《梅影夜行》 正文 第1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梅影夜行》作者:风载云旗 文案: 殷世遥后来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妖孽,至少该会点法术,能改变所有的结局……或者,让自己从不曾出现在这世上,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那天是个好天气,冬天的阳光温暖明媚,真想出去晒晒太阳,象以前那样坐在槐树下。殷世遥看了一会窄小窗口外的世界,又把那些信拿出来看了好几遍。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就像这辈子从没好好睡过一样,殷世遥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一 院子里的槐树上花满枝头,蝉鸣声声,给炎热的盛夏增添了不少烦嚣。殷世遥跪在树下,不知道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服,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世遥,王阁领出去了,快起来!” 一碗冰镇莲子汤递到面前,还冒着丝丝凉气,殷世遥抬起头,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别管我。”语气淡然而冷漠。 一只手硬是把殷世遥拉起来,碗同时送到嘴边:“快喝,不然要中暑了!” 啪,碗被打碎在地上。 “陆离,你走开!”殷世遥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好看的脸庞,好看的眼睛,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因为是孤儿,陆离是随口起的名字,好记,叫起来也顺口。曾经有人问过,是不是光怪陆离的陆离,陆离笑着说,是色彩绚丽的意思。 陆离捡着地上的碎片说:“天气热了火气也大,莲子汤还有,走,一起喝去。” 殷世遥漠然不语。 “陆离,别管他,让他一个人静静!”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远远站着,眉清目秀,眉目如画。 “子苏,他衣服都湿透了!”陆离皱着眉头说。 “他就是要这样心里才痛快。”叫子苏的人说。 “郁子苏,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殷世遥甩下一句冷冷的话,从马厩牵出马。 “世遥,你去哪?”陆离追上去抓住缰绳。 “放手!”一鞭抽下,手上顿时多了一道鲜红的鞭痕,陆离愣了愣,手里的马缰被抽走了,一阵马蹄声消失在门外。 郁子苏紧紧皱起眉头:“又是这样!简直没人能管他了!” 陆离已经解开另一匹马:“我去看看!” 两匹奔驰的骏马始终保持着距离,直到殷世遥停在杏花酒家门外,陆离才追了上去:“你打算白天喝酒?被王阁领知道会骂的!” 殷世遥看着陆离认真地说:“我是第一次白天喝酒吗?” 酒家里人不多,十分清静,殷世遥拿着酒杯也不说话,一杯一杯像喝水一样,陆离也不说话,专心吃着面前盘子里的花生,一粒一粒。偶尔有进来的人惊异地打量这两张俊美的容颜,尤其是殷世遥,可谁又知道,这个看上去漂亮得世间少有的人,手上沾满了血腥。 “你跟着我干什么?”殷世遥问。 “世遥,花生味道不错,你不尝尝?” “闭嘴。” 殷世遥努力克制着心里的烦躁,以前和自己坐在这里喝酒吃花生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所以真的不能习惯。 “别再滥杀了,再这样下去,可能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圣上会追究……”陆离低着头像是对着花生说话。 这段话似曾相识。 “南宫,别再杀那么多人,朝廷迟早会追究。” “世遥,你怕?” 一脸的微笑,根本不在意,那时的他可曾在意过什么? “南宫,我怕你出事……” 命运的轨道就从这句话开始,悄无声息走向终结,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殷世遥反复不停地想过千百遍,究竟自己错了吗?真的该对他透露埋藏已久的心思?如果当时不是自己脱口而出,一切都还停留在一起喝酒谈笑的地步,也许今天他还会坐在这里,喝着酒,偶尔想起一个叫做殷世遥的傻瓜。 “你以前从不喝酒,也不喜欢杀人,你只是活成了他的样子。”陆离静静地说。 殷世遥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也无法再想起来,已经太遥远了,远到这辈子也回不了头。 楚,院子里的槐树又开满了花,你看到了吗?今天的酒不错,你闻到了吗? 手心里隐隐地疼痛,像是永不能痊愈的伤,殷世遥低下头,一个“楚”字刺痛了眼睛,也刺痛了心。 南宫楚已经死了三年了。 这三年里,殷世遥代替南宫楚成为了梅花暗卫里最狠的人。 王阁领看着眼前两个满身酒气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末了一拍桌子:“陆离,你是最知道规矩的,怎么也跟着他喝酒?!” “我拉不住他,只能一起了。”陆离小声说。 “他没喝多少。”殷世遥淡淡地说。 “世遥,今天你让手下杀了三十多个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圣上解释,你倒好,又白天跑出去喝酒,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王阁领拍着桌子怒道。 “让圣上把我也杀了。”冷漠的神情,淡漠的语调。 “你……”王阁领差点吐血。 “黄大人在府里窝藏钦犯,按照刑律满门株连,一样是死。”殷世遥说。 “那也要交给大理寺,不是暗卫府说了算,世遥,你这是僭越,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大人,明天不是还要查抄李中丞府吗?这么晚了都休息吧?”一直没说话的郁子苏开口了,带着几分息事宁人又有点做作的语气。 “休息,休息……”王阁领气得不停重复,忽然又想起什么,“世遥,你跟那个凌若辰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今天又来找你了!” 殷世遥一语不发就往外走。 “你站住!”王阁领大声喝道。 “什么也不是,多谢大人提醒,不然我连他的名字都忘了。”殷世遥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带着几丝清凉,漫天星斗闪烁,像极了一个人的眼睛。这样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多少?还有多少? “世遥,今天累吗?” “有一点。” “那你别动。” “楚,太狡猾了吧?每次都是你……” “你没在上面过?那我前天晚上不是见鬼了?” “你说谁?谁是鬼?” “别动,乖乖的!” ………… 那真是一段甜腻而又温馨的日子,殷世遥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不觉就微笑了。 ☆、二 “你去暗卫府干什么?”殷世遥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依然觉得陌生。 “找你,几次你都不在,看来我们的缘份还不够深。”凌若辰说。 “我连你的名字都没记住,你还来找我,不可笑吗?”殷世遥穿好衣服站起来。 “你认识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凌若辰迟疑着问道。 殷世遥没有数过究竟有多少人,因为这些太不重要了,酒可以麻醉自己的心,而这些人只不过是用来麻醉自己的身体,不用清醒地熬过一个个被思念折磨的无眠之夜,就像是止渴的鸩酒,一旦成了习惯,便万劫不复。 凌若辰忽然抓住殷世遥的衣领:“你在摧残你自己?为什么?”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别管我的事!”殷世遥扯开了凌若辰的手。 “没有任何关系?”凌若辰指着床说,“那刚才是怎么回事?还有之前一整夜一整夜,你不是很满足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不是忘了,而是我从来不记这么无聊的东西,你最好去找别人,别再来找我!”殷世遥冷冷地说。 “要是我还来找你呢?”凌若辰问。 “那就管好你的嘴,少说这么多废话。” 凌若辰狠狠地抬起殷世遥的下巴:“你是个妖孽,殷世遥,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吗?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人怎么会不爱自己?” 殷世遥忽然笑起来:“为什么要爱?就不能恨吗?” “你杀那么多人,就是因为恨?恨别人也恨自己?为什么?” 凌若辰的家不算大,但看的出来有些资产,不然墙上也不会挂着那么多高雅的字画,仆人不多,但衣着讲究干净整齐。这样的世家公子殷世遥还认识几个,但凌若辰有点特别,他的话太多,自己都不想面对的东西更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所以殷世遥离开的时候除了满身疲惫还有说不出的厌恶。 认识凌若辰是在一个喝酒的晚上,不想回暗卫府,也不想找人,只想趴在酒家的桌上睡到天亮,凌若辰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翩翩公子,锦衣华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喝醉了?你家在哪?”凌若辰诧异地打量着殷世遥。 殷世遥摇了摇头。 “我有马,我送你回去。”凌若辰又说。 “你家在哪?”趴在桌上的殷世遥抬起头。 和以往许多夜晚一样,混乱、疲惫,快天亮的时候凌若辰看到了殷世遥肩上的梅花烙印。 “你是梅花暗卫?” “嗯,怕吗?”殷世遥半闭着浅醉的眼睛。 “不怕,就是有点奇怪。”凌若辰若有所思,手在梅花印记上轻轻摸着。 朝中姓李的人不在少数,多少和先皇沾亲带故,圣上登基后对李姓氏族大力压制,这些人有的辞官归故里,有的明哲保身,都没有起过什么波澜。李中丞也姓李,行事一向低调,却不知怎么就招来了查抄的无妄之灾。值得庆幸的是,只查抄书信,不抄府邸。 李中丞知道梅花暗卫直属圣上管辖,不能得罪,尤其今天来的人里还有殷世遥,便让人奉了茶侍候,自己在厅上作陪,连亲眷带仆从都集中在花园,任由暗卫府的四十多人在府中上下翻找。 “子苏,昨晚世遥又没回来。”陆离小声说。 “他这几年变了,王阁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管他?”郁子苏说。 “真的没办法帮帮他?” “除非南宫活过来,不然谁也帮不了,他现在这样最起码还是个活人,你忘了南宫刚死的时候,他和死人有什么分别?” “子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了?” “我?我也变了吗?”郁子苏轻轻笑了。 李中丞一直留意着动向,不光是越来越多被查抄出的书信,还有暗卫府几个统领的举动,见陆离和郁子苏一直低声交谈,殷世遥面无表情,心里不免忐忑,便问道:“几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殷世遥看看外面花园里黑压压站的一群人,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却被陆离按住了。 “李大人,我们是奉命行事,只查抄书信,打扰之处也是迫不得已,请李大人见谅!” “三位大人,已经搜遍全府,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一个暗卫进来禀报。 “走吧!”郁子苏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纸张信笺,又看了殷世遥一眼。 后来有仆人问李中丞:“老爷,那位殷大人比另两位大人官职都高?为什么都跟在他后面?” 李中丞摇着头说:“你们不知道,殷大人先走,咱们就能安全一点。” 王阁领吩咐把书信集中在一起仔细审阅,凡有议论朝政和圣上的都要挑出来,郁子苏皱着眉头问:“大人,暗卫府还要管这些?” 王阁领说:“圣上不想交给别人办,我也是勉为其难,权是大了,事也越来越琐碎了。” “圣上有没有要求时限?”殷世遥问。 王阁领说:“越快越好。” “你们要是不想看,我来。”陆离笑着说。 “一起吧。”郁子苏说。 “你们看吧,我还有事。”殷世遥说着就想走。 “你有什么事?”王阁领沉下脸问。 殷世遥没有回答。 “让他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陆离说。 殷世遥很不想待在暗卫府,草木依旧,但没有了楚,再也没有归宿感,今天陆离和郁子苏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到耳边,“除非南宫活过来”,这恐怕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可是,自己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如果楚能活过来,自己付出性命也没关系,何况这条命本就是他的。殷世遥忽然苦涩地笑了,楚,你走得太久了,一定想不到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喜欢过的这个人已经肮脏不堪,只剩下一颗麻木的心和一张欺骗了无数人的脸。 荒凉破败的庭院还残留着焚烧过的痕迹,熏黑的残垣断壁和枯败的树干黯然矗立,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当年那场大火。很多情景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包括南宫楚的那个微笑,“世遥,如果你说不杀,我就放过这些人!” “真的?你肯?”殷世遥惊喜地抬头。 “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想再做了。”南宫楚的眼睛里隐隐流动着一抹温柔。 因为是最后一次对视,才注定了温柔?还是因为太过温柔,天不能容?南宫楚从来都不曾这样过。耳鬓厮磨,肌肤紧贴,渴求与满足,过后相拥而眠,殷世遥的记忆里已经是满满的幸福,可那个目光,那句话,带来的竟是无法想像的温暖…… 究竟要多爱一个人,才甘愿为他改变? ☆、三 “世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在跟子苏看信吗?” 陆离能找到这里,真令人奇怪。 “我也不肯定,只是来试试,世遥,今晚要去抓人,王阁领让你快回去准备!” 所谓准备,不过是集合人手,殷世遥问:“去哪抓人?” “司徒陈大人府,圣上刚让人送来御旨。” 司徒陈大人素来有贪赃枉法的传闻,名声不好,但在朝中根基牢固,稳坐了两朝,圣上突然做了这个决定一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陆离忽然压低了声音:“御旨虽说是抓人,但有一句相宜行事。” 相宜行事表面上是个模糊不清的词,但对于暗卫府来说这是一句暗示,暗示可以不留活口。杀了贪赃枉法的大臣,财产充公,干净利落,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 “世遥,家眷仆从就算了吧,这不是株连九族的罪。”陆离又说。 “你就是为这个才来找我?”殷世遥冷冷地问。 陆离说:“也算是吧。” 直属圣上管辖的暗卫府实力不容小窥,这晚去了三百多人,陈府被围得水泄不通,通明的火把将夜晚变成了白昼。 “殷公子,是你?!求求你,放过我爹,放过我们!”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突然冲过来抓住殷世遥。 陆离吓了一跳:“这是谁?” “陈大人的公子,陈文清。”郁子苏看着手里一份名单说。 殷世遥就像没听见,也没看见。 “殷公子!你不认得我了?我们一起吃过饭,还去过青韵阁!我是文清,你看看我,我是文清!你不是说还会找我吗?!”陈文清抓着殷世遥的肩膀猛烈摇晃。 青韵阁是个高级客栈,也是公子王孙私会的去处,陆离愣住了,看了一眼郁子苏,郁子苏也正皱着眉。 “这是圣上的命令,别怪我。”殷世遥一剑穿过陈文清的胸膛,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世遥,你……”陆离愕然不知所措。 郁子苏干脆走远了。 “大人,人都清完了!”暗卫过来汇报。 “天亮之前把尸体集中在一起烧掉,”殷世遥说完又看了陆离一眼,“点算财产的事就交给你和子苏吧。” “你要去哪?”陆离急忙追问。 “你别管!”殷世遥不客气地说。 刚刚走开的郁子苏又回来了,“世遥,你在外面究竟有多少人?” “就是有一千个,也和你没关系。” “你,”郁子苏被呛得滞了一滞,“你这样做,对得起他?” “子苏!”陆离大喊一声抓着郁子苏就往远处拖,却被郁子苏一把甩开。 殷世遥上前几步揪起郁子苏的衣领:“你说什么?” 郁子苏照着殷世遥胸口就是一拳:“我说他看错了你!如果他知道用性命换来的是这样一个自甘下贱的人,他一定会后悔!你丢他的人,知道吗!” “他会后悔?我也希望他能后悔!”殷世遥一把扯开胸前的衣服,“我还希望能把这条命还给他!你来吧,子苏,动手吧!” 郁子苏又是一拳:“混蛋!你死了他也不会回来!你自暴自弃,自甘堕落,除了丢暗卫府的人,丢自己的脸,还有什么用?” “你知道什么?!”殷世遥抓住郁子苏狠狠掀在地上,“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活着的人羡慕死了的人,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陆离一个箭步挡在殷世遥面前:“别打了!” “我怎么不明白?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还不去死!” 突然安静了,陆离惊愕地看着郁子苏,殷世遥呆呆看着远处,眼睛里没了焦点。 “如果能找到杀他的人,我的事就结束了。” 殷世遥还是先走了,一出门就碰到了凌若辰。 “半个城都传遍了,听说是暗卫府的行动,我就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 “你从哪来?” “喝酒的地方,想去吗?” “走吧。” “眼睛怎么了?” “没事。” “你打架了?” “嗯。” “和谁?” “一起的兄弟。” 凌若辰突然停下脚步:“你?” “我?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有朋友,也不会有兄弟。” “说顺嘴了。” “世遥,去我家吧,我家有酒,也有药,能给你敷一下眼睛。” “有酒就行,眼睛不用管了。” 殷世遥以为自己不会再去凌若辰家,结果还是去了,别人眼里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还装什么清高?曾经对凌若辰说的那些冷言冷语,如果换在今天,一个字也不会说。 凌若辰很快就从书柜拿出几瓶酒,都没开封,瓶子也不常见,一看就是高级东西。 “你平常不喝酒?”殷世遥说。 “我想喝酒的时候,就去杏花酒家。”凌若辰拿来两个式样讲究的杯子。 “为什么去那里?” 第一次遇到凌若辰就在杏花酒家,不过那里离凌若辰家并不近。 凌若辰笑了笑:“走着走着就到了,反正有马,也不算远。” 酒的味道很特别,入口香醇。 “以前家父做官的时候收藏的,有年头了,不过慢点喝,容易醉。” “你家人呢?”想都没想就问了,殷世遥自己也没想到会问这样的问题。 “都在,府里人太多,我喜欢清静,就自己搬出来了。” 殷世遥摇了摇头:“房子太干净,平时你根本不住这里。” 凌若辰忽然大笑起来:“我差点忘了在和什么人说话,不错,我在别的地方也有住处。” “每个住处带不同的人回去?”殷世遥也笑了。 凌若辰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没有,只有你一个。” 殷世遥说:“我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活和我没关系。” 凌若辰说:“我知道。” 没了话,只有酒,也许真的容易醉,殷世遥觉得头开始发晕。 “世遥,你认识陈文清?” “不认识。” 殷世遥觉得有点迷糊。 “你不是和他去过青韵阁?” 那也算认识吗? “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听人说过。” 殷世遥笑了:“你不是也常去?为什么要掩饰?” 凌若辰俯下身看着殷世遥:“如果我说是为了打听你,你信吗?” “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殷世遥胡乱摇着头。 “今晚他也在陈府吧?”凌若辰问。 “我杀了他。” “你?你下得去手?”凌若辰吃惊地问。 “这是圣谕,一个也不留。”不止是头晕,还有燥热,殷世遥想站起来,可是有点摇晃。 凌若辰抱住了殷世遥:“如果圣谕让你杀我,你也会这么做?” “会。”殷世遥觉得这个问题简直不用想,但是身上软软的没了力气,就一边说“会”一边靠在凌若辰肩上。 “要是第二个人敢这么说,他就活不了了,可是你……”凌若辰叹了口气。 “嗯,我,就是我……”殷世遥懒懒地看着凌若辰,脸上泛起红晕,眼神也迷离起来。 凌若辰猛地把殷世遥按在床上,“妖孽,我要让你只记住我,喜欢我,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头撞在床上,殷世遥被这个动作震得清醒了些:“你……你在酒里下了药?” 凌若辰没有回答,一只手撕开殷世遥的衣服,近乎粗暴地抚摸眼前这个坚实的身体,很快,这个身体就有了反应,肌肤一片潮红,漂亮的眉间沁出了细细的汗。 以往的过程都是单纯的发泄,简单而直接,殷世遥从来不让凌若辰在自己身上有过多的碰触,所以这种动情的样子凌若辰从来也没见过。凌若辰按住殷世遥挣扎的手,贪婪地看着,硬克制着一阵阵的冲动和越来越重的喘息。 殷世遥知道这是药物的作用,可是这种药也太厉害了,自己最不情愿发生的就是在一个陌生人的眼前流露情慾,因为除了楚,没人有资格得到自己的全部。 “楚,我不会,不会……” “你说什么?”凌若辰俯下身。 殷世遥通红的唇像是要滴出血,凌若辰忍不住吻下去,突然被狠狠咬住了,手一松,殷世遥迅速拔出床边的剑紧紧握住,鲜血顿时顺着剑刃流淌。 “你干什么?!”凌若辰的脸上红晕未褪,眼里满是惊愕。 殷世遥猛吸一口气,手上的痛楚让自己瞬间冷却下来,“凌若辰,你休想!” 凌若辰怔怔地说:“妖孽……你生气的样子都比别人笑起来好看。” “你还没见过我杀人的样子!”殷世遥胡乱穿好衣服,手里的剑一直没有放下。 凌若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暗卫府最狠的人,但你杀不了我,而且最好别动手,因为那种药让人没力气。” ☆、四 经过几次接触,殷世遥渐渐发现凌若辰从气力到身手不在自己之下。一个世家公子有这样的本事不能不说是件奇怪的事,但尚武不好文的人也很多,何况对于殷世遥来说凌若辰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除了那种占有的企图让殷世遥说不出的反感。 无力的身体也无处可去,殷世遥还是在凌若辰的家里过了一夜,相对于之前的惊心动魄,下半夜反而异常平静,凌若辰找了件干净讲究的衣服让殷世遥换下被撕破的衣服,然后两个人和衣而卧。 “妖孽,告诉我,楚是谁?” 殷世遥闭上眼睛不想回答。 “我一直以为你手里的名字只是你那些相好里的其中一个,看来猜错了?” “凌若辰,你也只是他们中的一个,所以别再猜了。” “你心里既然有人,为什么还要作贱自己?是他不喜欢你吗?” “他走了。” “像你这么漂亮的妖孽,也会有人舍得离开你?” “你知道什么是漂亮?曾经有一个人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清澈闪亮,他的样子你见过之后永远不能忘记,漂亮这个词只为他而存在。” “你说的是楚?” “嗯。” “也许真有那样一个人,可是我听你说话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只是你的样子……” 殷世遥已经没有去听了,因为一想起那双眼睛,南宫楚的样子也就渐渐浮现出来,开始只是墨蓝的暗卫服绣着点点银色寒梅,忽然梅花飞舞,人转过身,眼里流光闪动:“世遥,跟我去杏花酒家,我喝酒,你吃花生!” “世遥,王阁领脸色不好,今天小心点!” “世遥,看见我的剑没有?” “世遥,你怕我出事,是因为喜欢我?” “世遥,昨晚弄疼你了?今天保证不会,今天……你来。” “世遥,如果你说不杀,我就放过这些人!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想再做了。” ………… 凌若辰家的仆人都训练有素,手脚利落话也不多,早上两人一起来,食物就整齐地摆在桌子上了。殷世遥和不少世家公子吃过饭,发现凌若辰格外讲究,杯盏盘碟都是精细瓷器,餐具也是银羹银筷,早餐的食物制作精美,倒像是女人吃的。殷世遥根本没胃口,很多时候因为喝了酒又通宵放纵,早上昏昏沉沉,也就习惯了不吃东西,加上昨夜药力太猛,耗了气力,更是没有吃喝的心情。 凌若辰劝了几下,殷世遥只想快点离开,仆人端着一碗羹汤出来了,青翠碧绿,看着就醒神。 “喝了再走,本来是醒酒的汤,不过也能解药。”凌若辰说。 殷世遥看着碗没有说话。 凌若辰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在碗里搅动几下,又喝了一大口,这才把碗推过来,笑着说:“放心了吧?” 殷世遥不再推辞,几口喝完说:“你再敢下药,我一定杀了你。”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有一个开口道:“殷公子不能这么说话,我家公子也是有身份的人……” “闭嘴!”凌若辰差点站起来。 凌若辰一定要把殷世遥送到暗卫府,殷世遥冷冷地说:“凌公子这么有身份的人,不敢劳驾,还是自己走自己的吧!” 凌若辰笑笑:“什么身份?家父早就没正经官职了,仆人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 殷世遥不想多说,更不想让凌若辰出现在暗卫府门外,便简单说了句:“先走了,不用送。” 凌若辰说:“妖孽,什么时候我再去找你?” “别来找我!”殷世遥头也不回地说。 在凌若辰家的这一夜很快就被忘在脑后,和郁子苏动手的事也过去了,两人见了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冷淡淡,除了在王阁领面前偶尔有两句就事论事的交集,其余时候殷世遥就像看不见郁子苏,而郁子苏也是远远一见殷世遥就皱眉头。 “别看子苏平时斯斯文文,有时说话太重,你也不是不知道。”陆离说。 “我知道他,是你不知道。”殷世遥说。 “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陆离纳闷了。 “没什么,接着看你的信!”殷世遥冷冷地说。 “世遥,你真的有很多……朋友?”陆离想不出别的词。 “和你没关系。” “你喜欢和他们一起?”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 “就是总想看见,看不见就到处找。” 殷世遥愣了一下,真是这样吗?其实自己从来也不知道,因为楚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分开过,等他不在了,却没有地方能找到。 陆离笑了笑:“为什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至少应该让别人喜欢你。” “谁喜欢我谁就是傻瓜。”殷世遥讥讽地笑了一下。 “傻瓜这两个字太轻了,应该说是笨蛋,呆子,无药可救的蠢驴!” 殷世遥一愣。 “哈哈哈哈!”陆离大笑起来。 “你这个家伙!”笑容在殷世遥脸上一闪即逝,这样的心情很久都没有过了。 “世遥,是不是有很多蠢驴跟在你后面?”陆离又问。 “没有。” “万一有了怎么办?” 殷世遥低着头默不作声。有没有人喜欢自己从来都不重要,要是可以选择,最好没有。 “我会当他们不存在。”半天殷世遥才说。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2节 “也许时间久了能慢慢好起来。”陆离看着桌上的信,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不懂。”殷世遥说。 陆离摇头:“我怎么不懂?你看这些信件,很多是普通的问候,相约赏花品茗,人在的时候都是很平常的琐事,但人要是不在,就连再普通的一声问候也得不到回应。” 殷世遥抬头道:“陆离你多大了?” “我?我和你一样大。” 殷世遥有点诧异,一直以为陆离年纪比自己小,可能因为他从来没什么心事,虽然以前常开玩笑,但这些年话渐渐少了,性格也温顺起来,大事上从不插嘴。 “今天子苏不在,你也帮忙看信吧!”陆离把一堆信推过来。 “有什么发现吗?”殷世遥心不在焉地拆信封。这种枯燥无味的事实在不想做,但自己成天不在暗卫府,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陆离说:“都是很平常的内容,圣上怎么会怀疑李中丞,真让人奇怪。” “被圣上盯住的人十个里九个有问题。”殷世遥说。 “虽然圣上是先皇外戚,但登基后减免赋税劳役,除掉了不少贪官污吏,也算是个开明的君主。” 这是个禁忌的话题,当今圣上身为外戚取得帝位,也是用了不少手段,所以才设立了梅花暗卫,用来打压取缔一切需要清除的目标,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利刃。 殷世遥觉得这话有点突然,刚想琢磨一下陆离的意思,手里的信封掉出一张纸。 淡淡的几笔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长眉入鬓,目如朗星,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微笑…… 像是有什么落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响声,陆离抬起头,看到殷世遥的眼中满是泪水。 “这是……南宫!”陆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可是,怎么会在李中丞家抄来的书信里?!” 信封里再没有更多的东西,肖像上没有日期,没有文字,什么都没有……殷世遥小心地把肖像叠好放进怀里,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五 李中丞官服整齐,神态恭敬,亲自把殷世遥从门口迎进来,客厅上摆了瓜果茶水点心,应有尽有。 殷世遥没说别的,直接把肖像展开放在桌上:“李大人的信件中怎么会有这幅像?” 李中丞面色凝重,正想拿起来,殷世遥一把按住:“别动!” 不能拿,只能凑近了细看,不过李中丞看了一眼便笑了:“殷大人,这是小侄的画像,有何奇怪?” “你侄子?”殷世遥愣了一下。 “正是舍侄。” “为什么他的像会在书信里?” 李中丞笑道:“去年舍弟从家乡寄来这封信,连同画像的其实还有张生辰八字,让我帮小侄物色合适婚配的女子,只是那张生辰八字媒人拿去一直没有归还,所以只剩下画像,倒显得突兀了。” “他现在在哪?”殷世遥问。 “小侄?还在乡下,不过已经娶亲,这张像也没什么用了。”李中丞说着,随手想把纸拿过来,但殷世遥的动作快了一步。 “殷大人,难道小侄……有什么问题?”李中丞见殷世遥又把画像收进怀里,笑容顿时凝固。 殷世遥用一句官话敷衍了李中丞:“尚未可知。” 肖像的出现在暗卫府掀起了波澜,连王阁领都盯着看了半天,“李中丞的侄子?世上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陆离一直在书架上翻找,地上的书册堆得乱七八糟,末了翻着一本书册说:“在这里!”然后边看边道:“李中丞兄弟四人,只有李中丞入朝为官,其余尚在原籍,李中丞无子,有女两人,其兄弟共有子女六人。” “也就是说他真有侄子,而且还不止一个。”郁子苏说。 “我看这点不用怀疑。”王阁领摆摆手。 “大人,李中丞有侄子不假,但长得和李中丞一点也不像。”郁子苏看着肖像说。 “不可能有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殷世遥一直低着头,这时候才突然冒出来一句,谁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南宫楚。 郁子苏叹了口气:“的确,这双眼睛,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王阁领说:“这只是画出来的像,又不是真人,要是为了相亲而画,一定画得比真人好。” “大人,李中丞在朝中是个怎样的人?”陆离问道。 王阁领思索了一会:“李大人小心谨慎,说话少,但人缘不错,所以结交的人很多。” 陆离又问:“世遥,李大人今天见到画像是什么表情?” “你怀疑他有所隐瞒?可我看不出来。”殷世遥摇了摇头。 王阁领道:“我说这只是个巧合,世遥,你看呢?” 殷世遥凝神看着画像:“不是巧合。” “我和世遥的看法一样。”郁子苏说。 王阁领有些诧异,两个人不久前还动过手,竟然会在这件事上看法一致,“陆离,你的看法怎么样?”王阁领又问。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容貌,这就是南宫。”陆离说。 “那我就走一趟。”王阁领站起来,理了理官服。 “大人去哪?” “李中丞府。” “这个时辰?” 天已经黑了。 “南宫是我的手下,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不如全去,给大人壮壮声威。”郁子苏说。 王阁领略一迟疑:“也好。” 一天里暗卫府的人两次登门,而且这次来的还是王阁领,李中丞不敢怠慢,急忙带着一干仆从出府迎接,王阁领在厅里落了座,三个玉树临风的手下立在背后,很有些威严。原本应该是四个,但王阁领一直没有让人替补南宫楚的空缺。 “李大人,”王阁领缓缓说道,“我的来意想必你也能猜到几分,圣上一直在等着审阅书信的结果,可是偏偏出了问题,李大人是不是应该好好交待一下?” 李中丞欠了欠身道:“王大人,难道就是因为信中小侄那幅画像?” “究竟是什么人的画像,李大人就不要再隐瞒了吧!”王阁领严厉地道。 “王大人认为那是什么人?难道有什么误会?”李中丞惊愕地抬起头。 “那原本是我的一名手下,暗卫府所有的人都能证明,却不知何故成了李大人的侄子?此事如果生成悬案,恐怕圣上也有兴趣过问!” “唉,王大人,这可是冤枉啊!人有相似,那的确是我侄儿的像,对了,王大人,画像府里还有几张,几个侄儿的都有!”李中丞急促地说。 “在哪?!”殷世遥立刻问道。 陆离悄悄扯了殷世遥一把,王阁领也干咳一声,李中丞赶紧一挥手,几个仆从匆忙跑出去,不一会就拿了几幅画来。 这几幅画都比较大,连着钩绳,大概刚从墙上摘下来,李中丞一一展开道:“这几幅像原本挂在家中祠堂,几个兄弟都有子嗣,只我没有,便用这几幅画像挂在先祖牌位两侧,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所有人都盯在画上,其中一幅的人果然与肖像极为近似,细看之下虽是同一人,但与南宫楚的样子已经有了细微的分别,而另外几幅画上的人,也多少与这幅有些相似之处,或亲或堂,看得出是一个家族的兄弟。 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的是王阁领,毕竟经的事多,阅历广,所以回来后只说了句“都不要想了,早点歇息”,郁子苏沉默着走了,陆离见殷世遥脸色阴沉,知道是被这幅不该出现的肖像扰乱了心思,就一直跟在左右。 殷世遥少有地回了自己房间。以前南宫楚每晚都在这里过夜,所以房里还有很多酒,瓶子上蒙了厚厚的灰尘。 “想喝就拿。”殷世遥擦净酒瓶放在陆离面前,自己先仰头喝起来。 陆离一喝就呛住了,殷世遥一把推开陆离小心地看着床边,陆离赶忙说:“没,没呛出来,不过世遥,这是什么酒,劲这么大?” “烈酒,”殷世遥又说,“他喜欢。” “你也能喝烈酒?” 殷世遥能把杏花酒家里的所有品种当水一样倒进嘴里,但喝烈酒的本事始终比不上南宫楚,南宫楚能一口气喝完一瓶。 一想起南宫楚喝酒的样子,殷世遥也一口气喝了一瓶。也许,那种感觉每个人都不一样吧?殷世遥觉得脸上发热,血液在全身快速流窜,头也有点晕,忽然笑了一下,楚,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用?你喝完是什么感觉,告诉我好不好? 放下空酒瓶殷世遥摇晃了两下,陆离慌忙去扶,没想到两个人一起摔倒了。 “喜欢我吗?”带着浓浓醉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陆离轻轻摸着身上这人的头发,耳朵,脸庞……自己明明没有喝醉,这是真的吗? “喜欢。” “那就脱了。” 陆离一愣,衣服突然被扯开了,火烫的胸膛紧紧压在心口,就在同时一阵令人昏阙的疼痛从身体传来,陆离本能地想推开殷世遥,却被抓住了手腕,只能仰起头大口大口吸气……后来一切停止,陆离绷紧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我得走了。”殷世遥说。 陆离仔细看了看殷世遥的眼睛,是闭着的。 “去哪?” “回去,过两天找你,”殷世遥闭着眼睛在陆离脸上胡乱摸了摸,“你挺不错,舒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离拖着几乎不能走动的身体把殷世遥抱到床上,然后对着月光下带着醉意沉沉睡去的脸怔怔发呆。他把自己当成外面随便认识的人了吧,不过,明天他就不记得了。 殷世遥醒来的时候有点茫然,几个空酒瓶倒在地上,房子里有浓浓的酒味,不过自己穿的还算整齐。 怎么会做了一个如此真实的梦?真实到醒来还记得梦里那个人炽热的体温,紧密的身体,流淌的汗水,还有轻拂过自己发间的手。但是没有相貌,大概因为太醉,梦里也没睁开过眼睛。 陆离的脸有点苍白,拿着信在看的手也微微发抖,殷世遥记得昨晚一开始喝酒的时候陆离也在,就问了句:“你也喝多了?” “嗯,酒太烈,你没事吧?”陆离笑了笑,看着信没有抬头。 “我……”殷世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阁领让做了酸梅汤给大家解暑,也能解酒,我拿给你。” 陆离刚站起来就摇晃了一下,立刻站着不动了。 “你怎么了?”殷世遥奇怪地问。 “还是有点晕,”陆离摸了摸额头,“你自己去拿吧,在后厨。” ☆、六 书信的处理终于告一段落,议论朝政的内容完全没有找到,王阁领让把所有和李中丞书信来往的官员名单摘抄出来送到宫里,算是做了了结。 殷世遥房间的墙上多了一幅肖像,很多夜晚殷世遥对着肖像喝酒,醉了以后再没做过奇怪的梦,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外面过夜,原本清亮的眼睛日益黯淡,像是悄无声息湮没在黑暗中的深潭。 陆离让后厨熬过几次药,据说是调理身体的方子,但殷世遥一次都没喝。郁子苏对陆离说,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个人要是不想活了,你怎么做都没用。 陆离说以前四个人就像兄弟,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如果他不想活了,你就看着他死?郁子苏说,以前是,但自从他和南宫在一起,就再也没有兄弟了。 陆离愣了一会,不再说话了。 这天一大早天就阴着,还刮起了夏季里少有的凉风,殷世遥觉得很凉爽,正好驱散了身体上的疲惫和已到尾声的醉意,可是看着旁边执意要跟着自己的许公子,心里一阵阵厌烦。 和许公子来往了两次,第一次醉得太厉害连样子也没看清楚,只知道样貌还算端正,身材也高挑挺拔,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夜。昨晚又在酒家遇到,才发现许公子是相当俊美的一个人,只是太过“热情主动”,自己实在难以支撑,加上醺醺的酒意,几次差点吐出来。 殷世遥想找个借口打发走许公子,自己独自回暗卫府,许公子说:“不如搬到我家去,我家有些田地房产,不愁吃喝,等明年我考取了功名就能做官,你和我一起。” 殷世遥从来不对别人说自己的身份,但见过的官员多了,觉得许公子的话实在可笑,便说:“没有二品以上,就别说做官两个字。” 许公子皱眉道:“二品?可能要很久,那时候我可能已经老了,你还会看得上我?” 殷世遥随口道:“等你做到了二品,还会看得上我?” 许公子忽然停住脚步:“如果是你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告诉他们我这辈子都不娶亲,他们如果不答应,我们就搬出来,我可以去教书挣钱,明年科考我一定能考上,等中了进士,就有机会入朝为相。” 殷世遥冷冷地说:“一千个人里也没有几个能中进士,你这些话拿去骗别人吧!” “我怎么会骗你?”许公子一把拉住殷世遥,“我,我爹是……” “我不管你爹是谁,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你,只是两个晚上,别这么多情!”殷世遥推开许公子便走。 “殷公子,我对你是真的!上次见你以后我把家里订的亲事都推了!”许公子追在后面说道。 殷世遥最怕这种人,可偏偏自己总要遇到,已经有很多人不想再看到,不想再来往,偏偏又遇到了这样一个许公子。如果可以,自己真不想再去杏花酒家,那是城中王孙公子世家子弟喝酒交友的场所,可又是唯一楚和自己常去的地方,不去那里喝酒,还能去哪? 殷世遥突然站住了,因为看到了凌若辰,而凌若辰正牵着马向这边走来。 许公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殷世遥拉住了:“别动,别乱说话!” “怎么……”许公子还没说完,凌若辰已经到了面前。 “这是谁?”凌若辰看了看两个人,目光落在许公子身上。 “一个朋友。”殷世遥紧抓着许公子的手。 凌若辰不客气地道:“朋友?他叫什么?” 殷世遥皱了皱眉头,自己的确不知道许公子叫什么。 “你呢?你知道他的名字吗?”凌若辰又问许公子。 许公子道:“你是谁?殷公子叫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凌若辰迎面就是一个耳光,殷世遥把许公子拉到身后抬手就往凌若辰脸上扇去,原本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手臂却突然凌若辰抓住了。 这么快的身手,除了南宫楚,殷世遥没遇到过第二个。 “为了一个厮混的家伙和我动手,你不想活了?”凌若辰怒道。 许公子的脸上已经现出五个通红的指印,也毫不示弱地道:“当街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殷世遥挣了半天没有挣脱,十分诧异,但事情弄成这样,心里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便道:“放手,凌若辰,不然我真动手了!” 凌若辰不理许公子,只是冷冷地说:“你昨晚干了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还有力气跟我动手?” 殷世遥说:“的确没力气,和许公子累了一个晚上,正想一起找个地方睡觉。” 凌若辰扬起右手停在半空,末了又放了下来:“你想睡觉?我让你好好睡!” 殷世遥一下被凌若辰拖到了马上,许公子怒道:“姓凌的,你敢说你住在哪?” “城南靖寺坊,就怕你不敢来!”凌若辰在远去的马上喊了一句。 殷世遥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有觉睡,但万万没想到凌若辰能狠到这种地步。 房中的桌椅散落一地,易碎物品无一幸免,证明两人曾激烈地动过手。刚刚经过一夜的放纵,殷世遥仅存的一点气力最后全部耗光,被凌若辰不知用什么绳子绑住了手脚,一般的绳子殷世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断,但这次一点用都没有。 “这是金丝软藤,专门用来对付你!”凌若辰抬起殷世遥的下巴冷冷地说。 殷世遥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就算自己成天抓人绑人,也没想过能把人绑成这种姿势,左右手分别被绑在两边的脚腕上,身体只能向前低伏。 “凌若辰,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再不松开小心我带人来砸了你家!” 凌若辰恶狠狠地道:“是个人就能睡你,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用知道,怎么一见我就是这副脾气?难怪你那个楚不要你了,大概是嫌你太脏!” 殷世遥怔了一下忽然笑了:“是,我是脏,这么脏你也喜欢?你有病?” “我,”凌若辰滞了一下,“我就是喜欢,我喜欢的东西不管是脏还是干净,都得属于我一个人!” “你做梦!”殷世遥骂道。 凌若辰突然解开了殷世遥的腰带,动作很慢,也很轻柔。 “滚!别碰我!”殷世遥咬着牙说。 “妖孽,今天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被降服的滋味,看你以后还能在我面前嚣张,还能再去找别人厮混!” 如果凌若辰几下就把衣服撕掉,殷世遥还能最大限度地忍受,可凌若辰的手偏偏非常轻缓,就像是一层一层褪掉情人的衣服,温柔之余不停地抚慰着敏感部位……这是殷世遥最怕的情景,除了扭动几下身体做些无谓的挣扎,就再也避无可避。 “妖孽,不用药我也能让你像上次那样!”凌若辰低低地在殷世遥耳边喘息着说。 殷世遥绝望地闭上眼睛,自己身无寸缕被迫用这种不堪的姿势趴在床上,凌若辰偏偏在自己身后,隐秘的地方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突然间腰被抬了起来,脸直接贴在床上,就像是等待进入的迎合,这个极端的屈辱让殷世遥恨不得去死,可是腿间被搓弄的地方却忍不住向下摩擦那只折磨着自己的手。 “看来昨晚做了不少。”凌若辰的声音忽然变冷了,手也从腿间移开,一阵痛楚,不知道是什么冰冷的东西进入了身体,原本就被许公子弄疼了的地方更是痛楚不堪。 “凌若辰……你干什么……拿出来……”殷世遥挣扎着说。 “一根玉而已,就是粗了点,不过我知道你喜欢。”凌若辰的手不停在殷世遥被迫抬起的身体后部肆意抚弄,就像在玩弄一件器物。 “滚……滚开……”殷世遥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凌若辰的一件玩物,被撩动的情慾和狼狈不堪的身体令自己羞耻得无地自容,可是却无法反抗,只能屈辱地承受。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外面来人了!” “什么人?”凌若辰猛地站了起来,却突然又坐下了。 ☆、七 “公子,是尚书府的士兵,有两百多人。”外面的仆从说道。 “尚书府?”凌若辰又站了起来,“是刚才那个姓许的!” 六部尚书里只有一个吏部尚书姓许,叫许纪昌,暗卫府的人必须熟记百官姓名,所以殷世遥也知道。难道许尚书就是许公子没说出来的那个爹?他竟然是尚书的儿子? “你乖乖等着,我马上回来!”凌若辰托起殷世遥的脸狠狠地说。 “祝你有去无回!”殷世遥也狠狠地说。 凌若辰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又在房里走了几步,这才带上门走了。 不管凌若辰家里做过什么官,在尚书府的人面前也只能趋于下风,殷世遥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脱身,不料凌若辰很快就回来了,殷世遥诧异之余伴随的是彻底的失望。 凌若辰冷冷一笑:“不舒服?太浅了?”说完又把玉推了推,殷世遥痛得差点喊出来。 “你狠,还有比你更狠的人,知道吗?”凌若辰说。 殷世遥痛得浑身发抖,心里却不服,张口骂道:“混蛋!不知道!” “嘴倔有什么好处?看着你的样子我都心疼,不过,我倒要看看圣上的梅花暗卫究竟能硬气到什么程度!” 痛楚渐渐麻木,眼前一片片漆黑,殷世遥的感觉已经不太清晰,直到凌若辰进入自己的身体,本能的抗拒又挣动了几下。 “妖孽……”凌若辰狠狠咬着殷世遥背部的肌肤。 一股温热袭进体内,意味着痛苦即将结束,凌若辰解开了绳子,殷世遥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不料又被反过来绑在了床栏上,身体拉开成了一个大字。 “你还……还要……干什么……”殷世遥用尽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妖孽,答应我不再去找别人。”凌若辰声音轻柔,俊朗的脸上一片潮红,眼睛漆黑深邃。 “你管不着!” 虽然还是被绑着,但这个姿势要比刚才好得多,殷世遥心里一放松,底气又足了。 “好吧,那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先放了你。”凌若辰的手又伸到了殷世遥腿间。 殷世遥扭过头,这三个字,这辈子自己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而自己也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又如同最初的折磨,凌若辰的手不轻不重,痛楚麻木的身体被再一次唤醒,不停累积的慾望却难以发泄,后来凌若辰的手适时地停了,殷世遥的痛苦却无法停止,到了这个程度如果手能挣脱出来,哪怕在凌若辰面前也顾不得羞耻,至少自己能够让自己发泄出来,可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凌若辰只是贪婪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痛苦,还不停催促着自己回答刚才的两个问题。 殷世遥不知道,受折磨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凌若辰。凌若辰的克制已经到了极限,眼前这个漂亮的脸庞和身体被情慾煎熬出玫瑰一般艳丽的颜色,可是自己不能再一次压上去,刚才这个身体已经被弄得出了血,经不起再一次承受。 殷世遥突然不动了,下巴抬了起来,头也猛烈地向后仰。 “你干什么?!”凌若辰用力撬开殷世遥的嘴,里面满是鲜血。 殷世遥还在拼命咬,凌若辰把手指硬塞进去,立刻就被狠狠咬住,凌若辰皱着眉头一动不动,“有本事就把我的手咬断!” 最后殷世遥无力地松了口,凌若辰的三根手指血肉模糊,几乎看到骨头。 两个时辰后殷世遥才勉强能走路,但是一穿好衣服就强撑着离开了。 “哪怕就是骗一下我也不肯吗?”凌若辰看着殷世遥的背影失神地说。 殷世遥躺了一整天,除了陆离来看过几次,还听到了郁子苏冷冷的言语:“别管他,一看就是玩过头了!” 肖像从墙上取下收了起来,殷世遥无法再面对像上的人。从来都不曾这样屈辱的被人玩弄,被绑成不堪的姿势却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慾,仅存的一点自尊荡然无存,如果当时真的咬断舌头死了,也会被楚鄙视和耻笑吧?就是见到楚,他也不会认识自己了。 殷世遥悲凉地笑了,原本想带着人去把凌若辰的家夷为平地,可是还有这个必要吗?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厮混,谁都能睡,脏,可以随意的据为己有,随意践踏,还有必要为着那一点可笑又可怜的自尊去虚张声势? 以往遇到想用来发泄的人最多只是达到目的就算,可凌若辰真的比自己还要狠,还要彻底…… “世遥,想不想吃东西?”陆离端着碗进来了。 殷世遥看着陆离乌黑纯净的眼睛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羡慕,这个人,比自己干净多了。 “陆离,上次的药有什么用?”殷世遥接过碗说。 “是补药,听大夫说能补气血,尤其是睡觉少又……又劳累。” “你去看大夫了?” “哦,经过医馆的时候随便问了一下。”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王阁领说前一阵睡得不好我才想起问的,不过王阁领最近倒是没事了,你晚上睡得少,可以试试。” 从这天开始殷世遥每天都会服药,暗卫们觉得殷大人新增加的这个习惯更多了几分神秘莫测。但是殷世遥的话更少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外宿的规律。 所以凌若辰特地在白天的时候到暗卫府来,没想到殷世遥也不在。 “是昨晚就没回来吗?”凌若辰看看太阳,这会还不到中午。 “不知道。”陆离打量着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人,也看了一眼他手上包扎的白布。 凌若辰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问:“你是他的兄弟?” 陆离说:“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没事,他还……他最近没什么事吧?” 陆离用了很长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直到凌若辰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凌公子,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最好不要伤害他。” 凌若辰先是愕然,继而又笑了:“放心,谁也伤害不了他,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和他有关系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他的心就握在他的手里,不会再交给别人,如果你不明白,就别再找他。”陆离静静地说。 “他的手里?他手里……的字?”凌若辰笑了笑,“你是说离开他的那个人?也许那个人对他失望了,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他这种脾气。” 陆离摇了摇头:“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他。” “可是他说那个人走了?”凌若辰迷惑地问。 “不是走了,是死了,为了救他而死,他没办法摆脱那种痛苦,所以才变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凌若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离看着凌若辰手上的白布说:“不管他在外面和多少人一起,都是他用来逃避的方式,凌公子,如果你是他的朋友,请你尊重他,如果不能接受,就最好离他远一些!” “尊重……尊重……”凌若辰发出了像哭又像笑的声音,双手紧握,白布一下子就被血染透了。 ☆、八 陆离的药很有效,连续用了一段时间殷世遥的体力恢复了,眼睛也重新有了光采,偶尔后悔自己以前太不注重身体才会落在凌若辰手里,如果是现在这种样子,自己完全能够保护自己。 暗卫府又接了不少任务,一次殷世遥下令杀人的时候被郁子苏拦住了:“这样不行,一旦暗卫府树敌太多朝中有了非议,圣上就是不想处理也得做做样子,后果可大可小。” 殷世遥说:“你怕就走开,向来都没算在你头上!” 郁子苏说:“我怕什么?我是怕看见疯子。” 殷世遥冷冷地说:“我要是疯了,就连你一起杀。” “你试试!”郁子苏转过身对着殷世遥。 殷世遥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嘲讽:“真当我疯了?郁子苏,你太不值!” 陆离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平时不说话,一吵起架来就有自己听不懂的东西,问他们也从来得不到答案。 最后陆离也没劝住殷世遥,一百多口人被清剿得干干净净,王阁领彻底动了怒,殷世遥说,这些人留着没有用,哪个牢狱也养不起几百几百的人,何况仇恨是会慢慢滋长的,彻底清除就是要免除后患,圣上嘴上不说,未必心里没有这种意思。王阁领说,要是你能说了算,圣上和律法就都可以不要了,你不是不聪明,而是没用在正道上。 这次没有罚跪,而是停了殷世遥统领的职务。陆离私下找过王阁领,说这样一来他就成天在外面了,王阁领说,表面上你关心的是人我关心的是事,但你知不知道万一圣上责问,我可能就得把他交出来,那时候谁也没办法了,在外面就在外面,药吃着就行。 殷世遥以往一走进杏花酒家就会想起南宫楚,可是最近刻意的不敢去想,仿佛一想起他的样子就是一种亵渎,自己已经肮脏卑贱到了泥土里,已经不配再抬起头看着脑海中勾勒出来的那个熟悉的微笑。 但是不去想不代表忘记,殷世遥一直希望做一个梦,梦见时光倒流,回到以前,至于是以前的哪个时候,殷世遥犹豫了很久,一直徘徊在那天和南宫楚一起喝酒自己对他表白的那一刻,从那一刻开始幸福降临在自己头上,可短暂的幸福过后却是一辈子也走不出的噩梦。 那穿胸而过的一刀,死的本该是自己,却被南宫楚用身体挡住了。一瞬间天就塌了,自己没了知觉,不知道该和他告别还是去追那个蒙着脸逃走的人。殷世遥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泪水就会溢满眼眶……楚,你要是爱我,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活着? 白天喝酒的人不太多,所以陆离一眼就发现了殷世遥。 “王阁领找我?”殷世遥在眼睛上抹了一把问道。 “不是,来送东西。”陆离把带来的青囊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一个瓷罐,打开瓷罐,热腾腾的水气就冒了出来,然后陆离小心地捧出一个小瓷盅,揭开盖子吹了吹。 殷世遥闻见了药的气味。 “你来送药?” “最好每天服用,身体会越来越好。”陆离笑笑,把瓷盅递给殷世遥。 还有些烫手,从暗卫府到这里骑马也要半个时辰,陆离是怎么想的?殷世遥皱了皱眉头,觉得很不习惯。 “你没吃东西?”陆离看看桌上,除了酒杯就是酒坛。 “不想吃。”殷世遥半天才回应。 “先吃点东西,最好别空着肚子服药。”陆离把瓷盅放回保暖的瓷罐,拿过菜单点了几样食物。 殷世遥随便扒了几口,立刻把药喝了。 “以后别再来。” “反正府里没什么事,我想出来走走。”陆离说。 “不行!”殷世遥冷冷地说。 远处一直有几个穿戴讲究的人在打量自己和陆离,其中好像还有和自己来往过的面孔,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了,但陆离是个干干净净的人,不能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看。 “还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你,最多我不进来,你出来把药喝了。”陆离开玩笑说。 “有那么重要吗?”因为远处的目光,殷世遥又烦躁起来。 “我想出来走走,总可以吧?”陆离无奈地说。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走过来:“殷公子,这是你朋友?”手也随意地搭上了陆离肩膀。 殷世遥一拳就把那人打倒在地:“滚!” 那人一边爬起来一边面带冷笑:“装什么清高?这里谁不知道你?方公子说昨晚被你弄得要死要活,今天差点不能走路,怎么,这么快又搭上一个?这位公子人长得不错,好事不能全让你占了吧?”说着手又往陆离肩上伸来。 殷世遥的拳头刚要挥出去就被陆离硬拖着往外走,用这么大的力气也是少见,到了门外,陆离半天没说话,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就是这样的地方,别再来了。”殷世遥把陆离的马缰解下来递到他手里。 陆离接了马缰说:“世遥,没事,你也别喝了,出去走走。” 以前四个人一起出去走是常有的事,殷世遥没想到今天自己会和陆离一起在路上闲逛,两人牵着马走到附近的杏花江边,没有话说,就看着花瓣落在江面随水漂走,看了半晌。 后来夕阳西下落红满江,陆离说,我该回去了,殷世遥忽然听到一阵诡异的风声。 暗器! 能够做到暗卫统领的人都身手不凡,虽然破空之声嗤嗤不绝,殷世遥和陆离全都尽数避开,此时天色渐暗,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是什么目的,殷世遥在陆离身后连连接住几支飞镖,一拉陆离:“走!” 还好两人的马没事,很快就离开了危险的地方,“陆离,你快回去通知王阁领……派人来搜。”殷世遥说。 “我?你呢?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也得回去,外面不安全!” 殷世遥说:“不用了,别管我。” “不是管你,而是……世遥?!” 殷世遥伏在马上一动不动。 陆离勒停了马,一眼就发现殷世遥的颈上有一个不大的伤口,青黑色的血正在慢慢往外渗。 暗器有毒。 “世遥,是替我接住背后的暗器才受的伤吧?”陆离叹息一声,温热的唇贴在了满是毒液的伤口上。暗器上的毒见血才发作,和孔雀胆鹤顶红那些内服的不一样,所以陆离吸允了一会,伤口流出的血转成了正常的红色。 殷世遥是在自己房间醒来的,摸摸颈上的伤口已经包好了,而且再没有当时那种麻木的感觉,不由十分奇怪。 “世遥,昨晚派人去看过,发现了不少暗器,没有记号,但上面的毒不是寻常用的,这种毒……”王阁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陆离呢?”殷世遥记得自己昏迷前一直和陆离在一起。 “陆离……他替你把伤口的毒吸了出来,不过他……” 殷世遥脑中轰然作响,一把抓住王阁领:“他怎么了?!” 郁子苏在一旁冷冷地说:“他比你想像的要好的多,只是现在还不能说话!” 殷世遥松了口气:“为什么不能说话?” “你伤口的毒性太猛,就和你的人一样。” “你试过?” 殷世遥一句话呛住了郁子苏,冷冷一笑走了出去,王阁领目瞪口呆。 陆离不在,去恩国寺了,恩国寺是一座很大的百年寺庙,清净古朴,也是个疗病养伤的好地方。 从店家手里接过一堆东西的殷世遥走了大概才几十步,消息已经传进了暗卫府:“殷大人在门口买了很多水果!”“殷大人还买点心了!”“我看见好像还有花生!”“太阳真的会从西边出来啊!” 就算陆离没有危险,自己这条命也是他救的,殷世遥从来没有探望伤病的经验,想了半天,想起王阁领和朝中官员偶尔有人情来往,迎来送去的礼品都是些水果点心之类,也就效仿了一下,又想起陆离在杏花酒家吃过不少花生,也就顺带买了些。 ☆、九 禅房里的安静与暗卫府房间里的安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里的静,是幽静,是远离尘世烦嚣的静。殷世遥站在门口的时候,陆离正拿着一本书在静静地看。殷世遥忽然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 进退之间陆离已经抬起头,眼里的神色诧异而惊喜,放下书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殷世遥颈上的伤口。 殷世遥早把包扎的带子扯掉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并不是太明显。陆离又看见殷世遥手里拿的一堆东西,忍不住笑了。 殷世遥从来没拿过这么多吃的在手里,就是偶尔跟着王阁领出门拜访,东西也有手下拿,所以也能想像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怪,本想笑一下,可是看着陆离的嘴角却笑不出来。 毒藥不但烧坏了嗓子,还在精致细腻的唇边嘴角留下了血色的痕迹。殷世遥皱着眉头想触摸一下,看看伤得重不重还有多久才能好,不过手抬到一半就放下了,随即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了墙边。 陆离却立刻拿过那些吃的一样一样打开,看到花生愣了一下,自己抓了一把,还给殷世遥抓了一把。 这三年来殷世遥变成了一个话少的人,但又觉得陆离不能说话不代表自己不能说,如果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倒显得自己没有诚意,便开口道:“慢点吃,别吃太多,对伤口不好。”停了一下马上又说:“我见你吃过所以才买了点,并不是想让你多吃。” 陆离脸上强忍着笑,使劲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殷世遥有点狼狈,觉得今天简直什么都是第一次,第一次买许多吃的拿在手里,第一次变得嘴笨不会说话,第一次……不敢去碰触一个人。 陆离看了一半的书放在一旁,殷世遥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本论语。 如果陆离不是孤儿出身,可能也不会进暗卫府,以前王阁领说过,四个人里三个人升到统领多半是因为人聪明,身手好,但陆离除了这些还有学问和人缘上的优势。 陆离突然递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是谁偷袭? 殷世遥摇头:“王阁领说暗器上的毒很少见,炼制不太容易。” 陆离又写了几个字:出入小心。 殷世遥一笑:“放心,我什么也不怕!”可是刚一说完笑容就没有了。什么都不怕,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屈辱的阴影就像印记一样烙在心里,怎么也抹不掉。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3节 殷世遥不愿意再想下去,便问:“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陆离写道:很快。 殷世遥说:“这里环境好,也安静,适合你,能多住就多住。” 陆离把殷世遥送到寺庙门外,忽然抓住殷世遥的手,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别忘了服药。 殷世遥觉得可悲又可笑,一个晚晚出去厮混生活糜烂得不可救药的人,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竟然还会被人关心提醒按时吃药,也就是陆离这个单纯的家伙才会这么做……谁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想用药来弥补这几年体力上的损耗,不用再落到像凌若辰那样的人手里被羞辱玩弄。 奇怪的是一想到凌若辰殷世遥就看到了这个人,而且看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不用说他又跑到暗卫府去找过自己,并且打听到了自己的行踪。 殷世遥就像没看见一样绕了过去,凌若辰也没说话,就跟在后面,从恩国寺走到城里用了一个时辰,最后殷世遥在人多的地方停下了。 “世遥。”凌若辰的声音不大。 “凌公子今天想玩什么?前面还是后面?是去你家还是……”殷世遥转过身大声说。 闹市里忽然出现这样的对话,顿时有人驻足观看,而且看到是两个漂亮俊美的男子,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和暧味的笑容。 凌若辰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殷世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可言,尤其在这个人面前,既然自己这么脏,那就索性再脏一点,脏得彻底。 “今晚方公子让我上他家去,你要不要一起?三个人比较有趣,对了,他家的书僮不错,想不想去看看?” “别再这样……别再糟蹋自己!”凌若辰握紧了拳头。 殷世遥突然笑起来:“糟蹋?凌公子所说的糟蹋是什么意思?绑起来随意侮辱践踏吗?” “世遥,我……对不起!”凌若辰想抓住殷世遥的手,被殷世遥闪开了。 “对不起?凌公子,是我对不起你,上次我不识抬举,要是凌公子没有尽兴,我现在就可以奉陪!”殷世遥虽然脸上带着笑,却越说心里越悲愤,直接就往腰带上摸。 “世遥,别胡闹!”凌若辰一把抓住殷世遥的手拖着就走。 “滚开!”殷世遥甩了半天没甩掉,抬腿踢在凌若辰背后,凌若辰一下子摔倒了。 殷世遥一发不可收拾,对着地上的人拳打脚踢,以往抓人杀人的经历多了,打人也不在少数,所以殷世遥知道人身上什么地方是软肋,便照着薄弱部位打,没多久凌若辰就几乎爬不起来。 在闹市动手打架必然会有人报官,何况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围观的人群忽然骚动,有人大喊:“官府的人来了!快跑!” 凌若辰勉强爬起来抓住殷世遥:“快走!” 殷世遥发现凌若辰已经鼻青眼肿,嘴角不停流血,地上也洒了不少,心里顿时感到莫名的快意,可是被拖着走了几步不免诧异起来,这个人明明还有体力,怎么不还手?殷世遥挣了几下,果然没能挣脱。 “你放手!”殷世遥怒道。 “世遥,你是暗卫府的人,要是被官府抓到你在街上打人,你和暗卫府都有麻烦,快走!”凌若辰咳了几下又吐出一大口血,却拉着殷世遥一直跑。 后面已经有了急促的脚步声,“前面的人站住!”“站住!” “再跑快点!”凌若辰擦着嘴边不停流出来的血急促地说。 殷世遥说:“暗卫府直属圣上管辖,什么时候怕过本地官府?你要是怕就自己滚!” “你这个笨蛋!刚才你说的话那么多人听到,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让王阁领以后还怎么混?!”凌若辰不由分说硬拖着殷世遥,这一拖就拖到了城南靖寺坊。 “公子怎么了?!怎么回事?!”十几个仆人看到凌若辰的样子立刻冲了过来。 “骑马摔了,都走开别管我!还有,别对老爷说,谁说我杀了谁!”凌若辰低着头急匆匆拖着殷世遥进了房间,立刻关上门。 殷世遥觉得自己是被凌若辰连拖带骗又弄到他家来了,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花样等着自己,明明被打得几乎直不起腰,还能硬拖着自己跑了这么长的路,自己和这个人的差距完全不在药上,凌若辰原本就比自己强悍,殷世遥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想怎么样?”殷世遥冷冷地说。 “世遥,你看看这间房子。”凌若辰抹着嘴边的血说。 就在这间房子里自己被夺走了所有的尊严,屈辱地承受了一个下午,殷世遥一进来就觉得压抑得抬不起头,现在稍一留意,发现房里竟然不一样了。 桌椅上次全部打烂,自然换了新的,床也换了新的,殷世遥飞快地想了一下以前那张好像是檀木的床,现在和桌椅一样换成了梨花木,颜色鲜明洁净,而且桌椅和床都变动了位置。 最明显的是墙上多了张一人高的画,画里的人容颜绝世,侧身而立,眉眼斜睨过来,带着说不出的妖魅。 殷世遥皱了皱眉,这个人不会是自己吧?虽然有点像,可自己没这么漂亮。 “最多也只能画到这个程度了,还是不如你真人好看。”凌若辰似乎有些抱歉地说。 殷世遥二话不说上前就撕,“别……不准动!”凌若辰慌忙阻挡,却慢了一步,画被殷世遥扯在手里。 “凌公子,想羞辱我就直接来,对着画能干什么?回想当时我是怎么被你……”殷世遥说不下去,只是狠狠地撕扯着手里的画纸,几下就全撕成了碎片。 凌若辰看着碎片飘落,使劲闭了一下眼睛:“世遥,我知道你恨我……” “我恨你?我有什么资格恨你?你是有身份的人,凌公子,而我是个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就可以跟他睡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活该被人看不起,被人践踏……” “住嘴!”凌若辰突然喝道。 殷世遥索性解开腰带拉开衣服,一个完美的身体呈现在凌若辰眼前。 ☆、十 “世遥,你干什么?”凌若辰惊愕地问。 “不是你想干什么吗?想怎么样随你,我本来就是这种人。”累了,也麻木了,什么都被他看过,玩弄过,底线早被撕得一干二净,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你不是!”凌若辰迅速把殷世遥拉开的衣服重新系好,“是我错了!我只想让你屈服,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人对你有多重要!世遥,我每次看着你的画像心里都后悔得发疼,只要你愿意,我曾经怎么对你,你就可以怎么对我,我把尊严还给你!” 尊严?殷世遥冷冷一笑:“说这种话太浪费,在我眼里你和那些睡过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知道没有人能代替你手心里的那个名字,但我可以陪着你,就当我是……是那些人里的其中一个。”凌若辰说。 最后一句话让殷世遥有点诧异,凌若辰原本不能容忍自己和别人在一起,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世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喝了很多酒,头发有点乱,眼睛也是醉的,可就是那副样子让我一下走过去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找不到你……” “够了!”殷世遥最厌恶听到这样的话,转身就往外走,“凌若辰,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些话去找个女人说吧!” “你去哪?”凌若辰抓住殷世遥。 “离开这里!” “世遥!”凌若辰手上一用力,殷世遥被拉得差点没站稳,凌若辰干脆抓住殷世遥倒在床上。 “滚!”殷世遥用尽全力推搡。 “世遥,既然我和那些人没什么不一样,你就别走。”凌若辰翻了个身让殷世遥压在自己身体上。 殷世遥愣住了,以前自己偶尔在上面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得出凌若辰并不太习惯。 凌若辰双手环住殷世遥的腰,又动了动,碰触到殷世遥的腿间。 “你别动!” 凌若辰右手向下移,左手拉低殷世遥的头轻声说:“妖孽,你想怎么样都行。” 在手的触摸下身体里的慾望开始升腾,殷世遥一咬牙撕开凌若辰的衣服,让这个身体全部暴露出来。 凌若辰的表情分明有些不自然,俊美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失去遮掩的身体也不象刚才那样主动,反而有些无措,殷世遥直接抬起凌若辰的腿压向他的头部,然后进入了这个身体。床发出轻微的响声,伴随的还有两个人的喘息,凌若辰的头始终扭在一侧,双眼紧闭,满脸通红,殷世遥疑惑起来,难道他很抗拒这种姿势? 但殷世遥没有凌若辰对待自己时的那种心情,就像和其他人一起时那样只是单纯地发泄慾望,而这种姿势也只是为了方便进入,不过这次多少有些报复的心态,动作粗暴凶狠,凌若辰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喊了出来。 以往多数都在夜里,自己看不到也不想看,此时凌若辰绯红的脸和强忍的表情,被迫发出的叫声,让殷世遥心里一阵阵的悸动。殷世遥转过头不想再看,在几次猛烈的冲撞后结束了所有动作。 凌若辰半天没有动,眼睛也没有睁开,殷世遥整理了一下腰带,刚才只是松开了腰间的衣服,对于纯粹发泄的目的这样也就够了,根本没必要有什么身体上过多的接触。不过一阵咳嗽声让殷世遥抬头看了一眼,看到血从凌若辰嘴边涌出来。 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青紫的眼眶和红肿的嘴角也就变得明显,殷世遥才意识到整个过程是怎么回事—两个时辰之内自己先是毫不留情地痛打了这个人,然后又狠狠地做了他,听到的那些声音里一定混合了身体上不止一处的痛苦。 “你要走吗?”凌若辰用被单胡乱抹了嘴边的血,又立刻抓住殷世遥。 殷世遥一把甩开,冷冷地说:“不走还留着给你收尸?” 凌若辰呆了片刻,忽然扑上来抱住了殷世遥。 “你干什么?!” 这个时候,这样的举动让人奇怪。 “我还想要。”凌若辰低低地说。 殷世遥诧异了,这个人刚才忍受得那么痛苦,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过兴奋的反应,难道他不甘心,想从自己身上再获得回报? 这是不可能的事!殷世遥把凌若辰掀倒压了上去,扯着他的头发狠狠地说:“还想要是吗?多少才够?原来你这么贱?” 凌若辰颤抖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屈辱,殷世遥忽然发现了凌若辰的弱点,就像是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片火光,被践踏尽殆的自尊好像要重新抬起头来。 “你的身体太硬了,简直就是我遇到的人里最差的一个,”殷世遥重新在凌若辰的身体里肆意折磨着,“他们都比你好得多……” “别……别说了……”凌若辰紧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扭在一边。 殷世遥拍着凌若辰的脸说:“欲拒还迎的样子做给谁看?真让人恶心,贱到你这个程度的人我一个都没见过,就是作为发泄工具,你也是勉强能用而已。” 凌若辰大口吸气,浑身发抖,却始终一声不吭。 殷世遥从来不曾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说什么话,只是为了羞辱凌若辰,而这些话的确起到了作用,因为一个人只有在强忍痛苦的时候才会如此僵硬,殷世遥在进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甚至被这份僵硬弄得有些疼痛,看到身体下的这个人因为屈辱和痛苦不停发抖,殷世遥心里终于好受了很多,积压多日的阴影也逐渐消散。 站起来的时候殷世遥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下午的剧烈消耗,就是为了挽回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凌若辰撑着用发抖的手穿上衣服,轻声问道:“累不累?” 这句突如其来带着暧味的话让殷世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当没听见。 “今天……不会再找别人了吧。”声音里有三分试探,四分恳求,还有几分确信,一个下午,殷世遥的体力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殷世遥猛然回过头:“我再说一遍,凌若辰,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要是再听到这样的话,信不信我让人一把火把你这里全部烧光!” “我不是那个意思,世遥,我说的只是……今天。”凌若辰低声说。 “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凌若辰摇摇头,“如果只是和你两个人度过,哪怕只是一天我也很满足。” 你很满足?刚才那种样子你也很满足?殷世遥差点没问出来。 凌若辰叹了口气:“妖孽,为什么不让我早点遇到你?” 这个人的心太重,也太麻烦,殷世遥心里一阵阵烦闷,却忽然抬头笑了:“多谢你的好意,凌若辰,我知道你今天尽力了,不过你的表现强差人意,晚上我还约了人,哪天实在找不到人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凌若辰就像被一棍打在头上,呆呆地站着,眼里没了神,殷世遥终于彻底得到了满足。 离开靖寺坊,殷世遥在回去的路上想到一个问题—凌若辰究竟是什么人?那天几句话就打发走了尚书府的兵,今天又说出“你让王阁领以后还怎么混”这种话,家里的仆从也不是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到凌若辰鼻青眼肿好像立刻就要冲出去寻仇。 许公子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可凌若辰说过自己的父亲已经没有官职,难道他还有别的靠山?不然尚书府的兵是怎么打发走的? ☆、十一 一个下午的荒诞不经最好用酒清洗,殷世遥边想边往杏花酒家走,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许公子。 “殷公子,我叫承业。”许公子第一句话就说。 “许承业,你爹……”殷世遥有事想问。 “先别说我爹,你那天没事吧?”许承业抓住殷世遥来回打量。 殷世遥不愿再想,甩开许承业说:“没事,你爹是尚书?” “是,我爹是……” “那天是你让人去靖寺坊的?” “那天我爹不在,我带着府里二百多个人想救你出来,没想到那个姓凌的有些背景……” 殷世遥恼火地想着自己曾独自带过暗卫府三百多人去执行圣谕,没想到落在凌若辰手里还要让这个文弱的许公子来救,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不过这个想法一掠而过,因为许承业说到了关键之处。 “他什么背景?” “他舅父是奉昌都尉,所以他才气焰嚣张!”许承业恨恨地说。 “丁泽安?” 奉昌都尉丁泽安武将出身,掌管几万兵马,有这样的舅父难怪凌若辰性格霸道,家里的仆从也个个凶猛。但凌若辰几次提起他父亲,也对仆从提及“老爷”,反而没听他说过这个舅父。 “对,就是丁泽安,那天他把他舅父的印都亮出来了,我实在没办法……”许承业有点唏嘘。 “行了,许承业,你现在去哪?”殷世遥不耐烦地问。 许承业笑得有点傻:“我……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碰见你,现在……也不用去哪了。” “跟我走一趟!”殷世遥说。 “殷公子,你不是官府的人吧?怎么语气就像要抓人?再说……去哪?”许承业傻傻地问。 殷世遥直接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用你爹的名号,去通天苑。” 通天苑不是一般的地方,而是皇家档案馆,里面有详细的各种文献资料,每天有官员负责更新,暗卫府的人要想进去必须由王阁领出面或者写一封手书再盖上大印,否则以殷世遥的级别是进不去的。但殷世遥的目的是为了查凌若辰的底细,当然不能让王阁领知道。 许承业回府打了个转很快出来了:“我说为了准备科考进去查阅文献,我爹立刻就答应了!”许承业兴奋地扬了扬手里的信纸。 傍晚时分皇家档案馆就快关门,但看在尚书府的大印上勉为其难接待了两个人,里面的官员非常奇怪,这两人一进去就直奔记录官员资料的地方,难道尚书大人在马上要天黑的时候急着要查什么人?怎么只派了两个连官服都没穿的年轻人? “对了,殷公子,你叫什么名字?”许承业问。 “你不用知道。” 名字和身份是从来不说的,凌若辰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因为被他发现了肩上的梅花烙印,识穿了自己的身份,省得他去暗卫府打听才会把名字告诉他。 “哦,那你为什么要查凌若辰呢?”许承业又问。 殷世遥本能地觉得凌若辰不好对付,就想摸清他的全部底细,包括他那个没当官了的爹是什么人,况且今天不想回暗卫府。 “他只是拿出奉昌都尉的印你就信了?万一是假的呢?”殷世遥说。 许承业摇了摇头:“我爹也有官印,看得多了就知道,不会是假的。” 那么说凌若辰在舅父丁泽安面前很受宠,连印都能拿走。 丁泽安的资料里提及了家人,两个姐姐,两个弟弟,糟糕的是这两个姐姐一个多年前离世,一个多年前离异,记载到此为止,和什么人离异,没说。这也正常,皇家档案只记载官员,和家谱不一样。 “身世不好,跟着老娘长大,自然在舅舅面前多得点宠爱,”许承业说着风凉话,“搞不好他来历不明,要不然他爹怎么会跑了呢?” 许承业是读书人,平时不会这样说话,但那天先是挨了一记耳光,然后眼睁睁看着凌若辰把殷世遥带走,自己带人上门又铩羽而归,自然对凌若辰心怀忿恨。 殷世遥不会想这么多,把丁泽安的资料放回去说:“还有房产。” “什么?”许承业没明白。 “城南靖寺坊的房子,看看是谁的。”殷世遥边说边往另一间存放土地档案的房子走去。 “殷公子,你真聪明,我就没想到!”许承业由衷地佩服。 这只是暗卫府办事的基本规律,许承业当然不懂,殷世遥也不解释。 资料记载,城南靖寺坊原属寺庙用地,后来寺庙迁走,原址盖了十户人家,凌若辰住的那座房子就是其中之一,户主叫方庆山,但是再往前翻,发现曾经还有一个叫丁泽兰的和方庆山在同一户籍里,只是十多年前去掉了。 丁泽兰无疑是丁泽安的姐姐,许承业立刻道:“难道这个姓方的是他爹?但他姓凌,难道他真不是他爹生的?” “他真不是他爹生的”,这个说法难免有点怪异,不过殷世遥没有理会,说:“恐怕另有其人。” 许承业一皱眉:“殷公子,这就不好查了,方庆山如果做过官还能找出点痕迹,他姓凌的爹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于是通天苑的官员看到这两个人先从官员档案房到了土地档案房,然后又从土地档案房又回了官员档案房。 方庆山做过官,但是官职很小,殷世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朝中有姓凌的官员,凌若辰所说的做过官的家父难道就是方庆山?说自己有几处住所,难道都是方庆山的房子?还有,凌若辰说府里人多才搬出来住,谁的府? 许承业总结了一下:“他娘嫁给了姓方的,结果又和姓凌的生下了他,姓凌的跑了,姓方的发现了这件事虽然休了他娘,不过忌惮丁家有人位高权重,所以不敢不把房子给他住。” 殷世遥觉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解释,凌若辰所说的“家父”和“老爷”很可能是两个人,“老爷”可能就是丁泽安,凌若辰只是住着方庆山的房子,但背后的靠山只有这个任职奉昌都尉的舅父。 不管怎么说,凌若辰的身世也够复杂,殷世遥觉得没必要再查下去,看看天已经黑了,就准备离开。 通天苑的官员把两人像神一样送到门口,自言自语了一句:“唉,还有一个,今晚别想睡觉了。” “还有什么人在里面?”殷世遥问。留意不寻常的情况也是当了多年暗卫养成的习惯。 “暗卫府的人,也是个年轻公子。” 陆离还在恩国寺养伤,这个“年轻公子”当然就是郁子苏,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殷世遥没有马上过去,因为许承业还跟着。 “你先回去。”殷世遥说。 “你要是有事,我可以在外面等你。”许承业立刻说。 “等我干什么?”殷世遥心不在焉。 “殷公子,刚才我对爹说去一个朋友家讨论学问,今晚不回去了。”许承业低声说道。 殷世遥不屑地说:“要是我一个晚上都不出来呢?” “只要你早上出来,我也等,多久都等!”许承业似乎是阴雨过后看到阳光一样的表情。 殷世遥眉头一皱就想发作,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又是你的相好?” 一回头,郁子苏冷冰冰地站着。 “你管不着!”殷世遥也冷冰冰地回应。 “殷公子,你还认识暗卫府的人?他也是你的……你的……”许承业怔怔地没说下去。 “他什么都不是!”殷世遥觉得头都要大了。 郁子苏冷冷一笑:“争风吃醋的事可别弄到我头上,我恶心!” 殷世遥说:“当然不会,你这种没用的人只会装模作样,摇尾求怜,没人会把你看在眼里!” 许承业琢磨了半天听不出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之间没关系,也就略略放了心。 “你这张脸到底骗了多少人?还公然带着相好到处走?南宫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 郁子苏的话就到此为止,因为殷世遥的拳头已经到了面前。 这次的动手以许承业和皇家档案馆所有官员合共二十余人用身体做肉盾阻拦在二人中间而告终。郁子苏清秀斯文的脸上青紫交叠,殷世遥好得多,只是额头擦破了少许。 打完架殷世遥不耐烦地打发许承业走,许承业只好用袖子小心擦了擦殷世遥头上破损的地方,瞪了郁子苏几眼才不情愿地离开了。尚书府虽然势大,但也知道暗卫府不好惹。 王阁领看着两个衣冠不整的人站在面前,气到极点反而无力地坐下了。 “打架打到通天苑去,暗卫府的人都让你们丢光了!” “大人,他们只知道子苏是暗卫府的人,不知道我,所以和我没关系。”殷世遥淡淡地说。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打架还不是因为你!” “是和他打架,不是因为他!”郁子苏马上分辩。 王阁领只好又来了一遍:“世遥,不是你去通天苑,子苏和谁动手?!对了,你去那里干什么?怎么进去的?”王阁领发现了疑点。 “许公子要去查阅文献,让我陪他去。”殷世遥不想说实话。 “他怎么能进去?” “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许纪昌。” “原来搭上了高官世子,难怪……” “子苏,你别说话!”王阁领急忙喝止。如果不及时制止,恐怕一会自己也得动手劝架。 “大人,子苏去通天苑干什么?”殷世遥问。 “下午陆离让人送来一封信,说暗器上有苏芳木的成份,让查看哪里有染坊。” 苏芳木是一种染料,微香,但有毒性,民间除染坊以外任何私人或机构不得购入。也就是说,暗器上的毒有一部分出自染坊。 “查到了?” 郁子苏瞥了殷世遥一眼,转身对王阁领说:“只有两处。” “明日开始派人昼夜监视动向。”王阁领吩咐。 ☆、十二 郁子苏带着人去染坊附近监视,但是染坊有两处,王阁领不得不恢复了殷世遥的职务。 殷世遥很少去人多的地方,但现在经常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出了神,总想从里面找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这种时候手下不敢上前说话,都知道自从三年前开始这位殷大人的性格就彻底变得难以接近,但愿意跟着殷世遥的人反而最多,因为自南宫楚之后暗卫府依然维持着让朝中百官闻风丧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声威,这份功劳主要来自于殷世遥,所以王阁领对殷世遥的滥杀既担忧责斥,又不能矫枉过正。 这些殷世遥从来也不关心,就像不关心自己该如何生活一样,知道自己的名字令人害怕最多只是冷冷一笑,心思就已经不在了。周遭的世界清晰而又模糊,白天和黑夜充斥着焦躁不安,殷世遥觉得时间并不是什么医治创伤的灵药,反而是毒藥,一点一点啃噬着自己的心,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楚总是对着自己微笑,而那个微笑自己却无法碰触,无法报以相同的笑容。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已经和楚极为近似—喝酒、杀人,但殊不知那时楚喝的是酒,而现在自己喝的,也是酒,鸩酒。 以前四个人在一起谈到过将来,好笑的是四个人都没有明确的答案。陆离说这样下去就好,和大家一直在一起,郁子苏说如果其余三个人不走自己也不走,楚说只要能有一起喝酒的人,将来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自己说,南宫这么能喝,不如教一下自己……那时候的将来是一个忐忑的梦,而现在这个梦变成了一个蒙着脸拿着刀的人,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结束。 一连盯了几天,殷世遥让人去郁子苏那边问问情况,得到的消息是毫无异常,虽然两个人都不入对方法眼,但在公事上没出过纰漏,这也是让王阁领深感安慰的地方。殷世遥提出查抄染坊的时候郁子苏也没有不同意见,但王阁领不认可这个提议,染坊没有触犯刑律,冒然进去于理不合。 “暗器不是打仗用的兵器,不会大量制造,毒也用不了太多,这样盯下去什么也发现不了。” 王阁领看了看殷世遥,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并且暗卫府三个字向来让人噤若寒蝉,现在竟然遭到暗算,不要说自己的面子,就是圣上的面子也不好看,可是,总要有个借口。 “染坊破坏了附近的水源,仅凭这一点就该查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离?!” 陆离不仅恢复了声音,嘴边的伤痕也消退了,殷世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有了想法却表达不出来,郁子苏说:“恩国寺是个不错的地方,看上去脸色好多了。” 王阁领说:“身体恢复了就好,陆离,刚才你说水源怎么了?” 陆离说:“染坊排出的水不能饮用,对附近民居不利,大人可以派人去查访民意,以此作为查封的理由。” 王阁领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但你说的是查封?不是查抄?” “对,无论能不能查出结果,都要封了染坊,让他们搬迁到远离民居的地方,也是为百姓做一件好事。”陆离不容置疑地说。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郁子苏问。 陆离一笑:“暗卫府也得做点安抚民心的事吧?” 王阁领也笑了:“就按你说的办!” 从王阁领那里出来陆离问殷世遥:“药有没有按时吃?” 殷世遥已经没再服药了,就说:“最近一直监视染坊,晚上没去别的地方。” 陆离眨了一下眼睛:“世遥,要不然让王阁领派你晚上在门口守夜吧?” 殷世遥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不过陆离一回来心里感到莫名其妙的轻松,也就难得地笑了一下。 从第一间染坊查出的苏芳木数量不多,属于正常使用范围,而且顺利封掉了,掌柜也很合作,说几日内就搬走,另觅他处。 查封第二间的时候出了问题,就在殷世遥和陆离郁子苏对额外存储的苏芳木都表示怀疑的时候,李中丞大笑着走了进来:“几位大人,这太巧了!” 的确,李中丞的侄子正巧和南宫楚容貌酷似,而这间染坊又偏巧是李中丞的私人产业。 但凡有营生的官员多数品级不高,拿着一点俸禄还要自己想办法补贴府里用人的开支,但李中丞是个例外,官职不小俸禄也不低,却要补贴远在家乡的几个兄弟。 “唉,王大人,那地方太穷,没办法!”李中丞长吁短叹。 王阁领不明白严重超过律法规定储存剂量的染料和穷有什么关系。 “王大人只知道我是个中丞,哪里知道生意的难处,苏芳木的价格起伏不定,向来都是趁便宜多买进储存。”李中丞擦着汗说。 “那朝廷的律法李大人就可以罔顾了?”王阁领说。 李中丞只好问道:“王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王阁领道:“染坊要搬到偏远之处,超过规定剂量的苏芳木交由暗卫府销毁,李大人以后的生意,暗卫府会派人监督。” 李中丞走的时候很不情愿,说那样的话生意就没法做了。 虽然没收了大量苏芳木,但也无法证明这就是暗器上毒藥的来源,殷世遥原本想带人直接捣毁染坊,王阁领不同意,陆离也不同意,因为李中丞毕竟是朝廷的高级官员,不能不给他几分薄面。 接下来王阁领着手安排另一件事。每年夏秋交接的时候有一个集训,几百名暗卫轮流到军营接受训练,以便体能和行动力每年保持在稳定的水准。 去年负责训练的都尉派去戍边,今年朝廷另指派了官员,殷世遥听见“奉昌都尉丁泽安”几个字微微愣了一下。王阁领吩咐手下准备好茶水,因为丁大人要来暗卫府办理交接事宜,话没说多久奉昌都尉丁泽安以及随行侍从就到了。 殷世遥觉得凌若辰一定长得像生父,因为和丁泽安这个舅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倒是丁泽安走起路来步伐稳健虎虎生威,一副武将作派,很有可能凌若辰的身手是跟着这个舅父练出来的。 王阁领和丁泽安客套一番后,必要的手续开始办理,文书上写明第一批去军营的有一百多人,还密密麻麻列出了姓名,王阁领当场盖下暗卫府的鲜红大印,轮到丁泽安,印拿不出来。 “王大人,我以为这是要带回去办理的文书,印没有随身。”丁泽安解释说。 丁泽安今年才接手负责,想必不熟流程,况且无论哪个官员都不会在出近门的时候把官印装在身上,王阁领明白,但是犯了难,按照日程这一百多暗卫明天就要去军营,手续必须提前办好。 “不如这样,丁大人暂坐,我派几个人到贵府上把印取来?”王阁领和颜悦色地问。 “哦不不不不!这个……这怎么能劳烦王大人的属下呢?”丁泽安也客气地笑道,笑出了一头汗。 几个“不”字响亮地连着出口,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丁大人从进门到落座寒暄一直稳重有度,怎么突然慌张起来? 王阁领也不勉强,因为按照常理丁泽安接下来应该说:让我的手下走一趟便可。 可这句话就是没等到,丁泽安拿出手巾擦了擦汗,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又擦了擦汗,才道:“已近立秋,想不到天气还是如此闷热。” 王阁领看着摊在两人面前的文书上自己盖的印记尚未干透,又听着丁泽安关于节气的感慨,觉得有点恍惚,不知道是该让话题回到当务之急的公务上,还是该让手下把后厨的冰镇解暑汤拿来。 “丁大人的官印在城南靖寺坊吧?”殷世遥终于忍不住问道。 丁泽安差点没跳起来,表情极之复杂:“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对凌若辰的厌恶,厌乌及屋,也就对丁泽安和那个用来喝退许公子的官印也一起厌恶起来,殷世遥说:“丁大人身为朝廷重臣,官印怎么能借给旁人?” 王阁领本想大咳一声制止殷世遥这种以下犯上的无礼,可看到丁泽安的反应心里却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再一看陆离和郁子苏也是满脸惊异,便没有咳出来。 “你……认识他?”丁泽安的脸上走马灯一样换了七八个表情,半晌才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十三 殷世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凌若辰之间的关系难以形容,要说认识,自己对他并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要说不认识,发生过的事已经有点混乱不清。 所以殷世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以为有丁大人做靠山就在外面仗势欺人,丁大人是不是应该严加管束?” “你说的是谁?”丁泽安原本已经有点明白的表情又变得迷糊了。 “凌若辰。” 凌若辰来找过殷世遥,所以这个名字暗卫府的人都不陌生,但怎么和丁大人扯在了一起,连王阁领都在等着下文。 “哦,你是说若、若、凌……若辰?”丁泽安忽然口吃了。 殷世遥也不明白丁泽安是怎么了,好像这个名字念起来十分拗口,索性问道:“丁大人不是他的舅父吗?难道不该约束他?” 丁泽安又擦了把汗,神态终于恢复正常:“若辰从小就有些任性,我也是疏忽了,只知道指点他功夫没教过他别的,不过他虽然霸道了些,心性却不坏。” 殷世遥知道丁泽安自然会袒护凌若辰,也不觉得意外,而且看着身为奉昌都尉的丁大人被自己问得狼狈了半天,也就不想再提。 王阁领忽然问道:“丁大人是凌公子的舅父?” “对对,正是!”丁泽安忙道。 “哦……”王阁领和陆离郁子苏几个交换了一下眼色,没再说什么。 “我这个外甥心高气傲,平时也少有人管,要是得罪了王大人的手下,我在这里先赔礼了!”丁泽安说罢站起来躬身作揖。 王阁领当然立刻扶住,客套地说:“丁大人客气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过丁大人,你看这印……” 王阁领看看天色不早,盖印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丁泽安道:“不瞒王大人说,我那官印被外甥借去玩到现在没有归还,他脾气大,别人去不行,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丁泽安说完便急匆匆告辞,一个时辰之后果然带了印来盖在文书上。 殷世遥走出暗卫府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丁泽安说凌若辰心高气傲一点也不错,可就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憋屈地委身,似乎有些不值。当时报复的冲动放在现在想来不过如此,对丁泽安的质问也很多余,以凌若辰那种性格原本就不该和自己搅在一起,现在算是两清了,以后最好各走各路。 但是想法归想法,殷世遥一进酒家就看到了凌若辰。 “世遥,你今天见到我舅父了?” 一定是丁泽安去拿印的时候提到了。 “嗯。”殷世遥不想理这个人,就冷漠地应了一声。 正是酒家人最多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几张熟脸,姓方的公子竟然把书僮也带来了。十四五的样子,相貌肯定是挑选过的,乖巧伶俐,天生一副媚态,上次自己醉得不清好像在这张脸上还捏过几把,当时方公子就要脱书僮的衣服,被自己拉住了。 “殷公子,几天没见,还以为今天又要白等了!”方公子满面笑容站起来招呼殷世遥过去。 “世遥!”凌若辰想抓住殷世遥,迟疑片刻手又放下了。 本来殷世遥还在考虑,一看凌若辰的样子,立刻就往方公子那边走。 “叫什么名字?”殷世遥捏着书僮的脸问道。 书僮没说话,只是和方公子一起看着殷世遥身后,不用说,凌若辰也跟来了。 “滚!”殷世遥转过身说。 “世遥,我……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想见见你,一起喝酒。”凌若辰说。 “我没时间,也不想见你,快滚!”殷世遥已经不耐烦了。 “这位公子,最近倒是常见你,难道也是在等殷公子?不过我与殷公子是旧识,这位公子还是另找别人吧!”方公子说着就伸手拉殷世遥。 “旧识?你算个什么……”凌若辰刚要发作忽然语气又婉转了,“不错,我就是来等他的,他去哪我都会跟着,大家不要客气,一起坐吧。”说罢直接坐下了。 方公子立刻语塞,殷世遥说:“方公子,不如换个地方。” “对对,这几天我在青韵阁一直包了厢房等你,不如现在就去!”方公子拉着殷世遥便走。 凌若辰还是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青韵阁,掌柜一看是四个人,一时不敢相信,忐忑地问:“几位客官……要一间房?” 方公子道:“我有包房,麻烦你们找几个人把他打发走!”说罢指了指凌若辰,又在柜台丢下一锭大银。 掌柜的看了一眼银子,一边拿起来一边笑道:“好说好说!”回过头正要喊人,凌若辰突然说道:“看来方公子是个有钱人,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 没想到凌若辰走得这么干脆,殷世遥有点失望,原本还等着看凌若辰被赶出去的时候会如何狼狈,结果匆匆收场。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没有喝酒,殷世遥没有什么心情,为了摆脱凌若辰才跟着方公子和书僮到了青韵阁,现在凌若辰一走,殷世遥觉得有些疲倦。看着书僮在自己面前脱了衣服,身体白皙柔滑,脸上媚态娇艳,心里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方公子吹熄了灯,房里只剩下一点月光,殷世遥由着方公子脱下自己的衣服,无动于衷躺在床上,书僮大概服侍方公子惯了,手法娴熟地在殷世遥身上摆弄。一直殷世遥都很抗拒这种行为,但在凌若辰家经历了那一个下午,最后的矜持无声破碎,再也没有可在乎的东西。殷世遥觉得自己已经躺在深渊的水中,越沉越深,终将沉入黑暗。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人?”方公子十分不悦,眼前这个漂亮的身体刚刚有了反应就被打扰了。 “公子,实在抱歉,这里被人包了,公子得马上离开!”外面的人说道。 方公子怒道:“本公子已经包下的房子怎么会还有人包?什么人这么不讲道理?!” 砰地一声房门大开,凌若辰站在门口:“我!” “你?你不想活了?本公子家里是……” “别说了,你家再大也大不过奉昌都尉。”殷世遥抓起衣服胡乱穿上,一边淡淡地说。 方公子一愣:“奉昌都尉?你怎么会说起奉昌都尉?那是我舅父!” “什么?”殷世遥也愣住了。 方公子是方庆山的儿子?难道和凌若辰是同母异父?他们之间难道不认识? “还想冒认权贵?”凌若辰冲过来一手拎起方公子一手拎起衣服还没穿好的书僮大步走出门外。 “凌若辰,你要干什么?你放手!那还是个孩子!”殷世遥追到门口凌若辰已经放下两人回来了,奇怪的是外面的方公子没了动静。 “我让手下送他们回家,行了吧?孩子?你还知道他是孩子?连孩子也不放过,还三个人……”凌若辰说不下去了。 殷世遥也觉得理亏,刚才躺在床上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如果不是凌若辰突然闯进来,自己可能真的会把那个书僮……方公子和书僮是什么关系轮不到自己管,但自己从来没对一个孩子做过那种事。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4节 “你把这间房包了?”殷世遥没话找话,想让凌若辰别再提起书僮。 “不止这间,整个青韵阁都包了。”凌若辰说。 殷世遥不再说话,这样的事太符合凌若辰的性格了。 “世遥,想喝酒吗?我带来了。”凌若辰从门外拎进一坛酒。 殷世遥见才一坛,问道:“你呢?” “你要是不介意,一起喝。”凌若辰说。 “那就算了。”殷世遥慵懒地倒在床上。 累,也厌倦,话也不想再说,刚才是方公子,现在是凌若辰,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有酒没酒,什么人什么地方,还有什么关系? “世遥,累了?”凌若辰抓着殷世遥的手臂摇晃了一下。 “嗯。” “那刚才……” “刚才你都看见了,什么也没做。”殷世遥觉得这个人烦到了极点,但是如果不说明白,后面就会更烦。 “我……我和他们其实一样,我也等了你好几天……”凌若辰轻轻抓住殷世遥的手。 一阵阵的烦躁不断涌来,几乎就要变成怒火,但怒火没有用,所以殷世遥怒极反笑:“让你们这些个个有身份的公子久等,我好像和一个相公没什么两样!” 凌若辰忽然紧抓住殷世遥的手:“不,你是让很多人都害怕的梅花暗卫,连圣上都知道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殷世遥皱了皱眉。 “今天听舅父说的。”凌若辰笑了一下,好像在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 殷世遥没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只想就这么躺着,最好凌若辰闭上嘴。 可是凌若辰又说话了:“世遥,我能不能也躺下?” “随便。” “抱着你呢?” “随便。” 凌若辰躺下来轻轻抱住殷世遥,过了一会放开手坐起来,没坐多久又躺下,周而复始,殷世遥觉得自己如果在这个晚上死去,就是被烦死的,索性几下扯开衣服,又扯开了凌若辰的衣服。 “干什么?”凌若辰尴尬的目光有点闪缩。 “你不是想吗?做吧!”殷世遥躺平了说。 ☆、十四 “其实我只是想躺在你旁边……”凌若辰没说下去,自己系好衣服又俯身帮殷世遥把衣服理整齐了。 从没有人这样做过,殷世遥想,这个人让自己把他当成和别人一样,可他根本就不一样!他想要的自己永远也给不了,如果要形容这种永远有多远,那就是死去的楚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永远、无穷远。 当殷世遥伸手进凌若辰衣服的时候,凌若辰战栗了一下:“世遥,你干什么?” “你和他们一样,只是嘴上不说而已。”殷世遥握住凌若辰已经起了反应的地方揉动起来。 凌若辰想推开殷世遥,但下腹一阵阵悸动,全身顿时无力:“世遥,我今天……今天真的只是……” “你抱着我的时候就在想了,以为我感觉不到?”殷世遥继续着动作,并且把凌若辰的衣服又脱掉了。 “世遥……别这样……我们……能不能……”凌若辰艰难地说。 “你不想要吗?”耳语般的声音,眼神朦胧得令人迷醉,神情极尽魅惑。 凌若辰再也无法忍耐,抓住殷世遥按在床上,“妖孽……你就是个妖孽……” 殷世遥闭上了眼睛,就是这样,凌若辰,你只能得到这些。 天亮的时候房间里一片狼藉,衣服和枕头被子散落一地,床铺歪斜。殷世遥漠然地看着,觉得真实而又遥远,让凌若辰发泄了一次又一次的仿佛不是自己,而是邪恶幻化出来的另一个身体,没有灵魂,没有心,什么都没有。 “世遥,我什么时候还能……” “今晚。” 从这天起凌若辰每晚都在杏花酒家等殷世遥,殷世遥也不再回避,方公子没有再出现过,许公子因为要准备科考就在酒家留了话,让殷世遥一定要等他。许多人看到殷世遥和凌若辰已经成了固定搭配,又听说凌若辰有奉昌都尉做靠山,自然不敢再近前,于是殷世遥和凌若辰有时去青韵阁,有时去靖寺坊。 凌若辰房间的墙上又挂起了画,这次画的比上次更精致,眼睛也更摄人心魄,殷世遥觉得那不是自己,不是属于俗世的人,就像第一眼看到南宫楚时的感觉,不同的是,楚是天上的神仙,而自己是个妖邪。 “总是画不好你的样子。”凌若辰叹息着说。 “是你画的?”殷世遥问。 “是。” 凌若辰大概能文能武,作为一个没什么人管就长大了的孩子也算难得,殷世遥的想法到这里就止步了。 凌若辰的索要毫无止境,彻夜通宵,但只要一停下来说起带有感情銫彩的东西,殷世遥就立刻用身体制止,代价是每天清晨的疲惫不堪和身体上撕裂一般的疼痛。 很多次凌若辰想让殷世遥也得到身体上的欢愉,但殷世遥没有那种心情,凌若辰就又把药拿出来放进酒里,在酒的刺激和凌若辰魔鬼般的手指挑弄下,殷世遥终于不再像一具尸体而是有了强烈的反应。这种反应对凌若辰来说简直就像是毒藥,扭动的身体和微启的唇发出的伸吟让凌若辰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漂亮这两个字另属他人的话,那么妖孽这两个字就是为了殷世遥而存在。 彻底的放纵让两人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里的光泽黯淡而幽邪,终于有一天凌若辰捧着殷世遥的脸说,妖孽,你不爱我,也不让我爱你,我该怎么办?殷世遥说很抱歉,我忘了什么是爱,也不需要,如果你想恨我,还来得及。凌若辰贴着殷世遥的脸说,有时候真的恨你,你是毒藥,让我上瘾的毒藥。 日子就这样循环复始,殷世遥在王阁领说话的时候站着也能睡着,陆离只好在后面用力扶住,一次郁子苏忍无可忍一脚踢在殷世遥身上,殷世遥再没了动手的冲动,甚至连说话也懒得开口,站起来就转身走了。 陆离又配了药让后厨熬好送到殷世遥房间,但房里空无一人。 “这叫不可救药。”郁子苏说。 暗卫府的行动殷世遥还是照常参加,只有这种时候殷世遥才像个正常人,指挥起来纹丝不乱,冷酷无情,王阁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手下简直匪夷所思,百年不遇。 凌若辰的改变逐渐显露出来,一天比一天焦虑暴躁,行为上也变得粗暴,殷世遥几乎进入了冬眠状态,或者说依然是一具尸体,任凌若辰百般发泄始终没什么反应,甚至眼神茫然。 殷世遥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只在楚的身体下才有反应,感受着所爱的人在身体里的律动碰触,不自觉地就会兴奋,而现在每一次被凌若辰灌下放了药的酒就像是被妖魔附身,燥动和激情过后只剩下被淘空了的筋疲力尽。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两个人互相折磨,殷世遥的冷酷无情摧残着凌若辰的心,而凌若辰则一次比一次野蛮粗暴。 “我想和你一辈子……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你……”一次事后,凌若辰看着身下的梅花烙印呆呆地说。 殷世遥笑了。除了楚,别人都是不存在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不会有将来。 终于有一天凌若辰没有出现在杏花酒家,殷世遥知道自己从此不会再看到这个人,就像所有的人都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自己是,凌若辰也是,曾经的疯狂放纵不过是时间沧海中的一粒尘埃,微不足道,转瞬即逝。 整整一个冬天殷世遥都睡在自己房间里,之前过度纵欲的身体再也无法透支,呼啸的风声深夜掠过树梢和屋顶,提醒着殷世遥第四个年头即将来临。 白天天气好的时候陆离会硬拖着殷世遥出去晒太阳,然后端来饭菜和熬好的药,几次过后殷世遥养成了按时到后厨拿饭拿药的习惯,因为自己不配让任何人服侍,尤其是陆离。有时候殷世遥觉得奇怪,陆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从不避开? 春天到来的时候殷世遥脸上的苍白和异常的红晕都消退了,眼睛却依然深幽。 “世遥,你的眼睛就像深潭,能让人一个不小心掉进去!”陆离开着玩笑说。 “陆离,你的眼睛像黑色的宝石,比谁的都珍贵。”殷世遥也少有地开起了玩笑。 陆离突然沉默了,殷世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分明是一种亵渎。 “我是说……很稀有,很少见。”殷世遥低着头解释。 陆离拉过殷世遥的手,写了几个字:真的吗? “真的。” 殷世遥想缩回手,但陆离没有放开,握了一会又写了两个字:谢谢。 在很久后的某个时刻殷世遥忽然想起曾有多少人的心思围绕在自己身上,有的温暖无声,有的质朴坦然,有的凶狠霸道,当时浑然不觉,后来时过境迁,逝水东流。 ☆、十五 四月,阳光灿烂,暗卫府院子里的大槐树又开满了花,光明美好。与此情此景不相称的是王阁领又为了几十条人命拍桌子了。 “世遥以往杀的人还要多。”陆离见缝插针小心说了句。 王阁领一脸严肃:“我当然清楚,但圣上昨天才对我透露朝中有官员上奏要求削减暗卫府的权力,今天就出了五十多条人命,要是问起来,我怎么对圣上交待?” “大人可以说时间紧促,尚未来得及通知下属。”陆离说。 王阁领摇头:“太牵强,还不如不解释。” 郁子苏问:“上奏的官员是谁?” 王阁领说:“圣上没说,但有可能是李中丞,他几次对我提出取消对染坊的监管我都没有同意。” 陆离和郁子苏都想笑,暗卫府的人隔三差五到染坊查看,不光把所有的染料翻个遍还要翻看账目,其实派去的暗卫多数不会看账,拿起账本乱翻一通,翻得纸页乱飞掉落一地,据说账本已经换了好几个。最糟的是这种时候送布去染的布料行必须在外面等着,等暗卫们查完才能进去,一等就是几个时辰。染坊的生意大受打击,李中丞的狼狈可想而知。但殷世遥和陆离的遇袭找不出和染坊的直接关联,暗卫府只能做到这一步。 殷世遥像以往一样没什么话说,如果真的要追究,很简单,让王阁领把自己交出去,一了百了。楚走了四年了,凶手一直没有线索,如果说还要等十年、二十年才能报仇的话,自己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即使是现在的每一天,也太漫长。 “圣上是第一次提起这种事,还特别过问了世遥,世遥你要注意,暗卫府树大招风,行事还需检点。”王阁领说。 “圣上过问世遥?问了什么?”陆离立刻就问。 王阁领无奈地说:“问我世遥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喜好杀人,唉,让我怎么说?我只能说这个手下做事一向干净,并不是喜好杀人,还好圣上没再继续追问。” 一出来陆离就说:“世遥,最近还是小心点,有任务我和子苏去就行了。” 郁子苏一听就说:“王阁领一直说几个护院成天偷懒,不如让他去看院子,什么也不用做。” “子苏你别说话!”陆离皱起眉头。 “随便。”殷世遥淡淡地说。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王阁领没有接到圣上的责问,松了口气说:“事情大概过去了,但以后还是不能大意。” 陆离也松了口气,郁子苏不以为然,殷世遥无动于衷。 晚上殷世遥就在槐树下坐着,想着以前天渐热时半夜跟楚到后厨偷冰块放在酒里,然后坐在树下喝,有了醉意就靠在楚的肩上,楚就回过头和自己接吻。 殷世遥没有再喝酒也没有再外宿不归,去年秋天里的疯狂就像一场掠过荒芜的烈火,把仅存的一点东西烧得片甲不留,只有记忆,烧不灭,吹不熄,也带不走。现在殷世遥赖以生存的只剩下记忆,可是每当从记忆回到现实的那一刻,就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然被阳光刺到,痛得几欲流泪。 这个闷热的夜晚没有星光,低厚的云层和丝丝闪电暗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殷世遥站起来想回到房间,突然发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影子是往王阁领住的方向去的,身手极为敏捷,殷世遥迅速回到房间抄起剑,快速跟了过去。 雨就在这个时候倾盆而下,漆黑一片,依稀能看到对方脸上蒙着黑布,手握带鞘的长剑,殷世遥心里开始猛烈地跳动,对于蒙面的人一个也不想放过,不管是不是杀死南宫楚的凶手,更何况这个人半夜潜进暗卫府意图行刺王阁领。 拔剑的声音让对方立刻转过身,手里的剑也同时出鞘,殷世遥心里一凛,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胜算,但杀人的剑法毫不犹疑到了对方面前,两剑相交,火花四溅,在大雨磅礴的夜里响起清脆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整个暗卫府。 不停赶来的暗卫围住了激战中的两个人,雨太大,火把不能用,只能看着眼前两个黑影纷飞交错,陆离和郁子苏以及暗卫们的剑全都出了鞘,却不敢冒然出手,王阁领下令:“全部人退后,准备弓箭,一旦分开立刻放箭!” 陆离大声道:“都看准了,不准伤到世遥!”一看郁子苏还站在原地,一把拉着他退后了几步。 殷世遥想挑开对方的蒙面看看,这是怎样一个人,剑法能比自己的还要凌厉,所以一边挡开对方招招致命的攻击一边把目标放在对方蒙面的黑布上,这样一来就处在了下风。 “世遥,这样太危险!”陆离喊了好几次。 殷世遥充耳不闻,继续着自己的目的,几次险些被对方的剑刺中,陆离已经握紧了剑准备找一个空档上前相助,却被郁子苏紧紧抓住肩膀,陆离觉得郁子苏的手在发抖。后来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因为殷世遥剑法里的破绽越来越多。 “大人!大人!!”陆离的焦急就快变成绝望,不停地望向王阁领,王阁领脸色铁青,终于大喊了一句:“准备放箭,世遥退后!” 骤然间夜空电闪雷鸣,亮如白昼,殷世遥终于挑开了对方脸上的蒙面,一个绝世的容颜出现在面前! “楚……楚……你是楚?!”殷世遥呆呆地站住了。 长剑无声无息没入了殷世遥的胸口,就在同时周围响起了弓弦的声音,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也不需要想,殷世遥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这个自己曾朝思暮念过千百万次的人,用身体挡住了激射而来的箭。 那一刻,一片死寂,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伤,世界就像停止了转动。 “楚……带我走吧……”殷世遥的头垂在对方肩上,泪水混着雨水不停从脸上滑落,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双星眸闪了闪,流过一丝诧异,迅速推开了殷世遥,身影如风般消失在濛濛的雨夜。 王阁领在看清对方相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放箭,何况对方的剑迅雷不及掩耳般刺穿了殷世遥的身体,暗卫们有的见过南宫楚,有的近一两年才新加入,但平时训练严格,执行命令的时候不会有半分犹豫,所以殷世遥的背上中了很多箭。郁子苏是第一个追出去的,王阁领立刻下令暗卫们跟上。 陆离紧紧抱着殷世遥,解开衣服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这个几乎没有了温度的身体。殷世遥已经没有任何知觉,脸上的泪和雨水还没有干,鲜血不断从嘴角渗出,陆离擦了又擦,发现这张漂亮的脸上似乎带着一抹微笑。 “世遥,既然他还没有死,你也不能死!”陆离低低地说。 剑还留在殷世遥的身体里,背后的箭伤也不容小视,陆离说:“大人,如果到皇宫请太医,可能还有救!” “我试试!”王阁领一咬牙,大步走出门去。 这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没有睡觉,看着滂沱大雨中驾驭六匹白色骏马的黄金銮车从远处轰鸣而来停在暗卫府门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疾步跨出车门,伞都没打就进了院子,王阁领紧随在后急声吩咐:“这是周太医,快,后厨把火点起来,准备煎药!” 陆离呆住了,六骑白马金銮车,这不是御医能够乘坐的。 ☆、十六 殷世遥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画像,这幅画像以前挂在靖寺坊的房子里,可现在身处的地方却十分陌生。 偌大的宫殿,摆设雅致,气氛安静,袅袅轻烟从几个青铜鼎炉中升起,淡香氤氲。 “你……醒了?”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面前。 想看到的是另外一张脸,另外一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但他只要还活着,自己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希望。殷世遥猛地站了起来,顿时全身剧痛难忍,凌若辰一把抱起殷世遥放回床上:“别动!一动伤口就出血!” “走开!”殷世遥用力推开凌若辰,不管是什么挡在自己面前,人也好物也好,都是自己和楚之间的阻碍。 凌若辰只好把殷世遥的双手按住:“世遥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爆发一样的声音回响在大殿,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脸上,殷世遥眨了眨眼睛,是泪水,凌若辰的泪水。 “殿下?!”几个穿着皇宫侍从的人立刻冲了进来。 殿下?这几个侍从自己见过,那时他们穿着仆从的衣服,口里叫着凌若辰“公子”。 “你不叫凌若辰,你是若凌太子,傅若凌!” 殷世遥忽然全明白了,为什么凌若辰行事霸道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一提起凌若辰丁泽安就全身冒汗前言不对后语名字也说不清,为什么方公子也说丁泽安是自己舅父,因为他是真的,凌若辰才是假的!被自己打得几乎趴在地上还要拼命拉着自己跑,不让仆从告诉“老爷”,因为对太子动手就是犯了死罪!可是,自己不但动了手,还…… 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被人违逆过,所以想要占有自己的时候不择手段,想要得到自己的心,却被自己用残忍的方式玉石俱焚地消磨了整整一个秋天,原以为不会再见……殷世遥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凌若辰没有再去杏花酒家,因为冬天里传来过皇太子大婚的消息,那时觉得和自己全无关系,现在才知道凌若辰的焦虑暴躁和许多话背后的含义。 都过去了,同归于尽的那场大火早就熄灭,一切纷乱的过往摒之脑后,殷世遥早就没有再去想,今天,更不会。 凌若辰挥了挥手让侍从出去,静静地说:“世遥,无论我是谁,叫什么名字,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一直住在这间殿,对着这张画像……” “他还活着,凌若辰,以前你说这些话没有用,何况是现在?”殷世遥冷冷地说。 “如果是以前,也许我会找到他然后杀掉,可是现在我不敢了,”凌若辰叹了口气,“我怕我杀掉的是两个人。” 殷世遥咬着牙想起来:“让我走!”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凌若辰急忙按住殷世遥。 殷世遥无法回答,自己的记忆在那个雨夜就停止了,停在了楚的肩上。 “世遥,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凌若辰声音嘶哑,突然转过头去。 一个月?那么说自己和楚又分开了一个月?殷世遥怔怔地想。 “殿下,今天的药已经准备好了。”外面传来恭敬的声音。 凌若辰立刻往外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殷世遥翻过去趴在床上:“世遥,真的别乱动,我去把药拿来!” “你要干什么?!”殷世遥恼火地问,一边忍着全身疼痛挣扎着想翻身。 “别动!你胸前的伤能包扎好,但背上的箭伤太多,又不好处理,只是敷了药,不能压!”凌若辰急忙解释。 凌若辰拿进来的药有两种,一种内服一种外敷,内服的是汤药,直接就能喝,外敷的有点麻烦,殷世遥没办法给自己背上敷药,就任凭凌若辰解开衣服把药小心地点在胸前和背后。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要是身体不能康复,怎么去找楚?可是看着凌若辰熟练的动作殷世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汤药是今天才加的?” “不是。” “那之前我是怎么喝的?” 凌若辰愣了一下,抬起头:“我……我用嘴喂你。” “你……混蛋!”殷世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差点把凌若辰推了个跟头。 “别动,你的伤!”凌若辰一把按住殷世遥的手腕激动地说,“我喂你怎么了?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我们什么事没做过?这一个月每天帮你擦洗的都是我!但是你放心,我没……没……” “别说了!” 殷世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愿去想的东西又被凌若辰翻了出来,很沉重,很无力,楚还活着,可自己这副厮混过的身体还怎么去面对他?还有这个资格吗? “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殷世遥岔开话题。 “太医说再有一个月就能正常走路。” “还要一个月?”殷世遥皱起眉头,太久了! “也许用不了,你按时吃药按时休息可能会提前痊愈。”凌若辰说。 “那我回暗卫府!”殷世遥又想坐起来。 凌若辰一把按住:“那里不安全,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殷世遥摇了摇头:“那天晚上太暗,他看不清。” 凌若辰也摇了摇头:“你都能认出他,他会看不清你?再说他去拿着剑去王阁领住的地方干什么?” 殷世遥心里隐隐作痛,楚怎么会杀自己?这是醒来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但是因为不想面对,就刻意回避不去细想。 凌若辰又道:“这一个月里又有人潜入暗卫府想行刺王阁领……” “是谁?!”殷世遥立刻抓住凌若辰。 “不是他,”凌若辰摇了摇头,“这次刺客被抓住了,但是当场自尽,暗卫府的人正在追查这个人的身份想找出蛛丝马迹,世遥,这不是巧合,很可能有人要对付暗卫府,而且他们有很多人。” “那我更应该回去。” “如果你伤还没好就回去,他们是保护你还是保护王阁领?” 殷世遥沉默了,自己想回去的原因是楚还有可能再来,如果他也是那些人里的其中之一,可他又怎么会?他原本是和自己一样的梅花暗卫啊! “太医说,人重伤昏迷后有可能会失去记忆,他当年一定是没有死,世遥,他可能……不认识你了。”凌若辰犹豫再三才说。 殷世遥眨着眼睛不想让泪水流出来。真的,那天自己虽然看着楚闭上了眼睛,但后来还是追了出去,凶手没追到,回来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难道楚被人救了? 可是,楚怎么会忘了自己?情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人也能忘记? 这是真的吗? ☆、十七 “你睡在这里?”殷世遥皱起眉头。 “这一个月都是。”凌若辰理所当然地摆好枕头在殷世遥身边躺下了。 殷世遥突然想到一个借口:“你不是成婚了吗?” 凌若辰沉默了一会说:“我就是喜欢住在这里。” “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 “我不想跟你躺在一起。”殷世遥撑着坐起来就要下床。 “那好,你别动,我走!” 殷世遥怀疑凌若辰有没有那么爽快,果然见他把一半铺盖移到了床边的地上。 “你上来,我睡下面。”殷世遥觉得凌若辰毕竟是太子,睡在地上实在不合适。 “你说什么?”凌若辰突然表情古怪。 殷世遥立刻就明白过来,一个枕头飞了过去:“滚!” “好了,别再动了,伤不好你怎么去找他?”凌若辰接住枕头放回床上轻声说。 的确,现在身体最重要,而且不知道楚究竟和什么人在一起,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如果他真的忘了自己,再见到的时候该说什么?殷世遥苦涩地笑了,不是如果,而是已经。 “世遥,你会放弃吗?”黑暗中凌若辰问道。 “不。” 早上,明媚的阳光照进大殿,殷世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凌若辰微笑的脸。 殷世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凌若辰,只知道他有一副俊美的外表和健硕的身体,这两个条件无可挑剔,自己也就跟他开始了第一个晚上。而这个早晨,这张脸带着阳光和微笑出现在面前,让殷世遥不觉多看了一眼。曾经自己的心是死的,现在它跟着楚一起死而复生了,忐忑不安地开始有了温度。 殷世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妖孽,你在看我?”凌若辰脸上的微笑更加清晰。 殷世遥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转过头看着窗外。 “我看了你整整一个月,你也该看看我作为回报。”凌若辰笑着说。 “看了一个月吗?” 这是什么概念?太子一旦大婚,就是在为登基做准备,身为太子的凌若辰不用处理一些朝政的事? “嗯,喂你喝药喝粥的时候,给你清洗身体的时候,晚上睡在你旁边的时候,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坐在床边看着,觉得总也看不够,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漂亮的人?”凌若辰缓缓说着,带着梦幻般的表情。 “你不用处理朝中的事?”殷世遥觉得有必要把凌若辰的思绪拉回正题。 凌若辰摇了摇头:“我对父皇说要照顾你。” “你是不是早就对圣上提过我?”殷世遥突然想起圣上曾经查问过自己,而且对自己肆意杀人的事情后来并没有追究。 “是,很多次。” “你怎么说的?”殷世遥一下子坐起来。 凌若辰迟疑了一下:“世遥,我对父皇说……喜欢你。” “你……”殷世遥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凌若辰是太子,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能对别人说,何况……真的有。 凌若辰苦笑了一下:“父皇最初大骂了我一通,后来看到你的画像半天没有说话,再后来,就逼着我成婚,其实世遥,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停了停,凌若辰低下头用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说,“你不知道那个下午……” “凌若辰,你住嘴!”殷世遥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下午,脸上有些发烫,声音也不够理直气壮。 “不,我一直想告诉你,”凌若辰低低地说,“你觉得在被我羞辱玩弄,可在我眼里却是最大的诱惑……大婚的晚上我就是想着你的样子才完成了洞房。” 如果在以前殷世遥会觉得恶心,可是现在心里一片怅然,自己把这个人狠狠压在身下的时候何尝没有被他屈辱迎合的样子激起慾望?但那也只是慾望,只关风月,无关情爱。 “我已经忘了,凌若辰,你也别再想了。”殷世遥淡淡地说。 凌若辰猛地扭过殷世遥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忘,你也不会!” 殷世遥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下站起来揪住凌若辰的衣领:“别把你的想法放在别人身上!我和你再没关系!” “那就是说,曾经有?我们曾经有过关系?”凌若辰的眼睛突然亮了,就像突然在一堆沙子里发现了金子。 殷世遥愣住了,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因为那时成天在靖寺坊一起吃早饭,或者在青韵阁过夜的钱都是凌若辰付的,因此就觉得有了关系?不,肯定不是,那这是什么关系? “那么多夜里对着同一个人,难道你就没有感觉?” “你做梦!” “世遥,别动,你的伤!”凌若辰一把扶住了殷世遥。 殷世遥低头一看,胸前一片殷红,背上也濡湿冰凉。 后来两个人再没说起过关于“关系”的话题,凌若辰似乎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殷世遥却十分茫然,也很觉得惋惜,自己始终没办法改变这个人。 皇宫的食物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制作灵巧精细,每餐花式不同,才吃几次殷世遥就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天,日子变得格外漫长。凌若辰总是说着很多话,说丁泽安一直是圣上指派教授自己习武的师父,又说让丁泽安借出城南靖寺坊的房子和官印的时候丁泽安出了一身汗,从暗卫府去取官印那天也是满脸狼狈,埋怨凌若辰既然让自己冒充舅父就应该提前通知,明明自己只有一个外甥,竟然从别人嘴里得知还有一个。殷世遥破天荒第一次笑了,凌若辰一下子忘了自己说到哪里。 凌若辰还不时讲一些书里好笑的故事,有的殷世遥听过,有的没听过,不过时间总算过的快了一点。 这天暗卫府传来消息,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属于一个江湖上的帮会组织—赤焰,因为刺客身上纹着火焰的图案,陆离和郁子苏多番察访才打探出来。 “一个民间组织为什么会针对暗卫府呢?”凌若辰疑惑地说。 “除非被人收买。”殷世遥不假思索地说。 “你是说背后有人操纵?” “有这个可能。” 殷世遥心里隐隐作痛,楚的身上也会有这个标记吧?那时不曾想到他还活着,现在更想不到成了敌人,曾经同样拥有梅花印记的身体终于被一个火焰纹身区别开了。 “那个纹身有多大?”殷世遥问。 “不知道,你怎么问这个?”凌若辰非常奇怪。 太大的话,纹上去的时候一定很痛,殷世遥想。 这天又是个好天气,殷世遥试着走了几步,发现伤口不疼了。凌若辰像往常一样拿来食物,却一反常态没有说太多的话,两个人就像以前彻夜放纵后一起吃早餐时的相对无言,殷世遥想到自己该走了,可是算了算日子才过了十天不到。 吃完东西凌若辰说:“既然能走了,就出去走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殷世遥不觉得皇宫有什么吸引力,自己只想快些回暗卫府了解那个叫赤焰的组织,但也想试试到底身体是不是真的已经恢复,可是才走到门口手就被凌若辰握住了。 “放手!”殷世遥用力想抽回来。 ”不!” “凌若辰,我是男人,你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你别再动,小心伤口再裂开!” 殷世遥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乎是被凌若辰拖着走了出去。 以往夜里喝醉了和那些王孙公子走在街上也曾经搭肩搭背,根本不理会路人的眼光,需要避忌的廉耻之心早就被自己糟蹋得一干二净,殷世遥想起那句“你让王阁领以后还怎么混”,眼前的凌若辰是太子,这样的行为让他以后还怎么混? 凌若辰的手坚实有力,殷世遥就算没有受伤也很难挣脱,就这么被他拉着到了殿外。 皇宫的气派金碧辉煌,除了这间大殿外还有很多殿,所到之处宫女侍从低头下跪,殷世遥几次不由自主地想挣脱,都被凌若辰紧紧抓住。 后来殷世遥见到了凌若辰的父皇,就算平日再傲然不逊,见了圣上也得行礼,殷世遥冒着伤口破裂的危险想从凌若辰手里挣开,凌若辰急忙放手。 圣上五十开外,眼神凌厉,样子说不上和蔼可亲,看着殷世遥半晌说道:“朕以为若凌画得夸张,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殷世遥无言以对,每当被别人说起自己容貌的时候,自己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容貌。 圣上说:“暗卫府已经树敌,朕也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无论如何,梅花暗卫是朕一手创立,朕绝不会不管不顾。” 殷世遥说:“在下一定将圣上的话转告王阁领。” “还有,”圣上又说,“若凌是要继承朕位的人,你不可误了他。” 殷世遥没有说话,自己一旦离开皇宫,再见遥遥无期,误与不误,都作笑谈。 “父皇,世遥没有误我,一切都是儿臣自己的心思。”凌若辰说。 从金銮殿外的高阶上看去,视野一片开阔,整个皇宫的场面尽收眼底,殷世遥又被凌若辰拉住了手。 “这里就是大婚仪式举行的地方,那天我一直希望站在身边的人是你,今天终于如愿了。” “我们走的路不同,凌若辰。” “我们都有要追寻的人,只是我再没有机会了。” “你还会遇到别人,你还有皇妃。” “世遥,那天晚上我听到你受了重伤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那种恐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世遥,是一辈子!” 殷世遥无言以对,也有些疲惫,如果知道没有用,当初会不会和他那样疯狂地渡过了一个秋天? 凌若辰转过身默默地看着殷世遥:“有很多话我都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你冬天的时候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间殿里,对着画像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不敢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样子能让这世界突然没了颜色,也不敢告诉你,我又希望你醒来又怕你醒了就会走,几次把药的份量减了一半……世遥,你就是这世间的妖孽……” 殷世遥宁愿这次的分开还是像上次那样无声无息,但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就对这番话选择了遗忘。 后来凌若辰又说,谢谢这一个多月里一直叫他凌若辰而不是傅若凌。 “有分别吗?”殷世遥不明白。 “有。”凌若辰肯定地说。 直到很久以后殷世遥仔细去想这个分别的时候,心里突然掠过一阵疼痛。 ☆、十八 殷世遥一回到暗卫府,王阁领就说:“以前凌若辰来找你都在门口,我一次也没见过,不然怎么会认不出他就是若凌太子?” “世遥,他用太子的金銮车送御医来给你治伤,也算是有心了。” 说这句话的竟然是郁子苏,殷世遥略有些诧异,郁子苏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平和,不象是讥讽。 “大家这阵子都很担心你,现在伤好了就好。”陆离一边说着一边看看王阁领和郁子苏。 “回来就好。”郁子苏说。 这个改变让殷世遥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赤焰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殷世遥问。 王阁领说:“一个江湖上的隐秘帮会,多数成员身怀武功,但从来没有和朝廷发生过纠集,我们推测最近发生的行刺都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指使。” “那个火焰纹身有多大?” 殷世遥也不想在第二句话就把自己最关心也最不想为人知的问题提出来,可是没忍住。 王阁领一愣,陆离和郁子苏也一时没接上话,后来还是陆离说:“和梅花印记差不多。” 殷世遥皱了皱眉。 “世遥,赤焰几次想行刺王阁领没有成功,可能还会派人来,你要小心。”陆离说。 他还会来吗?殷世遥没有说话,保护王阁领是自己的职责,却又违心地希望再出现刺客,可如果再来的也不是他,该怎么办? “他们的组织在什么地方?” “我和子苏在本地官府那里打听到,赤焰一直暗中垄断城中不少商业营生,发生过几次纠纷,但组织在哪,官府也说不清。” “那天我虽然没有追上,但他……他往东北的方向去了。”郁子苏说。 陆离私下对殷世遥说:“子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殷世遥问:“怎么不一样?” “他对你的态度好了,话也比以前多,查刺客的时候多数是他在出主意。” 殷世遥几次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说道:“他对我态度好,是因为南宫出现后我一直和凌若辰在一起。” 陆离突然惊呆了:“世遥,子苏他……他喜欢南宫?!” 殷世遥不想再说一个字。 最早的时候殷世遥也不知道,可自从楚开始在自己的房间过夜,郁子苏的态度就开始改变,那时四个人还有说有笑,但郁子苏很少和自己单独说话,一见自己和楚一起出现立刻避开。有一天楚单独带人出去执行任务,郁子苏找到自己,说了很多话,都是表达苦闷恳求的内容。 殷世遥不记得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如果放到现在,自己也不会把楚当成物品一样让给他人,郁子苏很痛苦,拔剑划破了手腕,一下子血流如注。当时没有旁人,可以说自己把郁子苏救了。但究竟算不算“救”自己也没有答案,毕竟他想死的原因与自己有关。 楚一直不知道,也再没第三个人知道。自那时起郁子苏一直和自己保持着微妙而复杂的关系,郁子苏常常说一些场面话来掩饰仇恨,楚离开后,他的言辞也渐渐激烈,最后只剩下一个心照不宣的底线,那就是暗卫府的行动从没被这种紧张关系破坏过。 暗卫府渡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没有刺客也没有异常,殷世遥提议把夜间值守的人数减到最低。 自从两次遭袭,值夜的暗卫增加了一倍,王阁领考虑到敌暗我明,这样做虽然安全,但长期下去危机得不到解决,的确不是办法,加上郁子苏也赞成这个提议,就同意了。 “世遥,这样做很危险,你真的要小心!”陆离忧心忡忡地说。 “没什么可怕的。” 殷世遥并不怕危险,何况这份潜在的危险里还包含着再见到楚的可能,所以内心有些紧张,有些期盼。 陆离沉默了一阵说:“南宫的剑法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没有对手,如果我真死在他手里也没有遗憾,但这里人太多,如果他来了,我希望王阁领不要让人为难他。”殷世遥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5节 陆离摇了摇头:“你就没有想过,那天你为什么没死吗?” 殷世遥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陆离说:“我看到他刺你的那一剑,最后一刻低了一寸。” 殷世遥当时不可能留意,即使现在听来也不以为意:“剑法总会有偏差。” “那晚太医看了你的伤说,生死只差那一寸,世遥,南宫杀人什么时候失手过?”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殷世遥说:“他已经不认识我了,陆离,你想得太复杂。” 陆离看着远处有些出神:“我不相信他会把你忘了。” “不是不会,是已经忘了。” 想到自己已经消失在楚的记忆里,殷世遥感到说不出的孤独,曾经的快乐和幸福像世上最珍贵的宝藏,伴随了自己四年的时光,现在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如果楚见到自己没死,也会惊讶的吧?他会不会自问为什么失手?然后再一次想杀死自己?殷世遥凄然地笑了,如果楚决意要那么做,这一次肯定会成功,而且要比上一次快。 那样,他给予自己的记忆最后由他全部带走,顺带也稍上自己,真的很公平,再不用借助酒、借助颠倒混乱的生活度日如年,再也不用痛苦。 即使南宫楚的出现意味着死亡的降临,殷世遥也渴望着再次相见。 没过多久,这一天真的来到了。 槐树的花期已过,闻不到淡淡清香,殷世遥依旧在夜晚的树下坐着,对着漫天星斗发呆,一阵轻微的风掠过树梢。 即使蒙了面,殷世遥也能认出眼前的人,身为暗卫统领,人与物都过目不忘,何况天地间只有唯一的一个南宫楚,唯一的一个傲然轩昂的身姿。 南宫楚没有去王阁领住的后厢,一道耀眼的剑光直刺殷世遥。 果然是来杀我的么?因为上次的失手?殷世遥看着那双亮如星钻的眼眸,敷衍地挥着剑只想多看一会,可这样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剑刃撞击的响声很快就会引来暗卫。 作了这么多年梅花暗卫,杀过多少人,现在竟然这么害怕暗卫们出现,只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只因为这个人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想到这里殷世遥突然笑了。以往两个人在这棵树下面对星空烂漫,渡过了多少甜蜜的光阴,今天兵刃相见,要以性命终结,当然,是自己的性命。 殷世遥知道,虽然减了值夜的人手,但暗卫府里已经是天罗地网,就是自己拼了命也未必能救这个人。 “想杀我就去外面!”殷世遥退后几步收了剑想引南宫楚离开。 就在这时郁子苏突然出现了,南宫楚剑尖一晃也收了剑,身影闪动又要像上次那样消失在黑夜里。 殷世遥立刻追了上去。 人都是这么贪得无厌吗?一直等着再见到他,现在他来了,可是,就算死,也想再听一次他的声音…… 同时追来的还有郁子苏,殷世遥知道他一定会来,这样的场面本该紧张严肃,等待自己的是解脱和死亡,但突然变得好笑,两个人喜欢着同一个人,而且一起跟在后面。 能做到暗卫统领的人各方面都身手不凡,殷世遥一直紧跟着南宫楚,郁子苏和殷世遥之间只差不到两个人的距离。经过一段漆黑又长的路,南宫楚转身站住,手中长剑反射的月光突然刺痛了殷世遥的眼睛。 一阵疾风迎面袭来,殷世遥腕上一紧,长剑落地,身体拦腰被南宫楚掠上了马。 “世遥!”郁子苏两步赶到,伸手去抓殷世遥,可两人的指尖就在不到半寸之间交错而过。 殷世遥很清楚,郁子苏伸出手并不是全为了救自己,而是不想让自己被楚带走,这两句话看上去意思一致事实上非常迥异。 后来殷世遥回想那一刻,如果当时郁子苏真的拉住了自己的手,曾经“救”过他的事就可以扯平了。 ☆、十九 殷世遥的双腕被南宫楚一手反扣,身体横在马上,月光下辨得出正往东北方向而去。 “楚,放手!” 再熟悉不过的动作,身体的气息,包括被扣住双腕的感觉,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楚偶尔会把自己的手扣在头顶,一双漂亮的眼睛在身上乱看,等着自己的脸变得通红,每次自己都会羞涩不安地说:“楚,放手!”楚就低下头在自己耳边细细地吹气,又痒又麻,又不能动,只能仰起头笑。 已经,忘了吧? 殷世遥觉得扣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身旁的人突然说话了。 “谁是楚?” 谁是楚,楚在问,谁是楚? 殷世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声音一如往昔的动听,这个人就在身边隔着衣服紧紧相贴,却忘了自己是谁。 那一刻,泪水几乎要掉落出来。 “你是谁?”殷世遥只好问道。 “我叫慕景云。” 殷世遥愣了一下,这一定是现在的名字,可是,他会对自己说他的名字?对着一个敌人? “太难听了!”殷世遥的手挣了挣,当然没有挣开。 “你就是殷世遥?”南宫楚说。 “你知道我?” “你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不过你最好别再乱动。” 很多人都知道?其实在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而且,那时候最有名的是你,南宫楚。 殷世遥又挣了几下,南宫楚说:“再动我就捏断你的骨头,废了你。” 这就是南宫楚的性格,不要说废一个人,就是杀人的时候也是轻松随意,语调平和。 “你不是想杀我吗?”殷世遥问。 “我想杀你很简单,但你还有用。” “你要干什么?” “别废话。” 对话就到此结束,南宫楚没有再说一个字。 殷世遥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用,难道这个组织想让自己和楚一样成为他们的人?绝不可能! 眼睛突然被蒙上了,殷世遥一下马就被迅速绑起来,这时南宫楚才放开手。几个人推拉着自己一直走,似乎是一条崎岖向上的弯路,等到眼上的布拿开,自己已经身处在一间广阔的厅堂,灯火通明,不少人正对自己上下打量。 殷世遥被反绑的双手用力撑了撑,发现用的是牛筋而不是普通绳索,根本挣不开。 “肖堂主,景云这次手到擒来,果然本事过人!” “刘堂主大概多虑了,景云哪次不是这样?我一直很信他。” 这两个人三十开外,分左右坐在大堂的正中,大概都是赤焰里位高权重的人,左右两边下首还分别坐了四五个人,身后整齐站立的十几人大概就是手下帮众了。 景云?他们和楚很熟吗?楚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今晚楚是专门为了抓自己才去的暗卫府?为什么?楚怎么不在? 殷世遥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就没有开口。 肖堂主说:“没想到出名心狠手辣的殷大人今天能站在这里,实在是机会难得,刘堂主,现在先让他把事办了?” 刘堂主点头道:“也好,不过先对他说清楚。” 心狠手辣?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声名?殷世遥有点意外,不过马上就要知道自己成为目标的原因,立刻专注起来。 “殷世遥,你认识若凌太子吧?” “不认识!”殷世遥想都没想。 肖堂主笑了笑:“你骗不了我们,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们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给他写封信,稍句话。” 也许是和凌若辰来往得太多,被这个组织注意到了。 “什么信?” “让他对他父皇说,把传国玉玺交出来!” 殷世遥没想到自己会被当成人质来要挟凌若辰,还顺连到了圣上。圣上作为外戚登基,先皇旧臣很多不服,也许赤焰的背后就是那些人在操控,但要玉玺,是想谋反? “暗卫府是圣上一手创建,要我做这样的事,简直是痴人说梦。”殷世遥冷冷地说。 刘堂主点了点头:“果然是暗卫府出身,忠心可嘉,”说罢转过头对肖堂主道,“我早说过这人不好对付。” “这还不简单,用用刑,看他还这么嘴硬?”肖堂主不以为然地说。 暗卫府极少进行刑讯,要么杀人查抄,要么把抓到的人送往大理寺,虽然也有刑室,里面的刑具基本生了锈,殷世遥见过几次,皮鞭镣铐烙铁、老虎凳拉肢刑架,还有拶子,不过那是给女人用的。 殷世遥没想到那些东西竟然有一天会用到自己身上,不过就算用刑也没什么好怕的,自己绝对不会就范。 刑具立刻就拿来了,一根木桩也在厅堂正中立起,殷世遥反绑着双手被固定在桩上,这次用的是粗大的铁链。 几下,衣服被撕扯干净,厅上灯火明亮,殷世遥从来没在众目睽睽下暴露过身体,又窘又怒,对着撕掉自己衣服的几个喽啰骂道:“滚!” 刘堂主道:“殷大人好相貌好身材,难怪能令太子着迷,不知能受得住多少苛刑?” 殷世遥听到话里不怀好意,索性扭过头不理会。 肖堂主摆了摆手:“快点用刑,还等什么?!” 殷世遥以往用鞭子抽过别人,却不知道被鞭打原来这么疼,而且鞭上有细小的铁钩倒刺,又沾了盐水,几鞭下来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淌了一地,殷世遥紧咬着牙咯咯作响,直到抽断了一根皮鞭也没吭声。 刘堂主说:“听说梅花暗卫都是千挑万选,很不好对付,不如就给他多烙几朵梅花!” 殷世遥已经被鞭打得体无完肤,浑身火辣辣地疼,也不在乎什么烙铁了,索性横下心闭上眼睛,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烙铁恐怕也没什么用。” 楚?殷世遥猛然抬起头,发现南宫楚就站在不远处,星眸闪动,正仔细打量着自己。 殷世遥不自觉地挣了几下,铁链哗啦作响,禁锢依然。楚不是没有看过自己的身体,但他现在和那么多人一起看,这种场面实在难以忍受,而且对他来说,此时的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 肖堂主突然露出笑容:“景云,你到提醒我了,还有一种办法倒是可以试试,这位殷大人相貌出众,又是太子的禁脔,或许吃软不吃硬。” 殷世遥觉得一股寒意顿时渗透全身,禁脔不是什么好词,此时从肖堂主嘴里暧味地说出来,接下来也许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楚,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就不能不说话吗?! 后来的经历似曾相识,殷世遥在最痛苦的时候想起过靖寺坊的那个下午,觉得那已经算非常仁慈。这次被迫吞下的不知是什么猛药,蒸腾的慾望让自己顾不得众目睽睽下的耻辱拼命扭动挣扎,而体内像火烧一般不可抑制,瞬间就到了沸腾的顶点。 楚也和那些人一样在看着自己吧?也带着讥讽的眼神和笑容吗? 忽然传来狰狞的笑声:“以前只知道药是给女人用的,原来漂亮男人也能这么精彩,不知道若凌太子看过多少次?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心疼?” “他快不行了。”熟悉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 殷世遥的确已经不太清醒,虽然还在不停挣扎,但目光凌乱,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身体也开始抽搐。 “不能让他死了!”肖堂主立刻站起来。 ☆、二十 “两位堂主,这人就交给我了。” 似乎不用等回复,南宫楚抄起被解开铁链的殷世遥走了出去。 “楚……杀了我……”殷世遥喘息着说。 南宫楚走进一间有床的房间,把殷世遥扔到床上,又问了一句相同的话。 “谁是楚?” “你……你是楚……”殷世遥痛苦地在床上扭动。 忽然,身体涨痛不已的地方被握住了。 殷世遥忍不住哼了一声,却挣扎着向另一侧移动。 “你干什么?”南宫楚一把圈住殷世遥的腰拉了回来。 “别碰我……脏……”殷世遥吃力地说。 “你是说这个?”南宫楚伸出手,手指上有几丝清澈的液体。 殷世遥立刻闭上眼睛用尽力气想推开南宫楚,刚才就已经是这样了,不仅被楚看到,也肯定被所有的人看到,可他怎么还会去碰? 手一下子被扣住了。 “别动!” “……不行……放开……”还想再挣扎,可那个地方又被握住,终于,早已积聚到沸点的慾望一触即发,一股暖流冲涌出体外。 静谧的房间响起几声喘息,殷世遥的身体颤抖几下,深幽邪魅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越发浓郁得像要滴出水来。 “楚……”殷世遥抓住南宫楚的手贴在脸上,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熟悉的感觉,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幸福,甜蜜。 “为什么说我是楚?我和他很像?” 手里的手抽走了,殷世遥怔怔地看着这个人,发现自己也正在被对方锐利如锋的眼光注视。 曾经念念不忘,痛彻心扉,如今相见不识。 “你就是楚,你是南宫楚。”殷世遥看着这双如星光般璀璨的眼睛。 南宫楚忽然眨了眨眼睛:“想让我代替别人来取悦你?” 错愕,心在下沉,南宫楚失去的记忆已经成为无法逾越的深渊,横在两个人中间。殷世遥无法回答,只好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药不会自行消散,不那样做你会死,再说你很漂亮,难怪连太子都喜欢,不过你还是乖乖听话,把信写了吧!” 原来是因为自己还有用,而且还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殷世遥有一点心痛,楚以前从没有夸赞过别人的容貌,哪怕是相熟的陆离和郁子苏,楚也一次都没有谈论过他们出众的外表,现在对着一个陌生的自己,竟然随口就说出漂亮这种话。 “夺取传国玉玺就是谋逆,我不会写信。”殷世遥说。 “如果你不肯,今天的事还会发生,直到你肯,或者死。”南宫楚毫无表情地说。 “那你就看着我死吧。”殷世遥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第三天……痛苦的折磨仿如炼狱轮回,有时连续几个时辰,殷世遥忽然觉得这是一种报应,对以前糜烂生活的残酷报应,唯一不太符合的是每次到了昏阙的临界点都会被楚带走,然后在他手里宣泄出来。 因为坚持不肯写信,木桩前又多了一面长镜,殷世遥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样子头发散乱披在脸上,妖艳的唇和被情慾充斥的眼神只能用婬荡两个字来形容。很多次殷世遥都想到了死,可是却贪恋着每天被羞辱过后在楚手中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满足,殷世遥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悲又可笑的人,而且很贱。最不能忍受的是那双清亮的眼睛总在看着自己,屈辱的时候,身体在他手中颤抖的时候,南宫楚却从来不说任何话。殷世遥很想问问他在想什么,可一想到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个陌生人,一个既还有用又能供人取乐的工具,就觉得心里沉重,话也说不出口。 这天南宫楚多了一个动作,摸了摸殷世遥肩上的梅花印记。 “你也有。”殷世遥说。 “所以很奇怪。”南宫楚说。 他觉得奇怪?真的?! “我想看看。”殷世遥说。 南宫楚似乎是愣了一下,解开了胸前的衣服。 艳红的梅花赫然入目,可是,更引人注目的,是锁骨下的火焰标识。 殷世遥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这个熟悉的身体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但不包括这个火焰。 “疼吗?” “什么?” “纹上去的时候。”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受过伤,很多东西都忘了。” 胸口的刀痕也清晰可见,这是他曾经爱过自己的见证,那么真实,那么残酷,那么深,而自己胸前的伤痕也很深,却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你不会死。”南宫楚突然说。 “为什么?” “我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 难道陆离的话是真的?他还记得自己?哪怕只是零星的一点?! “因为你……很漂亮。” 殷世遥笑了,差点笑出眼泪。 “那天你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我长得像楚?你手心里的那个人?”南宫楚的眼睛里有光芒在闪动。 “是的,很像,太像了,就像是一个人。” “他一定很喜欢你。” “他已经……把我忘了。” “你不是还有很多人,听说太子对你很好,把你接到皇宫去养伤。” 楚也知道了?不,不是楚,是慕景云。 “我只是……” 我只是认识他?那叫……认识吗?殷世遥无力地闭上嘴。 “为了他你才不肯写那封信?” 楚究竟想知道什么? 殷世遥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说:“我是暗卫府的人,只会效忠圣上,绝不背叛,我喜欢的只有楚,这辈子唯一的一个。” “你很特别。”南宫楚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那天像往常一样,痛苦,混乱,难忍,一段对话飘了过来。 “刘堂主,我看这样下去没有用,这个人没必要再留了,玉玺的事不如另想办法。” “我也有这个意思,就是可惜了点……对了景云,你不是看上他了吧?为什么不让大家都玩一下,也尝尝太子的口味?” 好像是隔了很久南宫楚才说:“杀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那个晚上云淡风轻,月光皎洁,旷野一片开阔。殷世遥想多看一会眼前这个手握长剑临风而立的人,这以后,楚的样子,楚的眼睛,自己再也不会看到,命运终于对自己做了最后一次眷顾—就算楚把什么都忘了,也一定不会忘记曾经在一个月色美好的夜晚,在一个荒凉的地方,他杀死过一个叫殷世遥的人,他曾说过这个人很漂亮,很特别。 “不打算跑吗?”南宫楚说。 殷世遥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在你面前,永远都不想跑。 下巴忽然被抬了起来,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如此之近,近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清亮锐利的星眸像是要直射心底,楚……还记得我吗……殷世遥觉得自己就快要融化在这双眼睛里。 “我不太想杀一个这么漂亮的人,你走吧!”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楚放开了手。 殷世遥站着没有动。 “你不想走?”南宫楚的眼睛眨了眨。 殷世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才说:“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为什么?因为我像他?” “是。” 南宫楚也想了想,说:“我从没答应过别人什么,不过好吧,我会让你再见到。” 没有马上回暗卫府,殷世遥找了间寂寂无名的客栈住下打算尽快恢复身体。经历了这些日子里药物和情慾的摧残,身体已经难以支撑,而且殷世遥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眼神比那个秋天过后还要妖异。 不堪回想的经历可以慢慢淡忘,因为活着的楚又回到了自己心里,并且一下子填满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楚答应还会见面的时候,未来也变得一片光明。 一天晚上殷世遥又来到杏花酒家,很幸运,没有遇到以前见过的人。酒的味道不再像水而是无比美妙,滋润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想起楚的时的心情就像初恋,紧张而又期盼。一坛酒喝了很久,殷世遥觉得自己是在浅尝幸福。 ☆、二十一 暗卫府的人对于殷世遥的归来非常震惊,因为在郁子苏的描述里,殷世遥凶多吉少。当时消息一传进皇宫凌若辰就赶来了,后来每天都来,不仅是王阁领手下的暗卫,连丁泽安的军营都奉命派出换了便衣的军士各处打探,但一无所获。 这段日子里陆离每天都把殷世遥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南宫楚的肖像重新挂到了墙上,好像知道殷世遥一定会回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肯放你走?”郁子苏第一个问。 殷世遥把重点放在赤焰意图利用自己拿到传国玉玺这个内容上,然后说自己想办法脱了身,别的一概不提。 “赤焰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操纵?”王阁领紧皱眉头。 “世遥,你怎么就不肯写信?不怕他们为难你?”凌若辰急着说。 殷世遥淡淡一笑:“反正已经过去了。” 凌若辰说:“如果你写了,我就去换你出来,要挟父皇的话,我比你有用!” “你傻了吗?为什么要要挟圣上?”殷世遥觉得凌若辰的话实在幼稚。 王阁领叹了口气:“现在要商量对策,有件事不说不行了。”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王阁领,除了凌若辰。凌若辰一直在打量殷世遥,大概是想看出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王阁领徐徐说道:“其实传国玉玺并不在圣上手中,而是在圣上即位前就不见了,那时局势混乱,有人说先皇交给了某个亲信大臣收藏,有人说先皇为了不让其落入外戚手中,亲自将玉玺销毁……后来天下稳定,圣上派人多方查探,到现在也没有下文。” “有人曾经对父皇进言,再刻一方玉玺用来镇国,父皇说假的要来何用,就没有采纳。”凌若辰补充说道。 殷世遥微微一皱眉:“既不在圣上手中,也不在暗中反对圣上的人手中,那会在哪?” “既然对方以为玉玺在圣上手里,倒是可是利用这一点。”陆离突然说。 “不错,可以引蛇出洞。”王阁领点点头。 “最好先摸清赤焰背后的是什么人,不然只会打草惊蛇。”殷世遥说。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看了殷世遥一眼。 殷世遥以前从不说这么多话,除了作为王阁领手下的其中一名统领站在那里以外,讨论的内容似乎和他全无干系,今天却一反常态。凌若辰也觉得殷世遥没有以前那么沉默冷淡。 而且殷世遥对王阁领的“引蛇出洞”第一个提出异议,背后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担心对南宫楚不利。 “世遥,上次你不该把他引出去。”王阁领不轻不重地说。 “他身手好,又有备而来,再多的人也抓不住他。”殷世遥回了一句。 “我就不信……”凌若辰话说到一半大概觉得不妥,立刻收住了。 郁子苏说:“以南宫的性格,就是抓住他也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以前在暗卫府没少为大人效力,不然大人为什么这些年一直留着他的空缺没有让人补上?就算真抓住了他,大人忍心将他依法处置?到时反而进退两难。” 王阁领意识到今天的场面前所未有,先是殷世遥的改变,接着是郁子苏少有地就着一个话题长篇大论,而且看似很有道理。 王阁领把目光转移到陆离身上,陆离说:“事情已经过去就不必再追究,世遥说得对,既然赤焰只是被利用,摸清赤焰背后的势力才最关键。” 一走出王阁领的书房,凌若辰就说:“世遥,你真的没事?脸色不太好。” “没事,太久没见太阳。”殷世遥随口说。 “这半个月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嗯。” “他还记得你吗?” 殷世遥抬起头:“你怎么不回去处理政务?” 凌若辰说:“我还有句话没问。” “你说。” “你不肯写信……究竟是为什么?”凌若辰的语气很小心。 殷世遥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答案,但事实并不是那样,只好说:“我不喜欢连累别人。” “世遥,外面有很多风言风语,你要是听到了别在意。”凌若辰又说。 “知道了。” 所谓风言风语,大概就是自己与太子之间的传闻,殷世遥已经没办法在意,但是看到凌若辰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脸上还带着笑容,心里顿时有些恼火,直接把凌若辰送出了大门口。 回到房间外,郁子苏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进来吧。”殷世遥一点也没觉得意外,头也不抬地说。 “你这里有酒?”郁子苏看到了酒瓶,还顺手打开喝了起来。 “这是烈酒,你行不行?”殷世遥直皱眉头,因为郁子苏从不喝酒。 郁子苏笑了笑:“最近偶尔练……偶尔喝一点。” 偶尔练习,因为见到了南宫楚心情好了?还是因为可能有机会和南宫楚一起喝酒?不过练习也不会用这么烈的酒吧? “世遥,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郁子苏有些尴尬地问。 “嗯。” “他……能想起你来?” 好像是刚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问的人不同,目的也不同。 “没有。” “那……” 郁子苏欲言又止,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的作用脸上泛起了红晕,白皙的皮肤,如画的眉目,煞是好看。 殷世遥说:“他只是看着我怕我跑了。” “世遥,以前我对你……对不起……”郁子苏忽然道起歉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殷世遥问。 郁子苏抬起头:“世遥,我们还是兄弟吧?” 殷世遥叹了口气:“只要你当我是,就是。” 郁子苏又连着喝了几大口,却没说话。 这样下去马上就能喝醉,也不用说什么了,殷世遥拿过郁子苏手里的酒瓶:“说吧。” “世遥,既然他……他已经不记得你,你这些年也……也认识了不少人,太子对你……就不错,难道你还……还想和他……和他……” 郁子苏不管怎么练过,肯定还是喝不了烈酒,酒意上头,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但殷世遥已经听明白了。 —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你,你这些年又在外面睡了那么多人,还有了太子,难道你还想和他再续前缘吗? “子苏,我没想过别的,他还活着我很高兴。” “可是你……你背叛了他……”郁子苏不停摇头。 背叛。 既然楚没有死,自己就等于是在背叛。 背叛加肮脏。 楚那样出色,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喜欢呢?这些年里郁子苏一直对自己冷言冷语,不光是因为以前的嫉恨,还有仇恨,恨楚因为自己而死。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到现在都是……”殷世遥轻声说道。 不过郁子苏没听见,他已经喝醉了。 第二天王阁领做了一些部署,主要是派出人手向东北方向暗中探查搜索,寻找可疑地点。 几天后派出的人陆续回来了,都报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殷世遥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 王阁领拿出了一张纸说:“世遥你先看看。” 这是一张奏书,上面的字一看就是王阁领的墨迹,内容不长,但让人惊诧—南宫楚曾身为梅花暗卫为圣上效力多年,现恐被逆党利用,望圣上念其以往功绩给予赦免一切的恩典。 墨迹下有朱笔批示:准。旁边还盖了鲜红的印章。 “圣上这个印玺刻得森严有度,威望尽显,没必要再去找传国玉玺。”郁子苏笑着说。 殷世遥不动声色地说:“东北方有山,可以把搜索的范围扩大到山里。” 虽然进出都被蒙上了眼睛,但殷世遥能肯定走了一段山路,不只是崎岖,还有浓密的林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搜索还没有结果,殷世遥就又见到了南宫楚。 每天夜里殷世遥总是睡不踏实,因为上两次南宫楚都是晚上来暗卫府,殷世遥觉得如果再见到他,也还会是晚上。 果然,这天晚上窗子被轻轻敲了几下,殷世遥立刻跳起来。 南宫楚从窗口进来的时候,殷世遥觉得像是半夜私会,既兴奋心里又砰砰乱跳。 “你笑什么?”南宫楚奇怪地看着殷世遥。 “没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间房子?”殷世遥简直是满心欢喜,但硬是把笑容收敛住了。 “你以为我只来过两次?”南宫楚神秘地说。 殷世遥愕然:“你来过很多次?” 南宫楚一笑:“因为要抓你,我来看过好几次,看你住在哪,晚上都干什么。” “你……”殷世遥有点尴尬,也有点暗喜。 “这就是很像我的那个人?”南宫楚看到墙上的肖像,愣了一下。 “是不是一模一样?” “不象。”南宫楚摇了摇头。 殷世遥觉得奇怪,怎么会不象? “他现在在哪?”南宫楚看了一眼床上。 床上有两个枕头,一个是殷世遥的,另一个是南宫楚的,那时候一直住在一起。而王阁领也一直知道,但从没说过什么,因为梅花暗卫必须遵守的信条里第一项就是:不得有家室之累。 “他……离我很近。” “你们还会见面?” “……会。” “那怎么说他忘了你?” 几个问题殷世遥都回答得很吃力,便问道:“你真的把很多东西都忘了?” 南宫楚不置可否:“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和我一样的梅花烙印吗?” 在赤焰的时候殷世遥很想问,但自己每天那种不堪的样子都被楚看在眼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自从楚放走了自己,又答应见面,心里的想法又拾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要不是烙在后面我差点就把它弄平了。” 幸亏没有。殷世遥出了一身汗。 “你说受过伤,是谁救了你?” 一道刀锋般的目光落在殷世遥脸上,南宫楚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要是你再问不该问的问题,我就挖了你这双漂亮眼睛!” 这就是南宫楚,容貌无双,亲切随和,说话的声音悦耳动听,如果要挖别人的眼睛或者砍断一手一脚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杀人更是不在话下,而且说到做到。 殷世遥并不是想套他的话,而是想知道后来他都遭遇过什么,说不定还能提醒他一点一点想起来,一看南宫楚还是把自己当作敌人,心里有点黯然。 “怕了?”南宫楚问。 “嗯。” 不是怕,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的一切,并且退让三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6节 突然下巴又被抬了起来:“你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么温顺吗?” 温顺?殷世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会用这样的词?在他的眼里自己很温顺? 殷世遥缓慢地拿开南宫楚的手,还好是夜里,脸红也看不清。 “我也会杀人。” “我知道,所以觉得你很特别,你不象是个嗜杀的人。” “以前的事,你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南宫楚说:“也许都不是太重要的事,只有……你这里有酒?” ☆、二十二 也许是酒瓶放得太明显,谁来了都能看见。 殷世遥想起那半个月里从来没见过南宫楚喝酒,也没闻见过酒的味道,就问:“你还……你能喝酒?” “我好像很久以前喝过。” 好像很久以前喝过?!他还有以前的记忆?! “你可以试试!”殷世遥立刻拿过两瓶酒打开。 南宫楚也不拒绝,尝了一口说:“好像真的喝过。” “你很久没喝过酒了?” “没有心情。” “今天怎么会有心情?” “因为对着一个漂亮的人。”南宫楚眨了眨眼睛。 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色? “酒很烈,别喝太快。”殷世遥装着不在意。 “我好像以前就喝过这种酒,你在哪里买的?” “这附近有一家叫千里飘香的酒坊,专门酿制烈酒,掌柜姓吴,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以前没到过这附近。” “还有一个喝酒的地方叫杏花酒家,你有没有听说过?” 虽然这四年的浪荡生活和杏花酒家密不可分,但殷世遥不得不提,因为那是常常和楚一起去的地方,只要有一线机会,殷世遥都想试试。 “没有。”回答很干脆。 殷世遥不敢喝得太快,怕自己醉了南宫楚就会走,所以很小心,南宫楚又拿起了第二瓶:“怕不怕全被我喝了?” “这本来就是……本来就是给人喝的。” 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的。 “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不让他们用烙铁吗?”南宫楚的眼睛闪了闪。 为什么?殷世遥也很想知道,但难以启齿,就是因为南宫楚的一句话,自己被那些人当成了玩物。 不想再提。 南宫楚说:“你一定恨我,可我不希望看到你身上被烙得乱七八糟,药的伤害能恢复,但烙印永远恢复不了。” “男人还在乎这些?你认为身体上的伤害能比被人玩弄还重要?”殷世遥有点不能理解,楚也是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如果他还记得自己,怎么能忍心? “你是要用来得到玉玺的途径,我不能过多插手,而且要不是我每次都在,你早就被他们……”南宫楚没说下去。 殷世遥淡淡地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每次都保护了我?也感谢你每次在我就快死掉的时候又让我活过来?感谢你没有杀我,还放了……” 身体突然被抱住了,殷世遥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想听真话吗?”南宫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你想说什么?”殷世遥的心里砰砰乱跳。 “你有一种让我熟悉的感觉,所以我两次都没有杀你,更不忍心让你的身体留下烙印,后来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是因为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 熟悉的感觉?真的吗?!不是因为漂亮,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令他喜欢上自己?!他还是楚!不是慕景云,还是以前的南宫楚! 殷世遥差一点就流泪了,即使失去记忆他也一直记得自己,虽然想不起来,但不代表完全忘记。 “你……你先放手!”殷世遥想推开南宫楚,结果不但没有推开,还被顺势压到了身后的床上。 “为什么想再见到我?”南宫楚低低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因为你像他。”殷世遥闭着眼睛说。 “所以你喜欢我?” 他看出来了?自己的心,他真的留意过窥探过?心里一阵悸动,真的好像回到了初恋的那天,楚说:“世遥,你怕我出事,是因为喜欢我?” 就算再掩饰,被南宫楚紧压住的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起了反应,这是自己唯一喜欢的人,殷世遥很想就这样下去,把自己交给他,彻彻底底再没有牵挂。 不过殷世遥还是把南宫楚放在自己腰带上的手抓住了:“我没喜欢你!” “你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那个晚上你明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还对着我笑?让你走你也不走?如果他把你忘了,就让我来代替他喜欢你!”南宫楚说。 “你愿意做一个代替品?”殷世遥吃惊地睁开眼睛。 南宫楚只是迟疑了片刻就说:“我愿意。” 虽然只是南宫楚代替南宫楚,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人,太委屈自己了! 可是,不行…… 腰带已经被解开,衣服也分在两边,熟悉的手在自己全身触摸,就像第一次的那个夜晚,怕弄疼了自己,楚也是同样的小心,按捺着冲动在自己的身体上抚慰了很久。 这双手还是和以前一样了解殷世遥的身体,知道哪里是最敏感的地方,尽管没了记忆,但下意识的动作也和以前相同,殷世遥的喘息越来越急促,炽热在小腹不停激荡攒动,软弱,无力抗拒,曾经在多少个午夜梦魂萦绕和楚欢爱,如今变成了真实,怎么能不贪恋? 可是……不行……就要失去理智的那一刻,殷世遥拼命抓住了南宫楚的手。 “怎么了?”南宫楚停住了。 “别碰我!”殷世遥喘息着推开了身上这个人。 “不舒服?你不喜欢在下面?”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语。 殷世遥紧闭着眼睛说:“你知道我和多少人睡过?” “知道,我早就听说过你。”南宫楚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惊讶。 “你不在乎?” 停了片刻,南宫楚说:“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什么都不会在乎。” 他真的不介意?那种熟悉的感觉对他来说如此重要?可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堕落过的身体无论如何不值得他再去碰触。假使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了过往的一切,知道了自己的背叛,那会是多大的伤害?楚的身体已经受过一次重伤,心里不能再经受一次。难道自己真的是个妖孽?注定了要伤害爱自己的人? 即使他是慕景云,也还是那个曾经不惜性命救了自己的人,已经背叛过,不能再欺骗。 “我没办法喜欢你,我不会去喜欢一个敌人,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我就叫人来了!” 南宫楚眨着眼睛说:“那你就叫人吧!” 殷世遥当然不能这么做,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执着于最后一句话,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从窗外闪了进来。 郁子苏?难道他一直在外面?不会刚才都被他听到了吧? 南宫楚打量了郁子苏一眼,郁子苏手里没有拿剑。 “他不是来抓你的。”殷世遥立刻说了句,要是打起来,整个暗卫府都会惊动,御批的奏书上只写明不杀他,但不代表不抓他。 “我……经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郁子苏忙说。 三更的时候经过别人的窗户,这个借口真不太好,但好像也没别的解释了。 “我见过你。”南宫楚看着郁子苏说。 的确,上次殷世遥被南宫楚带上马的那一刻郁子苏差一点就抓住了。 “我……你在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出去!”郁子苏说。 郁子苏的脸有点红,是那种在暗恋的人面前羞涩的表情,殷世遥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在楚面前红过脸,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两情相悦,春暖花开,以为彼此都是对方的一辈子。 “我要是怕,早就离开了。”南宫楚笑了笑。