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执》 正文 第1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初心成执》作者:无眠听雨 文案: 糙文案:南烬是个冷清冷面踩着尸体上位的邪教小魔头,青染则是个长在蜜罐里根正苗红的正派小青年。生活在不同环境下的两个少年,冥冥之中却被牵绊在一起然而恩怨分明,情殇难抑注定了之后的相爱想杀。南烬:我很喜欢你。青染:食用指南:1才不会告诉你们结局是he呢╭(╯╰)╮2忠犬偏执魔教攻vs傲娇冷情正牌受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恩怨情仇 江湖恩怨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烬,苏青染 ┃ 配角:阿复,阿萝,卓子佩 ┃ 其它:古风,伪强攻,弱受,江湖,魔教,逃亡 ================== ☆、第一章 楔子 梦里江南,隆冬时节。 身上破败的单衣无论如何也暖和不了饥寒交迫的身躯,南烬吃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漫天飞舞的雪片。 三年多了,守在这里三年多了,当初的执念却如纹在心口的朱砂,愈来愈渗透到最深处。 落在脸上的雪格外苍白冰凉。 或许……真的等不到了。 南烬闭上眼,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呼啸的风雪如鬼魅轻易便穿透瘦削惨败的躯体,寒意直达四肢百骸,谁又能想到窝在灰败墙角里的叫花子是曾经叱咤武林的魔教宫主呢。 世界渐渐陷入一片模糊中,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声极轻的渐次靠近的脚步声…… ☆、第二章 挑筋 三月的天,桃花纷然,大片大片的粉色中,一条六棱石子小路蜿蜿蜒蜒通向葱郁处,却见空中置着一整块天然硕大贝壳,期间绵延不断的水珠断断续续落下,竟是一扇水帘,水帘后三间精致房舍悄然坐落其间,院落内繁花纷杂,郁郁葱葱,咋一看却似女子闺楼。 室内却是另一番光景,灰暗的厅显得十分空旷,一盏银灯一豆灯光,让端坐在上方,一袭纯黑缎袍的男子更显阴鸷,一张脸似苍白似鬼魅,让人不由心生畏惧,依偎在他怀里柔若无骨的娇娘却仿若习惯了男子的阴冷般,依旧兀自在他怀里婆娑呢喃。 光滑如玉的地上却半躺着一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捂着胸腹似蜷缩似跪躺,小脸疼痛难忍得扭曲在一起,一双原本光华照人的双眸此刻却也因着痛楚蒙上一层水雾,额上沁出密密层层的细汗,想来疼痛难忍,却咬的连唇上血珠滚滚也不坑一声。 上方的中年男子似乎耐心用尽,嘴里讥笑:不自量力突然间左手凝起一股势气,正欲一掌劈死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大门打开,伴着夜气闯进一个年轻人,一袭白衣曳地,墨玉般的黑发直散落在白袍肩颈上,仙气十足的衣裳裹着瘦削的身体,瓷白的脸上,剪眸清冽,进入厅内,却直直端正跪下,似透着伶俐乖巧,“爹爹,听说有人惹您不高兴了?” 上方的中年男子脸上表情稍顿,略微收敛,却一贯的冷冽,“不过是个不听话的小东西罢了。” 进来的年轻人似有意无意般看了一眼跪缩一边的少年,四目不经意地对上,那跪着的少年似乎似乎在那人眼中看到一丝几不可查的不忍。 “怎么个不听话?” “仗着一点破落功夫,企图逃出这固若金汤的青悬宫。” 忍着痛楚,蜷缩在一边的少年听着冷森森的话,心中不免又气又苦,只恨自己无能。 那进来的年轻人却仿若听了多寻常的话一般,咯咯轻笑道:“爹爹不必烦忧,既然他不听话,就交给孩儿来□□好了,不必为这微末小事动怒。”轻描淡写的话语,却透着几分坚定,清冽的双眼此刻竟大胆地坚定地直视着上方的男人,与他脸上那抹乖巧甚是违和。 上方的中年男子盯着自己的儿子半刻,修长苍白的手指似沉迷般在怀里女子柔发间婆娑,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男子喜怒不露,仿佛权衡了许久,沉声道:“也罢,就听我儿的,不过这小东西原本并不打算留他一条命,你既然有兴趣,我且断了他手筋脚筋,免得他再不安分,可好?” 跪缩在地的少年听罢脊背忍不住颤抖起来,似求助般地朝那进门来的少年望去,可那少年仿若未查,身形不动半分,但他却还是看到了那人侧在腰边的手掌握了又松,还不及容地上少年深思。 那进门来的年轻人眼神定了定,不动声色地藏叠起若干情绪,又乖巧道:“旦凭爹爹做主,孩儿这便告退。” 说罢,他朝外平静唤道“阿复,把他拖去邓姑姑那里,挑去手筋脚筋。”说罢施施然离了而去,锦袍略过身边的少年,丝柔顺滑,倒仿佛给了那地上的少年些许不合时宜的暖意。 阿复一脸嫌恶地提溜着少年,阿复心里不痛快,少宫主何苦大半夜的为了此人去触宫主的逆鳞,这青悬宫死在宫主手里的人还少吗? 那少宫主出得门来,看到门外候着的两三人,一副等着邀功请赏的谄媚嘴脸,心下恼怒更甚,眼中腾起戾气,一双好看的薄唇因着戾气透着阴邪,眼中杀气立显,一双手化为利爪,两手并用飞向那几人,登时那几人还来不及露出惊恐的表情,下一刻脖子便如断线风筝咔嚓拧断,只留下扭曲脸孔中惊恐万分死不瞑目的狰狞。 少宫主嫌恶地一把甩掉手上沾血的脖颈,“便宜这些人死的这么干脆。” 阿复手里提溜着那少年,心下颤颤,阿烬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看了眼提溜着的少年,心中又堵着口气,手上更用了力,可怜那少年一身的内伤,又眼睁睁看着那看似乖巧的少年转眼便残忍取人性命,此时身心更是痛苦万分嫌恶更甚,真真是老魔头和小魔头凑一家。 更深露重,浮屠观坐落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月色入华,青葱竹海绵延,几间茅舍连连。 到了浮屠观,阿复气急败坏地敲门,“给我开门!” 一个小丫头揉着睡眼,倒也利索地开了门,伺候着一位约莫三十许的女子出来,那女子端的是柔眉舒目,与这场景这魔教格格不入。 阿复不耐烦,一把甩了少年在地上,道:“邓姑姑,宫主有命,令挑了这厮手筋脚筋,立刻动手。” 邓姑姑斜眼巡了少年一眼,微含叹息,也不言语,三两下取了银剪子精致小刀,轻拽过少年颤抖身躯,也不用麻粉,径自下刀,深入肉里,刀痕细致却能感觉到粗粝地摩擦过骨髓,少年痛得瑟缩起来,牙齿咬的咯咯颤响,到底未喊出声来。 却不待其适应那股钻心销骨的疼痛,那刀尖摸索到细小脉络,细细挑出刀锋微微斜一斜,几不可闻的一声割断之音,少年额头渗出大朵大朵的冷汗珠子,一张俊脸扭曲,终于忍耐不住发出濒死的惨绝哀吼,全身颤栗不停,邓姑姑素手不停歇,直至四肢筋脉尽断,手下的人只余下浑身冷汗涔涔,如昏昏然疼死过去一般…… 邓姑姑皱了皱柳眉,正欲使唤小丫头取来镇痛丸药,却见阿复一把又拽了少年,乖戾一笑,“姑姑省着点好药丸子便罢了,这不过是少宫主的随意从宫主那救下的,没什么打紧的,用不了那些金贵药。”说罢,又一阵风似的离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友友们好 此文前面悬念有点多,后面会一一解释清楚的,请各位看官耐心看哦 ☆、第三章 去处 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室内还笼着暖炉,混着沉水香丝丝缕缕,倒教人暖暖呼呼十分惬意,阿复拽了少年来到这华丽精致的寝室,丢了他在地上,少年冰冰凉的身体却好似并不能吸收这层层靡靡的暖和,手上脚上的血娟娟流出,一点点蔓在精致无华的织锦地毯上,似粘非粘,心肝脾胃肾痛得已脱离身体,又仿佛习惯了钝钝麻麻绵延不断的疼痛感,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着话。 “阿烬,要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意思呢?”是刚才那阿复的声音。只见他跪在榻边,满脸的天真讨好般的看着榻上少年,双眸似小猫般灵动撒娇。 阿复口中的阿烬便是这青悬宫的少宫主南烬,正是之前的白衣年轻人,此刻盯着地上伤痕斑驳的少年,神色不明,不知在思索什么。 未听到回应,少年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阿烬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心下又艰难思索,莫不是这小魔头又有什么折磨人的法子? 阿复听不到答复,只看到自己的主人两扇羽睫轻合,遮住了满眼光华,不知是何心思,忍不住拿脚踢了踢少年,埋怨道:“这不会已经死了吧?我这就丢他出去。”说罢正欲拽起地上的少年。 “阿复,莫要调皮,你且下去,我自会处理他。”那阿烬语气冷下来,沉静威严,不似刚才那般孩童无害也不似杀人时的暴戾,却平台让人不敢违拗,漂亮精致的脸蒙了些许阴暗,阿复便小心翼翼地瑟缩了下,不敢再放肆无状,只得悻悻然离了去。 原本半躺在短短芭蕉榻上的人,剪眸清冽落在地上的人处,修长秀气的双眉蹙了蹙,修长有力的手揉了揉眉心,似深思似谋算,一双羽睫又轻刷刷的覆了下来,挡住心思若干。 突然起身,抓起水晶矮几上一个绿瓷瓶,风也似地掠到地上虽昏睡过去却难掩痛楚的人身边,捻起他的手腕脚踝,一点点抹开了药膏。 伤痕处一被触碰,便挠心挖肺的疼,疼得地上的人倏忽睁开了双眼,几日前还意气风华的眼睛里却只剩下浓浓的仇恨和不甘,夹杂着莫名的无助哀泣,至今仍不知为何就被抓来了这里,为何就受了这般折辱。少年心里恨极,却无奈无丝毫力量,心灰意冷但求一死了。 身边的少年却嗤笑一声,“要死还不容易,犯什么蠢。” 骂的少年浑身一震,脸上还染着血痕,想起自小父亲师傅的教导,男儿流血流汗闯天下,怎可轻易轻身自贱,于是对着眼前的人带着几分恐惧和厌恶,恨声道:“这是哪儿?” “我的寝室。”南烬回答很自然。 “这里到底是何门何派?”明明内伤外伤一堆,几近虚脱,却还是暗暗咬牙佯装镇定地一字一句说话着。 “青悬宫,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 “那……又为何抓我?”果然是魔教!满身的疼痛使得简单的话语说起来也艰苦万分,呲牙咧嘴。 “可能是我爹爹一时无聊,抓个玩物,魔教宫主行事本没有原则道义。”南烬不知为何,从来人后沉默少话的自己忍不住就想多说几句 …… 受伤的少年再一次被深深伤到了心肺,魔教就是魔教,折磨人都这么理直气壮,怪不得刚才一时不快,就能直接一手捏死好几个手下的人,真是……自幼涵养极好的人不知该如何唾骂这种人。 抹完最后一处伤口,少年如释重负弯嘴笑了笑。 “好了,换我问你了,你叫什么?” “无……无可奉告……”他扭头不予理会。 少年也不气恼,修长的手指摁着他的手腕,薄如蝉翼的指甲细细地刮过伤口,似用了几分力,疼的地上的人立时痉挛般颤抖起来。阴柔俏脸上抹上一丝乖张的邪魔笑容,地上之人的痛楚似乎成功地取悦了他。 地上的少年又一次恨极,好一个魔教小邪魔。却又想起刚才阿复跟邓姑姑说起的话,不自觉地便问了出来,“那你又为何留下我一命?”。显然他对面前救自己一命的人没有任何好印象,充满戒备。 南烬咋听到这个问题,略愣了一愣,却不作答,换上一副戾气十足的面孔阴森森地问道:“既然我都救了你了,那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你姓甚名谁?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地上的少年不由一阵鄙视,这哪里是什么救命恩人,分明一个难缠恶魔,脑子倒也不是个直愣愣的迂腐之辈,免得再吃苦头,告诉他便告诉他,反正自己第一次闯荡江湖,也没人识的自己,也不作虚假:“在下苏青染,如今我深陷魔教,手脚尽废,区区名字不足挂齿。” 小邪魔脸上闪过一丝玩味,心道:这人恁得不经吓,听他口音仿佛是江南人士,这涵养倒像是正派武林世家出来的,果然有趣的很。 嘴上却说:“其实我救你也跟我爹爹一样,一时兴起,我们魔教中人行事风格自然差不多。” 苏青染再一次气结。 小邪魔转了个身,又状若柔柔弱弱地歪进了芭蕉榻上,一本正经道:“我叫南烬,如你所见,是这里的小魔头,以后你见了我也要叫我一声少宫主,等你身上伤好了,便跟着阿复一起吧。” 苏青染却在心里快速计较了一番,自己在这个喜怒无常的人面前肯定是伴君如伴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命就丢了,倒不是怕死,只是丢得那样不明不白岂不冤屈,试着拒绝道:“我现在废人一个,也不会伺候人,留着我有什么用,不若让我去邓姑姑处吧。” 南烬听了,眉头蹙了蹙,不悦道:“你去那儿作甚?”又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苏青染,嗤笑道:“你老实点,这青悬宫你还逃不出。” 说罢,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懒懒道:“随你吧。” 说罢,徒手一挥,灭去那盏银灯,风也似的直掠床而去。 骤然失去光亮,苏青染怔怔地不知该如何,虽然寝室内的暖炉丝丝缕缕地散着暖气,混着熏香,一室的温宜缱绻,可是他数日内遭遇人生骤变,学了小十年的功夫一夕间销毁殆尽,还惹的一身伤痕斑驳,此时顿觉满身满心冰窟窿一般,迷茫茫不知何去何从,一念间万念俱灰,刚刚强撑起的一念意气也不过是被这人激将之下激烈的回应而已。 到底不过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忍不住又忆起家里千宠万爱的父亲娘亲,又想起烟雨朦胧中那见了不过一面的娉婷少女…… 软床锦被内的南烬武力高强,凝神听着地上那人叹息呼吸喘息交杂,竟傻傻不知寻个地方休息,难不成还想在他寝室内的地毯上坐一晚?转念想起这人此刻内伤外伤交错,不良于行,黑暗中的脸色又忍不住难看起来。 心里想着身形便跟着动起来,一阵风似的从床内闪出,一把抓了苏青染,恰到力度地放他到那芭蕉榻上,挪过一侧的鹅羽软毯覆在苏青染身上,带着点不自然的语气说道:“先休息。” ☆、第四章 学医 浮屠观,小丫头早早出了内室,穿过药香纷然的院落,打开门。 却见门一打开,门前就坐着一个少年,不正是前一晚被抓来挑了手筋脚筋的人么,此刻看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前台阶上,早晨的雾气满满覆了他周身,衣衫微湿,衣衫上斑驳的血迹似乎也不那么狰狞了,端的给人一种沉静又宁和的感觉,只是面如菜色,十分孱弱。 小丫头怔怔看了片刻,十分纳闷这人是如何过来的,这被断了筋脉的人,没个十天半个月是绝对站不起来的,甚至以后四肢劲道比常人还不如,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想了,只脆生生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青染此刻方回了神过来,一双眸子里沉沉落落的,状若惘然,许久方答复道:“少宫主遣我来这里跟着做事。” 小丫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又仿佛很可惜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少年俊俏的眉眼,转眼又返身跑进了院子里。 不多时,又跑着来到少年面前,喊着:“姑姑让你进去。”苏青染神色不变地坐着并没有动,小丫头想了半晌明白过来了,便直接靠近前去,豪无芥蒂地说道,“我扶着你走吧。”苏青染犹疑了下,到底伸出手去,搭在了小丫头肩上。 小丫头身子单薄,苏青染双脚疼痛无力,内里又伤了五脏六腑,整个人几乎完全靠着小丫头前行,这几步路倒把小丫头和自己累得不行。被拖行着,苏青染艰难地挪着步子,虽然几乎不使力,但那伤痕每微微一动便揪着心的疼,但是好似疼的久了,竟然也不那么痛彻心脾了。 今天的邓姑姑却不像昨晚那般温婉慈惠,又嫌弃又讥讽地瞟了眼少年,连正经眼光都不曾给他,只问道:“叫什么名儿?” “我叫苏青染。” 说罢也不再去看那姑姑和小丫头,苏青染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里待下去,也不知自己这一身残败还能有做什么,只是想着既然天不绝我,为着那远方的牵挂,好歹留着条命吧。 那邓姑姑看着这苏青染一脸的灰败无欲,倒也能理解,骤然人生遭遇大变的有几个人能挺过来,何况这半大孩子。只是不明白这小子来浮屠观做事是什么意思,以前也没少那些被塞到这儿的人,左不过是想着学了她这一身冠天下的医学本事儿,想到这里,邓姑姑心里又哼哼冷笑几声,只是这少年到底特殊了点,不像寻常的药童。 邓姑姑唤过那小丫头,“阿萝,先带他下去安置,这一身的血淋淋,平白弄脏我的药庐。” 阿萝闻言,又是紧张又是疼惜地带了他离去,依旧吃力地架着他,来到院子里,指着西边的一处茅舍道:“你就住那儿好啦,以前这里有人来做事的姑姑都让住那儿,我这就带你过去。” 阿萝少女心性,见到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自然一副本能的亲近,一边走一边晃着脑袋问:“你今年几岁啦?” 苏青染只慢慢依着她走,满心失意根本没有心思回应阿萝,随口麻木答复着:“十五。” 阿萝呀的轻呼一声,“竟然比我小,那我叫你阿青吧,你以后可得叫我一声姐姐。” 苏青染不置可否,心道,哪里有姐姐的样子,小丫头。 说话间,已来到西边茅舍,走进茅舍,屋内随简陋,却样样齐全,一张方桌,一张小床,床上铺着粗被小枕,只见阿萝打开了壁橱,从里面抖出一套藕色素布的半新袍子,在苏青染身上比了比,道:“阿青,你将就穿吧,换下你身上的衣服,改天,我去给你领新袍子去,你身上的伤,我待会儿也去找邓姑姑拿药去,昨天姑姑就留心着你呢,虽然……不得已挑了你的手脚,但是多一分也不曾伤了你的。” 苏青染又被说起这事,原本麻木的疼痛感搅心搅肺地似乎又黏糊起来,一双眼更暗了下来,也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阿萝似乎也感受到他的难受彷徨,正打算说些什么逗他开心,谁知,听到一声突兀的咕噜声,阿萝一下就盯着苏青染看,苏青染一张俊脸刷的红了,“阿……阿萝……我饿了。” 阿萝噗的笑出声,白嫩嫩的手点点苏青的额头,佯怒道:“叫姐姐……姐姐这就给你弄吃的去。” 说罢,一阵风也似的小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阿萝就端着食盒进来,从内里端出一碗清香四溢的粥,阿萝絮絮叨叨说着:“这是梨粥,春日里吃了最好,能凝神静气温胃,你……你别太难受,比起那些枉死的被杀戮的,你已经好多了呢。” 苏青染听罢,一口粥梗在喉咙,还有这般安慰人的说辞。 阿萝又拿出几碟子蜜饯果子,“呐,这是我给你拿的蜜饯杏仁儿果子,是姑姑自己制的,酸酸甜甜的,一会喝药可苦的佷,以前我病了吃药后,都吃这蜜饯呢。” 苏青染呐呐应着,嘴里不停地灌着粥,真是饿极了,再也不似以前吃东西那般矜持讲究了。 满嘴清香的粥落了胃,苏青染才问道:“我要喝什么药?” 阿萝听了不觉好笑,“你手脚都这般模样了,要是不调理调理,别说手脚无力了,只怕以后就四肢残废了,要是变成跛子瘫了了,那多难看,我可不要那丑八怪模样的弟弟呢。” 苏青染听罢,只几不可闻地叹惜一声,揉着眉心道:“阿……阿萝,我想休息会儿。” 阿萝一听又怒道,“叫姐姐!” 苏青染无奈,一张憔悴的俏脸却还是红了又红,呐呐道:“阿……阿萝姐……” 苏青染倦极累极,随意换了里衣,也不讲究合不合身,挨着枕头闻着枕头上隐隐绰绰的药香睡了过去。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多了好许精神气儿,恍恍然以为是在家里那高床锦被里,一睁眼却还是这简陋的小房间,每一样物件都在不停地提醒他,这不是做梦,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实实在在的陡生变故。 抬眼看到桌上的蜜饯果盘碟子,旁边又多了几碟糕点,还有一碗药,还不停的丝丝缕缕冒着气,隐隐约约地透出药的清苦味,苏青染却心头一暖,那个口口声声唬着自己喊姐姐的小丫头,对他却是好的,想必这药来来回回热了好几回吧,眼看窗外天都已擦黑,也不知自己沉睡了几时。 苏青染过了这几日光景,想着自己虽然满身满心的创伤,但毕竟还活着,那且活着下去吧。 正想着该如何去拿那药碗,门吱呀一声开了点,阿萝门外轻声试探着问,“阿青……你醒了吗?” 苏青染含糊地应了声,阿萝便快步进了来,点起桌上的一盏油灯,小心地避过伤口扶着苏青染稍微坐起来点,又返身端了药碗过来,苏青染默默看着阿萝行动的身形,蓦地眼圈一红,吃力地执拗地便去接那药碗。 阿萝轻巧地避过,试着安慰道,“阿青,你的手现在恐怕端不动药碗,你别心急,慢慢就能养好伤了,若是现在不照看着,以后恐怕正常的生活都不行。” 苏青染努力把眼里的水光闷了回去,吸了吸鼻子,也不再坚持,就着阿萝手一口接着一口毫不犹豫地喝完了整碗药,看着浅褐色的碗底,苏青染无声苦笑起来,想想以前,自己偶尔生病风寒,一堆的丫头婆子苦苦劝着都不肯喝一点苦药,端的是千宠万爱的小少爷,恍若隔世。 模糊仲怔间,嘴边猛地被塞进一枚蜜饯果子,微酸微甜的感觉在口腔弥漫开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青染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药也不那么苦涩起来…… ☆、第五章 理由 暮□□临,葱郁竹海似蒙上了一层金子,春日里的夕阳也暖洋洋化人心,苏青染着一竹青色衣袍,正怔怔地看着那蜿蜒在院落的不知名的药草。 窝在浮屠观将养了这一个多月,手上脚上身上的伤也复原的七七八八了,苏青染已经能借着桌椅站起来,扶着墙根或其他依靠物行走了。 苏青染不由惊叹邓姑姑的医术卓然,只可惜,除了那一晚后,邓姑姑似乎再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对着他一贯的默然无视,还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讥诮与一丝丝的戒备。饶是苏青染聪慧无双,这几日连番的变故,这魔教里一个个的怪人怪脾气,也想不出是何原因来。 苏青染也根本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被抓来,甚至是如何被抓了来都不甚分明,那过程太快太迅速。 记得那一日,自己跟随自家二叔外出,那是自己好不容易求了父亲娘亲来的外出机会,二叔前往大理打理这边的生意,这一日正来到大理城郊。 三月的大理,绵延的平原草长莺飞。 苏青染一行七八人做商贾装扮,来到驿道边的一间小茶社,围着两三张粗制方桌喝大碗茶,自己身穿锦衣玉袍,那时旁人眼中的自己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的,也许眉宇间透着三分傲气,七分少年心性。 散散杂杂的各色人等皆在这茶舍里歇坐,却见那边走来一老翁一少女,老的似眼盲佝偻,小女子莹莹弱弱,一进来便惹的两三粗糙江湖大汉眼冒青光。待此二人走过一张方桌,坐在桌边的汉子却一把抓了小女子的手,一脸的淫贼相,吓得小女子一声惊呼,颤颤巍巍。 当时的自己多么少年意气,如何能放过这等事情,三两下便替那小女子出头,转身便与那糙汉交缠打斗于一处,这汉子看着粗鄙,却也有点手上功夫,不一时便已过招二三十。当时耳边还听着自己的小厮紧张的呼喊,自己心中还嗤笑,难道这点小事本少爷还应付不来? 不差时便将那粗汉打得落花流水,面朝黄泥唉声连连。 谁知,刚想坐下,却见一道黑影闪过,似鬼魅般迅速,一把就掠起了自己,众人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儿。 苏青染想起,自己意识陷入黑暗中的前一刻,只来得急模糊看到二叔着急的神色以及他慌乱中拔出的腰间软剑,然而,自己却再无意识了。 如今想来,二叔指不定要着急自责成什么样子,父亲娘亲又该如何铺天盖地地找寻自己,至于自己被抓的理由,难道是因为自己出头太甚?除此之外,目前苏青染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缘由。 一时又想起那少宫主来,当日心里口口声声骂着人家小魔头,可是细想一番,那人毕竟算救了自己一命,从小的道义教养并不曾忘记,也不似其他名门正派一般惯常株连,苏青染内心恩怨其实很分明,抓了自己废了自己的是这魔教的宫主,而并不是他的儿子。 阿萝一眼便看到了他,只见他正靠在院里的合欢树下,如玉如水般宁静,阿萝俏皮地唤他一声,苏青染怔怔然转过来,一看是阿萝,嘴角牵了牵,放出一抹笑来,阿萝懵懵懂懂,却觉得那一笑恍若东风拂过,合欢青葱,花开烂漫,只觉得苏青长得好看的不行。 阿萝提着裙角小跑过来,拉着苏青,说道:“阿青,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你都还没出过这浮屠观呢。” 说罢,仔细扶着苏青染的手就往外走去。 苏青染也不恼也不阻拦,就慢慢跟着阿萝走,出了观,绕过那片葱郁的竹海,竹海尽头是一条绵延小路,两边花草丛生,几乎是叫不出名儿的,想必是邓姑姑的药草,药草尽头,却突然呈现一大池温泉,真是别有洞天。 阿萝笑嘻嘻,“阿青,这温泉正合适你呢,有舒筋通络的功效呢,而且姑姑长年累月地用了好多金贵的药材养着这温泉,你且下去泡一会儿吧。” 苏青染古怪地看了看阿萝。 阿萝不明所以,纳闷道:“你怎么还不下去,我还会害你不成?” 苏青然沉默了半晌,只能说道:“阿萝你是个女子,我……我恐怕多有不便。” 阿萝好笑地看着苏青染突然严肃起来的神色,噗嗤一声弯眉笑起来,“呆子阿青,这时候居然管起这些有的没的来,我跟着邓姑姑行医救人,见惯了人的身体,在乎这些作甚,你快些下去,你既在意,我背过身便是了。” 说罢,真的捂着一双俏眼转过身去。 苏青染也不再扭捏,当下便除了外袍,留着白色里衣就下了温泉里,轻嘶一声,却是舒服至极的声音。 阿萝听到苏青染下水的声音,变立时转身过来,她自幼在青悬宫长大,平时就待在邓姑姑身边,自不知男女有别,一派纯真气息,自不觉得这有什么不便。 苏青染想明白了便也无谓了。 阿萝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吵着苏青讲话。 “你为什么会来魔教?” “被抓来的,我也不知为何会被抓。”苏青染有些麻木。 “哦,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进来一些资质优良骨骼甚佳的少年人,放到淬历堂历练学武,但是为何你又会被挑了手脚?” “可能是因为我要逃跑吧。” 阿萝听了嘶嘶抽着冷气,苏青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苏青染了然地笑笑,“所以你看到我的下场了呀。” 苏青染眼见自己暂时恐怕也逃不脱这魔教,但也未曾死心,计较明白了,便开始尽量了解这里的各人各物。于是好奇道:“你也是魔教的人吗?看着不怎么像?” 阿萝晃了晃脑袋,“我不算青悬宮的人,不过我全家都被青悬宮灭了,当时我还只是个婴孩,当时办事的人一念之忍秘密留下了刀下的我,不知如何藏匿我,便托给了姑姑,留在身边养着了,只可惜那人却因为违背教令刀口留人被宫主赐死,所以我是跟着姑姑长大的。” 苏青染怔了怔,小心翼翼道:“魔教杀了你全家,你为何还乖乖待在这儿?” 一向纯真无邪的阿萝这下也难得地叹了口气,“这里每天都有各色各样的人死去,都有无数的人被抓进来,姑姑说,这里怨气大的很,每天也有很人多想着复仇逃离,不过青悬宮一向森严,宫主少宫主更是本事通天,不会有人能成功的。这里的人进来了除非死,否则都无法真正离开青悬宮。” “那你想过报仇吗?” “没想过,姑姑从小就告诉我,心中有仇恨的人是活不快乐的,而且以前我并不知晓我的身世,是前几年姑姑才告诉我的,姑姑说青悬宮虽然起了杀心,但也有一念之仁的教徒留我性命,更是这青悬宮养育我长大,姑姑说我这样在这里活着就很好,我……其实也并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了。姑姑总不会害我。” 阿萝就是这样,不会去怀疑这些事情,每天过的无忧无虑,纯真无害。苏青染想着邓姑姑的这句话,虽不怀疑,却对邓姑姑更好奇几分,不由问道,“邓姑姑一直在这青悬宮吗?” 阿萝点点头,“对啊,邓姑姑一直在浮屠观,以前是浮屠观的药徒,学成后变成了浮屠观的主人。”苏青染看着日常邓姑姑清心寡欲淡漠疏离的样子,总觉得是个有过往的人。苏青染经历一场惨烈遭遇,深陷青悬宮不过短短半月,心思竟然渐渐沉稳缜密起来,生存果然是人最本能的欲望。 阿萝见苏青染似乎陷入了沉思,以为他又想家想逃了,急忙忙劝道:“阿青,你别想着逃跑了,跑不出去的,还是好好活着的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而且等你学了本事,以后会有机会出去的呢。” 苏青染见阿萝娇俏的脸上满是紧张真诚,一双大眼睛不安地看着苏青,紧张担忧满满切切的,不免忱道,“虽然眼下无法,但不管如何,我还是得设法离开这魔教的。” 想明白了,便也轻松释然了。 ☆、第六章 初谈 苏青染伸手捏了捏阿萝粉嫩嫩的小脸蛋,扬声轻快道:“我自然会好好活着呢,阿萝姐姐放宽心。” 正玩笑间,苏青染猛然惊觉似乎有一道清冷的眼光过来。微侧过脸就看到南烬正慢慢走近,步履轻盈几不可闻,他只着一件纯黑织锦缎袍,直曳在地,身上无一配饰,墨玉长发尽数用一枚墨色簪子随意挽起,俊逸不凡,却因眉宇间总透着一股阴冷之色,清冽的眸子里更是露着五分乖张五分邪气,看上去让人不免多了几分畏惧,与那晚素白锦袍乖巧清宁的样子截然不同。 阿萝见了那人,慌的手抖了又抖。 只见南烬看都未看阿萝一眼,吩咐道:“你先下去。” 阿萝只得不安地搓手看了看还在温泉里的苏青,满是紧张地退了下去。 苏青染眼神一暗,看了一眼面前这位看着冷心冷面的少宫主,不知来者何意。 虽然对这个少宫主怀着排斥和恐惧,但是苏青染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想了想,终究没法继续视若无人地当着这人的面继续泡温泉,便一把拽过岸边的外袍,也不管里衣湿透,直接附在了身上,从水里站起来正想转身离了而去。 下一瞬却被少宫主抓起飞身上了一颗参天大树,苏青染早已无法施展功力,这一下战战巍巍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坐稳在了树枝上,身边的少宫主却行云流水般斜斜靠在一边,苏青不禁思忱道,“这人年纪看着跟我一般大,那夜在宫主厅里也是孩童少年一般心性流露,实则武功高深,性情更是捉摸不透。” 南烬也不管他盯着自己一番思量,冷声道:“你盯着我作甚?” 苏青染别过脸,沉默,想起那个夜晚这人翻手之间就了结了那几个人的性命,手段残忍令人侧目,想来不禁惧怕,更有厌恶感,苏青染不知道为何,每次看到这人就会想起那一幕,在自己生死未卜地被阿复挟制着出来,又恨又怕的时候,猛然被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太有冲击性,从小在一大群人宠溺中长大的苏青染无法理解也无法释怀那残忍的杀人手段。 南烬快耐心用尽,一张原本冰冰冷的脸更是添了些许寒霜。 苏青染看着这人黑心冷面的样子,一时又跟那夜这人杀人的样子重叠起来,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带着掩饰不住的嫌恶质问道:“你就是个杀人不眨眼,手段残暴,草菅人命的魔头,你们把我抓来,现在又这样关着我,到底有何居心?”苏青染显然忘记去思考面对一个魔头讲出这种话会有什么后果。 南烬其实并没有那么仔细地去听或者理会他说的话,对于被自己那杀人不眨眼的老爹抓来的人,原也没打算这人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他死死没有放过的是这人眼中呼之欲出的对自己的厌恶感,虽然他应该恨自己,但是即便是怨恨也罢,也不如这嫌恶来的戳他心窝子,他的心窝子一向如寒雪冰冷,如铜铸坚硬,但还是被眼前的这人戳的酸疼酸疼的,这种认知让他十分的不舒服,脸上愈发山雨欲来的感觉。 但是南烬还是尽力将脑子转了又转,到底是什么时候让自己给了这人这么明显的嫌弃感,从见到苏青染的第一刻开始想起,不过须臾,他眼色一沉,自然不会忘记那一晚,自己当着这人的面徒手了结了那几个急匆匆赶着去他爹面前告密苏青染逃跑的人,徒手转瞬间捏碎那几人的脑脖子。 莫非是自己这残忍手段让此人心生嫌恶?南烬脑海里不觉浮现无数自己杀人的场景,不忍再想下去。 南烬想明白了,便突然抬头朝苏青染看去,眼神透着冷气森森,苏青染本能地瑟缩,身形忍不住晃了晃,所幸这个位子很稳,免了自己掉下去的危险。 南烬眼底尽收这人明明害怕得很,还不怕死地戳自己心窝子,更起了捉弄这人的心思,也不知说出的是真是假,或许半真半假。 “我那日看到一个少年,虽然有点狼狈紧张地从无天牢里逃匿而出,但是能从那里逃出来,倒也是本事不小,又看到那人一路避开了我青悬宫几乎无懈可击的各处明岗暗卫,若不是他运气实在不好,在最后关头碰到了无天牢的段堂主,也许他就成功了,不过也不怪他,段堂主的功夫这整个青悬宫也排的上前五,折在他手里一点都不丢人。” 苏青染听着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经怔了怔,当时自己不知为何被抓了来,关在无天牢里,要不是使诈抓了那牢里的看守,抢了那人手里的钥匙跑了出来,却不知,自己从一出来,就被眼前的人盯上了,自己却一路奔走毫无所知。可是听他的话语间,竟然听出了惺惺相惜感,苏青染摇摇头,觉得自己病的不轻。 果然,这人话风一转,“不过即便碰不到段堂主,我也肯定会在最后关头把你重新抓回来!” 苏青染咬碎口中银牙,暗骂三声,臭魔头臭魔头臭魔头……犹不解恨。 天渐渐暗下来,春风虽柔和,可是苏青染还穿着湿漉漉的贴身里衣,顿时被冷的瑟缩一下。 南烬突然就不想继续谈下去,只自己点着枝桠一瞬下了树,独留苏青染一人在树上,上不去下不来。 待下了树,等了片刻不见想动,只得自行转过身来,故作恶意地问道,“不求我带你下来?” 苏青染看着那模样就可气,当下扭过头,全然无视南烬。南烬等了片刻等不到他服软,磨了磨牙,只得又飞身上去衣袂翻飞间携了苏青染下来,苏青染的个头稍矮于南烬,此刻南烬的薄唇便挨着苏青染的耳边。 南烬低下眉眼看着这人半透明的耳廓,忍不住低声嘱咐道:“我要离开青悬宫一段时间,你最好别去招惹宫主,还有……阿复。”说话间已经将苏青染稳稳的放置在地上,撤回双手径自离去。 嘴里吐出的热气喷薄在耳边,苏青染迟钝地感受到了,又迟钝地心道,我去招惹宫主作甚,更去招惹那阿复作甚? 待回过神,南烬早已远去。 等阿萝找过来的时候天已黑了下来,苏青染正吃力地扶着一棵树休息,走了这么点路,这双脚便承受不住。 阿萝连忙赶上前去紧紧扶着苏青染,一面又问:“少宫主没有为难你吧?” 苏青染无所谓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被怎么找,路上又问了阿萝一些事情,得知这南烬现在是宫主唯一的儿子了,原本他还有两个兄弟,这几年也陆续死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便是下一任的宫主。 苏青染听着这些信息,倒也没太多意外,只是更加认定那南烬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臭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新人开文,多多捧场哈 本文会尽量保持每日一更哈,若有变动,会及时公告的,希望大家会喜欢哦 ☆、第七章 欺凌 沉水香缭绕的寝室。 南烬靠在芭蕉榻上,眉心微蹙,不知是在看着阿复在不停歇地整理他的衣服行李,还是在沉思。 阿复很不开心,以前每次南烬出去的时候,都会带着自己,自己和他是形影不离的,阿复也喜欢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可是这一次南烬却告诉自己要出去办事,并且不带着自己。 虽然知道南烬如此安排的目的,毕竟这段时间宫里形势特殊,自己应当替阿烬守在这里。可是阿复还是暗暗腹诽一阵。 突然南烬开口道:“阿复……” 阿复顿时乖猫状围到南烬身边,“阿烬,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要带我一起出去?” 南烬听罢,轻笑片刻,略宠溺揉揉阿复额前碎发,安抚道:“阿复别闹,好好待在青悬宫里,帮我好好看着宫里的动静。” 阿复听了,乖巧道:“这还用你吩咐,我早明白着呢。你且放心罢。” 南烬静了片刻,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阿复连忙点着头,一双猫眼扑闪扑闪,十分期待南烬特意嘱咐的任务会是什么。 南烬执了阿复的手,郑重道:“你务必看住了苏青染,别让我那魔头爹再处理了他,若事出紧急,也别管他是我爹,反正他也……”南烬说了一半,却不再说下去。 阿复却从他眼里看出了坚定,又气又酸,别扭道:“阿烬为何这般维护他,哼。” 南烬听罢,无暇分出更多精力思索阿复心里想什么,只摸摸阿复似安抚,“阿复听话,我自有打算。” 浮屠观。 来到这浮屠观已有月余了,今天一大早,苏青染早早地起了床,守在邓姑姑的房门前。 待到邓姑姑开门,苏青染连忙上前,又跟着她进了房,郑重道:“苏青染如今听少宫主派遣来这做事儿,请姑姑收我为徒,我必定勤奋用工。” 邓姑姑听了,漫不经心道:“原本就打算让你跟着学习着,不必如此郑重。” 又唤了阿萝进来,告诉阿萝以后带着他一道研习。 邓姑姑说罢,便吩咐苏青染,一会跟着阿萝把院子里的柳叶鬼针草收了,剔除根须,将花蕊连着枝叶细细晒了。 苏青染听罢,便和阿萝去院子里把那片柳叶鬼针草一株株割了收好,然后和阿萝一起搬了小椅依照邓姑姑的吩咐一点点收拾起来。 苏青染收拾着这草药,一面问道:“阿萝,这药有何功效?” “这药啊,研磨后入药,对跌打损伤,刀剑创伤有起效呢。嘻嘻,你之前手脚受伤,姑姑给你配的方子里也有这一味药呢。” “那姑姑如何教习我们医术呢?” “姑姑很多时候其实不怎么管我们学习医术,不过院子东侧有一个书阁,里面全是各种药学典籍,到时候带你去看,无聊还能解解闷呢。” 苏青染听罢,心下了然,便对那书阁上了心。 这一日,苏青染收拾完姑姑吩咐的事情,便从浮屠观出了来,现下他穿着浮屠观的衣饰,那衣服袖口上皆纹着一枚鸢尾,魔教里的众人看着他眼生的很,却识得他衣饰上的纹饰,倒也不曾为难质疑他。 苏青染一路走着,心下却仔细记着各处的标识路标,他这几天总是一有空便四处查看魔教构造地形,一一在心中记下,碰到可疑的难对付的人便躲着避过。虽然这离自己逃离青悬宫还远远不够,但至少能做一点算一点,总会等到合适的机会的。 眼看前面的路段和房舍似乎有点熟悉,苏青染忍不住便悄悄靠近,正想着如何绕过入口处那一对守卫者。 突然右脚一阵钝痛感,不知被谁用石子砸中了自己,苏青染顿时感到一阵钝痛,脑中却飞速转着应对之策。 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蔑的笑,“我说谁呢,这被挑了手筋脚筋都不安分。”说罢,突然一阵风似的闪到苏青染身边,拽起他就飞出老远一段,待到了一僻静处,一把将苏青染扔在了地上。 苏青染被扔的五脏六肺揪着疼,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正是阿复。 阿复感受到苏青染充满怒意的眼神,不怒反笑,伸出手掌,迅雷不及掩耳地扇了苏青染一巴掌,只把苏青染扇得愣了神,即便真的被掳到这里,也好像从未受过这样的欺负。 下意识地抖了下衣袖,袖口的半夏散差点就迎面撒了阿复满鼻满口,却想起南烬说的话“别招惹阿复”,下意识收住了那一刻冲动。 只见阿复恶意满满的看了眼苏青染,“哟,这都才跟着邓姑姑几天呢,便学了这下作把戏。” 苏青染听的心口一紧,阿复已然发现了苏青染的袖里乾坤。 阿复并不打算放过他,一双猫眼此刻满满恶毒,原本玲珑灵气的猫眼看苏青染本来就诸多不满与厌烦,此刻早忘了阿烬的嘱咐,其实阿烬也没嘱咐啥,只是说了别让宫主弄死了这厮便罢了,我可没不听阿烬的话。 想到此处,阿复便舒展开了,下一刻,一脚踢飞了苏青染,只把他扑通一声踢下了旁边湖里。 苏青染并不熟识水性,这一刻,便昏昏沉沉地感觉要窒息了,毫无章法地呼救扑打着,阿复却不着急,支着额头看好戏,待等到苏青染扑打渐渐消失殆尽的时候,沉到水中一把捞起了他,把落汤鸡似的苏青染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苏青染不停咳嗽着 ,口里不停吐着水珠出来,阿复似乎欺负够了他,一把拽过他,恶狠狠道:“那个地方你去不得,下次再看到靠近,打断你的腿。” 说罢又抱怨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阿烬要这般护着你。” 这话让苏青染听着奇怪,那南烬除了那夜里救了自己一命,而且明显就觉得那人留着自己一条命不安好心,何时又护着我了,但看着阿复的神情却不似作假,心下一动,故意喘着气讥讽道:“我自有我的好处,你也奈何不了我。” 果然听了这话,阿复那双好看的猫眼顿时又恶毒起来,一把丢下苏青染,又急又恨地只顾着踹苏青染,只把他踹得鼻青脸肿才罢手,恨恨离去。 苏青染蜷缩在地上,目送着阿复很恨远去的背影,无声失笑开,自从进了这魔教,自己的意气骄傲竟被一点点消磨殆尽。那南烬说的果然不错,下次还是绕着阿复走吧。 ☆、第八章 刺探 南烬出了青悬宫,从大理直往江南走。 越往江南走,得到的消息越明确,最近颇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便是姑苏雪剑山庄的少庄主失踪一事,又传出此事似乎与西北的另一个大帮派问天帮有着莫大的干系。令人感兴趣的是,那雪剑山庄少庄主姓苏名青染。 南烬一袭黑衣一骑青葱烈马,正飞驰在前往姑苏的路上,英俊莫测的脸上隐隐浮现一丝猎奇的笑意。 姑苏城,雪剑山庄。 山庄处在近郊群山缭绕处,苍翠的绿荫把山庄内一座座的楼宇掩映的隐隐绰绰。山庄下明岗有序巡逻。 南烬思忱片刻,以他的武力要不动声色地进入这山庄并非难事,不过,夜晚或许会更容易探究一些事情。 戌时一刻,银月如华,凉夜未央。 南烬如一道风似般隐入山庄,这山庄在外看着平淡无奇,进入内里才发现另有天地,中原武林果然不可小觑,不说这山庄极大极广,单就山庄的子弟便是过千之数,若是与之为敌,要想博弈一番,也是一件颇费精力之事。 又想起若是被知晓这山庄的少主人已被青悬宫掳走,且废去了手脚筋,这梁子只怕是解不开了,不过南烬一向自负,虽说与这雪剑山庄为敌是件麻烦的事情,但是麻烦归麻烦,对结果还是很有把握的。只是想起那少年,南烬直觉里不想把青悬宮和雪剑山庄的矛盾扩大哪怕一丝丝。 山庄到了夜间,除了值守的几处灯火明亮外,山庄大部分的地方已进入了静夜状态,不过似乎这周遭暗卫也不少啊,想来是少庄主失踪这件事情的后果了,也难怪这名震江湖的山庄如临大敌,少庄主失踪月余,竟还无法查出端倪线索来。 南烬虽一路思考,脚步却不曾停歇,来到一处精致小楼处,是一栋二层小楼,楼前大片的荷池,暮春初夏夜,荷池新荷还依稀仅露着尖尖角,却难掩隐隐约约若隐若现的荷香,让这小楼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二楼一处精舍内灯火通明,南烬双足如猫,身形如轻燕,不出一丝动静,人隐入黑夜附在了楼顶乌瓦上。 轻挪开一片瓦,只见一对中年夫妇,男子脸上细纹若干,一双剑眉倒如刀刻般硬朗,虽年数不小,但是丰彩十足,一谈一吐间可见功力高强,想必便是这雪剑山庄的主人苏羽了。 那妇人,传言这雪剑山庄的主人虽执掌武林数一数二的名门山庄,但迎娶的夫人却是世家闺女,并非武林名派之后,也不是江湖上众星捧月的妙龄侠女。竟是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大家闺秀。看这举手投足间的温婉气质,倒也能理解苏羽的一番情真意切。 只是此刻这江湖上闻名的夫妇的神情却是担忧落寞得很。 那妇人眼角泪痕深深浅浅,“老爷,我的阿染,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如今我只能日日看着守着他的屋子,哎……。” 苏羽眼里有着怜惜和歉意,当年迎娶的时候,便有诸多困难,可是他的夫人却不管不顾地跟随了他,虽然这么多年了,自己百般地呵护疼爱,倒也日子过得平静安宁,可是如今的事情,儿子的失踪,甚至生死未明,又何尝不是自己身处变幻莫测的武林中心的结果。 苏羽挽了夫人的手,边走出这小楼边安慰道:“夫人你且放心吧,我雪剑山庄在江湖上也不是籍籍无名的,阿染的事情,我已调动了所有的人马在追查,你且宽心,别到时候阿染回来了,你却病倒了。” 南烬见屋内熄了灯,这二人也渐行渐远,一猫身闪进了这二楼精舍。 屋内摆设尽显精致无双,雕花紫衫木高床,床上覆着织锦锦被,顶上绕着天青色蝉翼纱帐,这苏青染的床榻竟如闺阁女子的卧房一般,倒一点不像武林世家公子哥的寝室。 南烬想起自己刚被那没心没肝的魔教爹带回青悬宫的时候,别说软床锦被,连一间像样的遮风避雨的居室都没有,自己像个小野兽一般,跟那些从四面八方被抓来的孩子一起被扔进了淬历堂,当时的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苏青染的居室呈现的安逸无忧给了南烬心口钝钝的一击,想邪恶地欺压那人作践那人,却又想小心翼翼地去护着那人守着那人,仿佛这样那人的快乐那人的过往便也有自己参与的错觉。 一扇清荷屏风隔开了床榻和书房,书房倒正经多了,整洁的方桌上,一应文房用具一一摆列,一侧的墙壁上整面的书架,书架子上的满满叠叠的书籍。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2节 书架边的柜子上有个锦盒,南烬好奇,一打开,里面躺着的竟然是一把名剑,竟是赫赫有名的承影剑,相传承影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剑柄处镶着一枚墨色翡翠,繁复刻纹一路蔓延,锃的一声,剑体出鞘,通体寒光森森,隐隐现蓝光,南烬由衷道:“好一把盖世宝剑。” 却见右侧手柄处,一行小字篆刻其中,道:“吾儿生辰,三月三。” 锦盒内另附一封小笺,落笔苍劲有力,饱含着对爱子的严苛却又忍不住的疼爱纵容。原来是苏青染被抓了不久后便是他十五岁的生辰,苏羽这柄盖世宝剑却还没来得及送给爱子,爱子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 南烬心中描摹着 ,承欢父母膝下的苏青染是怎样的,是循规蹈矩地学着武学背着四书五经,还是调皮捣蛋地惹着父亲娘亲生气……但不管如何,他都是他父亲娘亲手心里的宝,你看,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生日,他父亲都寻来绝世宝剑。 南烬满怀恶意又带着憧憬期待的想,将这样一个与自己绝不相同的人捆绑在自己身边,是怎样一种新奇的经历,仿佛自己如死水般的人生就要绽放绚烂未知的光芒一样。 南烬反复摩挲着剑身,一把盖了锦盒归位,收了承影剑和信笺,跃出精舍。 几下分辨,循着那苏羽二人的足迹过去,看到苏羽哄着夫人安置后,便进了卧室右边的书房,书房窗边绿树蜿蜒,南烬屏息窗下。 只见书房里,一个神色严肃老练的影卫正汇报着这次少庄主失踪的事情。 “庄主,这次在大理,少庄主失踪的现场,之前找到了问天帮的独门武器,这段时间也一直在重点探查问天帮的各项事务,但暂时还没有任何起色,问天帮也是应对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苏羽手里捏着那枚暗红色的柳叶钉,正是问天帮独一无二的武器,拇指大小,周身却长满暗刺,若用了十足内里钉入身体内,暗刺如蛊虫般深入肉体,再进入五脏六腑。这武器甚是阴毒,问天帮至少面上是武林正道,轻易不会使用这本武器。 影卫见苏羽没有任何反应,想了片刻,试探道:“问天帮毕竟是武林正派,且与我雪剑山庄为着那事也有些渊源,莫不是有人存心作祟?听闻那魔教青悬宫不正是在大理吗?” 苏羽眉毛挑了挑,仿佛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这几年魔教似乎一直没有对中原武林有任何不良的举动,要不是这两年青悬宫在财路上几乎有垄断中原之势力,我雪剑山庄也不想联合问天帮惹这趟浑水。” 南烬天资过人,这一番话语下来,早把事情屡了七七八八,当下暗道:“我爹这老狐狸倒是下的一手好棋,年前便有暗报传来,说中原武林恐怕会进犯青悬宫,自己为着这事情,宫里的部署防范事项已做到极致,倒也不怕与人动一番刀剑。” 但是雪剑山庄的少庄主失踪了,矛头又直接指向问天帮,即便最后能查出不是问天帮所为,也起码要一年半载之后的事情了。 且青悬宫的防范和守密工作一向是滴水不漏的,情报网和守卫几乎密不透风,断然不可能被察觉到是青悬宫对此事做了手脚,而多番查证后,恐怕领导南方武林各派的雪剑山庄和做为北方最大势力的问天帮也有了嫌隙,短期内再无合作的可能。 同时,又分去了雪剑山庄绝大部分的势力找寻苏青染,只要苏青染一直在青悬宫或者死无对证甚至把苏青染的死亡嫁祸给问天帮,那么中原南北武林自己便是一番大动静,谁还能有空暇顾及青悬宫? 