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欲雨》 正文 第1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云青欲雨》作者:巫羽 文案: 木有文案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云沁李玙 ┃ 配角: ┃ 其它: ================== ☆、云青欲雨 楔子 “宅前种的白萝卜,纤瘦柔弱,雨季也不能够让它成长,这地是多么贫瘠。我且还记得年幼时,母亲种的青菜总是矮小的可怜,绿叶耷拉,炎夏的风甚至烧枯了小瓜的藤叶。然而山野上种的豇豆,长得再不成模样,也仍是会收来腌制,我已忘记它的味道,是酸是苦,再难记起。我离开这里有十余年之久,归来,满目荒芜。” 在一个午后更新了一条微博,他老式的笔记本电脑因风扇故障嗡嗡叫,他却习以为常,他在屏幕前坐了会,刷新了下,这条微博仍是零阅览零评语零赞。 他的互相关注里有三位好友,他的粉丝有三位,微博二条。这是新注册的微博。 起身,朝门后走去,他取下挂在墙上的彩藤篮。即使离开有十余年之久,他还认识荒野上长的野菜。他们从来不擅长种蔬菜,因为野菜丰富,因为遭遇的坏事不够多。 棠梨花的季节很短,摘取它们时,要挑选花苞盛开的,这样才不会苦涩。它们开在进村的路口,三五成群,粉白飞舞。鱼腥草,在屋后的水沟旁疯长,长久没人摘采,根茎又老又硬,需细心挑选。 走过长满杂草的小径,荒草残屋,构成了这村中的景致,龙云沁仿佛是这个古老村子的最后一位住户,这个族落最后一员。 其实还有几户人家居住,住得很散,这些老弱的住户,他们也许见过龙云沁小时候的样貌,却已认不出成年后的他来。 站在老棠梨前,先脱掉运动鞋,弯身将牛仔裤筒挽起,衬衣袖口扎高,龙云沁抱树攀爬。他心情愉悦,即使爬得十分艰难,手腕和脚板都蹭出了血。 傍晚的风吹拂他过长的刘海,他将一只手臂挂在树枝上,仰头眺望西面的斜阳,披上一身金色的霞光。 远处的山丘,荒废的梯田斑斓涌动,昨夜,初春的一场大雨,洗刷了这个僻远,被遗忘蒙尘的世界。 ☆、云青欲雨 第一章 (上) 棠梨花搅拌剁碎的生猪肉,敲入颗鸡蛋,下锅翻炒;鱼腥草摘取根茎,和木耳凉拌,加入酸辣酌料。简单的两样菜,半荤一素。 家常菜弄不出什么花来,却也还要在两只盘碟上摆放上装饰用一小束棠梨花,看着粉嫩翠绿。 昏暗灯光下,一张矮桌一张凳子,默默端碗米饭,慢慢吃下。 夹动鱼腥草时,想到那人不吃鱼腥草,而自己是极爱吃的。那人又何曾吃过棠梨花?他肯定也不曾见过。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关乎鱼和熊掌。 半碗米饭,几乎是数着颗粒捡完,要是外婆还在时,看他这样吃饭,是要骂他的。外婆是个文盲,没读过什么粒粒皆幸苦的诗句。但她心中有很多道理,她对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见解。反倒是自诩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很多事情他都看不明白,看不透彻。 哗哗洗着碗碟,剩菜剩饭倒在一只破钵里,搁在门口,朝屋内喊了声:“黄胖”。一只瘦弱的狗崽从矮桌下蹦出,划动小短腿,欢跃跑来。 黄胖是一窝狗崽里最瘦弱的一只,也因此其它狗崽都被邻里讨走,就只剩它趴在母狗身旁呜咽。 一周前,龙云沁从县城姨妈家将它带来。装在一个小布包里。蓝红的刺绣包里,探出只狗头,一路迎得小孩围观。 姨妈出来送行,送到车站,执着他的手说:“真不去看你哥?”又说:“老村都成荒村了,大家都搬出来,你回去作什么?” 回去作什么? 厌恶喋喋不休的人群,厌恶嘈杂的车流,厌恶装腔作势的男人女人,厌恶蝇营狗苟,谄谀献媚,奸诈阴险的百态众生。 “汪汪” 黄胖吃着冷饭,不时抬头叫唤两声,摇动尾巴。 龙云沁蹲下身,抚摸它的小脑袋瓜,手腕上的贯珠手链蹭过黄胖毛茸茸的耳朵。黄胖歪着头,似乎很享受。 “吃吧,明日下溪抓点小鱼,给你改善伙食。” 仿佛听懂人话般,黄胖低头将钵中不多的饭粒舔扫干净。 身份卑微,价格低廉的土狗,易养活,不挑食,无需花费什么时间去照料。黄胖没有狗粮,好在有个温暖整洁的狗窝,一身干净的毛,看着挺健康。 早早将木门拴上,此时还不到9点。已经习惯了都市夜晚生活的人,很难熬过乡村夜间的无趣。 旧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闪着蓝光,风扇照旧嗡嗡叫唤。龙云沁登上网,刷开微博,提示一条评语。点开,是秦启明的评语,写着:“就看不惯你装文艺装忧郁,搬回深山老林,活还做吗?打算找死吗?”莞尔,这家伙总是这样,从不说好话,非常讨人嫌。“你不也没饿死。”刚刷新,就看到回复了。“我这种不可复制,我是为了避免饿死才搬去乡下减少消耗。”龙云沁回:“我也是。” 我也是啊,秦启明,我是为了不在那庞大繁杂,如同迷宫般的大城市里绝望死去,而躲到这荒山野地里。你是求生,我何尝不是? 刷新了两次,秦启明不再回复。 沉默的秦启明,穿着身吊袋牛仔裤,袖子挽得老高,衣身上下,从衣领到鞋子,都是斑斓的颜料残迹。他有张消瘦英俊的脸庞,一副宽大运动员般的骨架。 ☆、云青欲雨 第一章 (中) 是什么时候认识秦启明的,仔细盘算起来,时间不长。那是在一次当代油画拍卖会上,刚进拍卖会大门,秦启明便迎上来,递过名片。那人没接,与他并肩的龙云沁抬手接过。当时的秦启明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张扬狂妄。 第一次相逢,龙云沁无疑对秦启明的印象不好,但他本身专业与美术息息相关,他看得到秦启明的才华——在他那两幅无人竞价流拍的画作中。才华,这是当时在场的那堆爆发富们,最不在乎的东西。 才华?何等微弱,没用的东西,没有媒介,它就是空气般虚无。即使有了媒介,破琴数百,牛也还是牛。而没有名气,没有人脉,得不到重视,缺乏机遇,纵使伯乐在场,也要失之交臂。 那人花费数百万,拍下一幅先锋大作,画家大名鼎鼎,国内外获奖,众人趋之若鹜。龙云沁欣赏不来它,他知道那人也是看不懂它有什么超绝处,而且压根对绘画没有兴趣。那人看到的是画家的名气,这样一幅当代名家的画作,悬挂在大厅,足以彰显主人的身份。因名气而尊贵,因尊贵而价值不菲。 在旗族服装工作室里,龙云沁当着助手,说是助手,不如说是跑腿。这间著名工作室里的设计师要么有海外镀金的学历,要么在业界有名气。龙云沁只是个学历平庸,不起眼,没有任何人脉,无人赏识的后生。他能一眼辨认出时代服饰的错误设计,却没有话语权去纠正“大师”的荒谬处。他熟悉各种古代现代纺织品,却只能沉默无言在旁观看。他敏感细腻,他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性情太过温和,看着有些傻气,但他并不是个蠢笨的人。他也有能力攀爬,也有能力将他人践踏于脚下,这取决在于他愿不愿意使出心机,取决于他是否会丢弃自幼否决的勾心斗角。 人不总是正直的,这取决于诱惑有多大。 那个雨后的傍晚,当李玙带着女友步入旗族服装工作室的那刻,龙云沁二十四岁的人生,和魔鬼签了一纸契约,堕入黑暗。 在电脑桌前沉思着,身上的披肩划落,用力扯起,指甲挂在披肩纤维上,硬是扯裂了指甲,撕出了血。 李玙,只要想到这人,心绪就无法平静。 痛恨着自己,远胜于痛恨他。 在s市里,自己曾堕落到何等可怕的地步,曾不择手段到丧心病狂。那样的自己,已完全是另外一个人,那一年的时光里,是另一个灵魂占据了同一具身躯。 呵呵,那终究是自己。 摊出双手,是自己的欲念与所为。 一个熟悉声响,聊天工具跳出一个提示,有人拍下商品。 龙云沁点开订单,有买家定制一套民国三十年代风格的旗袍。他制作的衣服,材料考究,做工细腻,当然售价也不低。 轻巧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动,和买家交谈,核实。 他的店铺营业二年,之前因为工作繁重,经常没空接订单,而后来,自然不屑。 一月就算只有两个订单,在这里已足够维持生活,何况他也卖些其他的织物,他手很巧,自学过刺绣和传统织造,他会制造团扇,会做扇袋,各种考究纹样心随意动,拈手而来。一件织品或说一尺绣花,递到他手里,他便能分解出它的织法,甚至刺绣的针式。这并非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后天勤奋学成。 他有位刺绣极其出色的外婆,而他的族群,擅长织布,染印。虽然那是以前的事情,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旧村几乎无人居住,在于营建了旅游新村。衣食住行,都是展品,而他们也是观览物之一。 然而更多人在更早前,便搬去有现代化设施的县城,龙云泽家是最早搬走的一批。 “大概要一月左右的制作时间,您要的这种面料比较少见,我需花费几日时间去外地采购。” 敲下这行字,龙云沁手指上的血迹,沾染在键盘上,他似乎没有痛觉般。 买家并没有任何意见,很干脆付了钱。毕竟需要定制服饰,对衣服特别讲究的人,不会在意这么一点钱。 接下这单生意,龙云沁想着工具箱还没拆包,他吃饭的工具,细细码放在一口大木箱里。这个时代,仍有旧时扯布量身定制的裁缝,只要有市场有需求。 住在这里,不便是难免的,距离采购市场太远,更别谈衣服制作好,需到县城寄出。不如将易耗品多进些,囤积在家中。 住乡下也有住乡下的好处,自从搬回来,整个心都沉寂下来。安澜得像村南那一面蓝潭。 ☆、云青欲雨 第一章 (下) 清早,将牛仔裤,衬衣用晾衣绳穿挂在屋外,拉得平直,晨风阵阵刮过,水份快速蒸发,午时便能收衣。 蓝裤白衣在身后飞舞,龙云沁一手提着一只空木桶,一手拿着自制的简陋鱼网,他身后紧紧跟随着黄胖,一人一犬,走向杂草杂花茂盛的小径。小径弯曲,通往村南的小溪。 他小时候在这条溪里抓过鱼。 抓鱼,是极欢愉的事情,男女老少都会参与,尤其新稻熟鲤鱼肥的时节,漫山遍野的欢语声,孩童们在葱翠的水稻田里扑腾,追逮着鲤鱼,他们不似大人那般使用古老且效率极高的捕鱼工具,他们的天性是玩戏。 空寂无人的溪畔,野茶花暗自盛开,红彤彤一簇。龙云沁踏进齐膝的荒草丛,采撷一支红茶花,摘下草帽,别在帽子上,像母亲当年那样。 草帽搁在折叠整齐的外衣上,一双运动鞋头对头放在一侧。 龙云沁挽高袖子,裤筒,踏水入溪。 水清澈可见半米深下的溪沙,鱼虾游曳其中,竟似不惧人般,悠闲自在。一网下去,轻松收获。 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孩子们五六成群在溪中争抢着逃窜的泥鳅,敏锐的溪虾。那时村中有五十余户人家,而今不过三四户。 村落凋零,这对大自然是件好事,对一个族群却是悲伤之事。 水桶里的鱼虾蹦跃,跳不出方寸,它们已是囚中物。 龙云沁舒坦地躺在溪畔,仰望蓝天。孤零零的一人“横尸”水域,孤零零的一犬吠着溪中自己的倒影。 在s市时,未曾留意天空,竟想不起那地方的天是灰蒙蒙的,抑或夜雨过后也曾湛清如镜。没有在意,没有想过抬头去看,是因为活得太匆忙,还是因为穿梭如麻的车辆,稠密如网的航线,让人时刻提防的所在,也窥不见天际。 李玙曾说过:穷人和富人,生活在不同的天空下,这是从出生看第一眼时,便就不同。 身份的界定,至今日已仿佛种姓的束缚,因为阶级已经形成,并且在固化。 他说的许多话,现在想起,还很鲜明,他有一种冷血似的冷静慎密。由他口中吐出的让人冰冷至骨髓的话语,还有许多许多。 怎么又想起他来? 翻身爬起,用力拍打衣衫,回去吧。 山茶花离开了母体,在大风中掉落成一片片红蝶,消匿于山野。矮矮的黄胖在前方扑戏着粉蝶,它很容易在玩戏时,忘记归家之路,但只需龙云沁喊一声,它便着从草丛里窜出。 随它去吧,调头朝远方的小屋走去。 泥木结构的二层小屋,一楼用来烧饭存放柴草,二楼用来住人,存放粮食。 简陋的厨房,并不似传统厨房那般,只是一个三脚架,一些锅碗瓢盆。父亲在此地营建房子时,也依样画葫芦建了有台有灶的厨房,那大概是他老家厨房的样式吧? 龙云沁,跟母姓。他出生后许多年,父亲都处于失踪状态,于是到他七八岁时,为了读书,便也就随了母姓。 父亲是位画家,而且后来还挺有些名气。龙云沁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电视机里。父亲面对记者的采访,热情洋溢的介绍着他热爱着一片土壤,热爱这里的人们,由此才有硕果丰盛的创作。 那时龙云沁十一岁,他知道父亲虚伪,他如果真热爱着这里,却为什么抛家弃子。 大尾的溪鱼二尾,破腹清洗,贴在烤架上,兹兹响。龙云沁用小刀在鱼身上横划、三刀,让鱼肉更易熟透。 抽动烈焰高炙的柴火,小心预防鱼肉烤焦。 鱼肉的鲜味渐渐弥漫,龙云沁细心在鱼身上刷上调料,他的神情有几分庄重。他的外祖父,是抓鱼能手,很擅长烤鱼。龙云沁小时候常猫在他身旁看外祖父用小刀给烤架上的鱼开膛破肚,手法行云流水般。传统的烤法,不会先开膛破肚,拖出内脏,都是等快熟刷上调料前,才需要这般处理。然而传统的东西并未必值得效仿。 母亲很容易接受新事物,尤其是当父亲在县城买了房子,接母亲和龙云沁俩兄弟过去。母亲换上了很时尚的衣服,包头巾取下,学电视里的女明星般,烫了头波浪长发。母亲总是很美,无论她是怎样的装束。 然而,终是留不住父亲的心。 母亲常说父亲是个艺术家,他热爱自由,无拘束的生活,而家庭是他的束缚。那是母亲还抱有希望的时候。后来,在县城那栋窄小的房里,母亲躺在病床上,抱着十二岁的龙云沁哭着说:“他不会回来了,听说去了美国,把我们抛在这里。” 那时龙云沁读小学,兄长龙云意读初中,都是需要栽培花费的年纪,父亲像以往许多年那般失踪了。 幸福就像一张画饼。 调料加入椒盐及姜丝,还有少许清酒,鱼肉的味道越发鲜美,闻在鼻中,食指大动。夹起放在盘中,还未搁置在地,黄胖的身影晃进,把尾巴摇了又摇。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自己回来,难道是远远就闻到了鱼香味? “这可不是你先吃的节日。” 训着黄胖,黄胖两只爪子趴在地上,在一旁呜咽。 “那时候,大洪水刚退,人们在挨饿,可是没有吃的。稻谷全被水冲走,大家饿得走不动,小娃娃饿得在妈妈怀里哭。后来,是一只大黄狗衔着稻穗,从很远的地方,划啊划,过来搭救大家。” 外婆讲着家喻户晓的传说,她是个说故事的好手,表情动作总是很生动,讲到狗衔着稻穗过来,还做出了划水的动作,年幼的龙云沁笑弯在外婆咯吱窝下。 将烤鱼用筷子对折,丢出一半给黄胖,黄胖汪汪两声,衔上鱼尾,跑出院子。 将第二尾鱼翻身,也刷上调料,弄小柴火,让它慢慢烤。龙云沁细致吃着半截烤鱼,味道并没有记忆中那么美味。 然而,记忆并不可靠。 记忆中,年幼时期,在村子里过得很快乐,然而并非如此,只是记住了快乐而遗忘了苦楚。没爹在背后被人说闲话,被人指指点点,能快活到哪去。读书时期,记忆中并不苦,细想起来,也曾为学费,和母亲走上数里路,回乡跟舅父家借钱,却像乞丐般被赶出来 如果不是有慈善援助,龙云沁小学读不完,就得出来打工。如果不是当年正巧一家大企业在本地搞投资,顺水推舟般,附赠人情般做起助学扶贫。 如果不是,在十八岁那年,查阅到了资助者的名姓和身份,那么,后来也不会成了一段笑话。 ☆、云青欲雨 第二章(上) 微博提示两条新评语,点开,一条是周佶的:“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的生活这般坎坷,颠沛流离。”一条是秦启明回复周佶的:“jj,你还没从巫峡回来吗?再待下去就成野人了。”龙云沁看到这两位好友的留言,温和一笑,敲动键盘回复周佶:“小佶,我这边花花草草很多,可以考虑过来走走,我当向导。” 认识周佶时,他还是个学生。周佶先认识的秦启明,而后经由秦启明认识龙云沁。说起来,这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秦启明去华山写生,周佶正好在华山采集植物标本。两人第一次碰面,秦启明在山林走动,遇到了前来讨食的周佶,秦启明差点以为周佶是位野人。周佶独自一人在盛夏的深林里游荡三天,衣服破烂,头发成团。 当初光是听秦启明讲述,就觉莞尔。 周佶瘦高,十分清秀,性情温吞,人看着有些傻傻的,但据说智商非常高,读小学时,就在老师建议下,被周爸拉去测过。 龙云沁有三个好朋友,也就是新微博上三位互关,除去秦启明,周佶,还有位“青梅竹马”,名唤柳娣。柳娣和龙云沁自小相识,柳娣比龙云沁还小两岁,柳娣年幼时,父母外出打工,祖母老病,由于和龙家有亲戚关系,曾在龙家住过一段时期,因此,几乎可以算是龙云沁的妹妹。柳娣这段时间为就职在外地奔波,也没空闲来管龙云沁突然辞职回乡宅这事。 大概,她也还不知道。 柳娣有张娃娃脸,但却是个十分精明敏锐的妹子,被她知道自己突然回乡,必然要瞧出倪端来。龙云沁头疼想着,当时,怎么就把她拉到新微博好友里。然而,又有什么事能瞒得了她。 想起她只见过一面李玙,便说这人寡情薄义,而且最可怕的是,在文质彬彬下,礼貌周到中,透着轻慢鄙夷。这需要细心观察,才会觉察,而又有多少人被这表象所蒙蔽,表错情会错意,觉悟时羞愧,无地自容。 柳娣敏锐,而龙云沁也是个细腻的人,当时柳娣发现的,龙云沁其实早已知道。 折叠收进屋的衣服,明天打算出行。需要购买布料,还需要大量的纺线,老宅里有部旧式的织布机,敲敲打打下,还能织布。 他们曾是一个家家户户都会织布的族落,因为经济不发达,长久过着半封闭的生活,生活所需,衣食住行,都需自己生产。到龙云沁这代,社会巨变,大部分接触到现代生活的年轻人,都不懂纺织,对自己族落的文化,情感已十分淡薄。 龙云沁是个现代青年,而有些趣好方面,他又有别于同龄人,搁现今社会,像个另类。 ☆、云青欲雨 第二章(中) 布料市场,辅料市场,跑了两趟,花费了两天时间,在初春里,流了一身汗。亲力亲为,身体力行。说得光彩正面,也曾想有亮堂的工作室,代劳的助手,专业定制的面料辅料,也追求过。 搭上回家的动车,辞别江南城市,心想着,这样也挺好的,全凭着兴趣爱好在支配着,没有过深的利益计较。 当初,在s市,龙云沁收集了不少老刺绣料子,数量算不上多,但十分珍贵,这些料子,当时舍不得拿出来用,后来离开s市时,竟也没带在身边。里边有两块明代缂丝,出售的话,价值不菲。正因为如此,所以没带走。这不是他出钱购买的,是一份赠品。 慢慢吃着午餐,想着黄胖寄放在县城姨妈家,不知道过得怎样。姨妈家房子窄小,人口多,夸张点形容真可算是挤得都没有下脚的地方。黄胖过了好几天满山奔跑的日子,性子发野,不知道县城生活还能不能适用。 一人一狗,日后大概就相依为命了。 内心自嘲着,这样也挺好,黄胖养大了还会看家护院,咬歹徒,保护主人家。除非被驱逐,否则不离不弃,一生相伴,人有时还不如条犬。 这般想法也是错的,毕竟人有各自的追求,各自的脾性,因为是万物灵长,越高级越复杂。人与人之间,又怎会像人与狗之间那么单纯。 列车高速行驶,窗外的景致,呼啸而过,低头读阅电纸书,读着《三才图会》,这是部明代百科类的绘图本,里边有关于服饰的内容,正是龙云沁感兴趣的部分。 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龙云沁的癖好是织物与服饰。 他们的族群,将历史织入服饰中,穿在身上,织物与服饰,自幼便熟悉亲近,仿佛天赋。而后天的,还需学习,开阔视野。 列车靠站,一阵颠簸,龙云沁抬头,猝然对上前方一位出厢的男子,那人高大的背影,像极了李玙,以致心跳都慢了一拍。想想十分可笑,一刹那居然以为是李玙。李玙,怎么可能坐动车。 人与人的差距,天壤之别。 列车继续前进,摇摇晃晃中,龙云沁昏昏欲睡,便趴在小桌上睡去。这一觉睡得很不舒坦,光怪陆离。梦里,金韫在诉说着什么,他精致的脸上有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优越自豪,他笑的时候,会微微侧头,显得十分优雅。他一向鄙夷龙云沁,且从不掩饰。他有钱,有身份,有所谓的显赫身世,龙云沁没有,然而,除去这些外在的,不都是同样物质构成,饿得吃饭,冷要加衣,生老病死,凡人而已。这是个不愿意想起的人,因为这是他嫉恨的人。 ☆、云青欲雨 第二章(中2) 嫉在于这人处于特权阶级,凌越于社会规则;恨在于这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力去反击,唯有以“厌恶”这种精神胜利法去对待。人生中总要遇到一两个这样的人,用光彩耀眼,高不可攀去刺伤他人的平庸,揉死蚁类般的任性妄为姿态,去践踏他人勉强维持的那点可怜尊严。 金韫,龙云沁曾嫉恨过的人,在离开s市后,一切也都云淡风轻了。 梦中这人还在喋喋不休,龙云沁试着用欣赏的态度端详起他来,周佶是他记忆中最纯美的男生,然而金韫,大概可算是平生所见最媚的一位。柔眉婉转,眼角飞扬,尤其左眼底下一颗泪痣,更添妩媚。相书说:“男生女相主富贵”,信矣。 从睡梦中醒来,已是最后两站,龙云沁整整衣物,看着鱼贯出车厢的乘客,男男女女,情侣,家人,他疲倦的揽收额前过长的发,心情忧郁。 没有家人,也没有情人,甚至没有一个在身边的朋友。 母亲去世时,父亲回来办的丧事。那时龙云沁在读大学,哥哥龙云意因不爱读书,且家境所迫,已经出社会多年。在办理完丧事后,父亲留下了一笔钱,一是给龙云意娶妻,一是龙云沁读书的费用。很早就出来打工的哥哥,对钱财看得十分重,一分一厘都爱计较。龙云沁半工半读,到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发现母亲县城留下的房子,竟没有他的房间。此时龙云意已经结婚,并有两个孩子。 因为自小兄弟年龄相差大,玩都玩不到一起,没有过深感情,成年后,这一个哥哥,竟像是没有那般。 没有家,这种失落孤独感,在s市时特别强烈。多想有自己一个舒适的房间,有关心自己的人相伴左右。只是那时欲望膨胀,迷失了自己,在错误时间里遇到了错误的人。 回到县城,一身风尘,到姨妈家带走郁郁寡欢的黄胖,姨妈又在问真不去你哥家坐坐吗?龙云沁摇头,幽幽说:“我打过电话联系,哥嫂很忙的样子,还是不打扰了。”龙云意在开旅馆,近来生意似乎不错。 这一路动车换汽车,汽车停在离村数里外的大路上,空寂无人,于是换双脚行走。黄胖欢跃跑在前面。之前耷拉着小脑袋,一下汽车就神气活现。龙云沁越走越慢,实在累坏了,而且饥肠辘辘。 天越走越黑,回到家中时,已快晚上八点。用冰箱里翻出的有限材料,煮了份酸辣粉,给黄胖也准备份鱼肉。一人一犬各自吃着晚餐。而后,梳洗,上床。 橘黄台灯下,趴在老床上,按着手机,看到条短信,竟是秦启明发来的。要知道这家伙非常懒于打字,发短信更是少有的事。 “我的画最近居然供不应求,我奇了怪了。这次去交画,留心问老孟,才知道一直是同个人在购买。老孟认出他来,说是位明星。我操!你猜是谁?” 龙云沁读完短信,心里震惊。他们共同认识一个明星,而且秦启明曾动手揍过他,还因此被抓去蹲了几天牢房,两人是仇人。 “金韫吗?他想做什么?”龙云沁强烈心里不安,他一直怕金韫报复秦启明,而秦启明是因为他,而与金韫结仇。 急忙拨通秦启明手机,秦启明慵懒的声音说着:“什么事?”这个时间,以他作息,显然还在画室里作画。 “金韫?是他吗?”龙云沁急忙问。 “哦,你看了我发给你的短信了。”又漫不经心,不以为然般确定回复:“是金韫。” 一阵沉默,听到秦启明擦画笔的声音。 “这变态小子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阴谋阳谋,随他去了。反正我画不再寄卖那家画廊。” 秦启明是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人,想来这件事没有困扰到他。 “别担心,我这种不入流的小画家,他拿我的画能去弄出什么惊天大陷阱来,说不定他这是对我的大作一见钟情咧。” 秦启明一手耍动着油画刀,一手拿手机,歪着头,看着画架上的一幅静物画。 龙云沁知道金韫不懂油画,而且压根瞧不起秦启明这种在国内都默默无名的画家。不过确实如秦启明所言,他凭借这些画,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有钱人,常有些匪夷所思的行为,又岂是常人能理解。“嗯。”龙云沁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当初没告诉李玙你是山里出来的吧?”唐突一句话,龙云沁好会才反应过来。“没,我怎么可能,那时我”秦启明接话说:“那时你虚伪,怕被瞧不起。”龙云沁苦笑,是这么回事。“那便好。有件不知道是好是不好的消息。”秦启明说得意味深长。“什么事?”龙云沁警惕起来。“李玙在找你。”秦启明话语一落,甩手将油画刀插在搁手的横木上。龙云沁沉默许久,于是秦启明继续说:“我有东西不是寄放在你之前租住的房子里,这次去拿,顺便帮你退租,房东说有人找你,我一问就知道是李玙。”什么一位高大的男子,开了辆很气派的车,文质彬彬,礼貌周到(伪君子,一切都是假象)。一看就是在形容李玙。 “小龙?”一直听不到声响,以为龙云沁断线了。“在的,启明,大概是想叫我去取回,我没带走的衣物吧。”龙云沁其实也想不出李玙找他何事。 秦启明不再说什么。他知道龙云沁离开时,什么东西也没带,因为是他去接的龙云沁。也知道李玙以前赠送龙云沁两块价值不菲的缂丝,可以换栋房子的,龙云沁没带走。 “小佶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不想再谈李玙,问起两人的好友。秦启明笑了起来,回:“他前天跟我视频,刚从山里出来。说他过几天就回归人类世界,先来我这里,再去找你。”这是个好消息,自从周佶毕业后,龙云沁有好段时间没见过他。 “你隐居皖南,我住在滇地,住得可够偏僻的。”龙云沁心想,还好,远是远了点,但小佶就喜欢这样的地方。有山有水,植被茂盛,物种多样。 ☆、云青欲雨 第二章(下) 木材和绳索组成的简陋织布机,一旦搁置不用,就似要散架一般。从杂物间里搬出,放在院子外,清洗,晾晒,将构建摆置好,捆牢绳子。取出纺线,缠绕好,一步步织造,不时停下调整。织布,龙云沁小时候学过,在学校时,又多学了其它几种织造法,对他而言,心中所想,手下成织,并不是什么神奇事。 想想外婆说过,有的人有内秀,而有的人有外秀,有外秀的人,很容易就能展示自己的才华,就像将才华都穿在了身上,而内秀的人,需长期的相伴,才能才为人所知。 其实这说的是才情的张扬与内敛。 龙云沁,在网络上结识不少织物方面的人才,这些人有的是专业机构里的研究员,有的是不亚于专业的业余爱好者。 午后,在怎么调整机器也不行,织出了半匹废布。龙云沁决定上网询问本地织物研究院的一位学者,此人也姓柳,叫柳宗白。 在邮箱里上传好几张照片,细致留言,信件发送。 一般,柳宗白会在一周内有回复。 这次属于不正常,因为在当日晚上,便收到了柳宗白的邮件。 “你回了滇南?我从图片背景里看出。这是滇南晚清特有的织布机,不多见啊,干脆送我们研究院吧。我们院里最近在仿制老织布机,到时还你一架,绝对好用。你这架是需要大修的呀。” 隔着正方的黑体文字,也仿佛能看到柳宗白那流口水的模样。 交友不慎。 这是外婆的心爱之物,说是陪嫁品来着。 算了,反正我也用不来它。 “要我去你们院玩的时候,还能看到它哦。还有新织布机什么时候能给我,我要织衣服。” 码下这行字,龙云沁无奈叹息。 以前,这些研究院啊,文管所啊,可没少来村里收东西,收走后,就再不曾见到了——都给锁进了暗无天日的库房。 学术资源要向平民开放啊,不要总是横条沟,怕人跨过去似的。 四五日后,龙云沁在裁桌上,画着版模时,听到外头一阵摩托车声,出屋,见到一位黑瘦个高的汉子,四眼,跨在一辆破摩托车上,车后座还捆着一架木构的织布机,那捆法简直像捆粽子式的。 “邮政快递?” 龙云沁说着这四字可有点心惊胆战,要知道邮政快递它就压根不给派送,要自己走好几里路取件呢。 “额,我,怎么说呢,我。” 男子慢吞吞下车,想将车停好,无奈后座重心不稳,把那摩托车晃来晃去,不得要领。龙云沁急忙过去帮忙扶住,搭手解下后座的织布机。 “是柳宗白院士让您过来的吧,您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邮政虽然不靠谱,也不会派这么笨手笨脚的人当派送员啊,而且虽然看着黑,可真是文质彬彬,眉眼如画。 “是的,我前些日见过你,你别见外,不必称这么客气。” 两人合力将织布机抬进屋。 龙云沁见他一身汗,让他在家里坐着,自己去倒了杯水。递过,龙云沁问:“我没印象见过你啊。” 男子接过白开水,咕噜咕噜喝下,也不知道这一路他被这架织布机折腾成什么样。 “正常,上次我过来,村民还以为我是贼,还报了警。” 龙云沁一时无言。 “你有次去村后挖鱼腥草,我见过你,我当时在那边挖土。” 说着伸出一只污黑的手,龙云沁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递着手里的一束纸。 接过纸张,把皱巴巴的纸在桌上铺平,上面写着:第三次文物普查通知。 龙云沁明白了,他听说过,文物队会分配人员下村普查,因为村路难行,所以会配备摩托车,只是,这位同志也太木讷了。 “你现在还在我们村里普查吗?” “东裂沟那边很有意思,我打算再走走看看。” 咳,我从小在那长大的,怎么就没觉得哪里有意思。 就是一条臭水沟,现在居民少了,水沟干涸,可那地方连杂草都不长。 “有找到住的地方吗?” 龙云沁在网络上混过一些古代服饰论坛,这类论坛往往会开辟一个服饰复原板块,而服饰复原,依据的大部分是考古发掘的织物。所以他对考古这行其实不陌生。 “没呢,村长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自己找栋废宅入住,很快就被当成流浪汉带走。” 男子扶了下眼镜,似乎很平淡,似乎这在他看来只是寻常事。 龙云沁有种扶额的念头。 “柳院士说,那架旧的织布机,我回城时,顺便给捎过去。我过几天再来载。” 男子不多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迎出门口,站着喊人。 男子回头,一脸茫然。 “先住我这里吧。”龙云沁微笑说道。 男子眼镜上闪过一抹光,龙云沁看清他有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 实在不忍心看他在这里挨饿,还被当流浪汉报警抓人。 小佶,早些过来,有一个和你一样的生物在我这里住哦。 ☆、云青欲雨 第三章(上) 朱弘的物品,一套换洗衣物,一个锅几包方便面,漱洗物品,再无他物。这种风格,比周佶还锻炼野外求生技能。因为周佶他们是有做过野外求生训练的——工作需要,所以还懂得带上固体酒精,药物,军刀,求救信号。 按朱弘所说,从学校毕业,见文物队招普查人员,专业对口,就来入队。起先也不知道,是会独自一人分派工作,不过孤独一人也挺有趣,在拥挤的地方住久了,这里就像桃源一样。 哗哗,朱弘在浴室里冲澡,龙云沁烧好晚饭,天近黄昏,窗外的霞光,分外好看。 两人落坐,小饮吃菜,朱弘直赞龙云沁的手艺,龙云沁笑回:“你有些像我一位朋友。” 于是讲起了周佶的故事,不想朱弘并不觉得好笑,只是说:“挺辛苦的,幸好遇到了好人。” 秦启明就这么被发了张好人卡。 不过,秦启明啊,确实是个好人。 因为他是位画家,相识之初,可没少遭遇龙云沁的偏见。 朱弘讲起他实习时的事情,他参与考古队,抢救发掘一座被盗的古墓。古墓因为塌崩且出了人命,才上了新闻,而后才有考古队的事情。 “盗墓贼挖塌的墓,这种竖穴墓封土极不牢固。这属于常识,任谁来挖,也是先挖走封土,然而目的即是见不得光,便也无法正大光明,用正途方式去挖掘。” 一点小唏嘘,或是小感悟。 “挺有劝世意义,不择手段,总是有报应。” 龙云沁小口喝着啤酒,内心感慨。 “你姓龙,且世居此地,应当是土司的后裔。” 朱弘喝过酒后,话题便说开,也不见得多木讷。 “哦?” 龙云沁抬了下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神马显赫身世,往上追溯几代,总有个显赫人物,没有也可以攀上。也是因此,龙云沁对金韫的什么高贵出身嗤之以鼻。 龙云沁很确定自己祖上只是个种种水稻,挖挖野草做饭的农民。然而朱弘的话,倒也引起他的兴趣。 “明初,你们始祖随沐英入滇,因功封做此地土司,执权历经明清两朝,近六百年。” 朱弘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讲述。 那不是比金韫那啥两百余年的贵族历史还长。 “不对,我家世代种田,土司不用种田。” 外婆那种爱讲故事的人,如果祖上真是土司,又怎么不曾讲过土司的故事。 “五百余年间,四番更替,尤其近代的纷乱,你们不识自己先祖也不奇怪。” 龙云沁历史不差,他也好读书,而且往昔混的论坛,时常见人因为历史掐架,他又怎么不了解历史予今人所具有的意义。 “你也说了五百余年,快六百年了,这一代代的子孙后代得有多少,是不是后裔也毫无意义,又不能分财产。” 龙云沁摇头轻笑,他一直觉得每个人总该是谁的后裔,这谁与谁根本不重要。 “是不能,不过,想想先祖统治过这片地域,而至今日还有你这么位年轻人留守在此,不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我不是留守看护,我只是……我逃回来的。” 龙云沁笑得似真还假,朱弘也不知道他说的可是认真。 两人酒都喝得极少,一人一听,不知道是不是本地啤酒不好喝,还是朱弘也不爱喝酒。 木屋的寝室,原有四间,后来多废做为杂物间。朱弘在厅中铺席子,龙云沁取来被褥,给他遮盖。 明日清理一间房给他住,还得再预备一间,留予秦启明和周佶。 ☆、云青欲雨 第三章(中) “咔擦咔擦”沿笔痕剪开布料,修长的手指贴着丝滑的布料,低垂的侧脸,柔和细腻,龙云沁专心致志于手头的工作。朱弘从身后走过,驻足,探看,他并不知道龙云沁的职业,但从屋子里的大量布料和辅料,也能猜到一二。朱弘悄无声息出屋,龙云沁回头时,正见他弯身取走斜放在门口的考古铲。 朱弘平素话语不多,像个寡言木讷的人。 将最后一片布料裁剪好,龙云沁清点,摩挲。他喜欢这份工作,因为他十分享受制作过程。 想着朱弘睡在客厅,席被需要去收拾。龙云沁离开裁桌。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席子卷起掩在门后,被子折叠成豆腐块似的,和枕头一起放在藤椅上。就昨夜喝酒留在桌上的两个空瓶子,也安然躺在垃圾桶里。 从朱弘骑摩托车抵达家门口时,龙云沁便留意到,虽然他肤色黑,衣服看着也洗得褪色,但是那副眼镜,却十分精致,而仔细看衣服料子和工艺——裁缝通病,材料和做工都比较考究。 这家伙,搞不好身世不错。 有钱人,没有生存压力,可以随心所欲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而很多人,只能辛苦工作,用微薄工资,极有限的私人时间去维持个人爱好。 龙云沁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用于糊口的技能,便是他的爱好。 走至窗前,推开木质窗户,眺望远处的荒地,一个小人蹲在低地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离小人不远处,横过条水沟,那里长满茂盛的鱼腥草。 “黄胖。” 午时,站在门口唤着黄胖名字。 今早,院门一开,它便急不可耐的奔出家门,也许是在山野里扑捕蝴蝶,忘记了归家。 “嗷嗷”一阵低低的吠声,黄胖蹿到眼前,抬头一看,朱弘提着考古铲,身上背一个大挎包,笑着走来。 “它跟我出去,这狗不怕生。” 龙云沁弯身摸着黄胖的头,它抖动两只耳朵,一脸的机灵。这狗是不怕生,但见生人必吠。犬类鼻子很灵,对气息非常敏感,大概是从朱弘身上嗅到的信息归类为“安全”吧。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2节 朱弘卸下挎包,从里边翻出一大把鱼腥草,清亮葱翠,另有数块用密封袋装的陶瓷碎片。 鱼腥草,有的地方的人,喜食叶子,而有的地方的人嗜好根茎。朱弘的喜好,龙云沁不得而知,龙云沁习惯是只吃根茎。 清水哗哗,冲洗绿叶和黄色根茎;不会,热气腾腾,已成锅中翻炒的熟菜;端上桌时,成为了一荤一素里的一素。荤是一盘腊肉。饭,紫米饭。 “村子都没什么人居住,你平日买东西的话,到哪里?” 朱弘对这村子熟悉,村中有条小街建有几个店面,但都废弃许多年。 “县城里。” “走路去?” “嗯。”夹起鱼腥草,含在口中,细细咀嚼。 “打算在这里居住的话,需要有代步工具。” 朱弘扒着紫米饭,他吃饭的习性很好,不挑食。 “嗯,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不会骑车。”龙云沁有擅长的方面,也有拙笨的一面。 “我教你骑摩托车吧。” 龙云沁半信半疑看着朱弘,朱弘很难得笑了,他笑的时候眼睛很明亮。 龙云沁将半盘腊肉放进冰箱。冰箱空荡,食材告罄。回头看向蹲在一旁洗自己碗筷的朱弘。一个人的话,他采采野菜,捕鱼虾,煮碗粉,煮点粥,吃得很简单。 “朱弘,我想去县城里买点东西。” “我和你去。” “那留黄胖看家。” “嗷呜。”趴在地上的黄胖听到自己的名字,嗷了一声,竟像是听懂在抗议。 院门落栓,摩托车突突离去,黄胖隔着门板转悠,而后无聊趴躺在门口。这是不是它第一次看家护院,它虽然小,却很护家。门外一点风吹草动,它都能敏锐感觉到,将头抬起,警惕四方。 毕竟是边境,村子再偏僻,也需留心不法分子到来。 村子,曾经也兴盛繁华过几番,最后一次在晚晴,那时遍山种植罂粟花,村民们便在这姹紫嫣红中,与械斗共生。 直升飞机在半空中盘旋,在寻找,螺旋桨和风都带来的陌生声响,使得黄胖像疯了式的仰天吠叫。 这金属庞大物,最终稳稳停在了村中空地上——祠堂前。 机舱门打开,一位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下来,手里持着一柄登山杖。在直升机接近地面时,他大致看清了这村子的样貌,这是一个废弃的村子。 祠堂旁还住着一户人家,一对老夫妻,不解困扰地从房中走出。男子缓缓走去,礼貌的弯身问着一个人的名字。老夫妻只会说方言,但在男子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时,他们激动的喊了一个名字,并指向了村后。 “在这里等我。” 男子吩咐驾驶员,而后转身眺望前方,那是一片低矮坍塌的房屋。男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他甩动手里的登山杖,悠然朝脚下绵延的石子路走去。 男子想着,他年少时应该曾随父亲来过这里,只是这样的地方,他没有丝毫印象。 棠梨花在村口纷扬,古老的石砌小道上,空寂曲折。 ☆、云青欲雨 第三章(中2) 院子围墙低矮,远远就能看到晾在院中的衣服。粗麻晾衣绳上,挂着一件藏蓝色的衬衫,袖口有白条,十分眼熟。这样的衬衣,毫无品味,曾见龙云沁穿过。他体型清瘦,肤色白皙,倒是很适合藏蓝色。 无疑,这是龙云沁住的地方。 自从进入这村子,就判定这是座荒村。破败,贫困,这样的村子,在现代社会里,必然被遗弃。 对于龙云沁是从乡下出来的,李玙其实不吃惊。 他见过龙云沁的身份证,即使龙云沁总是小心翼翼,掩着藏着。然而,对于入住自己宅子的人,李玙,又怎么可能不去查背景呢。 滇南,李玙年少时来过,当时随家人过来旅游,看梯田,看民族文化,无趣得很。人类文明已高度发达,却偏偏要来这种厕所连u型管都没有的地方体验生活。说是回归天然,未免太矫情。 土墙围起的院子,有一个掉漆的木门,和一条犬吠的狗。 李玙早已发现木门从外栓上,但仍用登山杖敲击两下木门,喊道:“有人在吗?”狗的吠叫声越发凶狠,人声不闻。 瞅眼生锈的门栓,李玙抽出布帕垫手,扳开门栓。刚推开门缝,一条半大的土狗就朝自己飞扑而来,李玙眼都没眨下,举登山杖朝小狗身上抽去。小狗摔在地上,嗷嗷惨嚎逃去。 李玙不喜欢狗,尤其没有打过疫苗的乡下土狗。 进入院子,打量这二层木土结构的房子,矮小,粗陋,十分老旧。房门紧闭,却也仅是从门外栓上,并没有落锁。大概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偷。 主人,大概只是离开,走得不远。 龙云沁曾说过他的母亲早逝,然而他是否有其他家庭成员,李玙没有兴趣,也不曾问过。 这破房子是否只有龙云沁一人住,还是住着其他人?从这村子几乎像个鬼村的现状而言,只有龙云沁一人居住的可能性很高。 纵是如此,李玙也没有开门进屋的打算。 私闯他人宅子,是一个忌讳。 小狗蹲在院子角落里哀哀低叫着,李玙没有理会它,在房门外的一张竹椅坐下,等待主人归来。 自龙云沁搬离两人在颐园的房子,至今日已有一月余。李玙是在最近,才开始找他。因为他发现龙云沁失踪了。 没有回去旗服工作室上班,也搬离了以前在城中村的住所,他的同事不知道他去向,而龙云沁好友的电话号码,李玙只有秦启明的。打过后,才知道这号码已是空号。又听闻秦启明已回老家,隐居去了。 找一个人,对于李玙而言并不难,何况他知道龙云沁的籍贯。 以龙云沁离开时窘迫难堪的处境,他逃离s市,回老家的可能性最高。而李玙,果然是猜对了。 李玙往往能将身边的人看得通透,这种特长,自小练就。他很了解龙云沁的各种心思,那些不小心流露的,未能遮掩的。 等待,让人不耐烦,不是抬手腕看时间,一个钟,漫长得像三个小时。龙云沁,其实不值得他等待一个钟,在半个钟前,李玙就有起身离去的念头。然而这鬼地方交通不便,而且十分偏远,李玙不想再到来第二次。 听到外面的摩托车声,李玙已经在院中竹椅上坐了一个小时十七分钟。 摩托车停在院子外,同时也传来一个陌生男声:“奇怪,我们之前院门有关吧?”另一个低缓疑惑的声音回:“我栓上了。” 李玙离开竹椅,此时已走至院门口,他辨认出龙云沁的声音,与龙云沁目光交集,他冷冷注视。龙云沁脸上有诧异,吃惊说:“李玙,是你。”李玙没说什么,端详龙云沁身边的年轻男子。 这是位高挑的男子,衣物洗得发白,不修边幅,眼镜却十分精美,脚上踩的那双运动鞋,沾染泥土,但还看得出是牌子货。 这人绝不是这破旧村子里的住户。 龙云沁的朋友,李玙认识很少,这人大概是其中一位。 在片刻的吃惊过后,龙云沁恢复平静,他开了房门,邀请李玙进屋,仍是殷勤的端茶倒水。 李玙坐矮凳上,端详这采光不足的客厅,看着在一旁烧水冲茶的龙云沁。一月余未见,龙云沁的刘海长了,人似乎比以往更清瘦一些。除此,没有其他差别。 ☆、云青欲雨 第三章(下) 在下一分钟,李玙,便发现龙云沁的差别,他用一只塑料杯倒上茶水,淡然递过。李玙根本不喝粗茶,这是其一,其二以往龙云沁对于自己的“穷”,没有这般坦然。 那杯茶,李玙自然动也不动。他看着门外,那位陌生男子提着一袋蔬果往厨房走去,不会,又扛着一袋米,往厨房走去。 “这人是?” “文物普查队的队员,到村里做文物普查,没地方住,暂住我这里。” 龙云沁语速明显比以往快多了,以往他跟李玙说句话,都要先过脑斟酌是否会不恰当。 李玙挑了下眉,他对文物普查队的工作没兴趣,也不清楚这都是些什么人,心里倒是对这个回复比较满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龙云沁手捧着热茶,抬头看向李玙,这人悠然坐着,一手搭在藤椅上,有着反客为主的自若。 “对我而言,找一个人并不难。” 李玙扫视着这不大的客厅,嘴角挂着似轻蔑似不屑的笑。 龙云沁缓缓喝口茶,心里仍是平静。他没想到李玙会找他,所以也就没去想,他确定要找一个人的话,动用手里的资源,总能找到。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找到滇南这种山里的偏僻村子里来,用古人的话说,该是:贵客光临,蓬荜生辉吧,呵呵。 李玙正不悦龙云沁无所谓的口吻,抬头却见门外那陌生男子抱着只小狗走来,小狗缩在男子怀里,低声哀叫着。 “黄胖受伤,脚瘸了。” 朱弘摸着黄胖的头,安抚着。 龙云沁看向李玙,目光落在李玙身旁那把登山杖。他知道李玙厌恶狗,而且有洁癖。 “我开门时,它扑过来要咬人,被我抽了一杖。” 李玙摸索登山杖握把,说得云淡风轻。 龙云沁垂下眼睑,低着头似在沉思,他没有走过去朱弘身边,查看黄胖的状况,也没有对李玙的行径有句指摘。 朱弘的表情,先是目瞪口呆看着李玙,然后沉默不语,抱着黄胖去一旁检查伤势。 看着朱弘离去,李玙扫了眼外头破败的围墙,说着:“这是你家?”龙云沁好会才回过神,回道:“我外祖母家。”他看着李玙,眼里没有掩饰忧伤与茫然。 忧伤而茫然的龙云沁,李玙很熟悉,在龙云沁离开颐园前的那段时期,他一直处于这种状态。有的人的痛苦会用泪水言语表达,而有的人在痛苦下,只是显得木讷。 “袁晋开了家工作室,你知道吧?” 李玙说这句时,声音冷冰。 在旗服工作室里,袁晋是唯一赏识龙云沁的人,而他和龙云沁一样,都只是个助手。 李玙和袁晋只是认识,连朋友也算不上。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袁晋。 “没有联系。” 龙云沁离开s市时,只和秦启明话别。 “我还以为是你和他合伙开得。” 工作室的装潢风格,主接业务,都让李玙联想到龙云沁。 龙云沁搬离,李玙认为他还会回来,龙云沁极端讨厌城中村那肮脏混乱的地方,而从最初龙云沁跟随他,便是为了想过殷富的生活。人的欲求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以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龙云沁实话实说。他和袁晋甚至商议过在哪里租店,怎么装修,怎么运营。 “那现在呢?” “不可能了。”s市,龙云沁再也不会回去。 “不可能?龙云沁,你真打算在这鬼村里定居?” 轻嗤,不予置信,还有些许恼火。 “种水稻,吃野菜?自己织染衣物?” 这些讥讽的话语,或许也从侧面吐露了,李玙其实了解本地人的生活,或是他其实去做过了解? 龙云沁没有辩解,李玙咄咄逼人时,龙云沁从来以沉默相待。 “这样的生活过一个月,可能还可以骗自己清新,有情趣,过两个月,便恨不得逃离。”举起桌上那杯没有碰过的冷茶,褪色的塑料杯,暗红的粗茶水,无不是在陈述着“低廉”二字。 李玙起身,抬手看时间,他在不耐烦。 “你车停在哪里?”龙云沁试探的问道。他没看到李玙的交通工具,而进到这村子,让李玙靠走路,根本不可能。 “直升机。龙云沁,我给你二十分钟。” 李玙走动,察看房子的布局与构造,他走至龙云沁的寝室门前,止步了。 “不必的。” 龙云沁挽起珠帘,暗色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哗哗响,他领李玙走进寝室。 朱弘不需要去知道他和这位访客的关系,这种关系,总是让人困扰。 珠帘被龙云沁放下,李玙则将门关上,他有时候会像绅士般体贴,只是有时候。 “我来找你,不至于我真得像你那好妹妹说的寡情薄幸。而你回不回去,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强迫你,我也不屑干这种事。” 从李玙的口吻听,看来他是想好好谈一下。 “你愿意在这生活,也是你的个人选择。哪怕其实你内心也不乐意,只是想用这样的生活,让我难堪。” 李玙说到难堪时,坐在龙云沁的老木床上,看着床上乡村风格的被褥枕头。 “我没有想过让谁难堪,这是我熟悉的一种生活。”龙云沁摇着头,他甚至没想过李玙会找来。 “曾送你的织金,不要,随你心意。给你的□□,你可以直接丢在茶几上,和废纸放在一起。” 李玙只顾说自己的,他根本无需去倾听。 “你觉得你不贪不取,其实这些你并不放眼里,人的欲望总在膨胀,贪得无厌。” 龙云沁仍是摇着头,却已不再辩护。 “龙云沁,体肤相亲时,留下的属于对方的气息,很快会散去。” 李玙摸着龙云沁的脸庞,将拇指指腹在龙云沁唇上摩擦。 “我给过你机会,那天,我让你等我回来,没有什么不可谈,是你自己唤秦启明来搬走行囊。今天,我从千里之外前来,你也仍只是说不必。” 李玙从龙云沁的脸庞收回手指,转身将门打开。在房内他说这些话时,始终冷冰冰,但眼底里有愠火。 “李玙。” 龙云沁唤住他,他和李玙相处了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意外,李玙只是过来责备他。 “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住这里。”这个其他人,指金韫。 李玙没有任何表示,大步走出大门,拨打电话。 直升机很快开来,停在了龙云沁院外空荡的草地上,刮起的大风,把龙云沁家的屋顶吹得抖动。 李玙甚至没有和龙云沁辞别,他登机离去。龙云沁蹲身抚摸黄胖,朱弘则是仰望着天空盘旋而去的直升机,一脸惊愕。 ☆、云青欲雨 第四章(上) 朱弘用细竹板夹住黄胖受伤的狗腿,黄胖嗷嗷直叫,龙云沁按住它,低声问:“能好吗?”朱弘缠着绷条,一圈又一圈,他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绑好,他才抬头说:“幼犬的再生能力比较强,会好的。” 这之后两日,黄胖都颓废地斜躺在狗窝里,透过竹框缝隙,看着院中枝头吱吱的鸟儿。龙云沁怕它乱跑动到伤腿,削竹篾编制口竹筐,正好将黄胖罩在里边。 移开竹筐,一只钵放在黄胖跟前,钵内是条烤鱼。黄胖摆动了两下尾巴,却没有动弹的意思。龙云沁摸着黄胖耷拉的耳朵,低喃着什么。 朱弘扛着探铲归来,远远看着这一人一犬。 自从那个陌生男人出现后,龙云沁便沉默寡言起来,朱弘从来不好打探,也未去问龙云沁这人是谁。不过有私人直升机的人物,非富即贵。何况,光是那人的装束,便知道来头不小。 终于黄胖拖着伤腿爬出狗窝,探下头咬起钵中的烤鱼。 “今天肯吃东西了。” 龙云沁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朱弘。 “希望过两天又能满山跑了。” 龙云沁站起身,朝厨房走去。午饭,他也准备了朱弘的一份烤鱼。 这些日子,因为多了张嘴,龙云沁会带网去溪边网鱼,收获不错,但也不浪费。小鱼剁成泥浆腌制,大鱼则是烧烤。 朱弘是个不挑食的人,看到桌上一盘烤鱼,他抓起一只便啃,龙云沁咬了一口,哭笑不得说:“忘记加调料,好腥。”抬头,朱弘那尾已啃了五分之一。“抱歉。”赶紧把朱弘口中的鱼拽下。 升起炭火,支起铁架,将鱼贴在上头,熟练涮起调料。朱弘端着相机,咔嚓咔嚓拍着。说:“拍回去馋死队员,原生态烤鱼。”龙云沁莞尔:“不原生,我改良过得。原生的我都吃不惯。” 龙云沁细细涮着调料,他嘴角的笑稍纵即逝,他仍是心事重重。 ”你一人住这里,真不打算回城里吗?” 吃着重新烤过得鱼,朱弘问着。 在以往的聊天中,朱弘知道龙云沁在县城里有个兄长,家也在县城。 “也许以后会想去,现在觉得很好。” 夹起烤鱼,熄灭炭火,雾气弥漫中,看不清龙云沁的神情。 “我明天要回去了。”朱弘大口咬着鱼肉。 “嗯。”龙云沁应道。 前天朱弘便说,可能就再住一两天,得走了。 夜里,龙云沁缝纫衣服,朱弘在一旁整理标本,各忙各的。老式的缝纫机发出沉重的声响,它不如现代工业用平车那边轻便。 龙云沁感到手臂酸疼时,回头望见朱弘仍是一脸享受的折腾那些破碎的瓷片。龙云沁伸展肢骨,凑至朱弘跟前探看。朱弘在拼凑瓷片,这个过程十分缓慢,却很神奇。在数百破碎瓷片中,朱弘挑出了其中七片,竟拼出了流畅优雅地如意云纹。 “这应该是件青花盘,虽然只有局部却十分精美。” 龙云沁看得目瞪口呆,朱弘这种拼法,真是前所未见。 “你是怎么知道这块和那块有联系?” “这是个窍门,玩纸拼图时大部分人会挑出近似颜色,它们间总有亲近的关系,而拼瓷片,同类颜色风格总在年代上相似,它们之间也有着联系。明青花呈现的颜色,便足以区分年代。” 很显然朱弘有他的专长,而且可能很出众。即使龙云沁不熟悉他的职业,但直觉这人不是什么普通的文物工作者。 “这是什么风格年代呢?” 龙云沁指着那块拼好的青花局部,上面有着如意云纹。 “有明早期的风格,古朴庄重,且这长脚如意纹,比较典型。从颜色看,这蓝色,轻快明亮,又有深色星点分布其中,这是明早期钴料的特点。” 朱弘用拇指蹭着其中一片破瓷片,他沉思许久,才继续说: “很奇怪,洪武年间的青花,比元青花还稀罕,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有违常理。” 龙云沁知道比元青花还稀罕是什么概念,只能庆幸,只是些破碎的瓷片,否则,他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安稳。 这番对话完,朱弘继续忙着手头的活。龙云沁去煮上两人的夜宵,几颗炒花生,两碗红米粉。 清早,龙云沁将完工的旗袍熨烫好,挂起。听到院外传来摩托车声,出屋,正见朱弘提着大包小包往厨房里走。 “朱弘?” 他不是要走了,怎么还买这么多食材。 “这些天吃了你不少东西。你出行不便,我帮你买来囤着。” 朱弘将一桶油放在灶头,然后是一袋米,一些干货,都属于易储存的。 看着这些日常食材,如果拿钱给朱弘显得太见外,何况此时龙云沁也有些感动,他时常孤独一人,很少受到关心,这份情谊,他领下。 午时,龙云沁拆解那架古老的织布机,朱弘在旁拍照,以便运回院里能够凭借照片重组。 将肢解的各部位捆系好,牢牢绑在摩托车后座,朱弘启动摩托,回头说:“昨晚拼出的那件青花盘很特别,拿回去想必会引起小轰动,小龙,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 龙云沁挥手话别,笑说:“要过来,记得打我手机!” 朱弘骑车离去,应诺声消失于风中,龙云沁在门口站了许久。 ☆、云青欲雨 第四章(中) 萝卜种子撒下的第二日,下了一场绵长的雨,待龙云沁想起,走到屋前探看,嫩绿的小苗已破土而出。这是龙云沁在这里种活的第一种农作物。 他的族群不擅长种植蔬果,用的是粗放的耕种方式。因为野菜丰富,走进林子,有那么多植物可以采集食用,又何须种植。 富饶而至懒惰,而懒惰的习性一旦养成,便也成了约定习俗的一部分。 甜美的食物,不只人类爱采集,虫子动物也喜爱,那些连虫子都不吃的植物,大多苦涩难入口。然而即使约定习俗,便宁愿吃着苦涩的野菜,也不原花费心思去照料门口的小苗。 朱弘走后的第一周,撒下了萝卜种子,第二周,小苗抽长,杂草竟已相伴期间。龙云沁蹲身拔走草苗,黄胖瘸着脚跟随在身后。 黄胖的狗腿只怕终是没能恢复健康,然而它很快遗忘了自己的伤残,每日仍是四处游荡,又恢复往日的生气。 日子仿佛静止了,唯有田地里的杂草和萝卜苗在提示时间的流逝。拔走再次长满萝卜田的杂草,龙云沁站起身扭动腰肢。云南的雨季还未到来,这小雨已是没完没了的下。 “汪汪。” 黄胖激动地朝长满杂草的路口吠叫,撒脚丫子奔去,它似乎有所发现。龙云沁跟随在身后,未靠近,便看到了一只想逃窜上树的小熊猫。 村子几乎是荒村,也不诧异林中的野生动物会游荡至此。 “黄胖。” 龙云沁唤住欢腾吠叫的狗。一旁小熊猫惶恐地蹦跳,始终跳不上树杈。 小熊猫在没有了犬类的吠叫后,终于跃上树枝,躲在树上,团成一团,可怜巴巴地藏在树叶后。 野生动物会进入村子,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受伤;二是挨饿。而往往受伤,便意味着挨饿。动物的世界,弱肉强食,凶残不亚于人类社会。 龙云沁回家,拿竹篮装上两个鸡蛋,几根香蕉。他将黄胖关在院中,独自一人前往小熊猫藏身的树下,将竹篮挂在树枝上。 龙云沁观察着树上的小熊猫,小熊猫也在树上怯怯瞄着竹篮。 这是只小熊猫幼崽,黑黑的两只小眼睛,灵动的耳朵,十分清秀。 即使野生的,自然不会亲近人类,龙云沁转身离去。 鸡蛋前几日在县城里购买,只剩两个,芝麻蕉,本是野生,村后很多,只是长得不好,能吃的不多。 饿死的未必是小熊猫,该是我吧。 龙云沁自嘲着。 仍是雨,不大不小,天上还有太阳。 龙云沁跟村里的留守老人借来雨具,能进博物馆的蓑衣斗笠,穿起实在太过庞大,以致老婆婆在旁呵呵笑,用方言絮絮叨叨说着老伴当年身板高大,别人做一两身的布,只够做他一身,吃得也多。老头任由老婆婆念叨,不愠不恼,只是叮嘱龙云沁;“芝麻蕉地里种不活豆,往旁挪远。要种豆,深翻土,要高畦。” 龙云沁听得一愣一愣,不住点头。 开垦的荒地,就在成片的野生芝麻蕉旁。村中几无住户,荒田无数。龙云沁翻土,分畦。 不大的一片地,从午后忙至天黑。蓑衣重上几斤,脸上有雨水,也有汗水,柱锄停歇,。 雨雾中蒙蒙的山村,远处云绕的山丘,静谧极了。 居住在皖南的秦启明,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 只听说他从村民那租了栋三百多平米的房子,租金便宜得吓人,必然也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许多没有秦启明得消息,最后一通电话,他说他要去旅游,他说周佶来不了。 微信上,周佶开始发一些花花草草的照片,微博上,秦启明发了一幅泰国古典舞者的速写。 龙云沁,在微博上发了一张萝卜田的照片,还有一张蓑衣。0浏览,0回复。 一手拿汤匙勺紫米粥,一手移动鼠标,点开旧微博。近百条转发,粉丝评论提示,还有三条私信。 点开,其中一条是李玙发的,就在龙云沁搬离颐园后的第二天。 “我要是说丢了东西,你和秦启明如何在警方面前自白?” 竟是条威胁,然而也仅是威胁。即是在龙云沁没有理会回复,一个多月后的他和秦启明毕竟没被警方叫去问话。 李玙必然是看了监控,才知道当时龙云沁搬离颐园,是秦启明过去载他离开。 强势,咄咄逼人的李玙,还总是冷漠轻慢。现在回想,已想不起,是如何与这人渡过那日日夜夜。如何能忍受。 旧微博,是到在s市时注册的,记录了在s市的生活,便也就遗弃在昔日时光里。 萝卜拔长,豌豆抽苗,那是无声的成长;缝纫机咔咔响,布匹逐渐织成,这是有声的成长。龙云沁想织匹土布,做件衣服。不是那种有现代裁剪的衣服,也是一件老式的服饰。宽松,舒适,适合劳作。 周佶的微信上出现了许多伙伴的面孔,他在工作站里生活得很快乐。秦启明的微博上,荒芜得快长草。龙云沁在衣襟上缀绣,黑色的宽松上衣,色彩斑斓的缀绣,白色的铜饰,他站在镜前,给自己拍了张照。 没有裹头,短发,黑色对襟上衣下穿的是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镜中的自己微笑着,满意着自己的作品。 柳宗白在微博上,看到这件对襟上衣的照片后,点评说:“美则美矣,总觉哪里不对。”不会又补上句:“这襟绣”龙云沁回复:“嗯,眼熟吧,就是那件锦袍的腰带纹饰,我绣了两周才绣好。” 仿佛能看到柳宗白摸着本院收藏的一件残破的锦袍——出土自新疆,年代汉,有浓烈西域风格,怨念着:“不许穿出村,这发现还未对外公布呢。” ☆、云青欲雨 第四章(下) 龙云沁的微博,李玙以往从没仔细去看过,因为在他看来:无趣。古代工艺品,古传统织物,这些东西,在李玙眼中归于“传统”这个大酱缸。这样的微博,就跟微博上那些野史大v,风水大师,收藏大家的异曲同工。附庸风雅,受众极多。这类博主,很多是营销账号,由此骗子比例不低。 倒不至于觉得龙云沁是骗子之流,他只是品味不高而已。 刷开这个遗弃两个多月的微博,浏览博主发的最后一条信息,那是一把团扇。手工制作,扇面用的是老绣片——博文上有说明。这条博文,除去众多制作过程的照片外,还有个出售链接。 点开链接,已是过期链接。 图片中,龙云沁的手指修长灵活,很秀美的一双手。仔细翻看这一张张制作流程图,工艺巧妙,他轻易般完成。说解详细,竟是在传授如何制作。 他倒是有不少粉丝,两百多条评论,里边有百余条都在询问博主去哪了。 微博停止更新的日期,正是秦启明被逮捕那天。 龙云沁对这些网络上的粉丝,没有一句辞别的话,在现实生活中,对身边相熟之人,他也是如此。龙云沁搬离颐园时,没有告知李玙,搬离后,才让物业打电话给李玙。仿佛他已是无话可说那般。 这一度让李玙很恼怒。 翻过两页微博,李玙知道了龙云沁曾有家网店,他在网络上卖些自制的小玩意,折扇袋,团扇之类。而至今日,这家网店已是荒废,再无任何一样商品。 他很用心,抹掉自己的痕迹。 空号的手机,难以抵达的偏僻之地。 他躲起来,也许是有意为之,也许是特意为之。 袁晋的工作室,那日路过,似乎生意还不错。那日在龙云沁家中,见到缝纫到一半的旗袍,只怕也是这工作室接的一单生意吧。 龙云沁有多想开家工作室,李玙很清楚,龙云沁不止一次说过这是他的梦想,甚至也直白的说过,他和袁晋资金不足。 李玙很有钱,他继承的财富,常人无法想象。但是他对龙云沁几乎没有过任何援助。 这种冷漠,使得龙云沁最初进出颐园,都被门卫拦阻,因为他穿着低廉。高档小区的门卫擅长从人群中区分贫贱,他们眼神如此犀利,仿佛个个福尔摩斯。 微博翻到第三页,一则博文里,龙云沁絮絮叨叨说着:“同学会,今天回学校。突然想起,我其实没有离开它多久。毕业后,有段时间很穷,常常走半个多钟去食堂吃晚饭,再走半个多钟回家,一顿饭能省几块钱,而且管饱[笑脸]。" 李玙目光在这条博文上停驻了很久,他和龙云沁相识时,龙云沁毕业没多久。 他记得不只一次,龙云沁说:“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李玙开的是名车,李玙认为这是种学生仔熟练的炫耀手法。李玙挺厌烦的,所以他只去学校门口载过龙云沁一次。 也许龙云沁微博上的话,只是博同情,并非实情,也许他那时候真得曾穷困至此。 那时,李玙时常接走龙云沁到颐园相会,却是不曾想过这之前,约他吃顿饭。 因为没放在心上,也因为本来便带着轻慢不屑的态度。 李玙接触过不少身世悲哀之人,如果那时候他知道龙云沁贫困的情况,大概,恐怕必然也是漠然。他不是救济者,他知道这个世界穷人的悲哀,而穷途潦倒的人,数量何等庞大。街上随便问个流浪汉,哪个不凄苦?那些隐匿在夜色中招揽的女人,真有哪个家世富裕的,早成为一则新闻。 这不是他见过最惨,也不是他见过最值得怜悯。 这却是曾与他有体肤之亲的人,他们甚至还同居生活过。 车再次路过袁晋工作室,已开走,却又拐回。李玙下车,走进这间在他看来装潢怪异的店面。未入门,女助手热情洋溢迎来,李玙没理会她,径直往里头走,他已看到站在大屏风隔开的内厅中的袁晋。袁晋在招待一位徐娘半老的顾客,见到李玙,他显得很茫然,毕竟平日不曾往来的人,且是个极难招待的。袁晋脸上堆笑,将李玙请至茶桌旁落座。 “袁先生,知道云沁的去处吗?” 袁晋听得一愣一愣,而后摇着头说: “听说小龙回家了,手机号码更换,我也没联系上他。” 李玙看着袁晋开封一罐山泉水,悠然接水,准备泡茶,那套茶具,相当精致。他还记得袁晋当初和龙云沁在旗族工作室都是端茶倒水的学徒。 “这工作室开业没多久吧。” “一个多月了。” “我记得,云沁曾跟我说过,他想和你开间工作室。” 袁晋拿茶巾擦拭水渍的动作停滞,抬头看着李玙,显得很吃惊。他隐约有些知道龙云沁和李玙的关系,但是不知道小龙原来也曾和李玙提过。和李玙提这种事,简直是自取其辱般,李玙完全看不起他们这个行业。 “有这回事,也不怕笑话,当时我和小龙实在连租个店面的钱都拿不出来,便也作罢。” 端端正正给李玙递过杯茶,袁晋知道李玙不喝外面的茶——以往在旗族工作室便招待过他。 “后来,我找到了投资人,可惜小龙却说他不合伙了。” 袁晋抬手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的动作细微,李玙捕抓入眼,那是一枚硕大的钻戒。 “什么时候的事?” “在那场国画展前,挺久了。后来嘛,你也知道。” 袁晋的性子直率,他听闻那场国画展的事情,并且对龙云沁抱着十成的同情。 李玙确实知道,后来龙云沁深居简出,再后来便离开了s市。 “不知道小龙去了哪里,他那性子,沉默寡言,什么事都藏心里。我倒是问过秦启明,上次他去画廊交画,正好被我遇到,他说小龙回家了。我那时匆忙也没多问。要不,你去问问秦启明?我觉得他肯定是知道,小龙和他最知交。” 辞别袁晋,驱车上路,李玙想着袁晋那些话。袁晋很可能说的是实话。其实根本无需跟袁晋对话,作了件毫无意义的多余事。却就在开车离去,又折回那刻,李玙也不知道自己内心在想些什么。 ☆、云青欲雨 第五章(上) 更多时候,李玙没有想起龙云沁,李玙也认为这人当时在身边如空气般存在,离开后,顶多是偶尔会起涟漪。 他记得初次见龙云沁的场景,他载着一位外围女去做身旗装,接待他的便是龙云沁。清瘦苍白,衣着低廉,过长的刘海,遮盖住一双忧郁的黑亮眸子。他看起来,像个未出校门的少年。 看起来像,只是表面的东西。 事实上,李玙讲不出龙云沁吸引自己的地方,这是个普通的穷青年,谦卑地端茶倒水,沉默寡言地过目即忘。 李玙记住龙云沁,并不在于他眼底幽火燃烧似的眼睛,这人死死盯着自己,惊喜而激动。 类似的目光,李玙见过不少,媒体乐意将他塑造成了一个镶钻的移动人形怪,人们看到他不再像看到同类那般厌恶无趣,表情总是很丰富。 投胎是个技术活。 第一次见面,李玙根本记不住龙云沁。 第二次,在餐厅的停车场,龙云沁远远站着,看着李玙的车。 那是隐晦的黄昏,路上没什么人,风很大,下着雨。李玙和一位女伴走出,李玙看到了路灯下的龙云沁。龙云沁穿着和第一次见面时同样的白衣蓝裤。那天很冷,他愣愣站在那里淋雨,简直诡异。 然而,李玙也并没有认出他来。 第三次,李玙出现在旗服工作室,女伴过来取制作好的旗装。龙云沁招待李玙,他给李玙倒了杯清水,轻声细语说:“杯子我洗过多次,不会有茶渍。” 这次李玙记住了龙云沁。 李玙几乎不喝茶,偶尔会喝也是一种特制的花茶。 世上的过敏症五花八门,茶叶过敏只是其中一种。 龙云沁读书时,有位舍友也是茶叶过敏,很奇葩,喝茶会哮喘,就连茶叶,碰触到也会发痒起红斑。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3节 后来,李玙对龙云沁的入微细致有过一番分析。那位外围女,并非第一次去旗服工作室订做衣服,而龙云沁认识这女子,如果龙云沁有心打探,不难获知他的部分生活习惯。 在两人同居后,李玙曾想过,龙云沁是否摸透了他的性子,以致根本不可能交集的两人竟生活在一起。他最初对龙云沁的兴致滴点,细小的好感,竟顺理成章地发展成为了后来的体肤相亲。 李玙很警惕别人对他的算计,人本是很精明的生物,而利益就像块磨刃石般。处心积虑想靠近他,已经靠近他的人何其多,他选了龙云沁,唯独将他留在身边。只能说这人要么深不可测,要么早摸透了他的脾性。缘分,不过是可笑的东西,太牵强。 ☆、云青欲雨 第五章(中) “材料满山都有,很好找,采摘板蓝根叶,放入大缸,与石灰米汤一起发酵,制作成染料。” 旅游县城里的,文青聚集的咖啡店一隅,龙云沁缓缓讲解土布的染制过程。他见过这种植物染料的制造过程,也亲手实验过。 黑长直五官平得像只锅底的麻布女子,优雅摆弄手腕的五彩镯子,听得漫不经心,她一旁的两位男青年,一个低头搅拌着咖啡,托腮望着窗外景象做思考状,另一个侧耳倾听龙云沁的讲述。 “植物染料,固色不容易吧,虽然纯天然无污染。” 男青年认真问着,他对龙云沁的话很感兴趣。 “需要反复染色,过程很花费时间,并且不易固色,这也是它被淘汰的原因。” 龙云沁自己染的布,用的是现代技术制造的染料,并没有那么原味。 “好可惜!” 黑长直突然一声感叹。 “你们延续这么久的传统,就这么消失了,不是很让人心疼吗?” 黑长直将一边的长发拨到胸前,双手摸着自己的发,仿佛摸着情人的胸膛。 “这是最原始的染布方法,倒是可见小龙你们族落住地偏陋,始终没能接触到外界的染印技术。” 男子仍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他个头高大,有着健美身材,却戴着幅细脚金丝眼镜,言谈文雅,给人画风不对之感。 “也可能只是懒于接收吧,毕竟已习惯这样的染布方式,而且复杂的技术,也不是每个人家都能学会。” 自给自足的族群,往往是如此,所求不多,或说是得过且过。 “好人文的民族文化!” 黑长直发了句赞叹,她偏侧着头,仿佛绝世美女那般,正午神圣的阳光正好照在她光亮的额头。 龙云沁其实并未忽略她,只是她的话,让他很难搭话,于是便也沉默着。 这仿佛是城里人向往着乡下人的生活,却只是叶公好龙那般,这位一身亚麻的森女,肯定无法忍受只能穿亚麻衣服的贫瘠时代。 有些人将他们曾经的生活想得太美好,有些人将他们以往的生活想得太鄙陋,中和下,才是真实的。 咖啡男小口闷完那杯小咖啡,抬头娇声说:“齐思,我们去看看对街那家店,肯定有卖我心心念念的洁白吉贝(棉布)。” 眼镜男子摆手,漫不经心说:“小寄不是想买架织锦机,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黑长直叫小寄。 咖啡男拧着细长女气的眉毛,狠狠,毫不遮掩的瞪向龙云沁,龙云沁面无表情。 这一女一男离去,龙云沁才无奈笑问:“织锦机不小一架,打算怎么运回去?” 齐思摇头说:“她也只是说说罢了。” 这种东西,价格也不是一个小职员能承受得住,何况安置它也需要大的空间,更何况对她而言毫无用处。 “他是黎族的吗?” “小寄?” “那位男孩,他刚说了‘吉贝’。” 龙云沁也只是随口一问。 “不是,你别被他骗了,他就喜欢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词。" 齐思笑得差点一口咖啡喷出。 “小龙。” “嗯?” “以前在坛子里见过你参加聚会时的照片,当时觉得挺漂亮的一个小伙子。” 齐思拨了下龙云沁过长的刘海,他这动作毫无预警,龙云沁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真人,真是赏心悦目。” 齐思笑的很迷人,不得不承认是个极有人格魅力的人,也难怪他们混的文青圈里有那么多妹子肉麻的叫他思哥哥。 同类会相互吸引,这是很奇妙的东西。龙云沁,有时候能在人群中辨认出同类,但没有齐思这样的敏锐,或说大胆妄为。 以外貌而言,龙云沁算不上多出众,他长得好看,这种好看,在于五官匀称,轮廓线柔和,不张扬不尖锐。 如果细心打扮下,不是穿着如此普通随意,像李玙那般,从脚到头发都精雕细琢,大概算得上赏心悦目。 对于突然的殷勤与赞许,龙云沁尴尬的微笑,他不习惯,也没有大方到和同性在外人面前呈现出亲昵场景,何况这人,今日刚见面。 不知道说什么,便也就沉默不语,双手握住冰冷的咖啡杯。这低廉的咖啡很难喝,而龙云沁喝不出来,他只是不爱喝咖啡而已。 “你有喜欢的人吗?” 性格不同,有的人就是如此直接。 龙云沁先是一愣,继而摇头。 曾经他很喜欢一个人,即使爱得盲目,现今,他不曾想过去爱一个人,心空荡荡的。 齐思显然很高兴,抓住龙云沁的手,大声说:“走,不带我去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县城吗?你可得尽地主之谊。” 龙云沁被拽着走出咖啡厅,他没有挣脱齐思的手。他在困扰,他对齐思谈不上喜欢——只是一面之缘,却也并非讨厌。 被人喜欢,总是让人快乐的事情。 在偏僻山村里,住过的日日夜夜,宁静,却很孤独。人终究是群居的动物。 当豆瓣小组里的几位成员,讨论着要到滇南旅游,且会经过这座县城,龙云沁便说他就住那里,可以会面。 将孤寂抛弃在后头,扑入这旅游旺季车水游龙的县城,他并不讨厌热闹,他喜欢和人交流。 将咖啡男和黑长直抛在身后,齐思载着龙云沁来到一栋百年老宅前。他无需龙云沁指路,身为本地人的龙云沁甚至不知道这么个地方。 “之前有个朋友来过,写文隆重推荐,这老宅看着是挺有韵味,不知道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大爷还住这里不。” 门楣雕花,十分精美,当年也曾繁华。木门紧闭,一侧大半的墙已倾塌,想来不会有人居住了。 齐思接着电话,咖啡男在电话里尖叫,抱怨怎么这样把他们丢下。 龙云沁着急说:“我们赶紧回去吧。” 齐思慢悠悠挂掉电话,举着单反就往破墙内钻,说着:“他们一会就找来了,小寄之前来过这里。” 虽说如此,这直接进别人家总是不好吧? 龙云沁站在墙外,迟疑着。齐思折返拉龙云沁,说着:“屋内空荡荡,肯定没人住。”他牵着龙云沁的手,龙云沁回头,看到夕阳照在残墙上,外头空寂的街道,染成金黄。龙云沁仰头望着,却不想在齐思眼中,夕照里,白衣清瘦,侧脸忧郁柔美的他有种别样的美感。 用力一拽,龙云沁跌靠在墙角,齐思谙熟地欺身而上,他手劲很大,压得龙云沁动弹不得。温热的气息吹在龙云沁脸庞,双唇轻轻贴上时,只是一掠,龙云沁仿佛惊醒般,大力推开齐思。 目瞪口呆,手背用力擦着唇,恼怒说:“你做什么!” 也许不少人可以在旅程中对只见一面的人,亲热拥吻,甚至宽衣解带,且认为这是美好的灵魂相吸。 多荒谬,两人甚至连双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龙云沁站在老宅大门口等黑长直和咖啡男到来,齐思懊恼地坐在门前树下,目光始终落在龙云沁身上。 ☆、云青欲雨 第五章(中2) 海滩马球比赛,贵宾席上,观众寥寥,普通席位上,倒是人头拥簇。李玙与两个漂亮女孩坐在一起,还有一位中年朋友。其中一位戴孔雀耳坠的白裙女孩姿色尤其出众,她偎依在椅背上,说她倦了。不觉已睡去,睡姿妩媚动人。中年男子绅士般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这位女孩披上。李玙瞥了眼朋友那张惊艳,满是痘坑的老脸,又移开目标落在前方的比赛上。他马球玩得不比这些职业的选手差,因为这是他平日喜欢的一种运动,花费的时间也多。 在马球比赛里,不合时宜穿露背礼服的女孩,唤住服务生,她殷勤地问李玙要不要来点什么,李玙还未开口,中年男子便笑说:“你看看喜欢什么,不用理他。” 礼服女孩苦恼的偏侧着头,露出雪白的脖子,娇嗔:“ vi看看吧。” 一只柔软白滑的手伸到眼前,紧夹张精致的卡片。李玙没有接过,他眼皮都没抬下。 “我来杯水就行。” 怕女孩再纠缠着,李玙做了回答。 “我也是,我减肥。” 白裙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或说她本来也没睡着,用慵懒的声音说着。 李玙有点被她逗乐,抬头看她,却见她做了个鬼脸。 这两个女孩,都是中年男子带来,想来也都“服侍”过他。中年男子虽说其貌不扬,却是个s市举足轻重的人,李玙和他在马术俱乐部里认识,每次看马球比赛,他带的女孩都不同。 其实李玙没兴趣去管别人的私事,只是有一刹那,觉得这老混蛋糟蹋了小女孩。 “你这么瘦,再减下去,胸都平了。” 中年男子手搭着女孩的肩,摩挲着。 女孩嫌弃的拍走毛手,挽把长发,撇嘴说:“胡说八道。”她显然不想接这有些猥琐的话题。 饮料点心很快上齐,精致几样,白衣女孩一脸幸福样的把一盘甜品吃得精光。她即大方又优雅,李玙直觉,这不是那种清贫小户或乡下人家里出来的女孩。 “你想吃吗?” 白衣女孩两指夹着一块精致的饼干,她觉察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李老板在看她吃个不停,又俏皮地将这最后一块饼干放进双唇。 “我不吃甜品。” 李玙拉回目光,他不吃甜品,因为乳糖不耐受。他只是想起有个清瘦的年轻男子,他也很喜欢吃甜品,且都吃不胖。 有次,那人捧着四分之一的蛋糕,坐在他身边,默默吃完,他眉开眼笑,唇角还沾着奶油。 如果要白衣女孩,这位朋友,向来豪气,女友如衣服,又怎会在乎这一件。只是,李玙已过了或说还未到喜欢小女孩的年纪,十七八岁的女孩,对他而言太小。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带人去海边的别墅,那里闲置着,从龙云沁离开后,灰尘便逐渐积累。 甚至没想过请个清洁工去定期打扫,以前,都是龙云沁这里擦擦那里拖拖。他喜欢干净整洁,而且也将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住在高档别墅的日子,远远比当初的城中村合租房舒适,对于任何人都是如此。 比赛结束,中年男子带走两位女孩,李玙独身驱车离去。 举行马球比赛的场所,离李玙的海边别墅很近,李玙想回去看看。 ☆、云青欲雨 第五章(下) 李玙位于颐园的别墅,是栋小别墅,但很精致,设备齐全。李玙当初买下它,只是一时念头,没将它放在心上。那时李玙刚回国,在一次游艇展上认识了r。r出身书香门第,姿貌过人,他勤工俭学,在展览会当服务员。李玙有次载着他途径营建中的颐园,r说这里的海景很美。李玙第二次载r过来,给了r一串钥匙。 但是r在这里没住多久,他开始变质,像块干枯的海绵,突然有天被丢进了大海,疯狂的吸食着,膨胀,贪婪无厌。仿佛是张洁净的白纸,因为空白,所以能涂抹上更多的污渍。 r曾经的真挚变成了虚伪,而李玙曾经的好感,已成厌恶。李玙从来不掩饰他的厌烦,那时他还很年轻,脸上表情还比较丰富,不似遇到龙云沁时像个面瘫。 r后来跟了李玙的一位朋友,那是个寡廉鲜耻,道德沦丧的浪荡富家子。这人以开私密派对而在圈内出名。李玙曾经参加过,所以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景。 r后来卖掉了颐园这栋别墅,李玙经由他人之手,重新买下了它。李玙最后一次听到r的消息,听说他染病沉重。 买下这栋别墅,并不在于李玙旧情未了,而是当做一个警告。 李玙在r之前,私生活放浪不羁,在r之后,他约束自己,筛选体肤相亲之 。 近两月无人居住,院中的植物枯黄死亡。时间似乎很短,却也很长。龙云沁入住时,在院子里种了株佛手,说是他来s市就养在盆里的。院子里原先种植佛手的位置,只剩秃秃的木枝。 每天看他给花花草草浇水,尤其这株佛手,更是悉心照料。 已不在乎它的死活了。 海边房子,即使门窗紧闭,也总有沙土渗入,以往龙云沁擦擦抹抹,不觉碍眼。人去楼空后,现在客厅里已蒙层薄薄的沙尘。 这房子,还要住人,就得像最初那样,请个清洁工,定期打理。 推开寝室门,仍如昔日,李玙在床上坐下,看着并排的两个枕头。他想起有次龙云沁睡在他身边,可能冷气开大了,他身子缩卷着。李玙侧身去抱他,想将他揽入怀中,龙云沁醒了,迷迷糊糊说着:“不要。” 那时他们在冷战,在画展那次事件发生前,他们便因为其他事而隔阂。 但李玙没有赶龙云沁离开,毕竟他是屋主,他有权利。曾经,李玙想在分手后,将这栋房子留给龙云沁,那时龙云沁喜欢它。 同居的时光并不短暂,李玙除去那块缂丝,没有送过龙云沁其他贵重礼物,李玙算得上慷慨之人,但他对龙云沁异乎寻常的抠门。 每天,龙云沁起床做早餐,上班。他得上班,当学徒,挣微薄的工资。李玙在此过夜,也从不开车送龙云沁一程。他会慢悠悠吃着他认为难吃的早点,看着龙云沁匆忙取来帽子背包,牵着自行车,用力踩着离去。自行车龙云沁会将它锁在车站附近的停车场里,然后他搭班车去旗服工作室。夏日炎热,龙云沁晒得又黑又瘦。 现在想起,会觉得其实可以载他一程,虽然不同路,并不需花费什么时间。那时却觉得这是龙云沁自己的选择,自个的事。 书房紧锁,像以往那样。李玙拿钥匙打开,捏着钥匙,打开房门后,看着一排排的书,李玙内心自嘲着。他确实一度将这里当成了家。他有很多房子,但他的大部分生活物品都在这栋房子里,在两人同居后,陆续搬来。 这里海风吹得人不舒服,但夜晚静谧,美丽。 这里没有什么住户,户主都把这里当成夏日暂居地,他们来玩戏几日,又离去。谁和谁都不熟,各过各的。 再美丽自在的地方李玙都住过,他父亲热衷在海外买岛屿,他也有这个喜好。 有什么原因,将李玙留在这里? 不是因为r,不是因为龙云沁那始终做不合口味的食物,而是一种感觉,平实生活的感觉,对于天南地北,四处游荡之人,也许这是家居生活的感觉吧。 锁上大门,走出院子,李玙手里多了个箱子,不大的箱子,很精致。他不确定龙云沁那个偏远地址能否寄到,也不在乎。 需要唤搬家公司过来,将他的东西搬去他位于s市最繁华地带的豪宅里,而后,这房子出售掉。 开车远去,身后空荡的房子在夕阳下显得孤寂凄凉。不知为何想到,那日黄昏,龙云沁在院中流着泪水,讷讷说着:“我怎样我认了,自作自受。我拜托你帮帮我,跟金韫求个请,启明” 李玙以往不曾见龙云沁哭,然而那日龙云沁红着眼,眼里带着绝望,他几乎要崩溃般,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云青欲雨 第六章(上) 老房子,又破又旧,其实没有多少看头,咖啡男和小寄在里边拍个不停,发微信群,发微博。齐思问龙云沁的微博,龙云沁摇头说现在已经很少用了。齐思凑过脸低语说:“不必这样防范我吧。”龙云沁登陆旧微博,加了齐思好友。看到他们在说话,咖啡男似乎很在意,不时目光抛来,他神情凝重,走过来时,却表现得很感兴趣,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啊。”齐思戳着手机,头也不抬说:“聊天,还能聊什么。”龙云沁回答:“没什么。” 那是个废弃的微博,也不想再加什么关注,毕竟不会再使用。 咖啡男瞥了龙云沁一眼,他拽着齐思的手臂说:“好饿,齐思,回去吧。” 小寄收拾着单反,从屋里走出,摆动着双臂,似乎很累的样子,附和说:“好想把身子甩在软绵绵的床上,狠狠睡一着。” 他们迢迢抵达这座小县城,把行囊往青旅一丢,就跑出来玩,也确实是累倦。 晚上聚餐时,咖啡男坐在齐思和龙云沁之间,几杯酒下腹,他看齐思的表情跟个小媳妇似的。小寄闲谈起这次旅行,本来是她和齐思等人约好一起出游,结果就来了三人。 “这里挺淳朴,然而终究不如帝露草家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美得每年都想去走走。”小寄说的帝露草是咖啡男的网名。 “小寄,你去的时候雨季过了,要不更美。齐思上次来,荷花正在盛开,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回去发你看看。” 咖啡男脸趴手臂上,因为微醺双颊粉红,他斜视着齐思,眉眼带着妩媚。齐思不自在地耸了下肩膀,起身说要去厕所。 小寄显然也觉察到了氛围尴尬,她拨弄着一侧的长发,似乎很关心地在问龙云沁:“我们明天要去蝴蝶谷,你要一起去吗?” 在下午,被齐思吻到时,龙云沁便已懊恼不该有此行,如果没前来县城会见这三位并不熟的朋友,他此时大概安然地在家中吃着粉丝看电影,而黄胖趴在他脚旁。 他担心黄胖挨饿,想着放在钵中的实物会不会不够。 “去过了,我读书时去看过几次,风景不错。”龙云沁委婉拒绝。 咖啡男用手臂支起脸庞,拿着酒杯晃动,喃喃说:“主要看蝴蝶,溪水旁竹林中的蝴蝶,美妙的精灵。” 咖啡男很难得抒情起来,嘴角弯起,仿佛他眼前已经出现了蝴蝶谷的美妙景致。 “我初春去亚龙湾的蝴蝶谷,不过那边最美的景致不是蝴蝶,而是龙血树。那是一种很古老珍贵的树种,哪怕是小刀在它身上轻轻一划,都会流出殷红的血” 小寄参与了咖啡男的幻想,她和这位来自南方古镇的清瘦男孩,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友情。 辞别三人,齐思一直坚持要送龙云沁回家,龙云沁不好拒绝,由齐思将他载到姨妈家放下。 路上,齐思说:“你微博有两个月没更新,看上面很多评语在问你去哪里,挺关心你,怎么不去回复?” 还是被发现了,那就是个遗弃地。 “以往生活的一个纪念,不会再去更新。” “那至少跟上面的朋友们,说句再见。” 是的,至少应该说句再见,自己这样很自私。离开s市后,再也没登陆过旧微博,今日打开,发现那么多评语都在询问自己的踪迹,确实挺吃惊的。 “嗯,是的。”龙云沁愣愣地点了点头。 齐思抬手想碰触龙云沁脸庞,这次龙云沁警觉,立即别开了脸。 “我猜猜,两月前,你失恋了。” 齐思肯定是随口说说,也算没说错。 “你看我怎样?” “不喜欢。” 龙云沁回答地很直接,他不喜欢用情不专一的人,尤其是四处留情,拈花惹草。 齐思哈哈哈哈笑了几声,大概也有点心虚,点了支烟,不再说什么。 也许齐思是那种走到哪睡到哪的人,说无节操也好,魅力无限也好,那也终究是他私人的事情,龙云沁无意指摘。 车到巷口,龙云沁下车道谢,齐思耍着手机说:“好在我有你微信。”又笑着挥手说:“常联络。” 龙云点了点头,心想两人居住地隔着好几座城,不约不见。 敲开姨妈的家门,姨妈说:“怎么来一天,现在才回来,去你哥那边没?” 龙云沁说有外地朋友过来,和他们去玩。 俩兄弟间感情淡薄,自回老家,也不曾联系过。龙云沁倒是听说他兄长这两年开旅馆挣得不错,买房买车。 青旅夜里,咖啡男敲开了齐思的房门,齐思没说什么,啪一声把门关上,昏暗灯光里,咖啡男的脸庞闪着泪光。小寄披了件衣服出来,拉着咖啡男去厅中坐下,喃语:“每次你都不死心。” 齐思燃着烟,坐在电脑前,敲着文章,丝毫不受适才事情的影响。夜深,将文档关闭,齐思点开龙云沁微博,见到龙云沁果然更了条博文。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过得很好,只是这微博不再更新了。” 寥寥几字,无数评语。 齐思随手发了个评语:“我作证博主还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活着,我今天刚和他聚餐。妹妹们不必担心。” 这条评语被不少人回复询问。 几天后,李玙看到了龙云沁的告别新博文,读到了齐思的评论和回复。沿着齐思的微博,看到了齐思发的一张龙云沁近照。照片中龙云沁穿着一件黑色民族风交领上衣,衣襟上有精美缀绣,龙云沁的刘海很长,遮盖眉毛,深黑的眼睛,秀美的唇鼻,有种诗意般的美在他微扬的唇角婉转。李玙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龙云沁只将这张照片发在微信里,齐思擅自拿去贴了微博。 ☆、云青欲雨 第六章(中) 李玙的微博,没有一条博文,李玙偶尔会去更新脸书,他在脸书有大量粉丝,不少同学朋友。自然李玙脸书的内容和龙云沁微博的内容也是天壤之别。 同居期间,常见龙云沁更新微博,他有台使用多年的平板电脑,运行缓慢。龙云沁会抱着它敲敲打打,他很爱上网,浏览资料,和人聊天。李玙没兴趣龙云沁聊的什么,倒是常见到他开着微博的网页。龙云沁微博名叫:龙散云沁,不难记。 博主龙散云沁发了最后一条微博,说不再更新,也真得连评语都没回复。 博主间闲齐思更了一条博文,内容:真隐士不隐终南山图片,龙云沁照片。照片中的龙云沁年轻秀美,背景是竹木淳朴的起居室。李玙去过龙云沁家,知道这是龙云沁的寝室。 间闲齐思认证资料作家,博文不是在和他人辩驳,便是长篇大论长微博,一个相当神烦的人。 从表面看,这人似乎是去了龙云沁家聚餐,然后在龙云沁寝室给龙云沁拍了这么张照片。不过仔细看便能认出这是张自拍照,自拍时,姿势也就那么几个可摆,而且视角固定。 李玙记忆里,龙云沁很少露出微笑。 李玙学生时代热衷旅游,今日在安曼爬越深山峡谷,明日在南岛深林木屋,也许是财富,也许只是时代,将偌大的世界揉成巴掌大的地方,自由往返。 这曾是李玙的生活,虽然他现在也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然而任何东西轻易得到,便渐渐体会不到获得的喜悦,曾能获取的愉悦,也已如嚼白蜡。 这种厌倦,不只体现在旅游上,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尤其在情爱上。 初恋来得很早,在不长的时光里,女女男男,便如走马观花般。很多连分手的程序都无需存在,也有几位,分手后,偶尔会想起。但没有爱的感觉。 对于龙云沁,也是如此。 李玙并不爱他。 而且对于龙云沁,李玙态度要轻慢许多。 这种没有爱意付出,态度轻慢的相处,却不知道龙云沁如何适应。 李玙的电脑有密码,龙云沁从不去碰;书房总是落锁,龙云沁从不会主动进去。李玙的私人手机号,龙云沁打过的次数,寥寥可数,因为李玙忙碌,也没兴趣听他说什么。 因为身份不平等,也因为生活不在一个世界里。 他们本没有交集,是龙云沁主动亲近了李玙,而李玙轻易脱去了龙云沁的衣服。 最初的关系,不过如此。差别仅在李玙没有在事后掏钱包给笔钱。 之后,倒是投其所好,送了块织金。 为何同居,也不过是相会次数多了,龙云沁住了下来。 龙云沁很安静,谨慎,几乎没有什么要求,他就像空气般自然的存在着。 邮包,李玙亲自书写了地址,他知道龙云沁所在的村落名字。 在很早之前,李玙便知道龙云沁的老家在哪。枕边之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底细。 李玙小时候曾和母亲去过,那时他母亲热衷慈善事业,以他的名字创办了一个基金会。滇南的很多偏僻村落的学校,迁居房都由这基金会营建。除去建校修房,还有一个贫困生助学项目。这个项目,到现在还仍在运转。 每年,享用此项资助学生的名单都会在基金会里公布,而学生们的感谢信,会发送到李玙秘书的邮箱里。李玙从小到大从不读阅。但是他去查阅了其中一年的学生名单,龙云沁的名字在其中。 他知道龙云沁很多事情,包括,在画展中,金韫极力诋毁的私生子身份。 以前也许只是猜测,但后来,至少到今日,李玙确实知道了,他一度被龙云沁当成了长腿叔叔。 邮包,李玙终于还是没有寄出。 他隐隐也知道了,龙云沁为什么没带走那块织金。 那大概,算是嫖资吧。 ☆、云青欲雨 第六章(下) 白萝卜很甜,然而黄胖不吃,它嫌弃这没有腥味的食物。龙云沁看它将萝卜块用鼻子拱到一旁的动作,嘴角带着微笑,心想要去捞点鱼虾。龙云沁蹲地的脚,缓缓抬起,手撑着腰枝,还是往前趔趄一步,几乎扑在地上。最近,膝盖疼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山路走多了 从县城回来第二晚,膝盖就有些红肿,这些日子时好时差,龙云沁不愿去在意它。 读书时,他暑假给快餐店送外卖,日夜踩脚踏车,膝盖肿得无法穿长裤,甚至到后来无法行走,为此去医院住了好几日。简直是场噩梦,跟同学借的药费,他用两月工资才还完。 s市消费奇高,医疗费更是贵得吓人。 从县城回来,卡里的钱只剩四位数。 已有多日没有网店订单,如果再生病就麻烦了。 田园梦,果然是不堪一击的。不知道秦启明那边怎样。 黄胖吃饱,在龙云沁脚边绕圈,龙云沁手抓着晾衣绳,从上面取下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条衬衫。不时停下眺望远处的山田和白云,思绪很远。 黄胖自然补知道主人在想什么,也不觉将犬头抬起,朝天际的鸟儿吠叫。 小熊猫已经很久不见,大豆田边的野香蕉腐烂在杂草丛里,大豆同样被荒草吞噬,收成堪忧。 跟村里那对老夫妻借的农具,拿去还时,发现房门紧锁,不知道上哪去了。也许是在外工工作的子女将他们接走? 村里到现在是否还有其他住户,龙云沁不是很在乎。 抱着衣服,缓缓走回屋内,抚平,折叠。 一件衬衣,一条西裤,还有一件t恤。 西裤口袋里似乎有东西,伸手摸出,是张蛋糕店的小票。 龙云沁衣服不多,材质都算不上好,所以也不耐穿。在穿坏了常穿的衣裤后,他从箱底翻出一条不大穿的西裤。 这张小票,时间挺久。 龙云沁爱吃甜食,李玙买过几次。 他总是面无表情,将装甜品的纸袋递过。 李玙不吃甜品,他乳糖不耐受。 有次龙云沁坐在电视机前,挖着份蛋糕,坐身边的李玙突然凑过去吻他。 他们也有过甜美的时候吧。 看着小票上被水洗得模糊的价格数字,龙云沁轻笑:“真贵。” 一个小蛋糕都快抵他半月工资了。 s市从不乏奢侈品。 现在回想也不觉得真得好吃得要命,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吃甜品。 他们是一个曾经连盐都很匮乏的族群,他们感受着苦酸辣,甜那是蜂蜜般的难以获得。 对于吃食,李玙很讲究,有时他会自己带回食材,然后教龙云沁怎么煮。龙云沁总是不得要理,做出的一律被说难吃。然而李玙不也还吃得下口,可见也不是多难吃。 将小票撕毁,仿佛撕掉了记忆。 人真得很奇怪,一个人总是对你不好,偶尔的小恩小惠就会被深深记住;而总是对你好的人,偶尔的粗暴与发怒,会让人异常深刻。 多可笑。 弯腰,将衣服放进衣箱,直起身时,感受到承受力道的膝盖一阵剧烈刺痛。 有种不好的预感,即将被医院洗劫得一贫如洗。 在昏暗灯光下,抚摸膝盖,有处很明显的肿块,血肿。 和上次一样。 趴在木床上沉沉睡去,梦到了当时孤零零一人躺在手术台上,接受膝关节穿刺。那时自己很惶恐,医生一直在和他说话,那是个中年医生,话语温和,然而自己还是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大号针头穿刺,抽液,输入药物。 局部麻醉时,并不疼痛。药效过后,却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真得那般疼痛,疼得一头冷汗。 龙云沁打小很少去医院,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他母亲都会熬草药给他喝,似乎总会好。到上学时,在校住宿,有次重感冒,被老师送去了医院。 龙云沁身上钱不够,坐在大厅长椅上,看着老师不耐烦的打他母亲的电话,感冒难受,再兼心里委屈,很不好的记忆。 李玙也曾带龙云沁去医院,要求他做生化检查。 几乎是耻辱性的,那时他们在一起没多久。他知道李玙想查他干不干净。 龙云沁不知道检查出了什么,他不大能看懂,而李玙仔细看后,很诡异问了他,拔过牙没有。 龙云沁摇头,他牙齿长得很好,甚至没有蛀牙。 我身体很建康,我洁身自好。反倒是你,李玙,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疾病,也许是心理的,也许是生理。你肯定是有哪里缺陷。 光怪陆离的梦里,李玙拿着那份检查,皱了皱眉头问:“你拔过牙吗?” 在医院里,躺在康复病房里,医生跟龙云沁说:你不能吃西红柿,橘子,因为含有水杨酸抗凝物质。不要吃辛辣的食物,尽量少吃鱼肉。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上) 宽敞的会议室,齐整的人头,李玙并不认识在坐的每一个人,但能唤出任何一人的名字,知道他的职位,关系网,甚至是癖好。 总部的高管会议,不常举行,每次都会出现新面孔,家族里的后生以飞快速度在成长。 四代人经营的企业,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扎根,历经时代的演绎,主导着一国经济,屹立不倒。 李玙是这个庞大商业家族的第四代,也是返回故土的第二代。李玙的母亲是位女明星,生育李玙时,尚未和李玙的父亲成亲,李玙诞生于h市。这不是一个好身份,却因地缘得到一份便利。 h市,一座拥挤不堪的城市,底层仿佛蚁类,然高楼之上,还能望见一片空旷的天空。 朦朦胧胧,不见星辰。 李玙伫立在落地窗前,燃尽一支烟,望着山脚密麻的楼房。 他小时候住在h市,那时他很小很小,所以并不会有记忆。 不过他却能描述出那时的场景。 空荡的大房子,成群的仆人,精神不稳定的女主人,销声匿迹的男主人。