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正文 第1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作者:沈兮和 文案: 白苏有病,但他不打算放弃治疗。 注意事项: 1文笔渣,剧情烂,萌宝们多多海涵。 2《综穿之逆袭吧,男配》《综穿之男配逆袭记》的后续,但各单元剧情互不牵涉,请放心阅读。 3延续兮和一贯的风格,画风清奇多变,各周目包括且不仅限于温馨、搞笑、傻白甜、反虐心、撕x、微恐怖、微悬疑等元素,如有不适,尽快吃药。 4想到了再说。 内容标签: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苏 ┃ 配角:窝还没想好o(n_n)o ┃ 其它:逆袭 ================== ☆、第1章 穿越之前 “啊啊啊,要疯了要疯了!”白苏抱着剧本,窝在地毯上打滚,奶黄色的t恤因他的动作而变得凌乱起来。 苏战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手中的笔记本上移开,盯着对方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腰肢,“怎么这么暴躁?” 白苏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坐起来,瞪着他说道:“这不是刚开学嘛,学姐说为了欢迎大一新生,我们话剧社要出一个节目,每个人都必须参演。” “唔,我记得你以前也经常演话剧,效果很不错。”想到之前看过的那些话剧内容,苏战微微眯起狭长上挑的眸子,表情有些怀念。 “那当然不一样啊。”白苏捶地,“这次我们要演的是《白雪公主》。” 苏战了然点头:“所以你要演王子?” “不。” “国王?” “呃,还差一点。” “该不会是白雪公主吧?” “……谢谢,并不是。” 苏战走过去,动作轻柔地将白苏的衣服整理好,柔软温暖的指腹缓缓从少年腰间滑过,他的声音不由暗哑下来:“到底演什么?” 又吃我豆腐,还真是魂淡,白苏将苏战的咸猪手打落,恹恹地说:“是恶毒的王后啊。” 苏战呆滞了一瞬霍然笑开:“那国王由谁演?” 白苏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是学姐。”可恶的身高差。 苏战赞叹:“你们大学生真会玩。” “不要再幸灾乐祸了啊。”白苏亮出一口小白牙,没什么威胁性地说道:“快点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就要穿上公主裙,陪着学姐跳舞了,那样的话还不如让我去死一死。” “办法嘛倒是有,只不过……”苏战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薄唇,视线赤|裸|裸地胶在白苏嘴唇处,明显是在讨要报酬。 白苏撅起嘴巴,大大咧咧地凑上去啊呜一口,然后砸吧砸吧嘴,自言自语道:“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苏战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去,将人扑倒在地,邪气一笑:“那是因为你吻的方式不对。” 一阵缠绵而温柔的热吻,直到身下之人气息不稳,脸颊因缺氧而染上绯色,苏战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他。 白苏表情呆滞地坐了起来,片刻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桌道:“爽!” 苏战:“……” ☆、第2章 城堡旧事(一) 战马嘶鸣,硝烟弥漫,不远处还有身着铠甲,手持长刀的骑士奋勇厮杀。 白苏再次醒来的时候,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杂乱的声响,他坐起身来,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正置身于一辆窄小的马车内,而且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只脑后拖着瀑布般的长发。 那头发及至膝间,丝滑柔软,随着白苏的动作而飘动着,看起来格外秀美。 白苏顶着一脸血,悄悄掀开帘幕一角朝外望去,恰好看到有人将冰冷的长枪捅进敌人的身体内,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染红了天空。 “(⊙o⊙)我特么一定是在做梦……”白苏小声呢喃着。 马车处于战斗圈的边缘地带,此时两方人马激斗正酣,倒是没人顾得上白苏,原本是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可偏偏他又没穿衣服,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只好先静观其变。 幸好那些人并没有让白苏等太久,随着一个穿着银色护甲,披着猩红色长袍的男人的出现,战局很快就被扭转,簇拥在那男人身边的骑士神情振奋,士气高涨,以破竹之势迅速将敌人尽数诛杀。 男人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举起佩刀,迎着阳光,振臂高呼道:“格尔兰万岁!” 士兵们跟着欢呼起来:“格尔兰万岁!” 白苏坐在马车里,静悄悄地看着,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短暂的放松过后,男人冷静地吩咐下属们带着各自的小队收拾残局,镇压胆敢反抗的残余敌军,众人领命而去,俱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看得出来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并非是第一次。 男人握着缰绳,抬头的瞬间恰好看到不远处陷入泥泞的马车,于是问道:“那里面装着什么?” 侍从官摇头,显然也并不清楚状况。 亚瑟·格尔兰不以为意,扬鞭策马:“那就过去看看吧。” 锋利的刀尖挑起帷幕,慢慢露出里面缩成一团的少年,对方抱膝蹲坐在角落里,黑发散开,像一领斗篷,将人密密地遮住。 亚瑟的目光落在那人不小心露出来的雪白精致的双足上,眸色渐渐起了变化,他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开口道:“抬起头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白苏听得心头微微一颤,这人说出来的话感觉像是英语,但吐字发音却又有些奇怪,白苏只能勉强听懂几个简单的单词,却也大概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忐忑不安地望了过去。 “wow……”亚瑟无意识地惊叹出声,这人黑发黑眸,雪肤红唇,全然是东方人的长相,小小的一团,也辨不清性别,似乎还未成年的样子,至少亚瑟确信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就比这人现在要健壮的多。 “拉里。”亚瑟偏首看向侍从官。 拉里疑惑:“发什么了什么事?我的陛下。”亚瑟连人带马地堵在那里,他并没有看到马车内的情景。 亚瑟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忙光,表情很兴奋:“我打败了他们,所以,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说对吗?” “噢,这是当然,陛下。”拉里虽然不知亚瑟为什么要这么问,却还是毕恭毕敬地予以回答,“无论是金银珠宝,战马,还是人,他们都是您的战利品。” “战利品吗?”亚瑟爽朗地大笑出声,“我喜欢这个名词。”他说着忽然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左手手臂上,弯下身子,长臂一捞,便将白苏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 拉里惊呼:“我的天啊,我看到了什么!他是天使吗?” 亚瑟声音愉悦地说道:“对我来说,他是。” 白苏听得一知半解,不适地抓住亚瑟的衣襟,努力用自己半吊子英语费劲地表述道:“别这样,请放我下来……” “他在说些什么?”亚瑟带着笑意注视着白苏,然而嘴里的话却是对拉里说的。 拉里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饿了吧。” 亚瑟一本正经地点头:“原来如此,也是时候回去了。”一手护住白苏,将人摁到自己胸前,一踢马肚,朝着自己的城堡飞奔而去。 “国王回来了!”“国王回来啦!” 见到亚瑟的身影,活泼可爱的侍女们开心不已,纷纷奔走相告,陛下又打了胜仗,今年肯定不会有别的国家敢来冒犯格尔兰了。 只不过,那个被陛下紧紧抱在怀里的人是谁呢? 富丽堂皇的宫殿,精致奢华的摆设,繁复华丽的衣着,一切的一切组成这个繁荣富饶却又充满西方风情的国家。 白苏探出头来四处打量,双眼瞬间被周围的景色给吸引住,再也分不出一丁点注意力给别人,以至于他连自己什么时候被身旁这个危险又强大的男人抱进卧室的都不知道。 绣着鸢尾花的披风被人粗鲁地解开,乌黑长发铺散开,映衬着少年玉白无暇的肌肤,说不出的诱惑。 亚瑟眸色一深,整个人的表情立刻变了,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湿热的鼻息喷洒在脸颊处,白苏惊醒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扯被子,嘴里叫道:“别,等一下……” 亚瑟毕竟是万人之上的国王,平常还从未遇到过敢忤逆他的人,顿时不高兴地眯起眼睛,霸道地握住白苏的双肩,宣称道:“为什么不?你是我的。” 白苏一直知道西方人开放,但没想到他们开放到这种程度,顿时有些吃不消,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十七,哦,不,十六,未成年,如果你亲我,是变态,恋|童……” 亚瑟连蒙带猜地听懂了一半,表情微妙,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我们这里很多人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一边说,一边还不死心地去拨弄白苏的头发。 “停!”白苏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摆出一副贞|洁烈|妇的姿态,眼含热泪的威胁道:“你继续,我狗带!” 亚瑟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少年,皱起眉头,神情有些苦恼,末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去。 不多时便有两名穿着侍女走了进来,屈膝行了一礼,然后便一脸兴奋和期待地走到床边,扶着白苏起身,不顾对方的挣扎,服侍他洗漱更衣。 ☆、第3章 城堡旧事(二) 夜幕悄悄降临,笼罩了大地。 白苏像是初次进城的乡巴佬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领路侍女的身后,他穿着精致华美的裙子,下摆撑成一个蓬松的圆,腰肢被束带紧紧捆缚,越发显得身形纤细,真如女子般美好。 餐厅里布满音质烛台,映照得这一方天地亮如白昼,当中摆放着一张长长的餐桌,亚瑟坐在遥远的彼端,背靠着一副精描细画的乡村风景图,笑容含蓄而撩人。 看到白苏,亚瑟用一种十分旖旎的语调说道:“过来。” “no!”白苏坚定摇头,快步走到餐桌的另一端,拉开椅子坐下。 亚瑟皱了皱眉头,英挺俊朗的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但是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刀叉,慢条斯理地吃着细心烤制的小羊排,动作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那是一种经过漫长岁月而沉淀下来的浸到骨子里的优雅。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用柠檬水净了手,然后侍从才端上来奶茶。 “现在。”亚瑟端起洁白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也许是时候谈一下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了。”他说着抬起头来冲着侍女们使了个眼色。 站在白苏身后的两个小姑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上前扶着白苏的手臂,态度强硬地将人架到亚瑟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亚瑟问道。 感谢以前教授英语的老师们锲而不舍的精神,白苏好歹把这句话给弄明白了,然后便下意识地回答道:“白苏。” “bai——su——”亚瑟费力地念着这两个字,模样像极了当初刚开始接触英语的白苏。 白苏被自己脑海中联想的内容逗笑了,一时竟然不再紧张了,“是白、苏。” “ok,苏。”亚瑟点头表示明白,接着说道:“你看起来很像东方人,我知道埃德加那个混蛋一直跟海盗们关系亲厚,私下里恐怕也没少做贩|卖人口的勾当,所以你一定不是出于自愿的,但是,现在你已经成了我的所有物,所以必须听从我的命令,明白吗?” 白苏无辜地看着他,一脸迷茫,默了一会,他若有所悟地指着自己道:“我,男的,不能穿裙子。” “我的天,你在说什么?”亚瑟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一身裙装格外惊艳的白苏,激动地抚着额头道:“!这不是真的!” 白苏幸灾乐祸地摊手:怪我咯? 幸好亚瑟毕竟是一国之主,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再加上本性沉稳,因此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只是再看向白苏时眼神总有一些微妙,隐隐蕴含着些挣扎的意味,站起身来就要走,离开之前却又特意吩咐专人教导白苏英语。 时值春日,格尔兰风景优美,气候适宜,白苏待在城堡里,被一群侍从环绕着,真可谓是养尊处优,除了不能随意出门外,倒也算舒适。 这般待了一段时间后,某天,格尔兰忽然城门大开,侍女们满脸笑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辆由四匹白马拉着的奢华马车,喜气洋洋地交谈着。 白苏跟着老师学习了一段时间的中世纪英语,现在已经小有所成,于是拉着一个圆脸小姑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圆脸小姑娘眉飞色舞,语速极快地说道:“是公主回来了,啊哈,她一定会给我们带礼物的,你一定想不到,公主上次去伊斯特伯爵家做客的时候竟然带了整整一箱的丝巾回来!