不过这老狐狸虽然心狠手辣,素来做事果断狠绝,想来要不是感觉到自己快油尽灯枯,又被自己多方掣肘让他分了心,那苏青染定活不过那晚。 南烬又思索片刻,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老狐狸的这步棋原本走的分毫不差。 南烬得到了这意想不到的情报,正待离去,还想着有没有必要走一趟问天帮,却又听到苏羽说道:“原本我也觉得可能是青悬宫或者其他势力所为,不过此事发生后,我便传书给河南武林盟主世家一线阁卫家,希望卫家能襄助一二。” “这两日收到一线阁回函,里面却告知,问天帮虽为名门正派,但却野心勃勃,恐怕此次欲结合武林各派攻击魔教的目的也不如表面那么单纯,若他们因着别的心思算计我雪剑山庄,也不无可能。” “更甚至,盟主卫冥指出,这柳叶钉,是问天帮帮主及身边两位心腹才会使得武器,这等武器,等闲也到不了他人手中。所以,目前来看问天帮的嫌疑仍旧最大。你且做进一步的调查去吧。” 南烬听罢,暗暗纳闷,心中却隐隐觉得这卫家背后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这力量着实敌我难辨。这一线阁卫家,看来这河南卫家也有必要走上一趟。 ☆、第九章 弑父 南烬离教多日,回教之日将近,青悬宫一切如常。 浮屠观里,话说前几日被阿复折磨一番的苏青染,在书阁里看了半晌的《药心集》,一时觉得脖颈酸痛。走出书阁时,才发觉已近傍晚,想着这几日得闲了,都会去那温泉泡上些时辰。 因此,便取了干净里衣,干净毛巾,往温泉走去。 却在路上被一个艳丽的女子挡住了去路。苏青染认的她,那夜虽然自己深受重伤,看不太分明,但是他听得出这女子的声音,也辨识的出来这女子身上的浓郁脂粉味。 却见这女子酥胸半露,仅着了抹胸锦袍,外罩一件半隐半透的紫纱,让人看热血喷张。苏青染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危险的信号,正想转身急速离去。 这女子却也不着急,娇笑着,一双看似柔弱无骨的素手却又快又狠的攫住了苏青染,带起他直往某处略了过去。 苏青染无法施展武功四肢亦无力,只能任她摆布,不一会儿,便到某处熟悉的地方,正是那日被阿复截住折磨的地方。 却说宫主所居的地方,早已暗暗部下了不少南烬的暗卫,此刻阿复便第一时间收到暗卫的消息,说苏青染被宫主身边的宠妾带进了宫主居室。 阿复皱皱眉,一副不耐神色,这个苏青染尽是给自己找麻烦,想起阿烬的吩咐,又无法放任不管。 当下,阿复遣了下属去调遣邢察堂、风影堂、淬历堂的人员,赶往宫主居室待命。一面自己稳了稳心神自行赶往宫主居室。 一路走着,静下心思索,“宫主其实时日无多,原本也不过是熬着日子,武力内力更是随着日子一点一滴在流失,这宫里的大局其实也一点点被南烬控制蚕食,但是这苏青染不明不白地被抓到青悬宫,又被南烬不明不白地从宫主手里夺下来,这人对宫主而言定然留不得,前些日子风平浪静了这么些时候,原本以为宫主是无所谓这人,就当随了南烬的意,只是如今却不惜无视暗卫的监视也要抓了这苏青染,只怕是灭不住的杀气。” 想到这里,阿复恐怕宫主临死还有后招,毕竟宫主统治青悬宫几十年,曾经的雷厉手段和盖世武功历历在目。连忙召唤过来专门跟南烬互通消息的飞鹰,飞鹰以最快的速度循着南烬的足迹带去消息。 宫主居室,几乎赶着苏青染的脚程,阿复也追着到了。 阿复敛起心神,恭敬地进入内里,也不看又被扔在地上的苏青染,跪下行礼,“参见宫主,不知宫主劳神传了这厮有何吩咐?若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属下去做?” 宫主身体虽到了弥留之际,面上的精神气却依旧在,冷哼一声,“本座想做什么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阿复身形不动,复又行了一礼,“宫主高高在上,属下自当听从宫主吩咐,只是,怕是宫主忘了,这苏青染却是宫主赏了少宫主的,若对这人有何吩咐,不若告知少宫主一声?” 宫主仿佛没听到阿复的声音一般,吩咐那女子,“给我取了那小子性命。” 那女子听令,一双秋水眼不含温柔,却蕴满杀气,下一刻,柔荑化为利掌,直劈苏青染门面,苏青染还未来得及闪躲,只见阿复倏忽起身,拍出一掌,化去对方攻势,身形已横在两人中间。 那女子一击不中,正待攻上,却听到宫主喝到,“你且退下。” 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盯着阿复,“你这真是在找死了。” 阿复心下一惊,想起南烬离开时的话语,当下大喝一声,“来人,宫主练功走火入魔,少宫主有令,切勿让宫主伤了教众性命!” 不一时,居室大门打开,不一时,闯进上百名青悬宫教众,围在阿复苏青染周身,皆手持利器,对阵宫主。 宫主此刻却不怒反笑,含着三分蔑视三分兴奋,“阿烬不愧是我的儿子,这青悬宫本就是他囊中物,不过,你们这些蠢物,我倒要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教你们一回乖!” 话音未落,一双利爪鬼魅般飞向就近的一个下属,下一瞬那人便被捏碎了脑颅。宫主一双鹰眼透着血红,利爪狰狞,刹那间杀意满室。 阿复抓起苏青染,悄声直退到最后,三堂的武士前赴后继般的朝宫主涌去,飞蛾扑火,不死不休。 眼看进来的人渐渐少了下去,宫主却好像浑不知累,瘦长的双手染满鲜血,一身锦袍浴血飞扬。 突然门外飞身进来一道人影,那人疏忽而至,直逼宫主,迫的宫主放开手下那人,稳稳迎上那人攻击,却又见另有二人一并跟踪袭来。当下挥出一掌身形鬼魅般的后退若干丈。 宫主看了眼环伺周身的三人,满是戾气的眉宇拧了拧,喝道,“好得很,邢察堂、风影堂、淬历堂三堂主竟然都招呼来了,我那孩儿倒还真是看得起我。” 邢察堂段堂主微屈行礼,“属下参见宫主,宫主既然身体不适,不若好生静养。” 宫主冷眼看去,轻哼一声,“废话少说,难得有生之年还能对阵自己亲手养起来的三条贱狗!” 下一瞬,早已沾满血痕的宫主飞身而起,大吼一声,堪堪迎上三人合围攻击,那三人虽已听命于少宫主,但是对于眼前这位统治了他们几十载的宫主,却也不敢殊死拼斗,但宫主却是全力袭击,招招狠辣,处处杀机,不一时,三人身上便挂了彩。 三人眼神交汇,一番合计,心中已有了计较,虽则不敢杀死宫主,却也不再畏畏缩缩,当下三人合计,其中一人率先挥出长剑,直击宫主门面,一身内力释放,宫主堪堪用自身内力化去对方攻势,脚下却现出不稳,另一人闪到宫主背心,带着劲力连出三朵剑花,宫主虽身形移动避开要害,剑气依旧侵入身体,猛地一阵晃动,三人合围,合出三道攻势,直逼的宫主退后三五丈,纵横天下的宫主此刻受伤不济,瘦削的手撑着胸口,眼神一扫众人,似仇似恨似悔似释然。 三堂堂主心中各自计较着,百足之虫虽死而不僵,然而解决眼前的老宫主却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三人正欲继续上前慢慢耗着老宫主,却见门外飞掠至室内的少宫主。 只见他一身黑衣缎袍在身,一头乌发一枚簪子束起,不知是否是赶得急了,双鬓竟有几缕乌发缭乱,修长的双眼却依旧有神,好看的眉蹙着透着阴郁。 阿复看到来人,好看的猫眼登时一亮,苏青染心下一阵烦躁,又来一个小魔头,不过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了,现在没人管他这个小人物的命了。 却见南烬衣袂飞扬间,一步步稳稳地朝宫主走去,仿若未见这满室的横陈尸体,满室的杀意血腥。 待走到宫主近处,忽的转过身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尔等伺候宫主辛苦,暂且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有违者,死!” 居室内顿时安静下来,阿复也带着苏青染撤出。 室内静寂无声,南烬静了片刻,说道,“爹,你老了,该歇歇了。” 宫主脸上虽染着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却隐隐露着笑,“这青悬宫我交给你很放心,虽然你狠心杀死了你的两个哥哥,如今我也落得如此田地,不过你太嗜权了。”宫主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冷漠,好像那死掉的只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南烬早已习惯他的冷漠无情,却对他的话感到好笑,自己的这个爹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自己,也不曾真正了解自己,现下倒也多了几分耐心,“你不懂我,我杀了两个哥哥无非是为了自保,从小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谁,你带着我来到这个炼狱之地,告诉我你是我爹,却把我扔在淬历堂自生自灭,虽然你是我爹,可是你于我却没有父子情分。” 南烬极其轻柔地拭去掌心的一点刺眼的血痕,话锋突转,:“嗜权?呵呵,浑蛋的权势,我只有牢牢掌握了这权利,才能不被人左右,才能活着下去,即便你是我爹,若我挡了你的道逆了你的意,我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个可杀可废之人,是也不是?”说到此处,南烬那双漂亮的过分的眼睛里终究有了恨意恼怒。 面前的人被说中,倒也似无谓一般,“你倒看得通透。” 南烬听了了然地讥笑,“ 那孩儿可合格?” “自然,不愧是命定的宫主。” “那爹爹是否该歇息歇息了?” “南烬,这青悬宫绵延百年,有一些事情,除了本座,你也未必知道,我若不告诉你,你这宫主未必坐得稳稳当当。” 南烬那双好看的眼如东珠转了几转,忽的靠近那带着重伤,喘息良久的老宫主,声音如魔鬼,“于我而言,已经没有秘密,你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任何筹码。” 老宫主听罢登时一惊,如鹰般的眼不可置信的瞪向南烬,“你竟然知道?” 只慌张了一瞬,老宫主便沉声道:“你或许能探查其一,却未必能查到其二。” 南烬刹那间心绪一丝不稳,杀心略过,只得一一按捺下去,“那你倒且说说什么秘密?” 老宫主捕捉到南烬眼中难得一见的瞬间不稳,满脸血色斑斓中的鹰眼,依旧炯炯有神地盯着南烬,回光返照一样有力,仿佛打算把面前的儿子看出几个洞来。 一时室内静谧无痕,两人对峙颇久,老宫主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一点点在流失,心口的温度一点点在冰凉,纵横一世的枭者此刻也不过是个弥留之际的垂垂老者,眼里的光芒逐渐散去。 就在南烬耐心几欲耗尽的时候,老宫主轻轻吐出三个字,“一线阁。”南烬冷哼一声,心道一线阁果然有猫腻。 老宫主说完这三个字,却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本座有个疑问,苏青染那小子留着对我教百害而无一利,我儿为何执意留着他?” 南烬楞了盏茶时间,收起身上的凌冽,道:“我自有我的道理。”然而瞬间而逝的迷茫柔软却逃不过老宫主的眼, 老宫主听罢,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死死盯着南烬喘息着痛苦大笑起来,“只怕有一天他就是你逃不过的软肋,呵……呵呵呵……本座这一身功夫到头来毁了自己,如今这七七八八的□□也被你明着暗着喂了不少,的确时日无多,你且到近前来,本座尽尽为人父的责任。” 南烬听罢,倒也配合,躬身上前,乖巧道,“爹爹有何吩咐?” 老宫主一把抓过南烬的手,仿佛想掰断它,另一手指着书架某一格,用尽最后的力气,“秘密……我们青悬宫最大的秘密就在……那……格子里,你虽大逆不道,我却不能葬送……葬送这青悬宫!” 南烬盯着这双枯瘦的堪堪指着书格的手,曾经这双手左右了多少人的命运,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也只剩下血迹斑斑的无力,只是直至今日,南烬也无法从这双权势滔天的手里感受到一丝一毫父亲的气息,那一刻,南烬疯狂地想起那人,那个被父亲宠溺疼爱到骨子里的人,软肋也罢慰藉也罢,总之丢不开了。 ☆、第十章 示威 苏青染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终于又回到了浮屠观。 脑子里却一直在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事情太多太复杂太震惊。原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今天,却没想到那一肚子坏水的阿复救了自己,并且还不惜对抗宫主,动用魔教如此大的势力。 苏青染聪慧,前前后后的事情加上今天的一场杀戮,对南烬和老宫主之间的较量倒也分析得七七八八了,想来南烬想登上宫主的宝座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了,或许今天因自己而引起的这一场事端不过是那小魔头和阿复挑起事端的一个契机罢了。 苏青染虽然这段时日一直窝在浮屠观学医,但是这青悬宫他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调查的,那后来进入居室围攻那老不死宫主的武功高强的三人。 其中一人就是当日截住自己出逃的段堂主段天易,剑眉星目,肤色极白,极薄的双唇透着十足的邪气,不过若是在他手下领教过邢察堂的功夫,估计称他地狱修罗也不为过。 另有一人,双鬓已斑白,络腮胡遮盖了面部大部分地方,只一双眼怒目圆睁,不怒自威,断的是孔武有力,想来正是掌管淬历堂,为青悬宫源源不断淬炼高手的曹肃。 最后一人,苏青染看得出,这三人中此人武力最强,打斗中临场应变和实战经验最是老道,三十左右的年纪,刚健勇武,丰姿隽爽,段天易过分妖邪,曹肃过于虎背熊腰,倒是此人,外形最正常,与传说中青悬宫实力最强的风影堂堂主叶不问最相似。 苏青染不用想也知道,阿复能使唤得动这三人,那必定是早已被南烬降服,只怕这青悬宫要真正易主了,不过这老魔头要取他性命,这小魔头如今却还留他性命,让苏青染一时间有点捉摸不透,到底自己在这其中有什么作用呢,或者自己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苏青染不觉有些颓废,要在这险象环生的魔教逃出生天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烬处理了老宫主之后,盯着那死去父亲的面孔,花了一点点时间用来感伤,之后便一阵烦躁,历任宫主的下场都不好,非死即疯,不是毁在武功上,就是死在下任宫主手里。 从小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摸打爬滚,心中的心念永远都是为了活命□□,亲情于他而言,毫无价值,他也从没有见识过亲情,在他现在的认知里,他不需要这种所谓的感情,于他而言,亲情还不如自小跟在身边的阿复实在。 青悬宫之所以被中原武林嗤之以鼻冠以魔教称号,不仅仅是因为青悬宫几欲垄断江湖的经济产业,大肆敛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青悬宫镇教武功《迦魔心经》,传说除了第三任宫主修炼至第九层神功,并且得到善终外,再无人能有所突破。 南烬的爹也是勉强练到第八层,便再也无法进一步,他一心求突破,用不惜逆转经脉的自我毁灭的方式去突破,最终走火入魔,给了南烬可趁之机,南烬抓住时机,辅以药物,控制住了他,慢慢一点点掌控了青悬宫主要势力。 南烬好看秀气的眉头不经意地蹙了蹙,想起苏青染那带着疏离、厌恶、戒备偶尔又无谓的眉眼神情,一阵焦躁,自己感伤亲情的时候想起他还说得通,又为何自己会在想到自己可能不那么好的下场时也想起他。 或许在自己当日尾随他身后,看着那个还一身武艺的他,机智灵巧地用各种手段一路逃逸而去的时候,是不是就打算抓住他了?只是当时那种每闯过一关,每避过一险,那人脸上露出的明朗笑意,瞳孔中绽放的意气风华,再也没看到过了。这是自己所拥有的这个青悬宫带给他的劫难,却也成了自己的劫难,都避无可避。 南烬不想继续想下去,他还不甚分明情感,却只知道必须将那人捆绑在身边,除此之外他不想再想其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南烬出了老宫主居室,回到自己寝室,唤来阿复,吩咐道,“阿复,吩咐全教,宫主得患顽疾,导致经脉逆行而亡,药石罔效,并着内务堂循例厚葬,灵柩安置在青悬宫宫主墓群里。” 又吩咐道,“传令四堂堂主,即刻来见我,传他们到七言堂。” 七言堂为宫主处理教中事务的主要场所,不一时,四堂堂主都来了。 南烬着一身鸦青色宽袖锦袍裁剪得体,腰间锦带上束血色双龙佩,一头乌发尽数用墨玉冠隆起,一双好看狭长的眼睛里不透一丝情绪,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这一身扮相倒让他多了几分清冷孤绝的气质,王者气质端显。 南烬见到四人前来,端坐案几后方,待到四人恭恭敬敬参拜,“属下参见……宫主”,又过片刻,南烬指骨分明的手虚划,方道:“四位堂主无需多礼。” 四人不知南烬意欲何为,其中三人更是纳闷,这要是立威完全没必要,我等早已唯宫主马首是瞻,只内务堂堂主苏直略有不安,虽说早就隐隐觉得南烬大有控制全教的野心和实力,但是内务堂实在是在宫主眼皮子底下做事的,只要老宫主还在一日,他就一日不敢有所异动,所以才没有主动投靠南烬,不过南烬也没有主动招揽自己。 四人心思各异,但南烬并未深究他们内心九九。眼下,还没空料理这些。 南烬端足了架子,无非是正式宣告自己的宫主地位。见众人皆恭恭敬敬,便一一吩咐道:“叶堂主,这段时间中原武林一向不安生,你即刻安排人调查北部帮派问天帮,所有帮派信息务必一一查实,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擅自对问天帮下手。” “曹堂主,此番内部一番动荡,教内人员折损不少,你仔细查核人数,务必在短期内重新培植一批可用人员。” “段堂主,教内众人,武功能力虽重要,但于本座而言,忠心是一等一的重要,”说罢,似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苏直,继续说道,“邢察堂的职责和能力,段堂主你自看着办。” 段天易微挑了挑眉,一双妖邪满溢的眼神尽是跃跃欲试的冲动,略收了收心,恭恭敬敬领命。 南烬吩咐了诸多事宜,最后轮到苏直,苏直原听到邢察堂的教务时,心中隐隐不觉不妙,还未等自己说些什么,南烬便开口了,“苏堂主……” 苏直听罢,一哆嗦便直直跪下,紧张道,“宫主……宫主有何吩咐?” 南烬嘴角微动,虚扶一把,“苏堂主,不必如此紧张,起来说话。” “你内务堂一向负责青悬宫内部诸项事宜,且一直在我爹眼皮子底下做事,本座原也没打算早早收了你,免得打草惊蛇,不过本座如今只提醒你一句,怎么伺候我爹的,就怎么伺候我,自有你的好处在。” 待到众人退下,阿复如猫般朝南烬腻来,眼里尽是崇拜喜悦之色,“阿烬,你终于是宫主了,以后再也不会……” 南烬宠溺地揉揉阿复的头发,“以后阿复便是这青悬宫的大总管,好不好?” 阿复撇撇嘴不甚在意,“做啥都可以,只要在阿烬身边就行。” 南烬难得露出带着感情的笑,阿复陪着自己长大,不管自己受欺负,受折磨,他永远挡在他身边,也永远陪在他身边,甚至好几次差点送了性命。南烬在这个世上,没有兄弟情,没有父子情,若说到现在为止还有谁是他百分百信任的,唯阿复一人。 阿复顺从地随着他的轻揉躲进了南烬怀里,停了半晌道,“阿烬,那人都死了,那个被他抓来的苏青染怎么处置?” 南烬身形一顿,不动声色地挪开了阿复,又淡淡道,“就让他继续待在浮屠观吧。” ☆、第十一章 束缚 自从那次动乱,已经过了两月有余,苏青染起先以为随着动乱后那段时期,可以凭着内乱趁乱离开这个地方,谁知,虽然宫主易位,但是南烬似乎早有准备,全教上下竟然没有任何异样,整个青悬宫依旧固若金汤。 苏青染便也只得静下心来继续研习医术。 这一日,邓姑姑让他去后山一处山坡丛林处采摘连翘,连翘喜阳,所结果实必须在阳光中采摘,少一分未熟,过一分嫌老,一分一毫之差也会伤了药性。 因此听闻连翘成熟,即便是烈日灼灼,苏青染也急急忙忙背着竹篓,换上一身窄袖束身的衣饰便出了浮屠观赶往后山。 夏日的申时,太阳虽不如正午凶猛,可是也像火焰灼人。 苏青染用手覆着额头,脸颊沁着细汗,眉头微蹙,倒不是为了这炎热,而是被高高的连翘给难住了。 这一片的连翘长在山坡丛林上,高大的树丛密密匝匝,褪去艳黄的花蕊,结出一丛丛的果实,无奈,这果实结的实在有些高。 苏青染似乎已经适应了自己只是个手脚孱弱的普通人,也不再自怨自艾自己遭受的磨难,可是眼前的困境却还是让他失落起来。 呆了片刻,苏青染长呼一口气,从背后竹篓里拿出镰刀,费劲慢慢爬上小山坡,一边用镰刀勾了高处的树枝,一面用另一只手勉力一枚枚地摘了果实送进背着的竹篓里。 不一时,这颗树上的果实已被采摘干净,苏青染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准备往左边更高一处的连翘行进。 原本就不甚有力的双脚却因为刚才保持一个动作过久,不动时没有感觉,一动顿时脚一阵抽筋麻木,苏青染连忙企图用镰刀勾住树枝,免得自己掉下坡去,无奈如今的身手非但没有了敏捷,反而累赘无力。 还未勾到树枝,人就要连着坡滚下去。 却道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刻,苏青染感受到一只强有力的手一把揽住了自己的腰身,衣袂飞扬间已把他带离小山坡,飞升跃上一颗大树,树枝繁茂,如一柄大伞,遮住了这烈日炎炎,顿觉清凉舒爽。 待看清来人是南烬时,苏青染眼角跳了跳,下意识地退开了点,拉远两人的距离,换上一副连瞎子都看得出的戒备厌恶的神色。心下忍不住抱怨,为何这人老是喜欢把自己往大树上带。 南烬眼色一暗转瞬即逝,静静看着他,有一刹那的晃神,眼前的人,因着天气炎热且被晒了这许多时,双颊微红,额角透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因为惊吓微微张着嘴喘着气,一双沉静温和的眸子略微藏着些许慌乱,此刻这双眼里的厌恶却被南烬十分任性地忽略了。南烬只觉得心里酸酸软软被击了一拳似的。 南烬收了收心神,不自觉地有点唾弃自己,从小,自己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权势,便不管不顾不择手段也要得手,哪管得了顾忌他人的感受,可是如今对着这人,自己寸步难以行,寸尺不得进,小心翼翼又毫无章法,可是这人却当自己是洪水猛兽江湖下九流,这无边的隔阂如天堑不可跨越。难道真的要自己不管不顾地强要了来,只怕这人烈起来给自己来个玉石俱焚……名门正派的做派自己一向嗤之以鼻又无法理解那种近乎愚蠢的固执…… 南烬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苏青染也在默默观察眼前的人,一时琢磨不透眼前这人是不是又有什么居心,又有什么折磨人的法子出来,在他的认知里,眼前的人的确就是洪水猛兽,就是手段残忍不讲任何道义的魔头,真是悲哀啊,想他堂堂雪剑山庄的少庄主,如今天天活在朝不保夕的忐忑中。 一时间两人都静静不语。 南烬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看着这夏日炎炎,问道,“为何不等黄昏后去了暑热再采摘这草药?” “因为这连翘的果实,一旦成熟需及时采摘,否则老了会伤药性。”苏青染不懂这人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难道魔教宫主很闲吗? “你喜欢学医吗?” “不喜欢”苏青染懒得敷衍这人,既然这人问起来,就回答,反正自己也没有反抗的能力,苏青染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伤痛一丝无奈。但南烬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许学医可以治愈自己,可以尝试着生筋续脉吧。 南烬被他眼里的伤痛灼痛,突然开口道,“你不必难受,其实……”话未说完,他却不打算再继续下去。 苏青染眼里燃起希望,难道他的意思是他可以帮我恢复? “你有办法?真有办法可以恢复如初吗?” 南烬顿了顿,还未来得及说话,苏青染又怕这人反悔一样,连忙补了一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不会白白受你好处的。” 南烬眼色一寒,自己至少现在并没有什么办法,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别说我没什么办法,即便有,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可以来偿还的?嗯?”笨拙的南烬权且当这话语是“调笑”?恐怕听在别人耳里断然不会是这个意思吧 果然,苏青染还未捕捉到前半句的意思,就被后半句话噎得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眼里的光芒还未完全绽放就偃旗息鼓,被满腔的愤怒占据。 苏青染在心里唾骂自己无数遍,是白痴吗?对着魔头问出这种傻问题! 南烬自毁失言,也不知如何补救,感觉自己不管说什么最后都只是让这人更厌恶自己,这种认知让堂堂的青悬宫宫主挫败不已。 他竟又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不喜欢这里吗?” 苏青染那双表面看上去沉静温和的双眼忍无可忍地抖了抖,这人不是当自己是傻子,就是他自己是个傻子,但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不喜欢你还能放了我回去?” 南烬这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回答得快速坚定又霸道,“不会。” 苏青染听了却警兆丛生,到底这人打得什么主意,到底把自己困在这里还有什么企图?难道打得是我雪剑山庄的主意?可是过了这么久了,也没看到青悬宫对雪剑山庄出手,自己甚至从没有听到一点雪剑山庄和青悬宫之间的蛛丝马迹。 苏青染毕竟也只是个初涉江湖的小少年,虽然被这段时间的劫难逼着成长不少,此刻担忧起雪剑山庄来,也不觉喃喃忧心,当时的自己,被爹爹娘亲管教得太多,从来也不曾真正来到过这江湖,仗着自己的武功很是骄傲。谁知,江湖给我上了如此沉重的一课。这试剑江湖的心意却没那么灼热了。 只是,父亲娘亲叔伯们,看着我失踪这么久,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也不知二叔当时弄丢了我,现在是怎样愧疚担心的场景了。 南烬不忍看他眼里的失落,心里却并不曾想放他回去,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 树上知了声声,两人坐在落错的树枝间,一副宁和美好的画面,谁能想到两人的心境却是这般模样。 南烬吸了口气,仿佛续了很久的耐心,“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有我应尽的责任,我……” 苏青染听了这话顿时窜起一股火来,抑制不住地企图拍案而起,“南宫主说的恁般冠冕堂皇,真不亏是魔教作风,我虽然年轻不涉江湖,却也知道,你们抓了我,要么是魔教乖张草芥人命的作风,要么是为了某些龌龊目的不择手段。” 说话间,却忘了自己是在摇摇晃晃的树上,动作太大,一个不稳竟跌落了下去,苏青染来不及惊呼。 南烬眼看着眼前的人如此愤怒,心绪有刹那迟疑,然而动作却毫不犹豫,猛的一把揽了他,飞身跃下,然而眼里一丝几不可闻的紧张被苏青染稳稳地收入眼里,苏青染眼角一抽,刚才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时也忘了挣扎,任他带着自己稳稳落在地上。 苏青染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淡淡道,“南宫主请回吧,小的还要去采摘这剩下的连翘。” 说罢,也不等南烬反应,径自朝那小山坡走去。 南烬苦笑一声,也慢慢离去,心道,“你怎么生气也好,即便不是为了这青悬宫,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放你离去。不管怎样,你待在这里就够了。” ☆、第十二章 偶遇 书房,南烬斜斜靠在方桌后的软椅中,一身妃色锦袍迤逦,衬得他唇红齿白,又透着三分阴邪气,只一双剪水眸里透着一股不自知的沉浸其中的笑意,这般容貌却浑然不似女子般阴柔,三分邪气配上这古怪的神色,更是透着一种诡谲气质。 阿复急急忙忙冲进来的时候,便被这番景致给恍了眼,但却读懂了他眼里的乾坤,一双猫眼猛地露出一股狠绝与嫉妒,不知为何,阿复就是知道自家的宫主这番莫名的神情,定是想着那个苏青染。 阿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在自家宫主种种隐晦的蛛丝马迹中寻到苏青染的足迹。 阿复敛了敛神,快步走到南烬身边,蹲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外面一叠声的有急促的声音传来,禀报了后,一名教众一溜烟地进了来,因为紧张还差点绊了一下,连忙急急跪倒在南烬面前,声音带着焦急,“禀……禀告宫主,有外人入侵,已破了外围毒漳海进入了内堂了。” 南烬神色一凌,杀气顿显,自己的青悬宫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一击了,又看到这进来的教徒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更是显得青悬宫尽是一帮废物,左手微曲,便欲一掌了结了这人,却看着萦绕左手的隐隐真气,突然顿住了,想起那人最讨厌自己这样草菅人命的模样,又消无声息得收了回来,语气阴森,“本座知道了,滚下去,本座跟前慌张无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取刑罚堂领罚。” 阿复默默看着那人口里直喊着教主饶命退了出去,依在南烬身侧,却严肃道,“阿烬,你怎么还这么冷静啊,有外人入侵,还轻易破了我们的毒漳海!” 南烬回神,略摸了摸阿复的头,语气恢复平淡,“这是怎么了,堂堂大总管还这么沉不住气。” 阿复不满南烬对待小孩般对他,扭过头,又说道,“阿烬,你听没听到啊?” 南烬收回手,“也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又这般有能耐?” 阿复又埋怨着道,“苏直真是无能,这么一个人都拦不住!” 南烬思忱片刻,指骨分明的手摸了摸鼻梁,恐怕是那人来了。 南烬解释道,“倒也不能全怪苏直,只怕来人也算是个人物,拦也不是那么好拦。” 南烬让阿复去领人进来,安排来人来见。 来人却不是当时暗查所见的样子,约莫三十许年纪,长身而立,身量自有一股江湖豪杰韵味,只是那副面孔平淡无奇,便是散入人群中即与人海融为一起了。 南烬却知道这副面容不过是□□,南烬自信自己不会料错。 那人来到,拱手欠身行礼,“卫冥拜见宫主。” 南烬一双眼仿佛能看透一切,只淡淡道,“阁下戴着面具见惯了人,难道在本座面前也要戴着面具?” 卫冥一惊,不曾想这新任的如此年轻的宫主竟这样厉害,只是自己怎么也想不清楚对方何时见过自己的真面目。这面具制作精良,人皮制成,卫冥不认为眼前的人能有如此毒辣的眼力瞧出自己戴了面具。 不过片刻时间,卫冥一笑利落撕下面具,“倒是在下的不是,一路戴着面具而来,一时却忘了摘下。” 只见面具下的人二十四五岁的光景,丰采俊朗,只是一双眼看似柔和无害,实际却隐着算计精明。 “阁下擅闯青悬宫所为何事?” 卫冥双眉一挑,“宫主何必明知故问?” 南烬一副浑然不明的模样,“当真不知。” 卫冥面露紧张,“每三年,我卫家家主必来青悬宫拜见教主,这是惯例,也是我卫家与青悬宫的渊源所在。” 南烬好整以暇,“哦?卫家堂堂中原武林世家,自百年前起每一任卫家家主都是中原武林盟主,抖一抖脚整个江湖都要震一震,怎么会和本座这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教有渊源?” 卫冥心下凛然,面前这魔教教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存心杀杀我的心气吗,还是孩童心性么,玩这捉弄人的把戏?却也不得不小心应付着。 南烬却好像耐心用尽,收起心思,冷声道,“卫冥,你的底细我清楚的很,这次你自作主张来见本座,本座不与你计较已是给你三分情面,我不管你跟我爹是如何相处的,到了我这儿,请你记住,没有我的指令,不可擅闯青悬宫,你想要的东西每三年我自会给你,只是你要是仗着我年轻,存了别的心思,那你可就大错特错。” 说罢,一闪身,袖口飞掷出一个锦盒,倏忽直朝卫冥而去,卫冥迅速闪身避过,一手勉力接住。 卫冥收了这锦盒,欠身行礼,“多谢宫主所赐。” 南烬整了整妃色锦袍,摆手道,“东西已拿到,你可以走了,请你戴上面具悄无声息地离开青悬宫,本座这魔教倒也不好多留你片刻,你说是也不是?” 卫冥心道,“这宫主年纪虽小,气势倒凛然。” 卫冥本也只是来拿该拿的东西,顺便也会会这个传说中杀了自己父亲,踩着无数尸体爬上宫主位的南烬。 所见却与心中所想有所落差,这位宫主给他最大的印象竟然是过分漂亮,这绝世无双的姿容竟然让他险些忽略了他嗜血的性格和雷利手段。 卫冥离了南烬,遵照南烬的意思,也不做停留,沿着路途朝青悬宫外走去。 他路过一片葱郁的竹海,夜间空气中散着绵延的竹青香气,竹海边却是一条小溪流,溪水叮咚蜿蜒,月华如银,微弱的月光照着溪水波光错落,这番精致如桃花源般美妙,任谁也想不到是在武林中人人人唾弃恐惧的魔教。 卫冥沿路走着,突然见溪水边的花丛里有异动,霎那间脚底生风,俏俏轻功掠过,来到近前,却发现是一个仿佛受了重伤的人,气息微弱,倒在溪水边动弹不得。 那地上的人,俊脸苍白失了血色,嘴唇却冻得有些发了紫,一头栽在溪水边,溪水打湿漾开他的乌发,蜿蜿蜒蜒浸在水草中,若不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显出痛苦难受的神情,这模样倒像是水里的艳鬼现了身。 这仿若艳鬼现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青染。 卫冥看的心中一动,当下搂起他靠近自己怀里,一手捧起他的手腕,刚一触手,卫冥便发现此人手腕软弱无力,腕间一道明明暗暗的伤痕,心中已了然,当下无法探究更多,另一手抚上他的背脊,隔着衣服运起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那人体内,感受到他的身体仿佛中了某种药物的阻滞,使得他的身体麻木无法动弹,索幸并不是□□之类的药物,当下安下心来,运功盏茶功夫,收气完工。 怀里的人脸色虽然还是瓷器般苍白透明,神色却不再如之前般痛苦,四肢身体也渐渐有了知觉,只是麻木许久,动起来略有不适应。 苏青染一旦身体能动弹了,便急急地离了开来,这如女子般躺在这陌生男子怀里着实让他羞赧万分。 嘴里还道谢着,“多谢公子搭救。不知现在是何时辰了?” 卫冥仿佛丝毫不介意他离开自己怀抱的迅速,关心道,“你为何会深夜倒在这没有人烟的溪边?现在已过亥时了。” 苏青染看着面前这位声音柔善,相貌寻常,但平凡无害,不自觉地便对此人有信任之感,便如实相告道,“我……我不过是醉心医术,自己忍不住尝试了自己研制出的药物,谁知没有预料到药性会转变,才急急忙忙想到水边浸泡解除药性的。” 卫冥不禁好奇又好笑,竟然自己试用自己研制的药物,这人恁的这般大胆可爱。 “在下很是好奇,你所研制的是何种药?” “传说华佗神医,制麻佛散,能麻痹人的知觉,使人能短暂麻木感受不到身体痛苦,但身体却是行动自如的,只是暂时封闭了触痛感,我这次在麻佛散中加了几味草药进去,看看是否会增强麻痹的力度时效或者会不会有其他的效果,谁知……它竟然会完全离了麻痹的药性,直接让人四肢无法动弹,如被点穴般,而使用者竟然能眼睁睁感知到自己四肢百骸慢慢麻痹迟钝,最后无法动弹,我急急忙忙想赶到有水的地方,浸入身体企图释放药性,谁知发作太快,只得倒在溪水边,不过这时间已过了两个时辰,可见这药物的药性时效起码三四时辰,下次我定要再好好研制尝试一番。” 苏青染一口气说了如此多,卫冥看他如医痴一般,心下一动,“你是自幼学医的吗?” 苏青染摇了摇头,“不是,我学医不过数月而已。” 卫冥心中更是惊奇不已,“阁下真是天赋异禀,不过数月而已,便医术如此高明,难得的是还有这一番以身试药的勇气和执着。” 苏青染看着面前的人的言行,似乎不像是青悬宫的人,当下惊喜问道,“你是不是不是这里的人?我从未见过你。” 卫冥不答反问,“那你呢,你是这里的人吗?你是青悬宫的医师?” 苏青染又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只是……我也不知为何会来了这里。” 卫冥笑了笑,“别怕,我也不是这里人。” 苏青染眼睛里闪过亮光,却又暗淡下去,卫冥仿佛能看透人心般,“你想离开这里?” 苏青染眼里又燃起光芒,急切地点了点头。 卫冥几不可闻一声轻叹,似无意似安抚地拨开黏在他肩头的碎发,“可惜我无法带你离开。” 卫冥明显感到对方的神色如黑夜般暗淡下去,卫冥倏忽从广袖里变出一个东西,竟然是一只小巧的灵鸟,放置到苏青染手上,“你相信我吗?若是信我,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可以让它告诉我。” 苏青染怔怔地看着手中翠绿的灵鸟,信他吗?刚才自己是否又天真了一次,轻易便托付他人。苏青染决定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虽然他刚刚才救了自己,可是初涉江湖的自己便吃尽了苦头,眼前的人是否真的如他面貌一样人畜无害并不可知。而且既然不是魔教中人,为何又能堂而皇之地深夜在魔教出入。 卫冥锐眼如刀,拢了拢苏青染的手,“这灵鸟你且收着,即便当他是无聊时候陪你解闷的也行吧。” 苏青染不置可否,却也收下了这只灵鸟。 卫冥见他收下了,又见夜色越发晚了,更深露重,苏青染一头乌发还兀自湿答答,便站了起来,问道,“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苏青染摇了摇头,摆手道,“不用了,今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自己可以回去,多谢。” 说着正准备自己站起来,可是毕竟刚从那药性中恢复,自己又一动不动地倒在溪边两个时辰之久,当下便觉得四肢不是自己的一般,一个酿跄,刚起来的身子又跌落了下去,眼见又要跌入溪水中。 卫冥长臂一伸,迅速地捞住了他往自己怀里带。 “小兄弟,你别紧张客气,我且送你回去吧,你告诉我你住哪儿?”他说的十分真诚。 苏青染无奈,指了指竹海尽头的一处院落。 卫冥了然,也不等苏青染答应,一把揽住他的腰际,一手搂起他的膝盖处,双脚如轻燕,轻功施展,不一时衣袂飞扬间,已经到了那处院落。 卫冥稳稳放下他,并不打算跟他一起进去,正待离去,苏青染突然问道,“你是谁?能告诉我吗?” 卫冥哈哈一笑,“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现下也不打算问你是谁,也许时机到了,彼此自然知道彼此是谁。” 说罢,也不等苏青染回应,便径自离去了。 ☆、第十三章 消息 苏青染虽然时刻想着自己能离开这里,回到那记忆里的烟雨江南中,像幼时伏在娘亲的膝间撒娇,跟着一众师兄弟们习武,甚至书房里严父的严词训斥似乎也是动听的,又想起那记忆里倏忽飘过的娉婷少女。苏青染曾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打听家人们的情况,可惜探不出一点消息。 可是苏青染也知道,如今的自己,被不知所以地抓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自己曾经张狂地闯过,逃过,穷尽自己或明或暗的手段尝试过,如今曾经的傲气意气天真已经被磨得七七八八,都快忘却了自己也曾经身怀绝高武艺鲜衣怒马,一心试剑江湖的武林世家少年郎,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在传说中杀人如麻人人恐惧的魔教里的医舍里醉心医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医徒。 每日里跟天真无邪的阿萝斗嘴度日,在曼曼时光里翻阅一本本医学典籍,在邓姑姑清冷的指导下与万千草药为伍。 恐怖的老宫主,只手遮天性情不定的南烬,看似乖猫却乖张毒辣的阿复,似乎也渐渐模糊。 苏青染手里抓了一把谷子,打开关着那只翠鸟的木笼子,翠鸟也不认生,细细碎碎地啄着他手里的谷子,一点点琢的人心里痒痒的,蠢蠢欲动。 苏青染有霎那间的愣怔,盯着面前的翠鸟,心中不免希冀起来。 不一时,翠鸟灵巧地飞上天空,如蝶如鹰转瞬冲出天际,直至消失不见,苏青染如玉的眼睛一直看着翠鸟远去的天空,按捺下心中的希冀和隐隐的不安。如此的心情在之后的日子一直持续着。 这一日,苏青染收了院里的草药,看着时日尚早,便慢慢踱步出了浮屠观,不知不觉来到上次自己试药倒下的溪边。 夕阳下的竹海溪边,另一侧是一片柔软的草坪,芳草柔软如织毯,苏青染随意走到一处草坪中的大石处,拿出揣在怀里的一本《奇经八脉学》,就着青草香和潺潺溪水声看起医经来。 或许是吹来的暖风太过和煦惹人犯困,苏青染看着看着便倚着石头睡了过去,雪青粗布袍子上错落地沾染了落英纷杂,手中的医经扣在手里,将落未落,英俊柔和的面容仿佛笼着一个香甜温柔的梦,不知是否梦见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隐隐徐徐地露出些微的舒适,衣袂微扬暖风拂面,好一副赏心悦目迤逦画面。 这一幕被慢慢靠近的人尽收眼底,苏青染睡的清浅,感知到有动静便已经转醒,蝶翅睫毛倏忽睁开,来人嘶的惊叹一声,心底叹道,好一双如玉如珠的眼,如若刚才只是一副美丽宁静的画面,此刻这画便陡然灵动了。 苏青染刚一睁眼便看到来人盯着自己不放,戒备地立时收了书卷起身,看着来人的收口的纹饰,便已知晓他是内务堂的人,这浮屠观本就在内堂,能碰到内务堂的人倒正常的很,只是眼前这人,不像一般的内务堂教众,首先衣饰不凡,再者来人面色沉静,三十几许年纪,一把利落简短的胡须非但不显得他老,反而透出一些精明的意味,一双黑沉的眼此刻透着莫名的危险气息。 苏青染脑中一闪精光,此人莫非是内务堂堂主苏直。 苏直眼看来人一步步靠近,冷静防备地退后三步,拱手行礼,“属下见过苏堂主。” 来人正是苏直,他倒不曾想过对面的人能这么快认出自己,当下心中一动,还是个聪明的人。 苏直不疾不徐,抱胸问道,“你既知道我,想必也知道我好男风吧?” 苏青染耳朵好像坏掉了,什么!男风!?此刻他英俊的面容扭曲了,好像生吞了一只活苍蝇一样被恶心到了。 手脚利索,吓得弹开若丈之外。 苏直好整以暇,又徐徐逼近了几步。 “你脚步虚浮,手无缚鸡之力,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苏青染扶额,第一次不知如何应对,自己什么时候竟然要面临这种场面。 苏直又靠近了几步,一双手就要摸上苏青染被吓得忽白忽青的脸,苏青染嫌恶的皱眉扭开了脸,下一瞬,已被苏直一手禁锢住了腰,以一个半靠半偎的姿势被锁在了苏直怀里,苏青染胃里一阵翻涌恶心不已。剑眉皱成了一道山川。 耳边苏直的话语又令人更呕几分,“不若你跟了我,总好比缩在这里碌碌无为的好。” 苏青染此刻受制于人,一双睫毛轻轻抖着,身体也僵硬颤抖,苏直看到这副惊若寒蝉的模样,脑中一热,正欲推倒此人来个幕天席地的霸王硬上弓,谁知,苏青染颤抖挣扎间洒出一把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粉尘,苏直还来不及屏息就吸了若干进去。 立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四肢百骸感觉被人定住了一样。一双精明的眼不可置信地怒视着苏青染。 苏青染乍一脱离魔掌,猛地跳出老远之外,拍了拍手,拍了拍全身,好像要在自己其实干净万分的衣袍上掸去刚才的污秽。 一面回看苏直,“你中了我的袖里香,最好别乱动更别运气强攻,安安静静待上几个时辰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边跑边回味,苏青染以前恐怕绝对想不到自己到了这个地方后,会三番四次地用这种方式暗算别人,可是自己如今的本事也就只能这样的,不禁又庆幸起来,选择到医舍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这袖里香就是前段时间苏青染不停试药试出来的一味药,这名字还是他刚才急中生智从袖子里甩了一把药粉出去而想出来的名字。 却说苏青染急急忙忙跑回浮屠观自己的房间里的时候,发现月余前放出去的翠鸟此刻正乖乖停在小木桌上。细细脚腕处绑着一截小纸。 苏青染飞奔过去,摸摸翠鸟的羽毛,小心地解下那纸笺。 只见上面写着:武林中一线阁忙着组织三年一度的群华论剑,三年一度武林风云榜也会随着这群华论剑重新排名,江湖上惊现绝世采花贼,不挑深闺大家女下手,专挑名动天下的各派侠女采…… 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又提到姑苏雪剑山庄少庄主一年前失踪,雪剑山庄大肆寻找少庄主下落之外,所有的精力都在跟北部问天帮的较量中,两大帮派好像因为雪剑山庄少庄主的失踪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苏青染心头怔怔,舌尖苦涩,第一次那么具体明显地脑中显现出父亲纠集所有力量找寻自己的决然和担忧。 又深深地替父亲紧张,所有的努力都用错了地方,他的儿子并不在江湖,并不在中原江湖,而是远在大理的青悬魔宫里。 一面又隐隐庆幸起来,苏青染是见识过青悬宫错综复杂步步机关的构造的,也见识过青悬宫高手们的实力,自己被抓来的时候,简直是三招内就被魔教徒制服了,还有那时候南烬除了老宫主时几大高手的对决,更别提高手背后的宫主南烬。 苏青染深刻的知道,自己的功夫虽然在江湖上算不上顶尖一流,但是整个雪剑山庄也是佼佼者了。若是父亲知道自己困在魔教里,即便自取毁灭也会带着众人杀到魔教来的,到时候,别说救出自己,恐怕会命丧魔教。 苏青染想到那个人,那个人是有意还是无心,还是自己的失踪真的是一件大事?当时为了谨慎起见,自己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即便是通过翠鸟写了信出去,也不过是说在这里无聊无趣,想知道一些江湖上的八卦事件。可是那人居然把自己的失踪和雪剑山庄的信息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放置在自己面前。 苏青染心又不自觉地隐隐作乱起来。 ☆、第十四章 送药 这一日,阿复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南烬整日阴晴不定的神情上透着几分柔情,十分专注地伏案写着什么。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3节 见阿复急急忙忙奔近来,也不掩饰遮盖,书桌宣纸上那一整排的字就毒辣跳脱地直窜阿复眼里心里,赫然“苏青染”三字。 阿复一双好看猫眼里一瞬间闪过狠辣和嫉妒,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南烬,既然喜欢那个人,为何又不把他收到身边来,难道堂堂的青悬宫宫主还拿不下这么一个人?南烬每次听着都无奈又好笑,跟着自己长大的阿复果然跟自己一样,想要的东西便是一贯地争夺抢掠。 只是阿复看着杀伐决断的南烬,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总是一副深有难言之隐的感觉。 阿复每每面对这样的南烬忍不住急躁和生气,南烬却每每温存安慰后,又温和却坚定地一次次警告阿复别动苏青染。阿复却一次次几乎忍不住冲动要去宰了这个闯入他和南烬之间的男人。 阿复此刻藏叠起奔走胸臆的妒意,奔到南烬身边,正色道,“阿烬,风影堂传回消息,说雪剑山庄正纠集山庄和其他附属帮派力量,朝青悬宫攻来。” 南烬眉稍一挑,“是谁泄露的风向?” “原先以为是一线阁作祟,可是风影堂调查一线阁并没有任何动静,而且量他们也没有这个胆量,而且一线阁还动用了一些势力隐隐在阻止更多的帮派往青悬宫来。” “恐怕是当时老宫主派人抓了苏青染的时候,当时正处在大理境内,而我教正在大理近郊地界。即便当时有证据指向问天帮,可是困了问天帮和雪剑山庄这么久,雪剑山庄毕竟也不是傻子。” 南烬当然知道这回事情,不过事情有可能并不这样单纯,可是对于苏青染,他不想再对他做任何算计的事情。 阿复小心翼翼试探道,“阿烬,我有个主意!” 南烬一双剪眸划过阿复,看的阿复心中一跳,“阿烬,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杀了苏青染,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扔到问天帮管辖境内,再利用江湖散播消息出去,有了这铁证,问天帮逃不了干系。” 