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正文 第1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作者:青袍龙葵子 文案: 止于三国无双游戏人设中的那一对。从司马昭第一次看见刘禅的眼眸开始起,就深觉相见恨晚。名卿安乐,养在深宫。他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刘禅的眼眸里是一潭碧水,这最后的龙之子,最后终于吞没了麒麟温热的心。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禅,司马昭 ┃ 配角:姜维,王元姬,贾充,司马师,诸葛亮, ┃ 其它:三国无双,三国,魏晋, ☆、玉山倾 引子: “喝——!“ 天色将晚,炮火金声。 司马昭轮着他的大砍刀,在剑阁之战的战场上横冲直撞。 他完成千人斩。使出绝招,一片天火雷电。 看着地上躺尸如麻,他跳上骏马回身飞驰。 马蹄声里疾风过,他保持发型不稍乱: 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帅得有点不真实。 …… 与他一同出战的王元姬和贾充一边熟练的杀敌,一边笑话他。 “明明努力一点就能做到嘛。“ “平时却非要那么懒散的样子。“ 啊呀啊呀,废话。 一个人能保持随时冷静,意志坚韧,努力不懈,万折不回、 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天赋。—— 司马昭在这方面绝对算天生残疾。 且后天弥补得并不尽力。 …… “接下来要直取成都了。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刘禅。“ “刘禅?“ 司马昭突然勒马,一愣。 他知道这个名字很久了,却从来没有把这个名字想象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这是一个特别没有真实感和存在感的名字。 …… 【刘禅】总是躲在无数蜀汉英雄的身后—— 这些英雄耀目到不能直视,璀璨得生前就成了不朽传说—— 而【刘禅】除了扮演一个“皇帝“的符号,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模样。 这个名字在乱世中从来没有什么人赞誉过。 ——虽然乱世那么容易出英雄。 …… 司马昭举颌思考了一下。 “刘禅啊……“ 【刘禅】的名字永远是他人的附属: “仁主刘玄德的儿子” “常山赵子龙将军拼死两度救下的幸运儿” “鬼才孔明一生心血空付的少主” “天才姜维尽忠的命主” 一生当他人的注脚。 司马昭觉得,如果自己被人这么压着,早就烦透了。 …… 司马昭斩将杀敌,看兵卒鲜血喷成云雾,将他水蓝色的铠甲沾污。 但他长驱直入,战无不胜。终于逼近那座城门—— 铁木扭声开。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窈窕的,锦衣绿袍,勉冠垂旒的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那几步行路的姿态,如同风摇玉树,波涟金珠。 垂旒下更有一张白玉似的脸。 司马昭看着这行来的绿袍儿郎,突然很想吟一组古风调。 诸如: 英俊如吾斩敌若切瓜兮—— 叹父兄不知我霸气! 惜蜀地自夸为汉家天兮—— 偏有卿卿如玉。 …… 男子望着一马当先的司马昭,双手合袖,慢慢说道: “晚上好,侵略者阁下。“ “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过……“ ”蜀地人穷地窄,这里真的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司马昭揉揉鼻子,差点莫名其妙地脱口喊出来: “有哇!——你就很不错呀!“ 史家幸无此事。 司马昭最后只是无法抑制地哈哈哈傻笑起来, 那之后摸着后脑勺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人,就是【刘禅】。 ☆、碧水痕 【刘禅】的一出现,让司马昭对于过去理解的蜀汉世界有些断片儿。 司马刚起想该说什么,突然有看见令他震惊的东西—— 刘禅的眼睛。 刘禅面无表情抬眼地看着司马昭。这双眼眸深似碧水。看不见波澜。眉眼之间平静得如同拂动淡淡哀愁。 司马昭望着他,居然呆住片刻。 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喝了一杯温热后撒上玫瑰香露的淡米酒。 被这眼眸一望,司马昭总觉得当下剧本有什么地方不对, 自己不该扛刀歃血,而此地也应该有桃林三千,春风曛暖,曲水流觞—— “我们……“ 司马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在前进的道路上,不论多么微小的石子,都要坚定地踢开。——“ “原来如此。“ 刘禅轻轻点点头。 司马昭看着他低头沉思的神态,忍不住感叹: “你真淡定,一点也不像一个亡国之君。“ “……“ 刘禅皱眉,眯起眼睛。 那是司马昭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刘禅脸上拂过怒色。 “陛下!” 蜀国的士兵如同绿波潮来,挡护在刘禅身前,要把他藏回城深处。 守军眼睛都要喷火了: “我主快快回城。我们会为你拼命!“ 司马昭眼睁睁看着刘禅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他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只有到了蜀地,他才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号称为“仁之世“而活的人们有精神支柱。 他们爱他,爱到付尽心血九死无悔—— 好啊。【刘公嗣】。 看来在天下一统的道路上,我一定要把你征服。 ============万骨枯的分割线================ 02: 战争的结果很顺利——对司马昭这一方而言。 再次看到刘禅时,他败得一塌糊涂。这位皇帝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剑磨花了剑身。 那些士兵围绕着他,疲惫惊恐,眼中又燃烧着愤怒。 每一个蜀军脸上都写着等待为刘禅殉国到最后的悲壮。 “……” 刘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战场那么浩大,乱纷纷杂无章,但是刘禅的那一声叹息,司马昭听到心里去了。 刘禅慢慢自己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袍。收起了剑。 他看着虚空的某处,许久,张嘴说道: “都放下武器吧,这场战争结束了。“ 这个结果虽然早已预料,但绝大部分人依然吃了一惊。 刘禅面无表情地望着司马昭。不卑不亢,慢慢上前。 “我们……在此投降。“ 蜀军中的将士原本带着要一死壮烈见先人的意气; 听到刘禅平静的投降,反应过来后,悲伤如同破堤之水,汹涌泛滥开。 百千人放声悲哭,他们委屈痛呼: 陛下!陛下怎么如此轻言投降!臣等岂不愿为陛下尽忠死战! 那凄凉的场面,让司马昭的军队中不少人也跟着眼圈红了。 而刘禅静静站在人群中,石铁心肠。 他朗声说道: “我累了。蜀国就此降服。“ …… 司马昭一点也不觉得刘禅在以投降作为逃避。 正好相反,他仿佛能亲眼看见,眼前的刘公嗣将一副亡国罪名,何等沉重的枷锁,平静地套在自己身上。从此身为千秋污名的囚徒—— 而这他身边这些人,这些如同失去父母的悲哭者, 随之手中兵器落地,变回了普通百姓。 蜀地与魏邦,从此不必为仇。 司马昭暗暗觉得,自己虽然有称霸天下的勇气,如果身逢这样的时刻,也做不到这么无情。 平静的刘禅让他觉得一丝可怖。 司马昭勒马后退半个马头。魏军的小卒上前要去绑缚刘禅。 但是他们近身时,面对静静束手的刘禅,似乎不值该如何下手—— 他那么安静,连侍卫也不忍心粗暴地对他。 “不得无礼。将刘公请回洛阳。“ “遵命!“ 刘禅低垂眼帘,温顺地跟随士兵们走上囚徒之路。 那些蜀国的士兵们跪地痛哭,不忍抬眼看刘禅。他们仿佛同时与刘禅断了联系。 刘禅如同一片落下的孤叶,飘进了司马昭的世界。 与司马昭擦肩而过时,司马昭能闻到刘禅衣襟上的熏香。他听见刘禅低声道谢——感谢最后对降将保有一丝体面? 司马昭苦笑道: “刘公嗣啊,我真是对你相见恨晚。“ 刘禅淡淡一笑。径直走开。 司马昭目送着他离开,继续对于这个人行走时的风雅姿态观之不足。 在这个纷纭纭乱世,司马昭很久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这样优美地走路了—— 这是属于平安时代独有的从容雅步。华贵文和。 司马昭突然感叹起来: 蜀也许确是偏于一隅的蛮族地。但在这里生活的,正是汉家帝国最尊贵的血脉之后。 【刘禅】,的确是刘姓的后人……他是“仁之世“里最后凝结而出的一块宝石。 司马昭的嘴角再次浮现起笑容。 “啊呀呀——不管这些了……” 不论如何,从今以后,这块“仁之世“的翡翠宝石,落入了他的囊中。 为他所私有了。 司马昭对于未来的生活,开始有了一点模糊的期待。 ☆、锦绣天 《碧水吞麟》·之三【锦绣天】 …… 刘禅投降后被一步先押送回洛阳。 这件事司马昭本来惦记着,战事忙起来又忘了。 。 等到他回到洛阳时,铺天盖地的政事朝他脸上扑过来,饶是他战场上一骑当千,也差点扑倒在公文纸堆里魂归离恨天。 。 王权之地,【公务】才是第一总攻,操翻多少英谋豪雄。 …… 。 忙得终于缓过劲来,司马昭走出殿上, 居然看见“穿一身黑但气质比衣服更黑”的属下兼好友贾充在遛鸟。 。 等等? 。 贾充侧脸看到司马昭,微微一笑。他将手中的黄金鸟笼放在台阶上,身后的侍卫又为他抱来一只狸花猫。 。 。 “公闾,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司马昭抱胸靠在殿前的石柱上,看贾充“一如既往地阴沉”却在“悠然自得地游戏”。 。 。 贾充将那狸花猫扔在黄金鸟笼边。猫儿看着笼中的小金丝雀,好奇地伸出爪子要抓挠。金丝雀立刻开始剧烈扑闪翅膀—— 小猫儿来了兴致,半立起神来双爪齐出,拍弄黄金鸟笼; 笼中的金丝雀唧唧直叫,在笼子里飞来撞去,羽毛飞舞,逗得猫儿更加兴奋,喵呜喵呜地绕着笼子追不停—— 。 贾充蹲在笼边捡起一根羽毛,唇边浮现阴沉的笑容。 。 。 “这……好玩吗?” 司马昭皱起眉头苦笑起来。 。 。 “好玩啊。多么有生机——” 。 。 司马昭摇头苦笑,觉得朋友简直难以理喻。他走上前,准备捞起那只开始跳舞的小猫,却被贾充挡住。 “子上,这是我的小金丝雀。你要玩,就去玩你那只。“ 。 。 司马昭一愣。等他回过神来时,嘴巴都张大了。 贾充口中的“司马昭的小金丝雀“—— 是那个被接回来,在洛阳行宫中安顿的【刘禅】啊。 。 。…… 。 皇宫有时候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昭显威仪,也用来囚禁名为“帝君“的亡国徒。 洛阳皇宫的行宫,离上一次囚禁“汉家天子“已去经年。 现在,又住进了季汉末代之主。 。 。 司马昭让宫人不必通报,他想偷偷窥见那只金丝雀在做些什么。 沿着画廊来到花园。雕栏玉彻闲庭院,白玉桌前对坐着一对青年男女。 那是刘禅……和他的妃子,星彩。 。 刘禅身边的桌几上摆着瓶瓶罐罐。他正在低头为她上药。他捻着沾有药粉的羽毛掸,轻轻点在星彩的手臂上。然后仔细用棉布包好伤口。 。 巨大的银杏树在他们身后荫蔽着阳光,金色的落叶一片片飞落在他们脚下。 他们那么安静的相对。哪里像亡国的悲徒?—— 分明是娴静的云隐之士,在自家庭院里安生。 。 。 这样的画面,司马昭在一旁看了好久。当回过神来时,他不禁有点尴尬。清咳了一声: “刘公,我前来——“ 。 “!” 。 野猫跳进了眠鸳的芦花泮。他还是惊扰到了他们。 刘禅一怔,眼睛大睁,转身前用袖子挡住星彩受伤的玉臂。 而星彩,凤目闪过寒光,本能地伸手就要去拿武器——虎将之女的威风一振即发。 。 。 啊呀啊呀。还真是有趣的反应。 。 。 “司马公。突然来访,让人好吃惊呀——“ 刘禅扶星彩一同站起来,笑盈盈说道。脸上是那种人畜无伤的表情,软和到没有一丝敌意。 。 而司马昭注意到刘禅一直在轻轻握住星彩的手腕。——他的手指微微动着,像在用握力倾诉无声的讯息。 这一对君臣亦是夫妻有种微妙的默契。 星彩的表情渐渐收敛。她不再看司马昭,而是冷静地对刘禅行礼。——行礼刚毅简明,是武家战将的风度。 。 刘禅温柔地点点头。为星彩抚平她手臂上的纱布,低声示意她离开。 。 。 刘禅的手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温柔,看得司马昭心里突然也是惘然若失。 等到宫人前来收走药物,又摆上淡酒果品,刘禅才笑着邀请司马昭同坐下。 。 。 “刘公夫人这是——?“ “在成都一战时,星彩为我而受伤了。“ 刘禅亲自为司马昭斟酒。 。 “哦,那是——” 司马昭突然意识到,成都之战的战场上,那个横冲直闯帅翻全场一脸血画风狂草的将军……是自己。 。 伤害星彩的人……不会正好是我吧? 虽然这个话题即不适合讨论,也没有意义,但是司马昭开始觉得手里的甜酒让人喝不下去了。 …… 。 。 “公嗣住得惯洛阳吗?“ 司马昭笑着问。 。 。 “习——惯——。” 刘禅注视着庭中落叶,看着屋檐下朱漆斑驳。 “这里又大又华丽。亭台楼阁比我想象的要崭新。这些美丽的建筑我在蜀地常常听人说起。“ 。 “你在蜀地住的也是皇宫吧?“ “嗯,算——吧——。不过这里才是真正的皇宫吧。“ 刘禅笑眯眯地回答道。 。 。 “啊……“ 司马昭觉得刘禅的反应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眼前这位儿郎身穿绿锦袍,身姿窈窕,慢慢饮酒的姿态更胜青莲照水。 脆弱却没有破绽。 。 。 要调戏这只青云雀,题目有点超纲啊。 …… 。 。 “刘公,因为怕你住不惯。所以给你带来了一些礼物。“ 司马昭打了个响指,手下的侍卫们带上来琳琅满目的吃穿用度诸物。 他一边饮酒,一边细细观察刘禅的表情: 。 。 这个人真是没心没肺! 看到汉王室珍贵的遗物,眼皮也不眨一下; 看到讽刺蜀地蛮荒的食器,居然在认真辨认,兴致勃勃欣赏着白玉杯和黄金香炉。 嘴里还在赞美: 。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节 “啊!这种小金钩我小时候玩过,但那是父亲的旧物,不像这个这么崭新。” “这个像我在宫里用的香料。” “这个真是太可爱了。很适合傻乎乎的我啊。” …… 对于送来的鸟笼和笼中雀,也很高兴地接受了。 。 。 刘禅欣赏礼物不虞,偶尔抬头,对视上目瞪口呆的司马昭。微微一笑: “真是让司马公费心了。” 。 。 “唔——。” 司马昭闷声喝起酒来。酒吞入喉,司马昭心里一动。 “哎?” 。 。 不。早就应该发现…… 司马昭注视着刘禅的眼眸,脸上的醉意消失了。 。 。 那个表情, 根本就不是微笑。 。 。 “……刘公。” 司马昭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 。 。 “怎么?” 刘禅应声抬头,他正打开一个木盒,随着这一走神,盒中滚落出的一匹锦缎来。 碧绿发光的锦缎,像柔美华丽的河流,从刘禅的手中流淌下膝头,到地面。 这缎面折射出的碧波光印在刘禅眼中,引起他回头注目—— 。 。 司马昭的酒杯停在唇前。 在这一瞬间,他才第一次从刘禅脸上看到表情。 。 刘禅低下眼眸,抚摸着碧绿的锦缎。张张嘴,半天才轻声说道: “这种锦缎织法,是我蜀地特有的呢。” 。 司马昭屏住呼吸。 。 。 “司马公。我能用它做一身新衣,新年时穿吗?” 刘禅抬起头,眼波如雾,问道。 。 。 “唔?……嗯。当然可以。” 司马昭投降了。 。 当被刘禅注视时,他才发现,用一切探到他的真心有什么用? 因为他根本读不懂他的表情。 。 。 司马昭又开始隐约头疼起来。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停止这无聊的游戏—— “啊!公嗣。我说——这些礼物以后再看吧!” 。 。 司马昭胡乱地揉着自己的头发。 “我府上有私藏的美酒。味道不错。叫人去取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等那几坛洛阳梅子春来了,咱们就痛快喝酒吧——” “什么都不聊。只喝酒。” 。 。 “什么都不聊,只喝酒?” 刘禅望着司马昭,眉眼间依然浮起那种温柔的软笑。片刻之后,他点点头, “就如你所愿,司马公。” 。 …… 几片金色的银杏叶从树梢落下,落在他们面前的白玉桌上。 刘禅的宫人将司马昭送给刘禅的黄金鸟笼挂在屋檐下。坠上小铃铛。 。 。 一只灰色的狸猫路过黄金鸟笼时,发现笼中的青云雀在啄着自己的羽衣。 青云雀没有被狸猫所动。当整理好自己的羽翼,它继续稳稳站在鸟杆上,仪态堂堂。 。 小狸猫在笼边伸了个懒腰。它收起爪子,窝在鸟笼边打起盹来—— 。 睡眼惺忪间,小狸猫望着青云雀碧绿的羽毛,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不知道它的歌声是不是和山林中传来的晨曲一样好听。 …… 。 。 【番一】 傍晚时分,贾充和邓艾从府中走出来,看到喝得酩酊大醉,被侍卫扶回来,一路哈哈哈爽朗大笑的司马昭,一时目瞪口呆。 “公闾!” 司马昭看见贾充,大笑着扑上去,扶着他的肩膀——力气之大,快把贾充生生打吐血。 。 。 “子上。你……这……” 贾充恍惚片刻,才扶着司马昭,听他一路胡说八道。 。 。 “公闾。我不那么看他——他不是金丝雀。” 司马昭埋头间吐出一口酒气,认真说道。 。 脑海中的思绪乱如水中沙,司马昭只能匆匆捡重点说: “公闾!” “他是!他是自愿的!” “我能跟他走到一起!” “他很棒!不能小看他! “啊哈哈哈哈哈!” 。 。 邓艾脸上的目瞪口呆保持原封不动;他回头望着额头上青筋直冒的贾充。 贾充扶着司马昭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他脸上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终于从牙齿缝间挤出一句: 。 。 “子、子上——我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 。 。 【番二】 喝完解酒汤,司马昭躺在床上散酒热。他在灯光下举起手掌,看自己掌心的纹路。 正巧王元姬路过,他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笑着不说话。 。 王元姬露在袖子外面的那截皮肤雪白细腻。 不知道为什么,阿昭想起的却是今天下午看到的,刘禅为星彩疗伤的那一幕。 。 。 “做什么,殿下?”王元姬问道。 司马昭把他看到的原原本本和她说,但总觉得自己最想说的部分却总词不达意。 。 。 他想起刘禅一个那么温软的人,遇见外人闯入,先把妻子护挡的小动作。 他想起刘禅低头为星彩包扎时小心翼翼的手,还有他低望的眼眸,睫毛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被那样的人,那么温柔照顾,这种生活是怎样的滋味呢? 。 。 “怎么,看上星彩那样的妃子啦?” 王元姬的毒舌优雅触发。 。 。 “不不不,夫人我觉得还是你这样的好。” 司马昭认真地摇头: “但是我突然觉得——有个像刘禅那样的丈夫,也不错。” 。 。 王元姬“叭”地一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 。 司马昭从床上坐起身来,一头雾水: “怎么了?怎么了?” 。 。 王元姬黑着脸说: “我不是很想跟你讲话。” 。 。 (未完待续) ☆、绿蚁红炉 【绿蚁红炉初雪时】 洛阳城一入冬就会很冷。但是入冬又会变得很平静—— 天下的人好像都不愿意在太冷的日子交战。政务也比平时相对轻松些许。 等到新年宫里府里群臣之间会有许多庆祝,但这些琐事不用司马昭太操心:至多到时候露一面,穿新衣服举个酒杯的事。 所以,他最大的期待是冬猎。 空气凛冽,雪住冰封。策马打猎十分过瘾,猎物也格外肥美。—— 过去兄长会笑话他“简直把游乐当做人生大事”,而现在…… 走出府门,司马昭一愣。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居然看见“万年黑色系阴沉气息100”的属下兼好友贾充在走廊上牵过一头鹿。贾充给这头鹿披上鞍子,正在奋力要给挣扎的鹿套上嚼子。 “公闾!你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司马昭失笑道。 “臣得到了一匹宝马,正在准备训练它,作为坐骑参加冬猎大会。” 贾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等等? “你这是在指鹿为马吗?” 司马感到越来越看不懂好友的新玩法了。 贾充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司马昭: “啊呀——子上。你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这是鹿啊。” “既然是鹿,就不能为我所用,当不了坐骑,只能杀了吃肉喝血。” 披着鞍子的鹿鼻孔里喷出白气,几个士兵上前来按住它,扯住绳索往回拉,它依然跳起来想踢贾充一脚——多大仇,多大怨。 “子上,要早点分清楚鹿和马啊——。” 贾充拍拍手上的灰尘,冷冷回头说道。 司马昭愣了一下。等到明白过来贾充的意思时,头疼感又浮现了上来。 是啦是啦。 在行宫里看似安逸蛰伏的前季汉皇帝【刘禅】, 到底是一头鹿,还是一匹马呢? …(是头马鹿!)… 去见刘禅其实是一件有点值得人期待的事情。司马昭让小兵们为他搬着美酒,饮食,布匹,香料,物资、浩浩荡荡地往刘禅的住处前去。 (每次去都好像下聘礼一样) 与刘禅喝酒的回忆很不错。 那个男人端着酒杯,眉眼盈盈笑着,静静听司马昭说话,不时点头赞许—— 唯一的可惜是,刘禅的酒量太吓人。 司马昭记得那天他们喝完了所有的酒,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睁眼看屋内,一片柔光茫茫。 而刘禅端着酒杯,边喝边看着他,一丝醉意也无,仿佛那杯中是白水。 他记得刘禅张口对他说话,但是他已经烂醉,耳边如鼓响,什么也听不清。 刘禅上前来扶他,那双碧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让人恍惚—— “公嗣……” 司马昭在通往副厅的台阶上停下脚步。 他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不,是回忆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了。 如同上一场美妙的酩酊之醉从暂定状态重新按下【播放】键。 刘禅站在他面前,合袖微笑,与那醉眼中所见的温柔之人别无二样。 “司马公。好久不见。” 刘禅笑着说道。他一张嘴,唇边呼出白汽。 “洛阳对公嗣而言,很冷吧?” “并——不——是——哦。蜀地每年冬天的那种寒冷,才叫人印象深刻呢。” 刘禅将司马昭请进了内厅。 这里升着暖和的炉火,酒已经烫热,散发迷人酒香。 …… 刘禅将那匹美丽的碧绿色锦缎做成了冬日的新衣。 他穿着御翠色的束身长袄,缎面上纹云绣蟒,越发显得他的体态纤细。 “司马公不觉得冷吗?” 刘禅吩咐侍女将面前的点心端去给司马昭品尝。对于司马昭这等冷天还穿透胸薄衣的做法表示关切。 司马昭打了个喷嚏,爽朗摇头: “啊哈!我习惯了。” 那是!帅比什么都重要。—— 司马昭才不肯让厚甲或者棉袍挡住自己魁梧的肩背,健美的蜂腰。 “公嗣每天在家都做些什么?” “我吗?……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每天无所事事呢——” 刘禅用袖子掩口,呵呵自嘲。 不爽的感觉又浮现上来。司马昭皱起了眉头。 刘禅见司马昭不高兴,又笑着补充: “我这个人呢……如果天气暖和,倒是想学着种菜。现在只好每天喝酒烤火。” 真傻。 刘禅难道忘了,种菜是刘家专用装傻fg吗? 真是没心没肺,当年刘玄德在曹魏武手下寄居客身时,也镇日埋头种菜。——那是天下传为美谈的韬光养晦。 如果听见这话的是疑神疑鬼的贾充,大概刘禅早就当胸吃上一斧头了。 刘禅放下酒杯,往自己冻红的手上哈气。看得司马昭跟着打了个寒战。 “洛阳……真的这么冷吗?刘公?” 司马昭探出身去,一把拉住刘禅的手。——果然很凉。 更让司马昭惊讶的是,这双手比他想象的要小。柔软冰凉的触觉,像生命正在流逝的小动物,让司马昭忍不住紧紧握住,想用自己滚烫的掌心暖热它。 刘禅对此保持沉默。片刻以后,他望向厅外,突然笑起来: “看啊,外面下雪了。“ 一回头,果然白毛大雪鸿落下,无声将天地素染。下得柔软苍茫。 司马昭看雪出神,倒忘记放开刘禅的手了。 他觉得雪和刘禅有某种相似。 当他望回身边这个安静的男子,终于有了灵感。 “这么熬着冷可不是办法。公嗣。等雪停了,跟我一起去打猎吧——“ “打猎?“ “看看咱们的运气,如果打来一条上好的狐狸皮,给你做着衣袍的镶毛。“ 司马昭灿烂一笑,露出雪白的虎牙。这姿容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那就如司马公所愿。” (未完待续) (你们想做个毛领子难道还要自己去打吗(╯‵□′)╯︵┻━┻ 贾充额头上青筋蠕动: 子上,你他妈还记得你是去干嘛的吗?!(╯‵□′)╯︵┻━┻ ☆、青骢珑 大雪好几日。一停天下白。 。 。 仿佛难以忍受下雪的寂寞—— 不,应该说是大家难以承受某头热情的“狮子“对打猎的嗷嗷期待—— 。 虽然天还有一点阴沉,将军和权臣们终于开始了这一年的冬日围猎。 。 司马昭的热情空前高涨,感染了所有人——甚至可以说是伤害了大家。 他比他□□勒不住的骏马还要兴奋,怒马扬蹄踢踏白雪,鲜衣的司马昭挥舞着宝刀,不住地关心这个,问候那个: 。 “你的电钻充电了吗?“(邓艾) “小飞剑电池续航没问题吧?天冷会不会影响操作?!“(钟会) “卧槽你怎么把斧头磨得这么亮?!“(贾充) 。 问到王元姬那儿时,小女王冷脸抱胸转身: “我不去打猎,我要回帐篷烤火。“ 。 。 司马昭拍马又转了一圈,才终于在人群偏隅处找到那个绿色长袄的身影。 “咦?!公嗣,你在干什么——“ 。 刘禅正和牵着马的星彩低声说话。见司马昭过来,很高兴地袖手招呼。 “司马公——“ “这儿的雪景真好,我正想四处散散步呢。”。 。 “公嗣。我们说好的是打猎,不是散步啊。“ 司马昭哭笑不得:——这个人,完全不在状态嘛。 “这里是野地,乱跑很容易出危险。“ 。 。 星彩似乎在劝刘禅什么,听到这句话,借着话题继续往下说: “刘禅殿下。司马公说得没错。这里很危险……“ 。 星彩皱眉看了司马昭一眼,又望向远处策马成行的曹魏众将。回头殷切地抱拳请求: “请一定带好武器!务必让我陪伴您左右。“ 。 咦? 。 。 刘禅的眼睛温柔得像盈盈白雪。他笑着将手轻轻搭在星彩的手上,温和地劝导: “我明白了。我会很小心地散步,不让自己迷路或摔倒。“ “但是星彩你不用跟着我。不然司马公会笑话的哦。“ 。 星彩噎住了。 作为刘禅妃子和忠诚的属下,她一直觉得司马昭他们邀请刘禅前往狩猎,其中似乎有鬼。 而她这软乎乎的夫君,居然准备连武器都不带,马都不骑,就跟他们去野外…… 。 。 她无法不担心。 。 刘禅轻轻握住星彩的手,哈着白汽笑道: “回帐篷里去烤火吧,星彩。女眷们都在那里。那里比较温暖。” “你瞧,你的手冻得这么凉。“ 。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节 。 “……” 在一旁全程围观的司马昭高挑起一边眉头,表示: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恩爱,自己真他妈无辜。 …… 。 当刘禅苦跨上白马时,星彩固执地将武器递给他,这一次刘禅接受了。 司马昭看着刘禅的武器愣了一下:一柄细长剑。 居然与兄长大人的武器一样啊…… 以为自己身边再也见不到挥舞长剑的身影了。 然而刘禅就是刘禅。 配上长剑,勒马立于雪地,眼神看上去有点悲伤,像一个行吟诗人—— 这个人身上始终缺乏武将家那种杀伐的霸气。反而有一种“王雄黯然收”的落寞感。 也许上天注定,要让他作为一个标志,生在乱世的尾声吧。 …… 司马昭在树林中飞驰起来后,很快就忘记刘禅这个人。——他差点虎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贾充替他沿途收拾猎物,很快就追不上他; 钟会不愿意和他抢猎物,另辟蹊径去了; 邓艾假装迷路,跑去给钟会驱赶猎物…… 渐渐地,司马昭愉悦地在天地间一骑撒欢儿,帅得没有朋友作伴。 他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完美地射中一头又一头惊惶的鹿。他斩杀了孤狼,在一条雪白的狐狸经过他眼前时,他突然想起对刘禅的承诺。 “哈!等的就是你!” 司马昭大喝,策马向那狐狸追去,眼见猎物近在咫尺,他飞刀掷去,正打在那灵物的脊背上。—— 然而司马昭还没笑出声来,他一时大意踏开乱树,眼前突然一道松枝疾速弹来,——冲出树丛后,马受惊了。他愕然看见大雪中有一人亭亭站立,立时就要被他的马蹄踏中! “吁——!” 等看清马蹄下那人赫然是刘禅时,司马昭脑海中一片空白,但什么也来不及了。 “糟糕!” 他只觉得天翻地覆,马的前蹄踏空,身体一扭,巨大的力量将他扔下马来,扑在雪地上啃了一口硬冰渣。 刘禅! 等司马昭忍痛从雪地里爬起身来回头一看时,发现刘禅站在不远处发呆,歪头看着他。 “司马公?” “公嗣………你……“ 司马昭惊魂初定,心安乍喜,转而勃然大怒,对刘禅破口大骂。 ”你这个人是疯了吗?!——” “说了让你不要乱跑!!如果刚才你被我的马撞上了怎么办!!” 司马昭趴在雪地里,腰疼得要命。 因为惊怒和狂喜,他忘了一个问题: 那千钧一发之际, 刘禅是如何从那惊马的马蹄下躲开,继续平安无事地站在大雪中呢? 他很快就会有答案的。 …… 刘禅转身朝他走来,司马昭看见他怀里居然抱着一只肥胖的白兔。 司马昭苦笑: “你跑哪儿去了啦?忙了这么大半天,去抓这一只兔子?” 刘禅还是满脸堆笑,用旧时贵族那种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语调、慢慢说道: “我啊,准备到处看看雪景。结果虽然答应了星彩,却还是迷路了呢……” “我的马也跑得不知去向。” “结果,有一只兔子自己跑到我怀里来。” ”你说,身为猎人的我,该拿它怎么办呢?“ “不过,这样的猎物大概很适合白痴的我吧?——” “哈哈哈,司马公,打猎果然很有趣。” 哈哈你个头。 司马昭又用了一把力气,才发现自己腰上的伤比想象的厉害。他趴在雪地上,开始觉得寒冷入侵身体。 “这个时候就别装傻了,扶我起来啊——” 刘禅抱着白兔,慢慢走到他跟前,却没有对他伸出手。 “话说回来,司马公——你到底怎么了?” 司马昭又开始生气了。 “我的腰——” 当他抬头对上刘禅的眼睛时,突然停住了话语。 刘禅居高临下笑着看他的眼光清澈寒冷。 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关怀”的温度。 有一只兔子还自己跑到我怀里来,…… 你说,作为打猎者的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刘禅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司马昭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天空阴沉半天,突然,新的雪又开始飘落了。雪会将他们的足迹掩埋。 一时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司马昭开始痛恨自己的腰伤。他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时,再次被疼痛袭击。更沮丧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武器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公嗣,人生不免发生意外啊……” 刘禅还在微笑着。他永远微笑着。天空中的雪云为他脸上投下阴霾。 他松开手,怀中的白兔落地,司马昭才发现那只兔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刘禅站在雪地上,用优雅的姿态从腰间拔出宝剑—— “噌!”金属锋刃的厉响让人不寒而栗。 “司马公,你最好别乱动哦……” 司马昭皱紧眉头,死死地看着他。 剑锋离他眼前一寸之远。 “因为从刚才起,我就在想——“ 刘禅突然转过身去,面对朝他们前方的树丛方向,慢吞吞说道: “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呢——” 咦?! 司马昭一怔,他看着刘禅持剑戒备的背影,心里一片空白。 他们前方的树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枝抖落下积雪。当雪霰落开来,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巨大的阴影。 定睛一看,司马昭张口结舌。内心却燃起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蹒跚走出来,并发出危险呼噜声的,是一头黑色的,大熊。 …… 司马昭第一个反应就是喊刘禅快跑。 但是刘禅挡在他面前,似乎完全听不见。 这个窈窕的绿色背影,稳稳地躬身持剑,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到气场完全变了。 司马昭甚至从那拿剑的姿势上,怀念地看见一缕哥哥司马师的影子。 …… 雪渐迷人眼。 司马昭冷得浑身发抖,当他费力忍痛终于从地上坐起时,刘禅的长剑正在空气中玩了一个剑花。 他突然听见刘禅轻轻地对他说话。 大雪吸走了其他的杂音,刘禅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寂寞而冷静。 他说: “虽然意外时常发生……“ ”却也不能死得毫无意义呀。昭公。” 说完这句后,刘禅举剑向那头巨熊冲了过去。个头矮小的他居然去和熊战斗起来。 司马昭心中一沉,他飞快地回身去雪地找回自己的武器。 当他回头时,发现眼前那画面太美,让人不敢看—— …… 王帐里,一起烤火的星彩和王元姬两人相对,其实也无话可说。等到雪停了又下,星彩望着雪景出神,这才忍不住叹气: “不知道汤丸看到这样的大雪,会不会特别高兴。” “汤丸?”王元姬好奇。 星彩皱眉,一开始不想说太多,最后却忍不住对着火光怀旧起来: “汤丸是刘禅殿下养在成都的宠物。被我们喂得胖胖的。“ ”刘禅殿下很喜欢抱着它在外散步。如果它翻墙跑远了,刘禅殿下还会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抓回来。——“ “可惜,离开成都前,我们把它放生了。“ “哦。”王元姬点点头,“子上很少养宠物,不过他府上倒是也有几只野猫。” “野猫?……真好。” 星彩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不想告诉王元姬,刘禅的宠物“汤丸”,其实是一头成年的熊猫。 …… 刘禅虐熊,是司马昭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诡异画面。 司马昭在受重伤的野熊胸口上砍下最后一刀。随着这庞然大物闷声倒地,司马昭的腰伤又一次爆发了,他扶着腰嗷呀呀地鬼叫起来,腿一发软—— 这一次,与他并肩的刘禅闷声不响地扶着他到一边休息。 让司马昭感叹的不是刘禅这纤细的小身板居然能虐熊,而是这个人在一番激烈的战斗后,依然能保持优雅的体态,连衣服也没太弄脏。 这小子竖子喘气都是抿嘴的,脸上有了一些血色。他头上垂旒冠在斗熊时挣落,一缕柔顺的青丝从冠帽里垂落下来,凌落额前。 等司马昭坐稳,刘禅干脆摘下帽冠,解开发带。一头乌黑得犹如墨色丝绸的长发垂落在他肩头—— 这些黑色的长发映着雪光,莹莹发亮。与华丽的锦缎相当。 画面突然变得有点太美啊。 司马昭看得眼睛发直。他的震惊配额被一次性用光: 就算刘禅这会儿突然脱下衣袍告诉他说自己其实是女人,司马昭也不会更吃惊了。 。 刘禅坐在石头上,将细剑放在自己腿上,开始绑头发—— 他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摆弄自己的青丝,但始终无法正正地绑成一个髻子。 对刘禅而言,需要自己绑头发的回忆至少停留在二十年前。 。 司马昭看他瞎折腾许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在绑头发这件事情上,你果然很白痴呀,公嗣。” 。 。 他忍痛转过身去,从他手中接过发带,试图完成这个任务;结果这个任务不出所料地成为两位皇帝一同败北的天堑难题—— 公平点来说,让司马昭挥动大刀一刀朝刘禅头上砍去,做到“发带断而头发无伤”,都比绑个漂亮的发髻要容易得多。 当长发再一次从司马昭手中滑脱,垂落在刘禅鬓边时,刘禅终于扑哧笑了起来,他掩面哈哈笑出声: “真笨呀——” 司马昭听得出来,这是真心被逗笑的声音。 他被这张笑脸敷衍了好久,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开心许许时,旁人也会跟着心里一热。 司马昭的大手停在刘禅的头发间。那冰凉柔顺的黑色发丝滑过他的指缝,触觉令人心惘。——真要命,为什么总有一种马上就要沦陷的错觉? “头发乱就乱了吧。公嗣,至少你打到了最棒的猎物。等我们回营——” “——是昭公你的猎物哟。” 刘禅突然打断司马昭的谈话。他回过头来,碧水般的眼眸望着司马昭,又恢复了那种客气的,神秘的微笑。 “昭公猎熊,救起在雪地里迷路的我,真是非常了不起,……” “不像我,傻乎乎的,只能猎到一只白兔。” 。 。 啊哟?——准备拉着他一起睁眼说瞎话了?司马昭发了一会儿呆。‘ 。 “就是这样呀,昭公。“刘禅倒是不再对他遮遮掩掩。 好吧。 也许贾充想要他探寻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刘公嗣当然是个聪明人,而且一直在装傻。但是…… 一瞬间,新的问题被上天抛给了自己: “这样一个人,你愿意相信他肯真心臣服于你,并好好保护他吗?” 废他妈什么话。 司马昭费力地吹起口哨,他的狮子马不情不愿地从远处跑了回来。司马昭在熊的尸体边做好记号,费力翻身上马—— “好,就照你说的。“ “……太好啦~ ··~“ 刘禅转身蹲在雪地里,费力找回他那只兔子,掸灰拍打,抱它进怀里;司马昭策马上前几步,从地上轻松捞起他,把他抱上鞍来,坐在自己胸前。 “昭公……?“ 。 “至少让我带你回营吧?公嗣——任由你自己慢慢散步回去,不知会不会迷路得更厉害。现在还下着雪呢,会冻坏你的。” 司马昭单手揽住刘禅,低头将下巴抵在他头顶上,说道。 。 刘禅一怔,保持着他欣喜的笑容,乐得点头: “嗯~~好像的确是这样。——那就辛苦你了,昭公。” 。 司马昭的胸口很热。他把刘禅紧紧揽住,让他贴近自己的胸口。他感觉到刘禅脑后的一缕头发从他的领口爬进来,冰凉柔软。 。 随着他们一同慢慢策马在风雪中徐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灵感让司马昭有些兴奋。当他策马走到能看见大营的地方时,他才想明白: 这种带刘禅回营的感觉,多么像狩猎大获全胜归来! 。 他下意识挺直腰身。将怀中人扶正。 (这小子!身体居然单薄得他一臂就能揽过来!) 他甚至有点得意,笑得更加阳光灿烂: 他的猎物多棒,已经开始改口叫他“昭公“了! 雪,又渐渐停下。 这一停,洛阳真的阴云释开,将要一直清朗下去。 (彩蛋) 站在大帐前,看见刘禅的马先跑回来,星彩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王元姬慢慢喝茶,对于这种“有不靠谱丈夫“的胸闷感,居然有一点淡淡的同情之心。 当一同站在大帐前,看见司马昭得意洋洋骑马归来,怀里地抱着披头撒发衣冠不整的刘禅,星彩和王元姬同时感到心好累,需要一杯美酒暖暖胃。 雪地上的白狐狸表示,我出来赏雪打个酱油,却被从天而降的飞刀砍断腰,现在躺在雪地里没人抓我回去,这日子过得……也真是日了狗了。 司马昭的猎犬在雪地里路过,它左闻右嗅,心花怒放地叼起这只狐狸,四爪如飞地跑回营找主人邀功——所以,刘禅新袍子上那一圈狐狸毛,终于还是有了着落。(__) (未完待续) ☆、青锋芒 01: 在冬猎时,司马昭为刘禅打了几只雪白的狐狸。他让刘禅用这些狐狸的皮毛做些防寒的衣物。刘禅回信表示感谢。—— 作为回礼,刘禅送给司马昭一大坛子泡菜。 酸水白菜,脆萝卜梆,咸心芜菁。在陶坛里码得整整齐齐。——(蜀地的泡菜啊……) 。 【亲手为之,技艺未减。佐酒良品。愿公喜尝。】 很清秀端正的笔法写的感谢信,几乎能看到这个人伏案低眉的样子。 。 。 “哈哈哈,原来公嗣还有这样的手艺!” 。 星彩亲自代替刘禅送礼物前来。司马昭一见礼物,兴致勃勃地大笑,当场揭开坛碗就要用手抓着吃,幸亏王元姬冷眼拦住了他。—— 也不知是要防着有毒,还是看不得自家这位主公在别人面前没样儿。 。 星彩看着他们两拉拉扯扯,虽然平生不爱笑,也努力对王元姬挤出一个笑容表示理解。 。 。 …… 。 等过了两日,司马昭邀请刘禅夫妇来自己府中吃烤鹿肉——自然又是要一场大醉的节奏。 刘禅和星彩的马车一到,司马昭就三番宣人去请引,自己站在宴客厅门前兴致勃勃来回地等。—— 。 不过刘禅还是那一步一停的端庄步态,慢慢和星彩踱步行来,司马昭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 当刘禅出现在门口时,窈窕的身姿还是那么婷婷袅袅。他果然将那些白狐狸毛镶在衣服滚边上。而围茸于脸颊脖子边的柔软白毛,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柔和。 。 。 柔、软、如同一片绒羽,好似一缕雪华。 带着那轻盈的,飘忽不定的微笑。 。 。 “公嗣!这样果然很好。——暖和多了吧?!” 司马昭上前去迎道。 。 走到近前,司马昭突然又想乐—— 他好像第一次发现刘禅的个头居然这么娇小。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节 。 这位前蜀汉皇帝身高才及司马昭胸口,正色言笑虽然端庄,但不得不努力抬头的模样,实在显得异样的有趣—— 。 。 如果司马昭知道时间有个词叫做“被萌到”,大概他就明白自己现在忍俊不禁的心情了。 (ps:司马昭190,刘禅165) 。 司马昭将自己的大手伸进刘禅的脖子里,捧起刘禅的脸。 因为感觉到刘禅脸颊没有那么冰凉了,又摸到他脖子光滑皮肤上的温暖,很是开心—— “公嗣!咱们今天也要痛快喝酒,好好暖一暖!” 。 “哦~——唔!” 刘禅的吃惊一掠而过,继续呵呵傻笑。一旁的星彩双眸快要喷出火来,而王元姬用“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的表情叹了口气,径直邀请星彩就坐。 …… 。 之所以记录这件事情,是因为此刻司马昭对刘禅还只是天真直爽的关心。即使抚摸刘禅的脸颊,或者眼睛发亮地揽他入怀,心里都赤堂堂思无邪。 后来他恋上刘禅。反而莫名生出一种尴尬。不说动手动脚,就是被刘禅注视,也忍不住心思大乱,反而束手束脚了好久—— 那时节,他晚上枕臂,想起自己曾经轻易就能和刘禅亲近,觉得暗暗不可思议。 他回味着刘禅光滑的皮肤,纤细的腰肢,还有领子上柔软的白毛,甚至觉得那些软软的白绒毛就是刘禅的本体。 …… 。 烤得喷香的鹿肉用银盘端上来,他们又一次开怀畅饮。 。 司马昭开始说他外出打仗的故事,连八卦带吹牛逼。几番歌舞以后,司马昭看着默默饮酒的刘禅,突然有点怀念风雪中挥剑的那个身影—— 。 他为了救他,也有那么一瞬撕下自己的伪装呢。 。 “公嗣。脍炙人口,今夜欢乐。不如拿剑来,请你就着琴瑟舞剑一番吧——“ 司马昭兴致勃勃。 “来人,上青钢天剑……” 。 啪! 。 。 在座众人都是一怔。稍后大家发现将筷子狠狠拍在桌案上的人。是星彩。 星彩眼底泛红,默默在一旁饮酒的她有点醉了。 。 现在,她脸色冷若冰霜,站起身来,手往腰上探去——幸而那里并没有武器: “晋公。你竟然命令我主为你舞剑助兴?!“ 。 司马昭一怔。 。 刘禅望着星彩,突然大笑起来,他牵动星彩的衣袖,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啊呀,子上啊。你可找错的人啦。“ ”我的武艺疏松,剑舞根本端不上台面。身为出色武将的星彩看不下去了呢……“ 。 司马昭还是目瞪口呆。 王元姬瞪了他一眼,转而忧虑地注视着星彩。 。 刘禅站起来,与星彩并肩: “青钢天剑是天下闻名的宝物,……是子上先兄的遗物吧。” “虽然我也用过类似的武器,却实在不敢用笨拙的动作玷污这英雄宝剑。子上这样的邀请,无异于想从幼犬身上找到麒麟的影子呢——” 。 。 星彩怔怔地回头望刘禅。 刘禅侧目看她,微微眨眼一笑,似乎在安慰她。 。 。 司马昭苦笑起来:“看来,我大概是做了一件错事吧——“ 。 星彩低头沉默片刻。口气温和了许多: “虽然——“ “虽然刘禅殿下的剑舞,简直难看得要哭,丢祖宗的脸……” 。 。 “但如果晋公不嫌弃,我愿意为晋公表演汉室的刀盾舞——“ 星彩说出口时,一脸认真。 。 。 咦? 。 。 刘禅挑起眉头,苦笑起来: “哈哈,没说错吧?星彩果然是嫌弃我了。——星彩是非常出色的武将啊。” 。 。 司马昭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刘禅的手上——他一直握着星彩的手,没有放开过。 。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令人意外地是,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王元姬也离座起身。 “我也来跟星彩对舞吧?“ 。 令人意外的体贴之举。星彩望着王元姬,两人对视一点头。 …… 。 那是一场很精彩养眼的女将比武。 在琴的拍煞声中,笛子吹出锋利的乐声。元姬挥动镖叶如扇,与星彩穿行交错。女子的柔美与灵巧,让刀剑的寒光别有一番妩媚。 。 最后,元姬行礼先退下,星彩持盾和剑,旋身来到中厅时,表演起了古老的汉室武礼—— 几百年前,刘邦曾经与部下一同这样战舞,在青铜剑拍击在盾牌上时,随着金声大喊: 【灭秦——!】 。 。 而今天,当星彩击盾转身,一跃而起时,她只能咬紧牙关,沉默如铁。 她回头剑锋指处,眼中看见的是同样沉默的刘禅,正端着酒杯,眼底覆着一层寒冰。 。 秦亡汉兴王业定, 而今长安犹是故王都,刘汉后人何在? 。 。 “……” 司马昭不是那种以玩弄人心为乐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不忍。 他并不期待一场酒喝出来这种滋味。但他也终于有一个机会,窥看到刘禅人生中那沉重得难以形容的阴霾: 无论是希望他败的人,还是对他有所期待的人……都在指认他亡国之罪。 那些目光投在他身上,有如灼烧毒焰,铁石亦不能抵挡。 。 。 承受这种唾弃和罪名的人,大概会朝夕不能安眠,须臾胸闷奇耻,感到没有脸面见世间人吧? 。 司马昭很能理解从蜀地跟随回洛阳的星彩心中的痛苦。 但是他不理解的是,坐在案前继续喝酒,观赏舞蹈的刘禅。 。 他那么平静,微笑着,一点痛苦都没有的样子—— 。 看到刘禅安然的姿态,司马昭觉得自己胸腔里这颗血肉做成的心脏温暖发烫,却永远不可能捂热对面这个人——不,对面这座冰山。 。 刘公嗣这个人,为了忍受痛苦,大概早就把自己变成鬼怪了吧? …… 。 刘禅注意到司马昭的注视,他转脸向司马昭做了一个敬酒的姿态。 他微笑的脸被白绒绒的容貌包裹, 好像真的非常快乐的样子。 。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似乎有人在看这篇文章?按个爪好吗?~~ ☆、素丝有染 。 前回说,司马昭邀请刘禅夫妇来府中夜宴。 。 星彩和元姬为大家表演了汉代古礼的刀盾舞。 星彩悲壮的舞姿连司马昭都看得有些尴尬,刘禅却在座中静静观赏,一脸平静。 。 他是世界上最会“若无其事”的人吧? …… 。 果然,在星彩和元姬的舞蹈结束后,刘禅第一个鼓掌叫好: “啊!真是太出色啦。这样美丽的舞蹈,今生得见,好欣慰呀——“ 。 司马昭打了个冷战。怏怏配合他轻轻鼓几下掌。 虽然大家又重新举杯痛饮,但这场酒喝得再热不起来。—— 司马昭因为刘禅,王元姬因为星彩,星彩因为司马昭,大家各自有心事。 。 等到星彩又饮几杯,有点头昏,刘禅扶她起来便要告退。 。 “公嗣,等一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司马昭叫住他。 。 刘禅一怔。只得烦请王元姬先带星彩出厅醒酒。 他转身合袖站定,柔声问道: “司马公有什么吩咐?“ 。 。 司马昭一怔。 只有那一瞬间,他叫过他【子上】。现在,他又变成了他的“司马公“。 …… 来到长廊上,举头可以看见苍黄的月亮。月光让庭院中没有消融的雪反映出荧光。 。 王元姬唇边吐着白汽,伸手要扶星彩。 “我让宫人给你做一些解酒汤,好不好?“ 。 见星彩的脸绯红如桃花,王元姬伸手去探星彩的额头,担心发烫。却不料被突然站直身体的星彩握住了手。 。 “我没事。不必费心。“ 月下逆光而站的星彩显得挺拔冷飒。她比王元姬高出半头,此刻望定王元姬的目光有些犀利,形成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 如果不是因为她们挨得近,王元姬能闻到星彩呼吸中的酒味,她几乎就要震惊于眼前这位美丽女将之无礼了。 。 “……子上他,没有恶意。“ 王元姬低头皱眉,轻声说道。 。 星彩默默放开王元姬的手: “也请您和晋公不要放在心上。因为刘禅殿下根本就不会在意别人怎么对待他——“ 。 “咦?“王元姬一怔。 。 星彩走出回廊,仰望月光,眼神非常落寞: “刘禅殿下……绝对是一个……“ 。 王元姬等她下半句话。 。 ”……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啊。“ 。 王元姬抿嘴低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她不是很懂这些蜀汉之人。觉得他们都有点怪怪的——他们来自偏隅之地,带着陈旧的理想,各个都怀有自毁的冲动与情怀。 。 此刻星彩美丽的背影就是一个典型,固执而悲伤,仿佛带着满身无形的伤痕。 那是被“仁之世“这个美丽的梦破碎后落下的锋利碎片,割得遍体鳞伤的痕迹。 。 。 …… “司马公,有何事吩咐?“ 刘禅笑着问司马昭。左右宫人很知趣地退下,宴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 “……“ 其实司马昭一开始叫住刘禅,是希望他不要就这样不欢而散。 现在虽然搜肠刮肚暗暗找出许多话可以说,却又暗暗赌气,觉得说不出口。—— 被刘禅这样站在面前注视,他觉得有点恼火起来。 。 这个人还在白痴一样的笑着。或者,像在把别人当成白痴一样地笑着。 。 “公嗣啊,我说——” 司马昭莫名一时心烦,突然掀翻眼前的桌案几,怒声道: “你能不能别再这么笑了?!“ 。 。 桌案在空中飞舞,桌上的碗盘掀然而起,眼看要碎做一地…… 。 不到下一秒,司马昭惊讶地看见刘禅出手了—— 他用鬼魅一般的速度稳稳接住被掀飞的桌案几,单手一挥,居然轻轻自如地用桌面去接住半空中坠下的碗盘。 。 刘禅反身顺手熟练地抄住一只要摔落的白玉杯,举桌案的那只手平稳运气,将桌案稳稳拍在地上,凌乱的碗盘停在桌面上,居然一个也没摔碎。 。 干净利落,一切就在一瞬间。 刘禅慢慢将白玉杯放在案上,一只脚很有霸气地踏在桌案上。 。 。 “司马公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杯碗狼藉,收拾起来会很麻烦的啊。“ 。 他看向司马昭,重新袖手,面无表情,威风堂堂。 。 。 司马昭如同看戏法一般。刚才的怒火早就跑去了琉球岛。 他甚至开始感叹刘禅这个人看似慢吞吞,电光石火间,身手却如此之敏捷—— “你,是怎么做到的?“ 。 “在蜀地皇宫里,我也常常会闲得无聊。” “所以曾经练过掀桌子把戏。用桌子当武器与左右格斗。“ 刘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 。 “虽然这种功夫毫无用处,也没什么值得夸耀,不过吾大概能保证,任何人都无法在我面前成功掀翻桌子吧——“ 。 “……“ 司马昭愣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太妙了。这怎么能说是无用的招数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与阿斗。 。 。 (对不起,板凳梗儿我可以玩三年_(:3ゝ∠)_ …… 笑完以后,司马昭招呼刘禅坐到他身边。开始推心置腹地讲话。 “天子今日在论封赏。我自然加了爵位受到厚赏。另外,陛下也很赞许你的投降之举,要给你封号和赏赐。“ 刘禅低眉点头。 “我今天上表天子为你拟定封号。拟用‘安乐’两个字。“ 司马昭注视着刘禅的反应。 “在这新的天下,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分。——你将是安乐公。” 而刘禅,不出所料,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要假装客气地致谢—— “啧!“ 司马昭猛的伸手捧住了刘禅的脸庞。 他双目如炬地望定他,不许他再逃走: “公嗣。你要小看‘安乐’这两个字吗?!” “这是天下最大的心愿。这也是在赞美你为天下做到的事情——” 刘禅的眼眸近在咫尺,眼波温润,欲言又止。 司马昭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 “何况……安乐,也是我对你的心愿。” “我希望你这一生能安乐下去——懂吗?” 司马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脏滚烫得要从口中蹦出来了。当这句滚烫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后,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刘禅依然平静得让人难以理解。只把目光错开来—— 司马昭无法忍受刘禅继续无动于衷。他不能就这样放开他,他不能让这句话掷地变冷,变得毫无意义。他要做点什么才好…… 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一根弦断了。 一定是这样。 因为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情不自禁地捧过刘禅的脸,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刘禅的唇齿上。——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句滚烫的情话吹入刘禅的心上。 他吻得仓促而慌张。如同狮子扑兔。 刘禅的两片嘴唇冰凉柔软,在接触到司马昭的热吻后,只稍微身体一僵,就寂然无声地接受那霸道滚烫的吞吐。接受司马昭粗鲁地将他揉进怀里,好像要把他食髓噬血—— 司马昭真是不解风情,搅动一池春水,顾不上鸳鸟惊翅。 当司马昭喘着粗气,终于慢慢放开刘禅时,刘禅静静地看着他,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公嗣……“ 司马昭怔怔地看着刘禅,恍恍惚惚。 他已经技穷,不知道自己再能做什么;但是一瞬间他看明白了刘禅的态度: 眼睁睁看这个男子整理好鬓发衣领,优雅地起身,走下厅堂离开他十几步远,合袖行礼。 “晋公,告辞了。“ “公嗣!” 刘禅就这样如无其事地,从他身边溜走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仿佛一切是幻觉。 司马昭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刘禅的背影。他觉得刘禅这个人,简直—— 不是人啊。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5节 却把他的心,就这样带走了。 …… “星彩,久等了。 我们回去吧。“ 刘禅来到厅外,对王元姬致谢后,笑着对星彩说。 “刘禅殿下?” “走啊。”(微笑) …… 在回府的路上,星彩和他都一语不发。刘禅一直透过车窗望那月色下的洛阳城出神。 但星彩知道刘禅心里有心事。因为刘禅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仿佛要把内心深处的汹涌波澜,都握在这十指之间,秘不示人。 (未完待续) ☆、青梅雪 …… 司马昭自从上次(吻)别了刘禅以后,心里的失落几日不散。—— 不,应该说,这种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从隐隐的失落,变成憋在心里的怒火。 。 等到新年群臣封赏时,司马昭终于在皇宫里又见到刘禅一面。 司马昭位极人臣,佩剑立在众人之首,回头在群臣里见到刘禅,那个人还是云淡风轻的软姿态。 。 。 【安乐公】的封号一定,臣子们纷纷掩口低语。 刘禅袖手立在曾经送走过汉室献帝的皇宫,环顾龙藻井,静水无澜低眉浅笑。倒是当得上“安乐”的名号。 。 在另一群人眼里,这就叫做“无耻得突破天际”了。 。 …… 领过封赏完成典礼后,司马昭让人去请刘禅到府上叙话,刘禅只说是近日感染风寒,体冷难耐,连今日进宫也是强撑着,需要立刻回府静养。 。 隔日再追问,安乐公府上说,刘公病苦不能起床。用了很厉害的药也止不住热,怕不只是风寒,所以也不方便探病。 。 司马昭心里很是挂念。 听取贾充的建议,先派名医去探望,回来说刘禅果然是重病,不宜探视。于是司马昭送去绫罗锦缎,珍贵药材补品,一并上等的炭火和过冬之物。 (子上你个败家子,已经到了不约也破财的境界啊) 。 。 最夸张的是新年后第二天,司马昭派人为刘禅送去自家一整棵腊梅树,着人植种在安乐公府上的庭院里。 ——如此折腾往返,两人依然没有见上面。 。 不过刘禅带病写了感谢信,笔迹清秀而微微笔力不足: 。 【感君春枝意,聊寄溯雪衣】。 ——晋公可不要像我这个白痴一样,一病不起呀! 。 刘禅随信回赠给司马昭的是一身衣袍。 。 这衣袍素白轻暖,用银线绣着浮云与麒麟,密线衔着砗磲片堆成飞雪茫茫的形状。 最难得的是,衣袍居然身形裁剪得正合适。 司马昭穿上以后,感觉体贴生暖,似乎是刘禅在规劝他冬日加衣保暖。 。 。 公嗣这个人,还真是细心啊。 披着这身衣服熬夜“研究政务”的司马昭,越发渴望再见到刘禅一面。 …… 。 司马昭的头沉重了一下。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夜已深。更漏声不断,而窗外又吹下一些薄雪。司马昭放下公务竹简,伸了个懒腰。——结束了假装专心公务的摸鱼。 溯雪衣从他肩头滑落。他捞起这柔软的白袍子,怀里无骨般纯柔、小小的,软软的触觉,又让他想起刘禅。 。 这件衣服刚送来时,熏着浓郁的冬合香,现在气味也淡了。 人疏袖香减,思之令人惘。 。 司马昭突然浮现一个恶作剧的想法: 如果学那江湖刺客,偷偷潜伏进安乐公的府内去看看,又如何呢? 这个想法令司马昭感到快活,突然充满力气。 。 …… 当侍女随着更声前来填炭火时,她们惊讶地发现,司马昭不在书房内。 。 晋公是到庭下去看雪了吗? 。 她们团团转困惑不解的时刻,谁也没发现后堂外马厩里,传来一阵低低的马蹄响。 …… 。 在飞雪中潜行于洛阳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 司马昭骑着他的狮子骢,踏破夜色向刘禅身边奔去。他在两道长街之外勒马,翻墙越瓦,终于潜伏到安乐公府的□□间。 。 戒备并没有那么森严。 庭院里的腊梅花开的一院清芳,潜伏上台廊时,司马昭听见铁笼声响——不好,惊动了猎犬! 。 然而他低头一看,居然在廊上铁笼里养的一只肥大的兔子。 好生眼熟? 。 司马昭仔细打量,发现这肥兔子是刘禅上次打猎时抓住的那只。 。 “你这厮,大难不死,却住上了安乐公府!” 司马昭伸出手指,对扇动鼻息的兔子横眉威胁。 “别出声,不然下次我点名让安乐公把你炖给我吃——” 。 。 兔子扒在铁笼上,傻乎乎地望着司马昭。 。 …… 。 刘禅正在发噩梦。他皱紧眉头,脑门上密密冒出汗珠。紧闭的眼帘将他锁在梦魇中,他的嘴唇干涩蠕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 当星彩带侍女端着药进来时,发现他的手正抽动不止。星彩立刻扑上前拉住刘禅的手。抚摸他的额头,低声呼唤他的小名“阿斗”—— 。 。 刘禅终于浑身冷汗地惊醒,一时分辩不了自己身在何处。 “星彩……?” 。 “陛下!” 星彩紧紧抓住刘禅的手。 。 他们互相对视很久以后,刘禅才回过神来。 。 他的眼睛里有些泪光;当星彩将他从床榻上扶起来,那些眼眶中蓄满的眼泪顺势滚落下来,刘禅静静擦拭干眼角,并没有要哭的意思。—— 。 星彩为他披衣,将汤药端给他。 。 刘禅默默地一勺一勺喝着汤药,忍受腥苦的滋味: “星彩。以后不可以那么称呼我了呀——” 。 “对不起。刘禅大人。” 。 刘禅喝了半碗,用勺子搅弄剩下的褐色浓汤,青色的调羹沉底浮起,热气袅绕。 。 “刘禅大人,刚才做恶梦了吗?” “我梦见……相父和姜维。” 。 “原来如此。” 星彩眼眸闪动。 。 “以前每年冬天,我都让人给姜维做一个暖手的小炉。不知今年,他手心冷不冷?” 刘禅温柔地苦笑起来。 。 星彩站在他身边,许久才慢慢说道: “……姜维大人还留在蜀地。” “他一定也很思念您。” 。 “也许吧。” 刘禅端着药碗,他低眉,心事重重。 。 。 谁也不知道,这些轻声的对话,分量其实很重。 它们足以深深震惊了一壁之隔的人——在屋外偷听的司马昭几乎要站不住脚。 司马昭此刻心里一片空白。 。 他恍惚觉得自己听到什么很不得了的事:心脏狂跳,像怀里藏着那只挣扎的兔子;他需要立刻找个地方消化这些讯息。 。 姜维? 姜维? 姜维?!! 。 他相信这些消息如果被酷爱阴谋论的贾充听到,简直就能坐死刘禅的贰心。而钟会之前提出想重用姜维,也将成为十分值得忧虑的事情—— 。 不。等等。那些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司马昭此刻真正最鲜明的感受却有点莫名其妙。他落荒逃亡一般地溜出安乐公府,在飞雪中疾奔,好像有无数只黑色的猎犬在追他。 。 当他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停下脚步时,回首白雪茫茫,遮住他来时脚印。 司马昭摸着自己的心口,渐渐感到痛不可挡。 。 “混蛋!” 他闭上眼,身边纷扬扬落下的不似雪花,倒像是回忆中有谁说过的闲言片语。 “姜维是当代难得的人才,文武兼备,忠诚赤胆。当年降蜀后一心不移,好像被诸葛亮施了魔法一样。” “刘禅?——那可是姜维的性命心肝呀。” “姜维的理想,大概就是守着刘禅,建立仁之世。——如同诸葛孔明一心陪伴昭烈皇帝一样吧!——他与刘禅多年股肱相依,深得信宠,也曾算世间一对好君臣呢……” “……听说刘禅被俘获的那天,姜维在剑阁小捷。回头听说视为性命的少主被俘获逼降,转身朝着成都的方向疯了一样地痛声疾呼,拔下宝剑砍断巨石,泣不成声,连属下都不能拉扯动他呢……” “刘禅再没有见过姜维一面。连敕令向钟会投降的命令,也是锦书传递。” …… 司马昭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却还是觉得胸口闷得要命。他睁大眼睛,觉得四下安静却让人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以为自己和刘公嗣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路。 现在才知道,不是的。 他和刘禅之间,有的,只是万丈悬崖。 而悬崖的另一头,刘禅身后不远处站着“旧人”。他们牵引着刘禅最深沉的情感。 他的公嗣,每夜都会一转身,梦回那些人的怀抱。 在对往昔的回忆中饮鸩止渴。 …… 开什么玩笑啊! 一瞬间,司马昭心情糟得可怕。 。 。 他带着寒气回到自己府里,坐回书案前,前后差不出半个时辰—— 侍女窥见他时,差点以为见了鬼。消失而复返的司马昭神色自若,只是脱下的衣服被雪花濡湿。 。 他瞪了一眼侍女,脸色闷闷: “给我温酒来!” 。 等待酒来的过程,他看见铺在桌案边那件雪白的袍子,犹豫一下,还是拿来披在自己身上。寒意渐渐驱散—— 他又想起刘禅那张苍白沉默的脸。居然病成那个样子。 明天,再找个好一点的医生去探望他吧—— 。 。 侍女将热酒端上来时,司马昭突然有点想念刘禅送的泡菜——然而那些好吃的小食,早已经没有了存货。 “啧!” 。 原本甚至有些期待,能偷偷找刘禅喝酒。 可今夜看到的……都是又讨厌又麻烦的事情。 。 。 去他妈的吧—— 我也真是,一把年纪了,偷跑出去胡闹个什么呀? 。 。 “唉!” 司马昭端起酒杯,喝起闷酒来。 …… ======安乐公府===== 刘禅端着碗又喝一口,终于闷声抱怨道: “星彩,这药太苦了。” “之前为了装病而喝下去的那些药是有毒的,不解毒不行啊,刘禅大人。” 星彩上前来端碗,发现还剩一口,倒也不准备再逼刘禅喝完。 “我的病也应该好转了。总闷在床上也不是办法——” 刘禅坐在床头苦笑起来。 星彩笑着拿过蜜饯梅子,放了一枚进他嘴里。刘禅啜在口中,望着外面发呆。 “星彩——” “嗯?” “把外面那腊梅摘一枝进来吧。我梦见它开花了。” “遵命。” 刘禅看着星彩将腊梅枝插在铜花瓶里。 在院中独自暗暗开放的腊梅,悄无声响传来一缕幽香。 这种感觉真奇怪: 就像暗夜中,有谁曾经无声潜行,来而复往。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等到你来看我的文了。我一直等的就是你呀。在今夜之前,唯一一位天天来点开看的可贵的你。 看到你的留言,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曾在微博上与你再次邂逅吗? ☆、青玉玦 【青玉玦】 。 前回文说道,司马昭夜探安乐公府,听到病中的刘禅与妃子星彩谈论姜维。——刘禅那种依恋的语调让司马昭很不舒服。 没想到隔了两天,司马昭意外地收到刘禅的来信—— 。 “年来未共酒,空对白玉樽。请君加餐饭,乐享万寿春。” 昭公这次派来的医生医术很高明,吾之病情明显好转。庆谢昭公关怀,教我捡回一条性命。 。 。 这次随信送来的,是切得整整齐齐的五味熏腊,腌蔬菜干,咸水肉条,盐渍金黄蛋……放在绘有梅花的漆盒里。另有一大坛酸水芜菁菜,并十匣糖渍酸梅,雪花杏脯,红醋梨肉。 。 小食五颜六色,香味咸鲜美足。 司马昭张口结舌咽唾沫,简直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礼物。 。 。 他一连几天大快朵颐,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高兴。 吃饼就咸肉时,司马昭甚至对于刘禅所住过的蜀地升起谜の向往。 (呵,我大南方料理——) 。 …… 。 02: 天气渐渐转暖。屋檐上雪融滴泪,冰柱倒垂坠水晶。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人无心工作呀—— 司马昭从殿上走出,明亮的阳光在他眼前一晃,让他避闪不及。 。 “又准备扔下政务开溜吗?“ 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 。 司马昭揉眼定睛一看,好友兼属下贾充正站在台阶上对他微笑。 贾充怀里抱着一只似未满月的小奶犬,正阴沉而温柔地逗弄那眼睛都没睁开的小东西,以手指拨弄奶犬的细爪—— 。 哈哈! 。 “公闾。你准备再养一条狗儿?” 司马昭抱胸靠在石柱上,饶有趣味。 。 “子上。这是一头狼崽子。”贾充冷冰冰抬起眼,笑道。“我想把它训练成猎犬。” 。 那叽叽哼着的小犬茫然伸出四支小爪,爪尖锋利,灰黄色的杂毛果然是狼的特征。 。 “公闾。狼的野性是无法驯服的啊。” 司马昭苦笑着摇头。 。 “并非如此,子上。” 贾充很有把握地举起小狼崽子: 。 “狗这种生物,也是人类驯化野狼的结果。“ ”小狼一出生就被从母狼身边抱走,它很快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孤独地依靠人类,仰仗人提供的窝棚饮食活下去,……“ ”逐渐就会成为人类可驱使的对象——“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6节 “只要……他身边不再有其他的狼告诉他,‘你是一头狼’。“ 司马昭沉默片刻: “还是把这头小狼放回山林去吧——这样玩弄它,太可怜了。“ 。 贾充嘴角一咧,嘴角浮现“怎会如此天真“的冷笑,朗声道: “好啊!——不如子上跟我做个伴,也把你收养的小狼放回山林,干脆让他回蜀地去,与故人团圆,如何?“ 。 司马昭心里一寒。 他当然听出来贾充的言下之意。而这一次的讽谏格外让司马昭锥心。 。 幸亏贾充不知道刘禅在府里思议姜维之事,不然估计他会改劝司马昭“把‘姜’切成丝,大家吃个狗肉火锅“吧! 。 “当然不能放走。“ 司马昭皱着眉头,走到贾充跟前,苦恼地抓抓头发。 “但是那一位,可不是什么狼这样厉害的角色。他只是——“ 。 “只是素丝无染。平庸得像一张白纸,对吗?“ 贾充抢道。他注视司马昭,慢慢把小狼崽子往司马昭怀里一放。 “子上,刘禅也许是一个纯净的人,会真心归顺我们。” “可别忘了,他那种凡庸软弱的家伙,你投以他什么颜色,他就会随你变化为什么色彩。“ 。 。 “所以,子上啊……“ “你真的要让别人,来决定他的色彩吗?“ 。 幼小的狼崽子在阿昭的大手中只得一捧。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在寒风中居然因为凉而瑟瑟发抖。狼崽子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轻拱司马昭的指尖—— 。 “你必须让这小犬离开母狼,它才会被你彻底驯服。“ 贾充上前轻轻拍着司马昭的肩膀。 。 司马昭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坚定而决绝。司马昭骨子里不是那种会犹豫太久的人。即使比这更严峻的事情,他依然能够飞快下决断。 “我明白了,公闾。“ “此外,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说……“ “我发现……“ 司马昭一脸认真地注视着贾充。 “嗯?“ “这只小狼实在是太可爱了,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Д°)……【贾充】 ——卧槽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啊!!“(╯‵□′)╯︵┻━┻ 03: 没过几天,从蜀地迁来的官员就被打散重新编组,任职在帝国机构的新位置上。 那些降将一改官职,被纷纷领用。所谓降魏的蜀中多党派,迅速瓦解在庞大的帝国齿轮中—— 钟会心满意足地占用了姜维,给司马昭写来的信中止不住骄傲之情,得意愉悦如新婚夫妇: “会得姜维如剑合双璧,虎生比翼“, 今治下可谓英才荟萃、熠熠生辉” “此命中注定!此天下之大幸事也!” ——司马昭对此苦笑了一阵,不表也罢。 而最后一个接到调令的武将,是星彩。 …… 王元姬代替司马昭前来“探望“安乐公夫妇。正逢星彩在花园里练武。两人寒暄片刻,听到有诏书调令来,于是同刘禅一齐前去听召。 等宫人宣召完,刘禅和星彩自然十分震惊。 “开什么玩笑?!将我调去禁卫军营,领兵巡防三年?!“ 星彩睁大眼,率先站起来怒道。 “我是为了刘禅大人才来降你魏,不是为了给你们练兵护卫!“ 刘禅睁大眼睛愣了许久,借跪地行礼思索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其中道理,不由摇头皱眉苦笑。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微微颤着: “星彩……“ “要杀要剐随便,但我绝不离开刘禅大人半步!“ 星彩的拳头敲击着自己身上的战衣,银镯叩铁甲,铮铮如此心。 “星彩。“ 刘禅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你魏很缺战将吗?不要太过分了——“ “别说了。星彩。“ 刘禅将星彩轻轻拉扯到自己身后。他上前却向王元姬行礼,柔声道: “元姬夫人,能否向晋公禀明一下……“ “星彩不是我的武将,而是我的妃子。“ 王元姬抬头看着刘禅和星彩,金发美姬脸色肃冷,眼波温柔。她皱眉低声道: “刘禅大人。我想命令并没有误下。“ 对不起,让我暂时在这个奇怪的萌点上默默萌die一会儿。 【元姬身高160,刘禅和星彩都是165,所以—— 王元姬是刘禅在魏晋唯一个能低头看的人。