天啊,她可真厉害!” 白苏兴致缺缺:“哦,是这样啊……” 圆脸小姑娘点头不迭:“对啊,白雪公主总是这么善良和贴心,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 白苏的头点到一半僵在那里,霍然抬起,双目蹭得一下亮了起来,惊得圆脸小姑娘连连后退,他却视而不见,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手:“白雪公主?是白雪公主?” 小姑娘皱着满是雀斑的鼻子:“苏,我的手要断了。” 妈蛋,竟然是白雪公主的剧情,难道还真的要体会一把身为恶毒王后的感觉? 白苏放开她的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午饭过后,白苏费尽口舌才将不怀好意的亚瑟打发走,他坐在窗台前翻看画册,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推开窗,入目便是花园里姹紫嫣红的鲜花,以及几个花骨朵般娇嫩的小女孩。 作侍女打扮的女孩们嘻嘻哈哈地笑闹着,那被围在中央小女孩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却生得眉目精致,肌肤胜雪,一头亚麻色的长发编成辫子,松松地垂在脑后,头上还带了支簪着不知名野花的发卡,穿了一袭颜色浅淡的湖蓝色长裙,虽然年龄尚且幼小,但仍然能够从五官之间看出今后的美貌。 白雪公主微微嘟起玫瑰花似的嘴唇,似真似假地抱怨着众人不关心她,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看得人心都软了几分。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想到童话故事中白雪公主和恶毒王后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白苏叹了口气,作为一个萌物控,他觉得自己一定会下不去手的。 白苏站在那里长吁短叹,过了一会,默默关掉了窗户。 白雪公主手里捧着一束艳红似火的花束,雪白的手指捏住嫩绿色的茎干,一支支的分给众人,这时,她突然停下动作,不着痕迹地望向不远处尚未关紧的窗户,目光蜻蜓点水般从果绿色的窗纱上掠过,恍如浮光掠影。 ☆、第4章 城堡旧事(三) 因为白雪公主的归来,整个格尔兰城堡里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晚宴更是在本就丰富的菜式上又添加了许多白苏闻所未闻的东西,直勾得让食指大动。 “过来,我的孩子。”亚瑟脸上带着些慈祥温和的笑意,冲着白雪公主招手,问道:“玩得开心吗?” 白雪公主像一只欢快的小鸟飞奔进亚瑟的怀里,拉着对方的袖子,父女两人亲昵地互相蹭了蹭脸颊后,她用素白的手指点向白苏,软软糯糯地说道:“爸爸,他是谁呢?”模样天真又娇俏。 亚瑟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白苏,想要说些什么,又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苏,你也过来吧。” 埋头吃得正欢的白苏停下动作,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陛下?” 白雪公主睁着一双漂亮精致的大眼睛,湖泊似的碧绿眼眸定定地看着白苏,小声道:“哇,爸爸,他可真好看,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白苏听着,默默囧了,这小姑娘的语气好像在谈论猫猫狗狗啊摔! 亚瑟将白雪公主半揽在怀里,手掌轻轻抚弄着女儿的头发,认真道:“白雪,我的孩子,我想有件事你应该有权利知道。” 白雪公主好奇:“什么事,爸爸?” “白雪,你妈妈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人,但是很可惜,我并不爱她,当年我会娶她也只是因为你爷爷的命令,所以,在她去世多年后的今天,我想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孩子,你不会反对的,是吗?”亚瑟一边说,一边无视白苏的反抗,执起他的右手,将人又拉近了一步。 这样的情形,很容易就让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况白雪公主其实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孩子,所以她立刻惊呼出声:“天啊,哦,不,爸爸,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亚瑟缓缓点头,他将白雪公主和白苏两人的手同时放在膝盖上,轻轻拍了几下,“你们一定能够相处得很愉快,我如此确信着。” “那个,请问我可以说一句吗?”白苏弱弱地举手请示道。 父女两人的目光同时望了过来,白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呃,我还不想结婚,希望你能谅……” “陛下,请问是这个东西吗?”正在这时,两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抬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走了过来,那面镜子足有两米高,镶嵌在造型华丽古朴的鎏金底托上,一看就价值不菲。 亚瑟毫不在意地点头:“应该是它了,先放在这里吧。”说完,转过头来望向白苏,“你刚才说了什么?” 白苏的眼睛像是钉在了镜子上,根本就移不开视线,“那个不重要,陛下,请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哦,没什么,那只是我们格尔兰世代相传的镜子,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它的具体来历,虽然先祖告诉我们要好好保存,但事实证明,它只是普通的镜子罢了,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不过……”亚瑟略略停顿了一下,微笑道:“如果苏肯嫁给我的话,它就是你的了。” 白苏立刻把节操剁碎了喂狗,谄媚地笑道:“我嫁,我嫁,这是我的荣幸嘛,呵呵,呵呵。”反正不管如何先答应下来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逃婚嘛╭(╯╰)╮。 俯爬在亚瑟膝上的白雪公主撇了下嘴角,苹果般红润可爱的脸上露出些不屑,她偏转脑袋,将头藏进亚瑟怀里,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表情。 深夜。 当其他人都在熟睡时,白苏悄悄从床上起身,细心地将房门和窗户再检查了一遍,然后掂着脚尖走到镜子面前,深呼吸了几次,一把将暗红色的罩布取下。 夜深人静,长发披肩,一人默默站在镜子面前。 特么这种浓浓的恐怖片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镜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瑕疵,将房间内的景象纤毫毕现地呈现出来,随着白苏的靠近,里面慢慢显露出一个身着月白色睡衣的凤眼少年。 白苏左右打量了半晌,见它果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便凑上前想再仔细观察一番,却不料里面忽然浮现出一张俊美邪气的脸庞。 “啊——”白苏惊得连连后退,“你是什么鬼?” 镜子里的男人高鼻深目,金发碧眼,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绣暗纹的长袍,头上戴着兜帽,唇角夹杂着冷冰冰的笑意。 诡异的是这个男人周身都萦绕着挥之不散的黑色烟雾,左侧眼尾处还覆盖着一枝细细小小的藤蔓。 男人看向白苏的眼神邪恶而冰冷,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目无下尘的高贵感,“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要见我。” 白苏拍了拍胸口,惊疑不定地看着男人:“你是魔镜?” 黑袍男人矜持颔首:“对,我是无所不知的魔镜。” “太好了。”白苏欢快地说道,“魔镜,魔镜,你快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黑袍男人冷笑:“反正不是你。” 白苏:“……” 寂静在房间内蔓延。 白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死鱼眼看向黑袍男人,默了一会,他忽然抬手将罩布拉下来。 “喂,你要干什么,可恶的家伙……”黑袍男人挣扎反抗的声音从罩布下面传来,渐渐模糊。 白苏嘤嘤嘤着扑到宽大柔软的床上,捶着被子道:“讨厌,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尼玛亚瑟那个魂淡现在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啊,再这样下去,老子就要晚节不保啦!” 枕头旁的毯子蠕动了几下,香蕉君从里面钻了出来,一脸嫌弃地说道:“宿主,不要乱用成语。” “这不是重点。”白苏将小蕉攥在手中,满脸烦恼地说道:“你也看到了,镜子里的男人根本就是个蛇精病啊,他那么拽,让他承认我是世界上最美的人,臣妾根本做不到啊。” 小蕉高贵冷艳地吐槽:“那你就留在这里嫁人好了,反正亚瑟对你也不错。” “卧槽!绝对不行!”白苏像一截弹簧般从床上跳起,转身就往外面走。 夜色深沉,格尔兰城堡陷入鸬拿蜗纾识志糙祝槐诮谴η蹲偶刚抵蛱ǎ杌频墓馊髀湎吕矗袷且坏仄扑榈脑禄浴? 白苏快步穿过长长的走廊,蹑手蹑脚地潜入拐角处不起眼的房间。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里面纵横有序地摆放着几架壁橱,上面分门别类地陈列着各种精油、香水、花茶、海藻泥,反正只要你能想到的美容用品,都能在这找到就是了。 没错,这里其实是白雪公主的私人用品仓库。 白苏虽然觉得自己偷用这些东西挺无耻的,但是,为了变成世上最美的人,他决定拼了! ——“所以这就是你半夜被卫兵当做窃贼抓到的原因?”亚瑟不可思议地说道。 白苏厚着脸皮胡诌:“陛下,您不能阻挡我追寻美的脚步。” “你说的对,苏。”亚瑟赞同地点头,“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以后我会让侍女每天专门给你做美容养颜的膳食吃,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白苏硬着头皮点头:“当然。” ☆、第5章 城堡旧事(四) 据说白雪公主心地善良,最喜欢帮助穷人。 据说白雪公主肤白貌美,是童话故事里最美丽的人。 据说白雪公主有一个恶毒的后妈,她嫉妒白雪公主长得比自己美,屡次出手毒害继女。 白苏曾经天真地以为上面这些据说都是真的,但是他发现自己真是图样图森破。 亚瑟大概是真的很喜欢白苏东方人的长相,在他松口之后就一直忙着筹备婚礼,但这世上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着婚期临近,白苏越来越焦躁的时候,临近的几个城邦联合起来,突然毫无症状地对格尔兰宣战了。 原来这些人看到亚瑟这些年的勇猛战绩,物伤其类,深怕有一天自己也沦为阶下囚,于是决定先发制人。 格尔兰的民众大多是在战火中长大的,面对这样的危机也毫不露怯,亚瑟率领着自己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临走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让白苏数着日子,等他凯旋而归,实在狂妄得可以。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亚瑟走后,格尔兰城堡内自然就以白苏为尊,他是名义上的准王后,之前又一直备受亚瑟的宠爱,因此,内廷守卫、侍从都对他格外礼遇。 白苏很是逍遥了一阵,直到小蕉提醒他,该走欺负白雪公主的剧情了。 “我们就不能放过白雪公主吗?她还是个孩子啊。”白雪抱着头哀叹。 小蕉在他身上跳来跳去作威作福,“你不是一直想要亚瑟改变主意吗?等到他回来,听到你对经常虐待他女儿,说不定就愿意放弃娶你了呢。”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的样子,白苏犹疑:“白雪公主会受伤的。” “才不会呢。”小蕉摇头,“你忘了,她可是女主。” 想到童话故事里最后大团圆的结局,白苏若有所思:“所以,这些都是不得不走的过场?” 小蕉反问:“不然呢,白雪公主一直待在格尔兰城堡不出去,她还怎么遇到王子?” 白苏做完心理建设,狠狠点头:“那好吧。” 晚膳时,白雪公主笑容甜甜地撒娇道:“o,可以把那碗汤给我吗?” 白苏心中一动,抬头说道:“当然可以。”他用手探了下碗壁的温度,特意挑了一碗温温的端起递了过去。 “哎呀!”白苏手一抖,汤汁淋淋漓漓洒了白雪公主一身,她神情慌乱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睛道:“好疼,o,你为什么要烫我?” “我才没有!”白苏做出一副骄纵跋扈的模样来,恶狠狠地说道:“是你松开了手,跟我无关……”他说这话时有意提高了声音,狭长上翘的眼尾偷偷瞄向不远处,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将白苏这些微小的动作收进眼底,白雪公主碧绿的眼眸转动了一下,脸上却纹丝不动。 听到这边的动静,侍女们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白雪公主围在中间,众口一词地指责白苏道:“王后,您怎么能这么欺负公主呢,白雪公主多么可爱啊。” 白苏默默松了一口气,幸好大家都看到了,不然就白费功夫了,当然,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他高高昂起头颅,趾高气扬地说道:“我没有。” 白雪公主瞳孔一缩,眸色渐渐加深。 众人明显不相信白苏的话,细心哄劝着白雪公主,还状似无意地将他远远隔开。 白苏开心不已,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恶毒的名头自己是逃不掉了。 他这么想着,轻轻冷哼一声,起身往外走,离开前蓦然看到白雪公主望过来的面无表情的脸。 晚上,临睡之前,白苏又开始了每天刷一次魔镜的日常。 “小黑黑~~~”白苏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过来,“你看我好不好看?” 