说完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阿烬,其实老宫主当时要杀他,估计也是这个考虑吧?” 说完小心翼翼又讨好似的看向南烬。 南烬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厉声打断道,“阿复,我警告过你无数次,别对苏青染有任何心思,我对他的想法也从没想着避开你,你可明白?” 阿复扁扁嘴,委屈道,“阿烬,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为了他,你几次三番……,我……” 南烬不耐道,“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吩咐风影堂下去,加强布防,我堂堂青悬宫倒不怕他们来练练筋骨,但是告诉风影堂叶不问,不得伤了雪剑山庄庄主的性命。” 阿复听罢,不可置信地看着南烬,眼里尽是“你疯了吧”的意思,南烬拉过阿复的手,“阿复乖就按我说的做,这事伤不了我青悬宫分毫,我自有分寸,你如今是大总管,凡事不可任性!记住了吗?” 看到阿复满脸的不满和委屈,又耐下性子解释,“雪剑山庄毕竟是中原南方武林的领头者,要是伤了当家庄主的性命,难免引起武林众怨,我们青悬宫还不想与整个武林交恶。”当然,更不想那人伤心难受,不想两人之间还有杀父灭门的血海深仇。 阿复忍下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满,愤愤然走出南烬居室。 迎面却不期然地遇上前来的苏青染,真是狭路相逢份外眼红。 苏青染戒备地在数丈开外停住,神色疏离淡漠地看了眼阿复。 阿复正满心满脑的火气没处发泄,一双猫眼看到苏青染一身雪青粗布穿在身上,粗糙劣质的衣衫却愣是遮不住他满身温润光华的气质,即便是站在这毁了他功夫夺了他自由的魔教里,也端的是沉静如水温润如玉,越看这副眉眼越是火烧心肺。 阿复猫眼现了三分怨毒,冷笑道,“你这狐媚模样,做药徒真是可惜了,该去苏堂主那里伺候。” 苏青染眉头一皱,怎么最近老有人跟他说这种事情,自己难道长了一副男身女相? 感受到阿复的满身敌意,苏青染倒也不在意,阿复更恶毒的手段他都经历过,被他耍点嘴皮子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青染不曾理睬半分,甚至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测了身,打算先让了阿复过去。 阿复却不动半分,一双猫眼似厌恶似算计地瞪着苏青染看,苏青染等了片刻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便拢了拢手准备先走过去。 谁知正擦身而过的时候,阿复迅速的伸出一脚,苏青染没有武功傍身,这简单的一记偷袭竟躲不开,一下就差被绊了狗啃地,勉力用左手撑着璇了一圈才半撑着倒在地上,手掌抵在粗砺的地上,细碎的沙石深深浅浅地嵌进皮肉里,传来嘶嘶辣辣的疼痛感。 苏青染心下猛地一阵恼怒,收紧手掌,又竭力敛了敛心神,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拂去衣袍上沾染的尘土,一双如珠如玉的眼盯着阿复,凑近阿复,慢慢说道,“我即便真是狐媚,第一个魅惑的也肯定是宫主。” 阿复听的怔住,怒极反笑,“苏青染,其实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苏青染心下以为他说的阿复对南烬的心意,这么久以来,看阿复紧张南烬就像是南烬身边的影子一样,南烬有点风吹草动,阿复便鞍前马后,两人平时还甚是亲密无间,尤其是阿复,有时候黏着南烬就像一只乖巧的猫,虽然苏青染不屑这种不伦的感情,却也知晓阿复的一番心思。 当下便似笑非笑道,“自然清楚的很,阿复总管何必如此惊讶。” 阿复这下真正被气到了,枉费阿烬一番心意藏的那般深沉兀自舔舐,眼前的人却早就了然于心,要是他对阿烬有什么歹毒心思,阿烬岂不是……又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担忧。 苏青染看他又气又怔的模样,心下总算舒服点了,也不打算继续和他计较,心下不屑道,“魔教就是魔教,完全不讲人伦纲常。” 心下想着,便也不管阿复,径自朝南烬的居室走去。 其实苏青染并不想来这里,他如今的生活只有一样目的,研习医术离开魔教,并不想招惹任何人,可是这次原本是阿萝要来给南烬送日常协助修炼武力的药丸,可是临时阿萝又吃坏了东西,全身冷汗涔涔动都动不了,真是医者无法自医啊,但是南烬的药丸却断断不能不送,阿萝才急急忙忙托付给苏青染。 苏青染来到南烬居室门口,略踌躇,他从来不曾当自己是青悬宫的人,心里也没有当南烬是宫主的觉悟,原本想找人进去说一声,谁知南烬这里竟然没有多余的下属和奴仆。 踌躇了片刻,来回走动了几回,苏青染也不想失了礼数惹到南烬。 突然里面传来南烬愠怒不耐的声音,“阿复,你还在外面磨蹭什么?还有事就进来!” 苏青染心中了然,当自己是刚刚离去的阿复了。 当下却也不犹豫,就着南烬的话语进了内里。 南烬此时早收起了刚才自己心意缭乱的字迹,正专注处理着宫中事宜,感觉到进来的人离得自己老远,还以为阿复因着刚刚自己的话语心里生气着,便柔了柔声,也不抬头说道,“过来点,离这么远做什么。” 苏青染眼观鼻鼻观心地靠近了些,南烬却一下子察觉到这不是阿复的味道。 刷的便一双眼倏忽抬头看过去,心下还恼怒,除了阿复之外谁敢擅自闯入自己的居室。 下一刻,南烬就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一颗心仿佛又惊又喜地被高高提起,好一会儿,才感觉心口一点点回过味来。 其实不怪南烬,南烬自小在妖魔遍地的青悬宫生存,比自己弱的怕自己畏自己讨好自己,比自己强的不屑自己作践自己,父亲不像父亲,兄弟不像兄弟,自己对于想要的东西就只有一种方式,拼了命地去夺来。 可是苏青染的出场的方式就不对,自己刚准备去占有或者结识他的当口,他已经被自己的爹折磨的奄奄一息,后来又被断了手脚筋脉,原本觉得他应该是自暴自弃充满怨恨,谁知他只是淡漠疏离也没有自轻自贱,竟然默默地潜心地研习起医术来,虽然也知道他学医无非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治疗自己的伤或者是学会各种施毒手段对付青悬宫。 但是南烬就是被这种即便天塌下来也不动声色的苏青染给魔怔住了,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豪取抢夺苏青染的一片心,杀伐决断黑心冷面的小魔头一次又一次很君子地选择了沉默和放任。 甚至心里暗暗下了决心,除了不让他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外,再不对这个人有任何算计。 显然即便过了这么久他也还没想好如何去面对苏青染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心意,谁知,自从那很久之前的见面后,这个人就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没见到的时候也没怎么着,就是偶尔淡淡地想一想那个人,可是一见到,却觉得自己好像病得有点重。 南烬心里如运功一样行了个周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决定对于自己这份悸动,一如既往地以不变应万变,这没经历过什么情感的小魔头把自己这份莫名的感情当成了自己需要摆平的敌人一般。他平静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青染低眉顺眼,完全没有注意到南烬这一番计较,只是淡漠地递了装了药丸子的瓷瓶子过去,“邓姑姑着我来你送药。” 南烬伸手接了过来,从来不曾在这些物事上上心过的人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接过那个温润精致的小瓷瓶子,感觉上面还有那人手心里的余温,熨熨贴贴地转移到他的手掌里,那人身上好闻的隐隐约约忽远忽近地药香仿佛萦绕着整个居室,南烬感觉这比任何一种熏香果香花香都好闻,虽然他也不曾多关注过香这种东西。 苏青染送了瓶子过去,就觉得眼前的南烬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今天的南烬,似乎有点……呆。 苏青染见事情办好了,便企图转身准备走了。 转身的一瞬,南烬感觉有东西晃着自己眼了,被苏青染另一只手给晃眼了。那手怎么了? 隐隐约约染着血珠子,和着皮肉,皮肉里红红白白黑黑地皮肉血丝小沙石子粗糙地混在一起,十分的扎眼。 南烬猛地喝道,“等一下!” 苏青染楞了一下,还是转了身回来,带着点迷茫不解和戒备。 南烬接触到他的眼神,又心下一凛,我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帮他上药?还是追问他是怎么回事? 等到苏青染转身回来,南烬又说道,“算了,你先出去吧,不要在外面溜达,马上回浮屠观!”……马上回去上药处理伤口,南烬心里补了后面一句。 苏青染这下蒙圈了,心里对这个魔教宫主重新定义了一番:乖张、阴晴不定、黑心冷面、杀伐毒辣……还有莫名其妙的呆! 南烬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漂亮的眼里闪过阴霾。 当晚,青悬宫大总管阿复在宫主居室外跪了整整一夜。 ☆、第十五章 要人 话说雪剑山庄浩浩荡荡地朝青悬宫攻来。带了雪剑山庄过半的人来,为首的自然是雪剑山庄的当家庄主苏羽。 苏羽这段时间因着儿子的事情,着实衰老了很多,这个儿子不光是自己唯一的血脉,更是难得的武学奇才,是雪剑山庄传承下去的希望。却因着前番和问天帮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是自己野心太大,还想着和问天帮一起做一番武林大事,把雪剑山庄更向前推进一步,谁知竟害的爱子下落不明,苏羽无法一一明确地捋顺这其中的关系,却肯定爱子的失踪和这件事情有着莫大的联系。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苏羽毕竟在这腥风血雨的江湖混了大半辈子,若说爱子的失踪和那件事毫无关系,苏羽是绝对不信的,此前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在问天帮上,可是却没有任何结果,还跟问天帮彻底交了恶。 最近江湖上却有人传出,自己的爱子可能受困于魔教青悬宫,苏羽细细推敲一番,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当时爱子被掳走的地方正是青悬宫附近。 虽然魔教手段毒辣威震天下,教众万千,自己的雪剑山庄并不能抗衡,可是如今痛失爱子却让苏羽没有第二个选择,也只能拼尽全力攻上一攻。 其实苏羽并没有愚蠢到要和青悬宫决一死战,苏羽想来也能猜测出魔教之前的这番意图,是自己当时被野心冲昏了头,现在挽救也为时未晚,若是实在不行……苏羽神色一凛,大有一种拼了老命也要找回儿子的决心。 苏羽想到儿子,又想起家里整日以泪洗面的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了,心中忧心不已。 苏羽号令着大家朝青悬宫行进,临到了关界处,却没有冒然继续,令大家安札落宿在青悬宫周边的各大客栈里。 这次雪剑山庄声势浩大的围攻,叶不问早就根据南烬的指令做了完全的防卫,一旁又有大总管阿复从旁协助。但这几日却不见这帮名门正派有何动静,只是传出雪剑山庄庄主要见宫主一面。 阿复自然不肯,心道,“要打便打,打完散伙。” 叶不问毕竟老成,此事内里并不如表面这么简单,见双方对峙不下,立时便把这事态原封不动地汇报给南烬。 其实南烬知道,这次见面完全没有必要。他不可能交出苏青染,甚至不可能让雪剑山庄任何人知道苏青染在这里。 可是他又心中隐隐冲动,见一面也好,看看那人的父亲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忧心忡忡,有没有念儿成疾。 甚至可以跟雪剑山庄的庄主达成一个秘密合作…… 南烬蹙了蹙眉,甩开自己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却又鬼使神差地吩咐道,“安排雪剑山庄的庄主见面。” 叶不问心下不以为然,虽然他没有擅作主张拒绝雪剑山庄的要求,但是依他的理智都觉得没必要理会雪剑山庄这种要求,把名门正派的人引到自己的巢穴里。因为结果不会有什么任何改变。 但是叶不问老成,心下有疑,却不轻易暴露半分,当下便领了命令出去。 苏羽被带进来的时候,纳闷了片刻,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传说中的魔教。 这里环水环山,绿植无数,竹海青葱,桃林纷纷,人工制作的假山巧夺天工,端的比江南水乡更让人沉沦三分。 苏羽被带到一处厅室,一身妃色暗纹金锦袍的南烬已端坐在上方,苏羽谨慎地端详他片刻,心道,“眉眼中三分邪气三分傲气三分沉稳一分轻蔑,吐息轻盈,武功远在我之上,只是没想到堂堂魔教宫主恁的这般年轻。” 南烬一本正经,却又透着几分玩味,“苏庄主请坐,我这魔教还第一次有名门正派的人站在这里。” 苏羽已端坐,心里紧张的是自己的儿子,并不想再节外生枝,也不去过分排斥魔教的其他做派,听到这话倒也愣了愣,面露迷茫。 南烬却解释道,“一般武林正道人士都从水牢里领略魔教风采。” 苏羽面色一紧,心中怒骂,“邪魔歪道!” 苏羽一个混了大半辈子的人,这样与一个魔教的年轻人对谈已觉得十分难堪,但为了寻回自己的爱子,也只能忍着,“青悬宫的实力我等已经领教,前番种种是我雪剑山庄思虑不周,若是南宫主愿意行个方便,我……我苏羽保证,只要我还掌管雪剑山庄一日,我雪剑山庄绝不与青悬宫为难。” 南烬不置可否,却问道,“苏庄主想要我青悬宫行何方便?” 苏羽面露菜色,却不得不直言,“据江湖可靠消息,小儿……小儿误入贵处,望……”苏羽有点说不下去,堂堂雪剑山庄的庄主上魔教这里来讨要自己的儿子? 南烬面色一沉,“苏庄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青悬宫一向与中原武林没有瓜葛,雪剑山庄的少庄主又怎么会……误入我青悬宫?” 苏羽不可置信地瞪下南烬,这便是直接拒绝了?还是真的青染并不在这里,是消息有误? 苏羽不打算继续示弱下去,沉了沉声音,“南宫主,诚然青悬宫有傲然武林的实力,但我堂堂雪剑山庄也是任人欺凌的小门小派,此番若是没有结果,我纵然拼尽全力,想来青悬宫也能脱一层皮下来。” 南烬心下已经打定主意,即便要动一番干戈,也绝不会放开苏青染,正欲回复,却心中一动,又说道,“苏庄主哪里话,我青悬宫素来低调,怎敢与引领南派武林的雪剑山庄过不去,但是令公子却是真真切切不在我青悬宫,不若苏庄主将详情细节告知本座,本座也好帮着寻找令公子?” 说罢,也不去看苏羽错愕的老脸,又问道,“比如……令公子平时里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袍?喜欢吃哪些小食点心?喜欢哪些风景景致” 苏羽听罢,一口老血欲呕难呕,心下恼怒,这魔头竟是在拿自己取消逗乐? 但南烬却用隐隐压迫威胁的冰冷语气说道,“苏庄主,本座有心襄助,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免得本座有什么其他想法。” 苏羽行走江湖这么久,自然知道对方凌冽的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暗道,魔教真是人人都是疯子。 两人又言语片刻,苏羽显然感觉到再谈下去,除了受辱毫无其他结果,便起身,拱了拱手,“南宫主,今日是在下唐突,既然南宫主无意合作,我雪剑山庄自然另辟门路,告辞。” 原本苏羽并不想这样应对魔教宫主,他自然也知道魔教的手段,而自己孤身直入,显然并不是南烬的对手,更别提整个青悬宫,但是他虽然能感受到南烬的威势,却没有半点感受到南烬的杀意。 走到门口,苏羽抬头看天,深深叹一口气,苏家的运势难道就这样沉落下去了吗? 谁知,身后的南烬却突然说道,“苏庄主,令公子在哪儿都无所谓,只要你带着众人回去,我想令公子会过的好一点。” 苏羽背脊一震,心下虽了然,但是此刻清清楚楚从魔教宫主口中得到青染的确身在魔教,却惊的三魂七魄嘶嘶拉拉乱窜一通。 苏羽出了青悬宫才算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委实太过鲁莽,若刚才魔教中人用强扣下自己,甚至杀了自己,自己岂不是满盘皆输,原本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障,或许自己也是明白,虽然率众而来,到底难敌魔教实力,与其葬送众人性命,不如自己只身深入虎穴,得手便得手,败了便为了儿子赔上自己这条老命吧,苏羽深深地叹了口气,我雪剑山庄难道真要毁在自己手中? ☆、第十六章 父死 南烬这几日因着雪剑山庄的围攻,费了好些心血应对,又三番五次强调自守即可,不要进攻杀戮,更不可伤了苏羽性命。 这一日午后,南烬躺在芭蕉榻上小憩,突然感觉身边有忽近忽远的药香弥漫,南烬心里清明,记得这是苏青染的身上的味道,睁开眼,却见自己身边坐着那人,雪青粗布袍子,正端坐在方桌前,小心认真地烹着茶,那茶壶里水汽缭绕,不停地从壶里冒出热气,晕染得那人模模糊糊,却又好看的紧。 南烬心下一喜,好似从来没有跟他这样亲近过,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人如此温柔的模样。 正打算用手去牵他的衣袍,却见那人转了身过来,周身泛着白白暖暖的光亮,英俊的脸上一双如珠如玉的眼睛,晶亮晶亮的,里面满满印着自己的身影。 南烬千年不变的棺材脸上嘴角微微勾起,那人捧着一杯热茶过来,笑道,“阿烬,我煮了茉莉花茶,你尝尝看。” 南烬心下更是喜不自胜,当下接过,连喝几大口,却猛然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好似有无数只蝎子蛰着自己的血肉,一下下蛰的揪心的疼,抬头却看到苏青染眼里杀气奔腾,一张笑着的脸却全是恨意厌恶。 南烬捂着心口说不出话,嘴角凄惨淌下血痕。 却见苏青染袖里倏忽抽出一把刀子,一边冷笑着一边朝着自己的心口剜了下去,顿时一颗心抽丝剥茧似得被掏了出来。一边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的我禁锢在此,害得我武功尽失……” 面前的那人冷笑着,手里还捧着自己兀自跳动的心,正一口一口咬上去,嘴角沾着鲜血,如嗜血艳鬼。 南烬心中一紧,大喊一声,突然缓过神来,原来却是做了个噩梦。 南烬难得的心下烦闷,正打算出去走一走。 却见阿复一脸不安地走了进来,不同以往那样的乖巧安静地走到南烬身边,透着一些心慌,撒娇一样捉着南烬的衣袍靠上去。 南烬心下好笑,每当阿复做这样的形态的时候,不外乎是他又做了什么错事,想着让自己轻罚他。 便佯怒道,“阿复,又做了什么错事?” 阿复身形一抖,沉默了片刻,方说道,“宫主,那……雪剑山庄的庄主……死了。” 南烬心中一沉,面前发黑,心口似乎被猛蛰了一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一脚便踹了阿复数丈之外,怒骂道,“怎么回事,不是严令不得伤了他的性命吗?” 阿复顾不上心窝子里被踹的生疼,连滚带爬地起来,又端端正正地跪在南烬身侧,“宫主,不是阿复违抗命令,是这几日那雪剑山庄和一众武林人士数次围攻都攻不进来,那苏羽恨极,却又口口声声笃定苏青染在我青悬宫中,最后索性也不拼着命打了,好像到能看出我们青悬宫让着人家似的。” 南烬气急败坏地打断道,“然后呢?这样一番动静不正是预想中的事情吗?” 阿复又回禀道,“可是那苏羽不知发了什么风,今天打斗中,专攻叶堂主,叶堂主心里记着宫主的指令,分神相让,可是那苏羽竟然自取灭亡似的朝叶堂主剑口上撞,甚至中剑后不但不想着回防,而是摔出老远,又卸了一身内力,竟不用丝毫内力直直撞上旁边的一处大石,那石头尖角正对着苏羽心口。而属下……属下……当时吓住了,又离得远无法……无法搭救下来。” 南烬心里一阵莫名的慌张和烦闷,挥了挥手,“下去吧,你和叶堂主自去找段堂主,各自领罚。” 阿复悻悻然正待离去,南烬猛地喝一声让他等一下,只见南烬快速走到书案后,摊开纸张,快速写起信来,不消片刻,已装了信封,随手用一旁的银灯上的蜡滴了几滴,充做封蜡,交给阿复,吩咐道,“这信即可送往河南一线阁卫家,务必用你手下最靠得住最得力的人去办。” 阿复并不知晓青悬宫和一线阁的关系,只是南烬吩咐了他势必照办,时间紧急倒也没有时间跟南烬细问,收了信便出去安排了。 信中自然是要求一线阁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压下这起事端,青悬宫不惧怕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但是此刻,他却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原因了,只想着不要和中原武林有任何解不开的矛盾,他惧怕这种矛盾激化后,会产生杀戮遍野伏尸百万的后果,而这种后果是他不想让苏青染看到的。呵呵,可是那人的父亲……于南烬而言,杀戮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后果,让他的心中猛然的一滞。 南烬不知不觉地朝浮屠观,虽然他私下并不曾见苏青染,但是苏青染的日常,他时常关注着,比如时不时地会和那个阿萝斗嘴玩乐,像一双青梅竹马一样,想起这个心里有些泛酸,他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片子来的重要。 经常会去那片温泉泡着,这样挺好的,这温泉有药性,具有养生护体的功效。 会经常窝在藏着无数药经的书阁里,像一个医痴一样醉心医术。 也会经常在夜色来临的时候去浮屠观外的那片山坡收拾晒着的药草,或者在山坡边的石凳上捯饬药草药丸。 这许多的日子,被他过的云淡风轻,好像他原本就是一名青悬宫里的小药童,不用理会风云变幻的江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身世和所受的磨难。 南烬幻想着他云淡风轻地收拾药草的模样,不自觉的目光便柔和起来,藏在袖子里的栗子仁儿好像也变得格外的香甜了。 南烬朝那个小山坡走去,远远便看到那人正在收着晒在地上不知名的草药,月光清清淡淡,并不能照的那人分外的分明,可是那举手投足一动一静间,南烬便知道是他。 听到有人靠近,那人警觉地抬起头看过来,看到南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南烬心里有点苦,眼前的人看上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总是对着自己莫名的冷淡和戒备厌恶,从小豪取抢夺斗法斗智的魔教宫主,其实面对苏青染的时候,恁的比所有的正人君子还君子三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把自己弄到了这步田地。 南烬不再去看那人戒备疏离的眼,不由分说地任性地捉住那人手腕子,另一只手轻轻带着那人就又飞身上了那颗大树,两人并肩挨着坐稳。 苏青染无奈,自从自己没了武力值后,这里的人多半当他手无缚鸡之力,动不动就欺负他,抱着他飞,拽着他走……还老是喜欢把他放到高高的树上,曾经意气风华的少年在心里默默叹气片刻,便也作罢。反正今天好像没有感觉到身边这人有什么危险感。 苏青染静默片刻,拿眼斜着瞟了眼南烬,心道,“你有何贵干?” 南烬捕捉到那眼里的意思,心下有点茫然,他并不知道找他干什么,直觉里因为那人的父亲死了,心里又固执地觉得自己害死了那人的父亲,又在心里想了无数种那人听闻自己父亲死去,甚至是被自己害死之后的场景,让人莫名可怖异常的场景。一时心中惴惴。 南烬想了片刻,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在这里过的好吗?” 苏青染听罢,带着些自嘲的声音,“挺好,吃喝不愁,万事不劳。” 南烬莫名十分怀念迷恋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聪明狡黠的苏青染,一心只想着闯出这青悬宫的苏青染。可是那样自己或许连和他偶尔说说话都做不到了。 “你……你如果想出去外面看看的话,我偶尔也能带你出去的。” 苏青染终于测过脸看了南烬一眼,“跟你出去?跟你出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灭门?” 南烬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和蔑视,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青悬宫宫主当得真失败,人人都想着要的位置,在那人眼里就是这么不堪。 南烬一时无话,突然从袖里摸出一袋油纸包的栗子仁,递给了苏青染。 苏青染看到这袋子点心,下意识的眼睛一亮,南烬被着眼神晃了眼,眼神里一瞬间的明亮惊喜欢欣。 苏青染小心地接了过去,那是他最喜爱的零食小食,每年栗子成熟的时候,母亲总会在自己的书房、卧房、甚至练功房里都放上栗子仁,自己吃的多了,还被父亲斥责不成体统。 苏青染回忆起这些事情,眼神里带着无数的怀念和柔和。 心里却也莫名迷茫,这小魔头怎么会拿了自己最爱吃的点心来给自己?实在是匪夷所思,却也不再花心思去想这人这样做是不是有不良企图,只想着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吃过这种熟悉的小食了。 苏青染捏了一块,一口塞进嘴里,突然捉住南烬的手问道,“你知道雪剑山庄现在怎么样了吗?” 又怕南烬拒绝告知,又连忙加了一句,“我已经想通了,你们困着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吧,我只是想念家人,想知道他们好不好,想……想让他们忘了我,好好生活下去便也罢了。” 南烬却听得心中一慌,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用一个蹩脚的不能再蹩脚的理由,“青悬宫地处云南,离江南姑苏远的很,并不太知晓雪剑山庄的事情。” 苏青染神色一冷。 苏青染又突然问道,“为何最近医舍里多了好多受伤的教众?是教内有什么大事?” 南烬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谎言中,听到这话,也只是本能地答复,“没什么,有人围攻青悬宫。”南烬一说出口便后悔了,他知道苏青染七巧玲珑心,肯定会联想到很多事情。 果然苏青染心中一急,莫不是父亲来找自己了?心中又惊又急,千万不要,眼前的魔头打理得魔教仅仅有条,他也见识过这些人的武力,单单就是这个小魔头,功力不知多高。 苏青染心里着急,就差直接问出是不是雪剑山庄?但是还是堪堪忍住了,也许触到了这人的逆鳞,自己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就被他捏死了……心下打定主意,回去立刻要用翠鸟向那人打探一番。这一下停口却正好合了南烬的意,他还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问出雪剑山庄的苏青染。 这时候,天空却打了几个闷雷,不一时便下起春雨来,苏青染大喊一声,“糟糕,药材还没收完。淋湿了就毁了!” 南烬见他着急,忙安慰道,“别急,我来帮你!” 当下便施展轻功,手指翻动,飞身至那片晒着的草药堆上,三下两下带着内里扫过去,卷起,又脱了自己的外袍捆上去缚起来,再送至大树下。 抬头便向那苏青染投去放心的眼神,却看到那人皱着眉紧张不已的表情,在看到收完草药后又是一副庆幸的样子。南烬心里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下,莫名酸酸软软的满足感,抛开了正邪抛开了仇怨,彼此仅仅是相识的彼此,仅仅是这一刻。 南烬又飞身上了树,却见到虽然大树繁茂挡住了雨,还是有好多穿过枝叶,打在这人身上脸上发上,便不由地心疼说道,“我送你回去吧,淋了雨不好。” 苏青染心下怔怔,也没在意他说的话,发现虽然南烬一身功力,些许雨水根本不足为虑,可是他为了那些草药,竟然脱了外衫,现在一身的中衣穿在身上,倒去了他周身的邪气,其实苏青染只是先入为主太厉害了,南烬面对苏青染的时候,别说邪气了,连正常以一个宫主的身份讲话都不会。 ☆、第十七章 仇恨 等收到翠鸟的消息后已经是十余天之后的事情了,苏青染握着手里的小信,那信笺不知被自己兀自收紧的手□□的几近碎裂,苏青染眼里是止不住的恨意,原本温润无双的瞳孔里透着可怖的血意。 手指犀利的指甲嵌入肉里,却也抓不回他凋零的理智,这场家族的浩劫是自己带给整个雪剑山庄的,如果不是那时的少年意气,如果不是父亲母亲的宠溺纵容,自己又怎么会被抓到这个与世隔绝 的魔教,又怎么会累得整个雪剑山庄为自己奔波,又怎么会让纵横江湖的父亲血溅魔教。 而自己能做什么,自己做什么都无可挽回了,悲凉的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教众都杀不了。苏青染整个人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这种恨极怨极悔极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几近疯狂,翻涌的气血奔腾全身,一时又茫茫然思念起家里无所依泪断肠的娘亲,一时又想起江南烟雨中那缘分浅薄的娉婷少女,苏青染无声地笑笑…… 夜色如凉,早春的夜,不知为何冷得刺骨钻心。 苏青染抱着那坛酒,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反正何处也不是家。 酒烈如火,辛辣刺喉,灼的心口被银刀一刀刀密密麻麻地撕割着一样的疼,却又觉得钝钝麻麻的好像被刀子割的久了惯了,空荡荡无着落。 他一袭粗布袍子被酒沾湿,松松乱乱地套在身上,原本锦衣玉食的名门少爷,绫罗玉带里长大的人,如果也早已习惯了这身粗布,脸上眼里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酒液,嘴里发出的分不清是呜咽还是冷笑。 突然感觉被路边突起的石块绊了一跤,苏青染也茫茫然不自知,索性便如一滩泥一样烂在路边,手里兀自牢牢的抱着酒坛子。 阿复看到这摊烂如泥的苏青染的时候,到时着实惊讶了一番,这人当时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没有这个样子,心下一惊,莫非是知道了雪剑山庄的事情?心里又替阿烬算计着,不如索性再逼他一逼,让他自己绝了自己的生路。 阿复想罢,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话说那苏直活脱脱一个会行走的色痞子,这时候看到倒在路边的苏青染。 只见那人衣衫凌乱,一双指骨分明修长的手还紧紧抓着酒坛子,酒液淌出,湿了衣衫,更衬得衣衫下的体魄和肌肤撩人万分,又见他那宛如瓷的脸上,犹自挂着点点泪痕酒液,更有一抹浅浅淡淡的红晕,当下便淫心大动,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阿复隐在不远处,漂亮的猫眼闪过一丝狠戾,名门正派的公子若是受了这等□□,不知还能不能苟活下去?心下却又闪过一丝不明的慌张,不过很快便被自己压了下去,我又不曾杀了那人,阿烬怪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来。 那苏直却如色鬼一般,一双咸猪手已经摸上了苏青染的衣衫,粗粝地划过苏青染的身体,惹得浑似酒鬼的苏青染一丝闷哼以示抗议,好像感受到了危险一样不安地动了动,却又挣不脱身上的那人,便又觉得茫茫然继续睡死过去,即便睡过去也感觉悲凉无奈,死便死了,废便废了,不想去管身在何处。 苏直看着怀里那人不自知的动作,眼里的欲望加深了几分,一双大手抖着便褪了那人的袍子,露出里面洁白如雪的里衣,那抹玉石似的脖颈露在浅浅月光里,隐约可见的体魄。 苏直一脸□□,一把扯开里衣 ,顺着玉润的脖颈露出大片的肩颈,苏青染被微寒的凉气惊得起了鸡皮疙瘩,茫茫然半睁开不明所以的脸,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不自知的感受到危险,难受地撑起手掌要推开身边那人,苏直嘿嘿笑着,不用力便捉住了苏青染的双手别到身后。苏青染嘴里乱哼哼着,苏直谄笑着便要凑了嘴上去一采芳泽。 突然身边略过一阵劲风,阿复和苏直都猛地抬头,阿复还未回过神来,脸上已挨了厚重的一巴掌,嘴角便淌下血痕来,苏直那只搂着苏青染的右手被来人一扣一折,登时如断线风筝般弯了下来。苏直脸上痛的五官扭曲起来。 阿复看着气势汹汹的南烬,捂着脸吓得哆哆嗦嗦跪下来,南烬凌冽的眼神划过,带着 显而易见的杀气和愤怒。一把 踹飞苏直,飞快解下锦袍裹在苏青染身上,抱起他来圈在怀里,感受到冲鼻而来的酒气又看看苏青染怎么都不愿撒手的酒坛子,眉心便蹙成了一座山川。 南烬冰凌子样的声音传来,“阿复,苏堂主的双手既碰了他,便断他双手,他的眼睛既然觊觎他,便挖去他的双眼,丢给邢察堂,关进无天牢,永世不得出。” “至于你……我警告过你多次,看来是我太纵着你,处理了苏堂主,你自去段堂主那里领罚,盐水鞭子一百鞭,跪邢察堂三天三夜!” 阿复一双猫眼透着不可置信和恐怖,张了张嘴,却看到南烬用手紧了紧怀里的人,喝道,“还不快滚下去!” 南烬搂着这人一路飞掠而走,直奔竹海清溪边,到了溪边,却顿了顿,小心地将那人放置在石凳上,见那人脸上抹上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全身还不自知的微微发抖扭动着,玉一样的脖颈蜿蜒,洁白、柔和、线条恰到好处的诱人心魄。 南烬嘴有点干,喉头有点紧,小腹有点热,盯着苏青染眉眼如画若懵懂不自知又不经意露出媚笑的样子,重重的呼了口气。 抱起那人,两人噗通一同进入了水里,溪水冰凉,激的苏青染打了个冷颤,迷离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头却更挨着南烬靠了过去。 南烬拢了拢苏青染的肩膀,轻轻吻苏青染冻得发青的冰凉嘴角,似安抚一样,口中轻轻呢喃着,“一会儿便好了,你喝的酒太燥热,原本……原本……不过溪水冷冽,慢慢泄了你的药效便可以了。” 苏青染却仿若不知,只觉得溪水冷得刺骨,拼命地朝着身边温热的躯体靠过去,手脚并用,枕着南烬的肩头,一双冰凌凌的手哆哆嗦嗦乱摸进南烬的衣衫里,南烬难受地一把捉住作乱的那双手,磨牙道,“乖……别乱动。” 心里又恨恨磨牙道,“即便难受仇恨,要借酒消愁,又何苦喝这些用鹿茸人参浸泡的酒,还不要命地喝!”他哪里知道,医舍里除了这些酒,再没有其他普通的酒了。 南烬着魔似得痴痴地戳了戳苏青染的脸,柔柔的暖暖的,又顺着下来摸了摸那惹人作乱的颈子,那人下巴微扬,好似邀请状,被南烬的手指带出微微的颤栗,嘴里轻哼,听着又像舒服的□□。 南烬小腹一热,莫得揽过那人,冲动强烈地吻了上去,毫无章法乱冲直撞,倒也怪不了南烬,自从被他爹带回来扔到这青悬宫,每一日都在为了生存为了权利挣扎,更是见惯了宫里那些艳丽的女人们无非是他爹他的兄弟们甚至教众们的玩物,低贱轻浮毫无可取之处。所以对小魔头南烬而言,这真是他杀伐决断的人生中第一遭。 身下的人难受地扭动起来,一双手兀自无力地胡乱推着做反抗,嘴里企图哼哼,却被南烬歪打正着地长驱直入,苏青染一双眼迷离稀松,手在忙乱间却又邀请般的搭上南烬的肩头。 南烬浑身一震,猛地离开苏青染的唇,一手用力别过他的下巴,厉声问道,“刚才对着苏直为何好不反抗?” 苏青染感受到下巴的疼痛,还在疑惑南烬为何离了自己,反应过来,却又痴痴笑道,“区区身体,何足挂齿?听说那苏堂主可是堂堂内务堂堂主呢,在下倾慕的很!”说罢,双手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摸索着南烬原本就凌乱的衣衫,好像明白了眼前的人比那苏堂主更厉害似得。 南烬心中一痛,恨极这人自轻自贱的做法,心里更是被这不知死活的人撩拨得燃烧起来。 眸色一声,磨牙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重重地一把撑住苏青染的后脑,推到自己面前,双唇炙热带着惩罚蛮横撬开苏青染颤抖着冰灵灵的唇,唇舌碰撞,口舌间混着充满着血腥,苏青染媚眼如丝,药酒的药性更激得他双颊艳若桃红,腰肢柔软,他难耐地紧了紧眉,嘴角艰难地扯开一丝无声的笑,一双烟若桃花的眼怔怔死死地盯着天空月华,月光清淡无情,只有漫天漫地冷到心头的光华凌凌。 衣衫不知何时已被褪了个七七八八,苏青染玉一样的身体,借着月光混着药性,蒙上了一层层浅浅粉色,常年习武的体魄结实紧凑线条分明……南烬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 一场波涛汹涌过后,苏青染心慌羞耻不堪,药性已渐渐散去,灵台深处的那一丝清明仿佛又带出了那许多灰败不堪的记忆,不知是这□□太过磨人还是内心太过苦楚,也不知自己嘴里发出的隐隐哭泣求饶是因为什么,只是渐渐心绪一发不可收拾,苏青染竟抑制不住的恸哭起来。 哭的如幼童毫无道理,一双手攀着南烬起伏的胸膛,眼里泪如明珠啪嗒啪嗒直往南烬心口里滚,哭得身子筛糠似得瑟瑟发抖,又感觉这孩子气的哭声莫名透着悲凉凄厉,含着仿佛只有南烬才察觉的出的怨毒,嘴里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般,隐忍呜咽出模糊的字,“父亲……” 南烬身形一顿,一颗心都感觉被这声音撅住了,撕拉拉地嵌入血肉里收紧他鲜活跳动的心脏,禁锢得他无法呼吸,南烬眼里的光芒暗了下去,艰难地揉了揉眉心,这一声声跌打在心口的哭泣,终是覆灭了无边如潮的情海里。 南烬看着被自己胡乱折磨一气的苏青染,一时怔怔,横在他和苏青染只之间的鸿沟突然大得漫无边际起来。 若是没有碰到这人便好了,自己已经站在了青悬宫权利顶峰,自己继续做着没心没肺黑心冷面的宫主,可是这人倏忽不经意地闯进了自己的世界,渐渐便觉得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变得索然无味,更不及这人片刻的喜怒哀乐,可是这人无边的痛楚竟都是自己带给他的。早知如此纠缠人心,何如当初……可是心中又舍不得,若不识此人,自己到死终归不过茫然无味。 情动似命运无常,却注定是一世成殇。 南烬看着怀里懵懵懂懂哭成一团的苏青染,紧了紧怀抱,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抱起那人,拿过岸边的锦袍,紧紧裹住苏青染,一路朝自己的居室而去。 苏青染不知何时已渐渐安静下来,半睡半醒,轻轻均匀呼着气,身体还微微颤抖着,可是却乖乖巧巧地靠在那人肩膀,在那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着抹似有似无的笑,三分算计三分厌恶四分怨毒。 南烬,如今我毁无可毁,便只能拖着你去那阿鼻无间地狱,用你整个青悬宫祭奠我的父亲吧…… ☆、第十八章 阿复 苏青染模糊着转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充盈着周身的是淡淡的沉水香混着安眠香的药味儿,睁开眼,头顶是精致的碧纱幔帐,他摇了摇几欲痛裂的脑壳,却又发现自己枕着一双有力的手臂,整个身体被圈在矫健有力又温暖炙热的怀抱里。 苏青染小心地挪了挪脑袋,依稀记起模糊的片段,还以为是荒唐一梦,可是睁眼便看到南烬那张脸近在咫尺,他心下一凛,模糊羞耻的记忆便清晰地汹涌而至。 苏青染静静地盯着南烬还在熟睡的脸,此刻一双浓密的羽睫遮住了眸子,阴柔的双眉也安安静静地舒展开来,人畜无害。 苏青染隐忍着蔓延全身左突右撞控制不住的恨意,那只指骨分明的手试探地轻轻朝南烬露在锦被外面的咽喉而去,隔空描摹试探片刻,那只手腕子上斑驳的伤痕却莫得让他心口一紧,无力的手掌弯曲又展开,倏忽间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苏青染银牙紧紧咬着薄唇,拼命抑制住颤抖的杀意和恨意,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完全还动弹不了面前的人,只能拼命藏叠起眼里的波涛汹涌。 皱眉看了看那人宛若自然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正欲一把打开,却见南烬突然睁开了眼。苏青染心口一颤,直直望向他,只见那人眼中除了似乎毫无睡意外,一切如常。 苏青染下意识地欲退离些许,刚一动弹,便被全身如散架一样的疼痛感覆盖,他的眉头登的紧紧皱起来。 南烬一双眼深不可测地直直看过来,苏青染不知那人心中做何打算,南烬却自觉自发地退开一些距离,搭在那人身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撤回,若不是苏青染一心只想着自己一番心理动作会不会被察觉而忽略了其他,苏青染还应该看到南烬此刻略显慌张的一点尴尬一丝受伤。 南烬利索地穿衣下床去,也不理会苏青染,径自出了门离去。 苏青染脑子里快速运转着,此番他既然以身饲魔,便抛却了之前医舍里安逸学医的日子,但是又该如何跳脱出这种现状? 正思索间,门又被打开,一身妃色锦袍的南烬推门进来,手里端的东西自如地放置于案几上。 又闪进屏风后的衣橱,拿出一套茶白色锦袍,走到床前,不由分说地欲掀开被子给他穿衣,惊得苏青染慌忙地朝后面躲去,散架的身体却一点都不配合,苏青染脸上疼得青一阵白一阵,南烬的脸色便阴森森地沉了几分。 一把捉住苏青染乱动的手,一字一顿道,“别动,别让我说第二遍。” 苏青染微微愣住,这魔头难道一夜风流后转性了?以前似乎跟自己说话的口气不是这样的。却也只能乖乖不再动,现在自己有什么筹码反抗呢? 南烬轻轻拉过苏青染,无比认真地给他穿起衣服来,茶白色的长袍利索地被套进去,腰间玉带轻轻扣上,同色外衫一丝不苟地整齐穿戴起来,又拿过一把牙梳,捋顺了散乱了一身的墨发,用白玉冠束起。 似小心翼翼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如江南烟雨温润如玉的人有些痴迷,便打算抱了此人去案几前进食,手一碰到苏青染。 苏青染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面色不郁道,“怎么?南宫主是打算把我当男宠圈养起来吗?” 南烬也不理会,大方道,“那你自己走过去进食。那里有碗阳春面。”本想说着小心点过去,又怕这人想起昨夜的事端,恁得更气着这人自己。 却见案几上放着一碗面,面煮得十分烂,上面覆着一整个黄橙橙的鸡蛋,几片鲜笋几片青菜。 苏青染看到那碗面,眼里不自知地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又被深深地逼了回去,手指深深嵌入肉里,苏青染想起昨日正是三月三,是自己的生辰,以往娘亲每年都会给自己煮一碗阳春面,苏青染猛地闻了闻,一点都不像娘亲的味道,娘亲做的阳春面鲜香里还透着丝丝的微甜,那是苏青染吃惯了的口味。如今这魔头准备这碗面到底有何目的?是试探自己是不是知晓了什么?还是警告自己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苏青染脑子里九转十八弯地绕了几圈,又因着昨晚的一番动静,一碗面吃的颇不是滋味。又想着该如何做进一步的动作,眉头时不时的紧锁微皱。 南烬看他吃的差不多了,冷静地吩咐道,“从今往后,你不用去浮屠观了,就在我隔壁住下。” 苏青染一惊,呵呵,看来以后便是要过男宠的生活了,如是自嘲道。 “那我每日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不逃走不破坏青悬宫的规矩便罢了 “宫主你日理万机,我一人住在隔壁岂不是很无趣?”苏青染用含着三分自嘲的语气说道。 南烬一愣,这话里难道还想我日日陪着你?恐怕你巴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远吧? “那你待如何?” 苏青染心里计较着,如今住在他隔壁,这教里的教众自己一概不熟,还要面对这魔头和阿复的折磨,不若把阿萝放在自己身边。那是他在这个青悬宫里唯一交心的人,阿萝从不管自己为何会来到青悬宫,也不问自己为何学医,给于他的永远都是安静的陪伴和温柔的宽慰,一颗真心对着自己,在这个邪魔横行黑暗无边的魔教里显得突兀又珍贵,苏青染自觉地忽略掉了自己的私心会不会给阿萝带去麻烦,如今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要阿萝来服侍我。”苏青染不怕死地脸不红心不跳的提出要求。 南烬阴森森的脸上一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危险而深不可测,该死的敢提这种要求,难道他是想刚下了我的床,就把那俏丫头养在屋里吗? 带着几分不悦,南烬却又回道,“随你。” 南烬等苏青染离了自己居室,也便出了门去。 来到邢察堂,段天易亲自督着刑罚,此刻见了宫主,当下行礼参拜,自从是这人当日捉了逃跑的苏青染回来后,便对此人怀了几分莫名的厌恶,不过是仗着他的本事和才干才一直默认不究。却不愿意多见这个邪魅如妖的段堂主,当下便吩咐他率众手下一并退下。 一路往里走去直至邢察堂行刑台,只见满身满脸都布满鞭痕的阿复摇摇晃晃地坚持着跪在布满密密麻麻刀锋的邢台上,衣衫破败竟与血肉翻飞的错落的伤痕粘合在一起,闭着眼好似全无呼吸一样,原本灵动狡黠的一双猫眼也光华殆尽,血迹斑斑的双唇被自己几番噬咬的没有了一块整肉,双膝跪在细细碎碎的刀口上,一动不动,好像习惯了疼痛,只涓涓地渗着血水,好似流不尽。 南烬见到这个场景,心下猛的一抽,阿复就是这样,不管自己提出怎样的要求做出怎样的决定,不管是要了他命,还是伤了他的心肝脾胃肾,他只会遵从他,永远不会背叛,诚然苏青染的事情,阿复总是一味地违逆自己,可是南烬却笃定阿复从来不会害自己。他快步走到阿复身边,阿复感受到熟悉的味道,艰难睁开眼,费力想扯出一丝笑,血肉模糊的脸却更狰狞几分了。 南烬心中一痛,自责道,“阿复纵然再有错,自己居然罚他到这种地步,自己真的是被迷了心智吗?” 南烬小心翼翼地抱了阿复在怀里,直奔浮屠观而去。 阿复一双血手毫不客气地蹭着南烬心口的锦袍,吃力地吐出一句话,“才跪了一夜,阿烬便心疼了,我……我还以为阿烬都不要我了……” 你虽然算计苏青染实在可恶,可是阿复,此生我都不会不要你,你是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青悬宫里一抹光,陪伴我走过无数漫无边际的黑夜。 南烬顿了顿,冷冷道,“阿复,别说了,还是那句话,以后再去惹苏青染,我照样罚你。” 阿复血肉模糊的脸不知做了什么表情,似轻轻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邓姑姑看到阿复大总管这幅尊容的时候,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南烬一如即然的冰脸,“有姑姑在,死人都能活过来。” ☆、第十九章 相处 阿萝来到苏青染的住处,眼前的人穿着茶白色锦袍,白云冠束发,转过身来,春风拂过,这人如画眉眼,漆黑长发似如初见,可是换了衣袍,换了场景,便觉得这人便如那芝兰玉树,随着朗月入怀来,阿萝不知人事的心里便也觉得这人如星辰遥远。 阿萝规规矩矩地跪下,“阿萝见过苏公子。” 苏青染一愣,朝着阿萝一如以往的笑开来,“阿萝,我跟他们说让你来服侍我,你还真跟我生分了呀,不这样说,如何把你从邓姑姑那里要过来跟我做伴啦。” 说罢孩子似的唤道,“阿萝姐姐~” 阿萝一双少女眸子疏忽晶亮,拉着苏青染的手委屈起来,“阿青,你消失了这些日子,害我担心呢,后来宫主身边的人又命我来伺候你,我还以为……” 苏青染好笑地拿手点了点阿萝的额头,“还以为什么啊?我怎么会不跟你说声就不辞而别呀。只是如今我不能待在浮屠观了,便想着让你来跟我做伴。” 说罢不放心地看向阿萝,“阿萝,你愿意吗?” “愿意,可是这样的话,我还能去浮屠观找邓姑姑吗?” “当然,又没人关着你,你想什么时候去看邓姑姑都可以。一会吃完饭我们就过去找邓姑姑吧。” 浮屠观,邓姑姑依旧如往日一样细细料理着手下的药草。 苏青染带着阿萝进来,唤了声,“邓姑姑……” 说罢,也不等邓姑姑答复,郑重地朝着邓姑姑跪下,磕头,“姑姑,徒儿不肖,自知无法传承姑姑医术万分之一,却无法再继续跟随姑姑左右。” 邓姑姑也不甚在意,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没什么打紧,你这孩子本就跟那些人不一样。这医术如汪洋浩海,能学一点是一点,不过孩子,你若是怀着一颗医病救人的心,这点滴的医术便是也值得了,若是存了其他的心思,这医道你却未必能真正参透。” 苏青染心中一沉,缓缓道,“徒儿即便无法心怀天下,悬壶济世,断断也不会去害那……那无辜之人。但求姑姑赐教。” 