嗯。】 “这样啊……” 刘禅踟蹰,低眉沉默许久;沉默得每一个看着他的人都不免心潮起伏。 星彩之怒,元姬之怜,左右侍从之哀,来访宫人之鄙,都在沉默中弥漫生长—— 最后,刘禅又微笑起来。他点点头,语调柔和如初: “那么请元姬夫人转告晋王,我明白我的立场了。“ “如此安排甚好。“ 星彩在一旁皱眉隐忍许久,还是忍不住瞪眼望向王元姬,目如刀锋: “元姬小姐。我想问,身为妻子只守卫自己的丈夫,有错误吗?“ “这……“ 王元姬侧过脸去,不确定该如何回答。 刘禅伸手去挡星彩,大家又是沉默良久。 刘禅望着天长出一口气,淡淡说道: “算了吧,星彩。这样也很好啊——“ “比起作一个亡国之君的妃子,我也认为,身为将军的你更动人。“ “刘禅大人!“ “星彩,你还不明白吗?“ 刘禅回头望着妻子,居然笑了笑。 “我……不需要你的守护——“ “!“ “!” 一旁的王元姬也是一怔。 从前她没怎么注意过刘禅的说话方式,只觉得这人温和平静,完全没个性。 今时此地一听,突然发现竟从未听到过如此落寞的声音;一并如此冷漠的话语。 她觉得如果自己是星彩,定会有被寒铁白刃割破心脏的凄楚之痛。 而当她抬眼望去时,果然发现星彩眼底绯红——那不只是胭脂,更是忍住热泪的凄凉余悲…… 星彩张嘴欲言又止,她忽闪眼眸,终于没有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刘禅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慢慢闭上眼睛。 …… 王元姬回府的时候,心情并不太好。 司马昭在中厅等她。披衣的司马昭虽然努力做出随口相问的姿态,见王元姬低头不语良久,也急了。 “怎么了啊?” “刘禅说‘感谢晋公的安排’,说他‘明白自己的立场’。——星彩也接受了调令。” 王元姬淡淡说道。 司马昭眨眨眼,苦笑着摇头。他抓抓头,故作轻松地朗声道: “那就好。——不愧是识大体的刘公嗣。哈、哈哈……“ “哈……” 手指摸到发间,还是又有了那么一丝迟疑。 司马昭望着王元姬沉默的侧脸,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 “子上。“ “嗯?” 王元姬转过脸来,眼神很悲伤。——她的这个表情司马昭并不陌生。这个温柔的少女似乎有万语千言要说出口,最终王元姬抱着自己的手臂,叹息道: “不幸在乱世相逢的我们……” “一生中,到底有几件事情是真正安乐的呢? “……” 司马昭桌案下堆着的衣袍突然一阵蠕动。有一个湿漉漉的小黑鼻子拱开衣服,懵懵懂懂的小狼从衣服下来钻了出来,好奇地看着厅中对立的两人。 它的脖子上拴着一个坚固的皮环,当它想爬得再远一些时,就会扯动铁链,铮铮作响。 小狼用后腿蹬着自己脖子,不时为这束缚感到烦躁, 因为无力抵抗,渐渐发出哀哀的哼鸣。 …… 【番一】 半夜,王元姬路过司马昭的书房时侧目探望,一眼窥见坐在桌案前的司马昭并没有在处理公务——他竖起竹简挡住,却在悄悄逗弄怀里的小狼。 “子上大人,不要玩物丧志啊。” “没、没有哇。“ 被抓住的司马昭表情一时失控——像初时的少年顽皮劲——抬头看是王元姬,灿烂一笑,也不知是在耍赖还是在撒娇。 ”它怕冷,钻到我怀里来了——” “唉……您给这个臭烘烘的家伙取名字了吗?” “没有!准备再好好想想。” “……总觉得你没有讲实话。“ 王元姬抱臂歪头,一脸怀疑。 等王元姬走开来,司马昭才低头望怀里的小狼。这家伙躺在司马昭怀里,伸出爪子扒上司马昭的胸,张嘴就要啃—— “刘公嗣,你敢咬我,就没有肉糜吃了!” 【又·前番】 “哇!混蛋,你居然咬我!” 那一日,趁着府中无人,司马昭松开小狼的铁链,想喂它一口肉糜; 冷不防被瑟瑟发抖的小狼回头一口,尖锐的小乳牙差点撕破司马昭的手指皮肤。 司马昭对那哀哀的小动物摆出非常生气的模样: “没心没肺!不识好歹的!简直跟刘公嗣一样!” 咦? 这么喊来,有种意外的有趣。 小狼四肢伏地,怒视着他,哀哀地往桌下蹭退。终于退到桌案下的阴影里—— 司马昭一怔,回头见左右没人,跟着跪下来,伏在桌案前,轻声呼唤: “刘公嗣,过来。” 小狼在桌下的阴影里瑟瑟发抖。身为小兽,将自己并不威风的爪牙一再露出,表示愤怒和反抗。 “刘公嗣,你没有别人了,你只有我,你还不听话一点!” 回应司马昭的,是稚嫩的鼻鸣。 司马昭掀起整张桌案,泰山压顶似的看着这头小狼,作狮子怒视状: “刘公嗣,你再瞪我一眼?!” 人形大狮子与失孤小灰狼对峙许久。 司马昭颇有耐心地蹲在桌案前,久久投以目光(恶性)交流——久到小狼终于呜咽一声,伏在地上,又怒又哀地看着他。尾巴却忍不住轻轻一晃,又一晃。啪嗒、啪嗒。打得地板直响。 温柔的声音又响起,从阴影外伸来一只大手: “乖。来抱抱吧——” “我会照顾好你的,刘公嗣。” 名字不能乱取啊,子上。 (未完待续) ☆、璧无双 前回文说道,为了早日瓦解蜀的降服势力,司马昭听从贾充之意,将蜀的旧部重新编排调配。——连刘禅的妻子,女将张星彩,也要被调去远方巡战。 虽然刘禅心中不肯,却注定要和星彩离别在望。 …… 又过了两天,司马昭和王元姬听闻星彩已经归入军队,将作为蜀国的旧将领带兵巡战。她被派往南方,或者离开一两年,或者离开三五年。 与此同时宫人来报,安乐公刘禅在府上病情又加重。司马昭和贾充派遣很多新的侍卫和宫女前往照顾刘禅起居。到底又把刘禅的身体照顾回来—— 事临近尾声,没想到某天夜里张星彩突然前来求见王元姬。 下人来禀报消息时,司马昭正在吃浇了奶酪汁儿的冻果羹,听闻报请,眼睛睁大,调羹里的蜜丸没端住,滴溜溜地滚落到地上—— “星彩?“ “星彩大人?” 没等司马昭说话,身边一道阴影过。王元姬二话不说就往门外去,疾速得让司马昭张口结舌。 等等……为什么这件事情,居然和我没关系? 司马昭舔了舔勺子,他身下传来呦呦的哼鸣声,毛茸茸的小狼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司马昭挑了一些奶酪喂它,唬它闭嘴: “刘公嗣,你夫人在勾搭我夫人,知道吗?” “看你以后怎么赔偿我——” …… 夜无月,雪湿襦裙摆。王元姬踩着地上的残雪来到前院回廊下时,看见了一个俊俏的绿衣铠甲身影。星彩暮然回首,脸上清艳霜冷,有美玉之姿。 与一袭蓝锦袍,肌肤胜雪的王元姬相映成对。 星彩眼角红妆,轻点绛唇,英气更胜平日。 王元姬发现刘禅说得没错:仗剑持盾,铁甲披挂的星彩,比从前好太多了。 “元姬夫人。……我明日就要开拔了。特来告辞。” 星彩说道。 “星彩将军。……为何是我?“王元姬慢慢走近她,“如果要告别,你岂不是应该——” “刘禅大人不肯见我。” 披坚执锐的星彩脸上表情少了,一味是锋利英朗,全看不出这句话背后该有的哀伤之情。 “我今日久站府门,不得门而入。刘禅大人让我好自为之。” 王元姬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临行前,我想见到你一眼。” 星彩走到王元姬跟前,廊上青灯映妆容,解语花对娉婷人。两双本该柔情似水的眼睛互相对望: “有几句话……临别才会说——就算是我任性,可我相信你会懂。” 王元姬当然懂。 “我对刘禅大人过去理解太少。虽然相伴多年,并不懂他的心……“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我想要的,只是守护这位大人而已。“ 星彩闭上眼睛,稍微平息心头突然涌上的酸楚。 “如果你们需要我证明我的忠心,无论花多少年,我都证明给你们看——“ “如果在未来某天你们相信了我,请让我回到他的身边。“ 王元姬暗暗一惊。她感到心里莫名的一疼,轻轻一点头。 “我家这位大人……“ ”这位大人从今以后只有他自己了。在这乱世,没有几个人会体会他的痛苦——“ 星彩握紧腰间宝刀,柳眉紧锁。 “所以,我想将他托付给这世上,唯一可能理解他,包容他的人……“ “——总不是我吧?“ 王元姬扑哧苦笑起来。星彩一怔,正要解释,对上王元姬盈盈的微笑,回过神时对自己过分认真的姿态有点窘迫,脸上浮现可爱的失措—— 星彩说的是哪一位,她们俩都心知肚明。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7节 王元姬叹了一口气,想起来什么,摘下自己的手套送给星彩: “星彩将军,南方未必不冷,这手套由上等麂皮缝制,又暖和又轻,打仗戴着也方便。还请笑纳……“ 星彩又是一怔。英姿女郎为难地低眉思索片刻,迅速解开自己领口的束甲,从脖子深处掏出一条翡色玉坠链。 “作为临别礼物,这个就赠送给元姬夫人吧!“ 这枚玉链碧绿郁翠,通体透明。 王元姬觉得这礼物实在过于珍贵。接过手来时,上面带着星彩的体温,暖玉浅香更惹人怜。 不过,当王元姬将它佩戴在自己脖子上后,玉坠衬着王元姬雪白的肌肤,果然显得很美。 玉佩梗参见355星彩。给人气女将低胸衣,青玉佩,也真是养眼得不要不要的~~ 再抬眼相对,两个女子未多言,心里却又交流了许多。 王元姬送星彩离去,一直送到府门口。 “你这一去,也没随身带什么念想吗?“王元姬问道。 “哎?“ “关于他的。“ “……今与我主相见亦不能,何必借一物去费思量。“ 说完这句话,星彩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对王元姬说谎了。——虽然这是无可奈何。 怎么会没有随身的信物呢? 她发髻上的白绒毛头饰如同一团小小的雪花,落在她的青丝上—— 那是和刘禅的衣领用同一条皮毛,同时制作完成的。 戏将“同裘”当共枕,这是他们之间从蜀地时就保持的游戏。 她依稀记得那首蜀地的儿歌,曾经听小孩子们拍手唱过。那时候他们一同巡政,刘禅在她身边,笑着对民众挥手。 刘禅听清楚儿歌的歌词后,笑着回望星彩; 星彩只作不知,低头看向别处。 郎围狐毛领, 妾簪雪绒裘。 首领互为重, 白首愿同心。 ☆、轻纱屏风 。 【轻纱屏风】 01: 洛阳集天下美酒。 。 也有人说,这不是因为洛阳水美,而是因为洛阳的男人更懂得品酒。 所以天下名酒就向懂得它们价值的舌头流去; 一如当今天下新一代渴望施展抱负的才俊儿郎,追逐王气而向洛阳汇集—— 乌黑坛子瘦腰身,上面用金箔画着盐山流泉猬草,一个空瓶也值五十个大钱。 可依然远远不如其中的美酒珍贵。 这是洛阳最好的【御扶春】。 据说此酒得名源于此酒闻之令人袖舞,宴上醉过天子王侯,无论多么百战不败的英雄豪杰,都要被它醉得腿软,倩人相扶归…… 如今,在刘禅面前,这样的美酒摆了十坛。几乎挡住大半个桌案。如同森森布兵。 整个晋公司马府的宴饮堂内只有眼前这一张桌案, 司马昭坐在这张桌后,似笑非笑。 “刘公嗣,你这一病时隔好久啊。真是让人甚为想念。” 刘禅站在并没有自己座位的宴会厅中,合袖微笑。 “多谢晋公邀请我赴宴——” 未见时隔一长,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莫名感到各自一阵生疏。 再相见已不是上一次的继续表演。有什么让气氛全改,一时不知道自己的角色究竟如何。 司马昭还是笑着: “安乐公别客气。……这是家宴,你我这算是自己人一起喝酒。“ 刘禅人畜无伤地笑起来。袖手侍立。 “家宴啊,听来真温馨。“ 多讽刺,在星彩作为武将被征调后,刘禅也算某种意义上被迫家庭破碎了呢。 “怎么不见元姬夫人?“ “她不在。今天的家宴,只有你和我——“ 司马昭端起酒杯来放在唇边,微微一笑。关注刘禅很久以后,他终于逐渐开始知道如何从这个整天微笑的平静的人身上窥到表情。 刘禅的眉头微微一动。这就是他的喜怒哀乐。 司马昭一指自己身边,漫不经心说道: “安乐公,今日只得一席之地,你就坐在我身边。如何?“ 刘禅连一缕吃惊也无。自然地笑着,提起自己的衣摆,径直走上前去; 刚在司马昭身边,酒杯已经摆了上来,侍女匆匆斟满,整个宴会厅如同按下扳机的机关罗盘,突然机械地热闹起来—— 刘禅觉得有一只大手拍在他肩膀上,司马昭大大咧咧将他揽进怀里,做出十分亲热的样子: “公嗣,既然病已经好了,以后就多振作精神。——” “从今以后,你要常与我亲近,走动。” “要跟我说体己的话,要不时参加我的家宴,并邀请我去你府上行乐。” “要让所有人看见你一心依赖我。” 刘禅没想到司马昭居然会这么□□裸地说出这话,—— 这种满不在乎的嘴脸,倒别有一种魄力,也算是开诚布公了。 方才被司马昭揽得靠近他心口时,能清楚听见司马昭胸口的怦怦心跳。 刘禅轻轻拿起桌案上的白玉杯,开始慢条斯理地喝酒: “那是自然,难得昭公厚爱。“ 酒宴一开五光十色。 无形无影之中,机关暗转,他们看似交锋,纠葛又开始越缠越深。 …… 02: 舞姬向天舒长袖。她们窈窕的腰肢上佩戴玉铃铛,彩绦随她们转身而清扬。 歌姬执节板,一拍一板唱【宴歌行】: 烛台明彻彻,美酒醇悠悠 舞乐三兴袖,脍肥炙膏油 吾有嘉宾友,绯彩复风流 同席觥筹错,今生复何求! …… 酒是热人心肠物,数盏下肚,司马昭开始觉得从腹部到心口都热乎乎。 今日他命人为刘禅宰了一只肥羊。提早大半日,照着番外的手法,烤得金黄焦酥,通体红光地被放在金盘上,由四五个人抬上来—— 那羊蹄的膝跪处犹自流出清油,金碟装新鲜的果蔬、带着寒气点缀左右,室内顿时生香—— 是令人饥馋,勾得人垂涎的好味道。 “将那腿上的美味处细细割来。“ 司马昭高兴地命令道。他回头见刘禅对烤羊一脸吃惊,笑道: “公嗣啊,总吃到你送来的零食。今天也请你吃一吃我北方的美味。“ “昭公……“ 刘禅还是苦笑,不经意间又皱了一下眉头。 “快尝尝!这是我府上秘制的酱汁。“ 司马昭用手捻起一片烤炙,转身塞进刘禅的嘴里。刘禅的口中被烤肉充满,自然说不出话,司马昭觉得他这样子好玩极了—— 当他的手指滑过刘禅的嘴唇时,有些回忆又浮现心头。那柔软的触觉带着一丝温热,久久停留在司马昭的大指间。 司马昭眯起眼睛: “好吃吗?……咱们今晚上一定尽兴。不醉不归!” 他甚至挤了一下眼: “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哟,刘公嗣。“ 刘禅抱无可奈何的微笑。一边咀嚼,一面端身正坐。 果然,司马昭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他进攻的手段啊。 …… 03: 当第五坛酒喝完时,司马昭已经开始在宴乐声中,绘声绘色讲一个“他和老虎搏斗,而哥哥在一旁吃包子,根本不肯出手相助”的故事。 “……吾兄居然说……‘昭弟自有神力、暂且抵挡无妨——要知道包子不吃,会冷啊!’……真是服了老哥了!” 断断续续说完,刘禅被逗得掩口直笑。司马昭笑得腮都累了。 笑累了,笑累了。 司马昭突然仰头长叹息: “多希望吾兄还在,总领所有事务;而我还能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避开那么多麻烦事情。” 刘禅还在笑,却笑着不接下句。 他令左右将第六坛酒开封,端起酒壶为司马昭倒入杯中; 美酒斟满,这才殷勤劝尝,赞誉道: “司马公先兄的贤名,我在蜀中也听闻过。司马氏英才辈出,令世人羡慕啊。” 司马昭斜眼望刘禅: “我可不算什么厉害人物。我今天能坐在这里悠闲地喝酒,不过是仰仗父兄英明,属下拼命,扶住我这一席之地——” “晋公何必在连一席之地都守不住的白痴面前谦虚呢?” 刘禅笑眯眯地说道。 “哼,这种时候还要继续装傻——“ 司马昭脸上露出扫兴的神态。 …… 侍女们前来撤走空坛。撤下五坛空陶卢,又摆上十尊乌金鼎。 酒越喝越多呀—— 刘禅才一踟蹰,司马昭已经倚靠过来,身体压在刘禅的膀子上,糊涂地说笑,一口口带着酒味儿的热气,呼在刘禅狐裘衣领上。 “刘公嗣,这一次,装傻可不能过关了。” 司马昭伸出手,在桌案下偷偷摸到刘禅的衣袖。他的大手钻进刘禅的衣袖里,陡然用力握紧了刘禅的手腕。 真实的刘禅藏在这里。 那只握紧的拳头,那截冰凉的手腕,那紧紧得不肯放开的警戒。 04: 司马昭暗中握紧刘禅的手腕,一面笑着又靠紧刘禅两分。 他的心口贴着刘禅的臂膀,他的嘴唇靠近刘禅的耳边。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刘禅所有的平静都是纸老虎—— “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你的表情真假?” “晋公,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位突然转过头来,柔声问道。他们一瞬间鼻尖近到几乎蹭上。 陡然如此近距离地望着刘禅的眼眸,那种如饮美酒的感觉甚至比酒更醇烈。这双眼眸清凉朦胧,望之令人心惘,那瞳色细看来,更胜春水浮印漫天星—— “我想……“司马昭的耳朵服过一阵耳鸣。“听你说一句真心话。“ “……如此?“ 刘禅一怔,继而眼笑弯如柳叶。他暗暗毫不犹豫地将手抽了出来。身体后仰半寸。 “这有何难?……且喝了这一杯。“ 司马昭原地未动。总觉得方才太过可惜。 那一瞬间,其实哪有所谓非要听到什么,望着那双眼眸时,只想把刘公嗣—— “啧!喝酒吧。“ …… 三杯落肚,刘禅开始慢慢跟司马昭讲蜀地的往事。 刘禅讲故事风格比较平淡,东拉西扯,捡一些无关紧要不牵扯战杀世仇的娓娓道来,其中倒也不乏好笑的轶事。 不知不觉,第七坛酒也喝过大半。 司马昭实在酒热熬不住,起身如厕一回,吐了许多,漱口更衣回到酒席上,只觉得风寒钻衣而入。 望着暖厅青丝屏风前的刘禅,这小子放下酒樽,居然开始埋头细细啃羊排,用小银刀慢条斯理地将肉丝剃下—— 也太没心没肺了。 司马昭眉头跳动。坐回刘禅身边时,忍不住一筷子夹走刘禅碟中剔成小山的羊肉块,放入自己口中大快朵颐——夺食于人口,多大仇,多大怨。 “喜欢吃吗?我可常让人给你府上送些去——“ “不必了,晋公,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刘禅仔细收起银刀,说着话,突然觉得热气袭来,一回头又对上了司马昭的目光。司马昭用研究的目光注视着他,这温热的目光咄咄相逼,也让人张口结舌。 司马昭再次抓起了刘禅的手。这一次,他将他的手捂在自己心口上。 这滚烫的胸口之下,一颗心火般跳动,像将一条命,放在他手掌之间。 “我对你好,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刘禅终于被逼到死角上,笑不出来了—— 这个男子脸上笑容退却时,清秀的脸庞如净玉澈髓。寒润而无锋。 刘禅的声音依然保持温柔似水: “……晋公,禅自诚心归降以来,诸事无不服帖。不曾有一刻悖逆过您。“ “我不过是个亡国之君,赖君苟活为安乐之徒,晋公到底还需要我证明什么呢?——“ “真麻烦。“ 司马昭打断他的言语,皱眉瞪着刘禅。 这头高大俊美的狮子再一次感到与人掰道理的胸闷。司马昭并不是一个舌尖嘴利之人,理论起来,他说不过很多人;甚至莫说争辩,就是要把心里的话说清楚,也不是回回都做得好。 他能凭借的,不过是一颗坦诚滚烫的心而已。(咦,难道不是胸吗?) “——证明什么的,随便好了。“ “刘公嗣,我终于想清楚我想要的,——“ 司马昭用尽他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温柔,靠近刘禅,在他耳边说道。 “我想要你的、这一颗心。“ 刘禅浑身一僵。 等到他明白司马昭说的并不是恐怖的“字面意思”时,也六神无主。 他望定司马昭认真的眼眸,从这个高大的男子紧抿的嘴唇间,看不到一丝玩弄的恶意。 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 前方是绯雾弥漫荣辱不定的云梦泽,后面已是万丈深渊, 这一步的选择竟不是走或不走,而只剩心里暗暗一个愿或不愿! “这是……何苦呢?“ 刘禅苦笑起来。他抬起另一只手,就在司马昭以为他要推开自己时,刘禅轻轻将手按在司马昭的胸口上。 “晋公想要的,禅何曾有悖逆过?” “!” 刘禅的手扶上司马昭心口时,柔和得像一片浮云掠过山顶。 司马昭终于开窍了,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将他揽进怀里。 虽然是冷冰冰的语调,为难的姿态,那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算明知道那笑容有多么冰冷近似虚伪…… 他终于在他的怀里了。 【兵法有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此心念念不泯 再攻,可矣。 (未完待续) ☆、青灯焰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8节 …… 司马昭左右环顾,发现自己身在一片红色的迷雾里。 这些缭绕的雾气在浓密处淤积成黑色,伸延魍魉姿态,令人暗暗不爽;口鼻呼吸着这些雾气,胸闷又增加了。——他突然听见一阵小狼呦呦的慌张叫声。 “刘公嗣?” 迷雾中看不清晰,只觉得有一头小动物在匆匆跑远—— “刘公嗣,你要去哪儿!” 他追逐而去,不见前方迷雾散却,却陡然见到一个黑色的熟悉的身影,司马昭一开始以为那人是贾充,上前细看,隐隐绰绰幽魅不明,那人抱着狼崽回身望着他—— “昭。” “……兄长?!” 司马昭觉得心脏都停跳了。 司马师站在迷雾中,静静地望着他。 这个已经逝去的幽魂浮荡于氤氲蔼蔼中,面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发尾秋白,一目已渺,从创口里浮出青色火焰。 “昭弟。——刘禅已经收服了吗?” “兄长怎么问起这件事来?” 司马昭一怔,有点为难地抓抓头发: “怎么说呢。他好像明白了他的立场。也不讨厌我们……” “昭。要让他愿意为我们所用。” 司马师打断了弟弟的尴尬措辞。 “不论你怎么打算,一定要做到这点——” “哎?……啊,好啊。”‘ “不要再任性散漫了。昭弟——” 司马昭低眉,心事重重,郁郁不乐的脸在迷雾中变得越来越淡。他轻轻动嘴唇,最后的声响如同一团马上要消失在空气中的雾气: “因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兄长,别走——” 司马昭陡然睁眼,发现自己又身在宴厅。夜色阑珊已深沉,宴乐歌舞班都散了。浅梦中仿佛数年岁,其实自己还在这一晚。 他心里困惑起来。——“收服”刘禅,是他这出“鸿门宴”目的; 顺利乎?不顺利乎?他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陡然醉梦到亡兄,令阿昭心里不免惘然: 兄长梦中那句话仿佛别有深意,是什么呢? 他回头一看:身边的坐垫上空空无人,不见刘禅。 “……” 司马昭的酒意顿时醒了三分。 他支肘抚额,头痛欲裂。摩挲到桌上一只酒瓶一把抓住,朝厅前地面一扔,摔碎了满地酒水瓷片——可惜一瓶贵重的美酒。 侍从闻声惊起,立刻赶上来: “大人有何吩咐?” “刘禅呢?!” 司马昭紧锁眉头,怒道。 侍从目瞪口呆。 “……大、大人。安乐公如厕去了,才去片刻——” “把他给我叫回来!” 司马昭冷笑。 刘家从开朝的那一位起,就擅长借更衣而逃逸。(刘邦:怪我咯——) 酒后脑细胞运动机能减少20的司马昭,不能不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防这一手。 等到侍女们簇拥着刘禅有说有笑、停停走走、仪态万方地回来时,司马昭眼底直发热: 光是看着刘禅走过门槛时侧腰提起衣摆的姿势,就觉得心里发慌。 …… 。 也得君一言,也共君一席。也殷勤语过三巡—— 却,如何才是,真真将他收为自己人呢? 。 “安乐公。接着喝。今夜不醉不归啊——” 司马昭顺手端起空的酒杯,闷声敬酒道。 。 刘禅坐回在司马昭身边,伸手抚上司马的手腕,端身正坐,姿态优美如初。 “晋公。今日已经很尽兴,不必再浪费美酒了啊。” “什么话,必须一醉方休!我看你——” 司马昭突然一怔,挑起一边眉头,手一松,手里的白玉杯随之滚落;他转身双手捧住刘禅的脸,细细端详,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没喝醉?” “……” 刘禅任由司马昭捧着他的脸,默默伸手穿过司马昭的腋下,于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那个白玉杯,悄悄放在桌案上。——这低调灵巧的身手,和季汉皇帝节约爱惜的个性,让一旁默默侍立的宫女在心里点了个赞。 “昭公,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唔?” “不知为什么,我这个人哪,对酒毫无反应。——” “从小到大都是饮酒如水。只有滋味,不曾一醉。我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笑) ” 司马昭当场懵逼了。 这的确是他第一次知道。 兵书上说得不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司马昭单知道自己酒量豪放超人一等,能灌倒十五个贾充,却不知对方这次是个饮酒如水的开外挂式生物; 就这样贸然定下灌醉对方,逼他酒后吐真言,一并xxx或xxx…… 真是失败得一塌糊涂的军事策略。 掌心里刘禅的脸还在尽量温和地笑着,也难为这个人这么会笑,笑得这么准确,竟不带一丝嘲讽,没让司马昭窘得满脸通红。 世间尚无柳宗元,不得一个成语叫“黔驴技穷”。 司马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 “这样的美酒,喝了十坛,也算圆满了。——不必再贪杯。” 刘禅笑得温和。手轻轻搭上司马昭的手背。 “不醉不归是个道理。我既醉不了,也就不归了。可好?” “今夜索性借宿晋公府上,咱们去秉烛下棋,喝些茶,说些话,如何?” “……” 司马昭当时的反应绝对是脑子里哗啦啦一片弦断零件蹦。 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感受呢? 大概类似于他老子司马懿当年眼看着要被诸葛亮一把火烧得魂归离恨天,却突然天降大雨那么邪乎。—— 人算不如天算。 以为无可奈何之际,突然海阔又天空, 妈的,这不是天命是啥哟?! 司马昭再次感受到体内涌上来一种原始冲动,司马家基因中的神经质在这一刹那爆发,他仰天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两眼发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扶住刘禅的肩膀,转身提起桌案上剩的半坛美酒,对头灌下来,痛快之极: “好!干了这最后一口,我请你去我卧室,看我收藏的掸丸——” 唉。 人啊,任何时候都不要太嚣张了。 切莫进一步踩稳尺寸地,马上就得意得以为自己抬腿能日天。才留得青山一夜,立刻豪情万丈要饮尽弱水三千—— 司马昭还太年轻,太虎,不懂这个道理。 如果他不贪这一口酒,该多好。 他仰脖喝完,几乎是将刘禅从座位上扯起,笑着就把这位娇小的季汉皇帝夹在腋下,大步往自己卧室走去—— 。 妙哉!看星星,说古今,对下棋,悄悄话,玩弹丸,煎烹茶…… 这才是自己人之间该干的事!(←_←)(你确定?) 左右的侍从和宫娥中也有看不下去的,他们慌张围在司马昭身边,劝也不是,帮忙也不是。十个人里面,倒有五六个暗暗想笑。 “别拉扯我。快去准备!今晚上,安乐公在我府上过夜了!” 刘禅默默随着司马昭的挟持,摇摇晃晃往厅外挪了几步路。 才出厅门,司马昭突然觉得肋下一疼。这痛穿透身体,让他一阵胃部痉挛。他身体一晃,不顾一切地歪倒向一边,扶着柱子哇哇大吐起来—— 刘禅泰然自若地从司马昭的怀里钻出来,跳落地面,平安无事,袖手旁观。 “唔——“ 司马昭吐完以后,被一阵夜风吹得眼睛迷离,头痛欲裂。他扶柱子的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台阶时,刘禅伸手,单手将他轻轻扶住。 再伸手去抚摸司马昭的额头,酒热灼人,神思悬于幽幽明明间,晕成烂泥。 刘禅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去展袖,径直投入司马昭的怀抱,脸贴在他胸口,双手揽住他的腰—— 左右一时噤声,愕然围观; 刘禅振奋腰力,腾地将司马昭一个翻挺,抱在自己怀里。 “嘿!” 这修束的小身材,抱着庞然大物慢慢转身的画面,也是美得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刘禅从司马昭的衣物间钻出脸,问侍女: “请问,晋公的寝室在哪儿?” 附带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 “……西。西边。” 侍女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掩口回过神来时,女孩子们脸上的表情难免生动。噫—— 这位曾几度出入府上的贵公子因为气度优雅,又对侍女们都很和善,所以在下人中尝有好评印象;如今看到他抱着家主的模样,心情实在是难以形容—— 唉。你道为何难以形容? 枉读史册三千卷,未知人间一个“萌”呀。 …… 刘禅随着侍女们往晋公大府的西堂后走去。等到司马昭呜呜嗯嗯恢复一点意识,刘禅将他放下来,与侍卫随从们一起扶着司马昭,好歹走回了寝殿。 司马昭闷头扑倒在绒毯上,眼睛都睁不开,大口喘热气。侍女们纷纷上前为他宽衣,解下腰带佩刀,脱下弄脏的衣袍,除靴袜…… 又在金炉里焚香,铜台上点灯,将香片投入炉中,拨弄银炭催暖。 “美人。” 等大家陆续忙完,站在床前的刘禅突然叫住近前两位侍女。 “还烦请也为我更衣。” 刘禅脸上平静似水,坦然张开双臂—— 侍女一怔,互相看看,突然会意过来,几人立刻忍住表情、彩裙纤云般围上前,为刘禅解开衣袍上的黄金扣,腰上的蟠龙带。 脱下这一袭碧水长袍,除却高靴罗袜,摘出颈上佩玉,收起腰间美坠。 看这个窈窕的青年只剩单薄的白衣衫,提起白大裙,面无表情地转身登上司马昭的床,坐到司马昭身边。 (心情无法形容的)侍女们训练有素地放下帷帐与遮幕, (无声地)抱着两人的衣物匆匆离开寝殿,由三人同时掩好寝殿门扉。 由于这祝夜词实在难以编排,站在门外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灵巧些的勉强张口: “帐暖夜深,祝我主人与安乐公吉祥喜瑞,恬静安眠。” 门内静无声。半天才幽幽响起刘禅温柔的声音: “辛苦各位了。” 侍女们掩口想笑,叽叽喳喳地飞快撤离寝殿。 不须臾,门内才又传来刘禅一声叹息。 刘禅果然言而有信,整整一夜都没有离开司马昭的寝宫。 自然,也没有离开过司马昭的床。 ==================== ☆、晨风调 01: 司马昭被一丝微茫的天光唤醒。他睁开眼睛,世界的声色香味慢慢浮现,梦境顿时失去形状,溃散如烟尘。 司马昭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他的心像泡在温泉之中,恍惚觉得自己被温柔对待过。 他的手指一动,摸到了一缕缕柔软冰凉的丝缎。细看不是丝缎,是丝缎般的黑色长发,在床上蔓延如河流,娓娓动人,手感美妙。 黑发? 司马昭一怔。他突然发现自己压着一枚温暖的“枕头”。怀中有一人,暖被生香。低头细看,发现竟然是刘禅。 刘公嗣?!—— 我干什么了? 我他妈什么都不记得了! …… 司马昭发现自己的手搭在刘禅的腰上,腿压住刘禅的膝盖;两人同衾而卧,而他脸颊下是刘禅的臂弯,昨夕竟夜,他是枕着刘禅的手臂睡去。——难怪枕得柔暖。 我对刘公嗣,到底……干什么了?! 司马昭拉起毯子看看,自己的下着还算整齐穿着。只是上衣已松散开来,一如往日般解衣坦胸。 而对面的刘公嗣微微蜷起身体,衣带腰带俱被扯松,宽懈开的衣襟下,露出一段脖子与锁骨,皮肤白皙细嫩如少年。又别有一种清艳姿态。 困惑的司马昭将被子重新盖在自己和刘禅身上。索性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刘禅的睡脸。 刘公嗣的眉眼在睡梦中不带一点儿愁,像极“白玉无瑕”。 他闭目沉睡时,鼻尖眉眼虽俊秀,倒也算不得天下第一佳——比如军中的小将文鸯,模样也生得极清秀; 独是这种娴花静水,淡似轻云的干净感觉,令人怦然心动。 这个人总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现在看久,才发现原因—— 他身上没有乱世磨砺出来的伤痕。 这些宿命里留在心头的伤痕,在很多三国英雄身上外化清晰可见: 或是英勇怒张的虎目;或是烈焰雄心的髭须。善战者怒目豪气冲天;谋军者有修长阴柔的眉眼;权术家嘴角浮现冷笑,眉间川字浅纹。 面相里都藏着“争夺”二字的阴霾。…… 可是,在刘禅身上却看不到这些; 你从他的青丝间,从他呼吸微笑里,看见的是春日庭院里的月光;夏天井水镇凉了瓜果。 是隐约可触及到的平安世界的宁静;是世外桃源的天下,农耕时忙,冬日围炉酒话。是归隐山林的一阵笛声;是炉中香烟弥漫,写一些相思闲愁…… 明明一同生在战乱年岁,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天下纷争; 为什么他却有这样的温柔? 司马昭突然觉得,也许刘玄德和诸葛亮两人,对刘禅的期许要比世人以为的更深远。 玄亮既然一生都在志向平定乱世,回复汉皇…… 那么他们静心培养出的刘禅,就该是乱世野火烧尽后,种在荒原的第一棵玉树,静等太平岁月里郁郁成林。 他们希望他是仁之世第一位仁主。 是人们在烽火散尽后一眼见到,就能相信岁月已经平静下来,相信未来天下不会再分裂离难的仁明君主。 谁道如今,季汉梦碎,这一颗梦的宝石落在他枕边。再没有发芽的机会。 “……” 司马昭回过神来,停下思绪。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决不是一个喜欢自寻伤感的人。他慢慢将手拂过刘禅的脸颊。为刘禅理平幽幽鬓丝,看他轻盈的呼吸—— 刘禅此刻的梦里有什么呢?—— :02: 刘禅在被司马昭抚摸时醒了。他茫茫然睁眼四顾,默默收回被枕麻的手臂,收拾自己松开的衣领,望司马昭淡淡一笑。 这一对视,莫名令人心里浮现一种温暖柔和的喜悦,像狐裘的绒毛拂过脖颈,黄纸灯笼里烛火微颤。 竟让尴尬感冰雪消融。错觉“再寻常不过”“本该如此”。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9节 “抱歉,公嗣……我昨晚上喝醉了………” 司马昭伸手帮刘禅揉手腕,一张嘴,突然又觉得自己笨拙起来。 “我居然先睡了。” 刘禅一怔。 哈!司马昭觉得窘迫感这下子可咬死了自己。—— 话一出口,怎么听,都好像暗示刘禅在期待什么似的; 不不不,应该说在暗示如果他没入睡,就要怎样怎样—— 没吃到的葡萄,酸得张不开口啊! 刘禅微微一笑,伸手拉住司马昭的手臂;白衣袖从他臂上退下半截,露出手腕来。 他的掌心温暖柔软,与司马昭摩挲一处时,两人仿佛久已习惯这亲昵,倒也不见外了—— “昨夜是我误会你的意思了。昭公。如此这样,也很好。” 咦? “昭公,我们躺着说会儿话吧。” “……嗯。” 司马昭一肘托腮,在刘禅身边侧躺,另一只手无处可放,想一想,又搭回在刘禅腰间。刘禅对此的反应是自枕手臂,躺得离司马昭复近几分。 呼吸相近,眼波流转。司马昭抚弄刘禅的青丝长发,只觉自己像浮荡在一池碧波春水中。一室静怡,却有无色风,吹皱他心头微澜。 室内熏着梅露丸的沉郁香味。司马昭看见自己的青枫腰带搭在刘禅的身边,刺绣的巫山云,压住刘黄金衣扣上的月宫蟾。色彩斐然。 两人素体相亲,白衣素裳,衣带相缠,同温锦被,倒也别有一种风流滋味。 一切突然没了距离。攻防消融,抹却心机。 司马昭的手指兀自绕着刘禅的长发: “公嗣。攻克成都那日,你降我后,邓艾曾问我:蜀国分明犹能一战,蜀主为何早早降服……” “昭公是如何回答呢——” 司马昭歪着头,笑道: “我说,这是你刘公嗣的气度。知道自己的器量,又知道世事之趋,所以不忍心徒劳害命死战,以仁心归降于我们。对吗?” “何必如此苦苦美化一个自甘亡国之人?” 刘禅笑起来,睫毛轻眨,嘴唇一动,笑意中苦涩一转。他从枕上侧过头来: “我大约只是……” “看腻了天命吧。” 司马昭一怔。 03: 刘禅望着司马昭,转身平躺,手指摩挲着身上的锦被,若有所思。 “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 话一出口,刘禅垂下眼眸沉吟片刻,又换了话头: “不。……是从见到你开始……我渐渐在接受一件事情。” 司马昭好奇。 “什么?” 刘禅脸上流露出苦涩的表情。他望着司马昭,目光闪动: “我一直记得初见你的那个画面——你扛着刀,脸上映着刀锋寒光和血痕。” “你带着洛阳城的夕照,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两眼发亮,声音像火热的铁。” “那么自信,又俊美非凡……” 刘禅娓娓道来的声音如同有魔性。无声无息潜流如人心深处。 这突然的回忆之溯,让司马昭听得着魔了。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人,无法回想起当初初见刘禅时的自己究竟如何。——他拼命回忆,却只能记得那城门下出现的绿锦袍身影,淡漠的视线,读不懂的眼神…… 万万没想过初次相遇时,刘禅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 “你身后有一道光直射我眼底。那是我在蜀地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 “来自天下的光芒——” “那时候,我突然灰心起来。我发现相父曾说过的那种叫做“天命”的东西,……早已不在我这里了。” “——而在你。” …… 刘禅眼眸中的碧水幽幽突然冷落下来。 司马昭心里咯噔一下。他皱眉,要去挡刘禅的嘴,才突然想到这是他的寝宫,这里只有他和刘禅两人。 司马昭唬道: “公嗣,胡说什么呀?……我为大魏出征,犬马之劳,何谈‘天命’二字?” 刘禅还是淡淡笑着。他面无惧色,望定司马昭,一句句却似暗暗逼近: “我自降服之后,也知道‘刘汉’是再不会有了。将来的天下,任凭那一条长江,总也不会归了‘孙吴’。……” “只是,天下最后,难道会曹姓太久?” 重石隆隆天降。从眼前这个人口中说出来,意味格外不同—— 司马昭心里一沉,他轻轻捂着刘禅的嘴,手在微微发抖;而刘禅轻轻拨开他的手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刘禅继续道: “我见你时暗暗觉得……若天命不在我……” “有你这样一个人,也是很好的。” “别这么说。……不是这样的——” 司马昭伏在刘禅身边,心知刘禅这是在斩破薄纱开门见山,他却突然犹豫了。 片刻之后,司马昭将脸埋在自己手掌中,深深一叹息: “若子元在,倾天下之功,皆是吾兄之功。” “我,从来不想要这个天下。……” “我不像很多人暗暗以为的那样,非要当什么皇帝!” 司马昭皱紧眉头抬头睁眼,目光尖锐。 04: 晨光升起,室内变得又明亮了几许。刘禅慢慢也侧起身,在司马昭不悦的目光里沉默片刻。——他倒依然云淡风轻。思忖片刻,刘禅叹了一口气: “天命流转,不以人情相左。” “当皇帝……倒也未必是什么美事。” 司马昭一怔。 他想起来,身边躺着的这位倒真是做过皇帝的人。虽然只继承过蜀地那一方之国;祖辈却是天子正血统。家族曾经沃有万里中华—— 炎龙坠下青云道,末世之子,在他身边盘踞如青蛇。 柔软得不胜一掬。 司马昭伸手将刘禅揽了过来,亲自贴上自己的心口,这才低头问道: “你倒是说说,当皇帝的滋味是怎样的?” 刘禅静静地思考了一下,说: “头上的黄金冠很重。” 司马昭皱眉,表示自己不太能理解。 刘禅又静静地思考了一下,说: “宗庙的烟火如同雾,朝夕不散。” 司马昭思索片刻,摇头苦笑。 “我果然无法理解帝王的滋味。我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当皇帝吧。” 谁知,这句话,也是一语成谶。 …… 。 司马昭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满足。 现在,他终于听到了刘禅的心里话。这些话语甚至无法再分享给更多人。 有了秘密,就可以结成契。甚至刘禅的表述已经清楚到分毫: 。 我诚心归降,且并非降魏,而是降你—— 。 只是文字描白,实在难以表达刘禅说出这些话语的微妙音调。 同一番话,贾充来说会令人信赖;文鸯来说,令人澄心一热;钟会说来,又会令人感受到他可爱的傲慢—— 。 而这些言语被刘禅淡淡幽幽说来,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越听越冷。 千言万语,脱口而出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司马昭真正能抓住的,却是怀里这个人,刘禅身体散发出来的温软。 “言多必失啊。公嗣——我算有点明白为什么你总沉默寡言了。” 司马昭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刘禅,正遇上刘禅抬头望他;他笑着与刘禅抵了一下额头。在刘禅迟疑片刻时,司马昭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吻了他。 唇齿,果然还是用来亲吻更真实。 吻上温暖的嘴唇,身体会恢复生气。这一次没有匆匆分开的两人在慢慢的长吻中,寻找着对方细微的反应。司马昭感受到刘禅的温柔款款,他想模仿这种温柔,探寻索启,却笨拙得喘不过气来,终于追寻得失去了方向。 当他停下来时,才发现对于他那小学生一般的吻,刘禅不只是包容,甚至别有一层意思在里面——竟是在慢悠悠引导他。 会意过来的司马昭突然耳根发烫: “你……你曾……?” “你、你难道肯……” 整话说不出口。 幸而当时当地,两人之间倒也不用太详细的句子;自然从那眼底眉间传过讯息去。 只关那一件。都懂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昭公。” 蜀国的旧主此刻气度自闲,虽然来自偏僻之地,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 司马昭的心脏怦怦乱挑起来。糖果在眼前,他悄悄将刘禅又抱紧几分,忍得住不吻,脸上却发烫起来。 身下的反应悄然整军待发,怀里的人又娇小柔软,能被人任意捏揉似的。 司马昭一翻眼珠,突然音调拉长地,故作轻松地问起来: “对了,刘公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 “你说你昨夜……误会了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就叫司马昭之心! 。 (明天上肉!) ☆、碧水吞麟 前文书说道:晋公夜宴刘禅,大醉之后留宿蜀旧主。清晨醒来,两人同榻聊天,不觉交心会意。 那司马昭见刘禅诚心降服,喜得抱卿入怀,不免又起了得陇望蜀之心—— “刘公嗣,方才你说……‘你昨夜误会了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直为阿昭这个机智点赞。 刘禅闻言自然又笑了。 这时候用语言回答未免愚蠢。他抬手捧上司马昭的脸,复投以细吻。 一时天地回旋洪荒滔天;司马昭顺着这柔软的牵引,终于整个身体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一同漫压在宽床上。 他的身体滚烫,他的身体柔暖。 白衣胜雪,司马昭的手如同破冰之船,从刘禅腰间扶拂而上,溯游于暖玉之肌。那衣摆随开,剥落莲花瓣,一寸寸露出荔枝白。 他扯开刘禅的腰带,很快就在大裙之中找到了刘禅的膝盖;司马昭握着这小小的膝盖,挤到这一双腿之间; 身体相覆盖,腰腹亦相贴,隔着呼吸,安乐公倒是不难感到这狮子腰中那物何等硬得滚烫。 司马昭将头贴在刘禅的锁骨上,对刘禅的身体娇小略感担心。他亲吻着刘禅脖子,依然觉得一切不真实: “公嗣。你我可算命中注定?” 刘禅望定头上床帐顶,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他赤露的手臂越过司马昭的颈,抱住他的背部;轻轻叹了一口气。 “未知从前如何。往后,不免也要互相牵连了。” …… 这种温柔催动了司马昭。 他掀开刘禅的大裙,找到那冰凉的双股,捧在掌心里暖着。刘禅任他又亲吻脖子,胡乱摸索许久;静静忍了一会儿,终于推开他,自己转个身俯下,抓紧锦衾不语。 。 “……” 司马昭回过神来不由满脸通红。 。 他这才知道,刘禅果然是个尝过滋味的人。 盛宴在望,他捧起玉桃,初初贴上身体,提柱弄珠,一阵摩挲,终于扭捏探入—— 司马昭未知此事特特讲究润物无声;只当是慢慢直行可通幽; 身形娇小的刘禅在他身下一紧,又是一种惹人怜爱的姿态。 这莽壮的男子三五下催赶先锋入了阵,十余起不歇地号令中军出入仪仗。 攻城而来,左晃右搅,刘禅身心渐渐不稳,红着脸感叹了一声疼。 司马昭却没有听见。 他此刻情乱意迷,深深感慨这郎情相悦之事,滋味居然如此不同。迷道口有把门的小机关,吞吐间有吸附之妙,而内里格外有可击之鼓,福地洞天。 他起伏身体推波助澜,要深深融入,恨不能与刘禅揉做一团泥水,无尽无休。 等到他发现刘禅的手快把锦被抓破了,才停下来,不由唬了一跳: 那肤上,腿间,点点洒洒都是绯红。 “这算是……受伤了吗,公嗣?” “也是偶尔会有的。昭公你不必介意。” 司马昭心中后悔自己放浪,于是停下举动只放歇着在里面;他怜惜地扶着刘禅肩膀去亲吻他的背;去抚摸刘禅脖子上的乱发。 这些安慰的举动其实并不能缓解多少疼痛; 而突然勒住自己的司马昭,一边勉力温柔,一边心里却发慌似的越来越渴,几乎把持不住—— 。 真是矛盾啊。 。 。 又想尽其温柔,做一个好情郎;又想肆意吞没,与他同快意。 这矛盾之中,怎么做都像是败笔,简直不可能完美—— 。 唯有一样是好的:这前后思量,是彼此心生眷恋的妙法。 。 刘禅被司马昭的吻折腾的没脾气了。 前季汉皇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天遇见了不懂规矩的硬招子。不解风情,却也还耿直可爱。 。 “辛苦啦,昭公——” 刘禅反手扶住司马昭的腰,柔声如同安抚烈马,怕司马昭憋火早晚要忘情大造,自己先慢慢轻动轻摇。 这柳叶随风的撩动,深吞浅吐,细润幽美。又让身后人渐渐心头情炽,感叹绚烂之极。 “刘公嗣……你这个人啊……” 刘禅突然睁开眼睛,身体停下来,回手拍了一下司马昭的大腿。 “怎么了?“ “等等——” “咦?” 刘禅竖耳确定,飞快拉过被子挡在自己与司马昭身上。两人倒是不曾分开—— “有人来了。” 真是难为他,这个时刻,耳朵居然还那么灵。 果然片刻之后,听见门外传来几人匆匆凌乱的脚步声。有人站在门边,小声议论着,手悬在门上,要敲又未敲。 “何事?!”司马昭朗声怒喝。 门外那人一怔,倒是松了口气似的喊起来: “大人,您这是醒了吗?……请务必速速起床!——有大事发生了!” 司马昭一愣,身下的刘禅想要抽离,司马昭轻轻按住他,顺手提领他的青丝长发,顽皮做骑马提缰模样。 刘禅奈他不何,只得摇头苦笑。他自顾跪着,前伏小躺休息片刻。 司马昭见门外之人犹犹豫豫姿态,总担心回事不懂规律地径直闯进来,于是又提高音调: “不可放肆!何事如此匆忙?!” 门外那人似乎也知道寝殿里不惟司马昭一个。声音焦急,措辞却吞吞吐吐: “是急务。贾充大人和其他军士已经在机要处等候您了——” “什么?” 有点不对啊…… 门外那人犹豫半天,终于奋力抱拳,咬牙说道: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0节 “是紧急军务!” 司马昭一怔。电光石火间恍惚猜到了什么。心头突然莫名一紧—— 也就在这时,他一个不注意的失控,又或是刘禅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司马昭突然不可抑制地出洪泄玉了。 “唔——!“ 尾椎处传来的剧烈收缩让司马昭一下子脑中空白,他声音才出口,就被刘禅回身奋力捂住。身下一击连着一击,逝者飞去,不可挽回。 “啊……” 司马昭的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声,简直痛苦如呻叹。 喂!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啊! 怎么可以这么结束呢?! 他突然浑身酥麻,一时口不能言。那物犹自在刘禅体内跳动不止,一阵阵电流穿过头皮,妙倒是极妙,只是这忍着不出声太苦,司马昭差点把刘禅的腰掐出淤青来。 刘禅面无表情,确定司马昭不会鬼喊鬼叫了,慢慢松开他的口。这位安乐公反手搭在司马昭的手臂上,一面用轻拍安抚司马昭的紧张和混乱;一面自己慢慢全身退兵。 刘禅忍痛转身,跪在床上,静静回拥抱住司马昭片刻;亲吻他心口的皮肤,抚摸司马昭的微微冒汗的后颈。——这体贴的动作让司马昭心动不已。 司马昭慢慢回过神来,有如还魂。 他举手揽住刘禅的腰,发现这小小的腰窝里是一捧凉汗。也是可怜可爱。 他抱紧刘禅,用力无声亲吻了几下刘禅的脸颊。这才转头应答道: “——好了,不必啰嗦!我速速准备了就来。” 司马昭听见自己的声音犹自发涩,再一次满脸通红,莫名勃然大怒。 “现在,给我,滚——!!” “遵命。” 门外之人倒是果然听话,身影一晃,退下不见了。 司马昭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见跪立在床上的刘禅正低头检查手腕的淤青;这低眉不语的姿态宛若稚子,司马昭在一旁看着都替他委屈心疼起来—— “怎么了,公嗣?“ “有点疼,不过不妨事的。“ 司马昭喏喏不安,突然又一眼窥见一线白玉汤液从刘禅大腿侧流下。这个画面看得人心头一震,情意突然涌上胸口,鼻唇皆被封住一样酸热。 。 “公嗣。别动啊……“ 。 司马昭扶过刘禅的腰,探手替他去揩拭;才一触碰,只觉指尖滑腻,心里又是一动。 他心里居然浮现强烈的歉意,倒不是为自己孟浪,而是为自己太草草完事。 不过瘾,太不过瘾了! 我才不是这样的—— 我其实…… “啧,妈的。” 司马昭把满嘴蠢话咽了下去。末了只将刘禅抱在怀中,恨不能亲吻终日,择机再兴兵。 只是苦于催促的那一方是军机——这是万万不可耽误的第一要事。 “这次不算。下次咱们好好补上——” 司马昭揽过刘禅,连连亲吻他的鬓角。 “好吗?” 刘禅笑而不语。 司马昭那物兀自不肯将息,倒还留着七八分硬朗。他们未着寸缕,身体肌肤相亲,体温交换间别有一种令人依恋的缠绵。 果然他们天生适合在一处厮摩。 …… 草草穿上衣物的司马昭,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让侍女为他换好衣裳,拿上佩剑。他匆匆赶往机要处时,还不忘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腰带。 下车后健步如飞,走过门槛时,他发现自己兀自气喘。抿嘴调匀了呼吸,这才慢慢走进客堂—— 司马家的武将,文氏一族的小将军,早就在里面等他了。 领首一人仿佛让整个屋子都黯淡下来三分,是眉眼阴沉的贾充。贾充拿着一封信,皱眉正在思忖,一回头看见走进屋来的司马昭,立刻呼唤道: “子上……“ 然后,贾充突然愣住了。 被他目光怔怔注视,司马昭以为自己身上衣冠不整,或者鬓发乱了,于是忙整理了一下自己。 抬头再看,贾充依然望着他,一动不动。 “?“ 司马昭下意识抚摸一下脖子,他到不记得刘禅给他的身体留下什么痕迹。 贾充依然望着司马昭发呆,眼睛睁大。 他这怪异的表现连身边的将领们也发现了。倒是将军们中有大大咧咧之人,问道贾充大人怎么傻了? 回过神来的贾充深吸一口气,皱眉摇头。 “没什么,我们且来说说正事吧。“ 贾充凭借自己天然超强绿色环保的【子上雷达】,敏锐地在司马昭身上嗅到了特殊的气息。 子上……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暂且不去管它了。 贾充将书信慢慢放在书案上,回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子上,钟会谋反了。“ (未完待续) ☆、与君一言(上) 前文且道,司马昭与刘禅一夕同衾,相谈甚欢,更有亲爱之举; 不料次日被钟会谋反的消息,惊破了春睡一场。司马昭匆匆来到机要处,定夺军情—— ==================================== “子上,钟会谋反了。“ 贾充话一出口,议事厅堂中鸦雀无声。大家都已知道这件事,却要等司马昭一个决断。 这的确是一个重磅炸弹。 ……当此时,不免多花一些篇幅介绍钟会。 钟会其人,在魏将中颇为传奇。 他从青春儿郎时就才智过人,敏睿出众。以卓越的成绩一路升到军中高位,成年后面目清秀,神采斐然,令人见之难忘。 这个人若说有什么暗面,恐怕思来想去,也就是他的自(zhong)傲(er)吧。 因自己实在聪敏过人,看其他众生,不免觉得凡俗间人人可笑。——可若要笑他张狂,偏偏无论治军还是理政,这个人都有恃才旷傲得资本,所以更不肯收敛态度。张扬间肆意俾睨天下群雄。 时人感叹: 珠玉之才,光彩夺目,难与之为伍。 钟会能看得起司马家这一辈英豪、肯尽力出任,一是感谢少年时被提拔之恩,二是他从心里敬服司马懿和司马师的手腕实在不凡。等到大权传落司马昭之手,这个懒散豪放的汉子让钟会糟心了许久—— 可幸的是,司马昭虽然与父兄画风截然不同,却又别有一番魅力: 爽朗豪放,磊磊大方。打仗英勇无畏,待人宽厚有度,又不喜居功——倒有不少人喜欢他这个爽朗而善良的个性。 钟会心如美人,初初觉得司马昭有点傻,后来倒也喜欢这个人真诚,跟着他反而能施展抱负,渐渐也就归心所属了。—— 原本以为大家可以从此一同平战火,安天下; 不料,最后钟会还是陡然反叛了。 “这是为何?“ 司马昭坐在主座上,脸色沉了下来。 “他以为攻克蜀地是他一人之功。现在来讨要他的奖品。“ 贾充冷笑着说道。 “他要什么?已经封为司徒了——难道他要来当这个太尉?“ “他……才不看这个呢。他要最大的战利品。“ 贾充眼中掠过一丝寒意。 “【蜀】,乃至【天下】。“ 司马昭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但是那种荒谬的感觉让他差点笑出来: “凭什么?” “跟他一起谋反的,是姜维。” 贾充眯起眼睛。 “或者我们换个说法——” "劝服钟会谋反的人,是姜维。” 虽然是推测,一堂人脸色皆变。 贾充抱臂,慢慢转身,他阴冷的声音划破空气, “比起钟会,更不能理解姜维这个人啊……”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刘禅归降后,手谕下旨,命令姜维在剑阁投降。这是一个哀痛的故事。 当姜维被卸下兵器,押回到成都,在旧日的官邸里,逆光看见了一个俊秀的身体背着手站立。 那个人转头,望着阶下姜维,修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皮肤像雪一样白皙: “我听说你这个人很久了呢。姜维。” “直到今天才见你,真是让人等得好漫长啊——” 姜维慢慢抬起头,注视着这张意气风发的脸,凄凉地苦笑起来: “士季。在我看来,此时相见却是太早了。” 钟会对视上姜维的眼睛,这明亮的眼眸中别有一股刚烈气概。聪慧如他,岂能不认得一双末路英雄的眼眉? 钟会上前扶起姜维,扑哧失笑: “伯约果然不是凡庸之人。令我一见倾心。你我这样的人相遇,是上天要我们成就千古功名。” “还请忘记过去的事情吧。” 当钟会扶起姜维的手臂时,发现姜维的手因为握拳太紧,而握出了鲜血。 不过他并不想知道姜维此刻的感受,更不问姜维的焚心似火。—— 钟会很自信,遇见自己以后的姜维,将成为另一个人。 而姜维望着钟会,惘然生悲: 蜀宫还是旧景;眼前这个俊秀的男人与刘禅没有任何共同点。 那个长袍窈窕的小个子身影, 那温柔的却总有点郁郁寡欢的面容, 那呼唤他的名字如同叹息的声调…… 好像一阵烟,永远从这熟悉的雕栏玉砌中消失了。 当日,刘禅写给他的命降亲笔书被姜维一怒之下一刀斩成两段。 在悲愤至极中,倒也没有人责备姜维的悖逆无礼;倒是军中士兵感通其恸,悲声大哭,叱骂陛下无能无情—— 在众人的悲愤之中,姜维突然开始后悔。 残阳下,破碎于山石上的竹简上面是他熟悉的端庄字体。曾经娓娓写来多少书信,以后,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破碎的竹简片滚落在青苔间,不会开口反驳——正如刘禅,他的陛下,在被押送去洛阳的路上,前途生死未知。 怎么能去责备刘禅陛下呢?!——姜维自责。 刘禅陛下的性格那么柔软。连大声说话都会不安。永远笑着低声细语。 陛下素来只有他可以依赖;大军陡然压境,陛下该多么害怕!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人保护,才只好无助地投降—— 却如同失孤的小兽,被人掠走,在陌生的皇宫里瑟瑟不安,等待头上的悬刀落下。 在寂静的夜里,刘禅陛下会缩在冰冷的床之一角,默默呼唤他的名字吧? 【维曾誓约,要生死不离守护陛下,共同开创仁之世。】 【多年来征战至今,不敢丝毫懈怠……】 【可是——】 姜维回过神,他扶住钟会的双臂,从地上站起来。眼前人那双明亮骄傲的眼眸,这神采飞扬,是他从来不曾自刘禅脸上见到的。 钟会又对姜维一笑。这笑容让姜维心如刀绞。 【丞相,伯约……竟然把陛下……输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注意,剧情接下来严重违背史实,完全游戏向! 从真实历史角度看来,可能会字字天雷! 注意!这不是演习!历史向心脏脆弱者还来得撤退!—— 又注:姜钟只造反不cp!亮姜禅隐形cp乱入!邓钟无!昭钟无!服用慎重! ☆、与君一言(下)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在蜀地自立?“ 司马昭的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脸色自若如初。 讨伐钟会自然需要筹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钟会触动了最大的逆鳞。 原本因为平蜀而向前推进一大步的【天下一统】,再一次被这恼人的反叛掀起漫天尘埃。——给魏国平乱的将领们作出了一个极恶的榜样。 人心荡漾,“圈地为王”的错觉纷纷而起,天下不甘息的英豪又看到了乱世最大的诱惑—— “这一次,是决不能轻饶他啦。” 司马昭淡淡说来,语气里是忍耐之后流露的极度厌恶。 “臣好奇的是,他们在蜀地自立,准备拥戴谁为蜀主呢?” 坐下司马一族的谋士又道。 “两人若自立,恐怕谁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众人踟蹰片刻。议论声音纷纷起。 “刘禅?——安乐公在我们手里面啊。“一人捻须道。 “笑话,姜维和钟会若自立,刘禅就是一枚废棋!还有什么用处……“ “你这话说得不通情理啦……蜀汉基业在于刘皇余恩。要号召蜀地军士和汉将余部,必然不能做出背弃君主自立的举动,姜维和钟会不是那种自找【不忠不义】名号的蠢材。” 又有人灵机一动: “若他们自立后,又扶刘姓旁支血脉呢?“ “唉。所有季汉皇室的血脉、如不是当日愤辱自杀,就是已经被迁回洛阳了。……不过,也未可知他们会不会出奇兵来洛阳,抢夺刘禅回蜀——“ 座下议论声突然大了起来: “哦哦,此话倒有一些道理。如此也要防着刘禅脱逃、暗暗跑回成都……“ “依我说,不如先杀了刘禅,绝了这隐患!“ 啪! 一只手用力拍在桌案上,声音震裂,司马昭用阴沉的目光环顾座下,抿着嘴散发沉默的怒气。 “……诸位。如今讨逆是正事,何必急着商量一个刘禅的处置?” 文家的一位老臣开口。 钟会谋反之前,曾先行控诉邓艾意图不轨;率先将魏遣派往蜀地出任最高长官的【邓艾】捉了起来。少年名将文鸯前去搭救不成,一同被俘。 如何搭救族中子弟,是文家最关心的事情。 “安乐公此番归降,我好生待他,正想为南边那些顽固的家伙树一个榜样。如今,如何能不让安乐公成为一枚废棋?“ 司马昭皱眉,顺着问话往下议论。 贾充抱着手臂沉吟片刻,心有成竹地回答这问题: “那位自从归降,倒是软弱听话。——“ ”此回事发,若说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姜维和钟会并不同心。或许姜维心念旧主,假劝钟会挟蜀皇以令诸汉,仍是暗中想救回刘禅为蜀主。……“ 见座中有人色变,贾充抬手止住他们的言论。 “若如此,我们倒是可以走一步棋。” “让刘禅为我们所用,同往蜀地亲自再次招降姜维。破除姜钟之盟。——于天下的意义,岂不远远比【强力镇压反叛,再偷偷杀掉归降的安乐公】要好得多?” 座下之人又开始左右纷纷议论。 “这事……恐怕难成。那两个逆贼心里勾当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而安乐公那人就算再昏庸愚昧,也不至于做出‘替我们讨伐蜀地旧臣’这种事情……” 是啊,光是想想就觉得又可笑,又心寒。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无情无义之人呢? “确实是豪赌一把,所以才说是‘最理想的结果’。不过——” 贾充抬起阴冷的眼眸,苍白的脸上浮现诡异笑容。 “我刚收到一个有趣的讯息。” “有人舍命百里加急地从蜀中传来一封姜维给刘禅的密信。那贼人千辛万苦奔逃,在靠近安乐公府前时,被我们的人截获了。” 贾充将一团沾血的帛书递上给司马昭。——第一次看到姜维书法,不由为那端正浑厚的字迹感慨。上面的文字,句句扎向司马昭的心脏: 【……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情深笔重,沥沥忠义。 司马昭几乎能透过帛书,看到写这句子时的姜维发红的双眼。 “……” “很微妙啊,大人。如果这封密信是真,那么姜维果然就是在谋划复汉;若这封信是假,为的是被我们截获,那么姜维就是在逼杀刘禅。” 贾充环顾四座,伸手翻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1节 “所以,此信真欤?假欤?” 四座对视,豪赌已经开始。 “如果此信是真,倒是一件好事。只是,又有誰能命令得刘禅真心为我们出战,去拆散姜钟之盟?” 贾充说罢,身体正转完一圈,面对司马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公,观赏着手握帛书的司马昭脸上的阴晴不定。 “……试试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下浮起。却是司马昭低头自言自语。 “嗯?“ 那种叫做“天命”的东西,…… 早已不在我这里了。 司马昭手中紧紧握着姜维的帛书,指骨咯咯作响。他压抑着情感,嘴角居然是微笑的: “我总听说一个叫做‘天命’的东西。如今又听到有人说……” “天命在魏。“ ……而在你。 “果然如此的话,就来证明一下吧。——钟会必自败;这封信是真;而刘禅……“ “一定会为我去讨伐逆党,再降姜维。“ 司马昭的眼底燃起火焰。 “若天命在我,此三事必然不违!” “我等可就此议事部署,讨逆征蜀,务必完胜以昭天下!“ 这决绝的话一出,座下再无一人发表其他言论。 贾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子上,果然有什么地方开始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那注定光耀天下的潜能,在一步步被发掘出来—— 只是,那种对刘禅的恶狠狠的自信,到底从哪里来的啊? 【番一】 议事完毕后已是夜色初升。回到自己府上,司马昭甚至没有心情用晚餐。 他疲惫地走上台阶,突然想起刘禅——于是转而去了寝殿。 寝殿里尚未点灯。一片黝黑寂暗。等侍女们慢慢亮起一只只烛,弱光一寸寸照亮四周。 当然没有刘禅。——下人回报:安乐公稍晚早起之后,匆匆回府了。 只是司马昭没有想到的是,床榻物件也一律早早都换新,布置整齐。宛如他每次就寝之前。——半点今日晨睡的踪迹也没留下。 刘禅身体的触觉还在他脑海中流转。 柔曼的四肢,纤细的腰身,沾在锦衾上的微汗,唯有凑近时才能嗅到的肌肤的弱香……而眼前,什么都没有留下。 司马昭靠近床榻,想试图捻出一根刘禅留下的青丝——但侍女们早已仔细收拾过,不会让这些留在新整理的枕边。 什么都没留下啊。 又是这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匆匆从我身边逃走…… 司马昭坐在床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白日里话说得太满。现在对着这空床,才觉得自己自信全无。 刘公嗣。你的心……到底在哪儿呢? 【番二】 司马昭累得睡不着,斜倚着榻,漫不经心地翻看竹简。长吁短叹。 侍女官阿鬟突然前来禀告: “大人。奴婢该死,奴婢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今早安乐公——“ 听见“安乐公“三个字,竹简立刻被扔回案上,司马昭挑起眉头: “安乐公怎么?” “安乐公留下一枚玉佩,说是赠送给大人您。” 阿鬟上前,袖子小心托着一枚水白玉佩。这枚玉佩一看就是贵族贴身亲爱之物。上面雕有龙和祥云,华丽贵重。玉佩打着六如繁花的璎珞串,拴着长长的穗,翠绿色的细线,点有小银珠。 “为什么送我这个?” 司马昭有点好奇。 他将玉佩凑在灯下照看,更加显得温润通透,内里微微泛红;凉凉的握在手里,须臾就暖了过来,让人不禁想起【玉体温存】。 司马昭发现自己很需要这一点儿念想。 这玉佩,倒让他觉得刘禅温柔一笑,宛在他身侧一般。 “他为什么想送我这个?” 司马昭一面笑,一面悄悄将玉佩放入胸口襟内,贴着身体暖它。 阿鬟只能掩口笑一笑。 这位年长且见多识广的侍女官暗自思忖: 这大概是“玉好礼”。 平安盛世年代的汉王公贵族,每与佳人初亲爱,破瓜相欢恣意怜,次日总要留念厚赠,必有美玉。——须知一夕同衾,也算是风流之恩呢。 不过,这种古雅的闺房逸礼情趣,季汉皇室刘禅知道,大魏年间司马昭不知道,也无怪。 想来也不必提醒主人。待他慢慢会意去吧—— 侍女阿鬟行礼退下。转身忍笑:又有去厨下同其他宫娥闲聊的资本了。 与君初玉喜。 投之以琼瑶。 匪报破瓜时, 永以为相好。 想想,有些可怜可爱呢—— 未完待续 ☆、【龙吟成雨】 …… 前回文说道魏大将钟会,携手前蜀汉将军姜维,一同在蜀地发起兵变,征讨司马昭。司马昭召集所有人议事,断定姜维心中顾念旧主;于是商议要劝服刘禅替魏出征,讨伐蜀地,再降姜维—— 讨伐方针既定,整军备战,联动西部驻军,出发只在这一二日间。—— 不能不飞速行事。要知道对方的军营里,可蹲着一尊【北伐大魔王】。 姜维从来胆量过人,善□□速调兵,不必重镇,集结蜀中精锐一路奔袭,骑着马吃着馒头,就敢一骑当千地飞过来枪挑敌将屁股。 而钟会其人,原本就善于坐镇谋划,以他出众的智(i)慧(ao)安抚旧部,布局筹谋战事。 给他们越多的时间,这一对的威胁就越大—— 隔日,司马昭早起部署发兵事宜,忙了整整一上午。他抽空让人备上礼品和美酒,准备忙完之后去会见刘禅:去劝服他帮助自己,一同再降姜维。 礼物容易准备,话如何开口却是难题。 司马昭终于回府一身轻,坐在走廊上,呆呆望着廊上走来走去的仆人,不免心事重重。 哎呀。好麻烦啊。 人活着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无聊的纷争呢? 明明一死不过归于黄土,幽冥十界里重头来过; 为什么偏偏要在短短的一生,不爱美酒不抱佳人,不游历河山不尽兴而活……却为争夺“天下”这种根本不可能抓在手里的事物,耗尽心血精神,乃至杀戮自戕呢? 不,与其说是要去争夺“天下“,不如说莫名其妙就被”天下之争“卷入其中。 那些爱过的东西被毁灭时,愤恨就诞生了; 那些欲望被煽动起又破灭时,疯狂就诞生了。 细细思量,所谓的忠义孝,所谓的荣辱耻,所谓的家族国天下……为什么看起来都是,在这乱世让人变得更不幸的东西呢? …… 司马昭觉得自己再思考下去简直就要中毒了。 “唉,这么麻烦的事情,真的不适合我。“ “又要用【麻烦】为借口,逃避什么呢?“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气质比衣服更黑的】贾充。司马昭脑袋更加疼了: “公闾啊,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哦。那么务必还请振作,不要偷懒,大人。“ 来到司马昭府上拜见的贾充依然顶着嘲讽脸,慢条斯理,阴气沉沉。将废话说得充满了威胁感。 “好吧、好吧,公闾此来何事?“ 贾充嘴角一丝含意未申的笑。 “属下特来禀报一声。刘禅已经愿意跟随我们一同出兵,去蜀地招降姜维。——他这个人倒是非常识时务。真希望江东那些疯子向他学习。“ 轰隆隆—— 司马昭隐约听见了半空中的雷声。他以为是自己的耳鸣,又看着贾充,一时回不过神来: “你说什么?“ “子上,你为何如此吃惊?推测刘禅愿意为我们所用的人——不正是你吗?“ 贾充眯起眼睛。言辞充满调侃。 “你,去跟刘禅谈过了?“ 天阴沉下来,黄云翻涌累积,地面上突然来了一阵风,吹得路过的仆人端不稳手中的布帷,忙又去叫过一人来帮忙收拾庭下帷幕。 “子上。那些令你为难的事情,不必你亲自动手……“ “我今天一早就去拜访了安乐公府。事情进行得比想象的还顺利。“ “你该相信我的手腕——“ 乱风吹动贾充的黑发,他低头,捻着下巴思考,嘴角的微笑看来很像是在回味什么。 看着贾充的微笑,司马昭心里突然浮现淡淡的恶感。看到贾充的手指,莫名脑海中晃过刘禅的手。那不禁一握的臂与腕—— 司马昭的脸色比天空更阴沉。 “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下轮到贾充一怔。 “什么?” 不,我在想什么啊—— 司马昭为自己头脑中一瞬间的胡思乱想感到崩溃。他抚额苦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用什么手腕,让他愿意——” 贾充被司马昭逗笑了,循循教导如同老师开示学生: “无非是晓以利害,分析形势,给他两条路选。生死事大,他当然愿意选择胜算更大的我方。不过……” 在脑海中复盘的贾充突然沉吟起来: “我没想到。世界上有这样为求贪生而抛弃所有义理的男人。” “……刘禅,真是个无情之人啊。” 你说叛军中有姜维?……姜维。 。 噢,抱歉,我并不是发呆——我……早都已经快忘记这个人了呢。 好啊……我也很想去会会姜维。 【以这新的身份,在不得不你死我活的战场上】。 烦请贾公转告司马昭大人,我会按时准备好,与你们一起出发。 趁我还有力气,再走一遭蜀地的山坡吧。……如果再老几岁,我大概连登上楼台看西边,都会膝盖打颤吧? “……”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这么缺乏锻炼呢。 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呢?……反正能活下去就好了。 “……没心没肺。” 观察着刘禅,贾充情不自禁滑脱出口,发现自己的失礼时,陡然一惊。 咦? ——啊,不用跟我道歉呀。贾公。【没心没肺】这个词,很适合我这个庸愚之人呢。 刘禅笑着,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口。这种自嘲,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这样一个人,却在蜀地做了那么多年皇帝。 身为臣子们,是用什么心情去辅佐他的呢?…… 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人,逆天而行? 贾充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正色道: “不过,子上。安乐公也跟我提出了协议,让我来跟你商量。你猜猜?” 诡异又平淡的【刘公嗣傻笑vs贾公闾】,立刻升级为20鬼畜版本——【安乐公居然还敢提条件】。 司马昭还真有些意外。 “他要……要我们饶过姜维一命?” 贾充挑起一边眉头,摇头蔑笑。 “他想……顺便回蜀地祭祀一下故人宗庙?” 贾充哧笑了起来: “子上啊,你简直就是一个诗人。真不了解刘禅那样的贪生怕死之辈啊!” “他要求——这次遣派张星彩一同作为讨逆将领。” 星彩,是刘禅的妃子。名将张飞的女儿,季汉最著名的女武将之一。这位女将随刘禅一同回到洛阳,在瓦解刘禅身边的旧蜀势力过程中,要被征调派去远方。 “这是……要让妻子也在这次讨伐中证明立场吧?” 贾充抱臂沉吟,手指轻轻敲扣手臂。 “怎样,答应也无妨?” “子上?” 贾充发现司马昭扶着胸口,皱眉闭眼。脸色很不舒服。 “子上,你怎么了” “一切照你说的办即可,公闾。不用我亲自去说这些事情,真让人松了一大口气啊……“ 乌云越来越密集。司马昭离开台阶,与贾充擦肩而过,径直走下庭院。 黄风扑面而来。 。 司马昭眯着眼,对洛阳的风起云变,好像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注视。时节不过一月,依然是寒冷的季节;那风拂面时却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温度…… 。 司马昭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望着那一团翻涌的云,看着那云中隐隐雷电,眼睛竟然无法离开。 。 当又一阵风吹过他的脸庞时,风的冷冷热热像在传递某种讯息。他突然恍惚升起念头,蒸腾如这天幕: 。 刘公嗣,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 那种电流般的感觉又滑过心口。这心痛,到底是谁的心痛? 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他脸上。滑落如无声的眼泪。 这眼泪,又是谁的眼泪? 。 扑、唰剌剌—— 天地间,下起了春寒中的第一场雨。簌簌飞落的雨,不一会儿就开始斜织成线。 不知这云天里汇集了几千里漫漫水雾。 如今一落,烟淹洛阳城。 。 这场春雨来得真异样,竟大半天不止。 