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山传》 正文 第1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羲山传》作者:沉默的戏剧 文案: 相传蜀中有沈氏一族,身怀异宝,得此宝物者,可功力大进攀顶武学巅峰之境。沈氏一族怀璧其罪,世世代代为江湖人追捕,直至血脉凋零踪迹难寻。数十年后,随着沈氏遗孤行踪再现,江湖又将诡谲云涌、暗起纷争。无极宗陈道真,年少成名武功卓越,乃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然其心性甚险,城府极深,虽有雄韬伟略,奈何情深似海,为护心上人一世周全,负尽天下终入邪道。羲山派景霁,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却遭命运弄人,身世坎坷,经历艰难险阻,幸得陈道真一路伴其左右,披荆斩棘,终成一代大侠。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道真,景霁 ┃ 配角:柳幕彦 ┃ 其它: ================== ☆、前传 四月初,恰是春江水暖的之时,柳絮纷飞,花开遍野。 满州城中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说是全武林最热闹的地方也不为过。 福客来酒楼坐落于城东的淮江河边,整栋酒楼朱漆染身,门口两座貔貅模样的石雕威风凛凛。整个酒楼分三层,一楼大堂,二楼包厢,到了三楼那是想付钱也不给坐的地方。 福客来虽然地处偏僻,但绝对是客似云来,传闻福客来的老板是个了不得的江湖大侠,而大多住店吃饭的也是江湖侠客,时间一久福客来倒成了江湖人的聚集地。 这一日,依旧晴空万里,天空干净的找不出一抹阴翳。 福客来的酒楼门口站着两名少年,乍一看似乎是哪家富家公子和小书童出来游玩。 那名公子身穿淡蓝锦绣长袍,手袖处金丝镶边,面如冠玉,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当的是风情万种,青丝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枚发簪固定,显得随性之至。 “福客来!”那公子打开折扇,指着匾额念了出声,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好实在的名字。” “小”书童刚张嘴,就见那公子瞪了他一眼,忙改口道,“少爷,咱们就在这儿用饭吗?” 小公子柳眉一挑:“也好。” 两人双双进入店内,那书童忙唤来了小二,说道:“给我们一间包厢。” “诶,不必了。”那公子嘴角弯弯,对小二道:“就坐大堂。” 待两人坐下,那书童才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不解的问道:“少爷,大堂多不清净啊,可别叫人冲撞了。” “去去去,要清净回府里去。”那公子压低声音道,“这福客来的大堂可有趣了,每日中午总有一群江湖人来这儿闲聊,这可是听故事的好去处。” 书童忙不迭的点头,直说:“怪不得大少爷常来这儿。” 小公子只笑笑,并不接话。 不一会儿小二就上了菜,那小公子抿了口茶,笑眯眯的看着几个手持大刀的汉子走了进来。 果然只一会儿工夫,就听见那几人侃侃而谈道:“这满州城确实比我们那里要好。” 另一人嗤笑一声,却说:“能不好么,这满州城里可有个公主坐镇。”言语中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小公子嘴角一弯,似是在笑。那书童却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看着眼前的一桌人。 “你说的可是那茹公主?” “正是,听说武林盟主楚南天年轻的时候要娶那茹公主为妻,可茹公主是谁啊,那可是皇帝老儿最宝贝的女儿,再说江湖和官府本来就是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那楚南天要取茹公主,你说皇帝老儿能答应?” “嘶,话虽如此,那楚南天后来是怎么得了那茹公主的呢?” “哈哈,我猜一定是楚南天那厮先下手为强,将生米煮成了熟饭,那皇帝不答应也不行啊。”那人哈哈一笑,“听说面上是和茹公主断绝了父女关系,可每年都有无数金银财宝送进了楚家。” 那书童咬着牙,转头看了一眼小公子,却见他依旧笑盈盈,不由气极,压低声音道:“小姐,你就这么由着他们说夫人啊?” 那小公子笑问:“不然如何?打他们一顿?” 书童瞪大眼:“当然!” 只见那小公子摇摇头说道:“你出了这口恶气倒像是坐实了这个传言,你若对谣言弃之如敝履,只消一会儿也便散了。” 果不其然,那几人又开始侃侃而谈魔教之事。 那书童皱着眉:“就算如此” 小公子莞尔道:“再说,若母亲看重这些东西,就不会下嫁父亲,别想了,快些吃吧。” 两人出了福客来又去书斋转悠了一圈,等出来已是月上树梢之时,那小书童抱着一叠书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小公子,说道:“小少爷,已经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小公子笑道:“好好好,别苦着脸了,就依你。” 两人脚步悠悠的往楚府的方向走去,片刻后,只见那小公子压低了声音道:“圆圆小心,有人跟着我们。” 小书童瞪大眼,正想回头却被小公子按住了肩:“别看。” “我、我们打、打得过他们么”小书童结结巴巴的问,那模样颇有几分可怜。 尚来不及回答,就听见后面的人戏谑道:“前面的两位公子。” 小公子和书童齐齐转身,就见面前三人斜着身体,语气轻浮道:“我兄弟三人想问二位借点银子花花。” 小公子笑笑:“这自然没问题,不过恐怕你还不起” 三人中身穿黄衣的痞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还?笑话,说借那是看得起你,少废话,快把银子交出来。” 小公子眸色一冷,恰准备动手之时,一道白影闪过,紧紧一眨眼的工夫,那三人均摔倒在地,嘴里细碎的□□起来。 小公子微微愣神,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白衣飘飘,严肃深邃的双眸里却分明写着笑意。这是一个极好看的男子,也是一场极为美妙的相遇。 楚楚忽然就想到了书中所写,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谢谢大侠出手相救。”楚楚微微弯了眼角,却依旧不卑不亢,口气淡然。 那人忽然笑了起来,“不必道谢,其实我同你哥哥是旧识,也曾远远地见过你几次,你今日来福客来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你,只是你不认得我罢了。” 楚楚张了张嘴,有些惊讶的望着他。 那人笑容更深:“我叫沈傲,你今日的装束真可爱。”说罢,竟抬起手摸了摸楚楚的脑袋。 宽厚的手掌带来暖意,那安抚似的温柔却钻进了楚楚的心中,似乎是浓雾散尽之后的海阔天空,那一刻,楚楚明了,她春心动了。 “我叫楚楚。” 到底是名门闺秀,楚楚不好邀请沈傲上门一聚,知道沈傲是福客来的老板之后时常女扮男装前去福客来喝茶。 沈傲也不点破,偶尔与她聊上两句,大多时候一盘蝴蝶酥一碗酸梅汤也能让楚楚高兴上很久。 直到一个月后,楚南天与楚慎之从路州归来,沈傲便上门提亲了。 不光是楚家父子,连楚楚也吓了一跳,等沈傲与楚南天谈过之后便匆匆拉了他去花园,眉眼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嗔怪。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楚楚今日一身粉色罗裙,荷叶下摆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恰似那翠绿的荷叶一般摇曳生姿。 沈傲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楚楚的脸颊,笑道:“若是早些告诉你,不免显得我们好像有私情在先。” 楚楚抿着唇笑,双颊泛起了娇羞的粉红。 沈傲从袖中拿出一枚桃花发簪,温柔的帮她插入发髻之中,笑说:“与你今日的衣服很般配。” 楚楚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枚发簪,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沈傲四处张望了一番,忽的弯下了腰轻轻在楚楚的唇角处吻了一下,见楚楚怔愣的可爱模样,不由笑说:“只是这般我也忍了好久。”说罢又高兴的捏了捏楚楚的脸颊。 楚楚脸蛋红红,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羞答答的嗔骂了一声便跑远了。 沈傲笑眯眯的望着她的背影,看够了方才转身,就见楚慎之似笑非笑的倚在长廊的柱子上。 楚慎之笑问:“你们聊够了?” 沈傲挑眉:“如何?” “父亲邀你去商量一下成亲的具体事宜。” 沈傲笑着颔首。 成亲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五,恰巧是楚楚的生辰。楚家不同于一般的武林世家,除了江湖中的事情外,楚南天经营了不少商线,从酒楼戏院到瓷器珠宝,样样都有,再加上楚楚的母亲是茹公主,出嫁自然风光。 整个满州都知道楚南天要嫁女儿,道贺的人几乎踩烂了楚家的门槛,楚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却依旧笑语盈盈,不敢有半点差池。沈傲更是发了话,在成亲前后十日,福客来吃喝均免。 八月初五那一日,楚楚早早的在众人的照料下整理好了妆容,只等沈傲的花轿来抬。 当日沈傲提亲之时,楚南天便有言在先,楚家不嫁女儿,只入赘。原本楚南天还担心沈傲不答应,却不想沈傲竟然丝毫没有犹豫一口便答应了。楚南天微纳的时候,就听见沈傲说道:“我与楚楚情投意合,怎能因为这点小事误了我们的姻缘,况且住在楚家楚楚和将来的孩子有大家照料我更放心。” 当今世上大凡提到入赘,男方总是像屈了膝盖骨矮了半截一般,说出去是不好听的。因此楚南天提出这个条件之时也略有担心,但沈傲这么一说,非但不低人一等,其胸怀宽阔亦叫楚南天敬佩,于是对这个女婿越发心生好感。 花轿绕着满州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楚家。 楚府上下缠满了红绸缎贴满了喜字,到哪里都看到红澄澄的一片。新郎不用说,身形颀长,模样俊朗,脸上又总是挂着笑,来的人都夸沈傲一表人才好福气。而新娘虽盖着红盖头,单看那火红罗裙勾勒出的曼妙身姿,就知道新娘定是个美娇娘。 楚南天和茹公主坐在主席位上,笑得几乎眼睛都看不见。 长锣一声响,媒婆尖锐嘹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拜天地。” 沈傲温柔的看了楚楚一眼,牵着她跪了下去,只弯了腰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慢着!” 众人皆朝着声音源头看了过去,先不说来人为何,只说误了成亲这一事就令众人心生怒气,自然,这些人之中也不乏看热闹的。 人群中走出一名黑衣男子,男子一身劲装,手里握着一把二十斤重的宝刀,此时正凶神恶煞的看着楚南天。 楚南天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谁人敢来捣乱。” 在座不乏江湖中人,待楚南天脸色一黯,那不怒而威的模样令众人都有些紧张起来。此刻,沈傲也抿着唇微微蹙起了眉。 那人冷笑一声:“捣乱,呵,楚南天今日你若不把沈傲交出来,我决不善罢甘休。” 沈傲脸色微变。 众人皆惊,竟不是来抢新娘而是来寻仇的。 楚南天冷哼一声:“我女婿如何与你有仇,你也不该在成亲之日前来捣乱,沈傲既然是我楚南天的女婿,那么就算他与你有过节,我也替他担待!” 那人突然仰天大笑:“我赵铭与沈傲没有丝毫过节,但你楚南天身为武林盟主,竟然私藏武林密宝!我为何不能前来要个公道!你说是不是啊沈傲!” 沈傲冷了脸,那模样不同于往日的温和,竟然颇有些狠戾。 楚南天一瞬间就明白了那赵铭的意思,武林密宝蜀中沈家! 百年之前,江湖中曾有传言,得沈家血脉者必将武功大成,天下无敌。这个传言一传便是一百年,真真假假无人能辨,但沈家的血脉却因追杀与抢夺迅速的凋零,至今已难寻其踪迹。 传闻,沈家有一本威力非凡的武林秘籍,秘籍口耳相传无文字记载,也有传闻,这本秘籍刻在了沈家后人的肌肤之上,更有传闻,只要吃其肉饮其血啃其骨就能功力大增。 这些传闻虚实未辨,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但凡沈家血脉皆无法修炼内功,也因此即便沈家身怀异宝却难有自保的能力。 楚南天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傲,沉声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沈傲紧紧皱着眉,且不说今日能不能成亲,光是众人贪婪嗜血的目光就令他不寒而栗,深知今日难逃一劫。 “不错,我是蜀中沈家最后的血脉。” 沈傲的话音刚落,楚楚一把掀开了盖头,望着众人道:“那又如何,我夫君既没有对不起你们也没有为非作歹,你们所谓的正道之世又有何资格抢夺我夫君?”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想在这种时候做出头鸟,既毁了清高的名节又成为众矢之的,然而面对沈傲这么大一块宝,众人都有些按耐不住。 赵铭冷笑一声:“这丫头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成不成的了这个亲!” 楚楚轻蔑的瞥了赵铭一眼,拉着沈傲的手道:“我就要成给你们看。” 沈傲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楚楚微愠的望着他,又哀愁的看向楚南天,却听楚南天沉声道:“沈傲,你隐瞒我在先今日的亲成不得你走吧。” 楚楚惊讶的望着他的父亲,语气中难耐痛苦:“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沈傲吗?” 楚南天深吸一口气,转过头不再看女儿失望的眼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失德行,但撇去沈傲不讲,他日楚楚所生的孩子也将是沈傲的血脉,也将成为江湖中人人觊觎的对象。长痛不如短痛,楚南天叹了口气,淡淡道:“慎之,将你妹妹送回房。” 楚慎之目光一黯,眼神犹豫的望着楚楚,踌躇片刻后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拉着拼命挣扎的楚楚离开。楚楚目不转睛的看着沈傲,她清楚明白的看到沈傲用嘴型在说:“等我。” 沈傲冷冷的走到门外,仰天大笑,随后坦荡荡道:“我沈傲如今就在这里,想杀我的想夺我的,都来吧,今日我沈傲与你们不死不休!” 众人对视一眼,又见楚南天甩袖离去,沈傲如今没了靠山,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沈傲冷笑一声,持剑而立,目光冷冷的望着周围围成一圈的人。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一时间竟没有人有所行动。 在座也不乏大门大派的弟子,有一些畏头畏尾,也有一些跃跃欲试想要沾便宜,少数的虽有侠义之心,但并不敢为沈傲出头。 沈傲冷笑一声,这就是江湖人自诩的侠义!今日哪怕他被千刀万剐,也不会让这些人占到一丝便宜! “住手!”忽然此时,竟有一道声音传来过来,众人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青年走了进来,只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那人嘴角含笑,眼波流转,语带不屑道:“楚老嫁女儿怎么嫁出了这样的勾当,楚老身为武林盟主,今日又是他的大喜之日,怎的倒不见他的人影。” 赵铭看出了这人的身份,倏然一愣,皱眉道:“柳幕彦,今天之事与你无关,你若要为他出头,就别怪我不客气。” 柳幕彦倒也不恼,依旧笑盈盈道:“你们以多欺少,也不怕别人笑话。” 沈傲见他只是一人,不由道:“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今日之事我沈傲一人面对。” 柳幕彦笑道:“无妨,今日来的不过都是一些虾兵蟹将,我柳幕彦还不放眼里。” 说完,就听见一人嗤笑道:“柳幕彦,你休要自以为是,你今日若敢帮他,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莫要为你羲山派徒增烦恼。” 柳幕彦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不绝如缕,只道:“我羲山派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说罢,竟冷了脸,在一瞬间出手,那人尚来不及看清柳幕彦的招式,就已经被打倒在地,扔到了假山之上。 赵铭立刻瞪大眼,道:“沈傲没有内功,不足为患,我们只需速度解决了他,柳幕彦自然不会纠缠。”说罢,第一个动手朝着沈傲攻了过去。 沈傲冷笑一声,与他打斗起来,他的身体虽无法修炼内力,但他剑术高超,一招一式剑气凛凛,每一剑都直刺要害。 赵铭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沈傲虽然没有内力,但剑法极好,难得的是剑法极快,并且来势汹汹,令人难以抵挡。 众人看着两人打斗,谁也没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突然,就见沈傲一剑刺穿了赵铭的胸膛,拔出剑竟又割下了赵铭的脑袋。那一刻,沈傲全身上下都是红色,腥红的鲜血沾满了全身,与红色的喜服融合在一起,他的眼里似乎有火,浑身戾气难以消磨。 沈傲提着赵铭的头发,猛的将他的脑袋扔到了众人的脚边,冷声道:“还有谁要来!” 适才沈傲的身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会儿看着那赵铭毫无生气的脑袋,心下凛然。 一时间气氛安静的可怕,忽然就见一名中年男子翻墙而入,稳稳的落到沈傲面前。那人笑道:“如此小儿,口气不小,就由我来会会你。” “段无决!”柳幕彦惊呼一声,周围一片哗然。 这人竟然就是魔教教主!原本围在一起的几人都悻悻然的退后了几步,如今一场闹剧愈演愈烈,竟至如斯地步,沈傲早已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觊觎的了。 沈傲冷笑,这群吃软怕硬的小人! 柳幕彦在这个时候忽然一跃到了段无决面前,笑道:“今日就让我来会会传闻中的魔教教主。” “柳兄!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是我沈家的事,由我一人承担。”沈傲按住柳幕彦的肩,微微蹙眉。 柳幕彦依旧笑容满面,只道:“你既叫我一声柳兄,我便不会置你于不顾。段无决,动手吧。” 段无决大笑一声,“极好极好,那么我便来会会你们。” 风驰电掣间,柳幕彦与段无决均已出手,柳幕彦使剑,段无决持刀,两人速度极快,顷刻间就缠绕在一起难以分辨两人的身形。 柳幕彦的武功以柔克刚,胜在一个巧字,而相比之下,段无决浑身上下充满了霸气,竟有一种吞噬天地的气势。 柳幕彦堪堪接了他三百招,隐隐发觉段无决并没有使出全力,而自己却几乎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就在此时,似乎段无决也已无心纠缠,一个潜龙摆尾大刀攻向柳幕彦的腰部,柳幕彦正待防备出招,那段无决却忽然收回了身形一掌打向柳幕彦的胸口,柳幕彦防不胜防,被打退十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柳幕彦捂着胸口,嘴角处流出细细的一道血痕。 “柳兄!”沈傲惊呼出声,刚欲上前却被段无决制住了身形。 段无决笑看着柳幕彦,道:“小小年纪有如此功力已是不错,你若好好修习,二十年之后或许可以与我一较高下。” 柳幕彦依旧笑眯眯的模样,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笑道:“多谢前辈指教。” 段无决忽然一掌打向沈傲的脖颈,就见沈傲立刻晕倒在了地上。 柳幕彦自知无力阻止,只能用懊恼的眼神看了一眼沈傲。 就在此时,楚南天再次走了出来。 段无决武功虽在楚南天之上,却无心与他纠缠,只冷冷抛下一句:“这真是武林盟主之典范。”说罢便拎起沈傲的身体跃出墙去。 楚南天望着在座有所人,沉声道:“我楚南天从此之后退出武林,再也不是武林盟主,各位请回吧。不送!” 翌日。 “茹儿,楚楚怎么样了?”昨日沈傲被带走之后,楚楚一言不发的回了房,到了次日中午都不见其出来。原本以为只是睡得沉了,却不想发起了高烧。 茹公主冷着脸道:“你竟还知道关心她。” 楚南天知她是气昨日之事,不由道:“我怎么不关心她,我赶走沈傲也是为她好。” 茹公主悠悠然坐下,抿了口茶只说:“当年你我成亲之日,我父皇可不是像你这般说的。你即为武林盟主,又有家财万贯,为何不能护一护那沈傲?” “妇人之仁。”楚南天摆摆手,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 过了会儿就见大夫出来了,那老叟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楚南天冷下脸,又有些急迫道:“你只管说。” “楚小姐怀孕了。”昨日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那老大夫也不敢说恭喜,只能胆颤心惊的说出了实情。 楚南天心下一寒,紧了紧拳头,早已来不及责问楚楚和沈傲珠胎暗结一事,只说:“把孩子打掉。” “什么!”茹公主猛的站起身,“你竟还要打我的孙儿?” 那老大夫也是一脸难色:“打不得。” 楚南天沉着脸:“为何打不得?” “楚姑娘是早产儿,身体底子不好,多有亏损,若要打胎大小不保啊” 楚南天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无力言语。 十月之后。 这一年里,丝毫没有沈傲的消息,连段无决也在江湖上消失无踪。 楚楚一身素色罗裙,长发只略作打理,用一枚桃花簪子固定在脑后。她面布愁云柳眉难解,这会儿正抱着怀里的婴孩逗弄着。 吱嘎一声门响,就见侍女圆圆快步走了进来,慌张的将门掩上。 “怎么样了?”楚楚亲了亲怀里的婴孩,目光柔和。 “小姐,不得了了,我偷听到老爷说要将这个孩子送走。”圆圆说完,却见她家小姐一脸淡然,不由觉得替她心中委屈,昨夜才生下的孩子,今日就听说要将其送走,小姐该多伤心啊。 “如我所料。”楚楚笑了笑,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小姐,你不担心吗?” “父亲容不得沈傲,自然也容不得这个孩子。”楚楚坐到桌前写了三个字,随后将纸条塞进孩子的衣襟之中,“但是这都无妨,只要孩子还活着,他日沈傲回来,我们一家三口仍有团圆之时。” 楚楚咬了咬嘴唇,仍有些惆怅,语气中也带了些寡淡,“娘亲只希望你一切平安,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活着。” 只一盏茶的工夫,楚南天便带着人过来了,看了眼淡淡靠在床头的女儿,只叹了口气便将孩子抱走。临走,背对着楚楚道:“父亲对不起你,不求你谅解为父,只求你莫要为难自己。” 楚楚淡淡的笑了笑,将头上的发簪拔下紧紧的攥在手中,那一头长发落了下来,几缕银白的长发斑驳了满头的青丝。 楚南天将孩子抱进了大厅,那里正坐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那人见楚南天将孩子抱出来,不由一笑,眼角褶起几道皱纹。 楚南天将孩子交给他,深深叹了口气,“我楚南天一世英名,都毁在了这里,但说到底也不怪他人,是我楚南天不讲道义。” 那人笑了笑:“楚老弟不要这么说,你好歹护住了那沈傲的儿子。” 楚南天苦笑,只道:“我楚南天如今再也无力护住这个孩子了,这个孩子只要留在楚家一天迟早会被人发现,如今只有老祖能护他了。” 老人眯起眼,模样十分和蔼可亲,“你且放心,我将他留在羲山派,定不会叫人欺负了去,也不会让人知道他就是沈傲的儿子。” “多谢老祖。”楚南天感恩戴德,看向孩子的眼神亦是万般不舍。 老人抱着孩子立刻离开,出了楚府就见一张纸条从婴孩的衣衫中掉了出来,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三个字“沈云飞。” 老人大笑,颇有深意的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淡淡道:“沈家的血脉终于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第一章 七年后。 耀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来,形成了斑驳的阴影。树叶随着微风摇曳,树影也轻轻的晃动着身姿。 远处传来整齐而稚气的童声,遥遥的望去,只见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小萝卜头们手里拿着木剑,正有模有样的摆着剑姿。 景霁蹲在树荫底下,无聊的用树枝在地上涂写,见手上沾了泥土,连忙用胖乎乎的手指蹭了蹭。 “景霁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向着这里走过来的灰衣男子名叫苏启胜,大约四十岁的年纪,面容虽严肃,但声音中隐隐含着温和的口气。 孩童仰起脸望着他,一双乌黑透明的大眼睛尤其出彩。或许因为不像其他的师兄弟可以习武,景霁越发显得白嫩娇气,不像个武林子弟,反而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师伯。”景霁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在这里等大师兄下课。” “好孩子。”苏启胜摸了摸小孩的头发,笑问,“师伯正准备去找你师父,你去不去啊?” “去的去的。”小孩站起身,有模有样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随后乖巧的跟在了苏启胜的身后。 羲山山势极高极陡,羲山派身处羲山之顶,常年不理江湖之事,此处几乎与世隔绝,如同幻灵仙境,自成一体。而这羲山派之中,几乎人人都是武痴,羲山派武功心法无数,即使到古稀之年也难以全部修习完全,因此这羲山派几乎成为了江湖中人人神往之地。 一路走去,羲山派满是绿叶红花,淡淡的雾气渐渐化开,整个门派彷如身处仙境,邈邈不真切。 靠近书房之时,景霁小跑了两步走到了前头,迫不及待的甩开了苏启胜自己往前跑。书房的门没有关,景霁便一路跑了进去,嘴里软软的喊道:“师父,景儿来看你啦。” 等走了进去,方才发现书房里不只柳幕彦一人。景霁脚下一顿,有些畏生的往后缩了缩。 一个穿着一身暗黑色长袍的男子坐在柳幕彦对面,手里捧着茶杯,只轻啜了一口,见景霁冲了进来,便笑着打量起他来。 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大约十二岁左右的男孩,男孩一身黑色,脸上表情淡薄的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然而从景霁进来之后他便凝视着小孩,深邃的目光不露痕迹的闪了闪。 陈牧画笑盈盈的说道:“这小儿骨骼清奇,看上去是练武的好苗子。” 柳幕彦哈哈一笑,话锋却一转,说道:“这是我二徒儿。” 陈牧画一愣,他倒是听人说起过,柳幕彦曾经抱养了一名婴孩,视如己出疼爱无比,并收他当了第二个徒弟,只养了几年却发现此幼童根基已废,只能修习一些简单的招式,与普通人无异。然而柳幕彦却仍旧待其如珠如宝,甚至更为娇惯。 陈牧画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屑一顾。七年前,羲山派掌门师祖卸去掌门一职,将掌门之位传于其关门弟子柳幕彦,自己只身离开羲山派修行。而当时,这个羲山派传奇人物已经整整一百二十岁了,说的好听是修行,恐怕也是寻找寿终就寝之地罢了。羲山派门规森严,而当时的柳幕彦刚接任掌门没多久,怎敢如此骄纵弟子?更何况这只是个捡来的弃婴,尚且不是亲子。 不过陈牧画今日一看,这传言估计也□□不离十了。瞧那小童眉清目秀,白白嫩嫩的样子,哪里是像吃过苦头的模样? 那小童模样十分乖巧,一双大眼睛乌黑透亮,透着机灵,倒确实是十分讨喜。 柳幕彦朝着景霁招招手,笑道:“过来吧,刚才还调皮呢,怎么这会儿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了?还不来拜见你陈师伯和陈师兄?” 陈牧画的父亲如今仍是无极宗宗主,排辈论分景霁也只能叫他一声师伯。然而这声师伯,陈牧画却是不敢当的。羲山派和无极宗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派,柳幕彦如今已是掌门,且不管其武功修行是否在自己之上,但从辈分来讲,陈牧画如今已是矮一截了。 陈牧画连忙道:“不敢不敢,这孩子讨人喜欢,叫伯伯便是了,更显得亲切。” 柳幕彦挑唇一笑,他自是知道陈牧画那点心思的,羲山派从不参与江湖之事,更不在意那些门门道道的,他自是懒得争辩,只一笑便过去了。 景霁来到陈牧画和陈道真面前,软糯的喊道:“伯伯,陈师兄。” 陈牧画哈哈大笑,逗弄了景霁几句,弄得小孩满脸通红的跑回柳幕彦身边,两只手扒着他的衣服不放。 景霁抬头,只见陈道真怔怔的望着自己,目光深沉。 景霁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却见陈道真抿了抿唇挪开了目光,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陈牧画叹气:“这孩子天真活泼,不像犬子整日沉着脸不说话,甚是无趣。” 陈道真脸一黑,面色更沉。 此时,苏启胜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和陈牧画寒暄了几句。 柳幕彦道:“景儿,为师有事要同你师伯他们商谈,不如你带着你陈师兄四处走走可好?” 景霁转头看向陈道真,眨了眨眼,笑眯眯道:“是,师父。” 陈道真紧紧抿着唇,就见小孩走向自己,软软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手上。自己的手常年握剑,虽然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手心却已经长满了茧子,小孩软绵绵的手几乎令他心神一荡。 “陈师兄,我带你去花园玩哦。”小孩牵起他的手,根本不顾他阴沉的脸色,已经拉着他走向了门外。 陈道真心中别捏的厉害,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孩,不是那种在泥地里打架的弟子,也不是像自己这般整天阴沉着脸只知道练武的武痴。像景霁这样武功差劲的废柴,在无极宗几乎都是哆哆嗦嗦的模样,看见自己自动绕着路走。当然他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孩,皮肤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一双大眼睛睁开的时候好像两颗黑葡萄,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月牙一样,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害羞的时候还会脸红。 现在又是另一个模样,小孩拉着自己手,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就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然而不管是什么模样,陈道真都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陈师兄,你武功厉害吗?”小孩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陈道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尚可。” “那比起我大师兄呢?”景霁歪着头。 “我自然比你大师兄厉害。”陈道真此刻竟毫不犹豫道。 景霁扁了扁嘴,怀疑的看着他,慢慢道:“你骗人,我大师兄可是很厉害的,我师父都说我大师兄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陈道真脸上渐渐出现不悦的情绪,像是被人看不起的不忿,又像是在小孩面前丢了面子似的不悦。 景霁眨眨眼,笑眯眯的凑了过去,抱住陈道真的手臂:“陈师兄肯定也很厉害,陈师兄以后可以带我闯荡江湖吗?我还从来没有下过山呢。” 陈道真心软了下来,面色平和道:“为什么要闯荡江湖?” “他们都说江湖很好玩,可是我不会武功,师弟们不带我一起玩。”小孩扁了扁嘴,“大师兄说江湖太危险了,让我乖乖的待在门派里。” 陈道真摸了摸小孩的头:“待在门派里有什么意思?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闯荡江湖。” 景霁高兴的眯起了眼,孩子气的往陈道真怀里钻。 陈道真嘴角翘了起来。 景霁拉着他慢慢往练武场走去。 陈道真问:“这是去哪里?” “我们去练武场接我大师兄下学。” 陈道真站住脚步,皱了皱眉,慢悠悠的说道:“你跟你大师兄很好么?” “我最喜欢我大师兄了!” 陈道真敛去笑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因为他武功高?” 景霁想了想说道:“他武功不高,我也最喜欢他了!大师兄对我最好!” 陈道真冷冷一笑:“是吗?因为自己是个不会武功的废物,所以只要有人对你好你就喜欢他?然而因为想要过大人一样的生活,想要闯荡江湖,所以又巴着我摇尾乞怜?”恶毒的话几乎没有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陈道真觉得一阵烦躁,气的胸口直发闷,眼前的小孩一脸讶异,随后眼底升腾出一股浓浓的湿气,大滴的泪珠子就落了下来,一颗颗的砸在满目绿意的地上。 小孩吸了吸鼻子,他扁着嘴啜泣着问:“摇尾乞怜是什么意思?” “就是像小狗一样,哪里有狗骨头就往哪去!”陈道真明明心疼的不行,明明知道是自己过激了,然而小孩的眼泪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变态的施虐般的快感。 向来八面玲珑沉得住气的陈道真此刻却几乎陷入了一种混乱。 “我、我才不是呢!”景霁喉头哽咽,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师父说,我长大了就能练武了,我会比别人都厉害,我会像师祖一样是天下第一!” “呵,这样的鬼话你相信吗?天下第一是你这个样子的吗?走路也要人牵着走,你师兄平时也是牵小狗一样的牵着你吗?” “你、你我、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景霁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他一个转身便往前跑,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泪水顺着下巴往下流,顺势打湿了他的衣襟。 平日里他虽顽劣却最是善良温和的,师兄弟们关系极好,又都是温和憨直之人,即便有些矛盾,也从来没有人说出过如此恶毒的话。 陈道真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剑,来势汹汹,每一句话都狠狠地在他心上扎了一个大洞。 景霁跑得飞快,当他累的停下了脚步之时,他抬头望向眼前的景色,那是他身处羲山派多年都不曾到过的地方。 ☆、第二章 明明是春末夏至的季节,这里却漫山遍野铺满了白雪,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荡着蒲公英。两旁长着各种不知名的树木,藤蔓蜿蜒曲折的爬满了地面,大如月盘的树叶压弯了树枝,颤巍巍的垂下了脑袋。 这里四季不分,抬头便能看见炎炎烈日,然而白雪不化,春风浩荡。 小小年纪的孩童并没有发现这些异样,他只是感到陌生,这个地方他似乎从来没有来过,甚至不曾听说过。 景霁抹了把眼泪,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脚下的藤蔓不着痕迹的蔓延,藤蔓上开出红色的小花,颜色艳丽的几乎像被鲜血染过一般。 景霁被那抹艳丽吸引住了,他蹲下身体,怔怔的望着那朵小花出神。 红色的花朵随着微风晃动身体,嫩黄色的花蕊欲语还休,蔓藤缓缓的缠绕在了一起,上面的花刺开始疯狂的生长,几乎漫过了那朵红色的小花。 景霁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护住那朵小花。然而,花刺竟然猝不及防的耸动了一下,朝着小孩嫩白的手指扎了过去。 景霁恍然未觉,身体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几乎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小孩回过头去,陈道真就站在他身后面沉如水。 景霁缓缓地垂下脑袋,垂头丧气的绞着手指头。 陈道真抿了抿唇,伸手抹了把小孩湿乎乎的脸,随后拿出手绢正准备替他擦眼泪,小孩却鼓着腮帮子一把推开了他的手。 陈道真手垂在半空中,气氛一下子又阴沉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一下,陈道真的手就这么顿在远处,他真是恨不得将小孩打一顿出气,却又为自己适才的鲁莽冲动感到后悔。 景霁偷偷的瞄了一眼陈道真,见他皱着眉目光阴沉,似乎是生气了。 景霁委屈的不行,明明是自己挨骂了,应该是自己生气的,可隐约却觉得陈道真骂得对,自己就是个废物,这会儿见陈道真气的嘴唇都在发抖,竟又觉得有些自责。 小孩眨了眨眼睛,缓缓伸出手握住陈道真的手腕,闭着眼睛把脸凑了过去在他手上蹭了蹭。 陈道真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帮他把眼泪擦干净,连鼻翼处也仔细的擦了擦,末了,他又说:“抱歉,是我说错了。” 景霁扁扁嘴,有些生气又有些高兴。 “回去吧。”陈道真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正准备去拉他的手,却又被躲开了。 陈道真以为小孩还在生气,却见小孩扭扭捏捏道:“我自己会走路,不用你牵。” 陈道真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转身走在前面。 然而事情并没有陈道真想象的那么顺利。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结果仍是在原地打转。 原本陈道真以为是走错了方向,因此越走越远,然而,他在一颗树下找到了之前来时所做的记号。 陈道真皱起眉,抬头望向天空。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脚下的积雪不知何时已经化开,此时满地鲜绿。 景霁已经走不动了,他半个身体靠在陈道真的身上,困得只打哈欠。 “别睡,小心些,这里有些古怪。”陈道真问,“你来过这里吗?” 景霁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小孩吧唧吧唧嘴,他其实有些饿了,不过看陈道真脸色发沉,仍是乖巧的不说话。 陈道真愈加忧虑,却见小孩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禁笑问:“你怎么不着急?” “我师父肯定会来找我的。” “你倒是放心得很。”陈道真一脸无奈。 景霁眨眨眼:“陈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 陈道真一愣,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两人干脆找了颗大树坐下,陈道真将小孩抱在怀里环住,轻声哄道:“困了就睡会儿吧,一会儿我爹和你师父就会找来了。” 景霁脸红红的趴在他怀里,弯了弯眼睛。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节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陈道真望着天空发怔,他似乎看到了两个月亮,两个月亮几乎重叠在了一起,一枚圆月一枚半月。他揉了揉眼睛,天空中仍是两个月亮。 陈道真眉头深锁,心中隐约生出不详的预感。他低头看了一眼,小孩睡得脸颊红扑扑的,轻轻的打着鼾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孩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模样,心情就会格外的愉悦,反之,一旦小孩说起别人之时,他心中就如同困住了一头凶兽,那头野兽怒吼着要撕裂他的胸口,恼怒的情绪一下子便跃然而起。 他偷偷的低下头,在小孩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满足的笑了起来。 树林里忽然响起了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仿佛是重物落在地面上发出的重击声,那声音厚重且充满了力量,陈道真似乎能感觉到整个森林随之而震动。 他低头看了眼小孩,并没有吵醒他。他将小孩整个抱在怀里,轻轻一点地一跃上了树。 陈道真屏住呼吸凝视着声音的来源。 是一头狮子! 那头狮子通体雪白,几乎有三四米高,它轻轻的一摇尾巴勾住了一颗大树,轻松的将大树连根拔起扔到了一边。 那头狮子走的并不快,它摇晃着身体一步三回头,忽然发出一声吼叫,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陈道真心下一窒,不安至手脚发凉的地步。这头狮子一定是在呼唤他的同伴。 陈道真摇醒了景霁,小孩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师父来了吗?” “嘘,小声点,你师父很快就来了,你待在这里,别怕。”陈道真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随后一跃而下。 景霁恍惚间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立刻抱住了树干,“陈师兄,那有一头狮子,你快回来。” 陈道真恍如未闻,他拔出剑一步步的向着前方走去。 狮子原本就是凶物,这片森林原本就透着古怪,与其死在一头野兽身下,不如先发制人杀了它。 那头狮子已经靠的很近,它匐匍在地,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伸出了前掌。 陈道真身形一闪,竟快如闪电一般,就在那头狮子愣神之间,少年的剑已经刺向了它。 那狮子下意识的用手掌一挡,锐利无比的剑已经划破了它的掌心,鲜血潺潺的流了出来。 大白狮子呜咽一声,仰天长啸。 陈道真一个翻身跳上了狮子的背上,大白狮子猛烈的摇晃身体,少年身形不稳被晃了下来。陈道真一把抓住狮子的毛发,又借力跳上了它的脑袋。 狮子伸出手掌想要将陈道真挠下来,却不小心在自己脑袋上挠了一把,疼的呜呜直叫。 狮子彻底的愤怒了,它的速度变得极快,不再是在原地扑腾,它跳了起来,狠狠的朝着少年一巴掌拍了过去。 陈道真眸色一凝,一剑刺穿了狮子的手掌。 那头狮子痛苦的呜咽一声,用受伤的爪子抓住了陈道真,用力的扔了出去。 陈道真被狠狠的砸在树干上,他的身上有好几道伤口,脸上的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而那头狮子目光阴沉的瞪着他,此刻正一步步的向他走去。它的脚步很稳且慢,这头狮子用一种势在必得的目光锁定住了陈道真,。 景霁的声音已经喊叫的几近嘶哑,他顺着树干滑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即将陷入昏迷的陈道真。 “快跑。”陈道真想摸摸他的脸,然而他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他并不害怕死亡,在他刚学习武功的那一年,他的祖父便教会了他一个道理,生死并不可怕,在这个纷乱的武林之中,充满了千变万化的可能,如果死得其所便已经是最大的正果。 陈道真只是后悔,早知如此,他便不会用话刺激小孩,让小孩身陷囹圄。 即便小孩一遍遍的呼喊着他的名字,陈道真也还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景霁抱着陈道真,将后背露给了那头狮子。 狮子缓缓地走近,嘶吼一声便要一掌拍死两人。 就在此时,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微风拂面而来,一道年迈飘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无寿,回来吧。” 那头狮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它舔了舔尚在流血的爪子,一步不回头的转身走去。 景霁皱了皱鼻子,他看见树林深处里走出一位一身白袍的老人,老人一头白发,白色的胡须已经垂到腰间。他微笑的模样令景霁渐渐地放下了防备,老人走到他面前,笑盈盈的看着他,他的目光十分和蔼,浑身充满了仙风道骨的气息。 而那头狮子就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委屈的呜咽两声。 “老爷爷,你救救他吧。”景霁抹了把脸,哀求的望着他。 老人看了眼陈道真,他盘膝而坐,与景霁对视,他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不救他?”景霁疑惑的看着老人。 “他并不是一个好人。”老人指了指那头狮子,笑说,“你看,如果不是他伤害无寿,无寿并不会发狂,更加不会伤害他。因果循环,从本质上来说,这个少年并不值得我救。” 景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陈师兄是不是好人,可是陈师兄是想保护我。老爷爷,如果有个人想杀你,那他就不是好人了吗?或许,你才是那个恶人呢?” 老人道:“你的意思无寿才是恶人?” “我并非这个意思。可是,陈师兄或许误会了无寿是恶人。”景霁道,“又或者,如果有个人想杀你,而你是一个好人,那么那个想杀你的人就一定是坏人了吗?或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人微微一笑,半晌他方道:“你小小年纪,如何懂得这么多?” 景霁道:“师父说,人之初性本善,不能简单地以一件事来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老人又问:“倘若那人真是大奸大恶之人呢?” “老爷爷,你先救救他吧。”景霁向着老人跪下,猛的磕起头来。 老人捋了捋胡须,点头道:“你这响头,我受得,起来吧,我救他便是。” 景霁喜笑颜开,那头狮子哼唧一声,委屈的把头转了过去。 老人将一粒药丸送进了陈道真的嘴里,问道:“小孩儿,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啊?” 景霁摸了摸陈道真的脸,正用手帕给他擦脸上的血迹,闻言抬头道:“我已经有师父了,况且我学不会武功。”小孩声音闷闷的低了下去。 老人道:“你师父便是这么告诉你的?” 景霁犹豫的摇了摇头,他咬着嘴唇有些脸红道:“我师父说,我可以做天下第一。” “倘若你想,你便可以。” 景霁呐呐的望着老人,“老爷爷,你是谁?” “此处是羲山派境内,你认为我是谁啊?”老人笑的弯起了眼睛,竟有一些顽劣的模样。 “师师祖!”景霁猛的站了起来,“你是师祖!” 老人笑而不语。 景霁急道:“师父说,我以后可以像你一样是天下第一,我可以吗?” “那你想吗?” 景霁看了眼陈道真,点头道:“我想,我想和师祖一样。” “那好,待会儿我让无寿送你们出去,三个月之后你来这里找我,我便教你上乘武功。”老人道,“不过,出师之前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师父。” 景霁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可不行,我一定是要告诉我师父的,不过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任何的人!” 老人哈哈大笑:“孺子肖我,孺子肖我啊!好好好,你便大大方方的告诉你师父,你是个诚实的孩子,我自然信你。”老人笑的开怀,他的眼里满是和蔼。 景霁走到老人的面前,他郑重的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谢师祖。” 老人大笑三声,身形一闪忽然便消失无踪,只有声音还在空气中震荡,“你我一言为定。” 老人走后,那白狮子哼唧两声的站了起来,不情不愿的挪到景霁身边。景霁抱歉的看着它,说道:“大白你别生气,下次来我会给你带些好吃的。” 无寿呜咽一声,凑上去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小孩的脸,小孩站的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无寿抓起小孩,用力一甩。景霁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已经置身一团又长又软的白毛之间,随后陈道真也被如法炮制般的扔了上来,小孩连忙抱住他生怕他掉下去。 无寿慢悠悠的往前走去,时不时的停下哼唧两声,对背上其中一个十分不友好。 老人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陈道真之人年轻有为武功卓越,然心术不正心机险恶,如此以往,数年之后定成武林之祸害。希望景霁日后万万不要为今日之事而后悔懊悔。 ☆、第三章 白色的大狮子姿态优雅的朝着前方走去,它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随后缓缓地伏下身体。 景霁正准备从无寿的背上爬了下来,大狮子却猛地一抖身体,两个少年便随着震动从它的背上滑了下来。 景霁吓了一大跳,陈师兄可还晕着呢,正想着就见无寿一甩尾巴,将两个少年的身体卷住,平稳的放在了地上。 景霁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随后冲着无寿露出一个善意可爱的笑容,“谢谢你无寿。” 无寿打了个喷嚏,高姿态的扬起胸膛,一步不回头的离去。 景霁对着大狮子的背影摇了摇手。 陈道真躺在地上,他的脸色灰白,但好在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景霁艰难的将人拖了起来,半背半拖的将人扛在了背上。 陈道真如今十二岁,加之身材高挑,几乎是半个成人的模样了。景霁十分艰难的扛着他走了几步便觉得累得慌,这时陈道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他轻轻咳嗽了几声,下一瞬便又闭上了眼睛。 “陈师兄,你别怕,我、我很快就会带你出去了,你别怕,我会保护你。”景霁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然而他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今天实在太累了,只是这短短的几步路便几乎榨干了他的精力。 汗水浸湿了他光洁的额头,氤氲了他的双眸,他只能模糊的看见自己磨破了的布鞋在挪动,背上的重量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然而那时的少年无知无畏,他犹然记得陈道真的讽刺,那一句句恶毒的责备如影随形般的回荡在耳边。只是,年幼的景霁并没有记恨,并没有怨怼,他在这一刻只是想着:你看,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我可以背着你走很远的路。 景霁疲惫的闭上了眼,陷入了沉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天蓝色的床幔。 “醒了?”柳幕彦冷冽的声音传到了耳中,倏地将小孩的思绪拉到了现实中。 景霁转过脸去,就见柳幕彦冷着脸坐在床沿上,慑人的目光直直的瞪着自己。 然而,小孩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扁着嘴,眼里升起了浓浓的雾气。 景霁呜咽两声,大哭着扑进了柳幕彦的怀里。 柳幕彦原本就心疼懊恼的不行,这会儿也装不了严师了,一下下的拍着小孩的后背,嘴里哄道:“别怕别怕,师父在这儿呢,你自己调皮,这会儿倒是委屈上了。” 景霁吸吸鼻子不说话,双手紧紧地环着柳幕彦的脖子。 “你怎么跑进幻海秘境里去了?告诉师父,你是怎么出来的?”柳幕彦问道。 景霁吸了吸鼻子,脸上还满是泪痕,模样十分滑稽可笑,柳幕彦却看得十分心疼,连忙拿湿帕子给他擦脸。 柳幕彦乃是师祖的关门弟子,如今方二十又七,他并未成亲娶妻,当年师祖将景霁交予他抚养之时,景霁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景霁长到如今,全是柳幕彦一手照料的,景霁于他说是亲子也不为过,景霁出了事他自然最为着急。 景霁道:“那里就是幻海秘境么?” 柳幕彦叹气道:“也是不巧,今日看守的弟子躲懒去了,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跑了进去。” 景霁歪了歪脑袋:“师父,我在里面见到师祖了。” “大抵是你的幻想罢了,当年师祖打造幻海秘境是为了关押武林中大奸大恶之人。”柳幕彦道,“幻海秘境既然能令人只进不出,便是因为其中的幻术。” “可是师祖说会教我武功,我还答应他这件事除了师父不告诉任何人。”景霁着急的说道,“不是假的,我在里面还见到了一只大白狮子,师祖说他叫无寿。” “无寿?”柳幕彦轻蹙眉头,目光深沉。 “师祖还救了陈师兄呢。”景霁爬起来站在床上,“对了,我陈师兄呢?” “你陈师兄在房里,慢点,你跑哪去?”柳幕彦一把抓住往床下蹿的小孩。 景霁一个骨碌就下了床,穿好鞋子衣服就被抓住了,他连忙扒开柳幕彦的手,嘴里嚷嚷道:“师父你快放开我呀,我去看看陈师兄好点了没。” 柳幕彦叹了口气:“待会儿见了你陈师兄,给他道个歉,这次他受的伤虽然不重,但毕竟是在我们羲山派受的伤,为师自然是过意不去的。” 景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睡了一觉他的精神已经全回来了,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刚跨进小院子里,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啪嗒”声,景霁探出了脑袋,竟然见到陈道真跪在院子里,而陈牧画正拿着鞭子狠狠的往他背上抽。 陈道真脸上血渍未清,他死死地咬着牙,脸色苍白如雪,疼的狠了也只是闷哼一声。他抬眸看了眼小孩,随后神色复杂的垂下了脸。 景霁还没开口,眼泪就吓得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的砸在了地面上。 柳幕彦站在他身后,微微的敛眸,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一片阴霾。 “伯伯别打。”小孩泣不成声般的冲了过去,竟然一把扑在了陈道真的身上。 陈牧画眸色一沉竟是收不住手,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小孩的身上,柳幕彦身形一闪已然握住了鞭子的一端。 陈道真有了片刻的喘气,随即他伸出手推开了景霁。 景霁抹了把眼泪,又凑了过去,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陈牧画忙不迭的松开鞭子,对着景霁道:“陈伯伯差点没打到你,你闪开些,犬子无礼,竟害的你受伤,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教训他。”说着他又对柳幕彦道:“柳掌门,此次犬子犯了大错,你若要打杀他,我这个做父亲的绝不阻拦。” 柳幕彦心中冷笑,师祖执掌羲山派数十载,轻易不理凡尘俗世,羲山派与无极宗也向来无深交。如今自己做了掌门,便时常有江湖门派前来拜访,其心思不难揣测。如今无极宗前来拜会,不到一日,陈牧画之子便身受重伤,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是羲山派的不周到,而这陈牧画面上看似致歉,实际却是想拿捏自己。 柳幕彦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挑了挑唇角,顺水推舟道:“这件事与陈少侠无关,是我羲山派的弟子有错再先,陈兄你也别再怪罪他了,景儿,过来给你陈师伯道个歉。” 景霁慢吞吞的走到陈牧画的面前,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陈牧画的神情,陈牧画明明面带微笑,但景霁就是觉得害怕的不行。他缩了缩肩膀,期期艾艾道:“陈师伯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打陈师兄了。” 陈牧画蹲下身子,笑道:“好孩子,不哭,伯伯不生气,是你陈师兄太不像话了。” 柳幕彦道:“这孩子被我宠的能翻了天,我回去自会教训他。” 沉默许久的陈道真忽然站了起来,他看着柳幕彦沉声道:“柳掌门,是我一意孤行要去树林里玩耍,小景多番劝阻无果才跟着我进去。你若要教训,就教训我,别教训他。” 陈牧画满眼阴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陈道真,陈道真被救回来之后对着他也是这番说辞,但他是他老子,这种理由他根本不会相信。他的儿子性子冷淡,哪里会非要去树林玩耍,简直是吹牛吹破了天。他在这里厚着脸皮要人情,他儿子就可劲的给他拖后腿! 陈牧画讪讪一笑。 景霁可怜巴巴的看着陈道真,陈道真却只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地面。 柳幕彦哈哈大笑:“我看这件事也就算了吧。两个小子也没受什么重伤,如今他们感情正好,倒是你我做了恶人。” 陈牧画忙不迭的应是。 柳幕彦拍了拍景霁的脑袋,道:“扶你陈师兄进去休息吧。”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景霁。 景霁皱了皱鼻子,刚接过小瓷瓶,那头陈道真已经自己朝着房间走去。“陈师兄,等等我。”小孩在他身后呼喊,小短腿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柳幕彦道:“陈兄,不如我们移至书房好好聊聊。” “柳掌门请。” 陈道真进屋坐在床沿上,淡淡道:“关门。” “哦。”景霁连忙把门关上,见陈道真脸色不虞,便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生怕陈道真一个生气叫他出去。 见小孩像只乌龟一样慢吞吞的朝着自己走来,那模样可爱极了,一双大眼睛似乎会说话,此刻眼中充斥着委屈,小模样招人疼的不行。 陈道真抿了抿唇,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小孩的胳膊,一个用力就将人带进了怀里。 景霁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被一股热气包裹住,他几乎能感觉到头顶传来的鼻息声。 陈道真半天没有出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喑哑低沉:“你没事就好。” 景霁仰起头,他眨了眨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陈道真的下巴,说道:“这里也受伤了。” 陈道真一把握住小孩柔软的手指头,笑道:“没关系,不疼。” 景霁扁着嘴道:“以后我学会了武功,就可以保护你了呃至少、至少我可以保护自己。”他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还记得陈师兄笑话他学不会武功呢。 陈道真喉头动了动,他看着怀里少年天真无邪的目光,所有的话都似如鲠在喉,难以言说。 他叹了口气,在少年的脑袋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第四章 缭绕的白雾犹然带着晨间微凉的气息,明媚的阳光穿透厚重的雾气,带来点点的暖意,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 练武场上,一群穿着白衣的小萝卜头们有模有样的拿着木剑,嘴里哼哼哈哈的喊着口号。 为首的是个十多岁的男孩,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开锋的真剑,驾轻就熟的挽了一个剑花,为师弟们一一演练剑招。 这孩子便是柳幕彦的大徒弟陆臻,比景霁早了几年入门,年长他几岁,天资亦是柳幕彦徒弟中最为出类拔萃的,更难得是,他性格沉稳,小小年纪便有大将之风,不仅勤于练武,更将一众师弟照料的很好,极有大师兄的风范。 待陆臻练完一套剑法,身后的一群师弟齐齐鼓掌,大声叫好,一个个眼中满是崇拜与敬佩。 陆臻无奈的叹了口气,老神在在的说道:“你们要好好看着,不要光叫好。” 小萝卜头们笑嘻嘻的胡闹着,趁着教剑术的师父今日不在,一个个明目张胆的偷着懒。 “三师弟在哪?怎么没见到他?”陆臻扫视一周,问道。 “大师兄!我知道!三师兄睡懒觉了!” 陆臻抿着唇微微蹙眉,恰巧周策姗姗来迟,衣衫凌乱的跑到了自己面前。 周策刚要狡辩,陆臻已然说道:“今日你多扎半个时辰马步,以后不准再迟到了。” 周策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大吼道:“我偏不,我又不是故意的,凭什么要罚我?” 陆臻冷下脸道:“这不是罚你,你原本就晚了半个时辰,该是你补回来的。” 周策依旧不服气,梗着脖子道:“二师兄从来不练武,你怎么不去罚他?” “他是他,你是你,不能混为一谈。”陆臻与景霁认识的早,小孩从会走路便一直跟着他,长大些又发现身带残缺不能修炼内力,陆臻自然更加体恤他一些,更何况,这早就是掌门默许了的,如今再拿出来说又有何用? 周策见陆臻不耐烦的皱起了眉,那表情显得严肃而压抑,不禁服了软,闷声闷气的扎起了马步。 过了一会儿,陆臻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让大家解散去用早饭,周策一脸冷漠的看着师兄弟们一哄而散,等人走光了才委屈的红了眼睛。 周策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抿着唇不发出半点声音。 正蹲着马步呢,就见景霁那小王八蛋慢吞吞的迈着步子往这里来了,周策本来就不是软包子,这会儿气得不行,又岂能在景霁面前丢了脸,他立马站直了身体,揉了揉酸疼的膝盖,远远地喊道:“二师兄,你过来。” 景霁倏地回过头,见周策叫他,欢呼一声跑了过去,笑眯眯的说道:“三师弟,你叫我干什么呢。” “你,扎个马步给我瞧瞧。”周策绷着脸看着他。 景霁扎起马步,转过头问他:“是这样吗?” 周策绕到他身后,一脚踹上他的屁股,将他踢得趴在地上,抱怨道:“你怎么练马步都不会扎?” 景霁顿时有些委屈,他缓缓爬了起来,软绵绵道:“我的衣服脏了,三师弟你踢我干嘛?” “练武之人衣服脏了怎么了,又不是破了个洞,我瞧瞧有多脏。”周策说着一把拽住景霁的衣服。 两人立刻推搡了起来,景霁成日里吃喝玩闹,哪里是周策的对手,两人纠缠片刻,只听见刺啦一声,景霁的衣襟被扯烂,松垮垮的垂在胸口。 周策慌张的松开他,连忙道:“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扯烂的。” 景霁红着眼,指着他道:“我要去告诉师父,你欺负我。” “你不准去。”周策连忙拉住他,求饶道:“对不起嘛,你别去告诉师父。”到底还是心性单纯的孩子,知道闯了祸,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不论怎么说,景霁都是他师兄,哪怕这个师兄没有半点作为,哪怕他不像个师兄,但兄友弟恭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师父极为倡导的品德。 周策慌了神,担惊受怕的看着他。 景霁哼哼了两声:“讨厌鬼,我要去告状了。”他说着推开周策就跑走了,一路向着柳幕彦的书房跑去。 景霁不比旁人习武多,柳幕彦便教他读书,让他修身养性。 今日和周策打闹一番已经迟了,到了书房的时候柳幕彦正坐在书案前,见他探进了一个小脑袋,笑道:“怎么来晚了,睡懒觉了?” 景霁可怜兮兮的走到书桌前,肥嘟嘟的手指扒着桌面,慢吞吞道:“嗯景儿摔跤了。” 柳幕彦挑眉:“摔哪儿了?把衣服都给摔坏了?” 景霁抬起眼滴溜溜的望着他,突然却见桌面上有一碗剥了皮的葡萄,他眼睛一亮,手脚并用的爬到柳幕彦腿上坐下,吸了吸口水问道:“师父,这里有一碗葡萄呢。” “是呢,怎么有一碗葡萄呢?”柳幕彦抱住他不让他摔下去,脸上扬起了宠爱的笑容。 “葡萄皮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呢?师父也不知道呢。” 景霁飞快的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景儿尝尝甜不甜。” “甜不甜?” “师父也吃一个,你吃了就知道了。”景霁又拿起一个塞进柳幕彦嘴里,讨好的冲他嘿嘿直笑。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吃完了半碗葡萄,柳幕彦摸了摸他圆鼓鼓的肚子,笑道:“好了,待会儿再吃吧,今日就不练字了,你吃完了葡萄就回去换身衣裳,下次别再调皮了。” 景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捏着手指头软软的说道:“我想把葡萄拿给陈师兄吃,然后再去换衣服好吗?” 柳幕彦脸色一黑,酸溜溜的想:我剥的葡萄凭什么给姓陈的小子吃 他面上不显,犹然笑道:“去吧。” 景霁只当他答应了,欢呼一声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端着小碗便跑开了。 柳幕彦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一路远去,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景霁一路连跑带走的出了院子,还没走多远,就见周策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丛里,小脑袋慌张的望着四周,见景霁出来,连忙走了上去。 景霁故作生气板着脸,“你在这里干什么?” 周策急的眼眶通红,“你都告诉师父了?” 景霁扁扁嘴:“没有啦,下次你再欺负我,我就全部告诉师父。” 周策倏地松了口气,见他拿着一个小碗,问:“怎么有葡萄?” “是师父给我的。”景霁犹豫片刻,递出小碗道,“喏,给你吃两个,只能吃两个哦。” 周策摆了摆手:“嘁,跟谁没吃过葡萄似的,山脚下有一大片葡萄树,下次休沐我带你去摘葡萄吃。” “好啊好啊,谢谢师弟。”景霁高兴得不行,笑眯眯的往周策身上凑。 周策尴尬的笑了笑,和他一起往回走。 和周策分开之后,景霁兀自来到了陈道真住的院子,进门就见陈道真正在练剑,剑势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一招一式间连贯自如,剑气如虹气势逼人。 景霁呆呆的看着他,哪怕他不懂这些,也看的出来,陈道真比起他的师兄弟们武功高强了许多。 景霁拈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咂巴着嘴看着他。 陈道真收起剑,微微蹙眉望着他。 景霁见他皱眉,怔忪片刻,突然着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师父说不能看别派的弟子练功,我忘了,陈师兄,你别生气了。” 陈道真哪里是在这些气,他抿着唇掏出手帕,抓过小孩胖乎乎的手,仔细的用帕子擦了一遍。 景霁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情,轻声道:“陈师兄,我以后真的不看了你还在生气吗?” 陈道真想呛他一句“看了你也学不会”,但一想到前日的情景,不禁将话咽了回去,淡淡道:“我没有生气,你想学我以后都教给你,不要用脏手抓葡萄了。” 景霁脸一红,嘿嘿笑道:“都是给你吃的。” 陈道真见葡萄剥了皮,心中一动,表情柔和了下来,“嗯”了一声当真端过碗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景霁跪在石凳上支起身体眼巴巴的看着他一颗颗往嘴里送。 “陈师兄,你也喜欢吃葡萄吗?我、我最喜欢吃了。”说着还应景的咽了咽口水。 陈道真一想到小孩为他剥干净了葡萄皮,心中便柔软的一塌糊涂,微微翘起唇角道:“喜欢。” 景霁失落的看着葡萄说道:“哦,那你都吃完吧。” 陈道真不负所望的将葡萄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好吃吗?” 陈道真颔首道:“好吃。” 景霁站到了石凳上,仰着小下巴满脸骄傲道:“都是我师父给我剥的。” 陈道真:“” “陈师兄,你身上还疼吗?给我看看。”景霁说完就扑向他,着急的想去掀他的衣服。 陈道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往上颠了颠,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把抓住了他胡作非为的双手,说道:“没事了,你别胡闹。” 景霁扁了扁嘴,突然凑过去亲了亲陈道真的脸颊,软软道:“陈师兄,我很乖,我以后不会害你受伤了。” 景霁说的认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熠熠生辉,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年冷冽的五官。 陈道真喉头滚动,自他懂事以来便不与人亲近,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必须配得上无极宗少主的身份,他摔倒了必须自己爬起来,受了伤必须自己捱过去,他独自走在遍布荆棘的路上,从来不指望有谁能保护他,哪怕他知道这个孩子说的只是童言稚语,哪怕他明白指望景霁保护他那是天方夜谭。 然而这些温声细语他从来不曾听过,那心中的悸动让他觉得陌生且震撼。 陈道真抿了抿唇,突然站起身背对着他,淡淡道:“你回去吧,该用午膳了。” 景霁恍然未觉,欺身过去牵起了他的手,“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还不饿,你自己去吧。”陈道真微叹了口气,甩开了他的手。 “哦。”景霁有些怯怯的望着他,脚步慢吞吞的往外挪。 走了两步小孩又突然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陈道真说道:“那我们去后山玩儿吧,我的肚子也不饿,我刚才吃了好多好多葡萄哦。” 陈道真侧头瞥向他,微微笑了起来:“好。” 时间毫不留情的一晃而去,半个月后,陈牧画带着陈道真和一行弟子离开羲山派。 景霁随着柳幕彦将人送到山脚下,他站在柳幕彦的身边,依依不舍的望着陈道真。 陈道真解下佩剑上的蓝色剑穗,一言不发的放进了小孩的手中,随后头也不回的跟着队伍离去。 他的面前是整个江湖,他的身后是虚无飘渺的羲山。而他万般牵挂的孩子,在此刻注定被留在了身后。 ☆、第五章 十二年后。 天地间一片血红,天边挂着一轮腥红色的弯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风,锐利如刃,卷起满地落叶。 那一波又一波的嘶吼声渐渐安静了下来,一道强劲的风卷起了满地的落叶,在旋风的中心站着一名少年,少年手中持剑,纹丝不动。 蓦地,落叶肆虐的向他袭来,叶片扫到他的衣摆,削落一片衣角。 少年动了,他快如闪电,那一堆落叶似乎被他吸在了剑上,化成一堆齑粉随风消散。一道白色的身影随着一声嘶吼加入了混战,那是一头巨大的狮子,它跃至半空,几乎遮盖了天地! 它伸出锐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扑向少年。少年脚下生风,他的速度变得更快,快的几乎形成了重影。 一人一狮相互搏斗,少年轻轻一点地,一个翻身抓住了狮子的白色绒毛,他借力几个翻身跳上了狮子的背部。 狮子怒吼一声,猛烈的摇动着身躯,少年身形一晃,抓住一段树枝一跃上了树顶。 这十余年间,不只景霁在成长,无寿也变得十分强壮,它的爪子变得更加锋利,身形变得更加矫捷,它的尾巴可以轻易将树木扫断。 但景霁知道无寿的弱点,那就是它的感知变差了,它的皮毛变得厚重,它再难以感受到细小的重量,包括寒冷与疼痛。忽然,景霁趁它不注意轻轻地又跳回了它的背上。 无寿眨了眨它的巨大的瞳孔,疑惑的发现少年不见了,它蹲下身体,可怜巴巴的望着月亮,无聊的耷拉着尾巴发出唉呜的声音。 景霁顺着他的脑袋往下跳,轻巧的落在它的鼻尖上。 无寿显得很高兴,它兴奋的甩了甩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这十多年来,景霁勤加修炼,他的剑法变得极快,他的剑术甚至超过了武林中极大多数的剑客,然而他的身体内依旧难以聚拢真气,十二年的修行不过只有一层浅薄的内力,这股内力时有时无,根本指望不上它。 羲山派剑气双修,他如今虽剑术超群,却不是任何一个羲山派入门弟子的对手。 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并无所谓,武功只要能够防身,足够让他下山找人便足矣。 师祖悄无声息的出现,他站在景霁面前,笑盈盈道:“景儿,老夫今日有话要与你说。” 十余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许是日日相见,景霁竟不曾发现,师祖仍如同当年一般的模样,只是眉宇间的皱纹加深了一些罢了。 “师祖且说。”少年拔长了身形,肩宽腿长,隐隐有些器宇轩昂的模样,但一张娃娃脸恁是令他看轻了几岁,少年一笑,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狡黠可爱。 师祖道:“我有一挚友,算来这月便六十了,你可愿意代我前去贺寿啊?” 景霁猛的睁大了眼睛:“师祖当真吗?” 师祖笑道:“自是当真的,你如今剑术已有小成,内力却停滞不前,留在此处也不过是摩挲光阴,不如去江湖走一遭,或许能有一番机遇。” 景霁喜笑颜开,倏地跳上了无寿的脑袋,一人一狮又是一番打闹。 师祖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说道:“你且先下来,休得胡闹,师祖有样东西送与你。” 景霁跳了下来,缓步走到师祖面前。 师祖拿出一柄墨绿色的长箫,道:“你可知道天蚕玉?” 景霁接过那柄箫,触手微凉,绿色的玉石之中嵌着点点黑晕再细细一看,那似乎是红色发黑的血色。景霁微微一怔:“我在书中看过,传闻一百多年前有个武林高手,偶然一次在火山里死里逃生并意外获得了一块玉石,那玉石长的如同蚕蛹的模样,那高手身负重伤吐了口血,那血竟然渗进了玉里,后来那高手就将这块玉打造成了一柄箫,并以其为武器。” 师祖微笑着点了点头。 景霁微微一纳:“莫不就是这个了,师祖是想将这个送给我?”说完就见师祖又点了点头。 景霁来回的摩挲着那柄长箫,他猛的跪倒在地,眼中竟是噙着泪水,他吸了吸鼻子,喑哑道:“十二年前,师祖救我性命,十二年来又悉心教导,如今又将此物送我,弟子何德何能受师祖如此眷顾。” “好孩子,别哭。”师祖将他扶起,笑道:“你往日里皮的跟只猴子似的,如今这般尊师重道,倒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将东西收起来,便去吧。” 景霁皱了皱鼻子,乖巧的将天蚕玉收进了袖中。一转眼,师祖已经消失不见。 无寿呜呼一声,将景霁甩上了背,慢悠悠的朝着前方走去,一如无数次的相送,脚步稳健未作离别。 原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却不知这一人一兽相隔多年才能再次相聚。 景霁躺在无寿的脑袋上,拿出天蚕玉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摸,随后他又拿出自己的佩剑,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蓝色剑穗解了下来,系在了天蚕玉之上。 那枚剑穗已经被洗的发白,剑穗上悬挂的玉环也已经被磨去了当年的纹路,如今显得光滑而透亮,景霁看了几眼,宝贝的将天蚕玉和剑穗一齐收进了怀中。 四月的天,气候渐渐转暖,但微风袭来仍能带去几许微凉,满州城内多得是弯了腰的柳树。河边的空气十分湿润,混杂着泥土潮湿的气息,扶柳之姿婀娜轻盈。 景霁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楚家的宅子。 楚南天在满州城的地位举足轻重,今日六十大寿,多得是各方亲朋来祝寿,轻易打听便知其府宅的位置。 景霁来到楚家大宅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来贺寿的除了打扮富贵的生意人也不乏百姓平民,守门的小厮对着来客无一不是客客气气的,绝无半点高低之分。听闻那楚南天为人乐善好施,想必在满州城内应是德高望重的。 不同于羲山派漫山遍野的鲜花绿植,这楚家端的是气派富贵,门口两座大石狮子威武霸气,匾额上的题字刷了金漆,里面景霁是看不见,不过大抵也差不了,便是看那守门小厮的衣服,就知这楚府的大气了。 景霁在门口张望了一番,见客人们也不出示请帖便拎着礼物往里去,便跟着向那朱红色的大门走去。 脚还不曾跨过门槛,衣服却被人拽住了。 “哎哎哎,往哪走呢?去去去,今天我们老爷大好的日子,你可别来捣乱。”那小厮见面前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那张娃娃脸显得十分稚气,小厮脸一黑说起话来一点不客气。 景霁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掏出一个黑色木盒,笑道:“我是来给你家老爷贺寿的,你瞧,我带了贺礼。” 那小厮瞪他一眼,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你这东西我们老爷不稀罕,你快走,待会儿我们老爷来了,别给他添了堵。” 景霁皱了皱眉,心下也有些不悦,这个盒子他虽没有打开过,但羲山派无数奇珍异宝,他师祖又怎会送些次等的东西,再者,这贺礼楚老爷看不看得上也不是旁人说了算的。 景霁正要说话,那小厮又道:“这全天下谁不知道,我们老爷不和江湖人打交道,就算是武林盟主来了,我们老爷也不给脸,去去,别来捣乱。” 景霁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剑,他竟是没有想到这个原因,他怔怔的发现周围的人皆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景霁脸上臊的通红,他弯了弯眼睛,说道:“打搅了。”他的任务只是把贺礼送出去,回头重新打扮一番将剑收起来再来送礼也不迟。 小厮翻了个白眼,“快走。” 景霁正打算离开,就见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那人年纪已然不轻,但身材健硕,衣冠端正,看上去十分威严正气。 那人走近些,见景霁手中握着剑,便皱起了眉:“楚某曾经发过誓,不与任何江湖人打交道,你这小子又是哪里来的?” 楚南天眉头紧锁,中气十足,声音中隐隐蕴含着浓浓的怒气。 景霁目不斜视的望着他,作揖朗声道:“在下羲山派景霁,奉师祖之命前来贺寿,这是师祖令在下带来的贺礼。”景霁说完顿了顿,又小声道:“若是楚前辈不喜欢我在这里,那您收下这礼物,我这就离开。” 景霁话音未落,就见楚南天脚下一颤,整个人变得沉默。 楚南天在此刻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整个人似乎被浸在了水里,他的背后满是汗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喜悦和伤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前半生富贵荣华,受人崇敬,稳坐武林盟主之位,娶了当朝公主为妻,继而子女双全未有愁绪,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个叫做沈傲的人毁于一旦。他的掌上明珠在诞下沈傲之子后留书出走,他的妻子郁郁寡欢,没几年便去了,而他楚南天自己,向来自诩英雄,却做了不仁不义之事,为江湖人所诟病。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节 他的后半生完全是个笑话。 楚南天一眼就认出少年的身份。 眼前的少年年轻俊朗,白衣翩翩有仙人之姿,他像极了他的宝贝女儿楚楚,浓眉大眼,唇红齿白,除了脸蛋还有几许少年的圆润,眉宇间全然是楚楚的影子。那样单纯懵懂的眼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自从那件事以后,他的女儿楚楚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孺慕和崇敬,不再是纯粹懵懂,而是充满了仇恨和怨怼。 楚南天深吸了口气,他努力的忍住了声音中的颤抖,“我楚南天从不招待江湖人,你将剑交给我保管,待你离开之时再还与你。” 景霁眨眨眼,“好的。”他十分疑惑的盯着楚南天瞧了很久,这个老前辈真是古怪啊,刚才还板着脸怪吓人的,一会儿怎么又这副模样,难不成是哪里不舒服么? “阿大你把景公子的剑收好,将南院打扫一下,让景公子住下。”那小厮连忙上前接剑。 小厮箭步上前道:“景公子,让小的来拿剑。” 景霁脸红红,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公子呢,他摇了摇头:“楚前辈不用客气了,我已经在客栈住下了。” 楚南天道:“你放心的住下,是哪间客栈,我让下人去将你的行囊取来。” 楚南天劝慰了几句,在他的拳拳盛情之下,景霁便却之不恭了。 景霁心道,这楚南天发誓不与江湖人交往,但一听师祖的名号却变得这么热情,看来师祖与楚南天果然是莫逆之交。 ☆、第六章 楚南天望着眼前的木盒出神,盒子里躺着一只胎毛笔。他小心地将毛笔从盒子里拿出来,轻轻地摸了摸上面的软毛。 蓦地,他大笑了起来:“师祖果然最懂楚某啊。” 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才恍然回神将笔收了起来。 管家弯着腰走了进来,道:“老爷,宾客已经到齐了,大少爷那里来了消息,说是路上遇着些事,或许要明日才到。” “可打紧?” “不打紧不打紧。”管家连忙道,“只是大少爷赶不回来,心中愧疚。” 楚南天摆摆手:“不用替他说好话,慎之的脾气我了解,他定是遇上事了,否则不会不回来。不用理会他,对了,那景公子可住下了。” “住下了住下了,奴才已让丫鬟送了些点心瓜果过去。”管家忙不迭的应道,然后他心中疑惑,那南院可是小姐以前住的院子,小姐失踪后,老爷始终不让人碰那院子一下,如今怎么会让一个外人住了进去?不过,这不是他能多问的,想想便罢了。 “你派个人照顾他,莫让他受了疏忽。” “红桃和竹子机灵,奴才这便派他们去。”管家道。 楚南天皱了皱眉,道:“等等,算了,算了,不用特意优待他令他觉得不适,替我更衣,先去会客。” 管家称是。 楚南天到了宴厅,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景霁坐在角落不显眼的地方,满意的同时又有些心酸。他的宝贝外孙,原本应该享受富贵荣华、锦衣玉食,而不是见不得一点光,像他的祖祖辈辈一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南天叹了口气,无奈的瞥过了脸。 那头景霁恍然未觉,他今日可高兴的很呢,在门派中虽然也吃得好,但大多清淡,毕竟习武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像今日这么丰盛的菜色几年也吃不到一次。 坐在他身边的是当地的乡绅,十分有涵养的与他打招呼,起初景霁还能应上两句,等她旁边的妇人问他是否成亲之时,他便彻底红了脸,呐呐的说不出话了,只一个劲儿的摇头,偏那妇人见他样貌俊秀,便要将自己的侄女介绍与他,弄得他几乎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席结束,景霁便匆匆回了房。 他躺在床上将长箫拿出来把玩,小心的抚摸上剑穗上的玉环,那枚玉环被常年摩挲,纹路已经模糊不清,景霁伸出食指在玉环上划过,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景霁叹了口气,想起他在羲山派和师兄弟抢馒头吃的情景,每次他抢着之后,大师兄都要笑话他窝里横,他当时还不信,今天看来,大师兄实在是所言非虚。 景霁啧啧道:“我果然是窝里横。” 他将玉箫抱在怀里,脸在剑穗上蹭了蹭,迷迷糊糊的差点睡了过去,“不知道陈师兄还记不记得我。” 此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景霁猛的惊醒,他前去开门,正是楚南天站在门外。 楚南天见他头发凌乱,哈哈一笑道:“这么早就睡下了?” 景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楚前辈怎么来了,前辈进来坐。” 楚南天道:“我有几句话想让你捎给老祖,顺便再替我谢谢老祖的贺礼。” 景霁沏上茶,说道:“自然可以,不过,我此番下山,还有其他的事要办,或许要一阵子才会回去。” 楚南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见景霁满脸疑惑,倏然回神压低声音道:“九天行,神鬼莫测,南方破,化雪成精,你记住了,这句话除了师祖,你谁都不能告诉。” “楚前辈你放心,晚辈一定把话带到。”景霁严肃道。 楚南天朗声一笑:“好孩子,好孩子,景少侠年少有为,将来必成大器,楚某愿你一世平安,事事遂愿。” 景霁腼腆的笑了笑,“借楚前辈吉言。” 楚南天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楚某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吩咐下人,不必客气,就当就当这是你自己的家。” 景霁眉眼一弯:“谢楚前辈。” 楚南天缓缓地走出了院子,那曾经顶天立地一呼百应的英雄人物,如今也年华垂暮背影萧索。 楚南天离开不多时,便有下人丫鬟送来了热水和茶点,景霁受宠若惊的洗了个热水澡,他今日真真是被楚南天的热情吓坏了。然而,他又转念一想,说不定这是商人的待客之道,和他们武林中人是不一样的。 景霁换了身衣服,见月明天清,正打算去院子里练会儿剑,却忽然听见了一股诡异的风声。 景霁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将身体隐藏在了墙角的阴影之中,他在幻海秘境修炼了十多年,武功造诣虽不算佼佼者,但他的五感变得十分敏锐,他可以看清十米远处的虫子,更可以听清百米远处的风声,这与幻海秘境诡谲多变险恶重重的环境有着密切的关联。 附近有人,非但有人,来者还是高手。 景霁疑惑的蹙起眉,楚前辈既然不与江湖人接触,那府内怎会有如此高手。 景霁虽五感灵敏,但若不是夜晚静谧祥和,他也不一定可以发现异常。 周围忽然变得平静,仿佛一切都是景霁的幻觉。他走出阴影面,目光凝重的望着池塘对面的屋子,然而在他下决定之前他已然不由自主的向着池塘对面走了过去。 他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推开了门。 门锁十分老旧,木门被推开的瞬间发出了吱呀的声响,那是一间女子的闺房,粉色的床帘上染满了尘埃,房间的右侧放着一张梳妆台,桌面上的铜镜清晰的反射出房间的布置。 景霁眨了眨眼,目光定定的望着那面铜镜。 他慢慢的转过身,朝着梳妆台走去。那是一面少女闺中的铜镜,铜镜上布满了灰尘,四周镶嵌的宝石光泽黯淡,铜镜旁的银梳爬满了蛛网。 景霁将脸凑了过去,清晰的看见镜子中的自己。 蓦地,景霁呼吸一窒,镜子里的少年背后慢慢显现出另外一张脸,而他的肩膀上已然架上了一柄长剑。 那是一张倾国倾城雌雄莫辩的绝色容颜,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五官妖冶柔美,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而那唇角的笑意却令人觉得邪恶阴森。 “你倒是很聪明,竟然能察觉到我的行踪,楚南天与武林如今已划清界限,却独独招待了你。”那人嘴角不着痕迹的挑起,“你是谁?” 那柄剑就贴在景霁的脖子上,只肖他一动,便会身首异处。 景霁眼珠子转了转,声音可怜兮兮道:“我只是路过此处,见楚前辈寿诞,便讨口酒喝,楚前辈德高望重,自然不会将我拒之门外。我这也不过是恰巧到了这里,大侠饶命啊。” 那头微微扬起脸,不悦的望着少年。 景霁蹙了蹙眉,从镜子里看去,却见那人一身红衣,微微眯着眼看向自己的神情充满了蔑视。 景霁暗道不好,这人绝不是善茬。 他抿了抿唇,看着伸手即触的铜镜心中一沉。 只能赌一赌了。 景霁忽然说道:“美人儿,手下留情啊。” 果不其然,那人目光一狠,眼中充满了杀意,然而就在此刻,景霁竟然伸出手去,手掌贴向了镜面。 房间中响起墙面挪动引起的厚重的摩擦声,梳妆台背后的墙面渐渐挪开,露出了只容一人通过的一条窄道。 一切果然如景霁所料,就在他刚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这面镜子的特别之处。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里也已经布满了蜘蛛网,这明明是一间久未打理的房间,然而这面镜子却干净明亮,在月光下泛着皎洁的光芒。 就在红衣青年惊讶不已的瞬间,景霁已经灵活的摆脱了他的威胁,快速的钻进了秘道之中!景霁转过身冲红衣挤了挤眼睛,随后整个人融入进了黑暗之中。 红衣青年纹丝未动,他缓缓地收回了剑,嘴角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那是一种对待猎物势在必得的自信。 ☆、第七章 那是一条漆黑阴森的阶梯,一路走去都没有灯火,像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通往未知的地方。 景霁开始担心自己是否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或许这条密道又是另一条死路。然而此刻,他最害怕的并不是随时而来的危险,却竟然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他陈师兄了。 这就像是一种执念,或许他再见到陈道真,两人也并不会成为至交好友,更或许陈道真依旧像儿时一般对自己百般挑剔,然而他依旧想见一面陈道真,这种思念在日积月累之间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一想到陈道真的模样,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景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他想,或许等见到了,自己便不会如此执着了吧。 正想着心心念念的陈师兄呢,眼前就出现了一丝光亮,景霁顺着亮光在墙壁上摸到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个火把。 这是一个三尺长宽的房间,地面上嵌着一些形状大小不一的地砖。景霁转了转眼珠子,脱了一只鞋子扔了出去。 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 景霁松了口气,心道是自己想多了,哪里来这么多的机关秘术。 鞋子离自己并不远,他弯腰捡回了鞋子,穿上鞋后便大喇喇的往前走。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突然传来了石砖摩擦的声音,墙面凹陷了数十个口子,每个口子都露出了三根箭头,一时间万箭齐发,齐齐朝着景霁射去! 景霁心中一惊,用火把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银箭,身体轻巧的跃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景霁松了口气的同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正暗暗庆幸,阴影处却出现了那红衣青年的身影。 景霁皱了皱眉,就知道自己不能轻敌。他一个转身快速的向着密道的深处走去。 这密道虽长,却没有景霁想象中的复杂,完全是一条路到底。不是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与那红衣青年硬碰硬,他的内力时有时无,若是打起来并没有几分胜算。 景霁很快就走到了密室的尽头,那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四周挂满了字画,房间的桌子放着一些孩童的玩具,和几个精致的梳妆盒。 景霁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 楚前辈大费周章造了这么一个密室,就是存放了一些小孩儿的玩具和女子的首饰么?看来这个密室只是做收藏之用,那红衣青年可能要失望了。 就在此时,景霁忽然被房间正中央的一幅画吸引了注意力。他目光怔怔的看着那幅画,身体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柳眉秀丽,眼角含笑,眉目间满是柔情,少女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含羞带怯的垂着眼眸,手中的团扇微微遮掩住唇角的笑意。 景霁望着那幅画出神,仿佛整个人被吸了进去,他看着落款处的名字不由自主的念出了声:“沈傲。” 景霁的思绪还未从画中走出,然而就在他专注的看着那幅画之时,他的脚下却倏地出现了一个大洞,他整个人在回神之际已经往下掉去。 就在此刻,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整个人就这么悬在了空中。 景霁心有余悸的喘着气,他下意识的往下看了一眼,却见眼前齐刷刷的全部都是锋利的尖刺,若是掉下去铁定戳的浑身是洞。 然而他抬起眼看着拉住他的红衣青年,心又沉了下去。 景霁可怜巴巴的皱着脸,欲哭无泪的看着红衣青年,急急道:“别、别松手求你” 青年蓦地就被取悦了,看着景霁委屈的苦瓜脸道:“我自然会救你,你的命是我的,就该由我亲手了结。” 景霁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青年已经一把将他甩了上来,用剑将他抵在墙角,左手按住了他的命门。 景霁眨巴了下眼,踌躇道:“要不咱们一对一比试一下,怎么样?” 青年挑唇一笑:“不怎么样,这整个江湖都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就凭你?一个初出茅庐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景霁瞪着他,大眼睛圆的跟铜铃似的,发起怒来像只小老虎似的。 青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记住,我叫段、鸿、血”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景霁的手在袖子中不着痕迹的抓住了天蚕玉。就在两人动手之际,段鸿血 突然疑惑的发出了“嗯”的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均是沉着不动。 景霁眨了下眼睛。 段鸿血微微蹙着眉:“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景霁跟着嗅了嗅鼻子,“是皂角的味道吗?” 段鸿血眉头紧锁道:“不是这个味道。”他忽然凑到了景霁的脖颈之间,嗅了嗅鼻子道:“你身上的血很好闻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你、你发什么病呢”景霁剧烈的挣扎了起来,然而他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段鸿血,段鸿血变得越加兴奋,他伸出舌头快速的在景霁的脖子上舔了一下,牙齿很快抵住了景霁脖子上的经络。 景霁再也按耐不住,他迅速的出手,与段鸿血过了几招,天蚕玉在他手中几乎与他浑然一体,几回合之后景霁摆脱了段鸿血的纠缠跳出了战圈。 段鸿血阴沉沉的低笑,他用拇指摸了摸嘴唇,似乎仍能品尝到少年血液的甜美,那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兴奋感。“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一点,不过游戏结束了。” 景霁露出笑容,狡黠道:“没错,到此为止。”他转身即跑,并不恋战。 段鸿血哈哈大笑:“只会逃跑的小东西。”段鸿血收起了笑容,面色捉摸不定,他似乎并不着急,步态懒散的朝着出口走去。 皎洁的月色蒙上一层阴影,夜风微凉,蝉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景霁持剑站在院子的池塘前,他叹了口气,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池塘中,莲叶上,陡然而立着六个黑衣蒙面人,他们持剑面向着景霁,危险一触即发! 而很快,段鸿血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蹙起了眉,他此行来到楚家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但看来想要这样东西的人并不只是他一个。 景霁皱着眉,问:“你的人?” 段鸿血冷笑一声:“他们也配?”他拔出剑,转头看向呆愣的少年淡淡道:“你先走。” 景霁紧了紧握住天蚕玉的手,犹豫的看着那六人。 却听段鸿血又道:“别妨碍我。” 景霁挑了挑眉,笑着一跃上了屋顶。 那六人对视一眼,其中三人前去追景霁,而另外三人已然动手朝着段鸿血杀了过去。 段鸿血冷冷一笑,拔剑应战。 而那头景霁被逼至墙角,他翻身跃出墙头,却仍在街道上被三人堵截。 景霁皱着眉,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且不管这些人包括那个叫段鸿血的是什么来历,就单单看这架势,就隐隐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 景霁镇定道:“既然几位咄咄逼人,恐怕是不打算放在下一条生路了,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 那三人果然毫不留情。 景霁身形快,但那三人下手狠,几人纠缠在一起多番下来却并未立刻显现高低之分。 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景霁便落了下风,之前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奇袭,但他下手不重,对方只是略受轻伤很快又与之缠斗在一起。 他恍惚间想起那日幻海秘境之中与师祖的对话。 他问:“师祖你为何只救人不杀人,倘若遇到大奸大恶之人如何?” 师祖道:“杀之。” 景霁震惊:“为何?” 师祖道:“大千世界百杂碎,羲山派之于你任何的教导绝不是段然正确的,当你遇到难题时,好好的问问你自己,你便知道该如何抉择。” 景霁皱了皱眉,对方其中一人的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他一个转身,腰间被划了一剑,而胸口那致命的一剑却险险的被避开。他几乎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势刺出了最后一击,天蚕玉穿透了对方的胸膛,而就在同时另一人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受伤的黑衣人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同伴漠然的看着这一切,踢了踢他的身体,见他气息紊乱已然没有能力再战,便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了景霁身上。 景霁摔倒在地,后脑在地面上重重的磕了一下,他全身上下都在疼,那种刺骨钻心的痛楚麻痹了他的神经,将他的意识一点点的吞没。 景霁的眼前一片迷蒙,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然而意识却将他拖入混沌的深渊。 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忽然卷起了一阵狂风,两名黑衣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沉着的望着漆黑的深巷。 一身黑色束腰长袍的青年从黑暗中走出,他面沉如水,深邃的五官如同鬼斧神工一般,尤其是他的眼睛,充斥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在少年的身边停下,深深的望着少年的脸,似乎外界的风卷云涌都与他无关,似乎只要这么看着就可以经历天长地老。 他伸出手,用指腹将少年唇角的鲜血擦去。他的动作极其温柔,就像是对待绝世珍宝一般的疼惜宠爱。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声道:“陈道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与尊上对抗吗?” 陈道真目光依旧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少年,他轻柔的摸了摸少年的脸颊,见少年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十分阴沉,整个人站在黑暗之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任何人敢伤他,我便十倍奉还!”陈道真拔出剑猛的扎进了地下,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裂缝,一股深厚的内力朝着两名黑衣人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名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了血水,只见他的半边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竟被一劈成了两半。 另一名黑衣人惊讶的睁大了眼,他只知陈道真武功高强,但没想到陈道真的造诣竟是到了这种恐怖的地步,陈道真如今依旧年轻,恐怕到了尊上的年纪整个天下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黑衣人喉头动了动,他忍住了声音中的颤抖,道:“你难道忘记了你和主上的交易了吗,你最好点到为止,免得惹主上发怒。” 陈道真垂下眼帘,他拔出剑朝着黑衣人凌空刺了出去,黑衣人一个躲闪,却竟然仍是被一剑钉在了墙上! 陈道真不愠不怒道:“我说了,任何人。”他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景霁抱在怀里,目光中染上一层柔软的笑意。 陈道真对着黑暗处道:“告诉你们尊上,交易依旧作数,但这个人我要带走,以后你们见了他给我绕着道走。” 陈道真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第八章 耀眼的日光从雕花窗户中洒入室内,明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充满了阳光的气息,床上的少年裹着被子,脑袋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只见他眼皮跳了跳,缓缓地睁开了眼。 景霁睁眼看着床顶的纱帐,脑袋还有些混沌不清,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床边此刻正坐着一个男子。 景霁慢悠悠的坐了起来,就见一名青年正靠着床头的围栏浅寐。 青年俊美异常,五官立体分明,薄唇似乎显得有些无情,但此刻闭着眼轻轻地呼吸着的模样却显得十分的温和无防。 景霁眨了眨眼睛,他总觉得这个青年眼熟的不得了,他想起昨夜的事情,心想大概就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看够了吗?”陈道真并没有睁开眼睛,然而嘴角却挑了浅浅的弧度。 景霁恍然回神,忙不迭道:“看够了看够了,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在下景霁,大侠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滴水之恩在下一定涌泉相报。” 景霁一本正经的说完,却见刚才还十分温和的青年一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陈道真几乎要咬碎了牙才能勉强忍住愤怒的情绪,他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一般,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他都没有忘记过眼前这个人。这十二年他一直在关注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他了解他的一切,他甚至知道许多景霁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然而他满心以为,时间并非分隔他们的利器,只是现实在此时恶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 景霁被他吓得缩了缩,可怜巴巴的缩在了角落。 陈道真瞟了他一眼,心又软了下来,一如儿时那般喜怒无常。 陈道真叹了口气,缓缓道:“在下无极宗陈道真。” 景霁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陈、陈、陈道真” 陈道真抿了抿唇,无力的点头,他忽然觉得十分疲惫,或许更多地是失落,然而就在此时,少年却忽然向他扑了过来,整个人埋在了他的胸前紧紧的抱住了他。 “陈师兄,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景霁啊,就是、就是景霁啊。”景霁挠了挠头,他变得十分焦急,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师兄恐怕都忘了自己了。 他蹙着眉睁着大眼睛望着陈道真,眼圈隐约有些发红。 陈道真有些发懵,此时少年还拿出了长箫,举着给他看上面的剑穗,“你看,你送我的剑穗我一直带在身边。” 陈道真伸出手摸了摸那旧的泛白的剑穗,他嘴角泛起笑意,然而却说不出任何话,只伸出手将少年紧紧拥在怀里。 景霁被他抱在怀里,忍不住问:“陈师兄你想起我了吗?” “我一直没有忘记。”陈道真用下巴轻轻地在少年的脑袋上蹭了蹭。 景霁委屈的扁了扁嘴,可怜兮兮道:“那你怎么不来看我。” 陈道真低头看他,就见少年委委屈屈的跟自己撒娇,那小模样简直可怜的不行。 陈道真扑哧一笑,摸摸他的脑袋问道:“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景霁拍拍胸口,道:“都好了,奇怪,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陈道真皱了皱眉,他昨夜便发现景霁的身体恢复的十分迅速,就好像身体会自我修复一般。且他昨夜替他把脉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股雄厚的内力,但那股力量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又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几乎可以忽略的内力。 陈道真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景霁的身世,但如今看来却又有所不同。陈道真转而一想,沈家后人体质特殊,大概还有他不曾梳理清楚的地方。 景霁犹然沉浸在相遇的幸福之中,使劲的往陈道真怀里靠,恨不能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陈道真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无论小景的身世如何,他只要保护好他就是了。 景霁抓住了陈道真的手,正想表述一番自己的思念之情,却猛地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他松开陈道真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昨晚怎么会在那里?” 陈道真面不改色道:“楚前辈大寿,我原是去贺寿的,去晚了却遇到了你。” 景霁怀疑的看着他,楚前辈与江湖人划清界限已久,陈师兄怎么会去贺寿,但话说回来,自己不也去贺寿了吗? 景霁脑袋十分混乱,这件事情处处充满着诡异,无端端生出的事故,那些人到底是谁,又到底有什么目的,段鸿血、黑衣人、陈师兄怎么突然之间一起出现,并且是在楚前辈大寿之时。 景霁问道:“那楚前辈现在怎么样了?” 陈道真垂下眼,慢悠悠道:“那些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楚家并没有出事,大概你也是无故被卷进了这件事中。” “可我在楚府门口出了事,你怎么不将我送回去,找楚前辈帮忙?”景霁蹙了蹙眉。 陈道真抬起眼盯着他,一脸理所应当道:“你难道不应该跟我待在一起吗?” 景霁愣住。 陈道真瞟了他一眼,又挪开视线看着别处道:“我一眼便认出了你,而你”他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失望。 景霁顿时充满了愧疚感,略有些讨好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瞥了他一眼,他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景霁道:“你既然不放心,吃过早饭我便带你回楚府看一眼,顺便收拾东西送你回羲山派。” 陈道真推门而去,他不敢多看景霁一眼,十二年过去了,他除了弄清楚自己感情之外,他更有了属于成人的欲望,少年的每一个眼神都能激起他身体的变化,那种邪恶的欲望令陈道真想压倒他,狠狠地收拾他,让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感受到自己的疯狂。长时间的折磨令他对少年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病态的占有欲。 然而他不能着急,他只有一寸寸的倾城掠地,才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将少年占为己有。 景霁望着陈道真的背影失落的垂下了头,半晌后他安慰自己,至少陈师兄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怒无常。 吃早饭的时候景霁依旧显得无精打采,陈道真叹了口气,问道:“不合胃口?” 景霁遥遥头,他放下手里的肉包子,问道:“陈师兄,你看我嘴唇是不是肿了?有点疼。” 陈道真眼神深邃了起来,他伸出手在少年微微嘟起的嘴唇上摩挲了一下,淡淡道:“待会儿擦点药膏。” “肯定是睡觉的时候被小虫子咬了。”景霁恶狠狠的咬了口包子,小模样还挺生气。 陈道真脸色一黑:“好好吃饭。” 景霁缩了缩脖子,乖乖巧巧的吃饭不说话。 两人吃过饭一同前往楚府,这回守门的小厮没有多说话便放了行,景霁挠挠脸蛋,心想这个小厮有些脸生。 楚南天在书房迎接两人,陈道真拿出一份贺礼,与楚南天寒暄了几句。 景霁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楚南天看向景霁,笑呵呵道:“景少侠可用过早点了?” 景霁忙道:“用过了。”他说完顿了顿,随后单刀直入道:“楚前辈,昨夜的匪徒可伤着府里的人了?” 楚南天哈哈大笑:“不曾不曾,我估计昨夜的黑衣人只是追杀别人恰好到了楚某这里,我楚府上下都不曾受伤,景少侠多虑了。” “那便好。”景霁抱拳道,“我今日便要走了,昨日多谢楚前辈款待。” 楚南天一脸客气道:“既然如此,我楚某也不耽搁两位了,两位走好。”言语间丝毫未有留客的意思。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便由下人引着离开了。 景霁又看了楚南天几眼,才跟在陈道真身后离开了书房。 等回到了景霁住的院子里,景霁才道:“我觉得楚前辈好像怪怪的。” 陈道真挑了挑眉:“哪里怪了?我看是你想多了,楚前辈正常得很。” 景霁皱了皱眉,心道就是太正常才奇怪,昨日楚前辈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今日却十分坦然,虽然谈吐间没有什么问题,但景霁心中仍然觉得十分怪异。 景霁收拾好包袱,站在陈道真面前笑嘻嘻道:“陈师兄,我不回羲山派。” 陈道真淡淡的看着他,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我就跟着陈师兄啊。”景霁道,“陈师兄去哪,我就去哪!” 陈道真眸他一眼,浅浅笑道:“好。” 夜色静谧,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发出了锁链碰撞的响声。 楚南天盘坐在茅草地上,闭目养神,大有山雨欲来泰山不到的架势。 一个光着头的青年男人卧倒在牢房外,他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鬼话。 楚南天冷笑一声:“陈道真当年收服了你,我当他是英雄人物,却没想到他和你是一路货色。” 酒鬼头吧咂着嘴,拿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酒,他嘿嘿一笑:“你个老匹夫但凡有一丝清明,你楚家和沈家就不会是今天这么个结果,你还有脸说我师父,晦气。” 楚南天闭上眼,不再同他多话,他如今只担心景霁的安危,口舌之争与他已无任何意义。 酒鬼头瞄了他一眼,又笑道:“你真当我师父是傻的?他如今已经带着你那乖孙上了路,你且看着吧,你这老匹夫这一辈子造的都是什么孽。” 楚南天心中一沉,面上却岿然不动。 而那头,景霁依旧安稳的入睡,他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脸蛋睡得红彤彤的,安静的模样十分乖巧可爱,几乎将陈道真的心都软的要化了。 陈道真俯下身,含住他的嘴唇辗转舔舐了一番,直到少年闷哼一声似乎要转醒,陈道真才气息不紊的将人放开。 陈道真深吸了口气,出门回了自己房间。 他拿出那根胎毛笔,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摩挲。 ☆、第九章 翌日一早,陈道真推门进来的时候,景霁犹然在睡,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屋内一片亮堂,陈道真衣冠楚楚的向他走来,不禁脸上一红,往被子里缩了缩羞愧道:“我睡晚了。” 陈道真翘了翘唇角,一言不发的绞了一块热毛巾,走到床前便要替他擦脸。 景霁一怔,下意识的缩了缩,说道:“我自己来吧。” 陈道真躲开他接毛巾的手,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 景霁满脸通红,脸上臊的发热,温热的毛巾令他一瞬间清醒了起来,不禁歉疚的小声说道:“我下次不会这么懒了。” 他原先在羲山便不算刻苦,此次下了山跟逃脱笼子的小鸟一般,撒了欢似的玩闹,完全没有半点束缚。 “嗯?”陈道真凑近一些,看着他那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不由自主的便露出一点笑意。 景霁扁了扁嘴,有些不高兴的捏着被角。 陈道真笑着刮了刮他挺翘的鼻头,笑骂道:“睡了懒觉还敢发脾气?” “陈师兄会不会觉得嗯觉得我很没有用,是个拖油瓶?”他说着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陈道真,仿佛能从他狭长的丹凤眼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陈道真敛起笑意,按耐住揽他入怀的冲动,但仍是情不自禁的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情真意切道:“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难得相聚,恨不得天天与你相伴,哪里会嫌弃你半分?” 景霁闻言感动的不行,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师兄还能顾及儿时的情谊,比起他想象中相见不相识的场景,如今的状况简直令他再知足不过了。 陈道真见他眼眶发红,不由得好笑道:“怎么眼睛都红了,看来我的景儿还是个孩子呢。” 景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陈师兄不许笑话我,我起来啦。”他利索的翻身下床,像个猴小子似的在屋里上蹿下跳,活泼的不行。 陈道真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一消而散,屋子里全是少年叽叽喳喳的声音:“我想吃牛肉面,还想吃大肉包子,还想做大侠大英雄。” 陈道真笑道:“傻东西,这无缘无故的上哪儿让你去做大侠?” “咱们不是闯荡江湖么?就没有哪里用得上我吗?”景霁笑眯眯道,“说不定哪里遇到一个倒霉蛋需要我们帮忙呢,不过还是先吃肉包子,好吗?” 陈道真哭笑不得的由着他闹腾,对他的要求一一应了下来。 两人下楼吃了牛肉面,又让厨房做了一屉真材实料的肉包子,大老远就能闻见浓浓的香气。 “陈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景霁将剩余的肉包子打包,与陈道真一同出门。 陈道真垂下眼,缓缓道:“我有一位朋友他就住在不远处的无妄山,即是顺路,便打算前去拜访。” 景霁连忙凑了过去,乖巧的说道:“带我一起去吧。” 陈道真看了他一眼,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道:“自然,只要你愿意,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你。” “恩恩,把我挂在裤腰带上。”景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笑弯了眉眼。 陈道真笑了笑,小东西这是像了谁? 两人趁着时间尚早,在天黑前骑马赶到了下一个城镇。 这里不如满州繁华,落败的街道令小镇显得有些落寞,夜幕方才降临,街上已然人烟罕至。 陈道真寻了一处客栈下榻,店里空荡荡的毫无生气,掌柜的趴在柜面上昏昏欲睡。 “掌柜的,给我两间上房。” 掌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有人前来投宿,立刻笑了起来,“有的有的。” 景霁提议道:“陈师兄,我们就要一间房吧,晚上还能说说话。”他们彼此间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但景霁虽然提议却又担心陈道真不愿与他亲近,说完便隐隐有些后悔。 陈道真微微蹙眉,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少年白皙粉嫩的脖颈。 掌柜的一听,连忙道:“别啊,我们这儿房间小,两位就住一间房那可就太不舒坦了,要不还是住两间,小的给你们拿顶顶好的房间,如何?” 陈道真抿了抿唇,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柜面上,淡淡道:“一间上房。” 掌柜见陈道真出手阔绰,眼神立刻一变,有了银子别说是一间房,就是眼前这二位喜欢打地铺他也得答应奉承着不是? 掌柜收下银票,立刻带两人上了楼,房间向南,地方虽然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推开窗户便能看见对面河边的风光。 “小景,你先休息片刻,我去让店小二送些饭菜过来。” “我去吧,陈师兄你休息。”景霁连忙说道,却被陈道真按在了椅子上,眼巴巴的看着他出了门。 陈道真来到楼下,一名店小二正在关门,见他出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连忙紧闭大门。 “掌柜呢?” 那店小二走近他,低眉顺眼道:“已经去休息了,让我在这里照看着。” 陈道真颔首道:“我有件事情吩咐你去做,你仔细听着”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4节 两人压低声音说了片刻,那店小二道:“是,少宗主,弟子明白了。” 陈道真微微蹙眉:“记住我的话,行事要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你且去吧。” 那人脸色一变,立刻挂上笑容,笑嘻嘻道:“爷,小的立刻将饭菜给您送过去。” 陈道真瞟他一眼,拍了拍衣袍转身上楼。 他回到房中,推门而入便见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鼻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小呼噜声,似乎听见动静悠悠转醒,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傻乎乎的看着陈道真。 “吃了东西再睡。”陈道真见他迷迷糊糊的模样,心里喜欢的不行,下意识的揽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 景霁一怔,倏地清醒过来,转头看向他。 陈道真心头颤了颤,若无其事的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温声道:“喝口茶吧。” 景霁不知为何只觉得胸膛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口气闷在心中令他烦躁的很,胸口又酸又涩,陌生古怪的情绪一瞬间控制住了他,甚至眼睛也变得酸涩无比,几乎要沁出眼泪来。 他不接那茶,蹙着眉翻身上床,闷声闷气道:“我不想吃饭了,陈师兄,我先睡了。” 陈道真的手犹然停在空中,他缓缓收回手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到底还是心急了一些 “两位爷,饭菜我给你们送来了。”门口响起了店小二的声音。 陈道真打开门,面色不愉道:“饭菜不用了,给我送一床被褥来。” 店小二并未多言,将饭菜端回去,又送来了一床干净松软的被褥。 景霁侧身躺在床上,耳朵动了动,见陈道真不用膳还准备打地铺,立刻就急了起来,连忙坐起身道:“陈师兄,你不和我一起睡么?” 陈道真垂下眼故作忧伤道:“两个人睡不挤吗?” 景霁急急道:“你要是觉得挤,还是我睡地上吧。”他连忙下了床,抢过陈道真手里的被褥,要将陈道真赶去床上。 陈道真哪里舍得让他的心肝宝贝睡在地上,一把将他扛起来扔回床上,低斥道:“好好睡你的。” 景霁拉着他的手臂,软软的说道:“陈师兄,我不发脾气了,你别生我气了,还是和我一起睡吧。” 陈道真侧过头望着他,冷峻的眉眼蓦然变得柔软起来。 “我真是太坏了,你对我好些,我反而总是对你发脾气。”景霁十分自责,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娇气了。 陈道真自然哄着他,温声道:“胡说八道,我的景儿乖得很,哪里发脾气了,你乖乖的睡吧。” 景霁仍是硬拉着他上床,陈道真原本便是想要亲近他,见他这般执着自然装不得君子了,脱去外衣便上了床。 客栈的床本就不大,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自然有些挤,稍微一动便贴在了一起。 景霁心头一颤,那股怪异的情绪又浮上心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古怪的很。 陈道真背对着他环臂而眠,不一会儿却感觉景霁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他腰际,呼吸频频落在他后颈处。 “陈师兄,你刚才怎么、怎么亲我呢。”景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便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陈道真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其实男子间亲密些也是正常的,自古只有男女有别,你何时听说两个男人之间也需要避嫌的?更何况你年岁还轻,我疼爱你一些,自然想要与你亲近,你若是不喜欢我碰你,我以后会注意着些。” 景霁被他说的绕了进去,脑子里云里雾里的一团乱,只觉得是自己错怪了陈道真了,辜负了他一番亲近之意。 “陈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景霁大胆的在陈道真脸上亲了一口,软绵绵道,“我是喜欢陈师兄与我亲近的。” 陈道真翻过身与他对视,按耐住嘴角的笑意,故作狐疑道:“当真?” “真的,是真的。”景霁连忙应道。 陈道真伸出手轻抚他柔软的脸颊,缓缓凑近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随即将他揽入怀中浅笑道:“睡吧。” 景霁胸口如雷打鼓般的跳动,他紧紧的闭着眼靠在陈道真胸口,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景霁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饿醒,醒来就见陈道真已经梳洗完毕,整整齐齐的站在他面前,见他醒过来,顺理成章的抱着他亲了一口。 景霁摸了摸脸颊,慢吞吞的下了床。 两人填饱了肚子便继续上路,无妄山离这里极近,不消一日路程便能到达。 无妄山地处偏僻,但环境清幽雅致,十分适宜田园生活。 景霁问了许多关于那朋友的问题,陈道真一一答了,对方并非武林中人,却是个书法名家,写得一手好字。 两人一路上只经过了一处茶寮,便打算暂作休息。 茶寮里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小二,听见马蹄声蓦地清醒过来,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笑眯眯道:“二位,吃点啥?” 陈道真道:“十个白馒头,两斤酱牛肉,再来壶清茶。” “三斤!”景霁比划出三根手指。 陈道真笑了笑:“好,三斤。” “好嘞!”馒头和酱牛肉都是现成的,从蒸笼里端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是不是饿坏了?”陈道真道,“下次买些点心带在路上吃。” 景霁掰开一个馒头,往里面塞满了酱牛肉,乖巧的递给陈道真:“陈师兄快趁热吃吧。” 陈道真挑眉看他,接过馒头笑问:“在动什么坏脑筋呢?” 景霁眨着眼睛摇了摇头,又拿着一个馒头掰开,边往里夹牛肉边说道:“我没有啊。” 过了片刻,他又道:“陈师兄你对我这么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一些。” 陈道真笑而不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第十章 两人吃饱了不急着赶路,牵着马儿慢悠悠的往前走。 “陈师兄,你说这里有山贼土匪吗?”景霁凑到陈道真身边,双眼发亮的问道。 陈道真缓缓勾起唇角,若有深意道:“说不定真的有呢。” 景霁笑眯眯的拍了拍马背道:“陈师兄你上马,我来牵马。” 陈道真见他颇有兴致,翻身上马笑着应允道:“那就劳烦景大侠了。” 景霁牵着马走了一小段,兴意阑珊的打了个哈欠。 陈道真向他伸出手,笑道:“上来。” 景霁借力上马,揉了揉眼睛道:“一定是天气太好了,好的我直犯困。” “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陈道真单手牵马缰,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蹭了蹭,他垂下眼便能看见少年雪白的脖子和薄衫中若隐若现的风光。 陈道真定了定神,见少年睡意朦胧,不着痕迹的用嘴唇在他耳朵上蹭了蹭,低声道:“睡吧。” 景霁方眯了片刻,就听见一声大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这过,留下买路财!” 周遭的树林里突然窜出四五个彪形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手里还拿着锋利的大刀。 陈道真蹙起眉,就见少年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那一排匪徒。 景霁笑眯眯道:“陈师兄,竟然真的有胆大妄为敢拦路抢劫的土匪,我还当是说书先生的故事罢了。” 陈道真笑而不语,缓缓看向其中一个土匪。 那土匪挠了挠头,心领神会一般道:“兄弟们,给我上!” 景霁飞身下马,对付几个小喽啰自然不必陈道真动手。 陈道真坐在马上撑不住笑了起来,对着那几个土匪使了使眼色。 其中一个土匪大喝一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兄弟们撤!” 几人对视一眼,快速的朝着树林深处跑去。 景霁正要追上去,陈道真下马拦住他道:“不用追了,让他们去吧。” “不行,我要抓住他们和他们讲讲道理,不然他们还会祸害别人的。” 陈道真:“” “陈师兄和我一起去好吗?”少年孺慕的望着他,眼中满是信赖。 “那快些走吧。”本就是哄着他高兴,陈道真自然全都依着他,只要他的心肝宝贝开心了,别的都不算什么。 两人弃马追了上去,那群土匪显然没想到两人竟然追了上来,不到一里路便被逮住了,几人气喘如牛的倒在地上,故作害怕的求饶道:“少侠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景霁瞪大眼道:“叫大侠!” 陈道真哭笑不得,就见那几人连忙改口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景霁腼腆的笑了笑,见不远处有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便对陈道真道:“陈师兄,我们将他们绑起来,好好跟他们讲讲道理。” “大侠,我们真的不是坏人,我们是劫富济贫的好人,见你们衣着光鲜才会动了歪脑筋,大侠饶了我们吧,我们绝对没有祸害乡里。” “你们岂能以貌取人,不行,我今天要好好和你们讲讲道理。”景霁解开那几人的腰带,绑住他们的手,赶着他们往茅屋走去。 几人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走到茅屋门口,景霁踹开门,正准备赶他们进去,就见屋子里发出了呜呜的叫声,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被绑在了床上,嘴里还塞着一团布条。 景霁倏地睁大眼,对着那几人道:“你们、你们还说没有祸害乡里!” 那几人惊讶的对视,齐齐求饶道:“不管我们的事啊,这真的跟我们无关,我们不知道这姑娘是哪来的。” 陈道真微微蹙眉,他笑了笑道:“景儿你先去救那姑娘,我把他们绑到树上去。” 景霁颔首道:“陈师兄小心。” 陈道真笑着点了点头,带着那几人绕到房子后面。 几人跪倒在地,连声道:“少宗主,这件事真的和我们无关,那人不是我们绑来的。” “闭嘴。”陈道真抿了抿唇,“我自有分寸,你们照旧行事。” 安排好了之后陈道真便回到屋里,推门进去,就见那姑娘缩在床上瑟瑟发抖,身上还穿着景霁的外衣。 景霁小心翼翼的哄着那姑娘道:“你别害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陈道真蓦地升起一阵怒气,这小东西亲一口就敢冲他发脾气,对着姑娘家倒是懂得怜香惜玉。到底是男女有别,这姑娘家的露点怯便能让他的景儿捧着哄,谁给她的脸? 陈道真脸上犹然笑着,他勾了勾唇缓缓道:“景儿,不知这姑娘是哪里人,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将她送回去吧。” “说的也是,陈师兄,我已经问好了,确实不是那帮匪徒做的,既然如此我们就放了他们吧,先救这姑娘要紧。” 陈道真笑着称是。 “林姑娘,别害怕,我陈师兄武功高强,谁来了都奈何不了他。” 那姓林的姑娘这才抬起眼怯生生的看向陈道真,只看了一眼便羞红着脸垂下眼去,下意识的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陈道真眉目英挺且举手投足沉着稳重,端看外貌便是成大事之人。 林姑娘下了床,脚下一软整个人斜斜的栽了下去,景霁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皱眉道:“要不然我背你吧,你崴了脚就别伤上加伤了。” 林姑娘胆怯的揪着衣服并不应答。 景霁见她有所顾虑,便道:“如今天色已晚,没有人会看见,我们的马儿就在路边,一会儿就到了。” 陈道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两人道:“不如我来背吧,我脚程快,不消片刻就能走出去。” 林姑娘眼波流转的望着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陈道真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快速的往外走。 景霁给几个匪徒松了绑又吓唬了他们几句,随后便赶了上去,见陈道真并没有等他,心里酸溜溜的难受。 等赶了上去,见陈道真背着林姑娘,心里就更不舒坦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气都透不过来。 陈道真将林姑娘抱上马,远远地便看见景霁板着脸过来了。 景霁走到马儿身边,幽幽的望了陈道真一眼,随后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件新衣服,递给林姑娘道:“以免到了城中人多眼杂,你用衣服遮住头吧。” 林姑娘本就衣着凌乱,她乃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女儿,若是这番打扮又骑着高头大马进城,不消数日少不得流言四起清白不保,景霁此番举动她是求之不得,立刻接过衣服盖住了脸,低声道谢道:“多谢少侠。” 陈道真看着景霁勾唇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景霁闷闷的抢过缰绳,不理陈道真便走了。 陈道真脸色一黑,一个气堵在了胸口。 三个人一路沉默的往前走,临近城的时候前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一群人持着火把冲了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拨开人群跑到前头,大喊一声:“瑶儿!” 林姑娘掀开头盖,顺眼含泪道:“爹!” 父女俩抱头痛哭,林老爷庆幸道:“你没事就好了,这两位是?”他竖起眼看着两人,眼神带着戒备。 “爹,是他们救了我。”林姑娘微微笑了起来,羞涩的撇过脸。 林老爷捋了捋长须,打量着陈道真与景霁,突然就见他眉开眼笑道:“多谢两位,你们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啊!如果不是你们,我女儿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受苦。” 陈道真道:“举手之劳罢了,既然你们父女团聚,我们不便打扰了,就此别过吧。” 林老爷连忙道:“诶,我林某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你们救了我女儿,这个恩我一定得报,再说如今都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儿投宿?不如到寒府住一晚再走吧。” 陈道真笑道:“当真不用了,我们江湖人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告辞。” “等等。”林老爷沉吟片刻低声道,“其实我女儿是被一个采花贼给抓去的,如今那贼人没有被抓住,我担心他再来骚扰我女儿,两位大侠救人救到底,求求你们帮帮我女儿吧。”他说着作势竟要跪下。 陈道真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林老爷,那头景霁已然扶住了他,着急道:“使不得,你是长辈岂能跪我们?我们帮你就是了。” 夜色遮掩下,陈道真脸色越发阴沉。。 林老爷大喜过望,不消片刻便有家奴赶着马车带着丫鬟来了,林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车厢,垂下帘子前含羞带涩的望了陈道真一眼。 众人急匆匆的赶回林府,陈道真与景霁骑着马跟在后面。 陈道真沉默的看着少年的头顶,脑海中思绪万千,正当他考虑着怎么教训景霁的时候,景霁悠悠的开口了。 “陈师兄,你喜欢林姑娘么?”景霁绞着衣服有些可怜兮兮的低着头。 陈道真勾唇道:“林姑娘家境富裕,又乖巧可人,身材窈窕,确实讨人喜欢。” 景霁抿了抿唇,突然跳下了马,气呼呼的一个人往前走。 陈道真眉峰紧蹙,他翻身下马,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陈道真按住他,迫使他转过身来,就见少年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你哭什么?”陈道真气的心肝疼,“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我哪次不依你了?” 景霁扁了扁嘴,抽噎啜泣道:“我们羲山派有无数奇珍异宝,我也是家境富裕,我这几日没有发脾气也很听话,也是乖巧可人,我身材我武功高强!你喜欢我就可以了,不要喜欢什么林姑娘了。” 陈道真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抵着他的额头柔声道:“我只是说寻常男子罢了,我岂是一般人?宝宝不哭了,除了你我谁也不讨我喜欢。” 景霁羞愧的低着头,声如蚊呐道:“其实不娶妻也没什么的你看我师伯和师伯母整日吵架,我师父不曾娶妻反倒清净,陈师兄你有我陪着你,不要娶妻生子了好吗?” 景霁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竟为了一己私欲要让陈道真断了香火,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话竟然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他不敢抬头看陈道真,生怕陈道真骂他白眼狼,更怕陈道真就此弃他而去。 陈道真深深叹了口气,亲吻他光洁的额头,低骂道:“傻东西,你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景霁低着头抬眼看他,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陈道真像是被蛊惑一般,想要狠狠的吻上少年水润微翘的双唇。 但陈道真到底是不敢吓坏了他,忍住冲动,深吸了口气道:“走吧,再不跟上林老爷怕是要派人来寻我们来,我们的景大侠不是还要抓采花贼吗?” 景霁才哭了鼻子,又被他百般哄着,这会儿娇气的很,赖在他身上死活不肯动弹。 陈道真抱着他上了马,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骂道:“娇气包。” 景霁脸上一红,却更是搂紧了他的腰。 ☆、第十一章 一行人趁着夜色到了林府,林家在当地是大户人家,虽不比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富贵,但到底是名镇一方的地头蛇,有半点风吹草动便能引人注意,因此林家千金被劫持一事更是小心翼翼的遮掩,生怕毁了她女儿家的名声。 林老爷命人将林小姐送回房,又安排了许多人保护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分出心神来招待陈道真两人。 林老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陈道真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便知他不是普通人,因此言语间刻意降低了姿态,带着几分哀求的口气。 林老爷道:“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如今快十八岁了,正是嫁人的年纪,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寻常人家我自然不肯送她去吃苦,便想出了一个比武招亲的法子,恰恰是这样,才引来了那不知廉耻的采花贼。” “林老爷,你见过那采花贼吗?”景霁问道。 林老爷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上个月府里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给小女的,上面写的都是不堪入目的风月之事,落款是采花贼一点红,他扬言这个月会来带走小女,没想到竟真的被他得手了,也怪我疏忽,没想到那小贼真的有些能耐。” 景霁道:“林老爷,我有句话想说。” “少侠请讲。” “哪个采花贼会自称是贼呢?”景霁道,“而且我听林姑娘说,这贼人并没有欺负她,这不符合采花贼的一贯行径,我觉得这贼人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林老爷皱起眉来,他琢磨了一番,问道:“陈大侠可有高见?” 陈道真道:“我的想法与小景不谋而合,不过不管那贼人是什么目的,我能确定的是,他还会再来。” 林老爷脚下一颤,陡然跌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无语凝噎。 陈道真与景霁跟着下人来到了厢房,随后便有人送来了丰盛的饭菜。 两人随意吃了一些,陈道真烫了块热毛巾,叠成豆腐块大小,一手捧着少年的后脑勺,将毛巾小心翼翼的敷在他眼睛上,叹气道:“去床上躺着。” 景霁此刻愧疚的很,闻言立刻乖巧的躺在床上,笑眯眯的和他聊天。 “陈师兄,你怎么知道那小贼还会再来?” 陈道真笑道:“他虽被我们打乱了计划,但到底没有吃到苦头,这种人往往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脾性,不会轻易放弃。” “但此次之后,林老爷一定会加倍小心,那人再来一定不会容易得手了。” 陈道真将毛巾取下,见他要睁眼,沉下脸呵道:“不准睁开。” 景霁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不说话。 陈道真看得好笑,又绞了热毛巾为他敷上,缓缓道:“还有一个原因,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嗯?是什么啊?” 陈道真俯下身,几乎是脸贴脸的看着少年,他伸出手轻抚少年犹然带着稚气的脸颊,痴迷的说道:“因为求而不得才是人世间最难以释怀的执着。” 景霁枕着手,翘起二郎腿摇了摇,漫不经心道:“那求到了呢?就不喜欢了么?” “唔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陈道真用嘴唇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低沉而极富磁性,“如果是我,我一定把他宠上天,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他,好好疼爱他一辈子。” 景霁摸了摸鼻尖,笑呵呵道:“陈师兄说笑哄我呢,星星月亮怎么摘,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陈道真侧躺在他身边,撑起身体用手背支着侧脸道:“那景儿想要什么?” 景霁放下二郎腿,笑嘻嘻道:“我想要肉包子。” “一个?” “每天一个!” “怎么这么喜欢吃肉包子呢?”陈道真眉眼间满是柔情笑意。 景霁吧唧了一下嘴,伸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嘴唇,“好吃。” 陈道真看着他的嘴唇与舌尖,眼神倏然幽深,他清了清嗓子不自然的笑道:“好了起来吧,下次可别再哭鼻子了。” “我这不是哭鼻子。”景霁哼哼道,“我这是有感而发!” “德行。” 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清晨的寒风吹打着窗户发出哗哗的声响。 门外响起一阵悉索的对话声,随后弱不可闻的敲门声响起。 景霁翻身下床,猛地拉开了门,门外几人脚下一个趔趄冲撞了进来,齐齐倒在地上。 景霁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几个土匪么? “你们怎么来了?”景霁疑惑道。 陈道真取过外衣为景霁披上,不惊不喜的看着那几人。 为首的那人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木牌来,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说道:“昨日两位大侠走后,我们在木屋内找到了这枚木牌,想着可能跟那姑娘有关,特地给两位大侠送来。” 景霁接过木牌,感动道:“你们各位有心了,以后一定要改邪归正,切不可再走歪路了。” 几人连连表示了忏悔之意,言语间真诚万分。 景霁听完亦是十分动容,脸上挂满了笑意。 等那几人走后,景霁才拿出那木牌来看,只不过是普通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乌”字。 “陈师兄,你看看。”少年的声音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和他说话的时候尤其声音黏糊,像是撒娇一般的软糯可爱。 陈道真心神不定的接过木牌,他翻看之后道:“这应该是乌穆门的铭牌,不过乌穆门离此处相去甚远,如今也无从确认。” “这么说,这件事情很可能和乌穆门有关了。”景霁躺回床上举着木牌看,“我们待会儿就去问问林老爷吧。” 两人梳洗完毕,林老爷恰好命人来请他们用早膳,两人正好带着木牌去见他。 景霁并未提那几个土匪,只说昨日忘记了木牌一事,林老爷不疑有他,接过木牌便沉下脸皱起了眉,脸上遍布阴霾。 景霁问道:“林老爷,你可是有什么头绪?” “原来是那孽障!”林老爷面红耳赤道,“来人,把江育人给我带过来!” 下人很快带来一人,那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眉清目秀穿着朴素,一进门便对林老爷恭敬的行了个礼,又焦急的问道:“舅舅,听说表妹被救回来了,她如今可好?” “你还有脸问!看看这是什么!”林老爷一把将木牌扔向他,随即背过身去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江育人捡起木牌,皱眉道:“这是我们乌穆门的铭牌啊,舅舅怎么会有这个?” “你还敢跟我装疯卖傻!这木牌是劫持瑶儿的贼人拉下的!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江育人瞪大眼,他摇着脑袋道:“舅舅误会了,这铭牌是门中记名弟子才有的。”他满面通红,似是羞愧道:“我虽学了几年武,但是一无所成,学了些皮毛罢了。” 陈道真斟酌了一番,莞尔一笑道:“林老爷,此事不必刨根问底,如今既然证据确凿,免不了小惩大诫一番。” 景霁惊讶的睁大眼,陈道真反手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江育人直直的跪倒在地,言辞恳切道:“我与表妹哪怕不能共结连理,但我作为她表哥怎么都不会害她,更何况我们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做出那等下作事。” 江育人情深意切,却不想更是激怒了林老爷。 林老爷勃然大怒道:“你休要再提什么婚约,来人,把这畜生带出去,给我打!” 江育人一言不发,梗着脖子被下人带走。 林老爷颓然坐在太师椅上,抚着胸口直喘气,道:“没想到真是那孽障,前几年说要去学武,回来后没想到竟变成了这番德行。” 陈道真勾起唇角,轻笑道:“既然已经找到真凶了,想必林老爷也可以松口气。” 林老爷叹气道:“我虽不愿意将我那宝贝女儿嫁给他,但怎么也不会亏待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叫我怎么对得起他早亡的父母双亲呐!”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是恨其不争又庆幸自己没有将女儿嫁给他,他厚着老脸自毁婚约如今看来果然是对的。 两人准备回房,经过花园的时候见到林小姐正在放风筝,身侧跟着几个侍女和护院。 林小姐今日打扮得十分秀美,粉色罗裙随风摇摆,顺滑的青丝直垂而下,头上簪着几枚做工精致的发簪,见了两人落落大方的走了过来,侧了侧身子,娇羞的微微笑道:“昨日还不曾谢两位大侠的救命之恩。” 景霁道:“林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不怕那贼人再来吗?” 林小姐咯咯的笑了起来道:“我听下人说人已经抓住了,没想到竟是我表哥所为,我如今应当是没事了。” 景霁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就好像江育人对她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罢了。 林小姐哪里顾得了景霁的反应,她如今一颗心都挂在了陈道真身上,即便林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但到底是小地方,林如瑶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真正的人中龙凤,若是有也不会想到比武招亲这一招了。 在她看来,陈道真的出现那就是姻缘天定,注定了陈道真会将她从采花贼手中救出,也注定了她们将情投意合,共结连理。 “陈大侠”林小姐娇羞的撇过脸去,话音未落已被陈道真打断。 “既然林小姐如今安然无恙,我们也该向林老爷告辞了。” 林小姐轻蹙柳眉,脸色慌乱道:“那怎么行,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不如就多留两天,让小女子好好想想如何报答你。” 景霁抿了抿唇,气呼呼道:“我陈师兄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岂会要你们报恩?” 林小姐眼神明亮,轻笑道:“陈大侠自然是大英雄,不过还请多留两日罢。” 陈道真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陈师兄?”景霁倏地转过头去看他。 陈道真毫不忌讳的捏了捏他的鼻子,眼神柔和了些,“你不是累了吗?先回房吧。” 林小姐毕竟是姑娘家,知道拿捏分寸,连忙道:“既然如此,两位快去休息吧,我让下人送些茶点过去。” “多谢。”景霁鼓着腮帮子道了声谢,拉着陈道真抬步就走。 两人回到房里,景霁连忙把门关上,手脚飞快的把包袱收拾起来,小表情严肃的不行。 陈道真笑着坐下,兀自倒了杯茶,稳若泰山的看着他上蹿下跳。 景霁背起包袱急忙道:“陈师兄,我们快走吧,不然待会儿林小姐又要拦我们了。” 陈道真笑道:“急什么,景儿不抓采花贼了?” 景霁一愣,挠挠头道:“我也觉得那个江育人不像是采花贼。” “他确实不是。”陈道真道,“他虽然会些武功,但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他那内力比起你还不如。” “什么啊,我可是高手呢!” 陈道真笑而不答,又说道:“别说带着个人跑出这么远,就是他自己一个人恐怕都跑不远,况且他如果真的武功高强,林老爷也不会厚着老脸毁了婚约,再者他也可以参加比武招亲,光明正大的迎娶林小姐。” 景霁道:“林小姐还告诉我那采花贼十分规矩,而且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道真眯起眼沉吟道:“有意思。” “他不会是个哑巴吧!” 陈道真笑着将他拉到腿上坐下,摸了摸少年的脸蛋,道:“越是哑巴,越会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的所求,恐怕对方绑走林小姐另有目的。” 景霁不舒服的想要站起来,却被陈道真一把按住。 陈道真倒了杯热茶喂到他唇边,淡淡道:“喝口茶,一大早的连口水都不喝。” 见景霁不再乱动,捧着茶杯乖巧的喝茶,陈道真又继续说道:“如果对方真的是乌穆门的人,那么他和江育人有可能串通一气,如果昨日一事传了出去,不论真假林小姐的清白都保不住了,到时候林老爷迫于无奈只能将她许配给江育人。” “那现在怎么办?” “如今江育人被林老爷认作凶手,只要采花贼再出现,江育人的嫌疑自然能排除,他的同伙为了保他必然还会再来。” 景霁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希望快一点抓住江育人的同伙吧。 ☆、第十二章 江育人被打了几十鞭子,白色的衣裳被血水浸湿,整个人趴在地上浅浅的喘息,稍微一动便扯到伤口疼的不能说话。 门锁啪嗒一声被打开,青衣少年推门而入,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江育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你。”江育人扯了扯嘴角,“我早该想到的。” “跟我回去吧,林小姐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她,我总想着只要我努力些总会有出息,结果文不成武不就,竟是没有一点能耐去照顾她。” 顾青凡嗤笑道:“庸人自扰,她若是喜欢你,你便是个乡野村夫她亦然会钟情于你,说到底不过是攀龙附凤之徒罢了。” 江育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表妹是个好姑娘,她只是不喜欢我罢了。我们回乌穆山吧,之后我就再也不回来了,只愿她能寻得有缘人。” 顾青凡面无表情道:“你能想通最好,要不是看在我们有些交情的份上,我也懒得管你。”他是乌穆门门主的得意弟子,与江育人不同的是,他天资非凡是练武的奇才,受门主看重在乌穆门有一定的地位,只是他年岁尚轻却性格乖张孤僻,除了江育人这个老好人身边没有其他朋友,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到底放心不下这个傻子,偷偷跟来一看果然如此,被人退了亲还眼巴巴的说着林家的好话,心里竟没有半点怨言。 顾青凡出此下策虽然过程曲折,但并非不能成事,他知道蛇打七寸的道理,也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弱点,哪怕芯子已经烂了臭了,门面工夫依旧要做到十足。 这个计策要是成了,林家不只会反过来求着江育人娶林家大小姐,更会对他感恩戴德,林老爷膝下无子,等江育人真的成了女婿,到时候他日子不会难过。 让顾青凡没有料到的是,在荒山僻岭中竟然有高手经过,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不过江育人能够就此清醒回头是岸,也不失为好事一件。 顾青凡见他仍是愁眉不展便开口道:“行了,等回去后我给你找个好姑娘,别苦着脸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咳嗽还得喘口气,我这伤了心还不能缓缓吗?” “嘁,矫情,还是快走吧,晚了可就走不掉了。” 两人走出门,却见林老爷带着一群护卫匆匆向这里而来,顾青凡皱起眉道:“晦气,这次真被你害死了。” 江育人一怔,立刻推开他道:“你快走,别管我了。” 顾青凡抿了抿唇,冷哼道:“你以为我不想走?怕是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顾青凡话音刚落,便见那身着黑色长袍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那人丰神俊朗有天人之姿,五官轮廓分明,薄唇含笑却不怒自威,狭长的眼眸中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没想到堂堂无极宗少宗主竟然会在此处出现。”顾青凡翘起唇角道,“不知道陈少宗主是敌是友?” 林老爷表情大变,看向陈道真的眼神越发明亮。 无极宗家大业大,莫说是在这江湖中,便是整个天下间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且不说无极宗在武林中的地位,只说无极宗的产业,那就不是林家可以比拟的。 景霁笑嘻嘻的从人群中钻出来,走到陈道真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高兴道:“你认识我陈师兄吗?” 顾青凡微微蹙眉,随即眼神柔和了些,笑道:“少宗主少年成名如今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的事迹江湖中谁人不知?少宗主或许不认识在下,不过在下去过无极宗,自然认得他。” 景霁听他夸赞陈道真心里高兴的很,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陈道真勾了勾唇道:“少侠谬赞,我与你既非友亦非敌,我也不过是恰巧路过这里罢了,你们的事我们不便参与。” “这!这怎么行,这畜生绑了小女,你们怎么能纵容他?”林老爷吃惊的看着陈道真,面色惊疑不定。 顾青凡心中松了口气,只要陈道真不从中作梗,这件事情都容易了许多,不过是寻常护卫罢了,拦不住他带江育人走。 景霁道:“林老爷,若非你无故退亲,他们也不会动了歪念,我想还是算了吧,你看江育人也被你打成这样了,你的气该消了。” 江育人低着头面色凄哀。 顾青凡道:“林老爷不是还想把事闹大吧?到时候全镇的人都知道我绑走了林小姐,至于我在小树林和她发生了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你!你!你们这群”林老爷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 江育人于心不忍道:“青凡你别说了,是我配不上表妹,退婚也是我自愿的,事到如今千万不能损了表妹的清白。” “哼,就你喜欢吃亏。” 陈道真道:“林老爷,我看还是让他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少林小姐一切安然。” 林老爷虽然气不平,但见陈道真给了他台阶下,便喘着气挥了挥手道:“算了,念在我们亲戚一场,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们走吧别再回来了。” 顾青凡冷笑一声,一把扛起脸色颓败的江育人飞身而去。 景霁舒了口气,小声道:“终于结束了,我们也可以走了。” 陈道真温柔的看着他,随即转身对林老爷道:“林老爷,那么我们也告辞了,这一日打搅了。” 林老爷急道:“不如多住几日,我还没让小女好好谢谢二位呢。” 景霁扁了扁嘴,安静的站在一边。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5节 陈道真斜眼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 林老爷见陈道真语气冷淡,终究是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们了,若是他日路过此地,还请一定进门坐坐,让我好好的招待你们。” 景霁这会儿高兴了,连忙接话道:“一定一定,那我们先回房收拾东西了。” 两人走远了,景霁才嘀咕道:“陈师兄,咱们以后绕道走,千万别经过这里,好吗?” “好。”陈道真眼神带笑,对他提的要求无一不从。 景霁这会儿心情畅快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但那点高兴在回到房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小姐换上了一身白色纱裙,衣服一尘不染洁白如雪,脚上穿着一双金丝绣花鞋,锻面绣着一朵朵小如指盖般的梅花,绣工精细优美,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用一根做工精良的粉色桃花簪固定住,整个打扮落落大方,素雅却不失俏丽,柔美却不欠活泼。 “见过陈大侠。”林小姐微微侧了侧身体,眼神幽幽的望向陈道真。 陈道真皱起眉,沉着脸收拾东西。 林小姐愣了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对杵在一旁的景霁道:“景少侠,我有些话想对陈大侠说,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 景霁怔忪在远处,眼神木讷的看着她。 陈道真脸色越发阴沉,他一掀衣摆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小景你去长廊等我,把门带上。” 景霁立刻气的不行,哼哼两声就跑了出去。 等景霁走后,林小姐突然走近陈道真,在他脚边柔柔的跪了下去,声音婉转玲珑,“陈大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言报,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她说着缓缓地扬起脸,眼眸盈盈的望向陈道真。 林小姐向来都是众人仰慕的对象,她生的漂亮又懂得柔情小意,在她心中只要是她想便没有她得不到的男人,只是那个配得上她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罢了。 她目光笃定的凝视着陈道真,渐渐的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自始至终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哪怕一点的柔情蜜意,有的只是冰冷如水的寒意。 陈道真垂眼看着她,言语刻薄道:“你从头到脚,有哪里配得上我?” 林小姐自小也是娇惯着养大的,哪里受过这等屈辱,随即便泪流满面的冲了出去 景霁远远地看着她跑出了房间,他抱着廊柱心里矛盾得很,既觉得林小姐可恶竟然敢肖想他的陈师兄,又觉得陈师兄未免也不近人情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让一个姑娘家怎么下的来台。 景霁缓缓挪着步子走回房间,就见陈道真笑容满面道:“小姑娘家的脸皮薄,我只骗她说有心上人了,便哭着跑了。” 陈道真百密一疏,他哪里想到景霁的耳朵这么灵光,好在景霁没有打算拆穿他,他一转眼的功夫又想到了别处去,他想要不是林小姐太不成体统,怎么会逼得他这么好的陈师兄说出那样刻薄的话来,林小姐真是太过分了。 “陈师兄,我们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好,我们这就离开。” 两人匆匆离去,飞快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十三章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乌云遮顶,下起了倾盆大雨。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远看去是无边无际的荒地。 陈道真二人共骑一匹黑马,此刻雨水打湿了两人的头发,景霁抹了一把脸,睫毛上犹然挂着晶莹的水珠子。 陈道真微微皱眉,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环住少年的身躯,长臂一挥,那黑马嘶鸣一声脚步稳健的快速向前跑去,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让两人找到了一间年久失修的破庙。 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间月老庙,月老像上布满了蜘蛛网,四周的蜡烛燃烧的参差不齐,角落的屋顶砖瓦破损,淅淅沥沥的渗透着雨水。 景霁看了眼月老,疑惑道:“这庙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一定是月老不灵!” 陈道真叹气道:“怎么浑身都在滴水?先擦一擦。” 景霁转身去看他,竟发现陈道真头发已经干了,浑身上下整齐的好像不曾淋过雨一般,景霁上前抓住了陈道真的衣袖,却发现连衣袖也是干的。 “陈师兄,你怎么身上干了?” 陈道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用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内力。” 景霁:“” 看着少年哀怨的表情,陈道真惊觉失言,连忙道:“我生火让你烤烤。” 就在陈道真生火的工夫,景霁已经拿出了略有些潮湿的白馒头和酱牛肉,等火一扬起来,便坐到火堆旁用白馒头就着酱牛肉一起吃。 陈道真即是无奈又是好笑,只能任劳任怨的帮他擦头发。 景霁吃着馒头,忽然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真气走遍他的全身,身体顿时便热了起来,原本湿漉漉的头发也干了大半。 景霁一连吃了三个馒头又喝了半壶水才觉得浑身畅快。 陈道真在他身边坐下,慢条斯理的吃东西,时不时的用余光瞄他一眼,见少年腮帮子鼓鼓的,吃起东西来模样可爱的不行,实在撑不住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景霁眨眨眼,不好意思道:“吃不下了。” 陈道真拿过他手里的半个馒头,毫不嫌弃的送进了嘴里。 景霁笑眯眯的靠过去,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压在陈道真身上,絮絮叨叨的说道:“陈师兄你真好,我师父最是嫌弃我吃饭剩下,每次都是要骂我的。” 陈道真嘴角微微翘起。 景霁从背后抱住陈道真,将下巴压在他肩膀上,叹气道:“平日里除了师父,就属我大师兄对我最好,我这番出来也已经数月,是时候回去了。” 陈道真敛眸,慢悠悠道:“确实如此,我近来无事不如将你送回羲山派,随后我再赶去荆州参加武林大会,时间上应是差不多的。” “武林大会?”景霁蓦地睁圆了眼睛,问道,“陈师兄也要去吗?” 陈道真道:“我无极宗自然在邀请之列,慕容盟主今年打算举办一场新秀比武,届时武林众多门派都会参加,想必也是热闹至极。” 景霁苦恼的蹙着眉,用下巴在陈道真的肩膀上蹭了蹭。 陈道真用木棍拨了拨火堆,不着痕迹道:“你和师兄弟们在一起大概也很热闹吧。” “自然是热闹的”景霁苦巴巴道。 “你这一路上一直提你大师兄,想必你也是十分想念他了。”陈道真语气中丝毫不见妒忌,他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回去之后,你们便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了。” 景霁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陈师兄的话明明句句在理,可他听了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陈道真垂下眼,遮住眼眸中的暗色,用遗憾的口气说道:“此次分别,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景霁心中难受得紧,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松开陈道真的肩膀,无精打采的坐到了一边。他抬起头看着陈道真的侧脸,心中越发压抑。 和陈师兄重逢到现在不过月余,如今却要分别,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有点苦涩又有一点心酸。 陈道真转过看着他,见少年抱着膝盖可怜兮兮的盯着鞋面,顿时就心疼的不行,忍不住先松了口 道:“既然出来了,不如跟我一起去参加武林大会,等武林大会结束了,我再送你回去。” 景霁扬起脸看着他,闷闷的点头。 陈道真无奈,笑道:“怎么还不高兴?好好好,都怪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景霁摇了摇头,慢慢道:“我并不是想去参加武林大会我只是不想和陈师兄分开。” 陈道真再也难以按捺住心中的悸动,他一把将少年揽入怀中,无数的话被卡在喉头,只能嗫嚅的说道:“不想分开就一辈子不要分开。” 景霁被紧紧的抱住,鼻尖萦绕着另一个人的气息,他虽觉得陈道真是在哄着自己高兴,但只是听到这句话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头的郁结一下子便散开了,就好像只是这么说着,就真的是一辈子了,哪怕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一辈子和陈道真在一起。 景霁抿着嘴笑了笑,他打了个哈欠,笑眯眯道:“陈师兄还记得小时候答应我的事吗?说要带我闯荡江湖。” 陈道真紧抿着唇,这对他来说并非是个美好的记忆,他依然深刻的记得当时的每一句话,就是这些字字珠玑的偏颇之词,令怀里的少年陷入险境,差一点丢掉了性命。 景霁浑然未觉,他身体往下一滑,枕着陈道真的大腿,高兴道:“陈师兄果然是一言九鼎的大英雄,果然兑现诺言带我闯荡江湖。” 陈道真被他逗笑了,捏了捏少年的鼻子,笑问:“你知道什么是大英雄吗?” 景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慢吞吞道:“知道啊,我师父就是大英雄,还有陈师兄” 陈道真摸摸他的脸,就见景霁砸吧了下嘴,缓缓的打起了轻鼾。 外面狂风暴雨依旧不停歇,淅沥沥的水珠顺着房檐落下,忽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雷神响彻天地。 陈道真微微皱眉,用手捂住少年的耳朵,却见少年吧唧一下嘴依旧睡得十分香甜。陈道真叹了口气,笑着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 “哥,这里有个寺庙。”喧嚣的雨水声中忽然混入一道焦急的呼叫声,随着声音的越来越近,两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推开门跑了进来。 年纪略大一些的穿着一身黑衣,五官端正,眉宇间含着一股英气,小一点的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与年长的那个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眉目间仍有几分稚气。此刻两人都是一身雨水,模样十分狼狈。 两人进来之后才发现角落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侧着脸枕在另一人的腿上酣睡,而坐着的那人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都不曾看他们一眼,目光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腿上的少年。 年纪小的那人上前一步,瞄了一眼陈道真的佩剑,见是同道中人,便抱拳客气道:“在下青山派周武桐,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陈道真微微蹙眉,然而目光仍然凝滞在景霁的脸上。 周武桐吃了闭门羹,自觉没趣,悻悻的缩到了角落,他的兄长周文桐似乎是预料到了,已在一旁打坐起来。 周武桐叹了口气,撇撇嘴回到了兄长身边。 火堆渐渐地熄灭,虚弱的摇摆着阴影,陈道真将一段木材扔了进去,火光猛的窜高,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响声。 周武桐衣服半干半湿的黏在身上,难受的缩了缩身体,他看了眼其兄长周文桐,只见他盘膝端坐,气息深沉,依然是老僧入定般的模样。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随着木门砰地一声巨响,一股潮湿的冷风窜了进来,猛的将几个昏昏欲睡的人弄醒。 周武桐一直迷迷糊糊没有睡着,这会儿倏地就睁开了眼,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说着昏话。 周文桐也睁开了眼,微微皱着眉看向那大汉。 周武桐下意识的朝着陈道真看去,惊讶的发现那人竟还在痴痴地看着怀里的少年,对进门的大汉视若无睹,周武桐顿时一个激灵人清醒了不少,看向陈道真的眼神越发古怪。 那大汉一眼就看到了那跳跃着火苗的火堆,他嘿嘿一笑,往陈道真面前一坐,笑呵呵道:“小兄弟借个火暖暖身子。” 陈道真微微皱眉,却并不作答。 周武桐小声的凑到兄长身边,问道:“那人不是哑巴吧。” “嘘,别说话。”周文桐朝他摇了摇头,“那人不好惹。” 那大汉被忽视顿时脸色发青,见陈道真腿上躺着一个少年,不禁嘿嘿直笑,色心大起,他眯起眼朝着少年银笑道:“这小东西怎么睡得这么死,莫不是小娘子女扮男装不好意思了吧,让大爷我瞧瞧。” 就在那大汉伸手之际,陈道真只是轻轻一抬手,那大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烛台上,他惨叫一声,痛苦的抱着脚,脚背上渗出了汩汩鲜血,瞬间将整只脚染红。 而刺穿他脚的正是适才陈道真拨弄的木棍,那根木棍穿过他的脚面深深的扎进了地下,大汉还来不及惨叫第二声,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被点住了穴道一动不动。 周武桐猛的睁大眼,看向陈道真的目光十分复杂,即是有些畏缩又带着一些崇敬。 周文桐却皱了皱眉,小声道:“别看了,睡吧,那人十分危险。” 周武桐抿了抿唇,反驳道:“我倒不这么认为,我们学武之人不就是惩恶扬善吗?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难道还要客气吗?” 周文桐叹了口气,看向那大汉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等到了明天早上那大汉的一只脚也就废了,如此大惩小戒实在说不过去。 两人小声的争辩了几句,就见陈道真十分不耐烦的朝着两人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闭上了嘴。 陈道真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两兄弟的穴道一起点了,就见少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慢悠悠的睁开了眼。 景霁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他呆兮兮的看着陈道真,随后砸吧了一下嘴昏昏沉沉的扑进了陈道真的怀里,靠着他的胸口又睡了过去。 周武桐眯起眼,隔着摇曳的火光仍是看不清那少年的模样。 少顷,周武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仍是觉得凉飕飕,他深吸了口气慢吞吞的来到了火堆旁。 周文桐瞪他一眼,“小武!” 周武桐闻若未闻,小心翼翼的在火堆旁坐下。 周文桐提起一口气,紧张的看着陈道真。 然而陈道真只是看了周武桐一眼,伸出食指在嘴唇上点了点。 周武桐忙不迭的点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示意兄长过来一同烤火。 周文桐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两兄弟一齐在火堆旁躺了下,缓缓闭上了眼。 ☆、第十四章 伴随着晨光初启,大雨渐渐停了下来,鸟儿欢快的发出清脆的叫声,耀眼的光线透过门缝洒了进来。 周武桐眼皮跳了跳,睁开了酸涩的双目,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双干净的布鞋,他顺着鞋面晚上看,就见一个圆脸的少年正蹲在他面前好奇的眨着那双黑葡萄般乌溜溜的双眼。 周武桐吓了一跳,猛的坐了起来,少年只是朝他笑了笑,随后便朝着陈道真跑了过去。 周武桐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哪怕是门派中年纪不大的师弟,也一个个沉稳老练,他哪里见过这么精致可爱的少年,要不是那少年手中拿着剑,他简直是以为这是哪家读书吟诗的小公子了。 周武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过去打招呼道:“在下青山派周武桐,昨夜谢谢你们的柴火。” 景霁笑眯眯道:“不用谢,在下羲山派景霁。” “羲山派!”周武桐惊讶的睁大了眼,“你是羲山派弟子!” 景霁点头:“没错,我是羲山派弟子。” 周武桐几乎兴奋的手舞足蹈:“传闻羲山派武功集天下之大成,修炼者能长生不老,羲山派弟子个个丰神俊秀、仙人之姿,幸会幸会。” 景霁呵呵直笑:“过奖啦,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之说。” “可是我听说师祖已经一百多岁了。”周武桐越说越兴奋,恨不得跟着景霁就回羲山派,去见识那个传闻中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 然而此刻周文桐正望着蜡台的方向愁眉不展,除了一滩凝固的血迹,那里已然没有了大汉的踪迹,他转头看了眼正在牵马的陈道真,只见陈道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脸无关己事的表情。 周武桐和景霁聊了一会儿,浑身飘飘然,他问道:“景兄弟要往哪去?” 景霁道:“我和陈师兄要去武林大会,你们呢?” 周武桐十分高兴,他忙道:“我们替师父去办件事,随后就赶往武林大会和他会和,看来我们不久后又可以见面了,对了,羲山派可会出席此次武林大会?” 景霁道:“应该是不会的,师祖有命,若非事关武林生死存亡之大事,否则一律不参与任何武林之事,如今虽然是我师父担任掌门之位,但我师父也并不喜欢涉足江湖之事。” 周武桐心中有些遗憾。 景霁又和他聊了几句,道别之后便上马离去。 “小武,别看了,我们走吧。”周文桐拉了拉他的衣服,满脸无奈。 周武桐道:“羲山派弟子确实看上去跟我们不一样。” 周文桐叹气道:“羲山派没有传闻中那么玄乎,羲山派弟子少,又不参与江湖事,久而久之才传的那么神秘,你瞧那个小子,一看就是花架子,没什么能耐。” 周武桐拧着眉,不赞同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武学天赋,景兄弟也说了,羲山派重在强身健体,你不能只以武功高低论人。” 周文桐:“” 周武桐白他一眼,气鼓鼓的先走了。 周文桐无奈的跟了上去,看他弟弟虎头虎脑的好像很聪明,其实就是缺根筋,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其实就是蠢。 清晨的雾气缠绕着整个荒野,迷蒙间,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破庙的房顶。 那人一身红衣,目光冷冽,他望着景霁离去的方向,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只一笑,却似有倾城之姿,祸国之容。 “景霁呵,你给我等着!” 陈道真和景霁来到了不远处的小镇,先在半路上吃了早点,然后才慢悠悠的找了间客栈下榻。 两人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房间不大但十分干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院子,景霁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就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娃娃正坐在小板凳上,周围来来往往的有人经过他也并不害怕,这会儿正自在的咬着一颗糖葫芦,大眼睛鼓溜溜的转,不时用手去蹭嘴角,那模样可爱得紧。 景霁咽了咽口水,陈道真哭笑不得:“糖葫芦有什么好看的。” 景霁舔了舔嘴巴,问道:“好吃吗?” “待会儿给你买,你吃了就知道了。”陈道真摸摸他的脑袋,出门去喊店小二送水。 昨夜狂风暴雨,两人在破庙将就了一宿,此刻身上已经黏黏糊糊脏的厉害,小二送了热水上来,两人就地脱了衣服简单地用水擦了擦身。 陈道真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瞟了少年一眼,少年身体纤瘦,浑身上下白里透红,肤如凝脂,连那处也白白净净的泛着浅红。陈道真深吸了口气,艰难的转过了身。 偏偏景霁毫不察觉,笑嘻嘻的走到陈道真伸手,摸了摸他健硕的手臂,笑眯眯道:“陈师兄穿着衣服挺看瘦的,其实也很结实嘛。” 陈道真不吱声,急忙穿好衣服。 景霁见陈道真不搭理他,也觉得没劲,慢悠悠的把衣服穿好,说道:“现在就去吗?” 陈道真疑惑,问:“哪里?” “吃冰糖葫芦啊。”景霁理所当然的看着他,像小馋猫似的。 陈道真撑不住笑了起来,用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口气道:“好好好,想吃就给你买。” 景霁高兴的抱住陈道真蹭蹭,陈道真低头就见少年衣襟凌乱的散开着,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他无奈的拉了拉少年的衣服,低骂道:“不修边幅!” 景霁低头看着陈师兄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拉过自己的腰带,灵活的打了个结,不知为何就脸红了起来,烧的发烫。 陈道真笑着看他,情不自禁的凑了过去,正要亲上少年的脸颊时,就见少年忽然睁大了眼,眼珠子转了转,“好熟悉的声音。” 景霁转身来到窗前,就见周家两兄弟正站在院子里和店小二说话,几人交谈了几句,店小二便引着两人进了一楼的一间房。 景霁遗憾道:“我还没来得及跟小武说话。” 陈道真黑着脸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院子里又进来一群人,那几人披麻戴孝,身后还由人抬着一口棺材。店小二着急的说着什么,随后连忙抱着院子里的小童离开。 那几人站在原地张望,过了一会儿,那店小二送走了小童又带着掌柜一起过来了。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女子,那女子含着泪拉着掌柜哀求了几句,那掌柜无奈的摆摆手松了口。 景霁蹙着眉,“好古怪。” 陈道真道:“大概是家里死了人,要将尸首送回故里。” 景霁依旧愁眉不展,他道:“那女子告诉掌柜,棺材里没有死人,只有他夫君的衣冠,可是你瞧那棺材,并没有盖严实。” “这么远你倒是听得清。” “模模糊糊的。”景霁道,“你瞧那几个抬棺材的人,脚步虚浮手中发抖,可见那棺材应该很沉,无缘无故那棺材板怎么没关好呢?总不会是被风刮开的吧?”景霁歪着脑袋,摸着下巴悠然在思考。 陈道真一把捂住他的眼睛,道:“别想了,走吧,去吃糖葫芦。” “对了,糖葫芦!”景霁一个激灵,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拉着陈道真往外跑。 两人到了街上走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卖糖葫芦的小贩,正意兴阑珊的准备折返,却见街尾处摇摇晃晃的走来一个头圆体胖的大和尚,他手里举着草杆子,上面插着一根根红亮圆润的糖葫芦。 那大和尚在两人身边停下脚步,目光打量了一番,嘴里细碎的念道:“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景霁笑眯眯道:“你是和尚吗?怎么在这儿卖起糖葫芦了?” 大和尚摸着光亮的脑门儿,哈哈大笑道:“没头发就是和尚了?少侠这是少见多怪了。” 景霁抱歉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陈道真站在景霁身后,闻言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酒鬼头憋屈的叹了口气,心道,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这简直都不是护短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景霁问道:“这糖葫芦怎么卖的?” 酒鬼头嘿嘿一笑:“我这糖葫芦只送不卖,你若是想吃这糖葫芦,就请我酒鬼头喝个小酒。” 景霁笑道:“你这算盘打得也忒好,算了,我也不吃了,有这闲工夫跟你讨要糖葫芦,我不如跟陈师兄樽前月下互诉衷肠了。” 陈道真翘了翘嘴角。 酒鬼头心中啐了一口,什么樽前月下,我看是花前月下吧,他小师父也真是的,遇上这小孩儿就立刻把正事抛在脑后,瞧瞧这一个月来都做了些什么,竟陪着这小鬼了。 景霁作势要走,酒鬼头忙道:“别别别,这糖葫芦都送你,全部都送你。” 景霁眨眨眼:“那倒也不用,我付钱就是了,多少钱?” 酒鬼头一拍脑袋,道:“这钱我可收不得,你且把这糖葫芦收下,要不然我可要倒大霉了。”他说着,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陈道真。 景霁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下次再见面,你便懂了。”酒鬼头猛的将一整杆子的糖葫芦塞进景霁手里,下一刻脚下生风,倏地便消失无踪。 景霁手足无措的拿着糖葫芦杆子,“陈师兄,我们这是遇上世外高人了吗?” 陈道真嗤笑:“一个二流子罢了。” 景霁:“” 此时,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走了过来,小娃娃咬着手指扬起脸望着景霁,嘴角还流下晶莹的水渍。 景霁冲小孩儿眨眨眼:“给你,拿去吃吧。”他才把糖葫芦递出去,立刻就围过来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将景霁围了个水泄不通,陈道真整个人都被挤了出来。 陈道真不悦的看着这群小豆芽,竟无从下手。 景霁被一群孩子挤来挤去,却笑的眼睛弯弯乐不可支,陈道真看着这样的景霁,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却又似乎十分熟悉。 幼年时期的少年善良温顺,但畏畏缩缩有些胆小,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保护他,现在的少年依旧善良温和,但却变得活泼调皮,也变得更加让他心动。 景霁分完了所有的糖葫芦,留下四根,他带着草杆子一起给了卖包子的老大爷,换了几张油纸。 景霁指了指糖葫芦,陈道真心领神会的摇头。 景霁便将糖葫芦用油纸包好,只拿出一根慢悠悠的咬,跟在陈道真身后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两人没有走大路,反而顺着小河边一路往回走,经过客栈后门的时候,就见一名穿着粗麻布衣的女子行色匆匆的走了进去。 景霁歪了歪脑袋:“那不是带棺材来的女子吗?怎么还换了衣裳?” 陈道真淡淡道:“这女子有武功在身,并非一般人,而那棺材也不是空棺,里面躺着一个大活人。” 景霁转过脸,看着他问道:“陈师兄你一早就知道吗?” 陈道真道:“我也是从她走路的姿势加上你之前所说才看出了端倪。小景,这江湖很大,每个人都怀揣着不同的目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逞隙穴之窥,更有无数的人作茧自缚无疾而终,所以当你见到一些奇人怪事的时候,不用觉得奇怪,江湖本就是一个古怪的地方。” 