邓姑姑一双漠然的眼,此刻竟直直望进苏青染的眼中,静默片刻,叹息道,“也罢,我这一生只怕也无法离开这青悬宫,这册《神农经略》是我邓家世代相传之药学秘籍,你能学多少便学多少吧,还有这本《素尘篇》,天下□□莫不过如此,你没了一身武力,它们便当你的武器吧,只是你心中始终要记得一点,姑姑不指望你悬壶济世,但求你好自为之。”邓姑姑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分明地含了几分矛盾和挣扎,只是苏青染彼时却已经低下头去看那几本拿到手的医书错过了邓姑姑眼里的乾坤。 说罢看了阿萝一眼,“阿萝天性纯良,此番宫主命她伴你左右,那便罢了,只是……希望她还能纯良如昔,阿青,你能做到吗?” 苏青染浑身一震,一字一句道,“姑姑,阿萝只是阿萝,永远不会改变。” 邓姑姑身处这魔教,其他事情几乎不过问不理会,她醉心医学倒也内心平静,一时苏青染却也羡慕敬佩起她来,这样医术了得的神医,心中信仰的仅仅是伤者本身,而不问是魔是邪。 邓姑姑拉着阿萝嘱咐了片刻,便让苏青染和阿萝离去了。 路上苏青染手里捧着邓姑姑给的医书,一面轻声和阿萝交谈着,一路朝他们的新的居室走去。 待进了宫主院落的大门,却见南烬迎着风等候在廊下,苏青染眉头一皱,暗骂自己昏了头,这魔头怎么可能在候着自己? 看那女子巧笑倩兮地并肩站在苏青染身边,南烬便觉得碍眼了几分,阴森森的脸便又冰了几分,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拽了苏青染的手朝自己居室走去。 苏青染心下恼怒,那天晚上醉酒也就罢了,这青天白日的,自己被一个男人这样拽着走,他就十分不满万分不乐意了,下意识地想甩了,怎奈那手如铜墙铁壁,愣是挣脱不得。 南烬一边拽着,一边还朝阿萝看去,一双冰碴子眼刺得阿萝一阵恶寒,南烬眉头微锁,阿萝连忙跪下,“奴婢阿萝拜见宫主。”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4节 南烬了然,“嗯,阿复大总管如今病着,你便一同伺候我和他吧。” 苏青染眉毛一挑,“宫主怎的说话不算数,这阿萝明明是来服侍我的。” 南烬不置可否,“哦?本座是这青悬宫的宫主,想让谁伺候便让谁伺候。” 说罢,也不管苏青染想什么,拉着他来到居室内案几前,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子。递给苏青染,“吃下它。” 苏青染眼神一暗,无数计较脑中盘旋,难道这是限制我的□□?吃还是不吃?吃了又该如何解毒,岂不是受制于他?这难道是魔教控制他人的秘药?找邓姑姑能解吗?是了,邓姑姑肯定是听命于魔教的,怎么会违背魔教宫主的命令。 一时间,脸上色泽都来不及隐藏变幻了无数种,南烬好像耐心用尽,淡淡又坚定地重复道,“吃了它,你没的选择,而且以后你每隔一个月都要吃一次。” 苏青染冷静下来,骨子里的骄傲又窜了出来,如今残躯败体,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眼下若不从了他,只怕现下我便不得好死,眼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来日方长,至少目前此人未必想要自己的命,否则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周折。 心中想罢,便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木纳地取了药丸子,一仰脖子便咽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依稀看到南烬冰山一样的脸上挂着一丝受伤的表情。 是夜用膳时分,管理膳食的厨房一向是把宫主的吃食直接送到宫主居室内食用的,以往的日子多半是阿复陪着南烬进食,只是如今阿复估计还在浮屠观水生火热的挣扎中,南烬便强留了苏青染作陪,并严肃地告知这是义务。 苏青染又不知死活地拉着阿萝一起进食,南烬虽冷着脸却也无可奈何,只见桌上摆着鸡丝鲜笋汤、野鹌鹑煨鸽子肉、绿色茶香小饼、芹丁地衣炒蛋等若干精致小菜。 苏青染眯着眼挑了几筷子,不觉的暗暗称喜,这远在大理的魔教,竟然能做的出如此精致可口的小菜,丝毫不逊于雪剑山庄的菜肴,一时又伤怀起来,不知多久不曾吃过这样的菜食了。不知不觉倒吃下了许多。 南烬看着面前的几碟子菜不知不觉落了那人的胃里,脸色稍稍熨帖了些许,连旁边的阿萝都不那么碍眼了。 私心里想着,以前总不知如何面对这人,怕这个满腹正义的名门正派子弟不知如何怨恨自己蔑视自己,两人之间又隔着无数的恩怨,只想着远远地拘着他,知道他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便也罢了。 可是有了肌肤之亲,即便是长如银河的距离,自己也不得不跨过去,又庆幸那人没有戳破粉饰着太平的那层窗户纸,否则,自己又以怎样的面目去跟那人朝夕相处。 也罢,不管他是出于怎样的考量待在自己身边,也不管是福是祸,便一一接着也罢了。 一顿饭倒也吃得还算平静。 ☆、第二十章 出招 自那一晚后,南烬基本上都带着苏青染在身边,苏青染想研习医术的时候,便窝在自己居室里几日不出门,苏青染陪着南烬的时候,即便是处理教中各项事务,南烬也不忌讳他,渐渐苏青染逐渐熟悉教中事务,很多时候都能针对事项提出颇有水准的想法。 教中各堂众人私下不止一次说起,苏青染在宫主心中的分量似乎有赶超阿复之势,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熟悉南烬和阿复关系的,都认定他俩是打小过命的关系,所以南烬一当上宫主,阿复便是统领四堂的大总管,阿复虽然手下众人没有明确的职责,但是四堂中不管是堂主还是教众,全都受阿复及其手下众人的监督。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虽然苏青染渐渐有后起之秀的压迫感,只是在折了内务堂苏堂主苏直后,南烬并没有从优良的教众中挑选有能力者上任,而是直接让阿复兼任内务堂堂主。 内务堂一向是处理青悬宫内务诸项事宜,如小到膳食、医务、园林花卉,又大到整个青悬宫财务收支银钱往来,是一个颇有分量的地方,当然青悬宫每一堂都有它们存在并不可替代的地位。 如此一来,阿复待在南烬身边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南烬也郑重嘱咐,务必妥善处理内务堂的各项事务,不得浑水摸鱼,否则严格按照邢察堂的刑罚处置。 阿复倒从不畏惧那些刑罚,只是南烬又嘱咐着,这内务堂是离宫主最近的地方,一旦处理不当,直接影响到的便是南烬的处境,为了阿烬能稳稳当当地做这个青悬宫宫主,阿复自然是舍了小命也要去做,更别说区区兼任一方堂主。 这一日,已到了夏日,午后的屋外虽则绿荫葱葱,遮挡住烈烈暑意,但还是闷的人难受。 室内早去了熏笼,四方皆放着几大缸子冰块,镇得屋内清清凉凉的,案几上及四周皆放置着各色鲜果,倒也是果香清冽。南烬端坐在垫了翠玉垫子的软椅上,沉默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两人,有些头疼。 很少见到这两人端端正正地跪在自己面前,苏青染骨子里放肆惯了,平常虽然对着自己几分遵从,但是骨子里总是莫名守着自己的原则,南烬对他自然是随意居多。 而阿复,自幼跟在自己身边,堂堂青悬宫大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自己身边,有撒娇有陪伴有从容,却也很少这样端端正正地跪在自己身边。 苏青染郑重地说道,“阿复大总管掌管统领青悬宫各项事宜,权力自然大到无边,但是青悬宫立足于江湖之中,虽然江湖上公然视之为魔教,但是对内,不同阶级的不同教众,自然应当按照邢察堂的规矩赏罚分。” “然则,一直以来,阿复总管似乎是一手遮天惯了,不管是约束自己的手下,还是针对四堂其他教众,一旦错了阿复的意,那边是轻者打骂责罚,重则受尽折磨难留一命,端的比段堂主的邢堂还要可怖十分。” 南烬的阴森森的脸更冰了几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望向苏青染,苏青染仿若未闻,继续说道,“在下虽没有担任青悬宫任何职位,如今却也日日随着宫主处理各项事务,自然看不过这等做为,请宫主明察秋毫。” 南烬暗骂道,“好个苏青染,你什么时候对本座的青悬宫这么上心了。” 他阴晴不定地又看下阿复,阿复自恃娇宠,猫眼狠厉,冷哼一声,“苏大公子,怎么对我教怎么忠心耿耿了?到真是看不出来了,不知安得是何居心。”这一声公子叫得委实可恶,他和南烬的事情自然阿复清楚得很,苏青染下意识地便觉得这是阿复的羞辱报复,心里便更气了几分。 却见又一脸讨好地看向南烬,“宫主,阿复一向如此,您知道的,再说那些教众犯了错,不给他们点厉害,怎么威慑其他人。” 苏青染不依不饶,薄唇紧抿,“难道青悬宫真如江湖传言,邪魔歪道,冥灭人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 说罢,又朝外喊了一声,“阿萝,把那几个被阿复总管折磨致死的教众拖进来,让宫主也看看这些被自己人折磨的教众是个什么下场。” 南烬气的吐血,眼神一冷,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冷冽,“阿染,你住口。”其实南烬真的很少这样疾声厉色地对苏青染说过话。 说罢,手指抚了抚眉心,“罢了,阿复你先下去。” 房间里只留下了苏青染和南烬。 南烬大手一挥,俊眉一挑,“阿染,过来。” 苏青染顿了顿,闪过一丝慌张,只得依言乖乖过去,朝着南烬挪了几寸。 南烬耐心地又说道,“再靠近点。” 苏青染银牙暗咬,蜗牛样地又挪近了几寸。刚靠近那一刻,便被南烬大手一拽,毫无还手之力的苏青染便被大力拉进,猛地撞进了南烬有力的怀里。 南烬双眼染上深色,一手毫不怜惜地扯上苏青染的袍子,玉润的颈子便暴露无遗,南烬磨着牙磕上颈子,牙齿灵巧地啜起喉间颤栗的肌肤,轻柔地又狠狠地啃咬着,意料之中的引起苏青染一阵颤抖。 一路向下,煽风点火,苏青染只感受到这人炙热的怒气,正勉力醒神思索间,突然这人一口含住了胸前一点,手也不安分,一手又抚上另一边,百忙之中还吐出字来,“这次为何针对阿复,恩?” 苏青染闷哼一声,执着道,“何来针对?宫主看不到桩桩件件都证据确凿吗?” 南烬双唇点火,带着几分薄怒几分惩罚,留恋反复噬咬,不一时红痕片片,“阿复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样的人。” 苏青染心头一酸,还是低估了这人的分量,闪躲也似偏了偏颈子,“宫主御下……无方,不……可取。” 南烬听罢轻笑几声,锦袍已被撕开,带着魔性的手侵略完了胸前,又辗转向下来到腰肢,惹得苏青染一阵止不住的颤栗,“本座御下有方不有方暂且不论,你且看看,御你是不是有方?” 苏青染登时一张俊脸涨的粉红,连手背都感觉红了起来,一时气闷得倒说不出话来。 南烬情动起来,也不废话,只是这次却并没有以往那样温柔耐心地对待,一手有力地撑开他的双腿,一手直按着苏青染的腰肢扣在软椅上…… 苏青染吓得一哆嗦,脸上覆了一层细密难耐的汗渍,一双薄唇却还兀自紧抿着,强迫自己不发出羞耻难耐的□□声。 南烬也不去看他,只缓慢却坚定地一寸寸地攻城略地,苏青染疼的只哆嗦起来,似乎从来不曾有过这种疼痛感,即便第一次都不是这样的。 还来不及感受痛楚,南烬一手又掰过那人的脸,霸道的唇封住那人欲说还休的抗议,只留下苏青染语焉不详的呜咽。 只吻得那人几欲背过气才放过他,身下却一刻不停,几番下来,那人所有的地带南烬了如指掌,每一寸每一方都逃无可逃。 又一下猛烈的攻击,南烬粗喘着质问道,“还不说实话吗?为何针对阿复?恩?” 苏青染已渐渐神志不清,南烬却还不放过他,耳边湿润粗重地话语激得他找回一缕清明,断断续续道,“因为……因为……他暴虐成性!欺人太甚,违……违逆……教……规……” 苏青染倔强如斯,兀自坚持。却遭到南烬更凶猛的肆虐惩罚。 南烬压抑着,似笑非笑“我的阿染,真是头倔驴~” 苏青染怔了怔,略迟疑着讨饶一样,“我恨极了他,因……因为……” 苏青染突然又住了口,不知是心里难受还是此刻身体的难受,几度迷离的眼中好似出现了大片水雾,那种原本紧紧压抑着的痛苦突然释放出来的绝望的悲凉刺痛了南烬,南烬忍不住怜惜地吻向他的嘴角,又控制不住地问道,“因为什么?” 苏青染羽睫一闭,滚下两行热泪来,银牙不知咬破了谁的唇,血腥蔓延,“那次……如若……若不是他,那色贼苏直……又怎么会缠住醉酒的我!” 前事斑驳不堪回首,那夜屈辱的记忆,那人从不曾提起,这段时日似近似远的温存,麻痹得南烬都快忘了那日这人浓郁的悲凉,此刻看着苏青染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猛地一痛,双眼似乎被蒙上了同样浓郁的□□,略顿了顿,不再继续追问个中缘由,又不由得自嘲道,“个中缘由真真假假又有何用?” 两人各自怀着无尽的心事,这满室的暧昧缱绻却不懂人心,彼此紧紧依偎的身体更渐炙热,苏青染不得不无声地吞咽下苦涩的泪痕,无声冷笑,这身体每次都是不知羞耻地渐渐愉悦起来,渐渐迷失。 一夜缱绻,一室迤逦。 苏青染早已昏睡过去,南烬抱起他朝西侧浴室走去,轻轻把他放进温水里,仔细又娴熟地擦洗他的身体。 看着满身的青紫吻痕,那人的双腿还不自知的微微颤抖着,不由心疼,罚的过了些,何时让他受过这样的折磨。又恨这人深不可测的心思,只怕这人恨不得毁去自己的一切吧。 一时怔怔叹惜,取了松软的巾子一一擦拭干净身体,又轻轻抱着他回到软床上,又忍不住拿了秘制的膏药,细细涂抹受伤处,取过一套轻软合身的里衣,细致小心地给他穿上。 苏青染累得昏睡中,却不甚安分,又有南烬时不时的触碰擦洗涂抹,此刻身体却感受到了舒适,里衣穿得好似十分舒服,软床下垫了层玉垫子,又在上面铺了层软锦,这样既不显得热燥,又不会冰着身体,正是十分的舒坦,让人止不住放松身体,许是折腾得过分了,苏青染气血亏虚,大暑天的倒觉得凉意丝丝,他不自知地依偎进了南烬的怀抱。 南烬看的痴了,心中一软,紧紧搂着他沉沉睡去。 ☆、第二十一章 总管 苏青染醒来的时候,其实是被耳边源源不断的啜泣声给吵醒的。 不知那该死的南烬何时把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阿萝对着昏睡着的苏青染啜泣,哭的梨花带雨,看到苏青染醒过来,忙抹了眼泪,凑过去轻声喊着,阿青你终于醒过来了,呜呜呜…… 苏青染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南烬这该死的,南烬对自己的态度虽然说不上隐秘,但是也绝不会大肆宣扬,可唯独对着清纯懵懂的阿萝,南烬坏心眼使尽,两人的事情别说避着阿萝,甚至肆无忌惮有意纵之。 初见时候,阿萝一张俏脸通红,跟见了天大的秘事一样,又羞又怕,看向苏青染的眼里,透着浓浓的同情和心疼,想不通为什么宫主要想出这样的方式来折磨阿青。 日子久了,便也惯了,那一日也是这般看着阿青累得昏过去,醒来后也是看到阿萝哭的比自己还伤心,悲戚凄凉,哭的几欲背过身气去,那时候苏青染心里暖了一些,当时问阿萝,以后是不是看不起阿青了,不要阿青做她弟弟了。 阿萝头摇得像拨浪鼓,哭的红肿的双眼胡桃一样,“阿青,我心疼你,我知道宫主手段狠辣,可是就你命苦,要受到这样不堪的折磨。” 之后阿萝便渐渐习惯正常了些,只是这次看到苏青染被折磨地格外严重了,竟昏睡了一天一夜,又惹得阿萝哭了个昏天暗地。 苏青染艰难地挪出一只手,轻柔地摸了摸阿萝的头,“阿萝,没什么大不了的,左不过这幅身子罢了,我渴的很,去给我倒杯茶来好不好?” 阿萝听了,惊呼一声,忙不迭地去倒了温茶送至苏青染口中。又一脸迟疑地看着苏青染。 苏青染嘴角浅笑,“阿萝有话说?” 阿萝轻轻地说道,“午间宫主过来了,看你还睡着,便没有叫醒你,但是宫主叫我等你醒了后告诉你,阿复大总管无视教规草菅人命,去了他大总管和内务堂堂主的权位,内务堂新晋堂主是从内务堂里选拔上来的。然后宫主让阿复总管去跟着风影堂叶堂主,做他下面一个小小的跟班,不过在这之前,阿复还被罚禁闭六个月。” 苏青染一愣,罚的过了些吧,想不到自己委身一晚还有这等奇功,忍不住又嗤笑一声,“罚什么禁闭?” 阿萝回道,“阿青你不知道,青悬宫最北边有一处陡崖,陡崖上有一处崖洞,那里平时都没人去的,一应吃食都要外面的人用缆绳才能送上去,也不知为何一向最受宫主器重的阿复总管怎么会被罚到那里禁闭。” 苏青染一哂,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南烬并不是这么不讲道理肆意妄为的人,自己也从不觉得自己的分量有这么重,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又问道,“还有呢?” 阿萝一愣,惊讶道,“阿青,你怎么知道还有其他的?” 苏青染也不理会,只听阿萝又说道,“宫主还吩咐整个青悬宫,以后阿青你便是这青悬宫的大总管,阿复总管下面的人全都由你调派,还说……还说生杀予夺都在你。” 苏青染倒是一愣,原也没想到竟然可以得到这个权利,本来自己可能还需颇费一番功夫,又心里暗骂着,说得好听,生杀予夺都在我,我却不过是个毫无施展功力的废人,权力岂不是这镜中水月空落落,最后还不是要去求着南烬。 却又见阿萝忧心忡忡地紧张道,“可是阿萝并不想阿青做什么青悬宫的大总管,阿青你又不会武功,阿复总管下面的人多半也是阿复的心腹,自然不会乖乖听命于你,你岂不是处境更加艰难?” 苏青染心中一动,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直直地看着阿萝,看的阿萝一阵脸红心跳,“那阿萝会帮阿青吗?” 阿萝想也不用想,直接接道,“当然,可是阿萝除了一些微末的医术什么也不会。” 苏青染安慰道,“只要阿萝有帮我的心,阿萝自然会变得强大起来。” 阿萝还一脸怔怔,苏青染轻叹一口气,突然苦着脸痛呼一声,“阿萝……我饿啦。” 阿萝听罢倒也不再继续纠结前面的问题,麻利地出了门替苏青染张罗吃食去。 不一会儿,阿萝端着碗蒸酥酪进来,苏青染倒不是说身上伤势惨重,只是全身被拆了重装也似,四肢乏力,酸痛难耐,消耗过度,害的一张脸比鬼还苍白几分,止不住的疲态。 阿萝见状,就差一口口喂着苏青染进餐了。苏青染一脸撒娇状,张着嘴等着阿萝送食,也就在阿萝面前,他仿佛毫无芥蒂,也不用伪装自己,阿萝从认识那一天就像自己的姐妹亲人一样。 突然,门外闪进来一人,对着阿萝冷冷吩咐道,“你退下吧。” 阿萝听到声音,手一哆嗦便收了回来,敬畏地看了眼来人,不是青悬宫宫主又是谁?只能福了福身子,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南烬一手利索地接过了酥酪,气定神闲,一手执了汤匙,兜起一勺子,酥酪里加了羊奶,不但奶香浓郁表面嫩滑,里面还混着酸酸甜甜的新鲜果肉,自从苏青染住进来之后,从不在饮食上上心的南烬愣是费了好大的心神,上上下下在厨房上整顿了一番,厨房里的一应小侍们都渐渐理会到一个真理,其他人的吃食甚至宫主的吃食不可口还都是有命求饶的,要是宫主隔壁这一位不称心了或者顺心了,惩罚和奖赏都是无数倍地放大的,南烬眯着眼看着这酥酪满意地点点头,送进来的食材十分不错,然后又体贴地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又吹,这才缓缓送到苏青染嘴边。 苏青染神色戒备,嘴角抽又抽,红着脸不情不愿地啜了口。一面腾出一只手来,准备自己吃,刚一扭动身子,便忍不住轻哼一声,腰肢如灌了醋一般的酸,只得咬牙,脸色便难看了几分。一手仍旧固执地去抢那碗。 南烬端着碗的手轻晃,便躲过了去,一面笑呵呵道,“阿染,看来我昨晚罚的不够重啊,该让你摊在床上三天不得动弹你才乖。” 苏青染气闷至极,扭过头一边去,又不知死活地反唇相讥,“属下倒是要见识见识宫主的本事儿。” 南烬不予理之,又兀自送了一勺子过去,一副看不到苏青染抗拒的样子,缓慢又坚持,“我的阿染大总管,你若是想要什么,直接问我要就够了,何苦使那些弯弯绕绕,最后苦了自己。” 苏青染冷笑一声,心中暗骂,信你? 苏青染莫得也轻笑开来,如三千桃花开遍,春风拂面也似的明亮,“宫主,属下所求所说桩桩件件都是合情合理,为宫主分忧乃是属下分内之事,何来属下 其他的私心呢?” 这下换成南烬嘴角抽了又抽,心中忍不住磨牙,我的阿染,你想玩便玩吧。 南烬从袖里摸出一块玉制牌子,塞给苏青染,“这是我青悬宫大总管的玉牌,从今起便是阿染的了。休息两日,便开始打理我教内事务。” ☆、第二十二章 立足 苏青染执掌大总管之位后,倒也没做什么大的举动,阿复掌管的一众属下,原本即只听命于阿复,三十余人,各个皆负神通,有的是博古通今的智囊,有的是武艺卓越的一流高手,有的是情报刺探佼佼者,均是阿复集历年之功培植起来的一批得力属下,如今阿复一招失势,本想着趁机为难苏青染,谁想苏青染这小段时间以来竟是以不动应万变,但划归到苏青染下的教内事务却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一进行着,并没有任何动乱糊涂的时候,一条条计划一条条部署不但挑不出错甚至绝妙无双,比之阿复不遑多让。 更有甚者,偶有那不怕死的跟苏青染作对的,面对这儒雅书生一般且毫无一身功力的大总管,这几人竟每每从大总管处出来后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说,还各个受了莫大惊吓似的噤若寒蝉,直呐呐大总管不是好惹的。余下那些人倒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应付这刚上任的新官,不说内里忠心,至少这表面上的一一事务,不得不仔细着。 这一日,苏青染带着阿萝来到一座藏书阁前,但见书阁前守着四个教众,一脸武气,不好惹。 苏青染从容走近,正欲拾级而上,其中一人一身黑衣肃穆,虽见苏青染衣着不凡,但仍手执佩剑拦住了苏青染和阿萝的去路,“此乃青悬宫藏书重地,除了宫主和大总管谁也不得入擅入。” 苏青染也不恼,反而夸赞,“你严守教规,恪尽职守,倒是不错。” 说罢,袖里翻出那块玉牌,亮给众人,“此前蒙宫主器重,封在下苏青染为新任青悬宫大总管。” 那教众表情一滞,并不是没有听说大总管易主,只是眼前的这人,虽锦衣玉带,端的不凡,可脚步迟重,竟是一副毫无功力弱不禁风之辈,何时堂堂青悬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可以由这样的人担任?再者,此人一副温润书生模样,与本教实在是格格不入。 当下兀自犹疑,“大总管见谅,此前此阁一直是宫主和阿复大总管出入之所,恕属下不敢擅从……” 苏青染神色一冷,怒从中来,一脚踹向那人腿窝子,那人不敢反抗,一下便被苏青染毫无内力却用尽全力的一脚踢倒在地,苏青染双目怒视,语气凌冽,“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座如今是大总管,根据教规我自有权入得藏书阁,你若是再敢阻拦,一条小命丢了容易,邢察堂七十二道刑罚看你如何度过,给我滚开。” 那人吓得不轻,其余三人见状,纷纷下跪,直呼,“属下失职,恭请大总管入内。” 苏青染目不斜视,领着阿萝入内。 苏青染见到满室的武学典籍,一向从容淡泊的面容也不由得侧目,两层阁楼,满满皆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各派武学,青莲剑谱、七伤拳谱、五殃针经、降龙十八掌、唐门暗器天魔雨……甚至雪剑山庄的飞花柳叶剑术谱也在其内,更有无数内功心法、邪派功夫典籍数不尽数,整个江湖中,恐怕也就少林武当之类屹立江湖百年的大门派的武学典籍不在其内外,而针对这些无法收录武学典籍的若干门派之武功,青悬宫也一一详细记录了上述门派武力的应对研习典籍。 苏青染又来到阁楼二楼,这一层没有置于外的武学典籍,墙壁上却分布密密麻麻的格子,每一格玄铁打造,配着千年玄铁锁,想来没有钥匙是绝对打不开的,苏青染心想,这必定是青悬宫本教武功秘籍,又不免讥道,邪魔歪道的武功,不练也罢,竟还如此郑重地锁在其中。 阿萝心中不解,纳闷道,“阿青,我们来这里作甚?” “不急,等下你便知晓了。” 不一会儿,又返回到一楼,苏青染那起那本雪剑山庄的《飞花柳叶剑术谱》沉思片刻,神情仿若惆怅,又好似带着浓郁的回忆往思,指腹摩挲片刻,又放了回去,捏起旁边一册雪剑山庄的内功心法《凝心诀》,又从另一层书架上取了本金陵卓家的《银蛇软鞭要法》,收入袖中,便带着阿萝兀自离去。 待回到居室,苏青染唤来阿萝,郑重道,“阿萝,还记得我说让你帮助我的事情吗?” 阿萝不假思索地直点头。 “如今我虽然名义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可是一身躯体却早已不是江湖人,连一把再普通的剑提起来都费力。” 说着拿出那两本从藏书阁里取出的武学典籍,说道,“天下武学如浩海烟雨,取之不竭也学之不尽,我便拿了这两册,一册是《凝心诀》,一册是《银蛇软鞭要法》,内功心法和外在招数相得益彰,自身武学修为必可达到一定高度,从今开始,阿萝便潜心学武吧。” 阿萝听得又是好奇又是紧张,“阿青,可是我并没有任何根基。” 苏青染温柔地揉揉阿萝额前碎发,“无妨,我会在旁指导你的。不过练武极苦,阿萝怕吗?” 阿萝头摇得像拨浪鼓,“阿萝不怕吃苦,从此阿萝愿当阿青手里的剑,为你出力护你周全,阿萝都听阿青的。” 阿萝难得地鼓起勇气直直望入苏青染那一双如珠如玉的眼,温润谦谦,如朗月星空入怀,无端便让人沉醉不得自拔。 这几日,南烬却来的少了,恐怕是自己新掌了大总管,教内教众总少不了一些安抚工作,倒也亏了南烬,这错综复杂寒人股肱的事情还得宫主出马。 南烬来的少了,正合了苏青染的心意,这几日苏青染过的颇闲适,一面捧着药经研习医学,一面又指导着阿萝习武。 这一日,苏青染正斜卧在短榻上浅寐,听到动静便睁开眼来,进来的是南烬,今日的南烬一如既然的一身冷冽,不过苏青染却敏感地捕捉到这人今天心情不好。 苏青染自从接了大总管的位置后,表面上总是十分积极地帮南烬分忧,当下便问道,“宫主在烦恼什么?” 南烬一愣,他倒是有点惊讶苏青染能发现他如此隐秘的心情,不过既然这人问了,南烬便也如实告知,原来一直以来每年朝青悬宫上贡的安南国王室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安南国的国王患了一种诡谲的病症,看似不影响生命甚至不影响日常处理政务,但是安南国内部各派继承人党羽之间的战斗已开展,大王子一向自负且野心勃勃,青悬宫有意无意地向其示好过多回此人也不予多热烈的回应,二王子表面温润,但行事乖张狠辣,虽一直与青悬宫保持着较为亲密的关系,但实则并不好控制,三王子年纪尚小目前还不足为虑,他的母妃却是个没有谋略但却极其受宠的妇道人家。这下一任的继承人真不好站队。 苏青染听罢,直接问道,“宫主想让谁当下一任国主?” “自然是三王子,心性未成,还可教化掌控。” “那为何不用风影堂的杀手暗杀?”这不是青悬宫惯用的手段吗?魔教不用杀手用什么? 南烬却摇摇头,不知为何解释道,“我不想用暗杀术,且暗杀王室中人,轻易无法得手,天潢贵胄往往守卫森严,往往需杀尽无数人,才能杀到想杀的人,杀戮太过。” 苏青染笑了,笑的前翻后仰,实在忍不住毒舌讥讽了,“堂堂魔教教主跟我说杀戮太过?宫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脑袋不舒服,我给您把把脉?” 南烬眸色暗了暗,一丝尴尬混着莫名的羞赧含糊其中,紧抿着薄唇,不言其他,只固执问道,“除了暗杀还有什么其他方法?” 苏青染看他是认真的,也收起心态,又出一计,用药物控制国王的心智,问出属意的继承人,若不是青悬宫想要的那位,便再用药物控制其写下青悬宫想要的继承人诏书。三王子势弱,届时青悬宫派出一批精良于暗处维持安南国治安,想来青悬宫背后助力一把三王子的能力还是有的吧,日后三王子继承王位,恐怕除了好控制之外更会感念青悬宫的一臂之力吧。 南烬听罢,觉得此计可行,但是关键在于如何有这种短期控制人心智,把人变成傀儡一样的药物? 苏青染下意识地回答,“这找邓姑姑要不就行了?” 南烬好笑,“你还真当邓姑姑是神人了?医术再高明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若是这等药物轻易能制出,岂不人人自危?再说,邓姑姑一向悬壶济世,让她研制害人之药,她未必肯轻松答应。” 苏青染露出迷茫的神色,“难道青悬宫里从来没有□□?” 南烬摇摇头,“也不是,需要的时候,邓姑姑还是会根据指示制药的。” 苏青染看了眼一旁的医书,略顿了顿,“宫主若放心我,便让我来试试制药吧,如无意外,五日左右我应当能制出。” 南烬没有答复,也不管苏青染的些微抗拒,固执地牵过他的手,放在掌心摩挲,“阿染,如果可以,我真不想你当什么劳什子大总管,也不想你制什么□□,你明白吗?” 苏青染没有抽回手,脸却扭向别处,不予理会。 三日后,苏青染塞给南烬一个小瓶,瓶子里躺着三粒丸药,该药名为“腐心丸”,药分阴阳两面,阴半面呈褐色,阳半面呈赤色,服用时一剖为二,让国王服下赤色部分,让引导之人服下褐色部分,整粒药效持续月余,若是想控制时间,给被控制者服下的越少中毒时间也越短,药丸可以口服下,可以碾碎了混在膳食中,可以稀释在汤羹中,甚至可以跟其他药物一起服用,不会彼此干扰毁了药性或者产生其他药性。随青悬宫的细作们安排。中毒表面症状只是普通的神思倦怠,思绪弱化,当引导之人靠近刻意引导时,中毒者的思维如傀儡随引导者而动而行。 南烬诧异不已也心惊不已,当下便抓着苏青染的手问道,“这药如此厉害,岂不是下药之人可随心所欲控制天下人?” 苏青染浅浅一笑,“宫主打的好算盘,可惜我能力有限,制出的这枚□□,唯对毫无武学根基的人才有用,只要对方但凡有丁点内力,这药便会被那人体内的真气稀释瓦解。” 南烬听罢,倒隐隐放下心来,掩去眼里若干情绪流转,一只手直抚上苏青染带着些微青色的眼下,苏青染堪堪忍住没有放肆地打掉他的手,只听南烬幽幽地责备道,“不过是几枚药丸,你何苦没日没夜地……”。 苏青染:“……” ☆、第二十三章 缠绵 制药后,南烬还是强硬地按着苏青染休息了数日,直到看着苏青染脸色红润起来才罢休,才准其继续操劳教务,又过小两月,到了仲夏时节,夏夜闷热,虽已经过了戌时三刻,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散不去的暑气,南烬走进苏青染的居室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场景。 坐在紫檀案几后的苏青染,手里捏着一本书册,一手支着额头,专注而认真地看着,时而皱眉时而舒缓,案几边的玉盏银灯里烛光明灭,打在那人的脸上,斑驳明灭,显得人容色更添几分憔悴,南烬剑眉微蹙了蹙。 再看那专注的人额上细细密密渗出的薄汗,南烬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抬眼左右看了看,四处角落和厅堂中央都放置着几大盆子冰块,案几左侧的风轮儿也正扇着风儿,避暑措施倒也一一做到位了。 南烬还在思索的当下,苏青染抬起了眼皮,一副宫主你站在门口沉思是几个意思的表情。 南烬收起心思,径自走了过去,在苏青染身边坐下,发现那人竟然是在如此仔细地查看青悬宫的账册,不觉心中好笑起来。 南烬扯过那人的手,手里黏黏腻腻积着汗渍,倒是苏青染诧异,南烬宽大的手掌却是透着丝丝凉意,握住手的那一刻触感十分舒畅,南烬不经意道,“恁的这么怕热?” 苏青染看账册专注了些,倒也没怎么注意到暑气,听他这么一说,此时倒也是感受到了,一时也觉得周身腻腻不太舒服,便也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回道,“从小就怕热,也不知为何。” 南烬一边拉着他往自己身侧靠,使得风轮儿更靠近苏青染,一边不经意地拿过账本合了起来,显然不乐意苏青染在这上面花这许多的精力,劳人心神,“何必这大晚上地还看着账本,仔细伤了眼。” 苏青染默默抽回手来,透出几分疏离,“宫主,如今我初掌大总管之位,可不得什么都仔仔细细学习着吗?”南烬眼神暗了暗,眼前这人便是这样,习惯了自己的殷勤和陪伴,便不自觉地习惯了自己的亲近,几日不见,便又疏离漠然,好比周而复始地失忆症一样。 苏青染见南烬问起来,索性敞开来谈,“我看着这些账本,却有一事不了解,为何青悬宫的日常经营多是青楼妓馆赌场之类?” 南烬倒也知无不言,“这些行当多半来路不正,倒省的江湖白道人士跟我们争地盘了,况且,别看这些行当鱼龙混杂,进项却是个顶个的多,而且这些地方,更容易收集情报集结消息,在我看来,没有比这些地方更适合青悬宫的了。” 苏青染听罢,倒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江湖名门正派多是看不上这些经营,也视这些经营为下三滥,但是其实即便苏青染不曾亲身接触过这些行当,也明白江湖上不管是白道黑道甚至官场人士,都少不了这些地方。 了解了这一点,又往后翻了几页,眉头又皱了起来,显然对账本又有新的疑问了,南烬偏头觑了眼,不由得心头一紧。 只见苏青染问道,“不知为何,前几月开始,便发现青悬宮有大批的银钱输入到西疆天山等处,据我了解青悬宮的势力还没有渗透到西疆和西域诸国,这大批的银钱输出又是为了什么?” 南烬不动声色,“西域诸国若是能打通,于青悬宮而言百利无一害,西域虽不如中原富庶,但是各色药草、奇珍补品、熏香、皮草、甚至宝马等均能给青悬宮带来巨大的收益,而要把触手伸到西域,必须先控制西疆一带。” 苏青染听了这席话,倒是真的认真思索起来,这样一来岂不是青悬宮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而中原武林在这青悬宮面前越来越不足为虑,长此以往,难保青悬宮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中原武林,到时候一场武林浩劫腥风血雨避无可避。 当下便想着该如何打消南烬这个念头,于是颇为凝重地谋划起来,“宫主,西域诸国固然财源颇丰,但西域诸国各国有各国的民风习俗,更多有巫蛊外邪之道,且西疆自来民风彪悍,常年叛乱不停政局不稳,青悬宮很有可能不但毫无收益反而惹得一身腥,不如……” 南烬深深凝望着苏青染,自己对西疆自然有其他的打算,可是这打算现在却不能直接地告诉苏青染,眼下看苏青染定然是由此及彼设想颇多,不觉又是懊悔又是左右为难起来 。自己许了他大总管的位子,倒是让他多了无数劳神的时候,也给自己多了分束缚。 想罢,便也不管苏青染还兀自思索,拽起他,苏青染一惊,不自觉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南烬眉毛一挑,“你这里太热,宿我那里吧。” 苏青染听罢,身体一僵,脸色便冷了下来,南烬一看便知道他想到其他地方去了,也不分辨,拉着他往外走,苏青染神色一冷,清冷的俊脸皱眉一瞬间,却也只得跟着他走去。 一时来到院子里另一处南烬居室,南烬因着苏青染怕热,身上也早已黏腻了,晚膳后的沐浴竟是毫无功效,虽然苏青染执意强调已沐浴过,无需再来一次。 南烬还是不由分手又霸道地拉着苏青染进了汤池,自从那夜苏青染状告阿复后,苏青染不自觉地觉得心虚,南烬却不自觉地渐渐霸道起来,弱者更弱强者便更强。 一到了汤池,苏青染倒也不再扭捏,只是偌大的汤池,他自发地离在南烬一丈外,南烬这里的汤池十分舒服,苏青染鼻子细闻闻便不难发现,里面除了平常的各色花瓣外,还加了一味薄荷,薄荷草提炼出的药汁儿,洒在汤池里,隐隐约约地透出丝丝清爽感,一点点沾染着皮肤,苏青染不自觉地眯起眼将自己更深地浸入汤池里。 南烬嘴角含了一抹笑,邓姑姑的药果然十分有用,看着苏青染十分惬意地浸在汤池里,丝质的中衣沾了水便贴着皮肤,隐隐约约勾勒出苏青染紧致匀亭的身体来,肤如凝脂,竟比女子更精致,又是多年练武的身子,更是紧致有弹性,南烬的眸色陡然深起来,却不动声色。 南烬泡了片刻,便旁若无人地直接从汤池里站了起来,惊得苏青染忽得睁开眼,却直愣愣把南烬的身体尽收眼底,顿时面色不自然地飞红起来,心下恼了起来,索性又直接闭上了眼。 南烬没放过苏青染脸上任何一个小表情,心里却柔软起来,也不打破苏青染的紧张,径自取了吸水的棉布擦拭身子,换上一件织锦宽松的罩衫,里面却什么都没穿。整理完自己的,南烬不做停留地朝苏青染走去。 苏青染听着动静,在南烬的手快碰到自己的时候,猛地睁开眼,不自然道,“我自己来。” 南烬也不坚持,把棉布递给苏青染,把一套干净丝质中衣放在一旁,又放肆地别有深意地逡巡了苏青染身体一遍,在苏青染正欲发作的时候又快速转身离了去。 苏青染小心擦拭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却迟迟没有朝南烬的床榻走去,苏青染内心里十分排斥和紧张,以往的肌肤之亲不管基于什么理由什么情况,苏青染都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探索,今晚却是在彼此如此清醒的时候,苏青染不自觉地不想靠近。 南烬等了片刻也没等到苏青染自己走过来,耐心便不自觉地用尽了,身影移动变幻之间已运起内力将苏青染一把轻轻掠到了床榻上,一手续起力道挥灭了屋内烛光,下一瞬南烬躺在了苏青染身侧。 苏青染睡在内侧,面朝内里,留给南烬一个背影,雕花窗外月光如华,银灰色的光穿过窗子,像在苏青染的玲珑的身体上撒了层素银薄纱,衬得他如梦如幻,一把乌发顺着肩颈散落在衣袍玉枕床榻间,浅浅月光下更像一抹朦胧恣意的水墨素画。 南烬抿着的嘴微张了张,一手着魔地搭上了那人散落的发,一点点绕着指尖打转,轻轻柔柔怕惊扰了那人,却在下一瞬意识到身侧的人猛然僵直了身子,南烬嘴角微牵,漾开一个无声的笑。 却不住手,一路蜿蜒而上,指尖触到丝质中衣下的腰肢,感受到那人温和的体温,带着点灼热,再往下移,是那人的腰窝,南烬笑意更浓,其实南烬平时很少笑,即便笑也是阴森森的冷笑、怒笑、讥笑、狞笑,其实在苏青染看不到的地方或者苏青染自动忽略的笑里,南烬的笑透着温柔和怜惜,一如当下。 南烬很讶异,原本也是常年习武的这人,怎么腰肢细的如女子般,肌肤虽然不如女子柔软,但是弹性十足透着紧致,自从来了青悬宫后不再习武了甚至因着那些受伤,更是露出几分羸弱少了男子的疏朗,还有这少见的腰窝,连女子中都少见的诱人腰窝。 苏青染却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身体,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隐忍还是忍不住的痒,南烬轻叹一声却不曾停下,手势转了个方向,直往那人胸前掠,苏青染一时受不住又羞又怒,抬起一直手掌做无畏又无谓的反抗,南烬不用一分力,轻轻一招招式上的折梅手制服了他的反抗,毫无悬念地捻住了胸前突起,苏青染嘶的抽一口冷气,又惊又怒又羞还有一抹奇异的快感。 为了防止他继续反抗乱动,南烬一手扯下茜纱床帐一角,将苏青染的双手拽过头顶,交叠着绑在了一起,为了不勒伤他,扯下的茜纱绳子粗粗宽宽的,绑的时候松松的,点到为止,一脚压上去,堪堪制住那人正在不顾形象地乱踢乱动的双腿。 一室迤逦,半夜风流,几度沉浮。 苏青染幽幽醒来的时候,并不是在玉床上,而是……之前泡澡的那个汤池子里,以一种让人羞愤不已的姿势。 只见南烬大大咧咧地靠在汤池岩壁上,岩壁是用整块暖玉雕凿而成,人靠上去并不会觉得冷得刺激到皮肉,一把墨发松散开,一丝丝化开在水中,有一两把顺着□□的前胸而下,滴滴答答还滴着水珠子,自己则斜对着这人的胸膛靠在这人的臂弯处,呼出的气直打着这人的颈脖子,丝丝缕缕说不出的暧昧。 苏青染累极了,也没有力气离开,浸在水里的手掌无声的张合了下,一双如玉的眼蒙了层水汽氤氲开来,眉头微微地蹙了蹙,扇睫抖着睁开了眼,睫毛长的佷,划过南烬臂弯,柔柔的痒痒的。 南烬看了眼苏青染疲乏不堪的模样,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不堪重负的身子羸弱万分,隐隐挂不住要往下坠,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一面将苏青染的身子往上提了提。 这一提却吓坏苏青染了,那人竟然还在他身子里面,一张苍白如雪的脸愣是被气的绯红起来,那只几乎无力的手愤恨得用尽了全力一把扇到了南烬脸上,从小接受良好教育名门正派出身的涵养极好的苏青染喘着气骂了句,“混蛋!” 南烬毫不生气,那双手打在脸上也没有力道如挠痒,要不是知道苏青染的脾性,这甚至更像是在勾人,他对着苏青染几乎从来没有真正动怒的时候,仍旧小心翼翼得退了出来,因着苏青染实在是累得腿软直颤抖,南烬便腾出一手来,半搂着他靠在暖玉沿壁上,一手拿过锦帕子一点点擦拭梳洗苏青染,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小心慎重。 苏青染银牙咬得颤颤,脸上蒙了层灰败绝望的神情,一时想起自己的遭遇,一时想起枉死的父亲,一时想起还在家中盼着自己的娘亲,一时又想起未来的筹谋,一时又想那只见过一面的娉婷少女,那个家中早早订了亲的金陵卓家少女,有着娇俏的笑容和武林世家的侠气,追着自己比试武功,全然还不知道要害羞的年纪和心性……呵呵,订亲,如今自己已经是这个模样,还如何迎娶那娇俏明艳的女子。 苏青染一张脸脸谱似得换了好几轮,这些细微的变化,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仔细得观察是发现不了的,苏青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内里幻变的思绪已经能够掩盖得十分到位。 南烬清冽的眼看上苏青染的脸时,看到的便是那种隐约的挫败悔恨绝望自嘲的微妙的神情,南烬很懂得这种样子的脸上苏青染的内心,定是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他的父母家人朋友……不过想起父亲应当怨气冲天,想起娘亲应当是眷念留恋,想起曾经的恣意江湖应当是悔恨挫败,而这种样子,南烬不常见到。 但是并不妨碍南烬准确无误地判断出,定是想起那个订了亲的女子 ,一时清冽的眼更黑了点,南烬自从探查到有这个女子存在的时候,南烬不是一次想过要不要寻个由头解决了金陵卓家和这个女子,可是南烬不能这样做,对于苏青染,背上苏羽这一条人命已经是他此生无法追悔的事情。 南烬一一收拾妥当了,也不再说什么,横抱着苏青染便往床上去了,折腾了他几乎一夜,苏青染昏都昏了几场,南烬嘴角微牵,算是拉出一个满意的弧度,后半夜的夏夜透着微寒,南烬拉过薄毯,仔细裹着苏青染,强势又温柔地圈着苏青染睡过去。 ☆、第二十四章 试药 被无比身强力健的宫主肆虐一整夜的后果,便是苏青染躺在床上整整三天下不了床,他只能咬碎银牙,捏皱供自己解闷儿的书册泄愤。 第二日阿萝便跟着来照顾苏青染了,这几日南烬吩咐了,只准给苏青染吃些汤羹,又怕生冷的东西伤了脾胃,因此即便是三伏天,也禁止苏青染的吃食里出现冰镇瓜果之类的东西,最多就是放在凉水里湃一湃后再吃。 这一日,阿萝便拿了用凉水湃过的水晶葡萄,这葡萄是特意从西疆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也不知累死了几匹汗血马,阿萝有时候想想,宫主是把阿青当宫里的贵妃宠着了,什么都要给他最好的,他最喜欢的,同样是葡萄,等闲的就不行,一定要全天下最美味的西疆马奶葡萄。 苏青染心情不好,但看到这水淋淋亮泽泽的葡萄时还是眼睛一亮,捻起一颗丢进嘴里,透着凉爽却不冰,八分甜混着二分微酸,恰到好处,忍不住好吃得眯起眼来。 边吃边问道,“阿萝,外面一切如常吧?” 阿萝想起宫主的吩咐,此刻见到阿青这样问,眼神便闪烁了下,这瞬间的闪烁一丝不错地被苏青染捕捉到,眼里便含了一抹冷光。 阿萝用尽量平静的声音答复着,“阿青,一切正常呢,宫主说你这几天累着了,让你歇着,手下的事务一一着下属们督办,不过怕你再劳神累着,宫主说这几日的一应事务情报函件皆由宫主直接掌管处理。” 后面的话苏青染已经听不进去了,动了下准备坐起身来,奈何稍微一动,全身便散了架地疼,苏青染气的捶床,心里暗骂道,难道他察觉出了异样?不可能,苏青染下一刻便否定了这个原因,因为苏青染根本什么都没做。还是说对我完全不信任企图趁着这样变相软禁自己的时候查上一查?或者仅仅是不想自己真正地插手他的教务他的权力……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苏青染想到南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将自己困在小小居室里,苏青染便要气的吐血,莫名的焦躁让人发狂,偏偏南烬自己跟大忙人一样,自从……自从昨夜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眼前,实在是……办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人!涵养极好的苏青染竟然在心里骂出了如此粗鄙的话语。 苏青染语气森冷,“把我的医书和前几天收着的各色药草搬进来。” 阿萝面露难色,苏青染眉毛一挑,“怎么宫主禁了我做这些事情?” 阿萝连连摇头,“哪能呢,宫主只说了阿青你这几天劳累体虚,让你在室内静养,其他一切都任你吩咐。” “那阿萝还不快去?”语气顿时含着一点轻缓和撒娇,也就对着阿萝能撒的了娇。 阿萝撇撇嘴,阿青真是任性,宫主的居室寝殿里要是散满药味,发起怒来,不知谁遭殃。 不一会儿,阿萝捧着一大捧的册子进来,一一放进玉床一头的柜子里,一本本整齐地摞着,又跑出去把苏青染收着的几瓮草药搬了进来,挪了挪床边不远处的小案,放到苏青染能触及的到的距离,然后把几瓮子草药放在上面,又把银质的捣药罐、药杵等一一拿进来。 待阿萝一一安置好,苏青染柔着声说道,“阿萝,这几日又劳烦你照顾我,除了给我送吃食,其他时候你别操心守着我了,每日的习武课程可别拉下啦,等我身子好了,我可是要一一考你的呢。” 阿萝绣眉一皱,娇嗔道,“臭阿青,谁要守着你,谁又偷懒不习武啦,我还不是怕你闷着。”说罢,也不管苏青染,径自出了门去。 苏青染浅浅笑着,待阿萝出了门去,敛起表情,一手拿过一瓮子草药细细摸着,沉默不语。 南烬来看苏青染,已是第三天戌时,携风而来,夏日晚间的风十分宜人,带着些微的凉意,沁人心脾,苏青染抬头,看到的便是衣袂轻扬的南烬,身上着的是一贯的银丝睡袍。 南烬掩了门,走进前来,苏青染懒懒靠在床沿,一身藕荷色宽袖锦袍迤逦,床边小案上放着三两种草药。 南烬轻声问道,隐隐透着一点责备,“入夜了,怎还不歇息?”这话透着不比寻常的轻柔,和一点点疲倦的暗哑,苏青染忽略掉了那隐约的暗哑,停留在南烬不正常的轻柔里,心道,果然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勾当,现在办完了又轻轻柔柔地来哄我吗? 苏青染自己都不自知地把南烬当成了那什么人,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很像寻常人家的夫妻相处,透着一股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女人心思。 南烬见苏青染不理会自己,也不恼,径自坐在了床沿,看着小案一竹盆里摞着小山高的白羽毛状的植物,便问道,“这是合欢?” 苏青染嘴角一撇,刚想反驳却又收了回来,略带不自然地模糊嗯了一声。 南烬又看向另一容器里如枯枝一样的东西,刚想问是什么,苏青染便抢着说道,“这是那合欢的树枝树根。” 南烬略惊讶了一下,疑道,“合欢的树根树枝也能入药?” 苏青染没有理会,只说道,“我这一日捣药手腕都酸了,却还剩下这一味药还没捣碎,你帮我弄吧。” 南烬听罢,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依着苏青染的要求,先将那树根拿在手里,一一折成小段,剥下脱裂的树皮,南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竟然笨拙得很,有些树根小块还时不时地弹到手臂上,终于分块处理好了,把它们一一丢进捣药罐里,一手拿过药杵,可是这一身功夫强劲有力的手,竟然搞不定这柄小小的药杵,药杵下的小树根跑来挤去的…… 苏青染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药杵,嘴里啧啧嫌弃,“罢了罢了 ,剩下的我明日自己弄吧。” 南烬听罢,倒也不坚持,这捣药自己本不擅长也不喜,若不是苏青染要求,恐怕全天下没一个人敢要求自己做这些事情。随着苏青染的说话声,南烬已经挪开了小案,清冽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居室,嘴角抖了抖,终究没说什么。 苏青染心道,看这满室的各色药味,你能待多久? 南烬却不再有其他动作,走到床边,在苏青染的注目下,不慌不忙地睡在了他的身侧,依旧挥手用内力灭了那几盏银灯。 苏青染却并睡不着,这几日连着不分白天黑夜的休养,让他总是午后不知不觉睡过头,晚上便辗转反侧莫名清醒了。也不知多了多久,苏青染动了动身子,企图抖开那只稳稳揽在自己腰侧的手,耳边是那人熟悉均匀的呼吸声还伴着浅浅的鼾声,想来已入睡,苏青染不禁有些讶异,很少见到南烬这样累的时候。 又过了些许时间,苏青染一直闭目躺着,但却感觉身边的人呼吸渐渐不均了,后来身子愈发僵直了,手还隐隐抖着,苏青染感受的到这人极力控制着自己,苏青染嘴角抹开一丝恶意的笑,依旧默默地躺着,也不言语也不戳穿南烬。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身侧的人竟然沉默地克制地度过了这许久,苏青染却有些躺不住了,借着窗外的月光目光向下朝那人横在自己腰侧的手臂看去,虽然有心理准备一看顿时吓一跳,原本白皙修长有力的手连着手臂,已经肿胀得如老农菜园子里最茁壮的红萝卜,因为疼痛的原因,手上的青筋已暴起,一只手显得狰狞无比。