黑袍男人睁开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白苏,见他糊了一脸屎黄色的泥状物,顿时被雷个半死,“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沉睡这么多年,第一个唤醒我的不是格尔兰家族的人,而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怪胎。” 黑袍男人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即使动用被神赐予的魔力,他仍然窥探不到白苏的生平,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白苏笑而不语,他盘腿坐在地毯上,一副准备开聊的架势,“喂,小黑,世上最美的人到底是谁?”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是白雪公主吗?” “白雪公主?”黑袍男人喃喃重复,他想到了什么,霍然抬起头来问白苏道:“是亚瑟·格尔兰的孩子?”他说完不等白苏回答,闭目冥想了起来。 过了一会,镜子里的景象陡然转换,变成了一间装饰奢华精致,充斥着浓浓少女风的卧室,而画面的主体部分却是一个手拿梳子,径自打理长发的小姑娘,正是准备睡觉的白雪公主。 白苏见她穿着单薄的蕾丝睡衣,又正值豆蔻年华,便呵斥道:“快点关掉,你个偷|窥|狂!” 镜面漾起层层涟漪,白雪公主的面容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黑袍男人若有所思的侧脸,他阴沉沉地说道:“你不是想要变得更加美丽吗?好,我来帮你,只要你把白雪公主赶出格尔兰,我就有能力将你变成世上最美的人。” “赶出格尔兰?”这倒是和白苏原来的计划不谋而合,只是:“你为什么想要把她赶出去?” “她?”黑袍男人慢吞吞地念着这个单词,语气怎么听都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那与你无关。”男人冷冷地吐出这句话,说完就直接消失了,镜子里只剩下白苏略带疑惑的脸庞。 格尔兰与邻国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很久,敌方人多势众,勇猛如亚瑟一时也不能将他们完全扫除,双方遂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这一天,白苏将留守在城堡内的一名骑士叫来,对他道:“如今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陛下担心敌军会随时会攻进来,所以想派遣一小队人马偷偷将白雪公主护送到斯特兰伯爵的府邸,在此危难之际,你可愿为伟大的格尔兰献出自己的生命?” 近一两年来,因为亚瑟长期在外,只偶尔回归,格尔兰城堡内形成白苏一人独大的形势,无人敢轻易掠其锋芒,骑士不敢违拗他的命令,但是想到王后这些年明面上对白雪公主的所作所为,心里又不免担忧。 骑士偷偷地找到白雪公主,心事重重地对她道:“尊敬的公主殿下,您还是快点逃吧,继母的心果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王后马上就要对你动手了。” 白雪公主年龄渐大,眉眼慢慢长开,变得越发惊艳起来,她捏着自己长长的辫子,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是怎么说的?” 骑士据实以告。 白雪公主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王后说得对,斯特兰伯爵的府邸确实是个好地方,一定能够保证我的安全。” 骑士摇头:“公主殿下,您真是太善良了,格尔兰和斯特兰伯爵的府邸之间隔着大片的森林,到时候,公主一定会被王后安排的人给杀掉的。” “是吗?”白雪公主将自己亚麻色的头发一圈圈地绕到食指上,闻言笑得天真又邪恶:“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您在说什……啊!”骑士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五官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他睁大双眸,死死盯住一脸无辜的白雪公主,至死都不明白一向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白雪公主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呵。”白雪公主冷冷一笑,面不改色地将匕首抽出来,娇艳的脸颊瞬间被迸溅的鲜血弄得面目全非,“我当然会走,但绝对不是跟着你逃。” ☆、第6章 城堡旧事(五) 白苏四肢大开地瘫倒在床上,露出一小截软乎乎白嫩嫩的肚子,打着一串串小呼噜,睡得分外香甜, 一阵清风拂过,他无意识中感觉到了什么,轻轻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去摸索被子,结果却摸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 “夭寿啊!”白苏当时就被吓醒了,他睁开眼,恰对上一张笑得人畜无害的稚嫩脸庞。 “,睡得还愉快吗?”白雪公主横躺在一旁,亲昵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要往白苏怀里钻。 愉快个屁啊!白苏差点忍不住爆粗口,这白雪公主什么毛病啊,怎么喜欢半夜往别人房间里跑呢,他板着脸,故作刻薄地说道:“作为一个公主,你的教养和贵族礼仪呢?亚瑟到底是如何教导你的?如果让他看到了,一定会说‘白雪公主真是……棒棒哒!’” 别怀疑,白苏并没有说错话,他只是突然眼尖地瞄到被白雪公主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罢了。 “oo……”白雪公主笑容比蜜还甜几分,她将刀片贴到白苏的脸颊处,轻轻拍了两下,腻声道:“你可真可爱,怪不得爸爸会这么喜欢你。” 面对白雪公主的武力威胁,白苏很识趣地谦虚道:“不,不,我相信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白雪公主咯咯咯地笑了一会,用手摸着白苏的脸,像一个撒娇的孩子般说道:“oo,我好久没有出去游玩了,你陪我一起好吗?” 她虽然说得十分客气,但是那锋利的匕首却不允许白苏给出肯定之外的答案,他点头苦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白雪公主兴奋地跳起来,一手握住白苏的手腕,拖他起身,“虽然很不忍心打扰oo睡觉,但是现在,你该去收拾东西了,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白苏垂头丧气地寻来一方餐桌布,打包了两身换洗衣服,当然也没忘记带钱币,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白雪公主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手里闲闲地把玩着匕首,根本不给白苏丝毫逃跑的机会。 等到白苏收拾完毕,白雪公主便将目光从盖着暗红色罩布的镜子上收回来,笑着宣布道:“一切就绪,出发!” 于是,在接下来的旅途中,白苏彻底沦为公主殿下的佣人,每日间起早贪黑,脏活累活苦活一人全抗,稍有反抗就会惹来一顿爆揍。 白苏做梦都没有想到,看起来温柔可爱的白雪公主撕下面具后竟会是如此的丧心病狂,虽是一副弱不胜衣楚楚可怜的模样,动气手来却格外狠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雪公主在腰间缠上了一条小皮鞭,然后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黑夜墨一般铺洒开,将天地渲染得异常静谧。 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中,白苏背着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左手举着火把,衣衫褴褛,满身泥泞,活像是刚从污淖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是没吃饭吗?”白雪公主跟在后面,突然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一边还不客气地抬脚踹在了白苏屁|股上。 白苏摔了个狗□□,顿时就炸了,他愤愤地将背上的东西扔到地上,骂道:“你有病啊!咱们俩到底多大仇,我好好地在城堡内做王后多好,你非要让我出来,结果呢,每天吃不好穿不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他越说越委屈,鼻子酸涩不已,差点哭了出来,心里越发确定是对方的错,一时竟然还壮着胆子瞪了白雪公主几眼。 大概是最近这些日子白苏表现得实在太怂……哦,不,是太识时务了,白雪公主惊愣了一下,然后才发现自己养着的这只兔子急眼了,而且似乎还想要咬自己两口,她的脸立刻就黑了,手搭在腰间的皮鞭上:“站起来,如果我动了手,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起来了!” 白苏破罐子破摔,趴在地上嘤嘤嘤地啜泣:“你打吧,打死我算了。” 听着这句明显女性化的台词,白雪公主恍然想到格尔兰城堡内那些和情人闹脾气的侍女们,额头处青筋直跳,她阴测测地笑了:“不起是吧,好,那你就一直趴在这里好了,千万别起来。”说完这话,她就捡起东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周重归于安静,白苏本来还在庆幸自己脱离了魔爪,终于逃出生天,但等到他被寒冷的夜风一吹,忽然就生出满心的凄凉和忧伤。 远处有野兽在月色下嚎叫,那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传出很远,听得白苏情不自禁地一哆嗦,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他起身蹲到一颗大树旁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然而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白雪公主回来,不由小声骂道:“还真的走啊。” 白雪公主是真得足够狠心,她走了不说,还把所有衣服和吃食都拿走了,半点没留下。 白苏默默缩在那里,过了一会,终于确定白雪公主不会去而复返,他知道躲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野兽循着味跑过来,啊呜一口将他吞掉。 因此,尽管冷得发颤,白苏还是跺了跺麻木的双脚,捏着已经熄灭的火把,摸索着朝前方走去,只要穿过这片森林,应该就能见到人家了。 树叶密密麻麻遮蔽了天空,将本就朦胧的月色隔绝在外面,森林里能见度很低,白苏走得很是艰难,手脚也越来越冰冷,肚子更是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鸣唱。 白苏欲哭无泪:“不会真的饿死在这里吧……”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将模糊的说笑声吹到白苏耳边,他怔在原地,仔细确认了一会,忽然发疯般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拨开郁郁葱葱的灌木,深林中央霍然露出一栋不大的房子来。 那房子似乎完全是由木头建造的,虽然工艺不见得有多精巧,但胜在古朴简单,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木屋周围还十分齐整的种植着花花草草。 白苏深吸一口气,上前去敲门,只可惜里面始终无人应答。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在房子里走动……”白苏疑惑不解,嘴里喃喃出声,谁知这话刚刚落音,里面的脚步声就戛然而止,寂静得落针可闻。 白苏长了个心眼,他退后几步从窗户间看去,果然看到里面灯火通明,故意微微提高声音道:“咦,怎么还亮着灯呢?” 房间唰得一声陷入黑暗之中。 白苏满头黑线,走到门边,通过门板上一枚小小的圆孔往里面看,“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们啦!” “(⊙o⊙)啊!”房子的主人们齐齐惊呼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发出了声音,又忙不迭地去捂嘴角,他们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眸相互对视一眼。 “嘿,肖恩,我们该怎么办,要请他进来吗?”年龄最小的里奇问道。 贪吃鬼科林忍不住撅起嘴巴:“可是他看起来很能吃的样子,会不会把我们的粮食吃完?” 最为心软的托尼眨了眨漂亮的蓝色眼睛:“但是,如果我们拒绝的话,他会被野兽撕碎的。” 肖恩烦恼地挠了挠头发,“那就让他进来吧。” ☆、第7章 城堡旧事(六) 木屋里重新点燃蜡烛,炉子里的篝火正旺,整个房间内暖意融融。 白苏双手捧着咖啡杯大小的瓷碗,一连喝了三碗热汤,他惬意地长叹出声,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冰冷的手脚也渐渐回温。 长长的饭桌边依次坐着七个模样可爱,身形小巧的袖珍版男孩,粉扑扑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不说话的时候看着简直跟芭比娃娃一样。 “所以说,你们就是传说中的七个小矮人?”白苏坐在壁炉旁,头脑因这迟来的安逸而变得睡意昏沉,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一拍。 肖恩皱了皱眉头:“嘿,伙计,注意你的语气好嘛,矮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美好的种族。” “我很抱歉,但是我并没有任何恶意。”白苏摆手解释道,“只是太过惊讶罢了。”地球人都知道,七个小矮人可是白雪公主的忠实粉丝,怎么现在倒被他这个恶毒王后先碰上了呢。 “听着,我们可不管你是谁,你吃完东西,好好去睡一觉,等到天亮就马上离开吧。”肖恩似乎是这些人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说话做事明显比较老道。 白苏眨巴下眼睛,两手合十,努力表现出最大的善意:“请让我留下来吧,我会干活的。”森林那么大,被赶出去后,万一再迷路的话,他觉得自己并没那么好的运气会再被人救一次。 肖恩抱臂坐在餐桌边,并不答话。 