婴儿挨饿啼哭不止,女主人拦着不让喂,歇斯底里嚎着奶粉里有毒。她捶打女佣,锁死婴儿房,披头散发坐在门外哭花一张美脸,哭哑一副好嗓子。 所幸她的精神失常,只是暂时,而那个婴儿,除去饮养不良,竟也活了下来。 李玙不确定这样失控的状态下,持续多少时日,他的母亲曾提过这段时期,用着波澜不起,淡漠的言语。 李玙的母亲生育李玙时,正值当红,年仅十九岁。 年轻的她炙热地追逐着,也许是豪门,也许是爱情,对她而言,前者易得,却还是让她受尽折磨;后者则如水中月亮,狠狠嘲讽了她猴子般的天真和愚蠢。 也许是因为,本是h市人,李玙的母亲,多年来独自住在h市。 李玙每到h市来,都会去看望她。 关系谈不上多好,也不算坏。 对一位选择十来年茹素礼佛的老妇人而言,她的情感已僵固,生气热情燃劫成灰。 她应该曾经很疼爱自己的孩子,以致以他的名字,建立了慈善基金会。那时的李玙才十岁左右,一个彬彬有礼,温顺的小男孩。 她将李玙带在身边,母子形影不离。 后来,李玙被送出去读书,每次回来,他都成长了一些,陌生了一些。 今日聚餐,茶餐厅,坐在身边的高大男子,用冰冷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事物,不辨物与人。他话语极少,对桌上的食物也毫无兴趣,他匆匆忙忙,仿佛这段饭,在浪费他的时间。 像极了他的父亲。倨傲,刻薄。 李玙拉上窗帘,往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大床上一躺,今晚在h市,明早他便在前往异乡的飞机上。 对于这样的生活,谈不上喜欢与否。 一顿美食,能勾引起大部分人的喜悦;一场旅行,更是让人期待;一次风头,可能是有人一生所求。 然而一旦轻易得到,日复一日重复,再无新鲜感,很难再体会到喜悦。 最昂贵的地点,宽敞的住房,任由挥霍的财富,哪怕是找到心灵寄托的母亲,也没能感受到喜悦,某部分情感已经缺失。 成功人士,总是有着源源不绝的欲望和热情,这也是他们家族的传承,永不止步的贪婪欲求。 李玙身上没有这种强烈欲求,也许是母亲的一些特质,遗传给了他。很不幸,他遗传了母亲的寡欢,还有父亲的冷漠。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4节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中) 雨,哗哗下着。 龙云沁托腮看着窗外的雨景,沟渠涨满,黄泥水沿石路弥漫。 之前不断的小雨,不觉是雨季来临。 大雨滂沱,灶房里的米所剩无几,所幸还有一捆粉丝,及半桶马铃薯。 两天前,龙云沁就打算去县城采购,但是他关节肿痛,步行数里山路实在勉强。他将他的窘境告诉了姨妈,姨妈说让表弟给他送些草药,治疗关节肿痛很有奇效。 龙云沁没说他这不是那种喝喝草药就能好的关节损伤。 表弟有辆车平日拉业务,龙云沁想等他过来,搭他的车去医院看看。 然而表弟并没过来,而雨越下越大,几成洪涝。 饿死并不会,倒是这老旧的房子,到处漏水,十分厌烦。 且不说漏水,房子建于山脚下,夜里如果洪流来了,也相当麻烦。 起先担心村中那户老人家,龙云沁瘸着脚,撑把被大风刮破的雨伞,走去探看。 人去屋空,大概真得是被子女接走了。 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是在今早,持续的电闪雷鸣后,屋中漆黑一片,天漆黑如夜。龙云沁想开灯,没电。龙云沁想拨个电话给姨妈,告诉表弟千万别过来。没有信号。 黄胖趴在脚边呜呜叫着,它浑身湿透,冷得发抖。龙云沁下楼去搬厨房里的食物,它跟下去。一楼水快没到龙云沁膝盖,黄胖腿短,狗爬式划来划去。 小时候不是没有遇到洪涝,次数还不少。龙云沁觉得自己应付得来。 油灯里油不多,搬上楼的柴草也不多,如果明日大雨还是不停。 那么背上行囊,到山中的祠堂住下。那是座木石结构的大房子,比村中任何民房都结实,位置也高。 往年山洪,都不曾淹到上头去。 简陋的铁支架,吊着铝锅,柴火艰难燃烧,烟雾四漫。 锅中的水好不容易烧开,龙云沁将粉丝放入,用筷子搅拌,快熟时,敲蛋,撒点葱。 他一份,黄胖一份,一人一犬,胃口全无,缓慢吃着。 火温不足,熟出的粉丝都快泡成粉糊,确实难吃。 夜里,漏雨的房间,床往哪挪都被水滴,干脆脚旁放着接水的脸盆,龙云沁披着外衣,靠着枕头,在昏黄油灯下看书。 其实对生死,龙云沁看得淡薄。 他的年纪本不应该对生命如此看轻。 恍惚中,他想起了在李玙家中的情景,敞亮的房间,舒适干爽的被褥,与及温暖的体温。 他想,他可以找个温和的人谈个恋爱;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买套不大但舒适的房子;他可以有另一种生活。 他离开s市时,放弃了所有,包括哪些不该放弃的。 为什么,他不能有个爱惜他,在乎他,相伴左右的人? 不会没有这样的人,只是自己放弃去寻找。 油灯燃灭,漆黑中枕头微湿,龙云沁将自己包裹在棉被中,他的世界隔开了楼下的茫茫水域,和窗外的风雨呼啸。 候机室里,李玙看了眼玻璃窗外隐晦的天空。 南方整个都为雨水浸泡,h市也没有逃过。 不过只是阵雨,风也不大,不影响飞机飞行。 划动手机,本想查阅抵达地的气候,却不觉输入一个偏僻地区的名字。在连日暴雨的预警后,是灾情报道的新闻链接。 李玙快速点开新闻,查看地点。 他的脸色阴郁,缓慢将网页关闭,当他抬起头时,他沉静拨打了一通电话。 他打了龙云沁的手机。 龙云沁现用的手机号码。 打不通,意料之中。 李玙有龙云沁现用的手机号码,有龙云沁老家县城房子的地址,甚至有龙云沁姨妈家的地址。 当龙云沁无声无息离开s市,李玙寻找过他。 用的是他们那个群体习惯的“寻找”方法。 摸清一个人的所有底细,从来都不难,只要你有门路,甚至无需多少财力。 那房子是木构与草土混合物筑造的,破败,脆弱。还记得房子位势偏低,泥石流也好,一场洪水也罢,摧毁拉朽一般。 自作自受! 那是个荒村,早已被村民遗弃。他回到那里,做什么?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中2) 拿手电筒照照窗外,洪流滚滚,一楼逐渐在被吞噬。雨大的甚至听不到耳边黄胖的吠叫声。龙云沁想,房子很快就会支撑不住,泥木构造的,真是水一冲就走。 龙云沁水性不差,若是以往,他不会将这样的洪水放眼里,他熟悉村子,不至于要迷路,而且他游得很快。 他的双膝肿疼绷紧,不好弯曲甩动,行走不便,游泳自然也是吃力。 龙云沁知道一旦水淹没一楼,那么他就必须得离开房子。 能带走的东西不多,除塑料包牢放在衣兜的手机和银行卡外,还有扎好的几个熟土豆。 嗯,还有只黄胖。 黄胖会游泳,能听使唤。 龙云沁单手抱住它,它安静下来,在龙云沁怀里抖颤。轻语安慰,摸摸它的头。 禽兽不能人语,叮嘱的话,它自然也听不懂。 然而家犬经过漫长时光的驯养,与人类的关系亲密依赖。 沿着木梯下水,手电筒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昏黄光照下,勉强能看到前头的大门,已被淹得只容一人缝隙。 果然,在楼上看得不真切,早就该撤离了。 回头看黄胖,它在呜咽。 “黄胖,过来,过来。” 龙云沁向它招手,唤叫,黄胖迟疑,用爪子探了探水。 它知道水很深,当龙云沁网鱼时,它会下水域嬉戏,那样的水清澈见底,这黑乎乎的一片,带来恐怖。 “黄胖,过来,我们要离开了。” 龙云沁过去抱住黄胖,将它放在水里,它惊慌划动了两下狗腿,便稳稳跟随着龙云沁。 出大门,四周仿佛汪洋,远处隐隐可见条朝上的石子路,那是通往祠堂的道路。 水很冰凉,雨水击打着脸庞,龙云沁心里没有任何杂念,他甚至不去想自己可能就葬身在这片水域里。 当体温失去,体力耗尽,他会沉沉地坠入。 黑夜将成永夜,白昼再不会抵达。 这一生可有遗憾? 李玙原计划去希腊,正遭受经济破产的古老国度,景致依旧,千百年来,人世几番更替,古老的面孔早远去,唯有江山依旧。 老板度假,司机旅游。 直升机的驾驶员不在,李玙昨天同意了他的假期,他没理由像件仓库里的零件,安安静静摆放原位。 s市的清晨,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李玙忘记了他还没吃早餐,也忘记了从h市到s市,他没有停歇过,甚至没有洗把脸,换身衣服。 他在申请一个飞行许可,他要去一个偏僻的地方。 电视机里,在播报灾情,泥石流,冲毁的民房,救援的官兵。 那是座荒村,那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住,那是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清瘦的男子,像少年一样的身板,安静忧郁,默默凝视时的眼神,太难忘却。他的刘海有些长,他总是任由刘海留长,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他的情感。他有细腻的绵绵的情意,藏着,像藏在身后的,衬衣袖口上的一道小裂痕。 他看似如此敏感脆弱,实则迟钝柔韧。 水果刀,削过食指,血液滴洒在苹果鹅黄的肉上,龙云沁小声惊诧,低头舔着手指,像小孩子似的。 用力抓扯过龙云沁的手,责备他笨手笨脚。 那时,李玙分辨不清自己的怒火来由,他见龙云沁傻傻地往食指上贴ok绷,一张不够,血止不住,他贴了两张。 他茫然,默默忍受,他又削了一颗,小心翼翼,不让食指的血液沾到。 他吃着沾染了血丝的苹果,他从不浪费。 食指的血从ok绷里渗出,他抬起,看着,又放下。 对李玙而言,龙云沁的表情他都看得透彻,他读懂他,就像读懂接过手的任何一张卡片。文字不重要,纸质和设计,才是重点。他的淡漠,从来只是表面。 李玙大口咬着苹果,嚼碎心中冒出的念头,他不能做什么,能做什么,他自小便懂得,他的自制力,不是与天俱来。 当龙云沁撕下被血液泡湿的ok绷,在寝室角落里,揣着瓶药水要浇洗伤口时,李玙暴力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有责骂,没有言语,他拽着龙云沁,快步穿过大厅,他手里捏着车钥匙,却不知道何时拿在手里。 秦启明总是亲切喊他小龙,李玙唤他龙云沁,那是第一次喊出的名字,后来再没变成“小龙”,或者“云沁”。 车停在一处小区医院,龙云沁愣愣下车,来得匆忙,他没带医保卡,他摸了摸口袋,愣愣往院门走去。 “龙云沁。” 李玙喊他。 龙云沁回过头,李玙从皮包里抽出两张钞票。 “我带钱了。”龙云沁没接过。 那时的李玙曾认为给少了,龙云沁心里不悦。在后来,李玙想,如果他喊他“小龙”,用秦启明那样的口吻,那么龙云沁也许不会有心结。 李玙所不知道的是,龙云沁在医院走廊坐着,坐了很久,他兜里只有几十元,他没去看医生,没去止血。 只是轻型,这样小而浅的创口,血液终究会凝固,只是比常人慢很多。 电视上,一位清瘦少年坐在临时救助站,一脸疲惫,他额头和手背上全是皮肉伤,流着血。镜头落在他身上,他无奈摆了摆手。 他穿着件藏蓝衬衣,刘海长长的。 李玙挂掉了电话,他还未拿到批许。他抬头正对上屏幕里的少年,无名怒火般在胸口燃烧,激烈得他无法抑制。 他等不了,等不了。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下) 手电筒的有限光芒,照不亮漆黑的四周,何况洪流淹没的村庄,失去了明显的参照物,再难分辨东西南北。凭借着自觉,龙云沁往前方拼命游去。在经过短暂的颓废后,求生的意志爆发,促使他拍动双腿,挥舞双臂向前,双膝沉重如注铅。 疼痛已然麻木,冰冷和疲惫,带走了龙云沁大部分感知。 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游下去。 活下去。 在水中不知道泡了多久,模模糊糊能看到前方倾斜的石子村路,龙云沁的体力已到极限。 年幼时,在水泽里曾似条鱼般游曳,仿佛已是种天赋,记刻在每个细胞上。双腿再无法控制,僵直得像木棍,双臂还能挥舞,有一下没一下,身体也在水中浮浮沉沉。 “黄胖。”声音细微几不可闻,漆黑中,再见不到黄胖小小的身影。 之前偶尔还能听到它的吠叫声。 黄胖 哪怕内心已经茫然麻木,此时悲伤袭来,难以自抑 "呜呜~" 低微的犬号声,从身侧传来。手电筒的电源耗竭,断断续续的微弱光芒,晃到了一片石子斜坡,那是条村路,黄胖低矮的身影趴在那,朝龙云沁呜咽着。 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却绝地逢生。 只是,实在游不动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是说会想到很多难以忘怀的人与事吗? 龙云沁脑子里虚空无物。 他的身体在往下沉,出于本能,他双臂无力挥动了几下,徒劳无功。 忽然,似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的衣袖,这一拽仿佛惊醒了梦中人,龙云沁呛了好几口水,在水中竭力扑腾,终于又浮上了水面,大口喘息。 黄胖的吠叫声分外凄厉,它趴在水边,朝龙云沁叫唤。 “龙散~” 犬吠声意识模糊中的龙云沁听来仿佛隔了个世界,但他听到了一声熟悉亲切的唤声。 那是他的名字,用他们族群的语言唤出。 他叫龙散。“散”在他们族群语言里,有幸福,安稳之意。 这是妈妈的唤声,温柔得让人想落泪。 身子再次沉没,脚碰到了地面,石子的地面,水下是条石路。 这条村中的要道,延伸至山腰,绵延向上。 龙云沁缓缓爬动,一步步向上挪,终于他脖子露出了水面,他趴在了石路上。 黄胖咬着龙云沁裤筒想拽他,然而龙云沁已一动不动。 李玙的直升机盘旋在半空,洪水退去的山村,一片狼藉。 那栋熟悉的土木双层老房,坍塌了大半,房屋中的物品,被水冲散在四旁。 内心是如此沉静,这死气沉沉的村落,在大水过后,再见不到任何的生灵。 脚踩在污浊的水中,笔挺的西裤筒,很快裹上了层黑泥。 一深一浅,趔趔趄趄,终于还是走到塌倒的寝室。 用力揭开砸落的材料,竹篾,泥土,木头。 白皙的衬衣沾上了污渍,平日藏在手套里的双手,扎出了口子,划开了皮肉。 疯狂似地不停刨挖,瞥到了被子一角,手一滞,喉结划动。 “龙云沁。” 声音沙哑,平静。 “龙云沁!” 再一声,也不过是有些不稳,尾音颤动。 被子已露出大部分,平贴在木床上。 它下面没有人。 李玙身体不觉有些疲软,他靠着木床坐下。探进口袋,几次想掏烟,手都不听指唤在抖动。 口袋中的烟和打火机,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也懒得找了。 抬起手,血糊着泥土,而血和泥土沾染上衣服。 手掌上有道口子,像似竹篾划开,皮肉外翻。 血在滴淌,疼痛感倒不强烈,扯过被子,擦拭手掌,眉头皱起,并非因为疼,而是觉得必然已感染。 轻嗤,脑子还冷静着。 永远不要露出慌乱的神情,那於事无补,且毫无意义。 李玙起身查看四周,从四周树木的木杆上,可见整齐粘贴着杂质,那是洪水水线到达的位置。 昨晚洪水,目测淹没了一楼。 龙云沁没在床上,他在大雨滂沱中,必然是选择了离开。 这村子位于山脚,云南雨季降雨频繁,村子往年,必定遭遇过洪水的袭击。 村民会有一个躲洪水的地方,位于高地上。 龙云沁自小在这村子里长大,对于洪流,他不会陌生。他肯定是转移去了哪里。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上) 雨飘着,废墟中没有龙云沁,李玙心中深信不疑。 但他不知道龙云沁在哪里,他失去了他的踪迹。 就仿佛,那日,他夜晚归家,发现房屋没有灯火,漆黑一片。他打开了大厅的灯,习惯性走进厨房——晚餐。 晚餐整齐摆放,没有动过,一人份的。 饭菜早已凉了。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压着房门钥匙。 纸张写着:“谢谢一直以来提供食宿。” 李玙冷静坐下,他咀嚼米饭,喝着清淡的藕汤。桌上摆着山药木耳,红烧肉,芹菜。他一样样夹起,慢条斯理吃下。 龙云沁喜欢酸辣,李玙喜好清淡,他做菜都依照李玙的口味。对李玙而言,龙云沁手艺还凑合,马马虎虎能吃。 对面的座位空荡,往常龙云沁会坐在那里,他端正姿势,一丝不苟,像李玙这样。只要和李玙吃饭,他总是显得拘谨,不自然。 饭桌上总是没有什么话语,尤其在两人关系紧张后,一起吃饭对龙云沁而言或许像在受刑吧。 抹擦餐桌,收拾碗筷,倒掉菜肴,剩下一大钵莲藕汤,李玙像龙云沁那样用保鲜膜包起,放进冰箱。 然后,李玙打了龙云沁的手机,手机空号。 李玙走进寝室,发现龙云沁清掉了个人物品,除去那一口放织物的箱子。拖鞋,牙刷毛巾,梳子,甚至他买的服饰杂志,他的饮水杯,台灯,椅子布垫等等私人物品。 一部分带走,另一部分,显然被他装进垃圾袋丢弃。 他抹去了自己在这里的痕迹。 这人从他身旁离去。 龙云沁,我想找你很容易。只要我有意去寻找,又有什么人能消失无影踪。 “往日发大水,村民去哪里躲避?” 雨珠渐大,李玙站在露天空地里讲着电话。 “祠堂,那边地高。小散呢?还没找到吗?”龙云沁的姨妈声音哽噎。 “在什么位置?什么方位?也是木土结构的建筑吗?” 祠堂?李玙琢磨着。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中) 洪水退后的村子,石子路满是泥泞,又湿又滑,李玙绊了一跤,仿佛滚入泥坑。黄泥裹上李玙的裤筒,晕染白色衬衣,一双皮鞋更是体无完肤。 用手背擦去脸上溅到的泥土,乌黑的发沾着污渍,似乎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而此时李玙也没去想到他的形象多不雅观。 祠堂在山腰,汉式的木砖建筑,远远已能看到屋顶的飞檐。 通往祠堂的路曲折,漫长,尤其在年久失修之下,尤其在满路泥泞中。 龙云沁性情看似温顺柔弱,实则倔强柔韧。 李玙不喜欢这样的性情,龙云沁坚持了他不该坚持的东西,这也是为何,他会沦落在这样破败的村落里,生死未卜。 如果,他还乖乖的,待在s市,没有离开。 如果他肯等李玙回来,在李玙处理完手头的事,从国外回来。 李玙相信自己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处理,关于金韫,关于他所受的委屈和冷落。 在李玙看来,龙云沁的离开很唐突,冲动。 他并不希望龙云沁吃苦头,他想看到他完好无损。 龙云沁需要教训,却不是这样的教训。 尚未接近祠堂,李玙已听到头顶嗡嗡的机械声,抬头,一架直升机在上头盘旋。这不是他开的那辆,也不可能是,因为李玙是驾驶员,且将它停在了龙云沁宅子前的空地上。 在前往滇南,和龙云沁姨妈通电话时,便知道龙云沁的姨妈在发生洪灾的当晚,就报了警。却未想到,这些救援的部队这么及时,且装备还不差。 对于这个国家,李玙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回来定居,只是因为家族生意中心的转移。此时,心中不觉有一分感激。 他知道他很可能找到龙云沁了。 祠堂败落如村中的其他房子,只是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宏大。这不像是偏远村落里该有的建筑,门楣上的雕刻,十分古老精致。 李玙没留意也不在乎。 他迈进门槛,看到被两位年轻士兵围绕的龙云沁。在进入祠堂前,李玙已经听到了犬吠声,这让他第一次对犬吠感到愉悦,他记得龙云沁家里养了只狗崽。 一位士兵单膝跪地,正要背起龙云沁,龙云沁软弱无力的趴在他背上,双眼合闭。 见到有人过来,另一位士兵急忙迎过去,想搀李玙,李玙抬手做了个拒绝姿势。 李玙没有理会士兵的困扰,他从士兵身边大步走过,来到龙云沁身边。 “小龙。” 李玙摸龙云沁的头,动作温柔。 龙云沁头发是湿的,手感柔软。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龙云沁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李玙。 但又不确定,他在昏迷前产生过幻觉,而此时他的意识仍十分模糊,他浑身疼痛,头晕难受,他无法聚集注意力。 “李玙。” 还是唤出了这名字,从发紫的两片嘴唇。 “是我。” 李玙曲折双膝,将龙云沁从士兵的背上抱下,他揽住龙云沁。 他检查龙云沁的身体,那些袒露的部位,脸,脖子,手脚。龙云沁手臂上有处划伤,血液渗透污浊的袖子,湿淋淋一片。 “他有轻型血友病,急救箱里有药吗?” 李玙挽起袖子检查伤口,伤口不大,只是皮肉伤,然而血流不止。 该庆幸,他没有受重伤吗?或者,没有血流而死? 李玙话语平静,怒火在心中燃起。 他恼怒龙云沁的倔强,龙云沁的体质,根本不适合到乡下生活,从事农活。 如果,他们没及时找到他,这么一个小创口,就足以失血致死。 直升机盘旋在半空,在士兵站起挥手时,又飞走。 大概之前获得获救者无碍的消息,赶紧往别处去救助。 两位年轻的士兵面面相觑,他们携带的急救箱,并没有给血友病患者止血的药物。 李玙抱着龙云沁,抬起他的手臂,让士兵用普通的止血方式包扎。 龙云沁昏迷着,他知道自己获救了,虽然不清楚是谁救了自己,他虚弱得脑子已无法运转。 “谢谢!” 李玙很难得说出这两个字。 “你怎么进来的?” 进村路只有一条,被泥石流淹没。 “直升机,我停在村中。” 李玙指了指南面,祠堂这边,也没有平坦的地方,看来只能将龙云沁背过去。 两位士兵半信半疑。 李玙背着龙云沁,他们跟随在后面。 “村里还有其他住户吗?” “有一对老夫妇,住在那边。” 李玙记忆力很好,大水过后,村子已面目全非,他还依稀能辨认出那对老夫妻住的房子。 两位士兵二话不说赶往,他们扛着挖掘工具,其中一人用对讲机喊着:“还有两人!” 默默背着龙云沁,小心翼翼走在湿滑的石路上,回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紧紧跟随着一只瘸脚的小狗。 那是只污浊肮脏的小狗,一双黑眼睛警觉的盯着李玙。 李玙没有赶它。他知道这是龙云沁养的狗。 不过是只畜生,却很有人情味。他跟跟随李玙,只在于龙云沁。 它疲惫不堪,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下,却依依不舍,紧紧相随。 李玙停下歇脚,将龙云沁抱在怀中,他低头去抵龙云沁的额头,龙云沁在发烧,难怪身子那么烫。 黄胖喘息着趴在地上,偎依在李玙身边,用舌头舔了舔龙云沁的手背。 这段时间的分离,龙云沁消瘦许多,比当初相遇时的模样还要憔悴。 两人同居那会,饮食很好,李玙对吃的十分讲究。 在这荒山野岭,采集野菜吗?连虫子都不吃的野菜,也只是些苦涩的东西罢了。 你是有多傻,跑到这样的地方居住。 不能延误,李玙歇息两分钟,又继续行走。走过陡峭曲折的石路,他加快脚步,一路趔趄。 龙云沁昏迷不醒,令人担心。 将龙云沁放进直升机机舱,李玙赶紧脱龙云沁的衣服。 又湿有脏的衣物,脱下,丢弃在一旁。机舱里有毯子和食物。 喂了龙云沁几口水,他呢喃几语,眼睛没再睁开。 黄胖在一旁用力撕咬一包牛肉干,饥肠辘辘的它,根本不介意这是“敌人”丢来的食物。 李玙本来没打算带它上直升机,但是在他将龙云沁抱进机舱里,黄胖便在地上用力吠叫着。没办法,李玙弯身将它拎起,丢进机舱。 直升机盘旋起飞,穿越过荒村山林,飞往城市。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中2 金韫抚摸画中的男子,瘦削却英俊的脸庞,长满胡渣好看的下巴,有着密黑睫毛略显忧郁的眼睛,令他着迷。 这是副自画像。只有孤独自负的人,才特别喜欢画自画像。 秦启明有很多自画像。这不是画最好的一副,但却是被最高的价格买走。 他开始注意秦启明,不是在这厮于众人面前把他恶狠狠摁地上一顿揍。而在更早些时候,那时金韫还不是当红小鲜肉,在一次私人聚会,秦启明就对众星拱月的他表现得很不屑。 多荒谬,那时秦启明还不认识龙云沁,还没从龙云沁那儿听到关于他的诋毁。 金韫是秦启明厌恶的类型:势利尖刻,极端自私,自我中心,缺乏正常人应有感情。 偏偏这人背景深厚,还靠张脸就混得风生水起,常人需要多少努力才能获得的财富,他抬抬高傲的下巴,便滚滚而来。 这世间的不公平无外乎如此。 这世间的畸恋,往往在极特殊的情景下产生。 被秦启明揍倒在地的金韫,躺在地上仰望着这位暴怒的男子,他捂住流血的嘴角,恐惧震惊,从没人敢这么对他。 从小到大,从没有。 毫不夸张的说,他从小颐指气使,惹是生非,谁敢有句指责,更别谈挨一顿训,挨下打。 起初,他是想让秦启明这只底层蟑螂去把牢狱坐穿,去用一辈子做牛做马工作,偿还伤害他的赔偿。然而即使被一涌而入的保镖狠揍,被警员扣走,他也不过甩了下头,转身看着金韫,并做了一个不羁,挑衅地亲吻动作,无名指放在唇边,嘴角勾起,眼神冷傲如冰,手腕上的银色手铐锵锵作响。 乌黑密浓的发,流血的眉宇,那血滴沿着眼角低落,黑色的瞳孔,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金韫看傻了,他当时不知道自己内心起了什么变化。 在后来,日日夜夜里,他也没明白。 他没有起诉秦启明,没有要赔偿,甚至他压下了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因为他疯狂的歌迷们,绝对会人肉秦启明,让他生不如死。 风声仍旧走漏,秦启明关闭了画室,离开了s室。 金韫并不知道,不是他的疯狂粉丝,让秦启明决定告别这个城市,在更早前,秦启明便有永远离去的念头。 他在这座城市遭受到的挫败,不亚于龙云沁。 清晨的鸟叫声,将秦启明唤醒,他的行囊已打包好,动车票放在床头桌上——一个原木墩。 他曾答应要去探望龙云沁,却因为来自东南亚的一个艺术展邀请会耽误了。前日的新闻,让他打了龙云沁一通电话。电话接听者竟是李玙。简直日狗。 李玙告诉他龙云沁已经从灾地转移,在医院,受的是皮肉伤。还很反常,告诉了秦启明龙云沁所在医院的地址。 简直都想给他发张好人卡。 秦启明不喜欢李玙,认为李玙是个假模假式的人。李玙对任何人都讲礼貌,表面看像绅士一样,教养很好,然而轻蔑和漠然深入骨子。 曾不只一次,秦启明劝龙云沁离开李玙。 说龙云沁在李玙身边待久,会失去人格。以后,将再无法自立。 秦启明无疑说地很对。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5节 在不长不短的同居时间里。龙云沁麻木呆滞,无知无觉,仿佛是□□控了思想的人。 李玙接听秦启明电话时,龙云沁在昏睡。 对于龙云沁这位感天动地的挚友——毕竟曾为了帮龙云沁出头,揍伤金韫,差点去坐牢。李玙有诸多不满。 不过他还是告诉了秦启明医院的地点,还有龙云沁的伤情。 自己在这里留不了几时,他有自己的工作,而且他也不想留。 龙云沁很快会康复,出院,而他没有带走龙云沁的念头。 这段时间的离别,让李玙意识到,以往自己有错觉,认为龙云沁对他有感情,比较深的感情。 然而并非如此,龙云沁走得毅然,坚定,剪断任何联系。 李玙挂掉电话回到寝室,龙云沁睁眼看着李玙,他醒了。 坐在一旁的姨妈激动得抱住龙云沁又哭又叫,她才知道龙云沁有血友病,而她一个半文盲妇女并不懂这是什么病,只知道会流血不止,那还得了。 “散啊,你妈是造什么孽啊,没长眼睛找了个混账,让他把这骨子里带来的病传给你!” 龙云沁一愣一愣地,揽着姨妈的脖子轻声安慰。 李玙没心情去吐槽这位小镇大妈的无知,他盯着龙云沁看,龙云沁也在看李玙,眼里有感激。 姨妈擦擦眼泪,目标转向李玙,讲起李玙怎么联系她的,怎么前去搭救。李玙礼貌地微笑着,哪怕这位大妈口音严重到几乎要听不懂的,叙事又毫无重点,逻辑性。 “李总,谢谢你。” 龙云沁还是听明白了,李玙主动联系他姨妈,然后开直升机前往灾地救他。 李玙挑了下眉头,龙云沁有时会喊他:“李总”,“李先生”,更多时候并不称呼他。 “散,这是你们裁缝店的老板?”姨妈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派头,能召唤架直升飞机,她心存怀疑。 龙云沁一阵迟疑,他不知道怎么像亲人介绍李玙。 “我和云沁,是在s市认识的朋友。”李玙笑容不改,这次他觉得有点好笑,不是那假模假式的笑容。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下) 对于小龙的朋友,姨妈很殷勤,她提起袋苹果,说要洗洗,将李玙和龙云沁两人留在病房。 姨妈在的时候,两人并不觉沉寂,姨妈一走,四周便静得仿佛能听到输液滴落的声音。 “你手怎么了?” 龙云沁一开始便注意到李玙手上的绷带,终于还是忍不住去问。 “擦伤。” 李玙看也没看自己的伤手,他坐在龙云沁病床一侧的椅子,两人并不靠近。 又是一阵沉默。 “能帮我倒杯水吗?” 这大概是第一次,龙云沁使唤李玙。他靠在床上,脸色虚弱的泛红,双唇干裂。 李玙没有拒绝,他朝龙云沁走去,床头桌上有一个颜色奇丑的热水瓶,李玙拿起它,端起一个塑料杯子,倒上半杯水。 他执杯子递给龙云沁,龙云沁从他手中接过,“谢谢。”两人手指碰触时,李玙感受到龙云沁指尖的热意。 有些反应,会不经大脑。 李玙捏了一把龙云沁的手,他在测量温度,龙云沁还在发烧。 这是一个亲昵的动作,以致龙云沁一时尴尬的不知道做何反应。李玙放开龙云沁的手,看着龙云沁将半杯水喝下。 医院茶水间里烧出的水,总有股异味,因为烧水器长年未清洗。 “还要吗?” 李玙拿走水杯,问着龙云沁。 “不了,谢谢。”龙云沁难得脸上有笑容,他心情不错,但很疲倦,挨着枕头,迷迷糊糊想睡去。 还是会不时睁眼看看坐在对面像尊木雕的李玙。 李玙身上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衬衣挺括,领上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袖口紧绷,皮鞋款式老旧,明亮得像刚出厂般,这不是他的衣物,不那么合体,也不是牌子货。更像嘱咐姨妈帮他随便买的一套更换的衣物。 获救时,隐隐记得是两位士兵救了他,而从姨妈适才的陈述里,知道李玙确实前往灾地,并带他出来。 也许他参与了救灾,也许他专程来搭救自己。 “李玙。” 唤他名字,其实也不难。 李玙立即过去,他终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没什么事,只是想说谢谢你救了我。” 谢谢你去救我,谢谢你让我觉得往日的那些苦楚,得到了中和。我并非单方面付出,那些怨艾都已消散。 “没什么,我有这个条件。” 李玙回得淡然,他要的不是感谢。 如果秦启明会开直升机且有直升机的话;如果龙云沁的表哥有直升机的话,他们都会做同样的事。 “嗯。” 龙云沁挪动枕头,将被子卷起,他浑身发烫,疲惫不堪,双眼倦得睁不开。 他很快睡着了,手揣着被子,睡得并不安稳。 姨妈洗个苹果也不知道洗到哪去,李玙看护龙云沁,注视着龙云沁的睡容,将龙云沁搁在被子外的手,放回被中。 李玙没有待满一个下午,当龙云沁再次醒来,天近黄昏,姨妈用保温瓶提着粥走进病房。 床头柜上放着洗好的三颗大苹果,还沾着水滴。苹果旁边有个烧水壶,锃光瓦亮,冒着热烟。, “他走了吗?” 龙云沁茫然望着门口,是直觉,他醒来看不到李玙,直觉告诉他这人离开了。 “李总啊,走啦走啦,走前还去买了个烧水壶,嫌医院的热水都没烧开。” 旋开盖子,将粥倒进粗碗里,姨妈絮絮叨叨说着:“真是个讲义气的朋友,有钱还很有礼貌,见我都喊阿姨。” 将碗递给龙云沁,塞上汤勺,突然“哎呀”一声,着急说:“他的脏衣服还放在家里呢,还有他钱包放在抽屉里,不知道带走没有。” 李玙的钱包里现金不多,各种卡很多,还有张照片,是一副风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抽屉拉出,钱包已不见,一张熟悉的银行卡放在里边。 同居那时,龙云沁有张卡,用于交水电费物业费买菜及个人生活费,里边钱不多不少。龙云沁离开s市时,将这张卡归还。 现在又回到自己身边。 不是巨额存款,但里边的钱已足够这次住院费和日后的康复费用。 ☆、云青欲雨 第九章(上) 因为金钱所需及肉体需求而维持近一年的同居生活,当龙云沁审视着过往,思考着缘故。 除去这些,是否也有过情感的维系,同床共枕,朝夕的相处。 显然是有的。 读书时知道有个赞助者,后来查到了赞助者的信息,照片,如果说青少年时期适合追星,那么李玙当时是龙云沁心中的明星,年轻有为,时髦英俊,器宇不凡。对李玙如偶像般崇拜。 那时的喜欢,没有参杂一丝情欲,很单纯。 人的境遇,很奇妙。 在他成年后的某一天,他遇到突然遇到了李玙,纸片中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禁不住冲动喜悦,他想去结识他,哪怕是一句言语的交谈,都让他幸喜若狂。 龙云沁不曾去琢磨过自己的性取向,读书时没有女友,是因为腼腆及贫穷,他自卑不会主动,他也没钱交女朋友。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李玙,他不会对同性有欲念;也许这是天性里带来的。 李玙的衣服,沾染血迹淤泥,姨妈细心的洗刷,刷得衬衣花白,衣裤起毛,可以说被彻底报废掉了。 姨妈在病床前邀功:“哎呀,我胳膊都快刷断了。”龙运沁卷着棉被,憋声笑着。以前同居时,他要是敢这样对待李玙的衣服,李玙绝对会发火。他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不容他人轻易碰触的怪癖。 同居那段时光,有次龙云沁生闷气,他将李玙本该送去洗衣店的衣物,一股脑的丢进洗衣机,因此绞坏一件毛衣。事后心惊胆战,怕李玙发现。 “衣服我都包扎好,还有那双鞋子。你哥(表哥)说那鞋子是啥牌子的,贵得要命,能买一辆货车啦。” 给龙云沁递上一个苹果,姨妈难得做了思考状,讷讷说:“散啊,有这样的朋友要好好珍惜,姨不是看在他有钱,人是极好讲义气。” 咔嚓咬着苹果,龙云沁眉眼带笑,心想,姨,你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啊。 “还有黄胖啊,你想谁救人会想到连狗也救,那么远,他把黄胖都带回来。” 龙云沁手揣着冰冷的苹果,有一小会停滞,他确实没想到李玙会将黄胖也带回来,对于这种卑微低下的生物,他不去作贱它便不错,又怎会去搭救。 因为这是他养的狗吗? “谢谢”,已对李玙说了几次,也没有什么意犹未尽的东西。 此时,还是要再谢谢他,在谢幕时,表示了这么份情谊,让自己回想起昔日的傻气自践,不再那么难受。 午后的医院,静寂无趣,在絮叨的姨妈离开后,龙云沁便也缓缓睡去。 这一觉睡不长,醒来,才到黄昏,晚霞照到床头,映红了白色的墙和布帷,一个高大的男子,坐在床前,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龙云沁仿佛条鱼般跃起,扑抱住对方,惊喜叫着:“启明,你怎么来了!” 秦启明负债关闭画室后,一度找不到合适的住所。龙云沁叫秦启明到自己在城中村的租房里挤一挤,避免了秦启明流浪街头的惨状。 他们算得上是患难之交,真算得上。 就如同,李玙和龙云沁的相遇是在旗服工作室,秦启明和龙云沁的第二次相遇也在那里。秦启明来退订一套衣服,龙云沁接待了他。 有些人成为朋友,可能是因为气场相同,可能是因为话语相投,龙云沁和秦启明则是因为奇妙的缘故。说玄乎点,那叫缘吧。 那天正好下大雨,秦启明开着辆破旧的日产车要离去,龙云沁要下班,没伞,傻站在门口愁苦看天。 秦启明车子已开出,又折回来载龙云沁。叼着支烟,问道:“你住哪里?” 那破车在半路上还熄火,以致龙云沁下来推车,大雨倾盆,淋成了落汤鸡。车再次启动时,秦启明没将龙云沁载回家,直接开去修车店,天色已晚,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那天很冷,雨又大,难兄难友衣衣服全湿,冷的直抖索。 ☆、云青欲雨 第九章(中) 如果在遇到李玙之前,先遇到了秦启明,也许,会有不同的选择。 这也只是种假设。 毕竟秦启明有着龙云沁最不喜欢的专业——绘画,而当时龙云沁在秦启明眼里是个被有钱男人包养的贫困男青年。 就是这样,挺糟糕的开头。 雨水哗哗直下,秦启明的车东绕西拐,来到了一栋破败的三层民宅前,他将龙云沁送回家。 “这地方,我刚来s市住过。喏,就在旁边那栋。” 燃烟指着不远处的一排老式骑楼,骑楼下的店铺紧闭,歪斜的招牌斑驳陆离。 “你每天去上班,要走很远的路吧,附近没有公交车站,这儿都快荒废了。” 坐在车内的秦启明,在车窗外弹弹烟灰,天色已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还好,也不是很远。”龙云沁傻站在车前,雨水沿着他脸庞滑落。 “快进去,进去。” 秦启明挥了下手,丢掉烟蒂,调车离去。 后来,两人之所以成为朋友,也许是因为,秦启明曾经也贫困过吧。 城中村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它藏在繁华都市的角落里,也许只是一道墙,便将繁华和贫困遮挡,隔开了两个不同的次元。 龙云沁的租房很小,只有15平方。他曾有位合租者,两人一个睡上铺一个睡下铺,一张吃饭的桌子都按不下,阳台小得要侧身走。 后来这位合租带着他全部的行囊——一口箱子离去,龙云沁吃力的支付每月的房租。 日子会慢慢好起来,毕业后,很多同学都是咬牙坚持下来。毕竟,大家都不想离开s市,想在这里扎根。 人往高处走,无数的机遇,会在这里获得。 贫困像条鞭子一样,鞭策着他们,日夜不息。 夏天租房里热得跟锅炉一样,冬天冷得像冰窖,寒来暑往,带着极大的恶意,煎熬着龙云沁。污浊喧闹的环境,无处不在的老鼠,蟑螂,对于喜欢静寂爱干净的龙云沁是极大的折磨。还记得总有一种黑色的甲壳虫子,从低劣的木构床里爬出,窸窸窣窣,彻夜不休。龙云沁会用书本拍死它们,然后难受得头皮发麻。 他是个在乡下生活过的人,他并不怕昆虫,只是这陌生的,源源不绝的生物,夜夜将他纠缠得难以成眠。 还记得第一次到李玙家中的情景,宽敞明亮,舒适整洁极了。哪怕只是搬张椅子,坐在那开满花卉的院子,龙云沁也能消磨一个下午。 龙云沁躺在病床上挖着秦启明买来的甜点,他对面的电视在播放着娱乐节目。秦启明从一早便坐在床旁,有时候玩弄手机,有时候看着电视,偶尔起身,出去买烟,或者给龙云沁买吃的。 昨日便交谈过关于住院费用的事,龙云沁说李玙留下了一笔钱,足够付住院费。 也讲了,被李玙搭救的事情。 秦启明听后,沉默了一会,才说:“小龙,你怎么想?” 怎么想? 龙云沁摇了摇头。 很奇怪,他从没有过复合的念头,哪怕那天下午,李玙坐在床旁,捏着他的手。 “我们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就像一个剧谢幕时,总要有个了结一样,他是来了结的。” 对于李玙,龙云沁在朝夕相处下,已知道他的性情。 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而且很不可思议,他会给别人留点面子。可能是自身所受的教育关系,自小受过训练,要从容,要有风度。 “我突然得到了平静,启明,就像我在s市没遇到过他一样的平静。” 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这是好事。” 秦启明还记得龙云沁情况最糟糕时的样子,简直像死物一般。 人与人之间,会有好的影响,也会有坏的影响,李玙对龙云沁的伤害无形而锋利。 “嗯。”龙云沁挖着甜点,嘴角扬起。 在山村里吃得最多的是酸是辣,甜味竟显得久违,仿佛是幸福的味道。 舔着汤匙,歪头看着秦启明,分别时日不长,秦启明总觉得是有变化的。是脸上的胡渣吗?还是眼里的疲惫? “启明,你画现在卖得怎样?” 两人平日里虽然有联系,但秦启明很少谈他的营生。 “不好,不过还没到饿死的地步。” 秦启明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他在摸烟,但又放下了手。 “我前段时间和一家画廊签了两部作品,不过以我现在的状态,画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第一次出现在s市的一个冬日午后。秦启明磕了药,从那张黑乎乎的大床上醒来,看到床下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还有床上光裸的女性身体。他四肢着地爬下床,胃难受得搅动,他像个醉汉一样,扶着墙移动,想打开房门到外面的洗手间呕吐。 门嘎吱打开,迎上了周佶的笑脸,秦启明记得周佶穿着件蓝色羽绒服,脖子围着条黄色的围巾,笑容在他的脸上凝固。身后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上,手臂像白色一样缠绕上来。那个睡眼迷离,同样磕了药的女学生,缠着秦启明温存低语。 周佶默默将房门关上,安静地在大厅里等待秦启明穿戴整齐出来。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每个人的生活,都曾有过一次万劫不复似的劫难,已说不清是对堕落的痛苦无助,还是对自己的憎恨厌恶。 有的人,仿佛白瓷般纯洁无垢;有的人,却像个沙陶一样污浊丑陋。 “我哥来看过我。” 龙云沁用力捏着汤勺柄,他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发生的事情。 “他说,村子搬迁时,按人口分了栋房子,在旅游村里。” 就是那种仿造老房子的泥草结构二层矮屋,建了一排排,像梳子一样排序在旅游村里。很新,没什么人住,偶尔出租给旅客。 “让我先去那边住,离县城也不远。” 那边龙云沁去过,风景还不错,依山傍水,每日除去午时游客烦杂外,其他时间倒也清净。 “你要不要过来住段时间?” 终于发现秦启明哪里变化了,他瘦了不少,大概在那山林里,日子确实过得很清苦。 “也行,顺便照顾你。” 现在龙云沁起床去厕所,还需要人搀扶,他脚关节的病情不轻,没那么快康复。 “不用照顾我,我还好啦,拄杖能行走。” 床头躺着副拐杖,龙云沁还没用习惯它。 ☆、云青欲雨 第九章(中2) 莲藕排骨汤,家常便饭,粗陋的食材,简单的做法。 李玙手艺很好,他偶尔会做饭,他能做出美味的食物。他会做饭的情况下,必然是他独身一人。 大概烧饭这种庸常的事情,也讲究几分天赋。 大概,他小时候没学会和别人分享吧。 说到底,是种怪癖,他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触。以及亲自做饭,不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 孤零零坐在偌大的餐桌前,面前搁放一碗冒着热气,不上档次但醇香的莲藕排骨汤。 亲自刷洗切块的莲藕,细致用热水汤过,洗净,挑选的排骨。 像龙云沁做这道汤的流程一样。 味道,其实也差不多,没什么技术含量。 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坐在对面的龙云沁,会先将碗里的莲藕挑起来吃掉,然后再吃排骨,他吃东西有着小孩子似的习惯。 类似的习惯,李玙在很小的时候,就得到了纠正。 这是龙云沁很喜欢的汤,在李玙没开口嫌弃,而且每次都会喝点,龙云沁便也就时不时炖一炖。 有时,一样食物,你可能会因为地理或者时节的阻隔,而去想念它,思念时无论它再平常,都有这不平常的味道。终于吃到,又难免怅然若失,觉得相去甚远,不过如此。 默默喝完一碗汤,莲藕糯软,一一挑食,排骨剩在碗底。 龙云沁喜欢将爱吃的东西放最后吃,李玙小时候,喜欢将不爱吃的东西放在最后。 对于一个有身份的人,他不能对摆在自己食盘中的食物表现出任何偏好,任何热枕,那显得没有教养,而且很傻气。 似乎龙云沁煨的汤更好喝,也许只是错觉。 龙云沁做得像样的菜肴,十指能数出,李玙吃了差不多一年。 不只是早餐,往往还会回来吃晚餐。 然而有些事情,本身就不寻常,只是被忽略了。 热气腾腾的莲藕猪骨汤,盛上,秦启明过来端走,放在厅室的矮桌上。 龙云沁拄杖跟随在后面,他手里拿着两副筷子汤匙。 桌上放着一盘西芹炒腊肉,一盘蒸鱼,一盘青菜,两碗白米饭。 “我来吧,说是要照顾你,还得你给我做饭。” 秦启明做饭能把厨房烧了,也难怪他在山林里瘦了许多。在s市餐餐挂在外卖,最多也就煮个速食,微波炉里热下熟食。 “别介意,我整天躺着,太难受了。” 做饭是龙云沁乐在其中的事情,洗摘青菜,切切肉,听着水声哗哗,心情总会很愉悦。 昨天,龙云沁出院。 他的伤情不轻,主要在腿关节部位,然而这不是能很快康复的伤情,与其日夜在医院耗费钱财,不如回家休养。 出院和搬家的事,都由秦启明打点。姨妈那边有心无力,她自己身体也不大好,龙云沁跟她说有朋友在,便就不让她过来照顾。 米饭不是什么精致的大米,莲藕炖着相对便宜些的猪骨,鱼是草鱼,新鲜价平,腊肉是表弟送来的,纯天然,自家制。 龙云沁自己一人吃饭的话,会做简单的食物,大概也就是一份粉面之类的。 对自己很节约,对他人则慷慨。 看着秦启明大口吃着饭菜,大赞自己手艺好,龙云沁很开心。 他喜欢分享,喜欢看到别人因自己而受惠,哪怕他能拿出的东西实在有限。 ☆、云青欲雨 第九章(下) 秦启明出生在一个富裕的离异家庭,学生时代是个不良少年,但因为聪明过人,成绩一直居前,后来在择业上和父亲起了冲突,毕业后,再也没回去过。他在一个不大但富豪遍地的南方小镇长大,衣食无忧,挥金如土,导致他初出社会时,异常的落魄艰辛。 他也并非是个倔强的人,起初的离开,有赌气成分,也有出于对父亲新家庭的考虑——和后母关系极差,毕竟在争吵中渡过,他倒无所谓,只是让父亲难堪,过不了日子。 你的离开,对其他人都好。 就这样,他走着走着,来到了s市。 他是个纨绔子弟,钱到手即花没,容易沾染恶习。 幸在天性不坏,悟性极高,没滑向堕落,也不至于一事无成。 天刚亮,龙云沁就听到开门声,急忙拉开窗朝外头喊:“启明。" 凌晨,窗外灌进的冷风,冷得龙云沁一哆嗦。 “我出去写生,不用做我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秦启明背着绘画工具,穿着一件单层夹克,朝龙云沁挥了挥手。 “早餐吃了再走。” 龙云沁抓起放在床旁的拐杖,支身下地。 对于三餐不按时吃,常年作息混乱,有时候日夜颠倒,一天只吃一顿的秦启明而言,他得胃病是逃不过的事。 没等龙云沁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追出去,秦启明早已走得不见人影。 大概搞艺术的,都有些不靠谱,文艺点说,就是乘兴而去,兴尽而归。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秦启明似乎创作遇到了瓶颈,已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作品。 龙云沁邀他留住,本是想这里毕竟是边陲小镇,很多画家喜欢过来旅游,小居,也许对秦启明也有帮助。 这个思路,看来是对的。 在s市,龙云沁没有什么像样的朋友,他有同学有同事,但真正从生活上关心他的,只有秦启明。 龙云沁亲人寥寥可数,在他认知里,秦启明是他的亲人之一。 没有血缘,没有童年的旧情,却有家人的那种亲切感。 休养的时日,躺在床上刺绣,躺在院子里编织,太悠然了。 