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酒不错,不如去试试?”郁子苏微笑着说。 半夜里能喝酒的地方只有杏花酒家。 “一起去。”南宫楚想拉殷世遥。 殷世遥闪开了:“我想睡觉,你们去吧,子苏对人不错,也会说话。” 南宫楚没再说什么,竟然真的就和郁子苏走了,一个作为敌人的梅花暗卫不想抓他还对他这么热情,他好像既不在意,也不奇怪。 原来除了熟悉的感觉,酒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以前从没问过要是自己和酒让他选择,他会选哪个,现在自己还是自己,酒却不再是单纯的酒,郁子苏的练习算是成功了,成功地和酒绑定在了一起。郁子苏一定很高兴,以前没有单独和南宫楚相处的机会,这个晚上顺理成章一起去酒家,大概像是在做梦,而且他不能喝酒,也许很快就醉,醉了楚绝不会不管……殷世遥心里很痛,越痛越觉得自己活该,这只是一个人和楚一起,这几年里自己曾经有过多少人?已经覆水难收,回不了头。 早上殷世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郁子苏微红的脸如浴春风,还主动和殷世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这种笑容勾起了古老的回忆,殷世遥记得上一次看到郁子苏对自己笑好像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都还十几岁,风华正茂,心无芥蒂。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郁子苏说了句。这句话说得也很温柔,纯净无暇的脸上带着甜蜜的慨叹和回味。 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比自己干净得多,而且也很漂亮,殷世遥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所以就堆出了一个微笑:“也许是吧,我不知道。” 搜索有了进展,荒僻的山里果然有一座巨大的庄园,暗卫府没有采取行动,只在暗中监视。王阁领在听取汇报的时候,陆离竟然没来,这种事从未出现过,殷世遥想起这几天好像很少看到陆离的影子。 ☆、二十三 王阁领觉得手下的表现就像四季的天气一样变幻无穷,比如最近郁子苏经常外出,回来后身上总是散发出酒的味道,还很喜欢和殷世遥说话,而每次两人愉快地交谈时,脸上的笑容都很温暖。王阁领百思不得其解,郁子苏以前的笑容少,殷世遥更是完全没有,怎么这两个人现在笑到一起去了? 郁子苏的话里尽是些“温柔”“体贴”之类的擦边词语,而殷世遥每次都报以“哦,是吗”的表情,这种回应让郁子苏乐此不疲地不断分享,殷世遥房间里的酒也在不断减少,后来都喝光了。 既然是苦酒,还留着干什么?楚还活着,比什么都好,要是能幸福就更好了,虽然这个幸福里没有自己。殷世遥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所以在一口气喝完最后一瓶烈酒的时候,高兴地流出了眼泪。 “子苏最近总出去喝酒,也许认识了什么人。”陆离在院子里碰到殷世遥的时候说。 “不知道,不过你最近好像也总不在?”殷世遥觉得陆离的脸色有些苍白。 陆离笑了一下:“你怎么发现了?” 殷世遥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说:“这么大一个人不见了,还能发现不了?” “最近不太舒服,去了几次医馆。”陆离说。 “今天还要去吗?” 陆离几乎没生过病,殷世遥有点奇怪,也想顺便出去走走。 “今天不出去了。”陆离立刻说。 殷世遥就自己一个人走了,虽说是漫无目的,可走着走着就到了杏花酒家,不想进去,在门外站了一会。今天一早郁子苏参加完王阁领的例牌训话就出去了,已经有好几次是这样。 还是夏末,门帘没有挂起来,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大半座位,殷世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胆量的贼,又想偷,又怕。 当然,这个偷,是偷看的偷。 “殷公子,真是你?!”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手也拍在了自己肩膀上。 殷世遥不用回头就听出是许承业,而这惊喜的一声格外响亮,里面的人都抬头往门口看,就在那一瞬间殷世遥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一个风华绝代,神采飞扬,另一个眉目如画,斯文端庄。 那真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殷世遥的目光是直线,不需要转折,而里面的人必须先有一个抬头的动作,就在这个动作将要完成的时候,殷世遥一把拽住许承业从门口闪开了。 “你不是在准备科考?”殷世遥等走远了才开口。 “我找了你好几次,总碰不上,就每天来看看,今天总算见到了,殷公子,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许承业满怀雀跃,就像已经中了举。 听了半天,才听出最后一句才是正题,殷世遥心不在焉地问:“什么好消息?” 许承业刚要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殷公子,你是不是叫……世遥?是暗卫府的人?” “是。”殷世遥懒得问他是从哪里听到的。 “原来那个凌公子就是若凌太子,难怪不讲道理,那他和你……是真的?” “什么也不是,都过去了。” 这两句话放在一起有点矛盾,似乎越描越黑,殷世遥自嘲地笑了笑,也懒得再解释。 许承业又露出笑容:“那,那我就说了,这段日子我把历年科举的试题都做了一遍,感觉得心应手,下笔如流,你看看!” 许承业兴高采烈地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纸递给殷世遥。天气还热,纸又厚,揣在怀里沁了不少汗水,殷世遥刚要接,不料许承业又拿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被汗水浸湿发黄的几张挑出来胡乱揣进怀里,然后重新递过来。 殷世遥十五岁那年被挑选出来作为暗卫统领培养,除了武功也必须通文采,所以对文章并不陌生,看了两篇便觉得许承业实在不简单,对科举命题解析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 这样的话,中举还是有望的,殷世遥把一沓纸还给许承业:“不错,你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 “不是,”许承业把自己的墨迹像草纸一样又胡乱塞入怀中,“世遥,我爹看了这些文章很高兴,我就趁机对他说,别再给我提亲,我只想和你交往,我爹竟然同意了!” 这不可能!殷世遥眉头一皱:“你说我的名字了吗?” “说了,我爹听说过你,说最好来家里吃个饭,见一见。”许承业笑着说。 堂堂的吏部尚书竟然允许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声名狼藉的人交往?而且还是“那种”意义的交往? 殷世遥觉得这里面不那么简单。 “什么时候?” “吃饭?现在!我爹在府里,我们马上去!”许承业一脸兴奋,抓着殷世遥的手拖着就走。要是在以前殷世遥恨不得一把把许承业推开几丈远,但今天心里有了疑惑,便只是随手抽了回来。 “世遥,明年科考我一定中举,我想好了,到时候凭我爹的关系疏通一下,一年内就能进翰林院,两年之内就能官拜二品,你可要等我!”一路上许承业啰啰唆唆,殷世遥极不耐烦,一声不吭。 吏部尚书许纪昌对殷世遥的到来表示欢迎,一桌饭菜异常丰富。 许大人说:“犬子顽劣,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殷大人海涵!” 殷世遥应付着场面话:“萍水之交谈不上这些,不过令郎文章精彩笔下生花,前途无可限量。” 许大人笑道:“让殷大人见笑了,久闻殷大人与太子素有来往,以后还请在太子与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职位卑微,不可能见到太子与圣上,许大人大概误会了什么?” 殷世遥想试探一下,不料许承业插话了:“爹,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官场上的话?” 许大人哈哈一笑:“也是,殷大人并非官场中人,只是太子的私交,而且处处维护,忠心可嘉,既然不谈这些,那就吃饭喝酒!” 殷世遥一直没动过筷子,酒也不沾,揣摩着许大人的意图,觉得“处处维护”这几个字十分可疑,如果硬要说“维护”,只能是自己不肯写信的那次。 “爹,世遥是暗卫府的人,白天怎么能喝酒?”许承业有些埋怨地说。 “我也是想好好款待殷大人,再说这酒就如同果露般甜淡,千杯不醉。”许大人说着便举杯酌了一口。 殷世遥的心思全集中在刚才的对话上,许大人和许承业说什么,根本不想理会,见许承业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拿走,只是随便看了一眼。 清淡的浅绿液体,果味馨香,殷世遥刚觉得不太对,就听许承业道:“爹,这酒真的好?我先试试,说不定世遥不喜欢这种味道!” “别喝!”殷世遥劈手就夺,于此同时许大人几乎就要扑过来:“承业放下!” 晚了一步,酒杯不大,许承业一口仰了。 “快,快请医师!马上!快!快……”许大人脸色死灰,将桌上碗碟全扫到地下,嘴里不住大喊,想要冲过来,又紧紧盯着殷世遥。 场面一时混乱,仆从下人惊慌失措向外跑去。 “这种毒无药可解,许大人不必枉费心机了!”殷世遥冷冷地道。 “酒里有毒?爹,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拿毒酒给世遥?!”许承业愕然说道,又转过头来:“世遥,幸亏你没喝,我……我……” “别说话!”殷世遥知道中毒后如果不动不说话,便能多延缓片刻。 许承业脸色惨白,口中开始喷出鲜血,猛吸一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世遥,对不起……我做不到……做不到……二品了……” 殷世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杀过人,而且以往多数是手下的暗卫们动手,这次破了例,涌来的仆从下人及尚书府护院军士两百余人在殷世遥手下无一幸免,过程极快。 许大人是唯一的活口,殷世遥想带回暗卫府好好盘问,便在之前匆忙的捆绑上又加了几道绳索。 “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这个就给我留下吧。” 身后忽然传来平静悦耳的声音,这个声音,殷世遥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二十四 南宫楚静静地站着,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周围血流成河,满地的尸体,一眼也没有看。 “景云,景云!救我!”许大人大喊。 殷世遥踢了一脚,声音没有了。 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该说哪句,沉默良久,殷世遥说:“你们一党的还有哪些人?” 南宫楚忽然笑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殷世遥也笑了:“你不是要这个人吗?那就用名单来交换。” 南宫楚摇了摇头:“别和我谈条件,就是不用杀你,我也能把这个人带走。” 殷世遥说:“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带不走。” 南宫楚用简短的四个字结束了对话:“那就试试。” 动手的过程殷世遥觉得很累,也很沉重,不仅仅因为对手是难以战胜的南宫楚,还有另一个原因—楚切切实实地成了自己的敌人。 如果吏部尚书许大人都成了逆党的其中之一,还有多少重臣参与其中简直难以想像。而且许大人竟然能叫出楚的名字,说明楚是个重要人物,好像在赤焰的堂主面前楚的地位也并不低。如果逆党的行为越演越烈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圣上会不会收回之前对楚的赦免? 一想多了,殷世遥手里的剑就跟不上了,忽然肩上一痛,眼前也花了一下。 南宫楚立刻收了剑,殷世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南宫楚抓住肩膀看了看:“还好,过两天就没事了。” 这叫动手吗?殷世遥有点发愣,倒像是两个人在切磋剑法,和刚才那番针锋相对不留余地的对话十分不符。 “别婆婆妈妈的!”殷世遥觉得心里骤然变软,就狠推了南宫楚一把。 “笨蛋,就那么想死在我手里?” 笨蛋、傻瓜,楚以前就常常对自己这么乱叫,殷世遥想笑一下,没笑出来,现在他是别人眼里的温柔体贴,和自己再无缘。 “接着来,我还没死。” “先把伤口包一下再说。” “别碰!” 殷世遥把南宫楚的手挡开了。 南宫楚站住了,停了片刻,说:“我偏要碰!” 殷世遥立刻准备阻挡,没想到这次对方的目标不同,嘴一下被吻住了。 “唔……你……”殷世遥慌乱无措,力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除了楚,自己从没和别人吻过,这样大概可以吧……可是,楚已经和郁子苏……想到这里殷世遥推开了南宫楚。 卑贱得可以烂进泥里的自尊,可悲、可笑,却割舍不掉,殷世遥希望再也不要出现这种情况,不然自己一定会发疯。 “看来你真的讨厌我。”南宫楚的声音还是悦耳动听。 “如果子苏在,你会这样?”话一出口殷世遥就后悔了,明明是责问,可怎么好像有另一种含义? 南宫楚说:“他……他对我……很重要。” 明白了。 殷世遥挺起剑:“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不管是谁把人带走,都得快。” “你确定他真的晕了?”南宫楚看了地上的许大人一眼。 “你踢一脚试试。” “我累了,先走了。”南宫楚把剑收回鞘里,似乎真是很累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世遥没时间愕然发呆,抓起地上的人迅速离开了。 楚怎么会把人让给自己呢?殷世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因为只要一直想着,心里就有一丝不可言喻的甜蜜,答案只有一个,但不可说。可惜这种甜蜜在郁子苏的笑容面前很快烟消云散了。 任何时候,郁子苏的嘴角都笑意盎然,就算在王阁领召集大家商议要事的时候也不曾改变。 “圣上震怒,要求迅速清除逆党,不过对许纪昌要秘密审讯,消息不宜外传。” 吏部尚书参与阴谋活动,传出去对圣上的威望不利,所以这个秘密审讯就在暗卫府进行。而血洗尚书府一事很快发行了公开版本:许大人家突然来了盗贼,惨遭横祸。至于光天化日怎么会出现盗贼,而且偏偏就挑中有着二百多军士护卫的尚书官邸,最后还能完胜官兵,回答一概是“待查”。 死了的二百多人按照“乱党”的处理方式一律埋在城外乱葬岗,但殷世遥为许承业说了话,让他葬在了许家祖坟,其余的,殷世遥不愿意多想。 “世遥,审讯的事……”郁子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按照王阁领的排班,第一个负责审讯的是郁子苏。 “你去吧,我来。”殷世遥根本不用想就知道,郁子苏急着出门,事实上郁子苏任何时候都在急着出门。 “那。。我给你带两瓶酒回来?”郁子苏说。 “不用,我戒了。” “哦,那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 许纪昌神情沮丧,也许不全是因为自己深陷囹圄,还有丧子之痛。 “没想到连景云都不是你的对手……”许纪昌沮丧地说。从被踢晕到在暗卫府的牢房里醒来,中间的事他一概不知。 殷世遥心底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景云是什么人?” 许纪昌不说话了。 “他本来可以救你走,不过他没那么做,而是把你交给我了。” 许纪昌突然抬起头:“不可能!他是最信得过的人!” “为什么?” “他这条命是……”许纪昌闭了嘴。 是你救的?还是谁? “他以前是梅花暗卫,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许纪昌忽然冷冷一笑:“但他不会再想起来了,不怕告诉你,我们对他用过药,忘川水,殷大人听说过吧?” 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老妇人在卖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喝杯忘川水煮的孟婆汤,一切尽忘。 原来楚不是因为受了重伤才失去记忆,而是喝了忘川水! 殷世遥的拳头立刻握紧了,忘川水虽然不是毒藥,可它能消除人的记忆。据说这种阴邪的药物刚研制出来就遭到天下名医群起反对,朝廷几番下令一旦发现立刻销毁,并且严禁调制,但竟然还是没有彻底禁掉。 如果不是许纪昌还有留下的价值,殷世遥真想立刻杀人,被人用药,自己也经历过,虽然不是一种,但都是伤害。 很想把楚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不过,已经有别人这么做了,比自己干净的人。 “当年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刺客,是你们的人?” “什么刺客?”许纪昌表情迷茫。 “本来想杀我的那个刺客。” “殷大人是什么意思?” 许纪昌的表情不象是装的,难道真的与他们无关? 殷世遥又问了许多话,比如南宫楚私下有什么朋友,常去哪些地方,平时都说些什么。许纪昌倍感轻松,这种审讯远比追问同党以及自己一伙的暗中谋划要好得多,于是也就积极配合,并且主动提供信息。这也是殷世遥迟迟不让动刑具的原因。 不过,这些年南宫楚的生活非常简单,没有朋友,也不喝酒,喜欢安静独处。许纪昌绞尽脑汁想多提供内容,以便拖延时间,可再也想不出来什么。“这个人就像一张白纸”,许纪昌皱着眉头无奈地说。 一张白纸,多么的干净,殷世遥羡慕的心都疼了。 王阁领从来都没怀疑过殷世遥的办事能力,但一连两天的审讯毫无结果,又得知郁子苏把职责推给了殷世遥,便明确下令禁止再转让,郁子苏必须把当值的时间补回来。 王阁领又失望了,郁子苏也没用刑具,也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反而许纪昌比刚抓来的那天气色好了,饭也吃得多了。 然后轮到陆离,据说审讯相当沉闷,在关键的同党问题上许纪昌闭口不言,陆离也没有下令用刑,而且审讯时间很短,因为最近陆离身体不好,已经几次去医馆诊治。 王阁领只好亲自出马,刑具一摆出来许纪昌的腿就软了,说出赤焰早就被收买,南宫楚是安排进去进行监视督管的人,并不完全属于那个组织,身份与两个堂主平起平坐,通过殷世遥来得到玉玺没有成功,后面还会想别的办法。 这一系列内容看似丰富,实际上没什么价值,问到同党还有哪些人,许纪昌又不说话了,一用刑,挨了几鞭子,许纪昌立刻晕了过去。 轻了没有用,重一点就立刻晕倒,王阁领真是头疼。 这天早上的训话王阁领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把之前御批的奏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空气顿时凝结。王阁领最后沉重地撕掉了奏书,郁子苏想抢,没有抢到,殷世遥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无表情。 “南宫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并不是有心要与朝廷做对。”陆离说。 “记不记得,都是同一个人,”王阁领说,“他参与得太深了。” 然后王阁领宣布了一个计划—对外散布许纪昌劫后余生,现在暗卫府接受审理,交代招致盗匪的府中众多财物从何而来,许纪昌不愿合作,所以审理还需时日。 不明就里的人只会理解表面的意思,但许纪昌的同党得到的会是另一个意思:这个人还什么也没说,还有营救的余地。殷世遥觉得心都凉了,这是一步杀棋,目标直指南宫楚,能到暗卫府救人的,只有楚。 “圣上的意思,抓一个算一个,不能再等。”王阁领说。 “如果抓到了呢?”殷世遥问。 王阁领没有回答。 王阁领第一个走了出去,陆离是第二个,郁子苏说:“怎么办?” 殷世遥说:“你会不会……” 你会不会告诉他让他不要来? 郁子苏说:“可我是……” 可我是梅花暗卫,能这么做吗? “那就我来。” “你?你要去找他?”郁子苏下意识地抓住了殷世遥。 对了,怎么忘了,自己不该去找他,而且这个人情怎么能落在自己头上?不是破坏别人的幸福吗?虽然自己也是梅花暗卫,这点上,郁子苏竟然比自己做得更好啊!殷世遥自嘲地笑了。 “世遥,有一个办法,你能救他!”郁子苏抓着殷世遥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里的光异常闪亮。 ☆、二十五 还是那间寂静的殿,还是袅袅升起氤氲的烟,画里还是那个人。 殷世遥从没想过会再一次站在这里,再一次面对这张命运安排在自己面前的俊美容颜,阵阵凉风穿过窗棂拂在身上,秋天又要到了。 “我还以为在做梦。”凌若辰看着殷世遥说。 “三天。”殷世遥说。 郁子苏会拖延散布消息的时间,但最多只能拖三天。 “妖孽,这是一个交易吗?”凌若辰的眼里掠过一丝痛楚。 殷世遥缓缓解开衣服,之前被鞭打过的伤痕早已愈合,除了胸口的剑伤,这个身体依然完美无瑕,只是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就这样吧。凌若辰说。 就这样吧。殷世遥想。 依然是熊熊火焰般的炽热妄图融化千年静寂的寒冰,身体的交错贴合就像狂野的吞噬,重复又重复地占有索要。殷世遥失神地望着那幅画像,恍惚觉得那是个已经死去的人,妖魅的眼睛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但,永远也画不出来的,是心里的疲惫和孤独。 “爱我一次吧,就一次……”凌若辰说。 “怎么爱?”殷世遥淡淡地问。 “说你要我。” “不。” 凌若辰不再说话,翻了个身让殷世遥覆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爱?凌若辰所说的爱? 从内到外都炽热的身体,热力和紧密对感官的刺激异常强烈,一次又一次,脑海中一片空白,后来下面的人一阵颤抖,殷世遥翻过这个身体,看到了白色的濡湿。 ……他怎么会?他不是并不习惯吗? 三天里没有几句对话,空旷的大殿只有喘息和身体碰撞摩擦的声音。凌若辰的发泄几近疯狂,仿佛三天后就是一生的终结,而殷世遥觉得自己像身处在一个虚无混乱的时空,眼前总是片片漆黑,犹如沉沦的黑暗。 身体上除了痛,还有几乎布满的红色吻痕,对殷世遥来说这些全无意义,鞭痕会痊愈,这些痕迹也会消失,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后来凌若辰低头想埋进殷世遥腿间的时候被殷世遥推开了,“一次。”凌若辰说。殷世遥没有说话,又把凌若辰压在了身体下面。 昼夜宣淫,周而复始,筋疲力尽时闭上眼睛,醒来又是重复的身体交叠,然后精力交瘁,身心具惫,殷世遥觉得这三天就像三年一样漫长。 “人能这样活着吗?”殷世遥茫然地问。 凌若辰摸了摸殷世遥的脸,很快就把手拿开了,当第三个旭日冉冉升起的时候,一滴泪水落在了殷世遥的脸上。 这次凌若辰没有说告别的话,默默凝视的眼睛里再没有了往日的光泽。 “如果可以重新再来一次,我希望我从未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殷世遥看着这双眼睛说。 王阁领的计划被取消了。王阁领莫名其妙,御旨里只有一句话—许纪昌一事不宜张扬。 圣上怎么知道这个计划?王阁领把面前的人挨个看了一遍,看到殷世遥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几天殷世遥都不在。 “世遥,是你干的?”王阁领不悦地问。 殷世遥没有说话,但眼睛下隐隐浮现的一抹青黑露出了端倪,纵欲过度,王阁领狠狠摇着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人,就是世遥去见太子,也和这道御旨没有关系吧?”郁子苏赶忙说道。 “你,还有你,子苏,要不是你办事拖拉,消息早都散出去了,还用等到今天?!”王阁领气不打一处来。 “大人就一定要置南宫于死地吗?”陆离突然问道。 王阁领愣了一下,说:“你们三个今天怎么了?” 殷世遥的沉默加冷漠是正常的,郁子苏帮殷世遥说话也不是第一次,但陆离很少这样反驳,话也有点重,这可是第一次。 “不如把许纪昌放了,暗中跟踪,看他和哪些人来往。”殷世遥说。 “对,他现在没了官职又没了府邸,只能投靠逆党同伙。”郁子苏立刻赞成。 “现在只能这样,”王阁领说,“但必须稳妥,不能断了这条线!” 训话完毕,殷世遥想回房睡觉。这三天里每次都是被凌若辰折腾着醒来,甚至有几次是痛醒的,疲惫地睁开眼时凌若辰的动作已经进入尾声。 郁子苏就在这时候过来了,脸上满满感激的笑容:“世遥,谢谢你啊!” 殷世遥已经很累了,就随口应付了一句:“今天还要出去吗?” “嗯,他约我每天见面。”郁子苏说。 “去吧,我想休息。”殷世遥困倦地说。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7节 “世遥,幸亏是你,别人可能真顶不下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这话没别的意思,殷世遥对自己说,子苏说话从来管不住嘴,真没别的意思,他不过是想表示感谢,并且他认为这是句好话,仅此而已,真的,真的! 想马上好好睡一觉,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也许醒来就能全忘了,包括这三天,包括刚刚那句话。 “他还问我最近你在做什么,我说……” “你怎么说的?”殷世遥立刻问道。 “我说你去了太子那里,可能要住一段。” 殷世遥忽然有了一种幻灭的感觉,仿佛最不想为人知的秘密突然被迫暴露在光天化日,没有遮掩也再没有余地。 “世遥,其实你不用介意,他已经不记得你了,再说他在杏花酒家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传闻,还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同时跟两个人睡过……”郁子苏坦诚地说。 殷世遥已经没力气问郁子苏是怎么回答的了,再熟悉的感觉也敌不过这种低劣不堪的品行,自己原本就烂得像一滩泥,只该被人嘲讽,狠狠践踏,怎么都不过份!只是楚不该打听这些,会弄脏他的耳朵,弄脏他干净的心。 后来殷世遥一直没有睡着,蒙在被子里流了泪,以往流泪都是因为对楚的思念,这次实在是心里太难受。 计划天衣无缝,所有人都相信许纪昌逃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那天牢房的一个看守因为平日表现良好获得加薪,一高兴就请所有的看守晚上聚在一起喝酒,结果一醉方休,连钥匙都掉在了牢房门口,许纪昌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然后许纪昌“幸运”地发现有几个看守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顺利地换了衣服,趁着夜色顺利离开了暗卫府。 可让人失望的是,陆离没有跟紧许纪昌,不小心跟丢了。 王阁领拍着桌子大怒,陆离脸色苍白,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最近一直生病,影响体力。”殷世遥说。 已经有一段时间,暗卫府总是飘荡着浓郁的汤药味,就是说话的这会功夫都能闻到。 “职责在身,有病也得扛着!不然就干脆告假,再回恩国寺去!”王阁领怒道。 陆离一直没提出要去修养,王阁领也没提过,这是用人之际,走一个少一个。事实上王阁领也做出过关照,叮嘱后厨熬药不要误了时辰,早上的训话让陆离可以不来,不过陆离还是尽量参加。 殷世遥想起以前陆离总是把熬好的药给自己端来,还专门去杏花酒家给自己送过药,现在他病了这么久自己从来没关心过,就主动到后厨把药端到了陆离的房间。 “趁热喝。”殷世遥觉得碗已经不烫了,就递到陆离手里。 陆离喝了几口,皱了一下眉:“真苦。” “你又不是第一次喝,药哪有不苦的?”殷世遥说完又想起什么,“陆离,要是太苦,我去门口买点糖。” “糖?是放在药汤里吗?”陆离突然有点发愣。 “那么大一块,能化开?我看小孩都是放进嘴里吃。”殷世遥说。 陆离没说话,连喝几口,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你等着。”殷世遥立刻出了门。 好像是果汁做的糖,有红的有绿的,从包装的纸里隐隐露出来,非常好看。 “喝完再给你。”殷世遥说。 陆离笑了:“你当我是小孩子?” 殷世遥也笑了一下,把糖放在桌子上。 “怎么还包了纸?我记得是散卖的,一把正好抓十个,不用包。”陆离说。 “我怕直接拿不干净,让他们包了一下。”殷世遥说。 “其实也没什么,”陆离说,“我刚拿过碗,手上还沾着药汤,你拿一块,我吃。” “不行,我……我手脏。” “擦一下。”陆离递过手巾。 殷世遥急忙退后几步:“不用了,糖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等等,你也尝一块!”陆离说着就把一块糖往殷世遥嘴里塞。 刚放进一半,陆离忽然又拿了回去:“对了,我喜欢吃这种红的!” “你……别……”殷世遥说不出的尴尬,眼睁睁看着陆离把已经沾到自己舌头的糖放进嘴里。 “绿的给你。”趁殷世遥发愣,陆离把另一块糖放进殷世遥嘴里。 他怎么一点也不在乎?!不嫌脏吗?殷世遥觉得无地自容,扭头出了门,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受,连嘴里的糖也尝不出滋味了。 ☆、第 26 章 接下来的日子相对平淡,平淡中带着涟漪。 郁子苏见到殷世遥就会随口说两句,比如评论某家客栈的房间大小,设施如何等等,关键之处当然不提,只用类似“温柔”之类的词一语带过。 殷世遥觉得有句话真的没错,“病向此中医”,听得多了越来越麻木。楚以前除了温柔有时也很强势,偶尔还会暴力,但对着眼前颦眉秀目的郁子苏,大概舍不得,所谓怜香惜玉正是如此。 “我去后厨看看。”殷世遥借故走开了。 服药这么久,似乎用处不大,陆离一直没恢复精神,还好病也没加重。 后厨说今天的药是最后一副,殷世遥端着碗往外走了几步又放下了,觉得不如让别人送去,自己拿着药方去配药,算是为陆离做点事,也免得见他的时候尴尬愧疚。 医馆的人看了药方说,不是大病,药吃不吃都行,就随手把药配了。 不是大病,这倒是个好事,殷世遥把拿回的药放回了后厨,觉得算是有点安慰。 许纪昌逃走后就像石沉大海,没了动静,对赤焰的监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一举铲除的决定从王阁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殷世遥没有说话,郁子苏和陆离也没有说话。 一次出动四百人,规模空前。以往上百人的行动都是去王侯将相的府邸,这次的目标竟然是江湖帮派,做决定的王阁领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下令把所有的武器都检查一遍,再打磨锋利。 殷世遥没把心事表露出来,郁子苏倒是说了不少,说万一遇到南宫楚怎么办,一下去这么多人他会不会有危险。殷世遥说多少人也为难不了他,再说他熟悉赤焰山庄的地形。 郁子苏说,可暗卫都是严格训练过的,不是普通士兵。殷世遥说,那你就让人别和他动手。 郁子苏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一时也没话说。 后来的战役非常激烈,赤焰山庄大概有七百左右帮众,顽强抵抗,但暗卫们的个人战力和精良武器弥补了人数的不足,一个时辰后就战成了平局。 殷世遥只想把这里的人全杀干净,虽然耻辱的经历无法从脑海里全部清除,但杀人还是能带来快意,让不堪的记忆至少得到几分安抚。 陆离和郁子苏的杀戮属于常规性,而殷世遥的行为已经可以用“嗜血”来形容,两个人看到殷世遥手起剑落血花四溅的情景都有点暗自心惊,觉得这个人已经毫无节制,近似于疯狂。 王阁领的命令是“清剿、铲除”,普通帮众一个不留,只抓负责的人,但殷世遥不想放过那两个堂主,就非常留意各个通道出口,并且每个房间都进去看,包括自己曾经被囚禁的房间。 剑上还在滴血,身上也溅满了血,可是一进这间房子,殷世遥觉得心突然变得柔软了。那十几天里每天都能见到楚,就在这里,自己就躺在这张床上,在楚的手里得到满足,那算是……一种关系吗? 殷世遥微微闭上眼睛,让自己又回到那个时候,只从被楚带进房间开始想起,外面厮杀的喊声惨叫似乎完全摒弃在另一个世界。 直到背后有轻微的风声,殷世遥才警觉地握紧剑转身,却一下子被人抱住了。 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人也怔住了,这是个梦吗……楚? 南宫楚的眼睛还是那么闪亮,闪着让人读不懂的光,只是抱着,不说话。 殷世遥想问他从哪来,提醒他外面很危险最好马上离开,可这个时候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动,在楚的怀抱里很舒服,也很宁静。于是殷世遥松开手里的剑也抱住了眼前这个人。 这些年,真想你。 要是能回到以前,多好。 你现在应该是幸福的吧。 过后殷世遥回想起来,觉得就像一个梦,来时无影,去时无踪,并不真切,两个人默默地抱着对方,南宫楚一直没说过话,后来就走了,像是消失了一样。 为什么他不去找郁子苏呢?是因为自己正好在这间房子里,有一个能单独相处的片刻?正好他想起了那时自己尴尬狼狈的窘态,所以想安慰一下自己?殷世遥不明白,也想不通。 “世遥,找到那两个堂主没有?”郁子苏远远地问。 一看郁子苏的脸上身上沾了不少血,殷世遥立刻冲过去:“你没事吧?!” 刚刚还和楚在一起,心里难免对郁子苏愧疚,再说,楚不是说过吗—“他对我很重要”。 “我有那么差吗?只不过没你嗜杀而已!”郁子苏笑了一下。 殷世遥松了口气。 那天没别人见过南宫楚,因为一个人都没提起过,三个时辰后激战结束,暗卫府的清剿行动大获全胜,但令人遗憾的是赤焰的两个堂主也在混乱中被杀掉了,一个利刃穿心,一个咽喉断裂,主要原因是除了殷世遥外没人见过这两个人。 王阁领觉得既然人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是多余,况且这次不同以往,面对的是拿着武器反击的敌人,手下们浴血奋战以少胜多为暗卫府增添了荣耀,所以王阁领除了打算上奏捷报外,还打算为手下的暗卫们申请加薪。 殷世遥有点失望,那两个堂主本应死在自己手里。 郁子苏看上去心情不错,笑着说:“世遥,今天杀痛快了?” “嗯。”殷世遥有点怕看到郁子苏的笑容,头也没抬应了一声。 郁子苏忽然小声说:“我担心了那么久,还好今天没遇到他。” “子苏,他要是问起你今天暗卫府的行动,你怎么说?”殷世遥问。 两个敌对阵营的人能够在一起,也很不容易吧? “他说过,不谈公事,不会让我难做。”郁子苏含蓄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满足。 “真的很体贴。”殷世遥自己也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语气,倒像是有点嘲讽,嘲讽的对象大概是自己。 “其实他约我今天见面的时候,我真想告诉他,让他防范……”郁子苏叹了口气。 “今天?”殷世遥愣了一下。 “是啊,虽然我也不知道行动什么时候结束,不过我们一直是先到先等,也很巧,每次都是他等我。” 不错,离那个拥抱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楚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去见面的地方,杏花酒家?还是哪家客栈? 郁子苏倒是从没有在外面过夜,天黑之前必回,殷世遥知道他与自己性格不同,大概也担心引起王阁领的注意,所以和楚的来往隐蔽而小心。不过至少,对殷世遥来说心里能好受一点,虽然也只是五十步与百步之间的那一点点。 行动是中午结束的,下午应该好好休息,殷世遥躺了一会,忽然想去杏花酒家,如果楚和郁子苏约在那里,至少能远远看到楚的脸上有没有留下拥抱过的痕迹,能否若无其事地对着郁子苏。如果两个人不在,自己就喝几杯,或者,几坛。 “听你说的,是最近常来的那两个人吧?真不凑巧,刚走,每次都这样,一个不能喝,偏偏要喝,一喝醉,另一个就扶他走了。”掌柜的说。 殷世遥差点就问去哪了。 去哪了掌柜的怎么知道?就算自己知道了,难道也去?去干什么?和自己有关系吗? 忘了吧,那个拥抱,一个梦而已。 殷世遥放下第四个空酒坛的时候,觉得很累,很想睡觉,就像以前那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不是殷公子吗?殷公子,殷公子?” “公子,他好像醉了。” “秋砚,青韵阁那里是不是还包着房?” “公子不是包了一个月?还没到期。” 一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另一个很陌生,但是,很困,很累,不想睁开眼睛。 那个晚上很混乱,好像被人扶着架着走了一段,然后迷迷糊糊倒在床上,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掉了,一个人拉着自己靠在身上,另一个人在自己身体上摩挲揉弄。 “殷公子,很久没享受了吧……”这个声音暧味而挑逗。 “走……走开……”殷世遥拼命想让意识回到脑海里,可努力了半天,眼睛就是睁不开,手也无力地胡乱摆着。 ☆、第 27 章 好像很快就恢复了安静,又躺回床上,殷世遥觉得莫名其妙,刚想好好睡一觉,身体突然被压住了。 “谁……”想推开,却被压得死死的,推不动。 奇怪的是,刚才那两个人的声音突然没有了。这个人又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酒喝得太多,直到睁开眼睛前殷世遥的记忆都是片段,只记得自己像是遭到了強暴,狂风骤雨般的侵袭,阵阵灼痛,不知何时酒意和痛苦引发的汗水浸湿了身下的床。 后来疼痛停止,自己昏昏睡去,却又被一阵难以启齿的舒服弄得清醒过来,这个感觉有点熟悉,像是曾经在一段日子里每天发生,这个人……这个人不会是……殷世遥终于拼命睁开眼睛 “楚?!” 南宫楚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殷世遥,嘴里微微喘息,安静的脸上带着激情过后的微赧。 那一刻殷世遥觉得自己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是最不想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绝望,心在下沉,想离开,逃走,才动了一下,发现手一直被绑在头顶的床栏上。 南宫楚似乎没想太多,很自然地向唇上吻来。 “不行!”殷世遥拼命扭过头。 就像那个拥抱的过程一样默然无语,南宫楚没有再继续,而是解开了绳子,殷世遥从穿衣服到仓皇出门都没敢再看南宫楚一眼。 罪恶、愧疚,沮丧、绝望,几种感觉不停交替,楚要干什么?他不是听到过那么多传闻?虽然说过“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什么都不会在乎”,可他喜欢的已经另有其人,难道是因为看到自己喝醉了和别人在一起,突然想玩一下? 殷世遥很不愿意把“玩”这个字和南宫楚联系在一起,楚以前不是这样,现在却变得满不在乎,自己变了,失去记忆后的楚也变了,可以一边和郁子苏一边和自己,只不过郁子苏得到的是温柔,自己得到的是粗暴。 即使这样,罪恶和愧疚也挥之不去,愈渐弥升,殷世遥被这种感觉压得几乎抬不起头。虽然是被迫着发生了关系,可楚终于被自己玷污了,就算他不在乎,自己没有办法不在乎。 几天后的一次例牌训话完毕,王阁领随口说了件小事,奉昌都尉丁大人失踪几天的外甥和书童被好心人送到了官府。两个人衣衫褴褛神智不清语无伦次,显然受到过惊吓,过了几天流浪乞讨的生活,官府从报失的人口里才把两人的身份排查出来。 陆离有时候会帮王阁领做些文书整理的工作,殷世遥像是突然有了兴趣,也跟着忙了一阵,陆离不明白,王阁领也乍舌,但是还没等两个人开口试探,这个反常的现象又消失了。 没有用,殷世遥无力地想,做什么都没用,根本忘不掉,那是楚,是自己最爱的人。 殷世遥的反常只是昙花一现,但郁子苏的改变似乎在持续,外出减少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吃饭的时间一个人留在房子里,白天经常睡觉。 陆离问过,问不出来,只好对殷世遥说,大概在外面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你去问问,他平常跟你说的比较多。殷世遥不想去,不想面对的东西里也包含了郁子苏这三个字,已经太混乱了,混乱加错乱。 殷世遥还没去,郁子苏主动来了,一来就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世遥,人都会变吗?”郁子苏说。 “也许,大概可能会吧。”殷世遥不敢看他。 “不是也许,是一定,他不想见我了。” 半天,殷世遥才问:“为什么?” “他说最近很忙,但以前不管多忙他都会来,而且那天下午我喝醉了以后,他不知道去了哪,世遥,你说他会不会喜欢上了别人?” “以前”,原来除了自己,郁子苏也有了“以前”。 南宫楚究竟忙不忙,谁也不知道,但赤焰的覆灭对他似乎影响不大,他的地位果然很高。那个下午,也许只有殷世遥知道他去了哪。 “也许他真的很忙。” “可我好像觉得,他的话少了,总是在敷衍。” “会过去的。” “难道是因为上次的行动,他生我的气了?”郁子苏疑惑地说。 楚以前从不生气,对着自己都不会,何况是郁子苏?但这是个不错的借口。 “你对他解释一下吧,暗卫府的行动从来不可外传,这是实事,你也没办法。” 很多事的发生都来的很快很突然,没有选择,正如殷世遥根本没想到自己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又见到了南宫楚,而且就是和郁子苏说完话的那个晚上。 殷世遥觉得自己的软肋被南宫楚牢牢捏在了手里。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做激烈的动作,怕惊动值夜的暗卫,于是南宫楚很放开地为所欲为,并且添加了许多动作,这些动作殷世遥以前很熟悉,现在却有些难以接受,但不管怎么想,身体的反应无法欺骗,在痛苦和享受的同时煎熬下几次达到了髙潮。 “别……别这样……你有子苏……”殷世遥不止一次喘息着说。自己太肮脏这种话再也无力开口,已经无法控制,也无力克制,一直想要坚持的东西就像深秋枝头上最后几片瑟瑟的枯叶,在喝醉的那个夜晚终于被狂风暴雨席卷一空。 南宫楚从不说话,只是强硬地做着自己要做的事,对殷世遥说的充耳不闻。 “你到底想干什么?”殷世遥觉得十分无奈,难道他想和郁子苏分手,然后移情别恋? 没有回答,代替的是喘息的声音和更猛烈的律动,最后殷世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心里还是愿意的,刺激也就来得敏感而强烈,只剩下一点不甘,因为得不到答案。最近的一次距离是两个人的脸几乎面对着贴在了一起,南宫楚还是想吻,殷世遥还是扭头避开。这个人不认识自己,熟悉的感觉也大概早被郁子苏取代了,殷世遥悲哀地想,在他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可以随便上床的人,而且不算丑,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殷世遥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因为南宫楚不时就会在夜里出现,颠倒混乱缱绻交融,却一语不发,最后不辞而别。入不言兮出不辞—殷世遥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南宫楚的写照。 可这样的日子又算什么呢?好像什么也不是,楚的行为里没有爱,也缺少爱的理由。殷世遥一次次地想着不行不行,然后一次次的身不由己。 郁子苏一天比一天憔悴,白天里房间散发出的酒味老远就能闻到,殷世遥几次在门口徘徊许久,结果都没有进去。 王阁领觉得事有跷蹊,郁子苏第一次颓废成这样,再仔细一留意,这段时间殷世遥的眼睛下又有了颜色,难道有什么关联? 王阁领不好问,让陆离去“了解”一下,陆离先是在郁子苏那里吃了闭门羹,又在殷世遥这里得到了无尽的沉默,陆离也觉得事情不太对了。 “世遥,这件事不会和南宫有关系吧?”陆离问。 殷世遥没法回答。 “子苏一副受伤的样子,和你那时候一样,除了南宫还能有谁?”陆离叹了口气。 “谁见了他会不喜欢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殷世遥有些失神。 陆离轻笑了一下:“世遥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了?殷世遥岔开话题:“其实南宫已经想不起以前的事,对他来说,可能谁都不重要。” “有的人认为自己对别人不重要,是因为看不到对方的心。”陆离说。 心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揣摩,能思量,可要是没有心了呢? 殷世遥还是去找了郁子苏。 “我才明白,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郁子苏半醉着说。 “也许还有机会。”殷世遥说。 郁子苏使劲摇头:“不可能,他的心思没人能琢磨,你知道他,世遥,他以前就很聪明,决定了的事也从来不会改变。” 人都会变,这句话殷世遥想了许多次,始终没说出口。 ☆、第 28 章 犹豫再三,殷世遥问了一个问题:“南宫是不是变得不爱说话了?” 