科林一边忙着往自己嘴里塞榛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家里的零食都是我的,我的!绝对不分给别人,绝对!” 其他几个小矮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们虽然都对白苏本人很好奇的样子,却也不愿为了满足这点好奇心而给自己惹上一大堆麻烦。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2节 倒是蓝眼睛的托尼似乎和白苏很投缘,将手里的坚果偷偷塞给他,语调软软地说道:“把他留下来吧,这样下雨的时候就有人可以帮我们搭茅草,想想看,等到秋天,榛果熟了,他一伸手就能够摘下来,这不是很棒吗?” “对啊,他好像比我们要高一些。”小矮人们附和道。 为了证明自己真得很高,白苏连忙跳起来,探手将壁橱上的罐子拿下来,“看,我能轻易取下你们碰不到的东西呢。” “wow!”小矮人们捂着嘴巴赞叹,然后纷纷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大哥看,意思不言而喻。 “好吧。”肖恩认命地点点头,拖长了声音对白苏道,“你留下吧,不过,要记得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 白苏忙不迭点头。 之后,白苏果真留了下来,作为回报,他每天都会帮着小矮人们做些事情。 别看当时肖恩的话说得不留情面,但矮人们生来心善,自出生后又一直居住在丛林深处,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城府,经过白苏的不懈努力,他们很快就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这天,小矮人们出去收集食物,白苏留守在木屋内整理东西。 敲门声突然响起,白苏微觉惊讶,此时正是午后,小矮人们刚刚出发没多久,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的,那么会是谁呢? 一身形修长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外,俯身凑到门孔处,半眯着幽绿的眼睛,沉默着望进来。 “啊呀!”白苏小小地惊呼一声,竟然是魔镜之中的那个奇怪男人,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不再身处镜中,但那男人仍然裹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披风,微低着头,像是在竭力躲避什么东西般,表情有些不耐,他仿佛知道白苏正在犹豫,出声催促道:“怎么,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白苏打开门,热情洋溢地笑道:“嘿,小黑,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你还好吗?” 黑袍男人轻轻嗤笑一声:“如果你能从门口走开,让我进去,或许我会相信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呵呵。”白苏讪笑着放开门把手,侧身示意对方进屋,“说笑了,只是,你现在怎么能从镜子里出来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上天忽然发了善心吧。”黑袍男人开了一句玩笑,只不过他的眼神里却藏着淡淡的嘲讽。 进了房间后黑袍男人明显比刚才要自在一些,也终于舍得抬起他那高贵的头颅,因此白苏直到此时才看清他的面容,一时不由怔愣起来。 他搓着下巴,盯着黑袍男人上上下下地扫视起来,“奇怪,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而且还越来越眼熟了……” “是吗?”男人缓缓勾起唇角,邪气十足地笑了起来,一只过分干瘦,犹如枯枝一般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间伸了出来,掌心上正托着一枚红彤彤的苹果,被男人苍白且病态的肌肤衬托着,只看得人垂涎欲滴。 男人问道:“苏,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帮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吗?把它吃了吧,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对吗?” ☆、第8章 城堡旧事(七) 在《白雪公主》这个童话故事中,什么东西绝对碰不得? 当然是苹果啊! 所以,尽管面前这个男人表现得很无害,他手中的苹果也确实很引人食欲,但白苏依然惊出一身白毛汗,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死死握紧手中的扫把,故作镇定地说道:“其实我觉得自己现在长得就挺漂亮的,完全不用整容,真的,嘿嘿……” 男人看到了白苏眼眸深处藏着的紧张,颇感兴趣地笑了:“怎么,现在想要反悔了,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成为世界上最美的人吗?” 白苏直觉感到黑袍男人的神态有些不对劲,他心里计算着小矮人们回来的时间,一边笑容谄媚地说道:“那啥,我这不是被您的英武雄姿给震慑到,觉得还是有点男人味比较好……” “是吗?”男人冷笑一声,忽然上前一步,用手捏住白苏的下巴,翻脸无情道:“可惜我却不这样认为,你若是喜欢,我们俩换一换怎么样?” 男人说着便要将苹果硬塞进白苏的嘴里,迫使他咽下,只可惜苹果这东西不同于其他果子,体形太大,囫囵着卡在了嘴巴里。 白苏被噎得直瞪眼,嗓子眼里呜呜出声,愤恨地咒骂着黑袍男人。 这般僵持了一会,男人很快就意识了问题所在,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迅速将苹果砍成两半,随意选了其中一块,继续之前的动作。 “咳咳……”白苏逮着机会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眼见着那差点要了自己命的苹果再次凑过来,顿时吓得够呛,白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淬了毒的苹果越来越近,黑袍男人眼中涌现出兴奋的光芒,五官因着激烈的情绪变动而扭曲起来,看起来十分恐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条软鞭凌空甩了过来,恰恰打在男人钳制着白苏的手臂上,发出一声脆响。 “啊!”男人惨叫出声,剧痛之下果然松开了手,白苏这才得以脱身,他弯下腰,咳嗽的间隙看到白雪公主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处,只是对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精致奢华的长裙早已被荆棘划破,鞋子上粘着泥污,然而最惹人心疼的却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竟然露出疲倦的神色,眼睛周围更是青紫一片,像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 注意到白苏的视线,白雪公主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施施然走进来,冲着黑袍男人笑道:“安德尔,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 自白雪公主出现后,黑袍男人的表情就立刻变了,他警惕地盯着对方,一副对白雪公主心存忌惮的样子,“白雪·格尔兰?我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格尔兰家族已经不会有人再觉醒神力,但是很显然,我错了。” 白雪公主冷淡颔首:“安德尔,你是错了,因为你太过骄傲和自大,以为格尔兰再也无人能够压制你。” “你说的对。”安德尔供认不讳,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只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格尔兰家族的神力只会在男人之间传承,而你的父亲亚瑟·格尔兰却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你才会如此的轻忽大意。”白雪公主轻轻勾起嘴角,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讽刺的意味,“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个男人呢?” 男人?! 此话一出,莫说是安德尔,就连和白雪公主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白苏都惊诧不已,这人生得如此美丽娇弱,怎么可能是男人呢? 看到两人一副遭了雷劈的模样,白雪公主恶劣地笑了,他捏着自己脸侧垂落的一缕头发,大大方方地冲着白苏抛了个媚眼:“我有说过自己是女孩吗?” 白苏想了一下,貌似还真没有。 安德尔见机不对,身形一动,想要从窗口逃出去,却不想被白雪公主给看到了,手中的鞭子快速挥出,裹住安德尔的腰部,用力一扯,将人拉了回来。 “安德尔。”白雪公主纤细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沾了血的辫子,嘴里再次叫了男人的名字,语气带着些不悦,“你总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周边那些小国的叛乱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吧,既然如此,我们来决斗吧!” 安德尔从地上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他已经被困在魔镜之中近百年了,在那些阴暗寂寞不见天日的时光里,内心深处的鄙陋和邪恶被无限发大,所以,如今的他,无论是性情还是喜好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面对白雪公主的挑衅,安德尔单手捂着脸,吃吃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极为开怀,简直都直不起腰来,但房间中的另两个人却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有关愉悦的情绪。 终于,安德尔笑够了,他阴测测地说道:“呵,你以为我还是百年前那个愚蠢的安德尔吗?不,那样的错误我再也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白雪公主惊觉不妙,立刻跳起往白苏那边扑,然而却终归是晚了一步。 “快停下你的脚步吧,白雪公主。”安德尔紧紧攥住白苏的脖子,一手拿着半块苹果,炫耀似的说道:“我在上面抹了剧烈的□□,只要沾上一点,就会立刻陷入沉睡,你想拿苏做实验品吗?” 白苏听得心惊肉跳,拼命往后仰头,意图避开毒苹果。 白雪公主勃然大怒,恶狠狠地威胁道:“安德尔,你若是真敢如此,我就算拼尽神力,也会将你重新锁进魔镜之中,让你再也没办法出来。” 安德尔嗤笑,手中的动作不见丝毫停滞。 “停下来!”白雪公主怒喝出声,连忙扑过去抢救,却不料这么一来刚好中了对方的诡计。 安德尔将苹果塞进白苏嘴里,汁液融进咽喉,马上渗入五脏六腑,白苏顿时便是脸色一白,他捂着自己的腹部痛苦地呻、吟出声,站立不稳之下,竟然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白雪公主低头去扶,后背却被什么东西大力击中,喉头一甜,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迫不及待地喷涌了出来,洒了白苏一头一脸。 身后的安德尔冷眼看着,不断发出桀桀怪笑。 ☆、第9章 城堡旧事(八) 阳光从层层绿叶间隙洒下,落在眼皮上,感觉有些难受,白苏悠悠转醒时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四周空旷而安静,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时光温柔静谧,白苏从指缝间朝外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他单手撑地坐起身来,恍然发觉自己竟然穿着熟悉至极的浅蓝色长裙,而且身形似乎也变得更加娇小了。 安德尔闭目立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整个人悄无声息的,毫无存在感,听到白苏这边的动静,他幽幽笑道:“苏,你终于醒了,哈哈哈。” 白苏捂着额头,颇为费解地看着安德尔,“我怎么会在这儿,白雪公……呃,白雪那个臭小子呢?” “他?哈哈,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苏应该很开心吧?”安德尔仍在笑着,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让他如此开心。 白苏感觉有些不妙,警惕地瞪着安德尔:“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话,安德尔笑容越发诡秘,苍白的手指扬起,凭空划出一个奇怪的弧度,距离白苏两步远的地方忽然涌出濛濛雾气,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凝结,不过片刻时间便幻化出一面清澈如水的镜子,与此同时,里面浮现出一张精致秀美的脸庞。 “这,这不是白雪的脸吗?”白苏惊恐地注视着镜子中的少年,那少年也以同样的目光回望他。 黑色雾气飘过,安德尔瞬间便来到了白苏身后,他握住少年双肩,一同朝镜子看去,“苏现在已经成了世界上最美的人,这样真好。” 镜子光滑无尘,纤毫毕现地倒映出两人依靠在一起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必然以为他们关系亲近,然而白苏却只觉得无比恶心,安德尔落在他肩上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偏偏力道极大,竟不给他留一点反抗的余地。 “白雪呢?!”白苏注视着镜子中的安德尔,恶狠狠地问道。 “嘘!”安德尔表情邪肆,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殷红如血的薄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白雪睡着了,千万不要吵醒他。” 白苏冷眼看着他做戏,心中生出不好的猜测,“那他什么时候会醒呢?” 