景霁怔怔看着陈道真,缓缓问道:“陈师兄,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陈道真敛眸看向远处,半晌他轻柔道:“我曾经追求武学的至高之境,后来我发现这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天下武学博大精深世人穷尽一生只能略窥一斑,这世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待着我去追寻。” 景霁歪着头问:“是什么?” 陈道真转头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那双懵懂纯净的眼眸中满是信任。陈道真垂眸不语,少年越是单纯他便越是痛苦,他不忍心伤害他分毫,更不忍心诉说他的爱意,他生怕自己在少年的眼中变得扭曲邪恶。 哪怕如今的他也不过是在粉饰太平,故作温善。 陈道真勾了勾唇,笑问:“那你呢?你想追求什么?” 景霁愣住,他咬着嘴唇有些艰难的思考着。 陈道真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心疼道:“别想了,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景霁慢吞吞道:“我小时候最想学武功,看见师兄弟们练武总是很羡慕,但我天生身有缺陷练不了内功,没有了内力再怎么修炼剑术都是无用,久而久之便停了下来。可后来,我师祖将我治好,虽如今我依旧武功平平,但却不执着于这些了,在山上的时候我每日想的都是等武功练好了,就能来找陈师兄一起闯荡江湖了。” 陈道真喉头哽咽,心中一阵酸涩。 景霁似乎有些苦恼,他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我已经和陈师兄在一起了,我似乎没有什么想要的了,或许陈师兄你说的不对,不是每个人都有追求,我就没有,现在这样我就觉得很好了唔不能更好了。” 陈道真一言不发,他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被掐在了喉咙里。 景霁见陈道真沉默不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陈师兄是不是觉得我没出息啊。” 陈道真情不自禁的将少年拥进了怀里,他紧紧地抱着他,恨不能将其揉入自己的骨髓之中,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嘶哑的可怕,他低声道:“我也没有出息,你说的不错,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陈道真眼底黯然失色,他不能吓跑他的小景,哪怕他们只能一辈子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一起,哪怕小景一辈子不明白他的情谊,但只要小景在他身边,他们就可以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第十五章 景霁捧着糖葫芦,向店小二一打听,轻易就找到了周家兄弟。 周武桐接了景霁的糖葫芦,高兴的手舞足蹈,两人年纪相仿又脾性相投,没一会儿便熟络了起来,只是还没等周武桐和景霁聊上几句,就被他兄长拉去练武了。 景霁哈哈大笑,远远地还听见周武桐数落他哥不近人情。 入了夜,陈道真和景霁大被同眠。 景霁习惯的很,翻个身抱着他陈师兄就鼾鼾的睡了过去。 月上树梢之时,院子的门被撞开,风声中蕴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向着客栈中的某些人席卷而来。 院中很快的响起了打斗声,景霁一个激灵睁开了眼,陈道真按住他的身体,低声道:“睡你的。” 景霁哪里还待得住,连忙裹衣而起,陈道真只好随着他来到窗口。 院子中的打斗声越发的激烈,景霁紧张的问道:“别是小武兄弟吧?”他正准备打开窗户看一眼,忽然一道暗器打了进来,穿透了纸窗,深深的嵌进了墙壁之中。 景霁皱着眉:“这是什么意思?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凶恶,见人就打!”他说着,便推窗跳下了楼。 陈道真看着那枚暗器蹙起了眉,他冷冷一笑,脸上凝结出冰霜般的冷意。 景霁到了楼下,就见一名青衣男子站在院中,而倒在他面前的正是那披麻戴孝的古怪女子。 青衣男子举着剑指向那女子,从眼角瞟了一眼景霁,冷声道:“有些热闹不是谁都可以看得,我今日不想伤害无辜,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景霁嘴角弯弯:“你在这逞能说什么大话,你若是有两下子,也不用千里迢迢追人追到这里。” 青衣男子冷笑一声:“我不在这里和你磨嘴皮子。”他看向倒地不起的女子,迫切道:“魅姬在哪里?快告诉我,不要以为你们躲得过这一劫。” 那女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凄凄惨惨的伏倒在地,柔声哭诉道:“我姐姐如今已是将死之人,圣药能救他一命,请赵大总管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赵成煜依旧面无表情,说道:“我早说过,魅姬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你们偷走我玄音阁圣药不过是多此一举,你现在将药交出来,我姑且可以饶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景霁皱着眉,心中忿忿不平,正要替那女子说话,却忽然被陈道真拉住。景霁看向他,就见陈道真道:“魅姬无双两姐妹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黑寡妇,景儿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赵成煜看了陈道真一眼,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说辞。 景霁心中不安,望向几人的表情越发踌躇不定,但见陈道真稳若泰山,心中大定,便听话的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无双一改凄惨的表情,尖锐的大笑:“说的冠冕堂皇,那圣药可肉白骨,你不就是要拿圣药去治那瘸子的腿吗?那圣药给我姐姐用,可以救她一条性命,给那瘸子用不过是打水漂而已,你若治的好他,岂用等这么多年?” 赵成煜喘息变得粗重,浑身上下充满着诡谲邪恶的气息,他看着那女子,恶狠狠道:“竟敢拿你们低贱的性命和他相比,你们也配!”他说着举剑而起,竟是要置那女子于死地。 眼看着那女子性命危在旦夕,出手救下她的却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周家兄弟。 周文桐抱拳道:“在下青山派周文桐,既然大侠刚才答应饶她一命,不如再给她点时间,让她做出抉择。” 无双阴测测的笑了笑,往地上吐了口血水,“滚!” 周文桐皱了皱眉,无可奈何的看着无双。 景霁赞同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听你们所说那女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看她有几分骨气,为救妹妹可以舍身犯险,是个有道义的女子。” 陈道真脸色一黑,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 景霁揉揉额头,嘀咕了几句。 赵成煜冷笑:“什么道义,不过是还没到生死存亡之际。” 赵成煜环视了四周,今天不知是什么大日子,这里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武林高手。那白衣服的少年姑且不算,但他身后那青年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使单打独斗自己也没有完全的胜算。而那两兄弟看上去虽然年轻,但气息轻浅,下盘稳当,有两下子。至于魅姬无双两人,虽武功不济,但手段狡猾,否则也不会多次从他手中逃脱。 赵成煜抬起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顶,心渐渐沉了下去。这里还有一个高手。 陈道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轻蔑的挑起了唇角,细细算来,那个人竟已经跟了他半月有余了 气氛凝重,几人僵持不下之时,忽然响起了一阵闷重的声音,随后传来缓慢的脚步踢踏声,那声音好像是有人被拖行发出的摩擦声。 众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黑暗中渐渐走出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半个女人! 那女人一身黑衣,另外半边身体已经化成了脓水,脸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她的肩膀无力的塌了下去,随着艰难的移动,手脚不由自作的摆动起来,整个人泛着一股恶心的臭味。 赵成煜皱了皱眉,显然没有料到魅姬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还没有死,她的半个身体依然活着,另外半个身体却已经死了,甚至开始腐烂化脓。 周武桐瞪大眼,恶心的喉头翻涌。 连一向淡定的陈道真也微微蹙起了眉,揽着少年往后退了一步。 景霁嘴唇嗫嚅着,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适,对赵成煜说道:“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就救救她吧。” 魅姬动了动脖子,骨头发出吱嘎的声音。 赵成煜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救她,你看她,已经是死人了,没救了。” 无双匐倒在地,哀求道:“无论如何,请赵大总管救救她,你便用圣药试一试吧,你告诉我那药的用法,让我妹妹试一试,她硬撑着这口气,就是等我救她!” 赵成煜不耐烦的摇头:“已经没救了。” 无双手中一颤,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同人不同命罢了,叶阁主又比我们高尚到哪里去,还不是被你个贱命的小畜生压在头上翻不了身!” 赵成煜顿时大怒,拔剑相向,而在此刻,魅姬突然动了,几乎是抱着你死我亡的结果使出最后一击,然而终究是蚍蜉撼树罢了。 赵成煜轻而易举的制住了她,愤怒之下更是一剑砍下了她已成白骨的手臂。 无双惊呼一声,抱着魅姬退后,魅姬面无表情,她已经连牵动表情的力气也没有了,苦苦挣扎到了如今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魅姬用最后的力气拿出一个瓷瓶,朝着赵成煜扔了过去,那瓷瓶在地上滚了几下,落在了赵成煜的脚下。 无双双眼血红,眼中充满了仇恨,她抱起身体渐渐僵硬的魅姬飞身离去,用怨恨的声音留下最后一句话:“赵成煜,我和你不死不休!” 赵成煜轻蔑的笑了笑。 景霁叹了口气,看向两姐妹离去的身影黯然伤神。 赵成煜道:“魅姬无双出了名的手段残忍,若不是这次惹上了黑老鬼巫莽,只怕现在依旧害人不浅,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不杀她们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众人不置可否。 赵成煜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沉默许久的陈道真忽然出声制止道。 赵成煜挑唇一笑:“有何贵干?” 陈道真将刚才的暗器扔回给他,淡淡道:“你和别人的事情我绝不插手,但你先是对景儿出手,其后又对他出言不逊,我便不能轻易放你离开。” 周武桐惊讶的睁大了眼,转而想到昨夜的事,再看陈道真如今的行为立刻就觉得不奇怪了。不过,如此护短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相比之下他和他大哥简直就不像是亲生兄弟啊! 赵成煜好笑道:“难不成,还要我向他道歉?” 陈道真似笑非笑,然而浑身上下却凝起真气。 赵成煜收起笑容,紧紧地皱着眉。 众人看向景霁,却见那人非但不劝阻,反而瞪着猫儿一般圆鼓鼓的眼睛,一脸气汹汹狐假虎威的模样。 赵成煜一脸无奈,怎么好像他对那少年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一般。然而,下一刻赵成煜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发现陈道真的内力已经到了一种近乎可怕的境界,仅仅只是空气中隐隐的真气波动,已然让他感觉到一股能摧天毁地的力量。 赵成煜吸了口气,抱拳道:“小兄弟,是在下鲁莽了,在下玄音阁赵成煜,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用得到赵某的地方尽管提。” 景霁扬着下巴一脸勉强的点了点头,说道:“客气,在下羲山派景霁。” 赵成煜惊讶的看着他,羲山派什么时候也有如此武功低微的弟子了?瞧那小身板,怕是武林中普通的镖师护院都能把他打趴下。 赵成煜再看一眼陈道真,心下一紧,这个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赵成煜道:“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陈道真淡淡道:“无极宗陈道真。” 赵成煜大笑:“怪不得怪不得,赵某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 周家兄弟两人看陈道真的眼光也倏地不同了,尤其是周武桐,简直亢奋的不行。 陈道真抱拳道:“失礼。”说罢,拉着景霁往回走。 赵成煜朝周家兄弟二人抱拳道:“在下告辞。” 两人抱拳回礼。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6节 段鸿血垂下眼,飞身离开此处。 他来到河边方停下脚步,气势汹汹的往地上锤了一拳,地面上瞬间凹陷一个洞,尘土飞扬。若不是他如今内功暂失,岂会被陈道真这厮如此打脸,陈道真毫不忌讳的释放内力,摆明了是在震慑自己。 “红桑!”段鸿血话音刚落,一名红衣少年便出现在他面前。 “教主,有何吩咐。” 段鸿血深吸了口气,慢慢才道:“你去武林盟走一趟帮我办件事,这一次我一定要将那小子带回去。” “属下遵命!” ☆、第十六章 昨夜闹了半宿,今日一早景霁便起迟了,自然而然的错过了与周家兄弟的道别。 景霁迷迷糊糊的伸了个懒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要倒下去继续睡,陈道真长臂一捞,连忙将人揽进怀里。 “小懒猪,再睡可要睡蒙了。”陈道真笑骂,拿着湿润的毛巾给他擦脸。 景霁眼睛不再干涩的厉害,慢悠悠的睁开眼见陈道真在给自己擦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了毛巾。 陈道真捏捏他的鼻子,走到窗边开窗透气,却忽然停下了动作,目光怔怔的看着院子。 “陈师兄,你在看什么?”景霁下床,走到他身边,院子里走进来许多人,掌柜和小二正在与其交涉。 前后十几人皆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众人手中拿着配剑,白衣翩翩颇有仙人之姿。 景霁猛的把窗户关上,焦急的在房内来回踱步。 陈道真笑:“自家师兄弟你躲什么?” 景霁瞪他一眼,嘀咕道:“师父肯定是来抓我回去的!” “看样子,柳掌门应该也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陈道真笑道,“好了,你慌什么,难道你师父还能打你不成?” 景霁扁了扁嘴,声音几不可闻道:“我不想和陈师兄分开。” 陈道真心中一软,面部表情蓦地柔和了下来。 景霁扬起脸,可怜兮兮的哀求道:“陈师兄,要不然咱们逃跑吧?” “好。”陈道真揽他入怀,恨不能让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此时此地,陈道真只能是遗憾道:“只是恐怕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敲门声已然响起。 陈道真挑眉,无奈的前去开门,只留下景霁紧张兮兮的原地探头张望。 门口站着一个模样硬朗的青年,这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双目清明炯炯有神,只看外表便令人觉得此人一身正气有侠义之风。 青年抱拳道:“在下羲山派陆臻,敢问少侠是否见过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姓景名霁。” 陈道真莞尔一笑:“不曾见到。” 陆臻微微皱眉,往屋子里探了一眼,陈道真侧过身体,一手扶着门框,笑盈盈的望着他,说道:“如果无事,在下可要关门了。” 陆臻回过神来,抱歉道:“失礼了。” 陈道真不置可否,慢悠悠的将门带上,然而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门框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 陈道真皱了皱眉,再打开门,门口却站着一名紫衣男子,那人嘴角含笑,目光盈盈,温温和和的开口道:“好久不见。” 陈道真吃了一惊,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然而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柳幕彦这十二年间竟然没有变老,依旧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模样。 陈道真心中佩服,羲山派有长生一说,确实不是捕风捉影之谈。 景霁一听柳幕彦的声音便吓得缩了缩,整个人几乎嵌进了墙角之内。 陈道真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诚恳道:“拜见柳掌门,多年未见,柳掌门如今可好?” 柳幕彦嘴角扯起一个笑容,高深莫测般的看了陈道真一眼,笑道:“这招呼晚些再打也不迟,如今先容柳某将我羲山派的孽徒带回去再说。”柳幕彦一把推开陈道真,毫不客气的进了门,笑盈盈的就抓住了墙角处的那只大老鼠。 景霁缩着脑袋,闷声闷气的不说话,经过陈道真身边的时候越发委屈的看向他。 陈道真心疼不已,正要为景霁说话,却听柳幕彦道:“我羲山派的弟子我柳幕彦自会教训,这几日叨扰了陈少侠,柳某自会登门道谢。” 陈道真道:“景师弟原本已打算回羲山派,在陈某的多番邀请之下才会多有耽误。” 柳幕彦嗤笑一声,丝毫不搭理他的说辞,自顾自将徒弟领回了房间。 景霁苦巴巴的朝陆臻使眼色。 陆臻皱了皱眉,劝说道:“小景年纪小,又从来没有下过山,自然会贪玩一些,他下次不敢了。” 柳幕彦摆摆手:“你也出去吧。” 陆臻看了景霁一眼,见柳幕彦丝毫不松动,只能先行退去。 柳幕彦叹了口气,食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 景霁连忙倒上茶,“师父慢点喝,别烫着了啊。” 柳幕彦瞥他一眼,笑而不语。 景霁把脸凑过去,轻声唤道:“师父?” 柳幕彦一把捏住他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小呆瓜,总要叫为师担心。” 景霁笑眯眯的蹭了蹭柳幕彦的脸颊,“师父别生气啦,我告诉你啊” 因为羲山派的突然出现,陈道真只能暂且多留一晚。 他摸着半边空荡荡的床铺,凝重的叹了口气。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窗边响起了细碎的敲击声,陈道真来到窗前,就见景霁笑眯眯的攀着窗户,窗户一打开,少年便灵活的窜了进来。 陈道真失笑:“你怎么半夜过来了。” “我来找你啊。”景霁笑眯眯的走到桌前,喝了一大杯水。 “柳掌门骂你了?” 景霁摇头:“没有,我师父最是疼爱我,只不过嘴上教训了我几句。” 陈道真摸了摸景霁微凉的脸颊。 景霁睫毛弯弯,高兴道:“我怕陈师兄担心我,特地过来找你。” 陈道真哭笑不得,这怎么弄得像偷情似的。 还没说上几句,景霁就开始脱外衣,只留一个小褂子就迅速的钻进被子里,他拍了拍床的一侧道:“快来睡觉吧,可不早了。” 陈道真蹙眉,原本两人结伴在外,住在一间房间里无可厚非,如今羲山派师兄弟皆在,景霁依然住在此处恐怕不妥。 景霁歪了歪脑袋,“陈师兄,你还不来睡吗?” 陈道真最是受不住少年这番单纯稚气的模样,他苦笑着走了过去,翻身上床。 景霁嘿嘿一笑,环着他的腰安然入睡。 次日一早,景霁就被陈道真喊醒。原本他这几日懒觉睡惯了,惫懒的很,但一想到如今师兄弟们都在,便连忙起身洗漱,下楼去找他师兄弟去了。 不出陈道真所料,景霁前脚刚离开,柳幕彦后脚就到了。 柳幕彦依旧满面笑容,他打量了陈道真一番,笑道:“陈少侠,当年你在幻海秘境险些丢了性命,你可别忘了,是谁将你背了出来。” 陈道真微微蹙眉。 柳幕彦缓缓道:“你打谁的注意我柳某人管不住,但你想打景儿的注意,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景儿到我羲山派之时不过是襁褓中的幼儿,我将他一手养大,绝不单单只是师徒之情。还请陈少侠高抬贵手,放过他。” 陈道真敛眸冷笑,他低着头倒茶,嘴里凉凉道:“柳掌门好大的口气,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护他多久?你如今有闲情在此处挑拨我与他之间的情谊,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他的命!你以为小景是沈家后人之事还是秘密吗?” 柳幕彦眯起眼,不由得高看陈道真一眼:“你如何而知?” “我能知道,自然还有别人知道。”陈道真倒上一杯茶,伸出手指慢悠悠的推到桌子的另一侧。 柳幕彦瞥他一眼,顺势坐下。 陈道真道:“抛开这些不说,柳前辈应该想想,为何小景会出现在满州楚家,尤其是在楚南天与江湖中人断绝关系的多年之后。” 柳幕彦拧起了眉,陈道真说的不无道理,如今江湖中有多方势力蠢蠢欲动,在这种危急之际,景儿却出现在了满州楚家,这件事确实很容易引人怀疑。 不过,景儿去楚家一事是师祖一手安排的,师祖怎么会害景儿?这本身就不合理。 陈道真淡淡道:“前辈怎么想都好,但小景出现在楚家的当日,楚家便遭受了袭击,楚前辈如今已经下落不明,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柳幕彦一时间脑中闪过许多的念头,他看着陈道真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踌躇难定。陈道真亦正亦邪,陈氏一门皆是武痴,难保他不会为了绝世武功动了歪念。师祖大仁大义,但在这种关头让景儿陷入危险,确实令人疑惑。至于楚南天,他曾经是武林中最正直的大侠,但十八年前他能对沈傲置之不理,如今说不得也能将景儿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来以求自保。 但如论如何,柳幕彦能确定的是,如今有一方势力已经盯上了楚家,或许也盯上了景儿。 柳幕彦觉得有些头痛。 此时,门“嘭”的一声被推开。 景霁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口。 柳幕彦笑骂:“怎么不知道敲门,叫你陈师兄笑话。” 景霁撇撇嘴:“陈师兄才不会笑话我呢,陈师兄吃面啊。” 热气腾腾的面上卧着荷包蛋和好几片酱牛肉,上面点缀着的翠绿葱花不禁令人食欲大振,柳幕彦看着那碗面心里忍不住酸溜溜的。 景霁看着柳幕彦,眨眨眼问道:“师父,你怎么在这儿啊?” 柳幕彦瞟了陈道真一眼,笑眯眯道:“原本只是来打声招呼,却不想你陈师兄吃过面就要一个人先动身了,当真是遗憾。” “一个人吗?”景霁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他小声地询问着,表情顿时变得可怜起来。 陈道真艰难的点了点头,牛肉面吃在嘴里食之无味。 景霁嘴唇嗫嚅着,情绪有些激动道:“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一辈子不分开么?陈师兄你怎么骗我呢?” 柳幕彦顿时脸黑的跟锅底一般,这才短短几日,他的宝贝徒弟就已经被骗的团团转了么?什么一辈子不分开,这两人敢情是私定终身了。 陈道真心疼的不行,恨不得将人搂进怀里甜言蜜语的哄着,可那讨人嫌的师父跟着木头桩子似的站在旁边,只欠用眼神将自己掏出个洞来。 景霁见陈道真久久不说话,气鼓鼓的一拍桌子,狠狠道:“分开就分开,你以后说的话我、我都不信了,师父,我们走!” 少年摔门离去,眼底浮上一层湿气。 柳幕彦笑道:“陈少侠抱歉了,我这徒弟被我骄纵惯了,脾气比我还大,见谅。”说完,挑衅的冲陈道真挑了挑眉。 陈道真深吸口气,“啪”的一声把筷子合在桌子上。 ☆、第十七章 黑头大马慢悠悠的踏着蹄子,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马上的青年面色铁青,眉峰深锁,眉眼间尽是忧愁。 他的身后跟着一匹棕色大马,马上躺着一个胖和尚,那胖和尚倚着马背,用脚勾住缰绳,他手里拎着一个酒葫芦,逍遥自在的喝着酒。 “我说小师父,这都几天了,您还愁着个脸,您都陪那小东西胡闹一个月了,大事小事全扔下不管,再说了,那小东西还能跑了不成?”酒鬼头嘀咕两声,“依我看,那小鬼头根本就是耽误咱们成大事。” 陈道真斜眼眸他,冷笑道:“大事,什么大事?” 酒鬼头支支吾吾道:“您不是想要鬼尊那武功秘籍吗?” 陈道真冷冷一笑:“你给我记住了,我要的是鬼尊的命!除了小景的事,其他全是小事。” 酒鬼头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他瞪着眼急急道:“小师父,你别是戏弄我吧?你竟然要鬼尊的命?不是我说,您虽然武功高强,但如今的鬼尊已不可同日而语,不是咱们无极宗惹得起的。” “闭嘴。”陈道真斥骂道。 酒鬼头挠挠那光秃秃的脑门,心中无限忧虑,小师父可别是魔怔了吧?好好的武功秘籍不要,要那臭老鬼的命作甚?难不成小师父和那臭老鬼勾结多年,早就是在谋划要他的命了?可这好端端的鬼尊也没得罪他小师父啊。 要说他小师父是惩恶扬善的大英雄大好人,他酒鬼头是万万不信的,他小师父那是一肚子黑水,坏的不留余地。 两人很快到了满州城郊外的一处院子里,酒鬼头敲开了门,门童立刻将人引了进去。 此处荒凉偏僻,整个宅邸之下全是地牢,平日里偶有人路过也只当是寻常宅子。 地牢里湿气浓重,孱弱的烛光轻摇慢曳,在墙面上映照出斑驳的阴影。 牢里如今只关押着一个人,那人被关在地牢的最深处,用厚重的锁链锁住牢门。 陈道真在牢门前止住脚步,环手而立,流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楚南天被关押了一个月,如今面容沧桑,衣着凌乱,然而他那一双眼睛依旧充满了不怒而威的神采,他盘膝而坐稳如泰山。 楚南天看着陈道真冷冷一笑:“无极宗之流,如今竟然也和邪门歪道勾结在了一起。现今江湖鼠辈尽出,恐怕已是穷途末路了。” 陈道真闻言微微一笑,对着酒鬼头道:“你出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 酒鬼头摸摸脑袋,吧唧着嘴离开。 陈道真提起手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埃,慢悠悠道:“楚前辈可真是一世糊涂啊,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您老可真是一辈子也没有明白过。” 楚南天冷笑:“你小子少在这里废话,我如今已是你的阶下囚,你有事直言,我楚某人也想知道,你抓我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陈道真仰着脸垂眸看他,眼中的傲慢展露无疑,他轻笑道:“不过是想和你聊聊你那宝贝外孙而已。” 楚南天目光一凝,随后松开桎梏的眉峰,淡淡道:“楚某人确实有个孙子,不过外孙呵,我倒是想有,可惜我那宝贝女儿如今不知所踪,不然我如今一定抱上外孙了。” 陈道真嗤笑,却忽然想起景霁小时候那呆萌萌的模样,面上表情一下子柔软了下来。 楚南天见陈道真表情多变,猜不透他心中想什么,只好闷闷的撇过了头。 陈道真意味深长道:“楚前辈当年放弃了沈傲,导致你的女儿与你恩断义绝绝笔出走,你女儿的离去又间接导致了楚夫人郁郁寡欢含恨而终,你的儿子也因此与你产生嫌隙。你这一生都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家人,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得到好下场。” 楚南天脸色铁青,他绷着脸硬撑着不说话,然而眼中却染上了几抹哀痛。 陈道真冷冷一笑,又继续道:“就好比,你以为你在保护你的外孙,然而你却将他交给了最危险的人。那个羲山派的老祖当真是大仁大义,却将他在你大寿之日送回你的身边,你当真以为老祖是想让你们见上一面吗?” 楚南天紧锁眉头,他压低声音颤抖着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陈道真弯下腰,低声道:“该知道的我自然都知道,小景到如今却一无所知,他单纯善良懵懂无知,然而他一出生就要遭受八方算计,凭什么?” 楚南天颤声道:“他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全?你把他怎么了?” “我把他怎么了?”陈道真冷笑,“有我在他自然好得很。你如今应该想想,你当年把小景交给了什么样的人。” 楚南天收敛了情绪,他思考一番,仍是摇头:“不会的,老祖仁德大义,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景霁,自然说到做到。” 陈道真点了下脑袋,笑:“楚前辈如今真应该好好想想,你这一辈子做对了几件事?。” 楚南天脸色越发难看,他恨恨道:“我楚某不用你一个晚辈来教训,当年楚某所作所为也皆是不得已为之。” 陈道真道:“我如今不与你争论当年的对错,我只要你想一件事,为什么,为什么老祖要将他在那一天送回楚家。” 楚南天摇头:“你想多了,老祖也没有料到那一日楚家会有大劫。更何况,如今把我关押在此的不就是你吗?” 陈道真嗤笑:“你该庆幸,我如今还能保你一命。” 楚南天撇过头去,他一时间心烦意乱,既是担心景霁身份暴露,又疑惑陈道真此行的目的,然而他混乱间也渐渐怀疑,老祖是否也觊觎沈家密宝。 陈道真道:“我原本也并不相信老祖会对沈家后人有所企图,可是,我后来查到了一件事情。” 楚南天看着他。 陈道真道:“传闻中老祖如今一百三十八岁,如此高龄加上其依旧深不可测的功力,确实可以成为武林泰斗,然而我近来发现,老祖并非传闻中的一百三十八岁,虽然我并不清楚他的具体年龄,但老祖如今确实已经超过了一百七十岁,如果不出我所料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逐年衰落,隐隐已有陨落之势,关于沈家后人的传闻中,其中一个便是可以使人长生不死。” 楚南天此时终于按耐不住,他猛的站了起来,双手抓住牢房的门柱,他颤颤巍巍道:“你的意思是,老祖带走景儿,是为了长生?” 陈道真皱眉:“此事我并不完全清楚,但同样的,老祖有可能特地让景霁暴露身份,是为了引魔教之人出现。魔教与沈家后人纠缠了数百年,有关沈家所有的秘密都在魔教之中,这也是为什么近二十年来魔教即使没有为非作歹,但江湖中还是有许多人揪着魔教不放的原因。” 楚南天头脑一片混乱,他摇了摇脑袋,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目光沉沉的凝视着陈道真,他忽然低低的笑了,嘲讽道:“你来这里说了这么多,我又为何要信你?难道你做这么多事,说这么多话,就不是为了追逐沈家后人能带来的绝世武功吗?” 陈道真淡淡道:“自然不是,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小景。” 楚南天冷哼一声:“我凭什么信你却不信德高望重的羲山老祖?” 陈道真忽然变得十分温柔,他的目光含笑,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愉悦而柔和的弧度:“因为我爱他如命。” 楚南天吃惊的退后了两步,他狂躁的发起了怒来:“你!你竟然敢对我的外孙起这种恶性的歪念,你这个武林败类,败类!” 陈道真不怒反笑,他好笑道:“我并不生气,你不了解我和小景之间的感情,就像十八年前你也不了解楚楚和沈傲的感情一般,我们彼此相爱,便可以同生共死。如果当年楚楚跟随沈傲一齐共赴黄泉,大概她也会含笑而终,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最终你将小景带到了我的身边。” 楚南天整个人似癫狂一般,他抱着脑袋,痛苦的回想起往事的一幕幕,女儿那仇恨的眼神如鬼影一般挥之不去,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他并没有做错,他是为了楚楚好。然而现实一次次的提醒他,在楚楚眼里,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陈道真毫不同情的嗤笑,他缓缓道:“我今天来是想提醒你,提防老祖,还有我已命人透露消息给楚慎之,他很快会赶来救你。” 楚南天怔怔的看着他。 陈道真沉下脸,眼神中充斥着深不见底的阴暗,用一种低沉而压抑的口气缓缓说道:“你们保护不了小景没有关系,有我在,我会杀尽天下所有企图伤害他的人,我要他快快乐乐的活着,永远无知无畏。你记住,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我一样会对你下手无情!” 楚南天此刻真的被陈道真内敛却阴沉的气势怔住了,他仿佛看到了一头蛰伏已久的狮子,此刻正压抑的积蓄着力量,准备随时随地一跃而起,将敌人毫不留情的撕成碎片。 楚南天依旧难以理解陈道真对景霁的感情,尤其在他们双方都是男子的情况下,但他想起楚楚郁郁寡欢的模样,这个陈道真恐怕更加疯狂,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竟然让这个青年成长成这样一种可怕的模样。 ☆、第十八章 景霁一路上都闷声不吭,吃个肉包子也食不下咽。 小师弟坐在一旁盯着肉包子问:“二师兄,你干嘛不吃啊?多好吃啊。” 景霁瞪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给你吃。” 林子宵笑嘻嘻的接过包子,三下五除二的吃下了肚子。 景霁唉声叹气道:“子宵啊,你这样可怎么行啊,你忘了你当时为什么来羲山派了?” 林子宵撇撇嘴:“记得啊,不就是胖的走不动了,大夫都说我再胖下去就活不过十岁,我爹娘就一脚将我踢上了羲山派。但是你瞧我现在多瘦啊,吃不胖!” 景霁见他现在瘦的跟竹竿似的,无话可说。 当年柳幕彦并不愿意收他为徒,一来林子宵资质愚钝,并非练武的材料,二来林子宵的父母对他十分溺爱,若非万不得已绝不愿意将他送上山来吃苦,羲山派收的徒弟大多是弃儿,像林子宵这样父母双全家境富裕的还是第一个,柳幕彦担心林子宵没有长性,待不住几日就要下山。然而他的爹娘再三保证,除非他儿死了,否则在他学成之前绝不相见! 柳幕彦见林子宵确实胖的不行,小小年纪也着实有些可怜,便收了他当徒弟。十几年下来,武功虽然没有练好,但好歹身体却日益见好,只是这食量依旧可观。 景霁支着下巴,无聊的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白粥。 “二师兄,你粥也不吃了?那给我呗?”林子宵眨眨眼,笑嘻嘻的凑过去。 景霁扁扁嘴,把粥推了过去。 林子宵边吃边道:“二师兄你怎么不爱吃东西了,你想什么呢?我这一路过来见了不少好吃的,但师父不让吃,说习武之人要口欲清淡。” “没事,我给你买。”景霁道,“师父也就是说说,不打紧。” 林子宵狐疑的看着他,问道:“那你有银子吗?” 景霁掏出蓝色的小荷包,打开给他看,“喏,你看够不够。” 林子宵连忙捂住荷包往景霁怀里塞,小声问道:“二师兄,你怎么有什么多银子啊?这次出来师父就给了我十文钱。” 景霁道:“我下山的时候师父给的,只是这一路上的花销都是陈师兄拿出来的,银子就省了下来。” 林子宵闻言道:“怪不得了,陈道真对你真是好,我的十文钱早就花掉了,求了大师兄好久他才给了我两文,买了一串糖葫芦。” 景霁“哼”了一声,他扁着嘴生气道:“陈师兄才不好,他是个谎话精!” 林子宵闻言不说话,闷头喝粥。 过了会儿,景霁慢悠悠的凑过去,把手臂搭在林子宵的肩膀上,小声问道:“你说会不会因为我花了陈师兄的银子,他才不理我了呀,我一直住在山上不懂这些,你以前不是大少爷么?你说说看,银子是不是很重要啊。” “银子当然很重要啊。”林子宵撇撇嘴,“不过那也不一定,你看我爹娘就不把银子当回事,无极宗家大业大,听说有一整个城镇的产业,你陈师兄未必看得上那点钱,你都想些什么呢?羲山和无极宗天南地北,你们早晚是要分开的。” “可是陈师兄答应我了,说好一直不分开的。”景霁皱了皱眉,表情有些纠结。 “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不分开?你们两个大男人腻歪什么。”林子宵叹口气,哼哧哼哧的把粥扫进了肚子里。 景霁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陷入了一阵叹气声中。 那头,陆臻走了过来,看着林子宵的一堆空碗皱起了眉。 林子宵连忙道:“是二师兄吃不下,别浪费食物嘛。” 陆臻道:“房间已经安排好了,三人一间。” 说罢,几个师兄弟一把勾住了景霁的脖子,其中一人笑呵呵道:“二师兄今天跟我睡呗,跟我讲讲这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嘛。” 景霁立刻道:“你打呼,我不跟你一间房。” 那人吹胡子瞪眼道:“二师兄,你下山一趟就嫌弃起我来了?你忘了,大冬天还是我给你暖的被窝呢!” 景霁腼腆的笑笑,几个师兄弟上下其手的挠他。 陆臻皱眉瞪着几人道:“都别胡闹,这像什么样子,快些上楼收拾好,师父有事要吩咐。” 周策嬉皮笑脸道:“知道了知道了,大师兄你也放松些嘛,这难得才下次山啊。” 陆臻拿这几人没办法,脸上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师兄弟几个正胡闹着,角落里一人冷冷一笑,拿着剑上了楼。 周策最是嫉恶如仇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看着孙立峰的背影嗤笑一声:“苏师伯为人最是忠厚温和,怎么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弟。” 陆臻抿了抿唇,沉声道:“好了,都少说两句,上楼收拾去吧。” 此次柳幕彦带着众弟子参加武林大会,苏启胜留在羲山派坐镇,他手下的弟子只有孙立峰一人跟了出来。苏启胜为人老实木讷,整日里只顾修炼和教导弟子,连山下的家眷也多有疏漏,更别提照管弟子心性之类。 孙立峰非嫡系一派,柳幕彦虽不在意这些,可架不住苏启胜的弟子有想法,总觉得比起柳幕彦的徒弟差了一截。随着两人的徒弟渐渐长大,这种隐隐间维持的制约更加脆弱。苏启胜的徒弟大多勤恳刻苦,而柳幕彦之徒占着嫡系的名分,除了陆臻之外大多武功却不如苏启胜一派,如此一来更令苏启胜之徒郁结。 这一切柳幕彦自然看在眼里,而苏启胜却浑然未觉,依旧只顾研究羲山派博大精深的武学造诣。苏启胜原本就是柳幕彦的师兄,可如今柳幕彦当了掌门,苏启胜的弟子跟着矮了一截,加上苏启胜不争不抢的个性,便更令其弟子恨其不争。 此次在参加武林大会之前,现任武林盟主举行了一个武林新秀的比武大赛,孙立峰原本就看不起嫡系一派,认为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参加新秀大赛,不更是让羲山派蒙羞吗? 羲山派在武林之中有着武林泰斗般的神圣地位,而如今柳幕彦担任武林盟主之后,不只无所作为,更纵容手下弟子吃喝玩乐,疏忽练武。孙立峰痛心疾首的同时不免生出怨毒之情。 然而周策一群弟子并未察觉,也不认为羲山派的弟子就该是称霸江湖的武学奇才,反而对柳幕彦强身健体一说颇为赞同。 最后陆臻带着景霁和林子宵一间房,最吵吵闹闹的周策被赶去跟别的师兄弟睡。 景霁和林子宵睡床,陆臻打地铺。 两个师弟一点也没有做师弟的自觉,打打闹闹的霸占了床。 林子宵一沾上床就开始打呼,气的景霁眉毛都飞起来了。景霁睁着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床幔,脑袋里胡乱的想着陈师兄的不同的神情,但大多是绷着脸却撑不住温柔的微笑起来的模样。 景霁叹了口气,心想,陈师兄大概是真的有急事吧。 陆臻盯了他一会儿,问道:“睡不着?” 景霁扁扁嘴,侧过身体看着陆臻,问道:“大师兄,我心中烦闷。” 陆臻问:“烦什么?” 平日里大师兄对他最是疼爱纵容,但对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兄,他仍是无从说起,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还是睡觉吧。” 陆臻皱了皱眉,见景霁闭上了眼缓缓睡了过去,只能压住心中的疑惑闭上了眼,但他隐约知道,大抵是为了那个叫陈道真的男人。 陆臻下意识的对陈道真没有好感,他向来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师弟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单凭这一点他便对陈道真不喜。 第二日,羲山派一行人便赶到了荆州慕容世家。 现今的武林盟主慕容连贺亲自接见了柳幕彦一行人,慕容连贺五十多岁的模样,长髯及腰,肩宽体正,颇有大侠之风。 慕容连贺对于柳幕彦的到来感到十分的意外,他长舒了口气,叹道:“羲山派乃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但向来闲云野鹤不理世事,如今能跋山涉水远道而来,老夫真是十分感激啊。” 柳幕彦微微一笑,道:“柳某收到盟主的来信,对此次召集武林大会的原因也有几分了解,羲山派既然是江湖中的一份子,不能不理会江湖之事,这件事上用得到柳某的地方盟主只管提。” 柳幕彦并不点明,但对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慕容连贺笑着答应,命下人带几位贵客住下。 柳幕彦却之不恭,大大方方的跟着仆人离去。 慕容连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心道,多年不见,柳幕彦这只老狐狸是越发笑脸对人了,嘴上说得好听只怕到最后还是跟自己打太极。 武林大会在几日之后才会召开,安顿好了众人,柳幕彦便让大家自行休息。 众人撒了欢似的欢呼,一个劲的捧着柳幕彦说好话。 孙立峰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一路进来就见到不少门派弟子在切磋练武,即便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是一刻不能放松的,习武本就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只有比旁人更加艰苦百倍才能有惊人的成就。 柳幕彦如此放纵弟子,多年之后,羲山派只会流落成三流门派,到时候大家都会认为,羲山派之所以不理会江湖事是因为上不得台面管不了事。 孙立峰心情顿时变得压抑沉重。 柳幕彦看他一眼,笑道:“孙师侄不必如此严肃,该放松的时候也松快些,平日里在山上还绷得不够紧吗?” “是,掌门。”孙立峰不论心里怎么想,脸上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柳幕彦在心中叹了口气,也懒得多加理会,他对待自己的弟子也不见得处处周到,何况是隔了心的旁系弟子,他柳幕彦虽是掌门却不是圣人,对待不同的人难免亲疏有别。 周策在背后啐了一口,心道这孙立峰真是会坏气氛。 ☆、第十九章 “晚上去不去喝酒?”一个穿着青衣的青年朝着另一个黄衣青年挤眉弄眼的问道。 另一人瞪他,小声道:“你疯啦?要是被少宗主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嘁,酒鬼头不也是整天拎着个酒葫芦么?也没见少宗主削他。”那人撇撇嘴,一脸的不在意。 对方摇摇头,说道:“酒鬼头那酒葫芦里是水,少宗主之前下了死命令,要是酒鬼头再喝一滴酒,就阉了他。” “” 两人名义上是陈牧画的弟子,然而入门之后却是陈道真命人教导的武功,陈牧画与老宗主两人皆极其痴迷武学到了极致的境界,如今对门中事务已经丝毫不管。陈道真名义上是少宗主,但实际上无极宗早已由他全权掌控。 两名青年又说笑了几句,忽然见到院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尤其惹眼。他拧着八字眉好奇的往里张望,大眼睛一眨不眨。 黄衣青年皱了皱眉,问道:“不知少侠有何贵干?” 那少年不是景霁是谁。 景霁抿着唇,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这是无极宗住下的院子吗?” 黄衣青年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皆是无极宗的弟子。” “唔”景霁皱了皱鼻子,慢悠悠的问道,“那陈道真在吗?” 两名青年对视一眼,皆将他当成慕名而来的仰慕者,身着青衣的弟子已有些不耐烦,那黄衣青年却保持着客气,笑道:“我们少宗主不方便见客。” 景霁皱着脸,又问:“谁都不见吗?” 那黄衣青年凝重的叹了口气,冷道:“阁下到底是谁?可是有什么事?我们少宗主贵人事忙,自然是不会接见闲杂人等的。” 景霁忽然着急了起来,他连忙道:“我不是闲杂人等,我和陈道真是朋友。” 另一人已然不客气,不耐烦的摆手道:“你快离开吧,你要见我们少宗主,武林大会上不就见到了?” 景霁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酸起来,他原本以为你我不分的人,如今看来却是天差地远的区别,无论是从武学造诣还是身份地位上,他们都不是可以并肩而立的人。 如今想来他儿时单纯的想要练好武功,也不单单是为了可以保护自己不拖累对方,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可以与之相匹配。 黄衣弟子见眼前的少年满脸失落,忍不住心软了起来,安慰道:“我们少宗主确实十分繁忙,你若是真的有事,我再替你禀报。” 青衣弟子皱眉瞪他,微怒道:“别给自己找麻烦。” 景霁眨眨眼,忍住了眼角的湿润,他摆摆手勉强笑了笑:“不用了,我就是过来看看。” 两名弟子皆松了口气。 景霁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青衣弟子撇了撇嘴道:“什么人都想跟少宗主扯上关系。” 黄衣弟子摇了摇头不说话。 青衣弟子又道:“你安分一点,你给自己找麻烦我不管,别牵扯到我头上,我们在无极宗也不过是普通弟子,要是惹了麻烦,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黄衣青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笑连连。想偷酒喝的是你,怕事的也是你,一点小事就能将此人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人想必出了事情也是首先推诿责任。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的守着院门。 陈道真从屋子里出来,蹙着眉不悦道:“什么事这么吵?” 青衣弟子面上一僵,连忙道:“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派的弟子久仰少宗主大名慕名而来,已经被我打发了。” 青衣弟子说这些话也不是没有底气,一般的人若是有事首先报上门派大名,江湖中有名望的门派弟子大多自视清高,若是私自前来拜访,必定被人多加诟病。像这样不报门派姓名,又有些偷偷摸摸的门派弟子,十有八九是小门小派了。 陈道真摆摆手:“别让人来打搅,对了,羲山派到了吗?” 青衣弟子不说话,转而看向黄衣弟子,竟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陈道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黄衣弟子连忙道:“属下这就去打听。” 陈道真抿了抿唇,返身回房。 他向来不苟言笑十分严肃,门中弟子也已经习惯,青衣弟子见他不曾发怒不禁松了口气。 片刻后,黄衣青年匆匆跑了回来,到了陈道真房门外敲响了门。 “说。”陈道真的声音在屋里传了出来。 “羲山派的弟子已经到了,如今尽数住下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房门立刻被打开。 陈道真道:“随我前去拜访羲山派掌门。” 黄衣弟子喜上眉梢,连忙应是。 往日里门中有交情走动是轮不到他这样的守门弟子的,但显然陈道真没有把拜见柳幕彦当回事,只顺口叫了几个人,便匆匆过去了。 然而还没到羲山派的院子时,陈道真便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 他扬起脸笑看着眼前的大树,粗壮的树枝上坐着一名少年,此时少年也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望着下面。 两人对视了几眼,景霁委委屈屈的撇开了脸。 陈道真笑了笑:“怎么跑树上去了,快下来。” 众弟子不明所以,只有那青黄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皆是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少年和少宗主果然是认识的,听少宗主熟稔的语气恐怕还是深交。 片刻功夫,两人背后已经汗水连连,额上也渗出了汗珠子。 往日里陈道真对门中弟子最是冷酷严格、阴晴不定,少有和缓松动的时候。即使是对待客人,也只是态度温和些,决计称不上热情。 如今得罪了少宗主的挚友,这次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景霁偷偷的瞄了陈道真一眼,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觉得有点想他,过了半天才慢悠悠的爬了下来。面上仍是板着脸,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陈道真摸了摸少年白嫩的脸颊,略有些心疼道:“才几日不见,怎么就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 景霁不说话,幽幽的看了眼他身后的弟子。 那青衣弟子以为是在看自己,竟吓得一个哆嗦。 陈道真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改日再去羲山派登门拜访。” 景霁道:“你要去见我师父么?” 陈道真笑笑:“不着急,明日再说,先跟我回去说说话。”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7节 两名弟子前后联系,一想便清楚了,这少年竟然是羲山派弟子,而少宗主也不是在等着拜访羲山派,恐怕就是在等待这个少年的到来。 众弟子一离开,景霁便松了口气,他看着陈道真身边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不自在。这会儿立刻就像一只出了笼子的小老虎,表情神气的不得了。 陈道真搂着他小声的哄了几句,景霁立刻就原形毕露,那些多愁善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不记得刚才在委屈些什么。 景霁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黏在陈道真身上,一路跟着去了陈道真的院子,嘴里直嚷嚷着肚子饿。 陈道真摸摸他的肚子,连忙叫人准备午膳。 景霁原本胃口不佳,今日却无端端好了起来,还嘴馋得要命,连连吃了两碗饭才慢慢停了下来。 陈道真手里剥着虾壳,脸上不由得蹙起了眉,忍不住问道:“这段日子没有吃好吗?平日里你师父都给你们吃些什么?” 景霁回道:“都挑好的吃,我师父本就不是固执迂腐之人,难得出来都对我们放松了许多,是我自己吃不下。” 陈道真叹气,见景霁伸出一小截红红的舌头卷走了嘴角的米粒,稚气的动作莫名显得诱人,顿时令陈道真手脚发热起来。 景霁擦了擦嘴,也不生疏,蹦蹦跳跳的就往床上去,嘴里问道:“我在这里打个盹行吗?” 陈道真抿着唇瞪他,一把将他拉起来,责骂道:“刚吃饱就睡像什么话,起来走走。” 景霁撇撇嘴,咕哝了两声。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两手靠在窗沿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池塘对面。 “陈师兄,你过来看看,那人是不是玄音阁的赵成煜啊?”池塘对面有个亭子,那里已经属于另一个小院,亭子里站着一个蓝衣男子,他弯着腰正同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说话。 陈道真走到他身后,贴着他的后背往对面看去,说道:“没错,正是他。” “那坐着轮椅的人是谁?”景霁转头望向陈道真,两人靠的极近,一转头嘴唇几乎要贴在一起。 陈道真眸色渐深,视线难以从少年柔软红润的嘴唇上挪开,呼吸渐渐变得浓重,只需要再靠近一点点,只是一点点,他就可以狠狠地吻下去,他缓缓的低下头,朝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吻去。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用手心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唇。“陈师兄,你干嘛呀?” 陈道真蓦然回神,见少年眼中一片清明,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他庆幸的舒了口气,却又感到一股深深的失落感向他袭来,他勉强的笑了笑,一把抓住少年的手亲了亲,说道:“没什么,你看赵成煜是不是走了?” 景霁回过头去,果然见赵成煜推着那坐轮椅的人向屋里走去。 陈道真道:“那坐轮椅的是玄音阁阁主叶挽雾,听说好几年前跌下山崖,能捡回条命就是运气不错了” “他的脚怎么了?看不好了吗?”景霁眨眨眼,“赵成煜就是拿药给他治腿吧?” “应该是治不好了,玄音阁圣药给他用确实是暴敛天物,同人不同命,也不怪魅姬无双两姐妹心里不平衡。”陈道真云淡风轻的说道。 景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是陈师兄受了伤,即使治不好你我也是要试试的,不管是浪费了多名贵的药材我都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陈师兄一丝一毫,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也不会放弃。” 景霁背对着他,说话的时候只看着自己的手指。 陈道真把下巴支在他脑袋上,笑问:“如果有人比我更需要那些药材呢?那你这个羲山派的小少侠该怎么办呢?” 景霁沉默着不说话,扭捏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头。 “怎么办?嗯?”陈道真低声轻笑,将愁成苦瓜脸的小孩环进怀里。 景霁扁了扁嘴:“那也要看是谁,如果跟我非亲非故,即使他再可怜我也会选择先救陈师兄,这样说起来我好像很坏,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陈道真喉头滚动,情绪复杂的收拢了手臂,他紧紧的将人抱在怀里,生怕他一转身看到自己脸上复杂的表情。 景霁低着头,用手指头在窗沿上划来划去,软软的问道:“陈师兄,我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陈道真深吸了口气,声音沙哑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的小景也一定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愿如此吧。” 陈道真见他无精打采,便拍拍他的脑袋,笑道:“不是困了吗?去睡会儿吧。” 这几日景霁吃不好也睡不好,如今一粘上床便睡了过去,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眼睑上长长的睫毛由其惹人怜爱。 陈道真低头吻了吻少年的额头,柔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两难的一天,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和麻烦,让你快乐自在的长大。” 景霁眼睑颤了颤,迷迷糊糊的翻个身。 多年之后,当两人历经沧桑,恍然回神,陈道真才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无所不能。而那个他以为会永远依赖着他成长的少年,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第二十章 慕容世家的练武场占地极广,打造的极尽奢华。众多门派陆续到达慕容连贺的府邸之时已经对其的财力隐隐有的了解,但如今一看更是大吃一惊。 慕容世家最擅长打造兵器,每年都有许多江湖人士前来求剑,慕容连贺作为武林盟主向来乐善好客,来者不拒。但有心人自然能明白,真正的绝世兵器绝对不是这么容易便能求到的,慕容一族能在江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也不单单是因为几把兵器。 在武林大会召集之前,慕容连贺举办了一个新秀比武大赛,明摆着是打探各个门派的实力。 几个江湖中举足轻重的门派对此是嗤之以鼻,这些门派有着百年之久的悠久历史,难道是靠几个年轻小辈撑起来的吗? 然而,这场比赛对于几个江湖中新崛起的门派却是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总之众门派对此褒贬不一,既有藏拙应付的,也有跃跃欲试的。 但无论各大掌门对此是何态度,其座下弟子一个个都是十分积极,试图一展拳脚。 参加此次比赛的弟子大概有四五十个,抽签之后两两对赛。 两名青年一跃上台,其中一名黑衣青年抱拳道:“在下青山派周文桐!” 景霁定晴一看,可不就是那个认识的周文桐么?只见他今日一身黑色劲装,面容严肃,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稳重。 另一名蓝衣少年微微颔首,“在下闻风楼赵然。” 两人介绍一番之后就动起手来,介于是第一组选手,两人的动作都十分收敛,如同平时练招一般你来我往,均是君子之姿。 景霁多看了那周文桐几眼,笑着对柳幕彦道:“师父,那人我认识,他和他弟弟是我这次出来新认识的朋友。” 柳幕彦点了点头,笑说:“你倒是也交上了几个朋友了。” 景霁不好意思的笑笑,又下意识的往陈道真坐着的地方看去。 陈道真端着茶盏漫不经意的抿了两口,忽然抬起眼望向景霁。 两人相视一笑,半晌才转头看向擂台。 那赵然武功明显不济,周文桐出手的几招他都只是堪堪化解,然而那周文桐似乎顾及着赵然的面子,不愿意上来就下狠手,便收敛了气势,两人便你来我往打起了太极。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赵然忽然剑势如虹,身形在一瞬间变得极快,并且招招刺向周文桐的要害。凭周文桐的身手,这几招显然不会令他致命,但也躲得吃力。 只见那周文桐也突然加快了身形,使出一套青山派的绝技逍遥剑,剑势大气磅礴。赵然看得出他下一招要打向何处,却偏偏招架不住。 赵然眼睁睁的看着周文桐一掌打来,却丝毫躲不开,只能硬生生的受下。 周文桐出手并不重,赵然捂着胸口含笑道:“在下甘拜下风。” “承让。”周文桐微微一笑,模样颇为大度。 青山派弟子一阵叫好。 接下来的几场都打得不痛不痒,直到孙立峰上场众人才打起了精神。 周策向来最不屑孙立峰之流,但好歹他是羲山派弟子,这会儿竟也看的十分认真。 孙立峰昂首阔步的走上擂台,颇有少年英雄之风。那头上来一名脚步打颤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肚子滚圆,手里还握着个酒壶,神色微醺。 “在下无极宗酒鬼头。”酒鬼头打了个酒嗝,眼睛眯成了条缝。 景霁瞪大了眼,这不就是那个糖葫芦大和尚么?这时听他报上了无极宗的名号,立刻就气得不轻。 这酒鬼头明明是和陈师兄认识的! 景霁看向陈道真,就见对方朝自己讨好的笑了笑。景霁哼哼两声,气呼呼的撇开脸。 那头孙立峰道:“你年纪不小,如此也称得上少年新秀么?” 酒鬼头哈哈大笑:“我师从无极宗陈道真,算来也是宗主的徒孙,自然也算小辈。当然,和羲山派弟子不能比,只虚长几岁罢了。” 众人哈哈大笑,也有笑话酒鬼头不要脸的,自然也有看孙立峰笑话的。 景霁把脸凑到柳幕彦耳边,小声问道:“这酒鬼头什么来头啊?是和尚么?” 柳幕彦道:“他原本是镖局的镖师,是个野路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泼皮,当年你陈师兄才十岁,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学奇才,酒鬼头败在他手下之后赖着要做他徒弟,陈道真被缠了几年,倒真的收了他。” 景霁扁扁嘴,他陈师兄性子冷清,倒也有这种时候。 那酒鬼头喝了口酒,突然看向柳幕彦的方向,笑道:“孙姓小儿若是不愿意与我打,就换柳前辈上来与我切磋一番,如何?” 柳幕彦站起身来,笑道:“峰儿不必自谦,尽管叫酒前辈赐教,输了也是正常的。” 酒鬼头哈哈大笑:“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与他可是同辈,莫教人觉得我欺负了他,孙姓小儿出招吧。” 孙立峰心中不悦,比武还没开始却都当自己输定了,他冷声道:“一个臭和尚罢了,也敢叫嚣。”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羲山派的几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如此轻佻实在不是羲山派的作风。 柳幕彦嘴角一挑,连眼皮子都没抬。 孙立峰拔剑而起,剑气逼人。 然而只一盏茶的工夫,场上孰胜孰败已经初露倪端。那酒鬼头虽然胖,但是身形灵活,如同一条滑腻的大泥鳅,滑溜溜的就从孙立峰的腰间游过,猛的将孙立峰抬起来扔了出去。 孙立峰一个后跃稳住身形,然而那酒鬼头又缠了上来,绕着孙立峰转了一圈,用酒壶在孙立峰的手腕处打了一记。只见孙立峰手中的佩剑应声掉落,胜负立见分晓。 整场打斗下来,就像酒鬼头逗着他玩儿似的。虽说酒鬼头年纪颇大,即便是赢了也不光彩,但赢了就是赢了,那酒鬼头也不能倒退二十年等你孙立峰长大。 孙立峰面色铁青,面上恭敬道:“前辈赐教了。” 柳幕彦高看了他一眼,这孙立峰有些小聪明,酒鬼头摆明了说他们是同辈,而孙立峰一句前辈赐教,立刻将两人的辈分分的清清楚楚,自然输了也不丢脸。 那酒鬼头趴在擂台边缘,半个身子探在外面,众人只见他看着一名身穿黑色束腰长袍的青年笑眯眯:“师父你瞧,我赢了。” “丢脸,还不滚下来。”陈道真淡淡的责怪了一句,却并不像真的生气。 酒鬼头一下来,便有嘹亮高亢的声音喊到了陆臻的名字。 与他对台的是青山派的另一名弟子,一上台便有不少师兄弟开始叫好。 那人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和景霁差不多的年纪。 景霁笑眯眯道:“师父,这就是我那朋友小武。” “我叫周武桐,嘿嘿。”周武桐的模样青涩,也很和善。 陆臻点了点头:“在下羲山派陆臻。” 周武桐用力的点头,模样认真道:“那我出招了!” 陆臻忍不住笑了笑。 周武桐的招式并不弱,甚至每一招都很果断。周武桐和周文桐的武功路数恰好相反,周文桐以守为攻,以柔克刚。而周武桐恰恰看似文弱羞赧,却是剑气如虹,招式生猛。 陆臻并不急切的想赢,周武桐确实极有天赋,但弱点也极容易暴露。对付这样的人,以柔克刚最为管用。 林子宵看不懂别人的招数,但陆臻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见陆臻迟迟不胜极为疑惑,便问道:“大师兄怎么还不赢?我看周武桐也不厉害嘛。” 景霁也疑惑的摇了摇头。 周策道:“看来大师兄是有心想指点他几招。” 两人又交缠了数招,周武桐躲过一招之后没有再攻,而是退后了两步。周武桐撩起衣服擦了擦满头的汗,笑的有些羞赧:“我输了,谢陆师兄指点。” 陆臻脸上未出一丝的汗,只笑说:“你谦让了。” 周武桐笑嘻嘻的走下台,立刻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安慰声响起,“没事,下次再来!”“小师弟不伤心,你在我们心里还是最厉害的。” 周武桐被一群人拉拉扯扯,脑袋上一堆手掌揉来揉去。 羲山派那里也是一阵欢呼,师兄弟一个个恨不得要将陆臻一阵揉圆搓扁,被柳幕彦眸了几眼才听话的安静了下来。 几番比试后,一名穿着红色劲装的少年一跃上台,趾高气扬的抬着下巴:“我叫红桑,跟我比试的是谁,快上来。” 底下一片哗然,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心说没见过这个人。 红桑听见众人喧哗,嗤笑一声道:“老子无门无派,怎么无门无派就不得比武?以门派为限是劳什子的门槛?” 慕容连贺适时地站了出来道:“少侠既然有意参与,我等自然欢迎。”慕容连贺捋了捋长须,眼神细细打量着这个少年。 红桑哈哈一笑:“既然如此,第一轮赢了的几个都一起上吧,别怪我欺负你们武功低微。” 众人大吃一惊,笑他自不量力。 周文桐是第一个跳上台的,抱拳行了一礼:“请赐教。”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两人。 红桑笑道:“好,你既然第一个上场我就指点你几番,后面的缩头乌龟我待会儿再收拾。” 景霁倒吸一口气,道:“他看上去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大师兄你千万别冲动,他这是激将法。” 陆臻正想揉揉他的脑袋,就见柳幕彦一把捏住了他的脸颊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多,还懂激将法。” “哎哟哎哟,师父好疼啊。” 这头正闹着,那头已经开打了。 红桑的招式路数很诡异,如今注重内外兼修的只有无极宗和羲山派,大多门派都是外功修行多于内功,毕竟修炼内功更看重天赋,而外功却是可以勤能补拙的。 红桑出招狠辣,却又点到为止。 柳幕彦含笑,这红桑确实武功不凡,也说到做到,果然是指导了周文桐一番。 三十招之后,周文桐基本摸熟了红桑的武功路数,正待进攻却见红桑突然提高攻势,打得自己节节败退。 等红桑发起攻势之后,只三招,仅仅三招,那柄长剑已经架在了周文桐的肩膀上。 红桑一挑眉收回了剑。 周文桐抱拳道:“多谢。” 那头周武桐不服气的瞪大了眼睛,气呼呼的要往台上冲。周文桐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只是切磋罢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去收拾他。” 周文桐抿了抿唇,一把扛起周武桐的小身板,直接朝着门派的地方走去,任由那小孩扑腾叫嚣。 红桑冷笑一声:“还有谁要上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个第一轮脱颖而出的少年纷纷上台,红桑也不客气,来一个收拾一个,十招之内将人打下台去,丝毫不留情面,包括陆臻在内竟也被他打得步步后退。 柳幕彦看的有趣,频频赞扬道:“好厉害的武功,剑法出神入化敌得过青山派的苍松剑与逍遥剑,也不输我羲山派的逐月剑法。” 红桑将一人打下台之后道:“还有谁?你上来”他说着看向了酒鬼头的方向。 酒鬼头喝着酒拼命摆手:“不和少年郎计较,我认输认输。” 红桑冷笑一声,蔑视的瞥他一眼随即扫视一圈,忽然指着景霁道:“你上来?” ☆、第二十一章 景霁惊讶的睁大眼,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古怪。 陈道真蹙着眉,看向红桑的眼神十分不悦,这人来路不明,招式诡异,浑身上下都古怪至极。 柳幕彦嘴角含笑,眉眼间竟是笑意。 景霁见众人皆看着他,慢悠悠的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羲山派弟子景霁,请多多指教。” 陆臻等人不禁皱起眉,下意识的按住了景霁的肩膀。 林子宵着急道:“二师兄,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别去了。” 景霁眨眨眼,“无妨,不过是相互切磋罢了,再者,我羲山派武功精妙,难道会怕他吗?” 众人汗颜,想起景霁那糟心的武功皆担心不已。 孙立峰冷冷一笑,平日里那景霁就是山上的小霸王,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不说,练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原本就不是什么练武的好苗子,如今更是糟蹋了羲山派弟子的身份。掌门向来对其比宠溺非常,到最后惯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如今这个叫红桑的也能给他一个好看,想到这里孙立峰心中渐渐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 景霁拿着剑走上去,笑眯眯道:“刀剑无眼,红少侠小心着些。” 红桑挑眉一笑:“放心,我绝不伤你,别废话,直接来吧。” 景霁缓缓勾起唇角,电闪雷鸣间立刻拔剑相向。在那一瞬间,那个迷迷糊糊的少年忽然像变了个人一般,整个人如利剑般犀利果决。 红桑吃了一惊,未曾想到景霁竟然出招如此利落。 景霁的身形极快,快的几乎有了重影。红桑凭本能的拆招,若不是多有实战的经验,恐怕早已应对不急。 十几招之后红桑摸清了景霁的路数,景霁用的是贴身打法,他一旦靠你极近,你所能用的招式也就有限。想通之后,红桑立刻一个鲤鱼转身,退开了两步。 红桑之所以暂落下风,是因此景霁出招在先,首先控制住了局面,令自己只能跟着他的路数出招。而一旦他跳开之前的漩涡,自己率先出招,那么景霁出奇制胜的战术也就没有了制胜点。 林子宵大吃一惊,讶然道:“这是我那个二百五的师兄吗?” 陆臻瞪他一眼,周策一脑门就拍了上去,骂道:“有你这么说二师兄的么?” 林子宵傻笑:“大家好好看啊,别、别再瞪我了。” 单看剑法,景霁绝对是出类拔萃,甚至比一些前辈都要来的厉害。但没有内功辅助的剑法,就如同折了翅膀的老鹰,遇到高手只有吃瘪的份。此刻景霁内力似有若无,渐渐失了上风。 不少人看懂门道的高手都是一片哗然。 酒鬼头扼腕道:“太可惜了,若他内功跟上,小师父你觉得他比起你如何?” 陈道真目光紧紧地跟着少年而动,完全不为所动。 酒鬼头看着陈道真,无奈的叹气。他小师父什么都好,就是用情太深不太好。 红桑招数依旧霸气十足,然而与他交手的少年虽逐渐弱势,却屡出奇招,能逐一化解自己的攻势。 纠缠了数招之后,红桑一剑刺来,景霁身形一低跪在地上身体后仰向后倒去,剑身险险的擦过脸颊。 而就在红桑占尽上风之时,景霁竟然巧妙的将剑一横,只见景霁动作极快,长剑绕着红桑的剑身打转,随后飞快的挑走了红桑的剑。 众人大吃一惊,齐齐站了起来希望看个真切。 景霁的剑太快了,快的令人几乎以为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软剑,剑身所到之处形成几道光影,纷乱了众人的视线。 景霁还跪在地上,但是红桑的剑已经掉了。景霁的剑锋却恰恰指着红桑的下巴。 红桑眯起眼,运转起身体内的真气,一股雄厚的真气一把弹开少年的剑。 就在红桑退出战圈准备再战之时,景霁忽然皱了皱眉,他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热流从四肢百骸间升腾起,流向他全身经脉,那股真气最后汇聚在他丹田之处,凝固成一股浑厚的力量。 景霁身体猛的一震,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见地面裂开见道缝隙,那缝隙以潜龙游月之姿迅速向着红桑的方向袭击。 红桑脚下一个趔趄,竟差点栽倒在地,他稳住身形,再回神,少年的剑却已经一鼓作气再次追到了自己的面前,稳稳的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红桑确实有能力与景霁殊死一搏,但他此行目的不在于此,这场比试没有拼死的必要。 红桑几乎咬碎了牙,他摆手道:“在下技不如人,不过下一次,我们谁赢谁输还不一定。”说罢,竟一跃上了屋顶,冲景霁一笑,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景霁木讷的看着他的背影,他抬起手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手心,此时那股浑厚的内力开始一点点的消散,在他的身体中彻底的化为乌有,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景霁下意识的看向陈道真,陈道真原本蹙着眉,这会儿神情放松了下来,禁不住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景霁笑眯眯,下意识的把那些匪夷所思的疑问扔在了脑后。 陈道真想起景霁遇袭的那一夜,当时小景明明受了重伤,第二天却不治而愈,而他隐约间也察觉到小景的身体深处隐藏着一股雄厚的内力。而那内力古怪至极又是来自何处,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羲山派的众人惊呆了,这还是他们武功不济的二师兄么?一众弟子平日里虽然嘴上不说,但都认为景霁这辈子武功碌碌无为已成定局。 却不想这往日里惫懒散漫的二师兄如今武功竟然小有成就了。 周策第一个大笑起哄道:“回去之后我要说给大家听,看谁还敢笑话我二师兄武功不行。” 几名弟子皆是与荣有焉的模样。 陆臻脸色微变,看向景霁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他微微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 酒鬼头几乎看傻了眼,呐呐道:“这小子不一般啊,敢情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啊。” 陈道真皱眉,一脸不悦道:“你给我闭嘴。” 慕容连贺哈哈大笑着走上台,拍了拍景霁的肩膀,浑厚低沉的声音中气十足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来人,把红鱼拿上来。” 一名弟子端上来一个盒子。 慕容连贺接过又递给了景霁,道:“这把匕首老夫如今赠与你,也算是你拨得头筹的奖励。” 景霁忙道:“不敢当。” “拿着吧。”慕容连贺又赞扬了几句,尽显盟主之风。 景霁拿着黑盒子走了下去,冲柳幕彦眨眨眼,柳幕彦含笑着点头。 景霁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匕首,刀柄处雕刻成鲤鱼的模样,刀身泛着阴冷的光。 柳幕彦道:“这把匕首叫红鱼,传闻是在世外无欲之地的火山中练成,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不过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这把匕首刀身十分阴寒,但刀柄处的鲤鱼又平添了几分可爱有趣,真真叫人爱不释手。 林子宵一眼不眨的看着匕首,眼睛亮晶晶的。 景霁见了快速把匕首揣进怀里,小声道:“我要送人的。” 林子宵撇撇嘴:“知道啦知道啦。” “嘿嘿。”景霁凑到他耳边笑眯眯道,“小师弟别生气啊,下次有好东西我都送你,我这还有几文钱呢,都给你买好吃的。” 林子宵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虎头虎脑的神气的很。 酒鬼头摸着酒葫芦轻轻地摇了摇,葫芦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坐在屋顶上,若有所思的望着羲山派的院子。 这小师父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无端端的怎么算计起那黑老鬼了。那黑老鬼的武功深不可测,身边又有一本传闻中可以令人武功大增的秘籍,小师父却竟然要他的命而不要秘籍。 酒鬼头闷哼一声,将酒葫芦的塞子拔出来放在手里把玩。 难道是因为那羲山派的小鬼头?虽然有这种可能,但那小东西又能跟黑老鬼有什么瓜葛?说起来那黑老鬼要找的人和那小东西年纪倒是不相上下,只是这小东西武功尚可,和传闻中沈家后人的特点完全不相符。 酒鬼头闭上眼好好的琢磨了一番,仍然不得所解。陈道真心思重,防备心不小,即便是跟他说的话也不见得有几分真。 酒鬼头叹了口气,挠挠头不再多想。 恰在这时,院子的门开了,景霁拿着装红鱼的盒子轻快的走了出来。 酒鬼头嘿嘿一笑,一跃下了地。 “小娃娃,还认识我吗?” 景霁吓了一跳,随即笑起来:“糖葫芦和尚嘛,我自然记得,你是我陈师兄的徒弟吗?” 酒鬼头摸摸脑袋:“我小师父吩咐我,不准去打扰他,我当日又实在有事,只好出此下策。” 景霁点点头,道:“我还要谢谢你的糖葫芦呢,多谢!唔,没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哎,慢着。”酒鬼头一把按住景霁的肩膀,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匆匆的去哪儿?” 景霁疑惑道:“我去找陈师兄,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酒鬼头眼珠子一转,摸着肚子慢悠悠道:“那可巧了,我师父特地让我来找你,说在酒楼订了一桌酒席,想为你庆祝一番,如今正等着你呢。” 景霁皱了皱眉,陈师兄不像是会隆而重之庆祝的人,怎么会特意订一桌酒席来庆贺。 酒鬼头见他蹙眉,连忙道:“啧啧,我跟了小师父这么久,可从来没见他稀罕过谁,他对你那可是视若珍宝啊,别说一桌酒席,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看我小师父也能给你摘来。” 景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蛋红扑扑的。 酒鬼头笑道:“我们这就走吧?” 景霁点头:“别让陈师兄等久了,快走吧。” 酒鬼头忙不迭道:“自然,自然。” ☆、第二十二章 两人进了一间酒楼,由店小二带着进了二楼厢房。 布置优雅的厢房内空无一人,桌子上摆了一桌酒菜。景霁张望一番,蹙眉道:“陈师兄呢?” 酒鬼头笑道:“可能有事去了,咱们先吃一会儿他就来了。” 景霁摇摇头:“我们还是等他来吧。” 酒鬼头想了想,笑眯眯道:“可以,这样咱们先坐着聊会儿天,小师父啊肯定一会儿就到。”酒鬼头拉着景霁坐下,顺手倒了一杯酒放在景霁面前。 景霁端起来嗅了嗅,又放了下去,见酒鬼头面前空空荡荡的,不禁问道:“你怎么不给自己倒一杯啊。” 酒鬼头道:“我不喝酒,你瞧我这酒葫芦里,都是白水。”他拔出酒塞子,把酒葫芦递了过去。 景霁闻了闻,果然是水。 酒鬼头叹气道:“喝酒误事啊,我这都闯了不少祸了,可不能再喝了。” 景霁问:“你闯什么祸了?” 酒鬼头思索了一番,慢悠悠的说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关于我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些吧。” 景霁摇头:“并没有。” 酒鬼头乐了:“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陈师兄啊。” 景霁自己也被逗乐了,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完觉得有些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喝到嘴里才反应过来是酒,那酒味清淡并不辣口,景霁砸吧一下嘴,一口气喝了一杯。 酒鬼头不着痕迹的给他续上,边说道:“哎呀,我的事儿啊,说来话长,这江湖人啊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人云亦云,那个时候无数人将我恨之入骨,但谁又知道我的苦,不管怎么说,小师父救了我一命,我当时就下定决心要报答他。”酒鬼头顿了顿,苦涩的笑了起来。 景霁道:“我师父也教过我,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 酒鬼头笑道:“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时候我在一家镖局当镖师,当时那间镖局就我一个有门道的,我常年奔波在外,为他们卖命赚钱,可那杀千刀的镖头,趁我不在家中,欺负了我的妻女又将她们杀人灭口,其后还将另一个镖师丢镖一事怪在我的头上,我一气之下杀他满门为我妻女报仇雪恨!”他的口气中并没有极大的怨恨和哀痛,反而就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更加令人对那段往事感到压抑。 景霁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目光中渐渐浮上哀愁。 酒鬼头大笑三声,拍了拍景霁的肩膀,笑道:“都过去八辈子的事情了,我提来作甚,景兄弟不必替我伤心,我酒鬼头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妻女跟着我一辈子也没享到福,到了下面说不准还能投个好胎,来,我敬你一杯。” 景霁连忙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一口酒下肚,肚子里热辣辣的烧得慌,景霁舔了舔嘴唇,满嘴酒香。 酒鬼头垂着眼,半天才慢吞吞的问道:“景兄弟可知道,为什么慕容盟主上赶着要铲除魔教吗?” 景霁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不清楚,或许因为魔教作恶多端吧。” 酒鬼头摇头,他夹了口菜送进嘴里,笑道:“景兄弟这你可错了,魔教创立至今,已经两百余年,其规模之壮大是我等想都不敢想的,前些年我不敢说,不过这十几年魔教可是安分多了,这攻打魔教可不是简单的事,少不得要血流成河,哪个门派也不愿意打头阵,与其两半俱伤,只要魔教不做的过分,大抵上是没人愿意去管的。” 景霁问道:“那是为何?” 酒鬼头替他又续上杯酒,继续说道:“你可知道蜀中沈家?” 景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摇头道:“不曾听说。” 酒鬼头眯起眼,仔细的打量他的表情,见他一脸坦然的看着自己,尴尬的回过神来嘿嘿笑道:“这关于蜀中沈家的传言不计其数,传闻沈家有一门绝世秘籍,然而沈家人本身没有习武天赋,因此这本秘籍随着沈家后人的失踪如今不知流落何处,也有传闻这沈家人身上的血可以令人长生不老,化解一切病痛,是炼药的良引。当然,还有其他无数的传言,那些传言大多不靠谱,我也就不和你说了,不过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 景霁一脸好奇。 酒鬼头道:“这沈家和魔教绝对脱不了干系,传闻这沈家原先是魔教的家仆,偷了魔教的秘籍跑了出来,但如论真相如何,这一百多年间,魔教都没有放弃过追寻沈家一族的踪迹,就说最近的,十八年前有一个叫做沈傲的人,他是沈家当时最后的遗孤,当年的魔教教主段无决将他抓回魔教囚禁了起来,现今如何我们就不得知了,不过慕容盟主蠢蠢欲动和这件事估计脱不了干系。” 景霁点点头:“照你这么说,所有的秘密都只有在魔教才能找到答案了。” “没错,江湖中人如今都是这么想的。”酒鬼头为他斟上酒,说道:“后日的武林大会,肯定也会有人支持慕容那厮的计划,毕竟这天下间觊觎至尊武学的可不是慕容连贺一人。” 景霁脸上烧的发红,他一口菜没吃,连着好几杯酒下肚已经是有了些醉意,这酒入口香甜,但后劲十足,少年鲜少喝酒,如今已是昏昏欲睡,醉上了头。 景霁打了个酒嗝,笑道:“也或许,沈家没有什么秘密,不过是江湖人以讹传讹罢了。” 酒鬼头一惊,连忙着急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可认识沈家后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景霁眨眨眼,一脸懵懂道:“没有武林绝学,因为、因为、嗝,因为我陈师兄一定是天下第一!谁都比不上我陈、陈师兄!”少年举着手摇来摇去,迷迷糊糊的将头磕在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酒鬼头一脸菜色,这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这厮跟他小师父一个德行,真真是般配的不得了,他这把年纪见了这两人都臊得慌。 酒鬼头正烦闷着,门猛的就被推开了。 陈道真面色铁青的站在门口,目光渗人。 酒鬼头连忙站起来,怯懦道:“你看,这、这跟我没关系啊,他就喝了一杯,我这不是想帮你说说好话吗?” 陈道真冷笑道:“方得礁!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景霁趴在桌子上,挠了挠脸颊,迷迷糊糊的问:“陈师兄怎么还不来呀,我想他呢。” 酒鬼头苦恼的退到了角落里,凝重的叹了口气,他小师父都气的连名带姓喊他了,这肝火动的不轻啊。 陈道真将人扶起来,背在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酒鬼头咕哝:“占了便宜还卖乖,指不定我还帮了你一把呢,两个奶娃娃懂什么叫谈情说爱。” 陈道真背着人出了酒楼,夜色已深,两边的小贩都收拾摊子准备回去,路上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洒到的地方隐约透着些许光亮。 景霁紧紧地环着陈道真的脖子,他皱了皱鼻子,迷迷糊糊的说道:“陈师兄,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陈道真把人往上耸了耸,淡淡道:“嗯,我来晚了,你乖乖的睡吧。” “我才不睡呢。”景霁声音里带着些哭腔,脸上却又有些气愤的模样,“过几天武林大会结束,我师父就要带我们回去了呢,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道真心疼道:“不会的,我去求你师父,让你留下来。” 景霁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低声道:“你真的是我师兄就好了” 陈道真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少年醉成这样,陈道真自然不会傻乎乎的把人送回去,到时候小景免不得要被柳幕彦教训。他撇过头,看了眼小孩熟睡的乖巧模样,心中酸涩。 陈道真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刚将他放上床,他就醒了过来。 景霁猛的坐起身来,愣愣的扯过自己的衣襟嗅了嗅,扁嘴道:“臭不臭啊。” 陈道真倒了杯水给他,知道他迷迷糊糊并没有清醒,却还是乐的跟他说话,笑道:“不臭,你才喝了两杯,身上连酒味都没有,来,喝水。” 少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又躺回了床上,在床上扭来扭曲不安分。 景霁拉着衣襟,开始脱衣服,不一会儿连中衣也脱了下来,赤溜溜的躺在床上。景霁拍了拍床的一边,嘴里嚷嚷:“陈师兄快来呀。” 陈道真紧紧蹙着眉,他弯下腰想帮少年把被子盖好,只见少年嘴一扁竟是要哭出来一般,“不盖被子,热。” 陈道真喉头翻滚,粗重的气息在安静的夜里显得越发急促。他深吸了口气,轻轻的吻了吻少年的脸颊,哄道:“乖,睡吧。” 景霁歪着头看他,突然伸出细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声音软糯道:“亲亲这里。” 无数的情绪在这一瞬间一起迸发,陈道真再也难以压制住自己的情欲,他用力的朝着少年的嘴唇吻了下去,舌尖挑开少年的嘴唇,迫切的汲取着对方的味道。 少年天真的眨着眼,那懵懂的模样却越发激起他内心深处的阴暗。 陈道真垂下眼,缓慢而坚定地褪去了衣裳。 ☆、第二十三章 睡梦中的青年嘴角微微翘起,似醒非醒间他又想起昨夜少年在他身下辗转翻动的情形,他伸出手摩挲着床铺的另一侧,直到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之后,陈道真才猛的睁开了眼。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8节 他转过头去,却见少年衣装整齐的坐在椅子上,少年木呐呐的望着面前的圆桌,目光深邃恍惚。陈道真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支起身子,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少年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和恐惧,他转过脸看着陈道真,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陈道真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一言不发的望着少年,无数的话语在喉咙间翻转涌动,最终却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景霁蓦地拔出剑,毫不犹豫的向着陈道真刺了过去,陈道真毫不躲闪,眼中多了一抹哀伤。 剑尖抵着青年的脖子,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刺穿他的喉咙。 陈道真忽然低沉的笑了起来,然而他的笑声中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一股刺骨的寒冷。 陈道真冷冷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是谁说最在乎我的?怎么到了这里竟然全是我的不对了?” 景霁激动了起来,私密处隐隐作痛,他以为他和陈道真彼此在乎,可以成为天下间最亲密的朋友,可是到头来他却成了陈道真羞辱的对象。 景霁笑了起来:“陈师兄对我向来是喜怒无常,当年在羲山派便是如此,今日你羞辱于我,却又顾左右而言他,我自然在乎你,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陈道真紧紧的抓着手下的被褥,恨不能将少年的心剜出来看看明白。 景霁垂下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扔下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晨光微弱,雾气浓重,景霁走在路上,只觉得全身发冷,他隐约间还能记得昨夜陈道真是如何将他压在身下欺负,他的身体变的古怪,疼痛和耻辱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记忆。 他环着身体,一股绝望感油然而其。 景霁胡乱的走着,等他蓦然回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陌生的院子里。 此时,一个阴测测的笑声在他背后响了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你落单了。” 景霁蹙眉,他转过身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红衣似火,却不娇不媚,青年挑唇轻笑,一双桃花眼能轻而易举的勾人心魄。 景霁向后退去一步,镇定的问道:“你一直跟着我?”景霁如今脑子里一片混乱,然而这个段鸿血虽然来路诡异,但上次在楚家也间接救了他一命,饶是如此景霁仍然变得警惕起来。 “我说过,你是我的。”段鸿血慢慢向他走进,倏地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他。 景霁眨眨眼,抬头看他,问:“怎么了?” 段鸿血一把按住他的额头往上抬,皱着眉不悦道:“你哭了?” 景霁推开他的手,闷闷不乐的转身走去。 段鸿血笑了笑,说道:“看来你并没有意识到,我对你的威胁。” 景霁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突然就见段鸿血眉峰紧蹙,一把抱起他跳到了屋顶上。 段鸿血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了嘴唇上,轻声道:“嘘” 只听见“吱嘎”一声门响,一间房门被推开,慕容连贺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他四处张望了一番,疾步离去。 景霁疑惑道:“慕容盟主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定有鬼。”段鸿血带着景霁一起跳了下来,他走到门前,见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便放心大胆的推门而入。 段鸿血勾唇一笑,扯着景霁一起进去。 景霁皱眉:“你干什么?”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说是客房看上去更像是一间废弃的房间。 段鸿血道:“这里肯定有密室。”他说完便面无表情的看着景霁。 景霁眨眨眼:“你看着我干嘛啊?” 段鸿血挑了挑眉,示意他找机关。 景霁脸黑了起来,抱怨道:“哪里有这么多的暗道机关,总不见得我每次遇见你都能发掘一个密室吧?说起来,你到底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段鸿血神秘的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景霁扁扁嘴,走到墙边查看了一番,摇头道:“没有什么密道,看来是你想错了。” 段鸿血皱起眉,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蹲在地上敲了敲地砖,没有任何发现。 景霁四处张望,他望着横梁满脸竟是疑惑。 “怎么了?”段鸿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人站的极近,几乎能闻到景霁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 景霁皱了皱眉,几不可见的退后一步,指着横梁道:“那里有个掌印。” 段鸿血眯着眼看去,然后又看向景霁,诧异道:“你说的掌印在哪里?” 景霁叹了口气,他一跃而起跳上横梁,发现横梁处有一块木块松动,他小心翼翼的将木块取了出来,原来横梁的中间藏着一个机关。景霁一按下去,就听见石块摩擦的声音,一侧的墙面露出了一个甬道。 段鸿血轻笑:“你的五感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灵敏的。” 景霁今日心中烦闷,陈道真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晃来晃去,他无聊的点点头,淡淡道:“上次你也算救了我一命,这个机关算我送你,我们互不相欠。” 段鸿血挑眉,笑道:“呵,你倒是算的明白,不过你当真以为我会就这样放你回去?” 景霁跳回地面上,目光沉沉的望着他。 段鸿血道:“比武那天我也在场,你的武功确实,啧啧,年少有为,不过你的内力十分古怪,时有时无,就比如现在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景霁抿了抿唇道:“你想如何?” 段鸿血正想说话却见那石门一点点的关上,说时迟那时快,段鸿血一把抓住景霁的手腕,快速的冲进了密道中。 景霁心中疑惑,他前后见过这个段鸿血两次,两次他都似乎是在找东西,他究竟在找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楚家和慕容家两地,楚前辈和慕容盟主又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景霁有些头疼,陈道真的音容笑貌又浮现起来,比起痛苦和失落,他心中更多的是酸涩和不舍,即便在他和陈道真撕破脸的当下,他也希望昨夜的只是一场梦,他转过身还能在扑到陈道真的怀中撒娇胡闹。 段鸿血走在他前面,这是一个很长很深的甬道,微弱的光线从两侧的烛台上射了出来。 景霁看着段鸿血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人亦正亦邪,似乎对自己没有威胁但隐隐间他感觉到了对方来者不善。无论如何,现在并不是琢磨陈道真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个古怪的地方。 两人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两道分叉口,甬道的深处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光亮,段鸿血深深的望着甬道的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沉默到了现在,景霁才开口问他:“你究竟在找什么,我想你是时候告诉我了,我们现在返身还来得及。” 景霁的声音很低,然而在空旷的甬道之中仍然发出了一阵阵的回音。 段鸿血看了眼漆黑的甬道,又看了眼景霁,他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几乎可以肯定景霁就是他要找的沈家后人,虽然他的特征与传闻中不符,但段家与沈家世世代代纠缠不清,只有他们可以从无数人中将沈家后人轻而易举的找出来。 尤其是在他的病发作的时候,少年的血竟然奇迹般的可以令他体内躁动的真气平稳下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段鸿血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喜欢这个少年,他伸出手想摸摸少年的脑袋,顿了顿又收了回了手,他笑了笑:“你先走吧。” 景霁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们走哪一边?” 段鸿血勾唇一笑:“左边。” 景霁点了点头,朝着左边的甬道走去,他今早把剑扔在了陈道真房中,幸好天蚕玉还在,他握紧了袖中的长箫,尽管他感觉到了段鸿血的善意,但他仍然不敢放松。 这条路太诡异了,长的几乎令人发狂。 就在两人都心烦气燥之时,面前又出现了两道岔路。 段鸿血皱着眉,面上浮现起不耐烦的神色。 景霁抿了抿唇,席地而坐,“休息会儿吧,这条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段鸿血郁闷的舒了口气,在少年的对面坐下,开始打量那个沉闷不吭的少年。 景霁拿出天蚕玉,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枚深蓝色的剑穗,他仍是想不通,为什么陈师兄要羞辱他,他年少时便想要成为陈师兄那样的人,那样他才可以与他并肩而立,而不是躲在树上看着他为自己打斗负伤。长大后,他下山最想要的也是去见陈师兄一面,相见之时他是无比庆幸陈师兄没有忘记自己,仍然挂念着自己。 然而,无论往事如何,陈道真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尊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景霁闭上眼,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明明怨恨陈道真的所作所为,但只要一想到今后两人要天涯相隔不相见,他便觉得心像是被刀扎了一般,疼的手脚麻木。 “你怎么了?”段鸿血微微蹙眉,“是不是陈道真欺负你了?” 景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了脸,摇了摇头。 段鸿血耸耸肩:“我想也不可能,陈道真那厮简直是疯魔了,他哪里可能会欺负你,他简直爱你爱的要人命了。” 景霁喉头哽咽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声音嘶哑道:“没有的事。”他隐约知道男子之间也可以如寻常夫妻一般生活,但即便不如寻常夫妻一样琴瑟和鸣,但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倘若陈师兄真的如段鸿血所说一般的爱自己,又岂会折磨他,羞辱他。 要是陈师兄也像自己喜欢他那么的喜欢自己就好了 ☆、第二十四章 “走吧。”段鸿血站起身,“还是走左边。” 景霁点点头,将长箫收回袖中。 甬道里很黑,没有一丝光亮,两人无法计算时间,等到下一次再见到分叉口的时候,两人默契的没有停下脚步。 然而段鸿血心中变得越发烦躁,这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让人一步步的走入死亡的深渊。 景霁饥肠辘辘,他从昨夜起就没有吃东西,如今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等下一个分叉口的时候,景霁停了下来。 景霁皱起眉,说道:“我们恐怕已经走错了。。” 段鸿血拧着眉道:“我们一直走的都是最左边的路,不可能走错。” 景霁垂下眼,说道:“那么慕容盟主每次来这个密道里都是为了散步的吗?他不可能每次下来都走这么远的路。” 段鸿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虽然不确定,但两人差不多已经走了有六七个时辰了,确实有些奇怪,除非他们一直在这个密道里打转,否则早该走到尽头了。况且任谁也不可能造出这么长的密道,更何况这个甬道有无数个分叉口,如果每条路都是这么长的话,恐怕这个密道要布满整个荆州城。 段鸿血拔出剑在墙面上花了一个记号,随后继续往最左边的甬道走去。景霁看了眼记号,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两人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再看见那个记号的时候,段鸿血才意识到,这个密道恐怕是个迷宫。 景霁道:“我如今最担心的并不是在密道里迷了路,我担心的是,这会不会是慕容盟主的计谋,他特意将我们引了进来。如果他是故意的,恐怕我们走不出去了。” 段鸿血闷声不吭,他眯着眼,目光深邃的望着前方。 景霁说道:“你还是告诉我的好,你究竟在找什么。” 段鸿血抿了抿唇,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你不必知道。”他说完,兀自往前走去。 景霁无奈的准备跟上,忽然他耳中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他喊住段鸿血:“等等。” 段鸿血转身看着他。 景霁闭上眼,那微弱的叫声一阵一阵的传来,随着声音的渐渐低弱,他的耳边又传来几滴叮咛的水声。 段鸿血看着他,问:“怎么了?” 景霁耳朵动了动,他弯下身趴在地上,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蓦地,他睁眼看着段鸿血,笑道:“下面还有路,而且还有水。” 段鸿血皱了皱眉,他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对少年的灵敏度十分信任,他站起身示意少年让开。 景霁退后两步,只见段鸿血伸手握紧拳头,此时安静的四周忽然卷起了一阵微风,那股风围绕着段鸿血的拳头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段鸿血猛的一拳打向地砖,地面上裂开无数条缝隙,碎石簌簌的往下落去。 地面上瞬间出现一个洞,段鸿血收回拳头,挑眉笑看着少年。 景霁撇撇嘴,嘀咕道:“无聊。”他从洞口往下看,地下还有一条路,凹凸不平的地上有一些积水。 段鸿血率先跳了下去,景霁紧追其后。 段鸿血这才听到那微弱的叫声,他走到一块石头旁,只见缝隙里藏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猫,大概只有一两个月大,此时已经饿得只剩皮包骨了,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唉呜声。 段鸿血一把抓起那只小奶猫,顺手放进了胸口衣襟里。 景霁微微笑了笑。 段鸿血瞪他一眼,说道:“小猫能进来,说明一定有路” 景霁点头:“走吧。”他这会儿能听到轻微的风声,证明这四周一定有路,好在这条路没有分叉口,两人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早晚能找到出路。 大约半个时辰后,面前出现了一堵石墙,段鸿血伸手摸了摸,摇头:“太厚了,除非用炸药,不然打不开。” 景霁皱着眉:“只能往回走了。” 段鸿血摸了摸小奶猫的脑袋,小东西已经饿得叫不出声了。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景霁猛的睁大眼:“小心!”他一把拉住段鸿血往后退,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有人炸开了石门! 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景霁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这样的光亮,竟被照的发疼,他伸出手遮住光源,耳边嗡嗡作响。 忽然,他感觉身体被人抱进了怀里,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却见眼前的人竟然是陈道真。 景霁抿着唇推开他,“段”景霁下意识的去看段鸿血,却发现他身边空无一人,连那只虚弱的小奶猫也消失无踪。 景霁站起身,他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瞟了陈道真一眼,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道真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眼神中的情绪晦涩不明。 “你失踪了一天一夜,我你师父急疯了,大家都在找你。”陈道真撇过脸,“有人告诉我这里原先有一个废弃的密道,我怕你无意间闯了进来,便带人来这里看看。” 顿了顿,陈道真又道:“你没事就好了。” 景霁心中又酸又涩,偷偷地看了陈道真几眼,却见他一脸冷漠,心中更是灰暗一片。 景霁淡淡的说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我师父人在哪里?”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嘴唇上已经翘起了皮屑。 陈道真道:“柳掌门如今正在和慕容盟主谈事,我让门中弟子替你去报个平安。” 景霁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采,他低着头慢吞吞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陈道真蹙起眉:“小景,我想和你谈谈。” 景霁猛的抬起头瞪他,大眼睛蓦地湿润了起来。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只感觉到脑中一阵晕眩,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陈道真一把托住了他,将人抱了起来。 陈道真将人带回了房间,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说是劳累过度并没有大碍。其后,羲山派的师兄弟皆来看过,原本打算将人背回羲山派的院子,陈道真拦了下来,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理由。 柳幕彦见景霁睡得熟也不愿勉强将人带回,他看着陈道真,叹气道:“好好照顾他。” 第二天便是武林大会,柳幕彦此次出来便感觉到一阵心慌,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望了眼窗外的月光,心中感叹,但愿只是他庸人自扰。 众人齐齐散去,陈道真坐在床沿上一眼不眨的看着少年的睡颜,他伸出手轻轻的将少年额上的碎发拨开。 陈道真苦笑,手指轻柔的刮着少年消瘦的脸颊,那个调皮捣蛋又带点狡黠的少年大抵是要离自己远去了。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很不安稳,微微蹙着眉,嘴角有些委屈的下翘,时不时的抽噎两声,嘴里小声的呓语。 陈道真弯下腰在少年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他的动作十分温柔轻缓,就好像是一根羽毛落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一触即离。 这时,景霁慢悠悠的睁开了眼,他迷蒙着双眼似乎并没有清醒,却突然啜泣着哭了起来,“陈师兄,不要讨厌我” 陈道真难受得不能言语,他来回的抚摸着少年的脸颊,苦涩道:“小景,你不懂,全天下我只喜欢你,又怎么会讨厌你呢。” 景霁歪着头,可怜的扁着嘴说道:“那陈师兄你为什么要羞辱我,你还把我弄得很疼很疼。” 陈道真叹了口气,他的手被少年抱在怀里,少年天真懵懂的表情让他实在难以开口。 陈道真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景霁紧紧地抱住他的手不放,“你、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陈道真在这一刻觉得十分疲惫,他几乎是绝望的开口道:“你不懂,小景,我爱你,不单单是兄弟朋友之间那种感情,是夫妻之情那般的情谊,因此我自然也想要与你有鱼水之欢,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景霁嘴唇嗫嚅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陈道真,摇头道:“怎么可能呢,那怎么会是”景霁难以想起那夜的情景,他只记得醒来之后浑身疼痛,仿佛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那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令他难堪至极。 陈道真撇过脸,眼底一片苍凉。 “陈师兄,是我错了,是我想差了,错怪你了。”景霁想了一会儿,忽然脸红的像只熟透的柿子,连眼睛耳朵都是红彤彤的,他将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我以为陈师兄是厌弃我在羞辱我呢,陈师兄别生我气。” 陈道真蹙眉,“嗯?” 景霁抿着唇微微笑了笑,他的脸依旧通红,大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长长的睫毛扑扇着,“我有好些事情都不懂,陈师兄以后慢慢教我。” 陈道真喉头哽咽,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少年,他将少年脸上的被子往下扯一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景霁红着脸点头:“知道的,陈师兄别当我是傻子。” “你就是个小傻子。”许多复杂的情绪朝着陈道真扑面而来,他激动的不知所措,他伸出手想摸摸少年的脸,然而却垂在半空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景霁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小声咕哝道:“我不知道夫妻之间原来还要做那种事的,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陈道真哭笑不得,他低头亲了亲少年的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景霁又道:“不过以后陈师兄还是不要那样了,一点也不舒服啊。” 陈道真:“” 景霁见他不说话,眨眨眼喊道:“陈师兄?” 陈道真脸一黑:“以后再说。” “哼!”景霁哼唧一声,这会儿恢复了精神又像只小老虎似的,一个翻身紧紧裹着被子生闷气。 陈道真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了不闹了,起来吃点东西,这都多久没吃东西了不饿么?” 景霁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说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其实这些事我也懂一点儿呢。” 陈道真闻言轻笑:“懂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景霁一把掀开被子,猛的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弯了弯嘴角。 景霁噘着嘴就啃了上去,笨拙的在陈道真的嘴上咬了几口。 “嘶别咬。”陈道真将少年与自己拉开距离,哭笑不得的说道:“怎么跟小狗儿似的?” 景霁慢吞吞的钻回被子里,气的脸色通红,真是生起气来了。 ☆、第二十五章 次日一早,柳幕彦便只身一人来到了陈道真的院子。 见陈道真房门紧闭,守门的弟子左右踌躇不定。 柳幕彦也不为难他,一撩袍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笑道:“我就在这儿等他。” 弟子不敢造次,只好站在一旁盯着他。 房间内光线昏暗,唯有浅浅的光亮从窗户中透进来。 景霁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听见动静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咕哝道:“一大早的谁在外面。” 陈道真亲亲他的额头,哄道:“几个不守规矩的弟子罢了,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 景霁眼皮子快合在一起,他伸了伸脖子,迷糊着噘起嘴唇凑了过去。 陈道真轻轻一笑,含住他的嘴唇亲了起来,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亲热,唇齿相缠发出粘糊糊的声音。 昨夜两人因为这个闹到半夜,倒是叫少年得了些新鲜的乐趣。 忽然就见景霁猛的睁大眼,他快速推开陈道真,说道:“是我师父的声音。” 陈道真脸色一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少年匆匆下床穿好衣服就往外去。 景霁推开门,就见柳幕彦坐在石登山眯着眼冲他微笑。 少年脚下一个趔趄,神色慌张的在原地站住,小心翼翼的打量柳幕彦的神情。 柳幕彦冷笑着道:“平日里真是宠坏了你,什么祸都敢闯,给为师过来。” 景霁苦着脸走过去,讨好的冲柳幕彦笑笑。 柳幕彦伸手在他额头上打了一记,骂道:“跟我回去,等会儿我再收拾你!” 景霁皱皱鼻子转头看去,陈道真衣冠楚楚的站在房门前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景霁冲他扁了扁嘴,陈道真安抚般的笑了笑。 景霁一路跟着柳幕彦回了房,几个师兄弟此刻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练武,见景霁回来也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敢多言。 等景霁跟着柳幕彦进房,林子宵才担心道:“师父会不会打骂二师兄啊?” 孙策“嘁”的笑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看见师父真的责怪过二师兄了?也不是第一次闯祸了,人没事不就好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到现在怀古剑法第三式还练不好,你这样什么时候出师啊?” 林子宵闷声不吭。 这时,陆臻道:“都别说话,好好练功。” 众人齐齐闭上嘴,专心的蓄纳真气。 柳幕彦皱着眉:“这么说,引你进去的是个剑客?” 景霁摸摸下巴,摇头道:“虽然他拿着剑,但我注意到他手心的茧子与我不同,而且比起剑法,他更擅长拳法或者刀法。” 柳幕彦斟酌了一番,摇头道:“中原武林擅长用拳的只有吴尚宗,但他门中弟子似乎没有一个与你所说相符,况且他一路从满州楚家找到这里,行踪实在是有些怪异。” 景霁小鸡啄米般的敷衍点头,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 柳幕彦实在看不过去,拧了拧他的耳朵,耳提面命般的道:“你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个江湖不是你想得这么好玩儿的,有许多人并不像你看上去的这么单纯,凡事都要留个心眼。” 景霁从桌上的点心盘子里拿出一块糕点,边吃边笑道:“有师父在啊。” 柳幕彦叹气道:“我羲山派人杰地灵,在江湖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是因为羲山派有无数奇珍异宝武功秘籍,但真的论起勾心斗角,羲山派在江湖上是绝对不够看的,你看慕容连贺武功平平,却能稳坐盟主之位十余年,这里面门门道道的绝对不少。” 景霁不在意道:“师父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管好自己就好啦,你不是说只要我不闯祸你就谢天谢地了么?” 柳幕彦笑:“那你能不闯祸吗?” 景霁扁扁嘴,无精打采的打哈欠。 “还有陈道真。”柳幕彦提起这个人,脸色凝重了起来,沉闷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才认识他多久,他的本性你根本不了解,你处处以他为先,凡事都依靠他,如此下去,你总有一天会在他手里吃亏。” 当日陈道真和柳幕彦所说一事,柳幕彦一直耿耿于怀,整件事思前想后师祖确实有嫌疑,可是无论怎么说,柳幕彦都不相信师祖会害景霁。他是师祖的关门弟子,彼此之间有着极为深厚的师徒情谊,景霁的身世也是师祖告知与他的。他深知师祖为人和善不拘小节,师祖一生行善,绝不会是那种心思险恶的斯文败类。 反观陈道真,心性甚险,城府极深,绝非泛泛之辈,若说他如今沉沦情爱,宁愿放弃数百年间令江湖争抢不断的武功密宝,柳幕彦是万万不信的。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或许是因为他还不曾参透蜀中沈家的秘密。师祖曾告诉过他,沈家确实有一门独门武功,他深藏在沈家世世代代的血脉之中。因此,等时机一到,景霁自然会明白一切,而或许那也是陈道真在等待的时机。 柳幕彦思前想后,越发对陈道真防备起来。 景霁拧着眉望着他,闷声闷气道:“陈师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 柳幕彦扯了扯嘴角,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 景霁抬头看着他,冲他嘿嘿傻笑:“当然我还是最喜欢师父了,师父别生我气了,我来给你捏捏肩膀啊。” 柳幕彦哭笑不得,心中越发忧虑,他的傻徒弟可怎么办才好啊。 不同于几日前的新秀比武,今日的武林大会气氛显得极其微妙。 慕容连贺端着茶,眼角却瞟着柳幕彦,却见柳幕彦唇角含笑,身旁的几个亲传弟子也十分淡然。 景霁十分疑惑的看了眼慕容连贺,那个密道必然是有古怪的,段鸿血在找的东西也一定与他有关。 他趁着柳幕彦不注意,慢吞吞的走到了陈道真身边。 陈道真笑了起来:“怎么跑过来了。” 景霁眨眨眼,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密道的事,慕容盟主知道吗?” 陈道真看了眼慕容连贺,小声应道:“我命人将出口原封不动堵了起来,那个密道是前朝一个反贼所打造,打造之时便是为了逃避追兵,这个密道之中有四通八达无数个出口,等慕容连贺察觉到这个出口被人动过,恐怕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景霁恍然大悟,怪不得慕容连贺一脸坦然,原来他不知道自己和段鸿血进了那密道。 陈道真又道:“那密道虽然有无数出口,但起初由工匠按照五行八卦所造,其后又用了一点障眼法,因此你才会在里面迷了路,你昨日出来的地方其实已经接近荆州的边界了。” 景霁道:“怪不得呢,幸好你找到了我,不过陈师兄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个出口呢?”他皱着眉,一脸古怪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用手空握成拳掩住唇角的笑意,低声笑道:“我只不过是打算从那里进去找你,没想到你我心有灵犀情意相通罢了。” 景霁红着脸瞪他一眼,又小声道:“那个慕容看上去有些问题,等会儿陈师兄你要小心些,可别中了他的套啊。” 陈道真眉目含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柔情蜜意般的气息。 景霁不再耽搁,偷偷地溜回羲山派的位置。 柳幕彦随即一个暴栗敲了上去,疼的少年呜呜直叫。 陈道真远远地看着,眼中含着宠溺的笑意。 他身后站着一名环手而立的灰衣男子,男子扑哧一笑,小声对酒鬼头道:“师嫂挺可爱啊,怪不得师兄这么痴情了。” 酒鬼头翻了个白眼,啧啧道:“红颜祸水!”想他小师父天资聪颖武功高强,本该是做大事的人,可如今整日里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惜哉!惜哉! 赵裴染耸耸肩,笑道:“怎么说也该是蓝颜祸水。” 最后一个到来的是玄音阁众人,玄音阁阁主叶挽雾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进来。他一身鹅黄色纱衣长袍,脚上的鞋子十分干净,蔚蓝色鞋面,面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端的是一个贵气逼人。 众人齐齐朝着他看去,却见那叶挽雾毫不露怯,大方的带着笑意。 人群中不乏有人发出鄙夷的嗤笑声,尤其是在见到他脚上那双华贵异常的鞋的时候。但那叶挽雾依旧我行我素,神色坦然,朝着慕容连贺道:“在下来晚了,还请盟主见谅。” 赵成煜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忽然抬头看了眼景霁和陈道真,扯着嘴角笑了笑。 慕容连贺道:“既然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那在下也不耽搁了。” 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几个掌门面色各异。 柳幕彦轻轻一笑,不着痕迹的挪开目光,陈道真依旧面无表情,难以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更有甚者,比如闻风楼的掌门陆展白,此刻已经嗤笑出声,满脸不屑。 只有青山派掌门温善华十分认真的看着慕容连贺,对这个名义上的武林盟主抱有敬重之情。 “魔教等人先前在天山一带活动频繁,如今在梧州也出现了魔教中人滋乡扰民之事。”慕容连贺道,“魔教为非作歹数十年,如今又有冒头的趋势,为了今后的安宁,老夫建议趁魔教还未成大器之前就将它连根拔起!” 闻言,温善华皱起了眉头,他如今也已经年过六旬了,整个人极其消瘦,皱起眉来的时候天生带着一股威严感。 温善华踌躇道:“梓山教当年确实雄霸一方作恶多端,但这几年梓山教闭门不出,已经几乎不在江湖上走动,盟主收到的消息是否可靠?要知道,这对付魔教可不是简单几句话的事情。” 慕容连贺道:“消息自然可靠,在下是认为,当趁着如今魔教势弱,将其一并铲除,若等到魔教再次壮大,要对付他们可就难了。” 陆展白闻言嗤笑一声,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 慕容连贺看向他,不禁皱了皱眉。 陆展白挑衅的对着慕容连贺挑眉,丝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之情。 陆展白的年纪与柳幕彦不相上下,事实上他与柳幕彦也有极深的渊源。在座的门派中,闻风楼算不上数一数二的门派,但这几年闻风楼发展迅速,隐隐有了冒头的趋势。陆展白看似桀骜不驯,嘴无遮拦,但实际上心机深重,最是需要小心提防的一位。 柳幕彦轻轻一笑,他斜斜的倚在四方椅上,手肘撑着扶手,手背托腮,似笑非笑的望着陆展白道:“陆掌门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今日本就是多堂会审各抒己见的日子,想必慕容盟主是不会计较的。” 慕容连贺尴尬的点头,他抬了抬手,道:“陆掌门不必有所顾忌,有话直说。”他心中憋着一口闷气,他对魔教势在必得,但仅凭一人之力难以得手,如今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怕只怕多生事端,毕竟在场之人没几个善茬,皆不是好笼络之徒。 陆展白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说两句。”他轻咳了两声,故作沉稳道:“先不说这魔教该不该打杀,我只说近年崛起的鬼影教,鬼影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能因为他如今暂不成气候便忽略了。” 众人议论纷纷,连温善华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慕容连贺眉头深锁,暗叫不好。 陆展白慢条斯理道:“照着盟主的意思,我建议趁鬼影教还未壮大,先处理掉他。一来造福百姓,二来也替我们打打士气,好为铲除魔教做准备。” 慕容连贺正要说话,柳幕彦见势打断了他,连忙说道:“在下觉得有理,这几年大家修身养性不理俗世,大概都忘了当年的魔教是何等的声势壮大,段无决当年与在下交过手,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在下绝无活路。如今慕容盟主将我们召集到此地,开口就是要铲除魔教,盟主别怪在下说话不客气,你瞧瞧这里的人,哪里还有当年半分士气。魔教日益衰弱,难道我正道武林就是在壮大吗?如今的江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盛况。” 众人一阵沉默,几个上了年纪的更是感慨万千。 这里属温善华最为年长,他经历了武林数个阶段,当年武林巅峰之期,魔教段无决、萧山派苍骜、无极宗陈绍夫、玄音阁叶无神还有青山派的吴弈,这些人传奇一生,在武学上有着无可比拟的大造化,在当时这些人跺一跺脚武林就能抖三抖。 可如今,再看看坐在这里的一些人。温善华心中感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柳幕彦所说半句不错,这个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 慕容连贺见众人士气越发低落,他心中闷哼一声,突然大声呵斥道:“越是如此,在下认为越是要铲除魔教,我等已经被磨去了脾性,难道也忘记了当年江湖中数大门派被满门屠杀,惨死魔教之事了吗?魔教一日不除,我等心中一日难安。” 陆展白冷笑,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早就过去了不知多少年,早不提晚不提这个档口来提,无非找个借口罢了。 然而,众人的情绪确实被调动了起来,呼应声一阵阵的响起。但响应的大多是一些小门小派,在江湖中有些地位的门派大多还在观望。 陆展白忽然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陈少宗主年轻有为,但当年的事情恐怕并没有经历过吧,这么一想无极宗倒是很对难攻打魔教产生共鸣嘛。” 陈道真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他慢悠悠的放下茶杯,脸上露出轻浅的笑容。 景霁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咕哝道:“这个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陈道真慢条斯理道:“此次武林大会,晚辈代替家父前来,来之前家父便训诫晚辈,武林盟主一职身负重任,威严不可侵犯。慕容前辈能担任盟主一职,是在座各位前辈当年一起做出的决定,他说的话自然代表了整个武林。讨伐魔教一事,众位前辈想的比晚辈周到,只要定下结果,无极宗绝无异议。” 陆展白脸黑如铁,这个陈道真年纪轻轻,弯弯肠子一大堆,说来说去全是废话! 他深吸了口气,凉凉道:“怪不得陈牧画把无极宗交给你打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胸无点墨的大老粗确实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陈道真含笑以对。 柳幕彦笑道:“陆掌门在这儿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打还是不打你说个准信表个态吧。” 陆展白瞪着柳幕彦,冷声道:“打什么打,先打鬼影教后打梓山教,否则我闻风楼绝不出力!” ☆、第二十六章 陈道真嘴角挑了挑,这个陆展白打了一手好算盘,但其它掌门也不是傻子。当年正道武林与魔教有过一次正面冲突,结果两败俱伤损失惨重,过了许多年休养生息的日子才渐渐缓了过来。如今又要将攻打魔教一事提上日程,还一次打算铲除两大邪教,大概只有脑子撞了墙才会响应。 众人沉默不语。 温善华忽然道:“在下觉得陆掌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比起梓山教,在下也认为铲除鬼影教才是势在必行的大事。” 慕容连贺紧紧皱着眉,鬼影教和梓山教都是为恶一方的邪教,但他的目的只在梓山教,这鬼影教他可不想花大力气做一些没有好处的事。 陆展白嗤笑道:“鬼影教一众败类毫无人性,我觉得魔教这个称呼可以易主了,那梓山教如今病病殃殃的,哪里还当得起这个称呼,我看根本没必要攻打什么梓山教,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玩儿完了。” 周围响起一阵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景霁正听得云里雾里,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猫叫声。 他低头看去,就见一只白黄相间的小奶猫正扒着自己的裤腿想往上爬。 景霁心道,这不是那只小病猫嘛。他四处张望,却不见段鸿血的踪影。 景霁微微皱眉,弯腰把小猫抱了起来,藏进了大袖口中。小猫一个踉跄跌了下去,随后兴奋的喵喵直叫。 景霁嘿嘿笑了笑,他一只手架在胸口,另一只手伸进了袖子里,摩挲着捏了捏小奶猫的爪子。 就在此时,陆展白突然又将矛头对准了羲山派,他冷笑着看着柳幕彦,阴测测道:“师祖武功天下第一,他老人家大仁大义,何不叫他出山对付魔教,想必到时魔教一定不战而败,轻而易举的投降,也免得血流成河尸堆成山,柳掌门怎么说啊?” 柳幕彦敛起笑容,目光阴冷的望着陆展白,冷笑道:“师祖年迈,早已不理江湖事,羲山派如今由我做主,柳某做得到的决不推辞,陆掌门不必拿师祖说话。” 陆展白与他对视,凉凉道:“你柳幕彦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能力撑得起羲山派偌大家业,你如今不过是在吃老本而已,可怜师祖一生呕心沥血,将羲山派发扬光大,到最后还是要毁在你的手里。” 陆展白当年一心想要拜在羲山派门下,为此他苦苦的在羲山派外求了三年,但最后师祖却收了半点武功不会的柳幕彦做关门弟子。 想起此事,如今的陆展白依旧心中不忿,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羲山派向着陆展白怒目而视,他们手握剑柄,目光中满含愤怒。连孙立峰也怒上心头,他虽然不屑柳幕彦做掌门,但他在羲山派长大,对羲山派有着崇敬而深厚的感情,陆展白可以奚落柳幕彦,但绝不可以诋毁羲山派半句。 闻风楼弟子不甘示弱的回以愤怒的表情。 “师父,不要跟他客气,也让他们知道我们羲山派的厉害,免得他们小看了我们!”周策最是沉不住气,他阴沉着脸,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 柳幕彦挑了挑唇,一瞬间,他的脑海中转过无数年头。陆展白此人看似嚣张跋扈,一点就燃,但柳幕彦对他了解最深,论城府恐怕这里谁都不如他。陆展白几次三番的挑衅,无非就是要让羲山派做出头鸟。 柳幕彦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陈道真,陈道真十分沉默的喝着茶,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武林大会一旦召开,那便没有回头路,若是今天计划不定,众人灰溜溜的回去,这些武林百年门派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谁会冲在前头做那个舍生就义的冤大头。 柳幕彦心中冷笑,陆展白抢占先机,以一招以进为退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柳幕彦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埃,笑道:“我羲山派百年根基绝不是陆掌门一言两语可以动摇的,今日讨论的是铲除魔教一事,陆掌门切莫顾左右而言他。” 陆展白勾着唇嗤笑一声,他微微眯着眼似在思索着什么。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9节 慕容连贺咳嗽了几声,说道:“大敌当前,我们万万不能先自乱阵脚。” 陆展白抿着唇瞪了柳幕彦一眼,撩猫不能撩过了,柳幕彦的爪子可不是一般的锋利,这辈子还长得很,总有他收拾柳幕彦的时候! 柳幕彦眼中含笑着回望他。 就在商议无果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众人顺着声音看去。 就见屋顶上坐着一个少年,可不就是前几日那来历不明的少年么? 红桑手中持剑,他斜躺在屋顶的砖瓦上,一手撑着脑袋,笑嘻嘻道:“就你们这畏畏缩缩的模样,还想攻打魔教?这你来我往的说了半天,也没个章程。” 慕容连贺目光一凝,随后笑道:“红少侠既然来了,不如也一同商讨一番吧。” 红桑笑道:“一起和你们打太极吗?不如说穿了吧,这攻打魔教一事谁愿意打头阵?别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红桑话说在前头,打头阵算我一个,可单凭我一人之力恐怕没戏,说说,哪个门派愿意跟我一起?” 所有门派都沉默了下来。 景霁眨眨眼,忽然感觉袖子里的小猫呜呜的直叫,叫声颤颤巍巍的,竟有几分可怜。 小猫舔了舔爪子,勇敢的从袖子里跳了下来,它歪着脑袋看着红桑,随后一转眼朝着草丛跑了过去。 “小猫!”景霁低声呼叫,正准备转身,肩膀却被陆臻按住。 陆臻沉着脸:“不许乱跑。” 景霁着急的指着小猫,可片刻后却再也看不见小猫的身影。他转而一想,段鸿血应该就混在人群中,这猫儿肯定也是他带来的,这么一想倒是松了口气,不再乱动。 陆展白呵呵一笑:“反正我话已经说明白了,魔教我不打,闻风楼只打鬼影教。” 红桑挑眉,他盘腿而坐,笑道:“好,那就打鬼影教。” 陆展白漫不经心道:“那也要大家同意才行啊,光说不练有个屁用。” 红桑抖了抖腿,突然看向景霁,笑道:“景少侠怎么说?别躲在人群里装傻啊,你好歹也是武林新秀中的杰出人物啊。” 景霁没想到会有人提起自己,他心中一颤,下意识的看着红桑,这个人似乎一直在跟自己过不去。景霁眨了眨眼,慢条斯理道:“红少侠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年幼,不曾经历过当年魔教阴影下的腥风血雨,在如今看来,若要攻打魔教,需一一列出魔教罪行,拿出切实可靠的证据,万万不能三人成虎,滥杀无辜。同时若魔教众人有心悔过,从此向善,我认为该给他们一个机会,在座各位都是江湖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当需心怀若谷,切不可心胸狭窄,恣意报复,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了一己私欲打破武林十数年的平静,实在得不偿失。”他说话很慢,声音显得十分平静,原先众人被调动起来的气焰一下子就被熄灭了。 羲山派众人:“” 陈道真笑,小景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红桑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翻,他指着景霁道:“哪里来的老迂儒,不跟你说了,不跟你说了,你看看这里的门派,哪个是希望江湖平静的?有纷争的地方才是江湖,若是天下太平,这些人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说得好!有纷争的地方才是江湖!”随着声音的响起,一道黑影闪了过来,黑影稳稳地落在了练武台上,直面柳幕彦。 ☆、第二十七章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佝偻着背,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服,他的脸被巨大的斗篷遮盖住,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中草药混杂着血液的腥臭味,众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用衣袖掩住鼻子。 柳幕彦站起身,他定定的看着那个老人,忽然笑道:“巫莽,好久不见了。” 那个叫做巫莽的老人阴森森的笑了起来,他缓缓的抬起头露出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他笑起来的时候牵动起脸上的疤,整张脸越发显得狰狞恐怖。 人群中不知哪位脱口而出:“黑老鬼!” 巫莽发出“咯咯”的笑声,“柳幕彦,你躲在羲山派不敢出来,我等你等了二十年,今天就是你小命不保的日子!” 柳幕彦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等着要我的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巫莽阴笑,“你还记不记得巫小蛮啊,她是我的女儿,那个为你而死的可怜人!” 柳幕彦紧紧皱眉,“巫小蛮是你的女儿?” 巫莽的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他心中含着一口恶气,他声音急促道:“你承不承认你害死了她?” 柳幕彦沉声道:“今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她的死又与我何干?” 巫莽冷笑道:“她对你一见倾心,若不是你薄情寡义,我那可怜的女儿又怎么会去跳崖,最后含恨而终死无全尸!” 羲山派弟子相互对望,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过再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奇怪,柳幕彦虽然醉心武学,但并不是几位师伯那样的武痴。更何况比起江湖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讲,柳幕彦算得上英俊倜傥,怎么会到如今都没有娶妻生子,如此一想这里面确实有几分内情。 陆展白笑了起来:“柳掌门好一个风流人物,大家瞧瞧,这情债都找上门来了。” 柳幕彦毫不理会,转而对着巫莽道:“我柳幕彦一生行得正坐得端,绝没有亏欠任何人,至于巫小蛮,在下与她绝无私情,更无任何瓜葛,在我知道她对我有情之后,我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与她划清界限,何来薄情寡义一说?” 此时,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话的叶挽雾忽然开了口,他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家父在世之时曾与我说起过,当日阁下的妻子乃是药仙谷的弟子,她因你坏了门规叛出药仙谷,其后被老谷主派人追杀,你这张脸也是当时被毁,我记得家父说过,药仙谷有一本名录,但凡上了名录之人只有死路一条,药仙谷为此追杀了你整整二十年,当日你被药仙谷弟子所擒,是柳掌门出手相救,劝服现任谷主留你们性命。如今你非但不感恩戴德,却要以仇报恩,这是什么道理?” 叶挽雾的声音十分悦耳,如同泉水流过山涧发出叮咚的响声,又如同夏夜里拂面而过的清风,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 巫莽猛吸了几口气,他恨恨道:“他当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对着那贼人说了几句假仁假义的话,就要我这一辈子都感激他吗?我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我女儿是因他而死,我要他一命偿一命!” 叶挽雾失望的摇了摇头。 柳幕彦简直气笑了。 景霁气的脸都皱了起来,他大步上前,挥开拦住他的师兄弟,气愤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女儿的死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师父天人之姿,若是喜欢他的女子都要去死,那我师父岂不是要背上无数条人命!” 陆展白扑哧一笑,阴阳怪气道:“天人之姿” 巫莽气的浑身颤抖,他手握成爪形,倏地朝着景霁打去。 景霁毫不避让,拔剑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身形还没碰上,陈道真已然出手,他隔空一掌打向巫莽,巫莽身形一闪与那道浑厚的真气擦肩而过。然而陈道真志不在此,他出手揽住景霁的腰,一把将人拉开。 陈道真在景霁耳边小声说道:“别冲动,这老匹夫浑身是毒,别中了他的计。” 景霁愤恨的瞪了眼巫莽。 陆展白有些失望,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见到柳幕彦动手,即便是在他那宝贝徒弟遇险的时候。 陆展白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一下柳幕彦真正的实力,柳幕彦这十余年闭门不出,功力藏而不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对于柳幕彦这样的人,除非一击即中,否则再难找到机会。 陆展白沉沉的叹了口气,他看着柳幕彦的脸越发沉默,已经十年了,他们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柳幕彦一点也没有变,五官依旧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年轻。不,他变了,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沉着,不再是当年那个毫无心机直来直往的青年。也变得更难对付。 景霁走回柳幕彦身边,小声道:“师父你别理他,他年纪大了脑子有问题。” 柳幕彦蹙着眉,他道:“巫莽,你敬你是前辈,但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我柳幕彦也不会对你客气。”他心中觉得有些古怪,这个巫莽无缘无故大闹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明明不是自己的对手,却挑衅着要与自己比斗 巫莽大笑:“柳幕彦,废话少说,打过才知道!” 柳幕彦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气,他的双手自然下垂,然而桌子上那柄长剑却剧烈的颤动起来,似乎要破鞘而出! 忽然,柳幕彦动了,他一抬手,那柄剑如同被他吸住一般,瞬间到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剑身长二尺四寸,薄如蝉翼,锋利的刀刃反射出一股慎人的寒意,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柄剑竟然是钝头,四四方方的剑尖像是没有经历过打磨一般。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讶万分的看着那柄剑,人群中有人激动的惊呼出声,“伏羲剑!是伏羲剑!” 甚至连陈道真也自持不住的盯着那柄剑看,他的眼中充斥着钦羡与赞扬。伏羲剑终于问世了,那是普天之下芸芸众生皆求而不得的神兵利器,是一个只在历史长河中存在过的神话。 陆展白几乎红了眼,他颤抖着声音道:“师祖竟然把伏羲剑传给了你。” 没有知道这把剑真正的来历,就如同没有人知道师祖的过去,即便是他的名字也在苍茫历史中被人遗忘。他是羲山派最神秘且神圣的象征,也是整个江湖都崇敬孺慕的圣人。百年之前,师祖创立羲山派,当时他手中所持的便已经是这把伏羲剑。 伏羲剑削铁如泥,有开山劈海之力。这把剑之所以被唤作伏羲剑,亦有顶天立地之意。 然而,在五十年前,老祖宣布封剑,他亲手将剑封入羲山派的幻海秘境之中,并宣称他从此只救人不杀人。 这里就属温善华最年长,他幼年之时曾听说了无数老祖的英雄事迹,也对老祖本人有着最纯粹的崇敬之情。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与羲山老祖有过数面之缘,那时老祖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尤其是这二十多年,老祖避而不出,又将羲山派和伏羲剑尽数传给了柳幕彦。温善华叹了口气,心中一阵唏嘘,恐怕老祖也是大限将至啊。 巫莽眯着眼,一阵大笑,“好剑,好剑,怕只怕你配不上这把宝剑!” 柳幕彦翩然而起,衣袍被狂风鼓起,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摇曳,他浑身似乎笼罩着一股几乎能用肉眼看见的真气,那股气息卷席起一阵阵的狂风,一时间如同风声鹤唳,让人禁不住的从脚底升腾起一股阴冷的寒意。 众人皆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步。 巫莽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什么。 忽然间,柳幕彦动了,他朝着巫莽一剑刺去,伏羲剑锋利无比,巫莽自然不敢与他正面交战,他极快的闪动着身形,堪堪躲避柳幕彦的攻击。 然而,仅仅三招,巫莽已经摔倒在地,伏羲剑就落在他脸的一侧,只要他稍稍一动,伏羲剑就会轻而易举的划破他的脖子。 柳幕彦冷冷的看着他,他拔出伏羲剑,冷声道:“我柳幕彦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你若敢动我羲山派任何一名弟子,我即便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罢,柳幕彦冷笑着收回剑,转身往回去,走到陆展白身边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他转头看着陆展白,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陆展白浑身冰冷,巫莽武功平平,柳幕彦却使出了七八分的功力,他不仅是在教训巫莽,更是在为羲山派立威。 陆展白黑着脸,胸口沉着一口恶气。 这一剑柳幕彦不只是震住了巫莽,更是震住了在座所有的人。 温善华赞扬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人感慨道:“柳掌门确实是天赋过人,他九岁才开始习武,十七岁却已经出师,二十岁接过掌门一职时,他的武功或许还不如此时的陈道真,现在十九年过去了,如今的柳幕彦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他的武功可谓是一日千里,恐怕这里只有我能与他一较高下。” 温善华说到这里口气已经是认输了,他习武六十载,而柳幕彦却只有堪堪三十年。他不知是该感慨柳幕彦之天资卓越,还是羲山派武功之博大精深。 周文桐就站在他的身后,闻言皱了皱眉,看向柳幕彦的目光带上几分复杂的情感。 周武桐眯着眼笑,前几日景霁夺魁之时他就想说了,小景才不是他兄长口中的绣花枕头,羲山派弟子确实是仙风道骨,武艺非凡。虽然他心中最敬佩的还是青山派众人,但不妨碍他敬仰羲山派不是。 ☆、第二十八章 原先众人对常年不在江湖中走动的羲山派带有几分质疑,认为没有了老祖的羲山派不过是个空心枕头好拿捏,而现在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眼神中却带上了敬畏之情。 慕容连贺在此时站了出来,他看着摔倒在地的巫莽,斥责道:“今日召开武林大会,在座皆是德高望重的大侠,你在今日前来搅局,我姑且放你一马不与你一般见识,望你速速离去,免得我等不客气!” 陆展白原本就心情压抑,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冷笑道:“马后炮。” 慕容连贺神情微变,却装作没听到似的,心中却狠狠发誓,待有一日他神功大成,定要第一个拿陆展白开刀! 巫莽匍匐在地上,他将头压低,脸几乎贴着地面,双手十指分开压在地面上,脏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慕容连贺皱了皱眉:“巫莽,你怎么还不起来?” 巫莽阴测测的笑了笑,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只要再等上一等 众人奇怪地看着他,人群中有人在嬉笑,“还不快滚,是不是要我们柳掌门再给你点颜色看看?”一个刚成立没几年的门派掌门笑骂着开口,言语中不乏露骨的谄媚之意。 柳幕彦收回剑,他看着巫莽,心中越发觉得古怪不安。他抬起头,那个叫做红桑的少年依旧坐在屋顶上看戏,红桑一动不动十分安静,却忽然朝着羲山派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不着痕迹的挪开了眼神。 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慕容连贺谆谆教诲般的絮叨着,而那巫莽依旧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 柳幕彦朝着陈道真看了一眼,陈道真恰好抬起头,却不是在看景霁。 陈道真微微蹙着眉,他四处打量了一番。陆展白脸色不虞的低着头,焦躁的不知在想什么;温善华一脸遗憾的看着巫莽,神情十分投入;叶挽雾似乎是有些累了,赵成煜弯下腰跟他说了些什么,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十分和谐;那个叫红桑的少年一直皱着眉,就在刚才,他一脸凝重的跳下了屋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而那只小黄猫又出现在了景霁的脚步,陈道真看着少年把小猫抱了起来,偷偷摸摸的再一次藏进袖子里。 景霁之后已经把密道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道真,陈道真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叫做段鸿血的人,就是那位一路尾随着景霁而来的神秘人。 陈道真看了少年一眼,就见少年一本正经的看着前方,手却伸到袖子里和小猫闹得欢腾。 陈道真动了动身体,赵裴染俯下身侧耳过去。随后,就见赵裴染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人群里。 酒鬼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的看向陈道真,却见陈道真闭上了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柳幕彦蹙着眉,看了看陈道真,又看了看巫莽,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意。 “巫莽,今日看你往哪里逃!”就在此时,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声音妙曼清脆,从远处飘来。随着声音的越来越近,六个年轻女子用轻功飞身进了练武场,她们身着飘渺如烟的轻薄纱衣,挽着同样的发髻,柳眉如黛,樱唇不点而红,皆是人间少有的绝色美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女子年纪稍长,但也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她竖着眉向着巫莽怒目而视,她身后站着五个年纪较轻的女子,看上去皆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肌肤吹弹可破,脸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勾人。 柳幕彦心道,这台戏可是来足了人。巫莽一到,药仙谷的弟子便尾随而来,只是这慕容连贺的戏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场? “我乃药仙谷谷主座下弟子赵曼如,奉谷主之命前来拿你狗命!”赵曼如横眉竖眼道,“当年谷主已然放你一条生路,你不知悔改,更偷跑回药仙谷偷走圣药,你这条小命死不足惜,纳命来!” 巫莽显然没有想到药仙谷的弟子会来这里,他显得有些焦虑,巫莽以一敌六,难占上风,但那几名女子似乎有所顾忌,交手间频频侧目对视。 酒鬼头嘿嘿直笑,说道:“这江湖上竟然还有人比我酒鬼头人品更差,小师父,你说这巫莽什么玩意儿啊?” 酒鬼头笑了半天,却见陈道真一动不动,他把头伸过去看了一眼,陈道真似乎是睡着了,他闭着眼,身体却依旧笔直的靠在椅子上。 酒鬼头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周策笑眯眯道:“这药仙谷的弟子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清新脱俗,美丽动人。”周策小声嘀咕了两句,嘴上逞能,脸却微微有些发红。 陆臻抿着唇严肃的瞥了他一眼。 周策最是知道陆臻的脾气,嘴硬心软,严于律己宽于律人。 林子宵小声应答道:“大师兄应该今年就可以出师了,倒是也可以娶妻生子了。” 周策羡慕的看着陆臻,又看了看药仙谷的几个弟子,说道:“传闻药仙谷的弟子终身不能婚嫁,也怪不得巫莽的妻子会背叛师门,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嘛,谁能保证不动情呢?” 林子宵“嘁”了一声,悠悠道:“三师兄啊,你不会思春了吧?” 周策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才思春,不过我以后娶妻一定要取个漂亮媳妇儿,嗯,最起码也得像这几个这么漂亮吧。” 林子宵皱皱鼻子:“肤浅。” 景霁眨眨眼,小声道:“这样就算漂亮了么?” 周策小声打趣道:“这样还不漂亮啊?我说二师兄,你出来了半年,长见识了啊。” 景霁笑笑不说话,他想起那日在楚家密室见到的女子画像,那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顾盼生姿呢。 少年偷偷摸摸的朝陈道真看去,见陈道真闭着眼假寐,不禁偷着乐了起来,瞧,陈师兄也不看她们,本来嘛,这有什么好看的,她们还没有陈师兄好看些。 巫莽寡不敌众,让药仙谷六人占了上风,片刻后便败下阵来,六把长剑齐刷刷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把药交出来!”赵曼如道。 巫莽咬着牙,大声的朝着空中喊道:“你们还不出来!准备看戏到什么时候?!” 赵裴染九曲十八弯般的绕了几个圈子,最后将人跟丢在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他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小院,明明看见红桑走了进来,哪里去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赵裴染正沉思着,就听见上方传来红桑的声音。 赵裴染抬起头,红桑正坐在大榕树的枝干上,他微微蹙着眉,眼中带着几丝不耐烦的意味。 赵裴染一脸笑容,完全不感到尴尬,他似模似样的作了个揖,笑眯眯道:“我只是疑惑,大家都在看热闹,红兄弟怎么先离开了?” 红桑身在高处,他望着远方不知在看些什么,少顷,他依旧蹙着眉,不耐道:“我今日还有事,先走一步。” 红桑跳下来,转身就要走。 赵裴染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他快步跟了上去,从背后按住红桑的肩膀笑道:“慢走一步,我们好好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红桑阴翳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动起手来,他准备拔剑,赵裴染快他一步按住他的手,将出鞘几寸的剑又按了回去。 红桑冷笑:“既然你偏要挡我的道,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武功。”说罢,红桑将剑一把扔开,赤手空拳的朝着赵裴染打去。 红桑手中用足了力道,每一拳都带着一股势如破竹般的气势,招招打在赵裴染致命的地方。 赵裴染没有拔剑,只避不攻。 红桑眯起眼,他没有时间和赵裴染继续耗下去,他凝聚起全身的真气,一拳打了过去。 赵裴染这才发现,红桑是切切实实的要取他的性命,他险象环生的躲开了红桑这一拳。 红桑的拳头落在大榕树粗壮的枝干上,竟打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来。 “梓山拳!你是魔教的人,你可真是胆大妄为。”赵裴染蹙起眉,没想到魔教的人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竟然大喇喇的进了武林大会。 红桑抿了抿唇,他淡淡道:“我神教乃是武林第一教派,我有什么不敢做的?”红桑轻蔑的瞥了赵裴染一眼,转身就走。 赵裴染无奈的摇了摇头,依旧紧跟着不放。 “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红桑停下脚步,恶狠狠的说道。 赵裴染耸耸肩:“你拳法厉害,也不要小看了我们无极宗的剑术,就算你真的杀的了我,恐怕你要做的事情来不及了吧?” 红桑瞪他,施展轻功快速离去。 赵裴染勾唇一笑,立刻紧跟上去。 ☆、第二十九章 巫莽求救的声音刚落地,就有一人大笑着走了进来。 那人身形颀长,脸上带着一个银制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珠。他穿着银白色的长袍,金线滚边,下摆处绣着一朵金色的莲花。 慕容连贺道:“阁下是?” 来人并不说话,他慢悠悠的走到慕容连贺的身边,一抬手竟然将慕容连贺整个人打了出去,慕容连贺直直的撞到一旁的桌子上,将红木桌砸了粉碎。 慕容连贺捏紧拳头,忽然发现身体里一阵翻滚,内力胡乱的冲击着身体的穴道,最终整个人无力的软倒在地。 众人一阵恐慌,温善华正打算给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一个教训,身体却出现了和慕容连贺一样的问题,他看向周围,众人接二连三的哀嚎,七倒八歪的倒在地上。 景霁疑惑的看着师兄弟们都一一倒下,而柳幕彦斜斜的倚在椅子上似乎是晕了过去。他转头看向陈道真,却见陈道真和柳幕彦一样,一动不动的靠着椅子后背。 景霁蹲下,他推了推陆臻,见他没反应又小心翼翼的扒着柳幕彦的胳膊摇了摇,小声喊道:“师父、师父。” 柳幕彦依旧闭着眼,他有些痛苦的蹙了蹙眉,不露痕迹的按住景霁的手。 景霁安静了下来,集中注意观察着众人。 此刻药仙谷的那几名弟子早已颤抖着手,无力的倒了下来。 巫莽连滚带爬般的跑到了银面人的身后,连忙说道:“鬼尊,我们说好了,这些人归你,柳幕彦的命是我的,现在我还要加上药仙谷这几个人。” 众人大吃一惊,温善华尚有几丝力气,他颤抖着声音道:“你是鬼影教教主?” 那人仰天大笑,尖锐的声音中气十足道:“就是本尊,不过我想你们也不会有机会见到我第二次了。巫莽,等我吸干他们的功力,要是侥幸不死,就都留给你。” 巫莽狰狞的笑了起来,这黑白二人站在一起模样颇为诡异。 红桑躲在一个树后,气闷的瞪着赵裴染道:“你看,都是因为你,我来晚一步。” 赵裴染悻悻的摸摸鼻子:“这不救了你一命嘛。” 红桑凝重的蹙着眉:“不行,我要把景少侠救出来。” “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救他?”赵裴染笑,“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红桑抿了抿唇,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说什么疯话?” “你脑子才被驴踢了。”赵裴染沉声道,“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你自身都难保,还敢去救人。” 红桑悠悠的瞥他一眼,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鬼尊的人开始动手绑人,红桑一脑门的汗,赵裴染见此亦是踌躇万分。 就在红桑犹豫不定的时候,一道黑色身影一闪而过,一把抓起景霁的衣服将人抱了起来,随即飞声而去。 鬼尊大吃一惊,他正准备出手,却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真气朝着自己袭来,他手下力道一转,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那人却是温善华,温善华拼着最后一丝内力,勉强拖延了时间。他打完这一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老态龙钟般的倒在地上。 鬼尊阴森森的笑:“你越是用内力药效发作的越快,这药还得谢谢药仙谷的谷主。” 温善华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 鬼尊的人立刻追着黑影和景霁而去,温善华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庆幸的想,好歹有人逃了出去。 红桑眯起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半晌他低声道:“走!” 赵裴染最后看了眼无极宗的方向,心情沉重。 潮湿阴暗的角落里爬过几只小老鼠,它们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一溜烟消失在了墙角下。 烛火摇曳着微弱的光线,火苗被吹过的阴风拉长了身影。 陈道真只觉得脑袋里一阵恍惚,耳中嗡嗡作响,他轻咳了几声,慢慢睁开干涩的眼皮。 他身处地牢之中,周围有许多相同的牢房,里面都塞满了人,所有人都昏厥着,只有一人早已醒了过来,如今安然惬意的靠着栏杆,见陈道真醒来对着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道真深吸了几口气,胸肺中隐隐作痛,他靠着墙,勉强让自己舒服一点,他笑了笑,淡淡道:“柳掌门果然不是一般人。” 柳幕彦挑了挑唇,话中有话道:“彼此彼此。” 陈道真打量着周围,牢房有几道枷锁,外面只有三个人看守,守门人见他们醒来丝毫不慌张,依旧自顾自的侃大山。 陈道真道:“看来他们是有恃无恐。” “巫莽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古怪,后来药仙谷的人追杀巫莽而来,却又似乎对他有些忌惮,我便可以确定,情花散在巫莽手中。”柳幕彦道,“这种药十分稀少,要集齐十朵情花才能炼制而成,而情花一年只开一朵,这十朵就是十年。” 陈道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淡淡的看着柳幕彦。 柳幕彦又道:“情花散无色无味,中了情花散的人会内力尽失,内力越深厚受伤越重,因此情花散对普通人没有任何作用,对于武功高强者却是致命的毒药。” 陈道真抬起头看了柳幕彦一眼,点头道:“没错,我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我自行封闭了五感,令整个身体遁入空境,不过情花散确实厉害,即便如此,我依旧受了伤。” 柳幕彦低叹道:“如今敌强我弱,只能暂且静观其变了。” 陈道真敛容不语。 此时陆陆续续的有人醒了过来,而无一例外最早醒来的都是武功低微的门派弟子,大多数内力深厚的高手依旧陷在深深的梦魇之中。 赵曼如悠悠的醒来过来,她扶着门栏一点点的站了起来,压低声音怒骂道:“那狗东西,竟然把圣药用在了这里。” 酒鬼头被关在赵曼如隔壁的牢房,他躺在稻草上,头顶着栏杆慢吞吞道:“你们这有仇有怨的,也别波及我们啊,这什捞子的圣药快把我们毒死了,这明明就是地府的锁魂药啊。” 药仙谷几人听见声音转过身去,就见一个硕大的胖脑袋抵着栏杆,两只手穿过栏杆伸了过来,无力的耷拉在地上。 身着粉色罗裙的少女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退后,禁不住用脚踹在了酒鬼头的脸上。 酒鬼头此时已经是浑身无力,再被这么一踹更是痛苦难当,不过他已经没有精神和个丫头片子计较了,叹了口气,将身体缩了回去。 直到此时,温善华才悠悠转醒,他在最后的关头动用内力,此刻伤势颇重,在几名弟子的搀扶之下才艰难的坐了起来。 慕容连贺皱着眉,一言不发的四处打量,半晌才道:“既然是药仙谷的药,赵姑娘想必应该有解药吧。” 赵曼如凝重道:“解药自然是有的,但在我谷主手里。” 众人哀嚎声此起彼伏,显然将矛头对准了药仙谷。 赵曼如连忙道:“但大家放心,情花散的毒性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排出体外,只要我们别动用内力,过一阵子内力就会恢复。” 酒鬼头嘿嘿笑道:“你以为鬼影教抓我们来是当客人招待的吗?小姑娘啊,等我们内力都恢复了,恐怕坟头都长草了。” 赵曼如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脸皮薄如今又理亏气短,一甩袖闷不吭声,任由旁人说什么问什么都不再答话。 景霁一路被扛着跑,到了郊外段鸿血才将他从肩膀上扔了下来。 景霁脸颊气的通红,他红着眼瞪段鸿血,气道:“你干嘛!我师父他们还在那里呢!” 段鸿血脸色苍白,闻言没好气道:“我救你一个已经不容易,你敢跑回去,我打断你的腿!” 景霁原本要和他理论,却见段鸿血一脸都是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充满了血丝,他脸色惨白,双颊却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段鸿血眯着眼瞪他:“看什么看。” 话音刚落,却见他跪倒在地,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景霁手足无措的去扶他,着急道:“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老毛病了。”段鸿血摆了摆手,“我没事,休息一阵就好了。” 景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段鸿血见少年一脸迷茫,那模样莫名的有些可怜,禁不住心软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景霁抿了抿嘴,小声道:“我师父还在那儿呢,我还是要回去的。” 段鸿血脸色一黑,他死死的咬着牙,半天才逼出一句:“随便你。” 景霁抬头看着他,说道:“你帮我一把,我日后定然报答你,嗯就是出出主意也好” 段鸿血不屑的撇开脸,耸了耸肩道:“你能报答我什么?” 景霁垂下眼,淡淡道:“你几次三番的跟着我,肯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我师父他们都没事,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段鸿血耳朵动了动,说道:“一切代价?哪怕是死?” “哪怕是死!”景霁十分认真的答道,他目光坚定,眼神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段鸿血心中一动,又道:“哪怕让你离开陈道真?” 景霁蓦地睁大眼,他抿了抿唇,作揖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段大侠搭救之恩,景霁在此谢过,救人一事我再做打算,我们江湖再见!”说完,他转身就走,洒洒脱脱毫不留恋。 段鸿血黑着脸,骂道:“臭小子,给我滚回来!” 景霁嘿嘿傻笑,笑眯眯的凑上前,说道:“段大侠大恩大德,我景霁来日再报,我们现在去救人吧。” 段鸿血心烦意乱的胡乱答应,救人?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他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对了,小黄呢?” “别给我的猫乱取名字。”段鸿血不耐烦的走快了几步,将景霁甩在后头。 景霁撇撇嘴,快步跟上。 ☆、第三十章 两人穿过一片树林,从这里出去,就是慕容府邸的后院。景霁不知何时走到了前头,他皱着眉有些忧虑。 段鸿血在他身后盯着他,他低头沉思片刻,与其去冒险不如打晕这小鬼将他捉回梓山教,管他愿意不愿意。 景霁忽然停下脚步,转过看着段鸿血,眨眨眼道:“你在想什么呢?走快点啊。” 段鸿血抿了抿唇,将刚才的想法扔到了脑后,他虽说不是好人,但尚且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 两人正走着,就见眼前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老人。那人一头白发,长须冉冉,他穿着一声灰扑扑的袍子,整个人显得十分消瘦。 老人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浑身散发着一股安详的气息。 景霁看了他一眼,放低了脚步声,慢吞吞的越过他朝前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老人并非盘膝而坐,他根本没有双腿,臀部自下便是空空荡荡的。 段鸿血皱了皱眉,眼底浮现起一抹敌意。 蓦地,那老人张了张嘴,低声道:“小子,可否将你袖中所藏之长箫借给老朽一看啊。” 景霁蹲顿下脚步,下意识的看向老人,手不自觉的抓紧了长箫。 那老人依旧闭着眼,呼吸声绵长均匀。 景霁思索了一番,他拿出天蚕玉,递过去,说道:“老人家请看。” 那老人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他接过天蚕玉放在手中摩挲。片刻后,他抬起头,就见眼前的少年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抢走了宝贝似的。 老人笑了笑,将天蚕玉递回给他,慢慢说道:“这天蚕玉可是天下少有的宝贝啊,老朽有生之年能看上这一看,死也足矣。不过,老朽不会白占你的便宜,这药你拿去。” 他说着,从宽袖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景霁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捏着手。 老人道:“你师父等人中了情花散的毒,这药恰巧可以解毒,拿去吧。” 景霁十分疑惑,他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前辈是?” 老人眯起眼,他似乎有些苦恼的皱着眉,“老朽名叫空放,你师父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不过,我是你几师伯呢?老朽也记不太清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喽。” “师伯?”景霁歪着头,半天才明白过来,自从他懂事以来,羲山派就只有苏师伯和他师父柳幕彦坐镇,乍一提起师伯这二字,他还有些转过弯来。 他弯了弯眼睛,伸手要去接小瓷瓶。 老人却忽然收回了手,问道:“慢着,你身旁这人是谁你可知道?”老人指了指沉默已久的段鸿血。 段鸿血安静的站在一旁,却是十分沉着的打量着这个老头子。 景霁道:“这是弟子的朋友,这次遇难,也是他救了弟子。” 老人哈哈大笑:“那你可知道,他叫段鸿血,乃是梓山教的教主。” 段鸿血心中一个咯噔,不禁蹙着眉看向景霁。 老人不再言说,他放下瓷瓶,倏地消失在原地,空灵而遥远的声音在树林的深处响起,“景霁,你好自为之。” 景霁握着瓷瓶的手抖了抖,周遭的气氛安静的可怕,几乎能听到残风卷起落叶的声音。 段鸿血张了张嘴,无数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喉咙,他望着少年的背影,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浮上忧愁的凄凉。 景霁慢慢的转过身,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段鸿血,蓦地他垂下脸淡淡的说道:“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段教主。” 段鸿血蹙了蹙眉,眉眼间染上阴霾,心口不安的跳动,一股酸涩的感觉在胸中蔓延。 景霁抿了抿唇,淡淡道:“走吧,快要天黑了。” 段鸿血死死地压制着那股莫名的情绪,他低声问道:“你怕我吗?” 景霁摇头:“我并不怕你,也不憎恶你,甚至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无论如何你几次相救景霁皆铭记于心。我只是犹然记得,我是羲山派弟子,他日若羲山派与你兵刃相见,我该如何自持,我又该如何面对你这个朋友。”他多愁善感的叹了口气,满脸忧伤。 段鸿血释然的松了口气,他走前一步,伸出修长的五指,温柔地拍了拍少年的头顶,他轻轻的笑了出声:“不用想太多,你放心,永远不会有这一天,我段大哥保证。” 景霁抬起头望着他,青年依旧眉目如画,然而身上少了那层冰霜般的冷冽,如暖阳融化了寒冬,温暖了这一刻的诗情画意。 景霁眼眶有些湿润,他微微点了点头:“好拉钩钩。”他伸出小手指,一脸期望的看着段鸿血。 段鸿血脸色发黑,抿着唇不情不愿的勾住了少年细白的手指。 “你确定我们还要回这个鬼地方吗?”段鸿血一脸郁闷的看着景霁,景霁正吃力的搬着面前的石块,脸上一脑门的汗。 景霁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理所当然的说道:“没办法,现在慕容盟主的府邸到处都有人把守,现在我们连师父他们被关押在哪里都不清楚,不能冒险。” 段鸿血无语的望着天,难道现在这样就不冒险了嘛 通往迷宫的墙体被陈道真封了起来,如今赤手空拳很难凿开,景霁停下动作,朝着段鸿血努了努嘴。 段鸿血深吸了几口气,他苦练多年的拳法到了景霁这里几次三番成了凿洞的利器! 景霁嘿嘿的笑了笑,说道:“密室的事情我之前已经跟我陈师兄说过了,陈师兄告诉我,原本慕容盟主的这个宅子是前朝的一个将军所有,他当年打造这个密室,为的是以防万一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可以逃跑。你放心,陈师兄告诉了我一个诀窍,我应该可以找到正确的出口。” 段鸿血冷冷的勾起唇,淡然道:“陈道真这些都知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景霁吧唧了一下嘴,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陈师兄本来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天下间最有本事的人。” 段鸿血:“”段鸿血一拳打向石门,原本就不结实的石门摇摇欲坠,粉尘随着石块的掉落飘洒了一地。 段鸿血舒了口气,总算发泄了胸口的那股怨气。 景霁揣着路上刚买了一兜肉包子,率先走了进去。 段鸿血看着那十几个肉包子,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两人回到了密室,通往两层之间的那个洞还在,景霁先行爬了上去。 段鸿血跟在后面,两人又回到了那深不见底的甬道之内。 景霁摸着凹凸不平的墙面,啧啧道:“真的很神奇,这里的通道其实是弯曲的,不过用肉眼并不能分辨出来,墙壁的凹凸面大有讲究,通过光线的反射,能将真正的通道掩藏起来。即便是我们走了回头路,都难以察觉。” 段鸿血不用问也知道这些都是陈道真告诉他的。 段鸿血不屑的挑了挑唇角,问:“现在怎么走?” 景霁低着头思考了一番,他忽然狡黠的笑了笑,伸手解下束发的黑色缎带,一头如墨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0节 他用缎带在眼睛上绕了一圈,绕到脑后打了个结。 景霁道:“我五感中最灵敏的是耳朵,但有时我的眼睛会干扰我。左右都是相对的,我们当日走不出去就是因为困在了一个圈中,现在我只用耳朵听,大概可以找到出路。” “大概?”段鸿血挑眉。 景霁眼睛被蒙着,他尴尬的笑笑:“大概” 段鸿血无语,叹了口气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段鸿血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景霁看不见,但他虽然蒙着眼,却脚下很稳,连走路的速度都没有放慢,一点也不像一个被蒙住双眼的人。 七绕八弯的走了半天,段鸿血感觉到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不过他不敢说话,生怕干扰了少年的判断。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景霁停下了脚步,他耳朵动了动,不确定道:“前面有动静,好像是铁链的声音。” “当日慕容连贺偷偷摸摸的进来,绝对有猫腻,如果是铁链的话,或许前面关着什么人。”段鸿血道,“不过也意味着,我们走错了。” 景霁拉下眼睛上缎带,摇了摇头道:“或许事情有转机,慕容连贺不太可能将人关在离出口很远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段鸿血紧了紧握剑的手,示意景霁继续往前走。 随着两人的走近,那铁链拖行的声音越来越响,不用景霁带路,段鸿血也可以辨别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两人走出黑暗的甬道,在下一个分叉口的时候,终于见到了除去他们两人之外,另外的活人。 铁链的一端连着墙壁,另一端连在一个少年的手腕上。 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穿着一件青白相间的衣服,虽然脏的有点看不出颜色,但景霁看在眼里却觉得有点眼熟,这似乎像是慕容府里家仆的衣服。少年见到有人过来,惊慌失措的抬起头,身体在地上拖行,很快爬到了角落的地方企图将自己藏起来。 少年低着头,借着微弱昏黄的光线只能看见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身旁放着一个盛满饭菜的盘子,不过看上去十分完整,少年似乎非常警戒,饭菜一口都没有动过。 景霁和段鸿血对视一眼,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缓和声音道:“不要害怕,我是羲山派弟子,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显然这个问题景霁早已有了答案,他试图找些话头来安抚少年的情绪。 果不其然,少年猛的抬起头,一把抓住了景霁的手臂,景霁被吓了一跳,脚下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三十一章 “救救我,救救我。”少年语无伦次的说着话,来来去去都是那两句,他看似虚弱但力气很大,长指甲紧紧地扣着景霁的手臂,在他小臂上掐出几个月牙的形状的指甲印。 段鸿血皱着眉一把按住少年的手臂向后一折,少年一个吃痛,放开了景霁的手。然而在段鸿血松开手之后,他又缠了上来,身体里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求生意志。 段鸿血眉头挤成川字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景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慢慢说,现在一时半会儿我也找不着路,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少年猛地摇头:“快走快走,你们快带我走,慕容连贺要来了,他每天都会来的。” 景霁皱了皱眉,他安慰道:“外面出了事情,这里很安全,慕容盟主今天恐怕是抽不开身了。” 少年身体僵硬了一瞬,又慢慢地柔软了下来,他抱着膝盖坐回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鸿血冷冷道:“先让他留在这里,等救出了你师父,再叫人回来救他。” 少年身体一怔,却没有疯狂的扑过来,而是匍匐在地,用一种极近虔诚的姿态哀求道:“你们带我出去,我、我很有用,我、我”他一连说了几个我,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景霁有些心酸,看这个少年年纪和自己一般大小,却受了这么多苦。 景霁突然想到那兜肉包子,他连忙把包子和水拿出来,递过去说道:“你先吃点东西,然后慢慢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这里的机关暗道我还要在琢磨一会儿。” “谢谢。”少年声音嘶哑的厉害,他接过食物,慢吞吞的说道:“我叫孙轩。” 孙轩迫不及待的拿出一个包子,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塞进嘴里,而是犹豫了一下才用手撕着包子皮吃,大半天才吃下小半个包子。 那斯斯文文的模样比小姑娘还羞怯。 景霁笑眯眯的盘膝而坐,等他慢慢吃完。 段鸿血在对面的墙角处坐下,他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阴鸷的目光防备的盯着那个叫做孙轩的少年。 孙轩只吃了一个包子,又喝了几口水,诚恳的说了句谢谢。 景霁见他不吃了,也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双颊塞得鼓鼓囊囊的,三口就解决了一个肉包子。见孙轩惊讶的看着自己,景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包子咽了下去。 景霁眯着眼笑了笑:“我也饿坏了。” 孙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景霁砸吧了一下嘴,问道:“慕容盟主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 孙轩脸上有些惊慌,等他缓过神来,才慢慢说道:“我家中清贫,儿时父母将我送进了一个戏班子,在那里虽然能有口饭吃,但班主根本不把我当人,打骂虐待都是简单的。” 孙轩拧着眉,眼神变得十分哀伤。 他继续道:“我十五岁那年认识了慕容宇,也就是慕容连贺的长子,他为我赎了身,还让我在府中做事,有时候也教我一些武艺。” 景霁点点头,说道:“十五岁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也不算太晚,练些武强身健体没有问题。” 段鸿血挑了挑嘴唇,嗤笑一声,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十分清晰,景霁瞪他一眼,而孙轩却臊红了脸。 段鸿血十分无奈,按理说景霁和陈道真一起这么久,总该懂些事态人情了,这孙轩摆明了和那慕容宇是对野鸳鸯,偏他傻得很,注意力只放在练武晚不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这个孙轩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却有几分媚态,恐怕慕容连贺将人关在这里也是不怀好意。 孙轩不安的咬着指甲,半天才开口道:“后来慕容连贺经常把我叫过去问话,我起初以为他是不喜欢我和少爷接触,但是我发现他只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我家里还有什么人,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他后来还找大夫给我看了身体。” 景霁歪着头,疑惑道:“那他之后又怎么会把你关在这里呢?” 孙轩呼吸急促起来,他晃着脑袋,痛苦道:“他说我姓沈,是什么沈家后人,还让我把秘籍交出来,他有次发起疯来,竟然想要吃我的肉。”孙轩撩开衣襟,肩膀上果然有一道丑恶的疤痕,疤痕歪歪扭扭颜色有些发红,似乎才新长好。 段鸿血目光一凛,眼神中酝酿着危险的气息。 景霁皱着眉,又听孙轩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沈家,但慕容连贺告诉我,十八年前,有个叫楚南天的人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送去了一户农户,而那户农户就是我的父母,不过我确实不知道有什么秘籍,之后慕容连贺便将我关押在这里,日日逼问折磨。” 段鸿血阴沉着脸,孙轩说的和他当日的调查结果不谋而合,但这里面一定出了岔子,别人不清楚,可是他段鸿血十分清楚,真正的沈家后人是景霁。 沈家隐姓埋名数百年,却每一代人最终都会被魔教找出来,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段家和沈家血脉中有着难以解释的感应,这也是他们彼此间纠缠不清的宿命。 因此段鸿血第一次在楚家见到景霁,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而真正的沈家后人,此时正跟二傻子似的说道:“这些事我也听酒鬼头说过一些,那么你应该是就是楚前辈的外孙了。等出去之后,我禀明师父送你回楚家,楚前辈和蔼慈祥,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么说来,在楚家见到的画像中的绝色女子应该就是孙轩的母亲了,景霁仔细的打量孙轩的五官,眉目清秀,眼波似水,确实是少有的娟丽清秀。 孙轩垂下眼,再抬起之时,眼神中充斥着感激的神情,他紧紧拉着景霁的衣袖,再三的感恩。 段鸿血挑了挑唇,这个孙轩年纪不大,心思却重得很,一听说将他送去楚家,便立刻表现的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 景霁抓着铁锁看了又看,烦恼的拧着眉,嘀咕道:“这个怎么打开?段大哥,你来看看。” 段鸿血若有所思的看了孙轩一眼,大步走到墙边,猛的抓住铁锁连接墙壁的一段,一用力就将铁锁从墙壁里拉了出来。 随即墙面一阵晃动,粉尘簌簌的往下掉。 景霁看傻了眼,呐呐道:“段大哥,你力气也太大了吧,不过这铁锁很重,这样也不方便。” “我又不是锁匠。”段鸿血不耐烦道,“干脆把他扔在这里,回头再说。” 景霁为难的看着那铁锁。 孙轩连忙道:“不重,你看我能站得起来。”孙轩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来,所幸铁锁不长,他将锁链整个抱在怀里,挣扎着走动几步。 景霁扶住他,道:“段大哥,我们还是带着他一起走吧,这间密室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万一我们绕不回来,恐怕会害了他。” 孙轩哀求道:“我实在是怕了,求求你们带着我吧。” 段鸿血不置可否。 景霁颔首道:“孙轩你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他说完闭上了眼睛,原地盘膝坐下。 