从中午一直下到下午,雨势微微小些,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刘禅站在安乐公府的花园中,茫然出神。 大雨将他淋得透湿。孑孓一人孤立,如同一尊还没被雕好的泥偶。身上的碧锦袍被雨水后浇湿,呈现郁绿的深沉色泽。 雨水,顺着他的垂旒冠滴滴垂落。 雨中有仆人还在加紧搬弄花园中的杂物。刘禅似乎是为指挥他们——然而他又只是望着他们出神。 “公嗣。“ 陡然听到呼唤声,刘禅浑身一僵。他慢慢回头望去,走廊上站着一人。高大,锦衣,湖蓝色的衣裳刺目—— 。 刘禅怔怔地望着他。 。 雨,突然又下大了。 刘禅面对着司马昭,看清之后,却面无表情。也并不说话。 是啊,不说话也好。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2节 他们之间,如今,能说出什么话题,是即无关利益冲突,又可以不说谎,更不令人伤心的? 司马昭犹豫片刻,想跟着走下庭院来,却看到刘禅伸出一臂,示意阻挡: “昭公。别过来——雨水太冷。“ “……“ 两人就这样一人在廊上,一人在苑中,默默不得语。 司马昭没有问刘禅为何不让侍女为他撑伞。也不问他为何要淋雨。正如刘禅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让贾充来访,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此时此刻,已是最好的结果。 妈的,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又过了良久,刘禅回身,在雨中歪着头对司马昭微笑: “昭公,我在让人加固庭院。等从蜀地回来,我想在这里亲手种上一些牡丹和蜀葵。“ 司马昭轻轻点头: “好啊。到时候我也来帮你。“ 刘禅保持着苍白的微笑,露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他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好像真的在开心一样。 风又起,吹动雨线成纱帘。 倾盆冰凉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扑落在他的眉眼间,让这个笑容显得有些模糊。 那些雨水在他的脸上流成道,最后顺着他的下巴,一滴滴坠落。 每一滴都那么透明,寒冷。 (未完待续) ☆、锦云车(上) 01: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大军出发迟了一天左右。魏军共分三路,一路由文家武将为先锋出函谷关,一路由司马氏武将西行至长安,另有一路,由贾充带领,从长安分兵西进取镇汉中。 司马昭亲领大军出征,人马出城那日,天色终于放晴。 将士们厉兵秣马,铁甲白刃,一队队走来步履声也能震动大地一般。这赫赫阵势张摆出来,鲜明就是要震慑天下—— 北方国盛,天命所在,讨逆党必将势如破竹。 劝诸位莫做二心;还要一意归今魏,心朝司马家。 令人瞩目的是,跟随大军之中另有一队人马,穿着青革银甲,刀剑森森,严密地护送着一辆锦车。 锦车被装饰得漆画描金,华贵绮丽,车延上帷幔织彩,玉玲金铃。熏着浓香。 在威武的军队中显出微妙的画风不同。 莫不是哪位贵妃也随司马昭一同出战? 民众议论纷纷。 “嘘。那可不是什么女眷。听说那里面是前季汉的皇帝,刘阿斗!“ “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他去做什么?“ “司马昭这是要以毒攻毒啊……“ 皇城生的百姓惯说些时政大事为市井八卦,国家战乱又起,议论起来倒也津津有味。对于汉的记忆,洛阳人与长安人不同。他们并不那么缅怀汉室的荣光,倒是对曹操时代的英豪津津乐道。 然而无论是旧汉皇派,曹魏派,抑或暗暗崛起的司马派,说道刘禅,大家不免都一阵沉默。 这个刘玄德的儿子,季汉的皇帝,无论如何不符合人们心中霸主或者帝王的形象。——他甚至常常是魏地百姓嘲笑的对象。 “我若是那刘禅,也不好意思骑马。去做这种事,有什么脸抛头露面?” “只怕那刘禅身体过于虚弱,连马也骑不动,会吓得尿裤子呢!” 又是一阵捂鼻嗤笑。廉价欢愉。 …… 行军大半日,司马昭才下马休息。身上铠甲很重,烈日照来,身上蒸出了一些汗。 远远回头看到锦车,原本想回自己车上休息,又忍不住拍马直向刘禅行去。 这一队人马随司马昭的来到而停驻。司马昭走到车前,不由一怔。 锦车居然从外面锁住了。 丝线般细腻的漆画,金灿灿夔龙门环,赫然悬着一把黄铜的锁。好一个华丽的移动囚牢。 “怎么回事?” 司马昭望左右。左右低头不语。然而一沉吟,司马昭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谁也不敢贸然保证刘禅不会逃脱。 若真的出现——“刘公嗣被魏军带出洛阳城后逃跑,去与姜维会和,成为蜀军中的旗帜“——这种事; 司马昭犯的就不只是一个错误了,而将是一个天下最大的黑色笑话。 “禀告大人,窗口从车内也能打开,不过有木栏格挡;安乐公但有什么需求,只用在车中命令我们一声,我们随时满足。“ “……知道了,先打开一会儿,我看看安乐公。” “遵命。” 近卫一人通告了车中的刘禅,听到里面应声,方开门锁和窗锁,掀起帷帘,拨开轻纱,放司马昭进去。 车内光线甚暗,全依靠窗口投入的白光;这辆大车里面比想象的宽敞许多,竟然有榻和案。 暖香扑面而来,安逸得不像在外。 车板上铺席,席地又铺棉,棉上覆绒毯,毯上有大张的熊皮毛,皮毛上有锦被和衣—— 司马昭掀开锦被,发现窝在被子下面的刘禅: 睡得睡眼惺忪,满脸通红。 “……刘公嗣。你这是要去打仗你知道吗?“ 见身后垂帘已下,车门复关,司马昭这才饶有趣味地盘腿在刘禅身边坐下。 “昭公啊,我昨夜没有睡好呢。“ 刘禅的声音很无力,微微生涩。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司马昭见他慵懒的睡相十分可爱,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绯红的脸颊。 好烫? “你这是病了?“ “淋雨太久的缘故吧,不要紧的。“ 司马昭的手停留在刘禅烫人的脸颊上。 他将这小小的头脸捧于掌心,能感到刘禅滚烫的皮肤光滑无汗,脉跳却强烈,好像这薄薄的一层皮肤下,有温泉在滚涌。 这滚烫,颇有生命力。 在这车内黯淡下来的空间里,司马昭的某些回忆被唤醒了。 眼前因为闷热而微微喘息的刘禅,与那天清晨怀里的佳人重叠……他想起刘禅的体温,又想起那腰窝中的微汗。 “这么烫正常吗?我看看——“ 司马昭若无其事地将手探入刘禅的怀内。这大手顺着刘禅的脖子锁骨,摸到了他的心口胸前。 那小小的心跳藏在这具身体里。 司马昭开始觉得这个空间实在太热,而自己口干舌燥起来…… 刘禅并没有挣扎,他依然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任司马昭冰凉的手爪往自己身上胡乱摩挲。 “以前,在蜀地……我也曾发热病倒。“ 嗯? “这是老毛病了。每次我发热超过两天,星彩就会为我去采草药,熬成汤逼我喝下去。——说那是她母亲夏侯氏教她的秘方。“ “她那时不过是个天天练武的小姑娘,却偏要亲自去做这件事……其实皇宫里怎会没有医生?“ “那些草药,都是蜀地生长的药材。熬出来的药汤却出奇的难喝。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太害怕那种苦味,每每喝两天,我就会好起来……” 司马昭的手停了下来。 “细想,今日身体发烫,是病?——还是身体居然开始思念起蜀地那碗苦药汤来呢?“ 刘禅苦笑着。他咳嗽。身体轻轻震颤着司马昭的掌心;然后慢悠悠将头贴在司马昭的臂弯里。 看上去很亲昵,对不对? “刘公嗣……“ 同一番话,旁人听来,没心没肺;有心人细细一品,就不免为他心疼到内伤。 他知道刘禅的小伎俩;但没办法,他还是中招了。 司马昭心中怜意一起,□□顿消,再下不去手。可又不甘心被刘禅捉弄。索性佯作用强,将刘禅从锦被中拖出半截身子来,揽进怀里。 司马昭像对小孩子一样,捏刘禅的脸: “你呀。只管病吧。在车里安生睡觉。——很快就能喝到那苦汤了。“ “元姬率队去和星彩的部队汇合,大家会在青泥隘口相聚吧?“ 刘禅抓着司马昭的手臂,脸捏虽痛,反到被逗笑了。 他腹部的被褥一动,突然从被里钻出一头毛茸茸的凶猛小兽,一身黄毛抖擞,黑豆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 啊哟,有伏兵。 天下权重在望的大魏相国司马昭定睛一看,来将却是一只肥硕的兔子。 看时莫名觉得眼熟,等想起这是刘禅跟他去打猎时抓来,养在安乐公府的那一只时,司马昭大吃一惊: 这兔子,已经胖得快跟小狗一般大了,居然还没吃掉! (子上你的重点……) “刘公嗣……你出来打仗怎么还带着这玩意儿?“ 司马昭又捏刘禅的脸。 “我叫它【刘禅】。”这一位笑眯眯地答非所问。 “准备把它放生到蜀地去。” 世上哪儿有给宠物取自己名字的道理—— 司马昭一怔,苦笑起来: “你这个人呀……真有意思。“ 在突然暗暗替刘禅感到难过的同时,司马昭埋头,轻轻吻上怀中人的额头。 这一次,刘禅闭上眼,微微向上迎送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目!作者是军事白痴!地理白痴!历史白痴! 对,她本质上就是一个白痴!只是随手敲键盘!抄地图上的地名!根本跟猴子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如果大家意识到 “为什么要从洛阳到长安” “为什么要亲征” “谁留守洛阳” “这么长途跋涉,军队的日程计算好像不对啊” “跟历史时间轴已经完全对不上了“ ”这是准备胡跑到哪里”…… 别怪作者。欢迎给作者科普捉虫! ☆、锦云车 王元姬来到永宁军营调动星彩时,立刻就从人群中认出了她的身影。 明艳生威,英姿勃发。这两个词倒像是为她定制的。 这个女人牵马归来,身披银甲,头上颤动的小白绒球衬着她严肃的脸,不由把王元姬逗笑了。 “星彩将军。“ “元姬大人。“ 两人相视一笑。王元姬脖子上佩戴的星彩所送的玉石赫然美润。原本尴尬的相逢,因为是她们俩,反而倒好说话了。 要说明来意并不难。而星彩的反应,与元姬猜想的并无两样。 “我早说过,我不在乎天下,不在乎替哪方出征——“ “我只在乎能回到他身边,保护他。“ 星彩跨上马时,勒缰对王元姬说道。音调冷静,闻之心热。 这选择,也需要很大的魄力啊。 王元姬笑着点点头。 若星彩是个男子,大概真是个可靠的好丈夫。 她们这一路不往长安,率轻骑沿洛水奔突,过华山后,在青泥隘口一带整军探寻军情,等待大军汇合。 为了速度,骑兵们轮流换马,两天一歇。身体差的真扛不下来。 对星彩而言,纵马飞驰是身为武家的女儿从小的基本功;然而回头看烟尘滚滚中,王元姬始终面色平和地紧跟其后,马上的身姿亦是端庄优雅,不改风度—— 星彩倒有点佩服这位美姬了。 夜里终于得休歇,王元姬考虑自己和星彩同为女将,就便安排一帐同歇;又命人烧了热汤,准备叫星彩一起去洗澡。 回到帐内不见星彩人影。出帐端详,却在营地西边的山坡上看见了她的背影。 王元姬漫步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空中明月皓皓,星斗散落…… “即使在洛阳,我也很少这样去看星空。“ 王元姬长舒一口气,在星空下感到了久违的宁静。 “这是我们三人多年的习惯啦……“ 星彩顺口说道,意识到王元姬好奇的目光,于是柔声解释: “我,刘禅陛下,姜维以前常在一起观星。不为欣赏风景,是被丞相布置了作业,要学习夜观天象——“ 星彩口中的丞相,就是那位举世无双的辅国奇才,诸葛孔明。 “星彩身为武将,也要学习夜观天象这样玄奥的本领吗?“ 王元姬问道。她抬起头,学着星彩的样子凝望夜空,却无法解读星辰里的奥秘。 “不。我的任务主要是盯着刘禅陛下,防他开溜——” “你可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懒。“ 星彩认真地解释道,突然听见耳边扑哧一笑。转头发现王元姬捂嘴直乐—— 银色的月光照在她的金发上,让她莹莹发起光来。像仙子无尘。 星彩不好意思多看,又转身去望那月。 “元姬大人,抬头看星辰的感觉很奇妙啊。不知不觉,人就会安静下来。“ ”一开始还能听到姜维和陛下在念念有词,后来就完全被星空吸引了。……那时候明明他们就在身边,却会突然觉得天地间只有我一人。“ “而现在,明明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看着星斗时,又会觉得他们还在身边——“ 王元姬沉默了。 她想到的是从前与司马师,司马昭一同出战的岁月。 她们的观星没有鬼策天书的指引,未必能看到天下的未来, 但即使身为凡人,面对星辰时也都能从隽永的斗转星移中看到自己的转瞬一生。 进而在这渺如尘埃的生命里,看清自己的心。 越看,越忘记世间的恶与俗。 …… 良久,回过神来的王元姬叹了一口气。 “姜维连观星术都学过啊。他也算是诸葛孔明的高足吧?——” 。 “姜维,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呀。“ 。 。 星彩一怔,抿嘴没有答话。有句话她绝不会跟元姬说—— 姜维自然得到丞相很多指导, 但要说深受丞相关心,学到最多本领的……难道不是【刘禅陛下】这个大笨蛋吗?! 明明有那么多天下一流的老师教导…… 如果这个笨蛋肯好好消化,勤奋努力,多多锻炼,那么、那么—— “哼!“ 星彩莫名生气起来,捏拳捏到骨节咔咔作响。 “阿嚏——“ 坐在锦车窗口前,一直紧锁眉头观望星空的刘禅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咦?又着凉了吗?” 他慢慢解开自己的发髻,将头发披垂下来。 肥兔子在他脚边啃他的衣角。 大军已经过了长安,贾充和司马昭分道行开。山路渐渐多起来。 大车行路越来越艰难,有时刘禅不得不换上小车,才能勉强跟上队伍。 潼关,长安、咸阳……这些地方对于刘禅而言又亲切又陌生。 ——作为蜀地君王的他,坐在成都皇宫里,如同镇国玉玺。每天对竹简卷宗上的这些地名,心忧生烦,不知大军什么时候才能进攻过去。 现在想想,哪儿有比蜀地更美的地方呢? “刘禅,我们快回蜀地了啊。“ 前季汉皇帝刘禅对同名的兔子笑着说道。 “这可是世界上,最适合散步的地方。“ 他伸手在自己发间寻找,直到拔出一根金针。 摆弄着金针,慢慢挑开自己的腰带。腰带的玉饰间,又另藏着一根钢锯和几枚形状怪异的金属片。 他趴在地上,轻轻抚摸木板缝隙,然后开始低头鼓弄…… 嚓。 轻微的一声。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3节 刘禅抱着兔子,轻轻跳下车底。他足尖轻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车轱辘条投射进月光来,照在刘禅的眼眸里,变成了轻松的微笑。 …… 这是夜最深的时刻,营中的巡逻兵连提枪巡防都哈欠连天,昏昏沉沉。 他们当然没看见锦车下的车轮里,有一团异样的阴影—— 不过,当他们绕回来时,也不会再发现这团阴影了。 因为锦车下已经真正空无一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巡防的兵甲此时还打了个哈欠,暗暗感叹: 这个蜀国的皇帝真是厉害,白天闷在车里打眠,晚上居然还能接着睡得这么安稳啊—— (未完待续) ☆、牵丝戏(上) 【牵丝戏】 故事仍是发生在司马昭兵分三路,前往讨伐钟会姜维谋反的途中。 贾充率部西进往汉中;司马昭带兵从长安往青泥隘口,准备与那里的王元姬、星彩、文家诸将汇合。 司马昭的大军这些日子全速前进,一面敌我双方互相追寻琢磨对方心思: 姜维带领的人马会在哪里集结呢? 司马昭大军的主力,最后会扑向何处? 姜维和钟会是否与东吴方面达成联盟协议? 这一场讨逆之争,会不会演变成又一次天下大混战 两军作战,司马昭的大军声势虽旺,却也犹如一条巨蟒。行走山林,怕被人陡然踩住七寸;或者首尾相攻,不得顾全。—— 这是最焦灼的一段时间。 这些日子,司马昭忙得很少去看望刘禅;偶尔叫上刘禅过来一起吃晚饭,也是少酒寡肉,宴乐全无。 两人端起碗汤还没喝几口,前来报到军情,咨询事务的手下络绎不绝,司马昭一筷子菜夹在手里凉了,都放不进嘴去—— 见此情景,刘禅匆匆食毕,高高兴兴回到他的锦车里,乐得不出来。 ——据说,刘禅不止一次表示不用管他,他更愿意待在车里。 他的说法未准不真: 那锦车舒服得和行走的小豪宅一样,烧着小铜炭炉,又有只兔子陪他,比搭起的军帐,不知舒服多少。 此人毫无紧张感,司马昭也拿他没办法。 …… 随着行程,大军离青泥隘口越来越近。远方偏偏收到消息,贾充带领的部队在骆谷遭到了抵抗。 难道这次主战场在汉中? 司马昭心神不定,趁着帐内没人,把脸埋在手心里碎碎念了一百多声: 【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麻烦】 有时他去刘禅的小车旁,隔着车窗聊天,问刘禅每天都做些什么,刘禅的回答是——看星星呀。 觉得无语以对的司马昭终于知道: 要劝刘禅拿出点打仗态度,是徒劳费口舌; 他甚至第一次有点理解, 从前贾充每次看见他时的那种无语,是什么滋味。 【贾公闾哭晕在厕所里】 …… 【另一方】 钟会整理好沙盘地图,发现夜已经很深,他走出帐门,看见姜维又在观星。 姜维高大的身体像一棵古树,而月光与星辰在遥远的半空呼唤着他。 树的枝叶向天空延伸,却永远也不能再将那月光抱回怀中—— “伯约,这些星斗能告诉你什么呢?” “这里面藏着【天命】。只凡人往往会错误地解读——” 姜维出神地说道。 “天命?”钟会扑哧笑了起来,“好怀念的词啊。” “以前,某位大人也曾经常常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他说这个词时,会非常坚定地握拳,好像能把【天命】抓在掌心里……” 钟会抬头,模糊地想起旧人的身影。 “而他的父亲更是了不起,也知道这样观星哦。” “司马懿大人曾经从星辰中看到过诸葛孔明的喜怒哀乐……我们还偷偷暗笑,说司马懿大人一生都在通过星斗,与自己最心爱的对手遥遥思念呢——” 丞相…… 钟会突然住口。他发现姜维陷入微妙的沉默。 钟会怔了一怔,很快会意过来个中缘由;他心里暗暗一笑,过了许久,才若无其事说道: “伯约。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上天选择继续往前走的人,是你和我。” 姜维依然保持着沉默。 “……何不专心去看,眼前这条鼎力之路?” 钟会抱臂,皱眉侧脸看向姜维;——很好,没让他等太久,姜伯约就心有灵犀地回头看他,继续聆听他的高论。 “算了,你到底从这星象中看到了什么呢,伯约?” 姜维皱紧他好看的眉头,深深叹息: “……天命正在胶着。” “而我——注定与刘禅陛下再次相逢。” 天命,正在胶着啊…… 刘禅仰望着星空,眨了眨眼睛。从少年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仰望蜀地的天空,如今渐渐靠近故乡,星辰在他眼中如同诗歌吟诵,越来越亲切可爱—— 刘禅抚摸着怀中的胖兔子,闭着眼睛轻轻唱起歌来: 天命啊天命啊正在胶着, 就像热腾腾的糖糯米坨—— 谁赢谁会烫到嘴 谁输谁就刷空锅 天命啊天命啊正在融合, 就像一碗好吃的羊杂割—— 先吃肉的那位先打嗝 后喝汤的那位摔破了碗 一半在北呀,一半在南 隔着江与河 虽然他唱的歌,兔子听不懂;但是他一边唱一边苦笑皱起眉头来。谁说刘禅是个不会烦恼的人呢?—— 无数次地从天命里读取到的信息越来越趋于统一。 而其中的天数变化,好奇怪啊。 刘禅又进入了冥思。片刻后,在沉静中突然觉得身边有些怪异。他慢慢睁眼,发现身边居然有一团蓝色的幽光在靠近。…… 这夜,司马昭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莫名其妙地听到有人在唱歌。像是一首童谣,却又是他没听过的调子,清澈而悲伤。 他听不清楚歌词,心里却莫名一动,于是顺着歌声出了军帐,恍恍惚惚向那歌声走去—— 天命啊天命啊正在定格 就像暗夜穿林、雪地过泥车 后人笑看乱辙印 车上乘人可奈何? 司马昭终于能看见唱歌的人了。……不过,那不是“人“。 那是一条优雅的银色巨蟒。 鳞甲在夜色里反射孔雀羽一样的青蓝异彩。 巨蟒用爪子将一轮明月抱在自己怀里;它披着云霞,盘踞站立在星辰之间,银河环绕在他的左右。 巨蟒的眼眸是碧玉的色泽,温润如一池春水。 好熟悉的眼眸 司马昭从这双眼睛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头脑渐渐变清晰起来—— 不错。这是…… 刘公嗣的眼睛。 司马昭突然从秘境中踏空而出,四下星辰升回天际,明月赫然当空照耀寰宇,而附近的景色变成山野林地,夜色凄迷,军营的灯火在山下明灭—— 我何时一人上到这野岭来的? 不。更重要的是…… 司马昭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刘禅抱着那只兔子,睁大眼睛望定他,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好奇,几乎带有一丝惊恐—— 刘禅没有穿着他的锦衣玉袍,而是换上了一身魏军的士兵衣物。 他乔装打扮,身边还放着偷来的佩刀和□□。 “昭公……?“ “刘!公!嗣!——你他妈的这是准备逃跑吗?!“ 司马昭勃然大怒,怒吼着要上前扯刘禅的衣领。 而刘禅躲闪不及,干脆恢复了镇定,苦笑着望着他。 “你这混蛋!枉费我对你这么好!” “你要是跑了的话,将置我于何地?!你这个混账东西!” “我要把你——“ 司马昭咆哮着,愤怒的手指已经抓上刘禅的衣领,却突然变成空气,从刘禅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的手,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司马昭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乔装成魏军士兵的刘禅,张口结舌: “怎么回事?“ 刘禅苦笑着望定他,半天才幽幽说道: “子上。你没发现…你现在正身在梦中,离魂在外吗?“ 司马昭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正悬浮在半空中, 浑身发着幽幽的蓝光,通身半透明—— 竟不是个实体。 …… ☆、牵丝戏(下) …… …… 发现自己离魂在外,恰在非生非死之间;司马昭一面觉得可怖,一面又觉得好玩。 他顿时顾不得刘禅,只将自己的手脚去踢打身边的草木乱石,趣赏自己的身体穿过它们而无损; 又试着要在林间跳跃,想飞到半空中去——然而身体轻悠悠,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随着软风来回浮荡数尺…… “这是梦吗,刘公嗣,这是你的小把戏吗?” “……” 在一旁观察他的刘禅轻轻拔下一根自己的长发,趁司马昭不注意,将发丝穿过司马昭的脚踝,然后如同牵引一只风筝,牵着司马昭,将发丝绑在一枝槐树上。 司马昭的游魂晃晃悠悠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竟真的被拴住了,再去不了远地。他如同划水一般,支起身体坐到树上,趴在枯枝里往下看;一任枯叶穿透他的身体,搔挠着他虚幻的五脏六腑。 “刘公嗣,你为什么能用头发将我绑住?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事情太新奇,他反而忘记了愤辱。 “头发是【情丝】。你的幽魂一时逃离了身体的束缚,唯有用一丝情来牵住你。不然你会被夜游的风吹到十万八千里外。“ 刘禅看着枝头的游魂司马昭,笑着伸手轻轻捅了一下他空气般的身体。 司马昭眨眨眼睛,半懂不懂。 “刘公嗣,你怎么会这种把戏?” “这可不是什么把戏啊,子上。” “镇魂摄魄,三清六合。这是阴阳与天地相应的变化。……你久居中原,那些蜀地的阴阳异事你大概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刘禅慢悠悠走回树下的一块巨石边, “不过知道这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用。“ 我的老师那样通天之人,连七星灯续命之术也会。最后却也还是…… 漂浮在空中的司马昭听见风里传来碎片般的叹息。 眼前的刘禅没说话,四下又再没有旁人。司马昭突然觉得,他听见的是刘禅心底里的声音。 竟然,还有这样悲伤的语调。 “……公嗣,你到底在这儿作什么?“ 刘禅一怔。他望着司马昭失笑,慢慢地将大石上的覆土掸干净,合袖稳稳坐下: “我?当然也是梦游啊。所以你见到的这个我也不是真的,全是幻觉哦……“ 司马昭气鼓鼓的,一点都不想相信他。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游魂司马昭浮荡在树枝上,看刘禅玩着兔子的耳朵,轻轻唱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刘公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唉,这话真不应该由他来问。 “好不容易跑出来了;除了我这个游魂,又谁都没发现你,你还不快跑?“ 刘禅一怔。轻轻摇摇头: “我没准备逃跑。只是想出来散散步,看星辰而已。“ 司马昭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喂!你这个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做事能不能按常理?!从我军营里辛辛苦苦掩人耳目、乔装打扮溜到这里,不是应该接着逃跑吗?!“ “别生气呀,子上。如果凡事按常理,你现在应该在军帐里酣然睡觉呢。“ ——(又何必跟我在这美丽的月色下争吵?) 刘禅微微笑着。 “你……“ 他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因为这个家伙,我的生活变得好奇怪啊——司马昭坐在树枝上,抱臂苦恼困惑。夜风轻抚过来,枝叶摇摆,他的幽魂也随着这律动飘摇,像摇篮曲。 “你真的不想逃走去见姜维?“ 如果我想逃跑,我早就成功了。 司马昭突然又听见风中掠过这样一句。这句话,果然是刘禅的心声吧? 真正的刘禅却望着星辰: “我和他注定会再次相逢。何必心急——” 司马昭突然觉得自己这空荡荡的身体里,心动了一下。 每当刘禅说到姜维时,总似有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温柔。日常时这异样感一掠而过,在这非真实亦非虚幻的星月之下,他终于视听清晰:在刘禅心里,姜维是一个何等重要的结。 他恍惚觉得看到天空垂下来另一根青丝,透过星辰,穿透眼底,遥遥两地牵住了刘禅和姜维两人。 这丝线的牵引,有如命中的机缘因果;旁人插不进去。 多么令人讨厌的后知后觉! 被青丝挂在枝头的幽魂司马昭让自己的身体跌落,轻盈地倒吊于树枝。——反正也不头昏。却可以让脸离刘禅近一点。 “这位【刘禅陛下】,我是一个不懂玄奥天命的人。——我只想问你,什么时候,你才会对我敞开你的心扉呢?” “在适当的时候,你一定会看清楚这一切的。【司马昭殿下】。” 刘禅怜爱地抚摸着司马昭的乱发。 这种俯看的角度很特别,逆月光的刘禅眼眸发亮。他神秘的音调,如同上古的祭司神祝。而这直呼其名,有种特别的威严。 在蜀地的刘禅,气场扩大了许多倍。 司马昭喜欢这种【与真实的刘禅相对】的感觉。 如果这是梦,暂时不醒,也很好啊…… “好啦!“ 刘禅拍拍手上的浮土,整理衣领和衣袖,松开靴子的绑绳,认真地整装准备出发。 “我要下山回营去了。委屈你的游魂要被拴在这儿,直到第一线太阳升起。” 眼看着刘禅将兔子在衣服里藏好,拿起□□佩刀,拔腿要走;留在树上的司马昭开始实力懵逼。 “你,还真要这样跑回去?” 刘禅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笑道: “子上啊,还请务必把今夜你所见的一切,当做幻梦一场……” 刘禅的笑容起了微妙的变化: “你不想说蠢话,或者害我身陷险境吧?”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4节 说出这种语调的刘公嗣,那纯善的笑容里突然渗透森森狡黠,简直就像白兔儿变成了碧眼狐。 司马昭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伪装成魏兵往军营走去。 沉默半晌,幽魂司马昭突然哈哈大笑,心里倒并不忒生气。 平心而论——偶尔露出骄气的刘禅,比起那个深藏不露小心压抑的他,要可爱太多了。 …… 大都督!醒醒—— “大都督!” 司马昭陡然睁眼,一身冷汗。醒来时,恍恍惚惚环顾左右,发现自己身在军帐中,满身是汗,身边侍卫在焦虑地看着他。 “何事?!” “大都督,你梦中无故大笑,其声气甚烈,属下怕大都督笑损身体,又梦魇太久,所以前来斗胆唤醒大都督——” 听到这一本正经的汇报,司马昭感到了淡淡的尴尬。 他坐在床头神思仆定,兀自发现帐外晨光出现。“第一缕晨光”这个概念让他心中一动。仿佛梦一场,梦到了什么呢? 等到略略想起片段时,司马昭毛骨悚然。 司马昭掀背而起,光脚跑出大营,冰冷的风立刻钻进他的脖子和胸口。 他朝锦车跑去,直取刘禅。—— 锦车的门扉依然紧锁。车内毫无动静。因为多日来大家对刘禅都很放心,此时锦车边,甚至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司马昭心口一紧,他一时不知道叫谁来给找出钥匙,脑中一热,转身拔刀抡圆了朝车门上砍去。 咔嚓!咔嚓!——噌! 力气之大,不但三刀砍开了铜锁,连门上的铁链也随着断裂;更可怖的是,刀锋所向,连这华丽的门都被砍裂开来—— “大都督这是为何?!” “大都督息怒!” “大都督三思呀!” 回过神来的左右属下士兵扑上来就拦。 平日负责看护安乐公的那几位听闻消息,更是吓得扔下手里一切跑过来扯架—— 谁也不知道司马昭这是突然发了什么神经,要急着去“手刃”刘禅。 “都给我起开!” 司马昭苦笑不得,无奈地被人夺去刀;他只能搡开拉扯他的乱手,扒开门钻进车去: 热香浮动,只见车内棉被绒毯高高垒砌,并不见半个人影;司马昭扑上去拼命扒开各种织物—— 手摸到了又暖又软的触觉,挖出来一看,是睡眼惺忪的刘禅,好好地窝在被褥衣服中,睡得满脸通红。 “唔?” 他还在。 “你这个家伙!” 司马昭从被褥里扯起刘禅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身后的士兵们一见这架势,如同机关被拨了齿针,咔咔咔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劝: “大都督有话好好说哇!” “大都督息怒——” “大都督先穿好衣服,吃个早餐再发火呀……” 聪明人看司马昭的神态,倒也渐渐明白,司马昭这阵势好像不是要去弄死刘禅,劝架声听来就小了些,倒像玩笑了。 可惜聪明人又不够聪明,否则看眼前的情景,何不现在走开呢?—— 刘禅被司马昭拎住衣领,这才揉揉睡眼;他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一时声音酥软沙哑: “……昭公。何故生气?” 司马昭一时迟疑起来。 难道……昨夜所见……真的是梦? 然而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信你个鬼嘞! 正常人遇见刚才那动静,早就吓得爬起来瑟瑟发抖了。哪有人能睡得这般安稳?! 这分明就是巧拙装样,扮弱无辜。 “刘公嗣,你……” 但,又还能如何?——说到底,他果然是没走呀。 司马昭回过味儿来,慢慢放开刘禅;脸上表情失控了半天,终于变回懒洋洋的无赖之笑,声气爽朗地说道: “无事无事。我夜来做梦,梦见天寒地冻把你冻杀在车里了。” “心中担忧,所以来取证一下……“ “公嗣啊,以后还是别睡这车了。以后你跟我同宿一帐。内里烤火暖和一些。“ 又压低声音道: ”你再要散步,我可。亲。自。陪。你。” 刘禅i面色不稍变,笑着点点头。他将手中的暖被摊开来,为单衣的司马昭盖上。 “如此甚好,不过……” “昭公也不要把自己冻杀了。“ 散发着刘禅体热的锦被包围身体,司马昭这才觉出寒冷来,不由牙齿寒战。不到二月的时节,天气哪能容他单衣光脚地在外跑—— “阿嚏!” 他开始觉得脚踝上隐隐作痛。 莫不是昨夜梦中刘禅的青丝,至今依然暗暗牵扯着他的脚步? 作为前来劝架的士兵甲表示: 大早上的也是瞎了狗眼。——军中生活,这种花式虐狗千万不可以太多。 作为前来劝架的士兵乙表示: 光脚单衣来救人的司马大都督,风度到有点像魏武老皇帝当年。不过好在这一位只爱梦中狂笑,不会梦中杀人。 (曹操:怪我咯——) 作为前来劝架的士兵丙表示: 总之没事就好啦……你们别逼我,我真不太会讲。嗯……但是—— 安乐公刚睡醒的样子……好!可!爱!呀!(〃w) 好了不说了俺还要去替安乐公那只小兔子拔草呢!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ps:本集与朋友聊出一个if剧情: 刘禅没有跟着司马昭走;而是被贾充带去了汉中。 一路上小白兔与大灰狼日夜相处,(久而生情) 最后刘禅趁贾充不注意,愉快地逃脱,去向不明。 于是引发星彩,姜维,司马昭三人的【子午谷。刘禅争夺战!】—— 触发条件:贾充30秒内能让司马昭变得正经。 获得秘武:【刘禅的小肥兔】。 我说,这种剧情谁要写啊!(╯‵□′)╯︵┻━┻ ☆、【苍云歌】上 战端未开,军报频传。 贾充在前往汉中的路上吃了一场小败仗,他与蜀国的旧部在子午谷对峙起来,情势依然不明朗。 而司马昭的军队在进入山道之后,速度变得迂缓。他们和其他的队伍汇合,在前往青泥隘口的路上,终于遭到了几次不成规模的小型伏击。 然而若说以此来判断对方战略布局,又并不能使推断更明晰。 …… 蜀地的人对于战乱再起,心情十分复杂。一个传言开始飞快地传播: 【刘禅陛下】也随司马昭亲征了。 这一次,他将作为魏国的将领出战!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情呢? 他们的刘阿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百姓哗然,士兵动容。 …… 。 蜀地的百姓依然还记得他们那个春风般软笑的小皇帝。 。 和英明的昭烈皇帝刘玄德不同,作为蜀国的二代世君,这位小皇帝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跟在孔明大人的光辉之后,支持着先父的遗愿。 。 。 说实在的,蜀地百姓的记忆早就已经在乱世中混乱了。他们总能把一件事情说成另一件事情,东拉西扯,最后摆手说算啦扯不清: 。 他们老早记得蜀地这里曾经是安乐之地,莫名就卷入了天下争夺的战火中,开始痛苦的旅程;造成这痛苦的,似乎是刘璋大人,但他究竟不好在哪儿,谁也说不上来; 。 他们盛情赞誉那位汉朝的忠臣【刘玄德】,入蜀建立仁爱之世。 后来这个汉室的忠臣又自己做了皇帝。——“这是顺应天命啊!” 但天命是什么,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他们又不是非常关心。 。 到底魏国是恶人,还是吴国是恶人呢? 或者天下除了自己,再没有一个良民好人—— 。 今年贵族跨江联姻,明年南北致辞,不打仗时三国还互相问候。 私底下嘲笑孙权和曹家的段子笑话就没断过。 还有人津津乐道分析曹魏早晚要完,司马家不是好东西。 。 每年丰收后吃着酒米,感谢皇帝陛下和丞相的仁政;第二年春天一过,家里的子弟就要出兵去远方。 哭着送行的时候,并不指望将来能举家搬去长安,孩子能回来就行…… 。 。 后来英雄们老的老,死的死。连传说中浑身是胆的赵子龙都不在了。 一场仗没打完,没等来好消息,却连天下无双的丞相也失去。—— 蜀地的人们真心哀痛哭泣,全国素白。 小皇帝一个人站在皇宫的台阶前,低头久久不语。 好一本心酸的糊涂账啊。 战火停下来了几年。大家都说,这平静是不详的。大家都说,天下局势不会好了。季汉窝在这山水中自守,一日消沉似一日。 结果又出了一个硬气的天水麒麟儿姜维。 姜维真好啊,季汉蜀地,怎么能没一位英雄将军撑门面? 刘禅陛下全心宠爱这位忠勇的儿郎。 他们一同站在皇宫的台阶上,姜维披挂战甲,眼眸发亮;刘禅轻轻点头微笑,依稀能从他们看到昭烈皇帝与诸葛丞相当年的影子。 于是又开始北伐。 北伐让蜀地儿郎们志气高涨。——谁知百人高歌去,零落回乡里。 姜维再好,却居然没打赢邓艾,屡次吃瘪。 蜀中人守着新坟哭,痛骂邓艾不是人。 一回又一回,稻子熟了,没有人回来割。蜀地的孩子唱歌的音调变得悠长哀伤。 那个小皇帝每年巡政。走在青油油的田地里,抚摸着新长出来的稻子,总是说一些很温柔的话。 他好像很关心大家吃的是什么,关心大家衣服的针脚是谁缝的。 听他说话,老年人会莫名其妙掉下眼泪。 小孩子们绕着他跑,发现他们的皇帝也不是很高嘛,还会戴着皇冠笑着用泥巴捏出小猪小狗逗他们。 …… 坏消息终于传来,魏国破蜀而来。姜维将军远在剑阁,吴国的军队像死人一样不见踪影。 是时候决一死战了。 断了手臂的男人从家里摸出柴刀;女人咬牙把孩子们锁在祠堂里,门口堆起柴火。 国破必然要家亡,这是千古的道理,是大写的忠义。 大家一起去地下吧—— 谁知,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皇帝, 那个听到司马大军压境,听到邓艾攻向成都来时,还摆出一副冷静姿态的傻皇帝, 那个还装样子组织军队,带兵迎敌打仗的白痴皇帝, …… 在一场恶战之后,主动投降了。 大家明明还没有战死,明明还剩一条命,他却投降了。他自己绑着自己,一步一行,出城投降而去…… 走得头也不回。 他不再做季汉的皇帝,大家不再是季汉的子民,汉从此名亡。 大家莫名其妙都做了魏的臣民。 他傻呀!他一定是为了自己的苟活富贵!他没有脸去地下见先人的呀! 他活该被天下人耻笑—— 都是他不好。 万方有罪,都是他不好。 新的日子开始。大家用衣袖擦擦眼泪,继续活着。 这一年过节,家里居然还能勉强摆好几副碗筷,年夜饭里有鱼和笋。 老人和男人吃着饭,稻米香,心里却酸而窝囊。听到外面小孩子在哭,心惊以为出事,丢下碗筷去看,却是因为孩子要逗新出生的小狗,被母狗咬了一口…… 不知谁说了一句: 刘禅陛下也真可怜,被关在洛阳,过年连学寻常人家,给昭烈皇帝回来上柱香都做不到。 大家都不说话了。心里酸酸的—— 谁不希望不再打战呢? 但最好是有人能带兵北伐一次成功,拿下长安洛阳,平复天下兴汉室。 那时候再永休刀兵,才是皆大欢喜。 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唯一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果。 …… 。 而现在,姜维这位奇男子,居然说服了魏国的厉害人物为他所用,一举拿下那个可恶的邓艾。 又要北伐了—— 接回刘禅陛下,复国,继续北伐! 这个人心胸里是一连串何等传奇的抱负! …… 好啊。这一定是……一段很漫长的路。 只有像姜维那样心志坚定的男儿,才会毅然九死无悔地,走到最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发刀了。讲真,我想努力用一种不煽情的调子写。 写着写着,眼睛被烟熏了似的。 —— 掉下眼泪来。——想去可怜谁,又没有谁要我可怜。 苦不堪言,悲从心来啊。 ☆、【苍云歌】下 ========烟尘弥漫古道,暮日血色黄沙======= …… “【刘禅陛下带着魏军来打姜维将军】,这一定是骗人的。” 在姜维的军队里,大家信誓旦旦。 “我见过刘禅陛下那个人。他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无能。——你看着那双眼睛才知道,不愧是‘昭烈皇帝的儿子’呀!“ ”——当初他一定是迫于无奈才投降。那还用说?我亲见他也上战场,战斗起来不给我汉家子弟丢脸。” 还有见过世面的老兵在给新兵说教: “姜维将军和刘禅陛下也算一世难得的君臣。为了报昭烈皇帝的恩,为报答丞相,为‘仁之世’。——咱们拼死也要救回刘禅陛下。” 这些多年征战的军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相信远方的君王在等待他们救回;他们相信抢回了刘禅,就能重新建立那个最美丽的梦想: 仁之世。 美丽的,天下一统,人间太平,能够安居乐业相亲相爱的仁之世。 …… 后来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事。 作为魏国军队先锋的文氏一族接手护送刘禅的工作后,行过青泥隘口,在一条小道受到凶猛的伏击。 在乱箭中和投火落石中,刘禅乘坐的锦车首先被损坏; 车中的刘禅大吃一惊,抓住车窗探头往外张望。而马陡然受惊,乱作一团拉着燃烧的火车沿山路乱跑——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5节 刘禅因为被锁在车里,只能拼命捶打门,发出无助的喊声,不久就连车带马带人一同摔下山涧去了。 据说车马当场摔得粉碎烂,其状惨不忍睹。碎木满地,山下血流成河。里面的人被摔得面目模糊,肚皮破裂肠流一地。 来袭的军队在文氏的反击展开中匆匆撤退了。 后来帮忙收尸的人是蜀地的民众,忙了大半天这人跑回来跟村人讲: 那车里的烂尸体根本就不是刘禅。是魏国的人派人伪装的。 魏军里知道底细的人偷偷泄密,说真正的刘禅早已被司马昭杀了,锁在长安的地宫里。只等魏国打赢仗,才会把他的尸体运回来安葬。 村人连连慨叹。 有人听完脸色大变,好像吃坏了肚子一样,转身就开溜。 …… 【钟会军营】 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如此汹涌,会让人错觉城外起火,十万大军已经天降于百米之外。 【气急败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钟会抬起眼眸,微微皱眉,正想让面前跪着的禀告军情之人先行退下, 有人已经闯了进来—— 多么凶猛的入场方式! 来人因为厌恶垂下的帷幕,单手哗然扯下它,拖在手中,一身铠甲铮铮的站到厅堂中,将帷幕扔在钟会脚下—— 姜维的声音冷如冰霜: “——袭击刘禅陛下车撵的人,是你派去的?!” 帷幕腾起风与灰。钟会微微侧头躲过。 他冷笑: “怎么?我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属,替你去试一试。” “结果不是证实了吗?……那车中并没有刘禅。” 。 姜维的凤眼突然圆睁,怒火射出两道精光: “如果那车中确实有刘禅陛下呢?!” 。 钟会脸上挂不住了。 他也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脸色因为愤怒,反而更加苍白: “——伯约,你以为你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 。 姜维一怔。扶着佩剑的手一动,宝剑扣动白玉带。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密探已经扶低在地,动也不敢动。 他身后是如同铁塔般站立的姜维,眼前是握紧拳头怒火中烧的钟会,夹在两人中间,不由浑身冷汗直流。 他慌头慌脑的表示在自己已经汇报完毕,没人理会他; 他偷偷抬头,看见钟会松开手指又重新握紧,只把这动作当做赦令,连忙磕头退下—— 姜维与钟会目光对视了许久,像刀锋乱斩飞瀑。 他终于沉痛地眨眨眼,慢慢退后半步。 “……士季。够了。” “这种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 姜维脸色铁青。声音虚脱下来,眼中悲不自胜。 “你不能对刘禅陛下出手。“ 钟会皱眉,抬起下巴,与姜维针锋相对; 他紧咬牙关,腮边筋动,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你既神通广大,岂不知道人说,刘禅已经被司马昭杀了,埋在长安的地宫里?” 姜维摇头,脸色如死灰: “陛下没有死。我心里清楚得很——” 又沉吟几许,姜维握紧拳头;脸上悲极,反而浮现一丝凄凉的苦笑: “这个世界上,如果其他人伤害了刘禅陛下,我会要他们以血来还,万里追命,变成厉鬼也不放过。” “……” 他们之间真安静,静得连两人胸腔里的心跳声都很听清。 钟会拳头握紧又松,磕磕作响。 姜维低头,叹道: “但是,士季,……我不希望是你。” “如果你伤害了我陛下,我——” “就立刻自刎于你面前。“ 这威胁,也是奇了。 单听说过威胁人家要“取你狗命”“杀你全家”的;那曾听说过“我就死给你看”的? 更奇的却在后面。 钟会沉默了半天之后,突然柔声责备: “真是的……姜伯约。我知道了。你何必说得那么吓人——“ 钟会上前扶起姜维的肩膀,认真如一诺: “打起精神来,好好一同讨伐司马昭那个贼子吧。前行道阻且长,我们一起联手去救你的陛下……” “会,必不让你伤心。“ 姜维扶住钟会的手。 他耳边恍惚穿来一阵风声,人马声嘶在幻听中渐渐喧嚣。 他知道,那是即将会战的【上庸】吹来的风。 他将亲自带兵,与司马昭——这位劫走刘禅的魏国之柱,在上庸决一死战。 (未完待续) ☆、上庸血冷 大军正月从洛阳一路行来,天气渐渐转暖,过了青泥隘口,莫名看到水秀山青—— 果然是进入南方的地域。 草枯黄,江水碧。山上悠悠生鹅绿。 如果不是战争,而是踏青,这一路该多么惬意啊—— 在几番捉摸之后,姜维率领的蜀地季汉旧部,终于在上庸以北与魏的大部人马相遇了。这稍微出乎姜维的意料。 司马昭的大军主力在从子午谷,因为山势奇险,久攻不下; 而这一队军队却神出鬼没地沿丹水而出,居然与姜维的军队正面相迎——领兵之人的是王元姬。 司马昭的大军主力并未全线押在此处,这一队人为何知道前来此处一战? 两军拉开阵仗,准备战斗。 “弓箭手——” 姜维勒马。他抬手诏令来属下神射手,让对方瞄准王元姬——那个金发娇小的女郎。 弓箭手隐在暗处,手中弦送,箭啸清音。 然而,偏此时,出现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员青衣银铠甲的女将陡然持盾仗剑而出。敏锐地挥盾挡在王元姬面前,那流星飞镝“啪”地一声叩击在盾牌上,被女将一剑斩落—— 。 女将抬起头来,突然,姜维大军的人群中哗然声起—— 有人认出,这位女将居然是……星彩大人! 。 蜀将张飞之女。季汉第一女将。……后主皇帝刘禅之妻。 居然在魏军的军营里,为司马昭打仗?! 。 姜维怔怔地望着星彩,他双目瞪大,突然反应过来,悲愤地怒吼起来: 。 。 “星彩?!——陛下如今何在?!!” 。 。 “我们三个,要是能一直这样在一起,就好了。” 。 。 依稀旧年间,他们也在蜀地的皇宫里宴会饮酒,庆祝。 关兴和张苞两个小伙子最爱吵嘴,你灌我一杯,我偷偷倒掉半杯。假装千杯不倒,其实早就喝红了脸。 关银屏小妹子笑吟吟的,爱跟嫂子鲍三娘打趣。她们比赛谁捏的泥人好看,等关银屏捏好,大家发现她捏的小人居然是用一块生铁揉成的——怪力真惊人。 马岱喜欢听关索聊天,说遇见的美女;他即兴作画描绘关索所说的女人,又被花关索一旁添油加醋;最后画作都被鲍三娘吃醋抢去,马岱为了救自己的作品,憨笑着求饶不止—— 刘禅坐在座首,笑着听他们聊天。他身边只坐固定两人——姜维和星彩。 他亲自为他们倒酒,敬他们一杯又一杯。 “我新年的愿望是——北伐成功。” 姜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温醇的米酒有些甜,让人不过瘾,不像北方的酒烈性。 “我的新年愿望是——刘禅陛下能好好锻炼,不要再偷懒。” 星彩一脸严肃地喝完杯中酒,转脸对刘禅一点头,刘禅的笑顿时成了苦笑。压力好大呀。 “我的新年愿望是,……和你们不分离。” 刘禅刚要饮酒,却被姜维扯住袖子,酒水漾出来几滴。 “陛下,可不能这么随便许愿。咱们的愿望是‘仁之世’的天下啊。” 姜维劝道。 “哦,是啊。那么……愿我们三人在‘仁之世’里,永不分离。” 刘禅苦笑着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他突然呛到,咳嗽起来。星彩和姜维忙去拍抚。 …… 。 【难道那时许愿错了,所以仁之世不再,我们也再难团聚?】 。 星彩冷冷望着姜维,她的美貌锋利如寒刃,她的沉默让姜维惊疑心慌。 “星彩!你为何在此?!陛下呢——” 姜维大喊道。 该与陛下寸步不离的星彩,此时独自出现,又去守护魏将; 这让姜维心中的一缕恐惧扩大了无数倍。 难道星彩竟然会背叛陛下?…… 难道,刘禅陛下真的…… 。 。 最好的结果也许是司马昭囚禁了刘禅,让星彩前来以刘禅性命威胁招降—— 如何,是好? 咔嚓。 仁之世的美梦碎裂开一道裂缝。 不,是突然从敌阵中飞过来一支箭。 这箭擦着姜维的衣袍,撞击在马缰扣上,折成两段。 对面军队慢慢分开一道,让马上射箭之人缓缓走出—— 一时战场上噤若寒蝉,都在看那来人。 蜀国青色的战衣上,罩着魏国贵族的银鳞铠甲。那人信手闲挽弓,垂旒冠下珠帘动,藏着一张白玉无瑕,静若秋水的脸。 梦里朝思暮想的容貌,眼前万万未料到的神情。 姜维发现自己握紧长戟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那双眼眸,如同一汪碧水。嘴角似笑非笑,眉间隐隐如愁。 “我想见你,想了好久啊,姜维。“ “…………陛下!“ 姜维半天,才终于大喊出一声来。 声音其悲,其烈,难以文字形容。 两军阵前突然闻此声,不分蜀国魏国,倒有不少人莫名感染其情,跟着眼圈一红。 刘禅勒马站住,眨眨眼,身后的侍从取走他的弓箭,将一柄大槊递到刘禅手中。 刘禅接过,在手里挽了个枪花。 马上横槊的刘禅倒也有几分英姿,旁人见得少,姜维却再熟悉不过—— 刘禅也是会枪的。他的枪法由赵子龙一手□□出来。 “姜维,我今天特来劝降你,和我季汉诸军——“ “不要再打这场没有胜算的仗了。“ 长安滴水冰冻,上庸彻骨风寒,都不如这两句话伤人; 每一个字都是惊雷霹雳,震得人魂飞魄散,爱恨顿失。 不明白世间怎能有这样一幕…… 蜀军中不少人左右相顾,议论声如同蚕食桑叶沙沙,渐渐扩散为哗然—— “陛下。“ 姜维催马上前,竟不顾安危,走到刘禅近处。 他望着刘禅,声音反而变得温和起来。 可叹世间最痴心的情人,也不会有这样一双哀痛而无悔的眼神。 姜维柔声劝道: “臣知道陛下受了天大的委屈。” “臣每天都在思念陛下,料想陛下所受之苦,五内俱焚——“ “……如今……你我终于重逢,——万难已过啊,陛下!” 姜维激动得举起手: “无论陛下身后这些魏人……曾经怎样胁迫陛下,……” “陛下只需现在,跟我返回军中,姜维一定替你斩尽这些奸臣……” “陛下啊……” 姜维的声音在发抖。 刘禅略略侧头,从垂旒下凝望姜维。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终于轻轻开口说话。 他说: “姜维。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杆大槊举起,枪头慢慢挡开姜维伸出的手,然后对准姜维的鼻尖, 枪尖微微发颤,心意冷硬如铁。 “你是怎么做到,劝自己不去恨我呢?“ “陛下以为臣应该恨你吗?!“ 姜维陡然爆喝一声,突然眼中有一线眼泪簌簌滚落。 刘禅认真地望着眼前人,似喜似悲,千言万语就要脱口而出。 他终于又收了所有表情,声音冷漠如空幻,不带一丝人间情感: “姜维,这个世上最对不起你的人,就是我。“ “但是,我要结束你的梦境。结束这个痛苦的空梦——“ 。 姜维由悲而愤怒,他心痛如绞,双眼几乎要喷出悲伤的熔浆: “陛下,你变了——!“ “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 愿在仁之世,三人永不分离。 刘禅唇边一缕鼻息。他幽幽地说道: “姜维,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看天数变化……“ 如同丞相教授给我们观星术以后,多少个夜晚,我们一同并肩参看天理那样。 “你也在看的,对不对?“ 多少次,我多么希望,哪怕看见一点点,一点点天数逆转。会让你赢得这场战争—— “你不是也能看见天命的去向吗?——” 在这曾经属于我的土地上,面对曾经最亲爱无间的人…… 差一点就想高喊出来,—— 带我走。带我回家。 让我和你们死在一起…… “这场战争的结果,你难道心里不清楚?“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6节 姜维面色如死灰。 “姜维,……“ 刘禅慢慢抬起头,这一次,他双泪长流。眼中带血。 “季汉已死。你要再走下去,就踩着我的尸体吧……“ 天下,怎么会有人,能令另一个人,心寒至此? 姜维望着眼前之人,眼中温情散尽,他平静如初—— 不,他突然一抬眼,眼中射出两道精光。 “贼人!受死吧!” 姜维挥戟,带风雷之声直砍向眼前的刘禅;刘禅横槊抵挡,挑架滑开,两人拍马一错镫,互相回身一刺,双双落空—— 。 姜维催马回阵,冷笑着对蜀中余部的军队众人大吼: “大家不要被骗了!这个人,……是伪装的刘禅陛下!——“ “且待我们杀破这群恶贼,北伐兴汉!“ 。 大家迟疑片刻,看那对面的“刘禅“收起大槊,回到魏的军阵里消失不见,也转念专心相信起姜维来。 大家挥舞枪刀兵器,发出震天的吼声: “出击!——“ 两军声浪如潮,一齐同发。如同潮汐般冲涌相汇,厮杀在一起。 这场恶斗中,没有人再看见那假扮的“刘禅“,和可疑的”星彩将军“身影。 他们斗红了眼,在搏命中痛恨交错,怨愤冲天…… 一仗恶斗打到傍晚双方才收兵,落下满地伤残死尸。狼藉烟火。 鲜血从一只残臂冰冷的指尖流出,顺着山坡而下,聚成小小的鲜红的水洼,浇灌早春颤颤巍巍的新绿芽的断枝。 这丛绿芽被践踏烂在一个脚印里,如今泡在血泊中,再不能看到山野变绿的样子。 美丽而绝望的画面。 而天色,就这样暗了下来。 。 。 (未完待续) ☆、【夜袭夜奔】上 01: 连续两天,姜维的军队都被对面王元姬的军队阻挡在上庸战场上,前行不得—— 虽然经过几次摩擦,王元姬的部队后撤了十里,但依然摆好阵势,稳稳扎营,似乎要死扛到底。 这令人开始感到焦虑。 姜维与钟会的目标是兵分两路,钟会坐镇抵抗贾充的大军;姜维长袭,反抄司马昭后路。 只要此次灭了司马昭,就能破除摇摇欲坠的魏,斩断冉冉升起的【司马】势力,一举两得。 然而他们却被王元姬这一支军队,堵在了这里。 不是不能打正面消耗战。只是姜维的季汉旧部人数毕竟无法与司马昭的大军相比;在此处拼得两败俱伤,又用什么人马去追索到司马昭,得而杀之呢?! 更让姜维的副将们开始担心的是,他们这位壮心凌云的铁胆将军,这位一生无畏的天水麒麟儿,居然表现出了莫名的犹豫。 驻军扎营对峙的时间里,姜维总是一个人久久凝望对方的营地方向,出神思考。 这种犹豫是致命的。战端一开,哪能有片刻迟疑? 军情如火,耽误一日,不啻于将同盟放在烈焰上煎烤一回。 能挡住姜维的人,难道真的是区区一个王元姬? 或者,其实是对方阵营里那个久久没有露面的……刘禅陛下? 在布置完今日的军防会议后,姜维军中的副将张翼使了个眼色,姜维知道他有话要说,倒也不动声色,随意遣派开旁人,渐渐只剩他两个。 “将军,那位【刘禅陛下】到底是真是假——?“ 张翼倒是不避讳,抱拳,开门见山。 姜维“腾”地站了起来。他脸色青白,怔怔望着张翼,扭头不语,径直去落下帐门—— 这举动,不用解释,也知道答案。 张翼大吃一惊。 “将军,那陛下为何当日……要出现在魏国阵中?!“ 姜维咬牙不答。 张翼糊涂了。 “难道,刘禅陛下的本意,是让我们投降?“ 姜维勃然大怒,手扶腰中的宝剑,怒视着张翼,阴森如罗刹: “放肆!陛下不会放弃‘仁之世’的理想。——“ ”他不是苟且偷生之人,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 张翼沉默了。 他与姜维,都是季汉的重臣。从前在朝中,虽然与姜维政见不同;却佩服姜维是一个意志坚定如铁的好汉。张翼曾经在朝堂上指斥过姜维“北伐徒劳劳民伤财“,是刘禅将他们分别劝慰—— 那位温柔坚定的陛下亲自倾诉“仁之世“梦想时,张翼莫名升起愿意为他一战拼死的热望。 刘禅陛下……的确视“仁之世”超过自己的生命。 张翼沉吟半天,突然又问道: “将军,莫非,刘禅陛下……当日被魏军所胁迫,所以暗暗与您约定,另寻时机,伺机奔逃来咱们营中?“ 姜维还是死死望着张翼。过了许久,他嘴角突然浮现一丝笑容。 “姜维大人?“ “张翼,你说得很对。被你看破了。” “陛下那日与我约定,让我伺机而动——” 姜维慢慢掀开帐门一角,一道门外的阳光正好射进来,这一线光落在他一侧的眼眸里,照出他脸孔的阴晴不定。 姜维笑了。他的眼眸在闪动着奇异的光彩。 “我们今天晚上就结束这一切。” 姜维看着对面军营,袅袅升起炊烟—— “今天晚上,我们去袭营。“ 姜维回过头来,眼中闪烁森罗乱舞,他轻轻笑起来。张翼眼中看见了一位明炎修罗世尊。他身后燃烧着万丈魔焰,森森威严。 “去吧,让几位部将过来听命——“ “遵命。“ 姜维亲自拉起帷幕,放张翼匆匆跑出去。 当他松手时,帐门落下,他脸上那一缕光也消失了。 姜维突然觉得很轻松。他漫无目的地在帐中徘徊,莫名走到衣架前,平日披在铠甲之上的锦鳞罗帔,如今静静地搭在衣架上: 碧玉蜀锦色,细线绣雪鹮。 这是刘禅赐给他的礼物。天水之战时,他还是魏将,身上披着的是魏国青蓝战袍,上面有母亲为他刺绣的白鸟图。 与诸葛亮苦战时,这件战袍被染污损毁。当诸葛亮和刘禅收服他后,细心的刘禅悄悄为他监制了一身相似的战袍—— 当刘禅召他进宫时,高兴地亲自为他披上这新战袍, 雪鹮振白羽,依然衬得姜维神采飞扬,战袍的颜色却换做了季汉的青绿色。 “愿我伯约,永远是天水当日之风采。“ 刘禅的眼眸真诚喜悦,握着姜维的手不放,让姜维脸上忍不住开始发烫—— 姜维轻轻抚摸衣袍上的刺绣。好像那是刘禅的心,好像那是刘禅与他不泯的誓言。 刘禅陛下,我要把你抢回来。 把你身上的血污和肮脏的腐臭都清洗干净。让你可以重新真心微笑—— 让我们回到从前。 姜维的心脏突然感受到一阵奇异地痛楚。他享受这疼痛,目光流转于青绿的蜀锦光泽。 陛下,我知道是你的心在呼唤—— 我要带你回家。 02: 这一天的夜好像预知到一切,为一场夺命的夜袭准备出绝佳舞台。 天空无月,阴云密布,无风而郁郁生寒。 。 四下悄然无声,只有河水潺潺,山林发出幽晦的低吼。 。 姜维率领的奇袭部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发动了夜袭。密密的荒草丛林掩住他们的足音。他们兵分几路,慢慢向安静的魏军军营潜伏而去。 毫无知觉的魏军还在沉睡。灯火微暗,守防的巡兵似乎很疲惫了,没精打采得晃晃悠悠,走来走去—— 簌簌! 这些守防的卫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被暗夜的飞箭射穿咽喉,闷声倒地。高塔上的守防同样被冷箭射中,倒在了塔楼的阴影中—— 除了几声犬吠,没有人被惊动。 当姜维带着军队,如同暗夜的潮水一般无声涌入魏军阵营时,他们终于感觉到了某种诡异。这里明明是一切井然,却显得那么没有生机—— 他们闯入灯火明亮的中军大帐,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姜维突然感觉到背上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一般寒冷。他叫住其他军士,慢慢背对背退到营地空地;他们警戒得如同紧绷的弦—— 但是,营地空旷处并没有布置特别的埋伏。没有草垛,没有浇上火油的气味;没有堆放的杂木和火药,没有伏兵。——这里空阔得如同幻境,宛如军营还在,只是其中的人突然消失了。 。 咔咔。咔咔。 陡然出现的一个巡防的魏兵,让所有人的高度紧张顿时绷坏。立刻有无数支铁□□将那人射爆—— 。 这个魏兵手中长矛随之落地,手臂折裂,然而他却一声不吭,摇摇晃晃不倒,依然行迹诡异地,咔咔前行。 终于有人看清楚:那竟是一个机械偶人。 姜维反应过来这是刘禅的作品,更是又悲又怒。 这是诸葛亮在设计完木牛流马后,又设计出来的【南蛮奴傀儡】。 那机关设计的草图遗物,只在刘禅身边保管。他降魏之前,尚未研究出来—— 如今,他做成了? 他为魏军做出丞相的心血之作?! 夜风突然起,姜维浑身冷汗,命令自己抑制心绪,定神思量对策。 他对身边的人做了一个手势,暗示准备撤退。 正此时,他们突然看见更远处,陡然军鼓大作——沿着乌玄山山腰与山脚,燃起了一束束火把。魏军居然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调出人马,后撤了数里,形成了一个围防之势—— 军队森森,弓箭齐开,人人披坚执锐,静以待之。 王元姬现身,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地看着姜维。 如果此刻旧营附近遍布埋伏,掀然而起,既是一场恶战!——但众人环顾左右,始终不见有伏兵袭来。 情势变得很微妙: 强攻上去,如同自投罗网;撤退却能暗暗保全众人。 对方竟是准备放姜维他们一条生路?! 这做法,倒是很像刘禅的风格。—— 姜维脸色铁青。 被人算破袭营,又被人故意放一马,实在是双倍可辱。 “将军!如何是好——“ “不必惊慌。“ 姜维冷声安抚众人,一边按下心火,指挥军士们训练有素地分队撤回本营。 一路似乎居然并无追兵,王元姬他们果然是有心放姜维回去。 …… 一路上,姜维都在担心自家营地有变,回到营地,见一切如故,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下马,将戟交付给小兵; 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众人散尽独自一人,他忍不住一脚踢翻火盆,又慢慢将地上的火星一点点踩灭,沮丧之情难以言表; 他抚摸着自己身上的锦鳞罗帔,心中的哀恨之意突然变得绵长起来…… “唉——。“ 姜维苦笑以当悲,坐在榻上,呼出长长一口发抖的气。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掌心之中。—— “陛下。“ “丞相……“ “姜维,不会放弃。“ ☆、【夜奔突】中 03: 姜维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抱头抚额昏沉了多久。四下很安静。只有数十尺外的案头上,一台烛火静静燃烧。 那黄明的灯焰突然乱颤。 听说,即使在无风的静室里,也会突然出现灯焰乱晃的事——那是因为人的心动了。 姜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特别漫长的梦……至此为止,所有的疲惫突然像蛇的蜕皮,虽然痛苦,却在慢慢剥离自己,成为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每当闭眼,总会想起和丞相,刘禅一起摆蓍草的情景。 一根根放下长短,如同命中布局。 “姜维。“ 好久没有人那么温柔地呼唤过他的名字了。 “姜维。“ 当睁开眼睛时,面前依然是黄灯,军帐。 远方的钟会在等待他的捷报, 在魏营中迷失了心智的刘禅,在等他救回; 英魂如果不泯,丞相一定在天上看待,看见他是如何殚心竭力地守护“仁之世“的微光…… “姜维。“ 这一声,分明就在身后。 姜维的心脏陡然一惊。他浑身僵硬。狂喜在瞬间冷成惊恐,又突然滚烫为熔浆。 他陡然回头—— 先入眼前的,是那把他熟悉的细长剑。剑锋指着他的喉间。 而一剑相隔距离的刘禅,端着剑,盈盈地笑着,目光里却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刘禅的喜悦是真实的。鲜活的。 这个矛盾的姿态并不影响他对面前之人表达久违的亲切。——这毕竟是两人的心防之地,不是千军万马众目睽睽下的歃血沙场。 “陛下。“ 姜维脸上亦是忍不住一喜。 …… “陛下,你——” 等到姜维站起身来想走近刘禅时,才发现那柄长剑始终如同毒蛇张开毒牙,对准他的咽喉。 姜维的喜悦冷却殆尽。 他皱起眉头,冷笑道: “……姜维在此等候陛下多时。不想我们终于相见,却还需要这般如此。“ “姜维。一次也好,两次也好,……我一定要来劝降你。“ 刘禅认真地说道。 “不要再打下去了。天命——“ “我不要听什么天命。“ 姜维眼神坚定地上前半步。他伸手抓住那锋利的剑刃,将它紧紧抓在掌心里。 因为感到那手掌的力度,怕伤了姜维,刘禅手中的剑悄悄放松了力气。 “你已经回到我身边,这就够了——陛下!“”从前的错误都可以弥补过来……“ 姜维朗声说道。 “邓艾已经不在了。钟会为我们所用!魏国经过这两场大战,也折损了不少元气!——” “我们可以联手钟会一起,打败司马昭,然后将摇摇欲坠的曹魏推翻……在洛阳再次为您举办盛大的登基典礼,昭告天下!“ “我们先与东吴两分天下,再静观其变……“ “我们守住南下的入口,假以时日,屯兵储粮,造出千艘巨船,我还愿意为您南下伐吴……“ “拿下荆州,拿下建业……“ 刘禅静静望着姜维眼中明亮的光。等到姜维说完,他才眨眨眼,叹道: “这是一场很漫长的美梦啊……姜维。“ “!“ 姜维震惊,掌心中刘禅的剑在慢慢地抽离,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肤的触觉,立时是一阵惊心地裂痛。 “我无法叫醒执意装睡的你,姜维……“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7节 “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无法扮演你为我设计的那个角色。“ 刘禅轻声说道。 姜维的鲜血流到刘禅的剑尖上,这鲜红刺痛了刘禅的眼眸,但他没有停下抽剑的动作。 凄厉的五指之痛,深割至骨。皮肉俱损,鲜血在伤口下跳涌而出…… 此痛与心痛,孰重? 姜维终于慢慢放开刘禅的长剑,舔了一下自己掌中伤口。血沾上他的脸颊,他的眼中终于露出阴沉的恨意。 “陛下,你孤身至此,接下来就由不得你了。——” “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吗?!“ 刘禅幽幽地望着他。居然还在微笑。 “伯约,你这小魔王。我怎敢一个人闯你的军营?“ 姜维突然听见营外杀声震天,帐外燃起了异样的火光——军中有变! 他突然反应过来,在他夜袭魏营的同时,刘禅并没有闲着。他早已潜伏入季汉的军营,安排伏兵,抑或早就招降了守军的士兵。 皇帝的余威,对于复辟的愚忠之士,是多么好的招降工具! 然而,刘禅能有【招降这里所有人】的力量,是姜维自己,天天给士兵们灌输“一切为了陛下“而生成的。 多么讽刺! 或者,从一开始…… 果然就步步都错了。 “你难道……是真心要降那曹魏?!“ 姜维大怒,从腰中拔出宝剑,转身与他对峙相刺。 他们的剑锋擦肩而过,当姜维发现刘禅并没有准备躲闪时,他已经一剑刺破刘禅的心口。剑尖抵着刘禅的骨头上错一滑,挑破刘禅的肩膀…… 热血顺着姜维的剑锋飞溅到他脸上。 姜维惊呆了。他想要上前去查看刘禅的伤势,却发现刘禅的剑锋依然稳稳地指着他的脸,将他逼退在一剑之外。 刘禅按住自己流血的伤口,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姜维的剑犹豫着,它一直在发抖。姜维手上的伤口也流下鲜血,濡湿剑柄,一滴滴落在地上。 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啊。—— “陛下为何这样无情无义,竟不怕千古骂名?“ 刘禅浑身一震。他眯起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最后,他用柔软的语调,慢慢说道: “姜维。我与你的名字,永远不会写在同一页史书里。“ “我自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 刘禅慢慢说着,说着,突然,这张依然温柔的笑脸上,随着一眨眼,滚落下一串泪。 他一丝丝悲伤的表情也无。眼泪却不堪承受痛苦一般,逃离他的眼眶。 “你今日被我逼降,是我自作恶名;后世人会同情你。哀叹你的两难。“ 。 语调越平淡,越是会伤人。 这话出口,也是双面刃,刺在两人心头,热血喷涌。 。 姜维也凄凉地苦笑了起来: “陛下……你如此千里从洛阳寻来,辛苦辗转要招降姜维,——” “是为帮姜维在司马昭手下祈求留下一条性命吗?“ 姜维话音未落,骤然已是泪流满面。他手中的剑越来越沉,沉得无法再指向面前人的心口。 刘禅虽然竭力按住自己的伤口,鲜血也顺着他的手背流涌下来,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这对峙显得多么徒劳!悲伤! 营外有人匆匆而过,火起多事,居然不见有人来报姜维,可见大事果然去矣。 …… “何必讲笑话呢。伯约?……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 刘禅还是在微笑。温文尔雅,款款大方;他双眼通红,眼中的眼泪如同路过的大雨,簌簌而下,泪湿沾巾,却与他无关一般,不见悲色凄然。 “我只要停下这场战争——“ 他在寻他的真心。他在对他说谎。 他知道他要埋伏下引子,最后说,我不用你对我好,我不用你乞命——所以预先堵着他的话头。 他们心痛如刀绞。 交锋已止,依然有无数看不见的刀,割得他们遍体鳞伤。若灵魂有影,当见两个破碎的人形,杆长寸断,还要在空气里互相厮杀纠扯—— “陛下,姜维……不降!“ 天水最骄傲的麒麟儿用力将手中的剑扔掷在地上。刘禅被这掷地的金声激得一震,惊讶地望定姜维。 眼前的男子开始慢慢解下身上的战袍,他手中的鲜血染污了锦袍上白鸟的翅膀。 “陛下。你我相逢因缘至今,只为一言一诺。不过‘仁之世’三个字而已。” “陛下是天子家血脉,也许果然能看清宿命,认定天命和仁之世,永不复存在——“ “而姜维不过一届凡人,只为我的心而生死。“ 刘禅怔怔听来,终于冷冷锁紧眉头,压抑着怒火,眼眸里翻涌: “那你就该学会死心——“ 姜维利索地脱下战袍,伸手扯断护心铠甲的皮带,解开腰上的狻猊银钩,脱下甲胄扔在地上,露出贴身的白色单衣。 “维一口气在,此心不能泯。“ 姜维淡淡说道。他扯开自己的衣领,抬起手,将手中的衣袍扔到刘禅脚下。刘禅的鲜血立刻滴落在郁翠的锦缎上,成为一点点墨色。 “陛下何不亲手令我死心呢?“ 姜维似悲似喜。他平静地闭上眼睛。于是悲喜一同归于寂灭。往事纷纷飘落无声雪…… 帐外纷纷马嘶人喊…… 那些记忆中的桃花树下,星空夜色,羽扇清风,对酒当歌,随着逆流的风糅合模糊。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落幕。 除非是他,能降服他的心。他昔日愿意以生降他,今日愿意以死降他。 天水沙尘,上庸河冷。……生死,也许的确是一件小事。 耳边终于响起刘禅轻声言语,总是温柔如初: “姜维,至此——梦醒吧。“ ☆、【夜奔突】下 04: 姜维季汉旧部军营里乱成一团。突然出现的伏兵和突然出现星彩将军,都让将领们不知所措——火光四起,而军营外伏兵的弓箭盾牌,将乱奔忙的士兵们挡回了营中—— 大将军姜维却始终不曾露面。 【姜维已经降了!】 【刘禅陛下亲自前来再次招降各位。——诸位受钟会蛊惑,莫名牵连,今日放下刀兵,可赦其罪!】 骏马上的被招降的蜀将来回奔于军营,大喊不止。 犹有一大部人持械抵抗。张翼带着士兵准备杀出重围,如同失孤的困兽;他准备逃往钟会处,继续跟随钟会…… 突然,一阵热风回旋吹来,激起地上的沙尘迷眼,将张翼他们困在其中。他们惊惶地抬眼看去,姜维的中军大帐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刘禅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烈火之间,热风浮动他的衣袍,他浑身是血,容貌可怖—— 他手里提着一个滴血的人头。 “姜维已经为我所杀!——” 乱发飞扬的刘禅眼睛通红,有着鬼一样的凶狠表情,他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拎着所有人都熟悉的姜维的战袍,并手持利剑,衣袂飘飞,窈窕的身姿在烈火中如同迦罗龙神。 “伯恭,你怎么敢不听我的话?!——还不立刻投降?!” 所有人都神色大变。其状之惨,连远远观望的王元姬都觉得一阵晕眩。 星彩跳下马,疯了一般拼命往刘禅身边冲去—— 季汉余部见此情形,俱放悲声。一时哀声动天—— 他们何其不幸,人生中居然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竟会亡国两次!一腔热血错付到心寒至此! 张翼忍着热泪半天,终于带姜维余部,扔弃军械,向刘禅和王元姬跪拜投降。 …… 刘禅怔怔地望着向他奔来的星彩,热风拂过他的脸,有火星燃烧起他的衣摆。气浪在滚翻他手中姜维染血的战袍…… 而他在烈火中恍恍惚惚,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未完待续) ☆、【命若游丝色若青】上 01: 与姜维军的上庸一战结束了。 从那一夜之后的第二天,蜀地开始大雨——倾盆大雨,山路尽毁。 伴随着大雨,还有滚滚云中雷,霹雳闪电。 有人说,他们在大雨中看见一道玄天水柱冲天而去,与天上一团金色的云相合。那水柱如同一头麒麟,而天上那团金色的云隐隐作蟠龙状…… 那人说,这是天水麒麟儿回到天宫。那金色的云是武侯卧龙诸葛孔明。因他们在人间尽忠尽义可歌可泣,所以上天把他们召到天上去当神仙了。 蜀地百姓感动哀哭。去为诸葛亮和姜维上香祭拜。 笃信这传说的人远远看到魏军的军队走过,他们朝那车撵吐口水。 不啐司马氏,却在唾弃无情无义的刘阿斗。 季汉有这样扶不起的后主,天命该亡—— …… 这样的大雨天,却还是有飞鸽传信而来。收到帛书消息的司马昭将文字匆匆译读,突然又开始觉得心脏疼痛起来。