安德尔像是很不满意白苏的多事,冷淡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好了,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白苏仰头讥诮道:“跟你一起回格尔兰,然后被关在魔镜之中,等待格尔兰家族中出现下一个绝世美人?” 短暂的惊诧过后,安德尔失笑:“看来是我小瞧你了,我还以为被亚瑟·格尔兰那个笨蛋看上的你只是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而已。” 白苏转头看向安德尔:“我想我应该有权利知道你和格尔兰家族之间过往,不是吗?” “对。”安德尔放开白苏,站起身来,隐在兜帽下的脸渐渐被阴霾占据,“格尔兰是一个被神诅咒过的姓氏,他们生来便带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无坚不摧,但是同时,格尔兰家族的人对美貌总是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热情。”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格尔兰族人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安德尔语气嘲讽,却不知到底是在针对谁。 白苏眯起眼睛,默然倾听着。 “大约一百年前,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唯一值得骄傲的大概是我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他说着,破天荒地将兜帽拉了下来,露出来的脸妖娆魅惑,美得让人心悸。 白苏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后来你被格尔兰家族的人盯上了?” “对!”安德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他千方百计地接近我,整日柔情蜜语不断,而我竟然十分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话,活该被关进魔镜之中!只要格尔兰家族的神力还在,我就永远都出不去!” 察觉到他身上汹涌的恨意,白苏惊得后退一步,深恐这人情绪失控伤及己身,“所以,你想要报复他的后人?” 安德尔慢慢平静下来,绅士的握住白苏的手指:“我很抱歉苏,我本不想将你牵扯前来,但是,白雪的神力实在太厉害了,只有利用你才能将他牵制住。” 若非是场合不对,白苏真想仰头翻个白眼,“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觉得白雪那个臭小子会在乎我的死活?” 安德尔平静微笑:“敌军攻破格尔兰的前夜,他带着你出逃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什么?!”白苏大惊失色,“格尔兰城堡被攻陷了?我的天啊!”他忽然想起白雪那些奇怪的言行,以及对方出现在木屋时浑身狼狈的模样,“这么说来,他难道是偷偷潜回格尔兰了。” “如你所想。”安德尔似笑非笑地说道。 想到格尔兰民众的现状,白苏心中不好受,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 白苏知道,若是真的让安德尔得偿所愿,只怕他和白雪等人都讨不了好,所以必须想办法制止对方,但是安德尔怨气缠身,早已魔化,自己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在安德尔的武力胁迫下,白苏神情怏怏地回到格尔兰城堡,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但对百姓造成的伤害却再也无法挽回,城邦内哀鸿遍野,到处倒是断壁残垣,就连许久不见的亚瑟也身受重伤。 这天夜里,安德尔将白苏带到魔镜之前,他态度强势地捏住白苏的手腕,使之贴到冷冰冰的镜面上。 “不!”白苏心知不好,转身欲跑。 安德尔阴森森地笑了,用力将白苏往魔镜之中推去。 白光闪过,魔镜重归于平静,白苏跌落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方不知名的天地中,周围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白苏站起身,试探着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被一层看不到的隐形屏障阻隔着,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这里的温度偏低,白苏又衣着单薄,被冻得硬生生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由满脸颓丧的坐在地上。 “好了,苏,安静待在里面吧,我不会伤害你的,至于格尔兰家族的人,他们也是时候付出一点代价了。”安德尔淡笑着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了。 深夜。 沉睡中的亚瑟忽然感受到一道满含恶意的视线,长期的军旅生活让他立刻醒了过来,周身的肌肉更是在一瞬间就绷紧到极致。 安德尔背过身去,点亮壁角处的烛台,修长的身形在暗夜之中投下一大片阴影,那影子随着主人的动作而不断变化,构成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几欲择人而食。 “嘿,伙计,打扰别人睡觉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亚瑟不悦地说道。 “亚瑟·格尔兰。”安德尔转过身来,斯文俊美的脸在灯光下暴露无遗,“你儿子不认得我的脸,但是我想你应该有些印象吧? ☆、第10章 城堡旧事(九) 亚瑟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不小心将书房中的某张油画给弄坏了。 那时,一向慈祥和蔼的祖父第一次冲亚瑟发了脾气,他双目通红,须发皆张,死死瞪着自己孙子,活像是一只被别人侵犯领地的野兽。 亚瑟被祖父的视线钉在原地,他吓得手脚发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看着孙子发白的脸色,祖父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慢慢冷静下来,抿了下干瘪的嘴唇,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很抱歉,亚瑟,好像吓到你了。” 亚瑟讷讷摇头,双目试探着望向被祖父宝贝似地抱在怀里的油画,那上面精细描画着一个年轻男人临窗看书的场景,整副画层次分明,色彩柔和,阳光洒落在男人身上,露出来的侧脸精致而完美,没有一点瑕疵。 大概是因为那晚的经历太过惊心,尽管时隔多年,亚瑟始终无法忘记画中人秀美的脸,午夜梦回时脑海中甚至经常会忽然浮现当时的场景。 于是,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亚瑟一眼就认出了安德尔的身份,他霍然从床上跳下,失声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德尔手持烛台,拖着长长的黑袍,一步步走来:“死?哈哈,看来查尔斯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们。” 查尔斯正是亚瑟祖父的名字,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来到近前处,安德尔勾唇,脸上带着参杂了恶意的笑容,狭长上挑的眸子微微眯起,在烛光下闪烁着盈盈水光。 被他这样注视着,亚瑟恍然觉得心头一颤,眼神之中竟渐渐显露出几分痴迷。 安德尔冷笑出声,语气嘲讽地说道:“格尔兰家族传承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换一个主人了。”他说完便扬起手来,宽松的黑色袍袖无风自动,接着就有大团黑色雾气奔涌而出,直扑亚瑟,瞬间便将人完全卷裹住,不露一丝缝隙。 亚瑟忽然病倒的事对格尔兰来说绝对是致命打击,城堡内的民众十分慌乱,他们刚刚经历过一次战火,此时百废待兴,实在经受不起再一次的磨难,更加让人忧心的是在这种关键时刻,白雪公主竟然也失踪不见,反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男人站了出来,开始主持大局。 白苏被关在魔镜之中,根本出不去,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的形势有多糟糕。 这天晚上,白苏终于见到了消失许久的安德尔,对方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衣服,手中拿着代表皇权的王杖,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明显改变,看起来更加具有攻击性。 白苏呆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德尔,急切地问道:“你做了什么,白雪跟亚瑟呢?” 安德尔痴迷地摩挲着光滑的镜面,开口说话时声音阴柔黏腻,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暗夜之中蜿蜒爬行的毒蛇,“苏,现在格尔兰是我的了,至于那对愚蠢的父子嘛,哈哈,他们被我关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白苏心惊,有意试探道:“你该不是把他们杀了吧?” “当然不!”安德尔立刻否认,“那样就太便宜他们了,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轻易死掉的。” 听了这话,白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庆幸亚瑟和白雪还活着,还是应该为两人接下来的命运担心,他盯着安德尔,有些赌气地说道:“那你干脆把我们关在一起好了,这样还能有个伴。” “这恐怕不行,苏。”安德尔施施然走到床边,径自开始换衣服,“你还是好好待在里面吧,相信我,魔镜不会伤害你的,相反,它会帮你留住这一刻的美丽,永远不会衰老。” 长袍落到地上,安德尔转身面向镜子,抚摸着自己如玉的脸颊:“关于这一点,我是最好的证明。” ☆、第11章 城堡旧事(十) 城邦易主,安德尔以雷霆之势接手亚瑟遗留下的军队,其手段之狠辣,赏罚之严苛,无不令人闻风丧胆,一时格尔兰百姓人人自危。 权利的建立需要长久的时间积累,然而它的瓦解却往往在朝夕之间,短短的几个月过后,城堡内已经无人敢轻易谈及格尔兰这个姓氏。 安德尔一天比一天残虐,甚至开始豢养死士,每当他清晨洗漱或是深夜准备就寝时,白苏都能清楚地看到安德尔眼中越来越浓重的疯狂。 千里之外的魔域森林,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参天大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枝叶密密麻麻地朝四面八方伸展开,满目舒爽绿意。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大树的内部,此时正有两个人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他们被粗大的藤蔓紧紧缠裹住,吊在中空的树洞里,四肢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全身上下唯有嘴巴和眼睛能享受这十分有限的自由。 “孩子,我很抱歉。”亚瑟嘶哑着声音,满怀歉意地看着自己儿子,“我本来以为把你扮作女孩养大,可以避免你被这些陈年旧事连累,但是现在看来,我失败了。” 因为和白苏换了身体,白雪此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动用神力,他半眯着眼睛,费力地蠕动着身子,白雪想要倚靠在树干的内壁上,有了着力点的话应该可以轻松一些,听了这话,他停下动作,无奈地说道:“好了,爸爸,我早说过这些事跟你无关,无论如何我确实觉醒了神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树洞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父子两人一直靠不时降落的雨水和藤蔓上的叶子果腹,虽然十分艰难,但他们都奇迹般活了下来,只是白雪心里清楚,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们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何况他也确实不大放心城堡内的子民以及……白苏。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日,这天一只娇俏可爱,羽毛鲜艳的黄鹂鸟飞了进来,它站在白雪的肩头,叽叽喳喳地不断鸣叫着,神情有些兴奋。 不多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白雪心中一动,仰着脖子叫道:“喂,有人在外面吗?” 杂乱的说话声渐渐清晰,有什么东西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树干,片刻之后,大片炙热温暖的阳光倾泻进来,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大大的蓝眼睛眨巴了几下,笑道:“啊,苏,你果然在这里。” 父子两人因为突然闯进来的强光而眯起眼睛,白雪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虚弱极了,但他的表情却很愉悦,语速极快地对亚瑟轻声说道:“看来我们得救了,爸爸。” 与此同时,正在临窗看书的安德尔忽然一阵心悸,他站起身来,烦躁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最后目光沉沉地望向白苏。 正在睡觉的白苏感到一阵凉意,睁开眼,恰对上安德尔不辨喜怒的眼神,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怎么了?” 安德尔对此置若未闻,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早知道就……,算了,来了也好,一次解决,不过……”他抬起头来,隔着镜面轻轻抚摸白苏的脸,“苏,等我把那对愚蠢的父子杀掉,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以后由我来陪着你,好不好?” 