孙轩疑惑的看着景霁,一抬头见段鸿血目光阴冷的盯着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的靠着墙坐下,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过了许久,景霁才睁开眼,他皱着眉说道:“奇怪,这里明明只有三个岔口,可是我却听到了四个方向有风声。” 景霁站起身,在墙壁上四处摩挲。 孙轩道:“每次慕容连贺都是从最右边那条路来去的。” 景霁眨眨眼,他走向那条路,四处查看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这是什么?”段鸿血指着一个凹槽,示意景霁过来。 那是一个铜钱大小的凹槽,景霁伸出手指准备往里伸却被段鸿血拦住了。段鸿血摇了摇头,顺手将孙轩头上束发的木簪子拔了下来。 段鸿血用木簪子在里面转了一圈,摇头道:“凹槽很深。”他随手将木簪子扔回给了孙轩。 孙轩红着脸,低着头捧着木簪子不说话。 景霁抿着嘴,心疼不已的拿出了天蚕玉。 景霁的长箫细且长,天蚕玉本身坚硬无比,完全不必担心会折损在这凹槽之中,但即使是弄花了些,景霁也是不愿意的。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景霁将长箫放在手中摩挲一番,随后才慢吞吞的将长箫塞进凹槽中。这个凹槽果然十分之深,长箫几乎顶到了另一端的尽头,终于抵住了一个可以活动的凸起。 那凸起的地方被顶了下去,随后石壁慢慢移动,露出了一个口子。 段鸿血率先走了过去,随后孙轩吃力的抱着铁链挪着步子跟上去。 等两人全部过去了,景霁才快速拔出长箫,侧身掩了进去。 段鸿血看着那熟悉的地方哑然失笑,这可不就是当日他们进密室的入口处么?那扇石门如今依旧结结实实的紧闭着,连条缝都没有。 景霁赞不绝口道:“这个密室确实设计精妙,恐怕其中还有很多机关是我们不知道的。” 段鸿血十分赞同,这个迷宫囊括了无数精奇巧妙的设计,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内有乾坤,稍不留神就会被困在其中。 段鸿血其实早该想到,这个密室如此危险,前朝之时又在此处历经过大肆追捕,然而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见到过任何一具尸体,恐怕慕容连贺早已重启了这个密室,但他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关押一个身份不明又不会武功之人吗? 或许这里面还有更深的阴谋,段鸿血可以感觉到,他们所走过的路恐怕不及这密室的十分之一! 就在段鸿血思索的时候,景霁已经在墙壁上摩挲起来,果不其然这里也有一个凹槽。 景霁趴在门上听了听声音,转头对着孙轩道:“外面没有人,不过这里已经被鬼影教的人控制住了,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救人,你留在这里或许更加安全。” 孙轩焦虑的摇着头,语无伦次道:“你不是答应带我出去的吗?” 景霁蹙了蹙眉,他解释道:“我们自然会回来找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孙轩呼吸急促起来,他阴沉着脸,眼神中染上一抹怨毒,然而他依旧软着声音道:“你们救了慕容连贺,他一定很快来找我,到时候,我更逃不了了。” 景霁抿着唇,脑袋里纠结的一片混乱,他叹着气想到,要是陈师兄在这里就好了,没有什么事是陈师兄解决不了的。 “不如我们走回头路,你们把我送出郊外,然后再回来救人。” 景霁为难道:“不瞒你说,我们可以走到这里也是凭运气,别说回来救人,恐怕来时的入口,我们也很难再找到,况且,我师父他们危在旦夕,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说到底,就是我孙轩命比纸薄,比不上你师父的命金贵!”孙轩嘲讽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癫狂的仰头大笑。 景霁拧着眉,他不知如何辩解,但人心自然是有偏颇的,别说这个素昧平生的孙轩,就是皇帝在这也比不上他师父的一根头发,即便是拿陈道真和他师父相比较,景霁也比不出个上下来。 段鸿血见他发疯一般,不耐烦的点了他的穴道,说道:“穴道一个小时候自会解开,你在这里呆着,是死是活都是你的命。” 景霁将包子和水全部留下,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来找你。” 孙轩只有眼睛能动,他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景霁和段鸿血对视一眼,立刻动身离去。 等两人都消失在了视野里,孙轩才垂下眼,目光中充斥着抹不去的怨毒。 ☆、第三十二章 蒸笼上蒸着一屉热腾腾的肉包子,灶台前穿着麻布衣服的小伙子望眼欲穿的盯着那蒸笼,大眼睛滴溜溜的瞎转悠,看上去十分机灵。 煽火的厨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包子差不多了,端出来吧。” 小伙子笑眯眯的伸出手,那厨娘还来不及阻拦,就见那小伙子疼的双手捏着耳垂,手指火辣辣的刺痛。 厨娘瞪他一眼,恨其不争道:“那群人怎么喊了你来帮忙,放在以前就你这干活的劲儿头,连扫地都够不上。” 小伙子嘿嘿傻笑,将头巾往上抬了抬,露出清晰可见的面容,可不就是景霁么。 段鸿血懒洋洋的躺在屋顶上,揭开一片砖瓦往里看,见状撑不住笑了笑。 厨娘见景霁傻兮兮的,不忍再骂,叹了口气道:“可怜见得,那群杀千刀手下不留情,杀起人来那叫一个刀起刀落,我们老爷是武林盟主,如今都要被他们欺负,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哟,怕是命都没了。” 景霁压低声音道:“大娘别说了,别让人听了去,还是快点做饭吧,等会儿该到时间送饭了。” 厨娘悠悠的叹着气道:“做什么做,这些大肉包子都是给那群畜生吃的,那些大侠,喏,就吃那个。”厨娘指了指角落里一桶隔夜的米粥,脸涨得通红。想她老爷以前吃的虽然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但好歹都是新鲜的蔬果食材,如今却要吃这下人都嫌弃的糠粥,叫她于心何忍。 景霁也气得不行,这哪里是人吃的,他适才看见还以为是留着喂猪养鸡的呢!他师父是何等的尊贵,怎么能吃这些? 景霁愤愤不平的揭开蒸笼的盖子,毫不犹豫的踹了一个大肉包子进怀里。 不一会儿便有鬼影教的弟子来拿午膳,吃的都是白花花热腾腾的大肉包,还有那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最后连厨房里的黄瓜也不放过,别说那些被关起来的武林人士,连厨房里的下人也只能吃些剩饭剩菜。 酒足饭饱之后,一名鬼影教的弟子走进厨房用剑鞘顶了顶厨娘的脑袋,仰着脸高傲道:“你带个人,去给牢里的人送饭。” 厨娘颤巍巍的答应,连忙去抬角落里的粥桶。 景霁眼珠子一转,一把推开原本帮着送饭的小厮,凑上前搬起另一桶糠粥。 那小厮一个踉跄差点跌掉,不过这送饭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有傻子抢着做他乐得清闲。 厨娘看了景霁一眼,没说什么,一把拎起粥桶利索的走到了前面。 地牢的位置并不隐蔽,但门口有许多的守卫把守,比起之前见到的鬼影教弟子,这里的几人显然更为谨慎。 他们穿着同样的黑色劲衣,脸上面无表情十分严肃,手中紧紧握着剑,做好随时打斗的准备。 “站住。”其中一个伸手拦住了厨娘和景霁,他目光阴冷的扫过两人,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景霁无辜的望着他,一脸懵懂害怕的模样。 那人不为所动,他死死地盯着景霁,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 忽然那人在景霁的胸口处按了按,狠狠地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他瞟了景霁一眼,打开了油纸包。 那厨娘吓得腿都软了,恨不得掐死身边这个连累人的害人精。 景霁拧着眉,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完全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 那人看着肉包子,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蔑视的勾了勾唇,目光中却没有了审视多疑的神情。 他将肉包子随手一扔,摆摆手道:“进去吧。” 景霁见他轻易的放行,更是将头压低,模样越发惊慌失措。 另一个弟子见景霁进去,皱眉道:“这小子有问题,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白嫩娇气的下人。” 放行的那人耸耸肩,不在意道:“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景霁和厨娘进了地牢,地牢十分大,但架不住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多,每个牢房都密密麻麻塞满了人,一眼看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一名鬼影教弟子指了指里面道:“就分给里面的人,外面这些人无所谓,不用管。” 那厨娘忙不迭的点头,连忙急匆匆的往里走。 越往里,牢房里关押的人越少,基本上都是一些江湖中有名望的大门大派,而羲山派无极宗等门派就被关押在最里面。 景霁一眼就看到了牢房里的陈道真,陈道真正盘膝打坐,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眉目冷冽如霜,薄唇轻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身形依旧稳若泰山,千斤不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景霁的视线,陈道真猛的睁开眼睛,那一瞬间目光从冰冷阴沉倏地变暖,那是如同春暖花开般的光景,蕴满了融化寒冬冰雪般的柔情。 随后陈道真垂下了眼,恍若无视般的低头沉思。 景霁鼻子一酸,往最近的青山派走去,牢房前放着一个空盘子,景霁将勺子伸过栏杆往盘子里勺了一勺子粥。 温善华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挪开了视线。周武桐紧张的抓着裤腿,直到周文桐按住了他的手,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羲山派就在青山派的隔壁,柳幕彦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勾唇。 景霁事先将瓷瓶黏在了粥桶底下,如今他用力一扯,便将小瓷瓶扯了下来。趁着勺粥的工夫,将小瓷瓶用力一抛,药瓶便滚到了一堆稻草底下。 林子宵向来沉不住气,如今却沉稳的靠在墙角,不动声色的看着景霁。倒是陆臻,死死地抿着唇,神情显得十分紧张。 景霁淡定的一个个牢房走过去,到了陈道真那里,他禁不住抬起眼幽幽的看了陈道真一眼。 陈道真目光淡淡的回望他,他弯下腰去端盘子,安抚般的用手指勾了勾景霁的小手指。 景霁抬起头,却见陈道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景霁正勺着粥,忽然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一不留神扑在了地上,糊了一脸灰尘。 “快点儿,没吃饭啊。”看守牢房的弟子不耐烦的瞪着景霁,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骂骂咧咧的吼道。 景霁连忙爬起来,揉着屁股点头哈腰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好了。” 羲山派一行弟子几乎急的眼睛发红,被柳幕彦眸了一眼,才不情不愿的闷住气。 景霁笑嘻嘻的往外走,那守门弟子跟在他后面,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的骂着。 “慢着。”陈道真忽然开口道,“我要见鬼尊。” 看守的弟子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陈道真等人现在是鬼尊的瓮中鳖,但这弟子依旧不敢造次,无极宗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派,如今陈道真要见鬼尊,他不敢耽误,只能先行禀告。 景霁眨眨眼,疑惑的看着陈道真,其后被那厨娘拽了一把,这才慢吞吞的往外走。 景霁跟着厨娘回到了厨房,帮厨们正趴在灶台上打着盹,厨娘一回来就一声吆喝,将众人喊了起来,骂道:“一个个吃饱了就会躲懒,晚上不用吃了?都去淘米做饭,全是不省心的。” 景霁无精打采的揉着米,脑子里乱哄哄的。 那厨娘眼睛一竖,一把拧住景霁的耳朵,斥骂道:“别当我说的没有你,好好淘你的米,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厨娘这几日被吓坏了,脾气一上来逮着人就骂。 景霁捂着耳朵,连声道歉。 段鸿血一直躲在暗处,见景霁平安无事的回来,终于放下了心,这会儿见他被厨娘教训的一脸怂样,不禁笑了起来。 再说那头,守卫弟子禀告了鬼尊之后,便受命带陈道真前去面见鬼尊。 陈道真手上锁着铁链,被带到了一间房中。 鬼尊站在房间中央,挑着嘴唇笑道:“快放了陈少宗主。” 那守牢房的弟子得了命令,立刻谄媚的上前解锁。 陈道真转了转僵硬的手腕,倏地一抬手,那弟子整个人便飞了出去,他惊恐的睁大眼,鼻间已经没有了生气,身体最终顺着墙壁往下滑,后脑处脱出一道血痕。 房中的男子抿了抿唇,沉声道:“陈道真,你心中不爽何必拿我教中弟子出气?” 陈道真冷冷一笑,淡淡道:“怎么?我如今杀个人都不行了?” 男子当他在示威,大笑道:“贤弟莫气,这几日是苦了你了,我也是怕其他人有所怀疑,不过话说回来,你今日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沈傲之子有眉目了?” 陈道真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让真正的鬼尊来跟我谈。” 男子一怔,他一撩下摆在椅子上坐下,冷声道:“陈道真,你若是真的想和我鬼影教合作,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尊上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陈道真嗤笑道:“你用一本假的武功秘籍,就想让我陈道真唯命是从?” 男子眯起眼,眉峰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陈道真道:“你如今抓了这么多武林人士,恐怕是鬼尊的内力压制不住走火入魔了吧?鬼尊此举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在我找到沈傲之子之前,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否则我将毁掉你们最后一株救命稻草。” 男子粗重的喘着气,他愤怒的喊道:“来人,将他送回地牢。” 陈道真勾着唇,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还有,让鬼尊来和我谈,否则之前的合作均不作数。” 男子深吸几口气,等陈道真走后一巴掌拍碎了手边的红木桌子。 一个蓝衣男子从屏风后出来,只见他皱着眉,不解的问道:“青木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忌惮这个陈道真?没有他,我们也能找到沈傲的儿子!” 青木凝重的摇了摇头:“尊上留着他还有用,总有一天有他求我的时候。尚华,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陈道真无缘无故来找我,难道就为了这么几句话?你去地牢看看,有任何异常立刻向我汇报。” “尚华领命!”蓝衣青年握着剑急匆匆的往外走。 青木阴沉着脸看向角落那具尸体,这个陈道真一脸道貌岸然,却是真小人,其城府之深难以想象,恐怕自己还要更为小心应付。 陈道真前脚刚离开青木的房间,后脚地牢方向就响起了爆炸声。 ☆、第三十三章 景霁正揉着面粉,厨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着,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景霁思绪飞快的转动起来,声音是从地牢的方向传来的,此时师父他们的药力差不多该起效了,景霁拍了拍手,夺门而去。 那厨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瞪着他到:“小鬼,你去哪儿?” 段鸿血一个翻身,从屋顶上下来,利索的解决了门口几个鬼影教弟子,将景霁的长箫扔了过去。 景霁一把接住长箫,冲厨娘眨眨眼:“谢谢大娘,不过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 厨娘被段鸿血吓得不轻,又见景霁跟段鸿血似是熟识,手一颤便松了开来,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段鸿血跟景霁到了地牢处,那里已经打了起来,由温善华和柳幕彦等人为首的门派冲在前面,和一拨人正在激烈的打斗。 火药是赵裴染炸的,他久等未果,生怕耽误的越久,众人就越危险,因此冒险炸了大门,趁乱想救出陈道真。可当赵裴染冲进去的时候,哪里还有陈道真的身影。 柳幕彦站在门栏后,笑眯眯的看着赵裴染道:“来了就别走了,先给我们开门。”柳幕彦原本就受伤不重,如今功力几乎已经全部恢复,而温善华等人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勉强杀出了一条血路。 鬼影教弟子众多,但几番打斗下来,竟也有些撑不住了。 将景霁放行的那名弟子此刻已经杀红了眼,他抬头见景霁在人群中打斗,怒上心头,恶狠狠道:“竟然是你!” 那弟子朝着景霁打去,景霁抬头挡了一击,问道:“陈道真在哪?” 那弟子冷道:“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景霁蹙着眉,势如破竹般的气势大开,浑身竟充满了杀气。 那弟子和他过了几招,回过神来立刻退后几步,一跃而起,快速的离开此地。 景霁眯着眼,闪身追去。 等景霁追到一片空地上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弟子的身影,而青木此刻正垂剑而立,目光深深的望着景霁。 青木一手托着面具,慢慢的将面具解下,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却鲜红,仿佛是病入膏肓之人,双颊带着两股不自然的红晕。 景霁摇了摇头,问:“你就是鬼尊?” 青木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整个人仿佛厉鬼一般阴森。 景霁蹙着眉,下一刻青木就朝着他打了过来。 青木用剑,剑法快而狠,招招致命,锋利的剑刃摩擦天蚕玉发出一阵尖锐的滋滋声,让人听得十分不舒服。 青木退后一步,他眯着眼道:“这是天蚕玉!你是谁?你怎么会有这样东西?” 景霁瞪着他不作答,手微微有些发软。 青木的剑法十分狠毒,天蚕玉虽然可以挡住他的攻击,但青木的招式太狠,景霁根本招架不住,才交手几招,手腕已经软的几乎没有力气了。 青木笑了笑,“你不是我的对手,把天蚕玉留下,我放你走。” “鬼影教弟子险恶歹毒,你说的话我自然不信。”景霁道,“如今我师父他们已经占了上风,很快就会打过来,到时候你一定跑不掉。” 青木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小东西,你太天真了,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被我碎尸万段了!” 景霁抿着唇,他尽量拖延时间,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而就在此时,有一人赶了过来,景霁撇头看去,却是孙立峰。 孙立峰模样十分狼狈,他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而他此时脸上却带着一股近乎张狂的表情。 景霁道:“孙师兄,这个人十分危险,我挡住他,你快去禀告师父。” 孙立峰沉默的看着景霁,肩膀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他一般,慢慢的孙立峰真的笑了起来,肩膀抖动的更加厉害,他阴沉着脸道:“不要以为你打赢了那个叫红桑的小子,就真把自己当大英雄了,你不过是个武功时灵时不灵的废物,要不是仗着掌门宠爱,你早该被丢出师门,免得丢人现眼!” 景霁怔愣在原地,他向来知道孙立峰和嫡系一派不和,也隐隐感觉到孙立峰对自己并不喜欢,可是他从来不曾想过,孙立峰不仅仅是不喜欢这么简单,他几乎是憎恨着自己。今日被孙立峰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景霁已经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心酸。 青木大笑道:“你瞧瞧,这才是现实,傻小子,你把这江湖想的太简单了。” 景霁抿着唇,现在并不是争论的时候,这个青木武功十分诡异,别说自己,恐怕加上孙立峰也并不是他的对手。 孙立峰道:“景霁,你给我好好看着,我今天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羲山派弟子该有的实力。”他说完,举剑朝着青木打去。 “孙师兄!”景霁拉不住他,眼睁睁的看着青木一招击败了孙立峰,利剑就此刺穿了孙立峰的胸膛。 一招,仅仅只有一招。 孙立峰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的大洞,那里流出汩汩鲜血,腥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他白色的长袍,在地上凝成一滩血渍。 青木啧啧道:“这就是你们羲山派的实力?今天倒是让我见识了。”他拔出剑,看着景霁道:“轮到你了。” 景霁浑身发冷,那股藏在他身体中的内力在瞬间爆发,他粗重的喘着气,红着眼和青木缠斗在一起。 青木吃了一惊,他沉住气,投入的和景霁打斗起来。 景霁十分灵敏,他能躲开青木的攻势,然而这也让他处在下风。百招之后,两人渐渐摸清了彼此的路数,青木勾了勾唇,他从剑法到内力都胜过景霁,除此之外,他更在经验上略胜一筹。 青木低吼一声,剑身朝着景霁刺去,他脚下的地砖一块块的裂开,最后被内力震飞了出去。 景霁眼看就要被刺伤,忽然一道极为雄厚的内力从景霁身后的地方打了过来,那股内力犹如排山倒海气势宏伟,将青木的攻势全部瓦解,并将其打退几步。 景霁脚下一个踉跄向后倒去,一只大手一把搂住少年纤细的腰身,轻轻一拉,便将人揽到了怀中。 景霁身体一阵天旋地动,等回过神来,就见是陈道真抱着自己,陈道真微微笑着,眼神一如往昔般无奈且温柔,“你总是要我担心着急,幸好我来得及时。” 景霁回头,只见青木已经夺身离去。 景霁正待要追,陈道真按住他的肩膀,摇头道:“别追了,让他去吧,先看看你师兄。” 景霁蓦地回神,他连忙蹲下身探了探孙立峰的鼻息,又查看了他的伤口。 “还好,剑刺歪了,还有的救。”景霁从怀里拿出金疮药尽数撒了上去,十分担心的叹了口气。 陈道真道:“别担心,你师父已经往这里过来了。” 景霁深吸了口气,郁结道:“虽然平日里我和孙师兄交情不深,可总有几分师兄弟之情,这次是孙师兄鲁莽了。” 陈道真见他伤心郁闷,想了想说道:“你不看看我吗?” 景霁猛的就站了起来,回过神道:“陈师兄,你没事吧?” 陈道真搂着他,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鼻子,声音宠溺道:“我没事,不过你脸上这是什么?”陈道真笑着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面粉。 景霁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刚刚做包子呢。” 陈道真捏了捏他的包子脸,抬着少年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景霁吓了一跳,一想到孙立峰还躺在那儿呢,就连忙推开陈道真,小模样还挺严肃。 柳幕彦匆匆赶来救了孙立峰,此时鬼影教已经落败而逃,剩下的也被绑了起来。 整个慕容府中一片混乱,慕容连贺勉强撑着身体处理后事,除了鬼影教,也有不少门派弟子死在了这次事故之中,一时间人心惶惶,各有顾忌。 景霁恍惚间发现段鸿血又不见了,不过他已经顾不上段鸿血了,想来他和段鸿血也算得上生死之交了,等段鸿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会出现。 随后,景霁又赶去救了孙轩,孙轩抱着膝盖坐在原地,惊慌的瑟瑟发抖,见进来的是景霁这才松口气,但面色称不上好看。 羲山派除了孙立峰身受重伤,其余弟子也受了不大不小的外伤。 景霁将孙轩带回去的时候,陆臻正在给林子宵包扎伤口。 孙轩畏畏缩缩的从景霁身后探出头,随后慢悠悠的垂下了眼。 陆臻看着孙轩手上的锁链,不禁皱了皱眉,问:“这是?” 景霁挠挠头:“说来话长,大师兄,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开他手上的铁锁。” 陆臻皱着眉,压低声音道:“就会惹麻烦。” 嘴里说着麻烦,脚下却是利索的站了起来,陆臻走到孙轩面前,瞥了孙轩一眼,淡淡道:“手抬起来,让我看一看。” 孙轩靠着墙,缓缓的抬起手,他的手指白皙细长,看上去像是女子的手一般柔软嫩滑,然而此刻他的手背上满是脏污,手心被蹭破了一些,十分红肿。 陆臻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锁的质地,孙轩已经羞怯的将手背到了身后,脸色晦明难辨。 练武之人大多不拘小节,陆臻也闹不清这小子是什么意思,今日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实在是没心情探究,只能是摇了摇头,说道:“找个锁匠看看吧,我没辙。” 景霁皱着眉,叹气道:“只能先这样了,我先带他去休息,等师父忙完了我再带他去见师父。” 房间里除了陆臻之外,周策和林子宵也在,两人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景霁走后,周策道:“这是什么人?怎么锁着铁链?” 林子宵道:“看上去婆婆妈妈的,像个姑娘似的,给人感觉好古怪。” 陆臻闷声不吭,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这次出来,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小景,而如今小景长大了,就像成年的小鸟,终于到了展翅高飞的时候。然而小景年幼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一转眼却已经翩翩而立,这种感觉让陆臻并不好受。 三人等了大半天也不见景霁回来,正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就见景霁小跑着回来了。 陆臻沉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景霁鼻翼上沁出汗水,他伸手摸了一把脸,又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才说道:“孙轩想要洗澡,我给他打水去了。” 周策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洗澡。 陆臻问道:“这个叫孙轩的是什么人?怎么还锁着铁链?” 景霁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道:“我看楚前辈也挺可怜的,要是能和他外孙相认一定很高兴。” 周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道:“二师兄啊,我看你这脑袋跟你的内力一样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你怎么不想想,或许他在骗你,他根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说不定啊。”周策手臂上还绑着绷带,话说多了就抽抽的疼。 景霁道:“他手无缚鸡之力,能坏到哪儿去呢?” “哎,你看全天下谁都是好人。”周策摇了摇脑袋。 林子宵赞同的直点头。 陆臻道:“都别吵了,等明日禀报师父,一切由师父做主,都休息吧。” ☆、第三十四章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原本陆臻和景霁住在另一间房间,如今房间腾出来让孙轩住了,四人便凑活着睡在一起。 所幸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陆臻和景霁睡在地上也不打紧。 这几日大家都强打着精神不敢松懈,一旦放松下来,便很快睡熟,整个人陷入沉沉的梦乡。 黑暗中景霁睁开了眼睛,他转了转眼珠子,在林子宵和周策的鼾声中慢慢爬了起来。 陆臻猛的睁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问道:“去哪?” 景霁摸摸鼻子,小声道:“我去看看孙轩看看孙轩。” “你是去找陈道真。”陆臻直截了当的戳穿了他的意图。 景霁盘膝而坐,纠结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陆臻忽然站了起来,一把将他拉起,拽着他的胳膊出了门。 “大师兄你干嘛呀。”等出了门,景霁用力的抽回手,瑟缩着往后退了退。 陆臻恨其不争道:“陈道真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真当他是你师兄了?” 景霁扁了扁嘴,可怜巴巴道:“大师兄你到底要说什么啊,都这么晚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睡吧。” 陆臻胸口剧烈的起伏,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师父打算这几日就动身回门,这次回去再下山不知是猴年马月,到时候陈道真早已娶妻生子,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如果真的为你好,就不会拖你下这红尘苦海。”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1节 景霁抿着唇,他垂着脑袋倔强的不说话,眼睛却已经微微湿润起来。 陆臻见他红了眼眶,不禁放低了声音,缓缓道:“小景你听话,等过几年你就会忘了他,到时候娶个贤惠的妻子也好,继续练武也好,总比像今日这般继续纠缠不清的要好。” 景霁嘴唇动了动,泪珠打湿了他的睫毛,他缓缓抬起头,坚定而缓慢的说道:“陈师兄不会娶妻生子,我们也不会分开太久,我一定会很快出师,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用和他分开。” “小景,你怎么就是不懂!”陆臻愤恨道,“陈道真心性甚险,他是在利用你,如果你不是受师父宠爱,他连一眼都不会看你。” 景霁摇着脑袋,他深吸了口气道:“大师兄,不懂的人是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陈道真对我如何,我感受最深。我不懂俗世,也分辨不清人心险恶,但我分得清他对我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我不能辜负他,也不愿辜负他,我心甘情愿为了他入这红尘苦海。” 景霁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他转身离去,眼泪被夜风吹散。 陆臻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恍惚,他紧紧握着拳,目光如炬。 景霁慢悠悠的来到无极宗的院子,然而他并不打算进去,只想在外面站一会儿。 夜已经深了,蝉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在宁谧的夜里尤为清晰。 景霁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困了,他转过身正准备回去,身后就传来了陈道真的声音:“景儿。” 景霁回过头,软绵绵的问:“陈师兄,你怎么还没睡啊。” 陈道真淡淡道:“想你想的睡不着。” 听陈道真一本正经的说情话,景霁一下子脸就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陈道真慢慢笑了起来,一把将少年揽入怀中,细细的哄道:“小笨蛋,你紧张什么,亲热都亲热过了,说两句情话怎么就脸红了?嗯?” 景霁瞪他:“陈师兄,你怎么耍流氓!” 陈道真撑不住笑起来,牵着少年的手就往房里走。 进了房,景霁就从身后揽住他的脖子,支支吾吾道:“嗯阿真” 陈道真怔了怔,他转过身抱着少年道:“再喊一声。” 景霁抿了抿唇,又陈师兄陈师兄的喊个不停。 陈道真哑然失笑。 景霁揉了揉眼睛,一阵倦意袭来,含含糊糊道:“我就在这里睡啊,陈师兄明天一早记得喊我起来,免得我师父找不着我。” 陈道真还未来得及点头,少年已经一头栽进了被子里,轻轻的打起了鼾。 陈道真无奈的笑了笑,在床边坐下。 少年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脸颊泛着红晕,时不时的吧唧一下嘴,每一个表情都紧紧地牵动着陈道真的心绪。 陈道真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吻上少年红润的嘴唇。 半晌,陈道真直起身子,用指腹擦去少年眼睛的泪渍,随即他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几乎是从牙齿里逼出两个字:“陆、臻” 次日,柳幕彦接见了孙轩,孙轩手上依旧锁着铁链,因此没能换衣服,不过他梳洗之后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也显得更加柔弱。 孙轩把事情经过和柳幕彦详细的说了一遍,随后便垂着脸一言不发。 景霁站在孙轩身后,闻言接口道:“师父,我看慕容盟主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我们把孙轩送回楚前辈身边吧。” 柳幕彦笑盈盈道:“你懂什么,不许编排武林盟主。” 景霁撇撇嘴,退后几步靠墙站着。 柳幕彦垂眼看着孙轩,他端着茶盏,抿了口茶,慢悠悠道:“祸福相依,你可想好了,楚家庄究竟是不是你的归处。” 孙轩听不明白柳幕彦的意思,他思考了一番,忽然跪了下来,坚定道:“认祖归宗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如今只求柳掌门可以救救我,将我送回楚家。” “看来你是认定了你是楚南天的外孙了。”柳幕彦挑了挑唇,“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今日就让弟子送你回去,也当是还了楚南天一个人情。” 孙轩眼珠子晃了晃,随后千恩万谢般的给柳幕彦磕了头。 等孙轩退下之后,他本想交代景霁几句,却见景霁靠着墙壁竟是睡着了,嘴角还似乎挂着晶莹的水渍。 “景儿。”柳幕彦唤了一声。 景霁抱着手臂睡得极香。 “景儿!”柳幕彦放大了声音,只见景霁一个激灵猛的清醒了过来。 景霁揉着眼睛,声音软软的开口道:“师父,你喊我啊。” 柳幕彦失笑:“昨夜去做贼了?” 景霁揉揉脑袋,嘿嘿笑道:“有点困。” 柳幕彦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此次鬼影教突然来袭,许多门派损失惨重,为师已经飞鸽传书召回了你们众位师伯,明日我们就动身回去。这次事关重大,昨日我们商议过后,决定半年后重新聚集在此,讨伐鬼影教。” 景霁揉了揉眼睛:“师父,我有些话想说。” 柳幕彦道:“说说看。” “讨伐鬼影教一事势在必行,但慕容盟主不像是担当的起此大任之人。”景霁道,“到时候恐怕多生枝节。” 柳幕彦颔首道:“你说的没错,此事我自有分寸,等回去之后你和众师兄弟们皆要认真习武不得偷懒懈怠,半年后攻打鬼影教怕是一场恶战。”这其中不只是正邪之争这么简单,到时候正道之间恐怕也会多生事端。 柳幕彦说完转身看向景霁,却见景霁歪着脑袋似乎又睡了过去。 柳幕彦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是拿这个宝贝徒弟没办法。 夜色漆黑一片,摇曳的树叶如同鬼影一般恐怖慎人,树林里传来乌鸦低沉的鸣叫,恐惧一点点席卷而来。 尚华扶着重伤的青木,两人脚下生风,快速的朝着树林的深处走去。 路的尽头是一间用竹子打造的竹屋,门口围着一圈栅栏,尖端被削的十分锋利,仿佛一把把尖刀一般。 两人在竹屋前停下,青木跪倒在地,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面上,他颤抖着声音,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属下办事不利,请尊上责罚。” 这时忽然起了风,狂风呼啸打在木门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屋里的人一抬手,隔空打开了门。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桌前,他目不斜视的喝着茶,透着点点星光,只能勉强看清他的侧脸。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然而他看上去十分年轻,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他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十分柔和,若不是眼角处带着几条沧桑的皱纹,没有人会看出这是一个中年男子。 男人慢慢站了起来,他转过身走出竹屋,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暗紫色长袍,冗重的长袖垂在两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面如冠玉,长发如瀑,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男子,整个人淬着一股引人入醉的诗意。 他看向两人的方向,然而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两人身上,他遥遥的望着远方,看着遥不可及的地方。 青木与尚华两人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看他,身体却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鬼尊轻启薄唇,要看着空无一物的远方,语气淡淡的说道:“阁下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青木与尚华一惊,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第一反应便是知道坏事了,定是引来了不该来的人。 然而鬼尊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眼神中隐含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罗刹,凝聚着全身的力量,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一声浑厚苍老的笑声响起,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近在耳边。 黑暗中走出一个老人,他穿着一身旧的泛白的米色长袍,雪白的长须直垂而下,他捋着胡须,笑道:“段容,老夫终于是找到你了。” 鬼尊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尚华与青木立刻退到了一旁。 鬼尊淡淡道:“羲山派老祖找在下所为何事?难不成想将我再带回那幻海秘境教导一番吗?” 尚华惊恐的睁大眼,视线来回的在老祖身上游走,羲山派老祖神秘莫测,他创造了无数神话,可以说他本身就是一个神话。而传闻老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现身江湖了,更有传言老祖其实已经陨落了,柳幕彦隐瞒着老祖的死讯不过是在死撑。 如今看来,老祖切切实实的活着,并且看上去十分硬朗,仿佛从天而降的仙人,浑身蕴含着一股仙气。 老祖沉默了一会儿,半天他才缓缓开口道:“老夫当年立下誓言,只救人不杀人,恐怕今日老夫要自毁诺言了。” 鬼尊缓缓地勾起唇,只是他的眼中依旧冰冷没有一点笑意,“看来,老祖要杀的人就是我了。” 老祖道:“段容,老夫找你并不容易啊,这几十年来,你是唯一一个从我幻海秘境中逃走的人,然而你不知悔改,越发疯狂残暴,老夫若是不杀你,死不瞑目。” “如今算来,也快二十年了。”鬼尊扬起脸,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回味,半晌,他才悠悠道:“老祖,恐怕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 鬼尊大笑起来,他扬起双臂,一股雄厚的内力毫无忌惮的包裹住他的全身,狂风愈发暴躁,风声几乎响彻天地。 相比起鬼尊张扬毫无保留的内力,老祖的内力显得更加内敛。 两股内力各自形成一道屏障,紧紧的将两人包裹住。 渐渐地,这两股内力越来越雄厚,像是两道龙卷风一般慢慢的扩大范围。 鬼尊身后的竹屋发出吱嘎的声响,只听见砰地一声,竹屋应声而裂,整个坍塌在地。而尚华和青木两人差点被内力波及,尚华眼明手快的扶起青木,带着他向远处避去。 ☆、第三十五章 大家围成一桌安静的吃着饭,孙轩也被安排在一起。 孙轩垂着脑袋,慢条斯理的吃着米饭,他这几日一直担惊受怕,但等了几日都不见慕容连贺的人找上门,不知是没有发现他已经逃走还是并不知道他仍然在府中。 十几个弟子包括柳幕彦全部坐在一桌,显得十分拥挤,林子宵就坐在孙轩右手边,稍微一动就会撞到他的手腕。 大家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的把一桌菜都扫进了肚子里。 孙轩皱了皱眉,依旧慢悠悠的扒着碗里的饭,偶尔夹一筷子面前没人动的青菜。 孙策就坐在他正对面,见他几乎是数着米饭粒放嘴里送,娇气的跟个小娘们似的,顿时膈应的食不下咽。 柳幕彦喜好素食,带荤腥的大多进了几个年纪小的弟子肚子里,不过正中间的放着的那盘烧鸡,众人把鸡脖子都吃干净了也没碰那只鸡腿。 柳幕彦虽然不爱吃荤腥,但大家敬师尊长的品质还是有的,好东西都知道留给师父。 只是最后便宜了景霁,只见他笑眯眯的夹起鸡腿放进柳幕彦碗里,拍马屁道:“师父多吃点啊,吃饱了才有力气教训我们呢。” 柳幕彦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果然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众人怒目而视,挤眉弄眼的瞪他,还有人不痛不痒的在他小腿上踢了几脚。景霁嘿嘿直笑,又把筷子伸向东坡肉里,众人连忙跟上筷子,不过并没有人再去给柳幕彦夹菜,忙不迭的都送进了自己嘴里。 孙轩被左右的人挤得晃来晃去,筷子险些掉落。他阴沉着脸盯着景霁,见他眉开眼笑的和师兄弟们抢菜吃,刚才还安静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而柳掌门竟然毫不制止,非但没有生气,看向景霁的眼神反而满是慈爱。 孙轩被巨大的阴霾笼罩着,他明明出生高贵,应该是享受着荣华富贵的楚家少爷,而如今他却流落到这种地步,要被这样一群人忽略,然而他并不能愤怒,他还要靠着他们送自己回去。 但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是他们高攀的起的人物。 孙轩深吸口气,收起脸上狰狞的表情,他放下筷子,默默的站了起来,说道:“柳掌门,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 孙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漠而疏离。 柳幕彦笑着点头道:“你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离开,等安全离开荆州,便让臻儿几个送你回去。” 孙轩道了声谢,迅速的离开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等他离开,又高兴的吃了起来,好像完全不在意孙轩此人。 景霁看着孙轩的背影,一脸疑惑。 陆臻道:“别看了,快吃吧。” 景霁刚才还胃口十足,突然就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完全没有了胃口,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我吃饱了,大师兄吃。” 两股内力碰撞在一起,抵死相击,迸射出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力量。 乌云笼罩下的夜空一片漆黑,天幕笼罩下的武林中充斥着内力的波动。 老祖从容不迫的望着鬼尊,然而鬼尊同样丝毫不露怯,两股内力竟然旗鼓相当,死死地贴在了一起。 景霁梳洗了一番,轻车熟路的朝着院门跑去,却不巧见到端坐在石凳上品茶的柳幕彦。 “去哪儿?” 景霁脚步顿住,笑容僵在了脸上,他颤巍巍的把手背在身后,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小声道:“我去和陈师兄道别。” 柳幕彦没有说话,他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整个人沐浴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师父?”景霁慢慢的朝他走去,声音越发低弱。 柳幕彦站起身,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半晌他谈了口气,笑出声道:“景儿长大了,也懂得七情六欲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头发。 柳幕彦脑海中那个蹲在树荫底下呆呆的写着字的孩童和眼前犹然带着稚气的少年重叠,光阴似箭,少年儿时的模样依旧清晰可见的印在脑海中,可一转眼却已经这么大了。 柳幕彦感觉得到,他已经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 “师父,你不生我气吗?”景霁紧张的拽着衣服,恨不得在上面戳出个洞来。 “世间的爱恨嗔痴皆是人之常情,你体会过了人生百味,方能有所顿悟。”柳幕彦道,“你去和陈道真道个别,等你出师之日,为师自会放心的把你交给他。” 景霁嘴唇嗫嚅着,他的眼角泛起湿意,喉头哽咽着说道:“可是,大师兄说陈师兄不是好人,师父你也这么认为吗?” “你心中早已有数,为师说的再多也是虚妄。”柳幕彦沉声道,“景儿,你记住,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难懂的东西,不能简单的用好坏来定义一个人,天地万物皆有灵,你要用心去体会这人世间的一切,切不可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改变初心。” 景霁歪了歪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柳幕彦,他感觉到柳幕彦话中有话,好似并不是单单在说陈道真的事。 柳幕彦叹了口气,他挥了挥手道:“你去找陈道真吧,早些回来,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 对峙已经维持了整整一个时辰,老祖稳若泰山的捋着长须,而鬼尊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水,汗珠子流下来,几乎打湿了他的眼睑。 尚华焦急的咬着嘴唇,他看着青木问:“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尊上怕是撑不住了。”尚华绞着手,他忽然站了起来,想要偷袭师祖。 青木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沉声怒骂道:“蠢货,你这么过去,还没靠近就会被他们两人的真气绞成肉泥,不想死就好好待着。” 尚华着急道:“难道就这么干看着吗?” 青木蹙眉,低声道:“容我再想想。” 景霁嘴里愉快地哼着小曲,他脚步飞快的跑到了陈道真的房门前,偶然有几个弟子经过看到他也已经是见怪不怪。 景霁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陈道真正坐在桌案前看着一卷书,见他进来便将书放下,笑道:“怎么这么高兴?” 景霁笑呵呵道:“我捡着了一个铜板。” 陈道真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捡着了,你瞧。”景霁拿出一枚铜板,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他用手指了弹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陈道真失笑,顺势将他抱进怀里。他拿起桌上的铜板,正打算逗景霁两句,却见景霁靠着自己的胸口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拿脸蹭了蹭自己的胸膛。 陈道真皱着眉,小景这几日怎么这么容易疲倦,好几次都是说着话忽然就睡过去了。 景霁眼皮重的抬不起来,他闭着眼含糊的咕哝道:“陈师兄抱着我睡。” 陈道真亲亲他的脸颊,抱着他去了床上。 师祖眯起眼,脸上牵起许多褶皱,他笑着道:“你撑不了太久了,《诡星真经》可以帮助你吸取别人苦练多年的内力,然而这些过载的内力只是在加速消耗你的生命,欲速则不达,你若是悬崖勒马,或许还能救自己一命。” 鬼尊闻言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英俊的五官像是扭曲一般的纠结在一起,“等我制伏了你,我会毫不客气的将你百年功力尽数吸入体内,想必老祖雄厚的内力一定可以帮助我克化体内那些不听话的东西。” 《诡星真经》可以帮助习武之人以旁门左道之法修炼内力,然而这种武功十分阴邪,他能够吸收别人的内力,却并不能够完全克化原本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内力,因此修炼此功的人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飞快的提升功力,但随之而来的是内力相冲而产生的痛苦。 为了减少这种痛苦,一旦发作的时候,鬼尊便需要吸收更为强大的内力来压制住体内渐渐失去控制的内力,这也是鬼尊此次冒险攻打武林盟的主要原因,然而这一切对鬼尊来说确实只是饮鸩止渴罢了。 只是即便如此,利弊相随之下,仍有许多武林人士对此秘籍趋之若鹜。 就在此时,鬼尊释放出全部的内力,气息翻滚之下,却适得其反。鬼尊身体颤抖起来,围绕在身体周围的真气渐渐地驱散,最终化为乌有,消散在空气中。 鬼尊蹙眉跌倒在地,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像是从地狱中走出一般,浑身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师祖收回内力,他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鬼尊面前。 鬼尊冷冷一笑:“成王败寇,只是没想到老祖英明一世,竟然也会做出出尔反尔之事。” 师祖笑着摇了摇头:“名声与老夫而言并不是大事,老夫在世之时,能为武林除一大害,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老祖扬起手,然而,他突然停住了动作,在下手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犹豫起来。 而就在此时,尚华用尽毕生功力打向老祖,老祖闪身避开,青木已经扶起鬼尊夺身而去。 老祖站在原地,目光忧虑的望着鬼尊离去的方向。 尚华见老祖并没有攻击自己,他顿了顿,立刻夺身而去。 老祖凝重的闷哼一声。 这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老头,正是那日景霁在树林中见到的空放。 空放焦急的围着师祖打转,啰嗦的问道:“师父你怎么不追啊?那段容肯定受了重伤了,咱们找了他这么多年,您老人家怎么放他走了呢?” 老祖没有作答,空放还待再问,突然,就见师祖猛的喷出一口鲜血,那腥红色的血渍滴落在他长髯白须上,颜色红的慎人。 空放惊慌的扶住了他,半拖半抱着老祖在一棵树旁坐下。 老祖靠着树干像是睡着了,空放挠着头,恨不得将头发一起挠下来。 过了许久,就到空放以为老祖就此陨落的时候,老祖睁开了眼,他轻轻的咳嗽两声,年迈的声音响了起来,“为师大限将至,恐怕没有能力再与段容一较高下了。” 空放情绪十分复杂,放在他师父武功鼎盛之期,别说一个段容,就是十个段容也不是他师父的对手。 空放拜入羲山派之时不过几岁的年纪,这七八十年,他经历了人生不同的时期,而在他生命力唯一没有改变过的,就是师祖。 从他年幼到如今,他师父一直都是神祗一般的人物,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话,是整个江湖都膜拜的存在。 而如今,他师父竟然告诉他,他打不过一个邪教的败类?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笑话,他不能接受那神话一般的人物,如今终于也要经历死亡的过程。 空放不接话头,只是无精打采的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 老祖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老小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顽童似的,真真叫人无力应对。 “景儿怎么样了?”老祖忽然问道。 空放闻言抬起头看了老祖一眼,哼哼道:“好得很呢,整天吃吃睡睡一点没有烦心事,亏的您老人家为他忙前忙后,敢情他小子根本不知道。” 老祖摇了摇头:“我不光是为了景儿,段容如今性情大变,如果不制止他,整个江湖都将成为他的杀戮场。” 空放不说话,只低着头沉思,半晌他开口问道:“再过几年,就算是您老人家也打不过段容了,这次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现在该怎么办?” 老祖闭上眼,用沙哑的声音道:“待到山穷水绝之日,便是柳暗花明之时。” ☆、第三十六章 天色依旧蒙着一层阴霾的黑,太阳慵懒的从东方遥遥升起,驱散整夜的湿气与寒意。 陈道真睁开眼,少年正安稳的躺在他怀中,一只手软绵绵的搭在他的腰上,双颊睡得泛起粉红。 陈道真小心翼翼的松开他的身体,兀自翻身下床。 平日里任陈道真再小心,景霁也会被吵醒,今日却不知怎么的,睡得沉得很,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 陈道真绞干毛巾,用微微带着湿气的毛巾给他擦脸。 景霁眼睛动了动,懒洋洋的掀开一条缝,咕哝了两声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陈道真哑然失笑,脸上却带着宠溺万分的笑意,他将脸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少年,放低了声音道:“宝贝儿,该起了,等会儿回去的晚了,你师兄弟笑话你,可别找我撒娇。” 话音刚落,陈道真脸上的神情僵了僵,此次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原本以为昨夜该是互诉衷肠的时候,可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竟然倒头就睡,倒是叫他一腔柔情无数倾吐。 景霁疲惫的睁开眼,他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的说道:“陈师兄,我困。” 陈道真蹙起眉,亲了亲少年的眼睑,“那再睡会儿。” 景霁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撅起嘴,软软道:“亲一口。” 笑意染满了青年轮廓分明的脸庞,漠然冷冽的五官蓦地变得温柔,他弯下腰,慢慢的将嘴唇贴了上去。 景霁直着身体,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就在陈道真即将吻上他嘴唇的那一刻,他忽然脑子一片空白,整个陷进柔软的床铺中,涩然的双眸紧紧的黏在一起,意识被无限的黑暗笼罩。 陈道真怔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向后倒去,他惊慌失措的将少年抱住,却见少年打着鼾睡得十分香甜。 陈道真渐渐松了口气,他笑着摇了摇少年的身体,无奈道:“好了,别睡了,起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景霁依旧沉沉的睡着,雷打不动的紧闭着眼。 “景儿?”陈道真蹙了蹙眉,又唤了几声。 景霁依旧一动不动的睡着,仿佛是做了一个好梦,嘴角微微翘起。 “小景!小景”陈道真意识到了景霁的不对劲,这几日少年总是困得厉害,陈道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小孩这一阵被他养的懒散惯了,如今转而想来,整件事却充满了古怪。 无论陈道真如何叫他,景霁都睡得十分香甜,仿佛整个人进入了一个永远不会清醒的梦境之中。 少年的模样十分安静祥和,怎么看都只是睡着了,连脸色也依旧红润健康,完全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然而,没有人比陈道真更了解他,少年微微弯一弯眼角,陈道真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从与青木一战之后,他的小景就开始嗜睡,如今想来,恐怕小景从那时起已经病了。 陈道真用力的抱着他,温柔的亲吻着少年的头发,他低低呢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出事。谁敢伤你,我陈道真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房间里落着帘子,挡住外面毒辣的阳光,床上躺着的人十分安静,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时不时的还会翻个身。。 陈道真站在一旁,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他目光淡然的望着床上的人,手心全是虚汗。 赵曼如查探一番后,沉默了片刻方道:“景少侠应该是中了巫莽的长眠蛊,这种蛊术能令人长睡不醒,一开始这种蛊只是令人嗜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中蛊之人沉睡的时间将变长,间隔很久才会醒来一次,到了最后便会一睡不起,真正的死去。” 柳幕彦阴沉着脸,问:“赵姑娘可知道解蛊的方法?” 赵曼如哀伤的摇头:“无欲之地的蛊术与中原的毒术分别很大,我之所以知道这个蛊,也是因为巫莽曾经将它用在我师叔身上,之后经药仙谷弟子口口相传,我才得知。” 陈道真沉声道:“不是巫莽,下蛊之人是是鬼尊,他逃走之前便是和小景在一起。” 柳幕彦道:“为今之计,只有把巫莽找出来。” “可否让在下看一看。”温润如玉的声音蓦然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说话的竟是玄音阁阁主叶挽雾,而赵成煜正推着轮椅一脸沉默。 柳幕彦道:“自然可以,叶阁主愿意帮忙,在下不胜感激。” 叶挽雾由赵成煜推着来到床边,他将景霁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把脉之后又看了他的面相。 陈道真焦虑道:“如何?”他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声音中却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慌乱。 叶挽雾诧异的看着他,陈道真年少成名,凡是在江湖上走动之人没有不认识他的,在叶挽雾的认知里,陈道真性格稳重却冷漠,武功卓越超群却深藏不漏。鲜有的几次交流之中,陈道真都给他一种八面围敌我自巍然不动的感觉。如今看来,这个羲山派弟子和陈道真倒是渊源不浅啊。 叶挽雾慢条斯理的说道:“景少侠中的确实是长眠蛊,不过如今再找到巫莽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怎么说?”柳幕彦皱着眉问道。 叶挽雾道:“长眠蛊取蛊的方法很特别,传闻在无欲之地有一张冰床,中蛊之人只需在月圆之夜躺在冰床之上,蛊虫自然会受到月光的召唤离开中蛊之人的身体。否则,即使是下蛊之人,也没有办法解开长眠蛊的蛊术。” 赵曼如拧着眉,似乎不满叶挽雾的说法,忍不住嘲讽般的冷笑起来,阴沉道:“说得容易,无欲之地危险重重,根本没有人从那里活着出来过,即便是出生在那的人进出无欲之地也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叶阁主如果没有确切的依据,就请不要胡乱误导别人,免得到时候耽误了景少侠的救治。” 赵曼如出生药仙谷,那里的每个弟子每个都医术了得,她身为谷主座下大弟子自然有几分傲气,连她都无法救治的人,这叶挽雾又能有什么本事救人?若他真有能耐,就不会连自己的腿都医不好了。 而此时,陈道真却竟是开口道:“我立刻启程带他去无欲之地,叶阁主既然知道这么多事,一定也知道无欲之地在哪里。” 赵曼如蓦地瞪大眼,惊呼出声道:“陈道真你疯了!无欲之地谁都没有去过,你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陈道真充耳不闻的在床边坐下,他轻轻的摸了摸少年微凉的脸颊,声音低沉道:“他生我生,他死、我亡” 众人吃惊的望着陈道真,被他近乎绝望的哀伤所刺痛。 柳幕彦垂着眼,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半晌,他开口道:“叶阁主说的并没有错,我曾在羲山派的藏书中见过关于长眠蛊的记载,长眠蛊出自无欲之地,恐怕也只有在无欲之地才有一线生机。” 赵曼如见柳幕彦也如是说道,只能愤愤的闭上嘴,退去一边。 叶挽雾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便把我所知道的所有关于无欲之地的事情写下来,或许对你们会有些许帮助。” 陈道真颔首道:“多谢。” 柳幕彦转身往外走,他背对着陈道真,一字一句的说道:“记住你说的话,如果景儿死了,你即便活着,我柳幕彦也要送你去陪他!” 陈道真沉默不语,只是怔怔的望着少年的脸出神。 赵曼如耸了耸肩,嗤笑道:“你们真是疯了,一群疯子。” 她推门而去,却见羲山派弟子全部围在门外,脸上满是着急担忧的神情。赵曼如费解的看着众人,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值得吗?” 此时,慕容连贺姗姗来迟,仅仅过了几日,他就如同苍老了十岁一般,整个人一脸沧桑,满头爬满了银丝。 柳幕彦勉强和他寒暄了几句,没有过多透露景霁的病情,随后便带着一行弟子匆匆离去。 等回到羲山派的院子,陆臻皱着眉,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师父,就这么把小景交给陈道真照料吗?” 周策也点头道:“不如让我们和陈道真一起去无欲之地吧,也好有个帮手。” 柳幕彦背对着众人,他摇了摇头,心情沉重道:“不必再说,为师自有打算,景儿注定了命途坎坷,这些都是他命里该有的劫,一切只能看他造化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们师父嘴里说出来。景霁窝里横,在羲山派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霸王,有师父疼爱着,师弟们捧着,大家都说他命好,虽然是个孤儿,却比许多人都要来的幸运。 然而如今,他们的师父开口就是生死由命,完全将景霁扔给了一个外人。 饶是性格大大咧咧的周策也禁不住寒了心,他上前一步梗着脖子道:“师父,二师兄比我入门早,年纪却不比我大,我看着他长大,也看着您是怎么娇惯他的,二师兄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更别提此次事关生死,难道你千娇万宠的将他抚养成人,如今就随意丢给别人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柳幕彦。 陆臻蹙着眉,虽然不悦周策顶撞师父,但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小景都是羲山派弟子,如今出了事却交给无极宗善后,且不说这么做是不是合适,单说陈道真这个人物就让他放心不下。 柳幕彦确沉声道:“为师做事自有考量,你们全部退下,收拾东西立刻回羲山派,一刻不许耽误!” 周策还要说话,却被师兄弟们捂住了嘴,拉着离开。 陆臻叹了口气,教训他道:“师父一定也有难言之隐,你应该明白,没有人比师父更疼爱小景,若不到万不得已的程度,师父绝对不会放任小景不管。”陆臻嘴上劝着,心里面却是排山倒海般的心思翻涌。 林子宵皱了皱鼻子,叹气道:“算了三师兄,你这么冲撞师父,师父都没有和你计较,我们还是收拾东西回去吧,别担心了,二师兄不会有事的。” 周策沉着脸,又见孙轩缩在角落抖抖索索的,更是气的火没出发,只能狠狠地往墙上踹了一脚来发泄。 等一行人收拾好行囊便在院子里集合,孙轩换上了羲山派弟子的衣服,混在人群里倒是也不显眼。 周策垂着脑袋一脸无精打采。 柳幕彦看了周策一眼,却是问道:“子宵呢?” 周策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摇着头情绪低沉的说道:“回禀师父,我没看见。” 柳幕彦懒得和他计较,对站在他面前的一名弟子道:“你去他房间看看。” 那弟子领命,脚步如飞的离去。 片刻后,只见那弟子汗津津的跑了回来,瑟缩着身体道:“小师弟他” 柳幕彦皱眉:“说。” 那弟子低声道:“小师弟留了字条,去、去追二师兄了。” 众人闻言全部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今日柳幕彦连受打击,情绪十分不稳定,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拿这些弟子出气了,周策一定第一个遭殃。 谁知,柳幕彦竟然大笑了起来,他看着周策笑道:“子宵闷声不吭,却自有主张,他虽然冲动,但以后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周策闻言满脸通红。 柳幕彦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带着众人离开慕容府。 各大门派陆陆续续的离开,然而大家心中都清楚,鬼影教的落败并不是预示着纷争的终止,而是预示着天下大乱的那一天终于要到了。 沉寂已久的江湖即将掀起腥风血浪。 ☆、第三十七章 棕色的大马踢踏着前蹄,不耐烦的低吼几声。 陈道真摸了摸棕色大马的脑袋,马儿竟然安静了下来,亲昵的向他伸了伸脑袋,马尾左右来回的晃悠。 赵裴染摸着鼻子的站在一旁,目光游移的来回打量。 陈道真看向他,沉声道:“裴染,你去请我父亲出关,让他回无极宗坐镇。” 赵裴染蹙了蹙眉,他时常是笑着的,显得温和无害,但如今也不禁面带忧虑,长叹一声道:“师兄,非得如此吗?你为了他已经做得太多了,何必为他送了性命?你的抱负和野心呢?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酒鬼头在一旁挠着脑袋,连忙称是道:“是啊,小师父,不就个娃娃吗?我给你找个差不多的不成吗?一个不行我给你找十个!” 陈道真不理会酒鬼头,只对赵裴染道:“裴染,你有异于常人的天赋也有卓越的能力,你只是在我之下压抑的太久,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完成我们远大的抱负。但有一天你会明白,总有些人事可以让你放弃一切去追求,权利、财富、武学秘籍,这些都将成为不值一提的东西。” 赵裴染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陈道真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话。他拜入无极宗门下之后,便一直受到陈道真的影响。他们年岁相同,赵裴染六岁习武,陈道真却已经将无极宗的中级剑法练得如行云流水。赵裴染十八岁学有所成,而陈道真已经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赵裴染看来,比起他们那不负责任的宗主,陈道真才是无极宗真正的领袖人物。陈道真不只有武学天分,更有治世之能。他的成就远远不应该就此止步,他可以将无极宗发扬光大,成为江湖中最受人敬仰的门派,而陈道真终有一日能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那是整个武林都梦寐以求的成就,在赵裴染看来,除了陈道真,永远不会有人可以站到那么高的位置,任何人都不行。 而如今,陈道真竟然告诉他,他要放弃一切以身赴死,只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是的外人。 赵裴染深吸一口气,看向马车的眼神复杂诡谲。 酒鬼头沉沉的吐了口气,慢悠悠道:“小师父,那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吧,你看我以前是个镖师,走南闯北的也算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帮上忙。” 顿了顿,酒鬼头又道:“再说啊,宗主一向看我不顺眼,要是没你给我撑腰,我在无极宗也待不下去。小师父,怎么样?” 陈道真抿了抿唇,点头道:“赶车。” 酒鬼头嘿嘿一笑,连忙跳上马车,车身一个颠簸,吓了众人一跳。 陈道真见赵裴染似乎回不过神,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好好看管无极宗,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赵裴染艰难的点了点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陈道真一跃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头也不回的进去。 景霁躺在车厢里,依旧是一副睡得香甜的模样,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 陈道真半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酒鬼头驾起马车,车轱辘发出吱呀的声响。 过了好一阵子,酒鬼头才踌躇的问道:“小师父,你就这么大喇喇的去送死了?” 车里沉默了片刻,才响起陈道真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死?我踏破无欲之地也要救醒他,只要景儿不死,任何人都要不了我陈道真的命。” 酒鬼头安心的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小师父年纪虽然轻,却总能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只要他发了话,就没有成不了的事。 阳光灿烂,酒鬼头的大光脑门被照的锃亮。 马车刚行了一小段路,慢慢的竟然停了下来。 酒鬼头隔着车帘道:“师父,好像是一个羲山派的弟子往这过来了。” 陈道真掀开车帘,远远地就看见林子宵朝着马车奔来。 “别管他,继续走。”陈道真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 酒鬼头疑惑的看了眼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子宵,一甩鞭子,马车飞驰而去。 林子宵吃惊的瞪大眼,一脸目瞪口呆,然而他并没有气馁,反而是加快了脚步,脚下生风般的跑向马车。 酒鬼头有意无意的放慢速度,等林子宵快追上之时又一甩马鞭加快速度,这样一来一去好几回,将林子宵戏弄的团团转。 林子宵一咬牙,闷头冲了过去,竟然让他一把抓住了车辕,整个人几乎被马车拖着向前。 酒鬼头连忙停下车,皱着眉看他,见他热的脸跟个猴屁股似的,不禁又笑开了,“怎么了这是?你来干嘛呀。” 林子宵抹了把脸,喘着粗气道:“我陪二师兄去无欲之地。” 酒鬼头从上而下的俯视着他,打量一番道:“小兄弟,别上赶着送死啊,你练武练傻了吧?瞧你那傻了吧唧的样子,怂不怂啊你。” 林子宵喘着气,看看酒鬼头,又看看车厢。 这时,陈道真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回去吧,这里用不到你。” 林子宵勉强稳住了气息,他垂着眼,声音颤抖道:“二师兄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陈道真没有表态,酒鬼头也拿不准陈道真的意思,只能犹豫的看着车帘。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2节 林子宵眼神闪了闪,忽然开口道:“我答应过我的恩人,会好好照顾二师兄,如果二师兄有何不测,我林子宵也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 半晌,陈道真方淡淡道:“上来吧。” 林子宵连忙爬上来,挨着酒鬼头坐下。 酒鬼头打量着他,心道,这景霁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暗中保护他。小师父对他掏心挠肺的,难道真的是为了那劳什子的情情爱爱不成? 酒鬼头晃了晃脑袋,打算找个机会探一探这林子宵的口风。不过他转念一想,打探也没个鸟用,他小师父说一,他也不敢做二啊。 马车连着赶了三天路,只有吃饭的时候停下来休息片刻,除了那匹健壮的棕色大马,其他三匹马都已经病蔫蔫的了。 酒鬼头实在是累得不行,本想等林子宵先喊累,却不想那小鬼看着没用,倒是硬气的不吭声。想了想,酒鬼头只能自己开口求道:“师父,咱们找个客栈歇歇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而且这马儿也蔫了吧唧的,该换几匹好马了。” 陈道真沉着脸,景霁越是睡得久,他便越是心慌。小景已经睡了整整四天了,这四天陈道真可谓是度日如年。 陈道真闭上眼,沉声不作答。 忽然,就感觉下巴印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陈道真睁开眼,就见景霁睁着大眼睛,噘着嘴亲了亲自己的下巴。 少年脸色红润,看上去十分健康,似乎是睡饱了,小模样精神抖擞,完全看不出一点病态。 思及此,陈道真越发难受,喉咙像被卡住一般,巨大的痛苦铺天盖地般的向他袭来。 景霁眨眨眼,疑惑的说道:“陈师兄,我们怎么在马车里啊?我师父他们呢?” 陈道真喉头动了动,微微笑着道:“我要去办些事情,特意向柳前辈借了你来帮忙,你今早睡得熟,我便直接抱你上马车了。” 景霁脸红了起来,小声道:“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没人看见。”陈道真难以自持的将人拥进怀里,刻骨铭心的痛苦将他笼罩,此刻他不想让少年察觉到异样,强忍着情绪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道真道:“酒鬼头,前面找客栈休息。” 景霁十分高兴,他原以为又要与陈道真分开许久,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是能和陈道真待在一起。 景霁掀开帘子,笑眯眯的往外看,却见林子宵正驾着马车,不禁弯了弯眼睛,笑道:“子宵,你怎么也在这儿?” 林子宵嘿嘿笑道:“师父不放心你,让我陪着你。” 景霁了然般的点头,忽然凑到陈道真身边,一脸正经的小声道:“陈师兄,我小师弟很能吃的,你别饿着他啊。” 陈道真哭笑不得的捏了捏景霁的脸颊,语气宠溺道:“调皮。” 景霁笑眯眯的扑过去,抱着陈道真道:“陈师兄,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陈道真表情一凝,随即笑道:“梦到什么了?” 景霁想了想说道:“梦见我学成出师,和你一起闯荡江湖,又梦见我们小时候在幻海秘境里的事情,不过你没有和无寿打起来,反而在一起玩耍。” 陈道真脸黑如铁,一想起无寿就膈应的慌,他自诩武功高强,当年武功便小有所成,却被一头狮子打趴下,即使现在想来仍是觉得丢人的彻底。 景霁没有察觉,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话,突然他停了下来,回想一般的摸着下巴,很久才说道:“我还梦见了在楚家见到的女子画像,她从画里面走出来,对我笑的十分好看,嗯比我见过的女子都好看。” 陈道真神情复杂的望着他,将千言万语都闷在了肚子里,只露出一个调笑一般的表情,勾着唇角戏谑道:“景儿长大了,也会欣赏女子的花容月貌了,不知是多美的女子,让我的景儿魂牵梦萦,有机会也让我看上一眼。” 景霁扁了扁嘴,凑过去咬陈道真的嘴唇,气呼呼的瞪大眼睛道:“你不许看,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陈道真笑的前翻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偏偏少年不放过他,捧着他的脸就开始乱啃。 陈道真笑骂道:“别闹了,下来。” 景霁哼哼两声,一路从脸上亲了下去,在喉结处轻轻咬了咬。 只见陈道真身体一颤,竟难以自制的有了反应。他沉着脸,压抑着体内蠢蠢欲动的欲望,咬牙切齿的低骂道:“别闹。” 景霁被吓了一跳,似懂非懂的红着脸,笑眯眯的凑到陈道真耳边嘀咕了几句。 热气洒在陈道真的耳边,越发惹得他心痒难耐。 陈道真听他说完,慢慢笑了起来,将人按在怀里紧紧抱住,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景霁背靠着他的胸膛,笑眯眯的打了个哈欠。 陈道真神色一怔,刚才的一番吵闹几乎让他忘记了现实的残忍,可转过头来,现实依旧无情的扇了他一记耳光。 他收拢手臂,用力抱紧怀里的少年。 ☆、第三十八章 情况比陈道真想象的好一些,至少景霁进客栈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和林子宵勾肩搭背愉快地相互调侃。 四个人在大堂靠窗的地方坐下,小二连忙上前招呼,笑嘻嘻道:“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酒鬼头答道:“四荤三素你看着上,挑好的啊,别怕爷几个没钱。” 景霁点头,顺口道:“大鱼大肉只管上,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小师弟。” 林子宵脸涨得通红,在桌子底下踢了景霁一脚。 景霁贼兮兮的偷笑。 小二仰着脸,一脸骄傲道:“爷几个放心,梧州城里你们随便去打听,哪个不说我们朝阳客栈的酒菜是最好的?” 景霁眨了眨眼,他不过睡了一晚上怎么就到了梧州? 正当景霁准备询问之时,就听见陈道真率先开口道:“熬一碗虾仁粥,虾仁剁碎再加蔬菜,要好克化的。” 小二大声道:“好嘞,爷几个等着,菜这就上。” 景霁疑惑的看着那小二,又看看陈道真。陈道真一脸温柔的望着他,低声道:“待会儿先喝粥,你睡得久了,吃得太猛对身子不好。” 景霁嘿嘿笑了笑,小模样还挺乖巧。 林子宵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看向景霁的眼神都变了,这哪还是他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的羲山派小霸王啊,这简直就是小媳妇儿啊。 吃过饭酒鬼头就和林子宵一起去镇上的马贩子手里换马。 陈道真让人送了热水让景霁梳洗,景霁泡在热腾腾的浴桶里,出神的望着房顶。 “想什么?”陈道真淡淡的问道。 景霁皱着脸,半晌才舒展容颜,他望着陈道真,蓦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没想什么。” 陈道真幽幽的瞥他一眼,狭长的丹凤眼就这么斜斜的眸过去,唇角挑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热气弥漫着整个房间,朦胧了两人的视线。 陈道真抬步走了过去,指尖若有似无的划过少年纤细的脖颈,随后停在他锁骨处,含笑道:“这里有一个桃花形状的胎记,看得见吗?” 景霁问道:“你说桃花?” 陈道真不置可否。 景霁若有所思的蹙起眉,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细碎的线索缠成一团,而线头就在他的手边,正当他抓住线头准备抽丝剥茧之时,思绪又被拉回了现实之中。 陈道真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的舔过那桃花印记。 景霁猛地推开他,大眼睛瞪的滚圆,愠怒中又带着一丝委屈,他吸了吸鼻子软软的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不那样了。” 陈道真失笑:“哪样?快起来,别着凉了。” 景霁咕哝两声,也不知道是在骂什么,模样又气又急。 陈道真无奈的摇了摇头,等他梳洗好便带着他外出走走。 景霁觉得脑子里乱的很,脑海里一会儿出现画像中的女子,一会儿又想到自己锁骨处的桃花印记,又想到这似乎是在梧州,可昨天不还在荆州吗? 景霁想的脑子生疼,干脆晃了晃脑袋,什么都不想,他想或许是睡多了,脑子糊涂了。然而他才这么想完,又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困得厉害。 陈道真牵着他慢慢地走,景霁一会儿就困了,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了陈道真的身上。 走到河边的时候,景霁困得眼皮都分不开,扯着陈道真的袖子哀求道:“我有点困,在河边坐一会儿吧。” 陈道真淡淡的点头,带着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景霁几乎是立刻钻进了他怀里,靠着他舒舒服服的闭上眼。 陈道真浑身僵硬,半晌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景霁迷迷糊糊的开口道:“如果我睡死过去了,你一定要喊醒我,我还没” “好。”陈道真哽咽的低声答应,“陈师兄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到,景儿你放心。” 酒鬼头和林子宵用那几匹病怏怏的马儿加了些银子换回了几匹好马。 两人刚回到客栈,还没踏进门,就见陈道真背着睡过去的少年回来了。 酒鬼头烦躁的挠挠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那情根深种的小师父。 正郁闷着,就听陈道真道:“收拾东西,我们立刻上路。” 酒鬼头惊的瞪大眼,这不还没休息呢么!不过他小师父可不是好惹的,酒鬼头一拍脑门,硬气道:“我老酒鬼就舍命陪师父!师父你等着,我去买些吃食就走。” 林子宵垂下眼,不忍心看景霁的脸。 马车颠簸的离开了梧州,在黑暗中急速的前行。 酒鬼头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压低声音道:“累死老子了,这路也够颠的。” 林子宵道:“照这种速度,再几天就能到盘坡村,到时候离无欲之地就近了。” 酒鬼头闷不出声,他打了个哈欠,摇头道:“别说景兄弟,老子也困得不行啊,这病是不是传染了。” 林子宵环着手臂道:“我也困得不行,这么赶路确实要人命。”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只有马儿自己踢踏着脚步在走,酒鬼头和林子宵脑袋一栽睡了过去。 陈道真手中一顿,微微蹙起眉。 他看了眼被他随手扔在一旁的水壶,眼神中充斥着狠戾,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狠狠爆发。 突然,车帘被掀开了,外面那人见陈道真醒着,不由吃了一惊,眼神中闪过一瞬的犹豫,他目光阴鸷的望着景霁,最后却放弃一般的扔下了手中的剑,沉默的退出去。 陈道真跳下马车,阴冷的与那人对峙,“为什么?” 赵裴染一身束腰黑衣,长发被狂风吹起,显得凌乱而张扬,他敛容站在陈道真的面前,声音中带着不甘和愤恨,他道:“我以为师兄会因为他吃不下睡不着,没想到竟是连口水也不喝了。” 陈道真拔出剑,剑气朝着赵裴染逼去,他沉声再问:“为什么!” 赵裴染愤恨道:“我不能让你去无欲之地冒险,只要景霁还活着一天,你就再也没有一统江湖的雄心壮志。我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亲手将你扶上武林至尊的神坛,让天下所有的人都崇敬无极宗,让他们站在尘埃中仰视高高在上的你。你可以成为武林的神话,成为任何人不可企及的传说。这一切绝不能毁在景霁手里。” 陈道真沉默的看着他,少顷,他扬起脸,淡淡道:“赵裴染,这一次我放过你,你即刻给我滚回无极宗,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我若是死在了无欲之地,你便永生永世留守无极宗,半步也不准踏出去!” 赵裴染冷着脸眼睁睁的看着陈道真转身往回走,他紧紧地抿着唇,强忍住心中翻天覆地般的痛恨情绪。 陈道真突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赵裴染淡淡道:“武林至尊,天下第一,绝不是连无欲之地都战胜不了的废物。裴染,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你心里已经变成了求稳致胜的废人了?” 赵裴染眼神复杂的望着他,眼中带着浓稠难化的哀伤。 次日,酒鬼头和林子宵一醒来又即刻上路,不过两人睡了一夜倒是精神万分,通体顺畅。 四人继续马不停蹄的赶路,到达盘坡村已是十几日之后的事情了,期间景霁一直没有再醒来,大有一睡不醒的架势。 盘坡村是一个十分落后破败的小村庄,村子外立着一块布满杂草的石碑,上面盘坡村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几个人刚下马车,就见一个年长的男人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的向着这里过来。 他们大多穿着破旧,衣服上无不打着补丁,只有为首的老人还算素净,只是那衣服也已经旧的泛白。 一群人戒备的盯着马车,尤其在陈道真下马车之时更是绷住了身体,表情十分警惕。 为首的老人开口道:“我是这儿的村长,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陈道真打量了他们几眼,平和道:“在下无极宗陈道真,我弟弟病了,我打算带他去无欲之地看病。” 众人一听无欲之地皆紧张的面面相觑,神情显得有些古怪。 村长在陈道真下马车之时确实见到了马车里躺着一个人,他踌躇片刻,犹豫着开口道:“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这无欲之地有去无返,你弟弟的命看来难治啊。” 陈道真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说道:“无论如何,现在天色已晚,还望村长让我们休息一晚,即便再做打算我们也得商量一番。” 那村长眼神深沉的看着那袋银子,他看了看破旧的村子,见陈道真出手大方,终于叹了口气接下银子,说道:“跟我来吧。” 陈道真和酒鬼头跟着村长往村子里走,林子宵则驾着马跟在最后面。 这个村庄确实很落后,大多数人穿着粗糙破烂的麻布衣服,房子砌的乱七八糟,有一间甚至塌了大半而里面还住着人。 村子周围种满了稀有的植物,种植的量非常多,只是病蔫蔫的看上去并不健康。 酒鬼头来了兴趣,问道:“村长,这种的都是什么鬼东西?我老酒鬼行走江湖大半辈子,竟然都不曾见过。” 村长羞愧般的笑了笑,答道:“只是一些普通的草药,虽然长势不好,但我们整个村子里就指着这些草药过活了。” 酒鬼头挠挠头,说道:“嘿,还真是没见过。” 陈道真顺着酒鬼头的视线看去,不经意的蹙了蹙眉,却是问道:“村子里的人似乎不多。” 村长叹了口气,摇头道:“年轻力壮有能力的都出去闯荡了,我们这些人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也不愿意离开,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就在这儿凑活着过吧。” 村长将几人领到他的家中,收拾出了一间最好的屋子,告诉他们道:“只有这间了,你们就先住这儿吧,对不住了。” 房间里是大通铺,倒是宽敞,只是透着一股子霉味,那墙也是颤颤巍巍的,似乎一推就能倒。 林子宵将马车上的毛毯之类的都搬了下来,收拾出一块地方,草草的铺好了床,先将景霁抱进屋安置好。 林子宵疑惑的看着陈道真,往日里景霁的事情陈道真从来不假手他人,今日却定定的站在一面墙之前,托着下巴在发呆,完全把睡得天昏地暗的景霁忘在了脑后。 不一会儿村长便又回来了,由于大门敞开着,村长也没有敲门,直挺挺的便往里走。 陈道真微微蹙了蹙眉,将景霁身上盖着的被子晚上拉了一点。 村长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将一个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盘大饼和一壶茶水。 酒鬼头嘿嘿笑道:“多谢村长啊,我老酒鬼就不客气了。” 村长叹了口气道:“哎,要不是我们这儿穷的厉害,也想招呼你们吃口肉喝口酒啊。” 酒鬼头不在意的笑笑,这饼子可真硬。 陈道真忽然问道:“村长能不能和我们说说那无欲之地的事情。”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村长的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沉声道,“难不成你们还打算去那鬼地方?” 陈道真看着他,笑道:“你劝我们别去,至少也要给我们一个确确实实的理由,这事关我弟弟的性命,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村长低着头琢磨了一番,叹气道:“罢了罢了,我就说给你们听听。” 林子宵盘膝坐在床的一角,闻言十分严肃的听着,完全没有平时迷迷糊糊的模样。而那酒鬼头十分不在意的往大通铺的另一侧躺了上去,一个翻身舒坦的舒了口气,闭眼假寐。 村长道:“那无欲之地在哪儿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穿过后山那片森林就可以到达无欲之地的入口。不过听说那片森林里面有怪物,以前有人跑那去打猎,结果再没有人出来过,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去那片林子了。” 陈道真笑了笑,说道:“那倒不一定,听闻那无欲之地乃是人杰地灵的宝地,或许到了那里的人再也不想回来了呢?” 村长瞪大眼,表情有一瞬变得阴冷,随即他尴尬的笑了起来,摆手道:“公子说笑了、说笑了。” 陈道真笑而不语。 村长道:“其实啊,十几年前我们也曾见到过几个人从森林里出来,那些人一个个都穿着古怪的衣服,走起路来还有铃铛在响。他们看上去十分张扬,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后来他们在我们村子里动手伤了人,被我们的村民连伙儿将他们赶回了森林。” 陈道真看着他。 村长老神在在的说道:“我们之所以不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守着这个地方,不能再让无欲之地的怪人出来害人了。” 陈道真笑道:“村长真是大仁大义。” 村长骄傲道:“我们人穷志不短,那个你们先休息,有事再来找我,东西你们吃着。” 陈道真道了谢,将村长送出门,然后关上了房门。 酒鬼头晃了晃脑袋,疑惑道:“这么说来,就算我们进了那无欲之地,他们也不一定肯救景兄弟了?” 陈道真摸了摸景霁的脸,目不斜视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酒鬼头和林子宵对视一眼,随后怔忪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道:“巫莽这么多年来多次往返两地,这村长只字未提,要么就是对我们有所隐瞒,要么巫莽走的并不是这条道。” 酒鬼头烦躁道:“要是叶阁主的消息是错的,说不好无欲之地根本不在这里,还不知在天南地北的哪个方位呢。” 陈道真扶起景霁,往他嘴里小心翼翼的送了些水,淡淡道:“叶阁主和柳掌门所说不谋而合,比起这满口谎言的村长自然更为可信。” 林子宵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这村长在框我们?” “框我们便罢了,恐怕他还想害我们。”陈道真目光深沉的望着景霁,语气满是漠然。 酒鬼头惊的跳了起来,着急道:“那饼不会有问题吧?” 陈道真笑道:“普通农户杀头猪还要考虑一番,何况是人呢?这饼没问题,你放心吃吧。” 话虽如此,酒鬼头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思,他晃了晃硕大的脑袋,问道:“小师父,你倒是详细说说,那村长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道真道:“比起这个,你先替我办一件事情。” ☆、第三十九章 这里的夜晚十分阴冷,浓浓的雾气在森林的上空徘徊,将明黄色的月光染上一抹凄凉的白。 四周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偶尔用远处传来的蝉鸣声也消失在空旷的小道上。 陈道真拥着少年入睡,林子宵和酒鬼头自觉地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门外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身影,忽然一把锃光瓦亮反射着冷光的匕首伸了进来,往上一挑便挑开了门栓。 一个大喇喇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调笑的意味,“这么小心干什么,里面的人都睡死了,直接砸门就是了。” 村长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愠怒道:“砸个屁,这是老子的家。” 外面的人不再说话,猛的就推开了房门。 突然,几人怔住了,就见酒鬼头坐在床上,笑呵呵道:“老子好久没杀人了,你们竟然就撞上来了。” 村长大惊,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稳住情绪,大喊道:“大壮,你再去叫人,大家都别怕,不就一头猪吗?难道还怕他不成?” 这时林子宵也醒了过来,他倏地坐了起来,怒道:“没想到你们真的不安好心!” 酒鬼头冷笑:“别跟他们废话,让老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酒鬼头声音刚落地,就一跃而起,将几个喽啰打倒在地。这些人虽然身体强壮,但都是些普通人,比起酒鬼头来看都不能看,酒鬼头下手也狠,没几下就将人打的鼻青脸肿。 酒鬼头将几人绑在了一起,那村长疼的龇牙咧嘴,时不时的往门外看。 村长转过脸,忽然和陈道真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只见陈道真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仿佛那地狱里的罗刹恶鬼,令那村长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一会儿,那叫大壮的男子孤身一人跑了回来,见状吓得倒退了几步。 “其他人呢?”村长朝他大吼。 大壮颤颤巍巍道:“都不能动了,睡、睡死过去了。” 酒鬼头笑:“没见识,我就是点了他们的穴道罢了。” 村长泄气般的吐了口气,绝望的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陈道真道:“进村的时候我便发现了,村口种植的那种草药叫做螺纹草,是一种相当珍贵稀有的草药,它的种植要求十分苛刻,其中有一点你大概不知道,螺纹草虽然价值千金,但是它绝对不能够大量种植,天底下大凡珍贵的药材都有其灵性,螺纹草也不例外,它们会相互竞争,吸收对方的养分,你将大量的螺纹草种在一起,只会加快它们的衰败。” 村长皱着眉,他确实并不了解这一点。 陈道真继续说道:“你们的村民已经穷的家徒四壁,却不思量耕种编织,而是大量繁殖螺纹草,可见你们的贪婪。但似乎你们种植的效果并不好,至今都没有种出可以入药的螺纹草。你们对种植药草一窍不通,想必这种子也并非你们所有。” 那村长似乎不服气,他发泄般的吐了口气,撇过头不说话。 陈道真看着那墙壁幽幽的说道:“墙壁有翻新的痕迹,但只翻新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这里的桌椅虽然老旧,但却是上好的梨花木,看来你曾经发了一笔横财,只是没多久便结束了你逍遥的日子。” 村长似乎被说动了,他沉着脸接话道:“无欲之地满是奇珍异宝,我们替他们换取物资,从中拿点小财也是应该的。” 陈道真笑道:“那么杀人求财也是应该的吗?” 村长冷笑道:“你们这样的人,富贵荣华了半辈子,也该过够了。你看看我们这儿,穷的连口饭都吃不上,你们几条小命能换我们全村人过上几天好日子,难道不划算吗?” 酒鬼头气的大叫一声,怒骂道:“他娘的臭王八蛋,你他娘的被狗日了生的你鼻子不是眼睛的,竟然敢想你爷爷的命。” 林子宵原本也气得不行,见酒鬼头脏话连篇,倒是羞愧得抬不起头,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陈道真冷笑:“诡辩,不必多说,告诉我无欲之地的入口在哪。” 那村长突然阴测测的大笑起来:“我偏不告诉你,你们和无欲之地的人有什么区别,自己过着好日子,却瞧不起我们这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我告诉你,我们没好日子过,你们也别想。” 陈道真敛起笑容,垂眼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他淡淡道:“你之所以敢有恃无恐和我说话,那是因为你之前遇到的都是心中有善的蠢货,我跟他们不一样,以德报怨从来不是我的准则。” 陈道真道:“林子宵你在这里照看景儿,酒鬼头,把人都给我扔出去,别脏了我景儿睡觉的地方。” 酒鬼头嘿嘿一笑,他力大无穷,一把抓起几个人拖着就往外走。 林子宵颔首退到一边,他虽然武功平平,但对付这些人完全够了。 村长被扔到了空地上,惊恐的瞪大眼,怒道:“你想干什么?老子告诉你,这可是老子的地方,你一个外乡人也敢在这里闹事!” 陈道真斜斜的勾起唇,阴冷道:“无欲之地的入口在哪儿?” 村长眼珠子一转,忽然嘿嘿的笑了起来:“你问我在哪儿?那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你求我。” “是吗?”陈道真拔剑,只见那柄剑快如闪电般的挥动了几下,村长还来不及看清楚,只感觉脸上一热,被喷了一脸的鲜血。 村长转头看去,和他绑在一起的四人竟然全部被割下了脑袋,四个脑袋齐刷刷的掉在他的腿边,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裤管,那四双眼睛就这么瞪大的看着他,眼神中同样充斥着惊悚。 陈道真笑了起来,长剑沾满了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村长惊慌不已,喉咙里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并不是没有杀过人,可以说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少,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凶狠残忍的人,杀完人之后竟然满脸都是餍足的笑容。 那并不是对金银财宝贪恋的笑容,而是真正沉浸在杀人的快感中一般,享受着嗜血的乐趣。 陈道真冷笑道:“酒鬼头,你去把剩下的人都带来,不论老少!” 村长冷汗连连,他声音嘶哑的说道:“我说、我说,你饶了我吧。” 陈道真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我会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单单只留你一个。” 酒鬼头哈哈大笑,连忙做出抓人的架势,恶狠狠道:“我这就去把人都抓来。” 陈道真虽是在吓唬他,但他并不指望这村长就能因此改邪归正,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村长竟然恶毒到了一种境界。 就见这村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咕道:“只要饶了我就好,别人杀了就杀了吧,哎。” 陈道真无奈的叹气,哀莫大于心死。 林子宵本分的待在屋子里,但眼神却时不时的往外瞟,恨不得把脖子伸出窗外。 过了一会儿,林子宵便坐不住了,他走到窗边看了几眼,见血泊里躺着几个人,吓得腿软起来。羲山派师祖曾发誓,只救人不杀人,他虽然没有要求羲山弟子照此行事,但大家终究还是以此自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伤人性命。 林子宵心中酸涩不已,看向陈道真的眼神也变得极为复杂。 他叹了口气,转回身去,却被景霁吓了一跳。 景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抱着被子靠在墙上。他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一些,精神萎靡不振,双眼里含着几缕血丝。 “二师兄,你醒啦。”林子宵慢慢地走过去,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景霁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他问道:“这里是哪里?” 林子宵拿起水壶让他喝水,紧张的回答道:“就是荆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子。”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景霁,生怕他刨根究底。 幸好景霁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把我的包袱拿来。” 林子宵取过包袱,他睁大眼睛,装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拿这个干什么?” 景霁翻找了一通,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我原本打算把这个送给陈师兄的,后来出了点岔子也就忘到脑后了。”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当日武林大会上慕容连贺作为彩头送给他的匕首——红鱼。 景霁道:“你不是喜欢么,我之前总想以后有别的好东西再拿来送你,恐怕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幸好红鱼我还没有送出去,你拿着吧。” 林子宵着急的红了眼,他摇了摇头,声音不自然道:“你想送给陈道真就送给他,什么没机会了,你什么意思?” 景霁笑了笑,他的双颊瘦的凹陷了下去,却显得眼睛更大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一弯越发显得年纪小。 “我的意思是,可能没机会再得到这么好的东西了。”景霁笑眯眯道,“你拿着吧,陈师兄不缺这样的东西。” 林子宵抿了抿唇,他接过红鱼,哽咽着说道:“谢谢。” 景霁摸摸他的脑袋,一本正经的摆起师兄的架子,笑道:“这么大的人了,别这么感动了啊。” 林子宵捂着脸,他颤声道:“二师兄,你别装了,你都知道了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装的若无其事,但我了解你,你比谁都聪明,这件事根本瞒不了你多久。” 景霁眨了眨眼,说道:“我一早就知道了,那天叶阁主给我诊断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不过我没有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听了一半又睡了过去,那天在梧州的时候我就都想明白了。” 林子宵吃惊的睁大眼,他不可思议的摇头:“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是陈道真一厢情愿的以为你被瞒在鼓里,那为什么你还任由陈道真带你来无欲之地,你没有想过或许他会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吗?” 景霁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染上一种林子宵看不明白的情绪,他微微的翘起唇角,口气决然道:“我想让他陪着我,哪怕是死。” 林子宵吃惊的退后两步,他被景霁的话吓得魂不附体,然而他盯着景霁看,那依旧是他善良而正义的师兄,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的诡异与恶毒,纯粹的仿佛暗夜中唯一闪耀的星辰,那是一种不容亵渎的单纯。 景霁语气温和的开口,而一开口却是要拉陈道真下地狱。 林子宵有些不明白,他的脑袋中充满了无数的想法,甚至于他开始怀疑,他二师兄是不是睡糊涂了,把陈道真当成了迫害他的恶人。 而此时,林子宵的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没错,我陪你一起死。” 林子宵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人确实是陈道真,陈道真不染尘埃,褪去一身杀气只剩下望不穿的柔情似水。 “林子宵,你先出去。”陈道真走近了些,和一脸疑惑的林子宵擦肩而过。 陈道真摸摸景霁的脸,笑道:“睡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景霁扁了扁嘴,一改之前的淡然,整个人软绵绵的压在陈道真的身上,撒娇一般的说道:“我都口臭了。” 陈道真笑笑,“我亲亲看。” 景霁捂住嘴,他哈了口气闻了闻,却闻到一股清凉的薄荷味。 他抬起头,就见陈道真在嘴里嚼着什么,猛地抱住他的脑袋亲了上来,将嘴里嚼碎的薄荷草用舌尖推进自己的嘴里。 等陈道真几乎将少年的嘴亲的肿了起来的时候,两人才喘着粗气分开。 陈道真用额头抵着少年的额头,庆幸的低声说道:“幸好,你没有放弃我。” 景霁皱了皱鼻子,他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晶莹的泪滴夺眶而出,声音却轻软地柔般的说道:“我太自私了,但我总在想,如果我死了,我也不想和你生死相别,就当我自私自利不为你着想,可是就这一次,陈道真,你再随我一次好吗?” 陈道真将他拥入怀中,亲吻他滚滚而落的泪珠,坚定道:“生、同、衾、死、同、穴。”他们从未担心同生共死,他们只害怕天人永隔。 ☆、第四十章 酒鬼头坐在村长的背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低俗的小曲儿。 那村长吓得屁滚尿流的,后悔的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那一群妇孺有的哭得七上八下喘不过气,有的叉着腰指着村长大骂,责怪他拖累了大家,但大多数人都是畏畏缩缩的躲在人群里,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村长绝望的趴在地上,这次碰了一个硬钉子,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他之后在村子里的日子就难过了。还不如那厮把这群人都杀了,要是真只留了自己,他收拾收拾大伙儿的财物还能去别的地方混口饭吃。 村长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陈道真那煞神从屋子里走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众人皆看了过去,发怔般的一动不动。 少年白衣若雪,消瘦的身体令衣服显得十分宽大,更显飘逸虚幻。他手中拿着一柄长箫,生生令人觉得仙风道骨,身姿飘渺。 走近了些,众人才看清他的容貌,他不笑的时候清新脱俗,他一笑,如同漫山遍野开满绚丽的花朵,令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村长见少年似乎没有往这里看,思索一番,眼珠子一转,正准备喊叫,突然就被点住了穴道,眼睁睁的看着陈道真扶着那少年往远处走去。 两人一走,酒鬼头就用空的酒葫芦敲村长的脑袋,解开他的穴道恶狠狠道:“还敢叫,你活得不耐烦了?” “大侠饶命饶命,是我不对” 两人一路沉默的往前走,景霁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陈道真笑眯眯道:“我走不动了,陈师兄背我啊。” 陈道真果断的转身蹲下。 景霁慢悠悠的把身体靠过去,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陈道真身上。 陈道真背着他缓缓的往前走,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蓦地,景霁笑了起来,小声的说道:“上次你背我,还是因为我喝醉了呢。” 陈道真微微弯了弯唇角。 “然后你就欺负我了。”景霁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嘿嘿的偷笑。 陈道真道:“幸好,即使你什么都不懂,却依旧懂得回到我身边。” “我还以为你故意羞辱我呢。”景霁傻笑道,“要是这次侥幸活下来,我们之前说好的就不作数。” 陈道真抿着唇苦涩的笑了笑,眼中却是抹不去的哀恸。 景霁慢吞吞道:“你早一刻或是晚一刻遇见我,都一定会喜欢我。” 陈道真撑不住真的笑了起来,打趣道:“你哪里来的自信?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你这个麻烦多多的小家伙,简直叫我头疼得要命。” 景霁侧过脸亲了亲陈道真的脸颊,笑道:“因为无论我何时遇见你,都会喜欢你。” 陈道真知道他故意想逗自己开心,但仍是笑的不能自已,他那个在情爱里木讷的景儿哪里去了?现在这个小东西说起情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景霁打了个哈欠,声音渐弱道:“我想睡了别担心” 陈道真停下脚步,直到背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起步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好像只要不停下脚步,就可以和他的景儿走到天涯的尽头。 马车进不去后山的树林,酒鬼头和林子宵弃了车,收拾行装牵着马跟在了陈道真后面。 陈道真牵着的是一路跟随着他的棕色大马,景霁躺在马背上沉睡不起,如今的少年已然不是酣睡的模样,而是更接近于昏迷。 酒鬼头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他叹了口气道:“要只是他们嘴里说的怪物倒还好,我还能怕个野兽么?就怕是一些古怪的东西。” 陈道真牵着棕色大马走在最前面,说道:“据叶阁主所说,无欲之地的人十分淳朴善良,甚至接近于天真愚昧,这样的一个民族却守护着无数的上等药材,不出乎意料的,他们遭受到了外人的掠夺,包括盘坡村的村民。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才将无欲之地的入口封了起来,但巫莽多次进出,至少证明这路仍是通畅的。” 酒鬼头道:“能进去也不定会怎么样呢,就看巫莽那品性,那无欲之地的人能善良到哪里去?” “或许邪恶的并不是巫莽,怀璧其罪,这个血染成的江湖从来都不简单。”陈道真道,“无论如何,去了那里再说。” 这片树林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和一般的树林一样,参天大树遮住了天空,斑驳的阴影铺满了草地,绿草疯长,雀声嘹亮,甚至还有肥硕的大兔子一窜而过。 酒鬼头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眼珠子转了转笑呵呵道:“我说师父,这都走了大半天了,咱们休息休息吧,我去逮些野味来祭祭五脏庙。” 陈道真道:“就在前面休息吧。” “好嘞。”酒鬼头连忙往那野兔奔走的地方追去。 陈道真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景霁从马背上抱下来。 这酒鬼头不愧是跑江湖的好把式,真让他轻而易举的抓了只野兔。 林子宵升起了火,将野兔架在火上烤熟。 酒鬼头不知从哪摸出一些盐巴,这一放盐巴顿时就香气四溢,馋人的不行。 酒鬼头笑呵呵的扯下一只野兔腿,讨好般的递给陈道真。 陈道真接过野兔腿,撕下一片嫩肉来放在嘴里嚼烂,然后若无其事的哺给景霁。 酒鬼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倒是林子宵,三番五次下来也没能适应,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看。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3节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也没有多停留,收拾东西就起身继续向前。 酒鬼头没有异议,好歹饱餐了一顿。 林子宵摇了摇只剩一半水的水壶,担心的皱起了眉。 酒鬼头勾住他的肩膀,大笑道:“小子,别愁眉苦脸的,咱们又不是在沙漠里,这树林还能少了你水喝?指不定没一阵就要下雨了。” 林子宵皱眉道:“我觉得这个树林有点古怪。” 酒鬼头四处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哪儿古怪了?我瞧着挺好啊。” 林子宵焦虑的晃了晃脑袋:“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舒服,我们羲山的后山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树,但跟这儿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酒鬼头道:“我看你是大惊小怪了,这危险的还在后头呢,放松点。不过,听说你们羲山派有几株上好的千年老参,走路都能被大大小小的人参给绊倒,这是不是真的啊?” 林子宵点头道:“我们后山的人参会走路,也会绊人。” 酒鬼头哈哈大笑:“小子!敢框你酒爷爷?” 林子宵愁眉不展:“太古怪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陈道真突然停住脚步,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是虫子。” “没错!是虫子。”林子宵提高了声音,“这里竟然一只虫子都没有。” 酒鬼头走到一棵大树前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真的没有虫子的影子。他疑惑道:“或许这里的环境不适合蚊虫繁殖?” 林子宵摸着下巴,皱眉道:“不太可能啊。” 陈道真翻身上马道:“快走,别在此处逗留。” 酒鬼头和林子宵对视一眼,也骑上马跟了上去。 这片树林的大树生长的非常紧密,每一棵树都比外的地方长的高大壮硕,马儿在树林里行走起来十分艰难,完全不能策马奔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随着夕阳落下,树林里扬起白色的浓雾,那雾气不知从何处而来,一波又一波的散发开来,架势生猛。 陈道真一看就知道要遭,他心中一沉,道:“掉头回去。” 酒鬼头愁得闷不吭声,就在几人掉头而去的准备向着反方向逃跑的时候,突然几匹高头大马整齐划一的栽倒在地,马背上的人也跟着摔了下来。 陈道真抱起景霁用剑在空中打了个剑花,巧妙地借力落地。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陈道真感觉到身体一接触那白雾,四肢百骸便仿佛被尖锐的刺刀割开,疼痛倏然袭来。 酒鬼头和林子宵齐齐摔倒在地,危机来的太突然,竟叫他们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陈道真蹙了蹙眉,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草丛。 林子宵心中大骇,目光中依然充斥着绝望,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袭来,他的脑袋一阵发紧,痛楚席卷了他的身体,他想支撑着站起来,然而他身体一晃却猛的晕倒了过去。 酒鬼头大喝一声,却在林子宵之后同样失去了知觉。 ☆、第四十一章 脑袋一片空白,像是被钻了个洞一般疼的麻木。 耳边响起清脆嘹亮的鸟叫声,刺眼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在眼皮上,酸涩的眼睛艰难的掀开了一条缝。 林子宵迷迷糊糊的看过去,他似乎看见陈道真正在给他二师兄擦脸,但他眼睛实在涩的厉害,脑袋晕乎乎的,他勉强睁了睁眼睛,随后又紧紧闭了回去。 酒鬼头走到他身边蹲下,用肥厚的五指拍了拍他的脸,笑道:“这小鬼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劲,这都睡了多久了,还起不来?” 林子宵猛的惊醒,他一睁开眼,发现果然是酒鬼头在说话。 酒鬼头见他醒来,笑道:“我说,我这一路把你扛过来,你也得跟我说声谢谢吧。” 林子宵不明所以,但他天性和善,听酒鬼头这么说,立刻感谢道:“谢谢、谢谢你。”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自己身在一条河边,四周被茂密的树林包围着。 酒鬼头其实没比他早醒多少,不过他自然不会丢了面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自己的好话,凸显了自己的英雄气概。反正他小师父不是话多的人,肯定也不会拆穿自己。 酒鬼头自夸了一阵,突然停下,问道:“师父,您怎么知道那小红果能解着雾气的毒啊?” 陈道真视线从景霁脸上挪开,淡然道:“这里既然有活蹦乱跳的兔子,说明肯定附近有解药。” 酒鬼头又问:“那您怎么知道那树底下长着的小红果就是解药呢?” 陈道真漫不经心道:“试试。” 酒鬼头:“” 林子宵正准备再问,却被酒鬼头瞪了一眼。 林子宵疑惑的看着他,就见酒鬼头吧唧一下嘴,拧着眉小声道:“我小师父肯定是知道原因的,但是你可别再问了,没看出来我小师父心情不好吗?” 林子宵撇了撇嘴,心道,真没看出来,反正陈道真永远都是这幅表情,哪里看得出心情是好是坏啊。 陈道真抱着怀里的少年,他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声,然而他也感觉的到他的体温在下降,呼吸的频率也变得十分缓慢。 按照叶挽雾的说法,这种蛊发作的十分慢,要将一个人置于死地甚至有可能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奇怪的体质,长眠蛊在他身上发挥出了极致的作用,同时加快了他生命的流逝。 陈道真浓眉紧蹙,他叹了口气道:“叶阁主说过,有水的地方就有路,在水最多的地方就是无欲之地的入口,这么看来无欲之地的路口就在这水潭之下。” 与其说这是条河,不如说是个巨大的水潭,呈椭圆形,边缘分出几条极细的水流,向着树林的四周流去。 酒鬼头道:“这样,我先下去看看。” 林子宵阻拦道:“这水可能有古怪。” 酒鬼头无所谓的摆手:“没事,刚才我看见几只小鸟在这里喝了水,既然他们没事,证明这水没毒。” 林子宵见陈道真并不阻止,便悻悻的退后两步,叮嘱道:“酒前辈你小心。” 酒鬼头立刻跳进水潭,溅起好一阵水花。 不一会儿,酒鬼头竟然就从水里出来了,他甩着脑门上的水,摇头晃脑道:“嗨,这水浅的很,都是泥,没什么古怪。” 陈道真思考了一番,说道:“或许这里并不是水最多的地方,我们跟着水走。” 陈道真看了看三条分叉的水流,又看了看酒鬼头和林子宵。 林子宵颤颤巍巍道:“还、还是,这、这怎么行呢,分开太危险了了吧。” 酒鬼头翻了个白眼,率先道:“小师父,我走左边。” 陈道真背起景霁,起身往中间那条路走。 林子宵苦哈哈的在原地打转,他倒是想跟着酒鬼头,却被酒鬼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倏地拿起包袱走上了最右那条路。 一路上十分平静,林子宵顺着水流走,并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似乎昨夜的一场大雾只是幻觉一般。 除了那真实的头痛和灰蒙蒙的脸不断的提醒他昨夜的狼狈,其他的实在是显得十分正常。 林子宵想,或许那诡异的白雾只在夜里出现,然而他仍是警惕的摘了几串小红果,塞到了随身的包裹里。 小红果看上去十分圆润可爱,大概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捏上去软绵绵的,一掐就爆。 林子宵刚摘好小红果,就见几只小麻雀围在一起啄着另一堆乱草丛中的小红果子。他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麻雀有,小虫子却没有,原来这里的麻雀还吃这些啊。 他胡思乱想的走了一路,顷刻间,那小河流就已经到了头,河水潺潺的流动着,在石头上溅起几不可见的水花。 林子宵叹了口气,对于究竟是继续往前还是回去换条路走有些打不定主意,正在他踌躇的时候,他似乎见到远处的树林里走过一个身影。 林子宵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那人背上还背着一个人,除了陈道真还能是谁? 林子宵疑惑的眨了眨眼,陈道真怎么没有跟着水流走呢?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陈道真忽然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子宵身形一震,下意识的朝着陈道真的方向跑去,等走近了却听陈道真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子宵挠挠头发说道:“我跟着水流走就到这里了。” 陈道真了然道:“看来我们走的路都是错的。” 就在此时,酒鬼头的身形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酒鬼头抖动着身上的肥肉,跑起来一颠一颠的。 他喘着气道:“师父,我那路到头了,诶,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 林子宵叹气道:“我们也一样,看来这三条路都是幌子啊,线索可能还在那水潭里。” 陈道真沉默不语。 林子宵向来也是没注意的,只能干等着陈道真的决定。 酒鬼头席地而坐,用衣服擦了把汗。 陈道真将景霁放了下来,让他躺在一片草地上。他四处查看了一番,最后目光深沉的望着南方。 林子宵无奈的唉声叹气,他走到景霁身旁坐下,拿出水壶想给景霁喂些水。 就在此时,他看见景霁忽然睁开了眼,对他露出了一个称得上诡异且古怪的笑容。 林子宵吓得一个激灵,他猛的向后倒去,用手肘撑住了身体。然而他再仔细一看,景霁仍然紧紧闭着眼,脸上一片平静。 林子宵感觉头一阵发疼,他看向陈道真,却见陈道真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南方的位置。他再看看酒鬼头,酒鬼头似乎是睡着了,鼻子里发出哼哧的声音。 林子宵想了想,大概是自己的幻觉吧,他太累了,头也疼得厉害。 然而,景霁又睁开了眼,这回他坐了起来,支着下巴看着他笑。 林子宵头皮发麻,结巴道:“二、二师兄,你醒啦?” 景霁眨眨眼:“你是不是觉得我死了好一些,那么你们就不用来冒险了?” 林子宵瞪大了眼,他连忙想要否认,喉咙却像是被谁掐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转头看着陈道真,可陈道真依旧一动不动,连景霁的清醒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景霁无辜的歪着脑袋,古怪的笑了起来:“其实这样也好,我要是死了,你们就可以陪着我一起死了。” 林子宵惊恐的摇头,这不是他的师兄,他的师兄天真善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景霁突然不笑了,脸上露出狰狞可怖的表情,他的声音不再清脆明亮,而是变得低沉沙哑,像是有另一个人活在他的身体里,发出阴森恐怖的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你混入羲山派监视了我这么多年,你背叛了我,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阴曹地府!” “不!不是这样的。”林子宵忽然可以发出声音,他颤抖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怒吼道:“你不是我师兄,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给我滚,你滚出我师兄的身体。” 林子宵边往后走,边朝着陈道真的方向张望,他猛的发现陈道真已经不在原地,而酒鬼头像是死了一般,无论这里如何吵闹都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林子宵感觉到头上一痛,腥红色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他回过头去,却见陈道真站在他身后,正是他狠狠地打了自己。林子宵指了指景霁,又指了指自己,他惊恐的说不出话,脑袋里一阵晕眩,猛的倒了下去。 林子宵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身处那片水潭,酒鬼头睡在一棵大树上,倚着树枝不停的嘀咕着什么。 景霁依旧紧闭着眼枕着陈道真的腿沉睡,他的脸上十分平静,显得格外的温顺。 林子宵抹了把脸,发现脸上全部都是汗,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摸了摸脑袋,上面并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一丝血迹。 林子宵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松了口气,颓然的坐在原地。 酒鬼头嘿嘿笑着:“小玩意儿,你终于清醒了?我们才说要分开走,你就发起了疯,是不是故意逗爷爷开心呢?” 林子宵瞪大眼:“你说,我们根本没分开走?” 酒鬼头道:“是啊,还没来得及分开,你就一个人对着空气说些有的没的,还是我师父打晕了你,你现在清醒了?” 林子宵余惊未消的喘着气,他揉了揉胸口,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道真道:“那毒雾有致幻效果,你功力太差,自然容易被迷惑。” 酒鬼头扔了一串小红果过去,笑道:“听到没,回去后好好练功。” 林子宵悻悻的点头,却仍是愁眉不展。 陈道真抱起景霁,道:“走吧,还是别分开的好。” 林子宵和酒鬼头跟在陈道真身后,酒鬼头见林子宵闷声不吭,便勾着他的肩膀笑问:“怎么了?吓傻啦?” 林子宵垂着头,他看了眼酒鬼头,随后慢慢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能把师兄想成那样?” “嗨,那不都假的吗?”酒鬼头道,“这么说吧,你扪心自问,你讨厌景兄弟不?觉得他是坏人不?” 林子宵想也没想的就摇头,他有些焦急的说道:“当然不,我最喜欢的就是二师兄,以前以后都是这样,我二师兄重感情,也十分单纯善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酒鬼头道:“那不就得了?关心则乱你懂不懂?就此打住了啊,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有心思烦这些,不如找找出路呢。” 林子宵叹了口气,勉强打起了精神。 ☆、第四十二章 三人沿着中间的溪流往前走,一路上风景秀丽,完全没有一丝诡异危险的气息,比起传言中的险恶之地,更像是适合踏青赏春的地方。 走了几乎有一个时辰,脚边的溪流蜿蜒曲折的向前行进,最后竟和林子宵迷梦中的场景不谋而合,三条溪流汇成了一股,直挺挺的向前延伸,而他们的面前是一块空地,空地上竟然放着一具棺材! 棺木并没有给人阴森的感觉,它的四周长满了绿草鲜花,五颜六色的花朵随着微风摇摆身姿,周围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香气。 酒鬼头讶然道:“这这也太古怪了,谁把棺材葬在这里啊。” 他说完便看向陈道真,却见陈道真痴痴的看着那棺木,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陈道真呢喃的说着什么,酒鬼头凑近了些才听清楚。 “生即是死,死灰复燃,生死循环,破轮回之苦。” “师父,你说什么呢?” 陈道真道:“叶阁主说的入口就在这里了,酒鬼头,你去掀开棺盖。” 酒鬼头惊慌的退后,大脑袋摇的跟铜铃似的,嘴里忙不迭道:“我不,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你饶了我吧,我胆儿小,这活我可做不来。” 酒鬼头正拒绝着,就见林子宵上前猛的推开了那棺盖,朝他递去了轻蔑的一瞥。 酒鬼头吃瘪的闭上了嘴,悻悻的缩了缩脑袋。 林子宵往那棺材里看了一眼,激动道:“里面是空的,有个楼梯。” 酒鬼头将信将疑道:“那怎么了,嘿嘿,我这么胖,有楼梯也下不去啊。”他心里想着,这棺材通的地方,那不就是阴曹地府了吗?还不如里面有堆白骨呢。 陈道真将景霁横抱在胸前,说道:“我带景儿下去,你们不用跟了。” 酒鬼头和林子宵对视一眼,大概明白,这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了。 林子宵皱着眉,犹豫道:“不如还是一起” “不必了。”陈道真打断他,满含深意道,“欠我的,你已经还够了。” 林子宵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的眼眶蓦地发红,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酒鬼头看了看陈道真,又看了看林子宵,他叹了口气,拉着林子宵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下面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吧。” 林子宵痛苦捂住了脸,他想起被婶婶扫地出门的那个寒冬,父母尸骨未寒,叔伯便串通侵占了他的家产,他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变成流落街头人人喊打喊骂的乞丐。 那个时候连乞丐都不待见他,人人都说,“瞧,那个死胖子怎么会是个乞丐呢,靠要饭能吃得饱么?” 陈道真将他带出绝望的深渊,他被带入了无极宗,然而并没有人教他武功,他和所有的下人一样称陈道真为少爷,而非师兄。 “少爷”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一个是于他有救命之恩的恩人,一个是对他亲厚有加的师兄。 而随着林子宵最后看去的那一眼,棺木忽然自行合上,猛的陷入了地底,像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的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陈道真抱着景霁才走了两步,突然棺木就合上了,脚底下一阵剧烈的抖动,整个人随着棺木往下陷。 过了片刻,脚底下的震动消失了,一切回归了平静,只是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 陈道真蹙起眉,一只手拖着少年,另一只手摸出了火折子。 微弱的光线隐约照亮了四周,这似乎是一个洞穴,墙壁上爬满了潮湿苔藓,台阶自成一体一路向下延伸,看不到台阶的尽头。 陈道真将景霁扛在肩上,一只手握着火折子,才走了七八步,火折子便熄灭了。 他叹了口气,随手将火折子扔了,脚尖不小心踢到了台阶上的石子,石子忽的掉了下去,一路向着洞底飞去。 陈道真耳朵动了动,他虽然没有景霁那么好的听力,不过也算灵敏,然而他听了许久,都不曾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 他心中一悸,摸出一锭银子扔了下去,如同是羽毛掉下了悬崖,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那锭银子就好像消失在了空气中一般。 陈道真十分疑惑,若这是个无底洞,谁又会大费周章的在这里建一道这么长的阶梯?而这道楼梯究竟通向哪里?难道出去便是无欲之地了吗? 陈道真满腹疑问,但他并不敢耽搁,他抱着少年,凭直觉一路往下走去。 就在此刻,他脚下忽然踩空,他猛的前方发现根本没有更多的楼梯,这个棺木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陷阱。 然而,并不容许他多想,他整个人包括怀中的少年都已经飞了出去,狠狠地跌进了无底洞。 身体在急速的坠落,他很难控制住身体,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抱紧怀里的少年,以免两人分开。 不知下落了多久,只能感觉到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围传来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味,那股味道混杂着潮湿的霉味,让人十分恶心。 陈道真抱紧少年,一只手托着他的脑袋,眼前传来一丝光亮,他似乎能看见那肮脏泛着潮湿的地面。 陈道真费尽所有力气一掌打向地面,借着内力的反弹稳住身体,然而这几乎是竹篮打水,白费力气。 “嘭”的一声,身体重重的撞在了地面上,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被撞碎,后脑勺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陈道真睁着眼,无力的望着上空,喉头一阵腥甜,鲜血顺着嘴角潺潺不断流了出来。 他闭上眼之时,唯一的庆幸的大概是,少年压在他的身上,依旧安详而宁静 陈道真艰难的动了动身体,脑后的血已经不再流,凝结成了血块。他的左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勉强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缓过神来,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痛觉已然麻木。 银铃一般的笑声倏然响起,微弱的晨光洒在洞穴门口,照亮了路的尽头。 “我们快些回去吧,待会儿巫婆子要来采药了。” “哼,我才不怕那个老婆子呢,偏她凶得很。” 两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说着话,声音渐行渐远。 陈道真想要喊住他们,声音却全部卡在了喉咙里,他凄惨的笑了起来,用最后一点力气抱住少年的身体,颓然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小姑娘的声音又回来了。其中一个声音瑟缩道:“巫大娘,我们下次不会来这里了,您别、别告诉族长。” 随之一道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不是我老婆子的意思,族长有命任何人都不许来这里,你们都忘了吗?” 另一个小姑娘扁了扁嘴,嘀咕道:“你不是也来这里采药么?” “你说什么?”巫婆子的声音陡然提高,她穿着一身黑衣服,凌乱的头发用黑纱巾包了起来,她的身上有一股怪味,像是药草的味道又像是植物腐烂的气息。总之,她眯着眼斜斜的晲过来的时候能让人浑身颤抖,吓得屁滚尿流,这里的小姑娘都见她害怕,看到总要绕道走。 “谁?”巫婆子又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洞口,“这封上的洞口怎么又被揭开了,里面有动静,我到要看看又是谁不知好歹的来送死!”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紧紧地牵着手跟在巫婆子身后。 无欲之地与世隔绝,曾经也尝试过走出去,与盘坡村发生纷争之后,彻底导致了这里人极度排外。 巫婆子掏出一把匕首,撩开遮住洞口的树叶子,踮着脚往里走。 随着她们的进入,陈道真也听见了动静,慢吞吞的转过头去。 “啊!”两个小姑娘看见陈道真的模样不约而同的惊叫一声。 陈道真靠墙而坐,满脸都是血,他的左手无力的垂着,看上去像是骨头都断了,他的腿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紧紧闭着双眼,脸上也沾满了血。 两人就这么毫无声息的待在角落,坐在血泊中的男子仿佛罗刹一般阴森恐怖,脸色苍白的就像是一个死人,然而他的眼神却让人感到一种压迫感。 巫婆子嘿嘿笑了起来,她放松警惕的笑道:“这儿有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呐,让我老婆子好好招待招待你们。” 陈道真眼神慎人,他垂下眼,再抬起却满是哀求的神情。他没有与巫婆子对话,却看着他身后的那两个小姑娘,艰难的发出声音道:“救他” 小姑娘面面相觑,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巫婆子发出阴沉的笑声,她大步上前,一只手抓住了景霁的衣领,一把将他拎起。 陈道真眯起眼,四肢百骸的疼痛几乎要将他压倒,然而他沉着脸,依旧在做最后的挣扎。 巫婆子打量了景霁一番,阴森森的笑道:“长眠蛊,这是我义父的蛊,他还有救。” 陈道真抬起眼看着她。 巫婆子扔下一把匕首,古怪的笑了起来,“你往胸口扎一刀,我就救他,怎么样,一命换一命,划算吧?” 那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要说话却被另一个拉住了。两人实在有些害怕,对视一眼皆放弃了劝阻。 然而,让巫婆子和那两个小姑娘都没有想到的是,陈道真丝毫没有考虑,猛的抓起匕首往胸口处狠狠地扎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他含着一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救他” 巫婆子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浑身颤抖了起来,她低着头阴测测的说道:“年轻人,是时候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了,在这个世上,可不都是公平的,你都要死了,他独活着有什么用?不如让我老婆子送他一程,黄泉路上与你相随!” 陈道真眯着眼,痛苦和愤怒让他在一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握紧掌心,猛的朝着巫婆子打去。 巫婆子身形一闪,巧妙的躲开,她哈哈大笑道:“你倒是有几分本事,不过也到头了,英雄末路,至少还有人陪着你。” 陈道真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想要强打起精神,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他缓缓的闭上了眼,陷入了最终的沉睡,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痛苦的看着巫婆子乌黑锋利的指甲爬上了少年的脖子。 就在巫婆子要动手的时候,叫林小湾的少女阻拦道:“大娘算了吧,他们已经死了一个了,这一个还是个小孩儿呢,你饶了他吧。” 巫婆子一把推开小湾,恶狠狠道:“你忘了盘坡村的村民是怎么对我们的了?外面的小孩,十岁就会杀人,都不是好东西,凡是武林中人,都是我巫婆子的仇人!”她的表情变得扭曲,多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脸上浮现。 最后这些情绪统统转嫁到了景霁的身上,仿佛只有杀了他才能暂时缓解她心中的仇恨。 小湾着急的满脸是汗,她颤抖的看着巫婆子,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巫婆子抓起景霁的衣领,准备直接将他掐死。 就在她准备动手之时,她看清楚了少年的脸,似乎觉得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巫婆子心中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受,酸涩的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推搡间,巫婆子将少年的衣领弄乱,她猛的发现少年的锁骨处有一个桃花形状的疤痕! 巫婆子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倏地松开了少年,抱着头缩在了角落,嘴里快速的说着什么,又忽然,她见少年无力的摔倒在地,又迅速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少年的身体,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声嘶力竭的朝着两个姑娘喊道:“快去叫人啊。” ☆、第四十三章 幽谷深处弥漫着缭绕的白雾,无数的蝴蝶在山谷中扑扇着翅膀来回飞舞,阳光透过峡谷间的缝隙洒进石室之中,蔓藤向着光线的方向蜿蜒而去,锋利的尖刺深深的扎进墙壁之间,绿叶肆意的疯长将整个石室包裹在其中。 景霁躺在石台上,他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袍,双手整齐地贴在胸口处,白净的脸上一片安详宁静,双眸紧闭,呼吸声平缓而均匀。 夜色渐渐降临,皎洁的月光照进石室内,照耀在少年的脸上,他的身体沐浴在月光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状态。 有蝴蝶在他身边飞舞,微凉的气息笼罩了他的身体。 子时将至,巫婆子轻轻哼唱起古怪的歌谣,月光缓缓挪动着位置,在子时到来之时,月光落在了石室正中的墙壁上,光线在一瞬间明亮起来,将整个石室变得绚烂透亮,蝴蝶飞舞间甚至能用肉眼看见尘埃的飘摇。 景霁的手指不着痕迹的动了动,一枚小如泥尘的虫子咬破了他的指尖飞身而出,朝着月光的来源飞去,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刹那倏地掉在地上,生气皆无。 巫婆子踌躇着挪动脚步,颤抖的抚上少年的脸颊,“云儿云儿” 林小湾远远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娘,他没事了吗?” 巫婆子顿了顿,倏地收回手,沉声道:“需得七日的时间,这七日他不能离开这里,长眠蛊最怕的就是这里的绿藤绕,一旦中途离开,他们便又会肆无忌惮的生长。” 林小湾似懂非懂的颔首,又问道:“那另一个人怎么办?他伤的不轻。” 巫婆子哼了一声道:“随他去死,与我何干?” 林小湾脸色发白,但她不敢与巫婆子争执,抿了抿唇望着景霁发呆。 “你看他干什么?”巫婆子沉下脸,回过头死死的盯住她。 林小湾身体发抖,呐呐道:“我在想,那个人死了,这位小哥会不会、会不会很难过。” 巫婆子蹙了蹙眉,抿着唇看向景霁。 林小湾见她不说话,壮了壮胆子道:“大娘你不如救救他吧,他们两个这么可怜。” “你说谁可怜?”巫婆子发起怒来,“你给我滚出去。” 林小湾吓得脸色惨白,红着眼睛立刻跑了出去。 巫婆子颤巍巍的蹲在石台前,小声嘀咕道:“云儿不可怜,不可怜,娘亲在这里。”巫婆子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靠在石台边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嘴里呓语喃喃。 天快亮的时候景霁浑身无力的醒了过来,他敲了敲脑袋恍惚间想起陈道真抱着他跳下无底洞的情景,他猛然睁大眼,额头上满布汗水。 “陈师兄!”他大叫着往外冲,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 “不可以出去。”巫婆子一把拉住他,见他回头又讪讪地收回手,缩着身体退后两步。 景霁抓住巫婆子的手臂,焦急的问道:“你看见我陈师兄了吗?他在哪里?” 巫婆子愣了愣,低声道:“他没事、没事。” 景霁倏然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点笑意,转身继续往外走,边说道:“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你别去。”巫婆子拦住他道,“你的病,不能离开这里,要、要七天。” 景霁愣了愣,方道:“忘了问你了,大娘你是谁?我们这是在哪儿?” “无、无欲之地,我是、是巫婆子”巫婆子低着头,道,“你在这里,那人、那人没事。” 景霁抿着唇笑了起来,缓缓说道:“陈师兄没事就好了,要是他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了。” “为、为什么” 景霁嘿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陈师兄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他生我就生,他死了我就跟着他一起死。” 巫婆子喉头哽咽了下,她指指石床道:“休息、休息。” 景霁坐在石床上,又问道:“陈师兄真的没事吗?” 巫婆子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转身慢悠悠的向外走。 “巫大娘。”景霁突然喊住了她。 她转过头去,就见少年笑容灿烂道:“谢谢你。” 巫婆子垂下头快速的跑了出去。 林小湾离开石室后便回到了巫婆子的住处,巫婆子将陈道真随意的仍在床上便不管不顾的走了,若不是他内力雄厚护住了心脉,此刻早已一命归西。 林小湾叹了口气,见他脉搏越来越弱,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正准备离开,却见巫婆子急匆匆的回来了。 巫婆子疾步走到陈道真身边,猛的看向林小湾道:“傻站着干什么,你先出去。” 林小湾绞着衣服,犹犹豫豫的往外走。 等林小湾走后,巫婆子才查看起陈道真的伤势,他从无底洞掉下来的时候浑身经脉骨骼全部都被震碎,他内功深厚勉强护住了心脉,但即便是活过来也是个废人了。 哪怕巫婆子医术再高,也不可能将一个浑身震碎的人恢复如初,他这一身绝世武功到底是给废了。 巫婆子不关心他是否能彻底恢复,只要将他救活,他的云儿就能好好地活着了,到时候他们一起留在无欲之地,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儿子了 景霁一连在石室中待了七日,巫婆子每天来给他送饭,饭菜尤其丰盛,景霁却一日比一日食不下咽。 景霁自然明白,陈道真哪怕没有性命之虞,但必定受了伤需要疗养,只是他一日没有见到陈道真便一日放心不下。 第七日巫婆子再来送饭,景霁一口也没吃,笑眯眯的道:“巫大娘我可以去见我陈师兄了吗?我怪想他的,他有没有想我啊?” 巫婆子点了点头:“去、去吧。” 景霁欢呼的往外跑,两人到了巫婆子所住的屋子前,景霁立刻咋咋呼呼的喊道:“陈师兄,我回来啦。” 他推门进去,见陈道真躺在床上,笑眯眯的走近他,“陈师兄你大白天怎么睡觉呢,景儿回来啦。” 陈道真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面色十分苍白。 “陈师兄?陈师兄你怎么了?” 巫婆子走进房间,就见景霁慌张的看着她,着急的问道:“他怎么了?巫大娘你不是说他没事吗?” 巫婆子闪烁其词道:“他没事,晚几日会醒的。” 景霁这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笑起来,又听巫婆子道:“他以后动不了了,你们可以、可以留在这里,我照顾你们。” “你说什么?”景霁睁大眼睛,语气勉强维持着镇定,眼泪却从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掉了下来,顺着脸颊的弧度一路滑到下颚。 “没关系的,我会照顾你们。”巫婆子急切道。 “不行的,陈师兄不能出事的。”景霁慌张的摇着头,“陈师兄是大英雄,他要是醒来发现自己残废了,他会死的,我不要陈师兄有事,我要他好好的。” 他哽咽的抱着陈道真,竟是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他有事,我不要他为了我这样,我要他一直好好的,他怎么能出事呢。” 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陈道真,当他发现陈道真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甚至能听到碎骨头摩擦发出的呲呲声的时候,他崩溃的捂住了脸,哭声中的哀恸与悲戚令巫婆子心有戚戚然。 到最后景霁抱着膝盖失声痛哭,他的陈师兄从来都是稳若泰山潇洒肆意的人物,若是他残废了,他定然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习武二十余载的人来说,失去武功比死亡更可怕。 巫婆子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但景霁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见了,他躺在冰凉的地上,像小动物似的蜷缩起身体,嘴里发出低低的哀呜声,眼泪令他的双眼红肿而干涩。 “云儿,云儿。”巫婆子喊了几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应答,她决然般的站起身缓缓向外走去。 她回到了那个峡谷之中,在峡谷的背面有着另一个石室,那是她从来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当年巫婆子失足坠崖,被路过的巫莽所救,巫莽想起他那跳崖身亡的女儿,又见巫婆子疯疯癫癫,认为这是老天爷还了女儿给他,便强行将巫婆子带回了无欲之地。 这么多年他教会了巫婆子医术与蛊术,他高兴的时候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悉心教导,发起疯来却又对巫婆子打骂苛责。 巫莽心中仍然存有理智,他清楚的明白他的女儿巫小蛮终究是死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抓着柳幕彦不放。 无论是将巫小蛮的死因强加在柳幕彦身上,还是逼迫巫婆子做他的女儿,无非都是巫莽为了逃避痛苦的方式罢了。 巫婆子的蛊术虽不及巫莽的一半,但这些年巫莽对她可谓是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巫婆子知道蛊王的所在,那是一枚存活了万年之久的蛊王之王,传闻它可以令人长生不死,更别说经脉复原,妙手回春此等小事。 当年巫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这枚蛊,只是当时巫小蛮已然死去多时,哪怕这枚蛊再厉害也无法将已经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巫莽将蛊装在了由金器制成的密闭容器中,就藏在巫小蛮的尸体之下,要拿出这枚蛊中,就必然要将巫小蛮的尸体开棺。 巫婆子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到了石室门前,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只要巫莽身在无欲之地,几乎每隔十天便会到这里来看她的女儿,若是被巫莽知道她开了巫小蛮的棺,恐怕她性命不保。 只是如今容不得她退缩了,她无论如何不能看着她的孩子那般模样,这是她欠他的。 巫婆子小心翼翼的揭开棺材,从中取出了那枚蛊,只要她的云儿高兴,她可以为他做任何的事情。 巫莽从来不曾防备过巫婆子,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枚蛊既然救不了她的女儿,有或没有已然没有区别。 巫婆子拿着盒子匆匆跑回去,她站在门口轻轻地推开门,却倏地愣在了原地。 ☆、第四十四章 景霁俯着身体,轻柔的用嘴唇触碰陈道真的嘴唇,唇齿相贴间,眼泪滴滴打在青年的脸上,那种仿佛灵魂相依的场景令巫婆子大为震动。 景霁听到声音坐直了身体,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 巫婆子缓缓走了进去,小声道:“可以治好他。” 景霁猛地抬头,大喜过望之后便是无尽的失落,“巫大娘你不要哄我。”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干涸的喉咙仿佛有火在烧一般。 “真、真的。”巫婆子抬起手,让他看那金盒子。 景霁正要用手去接,巫婆子倏然收回了手,对着他摇摇头道:“不要碰。” “这是什么?” “这是蛊王。”巫婆子道,“他可以医好陈、陈”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4节 “陈道真。” 巫婆子点了点头,有些讨好的看着景霁道,“你高兴吗?”她的眼神中带着无穷的希冀,仿佛只要景霁的只字片语便能令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景霁怔怔的颔首道:“高兴。” 巫婆子抿着唇笑了起来,她将金盒子收起来,取过茶壶,随即用刀子割破陈道真的掌心。 景霁眉头一跳,就见巫婆子用茶壶凑了半茶壶的血。 巫婆子松开陈道真的手,自顾自的将金盒子放进了茶壶里,让血液没过盒子。 景霁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将陈道真的伤口包了起来,问道:“巫大娘,这有什么用吗?” “这蛊很凶,不会轻易进入他的身体,要让蛊王习惯他的味道,等我下蛊之时才有完全的把握。” “这蛊靠什么生存?它还在盒子里吗?” 巫婆子紧盯着那盒子,慢慢答道:“它肚子饿的时候就吃自己的身体,残缺的地方会慢慢长回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景霁顿时紧张起来,呐呐道:“那陈师兄也会变成这样的怪物吗?” “有的蛊控制人,有的人控制蛊,这只蛊王就属于后者,你放心吧,等它与陈道真的身体相融合之后,它会令陈道真的身体恢复原状,而它会深藏在陈道真的血液里,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它存活了上万年,修生养息是它最大的特点。” “巫大娘。” 巫婆子的视线离开金盒子,抬头看向景霁。 景霁道:“你有把握吗?” 巫婆子摇头道:“我没有把握,这只蛊王只在书中出现过,传闻当时的养蛊之人将一千只蛊虫养在一起,令它们相互厮杀,一千只蛊虫只有这一只活了下来,并且一活就是一万年,传说的真伪性如今已经无从考究,不过我师父说它能妙手回春便不会有假。” 巫婆子顿了顿又道:“不用它,你的陈师兄也会活,不过他永远只能像现在一样躺在床上做一个残废,用了它最多也就是一个死,用或不用只需要你一句话。” “陈师兄的脾气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不会容忍自己变成一个连动都不能动的残废。”景霁直挺挺的跪下,“巫大娘我求你,救救我陈师兄吧。” 他对着巫婆子猛磕了几个头。 巫婆子红着眼扶起他道:“你去外面等着,我没喊你不许进来。” 景霁望了眼安静的躺在床上的陈道真,浅浅的点了下头。 巫婆子在里面一待就是三天三夜,景霁站在门口一步不敢离,生怕一眨眼就发生什么意外。 林小湾期间来过几次,见景霁执着的很,也不再劝,给他做了几顿饭,逼着他硬吃了几口。 第四天的时候巫婆子从房间里出来,她脚步虚浮的挪动着身体,见景霁站在门口,对他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大娘。” 巫婆子低声道:“他会好的。” 景霁倏然松了口气,抱着巫婆子闷声哭了起来。 身体像是沉浸在海水之中,温暖的气息围绕在四周,陈道真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房间里有草药的味道,他的身上很干净,还换上了新的棉布衣裳,身体那种软绵绵的无力感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一把抓住正在给他换药的巫婆子,眼神阴冷的瞪着她。 巫婆子瑟缩着身体,怯弱的把手臂往外抽。 陈道真戒备的盯着她,低沉道:“小景呢?” 巫婆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往日的嚣张全部消失不见,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陈师兄!”恰在此时,景霁端着托盘从外面小跑进来,连忙将托盘放到一边。 陈道真见状立刻松开了巫婆子,颤抖的抓住了景霁的手,声音沙哑的可怕,“你没事就好了。” 少年如今很健康,双颊带着一点晕红,脸上也笑嘻嘻的,没有了往日的病态。 景霁眨眨眼:“是巫大娘救了我们,你应该要谢谢她。” 陈道真将信将疑的看着巫婆子,后者缩了缩身体,半个身体靠着门,几乎要夺门而出。 无论如何,如今小景安全的站在这里,别说是一声谢,就是让他下跪磕头道谢,他亦会毫不犹豫的跪下。陈道真看着巫婆子,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巫婆子身体抖了抖,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陈道真疑惑的皱着眉。 景霁捧着他的脸撇向自己,笑嘻嘻道:“你倒是看着我呀,你睡了这大半个月,可都是我在照顾你呢。” 陈道真将他抱进怀里,他的双眼赤红,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亲吻着少年的脸,一遍又一遍。 景霁极少看到陈道真这般脆弱的模样,十二年前两人从幻海秘境逃出来的时候,陈道真也是这样红着眼睛一言不发,最终只是把自己抱进怀里,不让自己察觉到他的情绪。 景霁温顺的由他抱着,脸蛋红扑扑的。 陈道真吃了点东西便又睡下了。 景霁端着盘子出去,就见巫婆子坐在河边,望着水面出神。 景霁走到她身旁坐下,笑眯眯道:“大娘,你把手伸出来。” 巫婆子似乎有些害怕,犹豫了许久才伸出手。 景霁撩开衣袖,巫婆子的手臂很白,纤细的手臂上已经青紫一片。 景霁拿出药酒给她揉手臂祛瘀,眉毛揪了起来,说道:“大娘,你别生我陈师兄的气,他也是担心我才下手重了,他是个好人。” 巫婆子痴痴的看着他,眼眶泛着湿气,等景霁抬起头,她又立刻怯怯的挪开眼,眼神古怪又憔悴。 巫婆子似乎十分犹豫,过了许久她才压低声音道:“你被下蛊以前过得好吗” 景霁托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慢吞吞道:“好的不得了,师父最宠我,师兄弟们也十分善待我,师祖还偷偷教我武功。” 景霁忽然红了脸,双眼不自在的乱瞟,羞怯道:“陈师兄当然对我也好,你都看到了,他为了我命都不要了。” 巫婆子忽然背过身去,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随后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跑开。 景霁见怪不怪的耸了耸肩,跑去厨房洗了碗。 半个月之后,陈道真已经可以下床,只是手里还使不上力气,拿筷子也十分勉强。 期间最令陈道真感到奇怪便是巫婆子态度的转变。 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巫婆一下子变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不过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点陈道真深以为然。 族长和小湾来过两次,无欲之地的人虽然排外,但骨子里还是善良温和的个性,因此并没有为难陈道真和景霁。 据小湾所说,他们之所以排外也跟盘坡村的人分不开关系。 许多年前,无欲之地与世隔绝并非自己所愿,他们的祖先不知为何被困在了这个地方,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 一百多年前,有一个外来人无意之中发现了这里,无欲之地的族人也由此发现了离开的方法,只是他们并没有尝试深入的接触外人,长年的隔绝使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定的畏惧。 在十多年前,无欲之地的人通过盘坡村的村民,用当地珍贵的药草与外面的人交换物资,而渐渐地,一切如同陈道真的猜测,盘坡村村民的欲望无限扩大,他们不再满足于只从中获取一小部分的利益,他们想要将整个无欲之地的财富都独吞。 盘坡村的村民抓住了当时的族长,通过他威胁无欲之地的族人交出他们的财富,当时族长的儿子想要用螺纹草的种子换取族长的性命。 没想到盘坡村的村民出尔反尔,收下了种子却没有放人,更要求族长打开通往无欲之地的通道,让他们随时可以进出那里。 族长最后惨死在盘坡村,而族长的儿子当机立断,带着族人退回无欲之地,发誓与盘坡村永生永世势不两立。 这件事情最终导致引发了无欲之地危险恐怖的传言。 这一日午后,景霁无所事事,盘膝坐在陈道真的床上缠着他说话。 陈道真今日精神不错,靠着床边微笑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景霁笑眯眯道:“小湾的姐姐明日要嫁人了,她说和我一见如故,让我也去吃饭呢。” 陈道真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嗯,我的景儿到哪儿都讨人喜欢。” 景霁嘿嘿笑了笑,骄傲的扬着下巴道:“那当然。”他忽然神秘的凑过去,小声道:“最讨你喜欢。” 陈道真笑的不行,揽过他的头使劲亲了两口。 ☆、第四十五章 第二日一早,小湾就来找景霁,小姑娘年纪还轻胆子小,她见巫婆子和陈道真都害怕,但却十分喜欢景霁,好在这些日子巫婆子脾气好了许多,陈道真也十分温和,小湾便底气足了些,时常会喊着景霁一起玩闹。 景霁收拾收拾,毫无芥蒂的就跟着小湾走了。 中午的时候,巫婆子端着一碗饭进来,她看了陈道真一眼,放下饭便匆匆往外走。 陈道真在她身后喊道:“楚前辈,你不想和晚辈谈谈吗?” 巫婆子脚步一愣,她猛的转过身,神情慌张的摆手道:“不可以让云儿知道,不可以让他知道的。” 陈道真挑了挑嘴角:“自然不会。” 巫婆子的神情蓦地放松了下来,他松了口气,怯怯的看着陈道真道:“谢谢你。”她顿了顿,语气缓慢道:“云儿说,你对他很好。” 陈道真沉默地看着她,就见巫婆子紧张的抓住了他的手,急切的说道:“你以后也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太危险了,外面太危险了了。” 陈道真心中一阵酸涩,他按住巫婆子苍老年迈的双手,他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年龄四十不到之人的手,他郑重的点头,答应道:“你放心,有我在一天,我一定保他周全。” 巫婆子眼睛明亮的看了眼陈道真,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 景霁还是第一次参加婚宴,几乎所有的族人都来了,每个人见到他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景霁毫不察觉,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穿红衣服的新娘子。 这里的人成亲不穿嫁衣,只穿一件普通的红衣服,不过来参加婚庆的人都必须穿着素雅,来衬托出新娘子的美丽。 景霁正看的高兴,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着他走了过来,一把拎起景霁的后领,拽着他往角落去。 景霁吃了一惊,忙喊道:“你干嘛!” 小湾瞪圆了眼睛,小跑的追了上去,“黑子,你放开他。” 叫黑子的男人一把将景霁朝着墙上扔去,景霁只感觉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咳嗽了两声,戒备的看着黑子说道:“你要干嘛?” “你说,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黑子怒气冲冲道,“巫先生既然给你下蛊,那么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族长性子直,我可没有这么好骗。” 景霁憋屈道:“第一,我身上的蛊不是巫莽给下的,第二,我没什么目的,第三,我乃羲山派掌门座下二弟子,我们羲山派是名门大派,受人尊敬景仰,是仁义之士,绝对不是坏人。” “什么羲山派?”黑子嗤之以鼻,“听都没有听说过,你别想骗我,你老实说,你还有什么计划和目的?” “哼,你没听说过,那是你孤陋寡闻。”景霁鼻子里哼哼,小模样骄傲的说道,“天下间只有我羲山派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千年老参随处见,武功秘籍多到眼花缭乱,还有一头能一脚把你房子给踩塌了的大狮子,要不是我这病只有你们这里有得治,我非得千里迢迢过来么?我们羲山派要什么没有,会贪图你们的东西?” “你刚才说什么?”黑子瞬的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景霁骄傲道:“我说,我们羲山派地大物博,不贪图你们的东西。” 黑子拧着眉:“再前面那句!” 景霁伸出手指抓了抓脸颊,傻傻的看着他,问道:“什么啊,我就是夸赞了一下我羲山派,没说别的啊。” “狮子啊!你说狮子。”黑子吧唧了一下嘴。 “哦,你说无寿啊。”景霁道,“就是一头大狮子啊,是我的好朋友。” 黑子突然笑了,又笑又哭道:“是无寿,他说无寿,竟然是无寿。”黑子兴高采烈的跑了,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景霁疑惑道:“小湾,他怎么了?别是傻了吧。” 小湾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睛尤为纯净,她笑着摇头:“不知道啊,黑子老是这样古古怪怪的,咱们别管他了,一起去吃饭吧。” 吃过饭景霁就晃晃悠悠的回去了,手里还拎着主人家送他的糕点。 景霁老远就看见巫婆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张望,见他回来了立刻惊慌失措的跑开,冲进了自己炼药的小房间。 景霁挠挠头,疾步跟了上去,他站在房间的门口,犹豫了敲响了门。 “大娘,我是小景啊。” 里面一阵安静,随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慢慢的被打开,巫婆子半个身体掩在门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景霁举起手里的油纸包,笑眯眯道:“大娘,吃些糕点吧,我偷吃了一块,可好吃了。” 巫婆子听他说好吃,不禁摇了摇头,伸出手把糕点推向他,小声道:“你吃,你吃吧。” 巫婆子脸上乌漆墨黑,头发凌乱的遮住了额头,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看了巫婆子的样子,景霁不知何为觉得十分心酸,他想了想,又露出善意的笑容,笑道:“大娘,我给你洗头吧。” 巫婆子连忙摆手,景霁已经放下了糕点,留下一句:“我去打水。”便跑了个了无踪影。 景霁将一张躺椅搬到房前的空地上,取来了毛巾和皂角。 巫婆子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眼睛却好奇的往外瞧。 景霁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水该凉了,别怕,我会小心点的。” 巫婆子似乎还在犹豫,景霁已然一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景霁也是第一次给人洗头,巫婆子的头发已经打结了,景霁稍微一用力,就见巫婆子皱起眉死死咬着牙。 景霁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娘,疼你就说,千万别忍着。” 巫婆子仰着头,睁开眼就可以看见景霁近在眼前的脸。 少年如今身形消瘦,褪去了年少懵懂的稚气,五官的轮廓越发深刻,然而那双大眼睛却依旧黑白分明,垂下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几乎可以遮住整个眼蚕。 景霁见她抿着唇有些煎熬的模样,想了想笑嘻嘻道:“要不然我跟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吧,头发一会儿就能洗好了。” 巫婆子闭着眼应了一声。 景霁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大多都是关于羲山派的,只是他说着就想提陈道真,每每都忍住了,怕巫婆子不爱听。 巫婆子听得十分耐心,眼神中充斥着一种满足的神情。 景霁说着仍是忍不住抱怨道:“我大师兄什么都好,对我好的没话说,就是犟的很,总把陈师兄想成是会害我的坏人。” 景霁气愤的哼哼,骄傲道:“事实证明,我大师兄错了。” 巫婆子眨了眨眼。 景霁脸红道:“大娘,你是不是不爱听我说这些啊。” “没有。”巫婆子的音色有些沙哑,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压抑。 景霁用水清洗着头发,嘴里又接着说道:“大娘,等陈道真好些了,我们就要离开了,我晚一天回去我师父就会多担心我一天。” “不行,不能回去。”巫婆子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把抓住了景霁的手腕,急切道:“外面很危险,外面有很多恶人。” 景霁怔愣的不知所措,他缓了缓神,安慰巫婆子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大娘你别担心,我武功很好,你看好。” 景霁闭上眼,运转起体内的真气,静谧的空气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风声四起,卷起地上的落叶,大有风雨欲来的气势。 只是那叶子还没离开地面多高,顷刻间就见落叶全部掉回了地上,一切归于平静,仿佛只是随性而起的一阵微风,挑不起一丝波澜。 景霁尴尬的看着巫婆子,傻笑道:“失误,再来一次。” 巫婆子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景霁又试了一次,只是这次连风都没有起,树叶一动不动的待在地面上。景霁怔怔抬着手,模样傻极了。 景霁皱起眉,沉着冷静的缓了口气,“再来!” 他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扬起手,然而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内力依旧颓然不动。 就在景霁准备放弃,改练剑法之时,突然四周狂风大作,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空气中几乎卷起一道龙卷风一般的漩涡,将周围所有的落叶卷在了一起。 景霁怔怔的看着那道内力,他疑惑的举起手来,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突然那阵狂风势弱了下来,将一堆落叶卷到了一起,稳稳地落在鸡棚前的草垛旁。 景霁猛的转过头去,就见陈道真靠在窗口看着他笑的不怀好意。 巫婆子就这么一声不吭呆呆的看着景霁。 景霁转过脸嘿嘿笑了笑。 巫婆子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秀美的笑容。褪去了眼中的阴霾,那双桃花眼中露出了慈爱的笑意,仿佛是驱散乌云的阳光,温暖而明媚。 景霁怔怔的看着她,慢吞吞的说道:“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巫婆子一惊,连忙捂着脸惊慌失措的跑开。 景霁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摸了摸脑袋,满脸尽是疑惑。 待巫婆子跑远了,景霁才慢悠悠的走到窗边,他撑着窗沿翻进了房间。 陈道真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他的脸,无奈道:“怎么不走门。” 景霁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笑嘻嘻道:“想你想的来不及走门了。” 陈道真笑的不行,也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情话是跟谁学的。 景霁抱着他不放,小狗似的在他脸上连番亲吻。 陈道真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幅样子,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深深的吻上了少年水润的嘴唇。 这几日陈道真已经可以下床了,身体一好就开始胡思乱想,他许久没跟景霁亲热了,这会儿竟是想得不行,手脚都开始发热。 景霁咕哝道:“陈师兄,你这叫白日宣淫。” 陈道真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低声道:“只是亲亲你,你乖一些,好好让我亲一亲。” 少年羞红了脸,把身体往下缩了缩,那羞怯的模样却更引得陈道真心思涌动。 两人抱着亲热了一会儿,陈道真的情话一波又一波不要命的说,惹得少年耳朵通红,着急的堵他的嘴。 正说笑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四十六章 “小景,你在吗?我是小湾。” 景霁拉了拉皱巴巴的衣服,跑去给她开门。 小湾站在门口,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可不就是黑子么。 景霁诧异的看着两人,黑子这会儿倒是十分和善,对着景霁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小湾犹豫了一下,她四处打量着,似乎是在找巫婆子的身影,发现她不在屋子里才松了口气。 黑子上前一步,率先说道:“是这样的,族长有事想找二位商量,特意让我们两个来请你们。” 小湾点着头,问道:“陈公子身体撑得住吗?不行的话,族长说只请你去也是可以的。” 陈道真闻言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过放在床尾的外衣,说道:“稍等片刻,容我收拾一番。” 小湾和陈道真不熟悉,冲景霁笑了笑,转过身和黑子一起站在门外等。 景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起来,月色正是朦胧的时候。 陈道真穿着普通的棉布衣服,然而他身材颀长,五官英俊,即使打扮普通也仍然遮不住那一身高贵卓越的气质。 小湾脸色微红,双手绞着衣摆不自然的在前面带路。 景霁扶着陈道真,小声的问道:“这么正式的请我们过去,你说会是什么事呢?” “去了便知道了。” 族长家并不远,很快便到了门口。 屋子里灯火通明,除了族长外还有几个年长的族人也在里面。 族长是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极长的胡子,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景霁和他见过几次面,但其余的一些人大多面生。 族长和陈道真寒暄了几句,站在他身后的几人都慈眉善目的笑着,目光来回的在景霁身上徘徊,连白日里给他脸色看的黑子也憨厚的笑着。 景霁被看的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往陈道真身后躲。 族长安排众人入座,又命人一一上了茶,小湾和黑子几人站在角落的位置,族长并没有让他们避开。 陈道真端着茶抿了一口,坦言道:“族长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族长让人取来了一副画卷,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卷轴,将整幅画铺在桌面上。 “景兄弟,你过来看看,认不认识它。”族长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景霁慢吞吞的走过去,一看却笑了起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形,高兴道:“这不就是无寿么?”他兴奋地拿起了画轴,几个族人紧张的站了起来。 族长示意他们安静,几人面面相觑又坐了回去,脸上却难掩紧张的神色。 景霁看来看去,确认的点了点头:“这是无寿,我认得的。” 族长笑着摇了摇头,他将画轴卷了起来,笑道:“这个可不是你口中的无寿,它的名字叫做无嗔,是我们族里的神兽。” 景霁讶然道:“无寿、无嗔,难道” “没错,无寿是无嗔的孩子。”族长道,“你听我慢慢跟你们说。” 景霁颔首坐了回去。 族长道:“数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带着族人逃难到了这里,那是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找到这么一个栖身之所,我们的祖先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这并不是容易的事。” “当时的族长养了一头狮子,那并不是一头普通的狮子,那是能护佑我们的神兽。”族长似乎是在回想,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寻找家园的过程并不顺利,当时到处都是难民,还有许多强抢老百姓的官兵马贼。不过,幸好族长养了这头狮子,这头狮子十分高大勇猛,且通人性,一路上击退了好几拨想要趁火打劫的贼人。后来,它跟随我们的祖先来到了这里。” 族长顿了顿,似乎是有些苦恼道:“为了安全起见,当时的族长封住了出口,这也导致了后来我们与世隔绝闭门不出。过了几年之后,一件怪事发生了,那头狮子越长越大,渐渐有了一间屋子这么大,他并没有停止生长,并且随着他越长越大,渐渐地变得暴躁失去了控制。” 景霁怀疑的望着族长,他想着无寿傻乎乎的样子,大确实是大了一些,但也没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啊,况且无寿通人性且脾气好得很,除了陈师兄伤他那次其余时候哪里有一点暴躁的迹象? 景霁迫不及待的问道:“后来呢?” 族长叹了口气道:“后来啊,这头狮子长成了一座山的大小,所幸它陷入了沉睡,确实让人安稳了几年。” 景霁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呢。” 族长蹙着眉,施施然道:“喏,巫婆子家对面那座白毛山,可不就是那大狮子么?算起来,他睡了快一百年了,要是我不提,谁相信那是头狮子?对了,这头狮子就是无嗔,也就是无寿的母亲。” 景霁:“” 陈道真:“” 景霁苦恼的看着陈道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陈道真无奈道:“族长你继续说下去吧。” 族长继续道:“其实,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根据卷宗记载,每一百年神兽会醒来一次,届时将出现一个有缘人前去安抚他,否则他将毁坏周围的一切,将整个村踏为平地,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他话音刚落,众人都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景霁。 景霁尴尬的抿着唇。 陈道真失笑道:“难道你们以为那个有缘人就是小景吗?” 族长双目放光道:“一定是景兄弟了,根据记载,一百多年前有个叫沈淮的人来到了这里,他安抚了苏醒的神兽,虽然我们不清楚无寿是怎么来的,不过那沈淮走下白毛山的时候,手里就抱着一头小狮子,想必是神兽的后代。” 陈道真哭笑不得道:“既然无寿是神兽的后代,你们又怎么会让它跟着外人离开呢?还有这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口耳相传,难免有错。” 族长连忙摆手:“小兄弟,千万别这么说。无寿乃是神兽的后代,他若是要离开,我们怎么可以阻止呢?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一旁有个年迈的老人接话道:“是啊,若不是神兽庇佑,我们又怎么能够安全的活到现在。景小弟既然和无寿是朋友,那么白毛山的神兽也一定会认同你的。” 景霁挠挠头:“那我该怎么做呢?” 族长忙道:“十分简单,等八月十五那一日,你就在白毛山上待上一天,神兽闻到你的气味自然会平心静气,过了八月十五它便又会陷入沉睡之中。” 景霁心中嘀咕,既然神兽生下了后代,说不准那个时候它就已经魂归西天了,不过他可不敢编排它们心中神圣圣洁的神兽,只能点了点头道:“我尽力一试吧。” 一群人齐齐激动的向着景霁冲了过来,连番道谢,几乎将他当成救世主一般的尊敬。 景霁被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再三保证完成使命之后,便拉着陈道真离开。 族长带着众人送他,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两人离开了族长家,此时已经月上树梢,湖面上反射出潋滟的水波。 景霁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们所说不差,那么无寿如今应该有一百岁了,不过无寿只是比一般狮子高大聪慧了一些,并不像他们描述的那样。” 陈道真笑了笑道:“说起来,这里的人倒真是一个个善良单纯,古板到极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们心中还保持着一颗真挚的心,比起腥风血雨的江湖,这里真是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景霁点了点头,恳切道:“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信念,神兽的庇佑可以让他们无畏无惧。啊,对了,那个叫沈淮的人应该就是师祖了,原来师祖他老人家叫沈淮啊。” “沈淮”陈道真蓦地皱起了眉,他反复的念叨着这个名字,所有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汇聚在一起,终于让他找到了事情的线头。 如果师祖姓沈,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道真勾起唇角,他伸出手轻抚少年的脸颊,原来沈家的秘密在这里 景霁仰着脸看陈道真,小声问道:“陈师兄你怎么了?” 陈道真看着他,问道:“你的武功是师祖教的?” 景霁猛的闭上嘴,一言不发的看着陈道真。他不想欺骗陈道真,但也不愿意背弃与师祖的约定。 陈道真笑了起来,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必说,我都知道了。” 景霁扁了扁嘴,他拧着眉嘀咕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道真笑着摇了摇头,他摸摸少年的脑袋,笑道:“下次再告诉你,回去吧,不早了。” 陈道真心事重重,所有的事情他都想明白了,只差一件事。 为何老祖要让景霁出现在楚家,这件事让陈道真耿耿于怀,费解至今。 如果老祖也是沈家后人,那么沈家确实身藏一个天大的秘密,并且老祖一定已经对此了然于心。老祖武功天下第一,且活到了常人活不到的年纪,而小景的身体也异于常人,他可以极快的修复创伤,却又不能修炼内力。 恐怕沈家这个秘密就在他们的身体之中,而老祖他早已洞悉了一切,突破了身体的限制,这也是为什么历代沈家后人都无法修炼内力,而小景却可以。 恐怕他们并非不能修炼,而是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方式。 因此即便小景无法很好地控制内力,但在师祖的教导下,他已然跨出了第一步。 陈道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年在羲山派,尚且年幼无知的小景仰着头看他,激动地告诉他:“我师父告诉我,我会比别人都厉害,我会像师祖一样是天下第一!” 陈道真苦笑,柳幕彦并没有骗他,只是那时的自己却低估了他。 夜色漆黑,寂静的夜晚牵动起无数人的愁思,而那个依旧懵懂无知的少年,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无忧无虑天真洒脱。 ☆、第四十七章 过了几日陈道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恰巧今日便是八月十五,族长让人做了些吃食,带着所有的族人恭敬的送两人上山。 两人被安置在山头的一棵树下,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族长不敢久留,他生怕景霁害怕,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在夕阳落山之前,带着族人匆匆下了山。 景霁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靠着陈道真。 “陈师兄,你觉得今晚会发生怪事吗?”景霁无聊的问道。 陈道真笑道:“我见过的怪事还少吗?最怪的就是有个小家伙让我魂牵梦萦相思成疾,我如今想来还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怪不怪?” 景霁脸倏地红了起来,凑过去衔住青年的嘴唇咬了几口,小声道:“见怪不怪。” 陈道真哈哈大笑,将他揽入怀中。 两人看星星看月亮,最终还是无聊的抱在一起睡了过去。 第二天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收拾收拾就下山去,一到山脚下就见众人齐刷刷的守在了那里。 族人见两人相安无事,立刻跪了下去,朝着白毛山磕了几个响头,扬声道:“多谢神明庇佑啊。”族人纷纷跟着跪下,膜拜神明。 景霁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族长千恩万谢道:“多亏你们相助,这才救了我们全族人的性命啊。” 景霁无奈的想,恐怕关于神兽的传说就是在口耳相传之间产生的误会。 其后的一段日子,巫婆子家中门庭若市,即便她黑着脸赶人,也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道谢。 景霁愧疚的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感恩戴德,实在惶恐至极。 陈道真安慰他道:“你间接守护了他们的信仰,也算是功劳一件。” 