郁子苏摇摇头:“不是,他很主动,每次都是他说的多。” 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就惜字如金呢?难道自己只是个纯粹的床伴?殷世遥自嘲地笑了笑,这样的关系倒真是简单,楚也的确聪明,自己曾经对别人无情,现在终尝恶果。 郁子苏的话越来越含糊不清,殷世遥也没心思听,出了一会神,低头一看郁子苏已经睡着了,清秀的眉蹙着,脸上晕染了酒意的红潮,眼角的晶莹反着窗口照进来的光。 殷世遥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也是因为痛苦,如此这般醉生梦死了多少年。 “别再来了,子苏只有你一个,别害了他。”这个晚上殷世遥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人困惑,南宫楚眨了眨眼睛,殷世遥一下子被推倒了,身体某处突然被裹进一片潮湿的温热,还想说什么,启开的唇却只发出急促的喘息和低低的哼吟。 就在身体开始抽搐的时候殷世遥翻了个身顺势压上去,南宫楚没有反抗而是抱住了殷世遥的腰。随着动作加快腰上被抓疼的感觉带来了更强烈的刺激,到达顶点那个瞬间,殷世遥觉得自己融化在了一片炽热之中。 一切看似和以前一样,不同的是这个晚上自己重温了一遍往日的甜蜜,对于楚来说却是新的记忆,而这个记忆并不是只有两个人构成的。这双眼睛里的光美丽而柔和,一如多少个夜晚欢愉过后的表情,除此之外,殷世遥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要吗?”殷世遥问。 以前南宫楚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不过那是以前。 南宫楚似是微笑了一下,穿好衣服就走了。 天亮前殷世遥一直对着黑暗发呆,知道再难以说出拒绝他的话,“就让南宫楚代替南宫楚吧”,这个念头在脑海迂回不定,可是一想到郁子苏喝醉了的样子,念头随即沉入深海,以前是自己在先,名正言顺,可现在是郁子苏在先,如果终将有一天三个人面对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而且,只有三个人吗?这些年里还有多少叫不出名字的人?虽然这段时间像是被楚诱惑着和他欢爱放纵,意乱情迷,可现在一冷静下来,还是不能释怀。 那天晚上,对着繁星满空,殷世遥做了一个决定。 “忘川水?谁会要这种邪门的东西?”医馆的人愕然睁大了眼睛。 “能找到吗?”殷世遥问。 “这是禁药,被官府知道会杀头的。”对方不置可否说了句。 “官府大不过暗卫府。”殷世遥淡淡地说。 对方仔细地打量了殷世遥一番—墨蓝的衣服,上绣数点寒梅,年轻俊美的脸冷酷而安静。 “你是梅花暗卫?” 殷世遥拿出很多银票放在桌上。 一入暗卫门,孤独伴终身,梅花烙在肩上的那一刻,注定终身孤独,所以最不缺的就是钱。 “可以找找,但也不能张扬。”医馆的人收了银票小声说。 很巧,一出医馆,陆离迎面而来。 “世遥,你不舒服?” 殷世遥编了个借口:“想看看有没有解酒的药,子苏最近总是喝醉。” “你倒是关心他。”陆离笑着说。 “你来配药?”殷世遥问。 “原本是的,才想起忘带药方,白来一趟。”陆离摇着头说。 殷世遥有点不能理解,既然那种药吃不吃都行,为什么一直没有断?剿灭赤焰的时候,也看不出陆离的身手比以前差。 回到门口,陆离买了一堆糖。 “你吃不吃?”陆离顺手拿了一块要往殷世遥嘴里塞。 “不不用了,”殷世遥急忙退开两步,“你怎么喜欢吃糖了?” “我还想喝酒呢。”陆离笑笑说。 “好好的喝什么酒?别跟子苏学!”殷世遥觉得陆离有点怪。 “世遥,你的口气就像王阁领,像是小孩子在学大人说话。” “谁是小孩子?”殷世遥立刻看了看周围,生怕被别人听到。 “当然是你。”陆离头也不抬地说。 殷世遥想抓住陆离呵他的痒,陆离怕这个,以前几个人打打闹闹的时候殷世遥一出手陆离就跑,偏偏性格温和的陆离喜欢开殷世遥的玩笑。 一次听人讲诗经,陆离不知道为什么独自在笑,笑够了,看着殷世遥说:“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殷世遥跳起来就把陆离按在地上痛快地呵了一把,陆离差点喘不过气,后来还是南宫楚拉开了两人。南宫楚也坏,接着就来了一句:“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后来殷世遥一看到“狐”字就纳闷。 不会再和那时一样了,陆离比以前沉稳,自己也早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殷世遥看了看身边这个人,终有一天自己什么都会忘记,忘记痛苦,也忘记曾经的欢乐,其中就包括这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暗卫府又接到了任务,清除几个贪官,而且“相宜行事”四个字又出现在送来的御旨中。 “宋大人怎么也在里面?”王阁领对着名单喃喃地说。 “圣上不会是写错了吧?宋大人的口碑一向很好。”陆离说。 王阁领忽然想起一件事:“几天前宋大人上书提议冬至时节祭祀先帝,难道得罪了圣上?” 历朝历代延续下来的规矩,每年冬至都要祭拜天地,也顺便祭祖。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今圣和先帝的关系只是姻亲兄弟,不能把先帝当祖来祭。 “既然相宜行事,暗卫府也能拿主意,不如手下留情。”陆离又说。 “和圣上钻字眼没用,明摆着是冲宋大人来的,再说暗卫府只执行命令,不做判断,就这样吧。”王阁领摆了摆手。 对前几个官员府邸的查抄和“行事”十分顺利,可到了宋大人这里,发现人跑了,府里空空如也,也许本来就没什么财物。 郁子苏一直魂不守舍,心思根本不在行动上,只是漠然地站着,置身事外。因为人去府空,不用杀人,殷世遥没什么事做,就和陆离到处走了一下,看看暗卫们的查抄情况。 “我看不用抄了,没什么财产。”陆离说。 殷世遥打量着书房里的摆设,被一个木盒引起了注意。除了书籍,文房四宝,这个盒子显得突兀,因为殷世遥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世遥,你对这个有兴趣?”陆离笑着说。 殷世遥用力掀了掀,没掀开,说:“你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放文具,出行的时候随身带着,想写诗写文章随时就能写。”陆离说。 “不可能,太沉,宋大人一个文官有这么好的力气?再说上面没有锁眼,不该打不开。”殷世遥摇了摇头。 “别费力了,走吧。”陆离想拉着殷世遥离开。 就在这时郁子苏进来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你们在看什么?人都在集合,该回去了。” “打不开就带回去。”殷世遥想把盒子拿走。 郁子苏看了一眼,不屑地说:“这也值得花功夫?让开!” 也许是心里的郁闷总想发泄,也许是酒还没完全醒,一向斯文的郁子苏拔出剑就砍下去。 “子苏小心!”陆离大喊一句,可是迟了。 盒子没砍坏,盖子却突然弹了起来,原来这才是打开的正确方式—盒盖需要压力。 机关一下被触发,几道乌光激射而出,全部没入郁子苏胸口,郁子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好像突然清醒过来。 除了机关,盒子里还有一个暗格,暗格里有点别的东西,比如几封信。机关触动的同时盒子里冒出一道轻烟,殷世遥迅速抄起木盒扔进花园的水池,总算没让那几封信自动销毁。 郁子苏的伤和信里的内容同样重要。 王阁领第一时间找医师,医师把几枚乌青的针小心地钳了出来,说,可以用药延缓,但解不了毒,情况迟早恶化。 信的内容同样让人沉重,严辞指责圣上篡位的手段阴险卑鄙,不断迫害先帝旧臣,人神共愤,等拿到传国玉玺,拥立适合的人,光复前朝指日可待。 有价值的是,和宋大人互通书信的几位大臣都暴露了,其中就有李中丞。王阁领一下明白了李中丞被查抄书信和宋大人突然变成“贪官污吏”的原因,原来圣上早有警觉,而李中丞染坊里发现的大量苏芳木也就从嫌疑直接变成了罪证。 更让人心情沉重的,是每封信末尾都附了一句话—景云代传。 这些信都是通过南宫楚来传送的。 殷世遥带着两百人铲平了李中丞的染坊,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又到李中丞府同样来了一遍。 “殷大人有话好说,一定是其中有误会!”李中丞惊慌颤抖,但是还想活命。 “南宫的那张画像,是你们在确认传递人的相貌吧?后来还用几张似是而非的画像混淆视听?”殷世遥冷冷地问。 “殷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李中丞苦笑。 “谁救了他?谁给他喝的忘川水?”殷世遥问道。 李中丞说:“救他的是谁都不重要了,但是有件事,殷大人也许很想知道。” 停了停,李中丞又说:“我听说他伤重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念你的名字,喝了忘川水本该忘了,可是对他似乎没有用,他们不得不加大了剂量,一连服用三天,药才发挥了效果。” 楚你这个傻瓜,值得吗?殷世遥心痛得一阵阵发麻,握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第 29 章 郁子苏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而且水米不进,药也喂不进去了,这次中的毒没有苏芳木的成份,医师说就是当时对着伤口吸也吸不出来。 王阁领在书房坐了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拿了一笔银子交给陆离:“子苏这人斯文讲究,别穿着一身梅花走,去买几件好点的衣服,要贵的,顺便再去挑些上好的木头。” 除了陆离,其余的人都不是孤儿,郁子苏也不例外,但梅花暗卫要遵守的信条里除了不能成家,还要与父母家人彻底断绝关系,生不可考,死后也不留坟墓,一把火焚了,随风而逝。倒不是订立规矩的圣上绝情,而是以免有了坟墓被人寻仇报复,死后不得安宁。 王阁领让陆离找木材算是破了例,打算给效力多年的郁子苏最终找一个栖身之处。 “大人,子苏他还没有……”陆离没有拿了银子就走,而是犹豫着说。 “到时候就晚了,先去准备,用不上最好。”王阁领心情沉重地说。 郁子苏的手下意识地紧握着,平静的脸像是一直在沉睡,只有眼角的泪水断断续续渗出来,殷世遥擦了很多次,始终擦不干。不吃不喝也没有药物的支撑,一连三天,人都没有断气。 “王阁领没必要那么做,其实子苏想要的……”陆离忽然话题一转,“世遥,你也别太累了,各人生死有命。” 这三天里殷世遥的确很疲倦,因为总是想等南宫楚出现,所以白天照顾郁子苏,晚上也不能安睡。 第四天的夜里南宫楚终于来了,殷世遥说:“如果那种毒有解药,去救子苏吧,他有多爱你,你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你不能救他,至少让他死在你怀里。” 南宫楚默默地看着殷世遥,眼里依然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后来这种光芒在一个微笑后隐去了。 郁子苏失踪了。 “也许他还有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殷世遥说。 陆离保持了沉默。 傻瓜都明白,郁子苏就是回光返照也不可能走动一步。 王阁领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当初挑选你们几个出来的时候圣上和我都很满意,只是忘了一件事,忘了请人来看看你们的生辰八字是不是相冲相克。” 殷世遥笑了一下。 希望郁子苏能活下来,南宫楚再次忘记殷世遥,和一心一意的郁子苏在一起。而自己再也不会纠结是否还配得上楚,不会再因为得到而愧疚、得不到而酸楚,也不用再从郁子苏的痛苦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些反反复复的昼夜煎熬终于要结束了。 “不好弄,不过还是弄到了,大人一定要小心啊!”医馆的人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瓶子,瓶子上写着“安神药”。 的确是安神的药,一点没错,殷世遥嘲讽地想。打开闻了一下,真苦,喝起来一定更苦,楚是怎么咽下去的?不过那时并不清醒吧?其实也好,和那个火焰纹身一样,不知道苦,也不知道痛。 “一瓶不够。”殷世遥说。 “那,那要多少?”医馆的人顿时出汗了。 殷世遥想了想:“十瓶,三天后一起给我。”又是一叠银票放在桌上,对方张大了的嘴半天终于合上了。 好像每次都要碰到陆离,这次也没例外,不过距离有点远,陆离没看见殷世遥,直接进了医馆,殷世遥于是也转身回了医馆。 “刚才那个人常来?”殷世遥明知故问。 “对对,常来,找崔医师开药方。” “崔医师的医术一定很高明?” “先帝在的时候崔医师是皇宫的御医,先帝驾崩后自己出来开了医馆,给先帝看过病,能不高明吗?”医馆的人面有得色。 “刚才那个人得的是什么病?很严重?” “哦,那倒不是,每次配的都是调理身体的药,不过既然来了最好是让崔医师号号脉,说几句,谁都这样,对了,那个人,大人认识?” “不认识。” “被暗卫府盯上,有苦头吃了。”对方嘀咕了一句。 殷世遥的眼里掠过一道寒光,那人立刻慌了:“大人,小的一向嘴严,什么也不会透露,绝对不会!” “世遥,你怎么在这?”陆离突然出来了。 这回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殷世遥也没有身体不适,医馆的人突然说话了:“这位大人进来问有没有解暑的药!” “解暑?”陆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殷世遥也以为自己听错了,马上冬至,解暑?一看那人汗流浃背,脸色苍白,立刻明白了原因—出售忘川水是杀头的罪,桌上的“安神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一紧张,语无伦次。 “我房里点了炉子太热。”殷世遥解释。眼前这个伙计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更不想。 陆离皱了一会眉头,欲言又止。 “世遥,你说子苏现在怎么样了?”回去的路上陆离问。 “不知道,也许已经好了。”殷世遥说。 南宫楚没有再来过。不再去想了,不用去想了。 “世遥,现在的一切,你想改变吗?”陆离忽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改变什么?”殷世遥愣了一下,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所有。”陆离说。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8节 “你是说周围的一切?”殷世遥想了一会,把自己和周围区分开了。 “对。” “不需要。” “为什么说不需要,而不是说不想?” “陆离,”殷世遥停下脚步,“是风动还是幡动,答案是什么?” “心动。”陆离说。 殷世遥说:“如果没有了心,任何改变都不会影响自己。” “心只会藏起来,不会没有。”陆离叹了口气。 殷世遥把房间收拾了一遍,枕头去掉一个,放进柜子里,对着南宫楚的肖像看了一会,算是做了告别,然后迟疑许久,也收了起来。 舍不得扔,就是喝下忘川水忘记了一切,也舍不得扔。反正,以后就是看到也想不起来了,殷世遥为自己的软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王阁领一定会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变傻了,陆离终于会明白人没有心也能活着,如果哪天再见到楚,一定觉得非常陌生,和路上的行人再没分别。 殷世遥一想到会发生什么就很想笑,觉得比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还要好笑一万倍。 “要帮忙吗?”陆离经过的时候看到正在收拾的殷世遥,问了一句。 殷世遥摇了摇头:“不用,已经结束了。” 第三天傍晚,殷世遥去了医馆。 医馆的人很诡秘也很紧张地把十瓶“安神药”拿出来放在桌上。 “大人,拿了就快走吧!快点吧!” 殷世遥打开瓶子的时候,那人一再小声催促。 “这么晚还会有人进来?”殷世遥随口问了句。 “没有,马上关门,大人一走就关门,不不不,小的是说这会不会有人来!”那人又是一头汗水。 “真的不会吗?” 这句话竟然不是出自殷世遥的口中。 “鬼!鬼啊!”那人原本就心惊胆战,突然受到惊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殷世遥回过头,一个鬼魅一样的人站在自己身后。 万万想不到,竟然是陆离。 “这么晚了还来看病?”殷世遥故作轻松地问。 “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陆离说。 “我马上走。”殷世遥看了一眼十个瓶子,想着怎么拿走。 “要帮忙吗?”陆离也看着瓶子问。 “不用,最近休息不好,所以……”殷世遥想把瓶子全收进怀里,可是十个也装不下。 陆离拿起一瓶打开闻了一下,又小心盖好了,看着瓶上的字:“安神药?” 殷世遥伸手就要拿过来:“别动!” 陆离一挥手,乒乓作响,十个瓶子一齐摔碎:“世遥,别这么傻!” “陆离,别管我的事!”殷世遥怒道。 响动太大,里面匆匆出来好几个人,为首的一个须发银白,急道:“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是……是陆公子?!” “崔北山,忘川水是阴邪之药,害过世上多少人?先帝屡屡下令严禁,到了今上执政也没有取消禁令,你敢知法犯法?”陆离冷冷地说。 “陆公子,在下……在下虽然收藏了一些,但并非用于流通,是下人私自拿去出售,在下并不知情!”崔医师惶恐地说。 陆离道:“枉你是一朝老臣,曾口口声声尽忠为国,却对王法置若罔闻,私藏禁药该当何罪,你可知道?” 殷世遥不禁愕然了,眼前的人真是陆离?俊美的脸上冷酷得没有一丝情感,语气冰冷森严,带着摄人的杀气。 崔北山低头道:“在下死罪!” “陆公子,师父并非有心与朝廷做对,只是觉得此药若是失传太可惜……”崔北山身后的几个中年人急忙解释。 一道剑芒穿心而入,崔北山顿时口吐鲜血,挣了几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陆离?!”殷世遥简直难以置信,陆离怎么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 陆离手起剑落,血雾飞扬,医馆里的人纷纷倒地,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作者有话要说:  《六祖坛经》记载禅宗六祖慧能法师和两名僧人辩论的故事:在讲经会上,风吹动经幡。一个僧人说,风动;一个僧人说,幡动。两人争论不已。禅宗六祖慧能法师站出来说,是你们的心在动!  长期以来,一些分析文章认为,禅宗否定现象的存在,是主观唯心主义。但慧能法师所讲的“心动”,并没有否定“风和幡在动”的事实,只是强调心态在感知世界时所起的关键性作用。 ——转自百度 ☆、第 30 章 “走!”陆离点起一把大火,拉着殷世遥出了医馆。 “你怎么杀那么多人?”殷世遥惊愕地问,也顾不上被陆离抓着的手了。 “这些人该杀!”陆离冷冷地说。 殷世遥看着陆离不知道说什么好,隐隐觉得他不该变成这样,好像突然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 陆离忽然迟疑了一下:“世遥,如果没有忘川水,南宫怎么会忘了你?你也傻,还想和他一样……” 这个话题让殷世遥无比沮丧,被陆离阻拦过一次,忘记一切的勇气开始冰封瓦解。 “你和崔医师很熟?”殷世遥想说点别的。 “也不算,每次找他看病,听他说起以前给先帝看病的事,知道他是位忠臣……” “忠于先帝?陆离,这句话别让人听见。” 陆离眨了眨眼睛:“世遥,原来你也会关心我?” “你还用我关心?你刚才那副样子能吓死人!”殷世遥瞪着陆离说。 “吓不死你就行,我可不敢跟你比狠!” “对了,你怎么直接叫他的名字?听起来很怪。” “世遥,难道你杀人的时候会用尊称?” 的确不会,殷世遥不禁笑了一下。 “你把医馆烧了,人也杀光了,以后去哪看病?”殷世遥问。 “不去了,也不是什么病,药可吃可不吃,就像世遥你说的那样,心不动,就什么都不会影响自己。” 陆离的话殷世遥不太明白,心不动和不吃药好像不是一回事,也许心静了,人也会健康?这倒有点符合佛家的教义。 陆离在王阁领面前没有否认自己的所做所为,只说怀疑医馆有假药,起了纷争杀人,对忘川水只字不提。殷世遥知道他在替自己保密,心里也十分感激。 王阁领将事情上奏,圣上听说被杀的是崔北山,说了一句话,当初让他进皇宫替朕效力他不肯,现在死了,也是因果。 冬天剩下的日子陆离常常拉着殷世遥晒太阳,“晒多了,心就不冷了。”陆离总是笑着说。殷世遥觉得这样的日子似曾相识,那个秋天过后,陆离也和自己坐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不同的是陆离还显露了另一手本事,每天跑到厨房忙一阵,端出几个菜,两人单独开伙。 “你还会做饭?”殷世遥奇怪地问。 “没事的时候自己做着玩,以为没什么用,不过你要是喜欢吃,就算是派上用场了。” 陆离很谦虚,其实味道真不错,王阁领几次闻见味道寻过来,硬是盛了一半走,一次诚恳地说:“四个菜你们两个人吃有多了,我帮你们吃点,不然浪费了多可惜。”自那以后陆离每次都做成三个人的份量,开饭时先送一份给王阁领。 殷世遥的脸上开始有了健康的血色,灿烂的阳光不时在眼睛里跳动,那几年放浪过的痕迹终于在这个冬天隐隐褪去。 “世遥,你喜欢梅花吗?”陆离看着殷世遥问。 “自己身上的印记,当然喜欢。”说这句话的时候,殷世遥的样子怔怔的,眼前浮现的不是一朵梅花,而是两朵。 “我也喜欢,梅花在冬天的时候最漂亮。”陆离微笑着说。 开春前下了一场大雪,殷世遥在雪地里捡了一只冻僵的鸟。 “怎么办?” 以往殷世遥是不会在乎这些事的,可这一个冬天的阳光似乎真的把心晒暖了。 “还没死,能活过来,”陆离看了看,解开衣服把鸟放进怀里,又问,“在哪捡的?” “槐树下面。”殷世遥说。 “那上面有个鸟窝……”陆离边想边说。 “不会有小鸟在里面吧?”殷世遥问。 “去看看!”陆离往树下跑,殷世遥跟在后面。 “你等着,我上去!”殷世遥几下就到了树的顶端。 “有没有?”陆离在树下大喊。 “没有小鸟,不过……” 殷世遥不知所措地用衣服兜着几个鸟蛋下来了。 “怎么冬天还会有鸟蛋?”陆离愣住了。 “现在就是有,怎么办?”殷世遥已经是第二次问怎么办了,好像和陆离在一起自己根本不用动脑子,有什么事开口就行了,吃饭的时候陆离把做好的饭菜端来,自己也是只需要开口,开口吃。 “先拿到房间去吧,里面暖和。”陆离说。 殷世遥习惯了往自己的房间走,可陆离提议去他的房间,“你那里整齐,别弄乱了。” 其实陆离的房间也很整齐,桌上有一些笔墨,桌角还放着一个酒瓶。 “这不是以前我房里的那种?”殷世遥觉得很意外。 “嗯,觉得自己能喝烈酒是件了不起的事,就放着做纪念。”陆离的脸有点红。 殷世遥顺手拿起来摇晃了一下:“里面还有?” “就是那天喝剩的,不想浪费就拿来了,偶尔还能喝两口。” 陆离生好炉子,又找来一个盆,铺了厚厚的棉布,然后小心地把冻僵的鸟放在盆里,挨在炉子旁边。 “不会烤熟了吧?”殷世遥担心地问。 陆离差点笑喷出来:“世遥,你饿了?” “你才饿了,那这些蛋怎么办?”殷世遥问。 “先孵着再说。”陆离说。 “也放进盆里?”殷世遥见盆里的鸟还没缓过来,犹疑地问。 “当然是你来孵。”陆离笑得很狡黠。 “你说真的?”殷世遥觉得自己的样子肯定像一个傻瓜。 “最多我帮你分一半。” 陆离认真地找来两个不大的布袋,把四个鸟蛋分开装好。 “放在怀里别掉了,晚上睡觉别拿出来,也别翻身。”陆离递过来一个袋子说。 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光,荒唐,又充满乐趣。 从那天起殷世遥小心地揣着怀里的袋子,走路也不敢太快,陆离也是一样,王阁领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但每天吃着美味饭菜,看着两个手下满脸笑容,倒是觉得轻松又放心。 几天后冻僵的鸟恢复了健康,鸟蛋自然物归原主,殷世遥竟然有点遗憾。 “你再孵下去,可能会孵出别的种类。”陆离说。 “别的种类?”殷世遥又不知道陆离在想什么了。 “可能是漂亮的妖精,也可能是狐狸!”陆离说完就跑了。 “什么意思?陆离,你给我站住!”殷世遥在后面追,恨不得立刻抓住陆离使劲呵他。 “因为你眼睛里有妖气!”陆离边跑边笑。 春暖花开的时候,鸟蛋也都孵化了,殷世遥和陆离一起把它们送回了树上的鸟巢。 这个冬天真的一点也不寂寞,殷世遥想。 ☆、第 31 章 春天里还发生了一件事,郁子苏回来了。 郁子苏红润的脸色比殷世遥还要健康,脸上都是满足的微笑。 殷世遥知道,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另一个人也会出现,刚刚过去的冬天一定给两个人带来了许多温暖,而这种温暖时不时从郁子苏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看到手下安然无恙,王阁领面露笑容,但很小心地什么也没有问。 “子苏,以后小心点,别再冒失了!”陆离也笑着说。 既然大家都那么高兴,殷世遥觉得自己也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可是想了半天,喜悦的心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倒是郁子苏十分主动:“世遥,冬天真冷,不过他家里暖和,比这里的房子暖多了!” 家?楚有家了?也是,他不再是梅花暗卫,可以不受拘束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个家,两个人。 其实冬天不冷,现在才有点冷。 “有个家,真好,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殷世遥说。 郁子苏摇了摇头:“身份不同,住在一起会连累他,不过就算现在回来了,他也会来找我。” 是自己让楚带走郁子苏的,现在这样不正是自己希望的结果?殷世遥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不光是周围的人和事,还有这个世界,都和自己再没关系。自己站在这头,世界在另一头,遥不可及,影像模糊。 就是喝下忘川水又有什么用?所有的刻骨铭心都化作了南柯一梦,与现实反反复复交错分离,斩不断,理不清,自己需要的不是忘却,而是毁灭,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 “世遥,世遥?” 殷世遥回过神,发现陆离正奇怪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不舒服?”陆离关切地问。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殷世遥笑了一下。 “没事就好,刚才王阁领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没听清,说的什么?” 其实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许纪昌和之前失踪的宋越之行踪被发现了,圣上下令不留活口。” 宋越之?殷世遥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宋大人的名字。 “在哪?”殷世遥问。 “城里一个商贾人家里,世遥,这次不带人,办了事速去速回,大人在问谁去。”陆离小声说。 殷世遥抬起头迎上了王阁领正在逡巡的目光:“我去。” 郁子苏刚刚回来,陆离平素又不喜好杀人,殷世遥的领命正中王阁领下怀。 “世遥,虽然没什么危险,但也不可不防,毕竟是逆党。”王阁领叮嘱说。 “属下绝不辜负圣上和大人。”殷世遥少有地回复了一句。 这是个没有任何难度的任务,殷世遥多少有点遗憾。最后一次,平淡结束,从此,心狠手辣也好,冷酷无情也好,世间再无此人。 窝藏钦犯,商人也须一并清除,殷世遥只打算取三个人的性命,就放过了仆从家人大概三十余口。许纪昌一看是殷世遥,战战兢兢说:“殷大人,上次你问了我许多问题,这次你可以直接问他本人。” 南宫楚在附近? 殷世遥笑了笑:“没必要了。” 商人是第一个死的,接着轮到许纪昌,喊了两声“景云”,没喊到第三声就断了气。殷世遥心里很平静,南宫楚也好,慕景云也好,都随着这个世界渐渐远离,终将与自己分隔开。 宋越之可能是个重要人物,就在殷世遥准备一剑结束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南宫楚终于出现了。 人如朗月,影如清风,漂亮的眼睛里星光闪动,扬起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微笑。 他的样子四年都没有改变,何况只是一个冬天?殷世遥想,曾经和这么漂亮的人彼此拥有,上天总算待自己不薄。 笑了一下,殷世遥挑开了南宫楚阻挡自己的剑,再一次刺向宋越之。 这次殷世遥尽了全力,就是死在南宫楚手里,也得是在完成任务之后,心里一平静,手里的剑凶狠凌厉,招招致命。 南宫楚退后了几步,同时把宋越之拉到自己身后。 “景云小心!”宋越之不止一次大喊。 殷世遥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斜跨出一步晃了一个虚招,两把剑即将碰撞的瞬间,殷世遥的剑脱手向南宫楚身后飞出,成功完成了自己最后一次任务。 南宫楚的剑已经来不及收回去,殷世遥也没有躲,这个巧妙的动作只到杀掉宋越之为止,没有后续,也不再需要后续,下一个瞬间,一切都该结束了。 但殷世遥带着期盼渴望的心情瞬间就变成了惊愕,南宫楚的剑就在即将刺进自己胸膛的时候忽然改变了方向,身体也扑了过来,而改变方向的剑正对着扑过来的身体。 收不住惯性的时候,这是唯一的本能反应。 他不要命了吗?!殷世遥闪电般握住了剑刃,硬是没有让它刺入南宫楚的身体。 当一切都静止下来,两个人剧烈心跳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殷世遥手里的血顺着剑刃流淌,落在地上,嘀嗒作响。 “傻瓜,是要我恨自己一辈子吗?” 南宫楚终于开口了,不再如往日般优雅,声音里只有沉重。 “什么?”殷世遥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我曾经用生命救下的人,为什么还是想要离开我?” “你……你说什么?!” 殷世遥眩晕地摇晃了一下,耳边轰然作响,那一刻,彷如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万年的冰川骤然崩塌! 南宫楚撕下衣服裹住殷世遥手上的伤口,说:“四年你都活下来了,今天为什么要死?” “你怎么会……会想起来?” 泪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殷世遥不停地眨着眼睛,生怕模糊了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只要你不再想死,我就告诉你。”南宫楚抹掉殷世遥脸上的眼泪说。 “再也不会了,楚,再也……不会!”殷世遥哽咽着说。 南宫楚这才微笑了:“笨蛋,我早就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殷世遥愕然问道。 既然早就想起来,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南宫楚眨了一下眼睛:“你喝醉酒的那天。” 殷世遥的脸一下红了,那天,自己先是得到了一个温馨的拥抱,可是到了晚上……楚又很粗暴。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还有,后来为什么一直……”殷世遥不好意思说得太直接。 “因为你是个傻瓜,世遥,你以为我会嫌弃你所以就拼命拒绝?要是我早就告诉你我想起来了,你恐怕跑得影子都没了,所以我,先做了再说!”南宫楚眨着眼睛。 原来是这样!先是“强取豪夺”,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半夜私会”,就是为了瓦解自己心里的障碍,在面对恢复记忆的南宫楚时不再逃避,能接受他也能接受自己……这个家伙,真的用了不少心思! “你……你真的不介意?”殷世遥小声问道。 南宫楚忽然紧紧抱住殷世遥:“我一想到这四年里你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心里就只有难受,也觉得很幸运,谢谢你一直活着,让我能再见到你!” “别再留下我一个人……”殷世遥使劲把头埋进南宫楚的肩膀里,就像是要钻进这个身体,再也不用分开。 “再也不舍得了。”南宫楚说。 “楚,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呢?”殷世遥忽然想到了这个让自己困惑已久的问题。 南宫楚忽然笑了:“我怕一开口就会把实话说出来,然后把你吓跑!” “会吗?”殷世遥也笑了。 “怎么不会?我都佩服自己,对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还能一直保守秘密!” “你又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 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仿佛世上所有的花朵突然间同时绽放,殷世遥无比幸福地笑了,可是笑容又在瞬间凝固。 “楚,子苏和你,很不错吧?” “他太重要了,要不是他,我可能还想不起以前的事。” 殷世遥一愣:“你是通过他想起来的?” “当然,不过过程很慢,每次他一喝醉,我就问他很多关于你的事,他就什么都说,一点一点拼凑起来,我就慢慢都想起来了……世遥,当那种熟悉的感觉慢慢变成了真实,真的很温暖。” 原来,楚说郁子苏重要是这个意思! 原来,爱的力量能穿越一切阻隔,包括世间奇邪的忘川水! “那你和他……”殷世遥还是想知道。 “傻瓜,你在吃醋?”南宫楚歪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对。”殷世遥红着脸说。 ☆、第 32 章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南宫楚故意叹了口气。 “他说你很体贴,很温柔。”殷世遥故意表现得很不在乎。 “他胡说,大概每次他喝醉后我都找个地方安顿他,他就很满足了。”南宫楚忍着笑。 “他还说冬天里一直住在你家。”殷世遥把能想的都想起来了,觉得自己既像个醋缸,又像是揪着情人“出轨”的蛛丝马迹不肯放手的小气鬼。 “我家?”南宫楚想了想,一拉殷世遥,“走!” “去哪?” “我家!” “那这里……” “人都让你杀光了,还不走?又让了你一次,真拿你没办法!” 南宫楚的“家”让殷世遥目瞪口呆,杂货店后面的一间小屋,外面拉着绳子,绳子上搭着的是……尿布? 殷世遥盯着尿布一阵阵头晕。 “只租了一个月,谁让子苏的伤好得慢,他一走,房子就退了,现在里面住了一对夫妇,还带了个孩子。”南宫楚随口说道。 殷世遥顿时松了口气,又问:“你没在这里住过?” “没有,最多带人来看他的伤,也来给他送过吃的,毕竟大家以前一起共事。” 总觉得楚的轻描淡写和郁子苏满足的表情对不上。 “以前一起共事”,殷世遥十分伤感,楚恢复了记忆都没再回暗卫府,如果自己劝他,能有用吗? “这些年你都住在哪?” “玄清观。” 道观?这真让人意外。 “去看看?” 那里等于是楚这些年的家,郁子苏住过的家是假的,自己要去的才是真的。 南宫楚犹豫了一下:“你别去了,那里人多。” 人多?大概里面都是乱党吧?殷世遥有点失望。 “世遥,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南宫楚突然问。 “王阁领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殷世遥嘴里说着,脚下没动半分。 “那走,我送你。”南宫楚大大方方地往前面走了。 “我用得着你送?你回道观去吧!”殷世遥有点烦闷,自己并不想和恢复了记忆的楚这么快分开,可刚刚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马上宵禁了,你身上全是血,让巡夜的看见了麻烦。”南宫楚说。 “我穿着暗卫衣服,他们管不了我,你回去吧!” 楚这个笨蛋,一笨起来,什么聪明体贴也没用,但自己不想说,就不说,偏偏不说!殷世遥一脚踢开面前的石子,噹地一声,不知撞在了谁家门上。 “你怎么了?”南宫楚回过头。 “没事,差点被石头绊了。”殷世遥说。 “这么大的人还这么笨……” “你才笨!住在道观里的人都笨,满脑子都是炼丹修道……” “我什么时候炼丹修道了?我再笨,也不会被人卖了!” “我什么时候被人卖了?!” “你看看这是哪?” 殷世遥一抬头—赵家客栈? 一直跟在南宫楚后面,只顾着郁闷赌气,什么也没看,走的哪条路也没留意。 “你要干什么?”殷世遥耳根发烫,却又要拼命装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 “我要干……”南宫楚侧过头看着殷世遥,一脸坏笑,一只眼睛还挤了挤,“进去!” “你……你想都别想!”殷世遥死撑着脸皮,生怕被南宫楚发现自己就快藏不住的笑意。 南宫楚干脆把殷世遥往里推,十分顺利地推进了客栈大门。 楚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冷俊,笑起来很动人,殷世遥摸了摸,就用唇覆上去软软地厮磨,然后轻轻咬着吮着,南宫楚微微喘息几下,舌尖滑进了殷世遥的嘴里。 百般痴缠绕弄,时而深深探入,时而浅尝允吸,这个吻缠绵而漫长,仿佛要补偿尽那四年里分离的时光。 当南宫楚脱下衣服的时候,殷世遥愣住了,火焰的纹身被彻底掩盖,上面纹了一个字,一个“遥”字。 “楚……疼吗?”殷世遥轻轻触摸着自己的名字。 “你手里那个字,纹的时候疼吗?”南宫楚说。 再也不会疼了,殷世遥笑了笑,抬起手,两个名字贴在了一起。 四年的禁欲生活让南宫楚在体力上明显占了优势,虽然之前很多次“夜半来天明去”地与殷世遥欢爱,但这个夜晚仍是淋漓尽致。殷世遥除了一次次地让南宫楚彻底得到满足,曾经纵慾过的身体也一次次被南宫楚引至喷发的顶点,然后无力地颤抖坠落。 “傻瓜,累了?”南宫楚贴着脸说。 “没有。” 殷世遥不想承认,不想让南宫楚有任何别的联想。 “疼吗?我是不是太粗暴了?” “没那次粗暴。”殷世遥懒懒地枕在南宫楚的肩上,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笑容。 “就喜欢看你那副表情。”南宫楚坏笑着说。 “什么表情?” “被欺负的表情。” 话音才落,殷世遥一个翻身把南宫楚压在下面:“我也想看看!” “哎,世遥,你真的不累?!快下来,我找镜子给你看……”南宫楚急得直摇晃。 “还敢说镜子?别动,让我好好享用一下!” 殷世遥嘴上说着,动作却很轻柔,后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南宫楚微喘着半闭上眼睛,却从长长的睫毛下悄悄看着殷世遥。 真想把他吞进肚子里,殷世遥想着,抽空俯下身吻着这双漂亮的眼睛和唇角。 “想不到我还吃过自己的醋……”南宫楚后来疲惫地笑着。 “什么意思?”殷世遥不明白。 “我不是总问你谁是楚……后来还说那副画像一点也不像……” 要是没记错,楚很早的时候就问过,好像就是抓自己去赤焰的那天晚上,难道那个时候他就……殷世遥捧起南宫楚的脸:“笨蛋,早知道就让你再吃多一点!” “越多越好。”南宫楚说。 天亮的时候两个人都睁着眼睛,殷世遥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心里就无限喜悦,但喜悦里还剩下唯一的遗憾—还是要短暂地分别,自己去暗卫府,楚去他要去的地方,即使是一天,也是一种煎熬。 “傻瓜,我会来找你。”南宫楚低头仔细地包扎着殷世遥手上的伤口。 一夜尽欢,殷世遥不喜欢手上包着东西,早就扯掉了,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床单。 “别人肯定以为我带了个女人来,而且还是第一次。”南宫楚神态自若地说。 “说不定以为是我带的女人。”殷世遥不甘示弱。 “行了,一会等我们走了,让他们进来找女人吧!”南宫楚说完就笑起来。 殷世遥也笑了,不过笑着笑着就停住了。 “楚,回暗卫府吧,还像以前那样。”殷世遥试探着说。 半天南宫楚才说:“世遥,上次你带走许纪昌我没有拦你,这次你要杀人也由着你杀了,什么我都能让你,可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我必须报答。” 楚表面上随意,心里却很执着,殷世遥当然了解,可这个“报答”难道要一辈子?如果没有期限,自己和楚就只能保持这种微妙的关系,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也许是太贪心,也许是压抑得太久,殷世遥想要完美,和以前一样的完美,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楚这样下去太危险。 “圣上下决心要清除逆党,你知道吗?”殷世遥问。 “知道,你们一系列的行动都很明显,包括铲除赤焰。” 提起赤焰,两个人都尴尬了一下,殷世遥立刻绕开话题:“如果有一天暗卫府要对付的人是你,怎么办?” “也许不会,世遥,其实我也想过,找机会报答了救我的人,然后离开他们。” “救你的人也是让你失去记忆的人,根本不需要报答!”殷世遥大声说。 “可是如果我死了,有没有记忆都不重要了。”南宫楚说。 真的,不管怎么说,楚活下来了……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楚,昨天我杀了那两个人,你回去不会有麻烦吧?”殷世遥担心地问。 “你还知道担心我?”南宫楚表情夸张。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9节 殷世遥恨不得给他一拳头:“我什么时候没担心过你?只不过你一直和子苏……” “笨蛋,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别再说我和他一起,倒是你,世遥,”南宫楚迟疑着说,“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你和太子……听说你还主动去找过他……” 殷世遥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要抓你,我能怎么办?看着你出事?!” 原本不想说,死也不想,但这种误会比死还难受,终于和楚在一起了,两个人之间再也不要有什么阻隔了吧! “世遥,别再为我委屈自己……”南宫楚抓着殷世遥的肩膀,不知不觉越抓越紧。 “都过去了,已经忘了。”殷世遥说。 “可是……” “怎么……” 楚还是放不下吗? “一想到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就妒忌,怎么办?”南宫楚眨着眼睛,一副受伤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比我干净,楚,你怎么不明白呢?如果你愿意,全世界的人都会跑到你身边去,一个郁子苏都能让我难受,如果是那样,我会疯掉……殷世遥无力地抱着南宫楚,不想抬头,不想说话,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这样吧,惩罚你一个月。”南宫楚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你说。”殷世遥的头在南宫楚肩上蹭了蹭。 “这一个月,你都得在下面!” “一个月?太长了吧?”殷世遥懵懵懂懂抬起头。 ☆、第 33 章 “世遥,任务很难吗?要花一个晚上?”王阁领疑惑的目光其实另有深意:昨晚去哪了? 殷世遥被南宫楚送到附近然后独自走回来,距离不长却几乎举步维艰。真是奇怪,一离开楚才觉得疲倦,一个晚上不觉得有这么累,早上也浑然不知,身边都是楚的笑,楚动听的声音,只要和楚在一起,累也好痛也好,大概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吧。 “事情都办好了,只是衣服上溅了不少血,晚上宵禁,不方便行走,就在外面过了一夜。”殷世遥找了个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塘塞。 王阁领看了看殷世遥微微发黑的眼圈和泛着潮红的脸,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上另一句:“上次剿灭了赤焰,这次又除掉了许纪昌和宋越之两个人,对方也许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不能掉以轻心,最好也要注意身体,不然怎么为圣上效力?” 和最后一句话沾边的只有殷世遥,所以殷世遥轻笑了一下:“知道了,大人。” 心情好,笑容自然就多了。 郁子苏的脸上却没了笑容,幸福温暖的眼神也统统不见,低声对殷世遥说:“你昨晚和他在一起?” 殷世遥愣了一下,一夜的快乐,自己把什么都忘了,忘了该如何面对郁子苏。 郁子苏的语气并不确定,声音里有几分疑惑,几分试探,殷世遥在最短的时间里做了一个决定,告诉郁子苏:“没有。” “没有吗?”郁子苏盯着殷世遥的眼睛又问。 难道眼睛里有楚的影子?殷世遥摇了摇头:“真的没看到他。” 除了一问一答,殷世遥在郁子苏面前再没了话,要在以前还能装不在乎地反问两句,可现在这么做就是虚伪,殷世遥做不出来。 而且从这天起一看到郁子苏就远远回避,殷世遥有了“偷情”的感觉,偏偏南宫楚说到做到,每晚准时而来,对殷世遥的“惩罚”一天也没姑息。 夜里两个人累得不想动的时候,殷世遥终于说:“子苏怎么办?”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你要是放不下,我就去亲口告诉他。”南宫楚说。 “那样太残忍了。”殷世遥犹豫着说。 