制作扇面,编织荷包用的丝穗。龙云沁闲不住,他总想做点什么。他是个细心手巧的人,而且专心致志。 有的人有磅礴的大志,龙云沁只有小志,他的快乐在细腻的生活之中,在针线,色彩,织物中。 等伤好了,在县城找份专业相关的工作吧。并不会没有,只是比s市工资低,且不会有什么前途罢了。 手中的布条,勾勒出纹样,日后会有着色彩斑斓的刺绣,这是一个领子,一件上衣的一个部分。 给秦启明做件上衣,纯手工定制,绝不同于那些烂俗的民族风,每个图案都有依据和讲究。 闲着也是闲着,溢满的才情,浓烈的创作欲望。 这几日,似乎过得太美好和充实了。 傍晚,院中风起,龙云沁将刺绣品放置一旁,从躺椅里站起,伸展腰肢,抬头,正看到秦启明背着画板,提着画箱,推开院门。 相视而笑,披挂一身霞光。 夜晚,在大厅昏暗的小灯下,秦启明查看一日的收获,他涂了好几张人物速写,有男有女。带出的相机,也拍了不少需要的素材。和画廊签的两幅画,隐隐有了题目。 他吸着烟,在电脑里挑选照片,直到龙云沁柱着拐杖哒哒走动,他才仿佛恢复了知觉,歪了下头。 “你别柱着拐杖走来走去,灯都不开。” 看他似乎都快和拐杖成连体了,已使用得想当纯熟。 “我饿了,想煮点夜宵,启明,你要吃什么?” 出院后,便胃口大好,看来康复指日可待了。 “我去煮吧。” 秦启明掐灭香烟,起身。 “你煮的不好吃。” 龙云沁不给老友留面子。 刚出院那日,秦启明说要给他好好补补,炖了只土鸡,然后把锅烧坏了,鸡肉炖成碳块。后来还不死心,煮过几次,锅倒是没事,可做的都是黑暗料理。 龙云沁刚走不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听铃声,是龙云沁的手机。 秦启明不想喊龙云沁接电话,免得他拄杖走来走去,会给小龙打电话的,无外乎是小龙的姨妈——一个非常絮叨,对画家这职业充满深仇大恨的大妈。 叹口气,秦启明按了接听,“喂阿姨吗?”本以为会听到乡音浓烈的中年妇女声音,耳边响起的却是个磁性的年轻男声。 “秦启明?” 对方显然听出来了,口吻冷冰冰的。 “是我,李老板找小龙什么事?” 揶揄口吻,不禁又点了支烟。 秦启明和李玙其实接触不多,只是给秦启明的印象差到谷底,就是个渣男。 “龙云沁呢?” 李玙没兴趣和秦启明说什么,何况这个电话是秦启明接到的,让他非常不快。 “他在煮夜宵,好吧,我把电话拿给他。” 李玙是个很冷漠的人,而且很傲慢,他会打小龙电话,也许真有点什么事。 “你们住在一起?” 哎呀,这声音挺起来仿佛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情景。 “是又如何?” 尾声挑起,抬头,已到厨房门口。 “你的电话。”秦启明将手机递给龙云沁。他抱胸站在门旁,没有离开。 李玙似乎说了什么,很简短,然后龙云沁回道:“嗯,出院了,谢谢。”接着一阵沉默,李玙又说了点什么,还是很简短,然后龙云沁说:“好的,再见。”接着李玙挂掉电话。 “就这样?”秦启明耸肩。 “我姨妈多事,打他电话问地址,他不是有套衣物留在我姨妈家嘛,他打来说不用给他寄回去。” 姨妈太热心,老觉得要把那衣物给人家寄回去,大概烦到他了。 秦启明抽着烟,坏心眼地想,难道李玙以为他和小龙之间有点什么? ☆、云青欲雨 第十章(上) 周佶到来时,龙云沁丢掉了拐杖,日夜在扎进书堆和刺绣之中,秦启明终日将自己关在杂物间(临时画室)里,涂涂抹抹。 以至周佶看到的龙云沁头发老长,身穿件土灰长衫,仿佛从民国时空里爬出来,画风诡异,身前还摆着绣架,手缠着彩绦。而秦启明又硬又黑的发歪向一侧,一条厨房大妈风格的围裙系在腰间,围裙上沾染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哈哈,启明你,哈哈。” 周佶扑过去拥抱秦启明,秦启明闪躲着,念着:“你傻啊。” 一身淡色毛衣白裤的周佶,净白得跟馒头似的。 在很多天前,周佶就曾说要来滇南,后来他工作站的事情耽误,一直没出发。 “一直跟领导请假想过来,正好一位同事辞职,一年的假期都快被拖没了。” 捧着热牛奶,孩子气吹着热气,周佶靠在秦启明身旁,仿佛秦启明是张靠椅。秦启明吞云吐雾,惬意地将双脚靠在藤椅上,他静静听周佶说话。 “那边好冷,食物匮乏,自己种点瓜果,还经常被野生动物偷吃。” 秦启明拍拍周佶的头,周佶歪头,对秦启明做了个苦大仇恨的鬼脸。 “要一直在那边工作吗?” 周佶是南方人,出生地四季如春,想来即使是迟钝如他,也会感觉工作地的艰苦。 “我们组要做一项研究,不出意外的话,要待两年。组里两位女孩子都没喊苦,我在这边诉苦哈哈。" 低头咕咕喝牛奶,抬起头,果然便也不在谈这个话题,而是把注意力落在龙云沁身上。 他看得那么专注,导致龙云沁不免有些紧张,以为要对他说些什么。 “小龙,要不要我帮你剪头发?” 周佶说得慎重其事。 龙云沁噗噗笑,说:“好啊。” 秦启明刨了下自己的鸟窝头,补了句:“小心他把你耳朵剪了。” 按周佶说法是在深山老林里,物资都从山下运来,但是不能把理发师也往山上运吧,所以这大半年,是他帮同事们理发的。 他学会了做腊肉,腌白菜,还学会了理发,织毛衣。 房子三室一厅,龙云沁秦启明一人一间房,还有个房间小龙搬进来前,就被做了杂物间。周佶理所当然,去和秦启明睡。 在s市时,他们好得像连体婴。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6节 有些人的缘分,真心很特别。本来应该只止于第一次相逢的华山。但是之后周佶到s市实习,秦启明不厌其烦,天天跑去找他。一到周佶放假,就载去市郊到处乱逛。 秦启明是个对喜厌不屑遮掩的人,他喜欢便喜欢,厌恶就是厌恶。 龙云沁的头发柔软温泽,且近似暗咖啡色,看着像染过,且精心照料。周佶手势沉稳,咔嚓咔嚓修剪刘海,看着像那么回事。对周佶而言,龙云沁的头发不难剪。到头颅换到秦启明那颗头,头发硬得扎手就算了,平日不打理,发根齐齐歪往一侧,就是不服帖。 周佶细细休整头发,绕着秦启明转圈,秦启明也不知道是怕被剪到耳朵,还是因为什么,坐得笔直,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托腮看着理发和被理发的两人,龙云沁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感伤,他是个很细腻的人,他也很熟悉秦启明。 有种爱,不能言语,尤其是对周佶这样单纯的人而言,哪怕是将让他惊恐,都觉得心疼。而且很可能秦启明不想分辨这份感情。 “启明,你怎么瘦这么多?” 温暖双手捂住秦启明的脸庞,这个长满胡渣的男人,双颊明显没有往日圆润。 “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秦启明贴上周佶的手,回着:“没你提醒我吃药,我都忘记还有这毛病。”摸摸口袋,掏出打火机点烟,“不是,在山中日子过不习惯,跟小龙一样水土不服。” 隐居生活,也不过是叶公好龙。 “都说了,你自己又不爱做饭,不要去深山老林里住,不要再回去了。” 周佶把秦启明肩膀上的报纸取下,抽纸巾擦去粘在秦启明脖子上的头发渣,这句“不要再回去了”,他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 ☆、云青欲雨 第十章(中) 周佶的睡衣上有无数只卡通绿青蛙,再配合他那张娃娃脸,瘦高的骨架看不出真实年龄,仿佛像个高中生般。 他换睡衣时,秦启明就盯着他看,到他进浴室洗澡出来,秦启明还在看他。就是迟钝如周佶,也还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头问:“怎么了?” “去换条长裤,这样走来走去会着凉。” 小短裤下,露出两条白皙的大腿,简直移不开目光。 “哦,可是我一会就去床上啦。” 周佶坐在床上,将脚上的水渍擦干净。 秦启明早躺在被窝里,捧着笔记本看电影,周佶往床上坐下,他则挪了个位置给周佶。 将两条腿收到床上来,周佶缩进了被窝,因为温暖而惬意的贴靠秦启明。他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很好闻。 “《星际穿越》吗?” 凑过身去探看,耳鬓厮磨。 电影刚开了头,沙尘暴,玉米田,还有一个叫墨菲的女孩子。 “去去,你手脚好冷。” 秦启明嫌弃着,周佶才不管,仍是靠着秦启明,一脸嘻笑。 两人偎依,看着人类面临灭亡,而对于植物,周佶有很多自己的见解,他跟秦启明说像这种农作物的灾难事件,历史上其实发生过,那是发生在19世纪的爱尔兰大饥荒,饿死了这个国家百万余人。原因是因为马铃薯得了晚疫病,茎叶死亡,块茎腐烂,而当时爱尔兰穷人以马铃薯为主食。 “就种一个马铃薯,太傻了,哪怕多种样玉米也好。” 秦启明感到肩膀酸疼,往后靠床,而周佶跟随移动,干脆将头枕在秦启明肩上。 “嗯,太单一,而且当时的人,还不懂晚疫病的防治方法。” 屏幕上,男主角在和女儿分别,哀伤的音乐响起。周佶眨了眨眼,眼眶微微泛红。他平日看着模样很呆,其实情感挺丰富。 “如果有一天地球要灭亡了,就是告诉我有一个渺茫的拯救计划,我也会待在家人身边,哪里也不去吧。” “不抗争下?” 秦启明如果是为了救所爱的人的姓名,哪怕一丝丝可能都会去争取,性格使然。 “好在,我们这代应该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嗯。” “启明。” “嗯?” “好久不见,有些想你。” “只有有些吗。” 秦启明拍了下周佶头,和这个趴在他身侧,温热的同类在一起,总是十分舒服,惬意。 有的人,你无法忍受和他相处,哪怕片刻,譬如李玙,而有的人,会给你一种相守一生也不会厌倦的感觉。 “挺想你的,但是我不能去找你,你也不去找我。” 周佶曾将自己详细的地址发给秦启明,不过像秦启明这种到处游荡的人,却是不肯去。 “要是我这次不过来,大概这一年都见不上面。” 周佶喃喃自语,他对以后两人的分离,其实也意识到了。 “知道彼此平安就行。” 又不可能长相厮守,何况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在距离阻隔下也会逐渐变淡。 “启明,明年,换你来找我好吗?” “不好。” 秦启明在床头柜上摸来香烟打火机,燃起一支烟。周佶下床,去背包里摸索了许久,拿了什么东西在手,又赶紧爬上床。突然他剥了一颗糖,塞到秦启明嘴里,自己也含着一颗,笑嘻嘻,口齿不清地说:“好次吗?” 牛轧糖,秦启明喜欢的一种糖果,闲来没事,他能把一大包当饭吃。 看着周佶的笑脸,还有尝在口中的甜份,秦启明选择不说话,调整了个姿势,远离周佶。 他觉得如果周佶再凑过来往他身上粘,他可能会脑筋“啪嚓”一声,断了,然后将周佶压在床上狠狠吻一顿。 好在这家伙,虽然呆萌,却常有不可思议化险为夷的举止,他听到手机提示声响,掏出手机和人聊起了微信。 从对话神情看,是在和他的女友小颖聊天。 而且听声音,也听出来了,小颖的声音柔情似水,内容滴水不漏。 在s市实习时,周佶认识了同单位的小颖,然后两人比翼双飞,去了同一个研究组,朝夕相处。 秦启明见过几次小颖,对这个妹子没有好印象,看似白兔般纯真无邪,却很有城府,她牢牢拴死周佶,防秦启明如同防贼似的。 女性对情敌都有过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 “你们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不挤吗。” “床挺宽的,两米的床。” “那你别太晚睡,坐一天车了,早点休息。” “嗯,我看会电影就去睡。” 听着这对情侣你一句我一句,你浓我依,秦启明默默抽烟,一言不发。 听那女子用平常口吻说着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时,秦启明内心冷笑,蠢,我要真对他做点什么,你能拦阻。 然而或许该说蠢的是秦启明,他什么也不会做,就像捧着一个白瓷,挨身都怕将白瓷玷污。 电脑屏幕上,女主安妮·海瑟薇对“爱”发表了一番感人的诠释。 “爱不是人类发明的东西,它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是有意义的。也许意味着更多,更多我们还无法理解的,也许是某种证据,来自更高维度文明而且我们目前无法感知。” 秦启明燃起第二支烟,他对“爱”了解有限,他感受得到它的存在,却不知道它指向何方。 秦启明双指夹烟,吞云吐雾,突然周佶的脸晃到了他眼前,摘走了两指间的香烟,掐灭在桌角。 你他妈管我。 莫名的炸毛,浓眉扬竖,怒意聚集在眉宇间。周佶温和的手摸上了秦启明的眉眼,犹如用手抚摸着一只要炸毛的狮子,而那只狮子温顺了。 周佶笨拙的剥牛轧糖,剥开一颗,放在秦启明嘴里。 这其实是周佶喜欢的糖果,秦启明曾靠着它戒烟。 “启明你看,这段是六维空间,好神奇。” 屏幕上,男主正在六维空间里,竭尽全力的给女儿传递信息,人类的情感何等伟大,可以凭借它穿透不同的空间维度。 秦启明哼哼两声,继续靠着床看电影,周佶逐渐又往秦启明的身边依靠。 电影未结束,周佶已靠着秦启明的臂弯睡着了。 他睡得香甜,秦启明反倒一夜没怎么睡。 ☆、云青欲雨 第十章(上部完) 灯光下,端详镜子中的自己,瘦削依旧,眉眼里却有了生气。那过长的刘海被剪去,立即焕发一新。周佶是个很神奇的人,他仿佛自出生被赐福过,从头到脚笼罩着橙黄的光芒,而且这份光芒还会辐射四周。不过龙云沁不羡慕他,因为周佶没有感受过绝望痛楚之类的情感,他自小被保护得很好,他不知道人世的苦楚,而他只是个普通人,总要遭遇到。 每次看到周佶和秦启明在一起,龙云沁会有莫名的感伤,他是个很细腻的人,他捕抓到了一些琐碎,不起眼的东西,他知道秦启明在煎熬。 关于这是否爱情,龙云沁和秦启明其实老早有过一番对话。龙云沁说,如果你对一个外人,会感到心疼,那么你爱着那个人。而秦启明说,那也可以是亲人的那种疼爱。 这两人在s市时,理不清的关系,在两人分开后,也许会理清。太亲近,让人迷失,拉开距离,会看得更真切。 犹如,拉开距离后,龙云沁看清了他和李玙的关系,能客观去分析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缩进被窝,头挨棉枕,想着此时秦启明也许正挨着周佶入眠。他知道秦启明不会对周佶做出逾越兄弟之情的行径,秦启明是个很复杂的人。 对于欲念和欢愉,秦启明有着放纵和追求的态度,而且毫无节制。而同时,在对待周佶上,他显示了极大的克制力。 因为秦启明对周佶的喜爱,不是出自于情欲的喜爱,有着精神层面的。 这大概会是种美妙的体验。 和李玙第一次体肤相亲时的情景,龙云沁还记得很清楚。因为李玙的态度和方式,跟招妓差不了多少。 他技巧很好,防范措施也做得到位,但没有一丝温情,一点体贴,一份尊重。 很纯粹的,只在乎个人的欢愉。 龙云沁的心结,便自此再也无法解开。他们的关系也不曾正常过,从没有情人间的那种温情甜美,心意相通。 也许因为自己是李玙不爱的人,更可能,李玙不能够在精神层面去爱一个人。 李玙这样的人,不会有长久的伴侣,也不可能体验到爱一个人的煎熬与挣扎。 龙云沁沉沉睡去,睡得香甜,窗外的月光明亮,照在他安谧的脸庞上。 将窗户关上,遮挡海风。 私人小岛上,聚会的人潮散去,像被大浪倦走一般。 小岛的主人,卷曲着身体躺在床榻上,昏暗灯火下,他疲惫的脸庞,憔悴,厌恶。 连续数日的派对,淫靡混乱,喧嚣嘈杂,终于停歇。 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场景,李玙想也许能重新获得欢愉,他青春叛逆时期,也曾沉溺在酒色游宴之中不是吗? 却也如以往,纵欲后,是颓废与自我厌恶。 前夜相伴的那位男子,已想不起他的容颜,也记不清是何人带来的,自然也想不起名字;而这位男子之后,还有位男孩,非常漂亮,是位男妓。昨夜相伴的女子,受过很好的教育,是位社会名流,有着大把的情夫,和各式的花样。她带来了一位女孩,是她的女儿,两人一并在派对里纵乐,却也相互争风吃醋。 那个男孩,打扮夸张,衣着低廉,十八九岁的样貌。他满口粗语,好战得像只斗鸡。 男孩要的钱很少,和李玙相处时安静得像个闺女。 事后,李玙给了男孩一笔钱,将男孩驱逐出岛。 这个男孩,给李玙留下比较深的印象,可能在于他是个亚裔,他有几分像龙云沁,过长的刘海,苍白的脸庞,瘦高的身板。不知道是谁将他带进了豪贵们的派对,他不安,紧张,无所适从。 这是一次对李玙而言很糟糕的事件,他不该去碰这男孩,应该立即将他丢出这座岛屿,远离他们这群人。 美食美酒,药物,肉体,他们操着不同的母语,有着来自远方的故里,他们以极少的人数占据着这世界的绝大部分的财富,生来便是为了享受享用。 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他们有何罪责? 然而心情糟透了。 学生时代,李玙曾有过一段很充实的时光,每天都耗费在图书馆里,他大学读的是历史。他像个书呆子一样,日复一日,乐在其中,对外界无视,对物质无欲无求。现在想来,那是他这生最快乐的时光。 现在想来,和龙云沁同居那段时期,生活平稳充实。日复日,和同一个人相见,同床共枕,坐在同一张桌子,吃着一样的饮食。有时,甚至会有错觉,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就一直这么下去吧。 (上部完) ☆、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一章(上) 旅游旺季到来前,秦启明机智地回去了,带了几副画,一大捆草稿,也算满载而归。 旅游村的日子,熙熙攘攘,龙云沁在自家院子开了个民俗店,那些到批发市场进的东西,粗陋,毫无美感,大同小异,卖出率高。自己手工制作的织物,偶尔也能卖几样,利润不低。 有时能接到网店的订单,这人定制件旗袍,那人定做身也撒。 这样的日子,能维持生活,没有富余,龙云沁乐在其中。 姨妈会唠叨龙云沁去他哥旅店里帮忙,说反正也要请人,还不如请自家弟弟。龙云沁每次都笑笑说,他不喜欢旅店的工作。 自从出院,兄长不曾有过联系,未免太凉薄,龙云沁心里倒不怎么难过。一个人,有过贫困的少年时期,会将自己成年后,辛苦拥有的一切捏在手心里,这是人之常情。 对于兄长提供了住处,龙云沁已心存感激,虽然这住所,本该是他们兄弟两人共有的。 日子平淡,百日接待为数不多,或者一窝蜂涌来的游客,夜晚,在大厅里缝纫衣服,制作织物。 之前因脚伤未康复,脚踩缝纫机时,会有疼痛感,不时要停下歇歇。现在则行云流水般,效率提高不少,细致叠起的褶子,两两重合,斑斓的裙襕,光滑的裙面。 无论是裙,是袍,是袄,是衫,所有的形制,都在龙云沁脑中,它们之间还有时光的划分,有的以年代,有的以朝代,历历在目。 哒哒哒哒,黄胖悠然趴在脚踏旁,它已习惯这样的机械声。它已长大,长肥,懒散得像只猫。 知道李玙来滇南的消息,在地方台的晚间新闻里。李玙西装革履,站在新建的学校前,在地方领导及学生们的正中,那么显眼。新闻里还打出了他的职务,名字及基金会名称。 龙云沁大呼不妙,三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传来姨妈咋呼的声音,听得龙云沁心惊胆战。 电话挂断,龙云沁心想完了。 姨妈的热情相当吓人,而且以往龙云沁并不知道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妇人,会对“权贵”如此敏感。 旅游小镇上的人们,其实是见惯权贵的,各式各样,他们早也练出了谙熟的招待or宰客方式。 姨妈的想法很简单,难得来我们这里,请他到家吃个饭。你不打电话去请,我请。 龙云沁眼皮跳了一晚,一夜难眠。 他很尊敬姨妈,他没法拦阻,凶她,吼她不要去阿谀奉承,李玙所处的那个群体,是姨妈所不曾见识到的。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里。 自取其辱而已,何必。 以李玙性子,他不会答应。但如果姨妈硬是要邀请他,他也许会来。 这是他对于礼貌的一种体现,即使难以忍受,他也会过下场。 洪灾过后数月,没有得到应有整理的校址,洪水垃圾和建筑垃圾都堆成了小山,估计也散发着臭味,庸俗不堪的领导,肮脏污浊的小孩,他站在正中,也只是一个没能逃避的过场。 滇南的众多学校,都是李玙母亲当年以李玙名义捐建的,也许是这份缘由,到现在,李玙仍会捐建学校。 艰难的白日到来,龙云沁头疼得厉害,对上镜子里眉头紧锁的自己,龙云沁用手往镜上抹了两把,他想抚平自己的眉头,抚平这起了波澜的心情。 他已经很少,或说几乎不会去想起李玙。他又出现了,他的容貌声音,轻慢冷漠,还是那么熟悉。 如果我和姨妈说,我曾经被他包养,我们根本没有过深交情,甚至不是朋友,姨妈还会去兴高采烈去邀请人吃饭吗? 龙云沁自嘲。 昨晚在枕上辗转反侧时,龙云沁曾自暴自弃地想说了吧。然而自己还是不敢,他和李玙也扯清了,他不想做有损他声誉的事。 枕边手机铃响,响了好久,久久不挂。龙云沁将它接起,传来姨妈喋喋不休,欢天喜地声音,龙云沁麻木地应声:“好。” 那会两人还在同居,金韫突然来访,看到在打扫的龙云沁,他往沙发一趟,双脚搭在茶几上,哼哼,喂,把桌子也收收。 桌上一瓶喝一半的饮料,一本打开的书。 龙云沁很惶恐,他除去李玙身边的一位助理,再不曾见过李玙身边的人。 这人衣着打扮时髦,对李玙家很熟络,态度颐气指使。龙云沁很温顺,默默将书和饮料收拾,他低着头,害怕金韫的对视和质问。 幸在金韫将嫌弃的目光从龙云沁身上移开,他拨打李玙电话,劈头便说:“你什么时候请了个笨手笨脚的清洁工,我在哪?在颐园,你还不过来。” 龙云沁躲进厨房,静静听这个陌生貌美男子和李玙聊天,从话语里能听出他们很谙熟,关系亲密。 对于自己被当成了清洁工,龙云沁那时并没觉得多难过,他在s市遭遇过无数白眼,那时已麻木,甚至没觉察当时有多难受。 对他人亲昵说笑的李玙,和躲在厨房假装在清理灶台的自己。 还记得的,只是那分尴尬,耻辱。 那个卑微地,不敢吭声,甚至小心翼翼提着垃圾袋下楼,再不敢上楼的自己。 他卑贱的仿佛地上的草芥,只求被无视,忽略。 这是自卑,龙云沁。 你早该远离伤害的,他们这些人,就是伤害源。 水哗哗响,白皙的手用力搓洗身体,在身上留下了一处处的红青。再用藏蓝色的衬衣,将手臂上的淤青遮挡。龙云沁梳理头发,整理衣领,系结皮带。 他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一双鞋子已穿了大半年。姨夫早亡,姨妈辛苦拉扯一对儿女,他们不讲究吃穿,也不懂。破烂的楼道,拥挤不堪的住房,吵闹的,因为父母忙于打工,失去管教的幼童。 这些,就是要呈现在李玙面前的,也许他之前已见到过了。不,其实这些没什么,他们就是这样的,这是他们本来的样子,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龙云沁还是到了姨妈家,李玙坐在窄小的客厅,楼道里拥挤满围观的人。茶桌上摆放一桌的零嘴,两个小孩因为抢糖吃哭闹着。龙云沁从楼房邻居们的指指点点中,挤进客厅。小孩震耳欲聋的哭声,没让他皱下眉头。表弟正在劝李玙喝茶,姨妈扯开喉咙打电话,在孩子哭声中,听不清她吼的是什么。 “他茶水过敏。”龙云沁走过去,倒掉了李玙跟前的那杯茶,表弟没听明白,一脸埋怨。龙云沁从桌上拿了两根棒棒糖,给两个熊孩子一人塞一根。姨妈终于挂掉电话,囔囔着走走,润开车来了!润,龙云沁兄长的小名。 龙云沁已不清楚自己怎么挤下楼,他也不想去看李玙脸上的表情。 看到兄长和嫂子,龙云沁只是点了点头,他本该惊诧,却也淡然。 他和李玙、姨妈上了兄长的车,一路上姨妈和兄长轮番说问,李玙话语不多。牵扯到龙云沁的,龙云沁心不在焉,回得十分敷衍。 兄长是小镇上比较富有的,他见的世面多,去过排场大的地方,车出小镇,去了市区的一家酒店。 这一顿闹腾腾,乱糟糟的宴席,堪称一场灾难,大人毫无吃相,孩子哭闹不止,蓝背心露着红胸围带的弟妹和穿金戴银的嫂子差点争执起来,她们平日便互相看不顺眼。 龙云沁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自顾喝着啤酒,始终低着头,别人问他,他答得很混乱。 宴席草草结束,刚出酒店大门,便已有专车候在外头,载走李玙。 目送这个可能一生能遇到的最大显贵离去,众人一脸迷茫,仿佛幻梦了一场。回去路上,龙云沁和表弟他们挤一车。 表弟,姨妈和弟妹一人抱着一个昏睡中的孩子,数落起龙云沁的兄长和弟妹。“就好像那人不是散认识的,反倒像他润的朋友,难怪生意做那么好,会来事。”“散啊,你太老实了,怎么都不跟他说话呢。”“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那个臭婆娘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来的,还嫌弃我两个娃没家教。” 龙云沁腹中难受,喊表弟停车,他奔下车,吐得昏天暗地。空腹喝冷啤酒,吐到最后,竟是些疑似胆汁的黄色液体。吓得姨妈和表弟赶紧将龙云沁送去医院。 夜幕降临,平静的旅游村,龙云沁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路灯。漆黑的寝室,冰冷,死寂。 手中的手机捏得发烫,摩挲着按键。龙云沁终于下了决心般,拨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三声,无人接听,龙云沁嘘口气,挂掉。 他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是一通电话,李玙的回拨电话。 “有什么事吗?” 没有情感冰冷的话语。 “没有。”龙云沁木然回答。 对方电话没挂,也没再说话,一阵沉默。 “李玙。”龙云沁还是喊了他的名字。 “嗯?”李玙的声调仿佛染上了色彩。 “我姨妈他们只是觉得认识个有钱的名人很威风,他们没有其他的意思,他们没文化,缺乏教养,但没有什么深的算计。” “我知道。” “我哥,如果他在酒席上有提起任何请求,我跟你道歉,非常冒犯。他,他们以为你是我交情过深的朋友,我没有勇气说出,也许说出比较好。” 龙云沁说到这里哽咽不成声,今天一天,他处于崩溃的边沿。 “所以呢?” 李玙似乎发出了轻嗤,他有时候残酷得冷血。 “你哭着就想跟我说这些?” 轻蔑,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的话语。 龙云沁的泪水凝固,血液冰冷般,那股从今早,在心底荡漾的情感,原来那是恨意,涌上了心头。 “我想说的,想说的。” “不要,不要用你们那个阶层的优越来刺痛我们这些草贱,让我们保有点可怜的尊严。” 声音还是不争气的带了哭腔。 “你他妈的能滚远点吗?离我远点!!” 龙云沁竭尽全力般将手机摔在了床上,而又从床上弹到了床脚。 省会的夜景,和任何大城市的夜晚,并无两样,这个偏南之地,有它的繁华熙攘。 李玙坐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手机。离龙云沁那通电话,已过去了半个多钟。 他其实见过崩溃状态的龙云沁,将自己关在浴室里,缩在角落,淋着水,瑟瑟发抖,身上还有青红的痕迹。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很震怒,他粗暴拽出龙云沁,在挣扎中打,他似乎还打过龙云沁。因为不想去清晰记住,却也没能忘掉。 还有那个黄昏,在院子里哭得绝望,卑微哀求自己和金韫说情的龙云沁。 无论是他,还是金韫,都给龙云沁造成了很深的伤害。以往,李玙只以为这是因为龙云沁太过敏感,细腻。 这些都是昔日旧事。 今天的事,龙云沁没理由去指责他,因为这也并非李玙乐意去赴宴。 虽然,他似乎还是想看看龙云沁,他有那么一点点心思。 再无聊,乏味的宴席他都能面无愠色,淡然自若应对,今天遭遇的混乱,荒诞场面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他见过众多这样的人,渴望从他身上获得点好处,哪怕微不足道的好处,也能毕恭毕敬,丑态百出。 让李玙吹着夜风,愣了许久,是龙云沁的恨意。这是个温顺内敛的人,他似乎从小到大都没学会发火,被逼迫到了绝境吗? 龙云沁,我逼迫了你什么? 我当时并没有强迫你留在我身边,我甚至没想过任何留住你的方法。 ☆、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一章(中) 娣回来了,散啊,她瘦得快认不出来,皮包着骨头。姨妈在电话里说“皮包着骨头”那声音,有七分的恐怖,剩余的三分才是惊讶。龙云沁边接电话边炒菜,不觉多放了盐。 柳娣,在龙云沁离开s市后,两人中断了联系。那时柳华刚辞掉工作,后来换了工作,然而工作十分繁忙,以致她的微信死水沉沉。 已经好久不知道她的情况,这次突然回乡很蹊跷。龙云沁熟悉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17岁离开滇南,就发过誓绝不回来。 她也回来了,是跟自己一样带着受挫的心情归来吗。 柳娣家里孩子多,她是老三,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孩子众多,母亲种土豆养活他们,父亲是个酒鬼,不干活。 龙云沁所在的村子,已经算偏远,柳娣家还要更深匿,从山中走出,来到最近的村子,也需要带上一日的食物。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柳娣的母亲和龙云沁母亲同村,她命运苦难,三十岁不到,已像个中年妇女,苍老疲惫,干瘦麻木。 小时候龙云沁曾跟随外婆去柳娣家做客,那是栋破草屋,黑布隆冬,又挤又臭。家畜和人睡在一间屋子,小孩子甚至没有一件过冬被子,冬夜柳娣的姐姐会抱着柳娣挨靠羊羔取暖。 外婆像个菩萨,她看到柳娣病怏怏趴在地上,瘦骨嶙峋,睁着双大眼睛,满脸都是泪水。她跟柳娣妈讨来柳娣,说在她那边住段时间。那时柳娣的妹妹还没出生,柳娣是最小的孩子。 这一住就是好几年,直到外婆病逝,柳娣才又回到那穷山恶水地,那时柳娣十一岁。 有些事情,过去挺久,但也没久到什么也不会被想起的程度,龙云沁记不起外婆出世后,他和柳娣的生活是如何翻天覆地。 匆匆前往县城,在姨妈家见到柳娣。她抱着表弟的女儿,开心哄着,她确实如姨妈说的瘦得没了人形。 肠胃不好,还住过院,这次回来,是回来静养。 对于自己的暴瘦,柳娣是这样解释的。 她从来就没胖过,成年后,大童的衣服,她都能穿,只是现在瘦得只剩把骨头,就像一个能活动的骷髅。 龙云沁后悔自己给予这个妹妹太少的关切,他一直觉得柳娣比自己强势,会过得比自己好。 待姨妈哄着孙女去睡觉,客厅只剩龙云沁和柳娣两人。龙云沁问她:“有住的地方吗?” 那山沟沟里的草屋,十来年前便倒塌四散,犹如崩溃的柳家。柳娣的兄长因盗窃被判刑;姐姐早早出嫁;重复母亲的命运;妹妹进城打工,一直了无音讯。 “我哥出狱后,给饭店开车送蔬菜,和我妈租在县城里。” 住的地方还是有,条件恶劣,拥挤而已。 自从柳娣开始工作,她每月都往家里寄钱,她对这个家,唯一眷念的是母亲。 随后,柳娣说起她日后的计划,先养好病,然后回b市,她一直有个念头,就是将母亲带去大城市生活。 柳娣的父亲在世时,频频家暴,她的兄长脾气也不好,她不忍心将母亲留在滇南。即使,这是个目不识丁,逆来顺受,被生活折磨成木头的妇女。 “二娣,有任何困难的地方,你要跟我们说,姨妈没当你是外人,我就你这么个妹妹。” 柳娣揽着短发,偏了偏头,她向来坚强,无奈地笑说:“我工作这几年有积蓄,只是还要做个手术,约莫是够的,不够再说。” 她停下来,用手摩挲自己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银链。 “小龙,我以前总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万万不能。你反驳说,身体最重要,还是要听你的才对。” 她的眼眶红了,酝酿着泪花,渐渐又消失无痕。龙云沁焦虑,却无能为力。 送走柳娣,姨妈告诉龙云沁,柳娣手术需要不少一笔钱,“她平日挣的,大多寄回家,自己身边能有多少。”姨妈叹息许久,才说:“下月要手术,多少帮衬点。” 柳娣在医院等候手术的日子,龙云沁将自己卡里所有的钱都取出,也没有多少,和姨妈表弟的钱凑一块,包了个红包,偷偷塞进柳娣的枕头。 走出医院,龙云沁想,柳娣并没说错,没有钱万万不能。他也是时候,离开这舒适而清贫的生活,无论未来如何,趁年轻奋斗一把。 这时的龙云沁并不知道,柳娣患病,除去长年累月的劳累,还有另一个诱因。这个诱因,几天后,整个县城都炸开了锅,牵连了许多人。 ☆、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一章(下) h市的空中泳池,映衬满天的星光,那是人造的斑斓,却十分真实。李玙仰躺在水域中,想起助手蔡恒发给他的一个简讯。惜字如金,内容却很慎人。 不,比这更暗黑可耻的罪恶,李玙也见识过。这世界光彩的东西会流露于表面,而罪恶被埋藏在暗无天日的角落。 可能有人会惊讶于人怎么可以这么坏,李玙会冷笑说,人就是这么坏。人性本恶。 助学网站的负责人,靠着别人给贫困生的捐款敛财,口侵渴望得到助学金的贫困女童。罄竹难书,只恨再无凌迟的刑罚,磔成千万段不解恨。 是的,应该让这样的人痛不欲生。 蔡恒出生中产,没遭过任何罪,平步青云,在一丝不苟的作风里,带着点热血浪漫。他在李玙身边工作很多年了,虽然年纪比李玙还小两岁。 由于这件践踏人性的事件发生,引起广泛舆论,除去蔡恒的简讯外,李玙也收到了慈善基金理事会的书信。 助学,贫困生,侵害。 李玙的慈善基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他不缺钱,无需敛财,基金会二十都年来一直有一套合理机构在运行。 即使如此,这样一条爆炸性的社会新闻,还是让李玙耿耿于怀,难以释怀。 读书时代,李玙做过义工,在援助机构里,接触过被人贩跨国贩卖的女人孩子。他知道人性的极恶,人贩从战乱而贫困的邻国,以务工和偷渡去好国家生活的名义,让受害者的家属倾家荡产支付费用,一旦这些无辜无觉的女人孩子被控制,便沦落红灯区,更有更悲惨的,被放在网络上高价售卖。这类交易平台极隐匿,且非常人能接触。富豪们有着他们独特的口好,为迎合他们变态趣好,甚至人贩故意让女孩男孩们饿得只剩一口气,不提供食物,只给水。 支配,哀求。生死予夺。 因为财富的关系,也因为年少时的济世天真心理,类似的贫困和罪恶故事,李玙接触过无数。 在李玙长成一个冷漠的面瘫历程前,他的少年时代,曾是个善良敏感的人。 龙云沁没能遇到年少时的李玙。 水域蓝光闪动,李玙躺在浮垫上,静静回忆往昔,他小心地,绕开那年夏日,出现在他身边的一个瘦弱男孩的身影。但这个穿着白裤,藏蓝色衬衣的男孩,还是呆呆的解开了他的衬衣扣子,像献祭般袒露出青涩的身体。 李玙抱住了他。 李玙遽然瞪开了眼睛,像从梦魇中清醒那般。 柳娣躺在寂静的手术室里,隔开了外头喧嚣的世界。 前段时间,发生在异地的一则新闻,在网络上引起了轰动,他们这边的小县城,并未波及,也没人有兴趣讨论。 这个事件曝光时,柳娣还在b市当记者,职业的缘故,她在事件未曝光前,便已有耳闻。 听到那段被做为罪证之一的采访:猥琐的男子得意洋洋,像炫耀战绩,炫耀着他手机里性侵孩子的视频。柳娣恶心地奔出寝室,趴在厕所呕吐不止。 这是被从黑暗角落里拉出的罪恶,而其他沉寂的罪恶呢,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一丝惩罚。 不少有钱有势的男人,喜欢未成年的女孩子,他们不在乎身下的对象是否在哀求,在啼哭。 几百元的助学金,出自一位老男人之手,老男人肥胖而猥琐,还有一个在社会上有名望,慈眉善目的慈善金介绍人。 这人要支助你家娃娃上学,好人啊,给娃娃穿身好的,一会一起要进城呢。 要进城呢。 柳娣哭瘫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 她本以为忘记了,时间太长久了,她那年才11岁。 老男人那一次后,她再也没见到,但那个斯文正派,被地方报纸多年赞誉的社会名人,却将她捏在手心里,要挟的东西,还有一张张照片。 17岁那年,她逃出去了,她懦弱,藏匿了伤痕。 如果不是这条发生在异地的新闻,唤醒了她的记忆,她的愤恨还将被深埋。 这样的人渣,就该身败名裂,哪怕将我搭进去也无所谓! ☆、云青欲雨 下部 第二章(上) “采集的野生小笋一斤5元,是这一年的最重要收入,年景好能有一两千元,对这个四壁徒空的家而言,是笔巨款。” 电视机里,两个脏兮兮的妇人在一堆东倒西歪,黑漆漆,破烂的屋子前剥着笋子,不远处四五个同样脏乱的孩子,在打闹嬉戏,他们看起来不足七岁,最小的也只有三岁。 背景声淡漠,冷静,镜头挪到了孩童身上,他们赤着脚,穿着开裆裤,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脏得像刚从煤窑里爬出。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 柳娣的她声音平静,波澜不起。 “土豆,盐萝卜,偶尔是清水面条,男人成为酒鬼,甚至吸毒,妇人带孩子做农活,挨打。” 龙云沁昨晚便在家里看过这期节目,现实很绝望,这种绝望,在于难以去改变。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7节 “扶贫的钱,会被拿去买酒,买毒品,挥霍掉;后来,就发放种子,课本,文具,衣物,然而还是没用,什么东西都能变卖。” 一代的愚昧穷困,延续到下一代,恶性循环,下一代重复上代的命运。 龙云沁所在的村子不像柳娣那么偏僻,几乎是个封闭的社会。村民更好地融入现代社会,不至于如此惨痛。 这期的节目,龙云沁已经在昨晚看过,他担忧着节目的进度,柳娣表面上看来很平静,但龙云沁不确定。 一周前,大批记者突然涌进病房,柳娣冷静地接受他们的采访,无论是何等刁钻的采访,她都漠然应对。毫无预警,凌晨她穿着病患衣服,走出了医院,龙云沁和姨妈找了她一晚,才在一座廊桥上,发现了她。 那廊桥以往有条深深的河流,这几年污染严重,河水干涸,淤泥。 “学校发放的课本文具,这个11岁的孩子像得到新奇玩具一样捏在手上,但他即不识字,也不懂书写。” 镜头移到了一处新建的学校,简陋,低矮,但无疑是附近最像样的一栋房子。课桌椅都是崭新的,这里获得了关注,也得到了更多援助。 “二娣,你睡一觉吧,别看了。” 龙云沁关掉电视,起身拉阳台的床帘。 柳娣没有抗拒,龙云沁终日相伴在医院,在为她拦阻可能涌来的记者,和比记者更冷酷刻薄的质疑。 这段时日,在进行场激烈的舆论战,而柳娣在风暴的中心。 午后,柳娣沉沉睡去,龙云沁起身关房门,拿起保温瓶要去清洗。他走在楼道上,低头想着心事,差点和朱弘撞了个满怀。。 朱弘手上提着物品,明显来探病。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这家医院我认识,便也就冒昧前来。” 寂静的楼梯口,朱弘说起了缘由。 “你要来怎么没打我手机呢?” 朱弘有龙云沁的电话。 “我傻了,我关机着。” 对上朱弘的笑脸,龙云沁一脸歉意。 这段时间,他白天夜里被各种电话轰炸,于是干脆关机。 “小龙,我知道你们拒绝捐款,不过我昨天看了关于柳娣家人的采访。” 最近相关的报道,铺天盖地,大有掘地三尺的意思。 “那个采访不实,二娣她哥,就想着拿她发家致富。” “但拮据是事实吧。” 朱弘今天的穿着不同以往,西装革履,十分精致。早已知道他是个富家子,今日一看,竟有几分李玙的意气风发。 “是事实。不过,还没到举步维艰的地步。” 龙云沁理解柳娣不想接受外人捐助,欠他人的人情,怎么还也还不够。 “小龙,t村(柳娣的村子),普查的时候,我去过,那时我眼里只有文物,冰冷的,有历史深度的,却没给身边热乎的生命多少关注。” “哪怕是这样的漠视,我也亲眼目睹了极端的贫困和绝望,柳女士陈述的事,我相信,并且,你们遇到了阻力,我可以给予些帮助。” 媒体就是一个喉舌,谁把持就发着谁的声音。 柳娣揭露的事,在本地无疑是一颗重型炸弹炸裂。那些被强迫走上爆炸中心的人和团体,会用手里的势力,竭力诋毁柳娣。 龙云沁只知道朱弘是个富家子弟,但不知道他具体背景。以往的相处,让他深信朱弘是个靠得住的人。 “朱弘,我们之前委托过一位记者,但是他采访时受到了威胁,再也没有进行下去。” “你说下。” “两周前吧,有人打我电话,提供了这两年,一位重要‘老板’的信息。受害女生三人,一人仍在学校,其余已离校打工。我们委托记者去采访,但是女生家人纷纷否认。” “‘老板’那边呢?” 朱弘说到“老板”二字时,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他不是平头百姓,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这是一个证据链,先让女生家人开口,然后揪出‘老板’,接着便是这位兴风作浪的中介人了。” 朱弘有着显赫家世,他见过的世面,看似淳朴,但绝非书呆。 只要女生的家人不惧怕,而女生敢于站出来指认。哪怕这几年来有再多的罪行被掩埋,只要有一条被证实,就能扳回一局,伸张正义。 “我们试过各种方法,但是这是些小民,要么胆小懦弱,要么被收买噤声。”龙云沁无奈摇头。 “小龙,只要有接触,必然有遗留,做过的事,又怎么可能抹得一干二净。我有办法。” 朱弘没说出他的办法,他来得匆忙,只在楼梯口和龙云沁粗略交谈了几句,记下几个名字,便又离去。 多日后的一天,朱弘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让龙云沁打开电视机,并喊柳娣一起看。 这是一个专题报道,屏幕上‘老板’和中介人一起被警察带走,而所有参与指控的女生,都被打了马赛克,采访中,还做了变声处理。 龙云沁始终没弄明白朱弘的背景,但这已不重要。 李玙关注着偏远地区发生的一件社会新闻,他在相关的报道里,看到了龙云沁,柳娣。 t村,全村将在未来迁移,建新村的工程启动。 面对镜头的龙云沁,疲惫不堪,双眼发红。他说:“他们会有新的家,新的生活,告别贫困和绝望。” 李玙躺在沙发上,听着这番话,轻喃:天真。 让一群不懂外界语言,只会种地的农民挪到城镇,他们能干什么?最终要么回去老村子继续以往的生活,要么成为社会隐患。援助之路,道阻且长。 类似的援助措施,李玙年少时便接触过,他见过各式各样的贫民,极端的贫困,意味着深根蒂固的弊陋,束手无策。好心未必办成好事,常常最终一场空。 龙云沁混混沌沌渡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异常的喧嚣艰难,平息后,柳娣离开了滇南,返回了h市。 旅游村里的小生意,龙云沁已无心去经营,而因为柳娣的事耽误,这两月,也没有接成一单定制衣服的生意。 当卡里只剩三位数时,龙云沁在县城里找到了工作。 在他能平静下来,回想这两月发生的事,忧郁几乎将他吞噬。他开始意识到,柳娣身上的事,何尝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份离去多时的羞愧和自责,再次涌上心头。 幸好,工厂里的工作时间很长,节假日少得可怜,龙云沁没日没夜的制作毫无兴趣的样品图,累得什么也不想去想。 直到一天,柳宗白问龙云沁对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再回学校读书,进修,日后加入研究机构。 龙云沁开始猜想这个可能,但他面临一个问题,金钱。 清楚意识到现在的工作是混吃等死,而自己曾经有过梦想。 这段生活,无疑是龙云沁在滇南最低迷的时期。 ☆、云青欲雨 下部 第二章(中) 拿走一包打折的面包,食用期已很短,但可以做为明日早餐。还在等发薪,龙云沁的积蓄所剩无几。 拮据,是常有之事,却还是不能自如应对。人是无法无中生有,点石成金。 自己的困境,龙云沁不敢跟姨妈说,和秦启明“哭诉”,秦启明在微信语音中把他骂了一顿。随即发了个红包,不多不少,足以救急。 “别再县城待了,你这是荒废生命你知道吗?一个月那么点工资,你早晚饿死。” “路还那么远,你早上几点起来?你是不是傻?快去辞职换工作!” 龙云沁领取红包,听着秦启明不停念叨,他不敢回嘴。 如果不是因为柳娣的手术,龙云沁本该还有积蓄,他是个很节约的人。 “启明,你最近怎样?” 等秦启明消停了,龙云沁才按出几个字。 “我回s市好几天了,在和家新画廊谈合作。” 虽然没有说明来龙去脉,龙云沁大抵也知道,秦启明画卖得不好,这才换东家。 “什么田园生活,种豆南山,也不过叶公好龙,黄粱一梦。” 未了,秦启明还抒发了番情感。 黄粱一梦,梦醒了。 撕去青菜上的烂叶,将能吃的部分用水清洗,浸泡。晚饭是米粉,青菜,酸豆角,鸡蛋。黄胖很久没吃到鲜荤了,好在它很好养活。今天本想在超市里挑一尾非洲鲫给黄胖加菜,无奈没有。 捧着一碗米粉,慢慢吃,电视里在演爱情剧,灰姑娘女主角受委屈,奔跑出人群,哭得梨花带雨,男主帅气总裁将一把伞撑灰姑娘头上,原来下雨了。舒缓的音乐响起,暗示着两人情感的增进。 龙云沁木然,看着女主扑到男主怀里哽咽,男主温柔心疼的揽抱女主,雨哗哗下,雨伞掉落在街角,bg越发响亮煽情。龙云沁手指按上遥控器,换台。 多金温柔帅气,如此完美,那得是朱弘,奈何朱弘的形象,龙云沁早将他和考古铲泥土捆在一起。 爱情,对很多人而言,都是奢侈品。只有骨感的现实,你享用不上这东西。 没有寄托情感的人,没有亲密的伴侣,很孤独,却也习惯了。 从那天摔烂了手机之后,再也没有李玙的消息。龙云沁为自己的迁怒而愧疚,不过并不想再与李玙有任何牵扯,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 日子如常,终于挨到了发薪日,龙云沁买了猪肉和鱼,犒劳自己和黄胖。 龙云沁做上三道菜,拍了发微博。他心情好,并没做多想。 齐思看到,发来馋的表情,称赞:贤惠啊。 红三剁,糖醋鱼,清炒小瓜。 图片上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齐思仍旧不吝啬对龙云沁的喜爱,不时还会约龙云沁一起出游,龙云沁婉拒,推辞。他倒是知道一个度,没有纠缠龙云沁,也因此,他一直在龙云沁互关好友中。 齐思有才情,富有,仪貌出众,龙云沁也没细想过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他。 一个午后,龙云沁挤着公交车,疲惫不堪的蹲在角落。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号码有几分眼熟,接起,果然是熟人——袁晋。 助手蔡恒很少会打扰到李玙,大部分事情,他都能自行解决,他有这个权限也有这个能力。 见他恭谨站在门外,李玙邀他进屋。之前电话里便简略陈述过,是件丧事。 家族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之死。 近年来,有很多关于家族的消息见报,这不是坏事,很多时候也绝非好事。 “确定是自杀吗?” 李玙问得平淡。 “从位于八楼的家里跳下,当他小女儿面前。