景霁幽幽的叹气,闷闷不乐的趴在桌子上。 酒鬼头用干柴拨弄着眼前的火堆,他竖着眉满脸戾气,眼神中充斥着狠戾。 “酒大哥,喝口水吧。”林子宵将水囊递给他。 酒鬼头一把将水囊扔进火堆里,大怒道:“还喝什么水,我师父和景兄弟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守在这里还有屁用,还不如杀上鬼影教把青木那厮抓来给我师父和景兄弟报仇!” 林子宵沉默的看着火堆。 酒鬼头原地大叫,他一拍大腿道:“好,我现在就回无极宗找赵裴染商量,这个亏不能白吃。”他不顾林子宵转身便走。 林子宵连忙跟上,“酒大哥你等等我。” 两人立刻离开盘坡村朝着无极宗而去,酒鬼头看林子宵半点没主张的样子,叹气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回羲山派去找你师父,别到时候你也出了事,你师父准得来找我算账。” 林子宵道:“我、我也想给二师兄报仇。” 酒鬼头瞧他那一脸弱鸡样,哈哈大笑道:“随你便吧,那就跟我回去。” 两人在临近长明州的一个小地方落了脚,第二天便能到达无极宗。 酒鬼头沾床即睡,睡得天昏地暗,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子宵的异常。 自从林子宵踏入这个小镇以来,就变得十分沉默,眼神中的落寞与仇恨令人一滞。 林子宵辗转难眠,在酒鬼头的呼噜声中推门而出,从客栈走了出去。 一转眼已经十年了,自从他七岁那年离开这里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是他的故乡。 他父亲原是镇上有名的富商,在他七岁那年,他父亲乘坐的马车意外坠入山崖,连带着几个家奴全都丧了命,他父亲头七未过,叔父便带领一群亲戚来谋夺家产,之后他母亲悬梁自尽只留下他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 叔父告诉他母亲是追随他父亲而去,因而悬梁自尽,但林子宵哪怕再如何年幼也绝不相信他叔父的谎话,明明隔天夜里他母亲还告诉他,让他不要害怕,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会好好保护他,才过了仅仅一日,他母亲便死了。 没过一个月他便被赶出了门,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衣,脚上甚至没有鞋子。 他站在朱红色的门前,像个傻子似的看着那密不透风的大门,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白雪染白了他的头发,冰冷的寒意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叔父将他扔出来的时候刻意拿走了他的鞋扒去了他的衣服,哪怕他再蠢也心中有数,他的叔父想要冻死自己。 他抱着肩膀,低头看着自己红肿不堪的脚趾,脑海中混沌一片。 比起仇恨他更多的是无助与迷茫,直到那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他的眼前,车帘被马夫掀开,黑衣少年冷眼看着他,声音冷冽而低沉,“想活命就上车,我会给你吃穿,也会送你去习武,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年他一无所有,但唯独记住了一个名字——景霁。 陈道真送他上羲山派习武,让他照顾那个叫景霁的男孩,他以为这终将又是一轮劫难,但只要能活着他便什么都不怕,直到他去了羲山派才意识到,这或许才是他人生的一场救赎。 他想着往事,脑中一片混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一处宅子前。 朱红色的大门尤为气派,门前的大石狮子张牙舞爪眼神锐利,匾额上用金漆写着“林府”二字,其富贵奢华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门被奴仆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一群醉醺醺的宾客,他们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吉利话,随后摇摇晃晃的离去。 人群散开之后,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终于露出了清楚的容貌,那人有一双浓密的剑眉,但眼睛却十分之小,鼻翼与左眼的中间长着一颗肉痣,笑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牵动起那颗肉痣,莫名显的有些阴险古怪,但他今日实在是高兴,笑容灿烂双目放光,如今酒态微醺更显温和。 送别了客人,男子便见林子宵木讷的站在门口,少年手里持着剑,仪表堂堂面容温善,像是好相与的人。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5节 中年男子笑盈盈道:“少侠你这是?” 林子宵回过神来,他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唇,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眼前的男人,就是面前这个人他的叔父在冰天雪地里扒去了他的衣服将他扔在了街上,也就是这个人和他娘亲的死脱不了干系。 林子宵紧了紧握着剑的手,按耐住翻涌的情绪道:“在下路过此地闻到酒香便停了下来,还请阁下见谅。” 他的叔父林况秋闻言笑道:“少侠好嗅觉,既然如此何不进来喝杯薄酒?今日是犬子大婚之日,少侠到此也说明是你我有缘,请吧,万万不要客气。” 林子宵抱了抱拳道:“那就叨扰了。” 林况秋笑着迎他进门,带着他走过蜿蜒的长廊,问道:“我看少侠气质不凡,不知师从何处啊。” 精美考究的长廊水榭较之从前已然完全不同,连婢女也皆是如花的美貌,豆蔻的年华。 林子宵苦笑道:“在下师从羲山派,奉命出来办事,经过这里也是巧合一场。” 林况秋怔了怔,随即言语间越发客气温和。 他如今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对于钱财已然没有过去那么看重,比起财富他如今更想结交一些江湖人做靠山,八面玲珑方能四方顺畅,当今天下还有几个门派比得上羲山派?林况秋只是不知道这少年在羲山派算不算得身处要位,不过即便这少年只是寻常弟子,一杯薄酒换一段善缘,也岂非妙事? 林况秋打听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嘴里不断地恭维着老祖,“你们掌门放眼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说五十年前你们掌门” 林子宵打断他道:“林老爷,我们师祖已经退位十九载了,我师父如今不过三十又九,五十年前他还未出生。” 林况秋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反应过来,这少年竟是掌门的亲传弟子,那想必在羲山派能说的上话。 林况秋道:“其实我家中有一幼儿,是我的老来子,如今方十岁,不知道你们掌门还收不收徒弟,我那小儿身体结实,对练武也十分有兴趣,若是有幸能上羲山派习武,那一定是我林家满门的福气,不瞒你说,我们林家世代从商,没有一个习武的,若是出一个像少侠这样的孩子,我就死而无怨了。” 林子宵苦笑了起来,他沉吟片刻道:“林老爷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是你老实回答,我可以带他上羲山派求学。” 林况秋神色一变,严肃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点欺瞒。” 林子宵抬眼看着他,缓缓问道:“你大嫂林程氏是不是你杀的。” 林况秋面色大变,他退后几步指着林子宵道:“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林程氏?” “哈哈哈,叔父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盼着林家出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吗?如今有了你该高兴才是啊。” 林况秋这才注意到林子宵的神情古怪,笑容阴沉而压抑,仿佛在忍耐着天大的怒气。 “你、你是子宵!” 林子宵嗤笑道:“当然是我,你告诉我,我娘是不是你杀的?” 林况秋冷笑道:“你娘是自杀的,她和大哥情深意重,大哥死了她自然要服药殉情。” “你毒死了我娘”林子宵表情扭曲的看着他,喘息愈发浓重。 林况秋皱眉道:“她是自己服药自杀的,与我何干?”他狠狠地甩袖背过身去,什么羲山派弟子,这小畜生就是个废物,今日还敢装成武林人士蒙混进来,看来不给他一点苦头吃他是不会肯走了。 林况秋对着身侧的下人使了使眼色,那下人随即偷偷地往后退去。 “你毒死了我娘,再将她伪装成自缢的模样,是也不是?” 林况秋竖起眉道:“放屁,我若要绞死她只管动手,何必多此一举?可能是是我记差了,她是自缢、自缢死的!” “你胡说!”林子宵脸色憋得通红,“我娘自小习武,武功高强,后来嫁给了我爹才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你制不住她才会对她下毒,是这样,是这样我娘是被你害死的。” 他的神情越发显得癫狂,他的眼前一片血红,母亲的尸体仿佛就在眼前,灰白的面容,死不瞑目的双目,说不定他爹他爹的死也非意外 “我要杀了你替我爹娘报仇!”林子宵拔出剑对着林况秋一剑刺了过去。 林况秋冷冷一笑:“就凭你?哪里偷了把剑来就敢装英雄,我呃血、血” 他边说边闪,但那剑锋像是缠向了他一般,轻巧的划过他的脖子,鲜血溅了出来,喷在他的脸上。 林况秋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倒下去那一刻依旧维持着耿耿于怀的表情。 林况秋的嫡子火速带着护院跑来,他身上还穿着火红的嫁衣,由下人扶着才稳住了摇晃的步态,在见到林况秋的尸体之时,才突然清醒过来,如遭雷劈般的一动不动。 林子宵迷茫的看着眼前,他的衣服上满是鲜血,眼前不断地闪过幼时的画面,那些美好的画面最终都被鲜血染红,只留下寒冷的夜与飘零的雪。 众人将他团团围住,见他双目空洞眼神放空,立刻朝着他扑了上去。 林子宵未回过神,身体下意识的拔剑反击,他杀红了眼,鲜血染满他洁白的衣服,惨叫声此起彼伏,到最后只响起恐慌的求饶声。 林子宵倏然回神,一个护院抱着他的双脚痛哭流涕,其余的人包括新郎官全部死在了他的剑下,满院尸体,满地鲜血。 林子宵惊的扔下了剑,跌跌晃晃的冲出了大门,腥臭的鲜血在他的脚下被拖出了一段血痕。 ☆、第四十八章 天色微亮,遥远的天边升起橘色的朝阳,阳光驱散夜间的湿气,麻雀叽叽喳喳的爬上了枝头。 打着哈欠的青年嘀咕道:“起这么早干嘛呀,人家馄饨店都还没出摊呢。” 走在前头的男子脚步一顿,一个转身一巴掌打在青年的后脑勺上,骂道:“在说什么?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嘿嘿,当然是您说了算,师父,你看前面有小贩出摊了,我给您买点儿吃的?” 陆展白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一块碎银子,道:“滚去买。” 小徒弟笑嘻嘻的拿着银子跑了。 “师父,赵然师弟真是太不稳重了。”说话的是一名年长些的青年,比起赵然显得刚毅一些,眉宇间英气十足。 陆展白道:“随他去,不长记性的东西,以后吃了亏也是活该。” 孙御致压低声音道:“师父,我们为什么急着要去无极宗?” “为师信不过慕容连贺,也信不过陈道真,那厮狡猾得很,无缘无故带着柳幕彦的徒弟去无欲之地,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孙御致顿了顿,沉吟道:“师父,你是不是担心柳幕彦的徒弟?” 陆展白缓缓侧过脸,眼神阴沉的看着他,冷声道:“柳幕彦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徒儿知错。”孙御致蓦地跪了下去,“徒儿知错了,请师父恕罪。” “以后对柳幕彦尊重点,否则下次我决不轻饶你,起来吧。” 孙御致战战兢兢的起身,心中琢磨不定,他师父向来是猖狂轻佻的个性,哪怕是那些武功大成的前辈也同样不放在眼里,却竟是对这个柳幕彦重视有加,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渊源。 赵然买了些吃食毛毛躁躁的跑了过来,笑嘻嘻的凑到陆展白面前,卖乖道:“师父您先吃着,路上还有好的我再给您买。” 陆展白嗤笑道:“我看是你嘴馋得很,瞧你这点出息。” 赵然笑道:“我这不是师父,你看那儿好像有个人呐。”赵然眯起眼睛看向拐角处,确实有双腿露在外面。 他缓缓走过去,就见一个少年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面色灰白额上冒着密密的汗珠子。 陆展白走近一看,微微蹙起眉来。 赵然道:“师父,这小鬼好像是羲山派弟子啊。” 陆展白倏然沉下脸道:“带他回客栈。” 林子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生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桌前坐着一个人正无聊的剥着花生米。 “哟,师父他醒了。” 陆展白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道:“这慕容连贺的彩头竟然是到了你手里,不过我救了你,这个就当是你的谢礼了。” 林子宵呆愣的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涟漪。 陆展白皱了皱眉,将红鱼收了起来,嬉笑道:“没想到你这小畜生有点胆量,不只是敢杀人,还净挑人家的大喜日子。” 林子宵嘴唇嗫嚅着反反复复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瞧你这点出息,这江湖上哪个人手上没沾点血?你杀人好过人杀你。” “羲山派弟子不杀人。”林子宵喉头哽咽道。 陆展白嗤笑道:“羲山派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武学和举足轻重的地位,才可以放言轻易不杀人,况且师祖只说自己不杀人罢了,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玩意儿也敢效仿师祖行事,若不是仗着羲山派家大业大,就你这德性?我他娘的都想一剑刺死你,眼不见心不烦!” “求陆掌门了结我的性命,请您成全。”林子宵一个骨碌滚下床,跪在地上无力的说道。 陆展白被他气的心肝疼,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大骂道:“柳幕彦就养出了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白眼狼,一个个净会给他找事儿,你要死赶快去死,别累的柳幕彦天天给你们擦屁股。” 林子宵颓然的坐在地上,望着床边的剑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陆展白道:“你要是不死就给我滚回羲山派,让柳幕彦省点心。御致,给我绑他回羲山派,别让他出事。” “徒儿领命。” 陆展白恨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气的心肝脾肺肾都在发疼。 秋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天气渐渐转凉。无欲之地四季分明,白天算得上温暖,入了夜却是冷的直叫人哆嗦。 这一日,几个小娃娃结伴跑来,带头的是个身材壮实的小男孩,裹着一件厚厚的外衣,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结实。 巫婆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见他们过来,呲牙咧嘴的吓唬他们。 这里的小姑娘都见巫婆子怕,偏偏就是这几个小鬼头胆子大,以前还朝巫婆子扔过泥巴。 带头的小孩叫阿旺,他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一步,咧着嘴道:“景霁呢?叫他出来。” 巫婆子阴着脸,声音沙哑道:“你们想干什么?” 阿旺摆了摆手,老气横秋道:“不关你的事,叫他出来。” 巫婆子手里捧着一件还未成形的棉袄,脚旁边的篓筐里放着针线和剪子。她眯着眼,抓起剪刀恶狠狠道:“都给我滚,再不滚我让你们脸上开花!” 几个小娃娃吓得往后缩了缩,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着阿旺。 阿旺心里也害怕,但他是孩子王啊,怎么能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呢。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敢欺负我,我告诉我阿娘去。” 巫婆子阴测测的笑了笑。 阿旺心里真瘆的慌,那头景霁已经闻声从屋里出来了,他眨着眼睛扬着下巴问:“谁找我?” 阿旺稳了稳心神,大声问道:“你就是族长说的英雄吗?” 景霁纠结的摇了摇头。 阿旺皱着小眉头,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蜜饯,故作沉稳道:“这个给你吃,你跟我们玩儿,我带你去掏鸟蛋。” 巫婆子手颤了颤,将剪子放回篓筐里,又一针一线的缝制手里的棉袄。 景霁笑眯眯的蹲下,身体与阿旺齐平,说道:“你吃吧,你带我玩儿,算我孝敬你的。” 阿旺老成的点点头,转过身却露出了羞赧的笑容。 巫婆子难得的笑了笑,手里飞针走线。 景霁跟着几个孩子出去疯,所幸走的也不是太远,巫婆子坐在门口能看见一群孩子在田野里畅快的飞奔。 景霁前脚刚走,小湾后脚就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新衣服,衬得巴掌大的脸十分白净秀气。 小湾见巫婆子坐在门口,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巫大娘,我拿了些刚摘的蔬菜过来。” 巫婆子眯起眼,她的眼神十分冷冽,但一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又柔和了下来。她没有理会林小湾,只是看着远处景霁无忧无虑的身影,再想想自己阴森可怕的模样,一时间焦虑的无所适从。 巫婆子羞愧的低着头,忽的抱起衣料和篓筐,神情低落的朝着房间跑去。 林小湾对巫婆子的古怪行径已然十分适应,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开,反倒是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的拎着篮子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门开着,林小湾走到门口,就见陈道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陈道真穿着朴素的旧衣服,黑色的衣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躯。他皱着眉,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锅碗瓢盆,目光幽幽的落在一堆柴火上。 林小湾走进厨房,扑哧一笑道:“陈大哥,放着我来吧。”她放下篮子,撩起袖子利落的准备收拾。 陈道真皱了皱眉,见小湾穿着一身新衣服,便拒绝道:“不必了,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吧。” 林小湾抬起头,他离陈道真站的极近,可以清楚的看清他每一个表情。 陈道真将土豆清洗干净,不自在的拿着菜刀,他的手指十分纤长,且骨节分明,指甲饱满圆润。 林小湾忽然就红了脸,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即便是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衣服,也掩盖不住浑身上下高贵的气质。 陈道真很快就适应了做饭的环境,菜刀翻转自如的在他手中转动,土豆被切得细如发丝,整整齐齐的放在刀砧板上。 小湾笑了起来:“陈大哥,你这也切的太细了,没法炒了。” 陈道真恼羞成怒般的死死皱着眉。 小湾连忙道:“不如干脆剁成泥吧,可以做个土豆饼。” 陈道真抿了抿唇,菜刀在他手中飞快的翻转起来。 “陈大哥,你身体还没有大好,小景怎么也不帮帮你。”林小湾笑着叹气,“小景玩心太重了,还像个小孩子呢。” 陈道真手中顿了顿,慢条斯理道:“不用他帮,他玩得高兴就好。” 林小湾钦羡的很,由衷道:“你们感情真好。” 陈道真闻言禁不住挑起了唇,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林小湾脸红的像熟透的柿子一般,呐呐的开口道:“陈大哥你娶亲了吗?” 陈道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如温暖的阳光融化了冬雪,连眼中也尽是笑意,他笑着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算是吧。” 林小湾脸一阵发白,她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叫做“算是吧”,单单看陈道真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她眼眶红了红,撇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半晌说道:“陈大哥,不如还是我来吧。” “没关系,别弄脏了你的新衣服。”陈道真这会儿心情好,话也多了几句。 林小湾心酸的在心中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陈大哥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还不娶妻生子呢,到底这不是她的缘分。 陈道真学的很快,简单的菜色一学就会。这里的人吃得清淡,菜色自然也不复杂。 蓦地,陈道真忽然问道:“巫大娘是什么时候来这的?” 林小湾想了想说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也是听几个老人说的,巫先生的女儿过世的那一年,巫先生救了巫大娘,那个时候巫大娘疯疯癫癫的,巫先生又刚死了女儿,他便将巫大娘带到了这里,相依为命的过了许多年。” “其实族长是不许族人偷偷出去的,只不过巫先生是我们这里唯一的蛊师,十分受人尊敬。”林小湾撩起衣袖,手腕处有一个红痣,她指着那红痣继续说道:“这是长命蛊,我娘说是巫先生亲自帮我种下的。巫先生看上去十分古怪,但心地善良,他会给每个孩子一个长命蛊,这种蛊可以消灾祛病,不过只有周岁之前种下才有用,否则这蛊养不活。” 陈道真想到巫莽如今疯癫的模样,心中一阵唏嘘。 陈道真问:“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林小湾摇头道:“这事你要去问族长,不过陈大哥你不必担心,族长既然认定了你们,就不会为难你们。” 陈道真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并不担心这些,倒是担心巫婆子的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景霁跑了进来,浑身是汗的挂在陈道真背上。 “小湾,你来啦,留下吃饭吧。”景霁整了整衣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陈道真一把将他拉到身边,用指腹抹去他鼻尖上的汗珠,笑骂道:“快去擦把脸。” 林小湾笑眯眯的看着景霁,说道:“不了,我要回家了,我阿娘还等着我呢。” 景霁送她出门后匆匆洗了把脸,连忙又跑回了厨房。 陈道真有模有样的做了三菜一汤,景霁帮着他端出去,又喊了巫大娘来吃饭。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离开的事情。 但巫婆子心里知道,离那一天终究是不远了。 ☆、第四十九章 陈道真伤势几近痊愈,便与景霁一同拜见族长。 族长听闻他们打算离开,不禁敛起笑容,神态似是有所顾虑,犹豫了片刻方颔首道:“出去的石门只有在每月的月圆之夜才会开启,等下个月圆的时候我亲自送你们离开。” 黑子瞪大眼,正要开口却被族长用眼神制止住。 “族长,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照顾,若不是有你们,恐怕我和小景已经命丧黄泉尸骨无存了。”陈道真诚恳道。 景霁跟着点头:“谢谢族长,以后若是有帮得上忙的景霁一定不会推辞。” 族长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和这里有缘,称不上谁欠谁的,只要你们愿意,随时欢迎你们回来,只一点,切不可随意透露我们的方位。” 景霁抱拳,恳切道:“族长放心,我和陈师兄一定信守诺言。”他倏地眼睛一弯,笑道:“当然,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族长欣慰的捋着胡子。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族长亲自将人送出了门。 等人一走,黑子急道:“族长,您怎么放他们离开了?” 族长皱着眉,不耐道:“强扭的瓜不甜,他们本就不是这里的人,走也是应该的。” 黑子闷声闷气道:“他们不只与我们有缘,而且功夫了得,要是他们留在这里,即便是我们走出去也不怕什么了,那盘坡村的人还敢来闹吗?” 族长瞪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他们走,他们也不愿意留,那为何就要按着你想的来啊?去去去,回家干活去吧,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 黑子梗着脖子冲了出去。 陈道真和景霁回到家,却不见巫婆子坐在门口。 天气渐渐转凉,景霁劝了好几次才让巫婆子进屋子,即便如此,只要景霁一出门,老婆子就呆愣愣的往门口一坐,嘴里念叨着什么,只有等景霁回来才高兴的手舞足蹈。 景霁走近了些,就听见后院有动静,他快步的往里面走去。 只见阿旺叉着腰,怒气冲冲的朝着巫婆子吼:“不要你管,小景是我兄弟,他的东西我就能碰,你快给我!” 巫婆子抱着景霁的长箫,目光阴冷的瞪着阿旺,不过显然阿旺并不惧怕她,小小年纪已然有了些大人的气势。 景霁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巫婆子眼神软了下来,颤巍巍的把箫递给景霁,小声说道:“没、没有弄脏,你看看。” “谢谢。”景霁眼睛弯了弯,“不怕脏,大娘你别在意。” 阿旺倔强的抿着嘴,气呼呼的别过脸。 巫婆子显得十分高兴,一边将长箫往景霁身上推,一边喊道:“吹、吹。” 景霁一愣,随后羞涩的抿着唇笑了起来,低声道:“大娘其实我不会吹箫,这个就是我的剑。” 巫婆子蹙着眉,摇头晃脑道:“不是好剑,我有一把好剑。”她抱着脑袋蹲了下来,似乎有些痛苦的摇头。 景霁扶住她,略感焦虑道:“大娘你没事吧。” 陈道真姗姗来迟,不禁蹙起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巫婆子忽然松开捂着脑袋的手,嘴里嘀咕道:“九天行,神鬼莫测,南方、南方,九天行,神鬼莫测。” 陈道真疑惑不解。 景霁整个人愣住了,他按住巫婆子的肩膀,焦急的问道:“大娘,这是谁告诉你的,你还记得吗?” 巫婆子突然变得十分疯癫,她疯狂的摇着头,倏地又怔住,转身便跑开。 景霁正要追上去,却被陈道真拦住。 陈道真摇了摇头:“别问了,让她冷静一下吧。” 景霁满脑子都是疑惑,这句话是楚前辈让他带给师祖的,为什么巫大娘会知道?他头痛的甩了甩脑袋,无所适从的叹了口气。 阿旺还坐在地上生着闷气,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 景霁在他身边蹲下,安慰他道:“大哥,别不高兴了。” 阿旺哼哼两声。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等我们走后,你帮我照看着大娘一些,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等我弄清楚了我还会回来的。”景霁顿了顿,又接着道,“这样吧,作为回报,我教你武功吧。” 阿旺这才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他低头想了想,突然指着陈道真道:“我要他教。” 陈道真挑了挑眉。 景霁瞪大眼,着急道:“我武功也很厉害的。” “他比你厉害。”阿旺站起来走到陈道真身边,抬头与他对视,“我要最厉害的人教我武功!” 陈道真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阿旺十分认真的许诺道:“只要你教我武功,不论我学不学的会,我都会好好照看巫婆子,这样你答不答应?” 景霁焦急的看着陈道真,小模样气得不行,整张脸涨得通红。 陈道真道:“我教你武功也不是不可以。” 阿旺立刻跪下,顺势道:“师父在上” 他人还没跪下就被陈道真一把拉了起来。 陈道真严肃道:“我答应教你武功,但不会收你做徒弟,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 阿旺绷紧脸直直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道:“还有一点,若是我教你,你便一定要学会,切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再提无论学不学的会之类的话。” 阿旺兴奋的直点头。 陈道真道:“那好,明日卯时你来这里找我,今日你先回去吧。” “这么早?”阿旺大叫一声,随即遮住了嘴,嘿嘿笑道,“明日,我一定准时到这里。” 陈道真笑而不语。 阿旺道了声谢蹦蹦跳跳的就离开了。 景霁扁了扁嘴,咕哝道:“他这么高兴干什么啊。” 陈道真走近一步揽住他的腰,咬着耳朵问他:“知道我为什么不收他做徒弟吗?” 景霁板着脸摇头:“不知道。” 陈道真笑说:“他眼神不行,连师父也不会挑,这么好的小景师父他都不要,以后有他后悔的。”说着亲了亲少年圆润的耳垂,眼神中满是宠溺。 景霁这会儿却不好意思起来,羞怯的红着脸说道:“我自己都还没有出师呢” 陈道真又搂着他哄了好几句,直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第二天一早阿旺便从家中偷偷溜了出来。 阿旺忐忑的翻墙进了院子,却见陈道真已然在院中练剑,长剑在他手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他的动作极慢却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不同于青山派的剑势如虹,也不同于羲山派的以柔克刚,陈道真的剑术仿佛是一个谜,一招一式间隐藏着无数种可能,沉着而大气。 阿旺看的双眼放光,禁不住鼓起掌来。 陈道真淡淡的收了剑,低声问道:“看清楚了吗?” 阿旺挠挠头,嘿嘿笑道:“没看清。”说着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激动道:“你再给我耍一次看看,这次我保证记住!” 陈道真倏地蹙起眉,压低声音面色不愉道:“小点声。” 阿旺恍然大悟的想到景霁那个大懒虫说不准还在睡觉呢。 陈道真道:“先扎马步。” 他指点了阿旺几下,小孩第一天学武正新鲜十足,一点不觉得疲惫不说,表情还兴奋的很。 阿旺有模有样的扎着马步,就听见陈道真问:“为什么想学武?” 阿旺道:“想学就学呗,谁能没点喜好啊。” 陈道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旺被拍的一个趔趄,堪堪站住了脚跟。 陈道真前脚进了厨房,巫婆子后脚就出现了。 阿旺不惧她,哼哼着不动弹。 巫婆子趴在柱子后面张望了一番,慢悠悠的挪到了厨房门口,低声道:“你、你去休息,我来做饭。” 陈道真温和的笑了笑,“不用,天冷了,大娘你再去睡会儿吧,我来做。” 巫婆子揪着眉,用手指甲刮着门上的木屑,嘀咕道:“我给云儿做好吃的。” 陈道真手下一顿,他慢悠悠的放下菜刀,半晌才开口道:“好。” 巫婆子喜笑颜开,连忙把陈道真赶出去。 等巫婆子做好早饭,陈道真才让阿旺休息。 阿旺累得两条腿只打哆嗦,整个人蔫蔫的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等陈道真把景霁喊起来,四个人才围成一桌吃早饭。 阿旺看的眼睛都绿了,巫婆子蒸了一大盘雪白的大馒头,一笼五谷杂粮,粥里面还加了一把红豆,除此之外还特意蒸了两个大肉包。 阿旺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拿大包子。 巫婆子眼睛一竖,猛的拍开了他的手,随后把整盘肉包子都推到了景霁面前。 巫婆子一脸渴望的看着景霁,低声道:“吃、好吃。” 景霁不客气的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吃的满嘴都是油,他笑眯眯的把另一个包子推到巫婆子面前,说道:“大娘做的包子真好吃,你也吃吧,咱们一起吃。” 巫婆子眼睛倏地湿润了起来,摇了摇头,哀求的看着景霁道:“你吃。” 景霁怔了怔,不自在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夹了一块南瓜给她,说道:“那就吃南瓜,好消化。” 巫婆子低着头,几乎将整张脸埋进了碗里。 阿旺气得不行,嘀咕道:“你起的最晚,还吃的最好,懒虫。” 景霁闻言脸涨得通红,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陈道真一脚。 陈道真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伸出手按住了少年乱动的腿。 巫婆子猛地抬头,恶狠狠道:“不是懒虫!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毒哑你!” 阿旺哼哼道:“我才不信呢,你少吓唬我。” 巫婆子抿着唇,似乎想要真正教训他一番。 陈道真皱着眉看着阿旺道:“好好吃饭。” 阿旺顿时就老实了下来,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吃肉包子,只不过见景霁懒懒散散的心里不平衡罢了,怎么说他也是景霁老大啊,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尊重他呢? 到最后景霁也没吃第二个包子,不过巫婆子执拗的很,景霁就也没分给别人,拿了个碗收起来,留到中午再吃。 景霁吃的小肚子都鼓了起来,休息了一会儿就在院子里练剑。 阿旺蹲着马步,只听见身后有动静,却不敢转过头去看。 阿旺心里十分不屑,这家伙连鸟蛋都不会掏,怎么可能是高手,肯定是在瞎比划,等他练好了武功一定要叫小景看看,谁才是老大! 景霁练了一会儿便结束了,跑到陈道真仰着脸道:“陈师兄给我擦擦汗。” 陈道真一如既往的耐心,如视珍宝般的小心对待。 两人正腻歪的不行,黑子这时候跑来了,他站在门口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族长让你们过去,说是带你们去看看出口。” 陈道真和景霁对视一眼,他先吩咐阿旺道:“你扎好马步就先回去,明日一早再过来。” 阿旺似乎有话要说,才开口却被陈道真堵了回去,陈道真说道:“记住,欲速则不达。” 阿旺点头称是,小脸绷的十分严肃,坚定的说道:“阿旺明白了,你放心去吧。” 景霁撑不住笑了起来,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老大你练着,回头再带我去爬树呗。” 阿旺牛气哄哄的撇过脸,眼睛斜斜的瞥景霁,漫不经心道:“再说吧。” 景霁忙不迭的点头,说:“老大你先忙,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阿旺脚抖得厉害,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第五十章 陈道真和景霁跟着黑子到了一条小湖边,族长似乎已经到了许久,此刻正弯着腰蹲在地上摩挲着什么。 景霁小步跑了过去,笑眯眯道:“族长,您找什么呢?” “哦,小景来了啊。”族长笑着直起了身子,“没找什么,我摸摸这石头烫不烫。” 景霁疑惑道:“这秋天都快过去了,石头怎么会烫呢。” 村长神秘的摇了摇头,他笑道:“这地下面有玄机,不信你也来摸摸。” 景霁半信半疑的弯下了腰,指尖才触到石头就被烫的弹了起来,“真的好烫啊,陈师兄你也来摸摸。”说着就上前拉住了陈道真的手。 陈道真哭笑不得的弯下腰摸了摸,随后连忙附和道:“确实有点烫。” 族长指着那一条湖说道:“其实这里面的门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年代有些就远了,原先其实有另一条隐秘的大路,不过你们也知道的,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给封起来了。” 景霁听得一头雾水,他懵懵懂懂的问道:“族长,那这里不是河么?你说的路在哪儿呢?” 族长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指着那湖说道:“出口就在河的下面,不过门被堵死了。说来也奇怪,只有在十五月圆那一天这里的河水会变凉,门也会因此松动,你们顺着通道一路向前游,就能找到出口。” 景霁眨了眨眼,慢吞吞道:“可是我不会游泳啊” 族长愣住。 黑子倏地笑了起来,高兴的凑了上来,忙说道:“我看那就别走了,要不就留下吧,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族里还有未婚的小姑娘,正好给你们当媳妇儿。” 陈道真、景霁:“”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族长一把挥开黑子骂道,“什么话都是你能说吗?尽长个子不长脑,边儿去。” 黑子挠挠头,不情不愿的退开。 族长笑道:“两位别理他,我看这离八月十五还早嘛,景兄弟看上去机灵,是个有悟性的,趁着天还没凉透,学个浮水不是难事儿,你说呢?” 景霁勉强点头,尴尬的笑了笑。 告别了村长,陈道真牵着少年往回走。 景霁心不在焉的开口道:“我怎么什么也不会啊。” “你平日里住在山上,不会浮水也正常,别担心,一个月学不会还怕一年学不会吗?” 景霁扁了扁嘴,小声咕哝:“我怕师父担心,我想他了。” 陈道真笑了起来,英俊冷冽的眉眼一瞬间温和了起来,“又撒娇,要不要背?” “要。”景霁顿时高兴了起来,陈道真还来不及蹲下,他就已经朝他背后扑了过去,将人推了一个趔趄。 陈道真将他背起来,慢悠悠的往回走,撑不住骂他:“淘气包。” “才不是。”景霁哼哼,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只跟你淘气。” 陈道真心里柔软的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这个世上大概只有小景会让自己这么喜欢,喜欢到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为之沸腾。 只要他笑,就好像可以在万籁俱静的冬夜里开出灿烂缤纷的花。 两人一路嬉笑抬杠着回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阿旺飞奔离去的身影,巫婆子拎着扫把追了过去,追到门口刚骂了两句一转身却见陈道真和景霁回来了。 巫婆子的气焰一瞬间灭了,她扔了扫把,像是一个性格怯弱的妇人一般,瑟缩着身体,转身就跑。 景霁疑惑的看着陈道真,问:“大娘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她这幅样子吧。”陈道真垂下眼,亦是只能无奈的叹气。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6节 曾经风华绝代闻名天下的楚家小姐,如今落得如此田地,别人尚且不提,但在小景面前,她恐怕终究是自卑与愧疚的,她想要成为慈善和蔼温柔大方的母亲,而现实却逼得她气焰凌人凶狠恶毒。 景霁抬起头看着陈道真道:“我去看看她。” 陈道真勾了勾唇,心情复杂。 景霁走到房门前敲响了门,巫婆子很快就打开了门,眼神惊喜了一番又随即黯淡了下去。 巫婆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又亮了起来,“你来试试。” 她拿起一件棉袄,料子虽然不是上等的好料子,但也是崭新雪白的布料,在这个几乎都是农家子的地方已经是难能可贵。 景霁怔怔的接过棉袄,轻柔的摸了摸上面的纹理,他虽然不太懂,但也看得出巫婆子手艺很好,针眼整齐,结头全部藏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人给景霁做过衣服,他无父无母,柳幕彦虽待他如珠如宝,但终究担任不了母亲的角色。他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但偶尔也会想象父母的模样,在他心里父亲应该就是像师父那样的人,慈眉善目口硬心软,而娘亲大概就是像巫婆子这样了,会细心的为他准备膳食,会担心寒冬的来临,会把他放在心里的第一位。 景霁一瞬间眼眶就湿了,声音哽咽道:“您要是我的娘亲就好了,我有的时候也很想我娘。” 巫婆子浑身一怔,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猛地推开景霁,摆手道:“我不好、不好,对你不好。” 景霁上前一步,急急道:“怎么不好,你救了我的命,又给我做了新衣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衣服,如果我娘亲还活着,一定是像你这么温柔善良的人。” 巫婆子慢吞吞的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这些年自己变了,变得蛮横粗鲁,和一般的粗野村妇没有任何区别。 也是因为这样,她总是躲着景霁,即便不能相认,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觉得自己凶狠可怕。 可是现在,他的孩子就站在他面前,告诉她自己是他想象中娘亲的模样,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告诉少年一切的真相。 倏地,巫婆子想起了陈道真的话,那些叮嘱的话历历在目,她犹豫了片刻仍是把话吞了回去,抬了抬手道:“快试试吧。” 景霁连忙应了下来,将棉袄穿了上去。 他打了个转,笑嘻嘻的问:“好看吗?” 巫婆子真心实意道:“好看。” 景霁骄傲的不行,洋洋得意道:“我穿着真好看。” 巫婆子满脸笑容,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一会儿少年脸上就渗出了一层薄汗,如今天还不是太冷,巫婆子的衣服做的实在,穿上去立刻热得出汗。 景霁把衣服脱下,又说道:“大娘,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巫婆子接过衣服看了又看,有几处地方她还想改一改,听景霁问她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福州楚家的楚南天前辈您认识吗?” 巫婆子手中一顿,猛的摇头,慌张道:“我不认识、不认识。” 景霁将信将疑的望着她,问:“那‘九天行,神鬼莫测,南方破,化雪成精’这句话你是在哪里听来的?” 巫婆子皱着脸,她的背后全是汗,而突然她却冷静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我在这里,一定有我的原因,小景,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那你真的是楚大小姐吗?” 巫婆子望着少年懵懂年少的脸,艰难的点了点头。 或许有一人他的儿子避免不了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至少在那一天他会想起在无欲之地遇到的老妇人就是他的母亲。 景霁懵了,他想起密室中看见的少女画像,画像上的人和巫婆子有一瞬间的重合,但再细想,却仍是不同的两个人。 景霁道:“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会给我做好吃的还会给我做衣服的大娘。” 巫婆子红着眼点头,她禁不住走过去抱住了少年的肩膀,含泪道:“出去之后要一切小心,如果你后悔了就再回来,这里很安全。” 景霁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之后的一个月里,巫婆子像没事人似的,从门口的台阶上换成了窗边的椅子上,目光依旧紧紧地追寻着少年的身影,她身上的怨气似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心愿已了的洒脱。 早上的时候阿旺会来练武,陈道真教了他一套最简单的剑术,阿旺连连喊难,又逼问陈道真:“你几岁学会了这个?” 陈道真毫不留情的打击他道:“我二岁习武,就不曾练过这么简单地招式。” 阿旺被堵得没话讲,只能耐心的继续练习。 等午后日头最盛的时候,陈道真就带着景霁去湖里游泳,景霁是个旱鸭子,起先几天连扑水都不会,被阿旺嘲笑了许久。 不过陈道真护短的很,手一扬溅起一滩湖水浇了阿旺一个透心凉,阿旺又是服气又是生气。 八月十五那日,陈道真和景霁收拾了东西,据族长说那水里的门难开,通道倒是不长。 不过毕竟要下水,许多东西都不能带,只能草草收拾了必要物品便离开了这里。 巫婆子闭门不出,景霁只能隔着门和她道别,才说了没几句,巫婆子的眼泪就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她不敢多说只能祝景霁一路顺风。 景霁依依不舍的看着这间屋子,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陈道真离去。 刚才还哀愁的情绪在见到湖水的一瞬间立刻变成了惊恐,景霁抖抖索索的躲在陈道真身后,说:“我是在山上长大的。” 阿旺哈哈大笑,又哼哼唧唧的说道:“胆小鬼。” 景霁梗着脖子道:“你好好练剑吧,木剑都拿不好。” 阿旺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粗,气得眼眶发红。 这么一通闹,把景霁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族长叹了口气:“好了,都别闹了,下水吧,小景也别太担心,一会儿工夫就出去了。” 景霁英勇就义般的走近了湖水。 阿旺突然扑了过去,大哭着抱住了景霁,哭喊道:“大笨蛋你要回来啊,等、嗝、等我长大了,我、我带着你到处玩。” 景霁将他抱了起来,第一次像个大人一样的看着他,安慰道:“别哭了,我会回来的,你好好照顾大娘,等我回来看你们。” 阿旺被他抱起来,却是羞的脸红了起来,小声道:“你这是干嘛呀,快放我下来啊。” 景霁连忙放下他,笑嘻嘻道:“那老大我走了啊。” 阿旺依旧红着眼,靠着林小湾不说话。 林小湾也眼眶红红,她深深的看着陈道真,又看了看景霁,到后来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她知道无论她相不相信,这两个人男人都将和她天涯相隔。 陈道真牵着景霁跳下了水,一路游到了族长所说的门口。 那是一扇形状有些扭曲的木门,门轴带着锈迹斑斑的红点,随着木门的摇晃发出吱嘎的闷响。 陈道真的力气比一般人来的大,族长口中难以推开的大门到了他的手下,猛的就被推开了。 陈道真游在前面,时刻还要注意着景霁的情况。 景霁在水里睁不开眼,他紧紧屏住呼吸,整个脸皱成了包子,只凭感觉跟在后面。他身上依旧穿着巫婆子为他做的衣服,下水前无论如何舍不得脱下来,所幸族长说通道并不长,一口气的工夫就能穿过去,只是如今棉袄湿了水重的直往下沉。 陈道真吓了一跳,一把拉住他将他推到了前面。 景霁的眼睛勉强只能睁开一条缝,他憋着气,快速的顺着通道往前走。 很快,面前的路宽敞了起来,水草摇曳着身子,周围还有手指长的小鱼儿在游走,他们的头顶是水面反射出的光亮。 景霁倏地钻出了水面,太阳就在他的眼前晃动,明媚而刺眼。 陈道真随后探出了身体,头发凌乱的垂在耳际,湖水顺着发梢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陈道真水性着实不错,此刻并不觉得气短,反而十分担心的查看着少年的状况。 景霁傻乎乎的看着陈道真,青年青丝已乱,浓眉不着痕迹的蹙起,浑身都在滴水,衣服在水里被弄乱,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陈道真担忧的摸了摸少年的脸,问:“没事吗?” “有事。”少年点了点头,突然扑了过去一口咬住青年的嘴唇,抱着他又沉入了水中。 陈道真松了口气,这么有活力确实不像是有事。 两人在水下没羞没躁的亲热,等憋不住气了才从水里冒出头来。 陈道真打量起这片地方,蓦地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森林中第一次遇到的水潭吗?叶阁主诚不欺我,有水的地方果然就有路。 两人从水里出来,皆是浑身湿透,少年的衣服更是湿哒哒的黏在身上,看的陈道真心疼不已。 陈道真生了火,把两人的衣服放在火上烤。又连忙抱着少年替他暖身子。 景霁撑不住笑了起来:“陈师兄练了这么多年的内力,都用在这里了。” 陈道真笑道:“这才是用在正途上,你别病了就好。” 两人休息了片刻,也不敢多耽误,毕竟这片树林诡异得很。 出了树林,又来到了盘坡村。 陈道真惊讶的发现,那一大片的草药地都被拔了,全部种上了乱七八糟的粮食。 景霁摸了摸头,问:“我们上次是不是在这里停留过?” 陈道真垂下眼:“走吧,这里的人不好相处。” 景霁听罢也不愿意多留,趁着时间还早,准备入夜前赶到前面的小镇上。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的赶路并不显枯燥,陈道真向来是话不多的人,但跟小景在一起还能多说几句,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跟那些舞文弄墨的风流才子有的一拼。 景霁听不懂几句,但也觉得有趣,没骨头似的黏在陈道真身上。 临近小镇的时候,就听见景霁直嚷嚷:“陈师兄,我肚子饿死了,里面都没油水了,待会儿我想吃很多很多肉。” 陈道真笑的直摇头,骂道:“整日里就会撒娇。” 景霁脸红的不行,紧紧闭着嘴不再多言。 ☆、第五十一章 两人到达小镇之时已然黄昏暮霭,陈道真挑了一间最有名的酒楼,准备带着小景好好吃一顿,这些日子他的心肝宝贝都熬瘦了,晚上睡觉都能硌着骨头。 进门之时,陈道真见对面有一间成衣铺,便对景霁说道:“你先进去点菜,挑最好的点,我去去就来。” 景霁饿的前胸贴后背,小鸡啄米般点头:“恩恩,吃最好的!” 陈道真还想叮嘱了几句,就见少年跟长了翅膀似的恨不得赶快飞走,只能哭笑不得看着少年飞奔而去。 酒楼并不气派,但已经是小镇上仅有的豪华了。 酒楼门口蹲着一群乞丐,一有人靠近就迅速的抬起头打量,见景霁不过穿着普通的农户衣服,一群人齐齐的又低下了头去。 门口的店小二气的脸红脖子粗,但也拿这些乞丐没办法,只能警惕的看护着酒楼,免得冲撞贵客。 景霁正准备进去,目光却被远处的一个小乞丐给吸引住了。 小乞丐脸上脏兮兮的,头发凌乱的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 小乞丐蹲在最远的地方,看上去年纪很小,她穿着一件破烂的粗麻衣服,领口处露出一圈红色的花边。 景霁惊讶的揉了揉眼睛,匆匆朝着小乞丐走了过去。 小乞丐似乎没有认出他来,只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整个人沉浸在饿肚子的抑郁之中。 “铃铃,你怎么在这儿啊。”景霁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小乞丐可不就是苏师伯的女儿苏铃铃吗? 苏铃铃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也惊了一惊,平日里羲山派弟子大多时候都穿白色的衣服,尤其是这个讨人厌的景霁,衣服总是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在羲山派苏铃铃最恨得莫过于景霁了,羲山派胸襟博大,对于任何求武之人都十分宽待,只要有心求学无论老幼妇孺都可以成为外门弟子,修习一些基本的武功招式,以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 苏铃铃身为苏启胜唯一的女儿,却没有资格进入羲山派成为记名弟子,一来是她资质有限,二来羲山派从来没有记名女弟子,自然也不会为她破例。 苏铃铃常年和母亲住在羲山半山腰,她清楚地知道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有着云泥之别,但若记名弟子个个天资卓越是人中之龙便也罢了,偏偏羲山派有景霁这么个异类,资质平平不学无术,若不是掌门宠着他,他早该被剥去记名弟子的身份扔下山去了! 尤其是前几年,家中又添了一个弟弟,随着他年纪增长,她父亲竟然想把小儿子带进羲山派去,这让苏铃铃完全不能忍受。 这次她和苏启胜大吵一架之后便偷了银子想要一个人闯荡江湖,一来想要气一气苏启胜,二来也想出来见见世面。 然而外面的世界远不如她想象的简单,她孤身一人花光了银子,逼不得已只能行乞,好歹她还知道把自己弄得男子气一点,不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苏铃铃打量了景霁一番,脑袋里转过了无数的弯弯道道。 她见景霁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服,头发有些湿哒哒的垂着背后,看上去也着实潦倒。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铃铃想着,景霁再穷也不会比她现在窘迫了。 苏铃铃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尴尬的缩了缩身体没有说话。 景霁怜惜的看着她,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铃铃才十五岁,比阿旺大不了多少,如今怎么看都是受了不少苦的样子。 “铃铃,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吧。”苏铃铃不说话,景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所幸自己总归就在这里,总是可以照顾她一二的。 苏铃铃忽然开口道:“我要吃酒楼的菜!”她有些不屑的瞥了景霁一眼,脑袋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好主意。 景霁弯了弯眼角:“好,我先带你去吃饭,再找间客栈住下。” “走吧。”苏铃铃将外面的粗麻衣服脱下来随手扔掉,露出里面略微有些脏的粉色罗裙。 两人走近酒楼,大堂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几桌人,景霁由小二带着往靠窗的位置走去。 苏铃铃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景霁停下脚步,问:“铃铃,怎么了?快过来坐啊。” 苏铃铃板着脸,嚷嚷道:“我要坐雅间。” 景霁迷糊的想着,铃铃也是大姑娘了,坐在大堂里吃饭确实有些不雅。 小二见两人衣着普通,为难道:“这雅间茶水费就贵上好些,两位若是只吃些便饭,大堂靠窗的位置还能看看风景,两位觉得如何啊?” 苏铃铃不悦的蹙起眉,叉着腰道:“我说了坐雅间,你听不懂还是怎么的?” 景霁见苏铃铃火气上来了,连忙对小二道:“就坐雅间吧,你在前面带路。” 他又安慰苏铃铃道:“铃铃你别生气了啊,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苏铃铃冷哼一声,抬步跟上了小二,丝毫不理会景霁。 景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其实并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不过苏铃铃是苏师伯的女儿,近日又受了苦,他担待一些也是应该的。 两人进了雅间,小二续上茶笑嘻嘻的问:“客官吃些什么?我们这有酒有菜,想吃什么只管点。” 苏铃铃连着报了十几个菜名,末了添上一句:“总之好酒好菜只管上!” 小厮惊了一跳,他看两人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不禁有些踌躇,目光来回的在景霁脸上游走。 景霁皱着脸,小声道:“铃铃,你点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 小二附和的点头,也不敢多出声。 苏铃铃柳眉一竖,凌厉道:“怎么,你自己就能吃好的用好的,对我这个师妹却是百般挑剔,这个不准那个不行,你自己想一想,我之前占过你什么便宜,不过一顿饭而已你还要跟我斤斤计较吗?” 景霁委屈的不行,但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苏铃铃,他掂了掂钱袋子,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对小二道:“就按她说的上菜吧。” 苏铃铃别过脸眼神晦涩不明。 景霁适才吃饭的好心情都没了,心里惦记着陈道真怎么还不来。要是等吃完陈道真还不来,他可真不够银子结账啊。 菜上来之后苏铃铃便不管不顾的大快朵颐起来,景霁支着脑袋看她吃,心里嘀咕道:小师妹吃饭真不文雅,还没有陈师兄斯文呢。 苏铃铃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景霁惭愧的别开头,不自然的笑了笑。 苏铃铃饿了大半个月,如今美食当前自然嘴下不留情,但油水一下肚,很快便吃饱了。 她抹了把满是油腻的嘴巴,眼神闪烁的盯着景霁的钱袋子。 “景师兄,你吃过糖葫芦吗?”苏铃铃忽然莫名其妙的问道。 景霁稀里糊涂的点头:“吃过的。” “我也想吃,我还没吃过糖葫芦呢。”苏铃铃眨着眼道,“景师兄,你把钱袋给我,我去买糖葫芦。” 景霁摸了摸鼻子,心想小师妹怎么这么能吃呢,不过他仍是把钱袋拿了钱出来,正准备从里面掏出几个铜板,突然一只油腻腻的手便伸了过来,一把抢走了钱袋。 苏铃铃皱着眉,不悦道:“你怎么这么小气,不过几个小钱,用得着抠抠搜搜的吗?行了,钱放我这儿,买完东西再还给你。” 景霁这一顿饭的工夫已经被苏铃铃编排了好几回,他原本就憋屈的很,苏铃铃又得寸进尺的拐着弯骂他小气,正想发作,一想苏铃铃还是个小姑娘呢,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景霁蹙着眉道:“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 苏铃铃冷笑:“不安全我能一路从羲山走到这儿?” 景霁见了她竟是有些发憷,便叮嘱道:“那你买完东西就赶快回来。” “知道了,你就待在这儿吧。”苏铃铃将钱袋往空中抛了抛,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她走到酒楼门口,对着二楼的阳台冷哼一声,道:“你这个废物,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也该你受点苦了!” 苏铃铃骂完便大摇大摆的钻进了巷子里。 她前脚刚走,陈道真后脚就由小二带着进了雅间。 一见那一桌子的狼藉,陈道真就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吃成这样?饿坏了?” 景霁皱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眼眶红的就差没哭出来了。 陈道真一看就知道他的宝贝儿不高兴了,连忙揽着他问道:“这是怎么了?吃撑了还是卡着鱼骨头了?” 景霁把事情说了一遍,憋屈道:“怎么说我也年长她,她一点儿也不尊敬我,她要是再不礼貌,我可就要教训她了。” 陈道真黑着脸听完前因后果,又听景霁这么说,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他的小景就是个窝里横,也只能当着他的面嘴上逞能,等那丫头片子再来,恐怕依然还是个受气包。 不过陈道真心里有数,那臭丫头是给景霁下套了,就那小傻子想不明白,还打算等着苏铃铃回来摆摆师兄的谱。 陈道真无奈的留他一人义愤填膺,转身出去叫小二进来。 小二铁青着脸,心里也发苦,他刚才瞧见那丫头溜了,看这几人的架势生怕是来吃霸王餐的,到时候要是让人给跑了,还不都是他倒霉? 陈道真道:“桌上的都给撤了,重新上三荤两素一汤,挑清淡点的上。” “这不还有好多菜呢吗?”景霁疑惑道,“好些还没动过呢,不用再点菜了。” 陈道真自然不舍得他的景儿吃别人剩下的,不过这些话他不方便说,便笑着哄他道:“这菜都太油腻,你一下子吃的这么油腻,到时候吃病了可别哭着发脾气。” 景霁脸一红,嘀咕:“我什么时候发脾气了。” 陈道真对那小二道:“就按我说的做。”他说罢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小厮的脸一下子由阴转晴,拿着银票朗声道:“好嘞,客观您放心,这荤有荤的吃法,清淡有清淡的吃法,上的保证都是好菜!” 菜上齐了之后苏铃铃还没有回来,景霁担心的愁眉苦脸。 陈道真盛了碗鱼汤递给他,安慰道:“或许是买别的东西去了,你别着急,怎么说她也是苏前辈的女儿,想必身手不会差,吃不了亏。” “那倒是的,铃铃也算小有天赋。”景霁道,“不过师伯还是希望她能像一般女儿家一样写字绣花,将来好嫁个好人家。” “来,喝汤。” 两人吃过饭又等了许久,等到天黑都不见苏铃铃回来,景霁站在窗边目光木讷的望着窗外。 陈道真叹气道:“不然我们去找找看,这镇子不算大,她身上有银子总要找地方落脚的。” 景霁摇了摇头,情绪低落道:“不用了,我想明白了,铃铃不会回来了。”他的手紧紧攀着窗沿,细白的手指被绷得骨节分明,脸色带上了些许苍白。 陈道真叹气,用身后拥住他,打算安慰他几句,就听见景霁继续说道:“铃铃一定是不想跟我回去,不然她也不会只身一人从羲山跑出来了。” 陈道真:“” 景霁忽然脸红的低下了头,小声道:“我刚下山的时候也不愿意回去,总想跟你待在一起,如果那时候有人逼着我回去,说不定我也会想法设法的跑掉。” 陈道真无语凝噎。 景霁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道:“我们还是走吧,大娘给我做的衣服都脏了,我想好好洗一洗,现在还不到穿的时候呢。” 陈道真爱怜的亲了亲少年的鼻子,真是个小傻子 话虽如此,景霁心里还惦记着苏铃铃,之后仍是找了她许久,却总不见她人影。 两人无奈之下只能离开此地,此处离无极宗不远,景霁打算先随陈道真回无极宗,随后再动身启程赶往羲山派。 少年换上了新买来的衣服,白色的长袍更衬得少年肤白如雪,如今少年身形拔高,肉嘟嘟的双颊清瘦了些许,整个人越发显得清逸脱尘。 少年骑在马上,蓦然回首,笑容如昔般温暖清澈。 ☆、第五十二章 逼近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庆祝着即将到来的节庆。 长明州较其它地方更为富裕一些,每家每户到了这个时候都不会吝啬钱财,全部张罗着采买许多年货。 万空长街的中央竖立着一块石碑,那块石碑上刻着长明州三个字,早在数十年前石碑就已经立在了这里,随着街道的重建翻新,这块石碑依然被保存的完好无缺。 每到除夕这一天,百姓会用喜庆的大红绸缎将其围起来,让城中最德高望重之人来剪彩,迎接新年的到来。 每年这时候,长明州总是万人空巷,万空长街这个名字也因此而来。 今日又是除夕,自然也不例外,街道被拥堵的水泄不通,年轻力壮的都挤在了前面,几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脸上笑得开怀,他们躲在人后面什么都瞧不见,却依然被这种欢庆的气氛感染。 一个卖碗糕的老人蹲在地上,笑眯眯的和他家老太婆说话:“又是新的一年,今天咱们早点收摊,回去吃点好的。” 老婆婆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对着老头道:“你那牙口还能吃多少东西啊?亏得我老婆子给你做了一辈子的饭。” “只要你做,我就都给吃了。” 两人对视而笑,忽然嘈杂的人群里想起一道清脆软糯的声音,“爷爷,这个是什么呢?” 老头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去,就见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少年在说话,少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尤为精神,看上去机灵可爱,他穿着一件普通白色的棉袄,棉袄十分厚实,几乎将少年裹成了圆球,越发衬得少年娇憨。 老大爷笑眯眯道:“这个叫碗糕,爷爷请你吃一个。” 老人家今日打算早收摊,这么多碗糕必然是卖不完了,他从来不卖隔夜点心,扔了也是浪费,不如趁着今日除夕夜,分给孩子们高兴高兴。 景霁仗着年轻也讨了喜,不过他仍是掏出了两文钱递给老大爷,老大爷没有推辞,笑眯眯的收下了,顺手又多包了一个碗糕给他。 碗糕的模样很普通,瓷碗形状,用一根竹签一串而过,举着就可以吃。看颜色应该是豆沙味的,上面铺着细细的蔗糖,模样十分诱人。 景霁一手一个,咬了一口,碗糕细腻柔滑,口感微甜,甜味之中还混着一股奇异的清香,吃不出是属于什么味道。这种香味很淡,却沁人心脾,萦绕在口腔久久不能散去。 景霁吃的眉飞色舞,举着碗糕喂到了陈道真唇边。 陈道真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笑道:“不甜么?” “不甜。”景霁眼睛弯弯,“好吃。” 景霁看着人群问:“大家都在干什么呢?” 陈道真道:“每到除夕这里都会有剪彩仪式,去年由我父亲执剪,今年不一定,不过无极宗几个身居要位的长辈包括我父亲都会到场。” 景霁点头,恍然大悟道:“那等会能见到陈伯伯了?” 陈道真颔首。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除夕夜赶到了长明州,不过来的稍晚了一些,如今已经挤不进去了。 景霁好奇得很,蹦蹦跳跳仍是看不见什么。 少年着急的不行,一只手下意识的抓住了陈道真的衣袖,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一下子取悦了他。 “要不你蹲下吧。” 陈道真挑眉,笑着摇头道:“你想都别想。” 片刻后,陈道真败下阵来,认命的蹲下,让少年两腿分坐在他的肩膀之上,一下子将人抬了起来。 “宝贝儿,看清楚了?”陈道真难得打趣他。 景霁羞得满脸通红,连忙伸手捂他的嘴。 平日里他陈师兄最是正经,一般都是小景、景儿的叫,什么心肝宝贝那都是在床上不正经的时候叫的,这么多人在怎么可以这么轻浮呢。 陈道真顺势在他手心里亲了一口,难得的惬意。 剪彩仪式已经开始了,景霁探头探脑的望过去,只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剪彩,他的周围站着几个年长的老人,此刻所有人都是满面笑意,笑语盈盈。 景霁定睛一看,有几个穿着相同长袍的青年站在不远处,其中还混着一个大和尚模样的男人。 可就是酒鬼头吗? 景霁惊喜的喊了几声,伸出手朝着酒鬼头摇了几下。 人流太多,酒鬼头并没有看见景霁向他招手,他身旁站着满脸笑容的赵裴染,酒鬼头皱着眉心里嘀咕,这个赵裴染,不管什么情况都笑的更朵花儿似的,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小师父和景老弟生死未卜,宗主闯了大祸如今被关了禁闭,老宗主又闭门不出,现在就剩他们几个了。 这没了主心骨,无极宗早晚要变成一盘散沙! 酒鬼头心里愁得很,压低声音抱怨道:“我说赵裴染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 赵裴染呼吸一滞,随即笑盈盈道:“大师侄,今天可是长明州的好日子,今天开了个好头,明年才能一整年顺顺利利的。” 酒鬼头冷笑:“这破石头能成精了还是怎么滴了?剪个彩能把我小师父给剪回来吗?” 赵裴染心中压抑,却是苦笑道:“要是师兄能回来,以后让我给景兄弟做牛做马也行。” 酒鬼头撇撇嘴,信你个鸟蛋,再说了,你跟景兄弟有什么关系,谁稀的你做牛做马。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掏出酒葫芦喝口水,却见远处有一个被顶到高处的小子正在对他招手。 酒鬼头定睛一看,那不是景霁是谁!瞧他那得瑟的模样,身体肯定是大好了。那他小师父肯定也回来了! 酒鬼头忽的就觉得心里发酸,他的命是陈道真救得不假,但那时陈道真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些年他是看着陈道真长大的,那种感情不单单是用救命之恩或是师徒之情来诠释的。 酒鬼头长长的舒了口气,悠然道:“赵裴染啊,是你做牛做马的时候到了。” 陈道真面色不善的正视赵裴染,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赵裴染微微蹙了眉,垂着头语焉不详道:“师父被老宗主关了起来,秘籍已经追回来了,不过恐怕内容已经泄露了出去。” 酒鬼头缩了缩脖子,抖抖擞擞的往后退了两步。 陈道真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他紧紧地抿着唇,薄唇勾勒出冷冽的线条,整个人显得刻薄阴冷。 景霁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番模样,大多时候陈道真都有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势,遇事淡定坦荡,让人有一种天下之事都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即便是在景霁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像这样单纯的发怒景霁还是第一次见,跟酒鬼头一样禁不住抖了抖。 陈道真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缓和了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淡淡道:“裴染,你先安排小景去休息,一切等我见过我父亲再说。” 景霁不敢在这时候淘气,乖巧的点了点头,跟在赵裴染身后离开。 陈道真动身到了关押陈牧画的院子。 陈道真走进小院之时,陈牧画正在院中练剑,他的脚踝处系着一根麻绳粗细的银白色铁链,铁链有十丈之长,另一头系在房间里的梁柱上。 这条铁链十分轻巧,但坚韧无比,一般工具根本打不开,这还是当年老宗主陈绍夫在位之时,梧州方家送来的寿礼。 陈牧画痴武成性,武功不容小觑,一般的地方自然是关不住他的。 陈绍夫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对于武功秘籍的痴迷已经到了疯狂的境界,只要不妨碍他练武,即便是锁着他,他也不会轻易生出逃跑的念头。 陈道真深吸了几口气,艰难的按捺住心中的愤恨,他咬牙切齿的逼出几个字,问:“为什么?” 陈牧画一早便察觉到陈道真的踪迹,他收起招式,淡无表情的看着他如今已然高大挺拔的儿子,轻描淡写道:“不过一本武功秘籍罢了,怎么,你现在连你老子也要收拾了?” “一本秘籍罢了,呵,父亲,你说的倒是轻巧。”陈道真气的心肺发疼,“这本《无极剑》是我们无极宗的至尊秘籍,门中多少弟子想要看上一眼都求而不得,而你为了一本下九流的剑法竟然背叛无极宗!枉你身为无极宗宗主,你简直、简直” 陈道真虽然恨其不争,但到底陈牧画是他的父亲,许多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仍是说不出口。 陈牧画如今亦是脸色不善,他脸色狰狞道:“翅膀硬了,连你父亲也敢教训?若不是我教你武功,你能有今天的出息?” 陈道真阴沉的与他对视,愤怒的情绪却莫名的缓和了下来,只剩下浓浓的无奈与决然。 陈牧画不见陈道真顶嘴,以为他服了软,语气便也缓了下来,他自知理亏,不禁淡然道:“再说,我们无极宗的剑法秘籍高深莫测,就算广而传之又能有几个人学得会?你也不必小题大做,这秘籍不是追回来了吗?” 陈道真阴测测的笑了起来,道:“有道理。” 陈牧画颔首,又摆弄起了手边的一本秘籍。 “父亲,我忘了告诉你。”陈道真淡淡道,“早在三年前,我已经突破了《无极剑》的巅峰,如今早已武功大成。” 陈牧画手中的秘籍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身体撑不住的向后退去,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父亲他老人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练成这套剑法也花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你不过接触这本秘籍短短十几年,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天下间所有的武功秘籍都放在你面前那又如何?”陈道真垂下脸,“你也不过是初探方圆,难窥其内,你还是好好呆在这里继续修炼吧。” 陈牧画猛吸了几口气,他脚下一软竟然跌在了地上,他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唯一的孩子,那个不苟言笑的孩子,在他不留神之间已然挣脱他的束缚,随之而来的是可将他一同笼罩的阴霾。 ☆、第五十三章 赵裴染一路带着景霁,穿过花园往院子深处走,酒鬼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打量景霁。 景霁第一次来这里,一想到这是陈道真长大的地方不免有些激动,但到了一个新地方又难免不自在,心思在好几个地方转了弯,脸上却是一派严肃认真。 赵裴染见他穿的圆圆鼓鼓的,表情却绷得严实,撑不住就笑了起来,笑盈盈道:“怎么穿的这么多,怕冷?” 赵裴染自觉心中有愧,如今景霁和陈道真平安回来,他放平了心态再去看少年,却是由衷的喜欢了起来。 景霁看了眼自己的棉袄,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好看。” 赵裴染诧异地看着他。 酒鬼头哈哈一笑,快步上前揽住景霁的肩膀,笑嘻嘻道:“我景老弟就是实在,我看这衣服确实是好看嘛,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都什么玩意儿,小姑娘才稀罕这些。” 景霁嘿嘿笑了两声,心情松快了些,随即鼓起腮帮子,好奇的东张西望起来。 赵裴染哭笑不得,示意道:“前面就是师兄住的院子了,我带你过去。” 三人走到院门口,见一个身姿娉婷的姑娘从里面走出来。 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头发挽起一个漂亮的发髻,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体态优雅的向着几人走来。 少女不卑不亢的望着赵裴染笑道:“见过裴染少爷,今日怎么往少爷的院子来了。” 赵裴染道:“师兄今日回来了,这是景霁,是师兄的贵客,我带他四处看看。” 少女望向景霁,露出温和善意的笑容。 景霁抿着唇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 赵裴染又对景霁道:“她叫叶桥,平日里照顾师兄的起居,你有什么吩咐她就是了。” 叶桥柳眉不着痕迹的蹙起,这话听了令她心中不痛快,她和一般的打杂丫头不同,她虽从小就侍奉陈道真起居,但琴棋书画武功招式一样不落,端的是大家闺秀女中豪杰的架子,除了陈道真谁都使唤不了她。 这个名叫景霁的“贵客”,虽然模样清秀可爱,但从衣着打扮上来看也不像是英雄豪侠,更不会是富家子弟。 赵裴染在无极宗有一定的地位,他说的话叶桥未必敢反驳,但并不代表叶桥就当真重视这位贵客。 叶桥端起大方的笑容,笑道:“那我先找个房间安排景公子住下。” 景霁脸红红道:“你叫我小景都可以了,我不是什么公子。” 叶桥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 赵裴染拦住她道:“不必了,他就住在师兄的院子里,你忙你的去吧,我带他去看看。” 叶桥皱起眉,敛去了笑容,沉声道:“这恐怕不合适吧。” 赵裴染摆手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来,小景我带你去看看。”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7节 酒鬼头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景霁拘谨的跟着赵裴染往里走。 叶桥放不下心,沉思片刻跟着三人一起进去。 赵裴染边走边说道:“应该还有几间空房,你看看喜欢哪间。” 陈道真的院子十分整洁干净,没有任何花哨的摆饰,院子里只种植了几个大树,中间空空荡荡的连张石桌都没有。 景霁心情一松,眉飞色舞道:“陈师兄平日肯定爱在这里练剑。” “是啊,师兄晨昏定省十分自律。”赵裴染道,“除了固定和师兄弟一同练剑的时间,其余时候他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景霁忽然跑向了一颗大树,伸出手在树干上摸了摸。 酒鬼头嘿嘿一笑:“景老弟,你在干嘛呀?” 景霁喃喃道:“我看看,陈师兄有没有在树上刻字。” 赵裴染满脸笑容的看着他,真是小孩子气。 酒鬼头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小师父跟你一样幼稚啊?” 景霁不服气的扁了扁嘴,说道:“陈师兄以前也是小孩子,他整日练剑也会无聊的。” 酒鬼头来了兴致,问:“那你找着了没?” 景霁仔细的查看,在稍低的地方果然见到了几道刻痕,他凑上去眯起眼看了许久,模模糊糊的竟然刻着他的名字 景霁心中酸涩不已,但又觉得十分甜蜜,脸一下子烧的通红。 酒鬼头执着的问道:“有吗?” 景霁脸红红的摇头:“没有。” 酒鬼头耸了耸肥硕的肩膀,嘀咕:“意料之中嘛。” 赵裴染失笑:“好了,小景我们去看看房间吧。” 景霁转过脸看着他,问:“陈师兄住哪间?” “朝南的那间,喏,就那里。”赵裴染直了直前方。 景霁欢呼一声,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叶桥正要阻拦,却见少年飞快的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快步上前跟了上去。 景霁推门进去,房间很大却十分空旷,许久不住却照样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少年欢快的飞扑上床,高兴的抱着枕头打滚,他使劲嗅嗅,似乎还能闻到陈道真身上的味道。 赵裴染和叶桥等人随之而来。 赵裴染见状哑然失笑,“小景,你怎么这么高兴呢?” 叶桥蹙着眉,脸上的笑容就快撑不住了。 景霁连忙跳下床,抿着唇站在床边傻笑。 酒鬼头道:“好了好了,你要住这儿就住着呗,咱们也走吧,我这还有不少事儿呢,等明天我闲下来,你好好跟我说说这次的经历。” 赵裴染道:“那小景你好好休息,我们晚点再聊。” 送走了两人,房里就只剩景霁和叶桥两个了。 景霁挠挠头,道:“小桥姐姐,你有事也去忙吧,我一个人待着就行了。” 叶桥收起笑容,起身走到床边,将被子叠起来。 “我来吧。”景霁不好意思的上前,却见叶桥利索的将被子叠整齐,一把抱了起来。 叶桥站在他面前,冷着脸笑道:“被子脏了,我拿去洗。” “不脏啊。”景霁道,“天这么冷了,过几天暖和了再洗吧。” 叶桥避而不答,蔑视的笑了起来,说道:“被子脏了就该洗,衣服要是脏了就别蹭脏了别人的地方。” 景霁讶然道:“我衣服没脏啊。”他拍了拍身上的棉袄,明明是今天才穿上的干净衣服,这件衣服是巫婆子亲手做的,他十分喜欢,穿起来自然也小心得很。 叶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施施然的离开。 景霁疑惑的摸了摸头,只能感叹姑娘家确实跟他们不一样,是挺爱干净的。 他久等陈道真不来,肚子饿的咕咕叫,考虑了一番兀自出了房间。 景霁到处打转,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每年此时,有些父母健在的弟子都回家看望父母,剩下的便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一起过个好年。 今年陈绍夫依旧闭关不出,陈牧画被关押了起来,原本陈道真下落不明,整个无极宗全都郁郁寡欢,一点新年的气氛都没有。 陈道真却恰巧赶在今日回来,整个无极宗气氛都活络了起来,厨房里也收到吩咐晚上加菜,这大下午的又是一通忙活儿。 景霁躲在门背后,各种香味争先恐后的往他鼻子里钻。 “哎,你谁啊?是不是想来偷吃?”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叉着腰走到他面前,一把拽着景霁衣服往外走。 无极宗弟子众多,往日里也有不少弟子来偷吃的,但凡被她撞上了都没好果子吃。 她像拎小鸡似的拎着景霁的衣服,脸上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试图吓唬这偷吃的家伙。 景霁笑眯眯的挣扎,讨好着说道:“大娘,我、我就看看,没偷吃。” 厨娘管他三七二十一,扯着嗓子就开骂。 景霁尴尬的不行,正好酒鬼头往这个方向来了,景霁连忙大喊:“酒大哥,我在这儿呢。” 酒鬼头一个激灵,这不是景老弟吗?他嘿嘿一笑,走上前道:“哟哟,这是干嘛呢?偷吃呢?” 景霁满脸通红。 厨娘忙松开景霁,腆着脸笑道:“这是您的人呐?” “这是我一小老弟。”酒鬼头道,“孙大姐,您要是方便就给他点吃的,我瞧他可能是饿坏了。” 酒鬼头是陈道真唯一的徒弟,在无极宗还是有点地位的,他这么一说,那厨娘连忙进厨房收拾了一些吃食。 景霁接过油纸包,里面放着一大块卤牛肉,还有两个油酥饼。那香味诱人至极,简直馋的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景霁道了好几声谢,连连夸厨娘手艺好。 那厨娘脸色由阴转晴,他这会儿看景霁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不就是个贪吃的小娃娃吗?瞧这小脸蛋儿白嫩的,一看就是好孩子,能跟那些整天偷吃躲懒的弟子一样么? 这厨娘的心一偏,立刻就不一样了,她拍着胸脯道:“你要是觉得好吃,就只管来吃,在这里别的我说不上话,厨房里我说了算。” 景霁笑眯眯的道谢,高兴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酒鬼头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的带着他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吃东西。 “你肚子饿就找叶桥嘛,我们无极宗还能饿着你?” 景霁忙不迭的点头。 两人聊了会儿天,酒鬼头基本上把他们的遭遇听明白了,连连感叹。 酒鬼头道:“林子宵那小鬼,看上去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挺讲义气。” “那当然,我们几个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比一般。” 酒鬼头闷了口水,说道:“如今林子宵回去了,你也写了信报平安,不如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也宽宽我小师父的心。” 景霁咬着饼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慢慢的摇了摇头。 他舔走了唇角的碎屑,淡淡道:“我回去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永远和陈师兄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他分开,但是我也必须守住羲山派的规矩。” “你这一走,又要多少年咯。”酒鬼头叹气,“我可是又要承受小师父的黑脸了。” 景霁扁了扁嘴,嘀咕道:“小看我” 酒鬼头笑的前翻后仰。 ☆、第五十四章 陈道真从陈牧画那里出来,先去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务,然后才连忙赶回自己的院子。 推门而入却不见景霁的身影。 带来的包袱也没有整理,随意的丢在桌子上。床单被揉得一团乱,被子也消失不见了,书架上的书被翻出来几本,之后却没有放回去,随意的丢在了书桌上。 陈道真哑然失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房间能乱成这副模样,又幸的他房间里东西少,不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陈道真无奈的摇了摇头,满脸笑意的走了进去,顺手将掉在地上的《山海经》捡了起来。 “少爷,您回来了。”柔软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陈道真转过身去,叶桥端庄的立在门口,神情有些激动的看着他。 陈道真淡淡的点了点头,问:“小景饭吃了吗?” 叶桥愣了愣,随即大方的答道:“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我找了他半天也没找到人。” 陈道真微微蹙起眉,将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 “少爷,我来收拾。”叶桥大步上前,伸手摸上那本书。 陈道真道:“不必了,你下去吧,我来收拾。” 叶桥吃了一惊,她对陈道真仰慕多年,两人称得上朝夕相处,自认对陈道真的脾性知之甚深。她原本以为陈道真看见房间凌乱会迁怒景霁,却不想向来喜怒不定的少宗主如今却满脸笑容,不见半点不悦。 叶桥犹在吃惊,陈道真却已然将书一本本的摞起,他并没有立刻将书放回书架,而是摸着书本微笑,仿佛透过这些书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山海经》、《奇异志》、《诡人三说》陈道真一本本看过去,对少年的兴趣感到十分无奈。 或许应该寻些有趣的连环画来,小景应该会喜欢。 陈道真从书里抬起头来,见叶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禁皱起了眉问道:“还有事吗?” 叶桥猛地回过身,她缓了缓情绪,福身离开。 陈道真刚收拾好房间,景霁就回来了,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大口。 “慢点喝。” 景霁点了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汗,问:“伯伯没事吧?” “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他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你别担心,他能吃能睡还能发脾气,好得很。”陈道真摸了摸他的脸,又说道:“明日别穿这件衣服了,都出汗了。” “恩恩,我都听你话的。” 陈道真笑:“这么听话?” 景霁抿着嘴傻乐。 夜色不期然降临,月光幽幽的从窗户里洒进来,与昏黄的烛火交相辉映。 桌子上放着四菜一汤,还有两道做工精致的点心。 陈道真笑看着景霁,抬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替他斟满了一杯酒。 景霁眨眨眼,问:“你不去跟师兄弟们一起吃饭吗?” “我去了他们不自在。”陈道真道,“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陈道真在无极宗甚有威严,弟子们见了他都怵的慌,往年他也是吃两口就离席了,今年干脆不去了,好好的跟景霁两个人过个年。 “好。”景霁眯着眼笑了笑,探过身体在陈道真脸上亲了一口。 景霁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辣的他皱起了脸。 陈道真手背托腮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好喝吗?” 景霁苦着脸,硬着头皮道:“好喝。” “这酒后劲不大,你少喝两杯不会醉。” “喝醉了也不怕。”景霁嘿嘿笑道,“反正你在呢,也不会有人欺负我。” 陈道真挑眉:“哦?我不欺负你?” 景霁愣了片刻,倏地回过神,脸红红的用脚踹他。 突然,一名弟子匆匆跑进了院子,他小跑着来到门口,停下脚步道:“少宗主,有人放火烧了柴房,人已经抓到了。” 陈道真抿了抿唇,道:“进来说。” “是。”那人应了一声,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站在陈道真面前。 景霁一看,这不就是上次拦他的弟子么?正想跟他打招呼,一看气氛不对便也只能绷着脸,认真的看着他。 弟子道:“刚才有一名女子放火烧了柴房,趁机溜进厨房偷东西,人已经抓住了,不过裴染师兄觉得其中可能有蹊跷,命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陈道真沉沉的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看看。” 景霁连忙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陈道真想了想,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吧。” 人被厨娘绑了送去武道场,那厨娘也彪悍,一把菜刀将人制住了,根本没轮到一众武功高强的弟子出手。 陈道真到时,就见一群人围着那女子,表情各异嘴里还骂骂咧咧。 想来也是,这么好的日子里,任谁被扰了宴席都不会乐意。 见陈道真过来,众弟子齐齐噤声,让出了一条道。 那女子被捆的严严实实,整个人趴在地上,头发凌乱的耷拉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景霁见她衣着破烂,禁不住开口道:“这姑娘可能是饿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酒鬼头道,“乞丐我见多了,也没哪个能恶毒的烧人柴房,这大过年的一个姑娘家要是真饿得慌来求,我们无极宗能少她口饭吃?景老弟你可能不知道,在这长明州里,最不缺的就是商贾善翁,我看这事不简单,小师父您说呢?” 陈道真打量着那女子,那女子似乎是害怕,死死地低着头,身体发出微微的颤动。 “抬起头来。”陈道真吩咐道。 女子身体颤了颤,并没有抬头。 厨娘冷哼一声,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 “铃铃!”景霁忽然激动的喊了起来。 苏铃铃身体一颤,猛的朝着景霁的方向看去,她嘴唇动了动,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陈道真眉峰紧蹙,看向苏铃铃的眼神越发厌恶。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景霁正欲走上前,却被陈道真一把拦住。 景霁定了定神,一想起火烧柴房的事,心中一个咯噔,越发忧虑的望着苏铃铃,到了这会儿他是真不清楚这丫头在想什么了。 苏铃铃死死地瞪着景霁,恶人先告状道:“我明白了,你是故意把我扔在酒楼里,害得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偷东西吃。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害人精!” 景霁吃了一惊,呐呐的不知所措。 陈道真气极,这个丫头捉弄小景不说,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景霁红着眼睛,憋屈的看着苏铃铃。 陈道真挥手怒道:“把她给我关起来,再饿上三天三夜。” “陈师兄,铃铃她还小”景霁呐呐开了口,陈道真幽幽的瞥了他一眼,隐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景霁抿着唇,眼泪蓦地在眼眶里打转。许是陈道真对他纵容惯了,这一个眼神竟然令他伤心了起来。 苏铃铃惊慌的瞪大眼,下意识喊道:“你不能抓我,我是羲山派的人!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你爹?呵,这里是我无极宗的地方,别说是苏启胜,就算是柳掌门在这犯了错,我陈道真也不能全须全尾的放他离开。”陈道真勾着唇冷冷道,“把她带走。” 厨娘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人往回走。 苏铃铃求救般的望着景霁,身体不住的挣扎。 景霁嘴唇嗫嚅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师兄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铃铃在这里纵火,只是饿上两顿便也算好的了,若是真出了人命,那才是悔不当初的事情。 陈道真斜眼瞥了景霁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景霁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景霁有些害怕的与陈道真拉开一些距离,但他又觉得有些心酸,眼眶里不争气的氤氲起雾气。 陈道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景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景霁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犹豫了片刻,伸出一只手用手指捏住对方的衣服。 陈道真捏着他的下巴,蹙眉问:“哭了?” 景霁委屈的不行,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陈道真哭笑不得的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景霁抽抽嗒嗒的哭鼻子,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哽咽声,一下就把陈道真心疼的不行。 “陈师兄,你是不是因为铃铃的事生我气了?” 陈道真失笑道:“我哪里生你气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瞪我啊。”景霁还记着这事儿呢,低头把眼泪都擦在陈道真的衣服上。 陈道真道:“那丫头我是一定要罚的,我要是不对你凶一点,那丫头指不定还要记恨上你。” 景霁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陈道真长叹了口气,拥住他道:“你只需要记住,在我这里,无论你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那都是对的,哪怕你把天捅穿了,我也心甘情愿替你顶着。” 景霁在他怀里闷声不吭的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扬起脸,小声说道:“你还是生过我气的吧。” 陈道真挑眉:“你说说看。” 借着月光,陈道真尤能看见少年脸颊泛红,声音软绵绵道:“你第一次欺负我那天,我醒来之后误会了你,还拿剑指着你说要和你永世不见的时候,你还记得么?” “哦,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上,我还生不得你的气了?”陈道真气极反笑,“你还有理了?” 景霁扁了扁嘴:“那还有小时候呐,你可会生气了,简直就是个炸药包,一点就燃。” 陈道真哭笑不得捏他肉呼呼的脸颊,道:“记仇的小东西,要不然你以后拿纸笔给我记着,到底是我生你气的时候多,还是你闯祸的时候多。” “我才没闯祸呢,闯祸的是铃铃。”景霁扭捏道,“可是铃铃是女孩子,她年纪小又几次三番吃了苦头,你关她两天就算了,但这大冬天的,别让她饿肚子了。” 陈道真敛去笑意,淡淡道:“知道了,只关她两天,也让她长长记性。” 景霁叹气,铃铃确实太不像话了,这次回去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溜了。 ☆、第五十五章 苏铃铃躺着一片干草堆上,窗户年久失修有些漏风,簌簌的冷风从缝隙间钻进来,一点点的冰凉了她的身体。 她靠在墙角抱着膝盖缓缓坐了起来,眼睛里不断地有泪水流下来,她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眼泪,紧紧地盯着地面的眼神怨毒而冰凉。 苏铃铃对苏启胜自然是有怨的,但苏启胜是她的父亲,她再怨他也不至于对他恨之入骨,久而久之这种怨恨的情绪便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苏铃铃咬牙切齿的想,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她出生比景霁好,却从小就过的不如他,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吗? 如果她有机会习武,成为一代女侠,那么这些人包括她的父亲还会不会嫌弃自己是个女子呢? 苏铃铃只是想着便觉得前途一片灰暗,绝望与痛苦紧紧地围绕着她。 门口突然响起了两人的对话声,随后门锁被打开了,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推门而入,她低眉浅笑,温婉动人。 她缓缓向自己走来,手中抱着一床棉被,手腕处还挂着一个食盒。 苏铃铃戒备的往后退了退。 来者正是叶桥,今日她去陈道真房中收拾碗筷的时候,景霁偷偷摸摸的托她为苏铃铃准备被褥食物,当时陈道真就在旁边,既然少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听见,那么自然肯定也是同意了的。 叶桥隐隐产生一种危机感,在她看来,这个叫景霁的少年来了才一天,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颇有些手段,不然怎么哄得少爷轻易饶过了这个纵火的丫头? 更重要的是,少爷似乎很喜欢这个少年,这种喜欢甚至已经到了一种古怪的地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少爷与谁同寝同食呢。 叶桥摇了摇头,撇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温柔的对着苏铃铃笑了起来,道:“苏姑娘,你吃些东西吧。” 苏铃铃警惕的盯着她。 叶桥大大方方的笑道:“你别害怕,这些东西都是景公子让我送来的。” “我不吃!”苏铃铃忽然激动地大喊一声,一把推开了蹲在她面前的叶桥。 叶桥被推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脸惊讶的看着苏铃铃。 苏铃铃愤怒的喘气,自言自语道:“凭什么他有的我就没有,他吃好的我就要吃这些,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练武” 叶桥微微蹙眉,随即柔声轻笑,话中有话道:“有些时候亏待自己,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叶桥轻轻的拍了拍苏铃铃的手。 苏铃铃怔忪片刻,正视叶桥,问:“姐姐你是谁?” 叶桥道:“我叫叶桥,是少宗主的侍婢。” 苏铃铃皱了皱眉,那不就是个奴才吗? 叶桥将被子披在她身上,又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放在她面前。 叶桥知道苏铃铃在打量自己,却纹丝不动,佯装没有察觉的样子。 苏铃铃见叶桥虽然是个婢女,却打扮高雅,头上还插着一只精美的玉簪,说是下人却不知道比她好上多少,瞧瞧自己现在这落魄的模样。 叶桥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与你一见如故,其实我在少爷面前说话有些分量,即使景公子不替你想办法,我也一定劝少爷放了你。” 苏铃铃感激的看着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酸楚道:“叶姐姐,你是我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叶桥又安慰了她几句,等她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才拎着食盒走出去。 苏铃铃紧紧裹着被子,看着叶桥离去的背影,心情总算放松了些,恐惧也随之一消而散。 叶桥背对着她冷冷一笑,施施然离去。 昨天半夜下起了一场大雪,屋顶被白色的积雪所覆盖,屋檐上缀上了透明的冰凌,一夜之间气温降了许多,不少人都在睡梦中被冻醒,半夜起身加被子。 天刚蒙蒙亮,朝阳摇摇摆摆的不愿升起,北风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冰冷的寒意。 叶桥换上了红色的厚棉袄,她身段漂亮,穿的厚实也不显臃肿。 她手里拎着一壶热水,轻声推开了陈道真的房门。 陈道真鲜少需要人伺候,叶桥每日除了浆洗衣物,就只需送些热水,除此之外陈道真从来不曾使唤过她,叶桥对此也深受感动。 叶桥推开门,惊讶的发现陈道真竟然还没有起身。 往日里,陈道真总是过着死板的生活,何时起身,何时练武,何时吃饭,何时入睡,统统都定时定量,绝不延误。 叶桥伺候了他十年,从来不曾见他睡过懒觉。 叶桥放下热水,她犹豫了片刻侧目向着床铺的方向看了过去,床帘垂落在地,紧紧地遮住了里面的景象。 叶桥蹙起柳眉,走近两步柔声道:“少爷,该起身了。” 床帘被撩开了一些,叶桥猛地退开一步,她看不清里面的动静,只看见陈道真冷冽如刀刃的目光凉凉朝她瞥来,那貌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却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叶桥自觉失态,连忙退出房间。 她走出房门,脸上冷汗连连。 陈道真拍了拍景霁的背,对着迷迷糊糊要转醒的少年低声道:“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 景霁原本也没睡够呢,翻个身压在陈道真身上,揽着他的脖子又陷入了沉睡。 等景霁睡醒了,两人也没立刻起身,搂在一起腻歪的说了好些情话。 下床的时候,叶桥送来的水已经凉了大半,景霁用冷水洗了把脸,被冻得一个激灵,精神却畅快得很。 陈道真揉他的脑袋,笑容轻快柔软。 此去经年,恍然忆起今日,依旧良辰好景犹然在目。 吃过早饭陈道真便兀自忙去了,景霁一个人在无极宗瞎转悠,恰好遇到酒鬼头懒懒散散的出现在长廊的另一头。 酒鬼头显然也瞧见了他,大笑一声便向景霁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一个人?我小师父没陪你?” “陈师兄想必忙得很,我就不打搅他了,一个人转转。” 酒鬼头哈哈一笑道:“那就打搅打搅我老酒鬼,走,酒大哥带你到处看看去。” 景霁乐的高兴,道了声谢跟在了酒鬼头身后。 酒鬼头瞪他一眼,骂道:“你和我道什么谢?咱们什么关系?” 景霁嘿嘿笑了笑:“酒大哥你就当我没说。” “这还差不多。”酒鬼头带着他在无极宗转了一圈,介绍了些许人给他认识,景霁虽然年岁大了些,但依旧腼腆的很,对着陌生人说不到几句话便语塞了。 酒鬼头见他拘束的很,便带着他往别处去。 两人一路闲走闲逛,渐渐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枝干。 景霁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惊呼道:“怎么这么多葡萄树?” 酒鬼头吧唧了下嘴,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呢,都是我小师父命人种的,也不给吃,葡萄熟了就随它烂,不过我瞧着也是不好吃,长明州的瓜果向来都不甜。” 景霁眉眼间满是笑意,他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枝干,嘀咕道:“当然不给吃,这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什么你一个人的?” 景霁笑眯眯道:“陈师兄是我一个人的。” 酒鬼头笑得不行,就这傻东西稀罕他小师父。 “景兄弟,咱们回吧,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呢。” “酒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多留一会儿,你放心,我记得路。” 酒鬼头见他宝贝似的盯着那葡萄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道:“行,那我就先走一步。” 景霁还记得小时候吃葡萄的事情,那一日周策休沐,当真喊了他一起去摘葡萄,景霁原本就嘴馋葡萄,又以为陈道真也爱吃,一心只想摘了葡萄去讨陈道真欢心。 那几日景霁原本与陈道真形影不离,随周策去摘葡萄之前也不曾知会陈道真,害的陈道真等了他一整天。 哪怕当日陈道真对他大发雷霆,事后却仍是哄了他,并许诺为他种上一大片葡萄树,让他随时能吃上葡萄。 年幼的他又岂会懂得这其中复杂的情感,只知道自己惹了陈师兄生气,陈师兄竟还反过来哄他高兴。 景霁想起往事心中酸涩不已却又十分温暖,从来都是陈道真在为他付出,哪怕是再小的承诺他都一一兑现了。 能和陈道真两情相悦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景霁离开了葡萄林便到处乱晃悠,不经意间便来到了此处,恰好见赵裴染正在与自己对弈,便问道:“裴染师兄,你在下棋吗?” 赵裴染手中捻着一粒棋子,闻言笑着抬起头,道:“小景怎么来了?坐。”赵裴染指了指面前的石凳。 赵裴染道:“会下吗?” 景霁苦着脸,摇头:“我不会下棋,一点儿也不会。” 赵裴染笑容温雅,如冬日里和煦的暖阳,能轻易的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稳重感。 赵裴染道:“上次在武林大会,我见你们师兄弟感情十分好,今年在这里过年,是不是觉得冷清了些?” “这里是没有羲山派热闹,不过能跟陈师兄过年我也很高兴。”景霁盯着棋子瞧,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景霁抬起头看着赵裴染,顺口道:“你和师兄弟们的感情应该也很好吧。” “为什么这么说?”赵裴染落下一子。 景霁眨眨眼,指了指棋盘问:“我会打扰你吗?” 赵裴染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我本来也不过是在消磨时间罢了,小景你继续说。” 景霁支着下巴,道:“我觉得你脾气这么好,师兄弟们肯定都很喜欢你。” “我脾气好吗?”赵裴染笑,“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在笑。” 景霁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赵裴染话里有话,脸上虽然依旧带着温暖的微笑,却掩盖不住满眼的忧伤。 景霁用手指挠了挠脸蛋,认真道:“我觉得你和我师父有些相似。” 赵裴染忙道:“不敢不敢,柳前辈乃是当世豪侠,我岂敢与他相比?” 景霁嘿嘿笑了笑,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脾气也好,总是笑眯眯的,有时候我们师兄弟几个闯了祸,师父也总是高抬轻放,还不及大师兄来的严厉。” 赵裴染笑着听他说话,眼神温和。 景霁无精打采的垂下头,用手拨弄着石桌上的裂缝,可怜兮兮道:“我好想我师父他们。” “你还真是没长大呢。”赵裴染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落子。柳幕彦若是没有一些手段,怎么能管理好偌大一个羲山派,又怎么能在这风云诡谲的江湖持有一席之地。 赵裴染看向景霁的眼神即是羡慕又是担忧,羡慕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也羡慕他可以凡事只看表面,也由此他看到的都是善意美好的一面。 然而赵裴染担忧的是,总有一天这个少年会长大,他会看清一些被掩盖住的真相,他会看清陈道真的本质。而届时,他那情根深种的师兄又会如何自持。 只是赵裴染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已然近在眼前。 ☆、第五十六章 陈道真拿着一本账册翻开,酒鬼头四仰八歪的坐在太师椅上,笑嘻嘻的看着陈道真,道:“我说小师父,我听景老弟说过两天就要走了,你怎么不留他?” 陈道真瞪他一眼,用笔在账本上写了几笔。 酒鬼头拍了拍脑门,犹豫道:“那人您看怎么处理?” 陈道真漫不经心道:“明日就放她出来吧,找个人看好她,别再让她给景儿添堵了。” “我不是说那臭丫头,我说那个”酒鬼头挤了挤眼睛。 陈道真手中一顿,放下笔定定的看着酒鬼头,“这事不用你管,你去叫裴染来见我。” 酒鬼头翻了白眼,心道真没意思,他酒鬼头做事小师父还不放心?又不见得坏了他事儿! 酒鬼头一肚子抱怨的往外走,恰好见叶桥端着茶壶进来,不禁嘿嘿笑道:“这什么好茶啊,闻着香的很呐。” 叶桥看不惯他,但陈道真器重酒鬼头,她自然也不会给他脸色看,叶桥微微一笑,温和道:“上好的普洱茶,我特意给少爷泡的。” 言外之意,这茶不是你酒鬼头能想的。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8节 酒鬼头倒是不爱喝茶,他馋酒的时候也就喝几大口水,这玩意儿不是他这种大老粗喝得来的。但这丫头片子说话,怎么这么叫人不舒服呢?一个下人整天我我我的自称,还真当自己一回事儿了。 酒鬼头不屑跟她计较,就她这点城府,还真当自己有能耐了,放在他面前哪里够看的? 叶桥轻挪莲步的往里走,将酒鬼头撇在身后。 酒鬼头嗤了一声,抬腿离去。 陈道真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见叶桥走近为他添茶,顺口问道:“小景可曾往这里来了?” 陈道真用的书房原本是陈牧画处理事务用的,不过陈牧画一年到头都不会进来一次,陈道真为了方便便改作了自己的书房,只是这里离他住的院子有些距离。 无极宗占地极广,又打造的七绕八弯的,陈道真生怕景霁路生走不回这里。 茶水倒入杯中勾勒起一道顺滑的圆弧,氤氲的雾气升腾而起,叶桥的声音柔软清亮,她弯起眉眼,柔声道:“刚才来了几回,我生怕他耽误少爷您做事,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陈道真蹙起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他放下毛笔低斥道:“什么时候我做事需要你来安排了?” 叶桥一怔,连忙放下茶壶跪倒在地,她怯生生的俯倒在地,我见犹怜般的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景公子毕竟是羲山派的弟子,实在是不适宜进入书房重地,奴婢也是为他着想,实在是不愿意景公子惹一身是非啊。” 陈道真放下毛笔,冷冷一笑:“惹是非?小景虽然顽劣,但凡事皆有分寸,我看你才是那个惹是生非的人!” 叶桥虚弱的抬起头,满脸珍珠泪,她软着声音道:“昨日纵火的姑娘也是羲山派的人,若是景公子再生意外,难免弟子们多有口舌,奴婢真的没有别意思,都是为景公子着想啊。” 陈道真端起滚烫的茶盏,毫不怜香惜玉的朝着叶桥砸去,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乌黑色茶渍弄脏了她的衣服,有一些溅到了她的手背上,烫的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叶桥,你未免也管的太宽了。”陈道真目光危险看着她,仿佛一只盯上猎物的鹰隼,眼神锋利而敏锐。 叶桥捂着左手,她不敢再顶嘴,只能呜咽着小声啼哭,愈发显得委屈和伤心,仿佛陈道真当真是错怪了她,辜负了她的一番良苦用心。 陈道真烦躁的捏了捏眉心,道:“以后你不必伺候我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等过些日子寻个人家嫁了吧。” 叶桥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般,她跪着往前爬,丝毫不顾茶盏的碎片划伤了她的双腿,她伸手攀着陈道真椅子的扶手,痛苦道:“少爷,不要让奴婢嫁出去,奴婢不想离开。” 陈道真低叹了口气:“随你的便,日后你想嫁了再来告诉我,总之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叶桥实在想不明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客人,陈道真竟然就要赶她走。 叶桥满面泪水,她努力的学习琴棋书画,学习武功招式,为了就是与别的侍婢有所不同,也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配得上陈道真,然而她步步为营的走到了今天,却只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就一败涂地前功尽弃,她不甘心也不服气。 叶桥哭诉道:“奴婢除了少爷谁都不嫁,奴婢宁愿孤独终老也要陪着少爷,奴婢不求少爷娶我为妻,但求少爷不要让奴婢离开。” 陈道真猛的站起身,与她拉开一段距离,他着实是没想到这个丫头的野心这么大。 叶桥以为陈道真总会有些怜香惜玉的柔情,却不想陈道真竟是越发阴沉的看着她。 “我已然有妻,小景就是我的妻。”陈道真蹙眉道,“你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我便留不得你了,你收拾收拾,改日我替你寻一户好人家。” 叶桥倏然瞪大了眼,整个人仿佛丢了魂,连陈道真甩袖离去都不曾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筹谋了多年的盘算竟然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丢盔卸甲!怪不得少爷这么纵容他,两人同寝同食,连睡觉都不分开,自己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情,少爷就如此责罚自己,原来都是因为那个不知廉耻的景霁! 叶桥死死地盯着一地茶水,眼神中的哀愁渐渐变为了怨恨。 陈道真推开房门,只见被子里拱起一个大包,少年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凌乱的头发。 陈道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才靠近床沿,少年便一咕噜的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 景霁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皮搭在一起睁不开,软绵绵的说:“你忙完了么?” 陈道真见景霁合着眼在床上摸索,连忙把手伸过去。 景霁一把抓住他的手,高兴的抱在了胸前,闭着眼睛就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要忙。” 景霁睁开酸涩的眼睛,揉了揉眼角,软软道:“那你去忙吧,忙完了早一点回来。” “嗯。”陈道真笑了笑,解开衣服爬上床。 景霁被他身上的寒气激的打了个哆嗦。 陈道真笑道:“忙着好好陪我的心肝宝贝。” “嘿嘿,陈师兄你怎么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嘴里这么说着,身体已经下意识的抱紧了陈道真。 陈道真摸摸他的头发,问:“怎么不来找我?” 景霁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说道:“我玩累了,困得很就回来睡觉了。” 陈道真怜爱的亲了亲他的嘴唇,柔声道:“小懒虫,你这一阵子练武懈怠了,明日起要好好练武,莫要回去后让柳掌门苛责了你。” 景霁精神清醒了大半,嘀咕道:“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说:“我今天去看了看铃铃,她好像精神不太好,陈师兄你快放她出来吧。” 陈道真笑:“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管这管那的。” 景霁扁了扁嘴,不悦道:“我长大了!” “嗯?哪里长大了?” 景霁脸红红的凑过去亲他下巴,小声道:“那里长大了。” 陈道真:“” 景霁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陈道真胸口。 陈道真笑得不行,这样的小景怎么能不叫人喜欢。 “让我看看。” “大流氓。”景霁红着脸骂他,“这叫白日宣淫!” 陈道真无奈得很,也不知道是谁先耍的流氓。 苏铃铃靠在墙壁上,视线来回的在一堆干草上游走。 刚才景霁给她带了一包酥油饼,被她给踩烂扔在了那里,那个坏东西竟然还敢说这是好吃的,他这是寒碜谁呢? 苏铃铃焦虑的望着门口,叶姐姐怎么还不来,是想饿死她吗?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禁不住舔了舔嘴唇,慢慢的往扔着酥油饼的干草堆爬去。 恰在此时,门被打开了,叶桥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苏铃铃皱着眉,大声吼道:“你怎么才来?想饿死我吗?” 叶桥讶然的看着她,心里越发嫌弃苏铃铃。 苏铃铃见叶桥愁眉深锁,自觉失言,她尴尬的拉起叶桥的手,说道:“好姐姐,我是肚子饿坏了乱发脾气,你可别生我气。” 叶桥吃痛的倒吸口冷气,苏铃铃这才发现她的手背一片通红。 “姐姐你怎么了?” 叶桥摇了摇头,“这没什么,我小时候吃的苦头比这多了去了。” 苏铃铃心不在焉的听着,手上飞快的揭开食盒的盖子,端起碗筷便狼吞虎咽起来。 叶桥厌恶的看着她,心中越发不耐,然而脸上不漏山水,只故作疼惜道:“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苏铃铃连吃了几口,胃里舒服些了才放慢了动作,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世道真不公平,我明明没做什么错事,却要在这里吃苦,景霁他也不过是个废物,羲山派的耻辱而已,可他呢,在羲山派作威作福,在这里也能吃香喝辣,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世上哪有什么事是公平的呢?”叶桥叹了口气,“我费尽口舌想要救你出来,却被少爷责罚,景公子如今得少爷宠爱,若是他愿意替你说句话,你也不至于在这里受苦。” “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苏铃铃眼睛瞪圆,暴怒不已,“我就知道,等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他!” “万万不可啊。”叶桥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拉着她道,“如今敌强我弱,你可千万别犯傻啊,你瞧我,可不就是触了景公子霉头,所以被少爷处罚吗?” 苏铃铃收了收怒气,感动的抱住了叶桥,哽咽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如果没有你,我恐怕还要受更多的苦头呢。” 叶桥冷冷的勾起唇,一转眼的工夫又变回那柔弱的模样。 苏铃铃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只要出去,还要叫景霁好看!” 叶桥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你放心,少爷不打算重罚你,关几天应该就会放你出去了,至于景公子” 苏铃铃望着她的眼睛。 叶桥道:“对于你的敌人你要深藏不漏,选择最好的时机,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苏铃铃似懂非懂的点头,她蹙起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叶桥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苏铃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愚钝,直到离开都没有出现她想看到的场面。 大雪纷扬,冰封万里,辽阔的天地被裹上了一层白色的阴霾。 寒风狂乱的席卷而来,冷风簌簌的灌进了衣服里。 一身红衣似火的青年伫立在高地之上,狂风鼓起他的衣袍,吹乱了他的长发。 段鸿血依旧眉目如画,俊美无俦,只是此刻双目布满了血丝,更显得脸色苍白。他微微蹙起眉,看着远处的长明州沉默无语。 红桑匆匆赶来,单膝跪下,沉声道:“景兄弟确实身在无极宗。” 段鸿血轻启薄唇,声音无比嘶哑:“去把他带来,告诉他,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 “是。”红桑领命,离去前担忧的看了段鸿血一眼。 段鸿血紧紧捂住胸口,撑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染红了他的嘴唇,无端端映衬出一丝诡异的邪魅。 段鸿血无力地原地坐下,喃喃道:“小景,一定不要令我失望。” ☆、第五十七章 几日前苏铃铃被放了出来,难得没有冲景霁发脾气,身体养了几天脸色也好了起来。 景霁想着铃铃真是长大了,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连带着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酒鬼头这几日和赵裴染不对付,整日拉着景霁说他坏话,景霁听得云里雾里,到底也没弄清酒鬼头和赵裴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日,酒鬼头又拉着景霁不放,嘴里骂骂咧咧道:“那个赵裴染,整天笑嘻嘻,其实一肚子坏水,师父还这么信任他,如今连赵裴染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景霁挠了挠鼻子,小声道:“按辈分,他还是你小师叔呢。” 酒鬼头眼珠子一瞪,骂道:“你什么意思啊?景老弟,按你这么说,你也是我酒鬼头的师叔呢,敢情我他娘的到哪儿都是小辈啊?” 景霁连忙道:“不是的,你是我酒大哥呢。” “这还差不多。”酒鬼头摆摆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和赵裴染计较了,不过小师父竟然说我不稳重,你说说看,我酒鬼头哪儿不稳重了?” 景霁顺着他的话道:“酒大哥你是做大事的人,就别和他们计较了么,他们吃的饭比你吃的盐还少,怎么会跟得上你的见识呢?” “嘿,我说你中午吃什么了,这嘴抹了蜜了?”酒鬼头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得得,你这些话都留着跟我师父说去吧,他保准爱听。” 景霁笑眯眯,问:“那你和赵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都气了好几天了。” 酒鬼头突然闭上了嘴,他摆了摆手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就、就我师父总夸他,我不乐意了呗。” 景霁眨眨眼:“就这样吗?” “就这样。”酒鬼头皱起眉,“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肚子饿得慌,去厨房要点吃的,你再坐会儿吧,今个儿太阳好,你多晒晒。” 景霁仰起头看着他,疑惑的摸了摸脑袋,没太阳啊。 他回过神酒鬼头已经走开了,景霁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跟去,自言自语道:“我也饿了,酒大哥走的真快啊。” 景霁到了厨房却不见酒鬼头的人影,厨娘见他来,高兴的不行,连忙拿出了刚蒸的大肉包子,一个劲儿的塞给他。 景霁嘴甜,人又长得好,那厨娘喜欢的紧,每天都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 景霁拿着肉包子,眉飞色舞的夸厨娘手艺好,又把厨娘夸上了天。 他一路吃着包子漫无目的的闲逛,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十分萧条,四处杂草丛生,房间的门被风一吹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景霁正准备离去,却见院子中间的一口井里爬出一个人,他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酒鬼头么。 景霁疑惑的蹙起了眉,酒大哥不是说去厨房么,怎么来了这里,他下井干什么? 正想着,只见酒鬼头东张西望了一番,随后从另一个拱门匆匆离开。 景霁拿着半个肉包子向着那口井走去,他弯腰看了看,井里漆黑一片,井的一侧架着一个直通井底的长梯。 景霁两三口就把剩下的包子全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顺着梯子往下爬。 越往下越是黑暗,井底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景霁耳朵动了动,顺势一跳,稳稳地落在了井底。 他的鞋子被水浸湿,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井水,却像是前几日大雪融化而成的雪水。 借着井口传来的光线,景霁勉强的看清原来井底还有一扇铁门。 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沉重的大锁锈迹斑斑,却将门锁的严严实实。 景霁好奇的附耳过去,门里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声嘶力竭,仿佛充满了无尽的痛苦,“陈道真,你有本事杀了我,陈道真!” 景霁吓得站直身体,那声音模模糊糊的,但是有些耳熟。 景霁对于声音向来有着胜人一筹的敏锐,他一时说不上来是谁,却觉得熟悉得很。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出现,骂到最后声音沉了下去,渐渐的消失在了水滴声中。 景霁伸手摸了摸那把锁,只听见吧嗒一声,锁自己打开了,铁门吱呀着露出了一条缝。 要是酒鬼头知道自己离开时没有将锁锁好,恐怕要捶胸顿足的后悔死。 景霁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不过他心里有些好奇,尤其是在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之后,加上近日酒鬼头鬼鬼祟祟的十分古怪,更令景霁生疑。 思考片刻之后,景霁慢慢的推开了门。 那是一个潮湿阴暗的牢房,墙壁突出来的地方放着一小截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地面上有一些肮脏的积水,几只老鼠飞快的从角落里爬过,四周的地上随意堆放着一些刑具。 牢房的最里面用铁锁锁着一个人,那人听见动静飞快的抬起头,问:“是谁?” 景霁慢慢地靠近他,等走近了才发现这个人只有一条腿!他被铁链紧紧的锁在墙壁上,身底下有一滩红色的血液,鲜血的腥臭味挥散不去。 景霁喉头滚动,忍住拔腿就跑的恐惧,向前走进了一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人是谁。 等他再靠近一点的时候,整个人被吓得倒退数步,堪堪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个人根本不是只剩一条腿,而是他左腿的皮肉都被割了下来,只剩几节血肉模糊的白骨无力的垂在地上。 “是你?”那人看清了景霁的脸,突然嗬嗬嗬的笑了起来,阴森的声音回荡在牢房内,恐怖的阴影随之而来,布满少年的心头。 那人阴沉道:“你倒是命大,居然活了下来,看来你是去过无欲之地了。” 景霁皱起眉,道:“你是鬼尊?” 青木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不,我叫青木。” 景霁嘴唇嗫嚅问道:“你不是鬼尊吗?” “我是不是,你去问陈道真就知道了。”青木话中有意道。 景霁眉头越发锁紧,心一点点的垂了下去,他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木艰难的抬起头,用布满鲜血的脸对着景霁,问道:“我告诉了你之后,麻烦你杀了我,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了。” 景霁双眼酸涩的退后了两步,他颤抖着说道:“我带陈师兄过来,你只要愿意改邪归正,他会救你的。” 青木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整个人疯疯癫癫的笑了起来,“陈道真救我?哈哈哈,你真是个傻子,我就是被陈道真抓来的。” 景霁咬着嘴唇摇头,若真是陈师兄将人抓来,他肯定会交给武林盟处理,绝对不会将人私自关押起来。 青木嗤笑道:“陈道真本就是鬼尊的人,他想要抓我,只需要设个套轻而易举的就能让我掉入陷阱之中,恐怕到现在尊上都不知道陈道真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不许你这么说我陈师兄!”景霁猛的瞪向他,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将他的大脑淹没,却仍是下意识在第一时间维护陈道真。 “我为什么不能说他,他若是正人君子,就该一刀了结了我,而不是将我关在这里,日日将我削皮割肉,却还用上好的药材吊着我的命。”青木的头无力的垂下,就像是要掉下来一般,显得十分恐怖。 “你胡说八道。”景霁死死地咬着牙,声音仿佛从牙缝中逼出来一般,“陈师兄大仁大义,绝不是你口中的伪君子,也绝对不会与鬼影教为伍!” “他和鬼尊许多年前就开始合作,远的不说,血洗楚家庄、劫持武林盟,哪一件事没有他的手笔?”青木冷笑,“为了鬼尊手中的《诡星真经》,他已经疯了。” “你闭嘴!你胡说!你想陷害他,我不会上你当的。”景霁声音哽咽,眼睫毛上挂上了泪珠。 青木早已经疼的麻木了,他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脑袋却在一瞬间灵活了起来,他忽然瞪大了眼:“是你!” 景霁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青木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修炼《诡星真经》的人最后都难逃一死,除非找到消失已久的沈家后人,陈道真手里有半本《诡星真经》,他也一定发现了这个秘密,怪不得他从楚家庄带走了你,又为了你去无欲之地冒险,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鬼尊要找的人。” 景霁讶然的睁大了眼。 青木抬起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笑了起来:“你就是鬼尊要找的沈傲之子,沈家最后的血脉!” 景霁一瞬间镇定了下来,他摇着头道:“我不是沈家后人,陈师兄救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想错了。” “无论你信不信,但你记住我的样子,这就是你以后的下场,为了活下去,陈道真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对付你。”青木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求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景霁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满脸泪水,他木然的捡起角落里的割刀,狠狠地插进青木的胸口,结束了他痛苦的生命。 他松开割刀,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刺刀上一般,艰难而疼痛。 景霁从井底爬出去,失神的坐在井口。 我不是沈家后人,陈道真也没有算计自己,青木是鬼影教的人,他说的话不可信师父说我姓景,大师兄告诉我陈道真不是好人,可是大师兄也会犯错,陈道真三番两次救了自己,或许陈道真自己也命不久矣。 “景霁。”一道朦胧的声音响起,空灵而虚幻。 “景霁,小景?”似乎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那空灵的声音渐渐真实起来。 景霁忽然想起小时候,陈师兄为了保护他和无寿搏斗,最后从无寿手中死里逃生。师祖说,陈师兄为人险恶,无寿本无恶意,他却先下手为强想要置之于死地。 可是景霁知道,陈道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仅此而已。 景霁痛苦的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下落。 “小景!”随着声音的响起,一只手用力的拍向了他的后背。 景霁被打得向前倒去,那人又连忙扶住了他。 意识渐渐回笼,景霁晃了晃脑袋,迷迷糊糊的看向来人,呢喃道:“红桑” 红桑眉头紧锁,他眼前的少年简直惨不忍睹,脸上和手上都糊满了鲜血和眼泪,衣服上全是脏兮兮的污水,表情呆滞,双目无神。 看上去简直可怜透了。 红桑从下摆处刺啦一声扯下一条布,粗鲁的替景霁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景霁委屈的皱了皱鼻子,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欲落非落。 “红桑,你怎么来了。” 红桑蓦地想起来意,他一把扔了破布,爽快的跪倒在地,急速道:“教主身负重伤,如今只有景兄弟可以救他一命,教主如今就在郊外三里处,他让我告诉你,履行诺言的时候到了。” “教主,段大哥?”景霁微微蹙眉,段鸿血是梓山教的教主,梓山教这几十年对沈家后人紧追不放,如今段鸿血又有求于自己,恐怕这之间有所关联。 魔教如今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弄清楚真相的地方。 景霁站起身,望着陈道真书房的方向怔怔的看了片刻,之后他垂下眼,转身对红桑道:“我跟你走。” 陈师兄,等我弄清真相再回来见你 ☆、第五十八章 段鸿血靠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周遭的气氛如同寒冬腊雪般死寂。 穿着褐色长袍的老者沉闷的叹了口气,小心地翻开段鸿血的衣袖,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肤。 “看上去慎人了些,不过并不严重,让我给您敷些药膏,过几日就会好了。”老者叹了口气,他虽有心劝慰段鸿血,但他深知那病发作之时的痛苦,并不能光靠理智压抑住身体内的暴动。 老者拿来药箱,正准备替段鸿血上药,一名教众跑了进来,跪地拜见道:“禀告教主,红桑护法带着人回来了。” 段鸿血眼神蓦地亮了起来,红桑速度这么快,可见没有费大工夫,小景果然没有欺骗他,他当真遵守诺言来见自己了。 段鸿血挥了挥手,示意高禄世不必上药了。 高禄世皱起眉,目光幽幽的望向门口。 红桑一路拉着景霁跑了进来,恭敬道:“教主,我把人带来了。” 景霁木讷的看着段鸿血,神情复杂而忧伤,嘴唇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段鸿血由喜转惊,他冷若冰霜的瞪向红桑,红桑身体抖了抖,微微的摇了摇头。 景霁脸上脏兮兮的,像是从马路上捡回来的小乞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可怜的气息。 “伤哪了?”段鸿血见他脸上血泪模糊,血渍凝结在脸颊上,两只手无力的垂下,手掌亦是乌漆抹黑的样子,整个人说不出的凄惨。 景霁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他抿着唇摇了摇头,轻声的喊了句:“段大哥。” 段鸿血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坐下,命人端了水过来,随后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又问:“这是谁的血?” 景霁依旧呆愣愣的模样,任由他擦脸擦手,半天才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青木。” 段鸿血怔了怔,问:“就是上次劫持武林盟,冒充鬼尊的人?” 景霁抬起头盯着他,眼神中恢复了一丝神采,他问道:“你知道这些?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段鸿血勾起唇角,反问:“你指什么事情?” 景霁抿着唇,思考半晌,下定决心后方道:“历代魔教教主都在寻找沈家后人,你找的人是是我吗?” 少年深深的盯着段鸿血,眼神中充斥着无数复杂的情绪,那种神情像是要透过段鸿血看清无数朦胧着白雾的真相。 段鸿血被他盯得眼神闪烁起来。 景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恰好抓到他受伤的地方。 段鸿血吃痛的皱起眉,景霁恍然未觉逼问道:“段大哥,你告诉我吧。” 段鸿血掰开他的手,站起身背对着他,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过去的历史一一道出。 段鸿血挥了挥手示意高禄世和红桑退下,两人立刻退出门外,将门合拢。 “你确实是沈家的后人,不过江湖上流传的谣言大多都是假的,梓山教有一本流传了数百年的秘籍,这种武功通过吸收他人的内力来使自己内力暴涨,但这种武功有一个局限性,修炼者的身体无法融合不同来源的内力,这些内力会冲击你的五脏六腑,直到你暴毙而亡。” 景霁蓦地睁大眼,“段大哥,你也修炼了这本秘籍吗?” 段鸿血蹙起眉,嘴唇失血一般的惨白,他微微点了下头,继续说道:“当后遗症发作的时候,如果可以吸收武功高强者的内力,体内的暴动就会压制下来,得以暂且舒缓,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罢了,无济于事。”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练这样的邪功?”景霁焦虑的站了起来,一瞬间忘却了其他的烦恼。 段鸿血转过身看着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回忆,笑容苦涩道:“有些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身在局中,不得不顺势而下。” 这偌大的江湖之中,权利的争斗从来不会平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欲望,财富、秘籍、美人、地位所有的人都在红尘中被蒙上了双眼,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死而无怨。 “在当时,梓山教有一群忠诚之士,他们自愿以身试药,希望能找到解救的办法。”段鸿血道,“其中也包括你的祖先。” 景霁垂下眼,脑袋一阵发疼,像是有东西在啃咬他的身体,那种痛苦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一般,狠狠地撕咬着他的身体。 段鸿血长长的吸了口气:“当时有七十四人试药,但只有你的祖先活了下来,他的身体被改造的异于常人,他的血液可以平缓那些暴动的内力,他最后成功的治好了当时的教主。不过,这些我都是在前人的记载中所知,具体的治疗方法便不得而知。” 景霁无力地坐了下来,他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但他心里隐约明白,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沈家隐姓埋名逃亡了百余年,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段鸿血道:“后来情况全部变了,当时的教主神功大成变得有恃无恐,大肆杀虐,江湖一片腥风血雨,无数武林高手都在他手下丧命,因此你的祖先趁机逃跑,一路跑到了蜀中,所以后来才有蜀中沈家一说。而当时的教主,很快也爆体而亡,结束了多年的杀戮。” 景霁吃惊道:“段大哥,也就是说即便有我的血可以克制你体内里真气,但也不是一劳永逸的?” 段鸿血为难的看着他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实在是不清楚。后来的一百年间,教中也有无数人接触过这本秘籍,但凡修炼者皆没有好下场,但无一例外,他们没有停止过对沈家人的追寻。这也导致江湖上出现传言无数关于沈家后人的传言。” 景霁抿着唇,一言不发,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感觉得到段鸿血对他并没有恶意,然而段鸿血对于这些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整件事情充满了无数的疑问。 段鸿血继续说道:“我爷爷段无决当上教主的那一天,就将秘籍封存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修炼此功。只是,在我八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那本秘籍,并且修炼了前三式。等我祖父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些年,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但这本秘籍就像毒蛇一般,它潜伏在我的身体里,潜移默化间侵占我的五脏六腑,到最近我已经彻底压制不住它了。” 景霁蹙起眉,喉头哽咽道:“所以,白无决大闹楚家庄,抓走了我爹。” 段鸿血死死抿着唇,他扬起脸冷冷的撇开头去,一脸的冷若寒霜,然而只有他心里知道,这些血淋淋的过去一旦被揭开,他和小景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我爹呢?”景霁声音里不禁带上了哭腔,他脑中出现了密室中楚楚的画像,又浮现出巫婆子苍老悲切的脸。 怪不得他会觉得巫婆子亲切,他想起巫婆子对待自己的种种举动,顿时恍然大悟。什么青木,什么陈道真,什么段鸿血,这些人事物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那些身世阴谋,都抵不过他想念父母的情绪。 如今他迫切的想要看一眼自己的父亲。 景霁捂着脸,眼泪决堤一般的掉了下来,痛苦的如野兽一般嘶鸣。 段鸿血悲哀的合上眼,他抱住景霁,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景霁抽噎的看着他,声音断断续续十分嘶哑,“你们是不是害死了他?” 段鸿血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爷爷不是那样的人,他比许多正人君子都要来的正直,事实上,从那之后,我的爷爷和你爹一起失踪了。” 景霁怔愣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段鸿血蹙眉颔首:“我没有骗你,当日我去楚家,原本是收到线报,想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找寻我爷爷的踪迹,因缘巧合下却找到了你。” “你一眼就认出了我?” “没错,你的鲜血于我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段鸿血道,“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一眼就可以认出你,或许这也是你的祖先无法真正隐姓埋名的原因。” “或许我爹还活着。”景霁道,“你查到线索了吗?” 段鸿血恰要说话,就听见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 景霁转头看去,站在门口的却是赵裴染,他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此时红桑正站在他身后,剑拔弩张的看着他。 段鸿血脸色不虞,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戾气,他冷傲的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一双桃花眼染上阴冷的神色。 赵裴染依旧笑盈盈,含笑对段鸿血道:“上次在武林盟来不及拜见段教主,今日特意前来拜会。” “我看你是一路跟我到了这里!”红桑冷着脸,这赵裴染果真是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 段鸿血冷冷的勾起唇,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淡淡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见本教主?” 段鸿血用慵懒的神情掩盖住适才悲伤的气息,他浅浅的勾着唇,漂亮异常的桃花眼斜斜的睨过来,邪肆的气息里染上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 赵裴染一愣,竟有些挪不开眼,心头跳了跳,脸上恭维的假笑也维持不住了。 段鸿血倏地冷下脸,阴冷道:“滚!” 赵裴染蓦然回神,笑道:“我自然是可以走,不过我要带小景一起走。” 景霁抿着唇,进退维谷的看着两人。 赵裴染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小景竟然和魔教有瓜葛,这必然不是他师兄想要看到的场面。 赵裴染情急之下,竟然想要上前拉住景霁。 景霁一怔,还没回过神就被他拉了过去。 段鸿血见状,不由得蹙起了眉。 今时不同往日,小景如今对他来说是生死相关的大事,今日小景受了许多刺激,原本就踌躇不定,若是这个时候赵裴染来插上一脚,恐怕小景动摇之下真的会跟他离开。 毕竟比起魔教,无极宗才是小景的归宿。 段鸿血果断的出手,朝着赵裴染袭去。 赵裴染猛地回过身,硬生生的接下段鸿血的杀招。 两人缠斗在一起,一路打到了门外。 段鸿血处处打在其要害处,每一招皆是致命杀招,赵裴染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其手。 红桑吃了一惊,他与赵裴染交过一次手,他原以为赵裴染与他不相上下,如今再看,便知道当时赵裴染是藏拙了。 景霁飞快的跟了出来,见状大喊一声:“不要再打了,都住手!” 两人闻若未闻,打斗愈加惨烈。 段鸿血其实擅长用刀,他的刀法与拳法天下闻名,那柄紫金黑刀更是刀中极品,为了隐藏身份他在外用剑,如今他拿着紫金黑刀如有神助,每一招都杀气凛凛。 赵裴染有些抵御不住,手臂上被开了个口子,淡青色的长袍被深红色的鲜血染黑。 赵裴染微微皱眉,他如今退无可退,正思考着对策之时,景霁突然出手,长箫在他手中挽出了一个剑花。 段鸿血对他有所忌惮,顾忌之下硬生生收起了攻势,身体猛地退后几步,在三尺之外堪堪站住。 赵裴染体内真气乱窜,亦有些支撑不住,他捂着胸口勉强露出笑容,道:“段教主武功不同凡响,在下着实领教了,不过段教主不必硬撑,你若与我两败俱伤,凭小景的功夫,要从这里离开简直易如反掌。” 段鸿血冷冷道:“手下败将,收起你的废话,小景绝对不会离开。”他虽气势逼人,但心里其实也有些摇摆,看向景霁的目光柔软了一些。 赵裴染凝视着段鸿血,见他表情不着痕迹的软了下来,不禁觉得有趣,撑不住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景霁点了点头道:“段大哥,我暂时不会离开,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段鸿血松了口气,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正当气氛缓和之事,就见段鸿血猛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景霁震惊的看着他,迅速的朝着段鸿血跑了过去。 段鸿血双目赤红,像是野兽一般失去了理智,他看向景霁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像是一头饿了许久了狮子捕获了一头山羊,只等着大快朵颐。 景霁浑然未觉,他扶住段鸿血的肩膀,问:“段大哥,你怎么了?” 段鸿血猛的扑向他,一把擒住他的手,眼神时而痛苦时而凌厉。 景霁惊慌的颤了颤,却不敢刺激他,只能先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 段鸿血的表情十分狰狞,他体内的真气疯狂的窜动着,像是要挣扎着破体而出,那种痛苦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他又闻到了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淡雅的香气像是毒药一般引诱着他靠近。 段鸿血突然一口咬住了景霁的手腕,景霁大叫一声痛苦的瞪大了眼。 平整的牙齿想要硬生生的咬破他的手腕,然而却不得其门,最后将少年的手腕咬的血肉模糊才勉强尝到了腥甜的血液。 景霁疼的眼泪飚了出来,他被压倒在地一动不能动,手上的疼痛令他抽搐起来,疼到极致几近麻木。 景霁痛苦的闭上眼,却没有推开段鸿血,他由着段鸿血啃食他的血肉,希望能借此让他舒服一点。 突然,就见段鸿血身体一颤,软软的倒了下去。 赵裴染出现在他身后,适才就是他一击刀手打晕了段鸿血。 赵裴染似笑非笑道:“段教主疯了,小景你也跟着发疯了?” 景霁痛的眼前一阵模糊,脑袋一阵刺痛也跟着晕了过去。 赵裴染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横抱起他,转身正欲离开。 突然一大波人涌了出来,他们齐齐穿着黑衣,拔剑相向。 赵裴染敛去笑容,“看来暂时是走不了了,罢了罢了,就容我师兄疯一阵吧,但愿你们承受得了他的怒气。” 红桑扶起段鸿血,警告的瞪了眼赵裴染。 ☆、第五十九章 景霁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面他又回到了楚家庄,当日他所住的那个院子一改萧条,满目苍翠的绿意,梅花点点仿佛染着朱砂一般红艳。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9节 自己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圆滚滚的像个肉球,他趴在湖边的围栏上,好奇的看着一群小鸭子游来游去。 一个高大的男人朝他走来,慈眉善目,十分温和。 男人一把抱起他,将他放在腿上,和蔼的告诉他:“不可以太靠近水面,小心掉下去被小鸭子咬屁股。” 景霁仿佛知道,这就是沈傲,是他的父亲。 沈傲随后拿出一个亲手制作的小木马,小木马比景霁的人还大,边边角角被打磨的十分光滑。 景霁高兴的拍起了手,这时楚楚走了过来,此时的她十分年轻,眼波流转尤为动人,她一手端着一盘糕点,一手拿着一个垫子。 楚楚笑着在景霁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天凉了,加个垫子吧。” 楚楚将垫子放在木马上,又将胖乎乎的景霁抱了上去。 景霁欢呼一声,扶着木马的耳朵轻轻的摇了起来。 这个时候,楚南天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少年一身黑衣,神色冷冽如冰。 但景霁却并不怕他,高兴的喊了声:“哥哥、哥哥陪小景玩。” 楚南天笑着说道:“无极宗宗主路过此地,特意前来拜访,这是他的儿子,叫陈道真。” 陈道真神情柔软了下来,摸了摸小孩胖乎乎的脸蛋。 景霁用肉呼呼的手一把抓起一块蝴蝶酥,径直塞进陈道真的嘴里。 陈道真张嘴咬了一口,却见小胖墩嘴馋的舔了舔嘴唇。 他拿着剩下的蝴蝶酥,一点点的喂给小孩吃。 景霁高兴的不行,所有人都在他身边,他摇晃着小木马,身边还有人喂他吃东西。 沈傲搂着楚楚,两人眼带笑意的望着景霁。 景霁缓缓睁开了眼,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打湿了枕头。 他低低的呜咽着,发出如小兽般虚弱的哭声。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该去责怪谁。 是魔教那些化成森森白骨的先人?还是江湖中贪婪成性的小人? 他擦干眼泪,慢吞吞的坐起了身。 他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干净的房间内,手上的伤口被处理过,用纱布裹了起来,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点血迹,而从窗户外面看去是一间朴素的庭院,与之前的小屋应该不是同一个地方。 门被推了开来,走进来的正是段鸿血。 段鸿血见他醒了,先是一喜,随后又尴尬的站在原地,眼神沉重的看着他。 景霁垂下眼,沉默不语。 段鸿血走了过去,轻声道:“我替你换药。” 他自责的握着景霁的手臂,轻缓的揭开了纱布。 “疼吗?”他话音刚落,纱布正好解到最后一圈,然而手腕上竟然没有一丝伤痕,只留下一团仿佛烫伤一般的红色的印记。 景霁一怔,下意识的收回了手,紧紧地握住手腕。 段鸿血目光幽深,沉声道:“没事了就好。” 景霁觉得有些累,斜过身懒洋洋的靠着床柱。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段大哥,你练得邪功是不是《诡星真经》?” 段鸿血一怔,蹙眉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景霁表情越发凝重,他说道:“青木死前告诉我,鬼尊练得也是《诡星真经》,所以他也一直在找我。” 段鸿血眼神闪了闪,蹙眉道:“这怎么可能,鬼尊手里怎么可能会有《诡星真经》,这不可能。” 景霁道:“会不会是段前辈给他的?” 段鸿血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升腾起一股戾气。 景霁犹然未觉,自顾自的说道:“青木说,鬼尊曾经将半本秘籍交给了陈师兄,因此陈师兄一直在算计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青木临死还要挑拨我和陈师兄的关系呢?” 段鸿血蓦然回神,闻言冷冷一笑,他重重的将药箱扔在桌子上,语气不善道:“那你为何不想想,或许陈道真确实如青木所说,是个满腹阴谋的伪君子!” “段大哥。”景霁定定的看着他,“这些话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你不能说。” 段鸿血蹙起眉。 “整个江湖都在传梓山教是十恶不赦的魔教,段鸿血是千古鲜有的恶人,可我从来不曾因他人的闲言而蔑视与你,甚至在知道你是魔教教主之后,依旧敬你为长”景霁道,“即便如今,得知你祖上与我沈家有仇,我也不曾迁怒与你。世人皆有三人为虎的习惯,你若为虎,又岂能复又随波逐流?” 段鸿血苦笑:“你倒是清醒,也不知陈道真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一切我心中有数。” 段鸿血叹了口气。 “对了,裴染师兄呢?”景霁问。 段鸿血撇了撇嘴:“关着呢,放心,我不会伤他,等安全了就放他回去。” 景霁点了点头,又道:“段大哥,你好一些了吗?我的血对你有用吗?” 段鸿血身形一震,半天没有动弹,两人对视了许久,段鸿血才抱歉的摇了摇头:“治标不治本,恐怕下一次我即使吸干了你的血,也治不好我的病。” 景霁捏了捏眉心,头又疼了起来。 两人沉默不语,但心中不约而同有了同样的想法,恐怕那些未曾解开的谜题只有在鬼影教才能找到答案。 段鸿血从景霁房间出来,立刻前往了关押赵裴染的地方。 赵裴染被绑的严严实实,但心情似乎依然不错,无论什么时候嘴角都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段鸿血在椅子上坐下,冷冷的望着他。 赵裴染眨了眨眼,笑道:“段教主绑着我做什么?你不让我走,我还能杀出一条血路不成?” 段鸿血扯了扯唇角,直截了当的问:“陈道真为何要抓青木?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赵裴染笑盈盈道:“青木是邪教教众,我们无极宗名门正派自然要惩恶扬善。” 段鸿血凌空一掌,将赵裴染整个人打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墙上。 赵裴染轻咳两声,血腥味涌了起来,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段鸿血道:“陈道真为什么要和鬼影教合作?” 赵裴染蹙了蹙眉,他敛起笑意,淡淡道:“赵某即便是老实交代,恐怕段教主也不会相信。” “说。”段鸿血冷脸道。 赵裴染道:“青木伤了小景,令他九死一生,师兄自然不能白白咽了这口气,他对小景的事向来执念甚深,这些事情上,他从来不是个大气的人。” 段鸿血蹙眉:“仅仅如此?” 赵裴染微微一笑:“恰恰如此。” 段鸿血怀疑的盯着他,事情怎会如此简单。 一个城府甚深的人被赵裴染三言两语刻画成了为情奋不顾身的情圣,段鸿血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这些言论。 不过,段鸿血琢磨着这些话,却又觉得这话三分真七分假。 赵裴染细细的打量着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陌生且古怪的情愫。 这真是稀奇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子,眉目皆是画,喜怒皆成诗,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冷冰冰的气息,越是冷冽却越是诱人。 仿佛在寒冬腊月里开盛开了妖冶的牡丹。 段鸿血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话,又答应了景霁不伤他,如此一来也着实拿他没有办法。再者,即便是知道了陈道真的阴谋,就凭小景那固执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不会信他。 段鸿血从思绪中抽身,却见赵裴染唇角含笑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不禁蹙眉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赵裴染温温一笑,“没什么。” 段鸿血眸他一眼,转身离去。 “段教主不信在下无妨,不过在下提醒你一句。”赵裴染道,“我师兄很快便会到了。” 段鸿血挑起唇,脚步丝毫不停顿。 ☆、第六十章 景霁拿出天蚕玉把玩,不久之前陈道真见坠子上的流苏都快断了,特意给他换了一个新的。 如今玉佩上连着的是一个鹅黄色的流苏,和原先那个是差不多款式,蓝色的那个换下来的时候他还心疼的不行,陈道真因此还特意找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将旧的收起来,并再三保证会好好保存。 景霁沉沉的叹了口气,孰是孰非真真假假,他已然头晕眩目无从分辨,但只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就是陈道真对他的真心。 若非用情至深,陈道真便不会带着他跳下九死一生的无底洞。 陈道真断然不会害自己,但景霁相信陈道真还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包括自己的身世,鬼影教的事情,还有楚家庄甚至是无欲之地,这样一件件一桩桩事情的背后似乎都有一部分缺失的真相。 鬼影教血洗楚家庄,那其后他见到的楚前辈又是不是真的,陈师兄是否一早知道自己的身世,包括他娘的身份,而陈师兄又为何要抓走青木并将他百般折磨。 他不得不承认,若陈师兄与鬼影教有关,他的行事作风确实不像个正派人士,但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无缘无故陈师兄又为何要与鬼影教扯上瓜葛,至于秘籍一事,景霁是断然不相信陈道真是会为此胡作非为的。 他想的头疼,想要好好问一问陈道真,只是如今段鸿血危在旦夕,片刻都耽误不得。 还有他爹沈傲,如今究竟身在何处,他的失踪和段无决是否有所关联。 景霁捏了捏眉心,事到如今,大概只有一件事能让他高兴一些,那就是他娘还好好的待在无欲之地,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就离开这里,回去和他娘亲相认。 景霁这么想着,便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他娘亲一定是一早就认出了他来,她给自己做好吃的东西,做漂亮的衣服,会温柔慈祥的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娘亲这些年一定也吃了不少苦。 景霁郁郁寡欢,却只敢闷闷的哭,整个人几乎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段鸿血进来的时候,景霁立刻把眼泪擦干净了,没事人一样端着茶杯喝茶。 段鸿血心揪了起来,竟有些猜不透景霁的心思。 景霁道:“段大哥,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去一趟鬼影教。” 段鸿血正要应答,外面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只见景霁耳朵动了动,飞快的夺门而出。 “陈师兄”景霁喃喃出声,陈道真手持长剑,踏风而来,狂风鼓作,吹起他三千青丝。 以红桑为首的一众教众围在他的身后,看模样皆有所受伤,红桑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指尖流出一滴滴的血迹。 陈道真面无表情的看向景霁,他的脸上沾着一抹腥红的鲜血,整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慎人的戾气。 景霁身体轻轻颤了颤,目光盈盈的望着他。 陈道真喉头哽咽,声音喑哑低沉,“过来。” 景霁眼眶泛红,眼底升腾起一股湿气。 段鸿血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别过去,小景,你别太天真了,这个陈道真绝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此番事情败露,你再回去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离开了。” 陈道真稳稳地站在原地,他抿了抿唇,一把将剑刺入地下,大气凛然的望着景霁。 景霁身体颤了颤,看向陈道真的目光复杂万分。 “景儿,到我的身边来。”陈道真声音软了几分,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柔声说道,“你过来,不要离我太远。” 景霁再难自持的痛哭出声,他拔腿跑了过去,飞快的扑进了陈道真的怀里,肆虐的嚎啕大哭起来,将近日来的悲戚统统释放出来。 段鸿血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示意手下的人戒备。 陈道真心痛的抱住少年,将他紧紧地按在怀里,似乎这样就可以将他融入自己的骨髓之中。 “陈师兄,我已经知道了,嗝巫大娘她、她是我娘,我是、是沈傲的孩子。”景霁语气凌乱的说着什么,他的精神已然崩溃,再也承受不住一点打击。 陈道真沉默不语,他几次张口都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眼中浓浓的哀伤却叫人动容。 段鸿血不予置评的瞪着陈道真,若这些都是陈道真装出来的,那他未免也演得太逼真了,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可怕。 景霁哭了一会儿,渐渐地缓过了情绪,他慢慢的从陈道真怀里探出头来,吸着鼻子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都告诉我,好吗?” “好,我完完整整的告诉你。”陈道真情不自禁的吻上他悬挂着泪珠的双眸,深情而压抑道:“生相随死相依。” 段鸿血满脸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气,这两人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景霁转过身,对段鸿血道:“段大哥,我信我陈师兄绝不会害我,你若是信我,便不要再怀疑他了。” 段鸿血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怎么说的好像我才是那个坏人一样?”他冷冷的看向陈道真,用云淡风轻的语气道:“信不信他,要等他说完才知道。” 陈道真微微露出一点笑容,眼神晦明难测。 段鸿血屏退了旁人,带着两人回到房内。 一进屋,陈道真便牵着景霁坐下,一点身为外人的自觉也没有。 他先是倒了杯茶递过去,柔声道:“乖,喝点茶水。” 景霁偷偷瞥了段鸿血一眼,见他无视两人,便放下心来端着茶杯喝了几口。 陈道真拿出手帕替他擦眼泪,见他放下杯子又问:“还喝吗?” 段鸿血忍不住打断道:“你们腻歪够了没有?”真是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好上的,一个烦过一个。 陈道真丝毫不理会他,又满上了茶,低声哄道:“再喝一杯,饭吃了吗?” 景霁又喝完一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软软的道:“陈师兄,你现在说吧。” 陈道真点了点头,敛眸道:“你想从哪里听起?” 景霁迫切的问道:“青木说,你和鬼尊是一伙的是真的吗?” 陈道真抬起头凝视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相信吗?” 景霁毫不犹豫的摇头,“我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是青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还有,青木怎么会在无极宗?是你抓了他吗?” 陈道真抿了抿唇,点头道:“是我抓了他,他说的也是真的。” 景霁蓦地一惊,大眼睛又升起了水汽。 陈道真连忙拉住他的手,道:“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景霁倏地松了口气。 陈道真娓娓道来:“十八年前,我爷爷陈绍夫用毕生之力写下了一本关于剑术的秘籍,这套剑术威力巨大,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修炼这本秘籍者需要极其高深的内力和一把天下间顶级的好剑,这两者缺一不可。” 陈道真蹙起了眉,缓缓道:“任何一把普通的剑都会被剑气震得粉碎,能配的上这本秘籍的剑当世不超过五把。我爷爷得知楚南天前辈手里有一把绝世好剑,便想上门求剑,当时应该是你爹被抓走的大半年之后,恰逢楚小姐生产,机缘巧合之下,我爷爷得知了沈家还有你的存在,而带走你的正是羲山派老祖。” 景霁垂下眼,哽咽道:“原来我一出生就离开了我娘。” 陈道真疼惜的抚摸他的头发,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年正是江湖中人对沈家血脉极度疯狂的时候,我爷爷怕惹祸上身,便立刻离开,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景霁眨了眨眼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沈家的后人就是我呢?” 陈道真道:“当年我离开羲山派回到无极宗,不久后爷爷就将宗主之位传给我父亲,在他闭关之前,我将你的事情告诉了他,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气海穴出了问题,想询问他有没有办法治好你。只是,他前后一联系,便将当年的事串了起来,并一一告诉了我,之后我再三查证,果然你就是沈傲遗留下来的孩子。” 景霁疑惑道:“可是我后来确实可以修炼内功了,虽然时有时无,却不是你们所说的沈家人无一能修炼内功的情况。” 段鸿血皱眉道:“这一点我也甚是疑惑,但种种迹象表明,你确实是沈家后人,只是这内功关于这个,我也没有头绪。” 陈道真摸了摸他的脸,见他睁着红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即是心疼又是怜爱,半晌才开口道:“或许这股内力并不属于你,我猜这是老祖的内力。” 景霁讶然。 陈道真道:“这些事你以后可以问柳掌门,事已至此,我猜他不会再瞒着你了。” “师父也是为我好。”景霁吸了吸鼻子问道,“后来呢?” 陈道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惫道:“后来我便一直在调查你父亲的行踪,结果被我发现,他和段前辈都是消失在了鬼影教。” 一直沉默的段鸿血倏地望向了他,这一点与他猜测的不谋而合,鬼影教既有《诡星真经》,又知道沈家后人能解困局,自然和两人的失踪脱不开干系。段鸿血焦虑的是,他爷爷如今是否还活着。 陈道真道:“后来我与鬼尊假意谋和,目的就是为了找出沈前辈的下落,如今看来恐怕凶多吉少。” 景霁原本也不抱希望,但听陈道真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身体下意识的一颤,竟要向后倒去。 陈道真将他拉住揽入怀中,安抚般的轻抚他的后背,缓缓道:“鬼尊冒险挟持武林盟,又大肆搜索你的下落,恐怕他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段鸿血合上眼,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抓住衣摆,免其稳住紊乱的气息。 景霁突然想起楚前辈,焦急的问道:“当日鬼尊血洗楚家,你也在场?我外公是不是遇害了?” 陈道真摇了摇头,景霁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陈道真道:“楚前辈如今和你舅舅在一起,等你以后和他相见,你可以亲自问他。” 景霁皱了皱鼻子,问道:“还有一件事,陈师兄你为何抓了青木?他又为何要挑拨我们?他告诉我你也练了《诡星真经》。” 说到这里,景霁紧张的抓着陈道真的手,骨节绷得泛白。 陈道真轻笑了起来:“放心,鬼尊的秘籍我碰都不会碰一下,我看青木是糊涂了,他人是我抓的,不过抓来时就已经伤情严重情绪不稳了,我还没来得及审问他,就出了这些事情。” 段鸿血微微蹙眉,怀疑的看着他。 景霁脸上的表情一松,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段鸿血冷冷一笑:“既然你与鬼尊虚与委蛇,又为何突然抓了他的手下?你不怕鬼尊察觉吗?” 陈道真斜眼瞟了他一眼,坦然道:“他既然敢伤我的小景,我自然不能放过他,不过在下还没有凶残到需要使用酷刑的地步。” 段鸿血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便觉得十分古怪。陈道真抓青木的目的与赵裴染所说不谋而合,看来确实有这个可能,只是这些事难道当真这么简单? 陈道真与鬼尊周旋数年,难道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必死无疑的人?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陈道真一定还有所隐瞒,凭他的城府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坦白这些呢? 段鸿血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显然不是审问陈道真的时候。一来,自己病情严重,还需要景霁助他一臂之力,二来,比起他和景霁,陈道真显然更为了解鬼影教。 段鸿血琢磨了一番,见景霁已然深信不疑,不禁也有些郁闷。景霁这个傻子,在他眼里天底下就没有坏人,三言两语就能将他骗得团团转,他这种个性早晚要在陈道真手里吃大亏! ☆、第六十一章 陈道真旁若无人般的将景霁揽在怀中,他装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的忧郁只有自己能体会。 他那么费尽心机护着的宝贝,舍不得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而到头来自己为他建造的堡垒在一夕一朝之间坍塌殆尽,每一个人都试图伤害他,每一个 陈道真在景霁看不见的地方自嘲一笑,他用锐利的目光望向段鸿血,眼神中满含警告。这个人不能再留了 段鸿血冷傲的与他对视,他扯起唇角笑容中满是讥讽。 陈道真摸着少年的头发,温柔的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起身对段鸿血道:“多谢段教主招待,如今小景既无大恙,在下便先带他回去了。” 段鸿血勾起唇,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景霁眨了眨眼,伸手拉住陈道真的衣摆,小声道:“陈师兄,我答应了帮段大哥治好身体。” 陈道真倏地冷下脸,眼神闪过片刻错愕,随后冷冽道:“即便魔教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为了救他会叫你万劫不复,即便因此会令我痛苦万分,你也执意要留下?” 景霁怔了怔,身体摇摇欲坠,背后猛的渗出无数的汗水,他咬着牙镇定下来,恳切道:“魔教与我先辈的仇不能与段大哥混为一谈,他若是想要害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将我抓走,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帮我了不少忙,救了我无数次,我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 景霁见陈道真脸色铁青,声音又不禁软了下来,他望着陈道真小声道:“我不会害自己丢了性命,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就当是我报段大哥的恩情。” 陈道真冷冷一笑,不予置评,最后他一点点扯开了景霁抓着他衣服的手,孤冷而绝望一般的转身。 景霁被吓了一跳,尚且来不及思考,他已然冲了上去,从身后一把抱住陈道真的腰,哭丧着脸道:“陈师兄,你去哪里,你不要景儿了么?” 陈道真讥诮般的笑了出声,声音冷如寒冬的湖水,带着一丝令人忧伤的语气缓缓说道:“那么我呢?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却换来了你为他的奋不顾身?” 景霁身体一颤,喉咙像是哑了一般,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段鸿血微微蹙起眉,他猛的瞪向诡计多端的陈道真,如大火燃烧般的怒气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头顶。好一个陈道真!好极了,当真是好极了。竟然在他的地方演了这么一出苦情戏!如今到底是谁将小景逼到了两难的绝路! 就在风驰电掣之间,景霁突然松开了陈道真,一把拿起桌上的剑反手将手腕割破!鲜红的血如水柱般倾泻而下,他取过一旁空着的水壶,一滴不落的接下自己的血。 段鸿血大喝一声,箭步冲了过去,却被景霁斥住,“站住,你别过来。” 陈道真蓦地一惊,眼神复杂而阴鸷,看向段鸿血的目光越发阴沉。 手中流出的鲜血渐渐地缓了下来,由细细的水流变成一滴滴的水珠子,景霁深吸口气,反手竟然又是一刀,鲜血簌簌而下,很快盛满了大半水壶。 陈道真再也按耐不住,染血的长剑嗡嗡作响,浑身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杀气。 景霁的伤口恢复的比常人快无数倍,因此一瞬间的工夫手腕处的伤口已经凝固起来,陈道真冷静片刻,倏地收起杀气,取过一旁的药箱,翻出纱布替他将伤口包起来。 段鸿血喉头哽咽,声音喑哑无比,“你这是何必?难道段大哥会逼你不成?” 景霁哀伤的低下头,小声凝噎道:“段大哥,我对不起你,这是如今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我身为羲山派弟子,绝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但我也不能对不起陈师兄,我不想让他伤心。” 陈道真手中一顿,敛眸遮住眼中的情绪,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走吧。” 景霁幽幽地看向他,却不见陈道真有任何反应。 赵裴染随即被放了出来,随着陈道真与景霁一同下山。 陈道真一路都冷着脸,浑身的戾气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撕裂。然而他一直紧紧地牵着少年的手,用力之大几乎将他的手掌捏碎。 景霁疼的脸色发白,却不敢喊疼,只能可怜兮兮的由他牵着,一路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景霁才按捺不住的开了口。 “陈师兄”景霁小声的喊他,“你捏疼我了。” 陈道真停下脚步,侧身看他,冷笑道:“哦?比你手腕上的伤口还疼?” 景霁一怔,脸色雪白如纸。 陈道真死死抿着唇,他想教训教训少年,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但见他可怜兮兮的哭丧着脸,又想起他这几日受的苦,不禁心疼的一塌糊涂。 陈道真脸上依旧十分阴沉,他看着少年,声音沙哑道:“还敢不辞而别吗?” 景霁咬着唇死命的摇头。 陈道真深沉的望着他,依旧沉默不语。 景霁仰头望着青年坚毅冷冽的五官,恍惚间青年高大的身躯与少年时的模样重叠,他依稀记得初遇时陈道真的模样,孤傲且深沉,冷冽却温柔。 景霁踮起脚,轻轻的吻上青年的薄唇,见他不为所动,不禁柔软而甜腻的说道:“陈师兄,我以后会乖,都听你的话,你不要生我气了,好吗?”说着,他轻轻的蹭了蹭青年的下巴,以一种服软的姿态,像是犯了错的宠物,用尽一切方法博取主人的原谅。 陈道真捏住他的下巴抬了起来,冷冷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以前向我保证过的话,你如果不记得,我就替你再说一遍。你告诉我,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好好练武,就算不能保护我,也能保护好你自己。你都忘了吗?” 他说完,不等景霁有所反应,便狠狠地吻了下去,直到唇齿间满是少年清新甜美的味道,才令他暴怒的气息渐渐平缓了下来。 赵裴染吃惊的睁大了眼,识时务的背过身去,耳尖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景霁被亲的手脚无力,整个人几乎挂在了陈道真身上,陈道真一手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死死地按着他的后脑勺,直到将人亲的喘不过气,才渐渐松开。 景霁依旧手脚发软,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陈道真身上,他并不觉得自己完全有错,不过他此刻脑子还清醒,知道哄着陈道真高兴,便乖巧的点了点头,抵着陈道真的胸口软糯的说道:“我都听陈师兄的话,会乖乖地。” 事实上,景霁已经快分不清对错了,但他本能的明白,陈道真不会害自己,只要好好的听话,总不会错的。 陈道真搂着他的肩膀,沉沉的叹了口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景霁一瞬间眼眶又湿了,他靠在陈道真胸口,沉默的说不出话来。 陈道真牵起他的手,在那隐隐透着血渍的纱布上落下一个吻,“还疼吗?” “一点都不疼了。”似乎是怕对方不相信,景霁大幅度的晃了晃手腕。 陈道真猛的一蹙眉,按住他的手,低骂:“德行。” 赵裴染背对着两人,懒洋洋的用脚去拨弄埋在雪里的杂草,即便是如此赵裴染依然是一脸尴尬,没脸回头去看。 就在三人准备动身继续赶路的时候,几个人哈哈大笑着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为首的竟然是陆展白,他今日一身暗红色长袍,端的是一个大气磅礴,富贵荣华。 陆展白放声大笑,“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陈道真微微蹙眉,不着痕迹的踏前一步,挡住景霁的身形。 陈道真一抱拳,笑道:“陆掌门怎么到了长明州也不通知晚辈一声,如此怠慢不是我们无极宗的待客之道。” 陆展白眼珠子转了一转,他身后跟着几名弟子,那日新秀大会与周文桐交过手的赵然同样在列。 陆展白斟酌一番,幽幽道:“哟,那不是羲山派的弟子吗?怎么了?见了我假装不认识?” 景霁嘀咕两声,冲陆展白笑了笑,抱拳道:“在下羲山派景霁。” 陆展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忽然笑了出声,对陈道真道:“陈少宗主,你就一点不好奇我为何在此吗?” 陈道真沉着道:“与约定再攻打鬼影教的日子已经不到两月,陆楼主不镇守闻风楼,却千里迢迢赶到长明州来,确实叫晚辈心生疑虑。” 陆展白斜眼瞟他一眼,冷笑道:“事情不如就摊开来讲吧,之前武林盟受创,众门派相约今年的四月初七共同攻打鬼影教,不过武林盟人多鬼杂,柳掌门担心其中有叛徒,便私下邀约江湖中几大门派提前攻打鬼影教,杀鬼尊一个措手不及,其中就包括了闻风楼。” 景霁吃了一惊,着急道:“我师父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陆展白蔑视的瞥他,讥讽道:“你师父好得很,依旧牙尖嘴利,用唾沫星子就能溅死人。” 景霁大怒,骂道:“你这个老匹夫,不准你骂我师父!” 陆展白似乎没想到这小猫还能炸毛,顿时气得横眉竖眼,尤其是在他骂自己老的时候。陆展白与柳幕彦同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柳幕彦依旧像个三十上下的青年,眉目风流,英俊潇洒,而自己却切切实实的老了许多。 想起这些就让陆展白烦闷不已,他只要往柳幕彦身边这么一站,就好像老了他一大截,这无论如何都让他高兴不起来。 陈道真无奈的将人拉住,道:“陆掌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景年轻气盛,还望前辈担待。” 陆展白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继续道:“当时参与在内的只有四个门派,羲山派、青山派、闻风楼和慕容世家。柳掌门担忧的事情依旧发生了,等我们赶往鬼影教的时候,已然人去楼空,鬼尊带着一群弟子不知所踪。而我最后接到的消息,鬼尊来了长明州,为了抓一个人。” 陆展白凝视着景霁,笑容越发深邃,意味深长道:“景少侠果然非比寻常,羲山派、无极宗、鬼影教甚至梓山教,一个个对你紧追不放,看来你的身份不一般啊。” 景霁背后渗出密密的冷汗,陆展白看向他的眼神不带好意,带着几分审视的意思,顿时令景霁有一种身体被剖开让人看进五脏六腑的感觉。 陈道真敛去笑意,他打量着陆展白身后寥寥无几的人,冷笑道:“陆掌门既然想要摊开讲,那不如想想你今日能从晚辈手中活着离开的机会有多少!” “陈道真!你好大的口气!我闻风楼在你眼里难道就是江湖中的小喽喽不成?”陆展白稳如泰山道,“我如今人就在此,你能耐我何?” “几日不见,陆展白你嘴上功夫见长啊。”随着一阵调笑声响起,空气中无端端起了风,柳幕彦的身影随之出现。 “柳幕彦!你跟踪我。”陆展白愤怒的怪吼,随即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阴阳怪气道:“柳掌门如今就这点本事?” 柳幕彦丝毫不理会他,笑看着景霁朝他奔来并可怜兮兮的冲他撒娇道:“师父,我好想你。” “哦,你这么想念为师还把自己吃的白白胖胖的啊?”柳幕彦捏他的脸颊,“瞧你,穿的跟包子似的,有这么冷吗?” 景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乖巧的站在柳幕彦身边。 陆展白气的脸红脖子粗,瞧这师徒两人,没有半点正行,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羲山派岌岌可危,都是柳幕彦败的! 柳幕彦眯起眼,笑盈盈道:“多谢陈少宗主搭救小徒,今后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尽管出声,我羲山派绝不推诿。” 陈道真神色缓和了些,客气的和柳幕彦寒暄了两句。 陆展白顿时有一种被孤立的错觉,气的心肺发疼。 赵然小声的问:“师父,现在咱们怎么说?打不打啊?” 陆展白敲他的脑袋,大骂道:“打什么打?这里你能打得过哪一个?你指出来我看看!你脑子被驴踢了?” 赵然苦哈哈的在心里嘀咕,不知道是谁脑子被驴踢了。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救一个羲山派的弟子,救人不成还反被误会,他们闻风楼是善堂还是羲山派的分舵啊? 陆展白大吼一声:“都聊完天没有,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等着鬼尊来削人啊!” 柳幕彦微微一笑,道:“此番多谢陆掌门费心了。” 陆展白撇了撇嘴角,冷哼一声,“原本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倒是精明,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幕彦诧异的看着他甩袖离去,到底是没明白这陆展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裴染走快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陈道真沉着脸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赵裴染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几人的背影。 原来小景是沈家后人,怪不得师兄对他紧追不舍,梓山教和鬼影教也为此蠢蠢欲动,这么再看形式确实有些岌岌可危了。如今连闻风楼也前来掺一脚,如果小景是沈家后人的事在江湖上传开,恐怕到时候局势会更加复杂。 怪不得师兄几年前就开始算计鬼影教,只是不知道师兄是当真爱美人不爱江山,还是一早就计划好了今天呢,毕竟师兄如今《诡星真经》在手,景霁又对他死心塌地 赵裴染思及此甚感恐慌,顿时不寒而栗。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恐怕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师兄若能狠下心来,未必不能成大事 ☆、第六十二章 段鸿血赤红着双目,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茶壶,里面那深红色血液刺的他双眼发疼。 高禄世紧张的摸着小胡子,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 突然,段鸿血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扫开桌面上的一切,连着那茶壶一同打落在地。 高禄世瞪大双目,惊慌失措的去接茶壶。 茶壶应声而落,摔得粉碎,鲜血染红了地面,高禄世趴在地上摸了一手的血。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暴怒的段鸿血,“教主,您这是何必呢,如今只剩这些血救您的命了。” 段鸿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体内的怒气,他再睁开眼,双目已然一片清明,他望着远方,声音中满是抑郁,“我段鸿血,乃是一教之主,怎么能靠这些苟且偷生,我真的喝了景兄弟的血,和嗜血的禽兽有什么分别?” 