听到他把杀人之事说得如此轻松,白苏脸上血色尽失,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安德尔话中深意,“那些仇恨你还不能放下吗?” “我希望你能理解,苏。”安德尔轻声细语地解释,“格尔兰家族的人都太霸道,他们骨子里带着恐怖的占有欲,你知道的,当年我只是没有接受查尔斯的求爱,结果就被他设计关进魔镜之中,我讨厌这个家族里的所有人,看到他们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段时间以来白苏已经渐渐认识到安德尔的固执,闻言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他的想法,不由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见到白苏神情沮丧又绝望的样子,安德尔碧绿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哀伤,“别这样苏,查尔斯不是东西,他的子孙也未必能好到那里去,别告诉我说你看不出他们对你的心思,我不想苏重蹈覆辙。” 白苏仍然恹恹的,只能暗自祈祷白雪和亚瑟远远逃开,千万不要跑来送死。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日来阴雨霏霏,气温骤降,仿佛冬天提前到来了。 很快,万圣节来临了,作为西方最为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万圣节当晚,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参加化装舞会,小孩子还可以戴上面具,挨家挨户地索要糖果,大人则必须予以满足,在这一天当中,他们有任性的权利。 安德尔站在镜子前整理衣服,他穿了一袭花纹怪异的黑色斗篷,手中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镰刀,赫然是死神达纳特斯装扮,最后他慢悠悠地将半幅精雕细琢的银质面具覆在脸上,表情慵懒而邪肆。 白苏撩起眼皮看向安德尔:“我以为你对这些舞会没什么兴趣。” 安德尔摊手:“本来是这样,但我猜或许会有人在那里等我,我可不想让别人的期望落空。” 白苏报以呵呵。 草坪上早已有人将篝火点燃,众人的扮相千奇百怪,然而兴致却十分高昂,音乐响起的时候,不管认识不认识,拉着身份之人便开始翩翩起舞。 安德尔远远躲在僻静处,慢条斯理地喝着红酒,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不久后,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走了过来,面具遮掩住了他的脸庞,唯独一双湛然生辉的黑色双眸露了出来。 少年站定,带着笑意问道:“先生,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两个男人的舞?哈。”安德尔神情讥讽,但他并没有拒绝,反而执起少年的手,带着对方一同进入舞池,然后自顾自地跳起了男步。 时下贵族之间崇尚交际舞,举凡有点身家的人都会学习一二,那少年舞姿曼妙,步履轻盈,显然是精于此道,反倒是安德尔因为长久不与人交往,早就将这些东西忘在脑后,竟然屡屡出错。 “原来曾祖父爱上的人也不过如此。”音乐结束,少年淡然开口。 安德尔松开手,俯身凑近少年:“就算换到苏的身体上,你果然还是一样让我恶心,不过还好,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是该结束了。”白雪意味不明地重复道,说完他看也不看安德尔的反应,径自来到宫殿前的台阶上,不急不缓地击了一下手掌。 穿着黑色甲胄的骑士呼啦啦涌了出来,迅速将整个花园包围,他们手中握着锋利的长枪,个个严阵以待,所有人都被这番变故惊呆了,现场惊呼叫喊声不断。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威压,服饰考究的中年男人慢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两个高大的卫兵,他们正费力地抬着一面嵌在鎏金底座上的镜子。 少年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属于东方人的美丽脸庞,“事情怎么样了,斯特兰舅舅?” 斯特兰伯爵来到白雪面前,语气夸张地说道:“噢,天,白雪,虽然你现在这副样子也很可爱,但我真的很难适应,至于你安排的事,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做好了。” 白雪灿然一笑,矜持地颔首道谢:“麻烦舅舅了。”他歪着头看向下方的安德尔,像极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完璧归赵,这样真好。” “那恐怕未必。”始终安安静静冷眼旁观的安德尔突然开口,“国王是个无趣的职业,又累又辛苦,你若喜欢随时可以夺回去,但是容我提醒你一句,魔域森林中的每一种植物都有毒,包括你们吃的那些树叶。” 白雪脸色一变,神情冷了下来。 “至于苏么……”安德尔诡秘地笑了起来,小声嘀咕道:“我可不愿意便宜你。”他说着霍然起身,朝着镜子扑了过去。 ☆、第12章 城堡旧事(完) 安德尔这一扑动用了全身的力气,魔镜承受不住,跌落在地上,刹那间四分五裂。 白苏刚睡醒,呵欠打到一半就看到一张大脸朝着自己飞来,吓得立刻惊呼出声,“妈妈救命!” “快点拦住他!”白雪怒喝道。 然而这些普通士兵的速度又怎么比得上身怀魔力的安德尔,虽然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抢救,但最后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得手。 安德尔将魔镜揽入怀中,似笑非笑地望向脸色难看的白雪,嘴角勾出轻挑的弧度:“我知道自己杀不了你,但是苏就不一样了。” 白雪心中一阵慌乱,但他知道自己此时万万不能显露出任何一点怯意,否则就真的要受制于人了,于是白雪竭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故意露出孩子式的恶劣笑容,“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动手,至于这个勾引我父亲的男人,我很高兴看到有人替我惩罚他。” “喂!”白苏气得直跳脚,一个人在镜子里上蹦下跳,“注意你的措辞,谁勾引亚瑟了?你个魂淡!” “闭嘴!”白雪视线冷冰冰地扫了过来,线条精致美好的双眼眯起,讥诮道:“跟个跳蚤一样,惹人讨厌!” 好歹也认识了那么长时间,要不要如此绝情啊?!白苏感觉很委屈,努力用自己那双发红的眼睛瞪着白雪,企图用目光杀死对方。 “惩罚苏?”安德尔将这些字含在嘴里慢慢咀嚼了一遍,表情渐渐变得微妙起来,眸子带着意味不明的兴奋光芒,“无论我想怎么对苏都可以,甚至……杀了他,你确定?” 看着白苏难过的神情,白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般痛苦,他垂首攥紧拳头,余光留意到不远处蹑手蹑脚缓缓靠近的弓箭队,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白雪重新昂起头颅,姿态犹如白天鹅般优雅高贵,“你尽管杀了他吧,反正这种不知廉耻的家伙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他会玷污伟大的格尔兰……” 白苏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他简直不敢相信白雪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所以……”安德尔莫名开始亢奋起来,落在魔镜边缘处的手指越收越紧,然而白苏正自伤心,根本不曾注意到他的异常,否则他或许会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既然你不喜欢他,那就由我陪着苏好了。”安德尔低低呢喃出声,然后便抱住魔镜,朝着冰冷坚硬的地板奋不顾身地摔了上去。 “咔嚓”一声轻响。 士兵的□□纷纷朝着安德尔捅了过去,鲜血喷涌而出,不知灼伤了谁的眼睛。 安德尔不曾躲避,只是用双手死死抱住怀里出现裂纹的魔镜,他睁着那双碧幽幽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在痛苦哀嚎的白苏,最后有意朝着白雪投去一抹挑衅的视线。 白雪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似乎除了地上那些四分五裂的镜片外,还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一起摔碎了。 过了片刻,白雪像是被什么东西蛰到了,忽然惊醒,他神色凄惶地冲过去,身体瑟瑟发抖,最后却只能看到白苏缓缓阖上眼帘的样子。 “哈哈哈……”安德尔放声大笑,笑到一半却又被喉咙中的鲜血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流了太多血,此时只能瘫软在地上,做不出其他多余的动作,但安德尔却不知为何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什么,只是那发音太过含糊,竟让人分辨不清内容。 白雪的眼睛血红一片,他死死握紧拳头,全力克制着,仿佛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下一秒就会夺过侍卫的佩刀,亲手杀掉安德尔。 安德尔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他费力地勾起唇角,笑容透着一股子得意,轻不可闻地说道:“我赢了。” 话刚说完,双眼便疲惫地闭合上,而且它们再也不会睁开了。 白雪失神地蹲下身子,他像是被抽离了魂魄,茫然地去捡地上散落的碎片,就连被锋利的切口割伤手指都浑然不觉。 见此情景,斯特兰伯爵忧心不已,他走到白雪身后,宽厚的手掌落在对方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温声道:“好了,白雪不要这样,舅舅会为你担心的。” 白雪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用力握紧手中的镜片,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迅速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死了。”白雪小声呢喃,俄而便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白雪番外】 安德尔死的时候说过,他恨格尔兰这个姓氏,所以要让觉醒了神力的我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或许我该对安德尔说一声恭喜,因为他真的做到了。 苏死了之后,我一直在反复回忆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作为情人来说,苏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太过单纯稚嫩,不懂情趣。 但是,苏有一双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就连城堡内最澄澈的湖水都及不上它半分。 侍女告诉我,爸爸在战场上寻获了一个特别的战利品,有趣的是,那个战利品最后却差点成功偷走他的心,所有子民都知道,他们尊敬的国王想要娶一个男孩子,还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好、来历不明的男孩子。 这对我来说实在算不得好消息,因为它会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那个郁郁寡欢的母亲。 出于一个孩子对父母的占有欲,我决定讨厌那个不知名的俘虏,所以回到格尔兰城堡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欺负他,偷偷散播一些诋毁他的言论。 果然,不久之后,全帝国的人都认定他们的准王后是一个心思恶毒之人。 如果不是战争在这个时候意外爆发,我想爸爸或许早已顶不住言论的压力,放弃娶苏了。 爸爸走后,我和苏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慢慢发现,苏竟然唤醒了那块奇怪的镜子。这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毕竟就连拥有家族传承神力的我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而苏却可以。 深夜,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我清楚地感知到敌国的军队马上就要到来了,而且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已经混入了骑士军团当中。 作为帝国的继承人,我必须做点什么,想到住在森林那边的斯特兰舅舅,我决定前去求援。 临走之时,有一个骑士来找我,他说苏想要杀我。 这个骑士看向我的眼神令人恶心,可笑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连片刻时间都无法忍受。 苏太娇气也太活跃了,但我还是决定带他一起走,否则我很难安心。 他炸毛跳脚的样子总是让我忍不住上手去逗一逗,遗憾的是我好像没掌握好分寸,竟然让苏讨厌我了。 晚上赶路时,苏偷偷摸摸地用畏惧的眼神看我,趁我不注意还悄悄瞪了我好几眼,我看得心痒,忍不住又欺负了他一会儿。 可惜这样的时光太过短暂,进入格尔兰的敌军越来越多,他们已经等不到我从斯特兰搬来救兵了,我的心情很沉重。 那天晚上,我有意激怒了苏,然后一个人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国家,奋力杀敌。 当然我是在确信苏不会有事的前提下走的,我用神力在苏周围设下了屏障,唯一的出口直达小矮人们的木屋,所以他最终一定会去那里。 以我的能力,那层屏障最多维持一个晚上,之后便会消失无踪,所以苏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安德尔拼着损耗魂灵的代价从魔镜中跑了出来,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蛊惑了他,竟然让他做出这种不异于慢性自杀的事。 在魂灵不完整的情况下,安德尔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诡异的是安德尔把我和苏的身体兑换了,然后我和爸爸一起被他关在魔域森林中,而苏下落不明。 