苏青染看在眼里觉得莫名刺眼,下意识地便要去捉那手。 耳边传来南烬略显沉重的抽气声,横在苏青染腰侧的手臂用了力,禁锢住了苏青染企图抓过来的手。 苏青染脑子里乱乱的,说出的话闷闷涩涩的,“为什么?” 南烬的头朝苏青染靠近了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说话间的气暖暖地喷在苏青染的脖颈耳际,“以前听闻你老是不管不顾地把草药往自己身上招呼试药性,现在终于知道把草药招呼到别人身上了,这样……便很好。” 苏青染一愣,好像不习惯南烬这样的招数,比直接用强责骂责罚更让他难以承受,声音更闷了,又好像不着调地问,“为什么?” 南烬好像洞悉一切,又好像心有灵犀,混着痛楚竟然笑了声,哑哑的,“我要是用内力抵抗,这药的药性不是试不出来了吗?总要一一感受一轮才行。” 苏青染这下生气了,心道,你是傻子吗?语气重了起来,别扭道,“我不是为了试药!”这话听在旁人耳里,竟是喝醉酒的人强说自己没醉一样,更让人觉得是在试药了。 南烬不再言语,好像疼得更厉害了,脑袋凑近苏青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青染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轻轻浅浅微苦清冷的药香,总能让他凝心静气,比沉水香还有效,此刻仿佛又有了止疼作用,南烬用鼻子蹭了蹭那人如缎乌发,蹭得人痒痒的,含糊着,“夜深了,别闹睡吧。” 苏青染这下彻底没脾气了,闭了眼又睁开,忽略其他情绪,腹诽暗骂,这可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不信任我背着我做了不好的勾当,刚才沾染在你手上的根本不是合欢,那是白头翁的树根,我才不是为了试药,是为了让你疼!就让你疼一晚上,反正疼一晚上也死不了人。骂归骂,依旧别别扭扭地在南烬怀里睡去,一夜安枕。 ☆、第二十五章 下药 苏青染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南烬起身后轻掩了门而去,不一会儿,阿萝端着一应洗漱用具进来,隔着床幔一一放置 ,又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在南烬再进来时,苏青染咬咬唇,自己穿衣爬了起来,若是等南烬掀开床幔,一定会亲自动手“伺候自己穿衣束发”。南烬也不计较,径自在一旁一同洗漱。 正洗漱间,见阿萝又进来,托盘上捧着汤羹,苏青染眉头皱了起来,这熟悉的白釉底青花瓷汤盅,这熟悉的气味,又是这几月来每日必吃的红枣莲子银耳羹,别的就罢了,这红枣让苏青染十分排斥,骨子里就认为那是女人家吃的玩意,可是南烬和阿萝都逼着他吃,说红枣补脾养胃,莲子清热去噪…… 这一日,阿萝见苏青染洗漱妥当,便打算端了去给他食用,苏青染正打算用手接过,南烬突然紧张地喝止,“今天他不吃这个,端下去!”言语里竟然有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 阿萝端着汤盅的手差点不稳打翻,脸色变了变,胸膛起伏间却渐渐安心下来,低下头也不看苏青染,诺了声便踩着小碎步快速退了下去,南烬冷着脸,抬脚跟了出去。 苏青染看着这两人的动静,呆了片刻,觉出不对劲来了,随意穿了件外衫便跟着出去了。走到院落门口正准备出去时,便听到了动静,依稀听到阿萝不停啜泣着,一声连着一声,南烬用极冷极凶狠的声音怒问,“是谁让你做的,到底是谁?”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刺耳的耳刮声,阿萝粉嫩娇柔的俏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那两巴掌含着劲力,阿萝脸上立时出现两个深刻的掌印,顺着紧抿的嘴角渗下血痕来。 苏青染心口一紧,奔了出去,一把挥开南烬的手,把阿萝护在身后,一双如玉的眼睛,此刻含了无数冰凌子,大声质问道,“南烬你别这么暴虐成性!我就剩阿萝一个人了,你都不放过!” 身后的阿萝听到这句话,哭得更猛了,身子一抖一抖的,一向冷静十足的南烬听罢拳头紧了紧,一言不发,以往清冽的眼神里竟然是不可抑制的杀气,看着苏青染怒气冲冲如老母鸡一样维护着阿萝的样子,南烬无法可说了,摔着衣袍径自离去。 阿萝看到南烬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吓得连忙跟了出去,苏青染不明所以也只能默默跟着走。南烬怒不可竭,越走越快,最后施展轻功而去,阿萝吃力紧紧跟在后面,不敢落下,苏青染凡人一个,只能依稀凭着两人的痕迹寻去,渐渐落下一大段距离。 这边南烬衣袂翻飞间已经冲进了浮屠观,东边茅舍门被劲力冲开的时候,邓姑姑还端坐在窗前,竭力掩饰的忐忑和紧张,在看到大门破开飞身而进的南烬时,一双凤眼里抑制不住的仓皇摇摆,却又隐隐含着一丝希冀,南烬如冰眼神闪过凛冽讥诮,左手化掌为爪,一把扣住邓姑姑的脖子,因为痛楚,邓姑姑脸上闪现扭曲的神情,大张着嘴却喊不出丝毫话语。 南烬的手越收越紧,邓姑姑的瞳孔渐渐涣散,脸上浮现出近乎濒绝的神色,却又带着一分有恃无恐的淡然,南烬满脸戾气,阿萝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骇人场景,阿萝呼喊着爬进来跪在南烬脚边。 她不停磕头,求饶着,“宫主饶命,宫主饶命,那羹汤里的药不会伤害阿青的,更不会要他性命,只是……只是……改变阿青的体质,让他不能承受……承受宫主的……的……,我……我见着阿青并不喜欢宫主这样对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话,阿萝颤抖着偷瞄了眼南烬,南烬满脸戾气,这下连冷笑都懒得给了,阿萝连忙继续砰砰地磕着头,“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姑姑吧,要是……要是阿青知道你杀了姑姑,肯定……肯定……” 南烬听到这一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仿佛被人戳中心中略微的迟疑,一脚便踹在阿萝肩窝子,阿萝吃痛跌在地上,南烬下一瞬右手猛地抄起阿萝腰间附着的软鞭,一把将邓姑姑推到在地,软鞭便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含着南烬十足的力道打在邓姑姑身上,每下一鞭,衣衫尽裂,皮开肉绽,鞭鞭入骨,南烬恨声,“本座警告过你多次,你为什么还要下手,不是要人性命的东西?哼,却必定是让他慢慢消失殆尽,杀人于无形。” 邓姑姑吃力地惨惨笑出声,笑容模糊在血痕斑驳的脸上显得异常诡异,忍着痛说道,“那不会要了他的命,我并不想……想杀阿青。可是我没有办法,怪只怪他天资过甚,医学进境太过!” 南烬越听越气,越听越后怕,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岂不是后悔莫及,下手便也越来越狠,邓姑姑渐渐疼得说不出话来,身体渐渐脱力沉重,阿萝眼看着邓姑姑就要被活活打死,一把扑过去,挡住了鞭子,如蛇的鞭子混着力道便划在阿萝的背上,瞬间一山爆裂,血痕暴起,南烬停了手。 一把拨开阿萝,忍不住眉头皱得更深,南烬抓起邓姑姑的肩头,迫使她起身来,邓姑姑疼痛难忍,呜咽着睁眼,南烬凑近,一字一句咬牙,“以前送过来的药童,如何不明不白死去,我都不计较 ,苏青染送过来不久,本座就警告过你,别以为当时本座发现不了他身上异样的香味,你却敢一次次地违拗本座的命令?这次你下的不是致命的药又是什么?嗯?!” 邓姑姑疼得恍惚,却也不再抵抗,呜咽着说道,“只是让他神思渐渐萎缩,几月光景后便形同痴儿,我……我也是没有办法!”阿萝惊呼,“姑姑您不是说那是稍微改变体质的药吗?姑姑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阿青!” 邓姑姑仿若未闻,只倔强地抬了抬眼皮,带着不可置信问南烬,“只是我这味药,无色亦无味,却不知宫主是如何知晓?”突然神情一变,沉声道,“难道阿青因为曾经受过伤,体质有异,当场发作了?” 南烬冷笑三声,拿着鞭子戳着她的伤口一点点往里摁,恨骂道,“蠢货!若是他已经中毒,你还有命留在这里分辨?要不是看到阿萝今天拿着汤盅的神色恍惚紧张,我……我竟要眼睁睁看着他服下那药!”说到最后竟然含了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恐惧。 邓姑姑神智恍惚听得模模糊糊,听到苏青染竟然没中毒的时候,瞳孔睁得极大,恐怖抑制不住,若苏青染已中毒,凭着自己通天的医术,南烬不管如何折磨终须留自己和苍落一条命,毕竟纵横江湖的青悬宫少不了灵丹妙药和绝世□□,若是苏青染还好好活着,假以时日总有一天他的医术可以和自己平视,甚至超越。 南烬冷眼看着邓姑姑脸上终于浮现的恐惧,不由地讥笑,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若你敢伤他分毫,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没有办法!你根本不必恃才傲物,若你敢伤他,你有通天本事,本座也能让你和苍落黄泉碧落死无葬生之地! 你以为他医术高明了,你便会成为弃子吗?” 说到这儿,南烬眼里忽的闪过一丝浓烈的悲痛,“他……他并不会一直……他在青悬宫替代不了你,有你在一天,苍落便会存在一天,而若是因为你,苏青染不在了,别说你区区医圣的本事,十个医圣邓秋心都不够偿命!” 邓姑姑听得整个人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止不住的悔意,她也不想伤害那个即便被挑了手筋脚筋却依然淡看人生的少年,也不想毁了那个有着卓越天资的少年,可是如果他的医术超越了自己,自己又有何筹码继续守着苍落,继续留苍落一条命呢? 可是……青悬宫的主宰者南烬宫主竟然告诉自己,伤了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毁灭。一时想到这里,竟然不可抑制地后怕恸哭起来,浑身浴血的医圣此刻也不过是个悲痛难忍的小小弱女子,她实在太累太苦了。 苏青染喘着气赶到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场景,阿萝梨花带雨,哭得几欲背过气去,背上的鞭痕刺目异常,当中的邓姑姑卷缩在地,浑身裹血,分不清皮肉衣衫和血迹,一侧的南烬满脸暴虐戾气,衣衫染血,执着软鞭的手骨结突显,恨不得捏断鞭子,渗着血痕的软鞭如蛇蜿蜒在地,狰狞不堪…… 苏青染停住了,盯着地上那几乎不能看出人形的血团,不敢再靠近一步,仿佛再靠近便闻不到那人的气息了,苏青染并不对邓姑姑有多浓烈的情感,一直以来邓姑姑总是淡漠的甚至是冷漠的,可是那是他经历巨变后唯一一个收容他的人,唯一一个给他继续在这青悬宫有信念待下去的人,唯一一个把祖传的医书交给他让他学医,让他以后度己救人的,可是这个人却被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折磨成这样了,大抵是已经死了吧…… 呵呵,这样一个人,原本以为他渐渐变了,变得不那么嗜血残虐,也会听自己的想法改了青悬宫的刑罚手段,也会不再残暴地了结那些违背他命令的教众性命,也会听着自己的建议改变了在江湖上的行事风格,也会……也会温情体贴地对待自己,久而久之自己竟然慢慢模糊了他是魔教宫主的身份,真是可笑可恨,苏青染不知为何,竟是恨极了南烬这个样子。 南烬看到苏青染踏进门的那一刻,心尖上忍不住颤了颤,执着鞭子的手感觉已麻木,还是忍不住握紧了银丝软鞭,但内心里却是坚定的毫不后悔的,他甚至恼怒自己之前太轻易忽视了邓秋心,对上苏青染的双眼里便多了份笃定和执念,灼得苏青染眼里火辣辣的痛楚。 苏青染迎着南烬倔强坚定的注视,一步一步地走近,垂在腰侧的手微微抖着,靠近的那一瞬,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狠狠地扇了南烬一巴掌,厉声痛诉,“你毁了我,毁了我的家人,毁了我能仰仗的所有,如今连一个不过相处数月的医者都不放过,如果是这样 ,为何不直接给我一个痛快,你的心到底有没有一丝温度?你果然是天生的魔教头子嗜杀嗜血暴虐残酷,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5节 字字如刀,直插心窝,刀刀见血,避无可避…… 南烬直愣愣地盯着苏青染,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不同,可是那含恨的脸上眼里除了怨恨和厌恶再无其他,南烬突然觉得有点累了,这份执着的求而不得的卑微的感情,这横在两人之间犹如天堑的怨念和误会……压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烬默默扔了鞭子,惯常的冷冽容颜,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走了出去……走出好远好远,他嘴里轻轻解释着,“她不会死,虽然我真的恨不得杀了她……” ☆、第二十六章 前情 苏青染死死盯着南烬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另一侧阿萝哭着说道:“姑姑还活着呢。” 苏青染蓦地回头,脸上仿佛是自己劫后重生的喜悦,掩藏不住自己都说不清的庆幸,下一刻,连忙跑到屋舍沿着墙立着的一排柜子前面,对着玲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一阵寻找,从一个小青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凑近鼻子细闻了闻,便来到邓姑姑跟前,小心地掰开她的嘴,略抬了抬她的咽喉,药丸便被吞咽了下去…… 忙了一阵,待到确定邓姑姑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后,苏青染向阿萝投去探寻的目光,不是发现不了阿萝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的闪避和心虚,眼下更是在收到苏青染的目光后双手搅着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一双哭的红肿的清眸仿佛又要泫然而泣,苏青染忍不住一阵不忍。 不由分说地拉过阿萝,轻柔地安慰道,“阿萝别怕,你背上受伤了,我给你敷点药。” 说罢也不再看阿萝,径自取了阿萝刚才给邓姑姑涂抹在鞭痕处的脂膏,认真又小心地给阿萝涂抹起来,看着细滑肌肤上分外刺眼的伤痕,苏青染对南烬又忍不住一阵恼怒。半倾着身子的阿萝却忍不住羞红了俏脸,只能拼命忍着一动不动。 苏青染做完这许多事情,又想到阿萝回避闪烁的眼神,想起这一大早发生的事情,止不住的一阵疲乏,嘱咐阿萝这几天好好照顾邓姑姑后便径自离开了。 苏青染漫无目的地一直走,也不知自己要走去何处,只知道不想回到那个院落居室,也不想去正堂处理教务,也不知走了多久,便来到一处曲径通幽处,远处仿佛有点点花枝,仲夏时节竟也透着丝丝凉意…… 苏青染愣了愣,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仿佛刚才是一处荒地杂草丛,要是以往或者常人,定不会再继续走过来,自己刚才一团纷乱心绪竟然不管不顾地走了过来,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衣袍下双腿火辣辣的,似乎被杂草荆棘刮伤不少…… 苏青染不自觉地又走进了些,看到面前的景象,不觉惊讶得张大了嘴,那蜿蜒斑驳覆盖在石崖上方和周边的竟然是星星点点的梅花,洁白如腊月飞雪,冷香浮动飘零,亦近亦远且浓且隐,苏青染不自觉地又靠近了些,直叫仲夏时节的他冷的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青染呆愣了片刻便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了片刻,竟然不得不承认,这竟然真的是开在仲夏的白梅,这周围的温度竟然真的是远低于他处,绕过那几株开得诡异冷冽的白梅,正欲继续向里前进,却不妨发现石崖动口竟然有人把守。 那人听到动静也朝苏青染看过来,手握着腰间佩刀戒备地看向苏青染,苏青染倒混不在意,他如今是青悬宫的大总管,腰侧正坠着象征他青悬宫大总管身份的玉牌,让他诧异的却是那人的衣着,全身上下并没有象征他分属哪一堂的刺绣印记,只全身着束身窄袖的黑色衣衫,猿臂蜂腰,眉宇淡漠肃然,看着这人的吐息苏青染思忱此人功力高强,苏青染这下倒是露出了几分不确切。 果不其然,那人并没有在意苏青染的身份,当苏青染再靠近些许的时候,那人握紧佩刀未出鞘却毫不犹豫地横在了苏青染面前,瞥了眼那玉牌,言语不卑不亢,“大总管见谅,此处除非有宫主敕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苏青染拧眉止步,但此处如此诡异,崖洞后面的世界却让他内心不停叫嚣着前去一探,不由得和这人对峙起来,苏青染脑子里快速想着招数,甚至自己是不是该先回去问那浑蛋的南烬要一份敕令来,但显然这一处绝对是青悬宫密不外传的禁地,甚至连多数教众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处地方在,想来南烬并不会轻易让自己知晓,如此一来,苏青染想进去一探乾坤的意愿更是执着了几分…… 正不知如何行进之时,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身熟悉的嗤笑,苏青染蓦地回头,毫无意外地对上阿复那双猫眼,透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与蔑视,苏青染真不喜欢这人的态度,不过此人不是在禁闭吗,怎的来到这里?难道自己休养了三五日,这人竟被放了出来? 却见阿复完全忽视苏青染,径自走了近前来,虽然这段时日阿复一直被禁闭在北崖,身上的华服锦袍也多了破败感,但是行走过来自有一份浑然天成的倨傲,那守卫之人看到阿复,立时恭敬躬身行李,“见过阿复大人。” 阿复浑不理此人,只微摆了摆手,那人便退至一侧,苏青染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阿复在这个青悬宫的根基深厚,一时竟忘了说话,阿复猫眼睥了苏青染一眼,仿佛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进来? 苏青染此刻倒福至心灵地会意,抬脚便要跟上,身侧那守卫对着阿复唯唯诺诺地阻拦,“阿复大人,这……这恐怕不可带人进入……” 阿复冷眼看他,又笑开来,“无妨,宫主若怪罪,我一力承担。”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苏青染毫不迟疑地跟上。 苏青染进入崖洞,穿过一条细细地搭在水上的铁索桥,桥面铺着朴拙的木板,中间和两边用手臂粗的铁索固定,只两边上方并无任何护栏,便让人觉得凶险了几分,穿过桥,苏青染便敏锐地察觉到此处的温度比外间更是寒了几分,全不似夏日时节,且跟崖洞门外相似的冷香却浓了数倍,苏青染一惊,顿时明白过来那崖洞外的冷香并不是纯粹的梅香,那是药物散发出来的气味…… 只是苏青染饶是学医颇有进境,也完全不知道这是何种药物,穿过桥再走过丈余的崖面,便来到一个形若大井的地方,只一眼,苏青染便惊讶恶心地胃里一阵泛酸。 只见这大井是长宽皆不过两三丈,竟然是这个洞崖里照着方形整块凿挖出来的,此刻苏青染和阿复向下看去便可看尽大井的整幅情景,不,确切地说这是一个硕大的水牢。但让人惊恐的是水牢对面那一侧的崖壁上用玄铁链子牢牢禁锢着一个……“人”,如果这个“人”还能称为人的话。 只见那人上半身露在外面,腰部以下浸没在大井里深褐色的药水里,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脖颈被玄铁链子禁锢着,仿佛那链子早已嵌入血肉里,和血肉不分彼此相互缠绕生长了,露在外面的肌肤如老树皮,依稀可见肉色的肌肤,那肌肤如木化了似的。 肌肤下的青筋被方大了数倍,混着皮下的血肉,狰狞万分,树化的肌肤同样覆盖蜿蜒到了脸上,让人甚至难辨此人面容,只一双琥珀色的眼,懒懒的搭着眼皮,毫无生色,察觉不到痛楚,看不出死活亦察觉不到呼吸……但苏青染直觉里便觉得这人是活着的,并且直觉里觉得此种境地定是十分痛楚,生不如死。 深褐色的药水上方隐约漂浮着些许水汽烟雾,苏青染直觉地察觉到这定是药物在不停地萦绕挥发。水牢里的药水仿佛深不见底,此处无风无浪,那药池如一滩死水,似乎一点点在吞噬那人的肌肤血肉…… 苏青染又一阵止不住的心悸恶心,不自觉地朝阿复投去询问的目光,阿复看着井里的那人,眼神却也是肃穆沉重的。 苏青染等了片刻阿复毫无反应,正当苏青染以为阿复并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阿复说道,“这里是不是更符合江湖上魔教的样子?”苏青染不置可否。 阿复又接着问道,“你猜那人是谁?”苏青染腹诽,我若是知道还用问你? 阿复也不管苏青染有没有听到,理不理会自己,径自说了下去,“二十年前,青悬宫纵横江湖,一时中原武林纷纷对青悬宫又恨且忌,那时候,老宫主还正壮年,迦魔心经虽没有练到顶级,却几乎是武林中无敌手了,且当年风影堂的堂主苍落是老宫主手中那把最锋利的武器,为青悬宫立下汗马功劳。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宫主便发现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堂主渐渐把放在教务上的心思越来越少,甚至察觉到了苍落有了退隐之意,呵呵呵,真是太好笑了,进了青悬宫的门,哪里有退隐江湖的福气,进了青悬宫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得好死。”阿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双猫眼盯着苏青染,不无恶意地问他,“你说,你的下场是什么呢?” 苏青染一阵心悸恶寒,心里竟止不住奇异又带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想起南烬,那么,南烬的下场会是什么呢? 阿复没等苏青染回答,又问道,“你猜,为何苍落会有隐退的意愿?呵……那是因为邓秋心!”苏青染心里咯噔一下,邓姑姑! “邓秋心彼时还不过是浮屠观里的一个药徒,当年青悬宫浮屠观里的主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神玉瀣婆婆,邓秋心实在是天赋秉异,彼时已经是婆婆手下最具医术的弟子,想来若干年后必是她衣钵传人,浮屠观的新主人,可是邓秋心遇到苍落,两人一见倾心后,竟然不再想过青悬宫刀口上舔血卖命的日子,企图过世人寻常夫妻日子……” 苏青染忍不住插口道,“希翼过寻常世间生活何错之有?” 阿复嗤笑一声,“我说了,进了青悬宫,下场只有一条,不得好死!”又瞥了眼苏青染,冷笑道,“你以为邓秋心苍落是什么好人?彼时,此二人一旦定下逃亡计划,邓秋心仗着深得婆婆信任,用婆婆亲手教导她的医术杀害了婆婆,脱离浮屠观被苍落安排在风影堂教众里,苍落是风影堂一堂之主,趁着某次外出办事之际,率领教众中间夹带着邓秋心出了青悬宫……” “不过,青悬宫岂是这么容易脱离的地方,他二人在外面逃亡躲藏不过月余,便被老宫主亲手擒了回来。原本以为这两个叛教之人不过是交给邢察堂处以极刑便罢了,谁知,那时候玉瀣婆婆已死,浮屠观的灵丹妙药和绝世□□一直是青悬宫不可或缺的助力,老宫主凡事必从青悬宫利益出发,当时便想了个法子,从玉瀣婆婆留下的药物里找到了一味绝世奇药“不死不绝水”,这药便二十年来一直用在苍落身上。” 苏青染一惊,脱口而出,“不死不绝?”说罢,又忍住喉间翻涌的酸朝苍落看了一眼。 阿复猫眼弯弯,“对啊,不死不绝,此人已经在这水里待了二十年了,不用进食便可生存,这药水能使得周边的温度永远保持在秋冬样貌,这人身上的肉体也永远不会发臭,初时,药水会慢慢浸透腐蚀药水里的肉体,渐渐肉体如花木栽在土里一般,这药水便如生存池一般,源源不断地输入人存活的养分,只吊着人一丝气息一分心神而已,那人早已口不得言手不得动,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邓秋心情根深种,便是如此,也能困着她在青悬宫永生永世,直至苍落彻底消失殆尽。” 苏青染想不通,连声质问,“邓姑姑医术高明,是当世医圣,难道配不出这解药救出苍落?” “配的出解药又如何,这不死不绝水已经浸在苍落身体里多年,他离了这药池,便如草木离土,枯骨腐心,立时丧命而已。” 说到这里,阿复又停了下来,又开始问苏青染问题,“你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回,苏青染却觉得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掉这个问题,阿复没有放过苏青染脸上闪避如洪荒的模样,心里止不住一阵恼怒,一手楸住苏青染的衣领,恶毒愤恨地一字一句道,“最后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么多年来,无论朝浮屠观送了多少药童过去,那些药童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说罢,便狠狠地甩开了苏青染,苏青染一阵酿跄,心里止不住的仓皇,竟不管不顾地落荒而逃去。 阿复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脸上一片灰败,喃喃道,“阿烬,你我从小便相依为命,我了解你比我自己还清楚,你难受受伤,我即便远在天边也能感应一二,今日你为了他……我到底是不忍你痛得如此不堪,可是,我告诉了他,我让他理解了你,那……那谁又能来理解我的守而不得呢……” 罢了,你要我禁闭,我变回去继续禁闭,你要我习武,那我便不停不休地习武,阿复能做的便是永远听你的话。 ☆、第二十七章 彷徨 苏青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那里的,心中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南烬今天早上暴虐的缘由,可是又急急忙忙地斩断自己的想法,那是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躲避,一直以来南烬在自己心中都是乖张暴虐喜怒无常的,即便他为了自己……那也定然理由不是为了护着自己,或许……作为他的……玩物,总还不能过早夭折吧,苏青染艰难地想明白了。 定是如此,苏青染想清楚了,便又有了动力,抬头望天,仲夏的日头已经渐渐毒辣起来,苏青染这半日几度动荡心绪,又粒米未进滴水未喝,此刻忽冷忽热经历一场,不觉身体也渐渐虚脱乏力起来,顶着日头身上又黏腻了一身汗渍。 不知不觉竟走回了院子,罢了罢了,自己又有什么权利闹脾气,茫茫天地间,此刻自己的容身之所也不过就是这方小小院落,进了院门,苏青染朝南烬的居室望了一眼,顿了片刻,还是抬脚朝自己的居室走了去。 一走进居室,苏青染顿觉一阵清凉,苏青染环顾四周一圈,发现自己居室均是熟悉的模样,不曾有什么改变,倒是地上的地板,仿佛被动了手脚,苏青染心中一动,惊疑暗道,谁敢擅自动我的居室。 这时,一个内务堂的小厮躬着身子进了来,对着苏青染行了一礼,苏青染认得此人,此人一直是伺候南烬起居的,只是南烬不惯人近身伺候,且以往有阿复跟随左右,如今有自己和阿萝,因此此人便一直在外边伺候着。 此刻进来,对着苏青染恭敬地回禀道,“大总管,这地板是这几日宫主命人改建的,怕大总管夏日难避暑气,宫主召集了大理最具手艺的能工巧匠,从屋后沿着地基在地底下挖了个大水池子,又连着屋后面引了活水进来,屋底下和屋后面的人工凿的水池子皆蓄满了冷水,又在居室内的水晶地板上凿了九个圆形的大孔,再在上面覆了镂空刻着江南女戏莲纹的银盘,这样地底下的冷气便透过这镂空的银盘覆盖整个居室,暑气便渐渐消了,若是过了夏日,将那续着的冷水一一释放了便也罢了。” 苏青染拧着眉听他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心下一阵道不明说不清的恼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小厮却浑不察觉苏青染的异样,又巴巴地引着苏青染透过雕花窗子朝屋后看,只见屋后的两侧,沿着屋檐流下,宛若水晶雨帘,不觉侧目,一副赏心悦目景象,真当是“琥珀盏红疑漏雨,水晶帘莹更通风。” 小厮依旧紧赶着讨好解释着,“原本呢,宫主是要前后四周屋檐都蓄着冷水,形成雨帘而下的,不过,一来屋前不好蓄起冷水池子有碍观瞻,一来又怕温度下降过多,怕大总管身子吃不消反受其累,才想着就屋后挂水帘,这一番可花了好大功夫,又是制作精巧机械将水从冷水池子里送到屋顶,又要改造屋顶装一个大池子,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宫主吩咐的期限内完成了呢。” 苏青染脑子乱的很,耳边听着那小厮一路絮叨,只觉得脑壳突突地疼起来,便挥了挥手让他住口,却见那小厮一副未领到奖赏夸赞反而一副惴惴模样,耐下性子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进来这么久了,都未曾见到南烬,便随手赏了那小厮一些玩意,打算问他南烬在何处。 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却是风影堂堂主叶不问,叶不问进来握拳见礼,随后开口道,“宫主今日午后传我等四堂堂主议事,宫主吩咐他需闭关月余,参悟武道,这期间的青悬宫诸事……全由大总管代掌,本堂主从旁相佐。” 苏青染听罢怔怔,也不应答叶不问,只过了半晌,只等得叶不问快要耐心用尽,心下更是怀疑宫主的决策果不其然很是有问题,苏青染才低低地含糊应了声,“知道了。”叶不问见苏青染再没话吩咐,便抱拳行了礼退出居室。 苏青染又累又饿,叫了几声阿萝,却并不听到回应,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阿萝定是留在浮屠观照顾邓姑姑,罢了罢了,便走到床榻前,和衣便倒着睡了过去,身上虽黏腻,但空气中传来的丝丝清凉却是让他份外舒爽。 待苏青染转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头疼欲裂,鼻息难以呼吸,咽喉火辣辣的疼痛感,略动一动身子便如惯了山西老陈醋一样酸软乏力,不由轻声□□,苏青染自嘲轻笑,敢情自己是得了伤寒之症了。 却见阿萝听到响动,踩着小碎步急急奔至窗前,手里端着杯热水,在床前堪堪定住,犹疑不前,一双依旧红肿的俏眼又怕又愧地悄悄看苏青染,不知该如何把热水递给苏青染,苏青染看了一阵不忍,抬手朝阿萝招了招手,让她靠近些。 阿萝看到苏青染依旧温和亲近的样子,眼里顿时蒙起水雾,抽抽搭搭地靠近,带着哭腔,“阿青,阿萝知错了,阿萝……阿萝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呜呜呜……我……我早上……” 苏青染笑开来,眼看向那热水,带着一丝撒娇,“阿萝姐姐,我都渴死啦。”阿萝连忙把手里的热水递了过去,正想继续说话。 苏青染双手摩挲着茶杯,因伤寒声音低哑却更温和地说道,“阿萝,什么都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只知道阿萝是这个青悬宫最值得我相信的人便够了。” 阿萝听了,直难受得眼泪如玉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苏青染止都止不住,只的轻叹一声,又想起邓姑姑,便问起邓姑姑如何了。 阿萝一听到邓姑姑,便更委屈起来,一面难受地说道,“我……我都还没说再也不理姑姑了,姑姑醒来后却……却把我轰了出来,说……说什么缘分已尽了,再不要……不要凑一起的话。” 苏青染哞色一暗,想明白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倒对邓姑姑少了些许感念,原本他来到这青悬宫,也早已不是一个多心善的人,只是对邓姑姑和苍落之间的事情,到底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原也不过是可怜人罢了,情之一事,到底让多少世间男女迷了心智毁了终生。 说了这一会子话,苏青染愈发觉得难受,这新建的避暑居室倒催的自己得了伤寒,反倒不利于自己了,向来医者不自医,苏青染心下恹恹,不觉沉沉叹气,阿萝却打量着这居室,担忧道,“阿青,我看你定是着凉了,宫主也真是的,改造了这房间后又不管着你了,听说去闭关了,只是这居室凉的很很不适合你养病呢。” 苏青染不置可否,看了眼屋外早已擦黑的天空,淡淡地说道,“无妨,你把柜子里那秋日盖的薄云丝被给我盖上便好了,我身子不碍事儿,不过想喝阿萝煮的梨粥了。”阿萝听罢拿了被子后便跑着出去自去小厨房煮起了梨粥。 南烬静坐在石室寒冰床上,这千年寒冰床一向是南烬修炼迦魔心经内功心法的最佳辅助,南烬年纪轻轻已修炼到了第八层,那是他的爹终极一生达到的最高境界,不过以前南烬执着于武学,那是因为在这个青悬宫但凡自己实力不够便会为人鱼肉,不得不拼尽全力去提升自己的武力值,而如今已练到了第八层,放眼江湖也难有敌手了。 然而,南烬那一日伤痛难忍,一颗心被凌迟得七七八八,更不知如何再去面对苏青染怨恨厌恶的眼神,心下冲动,安排一应教务后,便把自己锁在石室里闭关了。 只是这第九层心法却实在是难以攻克,一连半月来尽是毫无长进,不觉便更执着了几分。 南烬静坐在寒冰床上,五心向天,慢慢入定,头顶依稀升起丝丝缕缕烟雾,南烬口中默念: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呼吸缓锦。 手须握固,眼须平视,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进入泥丸,降至气穴。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丹田气暖,肾如汤煎。气行带脉,炼己功全。 按照迦魔心经的口诀再一次宁气调身修炼起来,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时辰,渐渐发现身体抵挡不住那股乱冲的真气流动,更觉两肾火热如汤煎,一口浊气直冲咽喉,南烬立时收心吸气,双手运气至前胸交叠,待真气平复,呼出一口重气,眉心跳跃,一阵心悸。 南烬不知为何,突然想自己的爹便是练第九层的时候,用筋脉逆转的方式以求突破,最终走火入魔,南烬不禁拿着经卷琢磨起来,难道筋脉逆转真是一种途径?否则以自己的爹那一世精明做派怎会轻易尝试,可是这整部心经里并无任何这方面的暗示,南烬苦心思索一番,终是不敢轻易尝试…… 苦苦思索这么多天,还是毫无门路,南烬一阵恼怒,抬手猛地出掌,一道劲光隐约闪过,丈余外远的青石小几顿时碎成一地,却不知这南烬恼怒的是悟道未果,还是其他这些天被他刻意压下的什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 看来还是自己没有悟到真正的门道,南烬明白这并不急不来,更不可操之过急用什么极端的手段,走了他老爹的老路就后悔莫及了,此番闭关既然不成,他便也不做停留,当下便从石室里退了出来。 一打开石室千金石门,感受到阳光射入眼睛的那一刻,南烬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怀念那个人的气息,他正如这漫天漫地直直灌入自己心中的阳光,照亮了这么多年来的阴霾。 南烬不觉笑起来,正打算回去找苏青染,抬头却见天空中飞过熟悉的白鸽,正是自己放出去的那只,当下传出特别的一声长啸,那鸽子如有灵性感知到主人的召唤,当下吵着南烬而来,稳稳落在他的肩头。 南烬隐隐克制住心底的激动,稳了稳手打开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条,看完上面的消息忍不住眉角眼梢扬起来,合下信条,也赶不及回去整理行囊,当下便立刻决定出教前往西疆一趟,反正青悬宮的商号银庄遍布江湖,倒也不担心路上行囊盘缠的问题。趁着众人还当自己在闭关,立时便走,倒少了安排吩咐一众教众。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月,苏青染的医术不说已臻化境 ,至少也是算得上杏林好手了,可是或许是医者不自医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那病尽然时好时坏的,缠绵到现在才好尽。 这一日,苏青染身上还盖着薄薄云丝被,手里捧着叶不问递进来的这几日青悬宫的教务,正看到安南国的内政已处理的差不多了,一切都照着青悬宫所想的那样三王子继位,派出驻在安南国王城的青悬宫精良们也在回程途中,苏青染不觉微微笑了笑,想起南烬看到这结果,估计会很满意的…… 这时,突然窗台上落了只翠鸟下来,正寻着主人的气息呆呆地张望着,小嘴还不停地啄着不知怎的散落在窗台上的碎谷粒子。苏青染神色一紧,这么多时日来,他和卫冥之间的联系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这青悬宫重重机关步步营防,要是不小心暴露了,恐怕是灭顶之灾,难道说是有什么重大变故? 想罢,苏青染口中吹了个轻轻的短哨,翠鸟听得动静,抖起小翅膀扑棱棱朝苏青染怀里飞去。 苏青染眉头紧蹙,手指握了又松开,信中说道那事得加快办,雪剑山庄休养了这些时日,又重新攻向青悬宫之打算,这对苏青染来讲却是十分担忧的,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以前全盛时期的雪剑山庄都不一定是青悬宫之对手,何况现在? 思罢,苏青染快步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防水书娟,写道,“此务必劳兄竭阻之,另一大计,余自当安之,勿急勿急。” 南烬风尘仆仆从青悬宮外回来,一路长亭更短亭,终于切切实实明白了归心似箭的感受,直到了青悬宮内仍旧纵马疾驰,也不管一路上教众诧异的眼光,短短近在眼前的路却更让人觉得漫长。 匆匆回到居室院门的时候,便看到一只伶俐的翠鸟依稀寻着高空飞去,在染着红霞的天空下显得静谧悠然,红霞下的院门旁,伫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那脸被晚霞印得分外柔和,蒙上了一层暖光,那人微仰着脖颈,望着远处,好像……好像便是那临窗依门盼君归的人儿……南烬的心窝子便突然被轻轻钝钝地锤了一锤子般,酸酸的软软的一阵柔软…… 南烬下马走近他,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他的手依旧软软凉凉的,南烬心道,哎,瘦了…… 苏青染却盯着那翠鸟远去未回神,手便被人捉了去,心下急急忙忙收起情绪,暗道自己这几日愈发懒散粗心,连人靠近自己都没察觉,那被南烬捉去手的那档子事竟然没空去理会了,呆呆地被人直牵回了居室,两人竟然十分默契地不再提起那日之事,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倒是南烬一进入苏青染的居室,一股清凉感扑面而来,南烬不自觉地露出一股笑意,扭头问苏青染,“喜欢吗?”苏青染点了点头,别别扭扭地轻抽了被南烬握了一路的手出来。 ☆、第二十八章 虾饺 自那日归来后,南烬似乎越来越忙碌起来,大刀阔斧地斩掉了一些下九流的生意,多数是坑害百姓或者赚十足黑心钱的铺子和路子,倒是散布在中原各处的赌庄妓楼还一直保留着,但是对于经营模式也进行了大番的革新,其实这些革新在苏青染当上大总管之后也一直陆陆续续小打小闹地在进行,只是南烬这次显然更大规模地展开了。 教徒们纷纷传言苏总管果然取代了阿复总管的地位,日常的教务处理,宫主果然受苏大总管的影响颇深,只是对教众们而言,这样也并没什么不好,一来他们的日常报酬并没有减少,反而少了许多为难之处,毕竟谁也不想成日里把刀尖对着无辜百姓,谁又天生就是黑心魔头呢。 之后的日子,南烬、苏青染二人除了教务上的接触,平常其他时候的相处便少了很多,只是不知为何,南烬却十日里有八日的晚上必定和苏青染同宿,便如那极其嗜好男风的色鬼一样,贪恋迷醉着苏青染的身体,有时候南烬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觉得求心太过艰难,或许是苏青染身上那股轻轻浅浅的微苦的味道莫名让人沉迷…… 这一日,已到了隆冬时节,室内笼着银碳笼子,点着温甜的熏香,如暖春般宜人,室外却是一片冷素景象,雪花如江南春夏季节的柳絮,纷纷乱乱,鸦色的屋檐错落的院落皆被抹上了洁白的色泽,端的一派宁静的气氛,院子里娇俏的姑娘正是阿萝,连着数月按着凝心诀的内功心法勤家练习着,早已能用真气护体御寒,且凭着那股认真拼命劲儿,越是寒冷的天,越是激发她练功的积极性。 手里执着一柄银丝软鞭,精致无双,通体用塞外西域的犀牛筋锻造,手柄处金银丝交缠,一枚翠色宝石镶嵌,鞭长两三尺,这柄宝石软鞭还是当时苏青染定下武学册子后从青悬宫的兵器库里选了给阿萝的。阿萝收到后简直爱不释手,每日晨起练习内功心法,午后晚间便按着卓家的银蛇软鞭要法练习,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这日,虽寒气袭人,飘着鹅毛大雪,阿萝丝毫不懈怠,苏青染平日但凡有空便在一旁悉心指导,阿萝每每便无比崇拜阿青,阿青虽然身无功力,但是每次指导她习武却如武艺高深的一流剑客,对武学的研究和指导总是让阿萝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此刻,苏青染身上着了绸缎锦袍,外衫外又裹了雪青色呢子大氅,颈间笼着一圈雪色狐狸毛,衬得俊脸白净素雅。 此刻只见院中的女子刷刷抖开数朵鞭花,混着雪花闪乱纷飞,一脚踮起,腾跃半空,软鞭如有灵气一般,随着女子的翻飞的衣袂显出十几道夺人眼目的鞭影,一旁的那株红梅花蕊上的雪衣已被尽数略去,粉嫩艳丽的花朵却丝毫不损。 娇俏的少女看着满空的雪花,得胜般朝苏青染投去炙热的眼光,含着不言而喻的喜色,仿佛告诉苏青染快夸奖人,苏青染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沉稳道,“丹田气足,督任并行,周天循环,畅通身融,刚才的招式虽华美,却失了力道。” 阿萝听罢,身形飞动,立刻按着苏青染的心法练习起来,却见院外飞身闪进一人,随着她的软鞭起伏之间与她对起招来,十余招已过,但凡阿萝抵抗不住时他便缓上一缓,总让阿萝近身不得又不停追赶,最后那人聚起内力,刷刷收起阿萝软鞭上腾飞的雪花片片,聚起剑气,剑尖挽出一朵晶莹的雪花梅朵,一剑送到苏青染的手心里。 苏青染下意识地接住,梅花逼真,怎奈冰雪易融,掌心的温度即便低的可怜,掌中的花却经不住,苏青染愣怔片刻。 来人正是南烬,南烬手指接触到那人冰凉的掌心,眉头一皱,不由分手地拽了那人进屋。 屋内暖意袭人,苏青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南烬的手收的更紧了。 阿萝收了鞭子跟进屋来,南烬主人一样朝上座一座,“阿萝,你练功练得过了啊,都这时辰了,怎还不进晚膳。” 阿萝自从跟着苏青染,便见惯了杀伐决断的宫主另外一面的样子,倒也早就习惯了这幅相处的模样,阿萝笑着福了福,回道,“下午早包了饺子,公子最爱吃的虾泥豆腐馅儿,说起那虾泥,可费了一番功夫,那虾子从最南边的南边捉来,比之姑苏杭州还靠南的很,一路又用冰匣子镇着,数日快马加鞭才送得到,一路走过四季光景,为的是今日腊八,公子能吃上。” 南烬却极诧异,疑道,“谁这么殷勤?” 阿萝弯嘴一笑,“便是公子的手下中最善轻功的秦庆。” 南烬一道冷眉皱的更紧了,心里磨牙道,什么时候招惹上秦庆了,在他私心里,苏青染便是绝世无双,人间少有天上亦不多的妙人,谁见了都会倾倒。 苏青染扫过他的脸,漫不经心又好像解释,“秦庆与阿萝比武,扬言五招之内必败阿萝,阿萝气的不行,用上全力和巧劲,倒和那秦庆过了五六十招,秦庆输了便答应阿萝做一件事情,阿萝便神不住鬼不觉地让秦庆去弄了这么些虾子来,倒是让我着实一惊。” 说罢,宠溺地朝阿萝召唤道,“阿萝,快去小厨房把饺子煮了来。” 南烬邪气的眼微微眯起了,盯着阿萝离去的背影,这小丫头片子,怕是对阿染怀了那种心思,真是防不胜防,防的了狼防不了小兔子。 南烬自进了屋子,便一直捉着苏青染的手,也不管阿萝在不在跟前,苏青染挣扎片刻,挣不脱也就不管了,苏青染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习惯了南烬这种偶尔霸道又亲昵的行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以一种很微妙诡谲的方式存在,若说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苏青染对着南烬却多半是清冷疏离,更甚者苏青染身在青悬宫有时候做的事情有时候还给青悬宫添麻烦,更别提前番数次的纠葛和厌恶,若说两人之间毫无干系只是上下级关系,可是苏青染做事竟完全不以宫主的思虑为出发点,似乎全凭自身喜好。 诧异的是南烬的态度,若说南烬极尽倚重苏青染却也没有,至少在教内一众事务上也是丁是丁卯是卯,徇私的时候屈指可数,若说南烬不对苏青染另眼相看,却为了他罢了阿复总管,竟像是不知不觉纵着他似的,青悬宫这段时日各项决策革新,多多少少总时不时地正好顺了苏青染的意,更甚者,南烬对苏青染的生活上的宠溺纵容恐怕青悬宫里只要没瞎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南烬的手掌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苏青染的手,苏青染的脸便沉了几分,南烬只做不见。 南烬盯着那丫头出去,问道,“这丫头怎的如拼命三郎似的习武,也亏她好几个月都能坚持下来?” 苏青染盯着南烬作恶的手,“阿萝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我,当我的左右手。” 南烬眉毛一挑,“难不成这青悬宫里还有人敢谋害我教堂堂大总管?” 苏青染不予与他分辨,直接道,“难不成宫主不允我的丫头习武?” 南烬笑了,自然收到对方话里含着的自己都不清楚的骄纵感,松了手,心情极好,“阿染想做什么便做,即便不可以的事,如果是阿染,便是可以。” 苏青染此刻回味过话来,不觉郁郁,正好此刻阿萝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三人的注意力自然被这饺子引了过去。 一顿晚膳吃罢,南烬难得地吃了许多,以往他一向对吃食不甚在意,可见这隆冬时节的虾泥饺子倒的确美味,谁知吃了还不够,还让阿萝用食盒装了满满一碟子,准备带走。 阿萝瘪瘪嘴,只能照办,心里颇舍不得,统共就这么些,连吃带拿,哪里有一教宫主的样子。 苏青染不置可否,面上无甚表情,一双温润的眼烟雨朦胧不甚分明,似乎又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只让阿萝照办。 ☆、第二十九章 间隙 南烬一手拎了双层缠丝深紫色紫檀食盒,不禁莞尔,阿染的生活习性果然还是浸在那江南烟雨里,连食盒都是这样的精致玲珑。南烬对这些事物却不甚讲究。 外面的风雪似下得更紧了些,一眼望去,白茫茫无尽头,倒衬得夜也流光撒银似的,不一会儿,南烬来到一处陡崖处。 一眼望去,白茫茫晃了眼,更有晶莹巨大的冰凌子直愣愣地挂下来,看不到崖边也看不到崖底,南烬皱了眉,又看向右侧隐秘处,却见微微凸起的一根雪柱子依着崖挂下来,不细看已经跟雪色连为一片。眉头便皱的更深了点。 愣怔一下,南烬抬头望了望高处的隐约的崖边,气沉丹田,续起真气,迅速地借着陡崖上的厚雪,飞迅地窜上了崖,功力之深,从他点过的厚雪层便可知一二,飞上十数丈的崖,踏雪无痕,一气呵成。 南烬一到崖上,便望见离崖边五六丈的里边,白雪茫茫中有一个隐约的崖洞,洞口纷杂的枝桠也被裹了白衣,显得隐蔽的崖洞几不可见,里面依稀透出些光亮来。 南烬便朝崖洞走了过去,拨开那些枝桠,径自走了进去。 洞里的人不是阿复是谁?阿复维持着练功的莲花盘腿式,只是却不是在练功,脸上灰暗不明的表情,却正好能让来人看到失落无助委屈的情绪,一双好看的猫眼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和灵动飞扬。 察觉到洞口有动静发觉来人之时,阿复眼里倏忽闪过一道亮光,身体本能地要起身扑到来人面前去,刚站起了身子,却又怯怯地定住了,还记得小半年前面前的人为了另一个人朝自己大发脾气,大肆惩戒的模样。 阿复可怜兮兮地内心想着,从小跟着长大的玩伴主子,从小依赖着彼此信任无间的人,渐渐不喜欢自己了,有了更喜欢的人。见到阿烬是满心的欢喜,可是想起这些心下又是冷森森的一阵难过。 