高禄世瘫软的坐在地上,满脸绝望。 红桑突然出现,沉声道:“教主,山下有异动,除了柳幕彦和陆展白等人,鬼影教的人也向这里来了。” 段鸿血冷冷一笑:“梓山教如今到底还是江湖人口中的魔教,我若是死了如何能叫他们好过?今日我就真真正正的当一回魔教教主,杀他个痛苦!” 景霁跟在柳幕彦身后,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师父,你收到我写的信了吗?” “收到了。”柳幕彦侧过脸看他,淡淡道,“回去之后好好练练字。” 景霁吃瘪似的闭上嘴。 柳幕彦唇角翘起,笑盈盈的加快了脚步。 陆展白一路打量着柳幕彦,见状不悦的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再看这对师徒。 几人各怀心事的赶路,突然周围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四周杀出了一群手持武器的江湖中人,约莫四五十个,皆身穿黑衣,脸上带着面具。 柳幕彦嗤笑:“人都齐了,鬼尊你还不出现吗?” 鬼尊的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空灵的不显真切。 “柳掌门,今日终于有机会可以会一会你了。”鬼尊翩然而至,他一袭华贵的深紫色长袍,衣襟处镶着金丝绣线,浑身上下无一不奢华富贵。 令众人诧异的是,鬼尊竟然长的俊美无比,丝毫不显邪恶,反而有种翩翩大侠的感觉。他从容淡定,一双桃花眼尽显冷傲,嘴角勾勒起轻嘲的弧度,浑身显露着一股大气凛然,却又羁傲不逊的气息。 景霁微微蹙起眉,小声嘀咕:“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一个人。” 陈道真凝视他片刻,他与鬼尊打过数次交道,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实容貌,如今鬼尊将容貌显于众人眼前,也意味着鬼尊是不打算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0节 柳幕彦淡淡一笑,对鬼尊道:“看来今天势必要比试一番了,只是我看你似乎伤的不轻,如此岂非便宜了我?” 鬼尊斜斜的挑起唇,眼神在景霁身上来回游走,口气漫不经心道:“受伤又如何?只要我还剩一口气,你们就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我还有一个帮手。” 鬼尊突然将目光看向陈道真,阴测测道:“陈道真,如今是你动手的时候了。” 陆展白一惊,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带着众弟子与陈道真保持距离。 柳幕彦微微眯起眼,审视着陈道真在内的所有人。 陈道真沉默不语,冷冷的绷着脸,往前一步将景霁拦在身后。 鬼尊仰天大笑:“好你个陈道真,怎么,想独吞这沈家最后一点血脉?” 最后一点血脉?景霁猛的看向他,声音尖锐道:“我爹是不是被你抓去了?你杀了他?” 景霁身体禁不住摇晃起来,被陈道真按住才勉强稳住身形。 柳幕彦揪起眉头,他猜到小景迟早会察觉到蛛丝马迹,但如今看来,这孩子恐怕是完完全全都知道了。 “沈傲能死在我手里,也算善始善终了,总好过被一群无名小辈抢夺分食。”鬼尊道,“不过你放心,在我神功大成之前,我绝不会伤你一分一毫,我甚至还会为你取几房妻妾,好好传宗接代。” 景霁眼神发冷,为了沈家后人鬼尊可以不择手段,恐怕当年他爹也曾在鬼尊手下受到过这种折磨。 形势一触即发,就在众人沉着的等待着局势变化之时,景霁已然出手,他的身形快如闪电,几乎消失在了肉眼可见之下。 鬼尊冷冷一笑,迅速接招,对付景霁和掐死一只蚂蚁没有两样,不过他自然不会伤了他,接下一招之后便将人一掌打飞了出去。 景霁被打得节节败退,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柳幕彦和陈道真还来不及拦住景霁,就见他被打了回来,脸色一片苍白,嘴角还挂着一滩血迹。 陈道真抱着受伤的景霁,浑身散发出一股暴怒之气。他正欲动手,却被柳幕彦拦了下来。 柳幕彦微微皱眉,冷冷道:“敢在我面前伤我的徒弟,你好自为之!” 柳幕彦祭出伏羲剑,一瞬间狂风鼓作,风卷云残。 鬼尊大笑:“好,终于有一个势均力敌的高手与我作陪了。” 两人身形飞快的闪动,来不及看清两人的招式,只见一波又一波的真气将外围的人震开。鬼影教的弟子趁势朝着势单力薄的几人冲了过去。 陈道真眼神阴冷,声音几乎从齿缝间逼出,“你们找死!”他拔出剑,一连斩杀了数人。 陆展白警惕着陈道真的一举一动,见他依旧站在他们这一边,不禁松了口气。要知道,对比起这些喽啰,陈道真才是真正难对付的对手。 柳幕彦与鬼尊一浅一深两道身形不停地交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一旦靠近便会被内力误伤。 陆展白咬着牙,担忧的看着两人。那头陈道真和赵裴染与几个鬼影教弟子打的如火如荼,陆展白左右张望一番,沉思片刻,朝着景霁的方向奔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真气波动震开了无数的人,包括陆展白等人在内。 柳幕彦整个人被甩的飞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道弧度,随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鬼尊亦是捂着胸口退后数步,堪堪抵着一块大石站住。 两人皆受伤不轻,不过鬼尊的情况比柳幕彦好的太多,他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鲜血,冷笑道:“柳幕彦,你果然不容小觑,不过你也未免小看了我,若不是我受伤在身,凭你无法伤我分毫。” 柳幕彦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鬼尊的内力确实深厚,他的身体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无底洞,没有人看得清他到底有多少实力。 就在此刻,段鸿血带着人出现在了这里。他原本准备大开杀戒,却在看到鬼尊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顿住了,失魂落魄般的一动不动。 景霁蓦地睁大眼,怪不得他觉得鬼尊眼熟,原来竟是和段鸿血有七八分相似。 柳幕彦见状,对陆展白使了个眼色。 陆展白皱着眉,一脸疑惑。 柳幕彦无奈的翻白眼,示意陆展白看一眼山下的路。 陆展白大惊,堂堂羲山派掌门,竟然叫他逃跑?士可杀不可辱的志气到哪儿去了?这什么玩意儿,太给师祖丢人了! 段鸿血浑身发寒,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冰冷了他五脏六腑,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的问道:“看来爷爷和沈傲都是被你抓走的。” 鬼尊微微蹙眉,低斥道:“畜生,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段鸿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整个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偷练《诡星真经》在前,背叛梓山教在后,其后又私自创立了鬼影教,甚至抓走了爷爷,难不成还指望我平心静气的与你说话?” 鬼尊怒极反笑:“那你当如何?” 段鸿血收敛了情绪,整个人沉着了下来,冷声道:“如今我才是梓山教教主,我身为一教之主断不能就此作罢,今日就要杀了你以儆效尤!” 鬼尊轻笑,他展开双臂,扬声道:“尽管来吧。” 段鸿血大吼一声,朝着鬼尊杀了过去。 鬼尊轻蔑的看着他,抬手间便将人玩转掌中。 柳幕彦趁鬼尊不备,与段鸿血联手攻他。 陆展白眼珠子转了转,在陈道真身上游走了一番,趁陈道真疲于应付周围一波波的敌人之时,倏地靠近景霁,趁他不备一击刀手打向他。 景霁身体一颤,软软的向后倒去。 陆展白低骂:“你这害人秧子!”他边骂着,边扛起人飞快的朝着山下跑去。 陈道真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他一剑刺向靠近他的鬼影教教众,犹豫了片刻却不去追,反而对赵裴染道:“裴染!” 赵裴染抽身看向他,在陈道真示意之下,飞快的脱身追上陆展白。 随着段鸿血带人前来,鬼影教的教众一瞬间便被打压了下去,只剩下鬼尊一人依旧气焰高昂。 鬼尊在两人联手之下,竟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亲子。 陈道真沉吟一番,抽身前去,与柳幕彦等人联手围攻鬼尊。 四人一路从半山腰打到了一片无人的空地上,周遭的树木全部被破坏殆尽,无数巨石都被击成粉碎,咕噜噜的顺着崖坡滚落。 鬼尊顾及段鸿血,而段鸿血却招招杀气逼人,竟逼的鬼尊应付不及,渐渐处于弱势。 鬼尊冷笑着看向段鸿血,“看来你是打算要我的命了?” 段鸿血一怔,目光复杂的看向他,眼里竟然噙了一些泪花。 鬼尊突然猛地打向他,将他整个人推下了斜坡。段鸿血一脸哑然的望着半空,整个人随着斜坡滚了下去。 柳幕彦笑了起来,“虎毒尚且不食子,阁下倒是心狠手辣。” 鬼尊背手而立,冷声道:“他既然不懂得审时度势,我这个做父亲的便教他这个道理。” 柳幕彦突然眉头一动,空气中隐隐出现一道雄厚的内力,一股清新的微风出现,带来如沐春风般的舒爽。 白衣老人踏空而来,朗声大笑:“段容,你我又见面了?” 鬼尊勾起唇,冷然道:“老祖当真是对在下紧追不舍,看来你是真的要自毁誓言了。” 柳幕彦面露笑意,愉悦道:“师父。” 师祖捋了捋胡子,他侧过身看着柳幕彦道:“幕彦,你先去吧。带景儿回羲山派,让他待在他该待的地方。” 柳幕彦道:“弟子领命。”他转身正欲离去,却意外发现陈道真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柳幕彦眯起眼,暗骂陈道真狡猾,但他不敢耽搁,立刻朝着山下跑去。 ☆、第六十三章 段鸿血浑身像是散架一般的疼痛,他异常艰难的动了动手指,用满是血污的手掌支撑着坐了起来。 他垂着头,眼底满是绝望。段无决的死早已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不曾想到凶手竟然会是他的父亲。 段鸿血如今身负重伤,血海深仇又无处寻报,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要想活命要想报仇,就必须变得残忍嗜杀,像他父亲一样,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杀人如麻。 段鸿血自嘲般的笑了起来,这么活着,即使报了仇那又有什么意思?他最终会成为和段容一模一样的人。 段鸿血垂着头,脑袋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流满了整张脸,令那张绝世容颜染上了妖冶的色彩。 突然,一把剑抵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 段鸿血扬起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人,绝望道:“没想到我最后竟会死在你手里。” 陈道真冷漠的望向他的眼神已然是在看一个死人。 段鸿血道:“只是没想到,小景这么善良却竟然会喜欢上你这种阳奉阴违的小人。” 陈道真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看一个笑话,他仰着脸蔑视的看着段鸿血,凉凉的说道:“最后害了沈家满门的难道不是魔教?鬼尊如今丧心病狂,你敢说和《诡星真经》无关?你自以为可以控制自己,可事实摆在眼前,鬼尊到最后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至于你” 陈道真顿了顿,声音变得残酷而决然,“我绝不能拿小景的性命开玩笑。”他话音刚落,顿时杀意四起。 段鸿血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凄凉的捂住眼睛,似哭似笑道:“没错,只要《诡星真经》犹在,杀戮就永不会平息。” 陈道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即便没有《诡星真经》,他也不会放过段鸿血,他绝不容许他的小景身边有这样的人物存在,他不容许任何人分走小景的注意力,哪怕一丝一毫! “陈道真,你可还记得老夫啊?”年迈的声音悠悠的响起,老人蹒跚而来,带着和蔼宽厚的笑容。 陈道真收起剑,表情自然的看向老祖,恭敬道:“当年在幻海秘境老祖救我一命,晚辈如今依旧铭记于心,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陈道真刚才脱身之际,老祖正和鬼尊对峙,如今出现在这里,恐怕两人并没有打起来。 老祖看了看陈道真,又看了眼满身是血满眼死寂的段鸿血,慢吞吞的说道:“既然你还记得老夫的救命之恩,那今日不如看在老夫的面上放他一马吧。” 陈道真敛眸轻笑,落落大方道:“老祖有命,晚辈不敢不从。既然如此,晚辈就此别过。”他幽幽的望向段鸿血,勾起一抹笑容,眼神中饱含深意。 老祖笑盈盈的点头,目送陈道真离去。 段鸿血绝望的笑着,“老祖为何救我?” “那你为什么想死?” 段鸿血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师祖席地而坐,耐心的看着他。 段鸿血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目光凄凉的望着师祖,良久才决绝道:“我命不久矣,恐怕拖到最后还会害了景兄弟。” 师祖琢磨着他的话,用手捻了捻胡子的尾稍,他似乎想起了遥远的记忆,眼神中满是回忆的光彩。 师祖回过神,笑道:“你和你父亲段容长得很像,但脾性却随了段无决。梓山教无数代人中,恐怕属段无决天分最高,他靠一己之力将武功练至超然之境,一身功力正气通达,为人亦是正直可靠。” 段鸿血靠着身后的大石,回忆起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他望着朗朗乾坤道:“人人都说梓山教是魔教,可是我爷爷却只教了我一句话,邪不胜正,如今想来真是讽刺至极。” 师祖笑道:“你爷爷说的没错,邪恶只在人心,小子,今天老夫救你一命,他日你且谨记段无决的教导。” 段鸿血还未回过神,师祖已然一把将他拉起,整个人被迫盘膝而坐,身体扭成一个古怪的姿势。 师祖运转真气,调动气息在他体内运转。 段鸿血感觉五脏六腑都扭曲了起来,体内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真气被尽数逼在了一起,疼痛逼得他满头都是汗,顿时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满脸都是脏污。 真气在身体内一阵游走,随后他感觉那些真气被吸出了体外,就在他感觉身体一空的时候,那股浑厚的真气又回到了体内,流入四肢百骸之内。 段鸿血倒吸一口气,突然无法呼吸,就在此时师祖一掌打向他身后,他猛的吸回一口气,喷出一口鲜血。 段鸿血大口的喘着粗气,随后他蓦然回神,发现身体内的真气变得纯净而通透,完全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段鸿血呐呐的看着老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祖伸出一根手指,“嘘保密!” 段鸿血依旧回不过神来,老祖说道:“以后只要你不再继续修练《诡星真经》,这些内力便不会再造反了,好好修炼正统武学,大千世界有的是你学不完的东西。” 段鸿血喉头哽咽了一番,低声问道:“老祖,您是沈家人?” 老祖神秘的眨眨眼,笑道:“我可是小景的老祖宗呐。” 段鸿血释然的红了眼,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善恶到头终有报,邪不胜正确实不假。 段鸿血再抬起头,周围已经不见了老祖的身影,他缓缓勾起唇角,老天爷竟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陆展白不耐烦的用树枝拨弄的火堆,时不时的瞥一眼缩成一团的景霁。 景霁佝着身体,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抖,即便是在梦魇中也惶惶不安,眼泪默默地的往下掉。 陆展白撇了撇嘴,嘀咕:“这小不点真是麻烦。” 他解下自己的衣袍轻轻的盖在少年身上,顺便打量着少年稚嫩的脸颊,情不自禁的想到,要是柳幕彦有孩子,大概也是这么白嫩漂亮,如果是自己的孩子的话,可能就不会长这样纤细了吧。不过,他要是和柳幕彦有孩子呸呸呸,能有个球! 陆展白想到这里,不悦的瞪了景霁一眼,这小白脸儿! 赵然立刻脱下自己的衣服,笑嘻嘻道:“师父您穿我的吧,别冻着了。” “滚远点,少来烦我。” 赵然暗暗地嘀咕两声,连滚带爬的溜了。 片刻后,草丛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陆展白神情戒备,警惕的暗暗握住了手边的长剑。 柳幕彦的身影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见众人安然无恙,笑道:“是我。” 赵然皱眉看着他,今日一番打斗,这厮一身白衣竟然依旧一尘不染,到底是羲山派掌门,一举一动皆是浑身仙气凛然,神人之姿。 陆展白低哼一声,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陆展白问:“柳幕彦,鬼尊怎么样了?” 柳幕彦摇了摇头:“鬼尊如今不容小觑,是我低估了他。” 陆展白见柳幕彦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话锋一转,冷哼道:“你那徒弟是个娇气包,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跟个小姑娘似的。” 柳幕彦闻言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懂什么?他年幼懵懂,在羲山无忧无虑的长大从来没有经历过半点风浪,如今却让他一下子承受这么多打击。”柳幕彦说到这里,不禁黯然伤神,望着景霁的睡颜喟叹道:“是为师没有照顾好你。” 柳幕彦轻轻的叹了口气,用指腹撇去少年眼角的泪珠。 陆展白向来喜欢与他斗嘴,此刻却异常安静,他目光空洞的望着眼前的火堆,成熟的侧脸显得有几分沧桑,不仔细看难以察觉他双目中隐隐含着的红光。 陆展白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师祖救他一命,因此他对羲山派格外重视。他羡慕过柳幕彦的运气,也感恩过师祖的搭救,到如今他已经想不起当年的心情,却依稀还记得那些年与柳幕彦争斗不休的日子。 这些年他孤身一人,只靠着这股由赌气凭空生出的斗志坚持下去。 他告诉过自己,要想出人头地,就必然经历无休无止的折磨,能熬过去必然有所成就,熬不过去就会像所有惨淡收场的人物一般,一败涂地郁郁而终。 陆展白喉头哽咽,看向景霁的眼神无比复杂。 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有些人生在满地荆棘,却总有人为他披荆斩麻,一路保驾护航。他们不需要坚强,不需要成长,在伤心痛苦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痛哭流涕,因为总有人替他们心疼。 陆展白恶狠狠戳着火堆,眼睛红的仿佛哭过一般。 突然,一道阴影向他笼来,白色的长袍随风翻腾,轻轻的落在他背上,随之带来一股温暖的热气。 陆展白蓦地一怔,呐呐的仰起头来,就见到柳幕彦站在他身后勾唇笑看着自己。 陆展白呆愣般的望着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柳幕彦不知为何,见陆展白沉着脸闷声不吭的侧脸有些心疼,他如今年纪不轻了,可一脸哀伤的模样犹然令他显得脆弱稚气。比起那忧伤的模样,柳幕彦倒是更喜欢他诡计多端精神十足的样子。 陆展白紧紧地裹着外衣,良久才慢慢的道了声谢。 柳幕彦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笑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取暖,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身上,形成斑驳的阴影。 陆展白摇头道:“我打算带弟子们回闻风楼,我信不过慕容连贺,之后的事情不打算掺和了。” 柳幕彦不予置评,闻言只似是非是的点了点头。 “你呢?”陆展白道,“撇开鬼尊不说,一旦景霁的身份泄露出去,江湖上有的是人闻风而来,届时恐怕又是一场恶斗。还有陈道真,我看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陆展白哼哼两声,颇有些轻视的意味。 柳幕彦笑得不行,满脸都是愉悦的笑意。 “你笑什么?”陆展白微微皱眉。 柳幕彦挑眉,问道:“我呢?是好鸟吗?” 陆展白闭上嘴,撇过头去不理会他。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脾气还像个孩子似的?”柳幕彦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陆展白压低了声音,骂了句:“就你是人精。” 柳幕彦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靠过来点,别冻着了。” 陆展白老脸一红,啐了他一口。 ☆、第六十四章 “你果然在这里。”段鸿血冷冰冰的站在门口,眼中带着一丝怜悯与悲凉。 鬼尊抬了抬眼皮,冷笑道:“不愧是我段容的儿子,福大命大。” 段鸿血百感交集的看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愤怒与戚悲混杂交织。 段容藏身此处,此刻正在为自己疗伤,先前他与师祖两次交手,都落下风,如今伤上加伤,身体已然到了极限。 然而,即便他如今穷途末路,却依旧不显狼狈,举手投足间皆是凛然霸气。 段鸿血双目通红,浑身戾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为什么连爷爷,你都不放过。” 段容抬起眼看着他,嗤笑道:“段无决?呵,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要传你《诡星真经》?” 段鸿血抿着唇,他犹然记得那一年,他不过八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梓山教中的秘籍他皆烂熟于心,刀法剑术齐齐不在话下。那一日,段容将他带到一处空无人烟的地方,教授了他一套绝世内功。 段鸿血以为只是稀疏平常的练武,他对段容十分孺慕,见他倾囊相授,更是感动敬重。 后来段鸿血不负段容所望,走火入魔嗜虐成性,在魔教中引起了一番动乱。 之后便是段无决重出江湖寻找沈家遗孤,段容失踪销声匿迹,整个魔教陷入混乱,在几个忠心耿耿的长老的庇护下,度过了尤为艰难的十数年。 段鸿血渐渐能控制住自己,但随之而来的是一次胜过一次的癫狂,他已经来不及等待教众为他找来解决的办法,《诡星真经》带来的痛苦随时能置他于死地。 段鸿血从回忆中抽身,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段容,声音哽咽而颤抖:“你为了自救,竟然把我推了出去,枉我以为你伤重不治,为了不牵连梓山教才远走他乡。” 段容忽然阴测测的笑了起来,笑声阴森恐怖,在漆黑寂静的夜里尤为冰冷刺骨,“若不是段无决见死不救,我又何必拖你下水,我当年百般哀求,只换来他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然而我教会了你《诡星真经》,段无决不还是焦急的下了山,违背自己的誓言为你再入江湖,寻找沈家后人。” 段鸿血绝望的闭上了眼,“爷爷说的没错,若不是你私自修炼《诡星真经》,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难道是我的错吗?”段容倏地冷下脸,拔高了声音,他原本就长的英俊冷冽,如今一冷下脸,更是冷若冰霜,一刹那就将人摄住。 段容冷冷的看着段鸿血,“你不要忘记,《诡星真经》乃是梓山教的镇教之宝!百余年来,无数先烈都是靠着这本秘籍将梓山教发扬光大,而那老东西不只要将《诡星真经》封存,更打算毁了这本秘籍,从此改邪归正。真是可笑,梓山教乃是江湖第一神教,竟然要毁在段无决的手中,你叫我如何能忍?” “如今说什么都为时晚矣。”段鸿血沉下脸,问:“爷爷如今人在何处?” 段容看着他的眼神充斥着嘲讽,他大笑道:“段鸿血,你到底还是天真了些,《诡星真经》发作之时需要不断的吸收他人的内力,段无决内力雄厚,难道你要让为父白白的错过吗?” 段鸿血顿时浑身发软,诧异的退后两步,堪堪靠着一颗大树稳住身体,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段容,他之前以为段容最多囚禁了爷爷,没想到,他对着自己的父亲竟然也下的去手! 段鸿血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几乎要留下血泪。 段容邪气的勾起唇,他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服,云淡风轻道:“本来我也没准备杀他,怪只怪他趁我不备居然了结了沈傲的性命,沈傲一死,我便只能收了那老匹夫的内力了,不过真没想到,他的内力居然如此雄厚,死死的克制住了我体内翻涌的血气,要不是他我也撑不了这么多年。” 段鸿血垂下头,无力地笑了起来,痛苦的感觉蔓延全身,直到身体感觉到麻木,视线朦胧的再也看不清段容的容貌。 段容瞥他一眼,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今日你竟然站在了他们那一边,你好好想想,等我抓了沈家遗孤,研究出对付《诡星真经》的法子,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你是我儿子,虎毒不食子,我自然会为你考虑,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段鸿血依旧笑声不断,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大笑。 段容不待见他这副懦弱无能的模样,远远的看见尚华发出了火光信号,便即刻转身离去,将其抛在身后。 空无一人的山腰上,只有段鸿血一人,他跪倒在地,遥遥的望着前方,在他的眼里一片黑暗,汗水浸透了他的身体,绝望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的信念撕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青年无故出现缓缓靠近段鸿血。 “段教主。”赵裴染讶然的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鸿血红着眼恶狠狠的看向他,但眼底满是绝望,像只受伤的野兽,即使穷途末路依旧挣扎着摆出狰狞的姿势。 “景霁他们走得太快,我原本想去追他们,却不想遇见了你。”赵裴染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柔声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赵裴染说着便要去扶他,段鸿血死死地瞪着他,咬牙切齿的逼出一个字“滚”。 赵裴染一顿,温文尔雅的笑了起来,语气轻柔道:“别逞强了,来,我扶你起来。” “我让你滚。”段鸿血胸膛起伏,情绪波动剧烈,他看着赵裴染那担忧焦虑的神情,越发觉得刺眼。 赵裴染微微蹙了眉,随后展颜一笑,柔声道:“你如今这样,我怎么舍得离开?你要是出点事,我可是要心疼死的。” 段鸿血双目赤红的冷眼瞪他,沉默半晌竟翻身朝他扑了过去。 赵裴染吃了一惊,正以为段鸿血要袭击自己,却不想那人狠狠地朝自己吻了过来,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腥味与口中津液的味道交织,情欲在一瞬间被点燃。 赵裴染一个转身,将人压在身下,狠狠的亲吻对方的嘴唇,突然他顿住,缓缓的仰起头,蹙眉看着段鸿血,踌躇着问:“你不是喜欢小景吗?” 段鸿血皱起眉,冷声道:“你真恶心,你对自己的弟弟也会动邪念?要做就做,不做就给我滚。” 赵裴染满心愉悦,细细的舔他的嘴唇,直到舔的对方恼了才宽衣解带,一夜风流。 事后,赵裴染抽身而出,等等,爱怜的抱着怀里的青年,一下下的舔弄着他细长优美的脖颈。 段鸿血抬起眼,伸手推开他,冷声道:“滚开。” 赵裴染也不生气,被推开后又一把将人拥住,笑问:“舒服了么?” “你要不要脸?”段鸿血蹙起眉,不耐烦的瞪他。 赵裴染意犹未尽的蹭他的脸,笑眯眯道:“之前我还以为你对小景动了情,看来是我想多了。” 段鸿血休息了片刻体力已经恢复了,他站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冷声道:“你是想太多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赵裴染猛的站了起来,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鸿血斜眼瞥他,冷笑道:“怎么,你当这是洞房花烛夜,你我从此生死相依了?别忘了我是谁,我段鸿血堂堂一教之主,岂是你这种货色可以相配的?” 赵裴染心痛如绞的望着他,“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激我。” 段鸿血双目红肿,他侧过身定定的望着他,决绝道:“你我只见过数面,又岂会有情深似海的感情,本就立场不和,不必为了一时痛快苦苦纠缠。” 段鸿血掰开赵裴染的手,决然的离开,只留下孤傲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冬夜中。 很多年后,赵裴染依旧耿耿于怀今日的场景,他用了许多时间才明白,情爱从来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许多人彻夜未眠,在朝阳遥遥升起之时,局势又经历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酒鬼头匆匆敢来,却只见到陈道真一人。 他摸了一脑门的冷汗,与陈道真保持一段距离,方才踌躇着问道:“那个景兄弟呢?” “他没事。”陈道真随意答道,眉峰轻蹙,垂眸思量着什么。 酒鬼头立刻松了口气,要是景兄弟出了点事,那他这条老命恐怕是要豁出去了。 陈道真道:“见到裴染了吗?” 酒鬼头摇头。 “等裴染回来,让他坐镇无极宗,此番局势微妙,慕容连贺恐怕坐不住了。”陈道真看着他道,“你一切听他吩咐,切莫鲁莽行事。” 酒鬼头睁大眼,拔高声音道:“我听他?” 陈道真烦躁的瞥他一眼,酒鬼头立刻噤声。 犹豫一番,酒鬼头问:“师父,你去哪儿?” “羲山。”陈道真蓦地严厉起来,眼神冷冷的瞪着他,怒道:“你的账我回来再跟你算!” 酒鬼头懊恼的拍着脑袋,心想,到底是没逃过这一劫。 ☆、第六十五章 陆臻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一屋子的人。整间屋子的气氛越发古怪而压抑。 如今柳幕彦孤身在外,苏启胜又因为苏铃铃的事情已经离开了大半年,武林盟出事之后羲山派先辈们都千里迢迢的赶回来镇守羲山,但他们不方便料理事务,回来之后便一个个躲在了后山,静等事态变化,整个羲山派人心惶惶,竟靠陆臻一人担起大任。 陆臻向来严厉,此番柳幕彦不在,他身兼重任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稍有不慎辜负了柳幕彦的信任,于是变本加厉的规矩弟子,令众人怨声载道有怒不敢言。 周策向来不拘小节,这段日子下来已经叫他痛苦不堪。林子宵回来之后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阴沉着脸,全无往日的憨态。 周策恨不得跳起来跟陆臻对打一番,但想想如今事态严重,他若是再生事端,岂不是给师父添堵吗?思虑片刻,硬生生的忍下了陆臻的霸道,静下心盘膝打坐。 一名守门弟子匆匆而来,慌张的敲了几记门,即便是被陆臻怒目而视,依旧掩盖不住满心愉悦,扬声道:“掌门回来了,景师兄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众人猛的跳了起来,陆臻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松快。 周策喜上眉梢,对林子宵道:“好了,小师弟,你看二师兄也回来了,你快别愁眉苦脸了。” 林子宵蓦地湿了眼眶,“师父把二师兄带回来了。” 陆臻带着一群弟子洋洋洒洒的往外赶,趁着柳幕彦进门之前前去迎接。 到了门口却不见柳幕彦与景霁的身影,询问之下,另一名守门弟子才指着北面道:“掌门没进门,从另一条路往北山崖去了。” 陆臻皱起眉,怎么会去了北山崖? 北山高耸入云,悬崖峭壁陡然而起,直挺挺的向上延伸,山脚下并无半点去路。师祖在时,曾用一条巨大的锁链将北山与羲山后山链接在一起,那锁链长百丈,重千斤,非寻常人能抬起。 即便有锁链衔接,一般人仍是过不去北山,山顶狂风呼啸,一点动静就能将人掀翻。内功高强者无铁链亦能过,内功轻微者便是有了铁链亦是枉然。 柳幕彦带着景霁站在悬崖边,眼前雾蒙蒙的一片,隐约能看见晃荡的铁链。 “前面就是北山崖了。”柳幕彦道,“当年师祖武功大成之前便是在北山崖修炼,其后才打造了幻海秘境,从此隐而不出。” 景霁点了点头,疑惑道:“师父,你为何带我来此处?” “没什么,就是想带你来看看。”柳幕彦看着远方漫不经心道,“这一路上都不曾听你提起魔教的事,也没有和我闹脾气,到底是懂事了些。” 景霁抿着唇,不着痕迹的捏住了衣摆。 柳幕彦瞥他一眼,按住他的肩膀淡淡道:“走吧,我带你去北山崖看一看。” 说罢,柳幕彦带着景霁飞身而起,脚尖轻点铁锁,在少年惊呼之中飞到了对面。 景霁吓得脸色发白,还来不及缓过神,身体已经落到了地面上,险些摔倒在地。 柳幕彦一把抬起他,等他缓过神才道:“前面的石室就是师祖修炼的地方,我们进去。” 北山崖一片荒芜,只有一间简陋的石室稳稳地落在正中央,有传言北山崖原本与羲山后山相连,伏羲开天辟地之时,将羲山一砍为二,分出了北山崖。 北山崖占地极小,悬崖陡壁十分险峻,颇有些惨烈的意味。 景霁踏入石室,里面漆黑一片,紧靠门口照入的阳光维持光亮。石室内空无一物,角落处却长着一颗果树,那果树向着门口的地方弯了腰,迫切的汲取着微弱的阳光。 景霁走向一面石墙,轻轻地把手贴了上去,直到感觉到墙面冰冷彻骨的寒意,才倏地收回了手。 突然,石壁外响起一阵厚重的闷击声,黑暗的阴影一点点的挪动位置,渐渐吞噬了光明。 景霁猛的睁大眼,他看着柳幕彦凄然却冷淡的眼神渐渐的消失在了石门后面。 他朝着石门冲去,终究还是被关在了里面,景霁大喊着师父,却换不回柳幕彦丝毫的心软。 石门重不可言,紧紧的贴合着地面不留一丝缝隙,石门边有一个口子,大约半个脑袋这么大,光线通过缺口透进来,带来微弱的光亮。 柳幕彦站在外面透过缺口看着他,景霁哭着扑过去,朝着柳幕彦大喊:“师父,你放我出去啊,你别把我关起来,我以后会好好听你话,不会再闯祸了。” 柳幕彦喉头蠕动,眼中带上几分哀痛,他微微牵起唇角,柔声道:“为师没有责怪你闯祸的意思,你已经很乖很听话了,如果可以,为师也希望你永远是我身边天真活泼的宝贝徒弟,不用肩负重任,不必郁郁寡欢,只需要高高兴兴的过完一辈子。” 景霁扒着缺口,痛苦万分的望着柳幕彦,“师父你放了我吧。” “你想去报仇,你想杀了鬼尊。”柳幕彦盯着他,一字一句的戳穿了他的想法。 景霁一怔,他撇过脸,死死地咬着唇。 柳幕彦叹气道:“这些日子你不提这些事,为师就已经猜到了,但是为师要给你一个忠告,鬼尊不是你能对付的。” 景霁吸了吸鼻子,他看着柳幕彦,擦干净了眼泪,坚定道:“他害死了我爹,又间接害的我娘颠沛流离,我身为沈家后人,怎么可以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最后?即便我杀不死他,哪怕同归于尽,我也不能退缩。” 柳幕彦摇了摇头,道:“别说是你,恐怕如今连师祖也不是他的对手,师祖大限将至,已然到了极限,他三番两次放走鬼尊,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力不从心,一旦殊死相搏没有半分胜算。如今鬼尊和江湖上大多数人一样,估量不出师祖的实力,尚有所忌惮,但倘若他知道师祖功力退步,他明天就能带着人打上羲山派!” 景霁难以相信的摇头,喃喃道:“不会的,师祖身体健硕,不会大限将至的” 柳幕彦道:“景儿,如今能取鬼尊性命的,只剩下你了。不过,并不是现在,你必须要有耐心。” 景霁抽泣压抑道:“我练武都练不好,怎么取他性命。” “你还记得你体内那股时有时无的内力吗?” “记得。”景霁道,“陈师兄说,应该是师祖留给我保命用的。” 柳幕彦道:“不,那本就是你多年来修炼出的内力。” 景霁一脸懵懂。 “景儿你记住,天地万物皆有灵,真气可以存在于你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它们分散在你的四肢百骸之内,你静下心仔细的感受它们的存在,调动它们,让它们与你真正合二为一。”陈道真道,“你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它主动的汲取着真气,就像是植物对阳光有着天性上的依赖,但无论它藏得多深,始终还在你的身体之中。” 景霁死命的摇头:“师父,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放我出去吧,我想见师祖,想见师兄弟们,我、我还没和陈师兄道别,师父,你放了我吧。” 柳幕彦不为所动,“当年我也曾在这里闭关过,师祖曾说过,真正的武学大成者不需要任何高深的武功秘籍,化无形为有形才是武学的巅峰之道。” 景霁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柳幕彦微微笑起来,像是往日那般自然惬意:“为师把你关在这里,你应该懂我的良苦用心。所有弟子之中,为师向来最疼你,也不怕他人诟病,为师只担心终有一日再也无法庇护你,只有你自己学会长大,变得更加坚韧沉稳,待为师百年归去,才能放的下心。” 景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缓过神猛然摇头,抹着眼泪低吼道:“师父,你别吓唬我,你让我修炼我就修炼,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想你好好的。” 柳幕彦欣慰的喟叹,满眼都是笑意,“等有一日你能从石室中出来,凌空越过北山崖,到时候你就懂为师的苦心了。” 景霁颓然的看着柳幕彦远去,那背影和儿时记忆中一般宽阔,周围没人的时候,柳幕彦也会让他骑在肩上,哄着他说些童言稚语。 那时候,他坐在柳幕彦的肩膀上,似乎一抬手就能碰到辽阔的天际。 到头来,周遭的人事物都没有变,变得竟然只有自己,越发的懦弱无能 柳幕彦施展轻功飞回羲山后山,他拔出伏羲剑,沉着脸斩断了铁链。 铁链猛的垂了下去,狠狠地砸向北山崖的山体。 景霁只感觉脚下一震,山体剧烈的摇晃,发出响彻天地的轰隆声。 羲山派弟子似有所感,所有人都被巨响声震慑住,稳住身体等待了片刻,却不见异动,不禁松了口气。 柳幕彦转身离去,将爱徒留在了咫尺天涯的身后。 ☆、第六十六章 五里亭中坐着一个青年,他身形颀长,衣袍翩翩,与破烂简陋的五里亭格格不入。 他一坐便是一整天,直到太阳下山,也不见他有所动弹。 入了夜,周遭漆黑一片,林子宵鬼鬼祟祟的在林中穿梭,左右张望了一番,朝着五里亭跑去。 “少爷。”林子宵抱拳道。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1节 陈道真蹙起眉,幽幽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教过你,说话做事皆要滴水不漏。” “陈少宗主。”林子宵立刻改口道,“二师兄被师父关在了北山崖,如今师父不准任何人进后山。” “有多少人看守?” 林子宵道:“三名弟子,不过我知道有另一条路通往后山,只要无人巡夜就不会被发现。” “带路。” 这条路满是荆棘,杂草丛生,几乎不能称之为路,这还是平时师兄弟们打闹戏耍时发现的通道。 陈道真一路闷声前行,林子宵也不敢有所抱怨,只绷着脸耐心的开辟前路。 看到前方平整而熟悉的地方时,林子宵不禁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陈道真微微颔首,跟着他继续前行。 林子宵飞快的跑到悬崖边,见铁锁断裂,又恍惚间忆起前几日的山体震动,不禁恍然大悟,他颓然的捂着头,“师父砍断了铁链,如今谁都过不去了。” 陈道真打量着北山崖,厉声道:“小景果真在对面?” “错不了,许多人都看见师父带着二师兄来了北山崖,其后师父告诉我们,他令二师兄在那里面壁思过。”林子宵道,“面壁思过恐怕是师父的托词,不过这几日师父时常对着北山崖的方向发呆,恐怕是在担心二师兄。” 林子宵看着百丈远的北山崖,不禁叹了口气:“师父这次心意已决,少宗主怕是白走少宗主!” 林子宵话音未落,就见陈道真提气飞身而起,朝着北山崖跳了过去。 如今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陡峭的石壁。林子宵一个心猛的提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陈道真这么贸贸然的飞身而去,很有可能就在半途摔下去! 林子宵还来不及骂自己乌鸦嘴,就见陈道真在即将靠近北山崖的地方,身形一抖,朝着崖底掉了下去,一瞬间消失在林子宵眼前。。 林子宵蓦地红了双眼,想大声呼喊,脑海中却猛地跳出陈道真的教诲。他死死地咬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 突然,陈道真的身形又出现视线中,只见陈道真一手攀着石壁,三两下飞快的爬了上来,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林子宵松了口气,腿软的瘫倒在地,他一摸额头,摸了一把汗水。一想起刚才差点尖叫引来旁人,不禁又是一声冷汗,心中无比庆幸。 景霁赤红着眼靠着石壁而坐,眼神呆滞而无神,如果连师祖都不是鬼尊的对手,那靠他又有何用,难道小树苗能在一朝一夕之间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吗?到最后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的埋起来,记忆一波又一波的向他笼来。 陈道真在幻海秘境中与无寿大打出手,师祖传授他武功,楚南天和巫婆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段鸿血多番搭救,陈道真为他跳下万丈深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连成了一条线,原来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一切都事出有因。 如果他不是沈家后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记名弟子,他还会不会经历这些,那些人与事会不会就此离他远去。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现实逼迫他成长,在短短一年间,让他从一个撒泼耍赖的普通人变成肩负无数重任的沈家后人。 景霁闷着头,肩膀几不可见的颤动。 “景儿。” 景霁猛的抬起头,耳朵竖了起来。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怎么听见了陈师兄的声音。 “小景,我在这里。”陈道真的声音清晰可闻。 景霁立刻站了起来,扒着那缺口过去。 陈道真看着小孩脆弱狼狈的模样,心头一痛,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师兄,我想你了。”景霁扁着嘴,从缺口处把手伸了出去。 陈道真一把抓住他的手,勉强露出一点笑容,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景霁可怜兮兮的点头,倏地看见陈道真手上染着血,惊呼道:“你怎么受伤了。” 陈道真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手背,笑道:“没事,刚才在树上刮的,只是蹭破了点皮。”他收回手,将手拢进袖子里。 景霁狐疑的看着他,闷声闷气的点头。 “我立刻救你出来。”陈道真沉着脸打量起那道石门。 “陈师兄!”景霁提高了声音,将他喊了回来。 陈道真望着他。 景霁抿了抿唇,坚定的摇头道:“我一日练不好武功,便一日不出去。” 陈道真微微蹙眉。 景霁连忙道:“我在这里很安全,哦,对了,里面还有棵果树,雨水可以通过水槽渗进来,你不必担心我,我长大了。” 陈道真苦笑,他笑着看景霁,几乎从少年清澈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只能发出沙沙的低喘。 陈道真深吸一口气,黯然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就待在我的身边,无忧无虑,任性撒泼都可以。” 景霁摇头,低落道:“人始终是要长大的。” 陈道真痛苦的看着他,心如刀割般的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当年在幻海秘境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我高估了自己,自以为可以控制局面,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为你做到。” “你别这样,你为我做的我都喜欢。”景霁探出手,迫切的去抚摸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声音中不经意的带上了哭腔。 陈道真向来孤傲冷峻,他武功高强行事果决,自小就是景霁心目中神祗一般的英雄人物,他何时见过陈道真如此脆弱自责的模样,那样子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道真目光盈盈的望着他,暗自发誓,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有所顾忌,他要小景畅快的活着!任何敢觊觎小景的人,都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一夜,直到天翻鱼肚白,陈道真才不得不的离开。 景霁扒着缺口看着他姗姗离去,心情竟然异常的平静。 景霁就地盘膝而坐,心无旁骛的陷入冥想之中。 他不能总是让别人保护自己,他想要变得强大,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总有一日,他可以庇佑他关心的一切。 酒鬼头懒洋洋的挂在树上,打量着练了一上午剑法的赵裴染。 “我说,赵裴染啊。”酒鬼头琢磨着说道,“那慕容连贺一帮子人偷袭鬼影教失败,如今是个什么章程,咱们无极宗就按兵不动,什么都不管了?” 赵裴染收回剑招,用衣袖擦了擦汗,笑盈盈的看着他道:“鬼影教人去楼空,如今鬼尊不知窝在何处疗伤,各大门派都回去了,我们当什么出头鸟,还是大师侄你想看热闹啊?” 酒鬼头啐了他一口,支支吾吾道:“看什么热闹,我这不担心小师父么,他如今魔怔了似的,一回来就窝在院子里闭门不出,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酒鬼头越想越担心,“啧”了一口,叹气道:“照小师父的脾气,他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如今这么按兵不动,反倒叫人瘆的慌。” 赵裴染挑起唇角,继续剑走游龙。 酒鬼头呸了一声,嘀咕道:“假正经。”他一抬头,却见苏铃铃风风火火的朝着陈道真的院子去了。 酒鬼头嘿嘿一笑:“有热闹看。” 苏铃铃一连几日来闹,看守的弟子都没有让她进去,从百般央求到泼妇骂街,守门弟子都不为所动,轻易不敢让她得逞。 这一日,苏铃铃如期而至,恰逢陈道真出门,立刻将人堵住,开口便大骂:“景霁哪里去了?他是不是跑了,怎么没带我回去!” 陈道真眯起眼望着她,脸上浮现起阴冷的笑意。 苏铃铃莫名感到一阵寒意,随后又想起叶桥颇有微词的怨言,不禁鼓起勇气,吼道:“景霁那狼崽子肯定是要害我,你和他沆瀣一气将我困在这里,肯定是想要折磨我,那杀千额” 苏铃铃眼前一阵眩晕,人在空中翻转一圈狠狠地砸在树干上,后脑勺受到剧烈的撞击,一阵闷疼之后立刻满头都是血。 陈道真能对青木使用酷刑,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之前尚且顾忌着景霁的感受,不愿表露出过多的暴虐阴邪。 如今他的景儿在北山崖受苦,陈道真恨不得天下人都跟着一起受罪,苏铃铃非但不消停,还上赶着找死。 陈道真漠然的瞟她一眼,对一旁的弟子道:“把她关回柴房,在羲山派派人来接她之前,不准她离开一步。” 弟子沉声领命。 陈道真看着如同蝼蚁一般的苏铃铃,对那弟子道:“把叶桥给我赶出无极宗!” 弟子怔了怔,惊讶的不敢应答,生怕是自己听错了陈道真的意思。 叶桥在陈道真身旁十余年,向来端着架子,心气甚高,许多弟子都暗暗猜测叶桥以后势必会成为宗主夫人。即便是这几个月陈道真不再令她伺候,她依然住着原来的房间,吃穿用度在女眷之中也是最好的。 这才短短几天,怎么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呢。那弟子呆愣愣的看着陈道真,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道真瞥了他一眼,那弟子连忙道:“弟子领命。” 那弟子大步上前,反手按住苏铃铃的胳膊,粗鲁的带着她往外走。 陈道真下手不轻,苏铃铃此刻头晕眼花,几乎要晕厥过去,因此被一路拽着走竟也不反抗。 酒鬼头趴在屋顶上看了一会儿,觉得苏铃铃这弱鸡实在没意思,一跃而下,笑嘻嘻的凑到陈道真的面前,讨好道:“师父,别跟她一般计较,你若是看不惯她,我叫人整死她。” “要你多事!”陈道真瞪他一眼,对于他多管闲事这一点当真是深恶痛绝,若不是他什么都非要掺一脚,小景也不会这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酒鬼头知道这几日陈道真心情不好,也没好脸色给他,他想了想恐被波及,倒退了几步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想起来中饭还没吃呢,我先走了啊,师父你有事再找我。” 陈道真正想骂他,突然耳朵一动,脑海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道真缓和了怒气,淡淡道:“去吧。” 酒鬼头狐疑的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摸着肚子走了。 陈道真转身看向南面,眉头不着痕迹的蹙起。他提起轻功,身形潇洒矫健,向着南方飞身而去。 ☆、第六十七章 陈道真来到巫子岭,积雪刚刚融化,空气中还残留着凉薄的寒意,树木凋零,万物沉寂,四周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往前走了片刻,在原处停下,定定的看着前方。 突然,空气中卷起一阵诡异的微风,几片残破的落叶随风而起,在他四周飘摇而落。 陈道真猛然拔剑,一剑划破长空,与来人纠缠起来。 那人来势汹汹,招招毙命,剑法诡谲多变,整个人速度极快,用肉眼几乎难以辨别他的位置。 陈道真不敢大意,使出毕生绝学从容应对,只见两道身影在空中飞快的变换着位置,几乎看不到兵器相接的画面,只听从声音来判断两人正在展开激烈的打斗。 四周的残叶被一阵狂风卷起,猛然扫向四周的树木,如暗器一般死死地钉在枝干上。 倏地,两道身影突然分开,陈道真开展双手,稳住后退的身形,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来人哈哈大笑,无比欣慰的看着陈道真,喟叹道:“乖孙武功大有精进,像我像我!” 此人正是陈绍夫,陈绍夫乃是武学奇才,鼎盛时期甚至能与老祖等人一较高下,然他痴迷武学,大半辈子都在闭关修炼,鲜少理会江湖之事,有任你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陈牧画对武学的痴迷便是像他,只是陈牧画天资有限,却又急功近利,这一点令陈绍夫大为失望。 好在陈牧画生了一个好儿子,在陈绍夫看来,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也就剩这么点功劳了。 陈道真十岁之前,都是由陈绍夫亲自教导。陈绍夫性格乖张,对陈道真十分严厉刻薄,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要学会拿剑,会跑会跳之时便要学会轻功,陈道真的童年可以说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他没有半点自由,没有片刻懈怠,陈绍夫只将他当成一个传承他毕生所学的工具。 陈道真曾经无比痛恨过这一切,但在陈牧画带他拜访羲山派的那一年,他彻底改变了这些想法。 他生活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景霁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会奔跑的小太阳,无论他躲在哪一片阴影之中,只要景霁在,他的生活就又会点燃光明。 陈道真想起相遇那一年,小景软软呆呆的模样,不禁心头一酸,无数复杂的情绪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看着陈绍夫喜不自禁的表情,大概明白了陈绍夫召见前他来的目的。 陈道真收拾情绪,笑道:“爷爷,你怎么出关了?” 陈绍夫已经头发花白,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袍子,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他摸着白须,笑眯眯的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朝着陈道真招招手:“乖孙快来。” 陈道真笑了笑,走上前,“这是” 陈绍夫捧着秘籍的手有些颤抖,他激动的说道:“这本秘籍融合了我毕生绝学,十八年间我再三修改,如今威力更上一重楼,爷爷今天就把这本秘籍传授给你,你一定要学会它,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等你练会了,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见陈绍夫说得这么绝对,陈道真反而有些怀疑起来,他打量着陈绍夫的表情,犹疑道:“天下第一?” 陈绍夫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皱着眉,脸上的皱纹层层皱起。他叹了一口闷气,沉重道:“这套武功威力无穷,你一旦练成恐怕天下间再无敌手,只是” “只是什么?” “这套武功虽然比之前更胜一筹,对修炼者本身和宝剑的要求更是苛刻,如果你没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好剑,那么一切皆是枉费。”陈绍夫直摇头,“这都要怪我,我年轻时候习剑,认为只要功力深厚,即使用根树枝也能发挥出利剑的效果,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曾思量去寻一把好剑。” 陈绍夫说着又连连叹气:“这套剑术威力巨大,所有的内力都附着在剑上,普通的剑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连陪了我数十年的清风剑也被震碎了。”言语间无不可惜。 当年陈绍夫就是为了求一柄宝剑去了楚家,结果意外发现了沈家后人犹在的秘密,为了抽身事外他果断的回了无极宗。如今沉寂了十八年,终究逃不过寻剑一事。 陈道真拿起秘籍打开,细细的翻开其中的内容。 陈绍夫喋喋不休的喃喃自语,整个人疯疯癫癫,几乎濒临癫狂的状态,突然他定了下来,大喜过望般的看着陈道真,道:“羲山派有一把伏羲剑,当年老祖封剑之时,我也在场,我知道那剑现在何处,我现在就去羲山派求剑!” 陈道真抬起头看着他,摇头道:“老祖将剑传给了柳幕彦,如今柳幕彦是羲山派掌门了。” 陈绍夫猛的瞪大眼:“那老匹夫死了?” 陈道真道:“老祖人还在,不过如今行踪飘忽,已不知去向。” 陈绍夫摸着胡子,嘀咕道:“看来还得去一趟楚家,找楚南天求剑了。” 陈道真无情的打断他的话,“楚南天如今跟着楚慎之去了塞外,要找他难如登天。” 陈绍夫暴躁的大吼,一掌又一掌的打向树林,树林间无数大树轰然倒塌,扬起万千尘埃。 陈绍夫打累了,收敛了怒气,幽叹道:“练成这套武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我前前后后在它身上花了三十多年,寻剑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了。” 陈道真合拢秘籍,恳切道:“爷爷你放心,孙儿一定会您寻来一把绝世好剑。” 陈绍夫在陈道真后脑上用力拍了过去,大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枉我教导你这么多年,你学什么不好学跑马屁!” 陈道真哭笑不得,“这怎么能算拍马屁呢。” 陈绍夫气的直喘粗气,“乖孙儿,你别怪爷爷对你严厉,你记住,每一次的传承都凝聚着无数前辈的血泪,我如今已至古稀之年,怕是不中用了,你好好的修炼,一定要将我陈家的武学传承下去,切不可辜负了前人的心血。” 顿了顿,陈绍夫拔高声音,气愤道:“要是你以后生的儿子跟你爹一个德行,你就把秘籍给烧了!你记住,就算是绝了后,也断不能把我的秘籍泄露给外人!” 陈道真苦笑,陈家到了他这一代恐怕真的是要绝后了。 陈绍夫缓了缓,平复下来才道:“大凡武林正统秘籍,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切不可急功近利,失了分寸,这本秘籍虽然威力巨大,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融会贯通的。我知道你正在对付一些难缠的人,但乖孙你记住,万事皆不宜冲动,等你武功大成之时,再看这些人,不过都是尘埃中的蝼蚁罢了。” 陈绍夫轻轻的拍了拍陈道真的手背,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陈道真目光复杂的看着陈绍夫,他越发看不明白这个行事诡谲的老人。他年幼之时确实度过了一段极为黑暗的人生,可是如今再想,才真正能体会到陈绍夫的良苦用心。 陈道真心情抑郁难以高兴的起来,但他仍是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颔首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放心,孙儿自有分寸。” 陈绍夫欣慰的点头,这个孙子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 陈绍夫留下秘籍,又回到了巫子岭的深处准备继续闭关。 陈道真拿着秘籍,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仰起头怔怔望着辽阔无际的蓝天,思绪却被带到了羲山派北山崖。 景霁郁闷的瘫倒在地,无力的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真气,忽然他似有所感,连滚带爬的来到缺口的地方,他扒着缺口,透过那个窄小的口子望向蔚蓝的天际 ☆、第六十八章 冬天即将过去,长明州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中渐渐恢复了生机,浅草从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中探出头来,带来一阵春天的气息。 叶桥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依旧带着凉意的空气。 一名较她年纪轻些的丫头正端坐于桌前,仔细的缝补着春衣。 “叶姐姐快别站在那儿了,小心冻着。” 叶桥巧笑盈盈向那丫头走去,身姿婀娜娉婷而坐,她拿起一匹华丽的锦缎,琢磨着从哪里下剪子。 “这么好的料子,是给少爷做衣服吗?”小丫头伸出手正欲摸一摸那料子,却被叶桥侧身挡开。 叶桥倏地冷下脸来,呵斥道:“少爷的衣服是你能摸得吗?” “阿巧错了,叶姐姐别气坏了身子。”叫阿巧的丫头连忙道歉,站起来斟茶递水好不殷勤。 叶桥抿了抿樱唇,淡淡道:“算了,你来这儿的日子还短,不懂规矩我不怪你。” 阿巧脸上笑的谄媚,心里已经将叶桥骂了个通透。不过同是丫鬟命,摆什么小姐架子,如今连少爷也不要她伺候了,还敢在这里摆谱。 陈道真的母亲过世多年,无极宗也没个女主人,向来都是靠管家约束下人。叶桥在陈道真身边侍奉多年,陈道真重用她,管家自然也捧着她。 如今陈道真虽不用她侍奉,但吃穿用度依旧不减,下人们也不敢轻视于她。 实际上陈道真哪里考虑得到这些,他毕竟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往年都是年底看一次账目,只要账面上有盈余,别的都不计较,更不会苛刻弟子与下人的用度。 叶桥一心认为,只要她耐得住性子,陈道真早晚会调她回去。 苏铃铃可是一步好棋,用的好了不仅能挑拨少爷与羲山派的关系,更能阴一把姓景的小子,可谓是一箭双雕。 叶桥露出温和高雅的笑容,柔若无骨的十指轻抚锦缎。 突然只听见‘嘭’的一声,房门被暴力的推开,几名弟子随即鱼贯而入。 叶桥倏地站了起来,拧起柳眉厉声道:“大胆,这里是女眷的院子,谁让你们进来的?” 带头弟子抱拳道:“叶姑娘见谅,我等奉少宗主之命前来,请叶姑娘离开无极宗。” 叶桥眼睛蓦然竖起,她挺胸收腹仪态端庄道:“放肆,少爷尚在府内,你竟然阳奉阴违!你老实交代,是谁叫你来的?” 领头弟子皱着眉,朗声道:“是少宗主亲自下的命令,还请叶姑娘不要耽搁,立即收拾东西随我离开。” 叶桥颤巍巍的跌坐在凳上,她望着领头弟子沉默不语,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她虽难以置信,但心中有数,无极宗门规森严,门中弟子绝对不敢擅作主张,况且这领头弟子叶桥认得,确实是陈道真院中轮值的守门弟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无端端少爷怎么会赶自己走呢叶桥想不明白,她喉头哽咽,勉强维持住仪态,颤声道:“不可能,少爷明明许诺我,等我愿意出嫁才送我走,无缘无故不可能的,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那弟子叹了口气,摇头道:“叶姑娘不要让我为难,少宗主心里想什么不是我一个普通弟子能明白的,请吧。” 叶桥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她看着那弟子,突然身形一晃,整个人晕了过去。 众人乱作一团,那弟子到还记得男女授受不清,不敢上前扶她。 阿巧连忙上前,她做惯了农活力气大,一把就将人扶了起来,半抱上了床。 众人面面相觑,领头弟子踌躇道:“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先通知少宗主?” “谁敢去打扰我师父?”酒鬼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瞄了一眼晕过去的叶桥,嘿嘿笑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小丫头你给她收拾包裹,银两首饰绸缎布匹统统拿走,咱无极宗不差这些。你们几个,去城内最好的客栈开间上房,把叶姑娘送过去,再给她找个顶顶好的大夫。” 叶桥闻言心中一颤,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她睁开眼,淡漠的坐起身,“不用了,我自己来。” 众弟子诧异的看着她,不禁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酒鬼头冷笑:“就你这么点心机也敢在我师父面前显摆,我师父是做大事的人,你一个丫头片子整日挑事弄得无极宗鸡飞狗跳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麻雀还想当凤凰。” 这句话一下子刺到了叶桥的痛处,她也顾不得架子了,张嘴就道:“谁都不愿自甘堕落,我曾经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能,我为什么做不得凤凰?” “有志气是好事,但你也不想想,无极宗从人牙子手里把你买回来的时候,你瘦骨如柴穿得破破烂烂,如今呢,你看看这屋子,看看你的穿戴,我师父这些年哪里亏待了你。”酒鬼头啐了一口,骂道,“你不思量报恩,却整日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如今还敢掺和羲山派的事情,我呸,我师父都不稀的跟你勾心斗角。” 叶桥沉默了下来,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自然不愿像个下人一样阿谀奉承,她端着架子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自然而然的成为人上人。 叶桥苦笑:“我只是找错了人,苏铃铃那个丫头虽然容易蛊惑,但到底蠢笨十足。” 她抬起头看着酒鬼头,眼中依旧全是鄙夷,她冷冷笑道:“那你呢酒鬼头,怎么哪里有肮脏事哪里就有你,少爷乃人中龙凤却收了你这么一插科打诨的腌臜人做徒弟。” 叶桥讽刺完酒鬼头,原以为他会发怒,却不想酒鬼头笑眯眯的摸着脑袋,一脸愉悦道:“还别说,小师父能收我酒鬼头这种人做徒弟,我老酒鬼还真是挺走运的啊。” 叶桥沉默不语,绝望的撇过了头。 领头弟子对叶桥感到十分怜悯,因此并没有催促她,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收拾东西,等见她拿出一大盒的首饰钱财之时,方才真正露出了鄙视的眼神。 无极宗在江湖门派中称得上鲜少的富裕,陈道真对弟子也十分慷慨,可这叶桥一个丫鬟能有这么多的财物,实在是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江湖人最重情义,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别提无极宗对叶桥有养育之恩提携之情。 领头弟子重重的叹了口气,粗鲁的吼道:“快点收拾,谁大白天的没点事情,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了。”口气毫无半点怜香惜玉。 叶桥死死地咬着牙,不甘心的将东西收了起来。 鬼尊斜倚在梨花木制成的雕花太师椅上,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道:“巫先生,那蛊虫培养的怎么样了?” 鬼尊容貌俊美,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他与段鸿血模样极为相似,五官甚至比段鸿血还要柔和一些,举手投足皆成画。但当他冷下脸来的时候却有着一种异常凌厉的气场,令人不禁心悦诚服的同时且胆战心惊。 “快成功了。”巫莽的声音嘶哑且阴森,从喉咙里发出一种沙沙声来,“这蛊虫可以吞噬您身体内克化不了的真气,经过转化之后再回到您的体内。只是这蛊虫活不了多久,再培育一个又是难上加难。” 鬼尊睁开眼正视他,慵懒的问道:“活不了多久是多久?” 巫莽道:“最多五年,最少三年。” “足够了。”鬼尊坐直身体,勾唇邪笑道:“三年时间足够本尊突破《诡星真经》最后一层了,届时待我神功大成,就是老祖又能奈我何?” 巫莽立刻跪下,扬声道:“鬼尊在上,届时一统江湖,定能将那些虚伪的名门正派踏为平地!” 鬼尊垂下眼俯视着他的头顶,嗤笑一声,随后淡淡道:“你只管养好你的蛊,尚华。” “尊上,尚华在此。”尚华绷着脸,抱拳上前沉着应答。 青木失踪之后,尚华沉稳了不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鬼尊自然要提他一把,“你派人盯着羲山派,只要景霁一离开羲山,你便把他给我抓回来。” “尚华领命!” 鬼尊抿了抿唇,继续说道:“老祖武功深不可测,如今还不是与羲山派正面对敌的时候,待巫先生蛊虫养成,本尊便闭关修炼。除了沈家遗孤一事之外,你继续调查沈家人与《诡星真经》的联系,一切静观其变。” 尚华直挺挺的跪下,双手抱拳沉声道:“尚华定然不负尊上所望!一定将景霁那小子抓来献给尊上!” 鬼尊满意的点了点头,悠悠然道:“巫先生,可等得?” 巫莽握拳击地,愤然道:“二十年巫莽都等得,这三五载巫莽如何等不得?只要能将羲山派绊倒,巫某定然忠心不二誓死效忠,为尊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鬼尊扬声大笑,空灵的笑声响彻深谷。 北山崖烟雾缭绕,空气稀薄,苍穹之下,百灵鸟的叫声清脆明朗,辗转悠长,接连起伏谱出一曲玲珑的乐章。 景霁悠悠的叹了口气,有些可怜的从缺口往外看,这一个月来,他用尽了各种方法调动体内的内气,然而那些若隐若现的内力仿佛和他作对一般,按兵不动毫无生气。 比起武功的停滞不前,寂寞与孤单更是快要将他逼疯。 他扒着缺口,吃力地往羲山的后山看去,却只能看见缭绕难散的白雾。 百灵鸟嘹亮的鸣叫,一只灰色的百灵突然朝着石室俯冲下来,穿过缺口稳稳地落进了石室中。 景霁蓦地睁大眼,愉悦的凑上前,那百灵鸟倏地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百灵豆子大小的眼睛锐利而清澈,定定的看着景霁,忽然朝他冲了过去,踩着他的肩膀停下。 少年身上似乎有令百灵感到舒服的气息,小鸟儿放松了身体,亲昵的蹭了蹭少年的肩头。 景霁慢慢伸出手来,百灵看着他的手心,突然飞了过去,停在了手心里。 这是一只通体灰色的小鸟,头上是蓝色的羽冠,毛色漂亮顺滑,十分有趣。 “我给你取个名字呗。”景霁盘膝而坐,另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你喜欢小灰还是小蓝?” 百灵朝着他手心啄了几口,景霁被弄得痒痒的不行,撑不住手颤了颤,百灵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从缺口处飞了出去。 景霁遗憾的叹息,又恍惚间想起什么,喃喃道:“说起来上次也没有看见小黄,不知道段大哥把小黄送到哪里去了。” “哎,我好想你们” ☆、第六十九章 夏季姗姗来迟,气温回暖,长明州又开始了每年一度的农忙。 长明州名下有不少田地,每到这个时候便会派一些弟子前去帮忙,顺带连周围一些缺乏劳动力的农户的田地一起收拾了。 酒鬼头带着一群弟子出去了,傍晚才回来,就见赵裴染呆滞的坐在院中,一盘棋只落了几子。 酒鬼头看得有趣,哈哈大笑,打趣道:“裴染师叔,你这是发的什么呆?傻啦吧唧的。” 赵裴染回过神来,温温一笑:“大师侄回来了?” 酒鬼头一身臭汗,粗鲁的拎起茶壶,就着壶嘴大喝了起来,喝完摸一把嘴粗鲁道:“新来的几个弟子懒得很,被老子教训了一顿才老实,一个个当无极宗是什么地方,不思量着好好学本事,尽想着吃干饭。” 赵裴染无奈的笑道:“你平日里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如今怎么什么都要掺和一脚?” “我这不是闷得慌吗?”酒鬼头揉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吧唧一下嘴说道:“你别光说我,你最近也奇怪得很呐。” 赵裴染挑眉一笑,落下一枚黑子,漫不经心般的笑道:“哦?我哪里奇怪,你倒是说说看。” 酒鬼头摆手:“你那弯弯肠子拢起来都能打个结了,我能猜得透你吗?” 他顿了顿,又嘿嘿一笑,问:“赵裴染啊,你是不是思春了?你说说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我给你掳了来当媳妇儿,就当孝敬你老人家,怎么样?” 酒鬼头说话向来没个正经,赵裴染也没有放在心上,笑着摇了摇头,道:“敬谢不敏。” “真没意思。”酒鬼头哼唧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 酒鬼头前脚刚走,后脚管家就匆匆跑了过来,支支吾吾的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 “门口来了一个人,自称是羲山派的弟子,说是前来接苏姑娘回去的。” 赵裴染问:“有没有报上名字?” “好像叫什么孙立峰。”管家叹了口气道,“少爷吩咐不准人打扰,您看这事怎么办合适?” 赵裴染勾了勾唇角,将棋子一枚枚的收了起来,云淡风轻道:“师兄亲自下的命令将苏姑娘关押起来,这件事我自然也做不了主。” “是是。”管家连声应答,如今无极宗除了陈道真之外,就属赵裴染说话最有分量,这管家虽然管着无极宗大大小小的内务,但这人际交往上的事情却是不敢擅自做主的,两难之下只能求到了赵裴染这里。 赵裴染淡淡道:“既然师兄不准人前去打扰,这件事你便搁着再说,这苏姑娘犯得事可大可小,再关两天也无妨,至于孙立峰,你随意找间房让他住下,他等得了就等,等不了就随他离开。” “这会不会怠慢了客人?” 赵裴染好笑的看着他,道:“他算什么客人?苏姑娘犯了大错,如今羲山派派人求着领她回去,难道我们无极宗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你放心,就照我说的办,错不了。” 管家连连点头,急匆匆的离开了。 到了门口,笑着招呼孙立峰道:“我们少宗主如今正在闭关,小的先安排少侠住下,你跟我来吧。” 孙立峰一身青衣,身姿挺拔,挺胸收腹的昂着头,颇有些大侠的傲气。见管家如此说道,不禁皱起眉,冷声问道:“陈少宗主在闭关,不见得陈宗主也在闭关吧?无极宗就没有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了吗?” 管家听罢,心中颇有些不自在,又想起赵裴染的话,不禁也拉下脸,沉声道:“若是少侠不想在府里住下,另寻客栈来住也无妨,一切不如等少宗主出关再说,左右如今也没做得了主的人。” 孙立峰死死的皱着眉,见管家要关门,大步上前一把顶住了门沿,厉声道:“小小奴仆就敢如此放肆,这就是你们无极宗的规矩吗?” 管家越发心中不虞,心道,我们无极宗的规矩岂容你来置喙?统共见过三个羲山派弟子,一个虽温和有礼但白吃白住,一个放火偷窃撒泼蛮横,眼前这个更是毫无礼节自命不凡,哪像是传闻中正经八百仙风道骨的羲山派弟子。 即便管家心中对孙立峰没有好感,但到底不敢将其得罪狠了,便悠悠然道:“还请少侠多多担待,这时候也不早了,还是里边儿请吧?” 想起苏铃铃闯的祸,孙立峰冷哼一声,按耐住心中的怒气,昂首阔步向内走去。 管家将他安排在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房间,后面是仆役住的院子,前面是练武场,乍看过去房间向阳,周围景色宜人,尚且称得上舒适。 孙立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打算这两天就带着苏铃铃回羲山派,因此住哪里并不十分重要。 孙立峰并不是蠢笨之人,甚至比起一众直肠子的羲山派弟子,他算得上心思缜密善谋划之流。 陈道真自然可以对他避而不见,但他也有自己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 入了夜,管家命人送了顿饭来,只是普通的青菜豆腐,一点荤腥也看不见。 孙立峰并不是重口舌之欲的人,只是这菜色的好坏也预示着主人的态度。 几番受了冷遇,孙立峰倒也沉的住气,淡定的拿起筷子吃饭,毫无半句怨言。 一连几天孙立峰都很安分,也不曾向人问及陈道真与苏铃铃的事情,他生活十分自律,每日要花大量时间练武,整日都待在院子里,不曾向外踏出半步。 到了第七天,入夜之后孙立峰熄灭了烛火,待万籁俱静,所有的人都入睡之后,他换上一身黑衣一跃上了屋顶。 孙立峰花了七天的时间才弄清苏铃铃的方位,等他在柴房里见到疯疯癫癫的苏铃铃时,一连忍了许多天的怒气怦然爆发,整个人陷入狂怒之中。 孙立峰是苏启胜的得意门生,苏启胜一早便将苏铃铃许给了他,这也是导致苏铃铃离家出走的其中一点原因。 对于这门亲事,孙立峰是求之不得的,一来苏铃铃是苏启胜唯一的女儿,娶了苏铃铃就相当于稳固了自己在羲山派的地位。二来,孙立峰对苏铃铃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喜爱。 孙立峰从小在羲山派长大,见到的女子极其有限,苏铃铃生得漂亮又活泼可爱,虽然有些任性,但毕竟和硬邦邦的糙汉子不一样,发起脾气来也显得率真娇俏。尤其孙立峰知道苏铃铃最看不起景霁等人之后,看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撒泼无礼也成了耿直爽朗。 苏铃铃不愿意嫁他,但孙立峰却是一早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苏铃铃头发凌乱的靠在角落里,双目无神的盯着窗外,脸上乌漆墨黑的几乎看不清原来的容貌,身上还隐隐泛着一股馊臭味。 孙立峰疼惜的看着她,轻轻地喊了一声:“铃铃。” 苏铃铃猛的转过头看着他,大喜过望之后又是一阵痛苦,嚎的惊天动地。 孙立峰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道:“小声点,别引了人来。” 苏铃铃含着泪点头,小声的抽噎着。 陈道真虽将她关了起来,却没有虐待她,只是这被关的时间一长,自然显得狼狈不堪。 在有心人眼里更显可怜,孙立峰咬着牙问道:“他们打你了?” 苏铃铃点着头,连连啜泣道:“孙立峰,你快带我走,我爹呢?我爹是不是也来了?” 孙立峰摇头,道:“你离开羲山没多久师父便去找你了,无极宗送来的书信之时,他还没有回来,因此掌门才派我前来接你。” 苏铃铃见苏启胜并非对自己置之不理,心中宽慰了一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道:“那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一刻都不想留在这儿了。” “现在还不能走。”孙立峰冷笑道,“陈道真将你欺负成这副模样,我们一走了之这件事就算过了,难道你咽得下这口气?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去会会陈道真,让他明白我们羲山派不是好欺负的。” 苏铃铃有些为难,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无极宗有交集了,她一路走来也遇见不少麻烦事,每每都凭着小聪明和三脚猫的功夫应付过去了,可陈道真那一掌真的是将她打怕了。 踌躇之间,外面接连亮起了火光,一群人的脚步声匆匆响起,其中混和着嘈杂的呼喊声:“人在这里,快围起来。” 孙立峰冷笑:“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们算账!” 苏铃铃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哭丧着脸道:“还是算了吧,陈道真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们逃命要紧。” 孙立峰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道:“你不懂这些,和你相比他武功自然高强,和我比那也不一定。” 苏铃铃眼珠子转了转,这柴房只有一个门进出,孙立峰若是要与陈道真硬碰硬,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孙立峰砰地一声撞开门,笔挺挺的瞪着眼前的一群人。 他左右扫视了一圈,却不见陈道真的身影,唯有酒鬼头一人拎着酒葫芦笑嘻嘻道:“赵裴染料事如神啊,就知道你这厮不动好脑筋。” 孙立峰皱起眉,道:“不知陈少宗主如今身在何处,是不是该出来解释一番,为何铃铃在此受到了这般折磨!” 酒鬼头猛的竖起眼睛,大喝一声道:“你这贼喊捉贼的小畜生,到酒爷爷这儿撒泼来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仗着练过两年功夫就敢大言不惭,看酒爷爷怎么收拾你!” 孙立峰脸色十分难看,正想反驳酒鬼头两句,就见酒鬼头一把扔了酒葫芦朝着自己扑来。 孙立峰下意识拔剑去挡,倏地却见酒鬼头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下一瞬后脑勺就被狠狠拍了一下。 酒鬼头粘着他的身体灵活的如泥鳅一般,孙立峰握着剑却施展不开,整个人随着酒鬼头的动作扯出一个古怪扭曲的姿势。 孙立峰暗骂一声,在酒鬼头转身的瞬间趁机跳出了战圈,大骂一声:“你这粘人的跳蚤,有本事与我真正比试一番。” 酒鬼头嗤笑:“就这样弄着你玩儿你都受不了,还和酒爷爷我比试呢,在酒爷爷手里你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你!”孙立峰气的直喘气,胸膛剧烈的起伏。 赵裴染姗姗来迟,见两人剑拔弩张不禁微微一笑:“大师侄,算了吧,我看这孙立峰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也不容易,就让他们回去吧。” 酒鬼头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扭过头不用正眼看孙立峰。 孙立峰心有不甘,正待发话,那头赵裴染蓦地敛了笑意,凉凉道:“孙少侠也请适可而止吧,公然挑衅无极宗对你没有好处,苏姑娘放火抢掠到哪里都是天理不容的大罪,若不是看在苏前辈的面子上,我师兄又岂会轻易让你领了苏姑娘回去?” 孙立峰脸黑如铁,赵裴染的话句句刺在他心头上,提醒着他身份的卑微。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柳幕彦,是慕容连贺,甚至是陆展白,受到的都不会是如此的待遇。正因为他的微不足道,铃铃受到的苛待也变成了顺理成章。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2节 孙立峰走投无路,知道时机不对,认命的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多谢。”他不再多言,进屋背起苏铃铃离开。 他前脚刚跨出无极宗的大门,仆役后脚便立刻将门关紧,仿佛驱赶害虫一般的迫不及待。 孙立峰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偌大的门庭,心有不甘的想: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孙立峰会站在你们遥不可及的地方! 孙立峰脸色难看得很,然而在苏铃铃催促他之时,仍然勉强着露出了一抹笑意。 ☆、第七十章 孙立峰和苏铃铃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苏铃铃自始至终都不曾想回去,只是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历经的磨难与她原本的夙愿背道而驰,难免让她犹豫不定。 苏铃铃心里不痛快,发起脾气来毫不留情,完全是骄纵任性的大小姐作风。 孙立峰喜爱她,便忍了她一路,但心中那点热情也被逐渐被磨光,到后来干脆只想着快点回羲山,好向掌门和他师父有所交代。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羲山,苏铃铃却坐立不安起来,此番回去爹娘肯定会对她严加看管,再想出来可就没机会了。 孙立峰带着她进客栈的时候,苏铃铃犹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一发不可收拾。 等听见孙立峰对掌柜说道只要一间房时,苏铃铃猛的回过神,跳起来大骂道:“好你个孙立峰,我就知道你存了坏心思!竟然想让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和你一间房,怪不得你一路上这么殷勤,原来都是不怀好意!” 苏铃铃声音清脆响亮,一瞬间将周围人的目光全数吸引了过来,掌柜看着孙立峰,同样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孙立峰仿佛被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这一路对苏铃铃的百般照顾竟然全数变成了不怀好意,这种心酸的情绪在此时被猛然放大,压抑了一路的怒气豁然爆发。 他冷冷的看着苏铃铃,冷漠道:“你放心,这间房本就是为你一人开的,我绝不踏入半步,你给我记着,我孙立峰再怎么身份低微都不会做出你口中的下作之事,要不是你一路上什么都要吃好用好,如今也不会穷的连房费都付不起。” 苏铃铃顿时脸上烧得慌,下意识觉得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的看着自己。 苏铃铃眼眶通红,用力推了把孙立峰,扭头捂着脸向楼上跑去。 孙立峰深吸了口气,忧郁的望着苏铃铃的背影。 掌柜啧啧摇头,道:“小伙子,你别嫌我话多,毕竟我也是过来人,这小姑娘都是要哄的,靠骂是永远骂不好的。” 孙立峰阴沉着脸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苏铃铃冲进房间扑在床上抱头痛哭,仿佛要把这大半年来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来。 孙立峰站在门口,听她哭得泣不成声,顿时自责了起来,他敲了敲门,语带歉意道:“铃铃,你开一开门,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哭声渐渐停了下来,苏铃铃打开门,怨毒的瞪着孙立峰。 孙立峰心中一渗,缓了缓情绪道:“让我进去说吧,我们好好的谈一谈。” 苏铃铃扁了扁嘴,示意他进来。 孙立峰随后将门带上,他叹了口气道:“刚才是我不好,铃铃就别跟我置气了。” 苏铃铃幽幽的瞟他一眼,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 孙立峰以为她气还没消,又道:“这样吧,待会儿我带你去吃烤鸡,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我不想吃什么烤鸡了。”苏铃铃眯起眼道,“想我不生气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孙立峰连忙道:“只要我做得到的,我全部答应你。” 苏铃铃站了起来,与他对视道:“好,那你给我弄些银子来。” “你要银子干什么?”孙立峰揪起眉头,“再两日的路程就到羲山了,就算拮据也不过这一两日了。” “谁说我要回羲山?”苏铃铃仰起头傲然道,“我要去药仙谷,拜谷主为师!” 孙立峰猛的瞪大眼:“这怎么行?师父在羲山派德高望重,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却要拜入药仙谷门下,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待师父?况且药仙谷位置隐蔽,你去哪里找它?” 苏铃铃讽刺道:“说得好听,难道羲山派真的能收我入门吗?说我是羲山派的人,也不过是沾了我爹的光而已。” 孙立峰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铃铃怨恨道:“我明明有练武的天分,我爹却什么都不肯教我,他教我的那两下三脚猫功夫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学,我明明可以做一代女侠,凭什么要在羲山派郁郁而终?” 孙立峰皱起眉急道:“你若真想学,等我出师之后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我偷偷教你,谁都不会知道的。” “成亲?我为什么要和你成亲?”苏铃铃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我爹捡来的弃婴而已,你爹娘都不要你这个丧门星,我凭什么要你?” 孙立峰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掐住了苏铃铃的脖子摁在了墙壁上,他红着眼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中逼出来一般,阴鸷道:“你找死!” 苏铃铃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她手脚并用的挣扎着,喉咙堵塞的说不出话来。 孙立峰猛的将她甩到一边,苏铃铃跌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孙立峰怒气未消,眼神变得越发危险。 苏铃铃红着眼瞪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他骂道:“你小心,我一定会告诉我爹,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你!” 孙立峰走向她,将她一把拽起,冷笑道:“等你变成了我的人,我看你怎么去告状!”孙立峰一说完,就将她扔到了床上。 苏铃铃惊慌失措的望着他,未消片刻,孙立峰已经急促的解衣宽带朝她压了过来。 苏铃铃惊恐的尖声大叫,却被孙立峰一把捂住了嘴。 孙立峰丝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扯开她的衣领欲行禽兽之事。 苏铃铃眼泪倏地留下来,抓着床单的指节泛白,余光瞟见了床脚处的包袱。 两人扭在一起,苏铃铃全然不是孙立峰的对手,被他压在身下丝毫动弹不得。 她艰难的摸到了包袱的一角,一把抓过包袱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匕首! 孙立峰恍然未觉,只觉得这些天受到的气终于都可以发泄出来了,从今过后苏铃铃就是他的女人了,她再也不能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你”孙立峰惊恐万分的看着胸口的匕首,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的血气,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将苏铃铃整张脸染红。 苏铃铃大叫起来,声音几乎惊动了整间客栈的人。 须臾,有人急促的敲门,大喊道:“里面出什么事了?” 苏铃铃一把推开孙立峰,孙立峰整个人躺在地面上,握着匕首的手柄断断续续的喘气。 苏铃铃连忙整理好衣服,此时门外的人欲破门而入,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 苏铃铃左右张望了一番,立刻将包袱背在身上,她惊慌之后却反而镇定了下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俯下身摸走了孙立峰身上的钱袋。 孙立峰求救般的望着她,声音嘶哑道:“铃铃救我” 苏铃铃颤抖着缓缓拨开孙立峰的手,一把拔出匕首,她双手握着匕首紧紧闭上眼,又朝着孙立峰的胸口猛扎了几刀。 “你、你别怪我我也不想的”苏铃铃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立刻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她武功虽然不济,但比起一般人好的太多,跳窗逃跑毫不费力。 夜色渐渐来临,苏铃铃垂着头用包袱挡着脸,行色匆匆的离去。 景霁靠着一侧石壁坐下,无力地垂下了脸,他能感觉到这几个月内力突飞猛进,然而他仍旧无法控制内力,这股内力有时会突然窜出来,但更多的时候是蛰伏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里,深深的隐藏起来。 景霁看着自己的手心一阵惆怅,他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才能在与鬼尊一决高下的时候增加把握。 如今看起来还差得太远了,景霁站起身,怔怔的望着前方的一面墙。 为什么师祖让师父在这里修炼,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慢慢的抚摸那面墙,只摸到潮湿的石壁和一些纵横交错的裂缝。 景霁悠悠的叹气,无奈的拿出天蚕玉放在手中把玩。 他拿起天蚕玉,吹响了几个稀奇古怪难听至极的音调,与外面百灵鸟清脆嘹亮的美妙歌喉截然相反。 突然,灰色的百灵朝着石室冲了进来,俯冲而下啄向了少年弯曲的指节。 景霁笑着摊开手掌,小灰站在他手心里,一下又一下的啄他的掌心。 突然一下啄得狠了,景霁皱着眉头“嘶”的倒吸一口气,缓过来又笑眯眯的看着小百灵,现在它可是自己唯一的伙伴了。 小灰停下了动作,歪着脑袋懵懂的看着他,乌黑的小豆眼澄澈清亮。 景霁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随后扑扇着翅膀稳稳地落在他的肩头,雄纠纠气昂昂的昂首挺胸。 小百灵一连几日都来找自己,说起来倒也是稀奇。 景霁心想,师父说的没错,天地万物皆有灵气,他体内的真气亦然如此,这股内力本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怎么能将其与自己分开看待。 景霁闭上眼盘腿而坐,他无需掌控它们,正如同他无需教自己的眼睛如何看,也无需教自己的耳朵如何去听,他要做的只是去适应它们融合它们,而不是与它们争斗不休 ☆、第七十一章 连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阴雨,空气中氤氲着白蒙蒙的雾气,天气闷热不已,书卷上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陆臻站在门口迟迟不愿进去,这大半年来柳幕彦沉默了不少,不再像往常一般与徒弟说笑,时不时的蹙起眉满腹心事的模样。 几次深夜之时,陆臻恰好经过柳幕彦的院子,见他房间中依旧亮着灯火,窗户上映照出的身影显得寂寥而忧郁。 “臻儿,站在门口做什么?有事就进来。”柳幕彦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响起。 陆臻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柳幕彦消瘦了许多,他支着腮手肘撑在扶手上,模样看上去甚是疲惫。 陆臻沉着脸,目光却隐含忧虑,他看着柳幕彦试探的问道:“师父,你在担心小景吗?” 柳幕彦闻言抬了抬眼皮子,瞟他一眼后又缓缓地闭了回去,漫不经心道:“我担心他做什么?他如今好好的待在北山崖上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幕彦坐而假寐,脑中阵阵混沌。 片刻后,柳幕彦未再听到陆臻开口,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不好好练武,特意过来关心为师么?” 陆臻脸色越发铁青,沉默良久,才低沉道:“师父,孙师弟出事了。” 柳幕彦眯起眼,问道:“受伤了?” 陆臻摇头,仔细的打量着柳幕彦的神情,百般不忍道:“只有铃铃一人回来,据她所说,孙师弟去了。” 柳幕彦蓦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大怒道:“何人所为!”柳幕彦向来喜形不露于色,如此震怒陆臻也是头一回见,想必是气得狠了,一时之间也失了形态。 陆臻猛地跪了下去,沉声道:“师父息怒,铃铃如今就在大殿之内,苏师母正陪着她。” 柳幕彦目光冷冽,他缓缓闭上眼,在原地站了片刻,再睁开眼双眸一片通透,他抬了抬手道:“臻儿你起来,这件事与你无关。” “谢师父。”陆臻站起身,担忧的皱起了眉。 柳幕彦沉声道:“随我去大殿。” 陆臻随着柳幕彦去了大殿,几位嫡系弟子都在其中,苏铃铃和苏方氏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苏方氏是个高瘦的女子,如今四十好几却保养得十分伶俐,脸上只有几道细纹,尚能看得出她年轻时候的貌美模样。 比起苏铃铃的嚎啕大哭,苏方氏哭起来我见犹怜,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柳幕彦出现,连忙凑上前哭诉道:“掌门,你要为铃铃做主啊。” 自从苏铃铃不告而别之后,苏启胜一直忙于寻找她的踪迹,如今断了联系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苏方氏此时唯有依仗柳幕彦。 柳幕彦淡淡道:“搬张椅子来让师嫂坐下。” 周策连忙从角落搬出一张椅子,用衣袖擦了擦浮面上的灰尘,道:“师伯母请坐。” 苏方氏也不客气,擦着眼泪坐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握着苏铃铃的手。 整间大殿十分空旷辽阔,左右墙面各十二扇窗户,雕花大门高三丈需四人合力方能推开。柳幕彦命人将窗户全部打开,大殿中顿时飘来一股混杂着泥土清香的凉意,令苏铃铃身体禁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稳住心神,止住了哭泣,在柳幕彦询问之前便跪了下来,哭着朝柳幕彦爬去,“掌门,你一定要为孙师兄报仇。” 柳幕彦打量着她,道:“发生了何事,你详细告诉我。” 苏铃铃将在无极宗受到了的屈辱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最后才说道:“孙师兄赶来接我,却受了陈道真百般侮辱,到最后陈道真不仅没有放了我,更将孙师兄也抓了起来。无奈之下,孙师兄只能带着我逃跑,只是陈道真那小人怕事情败露,竟然一路追杀我们,最后孙师兄为了救我,被他们杀死了。” 柳幕彦不禁蹙起了眉,问:“陈道真亲自追杀你们?” “不不”苏铃铃死死的绞着裙子,脑子一转,灵机一动道:“是酒鬼头,陈道真派酒鬼头一路追杀我们。” 柳幕彦转身走向大殿正中央的座椅,一撩衣摆坐了下去,沉着脸琢磨着什么。 若非陈道真来信让他派人去接苏铃铃,恐怕他如今还不知道苏铃铃的下落,若是陈道真要杀她尽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何必大费周章一路追杀两人。 更何况陈道真有的是地位与手段,岂会与苏铃铃较真?便是不看在他柳幕彦的面子上,也会顾及景儿的身份。 一众弟子各有心思,但这时候柳幕彦不开口,这群弟子便全部沉默着,面面相觑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只有苏方氏压低着声音低低的啜泣。 苏铃铃低着头不敢与柳幕彦对视,她此番回来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她原本想过一走了之,但时间一久柳幕彦肯定会知道孙立峰已经死了,如果她没死却没有回来,柳幕彦定会有所怀疑。 她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祸水东引的法子,柳幕彦即使找陈道真对峙也没有关系,她不怕陈道真否认,只要柳幕彦信了她的话,结果如何并不重要,至少她可以逃过一劫。 柳幕彦沉默许久才问道:“你亲眼看见酒鬼头杀了峰儿?” 苏铃铃猛地点头,大哭道:“孙师兄为了保护我被酒鬼头杀死了,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陆臻等人沉声不语,反之苏启胜的一众亲传弟子拍案而起,倏地全部跪下,齐齐大声道:“请掌门为师兄做主!” 柳幕彦气的发抖,他一拍扶手却是冷声道:“苏铃铃你好大的胆子,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个底气,竟然敢蒙骗我,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不思量安稳度日,却借着羲山派的名义在外惹是生非,如今竟连羲山派弟子都敢杀害!” 苏铃铃惊恐的睁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幕彦。她料想柳幕彦不会轻易信她,却不想柳幕彦竟然将矛头直指向她。 众人皆是一惊,大殿里响起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苏方氏哭着朝苏铃铃扑了过去,将受惊的女儿拥入怀中,哭诉道:“你不帮我们就算了,为何还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 苏启胜的一众弟子于心不忍,皆齐齐上前欲搀扶她。 柳幕彦朝他们瞥了过去,凌厉的眼神令众人身体一颤,犹豫着退回了原地。 “你说峰儿是酒鬼头所杀,那你看看你腰间挂的是什么?”柳幕彦深吸了口气,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的弟子会死在苏铃铃的手里。 苏铃铃愣愣的朝着腰间看去,在见到那灰色的钱袋时惊的生出了一身冷汗。 一人惊呼出声:“那是孙师兄的钱袋!” 苏铃铃飞快的眨了眨眼,急切道:“这是孙师兄给我的,他怕我走丢所以把钱袋给了我,我没有杀他,孙师兄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杀他。” 周策眯着眼盯着那钱袋,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了过来,怪叫道:“师父,上面有血迹。” 柳幕彦怒极反笑:“且不说无极宗会不会为难你,单单凭你这一年在外面打着羲山派旗号闯的祸,我便不能轻饶你!来人,将苏铃铃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见她。” 苏铃铃惊慌的摇头,她不想再被关起来了,她抱着苏方氏大哭道:“娘亲,女儿没有杀人,你救救女儿,别让我被关起来,女儿害怕。” 苏方氏拍着她的背,硬气的看向周围的人,戒备道:“谁敢关我女儿!有本事冲着我来。” 苏方氏说完怒视柳幕彦,冷笑道:“好歹我也是你师嫂,如今启胜不在家,你就是这么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的吗?更何况,铃铃说的清清楚楚,她没有杀人!” 柳幕彦敛眸,声音淡淡道:“你先记住,我柳幕彦首先是羲山派掌门,其次才是苏师兄的师弟。峰儿是我羲山派的弟子,他出了事我必然追究到底,苏铃铃如今最有嫌疑,我只将她关起来已经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轻饶了她,即便撇开这事不说,苏铃铃这一年多在外面闯了不少祸,我这么罚她一点不为过。” 苏方氏见柳幕彦态度决然,便将矛头转向了苏启胜的弟子们,“你们就这么看着母女受欺负吗?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你们师母?” 几人犹豫不前,下意识的看向柳幕彦等人。 周策将钱袋在手中抛了抛。 几人脸色一沉,看向苏铃铃的目光变得深邃阴沉起来。 其中一人道:“师母,这件事情掌门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真不是铃铃做的,迟早会将她放出来的。” “不行,我们铃铃凭什么要吃这个苦?”苏方氏的声音陡然拔高。 苏铃铃泣不成声,她没有底气多言,只能以闷头大哭来掩饰自己。 柳幕彦冷笑道:“就凭我柳幕彦才是羲山派掌门。” 苏方氏讽刺般的笑了起来:“好,既然你蛮不讲理,我也拿你这个掌门没办法,但你最好拿得出证据,否则我与你不死不休!” 按捺了半天的周策沉不住气的站了出来,皱眉骂道:“我师父哪里没讲道理了?你有道理倒是解释解释这个钱袋上为什么有血?难道生死存亡之际,苏铃铃还寻思着抢了钱袋再跑?” 苏方氏嗤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周策气的勃然大怒,正想冲上去衣服后领却被陆臻拽住,整个人被向后一扯拉了回去。 周策瞪着陆臻道:“你拉我干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师伯母如今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仗着她是个女人就强词夺理,她女儿娇气珍贵,孙师兄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周策虽然与孙立峰不对付,但也称不上有仇有怨,如今孙立峰出了事,他身为羲山派弟子同样心里不好受。尤其是真凶几乎就在眼前了,苏方氏仗着自己师伯母的身份,推开一切证据一口咬定就是他师父欺负人。 撇开孙立峰不说,单单诋毁他师父这一点,周策就完全忍受不了。 谁不知道柳幕彦是嘴硬心软的个性,他教导一众弟子,从来没有真正苛待过谁,羲山派大多是孤儿,柳幕彦真正是如师如父,对待他们十分宽厚大度。若非苏铃铃欺人太甚,他师父又怎么会大发雷霆? 如今黑白颠倒,当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周策正发着怒,见林子宵绷着脸表情淡定的站在一旁,不禁暴躁起来,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小师弟,你说。” 林子宵这一阵成熟了不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吃喝躲懒的小师弟了,周策推了他一把也未见他恼怒。 只见林子宵沉稳的看着众人,开口道:“之前二师兄中了长眠蛊,是陈少宗主自告奋勇带着他勇闯无欲之地,刀山火海之中才救下了二师兄一条命。陈少宗主与二师兄情深意重,交情无比深厚,他绝不是会为了一点小事杀人灭口之人,更何况这死的还是我们羲山派的人。陈少宗主为人正义,即便是看在二师兄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苏铃铃,所以我认为苏铃铃是在撒谎,至于她为什么撒谎,又是不是真的杀了孙师兄,这些事都要等查过之后才能下定论。” 柳幕彦满意的点头。 周策惊讶的看着林子宵,随后又变得十分惭愧,如今连子宵都会据理以争了,他还扯着嗓门跟苏方氏吵架呢。 周策脸上讪讪的烧得慌,下意识的退后几步,躲在了陆臻宽阔的肩膀后面。 柳幕彦拍案道:“臻儿、策儿,你们和柏水一起前去调查,务必将峰儿带回来好好安葬。” 郑柏水为人正直不阿,又是苏启胜的二弟子,他参与其中自然显得公正一些。 三人齐齐上前领命,承应下来。 苏方氏皱起眉,如今只有等铃铃她爹回来了。 苏铃铃面无表情的趴在地上,指甲死死地嵌进了肉里,抠出了几道血丝。 ☆、第七十二章 孙立峰出事的地方离羲山只有两日的路程,陆臻三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路,在次日的中午赶到了事发的客栈。 烈日当头,午时将至,客栈中却只有两三个客人在吃饭。店小二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闷闷不乐的嘀咕着什么,见三人进门,连忙惊喜的站了起来,慌张之余还不小心掀翻了椅子。 小二扶起椅子,谄媚的凑近三人,见三人风姿不凡,越发热情的笑问道:“几位贵客住店还是吃饭呐?” 郑柏水沉着的四处打量。 陆臻道:“小二哥你好,请问近两日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店小二闻言撇了撇嘴,啧一声道:“能有什么大事,最多生意不好呗。”他说完又嘻嘻笑了起来,连忙说道:“不过那都是天气热了,大家不愿意外出,可不是咱们小店的问题啊,这里食宿都好的很呐。” 陆臻道:“抱歉,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们几人是羲山派的弟子,最近收到消息,我师弟几日前在此处遇害,不知真假,掌门便派我们前来调查。” 周策插嘴道:“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顿了顿又紧接着说了一句:“那姑娘脾气臭得很。” 陆臻瞪他一眼,转而又温和的看向店小二。 那店小二怔怔的看着他们,表情凝重且呆滞。 “确实是有这么件事,小店的生意清冷也是因为这个,只是”小二搓着手,支吾道,“那事情都发生了一个多月了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你说一个月多了”周策瞪大眼,“你把整件事情详细的说一遍。” 小二瞥了几眼正在吃饭的客人,小声道:“这样,你们跟我上二楼,我带你们去看看出事的房间。” “麻烦你了。”陆臻出声道。 由始至终郑柏水都没有开口,只用一种凝重压抑的表情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三人到了孙立峰出事的房间,里面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当时的狼狈与惨烈。 小二指了指床边的地面,道:“喏,那位客人就是死在那里的,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和一个小姑娘一起来住店,在楼下之时就已经发生了口角,之后两人进了房,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在尖叫。” 郑柏水推开窗户,皱眉看着窗外。 “对对,我们当时进来的时候窗户也是开着的。”小二道,“那位客人就死在了这里,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后来我们掌柜的报了案,官老爷也来了,只是怎么都搜寻不到那小姑娘的人。” 小二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有贼人从窗户里爬进来作恶,我估摸着那小姑娘也是被人抓走了,哎,还连累了小店生意惨淡,这次恐怕是要关门大吉咯。” 郑柏水四处查看了一番,沉声道:“没有打斗的痕迹。” 周策又问:“那尸体如今在何处?” 小二道:“几位恕罪,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羲山派的弟子,事情发生之后,还是我们掌柜的拿了钱将人草草埋了,就在郊外五时岗那里。” “麻烦你带我们走一趟。”陆臻话音刚落,小二的脸就拉了下来,在见到陆臻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之时又立刻堆满了笑。 小二连连道:“放心放心,小的这就带几位过去。”店小二连忙拿过银子,一把揣进了怀里。 五时岗离这里不远,但位置偏僻,四周杂乱无章,堆满了碎石和垃圾。 小二张望一番,走到一个角落的位置,笑嘻嘻道:“就在这里了,你看这下面的事”小二露出为难的神色,显然是不愿意再掺和这件事了。 陆臻善意一笑:“多谢。” 店小二美滋滋的抛着银子,大摇大摆的往回走。 三人面面相觑,任命的找工具挖土。 孙立峰的尸体埋得并不深,三人合力不消片刻泥土里就露出了衣服的一角。 尸体被搬了出来,尸臭味中混杂着生石灰的味道,身体已经逐渐腐烂,而孙立峰的表情十分痛苦,他睁大着眼,一脸死不瞑目的表情。 天空一阵阴霾,毫无预示的下起了瓢泼大雨,黄梅季节接近尾声,雨水中还带着一股夏天独有的闷热潮湿的气息。 周策累的喘着粗气,看向孙立峰的目光复杂而幽怨。他向来和孙立峰关系恶劣,可内心深处自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同门师兄弟的情谊,没有丝毫仇恨,有的只是一争高低的较量。 如今孙立峰就这么死了,很有可能还是死在苏铃铃的手上。但凡天下豪杰,皆有英雄情怀,他们并不怕死,只怕死的不够轰烈。若是孙立峰死在高手剑下,他尚且能死得瞑目,但偏偏是苏铃铃这么个玩意儿。 周策除了悲伤就只剩可惜了。 陆臻弯下腰,镇定无异的检查孙立峰身上伤口。 郑柏水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沉默不语。 “伤口已经腐烂,不过看的出来不是剑伤,身体上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应该不像是高手所为。”陆臻沉沉的吐了口气,“立峰当时应该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杀害。” 下手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郑柏水抿着唇,一把将尸体背在了背上,每一步都走的重如泰山。 周策于心不忍,在郑柏水经过自己身边之时,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郑柏水停下脚步,沉默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我不伤心,实际上我和他关系并不亲密,但他是我师兄,我必须敬重他,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会替他寻个说法。” 郑柏水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当时掌柜将孙立峰的遗物一并埋了进去,其中包括他的佩剑,陆臻叹了口气,跳下大坑一一将遗物收起来。 周策嘀咕:“这郑柏水怎么回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苏师伯人这么和善,郑柏水这鬼样子走出去,别人还以为羲山派刻薄了他。” 陆臻皱眉:“别说了。”陆臻倒是对这个郑柏水有几分好感,郑柏水为人沉稳,遇事沉得住气,平日里练武读书都不大意,来日方长,今后必然有所成就。 周策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伸手接过陆臻手里的部分遗物。 苏方氏一连两日没有看到女儿,正愁眉不展之际,隔壁人家的小孩儿找了过来,还没进门便大喊道:“苏大娘,苏大侠回来了让他教我武功好吗?” “教什么教?”苏方氏不耐烦的瞪他一眼,骂道:“学什么不好学功夫,要学上羲山派去,你苏大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孩歪着脑袋:“可是苏大侠人已经在山脚下了啊,应该就快到咱这儿了吧。” “什么?相公回来了?”苏方氏惊喜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走。 刚走到前院,就见苏启胜沉着脸一路朝自己走来。 苏方氏见他回来,一时间又涌上了眼泪,委屈万分的喊道:“启胜,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母女俩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呢。” 苏启胜脸黑如铁的朝她走来,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打了下去,将苏方氏打得摔倒在地,脸顿时肿的像个馒头。 苏方氏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启胜,苏启胜虽痴迷武学但为人迂腐老实,向来不会打女人,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苏方氏做主,苏启胜从来不说一个“不”字。 那报信的小孩被吓得懵了神,表情惊恐万分。 苏启胜看着小孩,轻声道:“去找阿宝玩吧,回头我让弟子来教你武功。” 小孩回了回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苏启胜,见他没有对自己生气,顿时拔腿就跑一头冲进了屋子。 片刻后,小孩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小娃娃胖乎乎的有些木讷,看见苏启胜似乎有些陌生。小声的喊了声:“爹爹。” 苏方氏捂着脸撇开头,不让阿宝看她的脸。 苏启胜笑了笑:“听阿毛哥哥的话,爹爹一会儿去接你。” 阿毛欢呼一声,牵着苏钰宝,一路蹦蹦跳跳的朝自己家走去。 两个小孩走后,苏方氏才放声大哭起来,眼泪翻涌而出,“好你个苏启胜,你不去找柳幕彦要人,反而回来打我出气,你还是男人吗?” “你给我住口。”苏启胜板起脸来的模样渗人的很,与往常老实人的模样截然相反,他勃然大怒道:“为了下山找铃铃,我把羲山派和一众弟子都丢下,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情,立峰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铃铃竟然敢竟然敢” 苏启胜一时语无伦次,指责苏方氏的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 苏方氏瞪向她:“我们铃铃不会做这种事,你连自己的女儿你都不信却去信柳幕彦的话?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心里只有羲山派了?我们铃铃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 “铃铃什么德行,你心里清楚。”苏启胜喘着气,“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你怪我?”苏方氏冷笑的看着他,嘲讽道,“你整日只知道为羲山派操心,为弟子操心,把我们母女扔在这半山腰十天半个月都不来看上一次,你如今却把责任全部扔给了我?” “你!你!”苏启胜语塞,半天应不上话。 苏方氏见他说不过自己,气焰高涨的叉着腰骂道:“要不是你不让铃铃入羲山派学武功,铃铃会变成这样吗?当年这件事可是柳幕彦也答应了的,却被你这个做爹的一口回绝,你自己说说看,你为羲山派做了多少事,为我们母女又做了什么?” 苏启胜沉下脸,冷声道:“掌门师弟仁慈不拘小节,他虽愿意让铃铃拜入羲山派,但我不能仗着他大度就坏了规矩,况且他当年刚接下掌门之位不久,不能因为我这个师兄为人诟病。” 苏方氏气的直跺脚:“你这个老迂儒!” 苏启胜板着脸,“无论如何,这次铃铃都闯了不少祸,关她几天也是应该的,等事情查明真相,掌门自然会还她一个清白。” 苏方氏恨恨道:“若是当年你做了掌门,如今就不会是这番光景。” “闭嘴,这话是你能说的吗?”苏启胜再次沉下脸,“掌门师弟无论在武功造诣还是为人处世上皆胜过我,师父亲自传位给他,肯定是没有错的,我只需要好好的辅佐他,将羲山派发扬光大。” 苏方氏无言以对,只能苦笑着靠在墙壁上。 苏启胜凝重的叹了口气,悲痛道:“只是可怜了峰儿,他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看着他从剑都拿不稳一路成长到现在。峰儿你放心,等找到真凶,为师一定亲手替你报仇,以慰你在天之灵。” 苏方氏敛容,低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是是铃铃” 苏启胜倏地朝着瞪了过来,眼神锐利如冰刀,其中的杀意不言而喻。 苏方氏身体一颤,连忙道:“我只是随便说说,铃铃不敢的,不敢的。” 苏启胜回过神,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好好反思,我现在去见掌门,亲自和他道歉。” 话虽如此,苏启胜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女儿的,他在外听说了一些苏铃铃的事,除了无极宗的事之外,苏铃铃还闯了不少祸。不过苏启胜相信,正如苏方氏所言,铃铃还不敢做出杀人的事情,更何况孙立峰还是她同门手足。 只是还没等苏启胜见到柳幕彦,陆臻三人已经带着孙立峰的尸体回到了羲山派。 ☆、第七十三章 苏启胜看着孙立峰灰白的脸于心不忍,他怒红着眼查看孙立峰的伤口,倏地拔剑而起勃然大怒道:“那臭丫头如今在何处?” 这伤是不是高手所为一看便知,苏启胜怒急攻心,举着剑就要前去斩杀自己亲生女儿。 柳幕彦收到消息匆匆赶去,就见苏铃铃趴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苏启胜的大腿,苏启胜情绪不稳,看向苏铃铃的眼神痛苦而挣扎。 苏启胜踌躇不定,看着满脸是泪的女儿内心几乎在滴血。 柳幕彦来的恰是时候,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苏启胜的肩膀,安抚道:“师兄不必冲动,一切等事情问明白了再说。” 柳幕彦虽劝解苏启胜,但言语之间仍是透露着这件事不会简单结束的意思。 苏启胜心疼孙立峰不假,但到底苏铃铃才是他的女儿,他痛苦万分但始终下不了手,斩杀女儿一举真假参半,他本意并不是和柳幕彦玩心计,只是此刻的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做这个决定。 自古忠义两难全,为人师为人父,他皆无法善始善终。 一行人去了大殿之中,苏启胜瘫软的坐在椅子上,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柳幕彦道:“铃铃,事已至此,有什么你就说吧。” 苏铃铃捂着脸,“是酒鬼头杀的,不是我。” 苏启胜原本平息的怒气又涨了起来,大骂道:“无极宗要杀你们,能让你们一路逃到羲山派境内?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两个武功平平的愣头青,值得无极宗一路追杀?” 苏铃铃抿了抿唇,撒泼道:“陈道真本来就有毛病,他和景霁一起欺负我,他一定是怕我回来告景霁的状,他们两个已经搞在了一起,景霁就是个不要脸的兔儿爷!” “放肆!”柳幕彦一拍扶手,一股森冷的压迫感勃然而至,整个大殿笼罩在阴霾之中,雷霆震天般的怒气倏然而起。 所有人包括苏启胜在内,倏然齐齐下跪,低着头齐声道:“掌门息怒。” 柳幕彦站在大殿之上,俯视众人,一股厚重的威压陡然升起。殿内声音骤停,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苏铃铃惊慌的跪在地上,怯懦的抬眸看了一眼柳幕彦。 柳幕彦眼神冰冷锐利,冷漠的视线令苏铃铃浑身颤抖起来,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 苏铃铃含着泪,泪眼婆娑道:“孙立峰是我杀的,但我并非故意,是他想非礼我,我才会失手杀了他,是真的,爹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铃铃跪着朝苏启胜爬去,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原本苏启胜对孙立峰的死还有所怀疑,苏铃铃的话无疑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启胜表情惨淡的看着苏铃铃,像是看一个极度陌生的人,他拨开苏铃铃的手,淡淡道:“别再撒谎了,你老实点吧。”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苏铃铃头发凌乱,像发了疯似的吼叫。 苏启胜于心不忍,他看着柳幕彦道:“掌门,是我教女不严,铃铃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但她年纪还轻,尚有机会改邪归正,请掌门饶恕她重罚于我,她犯的错让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一力承担。” “师父!”苏启胜的一众弟子焦急的呼唤他,齐齐朝着柳幕彦磕头,陆臻等人一同跪下,担忧的望着苏启胜,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嘈杂。 柳幕彦目光扫向苏铃铃,却见她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满脸喜悦,不由得对她大失所望。 柳幕彦脸色冰冷,挥了挥手道:“把苏铃铃关起来,等她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我再放她出来。至于师兄,你去后山扫山,种满一万棵树再回来。” 众人皆松了口,一万棵树对于苏启胜来说并不是太难,一年半载就能回来了。 柳幕彦到最后也没有重罚苏铃铃,大家心知肚明,等过了几年,苏铃铃到了适嫁的年纪,柳幕彦自会放她出来。 只是可怜了孙立峰,白白丢了性命。 柳幕彦心有所愧,却只能令苏启胜种树以挽孽障。他疲惫的挥了挥手,叹气道:“重葬峰儿。” 孙立峰的尸体已经腐烂,即便重新整理了遗容仍是掩盖不住一身悲凉。 众师兄弟默哀之余心中悲恸万分。皇天后土,天地苍茫,彼此皆只是辽阔天地间渺小的存在,谁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葬身何处,是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还是在广大天地间闯出一番名堂,亦或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无论如何,孙立峰的下场却是众人最不愿的,大丈夫志在天地之间,这样的死法除了令人唏嘘之外,再无其他。 苏启胜一路沉默,在苏方氏来闹之际,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苏方氏看着他死寂一般的眼神,惊的瘫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苏启胜颓然的朝着后山走去。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3节 江湖风云多变,一夕一朝之间能改天换地,不起眼的细节一样可以引发毁天灭地的结果,局势一触即发。 但无论外面如何风云诡谲,景霁在北山崖依然痴迷的沉浸在修炼之中。 自从领悟以来,他的内力一日千里,一入定便是好几日,最长一次半个月才从修炼中醒来。 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总是小灰,在无数个孤独的夜里有它作伴,无疑让景霁心里好受许多。 这一日,景霁睁开眼,正想逗弄一番小百灵,却不见小百灵如往常一般守在自己身边。 景霁诧异的摸了摸鼻子,恰好见缺口处有一抹蓝色。 “小灰。”景霁喊了一声,慢悠悠的走过去。 走近了些才发现小百灵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渐渐微弱,连身体也一点点的变得冰凉。 “小灰。”景霁担心的将它放在手心中,见他越发虚弱,不由得心慌了起来。 小百灵似乎有所察觉,慢慢的睁开了眼,发出了可怜的啾啾声,随后虚弱的合上了眼。 景霁慌乱的四处张望,周围除了一颗果树什么都没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痛苦万分。 他下意识的摊开手掌,想向小百灵体内输些真气,手掌刚覆上小百灵的身体便顿住了。 景霁喃喃道:“不行,我会害死它的,我如今还控制不好我的内力,怎么办,怎么办呢。” 景霁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小百灵身体颤了颤,嘴里吐出了类似白沫的液体。 景霁深深的吐了几口气,他缓了缓情绪,伸出手再一次覆上小百灵的羽毛,轻缓的将最柔和的内力输进它体内。 小百灵似乎安静了下来,等景霁再去看它的时候却一动不动,气息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景霁将它缓缓的放在缺口上,自己则退到了离小百灵最远的地方。他抱着腿坐了下来,喑哑道:“对不起” 景霁将脸深深的埋进膝盖之中,自责和愧疚围绕着他,过去那一幕幕又在他眼前浮现,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的无能。 “啾啾~啾啾~”小百灵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景霁猛的抬起头,就见小百灵虚弱的扑扇着翅膀,看上去十分可怜。 景霁一个箭步上前,在靠近它之时却轻缓了动作,他朝小百灵伸出手,小百灵随之跳到了他手上,安心的抱着翅膀睡了过去。 景霁托着它的身体,仔细的听着它的呼吸声,许久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景霁看着远方,双目放空,怔怔道:“一切还来得及” ☆、第七十四章 五年后。 一名五六岁的小童吃力的往陡坡上爬,秋天已经进入尾声,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小童身上裹着薄薄的棉袄,圆滚滚的身体在密林丛生的树林里越发艰难的前行。 小童爬得累了,手脚并用的攀上一层斜坡,衣服被牵扯的皱皱巴巴,活像一只还未长大的小狗熊。 周策好笑的不行,在他屁股上托了一把,小童立刻借势爬了上去,末了还憨厚的看着周策,傻兮兮的说道:“谢谢三师兄。” 周策点点头,打量了四周一番,道:“差不多就在附近了,我们分头找,别走得太远了,也别靠近崖边,知道吗?” 小童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有些紧张的绞着衣服。 周策笑:“行了,别怕,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附近可以看见你的地方。” 小童歪着脑袋看着周策,奶声奶气道:“大叫的话,人参娃娃会跑掉吗?” 周策挑眉,笑眯眯的逗他道:“没事,它跑的可没三师兄快。” 小童一脸崇拜的看着周策。 这里是后山较为偏僻的地方,已经接近北山崖,从空旷的地方看去能清楚的看见北山崖的崖边,但实际上从这里到铁索桥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小童年纪虽小,胆子却大得很,周策说要分头行事,他也不害怕,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转身就在地上翻找起人参。 周策看他傻乎乎的,也不指望着能帮上自己,如今羲山派年轻一辈的都长大了,这小孩连个玩伴也没有,能带着他玩玩就带着吧。 这几年江湖上发生了不少事,许多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都进入了白热化,其中慕容连贺改投鬼影教门下之事最令众人心惊,中原武林一时间大为震动,纷乱频起,江湖乱成一锅粥,许多宵小之辈趁乱作妖,行趁火打劫之势。 一众名门正派联合推举青山派温善华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温善华武功深厚不在话下,人品更是众望所归。 温善华欲带领众多门派围剿慕容连贺,然而慕容连贺诡计多端,竟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江湖上,连同鬼影教一起销声匿迹。 众人心照不宣,鬼影教的隐匿并非预示着纷乱的终结,更浩荡的灾难已然逼近。 其后的几年里,大凡武林大能者皆闭关修炼,正邪之争一触即发。 周策想起羲山派这几年的光景也是心酸不已,大师兄出师之后离开了羲山派,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二师兄被关在北山崖,一关就是整整六年,子宵这几年闷头练剑,变了个人似的,成日心事重重。 师父表面上虽然一成不变,但始终是笑的少了,有时候常见他看着北山崖的方向发呆,眼中带着难以诉说的忧虑。而苏师伯在孙立峰一事之后一蹶不振,两派弟子越发剑拔弩张,气氛微妙。 周策看着小童认真寻找人参的模样一阵苦笑,到底还是你这小东西过得快活。 小童不知道周策想了这么多,正弯着腰撅着屁股找的十分认真。 羲山派有无数奇珍异宝,但这人参到底不是遍地可见的东西,小童找了片刻也没见到人参的影子,惊慌之下竟以为人参娃娃被他吓跑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难受的哭了起来。 小童哭了一会就停了下来,他抹了把眼泪,正准备往回走找孙策,突然就发现眼前已经不是刚才那片地方了,自己一不留神竟然走远了。 面前是一片悬崖,在往前几步可能就要掉下去了,小童害怕的缩了缩身体,连滚带爬的往后退,用软糯糯的声音大喊起来:“三师兄~三师兄~” 小童焦急的皱起了脸,退后的时候踩到几块碎石,脚下一滑顺着崖坡滑了下去。两只手胡乱的抓着身边的东西,半个身体已经掉在了外面。 小童双手抓着一段几乎断开的树枝,脚尖被卡在缝隙之中,勉强稳住了下落的势头。 他低头看了看茫茫一片的崖底,“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就在他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将自己往下扯,于是越发用力的抓着树枝,几乎将树枝掐断了。 “松手。”耳边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迷雾之中,空灵而飘渺。 小童转头看去,手中下意识的松开,还未看到来人的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只剩下一迷蒙的白。 无数只百灵鸟齐齐冲向天空,发出嘹亮清脆的鸣叫声。 小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稳稳当当的坐在了草地上。 他抬头看去,只见来人逆着光白衣缥缈,微风吹动起他如瀑如墨的长发,整个人沉浸在如诗如画 的景色之中,他的身后有成千上万的百灵飞过,悦耳的鸣叫声叮咚如泉。 “你是来救我的神仙吗?”小童小心翼翼的问道。 景霁向前走了一步,笑容温和而亲切。 三年之前他已能打开石室的大门越过铁索桥离开北山崖,然而他深知自身还有许多需要历练的地方,单凭那一点功力根本无法对付鬼尊。 短暂的分别只是为了有一天可以长久的相聚,那时他可以真正保护他身边的一切,他忍受着无边无尽孤独的时候,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忍受着煎熬与折磨。 无尽的长夜改变不了他对黎明的期盼,他独自走过荆棘穿过火海,变得强大而隐忍,终有一日他会站在世人面前,撕开阴影的笼罩,将公平和正义重新带回江湖。 “那你是谁?”景霁走出逆光,在小童面前停下脚步。 “我叫封澄,是师父的小徒弟,神仙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景霁抿着唇微微一笑,“你懂什么叫好看吗?你师父是谁?” 封澄有些为难的歪着脑袋,呐呐道:“师父就叫师父啊他是我们羲山派的掌门呢,神仙哥哥你认识我师父吗?” “我不是神仙,我是你二师兄。” “哦,二师兄你成仙了吗?” 景霁哭笑不得的弹了弹他的脑门,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澄委屈的扁了扁嘴,摸着脑袋说:“徐大善人的母亲病了,他向师父求人参,师父就让我和三师兄来找人参,二师兄你说人参娃娃是不是真的会跑啊。” 景霁想了想,认真的点了下头,“会跑,我小时候师父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封澄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我找不到人参了,我跑不过他,三师兄也不见了。” “没关系,我帮你找。”景霁向他伸出手,“起来吧。” 封澄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才放进了景霁手里,由他牵着自己。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远远的就见周策慌张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抓着一株人参。 “你跑哪二师兄”周策不敢相信的红了眼,哽咽的看着景霁一脸笑容的模样。 “你欠揍。”周策骂了一声,一把抱住景霁。 景霁笑眯眯的拍他的背,打趣他道:“好了好了,二师兄哄哄你,你别哭鼻子啊。” 周策松开他,瞪他一眼:“尽会占我便宜。” “还有你,不是让你别乱跑吗?你怎么答应我的?”周策指着封澄开始骂,吓得他连忙躲到了景霁身后去。 景霁凑到周策耳边,小声道:“别骂他了,他尿裤子了。” 周策:“” 封澄还不知道自己尿裤子的事被发现了,呆呆的看着两人,一脸不知所措。 景霁道:“师父他们呢?还好吗?” 周策叹了口气:“师父去看徐善人的母亲了,让我摘了人参就给他送去。大师兄三年前出师了,想去江湖上闯闯,师父也准了。”他说着,口气中免不了的带上一丝物是人非的寂寥。 “那你呢?” 周策瞪向景霁,骂道:“我什么我,我这辈子都留在羲山派,就是死我也死在这里。” 景霁笑眯眯的抱住了他,轻声道:“好孩子。” 周策黑着脸一把推开他,“你这个窝里横,还占我便宜!快跟我去见师父,他这几年想你想的快要发疯了。” “你刚才还不是说师父很好么?” 周策气得不行:“话都被你说了,快走。”他说完嫌弃的抱起了封澄,两人加快速度消失在了后山之中。 “我那老母亲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只能我想着能多活一日就一日。”徐大善人叹着气,擦去眼角的一点水渍,“浪费了掌门的好参,还烦您来看她。” “此言差矣,徐老爷福泽深厚,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令堂,若是吃了人参能回过魂来,何尝不是好事一件。”柳幕彦笑着道,“不必介怀旁等小事,好好照顾令堂才是当务之急。” “借柳掌门吉言了。” 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慌张道:“老爷,羲山派的弟子送药材来了。” “这么快,快把药材拿去厨房煎药,别忘了好好的将他们请进来。”徐大善人着急的手忙脚乱,吩咐完又愧疚的对柳幕彦道:“怠慢了。” “无妨,不用招待我们了,徐老爷忙去吧,我带策儿回去了。” 徐大善人连忙拦住他,“柳掌门吃过饭再走吧,我也没什么好答谢你们的,只能准备些酒菜聊表心意了。” 柳幕彦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徐大善人还待再说,柳幕彦却突然蹙起了眉,眼睛向着门口瞟去,身形一闪夺门而出。 “这”徐大善人怔了怔,随后连忙跟了上去。 柳幕彦站在院中,笑容苦涩而又欣慰。 当年他狠下心将景霁关入北山崖,第一年的时候也曾去见过他一面,当时少年躺在地上睡着了,可怜的蜷缩成一团,睡梦中不安的呓语,像极了受伤的小兽,只能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柳幕彦不是不自责的,但他必须承认,景儿身份特殊,他无法永远将其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总有一天景儿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柳幕彦感慨万千,景儿长高了,原本圆滚滚的脸蛋变得消瘦,越发显得他浓眉大眼,他如今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柳幕彦仿佛还能想起他儿时的模样,迈着小短腿笑着跑向自己,哭着喊着要自己抱。 景霁走到他面前,似笑似哭的望着他,“师父,我回来了。” 柳幕彦欣慰的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景霁眼眶发红,伸出手摸了摸柳幕彦的脸,哽咽道:“师父,你老了。” “没大没小。”柳幕彦笑着拍他的脑袋,愁苦的气氛一瞬间无影无踪。 景霁缓了缓情绪,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柳幕彦突然沉默了下来,安静地看着景霁。 景霁眨了眨眼:“师父你怎么了?” 柳幕彦蹙着眉沉思,突然他猛的抬起头,“不好天蚕玉还在吗?” 景霁点头:“在啊。”他拿出天蚕玉递给柳幕彦。 柳幕彦摇了摇头:“天蚕玉无坚不摧,但从来不是伤人的利器,要对付鬼尊光靠这些还不够。” 景霁疑惑的看着他。 “你立刻前往玄音阁,你一定要在十一月初七之前赶到那里。”柳幕彦沉声道,“否则阵法一开,谁都进不去了。” “去玄音阁做什么?” “先回羲山,我详细告诉你。”柳幕彦道,“既然你出关了,局势又将变得复杂,策儿,为师有件事要你去做,我随后一同告诉你们。” 景霁与周策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徐大善人见此,也不敢耽误他们师徒大事,只好同他夫人一起将人送出了门。 柳幕彦临走之时道:“需要什么就派人来羲山派拿,切莫怕麻烦,一切还以令堂的身体为先。” “多谢多谢。”徐大善人和他夫人都是老实人,闻言不禁红了眼眶,千恩万谢的送走了人。 ☆、第七十五章 羲山半山腰间,苏方氏面无表情的缝制着新衣,手中的粉色布匹俏丽可爱。 隔壁的周大娘瞟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这都做了多少衣服了,铃铃那丫头能穿得上几件。” 苏方氏冷淡道:“她如今是被关着,但总有一天会出来,我这个做娘的不能亏待了她。” 周大娘倍感讽刺,你亏待不了这个犯了错的闺女,倒是把那乖巧听话的儿子丢在了脑后,人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果然是不假。 正想着呢,就见苏钰宝过来了。 苏钰宝如今十岁了,六年前孙立峰一事之后,柳幕彦将他带上了羲山派收入门下,也算了了苏启胜一桩心事。 原本是一桩好事,却极大地刺激了苏方氏,她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苏启胜的偏心,就不会导致苏铃铃闯下弥天大祸。 苏启胜无心与她争辩,但这个小儿子他是铁定不敢留在苏方氏身边了,夫妻两人这些年聚少离多,早已分了心,导致苏方氏连带着苏钰宝一起恨上了。 苏钰宝性格脾气与习武的天分都随了苏启胜,这几年下来武功已小有成就,整个人看上去清瘦却俊朗,十分稳重。 周大娘见他过来,先是一喜随后看了苏方氏一眼,垂下眼缝着手里的衣服。 苏方氏眼皮子也不抬,讥讽道:“你来干什么?” 苏钰宝放下手里的蔬果和银两,淡淡道:“爹让我带些东西给您我来看看您。” 苏方氏嗤笑一声:“有什么好看的,你爹都不来了,你还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现在谁不知道我苏方氏的恶名,连掌门都巴巴的将你带走,好似我是个毒妇似的。” 周大娘脸皮子薄,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她连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娘儿俩好好聊着,孩子还小你耐心些。” 苏方氏眸了苏钰宝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嫂子慢走。” 周大娘匆匆离去,苏方氏才放下东西,问:“有没有去看过你姐姐?” 苏钰宝抿了抿唇:“不让进。” “好你个不让进。”苏方氏尖锐的大叫起来,“你给我滚,这里也不让你进!滚!” 苏方氏歇斯底里的大喊,疯癫一般的拽着苏钰宝的胳膊将人往外扔,蓦地还骂一句:“你姐姐不回来,你也别想再进家门!” 苏方氏骂完砰地一声的将门关上,大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苏钰宝抿着唇,可怜的看着门口,见四下没人,终究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小宝。” 苏钰宝听见有人叫他,一转头见是周大娘,周大娘站在自家门口朝着他招了招手。 苏钰宝抹干净眼泪,佯装镇定的走过去,问道:“周大娘,你叫我哦?” 周大娘心疼的看着苏钰宝,他家毛毛现在还没个正经,撒起泼来跟个野孩子似的,哪里比得上小宝懂事,小宝也是可怜见得,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里面穿的还是师兄们的旧衣服,哪里像个有娘的孩子。 苏启胜虽收了苏钰宝当徒弟,为了不有失偏颇,对他更加严厉,师兄弟们有的他不一定有,但师兄弟们没有的他是绝对不敢有的。 每年过年之时,羲山派都会统一派发新的衣物,苏钰宝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穿不了一年就小了,苏启胜对此一概视而不见,累得苏钰宝现在穿的还是几个师兄小时候的旧衣服。 周大娘心疼的不行,她小声道:“你跟我进屋,我有东西给你。” 今日是苏钰宝休沐,与阿毛不是同一天,他误以为周大娘托他带东西给阿毛,便点着头跟着进去了。 周大娘拿出一身棉袄,在他身上比划,叹气道:“你们那都是男子,到底是不比女人家细心,你师兄们都是武功高强的大侠,穿的单薄些也无妨,你这么小小年纪也穿这么少,不冷呐?” 苏钰宝费解的看着她。 周大娘扑哧一笑,不急着让他试衣服,拉着他问道:“你跟大娘说说,羲山派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苏钰宝摇头:“没有,大娘你问这个干什么呢?是不是怕阿毛哥哥被人欺负,你放心吧,大家都很喜欢他的。” “呸,我才不担心那臭小子,欺负他也是让他长长教训,那泼猴。”周大娘嗔骂道,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疼爱与宠溺。 苏钰宝满眼羡慕。 周大娘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道:“你爹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对了,柳掌门对你可好啊?”周大娘有些担忧,怕柳幕彦会因为苏铃铃的事对苏钰宝有所迁怒。 哪知苏钰宝摇了摇头,小声道:“掌门对我很好。” 周大娘叹气:“你也别怪你爹,你姐姐犯了大错,如今他也很为难,他对你狠心一些也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为人所诟病。” 苏钰宝微微点了点头:“我懂得,掌门也跟我说过这些话,我都记得的,掌门还让我有事就去找他,不过这都是小事,我不想麻烦掌门。” 周大娘蓦地松了口气,心中暗暗自责:是我想差了,柳掌门德高望重,岂是锱铢必较之辈,罪过罪过啊。 周大娘暗骂自己两句,看向苏钰宝的时候带上了笑容,连忙拿起衣服道:“来穿穿看大小合不合适。” 苏钰宝惊讶的睁大眼:“这是给我的吗?” 周大娘笑着将他拉近一些,“傻站着干什么?快来试试。” 苏钰宝捏着衣服,眼眶发红,哽咽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也实在是看不过去苏方氏的作风,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赶制新衣,这苏钰宝又不是什么孤儿,有娘的孩子连件新衣服都穿不上,这不是摆明了叫人看不起吗? 见苏钰宝换上了厚实的新棉袄,直挺挺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敢动,周大娘又是一阵心酸。 这苏启胜也忒不是个东西,哪能这么亏待自己儿子呢?想那景霁小时候吃得好穿得好,柳掌门将人千娇万宠的养大,说闲话的多的去了,那又能怎样呢?还不是都好好的么。这姓苏也太怕事了,物极必反的道理都不懂。 周大娘想归想,话却是不敢这么对苏钰宝说的,这孩子本就命苦,要是再恨上他爹娘那就不得了了。 “好了好了,大娘也不跟你多说了,多说无益,你以后就明白了。”周大娘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件衣服,再打包了些吃食,方道:“毛毛的衣服你带去给他,让他休沐的时候别回来了,说得好听是来看我,其实就是撒泼耍赖来了,我都不稀罕见他,你让他好好练功,别白费了师父们的一番心血。” “好的,周大娘,我会转告阿毛哥哥的。”苏钰宝接过东西,乖巧的点头。 周大娘将他送到路口便转身回了。这里离山顶有一段距离,不过都是通畅的大路,苏钰宝又是从小走惯了的,周大娘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苏钰宝这几年身体健壮了不少,拎着许多东西也不见累,一步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 等接近山顶的时候,突然听见嘹亮急速的马蹄声,声音嗒嗒作响,狂奔而来。 苏钰宝手忙脚乱的往一边躲了躲,心里在想,是哪位同门这么着急下山呢? 两匹白马奔腾而来,苏钰宝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看,其中一人他认识,是掌门亲传弟子周策师兄,另一个他却是第一次见,白衣宽袖,迎风而起,整个人看上去翩然若仙,圣洁不可亵渎。 正在苏钰宝胡思乱想至极,白马在嘶啼声中倏地停了下来,前蹄在空中扑腾几番,危险的稳住了身体。 周策见景霁停了下来,猛的拉住缰绳,扯着马往回走了几步,抱怨道:“二师兄你干什么?时间不等人。” 景霁笑盈盈的看着苏钰宝,眼睛一弯笑道:“我看这小孩儿有点眼熟啊。” 苏钰宝怔怔的看着景霁,原先觉得这人仙气飘飘,有种只可远观的感觉,但他一笑起来顿时没了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反而十分亲切温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周策看了苏钰宝一眼,笑:“是小宝啊,二师兄你不记得了,这是苏师伯的儿子苏钰宝。” 苏钰宝看着周策,小声道:“周师兄好。” 周策笑了笑,“是下山看你娘吗?。” 苏钰宝抿着唇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 景霁从马上跳了下来,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苏钰宝呆呆的看着景霁,有些不明所以。 景霁道:“小时候我还带你玩过老鹰抓小鸡呢,你太小了,或许想不起来了吧。” 苏钰宝似乎有些印象,小时候一到农忙,羲山派弟子就会轮番下山帮忙,有一个小哥哥总是带着一群小孩儿一起疯玩。老鹰抓小鸡的时候苏钰宝永远都是鸡尾,那只老鹰总能抓到他,不过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老鹰抓到他之后会把他抛上天,然后又一把抱住,他只见过大毛的爹爹这么和大毛玩过。 “二师兄,赶时间,快走吧。”周策皱了皱眉,“天快黑了,小宝你也快回去,不然师伯该担心了。” 苏钰宝低着头有些难过的想,他爹应该不会担心他吧。 景霁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路上小心,师兄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糖葫芦。” 周策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就知道说糖葫芦。” 景霁立刻反驳道:“你敢说你小时候不馋零嘴吃?” 周策烦躁的翻身上马:“还走不走了,你快点。” “知道了。”景霁冲苏钰宝温和的笑了笑,一跃上马飞奔而去。 苏钰宝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拿上东西一步步朝着山顶走去。 两人一路策马奔腾,在五里亭外慢慢的缓下了速度。 周策道:“就此别过吧。” 景霁点头,忧虑道:“一切小心。” 周策扯了扯嘴角,笑道:“二师兄不要小看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如今凭我的武功行走江湖不是问题。” 景霁忙不迭的点头:“恩恩,你武功现在非同凡响,连子宵都打不过了。” 周策脸一黑,随即难以启齿的看着景霁,满眼都是担忧。 “有话直说。” 周策为难的皱着眉,沉声道:“小心子宵,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景霁不在意的笑道:“子宵能有什么不对劲,他以前是有些顽劣,但如今长大了自然会稳重一些。” “我不单单是这个意思。”周策道,“子宵一向资质平平,这几年却武功大进,你不觉得奇怪吗?” 景霁不以为意道:“或许是他开了窍,我小时候你们不也都喊我呆瓜么?” 周策急的只瞪他,大骂道:“你现在还是呆!” 景霁撇撇嘴,一脸不高兴。 周策沉声道:“玄音阁举办赏剑大会,只给了羲山派两张请帖,师父向来一视同仁,因此举办了一场比试,子宵和郑柏水都是在比试中胜出的。” “没错,这件事师父刚才也告诉我了,这次赏剑大会不一般,叶阁主有意将这把九祭天鸣剑赠与有缘人。”景霁道,“子宵使出全力也说得过去,毕竟这次机会难得,即便得不到九祭天鸣剑,出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周策皱着眉,“最后一场是我和子宵的比试,原本我已经占了上风,可是子宵突然使出了无极宗的剑法,我惊讶之余被他钻了空子,才会败下阵来。” “这”景霁见周策难得如此严肃,也不由得认真琢磨起来。 子宵并没有机会单独接触无极宗的人,要说有也只有当年前往无欲之地的路上,只是当时自己命垂一线,陈师兄不可能分神教子宵武功,难道是酒鬼头? 这倒也说得过去,酒鬼头为人古怪,从不按理出牌,他要是看子宵顺眼,教他两招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景霁不禁撇了撇嘴,心道:无极宗又不是什么邪门歪道 景霁安抚周策道:“好了好了,你别担心了,我自有分寸,再说陈道真可能也在玄音阁,他会照顾好我的。” 周策气急败坏的怒瞪他:“你这个一根筋的大傻子!”他说完一夹马腹,驾着马离去,扬起万千尘土。 景霁呛得一阵咳嗽,不明所以的看着周策的背影,慢吞吞的掉头远去。 夕阳在两人身后被拉出无限长的阴影,夜幕渐渐来临,无尽的黑暗蔓延而至 ☆、第七十六章 时值深秋,玄音阁一带已然寒风肆虐初雪将至,而临近玄音阁的霖州却四季分明,虽景色萧条,但空气中犹然带着几丝暖意。 霖州的湘雅楼近日客似云来,而那掌柜的却并不高兴,靠着柜面愁云惨淡。 一身福态的胖掌柜用手肘支着柜台,肥大的手指灵活的在算盘上游走。近日也不知怎么的,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涌进了霖州,遇上些财大气粗的倒是能赚上一笔,可那些趁火打劫的绿林好汉也不少,有些不给钱是小,一不高兴还能把你店给砸了。他这么个踏踏实实的小老板到头来还落了个奸商的名声,即便如此他也没辙,这些天见了江湖人就怵。 如今晌午刚过,最后一波吃饭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胖掌柜一大算盘,愁得直叹气:“这么多客人,到头来还不如平时赚得多啊。” 店小二站在一旁小声符合:“是啊,菜做的咸了淡了都要骂,分量不够就喊打喊杀也不给钱,你看我这衣领子都给纠破了,掌柜的,能不能” 胖掌柜瞄他一眼,店小二越发谄媚的笑笑。 “就这些,拿去吧。”胖掌柜开了锁,拿出十几枚铜板给他。 店小二嘿嘿一笑,捧着铜板一阵欢天喜地。 胖掌柜连连叹气,正准备靠着柜面打个盹儿,就见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走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袍,头上顶着一个斗笠,透过面纱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掌柜的连忙换上满面笑容,心里只期盼着这是个好说话的,别再喊打喊杀的了,他这条老命都不够他们吓得。 “掌柜的,您这儿还有房吗?” 掌柜听他声音柔软清亮,像是个好相与的,不禁放松了下来,道:“可也是不巧,房间已经住满了,要不您去别家问问?” 青年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我问了好几家都住满了,那饭菜总有吧。” “有的有的,您先坐,我让人好酒好菜给您上。”掌柜亲自迎着他坐下。 “不用麻烦,给我下碗面就成。” 店小二插嘴道:“我们店里的卤牛肉是一绝,要不就来碗牛肉面怎么样?” “麻烦了。”景霁舔了舔嘴唇,这些年过的清心寡欲,但有时候不免也有些口舌之欲。 片刻后店小二便将牛肉面端了上来,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牛肉,牛肉的颜色鲜艳欲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看上去便十分诱人美味。 店小二笑嘻嘻道:“不够再给您加些,管饱。” “你们这么做生意不怕亏本吗?” 店小二闻言心里一苦,心想还不是怕了你们吗?但他面上不显,仍笑着道:“我们小店做的都是地道生意,这邻里街坊的都知道!” 景霁温和的笑了笑,掀起斗笠放在一边。 店小二不敢乱看,怕惹祸上身,连忙道:“您吃好,有事叫我。” “谢谢。”景霁吸吸鼻子,赤溜溜的吃起了面。 一整碗面下去,全身暖和了起来,鼻尖上渗出了点点的汗,景霁将嘴里最后一点面咽下去,喊道:“小二哥,结账。” 店小二一听结账就乐得不行,连忙冲了过去,恰好与景霁双目相对,那小二哥腿一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就见那青年皮肤雪白,五官清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纯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逼人的灵气。 “小二哥?” 店小二倏然回神,只见那神仙般的青年已经带好了斗笠,“十文钱。” 景霁弯了弯眼睛,从荷包里掏出二十文递给他,“这么大一碗牛肉面只收我十文钱,这怎么行呢,我行走江湖不是为了占便宜的。” 店小二红着脸道谢,听他这话心酸的不行。 景霁正准备离去再寻下榻的地方,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从二楼走下来。 那人身材颀长,着一身黑色宽袖长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举手投足浑然天成,狭长的眼眸锐利而深邃,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气。 那店小二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这人来时带着一群弟子,虽出手阔绰但眼神慎人,一看便是不好相处的,秉着不多事的原则,店小二连马屁也没敢多拍,见了他就绕着道走。 那店小二正嘀咕着呢,就见那白衣青年飞快的走了过去。小二哥哎哟一声,心道这小青年可别惹了不该惹的人呐! 景霁快步上前拦住那人,斗笠未掀,清了清嗓子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青年目光锐利的俯视着他,高大的身躯几乎能将对方包裹住。 景霁笑弯了眼,“不知道阁下能不能匀半房间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不能。”那青年倏然伸手,一把掀了那斗笠扔在地上,眼神阴冷的瞪着景霁,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扯着上了楼。 “疼疼,慢点儿。”景霁哭丧着脸,整个人几乎是被拽着走。 店小二一惊,在原地着急的打转,“掌柜的怎么办?” 掌柜的眸他一眼,淡淡道:“不许多事,擦你的桌子。” “哎哟哟,可是那小大侠别出事了。” “你要是敢多管闲事,就从我这里滚出去,凭你几斤几两也赶去管那些人物的事?” 店小二死死咬着牙,低骂一声端起空碗进了厨房。 门被粗鲁的撞开,景霁才被扯进去就被扔上了床,青年高大的身躯立刻压了下来。 景霁皱皱鼻子:“关门。” 青年一挥手,门砰地一声合上。 景霁才喘了两口气,陈道真便吻了下来,狠狠地含住他的嘴唇辗转厮磨。 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浑身的肌肤都在战栗,气息紊乱手脚发软,只能用潮红的双眸哀怨的瞪着身上的青年。 陈道真眼睛眯起,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景霁的脸上,令彼此的气息皆急促了起来。 陈道真一言不发的将他折腾了个遍,气息交融缠绵不断。 一番云雨之后,犹然带着几分羞赧的青年将身体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润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俯下身,与他交换一个湿漉漉的亲吻,随后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的眼睛。 景霁眉眼弯弯,软软道:“陈师兄,你想我了吗?” 陈道真心疼不已的看着他消瘦的脸颊,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心肝宝贝,凭什么要受这些苦,就因为他是劳什子的沈家后人,因为他有着一副异于常人的身体,世人虚荣的欲望造就的磨难便统统的付诸在他身上。 陈道真沉默的看着他,倏地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再次俯身吻了上去。 陈道真紧紧的将人桎梏在怀中,彼此的气息通过唇齿交融缠绕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躁动不安的魂魄安静下来。 等景霁喘不过气伸手推他之时,陈道真才从激烈的亲吻中缓过神来,末了重重的吮了几下对方的舌头,方恋恋不舍的将人松开。 景霁被他亲的手脚发麻,整个人几乎瘫倒在他怀里。 陈道真面无表情的伸出手,用指腹暧昧的摩挲他的嘴唇,冷声道:“好好待在我身边,不准再离开我半步。” 景霁忙不迭的点头,半点不敢再惹他生气,嘴里不断的说着好听的话,转眼就将陈道真哄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陈道真拿他没办法,亲昵的吻着他的鼻尖,柔声道:“晚上再收拾你。”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4节 景霁脸红了起来,咕哝道:“老是这样多伤身体啊。” 陈道真躺了下来,将他抱进怀里,温热的肌肤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多年的忧愁与不安到了这一刻全部化作云烟,随之消散。 景霁用手指在陈道真脸上来回游走,细细的描绘他浓密的的眉毛,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那显得有些刻薄的嘴唇。 “我明明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可是看到你却好像全数忘了,一句也想不起来。”景霁道,“仔细想想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陈道真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几口,淡淡道:“来日方长,以后想起来再告诉我。” “那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景霁黏黏糊糊的咬他的嘴唇,咕哝道,“你一次都没来看我。” 陈道真一顿,眼睛似乎有些湿润,等景霁仔细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只剩下一片寂寥与淡然。 “每一年的中秋我都在北山崖,只是我一次也没有出现,我生怕只要再见你一眼就会忍不住带你走,但你我心里都明白,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陈道真苦笑,“景儿,我从来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无所不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像我承诺的那般让你一生无忧无虑。” 景霁急切的抱住他,软声道:“你别胡思乱想,是我说错话了,我其实就是很想你,有的时候想得难受了就练功,可总还是想你。” “景儿可还记得,七年前我在芙蓉镇河边问你,你想要什么?”陈道真笑道,“现在呢?” “还是最想和陈师兄在一起。” “那鬼尊呢?” 浓烈的悲戚感陡然而起,景霁缓缓垂下头,闷不吭声。 “你恨他吗?”陈道真敛眸,掩去双眸中深沉的杀意。 “我不恨他。”景霁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他终将以生命为代价来偿还他所犯下的罪孽,我又何必再去恨他,仇恨只会蒙蔽我的双眼,牵累到我身边的人。” 陈道真沉默不语。 景霁靠近他,用鼻尖蹭了蹭陈道真的脸颊,软糯道:“陈道真,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你想象中的痛苦万分,所以你不要自责,也不要为难自己,更不要难过,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的事情了。” 陈道真眼眶通红,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傻乎乎的少年会如此敏感,轻而易举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或许恰恰如他过去所说,少年是大智若愚,他从来都比任何人心思通透。他以最清澈的目光去看待世人,后又以豁达的情怀去感触红尘,他的景儿才是真正拥有大智慧的人。 陈道真紧紧拥住他,用力的恨不得将其融入血肉之中,半晌他才艰难的开口,嘴唇嗫嚅着沉声道:“我会尽我所能保你周全,替你披荆斩棘斩杀一切罪孽,倘若有一日我护你不及,大不了你我同生共死,碧落黄泉我与你同行。” 微风吹拂起床幔,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稚气犹在的青年笑容灿烂如初,澄澈的眼眸渐渐染上湿气。 陈道真沉默的抱住他,深情地亲吻他的额头。 ☆、第七十七章 酒鬼头百无聊赖的嚼着花生米,目光滴溜溜的打量着二楼,这番出来为的就是九天剑,可这都接近霖州了,他小师父却躲在房里不出来,也不下什么指示,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 店小二端着托盘往二楼走去,恰巧路过酒鬼头旁边便被喊住了。 酒鬼头看了眼那托盘,两碗素面,一条清蒸鲈鱼和几个清淡的小菜。 “这是给哪个房间送的?” 店小二认出了他来,笑嘻嘻道:“这是给和您一起来的大侠送的。” 酒鬼头诧异的摸着下巴,他明明看见赵裴染那厮出去了,这小师父怎么要了两碗面。 那店小二见酒鬼头没别的事,连忙端着托盘送了上去。 等他再回到大堂的时候,酒鬼头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嘿嘿笑道:“这素不拉几的怎么给我师父吃?你去给我弄盘红烧肘子,我亲自给他送去。” 店小二哪里有不答应的,连忙笑哈哈道:“可巧了,厨房里煨了一下午的肘子,差不多也该出锅了,我这就给爷端来。” “你小子机灵,快去快回。” 陈道真夹了一筷子鱼放进景霁的碗里,景霁哀怨的瞥他一眼,委委屈屈道:“我中午吃的也是面,想吃肉呢。” 陈道真哄着他道:“明天再吃,今天先吃点清淡的,你乖一些,好好听话。” 景霁扁了扁嘴,倒是乖巧的把鱼肉吃了,又慢吞吞的吸了几口面,含含糊糊道:“你看,我都听话在吃呢。” “调皮。”陈道真含笑看着他,满眼皆是宠溺。 景霁用油乎乎的嘴唇去亲他的脸,亲了他一脸的油,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面。 陈道真哭笑不得。 正吃着饭,门口响起了酒鬼头的声音,“小师父,徒儿给您送吃的来了。” “进来。”陈道真沉下脸,这个酒鬼头整日爱管闲事,如今年岁大了竟是越发不稳重。 酒鬼头连忙推门而入,一眼就见到了舔着嘴唇的景霁。 酒鬼头擦了擦眼睛,哈哈大笑起来:“小师父,您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您这辈子就在景兄弟那一棵树上吊死了,不过”酒鬼头眯起眼,嘀嘀咕咕道:“您怎么找了个这么像的呢这也忒像了。” 景霁一嘴的面条,腮帮子都被塞得鼓了起来,等他嚼完咽下去才笑起来,喊道:“酒大哥,我就是小景啊,你在说什么呢。” 酒鬼头一拍脑门,见陈道真脸黑的像锅底似的,两条腿吓得打颤,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和你开、开玩笑呢。” 景霁咬着筷子一眼不眨的盯着那盘猪肘子,咽了咽口水道:“酒大哥一起吃点吧。” 酒鬼头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连忙道:“我还有事,你们吃着啊。”说完便在陈道真冰冷的眼神中夺门而出。 景霁发懵的看着门口,“酒大哥怎么走这么快呢,我还没跟他聊上两句呢。” “别管他,整天毛毛躁躁的。”陈道真叹气,“你好好吃饭。” 景霁点点头,垂涎欲滴的看着那猪肘子,又回头直勾勾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吃吧。” 景霁欢呼一声,欢天喜地的拆猪肘子。 陈道真放下筷子,支着腮侧头看他,陈道真依旧深深的记得那年在北山崖,少年抿着唇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的模样,虽历经艰难险阻又阔别经年,但仍能有今日的光景,陈道真已然心满意足。 景霁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道:“吃饱了。“ “怎么就吃这么一点?”陈道真酒鹈迹愣亲由系娜馊刻袅顺隼础 “其实我也不太饿,就是解解馋。”景霁就着他的筷子把鱼肉咬进嘴里,“中午吃的也不少,这些年在北山崖饿了就吃果子,久而久之口腹之欲就淡了,我这会儿就是嘴馋而已。” 陈道真心中一酸,眉头越发紧蹙。 景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那果子也挺好吃的,下次我摘给你吃。” 见陈道真依旧沉默不语,景霁靠过去亲昵的揽着他道:“想吃糖葫芦。” 陈道真抿着唇将他抱到腿上,用手帕帮他擦干净手,淡淡应道:“知道了。” 这间屋子建在街尾处丝毫不显眼,灰色的砖瓦被灶火熏得发黄,屋顶上破了几个大洞,冷风簌簌的往里钻,屋子里能清晰的听到过路小贩的叫卖声。 四方桌前坐着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男子,他穿着一身鲜红似火的红衣,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桃花眼中酝酿着诡谲的光彩,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 “你该记得我说过的话,再见到你我会要了你的命。” 赵裴染推门而入,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胸口溢满了翻涌的情绪,断肠蚀骨的思念已然破土而出,凶残成兽。 “那你也该明白,我们终有相见的一日。” 段鸿血浅浅一笑,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杯沿,指尖沾上一滴水珠,他眯起眼倏然出手,指尖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一道犀利的弧线,朝着赵裴染的脸上弹去。 赵裴染侧身闪过,水珠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段鸿血飞身而起,趁着赵裴染怔愣的瞬间一把制住他,将其抵在门框上,蹙眉道:“陈道真是不是为九祭天鸣剑而来?” 赵裴染恍惚的望着他,几乎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的光芒犹如水波动荡,缱倦而缠绵。 “鸿血,我很想念你。” 段鸿血突然出手,狠狠地打向他的腰间,眼神狰狞道:“我说过,我会要了你的命!” 赵裴染忽然大笑了起来,正当段鸿血蹙眉之际,他突然低下头吻上段鸿血的嘴唇,用力的咬了下去。 段鸿血吃痛,目光阴沉的望着他,加重了手里的力度痛击赵裴染的伤处。 赵裴染已然不顾腰间的伤口,发了疯似的亲吻他的嘴唇。 段鸿血气极,一把挥开他,“你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我发了疯的想要你,你不是要我的命吗?你尽管拿去,你就是我的命!” 段鸿血抿着唇沉默不语,良久他垂下眼道:“自古忠义两难全,你若是要我,便只能离开陈道真,二者只能选一,天下间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赵裴染苦笑:“你是打定主意要赶我走了,还是说你如今仍旧站在鬼尊一边?” “我与段容是否对立与任何人无关,无论我站在哪一边我都不会和陈道真为伍。你既然要跟随他,那你我便只能恩断义绝,就此天涯尽别再无相聚之日!” 赵裴染眼底满是悲哀,他扬起脸将眼底的湿意尽数逼了回去,嘴角的笑容苦涩而绝望,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语气悲凉道:“你终究不曾爱我,你若爱我半分又如何舍得逼我入两难的境地,让我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狼心狗肺之徒,我原以为你我只是情深缘浅罢了,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你我无缘亦无情” 赵裴染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掩藏在袖中的双手渐握成拳,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段鸿血抿着唇平缓着躁动不安的怒气,他喘着气一掌打裂了桌子,然而心中翻云覆雨般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 店小二心不在焉的擦着桌子,心里琢磨着那小神仙别是被那黑面神给吃了吧,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就见小神仙和黑面神从楼上下来了。 景霁换了一身米白色的棉布衣服,用缎带简单的束了发,看上去就像个小书童,走在人群中一点儿也不显眼。 景霁没骨头似的黏在陈道真背上,见那店小二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方才不好意思的站直了身体。 两人径直走出了大门,景霁退后一步,不近不远的跟在陈道真身后。 陈道真顿下脚步,回头看他。 景霁抿着唇笑:“我这样像不像无极宗弟子?” “替我持剑。”陈道真笑着将剑扔给他,景霁连忙一把接住,像模像样的捧在怀里。 “少爷咱们往哪儿走?” 陈道真心神一荡,莫名的口干舌燥起来。 “看什么呢?” 陈道真咳嗽了两声,指着左边的路道:“没看什么,走吧。” 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长,交缠难解渐成一体。 酒鬼头在二楼看着两人离去,感慨的叹气:“小师父总算是有些人气了,到底还是不能少了景霁那小兔崽子啊。” 两人走了一路直到月亮升起,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着了一个正准备收摊的糖葫芦小贩。 小贩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像是来买糖葫芦的,以为是要问路,正不耐烦着,就见那书童打扮的少年疾步走了过来,说道:“给我一串糖葫芦。”说着便从荷包里掏出了几文钱。 “两文钱。”小贩任他挑走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欢喜的将钱收了起来。 景霁将糖葫芦送到陈道真嘴边,“少爷你先吃。” 小贩正准备离开,闻言一愣,心道这小奴才胆子可真大,回头一看就见那小奴才虽打扮的普通,可长的那叫一个清秀可爱,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漂亮,怪不得这么讨主子欢心呢。 小贩一步三回头的打量着两人,突然感觉一阵寒气逼来,只见那黑衣服的少爷明明笑看着自己,眼神却锐利可怕,仿佛能射出冰刀子来。 小贩拔腿就走,飞快的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景霁咬着糖葫芦,正准备出巷子,却被陈道嬉话牙嘶乩矗ぷ潘诓卦谝跤按Α 是陆展白! 陆展白慢悠悠的逛着街,却并没有在此处停留太久,今日他只带着弟子赵然一人,在街边买了几个梨便离开。 景霁小声道:“为什么躲着陆前辈?到了玄音阁总要碰面的。” 陈道真勾起唇角:“我们不去玄音阁,去大瑶寺。” 景霁满眼疑惑。 ☆、第七十八章 酒鬼头来回的在大堂里踱步,店小二靠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酒鬼头正想着是不是出去找找,就见陈道真带着景霁回来了,一回来就捧着那小崽子的脸小心翼翼的给他擦干净。 酒鬼头翻了个白眼,大步上前道:“师父,你可回来了。” 陈道真用指腹抹去景霁鼻翼上的水珠,淡淡的问道:“裴染人呢?” “呃”酒鬼头支支吾吾道,“人是回来了,就是受了点伤。”见陈道真眼神扫了过来,连忙道:“不严重不严重。” 三人一同上了二楼,见门开着景霁便率先走了进去。 只见赵裴染脸色苍白嘴唇失血,看上去十分虚弱,见他进来大吃一惊的瞪大了眼,只片刻便收敛了情绪,露出一抹温雅的笑容:“小景,你回来了。” “裴染师兄,你怎么受伤了?是谁伤的你?”景霁走进了两步,见赵裴染外衣半漏,腰间还绑着染血的纱布。 赵裴染武功不低,能将他伤成这样一定同是高手。 “一个朋友,只是一点小伤不打紧。”赵裴染不愿再说,但看他面色轻松甚至笑意不减,并不像是仇深似海的模样,景霁放下心来,随后又觉得不妥,什么朋友能下手这么重。 不过赵裴染似乎并不打算说明白,加之陈道真不开口,景霁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 陈道真端详了片刻,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赵裴染把衣带系好,将伤口遮盖起来,方道:“玄音阁的九天剑是假的,叶挽雾最近与陆展白接触密切,此次以九天剑现世的名义请来江湖众人,恐怕是想借陆展白的手反了赵成煜。” 酒鬼头一拍桌子,喝道:“原来那剑是假的,我就说那玄音阁不是什么好鸟,要是真剑,那叶挽雾脑子里塞了浆糊,才会把这么好一把剑拱手相让呢。” 陈道真道:“并不尽然,我想叶挽雾不会愚蠢到得罪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林高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把剑是假的。” “不过,叶阁主怎么会和赵管家反目成仇呢?他们不是”景霁怔怔的看着陈道真。 赵裴染苦笑道:“小景,并不是所有人都将感情看得很重,在祖宗家业面前,这些感情更是不值一提。” 景霁听的心里难受,却无从辩驳,只能点点头道:“可能叶阁主有难言之隐吧。” 陈道真凝视着他的脸,无奈的笑了笑。 景霁见气氛尴尬,连忙又道:“你们怎么会知道这把剑是假的呢?” 陈道真翻转茶杯,倒了杯茶递给他,缓缓说道:“我之前告诉过你,我祖父一直在寻找一把惊天地泣鬼神的古剑,而他一直在找的就是这把九祭天鸣剑,俗称九天剑,上一个拥有这把剑的正是楚家先祖。” 景霁倏地瞪大了眼,他想起外公和娘亲曾不约而同的说过的那句话:九天行,神鬼莫测,南方破,化雪成精。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九天行说的正是九天剑,神鬼莫测应该是说这把剑威力无穷,但南方破化雪成精又是什么意思呢? 南方难道是这把剑的位置? 景霁想得有些头疼,这句话他连陈道真也未曾说起过,倒并不是戒备着他,只是外公嘱咐过他不能告诉别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还是想要信守承诺。 陈道真见他无精打采,摸摸他的额头,说道:“据我所知,真正九天剑如今就在大瑶寺中,之后你和我一起乔装前去大瑶寺,裴染你留在此处养伤,至于酒鬼头” “师父,你说。”酒鬼头立刻腆着脸凑了上来。 陈道真道:“以防引人怀疑,我们分头行事,你自己想办法去大瑶寺吧。” 景霁接话道:“酒大哥你可以假装过路的和尚。” “嘿,话都给你们说了,我反对也不行了?”酒鬼头吧唧一下嘴,佯怒着坐到一边去。 景霁嘿嘿笑了笑,“酒大哥别生气么,我可以假装陈师兄的小跟班,你觉得怎么样?” “你现在不就是小跟班儿么?”酒鬼头哈哈大笑。 陈道真微微蹙眉:“你少说两句。” 酒鬼头嘀嘀咕咕道:“我不就撩他两句,至于这么宝贝么,含嘴里得了” 陈道真抿着唇叹气,随后道:“你们先回房,我和裴染有话要说。” 酒鬼头懒洋洋的站起身:“小景啊,我看咱们就去聊聊天扯扯皮吧,晚上的猪肘子好吃吗?” “好吃啊。”两人边说边聊的往外走。 赵裴染笑盈盈的看着两人,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背后已然渗出一身冷汗,待两人消失在视线中,赵裴染才松了口气,全身无力的靠在桌子上,慢慢掀开伤口处的纱布。 陈道真伸出手掌轻轻的贴向他的伤口处,将真气输入其体内,血流不止的伤口渐渐结痂,虚弱的身体有了一丝缓解。 半盏茶的时间,赵裴染才缓过力气来,吃力的笑道:“多谢师兄。” 陈道真蹙眉,沉声道:“是谁伤了你?” 赵裴染沉默片刻,方道:“是段鸿血。” 陈道真一怔,稳了稳心神道:“这件事先不要让景儿知道,他做事优柔寡断,对段鸿血又一直心有愧疚,再见面恐怕又是左右为难,我已经让他为难了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赵裴染道:“我知道怎么做。” “没想到段鸿血也来了。”陈道真冷笑,“他竟然还没死,九天剑我势在必得,你再放消息出去,一定要将人全部引向玄音阁。” “是。” 叶挽雾支着脑袋双眸微阖,似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檀香袅袅而起,令他的面容显得朦胧而缥缈。 腿上的毛毯渐渐滑了下去,那双毫无知觉的双腿却丝毫不觉得冷。 一名侍女推门而入,门框的吱呀声赫然吵醒了叶挽雾,只见他微微蹙着眉,眼神抑郁的望向那名侍女。 那名侍女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道:“阁主,该吃药了。” 叶挽雾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冷声道:“我不吃,端走。” “这是赵大总管吩咐下来的,还请阁主吃了吧。”那侍女不卑不亢的说道,她身姿妙曼丰容盛鬋有蒲柳之姿,微微仰着头娉婷而立略显傲慢。 叶挽雾手下一顿,他掀起眼帘缓缓瞟向她,见那侍女眼神冷冽,不禁冷笑一声道:“我让你端走。” 那侍女不为所动,柳眉不经意的微微蹙起,看向叶挽雾的眼神带上一丝不满。 叶挽雾自嘲一笑,他用左手缓缓端起那碗汤药,举至半空后猛的将碗翻转,让汤药倾泻而下,打湿了侍女的裙摆与自己的鞋面。 “阁主!这药您倒了,奴婢就再去煎一碗来,您再倒奴婢就再煎,左右都是要喝的,不必如此折腾。”侍女冷着脸道,“况且您的身体您自己清楚,赵大总管让奴婢督促您吃药,其实也是为您好。” 叶挽雾用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自然是不必折腾,你以后不必伺候我了,滚出去。” 那侍女怒气腾腾的瞪着他,半晌冷笑一声转身出去。 叶挽雾心中有数,不消片刻赵成煜必然要来兴师问罪。 他勾起唇,将桌上的笔架、砚台等物尽数扫到了地上。 赵成煜匆匆而来,见房内一片狼藉,不由得冷下脸来道:“为何不吃药,还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叶挽雾幽幽的瞥他一眼,眼角发红,却倔犟抿着唇,眼神哀伤而失望。 赵成煜心中一软,在他面前蹲下,将他腿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方浅笑着摸他的脸,柔声道:“到底怎么了?你是知道你的身体的,若是不仔细着点,这个冬天又有你好受的。” 赵成煜适才虽然动了怒,但到底是气他不肯喝药,却与他发脾气没有半分关系。 叶挽雾扁了扁嘴,半晌才低着头道:“那侍女凶得很,我见了她就没胃口,以后不要她伺候了。” 赵成煜失笑:“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个丫头片子计较,你若是真不喜欢她,我立刻掉她去伙房,再找个机灵点的伺候你。” 叶挽雾颔首道:“就让双儿伺候我吧,她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但胜在听话。” “双儿?哪个双儿?”赵成煜思索一番,他实在放心不下生疏之人来伺候,立刻喊了那丫头进来。 那个叫双儿的丫头十分面生,见了两人有些畏畏缩缩的捏着衣角。 赵成煜实在是不满意,眼神渐渐有些不耐起来。 叶挽雾幽叹道:“呵,我如今连个端茶送水的婢女都要不得了。” 赵成煜瞥他一眼,冷着脸道:“你若是喜欢她,留下便是,何必说这些话来气我,我对你如何,你心中不知?” 叶挽雾若有深意的望着他道:“我自然都知道。”他微微笑了笑,脸颊泛起红晕。 赵成煜心念一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小声道:“最近忙了些疏忽了你,若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尽管打杀她们,何必生闷气气坏了自己?” 叶挽雾勾起唇角,缓缓道:“知道了,几日后九天剑现世,等赏剑大会之后,一切就都该结束了。” 赵成煜面色微沉,他摆了摆手让那侍女退下之后方沉声道:“九天剑现世何必要堂而皇之的召开赏剑大会,你一向喜静,这些人来了少不得要让你费神。” 叶挽雾轻笑道:“九天剑原来就不是我们玄音阁的东西,当年剑的主人只是将剑封在此处,如今九天剑现世自然要还与有缘人。” 赵成煜沉默不语。 叶挽雾又道:“况且九天剑是凶剑,一旦现世若无法收服他,必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届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玄音阁。” “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收服九天剑,定不会让你与玄音阁有损。”赵成煜冷脸道,“你且好好休息,我让人煎好药再给你送来。” 赵成煜背身离去,走至门口见那名叫双儿的婢女正候在一旁,压低声音冷声道:“以后阁主吃了什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一字不差的向我禀明。” “是,大总管。”双儿低眉顺眼的应道。 赵成煜又叹了口气道:“去重新煎碗药送来。” 见那婢女匆匆而去,赵成煜才心气不顺的离开。 ☆、第七十九章 林子宵与郑柏水一路赶到了玄音阁,恰在玄音阁入口处遇到了陆展白。 陆展白带着一众弟子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弟子中为首的是赵然和孙御致。林子宵见了几人不由一怔,往事汹涌而来浮现脑海。 “见过陆掌门。”林子宵与郑柏水恭谨的抱拳道。 陆展白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并未对林子宵多看一眼,只是他装似平常的拿出红鱼匕首把玩了一番,竟活生生叫林子宵惨白了脸。 陆展白见他如此模样,无趣的收回匕首,凉凉道:“走吧,别耽搁了。” 几人即刻上路,赶在阵法关闭之前进入玄音阁。 玄音阁位置偏僻,易守难攻,只要守住入口处那一片狭隘的窄道便能高枕无忧,加之玄音阁有一门秘术,在入口前的密林中有四个特定的位置,寻四名分别善于二胡、长笛、琵琶、古筝之人,同时吹奏四首不同的乐曲。声音在密林中交相辉映,经过一系列的反射遍布密林之中,凡是闯入之人听到该声音皆会迷失方向,即便封住了听觉,声音依旧会经过地面传入闯入者的耳中,只有真正毁去双耳才有一搏的机会。 玄音阁是天下间最神秘的门派,百年来屹立不倒在江湖上占有重要的地位,靠的从来不是武功,而是一栋收藏着世间所有答案的藏书楼。 藏书楼名为藏星楼,其内有百万卷藏书,囊括了武功秘籍、古籍医书、星象天文、五行秘术、周易卜卦、人文历史但凡你想知道的,这里都能找到答案,怕只怕你一辈子都看不完这些书。 比起那遥不可及的九天剑,也有不少人是冲着藏星楼来的。 毕竟剑只有一把,书却有百万卷,藏书楼里的书都是珍品,若是能在里面待上一天,说不定能寻到一本适合自己的武功秘籍。 只是想归想,藏星楼却不会轻易能让人进去。 一行人到达门口,一名年迈的管家已经候在了门口。 那管家名为孔骞,是老阁主年少时的贴身奴仆,待老阁主做了阁主之后便让他担任总管一职,如今叶挽雾做了阁主,将大总管的职位给了赵成煜,孔骞职位矮了一截,虽为管家,却只料理一些闲杂事务。 赵成煜手段了得又能文能武,自是孔骞比不得的,况且孔骞如今年事已高,便安分的退位让贤,一心埋头做事。 玄音阁比起别的门派,更有一番山林府邸的雅致,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几人由孔骞带着来到了一处院子。 院子里摆着十数张椅子,如今已然满满当当的坐上了人,林子宵放眼看去竟全是生面孔,但他鲜少在江湖上走动,不认识这些人并不奇怪。 林子宵最后看向陆展白,陆展白如今四十又三,兴许是托了娃娃脸的福,看上去依旧十分年轻,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哀愁,此时正无缘无故的瞪着自己,满脸都是扫兴。 