虽然之前一直服用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但据说死半年前被诊断精神分裂。” 蔡恒神色黯然,他做过询问调查,对这次的事件,他恐怕比警察还清楚来龙去脉。 “精神分裂,他老婆说的吗?” 李玙仍是面无表情。 “是的,因为是丑闻,便也始终遮藏着。” 蔡恒还记得那位妇人痛哭讲述的模样,她比实际年纪还要苍老,有着坎坷的一生。 “愚昧!” 说这两字的李玙似乎动怒了,他拳着手,渐渐又舒开。 “大儿子现在读高中了吧?” “还没,要明年。” “玙先生,恕我冒昧,明休先生即已去世,属于他的分红将停止发放,他们那房子是租的,母子正面临流落街头。” 李玙燃起一支烟,他很少吸烟,他吞云吐雾,蔡恒则在一旁沉寂得仿佛睡着。 “你的意思是他们毫无积蓄?” “玙先生,如果是普通家庭,分红兼援助的金额,足足有余,然而他们曾经极其富裕,不懂如何过寻常人的生活。” “譬如?” “孩子们在吃穿上,不比其他贵家子弟差。” “那也不至于付不起租金。” “玙先生,我曾也认为足够有余,然而明休先生的医疗费十分昂贵,敏夫人一直以为这种病可以治愈。” 一阵沉默。 李玙不难理解。曾经是极其富有的人,不懂如果过节约的生活,钱到手即花没。好面子,竭尽所有想维持体面的生活。 “敏夫人让我传达一句话,她说感谢玙先生十年来的援助,并且,丧事,希望玙先生主持。我帮玙先生回绝了,这件事,我自作主张回绝了。” 蔡恒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对度把握得很准。 李玙不能出席葬礼,更别说去主持葬礼。长年暗地里援助,已是尽心。 “蔡恒,我有时候会忘记,他是我大伯的儿子,我的堂兄。” 李玙难得露出悲伤的表情,他被悲伤所笼罩。 “豪门最是无情。” 蔡恒扶了下眼镜,这么多年,他服务于李家,什么事没见过。 他所说的无情,并非李玙,李玙是他很敬佩的人。 他所说的无情,是其他李家人,无论大小辈分,都是心冷如冰的人。 一个大家族的蛋糕,每个人都挥舞刀叉捍卫着属于自己那部分,而有时也会划走属于别人的那份,明争暗斗,强取豪夺,只有绝对的利益,没有亲情。 李明休败下死亡,在于他属于失势的一支,他从他父亲那边并没继承多少财富,而后一次不谨慎的投资失败,将他打倒在泥尘中。 世态炎凉,他看得透彻,未曾去哀求过任何亲戚怜悯,却终究还是死去,死于失败者的身份。 蔡恒离去,李玙陷入沉思,这个堂兄,自小便没什么志向,但人很聪敏,小时候鬼灵精怪,是个孩子头,小屁孩的李玙,也曾跟随在他屁股后头追逐玩戏。 李家百年,以粮油业起家,在战争中积累基本,在东亚东南亚的现代经济发展中,牢握商机,至今涉及地产,通讯,影视,制造等。 第二代的继承者们经过激烈的,堪称皇子□□般的斗争,以一残疾,一入狱的情况下,决出了胜者——李玙的二伯。 这块家族的大蛋糕也从此时开始了割分,你大我小,纷纷扰扰,到了第三代。 目睹参与了第二代的战争,第三代更睿智凶猛,而第四代也像被虫子咬过的早熟果子,迫不及待,摩拳擦掌。 他们相互间的猜忌和竞争缘故,是由血亲系结而成,太讽刺。 ☆、云青欲雨 下部 第二章(下) 袁晋给龙云沁租的单身公寓,就在工作地点附近,龙云沁每天步行十分钟上班。 来s市许多天后,龙云沁才从恍惚的状态挣脱。穿行在车马流龙的街道,名车名流都和自己无关,两侧高耸入云天的建筑,似乎悬压倾斜了头上的一片天。这种熟悉的被排斥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是s市,很多人梦想与野心的发源地。龙云沁再次回来,务实,冷静,心态已截然不同。 工作繁重,仍是给人打下手,差别在于,龙云沁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而且他的观点有人听。 不用端茶倒水,不必挨训受责。这是体面的份工作,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价值。 袁晋接了笔大订单,来自一部电影的订单,民国背景,单是旗袍就要制作两三百件,要求符合各阶层,贴近时代。 在和片方的会谈里,龙云沁提了几个意见,纠固有的错误,由于袁晋撑他,他的话语得以被人听到,并引发讨论。 “从老照片看,这种领子属于更晚期的,三四十年代,且流行于北方," 屏幕上图片在跳动,龙云沁在陈述,没人轰他下来。 袁晋给了他话语权。 有人叫好,有人反驳,龙云沁阐述了他的观点,采用与否,不是他能决定。 这段时日忙碌,充实,没有精力去胡思乱想,也没有时间去审视自己回到了s市这件事。 午时,外出用餐返回工作室,路上车辆穿行不息,龙云沁站在街边,专注等候红绿灯。他看到了李玙的车,缓缓朝他的方向开来。龙云沁没有躲避,而李玙明显看到了他。 两人没有四目接触的过程,李玙车速比较快,他没有过迟疑,擦身而过。 龙云沁漠然穿过人行道,几步之遥,便是袁晋的工作室。 这次相遇,龙云沁没有太大波动,他猜测过,他回s市,也许会遇到李玙。 工作室外头那条大马路,通往李玙的办公室,他每日往返,都会途径。 小人物无法立下誓言,因为任何誓言,都必须用极大的代价去遵守。 我不会再回s市,再也不回来。 还是腆着脸回来了。 因为要求生存。 周末,秦启明邀小龙出去聚会,两人坐在露天饮店外歇脚。秦启明看小龙发愣痴呆的模样,问他在想什么。 “房子是新建的,墙壁上腻子粉白皙,阳台明亮透气,没有什么虫子会爬来爬去。楼道很安静,几乎感觉不到有其他住户,没有暗娼的哭啼,男子酒醉后粗野的叫骂。” 秦启明吸口茶,目光游走在广场上的人群上,他看起来漫不经心。 “袁晋给的待遇不差,以我资历拿不到它的三分之二。” 龙云沁端详杯中的柠檬,它被压碎,浮在冰水中。 “工作上,这次接了个大单,是我喜欢时代服饰,我参与设计和制作,不再是以前那种跑腿端茶的学徒。” 秦启明抖了两下脚,哼道:“那你到底在焦虑什么?” “启明,我不知道。” 龙云沁摇了摇头。 “因为金韫?还是s市的其他人?” 秦启明帮龙云沁分析,以前的龙云沁谦卑温顺,任人欺凌,可能还没走出阴影。 “如果,我回到那天的画展,启明,我可能会动手揍金韫。” 秦启明啪啪鼓掌,“就知道你成长了。” 龙云沁露出了笑脸,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前头没有什么阻拦,他已无所畏惧。 “启明,你呢?工作顺心吗?” “状态不错,运气不差,我下个月会参与一个拍卖会,规格还挺高的。” 秦启明张开手指,小拇指上有着没洗干净的颜料。 “看来我们的好运气,都回来了。” 龙云沁托着腮,一脸笑容。 “是吧。”秦启明嘴角叼烟,躺在靠椅上,脚搭在桌上,悠闲得像快睡着的模样。 不远处,有人朝他们拍了一张照,两人无知无觉。 李玙的车再次开过那条熟悉的大道,他放慢车速,留意一侧的路口,他有两次看到龙云沁站在路口的人行道上等红绿灯。 其中一次下雨,正值下班时间,车辆拥挤不堪,龙云沁没撑伞,将一袋东西顶在脑门上,他东张西望,小跑过人行道,险些被辆违规行驶的汽车蹭到。 李玙堵在车龙里,探出头,目送龙云沁离开,过了人行道,再往前走几步拐个弯,就是袁晋的工作室。 李玙知道这指向着什么,但不做多想。 绿灯亮起,车辆如放闸的洪水奔流,李玙开着车继续往前行进,夜幕降临前,他抵达了自己位于市区的宅子。 更换衣物,掐捏时间,他外出参与一场聚会。 s市的名流几乎都到齐,相互寒暄后,李玙听闻金韫也在,且喝得不省人事。李玙在一艘游艇上找到了金韫。金韫昏昏沉沉,躺在一群女孩之间。 “玙哥,来,这里这里。” 金韫激动挺起身,拍了拍一旁的座位。 李玙扫视过桌面,找到了他在找的东西,他弯身揪起金韫,扇他的脸,力气不小。 金韫软绵绵,没有任何反抗。 “都出去。” 李玙指向门口,赶走满舱的女子。 拥簇在金韫身边的女子都散去,李玙才看清金韫的模样,他光着上身,只穿了条小内裤。 “穿上。” 翻找出衣物,丢给金韫。 金韫听话地逐一穿上,穿得很慢。 李玙架他出船舱,到外头吹风,他痛苦的囔囔:“玙哥,头好痛。” 那语气,像小孩撒娇般。 李玙知道他吸多了,没理会他叫囔,把他丢到一张躺椅上,再不理会。 海面上不见星光,四周喧嚣声似远似近。 金韫不再哼哼,似乎睡着了。 两位侍从捧来食物,李玙在甲板上用餐,没人伺候,没有伴侣,独自一人面对丰盛的晚餐。 岸上人潮的欢呼声,不时炸开,李玙不想参与。他的心情甚至有些忧郁,情绪带着厌恶。 不时有人过来邀请李玙和金韫,那些通过各种途径获得进入聚会资格的年轻女子们,更是千方百计想登船。 金韫的状态很不佳,小睡一会,突然坐起,大囔大叫。 李玙拽着金韫进舱,找出金韫手机,打了他两个助手的电话,狠狠叱骂。 把两位正在美女堆里巫山云雨的助手,吓得屁滚尿流滚来。 “送他去医院,捆着去。” 李玙狠狠说着,他冷冷看着助手揽抱住因药物失去理性的金韫。 “这不能,玙先生,这要坏事的。” 李玙拨打电话,简略交代几句。未几,一架水机开来,将金韫载走。 金韫从小就是个问题儿童,他母亲只一味宠他,兼之特殊的家庭背景,他缺乏管教,任性妄为。 李玙的母亲和金韫的母亲是堂亲。因为金韫的顽劣惹事,曾被送往国外读书,和李玙同学。李玙像对待亲生弟弟一般照顾他。 金韫有着复杂的性格,他纯真时像个天使,荒诞暴虐时,像个尼禄。他张扬放肆,却也会脆弱得蹲在墙角哭泣。 也许是学生时代的特殊情感,也许是人格上的障碍,使得金韫过度依赖李玙。像份孽缘,使得李玙照顾着他,也厌烦着这份牵绊。 金韫家,寝室。 李玙看了眼安睡的金韫,小声问助手:“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网络爆了他早年的照片。” “什么照片?” “那种不洁检的照片,私人派对上流出。” 李玙大概猜到是什么内容,金韫有过一段很荒唐的时期。 “还有一些文字攻击,家庭背景,潜规则之类的玩意。李先生,这是有预谋的。” “他得罪了什么人?” “之前解约的公司,曾放声要让他在圈子里待不下去。” “他什么时候解约?” 李玙不知道这件事,他已很久没有关注过金韫的新闻,两人间的往来也淡薄许多。 “玙先生,新闻铺天盖地,你居然不知道。两个月前的事,现在还在打官司呢。” 李玙看着金韫脸,他分明是憔悴了许多,想起多日前,金韫曾打过李玙电话。李玙忙开会,敷衍了事。 龙云沁的事,让他们两人间的亲情出现了破裂,李玙心里有芥蒂,即使他没有任何言语表示。 两人多时未往来走动,金韫的寝室,和先前也有些不同,怪异的猩红色床帘,换成了透光的白色,阳台上甚至种了几株花。 李玙很快发现了床侧墙上挂的画像,那是幅半身画像——秦启明的画像。 “这画是怎么回事?” “不好说。” “不好说?” 李玙挑动眉头,他隐隐觉得这不是一件常理可以理解的事情。 “是秦启明的自画像吧,他买秦启明的画?” “是的,玙先生,买了不少,而且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两个助手面面相觑,最后一人仿佛鼓足勇气,从金韫的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沓照片,递给李玙。 李玙一张张翻看,每张都是秦启明,有几张还是秦启明和龙云沁的合照。 “他派人跟踪了秦启明?” “我们猜测是这样,玙先生可别告诉阿韫,我们跟你说过这事。” “玙先生,我们跟在阿韫身边也好几年了,他的喜恶没人比我们更了解,他要是犯了杀人的罪,我们的事业也就玩完了。” 看着两位助手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李玙又气又好笑,无奈扑克脸。 这夜,李玙在金韫家住下。 金韫的房子,有一间属于李玙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不时有人打扫。 李玙躺在床上,浏览有秦启明和龙云沁合照的照片。那应该是个午后,秦启明和龙云沁逛街累了,在露天的饮品店点了两份茶,两人有说有笑,神情惬意。 不得不说,秦启明是个气质很出众的男子,英俊高挑,桀骜颓废。 真正理解金韫的是李玙,金韫从他这里毕业,终于分清了亲情和爱情,恭喜他。 只是,为什么得是秦启明。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三章(上) 金韫家的早晨,鸟语花香。 自从成名,收入丰厚,金韫不擅于理财,大肆挥霍,名车女人,不时更换,倒是这s市的老宅,他经常回来居住,又显得十分恋旧。 早餐,豆奶,传统糕点,味道让人有些怀念,金家的老厨子,看来还没辞掉。 李玙用完早餐,金韫才睡醒,迷迷糊糊走出来。 仿佛昔日。 李玙好几个月没到过金家,这其中缘由,两人都很清楚。 “什么时候开始?” 李玙看着金韫坐下,捧着碗豆奶。 “开始什么?” 金韫用小汤匙喝着豆奶,动作十分细致。 “复吸。” 金韫他放下汤匙,像犯错误的孩子般低下头。读书时代,他染了这恶习,后来再李玙要求下戒掉。 今早起来,金韫多少回忆起昨夜的事情,他没想到李玙会留下来过夜,甚至没想过怎么面对李玙。 “解约是怎么回事?” 一样样来,不拐弯抹角,那些餐桌上的礼仪,在老朋友间,不被遵守。 “你,根本不在乎。” 金韫抬起头,眼里满是埋怨,他大口大口咬着糕点,不想回答。 “合约你签了几年?” 李玙不理会金韫使性子,他能忍耐金韫的蛮不讲理。 “你把我扔在一边,让我自生自灭,现在才来表示关怀,我告诉你,太迟了。” 金韫冷哼,甩开盘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玙起身,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也不想和金韫起争执。 推开通往院子的门,李玙走进花丛中,他一直喜欢金家的花园,尤其秋日的午后,分外的恬静美好。 有一年暑假,他在金家渡过,他们时常在这院子里放风筝,金韫紧跟在身旁,一直玙哥哥,玙哥哥的叫唤。 确实金韫有理由责备他这几个月的不理不睬,也许当时将金韫痛骂一顿会比较好,这芥蒂也不至于长达数月无法解开。李玙选择的是将情感压制,他一直当金韫是位病人。他纵容他,照顾他,不去责备训斥。 还是会懊悔,有些事没做好,有的人没珍惜。 李玙在长石椅上坐下,静静吸烟。金韫走来,看着水池中的金鱼不语。 “违约金,如果支付困难,打蔡桓电话,他会帮你处理。” 李玙起身,已打算离开。 “龙云沁。”金韫背对李玙,小声嘀咕。 “嗯?” “龙云沁回来了,你之前不是在到处找他?” 金韫手里捏着鱼食,鲤鱼聚集在他身旁。 显然,金韫并不知道李玙找到过龙云沁,与及之后发生的事。 “你很喜欢他吧?” 金韫将手里的鱼食撒出,鲤鱼们欢喜争食。 李玙出了李宅,金韫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 学生时代,每每李玙身边出现情人,金韫都会捣乱,李玙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独独,龙云沁不同。 住所附近有家大超市,龙云沁差不多两天会去一次,买菜买生活必需品。s市物价很高,他每每精打细算。 提着购物袋出来,袋子里装着一小块肉,一把豆芽,外加一捆米粉,他的晚餐。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8节 今天加班,已过饭点,而且天上还飘着雨,路上车辆行人不像平时那么嘈杂。龙云沁沿着马路慢慢行走,路过一家蛋糕店。龙云沁驻足,站在落地窗前,打量货柜上的小蛋糕。 看着都十分美味。 这家店的蛋糕,龙云沁以前吃过,价格贵得咋舌,站在窗前许久,最终还是没进店,转身走了。 雨突然大起来,没带伞,雨点打在龙云沁身上。再往前走几米,拐个弯,进入条小巷,便是龙云沁的住所。 龙云沁加快脚步,此事天色已漆黑,路过车辆的灯光不时扫过龙云沁,突然一辆车靠边停,并鸣了喇叭。 龙云沁驻足回头,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李玙。 “上来。” 李玙只说两字,很简洁。 龙云沁好会才听明白他这是要自己上车。 “谢谢,不远。” 龙云沁茫然,许久才说出拒绝的话。 一时沉默,分外不自在。 李玙的车没有离去的意思,龙云沁也还站在原地。 雨哗哗直下。 龙云沁的衣服很快湿了。 “在袁晋那边工作?” “是的。” 这么句简单的问话后,李玙不再说什么,他开车离去。 龙云沁擦去脸上的雨水,奔向小巷,他没留意到,李玙开出去后,又将车掉头的举动。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三章(中) 回到家,如常做好一人份的晚餐,边吃边看微信,姨妈发来视频,视频有黄胖。姨妈说:这狗崽十分野,一早跑出去,晚上才回来。视频里的黄胖扑在狗食上,发觉自己被拍摄,抬头汪汪了两声抗议。 s市的夜晚很寂寞,外头喧嚣热闹,屋内寂静无声。 夜深,龙云沁趴在床上,用手机和人聊天,对方约龙云沁出去吃夜宵。 两人在微信群里认识,这是个同志群。 这男子姓留,就叫他l吧。l容貌出众,个高,身材好,从微信上的信息看,有名车有豪宅。 龙云沁在群里不活跃,这人主动找上来,只能猜测是龙云沁的长相符合他口味——进群都必须曝照。 可能龙云沁自身还没有觉察,他的样貌很讨人喜欢,他看起来像个清涩少年,清秀忧郁,温雅淳质。 两人私聊中,男子发来一张半裸的照片,显示他的好身材和男性魅力。 龙云沁愣愣看着这张照片,好会没反应过来。 他加群并没有一夜情的打算,但确实有找伴侣的念头,但意识到l的意图,龙云沁退缩了。 他无法想象和陌生人有亲昵关系,如果这人身上有疾病,如果这人有变态嗜好,如果这人伤害自己,如果…… 虽然他有这方面的需求。 拒绝了对方的邀请,龙云沁关掉微信。 念头已起,身体发热,想静静睡去,辗转反复。最终翻下床,去冲凉澡。 再次躺在床上,龙云沁回想起,李玙当初约他的情景。那是个夜晚,他下班走在路上,李玙的车停在路边,朝他鸣喇叭。也是说着:“上车。”龙云沁那时候很开心,他拘谨地告诉李玙他住所怎么走。李玙没搭理,车开出郊外,来到一栋海边别墅。 两人在厅中坐下,李玙问龙云沁喝酒吗?龙云沁其实不会喝,还是点头答应。 一杯洋酒下腹,龙云沁脸颊发红,心跳加速。 李玙压制在他身上,抚摸他,没有亲吻,是那种放肆,侵略的抚弄。 任由衣服一件件被脱去,龙云沁没有抵抗,他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李玙的身材比l好,他身上有好闻的气味,他技巧谙熟,即使龙云沁毫无经验,也没有感到难受。 很久很久,没有回想起这些事情,体肤相亲的欢悦,及和人度过一夜的温存。 龙云沁以为只是几句话的聊天,而且又被拒绝,l应该不会再对自己感兴趣。 但恰恰是被拒绝,使得l兴趣大增。 龙云沁无知无觉,继续每日上班下班,夜里在微信群里聊天,他每聊一句,l都会读阅。 只要龙云沁在线,l都会主动找他聊天,聊的话题都很正派,再未丝毫涉及到那方面的事,似乎那晚的l是反常状态。 一日,l突然私聊龙云沁:“约你看电影来吗?” 那是个周末,l发了两张电影票的照片。 影院离龙云沁家很近,而这部电影,龙云沁很想看。 l成功拿到了龙云沁的手机号,而龙云沁让l去另一个街区接他。 两人在商场门口会面,l高挑英俊,气质出众,衣着光鲜,开着名车,像个明星。龙云沁穿着随意,他也没有什么名牌衣物,见到l,才意识到自己的草率。 和人约会,龙云沁缺乏经验,换以往,他会拘谨不自在,尤其对方还是个富家子弟,但现在的龙云沁,不会再为身份差距而难堪,似乎已麻木,无所谓。 想的是,你约我,并不是我约你。 如果觉得我不符合你想象,那就分道扬镳,我自己去买张票看,几十块钱的票,还买得起。 很意外的,l很殷勤。 两人抵达影院,电影还没开始,l去买爆米花,买了两大桶,一人一桶,l捧在怀里吃,毫无形象可言。 “我昨天在群里,听你和那个x大的学生谈电影,猜测你会喜欢这部,我没猜错吧。” l指着身侧一张大海报。 “是挺喜欢。” 龙云沁看见一位女生偷偷拍摄l,十分吃惊。l很快也发现,他朝女生做鬼脸,女生羞赧跑开。 “你毕业多久?” “两年。” “做什么工作?” “裁缝。” 龙云沁盯着对面的一家甜品店,这家店的慕斯蛋糕很好吃。 “裁缝?服装设计?” l纠正龙云沁的说法。 “嗯,不过我只是个助手。” 龙云沁微信上发过一张制作旗袍的照片,显然被l看到了。 服装设计师,绝大部分不会是我这样的,他们对穿着特别讲究,而且应该有一定的经济能力。 “私人定制?” “是的。” “也制作男装吗?” “有。” “哪家工作室?” “私人小作坊。” 龙云沁吃着爆米花,他不想告知。他已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他不信任l。 “不对。” “嗯?” “那件旗袍料子很好,复古版,特别讲究。” 随口一个谎,这就被识破了。龙云沁没觉得尴尬,他没打算亲近l,两人明显不是一类人。即使坐在一起,也有明显的违和感。 “你不用这样提防我吧,我看着像个坏人吗?” l摘下墨镜,一脸坏笑。 “像。” 他们的微信群里,对l的风评不好,轻薄狂妄,但因为皮相和条件确实不错,很受欢迎。 规规矩矩看完电影,两人出影院,l拉着龙云沁到对面的甜品店里。 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吃慕斯蛋糕,l还一脸幸福洋溢。 回去路上,龙云沁将蛋糕钱发红包给l,写着:aa。 到了地点下车,l说:“我真实姓名叫留程,你呢?”龙云沁思虑了下:“龙散。” “哪个san?” “散文的散。” “小龙。” “额?” “天冷,外套拿去穿。” l从车内丢出一件大衣,没等龙云沁回过神来,他已开车离去。 入秋的下午,风很大,龙云沁只穿件单薄衬衫,确实会冷。 将大衣穿上,很长,盖到小腿。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三章(中2) “叔叔,走不动了。” 蔡桓蹲下身,背起的女孩,七八岁样貌,十分可爱。他身边还跟位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寡言,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周末,他带孩子逛游乐园。 这不是李玙分配他的工作,纯粹没事找事。 “恋童癖。”男孩低语。 “别胡说,我们去坐海盗船好不好?” “好呀,我想坐!” 男孩抬头看眼前悬挂的巨大海盗船,眼里有几分冷漠。 三人坐上过海盗船,女孩惊喜呼叫,男孩仍是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蔡桓一言不发,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三人下船,蔡桓默默走到一颗树旁,搭着干呕。 “叔叔,你没事吧?” 小萝莉抓住蔡桓的手,满是关切。 男孩抱胸站在一旁,说:“我们去坐过山车。” “可是叔叔不舒服。” “没事,你们去坐,叔叔在下面看。” 蔡桓用手帕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牵着小萝莉的手。男孩展开游乐园地图,在前带路。 两个孩子手牵手,去坐过山车。 蔡桓坐在一旁的休息区,手机响起,接通,是李玙的电话。 “敏夫人娘家提供了房子,离孩子们的学校不远,就是房子有些破旧。” “两个孩子挺懂事,能理解家里的变故。” 李玙过问几句,挂掉通话。 由于一向由蔡桓出面,两个孩子从未见过李玙,李玙也没和他们接触的打算。这些年,如果不是有李玙的援助,这个家庭早支离破碎。 在休息区里等待,两个孩子再次出现,女孩手里拿着棉花糖,男孩将一瓶水丢给蔡桓。 “叔叔,我们下次还出来玩吗?” 女孩眼里满是期许。 “还来。” 蔡桓明显有些为难,他平日忙得像个陀螺,这次是正好受李玙委托,过来探望。 “勉强就别答应,她会信的。” 男孩仰头喝水,一幅拽拽的样子。 金韫好几天没去工作,他任性不干活,经纪人在他寝室外,拍着门痛苦嚎哭:我的金大少爷,你不能再这样玩我啊。要出人命了啊。 虽然时不时会上演这么一出,这次罢工时长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已有两周。 助手a和助手b苦恼地坐在一旁抽烟。 “你们两个快想办法啊!老娘这一生要交代在这里了!” 经纪人哀嚎着,同时相伴着她的手机铃声响彻天际。 任由外头惨嚎,天塌下来,金韫戴上耳机,将声音开大,卷着被子,不为所动。 小时候,金韫的父亲因为一位洗头妹,抛弃了金韫的母亲。偏偏金韫母亲特别强势,她完全无法接受,几近崩溃。见惯了女人的歇斯底里,小金韫默然冷漠。 金韫出身名门世家,他的外祖父位居高官,为官清廉,但在世时拥有诸多特权。做为唯一的孙子,金韫自小众星捧月,捧上了天。 金家人丁凋零,且都移居海外,唯有金韫一人回c国发展。他跟随李玙回来c国,成为明星,只是一个机遇,巧合,一部电影促就。 母亲再嫁,外祖父祖母去世,金韫孤零一人,即没有至亲,也没有几个相伴长大的朋友,他不懂如何去维持人际关系。 “打电话给玙先生。”助手a提议。 “他哪有空管这大龄巨婴。”经纪人用力吸纸巾,眼鼻发红。 “管的,李先生吩咐过,有要紧事,就通知他。”助手b同觉得可行。 “谁打?” 手机递来递去。 “我来。”经纪人按下拨叫。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三章(下) 挂在衣柜里的大衣,龙云沁查过价钱,足足是他一年的工资。 这在龙云沁看来是件麻烦的事,意味着,他得再和l见一次面。 对l印象还不错,但是l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 龙云沁想结识一个普通的伴侣,上班的职员,或者尚未出校门的大学生。跟他一样穿着普通的衣服,吃着家常便饭,有着比较朴实的情感,有着共同话题。 哪怕龙云沁并不热诚,l仍是微信上一日三餐嘘寒问暖,一到夜晚,便和龙云沁天南地北聊天。人非草木,多少会被感动。 龙云沁在s市没有几个朋友,袁晋有自己的家庭并且很忙,秦启明住得很远,并且也很忙。 l的相伴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弥足珍贵。 l对龙云沁的族群很感兴趣,听龙云沁讲小时候的故事,讲读书时的经历,甚至讲到黄胖。 “土狗吗?” “嗯,是只土狗。” “有照片吗?” “有。” 龙云沁发了张黄胖的照片过去,照片里,黄胖叼着狗碗,一脸忧郁,身后是充满地方特色的一栋土屋。 “我养了两只猎犬。” l发了一张萨路基猎犬的照片给龙云沁。 龙云沁不认识这种狗,也知道不常见则稀贵。 除去名犬,照片里的豪宅装潢华丽繁复,不似李玙那种简单舒适下隐匿的奢华,却十分有视觉冲击感。 l无意炫耀,只是告知龙云沁他也养狗。 “说来,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哈士奇,非常蠢呆。” 见龙云沁对猎犬没什么兴趣,l换了一个喜闻乐见的品种。 “我找下照片。” 好会,l发来张他小时候怀抱只哈士奇狗崽的照片,照片里的l不过七八岁,脸圆圆的,还有个酒窝。 “很可爱。” “是说人还是说哈士奇?” “都可爱。” 这话说出,龙云沁便后悔了。 他放下手机,到阳台收取衣物,光顾聊天,已是深夜。 不会,l打来电话,问:“小龙,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爬山?” “锻炼身体,我看你挺瘦弱的。” “什么时候?” “一早,六点半要起床,清早空气好。” “我恐怕爬不起来。” “没事,我会喊你起床。” “可是我明天中午有事。” “不耽误事,清早出发,中午前肯定返回。” 清早,龙云清早早爬起,一看手机,六点。l已在微信里发来语音:“王子这就过来了,公主快醒醒。” “我起来了。” 龙云沁一本正经回复。 换上一套运动装,穿上球鞋。捎带上那件死贵的外套,龙云沁到外头等l。 之前也告诉了l自己所在街区,不过没告诉l自己住所的具体地点。 l的车很快开来,接上龙云沁。 车出市郊,爬上山道。 这里是s市有名的景区,距离市区有段路程。清早,山脚下就满是停靠的车辆。 l似乎有什么证件,直接将车开上山顶,山顶的停车场,则停了两列名车。 龙云沁觉察不妙,果然,三两成群的男女从他身边走过,看模样都有些来历,脸上洋溢着他们群体特有的矜贵。 龙云沁穿一身百来余元的运动套装,脚上一双草根牌子的运动鞋。他被人侧目,打量。 “走走,我们去打羽毛球。” l手里多了副羽毛球。 羽毛球场人不多,看人群走向,他们纷纷前往几步之遥的高尔夫球场。 l羽毛球其实打得不好,球具很新,龙云沁怀疑是新买的。 看l似乎挺投入,龙云沁也不再胡思乱想。 几个来回,两人都满头大汗。 “去吃点东西吧。” l带龙云沁到山颠酒店吃自助,全是讲究的食物,龙云清不知道一顿多少钱。问l,l也只是说不贵,他有贵宾卡。 这个清早,l带龙云沁打羽毛球,还去球场教龙云沁打高尔夫球,玩得不亦乐乎。 回去路上,l问龙云沁要不要每天清早跟他一起锻炼,他负责龙云沁来回。 龙云沁觉得实在太麻烦l,没有同意。 隔三差五,l还是会缠着龙云沁去锻炼,说龙云沁体质太差。 给l留下龙云沁体质差的印象,在于有一次l带龙云沁攀登,龙云沁体力耗尽,差点晕厥。 因为自身疾病的关系,龙云沁平日不敢做激烈运动,锻炼之类更是没有的事,体质确实很差。 一如以往,一个清晨,龙云沁坐l的车去锻炼。刚下车,就撞见了同样从车上下来的李玙。 l看到李玙过去热情打招呼,李玙不冷不热跟他握了下手,转身离去。 完全没想到l认识李玙。 也没意识到这里,也是李玙活动锻炼的地方。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相遇,李玙冷漠,龙云沁心绪却再难平静。 他还是会在乎李玙怎么看他。 仍是在乎,太可悲了。 l唤龙云沁一起去打高尔夫,龙云沁小步跟上。 他是新学者,技术还很差,l不时会过来指导。站在他身后,贴着他的背,指导他挥舞动作,这是个很亲昵的动作。 球杆挥动,龙云沁抬头,他看到站在一旁注视他和l的李玙。 李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脸从来像张扑克牌。 龙云沁收起球杆,他低头,走至角落,再不想参与。 这里本不是他能来的地方,甚至这活动也非平民活动。是因为l带他进来,跻身进李玙活动的地盘。 缓缓走向林丛,找到张石椅坐下,龙云沁听着鸟叫声,模样呆滞。 李玙朝他走来,走得很近,他才发觉。 休闲穿着的李玙,唯有同居时见过。不得不说,这男人确实很出众,常规版型的运动装,穿在他身上,也能穿出极好的气质。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李玙站在龙云沁身旁,一手插在口袋里,姿势比较悠闲。 “朋友带我来。” 龙云沁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旧运动鞋。 “留程,你怎么会认识他?” 话语里听不出是否有讽刺有恶意,李玙的声音平淡无奇。 “微信群里认识。” 龙云沁不遮掩,他没必要和李玙说谎。无论李玙怎么看待他,是否轻蔑,是否讥讽,他无法左右。 “也许有些冒昧,秦先生知道吗?” 李玙这句话里,能听到音调的起伏,他直视龙云沁,以致龙云沁诧异抬头时,正好对上李玙冷冰的眸子。 “我和秦启明不是那种关系。” 何必到现在还拉秦启明下水,也许当初早该说明白。 这个回答,让李玙陷入沉思,他在审视,在判断。他显得如此慎密,最终他似乎否决了自己的猜想,头往左侧了一下。 “你和留程认识多久了?” 又是一个问题,像在审问。 李玙,你没审问我的权力,我们分手很久了,无论我和谁在一起,和你都没有关系。 “这是我的私事。” 龙云沁起身,他想离开,李玙给他压迫感,尤其两人独处。 不过他没能走开,李玙一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力气不小。 “龙云沁,很多东西,从不是表面呈现的模样。” 李玙将龙云沁揽到身边,他的唇凑在龙云沁耳边说话。 龙云沁慌乱地挣扎,他没仔细听明白李玙的话,然而李玙并不放开他,他抬手抚摸龙云沁的脸庞,只是一下,很轻,指尖划过龙云沁唇角,他的目光深邃得像深渊。龙云沁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没来由的害怕,眼角泛着湿润的光泽。 “别怕,你走吧。” 终于,李玙放开了龙云沁,他这一句话,低沉,温柔。 龙云沁脱离,抬头,便看到l抱胸站在一旁。也不知道l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早在那边。 l走上前,将自己挡在龙云沁跟前。 李玙迎面朝l走去,带着凌厉的气势,四目对视,l并没有退缩。李玙和l擦身而过,没有回过头,他径自离去。 回去路上,l小心翼翼地问龙云沁:“你认识李玙?” “认识。” 何止认识,龙云沁心里自嘲。 “你知道他身份吗?” “知道。” 你知道他身份吗?我自然知道。 确实两人会相识,在其他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他们这样差距巨大的人,会有着平行的生活轨迹,根本不会有交集。 l没在往下打听,龙云沁并不愿意谈及,他能觉察,他不强迫龙云沁。 当李玙跟龙云沁耳语时,l正好过来,他的角度,没看到李玙摸龙云沁的脸,所以事实上,他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清早的锻炼,到此为止,龙云沁再也没去过。 l怀疑是因为李玙,但他也只是猜测。龙云沁的工作越发忙碌,日夜加班。 一日,好不容易将龙云沁约出,那天天气比较冷,人人都在单衣外罩外衣。龙云沁套了件旧马甲,显得寒酸,因为长时间的工作,没有得到休息,他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本来说好去看电影,结果龙云沁在l车上睡着,l停车,摇醒龙云沁。 “你多久没睡?” “两天,在赶工期。” “你是不是傻,不睡觉会死人的好吗?” “今天休息呢,没事。” 龙云沁打开车门,到后座去睡。 “后车厢里有张毯子,去拿来盖。” 龙云沁无声无息,竟挨着椅子又睡着了。 l下车,从后车厢李取出一张毯子,披在龙云沁身上。看着龙云沁紧顰的眉头,l想可能不是自己错觉,这段时日,龙云沁过得艰难。 这种艰难,也许是工作上的,也许是其他方面。 龙云沁不爱谈及自己的喜怒哀乐,看着很平和,温顺的一个人,其实他人难以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等龙云沁睡醒,车停在林荫下。 “我睡过久了?” “电影是肯定看不了了。” “抱歉。” “别傻,陪我去买两套衣服,我后天要开生日party。” “嗯,好。” l将车开进停车场,和龙云沁步行前往一家商店,什么牌子龙云沁不懂,看低段和店铺装潢,就已知道价格不菲。 进入这样的店铺,龙云沁其实有些抗拒,他消费不起,而且店员的眼神,往往挺伤人,就像在重复告诉你:你买不起。 然而有l相伴,店员的态度简直殷勤得可怕。 “他要穿,衣裤鞋子都要,推荐几款。” l指着龙云沁,店员得到命令般,立即跑动,取来一套又一套的衣服。 龙云沁本来还睡眼惺忪,此刻完全被吓醒。 “别开玩笑,我不买。” “试一下,不喜欢就不买。” l安抚龙云沁,他这人情商不低,知道用迂回的方式。 这是个难堪的局面,店员七手八脚将衣服塞给龙云沁,把龙云沁请进试衣间。 作为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对于衣物很敏感,材质,做工,款式。人人都爱美,设计师更爱美,然而很多东西,你压根消费不起。 龙云沁小心翼翼的试穿衣服,这是套正式的礼服,价格龙云沁不敢揣摩。 衣服很合身,只能说店员们很专业。 打开试衣间门,龙云沁走出,店员惊叹,很合适。 不管他们是真的感到吃惊,还是出于职业,反正l的眼睛都看直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9节 “果然不适合。” 龙云沁被看得不好意思,钻回试衣间,几下脱下。 龙云沁是个心思细致的人,他又怎会猜不出l想买衣服给他。 l很多次跟他说过“蜕变”,l有次还想带龙云沁去自己常去的理发店理发, 被龙云沁以:理个头发那么贵拒绝掉。 衣服还一件件被店员递来,l在旁不停欣喜地说:“试试。” 龙云沁逐一试穿,最后他挑选了一件外套。 “这件,这件,和这件都包起来,还有这双鞋子。” l掏卡要支付,里边有他的衣服,也有龙云沁的,他看来帮龙云沁挑了两套衣服,一双鞋子。 “留程,我只要一件外套,我自己付。” “又不是买给你。” l抽出龙云沁怀里的外套,金卡递给店员,“一起算。” 当别人日常消费几千上万,而你精打细算只是几十元时,他买个名包,就跟你买个包子一样。 龙云沁心里有个声音,到此为止了。 他挺喜欢l,虽然不是情爱的那种喜欢,做为一个朋友,l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但是,我们毕竟不同。 将外套钱分几次红包发给l,龙云沁卡里的存款见底。 红包l没领取,过期又退回龙云沁卡里,这是后话。 给龙云沁买的衣鞋,l塞龙云沁怀里,温柔说:“我希望你去参加我的生日趴。” l很高兴,他老早就像改造龙云沁。 “现在,我们去理个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第三章,整个做了修改,可以从第三章上开始读阅,然后看这章 哼哼,端午节,我特么还在更文,觉得自己帅裂天际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四章(上) 留程的生日趴,到场的客人众多,主角忙进忙出招呼各式贵宾,龙云沁尴尬无措地坐在角落里,他不知道怎么融入这些人的谈论和欢笑中。 “小龙你要不习惯,你就在这个位置坐下,我跟客人打打招呼,就过来找你。” 留程给龙云沁安排了个位置,就在大厅一处座椅上,靠近落地窗。 客人非常多,三五成群,对于角落里的陌生人并不大会去关注,他们认识聚会里的每一位大人物,就是不认识,也会上前去结识,合照。 聚会的中心,是这些大人物,还有热辣的嫩模们,像一道风景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龙云沁位置能轻易观察到停车场所,他看到众多名车和众星捧月的公子哥,派头十足。 如果不是留程,他接触不到这些人,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留程是位富二代,按留程自己的说法,s市的十少排名,他在里边。 此时的龙云沁一身名牌,合体端庄,头发细致梳理,一丝不苟,他个头不矮,身材清瘦,皮肤白皙,兼之自身固有的文艺气质,单从仪貌看,会以为他是位远道而来的贵家公子哥。 这是一眼扫过的情景。 再多打量几眼,会发现他的拘谨和紧张,他不安地对握双手,女侍端饮料过来,问他要喝什么,他甚至无法自若应对。 一个刚涉足社交圈的贵家公子? 不,当一位对他表示友好的绅士过去和他招呼,交换名片,他甚至不知道该谈什么,只是傻傻点头。 他甚至没有名片。 这是一位借了他人衣服,混进名流聚会的年轻人,这样的人不罕见,偶尔还是能遇到几个。 又或者,这其实是某位公子哥富家女的“伴侣”,他穿着与身份不符的衣服,参加与身份不符的聚会,虽然有着赏心悦目的美貌,却像个乡巴佬一样不懂社交礼仪。 龙云沁留意到除去两位和他打过招呼的男子,还有另几位男女留意到他,他们的眼神并不友善,带着猜疑。 他度日如年,想着留程去哪了,想着真不该来参加这个生日聚会。 今早,留程去载他时,只说请几个朋友去酒店,随便聚一聚,乐一乐,我们微信群里也有人来。 实在未猜测到是这样的情景,贵宾云集,微信群里的人,龙云沁没认识几个,在这里一个也没认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来了。 缺乏社交经验,使得龙云沁在某些方面显得过于天真。他不知道留程虽然在微信圈子里约炮,但不会让这些人进入他的生活圈。 等候许久,女侍引领龙云沁进入露天会场,会上已人头拥簇,彩灯下是装饰豪华的舞台,还有跳舞的美女们。 酒店沿海而建,聚会场地,就在沙滩上。 名厨在一旁炙烤美食,清凉美女们在临时水池里嬉戏,嘉宾欢声笑语,鱼串其间。 远离舞台,灯光阑珊处,设置了几张用餐,歇脚的桌椅。 龙云沁像其他人找一个位置坐下,立即有侍从递来菜单,龙云沁随便点了两样。 扩音器里轻慢的歌曲停止,传出留程和朋友的声音,探出头,可以看到他们站在舞台上。 美酒佳肴,美女,龙云沁都没放在心上,他羡慕留程,还有这些奢侈品装扮全身的名流。他也为自己的土气(不谙世事)感到无奈。 他怎么会认为只是寻常的生日聚会,几个朋友围在一起唱生日快乐歌,切个蛋糕。 人群渐渐聚集向舞台,不少人邀请了伴侣跳舞。龙云沁孤零零坐着,拿手机看时间。 有人朝他走来,是位年轻男子,他礼貌地问龙云沁他是否可以坐下。 男子在龙云沁对面坐下,桌上昏黄的彩色蜡烛照明下,只能粗略看出这是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戴着眼镜,很儒雅。 “你朋友呢?” “在台上。” 龙云沁不想告知自己是独自一人,这让他很难堪。 男子念了好几个名字,问哪个是龙云沁朋友,龙云沁只得说是留程。 听到留程的名字,男子眼里明显带着质疑,但他没深究。 男子和龙云沁交换名片,这次龙云沁接下,并大方说自己没带名片。 男子微微一笑,似乎不在意。 “那方便告诉我名字吗?” “龙散。” 男子名片上是什么公司的总经理,龙云沁没仔细看,就注意了姓章。 “会唱歌吗?” 龙云沁疑惑地摇头,以为是要邀请他上台唱歌。 “还没那么快切蛋糕,走,我们去唱歌。” 章总起身,朝龙云沁伸出手。龙云沁迟疑,他想他还是待在人群多的地方。 “留总包了酒店,好多人都在包间里唱歌,走走走,别在这里喂蚊子。” 龙云沁被拉走,他回头看留程,舞台上早已不见留程的踪迹。 确实如章总所言,有一些人在包间里唱歌。章总带龙云沁进入其中一间,他和里边的人很熟。 包间里二男一女,加上章总,龙云沁正好四男一女。 章总介绍龙云沁是自己的朋友。 包间里都是年轻人,唱歌喝酒摇色子,欢声笑语,看似很正常。 从众人的言谈中,可知他们也都是留程的朋友,可能没那么铁,只是被邀请了,并没受重视。 龙云沁在这里是旁观者,他话语不多,但受到了关注,他在消磨这个十分苦闷的夜晚。 李玙听到s市十少的生日邀请函时,并没搭理,以致秘书如往常操作,完全没当一回事,随手一丢。到要下班的时候,才似乎突然兴起,决定前往。 明显害苦了平日矜持高贵的秘书,她趴在桌下寻找这张邀请函,看是不是给掉哪去了,最后才在一沓文件里翻出。 让司机送到聚会的酒店时,留程已经在灯光闪烁下,于众人围簇中切蛋糕。李玙走动一圈,没发现龙云沁,倒是被好几个人缠上套近乎。 李玙认为自己只是无聊,并不承认因为龙云沁很可能也在,所以他前来。 李玙和留程好几年前就认识,没有什么交情,他对留程的印象不好。 留程评在s市十少里,不只因为他富有,而且爱出风头。 关于他的传闻不少,其中一项便是男女通吃。 龙云沁说他们是微信上认识,李玙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龙云沁不管有意无意,做为猎物,他被留程捕获。 这过程,也许,就像当初李玙捕获龙云沁一样。 龙云沁身上确实有某些东西,比较吸引他们这类人。 两人唯一不同的是留程远比李玙更宠龙云沁,带他进入他们的社交,带入他们的世界。 但在李玙看来,一个没受过任何礼仪培训,出生贫困,没见过世面的人,不必等到说话,光是举手投足间,就被看透,哪怕有着精美包装。 外头的热闹喧嚣一点也不吸引李玙,这样的场景,带给李玙无数疲惫的记忆。他返回酒店,在休息区里吸烟,休息。在这里,他听到过道里的歌声,时有时无。一位极其年轻的男子走过门口,身边还跟随一位眼镜男,眼镜男在纠缠。 “怎么现在就要走,还早呢。” “朋友叫我,抱歉。” 眼镜男纠缠不休,又抱又拦,男子慌了大力做挣扎。 “我真得有事,得走了。” “唱个歌而已,又不是要你做什么。” 两人的争执声不打,动作倒很激烈。 “放手。” 李玙人站在门口,将手里的烟掐灭。 他声音响亮,两个人都抬头看向他。 李玙一开始没认出龙云沁,但他听出是龙云沁的声音。 眼镜男见不能得逞,悻悻往回走。 龙云沁静默站在一旁,整理被扯乱的衣服。 “怎么回事?” “他大概是喝醉了。” 龙云沁愣怔,他不清楚为什么之前看着儒雅绅士的人,会突然这么不讲理。 “看着不像喝醉。” 李玙冷哼,醉是没醉,对一个年轻后生,又揽又抱,十分胆大妄为。 龙云沁涨红了脸,他再无知,也觉察到不对劲。 “这身衣服不错。” 李玙虽然在称赞,但他言语冷冰。 “谢谢。” 龙云沁能听出李玙言语里的讥讽,他今晚遭遇的这一切,都来自于虚荣。 自寻的,他也不怨人。 “龙云沁。” 龙云沁走出两步,李玙喊住了他。 “你喝过那男子的啤酒,或者其他饮料吗?” “喝了点啤酒。” 如实回答,虽然不解李玙为什么这样问。 “过来。” 李玙招呼龙云沁到休息区里坐下,龙云沁跟过去。 两人没坐在一起,龙云沁隔了李玙一张茶几的距离。 沉默,注视。 沉默的是两人,但李玙的目光一直在龙云沁身上游走。 “除去衣服,他还送你什么礼物?” 言语平缓,波澜不起。 “我们一起看电影,吃饭,打高尔夫。” 龙云沁知道李玙内心怎么想,也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模样。 “还有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这些话,像在辩护,想要去证明什么。 “开心吗?” “有时候挺开心。” 龙云沁偎依在沙发上,感到浑身乏力,他想大概今晚太累了。 不只是开心,甚至有些感激。但是,今晚这样的境遇,被遗忘在一旁,却也令人难过。 李玙没再说什么,留程做了他没做的事。 两人沉寂无声。 龙云沁想起身离开,他这才发觉他抬不起手来,双手无力垂在沙发上,甚至也很难移动双脚。 “我怎么了。” 声音软弱无力,他还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状态。 “李玙。” 看向李玙,他在询问,在害怕。 李玙走过来,将龙云沁揽住,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我使不上劲。” 声音因恐惧而抖动,龙云沁不能理解他身体起了什么变化,为什么他再支配不了自己的肢体。 “是镇静剂。” 龙云沁现在的状态,只是印证了李玙的猜测。 “等药效过去,就好了,不会有后遗症。” “啤酒” 很震惊,无法置信。 “走,我送你回去。” 李玙打司机电话,而后,他抱起龙云沁,在灯火阑珊中离去。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四章(中) 李玙陪龙云沁坐在后座,他揽抱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离的龙云沁,安抚他。