南烬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径自走进了,惯常地去摸那人的嘴角和头发,却摸到一阵冰凉,不觉就训了起来,“练了这么多年的功,一身武学和内功在身,也能被这点风雪冻到?” 阿复听到许久不来看自己的那人,一见面还是端着脾气训自己,心下更是灰败,再也不见那人的宠溺了。 当时听着半训半怜的话,立时腾地跪了下去,口中酸涩,“宫主教训的是,阿复知错了。” 南烬见此一愣,一时转不过来阿复这样的反应,见他衣衫也旧了,往日光鲜亮丽的模样也没有了,那双狡黠的眼睛以往总透着伶俐如今也失了光泽,心下便更怜惜了几分,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却大力地扶了他挨着席地的野兽褥子坐了,手中续起真气,源源不断地输给阿复,不一时,阿复便四肢暖和,脸色润润了。 阿复呆呆受着,一颗心被灌得暖烘烘的,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依赖,拽着南烬的袖子,委屈道,“阿烬,你竟然忍心把我禁在这里这么久。” 南烬不觉好笑,弯了眼角,“阿复,自从我当了宫主之后,你的功力便不曾进益了,整日被教内琐事缠着,难道不知我让你在这里的心思?” 阿复莞尔一笑,“我当然知道啦,小时候咱俩学武的时候,每碰到精艺的武学,总会一起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研习,这洞里还放着好几册武功集子呢。” “那你这段时日可有长进?” 阿复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哎,这里除了这崖洞就是我,整日里连人影子都见不到,除了每日递上来的膳食,我这可不是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嘛。” 阿复说的一派认真,全然忘了自己无聊的时候也会偷偷下崖,甚至想念阿烬的时候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俏俏靠近阿烬的居室,更忘了上一次感知着阿烬伤心欲绝,还俏俏下崖去找那苏青染……阿复并不打算坦白,这个北崖虽险,自己却并不会毫无办法……此刻更是要做足了让阿烬怜惜自己的委屈样子。 又邀功似的洋洋得意道,“我不但把藏在这里的武功给练了,我还把咱们教的镇教之宝《迦魔心经》都练到第四层了呐!” 又不免狐疑,“阿烬,你才是青悬宫的宫主,这门武功只有你才能学,为何巴巴地要我也学?” 南烬挑眉道,“阿复,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自然希望你本事越来越厉害才好,帮我分忧。” 阿复心里却不这样想,暗道,你是青悬宫宫主,就不怕我武功高了,你制不住我嘛,又想着,阿烬这是对自己全然的信任,心下更是甜蜜了一些,便也不再纠结。 一时安静下来,突然两人听到奇怪的声音,咕噜噜…… 南烬一凛,却见阿复尴尬神色,阿复幽怨狠厉起来:“阿烬,这起子狗奴才,打量着今天天冷,竟然都不给我按时送膳食,害得我……害得我一天没进食。” 南烬这时到一愣,忘了自己原也就是想着给阿复送些吃的来。 大笑着便把食盒递了过去,阿复眼前一亮,打开食盒,精致紧扣的盖子,最上面一层安安静静躺着一白瓷碗的水晶饺子,又用白底描金小瓶子装着混了姜末蒜末的江南醋酱蘸料,紫檀层一侧凹了进去,一双象牙筷子兀自排着,一模竟还是温热的,原来下面一层竟然是贮着滚烫的水保着温,阿复忙不迭地送了个饺子进到嘴里,居然是虾泥馅儿。 阿复虽然吃着好吃,心下却不那么舒坦,这么繁复精致的食盒,这么大冬天里千珍百奇的虾泥水晶饺子,不是那苏青染的最爱又是谁的?阿烬从来不会为了吃食费那么大一番功夫。 这么想着,散着热气鲜美无比的水晶饺子,被饥肠辘辘的阿复咬在嘴里却如同嚼蜡,食髓无味了。 南烬见阿复吃完了碗中吃食,目光一转,忽的一脚挑起地上两根枯木,脚尖使力,一根稳稳地落入自己手中,另一跟夹着劲风飞向阿复手边,阿复心思敏捷,跟着枯木来势续起内力,飘飘然掠出一丈开外,一手卸了枯木的劲道也稳稳地握在手里,一双猫眼狡黠逼人,瘪嘴委屈道,“阿烬竟然趁人不备!” 南烬哈哈一笑,摆起架势,招手道,“来!” 阿复会意,身量展开,一时间,小小的崖洞里双木相击和劲力相撞声不绝于耳,两人颇觉得这崖洞碍手碍脚,刹那间,阿复侧身飞起,以迅疾幻变的速度掠出崖洞,惊起洞口压着雪花的枝桠簌簌,南烬飘然而随,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两人已来到茫茫雪中,两条身影颤抖在一起,酣畅淋漓地一番快攻快斗下,已拆招五六十,雪如柳絮漫天漫地,两人交缠近身又拆招分离,端的一副画中景致,阿复越打越是喜悦,脸上的神色璀璨光华。 南烬眼里划过一丝赞赏,却不露声色,瞄准阿复肋下间隙,一招无形幻影术施展得完美无瑕,阿复突然肋下受击,心念闪动间便知自己败下阵来,当即也不颤抖,一个旋转掠出数丈外,稳稳定住。 虽然输了,却心情极好,扔了枯木奔到南烬身边,邀功也似,“阿烬,我打的好不好?” 南烬不吝赞赏,微微点头认可。 但下一句话却让阿复心情跌落,南烬轻轻拂去阿复肩上落雪,轻缓却用让人无法反抗的语气说道,“等这场雪止了,便去叶堂主那里报道,差遣安排全听他吩咐。” 阿复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原本以为南烬亲自来看自己,又看着自己功力精进不少,想必气早消了,谁知,惩戒却还是不得不继续。 阿复不服气,斥着脖子抗议,南烬只得软下口气,“阿复,你心性一向张扬,虽然此前一跃成为大总管,但到底历练不够,去风影堂历练一番,与你百益无一害。” 阿复噘着嘴,十分不乐意,“阿烬你变了,自从遇到那个苏青染你就变了,明明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把我挤走,阿烬,你擦亮眼睛啊,他这么做,定是有什么居心,你别忘了,他根本不属于这里,是……是老宫主和……你硬把他禁在这里,还废去了他一身功力,他怎么可能好好在你身边为你做事听你差遣!” 南烬神色一冷,厉声制止,“阿复,你住口,休得再说,风影堂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不跟着叶不问学出个门道来,休想回来。” 阿复闷闷地只不理人,南烬却继续说道,“还有你手下的人,我知道是你一手□□,最是听你的话,你最好让他们乖乖听阿染的吩咐,否则,这么一批精干手下,缺了谁少了谁,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可明白?” 阿复听罢,气的簌簌发抖,不可置信地直愣愣盯着南烬,“你……你竟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至青悬宫上下兴衰不顾,但凭那人眉眼一笑?” 南烬轻叹一声,拉过阿复,轻轻揉搓他的乌发,那是以往无数次做过的动作,“阿复听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罢微微轻叹一声,复又说道,“阿复就当为了我吧,也许……也许不久的一天,你便会明白了我这样的安排。” 阿复轻轻冷哼一声,再反对又有什么用,从小到大,他的阿烬想做的事情,他除了舍命陪着别无他法,思及此处,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泛出莫大的酸楚来,不是因为自己的舍命相陪,而是即便自己舍命陪着,阿烬的身边却不在是自己了,活像一只被丢弃了的小野猫儿。 ☆、第三十章 煮面 夜色已重,雪还在不停歇地下着,银装素裹,皎洁无暇,南烬从北崖下来回到居室,进了外围院落,走到一半却偏了偏,往偏厅苏青染的居室走去。 不带一丝脚声地来到门口,暗自运气一周天,散去浑身附着的更深寒气,打开门走了进去。 内室卧房里却还有着如豆灯光,小小一枚玉盏银灯,半人高的铜柱支撑着立在床边,那人穿着雪色的贴身绸缎里衣,江南织锦银线缠丝花纹的鹅绒被轻柔松软,此刻正切身地搭在那人身上及至肩头,一双指骨分明的手因着这些许岁月不再舞刀弄枪比初识的时候更柔软了几分,此刻捏着一本书册,书册将落未落,那人却已呼出平缓均匀的呼吸声进入睡梦里。 南烬的心里便觉得被眼前的人眼前的景象填充得满满涨涨的,脸上露出轻柔怜惜的笑来,眼前的人,若是一直这样乖乖地待在自己视野看得到的地方,一直一直下去,该是多么美满的事情。 南烬又暗暗自嘲,他是待在自己身边,却不一定乖,想着便走近前去,果不其然地看到捏在那人手里的是本药经,南烬心里一阵发苦,如今的阿染医术卓越,虽可能还不及邓姑姑累几世之医技,毕竟邓姑姑师承玉瀣婆婆,但一手制毒解毒的能力已经是出神入化,最近更是因着这能力助了南烬不少力,也渐渐在青悬宫中地位稳当起来。 可是南烬却宁可他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苏青染,待在他身边,放下千愁万怨,毫无芥蒂地在身边,想来太多奢望。只是本事通天的魔教宫主或许有一点是不懂的,当一个意气风发的人被折断羽翼禁锢在这一方天地的时候,索求那人之爱变成了一世痴念。 心中寂寥想着,手却轻轻地抽出那人手指间的书册,合上封面,进入眼里的书册名是《奇经八脉学》,南烬眼里一抖心里的苦涩便浓稠了几分,一双好看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手腕子上几乎淡去不见的伤痕,这本书,早已被眼前的人翻得破旧不堪,可此人却还是不停地在字里行间找寻,找寻可以生筋续脉的方法,自己或许从来不曾真正体会过这人被挑断筋脉时候的无助悲愤彷徨。 这好似漫长的日子编织起来的两人之间的调情、轻笑、怒骂、偶尔的相依相偎、稀少却珍贵的亲密融洽的一切一切的共度时光,那自我欺骗似的不堪一击的亦真亦假的情意,仿佛一瞬间便撕拉拉地破了个洞,穿洞而过的冷风仿佛冻得内心也一片萧索。 南烬呆呆立在床前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羽睫附下一片阴影,收了本子,轻轻放平这人的身子,鹅绒被齐齐整整地裹住那人的身子,随手挥灭银灯,悄然无声地拥着这人睡下去。 严冬不知不觉过去,已到了暖春时节,苏大总管一早便领着阿萝去了青悬宫近郊的一处庄子,看着熙熙攘攘前来的百姓们,苏青染真的很激动,有多久没有离开过青悬宫了,虽然同样顶着这片天,虽然离青悬宫不过十里路,但是苏青染眼里竟有点水汽朦胧,连跟在身后的十八青悬宫亲卫都不那么惹人厌烦了。当时南烬让他去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苏青染瞪着一双珠玉样的眼睛,眼里的不可思议和莫名反倒热的南烬一阵大笑。 又看到这赶着前来的诸多老百姓,又看到前面不觉好笑,中原江湖中人人谩骂喊打的魔教,在大理平头百姓眼中居然是信仰所在。 跟在苏青染身边的属下千仞看到大总管的表情,也不乏轻松地解释起来,“老大,虽然您来自中原武林,对青悬宫总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可是在这大理百信眼中,我们青悬宫可是担得起信仰的,别说我们从不扰民作恶,甚至历年来风影堂都会有一批手下是护卫着这一方百姓的,我们的财路营生虽然遍布天下,那打的都是江湖人的主意,所以这大理的官府和我们也才能和平同存,这些百姓单纯直率也一根筋,教化不如汉人,若无我们青悬宫,这汉人官府可不那么好驾驭他们呢。” 苏青染微微颔首,表示颇为认可他的说法,千仞得了肯定,越发止不住嘴,“这大理居住着不少夷人,多数是苗人,苗人最重宗教信仰,青悬宫几经周折,和当时的苗人大祭司定下君子约法,我们出力守护百姓,大祭司教化百姓我青悬宫乃神教,为了形式上做到位,这每年三月春,便由青悬宫的大总管行春耕祭,这有点像我们京城里皇上亲耕一样的礼仪,带领百姓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收成丰。” 苏青染看着准备在手边的各种器具,倒也不排斥,老百姓是最单纯简单的世人,或许没有受过圣贤的教诲,却懂得遵循天地间最简单的规则……自从接到这项任务,苏青染连着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眼下看着这一群群的百姓,倒想起出发前南烬的话,“阿染,这趟你定然不会失望的。”苏青染脑海忽闪而过那人说这话时候的笃定和眼中的璀璨,一阵烦乱,直觉里排斥这样无法控制的自己和境地。 那一边苏青染正为春耕礼忙的焦头烂额,这一边青悬宫内的宫主却在院落里的小厨房忙的鸡飞蛋打。 南烬用黏糊糊的手背抹了抹顺着额头滴下的汗渍,练武杀敌都不曾这么辛苦狼狈过,吃力地抬起头,猛然望见院落边那两株并排栽着的垂丝海棠,花朵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遮面的淑女,娇颜微红,直把春日里一眼望不到天的蓝天都搅上了一抹艳色。 南烬脸上漾开笑意,那还是去岁夏季苏青染亲手栽下的,当时直抱怨南烬的居室院落太过肃清,特意选了容易在大理成活的垂丝海棠,原以为两年左右才能开花,不知苏青染日常里辅了什么佐料,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这两株海棠便迎着温煦暖春绽放。 苏青染还在树下立了一张石桌,石桌边是两张小榻,不过酷夏炎热,寒冬冷森,这石桌石榻倒更像是摆设了。 正发愣间,小厨房的门砰得被打开,闯进一道人影,嘴里满是抱怨之声,“阿烬,你杀了我吧,让我去内务堂做这种事情,我阿复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你毁尽。”说罢,直把手里的那纸条甩给南烬。 南烬一脸笑意,径自拿起纸条念了起来,“先以温水至于瓷盆,将面粉至于水中,打一枚鸡蛋……” 阿复自从去了风影堂,能见到南烬的日子便屈指可数,这回好不容易回到青悬宮好不容易见到南烬,便一直想问自己的疑惑,虽然此刻的场景好像并不适合谈教务,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烬,我发现你的私卫足足少了一半,问了内务堂才知道,这些私卫离开青悬宮已数月……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惜动用半数私卫?” 南烬一愣,没有想到如今长期不在青悬宮内的阿复还能如此仔细地发现这个,又不想告诉阿复实情,对于阿复在某些事情上他并不能放心,并不是怕阿复背叛自己,而是怕阿复对自己用心过度反而坏了事情。 但是若是什么都不告知,阿复定然动用手下势力天涯海角调查起来,岂不是麻烦。所幸阿复对自己说的话,总是信任无疑的。 思及此,南烬摇了摇头,叹气道,“阿复你可真煞风景。我不过是想着开拓西域业务,又想着这事情若动用风影堂的势力也不是一人两人能解决的,风影堂历来业务繁多也抽不出这么多人,所以我才动用了我的私卫。” 阿复眯着猫眼盯了南烬片刻,觉得并不无道理,又见南烬又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纸条上的步骤来,双手更是十分专注地执着于如何和出一团面来,眼神暗淡了又暗淡,终于默默退了出去,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南烬为讨好那人费尽心思。 南烬听到厨房门啪嗒扣上的瞬间,微顿了顿,便继续开始和那面粉作战,阿复,收起对我的心思吧,除了兄弟情谊,我再也给不了你多的了。 夜色已重,雪还在不停歇地下着,银装素裹,皎洁无暇,南烬从北崖下来回到居室,进了外围院落,走到一半却偏了偏,往偏厅苏青染的居室走去。 不带一丝脚声地来到门口,暗自运气一周天,散去浑身附着的更深寒气,打开门走了进去。 内室卧房里却还有着如豆灯光,小小一枚玉盏银灯,半人高的铜柱支撑着立在床边,那人穿着雪色的贴身绸缎里衣,江南织锦银线缠丝花纹的鹅绒被轻柔松软,此刻正切身地搭在那人身上及至肩头,一双指骨分明的手因着这些许岁月不再舞刀弄枪比初识的时候更柔软了几分,此刻捏着一本书册,书册将落未落,那人却已呼出平缓均匀的呼吸声进入睡梦里。 南烬的心里便觉得被眼前的人眼前的景象填充得满满涨涨的,脸上露出轻柔怜惜的笑来,眼前的人,若是一直这样乖乖地待在自己视野看得到的地方,一直一直下去,该是多么美满的事情。 南烬又暗暗自嘲,他是待在自己身边,却不一定乖,想着便走近前去,果不其然地看到捏在那人手里的是本药经,南烬心里一阵发苦,如今的阿染医术卓越,虽可能还不及邓姑姑累几世之医技,毕竟邓姑姑师承玉瀣婆婆,但一手制毒解毒的能力已经是出神入化,最近更是因着这能力助了南烬不少力,也渐渐在青悬宫中地位稳当起来。 可是南烬却宁可他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苏青染,待在他身边,放下千愁万怨,毫无芥蒂地在身边,想来太多奢望。只是本事通天的魔教宫主或许有一点是不懂的,当一个意气风发的人被折断羽翼禁锢在这一方天地的时候,索求那人之爱变成了一世痴念。 心中寂寥想着,手却轻轻地抽出那人手指间的书册,合上封面,进入眼里的书册名是《奇经八脉学》,南烬眼里一抖心里的苦涩便浓稠了几分,一双好看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手腕子上几乎淡去不见的伤痕,这本书,早已被眼前的人翻得破旧不堪,可此人却还是不停地在字里行间找寻,找寻可以生筋续脉的方法,自己或许从来不曾真正体会过这人被挑断筋脉时候的无助悲愤彷徨。 这好似漫长的日子编织起来的两人之间的调情、轻笑、怒骂、偶尔的相依相偎、稀少却珍贵的亲密融洽的一切一切的共度时光,那自我欺骗似的不堪一击的亦真亦假的情意,仿佛一瞬间便撕拉拉地破了个洞,穿洞而过的冷风仿佛冻得内心也一片萧索。 南烬呆呆立在床前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羽睫附下一片阴影,收了本子,轻轻放平这人的身子,鹅绒被齐齐整整地裹住那人的身子,随手挥灭银灯,悄然无声地拥着这人睡下去。 严冬不知不觉过去,已到了暖春时节,苏大总管一早便领着阿萝去了青悬宫近郊的一处庄子,看着熙熙攘攘前来的百姓们,苏青染真的很激动,有多久没有离开过青悬宫了,虽然同样顶着这片天,虽然离青悬宫不过十里路,但是苏青染眼里竟有点水汽朦胧,连跟在身后的十八青悬宫亲卫都不那么惹人厌烦了。当时南烬让他去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苏青染瞪着一双珠玉样的眼睛,眼里的不可思议和莫名反倒热的南烬一阵大笑。 又看到这赶着前来的诸多老百姓,又看到前面不觉好笑,中原江湖中人人谩骂喊打的魔教,在大理平头百姓眼中居然是信仰所在。 跟在苏青染身边的属下千仞看到大总管的表情,也不乏轻松地解释起来,“老大,虽然您来自中原武林,对青悬宫总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可是在这大理百信眼中,我们青悬宫可是担得起信仰的,别说我们从不扰民作恶,甚至历年来风影堂都会有一批手下是护卫着这一方百姓的,我们的财路营生虽然遍布天下,那打的都是江湖人的主意,所以这大理的官府和我们也才能和平同存,这些百姓单纯直率也一根筋,教化不如汉人,若无我们青悬宫,这汉人官府可不那么好驾驭他们呢。” 苏青染微微颔首,表示颇为认可他的说法,千仞得了肯定,越发止不住嘴,“这大理居住着不少夷人,多数是苗人,苗人最重宗教信仰,青悬宫几经周折,和当时的苗人大祭司定下君子约法,我们出力守护百姓,大祭司教化百姓我青悬宫乃神教,为了形式上做到位,这每年三月春,便由青悬宫的大总管行春耕祭,这有点像我们京城里皇上亲耕一样的礼仪,带领百姓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收成丰。” 苏青染看着准备在手边的各种器具,倒也不排斥,老百姓是最单纯简单的世人,或许没有受过圣贤的教诲,却懂得遵循天地间最简单的规则……自从接到这项任务,苏青染连着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眼下看着这一群群的百姓,倒想起出发前南烬的话,“阿染,这趟你定然不会失望的。”苏青染脑海忽闪而过那人说这话时候的笃定和眼中的璀璨,一阵烦乱,直觉里排斥这样无法控制的自己和境地。 那一边苏青染正为春耕礼忙的焦头烂额,这一边青悬宫内的宫主却在院落里的小厨房忙的鸡飞蛋打。 南烬用黏糊糊的手背抹了抹顺着额头滴下的汗渍,练武杀敌都不曾这么辛苦狼狈过,吃力地抬起头,猛然望见院落边那两株并排栽着的垂丝海棠,花朵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遮面的淑女,娇颜微红,直把春日里一眼望不到天的蓝天都搅上了一抹艳色。 南烬脸上漾开笑意,那还是去岁夏季苏青染亲手栽下的,当时直抱怨南烬的居室院落太过肃清,特意选了容易在大理成活的垂丝海棠,原以为两年左右才能开花,不知苏青染日常里辅了什么佐料,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这两株海棠便迎着温煦暖春绽放。 苏青染还在树下立了一张石桌,石桌边是两张小榻,不过酷夏炎热,寒冬冷森,这石桌石榻倒更像是摆设了。 正发愣间,小厨房的门砰得被打开,闯进一道人影,嘴里满是抱怨之声,“阿烬,你杀了我吧,让我去内务堂做这种事情,我阿复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你毁尽。”说罢,直把手里的那纸条甩给南烬。 南烬一脸笑意,径自拿起纸条念了起来,“先以温水至于瓷盆,将面粉至于水中,打一枚鸡蛋……” 阿复自从去了风影堂,能见到南烬的日子便屈指可数,这回好不容易回到青悬宮好不容易见到南烬,便一直想问自己的疑惑,虽然此刻的场景好像并不适合谈教务,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烬,我发现你的私卫足足少了一半,问了内务堂才知道,这些私卫离开青悬宮已数月……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惜动用半数私卫?” 南烬一愣,没有想到如今长期不在青悬宮内的阿复还能如此仔细地发现这个,又不想告诉阿复实情,对于阿复在某些事情上他并不能放心,并不是怕阿复背叛自己,而是怕阿复对自己用心过度反而坏了事情。 但是若是什么都不告知,阿复定然动用手下势力天涯海角调查起来,岂不是麻烦。所幸阿复对自己说的话,总是信任无疑的。 思及此,南烬摇了摇头,叹气道,“阿复你可真煞风景。我不过是想着开拓西域业务,又想着这事情若动用风影堂的势力也不是一人两人能解决的,风影堂历来业务繁多也抽不出这么多人,所以我才动用了我的私卫。” 阿复眯着猫眼盯了南烬片刻,觉得并不无道理,又见南烬又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纸条上的步骤来,双手更是十分专注地执着于如何和出一团面来,眼神暗淡了又暗淡,终于默默退了出去,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南烬为讨好那人费尽心思。 南烬听到厨房门啪嗒扣上的瞬间,微顿了顿,便继续开始和那面粉作战,阿复,收起对我的心思吧,除了兄弟情谊,我再也给不了你多的了。 ☆、第三十一章 生辰 一日匆匆过,苏青染忙了一日,早已累的不行,便只留下阿萝和手下善后,自己拖着疲乏提早回到了居室,此刻暮色西沉,穿越海棠纷飞而过,苏青染吱呀一声打开了自己居室的门。 室内安静一如往日,暮色沉沉,室内却并没有燃起往常的灯烛,只正中的圆桌上染着一根细细的红烛,微小萤烛让整个房子晦暗不明,空气里却好像飘着的阳春面的香味。 苏青染莫得呼吸一滞,今日却已是自己十七岁的生辰了,苏青染苦笑一声,来到青悬宮的第二个生辰匆匆而至。苏青染慢慢走近,海口大碗里的面条上方还依稀散着热气,刚出锅的面,上面窝着一个黄橙橙的鸡子,摞着几片脆生生的春笋,旁边衬着青翠欲滴的菜心……这面条看着让人有几分熟悉感。 苏青染盯着那碗面,门外却进来一人,正是南烬,南烬双手湿漉漉,显然是刚净了手过来,看到发呆的苏青染,不由分手地拉着他的手坐在圆桌边,拿起筷子递到他手里,含着期待说道,“趁热尝尝这…这阳春面。” 苏青染抬起眼看了南烬一眼,室内仅燃着一盏红烛,南烬的脸半隐在烛光中,只露出一点点的轮廓痕迹来,灯下看人份外柔和,苏青染猛然觉得南烬的脸收起了往日里自己厌恶的阴鸷,可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青染又不可思议地发觉,似乎好久不曾觉得面前那人是阴鸷毒辣的了,这种意识到底是何时出现的,苏青染莫名觉得有些慌乱。 匆匆低头,木然地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筷子,挑起一筷子滑顺的面条塞入口中,面条柔软入口即化却又带着弹牙感,不像是母亲经常做给自己的感觉,也不像是内务堂厨房的手艺,苏青染猛地一顿,突然想起去年的生辰,南烬逼着自己吃的那一碗跟这碗一样佐料的阳春面,突然明白了熟悉感因何而来。 苏青染吃完一口,突然又抬起眼看了眼南烬,莫的问道,“这是你做的?” 南烬悬在嗓子口的心便扑通扑通地猛跳了两下,十分紧张地反问道,“额……十分难吃的吗?”堂堂青悬宮宫主此刻的脸在灯下也掩盖不住地微微红了起来,“的确是我做的,我……我第一次……若是不好吃,那便……便不吃了。” 苏青染并不答话,又吃了口黄橙橙的鸡子,鸡子是琉璃状的,蛋黄刚刚凝固起来,荧光流彩的,口齿轻咬间,半凝固的蛋黄浓香四溢。 苏青染咬了一口,下一瞬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来,灯下的手修长柔亮,南烬好看的眼珠涣散起来,呆呆地看着那手直直地伸了过来,直听到耳边传来扑哧一声笑意,苏青染的手柔柔地摸上自己的嘴角,“你嘴边还沾着面粉。” 苏青染说完,便低下头专心吃起面来,这碗面其实做的挺好,想来面前的人估计尝试了好几回才做出这样一碗像样的面来,不知怎的,一向坚硬的心却也在这一刻渐渐柔软了一分下来。 不知不觉已大半碗下了肚,苏青染专心地吃着面,南烬专心地看着苏青染吃着他做的面,突然南烬面色一窘,苏青染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疑问,“刚才是你的肚子在叫唤?你自己不会没吃过晚膳吧?” 南烬从早忙到晚,来来回回尝试了无数次,单单和面就花了整整三个时辰,好不容易在天擦黑前整出一碗齐整的面来,又哪里是晚膳没吃,根本是连午膳也没进。 苏青染看了南烬一眼,顿时了然,看了看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面,不由分说地推了出去,“剩下半碗你吃吧。” 南烬看着苏青染推过来的面,那扑腾到嗓子口的心脏似乎稳稳地回落到胸口,连着四肢百骸都暖洋洋被注入了活生生的血液,一直以来他一厢情愿地强留着苏青染,一厢情愿地守着苏青染,苏青染的鲜有回应让他的心一次次地沉到尘埃里,沉到地底下,那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鸿沟他从来不敢轻易扯开,仿佛一动眼前的无根的平静也会分崩离析。 可是那样日日夜夜守着这种如浮萍般的情感让他的一颗心时时堵着嗓子眼,一双脚如漂浮在海上,没有平稳的大地甚至没有礁石可以让自己安下心来,这一切皆如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但他看着苏青染推过来的这碗面,他恍惚觉得是不是还是有机会的,有机会拨开那些缭绕云烟,有机会和苏青染一起踏上四平八稳的陆地,南烬的嗓子干干的,他咽了咽口水,受蛊惑般的开口,“阿染,你的父亲的……” 苏青染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他,那眼神里如江南烟雾般蒙着水汽,南烬便老是坠入这样的雾蒙蒙里不可自拔,此刻的眼神里似乎一如既往的黑沉沉的看不出端倪和喜怒,可是南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的人顿时冷了下来。 在嗓子眼里转着圈准备蹦出来的话语便又齐刷刷地被吞咽了下去,打了个转南烬准备说些别的,于是南烬似乎换上了稍微轻松点的语调又开始继续说下去,“你的父亲其实一直给你留了样东西。” 苏青染云雾般的瞳孔瞬间变大,眼里的惊异无法掩饰,又含着一丝丝喷涌而出的期待,他的父亲,那个自从被抓到青悬宮后,即便去世了都再也没看上一眼的父亲,竟然还留了东西给自己?苏青染的双手有些微的颤抖。 南烬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一声,起身出了门,苏青染下意识地便跟了出去,只见南烬走到那两株垂丝海棠中间,徒手开始挖起土来。 苏青染嘲讽地笑了笑,笑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好,去岁自己栽那两株海棠的时候,自己松土施肥地折腾了那么久时间?怎么就没翻到这里还埋着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呢。 不一会儿,南烬沾满泥的手从土里翻出一个长长的青铜盒子来,他径自打开了,里面还躺着一个锦盒,南烬将手上沾染的泥胡乱地擦拭了一番,取出锦盒来递给了苏青染。苏青染竭力克制住颤抖的手,骨节被攥的发白,略松了松双手接过了那锦盒,盒子很沉,他差点抓不住。 啪嗒一声,锦盒的暗扣被打开,盖子噗的一声弹起,跳入视野的是一把森森剑气凛然,隐隐蓝光萦绕的宝剑,苏青染脱口而出,“承影剑!” 苏青染的记忆有些漂浮,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骄纵,记得父亲给自己讲天下名剑的故事,说起春秋时期的一个黎明,卫国郊外一片松林里,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但是,在北面的墙壁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来临而消失。 直到黄昏,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那个飘忽的剑影又再次浮现出来。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旁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天色愈暗,长剑又归于无形,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这把剑便是名动天下的盖世宝剑承影。 当时听了父亲的话,苏青染就缠着父亲要给他一把名剑,父亲被他缠得没法,只得答应如果他跟着二叔出去历练,一路上不闯祸且历练有悟的话,可以尽量满足他的请求。 记忆到了这里似乎咯噔一下断线了,南烬能敏锐地感受到苏青染复杂的情感变化,他有些慌张地企图抓住苏青染微颤冰凉的手,苏青染的眼神并没有从锦盒上挪开,却一把准确地避开了他的手。苏青染带着一丝期待又含着一份惊疑,南烬为何会有这把剑。 瞥到承影剑下还有一封小笺,苏青染抽了出来打开,果然是熟悉的父亲的字迹,“吾儿近二八,娇养母膝前,望尔修身承庄业,男儿有求安得闲。” 苏青染裂开嘴,呵呵干笑两声,儿子终究达不到父亲的期望了,终究无法承继那赫赫家业,想着便去握那柄剑,剑柄处镶着宝石,并不冰手,还温润润的,沿着纹路细细抚摸,苏青染心尖一颤,便摸到了那父亲镌刻在上面的小字。 苏青染心里咔嗒一声撞击,下意识地便问出口,“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南烬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声音低哑凄苦,“当年从雪剑山庄拿回来的,一直不知道有什么机会可以拿出来给你。” 苏青染罔若未闻,打算拿起那柄剑,试了好几次,那右手都拿不起那柄剑,骨指分明的手因用力过度几近惨白。南烬漆黑的眼眸里一阵心疼,忍不住附上那只手,带着自己的热度紧紧地握住拿起了那柄剑,暗哑着带着乞求说道,“阿染,过去的能否就让它过去?” 苏青染嘴角一歪,笑容却浓烈地化开来,银月姣姣,娇红艳丽的海棠树下,眉眼如画,墨发如缎,天地万物也抵不过这样的风情万种。 苏青染忽的一把把剑费力地推到南烬面前,伴着笑意嗤道,“我如今还用什么剑,便让它继续埋在海棠树下吧。” 南烬抿了抿唇,这剑是我藏了这么久,才敢拿出来给你的,你却轻轻巧巧便扔回给了我。 苏青染仿佛并不曾沉溺在刚才的情境中,第一次主动抓过南烬的手,朗声说道,“宫主赠我一碗阳春面,我便用梅花酿投桃报李吧,不知宫主可愿与我同醉?” ☆、第三十二章 解药 “哪里来的梅花酿?”南烬有点跟不上苏青染的思路。 苏青染却并不理会,径自走到左边的海棠树下,吃力地用那柄绝世名剑挖起土来,不一时挖出一坛子酒来。 这坛子并不像江南人家那些精致美酒的样子,素色的坛子,粗狂的封泥,苏青染捧着坛子转身去了厨房,拿出两个浅口瓷碗来,一把坐在了满是海棠花瓣的石榻上,用力拍开封泥,倒了满满两碗。苏青染做这几个动作的时候并不如往常那样云淡风轻或者说是漠然,那是一脸肃然的决然又夹杂着莫名的痛楚,一双珠玉般的眼睛此刻倒黑沉沉让人看不分明起来。 却见南烬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苏青染半眯着眼看向南烬,眼里烟雾缭绕的直教人看不到底,苏青染嘴角似乎抹出一把笑来,蛊惑地示意南烬过来饮酒。 南烬挨着苏青染坐下,石榻微凉,梅花酿冷香馥郁,混着苏青染身上亦渐渐浓郁起来的泛着清苦的药香,让人沉沦迷迭起来,南烬不自觉地好笑起来,“还没饮酒便已醉了吗?” 南烬端起碗来,并不讲究中原温克的饮酒礼仪,端起便朝嘴里灌了一大口,梅花酿的馥郁浓香便猝不及防地喷涌而进,酒气穿喉的时候,苏青染立马察觉到南烬的眉皱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伴随而来的是南烬被酒液呛到的声声咳嗽。 南烬的脸腾的烧红起来,不知是被这梅花酿熏的被热烈的咳嗽激得还是莫名的羞赧,他慌张地用手拭去残留唇边的酒液,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阿染,我……我并不会饮酒。” 苏青染端着酒碗的手便微抖了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愣怔半晌便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容散去了脸上晦暗不明的阴霾,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让他不愉快的任何事情,仿佛面前的人笨拙饮酒的动作成功取悦了他,可是笑着笑着却渐渐更决绝坚定了几分。 苏青染突然仰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一手揽过一脸错愕的南烬,微闭了眼,用嘴哺过去一口梅花酿。苏青染柔软微凉的唇贴上南烬的薄唇的刹那,南烬仿佛被灼痛般不自觉地往后躲,那是一种怎样的梦幻场景。 南烬早就习惯了追逐苏青染的身影渴求苏青染的情感,单方面的锲而不舍的遥不可及的……即便是床底之间,苏青染都是冷漠的、不配合的、木然的……鲜有回应的时候,即便偶尔在过程中抑制不住地情动迭起,也是带着傲慢含着屈辱的,总之,不会是这样清醒地甚至霸道地主动缠上自己的唇。这一刻,南烬竟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仓皇感和长久的夙愿终于猝不及防圆满的受宠若惊感。 苏青染却在南烬下意识地闪躲下升起一丝不快,一双无力的手此刻却像是力贯千斤稳稳地扣住了南烬的后脑,灵巧的舌带着酒意撬开了南烬的唇齿,甜腻馨香的梅花酿穿肠而过,直漫全身,南烬瞪大了双眼看向苏青染,可是穿越过那羽扇一样的长睫,南烬还未从仓皇惊喜中回味过来,却又在那黑沉沉望不到底的水雾眸里感受到了从不曾见过的隐晦哀戚,南烬对于这一莫名的认知腾的烧起心口来,他如一只幼兽一样敏感地捕捉到了些什么。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6节 南烬闭了眼,原本光芒四耀的双眸黑漆漆地沉了下去,也掩去了眼里那突如其来的视死如归般的悲壮,反客为主,双手猛地扣住了苏青染瘦削的双肩,攻城略地地加深加浓了这场吻,直到苏青染双颊染满红晕,呼吸不畅几近晕厥,南烬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他。 苏青染手抵着心口,回过一口气来,微喘着笑开,平添无数魅惑,嘶哑着声音说道,“宫主,可学会饮梅花酿了?” 南烬低低地笑了起来,一副轻松迷醉模样,抬手摸过那被苏青染唇舌卷过的薄唇,好似上面还留着苏青染的痕迹,“阿染这样教我饮酒,怕是此生我都学不会如何饮了。” 苏青染听罢,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又低头直直地喂了过去,直至小半坛子酒皆落入两人口中,还没灌倒不会饮酒的南烬,苏青染自己却渐渐迷醉起来,南烬一把推开石桌上的酒坛子,翻了个身将苏青染压在了身下,两人的衣衫早已微湿熨帖着肌肤,南烬眸色深沉,一手便探进衣内,双唇隔着薄衫猛地含住了苏青染胸前小豆…… 苏青染猛地拱起身来,睁开一双迷离的雾眼,低低暗骂,“呵……混蛋!”腰肢却直直地往上迎了迎,双腿奇迹般地缠了上去…… 夜色越发深沉起来,苏青染水雾珠玉般的眼眸眨了眨,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酸软无力的腰身,沉凝片刻,推开了不断传来温暖体温的南烬,自来不饮酒的南烬根本挡不住温和甜腻的梅花酿的后劲,鱼水欢爱后早已沉沉睡过去。 苏青染靠着冰凉的石榻,毫不怜惜地掸去纷乱落在肩头胸口的海棠花瓣,水雾剪眸静静望着熟睡的南烬,眼里的情感太过复杂,那里有着这么久以来两人纠葛不清的莫名情愫,也有着时时算计步步为营的心机百变,也有着尘归尘土归土的决绝冷漠…… 苏青染俏俏地无声地笑起来,笑里含着三分药的清苦,得逞后的感觉似乎并不那么纯粹和轻松,想起刚才两人唇齿相依,四肢交缠时候套问南烬时的场景。 喝了梅花酿的南烬,渐渐神思涣散起来,仿佛已彻底沉醉在无边情海里,只有苏青染知道,那是腐心丸和长久以来被南烬闻着的自己身上的牵丝香产生了药效,苏青染想起这几个月来,南烬总是喜欢拥着自己,说自己身上有好闻的药香。 苏青染放纵地抓起南烬那把散乱在石桌上的缎发轻轻摩挲着,苏青染很少这样遵从本心地放纵自己做出这样的动作,内心继续嗤笑着,那才不是好闻的药香,那是为了弥补腐心丸的缺陷而研制出来的另一味药,原本腐心丸的药效对于有内力的人并无任何作用,苏青染潜心研究,终于配出一味相佐之药牵丝香,不过此香有一味药引实在可遇不可求,罢了这种药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用,原也没想着将这类下九流的药保留传承下去,否则武林中人恐怕人人趋之若鹜。 苏青染回味着南烬刚才的答复,仍觉得不可思议,堂堂的中原武林盟主世家河南卫家竟然一直受制于青悬宫,竟然是青悬宫正大光明扎根在中原武林最大的暗庄,想来上百年来青悬宫屹立不倒,这一线阁卫家功不可没,原来黑道白道背后的势力竟然都是青悬宫。这背后的牵连便是历任卫家家主都需每三年服下青悬宫赐的“解药”,苏青染此刻倒不知还该不该叫它“解药”呢。 江湖传言,一线阁卫家的《一线诀》卓越不群,历代家主谨遵祖宗家规,《一线诀》最高一层武学心法只有历任继承人才能研习承继,但是江湖中没人知道为何危卫家会定下这样的家规,难道不是整个家族帮派人人武艺卓越才是世家安生立命的保证吗? 但是听了南烬的答复,苏青染终于终于明白了, 《一线诀》若不练到最高一层,便达不到傲然武林的武力,便无法有相当的实力一代代连任中原武林盟主,但若是练到最高一层,那么修炼者的身体便会被这套神奇又诡异的武功秘籍所牵制或者说腐蚀,便需要每三年服用青悬宫赐的三春厄,至死方休。这是一代代相传的略显残酷的难题,不过在傲然神功和滔天权势面前,这么大一个家族里面总会有人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甚至还会有很多人争着去,毕竟除了丢弃掉良知和人性自由外,得到的是神功和盟主之位。 苏青染想起那个面容平凡透着些许亲近感的卫冥,当时便是他救了麻痹在溪边的自己,还留给了自己一只翠鸟,那他当年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当上卫家家主的呢,那人总是淳淳善诱的,像兄长像益友,或许在人性这个复杂的问题上,向来不是非黑即白的,而自己因缘巧合之下所做的事情或许对得起这个浩浩武林。 几番飞鸟传信下来,两人便达成了共识,卫冥帮忙照拂雪剑山庄帮助自己离开青悬宫,但要获得助自己离开的能力便是要苏青染取得三春厄的解药,否则一线阁和天下武林永远只能掌控在青悬宫之下,覆巢之下无完卵,即便侥幸逃离青悬宫,沧海茫茫也无苏青染躲避之处,甚至只会给雪剑山庄招惹灭门之祸,到时候卫家自然也无法庇护雪剑山庄。 这么多时日来,苏青染原本企图通过自己的手段找寻解药,甚至暗暗搜查了浮屠观,令人奇怪的是青悬宫上下南烬居室里外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却原来这青悬宫里并没有□□存在也没有解药存在,更没有任何配方存在,因为这药不过三年制一枚,南烬的习惯便是临到期限便制出一枚,而两种药的配方,更是被南烬一把火烧了,这些都只存在南烬的脑子里。 苏青染闭上眼,又把南烬刚才说的配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三春厄的配方简直是简单粗暴的佷,以天下至毒的斑蝥、苦蠪、蜈蚣、蝎子、银环蛇为主,又佐以天下至毒的草本半夏、钩吻、蔓陀罗、雪上一枝蒿、见血封喉,十味天下至毒以一定的配例和先后顺序依次入药,剧毒之间相克相辅,又结合《一线诀》错综复杂的武功套路,最后制成这味三春厄,真不知当时制出这药的人医术武学均是如何的通天。 更奇妙的是,这三春厄的解药三春渡,并无需另寻药引,仅需要再按一定的配例按相反的顺序将这十味天下至毒依次入药便可制成,若是按平常方式寻觅配制解药很可能永远配不出药方来,而解毒的过程也堪称一奇,服药者曾每三年服了几次三春厄,便需要继续每隔三年服几次三春渡,方可彻底解了。 夜色愈发浓烈起来,子夜的春风并不会吹面不寒,反倒如冰凌子扎着皮肤,又和冬日里粗野的西北风不同,这深夜的春风仿佛沾着水汽蒙蒙,穿越衣衫细细地如牛毛针钻入骨髓深处,苏青染感受到南烬几不可闻地打了个冷战,手脚自发地朝苏青染依偎过去,如一只无害的幼畜。 苏青染雾森森的眼里看不清情绪,那只无力的手试探般的向南烬脖颈处伸去,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南烬微热的肌肤,南烬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苏青染渐渐收紧了五指,指下却传来这人清晰有力的脉搏,越是收紧越是有力,扑通扑通扑通……一下下敲击在苏青染的心尖,又如一根粗粝的铁杵,一下下碾磨着脆弱的皮肉,钝疼钝疼…… 苏青染猛地收回手来,感觉到那铁杵从胸腔处从里向外捅了出来,撕拉拉地牵扯着五脏六腑纠疼起来,苏青染猛地呼出口悬在嗓子口的浊气,握了握手掌,内心自我解释起来,“还不到杀他的时候,否则我自己又如何全身而退”。 于是一面想着配制解药倒也不难,这几味毒物找起来需费一番功夫,配制的话倒是可以在院落里的小书房里进行,那个书房是南烬特意划出来给自己研医用的,药物和刀剑一样无眼,所以平时阿萝和南烬并不会进入。一面又从石榻上扶起沉睡的南烬进了屋里。 复又出门来,那柄泛着蓝光剑气凛然的承影剑孤单单半埋在泥里,苏青染默默走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视若珍宝,用衣袖仔细擦拭干净,捧着进了屋…… ☆、第三十三章 出教 这一日,七言堂内,三堂堂主都一脸惊讶的看着苏青染走进屋内来,这苏青染虽当了青悬宮的大总管,但是对于日常的七言堂例会,历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尤其是这近一个月来,这还是头一遭看到苏大总管来。 苏青染一进来便收到了大家的诧异,便云淡风轻地接了,也不过分思索大家的看法,心里一直盘旋不去的却是早上出门前南烬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事情非要自己也来七言堂议事呢。 看到许久不见的阿复也单独立在一侧,其他几位堂主自然是坐在七言堂内,只是阿复自从去了风影堂后地位并不如前,从资历来讲,他还没有与其他堂主同席的资格,但是这段时日,风影堂堂主叶不问为了中原漕运一事,正带着一批得力属下离教办事,风影堂的一应内部应该是暂由阿复总管。 苏青染想着便已走到了南烬身边,坐在了最靠近南烬案几的那把椅子上。 谁知南烬第一句话便让苏青染跌破下巴,“诸位,本座和阿染有要事需外出一段时间,短则月余,长则二三月,教内诸项事务由邢察堂段堂主和风影堂阿复共同处理,其他诸位从旁协助。” 段天易听到此话,自然是满腹疑虑,很少有事情需要宫主亲自出马,且离教多日更是无法保证教务不出现纰漏。青悬宫虽说一直是南烬家族连任历任宫主,但是教内并无什么三常五纲的约束,自来是强者为王,虽然南烬历来皆是雷霆手段,治理得教众服服帖帖,但是保不齐便有那不知死活地起二心。 再说段天易一直很有自知之明,让自己管理邢察堂,各种手段和刑具推陈出新是自己擅长所在,保证将青悬宮的刑罚治理得井井有条,但是要让他和阿复暂代整个青悬宮的教务,段天易直觉里不想接手。 既然宫主都把如此重任放到自己手上了,一向很少在例会上发言的段天易邪气眉毛一挑站起来拱手行礼,一面试探着劝道,“宫主若有重大事宜,不如遣属下去办理,属下定然拼尽全力不负公主所托,然宫主身份尊贵不可孤身犯险,且离教时日长久亦不利于青悬宫,请宫主三思啊。” 听完这句话,一直呆立着的阿复似乎终于勉强消化了南烬刚才的吩咐,要是以往阿复定然早就粘着南烬说出一车子的话来,随着这段时日的历练且如今自己也不负大总管之位,到底沉住了这一口气,只朝南烬投去狐疑不解的目光。 南烬不以为意,直言拒绝,“段堂主不必多言,本座自有安排。” 段天易知道宫主一向说一不二的脾气,若真有人能左右的了宫主的决定,除了青悬宫苏大总管再无他人。见那位总管却并不意外,心道想来这青悬宫权力最大的两位或许早已达成一致,因此当下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见礼,“属下谨遵宫主吩咐。” 此话一出,堂下诸人已炸了锅,都小心交头接耳议论着,更多的人却是关心是否是新一轮的权力更迭,但其实苏青染也着实吃惊不小,挑了挑眉望向南烬,“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和我一同出教处理?”自己竟然有一天还能在南烬的允许下走出这青悬宮?又或者是自己暴露了什么?思及此顿时全身戒备起来。 南烬接收到苏青染的疑问,眉梢微扬,却并不应答,只回敬一脸欠揍的高深莫测。苏青染顿时内心一哂,再不予理会。 南烬默默收了苏青染的嘲讽,反而投去一抹宠溺的眼神,只微微一瞬便消失不见,转而用平静地的语气吩咐道,“阿染,你这几天把你手头上的事务尽早移交给段堂主和阿复。” 阿复静默不语,却早就将南烬苏青染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净收眼底。阿复心里酸酸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感知不到南烬做事情的想法了目的了,比如现在他既有些微欣喜地感觉自己是不是又可以重新回到南烬的身边了,而不用继续跟着铁血无情的叶不问在外面风餐露宿地奔走了,一面又失落地猜不出到底南烬和苏青染两人出教是要做什么事情,更甚者自己早就被那两人隔绝在外。 此刻更是内心十分敏感地想起自己早就不是大总管了,便规规矩矩地出列,低下头:“宫主和大总管放心,属下定会协助叶堂主管理好青悬宮一应教务。”透着疏离和小媳妇受气般的怨怼。 南烬吩咐完各项事务后便出了七言堂,苏青染紧随其后,一路上心思百转千回,可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南烬说出点什么,眼看就要到了居室,苏青染只能按捺不住问道,“你这次带我出教到底所为何事?” 苏青染没有直接说,你不是要一直囚禁着在这青悬宮的吗,怎么会有朝一日带着我出门?还是说前番自己的动作南烬已经察觉了,此刻是试探还是引我入局?还是……苏青染一时之间想不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南烬盯了苏青染半晌,却不轻不痒地吐出一句废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却不知这句话更是在苏青染的心里激起千层浪,想起前几日自己用翠鸟把解药送了出去,也从未发现南烬有任何异样,想来解药之事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苏青染轻轻暗叹一声后悔。 