沉默了一阵,殷世遥又说:“每次你来这里,我都觉得很危险。” 只是觉得危险,但是哪种危险,好像又模糊不清。 “这是我们的房间,世遥,以前就是,以后也是。”南宫楚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你真的不怕?” “看到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太肉麻了,楚。” “要不要听更肉麻的?” “去死……” 一个月的甜蜜与激情过后,南宫楚“消失”了几天。当殷世遥独自想起这些日子的欢声笑语都在夜晚的黑暗中发生,就觉得自己和楚仿佛是两个鬼魂永远见不了阳光,心里也渐渐生出惆怅。 不过惆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殷世遥就知道了南宫楚“消失”的原因—圣上亲信的两位大臣被刺杀了。 能够在守卫森严的武官府邸来去无踪的人呼之欲出,王阁领痛心疾首:“南宫这么好的身手,竟然误入歧途,而且执迷不悟!” 王阁领又说:“这两个大臣都为圣上登基出过力,而且现在还手握兵权,对方的手段太阴险狠毒。” “丁大人不会也有危险吧?”殷世遥问。 “不光是丁大人,还有几个大臣也可能成为对方行刺的目标,圣上已经下令对这几位大臣的府邸加强了护卫,希望不会再出事。”王阁领说。 殷世遥很想立刻找到南宫楚,这件事必须好好谈一谈。一直以来逆党都处于被动的局面,这次情况突然转变,南宫楚就算一而再再而三得手,但难免不会失手,而失手的代价,殷世遥简直不敢去想。 殷世遥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玄清观,就算里面全是对方的人,自己也一定要找到楚,分析利害,劝他罢手。 没想到南宫楚就在这个晚上来了。 “还没睡?在想我?”南宫楚捏捏殷世遥的脸,习惯性地趴在殷世遥胸前像休憩一样微闭着眼睛。 殷世遥摸着南宫楚的头发,心里软得像一团棉花。楚总说自己有时候任性,有时候很傻,像个孩子,楚不是也一样?喜欢趴在自己身上听心跳的声音。也许只有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孩子气的一面就会毫无掩饰地暴露出来吧?不过,今天晚上要说严肃的事,一定要认真一点。 想到这里,殷世遥说:“楚,这几天去杀人了?” 南宫楚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以后还要去吗?” “嗯。” “为什么?不去不行?” 南宫楚抬起头:“世遥,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你不知道危险吗?出了事怎么办?”殷世遥皱着眉头说。 “没把握的事我不会去做,傻瓜,别担心。”南宫楚笑了笑,想解开殷世遥的衣服。 “等等,还没说完!”殷世遥急忙按住南宫楚的手,要是由着南宫楚来,今晚的谈话就要“泡汤”。 “那你说。”南宫楚又趴下了。 “你们的人里……就你一个能杀人的?”殷世遥问。 “你们的人”,这四个字在说出口的时候,殷世遥觉得胸口烦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也不是,不过,世遥,”南宫楚迟疑了一下,“你知道当今圣上是如何即位的吗?当时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楚?!”殷世遥惊愕地坐了起来,“你……你在说什么?” “世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又怕你生气……”南宫楚说。 “什么问题?”殷世遥皱起眉头。 “世遥,你愿不愿意离开暗卫府,和我一起……”南宫楚小心地问道。 “篡权夺位?谋反?!”殷世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楚究竟被那些逆党灌输了什么? “世遥,如果你肯跟我走,我会慢慢告诉你……” “你是为了把我拉到你们那边,才……才……”殷世遥看了看身下的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脑海里的混乱概念。 南宫楚深深地吸了口气:“傻瓜,你以为我是为了拉拢你才和你睡觉?你在我面前杀人的时候,我没说过一个字,赤焰的两个堂主也是我杀的,因为想替你报仇,不是喜欢你还能是什么?” “是你杀的?”殷世遥愣了一下,回想起那两个堂主的致命伤,好像的确不是出于一般的剑法。 “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南宫楚说。 “楚,如果是这样,不如回来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殷世遥从来没有这么焦急和迫切,似乎已经拥有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自从恢复了记忆,我才知道以前在暗卫府的时候杀过很多不该杀的人,世遥,是真的,那些人原本没有做错什么……” 殷世遥什么也不想再听。 怎么会这样?楚被洗脑了?这么干净、这么彻底? 偎依着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的画面,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了吗?肩上的梅花印记原本像是一双一对,也终于要失去意义? “你不是说过,报答了救你的人就离开他们?”殷世遥忽然觉得像虚脱一般软弱无力。 “我也想这么做。”南宫楚说。 “你一直在骗我?”殷世遥问。 “没有。”南宫楚不再说话了。 和以往不太一样,这晚的激情宣泄过后只剩下沉默,殷世遥心里有很多话,那些话多数是由以前的美好片段衍生而来,可就在临说出口的时候却又烟消云散了。 “真的不肯跟我走吗?”南宫楚的声音像是梦呓。 “真的不能回来吗?”殷世遥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 原本就要沉静地入睡,可两个人突然被一阵响声惊动了,殷世遥立刻坐起来,南宫楚已经到了窗前。 “原来真是你们!” “子苏?” 郁子苏从窗口进来,就像那天带走南宫楚去喝酒时的情景,但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殷世遥,你真会勾引人,只要是男人你都不会放过吧?!” “子苏……”殷世遥想解释,可是一个字也无从说起,也许那天自己就不该隐瞒,现在一切都被他看到,太迟了。 “子苏,我对世遥一直都没有变,以前是,现在还是,你再说难听的话,小心我不客气!”南宫楚冷冷地说。 “你……你想起来了?”郁子苏满脸惊愕地看着南宫楚。 “我是在和你喝酒的时候慢慢想起来的,也谢谢你告诉了我很多以前的事,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就和世遥在一起了。”南宫楚说。 “你一直在利用我?”郁子苏呆呆地说。 “利用?你都在世遥面前说过什么?让他以为你和我有了关系?那段日子你一直在伤害他?”南宫楚的语气又变冷了。 郁子苏突然笑了起来:“不错,我一直在那样做!我喜欢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明明心里难受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真是比什么都精彩,我还没看够呢!” 南宫楚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殷世遥一把按住:“子苏,别再说了!” 安静了片刻,郁子苏说:“南宫,他究竟什么地方比我好?他能为你做的我一样可以,要说喜欢,我……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第 34 章 “可是我,第一眼看到世遥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南宫楚静静地说。 殷世遥惊讶地抬起头,真的吗?那时候楚总是没来由地和自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还叫上自己去喝酒,当初窃喜地以为不过是巧合,却原来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难怪,楚总说自己是个傻瓜,真的很傻…… 殷世遥想着想着就露出了傻傻的笑容,可是这个笑容很快被击碎了。 “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年都干了什么?和他上过床的人数都数不清,名声坏得不可救药,你以为他心里只有你一个?南宫,你就是再和他一起,大概也要排在几百人之后……” 就像刚刚愈合的伤疤被无情地撕开,顿时鲜血淋漓,痛入骨髓,殷世遥眼前一阵阵发黑,却还是咬牙按住南宫楚不断用力拔剑的手。 南宫楚放开剑柄,扬起手对着郁子苏就是一个耳光,力气之大,让郁子苏连退了几步猛地撞在墙上,血顿时顺着嘴角流下来。 “楚,他是真的喜欢你……”尽管心里有怨、有恨,殷世遥还是不得不说。 郁子苏在自己面前曾经装模作样也好,出言恶毒也好,他喝醉酒的样子不会骗人,受了重伤明明就快死掉,却仍是对南宫楚念念不忘。 南宫楚笑了一下,声音优雅动听:“郁子苏,如果我再听到你说同样的话,你就是个死人。” “不会了,南宫,这是最后一次。”郁子苏也笑了,有些凄然,有些决绝。 后来郁子苏离开,房里又恢复了静寂。殷世遥再也无法入睡,双眼无神地看着屋顶,想想自己还没到二十三岁,却已经感受到了一辈子的疲累和沧桑,患得患失,循环重复,似乎成了不变的规律,想摆脱,却不由自己。 “傻瓜,还在想刚才的事?”南宫楚挪动一下,把殷世遥圈在了臂弯里。 这个姿势让殷世遥从身体到心灵都舒服了一些,也就紧紧靠在南宫楚的肩膀上,说:“楚,他的话你一点也不在意?” “世遥,你和我当初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一点分别也没有,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傻。”南宫楚微笑着说。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是什么概念?殷世遥把刚才发生的事抛到了脑后,思考起新的内容。 “就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欺负,所以,你注定了要让我欺负一辈子。”南宫楚说。 “你这个笨蛋,那只是在你面前……”殷世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宫楚的唇堵住了。 甜蜜的时刻忘情尽欢,过后若有所失,不能真正在一起的缺憾始终在殷世遥心里浮浮沉沉,就像被平静掩盖的暗涌,不知哪天就会浮出水面。 郁子苏对殷世遥恨之入骨的报复王阁领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暗卫来打小报告,王阁领还是半信半疑,这两个手下不过是不再说话,但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端倪。 “大人,每天开饭前,到后厨旁边的巷子里等着,准能看到! ”打小报告的几个暗卫脸上没有幸灾乐祸,倒是充满了义愤填膺。 于是第二天王阁领和陆离“埋伏”了一下,在去后厨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一个令人惊讶万分的场面—郁子苏对着倒在地上的人狠狠踢踹,就好像对着用来练功的靶子,而且每一脚下去都带着在暗卫府多年训练出的分寸和准头,既能够令人痛不欲生,又不留丝毫痕迹。 王阁领不敢相信被打的人会是殷世遥,委屈到这个地步难怪连暗卫们都忍无可忍,一股无名怒火立刻就到了头顶,正要大喝一声发作,陆离已经冲了上去。 郁子苏是怎么倒下的王阁领根本没看清,后来殷世遥被陆离扶着站起来,郁子苏半天也没爬起来。 殷世遥说:“和子苏在玩,你们都误会了。” “玩个……!”王阁领差点就骂出来。 这样的事再没发生过,只是郁子苏鼻青眼肿了一段时间,王阁领训话的时候郁子苏站得极远,走路也远远地绕开殷世遥的房间。 “你打他了?”殷世遥疑惑地问陆离。 “几个拳头的事。”陆离一语带过。 殷世遥每天强打精神伪装自己,白天若无其事,夜里对着南宫楚也是神色如常,在某种关键时刻抱着南宫楚闭上眼睛就立刻睡着,以掩饰因为浑身疼痛而提不起性慾的事实。 不想让楚知道了去找郁子苏算账,搞不好楚又会拔剑……殷世遥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高尚的人,只是,郁子苏有他可怜的地方。 还好这段苦不堪言的日子终于熬了过去。夏初,暗卫府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 王阁领介绍的时候说,丁大人军营里最优秀的人都被派来了,以后大家要密切合作,陆离问合作什么,王阁领说,当然是对付逆党。 不知什么原因,陆离听完就看了殷世遥一眼。 这两个人在丁大人的军营都有官职,军人作风,一切从简,没什么随身行李,对安排的房间随便看了看,就点头表示满意。 “世遥,”陆离把殷世遥拉到僻静的地方,“身体恢复了?” “没事了,你就是问我这个?” 殷世遥觉得这样一句话用不着避人耳目,有点奇怪。 “世遥,你看今天来的那两个人……怎么样?”陆离又问。 殷世遥心里早就蒙了一道阴影,暗卫府的人一多,每次南宫楚来的时候危险又增加了几分。 “你是说身手?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殷世遥随口说。 “最近晚上休息的还好?”陆离忽然把话题扯远了。 南宫楚如果来的话,睡眠的时间大概是三个时辰,不过殷世遥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就说:“还行。” 陆离说:“好像军人晚上都不太睡觉,喜欢到处巡视,但愿新来的那两个人没有这个习惯。” 殷世遥心里凛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被他发现了?一抬头,陆离已经走远了。 还好那两个军官晚上没有巡夜,而是早早就熄灯歇息。南宫楚一进来就说:“门口的房子有人住了?” “军营来的,为了对付你们这些逆党。” 殷世遥最近习惯了这样说话,有时甚至希望挑起南宫楚的不满,但南宫楚总是听不出来,也许根本不在意,也许,是那次有关立场问题而引发的对话并不愉快。 不过这次南宫楚的眼睛飞快地闪了一下:“世遥,这两天你出去过吗?” “没有,怎么了?”殷世遥奇怪地问。 “你等着,我出去看看。”南宫楚把放下的剑又拿起来。 难道有危险?殷世遥也拿起了剑:“一起!” “你别去,我马上回来,”南宫楚又加了一句,“真的!” 殷世遥觉得不太对,就问:“你要去哪?看什么?” 南宫楚迟疑了片刻,刚要说话,突然间火光大亮,一个声音从门口冷冷地传来:“南宫,你也会这么不小心吗?” “郁子苏?!” 殷世遥吃惊地发现从门口到窗外布满了身穿盔甲的士兵。 两个军官,一个带了人围在窗外,一个封住了门口,但出现的人里没有王阁领和任何一个暗卫。殷世遥立刻就明白了,因为要抓的是南宫楚,王阁领不想出面,就从军营找了外援。一切都在暗中部署,陆离比自己更早发现了危险,而透露南宫楚行踪的,除了郁子苏再不会有别人! “世遥,你跟我不一样,一会你别动手。”南宫楚眨了眨眼睛。 这个神态殷世遥十分熟悉,每次南宫楚离开的时候都会眨着眼睛说:“世遥,你再睡会,盖好被子,早上凉。”不是每次都会微笑,但平和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 郁子苏得不到的,自己全都拥有了,没想到他对自己打得那么狠,心里的怨恨还是没有发泄掉,只是,恨自己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恨楚呢?殷世遥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爱会延绵下去,有的爱会变成恨。 ☆、第 35 章 郁子苏冷笑着说:“我还担心军队驻在附近被你发现,看来真是多余,你眼里除了殷世遥这个祸害,大概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吧?” 南宫楚一点也不生气,笑了笑说:“真的,每次都恨不得马上见到他,就什么也没注意。” 郁子苏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青了红,红了青。 一场恶战随即开始,南宫楚的剑出神入化,瞬间撂倒了十几个冲过来的士兵,然后到了窗外。 外面的情况令人震惊,殷世遥不知道这次的行动一共准备了多少人,仿佛一个军营的人就在眼前,噪杂纷乱,金属碰撞,就像催命的符咒不绝于耳,楚还能脱身吗?毫不犹疑地,殷世遥站在了南宫楚的身旁。 “笨蛋,你回去!”南宫楚喊道。 殷世遥笑了笑,一连砍倒了几个冲上来的士兵。如果这个晚上就要终结一切,多少有点遗憾,楚因为来找自己才会被人埋伏,要是能选择,宁愿替楚去死,如果真的不能,那就一起吧,分离的痛苦,再也不要去承受了! 情况越来越糟糕,虽然很多士兵陆续倒在地上,但围着南宫楚和殷世遥的人更多。南宫楚没有再说话的原因很简单,身上几处受伤,但还要集中精神对付不停冲到两人面前的士兵。殷世遥简直是在和南宫楚抢对手,可是南宫楚的剑快,殷世遥抢不过。 “你这个笨蛋!还想把我一个人扔下吗?!”殷世遥简直要发怒了。 “如果可以的话,都不要死!”南宫楚说。 眼前无异于千军万马,楚的伤也不知道重不重,但他真的比自己坚强,殷世遥觉得相形见绌,虽然体力已经消耗大半,但仍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如果不是郁子苏的一句话,殷世遥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半个时辰。 “准备放箭!”郁子苏喊道。 “不能放箭,会伤到殷统领!”两个军官都这么回答。 “他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没看他已经杀了多少人?!王阁领要是在,也会这么做!”郁子苏狠狠地说。 如果可以,殷世遥真不想看到郁子苏恼怒成这样,和他平时斯斯文文的形象全不符合。 军官们没再说话,所有士兵迅速退后,密密麻麻的一圈,弓弦满张。和上次不一样,太多,也太密,再没有容得下哪怕是一线希望的空隙。 殷世遥扔下剑笑了一下,说:“楚,真希望这会是白天。” 南宫楚眨了眨眼睛:“马上就天亮了,世遥。” 真的,微现的曙光就快要穿透云层,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的白色,而周围紧绷的弓弦也发出了拉到尽头的铮铮响声,殷世遥觉得这一刻非常满足,能和最爱的人一起,无论是生是死,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等等!”忽然有人说。 “陆离?你来干什么?!”郁子苏的声音充满了忿恨和厌恶。 陆离没理会郁子苏,而是对两个军官说道:“把他们放了!” “陆统领见谅,我们有军令在身,若不能生擒逆党,便要就地清除!”一个军官回答。 “陆离,这里没你什么事,快走开!”郁子苏喝道。 王阁领终于出现了。 “陆离,你帮不了他们,连我也没办法,退下吧!”王阁领叹息着说。 “大人,别来无恙?”南宫楚忽然说道。 “你还知道叫我大人?你……你总算还能想起来……”王阁领一阵唏嘘,“如果你早日迷途知返,怎么会有今天?还有世遥,你怎么这么糊涂?!” 殷世遥心里说不出的伤感,曾经多少次四个人站在王阁领面前或听训话或领任务的情景终成往事,到了今天,敌我已分水火不容,一席话过后,便成永诀。 “南宫一直想感谢大人多年的教诲和栽培,但人各有志,难以强求,请大人见谅!”南宫楚恭敬地说。 “南宫,就算你有你的志向,也不该连累世遥,现在弄成这个局面,连世遥也保不住了!”王阁领悲愤地说。 “大人,世遥从没想过要背叛大人、背叛圣上,只是……对我来说,楚是最重要的,再也不能分开!” 殷世遥第一次对着如此多的人吐露心事,但一点也不感到后悔。 南宫楚忽然说:“如果大人想生擒南宫,就请放过世遥,南宫愿意……” “你住嘴!”殷世遥恨不得立刻把南宫楚的嘴堵住,想拆散自己和楚吗?就是楚本人这么说,也不行! “大人放心,南宫和世遥都不会有事!”一直没出声的陆离忽然开口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光是王阁领,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落在陆离身上,有的诧异,有的阴冷。 “因为这个东西能换他们的性命。”陆离把手里拿的东西举高了一些。 一方通透无暇的美玉映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光芒耀眼,而那光芒同时也照亮了陆离俊美的脸庞。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是……该不会就是……”王阁领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圣上一直在找的传国玉玺。”陆离静静地说。 殷世遥震惊之余很想知道陆离怎么会有传国玉玺,又怎么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可是南宫楚已经站不稳了。 原来楚的伤竟然这么重,刚刚一直在强撑着,殷世遥刻不容缓地就要抱起南宫楚离开,可是一抬头,面前还有几百人。 王阁领看到传国玉玺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立刻对两个军官说:“这个手下我了解,要是不放人,他一定会把玉玺当场摔碎,圣上要是知道了怪罪下来,大家都难辞其咎!” “人不能放,玉玺重要,逆党也同样重要!”郁子苏急忙说道。 一个军官说:“郁统领,眼前只有一个逆党,另一个并不算,传国玉玺要是失而复得,比抓一个逆党的意义重大得多。” 殷世遥没有再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抱起南宫楚便向门口走去,还牵出了自己的马。 “世遥……随便找个医生看看,别太劳累……你也受伤了……”南宫楚有些吃力地说。 “我受伤了?哪里?”殷世遥看看自己的确满身是血,但都是旁人的。 “……肩上。” 殷世遥这才觉得肩上火辣辣地疼。自己都没发现,楚竟然知道,这个家伙难怪受了这么多伤,刚才一直在分神吧? “这也叫伤?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殷世遥又愧疚又不安,环在南宫楚腰间的手紧了紧。 南宫楚歪着头靠在殷世遥怀里,一副舒服的表情:“不如……找个地方一起休息……” “什么意思?”殷世遥狐疑地问。 “一起睡觉……”南宫楚说。 “你……你别再说话行不行?”殷世遥发现拿这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身上血流得止不住,还在想着睡觉。 “世遥……这是去哪?”南宫楚忽然诧异地回过头。 “玄清观。”殷世遥说。 “笨蛋,快停下!”南宫楚挣了一下,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殷世遥稍稍用力,牢牢抱住了南宫楚:“别再动!” “你不能去,那里都是……” “都是你们的人,我知道!但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世遥,除非你……跟我们一起……” 为什么你就不能跟我一起?楚,我只认识你,不认识那些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也不想认识。这些话,殷世遥觉得说了也没有用,南宫楚对王阁领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人各有志,难以强求。 “等你的伤好了再说。”殷世遥找了个借口,结束了又要浮出水面的矛盾。 看着殷世遥身上溅满了血的暗卫装束,玄清观的人如临大敌,几十把长剑迎了上来,不过一看清南宫楚的脸,剑顿时放下了。 “人是你救的,还是你伤的?” 问话的是玄清观的住持顾长风,宽袍大袖,有几分仙风道骨。 “别废话,快看看他的伤!”殷世遥实在不想啰嗦,修道的人竟然也这么迂腐,分不清眼前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顾长风重新打量了殷世遥一眼,立刻道:“进来说话!” 话并没有说几句,都是围绕着南宫楚的伤势,还没到玄清观的时候南宫楚就睡着了,到此时也没有醒来。 伤有好几处,背上肩上还有腿上,殷世遥难过地想着楚怎么那么能撑,腿上几乎被刺穿,还一直站得笔直。 “失血过多才会昏迷。”顾长风说。 失血过多能恢复,殷世遥略略松了口气:“好了会留下痕迹吗?” 楚的身体那么完美漂亮,不该再有任何伤疤。 “和你肩上的一样,时间长了就看不出来。” 这个道士很厉害,竟然能发现自己肩上的伤,殷世遥本能地盯了对方一眼。 “不过他背上的伤很麻烦。”顾长风说。 “怎么?” “两根骨头被砍断了。” 殷世遥心里顿时砰砰乱跳,跳得发疼,难怪楚一直靠着自己,身子那么软。 “断了可以接!” 顾长风叹了口气:“接不上,断的不是一个地方,只能取出来,可是取出来后没办法再站直,坐也不行。” ☆、第 36 章 楚以后不能再站直?也不能坐?只能躺着?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凡事太尽,缘份必定早尽,所谓天妒红颜,大概就是如此吧!”顾长风慨叹着说。 上天容不下楚这样完美的人吗?天意大概也不过如此!殷世遥忽然冷冷地笑了:“如果断的只是一根呢?” “能接上的话影响不大,但因为多处断裂,已经没办法接了。” “我给他!”殷世遥说。 “你?”顾长风愕然抬头,“殷大人,你真的愿意?” 殷世遥笑了,原来自己能用这样的方式留在楚的身体里,一生一世,骨血相连! 顾长风说:“殷大人,既然你能来玄清观,想必也知道了我们是什么人,就算你为他付出任何代价,但只要你还是朝廷的人,我们就不会放你走。” 撕心裂肺的痛,这一生从未经历过,如注的鲜血和冷汗浸湿了身下几层被褥,殷世遥硬咬紧了牙没吭一声,想起楚也忍受着同样的痛苦,心里顿时揪成一团,恨不得自己一个人受了两个人的罪。 少了一根骨头,初初觉得有些无力,但一想到自己身体的一部份已经和楚牢牢结合在一起,殷世遥顿时觉得满心欢喜,仿佛比以前还要充满力量。 顾长风说:“难怪他昏迷的时候总念着你的名字,那么多的忘川水最终还是失去了效用,原来他遇到了值得的人。” “是你救了他?”殷世遥问。 “是,给他喝忘川水的人也是我。” 一提起忘川水殷世遥就有杀人的冲动,但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精湛的医术,南宫楚也许早已不在人世,救命之恩,难以泯灭,殷世遥也感觉到了。 “殷大人,圣上即位后一直铲除异己,甚至对前朝旧臣草菅人命……” 为了表示尊重,殷世遥做出静听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陆离怎么会有传国玉玺?而且为救自己和楚不惜拿了出来,如果还有机会离开,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但殷世遥不曾想到,自己从此再没有见过陆离,直到那一天。 虽然不能离开,但是也没有遭到为难,顾长风总是不停地劝说,但殷世遥不为所动,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宫楚的伤渐渐痊愈了。 “世遥,当时一定很疼吧?”南宫楚每次轻抚着殷世遥背上的伤痕都怅然不已。 “不疼,你呢?”殷世遥伸手在南宫楚的背后探着,也停在那道同样的伤痕上。 “好像疼过,真希望那时候我是清醒的。”南宫楚默默地说。 “还好你当时没醒过来,不然我就真觉得疼了。”殷世遥笑着说。 “傻瓜……”南宫楚抱着殷世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两个人的骨头长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殷世遥急于想知道。 安静了很久,南宫楚说:“就像现在抱着你这样,很温暖,很充实,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 殷世遥笑了,也同样感觉到了温暖和充实。 “世遥,你不会再想回去了吧?”南宫楚问。 殷世遥想了想,说:“楚,你知道生活在孤岛上是什么感觉吗?” “孤岛?”南宫楚愣了一下。 “嗯,孤岛,但是有吃的也有水喝,虽然人烟稀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 “你说的是什么地方?”南宫楚完全没有听明白。 “有一个地方,我就住在那里,你也在,楚,我们一直在一起,有一天你离开了,我就想等你回来,因为你总会回来的,对吗?”殷世遥说。 南宫楚愣住了:“世遥,那是你心里的地方?” “也许吧,楚,我哪也不去,只要等着你就行。” “可是,世遥,总在孤岛上怎么行?就算离开,也是两个人一起,不会有任何分别。”南宫楚说。 殷世遥笑了一下,翻过身不想让南宫楚看到自己的眼泪:“睡吧,我困了。” 没有任何分别吗?怎么会?所有和楚的记忆都镌刻在暗卫府的那间院子里—有棵大槐树,有冬暖夏凉的房间,有王阁领和陆离,还有已经被摒除在记忆之外的郁子苏,自己肩上和楚一模一样的梅花代表的并不是身份,而是一生幸福的诠释……那一切,曾经构成了自己全部的世界。对暗卫府和朝廷的效忠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外表,华丽地掩盖着自己脆弱的内心,走不出去 ,再也走不出一步。 楚,如果你不肯回来,我该怎么办?一个人,一座岛,一辈子……吗? “让我走,然后跟我一起走。”殷世遥不止一次在南宫楚面前半开玩笑地说。 “别想离开我。”南宫楚总是一把抱住殷世遥,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也不管这是一座道观。 然后就像在嬉闹一样,殷世遥用力把南宫楚往门口拉扯,南宫楚也往回拽着殷世遥不肯放手,直到两个人筋疲力尽躺在地上,晚上又开始了新的征服。已经不是单纯的发泄与满足,总是想要彻底占有对方,除了身体还有全部,好像这样就能改变对方的意志,在某夜过后真真正正地属于自己。 后来殷世遥再也提不起精神,干脆任凭南宫楚摆布。这样下去能代表什么呢?殷世遥在黑暗中无奈地笑了又笑,楚要是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能再退让一次?难道一定要两败俱伤? 虽然南宫楚有时动作强硬,但每次都小心地避开殷世遥背上的伤口,不过殷世遥觉得很奇怪,明明已经愈合了的地方为什么还会阵阵地疼? 南宫楚对殷世遥的好一如既往,并且让整个玄清观的人都见识到了这种宠到甜腻的溺爱—每天早上把食物端到床前等着殷世遥醒来,白天的时候形影不离,带着殷世遥看遍所有的风景,还一一讲解大殿中雕塑的那些神仙们的由来,并且,不许别人再叫“慕景云”这个名字。 “从来没见过他有这么好的心情,人生四喜里的洞房花烛夜大概也不过如此。”那些人议论着。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这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很般配。”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10节 这句话殷世遥喜欢后半句,所以听的时候故意忽略了前半句。 但也只是“听的时候”。 “世遥,不开心吗?”一天南宫楚终于问道。 除了晚上殷世遥还能有些激情,一到白天就眼神恍惚,总好像在强打精神,也不再象以往那样爱开玩笑。 殷世遥觉得硬要把自己留在这个陌生环境里的南宫楚变了,变得就要和这个环境一样陌生。楚以前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起过神仙的由来?那时候的话题总是每次的任务,王阁领的言行,暗卫们的笑话,酒好不好喝,下酒的菜好不好吃……殷世遥不敢想像,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和楚的羁绊只剩下那根连接着两个人的骨头。 而毁灭一切的不是忘川水,而是楚所在的这个党派,纯粹的逆党! “没事。”殷世遥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焦点。 南宫楚出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疲倦,晚上也没好好吃饭,躺在床上一语不发,后来要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很温柔,吻的时候也很缠绵。 后来安静下来,南宫楚说:“世遥,你的房间他们还留着,整整齐齐的,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 “你去了暗卫府?!”殷世遥吃了一惊,经过上次的事以后,他怎么还敢去? 南宫楚眨了眨眼睛:“看来王阁领在等你回去,明天我送你。” 真的?自己可以离开了?那楚呢?殷世遥本能地抓住了南宫楚的手:“跟我一起走!” “傻瓜,”南宫楚笑了一下,“我会去找你,白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喝酒,吃花生,好不好?” 一句话就被哄得象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但楚什么时候骗过自己? 殷世遥甚至打算好了下一步,只要自己还能回去,就慢慢地去改变这个人,让他再回到以前的样子,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还有机会……可是,这个机会,殷世遥没有等到。 顾长风抽了个空子告诉殷世遥:“他为了能让你走,昨天连杀了两个人做为交换,都是朝廷重臣,守卫森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太危险了!” ☆、第 37 章 果然象南宫楚说的那样,王阁领见到殷世遥没有表示不欢迎,只是提了句:“圣上说你大概是一时糊涂,念在你效力多年的份上既往不咎,你早就该回来了。” 这是圣上的话吗?倒像是王阁领一贯的口气。 王阁领亲自把殷世遥送到房门口:“以前总是陆离替你收拾房间,现在他不在了,都是暗卫们在打扫……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陆离不在了?他怎么了?”殷世遥吃了一惊。 “把传国玉玺交出来后他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我都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会有玉玺……”王阁领无力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殷世遥没办法好好休息,跑到了陆离的房间。窗明几净,安置过小鸟的盆子放在桌旁,桌上的酒瓶还在,只是里面一滴酒都不剩。 为什么陆离的离去让自己如此伤感?也许以前孤独的时候总有这个人陪伴吧,而现在这个人竟然不知所踪……那天陆离拿出玉玺的时候,楚也看到了,可是后来一直没有提起过,他们不是一直想得到玉玺?怎么会对此事置若罔闻?殷世遥既伤感又觉得奇怪。 郁子苏明显消瘦了,苍白的脸色好像大病一场,看到殷世遥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话,没有了仇视的眼光也没有笑容,就像两个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陆离的离去,郁子苏的陌生,殷世遥可以把什么都放下,但唯有一件事不行—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怎么没有出现?难道他把对自己的承诺忘了?怎么可能? 王阁领说:“之前又有两位大臣遭遇不测,虽然不知道逆党究竟有多少,但可以肯定都是先皇的旧臣,我和圣上商议了一下,决定做一次彻底清洗,灭了对方的气焰。” “要稳固朝纲,这一步非走不可。”殷世遥面无表情地说。 王阁领知道,只要是杀人的任务殷世遥从来都很热衷,但这次计划规模较大,希望郁子苏也能积极参与,就看了看郁子苏:“子苏,你的意思呢?” “就这样吧。”郁子苏淡然说了一句,王阁领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刚才的对话。 这次行动持续了一个月,暗卫府前所未有地大开杀戒,清洗掉了朝廷三分之一官员,每天都有官员府邸血流成河,伴随的是冲宵的火光和黑烟。王阁领心里有一丝隐忧,上千条人命的掠夺给逆党不留余地,同样给自己一方也没留下余地。 每次回到王阁领面前汇报的时候,郁子苏剑鞘里的血能渗出来滴到地上,王阁领颇为愕然,以前郁子苏带人行动的时候自己不动手,全交给手下去做,现在竟然一反常态。 殷世遥越来越烦躁,因为南宫楚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难道逆党在密谋什么新的打算?或者,自己应该再去玄清观找他? 这天的气氛有点压抑,一场雨从清晨就积聚着,乌云密布了一个上午也没下来。行动已告尾声,时间越来越空闲,殷世遥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东西,一抬头,看见郁子苏站在面前。 “吃好了?”郁子苏问。 虽然郁子苏似乎没什么恶意,但两个人不可能再成为兄弟、朋友,殷世遥站起来就要走。 “王阁领那里有点事,你吃好了再去。”郁子苏先走了。 殷世遥不明白,为什么“吃”这么重要? 王阁领面色凝重,慢慢透露了一个重大消息,圣上昨夜险些遇刺。 哦。殷世遥说。 刺客身手不凡,不过宫中禁卫众多,最后还是抓住了刺客。 殷世遥脑子有点乱。 哪个笨蛋会去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事呢? 王阁领发现殷世遥的身子抖得象狂风中树上的枯叶一样,就把“不日凌迟”四个字硬是咽了回去。 “世遥,人各有命,这是他的选择……”王阁领缓缓说道。这个打击即使对王阁领本人来说,也是突然而沉重。 殷世遥一个字也没听见,即使脑中一片混乱,还是有一个念头在不断闪现—楚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去了?为什么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分别了吗? “快拉住他!”王阁领大声喝道。 殷世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拔出了剑。 握剑的手被抓住了,一个声音静静地说:“还有一线机会,你能救他。” “我能……救他?”殷世遥呆呆地看着郁子苏。 “世遥,试试吧,只有你能做到。”郁子苏说。 这样诚恳的语气和目光,殷世遥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每一次都想着不会再见凌若辰,偏偏总是躲不开,殷世遥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次无论他要干什么,有怎样的要求,自己咬了牙也得答应。楚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能救他,哪怕从此之后被他嫌弃也在所不惜,象楚那样干净的人,也许自己和他的缘份都是偷来的,总有一天要偿还……只要楚活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但殷世遥只想到了开始,没有想到结局。 凌若辰闭门不见。 “殷大人,殿下不会见你,请回吧!”说话的侍从殷世遥见过,第一次在靖寺坊,第二次在眼前这座宫殿里。 殷世遥没有走,一直跪在宫殿外面,从这天下午直到第二天凌晨。 这是最后一线机会了,随着时间匆匆而过,楚的生命也在加快流逝,哪怕是跪到死,只要凌若辰有一丝答应的可能,自己可以跪到死为止。 殷世遥不能确定大殿的窗帘是不是曾在某一个瞬间微微晃动过,但抬头想看清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殷大人!”侍从又从大殿出来了。 “殿下肯见我了吗?”跪了一夜的殷世遥脸色苍白,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殿下说他已经把你忘了,不想再看到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 殷世遥忽然笑了,凌若辰,你终于做到了,虽然过了这么久,但你还是做到了! “殷大人,”侍从又说,“行刺圣上是什么罪你不会不知道,圣上为此事大怒,谁也没有办法,午时就要行刑,殷大人现在赶去刑场,还能再见一面。” 午时就要行刑,还能再见一面。真的,这一面太重要了,要好好问问楚,为什么又想狠心地把自己一个人扔下?而且还要告诉他,不管去哪里,休想要甩掉殷世遥这个傻瓜。 不同以往处决犯人,这次动用了军队在刑场戒备,因为之前要进皇宫殷世遥没有带剑,正想从士兵身上夺一把,一柄长剑递了过来:“你的!” 殷世遥吃惊地抬起头:“子苏?” 郁子苏淡淡一笑:“要不是用了军队守卫刑场,我们两个能把他救出来!” 殷世遥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自己只是想冲进去再见楚一面,也许代价会很大,于是对郁子苏说:“一动手就是造反,你别打,我一个人进去!” “你一个人进不去,再说,这是我欠你的!” 郁子苏很冷静地说完,第一个冲了过去。 太阳就要移到头顶,殷世遥焦急地砍倒了一个又一个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但是离刑台还是那么遥远,远得看不清楚的样子。楚穿的大概是白色的囚衣吧,他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他?他看到自己了吗…… “世遥,看着眼前!”郁子苏大声喊了一句。 殷世遥猜想自己大概受伤了,不过并不严重,因为一点也不疼,只要再过一会,就什么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你也小心!”殷世遥说。 “都住手!全都住手!” 像是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顿时惊呆了所有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官服整齐的王阁领,而站在王阁领身后的,是几百名梅花暗卫。 “虽然此人是钦犯,但他以前是暗卫府的人,今日行刑,暗卫府也要送一送!”王阁领朗声说道。 “王大人!圣上谕旨,任何人不得接近刑场,而且时辰马上就到!”监刑的官员立刻跑了过来。 王阁领拿出官印道:“我带来了五百人,你这里有多少人?要是刑场变成战场,圣上降罪下来,大家就一同担待!” 王阁领的身份地位不容小觑,亮了官印又“危言耸听”,监刑的官员只得讪讪地道:“万万不可误了时辰!” 南宫楚白色的囚衣上有不少血迹,额头上也淌着血,一看到殷世遥就蹙起了眉毛:“你这个家伙,非来不可吗?” 殷世遥小心地擦着南宫楚额头上的血说:“我是来找你算账的,说好的喝酒吃花生呢?你这个骗子。” 南宫楚闪亮的眼睛里都是愧疚的神色:“世遥,我没骗你,我原本打算这是最后一次了,算是报答救命之恩,然后就离开他们和你在一起,你说去哪就去哪,哪怕真的去一座孤岛。” 冒这么大的险,原来还是因为自己,殷世遥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贴着南宫楚的脸轻轻地说:“我知道了,傻瓜,不过至少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能去,你再也甩不掉我。” “真的要一起走吗?”南宫楚又蹙起了眉毛。 殷世遥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已经越来越短,就快看不见了,就笑了一下:“拿了我的骨头想一个人跑?我可不答应!” 南宫楚轻轻摇了摇头:“你这个样子总是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到要留下你一个人,我就觉得心疼,可是一想到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又觉得心疼……” 自己是能让楚心疼的人,殷世遥觉得这辈子已经很满足,脸上也露出了漂亮的笑容。 不过没有时间再说什么了,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绝不能让楚受凌迟的罪,殷世遥把藏在袖子里的半截剑刃拿在了手里:“楚,真的会疼,你怕吗?” 南宫楚微微笑了:“死在喜欢的人手里,可能是很幸福的感觉。” 真的,自己也这么想,可惜这个机会留给楚了,殷世遥真有点羡慕。 法场上鸦雀无声,都看着刑台上的两个人脸贴着脸喁喁细语,正午的太阳也终于升到了最高处,殷世遥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渐渐模糊了双眼,手里的剑刃剧烈颤抖起来。 午时已到。 监刑官扬起的手就要落下,忽然看到一队穿白衣的人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为首的官员高高扬起手中的缟白诏书:“国丧!大赦!” “圣上驾崩了?”法场顿时一阵骚动,这个时候突遇国丧,天下大赦,南宫楚能够立即获释! “奉御诏,太子殿下溘然仙逝……” ☆、第 38 章 凌若辰用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把我埋在梅花盛开的地方,墓碑上一定要用凌若辰这个名字—凌若辰死的时候很平静,只留下了这句话。 