李玙抱龙云沁上车时,龙云沁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一双眸子清明,他意识还算清楚。 “如果你昏迷,我会送你去医院。” 李玙用手摸了摸龙云沁的脸庞,龙云沁眨动两下眼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回应。 药剂下得不那么重,从起效果到现在,龙云沁都没陷入昏迷,这明显是下药者的变态心理所致。他谙熟掌握计量,同时让被侵害的人,保有意识,却无法做任何抵抗,眼睁睁目睹自己被侵犯。 李玙拿起龙云沁的手,用双唇轻轻擦过手背,他拉过龙云沁,倾身让他更舒适地偎依在自己身上。李玙保持了这个姿势,他不再言语,只是注视龙云沁。 龙云沁的头发,有些凌乱,却也不难看出之前的一丝不苟,这个新发型很适合他。将他额上的头发往后梳理,他额头宽阔,配合脸型恰到好处,有着精致感。他五官匀称,他的秀美不惊艳,很耐看,有份委婉晕染在眉角和唇角上。 李玙从龙云沁的唇上移开了目光,他不想在龙云沁失去抵抗时,趁机去轻薄他。 他们有过亲昵的过往,那只是过往。 龙云沁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清香气息,他用过香水,而且是一种奢侈品香水。香水,也许来自留程的礼物。 无需这样精心的打扮,洒上诱人的气息,在以前,李玙便知道龙云沁的出众。哪怕他留着几乎遮住眼睛的长刘海,穿着低廉且洗得褪色的衣物。 沉思中,听到一阵手机铃声,李玙找到来源,从龙云沁的大衣口袋里取出手机,号码备注名:留程。 李玙轻嗤,拒接。 几乎同时,电话再次响起,仍是留程,而且没有挂掉的迹象,李玙按了接听。 “小龙,你在哪?回去了吗?” 声音听着还挺急切。 “小龙,小龙,能听到吗?” “今晚客人太多,我忙不过来,抱歉,没招待好你。” 还会道歉,声音带着几分请求。 “留先生,龙云沁在我这边,我正要送他回家。” 李玙做了回答,他声音听不到喜怒起伏,寡淡无味。 “你好,你是?” “李玙。” 留程听到这两字,沉默好一会, “李总,麻烦将手机递给小龙。” 各种猜测,在留程脑中出现,他带着质疑。 “他接不了电话。” 李玙拇指在龙云沁唇角擦过,龙云沁的眼睛仍旧睁着,他没有失去意识,所以他明显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只是没法做出任何回应。 “留公子,今晚的聚会,就像一个渔猎场,你倒进去不少美艳的鱼儿,引来成群结队的猎食者。” 聚会邀请的嫩模网红,数量十分可观。这仅是李玙兜了一圈发现的,那些腻歪在海面游艇,酒店包间,高级客房里的他可看不见。 “在这样的情景下,你将龙云沁精心打扮一番,丢进鱼池里,任人猎取,我想不是你本意吧。” 李玙话语尾音,明显能听到词调抬高。 “小龙,他出什么事了?” 留程慌乱起来,他身处在一处嘈杂的区域,大声在喊着。 “他被人下药,镇静剂。” 冷冰的话语,可怕的事,让留程默然。 李玙其实很清楚留程这么做的原由,留程,喜欢让别人目睹他呼风唤雨,光彩四射的场景。他邀请龙云沁来参加他的生日趴,也是希望龙云沁看到他的身份和地位,他的风采。 是的,很多贵家子弟都有这个通病。 呼朋引伴,成为众目焦点。 他的错,在于疏忽,没放心上。在于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却只在乎自己的事。 自私。 “我想你混迹圈子多年,总也知道有那么几个男孩。” 李玙点了支烟,拉开窗户,深吸了一口。 “他们出身贫困,年轻貌美,因缘进入贵族们的游乐场,眼花缭乱,任人摆弄。有时他们是自愿的,但很多时候,他们不自愿的被灌醉,下药。” 弹动烟灰,望了眼漆黑的夜色。 “一次堕落,便指向另一次更深的堕落,最终万劫不复。失去人格,感染疾病。” “李总,是在哪里发现小龙,知道下药人是谁吗?” 留程已恢复冷静,他没耐心听李玙瞎扯。是有那么几个人又怎样,那是他们又蠢又贪,他们犯贱。 “你的场地,你邀请的客人,我想你清楚。” 李玙一向不喜欢让人难堪,他接受的教育里,提倡他们避免去制造,面对难堪的场景,但此时,他很乐意让留程听到这番话。 “他有被一个人还是?” 留程欲言又止,他很清楚圈子里有些人的德行,龙云沁又长得讨人喜欢。 这样的询问,让李玙感到极度厌恶,他清楚留程在意的是什么。 “留公子,你真是令人惊讶。” 李玙掐掉电话,他丢弃烟蒂,回头看龙云沁。龙云沁仍无声无息地靠在他身上。 李玙侧头擦去龙云沁眼角的泪水,他将龙云沁揽入怀中。 汽车缓缓行驶,李玙陷入沉寂。 他和留程说的这些话,留程不以为然,也没指望他理解放在心上。 龙云沁听懂就行。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四章(下) 车进龙云沁居住的街道,龙云沁仍无法说话动弹,李玙便让司机将车开往医院。 每个人体质不同,何况在不知道用的是哪种镇静剂的情况下,李玙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缴上费用,和医治医生做了交谈,已是凌晨,李玙离去。 早上,龙云沁醒来,药效过去,他下床,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外套穿上,从枕边捡起手机,手机里有好一通未接电话,时间显示凌晨六点,拨打人留程。 龙云沁看了眼,没回拨,将手机捏手上,匆匆离开医院。 他在地铁上,跟袁晋请了假,回到家,躺床休息。 昨夜,李玙离去,龙云沁在床上想了一宿事。 关于留程,李玙,还有自己。 龙云沁昨晚不应该去参加留程的生日聚会,而在更早前,他不应该亲近留程。 很荒诞,因为没被人这样追求过,很顺理成章地就亲近起来。 起先,留程找上他,很直接只是想一夜情。后来发生了改变,什么样的改变,龙云沁不清楚,但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留程显得很正派。 从小到大,对他亲善的外人寥寥可数,只要别人善待他,他便也就会珍惜起来。 何况,留程做了以往李玙没有为他做的那些事,像对待情侣那样殷勤,讨好。 人往往很肤浅。 购买名牌衣服时,龙云沁很清楚知道,他和留程不可能成为情侣,情人间应该是平等的。 而且,他对留程的喜欢,和爱情无关。 就像,少年时期没有过一个哥们,成年后,补偿给你,无关乎身份地位,一起玩戏,欢声笑语。 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那细致穿起的名贵衣物,那个黄昏,镜中的龙云沁,心里想的是:不能让朋友丢脸。 为何自己如此的愚蠢? 他和留程不可能是情人,也不会是朋友。 然而龙云沁并不怪留程,昨晚遭遇镇静剂的事,纯粹自找的,他没能辨认出那个眼镜男的虚情假意。 他一个成年人,没能保护好自己,难咎其责。 缩躺在单人床上,倦得不想再去回忆昨夜的事情。 头疼,抑郁。 昏昏沉沉中,听到手机铃声,拿起一看,是李玙的号码。 不想接。 还是接了,谢谢他昨晚出手搭救。 如果,昨晚,自己没能走脱,那便是万劫不复。 “出院了?” “嗯,好了,谢谢。” “昨晚的眼镜男,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 名片,龙云沁当时随手放在上衣口袋里。 “将名片拍照发我。” 龙云沁起身翻找衣服口袋,他细细寻找,没能找到。 也许遗落在哪里了? 也许喝酒时,又被眼镜男趁他不注意取走了。 只记得这人的姓氏,毫无用处。 我到底在做什么? 昨晚,我为何不离去,在无聊苦闷中,傻傻待着。然后毫无警觉,轻而易举被人下药。 龙云沁发了条短信给李玙:“名片丢了,只记得姓章,留公子应该知道他名字。谢谢你昨晚的帮助。” 在短信里提留程,只是个借口。 李玙没有回复,也没再打电话过来。 捏着手机许久,龙云沁打开了微信,退微信群,删除留程及其他在同志群里认识的微信好友。 做完这些事,他回床呆坐。 从早到晚,龙云沁忘记了时间般,直到四周漆黑,他才下床开灯。 去洗脸,洗澡。 一天未进食,又洗了冷水澡,反胃难受。 饿得脚软,翻找一番,家里能吃的东西,只有一袋麦片。 龙云沁煮了一碗麦片,坐在矮桌前,一口口吃下。 他想念会抱他大腿的黄胖,想念未遭遇洪灾的村落生活。 s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漆黑小巷里,有一间窄小的单身公寓,亮着昏黄的灯。 夜晚,留程再次打来电话,龙云沁接通了。 留程说了很多,关于生日派对,关于龙云沁。他道歉,内疚,他想约龙云沁出去走走。 龙云沁不知道留程是个怎样的人,他没有真正接触过他的朋友圈,他也许不是个好人。 但他对自己应该是有几分真心。 “留程,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提防,幸好没出事。” “不早了,我睡了。” 挂掉电话,站在窗前看着夜色,龙云沁心里突然平静起来。 s市的天空看不到星空,那些无处不在,闪烁的灯光,便就是星星了吧。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五章(上) 生日趴的第三天,留程接到李玙的电话,李玙跟他索要一个人的信息。 “李总,介意我问你和小龙是什么关系吗?” “在龙云沁学生时代,我一度是他的资助者。” 李玙热衷从事公益慈善事业,留程有耳闻,但他不相信只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留公子,该你回答我问题了。姓章,戴rodenstock老款眼镜,身高在170左右,年龄三十五上下,体格结实,有锻炼习惯。” “李总,说句得罪的话,这事和您无关,我自己会处理。” “名字,职业。” “章旗,冠南假日旅行社总经理。” “谢谢。” “等等,李总,我很好奇,你们以前有过过节吗?” 章旗这是未遂,而且缺乏证据,警方也不会受理的情况下,李玙显然是想用自己的手段。 李玙没有回复,通话终止。 因有业务往来,留程认识章旗,两人算只是普通朋友,这人既然对龙云沁图谋不轨,将他“出卖”给李玙,留程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甚至觉得畅快。 之后数日,留程留意起章旗的消息,可惜章旗仍活得很滋润。留程想,光天化日之下,像李玙这样的超级富豪,似乎也不敢冒险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章旗的报应,在两个月后,他去泰国买春,蹂躏那些穷困男童,被群匪徒绑架。 后来章旗被解救回国,再不见往日的光彩,整个人变得畏畏缩缩。这些都是后话。 镇静剂事件后,龙云沁一心在工作上,留程约过他几次,都被拒绝,大概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留程就也不再联系龙云沁。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0节 每天工作,回家,日复一日,生活单纯。 几百套旗袍,花式款式材质都要有所区别,大量的资料要查阅。加班后,回家继续工作,也是常态。 龙云沁只是个助手,拍板和冠名的是袁晋请来的大师不是他,但一部分设想设计,出自他的手。 这是次难得的机会,他的想法得到理睬,他的设计成为了实物。 仔细算起来,龙云沁出学校一年半不到,他还十分年轻,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加班到深夜,拖着酸疼疲惫的身子,走在比平时空寂的街道。这条主街有一条往南延伸小道,里边是个小型夜市,有各种街边美食。 当龙云沁在路口,看到李玙时,他本想趁着夜色拐进小道,不过李玙发现了他。 李玙车停在便利店外,他遗失了打火机,要抽烟才发现,只得下车购买。 多日不见,李玙燃着烟,看向龙云沁,龙云沁一动不动站着。 两人之间只是几步之遥,龙云沁装没看见,也不好装。 李玙朝龙云沁走来,像话家常那般: “才下班?” “今天加班。” 一阵沉寂。 李玙打量起龙云沁,比上次看到明显消瘦多了,原本剪短的刘海,又长得能盖住眼睛。身上穿的衣服,崭新,合体舒适,但不是什么牌子货。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可能也有将近一月。 龙云沁不会主动去联系李玙,李玙很清楚。 他们之间曾牵连的线断掉很久,从龙云沁离开颐园到现在,哪怕龙云沁回到s市,龙云沁对他也仍像个陌生人般疏远。 李玙做事决绝,但对于龙云沁,他会在以为都放下了,实则还是无法不理不睬。 “你住这里?” 李玙指了指巷子,龙云沁是正要拐进巷内,抬头看到李玙,这个细节,李玙注意到。 “不是。” 龙云沁的住所在下一个路口。 怕李玙不相信,或被以为故意遮掩,龙云沁说了句他之后后悔的话。 “里边有个夜市,吃夜宵。” 中午袁晋带所有工作人员出去吃大餐,然后靠一顿午餐,撑到现在的龙云沁,已经饿得快走不动。 “哦,我也正打算吃个夜宵。” 李玙掐灭烟,他脸上看不出是在开玩笑,仍是一张扑克脸。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夜市。 人群熙攘嘈杂,夹街小贩吆喝叫卖。 龙云沁不知所措,李玙模样淡定,打量四周。 李玙的打扮,和夜市里的人们格格不入,引得路人侧目。 “李先生,这里不适合你。” 龙云沁不想尴尬地杠在路口,他很饿。 “卫生条件确实不行,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李玙想碰龙云沁的手,龙云沁将手缩回,他不会跟李玙走,也不想和李玙有瓜葛。 “我饿了。” 龙云沁看着对街一家小吃店,他常在那边吃线粉汤。 这里的食物价位低廉,从食材,到清洗,烹饪,可能都有点问题,确实如李玙所说,卫生不达标。不过龙云沁常去的那家店,收拾很挺干净,食材也比较安全。 龙云沁进店,李玙跟随过来,龙云沁点了份线粉汤,两个素菜包子,回头看李玙,李玙跟老板说:“一样。” 龙云沁狐疑地看着李玙,他知道李玙从不开玩笑,但这也太荒诞。 龙云沁找了个座位坐下,李玙则坐在他对面,两份线粉汤,两碟素菜包子很快端上来。 店里客人不多,连李玙和龙云沁算在内,也不过5个客人。其他客人专注食物,唯有老板和服务员一直拿奇怪的眼神盯李玙。 “这家线粉汤很鲜。” 既然李玙都跟过来了,菜也端上来,龙云沁拿起筷子,分了李玙一双。 那是双消毒筷,不过这类小店里的消毒筷,还是挺可疑。 看着李玙拿筷子发愣的样子,龙云沁突然觉得好笑,李玙洁癖,他肯定是吃不下,也不知道他干么要跟过来。 开心地将包筷子的塑料撕开,龙云沁自顾吃自己的那碗线粉汤。 龙云沁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汤,一口包子,他饿坏了,也没打算在李玙面前装矜持。 李玙没有动食物,只是看龙云沁吃。店内光线好,能很清晰看到龙云沁憔悴没有血色的脸。 “平日几点下班?” “6点。” 龙云沁咬着包子,包子露馅,里边是蔬菜。 这类低廉小吃店,肉类往往来源可疑,蔬菜倒比较放心。 “怎么加班到这个点?” “前段时间接了笔大订单,人手不足。” 抬头,看到李玙盯着自己手上的蔬菜包子,龙云沁想也没想,两口咬完。 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对面坐着李玙,龙云沁心情仍旧轻松。 低头看面前那碟刚出笼的包子,看了许久,李玙仿佛下了决心般,夹起一个,咬上一口,觉察也不是难以下咽,他几口将包子吃完。 不过由始至终,他也只动过这么一个包子。 结算时,三十元不到,龙云沁付的钱。 两人出夜市,来到李玙停车的地方,李玙问龙云沁住在哪里。 龙云沁将住所方向指出,“下个路口就是,很近。” 他没有邀请李玙的意思,只是纯粹去陈述很近,意思是你不用送我。 “走吧,我送你回去。”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车倒有几辆,然而也不至于需要人送自己回去。 龙云沁迟疑,看李玙已往前走,他只好跟上。 两人沿着街道行走,一路上并不交谈,走到路口,龙云沁站住说:“就是这里,谢谢你。” 李玙做了个继续的动作,他没有停止的意思。 两人进入昏暗的巷子,来到一栋新建的楼房下。 “到了。”龙云沁驻足。 “住几楼。” “三楼。” 龙云沁没有请李玙上楼坐坐的意思,也怕李玙突然兴致来了,提出这个要求。今夜的李玙,难以揣测。 “晚安。”李玙说。 “晚安。”龙云沁舒口气,上了楼梯。 这里比以前龙云沁在s市的住所好很多,不过占地不大的楼房,密麻的窗户,可见房间规格很小。 李玙出巷子,回到车上,启动离去。 他今晚心情愉悦,一路月光相伴;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五章(中) 夜晚,仍在加班,在和工作伙伴们讨论民国的印染与及纹饰。龙云沁脸色苍白,双眼发光,众人偶尔参合几句,基本都是龙云沁在说。 在外人看来,这是个学历一般,阅历浅薄的年轻人,清瘦平庸,毫不起眼。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而言,他们清楚龙云沁专业知识扎实,而且知道一些冷知识。 早过了下班时间,讨论工作的热情大减,突然有人约夜蒲,三四人结队离去,只剩龙云沁一人。 龙云沁有时会和他们出去玩,今晚不想去,他很倦,而且经济也不允许他大手大脚花费。 关好店门,转过身要走,突然手机响起,拿起一看,李玙打来。 “下班了吗?” “下班了,正要回家,有什么事吗?” “你站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我很累,想回家休息。” 龙云沁说的不全是借口,他疲惫不堪。 “不耽误时间。” 李玙丢下这句话,挂掉了电话。 所谓不耽误时间,是指很快会到的意思吧。 龙云沁蹲在店门外等候,他想过直接离去,不过还是留下。 十分钟不到,李玙到来,他启开车窗,递出一袋东西。 龙云沁狐疑接过,拉开一看,是一盒蛋糕。 “正好路过。” 李玙没等龙云沁反应过来,已开车离去。 一盒提拉米苏蛋糕,不大一块,包装精致,这包装还很眼熟,以前吃过。 龙云沁愣在原地,看着李玙离去的车,他弄不清楚状况。 回家,冲洗,更换睡衣,坐在床上挖着蛋糕吃,细腻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今晚夜宵本来会是一碗线粉汤或者两个生煎。 谢谢李老板。 由于加班,龙云沁夜晚下班时,有一定几率会遇到李玙。 “谢谢你的蛋糕。” 深夜,街灯下的两人。 李玙在车内,龙云沁在车外。 “一起去吃夜宵。” 李玙开了车门,他邀请龙云沁。 “不了,我得回家了。” 龙云沁拉拉背包,转身离去。 他不可能上李玙的车,一旦上车,他不知道李玙会载他去哪。 李玙这些日子突然的亲善行为,让他顾忌。别人不会毫无来由的对你友善,给你恩惠,就要从你那边得到回馈。 哪怕是像似最无索求的留程,如果当初两人继续接触下去,他会给予一样样贵重的礼物,而你总得回馈些什么。 同理,李玙也是。 像留程和李玙,他们有很多伴侣,更优质,更上层次,只是,有时候会想改变下口味吧。 龙云沁在前走,李玙车跟在后面。 深夜,路上几乎没行人,车辆也不多见,龙云沁加快脚步,李玙的车停在他前面。 “上来。” 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只是吃夜宵,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接着这句话,语气明显软化。 龙云沁半信半疑,犹豫不决。 两人一车,停滞不前,在便利店门口,店员好奇出来探看。 “去哪?” 龙云沁拉开车门,他弯下身,避免被店员打量。 “邻街。” 说好的邻街,其实开到了另一个城区。坐在后座的龙云沁,看着夜色下的s市,想起了往昔。 李玙没给他留下多少美好记忆,回想起来,满嘴的苦涩。 我真傻,跟他出来做什么? 车终于停了,两人来到一家餐厅。 餐厅外停满车辆,寻常的家用车,想来不是什么高大上,会出糗的地方。 简单地说,这是一家海鲜粥店。 这不像李玙平日会就餐的地方,更有可能是什么时候驱车经过,看到这家店夜晚顾客特别多,这就带龙云沁过来了。 两人坐在一张露天桌子上,龙云沁看着街景,发现这里靠海,离颐园很近。 一锅粥端上,冒着热气,散发香味。 李玙很绅士,给龙云沁和自己各盛了一碗。 一碗粥,也只是一碗粥而已。 龙云沁拿起汤匙,低头吃粥。 这粥十分鲜美,非常可口,也难怪顾客这么多。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五章(下) “租金你付,还是袁晋付?” 李玙看着龙云沁小口吃粥,他低下的侧脸十分消瘦。 “不用我付。” 龙云沁用汤匙轻轻搅拌碗里的热粥。 “都在外头吃饭?” 像话家常那样,话语平稳。 “自己煮,加班的时候到外头吃。” 龙云沁抬头看李玙,他不解李玙问他这些做什么。 李玙对碗中的食物毫无兴趣,他甚至没动过汤匙。 “你不吃?” 李玙执汤匙盛粥,递入口中,再缓缓将汤匙移出,搁在碗里,对于是美味或难吃,他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动作流畅,好看。龙云沁想自己这种捧着碗,用汤匙挖粥的样子,大概像个未开化野人。以往两人一起用餐,龙云沁总是很谨慎避免自己吃得太粗野,但是现在,管他的,我平日就这么吃粥。 “给,可以将姜丝挑掉。” 龙云沁递了根筷子给李玙。 李玙讨厌姜丝,这个习惯,给他做过饭的龙云沁自然知道。 ”我不饿,你吃。” 李玙将筷子搁放,再不理会那碗粥。 此时,龙云沁自己那碗粥已见底,海鲜粥在他看来非常好喝,而且因为用料的关系,一碗粥价格真不便宜,能抵个五六碗的鲜汤粉。 暴殄天物。 “碗递过来。” 李玙轻推自己那碗粥,推向龙云沁。龙云沁端过去,拆双筷子,动作熟练地将姜丝挑出。 “好了,拿去。” 回手将那碗粥推给李玙。他没留意,他低头挑姜丝的时候,李玙嘴角露出罕见的微笑。 这个微笑,稍纵即逝,龙云沁没有捕抓到。 “你喜欢吃粥。” 李玙慢慢吃着海鲜粥,他心情似乎很愉悦。 和李玙同居时,龙云沁早餐偶尔会煮紫米粥,第一次煮的时候,不慎多下了糖。甜掉牙那种,厚着头皮盛给李玙喝,李玙只沾过舌尖,一口也没下腹。 可不是什么好回忆,何必在这里提。李玙非常难伺候,他还不爱吃甜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 龙云沁心想我又没强迫你要吃完那碗粥。 “不,紫米粥我挺喜欢。” 李玙难得地,表达了他的喜恶。 龙云沁咬着汤匙,盯着李玙,他半信半疑。 付款时,龙云沁抢付的单,李玙不让,龙云沁说:“蛋糕钱。”当时就只是想着抵掉那块小蛋糕的钱。 李玙站在旁边看龙云沁掏出钱包,他抽出两张大钞,找回几张零钱。 钱包陈旧,布艺,有刺绣,看着像是龙云沁自己的作品。 回去路上,李玙沉默许久,龙云沁觉察,同样沉寂无言。 车开到龙云沁住所外的街道,李玙停车,龙云沁下车。 “龙云沁。” “嗯?” “晚安。” “晚安。” 李玙车离去,只剩龙云沁留在原地,直觉告诉他李玙想和他说点什么,却最终选择没说。 这之后,下班再没遇到李玙,不过加班减少,可能是因为这个缘由,龙云沁不愿多想。 日子日复一日,生活平淡无奇。 午后,一位男性客户邀请龙云沁周末去吃个饭。这是个老客户,口碑很好。龙云沁找借口拒绝掉。 一个人的周末,龙云沁摁着计算器,合算上个月的开销。 龙云沁在存钱,他要攒一笔学费。 s市开销很大,好在龙云沁精打细算,每月都能存点钱。 周末,意味着休息,还有加餐。去超市买些菜,做点好吃的。 龙云沁的手艺其实不差,他也热衷烹饪。贵的食材不易获得,做点家常便饭倒是可以。 充实荷包,去超市买菜,挑一尾新鲜鲤鱼,拿一包火腿,然后是豆子,奶白菜,豆腐,香菇之类。 就一个人,吃不了多少,龙云沁的计划是煮一餐,吃两顿。 提菜回家,时间还早。 龙云沁哼歌洗菜,料理鲤鱼。 鲤鱼切段,和豆腐白菜鲜菇入砂锅煨汤。豆子和火腿翻炒,倒入半熟的大米一起焖煮。 刚闻到米香,端起沸腾的鱼汤,桌上手机响起。 周末,会打龙云沁电话的,要么是秦启明,要么是袁晋。 秦启明约出去玩,袁晋则是喊去加班,真是天堂和地狱之间。 拿起一看,李玙的号码。 “在家?” “嗯,有什么事吗?” “我车停在便利店附近,你过来。” 不给龙云沁质问的机会,李玙挂了电话。 龙云沁拿着手机,想着要不要下楼,最终关掉煤气,下楼。走出巷子,果然看到李玙停在路旁的车。 家居装的龙云沁,只差没有围裙,也仿佛能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在做饭?” “嗯。” “后车厢。” 李玙下车,他穿一身便装,难得穿双凉鞋。 后车厢掀起,里边有只透明水桶,水桶很别致,不大一个。水桶内困着条活鳗鱼,很大一尾。 “今早钓的,野生鳗。” 提起水桶,递给龙云沁。 龙云沁发愣,没接。他是知道李玙平日有很多运动项目,钓鱼只是其一,不过突然拿尾生龙活虎的鳗鱼给他,还是挺惊诧。 “不用,我午饭都烧好了,还炖了鱼汤,你拿回去给厨师料理。” “厨师只会炙烤。” “那你想怎么吃?” 大概请的不是个中餐厨师吧。 “清蒸。” 对话进行到这里,两人一阵沉寂。 龙云沁会蒸鳗鱼,而且很擅长。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六章(上) 窄小的厨房,已经切成数块的鳗鱼,摆放在大盘子里。洒上姜丝,搁两根嫩葱。掀起蒸笼,将盘子置放,再将蒸笼盖回。 活鳗龙云沁不懂宰杀,特意拿去菜市场找卖鱼的大妈帮忙。大妈网起鳗鱼,用力往地上摔,直接摔死,而后拿剪刀开膛破腹。 死亡的过程快速而粗暴。 将鳗鱼块洗净摆盘的时候,龙云沁想,会好好把你吃掉,一点也不浪费。 这也是一时犯傻,他本该没心情去在于一条鳗鱼的死,因为此时厨房外,有一个大活人,那才是困扰的来源。 龙云沁的寝室搁放张床,就所剩无几,吃饭的桌子得摆到阳台去。这倒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连坐的椅子也只有一张。 鳗鱼至少也要蒸个几十分钟,龙云沁出厨房,李玙人在阳台。 阳台上吊着几件晾晒衣服,还在滴水。 “先吃饭吧。” 龙云沁走到李玙身边,想搬出角落里的一张折叠矮桌。李玙觉察他的意图,搭手帮忙。 架好椅子,鱼汤和豆饭端出。 “我拿碗筷。” 李玙表示自己要帮忙。 “你把门后那张椅子拿出来。” 李玙听从指挥,从屋内提出一张塑料矮凳,龙云沁同时摆好了筷子汤匙。 “我到隔壁借张凳子。” 龙云沁匆忙出去,未几搬了张木凳回来。 阳台的灯,一盏昏暗的小灯。 灯下的两人,一人盛饭,一人舀汤。 李玙毕竟吃了一年龙云沁做的饭,豆饭也好,鱼汤也罢,他以往都吃过。豆饭颇有地方特色,而鱼汤则是寻常做法。 在李玙看来,豆饭闷太久,口感扣分;而鱼汤要是再清淡点,会更佳。 他喝第一口汤时,龙云沁便盯着他看,看到他连续又喝了一口,龙云沁才微笑低头,专注自己那一份食物。 李玙不觉一碗豆饭过半,另一只碗中的鱼汤所剩无几。 龙云沁拿过李玙的汤碗,盛满。 两人用餐几乎无声无息,阳台的夜风很舒服,偶尔龙云沁看眼李玙吃喝的动作,他想起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情景。 灯火通明下,两人氛围冰冷,远远没有此时的放松和舒适。 鳗鱼蒸好端出。 吃了一碗豆饭,喝下一碗半鱼汤的李玙,其实已吃不下东西。 他还是动筷子,夹起一块品尝,果然十分鲜美。 “不错。” 难得,破天荒地听到他的赞誉。 “我也觉得不错。” 被赞誉总是让人开心。 无奈,此时两人都已吃饱,鳗鱼尝过三四块,再吃不下。 龙云沁起身撤走盘碟碗筷,李玙折桌子。龙云沁回厨房洗碗,李玙把椅子搬回门后。 “我走了。” 李玙轻叩厨房门,和龙云沁话别。 “嗯。” 龙云沁没停止自己洗碗动作。 就像真得只是来吃个饭,李玙出门,没走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龙云沁大声说:“二楼过道灯感应不好,你走过时用力跺下脚就亮了。” 回头,龙云沁人仍在厨房里。 关上房门,李玙离去。 猜测到李玙应该走远,龙云沁到走廊外探看,他看到李玙走出巷子的身影。回想这顿晚饭,让人觉得不真实。 本来要吃两顿的豆饭和鱼汤,被吃得精光。好在还有一盘鳗鱼,保鲜膜包起来,塞到冰箱里,明天做午餐。 这一顿晚餐,龙云沁以为是偶然,几天后,他才知道,并非如此。 又一个周末,提条活鱼的李玙出现在他门外。 那是个午后,龙云沁正好去超市买了材料,准备做酸辣粉。 “石斑,蒸吧。” 李玙将袋子递给龙云沁,龙云沁接过,心想你还是去请个中餐厨子吧。 “你抓的?” 狐疑看着李玙,他又是一身休闲装,可能又是去钓鱼。 “遇到渔船,和渔民买的。” 好吧,我蒸。 龙云沁又去厨房里忙碌,李玙人坐在龙云沁床上。 这房间来过一次,便熟悉起来。 一米五的单人床,左侧是一个布艺衣柜。床上一张矮桌搁放台笔记本电脑,这便是寝室里全部的家当。 龙云沁爱干净,房间虽窄小,收拾得很整洁。 “酸辣粉你吃吗?” 龙云沁厨房里探出头来。 “不吃。” 李玙想都没想。 龙云沁明显在厨房里偷笑着,能听到他噗噗的声音。 不爱吃甜,尤其不能接受酸辣的东西,说来李玙的口味和自己完全是相左。 看来,煮个米饭,炒个豆芽菜,然后蒸条鱼,做晚饭也可以的。 李玙很少能看到龙云沁笑,他自己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以往两人在一起,龙云沁总是很紧张,小心翼翼。 可能,龙云沁和秦启明待在一起,一直是这样自在。 从一开始,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便不正确,因为是在错误的时候相遇吧。 李玙的注意力逐渐又被吸引到龙云沁床上,床上有一套折叠整齐的睡衣,月牙色,印着小熊图案。 用手摸下,手感很好,纯棉材质。 他私下的风格,还是有些孩子气。 厨房里的龙云沁,对李玙碰了他的床,摸了他的睡衣,毫无知觉。插好电饭煲,蒸上鱼,龙云沁擦手出厨房,看到的李玙,站在阳台上。 “我去买张椅子。”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1节 龙云沁脱下围裙,他没有想到李玙还会来第二次,实在不想再找邻居借。 “我去。” 李玙掐掉烟,拦住龙云沁。 “楼下,右拐,往里边走几步,有一家小超市。” 龙云沁说了说明,免得李玙找不到。 “还需要其他的吗?” “不需要。” 龙云沁回厨房洗菜,炒菜,鱼蒸好,饭熟,李玙还没回来。 不放心,到走廊里等。 不会看到李玙提着两个凳子走在前头,后面跟一位搬桌子的陌生男子。 早知道,就不叫他去买东西了。 桌子搬上来,小巧一个,脚高,可以折叠,设计精巧;两个长腿圆凳子,造型别致,材质高档,一看就不便宜。 食物端上桌,两人对坐在一起。 “没有汤,啤酒喝吗” “开水。” 好吧,开水就开水。 龙云沁拿出自己的杯子,给李玙倒了一杯开水。自己则从冰箱里,取了一听啤酒。 两人吃饭时,总是无声无息。 一碗米饭,一盘豆芽菜,一份蒸鱼,一杯开水。 这是份简单的晚饭,李玙似乎吃得挺愉悦,连最后几根芽菜都没放过。 “李玙。” 龙云沁收拾碗筷,他觉得有话必须说。 “你要过来吃饭,你买菜,但是其他东西都不要买。” “可以。” 李玙依旧负责收拾桌椅,正在折叠那张新买的桌子。 龙云沁其实不知道自己同意李玙蹭饭,对还是不对,这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龙云沁想顺其自然吧。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六章(中) 连续数日,手里提鱼或肉或其他物品的李玙,会在黄昏时登上三楼,走向305号房。 这栋单身公寓住满住户,大多是像龙云沁这样的公司职员,单身狗。无论是陌生的年轻女子或年轻男子,都会引起注意。 李玙无疑特别引人注意,虽然每次出现都穿休闲装,可都是牌子货,而且从仪貌上看,似乎很有来头。 每每李玙登上楼梯,四周住户会侧目打量,也许私下里还窃窃私语。 手里提物品,敲龙云沁房门的李玙,早早注意到隔壁房间的一位年轻妹子在盯着他看。 站在走廊,毫无遮掩地探身过来,嘴角挂着诡异的傻笑。 可能已有流言在流传,有类似的猜测。 “隔壁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进屋,李玙问龙云沁。 好几次,看到李玙和龙云沁在一起就莫名其妙地傻笑。 “小女孩爱幻想。” 龙云沁接过排骨莲藕,往厨房走去,听语气很无所谓。 李玙坐在床上,看到床头柜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烟灰盒。 他这周都在龙云沁家吃晚饭,天天过来,偶尔会吸烟。大概站在垃圾桶前弹烟灰的情景,被龙云沁看到了。 莲藕排骨汤,米饭,一素菜一荤菜。 在李玙看来,龙云沁的手艺算不上好,但每一个汤每一个菜,都很熟悉。 两人坐在阳台上吃饭,像之前的每个夜晚。 饭桌上,他们也会交谈了,龙云沁问李玙莲藕很粉,你是挑的,还是随手拿。李玙说挑选。 想象不出来,站在蔬果摊前挑拣莲藕的李玙。 “我明日要去j国办点事。” 李玙低头喝汤,他难得提到他的生活。 “嗯。” “大概两天后回来。” “嗯。” 龙云沁应声,他知道李玙为什么和他说。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而一旦中断,会在意,会猜疑。 想不到李玙也会细心,龙云沁想,自己也仍旧像以往被看得透彻。 李玙这些日子的亲近,将度把握得很好,他只是来吃晚饭,蹭饭。 饭后他会离去。 他尝试过邀龙云沁出去散步,龙云沁以还有工作要做拒绝。 大概龙云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饭给他吃,甚至买了给李玙用的水杯,买了烟灰缸。 龙云沁在厨房洗樱桃,这些樱桃果小,颜色鲜红,和常见的樱桃不同,龙云沁不懂它的品种。 李玙除去买菜,他还会带甜品,或者水果过来。 “以后别买了,说好只买菜。” 龙云沁说过几次,但毫无效果。 将樱桃装盘,拿出阳台,搁在阳台栏杆上。龙云沁和李玙站在一起,樱桃摆在正中。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 “嗯。” 龙云沁咬下一口樱桃,樱桃酸甜,和意料中的甜美不同。 “去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李玙似乎想和龙云沁分享他的事。 “慈善活动吗?” “不是,参加一场葬礼。” 龙云沁沉寂,他没答话。有人死了,且李玙需要去参加葬礼,这人和李玙有一定关系。 阳台灯昏黄,龙云沁从李玙侧脸看到了几分哀伤。也许只是幻觉。 前段时间,网上曾有帖子扒起李玙家族里的一位成员,在潦倒中死去,结果没有任何一位李家人参加葬礼。 楼主对李家的家族史非常清楚,还画了张关系图,从关系图看,这人应该是李玙的堂哥。 可怕的冷漠。 李玙静默无声,燃完一支烟,他和龙云沁说晚安,便离开了。 到李玙离去,龙云沁后悔没问是谁的葬礼,李玙和他说,其实是想告诉他的。 这段时日,他们看起来和睦,亲近,但龙云沁其实抱着疏远的心理。 维持两人联系的,是李玙。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六章(中2) 不用做李玙的晚饭,龙云沁吃了两顿酸辣粉,他不用顾忌李玙的口味。 李玙说大概两天后回来。 龙云沁记着,第三天傍晚,他去超市买菜买米。 洗好菜,下锅煮米。等了许久,李玙没来。 龙云沁炒盘菜,独自一人在阳台吃饭。 谈不上多失落,李玙会过来吃晚饭,本身就不正常,李玙是公司的老总,有他自己的应酬。 第四日,晚饭龙云沁煮米线,他没等李玙,而李玙也没过来。 相互间有手机号码,李玙没联系过,龙云沁更不可能去打。 周五晚,秦启明打龙云沁电话,说了两件事,一是周佶在他那边;二是之前说的拍卖会,就在明天。 “我一会过来载你,晚上我们聚聚,去吃火锅。” “太好啦,你请客。” “我请客。” 笑着将电话挂掉,龙云沁赶紧去洗澡,换衣服。 他有三周没见过秦启明了,何况周佶也在,好几个月没见过周佶。 在马路口等秦启明的车,车到,龙云沁上车,看到坐在后座的周佶,高兴抱住他。 他们三人,又在s市汇聚了。 正是用餐高峰,在生意火爆的火锅店里找到位置,三人坐下,点餐。 周佶的女朋友是s市人,这次周佶陪女朋友回去探亲。 周佶父母是老师,女朋友家也是书香门第,两家老人很赞同他们交往。 三人的聚会,周佶女友没过来。周佶刚落座,女友的电话随即打来,嘘寒问暖,一听说吃的是火锅,要周佶将电话拿给秦启明。周佶温和说:“鸳鸯锅,我吃不辣那边。” 秦启明往清汤里放肉片丸子,啧啧:“不就吃个火锅,吃什么都要管。” 他声音不大,四周嘈杂,周佶女友在电话那头应该听不到。 “最近胃不大好。” 周佶帮女友说话。 “你胃好的时候,也吃不了辣。” 周佶老家饮食偏甜,不吃辣,即使微辣,周佶也吃不习惯。 “嗯,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火锅。” 周佶夹起一束金针菇放入辣汤中,又搁下几片腐竹。 他们三人以前在s市,聚餐会到这家火锅店,那时周佶和龙云沁都穷,经常秦启明请客。 “想起我们以前在这里吃饭。” 小龙往锅里放冻豆腐,猪红,他也很喜欢吃火锅,因为热闹。在s市最快乐的记忆,都是这两位友人给予。 “启明跟我比吃辣,然后他嘴巴肿了两天。” 现在提起,还会出现秦启明香肠唇的蠢样。秦启明老家饮食无辣不欢,还是败在龙云沁之下。 “哼哼,不就是涮涮辣嘛。” 秦启明表示不屑。 “再来一颗?” 龙云沁咧嘴笑着。 “不许你们吃,这可是世界上最辣的辣椒之一,往汤里涮一下很多人就不能承受它的辣度,你们还想整颗吃。” 周佶制止,以免秦启明玩性起。 “不吃不吃。” 秦启明扁扁嘴,十分听话。他先前还嫌弃周佶女友连吃的都要管,也不想想自己。 “嗯,说笑的。” 龙云沁看在眼里,托腮瞟秦启明,秦启明若无其事涮羊肉。 三人边吃边交代各自的情况,秦启明新签约的画廊老板很器重他,再兼之灵感不断,画作好卖,简直咸鱼翻身。龙云沁工作稳定,收入不错,也很让人放心。 “小佶,你呢?” “挺好的,我和雅静年底会调回来,我们两人爸妈在催结婚。” 周佶低头,耳根泛红。 “大概,年底会订婚吧。” 两家都是独生子女,父母想早点将婚事定下,了一个心愿。 秦启明将冰冻的牛肉薄片用夹起,放网勺内,搁火锅中涮。涮好一份,又接一份。龙云沁则是停下筷子,显得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他对秦启明和周佶暧昧不清的关系,选择旁观,他不是当时人,他没法介入。 秦启明的心思,龙云沁大抵知道,但他实在不清楚周佶怎么想。 “小佶,恭喜。” 总得有人祝福,这是件喜事。 “还早呢。” 周佶腼腆笑着。他看起来像个大男孩,还需要家人关心照顾,让个无法想象他身份的转变,成为一位丈夫。 “日子订了吗?” 冰冷一句话,秦启明往涮好的羊肉里倒调料汁,一勺接一勺,看得龙云沁一阵胃酸。 “大概是1月份吧,还有三四个月。” 虽然两家老人,现在已经在讨论婚房,酒席的事情了。 “吃吃吃,别光说话,小龙给,你爱的冻豆腐。” 秦启明招呼起来,打算了周佶的话题,他勺起冻豆腐放到龙云沁碗里。 “小佶,鱼丸给我两个。” “就一个了。” 捞出的鱼丸,要放秦启明碗中,又没放下。 “启明,你别吃那么多辣油,碗里的汤汁先倒掉吧。” “罗嗦。” “服务生,再来盘鱼丸。” 回去路上,坐后座的周佶打女友电话报告已经吃完饭。两人絮絮叨叨地讲话,看得出很亲密。 龙云沁坐在副架,看秦启明一脸凝重,他也是一言不发。 无论是他,秦启明,都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没有感受到父母营造的温暖,温馨。周佶在一个辛福的家庭里长大,他会去找个女子结婚毫不奇怪,这是最正常,仿佛每个人一生必经之路。 龙云沁不认为周佶对秦启明只是友情,或者亲情,人和人之间的真挚情感,无法遮掩。 以往觉得周佶情商低,一心扑在花草虫中,无忧无虑,这想法太天真,周佶也许也有过苦恼,有过抉择。 将周佶送回女友家,未抵达,周佶女友就已在门口等候。她和龙云沁热情打招呼,对秦启明则明显冷淡许多,当然秦启明也对她爱答不理。 汽车启动,秦启明驰骋而去,甚至没有和周佶话别。 一路狂奔,坐副驾的龙云沁,紧张地手心里满是冷汗。 “启明,我还没和柳宗白当同事,我心愿未了,你不能谋杀我呀。” 超过一辆飞驰的卡车,龙云沁再无法装镇定。 “别傻。” 秦启明放慢车速,他侧了下头,似乎在调整心情,而后从怀里摸出打火机,叼起一支烟。 “你就是打算回学校深造,也别选那种又穷又苦逼的专业。” “启明,我决定好了的。” “决定好个屁!” “你傻吗?正是高级定制形势大好的时候,你不发挥专长,好好往这方面发展,就只想躲回你那穷乡僻壤里去。” 龙云沁默然,他知道会被秦启明骂,但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归宿不在s市,不在其他任何繁华富裕,纸醉迷金的地方。一个小县城里出来的人,自小过着物质匮乏,穷困的生活,眼界也救那样,又怎么去引领时尚,自己的斤两自己最清楚。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六章(下) 雪花纷飞下,寥寥几位黑衣人走出萧条的寺院。没有人交谈,各自行走。还未抵达门口,蔡桓小跑过来,将把伞撑在李玙头上。一位年轻女性,戴着黑色网纱,看不出神情,她和参与者逐一道谢辞别。到李玙时,她哽咽不成声,一再说:谢谢。 握手话别,李玙离开。 汽车开过雪茫茫的林地,远处的雪山隐隐呈现在。 一个生命逝去,无声无息。 这位死者,李玙多年未逢面,他记得他最美好年华时的样貌,却也能猜测出他最终逝去的枯槁病容。 这人是他心中的一道伤痛,在他以为已毫无知觉,毫不在乎的时候,发现它始终存在。 有时会想,如果两人最初没有相遇,各自像两条平行线,也许他现在还健康的活着,以他的天赋,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演奏家,有安逸,享有名誉的人生。 不会有堕落,失去人格,疾病啃噬他的骨肉,最终痛苦悔恨中死亡。 这是我的过错,带他进入了一个他本来接触不到的世界,打开了那扇门。 “玙先生,有一笔余款,张先生遗愿是归还。” 身染重病,旧交疏离,甚至亲人都避之不及下,李玙给予救援。在生命的最后两年时光里,隐居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安静死去。 “捐赠寺院。” 汽车驱过寂寥几无人影的街道,十多年前,这里曾经挤满人群,繁华喧嚣。随着地方资源耗竭,人们纷纷奔往大城市。 触目所及,都是颓败。 这和人生何其相似,曾经周身那么热闹喧哗,风生水起,猝然只剩自己一人,孤零零走向死亡。 “玙先生,回机场吗?” “我记得附近有一处淡水湖,著名景点。” 蔡桓身子前倾和司机交谈,司机猛点头。 记忆里,淡水湖西畔有一家十分舒适的旅店,傍晚站在木窗前,眺望水域,景致极美。 司机很轻易找到了这处淡水湖,冰封的湖面,死亡般寂静。西畔的几栋木屋,东倒西歪,明显遗弃多时。 “玙先生?” 李玙下车,朝湖畔走去,他没理会身后蔡桓的喊叫。 湖风寒冽,蔡桓哆嗦钻回车内。 j国一行,费时二天。 李玙消沉多日,即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言语如常,多年跟随在身边的蔡桓还是发觉了。 两月间连续参加了两场葬礼,确实太频繁了。 李玙不擅表达情感,也不需要外人安慰。 “玙先生,8点了。” 办公室里,李玙仍在处理事务。蔡桓离开前,做了提示。 “你和韫先生的晚餐,约的是8点半。” “让司机准备吧。” 李玙起身拿外衣。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七章(上) 拍卖会,秦启明出售的所有作品,全被同一人拍走,引得议论纷纷。这是个矮胖的男子,看起来平庸寻常。 秦启明在门口堵住他,男子很无所谓的打量秦启明,笑而不语。 “能带个路吗?” “我像带路党吗" 助理b抹着自己的头发,一脸滑稽像。秦启明一拳呼过助理b的耳侧,砸在柱子上。 高大挺拔,墨镜,黑长风衣的秦启明看起来帅得不得了,还有几分黑涩会老大的派头,并且带了小弟,右龙云沁左周佶。 助理b被拎上车,绝尘而去。 车绕来绕去,最终在一栋看起来除去占地面积大,平淡无奇的老房子前停下。 车门打开,秦启明揪着助理b领子下车,凶狠说:“这里?你敢玩我?” “真是这儿!来人,救命啊!” 助理b挂在秦启明手腕上挣扎。 听到门外吵闹声,在院子散步的李玙出来查看。 “秦启明,放下他。” 李玙见到秦启明三人,似乎不吃惊,也可能因为他本来就是张扑克脸。 秦启明这才松开助理b,将墨镜摘下,笑得暧昧:“李总,真巧,下午好啊,金韫在家吗" “在家。” 李玙做了个请的动作,他始终很绅士,并且还没问秦启明找金韫干么。 他知道原因。 秦启明大迈步进院子,周佶紧紧跟随,龙云沁驻足在院子外。 金韫家,龙云沁不想踏入。 秦启明和周佶走进屋子,消失不见。龙云沁发现李玙还站在院子里,两人对视。 “启明的画全被金先生拍走,引起同行猜疑,启明” 龙云沁想做解释,秦启明这样恼怒粗暴,有他的原因。 “到院子里等,他们一时半会出不来。” 李玙抬手制止龙云沁解释,他在邀请。 “我在这边等就好。” 龙云沁拒绝,他对金韫有芥蒂,有旧仇,哪怕过去这么久,他也无法释怀,并且不打算在李玙面前掩藏。 “那走一走?” 李玙指向前方幽静的石道。 这片区域,都是老房子,大多房子无人居住,墙门爬满花卉藤木,十分清幽。 午后,两人沿着石道缓缓行走,老巷中散发着花卉清淡的芬芳。这样的地方,让人整个心舒坦平静。 “这里算是s市六七十年代的别墅区,现在看来平凡的像农家宅院。” “好安静,似乎都是空房子。” “八九十年代出国潮走得差不多,我小时候在这座院子里玩耍过,屋主是一家出版社社长。” 龙云沁驻足,透过生锈的铁门,看到院子里有一架爬满蔷薇的秋千。 “我以为你小时候一直住在国外。” “不是,我来过很多次,有一次还去了你们县城,九岁那年。” “那时,我还是个婴儿。” 真不可思议,他们小时候曾经离得那么近过。 “我母亲年轻时对慈善事业很热诚,她带着我,走过很多偏远地方。” “助学是那时候设立的吗?” “是的。” 其实,这是他们两人缘分的起始,哪怕在后来漫长时光里,他们过着截然不同,远及万万里的生活,他们还是在s市相遇。 “我九岁的时候,住在县城。” 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李玙说,大概因为他告诉了自己关于童年的事。 “我父亲买的房子,能搬去县城住,村里的伙伴们很羡慕。” 当时的我也很开心,我终于有父亲了。 “你多大时知道你是私生子?” 李玙问得很直接,他不认为要去遮遮掩掩地问,这身份因爸妈的错误而赋予,错不在龙云沁。 “一个暑假,很热很热,我到楼下的小卖铺买冰棍。” 龙云沁还能看到那个场景,挤满学生的小卖铺,因为酷热,街道却很空荡,路中有两个女娃娃在跳绳。 