林子宵不自在的撇过脸,不去看陆展白的表情。 陆展白沉不住气的冲林子宵道:“柳幕彦那个缩头乌龟怎么没来?是不是怕了本掌门啊?”众人听来不免觉得他的口气酸溜溜的。 林子宵淡定的看着他,答道:“前辈多虑了,我师父贵人事忙自是分身乏术难以抽身前来。” 陆展白嗤笑:“是了,就你师父厉害,手下出来的弟子也个个都是眼高手低的家伙,别忘了老子当年是怎么遛的你。” 林子宵微微蹙起眉,忍住脾气没有发作。 郑柏水向来波澜不惊,与陆展白更没有交集,亦不会为了林子宵出头,因此此刻沉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陆展白没见到柳幕彦,心气不顺,骂了林子宵一通又觉得没意思,转头对身后的弟子道:“赵然,为师让你好好习武,你就是不听,如今大家都说的好似为师没能耐,万事还要自己出头。” 赵然脸皮厚的很,闻言笑嘻嘻道:“师父,徒儿以后一定好好习武。” 陆展白如今就像个炸药包,逮着人就撒气,众人也拿他没办法,陆展白这么多年在江湖上不是白混的,他手里有许多的人脉与消息,只要不是撕破脸皮的事情,旁人轻易不敢惹他。 陆展白四处点火,见没人搭腔,觉得实在没意思,坐在椅子上蔫不拉几的。 赵然笑嘻嘻的说着话哄他高兴,然而费尽了口舌也未见陆展白高兴起来。 轮椅的滚轮声渐渐靠近,众人安静了下来,叶挽雾坐在轮椅上,由赵成煜推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叶挽雾依旧如多年前一般,温润如玉笑容温暖,如同冬日的艳阳扫去黑暗中的阴霾,只是如此的温文儒雅,却只能叫人叹一句天妒英才。 他今日穿着一声黄色的长袍,肩上披着雪白的狐裘,看上去显得更为年轻。 赵成煜高大的身影几乎能将他笼罩起来,如今的赵成煜越发深沉,眉宇间多了几分稳重,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暗自打量着这两人,心中皆有考量。 叶挽雾扫视一周,温和的一笑,说道:“人差不多齐了,该来的都来了,剩下的恐怕是来不了了。” 陆展白嗤笑一声,道:“听叶阁主这口气,是已有认定之人了?” 气氛倏地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暗自戒备起来。 叶挽雾微微歪着头,笑道:“陆前辈这是什么话,九天剑本就是上古神剑,能驾驭它的一定是有缘之人,而能到这里的就是有缘人。” 陆展白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叶挽雾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赵总管传我命令,关闭入口,启动阵法。” “属下遵命。”赵成煜沉声应答。 陆展白第一个跳出来,眯起眼不悦道:“叶阁主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启动阵法,是想叫我们有来无回吗?” 叶挽雾道:“九天剑的现世时间,是我父亲通过周易卜卦与星象运转,加之查阅古籍研究了将近十年才推断出的,此时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还请各位见谅。” 陆展白冷哼一声:“是非曲直,想必只有叶阁主自己知道了。” 赵成煜皱起眉,冷冷的看向陆展白,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叶挽雾却并未生气,依旧笑容温和,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其实这把剑原本就不属于玄音阁,据我祖父的书中记载,七十年前,九天剑的主人走火入魔功力尽毁,渐渐失去控制这把剑的力量,他临死之前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封住这把剑的地方,而这个位置就在玄音阁。家父临终遗愿便是亲眼看着九天剑现世,并且为其寻找真正的主人,只要九天剑能够为真正的英雄所有,也就不枉家父为九天剑花费的十年心血。” 人群中有部分人眼神扫过叶挽雾那摆饰一般的双腿,尤其在看到他那双不染尘埃的金丝绣面的鞋之后,禁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暗自想到,恐怕是自己降不住九天剑才找人来下台阶吧! 叶挽雾云淡风轻道:“还是那句话,封闭入口一事叶某势在必行,愿意留下的叶某定当以贵客之礼相待,想要离开的也请自便。” 众人一阵沉默,见陆展白这样爱挑事的都不说话了,其余的人便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由下人带着去了各处院子休息,叶挽雾似乎有些累了,撑着额头疲惫的闭上了眼。 赵成煜微微蹙眉,越发轻缓的推动着轮椅。 夜里的山谷十分寒冷,温柔的月光盈盈而落,似虚似实的照亮了地堂。 符清关门之前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即才低声道:“堂主,已经找到藏星楼的位置了,只是把守之人众多,难以进入其内。” 另一人沉闷的吐了口气,眉峰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沉声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夜若是找不到那本古书,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说话的正是尚华,他当年跟随青木做事,一向隐于暗中,哪怕是陈道真也未见过他的真容。 尚华与符清此番混入玄音阁并不是为了九天剑而来,而是为了潜入藏星楼寻找一本传闻中记载着沈家秘事的古书,鬼尊闭关六载,已然神功大成,然而巫莽为他种下的蛊虫却渐渐失去了功效,再养新蛊难上加难。随着他的身体越发堪忧,擒拿沈家遗孤一事迫在眉睫。 在鬼尊闭关这些年,鬼影教教众与巫莽始终没有停止寻找《诡星真经》后患的治疗之法,机缘巧合下得知,当年为第一代教主寻找良药的神医,曾经写下过一本行医手札,如今这本手札就在藏星楼之中! 符清皱着眉道:“只是那藏星楼有几道防守,戒备重重,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尚华勾起唇,冷声道:“一切静观其变,等找到了行医手札,再寻机会将景霁抓回去,到时候尊上神功大成,再无后顾之虞,青木师兄的仇也能轻易得报。” 符清又道:“只是那藏星楼藏书无穷,即便我们能混进去,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本古籍。” 尚华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如今我们无法与外面接应,一切只能见机行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火光倏然冲天,将天空照耀成诡谲的红色,巨响声渐渐小去,而火势却绵延不断,天边红光四起。 两人推门而出,对视一眼,竟是藏星楼的方向。 尚华大笑道:“天助我也。” ☆、第八十章 众人飞速的朝着火光处跑去,竟见叶挽雾已经率先到了那里。 赵成煜站在叶挽雾身边,眉头拧成川字形,比起叶挽雾更显得愤怒而忧虑。 叶挽雾只是微微蹙眉,目光盈盈的望着眼前的阁楼,一众家仆皆忙前忙后的灭着火,火势摇摇欲灭,渐渐小了下去。 叶挽雾垂下眼,淡淡的打量着赶来的众人,又见赵成煜满脸戾气的模样,不禁展颜一笑:“这火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不必着急。” 陆展白姗姗来迟,悠悠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无缘无故着起火来了。” 叶挽雾扫视众人,目光却落在陆展白的脸上,笑道:“藏星楼。”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玄音阁的重地,平日里重重把守,如今着了火,要说不是人为的,谁都不相信,可叶挽雾一脸淡然,竟令众人心中打起了鼓。 陆展白坦然的看着他,扯着唇角道:“如此重地,叶阁主好像并不担心呐。” 叶挽雾转动轮椅,直直的看着众人,笑道:“不过几本破书罢了,重要的都在这里。”叶挽雾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陆展白挑眉道:“传闻叶阁主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来果真不假,不过这好端端的吧我们叫来还未见到九天剑的真容,便发生了这种事,如今入口已关,若是我们出了事,叶阁主难辞其咎啊。” 赵成煜眯起眼,沉声道:“还请陆前辈慎言!” 陆展白嘲讽的眸他一眼,嗤一声笑道:“你这狗奴才,主子还没说话你便先叫嚣起来了,怎么着,如今玄音阁是你做主了?也敢爬到叶阁主头上放肆!” “你!”赵成煜狠狠的瞪着他,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凭赵成煜的武功并非不能与陆展白一较高下,只是他一旦冲动,便真的落了一个功高盖主的名声。 自从叶挽雾腿断了之后便无心理会门中之事,赵成煜一手担起玄音阁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务,即便如此赵成煜也不愿意令外人轻视了叶挽雾。 他与叶挽雾的感情虽不似年少时那般浓烈纯粹,但到底叶挽雾是他的心上人,容不得别人贬低半分。 见叶挽雾依旧淡淡的笑着,赵成煜垂下眼沉住了气。 陆展白冷笑的瞥他一眼不紧不慢道:“废物。” 叶挽雾笑道:“陆掌门点到为止吧,今日也不早了,还请各位回房休息,有事明日一并再说。” 赵成煜推着叶挽雾回房,两人相视无言,各有所思。 待回了房,赵成煜伸手将叶挽雾横抱了起来,叶挽雾顺从的挽住他的脖子。 他将人放在床上,沉声道:“你先休息,我去处理藏星楼的事,新来的丫头就在门外伺候,你有事便吩咐她。” 叶挽雾揽住他的脖子不放,将人整个带上了床,声音柔软道:“别去了,陪陪我。” 赵成煜心神一荡,看向叶挽雾的眼神倏地变得危险起来,他稳了稳心神,艰难开口道:“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我得去看看。” “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天天都有事,哪儿管的了这么多?”叶挽雾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低声道:“想你想的紧。”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5节 赵成煜喘着粗气,一把翻身上床。 山谷中幽静异常,偶有飞鸟飞过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一行人围着一块巨石皆沉着不动,神色十分谨慎。 那巨石中插着一柄宝剑,剑身没入石内,只留了剑柄在外,剑柄被风吹雨淋了几十年,表面黯淡无光破败不堪,但众人犹然不敢轻视,彼此间相互小心提防。 连向来宠辱不惊的赵成煜此刻亦绷紧了神经。 反观叶挽雾却神色轻松的饮着茶,侍婢双儿端来一些点心,他捻起一块来不紧不慢的咬了一口。 众人知他身有残疾,只当他无心求剑,便不作他想。 陆展白悠悠道:“已快日落黄昏之时,这剑何时才出?要不然就让我上前试一试拔出这剑,总好过百无聊赖的坐在这里。” 其余的人闻言顿时一阵紧张,此等事情岂能被陆展白占了先机?倘若他真的取剑成功,众人便是白跑一趟了。 叶挽雾放下茶盏,笑道:“各位稍安勿躁,时辰未到纵使你拔出了这剑,这剑亦是死剑,不如再等上一等,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陆展白虽挑了个话头,不过也是希望有傻子能冲在前头上去拔剑,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会身先士卒的,只是见众人皆警惕的很,叶挽雾又在此时出言安抚,陆展白便沉下心来再待时机。 陆展白安静了片刻便又坐不住了,他东张西望了一番,突然瞥见人群中的尚华,他蹙起眉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 尚华似有所察,倏然转头向他看去。 陆展白笑了起来,对着尚华道:“我昨日见你的时候,你还有个同伴,今日怎么不见他人呢?” 尚华笑了笑道:“陆掌门好记性,竟然还记得我们,他身体抱恙我劝他留在房里休息了。” 陆展白挑眉道:“千里迢迢来玄音阁赏剑,对着这把绝世好剑,竟不想搏一把试试?” “陆掌门说笑了,这里剑只有一把,高手却有无数人,一切随缘罢。” 陆展白沉吟片刻问道:“我以前好似没有见过你,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尚华淡然应答:“在下乌穆门顾青凡。” 陆展白笑道:“你的名号我倒是听过,传闻乌穆门有一位少年奇才名叫顾青凡,脾性桀骜不羁但身手不凡,只是我今日见你却是大相径庭,端的是一个温文有礼的少年郎。” 尚华心中一滞,对上陆展白探究的目光,脸上露出坦荡的笑容,缓缓道:“多谢陆掌门谬赞。” 陆展白收回视线,又瞟向叶挽雾,见那厮犹在慢条斯理的吃糕点,顿时一阵失笑。 尚华暗自松了口气,就在此刻,竟又生异动! 天空中倏然升起一道红光,照亮了整片山谷,似是红霞满天又如血染大地。 众人一阵心惊,不约而同的望向巨石间的剑柄。 赵成煜突然出手,朝着那剑柄飞身而去。 众人微一愣神的工夫,赵成煜已然拔出长剑,他持剑站在正中间,眼神微妙的望着那柄剑。 叶挽雾垂下眼,口中的糕点蓦然发苦。 旁人兴许不知,但赵成煜握着那柄剑心中有数,这明明是一柄普通的剑,半点没有传闻中的惊天动地,但剑身确实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剑柄处的雕纹被雨雪磨去了痕迹。 众人一跃而起,朝着九天剑扑去。 赵成煜犹豫片刻,仍是阻挡众人抢剑。 陆展白随之而动,却是朝着赵成煜打去。 陆展白虽不是练武的奇才,但他习武三十余载,自然有几分能耐,起初赵成煜只以为他为剑而来,未尽全力。 渐渐的赵成煜发觉,陆展白竟是招招致命,对着他下了死手。 加之众人围攻,赵成煜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到最后只能使出浑身解术,亦是手下不留情。 几百回合之后,赵成煜猛然一击,用尽了十分内力,剑气如开山劈海般汹涌而去。 随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众人被击退,赵成煜持剑冷眼以对,气势斐然。 就在此刻,剑突然碎成几段掉在了地上。 赵成煜怔怔的望着剑,人群中有人大喊道:“九天剑碎了!” 尚华冷声道:“难不成这是一柄假剑?” 众人齐齐望向叶挽雾,却见叶挽雾愁眉深锁,亦是十分费解的模样。 赵成煜扔下剑转身朝着叶挽雾走去,若这是一柄假剑,根本就无需召开什么赏剑大会。 其余人见赵成煜弃剑,不由的意兴阑珊起来,脸上皆是失望的神色。 郑柏水轻叹道:“可惜了。” 林子宵道:“就当出来见识了一番吧。” 郑柏水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叶挽雾道:“这剑自我出生前就在此处了,只是如此不堪一击,恐怕事有蹊跷。” 林子宵道:“但适才确实红光大作,天有异动。” “没错,且时辰与家父所测算出来的不谋而合,其中端倪,我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叶挽雾道。 赵成煜道:“如此也罢,九天剑原本便是凶剑,若是就此埋没,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挽雾微微一笑。 赵成煜弯下腰为他理了理肩头的青丝。 陆展白冷冷一笑,掸了掸袖子直直的望向赵成煜。 正当赵成煜直起身的时候,那名叫双儿的女子突然一掌打向他,赵成煜侧身闪过,跳开三步,那婢女竟又欺身而来。 两人缠斗数招,那女子方道:“赵成煜!你还认不认识我是谁?” 赵成煜蹙眉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偷袭于我?”他分神去看叶挽雾,见叶挽雾抿着唇微蹙着眉一言不发,心下觉得有几分蹊跷。 女子尖声大笑,凄苦道:“你当真是不记得我了,我原名无双,我有一个姐姐,叫魅姬!” 在场的众位大骇,有一人道:“你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魅姬无双两姐妹中的妹妹。” “不错,赵成煜,我发过誓,此生与你至死方休,今日要么我死在你手里,要么我将你碎尸万段!” 赵成煜阴沉着脸,猛然看向叶挽雾,厉声道:“是你!” 叶挽雾沉默不语,眼中似有诉不尽的哀伤。 赵成煜狠戾道:“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无双并非他的对手,两人单打独斗,他势必能轻而易举取无双小命,但就在此刻,陆展白今日动了,他与无双同时攻向赵成煜。 赵成煜冷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陆掌门刚才招招要我的命,好!好!好!”他与两人打斗之间,仍分神去看叶挽雾,见他面无表情,心下已经有了定论。 三人打得如火如荼,一路从山谷空地中打到树林深处,赵然与孙御致飞身追去,其余人正欲跟上,却听叶挽雾清凉如水的声音道:“众位请留步,此乃我玄音阁的家事,等事情告一段落,在下一定给各位一个交代,还请众位稍安勿躁。” 叶挽雾声音不悲不喜,宛如山涧清泉令众人蓬勃的火气倏然冷了下来。 转而一想,他们皆为九天剑而来,此事与他们并无牵连,为防累及无辜,安留原地才是上策。 叶挽雾转动轮椅轱辘,缓缓朝着树林深处而去。 ☆、第八十一章 陆展白与无双并肩合作,却仍是不及暴怒之下的赵成煜。 无双眼睛发红,招招皆是不要命的打法,试要与赵成煜玉石俱焚。 眼看着赵成煜杀念已动,陆展白正骑虎难下,此刻姗姗来迟的赵然竟飞扑上去,却仍被赵成煜的剑气所伤,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口中喷出鲜血。 陆展白还没来得及骂他废物,亦被赵成煜所伤,跌倒在地内息紊乱异常。 “师父!”孙御致跑上去,忙扶起了他。 陆展白喉头一腥,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而无双此刻已落下风,赵成煜制住了她,五指收拢紧紧地遏住了她纤细的喉咙。 无双犹然在笑:“我说过,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待我一死,我必定在黄泉路上等你,叶阁主迟早会送你来见我们两姐妹!” 赵成煜被她最后一句刺激至勃然大怒,他怒不可遏的狂吼,倏地捏断了她的喉咙。 陆展白大骇,微微蹙着眉望着赵成煜,而赵成煜已然似疯癫一般,随时都可能对他下手。 “师父,你怎么样了?”孙御致急道。 陆展白并不回他,喉头一痒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衣服上全然是血迹,腥红的血液染湿了他的衣服。 赵成煜走向他,咬牙切齿道:“那么你呢,你又为何要我的命?” “是我请陆掌门前来帮忙的。”叶挽雾缓缓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依旧如秋风般温而不寒,儒雅如玉。 赵成煜凄凉的大笑:“就凭这几个废物?呵,叶挽雾啊叶挽雾,我当真是高看了你,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奇招。” 叶挽雾笑道:“当年你仅靠一帮马贼就搅得玄音阁翻天覆地,最终尽在你掌控之中。如今陆掌门少说还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能人,其实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出其不意。” 赵成煜冷笑:“好,好你个出其不意。” 叶挽雾道:“当年的药其实是我给魅姬无双两姐妹的,你离开玄音阁那一阵子,我以为能借此机会将你的余党控制住,只是没想到你的党羽渗透的太彻底,想要将你连根拔起还需要静待佳机。所以我借九天剑现世,请陆掌门助我一臂之力,昨夜火烧藏星楼也是我动的手,唯有搅得天翻地覆乱作一团方有一线生机,此刻陆掌门的人已经动手了。” 赵成煜眼神闪过一丝痛苦,随即他冷下脸阴森道:“那又如何,待我收拾了这里所有的人,届时凭我一人之力亦能将闻风楼的人赶出去!再不济我可以带你走,等我将你藏入深山老林,看还有谁能找到你我!” 叶挽雾苦笑:“事已至此,你我之间必然要做个了断了。”他抬起眼望着赵成煜,那分明是同一个人,可他却再也看不到当年他曾爱慕过的眼神。 他缓缓地站起身,拔出腰间软剑,眼神倏然变得冷冽。 赵成煜大惊失色的看着他,“你的腿,你的腿竟是好了。”他似笑似哭,一瞬间竟疯疯癫癫起来。 他此生做过许多亦正亦邪之事,但是非对错众人看来皆是不尽相同,只有一件他后悔莫及,便是在那场纷争之中,伤及了叶挽雾的双腿。 他用尽了一切方法,却始终无法医好他的腿,他以为此生他都将活在悔恨挣扎之中,却没想到叶挽雾的腿竟然已经痊愈。 可偏偏,偏偏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赵成煜大笑,倏然朝着叶挽雾攻去,叶挽雾敛容相对,剑势凌厉深不可测,两人交手间竟如狂风暴雨般轰烈。 两天旗鼓相当,尽数用尽毕生所学,打斗间一路朝着树林深处打去。 赵然不禁松了口气,他靠在石头上大口的喘气,幸好叶阁主出现的及时,不论胜败,此刻还有时间逃命。 “孙师兄,我们快走。”赵然话音刚落,便见孙御致神色有异。 孙御致抿着唇,缓缓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展白。 陆展白微微蹙眉,轻咳道:“你想干什么?” 孙御致喉头微颤,缓缓拔出剑道:“师父,是你教我的,关键时候要狠得下心来,这江湖本就是非死即生的地方。” 赵然大吼:“师兄,你竟然想造反?” “如今这里就我们三人,你们都死了,我就是闻风楼的掌门了。”孙御致说到此处竟眼神发亮,兴奋的难以自持。 陆展白死死地拧着眉,眼神阴翳而冰冷。 赵然突然挪动着身体飞扑上去,一把抱住孙御致,“师父你快跑!” 陆展白咳嗽了起来,颓然道:“为师跑不动了。” 孙御致闻言朗声大笑,他一把推开赵然,正欲一件刺杀陆展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陆展白一个鱼跃反手一剑划破了他的脖子,鲜血从孙御致的喉咙里喷涌而出,溅了赵然一脸的血。 赵然呐呐的看着陆展白。 陆展白啐了口血,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着孙御致的尸体冷声道:“你竟然忘了,我还教过你,凡事皆要用脑。” “师父,您没事?”赵然眼眶倏地发红道。 陆展白冷笑:“为师不过是拿了叶阁主的金银珠宝,难不成既出人又出力还要给他留下条命?无双与赵成煜有不共戴天之仇,为师和他可是无冤无仇,到如今的程度对叶阁主已是仁至义尽了,余下的且看他自己了。” “师父,师父。”赵然喃喃的喊他,到最后竟是激动地痛哭流涕。 陆展白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其后又无奈的笑了起来。 赵成煜与叶挽雾一战高低难现,赵成煜身手不凡,此刻暴怒而起用尽全力更是如鹰击毛挚,轻而易举。 但他始终小心顾忌着叶挽雾的身体,几次攻击他要害都戛然而止,半途尽毁。 几次三番下来却被叶挽雾占了上风,赵成煜以为自己能掌控大局,却不想低估了叶挽雾的身手。 玄音阁能在江湖中立足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武功招式更不在话下,叶挽雾虽双腿残废多年,但内功心法犹在,两人交手间竟成伯仲之势。 赵成煜见叶挽雾手下不留情,心寒至极,心一狠便使出了致命杀招。 叶挽雾一时间落了下风,赵成煜乘胜追击,一掌打向他天灵盖。 叶挽雾仰着脸,眼神湿润。 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年少时的小叶子,弱不禁风却又喜欢四处玩闹,每每累病了最是怕老阁主骂他,便可怜的躲在被子里掉着眼泪。 不知从何时期,两人渐渐有了分歧,少年时懵懂纯粹的爱恋终究被现世的坎坷曲折所打败。 赵成煜眼中含泪,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小叶子,是他用尽生命在守护的心上人。 他倏然收回手,却不想竟被叶挽雾反身一击,一掌打向他的胸口。 赵成煜被打得倒退数步,跪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溢出。 事已至此,哪怕他有能力再次一搏,他也已然没有了继续的勇气,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眼中迷蒙一片。 叶挽雾一步步走近他,眼眶发红,嘴唇嗫嚅着难以言语。良久,他紧抿着唇缓缓合上眼,遮去了眼中海浪滔天般翻涌的情绪。 赵成煜苦笑:“你一早就知道,当年闯入玄音阁的马贼是我指使的。” “不错。”叶挽雾道,“那些马贼能闯进来必然有内应,你的身世来历我一早便知。” 赵成煜淡淡道:“老阁主当年就该杀了我,他留我一命,就应该知道后患无穷的道理。” 叶挽雾眼神倏然发冷,语气凌厉道:“我爹岂会不知,当年马贼作乱,冲进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爹带人围剿那群贼匪,你当日不过三岁,他算到你乃我玄音阁的大劫,但他见你年幼无知于心不忍,便带你在教导,却没想到仍是没有逃过一劫,你串通马贼里应外合,占领我玄音阁,还将我爹杀害,你简直是个畜生!”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在为父母报仇!”赵成煜道,“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从始至终都是!” 叶挽雾怔怔的看向他,他缓缓蹲下身,抚上赵成煜的脸颊,语气中全然是诉不尽说不明的哀愁:“我在你心中始终不及你那荒谬的恨意,但我如何能怪你为父报仇,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与你当日并无不同,说到底,只是你我始终不够相爱。” 有眼泪从赵成煜的眼角滑落,这些年他控制着玄音阁,刻意打压叶挽雾的势力,甚至把历代贴身保卫阁主的玄衣十八骑调走,为的就是防止有朝一日叶挽雾对付他。 或许他自始至终都深爱叶挽雾,但他们之间的信任早就在相互试探中消耗殆尽。 赵成煜低低的笑了起来,叶挽雾若是不爱他,一早可以毒死他,何必大费周章重复当日的场景。 他们之间纵使情深似海,也难逃宿命纠葛。 叶挽雾仰着脸望着浩瀚无边的天空,红光散去,月明星稀,纵然月圆,人难团圆。 孔骞带着一行人匆匆赶来,他跪在地上恳切道:“回禀阁主,一切都如计划所行,大事已妥了。” 他身后站着十八个玄衣青年,他们整齐划一的跪下,齐声道:“属下来迟,请阁主责罚。” 叶挽雾微微笑了起来:“都回来了就好,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玄衣十八骑再次谢罪,不敢承应。 对于所有人来讲,辛苦的并非折磨与苦难,而是漫无天日的忍耐。 叶挽雾道:“将赵成煜关入大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去看他,另外速去将牢中关押的叔伯放出来,找大夫来好生调理照顾。” 孔骞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事到如今阁主竟仍要留赵成煜一命,须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更遑论阁主对赵成煜有情。 纵使他心中思虑万千,却不敢违背叶挽雾的命令。 孔骞道:“属下领命,但还有一事要禀明阁主。” “何事?” 孔骞上前一步,低声道:“陈道真昨日去了大瑶寺,他身旁带了一个少年,据形容应是沈傲之子。” 叶挽雾微一愣神,随即沉声道:“让玄衣十八骑亲自去请,定要将景霁带回来见我。” 孔骞应了下来。 赵成煜被带去了地牢,而那些江湖人听闻玄音阁内乱,不愿遭受牵连,便陆续离去。 陆展白虽贪财,但绝非贪得无厌之徒,拿了钱财便爽快的走了。 一时间玄音阁又恢复平静,叶挽雾望着空荡的房间,心如刀绞,痛苦难忍。 夜色朦胧,往事难尽。 尚华与符清混在人群中离开了玄音阁。 两人在一片幽深的树林中停了下来,符清死死的皱着眉道:“还是没有找到那本古籍,藏星楼如此之大,如何一一翻找?兴许那不过是谣言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古籍存在。” 尚华勾了勾唇,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真是辛苦你了。” 符清摇头道:“如何谈得上辛苦,只是此番又是白费力气了。” 尚华打量着他的神情,突然一掌攻向他。 符清连连后退,惊道:“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尚华冷脸道:“把古籍交出来,否则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符清皱着眉,突然转身即跑。 尚华一惊,立即追了上去,两人交手数十招,符清武功不敌尚华,很快败在他手中。 尚华冷冷道:“我不过是试探你一番,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露馅了,想从我手中抢功劳,你未免太大胆了。” 符清死死的皱着眉,眼神复杂的望着尚华。 尚华毫不留情的一掌击毙了他,从他衣服中翻出一本泛黄的旧书卷,冷笑一声收入怀中。 ☆、第八十二章 深秋的霖州一片橙黄,大瑶山上漫天皆是枫叶,今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微风吹在身上带来丝丝舒适的凉意。 扫地的小和尚穿着一身厚重的僧衣,圆滚滚的脑袋随着扫地的动作摇来晃去,憨态至极。 一名穿着华丽的青年摇着扇子走上台阶,身后还跟着一名模样俊俏的小厮。 青年剑眉星目,五官轮廓分明,嘴角含着温润和善的笑意,走上前遥遥一拜道:“在下福州人士,前来斋戒还愿,不知主持现在何处?” 小和尚看着他,问道:“施主有礼,不知施主找主持有何贵干?” 青年笑道:“前年我接到书信,得知我母亲病重危在旦夕,赶回福州之时路过大瑶寺,曾许愿若我母亲病情好转便回大瑶寺为菩萨重塑金身,如今我母亲已然大安,在下也愿意信守诺言前来还愿。” 小和尚一听,这可是大好事,连忙道:“施主们,请随小僧来吧。”他将扫把靠在石栏上,引着两人往里走。 小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暗自嘀咕道:“最近来斋戒的施主可真不少。” 陈道真眯了眯眼,随后坦荡一笑,随着他往里去。 主持此刻正在大殿内给一群小和尚讲课,大多都是七八岁的年纪,最小的也不过三四岁,有的正盘着腿打哈欠,有的偷偷地睡了过去。 那主持已是古稀老人,说话极慢,脑袋微微前倾,看东西的时候眼花的很,见小和尚们一个个盘腿坐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道真透过窗户看去,不由得失笑。 主持喊了放课,小和尚们小跑着急切的离开了,主持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 扫地的小和尚这时才往里走,凑在主持耳边大声喊道:“主持,这位施主是来还愿的,要给菩萨重塑金身。” “好啊好啊,施主有心了。”年迈的主持在小和尚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陈道真上前一步,款款笑道:“在下姓陈,从福州过来,前年在大瑶寺向菩萨请愿,如今愿望达成,特来还愿。” “好啊好啊,施主有心了。”主持眯着眼一脸欣慰的点头。 陈道真:“” 小和尚搔搔脑袋小声道:“主持年纪大了,如今寺里面都是忌空师父在管事,只是他今日下山去了。不如小僧先安排两位施主住下,等忌空师父回来再说。” 主持慢悠悠道:“好啊好啊。” 陈道真失笑:“小师父有心了。” 小和尚将他们带到一个专门招待外宾的院子,十数间清一色的房间并排而列,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整个院子显得古朴而素雅。 房间摆设简单,但十分干净整洁,床铺上只有一床略薄的棉被,茶壶里空空荡荡的。 小和尚道:“一日三餐饭堂里都有准备,茶水可自行前往伙房取用。” “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必谢,只是这被子有些薄,因为平日前来斋戒的施主并不多,这几天突然来了不少人,被子有些不够用,小僧再去看看能不能匀一床过来。” 陈道真温和道:“不必麻烦了,在下前来也不是来享福的。 ” 小和尚一听,感动至极,连连道:“施主有心,待忌空师父回来我就将事情禀明他。” “麻烦了。” “那小僧扫地去了。” 陈道真将小和尚送出门外,只见转角的房间里里有个少年透过窗户怔怔的看着自己,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的样子,表情冷淡眉峰微蹙。 陈道真思索了片刻,脑海中并没有这人的印象,转身合上了门。 过了半个时辰,那个叫忌空的和尚脚步匆匆的过来了,忌空今年也已经年过半百,但行事雷厉风行,看上去十分利索,听闻陈道真来还愿塑金身激动万分,邀他次日前去听经,再详谈此事。 陈道真应对得体,送走忌空后方看向景霁。 景霁笑眯眯的看着他,坐在床上晃悠着两条腿。 陈道真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微凉的脸,笑问:“今日怎么都没听你说几句话。” “奴才都是不插嘴的。”景霁嘿嘿笑道,“我看上去像么?” “哪里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奴才呢。”陈道真笑着刮他的鼻子。 两人正说着笑,突然皆是神情一变齐齐朝着门口看去,而就在此时,一名少年撞门而入,拔剑朝着陈道真刺去。 陈道真皱眉,这人便是刚才看他那少年,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拔剑相向。少年年纪不大,但剑法高超,只是比起陈道真来仍有着云泥之别。 陈道真不想在寺院内生事,快速利落的将他掀翻在地。 哪知那少年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一个鱼跃挺身跳了起来,朝着坐在床沿上的景霁一剑刺去。 景霁眨眨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就在剑尖即将贴在景霁鼻子上之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那少年向后吸去,身体结实的撞击在墙上,顺着墙面滑了下去。 “你是什么人?”陈道真眉峰微蹙,“谁派你来的?” “呸”少年啐了一口,直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寺院重地与一个下人勾勾搭搭的调情,不要脸。” 陈道真紧紧皱起眉,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你我认识?” 少年嗤笑:“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什么福州来的善人,你乃长明州无极宗宗主陈道真。” 陈道真不置可否的看着他,四年前他确实已经接任了宗主之位,江湖中有人认识他并不奇怪,怪的是这来历不明的少年骂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骂一个负心汉,这着实叫他费解。 陈道真自问用情专一,别说负心寡义处处留情,就算是与人交际的时候也从来都是语气疏离,他当真是记不得哪里惹恼了这个陌生的少年。 陈道真冷笑,语气森冷低沉道:“佛门重地,我今日姑且饶你一命,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人。” 少年气得双眼通红,瞪向两人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他倔强的瞪大眼睛,眼眶却微微有些湿润。 “算了少爷,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他还是小孩子呢,你吓着他了。”景霁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有不忍。 “不用你替我说话!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人而已,哼!”少年破口大骂,直挺挺的往外走。 陈道真死死的皱着眉,暴戾的气息豁然而起,眼中的阴狠令那少年脚步一颤,吓的停了下来。 只是那小子嘴还犟得很,梗着脖子道:“我、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就是负心汉,不要脸。” 陈道真冷冷一笑:“那你倒是说说,我负了谁的心?” 少年气极,喝道:“负了景大侠的心!”说着怒瞪了景霁一眼。 陈道真:“” 景霁:“哪个景大侠呢?” “羲山派掌门柳幕彦座下二弟子景霁景大侠!”少年仰着脸骄傲道,“景大侠初入江湖便一举夺下新秀大赛魁首,其后又以一人之力从鬼影教手中救下数大门派,仙风道骨侠肝义胆,你是这个奴才秧子能比的吗?” 景霁眨眨眼。 那少年又道:“陈道真你真是瞎了狗眼才会对不起景大侠!” 陈道真无力的吐了口气,沉声道:“滚!” 少年腿软的很,但面上不显,依旧趾高气扬的模样,走出门口的时候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放下话,“你们两个都给小爷我小心着点儿!” 景霁哈哈大笑,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 陈道真失笑:“你哪里惹来的傻子。” 景霁突然收住了笑容,摸着下巴道:“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不过我应该不认识他。” “空穴来风必有因,他虽然没有见过你,可是却对你我的事情十分了解。”陈道真脸色铁青,“我派人去查一查。” 景霁笑弯了眼:“他真有趣,我去问问他。” 陈道真脸色越发不善,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胡闹。” 夕阳欲落,天边绕上昏黄的颜色,院子里的落叶随风飘荡,气温渐渐冷了下来。 寺庙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浑厚的钟声,景霁耳朵灵敏,一听便知道是哪里传来的。 “是敲钟开饭了。” 陈道真正要起身,却被景霁一把按了回去。 “少爷您坐着休息,小的去给您端饭。”说着拉了拉褶皱的衣摆,作势要往外走。 陈道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挠了挠笑盈盈道:“快去快回,吃好饭给少爷暖被窝。” 景霁甩开他的手,严肃道:“佛门重地,施主自重!”说着甩了他的手便跑了出去。 景霁一路顺着声音到了饭堂,门口有个小和尚在为大家打饭,里面只有几个僧人在用饭,其余的大多都是前来祈福留宿的外人。 景霁端着碗,小和尚给他打了一勺饭,上面铺了一层青菜和豆腐,叮嘱他道:“不够再来添。” “谢谢小师父。”景霁道,“对了,怎么不见师父们来吃饭?” 小和尚道:“寺里的饭堂小了些,最近来斋戒的施主比较多,师父嘱咐我们晚一些再过来。” “那岂不是耽误了师父们吃饭吗?” 小和尚笑了笑,模样显得有些腼腆,“出家人本就忌口舌之欲,晚些吃饭没什么的,施主您慢用。” 景霁笑着点头:“多谢。” 他端着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原本也不太饿,只是不好浪费,便慢吞吞的将饭菜全部吃了下去。 正嚼着嘴里的米饭,适才那挑衅的少年也进来了,盛了饭之后便向他这里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凉凉道:“给人家陈宗主做小厮,就给你吃这些?” 景霁瞄了一眼他的碗,“你不也吃的这个么?” 少年语塞,他气闷得很,沉默的扒着饭塞进嘴里。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景霁眨了眨眼,不再说话。 少年神情有些松动,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失态,扭扭捏捏的开口道:“我叫楚不悔,我爹希望我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你爹说的很对,人活一世与其活在悔恨之中,不如痛痛快快潇洒一生。” 楚不悔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你既然还懂几分道理,那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陈道真,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么?不过看你年纪轻有几分姿色,等你老了他随时随地能扔了你,像你这样的兔儿爷我见多了,到头来没一个有好下场。” 景霁疑惑的看着他,问:“什么是兔儿爷?” 楚不悔张了张嘴,随即话锋一转道:“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想说就别说了,但是你快别戳那块豆腐了,都被你戳烂了。” 楚不悔瞪他一眼,将豆腐混着饭送进嘴里,含含糊糊的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景霁。” “噗。”少年嘴里的饭菜一口喷了出来,喉咙被呛的直咳嗽。 盛饭的小和尚见状立马跑过来,焦急道:“施主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呛了一下不打紧,多谢小师弟关心。” 楚不悔打发了小和尚,又喝了一大碗水才缓了过来,他瞪大着眼睛,压低声音骂道:“你少胡说八道,景大侠的名讳是你可以冒充的吗?” 景霁挠了挠鼻子,嘀咕道:“你都没用见过他本人,怎么知道我是冒充的呢?” 楚不悔一时答不上来,半天才道:“他已经二十四五岁了,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你才小孩儿呢。”景霁气鼓鼓的瞪他一眼,起来去找小和尚打了一大碗饭,悠哉哉的往回走。 楚不悔上前拦他,“你把话说清楚。” 景霁指指他的碗:“把饭吃掉,不要浪费啊。” 楚不悔脸上冒出了汗,飞快的将饭扒进嘴里,含着一大口饭飞身追了上去。 小和尚一脸好奇的看着两人远去,一个肚皮滚圆的大和尚笑哈哈的走过来,手里举着佛珠笑的慈眉善目跟个弥勒佛似的,“阿弥陀佛,小师父去吃饭吧,贫僧来帮你。” “多谢忌酒师父,小僧去叫师兄弟们过来吃饭。”小和尚弯了弯腰,对这个过路和尚十分放心。 这个叫忌酒的和尚几日前路过此地,前来借住,遇佛拜佛,遇塔扫塔,德行高深,看上去十分亲切,因此几个年纪轻的小和尚都十分亲近他。 酒鬼头拿着饭勺悠悠的叹气,这辈子倒真是当了一回大和尚咯。 再说那叫楚不悔的少年,一出门就不见了景霁的身影,一急之下施展轻功追了上去,终在景霁进小院子之前拦住了他。 楚不悔伸开手挡住他的去路,扬声道:“你到底是不是景大侠?” 景霁歪着脑袋,“你说呢?” 楚不悔气的眼睛几欲喷火,怒吼道:“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谁?”少年似乎很生气,额头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的起伏。 景霁见他竟如此愤怒,不禁诧异的睁大了眼,随即淡淡道:“当然不是,我跟你开玩笑呢。” 楚不悔突然神情一变,竟是松了口气。 “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哼,你假装景大侠,我自然要生气。” 景霁低头想了想,琢磨了片刻问道:“可是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如果我真的是你口中的景大侠,那么陈道真便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的景大侠也就没有受委屈。” 楚不悔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置气道:“话虽如此,可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景大侠,景大侠宅心仁厚,侠肝义胆,怎么会是你这个样子?”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6节 “这就对了,你生气是因为我与你想象中的大侠截然相反,我让你觉得失望,觉得受到了欺骗,可事实上你连他本人都不曾见过,你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却愿意为了他出头。” 楚不悔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霁微微笑了笑,“我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这么简单,你初入江湖,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幸好你碰上的是我们少爷,不然你可能小命都丢了。” 楚不悔被他说的恼羞成怒,骂道:“你少胡说八道,你一个下人懂什么?等我拿到了九天剑,届时天下间谁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岂会怕陈道真?” 景霁心中一动,面上佯装诧异。 楚不悔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也是为了九天剑来的吧?不过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九天剑必然为我所用。” “何出此言?” 楚不悔高深莫测的看着他,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回去当你的小奴才吧。” 景霁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楚不悔看着他洒脱离去的背影一阵不悦,又喊住他道:“你等等。” “怎么了?”景霁转过身看着他。 楚不悔道:“我看你做奴才可惜了,还是趁早离开陈道真吧,不然等你老了后悔都来不及,这样吧,你来给我做小厮,我以后当了家给你个管家做做。” 景霁失笑,“多谢你看得起我,不过现在我真的该回去了,少爷还等着吃饭呢。” “不识抬举。”楚不悔抿着唇哼哼两声,大摇大摆的回了房。 天色渐渐转凉,似乎是要下雪的样子,陈道真关上了窗户,簌簌的北风打在窗户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景霁一路小跑着回来,咋咋呼呼道:“少爷快来吃饭,菜要凉了。” 陈道真瞥了他一眼,佛门重地他自然懂得约束自己的言行,只是那一声声软软糯糯的少爷喊得他实在心痒难耐。 景霁摆好碗筷,笑眯眯的招呼他,“快来吃吧。” 陈道真见他模样乖巧,实在是招人疼得不行,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宠爱。 一阵温和的敲门声响起,景霁走去看门,门口站着那扫地的小和尚。 小和尚抱歉的看着两人,双手合十愧疚道:“两位施主见谅,如今寺里人多,实在是匀不出被子了,若是实在是冷,小僧也只能找几件棉衣给二位施主压被角。” 景霁笑道:“无妨,我们少爷体热不畏寒,一点小事还劳小师父跑一趟。” 小和尚松了口气搔搔脑袋道:“这就好,夜深露重,还请两位施主早些休息。” 陈道真温和的笑了笑,“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随后匆匆离去,今日的气温不正常,他还得去看看几个年纪小的师弟们。 风声狂狷,带来阵阵凉意,陈道真牵起景霁的手摸了摸,见他双手温热才放下心来。 自从景霁内功精进之后,早已不畏寒冷,只是陈道真依旧放心不下,最好将他裹成小雪球才安心。 两人洗漱之后齐齐钻进了被子里,温热的身体紧紧相依。 景霁钻进陈道真怀里,感受到那热暖的怀抱,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喟叹声,没多久便舒舒服服的陷入了睡梦中。 陈道真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浓密的像把小扇子,嘴唇微微嘟起,就像小时候一样睡着了便会双颊泛红,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陈道真忍不住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景霁迷迷糊糊的张开嘴,与他交换一个缠绵的亲吻。 ☆、第八十三章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寺庙里面便响起了敲钟声。 景霁恍恍惚惚的坐起了身,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 陈道真早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的坐在桌边喝茶,见他似醒非醒的靠在墙上,便用手帕沾了温水,轻轻地擦拭他的眼睑。 景霁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撒娇一般抱着他蹭了蹭,软软道:“我醒了。” 陈道真轻笑,取过衣服扔给他,笑问:“要我帮你穿衣服吗?” 景霁不悦的瞪他,气呼呼的把衣服穿好跳下了床。 这时有一名小和尚跑来请陈道真去听早课,陈道真笑盈盈的跟着离开。 天边方有晨光微曦,景霁站在院子里遥遥的望着远处的高山。 他倏然想起那句话:九天行,神鬼莫测,南方破,化雪成精。 至少应该先去南面的位置看一看。 趁着此时僧人们都在忙碌,景霁决定一人前去查探。 陈道真来到大殿,却只见主持一人正闭着眼睛敲木鱼。 陈道真来到他面前,盘膝而坐,并不打搅他。 主持似乎是听见了动静,他停下敲木鱼的动作,抬起眼皮看了眼陈道真,随即又闭了回去,敲着木鱼念经。 陈道真勾起唇角一笑,耐心的看着他。 景霁漫无目的在后山转悠,后山有一片占地极广的树林,树林深处有一道水流潺潺的山涧,庙里的和尚平日里就在这里打水。 景霁一路上遇到了几个挑水的和尚,小师父们见了他表情稀疏平常,并没有拦着他往里走。 看样子这后山并不像是藏着什么宝贝。 景霁往深处走了走,再往里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但人烟稀少宁谧异常。 整整一个时辰,主持才睁开眼,他看着陈道真笑了笑,苍老的脸上牵起厚厚的褶子。 陈道真正要说话,风驰电掣之间,那主持却突然打向他,只见那主持内力雄厚武功不凡,招式时而猛烈如虎时而柔软似水,衔接间变化万千。 陈道真一怔,抬手阻挡,两人皆坐在蒲团之上,见招拆招。 这主持虽武功不凡,但陈道真亦非普通人,应付起他来绰绰有余,两人与其说是比斗,不如说是切磋。 数十招之后,两人同时收手,主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敲起了木鱼。 陈道真冷笑,这主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绝非凡人。 景霁鼓着腮帮子,无聊的拨弄着乱枝,正准备打道回府,树林里突然响起了诡异的笑声。 那是一男一女的笑声,只是这两种声音同样尖锐无比,那男子就像是捏着嗓子在笑,显得十分阴森。 随着笑声越来越近,两个人一前一后挡住景霁,笑声越发肆无忌惮。 那女子一身桃红色的长裙,半老徐娘风姿犹存,一颦一笑妩媚至极。而比起这名女子,那名男子就诡异的多了,那男子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虎背熊腰却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脸上浓妆艳抹,胭脂红的像是染了血,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的枕头,远远看去就像抱着一个裹着被子的孩子。 景霁看着来者不善的两人,笑着抱了抱拳:“不知两位前辈有何指教?” 那女子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之后娇笑道:“你瞧这小家伙细皮嫩肉的好生可爱,真真是像极了冬儿。” 男子闻言摸了摸怀里的枕头,嗔怪的瞪了那女子一眼,道:“我的冬儿可是姑娘家,这小子可是个带把的。” “那就给冬儿做哥哥,冬儿一定喜欢。” 景霁听他们一来一去的讨论自己,又看看那枕头,心里正觉得古怪得很,就在这时却听见女子道:“既然咱们都喜欢他,不如就掐死他给冬儿做个伴儿。” 景霁吓得一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男子闻言高兴的鼓起了掌,在原地手舞足蹈的扭动着身体。 景霁扯了扯唇角笑道:“在下还有事,两位若是喜欢这里,就请随意吧。” “站住!”那男子突然厉声道,“我让你给冬儿作伴,你难道不愿意?” 景霁苦恼道:“我与你们并不认识,也不知那冬儿是谁,你们无端端的要掐死我,我怎么能愿意呢。” 男子眼睛凌厉的竖起,“我管你愿意不愿意,老娘现在就要你的命!”说着竟一掌打向景霁。 景霁眯起眼,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攻击,身形灵巧的闪到他身后,温声道:“两位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们还是离开吧,免得伤了和气。” “你这小子好大的口气。”那女子语气凉凉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在这佛门重地打诳语!” 景霁微微笑了笑:“在下并非打诳语,也不愿在此地惹是生非,还请两位前辈饶了我吧。” 女子冷笑道:“你立刻以死谢罪,我们便饶了你如何?” 景霁见两人实在不讲道理,一阵苦笑叹息。 “别和他废话,让老娘收了这小兔崽子!”男子大喝一声,赤手空拳的打向景霁。 景霁不再躲闪,一一拆招。 这男子虽做女子打扮,但身材魁梧力气不小,打起来全靠一股猛劲,每一拳都虎虎生威激起一阵气流波动。 景霁是练武的奇才,他在剑术上有极高的天分,当年在无法修炼内力的情况下,仍以一己之力夺下新秀大赛魁首,虽有侥幸成分,但实力也不容小觑,当年的陈道真也曾说过,若是景霁能以内力相辅,并非不能与自己一较高下。 习武之人有小成者以武力较高下,有大成者以内外兼修,而登峰造极者恰恰仅以内力相较。 因此当年景霁虽在一众年轻弟子中夺得魁首,但在高手眼中却仍是不值一提,那些年轻的弟子经过修炼还可以有极大程度的提高,而景霁在他们眼中武功已然到了封顶之际,再难有提升。 只是这大千世界机缘难料,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在修炼内力上阻难重重的少年,一旦越过难关,便是一日千里般的成长。 如今的景霁或许依旧难与陈道真等人相较,但大言不惭的说一句,天下间除了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其他再难有敌手,更何况是眼前这个犹然用着蛮力的男人。 景霁不愿与他多做纠缠,摆脱了他的攻势之后退出战圈,远远地看着两人道:“不知前辈为何咄咄逼人,若是晚辈言语间有所冒犯,还请多担待,晚辈在这里先向二位道个歉。” 两人对视一眼,并不应答,默契的再向他攻来。 景霁不愿伤了他们,又不想耽误了寻找九天剑的契机,百般为难之下正准备将他们击退,树林里突然又出现了一个黄衣青年。 黄衣青年一出现便朝着那一男一女攻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见局势已定,已然落了下风,大喝一声道:“走!” 两人飞速离去,那男子还不忘抱着那枕头。 景霁松了口气,无奈道:“真是两个怪人。” 黄衣青年温和的笑笑。 景霁看向他:“对了,谢谢你。” “景少侠认识我吗?” 景霁仔细的打量着,蓦地睁大了眼,笑道:“我见过你,你是无极宗的弟子。” 黄衣青年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他便是当年在慕容连贺府里拦他的守门弟子。以前他一知半解不清楚这个少年在宗主心目中的地位,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无比庆幸当年景少侠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否则凭宗主的脾气,将他赶出去不说,生吞活剥了他都有可能。 “在下邵十一。”邵十一抱拳道。 “你是家里第十一个孩子吗?” 邵十一看着他,笑道:“没错,不过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我爹娘是普通的农户,不过他们心肠好,见到弃婴或者走丢找不到父母的孩子,都会带回家照顾。” “他们真是个好人,不过养这么多孩子很辛苦吧。” “自然辛苦,所以等我大一些了便想方设法进了无极宗,一来有了吃住,二来还能补贴家用。”邵十一笑道,“我这样是不是很肤浅?” “这怎么是肤浅呢,你话虽如此,但你若对武学没有一点热忱,是不可能有今天的功力的。” 邵十一笑着点头,话锋一转道:“景少侠是在找九天剑吧,我带你过去看看。” “你找到九天剑了?”景霁惊喜的看着他。 邵十一道:“宗主告诉了我大致位置,我找了两天两夜才找到,就在前面。” 两人边走边聊,景霁想起那对怪人,不禁问道:“刚才那两人是什么来历?” “他们是江湖上有名的双煞,极为难缠,不讲理也不要命。”邵十一道,“不过他们并非像外表看上去那般邪恶,其实都是可怜人。” 邵十一娓娓道来:“那男子原名叫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个妻子叫方晨夏,还有个女儿叫冬儿,不过他女儿尚在襁褓之中便被人贩子偷走,他妻子伤心欲绝自缢过世了,后来他就发了疯,整日作女子打扮,将自己当成是自己的妻子,而那个枕头就是他的女儿。” 景霁心中一沉:“他虽可怜,但也不能滥杀无辜,今日恰好碰上的是我,若是别人恐怕就没命了。” 邵十一笑着摇头:“他那是吓唬你的,其实他们专门劫富济贫,还从人贩子手里救下过不少孩子,只是两人整日疯疯癫癫的,看上去十分古怪。他们在江湖上名气很大,所以有的时候他们即使惹了惹不起的人,但凡认识他们的,大多不会和他们计较。” 景霁了然的点头,心中一阵唏嘘感慨,随后又问:“那女子又是什么来历?”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她名叫宝娘,看他们俩这么疯癫,那宝娘恐怕也是个苦命人,到了。” 眼前是一条一丈宽的小溪,溪水从树林深处流出来,到了这里戛然而止,被几块巨大的乱世阻拦了去路。 青绿色的苔藓爬满了碎石,在乱石堆的缝隙之中露出一把剑柄,暗黑色的剑柄黯淡无光,被苔藓掩去了原本的神采。 景霁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欲伸手触摸那剑柄,将剑从中拔出。 “小心!”邵十一惊呼出声。 “无妨。”景霁笑道,“我原本就是为了这把剑而来。” 邵十一微微皱眉,突然拔剑相向,剑锋直指景霁,“恕在下不能让你碰这把剑,这把剑宗主势在必得。” 景霁仔细的打量着他,少顷微微一笑道:“我与陈师兄两人一体不分彼此,这把剑是他的也是我的。” 邵十一顿了顿,目光踌躇。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景霁原地盘膝而坐,深深的望着那把剑,半晌抬头看着斑驳的阳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还没开始下雪,时机还未到。” 陈道真闭着眼,思绪沉浸在规律的木鱼声中,这一坐又是整整一个时辰。 老旧的窗户随着风声发出吱呀的响声,冷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主持缓缓睁开眼,淡淡道:“九天剑乃是凶剑,是不祥之物,施主为何要执而不化。”主持说话的语速很慢,喃喃的声音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在诺大的大殿中显得虚无缥缈。 陈道真道:“九天剑现世,在下因此到了这里,即便在下不来,九天剑依旧会落入他人之手。” 主持道:“施主不来,九天剑又岂会现世。” 陈道真诧异地看着他,眉眼间皆是惊疑不定。 是他因九天剑现世而来,还是九天剑因他来而现世,陈道真初听之时甚感诧异,思索片刻,方领悟到其中深意。 世道皆有因果,而何为因何为果,何为善果又何为恶果,一切终有业报。 主持道:“阿弥陀佛,一切因果循环,万般不由人。” 陈道真苦笑:“即便一切天注定,但喜怒悲欢,世人皆非我,又岂知我嗔、我痴、我癫,即便来日自食恶果,世人笑我、骂我、恨我,又怎知我心中甘之如饴。” “阿弥陀佛,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施主一切好自为之。”主持闭上眼,继续慢吞吞的敲响了木鱼。 天空突然打起了雷,响声震天动地,大有毁天灭地之气。 陈道真突然心念一动,站起身远远地望向窗外,只见他表情大变,立刻施展轻功离去。 主持稳如泰山,神情纹丝未动。 ☆、第八十四章 天气越来越冷,天边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有一张网笼罩住了整个天空,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邵十一搓了搓手臂,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变天了。” 见景霁闭着眼神情淡定,便道:“景少侠不如先回去,我留在此处看守九天剑。” 景霁睁开眼,皱眉问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下雪?”邵十一闻言一笑,摇着头无奈道:“这种天气不会下雪,要下也是下雨,景少侠有所不知,这天气对于农民来说最为重要,我从小跟着父亲下地,不会看错的。” 景霁将信将疑。 “谁?”景霁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往此地过来,那气息隐藏的极为巧妙,从四面八方袭来,若有似无又无处不在,让人无法分辨来人的方向。 “小景。”低沉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挂念之情。 景霁倏然转身,段鸿血一身红衣似血,冷飞吹起他朱红色的衣摆与如墨般的青丝。那张绝美的容颜越发妖冶,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朱唇不点而红,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瞳孔漆黑如夜,眼神锐利的如刀锋般冷冽。 妖而不媚,美而不娇,虽有倾城颜,秉性却成钢。 他手持紫金黑刀,刀背匍匐着一条金色的细龙,龙面雕刻的栩栩如生,一双犀利的双目仿佛淬着剧毒。 “段大哥。”景霁不由自主的握住他的手臂,激动道:“你没事就好了。” 段鸿血目光阴沉的看着景霁,视线瞟向他按着自己手臂的十指。 景霁一怔,缓缓地松开了他。 段鸿血一言不发,兀自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将黑刀插进一旁的土地中,目光凝视着九天剑。 景霁觉得有些古怪,段鸿血擅长刀法与拳法,为何也会对九天剑感兴趣? 邵十一警惕的看着段鸿血,手暗自抚上了剑柄。 景霁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小心翼翼的踱步过去,见段鸿血没有反应,缓缓地在他身旁坐下。 “段大哥你还在气我当年一走了之吗?” 段鸿血微微蹙眉,侧过头看他,乌黑的瞳孔中几乎能倒映出景霁迷茫的脸,蓦地,他转过脸直视着前方,淡淡道:“该气的不是我,是你。” 景霁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倏然哀伤的侧脸。 “害你家破人亡成为孤儿的是我祖父,置你于如今险境的是我父亲,我段家先祖世代追捕沈家血脉,惨死于他们手中的沈家人不计其数。”段鸿血嗤笑,“难道你不该恨吗?” 景霁沉默许久,才说道:“我只知道,在楚家救我一命的是你,武林大会上帮我救师父的人也是你,你我兄弟相称,我绝不会因为前人的愚昧无知,将责任怪罪在你身上。” 段鸿血淡淡的看着他。 景霁弯着眼笑道:“难道段大哥会害我吗?”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段鸿血抬眸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松弛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误会与愁绪一瞬间烟消云散,段鸿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邵十一将两人相谈甚欢十分熟稔,心下大骇,但犹然不敢松懈,此时正是关键的时候,此人无缘无故现在才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见老朋友叙旧。 段鸿血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九天剑你我各凭本事,我绝不会让你。” “好,那就一言为定!” 就在此时,波浪一般高低起伏的娇笑声在林中回荡,宝娘与那古怪的男人从天而降,巧笑连连。 景霁笑着跳下大石,看着两人道:“两位前辈还没离开。” 宝娘眼神妩媚的望着他,语气娇嗔道:“当我们是傻子呢,会怕你个小屁孩?夏儿你说是不是?” 景霁听宝娘唤他夏儿,心想这应该是他妻子的名讳,如今这般恐怕是将自己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景霁顿时也不觉得那浓妆艳抹的模样古怪了,反而隐隐有些心疼,若不是当时爱的刻骨铭心,又哪来如今的撕心裂肺。 恍然想起远在无欲之地的娘亲,景霁越发感同身受,痛苦难当。 方晨夏翘着兰花指,用食指卷起一缕头发,“借你们的手总算是找到了九天剑,原来它就藏在这里。” 他用绣着梅花的绣花鞋踢走一旁的碎石,缓慢的拨开遮住剑柄的苔藓,将手朝着九天剑伸了过去。 “小心!”景霁大喝。 方晨夏的手顿了顿,随即唇角翘起,猛地握上了九天剑的剑柄。 带着厚茧的手掌紧紧地握住剑的柄端,想象之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方晨夏转过头看着景霁,嗤笑般的啧了一声。 景霁松了口气,又见他欲将剑提起,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方晨夏使出浑身力气,九天剑却纹丝不动,他下意识的看向宝娘。 宝娘轻哼一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让我来。” 方晨夏瞪她一眼,松开剑退去一边。 邵十一蓄势待发的看着形势,左手翻到腰后,朝着树林深处不着痕迹的挥了挥手。 而此时段鸿血动了,他身形快如闪电,一把拎起宝娘将其摔在了地上。 宝娘捂着翘臀,指着他骂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敢摔老娘,看老娘怎么教训你!” 说时迟那时快,段鸿血已然将内力附着于手上,浑身气势逼人,欲将九天剑拔起。 宝娘被他的气势怔住,定定的看着他不敢再动。 天空中倏然响起一道响彻天地的雷鸣声,九天剑应声而起,刀柄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古怪的文字,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突然间天地一片血红,红光漫天,仿佛染上了腥红的鲜血,几欲滴下血雨。 段鸿血扬起绝美的邪笑,那妖冶的笑容仿佛血染般的肆虐,狂风吹起他的青丝,红衣黑发,狂傲不羁。 景霁目光沉着的看着九天剑,那柄剑自一闪而过的红光之后就再无动静,剑身黯淡无光,毫无生气。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九天剑突然不安的震动起来,剧烈的颤动令段鸿血眼神倏变。 景霁将天蚕玉握于手中,稳住心神的看着事态发展。 他心中发沉,古怪的感觉一点点占据了他的心头。 就在没有任何人靠近段鸿血的情况下,只见他被弹了出去,九天剑啪的落在了地上。 段鸿血倒退几步,稳住身形落于十米开外。他摊开手掌,眼神复杂的看着掌心。 是九天剑将他弹了出去,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九天剑在挣扎,它最终挣开了自己的桎梏,甚至反击自己! 难道真的存在有缘人一说?也或许它是在考验自己,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他降服了九天剑,依然能令九天剑为自己所用! 段鸿血再次出手,而与之同时邵十一已然向着九天剑冲了过去。 景霁见两人齐动,立刻飞身跃去。 方晨夏与宝娘对视一眼,齐齐退到一旁,暗待时机。 异动就在此时发生,适才躺在地上的九天剑竟然自己竖了起来! 九天剑悬在空中,剑柄朝上,冰冷笔直的剑身泛起一阵红光。 三人诧然停止动作,站在远处惊疑不定的看着九天剑。 九天剑忽然变换了方向,剑尖斜朝前方,那姿势仿佛是有人握着剑一般。 电光火石间,九天剑突然朝着离他最近的邵十一刺去,剑气凌厉,速度极快,大有势如劈竹的气势。 邵十一举剑沉着应对,然而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九天剑所到之处一切尽毁,邵十一的剑在一瞬间碎成齑粉,飘散空中。 邵十一反应及时,立刻松开剑柄施展轻功跳开。 九天剑并未紧追,却突然朝着离它最近的宝娘刺去。 见识过九天剑厉害的宝娘惊得一身冷汗,正欲躲开,却见方晨夏那傻子却一个鱼跃冲顶,握着双拳直直的朝着九天剑打去。 就在人与剑即将碰到之时,方晨夏突然一个翻身躲了过去,跳到九天剑身后欲伸手抓住剑柄。 宝娘松了口气,心想这大傻子还不算太傻。 谁知九天剑突然掉转剑柄,一个反手砍在了方晨夏的手上! “夏儿!”宝娘一颗心倏然提起,这九天剑锋利无比,能将那黄衣小子的剑击成粉碎,方晨夏那糙手自然不在话下。 九天剑刚碰到他的手,就听见方晨夏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腥红的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整个手掌。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翠绿透明的长箫抵在了九天剑之下,顶住了九天剑的攻势。 方晨夏趁机逃脱,虽然受伤不轻,但手到底是保住了。宝娘上前拽起他,大喝一声“走”,两人毫不犹豫飞身离去。 九天剑疯癫无常,毫无差别的肆意攻击,大有翻天覆地之势。 天蚕玉坚韧无比,景霁又将内力附于天蚕玉之上方能与九天剑一较高下。 景霁虽能与它相抗衡,但九天剑到底是死物,不知疲惫,不知危险,毫不停歇的攻击眼前之人。 段鸿血提气而起,他不忍景霁受伤,同时也不愿九天剑落于他手,与九天剑的抗衡只能由他出手。 九天剑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动静,突然调转剑身,朝着段鸿血刺去。 段鸿血释放内力,浑厚的内力在他身前形成了透明的防盾,抵抗着九天剑的攻势。 景霁沉着脸,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总有他们体力不支的时候。到底关键在哪里,如何才能降服九天剑,陈师兄何时才来。 九天剑与段鸿血僵持不下,仿佛静止一般的对峙。 就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拨开了杂乱丛生的枝叶,出现在了这里。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九天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楚不悔。 他不明形势,话音才落便朝着九天剑跑去。 “小心!”景霁来不及喝止他,就见九天剑突然停止了对段鸿血的攻击,朝着楚不悔打去。 楚不悔怔怔的站在原地,随即笑嘻嘻的看着景霁道:“你现在看到了吧,九天剑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楚不悔大咧咧的伸出手,却见九天剑朝着自己的面门刺来,他一时回不过神,惊讶的瞪大眼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景霁跃身而去,故技重施般的挑开了九天剑。 “既然收不了你,今日就让我毁了你!”景霁释放全身的内力,以最凌厉的打法与九天剑一较高下。 段鸿血怔怔的看着他,记忆中的少年不知在何时已然成为了如今的模样,他的五官仍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笑起来的时候纯粹的像个孩子,但段鸿血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庸庸碌碌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他已能独当一面。 邵十一当年在武林大会见识过景霁的功力,只知道他剑法超然,却不知他内力也如此深厚。 景霁气势凌厉,身形快如闪电,九天剑遇强则强,随之加快了速度,景霁心无旁骛的与之较量,一人一剑形成一道光影,快的已然有了重影。 楚不悔方才回过神来,双眼赤红的看着白衣翩然景霁,他竟然没有骗自己,他真的是景霁,是他表哥景霁! 楚不悔见此情形,虽然惊喜,但又着实担忧,如果景霁镇不住九天剑,很有可能会被其所伤。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明明是楚家的剑,就该臣服于他们。 九天行,神鬼莫测,南方破,化雪成精。 九天行意指九天剑有灵气,神鬼莫测预示其威力无穷,南方破表明九天剑将在南面现世,化雪成精 楚不悔焦虑的看着诡谲腥红的天空,“怎么还不下雪” 此时景霁已经被逼上了绝境,每一次九天剑与天蚕玉冲撞发出了滋滋声都令他一阵心悸,大凡习剑之人都痴爱神兵利器,尤其是九天剑这等上古遗留下来的宝剑。 景霁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摒除,将全身的内力聚于天蚕玉上,欲使出最后一击,将九天剑摧毁。 段鸿血心中一沉,他刚才与九天剑交过手,知道这把剑的威力,小景这般举动很可能伤敌不成,反受其害。 但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贸然出手反而会令小景受伤,两番思量之下,段鸿血只能冷静的观察着局势,静待时机出手。 楚不悔捏着拳,背上渗出了冷汗。 九天剑与天蚕玉最后一击,天地变色,天空中的红光越发妖艳,染血的杀意油然而起。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眨眼。 景霁悬在空中,白衣胜雪不染纤尘,与九天剑的妖邪形成鲜明的对比。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景霁手腕一软,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像是飘零的树叶显得单薄而萧瑟。 天蚕玉随之而落。 九天剑垂直而立悬于半空,冷冽而肆虐。 众人大骇,一道黑色身影恍然出现,陈道真接住他虚弱的身体,目光深邃沉着的望着他。 景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染着一丝血迹,见了陈道真,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陈道真面色阴沉的俯下身,用舌尖舔去他唇角的血迹,将腥甜的鲜血卷进口中。 陈道真将他放在树下,闪身朝着九天剑打去。 一身戾气肆无忌惮的爆发,一招一式皆毁天灭地一般凶狠。 不同于景霁内力的温和与深远,陈道真的内力霸气十足,以王者之气睥睨天下。 九天剑泛起一阵红的几乎发黑的红光,兴奋地越发凶残,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段鸿血眼神闪烁,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陈道真的对手,与其在这里趁人之危,不如先行离去,再作打算。 段鸿血靠近景霁,欲将其带走。 景霁怔怔的看着他,摇头道:“段大哥,你走吧。” 段鸿血皱眉:“不要逞强,陈道真若是镇不住这把剑,到时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喉头涌起甜腻的血腥味,景霁虚弱地笑了笑不再理会段鸿血,他撇过头眼里只剩陈道真。 段鸿血深深的叹了口气,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九天剑不要也罢。 段鸿血离去前,犹豫再三,沉声道:“小景,切勿情深,情之一字害人至深。” 景霁抬起头笑着道:“矢志不渝。” 段鸿血垂下眼,闪身离去。 楚不悔见四下无人,跑至景霁身边,正欲说话,陈道真那里却起了变数。 陈道真杀意四起,雄厚的内力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九天剑包拢在内。 九天剑被困,发出剧烈的震动声,树林随之颤动。 陈道真划破长空,将九天剑握于手中,剑身犹然颤栗,试图挣开桎梏。 九天剑虽不敌陈道真,却并未降服于他,依旧拼命挣扎,欲卷土重来。 楚不悔焦虑至极,又再次喃喃:“化雪成精怎么还不下雪怎么办,怎么办。” 景霁抿着唇,用食指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突然,只见他微微皱起眉,眼神惊变。 “化雪成精、化雪成精不,是血,应该是血!”景霁面色大变,倏然站起。 楚不悔看着他,呐呐道:“你说什么?” “陈师兄,以血喂剑!”景霁支起身体,朝着陈道真大喊。 陈道真摊开手掌抚上剑刃,锋利的剑刃即刻将他的手掌划破,鲜血顺着剑身往下落,红光四起,九天剑叫嚣着吞噬了他掌心的鲜血,剑身闪过一道白光,渐渐安静了下来。 天空雷声四起,诡谲的风云遮天盖地而来。 陈道真瞳孔倏然变成腥红的血色,红色一闪而过,即刻恢复成如墨的黑色。 景霁松了口气,露出疲惫的笑容。 天边红光消散,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幽静的月光洒满整个树林。 陈道真将剑刺入地下,敛去一身戾气,疾步走向景霁。 陈道真半跪在地上,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万分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 景霁捧着他的手掌蹭了蹭,感受掌心的薄茧带来的细细的酥麻感。 陈道真翻转他的身体,在他身后盘膝坐下,一言不发的为他调息。 楚不悔心里嘀嘀咕咕,眼珠子转了转,视线紧紧盯着孤零零被刺在地上的九天剑。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7节 见陈道真忙着为景霁调息,小心翼翼的挪到九天剑一侧,伸手握住了剑柄。 邵十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用力的按住他的肩膀。 楚不悔收回手嘀咕道:“我不就看看么。”说着又走回了景霁身边,怔怔的看着他的脸。 不知道他表哥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不知道,那要不要向他坦白呢? 楚不悔悠悠的叹气,双目却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兴奋。 陈道真收回内力,见景霁脸色红润了些,方才松了口气。 楚不悔刚要说话,就见陈道真直接从身后将景霁拉到了怀里拥住,情难自禁的亲吻他微合的双眸。 楚不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尴尬的走远了些。 他心道现在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不如干脆以后再说,也好让他想一想该怎么开口,只是可惜了九祭天鸣剑,到底是落入了外人之手。 楚不悔叹了口气,蓦地发现那个黄衣青年已经不见了,而陈道真正背着景霁往回走。 他连忙跟上,却见景霁睁着眼十分精神,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受伤了的样子,不由惊讶的问道:“你没事了?” 景霁眨眨眼:“一点小伤而已,我们少爷紧张我罢了。” 陈道真闻言勾了勾唇角,将人往上耸了耸。 楚不悔被这句“少爷”噎得慌,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自己下来走?这么大了还要人背,像话吗?” 景霁笑眯眯,搂紧了陈道真的脖子,“你小孩儿不懂这些,娶了媳妇儿就懂了。” 楚不悔一脸通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对了,你们去哪儿?” “下山。” 楚不悔见天色已晚原想再待一夜,但一想今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先走为妙,省的惹上麻烦。 “我跟你一起下山。” 景霁转过头看着他,疑惑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呢?” 楚不悔撇撇嘴:“就跟着呗,谁让你骗我。” 提起这个,景霁也有些不好意思,趴在陈道真的肩膀上只装作没听见。 陈道真淡淡道:“别说话,靠着我睡一会儿。” 楚不悔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后面,见两人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心里面还傻乎乎的觉得有些高兴。 三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深邃的夜色中。 就在此时,九天剑现世的地方出现了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穿戴整齐,打扮富贵,看上去像是做生意的富商老爷。只是那一身凛然正气与雄厚的内力不容忽视,他沉着脸查看四周,见九天剑消失不见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抬眼只见一个胖和尚正躺在一根细如婴儿手臂的枝干上,那树枝摇摇欲坠却不断,想必那胖和尚也是武艺高强之人。 “敢问大师有没有见过一个名为楚不悔的少年,大约十□□岁的年纪,比我矮半个脑袋,相貌清秀,性格冲动,有些少爷脾气。” 酒鬼头瞄他一眼,悠悠道:“没见过,你找孩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中年男子脸色一沉,见这胖和尚语气傲慢,腰间还挂着酒葫芦,心中顿时存疑,不再与他多言,只敷衍道:“既然师父没有见过,在下也不便逗留,即刻离开。” 酒鬼头并未为难他,眯着眼盯着他离开,在心里琢磨了片刻,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朝着山下奔去。 ☆、第八十五章 天色已黑,山路崎岖湿滑,阻缓了三人下山的速度。 楚不悔一夜未睡,此刻已是累的精疲力竭,眼皮子耷拉着抬不起来,他有心休息片刻,但见陈道真铁人一般稳稳当当不急不缓的走着,便一咬牙跟了上去。 楚不悔见景霁还趴在陈道真身上呢,便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他闭着眼睡得香甜,鼻子里还发出微不可闻的细鼾声。 楚不悔心想这陈道真也太宠他表哥了,亏得他昨日还像个傻子一样的举剑相向,指责陈道真是朝秦暮楚的禽兽,现在想起来不由得臊得慌,脸红的像是烧起了一团火云。 楚不悔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慢腾腾的跟在后头。 三人寅时才到了山脚下,稀薄潮湿的空气冷的刺骨,天色渐渐转亮,朝阳若隐若现驱散一夜的冰寒。 景霁悠悠转醒,揉了揉睡眼迷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在陈道真脸上蹭了蹭,语气亲昵道:“我不小心睡着了,陈师兄累了么?” 陈道真笑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抓住他乱动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方道:“不累,醒了就别睡了,晨间湿气重,小心着了凉。” 景霁亲他的脸颊,笑眯眯道:“那等回了客栈再陪我睡会儿。” 陈道真自然二话不说的答应。 楚不悔听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耳朵眼睛全部戳瞎了,这也忒腻歪了,人家新婚夫妇都没他们这么亲热的! 景霁这才注意到楚不悔还在,疑惑道:“你怎么还跟着我们呢?” 楚不悔嗫嗫嚅嚅道:“我、我没地方去,就跟着你吧。” 景霁失笑:“什么叫就跟着我吧,你还是回家吧,你爹娘该担心了。” “我娘过世了,我爹老揍我,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要是现在回去非得被那老头子揍死。”楚不悔底气十足道,“我此次出来就是为了找你,反正我不管,我跟定你了。”楚不悔挑着眉扬了扬下巴,一脸合该如此的表情。 景霁沉默的从陈道真背上跳下来,扯了扯零乱的衣服,若有似无的打量着他。 楚不悔摸了摸脸颊,“你在看什么?” 景霁清楚地听见楚不悔说出了化雪成精四个字,他能找来这里,又恰巧姓楚,自然而然会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份与他外祖有关。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前这个家伙年纪轻轻,做事莽撞轻率,看上去天真无害,但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恰巧是自己重回江湖的时候。 景霁笑了笑,问道:“你爹这么凶啊,他叫什么名字?” 楚不悔心中一悸,仔细的看着景霁的表情,缓缓道:“我爹名叫楚慎之,你认识他吗?” 景霁眨眨眼,一脸坦然道:“不认识。” 楚不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心想还是要找机会把身世告诉他,景霁是他表哥,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只是不知道届时他表哥是什么反应怕是会很痛苦吧。 想到这里楚不悔不禁也有些难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垂着头无精打采起来。 景霁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就心软了起来,也顾不得旁的了,连忙安慰他道:“你别害怕,要是你爹打你,我替你挡着,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吧。” 楚不悔听到最后一句才精神抖擞了起来,笑嘻嘻道:“一言为定!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玄音阁。”陈道真出声道。 楚不悔挠挠头:“去玄音阁干什么?” 他话音方落,林间突然涌出一群玄衣青年,统共十八人,他们整齐划一的站在一起,抱拳道:“阁主有命,请景少侠前去玄音阁一聚。” 陈道真道:“叶阁主派出玄衣十八骑来请小景,恐怕这玄音阁我们是不得不去了。” 景霁从他背上跳下,整了整衣服笑眯眯道:“叶阁主有恩于我,正好我们去拜访他,表示下谢意,陈师兄你说怎么样?” 陈道真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都好。” 楚不悔小声问道:“这群人是谁?是玄音阁的人吗?玄衣十八骑是什么?” 景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陈师兄说是玄音阁的人,那就是玄音阁的人了。” 陈道真道:“玄衣十八骑是玄音阁阁主的贴身侍卫,轻易不会离开他半步,叶阁主派他们前来足表诚意了。” 景霁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耽搁了,早些到玄音阁也好让他们早些回到叶阁主身边。” 几人因此不再耽误,朝着玄音阁的方向赶去。 玄音阁身处地势险峻的峡谷之内,今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年都早,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将整片峡谷染成通透的雪白,枫叶凋零被皑皑白雪掩埋,深谷之中的景色愈发显得神秘而瑰丽。 陈道真一行人到玄音阁之时已然接近黄昏,整个峡谷静谧而悠然。 几人来到了玄音阁门前,站在门口的是一名长须冉冉的中年管事,他一眼就看出了几人的身份,笑盈盈的上前道:“在下孔骞,阁主已经恭候多时了,各位请跟我来。” 孔骞将人带到一处庭院,停住脚步道:“请陈宗主留步,阁主请景少侠一人进去。” 陈道真侧头看向孔骞,眼神锐利而深邃。 孔骞一怔,他微微弯着腰恭敬的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景霁笑道:“陈师兄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陈道真收回目光,眼神变得宠溺温柔,“我就在这里等你。” 孔骞送景霁到了门口,为他打开门随后便退出门外。 房内点着熏香,氤氲的雾气缭绕不散,纱幔后面叶挽雾的身影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皆是诗情画意。 叶挽雾称不上极致俊美,但在江湖之中论文采论气度,皆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气韵像是一卷书,带着雅致的墨香和余味缭绕的意境,时而浓墨重彩时而淡薄云烟。 窗外寒风飘过,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息,纱幔被微风掀起,露出叶挽雾的鹅黄色的衣摆。 景霁撩开纱幔向里看去,只见叶挽雾懒洋洋的倚在长榻上,身着一袭鹅黄色的华贵长袍,脚上盖着雪白的狐皮薄毯,青丝未束,随意的缠绕在身体四周,映照着缭绕的雾气,整个人越发显得飘渺不真实。 “在下景霁,拜见叶阁主,多谢叶阁主当日的救命之恩。”景霁愣愣的望着他道。 “小事一件不足为谢,小景快坐。”叶挽雾微微一笑,用指尖将茶杯向前推去。 景霁看得有些迷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末了舔了舔嘴唇道:“谢谢叶阁主,这茶是什么茶,真好喝。” “茶是谷中自产的白茶,这种茶树需得连续三年经受大雪覆盖,方能得以滋养,取晨间的露水冲泡,味醇回甘,余味悠长。”叶挽雾笑道,“只是如今不是时候,这茶是旧茶了,你明年开春来,我取最好的茶叶给你泡茶。” 景霁惊讶的瞪大眼,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茶杯,再仔细一看,发现那茶杯也十分讲究,白玉茶杯杯体通透,上面有几道纵横交错的细纹,玉色的杯壁与浅绿色的茶叶交相辉映,更显典雅细致。 景霁有些羞赧的红了脸,“这么好的茶让我糟蹋了。” 叶挽雾笑了起来,声音清透动人:“这是什么话,这茶原本就是用来喝的,无论多好的东西若是只纠结于表象,便失去了真正的意义。” 景霁端起茶杯,仔细地抿了一口,吧唧一下嘴回味了半天才笑眯眯道:“好喝。” “你喜欢就好,其实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交还给你。” 景霁疑惑的看着他。 叶挽雾从软榻上拿出一个用白布包裹住的东西,他掀开白布,里面赫然是一本泛黄的手札。 景霁怔怔的看着他,犹豫的接过了手札,小心翼翼的翻开扉页。 叶挽雾道:“这本手札我看过无数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载,大多写的是一些人生感悟,但其作者的豁达胸怀令我十分敬重,如今见了小景你,方明白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含义。” 景霁原本翻看了几页,也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突然就听叶挽雾如此说道,不由得大惊失色,猛的抬起头来,语无伦次道:“这手札我爹叶阁主知道我的身世?” 叶挽雾微微一笑,柔声道:“没错,这本手札是沈傲所写,沈叔叔和我父亲是莫逆之交,他在玄音阁住了十年,直到我十岁那年他才离去,当日在慕容连贺府中,我为你把脉之时便已猜到了你的身份,只是时机未到,我当时不方便坦白这些。” 景霁眼眶发红,“多谢叶阁主。” “不用谢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沈叔叔留下的东西不多,这本手札你就留作纪念吧。” 景霁抽了抽鼻子,缓和了情绪之后,问道:“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挽雾微微合上眼,仿佛在回想当年的情形,声音悠远清澈,“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那个冬天尤为寒冷,据我父亲所说,几十年都没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我在那一天所生,而沈叔叔也是在那一天来到了玄音阁。” “他当时浑身是血倒在雪地之中,奄奄一息半条命已经进了地府。”叶挽雾莞尔一笑,“你大概不知道,我之前有两位兄长皆是早夭,在我父亲看来,我能顺利出生,是沈叔叔替我挡去了一劫。” 叶挽雾道:“我父亲救了他,感恩戴德的恳求他留下,恰好当时沈叔叔无处可去,便顺了我父亲的意思留下来照顾我。” 叶挽雾说到此处眼睛也有些发红,“沈叔叔填满了我儿时所有的记忆,我父亲十分严厉,母亲生下我之后没几年就去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叔叔陪着我,给我做玩具,陪着我疯闹,我父亲责罚我的时候会将我藏在身后,他温和善良,待人真诚,永远都在微笑,他告诉过我,伤痛和磨难终会过去,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再回头看,那些痛苦都将不值一提。只是没想到,沈叔叔这样的人到最后却不得善终”叶挽雾垂下头,掩去满目疮痍。 景霁情到深处只是无声的淆然泪下,这样的沈傲与他梦中所见如出一辙,温柔而善良,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相见,哪怕只是匆匆一眼。 他父母双亲明明都是善良温和之人,却历经了无比坎坷的人生。想起无欲之地尚且孤独一人的娘亲,景霁又是一阵痛苦难当。 景霁将手札收起来,视若珍宝的捧在手里。 叶挽雾一阵唏嘘,两人相对无言,皆沉浸在难以自拔的回忆之中。 良久景霁方道:“无论如何有了这个,至少我心中有所慰藉了。” 叶挽雾温温一笑,却突然咳嗽了起来,缓了许久才捋顺了气息。 景霁担心道:“叶阁主,你病了吗?” 叶挽雾笑着摇了摇头:“老毛病了,我自小身体便不好,父亲为了保我长大,硬是给我取了女儿家的名字,说来也是笑话。” 景霁弯了弯眼角:“我觉得很好听啊。” 叶挽雾笑而不语,低头抿茶。 景霁犹豫地看着他道:“冒昧问一句,叶阁主你的腿” 叶挽雾漫不经心的缓缓而道:“十年前,有一群马贼闯进了玄音阁,其中一人将我扔下了山崖,我捡回条命已经是大幸,只是这双腿算是废了,我父亲也是在那时候过世的。” 景霁难过的看着他,眼神哀伤,却听叶挽雾忽的一笑道:“只是近年已经渐渐恢复了,过一阵子就能与常人无异了。” 景霁愣了愣,随即喜上眉梢,“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叶挽雾温和的望着他,眉眼间竟是笑意。 景霁叹道:“只是玄音阁高手众多,怎么会让马贼闯了进来呢?” 叶挽雾苦笑道:“这其中自然是有猫腻,若非如此,我堂堂玄音阁岂容一群宵小作祟?” 景霁叹着气,叶阁主天人之姿却是命途多舛,可幸的是如今一切皆好,那些坎坷总算是过去了。 “好了好了,再说这些免不得惹得你难受。”叶挽雾道,“我近日身体不佳恐怕不能招待陈宗主了,你代我向他问声好,我以后再同他赔罪。” “不打紧的,你身子重要,陈师兄不是小气计较之人。” “那就好,想必有小景在身边,陈宗主定是万事顺心了。”叶挽雾微微一笑,“小景今日不如在此住下吧,毕竟沈叔叔在这儿住了十年,这里也算是他的故居。” 景霁感激的看着他,道:“叶阁主的恩德,景霁无以为报。” 叶挽雾看着景霁出门,方才收起了笑容,疲惫的合上了双眸。 他缓缓走向窗前,透过窗缝望向远处的陈道真,心中百转千回钦羡万分。 ☆、第八十六章 孔骞安排几人住下之后便匆匆离去。 陈道真见景霁呆愣愣的,不禁蹙起眉问道:“发生何事?” 景霁抬起头看着他,缓缓从怀里摸出手札,“这是我爹的” 陈道真沉默不语的接过手札,仔细的打量着景霁的神情。 景霁飞扑上床,一把蹬掉了鞋,将脑袋埋在柔软的被窝之中,闷声闷气道:“陈师兄,我不敢看,你替我看。” “好。”陈道真见他心情低落,心疼不已的坐到床沿上,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身体。 手札有些发旧,页脚微微卷曲,沈傲的字苍劲有力下笔有神,洋洋洒洒写的都是所见所闻,见地宏远,大气磅礴,文风豁达叫人不禁敬佩感慨。手札并没有提及沈傲的来历,所有的内容都从他到达玄音阁讲起。值得一提的是,沈傲在手札中提到,当年玄音阁老阁主为了将他留下,特地准他随意进出藏星楼,沈傲对此十分感激。后来的十年里他跟着老阁主学习周易卜卦,星象天文,并将他会的一切全数交给了如今的玄音阁阁主叶挽雾,直到有一天,沈傲在藏星楼发现了一本失传百年的古籍,古籍中记载了关于沈家久远的历史。 “沈家先祖有名思芳者,天赋异禀,然身有缺陷,难以修炼任何内功心法,然其天资之高令人惊叹,后自创独门内功心法,名曰《诡星真经》”陈道真念到这里不禁停了下来,诧异的转过头与景霁对视。 景霁倏地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眼神呆滞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继续念道:“此心法能令其内力成倍增长,威力之大天下无人能敌,其后沈家先祖创立梓山教,收弟子数百,教众上千,行百善之事。梓山教飞速壮大,代代相传,至沈家第七代传人沈淮,此子驽钝至极,轻信教徒,将《诡星真经》传于一教众名曰段承琅,此子天资聪颖但因体质有异,修炼之路荆棘重重,后擅改心法,以他人之功力为己所用,《诡星真经》就此沦为邪功,段承琅终自食恶果,遭功力反噬命垂一线,其后设计谋得教主之位,将沈淮关入密牢,此后血洗江湖天下大乱。数年之后,段承琅至濒死之地,然其绝处逢生,机缘巧合之下发现沈淮之身体可将数道内力融为一体,只需以两人之身体为一周天,内力循环流转融会贯通,终成纯净无垢之势。” 其后的内容沈傲并没有再写,只草草表示了先人雁过留声,值得敬重,只是《诡星真经》此类心法不论真假,都不宜再现世。 景霁一时间难以承受这些信息,所有他得到的关于沈家的消息大多都是从段鸿血口中得知,如此看来,恐怕段鸿血所知道的也皆是假的,不过是后人为了掩过饰非所篡改的真相。 只有一点段家人口耳相传皆没有错,那便是他们手里那本假的《诡星真经》只有靠沈家后人的身体也能得以修炼。 景霁皱起眉,他看着自己的手,讶然道:“难道师祖让我练的是真的《诡星真经》,而段鸿血与段容练得是假的《诡星真经》,怪不得在我五岁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修炼内功,因为除了《诡星真经》之外,所有的内功都不适合我,可是师祖怎么有这本秘籍呢?” 陈道真抿着唇,思索了片刻,他恍然大悟道:“你记不记得在无欲之地的时候,族长告诉我们,那头被带走的大狮子名叫无寿。” “没错,族长说带走无寿的人叫做沈淮,我当时便觉得这人就是师祖。”景霁抱着膝盖,愁容满面道,“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得知师祖真名叫做沈淮之时并没有多作联想,可是这还是不对,师祖如今虽然年长,可哪里有这么大的年纪呢?” 陈道真微微一笑:“怎么不可能?族长曾经说过,当年沈淮到达无欲之地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如今这么算来,师祖如今应该有一百九十多岁了。若是没有猜错,师祖便是手札中的沈淮。” 景霁眼眶湿润了起来,“原来我的亲人一直陪在我身边,师祖偷偷教我武功,还会下山给我买吃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有什么对劲。” 陈道真轻轻抬起他的下颚,亲吻他湿润的眼睑,低声道:“当年师祖让你去给楚老前辈拜寿,我原以为他是想对你不利,一直都是我错怪他了,经过数百年鲜血的教训,令师祖明白,躲藏永远没有办法带来真正的安全,无非只是令众人活在恐惧之下而已。” “所以师祖要让我去经历这一些,他想让我成长,让我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谁也伤害不了我。”景霁苦笑道,“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陈道真将他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脊背,“一切还不算太晚,等铲除了鬼尊我们就回无欲之地,将巫大娘接出来,如果你不愿离开羲山,我们就在羲山山脚下造一栋房子,终日相伴。” “那无极宗怎么办?”景霁揪着眉头,看上去可怜的很。 陈道真轻笑:“不是还有裴染吗?再不济我就把无极宗搬到羲山派附近,百年之后你我化为尘土,这些都不足为虑。” 景霁抓起陈道真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大眼睛水光盈盈的看着他,“幸好遇见了你。” 陈道真恬然自足,不再多言。 他继续翻阅手札,其后所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陈道真正准备合上,却突然见到末尾竟记载了沈傲的来历。 沈家后人百年逃亡,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终日惶惶难安,至沈傲幼年之时情况有所好转,一行二十余人在偏僻的小渔村安家落户,度过了一段安稳悠闲的年月。 沈家村渐渐人丁兴旺,但好景不长,在沈傲十五岁之时,有一群江湖人闻风而来,他们下手阴狠杀人如麻,一夜之间血染沈家村,当日唯有沈傲一人逃了出来,他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折磨而死,而带头之人正是江湖中几个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 陈道真惊讶十分,却又见沈傲在末尾写道:“望我沈家后人世代逍遥,切莫被心魔所扰,于无望之人耗费心神,陷入无限苦闷之囹圄。” 陈道真眼神暗了暗,他将手札合拢,苦笑着看向景霁,缓缓道:“这本手札以后再看吧。” 景霁呆愣的抓着被子,闷闷的点头。 次日一早趁着楚不悔仍在呼呼大睡,两人告别了叶挽雾悄悄离开了玄音阁,在与酒鬼头赵裴染汇合之后一同朝着无极宗而去。 楚不悔睡了个通体舒畅,高兴的去找景霁却不想扑了个空,正懊恼后悔着,就被人一把按住,他猛的回过头去,竟见楚慎之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道:“逆子!” 景霁收拾了心情,轻松道:“我们不告而别,希望我的小表弟别太生气了。” ☆、第八十七章 长明州的冬天十分寒冷,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染成雪白,屋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锥,树枝上的冬雪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街道上叫卖声不断,越是临近年关,越是热闹非凡。 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一年好光景。 叶桥从未想过还会踏上长明州的土地,再回到故地,她的内心十分复杂,犹如燃烧着滚烫的火焰但一转眼又被狂风熄灭,那种怅然若失的感受令她十分迷茫。 这片熟悉的土地,她原以为可以在这里生根发芽的地方,到头来却是一片陌生。 “桥儿,怎么了?” 叶桥恍然回神,侧过头看着周文桐的脸,淡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再回到这里有些感慨罢了。” 周文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是见到两个卖馄饨的老夫妻,并无其他。 自从温善华担任了武林盟主,这几年周文桐也变得事务繁忙,温善华对他心有愧疚,更是将大半权力都交给了他。 想起当年的阴差阳错,周文桐心下郁结难解,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对温诗诗有着情深似海的感情,到底不过是觉得丢了脸面罢了。 这些话周文桐自然不会提起,更不会做出辩解,只是在温善华表示歉疚的时候顺势接受了他的补偿。 周文桐看着叶桥端庄大方的仪容,心中一阵柔软,这才是配得上他的女子,英姿勃发,美而不娇,娇而不媚,是真正的女中豪杰。 叶桥抿着唇看着他,心中一阵不耐。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又岂会下嫁于周文桐,论武功论相貌论才情,他都并非出人一等,论前程,他甚至比不是他那傻子弟弟。 叶桥心里有数,周文桐如今虽手持大权,但毕竟温诗诗才是温善华嫡亲的孙女,一旦温善华将掌门之位传给周武桐,到时候他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文桐浑然未觉,正准备带着叶桥进店吃饭,却见叶桥突然愣在了原地,双眼泛红。 来人着一身黑色长袍,身材颀长,相貌英俊,刀锋般的轮廓令他的五官显得异常俊朗,狭长的双眸冷冽而深邃,他身侧站着一个白衣青年,那青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如玉,一双大眼睛尤为出彩。不知那白衣青年说了什么,正说着话眼睛一弯便笑了起来,引得那黑衣青年也露出了笑意,眼神中满是宠溺与疼爱。 周文桐是似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们还在一起。” 叶桥倏地转过头看向他,有些失态的冷声道:“你难道不认为他们有悖人伦?” 周文桐笑道:“但至少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旁人说什么都做不得数。”周文桐以前不懂情爱,可如今他娶了妻,才知道情人间的乐趣,将心比心他自然不会对陈道真与景霁说三道四。 叶桥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怒气道:“走吧,我饿了。” 周文桐温柔的看着她,带着她往里去。 那头景霁浑然未觉,高高兴兴的抢过九天剑抱在怀里,扬声道:“你的就是我的!九天剑也是我的!” “那你晚上搂着他睡吧。” “不行!还是陈师兄搂着我睡吧。”景霁将九天剑塞回他怀里,亲昵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陈道真笑着刮了刮他肉呼呼的鼻子,“勉为其难吧。” 景霁气呼呼的瞪他。 酒鬼头在后头跟着,大骂道:“他们怎么这么亲热,也不怕鬼尊的人杀过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赵裴染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话糙理不糙啊,你说我小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酒鬼头摸着脑袋,“前几年他是恨不得挖个洞把景老弟藏起来,现在这么就这么招摇呢?” “你未必太看得起鬼尊了。”赵裴染道,“他若是天下无敌,何必躲起来修炼?怕是也有所忌惮,如今师兄九天剑在手,鬼尊又能耐他如何?师兄说不准有意要将鬼尊引出来做个了断了。” 酒鬼头闷声不吭的看着景霁,这沈家人就是个大麻烦,怪不得他楚南天宁愿身败名裂也要将沈傲赶出去呢,可不是谁沾上谁倒霉。只是这景老弟不在的时候,他小师父那叫一个冷漠,眼神跟刀子剐肉似的渗人,哪有现在一半的温和啊。 酒鬼头叹气,这都是命啊。 无极宗在陈道真接任掌门那年重新翻修过,金丝楠木制成的匾额上提着“无极宗”三个大字,白墙红瓦、长廊水榭皆十分考究,整个府邸显得气派非常。 景霁看着眼前的宅子感觉十分陌生,在北山崖的六年一晃而过,而在外面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他走进陈道真的院子才倏然松了口气,见那里一切如昔,连梧桐树上的刻字也依然还在,只是岁月唏嘘,刻痕渐淡。 景霁拿起陈道真的九天剑,扔了剑鞘,顺着原先的痕迹又描绘了一遍。 九天剑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景霁正要将剑还回去,九天剑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并无半点异常。 景霁诧异的看着陈道真,不过他并未纠结太久,扔了九天剑跑进了房间。 房间和以前一样,连书架上的书卷都不曾变动。 景霁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流,推开窗户透了透气,随后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陈道真捡起九天剑走了进来,见景霁几乎将头埋进了柜子里,无奈的笑道:“宝宝在找什么?” “我的棉袄呢?” 陈道真收起九天剑,走到另一侧的柜子前,打开柜子从中取出了那件白色的棉袄递给他。 景霁接过棉袄,眼眶有些湿润,他之前不知道巫婆子是他娘,如今知道了就更珍惜这件衣服了,这也是为数不多他从无欲之地带出来的东西。 景霁脱了身上的外衣,将巫婆子做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纤细的青年立刻又成了圆滚滚的模样。 见他朝自己扑过来,陈道真连忙搂住了他,亲了亲他的鼻子,笑着哄他道:“很好看。” 景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末了说道:“你别吃醋,等见了我娘,我让她给你也做一件一样好看的。” 陈道真:“” 景霁穿了一会儿又嫌热,将棉袄小心翼翼的脱下来,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恨不得找把锁将柜子锁起来。 陈道真由得他折腾了一通,见他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发困,方走过去将人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别胡闹了,乖乖睡一会儿。” 景霁皱皱鼻子,笑盈盈的看着他道:“陈师兄陪我睡啊。” 陈道真翻身上床,将他抱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 “你说鬼尊什么时候会找来?”景霁倏然说道。 陈道真顿了顿,随即淡淡道:“鬼影教中有我的人,等鬼尊出关,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他,届时我们和他痛痛快快做个了断。” “嗯,我想见我娘了。”景霁用手背遮住眼睛,身体向陈道真的方向靠了过去。 陈道真心中一疼,只能将他搂紧,接连不断的亲吻他柔软的脸颊。 许是睡得舒坦了,这一觉直接睡过了晚膳,醒来之时已是月上枝头。 陈道真吩咐下人将晚膳端进房里,景霁迷迷糊糊的走过去,一看都是他爱吃的,梅菜扣肉,清蒸鲈鱼,四喜豆腐,素炒什锦。 景霁馋猫似的咽了咽口水,陈道真笑着拉他坐下,道:“肉只能吃两块,真爱吃明日我再吩咐厨房做。” 景霁砸吧了一下嘴,乖巧的点头,扒了口饭又说:“明日还想吃肉包子。” 陈道真一脸无奈,就不能爱吃点细致的东西? “陈师兄多吃点。”景霁夹了几筷子菜过去,又用油乎乎的嘴唇去亲陈道真,把人亲的一脸都是油才满足的笑了起来。 “每每吃饭都要调皮。”陈道真笑骂他,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脸。 两人腻歪的吃着饭,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景霁看向门外,原以为是哪个下人过来了,却见那人手里握着剑,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清容貌,却清晰可见长发飘飘,身形窈窕,应是个会武的女子。 陈道真脸色一沉,浑身腾起一股怒气,想起景儿还在身边,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走到了院子里。 景霁连忙跟着出去,走近了方见那女子着一身粉色薄袄,长发及腰,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娉婷而立便是仪态万千,端庄典雅。 ☆、第八十八章 景霁见她有些眼熟,禁不住问道:“陈师兄,这位姑娘我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六年过去了,景霁早已不记得叶桥的模样,当年两人并未深交,其后又发生太多事情,是以景霁早已将这个女子抛诸脑后,更何况六年已过,叶桥的模样多少也有些变化。 景霁站在陈道真身边,两人贴得极近,恨不得黏为一体,这幅画面倏然刺激到了叶桥。 叶桥水波盈盈的望着陈道真,六年未见,陈道真如今越发沉稳,比起当年左右逢源的八面玲珑,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大气凛然的从容,漆黑的双眸像是淬着剧毒一般令人沉沦。 相比陈道真睥睨天下的霸气,景霁显然显得有些突兀,虽有天人之姿却无清雅之气,尤其是和陈道真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显得孩子气,软绵绵的像个包子似的,就是这么站着也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陈道真身上。 而这一切落在叶桥眼里,景霁更像是个巴着陈道真的窝囊废。 凭什么!即便陈道真身边站的不是她叶桥,但凭什么是他景霁? 痛苦的回忆如潮汐般袭来,叶桥每每想起她离开无极宗的情形,便觉得痛恨万分久久不能释怀。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些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的手段与阴谋甚至都还来不及施展,便被陈道真赶出了无极宗。 叶桥开始忘了自己在恨什么,是恨爱而不得,还是恨前程尽毁,或者仅仅只是对于如今的下场耿耿于怀。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今日见到陈道真与景霁在一起的场景,她才发现她只是将心结藏了起来,只等今日破土而出,肆虐般的疯狂生长。 叶桥恨不得冲上前将景霁撕成碎片,挫骨扬灰,但她并没有动弹,依旧肃穆而立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 待听见陈道真淡淡的回答景霁道:“无极宗以前的丫鬟。”叶桥才撑不住身体轻颤了起来。 景霁眨眨眼,看向叶桥道:“姑娘,你今日来有何事?” 叶桥恍若未闻,只望着陈道真道:“少爷,现在应该是您练剑的时辰。” 陈道真微微蹙眉,看叶桥的眼神晦涩不明。 景霁笑了笑道:“还没吃好饭呢,今天陈师兄不练武,待会儿要陪我看月亮的。” “你闭嘴!”叶桥剧烈的喘着气,双目赤红的瞪着他,“要不是你,少爷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模样?他又怎么会赶我走!” 景霁被她吓了一跳,收起笑容怔怔的看着她,呐呐道:“这话从何说起。” “叶桥,小心你的言辞。”陈道真沉下脸,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景霁微微蹙眉,提起这个名字他似乎有些印象,好像当年陈道真的侍女便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印象中的叶桥做事大方得体,也不曾与自己起过冲突,今日又怎么会怒气冲冲的模样? 叶桥深吸了口气,看着陈道真问道:“少爷,叶桥今日不请而来,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喜欢过我,想要娶我为妻?” 景霁一怔,倏地瞪大了眼,气呼呼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毫未犹豫道:“笑话,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下人罢了,如果吃穿用度上好了些便养大了你的野心,那便只能恕我考虑不周了,若非怕景儿有所误会,我连这些废话都不想和你解释,你走吧。” 景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一点,就好像他和陈道真在一起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却不曾想还有这般的女子钟情于陈道真。 景霁忽然就觉得心中酸涩不已,这么好的陈师兄是该有很多人喜欢呢。 陈道真牵起景霁的手,“回屋吧,饭菜该凉了。” “慢着。”叶桥突然看向景霁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试。” 景霁蹙起眉,抿了抿唇道:“我不和姑娘家比武。” 叶桥露出讥讽的笑容,“堂堂羲山派弟子,以色侍人,你和勾栏院里的男妓有什么区别?” 陈道真倏然沉下脸,眼神中压抑着的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他缓缓收拢掌心,抬手便将叶桥掀翻在地。 景霁抓住陈道真的手臂,看向叶桥的眼神十分复杂,“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你千不该万不该肖想我的陈师兄,陈师兄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般作为知道的当你是自作多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薄情寡义负了你,你若真的爱慕他,又怎会陷他于不义?” 叶桥口中溢出鲜血,嘴唇像是染了胭脂一般红艳,她疼痛难当的捂着胸口,自嘲般的冷笑:“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指责我?一个资质有限的废物,若不是有羲山派撑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给人当奴才,你这种人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半点挫折,又怎么会懂我心里的苦。” 叶桥幼时家中富贵,是无数人簇拥奉承着的娇小姐,家道中落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但这一切并未改变她高人一等的气性,或许比起对陈道真感情,她心中更多的是对出人头地的执念。 景霁并没有反驳她的话,但他比谁都明白,在这个世道里没有人是真正一帆风顺的,无数人都经历了他人所难以相信的痛苦,而这些辛酸血泪只能自己吞下,旁人皆非你,又怎能真正与你感同身受。 景霁心中涩然,却不愿与她再做纠缠,深深的吸了口气厉声道:“总之我不管你原何而来,但陈道真是我一人的,你若再来纠缠,我自当不客气!” 陈道真眼神柔和了下来,嘴角微翘,眼角的戾气渐渐消散。 叶桥心中欲壑难平,但到底是有些城府的女子,今日一时冲动来到这里已是错误,其后又侃侃而言导致如今进退维谷,见陈道真脸色铁青却不再多言,叶桥心中了然,正准备先行离去日后再作打算,却未料意外又起。 周文桐翻墙而入,见叶桥颓然坐在地上,脸色一沉陡然大怒,跑向叶桥的同时用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瞪向陈道真与景霁。 “桥儿!谁欺负了你?” 叶桥垂下眼思索片刻,并不答他,只用委屈隐忍的表情看向了景霁。 周文桐勃然大怒,他如今是青山派掌教,温善华又贵为武林盟主,任何人见了他都礼让三分,如今他的女人却在无极宗被人欺负,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周文桐到底与一介莽夫不同,先礼后兵的道理尚未忘记。 他看着景霁,冷声道:“桥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将她打伤?” 陈道真冷冷一笑:“打伤她的人是我。” 周文桐大吃一惊,在他看来陈道真贵为一宗之主,又岂会对弱女子出手,联想起陈道真与景霁的关系,周文桐越发肯定,此事定与景霁有关。 周文桐眼神阴沉的可怕。 景霁见不得人用这种眼神看陈道真,立刻怒道:“你们一个两个擅闯无极宗不说,反而喧宾得主质问起我们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叶桥紧紧拽着衣服,沉默许久才低声道:“相公,我们走吧。” 周文桐以为她怵了陈道真,越发阴郁,他甩开叶桥拉着他的手,对着景霁沉声道:“江湖事江湖了,既然你我之间有分歧,何不与我一较高下?” 陈道真冷笑,这个周文桐竟然还知道捏软柿子,恐怕他以为景儿还是当年那个在擂台上被人打着跑的少年。 多年过去,周文桐武功不长进,脑子还进了水。 景霁也不客气,气势汹汹道:“谁输了谁是小狗,我也不用你道歉,只要你以后见了我绕着走,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周文桐沉着脸道:“当年你拿第一不过是侥幸罢了,也是时候给你个教训了。”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8节 叶桥柳眉蹙起,她悠悠的望向陈道真,见他面无表情,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叶桥自认为心中有数,周文桐不是陈道真的对手,但对付景霁那小畜生应是绰绰有余,只是得罪了陈道真,陈道真未必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两难之下,却是再无退路。 “你这个大话精!”景霁一跃而起,用天蚕玉挽了个行云流水般的剑花,随即波澜不惊的指着周文桐。 周文桐立刻拔剑相向,毫不留情的攻向景霁。 景霁气势全开,天蚕玉在手,便是如鱼得水般游刃有余, 周文桐是可塑之才,周家两兄弟皆是武学奇才,而周文桐性格更沉稳,有大将之风,因此温善华才会放心的将青山派交给他打理。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起武学,周文桐更醉心于权力,他享受众人敬仰的目光,享受肆意江湖美人相伴的日子,潜移默化间他曾刻苦修炼的武功却被落下了。 景霁惊讶的发现周文桐的武功不增反减,即便是六年前的自己恐怕也能与现在的周文桐不相伯仲。 还开不及施展更高深的武学,一套羲山派的怀古剑法便将周文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周文桐脸色颓败,心死如灰的望着景霁。 景霁心有不忍,撇过头去不再多言。 叶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她看着陈道真,却见陈道真自始至终没有将视线从景霁身上挪开,叶桥自嘲般的大笑,癫狂一般的颤动着身体。 “陈道真,我会让你为今日轻视我而付出代价!”叶桥冷下脸,转身离去。 周文桐脸色发青的看着叶桥,沉默片刻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景霁气愤道:“我明明听见她喊周文桐相公,她怎么成亲了还来纠缠你?” 陈道真道:“不过是求而不得罢了,倘若她真非我不可,又岂会成亲?” 景霁哀怨的望着他,软软的问道:“若是当年陈师兄与我并非两情相悦,那你还会等我吗?” 陈道真勾起唇角,心道,我有的是手段叫你这个小傻瓜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啊?”景霁见他不说话,凑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 陈道真抬起他的下巴轻吻他水润的嘴唇,缠绵厮磨间柔声道:“我能等你一个十年,就能等你一百个十年。” 陈道真一转眼就将人哄得眉开眼笑。 景霁笑眯眯道:“那我还是小胖子的时候你就喜欢我了吗?” 陈道真笑而不语。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会儿情话,陈道真对着廊檐深处悠悠道:“阁下看够了吗?出来吧。” 阴影处走出一个蓝衣青年,他看着两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好久不见。” ☆、第八十九章 景霁眉眼弯弯,小跑过去惊喜道:“小武!” 来人正是周武桐。 周武桐如今长高了些,身材伟岸,倒是有几分大侠的意味了。只是笑起来依旧呆头呆脑,和当年那憨厚的模样并无二致。 周武桐亦是一脸惊喜,“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说着他对陈道真抱拳道:“陈宗主,在下无意擅闯无极宗,实在是因缘际会,冒犯之处请多担待。” “好说。”陈道真笑道,“你既然到了这里却不现身,看来周文桐并不知道你在跟踪他。” 周武桐闻言脸色一沉,微不可闻的叹气。 景霁这时才想起周武桐与周文桐的兄弟关系,大概是两人性格差异太大,竟令景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景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悻悻道:“刚才不是我想要欺负你大哥大嫂,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竟然欺负到我陈师兄头上来了。小武,你别太生我气啊。” 周武桐叹气:“哪里轮得到我生气,我大哥如今确实是不太像话,实不相瞒,我此次跟踪他们是奉了我师父的命令。” 陈道真只知当年温善华将唯一的孙女许给了周武桐,当时江湖一阵哗然,以为温善华要将青山派传给周武桐,哪知周武桐与温诗诗成亲之后与往日无异,反而周文桐却大受重用,一跃成了青山派领军人物。 景霁道:“如果不方便说就不必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事实上,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二位。” “去书房说吧,外面冷的很。”景霁见周武桐还如往日那般亲切,心中高兴,连忙拉着他去了陈道真的书房,亲自给他倒了茶。 周武桐不好意思的道了谢,端着茶一饮而尽,笑道:“好茶。” 景霁嘿嘿笑了笑:“我也不懂这些,将就着喝吧,对了,你刚才说跟踪你大哥是怎么回事?” 周武桐琢磨了一番,理了理思路道:“事情还要从师父将师姐许配给我一事说起。” 这件事景霁不曾听闻,如今听周武桐亲自说起,连忙恭喜道:“原来你成亲了,恭喜恭喜,有娃娃了吗?” 陈道真哭笑不得,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骂道:“多事。” 景霁摸摸脑袋,咕哝了两声。 周武桐笑呵呵:“师姐如今已经有身孕了,等孩子出世请你来喝满月酒。” 景霁笑道:“喜酒我没赶上,满月酒一定去。” 周武桐傻笑了几声才道:“原本我师父想将师姐许配给我大哥,他们年岁相仿,我大哥又比我稳重,你也知道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是现在我师姐还常常骂我呆货。” “那后来怎么?” 周武桐突然脸红了起来,有些羞涩的看着景霁,低声道:“我师姐不愿意,她一个姑娘家的突然说什么非我不嫁,师姐骂我骂的没错,我是笨得很,那时候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师姐的心意。现在想想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放着我大哥这么好不喜欢,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景霁为他续上茶,道:“喜欢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呢。” “是这个道理,反正我师姐不愿意嫁给我大哥,我起初怕与大哥起嫌隙,不敢接受师姐,不过一段时间之后,我看大哥似乎并不在意,我心里其实也喜欢师姐,便向师父求了亲。”周武桐叹气,“现在想想,我大哥恐怕并不是不生气,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怕丢了面子。” “你与你师姐两情相悦,不必为了旁人伤了感情。”景霁老神在在的说道。 陈道真不着痕迹的瞟了他一眼,露出浅不可见的笑容。 周武桐道:“小景你说得对,其实后来我师父将青山派交给大哥打理,并不是为了补偿他,大哥确实有这个能力。只是后来,大哥莫名其妙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说要娶她为妻,那个女子就是叶桥,其实我不是在跟踪我大哥,我是在跟踪叶桥。” 景霁一脸气愤的模样,同仇敌忾道:“那个叶桥肯定不是好人,一定有问题!”那小模样还挺生气,引得陈道真满脸笑意。 周武桐愤愤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自从她来了之后,我大哥不思练武整日挟势弄权,排挤门中师兄弟们,连一干长老都被他挤了下去。” 景霁道:“温掌门就随他吗?” 周武桐叹气道:“说到底我大哥并没有犯忌讳,师兄弟们不老实才会被他抓了把柄,师父除了让他不必太过严苛,别的也指责不了他,毕竟他也是为了青山派好,当时师父又刚担任武林盟主,整日忙着清除江湖中的毒瘤,又四处打探鬼影教的行踪,分身乏术也只能依仗大哥。” 景霁支着下巴听他说,想起自己的师兄弟们,倒是想念起他们来了。 “师兄弟们虽然多有怨言,但总算相安无事,事情怪就怪在后面。”周武桐道,“当时师父查到了一些鬼影教的线索,虽然鬼尊正在闭关,但慕容连贺与巫莽曾多次在江湖上走动,师父于是派大哥前去调查,但古怪的是,凡是大哥所到之处,线索全部断了。” 景霁道:“你们怀疑你大哥与鬼影教有染?” “不不,我们怀疑叶桥是鬼影教的人。” 景霁与陈道真对视一眼,道:“叶桥不是你的丫鬟吗?” 陈道真道:“嗯,但那也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这六年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当时你被关在了北山崖,我整颗心都挂在你身上,别说叶桥了,就是武林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我都漠不关心,只对你朝思暮想、寝食不安、牵肠挂肚。” 景霁:“” 周武桐:“你们感情挺好的。” 景霁知道陈道真在逗自己玩儿,但仍是禁不住脸红了起来。 陈道真一本正经的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小武,你继续说吧。” 周武桐笑了笑,道:“其实我从来不曾怀疑我大哥,我了解他,他心气高,对名声看的非常重,他喜欢权势无非也是希望大家敬重他,抛开这些不说,我大哥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我们自小在青山派长大,对青山派有十分深厚的感情,绝不会做危害青山派的事情。” 景霁摸了摸下巴,赞同的点头:“有道理,你大哥在青山派已然位高权重,掌门之位也能一博,我今日和他比试之后发觉他武功退步了,想必他并不是痴迷于武学之人,既然他不钻研武学,鬼影教对他只是有害无益。” “没错,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才会对叶桥心生疑窦,自从她来了之后,我大哥懈怠了武功不说,反而变得贪恋权势,如今我大哥对她是千依百顺,一步也离不开她。” “所以你怀疑她是鬼影教派来的奸细?”景霁问道。 周武桐犹豫了一下,颔首以对。 景霁琢磨了一番,其实叶桥固然可疑,但也不排除小武偏袒他大哥迁怒叶桥。 不过整件事情来龙去脉其实并不清楚,这六年间可能发生无数的事情,除了叶桥与周文桐之外,或许青山派还有别的内奸也说不定。 景霁考虑一番,道:“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周武桐挠挠头,为难道:“我原本以为你们对叶桥会有所了解,可听你们的口气,竟然也只是一知半解,如今我也是无从下手了,所以只能一直跟着他们,不过也没有关系,羲山之战之后,若是一切顺利,想必就能排除他们的嫌疑了。” “羲山之战?”景霁陡然拔高了音量。 周武桐眨眨眼:“你不知道?” 景霁倏然皱起眉,绷紧脸盯着周武桐。 陈道真轻轻拍了拍他的腰,令他渐渐放松了些。 周武桐道:“柳掌门听闻鬼尊重现江湖,他查到鬼影教在寻找沈家后人,因此特意设计令鬼尊以为沈家遗孤就在羲山派,柳掌门邀鬼尊决斗,若是赢便取他性命,若是输便将沈家遗孤拱手交出。” 景霁眼眶一红,明白柳幕彦令他寻九天剑是假,支开他才是真,恐怕即使输了他师父也并不打算履行诺言。 让他练武也好,寻找九天剑也罢,师父只是想让他自保而已,从来不曾想过真的让他与鬼尊决一死战。 应该由他亲自来做的事情,却被师父统统揽了下来。 景霁抿着唇,喉结滚动,脸色倏然一白。 周武桐见他面色有异,以为他为柳幕彦担心,立刻又道:“不过你放心,柳掌门聪明过人,所谓单打独斗不过是引鬼尊出现的计策而已,其实柳掌门联合了我师父,一起围剿鬼尊。” 周武桐见景霁犹然不语,又添上一句道:“其实鬼尊不过是被妖魔化了,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众。” 景霁深吸口气:“他们定了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一,也就是十天之后。” 景霁站起身,对陈道真道:“陈师兄,我要立刻动身回去,事关重大,我不能让师父一个人面对。” 陈道真道:“今日太晚了,先休息,等我安排一番天亮再出发。” 景霁踌躇一番,见陈道真目光淡定从容,方点头道:“那好,我们天亮再走。” 周武桐站起身摆手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扰了,我还有事在身,来日有机会我们再叙。” 景霁目送他离去,站在原处久久回不过神。 良久,景霁才轻声道:“师父很疼我,从来都不曾苛责过我,可是我不想有一天他用命来疼我。” 陈道真心中一紧,疾步上前将他抱在怀里,“不会的,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你师父出事。” 景霁苦笑,他伸出手轻抚陈道真的脸颊,湿润的双眸中倒映出青年俊朗的五官,“没有了这个鬼尊,还会有下一个鬼尊,我爹娘,我师父,甚至是你,都因为我受到了牵累,只要我还活着,危机就不会停止。” 陈道真抿着唇,声音几乎从牙缝里逼出,“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霁脸色宁静如水,波澜不惊道:“我要亲手手刃鬼尊,震慑所有觊觎我性命的人,我不想继续躲躲藏藏掩饰身份,我要光明正大的告诉天下人,我就是沈家遗孤,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我要他们见到我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陈道真蓦地松了口气,见他气势凛然的说完这番话就鼓起了腮帮子,气的胸膛起伏不定,不禁莞尔,浅笑着将他拥入怀中,轻抚他及腰的长发,柔声道:“好,我的景儿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令那些歹人闻风丧胆不敢靠近。” 景霁鼻子一酸,“我不想惶惶终日,我不想躲在你们的身后,我也想保护你们。” 陈道真五脏六腑都在发疼,他清楚的知道沈傲凄惨的死状,他这一生都不会将这些向景霁提及,但只要一想到景儿有可能会赴沈傲的后尘,陈道真就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杀了,不管是黜邪崇正的正道,还是奸险狡诈的魔道,只要他们统统都死了,他的景儿就安全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滋生,就魔怔般的在他心中扎了根,邪念破土而出肆虐的疯长。 陈道真眼神浑浊,漆黑的瞳孔倏然收缩,望向远处的目光阴鸷而邪恶。 景霁见他表情冷冽,眼神狰狞,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道:“陈师兄?” 陈道真倏然回神,敛容轻笑,“怎么了?” 景霁揉了揉眼睛,见他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神情并无异常,安心道:“我不怕死,但我身为羲山派弟子,纵使不能为师门带来荣耀,至少不能连累了师门,只要师父和羲山派没事,我就安心了。” 陈道真打趣他道:“那我呢?” 景霁腼腆的弯了弯眼睛:“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白头到老,好吗?” 陈道真亲了亲他的鼻子,呢喃道:“唔,那你要听话些,不能总叫我担心。” 景霁脸红红的靠进他胸膛。 陈道真拥住他,脸色渐沉,他缓缓垂下眼掩去满眼的阴霾。 ☆、第九十章 羲山派的冬季并没有长明州这么寒冷,然而一场大雪过后温度骤降,漫山遍野皆是晶莹的雪白,这是数十年来最冷的一天。 柳幕彦穿着一件单薄的紫色长袍,懒洋洋的坐在屋顶上看着月亮,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周策持剑站在院子中,他扬起头看着柳幕彦的模样,他明明嘴角含笑,却令人觉得无比寂寥。那种沧桑感仿佛与生俱来,带着疲乏与凄凉。 “他刚来的时候才半个月大,又小又软,一双大眼睛看得人心都化了,我刚抱起他他就抓着我的手指头往嘴里塞。我知道他身份特殊,那时候我总是担心会生意外,便一步不离的照料他,我不知道怎样才是对他好,便总想着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是我把他宠坏了,才让他这么大还不谙世事像个孩子似的。” 周策鼻子一酸,“二师兄这样很好。” “我料到了这一天迟早会来,却始终没有把他培养成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我总想着让他可以多一点欢快,到他知道身世的那一天可以少一点痛苦。” 周策急切道:“师父,你应该让二师兄回来,若他知道您故意支开他与鬼尊决战,他一定会怨自己没有陪在您身边。” 柳幕彦敛眸,晚风将他的衣袍吹起,乌黑的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身后。 “师父,就算没有了鬼尊,二师兄的身份早晚也会传出去,到时候江湖上有的是人要他的命,你保护的了他一时,能保护他一世吗?” “不必再说,为师已经决定了,交于你事情安排妥当了吗?”柳幕彦飞身而下,翩然落于院中,掀起满地白雪飞扬。 周策沉声道:“已经安排妥当,只是仍没有师祖的消息。”上一次他奉命前去请师祖回来,也是无功而返,师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六年不见踪影。 周策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不抱希望。 在师祖将掌门之位传于柳幕彦之时,江湖中人便已然心照不宣。 周策心中亦然,但见柳幕彦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师祖应有自己的计划,臻儿和子宵他们回来了吗?” 周策表情一滞,低声道:“小师弟和柏水师弟刚才已经到了,大师兄他” 柳幕彦微微蹙起眉,侧过身面色复杂的望着月缺。 “许是路上耽搁了,师父,你知道大师兄这个人最仗义热心,遇到不平之事总要帮人一把,说不定现在已经快到羲山了。”周策焦急道,“师父你别担心,大师兄会及时回来的。” 柳幕彦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脸色疲惫道:“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周策犹豫地看着柳幕彦,脚步踌躇。 柳幕彦轻笑:“怎么了,策儿莫要担心,师父好得很,区区鬼尊为师还不放在心上。” 周策不知柳幕彦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大抵是想安慰自己,周策不愿柳幕彦多忧心,只能浅笑着道:“师父早些休息,徒儿先回去了。” 周策匆匆离去,等回了自己的院子,隐忍着的怒气才全数爆发,他一掌打向落满皑皑白雪的梨花书,雪花飘满他的肩头。 “师父有难四个字还不能让你第一时间回来吗?”周策眼眶发红,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发着狠。 一名年轻弟子慌张的跑了过来,急匆匆道:“三师兄,师伯和师伯母闹起来了,师伯母把钰宝师弟打了,脸上挠的都是红印子,要不要告诉师父?” 又是那泼妇!这几年来她就没安生过,如今住进了羲山派,更是给了她机会了,不闹个翻天覆地不罢休! 周策气闷道:“先别告诉师父,我先去看看。” 周策赶到的时候苏方氏正坐在地上撒泼,哭得脂粉全花了,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苏方氏长相秀美,以前端着架子有几分端庄大方的气质,当年她尚且忌惮着苏启胜,虽称不上以夫为天,但到底相敬如宾,自从六年前与苏启胜闹翻之后,这几年两人感情越发寡淡,如今苏方氏闹起来是毫无顾忌,与乡野泼妇无异,半点不要脸面。 苏方氏因为苏铃铃的事情闹过无数次,皆无疾而终,久而久之心思反而沉淀了下来,如今家眷全数住进了羲山派,苏方氏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一住下便寻了关押苏铃铃的地方过去,吵着闹着要见她女儿。 守门的是这几年新进的弟子,对苏铃铃一事只是一知半解,拦着苏方氏不让进也是守了本分,并无半点过失。 那弟子见苏方氏愁眉锁眼的叙说着思女之苦,悲从中来于心不忍,正两难间就见苏钰宝匆匆而来。 苏钰宝去小院看望苏方氏,却被周大娘告知苏方氏来了这里,苏钰宝便连忙向这里赶了过来。 那守门的弟子与苏钰宝相识,正想和他打招呼,就见刚才还楚楚可怜的苏方氏突然竖起眼睛,一巴掌扇向苏钰宝,打了一巴掌还不够,拳脚接二连三的往苏钰宝身上招呼。 那弟子虽比苏钰宝进门晚,按规矩要喊他一声师兄,但他年纪比苏钰宝大几岁,往常见苏钰宝闷不吭声模样乖巧,便时常与他亲近,如今见苏方氏张牙舞爪的打向他,心中顿时大怒,对苏方氏的印象一落千丈。 苏钰宝抿着唇一闪不闪的任她出气,等那弟子上前分开两人将他护在身后,小孩儿眼里才渗出了泪花。 苏方氏见状气极,破口大骂道:“你这小畜生还有脸哭,你姐姐在里面受苦,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莫大的罪过都受了,我不过打你两下,你就装出这种模样是给谁看?” 那弟子沉下脸来,冷漠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在羲山派地界岂可造次?” 苏方氏不与他理论,只追着苏钰宝打,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一般,整个人似癫若狂。 这里闹出了动静,很快便惊动了他人,苏启胜闻讯而来,见苏方氏对着两人拳脚相加,不禁大怒,上前掀开了她,气极道:“你发什么疯?” 那弟子是苏启胜的亲传弟子,不敢对苏方氏动手,脸上也被刮了几下,尖锐的指甲留下的印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等他一回头却见苏钰宝脸上满是抓痕,眼角甚至被抠出了血,差一点就伤了眼睛。 他心里又气又急,但见苏启胜与苏方氏已经吵了起来,不敢再添油加醋,只拉着苏钰宝躲远了些。 苏钰宝抬起头看着他,小声道:“谢谢茗青师弟。” 那叫茗青的弟子苦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孩儿却是爹不疼娘不爱,或许苏启胜表达爱意的方式更为厚重,但要这么小的孩子体谅他的苦心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但即便是这样,苏钰宝依旧保持恭孝纯良的性格,实为难得。 看着疯疯癫癫的苏方氏,苏启胜如今是有理说不清,他疲惫的扶着额头,斑白的鬓角令他看上去十分苍老。 苏方氏阴冷的看着苏启胜,像是看着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她冷笑道:“苏启胜你给我记着,等铃铃出来了,你别想再认这个女儿!”她说完便拎着裙子施施然离去,表情凝重而怨怼。 苏启胜吐出一口浊气,他是真的拿苏方氏没有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自己想不明白,总不能一掌了结了她吧。 周策赶来的时候,苏方氏已经离去。 苏启胜看着苏钰宝脸上的伤痕,怒其不争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娘发疯你不会避开她吗?” 苏钰宝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倔强的说道:“可是她是我娘啊。” 苏启胜眼眶发红,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离去。 茗青看着周策招呼道:“周师兄。” 周策对着茗青点头示意,随即看向苏钰宝道:“走吧,我带你去上点药。” 苏钰宝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周策翻出一瓶药膏,抹在他脸上受伤的地方。 苏钰宝嘶的一声倒了口凉气,疼的龇牙咧嘴。 周策骂道:“活该。” 苏钰宝扁了扁嘴,眼眶红红的望着周策。 周策瞄他一眼,悠悠道:“想说什么就说。” “我姐姐她”苏钰宝小声道,“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周策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眼皮都不抬一下,凉凉道:“你想我回答你什么?回答你苏铃铃其实罪不至此,那么你娘思女心切,才会方寸大乱?行了吧,你无非是想我安慰你一番,好为你娘的所作所为找个借口罢了。” 苏钰宝身体颤了颤,眼眶里泛起氤氲的湿气。 他如今不过是十多岁的孩子,模样还没有张开,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十分可怜。周策于心不忍,缓了缓语气道:“有句话你听过没,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偏偏什么都忍着,说不定师伯母以为你有心跟她作对,我教你,以后她再骂你打你,你就嚎啕大哭给她看,你是师伯母肚子里出来的,她能真的一点不心疼吗?” 苏钰宝收住了眼泪,愣愣的看着他。 “你别整天像个小大人似的,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活泼一点。” “可是我爹师父说让我稳重一点。”苏钰宝苦巴着脸,愁眉深锁。 周策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就属你最听话。” 苏钰宝捂着脑门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周策把药膏扔给他道:“回去自己记得擦药。” “哦对了,景师兄什么时候回来?”苏钰宝收起药膏,随口问道。 周策一怔,“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活泼一点吗?我想和景师兄一起玩闹。” 周策酸溜溜道:“你们倒是都喜欢他,放心,他会回来的。” 苏钰宝腼腆的笑了笑,看向周策的眼神带着几分孺慕与感激,“谢谢周师兄。” 周策掸了掸肩上的雪花,呼吸沉重而压抑。 ☆、第九十一章 晨色微亮,朝霞弥漫天边,带来一抹清晨的明媚。 空气中犹然带着一丝夜色的微凉,雾气氤氲着发梢,无端升腾起隐隐的伤感。 赵裴染神色凝重,“师兄,你真的考虑好了?要杀鬼尊还有很多办法,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 陈道真道:“时不待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万事小心。” 酒鬼头闷声不吭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叮嘱他道:“酒鬼头,你听裴染吩咐,休要胡闹坏事。” “我不听。”酒鬼头猛地摇头,一脸肥肉跟着抖动起来,“他又不是我师父,我凭什么听他的?” 陈道真冷下脸来,沉声道:“怎么,你当我此番是去送死的?现在就想反了天了?” 酒鬼头闷声闷气道:“知道了,我听他的就是了,师父你小心啊,打不过就跑,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道真无奈的摇了摇头。 酒鬼头看着景霁道:“景兄弟,你怎么不说话呢?” 景霁抿了抿唇,言辞恳切道:“谢谢你们。” 有些事情景霁嘴上不说,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些年来酒鬼头和赵裴染为了他没有少费心。 酒鬼头见不得这种哀怨的场面,连忙嚷嚷道:“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我师父。” 景霁摇了摇头,道:“我和他不用说谢谢。” 陈道真眼神越发柔和。 酒鬼头悠悠的叹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真是天生一对。 赵裴染笑道:“时间不早了,上路吧,师兄、小景,一路顺风。” 陈道真与景霁翻身上马,朝着南面出发。 两人出了长明州的城门,原本郁郁葱葱的草地被冰雪覆盖,树木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雪白。 一个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的老人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轻轻地打着鼾。 陈道真微微蹙眉,扯住缰绳停了下来。 景霁已经跳下了马,朝着那老人走了过去。 “老人家,你睡着了吗?” 老人掀开眼皮,淡淡的“唔”了一声。 景霁挠挠脸,“老人家,你不冷吗?” 老人没有说话,呼吸声绵长而悠远。 景霁从包袱里翻出他娘亲手做的棉袄换上,将原本身上的棉袄盖在了老人身上,“老人家,前面就是长明州了,你去那里吧。” “陈师兄,给他点银子吧,好吗?” 陈道真扯了扯嘴角:“让他去无极宗住吧。” 老人抬了抬眼皮,“不去,无极宗里尽是吃里扒外的不孝子,我去那里干什么?” 景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自己的棉袄掀了回来,气呼呼道:“不去拉倒,随你冻死在这里!” 老人冷冷一笑,不作应答。 景霁瞪他一眼,犹豫片刻依然扔下了棉袄,方转身朝着马儿走去。 老人突然睁开眼,跳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冷笑道:“小子,你和我打一架,赢了我就让你过去。” 陈道真眉峰轻敛。 老人瞥他一眼道:“这件事用不着你管,你站远点。” 景霁疑惑的看着那老人,踌躇道:“老人家,你是不是老糊涂认错人了?” 老人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你放心,我年纪虽大但脑子还灵光,没有认错人,打的就是你。” “那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儿子被一本武功秘籍拐跑了,我就剩一个大胖孙子了,可如今我那乖孙要被你拐跑了,你说我打不打你?” 陈道真哑然失笑。 景霁眨眨眼:“你孙子是谁?” 老人指着陈道真道:“就是骑在马上那大傻子!” 景霁怔忪在原地,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陈道真翻身下马,走到景霁身前替他拢了拢衣领,笑道:“爷爷,你饶了他吧,景儿年纪还小不懂事。” “这跟懂不懂事没有关系。”陈绍夫摆摆手,“要做我陈家的人,必须武功高强,别的一概不论。” “那就打吧。”景霁嘿嘿笑了笑,喊了声“爷爷”。 陈绍夫大笑起来,指着景霁道:“你这小东西倒是从善如流,好,你既然叫我一声爷爷,那么我自然不能欺负狠了你,这样,我让你一只手,你看如何?” 景霁拿出天蚕玉,笑眯眯道:“谢谢您老手下留情。” “天蚕玉!”陈绍夫眼睛一亮,“能否借我一看。” 景霁双手捧着天蚕玉奉上。 陈绍夫捋了捋胡子,并没有用手去接,只俯下头眯起眼仔细的查看。 墨绿色的长箫晶莹剔透,里面镶嵌着点点的暗红色血迹,血色与墨绿色融为一体交错相汇,天蚕玉通体浑然天成散发着温和的光泽。 “这柄天蚕玉我曾在老祖手中见过,虽然称不上神兵利器,但坚韧无比,比起一般的刀剑更适合防身。”陈绍夫看着景霁,见他轻巧灵秀,明眸皓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端的是钟灵毓秀。 陈绍夫大笑起来:“不打了不打了。” “怎么不打了?”景霁用天蚕玉挽了个剑花,疑惑的看着他。 陈绍夫捋着长须道:“老祖将天蚕玉赠与你,说明你配得上它,能配得上天蚕玉的人自然也配得上我的乖孙!” 景霁笑道:“那可不一定,师祖偏疼我罢了。” “你倒是老实。”陈绍夫道,“你若想切磋,等你们从羲山回来,我与你打个够,到时候我将毕生绝学皆传给你,还怕你武艺不精吗?” 景霁莞尔一笑,跪下道:“谢谢爷爷。” 陈绍夫扶他起来,又拍了拍陈道真的肩膀,朗声道:“你给我记住,我教你武功不是为了让你以德服人的,遇到看不顺眼的人就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们求饶,打到他们服气!还有那叫鬼尊的人,你给也好好教训教训他,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会点鸡毛蒜皮的武功就敢嚣张,这江湖岂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 陈道真笑道:“知道了,爷爷你放心吧。” “嗯。”陈绍夫叹了口气,谆谆道:“乖孙你记住,真正的高手皆藏于山野之间,像鬼尊这种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不必怕他。” 陈道真颔首。 陈绍夫挥挥手:“去吧,无极宗我自会料理,小东西,你照顾好我乖孙,知道吗?” “知道知道。”景霁忙不迭的点头,“我会好好照顾陈师兄,爷爷放心。” 陈道真笑而不语,与景霁一同翻身上马,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程,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下一个城镇。 陈道真找了一间客栈落脚,景霁跟在他身后问道:“不继续赶路吗?” “放心,我心里有数。” 店小二连忙跑出来招呼客人,陈道真将马绳交给他,带着景霁走进大堂。 “掌柜的,住店。”陈道真放下一锭银子,“将饭菜送进房里。” 掌柜眼睛一亮,连忙收起银子,热情的招呼两人上楼。 房间虽然简陋,但好在宽敞明亮,整洁干净。 景霁推开窗户,懒散的趴在窗台上看风景。 客栈恰好对着一条湖,隐约还能看见湖心的小亭子。 店小二送来了热水和饭菜,说了几句客气话,笑眯眯的走了。 陈道真绞了块热毛巾,走向看着风景发呆的景霁,“擦一擦脸。” 景霁未接毛巾,闻言只抬起头,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陈道真仔细的替他擦了擦脸,在他挺翘的鼻尖上吻了一口,笑说:“不是说你照顾我吗?嗯?” 景霁脸红红,指着窗外岔开话题道:“陈师兄你看,外面有个亭子。” 陈道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蹙起眉:“阴魂不散。” 景霁疑惑的转过头,却见周文桐与叶桥巧合经过。他气呼呼的将窗户关上,“他们太烦人了,陈师兄你不要和叶桥说话啊,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好,不和她说话,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景霁扒了两口饭唉声叹气起来,“你要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板着脸像夜罗刹一样多好。” 陈道真笑了起来,他如今不也是总板着脸么?真当他对谁都这么好脾气了? 陈道真也不点破,哄着他道:“你倒是和小时候一样,整天调皮捣蛋。” 景霁扁了扁嘴,嘀咕道:“你昨天还说我乖呢。” “嗯,刚说完你乖,你就把花瓶摔碎了。”陈道真淡淡道。 景霁一急,脸上红的像番茄一样,连忙道:“是、是它自己倒的,我跑过去它就倒了,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呢。” 陈道真连忙道:“这个破花瓶一点也不结实,一摔就碎,还把我的宝贝儿吓了一跳,简直可恶至极。” “你别说了。”景霁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捂他的嘴。 陈道真像小时候一样将他抱到腿上,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脑袋,拥住他柔声道:“小的时候人人都怕我,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整日黑着脸吓的人不敢靠近,别说师弟们了,有时候我父亲见了我都害怕,只有你这个小傻瓜,骂也骂不走,吓也吓不跑。” “我才不傻呢。” “是是,我的宝贝儿最聪明,还会洗脸呢。” “哎,你烦死了,我要吃饭了!陈师兄不许再说了啊。”景霁准备从他身上下来,被陈道真一把扣住了腰。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29节 陈道真紧了紧手臂,“你吃你的。” 景霁脸红的不行,埋头吃饭。 两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饭,就听见叶桥和周文桐的声音在走道里响起。 景霁脸色一黑。 陈道真哭笑不得,景儿有长进,还会吃醋了。 未免多生事端,两人并未打算和他们碰面,吃过饭等店小二收拾了碗筷,便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陈道真便穿衣起身。 景霁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呆呆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含住他的嘴唇亲热了一番,随即打趣他道:“要不要给你洗脸?” 景霁咕哝两声,慢腾腾的从被子里爬起来。 离开客栈的时候,天色微亮,沿街小摊已经摆了出来,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 两人找了一个馄饨摊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出摊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将热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 吃完馄饨,两人不再耽搁,立刻骑马离去。 ☆、第九十二章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山崖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鹅毛般的雪花犹然簌簌而落,纷纷扬扬的遍布空中。 夕阳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头顶晚霞满天,空气中弥漫着阴冷而肃杀的气息。 柳幕彦一袭白色长袍纯如雪,与天地融为一色,寒风鼓起他的衣衫,乌黑的长发张扬而肆意。 伏羲剑入地三分,薄如蝉翼的剑身反射着凌厉阴冷的剑光,整个山崖一望无际,充斥着苍茫的冷意。 柳幕彦垂足而立,稳若泰山,低垂的眼帘遮去满眼的深意。 温善华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上,目光沉着的望着柳幕彦。 “柳掌门,事已至此再反悔已然来不及了,不过温某答应你的事情定当尽力而为。” 柳幕彦睁开眼,侧头看着温善华,展颜一笑道:“多谢温前辈相助,柳某若能侥幸胜出,他日定当报此大恩。” “柳掌门不必道谢,温某作为武林盟主,自然义不容辞,况且鬼尊也是温某心中一根刺,柳掌门愿意挺身而出,如此大仁大义,温某感激不尽。”温善华乃是江湖中最仁义的大侠,几十年来行善不为人知,正义严谨,为人赞颂。 柳幕彦淡淡一笑道:“前辈谬赞,柳某也是私心作祟。” 温善华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想到景少侠就是那沈傲的孩子,沈氏一族当真是命途多舛,柳掌门你放心,景少侠的身份温某一定不会对第三人说起。”他面色惆怅,表情微变,许久却喟只叹一声,世事难料。 柳幕彦笑而不语。 怕只怕一切都瞒不住了,若非鬼尊已然清楚了景儿的身份,他也不会着急与鬼尊决一死战。 空气中蓦然升起一阵凌厉的气息,空旷的远方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柳幕彦抬眼望去,鬼尊凌空而现,稳稳地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段容一袭华贵的紫色长袍风流倜傥,五官俊美无俦,他像是被岁月抛弃了一般,比起六年前更显年轻英俊,一双桃花眼肆意流转,端的是风流俊逸。 段容勾起唇角,邪肆一笑,眼眸轻蔑的望着两人,凉声道:“六年前我与老祖一战身负重伤,你当日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今日你以为把温善华叫上,就能与我一较高下了吗?” 柳幕彦道:“你放心,我既然邀你决战,自然不会把其他人牵扯入内。今日我请温前辈来,是替柳某作一个见证。” 段容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柳幕彦对温善华道:“若今日柳某侥幸胜出,自当取鬼尊性命,但若柳某输了,温前辈替柳某将景霁逐出羲山派,今后无论生死羲山派皆不会为他出头。” 段容微微蹙眉,嗤笑道:“柳幕彦,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既要保景霁,又要保羲山派,会不会太阴险了?” 柳幕彦冷声道:“比起阴险柳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若是柳某没有猜错,鬼影教的人马如今已经攻上了我羲山派吧。” 段容闻言露出微笑,坦然道:“好,既然你已经料到了,本尊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你,若是你死在我剑下,我只抓景霁,饶了你羲山派满门。” 柳幕彦撇开眼,又对温善华道:“还有一事,若我死了,请前辈带告知羲山众弟子,掌门之位传于我徒儿陆臻。”景儿虽有武学天赋,但胸无城府无领袖之能,况且如今他自顾不暇,将掌门之位传于陆臻方是名正言顺。 温善华蹙起眉,他原以为柳幕彦与鬼尊尚有一决高下的能力,如今看来柳幕彦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柳掌门,你这是何苦啊。” 柳幕彦苦笑:“做人总要善始善终,景儿是我心头至宝,若能护住他这一程,柳某死而无憾。” “好你个死而无憾!”陆展白的声音豁然而起,他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与雪白的山崖形成鲜明的对比。 马蹄声倏然而近,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嘶鸣声,陆展白翻身而下,双目赤红的瞪着柳幕彦。 柳幕彦心头一软,柔声而笑:“你怎么来了。” “你自寻死路我怎么能不来,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看你如何咽下最后一口气!”陆展白胸膛起伏不定,愤怒充斥着他的心肺,恨不能将柳幕彦的笑容撕裂。 柳幕彦微微一笑,放低声音道:“多谢。” 陆展白喉头哽咽:“那小畜生凭什么让你付出这么多?那又不是你的种!” 柳幕彦蹙起眉,眼神黯然道:“我心意已决。” 陆展白龇牙咧嘴的看着鬼尊,恶声恶气道:“你逞什么能,鬼尊能不守信义攻打羲山派,我们也可以三人联合起来一起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笑话!”鬼尊大笑起来,“当年我与老祖一战,身受重伤之时,你们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如今我神功大成,你们三人合一又如何?难道我还能怕你们不成?” 柳幕彦拔出伏羲剑,笑道:“约定如旧,废话不多说,动手吧。” 温善华叹气道:“陆掌门,柳掌门傲骨凛然,不是奸佞之徒,他既然答应与鬼尊单打独斗,便不会以多欺少,咱们退后一步,静观其变吧。” 陆展白气极,“迂腐之极!迂腐之极!” 温善华闻言无奈,只能暗自感慨罢了。 段容不耐烦的白了白眼,侧身斜眼望着他们。 柳幕彦敛容而立,目光沉着。 天地间卷起一阵狂风,风云变色,惊变就在此时。 段容与柳幕彦同时跃身而起,一深一浅两道身影交错相对,剑气相撞发出白色的火光。 温善华脸色倏然一白,神情大变。 陆展白面色苍白,低声道:“若是柳幕彦败下阵来,还请盟主出手相助。” 温善华愁眉不展,陆展白的个性他清楚,似正似邪桀骜不逊,作风乖张任性,从来不曾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温善华看着陆展白,吐出一口浊气,无力道:“他们两人的武功都已在温某之上,温某自当尽力,但怕是无能为力了。” 陆展白脸色灰败,宽袖中的拳头紧紧捂住,指甲掐破掌心渗出鲜血。 两人交手数百招,直到夜幕降临,黑夜侵袭了整片山崖,昏黄的月光洒满雪地,阴霾颓然而至。 一股雄厚的内力扩散开来,柳幕彦与段容两人随之弹开,分别对峙而立。 柳幕彦右手持剑,身形稳若磐石。他蓦地身形一动,又朝段容攻去,两人招式变化万千,终成一道光影。 剑气扬起万千尘雪,一时间风声鹤唳,两道身形成雷霆之势,将羲山之巅碾为平地,树木尽毁,乱石成灰。 气氛宁谧而阴森,刺骨的的寒风刮在脸上却丝毫不觉得寒冷,柳幕彦只觉得体内翻滚起一股躁动的气血,喉头陡然涌上甜腻的味道。 “柳幕彦!”陆展白大惊失色,放眼看去只见柳幕彦面色潮红,嘴角渗出点点的鲜血。 柳幕彦感觉到双眼开始迷蒙,听见陆展白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朝他看去。 “展白”柳幕彦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身体摇摇欲坠仅靠伏羲剑撑着,就在陆展白靠近的时候,伏羲剑突然断开分成三节,碎裂在地。 柳幕彦的身体应声而坠,直直的倒向地面。 陆展白半抱起他,大骂道:“你他娘的哪怕只有一次,就一次!能不能为自己考虑!” 柳幕彦苦笑,身体无力靠在陆展白的身上,“我输了。” 段容眯起眼,沉声道:“没想到你的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境界,越是如此,本尊越是不能饶了你!” 段容心里清楚,若非修炼了《诡星真经》,凭他的实力难与柳幕彦抗衡,但《诡星真经》利弊皆全,他靠着巫莽的蛊虫尚且能撑几年,但在他彻底解决《诡星真经》的遗患之前,他不能为自己留下任何后顾之忧! 温善华正欲为柳幕彦运功疗伤,此时段容豁然出手,欲将柳幕彦杀之而后快,就在他动手之际,一道意料之外的苍劲内力向自己袭来,内力之雄厚令人愕然。 段容尚未反应过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之后稳住身形之后方看清来人的容貌。 来人白须冉冉,鹤发及地,白衣缥缈恍若仙人下凡。 “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你竟然还活着。”段容退后一步,警惕的望着他。 “老祖!”温善华惊喜万分,但如今不是感慨的时候,他立刻盘膝而坐抓紧时间替柳幕彦疗伤。 陆展白终于有了点笑意,有老祖在柳幕彦至少不会再以死相搏。 段容对老祖心有忌惮,他曾与之交过手,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但他的内力始终起伏不定,不及老祖浑然一体,即便他如今神功大成,但到底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想要的不过是景霁那小子而已,现在还不是破釜沉舟的时候。 老祖朗声一笑:“段贤侄,咱们又见面了。” 段容抖了抖宽袖,将衣服上的积雪掸了下来,淡然笑道:“不知段某何时得罪了老祖,让老祖一而再再而三的抓着段某不放?” 老祖笑道:“老夫活了一百多岁,只遇到过你一个敌手,自然不能轻易错过与你比试的机会,只是今日不是时候,老夫还要教训我那不成气候的孽徒。” 段容勾起唇角,这番话到底是恭维了他,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老祖又道:“段贤侄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还请给我徒儿一条活路。” “那好,我就在看您老的面子上放了他,不过你那徒孙,我势在必得。”段容施施然道,“下一次,他们师徒两个我皆不会放过。” 老祖沉思不语。 段容转身离去,飞快的消失在了山崖之巅。 温善华收回内力,只见柳幕彦咳嗽了几声,脸色渐渐好转。 陆展白立刻上前扶住他,“柳幕彦,你没事吧?” 柳幕彦微微一笑,轻咳了几声才道:“没事,不用担心。”说完他看着师祖道,“师父,您回来了。” 温善华盈盈一拜,谦恭道:“拜见老祖。” 老祖脸色一变,古怪的扶住了胸口。 “老祖!”温善华惊呼出声。 老祖摆了摆手,缓了口气道:“毕竟是年纪大了,六七年前我和段容交过手,当时受了内伤,至今尚未痊愈。” 温善华面露凄苦的神色,“连老祖您也如今的形势,天底下究竟还有谁是那鬼尊的敌手?” 老祖笑道:“邪不胜正,善恶到头终有报,温贤侄不必耿耿于怀,不过幕彦啊,这次是你莽撞了。” 柳幕彦脸色寂白如纸,闻言苦笑道:“师父教训的是,是徒儿托大了。” 陆展白急忙道:“师祖,柳幕彦也是想在鬼尊壮大之前铲除他,您别责怪他。鬼尊一早已经知道了景霁的身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柳幕彦按住陆展白的手,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老祖道:“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我们回羲山派再从长计议。” “是,师父。” ☆、第九十三章 周策坐在大殿一旁的椅子上,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茶水从杯口溢了出来,溅在他衣服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林子宵按住他的手背,沉声道:“三师兄,不要慌张。” “幸好你赶回来了,只是可惜没有将九天剑带回来。”周策放下茶杯,掸了掸衣服,“你可曾见到二师兄了?” 林子宵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见到二师兄,且玄音阁的九天剑是假的,这么说来,二师兄有可能奔着真的剑去了。” “但愿如此吧。”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倏然尴尬起来。 周策蓦然想起以前小的时候,大师兄沉稳冷静,虽然会严肃的教训他们,可是遇到了事情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把责任担下,只要有大师兄在就会放下心来,二师兄永远是最讨喜的,他性格豁达从来不计较得失,无忧无虑自得其乐,和他在一起永远都十分欢乐。小师弟则是最呆的,不思进取整天只知道吃东西,但脾气温和,软绵绵的很好欺负。 这一切都变了,在潜移默化之间,周策甚至来不及做好准备,师兄弟们已然是物是人非。 或许人总会变化,但成长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周策想起儿时的光景,眼眶突兀的红了起来。 林子宵沉默不语,面色如常。 一名弟子匆匆冒了进来,急急道:“慕容连贺带着人打上来了,师伯已经带人去了门口抵挡。” 周策与林子宵对视一眼,齐齐向外跑去。 和慕容连贺一起来的还有尚华,两人并肩而立,身后跟着一波教众。 苏启胜两鬓斑白,已显老态,落在尚华眼里不值一提。 慕容连贺大笑道:“怎么,羲山派就剩你们一群老弱病残了?” 慕容连贺与苏启胜年岁相仿,但看上去显得十分年轻,比起苏启胜这几年迟暮的心态,慕容连贺不禁显得红光满面,尤其在他得到半本《诡星真经》之后,更是容光焕发,心情畅快。 周策与林子宵已经赶了过来,见到慕容连贺等人带着教众杀上来,周策大怒,气极道:“师父果然没有料错,你们故意趁他不在,前来闹事。” 尚华笑道:“料到又如何?就凭山脚下那群不成气候的青山派弟子,你们就想里外夹击了?未免也太可笑了。” 周策脸色一变,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林子宵按住他的肩膀,才令他冷静了下来。 苏启胜道:“你们堂而皇之的打上来,总有目的,难不成仅仅为了杀人泄气?” “没错,你们把景霁交出来,我就放了青山派的人,否则连你们一起杀了!”尚华冷然道。 苏启胜皱起眉,淡淡道:“实不相瞒,景霁如今并不在羲山派。” 慕容连贺嗤笑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相信?当我们是傻子吗?” 苏启胜冷下脸道:“你堂堂武林盟主,竟堕落到与邪教为伍,还堂而皇之的要我交出弟子来,当真是寡廉鲜耻!” “够了,什么武林盟主,你们谁真的尊重过我这个盟主?”慕容连贺哼笑道,“只有温善华那个傻子,才会甘心为武林盟卖命,要不是这样,他的弟子今日也不会落在我们手中。” “你这是诡辩!”苏启胜气的面色潮红,他向来是温吞的性子,更不善言辞,被慕容连贺这么一说,竟是气的开不了口。 周策道:“师伯,不用与他们废话,既然他们敢打上来,我们也不必怕他们。” 苏启胜心有顾忌,他不是杀伐果断的人物,羲山派在场弟子中他辈分最高,但未必最有决断,犹豫之下气势已落下风。 尚华也不与他废话,知道羲山派不会轻易将人交出来,一挥袖道:“给我杀!” 双方即刻动起手来,鬼影教人数众多,双方打斗之下鱼贯而入,一部分人趁机溜了进去。 羲山派除了会武功的弟子之外,还有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亲眷小工,一旦被鬼影教的教众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周策犹豫片刻,带着几名师弟向溜进去的鬼影教教众追了过去。 慕容连贺大喝一声:“这里交给我,你去找沈家小子!” 尚华略作沉思,随即朝里跑了进去。 苏启胜气的青筋暴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使出浑身解数,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用在慕容连贺身上。 若是七年前两人比武,胜负难分,但这些年苏启胜心思沉重耽误了练武,而慕容连贺修炼了《诡星真经》,此邪功虽急功近利如同饮鸩止渴,但无疑令他的武功一日千里,此消彼长之下,两人高低立现。 慕容连贺一个剑走游龙将苏启胜的剑挑开,又一掌打向他将他击倒在地,正欲痛下杀手之际,一道黑影出现,剑气凌厉霸气,轻而易举的将慕容连贺的剑挑开。 “陈道真?”慕容连贺皱起眉,面色异常。 景霁跑了过来,扶起苏启胜,“师伯你没事吧。” “你怎么回来了?”苏启胜压低声音道,“小景你快走,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景霁摇了摇头:“师伯,你放心,我没事。” “景儿你先去救人,这里有我。”陈道真出声道。 慕容连贺冷笑:“就凭他还想救人,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 景霁踌躇片刻道:“陈师兄你小心。”他说完便朝里面冲了进去。 苏启胜方看向陈道真,刚才那一剑虽然轻巧,但十分能见其功力之深厚。 陈道真一身黑衣,身材颀长,面容冷峻而坚毅,气势斐然,一双狭长的眼睛阴沉而深邃,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令人不寒而栗。 “江湖传言无极宗陈道真天资超群,十余岁就已经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苏启胜垂下眼叹气道。 “什么高手,今日就让我慕容连贺来会会你这个臭小子!”慕容连贺冷笑一声,举剑相击。 陈道真沉默不语,犀利的剑招快如闪电,招招致命,没有半点虚招。 慕容连贺被打的连退几步,好不容易退出战圈,脸色惨白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能,你才二十几岁,怎么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没有什么不可能,可怜的是你即便练了《诡星真经》也不是我的对手。”陈道真淡淡的说道,随即断然出手,一剑刺入了慕容连贺的胸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慕容连贺渐渐失去了生气。 苏启胜一惊,陈道真这小子手段狠戾,杀起人来剑起头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半点慈悲心肠也没有,这种时候纵使陈道真救了他,苏启胜心中也仍是觉得气闷得很。 “多谢陈宗主搭救。”苏启胜抱拳道。 “不必谢。”陈道真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随即朝着景霁离开的方向走去。 周策跑进院子,只见满地鲜血,几具鬼影教教众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林子宵颤抖的扶着一棵树,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周策的眼神诡异而阴冷,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红光涌动。 “子宵”周策吃惊的看着他,林子宵这几年比他沉稳,刚才与尚华对峙之时,更是林子宵稳住了他,可没想到只是转瞬即逝的工夫,林子宵竟然性情大变。 周策看得出来,子宵正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眼中流转的波光仍是出卖了他。 周策上前一步,低声道:“出了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 林子宵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水渍,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走吧。” 周策沉默片刻,颔首称是。 然而,尚华突然带着几名教众冲了进来,一下子堵住了两人的路。 周策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动手吧。” 尚华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只要你们交出景霁,一切都好说。” 周策正欲摇头,身旁的林子宵却突然狂躁了起来,发疯似的举着剑朝着尚华杀了过去。 尚华侧身躲开,拧着眉道:“既然没得商量,那就别怪我今日杀尽你们羲山派弟子!” 林子宵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呆滞喃喃道:“全部杀光全部死了” 尚华举剑刺向林子宵,而林子宵似乎魔怔了一般,怔在原地喃喃自语一动不动。 周策瞪大眼,大吼道:“子宵!” 林子宵恍若未闻,双目迷蒙的望着半空。 周策大步冲上前,眼看着尚华的剑已经到达林子宵胸口,在千钧一发之际,周策一把拉开了林子宵。 林子宵恍然回神,只听见一声凄惨的尖叫声,一条胳膊在他面前抛过,殷红色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嘴里顿时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他回过头去,见周策跪倒在地,伤口处血流不止,很快将他半边衣服染红,就在刚才他救下林子宵的瞬间,一名鬼影教教主向他偷袭而来,周策躲闪不及,右手整条胳膊被硬生生的砍了下来。 林子宵发了疯似的怒吼,他杀红了眼,将眼前所有的敌人尽数斩于剑下。 尚华被他疯癫的模样怔住,险险躲过他一剑,堪堪向后退去。 恰在此时,一名鬼影教教众跑了进来,对尚华道:“无极宗的酒鬼头带人冲上来了!慕容先生被陈道真杀死了!” 尚华沉下脸,当机立断道:“撤!”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子宵满脸是泪,抱着周策虚弱的身体哭得像个疯子。 尚华低骂一声,握着剑匆匆离去。 ☆、第九十四章 鬼影教的教众收到消息陆续撤退,羲山派一片混乱,安置在后院的亲属都是手无傅鸡之力的人,听见刀剑声难免有些慌神。 阿毛与苏钰宝等人负责保护他们,两人握着剑并肩站在一起,但他们毕竟年纪小,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露出些胆战心惊的模样。 倒是周大娘冷静的很,看着阿毛道:“臭小子,你别怕,实在不行还有我呢。” 阿毛翻了个白眼,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心情和他娘亲斗嘴。 苏钰宝温和的笑了笑,问道:“周大娘,我娘还好吗?” “刚才起就没看到她,我去看看她,别是吓坏了。”周大娘说完话便利索的跑开了。 片刻后,只见她惊慌的跑了回来,“不好了,你娘不见了!” 苏钰宝身体抖了抖,嘴唇嗫嚅道:“我娘她肯定是去找我姐姐了” 阿毛道:“你别着急,说不定是躲在哪里了。” 苏钰宝沉思片刻道:“我去找我娘。” 阿毛正要拦住他,苏钰宝已经飞身离去。 周大娘一把拧住阿毛的耳朵,着急道:“你怎么不拦住他!” “哎哟,娘诶,小宝的武功比我高多了,他真要去,我怎么拦得住哦。” 周大娘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的瞪一眼阿毛。 苏方氏心里十分紧张,但这样的时机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她跑出了小院,聪明的躲在了树丛里,等确定四周没有人之后才跑了出来。 一路躲躲藏藏倒是真的被她安全的跑到了关押苏铃铃的地方。 看管苏铃铃的弟子早已不在,苏方氏即是庆幸又是痛恨,这种时候竟然没有人保护她的女儿!羲山派弟子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方氏跑到门口,见门上了锁,怕了拍门喊道:“女儿,你在不在里面?” 房间里面安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了苏铃铃委屈的哭声,“娘,是不是你?你怎么才来见我。” 苏铃铃哭得哀怨十分,苏方氏听了越发心酸干涩。 “你别怕,娘这就救你出去。” 苏方氏用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对着门上的锁砸了好几下。 苏铃铃在里面哭闹着喊道:“娘,你快点啊。” “好好,娘这就快嘶”苏方氏急的慌了神,没把锁撬开倒是在虎口上扎了一道口子。 她疼的龇牙咧嘴,含住了伤口才缓解了一些疼痛。 就在她疏于防备的时候,一名被遗留下来的鬼影教教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身后,举着剑刺向了她! 苏方氏并未察觉,待她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她倏地回过头去,就见那教众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倒了下去。 等那教众摔倒在地,苏方氏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景霁。 苏方氏揉了揉眼睛,表情呆滞的看着他。 “娘,你还在吗?你快救救我啊。”苏铃铃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师伯母,你没事吧?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景霁走上前听见房内的动静,又问道:“里面是谁?” 苏方氏回过神来,试探的问道:“你不知道里面是谁?” 景霁疑惑的摇了摇脑袋。 “娘!”苏铃铃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是铃铃吗?”苏方氏还未发话,景霁已经走上前道:“铃铃,你退开一些,我救你出来。” 景霁一掌击开了门,苏铃铃随即便跑了出来。 她穿着整齐,但头发极为凌乱,油腻的发丝披在脸颊上,身体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眼窝凹陷看上去十分苍老。 景霁吃惊地看着她,想着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铃铃你没事吧?” 苏铃铃用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他,她一言不发,眼神阴森可怖。苏方氏来回的抚摸着苏铃铃的脸颊,见她如此消瘦,心疼的眼泪掉了下来,嘴里接连不断的念着心肝宝贝之类的话。 景霁见情势紧急不愿耽搁,便道:“师伯母,你们自己小心点躲好,我还要赶去找我师父。” 苏方氏摆摆手:“你且去吧。”这会儿她的心情十分愉悦,看景霁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景霁点点头,转身离去。 苏铃铃的声音突然响起:“景师兄,你等一等。” 景霁转过身,苏铃铃的脸近在眼前。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苏铃铃,身体的疼痛一瞬间麻木了他的思绪。 苏铃铃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他,嘴角一咧缓缓的笑了起来,她咯咯地笑着,笑声阴森的像是从地狱而来。 景霁低下头看着胸口处的匕首,眼圈赤红,脑海中纷乱迷茫,却只记得他还去救师父 苏铃铃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杀了孙立峰,我落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怪你,哈哈,叶桥说的果然没错,对于自己的敌人,要耐心的蛰伏找准时机,才能一击致命!” 景霁不知为何眼泪掉了下来,他并非第一次被死亡的阴霾所笼罩,但这是他最害怕的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坠落,后脑敲击在坚硬冰凉的地面上,疼痛遍布他的全身。 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死了,他还来不及见陈道真最后一面。 那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却又漫长的像是过了几百年。 