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禅已助魏降服季汉余部,并手刃了姜维。】 “骗人吧……” 司马昭的手微微发抖。 放刘禅走时,司马昭倒也多次猜想过刘禅的为难之处。 他想过刘禅再见姜维时的内心动摇,也想到过刘禅可能会另有打算。他不得已亲自派遣王元姬去看住刘禅和星彩,授意她必要的时候可以“以大局为重”,“见机行事”—— 但是他唯独没有想到,刘禅居然没有动摇,甚至比想象的更残酷。 他,居然会杀掉姜维?! 杀掉那个世界上,视他为至宝,全心全意只为他的姜维? …… 现在,司马昭开始觉得有些恐怖起来。 他想象不出拔剑刺向姜维心口时刘禅的表情;——那一定不是往日柔软的微笑; 但他能想象姜维死时的表情。他觉得刘禅的剑在虚空之中刺穿的,竟是自己的胸膛…… 【姜维一心厚待他如此,也不免被他杀掉。】 【我所青眼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司马昭突然发现,自己也记不起来往日的刘禅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只觉得刘禅变成一个恐怖的黑洞。无情到令人齿冷。 刘禅不会爱任何人。 刘禅的心,是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吧…… 想到这样的刘禅竟然正整顿军队向他汇聚而来,司马昭心中又是一凛。 想杀掉刘禅的念头从他心上一掠而过。 这个瞬间,他开始希望贾充在他身边了。 02: 当司马昭的大军穿过丛山秘道,暴露在钟会大军东侧时,战势已经鲜明倾向司马昭一方。…… 吴国的军队再一次按兵不动,没有派来援手;恐怕他们对这一次反扑早就不看好。——这应了姜维的判断。 战损了姜维,失去季汉的先锋军,钟会不啻于失去左臂右膀。 然而这位失却臂膀的天之骄子却依然展现出惊人的力量与魄力。旁人是困兽斗;而钟会,却有猛虎下山的姿势。 他要放手一搏。 …… 司马昭突然发现,自己的暴露还是太早了。 钟会安排卫瓘率一部人马继续抵抗住贾充的攻击。自己带人与司马昭的军队周旋,以奇谋屡屡调出司马氏的数队人马,设埋伏击杀。—— 他们一直厮杀到上庸城西,司马昭被钟会追着啃,这才发现自己遇见了不世出的硬骨头。 他原本准备整军反击,务求突破重围,尽早与贾充汇合,——不料正踏破钟会的设伏,四面八方涌上来杀红了眼的钟会军。 情况陡然不妙。 纵使贾充,王元姬大获全胜,一旦折损了司马昭,也是满盘皆输。 钟会以命相拼,要的就是这个鱼死网破。 这一场计算兵力下来,双方的力量竟然相当,司马昭的军队不占什么优势。厮杀中未有必然的输赢——这也是钟会的最后一步棋了。 “子上。你何德何能,准备坐拥这天下?” 将司马昭的大军逼到城下,钟会舞动飞翔千剑,傲然在阵前叫阵。 “你真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吗?” 司马昭一看他的架势,突然有点斗志全无。 啊呀呀——槽点好多吐不过来…… 光是要扯起嗓子解释清楚“天下是吾兄之天下”“我有我的道路要走”“我从来不像你那么中二”“但是我也不想被你杀掉”…… 就会耗光自己所有的气值吧。 费什么口舌呢?在死之前还要为这么麻烦的东西所费心,真是不痛快—— 司马昭慢悠悠扛起自己的大刀,指向钟会。 “士季,先来战吧!我这个人喜欢对着尸体说话——” 钟会冷冷一笑。天降大雨数日不歇,雨水让每一个人都显得狼狈而凶狠。而雨从他淋湿的乱发里流淌成线,滑过他雪白的肌肤。有一种清奇的妖艳。 “那就开战吧——” 钟会的剑飞过雨幕,划破空气中的水珠。泠泠有声。 “真可惜,子上。本来以为你会是一个像样的对手。” 03: 大雨之中,大家战得都很苦。 司马昭不断砍翻向他攻击而来的士兵,血喷成雾。然而看着他们身上穿着的还是魏国的旧战甲,心里十分不忍。 有断臂的士兵捂着残肢嗷嗷倒在地上惨叫,血揉在身下的泥汤中,哀惨如野兽。 司马昭一惊。想上前扶那人一把,陡然看见他脖子上系着青紫色的围巾。 这是钟会军的标志—— 司马昭的手停在半道,雨水簌簌将它浇凉。 如果太平年间,村人景致,早有人上来救助他吧?——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没有系紫青围巾的魏兵上来,给这伤兵补上一刀。沉闷的声音如同砍瓜劈柴。 这残忍的一幕谁之错?难道去怪一条围巾? …… 雨水打湿了司马昭的肩膀胸口,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厌恶战争。 仔细想一想, 战争怎么可能创造荣光的呢?!它有什么值得自豪呢? 至多是为了守护某些人不被伤害,某些土地不被侵犯,而努力将【杀戮】之沉重扛到肩上的一种痛苦选择。 忘记【杀戮】的原罪,是对战争最大的亵渎。 司马昭为自己心头居然浮现这样玄奥的句子而苦笑。 他握紧手中的烈击刀,心口剧烈的呼吸着,在人群中如同蛰伏的狮子,寻找钟会的身影—— …… 战势居然不妙。 钟会军的凶猛超出了司马昭的预计,眼看司马昭的大军不敌,保护在司马昭身边的人渐渐稀薄。 有人发现了司马昭,扑上来与他缠斗,司马昭忙左右斩格,突然冷不防被其中一人从背后拉扯住手臂,而这一时迟疑,已经酿成了大祸: 钟会纵马从一杆大旗后一跃而出,几乎是直取地将一柄剑刺向司马昭的心脏—— 居然就这样,一切的恶缘都聚集在这一瞬。 战争哪儿有那么复杂。谁说世事不会破逆于一瞬? 只要这柄刺进这心脏数寸,不必等剑拔出,天命就将自此陨灭—— 无论司马大军此刻再做什么努力,都将于司马昭的生死无关。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8节 大事,就此去矣。 司马昭愕然看着进来他心头的这一剑,脑海中一片空白。 ☆、【命若游丝】中 04: “铛——!” 司马昭睁眼,看见的是钟会的剑被震飞—— 天命当然在司马昭这里。 否则,为什么又会偏偏巧到天降眼前这个人,挥动细长剑,毫不犹豫地斩破钟会的剑锋? 眼前这人身材娇小,身着蜀锦碧色修身战袍,披着魏国贵族的银鳞铠甲,又系着一袭锦鳞罗帔,碧玉蜀锦色,细线绣雪鹮。—— 那花纹上的白鸟图案,染着陈旧的血污…… 是蜀人?还是魏将? 司马昭的心突然被莫名的感动填满—— 刘公嗣又一次临危挡在他面前,证明他是他阵营中人。 “援军、援军到了啊——” 有魏军士兵大喊欢呼起来,司马昭回头一看,王元姬和张星彩带队的人马汹涌而来,一时杀声震天。 这一回,情势终于明朗了。 钟会再无胜算…… 司马昭一拳一肘打开束缚他的小兵,迅速回身将他们砍翻,当再去细看刘禅时,几乎不认识他了—— 刘禅身边杀倒几人,他披头散发站在血泊之中,脸上染着鲜血和污泥。他挥动手中细剑,眉眼阴沉,一丝笑意也无。 那双曾如同碧水般温柔的眼眸,此刻眼神发直,看着钟会,像蛇蝎之眼似的冷毒。 刘禅向钟会伸出手,手掌一挥,突然从半天中落下几个惊雷,炸裂在钟会的军队中,不少人来不及发出惨叫,就一身衣物焦黑,浑身布满玫瑰赤色的血纹,倒地身亡。 恰如同是刘禅召唤来了风雨雷电。 钟会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当他的目光落在刘禅身上披着的白鸟锦帔时,眼睛陡然被深深刺痛了一下。他失声凄厉地笑了出来,突然一剑刺向刘禅: “刘禅——你果真下得去手,杀了姜伯约?!” 刘禅冷冷地挡住这剑,剑刃相格,两人近在咫尺。他居然笑了,笑得阴冷恐怖。 “怎么?……钟士季,你想要我送你去跟他团聚吗?” 钟会另一只手偷偷探向自己的腰后: “我与姜维,早晚轮回再见……“ “但我想先送你这禽兽下烈狱,受万年不贞不义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钟会的从腰中拔出短剑,趁刘禅不备,一剑深深□□刘禅的小腹。 刘禅无声地笑起来,用力振臂,将钟会搡出三步之外,慢慢从自己的腹部拔出匕首,掷在地上。他依然侧身单手持剑,向钟会挑衅—— “钟会!……你这样的人,不过是爱说说大话而已。有什么资格去感受天命的沉重?” “刘禅,你也配跟我说话!“ 钟会咬牙大怒,他跟刘禅莫名倒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不去管司马昭什么事。那种油然而生的恨意烧红了钟会苍白的脸颊。他舞起乱剑,飞身向刘禅扑去—— 刘禅笑起来,将细玄剑挥动如同毒蛇吐信,直奔钟会的要害刺去。 …… 司马昭在他们身边,怔怔地看这两人恶斗。这是人间的战场吗?—— 这根本,就是恶鬼的互相啃噬。 刘禅已经变成了恶鬼。他在享受厮杀,他在被胸口灼灼璀璨的血红杀意驱使—— 他那种毫无意义地奋命,并不是要证明什么阵营或者角色…… 他想杀戮一空。他要杀死钟会去发泄心中狂热的恨意! 他被内心疯狂的痛苦反噬,所有的隐忍与克制,终于崩溃于一线了…… 司马昭看着刘禅与钟会的厮杀,那状如疯虎的格斗令人心惊胆战。 天空不断落下惊雷,炸裂在这战场上,士兵们的厮杀声在风雷声中变小。渐渐在战场上由相互格杀,变成了一簇簇魏兵去追逐钟会残部…… 司马昭几拳打翻了围上来要捣乱的小兵。 眼前钟会和刘禅身上都挂彩了。刘禅被钟会的刀剑割伤好几处,却越战越勇,竟把身体往前送…… 不,他不是想杀死钟会。 …… 司马昭上前插手,他挥舞烈击巨刀虎虎扬风,强势用刀锋逼退了钟会;钟会厌恶地看着他们两,捂着伤口后退,立时有钟会的残军士兵上前来护救; 司马昭没有追击钟会,反而回身扯住了摇摇晃晃要扑上去拼命的刘禅,奋力阻止他。 “公嗣,够了……” 刘禅恍若不闻。他要上前去再杀,被司马昭扯住手臂,挣脱不动,本能地回身就刺—— 司马昭眼明手快,将刘禅顺势一带一震,摔在地上。 “够了,刘公嗣!” ☆、【命若游丝】下 05: 刘禅仰面摔倒在地,他的长剑脱手了。 黑发散落在地,他被雨水淋湿脸颊。当刘禅仰躺在地时,司马昭才发现他的肩部,腹部都正在汨汨地涌出鲜血。 雨水将刘禅身体里的鲜血冲散成黯红的小河流,慢慢从他身下蜿蜒而出…… 像鲜红的根须,要逃离这身体的樊笼,扎回蜀之大地。 司马昭的手握紧自己的大刀,他提着刀朝刘禅走去,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怂恿着他,又如有谁在他耳边轻声地不断重复—— 来啊,一刀斩杀这个人。 杀了他。杀了刘禅。 司马昭提着刀,已经走到刘禅的跟前。 刘禅望着他眨眨眼,雨水将他的脸颊冲洗得苍白如纸。 他望着司马昭,这种淡淡的眼神好像深水中突然浮出水面的银鱼。无声无息,神秘莫测。 司马昭终于听清楚了那幽暗隐晦的渴望。 来……杀了我。 嚓! 司马昭将手中的巨刀插入脚边的泥土里,他扶着刀蹲下,看着刘禅微微呼吸的脸。雨水扑扑落在他眼眸边,他的呼吸连雨水都吹不动。 司马昭伸手,用手背拂去刘禅脸上的泥水和血渍。 “刘公嗣,何必折腾。只要我丢下你不管,再不多一会儿,你就会失血身亡。“ “这就是你要的吗?“ 刘禅默默地看着司马昭,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雨水落在他的眼睛边,融聚涌出如泪,这个人却没有一点表情和生气。 如果不是司马昭读得懂他眼眸中的沉默,几乎就要以为刘禅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雕像。 司马昭伸手为他挡住一掌雨,认真地说道: “刘公嗣。你这个人,对我没有半点真心;决心一下,比谁都狠,谁也别想打动你,——“ “你真的很混账。“ 面对一个重伤的,奄奄一息的人说这样的话,司马昭也可算是奇葩了。可是他居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司马昭越说心里越热。 “在这乱世中,很多人都随波逐流;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你选择了我。” “你这个白痴选了一条特别难走、特别不适合你的路。“ “所以你现在不能死啊,你还要走下去。” “天命要让你看到这条路的结尾,不准你半途而废、……“ 司马昭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脸上一热。是热热的眼泪突然自己涌出来,顺着被雨水湿透的脸颊往下流。——淋雨万般不好,也有这一处好啊。可以悄无声息地哭个够…… 可是声音,又把悲伤出卖了。 “刘公嗣……求人活下去其实是一件很麻烦很矫情的事情啊……“ ”所以,麻烦你不要让我求你第二次……。“ 刘禅依然毫无生气。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司马昭眼睁睁看到刘禅眼神失去光彩,慢慢闭上眼睛。刘禅的口鼻中呼出最后一缕气息,头无力地歪向一侧。 不!等等!! 他低估了他的伤势!! 他不该有半点迟疑,不该追问他的心意—— 太迟了,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司马昭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没了力气,悲从心来冲破眼眶,司马昭难过地大哭起来。他心里的悲伤满溢成江河,而刘禅就是江河上顺水飘落的一馊装满白色桃花的纸船儿。 在那艘纸船翻覆的瞬间,在那满船飞花飘零开的瞬间, 他突然看清了刘禅心里所有的痛苦和脆弱…… 即使只是支离破碎的倒影,他依然看见了一个美得让人不想醒来的梦。 他多想追问刘禅一句话—— 唉。上邪! 就算刘禅变成了恶鬼。就算他永远不肯对人敞开心扉。就算他永远只剩虚情假意…… 那又有什么关系。 不,更残酷一点, 即使明知会让他继续背负那样深沉的痛苦, 明知会让他每一天都活在裸足踏刀锋的日子里—— 我也希望他在我身边。 只要他,活着。 司马昭哀哀地低号,他上前,将刘禅冰冷的身体从泥水中捞出来,紧紧抱进怀里。他将下巴抵在刘禅的额头上,满脸通红,哭出的眼泪无声地滴在刘禅的脸上。 “刘公嗣啊……你这个……笨蛋……” 子上。 “!“ 司马昭居然觉得怀中传来幽灵般的声音。 “刘公嗣?!” ……那就,如你所愿吧。 刘禅的声音如同破碎的幻觉,传入司马昭脑海中。他怀中的刘禅依然昏迷脱力,他忙去抚摸刘禅的脖子,发现深处隐隐藏着一点微弱的脉动。司马昭喜出望外。 他抱起刘禅,顾不得刘禅断断续续的言语,立刻去找医郎拯救这位半死人。 刘禅的手无力地从他的腹部垂落。 他身披着的这件姜维的战袍,在腹部结处,藏着一枚小小的宝石带扣。 多得这一枚小小的首饰,挡住了钟会最致命的一刀。 这,未准也是天命。 …… 战事的结果终于尘埃落定。钟会带着十余骑逃离不知去向,始终搜索不到踪迹。 卫瓘的叛军主动向贾充投降,并交出了邓艾,文鸳。 上庸之战终于结束了。司马昭的军队大获全胜。 在大雨中,最后一支来自蜀地的抵抗势力终于从天下的板块中彻底消失。 落幕得悲壮而仓皇。 姜维…… 在幽暗的河边慢慢行走的幽魂突然听到呼唤。他茫茫然回头,眼中看见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娇小窈窕的人。 戴着垂旒冠,一身碧蜀锦长袄,面色苍白,眼若碧水。 【陛下?!】 姜维的幽魂晃晃悠悠朝着刘禅跑去,他又惊又喜,拉住刘禅无力的手臂,刚要高兴为何在这里重逢,又发现刘禅身上的血流淌不止—— 【陛下你受伤了?!】 姜维惊恐地要去为刘禅擦拭鲜血。却被刘禅挡住了。刘禅虚弱地抓着他的衣襟,在他的臂弯里,用尽力气,轻声叹道—— 姜维……生如我在,思如我亡。 你我无生离,亦不做死别。强如再一世无缘。 “陛下。“ 姜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浑身无力,神思清醒片刻,糊涂片刻,他支持片刻,又陷入昏沉梦…… 一切如同幻影重重,他模模糊糊看见星彩的影子飘过,那低沉的女声在他耳边倾诉。 “姜维。陛下拼死救你出来——用这瞒天过海之计。你要体会他的苦心。“ “军中已经为你行过葬礼,世间再没有【姜维】这个人。“ “我知道你的心烈,未必珍惜陛下为你捡回的这条命……那就由你自己选择吧。“ “但是陛下今生都不能、也不会再见你。“ “陛下已经先行一步去破钟会了。我们的军队也要开拔。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你。你可慢慢养伤。” “陛下临行前送了一件礼物给你。” “姜维,就此别过了。” 如同进入棺材,光被四面八方围住。他能听见隆隆的车马响,又不时觉得有人在喂他喝甜得发苦的药汤。 星彩!陛下!—— 姜维陡然惊醒,他身上的麻药未散尽,坐起身来亦难。但身边哪里有人?—— 这里竟是从未见过的江边风景。几树梅花静好,一江碧水幽幽。 竹林传来沙沙海浪声。 姜维努力翻身,窥看到枕边果然有一个锦盒。 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束油油发亮的青丝。那是刘禅割下自己的鬓发。赠送给姜维,权做今生的道别礼物。 捧着这青丝,姜维伏在榻上,喟然长叹起来。 《未完待续》 ☆、此祭为别 01: 生死债,救命恩,竟是世间万难计算清楚的事。 讨伐钟会这一战,究竟是刘禅于千钧一发之际毅然挥剑,替司马昭斩破死难危机; 还是司马昭抱着重伤的刘禅狂奔回营,奋力抢救,帮刘禅捡回一条性命? 算不清,糊涂账。 只是趁这乱,心里更惦念,更发慌。 军中医郎在帐内忙活,为刘禅治伤。 司马昭守在帐门外,低头发现自己满手满身都是刘禅的血。他手里抓着刘禅脱下来的那身绿锦战袍,上面被刀剑割破好几处,四枚用来装饰领口的金圆钩也掉了两枚。 这衣袍被雨淋湿,十分沉重。掂在手里莫名有一种“死别”之哀重。 紧紧一捏,血水滴落,碧绿的锦袍落下点点绯红…… 司马昭皱紧眉头,坐在帐外地上,心里百感交集。 王元姬和星彩两位女将一同骑马归营,结束巡视战场的工作;见到这情形,也是双双大吃一惊—— 星彩跳下马直奔过来,要往营帐中扑去,被司马昭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这女人力气虽奇大,毕竟没挣扎开,看着帐门内露出一地血衣,转身劈手抢过司马昭手里的刘禅的衣袍,抱在怀里默默痛哭起来。 王元姬慢慢走过来,轻轻拍抚星彩的背以作安慰。她回头又看在一旁发呆的司马昭,悄悄深叹一口气。 …… 刘禅当然救过来了。他命不该绝,后来还有故事。 只是说起他那一身新伤叠着旧伤,也确是危险之极。全亏得魏军中最好的医官守在榻前施救两日余,又有由星彩和张翼延请来的蜀地名医前来看诊,施用了许多山野秘方—— 被灌下奇怪的苦药,又以药膏和木灰反复敷料伤口……刘禅终于慢慢气息变粗,伤口慢慢愈合,没有病变坏死,一条命重新定回这肉身中。 此外,经过这一通折腾下来, 全军上下几乎无人不知【大都督司马昭何等厚爱刘后主】。 大家白日里懒洋洋说“司马昭真是宽仁待人,施恩重如山”的场面话—— 嘁! 你去试试,看大都督肯对你这般好吗? ……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19节 星彩略闲,便亲自看守煎熬药汁儿。司马昭翻看那些银盘中备好的草药,对其中配药好奇,捻出一两味放在手里摆弄。 “这是什么?” 司马昭问,他手中有一些血红色芯子的干黄根茎,另有几片灰绿色黄斑的草叶。 星彩头也不抬,扇着道: “祛香莘菡之断须,墨漆霜的孤叶。’ “哦。“ 司马昭不懂医术,大大咧咧点头,觉得星彩似乎不喜欢他在旁,打着哈哈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去。 他只道自己不识这两位药,哪知星彩跟他说的这两味药,翻遍医书也找不到。 星彩是在讽刺司马昭: 祛香莘菡,音取“去乡(而)心寒“;墨漆霜,音取”莫(使)妻双”。 说司马昭看似好心倾全力要救刘禅一命,其实等刘禅稍微好转,还是要把他从这蜀地接回洛阳,也还要把星彩送缱去南方,…… 祛香莘菡之断须,墨漆霜的孤叶。 刘禅因为这司马昭,总要做断根,孤叶。 这关心的嘴脸,拿来给谁看呢? …… 然而司马昭这赤子之心,纯出天然,哪里想得到这个?他想到一出是一出。 落在旁人眼里,就真是一个大写的“没羞没臊“。 司马昭把公事交代完,自有大把时间闲余,却都用来守在刘禅的病床前,嘘寒问暖。刘禅稍微一醒就跟他说话,也不管眼前人是何等眼神飘忽,疲惫不堪。 就算星彩来送药,司马昭也大喇喇地自己扶刘禅起来,把白衣单薄的刘公嗣揽在怀里,半抱半扶,当着人家妃子的面,笑着说:来喂药吧,我帮你托着他—— 星彩抠着药碗,攥着调羹,额头隐隐青筋蠕动。 没对司马昭来一个“万箭齐发“,是因为怕回身去拿诸葛连弩,耽误刘禅趁热喝药。 喝完药,司马昭和星彩僵持片刻。司马昭犹自抱着刘禅不想撒手,还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在用心口暖和刘公嗣。终于最后被前来探望的王元姬一声咳嗽,逼出了营帐—— “子上这个人,不太知道怎么关心人。但他没恶意。“ 王元姬幽幽说道。 星彩低头给刘禅掖好被褥,刘禅望着她不说话,他们无声地目光交流;——星彩对他点头一眨眼,刘禅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 姜维,已经安好了。 星彩起身回头,认真说道: “平日仰赖司马昭大人照顾甚多,我此次能不能留下来,照顾我主?“ 王元姬抱臂苦笑: “星彩还是耐心当几年将军吧……" “有时候呀,我倒想随你去南巡,留在洛阳也是满眼犯,顶心闷呢。“ 星彩看王元姬愁眉苦脸的模样自有一股娇艳,被她逗笑了。等突然反应过来其中话外有话,星彩猛地回头去望刘禅—— “公嗣?” 刘禅躲过星彩的目光。半天才慢悠悠地说: “星彩,我嘴里苦得很,给我一块冰糖呀。” “没有!” 星彩瞪着刘禅,心里透亮。手里捻着冰糖犹豫了半天,到底是生气,反身顺手将冰糖喂到王元姬口中。 …… ☆、【此祭为别】下 司马昭的大军汇合后,一路前行至成都,并停留了一些日子。 既然谋反讨逆已经结束,善后工作更是要一鼓作气。 贾充接受司马昭的部署,继续开拔安定汉中。文鸯与星彩编为一队,一同调回洛阳南巡防。邓艾被治疗安抚后,接手蜀地的管理工作。继续履行他的太尉职责。 回到成都的刘禅无论如何不肯再住进蜀皇宫旧地。 司马昭思量后,倒也能体会他的心情。——自己也谢却官员好意,陪刘禅一起住在腾出来的公侯府上,办理交接事宜,倒也不差。 部署完各类事宜后,司马昭又安排了一出很奇怪的戏码。 他居然邀请刘禅,一同前往蜀地的季汉宗庙,去正式拜祭季汉先祖。 这出戏码一开场,多少人都有点看不懂了—— ”不会吧?“ 然而蜀地官员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居然真的郑重安排仆役打扫宗庙,撒土铺街,锦帛裹树。又组织了歌舞乐队,赶制华服,排演仪仗…… 这是仲春二月下旬,日子不正,祭拜先祖起来未免显得尴尬。司马昭等不到清明前后,所以单定下一个二十三日。封街肃民,引人们去宗庙街围观探望。 张灯贴彩,烟火熏沉香,青白烟里鼓乐敲钟,乐舞以飨,华服的士族们献礼。 季汉的宗庙这一日说不出的热闹庄严。竟像又过了一回年。像回到了从前的好光景;—— 而更让人们啧啧称奇的是,从前的皇帝刘禅再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 云旗彩幡,铁马仪仗。司马昭的军队开路,马上的司马昭倒也威风凛凛。 刘禅的车马紧随司马昭的马队之后。 那辆华丽的云锦车徐徐行来,由一队队仙人般的侍卫侍女护送,美丽的妃子星彩一身披战甲,威风凛凛地护卫左右。 当刘禅被人扶下车,他的身姿令围观的人群感慨不已。 刘禅清瘦了,更有玉树临风的风流体态。 这位“小皇帝”身上穿的还是他们熟悉的蜀锦长袍,上文云霞山河,点缀金线绣蟒。 他头戴垂旒冠,合袖徐行,一步一停,身姿窈窕端庄—— 慢慢行至宗庙前,被司马昭迎上台阶。司马昭跟在刘禅后面,一同进了季汉的宗庙。 号角鼓乐大作,乐官唱祭典祝词,天女散花,热闹得连神仙也要下饭来窥看—— 等等!这……算什么? 民众哗然。 刘禅到底在以什么身份重新参拜祖宗? 为什么让司马昭这样的人也来拜祭自己先祖的宗庙? 司马昭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场面太郑重庄严,就像太一本正经地认真做戏,看不出恶意和敌意。 但那庄严中,总有不和谐的异象,实在令人恼火…… 人们陷入热议中。他们拼命地争论那些礼仪,扯出典故,翻阅自己发黄混乱的记忆,要从这盛大的举动中解读出一些什么草灰蛇线。 人们的声音渐渐分为三派: 一派觉得这是司马昭在安民示好。他如此优渥善待刘禅,正是要鼓励天下人的顺降。 ”仁之世“已经随着姜维的亡败而永远破灭,但百姓可以从此安生,日子可以继续—— 司马昭也好,魏也好,待人并不刻薄。现在想想,投降于魏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另有一派人这次看到刘禅,突然又发自内心地想念这位小皇帝: 无论如何,刘禅作为皇帝与大家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呀!想想那为蜀地而自缚投降的行为,总透露着一点仁主爱民的气息。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看到他依然能保持落落大方,不失一位前君王的风姿,倒也令人为他倾倒。——人们近而觉得刘禅与司马昭的相亲十分耐人寻味。甚至妄想期待刘禅在洛阳对司马昭暗中施展控制。 这种痴人说梦的论调深深刺激了第三派人。这一派人在人群中极其好辨认,因为他们格外怒火中烧,满脸通红,跳脚痛骂前两类人不知羞耻。 “你们这些村夫!被人踩了祖坟都不知道丢人!被人玩弄祖宗尊严也不知道反抗!我们刚刚亡国啊!——” “那刘禅是什么好东西!他出卖了先烈用命换来的江山!他对得起昭烈皇帝吗?!他对得起诸葛丞相吗?!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在上庸亲手杀了姜维将军吗?!——他这种人有什么脸再来祭拜祖先?!” “你们啊,真是短视,还以为司马昭是什么好东西!他跟那曹阿瞒当年有什么不同?!早晚是逼魏国皇帝下台,自己当皇帝的野心狼子!” “他明明杀掉魏前皇帝曹髦,还假惺惺地拂尸痛哭,想以此哄骗天下人!简直厚颜无耻!你们知道那曹髦说过什么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也有妇人问这人: “你说这小皇帝也不好;司马昭也不好,他们如今祭拜又是特来羞辱我们;依你说,我们要如何是好?拿着菜刀去再跟魏国人拼命吗?” 那人就往地上只吐口水,更加长篇大论。哀叹“仁之世”的陨灭是末世将来的征兆。说那司马昭与刘禅玷污蜀地,必将千古留骂名。 …… 哦,好嘛,反正千年后的我们都知道了。 这两位的确是【骂名组】资深成员。 …… 庙堂内,一身华服的司马昭渐渐觉得身上的衣冠太沉重。这次祭典使用的是古礼,虽然并不特别奢侈浪费,却比在魏地的曹氏皇家祭祀更繁琐冗长。 然而刘禅却始终能庄严地祭拜,一丝不苟地完成所有礼节。 在这里,刘禅的【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好像突然获得了正确环境,他的面无表情成为一种克己复礼的完美。他的慢而精细成为雍容优雅的代名词。 司马昭倒也不是不能欣赏这样的风姿。 刘公嗣从小一定受过很多的训练,才会如此适合做一个“标志”吧? 作为“仁之世”的希望,照汉家【帝君】标准培养起来的刘禅,不需要有太多人性的动摇起伏。也务必要学会戴上美丽的面具,天威自重。 香烟不断的宗庙造就了眼前这个【刘禅】,而时势又毁灭了他存在的意义。 司马昭静静凝望受烟火供奉的灵位,虔诚地在心中敬拜了几番这些汉的先祖。 和【与蜀多年敌国相对】的曹魏视角微妙不同,司马昭对于刘备这一支季汉血脉多少有点佩服: 小时候听他们的故事,说道关羽,赵云,刘玄德,也觉得热血沸腾哇。 他们算是乱世里的真英雄,活得很有目标,很有志气呢! 轮到司马昭合袖拜祝了。 呃……我是魏之司马昭。今日特来祭拜诸位汉家先辈。 司马昭闭上眼睛祈祷时、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你我两地战事已经结束,我会尽量保证追求公平。 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子孙。会尊重你们已经完成的整个人生。—— 而现在,天下又要继续往前进了。所以,伟大的诸位啊……请……理解我的意志吧。 当司马昭睁开眼时,烟火中的庙堂静穆如初。 眼前的刘禅低眉浅笑,拜祭得波澜不惊。——明明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再见先祖,为什么他的颜色上依然不见一点喜悦悲伤呢? 对了!也请你们理解、保佑刘公嗣吧。他所受之苦……并不易呢。 司马昭偷偷在心里补充。 …… 祭典结束后,刘禅和司马昭匆匆离开宗庙。 很少有人发现,刘禅已经换了头冠。——他将那盏垂旒冠留在了庙堂里。 这座庙堂从今后将在蜀地被官员们仔细看管照顾,经历蜀中的山风大雨,度过年年岁岁,听无数百姓民声。 但它再也没有见到过它那最后一位皇帝陛下。 于蜀地宗庙,刘禅的故事自此结束了。 …… 他们同一天还安排了去祭拜诸葛亮的祠庙。 刘禅临了没有让司马昭进去,理由是司马昭进武侯祠——“万一相父不高兴,会让你拉肚子的哦”。 司马昭不确定刘禅是否在说笑,但对于这位诸葛孔明,他从父亲嘴里已经听过太多妖魔化的故事,恐怕还是拱手站在外面肃立一番比较好。 刘禅在武侯祠中待得稍微久了一些,似乎跟诸葛亮说了很多话。他出来时依然一派云淡风轻,而司马昭早就放弃从他脸上找表情。 他们相对望对方一笑,知道刘禅又忍痛做了一回割舍。 …… 在归程中,司马昭居然改和刘禅同乘一辆车,这种奇怪的姿态,又引起人们纷纷非议。 不过司马昭不在乎,刘禅就更不在乎了。 他们宛如戏弄散场,匆匆挽手回到后台卸妆。 在密闭的车中并肩而坐,司马昭慢慢从衣袖下找到刘禅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手心里。见刘禅不拒绝,心里又高兴又觉得无趣。 他们听着车轮隆隆作响,身体微微摇晃,当肩膀相撞时,不由互相依靠着—— 车轮微微一颠。司马昭的手早就“顺势”搭在刘禅的肩膀上。当刘禅抬头,用“困惑“的目光望他时,司马昭咧嘴一笑: “我还是担心你身上的伤。——今日很累了吧?“ ”让你配合我做这么辛苦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刘禅垂下眼帘,慢慢任由司马昭揽他入怀中。 “我很高兴昭公对我有这样的提议。” “哪里是我帮你的忙?分明是昭公体谅可怜我,让我能最后一次祭拜诸位先祖先贤,——禅心里很感动。“ 【最后一次】四个字微微重读。 喂!也不用说得这么悲壮吧?—— 虽然说得没错。孤不能再放你回蜀地啦。 司马昭揽着刘禅,讪讪地想。 身边的刘公嗣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从前,柔柔浅笑,看似随意,收起所有锋芒。 戴着白玉无瑕,没心没肺的假面具——安乐以为囚。 司马昭捻起刘禅的下巴,低头打量这张平静的脸,悠悠碧水般的眼眸……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刘公嗣。“ ”昭公。“ 两人异口同声说话,互相一怔,又同时收声。——为这小巧合,刘禅笑了一下。 ”你说吧。公嗣——“ 刘禅仰望着司马昭,思索片刻一下,道: “在离开蜀地之前,我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我们改日便装出行,偷偷去那里,好不好?“ 司马昭瞳孔都放大了。 这么主动的情况,可谓百年难得一见,——刘公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好啊。好啊。“ 司马昭一面想,一面不假思索地先应承了下来。 (未完待续) ☆、【与子偕行】上 01: 前回文说,刘禅随军回到蜀地,帮司马昭平定姜维钟会之乱。刘禅战中重伤,多亏司马昭救回一条性命。 司马昭重新部署汉中、蜀地,并邀请刘禅祭祖安民。在他们离开蜀地之前,刘禅说有一个地方,想悄悄带司马昭去看看。 …… 司马昭站在铜镜前,换了好几套衣服,始终觉得不满意。 虽然他也知道微服潜行,一定要选用平民的衣物,务必求个低调;但这些平民的衣物实在太平凡,难以凸显他“高大、英俊、爽朗、豪放、挺拔……“的特点。(←_←) “铜镜啊铜镜,我这一身打扮,在蜀中能否也算得一表人才,出类拔萃?“ “……“ 铜镜锃亮,只想静静地站在房间一角,做一个美丽的安镜。 司马昭又呵呵儿地去问王元姬: “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我这么打扮,像蜀地的人吗?和关羽、赵云、姜维相比,谁帅?“ 王元姬一翻白眼: “哼,就你美。“ 司马昭也不生气,兴致勃勃地继续往身上佩戴宝剑,短刀,彩绦络子,碧玉佩,小金钩,刺绣香囊,黄铜小香炉…… 在他几乎把所有能象征贵族身份的配饰都戴上,渐渐变成一只炫富的鸵鸟时,王元姬终于放下手中正打着的彩珠结络,叹气道: 。 “子上,只是跟安乐公出去游乐半日,何必镇重其事?” 。 司马昭抓抓头发,他心里又甜又苦,但是说不出分明。 最后只能用懒洋洋的音调拖长声音说道: “你可不知道刘公嗣那个人啊……” “安乐公怎么了?” “他呀……” 刘公嗣那个人呀,是个泥性子,水脾气。 柔和得没有一点锋芒,深藏到任由你推弄——被人推着走,自己不费力,一颗本心飘飘悠悠,猜也猜不透。 这样的人突然小心翼翼邀约你,待你暗暗有那么一丝亲密的期许和热情,——简直就像沉默的土地终于有第一棵秧苗破土,在冰冷潮湿的黑色泥土里钻出一茎嫩绿。实在让人难以漠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0节 司马昭高高兴兴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种莫名的喜悦让他觉得生命很有活力。如同身体里油然拱出了春天。 …… “昭公,这里!” 司马昭出门见到刘公嗣,是在公府门前停着的马车里。难为手下官员不知谁,居然借来蜀地旧士族的马车。低调,倒也不失身份。 司马昭钻进车里,看见穿布衣、轻冠的刘禅,总觉得他今天特别明媚—— 不再戴垂旒冠的刘禅,眉眼格外分明。布衣质朴,反而衬得刘禅的容貌比寻常子弟更光彩照人——毕竟养尊处优多少年! 他的肤色不如钟会白皙,却有美玉一样细腻的质感。笑得盈盈可爱。 嘴里还啜着香片,说话唇齿吐芳…… 司马昭坐在刘禅身边暗暗捏拳,不得不忍住自己想伸手去抚摸的愚蠢冲动。 要有礼有节啊、子上—— 他侧脸打量刘禅半天,终于察觉到一点异样,好奇问道: “你左边鬓角的发丝怎么没了?” “打战的时候被割掉了啊。” 刘禅笑着回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真让人心疼。……” 司马昭终于有理由能伸手捧起刘禅的脸,嘴里还啧啧感叹: “好危险啊,如果刀剑稍错,这张脸就要破相了——” “是呀,好危险呀。” 刘禅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两人相对片刻,气氛越来越微妙。突然不知谁起的头——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从车里发出了一串愚蠢的笑声。负责驾车的魏国侍卫隔车门如坐针毡,仿佛因为觉得不忍耳闻,高喝一声“驾”! 马车晃悠悠出发了。 02: 司马昭没想到的是,刘禅所谓的想邀请他去一次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地方】。 那是一条长街,又遍布多少小巷。 这条街离蜀皇宫不远,更像是民众买卖营生的市集。 有药店,医馆,打铁铺子,木匠坊,布庄,粮食舱坊,一并油盐酱铺…… 小小的街摊摆成长龙,琳琅满目。 卖精美的小饰品,卖新鲜的果蔬,卖妇人胭脂,卖孩童玩物……有刻印的布画,泥塑的小马,木雕的面具画着五颜六色的花纹。 老妇人篮子里不知哪儿来那么多新鲜的花,搭着绒花卖,鲜艳好看。男人也买一朵簪在头上,应景作乐。 刘禅带司马昭下车,慢悠悠地走在这长街上,他心情愉快,花钱买了一只小手鼓,拿在手里摇着玩。又买了一个核桃木雕的小猴儿,手里没地方放,别进腰带里。 司马昭一开始有些局促,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 他跟在刘禅身边,每当刘禅问他“瞧这个好不好玩”或者“你看这个可不可爱”,司马昭就以为刘禅在暗示想买,而他该掏腰包—— 等到他终于明白,刘禅真是在邀请他“逛街”时,他渐渐自在,玩得倒比刘禅开心。 玩什么?——当然是买买买。 天下有几人能如司马公这般财大气粗?他买这买那,见到有趣的配饰和小铜扣,都是成组论堆地买,把钱当做草灰一样曼洒轻扬—— “公……兄,帮我看看,这些花叶哪一枝好?如果放得住,这一篮子都买了吧?” “这架子上所有的泥塑彩棋很有趣!公兄会下吗?!那每个花纹来一套。“ “这边挂着的小刀不错,都给我拿下来。——喝!好刀纹!买了!“ “这首饰不错,虽然雕工粗糙,野兽的造型却少见。——是南蛮子的风格?还有骨质和银质的?好好好,都给我装起来……“ “店家,这里的布料真好看!每个颜色来十匹——拿不了?……那我先付你全款,你把货物送到x王府,说是——” 这个高大爽朗的汉子,一眼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个远道而来采办的商人。 他操着一口魏地的腔调,乐呵呵地任谁说什么都信; 他得意洋洋地在街市上挥金如土、买翻全场;倒让街头不少男男女女侧目,觉得此人可爱有趣—— 就在司马昭炫富炫得快要惊动巡街牙卫时,刘禅终于看不下去,将他拖走。 “虽然昭公很开心,但暴露身份就不好了呀。” 刘禅拉他,笑着往小吃的巷子里走去。 “接下来请稍微忍耐吧,不许你再乱花钱了。” 司马昭被刘禅拉着手,甚至听到他第一次如同兄长般笑着“命令”他,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新奇。喜悦。世界变得好有趣啊。 …… 03: 再一次令司马昭意外的是,刘禅带他去的小吃,甚至不是店,而是一个包子摊。 彩旗招幌,热气腾腾,大蒸笼的摊子前满满人排队,拉成长龙。 刘禅让司马昭在巷尾等他,自己高高兴兴跑上前去,悄悄给老板一大把钱,又笑着回身说给其他买包子的人每人都送三只大包,麻烦大家体谅—— 人们倒是起哄笑起来,不生气了,居然让他成功插队买回一荷叶包子。 这一捧包子花费不啻于市价百倍。 可见刘公嗣也是个败家子。笑话不得司马昭。 …… 黄软的包子又胖又大又挺,皮下的肉汁似乎在跳舞。 就着枯荷叶的清香,好闻地让人垂涎三尺。 “不过是包子啊。哪样我没吃过——” 司马昭接过包子还嘴硬。但他话音未落,刘禅已经走到他跟前,拿过一只大包放到了自己嘴边。 刘禅吃包子的样子很温柔:好像知道包子汤水足,他轻轻啃一口,就不动了。嘴唇微微翕动,吮足汤水,——如同在亲吻那个包子。 等到片刻,刘禅松开包子,张嘴吐了一口热气。 回眸笑着跟司马昭解释: “这又叫蛮头。是相父发明的食物。从前多用在祭祀,如今因为美味,终于能在街上吃着——” “这家的蛮头尤其肉汁丰美,有糯米收着汤儿,佐以腌菜,小椒,块肉,吃起来简直让人害相思病。” 司马昭看久刘禅吃包子,突然脸红了。 “昭公,您怎么了?“ 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太粗暴,对不起曾经吃下去的每一只包子。 而一瞬间居然想到奇怪事情,也是没救了。 刘禅将包子慢慢吃完,对发呆看着的司马昭点点头: 。 “昭公,现在可以趁热吃啦,我已经证过,这包子无毒——” 咦? “刘公嗣,我没有那个意思——” 司马昭还在解释。 “无妨。” 冷不防,又被刘禅拿走了一只包子,放到嘴边吃起来。 “……” 司马昭愣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 “刘公嗣,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偷偷多吃两个包子吧——?!” 后发制人的司马昭勇猛地拿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 他将剩下的荷叶包子高高举起,利用自己身高的绝对优势,保证了战利品的主控权—— 滚烫的肉汁充盈口内,鲜香扑鼻。不同于魏地的风味,不同于公候府中的滋味…… 这,是蜀地百姓的食物啊。 司马昭吃一口包子,却觉得心胸都开朗起来。 那种因为食物而激发的亲切感,顺着胃温暖了肠肚。做出这样好吃食物的人们,一定很热爱生活啊! 饱食,安居,足衣,再有那么一点点游乐和美味。 让人们活得幸福,也许并不难? …… 不过,接下来最有趣的是眼前的刘禅:小个子刘禅回身再想吃,却是不行了。 他跳着脚也抢不到司马昭高高擎着的荷叶包子,不免露出郁闷的表情。 “哈哈哈哈,我要把它们全都一个人吃完——” 司马昭狼心大悦。 路过巷尾的野狗闻到食物的香味,摇着尾巴,绕着他们转。似乎希望这两人施舍一口包子馅儿; 久了,狗儿呜咽一声走开。 大概也觉得这两个男人让它没眼看吧。 瞎狗眼,花式虐狗,好孩子不要学。 ☆、【与子偕行】下 03: “这,是我从前最喜欢的散步的路线。” 他们吃完小吃,慢慢沿另一条小巷穿出时,刘禅突然说道。 所谓吃完小吃,当然不止是包子。 还包括烧菌子,鹿肉干巴,盐渍萝卜,梅子糖,蜜饯李肉干,腊制兔头…… 每一样刘禅都坚持先为司马昭“试毒”。两人吃得腮帮子也痛了。喝着竹罐里装的淡米酒,谁都不好意思说饱得想要松一松腰带。 “这,是我从前最喜欢的散步的路线啊。” 刘禅突然感叹。 “我以前常常瞒着别人,跑出皇宫,来这街市上散步——” 幸亏星彩没有听见这话。 “这里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活着很多很多的人——” “而不是竹简上的两个字。‘万民’或‘百姓’。“ 每一个人,都活着啊。 他们争吵时认真的样子,他们夏天坐在树荫下莫名其妙就会高兴的脸; 他们算着家用,努力给日子添些喜乐; 他们的私心算盘,煞有其事的言论,努力显得再“伟大“一点; 他们突然就老了,始终都会生活在不同的恐惧和希望中,对某些事越发刻薄,对某些事却开始宽容温厚…… 【人们】,好可爱。 【子民】这个词,好可爱啊…… 司马昭叉腰,他突然有点理解刘禅的意思。 如同开启一丝门扉,他心里落下一道微渺的光芒。 【天子的责任】吗? 那曾经在司马昭看来,与自己绝无关系的东西,突然慢慢显形,变得具体。 所谓“民生“的担当,是这种感觉吗? ……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刘公嗣?“ 司马昭怔怔地问道。 刘禅眨眨眼睛,没有回答他,转身接着往前走—— 司马昭跟在他身后,觉得刘禅一瞬间快要打开的心扉在缓缓关闭。 怎么可能放过他! “刘公嗣,你为什么执意不肯再住进蜀皇宫呢?“ 司马昭突然问道。 刘禅的身体突然一硬。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司马昭望着他的背影,莫名一阵心悸。 中了。 这位安乐公慢慢转过头,眼神有点黯然: “子上。” “等一会儿,我们到了那个水井……“ “哗!” 突然,不太远处一个被压抑的叫喊声打破了他的话头。 刘禅和司马昭同时听见小巷外一阵沉默模糊的骚动。 那骚动不一会儿,突然被扩大了数倍,居然演变成相邻一条小巷里的人群混斗…… 司马昭扯着刘禅的袖子,果断往另一条安静的巷子中躲避而去。 不一会儿,有两个穿着青袍的男子匆匆赶到司马昭跟前。刘禅皱眉,上前准备护住司马昭,却被司马昭伸手一挡。 那两名男子一同扑通跪倒在司马昭跟前。其中一个压低声禀告: “大都督!方才有刁民准备出手——“ 司马昭一怔。他猛地回头,正对上刘禅唰地苍白的脸。刘禅面如死灰。 “子上,不是我!“ “不是你。我知道——“ 电光石火,两人居然同时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又互相一怔。刘禅怔怔望着司马昭,胸口起伏不定,眨眨眼,突然眼底有些泛红。 跪在地上的另一个男子一怔,忙抱拳补充: “大都督。不是行刺……” “是街边有刁民认出了安乐公,想……朝二位扔掷污物。我们已经将他及时按住了。“ 刘禅依然脸色苍白,他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跪地上的两人。 司马昭怒色满面,抬脚一踢那侍卫长的肩膀,踢得人摇晃倒地。 “——蠢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 又不悦追问: “按住个人而已,怎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在行动过程中,不意遇见——“ 重新跪好的男子抬头望了一眼刘禅,表情有点尴尬: “我们不意遇见安乐公暗派的便衣守卫,大家误会了,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什么?!” 刘禅听到这话,轻轻笑了笑。 半晌才幽幽说道: “是误会就好。“ “毕竟昭公不是一般身份,不能像少年时候那么莽撞,吾觉得找些人暗中保护,还是应该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 回过神来的司马昭扶着脖子,苦笑着点头。 “我派了十人跟随。不知昭公派了几人?“ 刘禅笑吟吟地转向他,问道。 “……三十人。“ 司马昭低声坦白。 又是一阵沉默。 是啊。谁真能如同轻薄少年,两小无猜,亲密无间?谁又能真正信任另一个人到百分之一百? 不能肆意寻乐。不能坦然无防。 就像屏风后的刀斧手,也许从没因为听到摔杯而杀出来; 但是他们必须在那里。但是他们毕竟在那里。 越想原因,越觉得无趣。 刘禅的笑容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他低头道: “昭公觉得累吗?我们回去吧——“ “公嗣。“ 司马昭扶住他的肩膀。他皱眉,徒劳地想挽回一点方才的喜悦。 “你刚才说的那个水井,我想去看看——“ 刘禅低头沉默。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1节 冷冷热热,乍暖还寒。 司马昭甚至幻听到刘禅哂笑一声,说水井而已何必那么执念呢?你我今日同行本来就是大错特错—— 他心中焦急,却百口莫辩…… 然而刘禅又笑了。永远看不懂的笑,表达了各种各样微妙的情感。 他微微皱眉,笑得有那么一丝幽幽落落的寂寞。 “那就走吧。我真的很想去看一眼那个水井——“ 刘禅抬头,轻轻晃一下身体,司马昭搭在他肩头的手便无声无息被滑落了。 “只是……” 只是—— “昭公,你我便装出行,不必太煞有其事。” “不如把我的侍卫都撤了,全部由您的那些守卫来看护我们吧……“ 我不是—— “公嗣。我没有别的意思。“ 司马昭徒劳解释。但伏地的青衣侍卫之一已经得到了指令,识趣地领命退下。 随着他身影的撤去,刘禅的人也会散尽吧? “昭公啊,昭公。“ 刘禅将手从衣袖中拿出来,他对司马昭伸出手, “如果连这些小事也随时记挂在心上,就简直没完没了了,不是吗?“ 他不在乎。太好了。但愿他真的不在乎。 “……嗯。有道理。“ 司马昭牵上刘禅的手。 这只手小而微凉,刚好够他一握,被他发热的掌心暖过来。 世事有那么多不如意,或者不得已。时间一久,还会变成对不起。 也许从来没有恰到好处可言,甚至这就是天意弄人。 不过,至少我曾经温暖过你的手。 万语千言,朝夕举动,什么都会是假。什么都可以是假。 但你岂能不知,这一点体温来自心头血,却万万是真? “走吧。“ “走啊。“ 他们走出小巷,看到那闹事的小巷人散去不少,还有三五个人在那搡弄一个疯汉。 疯汉还在挣扎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叫喊: “刘阿斗!——你有何颜面再活在世上!“ “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该拿拔剑,在祖宗祠堂里抹脖子谢罪!“ 司马昭不悦,回头瞪着另一个跟在他们身边的侍卫。 “还等着干嘛?——还不赶快去捂着他的嘴,把人给我弄走?!” 侍卫忙领命。 司马昭觉得自己掌心中的手突然握成了僵硬的拳头,他低头看见刘禅脸上浮现了比妖魔还狰狞的表情。 “请用草木灰混着马粪、塞满他的嘴。” 刘禅声音发抖地补充命令道。 。 “遵命!” 刘禅的怒火隐忍而炽烈。尽管他平静得几乎只眯起双眼,那陡然的愤怒还是能鲜明察觉到。 侍卫得令,匆匆退下。 司马昭开始好奇起来…… 刘公嗣的【心】,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井边苔】上 01: 水,是一种非常非常奇妙的事物。 至柔,至容,可变幻为云雾水汽,可凝结为霜霰冰冻。静能池中无波纹;动使卷土成江河涌流…… 甚至听说遥远的地方有大海。无边无际的水域,是龙沉睡的地方。 听说过那么多玄谈,却从没有发现有哪一处的水,如眼前这水令人感动。 司马昭怔住了。 他被刘禅牵引,看见了这个世界最温柔厚德的水。 …… 那是一眼千年来从未干竭过的泉。 从某个太荒时代,未知因为什么天地造化, 它从山岳高地的某个缝隙中汨汨涌出。从此盈盈满满,流淌不止。 山水间渐渐生乔木,有生灵,聚起了人烟。 人们在干渴和彷偟中遇见它。他们饮着泉水,便得到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围着泉水建立起都城,开始自己的文明;泉水不竭,血脉不绝。 百姓因为赖它生活,为它筑起石头的围栏,筑起井研,筑起亭子挡住乱雨浮尘。他们为它烧香上供,用淳朴的方式感谢天地之恩。 而泉水又哪里真的需要人们祭拜献祀?—— 它无知无觉,依然涌出清澈莹莹的水,甘甜凛冽,四季不变。 任井边的围聚着接踵挨肩的人们,人们埋头不断取饮,又将水载回家去延续生计。 涌泉之恩。 世间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行如这涌泉之恩? …… “这眼泉水很特别,待我去为你取来。” 刘禅对司马昭轻声说道。 司马昭一怔。低头一看,身边的刘禅从斗笠垂纱的缝隙里露出半张脸,表情认真。 司马昭忍住笑,压低声音说: “那就辛苦【安乐夫人】了。” 因为方才“被人偷袭”之事,他们虽然决定继续散步到泉眼边,但毕竟担心再有人认出刘禅,于是回到车中作简单换装。 还是亏得刘禅的侍卫更机灵。 听到刘禅吩咐,这群小伙子不知从哪儿迅速弄来一堆衣裳饰物。锦盒一只只堆进车里,居然还有人记得拿来铜镜,也是细心得没话讲。 司马昭无非是接着扮“魏国阔佬”。披上狐裘领子,更像不知冷暖的北方人。 刘禅披下头发,松松绑了个垂在脑后的发髻。 他居然肯披上一件洛阳女人时兴的大袖衫子,华衫罩住自己的衣裳,只露出下襦白大裙的白色裙褶。 又戴上垂纱小斗笠,慢悠悠撩着绯色衣带,悬小金铃,白玉铛,竟粗粗做个女眷模样打扮。 ——可惜不妆以脂粉。 “昭公,我们装作来自魏国的豪门夫妇,可好?” 刘禅被侍从扶着下车,走了几步,一边试着不被长裙衣摆绊倒,一边慢悠悠回身说道。 “噗。” 司马昭简直忍不住好笑,对刘公嗣一本正经模仿女人走路的样子拍案叫绝。 “好好好,安乐夫人辛苦了——” 司马昭跳下马车,伸手向刘禅;刘禅亭亭袅袅,牵着衣摆慢慢向他走过来——再次让人感叹刘公嗣的体态身姿之美: 裙褶在他的平静的脚步下涌起无声微浪。衣带垂绦,环佩不响,几步路走得端庄典雅,又有月染梅香的柔妩窈窕。好看得让人目光难以别视—— 只凭几步走,尽现【公室风流雅致】。 当刘禅走到司马昭身边,慢悠悠地把手从大袖中放进司马昭掌心时,司马昭看着眼前娇小的香君,心头一热,差点恍惚真是自己的【娇妻】——而非【爱妾】。 “夫人辛苦了。” 他原本想玩笑一句,脱口而出却不禁温柔。 “夫君言笑,请随臣妾来吧——” 刘禅语调悠扬地回答道,你几乎能听出他垂纱后的谐谑表情。 司马昭这才回过味来: 嚯!刘公嗣这个人!骨子大概也是个爱胡闹的。 玩得很开呀——。 …… 02: “这眼泉水滋味很特别,待我去为你取来。” 司马昭笑起来: “夫人,取水这种事就让侍从们去吧。你貌美且娇贵,吾不忍心让小小的你跻身挤到那些蜀民中去——” 刘禅沉吟片刻。 “不妨。让侍卫陪我去便好——” 他很认真地掀起垂纱,执着地对司马昭说: “这一瓢水,我要亲自为你取来。” 司马昭心里咯噔一下。 胸口发烫,难辨喜悦还是发慌。 …… 然而很快,司马昭还是有点后悔了。不为别的: 这一遭,让刘禅那“走得慢”的特点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远远看着刘禅【郑重其事】地去取水,又在侍卫保护下【小心翼翼】地抱着银瓶回来——照那种走路方式,就算端一瓢水走回来,大约也不会洒出半滴—— 时间耗费太久。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姿实在好看,又觉得披女衫的刘禅只得今天能看到一眼,司马昭恐怕早就先急个半死,然后困得睡过去。 刘禅终于回到司马昭身边,慢慢将银瓶中的水倾注在一支木瓢里,端到他跟前。 夕阳的斜射让水清亮发光,无色臻洁,纯净而神圣。 望着刘禅用华丽刺绣的衣袖,捧着的这瓢清澈的水,不是不让人感动的。 刘禅掀开垂纱,先小心翼翼地对着水瓢饮了一口。 这是……坚持试毒? 司马昭喉头一动。 看到刘禅的嘴唇被清水濡湿,水波光映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画面令人心口发紧。 刘禅吞下泉水后,眼中瞬间浮过落寞的神色。片刻才幽幽道: “……依然甜美如昔呢。” 他举起水瓢,为让司马昭视线方便,高至齐眉。 “昭公,世间少有不变之事。这泉水却能永远清澈如初……何其难得啊。” “是、正是。” 那种郑重感染了司马昭。这位高大的汉子接过水瓢,慢慢饮下这清静的水。 甜美吗?清凉吗? 司马昭觉得一种难以形容的宁静顺着喉舌吞滑下肚去。 自己发热的肠胃如同干裂的枯土荒石,被这清水濯涤,始得滋润一新。 清澈的泉水在他的五脏六腑中散开,化云成雨,融入他的血肉,渗透他的四肢拜骸。身体里的世界万般清凉,而眼底却突然模糊了。 人若至诚时,一瓢清水中,也能感受到天地生化之仁。山水育民之德。 有一种彷偟在心头蔓延: 由此一饮……竟似吞下了【江山】。 从此身心,将与天下相应呢! 司马昭慢慢喝完水瓢中的泉水,放下水瓢时,心里一片澄清空明。 他望着刘禅,刘禅也在望着他:眼眸里无限深情,波澜动荡。 “昭公。今日能同饮此一瓢水。真是幸事啊。” “公嗣……” 司马昭突然产生默契,变得略解风情。 这一刻,何必那么多话呢? 心中的潮汐涌起,哪一缕是能用言语正确表明的? 而他甚坚信,刘禅的心意与自己相通,必然完全懂得他的感受—— 否则,为什么从他的眼中,能读到那么温柔的不舍和依恋? 惘然若失。惘然若得。 心里有一物懵懂而动,不知其名。 “公嗣……这,算是结拜吗?” 司马昭轻声问道,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刘禅浅浅一笑。他低下眼眸,声音更轻,竟如薄雾。 “昭公呀,至此……” 刘禅的后半句话突然没有说完。若是旁人听闻,大概会一头雾水吧…… 可是司马昭却在晚风里听见刘禅的心里的声音。 至此…… 我把蜀汉之地的山河,人民、托付给你啦。 …… “那——孤就,郑重受之了。” 司马昭未闻其问,却擅自坦然而答。 刘禅震惊抬头,——眼前人所应的,竟然是他心里的恳求。这岂是巧合? 相知乎?相许乎? 为什么乱世相逢落寞之极处,偏偏是这个最不该的人,暗暗心意相通? …… 司马昭望着刘禅,刘禅也望着司马昭。 天地造化一如前一秒,一如前千百年。唯独对这两人而言,世界变了意味,竟偷得一刻秘而不宣。 莫名其妙的,他们两人百感交集,各自有各自的心事体味,说不出话,却流下眼泪来。 像那一瓢同饮的水在他们身体里掀起纷纭,化作同一场雨,夺眶而出。 …… 司马昭发现自己的眼泪顺着鼻梁滴落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要用衣袖揩拭,被刘禅递上一方手帕。 两人各自背过身沉默擦眼泪,又困惑又微喜。 唉。和很多人间悲事相比,这眼泪,来得多么珍贵且庆幸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女装梗,这一章最想写的就是【涌泉之恩。 在我的故乡,有一眼泉水,至今还清澈如初,被四方人们打回去沏茶。 今年春节回家,站在泉眼边,看人们打水, 心口像要裂开般的感动。 不亲眼见围井打水的人,恐怕难以想到那个画面的温柔啊。 ☆、【井边苔】下 03: 在回程的马车上,司马昭终于忍不住,趁刘禅宽衣解带时扑倒了他。 车内其实很宽敞,而宽衣大袖的刘禅,在层层叠叠的衣物中,意外好捕捉—— 他被司马昭从身后突然揽进怀中,又被胡乱地扳过脸来亲吻。……司马昭灼热的男子气息封唇入喉,刘禅连一声惊叫也来不及,只来得扶住铜镜,就被剥下女人的大袖衫,挣脱中洒落一地饰物。 马车毫无知觉,依然悠悠前行。 谁也不敢作声太大。 刘禅没有太反抗。 他们顺着马车的摇晃,在马车的角落里厮揉成一团。司马昭将刘禅扑压在地毯上,趁他趴伏转身不虞,立时紧紧将身体覆盖其上,如同要孵化一团欲望—— “昭公,等一等……” “我等不了了,公嗣!” 要知道相悦之乐潜藏着一个真理: 越羞愧,越纵情;茹毛饮血,更有野兽的欢愉。 司马昭如同入魔,他的嘴唇贪婪追寻刘禅的鬓发,耳垂,或者脖颈……连吸吮细嫩肌肤上的血管也令人缱绻。□□粗暴太妙,竟是施虐受苦,各自绮丽旖旎的。 “刘公嗣。你真是我的安乐夫人——” 裙下的私斗不懈。 至美至酣畅的泄涌喷薄终于来临,司马昭盘腿坐在地上,从背后紧紧拥起刘禅,恨不得将刘禅捂死在自己怀里。——他的牙齿咬住刘禅雪白的衣领,将所有叹息化为唇齿鼻息间的热气,吹进刘禅散乱的青丝间。 …… 事毕之后,身体自然情褪而分开。 他们一声不吭地沉重呼吸着,仍是依偎在一处不动。仿佛脱力,连揽起褶皱凌乱的衣摆也不能;——身体犹有电流抚过般的余波,而薄衣相拥的温热,又蔓延开难以形容的温存。 司马昭捋开刘禅脑后批垂的长发,从青丝间亲吻刘禅白皙的后颈。他慢慢伸手探入刘禅的衣领,抚摸着他肩膀上留下的伤痕。 刘禅隔衣止住他的手,无力地躺在他怀中。头贴近司马昭的臂弯深处。 …… “真是胡闹啊,子上。“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2节 ”——也不计算马车归程。……若到了府门前停车,偏未尽兴,岂不让人笑话?” 刘禅慢悠悠说道。声音倦极。 司马昭笑起来: “我也有一个小意外要送给你。刘公嗣。” “我已经让马车改变了路线。现在我们正在往成都城外去——” “为什么?!” 刘禅一怔。 司马昭得意洋洋,边吻着刘禅冰凉微汗的脖子,边漫不经心道: “我早就看上成都城外的竹林。” “今日特特命人在那竹林边设了游冶夜宴。华灯歌舞,暖帐熏香都齐备。——连五石散也有。正要与你一醉方休。“ ”所以原本今晚……就没准备放公嗣你回去。” ”……“ 居然还有这样的伏兵。 难怪司马昭会说:忍不得这“一时”;——因他今天志在必得。 刘禅苦笑起来。好在他也有自己的法宝: 【海纳百川】,别名【逆来顺受】。投降得越发干脆彻底—— “啊,那就多谢‘夫君’了。” 呸。 这“软绵绵的无动于衷”,好像铁弹丸扔进了稀面团里。司马昭没看到预期的恼羞和不安,心里悻悻无趣。 04: …… 两人都知道离出城去往竹林尚远,倒也不着急整理衣物,还是腻在一处,顺手收拾地上的饰物,慢慢松开腰带缓缓重结,权算温存—— 司马昭低头为刘禅捋顺青丝,一绺绺顺在他肩头。 “咱们接着聊天吧。我想听你说心里话。” “想听什么?” 司马昭这时候到不糊涂,手指绕着刘禅的发丝,语调轻松,却一语中的: “你跟我说说,今天为何那么生气?——平日看你气度甚宽,为何独独恨那一个莽夫。” 刘禅屏住了呼吸。 司马昭的手顺着刘禅的肩头,摸到他的脖子,感觉他的脉搏剧跳。 “而且,我真的想知道——” “……你为什么坚决不肯住回蜀地皇宫。” 当怀中的刘禅再一次肩膀僵硬起来时,司马昭知道自己问对了。 司马昭真的很想要那个答案。 “想要看清楚刘公嗣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刘禅恍惚沉思,久得几乎是司马昭等待的极限,这才长叹一声: “子上。这有什么难解释的?” “我不住回蜀地皇宫,是因为我不愿意犯忌讳。我是废君。你好意厚待我,我却不能不自知轻重身份,故意犯人口舌。“ ”我自从降你之后,每日如履薄冰。这点小心,又有什么稀奇。“ 这,也算是坦诚了。 司马昭拍拍刘禅的肩膀,以示赞许。 然而刘禅突然话锋一转: ”我如果只这么回答你,大概也能过关吧……子上。“ ”!“ ”然而我还别有私情。“ 司马昭措手不防。 他抱着刘禅,看到怀中人的眼神变冷,嘴角莫测地一笑—— 那种对刘禅的莫名的恐惧感,在心底又暗暗吐露一丝黑烟。 神秘的银色巨蟒在慢慢浮出水面。 刘禅的唇齿吐露出音节: “真正原因,是因为我讨厌那里。这和我讨厌今日那人是同一个道理——” 阴沉而冷硬的语调。 司马昭勉力点头: “嗯,我大概能理解。” 刘禅回头,望定司马昭,眼波中居然闪过一缕银色的寒光: “不!你未必能理解。” 刘禅转过身体,面对司马昭舒袖合握,端身正坐。 他郑重其事,脸色苍白: “至少,你该先听我说完一个故事……” (未完待续) ☆、【不思蜀】之一 【不思蜀】(上回) =========【刘禅的故事。01】=========== 公元263年。炎兴元年。这一年的秋天,成都变得很难熬。 蜀地遭受到魏国有史以来最凶猛的进攻。大将军司马昭对蜀和季汉挥来势不可挡的刀锋。这是魏对于季汉倾全力的一次反扑…… 势在必得,如洪水猛兽。 整个蜀地刚刚经历完去年的大败,大将军姜维领残部退守在遥远的沓中,未来得回成都,就又整顿完,奋命与魏国名将钟会的大军刀锋相抵,生死未卜—— 成都城笼罩在难以言喻的抑郁中,看不见任何希望。蜀地的天空不断大雨,乌云和狂风紧紧压着成都皇宫。 【亡国】的厄运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连最乐观的人都开始怀疑:姜维或许无法为季汉撑过这一关了吧。 …… 刘禅坐在黄金龙椅上。华贵的垂旒冠挡住他的眼眸。他手中握着宝剑,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座下的臣子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个时候,大家终于都仰望这位皇帝,知道他是最后定夺主意的人。 他们刚刚知道一条致命的军报。 这不堪重负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落在皇宫的炎龙案上。 【邓艾已经出阴平,攻克绵竹,斩杀诸葛瞻及尚书张遵。不日大军将至成都。】 这简直是一根淬了剧毒的利箭。 姜维原本已是季汉最后的防线,他还在剑阁与敌人殊死搏斗; 可是谁料到更有力敌绕过了他,将刀锋直接刺向季汉真正的心脏—— 来的,还是令人闻之变色的邓艾与司马昭。 姜维他……无论如何来不及救成都了。 何以自救? 或者,终于死到临头—— 刘禅抚摸着帛书,慢慢阅读上面文字。他平静如水,那种平静几乎让臣子们产生错觉: 难道陛下没有看明白时势吗? 或者,他这样平静,是因为这军报,其实只是万恶的谎言? “陛下,当今之计,如何是好……“ “还是要抵抗。准备整顿军队,在成都城外集结吧——” “不能让魏国人杀进成都城里来,惊扰到百姓。” 刘禅握着宝剑,终于开口。 剩下在堂的武将立刻合掌受命;左右的文臣脸色阴郁,苍老的双眼死气沉沉: “陛下,以我们如今成都留守的兵力,未必能抵抗几时啊——“ “陛下,这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了。陛下心里当有计算!“ “我等愿报昭烈皇帝之恩!“ “还请陛下决断。” 文臣执笏,武将仗剑。大家守在皇庭前,如同无数股势力盘踞,蛇一般吐着信子,逼向刘禅的眼前。他们要一个表态…… “好啦!立刻去筹备军队开拔吧。“ 刘禅微笑起来, “朕要亲自出城带兵抵抗。“ 刘禅这句话很有分量。臣子们顿时炸开锅,各派势力纷纷要从这决定中探索刘禅的真心。—— “若朕就此战死,投降之事也就不用朕再定论。“ “若朕战败,再降,也不迟。“ “臣等,遵命。” 大臣们纷纷合袖,如同群鸦般躬身行礼。他们望着宝座上的君王,意气依稀有一点当年昭烈皇帝的模样。 …… 刘禅站起身,手中的长剑龙光映射斗牛。那剑锋上不染一丝血腥,干净锋利。 他不再去看议论纷纷的臣属。以优雅的步调慢慢离开王庭,被侍女们引路回到后宫。 嘴角的微笑一直保持着,如同他的面具。 依然温和地向侍卫和宫女慰问辛苦。安抚他们不安的目光。 雨不知何时,停了。 在宫殿的长阶上,他抬头,逆光看见一道美丽得刺眼的风景: 星彩披挂着战甲,手持宝剑与银盾,领着一队禁卫军,迎面向他走来。 “每次看见你神采奕奕时,都是你要离开我去打仗——“ 刘禅淡淡地笑着,将手中的长剑回身递给宫人,向星彩伸出手去。 “这一次,我跟你一起去?” 星彩的脸上表情总是很严肃。她的眼神虽然暗暗温柔,却永远没有办法像刘禅那样笑出来。 “陛下,您平时太缺乏锻炼了。成都城外之战,请让我先上吧——“ “开起玩笑来还真是生硬啊。星彩——“ 他们的手终于握在一起,刘禅将星彩的手仔细地捧在掌心里。 “我就……那么不可靠吗?” “危墙将倾,陛下扛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星彩低声说道。被她表扬,可不是一件常见之事。 他们沉默了片刻。 这不是约好的相遇,又并非告别的告别,让伤感更不能得到宣泄。 加上今日雨停,天空乍晴,两个人都努力想用乐观一点的语调来安慰彼此呢。 “朕这样,一直缩在成都城里,好窝囊啊。” 刘禅苦笑道。 “陛下。让我去为你出战吧……” 星彩的声音有些生涩。她鲜红的嘴唇绚丽明媚,素来沉稳的声音突然有那么一缕沙哑。 到最后,她用尽全心,说了一句情话。 “想到城中有你,我死战无悔。” “要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守护你呀,陛下。“ 这温情,也是刺痛人心的。 刘禅低下眼眸,表情温柔如水,不见波澜,手心却在发抖。 “星彩啊,……无论如何,你都会跟随我吗?“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吐露这样的温情呢?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呢? “是的,陛下。” “人间何处,碧落黄泉。只要我一息尚存,一定会守护在你身边。“ 星彩一脸严肃地说道。 “星彩真是了不起。“ 刘禅笑着点点头。他一如往常合袖行礼,星彩对他躬身回礼,两人一人上台阶,一人下行,眼看就要擦肩而过。 刘禅突然转身,用力牵住了星彩的手臂。 “再等等……!“&039; 星彩怔怔地回头,从刘禅的目光中竟读出一丝深深的眷恋。 “陛下?“ 刘禅的嘴角停止了微笑。他睁大眼睛,皱起眉头,拉住星彩的手臂却又手足无措。他内心踟蹰许久,才终于眯着眼睛,无可奈何地深深叹道: “今日不比往日了,星彩。——再让我看看你吧。” “陛下……” 星彩皱起了眉头。 刘禅陛下,想要做什么? “这次,请你答应朕一件事……“ “什么?“ “不要让今日一别,成为你我永别。“ 刘禅的眼眸中涌出悲伤的神色;他闭眼摇摇头,再睁眼时,下一步台阶,突然将星彩抱了起来。—— 他们身高相仿。当刘禅抱住星彩的腰时,星彩吓了一跳,攀着刘禅的肩膀,甚至不小心打落他的皇冠…… 最后,在士兵与宫女众目睽睽下,抱着刘禅的脖子,坐在他的臂弯中。 “陛下!“ “答应我,一定要回来,不要死在朕看不见的地方。“ 刘禅认真地请求道。 星彩抱住刘禅的头,很尴尬地脸红起来——她抚摸着他毛茸茸的领子,心里酥软,好像这领子就是刘禅的心。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啊。陛下。“ 星彩的手捧起刘禅的鬓角。这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都不是很清楚,不过—— 那不妨碍她和他这些年相依为命。 “就算有什么特别的决定,也请等我回来——“ 星彩拂开刘禅耳边的鬓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特别的决定?“ 刘禅望着她,淡淡一笑。 “【殉国】——你会有这样的打算吗?陛下?“ 刘禅很满意地点头一笑。星彩也不是完全不懂他啊。 “也许吧。……决战到死,去地下与先人团聚,也没什么不好——“ 刘禅抱着星彩,把这话说得比情话更甜蜜。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星彩。我很高兴我身边还剩下你。“ 刘禅的眼眸很明亮,他几乎是全心地喜悦。 星彩抱住他的脑袋。当他将脸埋入星彩的胸口时,能听见星彩的心跳声; 如果死亡就这样如约而至, 所有爱过的人们迟一点天上重逢; 是多么让人期待啊—— ==========【分割线】============= …… 公元264年,景元五年。 平定钟会反叛后,司马昭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回到长安。整顿完军务和政务,再次重返回洛阳时,已经是四月春盛。 曹魏天子再一次封赏相关人等。最瞩目的自然是封赏司马昭。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3节 司马昭被拜为相国。晋升为晋王;加九锡。 【位极人臣】亦不足以形容;说他权倾天下,是个无名份的皇帝也不为过。 贾充以中护军假节、都督关中、陇右诸军事;顺利平复钟会余党后,被封为临沂侯。邓艾捡回性命,复职继续管理蜀地,但锐气挫伤,倒比从前更谨慎。 刘禅因为此次肯相助平乱,劝降有功,被天子授意要册封为【扶风王】。 刘禅一连数日再三再四上表谢辞,长叩不起,最后差点要闹出人命来,朝廷才终于作罢。 于是安乐公又被加封封地,嘉赏数百仆役,另有绫罗布匹,钱财马车,天子亲赏财物不计数…… ——倒也令人羡慕。 …… 五月有人用朱漆泼了安乐公府门前的地面。安乐公府后院的一棵芙蓉树突然枯萎。野猫的尸体被顺着屋檐扔了进来。 于是刘禅上表祈求,希望能在洛阳城外重修安乐公府。他如今是晋王司马昭的热宠;天子是司马昭操纵的傀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刘禅亲自召集工人,筹划图纸,在洛阳城外的旧封地,依照一座旧宅府邸,开始改建安乐公府。耗资甚巨—— 有人说这是因为刘禅兜里的魏国钱是用姜维的血铸成,拿着嫌烫手,所以急着花出去。 刘禅才不会介意别人说什么。 …… 六月一到,引泉水入池塘,珍奇的花木一车车运送进来。碧绿的琉璃瓦,雕花的青石砖。鲜活的鲤鱼,跳舞的仙鹤,锦绣鸳鸯绿头鸭,蜀地的金丝猴……都渐渐在园中安家。 清晨开始能听见百灵鸟的啼唱。 …… 司马昭还亲自去慰问过几次。 司马昭并没有研究土木图纸的耐心。听刘禅细细说明许久,才大概明白这个庭院原来改建得很讲究。 根据诸葛亮教授的方舆变化,协调了阴阳风水,藏着许多玄机。 。 似乎能有助身体修养,又能方面观星看气。 最是有无数小机关,能极大限度地警戒刺客和外敌。 。 “蜀国皇宫就是丞相亲自为父亲设计修建的。”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刺客闯入,也是相父的手段了得——” 刘禅笑眯眯地跟司马昭解释道。 。 司马昭半懂不懂,觉得这件事情太玄奥。 他哪里知道,他老爹的司马府,和当年城外垂钓兼与曹丕幽会的小草庐,也是深居此道的杰作。 …… 。 王元姬被司马昭打发去了洛阳南,美其名曰协助星彩巡防——从此天下事越发由着他的性子来。 。 他去探望刘禅几回,到底忍不住,每回都偷吃成瘾。 有时兴致来了,拉过刘禅,在竹板与松木材的建材堆后避人耳目,便要泄一回火。 松木的香味扑鼻而来,司马昭和刘禅的头发间都沾上了刨木花。 司马昭喜欢这新松木幽苦清逸的味道,沾在衣上几天不愿意洗。 有时他们会去工坊看手工制作的机关。刘禅也会亲自示范一些木器制作。 司马昭只爱观摩打铁。 或者用铁链冷不防将刘禅锁在木柱上,任自狎昵。 打翻的朱漆沾在腰带上刮洗不掉,已是极麻烦; 司马昭甚至用手指蘸了规矩木材的青墨,在刘禅的肚皮上写书法——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真是个大无赖。 …… 到八月底,最热的天气迟迟不见转凉,新的安乐公府也在逐步完工。刘禅因为要搬去城外居住,准备事宜多起来,更加忙碌不止—— 偏偏司马昭发起了混账脾气,常常没道理地叫人来宣刘禅,拖他去喝酒作乐。 喝酒是假,作乐是真,一夜夜不放人归,越发耽误了进程—— 倒像是舍不得刘禅搬出城外。 “刘公嗣,不如你也替我改建这晋王府呀!” 司马昭喝得醉醺醺。将桂花蜂蜜糖抹在刘禅的脚踝上。 他牵着刘禅飘逸柔软的青丝,一面埋头啃咬,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 刘公嗣心再大也知道,—— 替司马昭修房子这事,容易开始,不容易结束。只怕最后房子要修到腰带上。拆拆建建,进进出出。 也只好苦笑着只谈“闲话”,不说土木工程。 天下人不敢得罪他,安乐公也不敢得罪他。 …… 如此胡闹至九月,贾充回来了。风尘仆仆,脸色阴沉。 (未完待续) ☆、【不思蜀之二】上 =====【回到公元263年。刘禅的故事02】======== …… 星彩出城迎敌的军队战败。 刘禅亲自领副队出城,将星彩和蜀军的残部救了回来。 刘禅发觉自己果然锻炼得不够。 他有抱动巨石的力气,却缺乏将剑刺进别人心口的魄力—— 在蜀地的皇宫里太久,关于父辈杀身成仁的回忆已经淡化。 当纵马出城,带军队抵挡魏国大军;当剑锋刺向魏国士兵喉颈的刹那,他依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 宫殿里急促的脚步声。 