突然一阵吵闹,还有一波人群涌入,等回过神,窄小的街道已是密密麻麻的人。 “看到我母亲被一位很漂亮的女人撕打。从女人的叫骂声中,我忽然懂了,我父亲有妻子,但是妻子不是我母亲。自小的一些困扰也随即得到解释。” 龙云沁很平静陈述,他没讲述也不想去回忆,他扑过去护住裙子被撕烂,裸露两条大腿的母亲,也结结实实挨了打,还有可怕的辱骂,用各种最恶毒的词语。 这是他一个心结,一个噩梦。 “我母亲介入别人的婚姻,这是一个事实,并造成了他人婚姻的不幸。” 叫他父亲,是因为这是无法避免的关系,也没必要去特意遮挡,金韫当初把那些丑陋不堪的事都揭发了。 “你母亲当年怎么结识你父亲?” “一个刚毕业的美院学生,跑去穷乡僻壤写生,敲开农户家门讨水那样的故事。” “所以,他没娶你母亲,娶了别人?” “嗯,我哥出生时,我父亲还没结婚,我则不同。” 兄长算是未婚生子,而自己则算是小三介入的情况了吧。 李玙停下了脚步,他摸烟,问介意吗?龙云沁摇头。 “你呢。” 龙云沁也想听听李玙的,他在今天之前,从过提过任何家人。 “我母亲是个歌星,在十九岁的时候生下我,也毁了自己的事业。” 李玙找到处石阶坐下,他没有点烟。 “我曾经在一张讲述你们家族历史的网贴里,看过关于你母亲的介绍和照片。” 龙云沁挨着李玙坐下。 “有些事,外人通过传言及媒体渠道不会知道。” 对于龙云沁了解自己家族历史,李玙很淡漠,他家族历史总是被人津津乐道,因为充满传奇,而且残酷。 “我不到一岁龄时,我母亲被剥夺了抚养权,不是经由法律途径,他们当时还没结婚。” “我被交由育婴师抚养,过于洁净的环境,还有过度的照顾。” 一阵风起,石道上落叶枯花舞动,一朵紫色的干花团,落在李玙素色大衣上。 婴儿时期,在极度干净的环境里成长,这是李玙身上有多样过敏症的缘由。 “为什么被剥夺养育的权利?” 一个一岁龄不到的孩子,被强制抱离母亲身边,那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因为她出生卑微。” 龙云沁只是管中窥豹,但他看到了李玙所在家族的世界,他已能猜测更多。 但他们还是结婚了。 龙云沁想李玙的父亲,应该很爱李玙的母亲。 李玙捡走落在领口的干花,轻轻将它丢在地上。 “你会花粉过敏吧。” 以前两人同居,室内从不见有花卉。 “轻度。” 滴,一辆名车慢吞吞从他们身边开过,车内坐着一位盛装的中年妇女,用怪异的眼神瞪着他们。 “我们回去吧。” 龙云沁起身,他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个大男人,亲昵坐在别人家的门口石阶上,在他人看来,确实异常。 “你担心秦启明?” “金先生是出于报复吧?” 如果是要毁坏秦启明的声誉,他几乎达成了,这场拍卖会,会让人认为秦启明雇佣画托在自我炒作。一个厚颜无耻,为出名不惜扰乱拍卖会,将众多业界名人当成一座舞台的陪衬。 “虽然,这是件费解的事情。”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2节 李玙从龙云沁头上摘下一朵干花,他身高比龙云沁高一个头左右。 “不过,不是报复,我很确定。” 李玙加快回去的脚步,龙云沁跟在身后,愣愣摸了下自己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今天贫道如此之帅,这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七章(中) 李玙和龙云沁返回,远远看到秦启明和周佶从院子里走出来。待龙云沁走近,才发现金韫站在院子里,,嘴角扬起,笑得邪魅。 “小龙,走吧。” 秦启明招呼龙云沁。 车启动,龙云沁进车厢,才留意周佶一直低头沉默不语。 车刚开离金韫家,秦启明问龙云沁:“你们什么时候复合?” 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但龙云沁之前却没说。 “不是复合。” 龙云沁小声辩解,他没有底气,他也不知道他和李玙这算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可能。” 龙云沁对这件事倒是很笃定。 “启明,你和金韫谈得怎样?” 秦启明摸出烟,点上一支,许久没说话。 他和周佶进入大厅,金韫大概早已听到声响,在大厅等候,他穿着家居服,往日后梳的刘海披在额头,几乎盖住眼睛,整个人看起来迟钝,无害。大厅里,除去金韫,还有他的两个助理在。 在金韫抬起头那瞬间,秦启明很确定他从金韫眼里看到了喜悦和激动,这是非常反常,令人不舒服的情况。 “我说,你要报复我,明着朝我人来,画很无辜。” 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靠,秦启明仰头对视金韫。之前摘下的墨镜,又回到了他脸上,他这幅傲慢无礼的模样,看在两位助理眼里很欠揍。 “它们不想被一个死变态购买。” 金韫在秦启明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张茶几。 “哦。” 金韫给自己倒了水,低头咕咕喝,十分悠然。他本来想让助理拿饮料给秦启明和周佶,现在看来免了。 “我想想,我大概买了七副。” 金韫苍白的手抹过额头,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如果不对他抱着敌意,无疑会发现,他是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而且声音也十分悦耳。 “加上今天拍的五副,总计十二副。” 这是个满意的数量,金韫嘴角笑意加深。 “你看,我肯定是你画作最多的收藏者,哪怕它们毫无艺术价值可言,低劣得不如厕纸。” 金韫优雅打了个哈欠,再恶毒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像在说甜言蜜语般的神态,也难怪秦启明对他的印象是心理变态扭曲,没药救。 “要不要现在就拿出来,擦擦你的屁股,试试粗糙度?” 秦启明揪住金韫领子,动作敏捷,当众人反应过来,金韫背已被贴在一堵墙上。 秦启明不是个容易发火的人,但别人可以侮辱他人格低下,他不介意,对于自己的作品,每一幅都倾注了情感,他对自己的画作,自视甚高,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助理们过来要帮忙,“没你们事”,金韫出声制止。秦启明的手臂压在金韫胸口,他力气大得吓人,金韫身子几乎无法动弹。 两人靠得很近,金韫能闻到秦启明身上的烟味。秦启明个头跟他差不多,但比他结实许多,在秦启明面前,瘦削的金韫简直是只小弱鸡。 “秦启明。” 用带着声调,甚至充满感情的声音唤起这个名字。秦启明受迷惑,困扰中失去了正常反应,以致金韫手快要摸上他的脸,他仍没觉察。 “我有你的三幅自画像。” 墨镜被摘走,没有了遮掩,一双含着冰冷火焰的黑亮眼睛,落入金韫眸中。 “它们都是你,只是没这么具体,带着温度。” 金韫冰冷的手指摸过秦启明的脸庞,那触感,在秦启明看来,如同蛇类般爬过让人起鸡皮疙瘩。秦启明狠狠捏住金韫手腕,像似要折断它一般,因为吃疼,金韫缩回了手。 这不妨碍金韫将唇凑到秦启明耳边,用暧昧的,不响亮,却也不妨碍身边人听到的声调说: “你应该很想知道它们的用途吧,你猜。” 温热的气息吹在秦启明耳边,秦启明没有躲开,他冷冷听着,带着一份冷戾。 “夜深人静时,我会抚摸画中的你,想象着啊!" 吃疼的痛叫,同时细微的骨头移位声传出,金韫疼得蹲在地上,握住手腕,疼得冷汗直流。 从学生时代开始,秦启明就是个浪荡子,他会说很多荤话,脸不红耳不赤,非常的寡廉鲜耻。出社会后,更是在女人堆里打滚,各种私密话信手拈来,但他不能忍受,金韫接下去想说的话,内心一阵反胃,恶心。 “启明!” 周佶惊慌喊叫中,两位助理扑倒了秦启明,三人扭打在一起。 “放开!他妈的,我让你们出手了吗?” 金韫站起身,他疼得龇牙,疼痛带来的怒火朝着助理倾泻。 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老板,两位助手十分憋屈,懊恼,也只得将秦启明放开。 得到自由,秦启明整整自己的衣服,将掉地上的墨镜拾取,插口袋里,他温和看着周佶,安抚说:“小佶,你出去外头等”。 生活单纯的周佶,只怕在今天,三观都颠覆了,他神色呆滞,发愣。 “启明,我们走吧。” 周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拽秦启明袖子。 “听话,你出去。” 秦启明看着周佶,眼里满是温情。他不想让周佶目睹激烈的纠纷和那些没教养,赤果果的言语攻击。 “一起走。” 我们一起走,别留在这里。周佶对上金韫挑衅的目光,他没有躲开。 “秦启明,我可以放弃这次拍卖的五副画作,并且给你自画像。” 金韫受伤的左手腕,他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模样有些可笑,但仔细看,他因为疼痛,而眉头夹紧,冷汗滑落清秀的下巴。 “条件呢?” 好整以暇,拍拍坐垫,秦启明再次靠在沙发上。 “陪我三天。” 金韫抬起他受伤的手,他看来不像在谴责这种暴力行为,那得意神情,反倒像在炫耀战利品。 这不是一个能用常理去理解的人,他的反常,让周佶不舒服的站起身,他坐立不安。 “小佶耳朵捂上,非礼勿听。” 秦启明就知道从金韫嘴里听不到什么正常话语。 周佶终究还是无法待下去,他走出大厅,前往院子。一出大厅,他便用力吸了两口气,平复起伏的情绪。 “哈,怎么个陪法,烛光晚餐,杜蕾斯吗?” 嗤之以鼻,到现在秦启明也没弄明白,金韫对他的兴致从哪来,他不是没被人追求过,男女都有,像这么扭曲模式的,他真的享受不来。 “你乐意的话。” 金韫一字一字地说,他对于秦启明话语里的讥讽,十分淡定。 “谢谢,我不乐意。” 秦启明起身,他的兴致耗尽,他想走了。 “三天,不用你做什么,跟在我身边就行。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去跟拍卖会谈违约。” “自画像。” 秦启明回头,他双手插口袋里,他想不妨试着谈判。 “你可以先拿走两副。” “那表示下诚意,金先生。” 金韫让助理b打电话去告知违约,让助理a去他寝室取来两幅自画像。 秦启明很满意,他收起自画像,他拿出手机,对金韫说:“账号,我还你购买的费用。” 助理b凑过来,递手机说:“你加我这个”他话还没说完,金韫拦住,将自己手机递到秦启明面前,语气里听不到起伏,特别沉稳:“扫二维码。” 事情搞定,秦启明话别。 “明天,早上9点准时过来。” 金韫定下时间,他抓住受伤的那只手,双手捂住胸口,他心跳的很快,但他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激动。 “我很好奇。”秦启明燃起一支烟,吞云吐雾,“金大明星,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没等金韫回答,秦启明无所谓地摆摆手,大步迈出。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七章(下) “启明,你不会真得要陪他三天吧?” 周佶轻声问着。秦启明吸着烟,没有回答。 “我后天要回去了。” 低头,不安捏着手指,周佶心事重重。 “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秦启明恶狠狠将烟蒂丢出窗外,车前出现一个弯道,他转动方向盘,车速并没有降低。 这一路,再也没有一句交谈。 将周佶送回女友家,调头离去。龙云沁这才问秦启明:“只有两天时间,小佶再次回来,得是年底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秦启明叼着烟,抹了把头发,他看似很洒脱。 “早晚得走到这一步。” 早晚得放手,秦启明其实没有退路,龙云沁很清楚。 早晚得分离,龙云沁回味这句话,他知道这不只是秦启明的情况。 隔天,龙云沁下班回家,发现李玙停在路口的车。 他又过来了。 走进巷子,仰头看到李玙站在三楼走廊,正往下看,四目相对。 “想吃点什么,我还没卖菜。” “一起去。” 夜幕下,两人一起下楼,步行进入小区超市,购买蔬果鱼肉。 两人和谐得像一对情侣般,并肩走,一人手里提袋东西。 出街,风很大,气温骤冷。 两人走至楼下,开始下雨,不大的雨滴。 “有什么要我效劳?” 李玙站在厨房门口,他外套脱去,衬衣袖子高挽。 “麻烦这位大老板撕下荷兰豆。” 龙云沁递出一袋荷兰豆和一只盘子。 李玙将盘子端到阳台桌子,捡起荷兰豆荚,开始忙碌。他做事也是认真,龙云沁探出头窥看,他都没发觉。 “你阳台没遮拦,下大雨,水可能会灌入房内。” 李玙将撕好的荷兰豆递还龙云沁,瞥了眼一侧的阳台。 雨哗哗下着,雨水拍打阳台,阳台的灯滋滋响。 李玙关掉阳台灯,并将通往阳台的门掩上。 桌子摆在房间内,本来窄小空间,越发拥挤,两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椅子上,围着桌子,吃着并不丰盛的晚餐。 “你可以请个会做中餐的厨子。” 龙云沁夹起荷兰豆,瞄眼李玙,他正在扒饭。 “和厨子无关。” 李玙抬起头,直视龙云沁,他一双眸子深邃。 龙云沁低头喝汤,他其实知道李玙为什么到他这边来。 外头的雨哗啦啦下着,让龙云沁感到不安。 “这让你感到困扰?” 李玙搁下筷子,他从没问过,为什么龙云沁肯接待他。 “不会。” 龙云沁摇了摇头,而他也很意外看到了李玙嘴角幅度加大,那是一个笑,不明显。 暴雨夜,李玙站在过道听着雨声,龙云沁坐在床上,面对电脑,他在查看邮件。 雨没有小的迹象,夜已经很深。 龙云沁起身,趿着拖鞋,走到门口,他看到李玙昏暗中的背影。 “雨看来不会停了,你今晚在这里睡吧。” 风雨肆虐,李玙的车停在街上,如果他有意离去,一把伞遮着过去,不过几分钟,虽然会浑身湿透,却也不至于真得离不开。 风雨声入耳,秦启明靠着阳台,手里捏着手机。 金韫家有一个很大,漂亮的院子,站在阳台上一览无遗。只是今夜落红无数,被打落入泥。 明天一早,周佶就将上车离去,今晚电话声响起,秦启明以为是周佶,接起,却是周佶女友的电话。 “他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我想,你应该说点什么。” 秦启明没回应,他没什么好说。 “我们明明谈好,你不能去伤害他。” 她在压抑情绪,隐隐可听到哭声。 “你想过小佶会面对什么吗?他不是你这种人什么都不放眼里,也不像你没有家庭父母,你不要害他,他父母是循规蹈矩,正正派派的!你要害死他吗?” “我知道你在听,秦启明,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将他抢走,如果你为他好,你放了他,让他好好过安心的日子!” “感情有先来后到,你没有比我了解他更在乎他,你也只会给他带来痛苦,毁掉他人生,我能给他幸福,你不能!” “说完了?” 秦启明吸着烟,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幕,他心情很平静。 他的冷静,让对方一时语塞。 “明天,你们不是要走了?滚远点,别回来。” 挂掉手机,秦启明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呵呵”,听着十分骇人。 很多事情,根本无需外人告知,那些漫长时间里的犹豫,是因为顾虑。 谁爱的更深些?只不过你的理由更富丽堂皇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消遣,纯粹流水账。别抱期望 ☆、【下部】云青欲雨 下部 第八章(上) 没有李玙的漱洗用具,龙云沁拿出一支新牙刷,毛巾则用龙云沁那条。一双拖鞋,两人使用。 李玙有洁癖,看起来却也没什么不适应。 单人床,挤两个大男人,确实拥挤,不过也没有多余的席子,或者垫子,可以铺在地上。 龙云沁换了睡衣,李玙则是和衣。 只有一个枕头,龙云沁给了李玙,自己垫衣服当枕头,被子只有一条,两人对分。 两人挨躺在一起,因为床窄,双方之间也没法躺远点。 “你这套睡衣,自己制作?” 那是一套棉麻的睡衣,上衣交领,领口有刺绣,衣身白质,刺绣黑红,秀丽别致。 “嗯,在滇南时做的。” 两人躺靠在一起,沉默不语,就会胡思乱想,不如找个话题。 “可以帮我制作一套?” “可以。” 只是,我制作的衣服,可不适合你的身份穿。 龙云沁没将心里话说出。 “领口图案是什么?” 看着像似一团花,却是瞧不明白绣的是什么。 “忍冬纹,很常见的图案。” 龙云沁将拳在胸口的手拿开,露出纹样的全貌。 “忍冬?” “其实就是金银花,因为过冬不会凋零,所以也叫忍冬。” 龙云沁正好那套小熊睡衣拿去洗,只得穿这身自制的睡衣,人做点什么,总会将自己的小心思放在里边。 “严冬不凋零。” 李玙咀嚼这句话,他想对当时的龙云沁而言,这个冬,大概指的是自己吧。 “我适合什么图案?” “螭纹,螭是一种龙。” “可以,就绣螭龙吧。” 螭龙李玙多少还是知道,因为龙云沁的微博上发过螭龙的纹饰。 “需要好几个月,手工刺绣非常耗时间。” “就是明年给我也行。” 李玙不会知道,他和龙云沁,根本不会有“明年”。 李玙将手臂放在龙云沁腰间,他挨得很近,体温传递到龙云沁背部。 龙云沁侧过脸,他身体僵直,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在龙云沁看来,李玙对他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使得李玙日复一日前来。 如此殷勤,自有原由。 李玙把龙云沁揽到怀里,他手指摸上对方的领口,他参不透这套衣服的构造,没能利索解开。龙云沁拉开李玙的手,他的手指战抖,沿着衣领到腋下,扯开了衣带。 李玙很激动,抓住龙云沁的手,板着他的下巴,那是一个吻,龙云沁被压制在身下,已经无法动弹。 他知道在李玙心里,他仍旧是个可以轻易解去衣物的人,在李玙有需求时,提供服务。 相对于李玙的动情,龙云沁很冷静,他似乎脱离了身躯,正在冷眼旁观。 人类对于片刻所得的欢愉,食髓知味,即使是李玙这样的人,他不缺乏对象,欲求仍无止境。 “你不乐意,却也不反抗。” 李玙停下动作,他松开对龙云沁手腕的钳制,他能感应到,他们间没有甜蜜的氛围,龙云沁身体更是僵直得像块木板。 龙云沁仰躺在床上,他几乎是半裸上身,伏在他身上的李玙衬衣扣子松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窗外的雨声,仍在哗哗响,一阵电闪雷鸣。 李玙起身,坐在床沿,他扣上衬衣。龙云沁这也才从床上爬起,坐在另一旁,他拉拢上衣,低头将衣服抚平,系上。 两人没有交谈,一时仿佛回到了两人关系最恶劣的时期。 他们也曾哪怕站在一起,也会感到难以忍受。 李玙穿好鞋子,套上外衣,适才的热情,已燃劫为灰。 “不过是一个仪式。” 龙云沁低头呢喃。 这不过是一个仪式,他不在乎,他曾和李玙同居了一年,他身体哪个部位,李玙没有碰触过。 这大概是在回答李玙那句:你不乐意,却也不反抗。 李玙人已走到门口,这句话,让他驻足,沉默许久,他咔嚓一声开门,走出了龙云沁的房间。 甚至没有将门关上,任由走廊灌进的风雨拍打木门。 雷雨交集,门后的雨伞,李玙没有拿上。 呆坐在床上的龙云沁,盯着那把伞看了很久很久。 他想,李玙不会再来了。 ☆、【下部】云青欲雨下部第八章(中) 餐桌上的手机响起,铃声是一段幽长的女声。金韫放下汤匙,走到先前还坐着秦启明的位置,拿起手机。 秦启明位置上那份早餐,无论是萝卜糕,还是奶黄包,与及一碗甜豆腐花,都吃得干干净净。 秦启明人在院子里,站门口喊他,就能听到,但金韫选择接听,因为显示的来电,只有一个字:佶。 按下接听,传来周佶温和的声音:“启明,我到车站了,今早" “秦启明现在不在,我是金韫。” 金韫打断周佶的话,对方一阵沉寂。 “你你好。” 生硬的两字,再接不下话。 “有什么要我传达?” 金韫左手把玩手里一柄精巧的汤匙,他目光注视门口。 “那麻烦你了,启明回来,你告诉他我回去了。” 周佶话语仍很温和,也许他性子本来就温吞是这样。 “我会跟他说。” 金韫正打算挂掉电话,又传来周佶那吞吞吐吐的声音。 “金先生,我我想跟你说句话。” “你说。” “启明,他人很好,你不要激怒他,他发火时不知轻重。” 金韫咬着汤匙想,确实自己把他惹炸毛,两人平静相待时,倒也挺和谐。 “我会考虑。” 金韫举起包扎的右手看了看。 “谢谢。” 周佶挂掉了电话。 金韫急忙将手机放回原位,悄无声息返回自己座位,继续用左手,笨拙地勺豆腐花吃。 秦启明很快溜达回来,他穿着一件棉格子衬衫,一条黑裤,脚下踩着双室内拖鞋。平淡休闲的装束,居然也相当帅气。 披了一身晨光,从门口走来的秦启明,让人移不开双眼,就是那敞开的松皱领子,也别有风味啊。 被直勾勾看着,秦启明感到不舒适,他找了个背对的位置,大大咧咧拉出张椅子坐下,挑着下巴说:“大明星,你不用开工干活,我可没那么闲。” 金韫转过身,目光就没从秦启明身上移开过,他知道秦启明待得很无聊,哪怕他家的厨子,很好照顾了秦启明的胃。 “我可以跟你去画室吗?” 金韫试探性询问。 “不能。” 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秦启明很清楚,眼前这人出现在街道上,人潮里,会是什么情景。 就算他现在官司丑闻缠身,他也仍旧有许多年轻青葱会尖叫狂追的粉丝。 “我叫人将你画具送来。” 金韫打算使唤助理,这两天,两位助理被要求不许出现,就连女经纪人,也被警告离远点。 “我自己去取。” 秦启明走到餐桌前,捡起手机,他瞥过一眼手机,要么在看是否有来电,要么在看时间。 金韫把这个细节看在眼里,本来看到秦启明拿手机,心虚想告诉他周佶打过电话,现在他心里不畅快,他什么也不想传达。 “秦启明,说好三天,差一个钟头都不算。” 眼看着秦启明朝寝室走去,金韫着急叫囔。 “那行,那就他妈的什么都不算数。” 秦启明无所谓,他把房门关上,更换衣服。 房门再次开启,他披上外套,换了一双鞋子。 秦启明他径自出去,迈入院子,朝院门走去。 走到大扇大铁门前,秦启明发现落了锁。 “开门。” 回头冲金韫命令。 他适才在院子里溜达,院门明明敞开,显然金韫又将它锁上。 “不开。” 金韫阴着脸,他手里捏着钥匙。 秦启明没打算和金韫纠缠,他也没时间,抬头打量围墙,高近三米的铁围墙,顶部突出锋利尖锐,像一排排牙齿。 想也没想,秦启明往上搭手,等金韫回过神,他已经攀到高处,一脚跨过顶部。 “秦启明!” 金韫气得大叫,却也只能眼睁睁看身手敏捷的秦启明翻过围墙。 “看来还得再加高两米。” 秦启明拍拍手,潇洒离去。 车站,候车厅,周佶女友和一堆行李占据两个座位,周佶和龙云沁站着,两人挨着柱子在交谈。 秦启明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车站混乱吵杂,几步之遥的秦启明,藏匿在人群中。 他就这样站着,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报班次的女声,再次响起,重复叫枯燥简短的话语。周佶的女友急忙站起,龙云沁和周佶话别。 最终,目送周佶拖着沉重行囊和女友消失于人群。 秦启明点了支烟,走出候车厅。 他在前面缓缓走,龙云沁在后头跟上。 “还以为你真得不来。” 龙云沁看到秦启明丝毫不吃惊。 “是有这个打算。” 深深吸上两口烟,秦启明回头看即将离去的车站。 “启明,以后朋友也不做了吗?” 周佶虽然话里不说,但他模样呆滞,神不守舍。他到最后一刻钟,恐怕还在等秦启明过来送行。 “呵呵,如果他年底请我喝喜酒,我会去。” 秦启明走至街边,伸手拦车。 “那是年底,还有四五个月。” 龙云沁知道自己不能干涉,也知道这和自己无关,可他忍不住。 “上车。” 秦启明将龙云沁拽上出租车,两人坐在后座。 “启明,你打通电话,就说自己忙,随便什么借口都行。” 龙云沁仍在念叨,无论如何,至少让双方在这四五个月内好过些。 “啰嗦。”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3节 秦启明烦躁,摸口袋想再点支烟,这时手机短信提示声响起。 掏出手机,点开短信,写着:“启明,我在车上了。下次再见。佶。” 拇指磨蹭过那一字“佶”,秦启明内心五味杂陈。 ☆、【下部】云青欲雨下部第八章(下) 电影杀青,工作室的人们有幸看了部分片段,龙云沁看到了他设计制作的早期西服穿在男主角的身上,目不转睛。那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主角,严谨合身的老式西服穿他身上,越发显得气质超群。真帅。 在参与设计之初,龙云沁便知道电影里不会有他的署名,署名的是带领他们这些助手的大师。他并不介意,至少同事们知道这是他的作品,这就足够了吧。 工作一旦清闲下来,心似乎就空荡无依,有天想起了滇南老宅里的织布机——可惜那次洪涝冲毁了。 在微信上联系柳宗白,柳宗白说你想再要一架也可以,我告诉你厂家电话,你自己去定制,价格可不便宜。所以说,你还是来我们研究院工作吧,各种复原的老式织布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免费玩。 这确实挺诱人的,只不过柳老,我现在去你们也不要啊。 想起几天前,在工作室里遇到留程,留程带着女友,女友订制一套旗服,留程则要一套西服。两人唐突见面,微笑寒暄而已。 以往留程赠送的衣服,龙云沁再也没穿过,不过那套衣服挺值钱的。正好还这衣服钱。 西服没收留程的钱。 留程显然也知道原由,没有拒绝。 在某些方面,留程也挺有风范,这种风范是财富给予的。 s市的冬天不下雪,但会下雨。 秋去冬来。 过完这个冬季,龙云沁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前往江南的一所学校。 远在a国的父亲,写来的信件有好几封,龙云沁一度不肯去点开,后来点开时,看到了父亲提及一笔要给他创业用的资金,数额不低。 也许是想以此做为补偿吧。这男人自画展后,便匆忙回到a国,他在c国险些丑闻缠身。 龙云沁即不愿原谅他,也不在乎那一笔资金。 也许以后会后悔,在穷途潦倒的时候。但既然毅然决定割断关联,就再不会续上。 不大的寝室,窄小的厨房。 晚餐是一份水煮肉片,辣味十足,非常开胃。 饭桌上,一盆水煮肉片,一碗米饭,一杯开水。简单的食物,一人份。 日复一日做着一人的晚饭,一个人吃饭似乎太寂寞。边扒饭边看电视剧,有声音相伴, 剧里的男主角一身军装,寡言耍帅,他身边陪伴一位喋喋不休的眼镜男,穿一身长衫,围着条长围巾。民国剧,龙云沁最喜欢看演员们的穿着,兴致所在,趣味横生,却也逐渐为角色及剧情所吸引。 s市的夜晚,热闹非常,夜显得很漫长,龙云沁从秋时便在刺绣一图螭龙,到现在也还是件半成品。这件刺绣,将成为一件交领袍的柿蒂窠图案。 这会是件奢华,工艺复杂的衣服。 曾跟龙云沁预约衣服的人,不会出现了,龙云沁也不过是闲着没事,兼之一点点念想,才去制作。 如复一日,衣袍也逐渐成形。 一个下班回家的黄昏,远远看到站在楼下的西装男子,一身漆黑。 龙云沁认出这人是李玙身边的人,姓蔡桓。 他和李玙同居时,李玙身边的人,他就认识一个金韫,一个蔡桓。蔡桓是李玙的助理。 “龙先生你好。” 蔡桓微笑伸手。 “你好。” 龙云沁点点头,没有握手。 “打扰了,龙先生方便找个地方说下事吗? 就占用你5分钟。” 蔡桓彬彬有礼,一脸办正经事的严谨。 “上楼吧。” 已经找到这里来,也不差到住所里坐一坐了。 两人一前以后上楼,蔡桓屁股刚挨椅子,便 不慌不忙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串钥匙。 “我想龙先生也猜测到了,是玙先生的委托。要我将一处房产交予你,他人在国外,不方便过来。” 钥匙躺在桌上,它们很眼熟,身上还有字,这是颐园的钥匙。 “我没有向他索要过房产,也不需要。” 龙云沁百感交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拖欠许久,好几个月的“分手费”,李玙终于打算缴上,承认两人已分手。 又可笑又荒诞。 “我只是个传达者,打扰了。” 蔡桓拉好公文包,起身,就打算走了。 “拿走。” 龙云沁拳手,尖尖的指甲扎入手心。 “你告诉李玙,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蔡桓回头,驻足,脸上的笑意不改:“龙先生,我也只是例行公事。” 最后那四字,特意加重语气。 蔡桓走了,走得很迅速。 龙云沁愣愣站着,拾取桌上那串哗哗响的钥匙,挥手想抛出窗外,例行公事那四个字, 又仿佛冰锥,扎在胸口。 心冷,麻木。 电影院上映了那部由他们工作室负责服饰的电影,全工作室的人都有免费的票,一人两 张。 龙云沁喊了秦启明一起看。 电影火爆,人山人海。 两人坐在影院,直到电影花絮播完,身边再无其他观众。 “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秦启明很不满,走出电影院他还在念叨这句话。 “我只是助手。” 龙云沁笑得很无奈,网络上关于这部电影的服饰评价很高,荣誉和声望,只属于能上台 面的大师,而他这个小人物一点光也沾不到。 “我的设计能被采用,有展示机会,已经很开心,至少,我们工作室的人知道有我的功 劳。” 如果换做在以前的工作室里,龙云沁甚至接触不到这样的工作,更没有说话的权利,想 法设计根本不会被采用。 “小龙,我虽然对你们这行不熟悉,不过,你该考虑去国外镀金了,任何行业都看资历 。” 秦启明路过卖抹茶冰淇淋的铺位,停下掏钱。 “如果有金钱方面的负担,我借你。” 店员迅速递出两支抹茶冰淇淋,秦启明接过,分了龙云沁一支。 “我知道你最近发财了,不过你该清楚,我可是有远大志向的人。” 舔口冰淇淋,冷得直哆嗦。 前些日子,秦启明的父亲因病联系上秦启明,父子关系得到修复。这个老头子也算是人老思旧,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来。 “不就是去陪一堆墓里出来的衣服相伴到老吗?” 秦启明发出嫌弃的声音,他一大口咬下一截 冰淇淋,牙口真好。 “这事我们讨论过好几次了,快把你那鱼脑袋换人脑,你想下半辈子,买卷厕纸都要精打细算吗。” 恨铁不成钢,三五口咬完甜筒,秦启明双眼四瞟,找坐的地方。 “不会的。” 龙云沁小声反驳。 秦启明拽着龙云沁进了家装修高档的餐厅,在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商场里人声鼎沸,餐厅隔音效果倒是不错,此时距离晚餐时间还早,寥寥几个食客。 “启明,我有件事没和你说。” 龙云沁话语刚落,正在点餐的秦启明立即抬起头来,警觉地问:“你他妈别吓我,什么 事。” 两人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说。 餐后,秦启明载着龙云沁回家,龙云沁上楼取了钥匙。两人再次出发,前往颐园。 路上,秦启明说:“不要白不要,像他那种金字塔顶尖的豪富而言,那不过是他手里无数手办中的一个。” 龙云沁在后座捏着钥匙,心事重重。 如果当日蔡桓不说这是例行公事,龙云沁可能把钥匙直接丢了。 现在马后炮也许矫情,毕竟钥匙最终还是收下了。 颐园,阔别多时,装载了无数记忆的地方,大部分还不是什么好记忆。 这栋别墅很值钱,不是龙云沁这样出生清贫的人能想到的价位,但任谁都知道这房子值钱。 秦启明的车是寻常可见,平庸的家用车,导致车入颐园,停在李玙院子门前,引来行人侧目。 秦启明大大咧咧下车开锁,院门打开,将车直接开进院子。 多月无人照顾的庭院,草木疯长,缺水死去的花卉树木,以及糊在窗门墙的沙尘,无不是在告知,这里已经被丢弃多时。 “暴殄天物,这房子我估摸接近八位数。现在看来灰头灰脸,打扫下,种种花花草草, 会很漂亮的。” 踢走缠脚的藤蔓,秦启明打开通往厅室的大门。 大门打开,屋内整齐舒适,不像外面那么杂乱。 虽然如此,也显然很久很久没有住过人,家具上有着厚厚的灰尘。 往日熟悉的物品,一样样呈现在眼前。沙发上的抱枕斜靠在右侧这是龙云沁收拾的方式,茶几上水杯旁,安静躺着李玙的打火机;通往厨房的木门,半掩,仿佛,龙云沁在里边忙碌着。 龙云沁意识到,恐怕在自己离开颐园,随即李玙便搬离了这里。 推开两人的寝室,寝室内床被整洁,当初龙云沁离开时,放在床头柜的物品,被收到了抽屉里,而床头柜上,摆放这一个文件夹,打开,里边是这栋房子的相关证件,龙云沁拿起放下,没细看。桌上另有一串钥匙,是车库的电子钥匙,还有车钥匙。 “死土豪。” 秦启明抓起这串钥匙,激动地跑到院子,按开车库门,车库内安然停着一辆宾利。 “小龙,要我说这车就卖了吧,用不上这么好的车,正好凑你去国外求学的钱。” 欢喜回头,却见龙云沁眉头紧皱,秦启明脸上的笑意随即消失。 回去路上,秦启明念叨:“如果你不想住那里,房子你卖掉出租都行,那车不要,就叫李玙唤人来开走。你不是有他电话。” 龙云沁呆呆望着窗外,似乎压根没在听秦启明说话。 “小龙?” 龙云沁一路沉寂,秦启明总觉得要坏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别傻,那是很多人一辈子挣不来的钱,你给我清醒点!” 秦启明用力拍着方向盘,他最清楚龙云沁有过怎样清贫的生活。这房子,车,对李玙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启明,这是别人的东西。” 龙云沁幽幽地说。 “你的,你好好换算,你手里有这笔财富和没有这笔财富会是天壤之别。” 龙云沁不再言语,低着头。 李玙的电话,再也没打通,可能他确实在国外,也许他不回c国了,号码也换掉。 蔡桓,龙云沁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拿来容易,还回难。 颐园的钥匙继续躺在龙云沁衣箱里,再也没碰过。 ☆、云青欲雨下部第九章(上) 熟悉的接待者,不似往昔的是庄园主人邀请了数位新贵。这些新贵浑身上下,连同言语无不是透露着他们对财富的支配。一群爆发富。不过,他们的下一代,则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占据着世界每一个角落,旧的时代在逝去。 李玙对新贵们的崛起,并没有特别的感想,只是对此行感到失望,这座庄园,以往死寂的像座修道院,现在也嘈杂起来。 抵达f国已有数日,在h市参加家族例行聚会后,李玙便辞行c国。 也是那时候,托蔡桓办件事。 庄园的夜晚,冬日的风穿过重重山林,虽然披着外套,仍能感到丝丝寒意袭来。 人们聚集在屋内,一场舞会已到尾声,李玙独自一人溜到院子里,坐在冰冷的石椅上吸烟。 听到沙沙声,他以为是风卷树叶,随着声响接近,他抬起头,看到了今晚的舞伴,一位c国地产大王的女儿——艳美妩媚。 “介意我坐这里吗?” 李玙做了个请的动作,并随即掐灭手上的烟。 这是个妙龄女子,受过很好的教育,大方得体,谈吐不凡,之前在舞会上已有接触。 庄园里,每个人都知道李玙的身份,也知道其他人的身份,自报门户和了解聚会上的每一个要员,是他们这类人的社交基础。 在跳舞前,两人早相互摸清了底细。 总是这么无趣,任何交谈都有强烈的目的性。 这样的感慨,也许这位女士也有类似感触,她和李玙聊着生活琐事,话题没有特殊所指,漫无边际,只是孤独者之间的交谈。 李玙听着,偶尔参与几句。 未了,女士起身,突然笑说:“李先生,应该有恋人了。” “从哪里看出?” “直觉。” 女性的直觉。 目送这位女士穿行于夜幕,直至消失,李玙想:寒夜在院子里呆坐也确实有些傻气。 恋人吗? 似乎曾有一位。 他对龙云沁有着难以舍弃的情感,以往他不能理解自己的感情,在漫长时光里,他的情感变得冷酷,麻木不仁,他甚至不曾仔细端详过自己的情感生活。 甚至不能分辨,是从什么时候,龙云沁在他心中。 他身边出现过很多过客,他们像一注注柔和的水流过生硬的岩石,本不能够在上面留下痕迹,但岩石上,还是会有水流动过痕迹, 凡事,总有例外。 庆功宴,在大酒店里举行,龙云沁有机会接触到电影的男主角,真人看起来更高大,而且有着毫不遮掩的轻慢。仔细看,神态竟有几分像李玙。 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大概也是个富家公子哥吧。 公司里的职员们全都围过去找男女主角要签名,龙云沁不能免俗,也跟过去讨要。 男猪脚接过龙云沁的板子,执笔迟迟没放下。 “我见过你。” “嗯,您记忆力真好。” 男猪脚在工作室测量身高体重,试穿衣服都是龙云沁接待的。 “叫什么名字?” “龙云沁。” 接过板子,撕下签名,龙云沁道了声谢谢,走回自己位置。 要是换这位帅哥的粉丝,大概得欢喜得睡不着,认为自己被重视了吧。 飞龙舞凤的签名下,有一行潦草的数字,那应该是电话号码。 “这么说你拒绝?” 秦启明用力吸了两口烟,手里晃着一张薄纸。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想请我做助手?” 龙云沁盘脚坐在床上,托腮看着秦启明。 “别傻了,这人江湖路透社里的声誉可不好。” 秦启明往烟灰缸里敲烟灰,他近来吸烟特别凶,但已经没有人能够劝他戒烟了。 “我看起来,是那种很随便的人吗?” 龙云沁苦笑着,他又不是猜测不到这种可能。 “小龙,你样貌性情应该是符合某类人的偏好,猜测,纯猜测。” 秦启明变戏法般又摸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要点燃,烟很快被龙云沁从指缝抽走。 “走吧。” “唉唉,你这样出卖我,真得没心理负担吗?” “没。” 两人下楼,秦启明开车,龙云沁坐副驾驶座。 龙云沁手里揣着一串钥匙。 车很快抵达金韫家门口,秦启明下车,龙云沁迟疑不决,终于还是推开车门,打算下车。 “你就待车上吧。” 如果龙云沁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金韫,也就不用找自己帮忙了。 “喏。” 把钥匙放秦启明手心里。 听到院子外有汽车声音,金韫的助手,就先探头出来,见是秦启明,赶紧回房子里通风报信。 金韫在家,他最近遭禁演,之前的毒友被社区大妈举报捕抓,很有义气的把已经戒毒的金韫供出。 一身睡衣,无精打采趴在椅子上的金韫,一听到是秦启明,飞也似奔回房间,再次出来,已经衣衫整齐,穿着小清新的麻裤素棉衣。 “呦,我琢磨着我最近没做什么坏事,秦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摆开白瓷茶杯,温雅冲茶,还示意秦启明入座。 “你让人在网上10元抛售我的作品,这种行径大概不是什么坏事吧。” 秦启明悠然喝茶,好几天前,他就消磨掉了想掐死金韫的念头。 “你不遵守约定,怪我?” 金韫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同时不忘递给秦启明一盘茶点。 “金韫,我今天来不是跟你算旧账,有一件事。” 秦启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哗啦啦往桌上丢。 “李玙颐园别墅的钥匙,前段时间托助手送小龙,小龙不想要,还劳你交给李玙。” 大大咧咧拿起茶点,咬上一口,果然美味。 “原来,呵呵,我不乐意代劳。” 金韫将钥匙推回。 秦启明叼着茶点,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秦启明,你听不懂人话吗?” 身后传来恼怒的呵斥声。 “我传达了。” “信不信我钥匙丢院子里的池塘?” 拽起那串钥匙,金韫怒不可恕。 “随你开心。” 秦启明已经迈出大门,走向院子。 “让他自己去跟李玙说,他妈的,扯我下水是什么意思!” 金韫难得爆粗口,他不喜欢龙云沁,现在也不喜欢,他不愿意帮龙云沁办事,更何况,他也不想去触李玙的逆鳞。 听这话,就有点意思了,秦启明驻足回头。 “玙哥现在在f国度假,等他回来,让龙云沁自己去交还。我可不想挨顿责骂。” “所以你确实不想管?” “你说呢。” 金韫挑眉斜视秦启明,他这动作倒是俏皮好看。 “钥匙放你这里,你不用去说什么。让小龙自己去找正主说。” “两千万。” 秦启明已经走远,听到这句,脚步放慢。 “真考虑好了?这可是两千万的钱。” 金韫声音很大,以致院子外的龙云沁也听到了。 “有的人几辈子也挣不到!” 金韫似乎还很不死心。 “那又怎样?拜拜了你们。” 秦启明忍不住搭话,迈出院子的脚步分外潇洒。 站在汽车外面等待的龙云沁,听到秦启明的回复,嘴角弯起,笑得畅意。 拜拜了。 ☆、云青欲雨下部第九章(中) 记帐的本子,不觉已经写了厚厚一半的页数。卡里的存款,每月都在增长,那在很多人看来是笔微不足道的钱。 几天前,差点有了两千多万的财产,那是多少钱,龙云沁没有概念。他最富有的时候,是当下,卡里的存款有5位数,还在渐长。 对于李玙有多少财产,网络上曾见有帖子分析,显然如秦启明所说,颐园别墅只是他无数手办之一。 不过别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一旦有心结,就无法释怀。 在拒绝李玙这件事上,龙云沁知道他必须这么做,并且没有退路。 他们有一个错误的开始,隐忍耻辱的过程,就不可能会有好的结果。哪怕李玙想去纠正,龙云沁也曾试图去接纳。 可人的情感何其复杂,已经无法修复。 龙云沁性情温顺,却也有执拗的一面,还回钥匙,他心里有几丝报复后的畅意,而如果这会让李玙感到痛苦被羞辱,这份畅意恐怕还要增加几分。 不觉,我也是个如此扭曲的人。 抽出刺绣架子上的彩色丝线,龙云沁将手指放在唇边呵气。 s市冬日很冷。 架子上的刺绣还在缓慢地进展,慢工细活,最适合消磨时间。 手机声响起,正在穿针的龙云沁将针头扎在了手指上。 凌晨,不应该有人会打他电话。 手指含在口中,另一只手去取手机,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好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蔡桓的声音。 “这么晚,抱歉打扰了。” “有什么事吗?” “我从韫先生那边听说了你退回钥匙的事。” “嗯,谢谢,我不需要。” “我打这通电话来,不是为劝你收下。龙先生,大概不知道颐园第一人主人的事吧。” 龙云沁其实没打算去听,但是他对蔡桓的印象是慎思慎行,这个人从不说废话。 “那人是位名校学生,玙先生一度很喜欢他。那时玙先生刚来到s市定居,他买下颐园,做为礼物赠送这个学生。” 所以颐园,是李玙送给旧情人的金屋,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只是房子,任何奢侈品,只要男孩有所求,随即就会送到他面前。原本是好的想法,慷慨的举止,但害了这位男孩。” “也许是矫正过枉,对于你,玙先生谨慎而近乎刻薄。但是龙先生,很多事情不是表象所显示的模样。” 龙云沁没有吭声,他知道很多事情确实不是表象那样,但对于蔡桓的说法,他半信半疑。 “我说这些,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也许它能消除你对以往不公待遇的困扰。” “我对之前,激将的做法表示歉意。确实如果你肯收下颐园,这对玙先生会是种解脱,当然你没有义务为他去做这些。” “龙先生,我想我们不会再有联系,打扰到你了,晚安。” “晚安。” 龙云沁挂掉电话,他不知道蔡桓为什么打这通电话,还在这个时辰打来。 做为李玙的助手,蔡桓显然不只是助手,更像李玙的朋友吧。 电话那头,蔡桓手里磨蹭一串钥匙,想着它还是又回到自己手上。 这东西交不出去。李玙一度让他将颐园卖了,本来买主都已谈好,李玙又舍不得卖。后来要他将这房子送给龙云沁,没想到,龙云沁不肯要。 对于龙云沁,蔡桓了解很少,李玙很固执地将龙云沁隔离在自己生活社交之外。 蔡桓在打龙云沁电话前,打了一通李玙的电话。他得告诉李玙钥匙被还回,这对李玙而言,不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李玙沉默了许久,没有对此事有一句言语。 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事情,无法用金钱去换取,哪怕是买个安心,也难。 蔡桓的话,对龙云沁而言,没有太多意义。如果这是事实,那应该由李玙亲口告诉他,而不是借由外人之口。 当初那种冷漠,何等的伤人。龙云沁一度在这种近乎冷暴力的环境里,隐忍,承受,没有人希望被这么对待,何况是自己本应最亲近的人。 算了,我不应该再去纠结这些。 都已是过去式。 日子如常,再没有李玙的任何消息,从工作室回家的路上,也从不见李玙的车,他也许没在s市,也许走了另一条道路。 这些都不是龙云沁生活里应该在意的。 他在s市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剪断后,也许永世不见。 各自的生活,会是条平行线,不会再有交集。 ☆、云青欲雨下部第九章(下) 从绣架上取下蟒龙绣片,裁剪,着手制作衣袍。 寝室窄小,放不下众多工具机械,龙云沁跑到工作室的厂房制作。 有位男性顾客看到,十分喜爱,出高价想跟龙云沁购买,龙云沁笑说这衣服已有主人。 没有测量李玙的身材,胸腰肩袖等等尺寸,都是估量。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这件衣袍不会送出去,龙云沁却有极大的热情去制作,并且设想,这就是给李玙穿的衣服。 湖蓝色袍身,金丝线一针针绣出的蟒龙,腰部搭配宝绦环,可以预见成品后的大气矜贵。 李玙穿一定会很帅气。 不大的一块带版,龙云沁亲自绘制图案,在私人作坊里订制,玉石镶嵌,配以黛绿色的绦带,特别雅致。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4节 为制作这件袍子,花费了四个月的时间,其中三个多月时间分配在刺绣上。 成品拍照发柳宗白,柳宗白看后说:“这是曳撒改良版呀,马面褶的处理相当好,帅气。就是袍身这蟒龙那小眼神看着有点忧伤呀。” 蟒龙的两只圆黑眼睛,配合它的神态,仔细看,还真有点忧伤。 柳老也真是观察入微 “哎呀,你两耳是不是做了简化?穿起来我看看。你这思路不错。” “两耳我做了简化,改动不大,让它更服帖,适合日常穿着。柳老,以后有穿着的照片我发你。” 这件衣服,适合身材高大的人穿,龙云沁穿不出它应该有的效果。 “得找个劲拔的帅哥穿,黑皮鞋配一双,也是相当合适。” 柳老的性情有时像孩子般活泼,这也是龙云沁特别喜欢请教他的缘故。 李玙倒真配得上劲拔二字,长得也帅,可惜他对这种衣服是不屑的。 龙云沁自嘲想着,又埋头制作宝绦环,在绦环两端钉插销。 他总能乐在其中,而他这种快乐,少有人能理解,以致就是工作室的同事,竟也当他怪人。 袍子制作完毕,第一个试穿人是秦启明。 在龙云沁帮助下,秦启明才得以穿戴整齐,做为衣服架子一样的秦启明穿什么的好看。 “这真不是做给我穿的?” 秦启明摆着姿势,龙云沁在一旁拍照。 “不是。” “那给我做一套吧。” “刺绣就要三四个月,我应该没时间做了。” 秦启明正恭敬摆出作揖的姿势,听到龙云沁说要送他,他姿势立即垮了。 “哪需要那么麻烦,我的不用手工刺绣。” “你要喜欢这套,我送你吧。” 秦启明穿起来英姿飒爽,不会浪费这件衣服,何况他喜欢。 “可千万别,我说笑的,你还听不出来。” 常常见小龙伏在绣架前刺绣,一夜接一夜,如此用心,花费大量的时间,可见这袍子对他意义不凡。在秦启明看来,也是虽不明但觉利,这是件贵重的袍子。 “对了,有件事,我前几天在画廊遇到金韫。” 叼着烟,舒服地往床上躺。 龙云沁在一旁细致的折袍子,听到金韫二字,他也没反应。 “这变态小子莫名其妙,说起你的事来。” “呵,说了什么。” 不喜欢金韫,虽然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情感淡薄了许多。 “是道歉,小龙。” 无法想象道歉的金韫,这个傲慢跋扈的人,会有这一面。 “我跟他说你不会见他,而且如果道歉有用,就不需要警察了。” 秦启明深吸口烟,回忆起他和金韫站在画廊后面,那条长满杂草杂花的石道上。 金韫表现得很好,温雅,礼貌,简直让秦启明以为他嗑药了。 “从他那边,还听说了李玙的事,李家家族内部斗争激烈,前段时间捅了篓子,两家子公司的逃税证据流出,李玙老爹正被调查。” “哦,在c国吗?” “不,李家发源地,听金韫说会牵涉很多人。” 龙云沁没再表示兴趣,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只是听过作罢,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这种事可能最终也是大事化小,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想想如果李玙沦为了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难以想象。哈哈。” 秦启明讲述这么件事,乐趣明显在于最后一句。 如果李玙,只是个平头百姓的话,他该是什么样的呢,也确实无法想象。 后来,果然有了关于李玙父亲接受逃税调查的新闻报道,江湖路边社的传言是新总统对旧党的清算,而李家牵涉政治过深,受了牵连。 不过也有趣,渐渐没有声息,再不见跟进报道。 寒冬到来,距离过年不过一月,龙云沁从同事那边听到风声,会有大份的年终奖金,龙云沁想不枉千里迢迢来s市打工,付出有收获,令人欣慰。 对于以后的生活,龙云沁已计划好,回滇南过年后,明年初春他将去江南读书。 也许积蓄不够维持求学的花费,不过后面总会有办法,人活在世有手有脚,饿不死。 离回滇南的最后一周,龙云沁深夜打包行囊,将一些不那么贴身的物品先行寄快递。 先把一箱子的织物和工具用胶带缠成粽子,然后整理在s市购买的各类服饰书籍,折叠好,捆系,装箱。 那时大概是夜晚10点,听到隔壁住的妹子,出阳台晾晒衣服的声响,她作息很固定。 龙云沁丢在枕边的手机响了。 由于白日才和老板谈了辞职的事,也告知同事,明年不来了。龙云沁以为是同事打来的聚会电话,拿起手机一看,国外的。 诈骗电话吧,滴两声也就会断了吧。 龙云沁没接,在等电话铃声终止。 但不是滴两声这么回事,打电话的人,显然很执着。 龙云沁觉察了什么,也许是第六感,他拿起电话,心里已有猜测。 这晚,龙云沁接到了李玙的电话。 ☆、云青欲雨下部第十章(上) t国政变,保守派上台,新总统将大批军人,政治家,世俗派的宗教领袖,文化界名人纷纷投入监狱。t国做为李家发源地,李家还留有部分企业和大量祖产,而其中两家公司在李玙父亲名下。t国执政党以逃税和对旧任总统政治献金名义要求李家接受调查。 财大气粗,狡诈且谨慎的李家自是没有傻到派家族成员去谈判——被扣押了,就肉包子打狗 了。随即李家在t国的财产遭到了没收。 李玙在一月前,就在e国谈判企业收购,t国的风波,他听闻后,并没有任何惊讶。 几月前在h市的家族会议,对于这次灾难就有预测,无奈对于尚未瓜分的祖产划分,众人无法 达成共识。后来听到t国要乱,家族里这帮斤斤计较的家伙才想到要变卖祖产,已经太迟,财 产转移受到了t国的阻拦,祖产也一并被没收。 这是家族的一次重大失策,甚至家族里还出了背叛者,提供了李家在t国的逃税证据,和t国 政府做了交易,接收李家在t国的企业。 这人是李玙大伯的二子,也是家族里曾经的一位失败者。 这尔虞我诈,咄咄怪事的世界。 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一辈都感到震惊。 财富转移,或者将它投资在更安全持久的国家里,成了李家人不得不重视的一件事。 今日世界的风云变化,仿佛孩子的脸庞,不只是被老交情的国家洗劫;前夜还是高福利的天堂国,哗然间膨胀崩溃,民众挨饿,资产蒸发。 e国的谈判仍在继续,李玙反对这次收购,父亲倒是十分热诚,他早年在e国读书生活,对这个 国家有很高认同感。李玙却是觉得这片曾经最繁荣现在也是的大陆,正在面临四分五裂,危险紧迫。 但他没有决定权,他参与,协商,讨价还价,仅此而已。 谈判艰难,李玙乐观其败,从中作梗,期待它流产。 李玙以往的生活,悠闲,有时也会忙碌,却不像这几个月,忙得像只陀螺。 人类对于财富的追逐,像叠金字塔般,相互碾轧,能爬到最顶端的人,都是人精。整天和群 老奸巨猾,阴谋算计的家伙打交道,令李玙疲惫不堪。 这种疲惫,不只是肉体上的。 终于,连续一周的谈判宣告一段落,双方仿佛都在额首称赞,摩挲去积累数日的厌倦和疲乏。 李玙走出会议厅,e国的傍晚,寒冷,热闹,这座经久不衰的旅游城市,游客接踵而至。 谈判的地点,位于市区最繁华的地段,面临一条美丽的河流。 河岸人声鼎沸,坐在汽车中的李玙,望着窗外的夜景,若有所思。 当时,其他商业伙伴的汽车,陆续离开,大多沿着这条道路行驶。所以,爆炸发生时,李玙 一度以为袭击针对这次企业收购——e国保守派媒体,对于李家大规模收购有过激烈的言语。 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意料,枪声无处不在,人们四处逃窜,尖叫,哭喊,死亡。 前方无处可走,李玙让司机掉头,逃离主道。 李玙从来不带保镖,他没有遭受过任何针对他的袭击,攻击,他不喜欢受约束。 现在看来,这是错误的想法,并且缺乏教训。 混乱中,不知道从何处飞出的子弹打穿了汽车后轮,汽车侧滑狠狠撞向街边的商店。猛烈撞击下,司机失去了知觉。 李玙额头撞破口子,很快流了一脸血。 身边的人群还在尖叫,奔逃。 李玙用手帕捂住额头血口子,他下车,跟随人潮躲避枪击,进入一家商场。 此时天色黑暗,绝望碾压而来。 惊魂未定的人们纷纷掏电话报警,或和家人哭诉。李玙打了一通电话,告知公司的人,他的位置。 商场也不是久留之地,袭击的规模不得而知。 李玙往商场高层行进,他的救援队会在屋顶接待他——一架直升机。 当听到楼层爆炸的声音,李玙正好从电梯出来,如果晚那么几秒,后果不堪设想。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李玙摔出,李玙相信自己昏迷了几分钟,当他醒来,身边传来女人虚弱的哭 泣声,似在隔壁。四周漆黑,枪声似远似近,不再真切。 李玙的右腿被金属条贯穿,爆炸就发生在附近,也许在二楼,也许就在隔壁。 耳朵嗡嗡直响,用手一摸,流着液体,那应该就是血。 黑漆中找到了手机,屏幕在角落里发光。 机身受到损毁,不知道是否还能通话。 艰难爬动,将它抓在手中,手指上满是血,摁动键位,一通电话拨通,李玙告知公司搜救队 自己的处境,但是他已无法听懂对方说了什么。爆炸损伤了他的听觉,耳鸣声刺耳尖锐。 疼痛,失血,黑漆中,李玙无法查看自己的伤情,他的意识很清楚,他正经历一生中最糟糕的事情。 外面的情况已不得而知,大楼损坏的程度,更是个谜。等救援队前来,寻找到他,他只怕已失血死去,身体冰冷。 腿上的金属条,以扭曲的姿势扎入肉骨,就是忍得住酷刑般的疼痛,单凭人手,不借助工具也无法将它拔出。 人将死的时候,总得有所交代,因为当你意识到生命将完结时,就会生出许多遗恨。 很讽刺,很可笑。生前为何不去珍惜。 第一通电话,李玙打到了h市,无人接听,李玙留言。 h市的夜晚,母亲已入睡。 第二通电话,李玙在键盘上敲打了号码,这个号码,他能倒背如流,但极少去打。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通。 李玙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在嘈杂嗡响中,他竭力辨认出了龙云沁的声音。 “龙云沁。” 他想自己从没叫过他这个名字,原来叫出来也并不难。 “云沁,别挂电话,就当是一个请求。” 他无法听到龙云沁说什么,他只能去猜测,阻拦。 “还记得,那次,我去滇南村落里找你吗?” 就像内心独白般,李玙徐徐道来。 “从那时起,我欠你一个道歉。” 到最终的无法挽回,过程里有过很多机会,李玙错失了。 “我曾经以为道歉,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虚心假意的举措。人们从不愿去承认错误,而我不能有悔懊。” 龙云沁似乎说了什么,李玙无法听明白,这就像一个惩罚,一个嘲讽,等到无法交流的时候,才珍惜起对方的话语。 “当一个人伤害了另一个人,只要往日的伤痛得不到抚平,那份伤害便会成为旧疾。我曾经有过抚平的机会,是吗?在你决然离开了颐园,离我而去时,在滇南的矮屋里,如果我跟你道歉,那时还有机会吗。” “现在说这些,始终太迟了。” “每样能表达爱意的方式,在我们最初相处时,都被我亲手破坏。这令我后来举步维艰。我甚至无法在深秋里,为你添置保暖的衣服。因为是我的物品,我的钱,你不会要。” “我曾经得到过你的爱情和信任,这也使得我再也得不到。” 正因为知道,所以只能决绝,然又无法舍弃,一再回头,因为心有不甘,我曾经得到过,它们从我指尖溜走了。 “你也许不相信。我很喜欢你,哪怕只要你在我身边,听着你的声音,嗅着你的气息。我无法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对不起,是我用冷酷无情地对待了你,而你没有任何过错。” 李玙不知道龙云沁有没有在听,他已好会没听到龙云沁的声音,却仍无法停止诉说。 “你年轻,优秀,正派,有才华。我对你的不公正,造成了何种伤害,我无法一一知道。这 是很残酷的事。我无法挽回。” “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李玙说了f国的语言,龙云沁不会听懂。 这本是属于李玙内心的呓语,他深藏于内心最深处的话语。 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摁掉通话,李玙将手机揽到胸口,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如果不是在 漆黑无光的环境里,李玙会发现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 ☆、云青欲雨下部第十章(中) 接到李玙电话那夜,龙云沁彻夜不眠。他感到强烈的不安,从李玙叫他云沁开始,这就像一个不好的兆头,而后的通话,证实了这点。李玙在自言自语,对于龙云沁的话语毫无反应,通话的环境十分嘈杂,隐隐可听到警车声,枪声,甚至物品不停掉落的啪啪声。龙云沁无法猜测到李玙遭遇了什么,他了解李玙,这些话不该像是他清醒时会说得,更像是一段段遗言。 李玙电话中断时,龙云沁感到恼怒,暴躁,还有悲伤,他无法抑制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他不知道李玙正遭遇什么,他也无能为力。他的愤怒在于,为什么两人明明已经分离这么久,还要打这么通电话给他;为什么要放到现在才说,如果李玙内心里真的那么在乎。 这人很独断,自私,甚至很残忍,龙云沁始终知道这点。 s市的凌晨,龙云沁匆忙打蔡桓的电话,蔡桓电话占线,怎么也打不通。他毫无办法,只得打秦启明手机,睡眼惺忪的秦启明听到龙云沁的声音,吓睡意全失,秦启明从没见过龙云沁哭泣,他不知道龙云沁也会哭。 “启明,你有金韫的电话吗?李玙那边很危险,要通知金韫,得找人救他。” 秦启明着急问出什么事了,让龙云沁将情况陈述一遍。听完了,秦启明很冷静,给了龙云沁金韫电话,并说:“你别担心,李玙能和你进行这么长的通话,他应该也通知其他人了。” 龙云沁打通金韫电话,龙云沁说:“金先生,我是龙云沁,今晚10点半左右,李玙打了我电话,他似乎神志不清,自顾自说话,身边有警车声还有枪声。我不知道电话是哪里打来的,我将号码报你。” 金韫沉默听着,难得他很耐心等龙云沁将话语讲完。 “你不是第一个通知我的人,在你打电话来前,李家已有人通知我。是场恐怖袭击,他正好在现场。” 龙云沁捏紧手机,焦虑问:“救出来了吗?” “知道他的位置,但是他所在的商城塌了,楼里有炸弹被引爆,搜索起来会比较麻烦。” 两人一阵沉寂,金韫缓缓说:“有新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谢谢。” 龙云沁心里茫然,他已无法去做思考和分析,他无能无力。 “他在被困的商城里,打出两通电话,一通给他母亲,一通给你。” 金韫摇摇头,将内心的忧伤抚摸,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龙云沁挂掉电话,拿电话的手,仍在激烈抖动,他害怕,焦虑。 他害怕李玙的死亡;他害怕自己会悔恨,除去这些,他的恐惧无边无际。龙云沁无法去想象李玙的处境,他也许受伤了,也许被压在了倒塌的楼层里。疼痛,流血,难受,寒冷。 即使他不肯正视,然而每次自己有危险,李玙都会出现 山村里的洪涝,友人生日趴里的镇静剂。 你说你很喜欢我,你说我不会相信。 那是因为你从来什么也不说,我不敢去猜测,去辨认巧合和刻意。 我救不了你,太遥远了,大洋彼岸。 我们分离得太远,曾一度,你在我的房间里,触手可及。 你说我没做错什么,不,我做错过事情。 我无法去原谅,我总是告诉自己已经没有恨了,我不恨你,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睚眦必报,只是隐忍不发。我跟你索求过的东西,你当初拒绝了,无论后来你再渴望给予,我都不会要。 我们都有错。 时间一点点流逝,龙云沁呆呆坐在床上,手里揣着手机。这是他和李玙唯一的联系了。 李玙没有再打来电话,他大概已无法通话,他是什么样的情景,龙云沁不敢去想。他甚至不敢合眼,一合眼,他就会看到废墟中的李玙,一身伤痕,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醒醒,李玙,别睡着。 他躺在这张床上,熟悉,温热的气息,他低头吻龙云沁,龙云沁抱住他。 漆黑的夜,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几乎像过了一生。 凌晨三点,金韫终于打来电话,告知:“人找到了,还活着。” s市的春节,异常热闹,街道上人群,并肩接踵,汽车更是从马路街头堵到街尾。 开开停停,前面长龙不见动静,后面长龙死命嗯喇叭,秦启明猛拍方向盘,骂骂咧咧。 几天前,秦启明和龙云沁去参加了周佶的订婚宴,也是一路堵车,凭借秦启明高超的车技,两人得以准时抵达。 要说新娘子平日一向素脸朝天,细致打算起来,分外的妩媚漂亮。不过身穿黑色礼服,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周佶,更是俊美,眉眼如画,温和如熙。 新娘子在闺房里和女伴们谈笑,沉溺在幸福中。周佶独自在大厅里,等待秦启明和龙云沁,他看似心事重重。终于见到秦启明的脸,才绽出笑容。 两人站在一起,周佶矮秦启明一个头,秦启明摸了摸周佶的头,感慨说:“我们哥仨,就你最有出息,这都要结婚了。”周佶笑着,笑容里看不出情绪。 他仍是龙云沁认识的周佶,只是脸上的稚气褪出,笑容不再羞涩。 三人一前一后,走至屋后阳台上,阳台上盛开着一盆茂盛的玉兰,花开雪白,遇到这喜庆的日子,人们在花枝上挂了几个小红灯笼。 烟不离手的秦启明,沉默无语,眺望着天际的浮云。龙云沁问着周佶一些琐事,什么时候回去,还回去吗?结婚日子定了吗?什么时候。 周佶一一回答,他的话语仍旧温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秦启明身上。当秦启明再次摸出一支烟要点上时,他伸出手,想抢打火机,秦启明不让,火焰炙烧了周佶白皙的手指,周佶吃疼,终将打火机抢过,喃喃说:“太伤肝。” 秦启明恶狠狠把周佶手指一根根掰开,从手心里拿走打火机,咔嚓点燃香烟,他冷冷说:“别管闲事。” 一楼院子里的老树,高大旺盛,枝叶遮蔽阳台,周佶看着手,细声说着什么,秦启明拽他手腕时,在皮肉伤留下了一圈红色痕迹,力气很大,甚至堪称暴力。 龙云沁不安地朝大厅探看,大厅里人来人往。 “走走走,客人都要到齐了,你这主人公还不出去招呼。” 秦启明将周佶推出烟台,他又恢复了大大咧咧无所谓的姿态。周佶笑着说:“你们有包间,桌子摆在房间里。” 他招呼起秦启明和龙云沁入座,然后殷勤地招呼到场的每一位客人。 汽车缓缓挤出主道,秦启明叼着烟,转动方向盘,让车朝右侧的石道开去。那时一条居民区的小道,狭窄,平日很少有车辆往来。 “蔡桓说几点?” 秦启明漫不经心地问。 “还有一个钟,来得及。” 龙云沁坐在后车厢,身边有一包行囊。 “小龙,到了h市,跟我说一声。” “嗯。” “照顾好自己,别被欺负了。” “嗯,知道的。” 龙云沁其实内心也有些担心,如果遇到了李玙家族的人,或者李玙爸妈该怎么办。 车抵达金韫家院子,金韫人已在院门接待。他看到秦启明十分高兴,说:“我吩咐厨师做了你爱吃的茶点。”秦启明爱答不理,帮龙云沁提着行囊进屋。 “车几点过来接小龙?” “蔡桓说他在路上了。” 金韫亲自冲茶,为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都倒了杯茶。他沏茶的动作特别优雅,好看,龙云沁不禁多看了几眼。 “你也一起去?” 秦启明狐疑地瞥了金韫一眼,他挺担心这家伙从中作梗,刁难龙云沁。 “就一天,明儿就回来了。要去某高校宣传禁毒,我这可是反面教材。” 金韫说得幽怨,他也是口无遮拦。 秦启明一口茶差点喷出,他知道金韫为了挽回公众形象在做努力,不过也无法想象他这样高傲的人,会在众人面前检讨自己的过失。 “秦启明,明天晚上,你可以去机场接我吗?” 抬头看向秦启明,眼里满是期待。 “我什么时候沦落成你的助理?” 秦启明咬着热气腾腾的茶点,喝着琥珀色的茶汤,十分悠闲。 “自己打车。” “机场离你画室很近,就从你画室出来,直开,拐个弯就到。不到三公里路。” “他妈的,这关我屁事。” 秦启明不悦,看来金韫知道他画室的地点,明显还去过。 “你可以接送龙云沁,不能也随便接送下我吗?” 金韫把秦启明身前那只茶杯,用夹子夹到跟前,将茶渣倒掉,重新续了一杯。 “金大明星,我们很熟吗?” 秦启明翘起二郎腿,仰靠在沙发上,一点主客之分也没有。 金韫灵巧的手指立即将秦启明那杯茶倒掉,把茶杯收进消毒用的小巧玻璃锅里。 他这种任性甚至可笑的举止,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蔡桓的车及时抵达,他在金韫家看到秦启明,饶是性格严谨的他,那表情也相当吃惊。 蔡桓汽车启动,金韫才将家门钥匙抛给秦启明。 “帮忙锁好。” 金韫做了个鬼脸。 秦启明接过钥匙,挑了挑眉头,没说什么。 要说老金家的院子,风景真心不错,这个午后,在这里消磨,倒也没什么不好。 ☆、云青欲雨下部第十章(下) 李玙的私人飞机,机舱内装饰奢华,舒适宽敞,龙云沁第一次搭乘。从s市飞往h市的短暂路程上,和金韫身处一室,让龙云沁很不适应。 这份尴尬,金韫也感受到了。 两人起先一人坐在一边,听蔡桓讲述李玙的情况。 李玙昨天从f国回到h市,人已脱离危险期。h市有极好的医院,而且李玙的母亲就住在h市,方便探看。 “他人清醒着,他今天能进食了,精神不错。我跟他说龙先生会过去,他十分高兴,让我好好接待。” 所以就搬出了私人飞机接待吗? 不过春节期间,匆忙要订h市的车票,也订不到。 “这么说,他耳朵能听到声音了?” 对于被忽略的自己,金韫是不开心的,不过李玙毕竟是他的挚友,他很关心。 “能听到声音,不过有后遗症。” “譬如?” “耳朵有杂声,周围尖锐的声响,会导致他头疼。” “能治好吗?” 龙云沁难得插话。 “龙先生,玙先生有最好的医生,相信治好它没有问题。” 蔡桓对医学不了解,对李家的能耐倒很清楚。 “要不要喝点东西?” 蔡桓起身前往储物室忙碌,留下龙云沁和金韫。 两人面面相觑。 金韫在桌子上敲着指节,对于龙云沁,金韫心虚。 他对这位比他还小两岁的青年,以往态度十分恶劣,而且还成功的将他从李玙身边赶走,赶离了s市。 他看不惯龙云沁出身卑微,却纠缠上李玙,这让他联想到纠缠上他父亲的那个低贱的洗头妹。而且,龙云沁的母亲介入别人的婚姻,且龙云沁也是个私生子。 这导致了金韫对龙云沁从头到脚的轻蔑和厌恶。 何况,这人,“抢走”了李玙。 现在想想,这些满满都是偏见和歧视,还参杂着嫉妒。 “额,秦启明老家哪里?” 总得找点话题,摆脱这尴尬的处境,随口一问,就问起了秦启明。 “苏州。” 龙云沁回答得很快。 “他有兄弟姐妹吗?” “一个弟弟。” “是苏州哪里人?” “不大清楚。” 龙运沁其实知道,他担心他告诉金韫会给秦启明造成困扰。 “他有什么喜欢和讨厌的东西?” “比如在吃方面。” “启明对吃的不讲究,什么都吃。” “他家穷吗?” 这是物质匮乏的体现。 “不穷。” 龙云沁不便多说,他也不认为,金韫懂得拮据和苦难。秦启明曾经有过一段很艰难的岁月。 金韫还想继续打探,正好蔡桓端了饮料过来救场。 短暂旅程,抵达h市,天色还早。 接应的车辆,早早等待。 两辆车,一辆送金韫前去医院探望李玙,一辆载龙云沁去酒店。 为何自己不能一起跟随去酒店,龙云沁没问,他很顺从,和金韫分开。 汽车前行,蔡桓陪着龙云沁,他不停的打电话,安排事情,一点也没有和龙云沁交谈的意思。 等将龙云沁送到酒店,蔡桓才终于肯说原因。 “李家人在医院里,龙先生晚上再过去,晚上我会来接你。” 将房卡递给龙云沁,龙云沁接下。 “这是李玙的安排吗?” “是的。” 龙云沁打开房门,从蔡桓手里拉走旅游箱。 “龙先生,可能这不合情理,然而,玙先生只是想保护你。” “我知道。” 龙云沁幽幽说着。 他知道,李玙将他藏起来,隔离在李玙生活圈子外,从以前在颐园就知道。不同的是,以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让李玙感到丢脸。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5节 李玙从没有说过他的家族,他的生活圈子。龙云沁在网贴里看过别人介绍李家成员的帖子,他多少知道这个家族的险恶。 深夜,蔡桓打龙云沁电话,龙云沁没有睡下,很快出了酒店。 蔡桓亲自开车,车里还有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 “玙先生堂兄的孩子,也是过来探病。” 蔡桓简略做了介绍。 龙云沁没多去想为什么这么晚带上他们,他心思全在医院里的李玙身上。 他其实不知道两人见面的时候说些什么,他很紧张。 ☆、云青欲雨下部第十一章(上) 在车上,蔡桓介绍了两位李家孩子给龙云沁认识,两个孩子很懂事,对于身份不明,穿着普通的龙云沁很有礼貌。龙云沁不知道为什么安排这两个人和自己同车,不过他渐渐也猜测到了,这是李玙那位自杀堂兄的孩子。 抵达医院,已是凌晨,蔡桓带着两个孩子进病房,龙云沁一并进去。 李玙人醒着,靠在床上。他先是开口让守护的护士离开,而后招呼两个孩子到他床前。 这两个孩子是第一次见到李玙,跟蔡桓比较熟,李玙招呼他们过去,小女孩怯怯不敢前进,蔡桓蹲下和她说了几句,她才由哥哥牵着上前。 之前在车上,从交谈中可以知道,这两个孩子居住在h市。 李玙明显消瘦许多,但精神很好,他和两个孩子聊天,说得不过是些生活琐事,问读几年级,学校离家远不远,有什么兴趣爱好,如此而已。 蔡桓带走两个孩子,龙云沁留了下来。 “龙先生,我晚些时候来接你。” 留下这句话,蔡桓离开了。 相对于h市拥挤的人均住房,李玙的病房十分宽敞,并且舒适。李玙和孩子们交谈时,龙云沁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得像不存在。 “和金韫一起过来,他没刁难你吧。” 李玙缓慢侧身向龙云沁,他身上穿着病人的衣服,一只手还打着点滴,他用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波动被子,以便更舒服的侧靠。 “没,没有。” 龙云沁摇头,李玙正在注视他,而他在躲避李玙的目光。 “来,我想看看你。” 李玙招手,他说这句话时,特别温柔。 搬动椅子,坐在李玙跟前,龙云沁还没坐下,李玙便抓住了他的手,捏在手心。 “你错过了回滇南的动车吧。” “嗯。” “那过两天再回去可以吗?” 龙云沁点点头,他伸手去碰触李玙打点滴的那只手,他轻轻碰触,眉头郁结。 “会疼吗?” 被子遮盖着李玙半身,看不到他的双脚。龙云沁听蔡桓描述过,爆炸时一条钢管扎穿了李玙的大腿,所幸没扎到大动脉,要不以当时的搜救阻力,找到李玙时,他也早失血过多死去。 “会疼。” 虽然这几日已习惯这种疼痛,但是它让人身体不舒服,疼痛真实存在,并且在能忍受的范围。 “然而,我很想抱抱你。” 李玙想支起身体,龙云沁急忙摁住他的手臂,他身子倾向李玙,小心翼翼的将李玙环抱住。 温热的躯体,熟悉的气息。 无法分辨是谁先亲吻的,等两人的唇分开时,龙云沁才意识他压着李玙的头,李玙柔软丰茂的头发扎着他的耳际。 几乎要热泪盈眶,单脚跪在床沿的龙云沁,缓缓放开对李玙的搂抱,他红着眼眶说:“我碰到你的脚。” “没事。” 李玙有力的臂膀将龙云沁拉怀里,他单手抱着龙云沁的背,他因为吃疼而皱眉。 护士站在门外,没有李玙的叫唤,她们不会进来。 病房里的两人,不会有人打扰。 两人躺靠在一起,龙云沁小心翼翼不去碰触到李玙的脚,他挨着床沿,躺靠的姿势并不舒服。 “辞职了吗?” 李玙轻声问着,他手揽着龙云沁的肩膀。 “辞职了。” 李玙似乎什么都知道。 “我一度以为你回来s市是因为对这城市还有眷念。” 自嘲的口吻。 李玙的性情傲慢,在滇南龙云沁哭着吼着让他滚远点,那时,两人关系是真的断了,然而之后龙云沁回到了s市。 龙云沁永远不会知道,当李玙发现他回来的消息有多激动。 “后来我知道不是,而是你需要一笔学费。” 如果换做先前,任何涉及到钱的话题,李玙都不会说,他很小心,不去碰触龙云沁这根弦。 “你怎么知道?” 龙云沁不解,他没提过,就算李玙在他住所待过,李玙也绝不会不去碰他的记事本或者日记。 “云沁,龙散云沁。” 李玙轻轻念出这几个字,龙云沁的名字,李玙鲜少唤起。 龙云沁脸微微红了,他知道了一件事,这是他意料不到的——李玙竟然知道他的微博。 “你离开颐园让我很沮丧,我找不到你,我手里有资源,然而一度寻找不到你。后来,我找到了你的微博。” 李玙不会说在他和龙云沁分离的日子里,他总是会去看龙云沁的微博,龙云沁载上面记录生活。 “毕业后很穷,徒步走回学校食堂吃饭,只为省几块钱;冬日里只有两件换洗的棉衣,有一件勾破了,你在上面绣一只小熊。” 李玙轻轻讲述,他知道很多事情,这都是在龙云沁离开颐园后,他才得以知道的。 “这些寻常的小事,我难以遗忘,因为那时我们在一起,你默默忍受冷漠和不公正的对待,留在我身边。” 李玙的手搭在龙云沁腿上,他将龙云沁拽着往他身边靠,他知道龙云沁的姿势不舒服。 “你不必对我有愧欠,那不是爱情。” 龙云沁轻声抗议,那是因为李玙有钱,帅气,而且对他有恩,那时自己很孤独,很穷困。 “是习惯,李玙,我习惯了身边有你,给你做饭,夜里等你回来。知道你的生活习惯,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颜色,食物,禁忌和脾性,从你的沉默中,猜测到你的喜怒,像个贴身佣人。” 李玙可以和他坦白,他也可以和李玙坦白。太多的话,始终藏在心里。 “我知道你的生活习惯,你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你的禁忌和脾性,哪怕你沉默不语,我也知道你的喜怒。” 李玙第一次听到了龙云沁对那段时光的讲述,他不意外,他知道龙云沁是怎么看待那段时光的。 “你不是我的佣人,我的佣人,他们无法在心理上折磨我。” 李玙不会去辩护自己的冷漠,傲慢,然而龙云沁的脾性也很高傲,他温顺,但很倔。 “什么才是爱情,又怎么去界定?” 李玙亲吻龙云沁的唇,浅尝辄止的吻。龙云沁合上眼睛,他抓着李玙的手放在胸口。 两人偎依在一起,躺在病床上,双手紧握。 蔡桓在天快亮时,才来打扰,他轻叩着房门,唤着:玙先生。 “进来。” 房门打开,蔡桓看到侧睡在李玙身边的龙云沁,龙云沁身上盖着李玙的大衣。 “明日办出院,我的居所让人收拾下。” 李玙理着龙云沁的头发,神色温和。 “玙先生,这恐怕不行。” 这些天还有不少人会过来探病,而且李夫人每天都会过来趟医院。如果李玙一时冲动想公开龙云沁,那么后果会很糟糕。 “需要医护人员,可以布置。至于其他访客,便就推辞不见,推说我耳鸣,要安静养病。” 一旦起了这个念头,便不想去遏止。他要求龙云沁在h市多留几天,然后龙云沁天天像不能见光的贼一般,凌晨过来陪他,这不是他想做得。 “那夫人呢?” 其他人能拦阻,李夫人怎么可能拦住。 “你认为她这些年什么也不知道吗?” 这人毕竟是李玙的母亲,抚养他长大的人。 蔡桓深信这是个唐突的决定,但他没资格拦阻,他的职务是执行。 ☆、云青欲雨下部第十一章(中) 李玙在h市的房子,一年总要去住几天,设置很齐全。蔡桓无外乎叫人去检查下水电,看看还有什么物和人需要添置,以及清扫打点。 豪宅位于山顶,三面树林环绕,一面临海,占地面积很广阔,在以富豪闻名的h市里,能排入豪宅前五名。 这宅子以往住着李玙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李玙。最先搬离的是李玙的母亲,而后李玙的父亲,也似乎厌倦了这个地方,常年居于国外。这里有李玙童年的记忆,但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 这栋房子,有些布置已显陈旧,有些则很新,可见后面的维修更替。李玙住的房间,是近几年重新装潢的,风格简约,不似其他地方繁琐。李玙的房子舒适宽敞,风景很好,阳台外便是浅水湾。 蔡桓将龙云沁的房间,安置在李玙房间隔壁,他不熟悉龙云沁有什么喜好,只是让人收拾整洁,清雅候客而已。 载龙云沁的车绕山而上,私家的山林,露天泳池,网球场,盘踞在山顶的大宅。这些东西,都给予龙云沁很深的印象,他知道,这是李玙的家,也是李玙财富的象征。 不知道他人会有何种感受,是惊喜,还是激动?龙云沁只感到怯意和害怕。他一路看惯了h市那拥挤的高楼,窗户密密麻麻,房间犹如鸟笼一般。这才是寻常人能占据的面积。 对于李玙,龙云沁知道很多,却又不知道,他在网络得到的只是数据,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有实体而且真实。 这便是财富的魅力,无人能抵挡。 夜晚曲折的山道,道路修葺整洁,车过大门,便有仆人出来接待,十分殷勤。 “玙先生在二楼,龙先生,请。” 蔡桓在前领路,他只负责指出李玙房间的位置,便离开去忙其他事。也许是有意的,他并不想杠在一旁,遭雇主驱逐。 推门进去,李玙靠在大床上,一旁有位看护在忙碌,李玙示意她离开。 “来了。” 李玙抬头看龙云沁,嘴角勾起。 “嗯。” 龙云沁拉张椅子坐在李玙身旁,看到李玙,他才感到安心,这宅子内,甚至宅子四周,都有李家雇佣的人,然而对龙云沁而言,都很陌生。 “这边靠海,风大,你穿这样会冷。” 李玙用手背蹭龙云沁的脸庞,龙云沁不安地看向门口,门没关。龙云沁毛衣外罩件大衣,大衣看着挺单薄,可能都没夹棉。 “不会,房间里暖和。” 龙云沁将李玙的温暖的手捂在自己双手中,不让它一会摸他头发,一会摸脸颊,毕竟要是有人突然进来就难堪了。 “手都是凉的,去拿我的外套穿。” 李玙抽出手,指向床前一口大箱子。 李玙只比龙云沁先抵达几个小时,他的物品还没人帮他整理,所以他的衣物仍躺在箱子里。 “我可以帮你收拾箱子里的东西吗?” 李玙的私人物品,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触,龙运气知道他的习惯。 这种征求的语气,李玙听得沉重,他点了点头。 龙云沁这才走过去,打开箱子,取出一件件衣服,挂上衣架子,放入衣柜。箱子里李玙的衣物不少,绝大部分是衣物。 其余则是一些外文的文件,和几样没有拆开的物品。 “这个放哪里?” “拿给我就行。” 龙云沁将文件递李玙,李玙接过,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不锁起来吗?” “你过来。” 李玙招手,龙云沁走至李玙身边,低下头,李玙单手揽他脖子,唇贴在龙云沁耳边,他轻轻述说,那是一串密码。 龙云沁直摇头,他很震惊。曾经两人同居,李玙的电脑都不许他碰,现在却告诉他保险柜的密码。 “去吧,里边空的,很久没使用。” 将文书递给龙云沁,龙云沁接过,在李玙面前,将它锁入保险柜中。 “这是在e国采购的一些协议,我父亲认为应该转移财产到e国,虽然,我并不赞同。” 李玙第一次在龙云沁面前,谈起了他的工作。龙云沁愣愣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回话,他不习惯,但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那那你会去e国住吗?” 龙云沁回到床边,仍坐回原先的位置,神情看不出起伏。 “不会。” 李玙握住龙云沁的手,将它拽起,龙云沁身随力倾斜,不得不爬上床,坐在李玙身边。 “他是他,我是我。” 做为唯一的儿子,李玙和父亲并没有多少父子情,平日两人相处更像上司和下属。父母离异后,父亲又经历过一次婚姻,女方家族非同一般,但夫妻性情不和,仍是离异,留有一个女儿。李玙对这个异母妹妹没有感情,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面。 “你呢,明年真要去hz市读书?” 李玙的手臂环住龙云沁的腰,他不只知道龙云沁已经找好了学校,并且知道读的是什么专业,并且要读几年。 “嗯,我联系好了。” 龙云沁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没有迷茫。 “国外有更好的学校,如果你愿意的话。” 在龙云沁宿舍吃晚饭,李玙曾见过龙云沁一些学习用的书籍,显然当时就应该去询问。然而李玙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我当不了设计师。” 龙云沁摇头,他的手放在大腿上,拳起又舒开。 “我的眼界也就那样,我看不出那些时尚设计精妙,绝美之处,我从来没站入那个圈子里。离得太遥远。” 李玙很了解龙云沁,他知道这是事实,而龙云沁所说得那个圈子,充斥着富豪权贵和他们的奢侈品。 “我可以教你,从餐巾纸的搁放,到大型宴席里所需的礼仪,从鞋袜到衣衫的搭配,你有这个环境,我能给你。” 这大概是李玙说过最动听的情话,他说时很自然而然。 龙云沁低着头,他已经连耳朵也涨红了,再不敢抬头去看李玙。 “如果你对它感兴趣的话。” 李玙侧身,双手环抱龙云沁,无论是在最初或者现在,他都没有去“改造”龙云沁的念头,他喜欢这样寻常平凡的龙云沁,而不是他生活圈子里,那些太过于讲究,光彩照人,处处攀比的人。 这里边有私心,也有出自于保护的心思。 “我愿意去学。” 如果我需要学会这些,我愿意去学。 “你不用教我,有一些培训机构,我以前曾留意过。” 把头低得更低,声音低微,龙云沁是愿意去了解李玙生活的,当两人同居时,龙云沁这种念头曾很强烈,只是他缺乏金钱,而这类培训又十分昂贵。 “我帮你物色一间学校,或者你心里有想去的学校?” 李玙有能力帮龙云沁达成心愿,只要龙云沁肯。 “李玙。” 龙云沁脸贴在李玙肩上,他轻唤李玙名字,像恋人那般。 “嗯?” “你的蟒龙袍我制作好了,光刺绣就花了三个多月。” 李玙抓起龙云沁的手端详,龙云沁手指特别好看,光滑修长。 “我喜欢制作这类东西,琢磨它们的针法,衣服的形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不会厌倦。” 李玙挽起龙云沁的手背,放在唇边,他低头亲吻。对于李玙而言,已经很了然,龙云沁有自己的选择。 “别让我找不到你。” “嗯。” “让我资助你,我无法再对你的困境视若无睹,从很早便是,也许你可能不相信。” 只是一开始的冷酷无情,伤透了龙云沁的心,也让李玙失去了去表达的能力。 “我我攒了学费。” 涉及到金钱,龙云沁仍是介意的。 “你不能在这件事上拒绝我,如果我是秦启明,你会乐意吗?” 李玙第一次将自己和秦启明放在一起供龙云沁思考。 哪怕面瘫如李玙,到最终他也没有遮掩住他对秦启明的不快,龙云沁和他亲如手足,或说情深得像情侣那般。 “小龙,我亏欠你很多东西,在情感上,而不是金钱上。我一度想用金钱去弥补,了结。事实上,只是让你我更加隔阂痛苦。” 龙云沁沉寂着,他静静在听,他躺靠在李玙身边。 “我和启明不是那种关系。” 龙云沁小声辩护,他和李玙以往有一些因为秦启明而不愉快的事,当时不敢去猜测李玙可能是吃醋,现在几乎能确定。 “我,我也不是你一分一毫都不要,我现在不会和你赌气。” 既然已来到李玙身边,试图修好,那么便不能对以往的事斤斤计较。何况因为倔脾气让自己吃够了苦头,也是实在是有些傻气。 “我想凭借自己,如果我自身力量不够,我会求助你。” 这句话让李玙舒心许多。 “我有件事问你。” 龙云沁觉得自己必须现在就问出来。 “当时秦启明打了金韫被抓入狱,你,你是故意不帮助秦启明的吗?” 龙云沁抬头注视李玙,等李玙答复。 李玙眼李有那么一丝惊慌,但很快平复,他的话语很沉静: “你哭了。” 黄昏,院子中哭得崩溃的龙云沁,李玙始终无法忘却,有自责心疼,也有不悦。 “那之前,我没见过你哭过。” “抱歉,我这么做了,然而这件事让我很懊悔。” 李玙捏紧龙云沁的手,他后来很后悔,是那种日渐加深的懊悔。 “我们从不是那种关系,启明有他喜欢的人,我也有。” 龙云沁轻轻述说,他感到无奈。当时他不也认为金韫才是李玙心中所爱,因为李玙的纵容,宠溺。 ☆、云青欲雨下部第十一章(全文完) 蔡桓让厨师精心制作的晚餐,非常美味,龙云沁孤独坐在偌大的餐桌前,缓慢解决这一人份的食 物。他被房屋里的人当成了主人,这让他很不自在。 李玙的晚餐很简单,是广式粥。 护工将小桌子搁放在他床上,他自己拿汤匙进食。龙云沁就坐在旁边,看他一口一口吃粥。 从午后抵达李家宅子,到夜幕降临后,这栋宅子没有其他的客人到访。 龙云沁很担心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留在这里,即使没有其他客人,如果李玙的母亲到 来的话。 “在想什么?” 李玙放下汤匙,示意护工收走。 雇佣的护工一男一女,女护工撤走了晚餐。 “你母亲明天会来吗?” 龙云沁心里正在想着的事,一被问,便就说出口了。 “会来。” 李玙从e国回来住在h市,正因为他母亲的要求,方便她老人家探看。 “那我?” 龙云沁用手指戳向自己,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当。 “明天你和蔡桓一起去买衣服,明早去,蔡桓知道,明天会过来载你。” 李玙早有安排,他恐怕比龙云沁想得更多。 “我是知道我穿得挺随便的,但是” 龙云沁本想找个合适的词,找不到,要是换以往他大概又是沉默,这次倒是很坦然:“你就是把 我打扮成贵家公子哥,我也还是我,言谈举止间,就能被看破。” 挽起过长的刘海,龙云沁沉思了一会,他抬眼,正见李玙的目光始终盯着他。 “想出什么对策了吗” 眉眼含笑的李玙,看着特别温柔,好看得不行。 “我躲开吧。” 龙云沁内心是害怕,怯意的。 “她见过我一任情人,一起喝过茶,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李玙没有直接挑明,他的意思也不难听懂。 “你买下颐园,赠送的那位吗?” 随口一说而已,龙云沁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位,至于其他还有多少前任,他也并不想知道。 “你知道?” “蔡桓和我说过,他说那人最终堕落了,因而,你将我隔离在你的生活圈子之外。” 龙云沁看到李玙脸色逐渐深沉,他知道,他猜对人了。 “是为了保护我。” 龙云沁低下头,他到现在也还不大相信这个说法。 “我,以后会告诉你他的事情。” 李玙伸手过来,要抓龙云沁的手,龙云沁挪动,躲开,手指拳在手心里。龙云沁抬头,神色很毅 然,他注视着李玙,他说出了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一个命令式的话语:“你现在说。” “你上来,让我抱会,我就说。” 李玙用手掌轻拍床沿,龙云沁脸唰得便红了,他思虑几秒,起身将房门关上,然后麻溜的爬上李 玙的床。 李玙侧身揽抱龙云沁,手搭在龙云沁腰间。 “你别动。” 龙云沁怕他移动时牵扯到下肢,惹来疼痛,他扑到李玙怀里,只是一个拥抱。 拥抱,分开,老老实实挨着李玙靠在床上,龙云沁似乎心情很好,笑着说:“好了,你说。” 李玙的手蹭过龙云沁的脸庞,他脸上没有笑意,眼里却有几分迷恋。 “下次吧,他的故事很沉重。” “还记得有一晚,我在你住所吃晚饭,说过要去参加一个葬礼吗?就是去参加他的葬礼。” 龙云沁目瞪口呆,他当时压根没放心上,当时李玙恐怕是想告诉他的。 那人应该很年轻,却已经亡故了。 “蔡桓说得不全对。” 李玙纠正一个错误,这是旁观者所不能知道的。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你,后来才是想保护你。” 李玙这话其实挺费解,龙云沁一下子却听明白了。 “什么时候开始转变?” 龙云沁捂住胸口,他的心跳在加速。 “从我每天不管多晚,都会回家开始。” 这是一句点拨迷津的话,它让龙云沁立即明白了,他始终忽略的事。 “你你” 泪水盈眶,抚平不了起伏的情绪。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想不到。” 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龙云沁心里还满是酸楚。 “我以后会说,并且多说。” 李玙凑过脸,亲上龙云沁嘴角,他的吻很轻柔。 光从容貌看,李玙是个年轻人,但他内心却极度的老龄化,一度像一潭死水般。 激荡这潭死水的是龙云沁。 这夜,龙云沁伏在李玙身边睡去,两人挨躺在一起,龙云沁双手缠着李玙一只手臂,头枕在李玙 肩头。 两位护工夜里进房查看,李玙人醒着,示意他们小声点。 “以后夜间,没特别吩咐,不要进来。” 第二日,蔡桓载龙云沁去买衣物,途径的每家店,都是贵到咋舌的名牌,龙云沁问有没有平民品 牌。 “有,不过这不适合。” “只要对人不失礼便行是吧?” “这么说是没错。” 蔡桓这才发现龙云沁看似很温和顺从,其实挺有主见。 听任龙云沁,蔡桓没再干涉。 龙云沁对时尚可能不够敏锐,但他对美有很独特的触感,他买的衣物,搭配起来,竟十分顺眼, 不突兀,不显摆,沉稳优雅。 载龙云沁回去路上,龙云沁将□□递给蔡桓,告知花了多少。蔡桓这时才意识到,身边这人, 心思相当细腻。 见李家夫人,不失礼是最基本要求,而穿得过于奢侈,却是最重要的忌讳。 龙先生,年纪轻轻,想得很透彻。 其实龙云沁并没去想得这么深彻,只是本能去做而已,对他而言,那些名牌物太奢侈,根本不适 合他。 回到家,将衣物提到李玙房间,李玙让龙云沁穿起来看看。龙云沁将门窗关好,磨磨蹭蹭在李玙 面前更换衣服。李玙还会在一旁指导他,像这颗扣子要松开,不要那么绷紧;头发往后梳理,发 丝挽在耳际更好看等等诸如之类。 “走一圈。” 终于焕然一新的龙云沁,站在李玙面前,转了一圈。 “可以吗?” 龙云沁很认真在问。 但见李玙盯着龙云沁面无表情,那种以往看着似乎生气了的表情,现在龙云沁已经能解读。 “可以。” 李玙嘴角牵动,显得爱答不理,他之前还兴致勃勃,一样样指导龙云沁。 “李玙。”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16节 “嗯?” “你不喜欢我这样穿?” 龙云沁试探着。 “我是个自私的人,云沁。” 李玙仰靠在床上,感受着午后阳光,他英俊的脸庞,带着几丝病倦,但他的眼睛明亮,烁烁有神。 “我一直想把你裹层泥浆,把通透和翠绿暗藏起来,不被其他人知道。” 即使是这样的比喻,龙云沁还是听懂了。 他摸摸衣领,收揽发丝,他坐回李玙身边。 “有那么好看吗?” 龙云沁羞涩笑着,不就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衣服换回还不是一样。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留程派对里见到你时的心情。” 李玙看手,像似无聊的弹着手指。 “啊?” 怎么提到那件事去了。 “我当时掐留程脖子的心都有了。” 李玙说得恶狠,如果不是后来留程识相,不敢再去招惹龙云沁,李玙不会轻易放过他。 对于李玙而言,费心珍藏,保护的东西,就这样被留剥去泥壳,展露无遗,丢弃到渔场中。 “李玙,如果我接触到你们的世界,你会保护我吧。” 龙云沁问着,他知道答案的。 “会的。” “那如果你对我不好,别人对我特别好,我也可以离开你吧?” “可以。” 李玙知道自己在承诺什么,和允许什么。 龙云沁并非非他不可,无论他有多少财富,如果他对龙云沁不好,龙云沁也会转身离去。 “云沁。” “嗯。” “还有谁对你特别好?朱弘?齐思?” 李玙拽住龙云沁的手,将他拉上床,到自己身边。 “你怎么知道齐思?” 龙云沁一时没反应过来。很惊讶。 “哦,微博。” 龙云沁赧红了脸,微博上齐思总是喜欢玩暧昧,甚至为吸引妹子卖腐,李玙既然会看他微博,大概也读到了。 “不是那么回事,他那人没节操,我很不喜欢他。” 龙云沁不想再有个人让李玙有心结,他们当初因为秦启明可没少冷战。 “他对你做过什么,让你很不喜欢他” 李玙很了解龙云沁,龙云沁待人平和善意,但一旦有人招惹到他,他会念念不忘。 “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去动他。” 龙云沁简略将齐思约一夜情未遂和被强吻的事说了,说完,他不安看着李玙。 李玙突然将龙云沁制服在床上,他翻身压在龙云沁身上,吓得龙云沁惊叫。李玙不理会,板住龙云沁双手,低头给龙云沁一个深吻,吻完他已满头的冷汗,他用拇指擦过龙云沁的唇,用低哑的嗓音意犹未尽说:“这样吗?” 龙云沁气得连捶李玙的肩,叫着:“你做什么?!脚伤啊,疼死你算了!” (全文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