他迫切的想要睁开眼睛,眼泪却迷蒙了他的双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陈道真来见他。 景霁不想死得太早,他怕在黄泉路上会有牛头马面逼着他去投胎,他怕等不到陈道真与他同行。 他忽然觉得思绪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他努力的想要保持清醒,但无论他如何睁大眼睛,看到的都是一边雪白。 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大雪,白色的雪花落在他脸上,他又一次想起芙蓉镇的河边,陈道真问他想要什么。 他说想要和陈师兄白头偕老 不对他怎么会说这句话呢,他那时候明明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感情,又如何会说白头偕老呢? 可是记忆中,他似乎真的站在那里,轻轻的靠在陈道真怀里撒着娇,柔声告诉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景霁尚且来不及分辨记忆的真伪,他又想起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情景,陈道真在葡萄林中为自己摘葡萄,告诉自己这片葡萄林是他亲自种下。 景霁突然清醒了起来,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些记忆都是假的,他开始觉得胸口没有那么疼了,只是身体飘飘然似乎不再是他的。 或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他又倏然想起那年在无欲之地,他命垂一线的时候,自私的希望陈道真与他一起赴黄泉。 真的到了这一刻,景霁才明白,为何陈道真没有生气,没有斥责他自私无情,反而欣喜若狂。 或许在那时,他才让陈道真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情爱,而非懵懂年少之时被哄骗而来的依赖。 只是可惜,他不能陪着他的陈师兄一路走下去了 景霁缓缓闭上眼,眼角的泪水从耳际滑落,在雪地里化开一滩雪水。 苏方氏被急转直下的事态发展吓的魂飞魄散,苏铃铃站在一旁咯咯地笑着,而景霁已然倒在雪地里不再动弹。 苏方氏颤巍巍的俯下身探了探景霁的鼻息,她猛地跳了起来:“他死了铃铃景霁他死了。” 苏铃铃歪着脑袋笑着说:“他终于死了!” 苏方氏抬起手猛的扇了她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苏铃铃像是被打醒了一般,怒瞪着景霁,“我恨他,我恨他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却什么都有,他可以练武,可以得到掌门的宠爱,可以无法无天的活着,凭什么他有的我都没有?” 苏方氏诧异的望着他,怔忪道:“我以为你恨的是” 苏方氏捧着脸哭了起来,她常常拿苏铃铃与苏钰宝比较,每每想到苏铃铃过得不好,便将气都出在了苏钰宝身上,可到头来她那不争气的女儿恨得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苏铃铃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 苏方氏深吸口气:“不行,咱们立刻就走,趁现在还来得及。” 苏方氏抓住苏铃铃的手臂,抓着她向外跑去。 两人出了门,见左右无人,慌张的离开了此处。 苏钰宝从树后面走出来,他垂下脸无精打采的扣着树皮,他是羲山派弟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娘偷偷放她姐姐离开,所幸鬼影教的教众已经撤退了,他走进院子就听见苏方氏的声音,于是当机立断的躲在了树后。 苏钰宝叹了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照旧往院子里去,假装去寻他母亲。 他一跑进院子里,就见一个白衣服的青年躺在地上。 苏钰宝走近了些,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爬了过去,“景师兄!” 他摇了摇景霁的肩膀,哭丧着脸喊道:“景师兄你醒醒啊,你快醒过来。” 苏钰宝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除了阿毛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师兄,甚至他一直等着景霁回来,他相信景霁说的陪他玩耍给他买糖葫芦都是真的。 苏钰宝突然被人提了起来,狠狠地扔了出去,身体打在廊柱上,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苏钰宝艰难的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青年跪倒在地,脸上的戾气令他害怕的缩起了身体。 陈道真颤抖的抱起景霁,他鲜有失态的时候,即便是当年景霁中了长眠蛊,他也依旧稳若泰山十分沉得住气,但无论经历过多少危难险阻,都没有这一次来的措手不及,他甚至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就这么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陈道真扶起景霁的身体,将真气打入他的体内,无论他如何运转内力,景霁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内力仿佛消散在虚空之中,不起半点作用。 酒鬼头带着人姗姗来迟,见此情景整个人如遭雷劈,他虽然哀痛景霁,但更多的是担心陈道真,他太了解他师父了,从他拜师那年开始,就发现陈道真不论是明是暗都是围着景霁转,只要那小孩高兴,他小师父才心满意足,反之只要那小孩受了一点委屈,哪怕只是撇了撇嘴,他小师父都能一通折腾,恨不得将星星摘下来哄他高兴。 “师父,没用的,景兄弟已经死了。”酒鬼头抹了抹眼,发现不知何时眼角渗出了水渍。 陈道真沉默不语,将景霁死死的抱在怀里,像是要与其合二为一一般,恨不能将其嵌入自己的身体。 “我的景儿福大命大不会死的。”陈道真抱着他,断断续续的亲吻他冰凉的嘴唇,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景霁的脸上,陈道真垂眼看着他,以为他会一如往昔的抬起头弯着眼撒娇,告诉自己鼻子痒痒。 “师父,你认命吧,小景死了。”酒鬼头看了眼那匕首,心中叹气,景兄弟没有死在鬼尊手里,也没有死在什么大人物手里,看样子只是死在了鬼影教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中。 天妒英才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如今只希望他小师父能早些走出阴霾,别发疯了就好。 陈道真像是被他点醒了一般,脸色大变,眼眸中反射出少年安静祥和的脸颊。 数以万计的只百灵鸟一飞冲天,接连不断的发出低沉的嗷叫声。 酒鬼头摸着脑袋,低声道:“真是神了,连百灵都不唱歌了,这声音跟哭似的。” 一声悲恸的嘶吼声响彻天地,雄厚的内力肆无忌惮的扩散开来,酒鬼头与苏钰宝被震了出去,五脏六腑似乎被搅碎了一般。 就在酒鬼头以为自己要为景兄弟陪葬之时,陈道真忽然安静了下来,失控的内力渐渐散去,空气中流转着哀伤的情思。 陈道真露出温柔的笑容,他俯下脸虔诚而怜爱的吻住了景霁的嘴唇,缓缓挑开他的唇瓣长驱直入,含住少年的舌尖轻吮。 苏钰宝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但仍是被陈道真的模样吓住了,他再喜欢景师兄,那都是个死人了,那个男人怎么能用这种表情去亲吻一个已死之人? “景儿,不用害怕,黄泉碧落我与你同行。”陈道真痴迷的看着怀里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拨开他额头上的碎发。 他的景儿最是调皮,睡觉的时候也要手脚并用的缠着他,何时变得这么乖呢?他总说让景儿要乖一点,可他实际上一点也不希望他的景儿懂事乖巧。 他的景儿可以闯祸捣蛋,天大的事情他陈道真都能扛下来,他可以将他护在身后,让他全身心的依赖,他以为一切理当如此。。 陈道真闭上眼,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滴滴打在景霁的脸上,如同是景霁在哭泣一般。 酒鬼头神色大变:“不好,小师父这是要殉情啊!”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0节 酒鬼头飞扑上去,还没来得及阻止陈道真,就见景霁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喘息声,胸膛猛的伏起,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 “景儿”陈道真回过神来扶起景霁,运转内力再次为他疗伤。 酒鬼头在一旁保驾护航,他细细的观察着景霁的脸色,见他脸色由白转红,不禁松了口气,喃喃道:“竟然缓过来了,缓过来就好,真是虚惊一场,你死了没关系,可别累的我小师父陪你一起死啊。” 酒鬼头担惊受怕的摸了摸胸口。 陈道真抱起依旧昏迷不醒的景霁,对发愣的苏钰宝道:“带路,他需要休息。” 苏钰宝怔怔的望着他,没有半点反应。 酒鬼头用脚尖拨了拨他的小腿,“小子,傻了?快带路啊。” 苏钰宝不再耽搁,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跑在前面。 林子宵将周策抱回房间包扎好伤口,周策随即发起了热整个人昏睡不醒,林子宵愁眉不展,自责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手臂赔给他。 林子宵捂着脸,他无比的痛恨自己,他的过去,他的懦弱,他犯下的罪行,一桩桩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以为逼着自己成熟就能将往事揭过,到头来却只是作茧自缚。 有人推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年长他几岁的青年,青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林子宵。 林子宵抹了把脸,“师兄,找我有事吗?” 青年哽咽的看着林子宵,良久才道:“三师兄如今这样,二师兄也” “二师兄回来了?” 青年点了点头:“他受了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 林子宵脚下一晃,跌跌撞撞道:“我去看他,你替我照顾三师兄。” ☆、第九十五章 羲山的山道上,有几名弟子正在清理残局,柳幕彦看着面生,这不是他们羲山派的弟子,也似乎不像是青山派的弟子。 温善华与柳幕彦面面相觑。 柳幕彦道:“展白,这是你闻风楼的人?” 陆展白嗤笑:“我能赶来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着,你还想搭上我闻风楼不成?” 柳幕彦笑了笑,眼神十分柔和。 陆展白撇了撇嘴,不再看他。 那弟子见到几人,弯了弯腰道:“见过柳掌门。” 柳幕彦道:“你认识我?你是?” 那弟子道:“在下是无极宗的弟子,奉宗主之命前来支援。” 众人听那弟子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禁心有戚戚然。 温善华叹气道:“还以为我们计划周详,没想到早已被鬼尊识穿了。” “这件事上多亏了陈道真了。”柳幕彦道,“这次确实是我鲁莽了。” 陆展白哼笑一声,心想那陈道真果然是个蠢货,冲冠一怒为蓝颜,装什么情圣。 碍着师祖在此,陆展白不敢放肆,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声。 老祖想起当年那个对着无寿下死手的陈道真,又看了眼表情丰富的陆展白,心中叹气,他果然是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了,这些人虽然脾性乖张,但都是好孩子,他只看到了陈道真凶狠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他将小景护在身后之时的决然。 老祖笑道:“这么说小景也回来了,咱们走快一步吧。” 陆展白心中抱怨,那小东西哪里好,怎么都喜欢他的紧,当成宝贝似的,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模样。 四人正朝着山上走去,就见苏方氏带着苏铃铃出现在了路上,雪天湿滑,苏铃铃还摔了一跤,幸好老祖一把扶住了她。 柳幕彦眯起眼,沉默不语。 老祖看着苏方氏笑道:“你是启胜的媳妇吧,那这小丫头一定是铃铃了?” 苏方氏一惊,她见过老祖几面,但多年不见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没想到老祖竟还记得她女儿的名字,苏方氏稳住神情,温声道:“见过师祖。” 老祖笑道:“不必多礼,你们这是去哪儿?” 苏铃铃躲在苏方氏身后,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柳幕彦。 柳幕彦蹙着眉,却没有发话。 苏方氏将碎发拨到耳后,淡淡道:“听说鬼影教的人已经撤退了,我带着铃铃回家去。” “我看还是在羲山派多住两天吧,如今事态多变,恐有纰漏,况且天也黑了,下山不安全。”老祖摆了摆手,“走吧,前面就到了。” 苏铃铃拽了拽苏方氏的衣服,小声的唤了声娘。 苏方氏咽了咽口水,陪笑着道:“是。” 苏方氏原本就是聪明人,只是这几年苏铃铃的事逼得她没有退路,才会像乡野泼妇一般撒泼,她思考片刻便跟着四人走了。 景霁的死无从考证,随意往鬼影教教众身上一推便无事了,至于她放苏铃铃出来那更是正常,鬼影教都杀来了,她作为母亲自然要保护女儿。加之最近事情多,苏方氏心想或许可以顺水推舟就将女儿留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吃的苦她女儿都吃了,想必柳幕彦也不会太计较。 苏方氏方才见柳幕彦并未拆她台,心中更是有了几分把握。 不得不说,苏方氏比起苏铃铃来说称得上有勇有谋,当年苏方氏最恨的不是苏铃铃杀了孙立峰,而是她那蠢女儿撒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竟然胆大包天将事情推到无极宗的头上,哪怕柳幕彦当时没有发现端倪,但总有一天他会与无极宗对质,穿帮是迟早的事情。 几人回到羲山派,见众人神情悲痛,尤其是羲山派弟子一个个眼眶发红,表情凄哀。 温善华叹了口气,他作为武林盟主自然要站出来安抚众人,“大家不必太过伤心,终有一日我们会铲除鬼影教,为这些牺牲的正义之士讨回公道。” 众人一动不动,情绪低落的望着他们。 柳幕彦蹙眉问道:“怎么了?” 一名弟子出声道:“师父二师兄受了重伤如今生死未卜,陈宗主不许任何人去探望他,三师兄他也他断了一条胳膊如今亦是昏迷不醒。” 柳幕彦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被陆展白一把扶住才稳住了身体,他咬着牙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弟子被柳幕彦的神情怔住了,害怕的退后一步,硬着头皮道:“二师兄和三师兄他们”那弟子不忍再说,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师父的表情。 柳幕彦对景霁的宠爱他们都是从小看在眼里的,他们和景霁不一样,他们年纪比景霁大,但入门晚,来的时候都已经懂事了,只有景霁从牙牙学语就陪在柳幕彦身边,他是柳幕彦一手带大的,说是堪比亲子也不为过。 柳幕彦从来都不是严师,他像个慈父一般守着这些弟子,师徒间深厚的感情是别的门派不能比的,这些弟子为景霁伤心,更为柳幕彦忧虑。 老祖神色微变,“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这些人有些不曾见过老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柳幕彦目光呆滞,他费尽心机就为了救他那傻徒弟,到头来竟一切成空。 陆展白大吼道:“还发什么呆,带路啊。” 一行人匆匆赶去,只见酒鬼头坐在门槛上,垂头丧气的摸着酒葫芦。 大门敞开着,可以清楚的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陈道真坐在床边时不时的用手帕擦拭少年的脸颊。 师祖第一时间走了进去,柳幕彦站在门口迟迟不动,他红着眼睛笑了起来:“景儿小的时候陈道真随他父亲前来做客,有一次他偷跑去跟陈道真一起睡,我差点以为他被人抓走了,着急的四处寻他,结果发现他和陈道真抱在一起睡得昏天暗地,我板着脸想要责罚他,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害怕,抱着我的脖子亲我的脸,还跟我说让我不要吃醋,等陈道真走了就陪陪我。他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又笨得很,或许他不是不计较,只是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吃了亏。他真的很乖,看似调皮却总是先照顾身边的人。” 陆展白听得一阵心酸,柳幕彦一定很寂寞,他二十岁就做了掌门,几乎将一生都奉献给了羲山派,而羲山派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唯一给他的就只有那么一个孩子。 景霁最终活成了柳幕彦最喜欢的模样,却没有像柳幕彦希望的那样顺风顺水。 柳幕彦长叹了口气,抬步踏入房门,是生是死,他总要看他一眼。 陈道真与老祖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柳幕彦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他沉住气走近床边,低头向着床上的徒弟望去。 景霁的伤口已经包扎过,并且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躺在床上呼吸绵长安稳,面色平静祥和。 柳幕彦蹙眉,小心翼翼的把了把脉,脉搏平和有力绝不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陈道真敛眸低声道:“从伤口来看,伤他的并非高手,很可能是他熟悉的人。” 柳幕彦颔首道:“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一切静观其变,你好好照顾他。” 陈道真的一颗心都挂在景霁身上,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俯下身为他捻了捻被角。 柳幕彦随后又去看望了周策,周策断了手臂如今还在昏迷之中,喝了药之后虽平静了下来不再冒虚汗,却迟迟没有清醒。 “傻徒儿。”柳幕彦叹了口气,在周策房里坐了许久才离去。 羲山派还需要柳幕彦收拾残局,如今正是乱作一团的时候,他身为掌门自然要首当其冲。 柳幕彦一夜没有合眼,他身上有伤又忧心了一整夜,清晨之时已然面色苍白疲惫不堪。 天才微凉,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九十六章 “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却是陆臻,柳幕彦似乎早已听出了脚步声,表情波澜不惊。 “回来了。”柳幕彦漫不经心道。 “师父,我回来晚了。”陆臻剑眉星目,五官俊朗,如今性格越发深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稳重。 柳幕彦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无妨,回来了就好,鬼影教来袭我们早有准备,伤亡不重,你不必过于担心。” 陆臻松了口气,脸上漏出了一抹轻松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道:“师父,我成亲了。” 柳幕彦表情似乎有所松动,看着他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是闵州苏家的女儿,上个月成的亲,本来是想回来请师父观礼的,只是其中发生了许多事,说来话长了。” “苏芳天的女儿?”闵州苏家在江湖中极为特别,苏芳天擅长暗器,传言他身上有七十二个地方藏有暗器,即便是一根头发都能作为暗器使用,但他并不喜欢江湖人的生活,比起舞刀弄枪拳脚打斗,他更喜欢为商,如今他除了是暗器高手之外,更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没错,确实是苏芳天的女儿。”陆臻沉着应答。 柳幕彦笑:“可喜可贺,你年纪不小了,成亲也是应该的,苏芳天的女儿一定是大家闺秀,是个好姑娘,你新婚燕尔还要你赶回来,辛苦你了。” 陆臻心中一沉,他原以为成亲一事没有提前告诉师父,师父应该会发怒,没想到却笑着跟他说恭喜。 他抬头看了眼柳幕彦,见他笑盈盈似乎没有什么不悦,心中越发疑虑不安。 “对了师父,我一路上来看见了许多陌生的人,那些人是?” 柳幕彦道:“是青山派和无极宗的弟子,这次多亏了有他们帮忙。”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尴尬而压抑。 柳幕彦像是不在意一般,眼神怔怔的望着窗外。 陆臻心中忧虑不已,师父的性格他了解,绝不是感春伤秋之人,既然伤亡不重又为何郁郁寡欢? 陆臻叹了口气,随口道:“师父,听说小景出关了,他如今还好吗?我想去看看他。” 柳幕彦一愣,像是回过神一般,又像是依旧沉浸在回忆之中,安静了片刻随口说道:“小景他快死了。” “什么?”陆臻上前一步,眉峰皱成了川字形,“师父你说什么?” 柳幕彦微微一笑,“他快死了,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鬼影教教众手里。” 陆臻脚下一软,扶住墙壁才撑住了身体,喉头滚动几下,双眼赤红的盯着柳幕彦,沉声道:“师父,你说什么?” “听不清楚?”柳幕彦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居高临下的望着头,一字一句道:“景霁,他快死了。” “不会的,小景最机灵,他福大命大怎么会死?师父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陆臻摆出难看的笑容,“师父,你别跟徒儿开玩笑,以后我保证、保证及时回来。” 柳幕彦冷冷的看着他,嗤笑道:“陆臻,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羲山派长大,论天资论努力同辈中没有人比得上你,你虽争强好胜但在羲山派永远都是第一,然而武林大会后你发觉你的武功放眼江湖在同辈中根本排不上位,巨大的落差让你心存芥蒂,你开始没日没夜的练武,为师不是没有劝过你,但你说你想练好武功保护师弟们,你说你想出去历练,我哪一次没有随你。但是陆臻你记住,这个天下永远没有第一,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保护羲山派用的不尽然是武功!” 陆臻跪倒在地双眼无神的望着地面,“我只是、只是想保护小景只是不想输给陈道真罢了。” 柳幕彦垂下眼,轻笑道:“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他做过什么?” 陆臻一怔,无力的闭上了眼。 “你出去吧,为师想要静一静。” 陆臻像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看着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退出了门口。 陆臻不得不承认,他用保护羲山派做借口来掩饰他的虚荣心,或许他有心保护师弟们,但更多的是享受师弟们敬仰赞美的目光,而令他痛苦的是,他到如今才看清了这个事实。 陆展白在暗中停留了很久,等陆臻走远了才进了书房。 柳幕彦眸他一眼,“听够了?” 陆展白叹气:“你何必激他?” “欲速则不达,太过急功近利迟早会让他吃苦头。”柳幕彦道,“我不早一点点醒他,他迟早走上歪路。” 陆臻从来都是柳幕彦心中最佳的掌门人选,他有担当有魄力又有武学天分,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气,只是如今柳幕彦开始犹豫了,陆臻虽然沉得住气但也倔犟,如今的心思太深了。 陆展白担心了柳幕彦一夜,如今见他这般模样,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 柳幕彦望着他笑问:“我有什么事?陆大掌门。” 陆展白不打算刨根问底,“没什么,快去休息吧,免得死得莫名其妙让人笑话。” 柳幕彦忽的一笑:“陆掌门这是心疼我呢。” “懒得跟你啰嗦。”陆展白不自然的撇了撇嘴,急匆匆的摔门离去。 陈道真一夜未眠,他坐在床边望着少年的脸,深深的看了一整夜。 他的景儿这么乖,却还是总有人要伤害他,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陈道真垂下眼,将紧握的拳头掩于袖中。 景霁伤得很重,但他复原能力十分强大,又有深厚的内功护体,只是一整夜便已经好转。 他颤巍巍的睁开眼,长而浓密的眼睫毛轻轻颤抖,仿佛蝴蝶的羽翼展翅飞翔。 陈道真松了口气,在他唇边啄了一口:“好点了吗?” 景霁摸了摸胸口,软绵绵道:“这里破了一个洞,我以为我要死了。” “不准胡说八道,有我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景霁弯了弯嘴角,眼睛又缓缓合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陈道真来不及问当时的情况,不过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 林子宵照顾了周策一夜,天亮的时候才回了自己房间。 经过院子时见到一个蓝衣青年沉默的望着池塘,他看那背影熟悉,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大师兄?你回来了?”林子宵走近之后,方脱口而出道。 陆臻缓缓地转过身来,双目通红,眼神阴郁,“小景是不是已经死了,他如今在哪里?” 林子宵疑惑的看着他:“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师兄好不容易才好起来,你何必咒他?” “你说什么?”陆臻倏然瞪大了眼,箭步上前一把抓起林子宵的衣襟,急促道:“你说小景没事?” 林子宵道:“昨天伤得很重,不过半夜已经缓过来了,说来也是庆幸,一般人伤在心口肯定挺不过去,不过二师兄向来身体好,又为人善良,一定是老天爷眷顾他。” 陆臻大悲大喜之下只觉得胸口一疼,气血翻涌而上,他缓了缓气息方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小景不会出事,我去看看他。” “大师兄。”林子宵拦住了他,踌躇道:“陈宗主封了院子不让人去打扰二师兄休息,你现在去恐怕见不到他。” 陆臻不悦的拧起眉:“我们羲山派的地方凭什么由他做主?不行,我一定要见小景一面,不然我放心不下。” 他转身即走,林子宵犹豫片刻随即跟了上去。 两人脚步匆匆的到了那里,却见院门空空,只有扫地的弟子一早前来打扫,别说景霁,就连无极宗的弟子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对视一眼,陆臻道:“我去追,你去禀告师父。” 林子宵正犹豫,柳幕彦的声音陡然而起:“不用了,为师已经都知道了。” 柳幕彦缓缓而至,面无表情道:“陈宗主已经将景儿送去了安全的地方疗伤,等他伤好了自然会回来。” 陆臻一时间忘记了柳幕彦骗他一事,毫无芥蒂道:“师父,何必另找地方,就在这里疗伤不行吗?我们师兄弟之间也有个照应。” 林子宵心中沉吟片刻,心道大师兄恐怕还不知道二师兄的身份,才会有如此一说。 柳幕彦摇首道:“为师自有分寸,你们都去休息吧。” 陆臻焦急的拦住了柳幕彦的去路,颇有些愤怒道:“师父,自从陈道真出现,小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且不说他们结合是逆天而行有悖伦理,只单单论小景这几年的处境,您就不应该再放任陈道真了。” “景儿出事与陈道真无关。”柳幕彦抿了抿唇幽叹道:“臻儿,你长大了,你应该明白,你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旁人也是一样,景儿不是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为师确实不喜欢陈道真,也希望景儿可以娶妻生子,但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他可以万事遂愿、平安快乐。” 陆臻冷着脸一言不发。 柳幕彦温和的望着他,轻声的叹了口气:“师父不是不愿意你出去闯荡,师父只是不愿意你作茧自缚,臻儿,凡事想开一点,不要钻了牛角尖。” 陆臻喉头滚动,他抿了抿唇艰涩的点了点下巴。 ☆、第九十七章 四周是一片漆黑,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光秃秃的枝干交错而生,在阴霾之下仿佛死人的骷髅散发出颓败的气息。 怀里的少年睡得正酣,脸色渐转红润,紧闭的眼帘遮掩住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 陈道真浅浅一笑,眼前似乎出现了光,他再抬起头,黑暗渐渐驱散,明媚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笼罩整片树林,四周的树木在一瞬间向上窜高,几欲高耸入云,光秃的树枝上长出浓密的树叶,地面百草丛生,五颜六色的花朵遍地而开。 陈道真诧异的蹙起眉,镇定的稳住了身形。 他当年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也是那片黑暗的树林,恐惧、压抑,无数阴暗的情绪笼罩在他的四周,他感觉到危险在黑暗中逼近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内心的反射,怪不得当年小景淡定自若竟然没有半点害怕,他看见的恐怕是万紫千红漫山遍野的美景。 他终于理解小景所说的幻海秘境的奥秘,所见即所感,所遇即所惧。 陈道真认定这里危险,他见到的便是无边的黑暗,可当他想起这是景儿长大的地方,他在这里玩耍嬉戏,在这里练武躲懒,便觉得这里万籁皆是明媚,遍地皆是繁花。 随着他深入此地,一阵地动山摇,嘶吼声震彻天地,随即一只白毛巨狮奔腾而来,阳光忽明忽灭,那巨狮在逆光中停下了脚步,朝着陈道真一巴掌拍了过去。 一阵狂风扫来,陈道真运转起真气,沉身而待。 无寿却忽然停住了攻击,它歪了歪硕大的脑袋,目光被陈道真怀里的少年吸引了过去。 随即只见它低吼一声,欢快的在四处打转,用它粗长的尾巴轻轻的扫向两人。 “带我去见师祖。” 无寿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突然转身跑去,陈道真提气而追,深入了树林之中。 两人一兽随即到了一片空地上,白发的老人正在打坐,闻声缓缓抬起了头,喑哑的声音苍老而无力:“无寿,玩儿去吧。” 无寿依依不舍的望了眼景霁的方向,呜呜的叫了起来,身体下伏摆出了哀求的姿态。 “去吧。” 无寿缓缓地转过身,无精打采的离去。 “师祖何以让我带小景来此处?” “你把小景放下,来我面前坐。” 陈道真将小景抱至一处空地,用衣袖扫去地上的杂草,随后脱下外衣叠成枕头大小放在少年脑后,一切收拾妥当才走回老祖面前。 老祖面色无异,他捋了捋长须,缓缓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鬼尊不死,晚辈夜不能寐,难以心安,等景儿养好了身体,晚辈自会找鬼尊决一死战。” 老祖瞳孔微缩,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九天剑,意有所指道:“此剑有毁天灭地之力,人剑合一之时即是血染大地之刻。” 陈道真敛眸不语,他垂着脸半晌阴阴一笑:“怕只怕还未到那时,鬼尊早已血洗武林。” 老祖沉默不语缓缓起身走向景霁,突然一把拉起他令他盘腿而坐,双手凌空运转调动真气打向他的后背。 “景儿!” 老祖紧闭双眸,声音飘渺虚空,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老夫如今命不久矣,现将百年功力传于小景,待他练成神功,仍有与鬼尊相敌之力,陈道真,九天剑一事望你三思而后行,杀戮一开,血流九天” 陈道真抿着唇死死地握住九天剑,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半晌他垂下眼渐渐收敛了浑身的怒气。 树林深处传出了戚然的哭声,乱草丛中坐着一名无腿的老头,老头满脸褶皱,衣衫褴褛,显得古怪而肆佞。 陈道真显然认出了他,戒备的神情缓和了一些,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景霁。 老祖的面相一点点发生了改变,顺滑浓密的白发渐渐变得杂乱而稀疏,脸上浮现出无数的皱褶,双眼浑浊不清,手掌变得干枯如柴。 只见老祖神情一变,他松开景霁整个人缓缓向后倒去。 陈道真箭步上前将景霁抱在怀里,又一把扶住了老祖。 空放飞身而来,哀伤的垂着脸。 老祖从怀里拿出一本残旧的秘籍,上面的字迹已经泛黄,页脚微微卷起,显得十分老旧。 “我只教给了小景《诡星真经》的前三层,这本秘籍是完整的《诡星真经》,后面记录着有关沈家的一切,替我交给小景。”老祖将秘籍递给空放。 空放摇头不接:“您老人家自己给他,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休想让弟子保管。” 老祖笑了笑:“我活的太久了,是时候休息了,空放,有你在羲山派,我放心的下。” 空放双眼发红,师父为了这么个小兔崽子费尽心力,临死还要他这老头子帮扶柳幕彦,死都快死了还要为羲山派考虑。 “我这就去叫两个师弟过来,让他也哭一哭。” “你这孩子,休要胡闹。”老祖又望向陈道真,见他脸色哀伤不由动容,缓声道:“我似乎有许多事情要交代给你,却似乎又都忘记了,小景就交给你了。” “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他。” 老祖摆了摆手,透过树林看向了远方,无寿匍匐在草丛处安静的望着这里,它虽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浑身散发出一股哀痛的气息。 无寿见老祖看见了自己,不动声色的缓缓走来,弯下腰恭顺的蹲在一旁。 老祖微微一笑:“我老了,爬不上你的脑袋咯。” 无寿似有所动,伸出巨大的手掌,将老祖托起放在头顶,缓缓地陪着他走向幻海秘境的深处。 “你这小畜生带我师父去哪里?” 老祖的声音踏空而来:“不必寻我,我自有归处” 空放眼神浑浊红肿。 陈道真放下景霁直挺挺的跪下,朝着老祖远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空放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陈道真抿了抿唇,他抱起景霁,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问道:“小景什么时候会醒?” “他暂时不会醒了。”空放随口答道。 陈道真锐利的眼神猛然向他看去。 空放被他的气势吓得一缩,缓过神来才道:“给你一百五十年功力你能消化的了吗?小景身体特殊,沉睡只会对他有好处,你放心吧,长则十年八年,短则三年五载他就醒了。” 空放偷偷瞄了陈道真一眼,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却不想竟见陈道真一脸淡然,语气寡淡道:“这样更好,这样更好。” 他说着就要抱起景霁离开,空放跳到他面前拦住他道:“你去哪里?” 陈道真道:“带他回无极宗。” “你这傻小子,你把他留在幻海秘境岂非更安全?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况且幻海秘境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又有我和无寿在这里守着他,自然能确保万无一失。” 陈道真蹙眉沉吟。 “还是你不放心老朽?” “晚辈没有这个意思。”陈道真决然道,“既然如此,晚辈在此谢过,等我办完事情自会接他回去。” “那好,前面有个小茅屋,你抱着他随我过去。” 空放灵活的跳跃,速度比正常人来的更快,陈道真抱着景霁追在后面,不一时便到了所说的茅屋。 “里面的房间我让给他了,你抱他进去吧。” 这是一间简陋的茅屋,四周却种满了各种鲜花,推开木门便是房间,没有任何的隔间。 床上铺着蓝色床褥,床头还摆着一把小木剑和一个陈旧的小老虎娃娃,布面上破了个洞,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陈道真将景霁放在床上,拿起虎头虎脑的老虎玩偶看了看,嘴角露出了轻浅的笑意。 这本来就是小景的房间,这个娃娃和小木剑他曾经见过,是小景幼年为数不多的玩物。 他将被子盖在景霁身上,看着少年恬静的睡颜无声叹气。 “景儿,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一个都不会有。” 再也不会有 秋风四起,轻浮波光潋滟,湖水缓缓流动,牵起一层层浅不可见的水纹。 巫婆子眼神木愣愣的盯着水面,缓缓地将手伸进水里。 滚烫的湖水刺的她一个激灵,猛的收回了手。 “巫大娘,你在这儿干什么?”年轻爽朗的声音蓦然响起。 巫婆子蹙起眉,他不着痕迹的按住发红的手背,默不作声的站起身。 来者乃是阿旺,他原名姓林名姚,阿旺是他的乳名。这几年他遵从陈道真的嘱咐,时常与巫婆子相伴,巫婆子便教他一些寻常的蛊术医理,他如今武功不算大有所成,却是练就了一身旁门左道。 林姚这几年身体拔高,眉目渐渐张开,隐约有了几分少年郎的俊俏。 见巫婆子并不搭理他,林姚也见怪不怪,他笑道:“大娘,明日就是小湾姐姐成亲的日子,她让我务必带你一起去观礼。” “竟是明天?”巫婆子喃喃道。 林姚抱着手臂看向她道:“没错,是明天,就是六月十五。” 巫婆子点了点头,转身即走。 林姚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古怪。他快步跟了上去,笑眯眯的问道:“大娘,明日我来接你一起去?” 巫婆子停下脚步,怔了怔道:“好。” 林姚越发觉得古怪,巫婆子脾气臭的很,轻易不与人为善,大家虽知道她是口恶心软之人,但到底与她来往的少了。 林小湾请她去观礼是情理之中,但巫婆子答应却是意料之外,这真是前所未闻的怪事。 林姚见巫婆子越走越远,姑且放下心中忧虑,急忙跟上。 翌日一早,整个无欲之地一阵欢天喜地,家家户户换了新衣前去参加林小湾的婚礼。 巫婆子冷眼看着他们往村尾的地方走去,待人烟寂寥之后,方转身朝着湖面跑去。她一路小跑,急匆匆的赶到了水潭边。 “哈哈,还不是被我逮到你了。”林姚捻弄着一根杂草,笑嘻嘻的坐在水潭边看着她。 巫婆子蹙了蹙眉,恶声恶气道:“滚。” 林姚挑眉道:“大娘,如今就两条路,要么你带我一起走,要么我带你走。” 巫婆子瞟了他一眼。 林姚道:“走吧,时辰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说完竟一跃下了水,朝着通道游去。 巫婆子见状不再耽搁,随即跳了下去。 两人顺着通道一路游了出去,在树林的水潭中钻了出来,前后不过片刻工夫。 林姚望着眼前广袤的森林,欢呼一声,在水中打了个挺。 巫婆子离开水潭,转身就走。 “等等我啊。”林姚急忙跟上,两人身上犹然湿漉漉的滴着水就往外走。 林姚问道:“大娘,我们是不是去找小景哥哥啊。” 巫婆子脚步一顿,凝重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林姚面色一变,犹犹豫豫道:“大娘,别是你想多了吧,他武功不凡又有我师父在身边,如何会出事。” “武功不凡?”巫婆子冷笑道,“你是时候出来长长见识了。” 林姚语塞,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一番。 巫婆子道:“若非遇到了麻烦,他必然会回来看我,他离开了已经整整六年了。” 林姚嗤笑一声道:“小景哥哥要回来也是回来看我,何必非得去看你?你是他谁?” 巫婆子被他踩到了痛处,一时间面色发冷,她阴冷道:“你若是不想死,就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林姚冷哼一声,好汉不吃眼前亏。 两人日夜兼程的往羲山派赶去,等接近羲山之时,巫婆子却又犹豫起来,大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模样。 林姚见她如此,说道:“要不然我去羲山派找他,带他下山来见你。” 此刻两人坐在酒楼的大堂里,巫婆子原本正要答应下来,却见周围有不少人因她模样古怪,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不禁沉下脸来,眼中满是阴翳。 她孩儿若是安好,又何必相见。 林姚一脸无所谓,他此番出来一是为了见景霁与陈道真,二却是私心想要出来闯荡。若是他没有习武,没有听景霁谈起外面的世界,他恐怕一生都会留在无欲之地,但只要心念已动,他离开无欲之地便是迟早的事,即是遨游天下,去何方做何事都无二致。 当然若是能与小景哥哥一起,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各怀心事的吃着饭,林姚剥开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正欲劝慰巫婆子几句,却见一群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胖乎乎的大和尚,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步步生风,他笑嘻嘻道:“掌柜的,来几桌酒菜,再备一间雅间,给我师父上几个好菜!” 林姚嚼着花生米,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几人。 酒鬼头蓦地撇头看向他,冷声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狗眼。” 林姚笑笑,勾了勾手指道:“来挖。” 酒鬼头拍案而起,雷霆震怒,而一众无极宗弟子却面色如常,想必是见惯了酒鬼头惹事生非,等饭菜一上来,便自顾自的吃起了饭。 酒鬼头正想教训林姚,却听见陈道真的声音幽幽的响起:“酒鬼头,又想生事?” 陈道真缓缓走进店内,他一身长袍漆黑如墨,几乎与发丝融为一体,他阴沉着脸,却是有种渗人的气势。 林姚一愣,随即仔细的打量起了陈道真。 陈道真当年在无欲之地穿的是寻常的粗麻衣服,言谈举止虽冷淡但也比如今温和许多,今日他一身华贵长袍,面沉如水,气势斐然,与当日的他大相径庭。 林姚有些拿不定主意,时隔六年,他已经有些忘记了陈道真的模样。 陈道真似有所察,冷冷的撇过头看了他一眼,等瞧见巫婆子时方蹙起了眉。 巫婆子与他对视一眼,低声喃喃道:“陈道真。” 林姚猛的起身,惊喜的唤道:“师父!” 酒鬼头大怒:“你这臭小子,往哪儿攀关系呢?我师父也是你喊的?” 陈道真示意酒鬼头安静,他走向两人,温声喊道:“巫大娘。” 巫婆子压低声音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云儿呢,你快带我去见他。” 陈道真垂下眼,良久方低声道:“他现在十分安全,但如今并非你们相见的好时机,你我必须要有耐心。”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1节 巫婆子心下一凛,面色苍白。 林姚小声提醒道:“师父,我是阿旺啊。” 陈道真看向他道:“你忘了,我还未曾收你为徒。” 林姚笑嘻嘻道:“但你教我的武功,我已经融会贯通了,只要你教我,我必然全部学会。” 陈道真看着两人,突然心生一计,眼神讳莫如深,缓缓道:“我收你为徒,但同时我有件事情想让你替我去办。” “你尽管吩咐,徒儿自当尽心尽力。” ☆、第九十八章 此夜风高夜黑,万籁俱静,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内摇曳着欲灭的烛火,床帐里的一男一女相拥 缠绵淫语连连。 “老爷,奴家让您晚一些再迎我入门,您怎么今日便接奴家进来了?” “哎哟我的小宝贝儿啊,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那女子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夫人昨日才去世,您今日便迎奴家进门,府里的下人都在 闲言碎语的说,是奴家害死了夫人。” “谁敢嘴碎,老子灭了他!”中年男子大喝一声,随即放软了声音温声细语的哄着。 “嗤。”一声不屑的声音倏然响起。 “谁?”男子撩开床上,竟见一名穿着一身米白色劲衣的少年正坐在桌上,懒洋洋的摆弄着茶杯。 少年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见他肚皮白白圆圆,不禁大笑道:“吴启帆,亏得你还是一派之掌, 就长成了这猪样。” “老爷,外面是谁?” “你闭嘴!”吴启帆做了掌门几十年,如今虽有退步,但今时今日仍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靠的不仅仅是武功,更多的是见识和脑子。 这个少年年纪虽不大,但能悄无声息的溜进来,想必武功不低。 吴启帆并不轻举妄动,他沉下脸捞过外衣披上,冷静道:“少侠前来所求为何?若是金银珠宝你 只管提,在下只要是有便双手奉上绝不含糊。” “哈哈哈,你未免小看我了。”少年挑眉一笑:“我要你的命!” 吴启帆暴怒而起,大喊道:“来人!” “你不用喊了,你门内弟子一共一百余口,已经尽数成了我刀下亡魂,吴启帆,怪只怪你得罪了 我,还连累了你这帮徒弟。” 床上的女子身体一颤,惊恐的大喊出声。 吴启帆猛的回头,一掌打碎了女子的天灵盖,看着鲜血染红她娇羞的脸庞,冷冷道:“让你闭嘴 ,你还敢叫。” 少年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他的身上似乎有铃铛,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交相辉映,悦耳动人。 “吴掌门果然心狠手辣,不过遇到我你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你到底是谁?就算你要吴某的命,也该让吴某死得明明白白!” “好,我就让你听明白,四十年前,你为探听沈家后人的下落,将沈家村满门屠杀,是不 是有这件事?” 吴启帆倏地瞪大眼,“你是”他话还未出口,脖子闪过一丝剑气,整个脑袋从头上掉了下 来,滚到了少年的脚边。 少年愣了愣,随即嫌弃的跳开一步,啧啧的摇着头。 一道儒雅温润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宗主该是教诲过你,凡事皆要做到滴水不漏,即便是对着死人,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能多说。” 少年撇了撇嘴:“难不成他还能逃跑?”说完他笑了笑,眨了眨眼睛道:“师叔,你怎么不出来 ?” 少年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回音,只得垂头丧气的点头:“知道了,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鲁莽了。 ” “你明白就好。” 少年随即离开此地,沿着小河一路前行,周遭空无一人,皎洁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泛出点点的光亮。 突然间,少年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凌厉的杀气向他袭来, 他拔剑而起,对方来势汹汹,几招间却已被那人制住,他懊恼的抬头看去,见那人低垂着眼,表情冷淡无情,但漂亮的五官令人心中一动。 “说,是谁派你来的?你善用蛊毒,但巫莽独来独往,你定然不是他的人,你到底是谁?” 少年眉头动了动,笑嘻嘻道:“我是巫莽的徒弟啊,自然是鬼尊和巫莽派我来的。” 对方手中加大力气,少年顿时肩胛骨一痛,激的他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眼珠子转了转,一只小虫子从他袖口中飞了出来。 段鸿血耳边传来细微的嗡嗡声,眼神染上怒气,正欲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时,就见那少年哎哟一声,手无力的垂了下去,那只嗡嗡作响的小虫儿掉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赵裴染从黑暗中走出,他叹了口气道:“林姚,你先离开此处。” 段鸿血不自然的抿了抿唇,松开对少年的桎梏。 少年冷哼一声,见两人似是旧识,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离开。 赵裴染苦笑道:“你跟了我们半个月,岂会不知道他的背后是无极宗,找我有事?” 段鸿血眼神闪了闪,倔强道:“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垂下眼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出神。 赵裴染蹙起眉,快步上前,焦急的握住他的手,心疼道:“被咬了?这小子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浑身上下都是虫子,这小虫子虽然不会致命,但少说也会令你疼上十天半个月。” 段鸿血不自然的抽回了手,抿着唇紧盯着他的眼睛。 赵裴染怔忪片刻道:“你虽然武功高强,但也不能大意,凡事都应该小心提防着一些,我叫那小子回来给你拿药。”他说罢便欲转身。 “不必了,小伤而已。”段鸿血拦住他道。 赵裴染苦笑:“既然如此,我们后会有期。” 段鸿血拧着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恶声恶气道:“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走,那就赶快走,别逼我对你动手。” 赵裴染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去。 段鸿血在他身后又道:“今日你若要离开,便别说什么后会有期,你我后会无期,永无相见之日。” 赵裴染倏然转身,脸上一片阴霾,他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想要我怎么样?” 段鸿血抿了抿唇,他突然走上前一把扣住赵裴染,欺身亲了下去,狠狠地咬住赵裴染的嘴唇。 赵裴染吃惊的瞪大了眼,等他回过神来,段鸿血已然长驱直入,猛烈的吮吸着他的舌头与嘴唇。 他随即反客为主,两人难分难舍的纠缠在一起,直到喘息难耐之时才缓缓分开。 赵裴染舔了舔段鸿血唇角的津液,难以自持的呢喃他的名字:“鸿血鸿血” 段鸿血表情冷淡的撇过头,语气干涩道:“我不会逼你做选择,但是你若是敢背叛我,我第一个杀了你。” 赵裴染喜笑颜开,连连答应道:“我赵裴染今生绝不负你,如有毁诺天打雷劈。” 段鸿血点了点头,道:“我后来也想过了,如果你让我在你和小景之间二选一,我大概也会气你不近人情。” 赵裴染:“其实我们的事情以后不用把师兄和小景牵扯进来。” 段鸿血看着他缓缓笑了起来,“好。” “师兄。”赵裴染垂足而立,迎着皎白明亮的月光,越发显得温文尔雅。 陈道真收回剑,表情波澜不惊,淡淡道:“事情办好了?” 赵裴染道:“办妥了,就差临门一脚了。鬼尊虽武功高强,却不知人善用,如今鬼影教就是个空架子,等平山崖一战引开了鬼尊,我便带人攻下鬼影教。” “万事切莫大意,立刻启程前往青山派。”陈道真转身离去,九天剑红光若隐若现,反射着妖异的色彩。 破釜沉舟就在此一举,如今的形势都由不得任何人犹豫了,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 路。 ☆、第九十九章 初春的青山派尚有些烟雨蒙蒙的气息,柳树上缀着点点湿气,年幼的孩童依旧裹着厚重的棉 袄困难的伸展身子。 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颤巍巍的迈着小短腿,扶着一棵大榕树挪动着步子。 周文桐与叶桥恰巧经过,不由驻足。 见小孩儿一脸天真懵懂的望着自己,周文桐不禁露出浓浓的笑容来。 他缓缓的在小孩儿面前蹲下,温和的笑道:“子非在这里干什么呢?” 周子非是周武桐和温诗诗的孩子,叶桥这些年肚子没有动静,他虽不说什么,但心里面还是有些 不舒坦,见了亲侄子便越发喜欢,到底是他们周家的血脉。 周子非年岁尚小,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见了周文桐只是眨了眨眼睛,小声的喊了句:“伯伯 。” 周文桐笑容愈浓,小东西倒是认识他。 这样疼爱的笑容在叶桥眼里越发显得刺眼,她安静的站在一旁,脸上却露出了浅浅的愠怒。 奶娘瞧见了她的表情,尴尬的笑了笑。 周文桐道:“天气还有些凉,玩一会儿就带他回屋吧,今日怎么不见小武?” 奶娘这才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语气轻快道:“小姐说想吃长尾巷的糍粑糕,姑爷给小姐买去了。 ” 这奶娘是温诗诗母亲的陪嫁丫头,说起来还是从小看着温诗诗长大的,温诗诗的父母皆死得早, 温善华虽重视她,却难免有所疏漏,幸得有这个奶娘照看着。 温诗诗出嫁,在这奶娘心里和嫁女儿没有什么区别,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前途地位,只求温 诗诗能找一个疼她的夫家,周武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成了亲还能待温诗诗一如既往,她看 在眼里也是十分欣慰。 周文桐闻言微微一笑,颔首道:“小武也懂疼人了。” 叶桥柳眉越发蹙起,淡淡道:“差不多该走了吧。” 周文桐回过神,敛去脸上的笑容,抿着唇点了点头,“走吧。” 时间渐渐抹去了最初的悸动,周文桐回过神来再看叶桥,依旧是那个温婉英气的女子,但总有些 感觉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变化,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明白过叶桥,她永远端着架子十分清高,即使是夫妻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依然高高在上。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的走着。 “桥儿,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不行!”叶桥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些慌张的抿了抿唇。 “为什么不行?”周文桐皱起眉,“难道你不想要一个有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吗?” 叶桥排斥的瞥过了脸,如果不是看在周文桐如今的身份地位,她根本不会嫁给他,又何谈给他生 孩子? “孩子会令你不思进取,你难道想一辈子被你弟弟压在头上吗?” “我当然知道进取,有了孩子我一定会给他最好的,青山派算什么,我们可以自行成立门派,岂 不是更痛快?” 叶桥心中烦闷,这个自命不凡的傻东西把什么都想得太简单了,捧他两句就真的以为自己武功盖 世天下第一了? “孩子的事等你当了掌门再说吧。” 周文桐惊讶的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道:“难道我当不了掌门就不能做父亲了?自古生儿育女 就是女子应尽的责任,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却成了千难万阻的事情了?” 叶桥抬起水润的眼睛,满脸受伤的望着他,语气涩然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只是生孩子的工具吗 ?如果我不愿意生这个孩子,你就要休了我不成?” 周文桐张了张嘴,心中渐渐生出愧疚的情感,半晌他才喑哑道:“桥儿算了,都听你的吧。” 叶桥苦笑:“什么叫做都听我的,我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 周文桐感到一阵疲惫,每每遇到争执他总是说不过叶桥,往往都有一种赶驴上坡的感觉,无论他 做什么事情都好像被叶桥拿捏着,没有半点自由。 两人正对峙不下,一名弟子急匆匆的跑来,大喊道:“不好了,鬼影教的人杀上来了!” 周文桐一怔,立刻喊道:“桥儿你去安排女眷,其余弟子跟我走。” 鬼影教的人突然来袭,将青山派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温善华如今不在门中,周文桐早已失了人心 ,只靠几个溃散如沙一般的弟子根本难以抵挡,很快鬼影教便从大门一路杀进了后院。 叶桥将女眷孩子全部安置在了一起,温诗诗最后一个得知消息,在人群中寻找了一通却不见周子 非和奶娘的身影。 “非儿在哪里?”温诗诗一身蓝色束腰罗裙,手握长剑,脸上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众人面面相觑的摇头,叶桥垂下眼退入人群之中。 “我去找他们。”温诗诗刚要走,叶桥一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 “这里只有你与我会武功,你走了谁保护这些女眷?”叶桥目光锐利的望向她。 温诗诗斜眼瞟她,嗤笑道:“你敢拦我?” 人群中有一人喊道:“我们不用谁保护,大家都是青山派的人,谁还不会点拳脚功夫,就是死了 也不能让温掌门的玄孙出事!小姐你快去救人,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 “是啊,咱们输人不输阵,总不能敌人还没杀来,自己就乱了阵脚,现在出去找还来及,小姐你 别听闲杂人等胡说八道,快别耽搁了,找人要紧。” 叶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着脸努力的压制着怒气。 温诗诗毫不犹豫的飞身离去,极快的消失在了视线中。 平日里奶娘会带周子非去的地方无非只有那几个,温诗诗很快找到了花园中。 地上躺着几具鬼影教教众的尸体,奶娘靠着大榕树奄奄一息的喘着气。 “奶娘。”温诗诗眼眶一红,飞扑上去。 “我没事,小姐,孩子孩子” 温诗诗心中一冷,几乎是绝望的白了脸。 就在此时,榕树后走出一人,那人身形肥大,脑袋光秃秃的没有毛发,手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孩 子。 温诗诗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又小心翼翼的查看奶娘的伤势。 “她没事,没伤在要害,我已经给她看过了。” 温诗诗抱拳行礼,“多谢酒大侠相救,大恩大德晚辈一定涌泉相报。” 酒鬼头嘿嘿一笑:“你认识我?”他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小孩儿递了过去。 “当年武林大会之时,其实我也在场,有幸见识过酒大侠的身手。”温诗诗道,“酒大侠既然在这里,是不是无极宗来人了?” “没错,我师父得到消息,知道鬼影教欲血洗青山派便前来相助,不过还是来晚了一步,如今鬼影教的人已经撤了,我师父正在大堂里等温掌门回来。” “此次真是多亏有陈宗主拔刀相助。” “嗨,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我帮你把奶娘扶回去,有什么等温前辈回来再说吧。” “多谢酒大侠。” 周文桐被一群鬼影教的弟子团团围住,等解决了这些人已然为时已晚,青山派损失不轻,他作为掌教自然难辞其咎。 只是他心中觉得有些古怪,鬼影教来势汹汹,见人就杀,这些鬼影教教众图什么还未可知,但一 见到他几乎是前赴后继的往上冲,就好像是冲着他来得一般。 他被鬼影教教众缠的分身乏术,等回过神来已经局势惨败,若不是无极宗来的恰到时机,局面恐 怕难以想象。 周文桐有些怀疑陈道真是不是来的太巧了,但检查了尸体之后又确信这的确是鬼影教教众,事情 到了这里尤其匪夷所思。 等周文桐回到大堂,就见陈道真坐在太师椅上,表情淡然的抿着茶。 周文桐微微蹙眉,抱拳道:“今日多谢陈宗主出手搭救,若不是陈宗主来得太及时,青山派此刻 恐怕伤亡惨重。” 陈道真微微颔首,眼中波澜不惊。 周文桐见他一言不发,心中不虞,冷下脸道:“今日出了这种事,我等恐怕要清点一番,如今师 父不在门中,恐怕不能招待陈宗主等人了。” “笑话。”陈道真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难不成死的尽是你青山派的弟子?我无极宗来这一 趟莫非只是为了做好事不留名?” 周文桐蹙眉道:“难道陈宗主还要什么谢礼不成?” 陈道真打量了一番这有些年头的房子,嗤笑道:“你未免太不看不起陈某了,温掌门堂堂武林盟 主,青山派竟被人打上门来,若非无极宗及时赶到,今日血流成河丢的到底是谁的脸?我话不 跟你多说,这里你做不了主,等温前辈回来再与我谈。” “陈道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竟敢在我青山派的地方出言不逊!”周文桐气的脸色发青,暴跳 如雷。 无极宗乃是名门正派,陈道真如今却毫不讲理,在他青山派的地方放肆,完全不将他师父放在眼 里,更别论他师父如今还是武林盟主。 陈道真如今连客套话都懒得说,霸占着青山派不挪地方,周文桐如今心中有数,陈道真恐 怕来者不善,不管此次鬼影教的突然来袭与他是否有关,但陈道真绝不比鬼影教好对付。 酒鬼头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进来,笑嘻嘻道:“你说谁出言不逊呐?小心我老酒鬼削了你!” “你!”周文桐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了情绪。 然而此刻温诗诗却突兀的出现在了这里,她跟着酒鬼头进了门,面色冷冽如霜。 周文桐蹙眉道:“你不在后院看着女眷,来这里干什么?” 这两年温诗诗有了孩子,已经渐渐不理门派事务,以至于令周文桐忘了,温诗诗才是温善华名正言顺的传人。 “周文桐!你身为掌教无所作为,如今又令青山派蒙此大难,我命你立刻把掌教之位交出来!” 温诗诗气势逼人,眼神锐利如刃,当得起女中豪杰的称谓。 温诗诗的话周文桐并不放在眼里,他的掌教之位是温善华亲自给的,除了温善华没有任何人有权 利剥夺他掌教之位,只是温诗诗是温善华的血脉,在教中有无数亲信,她一旦闹起来确实能让周 文桐麻烦缠身,尤其是在这种当下。 “鬼影教暂时被打退,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继续来袭,陈宗主救了我们一次,未必能救我们 第二次,如今掌门不在教中,掌教之位尤其重要,你既然做不好这个掌教,我便不会把整个门派 的命运交付到你手上!”温诗诗口气咄咄逼人,她自是知道事情未必顺利,但她不能坐视不理, 周文桐在门派中早已失了人心,如今又失了威信,之前被他打压的师兄弟们一旦暴动,后果不堪 设想。 两人对峙不下,叶桥突然出现,“我已经命人快马加鞭请掌门回来了,不日便到,一切等他 回来再说。” 温诗诗微微蹙眉,叶桥这一招先发制人用的及时,既然她已经说了不日能到,自己继续纠缠不休 ,岂非显得不将掌门放在眼里? 酒鬼头嘿嘿一笑:“是你啊,叶桥。” 温诗诗道:“酒大侠你们认识?” 叶桥柳眉微蹙,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陈道真。 陈道真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 酒鬼头道:“不熟悉,不过是一个被我们无极宗赶出来的丫鬟而已。” 叶桥身体一颤,目光盈盈的等着看陈道真的反应。 周文桐见不得叶桥受委屈,暴怒而起,“丫鬟又怎么了?桥儿才德兼备,是个好女子,她如今是 我的妻子,还请众位放尊重些。” 酒鬼头笑了笑:“我老酒鬼说的句句属实,不如你问问她为什么被赶出来?” 周文桐面色阴沉。 叶桥抿了抿唇,淡淡道:“小女子当年不懂事,有所得罪还请前辈担待。”叶桥特意放低了姿态 ,换做一般人自然不会与一个女子计较,不过酒鬼头年轻的时候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泼皮,他不是 没在叶桥手里吃过亏,本着有仇必报的原则,他自然不会轻易的松口放过她。 酒鬼头笑道:“你不懂事的时候就会玩弄权术挑拨无极宗与羲山派的关系,就凭你一个丫鬟的身 份,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你看得起自己我老酒鬼,我可看不起你。” 酒鬼头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看叶桥不顺眼,但到底这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温诗诗心中冷笑,酒鬼头的这些话她感同身受,这个叶桥自从来了青山派,表面上大义凛然温柔 娴淑,其实一直摆布着周文桐,明里暗里的撺掇着他往上爬,若不是她的出现,周家两兄弟也不 会生了隔阂。 叶桥的为人与酒鬼头的描述不谋而合,温诗诗心中对她更是不屑,尤其是今天她拦着自己去救人 ,更是让她痛恨不已。 非儿是她十月怀胎亲生的骨肉,为人父母哪怕自己性命不保也一定会保孩子周全,而叶桥竟敢拦着她去救自己的孩子,所幸孩儿须尾皆全,否则她一定拼了性命也要杀了叶桥泄愤! 叶桥已然面如死灰,无论她多么努力的往上爬,总有人记得她的出生,丫鬟的身份将如影随形的 跟着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曾经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却紧紧的记住了她只是个丫鬟,难道就因 为一个身份便可以忽略她本身的才华吗? 叶桥不甘心,却到底是应了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周文桐心中不忿,朝着酒鬼头打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酒鬼头很快将周文桐制伏,他哈哈大笑道:“当年你在一干年轻人中算得上出 类拔萃,如今怎么退步成这副模样了?是不是有了你那美娇娘亏了身体啊?” “酒鬼头,放开他。”陈道真淡淡的发话,他站起身由上至下俯视着周文桐,轻轻一笑,“走吧 ,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我怕是过不了夜了。” 周文桐扭了扭酸软的肩膀,眼神阴鸷。 周武桐得到消息很快就回来了,见到这番情形不禁红了眼眶,他将受伤的师兄弟们安顿好,又将鬼影教弟子的尸体归到了一处仔细检查,待天大亮才将一切收拾妥当。 他回到房里,屋里点着昏暗的油灯,温诗诗坐在桌上支着下巴出神,年幼的孩童缩在被子里呼呼 大睡。 “我回来晚了。”周武桐心中愧疚,眼睛红肿。 温诗诗无声的叹气,“你也别太自责,鬼影教这次来的古怪,不过好在无极宗来得及时,对了, 你大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周武桐摇了摇头:“大哥大嫂安顿好受伤的弟子就回房了,没来得及说上话。” “你去看了鬼影教的教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确实是鬼影教的弟子。”周武桐道,“无论是从他们的衣着打扮,随身的佩剑,还有武 功路数都是出自鬼影教,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师姐,你快去睡吧,还能休息一会儿。” “哪里睡得着。”温诗诗站起身,为孩子捻了捻被角,“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差池了。” ☆、第一百章 青山派一团混乱,周武桐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事了。 昨夜受了伤的一些弟子原本已经相安无事,没想到睡了一觉却竟然再也没有醒来,查看之下发现昨日鬼影教弟子使用的武器上啐了毒,那毒发作起来悄无声息,伤口没有发黑,但直接从脚底下一路黑上了脸,一觉醒来整张脸都黑了。 周武桐急的满头是汗,他有些无措的询问前来通知他的弟子,道:“我大哥知道了吗?” 那弟子脸色难看道:“已经告诉他了,只是叶姑娘也受了伤,只是一道小口子罢了,没想到也毒发了,文师兄现在急的一步不敢离开。” 那弟子心中颇有微词,但言语间仍是替周文桐遮掩了三分。 温诗诗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蹙着眉道:“他守着叶桥有什么用,当今之计还是先应该找到解毒的方法。” 周武桐着急得很,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完全没有主张。 好在温诗诗沉得住气,冷静道:“相公你别着急,将附近所有大夫都请来,再加派人手去找爷爷回来,另外速速去请陈宗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乱,带我去看看受伤的弟子。” 周武桐见温诗诗如此镇定,一颗心仿佛有了支撑一般终于安定了下来,沉着的按照温诗诗的吩咐行事。 温诗诗去看了一些弟子,尝试用门派中的解毒丸为他们疗伤解毒。这毒本身其实并不猛,若不是因为隐藏的深,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弟子丧命,毒性虽然暂时压制下去了,但要完全排除毒素仍需要对症下药。 一番忙碌下来,温诗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夜之间风云变幻,原本日益壮大的青山派死伤无数 ,更有许多弟子中毒颇深,恐怕已是回天乏术,饶是她心志坚定也难免心酸不已。 陈道真一夜未眠,脸上却不见半点疲惫,他浅浅的笑着,笑容微妙而轻浅。 酒鬼头推门而入,烦躁的挠了挠头,嘀咕道:“小师父,你又一夜没睡?你这么下去身体得撑不住了。” 陈道真浅笑道:“我没有一日比如今更觉得畅快。”他再也不用担心他的景儿会对他失望,他可以变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他可以杀光天下间所有他想杀的人,只要所有的人都死了,就没有人会伤害他的宝贝了 他会在景儿醒来之前为他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酒鬼头不明所以,却不轻易接话头。如今陈道真变得喜怒无常,性格乖张,酒鬼头倒不是因此发憷,只是心里总担心说错了话又惹得陈道真不高兴。 陈道真合上眼沉默了许久,再睁开眼,面沉如水整个人回归平静。 “青山派那些弟子已经毒发了。”酒鬼头道,“是不是” 陈道真问:“温善华到哪儿了?” “再一天的功夫就能到了。” 陈道真支着额头斟酌片刻,敛容道:“等温善华进了青山派的门就立刻动手,叶桥留下我还有用。” 酒鬼头哈哈大笑:“师父放心,我心中有数。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陈道真瞟了他一眼,淡淡的勾了勾唇。 酒鬼头见他心情尚好,压低声音问道:“不过小师父,那些假扮鬼影教的人靠得住吗?会不会露馅儿?” “谁说他们是假的了?”陈道真垂下眼帘,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锋利的匕首划过皮肤,浓稠腥红的血液滴了出来,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飞虫闻风而动,飞快的朝着 伤口扑了过去,瞬间消失在了血肉之中,奇妙的是那指节长的伤口以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愈合,连斑驳的血液也消失的毫无踪迹。 巫莽退开一步,抱拳道:“恭喜教主,五星蛊已经与教主的身体合二为一,很快就能发挥它的功效。” 段容抬起手臂仔细的打量一番,大笑道:“这只蛊我等了它六年,终于让我等到了。” 众人跪倒在地,齐声道:“恭喜教主,千秋大业指日可待!” 段容问道:“这五星蛊又能活多久?” “五星蛊非同一般,和之前的那些不能同一而论,多则二十年,少则七八年,这要看教主怎么用它了。” 段容心中有数,只要他克制自己不再吸取他人的内力,这只五星蛊便能保他无恙,只是一旦尝 到了捷径的滋味,谁还愿意踏踏实实的绕远前行? 众人见鬼尊不说话,将头几乎贴在地面上,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段容抬起眼望着角落里伏在地上的几人,阴森道:“当年若非发现陈道真正在调查沈家后人一事 ,本尊也不会邀他合作,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敢背叛我!你们几个是不是也存了杀鸡取卵的心思? ” 那几人正是所谓名门正派中的几位大侠人物,闻言立刻表明忠心,伏地不起。 “你们知道就好,想要扳倒本尊就要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若不是当年陈道真从中阻碍,或许他早已经抓住了景霁,他念陈道真是个人才,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是从尚华得回的古籍中所看,要想融合体内的几股内力需要将内力在景霁体内运转,若是出了意外,那小子带着他一身内力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现在那小子又死了,即便这个消息是假,为了保全性命那小东西也不会轻易离开幻海秘境,他如今有五星蛊在身,对景霁何必急于一时? 段容邪气的勾起唇角,人皆有一死,死了又如何?他若危在旦夕,在死前便拉着整个江湖为他陪葬! 段容蔑视般的扫视跪拜在地的众人,这些蝼蚁一般的人,在他死后定会急着瓜分他的一切,到最后他岂会留他们在世上?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2节 尚华从外面回来,见到这番情景心中陡然一沉,面色苍白道:“拜见教主,青山派出事了。” “什么事?”段容坐在雕着龙纹的宝座上,懒洋洋的问道。 尚华叩跪道:“江湖传言,昨日我神教血洗青山派,令青山派死伤无数,此前已经有七八个门派被打着鬼影教旗帜的人灭门。” 段容面沉如水,“继续说。” “属下查看之后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了?” 尚华声如蚊呐道:“动手的确实是我们鬼影教的人!” “大胆!是谁私自动的手!”段容拍案而起,不容小觑的威压陡然提高,当真是雷霆一怒伏尸百万。 巫莽琢磨了一番,道:“教主息怒,我看此事是有人想挑拨我们和正道门派的关系。” 段容冷笑:“无论是什么目的,既然有人敢挑衅本尊,本尊自然不客气,本尊今日就如他所愿! 传我命令,明日就给我血洗江湖,鬼影教所到之处决不留下任何门派!” “教主英明,吾等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尚华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众人鱼贯而出,尚华向前几步,来到了鬼尊面前。 “说吧,是谁动的手?” 尚华面色苍白道:“查到的几人都是符清之前的手下,这些人在前几年任务中就已经死了,恐怕是诈死脱身,如今符清已死,一切死无对证,是属下的疏忽,请教主责罚。” 段容瞟他一眼,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他起身对着窗外思索,恐怕早几年符清就已经背叛了他,他虚报死亡的教众人数,将教众派遣在外,为的就是借他的手办事。 如今正邪两道冲突已起,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一统江湖的计划提上日程! 只是这个敢拿他做筏子的幕后推手,他一定会好好找他算算账! 温善华火速赶往青山派,温诗诗收到消息一早在门口等待。 两人见面之后不作寒暄,急速往里走。 温诗诗将事情笼统的说了一遍,温善华来之前已经听传话的弟子说了大概,此刻眉头不展极为严肃。 两人才进前门,就见周武桐红着眼跑了过来。 “师父。”周武桐哽咽一声,竟是说不下去了。 “小武你别着急,有什么慢慢说。”温善华如是说道。 周武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中毒的师兄弟们就在刚才全部毒发了全都没了。” 温善华身形一颤,一瞬间年迈了好几岁,眉眼间尽是沧桑与哀痛。 温诗诗撇过头去,眼泪难以抑制的滑了下来。 而恰恰在此时,一名弟子跑了过来,急切道:“师父,大事不好了,大师兄他们将文桐师兄堵在 了后院,说要杀了他祭死去的师兄弟们!” “胡来!”温善华大喝道,“快带我去!” ☆、第一百零一章 周武桐最是着急,第一个往后院的地方冲去。 温诗诗眼珠子转了转,沉吟片刻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几人跑进后院的时候,就见几个弟子举剑将周文桐围在了中间,双方理论僵持不下。 温善华沉下脸:“都给我住手!” 几名弟子见温善华在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顺从的放下剑齐齐跪下。 周文桐脸上苍白,慢吞吞的跪倒在地。 这几名弟子皆是周文桐的师兄,原先在门派中大家不分你我,地位在伯仲之间,待周文桐排挤他 们踩着他们往上爬开始,师兄弟们的感情已经开始分裂,这次所有中毒的弟子皆丧命于此,只有 叶桥活了下来,无论她是因何而活,这些弟子们压抑的情绪皆统统爆发,全部发泄在了周文桐身 上。 听弟子们一番叙述之后,温善华呵斥道:“该为我这些徒儿偿命的是鬼影教的人!大敌当前,你 们竟还在这里自相残杀,为师不在门中,你们就此等放肆!到底还将不将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 弟子们心中一沉,惭愧的连声求饶。 周文桐一脸灰败的磕了三个响头,不愠不火道:“师父,徒儿可以向您保证,叶桥绝不是奸细, 为证清白,我愿意带着她离开青山派。” 周武桐瞪大眼,“大哥,你要为了一个外人离开我们吗?” 周文桐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她不是外人,相反如今我在这里才是外人了。” 周武桐心如死灰,他知道他劝不回周文桐了,他了解他大哥固执己见的个性,但周武桐仅仅只是 希望,叶桥也可以死心塌地的对他大哥。 “你当真决定了?”温善华于心不忍,他已经上了年纪了,却在这种时候遭受连番打击,他原以为他当上了武林盟主能为民除害铲除邪教,没想到这些年非但没有作为,却将门中的弟子养的一个个心比天高,往日的同门情谊不复存在。 周文桐再次伏倒磕了一个响头,“求师父成全。”如今叶桥性命得保,再留在此处反而会成为众 矢之的,如今他年纪尚轻,将来未必不能成气候,叶桥想要的他总有一天会悉数捧上! 温善华仰起头不忍心再看他的模样,他挥了挥衣袖,道:“你走吧,今后一切保重。” 周文桐站起身,垂着头转身离去。 周武桐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大哥。” 周文桐眼神复杂的望着他,半晌坚定的拨开了他的手。 自小周武桐就不如他,无论心智还是武功,但这一路他走的都比自己顺畅,这大概是他命中最忿 忿不平的一事。 周文桐还未离开青山派地界,陈道真已然带着弟子到了。 温善华坐在椅子上,老态尽显,他叹起头望了一眼陈道真,轻叹道:“陈宗主,你来了。” “恕晚辈直言,铲除魔教迫在眉睫,今日他尚且敢侵犯青山派 ,他日鬼尊自当得寸进尺。” “这我也知道只是这说得容易,年日老祖与他一战我看出了几分眉目,恐怕连老祖都已经不是鬼尊的敌手。” 陈道真背过身去,淡淡道:“我已经向鬼尊发出了战帖,邀他于八月初七在平山崖决斗。” “什么?”温善华猛地站了起来,“陈宗主,你这么做是不是太鲁莽了?” 陈道真转过身看着温善华,轻声一叹道:“前辈恐怕不清楚,鬼尊他并未答应应战。” “这是为何?”温善华道,“难道陈宗主手里有鬼尊忌惮的东西?” 陈道真嘴角微翘,发出近乎无声的嗤笑。 越是仇恨一个人越是想把他放到最后这大概是心性邪佞之人的通病。 陈道真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鬼尊的心思晚辈怎么会明白,不过有件事情晚辈想让您帮忙。” “你说说看。” “我想让前辈利用武林盟的势力将决战一事宣扬出去,到时候鬼尊碍于颜面不得不赴会。” 温善华皱紧眉头:“你可想好了?鬼尊的实力我见识过,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前辈不必再说,凡事总要有人出头,即便不死在鬼尊手里,他日鬼影教日益壮大,一样是命不保夕。” “你想清楚了就好。”温善华长叹了口气,这些原该是他这个武林盟主承担的责任。 陈道真抱拳道:“在下还要去一趟羲山派,八月初七当日我自会现身平山崖,与鬼尊做一个了断。” “陈宗主大仁大义,老夫自叹不如,你放心去吧,这件事情老夫会替你办妥” “告辞。” 陈道真背过身去,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温诗诗并没有跑去后院,相反她立刻赶往了叶桥与周文桐的住所。 师兄们若是要动周文桐,没理由放过叶桥。 温诗诗虽然不喜叶桥,但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等赶往叶桥房间的时候,果然见到两名弟 子站在门口犹豫不前。 温诗诗沉下脸厉声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原是被派来抓叶桥的,只是男女有别,更何况叶桥如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总不好掀了被 子抓人,甚至于两人连门都不敢进。 到底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行事光明磊落不敢造次,为难不了别人就只能为难自己了。 待温诗诗问起,两人如实说了。 温诗诗道:“你们走吧,问起来就说人我保下了。” 两人如临大赦的松了口气,急速的离开了是非之地。 等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温诗诗才推门而去。 叶桥裹着被子脸上汗津津的,她似乎睡得不安稳,柳眉蹙起,樱唇紧抿,身体轻微的颤动着。 温诗诗叹了口气,替她把了把脉,又检查了身体,确实不见体内毒素遗留。 正疑惑着,周文桐已然到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温诗诗淡然起身,大大方方道:“我来看看她身体如何了,能挺过来也算因祸得福了。” 言语间半点不提奸细一事,只将此事归于体质原因。 周文桐听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年轻时一度喜欢过温诗诗,如今虽然与叶桥成了亲,但对温诗诗 也是不讨厌的。 他叹了口气,恳切道:“我要带着桥儿走了,小武你好好照顾他吧。” “你要走?” “总要走的,难道在这里留一辈子吗?”周文桐苦笑道,“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小武就永远没有 出头的时候。我嘴上不说,但心里都知道,小武凡事都考虑我的感受,做什么都越不过我去,是 我耽误他了。” 温诗诗心底渐渐浮出一丝凄凉,除了保重她无话可说。 周文桐简单收拾了行装,背起昏沉不醒的叶桥一路离开了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除了世态炎凉他感觉不到任何情感。 “好在,你还在我身边。”周文桐露出一抹情真意切笑容,背着叶桥头也不回的离开。 天边挂着一轮烈日,阳光照耀在草地上,草叶花木柔和的舒展开来,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巫婆子低着头在草丛中翻找着什么,林姚不情不愿的跟在她身后,嘀咕道:“都找了半个月了,大娘你找什么呢?” 巫婆子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愿意跟着就回去,我一个人找。” 林姚叹气:“行了行了,找什么您说,我来找,您去大树底下休息会儿。” 巫婆子摇了摇头:“陈道真想要攻打鬼影教不难,但我总是放心不下,还是多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林姚扯了扯唇角,他嘴上不说但心中有数,巫大娘准是见了巫莽发憷,要是巫莽知道她偷了自己的蛊王,可不得要了她的命。 两人在山野间折腾了一整天,临近黄昏的时候巫婆子才道:“回去吧,明天再来。” “还来?” 巫婆子瞪他一眼,恶声恶气道:“走。” 林姚散漫的跟在她身后,就在即将下山之时,竟然让他们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正是巫莽与尚华。 巫婆子脸色一变,竟吓得躲到了林姚身后,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一脸疯癫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出来的?”巫莽大怒,一把上去想要抓起巫婆子。 林姚用剑鞘拨开他的手,扬着下巴道:“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不用你管。” 尚华脸色微变,眯着眼打量巫婆子。 林姚皱了皱眉道:“你就是巫莽?” “你认识我?”巫莽看了他一眼,确定不曾与他有过交集。 林姚讥讽道:“你认不认识我不重要,不过她是你女儿吗?他可是楚南天的女儿,你的女儿巫小蛮可早就跳崖自尽了。” 巫莽怒极,他扬起手就打向林姚,林姚眼明手快的躲开,随后拔剑而起与巫莽纠缠在一起。 巫婆子颤颤巍巍的缩在一边,她余光瞟向尚华,见他盯着自己看,不禁粗声粗气道:“臭小子,你看什么?” 尚华皱眉道:“你是楚南天的女儿,也就是沈傲的妻子?” 巫婆子抬眼冷冰冰的看着他,不复之前的慌张。 尚华冷冷一笑,突然抬手攻向她,招式凌厉。 巫婆子虽擅长蛊术,但武功平平,被尚华三两下便制住了。 巫莽沉下脸,停止与林姚的纠缠,一把按住尚华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抓她回去,她是景霁的亲娘,对尊上大有用处。” “不行,她是我的女儿,你不准伤她。” 尚华邪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巫先生不会以为在教主面前露了几次脸就当自己是回事了吧?我今天一定得带她回去。” 巫婆子缩了缩身体,颤巍巍道:“义、义父。” 巫莽心头一软,反身朝着尚华攻去,嘴里喊道:“丫头快跑。” 尚华沉下脸道:“你敢跟我动手?好,那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巫莽的武功不及尚华,但尚华对他有所忌惮,两人交手间竟不分伯仲,尚华蹙了蹙眉,突然转身攻向怔愣住的巫婆子。 巫莽一怔,飞身扑了上去,电光火石间他难以招架竟以血肉之躯护住了巫婆子。 锋利的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潺潺的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林姚反应极快,他顺势刺向尚华,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尚华死死地咬着牙,“下次再见到你,小心你的小命。”他不做耽搁,飞身离去。 巫婆子愣愣的看着巫莽,眼泪无声的滴了下来。 “你这疯婆子。”巫莽笑着说完这一句,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随之倒了下去。 巫婆子抹了一把脸,糊了一手的血与泪,她淡淡道:“挖坑,埋了。” 林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巫婆子背对着他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背影显得落寞寂寥,黄昏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令她显得虚幻而飘渺。 林姚就地埋了巫莽,低声问道:“要不要立块碑?” 巫婆子抿着唇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波澜不惊道:“走,回去。” 林姚深深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土地,随即转头抬脚跟上。 ☆、第一百零二章 夏至将至,漫山遍野弥漫着翠绿的色彩,浓密的树林映照出阳光斑驳的痕迹,穿过花草芬芳的近路,眼前便是云雾缭绕的山巅。 陈道真抬眼望去,满眼皆是似水柔情,他脸上带着一丝舟车劳顿的倦意,嘴角却微微翘起,显得十分温和柔顺。 酒鬼头只身跟随他前来,见他心情佳好,便不疾不徐的问道:“小师父,徒儿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罢。”陈道真敛起笑容,微微侧目用余光瞟他。 酒鬼头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驾着马往前踏了两步,问道:“您这次怎么对青山派下这么重的手?是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这次您借鬼尊的手铲除的门派多多少少参与了当年围剿沈傲或是之前血洗沈家村之事,是不是青山派也曾参与其中?” 陈道真浅笑道:“温老前辈固然正直不阿,但为人迂腐,行事摇摆不定,说穿了就是耳根子软,我不帮他下下决定,他到死都成不了事。”他撇开眼望向远方的山峦,漫不经心的踏马前行。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酒鬼头嘿嘿笑了笑,“是不是青山派有什么密闻,说起来温老头的儿子儿媳妇死的古怪的很,小师父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吧?给我听听呗。” “多事。” 酒鬼头漏出谄媚的笑容,涎着脸贴了上去。 陈道真凉凉的瞥他一眼快马加鞭踏尘而去。 经过山道的时候两人才缓下了速度来,原先住在半山腰的亲眷人数众多,如今却见多数房屋空荡,不见炊烟,不知是不是搬离了羲山。 苏钰宝恰好从家中出来,自从苏铃铃被放出来之后他娘亲的心情好了许多,对着他也有了好脸色,有时候甚至还会对他嘘寒问暖几句。 苏钰宝却没有受宠若惊,甚至连半点喜悦之情都不曾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景师兄重伤不醒,到如今都在禁地之中疗伤,而罪魁祸首却没有半点愧疚与心虚,反而过的畅快淋漓。 一边是他孺慕的师兄,一边是他血脉相连的母亲与姐姐,苏钰宝在犹豫和挣扎中日益消瘦,才半大孩子的年纪却已然愁眉深锁,仿佛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 自从苏方氏得回了女儿,不只对苏钰宝和颜悦色,对苏启胜更是柔声细语百般体贴,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欲语还休的柔弱女子。 夫妻二人的关系渐渐修补,有了琴瑟和鸣的初态,每每见到此番情景,苏钰宝便不敢讲事实说出来,自他懂事之日起便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和睦的情景,这像是一个会令人入瘾的梦魇,他既不想醒来,却又不愿沉沦其中。 原本他已经打算将这些事情全部隐瞒下来,等有一日景师兄醒来,自会有所决断,就当是他自私一回,再让他享受一段时间的天伦之乐。 可就当他见到在山道里骑马而去的陈道真,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陈道真抱着景师兄声嘶力竭的模样历历在目,阴冷的气息仿佛从地狱而来,那种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当时那股浓浓的哀苦着实震惊了他。 苏钰宝侧过身去,将自己融入阴影之中。 酒鬼头仍是发现了他,嘿嘿一笑指着他道:“小师父,你看这不是苏启胜的儿子吗?那天你还打伤了他。” 陈道真眉头微蹙,他记得当日找到重伤的景儿之时,身边就是这个羲山派弟子,他原来是苏启胜的儿子。 “不记得了,走吧。”陈道真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加快了速度。 天色渐渐朦胧起来,夕阳的血色布满天际,在缭绕的云烟之中显得飘渺而虚无。 陈道真赶到了羲山派,守门的弟子见了他行了个礼,缓缓说道:“掌门前几日有事出门了,他离去前曾经吩咐弟子,若是无极宗宗主前来拜会,便安排住下,其他的您自便吧。” 酒鬼头道:“柳幕彦倒是料到了我们要来,小东西,我们住哪儿啊?” “掌门吩咐就住在之前陈宗主住过的院子。”弟子示意道,“请随我来。” 酒鬼头笑嘻嘻:“那走吧。” 那弟子走在前头,走了几步一回头却不见陈道真的身影,他惊的瞪大了眼,拔高音量道:“陈、陈宗主呢?” “不是说自便吗?我师父来羲山派当然是有事要办,难道来游山玩水吗?”酒鬼头揽住他的肩膀,笑眯眯道,“行了带路吧,住哪儿啊?你们这可有酒?” 陈道真推开紧闭的木门,屋内飘来一股檀香的气味,窗台上放着一盆品相稍差的兰花,但花骨朵开的茂盛,姿态娇羞别有一番韵味。 床上的少年依旧在沉睡,脸颊通红,睫毛微颤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陈道真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少年的嘴唇,低声细语道:“我来看你了,景儿。” 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微嘟的嘴唇看上去像是撒娇一般。 陈道真取来干净的毛巾,拨开他额上柔软的碎发,轻缓的擦拭他的脸颊。 那头苏启胜正在家中小坐,与苏方氏说起苏铃铃的婚事,两人举案齐眉一派温馨。 弟子前来通报陈道真到访,苏启胜连忙扔下苏方氏回了门派,他走得匆忙,不曾注意到苏方氏慌张的模样。 但片刻之后,苏方氏便镇定了下来,若是陈道真对铃铃有半点怀疑,凭着生死之仇岂能容她安然在此?陈道真前来恐怕不是冲着她们而来。 苏方氏很快镇定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万万不能漏了马脚。 她在原处坐下,拿起针线篓里面的刺绣,慢条斯理的穿针引线。 陈道真在羲山派一留数日,苏启胜乃是温和好客之人,对景霁与陈道真之间的关系有所耳闻,知道他前来探望景霁,便不做插足,只让他安心住下。 待到十日之后,陈道真邀战鬼尊一事传遍大江南北,整个武林一阵骚动,苏启胜才提起了心匆匆来见陈道真,不想却走了个空门,只能先行回去,再做打算。 无论外面如何流言四起,陈道真在幻海秘境中却是难得的安然清闲。 他坐在床沿细细的观察着景霁的脸,少年睡着时依旧稚气可爱,长长的睫毛乖巧的贴在眼睑上,鼻子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陈道真看的喜欢,撑不住露出笑容来,嘴里喃喃的说着哄人的话,随后俯下身在少年鼻子上亲了一口,用宠溺的口吻道:“你啊,平日里淘气的很,睡着了倒是乖巧可爱。” 少年鼻翼微微颤动,随即却睡得更加安稳。 陈道真眼神阴翳,只一瞬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他轻笑着吻了吻少年的嘴唇,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木屋,将失落的表情隐藏着深沉的夜色之中。 陈道真走出幻海秘境,草丛中传来哗哗的声音。 “谁在那里?滚出来。” 草丛一阵簌动,一个白衣少年从里面钻了出来,衣服上落满了树叶。 这少年正是苏钰宝,他垂下眼,语气含糊道:“我怕守卫的师兄会赶我走,所以躲在了树丛里” “你找我有事?” 苏钰宝眼神闪烁,犹豫片刻低声问道:“陈宗主,你是不是和景师兄” “与你何干?”陈道真语气森冷,“你在这里等我就为了这件事?” “不是、不是。”苏钰宝猛然摇头,“我听闻江湖上有传言,你打算找鬼尊决战是吗?” 陈道真打量他一番,微微蹙眉,这少年特意在这里等他,是为了问这件事情?且不说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即使有关,此等大事又岂容他来置喙? 苏钰宝仿佛没有见到陈道真冷漠的表情,他绞着衣摆慢吞吞道:“那天景师兄快不行了,他嘴里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他一定很喜欢你,你要是死了,他一定会很伤心,我知道他在幻海秘境里,所以我才会来这里等你。” 陈道真沉默不语。 苏钰宝突然掉下来眼泪来,半大的孩子哭起来只抽泣,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打嗝声,“是我撒了谎,景师兄已经因为我的谎话受了委屈,我不想你也因为我的谎话丧了命。” 许久的压抑令他再也无法承受住内心的谴责,他缓缓地蹲在了地上,无助的抱住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陈道真逼近他,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伤了景师兄的不是鬼影教的教众,是”苏钰宝突然停住了哭声,他扬起脸望向陈道真,陈道真背对着月光,脸色晦暗不明,但苏钰宝着实觉得一阵阴冷,仿佛厉鬼的爪牙已经抚上了他脆弱的脖子。 “是苏铃铃!那是关押苏铃铃的院子!”陈道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一般,带着来自地狱的怒火,苏钰宝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阵血光,但此时无论他如何后悔,都已经一步错步步错,甚至他已经分不清对错是非。 陈道真豁然离去,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苏钰宝恍然回神,立刻追了上去。 夜色已经深了,只靠朦胧的月光拉出一抹光亮,陈道真施展轻功而来,落在山腰处一排房屋之前,持剑而立,身体中酝酿着滔天怒火。 苏启胜此时正在家中,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内力波动,正欲推门出去看看,就在此时,房门炸裂开,视线所及之处,就见陈道真持剑站在门口,黑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锋利的剑刃反射出腥红嗜血的光芒。 ☆、第一百零三章 “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苏铃铃听见动静走了过来,突然她感觉到一阵力道朝自己涌来,身体被甩在了地上,她揉了揉摔痛的肩膀,正欲破口大骂,抬眼却见陈道真血红的双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苏铃铃一阵害怕,下意识的喊道:“爹、娘。” 苏启胜连忙追来:“陈宗主,你这是做什么?你来羲山派做客,我们以礼相待,你又岂能如此待我女儿?” 陈道真冷冷一笑:“做什么?你女儿杀人放火我自然不管,哪怕她弑父杀兄都与我无关,但她既然敢伤我景儿,我便要她碎尸万段!我要剐下她的肉喂狗,将她的头颅抛入大海,将她的身躯扔下悬崖,我要她死无全尸魂不附体!生生世世无法安息!” 众人被他的狠戾吓得一个胆颤,用像是看恶鬼的眼神看着他,周围的邻居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便缩了回去,只敢偷偷摸摸的瞥过来。 苏铃铃凄厉的喊叫:“不要杀我,爹爹你快来救女儿啊。” 苏方氏急的脑门全是汗,此时只能打死不认,她怕只怕女儿沉不住气,被三吓两吓便全部说了出来。 苏方氏转了转眼珠,扯住苏启胜的胳膊,哭诉道:“咱们女儿已经改好了,她如今恭顺父母,贤良淑德,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的,当年若不是孙立峰轻薄她,她又岂会错杀他,女儿与景霁无冤无仇,怎么会伤他呢,一定是鬼影教的人下的手,相公你要明是非啊。” 苏启胜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女儿,又望了眼温言相劝的妻子,沉声道:“没错,陈宗主若是没有证据切莫胡说,有些事情你我虽没有明讲,但我相信你应该知道,如今小景在幻海秘境疗伤,伤势并无大碍,千万不要被有心之人挑拨,伤了彼此的和气。” 苏钰宝匆匆而来,见苏铃铃被陈道真擒在手中,脸上痛苦挣扎,连忙道:“陈宗主,你快放开我姐姐,有事慢慢说,其实、其实我想我姐姐不是故意的。” 苏启胜与苏方氏倏然大惊,诧异地看着他,脸色变化无常。 苏铃铃突然反应了过来,对苏钰宝大吼一声道:“是你恶人先告状,我看是你想害景霁,还敢怪在我头上。” 苏钰宝脸色发白,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爹娘,苏启胜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苏方氏脸色一青,她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望着苏钰宝,用一种近乎希冀的眼神看着他。 苏钰宝绝望的红了眼,“清者自清,我苏钰宝行的正坐得直无需你们相信。” 陈道真冷冷一笑:“苏启胜,是非黑白你心中有数,若非你优柔寡断,放纵妻女,又岂会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女儿,你放心,从今以后,我自会代你好好教训她。” “陈道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苏启胜勃然大怒道,“小景如今安然无恙,小女虽有错,但还不至于要拿命相抵,你今日如此猖狂,究竟所为何事?” 陈道真蔑视的望着他:“呵,那么,你奈我何?” 苏启胜大喝一声朝他打去,道:“你年纪轻轻便如此狂傲,以后定会为乱江湖,不如今日让苏某给你一个教训,免得你他日走上邪路。” 陈道真抬起眼眸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握住九天剑,轻巧的接下苏启胜的攻势。 两人并未缠斗太久,陈道真无心与他周旋,几招之下便将苏启胜打倒在地。 陈道真面容波澜不惊,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是足以毁天灭地的怒气。 “相公你没事吧。”苏方氏跑向他,随后用恶狠狠的眼光瞪向苏钰宝。 苏启胜左肩被刺伤,他惊讶的看着陈道真,半晌他方道:“是苏某自持甚高了,只是小女年幼,还请陈宗主饶她一条小命,苏某一定会给她一个教训。” 苏铃铃哭哭啼啼的掩着脸,她既不想求饶,也不愿激怒陈道真,只能缩着脖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笑话,别说景儿如今昏迷不醒,哪怕他只是伤了一根头发,我都不会轻易了却了这件事,更何况你女儿的初衷便是要小景的命!废话不必再说,既然你们拦不住我,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慢着。”苏启胜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陈道真。 陈道真定定的望着他。 苏启胜道:“你不过是想要替小景出气罢了,子不教父子过,小女犯了错,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有责任,今日我替她偿命,请陈宗主饶她一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启胜话音刚落,未等陈道真拒绝,他一掌打向自己的天灵盖,随即嘴里喷出鲜血,他颤抖着跪了下来,身体缓缓地倒下,鼻息间没有了生气。 “爹!” “相公!” 苏钰宝与苏方氏大喊一声朝着他扑了过去,哭声撕心裂肺。 苏方氏一把推开苏钰宝,大骂道:“你这个害人精,你给我滚,是你害死了你爹!” 苏钰宝怔怔的坐在地上,表情呆滞。 苏铃铃颤巍巍的求饶道:“我爹已经代我偿命了,你要说话算话,快放了我。” 苏方氏恍然回过神来,她女儿还在陈道真手里,她跪着一路爬过去,磕着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我相公已经死了,你饶了我女儿吧。” 苏方氏这才意识到,陈道真可没有柳幕彦那样的仁慈与正义,他是地狱来的罗刹!是来向她女儿索命的! 苏启胜抢在他开口前动手,断了他拒绝的机会。 陈道真勾起唇角,露出邪恶阴冷的笑容:“既然苏大侠宁死也要为他女儿求一条命,我岂能不满足他,你放心吧,从此以后,我会让你女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方氏绝望的跌坐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陈道真带着苏铃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酒鬼头一早听闻了动静,牵着马等在了山脚下。 陈道真一出现,便将人扔给了他,淡淡道:“把人交给巫大娘。” 酒鬼头将昏迷的苏铃铃驮上马背,叹气道:“小师父,这件事情我觉得是不是做得鲁莽了些,你要是不喜欢她,大可以偷偷将人抓起来,何必闹成这样,如今苏启胜死了,咱们以后就跟羲山派势不两立了,之前做的那么多事情,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陈道真抿着唇一言不发。 “退一万步讲,等景兄弟醒来,知道了这些糟心事,他能不为难吗?” 陈道真疲惫的闭上眼,倦怠道:“已经来不及了,这些事先缓一缓吧,决战之期将至,先收拾了鬼尊再说,我交代你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陈道真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夜风很凉,冷风吹在脸上让人陡然清醒,陈道真微微闭上眼,脑海里出现少年撒娇的模样,明眸皓齿,笑容灿烂,他的眼中有浩瀚星辰,弯起眼角的时候犹如月牙斜挂,温言柔语。 陈道真无法想象,当他的景儿发现他心目中温和善良大仁大义的陈师兄,实际上是一个阴险狡诈残暴不仁的奸佞之徒时,他会露出何等失望的表情。 只有一想到有这么一天,陈道真便感觉到心脏隐隐作痛,他妄以为自己可以隐藏一辈子,当一个道貌岸然的大侠,但那深入骨髓的阴暗又如何消失殆尽。 “走慢些。”带着斗笠的男子咳嗽了几声,面前的白纱随着咳嗽声轻轻晃动。 柳幕彦下意识的扶起他的胳膊,蹙眉道:“难受得很吗?” 男子艰涩的咽了咽口水,舒了几口气缓缓道:“还不是你心疼你那徒儿,若是你肯带他前来,就不必费我工夫出谷见他,这外面的空气真是糟糕透了。” 柳幕彦替他顺了顺背,为难道:“小景的身世传出去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如今昏迷不醒,我没有把握可以安全将他带到这里。” 男子别开他的手,冷声道:“呵,我也没有把握能活着走到你们羲山派。” 柳幕彦笑望着他:“你可真是气性大得很,前面有条小溪,我们过去休息片刻。” “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叫景霁的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柳幕彦怔了怔,见他表情认真,知他不是爱开玩笑之人,不禁摇了摇头:“你想多了,我膝下无子,他由我一手带大,我自然对他如亲儿一般,不然我也不会自毁诺言再来见你。况且我怎会让自己的孩子去顶沈家遗孤之名,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不做买椟还珠的亏本买卖。” 男子神情松软了一些,却难掩失望之色,“走吧,别耽搁了,我只是看上去虚弱了些,离死还远着呢。” 柳幕彦苦笑:“走吧。” ☆、第一百零四章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3节 平山崖一马平川,寸草不生,崖边悬着几棵光秃秃的树干,被大风压弯了腰,树枝悬在半空似断未断。 陈道真手中握着九天剑,长身垂立,双眸低敛,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月牙色长袍,青丝用缎带束起,随风摆动越显飘渺。 平山崖上围满了闻讯而来的江湖中人,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放肆的打量着陈道真。 “师父,鬼尊怎么还不来?”周武桐道。 温善华摇了摇头,看了眼陈道真道:“再等等吧。” 人群中有人大喊道:“别是不来了,竟是怕了陈道真那厮,堂堂鬼尊却是个缩头乌龟。” 那人话音刚落,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只觉得脖子一疼,鲜血四溅,整个脑袋离开了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无神的双目定定的看着地面。 鬼尊从天而降,阴冷的气息席卷而来。 “真是没有想到,如今能与本尊一较高下的人竟然会是你,若非当日本尊小看了你,也不会留下你等祸患。” 陈道真抬眼望向他:“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让你活到了现在。” 众人下意识的退后一段,为两人空出了位置。 鬼尊年近五十,却依旧青年俊朗,只有眉目间肆虐的杀戮令他显得生人勿进。 “陈道真,你也算是老谋深算,但你与本尊有一点不同,本尊杀人只要有一半的赢面便会动手,而你却要等万无一失之时,到头来,本尊了结了一半人的性命,而你一个也没有。” 陈道真微微翘起唇角,语气轻缓道:“然而我却只有你一个仇人。” “你只有我一个仇人?今日之后,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鬼尊负手而立,闻言大笑,他看向周围的江湖人士,朗声道:“在座的各位,你们可知道为什么陈道真要想尽方法来杀本尊?因为他手里有一件人人望而夺之的宝贝。” 陈道真眉峰轻蹙,冷声道:“不必废话,今日之后一切皆有分晓。” “哼,本尊岂是你能左右的?在座的各位都给我听着,陈道真的小情人乃是羲山派柳幕彦座下二弟子,名为景霁,他是蜀中沈家最后一个传人,是沈傲与楚南天之女楚楚的亲生子。” “沈家遗孤?”有人大喊一声道,“陈道真原来是想独占沈家后人,次等好事怎会落到他头上,莫不是用了什么手段吧。” “是啊,怪不得陈道真有能力与鬼尊一较高下,肯定是在沈家后人身上得到了绝世武功。”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闹声,交谈声此起彼伏。 陈道真敛眸道:“你想激怒我。” 鬼尊大笑:“你能算计本尊,本尊同样不会令你好过,不过还你一道而已。你放心,本尊今日绝不会放过你,并且本尊要你连死都不能瞑目。” 九天剑突然出鞘,朝着鬼尊刺去,陈道真抬起眼,双目是染红一般的腥红。 两人突然交手,众人从沉浸在沈家遗孤一事中豁然回神,紧张的观看着局势。 陆展白混在人群中,见状挥了挥手,转身带着弟子们离去。 “师父,这就走了?” 陆展白抿了抿唇,斜眼眸他:“用脑子用脑子,为师告诉过你们多少遍?凡事要用脑子。” “看比试还要用脑子。”赵然嘀咕一声道。 陆展白皮笑肉不笑道:“这样吧,你留在这儿,要是还有命活着,就回来告诉为师战况,你觉得如何?” 那弟子连忙肃立道:“师父,我给您牵马带路。” 陆展白回过头望了眼攒动的人头,凝重的叹了口气。 “不过师父,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跟弟子说说呗。” “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走吧,别耽搁了。” 陆展白心中有数,陈道真之所以找鬼尊决战完全是为了保护景霁,这场决斗若是陈道真胜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在场围观的人,而若是陈道真不胜,留下鬼尊更是后患无穷。这两人打起来,无论谁赢谁输,结果都必然惨烈,何必为了观战被误中副车。 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柳幕彦竟然没到场,陆展白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陈道真攻势汹涌,全身的内力肆无忌惮的施展开来,九天剑迸射出一道红光,仿佛一条红色的游龙蜿蜒缠绕在他的手臂之上,龙啸九天般的剑气震慑天地。 段容未想到陈道真已然修炼至此,竟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他刹那间回过神来,脸上却浮现出肆虐的笑意,眼神熠熠发光,用近乎残忍的语气说道:“等了这么久,今天才等来如此美味的食物。” 段容腾空而起,内力浑厚而凌厉,与陈道真的内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道真一言不发,他的双瞳染上嗜血一般的红色,周遭仿佛一片空白,只剩下内力碰撞间发出的刺眼虹光。 观战的众人已然眼花缭乱,眼前只剩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交缠在一起,天与地之间只余下真气波动。 周武桐皱着眉问道:“师父,陈宗主有胜算吗?”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果然少年奇才,此次或许真的可以打赢鬼尊。” 周武桐道:“即便是输了,还有我们呢,这次不能再让鬼尊作恶下去了。” “诶,小武,我们江湖中人贵在诚信,这次是既然是陈宗主与鬼尊的比武较量,我们决不能插手。” 周武桐皱着脸一脸不赞同,但师父上了年纪有些迂腐在所难免,如今也不是争论的时候。 大凡天下武学宗源不同,路数皆不同,而无极宗一脉虽重内外兼修,但本质仍是以强制强的风格,这一点与鬼尊不谋而合。 陈道真与段容两者相敌那便成天崩地裂之势。 段容内力非凡,他毕生都在追求内功心法的至高境界,至如今寻常人已然无法近他身。 而陈道真年纪尚轻,便是他天赋异禀,哪怕比起老祖当年更胜一筹,但在他如今的年纪来看,内功再深厚也不过段容的三分之一。 但虽如此,陈道真的内力却十分纯粹,如陈酒一般醇厚悠长,内力运转如巨浪滔天大气磅礴且后继有力。反观段容,他虽有天下间无人可匹敌的内力,但时至今日他仍无法全然控制他们,也因此几番与老祖比斗之中,他才会小心谨慎,错失数次良机。 陈道真如今九天剑在手,如有神助,一时间攻势凌厉,势不可挡。 九天剑虽是凶剑,却自有灵性,与陈道真人剑合一,剑即是他,他即为剑。 段容未曾想陈道真的武功竟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高深莫测,他一时讶然便被陈道真占了先机。 陈道真剑势磅礴,皆是致命杀招。 段容见他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心下大骇,至此便是殊死搏斗。 两人不再相互顾忌,使出毕生所学,尽最后一击! 彼此内力相敌,竟是伯仲之间,不到最后一刻难分胜负。 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爆裂声,陈道真与鬼尊齐齐被弹了开去,陈道真抚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腥红的血液落满他的胸口与手掌。 而鬼尊落在地上,脚下一颤跌跌撞撞的向后倒去,竟是一个趔趄摔了下去,此后平躺在地已然无法动弹,他的嘴角止不住的溢出鲜血,鬼尊放肆的笑出了声,声音森然而阴沉:“本尊此生历经大风大浪无数变迁险阻,最后却竟是败在你的手里。”他笑着嘴里流出更多的鲜血,呛得他猛然咳嗽了起来。 他喑哑着声音道:“但死在你手里总好过死在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手里,你我生性凉薄皆心狠手辣,早晚你会成为下一个我,哈哈哈,有你在本尊虽死犹生!” 陈道真握起九天剑,支撑着站起身来,他拖着破败不堪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鬼尊,他垂着眼,嘴角止不住的勾起了一丝弧度。 “以后的是非曲折,皆与你无关。” 终于到了结束这一切的时候,陈道真蓦然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抹红色的身影豁然出现,挡在了鬼尊面前。 “段!鸿!血!”陈道真气极反笑。 段鸿血一袭红衣如火,褪去了青涩,如今的他更显得沉稳与大气,他举剑对着陈道真道:“我知道你武功在我之上,只是如今你受了重伤,不一定我的对手。” “凭你?还想保他?” 段鸿血避而不答,缓缓走向鬼尊。 鬼尊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眼前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鸿儿给我杀了他!” 段鸿血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眼底升腾起一丝悲凉,既是为了这个无情无义的父亲,也为了一生都在与他纠缠的自己。 段鸿血毫不犹豫的将剑刺入段容的胸膛,悲哀的对上他惊讶的眼神。 “为什么?”段容还未来得及听见段鸿血的回答,气息已经渐渐消失,他终究是带着遗憾与困惑离开了人世。 “子肖父行,黄泉路上您一路走好,孩儿会好好为您安葬。”段鸿血拔出剑,俯身抱起段容的尸体。 陈道真喘了口气,身体渐渐撑不住倒了下去。 酒鬼头立刻上前扶起他,小声询问他的情况。 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站住”,随即拦住了段鸿血的去路。 “把鬼尊的尸体留下,我要确保他已经死了,他若是诈死,陈宗主这一番作为岂不是白费了吗?” 段鸿血阴冷的望着他,勾唇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温善华上前道:“让他离去吧,我想这位少侠也不像是助纣为虐之人。” “盟主!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轻易放他离去,依我看,就是将鬼尊挫骨扬灰也消不了我这口恶气。” 几人正僵持不下,远处又起了一番骚乱,陆臻拨开人群带着弟子冲到了陈道真面前。 ☆、第一百零五章 “你果然在这里。”陆臻拔剑指向陈道真,冷然道,“你杀了我师叔,今天我要你一命偿一命!” 酒鬼头扶着陈道真的肩膀,闻言冷笑道:“你来的真是时候,男子汉大丈夫只会偷鸡摸狗的行事,算什么英雄好汉!” 在场无极宗的弟子人数众多,见陆臻闹事立刻拔剑相向,气氛剑拔弩张。 陈道真缓缓拨开酒鬼头的手,走前两步望着陆臻,低声的轻笑道:“你这狗东西,连我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想要我的命,八百辈子你都别想,你不是喜欢景儿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也敢肖想我的人!” 陈道真的声音并不小,尤其是在他受了重伤的情况下依旧口出挑衅,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陆臻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咬着牙扬声道:“好,今日我就要将你的恶行昭告于众!陈道真此人并不是大家认为的正直,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杀害了我师叔苏启胜,如今我师弟昏迷不醒,他却武功大涨,此间必有原委!” 酒鬼头压低声音低骂道:“你发什么疯?” 人群中发出一阵喧哗,一人大声道:“鬼尊之前所说,那叫景霁的是沈家后人,原来是真的,陈宗主,你太狡猾了,竟然想一人独占沈家遗孤,你安的什么心,怪不得要杀了鬼尊灭口。” “幸好鬼尊一早说出了事实,否则就要令陈道真得逞了。” 段鸿血微微蹙眉,趁着人群骚乱夺身而去。 陆臻瞪大眼:“你们说什么?” 酒鬼头暗骂一声不好,他转过身去看向陈道真,却未见他面色有异。 陈道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发出接二连三的逼问,他们的脸上露出了贪恋的表情,眼神憧憬却仇恨的望着陈道真。 陈道真缓缓抬起头,他的身侧卷起一阵狂风,浑厚的内力陡然而起。 他发出一种古怪的咯咯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的诡异而阴森。 “师父,你别冲动,你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的!”酒鬼头话音刚落,陈道真已然出手。 他一招就将陆臻打倒在地,陆臻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他原以为自己武功不凡,至少能与陈道真一较高下,却没想到在陈道真眼里他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鸟,一招就能将他打败。 温善华连忙道:“陈宗主别冲动,有事好商量,温某知道你是大仁大义的侠士,绝不会听他们的片面之词。” 温善华话音未落,陈道真已经一剑刺向陆臻的胸口,他望着温善华嘲讽道:“温前辈一生为善,不知是不是为了你那满手是血的儿子积福,不如我今日杀光这里所有人,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像你一样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数十年之后待一切烟消云散,又何足为虑。”他的声音很慢,慢的气若游丝一般,低沉的轻笑声令温善华豁然一怔,面色惊然大变。 众人大骇,不免觉得他太过狂妄,如今他身受重伤,已然是强弩之末,却仍敢口出诳语。 温善华如遭雷劈般的僵直了身体,他知陈道真是在讽刺他,但他无力辩驳,眼神浑浊而沧桑。 陈道真拔出剑的同时,陆臻仿佛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无力的垂到在地,胸口的鲜血如水柱般流出。 温善华大惊失色,尚且在犹豫是否出手之时,陈道真已经转而攻向了他。 “陈宗主,你竟是真的打算大开杀戒?” 陈道真并未作答,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瞳孔中淬满了血色,星星点点鲜血的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像是从修罗地狱而来的煞神,凡是近他身者,皆身首异处。 陈道真手起剑落,杀戮四起。 平山崖乱成一团,酒鬼头一个头两个大,不少人向他打来,他自顾不暇分身无术,已然没有精力再去阻拦陈道真。 他凝重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就让我酒鬼头也大开杀戒痛快的杀一次吧!” 一切发生的太快,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迫加入了混战之中。 陈道真发了疯似的打杀众人,全然陷入一种敌我不分的状态。 温善华与陈道真交手百招之后终是不敌,一个趔趄被打退数十步,撞在一棵树上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师父!”周武桐分神喊道,他一剑刺杀了面前与他缠斗的无极宗弟子,转而跑向温善华。 他正欲带温善华离开,却听温善华道:“小武,你快带着大家离开,陈道真已经走火入魔了,九天剑是凶剑,一旦开了杀戒不会轻易收手,你快走!” “师父,我带你一起走。” “不用了。”温善华猛然咳嗽了起来,“为师大限已到,纵是此番得以保命,也再无颜面留在这世上了。” “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周武桐一把扛起他,“师父,你跟我走!” 温善华眼神一凛,一掌将周武桐打退几步,转而又攻向陈道真。 直至此刻温善华才终于清醒过来,近日血洗各大门派的并非鬼尊,而竟是陈道真所为! 此次遭袭的门派无一不是当年血洗沈家村的同党,当年温善华之子被人怂恿蛊惑,参与了屠村之事,温善华赶到之时已是为时已晚,当日屠村之惨烈他犹然历历在目,那些人发了狂,竟将沈家村的人生吞活剥,不仅饮活人之血,其后更煎其皮烹其肉,和禽兽并无二致。他此生正直忠厚未有差池,唯一做过的一件错事便是隐瞒了其子与其同党的祸行,后来的数十年,他一心向善,渐渐忘记了当年的满目疮痍,但如今再忆起往事,却已是如穷途之哭无念求生。 温善华见陈道真面色异常,大吼一声道:“小武,快走!” 周武桐怔愣不已,数名青山派弟子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他,飞快的逃离此处。 酒鬼头受了些伤,又见陈道真陷入癫狂,犹豫片刻竟是退了出去,远离了战圈。 陈道真痛苦的嘶吼,内力毫无抑制的倾泻而出,将周围的人尽数击溃,酒鬼头躲在远处依旧被他的内力震慑,嘴里溢满了血。 寸草不生的平山崖伏尸万千,血染大地,包括温善华在内的一众高手全然爆体而亡。 陈道真身体一软,跌倒在地,陷入了半梦半醒的迷沉之间。 酒鬼头啐了一口血,跌跌撞撞的走向了陈道真。 “师父,你没事吧?你可别死啊,这都结束了。”酒鬼头几乎是老泪纵横,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种结果。 酒鬼头在身上摩挲一番,将几粒药丸喂给陈道真,“此地不宜久留,小师父你别担心,我带你走。” “景儿景儿”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他呢,您可真是天下第一痴情种。”酒鬼头抱起他软绵绵的身体,一个轻抬背在了身上。 陈道真靠着他迷迷糊糊的呢喃着景霁的名字,身体的无力感渐渐将他扯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去” “师父,您说什么呢?别说话了,消息一会儿,醒来就能去看景兄弟了。” “去鬼影教裴染在那” 酒鬼头脚步一顿,沉思片刻应道:“师父你放心,有我老酒鬼在,绝不会让您出事。” 酒鬼头背着陈道真吃力的向前走去,脚下踩出一串血痕,却已分不清那是谁流下的鲜血。 柳幕彦在半路接到信报,随即改变行程赶往平山崖,到达之时却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饶是他生性坚韧亦承受不住这般打击。 腥臭糜烂的味道熏得那蒙面的男子一阵头疼,他拧着眉冷淡的望着满地的尸体。 “臻儿”柳幕彦面色一变,颤抖的将陆臻的尸体抱入怀中,他抿着唇压抑着翻天的痛苦,只波澜不惊道:“为师让你们不要下山,为什么不听为师的话。” 白衣男子闻言撇头看去,却见柳幕彦虽无大喜大悲,却面容哀伤,眼底竟是噙满了泪水。 柳幕彦抱着陆臻凝重的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个徒弟,在他心中永远都是与众不同的,哪怕后来他变得不再听话不再踏实,柳幕彦也没有改变过对他的重视,在他看来,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瑕不掩瑜,他的臻儿始终是善良温和的孩子。 “幕笙,他好像还活着。”柳幕彦突然蹙起眉,猛的转头看向那白衣男子。 男子走近陆臻,抓起他的手把了把脉博,淡淡道:“这小子确实还剩口气。”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目光幽深的望着陆臻。 “你一定有办法救他。”柳幕彦站起身,一手抓住男子的手腕道,“柳幕笙,救救他。” 柳幕笙冷冷的笑道:“你好多年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好,我可以救他,不过我要他做我的徒弟,继承我的衣钵。”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救他,我让他跟你回药仙谷。” 柳幕笙笑道:“柳幕彦啊,天底下可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我若是救了他,就不会跟你回羲山派救你那二徒儿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他说不定就将永远沉睡下去,要知道老祖一百多年功力可不是那么容易克化的。” “此刻容不得我选,臻儿快挺不住了,你先救他,景儿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 “痛快。”柳幕笙大笑道,“柳幕彦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任何事都是义无反顾。”他笑着又咳嗽了起来,面纱下的脸憋得通红,喉咙里翻涌起血腥味。 柳幕彦蹙起眉,轻缓的替他抚背,“好些了吗?” “我没事。”柳幕笙拨开他的手,上前替陆臻疗伤。 柳幕彦倏然松了口气,只要柳幕笙愿意出手相助,臻儿的命必然可以保住。 趁着柳幕笙替陆臻治疗的空隙,柳幕彦一一查看了其余的尸体,等见到温善华尸体的时候,柳幕彦大惊失色,“没想到连温老也,幕笙,不如” “你妄想我还会出手救人,别说这些人已经没气了,哪怕还剩一口气,我也亲自断了它。”柳幕笙叹气,“这趟出来我已经太累了。” 柳幕彦不再多言,看向柳幕笙的眼神复杂而感慨。 ☆、第一百零六章 窗外月色正浓,蝉鸣声此起彼伏,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陆臻的脸上,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他睁开眼,正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子能稍稍转动。 柳幕笙推门而入,他蒙着面纱逆着光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是你救了我?多谢阁下相救。” “不必谢,我也不是白救你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前辈恕罪,在下已有师父,在下是羲山派掌门柳幕彦的徒弟,恕在下不能另拜师门。” 柳幕笙轻笑道:“我救你一命,作为条件,柳幕彦许诺让你给我做徒弟,他如今已经在回羲山派的路上了。” 陆臻喉头一哽,“不可能的,我师父不会这么做的,我是羲山派弟子,哪怕是死我也是他的徒弟。” “你不相信?”柳幕笙解开面纱,露出那张令人讶然的脸。 那竟是一张和柳幕彦一模一样的脸,便是连眼角的细纹都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如熊熊烈火般赤红的眼眸,哪怕他和柳幕彦一样的笑着,却只显得邪恶与阴冷。 “你你” 柳幕笙道:“柳幕彦是我一胞同母的弟弟,他自然放心将你交给我。” “我不曾听说师父有什么兄弟。” “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你不信,不瞒你说,我和柳幕彦并没有什么交情,他给了我一个徒弟,我给了你一条命,各取所需罢了,那么你呢?你能给我什么?我只答应了柳幕彦救活你,你如今这么躺着也是活,站着也是活,你能拿什么来交换?” 陆臻抿了抿唇,垂下眼道:“前辈大费周章的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我陆臻如今一无所有,想必要什么尽管拿去。” “你还有一样东西,是旁人所没有的。”柳幕笙勾起唇角,“你有柳幕彦的信任,我要他废去武功,终身不能习武。” “为什么?我师父既是你胞弟,你又为何要害他?” 柳幕笙冷笑:“我害他?若不是我他早就死了,他武功一日还在我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你自然可以不答应,不如你我就这么耗着,我总还有别的办法收拾他,只是你,恐怕这一辈子都是个废人了。” 陆臻死死地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来。 “还有你睡梦中迷迷糊糊喊着的小景,是柳幕彦那宝贝徒弟吧,柳幕彦如今到处找人为他医治,等他醒来继承羲山派,或者与陈道真双宿双栖,那个时候你就躺在这深山老林的破房子里,恐怕就算再见面他也不认识你了,你如今就是个残废,怎么和陈道真比?”柳幕笙嘶了一声道,“哦,我险些忘了,你就是被陈道真那厮一剑刺伤,真是可悲,你们年纪相仿,出生皆是非凡,武功却相差这么多。” 陆臻喃喃道:“那又如何,等小景知道了他的为人,便不会再与他为伍。” “哈哈哈,你太天真了,即便景霁不与他为伍,难道又会投入你这残废的怀里?你清醒点吧,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你想要得到些重要的东西,便要牺牲点次要的,我不过是要柳幕彦失去武功罢了,他的小命依旧可以好好留着,再不济我接他回药仙谷颐养天年。” “药仙谷?” 柳幕笙勾起唇角,缓缓道:“不错,我乃是药仙谷谷主。” 酒鬼头靠在床头,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老婆子,扯了扯嘴角说道:“巫婆子,我这脚还有的救吗?” 当日他脚上受了伤,却背着陈道真日行百里,不敢有半点闪失,他一路撑到了与赵裴染回合,待放松之后才突然倒下,再醒来两条腿已经没有了知觉。 巫婆子沉吟片刻,模棱两可道:“有救也没救。” 林姚坐在桌子上,吊儿郎当的晃荡着腿。 酒鬼头脸色一沉,“你尽管说。” “这腿我自然能医,但我擅长用蛊,与寻常的医道还是有些不同的,我能将你腿上的经脉连起来,让你和正常人一样行走,但这腿是你的腿也不是你的腿,你要想如从前一般行云流水那是不可能的了。” “那我要这双腿还有什么用?”酒鬼头急问道,“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巫婆子道:“药仙谷医术天下第一,但是听闻那谷主性格颇为乖戾,便是谷中之人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容,你要想找他医治恐怕是天方夜谭。” 林姚道:“不如去玄音阁试试,听闻叶阁主乃天底下最博学之人,知天文通地理,他一定有办法治你的腿。” 酒鬼头气闷道:“治我的腿不难,但要让我恢复到从前一般那就不容易了。如今小师父闯了祸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们躲在这鬼影教的旧址尚且自顾不暇,便是抽身去了玄音阁,叶阁主恐怕也不敢在这个关口帮我。” 巫婆子道:“可是你这腿不能拖,多一天都耽误不得了。” “不行,如今小师父还昏迷不醒,我酒鬼头不能在这个档口给他添乱。” 林姚嗤笑道:“就你如今这德行还担心师父呢,他身上有万年蛊王,这点内伤伤不了他,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阿旺!”巫婆子沉下脸来,“不得无礼。” 林姚哼哼唧唧的撇过头,嘴里嘀咕了两声。 酒鬼头叹了口气,悠悠道:“真是一招错满盘输,小师父这次冲动了。” 林姚跳下桌子,哼笑道:“我觉得好的不得了,师父他明明就该是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人物,凭什么所有事情都得忍着,那群正道的败类敢说没有动小景哥哥的意思?要不是师父这一回硬气震慑了他们,下次恐怕他们能将小景哥哥分尸吞下肚!” 巫婆子脸色难看至极,她颤抖的动了动嘴唇,最终只喃喃道:“陈道真做的没错,那群败类都该死!” 酒鬼头:“”有了这二位,看来这以后的日子怕是有的折腾了。 这边商量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章程,那头陈道真已经醒了过来,赵裴染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去见他。 陈道真靠在床头脸色犹然苍白,他闭着眼屏气凝神,面容波澜不惊不起一丝涟漪。 “师兄,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都死了?” 赵裴染一怔,沉默片刻低声道:“让周武桐跑了。” 陈道真抬起眼,缓缓道:“随他去吧,天下人容不下景儿,我与正道为敌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连累了你们,我知道你和段鸿血” “师兄!我与鸿血的事和我们的计划没有半点关系。”赵裴染上前一步沉声道。 陈道真瞥他一眼道:“我并非薄情之人,情之一字有多沉重我比谁都清楚,你若是喜欢段鸿血就走吧,不必被我和无极宗拖累了脚步。” “我不会离开无极宗,也不会背叛你,如今酒鬼头受了伤,巫大娘和林姚我放心不下,我们还是说说如今应对正道武林的讨伐吧。” “讨伐?”陈道真牵起唇角冷笑道,“我岂会坐以待毙等他们上门,我要先发制人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零七章 一梦数年,景霁醒来之时武林斗转星移,局势天翻地覆,陈道真从一个后起之秀迅速崛起,成为了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作为武林的中流砥柱,青山派就此没落,羲山派亦是不复从前的繁华,玄音阁地处偏远好歹维持了往日在江湖中的地位,只有陆展白懂得时移势易的道理,因而闻风楼在武林中混的风生水起,门可罗雀。 一间偏僻的酒楼里,一个持刀大汉讲述着当年的往事,他说到陈道真在平山崖大开杀戒之时,激动万分的跳了起来,唾沫星子溅了一桌。 角落处坐着一个白衣青年,如画的眉眼中酝酿着狂风暴雨,那是风雨欲来之时的阴翳。 “那人的名字我可不敢提,不过故事是真的,说说也无妨,当年从平山崖只逃出来了几人,那就是温老盟主的弟子周武桐和他的师兄弟们,若不是那魔头大开杀戒,那还能有谁?” “魔头?你见识过真正的魔头吗?”角落里的青年端着茶盏凉凉的问道。 那大汉是这一带有名的地痞,平日里行的都是欺善怕恶之事,说的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此时被那青年打断,立刻拍案而起,将那大刀猛地拍在桌面上,怒气冲冲道:“哪里来的小子,眼生的很,听你的语气,你倒是见过那厮的真容了?” 青年垂下眼,蓦然陷入回忆之中,脸上不经意留露出淡淡的哀伤。 大汉见他桌上放着一柄翠绿色玉箫,光泽晶莹剔透,玉中染着点点血红,双目一亮,缓缓靠近他,抬起脚踩在椅子上,说道:“小子,我看你这柄箫不错,多少银子,老子要了。” 青年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笑道:“尽管拿去。” 大汉怔了怔,踌躇的望着他,见那青年依旧自顾自的拿着筷子吃菜,猥琐一笑便将手伸向那玉箫。 突然那大汉惊恐的睁大了眼,只感觉一股强劲的力道硬生生的将他的手推开,随后脚下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倚住墙壁才堪堪稳住身形,这才没有丢了面子。 大汉正色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侠,请大侠赎罪。” “我不是什么大侠。”青年起身收起玉箫,满眼认真道,“陈道真也不是魔头。” 他说完抿了抿唇,长长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离开了酒楼,景霁一路朝着郊外走去,行至一片树林的时候,却被一男一女拦住了去路。 女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那男子却做女子打扮,凤头珠钗,绫罗绸缎,脸上浓妆艳抹,显得十分古怪。 女子娇声一笑:“没想到你竟然还没死。” 景霁微微蹙眉:“不知两位是?” 男子痴痴一笑,抬起软绵绵的手掌,慢悠悠的舔了舔食指。 景霁这才发现男子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他再看两人的打扮,突然忆起,抱拳道:“晚辈想起来了,当年九天剑现世,两位也在现场。” “没错,我这两根手指就是当年断的。”方晨夏横眉竖眼的瞪向景霁,“你赔给我手指!” 景霁无奈的看着他,“这与我何干,怎么又成了我的错了。” 宝娘打量着他,悠悠道:“你看这小家伙,细皮嫩肉的,是不是一点也没变老。” 方晨夏忽然笑了起来,手舞足蹈道:“不会变老好,让他给我的冬儿做伴儿。” 景霁叹息道:“两位前辈若是无事,晚辈还有事在身,先行离开了。” “不许走!”方晨夏突然发起怒来,一跃跳到他面前,嗔怪道,“不许走,你跟我回家去,娘亲给你做红烧鱼吃。” 方晨夏虽然古怪,但这一句娘亲却令景霁有片刻的愣神,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晚辈如今正要去见我娘,我和她已经分开很久了,她一定非常想念我,因此恕晚辈不能耽搁了。” “娘什么娘!我就是你娘亲!”方晨夏急得直跳脚,上前就要抱住景霁。 景霁一个侧身闪过,对方晨夏的胡搅蛮缠十分无奈。 宝娘冷哼一声道:“既然这小子不识抬举,我们干脆杀了他,夏儿,你要是喜欢这样,老娘给你找上十个八个。” “不,我就要他,他是我的冬儿啊。”方晨夏嘻嘻一笑,“你瞧他们都一样白嫩嫩的。” “我看你真是疯的不轻!”宝娘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骂了几句,方晨夏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换个孩子。 景霁长叹一口气,正要离去,方晨夏和宝娘却已经共同出招,毫不留情的向他攻来。 景霁不愿与他们动手,闪退之际,树林里卷起一阵怪异的狂风,一股强劲的力道猛然而至,凌厉的剑气将方晨夏和宝娘击的步步后退。 面若冰霜的黑衣青年豁然出现,他带着一身刺骨的寒意而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冽而阴森的气息。 宝娘一个激灵,低声怯怯道:“怎么遇到了这个煞神,走!” 景霁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抿着唇踌躇不定的站在原处。 陈道真转身望着他,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冰冷的表情仿佛能将天地冻结。 两人相视无言,景霁垂下眼缓缓转身而去,只留下单薄的背影。 景霁穿过树林,绕近路到了下一个城镇。陈道真一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却紧跟不离。 景霁买了两个肉包子,付钱的时候那包子铺的老板小声的说道:“小哥,那儿有个男人已经跟了您一路了,是不是您的仇家啊。” 景霁愣了愣轻轻的摇了摇头。 “要不你从我们后门走,我帮你拦住他。”老板见他模样单纯一副涉世未深的的样子,禁不住热心的说道。 景霁鼻子一酸道:“他不会伤害我的。” “可是我看他” 景霁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他。” 老板见他这般模样,不好再多说什么,收了钱叮嘱了他几句路上小心。 景霁拿着肉包子走到小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默默吃了起来。 河边有几个大娘在洗衣裳,见他眉清目秀不禁多看了几眼。 景霁恍然未觉,双目放空。 陈道真走近他,依旧沉默无语。 景霁将一个肉包子吞下肚,又拿出第二个来吃,咬了两口摇了摇头小声道:“吃不下了。”他抬起头看着陈道真,眼眶湿润。 陈道真神情一顿,眼底染上一抹一闪即过的哀伤。 景霁皱了皱鼻子,垂着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陈道真蹲下身来与他齐平,深邃的目光显得有些沧桑。 景霁伸出手将半个包子送到陈道真唇边,陈道真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他嚼的很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景霁看。 等嘴里的包子咽下去,陈道真却没有再咬第二口,他凑了过去试探性的亲吻景儿的嘴唇。 景霁怔了怔,推开他一些将包子三两口吞下了肚。 陈道真抿着唇,怒气缓缓升腾而起,他紧紧地握着拳,指甲掐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就在他几乎忍不住暴怒而起之时,景霁幽幽的瞟了他一眼,想了想抬起头在他唇边轻轻地啄了一口。 陈道真喉头一哽,撇过头去凝重的叹了口浊气。 天色渐渐变得阴沉,乌云游走天际,细密的雨丝落了下来。 陈道真牵起他的手,疾步朝着街上的客栈走去。 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来,一瞬间打湿了两人的衣发。 在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进去之时已经浑身湿透。 看着景霁湿漉漉的头发,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像小鹿一般可怜,陈道真顿时心疼的揪了起来,他一把拉过景霁,轻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水珠。 景霁扬起脸看着他,凝重道:“陈师兄,是我害了你。” 狂风暴雨般的亲吻落在景霁脸上,他下意识的去推陈道真,却被对方紧紧地桎梏在怀里,两人密不可分的紧贴在一起,唇齿交缠,缠绵至极。 陈道真良久缓缓松开他,他直起身,掸了掸袖子上的水珠,目光下垂望着景霁,冷声道:“你回去吧。” 景霁微微蹙眉,他抿住唇,双手绞住衣摆。 陈道真走到窗前背对着他,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就当你我情深缘浅罢。” 景霁猛然抬起头,他倏地站了起来,“你可以为我负天下人,我亦然可以!”他冷声说完缓了缓怒气,又倾身靠了过去,从背后环住陈道真将脸贴在他背上,柔声道:“陈师兄,别赶我走,好吗?” 陈道真敛容而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偿所愿的浅笑。 景霁见他不作声,紧了紧手臂,软软的唤了声陈师兄。 陈道真转过身来,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柔声道:“希望你以后都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他牵起景霁走向床榻,撩下床幔度过久别重逢之后的漫漫长夜。 ☆、第一百零八章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4节 许是之前睡得太久,此刻景霁并没有睡意,他睁着眼耳边传来陈道真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却多了几分历尽沧桑的戾气。 景霁忽然觉得看不清陈道真的心思,但尽管世人恨他怨他骂他辱他,他却不能伤他半分,他犹然记得陈道真为他跳下无底洞的情景,那是他一生都不愿再经历的噩梦。 景霁鼻子发酸,他不想孩子气的掉眼泪,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了,可是当他一点点回想起当年的事情,他犹然觉得郁结于心,无法释然。 他吸了吸鼻子,扯过被子抹了把眼睛。 陈道真揽住他的腰将他拉进怀里,轻抚他的背脊,“宝贝,睡吧。” “陈师兄,你没睡着么。” “我的心肝宝贝还在哭鼻子呢,我怎么能睡。”他闭着双目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景霁扁了扁嘴,靠近他一些,问道:“陈道真,你为何要为我做这么多事?” 陈道真睁开眼凝望着他,柔声道:“大概是因为我的心肝宝贝长的漂亮吧。” “胡说八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人长得漂亮呢。” 可是这个世界上却只有你从不害怕我,纵然我吓唬你,纵然我犯了错,可是一次又一次,你最终总会回到我身边,然后找一个牵强的理由轻易原谅我 陈道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边空落落的没有景霁的身影。 他支起身体,眉头紧蹙,床褥滑落露出姣好的身材。 不待他发怒,门被轻轻推开,景霁见他醒来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突然想吃豆腐花了,你醒来的正好,还热着呢。” 陈道真敛起怒气,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边穿衣服边淡淡的说道:“下次叫醒我陪你一起去。” 景霁眨眨眼,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慢吞吞的说道:“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我只是睡了一觉,可是你却等了我好多年,那种相思苦我在北山崖上体会过。” 陈道真动作一顿,表情松动了些许。 景霁忐忑的等着他的反应。 陈道真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知道我想你想得发苦,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哪怕是一步都不要和我分开。”他怜爱的亲了亲景霁的嘴唇,又亲了亲他的鼻尖,艰涩的将他抱进怀里。 离开了客栈,两人一路西行,经过一间小店的时候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 景霁皱了皱鼻子,咋咋呼呼道:“是烧鸡,陈师兄你等我啊,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冲进了店堂。 不消片刻,景霁拎着油纸包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景霁砸吧砸吧嘴,笑眯眯道:“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吧。”他说完拉住陈道真施展轻功离去。 陈道真由着他的性子来,不温不火的跟着他到了一处郊外。 此时正是一年中风景最好的时刻,漫山遍野皆是绿树红花,景色尤为靓丽。 两人找了一处偏僻的草地席地而坐,景霁揭开油纸包,吸了吸鼻子,眼睛弯弯道:“还是热的。” 陈道真颔首道:“快吃吧。” “鸡腿和鸡翅膀,都是我一个人的。” 陈道真莞尔,柔声道:“好。” “一只鸡有两只鸡腿,我们一人一个,然而你是我的,所以你的鸡腿也是我的。”景霁拉下一只鸡腿,咬下一口肉来。 陈道真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问:“你把我比作鸡腿?” “不,我把你比作我的一切,你是我的,你的恐惧彷徨不安就是我的恐惧彷徨不安。”景霁靠近他,声音柔软却透着无比的坚定:“陈道真,我们走吧,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好吗?” 陈道真面沉如水,“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景霁一怔,下意识的摇头,他的陈师兄是不会错的。 “那你我为何要躲?”他倏然起身,甩开景霁的手,“是天下人负了你,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既然敢对你有所图谋,就别怪我下手狠毒!” “陈师兄” 陈道真缓了缓怒气,背对着他侧眸道:“此事不必再谈,就此揭过。” 景霁走近他,将脸贴在他后背上,软软道:“好好好,你不要动怒,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陈道真沉默不语,良久才叹了口气转过身环住他,低声道:“你听话一些,别再离开我身边叫我日夜忧心。” “我知道了。”景霁说着拿起鸡腿咬了一口,扁了扁嘴道:“凉了啊,不吃了。” 陈道真扑哧一笑,到底是被他逗笑了,摸了摸他的脸颊道:“乖。” 两人这一路走得不紧不慢,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闷热的空气带来一阵潮湿的黏腻感,令人浑身不舒畅。 景霁环顾四周,突然双眼一亮,“我还记得这里,前面有个破庙,陈师兄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到了记忆中的破庙,没想到那庙过了十年竟然还在,朱漆剥落,铜锁生锈,老旧的门窗越发摇摇欲坠。 景霁侧头望去,陈道真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细细回想,却恍惚间发现他已然褪去一身青涩儒雅,变得成熟稳重,甚至有翻云覆雨之能。 两人进入破庙,陈道真刚升起火,就见他的景儿坐在地上,认真的用一支竹竿串起冷掉的烧鸡,随后小心翼翼的架在了火上。 陈道真心头发软,他总说让他的景儿乖一些,可他心里明白,他最喜欢的还是景儿调皮的模样。那种无忧无虑、无所畏惧的样子总能令他心动不已。 “冷不冷?” 景霁嘿嘿笑了笑:“冷呢。”他说着坐到陈道真腿上,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像只撒娇的猫儿甜腻的靠在他身上,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烧鸡看。 等烧鸡烤热了些,陈道真便取下竹签,一点点将肉撕下来喂到景霁嘴里。 两人慢条斯理的将一整只烧鸡吃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深夜孤寂的冷风狂啸,门窗发出吱呀的噪声。 景霁凑到陈道真耳边说了几句情话,陈道真笑了起来,低声道:“好。” 他抓起景霁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累不累?睡一会儿吧。” “陈师兄陪我。” “好,我陪你。” 两人相拥而眠,度过漫长的夜晚。 次日天空放晴,明媚的阳光洒在未干的雨水上,斑驳出荡漾的光晕。 景霁从陈道真怀里迷迷糊糊的醒来,他砸吧了一下嘴刚要说话,陈道真已然低头吻了下来,唇齿交缠,缠绵悱恻,他温和的笑了起来,语气宠溺道:“小懒猪,睡了这么多年还没睡够吗?” 景霁笑眯眯的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问道:“陈师兄,前面是不是到满州了?” 陈道真顿了顿,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当年我外公避走塞外,如今时过境迁,不知搬回来了没有。”景霁道,“不如我们去看一眼吧。” “好,都听你的。” 景霁睡得迷糊,揉了揉眼睛又凑了过去,腻歪的靠在陈道真身上,小声道:“我们就像当年一样,再走一遍江湖路。” 忆起往事,陈道真心中既苦又酸,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不禁道:“好,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这或许是他们人生最后一段散漫自由的路了,所有的故事向来都是说得简单,长相厮守从来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只怕到了最后当真情深缘浅,不得善终。 陈道真心中清楚,要不了多久,柳幕彦就会来找他的景儿,天下人都会来找他的景儿,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像今日这般悠闲的时光恐怕不再复得。 离开了破庙就一路往城中走去,楚州城还是当年那般繁华的模样,街道喧哗,人声鼎沸,四处都是红墙白瓦,红花绿树。 两人径直来到了楚府,景霁边走边笑道:“我带你去看我娘年轻时的画像,是我爹画的,要是外公同意,我想把画带走。” “好。” 楚府匾额犹在,但染满了尘埃,门口落叶遍地,墙体失修,两具大石狮子蒙上了灰尘,看上去十分颓靡。 景霁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没回来。” “二位这是找谁?”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虽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裳,但看上去十分精神健硕。 “大哥你好,我找这家的主人楚南天楚前辈。”景霁道,“请问他回来过吗?” 男子皱起眉凝视他片刻,摇了摇头道:“没回来,你找楚老爷有事?” “我是他亲戚,路过此处特地来看望他。” 男子拧着眉,琢磨道:“没听说楚老爷有你这么个亲戚啊。” 他正说着话,巷子里浩浩荡荡的走出来一帮子人,带头的人一脚踹开了门,带着人一股脑的往里走。 “站住!你们是谁?怎么随便进别人家?” “别人的家?”那几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见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哈哈大笑道:“这房子我买下来了,这是老子的家。” 那几人说完便往里去了,景霁还待说话,却被男子拦了下来。 “那人说的没错,这房子是卖给了他,这些人今天就是来收房子的,准备翻修装砌再住进来。” 陈道真道:“楚老爷富甲一方,岂会沦落到卖祖宅的地步?” “不瞒二位,楚老爷已经过世了。”男子说着眼睛里却带上了泪花,他垂下头擦了擦眼睛继续道:“卖房的是那前几年找回来的亲外孙。” 景霁抿了抿唇,冷下脸来,厉声道:“休要胡说八道咒我外公!我外公好好的住在塞外,纵使他不曾回来过,你也不能这么编排他。” 陈道真摸了摸他的后脑,示意他冷静。 那男子没有回过神来,只下意识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原是楚府的家奴,是老爷贴身奴才,怎会胡说咒他?” 景霁见他满目哀伤不似作伪,心下疑惑,说道:“大哥,你愿意把个中原委与我们说一说吗?兴许其中有些误会。” “这样你们来我家吧,我家就在前头。”男子道,“对了,我叫竹子,这个名字还是管家给我取的,也没个像样的大名儿,你们就叫我竹子吧。” “竹子哥。”景霁微微笑了笑。 竹子憨头憨脑的笑了笑,摸着脑袋子在前面带路。 ☆、第一百零九章 竹子家离这里不远,转个弯就到了。门口的院子里养着几只鸡,还有一条精神抖擞的大黄狗,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正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的咬着糍粑,见竹子来了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 屋里竹子媳妇听见动静走了出来,见竹子身后跟着两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有些尴尬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道:“家里来客人了,快进来吧。” 景霁笑着说道:“打扰你们了。” 竹子他媳妇是老实人,不会说什么客套话,请两人进了门立刻倒上水,又将厨房里的一小碗糍粑端了出来。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将就着吃些糍粑吧,真是怠慢了。” “有糍粑吃就很好了,不用客气。”景霁拿起一个糍粑咬了一口,糍粑上面蘸着薄薄一层糖,吃进嘴里甜滋滋的,见陈道真沉默的坐在旁边不吭声,景霁拿着咬了一口的糍粑塞进他嘴里,说道:“陈师兄你也吃。” 陈道真翘起唇角咬了一口又推了回去。 小孩儿紧紧的盯着他,有些着急的扒着桌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但就是不说话,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虎子!”竹子媳妇嗔怪的喊了声,将小孩儿拉到自己面前。 “是虎子的糍粑。”小孩儿小声的说道,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景霁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我拿这个跟你换糍粑成不?” 虎子眼睛一亮,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父母,步子往前微微挪了两步。 “那怎么行。”竹子冷着脸瞪了儿子一眼,“虎子,不许没规矩!” 景霁将蜜饯塞进小孩手里,笑道:“这是我给虎子的,竹子哥你还是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竹子他媳妇一听几人要谈事情,连忙避嫌的带着孩子进了内堂。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竹子道,“那要从我们老爷六十大寿说起了。” 说起六十大寿,景霁不禁气呼呼的看向陈道真,陈道真抿住薄唇不着痕迹的撇开脸掸了掸衣袖。 “我原本是楚府的家奴,贴身伺候老爷,大寿之日被派去服侍一位客人,嘶说起来,小兄弟你长的好像和那客人有些相似不过他如今年岁应该要大一些。” 景霁挠了挠头,嘿嘿笑了笑。 “那位客人脾气温和,早早的就打发我去休息了,那一日恰逢老爷大寿,本就累得很,我见那客人十分和善,心里也存了偷懒的心思,便一早睡下了,第二天起来,我发现府里头多了许多陌生的奴才,原先的家奴包括我在内都被打发到了偏院,有一些甚至被打发出了府宅。” 景霁鼓起腮帮子,这件事情陈道真之前便已经向他坦白了,在他外公被关之后,为了不让他生疑,特地找了一个与他外公有九成相似之人顶替他的身份,他那时未曾与楚家有过多的牵绊,与楚南天也只有一面之缘,因此并未发现蛛丝马迹,不过如今听竹子说来,景霁便知道,这换家丁一事恐怕也是为了此事善后。 陈道真忽然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捏了捏他细长的手指,蓦地将人安抚了下来。 竹子继续说道:“那一日开始我发觉我们老爷有些古怪,行事作风都和以往不同,就感觉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景霁心道,竹子嘴里所说的过世那位,应该是这个假的楚南天无疑了。 “后来呢?”景霁问道。 竹子叹了口气:“后来啊,大概大半年之后吧,羲山派几名大侠送来了一个少年,声称是我们老爷流落在外的亲外孙,老爷将他认下之后羲山派的大侠们就离开了。小少爷起初来的时候唯唯诺诺的看上去十分内向,老爷也待他极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渐渐地小少爷熟悉了这里,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他喜怒无常,对下人轻则打骂重则打杀,闹出了几次事情,之后老爷发了怒罚了他,少爷才安分了些日子,只是好景不长。” 事情到了这里陈道真都是清楚的,当时孙轩执意冒充楚南天的外孙,他又恰好需要一个人转移世人的注意力,这才会让假的楚南天认下他,只是后来历经多事之秋,小景的身份又渐渐暴露,孙轩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楚家的事情也渐渐被他抛在了脑后。 “后来在一个晚上,有一群人闯入了府里,直奔少爷房间而去,老爷随后带人赶到,那群人本想擒走少爷,见行事败露,竟临时起意一剑砍下了少爷的手臂,拿着那断臂离去了。” 景霁心中一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孙轩并非是代替了他的命运,即便没有孙轩,他也未必会走到这一步,然而景霁在这一刻深深地感受到了那些人恨不能嗜其血肉啃其骨的恶意。 景霁反手握住陈道真的手掌,紧紧地十指相缠。 竹子道:“少爷从此以后性情大变,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就在一年前,老爷意外过世了,死的时候面色发黑,那一看就是中了毒啊!老爷一死,府里就剩少爷最大,他草草埋了老爷,开始了挥霍无度的生活,短短一年时间就将我们楚家败了个精光,如今只能卖了祖宅,用卖宅子换来的钱在郊外租了个院子,依他如今的性子,这笔钱也是不够他用的。” 竹子说到这里竟是眼眶发红,楚老爷虽不能说对他有天大的恩情,但他在楚府待了几十年,感情深厚,如今见证了楚府的落败,他心中自然痛苦难当。 陈道真问道:“不知竹子兄弟如今在何处营生?” 竹子闻言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平日为几家酒楼送送货,哪家需要人手就去帮帮忙,也没有固定的什么营生。” 陈道真了然道:“我打算将楚家的祖宅买回来,之后再派人过来接手,能否麻烦竹子兄弟帮忙打理一阵。” “那不成那不成,小的就是一个打杂的,哪里会打理什么府宅。”竹子脸上堆满了笑,语气忽的一转,变得低微起来,连自称也变成了小的。 陈道真有些不耐的蹙起了眉,他起身道:“就这么说定了,稍后我会让人来找你,工钱不会亏待你。” “时间不早了,竹子哥我们先告辞了,之后的事情还要多麻烦你呢。” “不敢不敢,是我要多谢两位大侠,您叫我竹子就行了。”竹子千恩万谢,恭恭敬敬的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景霁笑了笑,“竹子哥就送到这里吧,有机会再见。” 两人离开了竹子的家,又回到了楚府,那几个混混不知在哪里厮混,一路走去也未见人影。 景霁带着陈道真来到了南院,他之前来贺寿便是住在这里。 长亭水榭繁华不在,朱红色的长廊褪去了鲜亮的颜色,只留下一层灰扑扑的尘埃。 景霁抿了抿唇,记忆中那时与段鸿血相遇的小楼已经不见,反而建起了奢华糜烂的戏台子。 “大概是翻修过了。”景霁道,“不知他们有没有发现外公为我娘造的密室,那里还有一副我爹为我娘所画的丹青。” 陈道真道:“不必担心,我明日让人来拆了这个戏台子,楚前辈打造的密室定然巧妙绝伦,不会轻易被几个工匠发现,你娘的东西一定还在里面。” “但愿如此。”景霁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娘如今还健在,我已经很庆幸了。” 陈道真微微翘起唇角,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揽住他的肩膀道:“你希望的都会实现的。” 景霁抿了抿唇,垂下脸软绵绵的问道:“这次是真的吗?” 陈道真一怔,脸色发白,随即点了点头,沉声道:“真的。” 景霁扬起脸看着他,露出情真意切的笑容,哪怕陈道真入魔,哪怕陈道真无法与他长相厮守,哪怕他们最终会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可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陈师兄一直在为了他殚精竭虑无谓生死。 翌日,陈道真买下了这座宅子,那几个混混本就是见钱眼开的东西,拿了钱便轻易松了口。 只是那戏台子最终还是留下了,景霁不愿大动干戈引人瞩目,待来日大兴土木之际再说不迟。 两人离开满州之时去看了那孙轩,他如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温顺柔弱的年轻人,满脸的戾气令他显得十分狰狞,现今所住的院子虽小,却仍是请了一大群家丁奴仆,歌姬满院,歌舞升平,只是不知那些银子又能够他挥霍多久。 景霁轻叹了口气,“到底是因为我,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大不了还是为人奴仆,但三餐温饱自食其力,也不必过着这饮鸩止渴般的日子。” “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即便没有这些事情,他仍不会心甘情愿屈居他人之下,你只知他难有好下场,又怎知他甘之如饴,哪怕余生潦倒却过尽了醉生梦死。” 景霁一怔,迟疑的看着他,问道:“陈师兄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我岂会与他一般鼠目寸光。”陈道真亲了亲他的鼻尖,低声道,“往后你就知道了,我们会长相厮守,别担心,一切都有我。” 景霁揉了揉鼻子,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有些话只说一遍的时候或许心存怀疑,可是当陈道真在他耳边日夜呢喃百转千回,再提及,却竟有了一种深信不疑的感觉。 两人将满州的一切抛在身后,重新踏上了前途。 ☆、第一百一十章 无极宗如今地处的虚妄山山势险峻,只有一个窄口出入,属易守难攻的地势。 陈道真带着景霁在山脚下下了马,牵着他一路往山上走。 这原本是鬼影教的地方,风格奢华糜烂不在话下,山中日月交替如白马过隙,繁花似锦,绿茵遍地。 刚进入无极宗的地界,便见几名弟子已然候在了门口。 景霁觉得领头的青年眼熟,仔细一看可不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邵十一吗? “见过宗主,见过景大侠!”邵十一随后走上前,面色凝重的在陈道真面前细声说了几句话。 陈道真脸色未变,温声道:“小景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让邵十一领你去见巫大娘,我随后就去找你。” 景霁点了点头,跟着邵十一先行离去。 “邵兄弟,你还记得我吗?” 邵十一露出一点笑容:“在下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景大侠也还记得我。” 景霁笑了笑:“什么景大侠,我不过也是个寻常人罢了。” “景大侠过谦了。” 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提及无极宗的事务,邵十一是一概不说,轻而易举便将话题岔开,景霁渐渐有些明白,他是在防备着自己,毕竟自己还有个羲山派弟子的身份。 对此景霁说不上是好是坏,但聊天的兴致是到底淡了,两人说到后面都不再出声,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巫婆子住的院子在无极宗最偏僻的地方,外面种植了一些古怪的植物,那些植物浑身泛着萎靡的黑色,显得十分危险。 邵十一停下脚步,道:“前面就是巫长老的院子了,寻常人不得靠近,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景霁抱拳道:“多谢,我自己去找她便是。” 景霁正要走进院子,邵十一犹豫片刻突然拦住了他,半晌沉声道:“你自己小心。” 景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你莫不是以为陈师兄要对付我,特意找了巫大娘来教训我吧?” 邵十一不置可否的蹙起眉,眼神阴翳的望向远方。 景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多谢你,不过你放心吧,巫大娘与我渊源甚深,她不会害我的。” 邵十一颔首道:“这样最好,你应该明白,你我只是泛泛之交,我能说到这里已经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宗主这一边的。” 景霁道:“我明白,也希望你从一而终,回头见吧。” 邵十一见他语态轻松,倒是真的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里。 景霁大咧咧的走了进去,见邵十一走远,才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手心竟冒出了一层汗。 他深吸了口气,试探的喊了声:“娘,你在吗?” 周围没有动静,声音仿佛消失在了空旷的山谷之中。 景霁皱了皱鼻子,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呜声,那声音有气无力的发出垂死挣扎一般的哀嚎。 景霁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是一间独立的阁楼,里面飘出一股苦涩的近乎古怪的药味。 景霁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顿时传来一股腥臭的血腥味,脚底下的地面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液,呜咽声从房间深处的阴影处传来。 那人听见动静艰涩的抬起头,突然发出了剧烈的挣扎,但只有一瞬间,那人又安静了下来,就像是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却被突然抽空一般。。 景霁走近那人,突然怔住,喊道:“铃铃,怎么是你?” 苏铃铃身上的衣服已然破破烂烂染满了血迹,看不出原本的形态,她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仿佛只剩下骨头,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深的凹了进去,眼中的血丝几乎将她的双目染红。 “救救我” 景霁纹丝未动,皱眉问道:“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苏铃铃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的嘴角还沾着血迹,每说一句话对她来说都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是陈道真抓了我,还杀了我爹,你快救我那疯婆子就要回来了”苏铃铃说完这些话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嘴里发出细微却急促的喘气声。 景霁不悦的蹙起眉,他沉默许久方道:“我不能救你出去。” 苏铃铃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望着他。 景霁道:“如果有人要置陈道真于死地,我自然要那人碎尸万段魂不附体,反之亦然,此乃其一,其二,我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也不至于以德报怨,如今的情况,我只能给你个痛快。” “无耻无耻”苏铃铃气极,她发出咯咯的笑声,想要辱骂面前的人,然而却吃力的连脑袋也抬不起来。 “无耻的是你!”景霁陡然拔高声音,他不悲不喜,眼神却变得悲凉而凄哀。 “羲山派规矩,不得收女子为徒扰乱纲纪,但师父二十年前就废除了这一禁令,让师伯教你武功培养你成才,是师伯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才只教了你养身健体的武功,你未能习武与我师父与羲山派没有半点纠葛,你将罪名怪在我师父头上已经是错,其后你离家出走,借着羲山派的名头到处惹是生非,各处偷盗抢劫,放火烧无极宗,杀害孙师兄还不知悔改,这已经是错上加错,师伯为你一力承担罪责,师父也只罚你闭门思过,你不知反思却欲杀我泄愤,我景霁与你无冤无仇,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我,我今日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苏铃铃嗤笑,她咳嗽了几声,低声道:“孙师兄是谁?” 景霁无言以对,失望的叹了口气。 “凭什么你有的我都没有”苏铃铃说完这句话,几乎已经没有了气息,无数次她以为就快接近死亡的时候,身体里的蛊虫便活跃起来,为她续经养脉活血生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愿你走的痛快,他日投胎转世寻一户好人家,知足常乐过完一生。” 大概人世间最痛苦的便是求而不得,那难以得到满足的欲望令苏铃铃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景霁凝起真气,正欲送她最后一程,突然一粒石子朝他打来,他猝不及防退了一步,转头看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妇人。 “她还不能死!我要她活着,好好的受一辈子苦!” “娘”景霁喃喃呓语般的喊了一声,他看着他娘如今的装扮,心中思绪翻涌,想念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巫婆子依旧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但她将头发整齐的盘了起来,露出了姣好的面容,她的脸上如今布满了皱纹,鬓发斑白如雪,然而她的眼神却比往日明亮,眼中的灰败之气消失殆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娘!是我啊,我是小景啊!”景霁又喊了一声,快步的走了过去。 苏铃铃一怔,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巫婆子下意识的躲了躲,伸手掩住自己苍老的面容。 “娘。”景霁迫切的喊了声,语气中的亲热一展无疑。 “乖儿子,我的乖儿子。”巫婆子的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她抱住景霁,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景霁为她擦了擦眼泪,笑眯眯道:“娘你别哭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就是肚子饿坏了。” 巫婆子连忙道:“我给你做饭去。”她转身正准备离去,突然脚下一顿,猛的转过身一把擒住景霁的手腕,硬声道:“你跟我一起去。” 景霁耸了耸肩膀,继而笑嘻嘻道:“娘亲做的饭最好吃了,我待会儿一定全部吃完。” 巫婆子眼神柔软了些,但望向苏铃铃的时候仍然充满了戾气,她一把将门关上,用一把铜锁锁死,警惕的瞄了景霁一眼,随后才带着他一路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景霁正要帮忙,却被巫婆子一把推开了,“傻孩子,君子远庖厨,你去一旁坐着。” 巫婆子搬来一张小板凳,强硬的要景霁坐下。 景霁整个人憋屈的缩在小板凳上,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巫婆子看了看他,麻利的生火做饭,她似乎还有些拘谨,只敢偷偷地看两眼她那失而复得的孩子。 这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一般,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与骨肉相认的一天,只可惜这一天她的夫君永远看不到了。 巫婆子眼睛有些酸涩,她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景霁,后者对她灿烂一笑,那模样就像是要糖吃的孩子,尽显娇憨之态。 巫婆子心中宽慰了些,柳幕彦把她的孩子养得很好,知书达理,恭谦有度,就像是夜幕前的晚霞,温和却不刺目。 巫婆子炒了几个菜,又蒸了些白花花的大馒头,见菜色有些素,面露愧疚道:“云儿,明天娘让他们送只母鸡过来,杀了炖给你吃,好好补补身体,今天就将就着吃些吧。” 景霁笑眯眯道:“娘亲做什么我都喜欢吃,娘亲快来,菜快凉了。” 巫婆子欣慰的望着他,手里不停地为他夹菜。 景霁见她只顾看着自己,连忙说道:“娘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好好,我这就吃。” 两人亲热的吃完了一顿饭,景霁吃的肚子圆鼓鼓,撑得几乎要从喉咙里泛出来,但他见娘亲满面笑容,又强忍着转而笑眯眯的说道:“太好吃了,我全都吃光了。” “快起来走走,以后吃东西可不能这么没有节制。” “那还不是因为娘你做饭好吃么,我还能再吃一大碗呢。” 巫婆子听了果然喜笑颜开,眉眼间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景霁原本想问一些关于他爹的事情,犹豫片刻仍是按捺了下来,如今她娘亲心情正好,他哪里舍得扰乱这一室宁静。 巫婆子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话,突然提到陈道真,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惆怅道:“当年在无欲之地我就看出来了,宗主对你有莫大的情义,不论你对他是不是一样,如今的局势你都不能轻易离开了他,只有待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 “娘,你说什么呢。”景霁蹙了蹙眉道,“我对他也是一样的。” 巫婆子笑了笑:“那最好,虽然为娘也想含饴弄孙,但两情相悦才是莫大的恩泽,陈道真虽然不是女子,但也算是你的良人。” 景霁被她说得一阵脸红,眼睛不知往哪里看。 “你们以后就待在这儿别离开,我在这附近种满了鬼魅草,旁人不敢轻易进来。” “娘,我过几日就要回羲山了,我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没有和师父作别。” “什么!你还想回去!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巫婆子突然像是癫狂了一般,整个人充斥着戾气,眼神仿佛鹰隼一般锐利,但瞬间她又突然柔和了下来,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恳切道:“乖孩子,你别去,好好的待在娘身边,如今娘可以保护你了,不会再让你被人带走了,你别走好吗?” “娘,你放心吧,陈师兄会陪我的。”景霁道,“娘,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一声不吭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该多伤心啊,我这条命是羲山派给的,我该对师父有个交代,你放心吧,师父最是通达,他不会为难我和陈师兄的。” 巫婆子冷下脸,挥了挥手道:“你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景霁怔了怔,小声道:“娘?” 巫婆子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颊,她的手掌十分温暖带着一层薄薄的细茧,瞬间安抚了景霁不安的心情。 “娘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先回去吧,娘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罢了。” 景霁心头一酸,抱住她的肩膀又连番说了许多好话。 离开了巫婆子的院子,走到路口却发现邵十一仍然守在那里,见到自己出来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景大侠你没事就好了。”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没想到你还在等我,要是早知道就喊你一起吃饭了。” 邵十一苦笑,巫长老的饭他可不敢吃。 景霁道:“陈师兄在哪儿?我去找他。” 邵十一踌躇片刻,拧着眉道:“此刻宗主怕是在议事,景大侠是不是稍待一会儿?” 景霁笑道:“那总不能就站在这儿说话,不如你带我去他住的地方,我在他房间等他。” 邵十一沉默的望着他,似乎有些为难。 “你这是”景霁豁然明白过来,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他和陈道真已然有了正邪之分,合该是水火不容的天敌,哪怕是见过他们亲近的邵十一,也对他起了防范之心。 邵十一道:“这样吧,我先带景大侠去宗主待客的小楼,等宗主议完事我立刻向他禀报。” 景霁抿唇笑了笑,说道:“那带路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一路景霁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丝毫没有心情观赏沿途的风景,较之长明州的无极宗,这里显得更加奢华一些,加之藏于深谷之中,风景更为隽秀靓丽,绿意迷人。 邵十一推开门请景霁进门,屋里摆设典雅古朴,绣着墨荷的屏风遮住了半面光线,屋子里充斥着檀香的气味,说是待客的小楼,其实平日里无极宗鲜有客人,哪怕有也大多是赵裴染的客人。 景霁落座后,有侍女前来上茶,之后便与邵十一一同离去。 大门直挺挺的打开着,门口站着几个持剑的弟子,神情虎视眈眈十分冷漠,看他的眼神充斥着警惕。 景霁心情郁结,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桌子上的茶杯。 半个时辰后陈道真随之而来,还未进门就见景霁那萧瑟的模样,心头一紧,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 “怎么这么乖?坐在这里一动不动。”陈道真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故意露出讨好的笑容来哄他高兴。 景霁坐在圆凳上,扁了扁嘴道:“可能有些困了。” 陈道真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笑问:“要不要背?” 景霁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人,脸红道:“他们会笑话你的。” “他们不敢看。”陈道真转过身,“上来。” 景霁抿了抿唇,缓缓靠了过去,从背后揽住他的脖子道:“我都长这么大了。” “你上次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让我看” 景霁一把捂住他的嘴,着急道:“不许说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呢。” 陈道真一手托着他,用另一只抓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亲了一口,“你的事情我全部都记得。” 景霁靠在他肩膀上闷声笑了起来。 夜色朦胧,唯有蝉鸣声此起彼伏,景霁推开门,缓缓走入房中。 苏铃铃轻咳了两声,苦笑道:“你来杀我了吗?” 景霁抿了抿唇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事到如今,你可曾知错?” 苏铃铃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笑声,在静谧的晚上显得格外阴森古怪,“我知错了又能如何,你能把一身的功力传给我吗?你能、能让我杀了、杀了那疯子泄愤吗?” 景霁失望的垂下眼,他抬手打向苏铃铃的额头,一掌毙命免得她再受皮肉之苦。 苏铃铃喷出一口鲜血,眼神却清亮了起来,她缓缓闭上眼,吐出两个字来——谢谢。 这竟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真真正正的谢意。 景霁觉得浑身冰冷,他闭上眼在原处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景霁离开片刻之后,门再次被打开,巫婆子面色晦暗不明的站在门口,她冷笑着走进屋子,声音低沉而缓慢道:“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巫婆子拨弄了一下墙角的花瓶,墙壁缓缓转动露出一道门来,巫婆子走进里屋,笑容渗人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外面那个死了就死了吧,你不一样,你放心吧,我老婆子一定好好的照顾你!” 女子被铁锁禁锢在墙上,她的脸上长出了类似鳞片一样的东西,只有一双眼睛漏在外面,粉色的罗裙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她动了动喉咙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咕咕声。 景霁趁着夜色赶了回去,刚走进院子里便感觉到有些异样。 陈道真只身坐在桌前,茶杯冒着氤氲的热气。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去哪儿了?”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5节 “去杀人。”景霁微微蹙了蹙眉。 “杀谁?” 景霁顿了顿,低声道:“苏铃铃。” 陈道真冷着的脸缓和了些,他站起身道:“不早了,睡吧。” 景霁抿了抿唇,有些摸不准陈道真是不是动怒了。 