刘禅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怀抱中的星彩正在流血,他需要赶快找到医生治疗。——星彩受伤,这几乎是唯一能让刘禅又怒又慌的事情。 刘禅的手紧紧攥住星彩手臂上的伤口,鲜血沿途滴落,消逝一滴都叫人心疼—— “星彩,忍住。再等一会儿……“ “公嗣……” 星彩没受伤的手紧紧抱着刘禅的脖子,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愤怒。 “救不过来了——“ 刘禅皱紧眉头,低头怒视,第一次声音大了起来: “胡说什么呀?!“ “我说的是,季汉。“ 刘禅一怔。他慢慢将星彩放下,撕破自己的衣摆,为星彩扎紧手臂。 当他对视星彩沉静的脸时,徒劳无力的感觉再次在心头弥漫—— 他咬牙苦笑,为星彩擦拭去脸上的血污。 “……这个时候了,如何忍心再说这样的话?“ 两人互相错过目光,呼吸沉重。 季汉已经无救。这句话还用说?——竟是拿刀刻在刘禅心脏上的。 城外儿郎血,城内百姓哭。从东陵吹来黑色的风,将宫殿的屋檐掀破几片。 国破在即了。 …… 刘禅安顿好星彩,疲倦地走出侧殿。他脱下撕破的龙袍,一身修束长衫大裙,被晚秋的风突然吹起裙摆。刘禅按住裙摆,头上的垂旒冠又被风吹得珠玉乱撞—— 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模糊恐怖的哭声,凄厉如同鬼门地狱张开血口…… …… 第二天早晨的议会,宫人宣布,皇帝刘禅将晚到片刻。 臣下们倒也不急于一时。 他们在大殿上纷纷议论昨日傍晚发生的一件命案。 …… 一位季汉皇族,知道季汉不能保全后,于是把自己的妻儿关在房间里,朝着宗庙的方向磕头大哭;先斩杀妻儿,又杀宫女,然后自杀。 等到刘禅陛下带侍卫过去探看时,推门只踩了满靴的血,那血居然还在冒着热气。 据说房间里的画面很悲壮。—— 女人紧紧抱着最小的孩童,头皮被割去大半。手臂斩得快脱落下,扶起她的尸体时,裙子里还滚落出几截断指。 她怀里的幼儿不足两岁,缩在母亲臂弯里,被剑接连刺穿心口,脖子,失血而死。小小的尸身紧紧拉扯着母亲的衣领,士兵想将他们分开也做不到。 另有三岁孩童和五岁孩童,抱在一块死在角落。身上全是剑痕。——被自己的父亲一剑剑乱刺死。 做父亲的披头散发,眼角流着血,在脖子上,手腕上,胸口,逡巡出累累伤痕。 据说皇帝陛下迟到,正是因为昨夜吩咐善后,处理到太晚的缘故。 …… “何等忠烈啊!” “我季汉也出了这样的有节之人!” “这才是我季汉的好男儿!” 有人大声议论,评论掷地有声。好像要写成血书,喊成狮子吼,让成都城的百姓都听到。 “喝!老夫也早是决意要报答昭烈皇帝皇恩情!我昨日已同我夫人讲,将女儿与女婿……” “哼!只有那无耻小人,才会摇尾乞怜——” …… 群臣们热议纷纷,终于听到钟鼓响,音乐奏。 黄门官报:季汉皇帝陛下驾到—— 依然是皇家威仪。锦袍玉带的刘禅被宫人引导,衣带不惊,慢慢来到皇座上坐好。他面无表情。如同高堂上天人的泥塑像—— 摧枯拉朽。大厦将倾。居然还会聚集这么多人,煞有其事地议事。 真是新奇啊。 议什么呢?哪儿还有国事? …… 帝王臣子,相对沉默许久。还未有人找到话题,突然—— 所有人都陆续听到沉重的拖拽声。 太监们和宫人侍卫带来的极大的动静:他们十余人牵着巨大的麻绳,喘着粗气。居然将一台厚厚的,黑漆描朱的棺材,拖到了皇庭上。 沉重的【棺材】在金砖上一寸寸拖曳。划出深深的伤痕。 死亡阴影,无比鲜明地笼罩在整个宫殿里。 一时间众人无语。 有人甚至惊恐地想:刘禅陛下莫不是疯了?居然将昨日那贵族的尸体带到了皇庭。 一队队执斧钺或□□的士兵涌上殿来。把持门口,殿内通道。 今日殿上,格外杀机四伏——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排开站定,所有细碎的声响归于沉寂。 。 死一样的沉寂。 …… 久久。 刘禅抬头,丹陛之下,居然有许多人听见那珠玉磕碰的声音。 “打开。” 宫人费力将棺材的盖板打开。沉重的盖板滑落在地,击打出震天巨响—— 烟尘飞扬,棺材里乌黑洞深,有人恍惚闻到腐臭和血腥味。 当然有臣子按捺不住,被好奇驱使,连身份也不顾,慢慢上前去看…… 棺材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口崭新的棺材,乌黑油亮,漆面完整。 刘禅从自己的腰带上慢慢拔出宝剑。这把细剑长约六尺,锋利刚硬,通体银光,几乎像开刃的针。 宝剑脱离剑鞘时,发出“噌——”的金声,带着风,锋冷刃利。 “如今,季汉已然气数将尽。众位爱卿——城外将士还在等一个答案。” “朕今日再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说一说我的决定。” 刘禅抚弄自己手中的长剑。看着座下的臣子,声音冰冷如铁。 “大家都看到了。” “朕今日……带来了一口棺材……” 他的话音停了。 座下有老臣终于按捺不住,跪下,嚎啕大哭起来。殿中无数人扑倒悲鸣。 “陛下英烈啊啊啊——” “臣等,愿意追随陛下,与昭烈皇帝脚步——” “臣永远是季汉的臣子!” 一时愁云惨烈,挥泪如雨。刘禅静静望着这群人如丧考妣地痛哭,眨眼若有所思。 等到哭声渐渐从嚎啕变为啜泣,等到大多数人开始用衣袖擦拭眼泪…… 刘禅才继续说道: “朕已经决定了。” “朕要向司马昭和邓艾,投降。” “哎?”“咦?!” 这句话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突变得地覆天翻。 哭得悲伤的那些臣子陡然如当头霹雳,睁大眼睛望向皇帝宝座,百来只眼睛几乎要把宝座上的刘禅射穿—— “朕要带着这口棺材去,向司马昭和邓艾投降。” 刘禅继续平静地说道。 这口棺材的用处,原来是这样? 臣子们面面相觑。他们的心情大起大落,渐渐陷入慌乱与愤怒。他们不顾礼数,私下议论,人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人愤恨地握拳摔袖—— 场面有些失控。冷漠把守的士兵沉默注视着权贵大臣们。 这些年轻的执锐儿郎毕竟令人心悸。人声的滚沸停留在了大殿中心。 也有老臣一边擦眼泪,一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陛下……英明……”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话一说出,如同冷水滴进烧红的油锅: “住口!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魏国狼子野心,投降不过自取其辱……!” “那将军你的意思——是准备继续带兵出城以卵击石,还是准备把陛下推到司马昭的刀斧下?” “放肆!小人!” 座下又开始凶狠吵成一团。 男人们捋着宽大的袖子,越说越激愤。亡国的屈辱在心头燃起了有毒的火,空落落打不到邓艾和司马昭;如今转身要含血烧死眼前“不义”抑或“不智”之人,——才能平复内心的哀痛。 仇恨披着各自理由充足的外衣,在哀亡中肆虐感染理智。 人人都茫茫然愿能做些什么,愿能恨些什么,愿能抓住面前的喉内梗,眼中钉,亲手打杀下十八层地狱—— 刘禅微微一笑,居然还伸臂,摆摆手劝架: “诸位冷静一下。这是朕一人的决定。” 大堂之上,突然鸦雀无声—— 众目睽睽望定这位皇帝,发现他才是人群中最刺眼的那个。 “何必吃惊呢,众位爱卿。” 刘禅的眼眸盈盈含笑。 “投降魏国,或许能换来一线性命。也不失为一种爱民的方式啊。” “无耻。” 座下有人小声脱口说道。这大逆不道的打脸举动,竟没人纠扯出来。 亦有人齿冷,露出厌恶的表情。 群臣们慢慢放开彼此,大家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气氛由火热渐渐冷却,最终凝重成可怖的冰冷。空气中无数看不见的利刃指向刘禅。 刘公嗣声音居然显得”悠然自得“: “我季汉已经出了忠义节烈。……现在就出一个委曲求全的亡国之君吧。” 他保持着这微笑,在死气沉沉中坚持议事。 要决定谁来临时守卫皇宫,谁一同去投降;谁整理国家资料,谁对接官员档案; 要带着臣下官员,带着皇族,出城往魏军的军营里投降—— 如何仪仗队伍,如何撰文写书,参训什么历史典故…… 也有不少琐事呢。 又哀痛,又羞耻,又麻木,又好笑…… 如此直到散朝。 …… 刘禅离开宫殿时,听见了大臣们的叹息声。 听见,也当做没听见。 他恍恍惚惚地走着,用那徒劳端庄的步伐,在空阔的宫殿里,没有目的方向地走—— 能去向哪里呢? 。 直到站在一扇关闭的绯红色大门前,刘禅才怔怔地回过神,止住了要报门的宫人。他命令旁人退下,自己手扶在门上。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4节 眼望得:青色的衣袍,黄金滚边,朱红门楣如血色—— 门里沉默了很久,传来困惑的声音: “陛下?” 是卧床养伤的星彩。 ☆、【不思蜀之二】下 刘禅做完 门里沉默了很久,传来困惑的声音: “陛下?” 是卧床养伤的星彩。 “不要起来,星彩。你要好好养伤——” 刘禅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去。 “陛下想进来吗?” “不。我……此刻……不知道怎么来面对你。” …… 皇宫之中,围绕刘禅身边,没有小事可言。 朝堂上他的决定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星彩也知道他要投降。此刻星彩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禅隔着紧闭的门,不用看见星彩是否失望;星彩隔着紧闭的门,不用追问丈夫为什么。她不知道此刻刘禅脸上的表情。但她感到胸口窒息疼痛—— “伤口疼吗?” “嗯。” “委屈你了。” 刘禅的身影投射在朱门的木格阑上。他一晃,似乎要走。 星彩心里一跳,忍不住脱口叫住他—— “陛下!” 刘禅的身影从门扉窗栏上消失了。 “陛下——?” “我还在。我走不动了,星彩——” 当他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时,星彩才明白,刘禅这是蹲在了门前。 那么骄傲优雅的一个人,终于因为负重太沉,弯腰蹲下来。抱臂缩成一团。 刘禅的声音很虚弱。 “星彩。我是一个很愚蠢而天真的人啊。” 不。 “我曾经和你约定,战到最后一起殉国——我知道这是你的真心;但……” 不。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是个最不适合殉国的人。” 刘禅的声音在发抖。 “忠义这两个字,我从父皇,相父,子龙将军那里学来。珍惜了半生……” “却不知道它原来那么沉重……“ 沉重到,如今亲眼看见‘忠义’开始逼人去死。 刘禅永远记得从那女人裙摆里滚落的手指。 记得孩童尸体上踢落的半只小鞋。 ——会不会有一些“苟且却真真实实想活下的渴望”,被这“光荣赴死”的催命声淹没了呢? “是我……害了他们啊。” 死国□□为忠烈,亡国偷生就是奇耻。人言如枷锁,沉重又冷酷。 千古骂名的分量,远比一道致命伤要沉重。 他欠他们一个太平盛世,最后却累得让他们殉节惨死……这画面触目惊心,如烙铁烫在他心口上。 “我是个软弱的人,星彩,我实在无法做到——“ 刘禅眼前的光线突然黯淡下来,四下幽深,恍惚中居然是多年前,丞相手持白羽扇,在黄灯下谆谆教导: "…… 陛下。身为国君,万不能意气用事。 生当如是,面对死也当如是。 生死事小。人之命,玄虚脆弱得只这一口气,须臾吹灭便乌有…… 但生死引起的结果,又是这世间最沉重的因果。” …… 他若自杀,无异于在逼死剩下的族人和臣子。自己轻松一死,会为其他人留下多么沉重的枷锁—— 逃到黄泉,又能少听几回鬼哭? “还是让我贪生怕死吧……” “国君贪生,忠臣们也不必死节了——大家都做凡人。“ 在最高位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这从天降落的沉重【苟且偷生】的枷锁,如果先砸在他身上,大概殃及的无辜者会比较少吧? ”……“ 星彩一直沉默没有说话。 她忍着剧痛,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蹒跚走到门边。 隔着一道门,她知道刘禅何等地绝望悲伤。 他喋喋不休,说了那么多话,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他。 这些声音飘散在风里,如若没人见过的湖泊里,风吹过的涟漪。 他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力气: “只好投降了。等民生安排定,也许司马昭会杀掉我吧……希望这样。“ “我无处可藏。星彩。” “我……真的没法……再——” 刘禅的声音断了。他陷入沉默,如同有人突然割断他的喉咙。 星彩陡然看见刘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窗前。 刘禅匆匆要走。 哐啷。 星彩拉开房门,飞奔而出;她的脚一跃离地,不顾一切地从背后紧紧抱住刘禅。 她抱得那么仓促,那么紧,几乎不怕将刘禅扑倒在地—— 刘禅的大裙被风带得扬起。星彩的眼泪飞溅在他的后颈上。 “你这个白痴陛下!!简直混账透了——!!” “为什么要说话不算话呢?!” 星彩的伤口裂开来,但她不在意。 她抱着刘禅的肩膀,知道他正低下头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知道他在压抑着,却终于痛哭起来—— “我说过!——不论陛下做什么选择,我都会跟随你!” “你要认真记住别人的话啊!” “……“ 刘禅在星彩的臂弯中,僵持了好一会儿,才胡乱而缓慢地点头。 “是啊。” “我这样的白痴……让你失望了,星彩。” “真是白痴呀!” 星彩忍着眼泪骂道。她能感觉到刘禅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从认识他开始,他就几乎总是傻笑着,慵懒,善良,慢吞吞的。——装腔作势,戴着暗愚柔弱的面具。 终于好不容易,他会失声痛哭一次。 她却只能从背后抱着他,做这世上唯一分享过他嚎啕热泪的人。 。 …… =======离开成都前的竹林夜宴========= 锦绣重围翻彩幕,华灯初上碧霄螺。 防风的灯笼远看散落如星河,近看一盏又一盏并立在夜宴的围栏前,连成线,排如兵,随风微微摇动垂黄微光。 繁华而幽寂。 初春的晚上风并不冷硬。反而撩得人心口发痒。 歌姬执节慢慢唱蜀调。竹林的夜风将她们的歌声吹得断断续续。呜咽的埙声代替了竽笙,秦筝幽幽拨弄。 刘禅为司马昭演奏了一曲鼓筝调《鹿鸣》。司马昭莫名听出一些哀婉来。他们喝了很多酒,将烤的喷香兔子□□不经心地吃。说许多闲话—— “说起来,我不敢回蜀皇宫啊……“ “是因为蜀皇宫里死过人呢——” 刘禅用袖子掩口,故意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 半夜起来巡夜的太监,最不愿意就是摸黑经过东殿。 明明白日锁好了门窗,到了晚上,居然朝向宗庙那一侧的窗户会自己打开,吱吱呀呀地响。 点灯去看也吓人呢。灯火会突然缩小如豆,照不清附近。 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死去的冤魂还在晚上在那大殿里游荡。不见有人跑过,地板上却突然出现一串串小孩子的脚印。 一边是光脚;一边是鞋印。 如果不小心打翻灯笼,就会发现一个高大的淡淡的红色影子,——是做父亲的那个——披头散发,提着剑,在到处去搜躲起来的儿子女儿们。 太监吓得连滚带爬,咬着舌头啐出一点血,抹在自己额头上辟邪。 他拼命地钻到帷幕后面,瑟瑟发抖,帷幕扬起灰尘,呛得人想咳嗽。可是谁敢做声? 几乎快把自己闷死。 等到那个男人的鬼魂提着剑离开大殿时,太监才喘一口气。 如此同时,听见自己身后也有人在叹息。 ”唉……“ 太监回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做母亲的那个女鬼竟然从柱子后面钻地出来,哭哭啼啼,幽幽怨怨,慢慢抬起袖子,问…… “我的手指呢?!“ 刘禅陡然加大声音,伸出手来做扑抓状。 ”啊啊啊啊——“ 听故事的女官们脸色大变,尖叫着抱成一团。 刘禅张牙舞爪伸手作势去抓司马昭的手腕。被司马昭懒洋洋一把逮住。 司马昭把他拖进自己怀里。对那些听鬼故事入迷,而惊魂未卜的侍女翻白眼,龇牙咧嘴。 “都给我退下,烦死人了。” 。 …… 刘禅讲鬼故事的本事实在很烂。 配上这张又悲伤又强颜欢笑的脸,就更加让人心里难过。 司马昭低头亲吻刘禅的眼皮,在竹林的叶浪声中,像用嘴唇捕捉一条银色的鱼。 刘禅的脸孔冰凉柔软,这夜游的动物,带着露水的凉,路过人间热闹的宴席,却没有一滴酒能暖和他——他只想回到夜色深处去。 如今,月光与灯火交映在他的容颜上,半暖半寒。 “公嗣。在我看来。你这个人连死都不怕……更不可能怕鬼。” 司马昭捻着刘禅的下巴,皱眉认真道。 “但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你并不希望有谁理解你。同情你。“ 刘禅抱住他的手臂,沉默着没有说话。 说中了? …… 他们一同望着夜风吹火把,火光在星夜里颤动摇晃。须臾明亮,须臾又几乎要被风吹得消失在乌黑的油木缝隙里。 司马昭觉得这摇摇欲熄灭的火光很像这乱世,很像刘禅。它们和星辰日月原本都一样,都是光芒,可他们却没有隽永的命运,朝不保夕。 感到莫名的辛酸。—— 一道叫做“仁”的火光,在幽暗的乱世中,摇摇晃晃,努力不熄灭。却那么微弱,连身边一寸也照耀不到。 那句话吐露到空气中时,比一片树叶更轻,更真实: “公嗣,你愿意跟我说一说‘仁之世’吗?” 。 “我……有可能为你做到吗?” 刘禅睁大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听错,猛地从司马昭怀里坐起来,看这个男人;却分明从那墨黑星子般的眼眸里,看到坚定的神情—— 我想……为你做到。 “唉唉……仁之世,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想啊……子上。” 刘禅闭上眼睛,声音再次发抖起来。 。 《未完待续》 ☆、【不思蜀之三】上 01: 司马昭的袖子里藏着刘禅送给他的那枚玉佩。 他悄悄将它握在手掌中慢慢把玩。美玉温柔地贴着皮肤,沾染温度。如同与人相亲的美人—— 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眼前【贾充】胸前佩戴的那块玉佩—— 不,司马昭从前以为那是玉佩,如今仔细看来,却发现是绿松石质地。 工匠用黄金绞丝打浇底盘,雕出比头发丝还细的麒麟纹路,将一整块手掌大小的无瑕美石掏成镂空的纹章。精美耀目。 华丽的璎珞上串着红珊瑚珠。 绿松石的表面像蜡一样光滑,佩在胸前,隔着黑色的厚厚衣物,与黄金衣扣磕碰,体会不到丝毫温柔。 司马昭觉得这玉佩与冷冰冰的贾充有难以形容的和谐感。 然而真正回味过来,为什么会这样久久地研究贾充胸口的佩饰,是因为贾充那令人不舒服的压迫感。 …… 贾充从汉中回来,忙完交涉,终于单独拜谒司马府。 他一出现,司马昭立刻莫名有种“犯罪被抓”的错觉。这负罪感盘桓于心中,与贾充的对峙突然变成“看你什么时候撑不住,承认错误”的心战—— 岂有此理!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司马昭梗着脖子: 老子无非是吃了,玩了,睡了,浪了,浪费了,花钱了,威胁人了,滥用权了, ——这算哪门子犯错!(←_←) …… 贾充平静地汇报完工作。这席话他在议事厅里陈述过。不过私下跟司马昭禀告时,会有更多细节。以及更多带着分析的情报—— 不同的细节,会让事情呈现完全不同的解读。 简单说来,汉中无事。邓艾也太平了。 当他说完,端起淡米酒品饮,看到司马昭府邸的长廊上,仆人们忙着张灯结彩,歌姬舞姬如云般行来走去,脸上浮现讽刺的微笑。 “今天好热闹啊。” 司马昭悻悻一笑,低头摸着脖子道: “今晚宴会,难道仆人没有把邀请发给你吗?” 贾充略略抬起眉头: “【中秋月明,为安乐公搬迁新府而邸举行的小宴】?——” “我没答复,以为仆人搞错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们一同起身,走出书房来到厅外;慢慢观看着仆人们忙碌: 摆弄调整桌几,擦拭巨大的屏风。挡风的帷幕选用清水色,在梁柱间垂下一重又一重。有人在小心地摆弄着盆花瓶花。洒水擦地。 闭上眼,能闻到空气中秋鹿调香,从赤金香炉里冉冉吐出。混合着金月桂甜甜的气味—— 司马昭伸懒腰,哈欠打完,眼泪涌了出来。 “天下太平了啊。公闾。” “何不放松肩膀,享受一下呢?” “对于你最近的娱乐方式,我有所耳闻。子上——” 贾充斜眼看着他,良久,微笑道。 司马昭一怔,他回头望定贾充。等了好久—— 没想到对方接下来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说。 贾充甚至闭上眼,似乎在享受空气中的甜香味。 “……公闾,今晚不要缺席。” “好的,子上。”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5节 贾充袖手行礼。 他的袖子里也藏着一个小玩意儿。如今被他暗暗抓在掌心,让他心情变得十分愉快。 与司马昭相处时,他原本一直在找机会,准备拿出来与司马昭共享这份【礼物】。 不过现在贾充发觉,多等一等,是很值得的。 。 。 =======【时间轴回到3月,再次平乱后的成都】====== 率军离开成都的那天,发生了一件小事。 司马昭坐在威仪的马车上,突然听见夹道围观的百姓中爆发出几句咒骂。 …… 这很不寻常。 围观的老百姓都是蜀地官员派来的良善之民,理应温顺如羔羊,如今居然破口大骂,还被司马昭听见,这性质简直快逼近行刺了—— 可见他们是真恨。 不过他们骂的并非针对司马昭,而是队伍中锦车里的刘禅。 , “乃xxoo汝xxo血ox……!!!” 蜀地的人口音很奇怪,司马昭匆匆一听,没听懂。 等他琢磨了一下,发现这句话连带父母,妻子,裤裆里的玩意一起揉成一句,还骂得那么恶毒,司马昭简直有点佩服老百姓的粗暴鄙俗。 他坐在车上回头望,人群里见不到神色异样的脸。 听车轮辘辘,司马昭只好在心里默默期待,云锦车里的刘禅这会儿正在蒙头补觉,一个字也别听见。 …… 大军行出成都城数十里,暂缓休息。司马昭照例去探望刘禅。—— 你不得不承认,同样是坐车,司马昭的车撵吹风吃土,摇摇晃晃。远不如刘禅的厢车安逸。 这小子,天生懂得安乐之道。 推开车门帘一看,刘禅居然在车里聚!精!会!神!地!算卦。 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一个银质的八卦盘,一把黄金签筹,五十二根,慢慢地抽看。嘴里念念有词—— “快给口酒。“司马昭钻进车来。 刘禅递给他自己随身的鎏金白银酒壶,司马昭仰脖子一灌,发现是甜甜的乌梅薄荷汁。 微酸,勾得人口齿生津。 “你……没睡?“司马昭问。 “也不是,睡到刚才路人骂我时才醒。听着听着就精神了。正好试试算筹。“ 刘禅笑答。司马昭一口甜汤差点喷在他的衣摆上。 心真大啊。刘公嗣。 司马昭高挑一边眉头,想。 虽然相处渐久,但刘禅每一次都能刷新司马昭关于“没心没肺“的新底线。 “我也听见了,但根本听不清他们在骂什么。“ 司马昭随口道。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刘禅居然举起一根指头,开始笑盈盈地解释: “啊!xx是【哔1——】的意思,用它也可以形容软弱的个性。" "oo在这里是语气助词,oo和xoo联用,加重了关于对【哔2——】的描述,用在侮辱女性身上效果会加倍,而这里明显有把我比做女性的暗示……“ “够了!我不是想学土语骂人。“ 司马昭郁闷地叫停。 刘禅的微笑停留在唇间。当司马昭无声地将手搭在他肩上时,他黯然点头。 “没办法呀。他们能骂出来是一件好事。“ “好事?“ “子上,你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发泄内心的仇恨?” “在这个场合,在戒备森严中奋力唾骂我,可不比在家里的灶台前诅咒。那需要很大的勇气——“ 刘禅眼眸如碧水,眨了一眨;眉头皱紧。出神恍惚: “他们是在恐惧啊。” “害怕人们的沉默……意味着接受我——接受一个亡国之君。“ “所以他们要冒险表达他们的立场。——哪怕是浑身发抖,高喊一句粗鄙的话。“ 司马昭听得迷惑起来: “为何不能接受亡国之君?“ 刘禅笑了笑。笑容很微妙,像在笑眼前人的天真,又像在感叹思无邪的可贵。这个没有温度的笑,让刘禅周身仿佛扩散开一团银色的冷光。 刘禅叹息道: “子上啊!——世事造化,可以有【投降求全的国君】,怎能有【跪求苟活的美德】?“ “用【江山换性命】的行为……不骂,难道还要挖空心思赞美?——” “即使是我也认为……只有像姜维或者丞相那样的人,才值得赞美。” 刘禅突然停下言语。因为觉得心口一疼。 他望向司马昭——司马昭捂着心口,一脸难过的表情——他们两,毕竟心意相通。 刘禅平静地微笑,抚摸司马昭按住心口的那只手: “不必为我难过。子上。” “说来好笑,自从投降以来,我浑浑噩噩不知世界到底变得如何。如今听到人们这么骂我——居然安心了。“ “【懦夫】,【庸君】,【胆小鬼】……我当初咬牙选择的人生,不就是如此么?” “时至如今,忠诚,仁义,奋勇保卫心爱之物——这些美德已经与我无关了吧。” “……代表这些美德的人,俱往矣啊。“ 父亲。叔叔们。 赵云师父。诸葛相父。 ……伯约。 司马昭胸闷得厉害。只匆匆一看刘禅的表情,也知道刘禅又在回忆故人。 他不能喊停,却怕刘禅伤心—— 那颗碧水之心,外人不能伤,却能每每自伤。 “公嗣……” 刘禅的雄辩每次都能幽幽绕住司马昭。他说得似乎都很有道理,但耿耿证明“自己是一个值得被骂的人”,品味起来却无比荒谬,令人觉得可悲。 “千古骂名”“亡国之君”…… 司马昭知道自己权势熏天,有生之年众星捧月,不可能像黯然归降的刘禅那样亲耳听到世人责斥,遭到冷遇。 总会遇见这些鄙夷羞辱的刘禅,究竟是如何面对这些伤人利刃的呢? 一开始司马昭以为他采用的方法是忍辱负重。强颜欢笑。 后来又觉得,刘禅早已把“人之心”抛弃,居然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人世尊,袖手旁观,不染尘埃。 现在他发现,刘禅竟然能从这些污言秽语中漫看人情世故,寻找民心的踪影。 简直像删诗三百篇的古圣先贤…… 深不可测啊! 大号禅粉司马昭停下遐思。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悻悻道: “我不像你好脾气,如果遇见这种刁民敢骂我,我一定把他吊起来,毒打一顿!“ “哦?” 刘禅一怔。突然睁大眼睛,歪头认真问: “那么,子上……“ “你刚才为什么不去吊打他?“ “哎?!“ 刘禅莫名逼近司马昭,在这眼眸的注视下,司马昭有点慌了。 “你、你不是不介意的吗——“ “被人辱骂,当然会伤心呀。只是因为相信子上你会为我声张正义……“ 刘禅的声音柔软,以袖掩口,偏要把这伤心黯然做得夸张起来。 “没想到,子上居然纵容刁民羞辱降臣。“ 司马昭被刘禅逼得后撤一步——爬行着后撤,手肘碰到桌几,车内尺寸之地,已经无路可退。 “公嗣啊……别闹,总不能让我回成都去抓那人。“ “卿若有诚意,何必百里回驰抓一个匹夫?——“ 刘禅已经按住司马昭的胸口,慢慢将身体贴了上去。 “……” 司马昭终于回过味来。他抓住刘禅的手,苦笑起来。 “这么说,公嗣希望咱怎么赔礼呢?“ “请【允许】、并【资助】我重建一座安乐公府。“ 刘禅认真说道。 “因为今年迁徙移动太甚,星宫紊乱,方才算蓍草,测出我今年将有杀身之灾,冲破不易——“ “我需要新的安乐公府作为避难之所。“ “杀身之灾,别说得那么严重啊!” “不开玩笑。方才就听闻有人咒骂‘不怕天下没有看不顺眼的人来要你命’。竟果真是这个道理!——” “吾辈现今所住城中安乐公府,任是谁都能轻易潜入。——昭公如果还爱惜我,不如送我一套能保我性命的宅院。“ “这……” 一番话神神鬼鬼,难免令司马昭半信半疑。但无论如何,即使没有任何理由,他也愿意宠信刘禅。 。 许人一诺,不过万金钱财,豪宅土地,有什么难处?——他有的是。 。 “说来说去,都依你!” 司马昭伸手揽住刘禅,苦笑摇头。 瞧,好个刘公嗣,如今甚至知道利用他人的羞辱,来牵动他的同情,半是勒索半是讨要,硬骗走了一套豪宅美地。 “你呀!……说到底,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身为情人,还真是别有一番甜蜜和荣誉。 ☆、【不思蜀之三】下 ========【司马昭/晋王府】秋夜宴========== 司马昭的夜宴厅里有一张巨大的黄金麒麟屏风。他在这屏风前招待宾客。 这霸气的族徽熠熠光耀,像一面潜伏的帅旗,赫然书写的不是【魏】,而是【司马】,——抑或冉冉升起,天命渐归属的【晋】。 在座的既有季汉从前的臣子,也有曹魏朝廷中亲司马派的重臣。大家饮酒作乐,低声浅笑。借着看歌舞,低声交头接耳。 司马昭在座首,与左首席的安乐公刘禅频频敬酒,有说有笑,那姿态放在很多季汉旧臣眼中,简直是刺眼锥心。 …… 大家迁徙来洛阳多时,渐渐发现这位废主的地位始终十分微妙。想依赖他,又分明无权无势,再靠不住;想把他视作新仕途中的绊脚石,又发现他居然迅速得到了司马昭的宠爱。—— 亲近乎?践踏乎? 最后发现,舍弃刘禅是最好的选择。但愿安乐公能早早淡出他们的新生活。 …… 而另一方面,魏国的臣子将“司马昭与刘禅其乐融融”这一幕当做“终于彻底平定蜀地,不再有战乱之忧”的象征。 举杯喝美酒,讨好曹魏第一重臣司马昭,至于安乐公为什么会得宠,谁在意? 两拨人心思不同,酒喝到嘴里滋味越来越乱。 …… 气氛又虚伪热闹,又暗涌尴尬。 只有贾充坐在魏臣次座,慢悠悠品饮,甚至有心情偶尔向刘禅敬酒一杯。 …… 司马昭似乎有点烦闷了。他放下杯子。乐师停下演奏,望定主人—— 像是得到什么命令的指示,歌姬乐师拍板重启,舞姬们匆匆在宴席上更换舞蹈位置。 婉转声音,歌如游丝。 泠泠琴笙鼓瑟。 舞姬们一手背在腰后,一手向天舒袖,旋身弯腰做掬水动作—— 彼此回身相顾,对映如镜。 “我这次出门,带回来很有趣的歌舞。古人说【诗言志】,观歌舞也可见天下风情,大家不如一同欣赏吧——” 司马昭抚案道。 魏地从未见过这种奇异而优美的歌舞。然而曹魏臣子们还来不及欣赏,突然就发现坐在对面的蜀地季汉旧臣纷纷表情不对了。 音乐来自蜀地,但它不同于蜀地蛮夷的逸乐调。 这是季汉编排出来的古汉室遗歌套曲,用以追思刘汉先祖,歌颂昭昭王庭。这一支,特特是宴乐调。 在座的前季汉重臣,曾在蜀地王宫宴饮时听闻。如今再听,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这季汉天子的礼乐也被掠回了洛阳,舞于晋王庭。 季汉,果然不再了。 座下的旧汉臣,有人开始哀痛地哭泣起来。渐渐许多人都发出唏嘘声,忍泣绵延成一片。 这酒,没法儿喝了。 司马昭端起酒,探出身去,和刘禅碰了碰杯。语调轻松地问道: “公嗣,如今身在魏地,是不是偶尔也会深深思念故乡呢?” “不——会——呀——。” 刘禅笑吟吟回答道。 “正好相反,我现在——觉得——很轻松呢——” 刘禅兴致勃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让侍女继续斟满: “如今的世道,再也没有人让我做这做那了。” “那些故人,都已经不在了啊——” …… 再没有国家可守卫的君主,轻轻卸下【皇帝】的重担。 关于【家国】的重担落在地面,化作一片废墟与墓碑,连一片完整的瓦刀都捡不出来。 季汉群臣的哀哭如噎在喉,一时剧恸,一时又慢慢停下来: 他们吃惊地望着最该哀痛的那个人——居然坐在高位,慢悠悠地喝酒,无动于衷。 “昭公,须知——【此间乐,不思蜀】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昭哈哈大笑。 “刘公嗣,你真是无情之人啊。……纵使诸葛亮在,也拿你毫无办法吧——” “不过你说得很好,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司马昭端着酒杯站起来,他的眼眸闪闪发亮。豪爽地向全员敬酒姿态: “诸位!孤这次出征深切地感受到:天命已经发生了变化。“ ”过去的时代,我们有很多乱世英雄。如今他们都身归为尘土,故事演变成传说!“ “我在征途中,只鲜明地看见一样事:【未来】。——未来将天下一统,未来将停止刀戈,太平生民!” “怀抱过去不放的人,没有勇气在新时代走出脚印的人,……都会被淘汰!” 司马昭环顾季汉的旧臣,环顾曹魏的属臣,发出气势恢宏的邀请。 “诸君请记住!……过去的天下,主题叫做【争夺】。” “而未来的天下,主题叫做【建设】。还请诸君与孤一同努力——” “实现盛世之梦想!” …… “好呀!” 座下的臣子们在这火热的言语中得到振奋,他们一同举杯。 过去的天下已经烟云散去,而未来,而眼前,有一位天命的王者在向他们张开怀抱—— 他不计较出处,他们也不必担心过往。 只要着眼放向未来,他甚至邀请他们一同助力呢。 这野心勃勃的呼唤多么可爱! 此时不归心,更待何时? “晋王英明!” 大家发出欢呼声,热烈地畅饮。宴会上的气氛火热一片。 …… 贾充也冷冷地举杯,慢慢喝了一口。 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刘禅:刘禅淡淡微笑着,品饮如常。桌下的那只手却一直在紧紧抓着衣摆。 子上,永远看不懂刘禅的这种细节。 贾充阴沉地想。 ……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6节 重新坐下后,司马昭一边让侍女斟酒,一面笑着拍打刘禅的肩膀。爽朗道: “安乐公!此番辛苦你了。也请为我们的新天下一统继续努力吧——” 刘禅摇头,他打着哈欠,笑得柔软: “哎呀,我累了。不像昭公那么勤勉。” “我的理想只是在新修建的大房子里,睡觉,喝酒,养花呢——”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哈哈哈哈哈哈——” 贾充凝望着笑作一团的两人,嘴角冷如冰霜。 他今晚上暗暗命人将自己酒杯中的酒都换做清水。为的是不喝醉。 他抚摸着怀里那个小礼物。—— 一只漆黑的漆盒。 以此用以佐酒,连水的滋味都变得奇异起来。 贾充知道,现在还不是展示的时机,他静静地看着司马昭与刘禅的表演,耐心等待着。 然而,——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那是他为刘禅准备的,致命一击。 (未完待续) ☆、【青狐绥绥】上 01: 中秋月圆之夜,司马昭在府上设宴,与众人庆贺;发生历史上著名的【乐不思蜀】的对话,成为千古恶名之典故。 司马昭顺势拉拢众臣,倾吐自己关于天下的野心。 这一对千古骂名组的好友,一个松手挥别旧王业;一个举杯邀望新纪元; 倒让很多人耳目一新。 …… 酒过七巡。安乐公刘禅笑着说自己喝醉了,挥袖抚额,与各位告辞。 亏得司马昭忍得住不揭穿他——刘公嗣还有会喝醉的时候? 然而真到刘禅离开时,司马昭突然有点恋恋不舍。 刘禅走到门厅前,也莫名回头望了一下,他们四目一对,眼珠一转,心里都像有什么话还没说够似的。 有左右上前来扶着刘禅,又有人送行,司马昭笑呵呵地让大家看好,不要把安乐公推倒池塘里去——连贾充也混在人群中跟着送了一程。 贾充回来时袖手独行,嘴角似笑非笑,好像有点高兴似的。 他对司马昭做了个手势, 司马昭知道这是他“一会儿要留下来,有话要说”的意思。 …… 再喝一两巡酒,司马昭露出一些醉意,宾客知趣地散了。 贾充随司马昭来到庭院中又开一座小宴。 …… 明亮的月昭于中天。庭院中也垂着轻纱帘。 清辉洒落,桂香清澈,秋虫的歌吟,融于乐工演奏的【鱼游曲】。 。 从前的司马昭,哪知道这种玩乐方式? …… “终于安静了。”贾充望着池塘水面倒影的月光,感叹道。 “我以前不知道你是个喜欢安静的性格。” 司马昭坐在软垫上,衣带散开,疏散酒热—— “不。我只是不喜欢看拙劣的表演。” 贾充坐到司马昭身边座垫上,淡淡说道。阴沉的眉眼染上夜色之暗,莫名滋生寒意。 司马昭冷不防扑哧一笑: “你在说我和刘公嗣?” 贾充作惊讶状。侧目: “怎么会?——子上你和刘公难道是演员吗?“ “我抱怨的……是那些表演季汉歌舞的歌姬们。” “在汉中这大半年,我看到过更正宗的舞蹈……那曼妙的舞姿,令人难忘啊。” “……“ 司马昭悻悻闭嘴,莫名觉得自己又被捉弄了。 贾充和他一同喝着解酒的乌梅汤,闭目微微出神: “子上。我真的很喜欢蜀地的舞蹈。那里的歌姬肌肤雪白,青春可爱。” “那种腰肢柔软笑靥如花的娇媚,是刘璋时代就留下来的汉皇遗美啊。” 红牙催拍,香云暗软。 袖掩金翘,独立倾城。 听贾充低沉的声音,司马昭走神了…… 他想到的是刘禅的风姿。想到的是第一次见到刘禅时,他款款走路的神态。 。 。 “这些歌舞在蜀地的青山绿水中,真是别具风情啊!……” “可惜一到洛阳,姿色神情都宛不是。魏地的歌女们学起来,说不出的生硬。——” “假的,毕竟真不了。” 司马昭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觉得这句话十分刺耳。 …… 其实,【贾充谈论女人】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 司马昭知道他家里有位母老虎【郭夫人】,这头小母老虎十分善妒,为了专宠,不惜频频对家中有姿色的下女施虐。 贾充大概是怕惹麻烦,平日在男女之事上,一本正经得有些过分。 “你这趟在蜀地,是不是暗暗开了荤腥?” 司马昭挤眼揶揄。 贾充苦笑起来。 “子上何必笑话我?我是今日饮酒太多,不由感慨起来——” 贾充望着自己杯盏里的金黄汤液,映着满月,浮动小小的桂花。 “我——不如刘禅远矣啊。” 司马昭又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怎么讲?” “子上。这一趟刘公嗣辅佐你回到蜀地,收服季汉余部,平镇姜维钟会,又随你祭祖安民……” “竭尽诚意,鞍前马后,出力这么多;回洛阳偏还谦逊不受封赏,……哪一处做得不漂亮?” 贾充皱着眉头,居然深深叹息: “反观我:没有战败钟会,没有按时入取汉中,安抚民生、对接邓艾诸事……也有各样不顺利。” “种种无能,相比之下,好令人惭愧啊——“ 司马昭忙制止他: “公闾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我何曾这样看过你——!“ “你我亲如兄弟,互为膀臂啊。“ 贾充还是低头,抿嘴不语。 司马昭担心他心里还在比较刘禅—— 失落也好,妒恨也好,披着谦卑的外衣,难免最后会变成不肯相容的毒。 “你别再把刘公嗣放在心里了。他那个人……“ “暗愚无用,心里一点点志气也无。这次回来以后万事懒散,大概再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司马昭一边说,一边看着贾充的反应。 贾充呢,轻轻点点头,嘴角居然一丝苦笑。有点失落的样子。 “子上,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你比我了解刘禅这个人。” “我只是觉得……他没有那么糟糕……“ “从前没有仔细注意他……今日一看,倒觉得他绯彩风流,是个翩翩君子呢。“ “哎呀……这……你太高看他了。“ 司马昭笑起来。 不知不觉间,这气氛,反而变成贾充在劝阻司马昭要宽容欣赏刘禅, 实在有些微妙—— 司马昭常年身在贵位,从小又被父亲庇佑,被哥哥宠坏,只知道做人主的威风,没当得幕臣算计谨慎。 所以,人世间有些尘埃里的人心把戏,幕僚深处的波谲云诡, 他还是不懂。 。 。 他不知道,要诛杀一个人,赞美也是武器; 要害惨一个人,宠爱也是□□。 那些攻心的人们,总是要在一团和气里,只藏下一枚封喉毒针,出手不被看出痕迹。得手了还要拂尸痛哭。——比真情更殷切。 …… ☆、【青狐绥绥】下 “换个话题,子上。这次回来,我最大的心病始终没有跟你说……” “此事务必由你定夺。” “何事?” “钟会。“ 贾充皱紧眉头,握拳,脸上十分自责: “我在汉中暗中部署诸多兵力,搜索数月,却始终没有找到钟会。“ ”他居然就这样逃逸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实在觉得很对不起你——” 司马昭一怔,苦笑,摆手道: “算啦!公闾,不用在意。——士季已经一无所有,不复有猖狂的资本。他不能再闹出什么动静啦……” 贾充点点头,叹气: “子上,你这样觉得,我就放心了。” 等司马昭端起解酒甜汤喝罢一口, 贾充抬起那如同冷血动物的眼眸。语调微妙如游丝。 “此外,还有一件小事。……“ 贾充的嘴唇慢慢开合,说得非常仔细。 ”在追杀的过程中,我意外地知道——姜维也没有死。” “咦?“ 司马昭一怔。 什么意思? …… 他记得自己得到确切战报,刘禅在上庸一战把姜维—— 他记得刘禅百里飞驰增援时,身披着沾满姜维鲜血的战袍,哀痛如疯了一般。 所有刘禅身边的人都微妙地对姜维之死保持沉默,司马昭一度认定这是因为刘禅太痛苦悔恨的原因。 “姜维没有死?” 那么,所谓刘禅“忍着悲痛埋葬”的人……是谁? 刘禅对曹魏表现出来的最大忠心,刘禅无数次表达他为司马昭做出选择的结果…… “别、别开玩笑啊,公闾!“ “我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贾充反问。 他的确不是那种人。他出手,必有杀手锏。 贾充放下小盏,冷冷直视有点发慌的司马昭。 “而且,我想你大概也知道……“ “刘禅私底下告诉你了吧?“ “正是你的刘公嗣偷偷救了他。” “查到此处,我曾经一度困惑。这是你和刘禅商量好的某种协议吗?” 贾充捻着下巴,轻声说道。 “这件事情肯定得到了你的默许吧?” “什……“ 贾充开始欣赏司马昭脸上的阴晴不定。—— 司马昭这种“被震撼后开始怀疑一切”,正是贾充期待已久的美妙表情。 美丽的沙砾之塔,藏着一根弯曲的伏线。一旦牵扯出来,就是全盘分崩离析的开始—— 人世间,维系在感情之上的牵绊,何等孤薄啊! 一点点利害威胁,轻轻刺破一个溃口, 来自内心底座的暗涌,如同毒素在血液中扩散……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司马昭与刘禅的情感来得何其美妙, 这样两个人千里迢递,心心相印,难道不令人感叹造化? 然而这个人世间啊,总是老样子: 越奇妙的情感,我们拥有起来,不越是有一种要毁灭它的冲动吗?—— 毁灭给我看吧,子上。 让我看见你“感到被戏弄”的脸,看到你开始质疑一切的愤怒。 看到你对刘禅…… 不,应该说,是对【信任刘禅的自己】的彻底怀疑—— “我,没有——我不知道这件事……” 果然,司马昭握紧拳头,皱眉说道。 贾充抬起头,假装非常吃惊。 “啊!幸好我不敢擅自做决定停下来,所以继续调查了此事——” 贾充从自己的衣袖里,终于慢慢地、郑重拿出一枚乌黑的漆盒。 这是一枚精工的官制品。上面用金漆,画着金色的麦草河边,和仰头回顾的狐狸。 司马昭的心脏几乎已经停跳了。 比贾充想象的效果更好,还不用他说话,司马昭就已经知道这个漆盒来自刘禅。 这种漆木礼盒,设计来把玩,零碎置些小物件。每每是成双成对的。 刘禅身边还留着一只。上面画着在月与云之下沉睡的白兔。 【有狐绥绥】 【茕茕白兔】 司马昭还曾经好奇,问刘禅怎么只剩下【白兔】这支盒,不见【狐狸】那一支; 刘禅笑着说,狐狸那个只盒子,被一个喜欢的女人偷走了。 那女人偷走盒子后一去无踪影,正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算是他最大的,最值得回味的风流韵事。 …… 那时候,司马昭还笑着说刘禅太浪漫。又说单单剩下一只白兔太可怜,不如隔日再叫人照这个样式做另一只。凑回一对。 “原来那个才算真正的一双啊。新的那一只不如换个别的花样,画一头狼吧。” 刘禅打趣的声音还在耳边。 是了,是了。 他是他的“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他是他的“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只有司马昭,在他眼里,是可笑的“狼子野心”——能被骗得团团转。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7节 司马昭不知不觉咬紧牙关。青筋在他腮边蠕动。 贾充玩味着司马昭的怒目圆睁,慢慢替他打开这个盒子,一寸一寸,展现其中的“宝物“—— “刘禅甚至还送给了姜维一束互相成约的礼物。” “是头发呢。真是深情啊……” “子上,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盒中那一束油油的青丝,被蜀锦的发带绑缚,柔软如流,几乎能想到它们流过指尖时那种冰凉的触觉。 但这不是欲司马昭私会刘禅时,枕上抚摸到的青丝。 这是刘禅割下来送给姜维的礼物。 被欺骗了。 司马昭的记忆被凶猛地唤醒: 在上庸战场上的刘禅,——他与钟会,因为姜维而恶斗到身受重伤, 司马昭在大雨中抱着气若游丝的刘禅拼命寻医时,也曾发现他少了一边鬓角。 后来问他,被他随口搪塞过去。 却是割下来,送给旧日的重臣做了礼物! 【娓娓青丝,与子成说】。 你们到底要凭这信约,谋一些什么?! 好啊,你们生死契阔,天各一方—— 难道长久以来,蛰伏在我身边, 不过是为了伺机逃亡,为了伺机翻覆一切、而隐忍做戏吗?! …… 司马昭的拳头握紧得咔咔直响。 贾充幽幽地看着他,慢慢补刀: “有时候,我真是夜不能寐啊……子上。” “想到此次谋反的主角,姜维、钟会都还活在人间,不知何时卷土重来……” “你……是什么感觉呢?” 这一刀,深深入肉。 司马昭闭眼睁眼,陡然感到心脏深处的疼——地覆天翻了。 他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论,从某一点开始,所有的建筑都纷纷坍塌,一切都在变为被捉弄的证据。 刘禅的柔弱演绎成【伪装】之后,所有的真诚都化作黑色的恶意。 这种变化,偏偏还有着“真相大白”的错觉—— 他甚至怀疑,刘禅真的在和钟会厮斗吗? 抑或那时起,他就在故意放走钟会?! …… 不可饶恕啊。 …… 贾充能鲜明感觉到司马昭的凶恶愤怒。如同修罗烈焰。 他慢慢将那束刘禅的青丝从盒中拿了出来。 紧接着,从盒子底部,又拿出一物。 此物轻软,“噗”地微声坠在地毯上。 乍一看是绳索,细看,却是人类的辫发;被紧紧编制好,用暗红的锦带包裹起来。 又是头发! “子上。这些事情的个中缘由,或许还是亲自去询问刘禅,会比较好吧……” “未准其中有什么隐情。" "也未准,他仅仅只是怕你视姜维为虎,不肯放虎归山。而他多年情分偏私,无论如何要保他一条性命……” 贾充微笑,娓娓道来: “对了。如果你想去试探刘禅,这件东西能帮到你。” “这是什么?“ 司马昭的声音阴沉,如同来自地狱。 “这是姜维的长发。“ “结发为契约,如今同放在一个漆盒里,如胶似漆,真是深情的君臣啊!“ 贾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司马昭的耳边一片耳鸣。在最愤怒的瞬间,他依然忍不住晃过一丝困惑, 想追问贾充: 他是如何得到这束姜维的头发…… 此外,——被割发后的姜维…… 如今还在人间吗? 。 。 (未完待续) ☆、【冰玉裂】上 01: 从贾充那里闻知刘禅曾有异心,司马昭大惊。一夜不曾好睡。 隔日,立刻开始着人调查刘禅最近的举动。 …… 当初将星彩调离,趁刘禅重病,贾充与司马昭在他身边安排不少侍女和宫人作眼线。如今命人传报过来,那边的资料倒是一直准备得很充足: 【安乐公近日并无特殊动静。】 【另有一些监视不到的时候,都是刘禅大人与晋王在一起‘私语’。若有异动,大概晋王比我们更清楚。】 虽然令人恼羞成怒,但司马昭无言以对。 他改问安乐公这些日子具体做些什么,得到的答案是—— 若无司马昭召唤,又不去监问新安乐公府建设…… 刘公嗣大人往往只在树下静静合袖坐着,闭目养神。一炉香一歇。如此终日不绝。 入夜则在庭院中散步,看星辰。 基本不曾吟诗作赋,也不曾弹琴演歌,更不练习书法。——所以没有办法提供废弃的书稿给晋王殿下监看。 如此滴水不漏,倒是很有刘禅的风格。 司马昭心中惆怅,片刻后升起无明业火,一巴掌拍裂了凭几扶手。 “小柔奴!竟然暗中防备我到这个程度!” …… 贾充隔日又来拜访司马昭,陡然“撞见”这位尊贵的晋王殿下审讯查疑,又憋得无从下手,乐得为司马昭施展自己的手腕。 他侍坐在司马昭身侧,细细询问来人,刘禅近日置物采购中是否有怪异之处。 ——观其所用,知其所求。 被偷偷传来的安乐公府理事仔细思考后,回答说: 安乐公命人搜寻来六七只黑猫,一律要公的;他给每只猫都取了名字,小心豢养在竹笼子里。——又令人买来很多巴掌大小的小镜,铃铛,五彩丝线。这些都被带去新府中了。 司马昭听得忍不住想乐。 “养猫倒也不算怪异。”贾充捻着下巴沉吟道。 贾充再三追问,安乐公府理事才又想起: 安乐公曾催促赶制一批新的衣袍。是他亲自为下人设计的仆役服装。一共五十六件。——这些衣服多是宽袖大披,素布裁剪,工期催促得急,甚至来不及赶制相配的腰带。 …… 衣物做出粗样来后,安乐公始终不满意。于是宫人用驴车与大竹筐装着这些沉重的布料和衣物,数次往返安乐公府。 听到【大竹筐】,司马昭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想到的是魏文帝曹丕当年做太子时的旧事——大竹筐里可以装沉重的衣物布料;也当然可以藏着某人以逼耳目……别人对这事可以不敏感,司马家对这个典故实在是印象至深。 “你们……下次要好好查看这些物件。竹筐里要仔细翻看。” 贾充柔声吩咐道。 “回禀殿下,大人。那批衣物昨日已经确认完工。悉数清点入库。” 安乐公府理事合袖报告。 言下之意是——用“大竹筐装绢匹往返安乐公府”之事已经结束。调查的时机已经错过。 至于大竹筐中究竟装得是布料衣物,还是装着阴谋外人,只能存疑,无可捕捉。 “……” 可疑的污渍滴入水中,慢慢扩散。令人不悦地渗透开丝丝缕缕—— 所有的【可疑不可证】都是剧毒, 勾得人往最魑魅魍魉的阴霾中展开联想。 司马昭出神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冷冷吩咐道: “此事不必再议它。给我好好照看安乐公。他的消息以后每日一报。“ “喏。” 贾充慢慢喝着淡酒,望向堂前跪着的安乐公府理事——这个男人须发皆白,皱眉低头,抿着嘴角。似乎也在猜测这忽如其来的审问意味着什么。 半晌,贾充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老翁,回去不要乱说话。不可打草惊蛇。“ “……喏。” …… 不知是不是算巧。这日下午,刘禅突然写了一封书信寄给星彩。——信自然被司马昭暗中拦截下来,放在案头上观看: “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实命不犹! 近日体寒,恐弱病益重。有负前约了。维以从前药方调理。 ……夜观群星,星彩若晤;天命如斯,吾心甚安。 遥遥想念你披挂战甲的样子(这句话后面的字迹被涂抹掉了) 或近日会开始锻炼身体。” 书法清秀端正如前,但文句里却透着一种神思恍惚,躁动不安的气息。 写信的刘禅心里有些乱。这又是一种不寻常。 用妻子的名字对应星辰,说自己每夜遥望星空,是在注视“星彩之华”……未免太浪漫。 而信中莫名感叹“征人”在外,命运不同。—— 这个“征人”,到底在说谁? 疑虑未定,司马昭扣下了这封信。—— 考虑到刘禅和星彩君臣夫妻多年,默契至深,若其中在暗暗传递什么讯息,怕防不胜防。 人心一变,万般都逆了天地。一处可疑,处处都变得不顺眼。 望着刘禅写给星彩的情书,司马昭心里莫名浮起厌恶。 他有心事,只同心上人讲。 这暗暗忧伤的喟叹之姿,委屈做给谁看呢?! 司马昭的心气闷,渐渐横冷,硬如铁石起来。 …… 02: 。 司马昭还有很多正事要做——接下来一桩接一桩,都是桌面上重要的布局。 秋月夜宴后,他要奉诏入宫协理,给各部布政。以天子的名义封赏群臣,接受诸王诸长诸督守的拜谒。行礼仪大典,为春日节之前的民生做布置…… 再加上代领武将秋练演武,各属地大小宴会游猎。位极人臣,天下守望的司马昭,连应酬都像打仗,盛大且不容错漏细节。 这忙碌,不是巡政胜是巡政,司马昭需住进宫里,一连十天不能回府。 他忙得几乎顾不上喘气,屡屡觉得胸口疼闷。每日竭力打起精神尽兴饮酒,纵马出游,回到床榻上时,都感到疲惫不堪。 刘禅的消息果然每日传来。司马昭披衣,忍着胸闷看帛书: x日。安乐公夜里披衣出来,仰望星空,叹息说:人如流水,星辰万古。 x日。安乐公因受风寒病倒,需静养数日。 x日安乐公催促下人买各类鲜花数十篮。挑出其中的桂花,带病坚持做桂花糖膏。 因为劳累过度,安乐公病倒在蜜罐前,被人扶进卧室休息。 …… “小奴子!你倒是闲出病来了!“ 司马昭打哈欠,闷闷感叹。 这天夜里,司马昭做了个浅梦: 梦见自己被一头银色的巨蟒慢慢衔住,叼去了夜幕深处。 巨蟒没有牙齿,只有潮湿而柔软的口腔,在吞吐间喉壁紧紧束缚住司马昭的身体。随着无声而滑润的蠕动,司马昭被这柔软的长舌勾弄,滑进了巨蟒的腹中。 那蟒腹里初觉一片幽暗空浮,浩瀚无边。仔细一看,竟是漫漫星海,不分天际与海面。司马昭可在其中任自浮荡。上下无方。 他掬起一捧浮荡着星光的海水,咽下去,觉得甘美异常,有桂花芳香。 于是司马昭畅游于其中,温暖而依恋不止。 …… 梦醒时分,司马昭坐在床头,抚摸着心口,一阵阵惘然若失。 ☆、【冰玉裂】下 03: 第二天,司马昭携天子与群臣秋猎,一路繁琐事,倒也算诸行平安。 至五六日归来途中,司马昭发觉自己身体好了许多,精神也莫名振奋。 贾充向他推荐裴氏与王氏的年轻人。荀勖献上新的协律,律吕暗暗吻合旧时盛世的音调。天下王气蒸蒸北归,【司马氏的盛世】呼之欲出—— 臣下们聚心共用,朝廷出现贤达的新面孔,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策马行在洛阳道。司马昭看着路边枫叶锦绣如焚,雄心感慨: 多年带兵打仗,却皆不如这一次巡游;眼中所见处,无不鲜艳非常,明媚绚烂。令人喜如少年—— 【江山如画,壮美斯绝。终于还是要归于一人之手。】 【沃有天下,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体验。】 何以不能是我呢?—— 念头一起,司马昭心里暗暗吃惊。什么时候,自己有这个野心了? 从前的他,平心而论,天下之大,不如宝刀名剑、怒马鲜衣。 昨日浪荡子,今朝野心狼。 今之我,与昔之我,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人之为人,总会瞬息万变呢? 只怕命运随流,许进不许退。连一个人究竟是谁,外顶着什么名号,内藏什么用心,也还有一股宏大的力量推着他,不能自由。 “此间乐……少几个同乐的人啊。” 司马昭喟叹道。他突然模糊地脑海中拂过一个念头。 我这辈子,也只得自称为【孤】。 而刘公嗣那个小柔奴,却自称过【朕】。 …… “子上。” 耳边的呼喊声打断了司马昭的沉思。他回过神,发现贾充慢慢策马过来靠近他的马车,嘴角抿着。又是要打小报告的样子。 “公闾。” 司马昭从车上向贾充打招呼。一眼瞥见贾充身后跟着几个人。是两个彪形大汉,按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姑娘。 “怎么?” “刘禅这几日果然有异动。” 贾充一开口,言简意赅。 司马昭眨了眨眼。那一瞬间,贾充简直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震恸。 然而下一秒,司马昭居然面色不稍变,淡淡说道: “讲。” ……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8节 04: 种种迹象表明,刘禅在谋一个时机,专等司马昭有事不能顾暇。 自司马昭外出公事后(刘禅给星彩寄信的第三日),刘禅突然告病,带着府中心腹的十余人,以“准备例行检点新安乐公府,并游园散心”为理由,匆匆驾车出门了。 司马昭安排的侍从眼线几乎都被留在府中。因为安乐公出门时还同所有人有说有笑,所以一时间侍卫宫人们也并不有疑。 等到入夜,不见安乐公回府,只有宫人回报说安乐公在新府邸留宿。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 府中的理事长官担心安乐公有什么意外,要求派遣侍人前往服侍,不料侍从们到了新安乐公府门前,竟被持刀披甲的卫士挡了出来,连台阶都没准上—— 监府理事听闻回报后,清点府中之人,发现府中已悄悄撤离了几十人,都是平日安乐公的心腹亲信。这才发现事情有所不妙。 旧安乐公府内一时失控。 为弥补疏忽,安乐公府的监府理事立刻授意司马昭的密探去晋王府汇报。——然而晋王在外,无人可商量。 他们又立刻派出一小队人马,前往新的安乐公府调查; 这支小卫队因为没有命令,不敢擅自闯入新安乐公府。只能埋伏于附近,问遍附近乡人,查询刘禅去向。 他们得知【安乐公的确曾率人驱车进入新安乐公府】。 进入安乐公府后,刘禅的卫士立刻手持武器,将园中没有完工的工人悉数遣散了出来。 随后封门闭院,再不许其他人进入。 …… 调查至此,已是与安乐公失去联系的第五日。 司马昭的侍卫试图趁夜潜伏进安乐公的新府邸,才发现这间府邸被设计得十分警秘,暗布机关,难以潜入—— 司马昭的卫士未曾等到命令,只得将新安乐公府包围起来。仔细注意外出车马动向;勉强确定刘禅还没有逃出。—— 其间有人一时易激,以【安乐公府人寻主】的名义企图强行进入新府邸,被新府中刘禅的一道手书挡了回来: 刘禅在手书中严词斥责来人藐视安乐公威仪。声称自己平安无事。喝令自己的府人回去。 旧安乐公府执事只好带人佯装撤退;留下司马昭的卫士依然原地守防;这边连夜派人出城前来报告司马昭和贾充—— 至此已经是第六日了。刘禅一面也不曾露过。 连他究竟在不在安乐公府中也没人能保证。 新的安乐公府里,这几日倒确有炊烟蒸水汽,大约还是有人在其中造饭。 也偶尔会飘来异样的刺鼻气味。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 05: 司马昭眉头皱了又平,腮边齿动,暗暗握拳。 他听完所有的汇报,仿佛无动于衷。见侍卫队长不再开口了,才慢慢问道: “都说完了?” 贾充又将随军而来的那个小姑娘带到司马昭面前: “这小东西……今早从新安乐公府偷偷跑了出来。在小树林中徘徊,被守在府门外的侍卫抓获——” 贾充轻轻一推小姑娘的后颈,搡得她跪在司马昭的车撵前。 “说呀,刘禅在搞什么鬼?” “安乐公……安乐公大人……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呀!” 小小的女孩见到司马昭车马威仪,吓得吱吱哭了起来。衣袖脏了,鬓发也散乱开。 没头没脑,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你在那园中做些什么,为何又跑了出来?” 司马昭问。 小侍女跪在地上,哀哀啜泣。说话全不在重点上: “奴婢不是旧府里的人。是被招进新府里喂猫喂鸟的下人——” “东南角的那只大黑猫,奴婢喂食之后没有关好笼子,被它走丢了。我怕安乐公伤心,于是出来寻找……” 贾充瞪大眼睛,扯着少女的发髻道: “你只管说你是怎么从新府里跑出来的——” “呜呜……我担心那猫儿从暗道里跑脱,就从新府的暗道里跑到外面来寻它了!“ 女孩仰着头,吃痛,叫了起来。 “快说!安乐公是不是早就跑了!” “呜呜呜,不会呀。奴婢昨日还见到他。” “昨日我被大猫抓伤了手,安乐公见到,还安慰我说喂猫辛苦了……呜呜,……说让奴婢委屈几日。后天他就走了,……到时候就可以把这些猫放掉了……” 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完全慌神,口不择言。虽然隐约明白现在的状况远比【走失安乐公心爱的黑猫】要严重,却万万不知道从自己口中,说出了多可怕的秘密。 安乐公府有暗通往外面的秘道。外人不知。 安乐公亲口说后天就会离开。 他这一去,连府中的宠物也可以遣散—— 这,几乎就能说明问题了。 贾充冷冷地望着小姑娘哭泣发抖的背影,仿佛那是刘禅;他眼神锋利得能剜出这身子里的一颗心。—— 而此刻,他内心深处,却是暗暗欣喜愉悦。 他没有抓住姜维。 当他听到消息追赶而去时,姜维已人走楼空,只剩下他托管在庙堂里的一匣头发。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抓住了刘禅的尾巴。 刘禅准备逃离,也许将会去和姜维、甚至钟会相聚。这些败军蝼蚁将被一网打尽。 所有不愉快的余音将同时永远消失…… 贾充抬头看着司马昭。司马昭的眼神发直。大概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吧? 一瞬间,贾充甚至回想起刘禅写给星彩的信。 “近日会开始锻炼身体”,—— 啊,是了。 要去哪里锻炼身体呢,安乐公? 06: 司马昭轻咳了两声。 他吐出一口浊气,皱起眉头,脸上浮现苦涩的表情。 他的脸如同干涩的戈壁滩,只有碎石与碱土,连荒草也无;无可吹动的沉重。 所以你几乎从他的神态里看不出天地间有怎样的刺骨寒风呼啸肆虐。 …… 他低下头,按着自己的心口,沉默不语。 。 。 “子上。接下来怎么说?” 贾充问道。 。 “把这小姑娘先带回我府上暂放几天。“ 司马昭抚摸着车把手,慢慢说道。 “子上,我的意思是……” 贾充微微皱起眉头。 司马昭当然知道贾充的重点。 他侧头看向路边红叶,两道黄枫。这些绚丽的色彩弥漫眼界,而尽头,是贾充黑色的眼眸。 “不瞒你说。” 司马昭慢慢地将手摸进自己的袖子,微微抬头,眯着眼感叹道: “公闾。这几天……我曾想过放他一码。” 司马昭的音调与从前不同,那洪亮明朗的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缕幽暗。 “我总以为,他当初在蜀地没有弃我,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忠诚了……” “可是,天命向我,他却只想逃出我身边——“ 贾充策马挨近司马昭,默默地等待着司马昭的决定; 而司马昭低下眼帘,从唇边慢慢吐出一句话: “不过,我还是希望就此作罢。” “子上?!” “公闾,我一直想说。对于【钟会、姜维没有死】这件事,你过于在意了……“ “这耽误了你太多宝贵的注意力。” “子上……” 司马昭眯起眼睛。他摆摆手,明白好友兼心腹属下贾充立刻脱口而出要反驳什么。 “你想追回【跑失他们】的责任。——但这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帮我赢得了战争。这就够了。” “我依然认为……钟会也好,姜维也好,都不再有什么攻击力。” “他们能够有所作为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司马昭从马车上站起来,他慢慢走下马车,对贾充一指这林间大道和远山峰峦。高天流云,远山一丛丛彩色的树影。山川下,碧绿的河水如同玉带弯弯。 “公闾,如今——是我站在这大好河山前。” “我的这只手,要创造一个仁德之世,令天下千万户安乐其中。不忍背弃离德。” “这……就是顺应的洪流。——而钟会、姜维,只能成为逆贼。” “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逆贼居然还会再联手,甚至拉起一支值得我正视的军队……” “那时候,我还可以再挥兵南克。证明我注定要平定天下,靖为王土。” 司马昭握紧拳头,眼中熠熠生辉。 “我将一直赢下去。这就是我的天命——” “在蝼蚁踞于朽木之前,天下有这么多可为之事。” “这才是你在我身边,最该为我注意到的事情——。“ 贾充一怔。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子上蕴藏的潜能终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眼前这个人,背对他站着,放眼大好河山,张开【天下雄主】的气魄,令人心口滚烫…… 他期待了很久啊。 “说这句话的你,气势真不错。” “居然有点道理。” “我真是服了你……” 贾充苦笑起来。 但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司马昭的身上时,又发现有些不对劲。 “对,不必再担心钟会和姜维……” 司马昭冷冷地回过头,贾充这才看见他那夕阳下那张冷漠的脸。 冷漠的司马昭? 这句话原本就该是个谬论。任何时候,司马昭都是一个那么热情,开朗,明亮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人,在灿烂的秋阳下,呈现出慑人的阴沉。 “至于刘禅——” 司马昭眼中掠过一缕寒光。他的声音很平静,他慢慢将手从衣袖中取出,——有一个小小的,一扯的动作。—— 当他从衣袖中伸出手时,他握紧拳头。手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司马昭的表情幽幽恍恍。 仿佛死灰如雪,扑落大地。仿佛焚身挫骨,空得轻松。 司马昭很平静。 “就算刘公嗣的心……想逃去天涯海角……” “孤,也决不会放他走出半寸。” 啪!! 司马昭的手猛地拍在车撵的扶手上,爆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有青色的碎片从他掌心中滑落。 那是玉的碎片。簌簌掉落在马车边的草丛里。 司马昭的手掌,决绝地拍碎了刘禅送给他的那枚玉佩。他的手掌因为愤怒和疼痛,不由按在车扶手上,微微发抖—— 碎玉的裂痕震麻他的手指。割破了他的掌心。 贾充震惊地看着司马昭的指尖慢慢滴落鲜血。 “子上。……息怒啊……” 愤怒?不。 眼前的人,脸上依然冷静如无动于衷。这冷冷的平静如同面具,是一个陌生的人带着绝望的面具,在展现这内心深处浩瀚的狰狞。 司马昭的确变了。他不只让人陌生。更在这样的时刻令人觉得恐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公闾,听令。” “……子上?” “今晚的宴会,孤要缺席了。” “因为孤要连夜回去,把他揪出来——” 司马昭的声音像在地面慢慢爬行的熔浆。 “你要替我临时安排好宴会招待。” “子上!请冷静——” “你不必随我去,也不必劝阻我——如果你想劝的话。” “你不必理解我为什么非要如此郑重其事——” 司马昭的眼睛望向空虚,背后仿佛燃烧起黑色的火焰。 “但现在,我想杀了刘公嗣。” 司马昭的喉咙微微一动。 “我想骑上最快的马,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 “抓住他的手腕。亲手杀了他——” “在他逃离之前。” 司马昭闭上眼睛,他的声音里竟然真能听出一丝向往之情。 他满手都是滑腻的鲜血,而他慢慢从腰间拔出宝剑,专注如同吟诵一首破碎的诗篇—— “是啊。” “他死了,我就安心了。” “……我早就应该这么做。在上庸的时候,就应该让他死在我的怀里。” 司马昭手持宝剑。他的嘴角在笑着,声音却冷硬得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如果明天早上你看到我提着他的人头回来……” “千万不要吃惊,还请替我想个方法掩饰过去——” “你大概……并不陌生这样的事情吧?” 贾充突然浑身寒意大起。他怔怔地望着仗剑的司马昭,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是开玩笑的痕迹。 疏忽了。 刘禅这个善于蛊惑人心的贼子, 不但在司马昭心中种下“仁之世”的种子,也投下了“暗”之光。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29节 而偏偏司马昭对于刘禅的心,不可比待寻常人。 贾充并不在乎刘禅的下场; 但是他不知如何驱散眼前这个暗色的、可怖的司马昭。 …… 一地玉碎。 鲜血落在美玉的碎片上。 司马昭内心很平静。 他终于热烈地想明白了,自己现在最大的渴望。 (未完待续) ☆、【乌夜啼】上 01: 这个叫做黄羊儿的男孩今年二十一岁。他的脸庞非常清秀,肌肤光滑,完全没有长出同龄人的那尴尬柔软的青须。 然而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长出胡须。说话也将一直如同现在这般细声细气。 因为他是个年轻的太监。来自益州成都的皇宫。季汉降魏以后,跟随刘禅来到洛阳。 他如今抱着跟他身体等长的宝刀,疲倦地坐在新安乐公府门口的台阶上—— 起初收到命令,让他带着十余人在府门外等候时,他曾经非常兴奋。 但是他空等了很久。 等到太阳落山,等到星辰初上…… 等得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坐在门口的意义是为了“等待”。疲倦感终于袭来—— 随他出来的侍卫笑笑,揉着他的头发,对他说: 我们回里面取点东西,喝口水,一会儿就回来。 然而去的身影陆陆续续,回来的身影却没几个。 …… 说到底,大家还是欺他是个小太监,不肯十分听他的指挥。 但黄羊儿自己偏有一种固执。越发死死坐在门前不动。 他不把别人的鄙夷放在心里,他的心里有一片天。——他为这片天活着。 他的刘禅陛下。 …… “羊儿。这是最重要的一夜了。千万不能有耽误。” 刘禅召他来说话时,坐在府台的重重帷幕后面,连脸都未曾露。四处光线黯淡,有烧焦东西的气味。隐约能听见那些彩线牵着的铃铛轻微鸣动。 刘禅一边轻轻咳嗽,一边慢悠悠地说话,黄羊儿能想象陛下皱眉的神态。 “从前,现在……总是我拖累了你们。” “这次行事我犹豫了很久,觉得鲁莽,然而还是想任性一回。” “我心里也不安。未知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但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如果一切顺利,上苍保佑。明天天亮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那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平静的生活。” 刘禅又咳嗽了起来。声音比往日更沙哑。 伏跪在地的黄羊儿紧张得要掀开帘子爬进去查看,他腰中木牌磕在地上,刘禅听出动静,立刻喊住。 “不要过来。羊儿。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你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黄羊儿心中一凛。 “无论如何,陛下。奴婢都会为你——” 黄羊儿伏地,发自肺腑之言。 …… 黄羊儿抱着剑,耳边一动。 以为自己幻听。结果却不是—— 他听见了马蹄声。 好多好多,密密连成一片的马蹄声。 远处的道路上火把拥簇,如同星辰流淌到了地面,又汇成河流—— 黄羊儿心里一沉。因为他想起刘禅的嘱托。 “你看守好府门。天若存幸,但愿今晚平平安安。” “若不幸,有人马来,又是魏国司马昭的人马……恐怕就要大事不好。会应验我【今年有血光之灾】的预言……” “羊儿啊羊儿,在府门前多为我和其他人祈祷吧。” “你生得这么可爱,上天看你的面,会对我们宽容一些的……” 虽然刘禅只是玩笑话,但是黄羊儿却当真了。 老天爷呀,羊儿抱着宝剑,坐在石阶上,可是苦苦地求了你几个时辰呀! 总要有一句算数的吧?你可不要太心狠—— 然而,黄羊儿定睛远看,一颗心却沉到了冰水里。 他紧紧抓着手中的宝刀,牙齿不住地打战。 那队人马分明就是武装严密的魏军。而当头的那个人黄羊儿认识,熟得很—— 正是司马昭本人。 司马昭,带着军队,来杀他们了。 02: 在长途奔袭中,司马昭有一种错觉: 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正在飞奔向上珪。他面前黯淡下来的一马平川也变成蜀汉的千军万马—— 他很惊讶:在这奋马狂奔的一路上,他的渴望居然没有因为驾驭而消减,反而越来越强烈。他的心脏热烈地怦怦剧跳,如痴如醉—— 他要做一件少年时从来没机会做的事情。 一如几十年前的那些传奇英雄一样,从千军万马中单骑而破,取对方敌将首级—— 这是一种残酷的想象。 每当想到【锋利的宝刀斩断刘禅干净纤细的脖子】,司马昭心里就有一种异动涌过。 ——如果说这种感觉是悲伤,那么这悲伤未免太令人兴奋了。 …… 这异样激烈的马蹄声惊破了附近县民的安睡。 这些经历过战火和重大事变的人们保有乱世中的机警,他们没有点燃家中灯火。而是如同暗夜里不安的鼠,悄悄趴在窗沿,窥看如龙般穿行而过的军队,猜测着他们的去意—— 洛阳城外,夜醒来无数双沉默的眼睛,骚动着一片片不安的民心。 安乐公府门越来越近,司马昭眼尖,突然看清那副门前黑压压聚齐的鬼影,是持刀一脸凶狠的一群侍卫。 长刀在月色里反映银光。这鬼影重重的等,银色的刀光就是背叛。 他果然,负了我! 令人心寒,令人踏实,令人哀痛而喜悦啊! 司马昭按住自己腰间的宝刀,向这府门前的人们冲去—— …… 听到黄羊儿报警的安乐公府侍卫们纷纷持刀披甲走了出来。他们在府门前聚集,三三两两地挨靠在一起,却保持着一种暧昧的沉默。 没有人傻到准备只凭这十余人挥着长刀,与司马昭的军队战斗到死。这种对生命的碾压毫无意义。 恐怕连刘禅本人也会认同这一点。 这些卫士其实形同虚设,人数上“十余人”和“一百人”没有什么区别; 真正的威胁来临时,都是摧枯拉朽,草灰一般脆弱。 现在的他们陷入一个可笑的僵局: 是投降,还是再多坚持一会儿? (投降无法保证活着,坚持一会儿也无谓得到荣耀。) 。 掌握他们生死的人不是深藏在府中的那个,而是气势汹汹赶来的这个。 而他们的色彩早已被涂抹定: 。 【为了刘禅,背抗司马昭的亡命徒】。 …… 。 “来者何人?!” 为首的小太监黄羊儿抱着刀,高声叫道。 