难怪他不见自己,那时已经做好打算了吧?没想到会是无声的诀别……殷世遥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难过来形容,而是一种歉疚,揪心的歉疚,这个人,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楚的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永远留在了自己心里……他真的做到了。 “我听说太子去劝过圣上,但是没有用,这是唯一能救南宫的办法了,天下大赦!可惜太子还这么年轻……”王阁领忍不住长叹,“要是我没记错,再过十天就是太子二十四岁生辰……” 再过十天?殷世遥愣住了,两年前的那一天,那个下午,自己不但痛打了凌若辰,还狠狠地羞辱折磨了他。 那天,凌若辰说,今天……不会再找别人了吧……世遥,我说的只是……今天。 什么都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不能……人会疯掉。 殷世遥喝了很多酒,还好,醉了就能藏进楚的怀里,这个怀抱依然温暖。 “楚,我真的是个妖孽吗?”殷世遥迷惑地问。 “世遥,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能让所有的人一个不小心就爱上你,爱得难以自拔。”南宫楚紧紧揽着怀里的人说。 一个月的时间两人都在一起,但南宫楚依然没有回到暗卫府,殷世遥知道,行刺失败,他们的行动不会就此结束。 “世遥,虽然你们清除了很多前朝旧臣,但有些事情无法改变,圣上已经渐渐失去大臣们的支持,也许不会太久,时局就会变动。”南宫楚说。 “但你说过,会离开他们……”殷世遥觉得十分无力,楚已经变了,变得关心时局,有了自己的政见,而自己,对那些丝毫没有兴趣。 “可是形势不一样了,如果哪天突然发生政变,暗卫府一定首当其冲成为目标,最好你现在就离开,跟我走,我们到哪里都不会分开!”南宫楚抓着殷世遥的手说。 殷世遥摇了摇头:“只有这一件事我不会听你的,你害怕政变?所以不敢回来?” “你怎么这么糊涂,我是怕你出事!你不知道你手上有多少人命吗?他们不会放过你!”南宫楚很少这样大声说话,不过是在客栈里,不会有别人听到。 “没什么可怕的,楚,那你就不要回来了,看着我死吧!” 即使没有喝酒,殷世遥也会这么说,只是借着酒意,表达就更直接了。 “你这个笨蛋!我怎么会看着你死?我只会保护你!”南宫楚紧紧抱着殷世遥说。 “楚,还从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呢!”殷世遥抬起头笑了一下,摸了摸南宫楚的脸。 就是真有那一天,自己也离不开暗卫府吧?投靠逆党或者是任何党,自己绝对做不出来,要是真有政变,倒是一个手刃敌人的机会,如果不是逆党,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傻瓜,我真想把你绑起来扛着就走……”南宫楚说着就找绳子。 “绳子对我没用!”半醉的殷世遥身手依然敏捷,一下子把南宫楚按倒了,初初只是力气上的较量,后来变成了肢体的纠缠,还有火热的吻。 就像以往的争执最后都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殷世遥也总会做出让步,让南宫楚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这个晚上南宫楚在殷世遥的唇间一次又一次地痉挛颤抖,停下的时候喘息着笑着说:“傻瓜,想弄死我吗……” 殷世遥看着眼前这张俊美中泛着红晕的脸,邪魅地笑着说:“想,那样你就是我的了。” “那就看看谁厉害!”南宫楚不由分说把殷世遥拉到了身上。 这样躺着倒是很舒服,只是不知道楚要干什么,殷世遥刚想翻过身,忽然双腿被分开了。 “你……” 南宫楚喘息着,从下面进入了殷世遥的身体。 殷世遥能想像出自己此时的样子,躺在楚身上毫无遮掩,羞耻的感觉和阵阵快意却同时在身体里激荡……殷世遥微微挺起腰部,想让身下的楚能更深的进入和享受。 “世遥……”南宫楚的喘息和动作都加快了。 小憩的时间不算长,殷世遥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南宫楚身上,腰被紧紧抱着,而身体某个部份竟然还连在一起。 “楚……”殷世遥红着脸轻轻叫了一声。 南宫楚大概还没醒,毕竟刚刚这个姿势对下面的人体力上有很高的要求,殷世遥也不想动,就闭着眼睛享受躺在南宫楚身上舒服的感觉,忽然耳边一阵酥麻。 “你……你早就醒了?”殷世遥忍不住痒,一边笑一边左右躲闪着南宫楚吹的气,却赖在南宫楚身上不想下去,不过身体一动,连接的地方终于分开了。 “笨,本来好好的!”南宫楚忍着笑说。 “谁叫你……吹……吹气!”殷世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觉得这一刻简直太快乐了。 “傻瓜,跟我走吧!”等两个人都笑够了,南宫楚说。 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殷世遥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 “就这样。” 让南宫楚回来的愿望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殷世遥只能退而求其次。每天在客栈里见面,过夜,就像一个临时租来的家,一夜缠绵,天明散去,殷世遥觉得自己和楚过着露水夫妻般的生活,满足过后却一点也没有安全感。 不过楚虽然总是露出担忧的神色,却再也没劝说自己跟他走,殷世遥总算觉得有点安慰。 “最近有些不寻常……”王阁领皱着眉头说。 “怎么了?”殷世遥问。 “戍边的军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移动了位置,退到了定远城。”王阁领沉思着说。 定远城是边关重镇,在外戍守的军队除非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才能退入定远,而定远也是边关的最后一道防线,有直道直通京城。 “没听说最近边关有开战的消息……圣上怎么说?”郁子苏问。 “圣上已经派人去查问,还没有收到确切回复。”王阁领说。 殷世遥以往并不关心这些时局动向,但和南宫楚一起时间长了,也变得敏感起来。 “朝廷的军队现在都是如何分布?”殷世遥问。 王阁领意外地看了殷世遥一眼,然后说:“主要军队都在江北这边,但只有丁大人的军营护卫京城,其余各营都在边关。” “丁大人的军营有多少人?边关的军队又有多少人?”殷世遥追问道。 “丁大人麾下有八万人,边关的军队大概共有二十万……世遥,你问这个做什么?”王阁领更诧异了。 “大人,听说从定远城走直道到京城,骑兵三日可达,最好防范一下。”殷世遥说。 王阁领忽然一皱眉头:“边关守将徐大人以前对先皇十分效忠,圣上即位后他辞官在家,后来圣上几番派人相劝,他才重新回到任上,难道……” “世遥,是他对你透露的?”郁子苏小声问道。 郁子苏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隔阂少了,也更容易接近,殷世遥觉得最好还是把他带人来抓南宫楚的事放在一边,自己心里已经很乱,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他只是说时局可能会发生改变。” “你不替自己打算一下?” “怎么打算?” “离开。” “离开?去哪?” “去找他,和他一起可能会安全。” 殷世遥十分诧异,郁子苏竟然会这样说?不过自己主意已定,谁说也没有用。 “子苏,是不是你怕了?”殷世遥问。 郁子苏摇了摇头,半天才说:“我只是觉得很累了。” ☆、第 39 章 殷世遥也觉得很累,并且时常隐隐不安,不知道自己和楚这样下去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还不如快点到来。 圣上派去边关查问的人回来了,据说连徐大人的面也没见上,原因是“军务繁忙”。王阁领立刻采用了殷世遥的建议,进言圣上,丁泽安的军营随即收到了加强部署和戒备的命令,并且进入了战备状态。 圣上还做了一个安排,让两个亲信将领到边关接替徐大人的职务。 “这是一步险棋,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王阁领摇着头,神色凝重地说。 暗卫府又接到了行动任务,这次执行的地点不是某个官员大臣的府邸,而是渡口。 不同寻常的气氛连日来笼罩城中—街道上有很多带着行李拖家带小的百姓都往渡口的方向而去,道路不象以往那样宽阔通畅。 “过了江就是南方,那里相对太平一些。”郁子苏说。 “南方是陌生的地方,这些人连家都不要了吗?”殷世遥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丁大人的军队开始满城戒备,城里就一直传闻要发生动乱,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家可以重建,但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郁子苏说。 这天的任务是到渡口阻止准备过江的官员,圣上的命令是一旦发现就地正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世遥不太想这么做。 据说最近已经跑了好几个官员,圣上大发雷霆,在朝中颁布了“对潜逃官员一律杀无赦”的警告,但好像没有太大效果。 江边渡口停了很多大船,这条江很大,沿江而下到南方,路上要走三四天。除了正在上船的百姓,远远看到还有几辆官员的马车停在渡口。 也许是秋天就要到了,看着渡口就要启航的几艘大船,阵阵江风里带着陌生的潮湿扑面而来,殷世遥有一种黯然萧瑟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做?”殷世遥勒停了马,做了个手势让手下的暗卫们停止行进。 “杀完人回去复命。”郁子苏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眉目如画清秀斯文的人也开始嗜杀了,这是最近一直让殷世遥感到意外的变化,但谁又不会变呢?都是因为心里的那份执着,当初自己的改变是因为被迫失去,而现在郁子苏的改变,是因为终究没有得到。 “子苏,我想放过他们。”殷世遥凝视正在上船的人群说。 “你?”郁子苏诧异地问。 “如果真的大势已去,就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吧。”殷世遥说。 郁子苏愣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那就听你的,谁让我欠你的呢!” 因为曾经打过自己,还是因为那些言语上的伤害?殷世遥不愿意多想。 复命的时候殷世遥没有说话,郁子苏说在渡口没看到朝廷的人,王阁领听后一直沉默,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这天南宫楚很晚才回到客栈,一开口就是陌生的话题:“世遥,听说南方的风景很好,四季都很温暖。” “和我们有关系吗?”殷世遥问。 自己越来越不懂楚了,以前两个人之间那种默契早就在渐渐消失,就像手里的沙子,越想抓紧越抓不住,会不会有一天全部失去一粒也不剩? “世遥,你也走吧,去南方,等我。”南宫楚说。 殷世遥象听天书一样听完了这句不长的话,然后说:“这次不是让我跟你走?而是去南方?” 南宫楚说:“你杀了太多的人,在他们的名单上,你必须走,我想……明天就送你……” “你闭嘴!”殷世遥猛地站起来,“你以为我会怕?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南宫楚立刻抓住了殷世遥的肩膀:“世遥!马上就要出事了!我知道你不怕,怕的是我,我怕你……” 殷世遥一把推开南宫楚:“谢谢,留着担心你们的人好了!用不着担心我,我是死是活,和你没有关系!” 南宫楚愣住了:“你……你说什么?什么和我没有关系?” 殷世遥笑了一下:“你从来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根本不管,我们之间除了这张床,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回暗卫府,重新回到以前那种日子,但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明知是死路一条,难道还要坚持走下去?何况我不能看着你死……”南宫楚激动地说。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我就一定会死?那就较量一下!”殷世遥一个字也不想再听,手按在了剑柄上。 “冥顽不灵!”南宫楚一把按住了殷世遥的手,“这些年你变了,变得太任性!” 殷世遥颤抖了一下:“你说……这些年?” 南宫楚把殷世遥的剑夺过来扔在地上:“这些年你过得乱七八糟,人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明是为你好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去!” 殷世遥只听到了“乱七八糟”四个字。 “南宫楚,你以为你是谁?!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随便指挥我?这些年我喜欢的人多了,没有一个像你……”殷世遥还没说完,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了脸上。 “不是心里的话就不要胡说八道!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南宫楚的眼里冒着寒光。 已经收不回来了,殷世遥心里一阵阵撕裂的痛,四年的黑暗时光都过去了,到最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真的变了吗?也许是的,不然怎么会说出那句伤人的话?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楚一定恨自己吧……殷世遥不敢抬头。 一只手轻轻地在殷世遥嘴边擦了擦,同时响起了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世遥,对不起……疼吗?” 一股腥甜的味道,殷世遥无力地抹了一下嘴角,看也没看手上沾的血,只是笑了一下,笑的也很无力。 “我知道不是真的,”南宫楚低声说,“是我不好,一生气,没控制住。” “是真的,都是真的,所以别管我了。”殷世遥笑着说。 南宫楚还是小心地把殷世遥嘴边的血都擦掉了,然后抱着殷世遥说:“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你这个家伙,除了任性就是傻,傻得不会说话,连骗人也不会。” 殷世遥还是笑着,不过笑着笑着就靠在了南宫楚的肩膀上,眼泪也掉了出来。 “一起走吧,不管去哪里,都要一起……”殷世遥喃喃地说。 “你答应了?”南宫楚脸上露出了微笑,眼睛里的光泽顿时明亮起来,殷世遥很想触摸这双眼睛,那一定象是触摸星星的感觉。 “世遥,你先走,明天一早就走,到了那边等我,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只要局势一稳定,我马上……” 殷世遥摇了摇头。 “怎么?”南宫楚又不安起来。 “那就……睡觉吧。”殷世遥闭上眼睛,无力地倒在床上。明明星光就在眼前,可为什么总好像那么遥远? 争吵没有再发生过,因为再没有机会。第二天天不亮殷世遥就悄悄离开了,晚上南宫楚没有来。第三天突然有军队出现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城门立刻关闭了,丁泽安的军队沿城墙严密防守。宵禁也比往日严格,但殷世遥还是去了客栈,南宫楚还是没有来。 殷世遥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直被楚担心着,却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会不会有危险,或者,他在生自己的气?因为自己不肯去南方? “你去哪?”郁子苏在门口拦住了牵着马向外走的殷世遥。 “出去走走。”殷世遥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 “你去找他?”郁子苏问。 竟然被看出来了,殷世遥也就不再说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来找你?”郁子苏突然问道。 他怎么会知道? “你说什么?”殷世遥愕然抬起头。 郁子苏叹了口气:“两个晚上,他都没进客栈,因为后面有人跟着他,你要是去找他,你们两个都会有麻烦。” 真的?楚竟然到过客栈?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才没有进去? “你怎么知道?!” 隔了良久,郁子苏才说:“我知道你们住在哪,虽然是普通的客栈,但就像家一样,一定非常温暖。” 殷世遥愣住了,郁子苏每次都跟着自己吗?看着自己和楚在客栈里见面,甚至还有更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两个人无言相对,站了良久,郁子苏转身离开了。 ☆、第 40 章 城门一关,通往渡口的路自然也断了,殷世遥觉得多少轻松了一些,毕竟,自己还是和楚在一起,在一座城里。 城外的军队开始攻城,陆陆续续围城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了十五万,丁泽安不敢开城门迎敌,只能死守,但是谁都知道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很久。 “一个月吧。”丁泽安皱着眉头说。 “不管能守多久,没有后援是最大的麻烦。”王阁领说。 “南方有不多的兵力,大概三万左右,但消息送不出去,不然前后夹击,能重创叛军。”丁泽安说。 王阁领思索了一阵,目光落在了殷世遥身上:“世遥,你愿不愿意走一趟?” 殷世遥想都没想过自己要在这种情况下去南方,不过还好,只是去一趟,不用久留,刚要答应,郁子苏抢先开口了:“就是能到渡口,也没有过江的船。” “其实,”丁泽安有些尴尬,“关城门那天我就在江边准备了一艘小船,打算万一形势不利让手下过江送信,可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那些士兵擅长的是群体攻杀,想单独冲过敌阵太难了。” 真的,这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任务。 “既然有船,那就让我去吧!”郁子苏说。 “你?”殷世遥十分惊讶,这种事也有人抢? “子苏,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论身手,世遥去更稳妥一些……”王阁领也稳妥地选择着用词。 “大人是说我比不上世遥?”郁子苏不服气地说。 “不是,子苏,走这一趟不难,留在城里反而最危险,万一城破了,你就要负责指挥手下保护大人,保护圣上。”殷世遥立刻说道。 郁子苏想了想说:“好像不太对……” “就是这样,不用想了!”殷世遥急忙打断他。 郁子苏没想明白的是,殷世遥玩了一个“时间差”—能不能冲到渡口和城会不会破,结果绝不会那么巧合地同时发生,总会有先后。 “你可不能死了……”郁子苏少有地啰嗦起来,还在殷世遥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如问丁大人要一套盔甲,那种连脸都盖住的……” “那么笨重的东西穿上连马都上不去,对了子苏,你今天怎么了?”殷世遥擦着剑,觉得郁子苏简直一反常态。 郁子苏不答反问:“万一对方放箭,你怎么办?” “我又不会站在那里等着挨箭,再说,你不是还让人对我放过箭?”殷世遥本想开个玩笑,不料郁子苏的脸立刻白了。 “世遥,其实我一直想说对不起,可是说了没有一点用,就是你能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我一辈子都后悔……”郁子苏的声音竟然嘶哑了。 “好了子苏,这就是你对我的临别赠言?太沉重了吧?就不能说点别的?再说我早都没记那些事了。”殷世遥赶忙说道,还送出一个笑脸。 郁子苏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世遥,你一定得回来,不要随随便便就死了。” 殷世遥把擦好的剑放回剑鞘:“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郁子苏点点头:“记住他还在城里。” 这真是一句暖心的话,尤其从郁子苏口中说出来。 殷世遥挤了挤眼睛:“谢谢子苏!” “你真……”郁子苏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嗯?什么?” “难怪谁都喜欢你,原来你这么可爱。” 殷世遥是红着脸离开的。 原来郁子苏是这样一个家伙,会当面说别人可爱的家伙。 一到夜里攻城就停止了,叛军退后安营扎寨,殷世遥在黑暗的掩护下出了城门,前面就是对方的营地,在城上看到有一里多宽。 这是通往渡口的唯一路径,当然,也可以绕路,但城已经被围住,就是选择对方的薄弱环节进行突破,只要一开始动手,对方首尾呼应的大营立刻就会源源不断地涌来士兵,所以还是行不通。 殷世遥没有犹豫,拔剑在手,忽然后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不要去!” 楚?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要干什么?!”殷世遥的惊喜瞬间被愠怒代替了,多日没看到楚了,可现在不是时候,自己被他跟着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回去!你冲不出去的!”南宫楚穿着黑色的披风,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你就是这样跟着我出城的?”殷世遥明白了,开城门的士兵一定把他当成了和自己一起的人,而且楚很小心,一直保持着距离没有让马跑起来。 “傻瓜,你想过江报信?”南宫楚催马上前,一把拉住了殷世遥的马缰。 楚真不该在这时候跑出来,但是已经到了对方军营前,他想拦也拦不住了。 “放手!你回城里去!”殷世遥扯回缰绳,转过马头就向军营冲去。 “笨蛋,你是去送死!”南宫楚跟了上来。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军营前的一定是敌人,对方连话都没有问,立刻点燃火把,潮水一样的士兵围拢着冲了过来。 殷世遥当然不会恋战,为了保持体力,只打开面前的道路,不以杀人为目标,可是发现南宫楚竟然在和自己一起突围。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吗?”殷世遥彻底混乱了,楚在杀他们自己的人,自己的士兵。 南宫楚的脸在月下显得冷峻而苍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我放下剑,就不能保护你!” 这样的抉择对楚来说一定很艰难吧?殷世遥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即使是两个人,也难以突破越来越多的敌人。 “楚,你回去,我去渡口,两个方向,他们不会追你!”殷世遥大声喊道。 “傻瓜,这次你想扔下我吗?”南宫楚说。 还没到叛军大营的中心,体力已经开始下降了,殷世遥知道南宫楚一定也是一样,现在回头还有力气回到城下,可是,该怎么说服楚? “别想花心思骗我回去,注意看着眼前!”南宫楚快速说道。 “知道了也不用说出来吧?就你聪明!”殷世遥尴尬地说。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11节 “世遥,我们一起回去,你先走,我在后面!”南宫楚说。 殷世遥没想过要回去,在自己面前从来也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可是自己不走楚也不会走,难道要让楚为了自己搭上性命?只要楚亮明身份,这些叛军也许不会为难他,可他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你在前面,我在后面!”殷世遥做了决定,不管还有没有回到城下的气力,自己拼了命也不能让楚受到伤害,为什么一定是他保护自己,自己就不能保护他吗? “不行!”南宫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忽然一阵浑厚的号角声传来,远处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像是千军万马正在向这个方向聚集。 殷世遥抬起头,看到了一面旗帜,这是先皇时代军队的大旗,自从圣上即位易了帜,这面大旗早就消失了。 “是六殿下!” “六殿下到了!” 叛军突然退后让出一条路,一个挺拔的身影纵马驰来,一声长嘶,马头高高扬起,急停在殷世遥和南宫楚面前。 陆离?! 殷世遥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他怎么会是六殿下?难道就是先皇死后唯一没有找到下落的那位六皇子? 虽然这么久没见,陆离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上没了笑容。 “六殿下!”南宫楚下了马。 “南宫,”陆离点了点头,然后一指殷世遥,“这个人我认识,放他走!” “六殿下,这个人不能放!”一个军官立刻拿出一张纸,“这个人在通缉的名单里,就是进了城也要抓到杀掉!” “我的话你们也不听吗?”陆离冷冷地说。 难怪陆离会有传国玉玺,而楚一直没有追问,楚和逆党在一起,一定知道了陆离是先皇皇子的身份!难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天陆离曾议论过时政,后来在医馆对前朝的太医指名道姓严词斥责,不惜执法杀人……陆离一向性格温顺,但他也有着皇子的威严,就像今天,就像现在…… 殷世遥苦笑了一下,一直以为陆离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没想到竟然也成了敌人。 ☆、第 41 章 “属下知道六殿下念着曾和此人一起共事,但这份名单是各位大人一起拟定,除非六殿下能说服各位大人,但也要先把此人带回羁押。”军官说道。 带回羁押?殷世遥觉得实在荒谬,明明胜负还未分,自己还没有落到对方手里。 陆离冷冷一笑:“你们抓到他了吗?” “这……要是六殿下晚来片刻,可能就……” “那你们就让开,让我来,南宫你也让开!”陆离拔剑就向殷世遥刺来。 “陆离!”殷世遥挥剑便挡。 陆离的剑法不差,可他不是自己的对手,殷世遥完全不想伤害这个人,甚至,一直对陆离有着好感,直到现在那份好感也没有消退。 陆离的剑法果然破绽百出。 “六殿下小心!”军官和士兵们都在大喊。 殷世遥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能把陆离刺成重伤,所以格外谨慎。 “世遥,抓住我!”两剑相交的瞬间,陆离忽然小声说。 殷世遥吃了一惊,但很快明白了陆离的意思,这是能让自己脱身的唯一办法,可是,不同以往,他毕竟是皇子的身份…… “没关系,快!”陆离又催了一遍。 殷世遥一咬牙挑飞了陆离的剑,一手把他从马上拖了过来。 “六殿下!六殿下!”周围的士兵鼓噪起来,果然一起退后了。 “渡口你去不了,快回城!”陆离低声说。 “楚?”殷世遥看着南宫楚。 “走!” 南宫楚勒马转身,三人两骑往城的方向而去,后面的军队却紧紧跟了上来。 “陆离,你不能进城吧?”殷世遥担心地问。 陆离忽然笑了,往殷世遥身上靠了靠:“我可以一直送你回暗卫府。” “真的?”殷世遥愣了愣。 “别信他,他进不去城门,会被抓住!”南宫楚说。 “楚,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的?”殷世遥有点介意,自己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送我回玄清观以后,听顾道长说起才知道,不过我一直没见过他,想不到他早就出了城。”南宫楚说。 “其实许纪昌是我放走的……不过世遥,后来你不是问过我风动还是幡动吗?那时候我就不想再做什么皇子了,只想平静地生活。”陆离说。 “陆离,这句话可别让几位大人听到。”南宫楚笑着说。 陆离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他们在医馆和我联系,我可能会一直在暗卫府平静地生活下去,其实我并不想参与任何政变,哪次政变不是要流血,牺牲无数的性命?到最后掌握了朝政还不是要做同样的事?造福百姓,治理国家?又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 “可是圣上虽然做到了,但他的皇位来路不正,再说他即位后杀了不少人……” 南宫楚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嗖”地一声,一支冷箭擦着殷世遥肩头飞过。 “世遥你没事吧?”陆离立刻问道,并且身手奇快地换到了殷世遥身后。 “没事,你坐回来!”殷世遥反手去抓陆离,想把他再拉回前面,可是陆离躲开了。 “别争,他们不会射我!”陆离说着,坐直了身子紧贴在殷世遥背上。 “再快一点,马上就到了!”南宫楚一连接了两支后面射向殷世遥的冷箭,不禁皱起眉头。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世遥,到了城门我就下马,你要保重!”陆离说。 真的,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场政变过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而人呢,都会在吧?殷世遥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你也是,陆离。”殷世遥压抑着内心的伤感简短地说。 城上的人已经认出了殷世遥,迅速打开城门,后面的追兵也马上就到,进城的时间刻不容缓。 “世遥,那天的杏花江,真好看。”陆离笑着说。 “陆离,你……”南宫楚突然呆住了。 “没时间了,快进去!”陆离一跃下马,没有站稳,摇晃了一下。 殷世遥和南宫楚一冲进城门,城门就关闭了。 “他中箭了!”一下马,南宫楚就拉着殷世遥往城上跑。 陆离?怎么会?殷世遥比南宫楚还快,几步跑上了城头。 追兵都停在城下,而且都下了马,陆离静静地趴在城门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深深没入背后的四支羽箭反射着清冷的寒光。 殷世遥转身就往城下跑,直到要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被南宫楚和周围的士兵硬拉了回来。 “我要去看看他,他不会死的,好好的一个人不会就这样死!”殷世遥拼命想挣脱开,却被越拉越远。 “他这么做就是不想让你死,你要是出去了,怎么对得起他?!”南宫楚用力抱着殷世遥说。 陆离怎么会死?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一个人,突然就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而那双乌黑闪亮的眼睛,自己竟是再也看不到了! 殷世遥忽然想起,刚刚忘了告诉陆离,冬天里两个人救下的那些小鸟已经长大了,也在那棵槐树上做了窝。 “值得吗?就是为了我这样一个人……”殷世遥痛苦地说。 “对他来说一定是值得的,也许是你从来没有留意过。”南宫楚轻声说。 “有的人认为自己对别人不重要,是因为看不到对方的心。”这是陆离曾经说过的话…… 陆离说的,是他自己的心吗?殷世遥觉得这世上不能面对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 殷世遥忽然紧紧抓住南宫楚:“这么多人都因为我而死,但是你不会,对吗?楚,你一定不会,对不对?!” “如果可以的话,都不要死。”南宫楚紧紧抱着殷世遥说。 “我不会让你死,楚,我会保护你!”殷世遥说。 “我也会保护你,世遥。”南宫楚说。 如果连殷世遥都冲不出去,南方的救兵是不可能来到了,城里的物资一天天减少,被攻破的时间指日可待。 “还有最后一件事,”王阁领说,“一旦城破,就保护圣上渡江,去南方。” 连圣上也要去南方?殷世遥呆呆地想,真的要去南方?那个陌生的地方?真的要放弃这里的一切了? “可是船……” “沿江边而下,直到有船渡江。” “可是……” “世遥,只要人在,就没什么不可能,你懂吗?”王阁领好像看穿了殷世遥的心思。 楚会去南方吧?他说过会去,就一定会,殷世遥不安地想着。 “你以为我会舍得让你一个人呆在那边?”南宫楚微笑着说。 “我要等多久?”殷世遥笑不出来。 “不会太久。”南宫楚说。 不会太久是多久?殷世遥茫然看了看客栈的房间和两个人相拥而眠的这张床,曾经的抱怨和不满现在竟然变成了幸福的回味,为什么总是快到失去的时候才想要去珍惜,想要拼命挽留? “世遥,到了南方不知道会怎么样,也不知道那边的酒好不好喝……”南宫楚说。 “到了那边,我会先找一座房子,也许不会很大,但是足够两个人住……”殷世遥觉得说这些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说不定圣上还会弄一个暗卫府。”南宫楚说。 殷世遥摸着南宫楚肩上的梅花印记,沉默着没有开口。 “真拿你没办法。”南宫楚突然说。 “怎么了?” 楚生气了? “到那时候,我只能再和你一起当梅花暗卫了,不然肩上这朵梅花就好像没了意义,不过,只杀该杀的人,怎么样?” “你说真的?!”殷世遥满脸惊喜,一个翻身压在南宫楚身上。 “真的,你这个傻瓜!” “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楚,你怎么了?” 南宫楚竟然满脸痛苦。 “我一直都在乎,只是不到时候……”南宫楚喘了口气,“你弄疼我了……世遥……” “哪里?” “……还有哪里?” “……楚,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 “那我就真故意了……” “世遥……放手……” 哪怕是片刻的温存与爱恋也要贪图至尽,虽然明天总会到来,就像这座城总会失守,但是,殷世遥不愿去想。 再没有任务和行动,白天等于放了假,可是南宫楚白天总是很忙,殷世遥不去猜测他是不是在帮忙组建新的政权,也从来不问,只是到城头看叛军攻城,一看就是半天,心里却一片漠然,就好像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殷大人,别总是站在这里,危险,对方会放冷箭!”守城的士兵提醒说。 一听到冷箭两个字,殷世遥要了一副弓箭,虽然没怎么好好练过射箭,但也十发九中。 “也只有殷大人这样好的身手才能把箭射得这么远这么准。”士兵们说。 “你们怎么不放箭?”殷世遥看到城上只往下扔石头。 “最初的那几天放过,但是他们人太多,箭已经不够了,留着临阵用。” 只有城被攻破的时候才会“临阵”。 这一天终于来了。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晚上,远处传来了阵阵轰鸣巨响,大地仿佛在晃动。 “我该走了。”殷世遥穿好衣服,对南宫楚笑了一下。 “我在城门等你。”南宫楚说。 “你不用去忙你的事吗?”殷世遥问道。 “不用,都安排好了,我要做的事就是送你出城。”南宫楚一边说,一边也穿好了衣服。 ☆、四十二(完) 所有人都换了便装,包括圣上,但骑在马上还是有些威严,和王阁领一样。 外面的军队已经攻进城里,到处都是混战的场面,一行人往城门去的时候遇到了小规模的拦截。因为圣上打扮得低调而成功,像是趁乱出逃的不起眼官员,所以没有引起注意,加上殷世遥和郁子苏一直在前面开路,很顺利就到了城门口。 南宫楚真的一直等着。 “楚,你真的送我们出去?这可是圣上……”殷世遥犹豫着说。 南宫楚摇了摇头:“我的立场早就乱了,再说我不是送他们,而是送你。” 也的确,楚在帮自己的时候完全是一面倒什么也不去考虑,殷世遥觉得自己早就应该知足,只差一件事,只差最后和楚在一起的完美结局。 南宫楚一出现,郁子苏就远远地避开了。其实殷世遥在南宫楚面前帮他说了些好话,南宫楚已经摒弃了以往的仇恨,但关系不可能再回到几年前那样,所以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 圣上和王阁领看到南宫楚自然很吃惊,不过南宫楚既然不是以敌人的身份出现,周围又兵荒马乱,也不适宜在此时详加盘问,但求尽快脱身,也就听之任之。 出城的经过算是顺利,殷世遥几次回头看,发现暗卫府的方向已经冒出了浓浓的硝烟,城里多处被点火焚烧,连那间客栈也没有幸免。 快到江边的时候南宫楚说:“我准备了一艘船,但也许坐不下这么多人。” 王阁领早前遣散了不少暗卫,只留了一百精英,不是不知道人多力量大的道理,而是太多人一起走只会引人注目,适得其反。 船真的不太大,只能容下二三十个人,船上竟然还有船夫。殷世遥不知道南宫楚从哪里找的船,什么时候做的安排,只知道这都是为了自己而花的心思,就再一次对南宫楚说:“就差你了,一起走吧!” 南宫楚依然说:“不会太久,世遥。” 一双妖魅动人的眼睛和一双亮如星钻的眼睛在不多的时间里凝视对望,仿佛穿越了无数时光,直到马蹄声传来。 丁泽安竟然从后而来,还带了大批军队。 “我收到消息,叛军在皇宫没有发现圣上的踪迹,已经到处通缉,马上要沿江封锁,所以特来护驾!”丁大人急匆匆地说。 “保护圣驾上船!”王阁领立刻下令,“其余人沿江突围,争取保存实力,找船渡江,希望都能平安到达对岸!” 丁泽安的到来虽然带来了重要的消息,但同时也带来了不幸—叛军的一大股人马很快就尾随而至,在宽阔的江边展开了激战。 圣上和王阁领先上了船,其余人都在岸边投入战斗,谁也没有往船的方向靠拢一步。船夫反应极快,早就把锚拉了起来,帆也被强劲的秋风吹得鼓涨,只有缠绕在渡口铁桩上的索链没有解开。 “快解开!快!”船夫在混乱中不停大喊。 “不,等世遥和子苏上了船再走!”王阁领不容置疑地说。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战,对叛军来说必须要擒住船上的人,而丁泽安和手下的军队以及一百多名梅花暗卫则始终忠心耿耿,拼死护卫。后来所有的人都满身是血,对方的还是自己的已经分不清楚,南宫楚和殷世遥,郁子苏三个人也不例外。 南宫楚再一次放弃了自己的立场和殷世遥站在同一阵线,殷世遥没有时间再感到不安,只是看着面前的人不停倒下,似乎越来越麻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杀戮,究竟是为了什么? “世遥,上船!”郁子苏第一个冲到了被叛军严密包围的索链附近。 殷世遥这才想起来,从激战一开始,郁子苏好像一直都在往那个方向靠近。 于是殷世遥也冲了过去,接着是南宫楚。 “来这么多人干什么?”郁子苏急道。 “子苏你上船,我去解索链!”殷世遥一想到即使最后自己不能走,也是和楚一起留在岸上,就什么也不怕了。 “世遥,你上船,快去!”南宫楚一把拖开殷世遥。 就在这个空档,郁子苏已经冲到了索链前面。 要一面抵挡对方密集的刀剑一面解开索链,任务及其艰巨,殷世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顾南宫楚的拖拽硬是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郁子苏的身体被两把剑同时刺穿了,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索链已经解开一半。 他什么时候把剑放下了?!殷世遥一把挣脱南宫楚拉着自己的手跑到了郁子苏附近,但是敌人太多,冲不进去。 “子苏,放手!回来!”殷世遥拼命喊着,也拼命向郁子苏靠近。 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难道郁子苏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吗?! “世……世遥,去上船……别过来……别可怜我……”郁子苏说着话,血就从嘴里喷涌出来,“当年那个……想杀你的人……是我!” 是他?真的?!殷世遥几乎不敢相信,就因为那一刀,楚身上多了不可痊愈的伤痕,自己痛苦不堪地熬过了四年的时光……而后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一天,象地狱一样的那一天!原来凶手就是自己身边的人! “谁让我欠你的呢”,郁子苏不止一次表达过这样的意思,大概就是指的这件事吧? “南宫……世遥……真的……很对不起……” 殷世遥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句话,还是一个幻觉,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郁子苏伏在铁索旁的身体,血肉模糊。 楚还活着,自己也还活着,可是突然有了一种孤独的感觉,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硬推着走到了今天,不得不一次次面对他人的死亡……殷世遥甚至想起了很多以往的对话,都是郁子苏在骂自己,可是现在真希望郁子苏没有死,还能站在自己面前冷嘲热讽……从年少时就开启的那些岁月啊,里面曾有多少人的身影一路相伴,有楚,有陆离,也有郁子苏。 “别想了,世遥,快扶好!”南宫楚的声音远远传来,殷世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船上,是楚拉着自己上的船? 索链还剩最后一环没有解开,南宫楚右手挥剑左手试图解开索链,后来的情景,殷世遥一辈子都忘不掉。 如果不是在瞬间发生,殷世遥肯定会回到岸上,回到南宫楚的身边,可是没有来得及,就在那一瞬间索链滑落江里,也就在同时,南宫楚的左臂被硬生生砍断了,一片血雾飞洒进江水。 涨满了帆的船终于离开了渡口。 “楚……”殷世遥眼前一片漆黑,只想回到岸上,哪怕就是死,也要和南宫楚死在一起! “记得等我,世遥!”南宫楚最后喊道。 二十几个暗卫和王阁领合力把几乎发疯殷世遥按在甲板上,王阁领对着岸边不停大喊:“南宫楚是你们的人,是你们的人,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丁泽安的军队最后突破封锁沿江边而下找到了渡船,陆续到了南方,基本保存了实力,和南方原有的三万军队一起编组,合共十余万,又在南方迅速征了兵,军队数量最后扩充到了二十万。 陆续抵达南方的军队也带来了江北的消息,因为唯一与先帝有着嫡亲血缘的六皇子之前被误杀身亡,不得不立了先帝的远亲旁系—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大权落到了参与政变的人身上,这些人对南宫楚的褒贬不一……还有,南宫楚的左臂断了,再也不可能恢复。 楚没死,只是左臂断了……这算是一种安慰吗?殷世遥一点也没觉得轻松,楚是那么漂亮完美的一个人,就是为了解开那该死的索链……该死的不是索链,而是自己。 从那年秋天开始,北方和南方两个政权划江而治,严禁通行,只有几经曲折辗转的书信连接着隔江分离的人们。 殷世遥没有去尝试南方的酒是什么味道,也没有去找一座房子,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楚说过不会太久,可是已经很久了,北方和南方再也无法往来,当初谁会想得到?楚那么聪明,也终究没有料到。 新组建朝廷的圣上也没有再成立暗卫府,而是下了一道御旨,内容是严加质问太子的死因。 “世遥对圣上和暗卫府一向忠心耿耿!他才二十三岁啊,圣上!古云飞鸟尽,良弓藏,这是要清算曾经立过功的人吗?!若不是世遥,圣上当初如何能平安脱险?!”王阁领声泪俱下,几乎出言顶撞,这是自己最后一个手下了! 死罪免去,终身囹圄,圣上说,没了太子,自己终生孤独,要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殷世遥根本不在乎,心里的孤独和周围的一切从来没有关系,无论是世间的繁华还是牢里的方寸之地,根本没有分别,甚至对自己来说这世间也再无繁华。 直到有一天王阁领把来自北方的一封书信交到殷世遥手中,那一刻,黯淡已久的眼睛突然闪亮了。 “世遥,手没事了,早就不疼了,你还好吗?是不是还在等我?一直叫你傻瓜,原来我才是天下最傻的人,我把能够在一起的机会错过了!真想你,世遥,想求你原谅,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吧?我种了两棵梅树……想你的时候背上突然会疼,疼的钻心……我想找机会去南方,再等等我,世遥……” 殷世遥写了回信。 “你真是傻瓜,楚,是我把一切都错过了,我想用自己的手接在你的手上,不过是右手,因为左手里有一个字……那样你会有两只右手,会不会很奇怪?楚,别冒险,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只要你写信给我,就什么都好。” 殷世遥背上的伤口也经常会痛,但是不想写在信里。 楚竟然种了梅树,殷世遥有些羡慕,也很想看看。 阴暗的牢房,潮湿的空气,对任何犯人都是一种折磨,但不包括殷世遥。自从接到第一封信,这张年轻而漂亮的脸上总是散发着光彩,王阁领每次来看殷世遥的时候除了心里无限惋惜之外还有一丝隐隐的惊异,总觉得面前这双眼睛里有着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光芒。 书信来往从秋天持续到了冬天,江北突然没了音讯。 一百年后又一次政变,两岸分治的局面瓦解,南北再次统一,整理史料的官员们尽职尽责查考前朝旧事录入文献,包括某年冬天北方政权突然在一夜之间处置了一批人,其中有一个名字 “南宫楚,辅立有功,但私通政敌刃人无数,屡屡劝戒不知悔改,功不抵过,予以凌迟,殁年廿三。” (全书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