等上了床陈道真一如往昔般从身后拥住他,十指交缠在一起,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窝处,青丝缠绕难解难分。 “陈师兄,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苏铃铃是你抓来的吗?” “苏铃铃确实是我抓来的,她敢伤你,便要付出代价。”陈道真的口气波澜不惊不起涟漪,仿佛只是对待家常便饭一样的平静。 景霁如鲠在喉般默不作声,陈道真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模样全部都是因为他,哪怕陈道真负了全天下却唯独对他付出了全部,这样的陈师兄即便成为了人人畏惧的大魔头,景霁对他也说不出哪怕一句重话。 一切皆因他而起。 陈道真收拢手臂,在他耳边呢喃:“景儿不要担心,无论你做了什么,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会生你的气,不要怕我、不要怕我” 景霁眼眶湿润,他捻起被角擦拭眼角的泪花,随后翻过身捧起陈道真的脸,郑重道:“陈道真,无论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我都会常伴你左右不离不弃,哪怕化为一堆森森白骨,也要与你一同长埋地下。” 陈道真眼神中流光溢彩,只是一瞬他便将双眸合拢,浅声道:“睡吧。” 翌日一早景霁去见巫婆子,刚进小院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景霁走进厨房,笑嘻嘻的喊了声娘,脚步却朝着蒸笼走去。 巫婆子拍开他的手,笑道:“还没好呢,不准打开,这老母鸡要够时辰才入味。” 景霁忙不迭的点头,撩起袖子道:“娘,我帮你洗菜。” “你别来捣乱,一边坐着去。”巫婆子低着头缓缓道,“昨天夜里” 景霁心中一沉,面上的笑挂不住了,眼神怯生生的望着巫婆子。 “昨天夜里苏铃铃那小畜生熬不住死了。” 景霁抿了抿唇,低低的唤道:“娘,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巫婆子冷哼一声,却并不接话。 “娘,让我把她的尸骨埋了吧,她如今已经死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巫婆子沉默了许久才道:“去吧。” 景霁寻了一处静谧安详之处将苏铃铃的尸骨埋下,用木板为她立了块碑。 他蹲在坟头处低声道:“铃铃,来世愿你通达事理,知足常乐,有仇有怨都找我来报,万不要与我娘和陈道真再有纠葛。” 景霁盘膝坐下,看着青青草地面色发白。 哪怕他振振有词的与苏铃铃对峙,但他心中明白,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过是借口罢了,他清楚自己的目的,他不能让苏铃铃踏出这个门口,苏铃铃若是回到羲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即便手无缚鸡之力,但流言蜚语总是最锋利的武器,他娘亲与陈道真的处境只会雪上加霜,羲山派与无极宗将再无宁日。 景霁苦笑,说什么让苏铃铃有个痛快的了断,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自诩名门正派,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但他宁愿如此,也不愿为陈道真留下后患。 景霁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陈道真的心情,为了护自己周全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哪怕双手浸染鲜血,造天下之大孽也在所不惜。 天下间何时真的有善恶之分,正邪往往仅在一念之间。 景霁站起身,望着遥遥天际道:“我如今已然分不清是非对错,但到底明白亲疏有别的道理,陈师兄惜我如命,为我负尽天下苍生,我景霁绝不会辜负他半分,我愿为他受千夫所指,哪怕断肠蚀骨也要常伴他左右。” 一名丫鬟拿着食盒急匆匆的走过长廊,耳边忽然传来轱辘转动的声音,她脚步一软转过身去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酒先生。” 酒鬼头转动着轮椅的圆轱辘,嗅了嗅鼻子道:“你过来,手里拿的什么?” 三年前酒鬼头伤了腿,这些年一直靠轮椅行动,他这一生虽经历了无数风浪,但废了这双腿于他始终是个大劫,这些年他表面上变得更为沉稳了些,但实则性格越发乖张,唯一没变的恐怕是这酒葫芦依旧片刻不离身。 丫鬟道:“宗主命厨房做了些糕点,奴婢正准备给宗主送去。” 酒鬼头拧着眉狐疑道:“打开我瞧瞧。” 那丫鬟犹豫的蹙起了柳眉。 “打开!”酒鬼头拔高了音量,吓得那丫鬟立刻揭开了盖子。 里面放着四盘糕点,每盘分量不多,但皆是精致小巧的点心。 “我师父什么时候喜欢吃糕点了,这真是奇了怪了,下面那层也给我打开。” 丫鬟颤巍巍的揭开了第二层,里面只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两个大肉包,此刻还热乎着,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酒鬼头脑子灵光,笑眯眯的端起那盘子,不顾那丫鬟焦急的模样,兀自笑道:“这包子我拿走了。” 丫鬟倏地跪了下来,急道:“酒先生饶命,这肉包子是宗主特意吩咐一定要有的,你若是拿去了奴婢小命不保。” 酒鬼头道:“别怕,我师父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拿了,叫小景自己来问我讨。”酒鬼头说完便推着轮椅走了。 那丫鬟急的满脸通红,却只好盖上盖子向书房奔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陈道真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握着一卷奇人异事的闲书,正慢条斯理的念着。 景霁懒洋洋的窝在贵妃榻上听他讲,时不时的问他两句。 两人正悠闲的说笑着,那丫鬟端着食盒进来了。 陈道真停了下来,笑道:“景儿来吃点东西吧。” “我想吃肉包子。”景霁倏地坐直了身体。 那丫鬟脸色大变,手脚禁不住的颤抖起来。昨日陈道真背着景霁回房的事情一早便传来了,待邵十一今早受罚众人便知这羲山派的弟子不简单,这哪里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敌人,这明明是宗主的心头肉啊。 丫鬟猛地跪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完手脚还禁不住的发软。 景霁眼睛一亮道:“我只顾着我娘了,都把酒大哥抛到脑后了,怪我怪我。” 那丫鬟惊慌失措的看向他。 景霁连忙道:“你快别跪着了,回去休息吧,是不是生病了?手怎么在抖。” 陈道真淡淡道:“下去吧。” 那丫鬟如临大赦般的夺门而出。 景霁疑惑的挠了挠头:“是不是酒大哥吓唬她了,我去见他。” “坐好,吃了东西再去。”陈道真佯怒道,又将他拉到腿上摁住,硬是哄着他吃了几块点心。 等景霁见到酒鬼头的时候,那厮已经将两个大肉包子全部吃下了肚,他舔着牙齿看着廊柱子发呆,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景霁见他坐在轮椅上,心里一突,笑容僵在了脸上。 酒鬼头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向他,忽然笑了起来道:“多年未见,景老弟怎么还像个奶娃娃似的。” 景霁这些年身材拔高了许多,双颊消瘦,却更显得双目滚圆明亮,虽不似当年懵懂稚气,但到底不像是二十又九的样子。 他走上前问道:“酒大哥,你的腿怎么了?” 酒鬼头用指骨敲打着自己的膝盖,不着痕迹的嗤笑了声,心道这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景霁。 “酒大哥,玄音阁叶阁主医术高明,不如我们一起去见他,看看能不能医你这腿。” 酒鬼头笑道:“难得相见,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景老弟,我这腿脚不方便,你靠近些我有话和你说,此事不能声张。” 景霁不疑有他,立刻向他走近,等靠近他之后便弯下了腰,道:“酒大哥你说吧。” 酒鬼头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反剪他的双手,制住他的动作,景霁回过神来却并不挣扎,只蹙眉问道:“酒大哥,你这是为何?” 景霁如今的武功早已在酒鬼头之上,不必大动干戈便能反客为主,但他心下疑虑纷纷,便不再动弹。 酒鬼头冷笑道:“要我放了你可以,你立刻与我师父成亲。” “这是为何?我和陈师兄都是男子如何成亲,酒大哥,你别逗我玩儿了。”景霁脸上倏然红了起来,他不曾考虑过这些,连念头都不曾动过,如今酒鬼头这么一提,他顿时脸红心跳思绪乱飞。 景霁以为酒鬼头是与他嬉闹,没想到酒鬼头竟收拢了手心,加重力气掐着他的脖子,冷声道:“你不止要与我师父成亲,还要告知天下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景霁冷下了脸,反手在他手臂上点了几下,酒鬼头一个吃痛下意识的松了手。 景霁挣开桎梏,跳开三步沉声道:“我与陈师兄没有半点龃龉,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来安他的心。” 酒鬼头握着手腕,冷冷道:“我师父为了你别说名声,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为他穿一次嫁衣又如何?难道我无极宗磕碜了你不成?” “我并非这个意思,酒大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景霁转身欲走,却见陈道真长身肃立安静的站在他背后。 酒鬼头嘲讽的低笑,转个身滑着轮子离去。 景霁跟着陈道真往山谷深处走去,两人一路沉默,等到了一处开阔的草地之时陈道真才停了下来,缓缓道:“到了。” 这里芳草纷飞鸟语花香,遍地都是茂盛的青草与艳丽的花朵,连石壁的缝隙中也长满了绿植,偶有蝴蝶飞过,带来一股清甜的香气。 再往前支起了几条葡萄藤,阳光穿透葡萄架,在草地上映射出如琉璃般晶莹的光点。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悬挂着绿叶下,圆润丰满如饱满的珍珠,甜腻的香味引得人口水泛滥。 陈道真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到葡萄藤下,轻笑道:“长明州怎么种都种不出好的葡萄来,没想到这里却恰恰适合葡萄生长。” 景霁咽了咽口水,“熟了吗?” 陈道真莞尔一笑,难得的轻快道:“可以吃了,小馋猫。” 景霁踮起脚扯了一颗下来,正准备塞进嘴里,却被陈道真拦住。 “等等。”陈道真从他手中拿起那粒葡萄,笑着剥了皮才喂到他唇边。 景霁红着脸张开嘴。 陈道真看着他将葡萄含进嘴里,嫣红的小舌头舔过自己的指尖,只一瞬间的工夫便缩回了口中,黏腻温热的触感却仍留在指尖上。 “这世上真的有没有皮的葡萄呢。”景霁一本正经的打趣道。 “好吃吗?”陈道真眼神沉了下来,声音干涩沙哑。 “好甜。” “是吗,我尝尝看。”陈道真俯下身吻住景霁的嘴唇,用湿润的舌尖熟练的挑开牙关长驱直入,迫切的吮吸对方的舌头,直到将怀里的人弄得气喘连连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景霁身体发软脸红的不行,靠在陈道真怀里缓不过神来。 陈道真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旋,又含住他的耳垂舔舐吮吸。 景霁闪了闪,嘀咕道:“会有人来的。” “这里他们不敢来。”陈道真哄着他道,“宝宝乖,听话。” 陈道真哄了他几句,景霁便败下阵来,任他予取予求百般配合。 两人胡闹了一番,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景霁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醒来之时身上披着陈道真的外衣,而陈道真正坐在葡萄藤下剥着葡萄皮,他身边放着一个水瓢,里面摆满了一粒粒晶莹可口的葡萄肉。 他微微低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剑眉微蹙,深邃的双眸在夜幕的衬托下如同漩涡般令人沦陷难以自拔。骨节分明的十指修长而笔直,那是一双拿宝剑的手,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该是掌控天下的大人物,理当有一番大作为,为天下人称颂。 哪怕如今没有门派敢挑衅无极宗,亦没有人敢与陈道真为敌,但不可否认的是天下人的口水都在往他身上喷,那些脏的臭的即便与他无关,也一样归给了他。 他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大魔头,成为了天下人所不齿的邪门歪道。 景霁远远地看着他,心痛的仿佛被人绞碎了一般。 陈道真抬起眼看着他,柔声笑道:“宝宝来吃葡萄。” 景霁吸了吸鼻子,他缓了缓情绪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亲了亲陈道真的脸颊说道:“好多葡萄啊,都是给我一个人剥的。” “当然,都是你的。” 景霁捻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又喂给陈道真一颗,他含着葡萄慢慢喊道:“陈师兄。” “怎么了?” “唔要不然我们明天就动身回羲山派吧。”他故作漫不经心道,“早去早回。” 景霁此番是偷溜出来的,于情于理都要回去向柳幕彦请罪。 这件事两人早有共识,但到底陈道真是不希望景霁再回去的,两人几次长别都是在羲山派,羲山派是景霁如今唯一留恋的地方,也是陈道真心中最大的顾虑。 更何况此次相见两人未聚几日,景霁便提出要回羲山。陈道真原本已经动起了怒,却又听他说早去早回,顿时心尖发软,脸上禁不住浮起了笑意,缓缓应道:“应该的,柳掌门将你养育成人,是该向他道别。” 陈道真暂缓心中的忧虑,却没想到心中所想竟一语成谶,后患无穷。 两人着急赶路,一路上连口水也没喝,等到了一处溪流边才停下暂作休息。 溪水清凉甘甜,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景霁捧着水洗了洗脸,衣襟上溅满了水珠子。 他用手胡乱的抹了把脸,抬头见陈道真牵着两匹马在下游处喂马,便招呼他道:“陈师兄快来洗把脸,这水好凉快啊。” “来了。”陈道真淡淡的答道,系好麻绳向着他缓缓走去。 见景霁不修边幅的站在溪边拍水胡闹,陈道真无奈的拉过他,用衣袖仔仔细细的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水渍,亲了亲他的鼻尖道:“一路上累不累?” “不累。” 两人闲话家常了几句,突然从树林里窜出了六名剑客,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蓝色长袍,手中的剑已然出鞘。 “没想到你们真的在这里,景大侠,你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景霁怔了怔,下意识道:“不知各位何方神圣,在下如今安好无缺的站在这里,何来救我一说?” 其中一人道:“我等乃是萧山派的弟子,听闻景大侠被这大魔头所劫持,特来营救。” 陈道真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人,眼中的光芒黑的发红。 景霁摇了摇头道:“多谢各位的好意,但我看各位是误会了,我与陈道真乃是至交好友,今日结伴同行,并非你们想的那样。” 那人拧着眉,沉吟道:“景大侠,你恐怕是被他骗了,你常年不在江湖走动可能不知道,这大魔头作恶多端,他一早知道你是沈家的后人,想独占你沈家的秘籍!你想想看,他杀了这么多人,能是个好人吗?景大侠万不可执迷不悟被他蒙蔽啊!” 陈道真微微翘起唇角,鼻子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声。 景霁抿着唇,沉下脸道:“各位的好意我景霁心领了,但今日我与陈道真的事情就不必劳烦各位忧心了。” 另一人冷声道:“师兄,还和他们废话什么,带走景霁要紧。” “没错,如今我们人多,又有景大侠在,难道还怕这个魔头吗?你们不会以为平山崖一事是真有其事吧?” 这些人正举棋不定时,一直沉默的一人突然道:“实在不行先砍一条胳膊回去。” 几人互视一眼,齐齐发难。 景霁怒上心头,这几人摆明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敢拿陈师兄当幌子。 说时迟那时快,景霁还未想好如何教训这几个不安好心之徒,九天剑已然出鞘。 一瞬间电光火石,快如闪电的身形在人群中游走,血流如注,惨叫连连,只一眨眼的工夫,六人皆死无全尸,头颅与身体分了家,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草地。 陈道真收回九天剑,剑上竟未沾半点血。他缓缓的侧过脸看向景霁,凌厉的眼神犹然如淬着毒一般危险。 “陈师兄,其实你没有必要杀他们。”景霁面色发愁道,“他们根本伤不了我。” 陈道真讽刺般的冷冷一笑,转身去牵马。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两人一路上没有再交谈,景霁郁郁寡欢的骑着马,期间没有看陈道真一眼。 陈道真心中烦闷不堪,但他心中明白,他与景霁对于善恶的观念始终有着莫大的分歧,即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也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陈道真从来不是善类,只是在众人面前装的久了,景霁便当他本性善良,但如同今日的场面只会越来越多,终有一日他的景儿会切切实实的相信,他便是如众人所说一般,杀人如麻心狠手辣。 陈道真冷着脸,景霁也不敢说话,两人到了一间凉亭才停下脚步略作休息。 小二上了一壶凉茶,几个馒头,一大盘酱牛肉。见两人皆沉着脸一声不吭,便也不敢多说话,回到灶头前继续打瞌睡。 陈道真倒茶的间隙,景霁已经掰开了一个大白馒头,夹了几片酱牛肉进去,可怜巴巴的递给陈道真。 陈道真微微蹙起眉,接过馒头一言不发的咬了一口。 景霁小模样委屈得很,恨不得把眉毛打个结,见陈道真仍不搭理他,嘴里的馒头吃着都不香了。 陈道真幽幽的瞥他一眼,道:“怎么不吃了?是要我喂?” 景霁傻愣愣的看着他。 陈道真好笑道:“那好,今天就让我好好伺候伺候我的心肝宝贝。”他说完夹起一筷子牛肉喂到景霁唇边,等他吃完又细心的替他擦去了唇角的酱渍。 景霁皱了皱鼻子,眉开眼笑道:“陈师兄,你不生我气就好了。” “我怎么会生你气,我不是说了吗” “嗯嗯,我记得的记得的。”景霁插嘴打断他的话,脑袋用力的点了好几下,故作轻快逗趣的哄他高兴。 陈道真抿了抿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笑骂道:“又调皮。” 两人和好如初,经此一事陈道真有所收敛,景霁亦心中有数,两人不再耽误时间,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去羲山派。 “天色太晚了,今夜看来是赶不到前面镇上的客栈了。”景霁干脆跳下马来牵着马缓缓的向前走,边说道:“陈师兄,我们今日就在前面的树林休息吧,不久就能到羲山了。” 陈道真颔首答应,两人寻了一处干净的草地,用行囊里的衣服铺在地上,将就着躺了上去。 “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野味,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走。”陈道真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起身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夜色静谧而昏暗,景霁躺在草地上枕着手臂发呆,肚子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陈道真离去没多久,树林深处突然传出了一阵刀剑相撞的击打声,景霁耳朵灵敏,尤其是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他隐约间还听见一阵婴儿断断续续的哭闹声。 景霁心下一怔,立即朝着树林深处跑去。 茂密的树叶遮住了月亮的光影,交手的两人纠缠在一起,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但景霁可以确定陈道真不在其内,这两人身手非凡,但身着白衣的青年明显不是黑衣青年的对手,那黑衣青年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反射出晶莹的亮光。 白衣青年背对着景霁,但景霁恍惚间觉得那背影莫名的熟悉。 襁褓中的婴儿已经哭岔了气,哭声渐弱,显得十分可怜。 景霁朝着那婴孩跑去,小心翼翼的抱起襁褓摇了摇。 白衣青年似有所觉,他原本已落下风,如今分了心更是被压制的难有还击之力,就在此时黑衣青年聚拢真气全力朝着他面门打去。 白衣青年此前已经受了伤,此刻倒在地上一蹶不振,连躲避的力气也使不上。 景霁抬起手,天蚕玉朝着那黑衣青年飞去,在他胸口敲击了一下之后弹回景霁手中,那人防不胜防被打退数步。 两人看着那天蚕玉均愣在原处,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景霁收回天蚕玉,抱着那孩子道:“阁下何必痛下杀手,他带着孩子,你若是杀了他,这孩子就无家可归了。” 黑衣青年默不作声,眼神滚涌着滔天的波浪。 那倒在地上的青年身体一僵,缓缓地侧过头,颤声道:“二师兄。” 景霁定睛一看,惊讶的睁大眼,急忙上前扶他,道:“三师弟,怎么是你。”他这才注意到周策断了一臂,如今用左手持剑。 周策身上遍布伤痕,伤口血流不止。 景霁将孩子放下,立刻为他疗伤,察觉他气血翻涌内力杂乱无章,立刻封住他周身大穴。 黑衣青年目光看向那孩子,他不紧不慢的朝着那孩子走去,蓦然间,一把泛着红光的长剑从树林中飞出,直刺入地,恰挡住黑衣青年的去路。 “孩子”周策眼前一片眩晕,嘴里满是铁锈味。 景霁上前抱起孩子,冷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伤我师弟。” 陈道真从树林中走出,收回九天剑。 黑衣青年见到陈道真突然激动的喘起气来,他看着陈道真与景霁并肩而立,愤然道:“你根本不在幻海秘境,你一直跟陈道真在一起!师父竟然骗我!” 景霁听他说话语无伦次,不禁皱眉道:“你认识我?” 黑衣青年伸出手抚上面具,缓缓将面具拿了下来,他半边脸遍布狰狞的疤痕,而另外半边的皮肤干净顺滑,无半点伤痕。 “大师兄!怎么会这样,你的脸还有三师弟的手臂” 陆臻将面具戴了回去,他冷笑道:“他的手臂是被鬼影教的尚华砍下来的,至于我的脸,你问问你身边的人,若不是他当年想置我于死地,我如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景霁下意识的看向陈道真,哪知陈道真勾唇一笑,凉凉道:“你死一百次都不够解我心头之恨。” 陆臻冷脸道:“小景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陈道真不是你的良人,你跟我回羲山派。” 景霁蹙着眉问道:“那三师弟呢?你为什么要杀他?我不会跟你回去,我要带三师弟走。” 陆臻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来一般,声音中充斥着戾气,“他和那个孽种只能活一个!。” “不行,三师弟要活着,孩子也一样。”景霁冷下脸道。 陆臻道:“你这是要保他了?小景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能饶他们其中一个已经是底线,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吗?”景霁将天蚕玉握在手中,“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你们同门相残,更何况今日我和陈道真都在这里,你要杀他们没有半分胜算,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们吧。” 陆臻满眼阴冷。 周策已经接近昏迷不醒,景霁急促的喊道:“大师兄!” “好,今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他们,下一次别怪我下手无情。” 景霁扶起周策道:“没事了三师弟,我马上带你去疗伤。” 陆臻紧握着拳,这里除他在外的四个人,有三个是他想手刃的仇人,小景说的没错,他没有胜算,然而他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他有的是耐心。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几人离去,发誓终有一天他要将自己失去的统统要回来! 几人找了间破庙住了一夜,周策的伤势比表面上看上去更严重,陈道真与景霁轮流为周策疗伤,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依旧昏迷不醒,加之身边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几人不敢耽误,天亮便立刻上路,欲赶回无极宗找巫婆子治疗。 那孩子眉目干净,大眼睛像个黑葡萄似的,十分乖巧听话,只要吃饱了便不哭不闹,咬着拳头傻傻的发笑。 几人连夜赶路,中间周策只醒了一次,睁开眼便找孩子,景霁还来不及把孩子抱来,许是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周策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景霁叹着气将孩子放在他臂弯里,随后捻了捻被子。 “别叹气了,巫大娘医术高强,一定可以治好他。”陈道真倒了杯茶,看着他喝下去。 景霁道:“但愿如此吧。对了陈师兄,你什么时候和我大师兄动的手,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何要杀他?” 陈道真瞥他一眼,淡淡道:“他如今死了吗?” 景霁语塞,嘀咕两声不再接话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的脉搏很微弱,如今这条小命全凭着宗主高深的内力维系,但是要不了多久,他就没命了。”巫婆子起身摆弄药罐子,摇着头道:“没救了。” 景霁瞪大眼:“娘,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您救救他吧,你一定有办法的,之前陈师兄在无欲之地摔得粉身碎骨娘都治好他了。” 巫婆子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带回来的人娘能救怎么会不救呢,宗主和他的情况不一样,宗主当日受的是硬伤,而他除了外伤内伤之外身体内还有毒,这些伤不是同一时间产生的,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那、那” “那那那什么都没用,我虽会些医术,但不是正统之术,说句不好听的,那都是旁门左道罢了。”巫婆子道,“况且我也没有第二只蛊王给他了,要是有我也先给你。” 陈道真沉默许久,突然出声道:“药仙谷。” 巫婆子沉吟道:“我的医术来自巫莽,而他的医术是从药仙谷偷学来的,若说真的有人可以治好他,恐怕就只有在药仙谷了,不过” “不过什么?”景霁道。 巫婆子沉吟道:“他所中之毒与药仙谷的手法有几分相似,若真是出自药仙谷之手,或许就难了。” 陈道真道:“他还能撑多久?” “我最多保他三个月。” “足矣。” 陈道真负手站在庭院中,晚风吹拂起他的长发,荷叶随风摆动,水面的波光在月光下依稀反射着清浅的光芒。 他万万没想到陆臻竟然没有死,若说当年他在平山崖大开杀戒乃是走火入魔所致,那么他杀陆臻一事却是有七八分故意的了。 连温善华都丢了性命,没想到陆臻却大难不死。 “师兄,今日怎么有闲心雅致赏月啊?”赵裴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道真转过身,笑道:“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赵裴染怔了怔,轻声道:“恰巧经过梓山教,便去拜访了一名故友。” 陈道真几不可见的笑了笑,道:“礼尚往来,他若是经过此地,也叫他前来做客。” 赵裴染失笑,只能道:“多谢师兄体谅。” “这些年多亏有你,你若是真的想离开,便去吧。” “师兄!”赵裴染上前一步,蹙眉道,“我不会离开无极宗,也不会背叛你。” “这算不得背叛。”陈道真叹气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也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但相思之苦我最能体会,段鸿血是一教之主,他未必会为了你放弃教主之位,但倘若他能,你又为何不能为他放下你的执念。我如今虽武功天下第一,但你了解我,我自始至终只想和景儿长相厮守,天下第一从来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 赵裴染蹙着眉一言不发。 “况且,若是无极宗有难,我要你回来你岂会不肯?” “师兄,你再容我考虑考虑。”赵裴染吐了口浊气,当年被逼入鬼影教旧址,是因为此地易守难攻地势有利,这些年无极宗虽家大业大,但天下间有无数双眼睛无时不刻在盯着他们,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蛰伏在暗中,只为了有一天使出致命一击,是以无极宗从来不得高枕无忧。 “对了,景儿回来了,正在巫大娘院中。”陈道真提及景霁,脸上不经意露出了笑意。 “怪不得师兄春风满面,原来是景兄弟回来了。”赵裴染道,“我去看看他。” 两人到了巫大娘的院子,巫婆子抱着孩子在别的房间休息,周策的房内灯火摇曳。 “你别逞能了,我来喂你。” 周策面色发白,但到底是清醒了过来,此刻靠在床头苦笑连连。 “你放心吧,二师兄在这儿呢,我会治好你的,你别担心只要好好养伤就行。” 周策咳嗽起来,急促的喘着气,良久才平缓下来。缓过神后,第一句便是说道:“小心大师兄。” 景霁皱眉道:“对了,你和大师兄之间发生了何事,他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你受伤昏迷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周策道,“当年羲山派一役,我断了一臂,而你重伤昏迷,大师兄那时未能及时回来,是因为他要成亲。” “大师兄原来已经成亲了。”景霁道,“自古忠义两难全,他若是逃婚,便是辜负了人家姑娘,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 “倘若真的如此便好了。”周策苦笑,“他娶的是闵州苏家苏芳天的女儿苏芷柔,平山崖一役之前,苏芷柔只身到了羲山派找大师兄,师父便安排她住在山腰处,我有次下山帮毛大娘修葺房屋,不小心听见他们吵架。” “原来,大师兄娶她为妻只是为了苏家的秘籍,他们根本没有圆房,大师兄还说,他只喜欢只喜欢”周策语焉不详道。 “喜欢什么?” “只喜欢二师兄你” “你不要胡说八道!”景霁眼睛瞪得滚圆,惊讶道:“大师兄怎么可能喜欢我。” “我没有胡说,是我亲耳听到的,之后还从芷柔的口中证实了这件事。” 景霁缓缓道:“你和苏姑娘关系很好吗?” 周策面色不善,羞愧道:“那个孩子就是我和芷柔生的。” 景霁手下一颤,整个人跳了起来,气极败坏道:“怪不得大师兄要杀了你,你怎么能欺负大师兄的娘子呢。” 周策眼圈发红道:“我与芷柔两情相悦,是大师兄对不起她在前,芷柔性情刚强,她不愿意这么回苏家,她在羲山等了大师兄三年,最后心灰意冷才会和我有了交集。” 景霁苦着脸不知说些什么。 “二师兄你清醒点吧,大师兄根本不是人,她娶芷柔只是为了秘籍,之后便对她视若无物,直到发现芷柔怀了我的孩子才现身要置我们于死地,芷柔死在他的剑下,她死后我剖开她的肚子,才把我们的孩子救了回来。” 景霁眼眶发红,不停地用勺子搅弄碗里的汤药。 “我与芷柔无媒苟合,即便天打雷劈我也绝无二话,但是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他的命来之不易。”周策眼睛布满血丝,与苍白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的伤治不好没关系,但二师兄,你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好吗?” “你别胡说,我会治好你的,你的孩子你自己抚养。” 周策自顾自的说道:“不要让孩子回苏家,芷柔生平最注重苏家声望,她与大师兄恩断义绝之后也不愿回娘家,是不想苏家因她被人指指点点,芷柔绝不愿意让这个孩子被人戳一下脊梁骨。你让他留在你的身边,有你照顾他,他会像你一样温良恭谦,我活着只会让他抬不起头做人。” “三师弟你听我说,他是你的孩子,他像你就很好,像苏姑娘一样也很好,你好好活着,他长大了才会有所依靠。”景霁将剩下的几口药喂他喝下,道:“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策躺下去,迷糊间睡了过去,嘴里含含糊糊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陆臻盘膝而坐,运转内力修炼柳幕笙教他的内功心法,他背后升腾起一股浓密的白雾,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在武功造诣上柳幕笙远远不及柳幕彦,但医术与毒术却皆是天下第一。 药仙谷的传人先学炼毒后学医术,但只传授普通弟子医术,毒术才是药仙谷不外传的至高密宝。 柳幕笙想要柳幕彦武功尽废,作为交换他将毒术与医术尽数交给陆臻。 陆臻苦笑,他停下修炼,痛苦的喘起气来,他缓缓拿下面具,那半边满是疤痕的脸上浮现出一团团红黑色的血块,以可见的速度快速增长。 柳幕笙教他炼毒,将他练得浑身是毒,如今他骑虎难下,若是不按照柳幕笙所吩咐的去办,他还未报仇恐怕这条命就没了。 他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在周策身上出了岔子,现在周策保住了小命,很快就会将这件事情捅到柳幕彦那里去,一旦柳幕彦对他有了戒备,要想下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怪只怪他难忍一时之恨,早知如此便将周策和苏芷柔留到最后收拾! 他翻开手心,掌心放着一枚细小的刀片,他深吸了口气用刀片划开血块,黑色的脓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他划了一刀又一刀,直到伤口不再流脓才停手。 陈道真和柳幕笙,他要这两个人都不得好死! 陆臻将面具戴回脸上,起身朝着羲山派赶去,定要在周策回去之前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群穿着白衣的小萝卜头,手里拿着小木剑有模有样的摆着剑招,嘴里不整齐的哼哼哈哈的喊着。 林子宵在一旁指点他们练功,虽不算严苛但丝毫不马虎,一招一式皆要标准,不得有一丝懈怠,一群小孩儿见了他胆战心惊,板着小脸模样认真的很。 柳幕彦经过练武场,驻足看了一会儿,不禁笑道:“这些孩子比你们以前稳重多了。” 林子宵闻言一怔,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慨的表情。 “对了,策儿下山办事有一阵子了,怎么还没回来,你知道他去办什么事吗?” 林子宵道:“徒儿不知,师父,要不要我去找他回来?” “不用了。”柳幕彦摇了摇头笑道,“策儿长大了,是应该去江湖上走动走动。你也是一样,不要整日待在山上,想去哪里就去。” “知道了,师父,不过如今我更想好好教导这些弟子。” “好孩子。” 两人说笑了几句,柳幕彦余光瞥见树底下站着一人,他转过身去便见陆臻似是犹豫了片刻,随后才起步向他走来。 “大师兄。”林子宵喊了一声。 陆臻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而对柳幕彦道:“师父,我有事和你说。”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6节 “有事去书房说吧。” 两人来到书房,陆臻站在房中踌躇片刻道:“师父,小景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说起来我也已经有一阵子没去看他了。不过有空放师兄看着他,我也就放心了。”柳幕彦笑道,“我们在这儿为他忧心,他倒是舒坦,在秘境里酣酣大睡,睡醒便能雨过天晴了,我明天再去看看他。” “不要,师父!”陆臻脱口而出,愣了愣随即转口道:“看望小景什么时候都可以,徒儿今日来是有要事在身。” “哦,什么事?” 陆臻道:“其实谷主身体快不行了,他说想要见您一面,让我务必请您回去。” 柳幕彦倏然而起,脸色大变,他稳了稳身形,立即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陆臻心中存疑,柳幕彦只要身在羲山派一日,他便难有动手的机会,要骗柳幕彦下山的借口不多,他虽谎称柳幕笙病重,但不曾想到柳幕彦竟然轻而易举的信了。 难道柳幕笙当真有病在身?他身为药仙谷谷主,若是真的身患不治之症,为了维持谷主的威望隐瞒病情也理所当然。 只是没想到竟然轻而易举的骗过了柳幕彦。 两人不再耽搁,立即动身向着药仙谷而去。 半月之后。 柳幕笙支着腮斜倚在贵妃椅上,双眸似合未合,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脑后,房间内燃着一种味道古怪的熏香,浓郁的香气袅袅升起,染满了白色纱帘。 柳幕笙深吸了一口香气,体内翻涌的真气被压制了下去。 他突然神情一变,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推门而出,他望着四周查看了一番,半晌又拧着眉回到了房内。 陈道真松开捂着景霁嘴巴的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笑骂道:“淘气。” 景霁小声道:“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没想到他在自己房里还戴着面具。” “如今还不知道周策身中之毒是否与他有关,暂不宜打草惊蛇,免得被他洞察了我们的计划。” “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两人从树顶一跃而下,消失在山谷之间。 “师父,前面就到药仙谷了,先休息一会儿喝口水吧。”陆臻皱眉道。 柳幕彦愁眉不展,他抿着唇翻身下马,道:“给马儿饮水,稍作休息。” 陆臻牵着两匹黑马去小溪边喂马,临走他回头看向柳幕彦,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踌躇的表情。 柳幕彦撩袍子坐在树下,突然只见他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剧烈的咳嗽声几乎令他肝胆俱裂,脸上浮现起一股异样的潮红。 陆臻听见动静立刻转身回去,却见柳幕彦停下了咳嗽,正靠着树干喘息。 “师父,您怎么了?” 柳幕彦笑了笑:“为师年纪大了,免不了有些小毛小病,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陆臻抿着唇垂下眼,眼中诡谲云涌。 良久陆臻才开口道:“师父,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您。” “有什么问题你问就是了。”柳幕彦笑道,“我虽让你去做了柳谷主的徒弟,但你我师徒情分不减,何须有所顾忌?” 陆臻望着他的眼睛道:“师父,陈道真为祸武林,早已是江湖公认的大魔头,您为何迟迟不对他动手?” 柳幕彦脸色发沉,良久才道:“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陈道真我自然会收拾他,但绝不会搭上我羲山派弟子的性命,倘若他有悔改之心,我也会给他一个机会改邪归正。” “师父,陈道真作恶多端,他如何肯改?当年他假借鬼尊之手杀了不少人,早已是十恶不赦,为何还要给他机会?” 柳幕彦叹了口气道:“当年沈氏一族隐姓埋名家族日益壮大,但仍有许多武林中人未放弃对他们的追捕,沈家村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只有沈傲一人逃了出来,几百具尸体横尸荒野,最后被一把火烧光,不剩半点痕迹。当年那些参与其中的门派最后全部死在了陈道真手中,包括青山派在内。” 陆臻诧异的瞪大了眼。 柳幕彦又道:“恩怨相报自古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陈道真为人是偏激了些,但他为景儿扫清一切孽障,是非对错应由他们自己来辨,我非当事人,此事无从干涉。” “那苏师伯呢?就让他这么白白死在陈道真手中吗?” 柳幕彦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师兄的仇我自然会报,但并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陆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来,用嘲讽般的口气道:“师父,您放过陈道真是否是因为小景?若是小景清心寡欲,不再与陈道真有纠缠,你是否便能狠的下心?” 柳幕彦蹙眉道:“为师只是不愿意挑起武林的争端,陈道真如今虽身败名裂,但好歹没有再行伤天害理之事,况且为师一早就说过,我如今并不是他的对手,和他硬碰硬没有半点好处,只会叫小景两难而已。” 陆臻死死的捏着手里的水囊,指甲几乎将牛皮刺破,他冷着脸语气阴森道:“但我的仇我不能不报,陈道真将我置于死地,为了留住这条命,我如今成了现在这番半人半鬼的模样,我绝不能善罢甘休。” “臻儿,为师如今乱的很,你容为师再想想。”柳幕彦并非不心疼陆臻,但他是羲山派掌门,肩负的是整个门派的盛衰兴亡,若是正道武林有一身浩然正气,他必然愿意身先士卒死而后已。但偏偏自温善华之后,武林再无这般正直凛然之人,许多人舌灿莲花自诩英雄,但遇到事情却躲在人后,只等着两败俱伤之后现身捞好处。 柳幕彦想到温善华,不禁长叹了口气,他一生都在为青山派乃至整个江湖无私奉献,却因其子走错一步,最终导致了青山派的没落。 陆臻将水囊递给柳幕彦,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师父,喝口水吧。” 柳幕彦笑道:“不喝了,已经是药仙谷地界了,前面就到了,我们上路吧。” “师父,喝一口再走吧。”陆臻垂下眼道,“前面的路不好走,还需耽搁一阵。” 柳幕彦接过水囊,轻笑道:“臻儿有心了。”他拔掉塞子喝了一口,水中隐隐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柳幕彦吧唧了一下嘴,微微蹙起了眉。 突然间,柳幕彦只觉得血气翻涌,五脏六腑紧缩在了一起,几乎透不过起来,他喉头一甜,竟是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陆臻站在三步开外冷冷的看着他道:“师父,我要活下去,便只能你死,你不愿替我报仇,我便只能自己动手。你放心,等陈道真死后,我会好好照顾小景,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孽障!你竟然敢以下犯上!”柳幕彦扶着树干,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禁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这一路上我喂您吃了不少毒药,与其一点点痛苦的死去,不如来个痛快。小景是我毕生挚爱,你们都走了,我就可以和他双宿双栖了。” “你疯了。”柳幕彦盘膝坐下,闭上眼调息不再理会陆臻的风言风语。 陆臻凝聚起真气,他不了解柳幕彦的实力,倘若这些毒对他无法致命,他便前功尽弃退路尽毁,事已至此,他不能再迟疑了。 他正欲一掌打向柳幕彦,突然一道真气向他袭来,他猛的躲开,待回头看去,却见来人竟是柳幕笙。 柳幕笙神情紧张的走向柳幕彦,他愤然怒视陆臻,恶狠狠道:“我让你废他武功,你竟然伤他性命,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对我弟弟下死手!” 陆臻心中一紧,他原以为柳幕笙与柳幕彦不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紧张柳幕彦。 陆臻将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如今还不是时候,他还需要柳幕笙的解药续命。 他死死咬着牙退后几步,眼睁睁的看着柳幕笙给柳幕彦喂了药,随后扶起他缓缓的朝着药仙谷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柳幕彦吃了解药身体缓了过来,但脸色依旧十分难看,不知是毒药未清还是心情郁结。 “你带我去哪里?”柳幕彦的语气不温不火,倒是令柳谷主有了几分费解。 柳幕笙沉吟道:“前面就到了。” 柳幕彦停下脚步,待柳幕笙转过去看着他时,才缓缓说道:“我欠你一条命,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不必折腾我的徒弟。” “好你个柳幕彦,我当你精明老辣,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软弱无能,被那孽障骑到了头上还留着这师徒情分不成?” 柳幕彦脸色越发阴沉,他鲜有如此表情凝重的时候,他叹气道:“臻儿看上去有主见,但其实性情不定,容易被人蛊惑,你若不给他下套,他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柳幕笙嗤笑道:“好好好,这都是我的错,这坏人我既然已经做了,也不差这最后一点了,我救了你两次,这条命你早晚得还给我,走吧,就是前面了。” 柳幕彦抿着唇无奈的摇头,跟着他进了前面的山洞。 “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幕笙拿起挂在墙上的火把,点燃之后不紧不慢的按下机关,石门缓缓闭拢,隔绝了洞外的光景。 “你大费周章等了这么多年,到底在等什么?” 柳幕笙揭下面具低笑起来,笑容在黑暗之中显得无比诡异,那张和柳幕彦一模一样的脸上尽显出完全不同的神态。 “刚才我给你吃的那粒不是解药,你身上的毒依旧还在,接下来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你小命不保。” 柳幕彦蹙起眉,突然石洞深处涌出中一阵微不可察气流波动,随即一股真气向柳幕笙袭去。 柳幕彦低喝一声:“小心!” 柳幕笙侧身闪过,白色的身影随即与他纠缠在了一起,招式灵动却蕴藏着十分深厚的内力,那身形十分年轻消瘦,但内功之深却似有百年之久。 柳幕笙不是他的对手,几招下来已然落败,一枚白玉长萧架在他的肩膀上,清亮的声音随即道:“把解药交出来。” “景儿?”柳幕彦诧异的走上前,眼神中闪过泪光。 陈道真自黑暗中走出,目光凌冽而深邃。 “陈道真!”柳幕彦气的面色铁青,对着景霁厉声道:“你醒来不去见我,却偷溜下山去找这魔头,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师父?” 景霁一怔,怯怯道:“师父,我已经知道错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柳幕笙嘲讽道:“瞧瞧你这些徒弟一个比一个招疼人啊。” “你给我闭嘴。”柳幕彦瞪向他。 柳幕笙扯了扯嘴角。 柳幕彦拔起剑,冷声道:“陈道真,你我今日狭路相逢,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陈道真唇角牵起一抹弧度,“既然柳掌门话已至此,那就动手吧。” 景霁还来不及阻止他们,两人已经缠打在了一起,洞穴内地方有限,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但皆未尽全力。 “你们别打了,陈师兄,你别伤了我师父。” 柳幕彦分神斥骂道:“孽徒,你的意思是我打不过他吗?”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饶了陈师兄吧。”景霁左右为难下,出手点了柳幕笙的穴道,上前分开两人。 陈道真无心与他缠斗,退开一步负手而立,冷眼以对。 “师父,陈师兄已经改邪归正了,他答应我和我一起隐居山林不再理会江湖事,说到底这些事皆因我而起,您要罚就罚我吧。”景霁噗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道。 柳幕彦道:“景儿,江湖上那些事为师可以不管,但是你苏师伯死在他手里,为师不能当做此事没有发生。” 景霁蓦地瞪大双眸,“你说苏师伯死了?不可能,陈师兄与苏师伯无冤无仇,不可能杀他。” 陈道真冷冷一笑,上前一把抓住景霁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道:“苏启胜并非我所杀,他是自杀而亡,你若是硬要将他的死归在我剑下,那我也无话可说,景儿起来不必跪他。” 景霁拨开陈道真的手,又直挺挺的跪在柳幕彦面前,喑哑而坚定的声音在幽暗的山洞中回响,“师父,徒儿一生无所作为,除了闯祸生事没有为羲山派作过任何贡献,陈道真犯下的所有过错皆是为我,徒儿愿替他受罚,请师父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柳幕彦心中万分凄哀,这是他视若掌上明珠般娇惯养大的孩子,是他的心头肉。如今不仅要提防江湖中奸佞小人的算计,还要为陈道真那厮遭受尽委屈,他柳幕彦的孩子哪怕是往天上捅了个窟窿也不该跪在这里自怨自艾,将错尽数往自己身上揽。 柳幕笙嗤笑道:“你们闹够了没有,柳幕彦,过来松开我的穴道。” “闭嘴。”柳幕彦低斥道,抬头看向陈道真,缓缓道:“苏师兄因你而死,我岂能因景儿几句劝言而轻易的放过你。” “那你当如何?” 柳幕彦道:“你受我三掌,不管生死,过往的一切一笔勾销,至于景儿,他若愿意跟你走,我绝不阻拦。”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柳幕彦扶起景霁道:“你如今长大了,为师管不了你了,但你记住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过失负责,以后你离开了羲山派,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 景霁眼眶倏然发红,他知道柳幕彦已经松了口,凭陈道真的内力受区区三掌不足为虑,况且柳幕彦未必会尽全力。 “师父”景霁道,“无论我去哪里,我都不会离开太久,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柳幕彦将他抱在怀里,像儿时一般轻抚他的后脑,低声道:“好孩子,你的心意为师了解。” 景霁吸了吸鼻子,他回过神道:“师父,徒儿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三掌能否留到以后。” “这是为何?” “其实我已经见过三师弟了,他如今重伤在身,只有药仙谷谷主能医”景霁说着转过头看向柳幕笙,适才他虽与柳幕笙交手,但未曾注意他的容貌,加之洞穴之内灯光昏暗,他竟没有发现柳幕笙的容貌与他师父一模一样。 景霁只看一眼便怔住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眼睛来回的打量着两人。 柳幕彦道:“他是我兄长,景儿去解开他的穴道吧,我欠他的迟早要还。” 景霁隔空解了他的穴,柳幕笙便立刻咳嗽起来,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 柳幕彦蹙眉道:“你要我做什么我现在就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陪景儿去救我另一个徒儿。” 柳幕笙深吸了口气道:“我的身体已经不如五年前了,如今一旦离开幽魂树的香气便活不下去了,你那徒弟我恐怕是有心无力。” 柳幕彦并不接话。 只听柳幕笙话音一转道:“不过幸好你我如今都在这里,只要你拿到莲心便能医好我的病。” “那莲心在哪?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拿。”景霁道。 “就在这洞穴深处的水潭里,你们随我来。” 四人进入洞穴的最深处,那里有一片水潭,一朵已经绽开的莲花沉在水中,花瓣随水波飘荡,水纹若隐若现。 景霁撩起袖子,从善如流道:“师伯,我这就去摘给你。” 陈道真与柳幕彦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柳幕笙露出笑容:“你倒是嘴甜得很,怪不得柳幕彦当你传家宝似的。那水有剧毒,碰不得。” “哦。”景霁松下袖子,愣愣的看着他。 柳幕笙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向冰冷的眼神温和了起来,在黑暗中那血红的瞳色并不明显,神态竟与柳幕彦有九分相似。 柳幕笙道:“幕彦,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父亲为何要杀你。” 柳幕彦忆起往事眼中闪过一抹恍惚,他苦笑道:“当然记得,我们柳家九代单传皆是天生异瞳,只有我不仅眸色正常,且你我一胞双胎。父亲将我视为侵染柳家血脉的邪物,要将我拉去祭祖。” “没错,当年我救了你一命放走了你,其实我后来才明白,真正授意放走你的是父亲,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我占了你柳家传人的位置四十多年,但你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柳幕彦拧着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江湖传言我们柳家善制毒炼药,医术广传弟子,但毒术只传下一任谷主。”柳幕笙笑道,“传言只是传言,药仙谷之所以名为药仙谷,到底还是以医术药理为尊,只是真正的能医百病的药并不好炼,每一任谷主包括我在内都是药人,我们的身体即是药,即便是一根毛发也能入药。” 柳幕彦道:“你们能医人,但未必能自医,所以你才病入膏肓。” “你错了。”柳幕笙背过身去望着水潭发呆,半晌才道:“我们柳家有一本《药毒双经》,里面记录了所有闻所未闻的药方与毒方,配以我的血肉,能医天下百病,而我自己的病只需要水潭里的莲心便能痊愈。但我并非真正的柳家传人,却成了柳家传人该成的药人,我注定拿不到那莲心。” 柳幕笙闭上眼,叹息道:“此莲二十年结一次心,只需吃下这莲心,我便能成为真正的药人,但只差这一步仅仅是这一步,却被我们的父亲断绝了后路。他临死前已经发现我并非传人,他不仅放弃了我,并且把《药毒双经》扔下了这水池,为的就是等你来取。” 他走到池水边,捧起一把沙土,看着它们一点点的从指缝间流进水潭里,凄哀道:“柳家传人的血可以令这朵莲花浮上水面,吃了莲心我便可以百毒不侵,堂堂正正的走进水潭拿回《药毒双经》。” 柳幕彦苦笑道:“所以你想废我武功便是怕我夺回药仙谷,我没了武功你不仅可以高枕无忧,还能逼迫我为你取莲心。” “你只要活着一日,我这谷主的位置便坐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你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当年你放我走,难道不是因为你我之间尚有兄弟情分吗?” 柳幕笙冷笑道:“我若是知道你才是柳家传人,当时我就一剑杀了你,别废话,把你的血滴进水潭,把莲心摘给我。” 柳幕彦冷着脸不再答话,大步走到池边,拔出剑割破掌心,让血一滴滴的落进水潭中。 景霁紧张的上前一步,提防的望着柳幕笙。 血珠打在水面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清脆响亮,水面浮现起一圈细细的波纹。 那莲花依旧静静的沉在水底,无半点动静。 景霁道:“我看你父亲可能是胡说的,什么莲心治病,只是哄你罢了。”他说着上前用帕子包住了柳幕彦的伤口。 “不可能,我看过祖上的记载,我们柳家代代相传皆是如此,不可能有错。”他大口的喘气,撑着墙壁剧烈的咳嗽。 柳幕彦道:“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可以治好你。” “我明白了。”柳幕笙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怔怔的望着柳幕彦道,“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下,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传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柳幕彦蹙眉。 柳幕笙立刻发难,朝着柳幕彦毫不留情的打去。 景霁下意识的回击,却被柳幕彦一把拦住,“这是我和他的事情,小景你退下。” 柳幕笙收回招式,发癫似的大笑,指着柳幕彦道:“我柳幕笙这辈子唯一只输给一样东西,不是这莲心也不是谷主的位置更不是你,却竟是输给了我们的血缘。”他冷下脸,下一刻竟然反手用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柳幕彦一掌击开了他的剑,剑刃避开脖子,却划伤了下巴的皮肉,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你发什么疯。”柳幕彦上前抬起他的下巴,混乱间手里的帕子掉了下去,他手上的血与柳幕笙下巴上的血混在一起,顺着掌心滑进了水里。 水中忽然显出波澜荡漾的水波,清澈的水面变成一片血红,莲花渐渐浮起,花瓣蓦然盛开,一前一后相互交应摇曳生姿。 莲生并蒂,一杆两花,两个莲蓬靠在一起仿佛连成一体。 “原来如此,并蒂双生,原来是这样。”柳幕笙发疯似的大笑起来,他拔下两只莲蓬,里面竟只各有一心。 莲花极快的凋谢,枝干软绵绵的沉入水中,花瓣洒满水面。 柳幕笙拨出两粒莲子,将其中一粒扔入口中咽了下去。 众人皆看着他静观其变。 柳幕笙突然转头看向柳幕彦,将另一枚莲子递给他,道:“有病治病没病防身,这莲子二十年才结一个,你留着吧。” 柳幕彦犹豫片刻,接过莲子握在手心,沉声道:“谢谢你,大哥。” 柳幕笙怔忪在原地,半晌才红着眼笑道:“你喊了这声大哥,以后可不能随意叫我闭嘴了。”他原本便是红瞳,如今眼眶发红却并不显眼,只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 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景霁笑嘻嘻道:“那师伯先把解药给我师父吧,出去再叙旧。” 柳幕笙道:“哪里有什么解药,他的毒已经解了,等我下水拿了《药毒双经》就离开。” 柳幕笙正准备下水,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头顶上落下细碎的沙尘,门口响起一阵滔天巨响。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朝外冲去,石门已经被门外的乱石挤得变形,无论柳幕笙如何启动机关都无法打开这扇门。 “看来是有人炸毁了门,要将我们困在这里。”陈道真上前查看了一番道。 柳幕彦面色铁青,撩开袍子席地而坐。 柳幕笙大笑起来:“说什么我折腾你徒弟,我再怎么折腾他都折腾不出他这股狠劲,这哪里是什么徒弟,分明就是匹白眼狼。” 景霁皱了皱鼻子道:“师伯你怎么骂我?” 柳幕笙笑道:“我都忘了这儿还有你这么个徒弟呢,放心我说的不是你这纸老虎,是外面那个孽障。” 柳幕彦在一旁生着闷气。 景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站在一旁。 柳幕笙道:“我先去把经书捞出来,你们留在此地等我回来商议。” 柳幕笙前脚离开,后脚景霁便问道:“师父,师伯说的是谁?” “是你大师兄。”柳幕彦说罢,瞪了陈道真一眼。 陈道真斜眼瞥他,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柳幕彦气得胸闷,撇开头不再说话。 景霁不再多问,他坐在一旁,犹豫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乖,出去再说。” 景霁心道也是,三师弟受伤的始作俑者若是被师父知道了,那该更生气了。 几人闷不吭声的坐了半天,柳幕笙才凉凉道:“都不说话,坐在这儿等死吗?”他看了陈道真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陈道真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药仙谷的弟子半点反应都没有,都死了不成?” 柳幕笙面色尴尬道:“我吩咐过他们,哪怕天塌了都不许靠近这里,没想到这天没塌,山洞倒是快塌了。” 陈道真铁青着脸走到门口,他拔出九天剑,冷声道:“我劈开大门,你们先走。” “陈师兄,这山洞会塌的。”景霁话音未落,陈道真已然下手。 九天剑浑身萦绕着血红色的光芒,如火舌般朝着大门砍去。 柳幕笙惊叹道:“这就是九祭天鸣剑,果然是难得的好剑。”他的眼中满是钦羡与赞叹,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石门被劈开,头顶上掉下无数拳头大的碎石,光线从门外照了进来。 陈道真将剑刺入地下,用内力挡住纷纷而落的乱石。 “还发什么愣,快走!”柳幕彦一把拽起柳幕笙与景霁,飞快的朝着门口奔去。 景霁大喊道:“陈师兄!”他半个身体已经被柳幕彦拉出了门口,见陈道真依旧定定的站在正中央,用内力苦苦支撑,便试图转身回到陈道真身边。 然而柳幕彦已经将他拉出了门,远远地逃离了山洞。 门口扬起一阵灰尘,巨石又再一次倒塌,将门紧紧堵住。 “陈师兄!”景霁惊慌失措的要往里冲。 陈道真自乱舞飞沙中走出,长身挺立,眼眸深邃,九天剑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的额头有一道口子,鲜血混着泥沙将他的脸糟蹋的面目全非。 “陈师兄!”景霁朝他飞奔而去,小心翼翼的去触碰他的伤口。 陈道真握住他的手腕,浅笑道:“皮外伤而已,不打紧。” 景霁松了口气,用手帕替他擦干净了脸,小声咕哝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一句话不说就乱来。” 陈道真笑着亲了亲他的手背。 柳幕彦在地上捡起一个火折子,他抿着唇一言不发,胸口处隐隐作痛,半晌他闭上眼低声唤道:“小景,你过来。” 景霁连忙跑到他身边,见他面色不善,身体似有不适,担心的问道:“师父您受伤了吗?” 柳幕彦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凝重的闭上眼一字一顿道:“我要与陆臻断绝师徒关系。” “师父!”景霁倏然拔高音量,“大师兄只是误入歧途罢了,他会改的,您给他一次机会吧,这样,我去把他找来,您打他一顿出气!再不成,我也打他一顿。” 柳幕彦面色阴晴不定,他对陆臻有着十分深厚的师徒情分,那是他第一个徒弟,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可就在今天,陆臻竟两次想要杀他,即便是天塌下来柳幕彦都不曾如此痛心。 那种心寒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到头顶,令他浑身冰冷难以平静。 “师父,师父!”景霁接连不断的喊道。 柳幕彦不予置否,只抿着唇一言不发。 柳幕笙知道他心中踌躇,便打断几人道:“这件事情容后再说吧,现在陆臻一定已经离去了,我先派人去找他,你们都住下。” “不行啊师伯,我们还需要带你去救我三师弟呢。” 柳幕笙道:“我还需要几天时间克化莲心的药性,你们等得也得等,等不得也得等,就这么定了。” 柳幕笙说一不二,解下挂在腰间的面具,将他的真容遮挡了起来。 几人各有心思的往回走。 景霁正忧心着,就听见柳幕彦突然开口问道:“景儿,为师还没有问你,策儿怎么受的伤,他武功不差,又鲜少在江湖上走动理应不会有仇家,这到底怎么回事?” 景霁一怔,脸上倏然冒出冷汗,他支支吾吾道:“许是三师弟唔路见不平吧” 陈道真微不可察的嗤笑一声。 景霁趁柳幕彦不察,伸手捏了捏陈道真的手心,这才安抚了他。 柳幕彦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等见了策儿我亲自问他。” “是,师父。” 等回到住处,柳幕笙立刻派弟子前去寻找陆臻的踪迹,几番搜寻之下发现陆臻早已离去,便只好暂且作罢。 几人在药仙谷留了几日,待柳幕笙克化了药性便立刻动身前往无极宗。 虽耽误了几日,但比计划之中的来的顺利,距离三月之期不过才过了月余。 官道的凉亭里,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坐在桌边喝茶,他的身侧坐着一位身着白色束腰长裙的女子,女子手中持剑英姿勃发目光凛然,颇有女侠风范。 “谢谢你。”说话的男子正是陆臻,他将斗笠往下压了压,语气低沉的道了声谢。 赵曼如道:“不必谢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包天,连谷主的性命也敢算计,不过你这一招实在是慌不择路,太冲动了。” “我无计可施才会出此下策,我错只错在以为他们势如水火,没想到事实与我所想背道而驰。” 赵曼如嘲讽般的笑道:“我七岁入药仙谷,到今天都没有摸清谷主的脾性,他心思重的很,你现在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陆臻凝重的叹了口气道:“多说无益,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倒是你该回去了,免得遭人怀疑。” “我不会再回去了,我见识过他们对待叛徒的手段,与其战战兢兢,不如和你一起闯荡江湖,痛痛快快的走一场。”赵曼如望向陆臻的眼神充满了希冀,她无声的凝视着陆臻,双眸明亮眼带桃花如沐春风。 陆臻心里一个激灵,他垂下眼喝了口茶,思虑片刻缓缓道:“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赵曼如拧起柳眉:“我不回去。” “我的毒功还未练成,随时都可能一命归西,到时候我保护不了你。”陆臻的语速十分缓慢,见赵曼如面带愁容,顿时心下大白,眼神温柔道:“你借口追了我七天七夜,不会惹人怀疑,我毒功未成,还需要你在药仙谷为我炼药。” 药仙谷门规,凡药仙谷弟子终身不得嫁娶,情之一字越是克制越是浓烈,等爆发之时便难以自拔。 陆臻并非涉世未深的少年子,同样的手段有一就有二,用起来得心应手的很。 赵曼如果真动摇起来,思考片刻下决心道:“好,我这就回去,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再做打算。” 陆臻耐着性子冲她微微一笑,待两人分道扬镳,他才满脸阴沉的朝树上打了一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人赶了一天的路,临近傍晚在最近的城里找了一间客栈下榻。 几人坐在桌前吃饭,等上菜的间隙,景霁已经拿起茶壶一一倒好了茶,笑嘻嘻的对柳幕笙道:“师伯啊,你的面具怎么不戴了?” 柳幕笙道:“怎么,我不戴面具你分不清哪个是你师父了?” 景霁嘿嘿笑道:“那哪能啊,我师父多英俊不凡啊,我认不得自己也不能认不得我师父啊。” 柳幕笙天生异瞳,仔细看他的眼睛便能将其与柳幕彦区分开,他闻言笑问:“怎么,我就不英俊了?” 景霁天生会拍马屁,但拍的都是柳幕彦的马屁,闻言立刻从善如流道:“当然不如我师父英俊,我师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是最厉害的大侠呢。” 柳幕彦一脸失笑,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骂道:“马屁精,好好说话。” “知道了,师父。”景霁正襟危坐,乖乖巧巧的为柳幕彦续上茶。 柳幕笙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一声道:“我与幕彦长的太相似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我们的关系,几位长老一直怀疑我并非真正的传人,因此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柳幕彦是我的弟弟,否则他们一定会拨乱反正,至少在这之前我也以为幕彦才是传人。” 小二上完了菜,临走见柳幕彦与柳幕笙长得一模一样,不禁多看了两眼。 柳幕笙冷冷一笑:“看什么?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小二灰溜溜的跑了,捏着赏银的手心满是汗水。 柳幕彦无奈的摇头,恍然回神发觉景霁与陈道真两人异常安静,抬头看去,就见陈道真撩着袖子正在剥虾,景霁面前的碗里堆满了去了壳的虾仁,他扒着碗里的饭菜吃的满嘴是油。 柳幕彦气笑了,凉凉道:“景儿,你手断了吗?” 景霁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说道:“没断啊,好着呢。” 陈道真翘了翘唇角,伸出手捻走景霁唇角沾着的米粒,若无其事的送进自己嘴里。 景霁往柳幕彦碗里夹了一个鸡腿,道:“师父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柳幕彦总算有些欣慰,端着碗筷吃了起来。 再说那店小二拿着银子溜了之后,便去了后院的伙房。 烧水的正是他婆娘,小二走近她,将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手里的一锭银子。 那婆娘眼睛一亮,惊呼道:“哪个客官这么大方,给了你这么多赏钱,拿来放我这儿。”说着一把抢过了银子。 小二嘀咕两声道:“给你就是了,抢什么抢,我告诉你,那几位客官里,有两个人长的是一模一样,不过你要是碰上了千万别盯着瞧,那人虽然出手大方,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别惹了人家忌讳到头来自己倒霉。” 那婆娘摸着银钱,笑呵呵道:“知道知道,我看银子就是了,看什么人,能看出朵花来啊。” “你知道就好。” 两人交谈了几句,一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面戴斗笠的男子。 那男子声音喑哑,语气低沉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店小二倏然站直了身体,与他家婆娘对视一眼,惊慌的退后了两步。 陆臻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用一旁的茶壶压住,冷声道:“说,还有谁?” “一共、一共来了四个人。” “只有四个?”陆臻皱眉道,“还有两个人长什么模样?” 店小二看了眼银票,回忆一番道:“其中一个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穿着黑衣气度不凡,他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至于长相,小的说不上来,十分英俊但看得人瘆的慌。” 陆臻心下疑惑不解,药仙谷女弟子为多,三十出头的男弟子寥寥无几,没有哪个和这店小二所说相似,“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圆脸大眼睛十分可爱,我听其中一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喊他什么景、景什么呢?”小二挠了挠头,抬着眼思索。 “是小景和陈道真!”陆臻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们四个竟然在一起” 店小二回过神来,一低头却发现那戴着斗笠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哎,人呢?” “还管什么人,快把银票收起来!” 月上树梢,微黄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围墙的砖瓦上趴着一只黑色的野猫,时而抬起眼瞄两眼院子里的情景。 盛夏将至,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景霁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脸上便沁出了汗水。 陈道真离开片刻,将九天剑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景霁眼珠子转了转,收起天蚕玉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靠近九天剑。 他刚伸出手,还未触碰到剑鞘,九天剑猛的颤动起来,将他的手弹了出去。 景霁气得不行,明明陈道真在的时候,这把剑就跟死物一般,别说是摸摸,就是拔出剑来练剑也与普通的剑别无二致,陈道真一不在,这剑倒是有了灵性一般,谁都碰不得。 简直就是把阳奉阴违的剑! 景霁气的鼓起腮帮子,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过身去却见站在他面前的竟是陆臻。 “大师兄。”景霁疑惑的看着他喃喃道。 陆臻激动的难以自制,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避开他们,却偏偏仍想再见景霁一面。奈何景霁几乎与陈道真形影不离,要等他落单实在是太难了。 “小景,跟我走吧。” 景霁摇了摇头道:“大师兄,你去跟师父认个错吧,师父这么疼我们,他不会真的生你气,到时候你跟师父回羲山派,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陆臻抿了抿唇,声音倏然冷了下来:“我陆臻虽然一事无成,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既然做出了欺师灭祖之事,就不会再回头。” 景霁脸色发白,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十几年风雨变迁,经历了许多兴衰胜败。而于他来说,北山崖的六年与世隔绝,幻海秘境的五年一梦春秋,他们师兄弟之间何以至此,他始终想不明白。 幼时追逐打闹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但一回神,却已是黄粱昨夜梦。 “小景,等我练成了毒功,便再也没有人可以近我身,你跟我走,你留在陈道真身边只会更危险,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我可以照顾你。”陆臻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景霁的肩膀。 景霁拧着眉,慢吞吞的说道:“大师兄,我留在陈道真身边,跟他武功高强没有半点关系,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他,不管他是不是天下第一,就算他只是一个卖包子的,我也爱他。我现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照顾,趁现在没有任何人伤亡,一切还来得及,你去向师父请罪吧。”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7节 陆臻对景霁后面的话充耳不闻,只反反复复道:“你胡说,陈道真是个男人,若非他武功高强,你怎么会喜欢他。” 景霁疲惫的撇过头,不想再与陆臻争辩。 “我才是天下第一,我是天下第一,小景,你看着我,我是大师兄啊,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我吗?”陆臻摇晃着他的肩膀,激动道,“我看看我,我有哪里比不上陈道真。” “你大概是忘记我在平山崖对你说过的话了。”陈道真蓦然出现在转角处,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陆臻紧握双拳,阴狠的望着陈道真,仿佛一只暴怒的野兽,随时随地准备向着猎物扑去。 陈道真轻蔑的笑了起来,云淡风轻道:“你要是不记得,我就再说一遍。” 陆臻愤然而起,朝着陈道真打了过去。 陈道真嗤笑一声,反手接下他的攻势。 陆臻的武功虽然比不上陈道真,但他集各家之长,钻研数年,如今竟有几分石破天惊的邪佞。 两人交手了几十个回合,陈道真已然无心与他缠斗,正欲一掌击退他,柳幕彦与柳幕笙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陈道真!手下留情!”柳幕彦脱口而出道。 陈道真思前顾后,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柳幕彦起分歧,他正准备收手,哪知陆臻掏出一把粉末,直直的朝着他的面门扔去。 “小心!”景霁一把扑了过去,将陈道真挡在身后。 “景儿!”陈道真阴沉着脸,“我不知道躲吗?谁要你多管闲事?” 景霁满脸都是白色粉末,他委屈的不行,吸了吸鼻子喊了声:“师伯。” 柳幕笙嗅了嗅鼻子,道:“张嘴。” 他往景霁嘴里塞了一粒药丸,道:“回去洗洗脸就好,不过是寻常药粉罢了。” 柳幕彦定定的看着陆臻,走到他面前一眼不眨的望着他的眼睛。 “师父。”陆臻喊了一声便垂下了眼。 柳幕彦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恨其不争道:“为师哪里对不起你,从把你捡回来哪一天起,我对你悉心教导,把你当成下一任掌门培养,哪怕是犯了错,我哪一次重罚过你,你告诉为师,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陆臻被扇的撇过头去,他转过脸看着柳幕彦,自嘲般的笑道:“我自小勤奋练武,以守护羲山派为己任,小心照料师弟们,我做了一个大师兄应该做的所有事情,我自认为武功高强出类拔萃,将来接任羲山派可以将其发扬光大,可事实上呢,等我去了武林大会我才明白,我根本就是个废物,别说陈道真,我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辈都比不上。” 柳幕彦眼含泪光,失望道:“你的意思是怪为师对你寄予厚望,反而让你走上了歪路。” 陆臻苦笑:“天意难违,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从我决心向你下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从此再也不是羲山派的弟子。”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成全你。”柳幕彦愤怒的转过身去,对着苍天道,“我柳幕彦在此立誓,自此与陆臻断绝师徒关系,从今往后陆少侠与我羲山派再无瓜葛,生死无关!” “大师兄,你快向师父道个歉啊。”景霁满脸白色的粉尘,他擦了擦脸着急道,“师父,大师兄只是一时冲动,你听他解释。” 柳幕彦冷笑道:“我柳幕彦一生随性不羁,但一字千金,说过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我与陆少侠自此恩断义绝!” 陆臻面色一怔,他喘着气拔高音量道:“好,柳掌门说话算话,我可以走,但我要带小景一起走。” 柳幕彦转身看着他,冷声道:“景霁是我羲山派弟子,从此与你再无牵连,你想带他走,凭你是谁?” 陈道真一言不发,他微微的翘起唇角,眼神轻蔑而讽刺。 陆臻如今毫无底气,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景霁身上。 他走上前,看着景霁的眼睛道:“小景,跟我走好吗?我们可以隐居山野,像小时候那样永远在一起。” 景霁眼圈发红,眼中氤氲着湿气,他摇着头道:“大师兄,哪怕没有陈道真,我也不会跟你走,你和师父之间,我始终站在他那一边。” 陆臻身形一颤,“如果没有师父,只有我和陈道真呢?” 景霁垂下头低声道:“我自小便喜欢陈师兄,心心念念的想和他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大师兄,其实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习惯了什么都是第一,不管是武功还是人情。” 陆臻无声的笑了起来,他转身缓缓朝外走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等一等。”柳幕笙走上前拦住他,将一个瓷瓶放进他手中,缓缓道:“这药可以治你的毒伤,但服下之后你的毒功尽散,一切归元。” 陆臻紧紧捏着拳,低垂着头离去。 柳幕笙瞟了柳幕彦一眼,惆怅道:“这件事都要怪我当日心机作祟。” “这件事与你无关,他心中若是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他。” 众人不欢而散,景霁心情复杂的回了房间。 景霁擦干净脸钻进被子里,可怜兮兮的靠在陈道真怀里。 陈道真摸摸他的脑袋,叹气道:“别想了,睡吧。” “等师父气消了,我再把大师兄找回来吧。” 陈道真蹙了蹙眉,随即笑着说道:“陆臻被首席弟子的身份束缚才会走上这条歪路,此次他脱离羲山派重新来过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与其强求他留下,倒不如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景霁叹了口气:“三师弟如今还伤着,等师父知道是大师兄下的手,恐怕到时候大师兄就更回不来了,陈师兄你说的有道理,等过段时间师父消了气再说吧。” 陈道真得偿所愿的挑起了唇。 景霁挠了挠脸,凑过去道:“陈师兄,你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疙瘩,我脸痒得很。” 陈道真凑近些果真看到一个个小红点,“柳谷主刚才便说了是会有些痒,明日就好了。” 景霁愤愤道:“他没说痒的这么厉害啊。” 陈道真哑然失笑,低头亲了亲怀里忿忿不平的青年,哄着他道:“宝贝乖,来,让我亲几口就不痒了。” 两人抱在一起笑着说了会儿话,景霁迷迷糊糊忘记脸上的红点,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翌日四人继续赶路,柳幕彦依旧笑语盈盈,仿佛昨夜之事只是一场梦罢了,景霁不敢戳他的伤口,便只字不提,也不再惹他闹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淅沥沥的雨迷蒙了陆臻的双眼,周围雾气漫天,雨水冲刷了树林中的绿叶红花,空气中散发着潮湿腐烂的泥土气息。 陆臻将斗笠扔在地上,露出那张如同鬼魅般狰狞的脸庞。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我苦练武功三十余载,却连陈道真一招半式都比不过。”陆臻疯癫般的大笑,他一拳打在地上,用染满鲜血的手掏出柳幕笙给他的瓷瓶。 陆臻猛的将瓷瓶砸在地上,仰天大笑:“不成功便成仁,既然一败涂地,不如就此了结性命,总好过留在这世上,为人轻视唾骂。”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蓝衣的青年手持着剑昂首阔步的走来,他手握成空拳轻掩着唇角,笑道:“怎么,堂堂羲山派大弟子,这么快就鸣金收兵主动认输了?” 陆臻眯起眼,细细打量此人,这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挑起,笑容肆意不羁,青丝沾满了雨水,他不在意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发丝,眼中闪过算计。 “你是谁?” 青年低笑:“你竟然不认识我了,不过也对,当年我屠杀羲山派弟子的时候,你可是在闵州苏家忙着成亲呢。” “你是鬼影教的尚华,是鬼尊的心腹。”陆臻站起身,紧蹙着眉。 “鬼影教早已不存在了,当年陈道真与鬼尊平山崖一决生死,尊上战败姑且不提,但陈道真竟然调虎离山,趁着我教中无人,派弟子攻打我神教。”青年脸色蓦然阴沉,只一瞬又灿颜一笑道,“不过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把失去的讨回来。” 陆臻抿着唇打量着尚华。 “反正你也准备死了,不如临死前搏一把,如何?”尚华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敌人应该相同。” “那又如何,你和我加起来也打不过陈道真。”陆臻道,“想要绊倒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尚华哈哈大笑:“蛇打七寸,就算陈道真这条毒蛇再厉害,拿捏住了他的要害就能轻而易举的制服他,硬碰硬我们自然讨不到好处,不过你和我加起来不是没有机会和陈道真斗上一斗。” 陆臻沉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陈道真最在乎的是谁?” “不行。”陆臻猛然冷下脸,举剑相向道,“有我在你休想碰小景一根毫毛。” 尚华扯起唇角,嗤笑道:“我再问你,景霁的要害在哪里?” 陆臻迟疑道:“除了陈道真,应该是羲山派你要我对付羲山派?” “反正你一心寻死,与其像个懦夫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不过死前搏一把,若是侥幸赢了,从此大仇得报叱咤江湖逍遥快活,若是不幸铩羽而归,大不了再死一次罢了。”尚华走近他压低声音道,“我手上有一件致胜法宝,你是打开这件法宝的契机。” “什么?”陆臻刚开口,尚华已经一记刀手打向他的脖颈。 陆臻双眼一白,软倒在地。 尚华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缓步向前走去,低声喃喃道:“我缺一个傻子替我卖命。” 陆臻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满布迷雾的山谷之中,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水池,四周杂草遍布,乱石横生。 “你醒了。”尚华手里捻着一根狗尾巴草,见他醒来便扔在地上,用脚踩烂。 “这是什么地方?” 尚华凝视着水池,缓缓道:“你过来看了就知道了。” 陆臻戒备的望着他。 尚华嗤笑道:“我要是想暗算你,就不会让你全须全尾的醒来,过来吧。” 陆臻撑起身体,迟疑的向他走去,他低头看向水面,水里有一具裸露的身体,许是长期泡在水里,如今身体肿胀的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陆臻原以为这人死了,却见水中冒出一串细细的水泡,惊讶道:“他还活着。”他仔细一看,发现此人周身大穴都被铁链琐死,身体因为铁链的重量被压得几乎变了形。 尚华笑道:“他当然还活着,尊上神功天下第一,岂会轻易被陈道真那小人取了性命。” 陆臻大惊失色,连退数步道:“他是鬼尊?” 尚华悠悠道:“当日尊上败在陈道真手下,段鸿血出现在平山崖一剑刺穿他的胸膛,他带走了尊上的尸体,但并未带回梓山教入土,而是寻了一处偏僻的山林,将他就地下葬。等段鸿血走后,我便将尊上的尸体挖了出来,带到了这里。” 陆臻道:“那鬼尊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功力犹在,并护住了他的心脉呈现一种假死的状态,我锁住他周身大穴将他的内功封在体内。与其说他如今还活着,不如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储存功力的容器。” 陆臻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想办法取走鬼尊的功力,届时自然有机会与陈道真一搏。” 尚华垂下眼,似笑非笑的望着水池。 陆臻啊陆臻,果然是头脑简单的蠢货。寻常人得到鬼尊的内力必然承受不住爆体而亡,他虽追随鬼尊多年,但想让他牺牲性命为鬼尊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为鬼尊卖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正邪两道皆容不下他,他自然要从夹缝中寻找一条生路,而陆臻将是他最好的棋子。 如今这棋子正以为他和陈道真有不共戴天之仇,同仇敌忾不在话下。 陆臻与尚华并肩而立,望着水面面带愁色。 水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恰与陆臻对视在一起,鬼尊的脸肿的大如月盘,早已不复当年的风流倜傥,那双淬着毒一般的双眼就这么直直的望着你,显得十分阴森恐怖。 陆臻一怔,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尚华勾起唇,趁他不备一掌将他打入水中。 鬼尊扑向陆臻,将他的身体困在水池的边缘处,手掌贴向了他的后背。 陆臻大惊失色,返身欲挣扎,只听见尚华语气凉薄道:“你最好不要挣扎,否则尊上不会放你活着离去。” 陆臻咬牙切齿的看着尚华,如潮涌般澎湃的内力接踵而来,那种感觉仿佛要将身体撕裂一般,整个人麻木的浮在水里,再难挣扎。 尚华负手站在池边,淡淡道:“其实你原本就打算一死了之,如今有幸得到尊上的内力,你应该高兴才是,至少你死的不冤枉。” 陆臻几乎透不过气来,四肢百骸涌入陌生的内力,那股内力横冲直撞毫无章法,令他整个人几乎昏厥。 尚华冷笑道:“你这个人做事畏首畏尾,让你选你一定选错,不如让我帮你决定,死前也好让你作威作福一把。” 陆臻痛的闭上了眼,身体无力的倒了下去。 鬼尊将他毕生内力传给陆臻之后,便失去了生气,与陆臻一同沉入水中。 尚华跳下水将陆臻捞了上来放在地上,轻拍他的脸颊,勾唇道:“我要的是江湖大乱,人人自危,我过得不好,岂能让他们痛快?羲山派与无极宗首当其冲,有你在这趟浑水搅起来就容易多了。” ☆、第一百二十章 酒鬼头收到消息便坐着轮椅到了无极宗门口,准备迎接陈道真。 他远远的望见一名白衣男子驾马而来,细细一看脸色大变,低骂道:“小师父怎么把羲山派掌门带过来了,柳幕彦来了我们这老巢还不得被连锅端了,景老弟真他娘的是个祸水!” 白衣男子率先到达门口,他跳下马来,见门口的胖和尚板着脸撇开了头,便好奇的看了他几眼。 “哟,哪来的残废。” 酒鬼头大怒,几乎拍案而起,奈何双腿残疾,只能梗着脖子道:“你他娘的说什么?老子瘸了腿用口水也能淹死你。” 柳幕彦姗姗而迟,听见两人争吵无奈道:“别胡闹了,正事要紧。” 柳幕笙笑而不语。 酒鬼头来回打量两人,诧异道:“怎么会有两个柳幕彦?” 景霁从背后跳出来,道:“这是我师伯,他是药仙谷谷主,是个神医,师伯,你帮我酒大哥看看腿伤吧。” 酒鬼头忽然沉默了下来了,低着头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柳幕笙嗤笑道:“我们说好是来给幕彦的徒弟治病的,这胖和尚与我何干啊?你可不能蹬鼻子上脸占我便宜啊。” “师伯啊,您来都来了,就看一眼好吗?”景霁凑上前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柳幕笙不耐烦的推开他,上前一步在酒鬼头轮椅前蹲了下来。 酒鬼头紧张的一言不发,生怕说错话惹恼了柳幕笙。 柳幕笙捏着他的腿按了几个穴道,查看一番之后掸了掸手心,淡淡道:“这腿伤有得治,只是要费些功夫。” 酒鬼头松了口气,激动地嘴唇嗫嚅不知说些什么。 柳幕笙继续道:“好了之后能跑能跳,但是轻功就别再练了。” “什么?”酒鬼头大喜大悲之下脸涨的面红耳赤,“那我要你何用?我酒鬼头宁愿当个残废也不用你医,你这个庸医,我呸。” “酒鬼头。”陈道真沉下脸低斥了一声。 酒鬼头一拍扶手,狠狠地咬着牙不作声。 柳幕笙脸色难看得很,他冷笑道:“我药仙谷医的是病,救的是命,没办法将你医成武林高手天下无敌。” “你!”酒鬼头正欲破口大骂,碍于陈道真与景霁在场,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 柳幕笙凉凉道:“我听说羲山派老祖座下有名弟子,双腿残疾,靠手走路,但他武功出神入化精妙非常,你不如求求柳掌门,让他带你回羲山派回炉重造。” 陈道真上前一步,恳切道:“柳前辈医术了得一定有办法,若是需要什么您尽管直说,陈某一定想办法为你找来。” “小师父,您别求他,瞧他那样,我老酒鬼看着就来气。” 柳幕彦在一旁看得好笑,陈道真哪里是求人,不过是放低姿态让柳幕笙有个台阶下,好让他透露些治病之法。 柳幕笙闻言冷着脸道:“那就不必求我,另寻名医吧。” 酒鬼头气极,景霁连忙道:“我看也不用寻什么名医了,酒大哥你就算了吧,你这条腿没得救了,我师伯是谁啊,天下第一神医,活死人肉白骨鬼斧神工如来之手,他要是治不好你的腿,找谁都是白搭,师伯你说是吧。” “花言巧语。”柳幕笙被他恭维了两句,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捏住景霁的脸颊用力往外扯,弄得他连声喊疼求饶。 柳幕笙松开他的脸颊,缓缓道:“你这话说的也不对,我确实是治不好他的腿,但我虽治不好,有一个人却一定能治好他。” “是哪位名医?”酒鬼头惊呼道。 “他叫高禄世,专治断手断脚,让他切开你的腿帮你把骨头经络重新连起来,等好了之后就和以前无二致了。” 酒鬼头怎么听都像是唬人的江湖郎中,他闷着脸毫无反应。 柳幕笙道:“所谓术业有专攻,他虽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神医,但对于筋脉骨骼研究之深,我自问不及他,能不能治好你这腿,问了他就知道了。” 陈道真道:“那这位名医如今身在何处?” “他们高家世世代代为梓山教卖命,你们去梓山教找他一定能找到。” 酒鬼头绝望道:“为了我这双腿求了一个又一个,如今竟还要求到鬼尊的老巢去,我他娘的他娘的” 景霁道:“酒大哥别多想了,鬼尊与段大哥虽是父子,但段大哥热心仗义和鬼尊并非同路人,等师伯看过我师弟的伤,我就陪你上梓山教去。” “景老弟你太天真了,再不济他们都是父子,你还指望他们以德报怨治我的腿?” 陈道真道:“别再说了,裴染人在何处?” 酒鬼头道:“鬼知道他,天天神出鬼没,也不知是不是被江湖中的名门正派策了反,整日不见人影。” 柳幕彦这个名门正派适宜的咳嗽了两声。 “休得胡说八道”陈道真斥道,“等裴染回来,让他带你去梓山教治腿。” “为什么让他带我去,我和他不对付,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偷袭我。”酒鬼头犹在嘀嘀咕咕。 陈道真已然请几位进了门,留酒鬼头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说着赵裴染的坏话。 一行人径直到了巫婆子的院子,老远便听见婴儿的哭声,小东西哭得撕心裂肺惹人疼的不行。 景霁快步上前,就见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抱着孩子摇晃,动作粗鲁至极。 “快把孩子给我抱抱,你快把他弄晕了。” 林姚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呐呐道:“你、你、你来啦。” 景霁接过孩子,眨了眨眼睛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我是阿旺啊。”林姚在原地转了一圈,“你想起来了没有。” “阿旺!”景霁惊喜道,“阿旺你都长那么大了,你小时候又黑又壮,如今怎么变得那么斯文了。” 巫婆子从房里出来,闻言扑哧一笑道:“他要是能斯文一点,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哼,巫大娘你懂什么,小景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景霁笑了起来,问道:“对了,我三师弟还好吗?” 巫婆子脸色沉了下来:“情况不太妙,刚才睡过去了,昏昏沉沉的也不知几时能醒。” 景霁将孩子递给巫婆子,随后带着柳幕彦与柳幕笙进了房间。 陈道真站在门外,见林姚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冷下脸道:“还不去练功。” 林姚嘿嘿笑了笑:“我再看一眼小景哥哥,他怎么还是那么好看呢。” “滚去练武。”陈道真当真拉下脸来,林姚见了他憷得慌,一溜烟的逃走了。 周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昏睡中仍痛苦的皱着眉,来回摇晃着身体。 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然瘦如柴骨,颧骨突起,眼眶凹陷,仿佛一把枯柴,随时化为灰烬。 柳幕笙仔细的替他检查了身体,良久才收回手,踌躇的捏着下巴一言不发。 “师伯,我三师弟怎么样了?” “他这毒”柳幕笙皱着眉,“这毒” “大哥,你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遮遮掩掩。” 柳幕笙叹息道:“我们药仙谷的规矩,要学医先炼毒,这句话只针对历来的谷主传人。我膝下无子,当日虽利用了陆臻,但毒术我确实是传给了他。” 柳幕彦面色一变,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镇定道:“你继续说。” “他中的是我们药仙谷的毒,这毒除了我之外便只有陆臻能下。” 景霁抿着唇退后了一步,生怕柳幕彦质问他。 柳幕彦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对柳幕笙道:“这毒就当是他下的,那如今还有救吗?” 柳幕笙沉吟道:“他体内有两种毒,前一种只是寻常的烈性毒药对症下药即可痊愈,后一种名为琉璃散,这才是难解的毒,他这毒中了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了,毒素已经渗入到他的五脏六腑之内,我能救他,但余生他需得小心调理,不能再有差池。” “两年?”柳幕彦皱眉道,“臻儿为何要这么做?这几年他们并无冲突一直相安无事。” “琉璃散是一种十分温缓的慢性毒药,中了琉璃散的人身体起初并不会发生变化,只是伤风咳嗽、腰酸背痛罢了,这些小病小痛撑一撑就过去了,就算是大夫来看也察觉不到琉璃散的药性,时间久了慢慢的养出了大病,就和那些病秧子一样,看了大夫吃上几服药便好一些,过几日旧病依旧复发,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直到踏进棺材都发现不了是中了毒。”柳幕笙叹气道,“两年时间足够累及他五脏六腑了,幸好来得及时,我先帮他把体内的剧毒解了,琉璃散的毒之后我用银针引出,再让他泡一段时日的药浴,日后好好调养吧。” 柳幕彦转头看向景霁,沉下脸道:“策儿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景霁嗫嗫嚅嚅道:“毒是大师兄下的,三师弟也是大师兄打伤的。” “孽障!”柳幕彦猛一拍桌子,“陆臻啊陆臻,幸好我没将掌门之位交给他,否则羲山派迟早毁在他手里。” 景霁猛然瞪大眼:“孩子!”他飞快的跑了出去,在巫婆子房里抱走了孩子,又赶了回来。 柳幕笙道:“你带这小东西进来做什么,别让孩子感染了病气。” 景霁抬眼看着柳幕彦,小声道:“他是三师弟的儿子。” “你们一个个简直反了天了!”柳幕彦气的几乎肝胆俱碎,策儿天天在羲山派待着,只偶有外出,没想到成家立室也瞒着他。 “师父您先别生气了,先让师伯看看这孩子有没有事。” 柳幕笙抱起孩子检查了一番,缓缓道:“孩子没事,若中了琉璃散的是孩子的母亲,那很有可能会伤及孩子的身体,这孩子看上去不足月,是虚弱了些,不如我将他抱回药仙谷好好调理,日后保证他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柳幕彦脸色一黑,道:“把孩子给我。” 柳幕笙笑了笑:“好好好,给你就给你。” 柳幕彦抱着孩子摇了摇,小孩儿立刻嘿嘿笑了起来,大眼睛鼓溜溜的转。 “策儿来羲山派的时候已经好几岁了,皮实得很,整日上蹿下跳的捣乱,我想他刚出生的时候一定也如此机灵可爱。”柳幕彦怜爱的碰了碰孩子的脸蛋儿。 景霁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柳幕彦道:“对了,景儿,孩子的娘亲如今在何处?不如把她接到羲山派去一家团聚,成家立业乃是人之常情,策儿怎么糊涂了竟要瞒着我。” 柳幕彦几个徒弟各有千秋,周策从来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但他对羲山派感情深厚是众人皆不能比的,柳幕彦便是担心他太顾及羲山派而疏忽了孩子的娘亲。 景霁“啊”了一声,怔怔的看着柳幕彦。 柳幕彦笑骂道:“怎么了,为师凶了你几句就把你凶傻了?” 景霁咬了咬嘴唇,结结巴巴道:“孩子的娘、娘亲难产、难产死了。” 柳幕彦敛起笑容,叹气道:“可怜孩子的娘亲了,那她娘家在何处?策儿不懂事,我这个当师父的也总该前去拜访慰问一下,不能不明不白的欺负了人家。” “她娘叫苏” “苏什么?” “苏芷柔。”景霁低下头去 柳幕彦脸色一变,“你、你给我明明白白前前后后全部说清楚!” 景霁苦着脸道:“是,师父。”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柳幕彦站在泉水叮咚的溪水边,望着横流直下的瀑布出神。 “你在想什么?”柳幕笙伸手拨弄水流,不经意间打湿了衣袖。 柳幕彦淡淡道:“在想臻儿,在想是否因为我才让他有了太大的压力,他是我第一个徒弟,也是我众多弟子中天分最高的一个,自小便刻苦习武,又性格稳重,掌门之位传给他名正言顺。如今细想,一切都是因武林大会而起,他见识了人外人山外山,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可终究天底下像陈道真这般的武学奇才只是少数罢了。” 柳幕笙绞干衣袖上的水,甩了甩袖子道:“人心复杂,如今说什么都是后话了,不过想来也是,你二十岁就做了羲山派掌门,而他二十岁的时候远远不及你当日,甚至比不上江湖中许多初出茅庐的小子。” “我时常教导他们,练武重在强身健体,不在于一较高下,我们羲山派的武学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以一化百无中生有,最忌讳的便是急功近利因小失大,只要他刻苦钻研,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何愁不能名镇一方,为何他偏偏要选择走捷径。” “这你就说错了。”柳幕笙道,“这江湖本就是风云莫测的地方,老实人从来没有出息,你瞧瞧如今江湖上武功大成者,哪个不是疯疯癫癫古古怪怪之人?” 柳幕彦苦笑:“歪理邪说。” 柳幕笙长叹了口气,悠悠道:“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他话锋一转,突兀道:“你这么关心你的徒弟,幕彦,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生了孩子藏在了羲山派?” 柳幕彦大笑:“尽会胡说八道,我柳幕彦的孩子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藏起来?” 柳幕笙呢喃道:“可惜了,可惜了。” 两人话题扯得远了,聊了一会儿就听见景霁在林中大喊:“师父,你在哪儿呢?小景来找你了。” “这里。”柳幕彦喊了一声。 景霁循着声音跑了过去,眼睛一弯笑眯眯道:“我娘做好了饭菜,让我来叫你们吃饭。” “你娘?”柳幕彦一怔,猛的拉住了景霁的手臂。 景霁恍然道:“师父,我忘记告诉你了,巫大娘就是我娘亲,我之前中蛊也是我娘亲为我治好的。” 柳幕笙道:“这倒是有趣,他是楚南天的女儿,又是巫莽的徒弟?” 景霁道:“是巫前辈救了我娘,我娘才得以保全性命。” “你娘的事与我无关,不过巫莽还欠我药仙谷一条命,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柳幕笙微微一笑道。 景霁吧唧了一下嘴道:“我娘告诉我巫前辈已经死了,师伯你可不能张冠李戴累及我娘啊。” 柳幕笙道:“既然死了就算了,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追杀巫莽还是我父亲下的命令。” “四十多年了啊,巫前辈跟老谷主多大的深仇大恨啊。”景霁惊讶的瞪大了眼。 柳幕笙笑眯眯道:“只是小事罢了,但我们药仙谷的人都向来记仇,谷中一本名册,凡是上了名册之人必须得死,否则我们将世世代代追杀他,直到他们小命不保,这名册上还有不少人,改天我拿来给你瞧瞧。” 景霁呐呐道:“不用了,多谢师伯。”他说完侧头一看,见柳幕彦面色不虞的看着他,眼神忧伤落寞。 “师父,你怎么了?” 柳幕彦道:“怪不得你要离开为师身边,原来陈道真和你娘亲都在这里,我这个师父自然只能靠边站了。” “不是的师父,景儿最喜欢师父了。”景霁连忙哄他高兴,上前拉他的衣袖。 柳幕彦道:“那就留在羲山派,哪里都不要去。” “师父,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景霁有些焦急,又生怕惹恼了柳幕彦,说话的时候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柳幕彦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你可以把你娘接到羲山来住,若是陈道真愿意,为师不为难他,也一并让他进门。” “啊?”景霁睁大眼,苦恼的挠了挠头。 “景儿,你好好考虑为师的提议。”柳幕彦道,“先吃饭吧,别让你娘久等了。” “哦。”景霁一头雾水的跟在他身后,脑子里一片混乱。 柳幕笙低骂道:“一肚子坏水。” 柳幕彦勾唇一笑,拂袖而去。 陆臻醒来的时候身上还在滴水,背后的衣服湿哒哒的黏在床板上令他很不舒服。 尚华坐在窗沿上,手里抓着酒坛子的边沿,一抬手酒水哗啦啦的倒进嘴里,流出的酒渍打湿了他的衣领。 尚华抹了把嘴,将酒坛子扔在地上,凉凉道:“你醒了。” 陆臻脸色阴沉的可怕,一开口胃里一阵翻腾,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你最好躺着不要动,尊上的内力极其深厚,你一时半刻承受不住。”尚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扔了给他,“不过不能休息太久,趁着柳幕彦不在,我们要立刻赶往羲山派。” 陆臻可以感觉到五脏六腑中充斥着一股雄厚的内力,那股内力正一点点的融入他的身体,护住他的奇经八脉,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这股内力太过凶猛,不出数月自己必然会被它反客为主。 陆臻静下心来道:“我还能活多久?” 尚华瞥了他一眼,嗤嗤一笑。 “你笑什么?” “《诡星真经》之所以会令所练之人经脉寸断爆体而亡,那是因为我们所修炼的武学渊源不同,身体无法融合各种相克的内力,只有吸取了更为雄厚的内力才能暂时压制住它们,如同饮鸩止渴一般,到了最后身体无法承受便爆体而亡。”尚华笑道,“你虽没有修炼《诡星真经》,但本质是一样的,尊上无法克化的内力到了你身体中同样错综复杂,但世人皆弄错了一件事。” 陆臻握紧拳头凝视着他。 尚华道:“《诡星真经》并非无药可解,在修炼初期自废武功便能逃过一劫。尊上的内力到了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你若是愿意自废武功,或许也能保住小命。”尚华露出讽刺的笑容。 陆臻闭上眼,苦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但凡武林中人,无一不为了至高武学而挖空心思,宁愿爆体而亡做一个短命鬼,也不愿庸庸碌碌平凡一生。” “尊上留着这口气苦苦撑到今天,便是为了等一个机会,哪怕命入黄泉做孤魂野鬼,也要阴魂不散,让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夜不能寐。”尚华冷笑,“死了就死了,难不成还要苟且偷生找个良家妇女男耕女织郁郁而终的过一世?” 陆臻沉默良久,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尚华垂下头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缓缓道:“我的计划自然不能少了你。” 柳幕笙每日为周策施针,几日之后周策的情况终于有所改善,有时也能靠在床上和景霁说几句话,只是说多了便又累的睡了过去。 柳幕笙信誓旦旦周策可通过调养慢慢好起来,柳幕彦与景霁便也放下了心,只安心照顾周策。 这一日周策的精神明显有所好转,他靠在床头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能瞥见院中一隅绿色的风光。 房间里充满了草药的苦味,与透过窗户缝隙飘进来的芳草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景霁坐在床边,抱着一罐子蜜饯一颗颗的往嘴里塞。 周策失笑:“你好歹顾忌一下我这个病人。” 景霁含糊不清道:“那你就快点好起来,陪我一起吃。” 周策笑而不语,转而问道:“孩子这两天还好吗?” “陈师兄为他找了个奶娘,这几日吃的白白胖胖的,睡着了打呼噜都有劲。” 周策笑弯了眼,“这就好了。” “等你病好一点,我再抱他来看你。”景霁一边收拾蜜饯罐子一边说道,“你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养,师父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他说不怪你,这些事情跟孩子无关,等你好一些,他亲自带着你们上苏家请罪。” 周策眼眶发红,表情隐忍且难堪,说道:“我犯的错,岂能让师父为我受累。” “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师父在呢,有事找他。”景霁一本正经的说道,随后为他捻了捻被角。 周策被他逗笑了,“你都多大了,说话还这么不要脸。” 景霁又笑着逗了他两句,引得周策咳嗽了起来,这才连忙打住,但总算让周策的心情有所好转。 酒鬼头胸闷不快的砸了一个杯子。 陈道真抬起头来幽幽的望向他。 酒鬼头连忙正襟危坐道:“失手,我是失手。” “有什么话就直说。”陈道真抿了抿唇,将桌上的账册合上。 酒鬼头琢磨了一番,犹犹豫豫道:“师父,如今羲山派掌门和药仙谷谷主可都在我们这儿,要是他们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我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陈道真淡淡道:“若是这件事的话,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 酒鬼头突然灵机一动,醍醐灌顶道:“师父,这么说来也巧,景兄弟的娘亲在这里,柳幕彦如今也在,不如你们就趁这次机会把亲给成了,这么一来就不必担心柳幕彦暗中有所算计了。”酒鬼头说到激动处双目放光,双手颤抖起来。 陈道真不耐烦的蹙起了眉,英俊的眉目间浮现起焦躁的情绪,他冷声道:“这件事就此打住,今后不许再提,成日里胡言乱语,你要是再惹景儿不高兴,我扒了你的皮。” “师父啊,我这不是为你好嘛,毕竟正邪有别,不拖景兄弟下水怎么行”酒鬼头低声抱怨了几句。 陈道真道:“裴染一回来你就随他去梓山教,免得你成日无所事事,只长肉不长脑子。” “我不去。”酒鬼头梗着脖子道,“我辈分上已经差了他一截,要是再欠了他的人情,我老酒鬼以后还能在他面前抬得起头吗?” 陈道真淡淡道:“随你,反正你一辈子坐轮椅,跟他说话的时候便能一直抬着头了。” 酒鬼头气焰弱了下去,不情不愿道:“去就去,我看他有什么能耐,别到时候在段鸿血那厮手里丢了小命。”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日惫懒,守门的弟子怀里抱着剑靠在门柱上昏昏欲睡。 倏地,那弟子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他猛的睁开眼,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他走来,走在前头那人朗声大笑,靛蓝色的宽袖长袍被秋风鼓起,青丝乱舞,颇有几分英姿倜傥的随性。 弟子轻叹一声,苦恼的锤了锤脑袋,嘀咕道:“怎么又来了。”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8节 来人不是陆展白又能是谁。 他带着一行人走到门口,还未开口,就听见那弟子说道:“陆掌门,您来的不巧,我们掌门出门小半年了,前些日子来信说是还有一阵子才会回来。” 陆展白哈哈大笑:“既然还有一阵子就回来了,那我便住下等他。” 这陆展白隔三差五上门小住,羲山派的弟子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如今掌门不在,这名弟子身份低微不敢擅作主张让他住下。 那弟子突然发现陆展白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男子,一个年过四旬举手投足间英武不凡,另一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笑容满面十分热情。 看两人的穿戴皆是非凡,那弟子有些苦恼的皱着眉,虽然他们掌门与陆掌门交情非凡,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陆展白是给钱好办事的主,他如今这么浩浩荡荡的住下不说,还带了两个陌生人来,于情于理那弟子都不敢私自做主。 他斟酌一番道:“请陆掌门在此稍作等待,弟子去请示林师兄。” “哪个林师兄?”陆展白扬起脸垂眸看他,不屑道,“是不是姓林名子宵啊?” “正是林子宵师兄,师父临走将事务都交给了林师兄打理。” 陆展白展颜一笑道:“那就不成问题了,直接去准备房间吧。”他说完这句又拉下脸来,压低声音慢吞吞道:“陆某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羲山派把我当外人,你若是执意不让我进去,我就让柳幕彦来收拾你了。” 那弟子被他唬的满脑门是汗,左右为难间,恰好林子宵出现在了视野里。 林子宵见状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见过陆掌门。” “不必客气,我也不是稀客了。” 林子宵看向那两位陌生男子道:“这两位是?” “在下”那青年正欲说话,却被他身旁的中年男子拦了下来。 男子道:“在下楚深,这是犬子楚晖,犬子不孝整日胡作非为,我今次来是为了拜见柳掌门,想将我这不孝子交给他管教。” 林子宵客客气气道:“这件事在下做不了主,我师父还有一阵子才回来,若是几位愿意等就先住下吧。” 陆展白道:“既然如此就走吧,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呢?” 陆展白也不客气,说完便兀自朝里走去。 那守门弟子急吼吼的对林子宵道:“林师兄,这样行吗?” 林子宵沉着道:“无妨,有事你再来找我。” 楚不悔疾步走到陆展白身边,笑嘻嘻道:“陆掌门,我能住我表哥的房间吗?” “让全武林的人都知道你是来见表哥的好不好啊?”陆展白翻了个白眼,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楚慎之叹了口气,他不知此举是对是错,视而不见才是对他外甥最好的保护,但爹他老人家虽然嘴里不说,但心心念念都想一家团圆,再见云儿一面。 楚不悔见他老爹忧心忡忡,便小声道:“爹你别杞人忧天了,表哥的身份藏得那么隐秘,怎么会有人知道呢?他如今可姓景呢!说起来我姑父是上门女婿,表哥是不是该随我姓楚啊?” 楚慎之瞪他一眼,道:“你是哪门子的老祖宗,他随你姓?” “随姑姑,随姑姑。”楚不悔连忙改口道。 两人嘀咕了几句,见林子宵跟了上来便收了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欣赏着四周的景色。 陆展白等人在羲山住了近一个月,渐渐有了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青天白日闲来无事的时候,陆展白大咧咧的进柳幕彦的书房,羲山派弟子见了敢怒不敢言,拦了几次不见效只能巴巴的等柳幕彦回来收拾他。 这日,陆展白推门进去,就见书房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萝卜头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打扫,手里的动作不慌不忙,但打扫的干不干净就不得知了。 陆展白撩起袍子在主位上坐下,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鬼头停下动作,抬头望着他模样认真道:“这是我师父坐的。” 陆展白支着下巴笑问:“我借来坐一坐。” “哦。”小孩闻言又继续干起活来。 陆展白好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封澄,是师父的徒弟。” 陆展白见他不爱理人,便不与他搭话,兀自在书架上找书看。 他一站起来,封澄便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用鸡毛掸子扫了扫椅子上的灰尘。 陆展白脸色一黑:“我衣服上有脏东西不成?” 封澄严肃道:“这是我师父的椅子,你坐完了我就来打扫干净,才好让师父坐。” 陆展白纠正他道:“我坐的不用打扫。” “为什么?” 陆展白眨了眨眼,逗弄他道:“因为我是你师娘啊,我和你师父两人一体不分你我。” 封澄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难得笑了起来,道:“你骗人,做师娘的都是女人。” 陆展白脸色一黑,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快点打扫吧,你小屁孩儿懂什么。” 封澄挠了挠头,傻乎乎的挥着鸡毛掸子。 陆展白小声嘀咕道:“嘴一点也不甜,长大了也讨不到老婆。” 一大一小鸡同鸭讲了半天,林子宵就来了。 见状皱了皱眉道:“陆掌门,书房重地” “行了行了。”陆展白撇了撇嘴,“啰里啰嗦的,你我之间什么交情,你还提防我?” 林子宵怔了怔,面色发青。 陆展白瞟他一眼,缓缓道:“行了,我给你面子,下次记得把门锁起来别再让我溜进来了啊。” 林子宵点了点头,摸了摸封澄的脑袋。 陆展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师兄,你没事吧。” 林子宵笑了笑:“没事,我们走吧。” “哦,那三师兄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师父回来的时候会带三师兄一起回来。” “哦。”封澄突然笑了起来,拉着林子宵的手蹭了蹭。 林子宵失笑道:“这么高兴?我陪着你不好吗?” 封澄笑眯眯道:“好啊,都好啊。” “傻东西,走吧。” 陆臻站在山脚下,仰头遥望高耸入云的羲山之巅,那里曾是仙气缥缈如梦似幻的地方,当年只靠师祖一人之力撑起整个门派,却在江湖上拥有至高无上的超然地位,但终究再神圣的地方也逃脱不了世俗的枷锁。 红尘纷扰,心魔难消。他妄想与天比肩,却落得狼狈不堪的结局。 但他每走一步皆是无奈之选,从无举棋不定。 他是羲山派掌门座下大弟子,理应肩负起整个门派的兴衰盛亡,还有他的小景,自小娇憨懵懂不理世事,他若不担起大任,羲山派迟早毁在他手中。 正如江湖中人评价的那般,师祖一死,羲山派将再无能震慑江湖的武林高手,再过三五十年载,羲山派必将衰败没落。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无稽之谈,但武林大会一战,让他终于相信,羲山派自柳幕彦之后再后继无人。 当年他尚与一群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比试,而陈道真已然被归入高手之列。连向来孺慕尊崇他的小景也投入了陈道真的怀抱,自此眼中再无他陆臻。 他天真善良的小景,只离开羲山半年竟然学会了以色侍人!若非陈道真武功高强,小景又岂会被蒙蔽了双眼,被陈道真左右。 只要他练成绝世武功,小景就能回到他身边,羲山派才能安定如初。 他有什么错,他一心为羲山派上下考虑,奈何天意弄人,时不待我! 陆臻将面具踩在脚下,鬼尊的内力在他体内翻涌膨胀,竟与他身体内的剧毒相互遏制,到达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他脸上的伤口消褪了下去,露出了原本轮廓分明的五官。 但他心中有数,这只是暂时的,迟早他体内的两股势力将两败俱伤波及他的性命。 在此之前,他要为他的人生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尚华带着鬼影教残存的教众埋伏在羲山周围,待他发出信号便里应外合,一举将羲山攻下。 陆臻苦笑,尚华说得没有错,他与陈道真决斗不过是以卵击石,只有智取才有一丝胜算。 陆臻动身上山,他分明才离开羲山派半年不到的时间,但此次再回到这里却觉得十分陌生。 山腰处羲山弟子的亲眷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了几户人家,自从江湖大乱开始,羲山派便不再平静,许多人宁愿搬离羲山,也不愿再冒风险住在这里。 陆臻冷笑,当真是被那些嘴碎的江湖人说中了,羲山派的衰落已然初显苗头。 “大师兄。”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从屋里走出,恰见陆臻驻足观望,不禁喊住了他。 “你是?”陆臻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目清秀,体型偏瘦,但肩宽窄臀手中有力下盘稳当,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少年走上前道:“大师兄,我是苏钰宝,你不记得我了吗?” 陆臻神情恍惚道:“记得,你是苏师伯的独子。” 苏钰宝怔了怔,他垂着头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大师兄,对不起。” “何来对不起一说?”陆臻道。 苏钰宝羞愧道:“当年若不是我没有拦住你,你也不至于为陈道真所伤,最后受了这么多波折。” 陆臻沉闷的吐了口浊气,淡淡道:“与你无关,陈道真在羲山派胡作非为,合该受天诛地灭之刑,我虽然打不过他,但这个公道我不能不讨。” “不是这样的。”苏钰宝眼神悲伤道,“我明明知道,我爹他是自杀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我姐姐,可是当时我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误会了整件事,但无论如何,大师兄你因为这件事受累是真,是我对不起你。” 陆臻脸色阴森起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冷冽道:“你给我记住,苏师伯就是被陈道真亲手所杀,这就是事实。” 苏钰宝身体一颤,看着陆臻狰狞的表情愣愣的说不出话。 陆臻转身即走,苏钰宝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叹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楚不悔安分了多日,见柳幕彦迟迟未归,便沉不住气了。 这一日,他趁楚慎之不察,一人离开了房间,在羲山派内四处晃悠。 羲山派弟子见过他几面,知道他是陆展白的人,便未加以阻拦,只嘱咐他不得跑远。 楚不悔转悠了一阵,嘀咕道:“这羲山派弟子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傻啦吧唧的,怪不得我表哥也傻,一点也不像我那么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貌比潘安人中龙凤。” “楚大侠,你在说什么?” 楚不悔还是第一次听人喊他大侠,激动地侧头望去,就见一个小孩儿坐在石凳上晃荡着腿看着他。 楚不悔吧唧了下嘴:“原来是个小孩儿啊,喂,小东西你几岁啦?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叫封澄,我今年十一岁了,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楚不悔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脸颊,笑嘻嘻道:“那你得多吃点饭了,瞧你又瘦又矮像个小萝卜似的。” 封澄揉了揉被他扯痛的脸颊,不紧不慢道:“我以后会长高的。” 楚不悔小声喃喃道:“他年纪这么小,表哥消失了五年多了,这小鬼一定不认识他。” “你表哥是谁?” 楚不悔顿了顿,摆摆手道:“我表哥就是我表哥咯,对了,我问你,你们羲山派有个叫景霁的弟子,你认识吗?” 楚不悔只是随口一问,哪知封澄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我认识啊。” “你认识?”楚不悔狐疑的看着他。 封澄道:“景霁是我二师兄啊,我见过,他陪我找人参娃娃。” “那他现在在哪?” 封澄眨了眨眼道:“不知道。” 楚不悔失望的叹了口气道:“不知道算了。”他说完转身朝着前面走去,才走了两步,就感觉衣服被那小孩拉住了。 封澄抓着他的衣角道:“前面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封澄道:“前面是我们羲山派禁地,师父吩咐谁都不可以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楚不悔捏着下巴琢磨一番,幽幽地问道:“那你师父去吗?” “师父当然可以去,师父是掌门哪里都可以去。” 楚不悔灵机一动,笑嘻嘻道:“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哦。” 楚不悔道:“好像开饭了,你快去看看,晚一步就吃不上饭了。” 封澄倏地眼睛一亮,飞快的跑走了。 楚不悔嘀咕道:“陆掌门既然说表哥还在羲山派,那一定没错,表哥现在肯定是在羲山派的禁地中。” 他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施展轻功朝前飞去。 待到了幻海秘境之外便被人拦了下来。 楚不悔装作一脸无知的模样,眨了眨眼道:“这里是哪里?” 守卫的弟子冷着脸道:“这是我们羲山派禁地,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你快离开这里。” 楚不悔连忙称是,转身即走,毫不留恋。 那弟子以为他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便未放在心上,也丝毫没有察觉楚不悔隐藏在附近的草丛之中。 楚不悔在草丛里趴了半个时辰,趁那弟子小解之时悄无声息的掩了进去。 那弟子浑然未觉,依旧视若寻常的守着入口。 楚不悔走在一片绿草苍苍的田野上,天空月明星稀,闪烁着晶莹的黄色亮光。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楚不悔自言自语道,“要赶快找到表哥才行。” 他正说着,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名身着鹅黄色薄衫的少年,长发未束,直垂腰际,耳边的碎发随夜风摇摆,整个人飘渺而虚幻。 “表哥?” 那人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弯如月牙,笑容如春花烂漫般纯粹。 楚不悔下意识朝他走去,揉了揉眼睛道:“表哥,你还记得我吗?” 那人歪着脑袋无辜的望着他,懵懂而稚气。 “表哥,你怎么长不大似的”楚不悔突然退后一步,戒备道:“你不是我表哥,我表哥已经二十九岁了,怎么可能和当年长得一模一样,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表哥啊。”那人笑弯了眼,身形开始变化,他的骨架渐渐长开,身形变得高大健硕,五官却仍如之前一般秀气。 楚不悔被吓得不清,连滚带爬的向后逃去,嘴里喊道:“你不是我表哥,我表哥在哪里,表哥” “我在这里。”楚不悔听见左边转来一道声音,他转眼看去,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青年正从左侧向他走来。 他犹然存疑,耳边又传来另一道声音:“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是景霁啊。” “我是你表哥。” “到我这儿来。”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声音,那些声音七嘴八舌显得十分嘈杂,他睁开眼看去,就见周围都是“景霁”,相似的五官,相似的笑声。 那些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天真笑颜令他毛骨悚然。 楚不悔捂住脸,几乎吓得哭了出来。 他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的向外拉扯。 有一个年迈的声音道:“你说的表哥是谁?” 楚不悔颤巍巍的张开手指,从指缝间看去,就见一个耆耋老人出现在视野里,他向前一凑,几乎贴上了楚不悔的脸。 楚不悔惊呼一声,朝后退去,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家,豁然发现,这位老人没有双腿,臀部以下空空荡荡,只靠两只手支撑在地上。 楚不悔捂着脸,强忍着害怕道:“你、你别杀我,我这就离开。” “我不杀你。”老人仅靠两手飞快的向前爬来,扯开他挡住脸的手道:“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就放了你。” “我叫楚不悔,我来找、找景霁。” 老人皱着眉道:“谁告诉你他在这里的?” 楚不悔心下一凛,狡辩道:“我只是随便走走,不小心到了这里,我不知道他在这里。” 两人相互提防着彼此,空放犹豫一番见他傻乎乎的,便拿出一个小瓷瓶道:“吃了这个你暂时就不会看见幻觉了,快吃。” 楚不悔狐疑的看着他。 “怎么了,你不相信?”空放道,“那我走了。” “别,前辈我吃!我吃!”楚不悔仔细一想或许刚才自己确实是产生了幻觉,这个老人看上去武功极高,若要害他,他毫无反手之力,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先顺了他的意。 “这就对了。”空放喂他吃了药,却没有轻易放他走,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扛起他朝着秘境深处飞去。 楚不悔心如死灰,无奈的叹了口气。 空放将他在茅屋前放下,细问道:“你说你姓楚,你祖上哪里?” 楚不悔道:“我是楚南天的亲孙,我祖上自然是满州楚家。” “楚南天?”空放沉吟道,“你找的表哥就是景霁,景霁就是你表哥?” 楚不悔连忙道:“我找景霁,但是景霁不是我表哥,我只是幻觉里看到了我表哥。” 空放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景霁就是你表哥。” 楚不悔:“” “不过你说的话我不能全信,所以我不能放你走,你就留下吧,就当陪陪我老人家。”空放道,“我问你,柳幕彦在不在羲山?” 楚不悔摇了摇头。 空放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景霁那小兔崽子偷溜下山了,要是被掌门师弟知道了,我可就要遭殃了。” 楚不悔一字不漏的听着,面上波澜不惊。 空放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等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你再走。” 楚不悔苦着脸道:“那前辈,你先把我的穴道解了吧,你看这里这么危险,我也不敢乱走啊。” 空放爽快的解了他的穴道,高深一笑道:“那你就留在这里,别乱走,我去摘些野果回来。” “好好好,我就在这里等您。” 空放说走就走,仿佛完全不担心他擅自离去。 楚不悔嘀咕道:“傻子才不走,我现在没有幻觉了,还不抓紧跑吗?”他飞快的站起身,正准备原路返回,就感觉头顶一黑,仿佛乌云盖顶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他慢悠悠的抬起头,只见一颗巨大的狮子脑袋正在向他渐渐逼近。 “臭老头!你这药是骗人的!”楚不悔大喊着闭上了眼。 羲山派后山有一道山涧,泉水甘甜清澈,绿荫蔽日,羲山派上下所有人的用水皆由此处而来。 陆臻无声的站在水边。 林子宵寻到此处,站在他身后道:“大师兄。” “有事?”陆臻微微侧过头去。 “你脸上的伤好了?”林子宵道,“以后是不是不走了?” 陆臻意有所指道:“我生在羲山,以后我死也要死在羲山。” 林子宵一时接不上话来,总觉得陆臻话中有话。 陆臻道:“对了,空放师伯如今是不是在幻海秘境之中?” “没错,自从师祖过世后,幻海秘境就由师伯看守。”林子宵顿了顿道,“况且你也知道,二师兄如今还在昏睡之中,只有师伯能照顾他了。” 陆臻心中咯噔一声,淡淡的点了点头,斟酌道:“不知有什么办法能见师伯一面,我想问问小景的近况。” 林子宵蹙了蹙眉道:“往日都是师伯想要出现的时候自行出现,想要找他恐怕无计可施,况且幻海秘境是禁地,没有师父的准许谁也不能进去。” 陆臻默不作声。 林子宵道:“大师兄,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二师兄在幻海秘境中很安全。” “嗯,但愿如此。”陆臻敷衍道。” 陆臻百思不得其解,小景已经离开了大半年的时间,但空放仍然避而不出,众人如今都以为小景还在禁地之中。那老头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想办法将空放引出来。 两人相互沉默不语,一名弟子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激动道:“林师兄,师父来信了。” 陆臻眼神一闪,在林子宵接过信之前,一个飞身向前一把将信抢了过来。 林子宵怔了怔,缓缓将手背到了身后。 陆臻急忙拆开信,字里行间对他只字未提,他恍然松了口气,又见信末提到中秋之前回羲山,顿时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今日已是八月初一,看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臻将信递给林子宵,淡淡道:“你看吧。” 他转身离去,留下林子宵面色凝重的站在原地。 “林师兄,我觉得大师兄变得好奇怪,和以往好像不同了。” 林子宵低声道:“不准诋毁大师兄,类似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知道了。”那弟子闭上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陆展白抿了口茶,见楚慎之微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心中暗暗道,这楚慎之不愧是楚南天的儿子,这楚不悔失踪了两日了,竟还如此沉得住气。 陆展白放下茶盏,笑道:“楚大侠不必太担心,我已经吩咐了人去各处找了,想必不日就能寻回楚少爷。” “犬子顽劣,劳烦陆掌门费心了。” “好说好说,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正说着客套话,赵然鬼鬼祟祟的从窗户外朝里看。 陆展白皮笑肉不笑道:“这大白天的你装什么鬼祟?给我滚进来。” 赵然笑嘻嘻的进了屋,凑到陆展白耳边低声道:“柳掌门来信了,听说是赶在中秋前回来。” “中秋?”陆展白按耐住激动道,“还有十多天就到中秋了,看来是快回来了。” 楚慎之闻言松了口气,淡淡的笑了起来。 陆展白道:“楚大侠安心吧,楚少爷若是听说柳掌门回来,到时一定会出现,他不是巴巴的想见景霁吗?”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楚慎之道,“等他回来我再好好管教他。” 楚慎之望着窗外愁眉不展,他一夜未眠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悔虽然顽劣,但对景儿这个表哥十分孺慕,为了跟他前来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为此他这一路上都十分听话恭顺。 况且不悔向来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上次离家出走也是在两人争吵之后,此次无缘无故的失踪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楚慎之应了声门,一个羲山派弟子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楚大侠,大师兄见您没有来用早点,特意吩咐我送些吃的给您。”那弟子将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放着一碗煮得浓稠的白粥,还有一碟小菜,三个包子。 楚慎之道了声谢,见那弟子要走却又喊住了他。 “小兄弟,你说这粥是谁让你送来的。” “是我们大师兄陆臻。” 楚慎之蹙了蹙眉,笑道:“劳烦替我向他道声谢。” 那弟子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奇怪,那陆臻与我并无交集,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楚慎之正纳闷,窗边传来一阵动静,他猛的转身,就见一个无腿的老人撑着窗台跳了进来,稳稳地用双手撑住身体落在地上。 楚慎之愣了愣,随即恭恭敬敬道:“阁下可是羲山派的空放前辈。” 空放打量他一番,笑道:“你比你儿子有眼力多了。” 楚慎之道:“前辈知道犬子如今身在何处?” “他误闯了我们羲山派禁地,还自称是楚南天的孙子,我将他留了下来,特地前来会一会你,看看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楚慎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恨其不争,只半天没看着他就给自己闯祸,他缓了缓怒气道:“犬子胆大包天,竟敢擅闯禁地,前辈要是想罚他尽管动手,不必手下留情。” “罚不罚他那都是后话,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楚家的人?” 楚慎之道:“十年前家父随我搬往塞外,我们楚家之后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不过陆展白陆掌门与家父相识,他可以替我们作证。” “哼,陆展白那个谎话精,满肚子坏水,他说的话我不能信。”空放摆摆手道,“那老小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有钱好办事,只要给足了钱,他敢在阎王手里打官司。” 楚慎之踌躇道:“要不然这样,等柳掌门回来,让他来判断,前辈只要留着小儿一条命,其他的任打任骂,不必手软。”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姑且信你,我留他两天,也不会叫他吃亏。” 楚慎之笑着作揖道:“多谢前辈。”空放是老祖的徒弟,在江湖上风评甚好,因此他不担心不悔在他手中受罪,反而巴不得空放能替他好好教训教训那臭小子。 空放说完了正事,想起楚不悔在幻海秘境中不吃不喝,猜测他兴许是吃不惯野果,见桌上放着包子,便顺手将包子揣进了兜里,摆摆手道:“你怎么不吃早点,快吃吧,这包子我带给你儿子吃。” 楚慎之愣了愣,细细打量起空放的表情来,他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道:“前辈,我看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倒像是来和我报平安的。” 空放脸色变了变,吧唧一下嘴道:“你吃不吃,不吃我一并带去给你那傻儿子吃。” “我吃我吃,我这就来吃。”楚慎之见他像老小孩一样,连忙笑着坐到桌前,端起白粥咕噜咕噜的往嘴里倒。 空放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个接力跳上了窗户,正准备回去,就见楚慎之痛苦的睁大了眼,掐着喉咙双瞳鼓起,眼中充满了血丝,像是中了剧毒一般痛苦挣扎着,突然他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一般瘫倒在地,他双目仍然睁着,但喘息声越来越虚弱无力。 “喂,你怎么了?”空放连忙跑到他身边,一把制住了他的身体,伸手探他的脉搏。 房门被轻轻推开,陆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房内的情景。 空放抬眼看去,惊呼道:“快过来帮忙,他中了软筋散。” 陆臻淡淡道:“他中的不是软筋散,是红溪花的毒,软筋散只会让人一时无力,但红溪花却会让人长期手脚发麻,直至最后瘫痪在床。” “你怎么知道是你下的毒!”空放皱起眉。 陆臻勾起唇道:“你应该就是空放师伯吧,我是陆臻,以前是柳幕彦的徒弟。我一直在想办法引你离开禁地,原本我已经打算放弃,只是没想到天助我也,你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好你个陆臻,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空放冷笑道,“你既要找我,所为何事?” 陆臻道:“我要整个羲山派皆臣服在我的手中!”他倏然朝着空放出手,两人跳出房间,在门口的空地上打得如火如荼。 两人的武功原本师出同门,但陆臻所学甚杂,又继承了鬼尊的内力,招式诡异十分,空放与他交手了上百回合便有种内力枯竭的感觉。 陆臻眯起眼,猛然发力,用尽了十成的功力,一掌击向空放的胸口。 空放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陆臻乘胜追击,飞身上前又接二连三的打向他的身体。 空放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嘴里的鲜血染满了下巴,将胸口染红一片。 陆臻冷笑:“好戏还在后面。” 这一日,陈道真在院中练剑,景霁用一根树枝与他比划,两人点到为止切磋了一番。 九天剑乃是天下第一妖剑,削铁如泥,对付一般的兵器轻而易举。 与九天剑相敌最忌讳硬碰硬,景霁放弃天蚕玉,以清脆枯腐的树枝为剑,将内力附着在树枝上,反而更有助于提升剑术造诣。 树枝碎成齑粉四处飘散,陈道真收起九天剑,拉起袖子替景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别丧气,明日再练。” 景霁笑眯眯的指着脖子道:“这里也好多汗。” 陈道真抱住他亲了亲他白嫩的脖颈,惹得景霁一阵闪躲道:“痒,别舔。” 两人抱在一起闹了一阵,一名弟子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什么事?” 那弟子道:“羲山派派人送了封信过来。” 陈道真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那就给柳掌门送去吧。” “可那人说,这封信是给宗主您的。” 陈道真蹙起眉,接过信拆开,之后就见他脸色发青道:“送信之人现在何处?” “留下信便走了。” “把他给我抓回来!”陈道真厉声道。 “弟子领命!” 景霁见陈道真脸色不虞,问道:“信里写了什么?” 陈道真道:“陆臻抓了羲山派所有人,上至你师伯空放,下至伙房的下人,包括陆展白等人皆被他控制了起来,他信里说,若是不想他们死,就让我与你亲自上羲山派救人。” 景霁面色发白,声音倏然冷了下来:“大师兄他竟敢动我羲山!”他收拢掌心紧握成拳,双眸染上如冰雪漫天寒风四起般的冷冽。 哪怕陆臻伤了周策,又企图伤害柳幕彦,但景霁心中犹然认为他只是一时迷失了自己,只要他大彻大悟回头是岸,师父会给他一次机会。 但他万万不该动羲山派一根毫毛,那并非只是一座山一群人,那是羲山上下赖以生存的根基,是师祖耗尽一生时间呕心沥血建立的家园,是景霁心目中最不容侵犯的净土。 陈道真蓦然发觉,他的景儿变了,不再是期期艾艾不谙世事的模样,像一个真正卓尔不凡的大人物,有着颠覆天下横扫乾坤的气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柳幕彦看完信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他站在窗前遥遥望向远方的风景,眉目阴沉,却有几分历经沧桑的寂寞。 柳幕笙冷冷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极尽残忍的狠戾,“我当真是小看这狼崽子了,我原以为他不过心眼小了些罢了,没想到却是心比天高!” 林姚“嘁”了一声道:“这还是怪你,给他挖了一个洞跳,现在还有脸来指责他。” “阿旺。”景霁睁开眼轻叹道,“人生数十载,总有起伏跌宕与蛊惑试探,每走一步皆是自己的抉择,与人无尤。” 柳幕彦眼神闪了闪,用余光瞟向景霁,他微微扯了扯唇角,心中已然做好了盘算。 陈道真端起茶盏慢条斯理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仅凭陆臻一人之力不可能控制整个羲山派。” 陈道真话音刚落,邵十一便抓回了送信之人,将他带了进来。 那人穿着普通的粗鄙麻衣,微微佝偻着背,目光浑浊,一进门便跪在地上磕头道:“大侠饶命饶命,小的就是个送信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39节 柳幕彦道:“我问你,是谁让你送信来的?” 那人支支吾吾道:“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小的不认识他,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幕彦蹙起眉来,心中有些疑惑,羲山境内没有人不认识他柳幕彦,而此人不止不认识他,竟也不认识臻儿。 陈道真似是非是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送信人身体颤了颤,不自然的埋下头去,“大概是大侠记错了,我们这种人岂能入您的眼,应该只是人有相似而已。” 陈道真嗤笑一声,笃定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鬼影教的教众,我之前在这里见过你。” 送信人呆愣在原地,他竟没想到陈道真有如此好的记性,“没错,我是鬼影教的人。” 众人哗然,景霁一个箭步上前,冷声道:“鬼尊还活着?” 送信人冷笑道:“尊上已死,但他的余威依旧会保佑我鬼影教重夺天下!” 林姚扑哧一笑,凉凉道:“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 送信人面色难堪,咬着牙死死不啃声。 柳幕笙见他如此,料想是林姚言语间戳到了他的伤处,便悠悠道:“鬼影教如今正邪不容,如过街老鼠一般,竟还敢出来作祟。” “哼,我们虽然只有几个人,但羲山派可还有几百人在,鹿死谁手如今还不好说。” 陈道真翘起唇角,缓缓道:“邵十一,带他下去吧。” “弟子领命。” 柳幕彦苦笑道:“我原以为臻儿信中所说只是使诈罢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伙同鬼影教生擒了我羲山派数百人。” 陈道真道:“事已至此,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林姚道:“不过师父啊,您记性可真好,竟然还记得这么个小喽啰。” “我是诈他的,此处地势偏僻隐秘,寻常人若无人带路恐怕会迷失在山林间。”陈道真道,“如今想对付羲山派的除了鬼影教的余孽便再无他人。” “师父英明神武。”林姚立刻大声道。 “好了,别拍马屁了,裴染和酒鬼头如今都不在,你留下看守无极宗,我随柳掌门去羲山。”陈道真道,“他要对付的人应该是我。” 羲山派没有牢狱之地,陆臻便将所有人绑起来关在了当年关押苏铃铃的院子里,大门用一柄厚重的大锁锁住,门口由几个鬼影教的弟子看守。 所有人中了红溪花的毒,又被捆了起来,别说门上锁,哪怕松了绑给他们一条康庄大道他们也未必走得出去。 陆臻命他们将门打开,明亮的光线混合着秋天微凉的空气一股脑的钻进了房间。 所有人睁开干涩的双眼,齐齐朝着门口看去。 陆展白、林子宵、郑柏水与空放几个武功高强者不仅被捆了起来,双手还被铁链锁住,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疏漏,料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们。 陆展白靠在墙上,撩开眼皮瞟了一眼便闭了回去,呼吸不急不缓,情绪并无半点激荡。 陆臻面无表情的扫视一周,见无异样便欲转身离去。 封澄被绑住了双手,他眨了眨眼道:“大师兄,你怎么走了?快给我们松绑吧。” 空放冷笑道:“傻子,就是你大师兄绑的你。” 封澄愣了愣,慢吞吞的说道:“哦。”说完便无精打采的靠着身边的人,模样有些抑郁。 林子宵冰冷的望着他,质问道:“大师兄,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掌门之位迟早都是你的,师父由始至终属意的都是你。” 陆臻转过身面向他,淡淡道:“掌门之位已非我所求,我若手握大权,何愁不能建立下一个羲山派?” 空放嗤笑道:“我看你的面色已是命不久矣了,只怕你挖空心思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短命鬼。” 陆臻并未发怒,只是冷冷一笑道:“等我要回了小景,自然可以长命百岁。” 林子宵淡淡道:“二师兄不会与你为伍,你死了这条心吧。” 陆臻怒上心头,他抬手而起想一掌打死林子宵。 众人一片喧哗,林子宵面容沉静的与他对视,瞳孔漆黑,仿佛沉浸在从容的夜色中波澜不惊。 陆臻收回手,冷笑道:“你的命我留着八月十五再取!”他转身即走,大门随即被锁上。 空放气愤道:“这小畜生早晚要遭报应。” 楚慎之面色复杂,虽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中,但好歹不悔那小子没受牵累,希望他关键时候机灵点别被抓了进来。 空放似有所察,小声告诉他道:“你放心,那里出不来。” 楚慎之叹息,复又看向陆展白,低声道:“陆掌门见多识广,可有什么法子。” 陆展白靠着墙假寐,一言不发仿佛睡着了一般。 “陆掌门,你没事吧?”众人皆看向他。 赵然小声道:“我师父没事,楚大侠你别叫了,他老人家不会理你的。” 楚慎之惭愧道:“此事怪我,连累了陆掌门。” “我师父不是怪罪你,他老人家这叫居安思危,关键时刻多一分力气都不会浪费,我劝你们也别白费力气商量了,好好学学我师父,多存一口气是一口。”赵然心道,他师父可是金算盘,不做一点亏本买卖,可这凡是吃的亏都亏在柳幕彦身上了。 陆展白声音轻缓道:“陆臻不杀你,为师也早晚了结了你。” 赵然闭上嘴缩起脑袋装乌龟。 众人也不再说话,闭目养神另作筹谋。 陆臻离开院子,就见尚华正在门口候他,勾着唇表情微妙。 见他出来,口气讥讽道:“怎么,舍不得你那群师兄弟们了?若是如此,不如现在收手,一切还来得及。” “笑话,我如今覆水难收岂会后悔?”陆臻道:“只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说。” “不同宗源的内力无法相容,而沈家人的身体却可以将无数内力融为一体,这种天赋与《诡星真经》无关,是不是?” 尚华垂下眼,手指拨弄着剑鞘的浮纹,不紧不慢道:“你已经猜到了。” 陆臻道:“所以我并非无法克化鬼尊的内力,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我不只可以活下去,还能内力大增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 “所有的答案都在玄音阁,当年其实我已经找到了答案,只是还来不及将景霁那小子抓回来,尊上已经被陈道真打得魂不附体。”尚华道,“你说的没错,沈家后人确实可以克化天下间所有的内力。” 尚华慢悠悠的说道:“我们的内力储藏在丹田中,运转内力的时候哪怕它们流入四肢百骸,但最终仍会回到它们的归处,那些不同宗源的内力相互抵触导致内力紊乱最后爆体而亡,而沈家人不同,他们可将内力储存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而那些内力渐渐会融合被吸收,我后来才明白,沈家之人并非不能修炼内功,而是他们修炼的方式与常人不同,也是因为这个错误的传言,才令我几次放过了景霁。” 陆臻道:“所以沈家人与《诡星真经》牵连在一起,只是巧合罢了。”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沈家人可以治好《诡星真经》遗留的后患不假。”他放缓了语速低声道,“让你长命百岁也是真。” 陆臻眼神冰冷道:“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一点,是忌惮防备我。” “哈哈,有趣,你别忘了,如今还需要我的人为你卖命,我们相互合作,何来的忌惮?”尚华道,“我们目标相同,只要陈道真一死,别的都好说。” 陆臻瞥他一眼,沉默不语。 尚华道:“等你接回了景霁,让他治好你的伤,到时候你功力大进,可别忘了我这个功臣。” 陆臻勾唇道:“那是自然。”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秋风起,染红了羲山之巅,金黄的叶随风飘零,铺满了整片山头,蝉鸣渐弱,麻雀声起,桂花香扑朔迷离。 一路走来不见人迹炊烟,唯有寒风簌簌,阳光摇曳。 陆臻望着茫茫的山丘满眼沉静,仿佛一潭死水,惊不起半点涟漪。 晌午时分,阳光悬挂在头顶之上,耀眼的光芒笼罩住了整座羲山,景霁踏风而来,他穿着一袭白衣,衣摆随风故作,青丝飞舞,如同展翅的鸢尾,轻盈而耀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陆臻遥遥的望向他,他的师弟与他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年轻稚嫩,但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分明写满了从容不迫,陆臻知道,他的小景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痴笑怒骂,天真无邪的少年。 岁月变迁,历经了沧海桑田,彼此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陆臻始终忆不起十年前他走出羲山踏入江湖时的感受,那似乎并不是他,只是活在想象中木讷忠厚的幻象。 十年了,他耿耿于怀了十年,却不及陈道真胡作非为之后的欺瞒哄骗。 柳幕彦教诲羲山弟子欲速则不达,武学之大成者皆历经岁月蹉跎,人生动荡,唯有持之以恒历久弥新方达武学之巅峰。 陆臻曾经深以为然,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一日,当年若非陈道真年少成名脾性狡猾,小景又岂会在年少之初便被他哄骗吸引。 成王败寇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今日一过,只有胜者方有资格侃侃而谈。 陈道真面色清冷的站在景霁身边,他高景霁一头,挺拔的身姿隐藏在宽袍之下,两人并肩而立,一黑一白,端的是一双璧人。 陆臻双目血红,眼神中充斥着残忍的杀虐。 羲山派所有人都在此,他们被捆得结结实实被迫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全身无力脸色灰暗。 尚华持剑站在他们身旁,几十个鬼影教的余党将他们看守的密不透风。 柳幕笙冷笑道:“好你个陆臻,心术不正便罢了,竟还做出小人行径,你哪里像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柳幕彦怒气直冲脑门,举剑道:“孽徒,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陆臻却不看他,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景霁。 景霁抬步上前,两人相隔数十丈,遥遥对视,他语气淡然道:“我如今就在你面前,陆臻,你要如何才能放了他们。” 陆臻心中一寒,苦笑道:“你如今已经不唤我大师兄了。” “师父已经将你逐出师门,从今往后你与羲山派任何弟子皆无瓜葛,废话少说,放了他们。” 陆臻冷下脸来:“好,既然你要与我恩断义绝,我也绝不心慈手软。”他转过身扫视一周,突然一把将苏钰宝从人群中抓了出来。 苏钰宝脚步虚软,面色发灰,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视线。 陆臻抓住他的后领,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目光凛凛的望着景霁。 “你敢碰他试试!”景霁冷下脸来,眼神中充满了阴沉的情绪,仿佛鹰隼般锐利而慑人。 陆臻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从来不曾见过发怒的景霁,他冷冷一笑:“想我放过他,当然可以。” 陆臻掏出一把匕首,抬手扔了过去。 景霁怔了怔,那正是当年他在武林大会上中的彩头,其后送给了林子宵的红鱼匕首。 林子宵蹙起眉侧头瞥了眼陆展白,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冷静沉着。 陆臻扬起手道:“这里有三百人,陈道真往身上扎一个口子,我便放一人,一道伤口换一条人命,你们不吃亏。” “不可能。”景霁道,“陈道真并非羲山派的人,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扯到其他人。” 陆臻勾唇道:“你到底是没有弄清楚我今日站在这里的目的,我真正想对付的只有陈道真。” 柳幕彦大笑起来:“好你个陆臻,你为了对付陈道真竟敢拉上我羲山派所有人的性命。枉我对你一番苦心,到头来你竟然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废物!” “柳幕彦,废话不必多说,陈道真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这里的人通通要死。” 景霁放眼看去,除却苏钰宝之外,与其的人也皆被尚华的人控制住,尚华与陆臻不同,他是鬼影教的人,刀起刀落绝不会手软。 他们只有四人,难以保所有人周全。 苏钰宝眼神迷离,身体仿佛飘零的羽毛一般摇摇欲坠,他晃了晃脑袋勉强维持清醒,但心中却已如死灰,要让陈道真牺牲自己救他,那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景霁与陆臻僵持不下之际,陈道真竟一把捡起匕首,反手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景霁死死的抿着唇,双目发红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拔出匕首,用拇指擦去唇角的血迹,他抬着下巴眼神轻蔑的望向陆臻,语气清冷道:“放人。” 景霁倏然看向陆臻,眼神中充满了令人发慌的阴冷,那像是一头困兽,在凝聚着最后的力量。 陆臻蓦然一怔,他恍然想起当年在平山崖,陈道真也是这样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一般的压抑着身体中的暴怒。 陆臻松开苏钰宝,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 苏钰宝眼眶发红,脚步不稳的向前走去,目光凝视着陈道真久久无法挪开。 人世间的爱恨痴仇太过复杂,是仇是怨还是恩苏钰宝闭上眼,跌跌荡荡的走向柳幕彦等人。 陆臻冷冷一笑,又将离他最近之人拉到身前,陈道真一言不发反手又是一刀,冷声道:“放人。” “好。”陆臻冷笑,“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堂堂天下第一的大魔头陈道真,最后竟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景霁手心发汗,这样下去陈道真一定会没命。 陈道真一连在身上刺了十七刀,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他依旧长身挺立,眼神迫人,全无半点畏缩。 陆臻气的咬牙切齿,他要陈道真死的窝囊,而非如今这般大气凛然声势浩荡。 他扫视一圈,一把拉起身旁的陆展白,脸上露出了阴暗的笑容。 “展白。”柳幕彦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 陆展白一如往昔般吊儿郎当,脸上留出不屑的神情,他抿着唇半边唇角上扬,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柳幕彦。 陈道真正欲动手,陆臻拦住了他道:“慢着。” 景霁蹙眉,他听见水声滴答滴答的声响,鲜血顺着陈道真的衣袍往下滴,一滴滴打在金黄的草地上。 陈道真面色渐渐有些发白,眉目间却依旧从容不迫。 “陆掌门可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和这群羲山派弟子不同,他的命可非你一道伤口可换。” 陈道真冷笑:“你要如何?” 陆臻道:“你自断一臂,我便放他。” 陆展白低低的笑了起来道:“陆某何德何能,值陈道真一条手臂。” 陈道真冷冷一笑道:“陆臻啊陆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然一点长进也没有,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在平山崖如何骂你?你这狗东西,连我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当年这样今日你仍然如此,如今我负伤在身,你若有点骨气,便与我单打独斗,我陈道真随时恭候你取我性命!” 陆臻死死地咬着牙,眼神浑浊不清,手脚发颤。 尚华突然道:“别中他的计,是生是死就此一搏,不容半点有失。” 陆臻微闭上眼轻轻的喘息,试图平复情绪。 突然间,只见陆展白一个抬手用手肘打向他的面门,他双手被捆,行动不便,但陆臻防不胜防竟被他打了个正着。 陆臻随即反应过来,反身与陆展白缠斗。 景霁瞄准时机,正欲上前,哪知陆臻仅用一招便将陆展白制服,长剑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众人大吃一惊,刚才陆臻动手之际,几人分明看得清楚,他的内力大增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陆臻,你敢碰他一下,我要你碎尸万段!”柳幕彦咬牙切齿,他紧握着剑,眼神冷冽如冰。 陆臻讽刺一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没有中毒,我果然是小看了你了。” 陆展白敛起笑容,淡淡道:“陈道真说的没错,你这个废物,只敢用旁门左道行事,其实你就是个窝囊废,畏畏缩缩成不了大器!” 柳幕彦愤恨的蹙起眉来,好你个陆展白,往日里比狐狸还精明刁钻,今日却耿直的当起英雄来了。 陆臻气急攻心,满目憎恨道:“既然你不想活,那我就成全你。” “我死又如何,我陆展白做惯了偷蒙拐骗之事,但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牵累无辜。当年师祖救我一命,虽未收我为徒,但却教我武功育我成长,大恩大德我陆展白可用命来报。”陆展白冷笑道,“而你以怨报德,利益熏心,你犯下的孽障来世也还不清,我今日一死,下了阴曹地府阎王老爷也会为我投个好胎,他日高床软枕,不愁从头再来!” 林子宵忽然站起了身,不顾脖子上的利剑,朗声笑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我们死的坦坦荡荡,黄泉路上结伴而行,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下来!” 羲山派弟子一个接一个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朗声喊道:“我们不怕死,有本事你杀了我们,我们的鲜血洒满羲山之巅,永生永世护我羲山!” 柳幕彦眼眶发红,扬声大笑:“羲山派有你们这样的弟子,我柳幕彦今生死而无憾。” 空放叹息:“师父若是知道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 景霁手持天蚕玉,一步步向前逼近,他扬声道:“只要羲山不倒,我羲山派便千秋万代永世不灭,今日你杀我羲山弟子,他日我哪怕掘棺鞭尸也誓要将你挫骨扬灰!纵是血染江湖,也绝不手软!” 尚华气的浑身发抖,他一剑斩杀了身侧的一名羲山弟子,那弟子冷眼看着他,随着鲜血飞溅头颅掉在地上,但那双目却依旧赤红的望着尚华的方向。 尚华一脚踢开他的头颅,抬头看去,却见羲山派弟子一个个冷漠的看着他,眼神中全无半点惶恐之色。 “你们都疯了。”尚华大吼道,“既然你们不怕死,好,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就在此时,山谷间突然一震地动山摇,嘶吼声响彻天地。 众人脚步不稳,左摇右摆的晃倒在地。 一头雪白的巨狮稳步而来,踏坏了无数山野植物,硕大的脑袋遮蔽天日,带来无边的阴霾。 巨狮一掌拍向地面,伏下头来嗅了嗅鼻子。 空放急得满头是汗,恶狠狠道:“哪个让你出来的?” 无寿并未理他,一把捏住面前的鬼影教弟子抛向远方。 羲山派众人大吃一惊恐慌至极,却见那大狮子并不攻击羲山派弟子,只冲着鬼影教余孽而去。 羲山派弟子如有神助,在无寿的帮助下拼死一搏。 无寿突然逼近陆臻,他嗅了嗅鼻子,歪着脑袋挪开了视线。 空放道:“傻子,他已经不是羲山派弟子了!” 无寿伏在地上摇着尾巴,太阳于他仿佛垂手可得,他吸了吸鼻子贪婪的吸收着钟灵毓秀的清甜香气。 楚不悔在它背上被颠的头晕眼花,最后顺着毛滑了下来,急促的喘着气。 楚慎之立刻上前,见他安然无恙,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大狮子像发了疯似的往外冲。”楚不悔道,“幸好我机灵,跳上它的背跟着一起出来了。” 景霁置身陆臻面前,眼神冰冷。 陆臻苦笑道:“小景,你是不是非要如此?” “我给过你机会,如今你我只剩至死方休。”景霁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好,既然今日再无回头路,你我做个了断,哪怕我死也死得瞑目!”陆臻飞身上前道,“但若我赢了,你跟我走。” 景霁冷笑,带着唯我独尊的霸气道:“当今天下除陈道真之外,已无人能与我一较高下,就凭你?我今日就要你输的心服口服!” “陈道真,陈道真,你心里只有陈道真。”陆臻如癫似疯道,“我如今继承了鬼尊的功力,莫说是你,便是陈道真现在受了伤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小景,你醒醒吧,我才是天下第一,真正的天下第一。” “陆臻,你疯了。”景霁不再与他多言,起身朝他打去。 陆臻心如死灰,使出浑身解数与他交手。 他早年修炼羲山派武功,其后又猎取闵州苏家的绝学,再后来入药仙谷习武,如今又吸纳了鬼尊多年的内力,原本是集百家之长,如今却成了浅尝辄止。 景霁年少成名靠的便是精湛的剑术,当年他身无内力便能以剑法之精妙横扫乾坤,如今他身怀师祖绝世内力,武功之高深早已非常人所及。 两人缠斗许久,从羲山之巅一路打到了后山,景霁只用一套怀古剑法便与陆臻不相上下。 陆臻怒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这套剑法羲山派人人都会,你拿他与我对打,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和你交手这套武功就够了,羲山派武功讲究的是无中生有,你所学甚杂,始终无法精益求精。”景霁负手而立道。 陆臻冷冷一笑,突然飞身朝着北山崖而去。 北山崖与后山的铁链已断,但对于如今的陆臻而言到达北山崖轻而易举。 景霁飞身追去,身形飘渺不定。 陆臻在石室前站定,轻抚面前的石壁,凄凉道:“当年师父将你关在北山崖,我想去看你方知无能为力,我离开羲山派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护你周全。” “可是由始至终,你从来不曾护我半分,这些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你妒忌成性,见不得人比你风光,你是羲山派的大师兄,人人崇敬高人一等,你不愿被人比下去。” 陆臻苦笑,遥遥的叹气:“到最后仍然是你最了解我,但事已至此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景霁敛容垂眸,天蚕玉在他手中灵活的飞转。 两人即刻交手,打得如火如荼,天色大变,风卷云残,乌云遮天蔽日,雷声轰隆作响,天空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景霁的内力与师祖同本同源,师祖内力之雄厚令景霁沉睡数年,如今他克化了师祖的内力,其后加以修炼早已浑然天成得心应手。 陆臻不敌景霁,渐落下风,他恍惚间终于相信,景霁所说并非大言不惭,凭他如今的武功在江湖上确实难有敌手。 陆臻心寒的是,小景对他竟无半点手软,两人生死相搏,却是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他恍惚间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是很早之前,比陈道真第一次来羲山派还要早,早到小景不过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 柳幕彦欢天喜地的将景霁抱回羲山派,他爱极了那个孩子,成日与他为伴,悉心照料寸步不离,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脸上眉飞色舞终日笑容不止。 陆臻十分妒忌,他是柳幕彦第一个徒弟,从来无从比较,柳幕彦待人从不严苛,远远不如苏启胜来的严肃,他以为他在羲山派是特殊的,直到景霁来了。 他恶毒的想,只要景霁还在一日,柳幕彦便会把毕生所学全都交给他,而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师兄将再无立足之地。 他趁柳幕彦不在偷溜进他房中,想要看一眼那个孩子。 景霁躺在床上还不会翻身,手脚并用的晃动着手臂,那手臂像莲藕一般圆润,脸颊上全是肉,大眼睛乌黑透亮,见了陆臻半点不怕生,眼睛一弯便咯咯笑了起来,嘴角流下了晶晶亮的口水。 陆臻后来又见了他几次,每每他都在笑,笑容绚烂耀眼,像是天上的星辰,亘古不变的闪烁着明亮的星光。 他以为景霁是照亮他生命的星辰,如今他才恍然发觉,他只是站在远方遥遥望着别人的夜空。 陆臻续起真气给了景霁最后一击,景霁正面迎对,天蚕玉势如破竹一般破开一道口子,朝着陆臻的胸口而去, 天蚕玉穿膛而过,穿透陆臻的心口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景霁眼神闪过一丝泪光,他缓缓闭上了眼,藏起眼中的怜悯与悲恸。 陆臻低下头看着胸口的血窟窿,苦苦发笑:“你终究还是杀了我,倘若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陈道真,哪怕他毁天灭地为天下所弃,你又岂会伤他半分,我并非输给了他,而是输给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景霁背过身去,扬起脸止住眼中的泪水,他似哭非笑道:“你我之间的情分在你来信之时已经断得一干二净,羲山派开山百年,耗尽了无数人的心血,师祖呕心沥血至死不能心安,你一朝穷途慌不择路,羲山派便元气大伤百年基业险些毁于一旦。” 陆臻颓然的向后倒去,含恨而终,他知道小景恨他,所以便是临死都不曾听他说一句温声软语。 景霁蹲下身,合拢他的眼帘,哽咽道:“大师兄,你别怪我狠心,待我赴黄泉那日,你若还在阴曹地府,我再去向你请罪。” 景霁转身而去,见陈道真站在悬崖对面,不禁心头发软。 大师兄始终不明白,当你爱的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处处为他着想,自己的生死病苦悲欢离合便不再重要。陈道真自始至终都不曾为自己考虑半分,哪怕如今身受重伤,却依旧追到了这里,不离不弃方能生死相依。 景霁飞身离开北山崖,一跃到了对面。 陈道真捂着胸口,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景霁上前扶住他,笑着道:“一切都结束了。” 陈道真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他抱进怀里,艰难的发声道:“以后我们隐居山林,再也不理江湖事了,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 景霁弯了弯眼睛:“陈师兄,我们回无欲之地吧。” “好。” 两人相视一笑,却见柳幕彦拿着剑出现在了后山。 他看了两人一眼,问道:“陆臻呢?” 景霁抿了抿唇,低声道:“弟子已经手刃了他。” 柳幕彦喉头哽动,半晌才艰难的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他闭上眼,唇角的笑容苦涩而压抑。 景霁道:“师父,我们回去吧,陈师兄的伤需要治疗,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您去处理,陆掌门也伤的不轻。” 柳幕彦蹙了蹙眉,突然拦住两人的去路道:“站住。” 景霁转过头,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柳幕彦直勾勾的看着陈道真道:“陈宗主欠我三掌,不知还作不作数?” “师父!”景霁一个箭步上前道,“此次我们羲山派大难,全靠陈师兄不顾性命全力相助,况且他如今有伤在身。” 柳幕彦拨开拦在他身前的景霁,冷声道:“柳某只问你一句,还作不作数。” “我陈道真一言九鼎,自然作数。”陈道真擦去唇角的血,冷冷一笑道,“柳掌门尽管动手,陈某若大命不死,必然要带走景儿。” “好,一言为定。”柳幕彦抬起手,周身聚起真气,一掌打向陈道真。 景霁原以为柳幕彦会高抬轻放,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全力相击,誓要取陈道真性命。 陈道真喷出一口鲜血,他缓缓从地上爬起,费力的笑了起来:“再来。” 柳幕彦继而再出一掌,景霁飞扑上去一把抱住陈道真,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掌。 “景儿!”陈道真反身抱住他,冷声道:“你走开。” 景霁喉头发甜,适才与陆臻一战已经耗尽了他的内力,如今柳幕彦招招发狠,他竟是再无抵抗之力,只能靠血肉之躯硬撑。 “师父,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不要打陈师兄”景霁死死地抱住陈道真,一刻都不愿松手。 柳幕彦眯起眼道:“好,既然你们要做同命鸳鸯,我就成全你们!”他抬手一掌打了下去,招起招落毫不留情。 景霁气息紊乱,双眼一黑,身体发软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景霁自混沌中醒来,猛的睁开眼睛,只看见了一片白花花的床幔,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得整整齐齐。 他听见动静撇过头去,就见柳幕彦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碗药,正用勺子缓缓地搅弄着药汁。 “醒了?” “师父,陈师兄呢?” 柳幕彦抬头瞥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端着药走了过来。 景霁忙坐起身,急道:“他人呢?” 柳幕彦气极道:“他好得很,如今正在客房里休息,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景霁松了口气,小声道:“我也好得很呢。” 柳幕彦气的瞪他一眼,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吹凉了一口药喂到他唇边。 景霁眨眨眼道:“师父,你看我真的没事了,不用吃药了,我去看陈师兄啊。” 他正欲起身,却被柳幕彦一把按住,见柳幕彦面色阴沉,便不再多言,安静的钻回了被子里,一口吞掉了柳幕彦喂过来的药汤。 柳幕彦轻叹道:“你啊,小时候吃药总是不乖,老是嚷嚷着自己没病,每每要我准备一大罐子蜜饯你才肯吃药。” 景霁笑弯了眼道:“我知道师父最疼我。” “你就是仗着我疼你才胡作非为,如今长大了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柳幕彦低头看着碗里的黑漆漆的药汁,语气轻缓的说道。 景霁连忙道:“师父,您说什么我都听,那我把药都喝了吧。” “既然为师说什么你都听,那你要说到做到。”柳幕彦放下碗严肃道,“为师要将掌门之位传与你,下月初一召开羲山大典立刻举行传位仪式。” 景霁猛然一怔道:“师父,徒儿年幼无知时常闯祸,此次羲山之危也因我而起,徒儿实在担不起如此大任,况且师父您还年轻,继续做掌门不行吗?”他的语气几乎哀求一般,带着莫名的惶恐与不安。 柳幕彦面色淡然道:“为师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他或许确实年轻,不必这么早便定下掌门传人,但景霁的脾气他最是了解,若不在这种时候将他留下,一旦他跟着陈道真离去,要想他回来担任掌门一位难如登天。 柳幕彦当年最属意的是陆臻,从武学天赋与性格脾气来说,他都是不二人选。奈何天意弄人,他的一众弟子到最后死的死伤的伤,景霁这个徒弟却阴差阳错成就了一番武学造诣。 柳幕彦原本怕景霁性格软绵成不了事,但此次羲山一役,柳幕彦恍惚间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师祖的影子。 既心怀慈悲也杀伐果决,既抚今怀昔又是非分明,除景霁之外柳幕彦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景霁左右为难,他死死地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道:“师父,你让我想想。” 柳幕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好,为师等你想明白。” 景霁待柳幕彦走后慢吞吞的起身穿衣服,准备去见陈道真。 哪知柳幕彦前脚刚走,陈道真后脚便进了门。 “陈师兄,你怎么起来了。”景霁快步上前牵着他到床边坐下,“你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皮肉伤,柳掌门手下留情了。”陈道真拨开景霁额间的发丝,温柔的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 景霁伸手去扒他的衣服,嘀咕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陈道真按住他的手,笑道:“亲一口就忍不住了?” 景霁脸上一红,“不准胡说八道,快给我看一看。” 他眼明手快的扯开了陈道真的衣服,推拉间陈道真倒吸一口气,脸上薄汗绵绵。 景霁吓了一跳,只见他身上缠满了绷带,几道稍深的伤口随着身体牵扯又渗出了血来。 陈道真见他脸色不好,连忙道:“宝宝乖,养几日就好了。” 景霁吸了吸鼻子,乖巧的凑上前亲了亲陈道真的嘴唇,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陈道真拥住他,断断续续的亲吻他的眼睛、鼻尖和嘴唇,半晌他语气轻缓道:“不如我将无极宗搬到羲山境内,和当年我答应你的一样。”他面色未变,仿佛闲话家常一般。 景霁愣了愣,随即道:“这样不好,今时不同往日,鬼影教旧址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你搬离那里只会招来往日的仇家。” 陈道真笑道:“那又如何,你以后就是羲山派掌门了,无极宗在羲山派境内还不至于腹背受敌,况且我陈道真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人想找我报仇尽管来报,再不济还有景儿陪我呢。” 景霁小声道:“你都听到了?” 陈道真捧起他的脸,柔声道:“你始终放不下这里,哪怕我们走到天涯海角,最后仍会回到此处,我不愿你因我左右为难,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景霁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方连绵的山峰与广翱的天空,晨露雾霭,缥缈如幻,天地间自由翱翔的飞鸟横冲直撞直上九霄。 一切皆因他而起,或缘或孽,这三千业障不该由陈道真来挡。 沈家世代逃亡,百年来却不得善终,如今的江湖鱼龙混杂正邪不分,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早已不再适用。 当年师祖问鼎武学之巅峰,天下间无人能与之匹敌,羲山派相安无事数十年无人来犯,其后柳幕彦虽天赋异禀后生可畏,但较之师祖之成就仍有天差地别,江湖中便有人轻视羲山派,后多生事端。 以德服人只建立在武功大成的前提下,这血染成的江湖,终究还是要以武学说话。 人人欺他沈家身怀异宝,他却要以德报怨,令毕生所爱受尽苦难折磨,到最后更要负罪天下,这是何道理? 景霁闭上眼,胸口像是被堵住一般顿时透不过气来。 陈道真一惊,见他似要走火入魔,立刻起身上去,拉住他的手臂道:“景儿,你看着我。” 他慌张的抱住他,用内力探他虚实。 恰在此时,景霁却忽然睁开了眼,他望着虚无的远方眼中一片清明,他淡然道:“陈师兄,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做羲山派掌门,只有攀登高顶方能俯瞰天下,我若要守护我所重视的一切,便不能故步自封,只有达到师祖的成就,方能真正以己度人。” 九月初一,羲山派已值深秋,晨间空气微凉桂花香味愈浓,冷冽的寒风拂过,吹拂起山间摇曳的树枝。 羲山派弟子尽数换上了白色的长袍,头顶束发,青丝飘摇。 柳幕彦站在大殿之上,低头望向羲山弟子,眼神动容而温和,复杂繁冗的长袍被风鼓起,阳光洒在他脸上仿佛泛起了一阵金色的光芒。 林姚受命将周策送回了羲山,他如今身体虽不算大好,但到底身体康健了许多,只是身形消瘦似乎一吹便散,林子宵站在他身边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把。 周策微微侧头看向他,彼此相视一笑。 柳幕彦抬手朗声道:“我柳幕彦执掌羲山三十年,自感力不从心,幸得我羲山派后起之秀络绎不绝,如今后继有人,我决定自今日起退位让贤,将掌门之位传于我徒儿景霁,望师祖在天佑我羲山万世昌盛福泽绵长。” 景霁是柳幕彦二弟子且武功卓越不凡,继承掌门之位名正言顺且众望所归,众人俯首叩拜,齐声道:“佑我羲山万世昌盛福泽绵长。” 柳幕彦示意众人起身。 景霁自人群中走出,神态从容的一步步走上台阶,立于柳幕彦面前。 他撩开衣袍跪下身去,他未曾束发,青丝泄了一地,他跪在柳幕彦面前久久不愿起身。 柳幕彦俯身扶他起来,既欣慰又感慨的替他理了理发丝,高台之上只他两人,他低声道:“以后你就是羲山派掌门了,不得再孩子气了。” 景霁眼眶发红道:“师父,我知道了,我定会好好照顾羲山派上下,不会令你担心失望。”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40节 柳幕彦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闪烁着泪光,他望着青年如今的模样,感慨万千道:“我的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景霁苦笑着弯了弯眼睛。 柳幕彦将长桌上的盒子揭开,里面躺着的便是伏羲剑。 他将剑捧起递与景霁道:“伏羲剑虽断,但这是掌门的象征,为师如今将剑传与你,你记住掌门之位不好当,日后你必将历经坎坷与挫折,但你无需妄自菲薄瞻前顾后,师祖与我已经成为过去,你才是这羲山派的掌门。” 景霁再次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接剑,沉声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景霁捧起剑,起身转向羲山弟子,扬声道:“弟子景霁即日起奉师父之命继承掌门一位,今后必将尽心尽力,将羲山派发扬光大。” 羲山派弟子再次齐身下跪,恭迎掌门。 景霁转身向着南方跪下,三跪九叩久久不起。 陆展白与柳幕笙等人站在人群之后观礼,见状疑惑道:“景霁他在跪什么?” 陈道真笑道:“那是幻海秘境的方向,老祖当年便是在那教他武功,那里也是老祖长眠之地。” 陆展白恍然大悟,随即面色复杂,他因师祖救命之恩与羲山派结缘,兜兜转转数十年,与羲山派的羁绊日益渐深,只是最终也没能向师祖跪谢当年的恩情。 仪式结束之后,柳幕笙便准备动身回去,他从未离开药仙谷半年之久,恐生事端,便不愿再做逗留。 楚慎之与景霁相认之后,听说楚楚安然无事并准备在羲山长住,心下激动的不能抑制,便打算再住些时日,等着见上妹妹一面。 楚不悔乐得开心,整天上蹿下跳的粘着景霁,好在景霁虽贵为掌门,但与平日无异,不仅不赶着楚不悔离开,反而每日带着他练功习武,楚慎之见楚不悔上进了许多,总算也不再拘束着他。 陆展白见他们一家相聚,自觉多余,便收拾了行装,也打算不日就离去。 柳幕彦推开房间,便见陆展白坐于桌前发愣,不禁笑道:“陆大掌门有心事?” 陆展白回过头来,淡淡道:“你不陪着你那群徒子徒孙,过来找我有何贵干?” 柳幕彦兀自沏了杯茶,端着茶盏优哉道:“你在羲山派住了这么些日子,如今要走了,我自然要来送送你,并讨要你这些日子在羲山派的花销。” 陆展白冷笑道:“我吃你几口饭你都要来问我要银子,柳幕彦,你什么时候这么抠门了?” 柳幕彦闻言只浅浅一笑,用眼角瞥他道:“既然你拿不出银子,我这下半辈子只能如影随形的跟着你了。” 陆展白气得不行,一拍桌子起身怒道:“柳幕彦,我都要走了,你还要与我抬杠。”他说到最后竟是气的眼角微微发红,嘴唇禁不住的颤抖。 柳幕彦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他,亲昵的骂道:“你这傻子。” 陆展白见他唇角含笑如沐春风,恍然大悟的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发讪,有些结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幕彦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我如今已经不是掌门了,你若是不赏我口饭吃,我可就无处可去了。” 陆展白脱口而出道:“我养你。” 柳幕彦扑哧一笑道:“说话算话啊,闻风楼金银财宝无数,我跟着你这下半辈子可是不愁了。” 陆展白连眉眼都在笑,浑身的戾气一消而散,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你要是喜欢,我尽数给你,不过,你可要好好的跟着我,否则我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是自然。” 陆展白吩咐赵然等人自行回去,不必跟随他左右。他便与柳幕彦结伴下山四处游山玩水,不再纠缠江湖俗世。 景霁送柳幕彦与陆展白离去,望着两人的背影浅笑盈盈。 陈道真轻抚他的头顶,笑道:“原本该是我们四处游乐,如今只能镇守这羲山了。” 景霁笑看着他,仰起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喃喃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在哪里都很高兴,我们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 陈道真笑道:“那可不行,一生一世恐怕不够,你需许我生生世世。” “那下一辈子,我去哪里寻你?”景霁靠进他怀里,抬头亲吻他的下巴。 “命运终会将你带到我的身边。” 夕阳欲落,晚霞满天,羲山之巅高耸入云,缥缈如虚。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竟然就完结了,写了很久原本以为会po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也就是一个季节的时间。 先改成完结状态,番外有缘再更吧,这篇文算不算烂尾我也不知道,但其中删删减减也有十几万字了,态度总算端正,我始终觉得并不是烂尾,而是自己的功底还够好,但好在总算有始有终。 至于还有一些没有说清楚的地方,因为时间轴在故事结束后一段时间里,只能放在番外里展开,番外大约五六万字左右,是一个完整独立的故事,所以正文就在这个点完结了。 不太习惯边写边po,手边正在写一个侦探故事,我们九月见~~之后再回来更新番外。 谢谢有缘路过这里的所有人,蟹蟹你们~o(n_n)o~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