颤声的威吓,还在扮出寻常的护卫威仪。 、 “安乐公何在?” 司马昭和他的人马纷纷在府门前勒住马,领头一位士官高声怒喝。 “不得擅闯安乐公府!” “安乐公大人……不见任何人。” 黄羊儿高声叫道。 司马昭怒极,反而笑了。 “我司马昭居然沦落到,有一日,被你这样的东西呵斥了——!” 他策马上前,挥起鞭子,二话不说狠狠地朝黄羊儿头上抽去—— “我、问、你、们、话,——刘禅何在?!” 黄羊儿的头冠被砍破,他怀中的长刀被司马昭抽飞,而他被那重鞭所伤,头皮炸裂,扑倒在地,满头满脸是血,嘴角撞得肿了起来。 “安乐公大人……刘禅陛下……他……” 黄羊儿哀嚎着,泪水充满眼眶。死之将至,他被恐惧夺去了冷静,爆发出不可抑制的发抖和痉挛。 “在……安乐公府里夜宿……不见……任何人……” 鼻涕和眼泪掉到嘴巴里去了。 黄羊儿此刻像个野鬼,在用哭号的声音,挣扎着扮演一个侍奉君主的太监。 他甚至使用了许久不说的【陛下】二字。那是他最熟悉的称呼,在慌乱中从他口中毫无节制地吐露出来。 …… “混账东西!我是晋王!我是司马昭!——“ “这是我的洛阳!“ 鞭子空甩,字空气中留下一击巨响,令人闻之丧胆。 “我现在,——立刻,——就要见到刘公嗣!——” 司马昭的眼眸在夜月的光辉下显出狰狞的血红。不具有人主的慈悲,反而如同嗜血的疯狼。 那几乎是一种阴郁的,对【杀之逸乐】的渴望。 “如果他没有出现……或者……他出来慢了……” “你。们。都。得。死。” 语调委婉。能这样说话的,都是暗夜潜伏,狩猎的恶鬼吧。 …… ☆、【乌夜啼】下 司马昭厌恶眼前这些人。 他们都那么爱刘禅。他们都爱他爱得那么真实。他们为他捧出一颗心,捧得那么坦然忠诚。 他们与刘禅的纠葛那么深,司马昭扎不进去。 他总是他一生的围观者。 …… 从洛阳城外的山林中跨上马,转身飞驰的瞬间,司马昭怒不可遏。直到在这新的安乐公府门前被人阻拦,那燃烧的烈焰火箭才第一次扑中茅草靶心。 一瞬间电光石火。燃彻心中的魍魉之都。 他发现自己的右手痛不可当。被玉佩割破的手掌让缰绳磨得血肉模糊,痛得心脏骚动难耐——司马昭睁开眼睛,嗜血的心觉醒异动。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一刻那么真实。单纯的只想着一件事: 他嫉妒得要命。他想要他。 他收回一切软弱的善良不忍,只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他要逃走,他宁可把他变成一具高贵的尸体,用白玉棺收殓,葬进自己的陵边。 或者干脆像前朝的传说一样,砍下他的头颅当酒杯,让他永远沉默地、温柔地、陪他醉饮琼浆玉液。 …… 。 司马昭深吸一口气。他望着夜幕出神片刻。低头看着这些待屠的“猪羊”: “还不快去给我传——?” 一个高大的侍卫站出来,挡在瑟缩的黄羊儿面前。他慢慢恭敬地、将手中的刀放在地上,用死鱼般的眼珠,复杂地望着司马昭。 “很抱歉,晋王殿下。安乐公有令,天亮之前不许我们放任何人入内……“ 呵呵。 刘禅沦落至今,本来,该是只能靠仰仗司马昭鼻息而苟存的傀儡。 如今竟然还有一群勇士守护他。 多么可笑啊,——阴养死士吗? “你知道,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结果吗?” 司马昭眯着眼睛,声音透露着一丝诡异。 夜色很重,黄云在天空中静走,将雪白的月半吞。光线明暗变化。 令人不易察觉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味。这香味让人头昏脑涨。让人忍不住深深呼吸,又从肺里带出一股窒息般的苦闷。 …… 那侍卫沉默不语。 司马昭冷冷地看着他,心里烦厌大涨: “好,就是你。去给我把刘禅拖出来。我可赦免你——” 男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小心地走上前,居然伸手拉住司马昭的缰绳: “晋王殿下。请你明白,我们无意螳臂挡车。” 男人的手指节发白。 “可是,…………” “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会犹豫。也算是很难得的忠诚了。“ 司马昭挥刀,毫不犹豫地砍断了男人的手臂。 “啊呀啊啊啊——“ 男人立刻发出野狗一般的惨叫,抱着断臂在地上打滚,血流一地。 他的手居然一时手指抠挂在缰绳上,片刻才脱力掉落。 站在台阶上的其他人看着他,仿佛感受到共同的命运,一同陷入沉默,集体石化一般。 “看来还得我……亲自动手。” 司马昭端详手中浸染鲜血的宝刀,有一处微小的卷刃。 他踢动马肚,策马前行半步,下一刻,他再次发现有人拉住了他的缰绳。 是那个哭得涕泪纵横,屁滚尿流的小太监。 “……” 司马昭狼一般的眼眸惊异地盯着这个少年。 “住手啊……呜呜呜……” “刘禅陛下……刘禅陛下有令……天亮之前……” 小太监声音发抖,却紧紧抓住那缰绳。 “放手。” 司马昭再次举起宝刀。 他很厌倦。他并不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愚蠢地为了刘禅而来徒劳阻止他。 所有这着罕见的、肯挡在他面前的一个又一个,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终究有数限;一旦被刀砍斧劈,就会断气。——总杀得完。 那些拼了性命去爱刘禅的人们,都会一个又一个死去。 都会用卑微脆弱的生死来证明,他们这样爱他,是错误的。 …… 【如果姜维在睹。大概会恨得扑上来杀我吧?】 司马昭阴沉地想,这个一掠而过的想法在他心里割裂一阵凄楚的痛。 却也甜美无比。 司马昭的刀顺势朝小太监黄羊儿的头上砍去。 而与此同时,安乐公府的大门在无声地敞开—— 噹! 一股沉重的巨力撞在司马昭的宝刀上。司马昭居然并不觉得太吃惊,甚至可以说,潜意识里,这柄长剑的出现,他等待了很久—— 那沉重的剑势黏上司马昭的宝刀,将它卷入旋力之中,一震荡飞…… 犀利的袖风张扬如旗幕,带着馨馥而苦涩的浓香,呼啸着朝司马昭脸上罩来;这陡然出现的巨大暗影,惊得司马昭胯下的骏马连退半步,扬蹄长嘶,居然把他摔下马来—— 司马昭落地一滚身。沾满尘土地站起。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0节 “不过是想见我。何必杀守门小犬?” 夜静无声。像花瓣一样柔软的声音。 为了保护侍人,刘禅终于露面了。而他一露面,就对司马昭挥剑相向。 时隔这么久,他居然又一次对他挥动武器。 很好。很好啊—— 眼前如同时空错乱,这是成都,还是洛阳? 这是蜀帝,还是安乐公? 司马昭心中百感交集,恍惚悲喜。 等定睛一看,明知是刘禅再一次站在他面前。司马昭反而认不出他来—— 与平日不同,眼前的刘禅穿着黑色的宽袍大袖。这乌黑的锦缎大袍上,用银色的线绣满星辰四方。 刘禅披头散发,青丝垂散至胸口,额上束着一掌宽的付额玉带。几乎挡住眉宇。 他眼角勾红,唇间涂墨,下唇点着一线赤砂。双目下描着金。胸口佩戴着白玉的八卦盘。浑身散发出浓郁诡异的烟火香味。 刘禅左手拿着一柄黑色的羽扇,右手持一柄钝铜剑,剑长七尺。 他像一只巨大的乌鸦,在夜色里扮演梦魇。 只有他的脸庞苍白如月,星眸惶惶地看着司马昭—— 是巫蛊的装扮! 司马昭怔怔地望着他。 “子上……为何如此怒气冲冲?” “为何突然造访?” 一开口,听这寥落平静的声音,才知道这真是刘禅。 刘禅举剑对准司马昭的心口,眼眸却温柔忽闪,说不尽的哀柔。 面对陡然出现的他,司马昭居然一时张口结舌。 脑中一片空白。 (未完待续) ☆、【秋月残】上 “子上突然造访……为何如此怒气冲冲?” 刘禅穿着一袭黑衣大袖,披头散发,静静地站在台阶上。他那双碧水般的眼眸望着司马昭,居然还微微对他笑了一下。 这一问一笑,让原本号称要一刀杀掉刘禅的司马昭,傻眼了。 “公嗣……” 这称呼脱口而出,习惯的温情从司马昭黑暗铁岩般的心隙里,慢慢溢出。 他突然发现:如果他真的想要杀死刘禅,就应该下令让贾充带人来。 贾公闾心硬血冷,必然不会给这些人任何喘息解释的机会,闷头屠戮。天亮染血而归,贾充和他自然可以想出一百种理由,堵天下人口。 但现在,司马昭偏偏与刘禅直面相对,不免亲自理论。 一论理,司马昭知道自己说不过刘公嗣。 刘禅弯下腰,查看小太监黄羊儿的伤势,转脸平静地问司马昭: “何事如此着急?瞧你——” “汗水把头发都粘在鬓角上了。” 他不提之前冲突,却关心司马昭流汗。 这柔软的语调平静,亲切。莫名感人恍惚——饶是司马昭狂怒如同失心疯的烈焰龙驹,依然被这只手轻轻牵过来,抚摸耳后,平缓下愤怒和咆哮。 “刘公嗣……” 司马昭气虚,他此刻怒气余额已不足: “你好大胆,竟敢拿剑指着我!” “这个吗?是铜剑。没开封的——礼器玩意儿,伤不了人啊。” 刘禅一怔,慢慢回剑,用手指轻轻弹扣剑身。 司马昭将手中的烈焰刀立在地上,手扶刀柄,声音低沉: “我听闻,安乐公最近闲出病了。怎么,病好得这么快吗?” “我也以为昭公出巡,要三天后才回城。——” “不总有出乎人意料的时候嘛……” 刘禅慢慢挽动剑花,反手收剑在背后。不紧不慢地摇着羽扇。 “病来无趣,不能像昭公一般游猎行乐。只好在新府里设坛拜月,应个秋神时令。未知禁忌,或者我应该先通报一声?……“ 一字一句从刘禅涂墨的口唇里说出,明知是谎,又掰他不过。 好一手若无其事。 司马昭的军队汹汹而来,马喷鼻,火烛照。 而他这慢悠悠地一问一答,却让气氛一改: 倒像是“晋王连夜来寻我耍弄呢——” 一地的鲜血几乎不真实起来。 刘禅轻轻一推小侍卫,暗示他退下养伤。安乐公府的侍从们迅速带伤员退回府内。片刻后,司马昭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发飙大叫【谁敢动一动试试】,及时震慑住他们。—— 啧! 司马昭脑子嗡嗡作响。他满腔愤怒没有了依据。形同烈火堆里撤去干柴。 接下来要说什么? 【刘禅沟通姜维,意欲夜逃……】? 证据何在? 不知不觉开始思考如何论理的司马昭,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凶杀时机。 02: …… 冷漠的怒火依然不绝于心。司马昭咬牙切齿: “刘公嗣,你且说说看,我待你如何?” 刘禅似笑非笑。 “那……自然是很好。” “到洛阳以来,诸位都对我十分用心,晋公更是深深关怀照顾,可谓体贴入微。” 每一个字听来都刺耳。 恐怕不只是说的人风声鹤唳,听的人也是草木皆兵。 “那你待我如何呢?” “禅诚心归降,供君趋驰。虽不敢说有功,毕竟万事不曾悖逆吧?” “哼!” 司马昭终于抓住了愤怒的衣角。冷笑: “所以你为我出战上庸,肯手刃姜维,是对大魏足表忠心——” “是啊。” “那么,你真的杀死了姜维吗?!” “是啊。我……” 刘禅突然反应过来,止口,睁大眼睛望司马昭。 两位原本都极明澈机敏之人主。电光石火间,他们从彼此脸上读到信讯。立刻心照相见—— 刘禅失声冷笑,言语陡转锋利,竟撕破平时柔善的伪装: “或者,昭公想更正我的说法。告诉我——” “杀死姜维的人不是我,而是阁下?” “哼!认识这个吗?” 司马昭不正答他,却将那【有狐】漆盒扔到刘禅脚下。漆盒触地咔嚓裂开,刘禅的头发,姜维的头发一同滚出。滚到刘禅的裙侧。——势同败落。 “伯约……“ 定睛一瞬间。刘禅闭上眼,脸上拂过哀痛的表情。 这个真实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司马昭的心。 “还有什么可说的?!” “伯约啊。” 刘禅哪里还有什么想说的?他颓然低头,手中长剑脱落,羽扇亦飘坠在地。 他的长发垂拢掩住脸,也掩住了他嘴唇的微动。 司马昭额上青筋蠕动;他猛地上前一把揪住刘禅的领口,将他拉近自己: “说话就给我说大声点!别偷偷摸摸的——” 。 、 “昭公……” 、 “如今刘禅在君之手。” 刘禅的手轻轻搭在司马昭手上。冰凉柔软。他突然出人意料地问道: 、 “打算好如何发落了他吗?“ 、 司马昭一怔。 、 03: 刘禅的身上有种幽暗的香味。他扶着司马昭的拳头,倾吐言语;音声飘绕在司马昭耳畔,如同藏在烟波里的咒文: “……刘禅生死毕竟由你。” 、 他轻声唤称【刘禅】,听来像在劝说旁人事: “留着刘禅最大的意义,不是大魏缺少将臣效忠;而是赖他身份特殊,天下的眼睛……都想看到‘归降魏国’是怎样的结局。” “这乱世之末呀,【顺天命】的言论虽然暗愚,于君,却百无一害。“ 、 他在说什么? 这一番话,到底是谁对谁说? 、 “如今仿佛空养着一个废人。十年后,未准将成为最后一根猬草,彻底动摇江南人心。省却十万兵杀,那就很值得了……” ”眼下,对昭公而言,体面比私怨重要。不可不慎重。……蜀中旧臣宜善待,表面的平和还要做足。“ “星夜因嫌赶来,然并无捉到犯奸,所以不能杀他个血溅府门。——“ 、 语调平静如水。 、 “若怕刘禅逃跑,可立刻带回洛阳囚禁之;” “若还怕刘禅多事,亦可赠药鸩,慢慢毒死。熬过冬天,对外正好托词安乐公自秋日以来沉疴不起,终于春来病发……” “又垂泪厚葬。保全其妻子。子嗣因袭封地。” 、 “也不过如此。还能如何呢?” 、 、 是啊。还能如何? 这冰冷的语调娓娓分析来,就是贾充也不能做得更好。刘禅将一切都细细掰开: 得、失、阴谋、生死、利害——变成清晰的选项,码放在司马昭面前。 他说得一点不错。 、 只唯独一点: 在这流水般的叙述里,司马昭听不到一丝热意。 人情的哀婉,生死的眷恋,情义的牵连……一些些也没有。 、 连对自己的性命,也是冷漠至极。 、 这种寒意让司马昭忍不住战栗。他所有的冲动和愤怒都被这幽幽寒意冲刷殆尽。他低头望着自己拳领下的刘禅:平静如冰雪封朔的湖面。 、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亲吻刘禅,刘禅悄然逃走时,他曾忍不住感叹: 漠然无心,简直不是人。 那时候,为何不预知今日之心寒,今日之义绝? 、 、 ☆、【秋月残】中 04: 、 司马昭深深凝视刘禅: “你在劝我偷偷杀掉你吗?——刘公嗣!” 、 “也不是。兵临城下……” 刘禅恢复了那懒洋洋的姿态。 “希望为君安心呀。” 、 司马昭被他这漂亮话逗笑了,一笑,唇角露出一分凄凉: “你倒是大义凛然,淡泊生死,那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 司马昭手臂用力,几乎快将刘禅拎起,双脚离地。他的眼睛生生要把眼前人的心口挖出一个血窟窿来—— 、 司马昭发誓: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刘禅连性命都可漠视,却偏要去保护”的人或物—— 那么,无论他(它)有多么可贵,有多么强大,抑或相隔千山万水…… 他也一定会把他(它)毁灭;而且,要在刘禅面前亲手毁灭。 、 、 “唉……” 刘禅抿着嘴唇,平静如同身死。 然而不知算幸或不幸,司马昭与他相处这一年,到底和他冥冥心意相通。 从刘禅睫毛的微微一颤中,司马昭突然莫名捕捉到灵感。他迅速擒住,投入最恶毒的报复中: 、 “我当然会把你抓走。带回洛阳城碎尸万段——” “但现在,我先要烧了这座新安乐公府!“ 、 刘禅终于有了反应。 他飞快地、惊异地看司马昭一眼,表情好像心口中箭。 、 “为何……?” 、 “星夜驰来,需要找个理由。就说新安乐公府着火。我带人赶回来救你……如何?” 司马昭哈哈大笑。 、 “立刻行动!” “诺!” 、 司马昭身后的左右侍卫迟疑片刻,互相一望。他们回头朝身后的队伍发出简单的号令: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很快纷纷跃下军马,手持火把,开始朝安乐公府大门内走去。 、 目睹这队伍进入府门内,如见毒蛇游如婴孩的襁褓中,一时未见孩童恸叫,已经知道大祸伊始了。 刘禅怔怔地看着军队悉数进入府中,万念俱灰地闭眼长叹一口气。 、 过了一会儿,司马昭开始感到刘禅身体在发抖。 “舍不得吗,刘公嗣?” 、 “昭公随意便好——” 刘禅咬牙说话。——现在的他,才有一点困兽的姿态。 “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 司马昭冷笑着,紧紧牵住他的衣领,让他动弹不得。 虽然不知道刘禅究竟为什么珍惜这新安乐公府,但是终于看到刘禅开始动摇,看到这个冷漠的家伙也感受到痛苦,这就很好—— 、 【要你比我更不幸】,才是复仇的真谛。 阴冷甜美,糅合着绮丽的酸涩苦楚,铸成只有刀刃没有刀柄的刑具,让报复者握刃以刺人。 …… 、 新安乐公府内,渐渐开始传来士兵踢打摔砸的声音。夜色下府中出现异光,那是开始放火的痕迹。 刘禅耳闻目视,脸色苍白,隐忍着皱眉不语。 、 突然有士兵疾驰来报: 莲池台边发现暗室入口—— 、 刘禅陡然睁大眼。 、 “砸!烧!” 司马昭朗声命令道。 “诺!” 、 、 “够了……“ “够了!” 不知又静静等了几许,刘禅突然再也忍不住。 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巨力,猛地撕开司马昭的手,跳到地上;司马昭眼明手快,再次死死扯住他黑色大袍的袖臂…… 、 呲啦—— 、 在这挣扎中,司马昭扯破了刘禅半片袖子,牵在手中,如同擒住乌鸦的一扇羽翼; 而月色下,刘禅如同被逼上悬崖绝境的鹿,蓦然回头一望。 、 僵持只一瞬。 司马昭突然读懂了刘禅的眼神: 、 为什么,你我要到这一步? 、 、 那眼眸痛苦真切,原本终于该觉得报复了的快感—— 却变成对望时,冰凉心腔里炸裂开滚烫的疼。破碎得再难镜圆。 、 一定有什么错了。错的离谱,错得难以挽回了。 、 他恍恍惚惚,听见风里刘禅的心声。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1节 悲喜纷纷扬扬,最后寂寞如雪。刘禅的眼睛还在对他说话: 、 你真想看我到底在做什么——? 好啊,随我来吧。 、 、 ☆、【秋月残】下 06: 司马昭随着刘禅进了安乐公府门。 六名领首军官紧随他们。两人举火把前行,四人仗刀,为“押解”安乐公,也为随时保护尊贵的晋王—— 这些青年壮士踏进府门,不由片刻走神,和司马昭一同发出“哦”的一声。 、 因这快建成的府苑,满目幽静心旷的美。 、 …… 府严树修,风弱水清,楼阁清响铜铃。 月光投在雪白石壁上,红枫落叶错洒,菊丛在桥边投下缭乱阴影。 石壁后陡然白砂石铺的前庭,莹莹雪光。正中朱红漆木筑有一座观星坪:青墨木板上铺玉竹编夔文席。四角坠着黄金卯兔尊。栏杆满雕云豹穿月。 、 坪后一棵合抱粗的槭树,如巨伞盖,怒红冲发,因风微微森动。又被人布置过,锦布缠树身,树上坠下千万条五彩丝绦,缀着小金铃,美得让人心口一紧—— 、 这座府邸是汉王公族战乱时荒弃的旧产。原址中规中矩。 经过刘禅改动增减,府苑内随眼可见细腻风雅的情致;花木森森,芳草葳蕤。庭阁错设,引水活泉。刘禅尤其对“竹林”的摆设格外用心:或隔水对弓,或傍墙惜影,或拢翠压飞檐,或汀畔聚浮烟。格挡开洛阳尘土,养出幽幽碧色—— 像要把蜀南的竹海,藏在这小小的庭院园林中。 、 …… 然而这么静美的府苑里,却四处飘逸火油冲鼻的气味。士兵们为了焚烧府邸,从府中仓库里搜出储备的火油与漆,泼水一般洒在梁柱与草木丛中。 、 “喵嗷——” 惊惶的黑猫惨叫着从他们脚边窜过。 、 进到前厅,见有人已拆破描金屏风,扔到庭前空地。安乐公府内的仆役被赶到厅廊前跪着; 夜色下,军人们毫不留情地拉摧精美的雕栏帷幕;往白梅树上泼火油,一把火点燃;将黄金鸟笼扔在地上,连同笼中画眉一同踩踏—— 、 “这帮野杂种!毁得倒利索!” 司马昭勃然大怒。 、 他忘了自己下令在先,只为看到暴殄天物,恨不得上去踢他们的屁股。—— 对这安乐公府,他并非毫无感情;要知道,宴厅屏风上还有他的题字呢。 、 他叫来身边的士官,压低声音命令道: “让他们都停。快去!” “把闲杂仆役全带到府厅等待发落,别杀人。还真烧了这儿不成?!——” “——这府苑,是老子掏钱给建的!妈的!” 、 他压低声音,不愿意这【收回成命】的话被刘禅听见。然而抬眼一看,才发现刘禅此刻根本顾不上庭院狼藉,厅堂被毁: 刘禅披着被撕破的大袍,茫茫然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在石径上。 “谁跟在他身后”,又是“谁挡在他面前”、这些事情他根本顾不上—— 他只朝着一处飞奔去。 、 司马昭紧紧跟着这只翅翼破碎的墨色青蛾,看他扑向唯一挂念的“火”。 、 那间莲池台的密室。 、 、 07: 在安乐公府改建工程里,只有【莲池台】是后建的。位在府苑最深处。 这座池塘成玉带状,原本已干涸数年;清完淤泥后重新引水成河塘,以两座小桥分成三段景色:布置为“春绯渡望”,“竹涟湾月”,以及这处“莲池幽台”。适宜船行散步,风景流转,四季风味都可赏玩; 莲池上的景台悬水而建,取船舫形,为在“临舟观夏景”。入秋后这里荷叶残了,满目枯败,不免落寞。 谁知,刘禅居然在这浮舟莲台边,建了密室。 …… 沿路不断出现被踩踏坏的灯笼。石栏上贴着符咒和彩纸。 空气中馥郁的香味终于找到源头——莲池台前几处被踢倒的巨大青铜香炉里还在残燃着烟雾。浓白湍湍,密如流水,把铺地的锦布烧得斑驳,游走金星。 、 司马昭被这烟雾呛得咳喘起来。 他眯眼,低头望见一地被践踏的鲜花,贡果,祭品——上面还小心地贴着红桃符。 果然是巫祝! 、 暗室门口洞开,门前有火光,在焚烧一堆杂物。 烟火中隐约可见幕布和纸符,竹签,木偶……大概都是从暗室内搜出来的。 忽有一阵烟雾吹过辣眼,司马昭吃痛。揉眼时却看见刘禅义无反顾向暗室里跑去,身影消失在烟雾里…… 、 “刘公嗣,不要命了——!” 他脱口大叫道。不由自主跟了进去。 、 身边已经有人在扯他,但司马昭奔若惊狼,只一心去追那“脱兔”,旁人哪里抓他得住? 、 他们一同跑进暗室里,光线陡然更暗,司马昭差点撞倒立住脚的刘禅;放眼只觉浩瀚黑暗里浮荡一片星火之海,以为烧残; 片刻后,他们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残灯幽火,这才看清一片狼藉: 、 暗室位于莲池台正下方。深处墙上有窗,引进几束淡淡的月光。东西墙各立一面一人高的铜镜——这镜原是刘禅用来放在兰汀里弄鹤起舞的——铜镜将地上残留的火光对照成无数,方有灯海浩瀚的错觉。 室内一切照祭典布置。主祭台的桃木桌已被打翻,纱屏风被刀砍破,垂下残丝; 到处都是残烛破帘,打碎的玉盘边,瓜果滚落一地。歪倒的灯架靠在柱上,慢慢烧着檐下垂着的五彩粗绳—— 、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满地都是被打翻的大大小小黄铜油灯。竟有百盏之数。一脚踩在地毯上,翻洒的灯油漫出来,能湿润鞋沿。地毯上还扔着几个熄灭的火把—— 、 这里没有烧起来,也是奇迹。 放火的人也许大意了,见灯油洒满一地,便扔下火把而出,忘记灯油不同火水,不会自燃。火把偏又正好整个浸在一汪灯油里,居然滋滋熄灭。—— 、 “惜哉!痛哉!!” 刘禅面色惨白,无力地坐在地上。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爬行了几步,扑到那面竹窗墙下前,奋力扒下黑色的窗帷…… 不一会儿,他拆开数块木挡格板,居然从里面慢慢掏出一盏完整的,还在燃烧的大铜灯。约有三斤之量。 、 “……” 刘禅披头散发,怔怔望着那铜灯,愕然发呆许久;他慢慢将灯捧着放在地面上。跪在灯前合掌祝谢,郑重无比。 司马昭等人被这巫祝气氛感染,仗剑侧立,不知缘故;只都望住他,看接下来再做什么—— …… 、 刘禅恍惚抬头、左右顾看,在残灯中走来走去,挑挑拣拣:这些灯大多熄灭殆尽,偶尔有还带着火燃烧的,灯芯也因失油,早就行将烧枯。 找了许久,刘禅才哀声长叹一口气: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发现,只房间的东南角落里还有一盏油灯,灯身倾歪,油泼出来小半,灯却没有熄灭。火光正在跳跃。 、 刘禅走过去,捡了块布将那灯柱包上,捧回大灯旁。他坐在灯旁,拾荒人一样慢慢拨弄身边地上其他的残灯,将不同灯盏中的残油慢慢集中到一盏里来。擎着这一盏油,茫然四顾,欲要饮下似的—— 司马昭终于看明白:刘禅需要一根拨子,拨弄小灯里的灯芯。他从自己腰带拔下金针递给刘禅,刘禅默默接过,开始仔细将小灯里灯芯挑高,慢慢注入灯油。 、 火光焦躁跳动的灯火,随着灯油注满,渐渐安静下来。 刘禅举臂拢袖,为这一大一小两盏灯挡住风。专注得仿佛再不知道室内还有其他围观的人…… 、 “你装神弄鬼,在搞些什么?” 司马昭抱臂站在他身边,问道。 、 “装神弄鬼啊……” 、 刘禅凄然一笑。他忍着汹涌的情绪,咬牙小心地发音——怕把灯火吹灭了。 “是为向上天延求性命,好多活几天安乐日子。” “不想,罪过大得天地不容。” 、 、 他自嘲,也是暗恨。眼底的朱砂绯红艳丽,如同哭过。 、 “离法事做完,只差最后四个时辰。——“ “这【七星灯阵】之名,昭公听说过吗?” 、 司马昭突然觉得耳边隆隆作响—— 、 、 ☆、【灯影殇】上 08: 司马昭当然听说过【七星灯阵】。甚至如雷贯耳—— 这个阵法古老玄奥,火水金生阴阳变,以灯对应天罡北斗星辰运行,可用它向上天祈求延长寿命: 供奉鲜花祭品,迎奉祝星,仿照北斗七星,连横拱垂主灯。七星灯与主灯,对应天地和祈寿之人。 、 七盏灯为一组,最少也要摆出七七四十九盏。主祭做法之人每十二时辰行一遍踏罡步,行祝法。吟唱祷词——做法时,需有四十九护卫守住方位。 又需日夜看护,使灯火不灭。如此完满七天七夜。 、 …… 世人常有听说,却甚少有人能做到。 当年神人诸葛亮,观天命知道自己不久寿,摆下七星灯阵祈增阳寿,却还是在最后一夜因为被魏延闯阵,吹灭主灯,而前功尽弃…… 、 【人命如幽火,不怜孔明灯。】 、 父亲司马懿在病榻上,不止一次感叹往事: 、 苍天皇皇,对这不世出的珠玉英华,竟也摞掠做泥猪草狗一般匆匆泥下销骨,不肯惜留他人间风流—— 刘禅会这门法术。或者,正是诸葛亮教给他的。…… 、 、 司马昭慢慢理清一些头绪: 比起【刘禅要与外人勾结出逃】,反而是【他要暗中做法】更合理。 这样更能解释种种古怪。 、 夜夜观星。置办许多祭祀用的器物。礼服。 因巫咒大嫌,而必须种种掩人耳目。 他伺机跑来,是为这里风水佳境,幽静无人搅扰; 他对下人说,后天一切就会结束——是因为他将悄然往返,正值司马昭离京,不会太惹人注意。 、 、 是啊,原本一切该是悄然完成,若无其事。 偏偏风浪叠加,误会一层接一层。诸事生疑,越看越像叛意,乃至有血光相见—— 这竟是人祸。 、 司马昭心里又烦乱起来。 、 无怪乎!刘禅的亲信竭力抵抗,悲愤不已。——在他们看来,这何异于守护刘禅的性命! 而眼前的刘禅竭力忍着悲怒,守护灯火,七天心血功亏一篑,又是何等沮丧可怜。 、 …… “这个灯阵被破坏到什么程度了?” “还能挽救吗?” 司马昭话才出口,已觉得愚蠢。刘禅皱紧眉头,低头不语。 、 活该。 司马昭在心里闷声骂道。 、 …… “咳咳——” 随行的一位士官被烟熏呛,扭头发现身边柱上裹着的锦布已经熏黑发烫,冒出火星;他顺手要扯下这槁灰丝炭,袖风一扇,布面上居然燃起了明火。 几个人立刻拥上来用袖子将火拍灭。 、 “咳咳、晋王殿下。这里被毁得厉害,随时可能起火。请随我们转到安全处去——” 司马昭知道士官们说得不假。他走上前去,想拉扯刘禅暂避;才走进他四尺,就听见刘禅厉声喊道: “别过来!别乱动!你们带着风!” 、 司马昭一怔,见刘禅臂弯里的火苗果然微微颤动。 游火如此脆弱,倒真像乱世中的人命。——刘禅如今护着它们,更胜牝鸡护雏。 、 “别管这火啦。” 司马昭站住脚步。 、 刘禅摇头: “只剩三个时辰了。无论如何,我要守这主灯到天明。” 、 “你想被烧死啊?!” 、 “命劫如此,何必躲他——禅早有觉悟,不劳昭公挂虑。” 刘禅凄然笑道, “还请昭公早点回去。若安乐公府火起我身故;少不得明日会烦您和公闾一起,替我想一篇好祭文。” 、 “……!” 司马昭被他呛得无话可说。 、 刘禅当然不傻。怎会没反应过来,司马昭这突然生疑,与贾充归来之间的关系? 、 恐怕旧安乐公府突然敢带兵来索人时,刘禅就已经猜明白了。 若他只为想逃,见风声不好,自会立刻归来;又或者加紧逃逸——唯有因为已开始做法,七天不能离,才只好硬着心抵挡,苦苦悬熬。 、 这又是刘禅【并不想叛逃,而只要悄悄做法】的佐证。 …… 、 “晋王殿下,请快点离开这里吧——” 士官趁两人无话,忙又劝。 、 司马昭看着刘禅,知道他铁了心不肯走,护着灯火的孤瑟模样可怜可恨,让人恨不能用鞭子抽他—— 、 胸口,又闷痛起来。 、 士官们扇动袖子往外撤退,不小心踢动地上的铜油灯,黄铜咣当撞出脆响,灯盏在地上滚动,这动静让刘禅越发皱眉,表情痛苦。—— 、 他和这神秘诡谲的黑暗融为一体,容不下烦嘈嘈人间生地喧嚣—— 即使几个人走动带来的空气流动,也让刘禅怀中的火苗岌岌可危,命悬一线。 、 罢了。罢了。 、 司马昭狠狠空啐刘禅一口: “一把火烧死你好了,刘公嗣!” 、 他站起身来往暗室门口走。士兵们已经先走出室外,正等迎他出门,不料司马昭踏在门槛上,伸手拉住门环,猛地将门扉关上—— 、 “吱——咔!” 、 他将自己关在这木门后,暗室中。 门一关,室内黑暗顿时从四面浓密包裹过来,让人窒息心悸。 鬼魅魍魉的异世界。 、 “晋王殿下?!” 陡然被关在门外的青年军官们转身一惊,慌忙拍门不止。 、 “我要在这暗室里待三个时辰。你们在外面等着!” 司马昭单臂拽住门,冷冷命令道。 、 “晋王殿下,这暗室里火星四伏,随时怕有不测——” “何况莲池台外已经起火,您呆在里面太危险!” 、 司马昭的混账霸王气又盛起: “娘舍奴!知道危险,就赶紧给我外面把各处的火灭了!” 、 “里面若起火,孤自会应付。” 又补充一句: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 “这……” 、 门外半天没有人敢做声。司马昭甚至不难想象士兵们愕然,转而窝火,暗骂主公【一会儿放火一会儿灭火,真是个蠢货傻卵】的腹诽姿态。 、 “听见没有?!” “诺。” 、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呲呲的泼水声,是士兵从莲池里打水来灭火——登时浓烟腾起火星儿。 “咳咳咳!妈的!给我小心点!!——呛死人呀!” 司马昭怒骂道。他操起门边一架歪倒的灯架,抵在门上做门闩。 、 、 一回头,黑暗之中只见两面铜镜,同时映照出三个衣冠不整的刘禅:抱守残灯,面容凄然,静如荒山废庙中的古老木偶。 、 、 连战场归来,也不曾见过如此悲伤的画面。 、 ☆、【灯影殇】中 09: …… 浓密的黑暗,最先向人袭来的,竟是令人震惊的安静。 耳边无声而自鸣,眼前寡色却又游走各种魍魉鬼影;心跳分明,身体热痒,分外衬得人这自身肉体的燥烈不安。 、 司马昭百无聊赖,弯腰想扶起脚边一盏踢倒的灯,不料一摸到灯盏,立刻被烫得哇哇直叫。 、 他终于找到一点可为之事: 用布裹手,慢慢拾捡,扶起一些灯台,弄好灯油和灯芯重新点燃;他一口气点亮了数十盏灯,让室内明亮许多,借此安心。 、 然而,他知道这些明亮都是虚的。不能追回刘禅祈求延寿的希望。 、 司马昭再次看向祭台前护着灯火的刘禅。 想象这七天来,刘禅守着百余盏灯,小心地不让它们熄灭的情形: 、 天玄地渊镜中映出的镜像是灯苗之海,璨漫繁星。而刘禅,坐在正中。平静地拢合黑色大袖,摆着羽扇,捧着胸口的白玉八卦盘轻声吟唱…… 、 如同放牧宿命的鸦皇。 竟不失为一个绝美的画面。 、 只是如今,这只沉默折翼的乌鸦,大概已经恨毒了让众星陨灭的司马昭吧? …… 、 司马昭轻轻叹一口气,盘腿抱着刀,在刘禅对面的柱子下盘腿而坐。 他心中的郁垒难消。——失去怒火后,如一脚踏空,跌落无尽的悬崖。 、 怜惜,痛恨,懊恼,郁卒,忿恨。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2节 无穷无尽,纷纷涌涌,在这幽深黑暗,孤决灯火间,势同无声的百舌呐喊,几乎让人忘记身在何处——凭空进入一个破碎的,心神意志被不断撕扯,缭乱的梦中。 、 错了,全错了啊。 …… “昭。帮我——” 在如同噩梦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刘禅的低语。 、 司马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 刘禅保持着以袖护灯火的姿势不能动弹;而他的衣袍大摆垂在台前,搭在被烧灼的地毯上,火星竟慢慢燃爬上了大袍的刺绣滚边—— 、 “别怕,我来了。” 司马昭慢慢膝行过去,从腰中拔出短剑,一剑插在刘禅的衣服上。将刘禅被燃到的衣摆轻轻割了下来,用手按灭火星。——他们都不敢大动作,怕惊风吹灭灯火。 、 司马昭的手掌被火星烫灼,忍痛恰如自虐。 刘禅继续一言不发。司马昭就势坐在他的身边,两人靠得近了,听得见对方的呼吸,空气热且沉闷。 、 “你不作声,是在生气吗?……” 司马昭悻悻问。—— 对于司马昭留下来陪他守灯这件事,刘禅半句评论也没有。 、 “你还觉得委屈了,是吗?” 司马昭一面冷嘲,一面心乱如麻。 、 在这黑暗中,他一脚在死寂的真实,一脚在喧闹的幻觉。口中怔怔发言,还未落入耳边,就淹没于心境里无数个自我的争吵咆哮。 他分裂成无数角色: 一个同化为假想中的刘禅,暗暗悲苦委屈; 一个如同善怜之父,对刘禅心疼不已; 另有一个梗着脖子强词夺理:多大点事啊还没完了?! 又有一个自己,简单粗暴,热血冲头,被纷乱的念头不胜其烦,只想拔刀砍死所有其他的声响,人,物—— 、 错了,错了!错了!—— 但是…… 、 、 突然,在一切幻听中,蹦出一个最鲜明的司马昭,他任性而真实,爆发出笼中困兽似也的惨痛嗥叫: 、 等一等!! 真要说有错,难道不是刘公嗣的错?! 、 他先有负于我! 他瞒我,欺骗我,护着我的死敌逃命,——! 我这般待他,他心里却只有旧人! 、 是他,心肠那么冷硬,口口声声顺从我,却从来没有拿一点真心待我! 是刘公嗣,负我在先啊!! …… 、 司马昭被自己内心浮现的控诉摄住了。 、 他的理性围观这悲鸣,感到深深震惊;而情绪沉浸在这酸楚的悲愤之情中不可自已。他这才发现自己与刘禅的交往,高高在上的地位带来的种种强势之后,每一次他都暗暗心梗的隐因。 、 仿佛突然决堤:他看清一个与刘禅平等相对的自己,竟然是卑微痛苦的。竟然压抑着那么深沉的委屈和怨恨。 、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他位极人间至尊;却一直被刘禅,压抑着! 、 、 “你真是该死啊……刘公嗣。” 他又一次脱口而出。这些话全都会传入刘禅的耳中。——而其中没有一句,是他真正希望刘禅听见的。 、 “你自作自受呀,刘公嗣!” 、 司马昭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字,一错。 而刘禅抿着唇,默默听闻。 、 “我想善待你这小柔奴。……” “知道你不易,不舍得让你投降之后屈辱更甚——可你,却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来捉弄。” 、 “你是把作弄我,当成你唯一可行的报复手段吗?” “你对我耍尽了你的小聪明!” 、 ……也许该去找根针将自己的嘴缝上。可是现实中却是,他只能指节发白地紧紧抱着宝刀,嘴里莫名其妙地吐出的并非本意的控诉: 、 “你欺我对你‘不忍心’,却从来不在乎我会沦为笑柄——” “对我,你在意过什么?!” 、 说着说着,司马昭眼圈突然一酸。他同时感觉到刘禅肩膀一颤。这种【心意相通】的错觉,此刻让他更难抑制嘲讽和自弃。 、 “仔细想想……你好贪心啊,刘公嗣……“ “你什么都要。“ 、 “你又欺负我傻。知道我什么都会给——” 、 也许是因为烟熏得眼睛很疼,司马昭眼酸难耐,眼前灯火化成一片茫茫橘色金光。 、 “偏偏,你最后嫌我的这颗心太碍事……“ “把它丢在地上踩。“ 、 “……” 司马昭听见刘禅呼吸发抖。他一回头,发现刘禅苦苦皱眉,咬牙一闭眼,居然眼泪簌簌而下。司马昭心里哀怜,眼中金光忽散开,脸上坠落一双热流—— 、 他们虽然一同垂泪,却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在互相怜惜。 、 大约,刘禅只是在为【费尽心意,也不能保全姜维性命】而哀痛; 又或者为【不能将来与妻子安乐偕老】而自怜—— 、 刘公嗣那颗心,几时曾经念过我! 、 司马昭心头锁上千百条烧红的铁链。烫出血肉黑红。焦炭模糊。 、 、 正是啊!人非草木,司马昭的情话也算悱恻动人,刘禅眼里不是没有感动,可他依然全心全意只有眼前这一盏灯。 他只要他的长寿岁,连他的悲伤都不肯多看一眼。 、 “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天下——“ “如果我不准,你永远别想安乐!“ 、 “刘公嗣——“ “你知道……” 、 “我要吹灭你眼前的灯,轻而易举。我要杀眼前的你,也轻而易举。” 、 “可你就没有一句话跟我说吗?” “你已经不屑跟我说任何话,哪怕说一句‘我没有’吗?” 、 、 司马昭喉头发苦,哽咽住了。眼泪从他的下颚滴落,脱离他时一轻,坠上他衣角时一弹。 是虚无的供物结出苦果,终于呱呱坠地。 、 庆幸黑暗中,未曾让旁人窥见这泪滴。 、 、 “你欺我太甚。于心何忍啊——“ 、 “昭……” 这一下,司马昭不用回头也知道,刘禅脸上此时也在纷纷滴落雨滴了。 他继续紧紧抿着嘴,衔住千言万语不肯发,纷扰扰都化作珠泪。—— 、 难得啊。刘公嗣。 这眼泪中,有没有一滴,是为我? 、 “你这个……小人。你罪该万死!“ 、 “我根本就不应该……“ 仿佛预知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何等伤人,司马昭的内心陡然惊惶,不住地自劝:别说了。快别说了。 、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 、 别说了啊。 、 “我但愿自己——在成都城下,当日就杀了你。” “便可不复后来种种!“ 、 不!! 司马昭觉得这样说话的自己,才应该立刻被五马分尸。说出这样语句的自己,何异于杀人。说出这样语句的自己,再没有颜面去看身边的人。—— 、 真的,从此绝了。 、 、 沉默了很久。刘禅才终于从舌齿间游出一叹。 “是啊。” 这倒很是他的反应。 、 “……” 说来也奇怪,自把话说绝,司马昭的悲愤郁闷突然像风筝断线,渐渐消失暗夜中,竟散无踪影。他居然平静下来,情思的洪流倾尽,剩如潺潺细水。眼中酸痛稍减,只剩下心口一团无名的燥热。 、 从刚才就好奇……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痛苦? 、 我口口声声说刘公嗣罪该万死……可我现在最想做的却是—— 就在这黑暗中,与他背靠背。 、 世间再不必天明,可从此永夜。 我们甚至也不用转身相见,只这样坐着,隔着衣物,感到对方背上的热。这就极好了。 、 司马昭发现:即使在这样一个时刻,他无限望见真实的自己—— 、 空落落的心坠落万丈深渊,终于到了底;无限的深渊尽头,居然立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照出一个彷偟不可终日的男人。 、 百舌呐喊的夜,那个委屈张狂的声音不绝于耳,终于咆哮道出最后一句。 都是刘公嗣的错!—— 、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曾好好回应过我的感情! 、 、 司马昭耳鸣起来。他犹豫着,第一次自问: 【那么,我对刘公嗣,到底倾付着怎样的感情呢?】 、 答案像断裂的蛛丝挂下树枝。枯萎的青苔从墙上剥落。一切挣扎历尽后,自然浮现真实。赫然触目惊心—— 在这样一个时刻,一个最不适宜的时刻,他突然发现…… 、 他爱刘禅。 、 这比一切悲喜际遇,身体交汇,言语暧昧都要更震撼。这比所有的欺骗和恶毒都让人绝望。这个真实的念头崭新浮现时,司马昭差点想像扼杀新生儿一样,封死这句话。 可是,他的心底再也藏不住了: 、 我爱刘公嗣。 我惶惶不可终日,因为我爱他。 …… 、 感情陡然揭幕,是如此的强烈,又如此违和。这竟是司马昭今生最禁忌,最令自己身心蒙羞的字眼。更遑论那唯一的对象,竟是刘禅—— 、 开什么玩笑。 一个人,怎么可以“爱”另一个人? 大魏相国晋王殿下,怎么可以爱前季汉之主,亡国之君安乐公? …… 在这乱世中的男子们自有规则。 他们的生涯,可以纵横权利场,帝王家,游冶的花街,生杀的刑场,交易的桌面桌下,侠义的戏台勾栏—— 唯独最不相称,不能相容,从一开始就被彻底抹杀掉,成为约定俗成的禁忌的字眼,就是这个。 、 它怎么可以存在于这世界!它那么柔弱,矫情,粘连,卑微、天然带着娘们儿脂粉的俗香……令“男人”“英雄”们啧啧厌恶。 它一早从人类最真切的情感,沦为被乱世嘲笑的字眼—— 、 “爱恋”。 、 为了体面,丈夫们连妻子也要忍住不爱。情郎们连枕边也要保持风流的距离。父母连待儿女也要刻板生疏保全尊严—— 他们只得攻心计谋,狎乐迎奉,欺骗背离,又或者快意恩仇,壮志豪情,生死义气…… 从来没有人允许他们的心里,有这种炽热真实的情感。即使相似的热忱擦出无数暧昧的火花,但是绝不可以准确命中靶心: 、 爱恋。 、 若没有这个字眼,原本他们纠缠再深,也可以掩口一笑,当做风流事,贵族男子间的熟稔异趣。大家逢场作戏,互相狩猎欢悦,欣赏愉情。如同在昏暗绿水中擦着鳞片而过的两尾鱼。 可是,“爱”,太真切。是钓住鱼唇的银钩。让一切赤裸裸脱出水面: 真心去爱一个人。太可笑—— 天下之大,哪里容得下【司马昭爱刘禅】这样的奇耻大辱,天下极羞?! 、 、 “……” 司马昭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胃里翻江倒海,不断有呕吐的冲动。即使战场上一招算错,折损三五万大军,也不会如同现在一般闯祸似也的惊惶。回忆自己方才的絮絮怨言,简直像不知穿衣的野人裸身穿行市集—— 、 司马昭守着自己这濒临暴露的秘密,一时甚至觉得比刘禅怀中的灯火更烫手。 、 庆幸是这孤夜里的暗室!只得他们两人在。 庆幸这夜时光漫长,而身边的刘公嗣心不在焉,如同死物般不知觉!—— 别叫人窥见他的窘迫和羞耻…… 、 突然,响起拍门声!——司马昭几乎惊得心脏停跳,差点站起来。 、 “晋王殿下,园中所有的火都灭了。您——还好吗?” “……我无事。我累了。天亮前,你们备好马车等我——” “诺。” 、 司马昭比任何时候都想夺门而逃。 、 、 ☆、【灯影殇】下 11: 、 刘禅慢慢地,为小灯添了最后一次油。小灯的灯火快燃尽了。仅剩豆大。 司马昭盘腿坐在刘禅身边。 时间死寂,如同滞留,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事。 、 在煎熬足够久的时间后,司马昭终于想明白了。或者说,他胡乱地将所有的思绪串联,生硬地摆布成一盘沙,并相信了自己的解释。 、 他确信一切果然【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犯下错误的人,是自己。 、 他与他相逢根本就不对等。明明该他做恶人,他却偏想结识这个风雅的妙男子。硬假装没有国恨血仇,只与他萍水相逢。 、 他原本该和他刀光剑影,却莫名依恋他的冷漠,渴望他的发肤身体,期待他常在身边—— 最荒谬的是,未知几时,他居然暗暗爱上他。 爱之入骨,又不自知。 、 他去奢求这世上最不属于他的东西——【刘禅的心】。 于是自己一颗心明明藏在胸腔里,却被看不见的刀片割得伤痕累累。 错不在刀刃。在于这个愚蠢的人,为什么要动心。 …… 、 若无今日之事,或许他还可以懵懵懂懂,莫名欢喜,无由来烦躁,把刘禅当做玩伴。某一天醒悟自己的恋情时,犹有退路,能隐而不发—— 、 却,也晚了。 他们之间,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培养起来的一点薄如蝉翼的信任与眷恋,在真实的山崩地裂间,再不复存在。 携酒将刘禅拥入怀中,一同望池塘浮灯,花前卧相偎——这才相隔多久前啊? 已如梦不可再得。 …… 司马昭点燃的灯烧尽油,一盏盏陆续灭了。油烟的腥气越来越浓密。 光线渐渐黯淡下来。眼前的花影越来越繁杂。睁眼,也不知道是睁眼—— 、 、 司马昭叹道: “我后悔了。” 、 “是啊。” 刘禅居然小声应了他一句。 、 “……” 过了半柱香时间,司马昭才想到,也许刘禅误解了他。 、 、 “不是那个意思。” “都一样啊。” 、 这对话,莫名会心一击。 、 司马昭恍恍惚惚,心里一阵难过一阵空洞。 刘禅抱着那主灯,流过泪后的面颊自干,他还是沉默不语。 、 他们如同变成了一双石像。 直到天亮。 …… 司马昭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几乎没有察觉到窗外的月夜何时消退;何时换成一片水蓝清白。 他回过神来,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暗室中,借着熹微的晨光,看见那盏主灯平静地吹灭。 、 最后火星一闪。一缕白烟起。 天明,恰如梦醒。清寡得让人绝望。 、 这一夜,仿佛过了十几个世纪。 而刘禅,始终对他无话。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3节 、 …… 当晨光透进窗口时,司马昭才突然发现,这光影将他们分隔开来。他在明处,眼睛酸楚;刘禅坐在阴影里,隐若鬼魅。 、 “结束了啊。” “……是啊。” 、 司马昭慢慢站起身来。身体的酸痛十分生硬,仿佛是借来的一具病躯。听得见膝盖,腰身骨骼作响。 、 “你也别恨我。“ “因为我,你吃了不少苦头。“ 、 他面对他站定,却发现自己眼前全是阴霾眼翳,竟然看不清刘禅的身影,——被烟火熏了一夜,怕是伤了。 、 司马昭朝着刘禅的方向慢慢伸出手: 、 “想逃也好,想这样躲在安乐公府里活着也好……“ “从此后……你自由自便。“ 、 “自由”两个字一出口,又是一柄双刃剑,同时划破痛他们的心脏。 、 “而我……永远也……“ “不想再见到你。“ 、 、 刘禅恍若不闻,一声不吭。 、 真奇怪啊。 【永不相见】这句诀别,竟并不比前面说的话更锥心。一别也好,他还有余生去消磨心里的秘密,而刘禅,不必再假装不知道—— 、 司马昭心里茫茫然一片空。空白之间,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却不自主地走上前去,朝阴影中枯坐的刘禅伸出手—— “来。“ 、 刘禅恍恍惚惚,居然顺从地、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司马昭拉他站起,盲然触到他冰凉的手腕。 “瞧你啊——” 、 司马昭将这个傀儡一般的人最后一次拥入怀里。 心空若谷,拥他在怀里,却好像依然会吹过一阵温柔的风。 、 、 好一个冰冷的,绵长的拥抱。 、 “愿你长寿,平安。刘公嗣。“ 司马昭将脸埋在刘禅的长发里,这些冰凉的长发触觉令人难忘。司马昭心如死灰。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温柔—— 、 而刘禅依然一言不发。仿佛他天生是一个哑巴。 、 司马昭轻轻推开刘禅,转身走时,脚踢到一物。——是他遗失在地上的短匕首。他也顾不上了。 、 当他走出暗室时,士兵们都在外面等他—— 司马昭所有的精力只支撑到坐进马车里。至坐下安稳,感到车身动弹时,他弯腰捂着痛楚的眼睛,脑涨欲裂。—— 、 他睁大眼,却看不见任何东西。瞬间,竟是盲的。 、 …… 而此时,暗室中的刘禅浑身脱力,扑通跪在地毯上;如同瘫了一般昏倒在地。 、 “上邪……!” 刘禅的唇梦呓般嗫嚅。 、 、 ☆、岁调三弄 12:尾声。 司马昭走得很仓皇,他已是带着苦涩不堪的世界逃逸,所以他想不到——在他的人生里,有件事情刘禅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 刘禅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很清楚,世上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做法: 、 这个七星灯阵是逆转阵法。 天地人三境,逆行一百四十七盏灯。从大到小。由【星臣】为【代君】添寿。 、 刘禅的本意,是将自己的寿命赠送给司马昭。 …… 、 长话虽短说,还要追溯之前。 初春,离开成都前那一夜,刘禅万念平息。他在蜀宫外的星空下,与司马昭把盏言说“仁之世”的理想,——仰观星象时,却看见了【司马昭天命不久】的痕迹。 、 多么可笑啊。 拥有了一切的司马昭,活不过这年秋天。 而失去一切的自己,居然还有十几年长寿。 、 刘禅不想活那么久。活到跟无数后来的亡国之君,一起挤在许昌的黄金鸟笼里。 、 他眼看着司马昭身体不停地衰弱,于是赶在秋日结束前,做起法阵,与天成约: 愿意把自己的十四年寿岁,折送给司马昭。与司马昭一起再度过几年安静日子。 、 没想到…… 天命当初难违,而后也是难违。 他的相父没有成功。他亦不能成功。 、 、 当象征十四寿岁的天枢、天璇、天玑、……等臣位之灯点燃后,随七日法事祝咒,上天收走了刘禅奉上的寿命。 、 而未等法事结束,司马昭汹汹杀来。竟毁了一切。 那些被士兵胡乱踢灭的主阵油灯,一共十四盏,每一盏是一年延寿。 、 刘公嗣那时那刻,纵然有口舌,又能演讲些什么呢? 他难道要跟司马昭说,他是多么希望他能接着活下去?! …… 、 万幸。在刘禅出府门迎司马昭时,他的侍从遵照他的吩咐,将【主灯】仔细藏好,竟未被破坏; 更奇是,被士兵肆虐毁伤后,居然西南位上,又还有一盏【摇光】星位的延寿灯留了下来。 、 这宿命,刘禅已别无选择。 、 他辛苦一夜,天见可怜: 终于还可以用自己的十四年,换司马昭多活一年。 多么讽刺,又多么庆幸。 …… 、 新安乐公府府上的侍卫们一夜惊魂。 在混乱中有十余人受伤,却一个也没被杀死,带走。他们被押在府厅中,一开始怀疑会被烧死,后来倒看见魏军居然跑去救火…… 、 也是懵了。 、 当司马昭撤离后,侍从们听闻刘禅还在暗室里,一直没有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想到: 刘禅已经被杀了。 、 这些侍从里,也有人从成都就跟随刘禅。大家哀痛许久。 …… 终于,小太监黄羊儿哭着要去给“陛下”收尸。他头上裹着厚厚的止血布条,擦着眼泪来到暗室前,门虚掩着,烟雾恶臭未消。 、 里面漆黑。一束晨光射在地面上。地面上匍匐着一片巨大的黑色黑袍。 那当然就是“死去的”刘禅。 、 “哀哉,陛下……” 黄羊儿泪如泉涌。他哀哀叫了一声。突然见那伏地的身影慢慢爬了起来。 颤颤巍巍,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 “……羊儿。是你吗?” 、 “陛下?!” 黄羊儿喜出望外。然而当定睛一看,却又惊叫出声。 、 刘禅吃力地从地上坐起,一身油污。他坐在窗口投射来的晨光下: 、 一夜之间,刘禅的头发白了。 那白发在晨光下散发雪一般的光芒。 、 、 “陛下,您的头发……” 、 “嗳……” 刘禅疲倦地点点头,他已经毫无生气,嘴角却习惯性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 “无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啦——” “回洛阳,过清净日子去。” 、 、 “陛下呀……” 黄羊儿听到这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又捂口哀哀痛哭起来。 、 、 (未完待续) ☆、【野有蛩】上 01: 没过两天,朝中的人都知道了: 晋王司马昭此番出游,居然半夜兴起,带着人偷偷跑去洛道山中猎狐! 结果狐狸没猎到,眼睛反而被烟火熏伤,竟失盲了数日。 瞎了眼的司马昭游猎兴致大减。(……)从次日起,眼睛便敷着草药、包着纱布。 行弓射礼时,因为看不见箭靶,满弓一射,箭从围猎场中飞出去百里之外,——把年少的天子吓坏了。 好不容易匆匆履行完仪式。立刻班师回到洛阳安歇。 时人听闻,都暗暗以袖掩口,笑他不正经。 但这传闻也有一点好处。 司马昭这一折腾,展现犹如少年般生机盎然,让坊间之前关于他“身体不好,怕要一病不起”的传闻彻底破碎。 …… “嗷哟!疼啊啊啊——” 司马昭仰躺在床上,拍着床栏,夸张地嗷嗷大叫。六七个侍女围着他,诚惶诚恐,随时听命。 偏偏此时,他不想喝酒,不想饮食,只剩下眼前的黑和从眼珠里传来的钻心的疼。 他难受极了,干脆痛快地大叫,满床打滚—— “疼啊!两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啊!!我要像夏侯惇那样吃掉它们!!” 吓死几个胆小的也好。 “先等等。把汤药喝完——” 只有这个温柔的声音,能让司马昭稍微克制自己的抓狂。 他坐起来,朝空气伸出手,准备接碗——不料唇沾一点暖湿。汤药已经喂到了他嘴边。 “从前就说你太胡闹。如今可要听教训了。“ 妻子王元姬轻声说道。 …… 司马昭只是闷头喝药。 他的手摸索到王元姬的手腕,一把抓住。半天,只是慢慢摩挲这细细的,光滑的手腕,一声不吭—— 这沉默,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王元姬被司马昭请回来时,已经察觉这位丈夫性情变得有些陌生。比如若是从前,听到劝解,司马昭大概会傻笑起来,或者顾左右言其他—— 现在,他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甚至感受不到其他人。 眼睛暂时失明,心,更是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 “夫人啊……” 司马昭喝完药,半天才轻声道。 。 “夫君?” “你的手腕,居然这么细。也很可爱啊……“ 。 王元姬突然觉得浑身一寒。 她的第一反应是,司马昭在拿她和另一个人相比。 司马昭的双眼若不是被薄纱遮住,现在应该是什么神情呢? 、 、 “子上。好好休息。需要什么你只管吩咐……” “我想听你念诗。” 、 “咦?” 王元姬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司马昭当然不是一个多么热爱文学的人。但他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这个人做什么奇怪的要求,都是不奇怪的—— 、 “你想听什么?” “《诗风》。” 、 王元姬不愧是王元姬。她没有说二话,离开片刻,再回到司马昭身边时,牵着司马昭的手,让他摸到竹简。于是展开竹简,一卷卷地读。 、 她的音调温柔,平静。优雅的语调不带情感,吟诵得十分简单,反而让人能慢慢品味文字间的情愫。 从“麟之趾”到“芣苢”。又读到“旄丘”,王元姬挑选其中有关王师与男子气概的诗歌,读给司马昭听。 这些古老歌谣的词句音节甚美。遥远古人的身影随诗篇呈现眼前。 司马昭听完直笑。 “从前的人真直白呀!” 、 她渐渐又选了一些描述星辰和风物的诗篇。至念诵《七月》,如同古代臣子,讽谏描述百姓泥露里生活。又吟唱山野里的美人,望着江河兴叹。 司马昭虽然没有大肆点评,却不停地点头赞许。 、 渐渐地,两人都觉得品味诗文歌词滋味甚美,兴致高了起来。王元姬于是开始渐渐挑选一些情诗来念诵—— 微妙的是,当念诵《伯兮》这样的诗文时,王元姬始终感到微微尴尬。 她不希望司马昭将诗歌中那个热烈爱着丈夫的寒门女人形象,等同与眼前的自己。 、 这种热切的感情,十分不适合高门贵族。 、 好在,司马昭似乎真的只是单纯被诗文吸引,默默听取,偶尔评论一句“真动人啊””还能这样抒发心意”。 等念到《东门之墠(shan)》时,司马昭第一次“扑哧”笑了起来。 、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 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 “古人好有趣啊。和我们今天差不多呢。” 司马昭抚摸着被打开的竹简,笑着感叹道。 “不知唱成歌谣时,是什么腔调?” 、 王元姬顺着他的心意,挑选了篇幅更短,文字更简白生动的爱情诗篇,反复念诵。 《泽陂》《草虫》《山有扶苏》《月出》,都是这样的佳作。 、 司马昭越听越沉默。 等到妻子开始念诵《月出》时,他忍不住跟着低诵,声音深沉。 他对于这些深深思慕,哀伤而幽怀的句子似乎格外珍惜。 、 司马昭生性聪颖,几乎过耳不忘。 偶尔有词句错失,王元姬在旁略加提点,很快他就能抚摸着竹简,吟诵“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这样的深情之歌。 、 王元姬自小身受公门府第的教养,有惊人的耐心和意志。她平静地随丈夫饱揽情诗,却始终能忍住不问:——“你这是怎么了?” 、 这是这个地位的女人,特有的智慧。 、 她原本以为丈夫心血来潮,想听情诗,是要学些粗鄙的小调,去调戏某个侍女…… 现在却发现,丈夫居然缱绻于诗文,心绪翻涌,几乎不能自已—— 、 他那片秘密的心底山河,此刻,是在为谁翻云覆雨呢? 、 王元姬突然有点羡慕丈夫。 这个男人拥有一切,半生快意恣纵。如今却怀有一颗赤忱的心,柔软滚烫,随诗歌动荡。 、 他沉浸在这古朴的情诗里,深深思念某个人,缠绵悱恻。——而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现在,被隔离在他故事之外的王元姬,开始有些惘然若失了。 …… 、 她揣测司马昭的趣旨,翻出《黍离》这一篇来读。这首诗曾是很多高门贵族的热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她未读完,突然发现司马昭突然抚额,紧皱眉,猛转过脸去。 “怎么,特别喜欢这一首吗?” 王元姬淡淡地问。 司马昭手按在眼前的纱布上。抿着嘴唇。久久,才声音压抑着说道: “是啊。这一首果然最妙,特别形象。” 形象? 是谁的形象,此刻栩栩如生地、描绘在你心底呢?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也是隐士之幽苦啦。很有人情不逮时,独自伤怀的高贵滋味呢。” 王元姬点评。 司马昭咧嘴,似乎在笑。 “不,我喜欢的是后面那句——”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4节 “咦?”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老天爷呀,哪算是个什么人啊!” “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司马昭拍着床栏,居然大笑起来。 他敷眼的纱布,印出一双水痕。大概是揉眼时碰到伤痛处,疼出眼泪来了吧? 王元姬觉得眼前这个人品诗,实在无异于鸡同鸭讲。 司马家果真是血统诡异。 ☆、【野有蛩】下 02: 爱恋一个人后,最生动的,是自身内心的变化。 心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柔软。灵魂不自主地渴望与世间一切呼应。本能寻找一切证据,证明这个世界多么庆幸有他,多么应该被眷恋。 司马昭突然一夜之间通神,竟读懂了天下所有的情诗。 他发觉世间所有的诗词歌赋,都在描写他和他的心—— 每一篇都藏着刘公嗣。都藏着自己。 那些思念和渴望,化为无数男男女女的身影,化成无数他有缘经历过或者从来不曾体会的场景—— 但归根到底,一切都只在说一件事。 他爱他。 他思念他。 …… 司马昭百感交集于怀,甚至突然想学一学琴。 。 嵇康在世时,据说弹得一手妙不可言的好琴。能闻之令人涕泪雨下。从前未曾好好品味过,如今格外可惜。 将诗词歌赋的意味,投入到泠泠七弦上,大概格外能幽幽抒畅心意吧? 然而千金购来绝世好琴,却没什么卵用。 司马昭用手指挤压琴弦,弹播扣弄,只能发出干涩的噼啪声。按音则不准,拨弦而错音,心里旋律飘摇而至,在琴上手忙脚乱地奏,却顾东失西,不成音节—— 越发郁闷得心头风云翻涌。 积郁意浓,司马昭推开琴,临窗清啸,悲声入秋—— 呜呼!司马昭终于爽了一时。 他遂将这被自己□□过的名琴转送给王元姬,腆着脸说“名琴归美人,才是相得益彰”。 王元姬早知这人心血来潮学琴,结果不过如此——连白眼都懒得翻,接过琴匣,忙去仔细对弦上桐油。 。 …… 司马昭如同一个贪吃而挑食的人,在无望而隐秘的恋情中,渴望摄取所有带着悲伤的色彩的艺术,以滋润他心里的【哀】。 心哀如死,才会下定决心,“永远再不见刘公嗣”。 这个毒咒让日夜变得异常漫漫难熬。 。 “一日三秋”简直是他活着的墓志铭。 若由着司马昭的性子,只怕还要抢过毛笔来,改写成“一日十三秋”呢! 。 …… 十余日后,他的眼睛已无大碍,司马昭却依然赌气,在眼睛上缠着纱布,哼哼唧唧不肯“治愈”。——只露出一角缝,不妨碍他阅看公文奏折。 。 他心里把这伤也当做“最后的,与刘禅有关的”纪念;不忍心彻底失去。 王元姬和侍女们哪里懂得他这缠绵的小秘密?——只当他发神经。 。 至于贾充,只怕是天底下少有几个知道司马昭胡闹原因的人。不过,他更不在乎。——只要不折腾出人命,又不耽误公务,司马昭就是天天头上顶个桶,贾充也一样冷笑着安然处之。 …… 如此,如此。又熬过“绝交”一日。 白日越忙越好,到了晚上,枕边有人,暂逃得过心慌。 但是司马昭还是会入梦。 。 一入梦来,他再无凭无依,只是孑孓孤身一人。 在浩瀚的夜色梦境里,看不见一星半点灯火。 。 他被无色风吹起,飘过洛阳城的夜空,他看见满地倾颓的皇宫废墟,烈火烧尽。有人背对着他,坐在城墙上,穿着黑色的大袍,风吹起他的衣摆。 。 他轻声地对那个人说: 这可不算我又见你了。 。 。 那个人头也不回,只是平静道: 是啊。 。 司马昭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背影,明知是梦,说出口时却心里怦怦乱跳: 我最近读诗歌词,总想起你…… 、 、 哪一首呢? 那个人,在梦中,头也不回幽幽地问。 。 一瞬间电光石火,司马昭脑海中记得的诗歌全成空白。 他拼命搜索枯肠,脱口抑扬顿挫地念到: 、 【妃呼豨!——当风扬其灰。】 、 、 什么出处不记得了,依稀记得是描写女子在大海边思念心上人的情景。 纷扬扬落灰,多像这一刻烽火残城的景致! 、 那个人闻之,久久不作声。 …… 梦醒以后,司马昭觉得“当风扬其灰”这诗句十分耳熟。他跳下床光脚跑去书房,翻来翻去,最后在一卷《乐府》里找到了原词,顿时傻眼: 、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 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相思与君绝! 勿复更相思! …… 司马昭蹲在地上,凑着灯光看黄竹简,墨刀字。 他简直想给乱吟诗的自己一个大嘴巴。 、 、 ☆、【白露风】 03: 、 天气渐渐转冷。秋夜越来越长。这清冷的高天别有一番美,司马昭常常在庭院里望着月色发呆。 洛阳的云缕散尽时,星辰布满东天,明亮而孤傲。 、 司马昭打了个喷嚏,突然想起那一首来,于是清诵: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 他的声音明厚,郎朗悠扬,吟诵得很有气势。妻子王元姬慢慢抱衣来到他身后,默默听他诵唱。 司马昭长出一口气,一回头,却发现王元姬睁大眼睛,怔怔发呆,眼中滚落下泪珠来。 、 “怎么,元卿?” 对于妻子,用“卿”称呼,是敬爱妻子的门第,也是讨好夫人的小情趣。 、 “我想起了安乐公的夫人——星彩。” 王元姬慢慢侧头,以无可挑剔的姿势、优雅地抆泪。 、 “星彩怎么了?” 、 “子上,请你答应一件事……” 、 “让星彩回洛阳,回到刘禅身边吧。“ 王元姬叹道。 、 “……为什么突然这么讲?” 司马昭面无表情。 、 当初让星彩离开刘禅身边,出调征军为将,是为彻底化解季汉王权势力。如今的刘禅再无可能竖起王旗,让星彩回到他身边亦无可厚非—— 但司马昭暗暗不愿意。 他不会刻意去阻挡,至少也是准备沉默不提。 、 如今居然是妻子王元姬主动提出来,莫名让人介怀。 、 “有消息来报。星彩受伤了。” 王元姬低头望庭中静水,一尾游鱼。 “她秋日练兵后,骑马从山坡冲下来,连马带人一起跌进了沟壑里。” “战马伤穿胸肺,当夜就死了。——星彩摔断腿和手臂,只怕养好伤,也再不能胜任将领。“ “所以,请让她回到安乐公身边吧。” 王元姬说来淡淡。想那场面,却是触目惊心。 司马昭愕然回头: “她是出色的武将,怎么会摔——” 突然,司马昭住口不言。王元姬的眼神里全是悲戚之色。 他们一瞬间自然都明白了。 星彩竟然刚烈至此,——这是以性命明志,不惜自损。 只怕,她终于听闻“司马昭夜狩安乐公”,于是狠意下定决心—— 从今后,只有生死厮守在刘禅身边的安乐公夫人, 再没有为司马昭御兵的星彩将军。 【要么让我回到他身边;要么,我何惜残躯,何惧一死。】 “……” 这种被挫败的感觉,司马昭并不陌生。 这个世上总有人比他更热烈真诚,更执着直白地,去爱刘禅。 他们爱他起来,淡漠了生死; 留下这个永远要做反派的自己,暗暗可悲,宛如闹剧的配角。 “……那,当然,就允了吧。” “再派些人去,好好安抚。善赏星彩夫人——” 司马昭喉间酸疼。 他与王元姬沉默对立须臾,终于忍不住,苦笑着感慨: “瞧啊。星彩与……安乐公之间,真是鹣鲽情深。“ “元卿与我这么多年,若有一日此等情景,你对我能否——” 。 “怎么能说这么不吉祥的话?!” 王元姬立刻打断他。 。 两人都是脸色苍白,互相看,只知对方心情翻涌,却更怕被窥见自己内心的秘密。 。 “……” 王元姬扶着心口,低头沉吟片刻,叹息道。 “我做不到。” “咦?” “我早就知道。我和星彩,从骨子里便不一样。” “【忘我以钟情】这样的事……” 这位娇小的夫人,一双美目盈盈含愁。轻声而坚定: “恐怕,我对世上任何一人,都无法做到。” “如果夫君期待,有人为你用情至此,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王元姬果决的言辞,倒很有优雅的气魄。司马昭听来,皱眉玩味,转刻哈哈大笑: “我怎么会失望——” “你能对我如此诚实,已经非常可贵了!” 司马昭揉揉眼睛,转身叉腰,仰望天际。 是了,是了。 就这样让星彩回到他的身边。让他们这姻缘里的一对,在新府邸中,从此依偎厮守;如此各自团聚,各自相安…… 老死不相往来。权当做不曾有旧。 任自霜雪侵,白发长,手掌被旁人温暖,或荣辱或依恋,淡忘于岁月。 把这思念生时揉碎在日夜流年里,死后带进幽暗沉默的坟茔中。 作为一个结局,不是很好吗? 这种悲情,不也很完美吗? 司马昭又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由眼圈红了。 身后王元姬清冷的声音传来—— “子上。以后我去安乐公府拜访星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望安乐公?” “!” 司马昭回头,望着妻子一本正经的脸,不由目瞪口呆。 “你为何要去拜访她?!” “我和星彩一同出巡,上过战场,也曾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呀。必然要常常去探望她的——” 王元姬理直气壮。 “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我不要再见到刘公嗣!” 司马昭的脸抽搐起来。全世界都在和他的小情怀作对—— 。 “……好吧。那我可以去吧?” “可以!!” 连捧灯的侍女,都能看得出尊贵的晋王司马昭,此刻内心陷入何等【剪不断,理还乱】的抓狂。 =========特别分割线====== 献给好友【阿一】的星禅点播。 【番外】 星彩被送回到新安乐公府。抬头看见走出来迎她的刘禅一头白发时,愕然。 她猛地推开侍女,扔下手杖,奋力向刘禅扑去——脚下一趔趄,要摔倒时,早被飞奔扑上来得刘禅一把抱住。 。 刘禅的宽衣大袖飞扬,将星彩卷裹其中。 “回来了就好啊,星彩。” 。 “你这个白痴……” 星彩闻着这久违的衣香,抓紧这人的衣襟,放声如同野狼一般大哭,愤恨悲嚎: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了你才知道是真的——” “他毁了你的灯阵!” “我不应该离开你呀!” 他们久别重逢,悲从心来,直抒思念,差点什么都不顾了。 星彩与刘禅重逢,是喜极;见到刘禅一夜白发苍白如纸,是悲极;悲喜分错,她陡然盛怒。眼底冒火光,紧紧握拳道: “我一定要杀了司马昭!” 刘禅惊得跳起来,捂着她的嘴,痛声喊道: “你要是去杀他……倒不如先提刀来杀了我!!” 星彩愕然地望着刘禅。 刘禅泪如泉涌。哀然抱着妻子,将额头抵靠在她锁骨上。 “小星,你这已经是杀了我了啊!” 星彩这才反应过来,刘禅是在哀痛,责备她不该自残自伤。 这哀痛中自有怜惜爱意。两人苦涩之中,又暗暗欣慰,毕竟重逢—— 于是两人又抱在一起,心酸且喜。 …… “哀哉,痛哉!夫人你伤了腿。以后再也不能见你翩然飞燕舞了。” 刘禅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5节 飞燕舞,是前朝飞燕夫人创的轻盈盘上舞姿,柔弱轻盈,婉转可爱。 舞蹈时彩绦随荡,如同要乘风而去,极有女性柔媚的艳姿。 。 。 星彩悲伤之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什么时候学会过那种舞蹈?” 。 “我知道你打死也学不会。” “只是从今以后,可以这么跟客人胡说吹牛了。腿伤无对证。倒也没人会戳穿你——” 刘禅脸上还有泪痕,合袖慢吞吞地说道。 。 。 下一秒,星彩那擒龙扼虎的手,毫不留情地捏着他的脸颊; 安乐公夫人语气冰冷可怖: “夫君。你是认真地想开这个玩笑吧——?” “哎。疼啊、疼——” 刘禅依然眯着眼,慢吞吞说道。 。 。 (未完待续) ☆、【染冬香之章】上 01: 日夜再漫长,毕竟会流逝去。 朝朝暮暮,找许多事情打发,不知不觉,也到了初冬。 这一年的洛阳,一入冬就很冷。 许多人都因为来不及保暖而冻病,洛阳城外炭火价格飞涨。——而大雪迟迟未下,天一直阴沉沉。 “啧!” 司马昭蹲在犬舍前,一边掰弄马肉干,一边发呆: 想起那年大雪纷纷,他邀请刘禅去狩猎的情景。 。 其实也未曾隔多久,不过是去年的事。 一经年,感觉已是上辈子一般。 他反反复复回味与刘禅所有的相遇,相处: 肥胖的黄兔子,野地里的熊,喷出白汽的骏马; 笼中的金丝雀,府上的大黑猫, 还有好吃的腌菜,肉梅,果渍,包子,糕点饼与青橄糖,…… 犹如生动的动物园和盛大的午夜园游祭。 …… 最后,司马昭叹了一口气。 回忆的趣味在于反刍细节。这是老年人才有的爱好。虽然过去短短的时光里,难得发生了那么多故事,—— 但人变得爱追忆,总是因为开始发觉“没有未来”。 “刘公嗣。还是咱俩相依为命吧。” 司马昭将掰碎的马肉干扔进犬舍,窝在阴影里的一头快成年的小黄狼扑上来,开始大快朵颐。 这是司马昭从贾充手里救下的小狼。司马昭偷偷给它取名叫“刘公嗣”。 因为是个玩笑,于是乎,他绝不敢在人前呼唤他的宠物,——最后的结果是,连这小狼自己也未必知道它竟有这样一个名字。 天底下,只有司马昭一个人悄悄呼唤:刘公嗣。刘公嗣。 像一种不甘心的练习。 …… 王元姬这天又去城外探望安乐公夫人星彩。 她最近在跟星彩一同研习剑舞,并且对星彩的书法赞叹不已。—— 星彩的书法很像父亲张飞将军,神飞逸彩,丽虬流霞,简直不像女人的腕力,倒是公门男子中的上品。 每每得到星彩为她抄写的书经帖,王元姬会将卷轴摊开在膝盖上,就着灯火慢慢玩赏: 一手捧帖,一手挥动手指,慢慢模仿用力,沉思的姿态十分优美。 …… 王元姬回来时,天终于开始下起一点儿薄雪。碎雪落在她的狐裘披风上。 她透过车窗帘,看见司马昭在府门口漫无目的地散步,知他是在等—— “天气真冷啊。” 王元姬才下马车,不等司马昭搭讪,先悠悠说道。 “那一边,两个人眼看都不好了。一个病得半死,一个累得腿伤复发。互相拄拐披衣喂药的样子,旁人看着真觉得心酸。” “……” 司马昭望着王元姬。 那一边,自然说的是新安乐公府里的刘禅和星彩。 王元姬笑笑,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尊口,又先道: “病的是安乐公。” “他身体一天差似一天。幸好有谯周先生推荐的从成都赶来的神医生,从前也曾给他们看过病。如今用汤药慢慢续着——” 又叹气: “医生说,养过这个冬天,待春日初阳长了元气,也许就会好起来。希望如此吧——” 接过侍女递来的暖手小炉,王元姬和司马昭往府门里去。 司马昭突然心里一动: “你觉得我也应该去探望吗?” 王元姬有点意外: “你竟然肯去了?” 沉吟片刻,又说: “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免得撞见星彩——” “什么话?!” 司马昭悻悻说道。 王元姬默然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浅浅一笑。 她抬头,正色对丈夫: “这……可不全是玩笑话。” 语调一如既往地优雅。 …… 02: 司马昭从妻子这里,倒是偶尔能听到刘禅的近况。 星彩抱怨刘禅太不爱锻炼。所以体弱、一直病不停。 刘禅因为整天烤火取暖,于是命人做了一面巨大的纸屏风。他用彩纸剪出贴花,挑在屏风上玩影子戏,能模仿飞禽走兽,海中飞龙。——让星彩哭笑不得。 刘禅又突然雅兴大发,托人买了一柄花钿紫螺阮琴。 他慢慢自学,写照歌调,渐渐竟能在帘子后面模仿林下之人弹弦赋歌,大家都觉得很风雅。 …… “怎么到他是【雅兴大发】,说我就成了【心血来潮】——” 司马昭一面听,一面在炭火盆前剥着橘子,悻悻道。 王元姬正伏案书写,头也不抬: “你的琴声如何跟他比?可惜他弹得再美妙,你又讨厌他,不肯去听——” 司马昭闷声将橘子放入口中,酸水刺腮疼: “你……跟他们说了我‘最近也在研究诗书’吗?” “我怎么好在外人面前,揭你的短呢?” 灯影晃动,王元姬慢慢用金拨子挑弄灯火,道。 “我研读诗书,怎么就是【短处】啦?” 王元姬笑道: “你那样囫囵吞枣,鬼喊鬼叫,根本就不能叫做【研读诗书】。” 司马昭一怔,红着脸马上转变话题。—— 他被妻子抢白这一句,没仗势恼怒,反而自羞于文学品止不足,开始絮絮叨叨解释“当年出战多,没有机会舞文弄墨“; 接着就开始吹”读书虽少,见识却未必不广”的牛逼。——东拉西扯,掩饰他的窘迫。 