其实那两枚解药,苏青染并不需要立时制出来还用翠鸟送出去,因为这解药三年一服便可,而距离卫冥上次服用三春厄才不过一年,距离毒发或者下次用药还有小两年,短时间内卫冥完全不用担心三春厄和三春渡的事情。 可是,既然是合作,苏青染总要拿出一点诚意来,否则口说无凭,自己又凭什么要卫冥拼上自身性命甚至全族前途助自己离开青悬宮,难道仅凭区区武林正义江湖道义?或许一两年前苏青染会天真地相信,如今的他却万万不敢赌上一局,没有自信也没有必要。 可是看到今日南烬一番动作,苏青染虽然想不透彻是不是自己的事情暴露了,但是还是无法抑制地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此刻后悔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因为苏青染自己都不知道哪一个环节泄露了自己。 如是一番思索,苏青染猛地一把拉住了前面走着的南烬的衣袖,用力极大,南烬一惊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怎么了?” 苏青染有些别扭地慌张松了手,一脸凝重地恳求道,“此前沿南海群岛的城镇中的几大商业巨贾牵头跟我青悬宮谈判,希望得到我们青悬宮的庇护,他们每年以一定的金银岁贡我教,虽然海上一直是我教不曾涉及的领域,但是我觉的这条路子可以尝试……” 南烬的脸色渐渐迷惑起来,忍不住打断,“青悬宮进项你和内务堂商议执行,届时向我汇报结果即可,具体不用向我解释什么的,阿染。” 苏青染却并不停,急道,“不是,我不是跟你汇报这个事情,也不是,我是跟你汇报,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在蒙昧阶段,能否让阿萝出教一趟促谈此事!” 这下南烬终于捕捉到重点了,苏青染想让阿萝出去一趟,南烬意味深长地看向眼苏青染,短短片刻,只看的苏青染的心扑通扑通要跳出了嗓子口,然而南烬云淡风轻地应道,“阿萝这丫头跟着你处理教务许久,倒也不曾让她出去历练过,此事阿染你觉得有必要自行安排下去即可,不过要快,我们不过两三日便要出门了。” 苏青染无意识地搓了搓微微出汗的手心,竟不解南烬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 阿萝听到苏青染告诉自己要安排自己出发去琼州的时候,一脸的不可思议,下意识地问道,“阿青,那你呢?” 苏青染轻叹一声,那只修长的手轻轻摸着阿萝的额,用低了几分的声音继续说道,“阿萝,你带一批风影堂的人即刻出发去琼州吧,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这批人促成和当地商贾间的合作,江湖中的生意有时候用些手段更有效果,促成之后,不必急着回程,务必将生意盯上一段时日,至于之后的日子…… 苏青染停了下来,抬起眼望向阿萝,眼中是少有的凝重和怜惜,他带着这单纯的姑娘闯入了险恶的纷乱中,从不敢去想会给这姑娘带去怎样的结局,“阿萝……你原本也不是这青悬宮的人,邓姑姑也不再如以往,她自有她的路要走,你听阿青一句话,以后的日子,便天涯江湖无边,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吧,别……别再回来了。” 从送出解药那一刻起,这里的一切终将发生变化,阿萝是自己在青悬宮里唯一一抹明媚的慰藉,而自己和这青悬宮扯不断理还乱的纷纷扰扰自己都不知道结局是什么,难得求的这一个机会,定要让阿萝脱离了这覆网无边的青悬宮,江湖之大,总有这小小女子的容身之处。 阿萝越听越慌,急的眼圈都红了起来,“阿青,那你呢,阿萝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是宫主的安排吗,这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青染有些搞不定这执拗起来的阿萝,只得耐心哄道,“阿萝,若是……若是三年后,江湖上还有姑苏雪剑山庄,你便去那里找我,我便在那里等你,一定要三年之后才能去。知道吗?” 阿萝神情里充满着不安,想继续询问下去,苏青染却摆了摆手,语气不容人抗拒,“阿萝,你听我一句,就按我的话去做,你不是说会一直听我的话的吗?何况……两三日后我也要跟宫主离开青悬宮了。” 阿萝眼里泪水汪汪,好久之后,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哽咽着,“阿青,我会去雪剑山庄找你的,你一定要在那里等我!” 苏青染温柔地笑起来,手指卷起自己的云锦袖,轻轻拭去阿萝眼角的泪,轻叹,“傻阿萝,再哭下去就哭成大花猫了,早点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你便出发吧,去风影堂点人和出教的敕令玉牌盘缠我一会儿让千仞给你送过去。” 两日后,苏青染刚吃了早膳出门来,却见南烬正把一个简单的包裹往马背上系,不觉问道,“这是我们出门的行李?” 南烬简单地点头表示确认,愣是苏青染没出过几趟门也有点震惊,“一路衣食住行,还是我和你两人的份,就这一个包裹?还……还只有一匹马?” 南烬十分自然地接到,“你一个人骑不了马。”说完才感觉到不对劲地转头去看苏青染。 苏青染的眼神果不其然地暗了暗,南烬正欲解释哄慰,苏青染却十分自然地问道,“现在便出发吗?” 南烬不答话却一个利索地翻越上了马,逆着光坐在马背上,稳稳地朝苏青染伸出了手,示意道,“上来,此刻便走!” 苏青染一愣没有接,却掉转头跑回了屋里,留下一头雾水的南烬在马背上尴尬地还伸着手,不过还好,没过多久,苏青染便双手吃力地挽着一个沉沉的长条包裹出来,南烬看他挽得吃力,下意识地便低下身子接过,当下便心中一沉,这分明是承影剑! 却又不自知地被苏青染并没有重新埋了这把剑而是俏俏收着这个举动取悦了,两相矛盾间只能暂时忽略这把剑,又朝着苏青染伸出手。 苏青染十分不自然地犹豫了,片刻后几不可闻地抬起一点点手,南烬眼睛一眨一个倾身搂过苏青染的腰肢,稳稳地把他放在马背上,南烬问道苏青染身上熟悉的味道,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故作不解地继续研究包裹的事情,“带着它做什么?”,后面没问出的却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吗?” 苏青染背脊一紧,突然不按常理出牌,毫不讲理地胡乱回道,“防身!”说罢,也不等南烬反应,笨拙地一踢马蹬,青骢马受惊嘶吼一声,便横冲直撞地驮着主扬长而去。 苏青染刚坐稳便来这么一下子,随着马颠起来,一个不稳背脊便直直地撞进南烬宽阔的胸膛里,蓦地便觉得自己从脸到脖子根倏的红起来,不禁懊恼起来,南烬低低一笑,紧了紧缰绳控起马来,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不让苏青染再过分地感到不自然。 角落里的阿复,看着一匹马驮着两人调笑远去,攥紧了手里昨夜南烬交给自己的《迦魔心经》。 ☆、第三十四章 遇袭 已经出教十数日,这一路上,苏青染能看得出来南烬似乎在赶着去一个地方,从目前的行程来看,应该是去往蜀中。虽则赶路,但是碰到风景秀丽或者繁华热闹的城镇的时候,南烬却又颇为闲适地领着苏青染闲逛,每每苏青染也总是被各色风情和群山百川吸引。 此时,落日初低,原本不管是大小城镇还是乡野村庄,南烬从不在野外露宿,必定是投宿客栈或是借宿民居,因此这一路来,苏青染并不曾体会露宿野外的辛苦。 只是这一日,已经走了整整一日的路,可是自离开上一个城镇后,别说是城市,便是小山村都没看到一个,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处除了青葱山林和蜿蜒小道,几无炊烟人家。 南烬拉着缰绳,渐渐慢下速度来,一手圈了苏青染,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地图来,眼看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七八十里路,今晚看来是要在外露营了。 南烬驱着青骢马慢慢踱着,打算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落脚,不知不觉又走了半里路,脚下的青骢马却不知怎的焦躁起来。 南烬精神一紧,竖起耳朵听周遭的动静,一只手下意识地箍紧了怀里的人,其实对南烬来说,江湖中几乎没人是自己的对手,更别提一般的江湖宵小,只是暗箭难防,更甚者但凡伤了怀里人一丝一毫都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苏青染也感受到一丝紧张,仰起头回头打算问道,“感觉四周安静得不太对劲。”却在偏头的一瞬间鼻尖差点碰上南烬的下巴,尴尬得连忙回转头来,却偏偏没有错过南烬眼里的一抹戏谑。 苏青染正打算气恼地甩开南烬箍着自己的手,南烬却一把有力地制住了苏青染,耳边传来不容质疑的声音,“别闹,有危险!” 苏青染一愣,出了青悬宮,他渐渐发现南烬变得霸道强硬起来,在青悬宮里,虽然南烬治理教务一向是雷霆手段说一不二的,但是在苏青染面前几乎什么事情都是和缓的,甚至这样一个江湖中人人惧怕的魔教宫主从来没有在苏青染面前露出过一丝丝的暴虐强硬。 但是出了青悬宮,苏青染发现南烬一路上都是极其戒备冷然的,路上遇到麻烦甚至盗匪,也是煞气凌然地快刀斩乱麻重创对手,很多时候对手倒是被南烬的曼曼杀气吓退。再比如有时候苏青染提议露宿野外,南烬也是直截了当地拒绝的,弄得苏青染十分郁闷,想自己这么多年来都还不曾体验过江湖豪气的风餐露宿。 说话间,马上的两人便发现驱马行走的山间小道两边都被一群架着弓箭的绿林好汉围了起来,星星点点不下百人,咋咋呼呼地吆喝造势着。 前方左侧山林岔路上十数人簇拥着中间一个三大五粗的刀疤男纵马而来,直直地堵住了南烬和苏青染的去路。 只见那刀疤男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如鸡窝,身上的衣服五彩斑斓滑稽可笑,只脸上的刀疤横穿左眼,狰狞可怖,更显得凶相毕露。 南烬低低地朝苏青染轻叹一声,“这回遇到的好汉真不少啊。”苏青染白了一眼,这时候还有心思玩笑。 还不等这两人做出反应,刀疤男身边的尖嘴猴腮男就嚷开了,“前面识相的,留下买路钱!”看对面坐在马上面目清秀的男子衣衫虽然素净,但面料一看就价值不菲,身后那男子衣着不如前面那位精致讲究,但通身气质不俗,果然如手下汇报一样,尖嘴猴腮男不免一阵得意起来。 南烬的识海还在招式库里寻找,用哪一招能最得解决前面碍人的几条挡路狗,还能护着怀里的人完好无损地穿过两侧百道箭雨。 不等南烬出手,苏青染突然清了清嗓子好脾气道,“都是出门在外跑生活的,各位好汉行个方便。”说话间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银袋向前抛了出去,力道颇小,那嚷嚷着的盗匪只能急忙忙策马向前,以一个滑稽的动作勉强接住了。顿时旁边的一众粗汉轰笑起来,刀疤男嘴里笑骂着“没用的东西”踢了他一脚。 虽然得逞爽快地讹了一袋颇沉的银子,这尖嘴猴腮男被伙伴们嗤笑一顿,嘴里小声怒骂起来,“这娘的小白脸,中看不中用气力都使不上!” 苏青染并不曾听清,南烬功力深厚耳力极佳,听到这话脸顿时难看起来,还没来得及出手,不怕死的盗匪又接着作死 ,只听刀疤男叫嚣,“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身上的钱财统统给我留下!否则别想活着出这片林子。” 苏青染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感受到南烬身上控制不住的杀气,罢了罢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刀疤男话音刚落,南烬猛地大喝一声,策马朝前狂奔起来,那几个簇拥着刀疤男的盗匪勉强反应过来,慌忙地挡在刀疤男身前,南烬阴鸷一笑,左手续起内力,挟着劲风,五指皆化为利器,眼看那霸道男身边的盗匪的脖子就要被拧断,南烬堪堪化掌为拳击上那人侧脑,直震得虎背熊腰的汉子蒙了圈,坠马倒地,须臾身体下缓缓流出一滩血水。 这下一众盗匪及两边林子里架着□□的匪众反应过来,张扬着大刀长矛直往俩人身上招呼过来,空中追随着两人射出漫天飞剪来,南烬刷的扯下外袍,矮下身来将苏青染牢牢护在胸背下,又仿佛背后有眼似的一手绞着衣袍一一接了空中乱射的箭雨,猛喝一声,箭雨纷纷朝着反方向朝众匪袭去,山林间顿时一片呼天抢地的嚎叫声。 苏青染伏在这人身下也不由得紧张,忍不住瞅着个空挡从马侧摸出了承影剑,南烬心中一动,右手附上苏青染握着剑的手,蓄力抬起剑,以鬼魅般的速度挡去刀疤男灌力攻来的大刀,还未等刀疤男再次袭来,南烬趁着那未老的招式,引着苏青染的手堪堪刺向刀疤男。苏青染怔怔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一丝不错地没入刀疤男的心窝,承影剑饮血而归,似乎带了灵性。 又一把将漏网的插在自己长袍一角的弓箭震为数段,数段皆发,横在青骢马周遭的一众盗匪十之死了七八,留下两个吓得只哆嗦,连滚带爬地滚远了。 苏青染看着这满地的死尸,忍不住皱起眉来,南烬理了理苏青染丝毫不乱的鬓发,用膝盖踢了踢马肚,青骢马驮着两人远离了现场,待到一处大树下,南烬扶着苏青染下了马。忍不住说道,“怎么,堂堂雪剑山庄的少庄主也曾经武艺高超,难道刚刚那一剑就让你不舒服了?还是说又觉得大开杀戒的我残暴不仁了?” 南烬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曾经是怎么在中原武林混得。” 苏青染气结,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十五岁之前从不曾涉足过江湖吗?再告诉他自己除了练招过招外,连只鸡都没杀过吗? 苏青染忍不住强辩道,“你何苦赶尽杀绝?落草为寇也许也有苦衷。” 南烬斜嘴冷笑,“真是妇人之仁,人在江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又不是在青悬宫,所有人都听你吩咐,所有人都顺着你意,呵……阿染,青悬宫虽为中原武林不齿,可是也许有一天,你才会发现那是你无忧无虑的乐土,即便是雪剑山庄,也未必能护你一世无忧。 南烬不以为意,“我虽然造了杀业,却未必残暴,须知若是放过这群盗匪,多少过路良家要遭殃,多少周遭百姓不得安宁?再说,我一向不信不问神佛,神佛也不曾护佑我片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抢来的。” 包括……你。 苏青染无法反驳,抿了抿嘴,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感受到南烬眼里的炙热,竟不敢与他对视。 却又听到南烬低低地解释了一句,“再说,那么多□□刀剑无眼,我即便有三头六臂,须臾踌躇间你或许便会被我饶过一命的盗匪伤了。哪怕区区小伤我都无法想象和容忍。” 苏青染莫得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南烬没有放过苏青染难得的一丝动容和惊异,一双黑如深潭的眼更是深深凝望着苏青染,逼得苏青染避无可避,眼里仿佛如星辰散出光芒,蛊惑的声音低迷喑哑,“阿染,我的心意难道你从来不知吗?” 苏青染没想到南烬不按常理出牌,顿时不知如何接招,慌得转身去马上的行囊里找干粮,一下摸着水囊,一下摸着肉干,一下摸着干饼,就是不知道拿哪一样,身后的南烬抹了把鼻梁戏谑一笑,算了,以后漫长岁月里有的是耐心。 夜里,苏青染被身边靠着的南烬的动静弄醒,发现睡着的南烬双手胡乱地本能地驱赶着近身的蚊虫,仍免不了被叮出几个粉红大包来,一向冷毅的南烬配上粉红大包十分地有违和感,忍不住笑起来,十分自然地从袖里拿出一瓶驱虫粉,细细地在周边撒了,又轻轻地喷了些在南烬被咬出的大包上。 撒着撒着,苏青染便渐渐凝固了笑容,他和南烬已离开青悬宫十几日了,想起离教前几日跟解药一道寄出的给卫冥的信中说到的青悬宫风影堂大批下属离教的事情,突然很担心卫冥会不会在收到这个消息后攻上青悬宫。 显然,风影堂大批人员外出已经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了,只是苏青染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南烬尽然也会突然离教,少了南烬的青悬宫对上武林盟主世家……苏青染顿时有点揪心起来。 苏青染摇了摇头,青悬宫外围一向布满毒气漳林,并不那么好进来,再说,卫冥行动前至少也要跟自己谋划一番……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要让整个青悬宫殉葬的怨毒念头渐渐淡去,渐渐变成了要离开青悬宫回到雪剑山庄回到娘亲身边……有时候又想不通到底自己执着的是什么?想多了,便平白多出一股焦躁来。 苏青染看着熟睡的南烬心中一动,既然已经出了青悬宫,难道自己就不能在途中逃离吗?如此想着,便身随意动,俏俏将依靠着的南烬挪开了一点,又屏息着打算慢慢站起身来,突然身下一阵凝滞,借着月光苏青染烦闷地发觉自己的袍子正被某人压在腿下,苏青染试着用手抽了抽,毫无效果。 正紧张间,被自己好不容易挪开一点的南烬翻了个身,一手横过苏青染的前胸,直把人又牢牢地箍在了身下,鼻息间呼出的热气似乎带着一丝清明,苏青染一阵慌乱,直觉得南烬似睡非睡。 又一眼瞥到随着侧过来的身子露出的内袍一角,刚才夜色朦胧并看不分明,此刻静夜宁宁,月华皎皎,南烬衣袍上被乱箭划出的斑驳几个破洞以十分可笑的姿态跳入苏青染的眼中,这人虽然是称霸一方的霸主,可是父子亲情不在意,朋友?从来不曾想过他有朋友吗?吃不讲究,穿不讲究,对于武学也不执著,出门在外天字上房也住得,现在露宿在萤虫绕身的野外也睡得踏实…… 忍不住轻声呓语,“你究竟在乎什么?” ☆、第三十五章 西疆 “你……” 什么?苏青染受惊不小,黑暗中玉石般的眼直直盯着南烬的脸好一会儿,睡颜宁可安稳,才惊犹不定地想着那可能是自己的幻听。 这一吓,苏青染最终暂时默默压下偷偷逃走的念头,辗转好一会才渐渐入睡。 已经又连续走了个把月的路,早穿越蜀中而过,只在蜀中繁华的城镇里带着自己来了个一日游,便又匆匆离去。 苏青染后知后觉地发觉,蜀中远远不是目的地,眼看着在满是西域人穿梭的大街上,有南烬的近卫迎上前来,牵过马匹将两人安置到早已定下的上等客栈里,苏青染终于意识到,这是来到了西疆啊,再往西过了关口,便是西域三十六国了。 苏青染看着南烬拉着自己进了客栈,又在一个雅间里坐下,其实也不算雅间,西疆毕竟民风粗狂还未如中原那样教化完全讲究礼仪,说的雅间无非是靠窗的一排小桌,侧面用了一片帘子隔开了大堂,小桌之间用简易的屏风隔离开来,也难为近卫们能找到这样的客栈了。 顿饭后,苏青染拧眉沉思片刻,终于忍不住且十分不以为然地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为了控制西域江湖,开展西域一片的商道,竟然亲自来西疆考察,这显然太没有必要了,还让你一半的精良近卫提前长期驻守这里。” 南烬眼神一闪,并不打算多说,含糊了过去,一招顾左右而言其他,却打得苏青染措手不及,“阿染,你还真是替我青悬宫尽心尽责啊,一切都想着青悬宫的利益啊,我真是太高兴了”。 苏青染脸上一红,尴尬地偏过头去,不再理会南烬。 南烬却拉着苏青染上了街,看到满街的人,尤其是头上戴着银珠天珠花纹繁复的西疆姑娘,更是大胆地盯着这两个衣饰异样的青年看,南烬脸黑了黑,显然不愿意苏青染被一路的姑娘们观赏觊觎。 看到街边有当地的成衣店,便想着看来果然要入乡随俗换当地的衣服,想着便拉着苏青染进了成衣店,苏青染不知所以,问道,“进来这里做什么?” 南烬没好气,“买衣服换衣服!免得路上的热辣少女都盯着你看!”苏青染哭笑不得,却十分诚实的回应道,“我看这街上更多的姑娘倒是盯着你看比较多,恨不得来个拉郎配。” 两人转了一圈,却实在发现西疆的服饰太过怪异,实在不知无法下手,南烬试着拿起一件类似大氅的外套,除了上面绣着繁复对称的异域图纹外,倒和中原服饰没太多差别,南烬拿着外衣便披在了苏青染身上。 苏青染还没拒绝,却听到那成衣店的老板,一个中年西疆女人,笑的花枝乱颤,直盯着苏青染笑,嘴里用蹩脚的中原话止不住地夸,“这衣服真衬这位公子,这脖颈上的一圈毛,这可是整块的天山雪狐毛,尊贵的很,再配上一顶同色毛帽子,又是保暖又是贵气!” 这一番话夸的南烬心里舒坦,看到苏青染还别别扭扭的,嘴里轻轻抱怨着,“如今这天气还用不到这么保暖的衣服吧。” 南烬却不理会,又挑了件差不多的深色的不是特别厚实的外套给自己,直接抛了银子结账,出门的时候,对苏青染解释道,“再往西一点,温度就骤降了,我们便要去那里,这衣服用得到,而且……穿你身上很好看。” 南烬果然没有诳苏青染,第二日,两人便又往西行进了,近卫引着两人来到一座雪山山脉脚下,苏青染忍不住紧了紧那圈保暖的狐狸毛,惊喜地问道,“莫非这是天山!?” 眺目远望,白茫茫的雪山群峦一座连着一座,绵延不绝,脚下土地几乎已经被冰雪覆盖,即便晴天艳阳,也只得偶一处露出深褐色的土迹,好一派浩气广袤的西北风光,阳光艳丽,亦没有白毛风,倒少了冰天雪地的感觉,苏青染不觉深吸了口气,不觉心境大好。 南烬笑了笑,“这不是天山,这是葱岭平原境内,这最近的这座雪山是昆仑山,离天山也不远了。” 苏青染哦了声,倒不是对昆仑山不好奇,还来不及夸赞一番传说中离仙人最近的昆仑山,南烬却宠溺地说道,“你若是喜欢天山,待事情完了后我们便爬一爬西疆天山。” 说话间,一旁的近卫上前禀道,“宫主,前方便是弟兄们搭建好的屋舍,因为不敢做的太扎眼,屋舍简陋,权作宫主和大总管暂住数日。” 南烬摆了摆手,“这几日你们不必近前护卫,就跟我们没来之前一样,散在周边村镇即可,我和大总管自去屋舍便可,无传令不许靠近,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近卫拱手,“属下明白,绝不敢坏了宫主大事,属下们这便散退。” 苏青染越发好奇起来,又跟着南烬来到一间院落屋舍里,院落紧紧挨着雪山脚下,温度越发低了起来。 院落远不如青悬宫里那样精致大气,只用土泥筑了一圈一人半高的院墙,院落中间一条用随形的石子铺起来的小路直通到两间屋舍的廊前,因为这里的天气十分低,又常年积雪,这特意铺起来的石子路想必是清扫起来方便,便利行走。 里面两间屋舍,一间用作厨房,一间用作居室,小小的并在一排,青砖白墙,青砖也被雪白雪白的雪衣覆盖了,在这绵延的群山雪景间十分不起眼。 屋内却一应用具齐全,小木桌上摞着几本书经和药经,一看就是为苏青染准备的,床上铺的是苏青染熟悉的鹅绒被,屋里中间用三层铜炉罩着银炭,烘得整个房间里暖洋洋的,苏青染舒服得轻轻嘘了声,奔波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舒服地休息休息了。 去了外衣,刚想坐到床上,苏青染突然眯起眼,十分别扭地朝南烬看去,南烬对苏青染的眼神解析十分到位,直接无赖地回道,“我们是来秘密处理大事的,太过招摇于大事有害,自然房间不能太多,我俩也只能同睡一榻了。” 苏青染这一路来,已渐渐适应了南烬的霸道和无赖,倒也不过分反应了,只是此刻终于十分郑重地询问,“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我不信你真的是来扩展西域的生意的。” 南烬颜色明明暗暗地交替片刻,那眼中有期待有哀伤,明明灭灭转眼即逝,朝着窗外的雪山,说道,“来找一样东西,一样对我……十分重要的东西。” 苏青染乍听到这话,想不通是来找何方宝物,值得一向果决的南烬如此地遮掩再三,欲说还羞,但是直觉里又觉得自己不应继续刨根究底地追问出那东西,有一丝丝无法言说和解释的排斥,眼见南烬也没有打算坦白的心思,便也揭过不提…… 苏青染是被浓郁的香味叫醒的,醒来时,窗外天已擦黑,这里的天空特别高远,一轮满月清辉泻了千里万里,和这绵延冰雪争相映辉,苏青染穿上厚实的外衣出来。 却见院子里架着篝火堆,火上正烤着一整只小羊崽,此刻正撕拉撕拉的流着油,滴到火堆里,又激起哔哩啪啦的火花,南烬熟练地从旁边的小矮桌上拿了一个小罐子,朝烤羊的身上撒了些调料,再转一转棒子,也给另一面撒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听到动静,扭头看身后的苏青染,南烬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十分满足的骄傲的笑容,朝苏青染喊道,“有那功夫流口水,还不快过来吃?” 苏青染从善如流,立马快速奔了过来,南烬抽出一把精短的小匕首,利索地割了一只羊腿,又大刀阔斧地切成几大块,放在桌上的黑陶盘子上。 苏青染眼尖,一眼看到这把匕首不俗,便问道,“哪里来的匕首,不像是青悬宫之物。” 南烬晃了晃匕首,颇为得意,“这啊,是在这边的一个农户那里买来的,去买小羊崽的时候,人家告诉我,这烤全羊啊,必定要用一把当地的匕首来割。” 苏青染莞尔,“真看不出你还会烤肉啊?” “这有什么难得,现学现卖,比起做你们那些莺莺燕燕费事费劲的江南小食简直容易太多了。” 南烬说着把盘子往苏青染那里挪了挪,“快吃吧,我还给你配了烧刀子,没有精致的梅花娘桂花蜜的,只有这简单粗暴的烧刀子,院子里毕竟冷,再过会儿夜深了,刮起的风能把人活活冻死,你喝点烧刀子暖暖身,别喝太多。” 苏青染一阵无语,面前的魔教宫主整个一啰嗦大妈,忍不住一阵腹诽,手却不停,夹起一片烤肉就往嘴里送,肉香溢满口腔。 冰天雪地里,一座粗陋院子,一堆篝火,一盘烤肉,一壶烧刀子,十分的简单……却从没吃过这么这么香的羊肉。 苏青染想起自己在家的时候,冬日里也在亭子里吃过烤肉,琉璃窗外是白雪覆着亭台楼阁,精致的银炭在银丝网下供着火,切好的羊肉牛肉用酱料腌渍得香香的,再放在上面烤,不一会儿肉便变得金黄,再配上一壶温过的黄酒……偶尔二叔还要学那些文人雅士赋诗几首…… 可是不知怎么的,却觉得今日在这简陋的寒冷的露天院子里,灌着冷风,配着二十文钱一壶的烧刀子吃得香,肉质鲜嫩,咬一口,肉香四溢,更没有一丝膻气,不觉露出满足的神色来。 两人一阵饱食后,南烬突然说道,“这里是昆仑山脚下,几乎是没有人烟的,我明日要出去一趟,你便在这里好好待着,屋子里有你爱看的书,累了也可以休息,这羊肉剩下的也足够你吃两三天了,厨房里还有这西疆特有的干粮馕,要是饿了,掰下一些泡在开水里便可吃了……” 苏青染一愣,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意思?不带我一起去?难道你拉着我大老远地来到西疆,便是让我自己在这里待着?” 南烬摇了摇头,安抚着说道,“并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是这昆仑山顶,即便是有不俗武功的人也不一定到得了,我一个人便罢了,若是带着你一起,一来你白白受累,二来若是发生点什么意外……” 苏青染眼神习惯性地暗了下来,南烬直直地望向他,“阿染,以前我一直无法面对对你造成的伤害,害的你想像一个常人那样健康有力地生活都不行,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都无法回避一辈子,我……我不想以后如数的日子里,我都要一一避开这些横埂在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心里若是怨我恼我,我甘之如饴,即便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跟你赎罪我都心甘情愿,只是希望你,别永远这么……我不惧怕这险恶江湖的万千刀光剑影,却独独介意你如月眉间的丝毫愁绪……” 苏青染愣愣地听他讲完了这些话,沉默了许久许久,“你不想让我跟着去便不去罢了,说这么多有的没得做什么。” 南烬一暗,见他回避也不再执着下去,又接着嘱咐,“这几日,你尽量别离开这里太远,不远处周围我都布置了暗卫,等闲人等闯不进来。但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会靠近,我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这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三十六章 灵药 次日,雪山之巅。 南烬怀里抱着承影剑,其实南烬从来不用什么武器,他历来都是制敌于赤手空拳间。 可是今早出门的时候,望着那人还在熟睡中的模样,或许是此次想要寻找的东西太过珍贵,或许是多年执掌江湖的莫名的警觉,南烬下意识地拿着承影剑出了门。 昆仑雪山十分高,江湖传言那是天下最高的山峰,怪道世人皆传昆仑山可直通仙人居住的仙人殿,更有甚者,这便是《山海经》中记载着的不周山。 南烬嘴里吐出一口浊气,暗骂一声,“这该死的昆仑山,一次比一次难走,山峰高得看不到峰顶,雪山岩壁更无落脚之处,引以为傲的轻功莫不是已臻化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这峰顶真不知如何抵达,然而即便是踏雪无痕,也绝做不到一口气登上山巅,必须在勉强寻找的到几处罕见的石礁枯树上换气停留,如此无数次地行走,五六时辰后方到达。” 调息了片刻,南烬抱着剑在山巅寻找当时自己留下的记号,昆仑山广袤无际,遍目皆茫茫,很容易便迷失方向。 颇费了番功夫,南烬寻到当时留在这里的记号,便找到了几乎被白雪淹没的崖洞,山石崖洞皆无法分辨了。 南烬心中一动,顺着崖洞朝右侧快步过去,走过三丈余,微一侧头便看到崖壁下方十几丈远的地方,一抹碧色十分扎眼地嵌在茫茫白雪中,含苞待放…… 南烬忍不住呼吸一滞,耳边想起那日拼死闯进西域那传说中从没有擅闯之人活着走出来的圣月谷,揪着那性格古怪的西域医怪问有什么办法让枯骨逢春,断脉重续。 那医怪被逼不过,性格虽古怪无常,到底也抵不过强拳在前,只得说道,“断脉重续之事,世所罕见,并不是因为无计可施,而是那良药几乎无法用人力采到,渐渐那古籍上记载的也变成了一种传说。” 当时的南烬听到并不是无法可解的时候,当下便不可抑止地两眼放光,那医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古籍记载:大寒之地积雪,春夏不散,雪间有草,类荷花独茎,通体碧色,婷婷雪间可爱,名曰‘雪里青’。” “雪莲?!”南烬惊呼道。 医怪鄙夷地摇了摇头,“雪莲虽然也十分珍贵,然而毕竟世人还能见到。然而这‘雪里青’却不能,它们只长在极寒之地中最寒冷的地方,西疆的昆仑、天山之巅或可一见,然而此药十年方可长成,每一年,花苞之下的同色叶子便凋零一枚,直至十年期满叶子尽数凋零,仅剩花苞,需在盛开之时立时采下,十二个时辰内服下。” 南烬不以为然,“这有何难?” 医怪眯着眼觑了他一眼,“一难在于十年方长成,你若是寻到一株,上面枝叶繁茂你只能痴痴等待十年。二难在于这生长周期如此漫长,期间自然凋零或被冰雪侵蚀皆可发生,因此长成入药极难。三难在于雪山之巅非功力深厚者不可登,寻常人短时内往返几不可成。四难在于此药莫说只存在上古医书中,世人几乎没有见过,老夫也未曾见过,或许世间并无此药,亦或许此药并无神效,不过是一场虚妄。” 南烬不以为然,誓要上穷碧落下黄泉,不得此药不罢休。 从此南烬便开始了漫漫寻找之路,不仅自己还派出近卫中武力最强盛的下属,从大理周边的雪山开始,逐渐向西疆蔓延,最终在昆仑山之巅发现一株,且花苞下仅剩一枚孤叶。 南烬乍闻消息,立刻屈身前往查探,自此更是派出一半近卫守卫在昆仑山脚下,断绝了所有人靠近那里。 从近卫传来消息,那仅剩的最后一枚叶子开始轻微泛黄之时起,南烬便带着苏青染前往昆仑山,医怪曾说,叶子泛黄直至凋零需三月左右,而今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那抹刺眼的碧色花苞下的叶子已成枯败模样,将掉未掉。 不出意外,一两日内便是花开之时! 南烬抿了抿干裂冰凉的嘴,内力短暂虚脱的他已无法施展更多的真气御寒,此刻的衣袍裤腿上更是沾满了雪渣子,他从怀里掏出硬如石头的肉干,鼓着腮帮子狠狠咬了几口,权当果腹。 天色渐渐暗下来,但入目之处皆茫茫,时辰的差别反而模糊了起来。 南烬盘腿挨着岩壁坐了,视线刚好精准地对着“雪里青”。 渐渐,夜色深沉之时,天空飘起雪来,这一幕很奇特,皎洁的银盆满月还仿佛悬在触手可及的雪后,而漫天如柳絮轻盈的雪花不停歇地飘落,纷纷扬扬。 南烬感受不到寒冷似的,点漆深邃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株‘雪里青’,不觉露出温柔的神色,它长得真是聪慧,刚刚躲在一处突出的山石下,雨淋不着雪盖不住,盈盈不堪一握,却□□地度过了漫长的十年,仿佛冥冥之中就是为了我的阿染而生。 雪越下越大,南烬端坐如雪人,唯帽兜下的脸一如既往地透着坚毅,更有一份此间最灿烂的温柔。 他开始想象,阿染恢复经脉后,会不会欣喜地轻快地施展轻功,会不会与自己切磋过招,会不会放下成见温柔地对自己笑…… 南烬不知坐了多久,也不知盯着那碧色看了多久。雪渐渐停了,天色仿佛比之前亮了些,或许天快亮了,南烬撑大了点眼皮,呼出一口混着冰雪的气,运起真气来,绵绵不断的真气直通四肢百骸,注入暖流,睫毛上的雪花化开了。 突然,南烬精神一震,仿佛听到来自遥远的崖下,“噗”的一声,那枚枯叶应声而落,而花苞渐渐绽放了,那时间比昙花更短!开至盛放竟不过一刻钟,他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 南烬浑身一震,散去积在身上厚厚的积雪,向崖下掷出套着绳索的承影,承影借着浑厚的内力深深地嵌入崖壁。 南烬借着承影虚踩一脚,须臾之间便来到‘雪里青’所在处,南烬双手抑制不住地轻颤,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怕惊了它似的,终于轻轻一折,花茎应声而断,南烬将它稳稳地收在手心。南烬深灌一股内力,借着承影须臾便返回了崖顶。 却在飞上崖顶之时,猛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劲力破风而来,南烬一惊,好深厚的功力,下意识地将花朵反手护住,另一只手慌乱中脱落了绳索,来不及收回承影,南烬迅速化掌抵挡,转了圈朝那人左侧退开四五丈。 那人没料到眼前的人反应如此迅猛,自己如此汹涌的内力,这人竟然在迅猛间堪堪稳住。 只见此人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手持一把大刀,一双眼盯着南烬手里的雪里青,满是占有的欲望。 南烬心神一跳,不欲节外生枝,便拱手作揖道,“在下青悬宫南烬,见过前辈。”南烬报出身份,心想他但凡知道青悬宫总能顾忌一二。 谁知对方浑然不觉青悬宫为何物,只狐疑地端详着眼前的南烬,心道功力不错,怪不得能轻而易举地须臾之间采下雪里青。 这老头也不废话,直截了当,“臭小子,这里的雪里青我都吃了整整三回了,这一回竟然被你这小子采了去,识相地快乖乖送还回来!” 南烬眼里闪过一丝阴鸷,慢慢一步步朝后退着,“前辈既然已吃了三回雪里青了,行走江湖时日远超过在下,当知道先来后到的江湖规矩。” 那人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我甘渊想要的东西,从不讲究江湖规矩!” 南烬心中警兆顿生,传言西域魔刀甘渊是个武痴,醉心武学,早在三四十年前便从江湖中隐匿了,半疯半傻,近几年来不论是中原还是天下四方皆没有此人的痕迹,难道此人便是一直在这?医怪曾说,这雪里青除了生经续脉之外,还有一大功能便是能增加人的内功,吃一株顶二三十年苦修!看来此人不得雪里青不会罢手! 另一方面,南烬心中又多了一层信心,看来这雪里青果然是世间奇药,阿染的筋脉肯定可以复原如初了。 南烬边想着边徐徐后退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雪里青轻置在身后白雪上,转瞬间已朝着甘渊发起进攻。 甘渊花白的胡子一抖,蔑笑一声,不自量力。 甘渊大刀重达百斤,可在他手中却灵巧如绣花针,大刀通体锃亮,挟着劲力斩雪而至,焕发出灼眼的刀芒,南烬赤手空拳更兼内力稍差一成,百招下来已渐渐隐现疲态。 南烬紧抿着双唇,心中暗暗紧张,甘渊仿佛许久不曾碰到对手,颇有猫戏老鼠之感,竟也不急着去夺南烬拼命护在身后的雪里青,如此又过了百余招。 南烬无奈节节后退,甘渊扛着大刀步步紧逼,突然甘渊借着刀势逼着南烬全力抵抗之际,另出一掌蓄势击出,南烬无法,抬手抵挡,那一掌一击上,竟如吸功大法一般,一点点灌入到南烬四肢百骸,那真气如灵蛇四处乱窜,周游后竟然带着南烬的内力一丝丝抽离。 南烬眼里出现莫名的恐慌之情,若是这样下去,数次来回,自己迟早被吸尽内力而亡,南烬扭曲着面孔,痛苦地看了眼安静置于雪上的那抹碧色。 身体渐渐被推到崖边,又一次一点点感受到甘渊强大的内力游走进来,甘渊脸上露出欣喜的光泽,仿佛慢慢蚕食逗弄一只濒死的幼仔得到了莫大的快感。 如此数回,南烬的一脚几乎已踩空了崖壁,每当对方几乎倾尽内力进入自己体内片刻后,便是自己的真气一点点被抽离,此刻,对方的内力又满满地在自己体内乱窜。 南烬痛苦地闭了闭眼,眼角仿佛青筋爆裂,再次睁眼时,眼底满满的阴鸷,杀气充盈,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然…… 他拼尽全力扯着甘渊冲向身后的悬崖,甘渊此刻内力几乎尽在南烬身内,此刻便被南烬拖着掉进了悬崖,甘渊措手不及间忍不住施展内力抵御身体本能的重心,南烬同归于尽般地撤离甘渊的钳制。 两人手掌分离之际,甘渊还来不及收回内力,身重如灌铅,只得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惧直直坠落。情势逆转不过眨眼之间。 南烬堪堪握住那来不及收回来的承影剑,手掌包裹着锋利的承影,血珠子一滴滴地淌下来,南烬嘴角露出一丝庆幸和惨淡的笑来,勉强胡乱短暂平息两股相冲相击的内力,提起一口气来上了崖来。 ☆、第三十七章 逃离 南烬失而复得般地盯着雪地里碧绿而无辜的雪里青,不禁一阵后怕,若是没有承影,或许真的只能和那个疯子同归于尽。若如此,便真的无法将它带到阿染身边了。 左手的手掌处深深的血痕狰狞,天寒地冻,斑驳在伤痕上的血珠子渐渐凝固,南烬无所谓地将承影插在雪里,扯下衣袍下摆的布料,胡乱地裹住了伤口,忘了眼远处的雪山峰峦,急忙拿着雪里青便开始下山。 下山之路虽然会快于上山之路,可是时间紧迫,必须在雪里青摘下后十二个时辰内给阿染吃下才可以。 想到此,南烬不禁心急如焚起来,体内的那股来自甘渊体内的纯阳真气,南烬来不急盘坐下来调息压制,一路上两股真气只得相冲相存。 不一会儿,南烬便满头虚汗,勉力在中途踩着一块狭窄的崖石,背靠在冰凉的雪壁上,按着胸口,运气压下那股仿佛要吞噬自身爆裂而出的阴邪真气。 南烬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青悬宫的迦魔心经的内经便是至阴之功,几乎能化解吸收世上的内功心法,除非是碰到纯阳至上的武力,才会有同归于尽的风险。 为何这人疯癫痴狂的甘渊的真气会如此的嚣张又如此的阴毒,盘旋在体内迟迟无法化解,却又找不到法门驱逐它,而是持久又阴毒地与自己的真气蚕食相斗,南烬苦笑一声,莫非真的是雪里青的功劳? 三株雪里青,甘渊自身二三十年的修为,加上雪里青堪比五六十年修为的助力,若不是自己的武学悟性加上迦魔心经的霸道阴寒,恐怕在与甘渊分离那一刻就要被这股真气爆裂而亡。 南烬四肢百骸如被灼烧一样炽烈,南烬护着胸口的手被灼得麻木起来,南烬勉力稳了稳心神,再次不管不顾地提气运步继续下山去。 又过了两个时辰,南烬隐约模糊地看到山脚下那不起眼的小院落。心里一阵安心,拢了拢收着雪里青的袖口,再次运起轻功来。 突然丹田处一阵无力,体内的真气放佛被瞬时抽空,南烬一阵腿软,跌落在冰雪里,压不住涌上来的腥咸,南烬呕出一口浓血,原本便苍白虚脱的脸此刻更是添了三分雪色。 南烬感到嗓子眼和体内一阵热辣,他随手抓起一捧雪来,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冰凉刺骨的雪水穿肠而过,南烬觉得舒服了些。 南烬试着运气站起来,不料却发现体内真气几近枯竭,刚才还心存侥幸的南烬此刻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那股阴邪的真气果然需要自己的内力一点点的中和化解,并不能此消彼长,而是以暴制暴,看最后谁先消耗殆尽。 这次内力耗费到仅剩一成不足,且目前别说施展,连一个正常人都不如,更无法如上山时一般,调息片刻便可尽数恢复,只怕需要好好闭关修炼调养一段时间了。 南烬无奈地在雪地里静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身下的冰雪好像与身体融为一体了,衣袍也早已濡湿,南烬拧着眉擦干嘴角的血痕,扯下包裹在左手的布带,吃力的站起来,不再运气,一步步地朝小院走去,所幸也不过一里路了,还能……走得到,还能……赶得及…… 夕阳残照,白茫茫的山脚下,简陋的小院被染上了一层胭脂色,冰天雪地里虚脱无力的南烬望着近在咫尺的小院,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 南烬轻轻推开院门,沿着石子路走进居室,室内的一豆灯光透过窗扉而出,那人的身影被拉的清瘦,静静地打在墙上,平白透出温和静好的端倪来,南烬顺着那晦暗的光将目光移到那人身上。 只见那人坐在小桌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捧着书册,却是在会周公,因着屋内熏着暖炉,苏青染只着了单衣,南烬忍不住轻叹口气,轻轻走近,拿起床边的带毛大氅,悄悄覆在那人身上。 南烬换上一套干净衣服,便来到厨房,生起小煤炉子,幸亏那段时间为了讨阿染的欢心,南烬的厨艺渐有长进,生个炉子煮个小粥全不在话下。 半个时辰后,银耳红枣粥的香味已经在小厨房里芳香四溢,南烬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撕下雪里青的花瓣放进粥里。做完这一切,南烬才觉得四肢百骸沉甸甸的,五脏六腑翻得厉害,全身的筋脉仿佛要集体断裂,他突然担心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将这混着雪里青的粥送到阿染面前。 苏青染醒来时,便看到面前的南烬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苏青染觉得面前的南烬透着古怪,好像有点憔悴,好像脸色也有点苍白,苏青染心里一阵疑惑,莫非寻找那件传说中的宝物不顺畅? 苏青染刚想开口询问,南烬一把将桌上的粥推了过来,低哑地说道:“都睡得忘记晚膳了吧,给你熬了粥,这银耳啊红枣啊都是这西疆有名的土产,听说比别处的要好吃的多。” 苏青染闻着果然挺香,与日常吃的不同,还有股莫名的清香,苏青染舀起一勺,看着粥里混着的碧色的花瓣,忍不住问道,“这冰天雪地的雪山脚下,竟然有这么新鲜的蔬菜?这是什么?” 南烬呼吸一滞,紧张地看着苏青染将勺子送到嘴边却停下来问起问题来,南烬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怕你老是吃干粮肉食不喜欢,所以去远一点的市集买了当地的菜蔬,我也不知道叫啥,看着好看又好吃的样子就给你买了。” 南烬不动声色地用眼神示意了那勺子,催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青染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得把乖乖把粥吃了,不可否认,真是十分香甜可口。 南烬如点漆般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苏青染把一整碗粥吃了下肚,一颗心跳动得厉害,扑通扑通的,南烬忍不住问道,“有没有感觉不一样?” “什么?”苏青染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南烬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瞎问问的。” 苏青染见南烬傻傻地盯着自己看,从自己喝粥前看到现在,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今天怎么了?盯着我看做什么?刚只顾着我吃粥了,你刚刚怎么不喝?” “我不饿,你看书吧,我就在这里坐会就好,不影响你。” 苏青染顶着南烬执着的注目看完了手上的这册医书,又听到南烬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苏青染心里疑窦丛生,突然回道,“觉得手脚有力了点。” “什么?!”南烬激动地猛地站了起来,顿时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不觉有些晕眩,南烬艰难地喘口气压下涌到嗓子眼的腥气。双腿不住打颤,南烬费了无数的劲才不动声色地慢慢坐下。 苏青染却敏感地一把抓住南烬的手腕,南烬想缩回手已来不及,苏青染的两指迅捷地摸上了南烬的腕脉,不可思议地蹙起眉,“你受伤了?” 南烬紧抿着薄唇,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予回应,心里竟忐忑觉得苏青染会不会关心自己,亦或是对自己这几日的行程追根问底。 却见苏青染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南烬,你竟然受了如此重的伤!” 南烬一时不查,没有听出苏青染话里的意味来。 却见苏青染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床前,整理起自己的行囊,束好披在外面的大氅。 南烬神情一冷,忍不住喝道,“你想干嘛?” 苏青染蓦地冷下脸来,“我想逃离!从跟着你走出青悬宫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数次地试想,有没有一种方式可以逃离你的掌控,谁知竟然是这种方式,呵……呵呵呵……” 南烬此刻的神情冷若冰霜,紧抿的薄唇低低吐出话来,“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苏青染冷笑一声,“南烬,别骗我了,我的医术我清楚,现在的你奈何不了我。”边说着,边看向桌边的南烬,却猛地看到桌上的承影,苏青染那一刹那仿佛心魔骤生,一把抢身上前,抓起承影,苏青染修长的指尖重重地按压着剑柄上的纹路,突然一把拔出剑来,剑尖堪堪指着南烬。 “别说逃离,我现在还能一剑杀了你,替我父亲报仇!” 南烬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包裹住原本那颗鲜活热烈的心,一点点地被冰雪蚕食吞噬。果然,呵……那道天堑是绝对无法跨过的,这是杀父之仇啊,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其实原本就无术可解的吧 苏青染眼看着那剑尖微微抖动着 ,心里忍不住一阵慌乱,分不清是无力还是怒怨亦或是其他,只觉得满心的焦躁。 心念一转,便觉得果然自己的手连握着一把剑都要颤抖,这一切却都拜青悬宫所赐,一阵气血攻心,剑尖忍不住往前送了几分,逼近南烬的心口,衣服陷了进去忍不住褶皱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褶皱里渗出丝丝的红色来,苏青染莫名觉得十分刺眼。 南烬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剑尖有刹那痴迷,那眼神里莫名的冷寂中竟然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苏青染不可思议地竟然在那眼里看出了一丝了然的欣喜和莫名的满足。 苏青染心里慌乱愈甚,握住剑柄的双手无法控制地微颤着,他忍不住收剑归鞘,抓起行囊,冷冷道,“你一向精明诡谲,我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暂且饶你一命,来日必报杀父之仇。” 南烬眼睁睁看着那决绝的身影夺门而出,终于想呼喊他的名字,声音却被喷涌而出的浊血吞噬。 黑暗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南烬竟满足地想,至少他已经能轻而易举地朝我举起剑来,再也不像以前都要两手吃力地抱起承影,呵……呵呵呵呵。 ☆、第三十八章 回家 直到□□青骢自杨柳堤疾驰而过,蹄下柳絮纷飞的那刻,苏青染终于真真切切地明白过来,自己回来了…… 姑苏城外,雪剑山庄。 苏青染打马来到门前,心急着快点进家门,谁知却被门口的小厮一把拦下,并喝问,“来者何人,雪剑山庄是你能乱闯的吗?” 苏青染气急大喝,“我是苏青染!” 门口小厮也不过刚才雪剑山庄半载有余,不曾见过苏青染,但是全庄上下谁不知道庄里的少庄主离奇失踪生死不明,整个山庄坚持不懈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寻找少庄主的下落,如今听到来人自称少庄主的名讳。 