幸好,矮人真的是一种十分善良心软的种族,他们费尽心思找到了我,将我营救了出去。 然后,我跑去向舅舅求助,带着军队重返格尔兰,在万圣节当晚的舞会上成功控制住了王宫守卫。 胜利在望。 我自信地笑了。 接下来却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怎么也想不到安德尔竟会如此心狠,为了报复格尔兰,他亲手摔碎了魔镜。 白苏的魂魄不见了。 安德尔躺在地上,笑得凄惨而诡异,这让我很想掐死他,但是我没有,因为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果然,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巴却还是不断开开合合着。 其他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唯有我知道他说了什么。 那个恶魔问道:“白雪·格尔兰你可真残忍不是吗?在苏快要死掉的时候,你还如此绝情,苏到地狱后肯定会记恨你的,我保证。” 到底是谁残忍呢? 用计让我对心爱之人说出那样的话,却又不给我一点救赎的机会。 一直活在回忆中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但可悲的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苏了,因为我正顶着他的脸,活在他的身体里,而且这种情况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我开始害怕镜子以及一切能够反光的东西,因为那会让噩梦再临。 所以,安德尔,是你赢了。 ☆、第13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一)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正是早春三月,惠风和畅枝头染绿,距离黑木崖不远处的刘家庄此时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农人们早早褪去厚重的棉服,换上轻便夹衫,然后提着竹篮,成群结队地往山里赶。 最难熬的寒冬已经过去,此时万物复苏,到处显露出勃勃生机,难得的是庄稼也长势喜人,接下来这一年的日子想必会好过不少。 等到收了麦子,换了银钱,定要给秋娘买盒好胭脂,再称上两斤瑞福斋的红枣糕,小白那孩子喜欢吃着呢,哦,对了,千万不能忘了扯棉布,否则等到家里的小崽子出生就要挨冻了…… 东方城扛着锄头,想着家里的妻儿,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红彤彤的脸上满是遮不住的笑意,双腿也不由迈得越来越快。 “爹爹,爹爹!等等我!”侧后方的山壁上忽然冲出来一个男孩,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灰布衣服,发丝凌乱,脚上的蓝色布鞋上沾满了泥污,瞧着很是狼狈。 “小白?你怎么在这里?”东方城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目光落到对方肩上盛满山货的背篓上,不由又急又气地骂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事别往那山里跑,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看着自家老爹的黑脸,东方白知道自己又惹他担心了,吐了吐舌头,小声辩解道:“李婶子刘二嫂她们不是经常去挖野菜啊,还有虎子小龙,每回去山里都能采到好多蘑菇呢……” 东方城不轻不重地在他后脑勺处拍了一巴掌:“就算里面遍地金子你也不许去捡!听人说那山顶上建了座什么邪教呢,动辄喊打喊杀的,没的为了点蝇头小利再丢了命!” “我才不怕他们哩!”东方白不以为意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在山里打野味的时候也曾见到过那些拿着刀枪剑戟的所谓江湖人啊,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与寻常人也没什么分别。 不过,凡事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东方白前些日子无意中遇到的那个男人,那体格竟然足足有其他成年人的两倍,生得膀大腰圆身体健硕,茂盛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冷不丁瞅见他时东方白还以为不小心碰上了熊瞎子呢。 幸好,那人虽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着却是个粗犷没心眼的,一口气将东方白烤熟的地瓜吃完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只是,从那之后东方白就常常在自家院子里“捡”到些米面油粮,以及一些散碎银两。 害怕引起父母亲恐慌,东方白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们,每次都是悄悄地将那男人送来的东西藏到厨房,做饭时再偷偷用上一些,这样下来省下不少铜板呢。 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父子两人饥肠辘辘,并肩往家里走,东方白抱着背篓,大大的凤眼笑得眯了起来,语气欢快地说道:“爹爹,我今天挖了好几颗山笋呢,回家做给娘亲吃吧,她一定会喜欢的,娘亲最近又瘦了,再这样下去,肚子里的宝宝会挨饿的。” 听到他这样说,东方城方知自己这个素来懂事的长子为何坚持往山里跑,一时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感动的,长长地叹息了出声。 刘家庄虽然不大,但人口繁多,土地根本不够分,东方一家原是外来户,当初东方城遭了难才携妻儿迁居此处,单单这落户一事便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积蓄,哪还有余钱去村长家里走动,只能辛苦点去开垦山脚处的荒地,因此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两人走进刘家庄,径自来到东北角一处农家小院,隔着矮矮的篱笆只见到三间茅草屋依次而立,右边巴掌大的空地上种着些常见的萝卜和白菜,几只鸡鸭正呱噪地叫唤着,想来也是饿了。 砖石堆砌的水井边站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此时她正单手撑着腰,费力地淘洗着青菜。 “秋娘。”东方城急了,快步走过去扶着自己妻子,“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做饭的吗?还是饿的太狠了?你等着,我先给你蒸碗蛋羹。” 秋娘作荆钗布裙的村妇打扮,但通身气质却是不俗,清雅秀美的五官上只有一些淡淡的岁月痕迹,抿唇微笑时格外美好动人,一边还打趣自己丈夫道:“不过是怀个孩子,哪里就金贵到这个地步了?” “反正就是不行。”东方城是个执拗性子,不管秋娘怎么说就是不同意,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软椅上,转身便冲进了厨房,东方白连忙跟过去打下手。 片刻之后,东方白双手捧了一只白瓷碗走过来,“娘亲。” “乖。”秋娘揉了揉长子的头,笑得慈祥而温柔,浑身都洋溢着母性光辉,她将碗往外推了推,笑道:“娘亲不饿,你吃吧。” 东方白自小聪敏,又是个心思玲珑的主,怎会不知秋娘不过是在哄自己,他将碗递到秋娘唇边,催促道:“娘亲快吃,否则妹妹会难受的。” “真是跟你爹爹一样倔。”秋娘半真半假地埋怨了一句,一边吃着蛋羹,一边问东方白道:“小白怎知一定是妹妹,说不定是弟弟呢,小白不喜欢弟弟吗?” 东方白踌躇:“爹爹说如果是妹妹的话肯定跟娘亲一样好看,我想要个漂亮的妹妹,然后保护她,如果是弟弟的话,弟弟……嗯,他会不会很丑?” 秋娘用手帕擦拭着唇角,闻言顿时被逗笑了。 然而,有人却不满了。 喂喂!谁丑啦?白苏躺在母亲腹中,不满地踢了踢小短腿,心道外面那个家伙你等着,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 “咦?”东方白眼尖地扫到了什么,惊得瞪大了水汪汪的凤眼,“娘亲,动了,肚子动了!” “看来我们的小家伙不高兴了呢?”秋娘自然也感受到体内胎儿的动作,她握着东方白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腹部,淳淳善诱道:“看,宝宝很喜欢哥哥呢,听到哥哥说他丑,马上就不开心了。” “哇,宝宝竟然听到了?”东方白惊慌失措,紧张兮兮地感受着胎动,“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秋娘安抚地摸着他的手,柔声劝解道:“不会的,我们宝宝这么乖,怎么会生哥哥的气呢,以后啊,小白就是哥哥了,一定要记得保护宝宝哦。” “嗯嗯。”东方白自觉接受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任务,整个人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于是挺起身板,拍着自己胸脯保证道:“娘亲放心,我会带着宝宝玩,给他抓蛐蛐摘桃子,教他用草叶编花篮,肯定不让其他小孩欺负他。” 秋娘点头笑道:“小白一定会是个好哥哥。” 东方城端着饭菜走出来,温声道:“好了,你们娘俩就别聊了,有什么话吃完饭说不得?” 母子俩相视一笑,都不肯告诉他。 东方白扶着秋娘上前,然后快手快脚地将碗筷摆放好,吃着粗茶淡饭,一家三口的脸上却不约而同地露出幸福的笑容。 哦,不对,不是三口…… 白苏闭着眼睛皱了皱鼻子,明明是四口好嘛,别忘记我的存在啊。 ☆、第14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二) “好疼……城哥,啊——”秋娘满脸冷汗,痛苦地抓住身下的被褥,细瘦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凸显出条条青筋,她抖着嘴唇小声道:“宝宝,你出来好不好……” 生产时间过长,再这样下去,孩子会窒息而死的。 门外的东方城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地问道:“刘三婆,秋娘,秋娘她怎么了,孩子没出来吗?您快想想办法啊!”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3节 刘婆子干瘪的嘴巴撇了撇:“你家婆娘这么瘦,浑身没有二两力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东方城吓得面如土色,无视掉刘婆子尖细刺耳的叫骂,不管不顾地往里面闯,扑过去握住发妻的手:“秋娘,使劲,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睡啊!” 产房内乱作一团,东方白趁机钻了进来,哭丧着脸跪到床边,一会叫娘亲,一会喊爹爹的,末了冲着秋娘的肚子喊道:“宝宝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打你屁股,哥哥再也不喜欢你了!” 我也想出去啊,问题是他现在身体软得跟棉花似的,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听到东方白的话,白苏气得翻了个白眼,心道:小子,有种放学别走! 这般想着,白苏便憋着口气往外蠕动,一炷香之后,夹杂着腥味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呛得他难受,不由张嘴哭了出来。 “哇——” 婴儿的哭泣声瞬间唤回几人的神智,东方白眼疾手快地将宝宝托了起来,努力压抑着兴奋道:“娘亲,宝宝出来了!宝宝一定听到我的话了,对不对?” “对,宝宝怕哥哥打他呢。”秋娘虚弱地倚靠在软枕上,示意东方白将孩子递给自己,费力地抬手抚摸着孩子瘦瘦小小的身体,眼泪唰得一声就下来了,啜泣着说道:“都怪我没用,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能顺利临盆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摔了一跤,不足月的孩子,将来肯定要多吃苦头的……” “可别!”东方城心疼地擦着秋娘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安慰她道:“怕什么?这孩子有你我和小白疼着护着,以后福分大着呢,说不得你还要嫌弃孩子太闹腾了呢。” 秋娘听得噗嗤一乐,沉重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 刘婆子早已经溜走了,没人给孩子清洗穿衣服,怕东方城做惯了农活手上没个轻重,秋娘硬撑着疲累的身体,用热水给孩子洗澡,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道:“是个男孩呢,生在七夕这样的日子,倒是巧得很,没准真是个有福气的……” 新生儿皮肤皱巴巴的,活像只红皮猴子,小小的一团缩在襁褓里,东方白支着脑袋看了半晌,忧心忡忡地说道:“弟弟一定要变漂亮啊……” 看到秋娘已经睡熟,东方城轻手轻脚地将小儿子抱走,慈爱地笑道:“小白别担心,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会好看起来的。” 东方白敷衍地哦了一声,精致的脸庞上充满了怀疑,明明白白地写着“爹爹就不要骗我了我都明白”。 事实证明,身为过来人的东方城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在接下的日子里,白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五官变得越来越秀美,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葡萄似的灵动,皮肤也十分白皙通透,像极了观音坐下的小童子,那玉雪可爱的小模样常常引得左邻右舍抱个不停。 最让人无语的是,有几位与秋娘相熟的妇人竟将白苏错认成女孩,争抢着要定下娃娃亲呢,气得生性护短的东方白恨不得将人赶出去。 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得十分俊美的东方白抱着自己弟弟,阴沉着脸道:“宝宝是我家的,不许你们碰!” 众人讪讪地收回手。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忙着每日逗弄弟弟的东方白并不知道,一场浩劫正在前方悄悄等待着他们,带给这个简单温馨的家以灭顶之灾。 