这个人常常被人忽略的,正是他这种可爱善意的羞怯呢。 …… 03: 冬季第一场大雪终于纷扬扬落下。一下就是五天。 因为雪太大,晏城封道,公门里停了几天假。越发闲得司马昭浑身难受。 他叫来几个旧友,大家喝酒吃羊汤焖肉烤炙。 这些北方人聚在一起,围炉爱讲东吴人没见过雪的笑话;又笑话蜀地常年大雨,那里的男人看到晴天就觉得口渴,因为不能一抬头就喝到天落水—— 。 只管开地图炮,没羞没臊;不知其中有几人见过大海,见过沙漠。 司马昭听这谈笑,高兴一阵,感慨一阵。 每每不经意,又会发现有太多的“陷阱”……让他思念那个人。 【蜀地】【成都】【前朝】……都早是禁忌词;如今,听到【落雨】和【饮水】,也让人惆怅不已。 司马昭举杯走下主席,随着宴乐,摆袖如舞地在厅中逐个给朋友们敬酒。 酒杯递到贾充面前时,贾充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有些不胜酒力了。 “来,公闾,满饮此杯——” “唉,子上。莫把我当作千杯不醉之人。” 【喝不醉的人】。又一个锥心之词。 “快喝吧,难得今天能从你家那小母老虎手里,把你讨过来!” 司马昭作势拉扯他的袖子,众人哄堂大笑,贾充也苦笑,只好慢慢吞酒。 司马昭索性在贾充身边坐下,抓起贾充盘里没吃完的羊肉条放进嘴里。他一面吃,一面居然从这位好友的衣袖上,闻到一种几乎难以捉摸的淡淡芬芳。 妙不可言。 这熏香的气息幽苦清馥,令人想起白雪覆盖黑色的岩石。被霜雪压弯的庭院里的矮松,很适合雪天的风情。 最要命的是,这个气氛似曾相识。 闻之竟令人惘然若失…… “这是什么香?你自己配的?” 司马昭问道。 贾充一怔,笑着顾左右摆摆手。自罚一杯。 司马昭翻了个白眼,——贾充这是有事瞒着他呀,他才懒得追索。 ☆、【染冬香之章】下 …… 渐渐的,司马昭觉得身边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说不上来是什么。 。 儿子司马炎最近突然开始学琴了。问王元姬把司马昭舍弃的那张好琴讨了去。 问他何故,这小子支支吾吾,低眉行礼道: 近来突然有机会听到很风雅的琴曲,心旷神怡,所以觉得君子应该通晓其中之道。 又说:听着琴声,会突然怀念起祖父司马懿—— 追想祖父当年,便是很懂琴韵之人。司马家的人听音乐的天赋应该不错,舍弃可惜呢。 臭小子,言辞谨慎,装模作样。 另一面,儿子司马攸自从过继给司马师以后,也突然开始心血来潮,翻出司马师的遗物长剑,开始比划练习。 司马昭很高兴,觉得这有一份可贵的孝心在里面。问他为何改换兵器。 阿攸揉着鼻子,笑嘻嘻地说: 最近看到有人将(细长剑)这样的武器挥舞得又好看又有威力,风度潇洒,所以准备好好学呀。 …… 司马昭点头称是,慢慢又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太巧。 全世界都变得可疑。 …… 又过了半个月的某天。 司马昭因为公务夜宿殿上,居然着凉。 终于生了一点儿小病的晋王殿下打道回府,将自己裹进厚厚的锦被中,在床榻上如同一只华丽的大蛹,老老实实闷汗。 王元姬坐在他身边。对着桌案上的铜镜,慢慢卸落自己束发用的宝石环,黄金朱钗。 “你们昨天怎么过的?——傍晚未至,突然下了那么大的雪。” 司马昭鼻子不通气,瓮声问道。 “大家昨天一起吃了烤肉和烧酒,蛮开心的。” “都有谁啊?” “我带着阿攸,阿炎去城外听贤士讲学。回来经过安乐公府,就顺道去探望一下安乐公夫人。正吃茶汤,天就开始下雪了。” “雪下到紧时,突然公闾也来了,大家吓一跳。” ——(躺在床上的司马昭“腾”地坐起来。)—— ”公闾说他之前曾向安乐公借阅了棋谱和闲书,如今来还。下雪了自然不能放他回去……“ ”可幸安乐公的身体好了许多,兴致不错。于是大家开宴等雪停,投壶饮酒,执筹对弈,弹琴吟诗,作乐剑舞,实在很愉快呢。——” “他家的宴会菜做得特别美味,你是知道的。” (简直无异于补刀) 王元姬娓娓道来,把聚会的场面说得宛在眼前。 她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嘴角慢慢笑了起来—— “咣当——!!” 突然,司马昭这边顺手操起床边一个小香炉,用力扔到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 “烦!” 司马昭恼怒又词穷,裹紧被子,在床上转身缩成一大团。赌气不看王元姬。 他紧闭双眼,内心有一头奔驰的藏獒,在发出惊人的咆哮: 妈的啊!!! 你们是不是人啊?!!!! 所有人都背着我,去跟他好!!! 把我置于何地!!!! 司马昭心里真他娘的憋屈: 配合鼻子不通气,这郁闷的滋味,也是没谁了。 …… 。 【番一】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搭在锦被上。 王元姬坐在床边,轻轻推着大蚕蛹一样蜷缩的司马昭,叹了口气。 “子上。这样不好吗?“ 。 “……” ”莫管心里喜欢不喜欢,面上也一团和气,友睦相好。聚在一起还能饮酒说话——” “不好吗?” 王元姬柔声道,像在劝他。 “这几个月,我一直不知道你跟安乐公置什么气。……” 王元姬话音微停,她当然听闻那些风波,但是她仍是【不知道】。 “我没有……” 果然,司马昭瓮声瓮气,脱口反驳。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6节 “那就是了。何必任性呢?” “你这样看着多古怪。难道竟不能体面一点?” 王元姬这样劝人,也算是润物无声,非常体贴了。 公门豪族出生的她,以为最有说服力的三个词汇,一是【风雅】,一是【风度】,再就是【体面】。 淡泊念里偏私,按住心头喜恶。 静如娴水,波澜不惊,丝毫不漏心中意。 这是雅士贵族们从小的训练。 君子面上和悦,主宾礼仪相当。 这就是【体面】。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藏不住,和村野的泼妇蠢汉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她不知,自己正碰上司马昭痛心之处。 “我偏要任性。不想见谁,就不见谁!” “你喜欢见他们家那位夫人,我从不曾拦着你去!——” “我他妈手持天下兵马,赐九锡,身为晋王。还不能古怪一点啦?!” 司马昭气势汹汹地从床上跳起来,咆哮到一半,看着妻子的眼神从惊讶,渐渐变为【又来了】的冷漠—— “……好呀,那就随你。” 王元姬并不纠缠。 “你……” 司马昭结舌,知道自己没道理,顿时嚣张得无趣。 然而尊贵的晋王殿下依然赌气: 他卷起身上锦被,夹着枕头,将双脚套进软绒靴,站起身就走—— “子上,去哪儿?” “我今晚要去书房睡!” “你正病着呢,怎么好这样胡闹?” “我要——挑。灯。夜。读。诗。书!” 要命,偏还把【诗书】两个字强调又强调。 强行文艺的司马昭,简直逆天。 司马昭走到门边,突然“仰手接飞猱”,顺手操起王元姬搭在衣架上的一件大袖外衣。他翻扬,裹在自己身上,披着就走出门—— “这又是哪一出?……你还有明皇帝(曹叡)之癖不成?” 王元姬提着裙子,追到门边问。 司马昭走得头也不回。 …… 夜宿书房也不算自虐。 侍从鱼贯而入,行云流水般生好炭火,煨上热汤,铺好软褥,…… 立刻一室温暖。 司马昭遣退旁人,对着灯发呆,果然夜不能寐。 等到夜深人静,司马昭才俯枕,将鼻子埋在女袍的袖子上…… 果然,又闻到那个幽灵般,美好的熏香气息。 那是安乐公府内,刘禅调出的馨香。 香味激起五感,化为五通识。 司马昭几乎能看见,刘禅是如何从各种铜盘中小金匙挑香料,勾熬成一丸一丸,放在炉内醺热,迎合寂冷的冬景。 他想象妻子合袖坐在那芳香的厅堂里,接受府内供上的茶汤时…… 这片袖子就这样浸淫在香气中,渐渐有染。甚至拂动时,扇起一缕香风。 这片袖子若有耳朵,也会听闻刘禅在帘后弹琴的曲声。 或在他们说笑时,听到刘禅低声,柔软的语调。 …… 这片袖子多特别,因为它曾经【在晨。 而最好的是,这片袖子不会说话,也不会嘲笑他。 于是司马昭可以品味这袖上的馨香,遥遥以念想,捕捉无数碎片,在心里拼成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终于觉得【不再见刘公嗣】这件事情并非毫无意义。 。 为不见他, 他才会这样珍惜袖上的残香,如同触及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呀。 、 (未完待续) ☆、【素雪千里】上 01: 这年冬天第二场雪很快就来了。比第一场更大。 司马昭坐在窗前,手持玉麈慢慢轻摇。他不语远望发呆的样子,莫名看得王元姬心头一动。 这位伟丈夫如今风神落寞,身态清减; 大雪纷纷簌簌,他眼底如望烟火寂落。 不知何时,居然变得很有风情呢。 …… 王元姬回身悄悄离室,避他。——须知风情的本质是【忧】与【隐】。 忧伤而不肆虐,便宛如艳决;本该热烈喧嚣的时刻,却而暗隐其衷。于是“留韵”欲说还休,只可意会。 【风情】象征人内心极大的内耗,却天然带着迷惑的气息。 最怕被人不解风情地踏破。 …… 她退到流山屏后,假装专心欣赏香炉吐烟。 随着馥郁的熏香,突然想起星彩。 “有时候,我觉得你和公嗣有点像。” 那时候,她们领军在山岳前看地貌。王元姬吹着上庸的野风,从马上回头望星彩那张清冷艳丽的脸。傍晚的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是武家的后代,很难理解公族的生活方式。” “你们温柔细致,却总觉得与你隔了一层浓雾……” 星彩果然是利爽直率的武家人。 如果同样是公族的后裔,大概连“想接触对方真心”的想法都不会有吧。 “张将军。怎么把我比作你的丈夫?” 王元姬用袖掩着唇齿,笑着道。 星彩一怔,突然正色道: “夫人请勿嫌弃。在我心中,公嗣是至重要的好君子。” 王元姬也一怔:明白自己玩笑开得太委婉,星彩误会了。 她当然没有【暗嫌刘禅是亡国之君】的意思——即使有,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流露出来。 “非,非。我的意思是说,我可斗不过熊呀。” 王元姬以手扶星彩臂,说笑化解。 又补充道:“万幸呀万幸。“ “夫人万幸什么?” “万幸星彩如此可爱,竟一点都不像我那混世魔王的夫君。” 于是她们相顾,眨眨眼,像小姑娘一样开心地笑起来。 …… 王元姬捂着心口。——她非常喜欢安乐公夫人。 星彩如同一道美景:秋日的荒原里,明月苍冷、星河散落,风吹黄草形成波浪般痕迹。 。 以晋王夫人的身份,优雅地频频探望她,听一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书法,如此便能慰藉枯燥的洛阳生活。 。 隐蔽地“若有所思”,偶尔“望梅止渴”,等心中无趣上涨到空虚边缘,便去往喜欢的人身边小憩片刻,——这,对她已经足够。 。 她不理解:为什么丈夫司马昭偏偏要那么死板折磨。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 。 02: 。 雪停后的第二天上午,司马昭早早穿戴整齐,将自己包裹得严实暖和。 他拉着王元姬的手,带她一同站到走廊上。 。 他说话,眼望着远处,白色的雾气从他唇边飘逸开: “元卿,我想去打猎。” 。 “你的身体受不了吧?” 。 。 “那么,驱车去山里走走吧——大丈夫,怎么能在家里消损身体!” 。 王元姬拉住领口,只觉得鼻尖冻得生疼。 大雪过后,天地间连声音都变得清澈起来。于是她听见—— 。 司马昭的心不在这里。 他发出近似喜悦的声音,但这不过是伪装。 。 真实而空洞的他的身体,如同握在掌心,扑腾不止的朱喙小雀。 总得抬手放他飞走。 。 。 “那你等等。我去换件衣服。” 王元姬道。 。 低头拢袖,由侍女们迎往内室;王元姬间或回头看去,司马昭站在走廊前,抬头望着远处,身姿一点也没变过。 雪光映在他的眉目间,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一缕凛冽的冷空气。 。 王元姬皱眉,暗暗加快了脚步。 …… 。 和想象的一样,司马昭一路与王元姬无话。 他骑马在前,王元姬的马车在后,一路踏着雪出城,市井热闹声渐远,繁华洛阳城,回首就像一句破碎的谎话。 。 王元姬更爱听车轮偶尔辗破雪下枯树枝的声音。 。 。 雪天之后,越往人烟稀绝处,越静得让人可怕。 大雪将声音都吸走了。水冻不流,灰鸦南飞。被大雪封住的山里,有什么呢?—— 。 什么也没有。 。 。 就在王元姬觉得车内寒冷让人难耐时,突然听见侍从呼声。掀帘看,却是司马昭终于骑马累了,抑或被冻坏,——颤颤悠悠提着袍子下摆,来到车边。 。 “上车来休息会儿?” 王元姬将手炉递给他。 “下车走走吧。我们穿过这片树林,上山——” 司马昭冷不可当,却异常执着。 一定有不可名状的妖魔在追逐他,蛊惑他。 王元姬想。 …… 雪覆盖了一切。山林素白刺眼。 这片纯白的世界偶尔露出枯枝虬干,衰草在冻石下毫无生命力地微微轻颤。 “啊——” 王元姬被平静的美景吸引,脚下不由踏滑,才想起白雪莹莹下,并没有改变山路崎岖的本质。 侍从们忙跟来扶持,王元姬做手势,让他们噤声,亦不必跟随—— 这静谧的雪林冷山,让人不想用一丝丝喧嚣打破。 王元姬笼衣,跟上司马昭的脚步: 他先行至几棵雪松下,就这样站在雪松前,望着树下的大石发呆—— 天地便再没什么好看,何故却恋一块仅能供人暂坐小憩的顽石? 人心感触的密码千奇万妙。你不与他心相通,你总是不懂。 突然,雪松上的枝头一晃,簌簌落下残雪。 一声长鸣,黑影掠着树梢一擦而过,惊得人退半步: 却是一只孤雁。远远地朝空山更空处,去了。 雁去。天地更空,山河一白。 司马昭终于开口,轻声说道: “元卿,我不行了。” “再多走一步……都不能了。” 王元姬上前,伸手抚摸司马昭的脸,一怔。 她又去探司马昭的脖子,额头。 “子上。你的身上好烫。” “你发烧了,你在说胡话。” 司马昭握住王元姬的手,张嘴。 许久,声音如同白色气流,淌露,又消散在浩瀚的寒白中: “元卿……” “我思念一个人,至此。已经满溢了。” 暂时,暂此。一里之内,幽山寂灭。 王元姬抬眼,无比清晰地看清了司马昭的神情。她对他点点头,突然眼中酸涩无比,落下泪来。 她终于有点明白,司马昭要的是什么了。 ☆、【素雪千里】下 03: 归途中,司马昭弃马从车,与王元姬同行。他开始浑身虚热,窝在王元姬身边,畏寒得牙关不住地打战。 马车行过城外竹林,不远处就是安乐公的新府宅。 王元姬轻拍身边的丈夫: “天气太冷,我实在熬不到进城啦。咱们去他们家讨杯热酒喝一喝吧。” “……好。” 司马昭从车里坐起身来,突然有了力气。他不只心口怦怦直跳;从锁骨下涌出一阵阵酸热,带刺的热血不停流遍全身。 躁动不安。灼烧神经。 司马昭实在是个很可笑的男人。他甚至忘记自己曾经拥抱过那个人,忘记自己在身份地位上,可以左右生杀—— 他只满心一个念头。——“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 然而—— “有失远迎,还请晋王,晋王夫人恕罪。” 星彩拄着杖出来接待,冷漠而有礼地邀请他们去中厅。——许久不见,她的气度也变了。 “安乐公?” “他不在府上。……他的鼗瞽子(阮)琴轴坏了,出门去寻访野庐琴师修琴去啦。” 司马昭坐在温暖的中厅。静静等待热酒与汤饼。 失落吗?…… 终于坐在这一室温暖中,亲自被这馥郁香气包围;眼前一切都与他有关。整个空间都让人联想起他平时如何在这里闲处,生活…… , 然而,他却不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个女人倒是亲密:另坐在相近的一侧,絮絮聊天。他听见妻子说: “啊呀。真不巧,怎么突然今天不在呢?”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7节 “晋王殿下与安乐公曾事前有约吗?我不知道这事——这个笨蛋,总记不住事。今天偏跟鬼附身了似的,非要往外跑……”(星) 。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突然路过搅扰。——可惜了。” 王元姬掩口笑道。 。 她一面说,一面偷偷看了司马昭一眼。 这一眼让司马昭异常难受。 。 …… 。 喝杯热酒吧。 侍从端来酒具,司马昭伸手要拿,突然发现小侍从在瑟瑟发抖。 亲侍黄羊儿第一眼就认出这个猛鬼一样的司马昭。给他斟酒时,黄羊儿手发抖,内心戏份活动激烈得要喷涌出来了—— 。 “你有必要害怕我到这个程度吗?” 司马昭冷冷地,抱怨了一句。 。 黄羊儿额头上汗都流出来了。瞪着他,咬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子上。你不要吓唬小孩子!” 王元姬喊了一声,司马昭听完更是大觉无趣。 。 “把酒留这,你退下吧——” “诺!” 。 司马昭闷声自筛自吃,倒也没人来劝他。——星彩跟他无话讲,司马昭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说话反倒自在。 三杯两杯热酒落肚以后,雪的清冷化开,心却还是封寒。 他大口大口牛饮,喝得浑身发热。耳边蜂鸣,眼底模糊,人心自醉。 与女人们谈不到一处去,于是他慢慢伏案发酣,身体酸软起来;进而滑倒在榻边,抱着一两个枕囊,倒头昏睡去。 白日酗酒,汤饼还未吃上,已经醉倒桌下。 这一幕若被被世间人看见,流传后来,估计晋王司马昭也会被刘义庆光荣编入《世说》【放诞】篇吧? “子上!你没事吧——?” 远远听见王元姬的声音,司马昭一挥袖子,脸热眼沉,含含糊糊地说: “我好困,且让我休息片刻。” “怎么能睡在这里呢?——你且打起精神,咱们回家去吧?” 司马昭死死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并不曾醉得连起身行走的力气都没有。 他更知道,如果这一转去,他再没有来这里的勇气。 可是啊。他依恋这里至极,空空落落,如同孩童耍赖,—— 越是明白终须一别,越是怎么都不想离开。 “子上,子上。” “晋王殿下?” 女人们见到这汉子昏醉酒,倒是怜心,一齐过来照顾。 她们自然没本事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只好为司马昭的脑后垫上软枕,又为他除靴,披盖上锦衾。 “你们去做什么了,怎么累成这样?”(星) “他最近身体也不好。又任性。今天多骑了一会儿马……”(元) “……也是为难你了。”(星) 夫人们的聊天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司马昭闭目,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偷听夫人们聊天。他为这装睡开始觉得羞耻,却又不好意思立刻醒来。 何况,这枕囊上,有他熟悉的刘禅熏衣的香味。 “算了,让他休息会儿吧。你上次拜托我抄的经书,我问公嗣借到了原卷。已经抄好,要拿走吗?——”(星) “且不妨。我想让敬法师先讲习说字。天色尚早,你要不要与我同去?”(元) “倒是不远。不过晋王他……”(星) 女人们好像在拟定什么行程。她们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 不由地,装睡的司马昭,真的睡着了。 ☆、【渊冰素履】上 04: 司马昭未曾想,这一觉他睡得很沉静,很舒长。 他听到泠泠的琴弦声,悠悠醒转来—— 中厅暖室里只剩他。 门外天色昏昏,大地素白,辨不出天色早晚。 有个苍凉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萧索地吟唱。 【渊冰冥暮暮,足行何迟迟。】 【素雪纷无驻,千山竟归空。】 【白耶,白耶。莫与之言咏怀】 …… “您醒了?” 侍女侍跪在他面前,为他端上温热的蜂蜜水,解枯喉。 司马昭披着不知谁搭在他身上的绯色大袖,起身出门。门外的冷空气缓和清澈:府内毕竟不同山林,藏风化水,令人心旷神怡。 他走出厅门,见回廊尽头有一个玄衣老琴师,瘦瘦小小,背对着他坐在楼望处。老琴师白发批垂,佝偻盘腿,身边侍立一个小童子。 他手指有力地扣拨鼗瞽子,如同盲僧,慢悠悠唱:—— 【明春芳树未纪,或与幽兰同栽】 【松柏摧为朽槁,我心幽幽莫开】 【白耶,白耶。莫与之言咏怀】 听得人心也凉。却又无比融印于这浩瀚的天地。 好无情啊—— 等那琴歌暂住,司马昭忍不住问道: “老翁,请问——” “昭公醒了?” 那老人突然坐正身体,高大了几分。他声音也变了,柔和如水——方才的吟,不过是唱腔而已。 这人慢慢回头,白发倾垂肩头;他转过一张平静的脸,回望以一双碧水之眸—— 刘禅身姿未动,抱着阮咸,幽幽说道: “是我呀。” 未料,再见,已是这般情景—— 这雪白的发丝,陡然尖锐地刺痛了司马昭的眼睛和心。 司马昭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身拔腿就跑。 慌不择路,难过得无地自容。 “昭公,等等。” 司马昭住了脚,手扶阑干,不敢回身地问: “怎、怎么了?” “我知道,按理应该追一追你才是。” ”但我最近身体太差,走快一点儿也不行,……还请昭公,不要跑那么快。” 司马昭回头:见刘禅扶着柱子,慢慢喘气笑道。 这一招倒是有用,司马昭又慢慢走回去。 …… 刘禅已经坐在廊上,喘气稍止,大大方方道: “昭公,好久不见。“ “刘公嗣……” 看到刘禅这模样,连一句【别来无恙】也问不出口。 “你也该偶尔锻炼,打理好身体才是——“ “早不是当年能斗熊,猎狐的身板啦。“ 说道往事,两人都有些惘然。 有什么正在化冻。 司马昭知道,他要的不是这种化冻。不是这种若无其事,虚与委蛇。 但至少,他们又重逢了。 ☆、【渊冰素履】中 05: 刘禅真是体弱。好在气度还如以前雍从: “昭公真是辛劳啊。我却只会在府里消损身体——你再不来看我,恐怕就看不到我了。” “何必说丧气的话。“ 司马昭觉得心疼,苦笑道。 ”百年尚远。果然有那一日,我会善待你的妻子……” “这我倒是不怀疑。哈哈——”(禅) 两人坐在石亭子里,慢慢地捶腿,聊天。宛如两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司马昭悻悻坐在刘禅身边,一直空洞虚无的内心再次活了过来,生动如许,甚至浮现最熟悉的抱怨: 【没心没肺之人】。 【可恶的刘公嗣】。 “对了,我得告诉你一声。“ 空寂的空气,让人藏不住秘密。司马昭为自己终于能又说出那个名字,暗暗感到高兴。 ”姜维。……” “孤没有杀他——他逃逸了,大概现在还好好活在世上某处吧。“ 刘禅静静地听。 司马昭冷冷补充道: ”——至于你相不相信,就是你的事了。” “我信。” 如鲠在喉。算了—— “你很在意这件事情吧?” “是啊。在意。” “那你可以放心了。” “唉。” 再度相顾无言。司马昭无聊,望着楼台下风景: 莲池台里水活,如今刚结冰,雪也少,又被风吹残。露出晶莹的大块冰面。 这里一方天地,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他。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气息在其中…… 无论遇见多少次。刘禅还是当初见到的那个刘禅。 可贵的是他的不变;令人绝望的,也是他的不变—— 有时候,他让他想起【天荒地老】这样的词。 他是浩瀚世界里没有风也没有月,连海面都平静如镜。 司马昭悲哀地发现: 他的心似乎还想逃走,而他的身体却再也动不了。只愿长坐不复起。—— …… 从心爱的人身边逃走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如果上天真的遂我所愿。就让我突然这一刻心痛吐血倒地,惊吓得刘公嗣不顾一切地扶起我来,抱在怀里,哀痛地看着我—— 于是能听见刘公嗣悲伤地说:你这个傻瓜。 司马昭最大的奢望止于此。 遐思令人悲且美。 …… 为了停止这摧心肝的胡思乱想,司马昭摇头,又扯起话题: “你方才弹的曲子,是什么?” 刘禅慢慢合袖。那把鼗瞽子(阮琴)已经被他递给小童,抱下去收拾了。 “那个吗?……我自己谱曲。用雍州调唱《绯咏怀》……” “词境借用的,是阮籍的诗呢。” 刘禅抱膝,开始若无其事地吟哦起阮籍的《咏怀》: 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 颜色改平常,精神自损消。 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 万事无穷极,知谋苦不饶。 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 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 阮籍,是魏国的风流人物。放诞可爱又难亲近;在刘禅率季汉投降魏国那一年去世。生前也是个演奏古琴,演奏秦琵琶的高手。 “你很喜欢这首诗?很有同感吗?” 司马昭问。 刘禅低头笑笑: “【白耶,白耶。莫与之言咏怀】……” “我只是觉得有趣。——笑阮籍这个人太纵意放情。” 司马昭冷冷道: “他们这些人,各个都这样。闲隐逍遥,又郁郁寡欢。好像我令他们吃了多少苦似的——” “……是啊。” 司马昭甚至忍不住抱怨起来: “什么人才好意思说,终身如履薄冰啊?……世间谁不是心中焦虑呢。刘公嗣。” “昭公,你也会心中焦虑吗?” 司马昭一怔。张嘴,到底有忍住没出声。 刘禅回头望着亭台下,冰封的湖面。他的眼神幽深难测,温柔而深邃。 未等司马昭发言,刘禅就先喟叹起来: “近来常觉得:活在世上,并不能随心所欲……” “仔细想想,人这一颗心,是最无意义的东西。” “把人间的因果,去喂养这颗躁动不安,一刻也不停息的心,实在是浪费啊。” “所以,公嗣也认为,应该克己复礼,时时慎省,做一个【体面】的人?” 司马昭冷笑。 刘禅的眼眸碧水幽幽,黯然低垂: “礼法严严,公子晏晏。” “你我这样的人,早该知道生死无常,所以这忍耐并不是为给别人看;倒是因为生来做为一个人,今生机缘如此,所以顺应人之道,安抚躁动之心——” 司马昭对这死板的教条话题感到深深厌烦。 “安乐公,你在教我怎么做人吗?” “哦。临渊望水,不免玄谈。我想为昭公安其心呢——” 刘禅合袖,淡淡笑道。 司马昭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相遇才这须臾,机锋交错已经开始许久了。 07: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8节 刘禅这个人,话总是说得很漂亮。他说要为司马昭安心。又是一个很玄妙的隐喻。 而司马昭扶着心口,觉得烦闷无端。 他起身,逼近刘禅直至站在他跟前。司马昭手扶柱子,将刘禅罩在他的臂弯里: “我近来身体也不太好。常常噩梦不止。也许我是该找谁帮我安安心。” “但……” 总是对最眷恋的人,说出残酷的话语。 人类为什么有这样的冲动呢? “绝不是你,刘公嗣。你再也不能让孤安心。——” 司马昭眼睛发热。 “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再说什么……“ ”孤都再不能相信你。你已经让我失望透了——” “哦。” 刘禅低下眼眸,很自然地叹了一口气。 “真遗憾啊……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没错!……你永远也没有办法证明你的忠心,永远也不能再让人相信,你是真心降我——” 司马昭心里很苦涩。他的手握成拳头,死死抵在柱子上。 “那么,有没有可能,还请从面上原谅我。大家面上和气呢?” 刘禅抬起他的碧水之眸,幽幽问道。 “!” 和所有人一样。和所有戴着面具的人一样。 他要的,是外在的体面,看上去的其乐融融。是歌舞升平,安乐祥和。 没有人真正需要一颗真实,痛苦的心。 真心,原来是一场灭顶之灾啊。 …… “你太可恶了,刘公嗣。” 司马昭没有接他的话,他眼眶发烫,说不上是悲哀,还是愤怒。 “我想不到任何方式能原谅你。——就算你拔剑自刎在我眼前,我也不能。” 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刘禅点点头: “可惜呀。我已一无所有,连性命也是残损的。再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奉献给你啦,昭公。” “不如这样吧……” 刘禅慢慢走出司马昭的臂弯,来到楼台前,扶着楼台阑干,出神地望着冰封池塘远处的竹园。 “不妨打个赌。“ “打赌?” ”这冰湖冻结还没几日。未知是否结实……【终生履薄冰】,如果我能走过这冰面,就请昭公忘却前嫌。原谅我让你种种不如意,如何?” “可是、如果你掉下冰面,冻伤淹死了怎么办?!” 司马昭提高的声调。 “那……也请昭公原谅我。到时候,在我冢前倒清水,长歌三声吧。” 刘禅居然还笑得出来。眼眸冷如火焰。 “你倒是怎么都有理!” 司马昭烦躁地一拂袖。 “算了算了。你不必如此,我原谅你就是。有什么可跟你计较的呢——” 然而司马昭话没说完,分明觉得眼前异光一晃。 他回头,只看见广大的袖袍在空中飞扬如幕,下一刻,刘禅无声地越过阑干,跳下了冰封池水面—— “公嗣!” ☆、【渊冰素履】下 “公嗣!” 司马昭心脏都要停跳了。他扑上阑干要去救,早已是来不及。他趴在栏杆上,看见刘禅落下这二层的高楼台,沉闷地、跌落在冰面上—— 砰! 冰面立刻裂开一眼炸碎痕。 冰下的裂纹向四面八方迅速蔓延,听得见咔咔闷响—— 刘禅的身体看似轻盈,跌落时似乎也重重伤到了脚踝。他匍匐在冰面上,半天才微微一动。又扶着冰面,慢悠悠站起来。 北风吹起刘禅青郁色的大袍,他像伤了翅膀的蝴蝶,在冰面上残留扑闪。 冰下的裂纹在他脚下飞快蔓延。 “公嗣!别乱动啊——” 司马昭脑中一片空白。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台。当他来到冰面边缘时,刘禅已经不在原地了:他竟慢悠悠,摇晃着,走去冰湖中心的小岛。 “刘禅!” 司马昭压抑着大喊,但对方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 司马昭不敢踏上冰面。也不敢大叫来侍卫。 他担心如狂:如果破裂的冰面上再加上其他人的体重,会不会彻底碎裂。 “混账!怎么能这样胡来!!” 他只能飞奔,不停地飞奔。大口大口吃进冷风,冰冷的寒风让他眼睛生疼—— “滚开!” 一路奔跑时,似乎闪见到侍从惊讶的脸,司马昭暴怒喝退他们。 他穿过一座玉带桥,跑向池塘的另一侧,期待那里也许会有一段短小的路能通往湖心的小亭——他要到亭子里去接上刘禅。 然而他失望了。 这座湖心亭是独立于湖上的。他依然只能站在岸上,看逐渐裂开的冰面上,摇摇欲坠的那个人影。 司马昭大口喘气,眼眶疼得要命。 他简直恨这个人折磨他,恨他太固执,恨他——连对他自己,都那么无情。 在最混乱的时刻,他闪过一个灵感:突然明白那一瞬间,被逼迫到角落的刘禅,是何等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和绝望啊! 他忍无可忍,无地自容,于是找了个借口纵身跳下。 ——也许这就是刘禅的朝朝暮暮。—— 未知命里哪一只翻云覆雨手,带他登上高楼;又将他轻轻一推,跌落在冰面上。 如履薄冰。命由天人。 旁人只能在远处观看。没有人能拉他一把,也没有人能同上冰面: 太靠近他,更会为他带来万劫不复。 他一人行来,一人远走。逆风朔体,寒锋相摧。 他说:【我已一无所有。】 这是多么悲哀的告白。 司马昭蹲在湖边,看着慢慢登上湖心岛的刘禅。 这个没心没肺的,还在湖心岛上冷冷冲他挥衣袖—— “大哥!我求你啦!——别再乱动了!冰面要裂开了啊!!” 司马昭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唉!!” 他的眼泪汹涌而出,大概鼻涕也出来了;司马昭颓然地蹲在地上,埋头,扭脸将涕泪擦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觉得悲伤,但是这悲伤鞭笞心灵,又莫名带来痛快和清晰—— 我从来未曾体会他的不自由,他的万事皆休——却只管喋喋不止,要他证明。 我若是真的爱怜这个人,又何尝需要他证明任何一点呢? 【我爱他】这件事,难道是世间少有的恶缘吗?!不曾让这个如履薄冰的人得到丝毫慰藉,却反而逼得他要用性命证明! 我何尝要他的性命! 我何尝不是一心想要他安乐! …… 痛,而通畅了。 司马昭终于找到了爱的出口: 这【求之不得】虽然卑微,却诚恳,远比隐忍着自我折磨要令人喜悦—— 司马昭抬起眼睛,茫然看向冰面。 寒风吹起眼前的青郁色大袖。刘禅不知何时,已经慢慢走下湖心岛,踏着冰,走到了司马昭面前。 站在司马昭面前的,冰面上的刘禅,面容如白玉,纷扬扬无悲无喜。 他平静地望着司马昭,这个温柔的眼神地如同白雪覆盖了黑色的岩石山崖。 “怎么了,昭公?” “你真过分啊。刘公嗣——” 司马昭感叹。 “我被你吓坏了,一路跑到这里,也没力气了。” 刘禅笑了起来。站在厚厚的冰面上,低头望自己脚下冰的裂纹。 “冰,看来足够厚啊。” 阴沉的雪天,风不知何时小了。 司马昭看着刘禅的衣带在微微的气流中颤动,这个画面,好像开在他心里的一朵花。 “刘公嗣。你知不知道,刚才……” 司马昭凝视着这双从成都城下,就吞噬了他的心的眼眸。 “如果冰裂开,你掉下冰面去——” “我……” 从这双平静的眼眸里,司马昭看到了自己的溃败千里,心头尘埃落定。 他再也不想掩藏心迹——他只凝望这双眼眸,把自己心里话,吹到他心里去。 “我也会跳下冰面的。” 多傻的情话啊。 刘禅慢慢点点头,轻声长叹: “……是我不好。” “不。你很好。” 司马昭打断他的话。 “我一直觉得你很好。” 两人沉默许久。 司马昭遥遥看见:远处巡行的侍卫似乎发觉他们这边有异,提枪朝他们走过来。——留给他和刘禅独自相对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他苦笑着朝刘禅伸出手: “冰上多冷啊——” “上来吧。” 落进他掌心的,却不是刘禅的手,而是一枝新折下的松柏。 司马昭怔怔地望着刘禅。 刘禅皱眉,低声道: “这是礼物。“ ”如今白雪皑皑,万物不生,只有它了。“ 司马昭看着松柏,凄凉苦笑: “我喜欢这临别礼物。这青色很美,会令我想起你——” “你啊……” 刘禅的脚终于踏上地面。他的鞋子湿透了。 “你从不知道,你有多么鲁莽!——没人说过,你很让人心累吗?” “咦?” 司马昭抬头,正遇见刘禅弯下腰。 “真是要命的洪水猛兽呀——” 刘禅说完,低身,捧起司马昭的脸,在他嘴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他的嘴唇冷而干燥,却柔软细密。呼吸靠近,这寒冷的温柔瞬间填满了司马昭的心。 “!……” 司马昭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刘禅的嘴唇在司马昭唇间停留五、六秒;他慢慢撤开,注视着司马昭迷茫而失落的眼眸,——两人沉默相对了片刻,在看清对方眼中的意愿后,才又一次亲吻在一起。这次颇有默契。 唇齿终于发热起来。 司马昭的心里被惊讶之情翻涌,甚至来不及感到喜悦。他蹲在地上,仰头追寻着这个吻,半天才想起自己有手——于是抬手摸上刘禅的肩膀。 他一边如痴如醉地亲吻,不舍得分离;一边越抱他越紧。 他将他拖曳到了地上,两人一起埋进了冰雪里:衣裳被雪水打湿,寒冷吞噬身体。只有这个生灵宛然的吻,越吻越温暖。 司马昭太幸运了。在懵懂爱恋上一个人后,他没有如同世间的大多数人,将自己的容貌,金钱,权势作为虚张声势的武器,作为自己理应得到【被爱】的凭证。 他居然有一颗罕见的赤子之心。陡然将他打回成爱恋中最谦卑,真诚的形态: 他如同一无所有的信徒,只默默地虔诚期待,并随时顺着本心,每一次都选择善良。 这平等,让他得到了最大的奖励。 眼前这个骨子里同样一无所有的人,终于在一片苍白中,对他生起了一缕真正的爱怜。 命运虽然让司马昭体会到痛苦,却没有太多的挣扎和矫揉造作。 在最捷径的神眷之路上,他终于得到了心上人的一个真诚的吻。 …… 司马昭将这个瘦小的人紧紧抱在怀里,亲吻他的白发,亲吻他的鼻尖,将自己所有的喜悦和悲伤,以吻深深印在那人的肌肤上。 被掸落的雪落在他们的脸上,融化,濡湿了他们的呼吸和面颊。 司马昭因为喘不过气,终于停了下来,惊讶地抚摸着刘禅潮湿的长发,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刘公嗣,你居然也是有温度的!” “什么话呀。” 刘禅慢吞吞说道。他慢慢坐起来,一擦自己脸上的雪水和草屑;他拉住司马昭的手腕,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人居然很像一头猞猁。 他刚想再说两句温情的话,突然一张嘴: 阿嚏! 打了一个剧烈的喷嚏。 “走呀,咱们快回个温暖的地方去吧。” 刘禅温柔地说道。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520日快乐。谢谢每一个看到这一章的人。我们隔日继续。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39节 ☆、【影戏梦之声】上 01: “知道吗,公嗣。我今天去了山里——” “看见一块大石头。看着它,突然非常非常地想你。” 司马昭一边说,一边从重重叠叠的衣物里,将刘禅拉得更近。刘禅的身材小,正好能窝在他的心怀里,恰同一颗柚子正好包裹于柚子皮。 室内的灯火微暗,橘色的柔光照在刘禅微微打开的雪白内衣领口上,他半闭着眼养神,那随意又文弱的姿态,说不尽的风流可爱。 刘禅仰枕在司马昭的手臂上,闻言,笑一笑。 “为什么看着石头会想起我?” 司马昭此时衣带皆松,衣摆垂在地上。他一手隔衣拂着刘禅的心口,一手将自己绣着麒麟的黑金腰带斜斜搭在刘禅的肩上,状同射箭时的半肩甲,——如此玩得高兴。 “你这个人!竟不记得去年冬天,我邀请你打猎的情景了。” “我的马惊了雪,又遇见你。你和我一同猎熊,最后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絮絮叨叨回忆往事,说的都是平常;若是揽心爱的人在怀,原来也这么让人喜欢。 “那是我第一次抚摸到你的青丝。” “……你那冰凉的,美丽的黑色长发。” 司马昭突然噤声。 他的手指穿过刘禅的长发,将它们撩起凑着灯光看;手指徐徐穿行至尽头,长发无声跌落回衣袍上。这些发丝不能不说美丽,在灯光下亦呈现透明的质感…… 但,它们是雪白的。这白色让人悲伤。 白发与黑发有着完全不同的质感:不像黑发那么冰凉,也不柔顺如河,反而清晰地一根根一缕缕,让司马昭指尖发烫。 “再也不能牵着你的绦绦青丝了啊,公嗣。” “能白发,也是世间之福。” 刘禅懒洋洋地回答。 司马昭一怔,揽过他来看表情,竟真未有一丝伤感。白发簇拥着刘禅的脸,让他更加不像世间之人。司马昭与他抵额,苦笑起来。 “我不知福,心里偏偏怀念那些青丝,行不行?” “哦。” 哦个屁。敷衍得好鲜明。 司马昭挽着刘禅的长发,感叹道: “你不知道。我曾经一直觉得——手牵悠长的青丝,两人闲散而卧,是特别美的画面。只是我再没有遇见过那么美的头发……直到……遇见你。” “昭公曾经牵过谁的幽幽青丝?” 刘禅笑道。 他要是能吃醋就更好了。 “不是我。是我大哥,他曾经牵过某人的长发……。” “司马师殿下?” “嗯。” 司马昭鼻子里哼出一声,下意识抿紧嘴唇。 02: 司马昭曾经撞见过司马师的情事画面。 那是太和年间的事情。(232234前后) 彼年的司马昭二十出头,未脱少年心气,还是个傍晚捕蝉,雨后捉天牛的家伙。 这天下午耐不住暑热,心血来潮偷偷摸进哥哥的府上,想吓他一跳;未料这一日,侍卫疏松,一路也没人发现他。 他蹑手蹑脚,听见深庭门边有动静。猫腰躲在池塘石头后,探而窥望: 他陡然看见大哥光洁矫健的背。司马师背对阿昭跪坐,怀里揽住一人,正叹息般的粗声;那另一具白色的身体,爬在大哥身上,落下黑蛇一样的长发,甚至蜿蜒在地。 华丽的织锦女袍随意抛舍门边。不知为何,鲜红的珊瑚珠,雪白的象牙丹,小金叶散落地面,似乎扯碎了一串精美的项链。 彼时,大嫂已经不在了。大哥身边的女人并不多。 是与谁家贵族的女儿偷情吗? 司马昭一怔,突然发现大哥抱着的人,是男人。 大哥很投入。手抓着那人的长发,恶狠狠地拉拽,又忘情地亲吻那苍白的脖颈。 牵发拥怀。水乳纠缠。看上去沉闷而激烈,痛不可当,又炽热噬骨。 抱着大哥的那个男子,在他身上缠绕婉柔,抬起眼,突然瞥见了司马昭。 阿昭立刻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心脏停跳—— 他已经隐约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曹叡,——曹丕的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马家最后忠心辅佐的曹氏帝王。 果然,他遥遥听见大哥叹气道: “陛下。” 他窥见的,是大哥与帝王间的,男子情事。 …… 曹叡很年轻就当上皇帝。是一个容貌阴柔美丽到让人惊讶的男子。 母亲张春华曾感叹:这位青年皇帝,长得实在太像他的母亲甄氏了。 曹叡一头长发,青丝委地。且有女装之癖好。 这爱好换做别的男子,大概算诟病;但曹叡女装的模样,实在美艳阴沉,反而有一种慑人的气魄。 司马昭一直以为,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莫名其妙治罪,莫名其妙仇视司马家,让青春意气的大哥陷入浮华案,从此政途陨灭,如同废人。 皇帝很恨我大哥吧?——然而却窥见皇帝穿着女装,悄悄来访大哥。 在阴暗无人的秘密处,他们是身体相欢的蛇与蟒。是欲念如焚的石臼与杵。 …… 我被发现了! 司马昭心跳过速。这情事隐蔽于最深的幽暗中。哪怕浮出一个水泡,便会让早已累卵之危,权势倾盛近乎祸的司马家,带来灭顶之灾。 他再次偷看,大哥始终没有转过身。而曹叡还在望着他这个方向—— 如同狩猎者等到猎物出现,曹叡望着司马昭阴沉沉一笑,噘嘴,手指搭在唇边,对司马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司马昭忙点头,伏地滚到石头后面,玩命准备撤离。 曹叡突然抱着司马师的脖子,难以抑制地哈哈大笑。他继续大造。恣意寻欢。 “陛下为何……”司马师叹息着,困惑。 “嘘。爱卿甚美好,切莫分心。” 曹叡立起身体,深吻司马师的唇舌。 司马师拥抱他的力度凶猛如醉生梦死,他亦在扭曲的极乐中幻海沉浮,——对幼犬般的司马昭并不介怀。 他随手放过了司马昭。 司马昭知道自己从刀锋上滑过,心悸不止。撤离前回望那美丽妖娆的青丝,让人心里烦乱——但,并不是厌恶。 司马昭那年尚未娶妻,对于情事的体会十分粗糙。 而这一幕的绮丽浮艳,点亮了他空白世界的对于“欲之美”的启蒙。 …… 不过,后遗症也是有的。 司马昭再见大哥时,心里总觉得不自然。他们的话少,更不可能聊这些禁忌话题。司马昭在屏风前偷偷望哥哥的侧脸:冷冷死寂如冰。一点也看不出那个热火焚身的影子。 只有一次,事隔很久很久以后,曹叡已驾崩数年,大哥突然在家脱口感叹: “今上,差陛下太远。陛下应该很失望吧。” 他还是他的“陛下”。 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带着隐蔽后的惘然思念,令人不忍卒听。 哥哥在那阴霾般的虐恋中,也许是十分沉醉也未可知。 因为牵着的长发,毕竟来自心爱的人。 …… 不过说起来,我和大哥,都爱上过一个皇帝。真奇妙啊。 (天上的司马懿和曹丕和刘备,先后表示:真想打死你们这班逆子——) “……” 司马昭回过神来,发现刘禅已经在他怀里闭目浅睡去。——这些往事自然不能跟刘禅说。司马家这种自虐恋爱习俗,也是无可救药。 “相比之下,你对我还是不错的,刘公嗣。” 司马昭戳了戳刘禅的睡脸,笑道。 ☆、【影戏梦之声】中 03: 刘禅觉得呼吸不畅,睁眼发现又是司马昭在亲吻他。 司马昭高大的身材覆盖在他之上,贪婪地亲吻不止。仿佛哪一次亲吻落空,方才那得到眷顾的回忆就会破碎落空。 “好啦。贪吃如你,怎么没尽头呢——” 刘禅终于忍不住,掐了一把司马昭的大腿。 “咱们收拾吧。星彩她们也该回来了。” “哎?她们去哪儿了?——” “她们去听法师讲字习帖。无论如何,晚宴前会回来。” “晚宴?” “我回府的时候,你还在(睡)。我自然要筹备晚宴招待你。更少不得吩咐人去通知她们。” 刘禅骨碌从地上坐起,开始整理自己的衣领。司马昭听见“夫人们马上要回”,也清醒过来,笨手笨脚找自己的衣带。 他们两如今待在杂物阁楼里,侍人都不在身边。 驱散旁人的借口是:安乐公要带晋王浏览自己最近收集的“玩具”。 司马昭将衣服胡乱层层叠叠地穿,偶然抬头窥见刘禅袖子下露出的光洁的手臂,忍不住揽过来,又亲吻一下。 “【恨鸡鸣】啊——” “若你和星彩,与我,元姬同住相亲,日日同榻而眠,该多么好?” 刘禅抽出手臂,瞪了他一眼: “胡说些什么呀!” 偶尔介怀生气的刘禅也很可爱。 司马昭不再胡闹。牵系衣带时,犹豫一番,问: “……星彩……知道我和你的事情吗?” 刘禅沉默片刻。半天,才淡淡反问: “昭公你猜,你的夫人知道我们的事情吗?” “元姬?她肯定不知道。” 司马昭不知哪儿来的自信。 刘禅苦笑。 “那么,星彩……大概也不知道吧。不知道比较好——” …… “公嗣。这样做是错吗?” 司马昭忍不住感叹道。 从前司马昭把这情事当游戏,只觉得羞(抑或刺激?),背着妻子有种隐蔽之乐;如今因为看待刘禅心意不同,丈夫们之间偷欢,对于妻子莫名怀有的亏欠感,挥之不去。 刘禅冷冷地拾捡自己的腰带,开始流畅地束腰。 “这件事自然不对。” 一时空气死寂。 “但……” 刘禅皱着眉头,转身托起司马昭的脸,认真地注视他: “天底下,那些【忍不住一定会去做,且绝对不肯停止】的事情,评论它对错,就毫无意义了。” “不必再去多想。” 语调柔和,却无异于命令。 这时的刘禅镇定冷静,气场慑人。司马昭遥遥想象到他在蜀地当帝王时的威仪。 “诺。” 司马昭点头。大手一伸,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刘禅的腰。 狮子揽羊入怀。 他闻着这最亲热的衣香,将鼻息埋入刘禅的衣袖里,黑暗中终于脱口问道: “公嗣,你爱我吗?” 天际隐隐滚云雷之声。 刘禅身体一僵,很快放松下来,柔顺地随着司马昭的揽抱而贴他愈紧。他抬手,轻轻抚摸他的乱发。…… 然而许久,一言不发。 司马昭抬头看刘禅。 刘禅这才捧着他的脸,皱眉,似笑非笑道: “我对你,是欲罢不能呀,昭公。” 这话说得,也是微妙得不行。 司马昭知道自己果然有些过分了。得陇望蜀,他早该知足。于是脸顿时发烫,手拼命直摆: “不说不说了。不重要。不重要。开玩笑,开玩笑的。” 。 等到司马昭从地上坐起来,一拍肚皮,准备跟刘禅一同离开阁楼时,刘禅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昭。准备这样子出去?腰带没打好呢……” “嗯。没事——应该看不出来。” 司马昭大大咧咧。 然而他真是乐观过头了。那腰带的扎法简直像要告诉每一个看到的人: 我刚才曾经解衣除绔,坦身露体,且侍人不在身旁。 “祖宗!这是在我府上!你这是要我的命呀——” 刘禅急了,扑上来就拉扯解开司马昭的腰带,围抱着他的腰,重新为他整理好衣裳交领,忙活不停。 司马昭低头看着刘禅这罕见的慌神样子,小小的个头围绕着他忙来转去,突觉此情此景十分好笑;想笑的冲动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洋溢起,乃至喷口鼻而出: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家令人怀念的狂笑,回荡在小小的阁楼中。 ☆、【影戏梦之声】下 04: 这天的夜宴开得有些晚,夫人们回来迟了,安乐公的筹备也耽误了些时辰。但菜肴丰美,宴乐动人。 宾主摆出家宴的形式,不拘小节,畅谈畅饮,别有一番欢乐—— 几巡酒后,刘禅吩咐仆人支起了他的黄纸屏风;掌灯大小十二台,乐师藏于屏风后,宫人支起竹片雕成的偶人,为大家表演了他自己研究的影子戏。 刘禅甚至入室,换上一身做工精美的乐工衣裳,一本正经抱着鼗瞽子,回来坐在乐师座首;那模样已经逗人发笑了。弦声拨弄—— 铮铮。 “昔蓬莱又东十万里海行陆路。别有一世,近似华夏,育民九州。天下竟作十二分,三疆三海。六道成垣。” “有高原,有江南,有河州,有江华,有山陵,有冰海……” 刘禅居然虚构了一个世界,玄谈天地人间变化。琴声清扬,他的唱诵苍凉有力,引人入胜: 【人之为人兮,生由机缘起,灭归天地去;阴阳冲和,万物有型而无常,分隔而暗通。】 【呜呼!云与海无化,而同归于水!】 【家与国无治,而同归于社!】 【食野之苹,枕石漱流,天下熙熙,于我何惊!】 屏风上的影子,一会儿扬起大海,一会儿飘过浮云。有疏穿的小珠帘垂在云下,抖抖模仿雨的模样。海上飘着一只小舟,舟上站着一个琴师,居然也在抱着琴,咿咿呀呀地唱。 突然,因为伶人没有操作好,那小舟上的琴师掉下船去—— “啊!故事还没开始,琴师先生就淹死了呀。”(元姬) “这是什么破故事!一会儿乐师都拿不到赏钱!”(昭) “快进入正文,不要扯这些无聊的设定!” 连星彩也拍桌子笑道。 大家笑成一团。酒都喝不下去了。 刘禅倒是个怕老婆的好琴师,居然乖乖琴声一转,乐声随着一变,出现了蜀地的“滩傩调”音乐。 “这是发生在其中,【山陵道】的故事。” “山陵道里风光殊胜。竹林环抱,青山丛丛。有龟川与鹤江环流,岸边生猿猴和熊。”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0节 “山陵道里的男人们不用种田,有人以打猎为生,有人以打鱼为生,有人比较懒,靠采摘四季花果,也能轻松吃饱,不复劳作……” “那个懒鬼说的就是你呢!” 星彩扑哧笑道。大家又纷纷掩袖,觉得安乐公夫人的吐槽十分值得人点赞。 “唉唉。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呀。” 刘禅低头,微微脸红苦笑。他继续诵影子戏。一面吟诵,一面抱着鼗瞽子走到屏风后,琴声停了,看来他准备亲自操作影子了。 “有一个少年复姓白马,名唤作姬绢。是一个非常懒散且不爱思考的人。” 司马昭端着酒杯,饮酒看戏。 屏风上两边出现了山峰。一个男孩站在沟谷里,慢悠悠摇头晃脑吃着一枚果子。山谷里有一头熊,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男孩走到熊身边,蹲下来和熊说话。 “姬绢在山谷里遇见了一头熊。熊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熊说:我渴啊,想喝玉海蓬莱岛上的清涟水。于是姬绢用瓦片打来小溪里的泥水,骗他说正是那神物。但奇怪的是,熊喝了以后居然也不渴了。” “熊说:我的脚受伤了,要扳开这机关,需要平原里最坚硬的铁器。姬绢从路边捡了一块马铁,骗他说正是那神物。但奇怪的是,马铁居然也撬开了机关,熊于是出离了陷阱。” “熊说:我流血不止,要止血,需要天下四件珍奇的宝物炼成的药。姬绢从山沟里找来黄草,田莲,苦苔和石荟,骗他说正是那神物,嚼碎了敷在熊的伤口上;但奇怪的是,这草药阴差阳错也能止血,于是熊的伤痊愈了。” “大熊很高兴,感谢少年救命之恩。说自己有一个山洞。里面有捡来的金银珠宝,还有山珍美味。里面还有一千只猴子供他驱使,离此地有一个时辰的山路。邀请少年一同去。” “少年一听要走一个时辰山路。蹲在地上不肯起。熊于是自己回到了山洞中。跟山中的猴子们讲今天遇见了贵人。” “山洞里的猴子很聪明,听熊说完今天的故事,一一分析,揭露了少年一直在拿低贱的东西欺骗熊。熊很难过。但还是从山洞里找出无数珠宝,装在一口钟里,背在背上,准备下山去送给少年。” 这里为了形容熊的珠宝如何珍贵,用了许多形容词。文采斐然,东拉西扯。——也难为演诵者能背的下这么大一段文辞。 。 王元姬为这段唱词赞叹不已,星彩在座上直翻白眼: “这是他信口胡说的!这一段他每次说得都不一样。想到什么值钱说什么。” “一点心思都用在这奇怪的地方了。” 连星彩身后的侍女也偷笑。 屏风中的影子戏终于演到: 熊背着珠宝来找白马少年姬绢。姬绢正躺在树下睡觉。熊将礼物送给他,他不理不睬。 “……那头大熊很惊讶,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来给你世间罕有的金银珠宝,你怎么不理睬我呀?” 。 少年说:这珠宝难道能当做水饮用?难道能当做武器?难道能解除饥饿?难道能治疗伤口?——我给你的礼物都那么好,你给我的全无用,真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呀。 熊觉得此人强词夺理。 于是想明白了,这个少年果真是世间最愚蠢、最没有见识的人。 “少年挥舞手臂,说:走开走开,不要妨碍我打眠。” 又说:“我这一睡,千年不会再醒转。山崩地裂不会动,你只管走吧!” 少年姬绢倒头就睡。如同石头一样。 熊觉得他又在骗人,不相信他真的睡死,于是咬了他的手臂。少年“奥哟”一声,没有醒来; 熊又咬了他的脚,少年“哎呀”一声,还是没醒来。 熊又咬了他的肚子,少年“呜呼”一声,还是没醒来。 熊最后咬了少年的头,少年终于疼醒了,叹气说: 当初可惜没有救一条蛇,便可生吞我,不至于打扰我安眠。 熊发现少年果然在装睡,很高兴。但它突然发现,不知不觉,它已经整个吃掉了少年! 熊吃了少年,肚子自然饱了。它拍拍肚皮,原地转了一个圈。 熊晒着太阳,突然觉得十分舒服。他学着少年的样子躺在树下,舒服得浑身毛都软下来,直抖腿,奥哟奥哟地打呼噜。 。 它回头看那些金银珠宝,突然发现认不出它们来了,花花绿绿满眼,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熊突然手舞足蹈地跳着,发出哭一般的声音,恍然大悟说: 呜呼呼——我不该吃了这个世上最蠢的人。这蠢人的肉会传染呀! 如今,我却成了世上最蠢的人了! 大家都被那滑稽的影子戏逗笑了。 于是影子戏尾声乐曲大作: 山川撤出,大海浪来;猴子蹲在云上收拾大雨,熊和少年和琴师一起坐在海上的浮舟里。 “呜呼哉尚飨——这出爨弄故事本无名,如今唤做【山陵道姬绢遇熊王归无命篇】。直叫世人展颜笑一时:复饮美酒嘉且醇,祝尔长命又百岁!” 。 戏曲终结,坐在首席的司马昭带头大力鼓掌,突然感叹: “这熊王真不讲道理!他本来就很笨啊!当什么王呢——” “如果他不吃那个少年,而是携手去吃些蔬果,回来一同晒太阳,将能成为一对何等的好朋友啊!” 王元姬笑话司马昭太较真。 刘禅此时还在幕布后面收拾道具。不知是否听到这句话的缘故,他操纵熊的影子: 于是熊重新出现在屏风上,对司马昭扭动身体,抬起了双掌。 熊无声地鼓掌了三下。 ☆、【艳光离合归】上 01: “…… 长星长星北斗高,举杯与汝三相告: 春秋凭去岁,白发不曾饶。 一愿子孙贤,二愿长安老, 三愿残年流水转,晨昏与君好。” 【与君好】这个词,司马昭现在才渐渐明白是什么意思。 “要好”。多么奇妙而准确的说法! 那个“好”竟是感受:与他好,于是万事都是“好”的。 …… 接下来的日子,司马昭的身体鲜明好转起来。心情更是愉悦到通天彻地。 他与刘禅并未自此腻得昏天黑地;每隔五七日见一回面。也不是非要鱼水之欢。 晤到,说说话,心里就会很踏实。 司马昭有时在宫墙边发现新开的腊梅,就折一枝送过去。自己写了一篇不错的书法,也给刘禅寄去。——他不怕别人笑话,也知道刘禅不会笑话。 刘禅先是给他寄来暖手的小炉和香丸。香丸膏重新调过香味,更清宁,司马昭闻着便能安睡。 冬去开春,天气渐暖,檐上的雪水一滴滴落成水晶。 刘禅又给司马昭送来自己调的彩墨:一小盒,唤做【麟之归】。研磨出的墨生异色。蘸写出字来青中泛紫光,粼粼流五彩,点点金砂碎。竟不知道是什么配方。 司马昭舍不得用,怕自己字丑玷污了宝墨;又舍不得不用,悄悄研一点儿,在绢布上落笔画圆圈,按出长长短短的点: 【圈圈点点,句句逗逗。不着一言,猜是相思。】——相思是天下最无用的东西吧? 司马昭把这点满彩墨的绢布与信着人送去给刘禅,感觉像恶作剧,投一颗石子入枯井。 不料隔了十天,刘禅居然送回一个彩绘的小木盒。 他将绢布上的圈圈点点补画成葡萄,命人沿着彩墨的边缘刺绣上藤蔓与树叶,垫上里衬,坠以丝绦,做成了一个可以挽在臂弯里的小囊,装在盒中。又回赠给了司马昭。 【春绯点彩墨,秋热缠葡萄。四季好锦绣,囊中却空空。】—— 别无它用,但能装一颗不老实的心呢。 …… 这小囊精巧可爱,司马昭不好意思自己用,却时时把玩在手:那种精美工巧,即使从男子眼光看来,也觉得十分妙趣。 …… 司马昭问王元姬:为何有人会懂这么多风雅的小伎俩? 王元姬说:有些人的人生,常常被迫悠闲。一生其实困兽,行不远,连个可以一起清谈的朋友也无;若不肯自弃,学习便最能安抚他们焦虑的心。 每学会一些东西,就更懂得外面的天地宽广。——知天地宽,而明白人渺小,从而安抚心中傲慢的自我,感悟自己的际遇不是最差,不值得怨天尤人。 司马昭很好奇:你为何如此懂得刘公嗣? 王元姬翻白眼,说: 听清楚,我说的是“有些人”。 …… 02: 能时常知道心上人每日做些什么——这是司马昭的特权。虽然诡异,却十分受用。 安插在新安乐公府的眼线并没有撤离。这些人继续在安乐公府上扮演侍女,仆夫,卫士。 一面继续与其他侍人和平相处,日夜共度;一面将关于刘禅的监视报告,每隔几日送来给司马昭过目一次。这是安乐公府里半公开的秘密。 因为披着“政治警惕”的外衣,悬着权势者的利刃,这窥看变得理所当然,没有人敢阻挡,叫停。 而当事人心知肚明,这暗中窥探的眼,已如金环蛇被拔去毒牙。不会再恶意滋生威胁—— 这是不公正的公平。是重重层层被扭曲中,误撞出来一根细细直线。 一个坦然被窥看,一个“奉公”检省自己的恋人。 偷窥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 x月x日 安乐公于府上静坐一整日。 x月x日 安乐公命人撤换家具与帘幕。下午弹琴一时,余下静坐终日。 x月x日 晋王夫人访安乐公夫人。炎公子访安乐公。座谈琴艺,饮酒与酪。未留食宿,至傍晚告辞。 入夜后,安乐公在树下静坐。 x月x日 午后,炎公子拜访安乐公学琴。饮苦茶与花露。留食饭。送别公子后,安乐公陪安乐公夫人在园中散步。聊马匹与打铁的话题。 x月x日 安乐公静坐一整日。 x月x日 攸公子前来拜访,交流剑术。饮酒与汤水。对剑时安乐公不小心划破攸公子衣带。幸未受伤。未留公子食宿。公子午后告辞。 安乐公独坐内室,长叹良久,开始弹奏鼗瞽子,唱《云山调》。 …… 内容大抵如此。 刘禅虽然宅得旷古罕有,但并没搞出什么大新闻。司马昭边看报告边想象刘禅懒洋洋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想笑。 …… 如此,岁月依旧逝如流沙;季节不免暗中偷换。 早春来,水草荇绿游柔,柳无叶,每一条细枝上累累出赭石芽头。 梅花开一场,桃花又开一场。 …… 春来万物复苏,天下依然动荡,世人的心随着天下局势变更而躁乱—— 但再战,不是说打就能再打。 从天下版块里消失的季汉,成为南方吴国的后悔无药,也让魏这头猛兽耗去大量精力,不得不蛰伏起来,调养声息。 天下,似乎又太平了。 蜀地归降的年日渐久,季汉作为【国】的形象,渐渐模糊。 战乱年间天下人都健忘:身边悲欢愁苦太多,离自己六尺之外的事情,谁肯记挂那么清—— 洛阳人又开始高谈阔论:蜀地归降过来,其实占了大便宜。 政策宽容,战争压力也全卸下,偏远山里自给自足,连开春种地都没耽误过一次。反倒是魏国旧都城纷纷背了新的经济压力,要实力安抚蜀人—— 蜀地那边过来的商人直翻白眼,说:【率土之滨】呀。没你们这么讲话的。 大家都是大魏的子民,你们把洛阳的粮食看得那般金珠玉贵,将来别腆着脸千金一匹求我们的布与锦! …… 世界已经继续往前行,世人眼光视不见昔日还有一国一君王。没有人再觉得刘禅值得关注。——他已经安静顺从地变成历史里一个小小的句号。 暗处有暗处的自在;愚者有愚者的安生。暗愚虽被世人不齿,又暗暗躲开多少纷争计较口舌。——司马昭发现,抛开荣辱之念,这样也算不错。 以为从此安生无事,突然又接到安乐公府里密探的急报,说: “……三日前安乐公收到一封不知谁送来的书信。似是一封血书。 安乐公一个人在内堂里看完,郁郁寡欢长叹不止。安乐公夫人见到这封书信后,关上门与安乐公独处许久,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接下来,安乐公天天不曾好好饮食。穿白麻布衣,沐浴了好几次。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请求示下。” 不对劲?当然不对劲——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居然等了三天才报告过来?! 司马昭丢下报告,立刻披衣整带,公然叛离政务,飚出门直取安乐公府而去。 ☆、【艳光离合归】中 03: …… 映入司马昭眼中的,是雪白的布衣,上面点点猩红。 刘禅倒在庭院中,匍匐在地,身下是一方竹席。 点点猩红,从他身下的腰带里飞溅出来。格外刺眼—— “公嗣!” 司马昭撑阑干一跃而来,跳进庭院中,扒开侍童,从地上扶起刘禅。刘禅在他怀中软如烂泥,冰冷沉重—— 定睛一看,他袖间腰间散落的点点猩红……是花瓣。 玫瑰血色的花瓣。 “公嗣……。” 司马昭就地抱着刘禅坐下。他伸手捏着怀中刘禅的下巴,这个人昏沉沉只是不醒。 司马昭急了,抬手扇了他一耳光。啪!—— 刘禅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一个五指印。 刘禅慢悠悠醒转过来,恍恍惚惚叹气长吟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 司马昭都快吐血了: “哎呀,你就别吟诗啦!这是闹哪一出——?”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我差点以为你自裁绝命。 刘禅攀着司马昭的臂弯慢慢坐起身来,头靠着他的肩,浑身依然松松软软无力。 “无事呀。我见天气转好,想将庭院中的杂草除去,撤掉一些玫瑰,补种些新的花木……” 司马昭觑眼院中:角落码放着封好根须的牡丹花枝。不远处的泥地里插着铁铲——四下果然有泥土新翻的痕迹,少了许多旧花木。 “我原准备亲自挖土,又嫌太累。歇下来想研究如何摆放这些花株,不知不觉就睡过去啦——” 刘禅依偎着司马昭,慢悠悠解释。 两人坐在庭院中,阳光垂洒,司马昭才发现刘禅果然躺在一个十分适合小憩的位置。树荫挡住他们的脸,而衣摆,膝盖,都能晒到暖暖的日光。 “你这家伙,懒得快气死乌龟啦。” 司马昭单臂抱扶着怀中人,抱怨。刘禅轻如一张纸,司马昭的手臂不敢用太多力气。 “很长的一个梦啊……可惜被打断了。” 刘禅的眼角绯红。慢慢揉脸。 “脸怎么有点疼?” “……” 司马昭清咳一声,眼望向别处。 他见地上挖出一个修长的坑。又长又窄的形状几分眼熟。 “你准备埋什么东西吗?” “是呀是呀。”刘禅笑道。“我准备把我的细长剑埋了。” “为什么?” “我已舞不动啦。天下也再不需要拿剑的刘禅。” “昭公,你说,把剑种下去,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笨蛋,剑怎么可以当做种子?!连杂草都长不出啦——” 司马昭轻轻栗磕一下刘禅的额头。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当种子。你这根本就是给你的剑下葬——” “哦,原来如此。” 刘禅点点头。 “那么,此物一同投入土中,大概也是算下葬,不算播种吧?” 他从怀中腰带里掏出一物。物无声展开:是一块缝纫粗犷的棉布。司马昭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旗的一部分。……军旗的残片。 旗上有墨色的一撇。看不出名号。色泽却眼熟,莫不是季汉军旗? 但最刺目的,却是这布片上蘸着血写成的血书。——血字褐红,已经有点旧了。 “这是……” “这是姜维给我寄来的最后一封信。” 刘禅面无表情,并不掩饰地说道。 大概就是报告里说的那封血书吧? 布面上白色的地方,只有上下血书的两个大字。——所以绝对不会念错顺序。——姜维写给刘禅的最后两个字是: 死 安。 “姜维亡故于异乡。已经不在人世……” “这是他给我的诀别信。” 刘禅将这片残旗放在自己膝盖上,仰头望天;碧水之眸映着长空,似乎想看穿苍穹尽头。 ☆、【艳光离合归】下 04: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1节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马昭守在刘禅身边,陪他一起,将许多东西一起慢慢收在锦袋里,如同装殓。 那对【有狐绥绥】【茕茕白兔】的漆工木盒。 姜维的遗物长发。刘禅的一束青丝——(看到再难得一见的刘禅的黑发,司马昭差点想讨要留下来) 姜维的决别书。 还有司马昭命人从府上取来的,当年连同钟会起兵时,姜维写给刘禅的信: 【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绢布有些老了,文字笔墨却更显有力,姜维的书法苍虬雄武,一如他不屈的悲心壮骨。 …… 刘禅是第一次看到这封信。—— 他慢慢摩挲绢布上的字迹,仿佛在用指尖读它们。 司马昭拼命地死盯着刘禅,想读他的心意。 而刘禅低下眼帘片刻,正色将这帛书叠好,与其它的物品一起放入泥坑中。再放下自己的长剑匣,一言不发,开始填土。 入土,或为安。——他在上面种了一株白牡丹。 未知是否算有默契,刘禅与司马昭沉默着,再没说话,仿佛真心为园艺而着迷。侍从负责搬运花枝,挖坑填土,到日晒西敛时,他们竟然成功地将所有牡丹种了下去。 司马昭渴坏了,坐回长阶。侍女送来淡酒,被他辞了;让人换成掺蜂蜜的炒咸黍子凉汤茶,一通狂饮。 刘禅还站在庭中,吩咐人仔细给每一株牡丹浇水。一回头,看见落日的余晖照着长阶上一头疲倦的狻猊。鬓角染着金红…… 不经意,暗暗又叹一口气。 “昭公,等牡丹花开,我再请你来喝酒吧。” “公嗣,喝酒我是喜欢的。——只是,虽然我不懂种花,也知道牡丹是很娇气的物种。哪会这么快就生根安住,隔月开出花来?” “可以等等看。” 刘禅出神,淡淡说道。 …… 没想到,牡丹花竟果然很给他们三个面子。 四月一到,居然真的打朵结苞;至四月半陆续开放。粉色深浅共十本,紫色七本,桃色并杂色十二本皆有。更有一株红蕊白牡丹尤其娇艳怒放。 司马昭如约而至。他们在庭院里拢上春纱帷。小宴赏花。 为不抢春绿与花彩,刘禅这回选用黄纸色纱布。灯烛放在纱布外,衬花如同宣绢上作画。 桌案上的器物选用的是黑釉后水的土砂陶,盏边鎏着一滴黄金做泪迹,风味与青铜爵,黑红漆完全不一般质感。 对花需饮酒。 他们开了许多坛御扶春,一个又一个小黑坛空尽,倒在地上乱滚。 他们从午后一直喝到夜上星辰。宫人在屏风后吹笛与笙。 夜色如水,有人换了灯的位置,灯烛高照,印在花瓣上,显得一朵朵牡丹格外妩媚多情。 “这些花也真逗,好像生怕开晚一年,我们就不能一同来看它了似的。“ 司马昭哈哈大笑。他遥遥晃晃下座去,摘下一枝紫色牡丹,回来簪到刘禅鬓边。——他自己簪的是一枝晚开将残的海棠。 刘禅雪白的长发衬着紫红的花,妖冶可爱。像一个亲切的鬼婆婆,而吃红糖丝粘成的毛团子时慢悠悠的动作,好像在嚼山中野鼠。 “好妖怪!可惜你千杯不能醉!” 司马昭笑: “不然,看你醉了学仙鹤跳舞,该多么有趣!” 刘禅寡着脸,随他胡说乱噙。他望庭中的牡丹,暗暗可惜没有事先在黄纱上绘几只蝴蝶。又思忖花泥再用白石子铺上围住些,就更显素洁了。 这边司马昭又来扯他的衣袖: “公嗣,你一个不醉之人,为什么还会学人饮酒呢?” 刘禅平静地回答道: “我呀,心存宗祠,需以酒浇酹胸中厚土。” 司马昭已经醉了,他再次觉得刘禅这话说很漂亮,于是傻乎乎鼓掌起来。等他孤零零的掌声落在空气里,被幽幽丝竹乐声掩盖后,司马昭看着刘禅,突然眼花: 他觉得眼前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座行走的庙堂。中空有风过。 我能不能在他心里也有一尊牌位? 想至此,司马昭觉得自己也真是他妈的醉得太过分了,呸呸呸呸二十多下,去掉些儿晦气。 刘禅回过神来,被司马昭这样子逗笑了,说: “别闹,我给你弹琴听。” …… 这夜,伴着刘禅的琴声,司马昭开始无法抑制地、滔滔不绝回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司马昭细细地跟刘禅一件一件,细细从头说来: 小时候被乳母表扬,被叔叔表扬,到长大一点被妹妹欺负。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打架,第一次伤人…… 故事到不算太复杂,但要搞清楚人物关系太痛苦。 司马家混到今天,人物关系比刘禅那边的皇室血脉还要复杂;九族亲眷一个不少,更浩浩荡荡多一派友朋政党。 司马昭每提到一人时,刘禅刚觉得似乎耳闻过名字,来不及细想是谁,又被告知这人与另一个人有远远近近的婚姻血亲关系。于是一个人物牵出好几条脉络来。线索杂乱—— 又加上司马昭各种避讳改称,让这些原本刘禅只在成都偶尔听说的名字,更加对不上号。 刘禅听得十分之懵。偏阿昭生怕他没记住,还要时不时停下来盘问。比老师教书还严格。 “饶了我吧,子上。” 刘禅苦着脸。 “咳!不行——” 司马昭不肯讲理,饿虎扑食地跳起来,一下抱住刘禅的腰。 他将脸埋在这纤腰的腰带里,含糊嘀咕道: “我要你记得我……记得整个的我。” 许久,司马昭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落在头顶,无声地、轻轻抚摸他的乱发。 “……那……你再从头讲一遍吧。” 刘禅慢慢叹了一口气。 ☆、【此间石头纪纪】上 01: 天气渐渐入夏。依旧平常无事——再叙述下去,似乎要变成流水账了。 虽然对作者而言,这是非常可爱、观之不足的流水账:细微品来,不乏各种投桃赠玉,你侬我侬,竹马竹马,我我卿卿;——但在读者看来,多少会乏味无趣吧。 于是别的事就不再赘述了。 只说一件小小的趣事。是关于刘禅的【静坐】。 …… 司马昭看过近百回关于安乐公的报告,终于对这个频频出现的词感到好奇。 待入了盛夏,借口消暑,司马昭携家带口出城,不按计划往青山去,却驱车直取心中碧水。—— 到了安乐公府上,夫人们吃着冰凉的豆子汤,挽手去拂扫飞丸弹子棋;阿炎阿攸被司马昭支往山中打猎,不到天黑不必出山。(←_←) 司马昭眼前飘过一阵溪流色: 眼前相迎而来的刘禅已换上夏日的青衫,袖子变窄,宽袍藏风,白发束黄金,斜簪黑玉挑,更像一位野老。 这件衫苍灰色浅,搭着绛色腰带,莫名让人想起山谷里湿润的风。又如同一碗灰绿草药熬出来的消暑汤,看得人眼睛舒服—— 司马昭望着刘禅,根本不想移动目光。 “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刘公?” “昭公未知【静坐】二字吗?” 两人挽手入了中厅。刘禅慢慢摇着羽扇,亲自摆布器物酒盏,妙答。—— 嘿哟,对我的监视暴露了哟。 “静坐?是因为心中烦躁,所以求静如止水,安心等死之意吗?” “连【等死】都不是呢。因为死并不比其他事情重要啊,昭公——” 机锋对答至此,司马昭以为自己在追击,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埋伏。 “那你到底在做什么,说不得吗?” “你真想知道?” 刘禅突然侧目,眼眸幽烁。司马昭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选项。 “……想。” “下午跟我一起静坐一会儿吧。” 刘禅轻轻将手中的茶汤碗递到司马昭眼前,望着他饮,轻轻笑道。 02: 一定有什么鬼把戏。但必然令人甘之如饴。——司马昭暗暗认定。 每次刘禅招待司马昭,或者说他招待任何客人,都能令客人感受到精心与风雅: 交流往来很讲技巧,情味增之则太稔,尊礼重些又刻板。维他能不失尊让礼仪,而满满安排小小的体贴;不多费力,偏美丽赏心,令人眼前一亮,感叹: 哦,还能这样布置。实在非常巧妙呀。 然而,这一次,两人午后到竹涟堂后庭时,庭中不过支了一片挡风的屏。一张席铺在地上,连熏香也没有。 好简单啊。司马昭悻悻想到。 “需要洗手沐浴吗?”(昭) “手不脏就不必了呀。”(禅) 连桌案也无。看来不准备饮酒喝茶汤。乐师也不在。四下空寥寥,好无聊。 “昭公,坐呀。” 刘禅招呼他。侍从捧来一个有点奇怪的机械器物:印匣大小,木造牵丝羽的机关,一根棉绳在木轴轮间乱缠,顶上牵吊着一枝小锤,正对着中间一台小钟。 棉绳下端缠在一根焚着的松木香上。 “这是香炉钟。一柱香燃尽,棉绳会烧断,水云钟会响起——” 刘禅如此介绍。 “敲钟何须如此费事?” 司马昭还没有明白状况。突然身边所有侍从纷如落叶一般,撤离出竹涟堂。 “因为接下来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再没有旁人在;而我们需要知道时间——” 刘禅慢慢抚平座下软垫。 司马昭坏笑,二话不说,上前就撩骚: “支走旁人一炷香时间?……你这是想与我做些什么——” 刘禅轻轻拂开司马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一时说一时。现在,专是让你跟我一同静坐。坐够一炷香。” 只是枯坐在这里,浪费一柱香的时间?——司马昭觉得匪夷所思。 他学着刘禅的样子,在自己的座垫坐下; 因他嘀嘀咕咕,乱动不止,刘禅起身来扳弄他的坐姿:平腰,展胸,垂肩。又不许他闭眼,司马昭就半睁着,望地。 。 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必然有埋伏诡局。 “昭公,不要小看这静静一坐。里面有鬼神莫及之变呢。” 刘禅正色道。 “你若害怕,现在还有机会逃走,回到客庭去休息。” 啧,装神弄鬼。 “我为什么要逃?!” “一旦开始静坐,不到钟声响起,你绝对不能离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动……” “好啦,我知道啦!” 司马昭不耐烦。——静静坐着,有什么难,有什么可怕? “那么,你要先发一个誓……” “嗯?” “你需赌上至今为止的所有身价性命,赌上一切你在意的与不能失去的东西。” “你要发誓:一直到钟声响起,都静坐不动分毫。