当下也不顾真假,连滚带爬地跑进庄子里叫嚷起来,“来人啊,少庄主回来了!少庄主回来了……” 苏青染站在长长的连廊里,望着一座座楼宇如记忆里一样掩映在郁郁葱葱里,庄严中透着江南的情致,感觉眼睛里有热辣的水迹弥漫,那错乱纷杂的过往不过一场恍惚沉沦的大梦。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7节 眼前疾走而来的长者,颤着声竟说不出话来,记忆里精明干练的人的双鬓竟爬满了沧桑,苏青染深吸一口气,“二叔,阿染回来了……” 二叔哎哎应着,佯装从容地摸了摸眉角,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人啊,快去准备少爷最爱吃的吃食,都要最好的,快去快去。” 又一把拉了苏青染的手,直把人迎进祠堂。 苏青染看到那供案后的牌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上,哽咽着:“父…亲……”一时话不成声。 二叔连忙拉着他,“阿染,别这样你千万别这样,二叔……二叔还能在有生之年把你盼回来,一定是你爹爹在保佑着我们苏家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青染知道二叔一定一直都在不住地自责,都认为是他的错,带他出门却没能将他平安地带回来,当下也勉强收起伤心,珍而重之地给父亲上了三柱清香后,跟着二叔出了祠堂,苏青染环顾着四周,还是没能看到思念中的人,忍不住一阵慌乱,抑制不住地问道,“二叔,娘亲呢,怎么我回来了娘亲都没见到?!娘亲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染,你别慌乱,大嫂没事儿,只是自从你父亲去世后,她便定下心来,要去杭州灵隐寺常住,为你和苏家祈福祝祷,如今你回来了,她也可以宽心了,我稍后便派人去接大嫂回来,她看到你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苏青染暂时放下心来,连忙说道,“不用了,我休息片刻亲自去接娘亲回来,这样娘亲也能早一点看到我。” 说话间,已来到寻常进餐的花厅,苏青染看着熟悉的桌椅忍不住庆幸,看到满桌精致可口的吃食,也终于感受到了饥饿,连日来的赶路此刻一放松下来才发觉疲倦虚弱万分。 二叔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苏青染,对于他刚才的提议,仍旧十分拒绝和害怕,劝了一路,“阿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在山庄里安安心心地等着,你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情,你二叔可就真承受不住了。” 苏青染嘴里塞进一块豌豆糕,安慰道,“二叔,你别担心了,我这两年功力不但没退步,反而增进了不少,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挑几个庄里武功高强的兄弟陪着我,好不好。” 二叔还想再劝,正想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人,禀道,“庄主,一线阁传来飞鸽,卫盟主亲笔信上说他已率一线阁进攻大理青悬宫,这次务必为雪剑山庄和整个中原武林讨个公道,请雪剑山庄联络天下群雄召开武林大会,说是定要抓了青悬宫的大魔头南烬,交给中原武林处置……” “你说什么?”苏青染受惊不小,“你说谁要去抓谁?” 二叔以为阿染失踪这么几年,必然受到了非人的遭遇,只是阿染刚回来,他倒也不好急着盘问,当下连忙安抚,“阿染,你别动气,当年怎么也想不到是青悬宫对我们雪剑山庄下了手,将你掳了去,如今,武林盟主都已经朝青悬宫发起了进攻,一定为你爹和你讨回公道。” 苏青染想起死去的父亲,忍不住慌乱按压下内心里说不清楚的自己又十分鄙夷的紧张,或者说是担心,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二叔表情十分凝重,摆摆手,“此事我需要慎重考虑,先不用急着安排,你先下去召集庄里所有人,之前我一直替我大哥打理着雪剑山庄,如今阿染回来了,这山庄今日起便交给阿染了,以后别叫我庄主了。” 却见阿染盯着满桌的点心表情呆滞地发着呆,忍不住唤道,“阿染,阿染,你听到了吗,自今天起你便是雪剑山庄的庄主了,以后……” 苏青染连忙站起来,“二叔,你说什么?!我当不了庄主,我……我什么都不懂,这几年山庄都是你在撑着,二叔,你就继续帮着好好料理山庄好不好,阿染求你了。” 二叔无法,只得让大家先下去,也确实担心苏青染一回来还一时上不了手,想着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苏青染自听了刚才的话,便一直心神不宁,告别了二叔,便独自朝自己的居室走去。 为什么卫冥这么着急,单枪匹马带着一线阁的人员便攻上青悬宫?着急到连和雪剑山庄商量的时间都没有?虽然有自己传出的情报,但毕竟青悬宫雄踞江湖百年,如此冒然实在不是卫冥的做派……难道不怕马失前蹄吗? 自己的确是给他送去了解药,或许这解药不但能解了三春厄的毒,也许可能还会增强他的功力。 自己的情报,告诉他青悬宫大批人员离教前往中原,中原一向是卫冥的地盘,也许此刻叶不问已经被卫冥安排的人事给缠住了。 抓南烬……南烬,苏青染心里咯噔一声,卫冥一向心思缜密,这样时刻想着脱离青悬宫的人势必时刻关注着青悬宫的动向,也许……卫冥也很有可能搜集到了南烬和自己离教的情报,所以才会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端了青悬宫,即便南烬回到青悬宫,也不过是一个人,再集众人之力制服一个南烬也变得简单了。 不知为何,此刻苏青染却突然想到回程路上某一天,又遇到了山匪,本以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定是难逃一劫,谁知当自己握着承影剑使出招数的时候,自己竟然早已恢复了功力,且比以前更进数倍,自己欣喜不已的同时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手脚筋脉俱段竟然也能枯木逢春,自己看了这么多的医书也无法找到生筋续脉的药方。 这次突如其来的出教,突如其来的前往雪山,离开时南烬莫名复杂的神情,苏青染突然很怕细想自己恢复功力和南烬之间的关系……这种呼之欲出的简单粗暴的关系。 南烬……南烬……苏青染心止不住跳了几跳,南烬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当时连夜躲过近卫们的眼线奔逃出来,距离现在已过去了十几天…… 思想还未理清,身体却不由自主,苏青染连忙找到二叔,又吩咐下人去将青骢马备好,“二叔,卫盟主攻上青悬宫是因为青悬宫掳了我,给雪剑山庄带来了灾难,如今我想现在跟着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情况。” 说完也不等二叔反应,跨上青葱便走,临了还嘱咐道,“二叔,您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不想雪剑山庄再发生任何的意外,二叔,您一定要听我这句,否则阿染此生难安!” 二叔忍不住骂道,“这还是我们苏家的阿染吗,这混小子是心安了,我这辈子的心该怎么安。来人,去备马点人,追着少庄主的脚步去青悬宫!” 这时身旁的影卫却拦住了他,“庄主,稍安勿躁,属下倒觉得庄主不必如此紧张,您看刚才少庄主的几番动作,属下看少庄主的功力早已不是当年的水平,甚至,整个山庄恐怕也没有能超越他的,若是少庄主都应付不来,那么山庄里的人也不过是白白跟着去……” “住口!即便如此,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阿染独自去……去……” “庄主息怒,属下只是觉得庄主轻骑前往比雪剑山庄全员出动会更方便行动,再者若是真的应付不来,他也容易逃脱,若是带着全庄人员,少庄主反而……” 二叔听到这里,理智才稍稍恢复了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第三十九章 重创 南烬带着半数近卫穿越瘴气林而来的时候,瘴林中浓郁的瘴气中都弥漫这血腥血腥气息。南烬抛下众近卫先蓄起轻功直往青悬宫略去。 教内苦苦支撑的众教徒看到宫主和近卫们归来,才恍惚有了一种天不亡青悬宫的感觉,原本几近战竭的众人随着近卫们的加入又重新燃气斗志和一线阁的众人扭战成一团。青悬宫地域宽广,战场零散在多处,然而南烬无暇去找寻各堂堂主们身处何处。 因为,在尸横遍野,血染数里中,南烬看到的第一幕竟然是浑身浴血的阿复被一掌劈下了悬崖,南烬失声大叫间直掠而来,迎面便被卫冥一掌挡在了外围,于南烬而言,此刻,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复跌落悬崖,那团血肉模糊中,南烬错觉般地仿佛看到了阿复眼中的淡然的安抚…… 南烬此刻胸腔中弥漫的心情太过复杂,一双点漆凤眼直视着面前的男子,死寂的冷静中掩饰不住满溢的怒气,牙缝间的字份外切齿:“卫……冥……” 卫冥狭长的眼精光掠过,“宫主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是在下。” 南烬此刻喷薄而出的怒意穿越弥漫的血腥直逼卫冥,卫冥却并不着急,与当时带着面具的普通面容无俩的面色透出捉弄人的恶意,“这一切其实都多亏了青悬宫的苏大总管啊,否则区区在下又如何敢直捣青悬宫?” 南烬微闭了眼再睁开时已波澜无惊,低低地回敬,“卫冥,别太自作聪明,对他不过是我的纵容。” 话语未歇,一手迅速地拔过脚下胡乱倒地的尸体上的大刀,大喝一声已攻上近前,卫冥旋身间化掌为利器,不躲反进迎了上来,刀光剑影中,南烬的大刀幻化出无数道光晕,如千钧重力层层压制卫冥,每一刀势干净利落刀刀凶狠毒辣直逼卫冥要穴。 卫冥手中并无任何武器,却几乎能招招轻松地化解,南烬眼色渐渐难看起来,果然如此,果然一线阁的家传武功“一线诀”和青悬宫的“迦魔心经”不过是同宗同支的一家武学,若不是有三春厄的压制,根本就是不相伯仲。 而面前的卫冥显然早已存有异心,恐怕数年来都在钻研如何破解“迦魔心经”,这其实很容易,只要找到自家“一线诀”的破绽,稍作研究那便是“迦魔心经”的破绽,呵呵呵,南家祖先真是下的一盘好棋,一条狗养得太用感情势必会变成一头反噬残狼。 高手过招须臾间已百回,南烬步步攻势中却发现卫冥看似柔和地退让中竟隐隐有了反客为主的趋势,而此刻体内那股早已被压制驯服的甘渊的纯阳真气此刻竟也不安分起来,南烬寻着一个间隙,连着祭出数刀,刀刃如炬,暂时迫的卫冥退开少许。 南烬面色如常,凤目炯然,内心却第一次恐惧地感受到了内息的不稳定,南烬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极度复杂犹疑的神情,突然,他大喝一声衣袂翻飞间弃了大刀,蓄力出掌,夹风挟势向卫冥袭去。 卫冥精光一闪,早已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南烬眼中的一丝紧张,自信地迎身而上,一接触南烬的双掌,卫冥心里一阵错愕,南烬的双掌如千斤磁石,竟然牢牢吸住了自己的,而南烬手掌处绵延不断输送过来的是什么?是他的内息?这内息卫冥十分熟悉,必然是和一线诀同宗同支的迦魔心经,同样的阴气十足,同样的深远绵柔。 青悬宫外,苏青染领着一众雪剑山庄的剑客急急赶来,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的丝丝血腥让他心中的不安渐渐加剧。 □□的青骢焦躁不安地骚动起来,眼前充斥着的是漫山遍野的火光和打斗,跳入眼中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刺眼的血色让苏青染艰难地无法呼吸。 苏青染看到躺在脚边的只剩下一只手臂浑身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只脸上露出的一点端倪才能分辨出是那个内务堂的小教众,碰到当时自己背着草药时都会热心地帮他扛着,那个胸口被利器贯穿的倒在血泊中的是时不时地给自己做江南小食的小厨子……还有那个是帮自己修居室的……而那代表着中原武林道义的江湖侠客们此刻还在举着剑厮杀着…… 苏青染自小在雪剑山庄中长大,所有的江湖道义正义邪恶不过来自长辈们教导,第一次走出江湖便被带到了青悬宫,他曾经一度甚至直到此前一刻都只是跟随着所谓大义视青悬宫为惨绝无道的魔教,可是,明明这些人带给过自己帮助、温暖、陪伴……这两年除了心中时时念着的怨恨和魔障,竟从未感受过这世间的苟且和黑暗…… 苏青染挥舞着手嘶喊着让他们住手,这些内务堂的人很多都只是有一技之长的仆役,并不是像风影堂、邢察堂、淬历堂那些教众有卓越武艺厮杀江湖,而此刻却一个个成了武林人士刀下亡魂,突然,眼前破风而来一道剑光,苏青染来不及拔剑,只得横剑抵挡,趁势退开丈余。 来人正是段天易,邪魅阴柔的他却不复往日的俊邪,身上已多处挂彩,凌乱的乌发随风翻飞,好不狼狈,“苏青染!你勾引着宫主出教远行,而中原武林却趁机攻上青悬宫,教内大批人马中空,你离教之前还让阿萝带走大批高手,你!枉费宫主对你一片……” 苏青染心口一滞,根本无法反驳段天易的话,而糟心的是这不是自己的本心么,为何自己会如此的歉疚和难受,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苏青染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因为一线阁的人又近身攻了上来,苏青染只得把剑和段天易并肩作战,然而雪剑山庄的人却直喊嚷着,“少庄主!我们应该帮着一线阁啊,少庄主!” 呵……段天易一声冷笑,傲然撤离了苏青染身边,苏青染忍不住问道,“南烬呢?” 段天易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大总管,哦不,中原正道的少庄主,自从宫主跟你离教,在下就再未见过宫主,你又何必假惺惺地来问我?如今你四肢健全武艺超群地出现,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把宫主怎么样了?” …… 卫冥眸里精光更甚,蓄足十足的功力想摆脱这股源源不断地真气,南烬邪魅横生,嘴角竟渐渐渗出血痕来,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卫冥却在不断接受南烬的真气中,脸色紫涨,甚至整个身体都快爆裂,双掌处莫名的一股炙热袭来。 卫冥整个身体几欲爆裂,在双掌分开重获自由的瞬间,失去理智的卫冥凭着本能一脚将虚脱无力的南烬踢出好远。 一直在周身和一线阁众人搏斗的近卫连忙飞身前来,一把接住了几乎坠地的南烬,大喊一声,“宫主!” 南烬口里吐出大朵的血花,脸色苍白如雪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耳边嘱咐道,“别……别管我,带领教众们撤退至北崖,走之前……之前将藏书阁焚毁,再……再去崖下找……找阿复,快……快去呀!” 近卫机械般地捕捉到南烬眼里最后的决绝和威严,飞身而退,重新混入众人的战斗中,渐渐带领着大家抽离…… 卫冥却没空去理会区区近卫的动作和心思,体内乱窜的两股极度阴寒的真气相互抱团融汇,渐渐四肢如坠冰窟,而胸腔内一丝气若游丝的灼热,却如火山岩浆烧灼心肺,一身的功力竟然被遏制了。 卫冥气结,平缓无奇的脸上出现了暴虐的神色,抬起一脚,用蛮力一脚踩上了南烬的脸,扭曲的声音怒喊着,“该死的,你到底做了什么?快说快说!”脚底的泥血刺鼻的味道让南烬忍不住皱眉,回应卫冥的却不过是自己体内的如开了闸一样控制不住地绵绵涌出的鲜血。 南烬想着,自己快死了吧。 当时自己体内也是修炼了这么多年的极阴的真气里被迫接纳了甘渊几十年纯阳的真气,一阴一阳不相伯仲博弈间竟然让自己堪堪制住这两股气息,而如今自己的迦魔心经的真气几近传送给了卫冥,两股至阴至毒的真气再加上极纯极炙热的纯阳之气,这点纯阳势必如一剂猛药搅得卫冥真气失控,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自己呢,失去了修炼多年的内力,只剩下半滩子和自身相冲的外来纯阳真气,而没有了旗鼓相当的至阴真气,自己这具身体根本驾驭融合不了这股陌生猛烈的真气…… 呵呵呵……同归于尽的招数,终究还是差点火候,先死的居然是自己,五官的感知也觉得渐渐丧失错乱了。模糊间仿佛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即便在自己的纵容下那人给自己给青悬宫带来了如此的覆灭,在死之前的最后一刻,竟然浮现的还是他的声音他的容颜,呵……我南烬认了,眼里竟然露出了超脱死生的柔软…… “卫冥!你住手!”苏青染从没想到分离不过短短二十几天,再见到的竟然是南烬濒死的场景,而眼前的一身白袍浴血,面部扭曲早已不复清俊的男子,苏青染虽然从未见过他的面貌,即便是那一次在浮屠观边的初遇,那人也是戴着面具的,可是苏青染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人就是卫冥,书信往来多次的卫冥。 卫冥一看苏青染赶来,眼中一亮,暂时收起戾气,一手想去扶苏青染,“青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赶来了,你还好吗?” 苏青染皱眉,下意识地退了开去,拼命压抑住自己颤抖不止的内息朝地上的南烬看去,却一不小心跌进南烬渐渐涣散的眼眸中的痴醉。 卫冥眼神一凌,复又一脚猛烈地踹在了南烬的心口,苏青染下意识地阻挡却已来不及,还未说话,却听卫冥大喊一声,“各位雪剑山庄的好汉们,这便是青悬宫的大魔头南烬,把他抓回中原,替你们老庄主报仇雪恨!” 苏青染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收回了打算去护南烬的手,卫冥欺身上前,凑近南烬的脸,低声喝道,“快说,你到底往我体内输入了什么诡异的真气,快说!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南烬忍不住再咳出几口血珠来,疲倦却淡定地闭上眼不再理会。 卫冥心中不知怎的愈加慌乱,只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不过是南烬的攻心之计,当下急躁得只想直接了结了南烬的性命,却又考虑到传书给雪剑山庄召集武林大会的事情,想必这一次武林大会后,别说是中原武林,整个天下都必将以一线阁马首是瞻。 想到此,卫冥只得恨恨地先留下南烬一条命喘着,突然他精光一闪,扭头对苏青染露出阴谲的笑,“青染,我今天就帮你报当日之仇。” “什么?”苏青染此刻脑子有些迟钝 还未反应过来,卫冥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抽出承影,唰唰数下割裂了南烬的手脚筋,南烬早已不堪重负的身子忍不住地痉挛起来,刺眼的鲜血喷薄蔓延开来。 “啊!!!你做什么?”苏青染惊慌地大喊,双手竟然无措地不知该去堵南烬身上哪只手脚喷出的血。 身边的卫冥和雪剑山庄的人却还一个劲地来拉扯自己和南烬,不停地告诫和劝着自己,“这人是雪剑山庄的仇人,这人是中原武林的仇人,这人是青悬宫的大魔头……” ☆、第四十章 陈情 苏青染不知道混战是何时结束的,也记不清南烬是被如何带上路的,更不知卫冥是何时和自己分道扬镳的,听雪剑山庄的回报,一线阁众人拥着卫冥急急而去,只留下约定,雪剑山庄武林大会之时再会。 而苏青染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是血泊中被挑了手筋脚筋的南烬,这一刻,苏青染内心仿佛清明了,自己曾经受过的惨绝人寰的痛苦,他死也不要南烬也感同身受一回。 自己父亲的死,自己曾经被禁锢的自由……仿佛在这一刻被南烬倾斜了,这使苏青染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鄙夷和自愧中。 随着车马一天天行近姑苏城,苏青染的惧怕日盛,他无法面对南烬,此次之后的南烬对自己是否已绝望,他也无法面对娘亲,无法面对整个雪剑山庄,因为他明了,终其一生他恐怕都无法血刃自己的杀父仇人。 雪剑山庄外,苏青染勒住马缰,飞身下马来,二叔迎了上来,“阿染,你做的好!这次你真是名声大噪,江湖传闻,雪剑山庄的少庄主重现江湖,和一线阁卫盟主合力覆灭了江湖上最嚣张的魔教组织青悬宫。” 苏青染心里咯噔一下,“二叔别说了,不是……不是大家说的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青染哥哥!”突然身边窜出一个黄衫娇俏的小姑娘,对着苏青染露出明媚的笑容。 苏青染一怔,“这位姑娘是?” 面前的姑娘噗哧笑了出来,青葱纤指轻轻在苏青染额头谈了一下,“呆瓜哥哥,我是子佩呀。” 苏青染怔了征,呢喃道:“卓家妹妹?”当初被困青悬宫时时常想起的娉婷少女此刻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苏青染无比诧异又无奈地发现自己内心竟然平静无波。 卓子佩咯咯笑了起来,突然感觉周身犯寒,顺着寒意望去,木格粗劣的囚车里,一个伤势沉重衣衫凌乱的男子,苍凉漠然中一双好看的凤目竟直直地望着自己,卓子佩下意识地便后退了几步。 苏青染寻着卓子佩的目光望去,南烬早已重新闭上了眼,仿佛刚才只是卓子佩的一场幻觉,苏青染轻轻安抚卓子佩,“子佩妹妹别怕,那人……那人只是受伤比较重,没什么的。” 苏青染转头对二叔说,“二叔,那……那人虽然是个魔头,但是我们名门正派也不必做那些欺辱人的事情,还是找个房间暂时安顿南……那人吧。” 没人注意到此刻囚车里的男子长长凌乱头发遮掩下的紧闭的眼忍不住地轻轻抖了抖。 “也罢,离武林大会还有五天,来人,将那人带下去找一间下人房安置好,务必看管好了。”说罢二叔携着苏青染进了庄,“阿染,安顿好后去看看你娘亲吧,我差人去将她接了回来……嫂子知道你……你平平安安的,不知道开心成什么样了。” 站在门口,苏青染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力练习了数次笑容,才终于推门而入,“娘!” 房内的妇人应声而回,手缠着的凤眼菩提串亦颤抖得应声而落,苏青染一个箭步抄手截住了那串菩提,稳稳地送到妇人手中。 “阿染,我的阿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苏青染连日紧绷的心绪陡然塌陷,他像以前无数次经历过的场景一样,亦像在青悬宫里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一样,拉着娘亲重新坐到窗扉边,依偎进娘亲的膝头。 苏夫人怜爱地轻抚着苏青染的头,“阿染,这两年你吃苦了,为娘时时担心着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被人欺凌了,是不是饥不饱餐身不裹腹……” 苏青染轻轻摇了摇头,“娘,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高了许多,还比以前白胖了,武功也比以前好了……孩儿……真的并没有吃苦。” 苏夫人一怔,“那江湖传闻,青悬宫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他们真不曾欺辱过你吗?” 苏青染一怔,有欺辱过自己吗?深陷青悬宫的时候,无时无刻觉得自己被禁锢着被仇恨包围感觉被欺凌着,可是离了青悬宫,这种念头却渐渐淡去,淡然到自己都不解为何当时会有那样强烈的怨恨。 “娘,您希望我为父亲报仇吗?” 苏夫人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傻孩子,娘尚且都不愿意其他人去报仇,更何况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娘亲只想你平安喜乐地过安稳日子,泉下老头子有知也能心安了。” 说起这个,苏夫人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又拉着苏青染说道,“阿染,这次你回来 ,可看到卓家小姐了?” 苏青染不明白娘为何这么问,“见了,长成大姑娘了。” 苏夫人听了倒笑得更厉害了,“如此便好,我们雪剑山庄和金陵卓家趁着这次武林大会,把你俩的婚事也给定了吧,真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我怎么能和她成亲?”苏青染一听便跳了起来。 苏夫人没有想到苏青染会这么排斥,很不解地问道,“阿染你怎么了?卓家小姐是自幼和你定了亲的呀,这次武林大会也不过是两家人坐下来重新商量下两家的亲事,你失踪的这些年,卓家小姐一直在等着你。” 苏青染尴尬地摇了摇头,甩掉不合时宜闯入脑海里南烬那张执着又宠溺的脸,“娘,我毕竟失踪了这么些时候,实在是不好耽误卓家妹妹终身的幸福,如今,我只想陪着娘亲和二叔,不想早早的成亲成家。娘,我愿意向卓家妹妹和卓伯父伯母请罪,是我辜负了卓家的心意。” 苏夫人怜爱地抚着苏青染的发,“阿染,我们苏家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为娘早已不在于这些事情,原本想着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以后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你,但若是你不愿意,便照着你自己的心意选择吧,只是别这么轻率地做出决定,来日方长,别轻易伤了人家姑娘家的心啊。” 回到雪剑山庄已过了三天,这山庄上下一片欢腾热闹景象,所有人都忙着准备着后天的武林大会,苏青染看着这满山庄的欢愉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穿越过张灯结彩的连廊,绕过几座青葱繁茂的假山,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了。 青葱尽头是一排简陋低矮的下人房,普通的下人都不住这里,这里是最低等的奴仆们居住的地方,苏青染诧异山庄里竟然还有这么静谧的所在。 苏青染的脚不自主地朝那排房子走去,他知道南烬就被关在里面,一步一步轻得苏青染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 屋内的南烬被禁锢在下人房里的床边,昏暗的房子里感受不到一丝的光亮,被割断了经脉的四肢还被不放心地用巨大的玄铁链牢牢地锁住了。这样倒也好,倒省的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了。 虽然全身伤痕累累,内伤外伤遍布周身,五官感知退化,然而长期处于静谧黑暗的空间里,还是让南烬的听觉份外灵敏,南烬屏气数着,一步两步三步……一步步仿佛重重地踩在心尖上,一点点越来越近。 苏青染在门口止住脚步,迟缓着抬起手……突然肩膀重重被击了一下,“阿染哥哥,你来这里干什么?害我好找。” 屋内的南烬被这一击被迫从期待中回过神来,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个勉强的惨笑来,“南烬啊南烬,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尝到这种味道?” 屋外的苏青染受惊不小,慌乱间拉着卓子佩跑出老远才停下来,“子佩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黄衫罗裙的卓子佩咯咯笑着,拉着苏青染做到花荫下的石桌边,青葱玉指轻轻敲着他的头,:“呆瓜,我找你啊,在这山庄里闷了这几天了,你都不陪我玩。” 苏青染轻轻推开卓子佩的手,突然问道,“子佩妹妹,你今年芳龄几何?” 卓子佩双颊微红,佯怒道,“你都不记得我几岁了呀,本姑娘就比你小了两月,这才让你侥幸当了哥哥。” 苏青染脸色一滞,“妹妹如今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该找个好人家了,切莫耽误了终身。” 卓子佩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凑近,“阿染哥哥,你说什么?” 苏青染还未来得及解释,突然一道冷冽的杀气袭来,猝不及防间肩上便挨了重重一击,一旁的卓子佩正欲抽出腰间软鞭,便被来人朝着脖颈一击便昏了过去。 苏青染连忙扶住卓子佩,一手抽出承影转身迎战,只见来人深衣束身,眉宇间不见了乖戾却满是阴鸷,一双猫眼不复灵动却透着几分决然,不是阿复是谁? 阿复一句话也不说,抬手便使出迦魔心经最阴毒的招数,几十招下来,苏青染便已招架不住,阿复一脚将苏青染踢到在地,手中的剑直指苏青染眉间。 “阿烬在哪里?” 苏青染心中一动,“你想救他走,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阿复的剑尖又往前进了半寸,嘴里恨恨,“呵呵,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免除一死?我要在这区区山庄里带走一个人不过如探囊取物,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苏青染听罢,也不答话,静静闭上了眼。 阿复一口怒血梗在喉咙,一字一句道,“苏青染,你是不是觉得阿烬欠了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青悬宫欠你父亲一条命?” 苏青染心中大惊,直觉里阿复会说出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你住口。” 阿复冷笑一声,“当年是你父亲自己蠢你信不信,当年阿烬曾经吩咐青悬宫上下不得伤害你父亲一丝一毫,可是你父亲自己蠢。” 苏青染大口喘着气,“不许你说他,你住口,啊!” 阿复恶意地扯出冷笑来,“我偏要说,你父亲简直愚蠢至极,竟然看不出阿烬的心中乾坤,阿烬如何舍得伤你欺你困你,而你那愚蠢的父亲竟然看不出,只一门心思认定阿烬是大魔头,可是又没本事硬抢你,便动了舍身救你的心思,他也不想想,中原武林众人会白白为了雪剑山庄的道义来青悬宫送死吗?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将希望寄托在满嘴假仁假义的武林正道身上,你说蠢不蠢。” 苏青染耳边嗡嗡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仿佛父亲的死又一次逼真地重现了一次,而阿复还在继续,“无奈当时你父亲一心求死,吓得青悬宫众人难辞其咎,阿烬甚至为了你父亲的死,重罚了所有人。” 苏青染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阿复却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是装糊涂呢还是和你父亲一样傻?你就不想想为何你突然又恢复功力了?为何你荒废了这么多时候,反而功力更胜从前?你以为都是天上掉馅饼吗?” 苏青染大脑一片空白,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你竟然真的问为什么?阿烬为了能治愈你的手筋脚筋,问遍了天下名医,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寻找灵药,你以为为何要带着你去西域,为何要在青悬宫里人手中空的时候还执意离教远赴西域?” 苏青染眼神一亮,“真的有灵药吗?原来这不是错觉,原来我恢复功力真的是因为灵药,那灵药就在西域对不对?” 阿复一双猫眼晦暗不明,不理会苏青染突然的激动,嘴角仿佛透着讥诮,“可惜阿烬恐怕怎么都没想到,你费尽心思却不仅仅是为了逃离青悬宫,而是要覆灭整个青悬宫啊,堂堂雪剑山庄的少庄主的手段真是不容小觑。呵呵呵……阿烬他也不过是个大傻瓜!” 苏青染被这一顿骂骂得六神麻木,只喃喃:“你带他走吧,如果你还觉得不解恨的话,反正取我性命也轻而易举。” ☆、第四十一章 恩怨 木门应声而开的时候,南烬吃力地逆着光看下门外,来的竟然是阿复,南烬有些失望地朝阿复后面忍不住又看了看。 阿复鼻子一酸,眼前的南烬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天下无敌的南烬吗?全身上下再无一处可看的地方,身上破败的衣衫除了斑驳的血迹再看不出其他,瘦削的手脚被重重的玄铁锁禁锢着,粗砺的玄铁几乎压得手脚变了形。 阿复奔过去,一把抓住南烬的手,手刚触碰到便心中一惊,“阿烬,你的手怎么了?!” 南烬淡淡地回到,“没什么,被卫冥挑断了手筋脚筋而已,阿染呢?” 阿复眉头一皱,气急,“被我杀了,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进来救你?” 南烬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别闹了,你不会这样做的。” 阿复眼里突然涌现莫名的悲戚,他怨恨道,“阿烬,我恨你。却……更恨我自己。” “算了,不说了,阿烬,你跟我走吧,你身上的伤无论如何总会治好的,即便问尽天下灵药也要治好你,你不也找到了治愈苏青染的灵药吗?” 南烬吃力地想动一动玄铁锁下的手,却发现徒劳无功,想那时如何悉心保养阿染也不过是勉强可以正常行动而已,如今自己被关在这里更得不到医治,这手脚估计真是要废了,想到卫冥,南烬突然着急地问道,“阿复,青悬宫秘制的内丹灵药有带在身上吗?”。 阿复连忙从袖里掏出来,“带着呢,当时被卫冥打落悬崖,若不是这药丹,或许根本撑不到其他人找到我,邓姑姑也死了,这是她留下来的最后一瓶救命良药了。阿烬你怎么了?除了手脚还有其他内伤吗?” 南烬吃力地动了动身子,五脏六腑便撕裂地疼,“当时眼睁睁看着你被卫冥打落悬崖,无奈卫冥的功力与我竟然不相伯仲,最后不得不拼着同归于尽的念头重创了他,呵呵,想必他是活不过这几天了,可是我自己迦魔心经的内力也尽失,徒留半滩子纯阳内力,估计也时日不多了。你给我服两粒秘制内丹灵药吧,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阿复听罢,连忙哆哆嗦嗦地喂了南烬吃下,抬手便打算去劈开玄铁锁企图带走南烬。 南烬摇了摇头,“阿复,我不走,我时日无多了,就让我留在这里吧。青悬宫,青悬宫毕竟是你我长大的家,以后……就靠你撑起来了。” 阿复气得大跳,“放屁,阿烬你在说什么?没有你的青悬宫还是青悬宫吗?没有你的青悬宫我守着又有什么意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我已经不介意你喜欢着苏青染了,甚至都不介意他毁了我们的家,更甚至都容忍了他这样伤害你,可你……最后你竟然连命都要搭在这里。”阿复这一刻委屈得如同一只被主人丢弃的丧家犬。 南烬静静看着阿复,眼里透着冷漠无情,他这一生少的可怜的温情都尽数给了苏青染,再分不出一丁点给他人。 “阿复,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相依为命十几年,如今也到时候说再见了,迦魔心经你也练到跟我差不多的层级了,卫冥一族经此一战也将退出江湖,你在青悬宫也一向是有威望的,而且前段时间你也一直在教里历练,这青悬宫的宫主你当得起。” 阿复不听这话还好,这话还未听完,双眼通红染满了怒气,“阿烬,想不到你从那么久之前就打算丢弃我了,学什么劳什子武功,什么劳什子历练,一切不过都是在为你丢弃我铺路而已。” 阿复激动地站起来,握在手里的剑止不住颤抖,发出嘶嘶剑鸣声,“阿烬,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南烬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复睁开时眼里透着澄澈决然,“阿复,我早已厌倦了青悬宫里的日子,没有苏青染的日子,即便岁月长如星河也不过荒废,这时日无多的岁月,便让我任性一回吧。” 南烬目光如炬,门外的影子一纵而逝,南烬露出一抹几不可闻的了然来。 阿复止不住颤抖的手吃力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决然道,“阿烬,这世上的情谊,不是恩便是怨,从没有什么将就,如今你弃整个青悬宫不顾,青悬宫从此与你恩断义绝,我……阿复,亦如是!” 雪剑山庄,武林大会。 中原各路豪杰皆聚集在雪剑山庄,山庄中央的广场上一片熙熙攘攘景象。 雪剑山庄现任庄主即苏青染的二叔此刻却颇有些焦头烂额,不久前收到河南一线阁卫家传书,卫家一族有要事,竟然临时缺席这场声势浩大的武林大会,更有江湖中人号称这是一场屠魔大会。 还未来得及消化武林盟主的缺席,又有下属来报,雪剑山庄少庄主苏青染失踪了,本来他想借着这次大会,传庄主之位给他,此次围剿青悬宫苏青染名声大噪,武林大会正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契机。 眼看武林大会即将开始,这臭小子却不知去哪里了,只好命雪剑山庄众人私下悄悄寻找,一面他打叠起精神带领众人前去会客。 烈日灼眼,南烬吃力地闭着眼用舌尖舔了舔干皱得脱皮的嘴唇,身体被呈大字型架在了柴火堆上,南烬恍惚地想,“这是要施火刑啊。” 台下的众豪杰们如市井看热闹的小民,这些或乌衣大汉或持剑剑客的豪杰们,骂骂咧咧地将南烬祖宗十八代骂了数回,甚至还有那小格局的真如骂街的小老百姓朝南烬扔菜叶子土鸡蛋的。 南烬有些难过的想,自己死前的场景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倒真应了那句青悬宫历代宫主皆不得好死的话。 他忍不住更闭紧了眼,死前脑海里能回忆的想回忆的也不过是那个人,想着想着再睁开眼,便仿佛错觉般的在台下看了到熟悉的身影,再闭上眼睁开眼使劲看的时候,却又发现不过是一阵恍惚错觉而已。 正失望间,突然听到人群中人声沸腾。 “庄主到了。”“苏庄主来了。” 人声鼎沸中,苏庄主在千百江湖众人注目中缓缓走到台中央来,在众人喧闹声中,苏庄主抬起手,示意大家暂时肃静片刻。 “鄙庄不才,承蒙各路英雄豪杰今日捧场光临,此前与一线阁卫盟主相约,诚请众位参加此次武林大会,然卫盟主临时有事不得出席,此次武林大会鄙庄忝领大家参会,重中之重之大事便是商讨如何处置大理第一魔教青悬宫魔头南烬。想我雪剑山庄,这几年若不是被青悬宫……何至于……然魔教盘踞压制中原武林已久,对中原江湖造成了不可小觑的影响,因此鄙庄以为处置魔教魔头不是雪剑山庄的私事,实是武林众豪杰之要事……” 众江湖豪杰听罢,纷纷表示赞同,口中声声喊着苏庄主英明,雪剑山庄实乃江湖大义。 更有人指出应当将魔头处以极刑,千刀万剐后挂在城头示众,也有人提议一人上去砍一刀,方可泄愤,还有人说台子下面都铺好了茅草,自然是火刑比较合适…… 通过一番讨论,最终大家决定执行火刑,南烬耳边是大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脚下的滋味却不那么好受,成堆的茅草已被点燃,灼热渐渐蔓延周身,南烬睁大了眼,忍不住环顾四周,最后也只得长叹一声,看来自己的死是众望所归啊。也罢,我青悬宫毕竟是中原武林眼中的魔教,在江湖上烧杀抢掠的也不是没做过,灭门灭派也不在话下,如今倒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突然间,人群中掠起一人,黑衣窄袖,面蒙黑巾,只一头青丝随风飞扬,艳日下灼人眼。火光冲天中,黑衣人搂住南烬身躯,飞身冲天,在众豪杰眼睁睁中带着南烬飞离火场,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阵□□从天而降,呛得众豪杰鼻涕眼泪交替横流……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就要接近尾声了。 ☆、第四十二章 尾声 三年后,隆冬,雪剑山庄。 苏老夫人的寿宴座无虚席,自三年前屠魔大会后,河南一线阁卫家家主突犯了暴病而亡,而卫家自此亦渐渐败落,武林中虽无再选盟主世家,然而雪剑山庄苏家自围剿青悬宫后,声名鹊起,隐隐有了引领武林之势,此次恰逢已故苏羽庄主夫人之四十大寿,江湖中人各大门派自然一一前来送礼道贺。 丝竹悦耳,人声鼎沸,寿宴的主角却早早离了场。 苏夫人端详着许久不见的儿子,:“阿染,若不是为娘的寿日,恐怕你还不会回来。” 苏青染扑通跪了下来,“孩儿不孝。” 苏夫人摇了摇头,轻轻扶起儿子,“阿染,你自幼脾性和你父亲不同,你父亲精明干练处事果决,而你从小无忧无虑善良缓和,但是有一点,你们父子俩倒是像的很,一样情深。” 苏青染愕然地抬起头,苏夫人径自说了下去,“想当年姑苏苏家武林地位如何显赫,而你父亲却执意要娶我,娶一个毫无江湖地位的世家小姐,而我们家历代书香世家,自然也不同意我加入腥风血雨的江湖帮派,你父亲就在这种情况下执意将我娶进了门。” 苏青染诧异的摇头否认,“孩儿如何比得过父亲,孩儿都不曾……” 苏夫人浅浅笑了笑,“阿染,你真当为娘老了不中用了,当年……唉,不说也罢,这三年来卓家小姐还一直等着你,刚才在寿宴上你却还是拒绝了人家。” 苏青染满脸歉意,“孩儿不孝,给苏家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苏夫人没有接话,继续说着,“这三年来,你一直在西域,为娘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执念和心结。” “什么?”苏青染此刻真正惊讶得张大了嘴。 苏夫人保养得当的面容却也不再年轻,此刻却如少女般透出一股调皮来,“想当年还在闺中时,也和三两闺中好友看些闲书野史,诸如卫灵公分桃之情、汉哀帝割袍之义……” “娘亲,你在胡说什么?”苏青染越听越不得劲。 苏夫人却不似玩笑,表情愈发凝重,“孩子,世上之情爱,并无什么清规戒律也无什么世俗眼光可言,唯从心二字,你也长大了,这之前的纷乱恩怨就此放下吧,你这次回来得匆忙,有空便去庄外看看走吧。” 苏青染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迟疑着问道,“娘,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夫人收起俏皮的神色,“娘什么都不知道,娘只想你此生能平安喜乐罢了。” 午宴已接近尾声,整个山庄里丝竹热闹声却还在继续,这次寿宴,整个山庄会整整热闹三天。 今日天气却不怎么好,张灯结彩的天空却是阴沉沉的,午后竟渐渐飘起雪来,苏青染也没有披大氅,这几年身体早已不像在青悬宫里那边孱弱畏寒,一袭苍色锦袍更衬得人清冷几分。 苏青染抬头望天,雪渐渐纷繁起来,苏青染却突然想到那日也是隆冬,鸦色的屋檐上落满了雪色,那人意气凛然间挽了一朵雪梅来。 苏青染想起娘亲的话来,脚便不有自主地朝山庄外走去,天愈发冷起来,山庄的门子们冷得将手拢在袖子里,相互依偎着靠在门边,苏青染走近了才听的他们在说笑着,“唉,你看那叫花子,在我们山庄外待了这么几年了,今年这冬天却冷的异常,这叫花子估计已经冻得像条死狗了。” 苏青染混着风雪,依稀听到“死狗”二字,忍不住问道,“什么死狗?” 那两个门子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询问,吓得一哆嗦一转头却发现是极少回庄的少庄主,吓得跪下来求饶,“少庄主饶命,实在冷得很便围着取个暖。” 苏青染不予理会,直执着地继续问道,“什么死狗啊?” 其中一个门子便抬手朝山庄门外三五丈外的角落指了指,“喏,那里有个叫花子,在我们山庄前足足待了好几年,也就是老夫人仁慈,不然早赶走了他。” 苏青染循着方向望去,只见那墙角落里有个黑漆漆的一小团子,浑不像是个人,破败的单衣的衣角在风雪中逆着风晃荡,白白的雪花点点布满了那人蓬乱的头发,头发长得可真乱,如枯败的稻草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连轮廓都看不见。 苏青染魔症一样朝那团子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那团子仿佛听到动静,不安地动了动,勉力换了一个相对暖和点的姿势。翻动间,依稀透出了一点脸部的端倪,苏青染却忍不住轻声惊呼起来,“你!” 那团子听到这声极轻的惊呼,于风雪凌冽乱发飘零中猛地睁开了那双眼,亮如星辰的眼眸里却透着不可置信惊恐万分的慌乱,全身似乎冻僵了无法动弹,然而苏青染却能察觉到那人慌乱的躲闪,而那冻得泛白的双唇却无声地呢喃着,“阿……” 苏青染痴痴地怔在原地无法再靠前,第一次深刻地去感受那人用这样惨烈直白的方式传达的情意。山庄外……蹲了好几年的叫花子…… 苏青染依稀记起那日于火堆里救出南烬后,自己内心是摇摆不定的,直觉里不想他死去,但却无法放下仇恨再与他在一起,或许这么些年了,早已习惯了南烬的强大,即便是手脚筋脉尽断,即便是内外伤痕遍体,苏青染从没想过扔下他会有什么,就这么把他放置在了郊外的破庙里,而自己急惶惶离去。 以后的日子,自己总是没有勇气返回去寻找那人,却总是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人和自己一样的手脚具废,内心里叫嚣着不要欠那人的,便赶往西域,赶往那处南烬曾经带他去过的小院,一遍遍地打听一处处地找寻所谓的灵药,一待便是数年,奈何毫无进展…… 可是那人在做什么?他竟然不管不顾地,就那么守株待兔地守在自己的家门口,他的手脚好了吗,他的武功恢复了吗,他还是那个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南烬吗? 他无法去想象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怎样在那个墙角里捱过冬日的寒冷,夏日的酷热,路人的嘲弄,小厮的责打,更无法想象病了痛了饿了的时候是如何熬过去的……他只是突然发现了,有一种感觉叫心疼。 他仍旧呆呆地伫立着,他突然想起了娘亲的话,平安喜乐,而在青悬宫的日子里,自己的身子被悉心照顾着,那么一个杀伐决断的人在自己面前毫无架子,处处忍让着自己,忍痛陪着自己试药,给自己过生辰做寿面,带自己千山万水找灵药…… 苏青染还在沉思,身后却传来小厮的呼唤,“少庄主,您让小的好找,今日天冷的很,快披上这鸭绒大氅。” 苏青染回过神来,却快速地转身,一把接过大氅,又转身毫不犹豫地裹在了墙角的那团子身上,小厮错愕地看着苏青染。 苏青染没等小厮消化完错愕,便接着放招,一把将那裹着大氅的黑黢黢的团子抱了起来往山庄里走去。 小厮连声劝着,“少庄主,使不得呀使不得,这……这脏兮兮的叫花子怎么可以带进山庄里啊,更何况这几日多少江湖豪杰在庄里啊,被人看见了是要耻笑我们雪剑山庄的呀。啊……少庄主你等等啊,庄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责备奴才的。” 苏青染并不停下来,扭头说道, “庄主要是责备你,你就说不让他进门的话,少庄主就跟着叫花子闯江湖去了。” 小厮一脸不解,挠着头无语望天,“这哪儿跟哪儿啊,少庄主还能看上个乞丐不成?” 怀里的人裹在厚重的大氅里,在这小厮在这一阵又一阵的惊吓呼喊声里,嘴角露出一个暖得可以化雪的笑来。 数月后,一辆马车迎着春日的风驶出了城,慢悠悠地走在城郊。 马车里,虽然是早春,但仍旧铺着厚厚的绒毯,马车十分宽敞,中间放置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散着几本书册,马车后方还有个夹层,相当于马车被隔成了两间,夹层里固定着一个药炉,黑陶药罐上方依稀升起几缕药香…… 南烬身上盖着薄毯被苏青染安置在马车里,苏青染自己则拿着卷书册打发时间。 南烬气色恢复了许多,深邃的眼神里却多了份暖意,问道,“阿染,你真的决定吗?” 苏青染眼色一横,“莫非你还想反悔不成,我娘亲你可都见过拜过了。” 南烬淡淡笑着,“自然不会,如今我们去哪儿?”又自言自语着,“去哪儿都好,回大理也不错。” 苏青染神色不变,却说道,“去西域好不好,咱们就住在那个小院里,听说西域有好多珍奇的药材,咱们就开个小医馆,也学那些杏林高手们悬壶济世,好不好?” 苏青染怕南烬拒绝,忍不住又开玩笑道,“如今你可也是个病人了,以后可都得听我这个大夫的。” 南烬心中微动,知道苏青染是想去找当初他服用的灵药,然而别说还有没有灵药的存在,即便能找到,“雪里青”的生长期需要整整十年,南烬却不予打算告诉苏青染真相,只要他愿意,自己陪着他慢慢寻找又有何妨,这三年里早将江湖豪情消磨殆尽了,一切不过如梦如幻罢了,而自己想要拥有的此生祈求的此刻不正在手边吗? 南烬脸上浮起暖暖的笑来,此刻苏青染离他极近,他一把将苏青染扑倒,双手搂着那人去解衣裳,苏青染怕伤着南烬却不敢擅动,白玉般的肌肤便被露了出来,南烬调笑着,“病人先来试试大夫的药效灵不灵?” 全文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