否则昭公你将沦为一无所有,身心受烈火天雷之苦。万世浩劫,再无一次有今日之荣光……” 刘禅皱着眉头,又补充了一句: “若不能坚持到一炷香后钟声响起,……” “从此千百次生生死死,你将再也不能见到我。” 居然要立下如此苛刻的毒誓?……终于觉得这不是好玩的事情。 但,司马昭岂是退缩之人? “起誓便是!多大事啊!” 他气鼓鼓坐正身体后,刘禅回到自己的座位,与他背对背坐好。当他们同时安静下来时…… 突然时空凝滞。 一切声音停下,耳边鸣嘤起,时空刹那间变得广阔十万倍—— 静坐开始了。 ☆、【此间石头记】中 03: 原来没有音乐,没有旁人的世界,时间会陡然变得如此漫长—— 声音,颜色,都无有。心里空落落的无处可依。发慌地心情破土而出,将心煮成沸汤。 “这是做什么呢?修身养性么?” 司马昭觉得十分可笑。觉得这种装腔作势出奇地无聊: 是啊是啊,是不是还要深深练习吐纳,回归五行变化,想象自己体内藏了一条龙,会呼吸成风雨呢? 太傻了。司马昭有种上当的感觉,他立刻就想站起来—— 然而,身后刘禅静坐无息,他不想被他笑话,说“晋王是个一刻也坐不住的野猴子。” 再静静坐一会儿吧。一炷香很快就会过去的。 到时候可以用玄谈清流迂腐的论调,狠狠地对他开高猛嘲讽! …… 然而,慢慢习惯了这安静之后,司马昭发现静坐居然也这么奇妙。 没有音乐,耳鸣过去,于是能听见风与树叶的声音。 没有忙不完的事物,于是才发现空间的存在。 那些平时被他忽视的细微声响,一层层浮现;那些岿然不动的万物,第一次以他们“不动”的姿态展现眼前…… 他嗅到泥土与阳光晒出来的气味;感受到如此浩瀚的空间,万物居然无一不有灵有序—— 而自己,是一团枯坐无为的血肉。 静静独处,也并不一定会无聊啊。司马昭颇有心得。 以这无所事事的时间,不如趁机捋一捋自己脑海中的杂事吧?——他一件件在脑海中码。居然发现了新洞天: 静坐真好!静坐真好! 静坐竟是天然思考事情的修行场。 时间的流速在这里无限放慢,他的大脑更是变得无比清晰,竟能同时想起无数要做得事情,这些事务互相交错,牵扯着他过去未来所有的行止。 他要把它们一一决断,一件一件想清楚。 …… 如果枝头上微弱到平日难以察觉的风,和树叶摇动的频率没有骗人的话……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太久吧? 但司马昭已经思考完了所有能思考的问题。 如果贾充此刻从天而降,一斧头砍下他的脑袋,一定会惊喜的发现,至今为止所有的政务居然在这颗头脑中全部处理完毕。 司马昭开始觉得疲倦了。精力不再能集中,他散漫开精神,放任自己脑海中无数杂乱的念头爆发喷薄而出,须臾不下百万计。 甚至包括十年前父亲跟自己的聊天。元姬今天腰带的颜色。马车车轴上的泥巴点看上去像一张人脸。 某些黄暴小片段,贾充家的女儿,又或者陡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好像竟没有亲眼见过孙权—— 念头翻番杂乱。他捉不住其中任何一个。于是任由它们渐渐烟消云散…… 千难万难,身心终于再一次归复平静。 他深深,吐出一口灼热的气。而有点残酷的是: 一炷香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一点点。 …… 司马昭终于完全沉静下来,与他之前所期待的所有秘密怪力乱神相比,接下来的一切,才最奇妙不可求: 他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能听见心跳,能感到身体的悸动,发现热血在体内流动的触觉…… 别有一双清凉的眼睛,不在他的眼眶里,却从真实与虚幻的缝隙中窥看他。看得巨细靡遗。 看久了,他突然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活物而已。 这个活物孤零零,与天地同在。 现在想想,好生可笑。 刚才的他居然还在那么剧烈的思考过去种种,想象自己那么多要做的事。 但眼前这具血肉之躯,呼吸气息,不饿不饥。即使不做任何事,心脏依然还是跳的;命还是活的。—— 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呢?——这个活着的肉体是如此纯粹,根本不必须要做什么。 这个肉体若会死,不是因为战乱,而是因为被刀斧砍伤流尽了血; 这个肉体若会饿,不是因为天子不仁政事空虚,而是因为此刻肚内肠空了。 万事真正原因,都在眼前一寸。 如果这个肉体从这一刻起,不再叫司马昭,没有伴侣,失去身份,但它依然是存在的。或者说,它才是真正唯一存在的—— 啊,多么奇怪的领悟。 如此说来,并没有“司马昭”,没有名为“天下”的世界。只有一具活生生的肉体坐在这里,随着机缘,心口跳动,呼吸不止。 所以呀,地位是什么?机遇在哪里? 过去种种何在,未来种种那一条不是虚空中假想? 他静坐在这世界里,活着,什么也没做,却无比真实。 …… 天地如同谎言,摇摇欲坠。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2节 这一瞬,司马昭居然与尘世中大多数的羁绊割裂开来。 他短暂地成为了一个断缘之人。 04: …… 名字和身份消失的时间里,司马昭发现自己反而无所不在。 他是地水火风本身,他是日月星辰之动。他是一切不可形容。 司马昭在这与天地相合的涌动中沉静了许久许久,似是走神,然而心中并不动。等他回过神来时,有如纷扬扬飞沙落成了山丘。 这才感叹:妙不可言啊。 于是,一个问题鲜明浮现: ……刘公嗣究竟希望在静坐中的司马昭,知道什么呢? 司马昭已经满心都是感悟了。这些感悟恢弘浩大,温柔而宽广—— 他急于想下坐,拉过刘禅的手,跟刘禅分享他的感动。那些足以包容河山,爱尽天下苍生的感动…… 公嗣。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 我懂了意志与修行;我懂了民生与宿命;我懂了远方与诗与我自己,我懂了天地与神灵与你…… 然而钟声未起。 他只能继续遐思不止。似想而无念。 好在这种从流飘荡十分惬意,对他而言又很新奇;就让时间这么慢慢过去似乎也无不可。—— …… 但,司马昭还是太天真了。 渐渐的,司马昭的身体开始酸疼起来。他从未想到,当人的身体静止不动太久时,居然会积累这样多的酸涩胀苦。 心里很烦,非常烦。 这样枯坐的意义何在呢?!我明明已经什么都懂了!是啊是啊!多么有哲理!多么深刻!—— 为何还要这样枯坐呢!! 心烦才一起,时间更漫长一万倍。几乎停下来不走的时间,往往隶属于最深邃翻滚的痛苦—— 司马昭凭空掉进了地狱。 随着身上的疼痛,心里的烦躁,他如同一个顺着陡坡要滑向熔浆的悲惨鬼,抓着乱糟糟的思绪,把手脚磨得血肉模糊—— 他的腿脚,膝盖,后颈……无一不越来越酸疼。这疼像火,像毒,烧得难受。绞得他浑身冒汗。 太愚蠢了,我为什么要忍受这毫无意义的疼痛呢? 他的胸口窒闷到喘不过气来。而那铃声仿佛永远不会响起。这种难受还要等待多久呢—— 还是找个借口,突然离坐吧。 我堂堂晋王,天下至尊,还需要别人来决定我的行止吗?! 他几乎就要潇洒地站起身来了。 但他想起了他的誓约: 以全部身家,以所有的资本,以生生世世与他相见……发誓绝不下坐。 我艹你妈的,你大爷的,日死个血贼,瞎他妈发什么誓呀! 但是,一诺胜千金。他答应了,就不该乱动。 司马昭强忍着烦闷,咬牙煎熬,等待那遥遥无期的钟声响起。 …… 但是。 啊啊啊……疼啊。疼啊! 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却鲜明地,沉闷的疼。 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去他妈的,不要身家了,不要资本了,不要天下了!老子就当个小人!当个穷死鬼!当条野狗!我不干了! 司马昭内心疯狂地咆哮。 他被愤怒的烈焰焚烧脑浆。他深深觉得内心的怒火已经足够,足够任何一个人愤然起身,不管不顾地离去—— 对!愤怒,这是世界上最好用的借口!怒火攻心时,提刀杀人也常有,—— 我疼极怒极,站起来发飙又能怎样? 然而,在狂怒的身心中,偏偏生出一个冷漠到极点,完全不为所动的声音: 这只是找借口—— 司马昭骗不了自己。炽热灼心的怒火只是借口。而站起来只意味着一件事: 背弃约定。 那是一个多么彻底的约定啊。刘禅,始终如同消失了一般,在他身后幽寂无声。…… 我真的要背弃约定,接受背弃誓言的惩罚,从此生生世世,永不和他再见? “不!”——旁人大概万难理解这一声的壮烈。 洪荒分割,水陆变化,沧海桑田分开,混沌天地鸿蒙……站在最重要的分隔点上, 司马昭悲放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坚持】。 天大的难事,天大的难事,难道我忍不住这一炉香的疼痛? 就算我的腿断了,就算我疼死了!——难道,我守不住一句誓言? 做完决定的司马昭已经是满头是汗。他如同坐在烈焰的地狱。 他内心狰狞如猛鬼,发出凄厉的咆哮: 等着吧!!!我会等到铃声响起!然后提着刀砍死所有我见到的人!我会掐死刘公嗣,我会永生永世不再做这种蠢事! 但是! 我会坚持到铃声响起。 方才不多时,笑嘻嘻静坐的司马昭一定没想到,此刻时间才过多久,他已经开始面对生死荣辱的大破大立了。 ☆、【此间石头纪】下 05: …… 时间仿佛永远停止了。 司马昭沮丧地发现,他内心呼天喊地诅咒千万字,也不过用了一片树叶飘落的时间。 身边的刘禅如同变成化石。连呼吸声也没有。他不是人。 自己这边,万劫不复之苦延绵不绝,如同永夜无间。 司马昭绝望地明白:铃声其实根本不会响起。 刘禅是存心要折磨他,害死他。他在捉弄他,他要给他彻底的报复。 他让司马昭饱尝这肉体的,剧烈的痛苦。如果不然,就要自领最恶毒的诅咒。刘公嗣是如此险恶—— 司马昭额头上的青筋也跳动起来。他的汗顺着鬓角滴落。耳鸣如针。 他疼得脑海中一片模糊。 他想:我当然死了也不下坐。但…… 我大概真的会活活痛死吧。 他意识开始模糊,胡乱想到: 我死后,王元姬会为我守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戴我送她的彩色宝石发饰了。 贾充知道刘禅这样害我,自然会替我把他碎尸万段。……于是,他这一生,就杀过两个皇帝啊。嘿,这小子! 万一我就这样坐死了。我还有话没问刘公嗣呢: 我那两个儿子里面,他更喜欢哪一个呀? …… 司马昭的神思越来越缥缈,离奇。 正念与杂念混在五彩斑斓的沉闷的痛苦中,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碎片。 在苦海蛮缠,漫长到几乎几辈子…… 突然,司马昭听到了一声铃声。 来自天边的,清越的铃声。 时间还是会流失,该结束的总会来到。最奇怪的是,虽然他一动未动,那恶鬼般的痛苦却突然随着钟声响起,顿时清凉消散—— 这些竟然不是体痛,而是心生自我折磨。 在这个清凉的,自由的时刻,世界如同新宇宙。司马昭有如从地狱直直飞升九霄: 铃声余韵不绝于耳,胜过迦陵频伽的妙歌。 美妙清越。独自安详。 他的心空白一片,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掉下来。 竟不知道时空消失了几许,方才发生了什么。 “上邪!上邪啊!我他妈的、到底赢了呀——” 司马昭将手按在酸痛的脖子和腰上,咬着牙,惨烈痛快地哭了起来。 那种汹涌的胜利感,如同整座大海倾斜进他的心口;即使吴帝孙权今挥师十万成功打下庐州,那种狂喜也不能与之相比。 他莫名其妙地就是觉得自己赢了。赢了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 …… 这时候,他身边才传来慢悠悠地声音: “昭公,很不错啊。坚持没有动弹——” “这就是静坐。滋味如何?” 司马昭慢慢回头,看见刘禅正在轻轻微笑。司马昭尚还在泪眼婆娑,看这个笑容时却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这一瞬间,他不是他自己,他是所有宇宙的行与动。他知道一切,而不明白自己究竟还想要知道什么。 心头一清,云淡风舒,恍恍惚惚不知其味,却什么都明澈澈。 “我收回一句话。从前小觑你了。” “阿昭,你不但拥有天命,更拥有比天命更坚定的意志。……如果是你,宿命长途跋涉,在那些最重要的路口,你一定不会迷失的。” 刘禅的声音带着神祗般的温柔。 06: 他们两在树下慢慢闲处。司马昭揉着腿与脖子。 刘禅慢慢合袖,有一片树叶落下,覆在庭中的石头上,他捡起石头—— 将手中的石头捧给司马昭看。 “我听闻南海以南有一位贤者,曾经在一棵树下静坐七日。于是明白了天地玄奥。” “昭公方才一坐,是否看见了一眼,那位贤者当日所望的一颗明星呢?” 这个典故在以前的玄谈中也听说过,但司马昭的心思不在此处。 他恍恍惚惚听见的,是另一个声音。 “如果我们与天地同一体,何必为风风雨雨悲哀?” “身为庸碌者,我便是这样一颗石头啊。” “将这石头抛在尘世,便会生为小民;抛在庙堂,将生为祭司。石头被抛上高高王座,扮不像一位千古帝君,居然也派上了一点用场。——滚落而下时,身为石头,承受得了那些人间血肉难堪的伤——” “善耶?不善耶?” “然而,石头就是石头而已。” 司马昭望着刘禅。对视中,突然问出一句: “石头还会流泪吗?” 刘禅一怔。他有点出乎意料,这是一切妙答之中,最彻心的一问。沉吟后,他点头: “会呀,石头会流出石头的眼泪。” 司马昭这才小心地,从刘禅掌心里的接过那块石头: 石头微微湿润着,带着体温。 它和宇宙里一切的奥秘没有任何区别。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回更新,就是本文结束。感谢在晋江上看这连载的朋友。长久以来,多谢照顾了。 鞠躬。 《碧水吞麟》完结后,我个人将印刷少数实体书,作为纪念本。少量贩售。 有兴趣收藏的朋友,可以来微博找我呀。(笑 籍以收录番外和完稿,会重新写本文前半部分的段落。也是一种有趣的尝试。 时光啊……原来每一刻都很值得珍惜。 ☆、【猿之月】上 01: 入秋月渐圆。天下安泰。夜晚的洛阳开始听见笑声,灯火较之从前明媚许多。 偶尔能闻丝竹繁扰。高楼深院里开始有人吟诗蹈歌。 …… 晋王司马昭府上正在开家宴。 入秋之后,司马昭犯肺热之症。这本是寻常事,但不知何故,这次咳喘一直没有见好。 司马昭咳得白日里绢帕不能离身,常常咳出灰色带血的痰;夜里因为咳得太厉害,无法安睡。满头虚汗坐在榻前捶心口——渐渐精神也不足,迅速消瘦,脾气比从前易怒许多。 这几日,司马昭身体终于好转,精神也平复。可喜并非为什么特殊的理由,一家人却正好凑齐几个。 于是开宴欢聚。 长子阿炎(安世),次子阿攸(桃符),小儿子阿鉴(大明)都在, 司马昭的同母幼弟司马干(平原王,子良)也正好来访——这位幼弟年岁与长子阿炎相仿,年轻人之间很说得来; 这边厢,王元姬又正好接来已嫁为人妇的女儿京兆公主,府上人口一下旺盛,“司马”云集。大家享以宴席歌舞,慢慢熬过一开始的冷场,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看到司马昭终于露出笑容,京兆公主喜道: “父亲喝点酒,脸色也好看许多了——孩儿在外最想念的,就是父亲的笑声。” 司马昭鼻息一喷,调侃道: “我近来笑得少,还不是因为安世总摆出那副脸——对着他,谁还笑得起来?” 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 正在吃羊肉,坐着也躺枪的司马炎差点噎到;京兆公主表情凝固在脸上。倒是小叔司马干(子良)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家才纷纷跟着发出悉悉索索地笑声。 王元姬隔着桌案,恨得直掐司马昭的大腿—— 这种无来由针对儿子司马炎的“恶语”,已不是一次两次。如同天生恶缘,司马昭就爱跟这个长子过不去。——这不,司马昭借着酒兴,不依不饶,还要来烦人: “安世,你心里在暗暗生气,对不对?——脸又臭了!快喝酒!” 司马炎点头,立刻捧起酒樽,不忘举杯向父亲致意;这一举杯,骚得司马昭更加张致: 。 “等等!——别动。” “我从前怎么从没发现……你的手臂居然这么长?!” 。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司马炎身上。 。 司马炎这个人相貌很奇特。有两点令人难忘。 一是头发浓密,据说立发委地,头发批垂下来能过脚踝; 二是手臂很长。历史上记载“手长过膝”的人物并不多,司马炎就是其中一个,另一个么…… 。 “这么长的手臂,简直像传说中的昭烈皇帝刘玄德嘛!” 司马昭大笑。 “好家伙!未准你小子……” 【未准你小子也有白手当皇帝的命】——这句话,司马昭生生把它咽了下去。 长臂刘玄德;长髯关云长,长矛张翼德,长坂坡赵子龙;……季汉的英雄传说里什么都沾一个“长”字。 司马昭小时候听这些人的故事长大。常向往英雄迹;如今喝得醺醉了,边笑,边想起沦灭的季汉,反而觉得寥落无比—— 直呼刘禅父亲的名字,让他更加不忍。 他一阵咳嗽,含糊不清地摆摆手: “安世啊,今日大家高兴。你来跳个舞吧?——” “……” 司马炎愕然,手中的酒杯没来得及沾唇,又原样放下。 一座人的氛围冷到极点。 只有小叔司马子良还在神经质地笑——他的笑声落在空气里,反而增加了尴尬的气氛。 虽然宴中蹈舞并非什么太羞辱之事,但大家更多不免疑心:司马昭这是要接着使坏。 “你不愿意?” “儿臣乐意之至。” 司马炎眼皮跳动几下。他立刻起身走到席前。一摆手,居然有模有样起了个“仙鹤舞”的式子。乐工明白其意思,挑一首欢快繁琐的《嘈嘈调》《百鸟鸣》,故作俏皮地吹前调—— “等等!” 阿炎还没抬脚,司马昭又叫停。他阴沉着脸,居然从桌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掏出一个描金的黑漆大盒子。 坐在司马昭身边的王元姬都傻眼了。司马昭一边掩口咳得满脸胀红,一边打开这黑漆盒: 从里面拿出一只代面。(面具) 代面上雕的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猴子。猿猴眼睛雕弯弯,像在怪笑;红吻黄牙;耳边镶嵌了褐色的长长鬓毛,一撮撮张开。 “戴上这个!安世——反正你只会臭着一张脸。谁要看你那张脸跳舞!” 把儿子比作猿猴,嘲笑他的手太长;又当着家中各位亲人的面——司马昭这种行为无论怎么看来,都像在欺辱。有些过分了。 只有没心没肺的幼子阿鉴因为觉得那个猿猴面具有趣,发出啧啧赞叹声。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3节 王元姬已经生气了。她瞪一眼司马昭,伸手要抢下那个面具;司马昭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轻轻躲过——还是向儿子伸出手,递上。 司马炎毕竟还是个青年人,心中大概愤怒而汹涌吧?但他只如同铁木雕塑一般站了片刻,便慢慢走上来,屈膝跪下,从父亲手里接过面具,轻轻抽走。 面具丝带从手中脱离里,司马昭突然有点失落。 司马炎为自己慢慢戴上面具。戴上面具的司马炎如同和这木脸合为一体,他慢慢解开自己的头发,批垂下来,挥动着袖子站回到方才席前位置: 一只穿着华丽士族服装,沐浴焚香的,优雅的猴子。 “给我跳一支《山有猿》吧。”司马昭命令道。 空气死寂。终于有乐工回过神来,开始演奏乐曲。初时鼓声敲得凌乱,当笛声跳跃而起时,所有音乐线条才恢复了和谐,灵巧。 司马炎修长的手臂在空气中抚摸来去—— 他开始模仿着猴子跳舞。 ☆、【猿之月】中 02: 司马昭家里的子嗣矛盾,值得多说两句。 司马昭的长子,司马炎,字安世。是后来著名的晋开国皇帝——晋武帝。不过离他威风天下的日子还远,如今在老子司马昭的淫威之下,阿炎镇日都得小心翼翼做人。 另一个儿子,是司马炎的弟弟,已经被过继给早亡大伯父(司马师)的司马攸。(字大猷,小名桃符)——阿攸比兄长小十余岁,如今大伯父司马师已过世,阿攸常常回到母亲王元姬身边,同时事奉两边的母亲,是个青春孝顺的美青年。 说回司马炎:这位长子虽然暗中被传是脾气暴躁之人,但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恭顺隐忍。偶尔才会突然惊人地怒起一时。用今天的话来说,是有一点“青蛙性情”的人—— 小青蛙趴在水边的石头上,看似风雨吹不动,其实暗暗心中积聚不安,无法化解。等到突偶然一片叶落,会陡然引发他的惊怒,跳得很高。让外人觉得难以理解…… 但不管怎么说,也还算一个气度不错的男子。 可惜的是,长子的这种“恭顺体面”落在司马昭眼里,却成了“虚伪”。越看到儿子小心谨慎的样子,就越觉得他被人暗中教唆了许多邪门,装腔作势,不肯拿真心待人,十分讨厌。—— 一个人若要厌另一个人,没由来也想去吐口水,何况看似有道理? 于是,司马昭更加偏爱小儿子司马攸。觉得小儿子比较像自己—— 然而公平来说,司马昭的这两个儿子其实都不太像他。他们容貌都继承了母亲王元姬的清秀。气度也随母亲,更有高门公室子弟的雍容优雅。 他们都比司马昭柔和,缺少司马昭与生俱来的那种野火春山般的爽朗气质—— 在他们身上,看见的是战意渐渐消散,能鲜明地体会到“天下终将归安”的宿命。 和逝去的英豪们不同,他们属于未来。 …… 司马昭不止一次地跟幕僚们暗示: 万一我百年之后,还是希望把一切传给小儿子桃符(阿攸)呀!——天下本来是我兄之天下,桃符名义上是我哥哥的儿子,让他得承我的一切,我会更安心泉下去见父兄。 从前就说过好多次,平定蜀地后的这两年,司马昭突然又提起。 幕僚亲信的表情谜之尴尬。 贾充更是忍无可忍,私下无人处拦住他,阴着脸阻止: “子上,你若是一个长安县公,又或小户财主,分家划地谁也不能拦你。可你说的是关系天下的大事。” “王家废长立幼是不祥,安世公子并无什么过错,不可动这样的念头。” 贾充的话擦边而过。——司马家的家事如等同天下事;自然言下之意是: 司马家早晚也要成【真正的】帝王家。 司马昭黯然,表情有些悲伤: “岂不可惜阿攸这一表人才呀。” “子上,你说这话,已经是在伤害天下,伤害桃符了。” 公闾罕见地叹一口气。 …… 司马昭更加郁闷。心里别扭。 他出城访问刘禅,想匿在这个人的温柔地。等他光脚仰躺,吃着鲜美多汁的枇杷时,终于暂缓愁情;于是牵过刘禅的袖子,问: “公嗣,我这两个儿子,你更喜欢哪一个?” 刘禅此时正坐在他身边,一刀一刀雕刻桧木面具。 听到这话,刘禅态度十分鲜明,立刻放下面具刻刀,抽出袖子,正身伏地拜道: “凡愚如我,怎敢议论司马家的家事。” 司马昭一怔,气得鼓起腮帮子,把口中的枇杷子吐进刘禅的衣领。 “公嗣!要死!你跟我摆这个谱!” “你岂不明白我的苦恼吗——” 司马昭皱眉,拍着肚皮叹道。 刘禅沉默了半天,点点头。 “我知道。” “那你得给我一句话。……” 刘禅又沉默了半天,低声说道: “昭公。今日不同以往,要以天下为重。” 司马昭一怔,刚想反驳,突然发现刘禅的答案其实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似是而非。这个人素来是说空话的高手,司马昭竟没想起来—— 司马昭听得一头雾水,又问: “天下到底希望我怎么做呢?” 刘禅说: “天命所归者自知。” 司马昭心里揣摩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 这种问题,问谁也别问刘禅。问他等于白问。 …… 之后不久,却发生了一件事:刘禅鲜明地表现出对两位世子的态度不同。 他客气礼遇阿炎的来访,教授阿炎弹琴;但却称病,拒绝抱长剑而来的司马攸登门。随后给阿攸写了一份措辞很客气的信,表示自己不能教授剑术云云。 阿攸自然讪讪觉得可惜,母亲王元姬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然而传到司马昭耳中,司马昭心里很不愉快,派心腹立刻写信去给刘禅,直白说道: 你疯啦?!怎么能这样对我心爱的儿子?—— 刘禅回信说: 我有琴弦未断,已经葬剑月余。可弄七弦送归雁,不能弹铗复作歌。 ——没办法呀没办法。 司马昭又去信抱怨: 道理我说不过你。……但门都不让进,你安乐公府是金砌玉雕的?你应该公平地对待所有的“司马”。 没想到这一次刘禅回信非常快,也不讲究文字,只书一行: 好哇,那以后,连你和炎公子也不许来见我。 …… 司马昭气急反笑。未料自认识刘禅以来,这位表现得最无礼最倔强的一闹,居然是在这个时候。 真是宠坏他了。——然而,微妙地,司马昭果然不再插手此事。 …… 五月过后,司马炎终于被正式封定为王世子。一度父子关系缓和许多。 可是,司马昭立刻心里变卦:如同少女扭捏答允了情郎的恳求后,突然心中懊恼,反而加倍生气起来。—— 对于这种“屈服”,他不爽他真的不爽。 司马昭越看越不喜欢这个装腔作势的大儿子。 …… “跳舞就用心点,难道不知道猴子是什么样的吗?!” 司马昭端起酒,朗声命令。 司马炎还是很孝顺的。他僵硬的身体停止了仙鹤舞的套路,慢慢随着乐舞的起伏,做出东摇西摆的样子。手臂高举,衣袖褪下,长长的手臂挥动得十分潇洒—— 山有猿,啼非非。 江河暮,胡不归? 司马昭看到儿子如此潇洒地跳舞,反而有点意外。扑哧乐了。 “来,喝酒。” “安世这样舞蹈,让我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 司马昭提高了音量: ”安世,你还记得我以前带你抓蝴蝶的情景吗?” 那锦衣的猿猴一转身,对司马昭歪着脑袋,突然蹲在地上,吱吱叫着点头—— 这全不顾及身份的落力投入表演,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司马昭手撑膝盖,指着“猿猴”笑到说不出话来。他从侍人手中夺过扇子,扔给“猿猴”。司马炎忽闪双袖,跳起来接住扇子,开始专注地表演扑抓蝴蝶。 令人惊讶的是,看似并不擅长武术的阿炎,其实腿脚功夫很好。他翘起一只脚,单腿墩地连续跳跃了十一下,蹿得老高去够虚空,——甚至提着衣摆,一下蹦上备用席的桌面。 杯碗狼藉,惊惶的猴子回头张望,缩着脖子跳下桌来,又不忘眼睛追随“蝴蝶”……表演得活灵活现。 “哈哈哈哈——好像真的有蝴蝶一样。明明是秋天了嘛!” 司马昭看得津津有味,大声鼓掌起来。 座下,阿攸看到平日一本正经的哥哥今天破天荒舞蹈至此,忍不住掩袖苦笑。小弟阿鉴早就乐不可支,叽叽喳喳,在座位上抓耳挠腮学样儿。 司马昭突然嗔怒,用桌上的面果子扔他们两: “混账,只顾笑你们的哥哥!——你们都去跳舞,也扮猴子。扮小猴子!” 司马昭居然真的从那黑漆盒中又掏出两张小猴子的面具。 这两张面具一黑一白,十分童稚可爱。黑幼猿拉耸着嘴角,下巴凸出,有股可笑的怨气;白幼猿眼角下垂,很夸张地流着几点眼泪,哀鸣状。 阿攸牵着弟弟的手,接过面具,帮弟弟戴好白猿那张。 等阿攸挽起袖子、也准备停当时:锦衣玉带的小猴子们冲向大猴子,牵着它的衣摆,绕着它转圈—— ☆、【猿之月】下 山有猿,亲无间。 闲扪虱,枕同眠。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当开始的窘迫与懊恼退散后,置身于音乐中,随着律动手舞足蹈不能止,身体发热,于是人都开始渐渐忘我—— 戴着面具,就莫名其妙真的成了猴子; 来呀,疯狂地跳舞呀!叫呀!多么狂喜的野兽之乐呀!洒下发烫得汗水吧! 大猴子抱起小猴子,追逐着,在厅堂中上蹿下跳。不知是狂舞的人们感染了乐师,还是演奏热烈起来后的乐师们不能停下节奏,节板和鼓子越敲越响,女人们坐在座位上,开始欢叫着大声喊好—— 司马昭将又一个猿猴面具扔给坐在座位上,支着脖子贪看的弟弟司马干。 “子良!你也去加入他们——” 仿佛等待很久的司马干拍掌,爽利地站起身: “好嘞——” …… 山有猿,啼宣宣。 松间氲,藏有仙。 不只是谁开始带领的,猴子们都将手高高举起,开始回旋转圈。据说原地转圈的舞蹈,能让人感受到如同酒酣般的快乐,异样爽感甚至会停不下来—— 转圈的猴子们像陀螺一样,偶尔还会互相撞到,笑着又躲开;女人们为了哄他们不停下来,有节奏地拍掌不已。 “猴子们啊!今夜月色这么好,给我把月亮摘下来吧——” 司马昭又命令道。 身为叔叔辈的司马干好像没有听见,只管继续口中唱,转圈不止;次子阿攸,小儿子阿鉴慢慢停下脚步,但停不下来的头晕让他们东摇西倒,场面滑稽无比。 司马炎胡璇着,从屏风边抄起一支大金盘:弟弟们终于明白哥哥的意思,也一边转着圈,一边将不同桌上闲置的美酒,一齐倒在金盘里面。 美酒倾撒进去,因为回旋之力又不免泼出来一些。小心翼翼端着金盘的司马炎脚下也乱了。他终于站定脚步,端着金盘向父亲司马昭走来—— 他身后,乐舞不敢停。 叔叔司马干手舞足蹈如同疯狂,小猴子们跟在他身后跳舞。他们摇头晃脑,互相抵角作乐。 “父亲,……” 司马炎走到司马昭的酒桌前,压制着喘息,断断续续道。 “我们为你,把,月亮……” 金盘的酒水呈暗红色,还在兀自荡漾;隐隐能看见倒映在水中的月。 司马昭低眼看了片刻,点点头: “果然很能干。——去接着跳舞吧。” 司马炎喘息未止,大颗的汗珠从面具边缘,顺着他的鬓角流落。 他放下金盘,伏地行礼。起身,疲倦地抬起手,准备打起精神继续混入那三位的群魔乱舞中。不料,烦人的司马昭又叫住了他: “安世,等等。你看——” 带着猴子面具的司马炎疲倦地站住,他慢慢回头……突然发现司马昭也戴上了一个猴子面具。 那猴子的脸须发皆白,缺齿,苦着一张哀伤的脸。愁苦而恐惧。 。 其他跳舞的“猴子”都怔住了,停下来观望。 司马昭一脚踏上桌案,杯碗被他不在意地踢开,他手足跳着怪异的舞蹈,缓慢而僵硬。扭曲身体,弓腰来到儿子面前: 。 山有猿,齿不全。 白毛疏,岁更减。 …… “安世啊,我没有力气了。” 司马昭慢慢走到司马炎面前,伸手搭上儿子的手臂—— “这些老猴子、小猴子……都需要你照顾了。” “!” 司马炎一动不动,隔着面具。他的手臂坚硬如铁,托着父亲压来的重量。 “摘下面具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苍老的猴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司马炎不动。 司马昭叹了一口气,慢慢拥上他,亲自为他解开面具的绳索: 摘下面具来,才看见司马炎双眼通红,布着血丝,正流泪不止。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 “……” 司马昭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一直以来想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脸呀!” “你没表情太久,怕你的心也麻木了——还好,你不是……” 司马昭温柔地说道。 “父亲!” 司马炎突然悲叫一声。 “傻 。你真是我的傻猴崽子。” 司马昭温柔地揽过司马炎的脖子,将他揽进怀里感叹道。 司马炎莫名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司马昭一面摘下自己的面具,一面拍抚儿子的背。其他的“猴子”们也纷纷摘下面具。最幼小的阿鉴跟着悲从心来,嚎啕着扑进父亲与大哥的怀里。 一时狂欢散尽,一时悲声大作。 不知是谁踩翻了放在地上的金盘,大金盘跳了起来,泼了司马昭一身酒水,继而滚落到了地毯一侧。 “父亲!” 阿炎和阿攸一同惊,齐手去扶司马昭。 司马昭低头,轻轻摆手挡开他们。他慢慢站起身,挺直腰,垂落衣摆,向门口的银光下走去—— 孩子们好像第一次发现,父亲原来依然如此高大。 司马昭走近门阶前,举头凝神,喟然感叹: “你们看,月亮还在天上啊……” “我们这些猴子,捞月一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司马昭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最后一缕遮着它的云行开。皓月当空,白光刺目—— 府内,突然听见一声悠长的,凄美的狼吟。 此时此景呢。—— 司马昭慢慢转身。 。 。 他似乎想对大家说点什么,然而他无声地向后昏倒去。跌落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 。 (未完待续) ☆、【麟之于归·云隐】上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4节 终章:【麟之于归】 01: 眼前这片红色迷雾似曾相见。虽是迷雾,然而又并非如同真正的雾天,不断有湿润气流铺面而来,让人屏住呼吸,眯起眼睛—— 实际上,司马昭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心跳。 他慢慢向前走去,沿着这不分天地四方的时空,未知要去向何处。 如果真的有“心”这样的东西,那么此刻司马昭的心,是空的。 作为书页另一侧的人能想到许多问题: 这是在哪儿?这里是妖魔的世界,还是怪兽腹中—— 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谁,我身份如何? 心中此刻是否茫然,恐惧? …… 但他不能,司马昭空空落落。 他唯一的印象是:原来这片红雾里暗暗浮动各种暗涌。红色越来越深,若这红有尽头,必然是最深邃的黑暗。 黑暗深处传来朦朦胧胧声,一如远山滚动的雷,可闻,却不辨。 司马昭觉得有些异样。他抚摸着心口,那里有一团小小的热气。如果脱口吐出来,也许是一团火,也许是几句话—— 他张嘴试图干呕出来;然而那团热隐藏太深,只得作罢。 …… 连无可事事也意识不到的司马昭,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那是战场上无数回听闻过的刀剑研磨石头、利刃划破空气声—— 对于金石之声,司马昭依然具备战士的机敏素质: 毛发皆张,屈膝转身,发现黑暗深处,似乎有栋楼宇在向他漂浮过来…… 他定睛一看,大骇: 那是一面立着的,直径不少于二十余米的巨大黄金盘,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司马昭滚动而来—— 可笑的是,在这侧滚的黄金盘左右,与它同速前行的还有几个骑着魍魉的人影。这些“骑兵”身于半空,前行的姿态像是走在看不见的路上。 它们脸上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发出一连串听不清的低吟。 司马昭觉得厌恶,转身想走开,才发觉自己被完全束缚住了。他抬脚迈步如重泥缠坠,前行之难更胜柏油里游泳—— 眼看着那巨大的黄金盘已经渐渐近拢:再不逃开,就要碾压到他身上。挣扎不得的司马昭怒不可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烈焰刀,他高喊一声,举刀向那金盘和魍魉们,恨要同归于尽—— “无名异鬼!休得无礼!” 金黄盘折射出的光非常刺眼。 司马昭被这金光封住,突然觉得口中出奇地苦涩,不停干呕出黑火。 与这黄金盘相距不过一人远时,隐约可看清那些憧憧鬼影中,赫然有一个人是父亲、司马懿! 司马昭愕然止住脚步,他拼命想看清楚父亲的脸,连那碾到眼前的黄金盘也顾不上了。 “父亲?!!” 半空中,白发苍苍的司马懿披着战甲骑在魍魉上,被烈焰焚烧着。他张开口,喷出蓝色的气流。—— 像在说话? “归来兮——” 那团蓝色气流遇风化为火,扑进司马昭的心口。 司马昭大叫一声,陡然身体觉得被金盘碾得粉碎,痛到眼冒金星—— 他醒转过来,一身冷汗。 02: 记忆比意识浮现得稍晚一点。司马昭怔怔看着床梁上黯色的织锦,上面织着麒麟与灵芝—— 他终于想起来,上一刻自己在酒宴。倒下那瞬间只知地旋天飞。再醒来如同隔梦,竟不知时间几何。看四下亮着烛灯,大约是另一个晚上了。 “父亲。归来兮——” 悠长的悲声还在远远传来。那是司马炎、司马攸和司马鉴重叠起伏地呼声叫魂。 司马昭定了定心神。费力转头,发现妻子居然一直跪在他的床榻边,正哀哀哭泣。侍女们出出进进,或有几个恭立在侧。 “元卿,你怎么了?……” 司马昭问道。 “谁让你受委屈啦?” 王元姬此时只在低头落泪,眼角红肿。大约悲伤太甚,居然没有听见司马昭的声音。 “元卿?” 司马昭又唤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只剩气流声。显出一副可怜相。 他急了,拍着床沿,用力大喊: “我问你们话——!” 气流一通过肺,立刻扯起丝丝缕缕尖锐的痛,司马昭话未说完,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明明说话都没有力气,现在却几乎跳起,扑在床上失控般地奋力咳嗽—— 咳得耳鸣窒息,咳得眼前发黑,咳得如同铁索穿透琵琶骨,浑身所有的热气都夺口而出,口涎一丝丝从嘴角吹飞。 “子上!” “父亲!” “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一下,府中的人们顿时慌成一团,每一个人都大叫起来,犹如失火,他们围上司马昭,将他拢在阴影里。司马昭烦不胜烦,但他已顾不上——自这咳喘开始,身体的苦闷难受再也没有放过他。 他万苦缠身,一刻不得安宁。 …… 等到咳喘止,侍人把带血的秽物清理干净,医郎问诊之后,司马昭终于能浑身痛楚地躺平稍息——口鼻烫如喷火,默默煎熬。 王元姬回到他身边。她已修整过仪容,泪痕洗尽,绯红的眼恰似倦极。 她握着他的手,叹: “子上,感觉好些了吗?” “……” 司马昭望她。说话无气,更明白好多事情空费口舌,说了旁人也不懂。 他深吸几口气,蓄够力,对王元姬说道: “给我镜子。” 镜子很快就被拿过来,侍女将灯凑近铜镜,这片向他扑来的金光又令他想起方才的噩梦: 司马昭吃力打量许久,才看清楚铜镜中的自己。于是他再不需要旁人给他解释,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灰; 鲜明的“死相”浮现在他的脸孔上,甚至渗透入他的肌理中。 …… 司马昭这一生见过很多死亡。乱世里性命太脆弱。公门贵族中不乏年轻早夭的面孔;战场上多是肢体不全的男尸—— 见多了生死,于是心知肚明:死亡提前达到,会如同一张薄薄的膜,覆盖在这些即将消逝的生命上。那就是“死相”。 他马上就要死了。 …… 知道“死之将至”,司马昭震惊之余,望着床梁上的幕布,两眼发直。深一口浅一口地喘气。 因为心乱如麻,连王元姬呼唤他也十分不觉,听见当没听见。 王元姬震惊,以为司马昭睁着眼又昏过去,立刻上手来掐他人中。司马昭嘴唇被她指甲抠破一块油皮,这才唉唉叫起来—— 王元姬又悲伤又好笑: “子上,先别睡呀。还有好多事等你交代……” 这叫什么话呀! 司马昭对妻子拉耸嘴角,表示不开心。 “元卿,我真的……很烦公务。” 王元姬忍不住扑哧一笑,转然悲从心来,皱眉忍泣许久,才凄然起身而出—— 贾充他们各自听闻噩耗,已经赶来府中,在门外等待多时了。 ☆、【麟之于归·云隐】下 03: 眼前的人影来来回回。如同鬼影魑魅,迅速靠近床榻,又诚惶诚恐地退下。喋喋不休,小心翼翼,说的都是毫无意义的问候之语。 “晋王感觉如何?”“晋王殿下请安心。勿急躁。”——废话! 装什么装!你们明明都知道我要死了!—— 司马昭一直在耳鸣。身体的痛苦又加剧,稍稍一动就浑身虚汗。烦躁得难以定心。他突然摸到一双冰冷的手。这双手很有力,却比死人还冷。 司马昭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他侧脸看去,果然见到这位顶着黑眼圈,眯着眼睛的好友。贾充。 “公闾。” “子上。怎么突然搞成这个样子?” 贾充低头打量司马昭片刻,闭目整理情绪,睁眼平静地问: “有什么话想说吗?” 司马昭一怔。他望着贾充许久,费尽力气道: “我……” 贾充死死望着他。司马昭努力抬起头,噘嘴,声音干涩: “我……” 贾充不得不将耳朵凑近到司马昭唇边聆听。 “我……大概……是要不在了。” 司马昭叹气般说道。突然!他用尽全力,几乎是咆哮出来: “——我!要!死!了!啊!!” 贾充被这陡然的一嗓子喊得有些耳鸣。 而话音一落,府内顿时哭声震天。只有恶作剧得逞,猛烈咳嗽又嘶声大笑的司马昭,显得是个完全的异类。 贾充捂着耳朵,坐正身体,皱眉悻悻道: “真无聊呀,子上。” 司马昭苦笑,气若游丝: “没关系,最后一次了。” 贾充一怔。抱怨道: “你啊,总是喜欢做这种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语气无比冷漠。但俄顷,贾充眼中却止不住地滚滚落下热泪;他抚额,涕泪长流,完全出卖了他内心是多么的痛苦悲伤。 “真不像话啊……子上。“ 贾充哭起来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 司马昭暗感叹。但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 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交代。人们一波又一波。简直就像全洛阳的人都要瞻仰一下他垂死的脸;司马昭越来越累。 他甚至相信,即使不是重病,这样连续堵在床前的办公,照样会要他小命。 接下来,又是谁要喋喋不休地问他呢? 够啦!这些事情真的重要吗?…… 上邪!我都快死了!这些事情不能等我死了以后你们自己解决吗?! 司马昭内心咆哮着。 “哀哉……呜呜呜……“ 然而,他又听到儿子司马炎跪到床前吱吱哭泣的声音。司马昭的耳鸣与无力感又加剧了。 “够啦。公闾。” 司马昭虚弱地抓紧身边贾充的手。 “我的儿子,还有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诺。” “……父亲……啊啊啊……” 又一波悲鸣如同潮汐,起伏扩散。 人间,一直都是这么热闹吗? 司马昭疲倦地说道: “公闾。让我静一会儿吧。安世。要记得善待你的兄弟。” “……诺。” “……父亲……父亲!……父亲啊啊啊……” “世子请节哀。” “父亲啊啊啊啊……” 贾充和侍女们扶着痛哭到不能自已的司马炎,走出房门。 一推开门,司马炎的哭声立刻洪亮且拉长许多,这哀哭如同瘟疫,在门外迅速扩散。成为嚎啕的海洋—— 而司马昭的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体痛如同洪水,无声围拢过来,拍打淹没他疲惫不堪的神志。王元姬守在他的身边,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辛苦啦。” 仿佛在安慰丈夫终于完成任务。 司马昭失神地望着床帏与垂下纱帘。觉得那片布马上将要如同巨石一般压下来。轰然落幕。—— 门外的悲声那么热闹;而热闹,是他人的人间剧场。 “没有我,你们大概会更精彩吧……” “咦?” 司马昭笑了一下。 是了。未来还有很多故事,而门外那些人多么像获得更多面具身份的爨弄儿。他们一定会更加投入地演。即兴编导,各自以为自己是主角。 而我这个蹩脚的演员…… 将不在了。 在终于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司马昭泪水汹涌。他闭上眼睛,热泪滚到耳朵里。司马昭在心里悲伤地喊: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呀! 明明一切还好好的,明明我还在呼吸,却突然……死之将至。连愤怒也来不及,连悲伤也来不及,连好好思考一下其中的关系也来不及……唯一剩下的意义,就是被人匆匆追问后事,等待完结下葬。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呢?! 明日的明日,昭阳还会升起。星斗默默转移。 他年的他年,节庆与四季依然一刻不差地降临。人间纷繁,依旧人间景—— 万物生如故,为什么,这个我却要不在了! 元姬也好,安世也好,桃符也好,公闾也好……你们为什么要哭泣! 你们这样放声大哭,只是在准备、在练习、在接受我要【死去】的这个事实了吧? 你们的世界里,我如同伤口里的箭簇碎片,正在被伤口挤出结痂;所以你们疼痛难当,慢慢排出异物,静静等待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早日痊愈—— 上邪! 我的骏马将属于别人!我的宝刀将属于别人!我的美玉和楼宇,将要做谁人生的道具?! 只有这个将死的我,毫无用处,就要被弃用,消失了啊! “咔!咔!” 司马昭的牙关紧咬。 啊!元姬,安世,桃符!你们!是在为自己哭泣吧?! 你们还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你们还要被自己身份,故事牵绊,扮演角色,……而我,将不再出场。 太多真正有意义的话却无法同你们讲。 原来大家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啊,从来都是互相路过。付出那么多心力,莫名其妙地悲伤欢喜;被欲望扯来扯去—— 而最大的困惑,永远无从找到答案。 “你们……” “真是好烦啊。” 司马昭气若游丝地说道。 “对不起。” 王元姬的声音很轻。她没有再多说,只是轻抚丈夫的手;她的眼泪无声滴落在司马昭的鼻梁上。 04: 曾听雅士们玄谈,评说老子: 【吾所以有大患者 , 为吾有身。及吾无身 , 吾有何患。】 据说讲的是避世与天下的道理。 现在想想,老子根本只是在阐述最简单的现象:一针见血之妙,简直就像是死过一回的人。——他多么了解身体的苦痛啊! 司马昭的身体四肢百骸都浸泡在沉闷的苦楚里。他虽醒着,却再没有第二个生者像他这般感受。他被异样的光和热包裹——一口一口不似呼吸,而是要将身体里最后那团热气一点点吹出来。 岂有此理。这漫漫不绝的痛苦,是在挤压着我,让生命离开这个身体吗? 每一次挣扎着呼吸,都像鸟巢中的雏鸟在振动翅膀。死亡即将分娩而来—— 我,要去向哪里? 司马昭再也不能集中精力。他的神思彻底涣散。当身体的苦闷拉抻到某个限度,苦闷突然消失——如同突然从地心涌出一眼温泉,将身心沁泡其中,他的身体开始死去了。 疼痛与苦闷渐渐从知觉中消失。司马昭逐渐感觉不到腿脚,感觉不到指尖,感觉不到五脏六腑。 唇齿间的苦涩随着味觉消失,耳鸣终于盖过所有声音,眼前一切,渐渐融化于白光…… 他又一次隐隐听见元姬的惊呼。隐约能感觉到有人扑倒床边,拉起他的手。但这一次,他们晚了一步,……司马昭已经去到更远的,其他人鞭长莫及的地方。 尘世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遥远。 随着最后一口热气的呼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身体了。 在十万分之一刹那,司马昭犹豫地、捧着自己一直在心中惦记不已的,很重要的一念。 那个念头如同一团雾气,隐约有形,风吹得散,整理不成一条线。 到底是什么呢?——司马昭慢慢将这团念头抽死剥离。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5节 他突然意识到,在与他告别的人群中,没有刘禅的脸。 他还不知道我就要走了……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我的生死毫无知觉…… 他会伤心吗? 公嗣。 公嗣。 “公……” 听到动静,飞奔赶来抢在最先的司马攸紧紧握着父亲的手。随着司马昭最后的一叹,他感觉这只大手一沉。 司马昭不知何时闭上眼睛,停下了呼吸。 “子上!!”王元姬惨叫起来。 死与生,据说只相隔一重纱。而现在,破碎的纱网随夜风吹摇。 网中的猎物出逃而去。再没有踪影。 司马昭的生命结束了。 ☆、【麟之于归·归】 05: 司马昭很快很轻盈地穿过了那道床梁上的幕布。 整个晋王府在他的视野里迅速变成一片灯火阑珊。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以飞快的速度升到半空中—— 夜风吹得他自在,没有身体的束缚,这轻盈让他快活无比。 与噩梦时的举步维艰不同,司马昭此刻想去任何地方,只需一念动,就能化为光,瞬间掠过—— 虽然妙不可言,但司马昭在随风飞快地穿行时,忽略了一件事。 他已经无法在辨认出眼下浩浩苍苍大地,哪里是何方。 他停在半空中,看脚下洛阳城灯火辉煌,繁华声混响成一片。但某些光又不像是灯烛发出来的高照。它们从无数房屋里,朝天空投射出异样的彩光—— 弱的为一点点,强的如一柱柱。色黯偏红黑,光线强时有如烈焰。 与天空里浩瀚的星辰相应,明明灭灭。——这是人间每个人的宿命之光。 这里面……已经没有我的光芒了。 司马昭停在月光里,想。 这里面,哪一点光芒才是刘公嗣? 司马昭茫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好。站在高处俯瞰大地,与任何事都无缘无关的感觉很糟糕。 他听见人间海浪般此起彼伏的叹息声。男男女女在尘世间欢媾;有无数新的缘在涌动—— 随便找一处光明,去看一看? 司马昭茫茫然刚要念动,突然听见有声音在劝止他。 不要去那边。 他回头看:方才那么久竟未发现,不知何时,身后赫然出现一道恢弘的白光柱。如擎天立地,如银河倾泻,连接地与天。浩浩荡荡的白光中,隐约显形的一人,正向他伸出手: 阿昭,来呀,来这里—— 用了很久的时间,司马昭才想起,“阿昭”是在呼唤自己。 他困惑地靠近那团白光时,流速变得非常温柔而缓慢。……溯流从之,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几乎用了一朵云离开另一朵云那么久的时间,司马昭才游动到那团白光边。 他看清楚了:白光中那人也漂浮在半空中,长发三千丈,衣带飘摇如风烟,衣袍锦泽绯艳,宽大的广袖倏忽上下翻飞。奇景之煌,难以言喻。 人耶?蝴蝶耶? 司马昭心中一动。瞬间竟被吸了过去。那人在夜空中朝他抛出一根长长的银色的线,准确穿过司马昭的脚踝,竟把他牵住不能再随意飘飞。那人慢慢收线,如同收回一支纸鸢。 子上。定住心神,小心迷路。 那根穿过脚踝的银线,细看是一根雪白的长发。 【发线是情丝,能牵住离魂不远。】这是谁和他说过的故事呢? 天下会这个把戏的人不多,恰好司马昭认识一个。 那个名字在迷乱的意识中渐渐变得清晰,死鬼司马昭悻悻任由那人将他牵扯,对着这银河中的神祗啐一口: “又被你摆布了!” 那人浅浅一笑,衣袖向天空振去,化为两道长虹揽住司马昭。待到司马昭再靠近一分,一瞬电光石火,洪流收拢于芥子,银河穿过针眼,他顿时被强大的力量吸去,不断缩小: 等到回过神来,司马昭已经回到地面,四周的景色有些熟悉。 他初以为自己又回到晋王府那病榻上的身体中,然而很快他发现不是,而身体还在不停地缩小—— 缩小过程中,定睛一看。四下的景色清逸,夜月水凉。 这是新安乐公府的莲池台前,刘禅静静坐在月桂树下,落了一身桂花。 司马昭缩到枣核大小时止住变化,被收进刘禅的手印中。他躺在刘禅的手里,能看见这掌心里微微渗出的汗水,以及那细密层叠的指纹。 “刘公嗣!你这样要把我捂死吗?!” 死鬼司马昭不喜,放声大叫。 刘禅此刻呼吸沉重,沉喘几转才平息。依旧静坐不动。他似乎疲惫不堪。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 片刻后,有声音传到司马昭处: 稍安勿躁。 你且闭上眼睛。 当你闭上眼睛,你就能看清我了…… 司马昭半信半疑。终于还是照做。——死鬼不怕活人,光脚骗不出一双鞋去。 既来之,则安之。 做了死鬼的司马昭依然还是大胆乐天派。 06: 真是有趣的体验。闭上眼后,反而眼前风景渐渐清晰。 先隐隐浮现竹林延绵,碧绿成海。 继而可见爬满青苔的古老城墙。一盏盏孔明灯在夜色中慢慢浮荡。 。 司马昭环顾左右,一转身,果然再次看见了刘禅。 。 刘禅正微笑着站在一片水面上,不知何故,显得非常美丽——打量许久,才发现那是因为刘禅变回了一头黑色长发,披垂过肩。 黑发的刘禅一袭宽衫大袖,戴着垂旒冠,面如白玉,眼似碧水。温柔可亲。 司马昭回忆起来,那更像成都城下,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情境。 “昭公。” “公嗣!!” 司马昭飞快向他跑去。一路踏破水面,惊起无数涟漪。他拉扯住刘禅的衣袖,心里升出无数希望。千言万语要问,第一句脱口而出的是: “公嗣,我这是……死了吗?“ “是啊。子上。世间已无你。接下来该是新的一生了。“ 刘禅牵住他的手。声音恰好停留在温柔与虚无之间。如同对人说“城门已经关闭”“骏马已经吃饱肥草,该迁回马厩”。既不否认,又不强调—— 然而,话音落在司马昭耳朵里,无异五雷轰顶。方才所有升起的希望甚至来不及看清,就一一飒踏陨落,再次万念俱灰。 天地无情啊! 司马昭扯住刘禅的衣袖。那句梗在他心头,司马昭再也不用伪装自己,他望刘禅,又低下头,淤藏脑中盘桓了许久许久的话,随眼泪汹涌而出: “可是,公嗣!我害怕!” “我不想死——公嗣!我尚不知生死,我不想死呀!!” 令人闻之恻然。 但奇怪的是,司马昭并非在哀求。如果真有泰山府君的使者飘然而至,对司马昭说:他只需在世人面前哀叹嚎哭祈福,便能续命三日—— 司马昭一定不屑于此。 莫名地,与其说他在祈求延命,不如说他渴望倾述他内心最真实的恐惧和不安。这种倾诉难以对其他人表白——换取毫无意义的哀怜和猜想——但惟有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刘禅不一样: 刘禅总是那么澄净如照。对他说“我不想死”时,他从来不会听错成“请帮我活下去”或者“我是个胆小鬼,来安慰我。” 果然,刘禅只是点点头,皱眉: “是啊。我知道。“ 这些声音很轻。一出口,就化为没有身体只有双翼的蝴蝶,飞散在空中。也不知司马昭听见了没有。 “生死到底是闹哪一出啊!我们都要去哪里呀?!“ 司马昭嚎啕大哭。在这个时空里,他有用不完的力气,没有烦心扰乱,更有一个知心人静静在侧,他大可以尽意痛快地悲泣长啸,一扫死寂孤独。 “呜呼!悲哉!” “悠悠苍天!何往吾归?!” 刘禅扶着他的肩膀,陪伴他,看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水面,泛起涟漪。 司马昭将脸埋在刘禅的袖子里,哭得声如裂帛。 他们坐在水中央,倒映竹林,黄灯,星瀚。 司马昭每一滴眼泪脱眶而出,滴入水面,都化作一条鲜红的鲤鱼;他每一声哀叹脱口而出,都化作一只仙鹤,向半空振翅飞去。 寿贺散于空风,欲望化为死水。 鹤归杳杳,鱼行迟迟。 司马昭的悲怀随着这痛快淋漓的大哭,渐渐平静下来。 等到司马昭口中吐出最后一双仙鹤时,那双鹤站在水面顾影成四,长唳而舞,舞姿十分优美动人。鹤错开翅膀,交颈缠绵片刻,东西飞去—— “哭……饱了?“ 刘禅慢慢拍抚司马昭的肩,问。 “意犹未尽。“ 司马昭拍拍肚皮,笑。因为没有身体的牵绊,哭这许多时,精力依然旺盛,眼角也不酸肿,竟如睡足醒来一般,恢复了些欢喜—— 司马昭翻过身来,赖在刘禅的膝盖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嗝。 一只小小的踆乌从他的鼻孔里飞了出来,扑闪着翅膀,慌慌张张冲上天去,化为一轮红日。 日出了。漫□□霞,染得水面山城一片潋滟绯红,离合紫晴。 白日绚烂,司马昭却能以目直视:看见七彩流霞中,三足的小踆乌如何埋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我竟然哭了整整一日一夜么?“司马昭把玩着刘禅的衣带,问。 刘禅低头抚弄他的乱发,没有回答他。 “话又说回来,公嗣,你为何能与我在此?——难道你也……” 司马昭突然心一沉。他倏地起身,捧着刘禅的脸孔仔细端详,怕从这张脸上也看到死相;刘禅苦笑。 “别闹呀。我还活着。这里是生死之外的万象之境。我在这里能与离魂野鬼相见。“ “这是我的……一点儿小本事。” 刘禅末一句略略表示谦逊。 “你能见到离魂身死之人?“ “嗯,如果他们能听见我的召唤,又或者想见我。“ 司马昭实在好奇,索性直接相问: “你见过哪些死去的人?“ “嗯……………………” 刘禅低眉,似乎在认真回忆。 这个思考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司马昭不得不打断他: “除了我,还有谁来见过你?——你的父亲?你的叔叔们“ “不,我没有见过他们。那时候我的能力远不如现在……也许他们是来过的,而我却看不见。“ “那,诸葛武侯呢?“ 刘禅点点头: “相父来过。那是我第一次能见到亡魂。我只当是一场空梦,梦中见他乘风而来,向我行礼,将羽扇递给我,转身微笑而去。——后来千里传噩耗,才知非梦。“ 司马昭从刘禅的话语里隐约能看见那一幕。 鹤氅的诸葛亮恢复了青年时的俊逸风采,在梦与死的缝隙里,匆匆来见尘世里最挂念的人,最后一面—— “那……姜维呢?“司马昭犹豫了许久,终于说出这个名字。 “嗯,他来过。“ 沉默许久,司马昭问: “是怎样的情形?” “正是你来我府上,陪我种牡丹花的那天。” “……我知他死讯,在梦里上下求索遍寻,看见伯约正化做一团怨气在天地间游荡……” “哀哉!如龙如焰!朕之伯约啊!” “他一直在悲鸣痛哭。我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却将我紧紧缚在怀中。直至燃尽一切,最后就这样默默消失了——” 刘禅回忆着往事,慢慢摊开掌心:从刘禅掌心升起火星。火舌吞吐着他的指尖,一如焚灭,一如幻舞。好像往事要重演—— 。 司马昭皱眉,大手毅然伸出,抓握住这火焰,以及火焰包裹着的刘禅的手: 离奇的是,这些对刘禅毫发无伤的火焰,爬上司马昭的手背后,却开始诡异地燃烧起来。 滋滋。烧灼声听来十分刺耳。皮肤被烧裂,血肉一寸寸焦黑。间或喷出一团血雾,裹在火中,燃成紫色的明烟。 司马昭忍到万苦万疼,几乎惨叫,却始终没有松手。一阵非人之疼过去。定睛再看,火焰已熄灭。他的手掌上烧出玫瑰色的焦伤痕—— “你这是做什么?!”刘禅大惊。 司马昭顾不上这些。他甩甩手,猛地从身后揽住刘禅,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他用下巴贴着刘禅冰凉的长发,从这些发丝间捕捉到刘禅的耳朵。 “虽然很对不起,但,最后看来——还是我赢了。” “?”刘禅一头雾水。 “不重要。”死鬼司马昭的音调十分轻松愉悦。“你在我身边,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我生也有你,死也有你呀,公嗣。” 他噙住一团热风,捧起刘禅的脸庞,轻轻吻上,将风与光吹送进爱人的唇齿。他看见那些风将刘禅的忧思也吹散—— 他们亲吻如初。 脚下水面波动,好像整个世界刚刚知道,人不该能站立在水面一般,他们无声地,轻盈地往下落,落进水中,没水吞至顶—— 他们只顾细密地亲吻,一同潜向深渊最深处,籍以亲吻而呼吸。 又或许生死之小,不如亲吻一秒。——这个道理懂得太晚;而懂了,就永不惟迟。 ☆、【麟之于归·归】中 05: 水面下的世界同样浩瀚无垠。司马昭几乎以为自己和刘禅已经化作两条鱼。他们飞散开的衣摆更胜鱼的翅翼,潜飞逍遥,悠然无声—— 不用呼吸,亦不用游动。 顺遂自然。沉沉坠坠无休无尽。暗流拂体,更胜世间最醺软的春风。子非鱼,怎么能说,这不是鱼的快乐呢? 遥远的水面上投来日月轮替的光芒。泠泠离合光。他们一直沉潜了六七日,这才慢慢看见一片“云层”: 是水中颜色不等的暗流形成一片柔软的“陆地“。他们停留在这暗涌的水中之水上,长发随水流飘摇,纠缠—— “昭公,你看。“ 刘禅伸手,轻轻拂开青烟。 水中之水下痕迹热闹,好似茶汤翻涌变化,好似浓墨滴入清水后墨迹张扬开的舞蹈: 那其中藏着浮迹隐动,不具为人相,却一眼就能看出是某时,某地的人间故事。 司马昭的一生在这水镜幻象里上演。他们一同看遍,走马观花。 无论多么细小的往事,在那些墨迹的涌动里,司马昭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难得有一个机会,能看见那时那刻,他的身边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看清了一切,反而觉得无趣呢?” 司马昭伸了个懒腰。 人间失格。 司马昭将专注力集中在回忆上。他回看自己遗忘的那么多往事,啧啧称奇。 童年。青年。壮年。 书桌下结的蛛网,马蹄踏着草坑的声音,不小心写错的书法,某年某月某一餐饭食…… 竟没有什么是不值得怀念的。 终于又看到自己与刘禅相遇的刹那,司马昭心口大热。无论多少次回见,一面对当年成都城下的刘禅,那个带着冷漠戒备,微微疲倦神色的刘禅,始终能让司马昭心口发烫—— “公嗣,你看。这是你我啊!” 司马昭激动挽住刘禅的手臂。指指点点。 “抱歉,我看不见你所看见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乱作一团的雾气呢。” 刘禅笑道。他正漫不经心地与游过他们的鲤鱼游戏,用手指调令它们在空中游成一队。 司马昭不屑地撇嘴。赌气自顾看水镜中的一切,不一会儿,突然嘿嘿嘿忍俊不止。 “怎么?”刘禅好奇。 “我看见了你与我初欢好时的画面,你那生涩的姿态,真是令人回味怜爱啊!” 刘禅这下生气了,命令鱼儿组队穿过司马昭的身体,司马昭顿觉奇痒,不由哈哈大笑。他揽过刘禅,继续静静看着他和刘禅相遇后的故事…… 突然,司马昭一怔。籍以肌肤相亲,刘禅发现司马昭沉默得异样。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三国无双昭禅同人·碧水吞麟 作者:青袍龙葵子 第46节 “又怎么了?” “七星灯。” 刘禅的身体微微一僵。 “公嗣……我看见了那夜七星灯的真相。你竟然是为我!” “我居然浪费了你给我的生命!……天下还有比这更可惜的事情吗——” 司马昭惶惶。 “人世间可惜的事情甚多。岂必一一费心去可惜。” 刘禅依然说得很平淡。 司马昭想起来,即使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刘禅也曾失去过;却没有任何事情改变过他的平静。 他捻起刘禅的下巴,抱怨道: “永远那么无情,你真不是人呀。” “是啊,是啊。” 刘禅还是微笑着。司马昭发现,这个人其实一直很享受这句评论。 06: 他们继续往水下更深处沉潜。未知潜沉多久,经过一段深沉的黑暗之后,感觉完全颠倒过来: 不知何时开始,下沉的感受越来越像在往上飞。 他们不断划破幽暗,渐渐头顶有光。当他们携手从水的另一头,各自突破水面而出,冉冉升到半空……身体熠熠生辉。 他们从苍穹俯瞰浩瀚的大地。当司马昭侧目去看刘禅时,发现已各自化作日月。 …… 他们俯瞰人间,看见了历史的长河,看见了浩瀚的星辰起落。他们留在云霄中,观赏宿命的演变。 人类的宿命是一盏盏细微的明光,拖着细细的长尾巴。它们汇聚成宏伟的长流,数量不啻于千百亿万。这里有历史上每一个曾经活过的人的身影,哪怕那些转瞬即逝的生命; 沿着这条浩瀚星河的涌动向未来看去,甚至能看到未来所有…… “真是妙不可言啊。”刘禅凝望着这夙缘百汇之川,目不转睛。 “公嗣,在这里面,有你我吗?” “有呀。在那儿——” 刘禅一指夙光星海中,两点凑在一处的微光。那比两颗尘埃大不了多少。正在一团小小的漩涡边徘徊游动。 司马昭苦笑起来: “我们竟然是这样的尘埃啊。公嗣。” “可是,为什么……怎么看……是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呢,公嗣?” 刘禅一怔。 这一怔之中,他竟端坐不稳,陡然要从半空中跌落下去——司马昭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拉住他,将他拽进自己的怀里。 半空中,日月同辉而交抱,他们的相拥形成日全食。突然刹那天地无光,星辰不安地动荡起来,人间尘世涌起躁动的暗涌。 “你怎么了?” 司马昭抱着刘禅,问。 刘禅苦笑: “怪你呀。让我心里一动。“ “在这个时刻,你怎么可以勾起我的悲伤呢——?” “哟!怪哉!还有什么能勾起你的悲伤吗?” 刘禅认真地望定他: “当然。” “想到要与爱我的人道别,是唯一会让我忍不住悲伤的事情。” 司马昭望着刘禅,不知如何回答这句话。又或许这根本就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话。 他只觉得,自己生一颗心,正是为等到这一刻。 日月融汇在一起。中央暗黑,四周燃着深紫色的云丝光焰。 司马昭问刘禅: “人间的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你这样一直和我在一起,星彩她们会不会推门,发现你死在树下?” 刘禅摇摇头。 “不用担心,时间在此间是不存在的。” 司马昭点点头。他将刘禅抱得更紧。 “那么,你和我就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好吗?” 刘禅木着脸,回头望他。许久才轻声道: “……对于你的要求,禅未尝有违呢。” 即使在这个时间,如同唯二的造物高神,面对已经死去的司马昭的游魂,他依然保持着安乐公那微妙的谦逊。 日之全蚀久久高悬于苍穹。黑暗绵长。地上人间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像焦土上最后游走的火星。 世间沦入永夜。而创世的新纪元,从他与他亲爱无间伊始。 ☆、【麟之于归·归】下 07: 在此间,时间是不存在的。 司马昭创造了太阳,刘禅创造了星月。司马昭创造了山川与火,刘禅创造了河流与风。 他们命令万物生长。他们抚养了一头巨大的鹿,一人坐一支鹿角,游巡于世间。 他们重新让日月交替,新世纪的万物有了阴阳的机缘冲变。 他和刘禅隐居在云山之巅。这里是白雪皑皑的尽头,有天池,有苔海。有树林。 他们度过了一千多年的岁月。建筑了七百座繁华的都城,大部分用星宿的名字命名。 刘禅坚持将最壮美的大城命名为“长安”。将最秀雅的青城,命名为“明都”。将高崖上的神圣小国,命名为“天水”。 司马昭则布下人间精英兵马,守护树立着十四尊天神雕像的“鹿柏高庭”。 …… 他们又度过了六百年的岁月。当他们居住的宫殿因为陈旧轰然倒塌,他们就搬去更安静的玄渊高庭。在那里修建了“无望之址”。 他们用人间的宿命摆下棋局,在棋盘上布置三千亿种宿命变化。他们慢慢观望每一颗棋子的落下,品味宿命之间无差的道法。 司马昭飘荡在刘禅身边,他的感触敏锐了一千万倍,他沉浸于刘禅的呼吸,欣赏他睫毛的颤动,并从其中里看见风暴如何在遥远的海平面上掀起—— 只有意识到刘禅有呼吸,而自己没有时,司马昭才会黯然片刻。 每当他情绪低落,世间所有的牡丹都会刹那凋零。刘禅不去劝他,只是捧出琴来,慢慢弹奏《纪子歌》给他听。 …… 他们度过了一万年。人间一度毁灭,又重新来过三遍。 在某个落雪的早晨,司马昭站在庭前,观赏白雪落在红莲上的美景。刘禅披衣来到他身边,长发委地十二尺,这条黑色的河流上,散发碎星的光华。 “子上,你在看什么?” 刘禅好奇地问。他怀中抱着一只肥硕的兔子,他正抚摸着它柔软的腋下,同时温柔地望着这位口拙之人。 “雪……不应该落在莲花上。“ 司马昭皱着眉头。 “是的。” 刘禅悄然放开怀中的兔子,兔子变成一团霜花飞散。 “白兔不应该生出霜花。” “是的。” 刘禅叹道。 这一句话震动庭外的白雪,它们簌簌落下,远处的雪山里传来崩坍的声音。隆隆如雷。 “而我……” 刘禅有点不舍,匆匆打断他: “如果你还有一点不愿意。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 司马昭抚摸着刘禅的脸庞。 一万多年过去了,他眼中的刘禅始终还是那么温润如新。映着雪光的脸,像一个永远读不够的故事,像一万多年前甚至更远的时候…… 成都城下,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让人心动不已。 “我已经准备好了。” “身为【司马昭】的我将消散,然后去往下一世。” 时间虽然是谎言但——该发生的因果,依然还是会上演。 于是天地倾覆。山岳夷为平地,河川化为泥池,沧海焚起野火滔天。星辰一颗一颗坠落。 刘禅捧着司马昭的手,眼泪簌簌而下。他的黑色长发再一次变白。 白得无瑕。世间没有一场雪再能与之相比。 08: 他们又携手,在幽空中行走。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他们悠然自得,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着世人听来特特没心没肺的话: “你还记得自己死在什么朝代吧,子上?“ “隐约记得。如同隔隔隔隔隔世——毕竟和你一起度过了一万多年嘛!“ 这一万多年最大的好处是,司马昭的音乐技能已练习得出神入化,他凭空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出凤凰求偶时鸣唱的歌。清越动听。 “真是死没死相呀。“刘禅打趣他。 “何必有相,尽兴就好。“司马昭灿烂地笑着,仍像少年一般。 他们看到一道熟悉的微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幽幽地闪。司马昭叉腰,夸张地长叹: “又要回到那里去了,好烦啊。“ 司马昭想了想,突然关切地问: “且慢。你也会死的吧?公嗣——” “当然。” “那么!……我们一定来生再见。在一个太平岁月相见——” 司马昭很急迫。他要好好提前约上这个人。心心切切与他相逢。这个缘分,他万万舍不得丢。 “嗯。这就有点麻烦了。”刘禅皱眉,点着下巴。 “咦?” “因为接下来并不是太平岁月啊,子上。战乱还会再起,英雄还会倍增,而痛苦……还会侵蚀人间多年。” 每每提到人间,刘禅的眉眼中都会浮现那种温柔的哀愁。 “那你说,要如何是好?” “无妨,在短短几百年后,天下会有一次统一,战火会停下,真正的盛世会来临。” 刘禅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心里涌起一阵热流,共鸣传到司马昭心头。 “那可是个好时代啊。它是我在尘世间每次遥望未来时,最感到温暖的时刻。” “在那个盛世相逢吧,子上——” “自你死去后500年,我们在那个盛世,重逢。” 09: 故事的最后,司马昭的鬼魂从刘禅的眼眸里穿过,进入到刘禅的心里。 他飞越在半空中,俯瞰这个世界,发现有一个自己正活在那里,策马扬鞭,仗剑微笑,灿烂而意气。 他看见他所有的故事,都在这个世界里生根发芽。 刘禅没有食言。在他沉默的嘴唇后,在他缄默的内心深处,他记住了关于司马昭的点点滴滴。 司马昭看见在刘禅心里的那个“自己”那么青春豪迈,那么明朗爽利。其实他这一生大部分时光都懵懵懂懂,吹牛靠大胆,哪有如此精彩夺目—— 但,被心上人美化,有什么不好呢? …… 他知道,刘禅会记得他。 他也知道,终有一天,随着这个叫【刘禅】的肉体陨灭,这个世界也会沦陷,这个世界里的“司马昭“也会消无。 所有作为活人记忆的司马昭,会飞快地陨灭在时光的沸汤扬尘中。 但是,他们依然会不灭。他们还会相遇。 他亲眼看见过他们在一千亿个不存在的空花幻境里,平静相遇,演出悲欢离合。 而每一次刘禅出现,都有一双幽幽的碧水之眸。都温柔如旧。 …… 幻境走到尽头。他们携手穿过云雾,走过开满曼珠沙华的山坡。 司马昭凝望那山坡下静谧无垠的海,总觉得似曾相见。 刘禅在山坡上止步,松开他的手: “阿昭,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们会很快相遇的。“ “嗯,告辞啦。“ 司马昭点点头,心里很平静,很饱满。他一步步走下山坡,走进那海中,然后终于想起来,这海的质感完全就是刘禅沉思时的眼眸。 当海水淹没他时,他知道身后的山坡,乃至世界都已经不复存在。 即使在海水深处看到星光萤波,也不再觉得多么好奇……暗海的尽头,云山雾绕,有一头巨大的银色蟒蛇在等待着他。那巨蟒怀中抱着一轮明月,星斗散落在他的尾端。 司马昭失声笑起来:再次相见实在太快了啊—— 他上前,趁巨蟒低下头时,拥抱抚摸它冰凉的鼻吻。 你曾经问过我……想知道我的心究竟如何。 现在,你看见了吗? 巨蟒无声地问道。 “是的,在我死的这一刻,我终于看透了你的心。公嗣。” “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悲哀,没有惊恐。却有我。” …… 司马昭不失去了人形。 他还原成一头麒麟,站在水面上抖落光与影。它看见自己水蓝色的鳞片一片片掀起,又一片片如花瓣般飞落在水面。 麒麟消失在碧海之中。原来故事的最后,竟然这样温柔。 这个叫【司马昭】的生命之缘,与一切未生之前的因缘一样化散开,同浩瀚宇宙中的【一切】融为一体。 在最后最后最后的刹那,他依然对所有的时空,充满了期待—— 他深深相信,他甚至笃定地知道 自己永远都不会错过。永远都会来得及珍惜。 (全文完) ☆、【番外·一个小小的彩蛋】 (彩蛋) “公嗣……打扰你静坐。晋王府那边有急报。方才半夜,晋王司马昭……过世了!“ 隔着纱帘,传来女人的低语。 静坐的刘禅慢慢睁眼,回过神,长吐出一口热气。 他伸了个懒腰,长吟挽歌: “今夕何夕,当世何世! 君子于归,胡云之悲……“ “哎呀!你这个人!不要吟诗了,也做些准备吧——“ “是啊。知道了。“ 刘禅停下长歌,点点头,慢悠悠有些疲倦地说道。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在英国离欧盟的那天,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章。 当时北京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水生凉,我披着大袖衫,坐在电脑前,叼着烟斗发愣。 这一章居然一直写到天亮。当初5000字的草稿,谁想会至6个月。 但终于完坑了。难得。 这一篇很长,很长。有将近20万字。读一遍,好像活了一辈子。 谢谢你来读它。这是你和我,和阿昭,和公嗣,一起度过的一生。真心希望你会喜欢。 在准备将本文排版出同人志时,突然发现,因为写的时间太长,前后文风差别甚大…… 于是准备将本文的前半部分重写。 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捋袖子开干。 第4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