入秋之后气温逐渐降低,夜幕早早地将天地笼罩其中。 睡到半夜,东方白突然惊醒,万籁俱静,格子窗外却似乎有人在走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渐渐逼近。 森冷的月光下,刀剑反射的寒光迅速从东方白脸上掠过,他惊出一身冷汗,手脚僵硬,但头脑却异常冷静,死死捂紧自己的口鼻。 浓墨似的黑暗中,东方白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熟门熟路地摸索到父母的卧室,迅速将人摇醒。 “小白,你……唔!”东方城和秋娘迷迷糊糊地看向自己儿子,虽不知缘由,但二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是危险即将到来的信号。 “哐当”一声巨响,木门被人踢开,十几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闯了进来,明晃晃的火把照得整个房间如同白昼,然后一通翻箱倒柜,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东方城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拿过墙上的镰刀,挡在妻儿面前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快些出去,否则我就喊人了!” “哼。”领头之人冷笑出声,手中的斧子一挥,东方城顿时惨叫出声,血淋淋的胳膊掉到地上,连皮带骨,分外可怖。 “城哥!”秋娘凄厉地哭喊着,扑过去搀扶自己摇摇欲坠的丈夫。 看到衣衫不整的秋娘,黑衣人恶意地笑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议论道:“他妈的,这个小娘们长得还真好看!” “可惜生过孩子了……” “怕什么,虽然不够嫩,但脸蛋还凑合……” 东方白红着眼睛瞪视黑衣人:“你们闭嘴!”凭着一股蛮劲,拎着条椅子砸向距离最近的男人。 “艹!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黑衣人显然是被激怒了,提刀就杀了过去,东方白不过是仗着些天分,再加上身姿灵巧,这才堪堪躲过几次杀招,时间一长,根本不是这群黑衣人的对手,嘴角很快就见了红。 看着面前这的一幕,原本气息奄奄的东方城死命咬紧牙关,满目悲哀地与秋娘对视一眼,突然暴起,奋不顾身地朝着伤害自己儿子的恶匪扑去。 秋娘找准时机顺手将幼子扔到东方白怀里,大力推了他一把,凄然笑道:“带着你弟弟,好好活下去。”然后果决地拔下簪子,狠狠刺向身旁一个黑衣人的胸口。 东方白绝对想不到,他那向来温柔善良的娘亲脸上,竟然也会露出这般凶狠的表情,还有爹爹东方城,他是远近闻名的厚道人,从来没跟人红过脸…… 可是,现在…… 东方白忍下眼中的泪意,抱着怀中的婴儿,拔腿狂奔。 从这一天开始,少年东方白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路崎岖难行,东方白毕竟还未成年,没一会便觉得体力不济,令人绝望的是身后的黑衣人却越来越近,眼瞅着二人便要落入魔爪之中了。 这样不行,东方白脚下不停,脑海中快速思考着对策。 很快就来到村子尽头,东方白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泥鳅似的七拐八拐,拼命将黑衣人甩下一截,这才寻到一处干净的柴草堆,轻轻将白苏放在角落里,低不可闻地说道:“宝宝乖乖的,千万不要哭,哥哥去把坏人引开,然后就来找你。” “在哪呢,这个王八羔子,看老子等会不扒了他的皮!”手提大刀的黑衣人骂骂咧咧地说着,声音越来越清晰。 东方白瞳孔一缩,不敢再耽搁,麻利地从脖子里掏出块小小的玉佩,塞到白苏的小毯子里,然后留恋地在对方额头上亲吻,再次重申道:“宝宝乖,不要哭,哥哥很快就回来找你。” 说完之后,东方白迅速用蓬松的干草将白苏掩住,转身往另一条小路跑去,黑衣人上钩,果然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寒风呼啸,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苏体温慢慢下降,小脸冻得青紫,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断递减。 白苏又惊又怕,瘪着嘴巴无声地哭泣着,这个世界的生身父母都是很好的人,究竟为什么会遭此无妄之灾?还有他那个便宜哥哥,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等待总是漫长而难捱的,就在白苏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寂静的村路上忽然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有人来了! 白苏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师兄,前面就是村庄,赶了几天的路,不如在这里休整一番吧?”柔和的女声响起,满含关切地说道。 另一人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说:“也好,就依师妹所言,找处干净地方休息,吃些干粮,然后再上路。”顿了顿,沉声吩咐道:“冲儿,你去打水,记得万万不可惊扰此地村民,否则为师定当重罚!” 带着几许稚气的男孩笑道:“哎呦,师父多虑了,徒儿才不敢哩。”说完就利落地从马上滑下来,连蹦带跳地来到水井边。 几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架起火堆,吊起一只铁锅煮着米粥,食物的香味飘散开来,引得人食指大动,白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令狐冲是个坐不住的,见无事可忙只等开吃了,不由无聊地东瞅西看,眼眸滴溜溜地转动着,视线扫到某处,目光一亮,兴冲冲地跑到柴草堆边,双手快速刨动着。 梳着妇人发髻的黄裳女子疑惑道:“冲儿,你在做什么?” 令狐冲兴奋道:“我在找鸡窝啊,师娘等着,马上就有鸡蛋可以吃……哇!” “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令狐冲抱着一方小小的被褥转过身来,带着哭腔说道:“师娘,我,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15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三) 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脸,白苏表示简直忍无可忍,张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吓得令狐冲手忙脚乱地将人扔给不远处的黄裳妇人。 宁中则冷不丁地被唬了一跳,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心底柔软善良,见状连忙将婴儿抱入怀中,语气疼惜地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竟被人扔到这里,着实可怜,莫要被冻坏了。”说着便用运起内力,用温热的手掌摩挲着白苏幼小的身体。 火堆旁坐着一个轻袍缓带的青衫书生,眉目英俊雅致,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闻言偏首望了过来,冷哼出声道:“我看此地贫穷落后,又距离黑木崖颇近,想来定是那群魔教恶人做的好事!” “只是苦了这孩子。”宁中则爱怜地抚摸着婴儿的小脸。 令狐冲赖在她身旁眼巴巴地看着,末了,拉着宁中则的袖子撒娇道:“师娘,不如我们收养了他吧?” 宁中则向来遵循夫为妻纲的古训,虽然心下已经对这弃婴产生几许好感,却还是柔声问岳不群道:“师兄,你看……” 青衫书生面容严肃,加重了语气说道:“冲儿胡闹,师妹你也纵他!倘若这婴孩尚有家人在世,我们如何向人家交代。”停顿片刻,缓了口气继续道:“还是等到天亮,我们先去村子里打听一番,弄清楚孩子的来历再说吧。” 这青年的态度虽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话中之意却正中白苏下怀,他窝在宁中则温暖的怀中,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后,紧绷了半宿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然后便默默祈求上苍庇佑自己那便宜哥哥。 婴儿的身体比较娇弱,没多久白苏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体温更是节节攀升,迅速达到一个诡异的高度。 宁中则最先意识到不对,她急声唤醒闭目休憩的岳不群:“师兄,不能再等了,孩子发烧了!” “罢了,先去看大夫吧。”岳不群眉头微微一皱,转瞬却又舒展开,这孩子的家人既然忍心将人丢弃,想来也不会太在乎他的去向。 于是,一行三人迅速收好行囊,带着意外拾取的白苏,快马加鞭地赶向距离此处最近的太平镇。 急着离去的几人并没有注意到,距离柴草堆不远处的猪圈里有片小小的黑影蠕动了几下。 夜色之中,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几人扬长而去的身影,过了片刻,被森寒的北风一吹,那人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来,布满脏污的小手拉过蓬松的干草,脖子一缩,又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东方显露出一抹鱼肚白,天色渐渐亮起了起来,主卧室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便是压抑着的喘息。 蓬头垢面的孩子被惊醒,眸子里的惊恐一闪而过,顾不得多想,连爬带滚地站起身来,迅速跑去打水、喂鸡、扫地,一天的繁重劳作又开始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满身酒气的陌生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嘴里吐出几句淫|秽不堪的话,衣衫半褪的刘娇娘袅袅娜娜地倚在门框上,慢悠悠地与男人调笑着,目送自己恩客离开后,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叉着腰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又跑哪去了?老娘的洗脸水呢?整日价吃白饭,当心我扒你的皮!” 围着破烂麻衣的孩子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两只搭在木盆边沿的手死死扣紧,慢慢蹭到刘娇娘面前。 刘娇娘嘴角一撇,便要发作,想到了什么事,又生生克制住,摆手示意她滚。 早饭刚停当,镇上的牙婆就扭着腰甩着手绢走了过来,径自推开篱笆小门,神情夸张地说道:“哎呦,我说怎么离着半里地就觉得饿呢,原来是闻着味了,瞧瞧我们娇娘做的这菜,可馋坏个人!” 呸!这老不死的东西,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蹭顿饭?当谁不知道她那心思呢。 刘娇娘心内看不上对方粗鄙的言行,但碍于有事要求对方,脸上却不得不硬挤出谄媚的笑来:“张婆,您老来得够早啊,还没用过早膳呢吧,一起吧?” 张婆子砸吧下嘴巴:“那老婆子就不客气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西里呼噜地吃了起来,直至半饱才商讨正事。 张婆子眯起细长的眼睛,以某种挑剔货物的目光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孩子上上下下扫视几遍,嘴里啧啧有声,半晌竖起一根干瘦的手指来。 “什么?!才一两?”刘娇娘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拔高嗓子道:“不行,怎么着也得五两!” 张婆子翻白眼:“你以为那丫头是天仙下凡呢,五两银子都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刘娇娘咬牙:“三两,不能再低了。” “一两,最多再加两串铜板。” “二两,否则我就不卖了!” “成交!” 恰在此时,有什么东西从东边的山壁上咕噜一声滚了下来,惊得满院子的鸭子嘎嘎而叫。 东方白像是刚从泥潭里钻出来一般,身上的衣服早已脏得看不出原色,脸上糊了厚厚一层血污,腿脚处也受了重伤,然而他却如同失去了知觉似的,浑不在意地抬起头来,手脚并用地往那柴草堆爬去。 林子里钻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持在手中的大刀上仍不断有某种红色液体滴落,他瞪着一双虎目,声若洪钟地说道:“小兄弟,你慢点,等等俺老童。” 东方白置若未闻,直一个劲地扒拉着柴草,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双手顷刻间便沾满鲜血,一人高的柴草堆很快就见了底,东方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看着横七竖八的干柴,惊恐地说道:“宝宝呢,我明明记得自己把他放在这里了,是谁?究竟是谁把他抱走了……” 大概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凄惶,声音又太过哀伤,饶是童百熊这个一贯粗心大意的也觉得不落忍,无措地挠了挠头发,憨声道:“小兄弟莫急,等俺老童召集下属,大伙儿一块找,肯定能帮你寻到弟弟。” 东方白死死咬紧唇角,直至唇齿间溢出血腥味,这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家里走去,因为体力的严重流失,期间还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 旁边的小院里突然爆发出尖利的叫骂声,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张婆子冲着那孩子啐了一口,毫不客气地拧住对方的双手,拎鸡崽子似的将人挟在腋下,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那被卖掉的女孩虽然年幼,但懵懂之中也知道若是真跟着张婆子去了,简直无异于投身火坑,今后再无活路的,因此拼着招来一番责罚的危险,连踢带打的,死命挣扎起来,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倒也将那张婆子撞了个趔趄,然后憋着一口气就往外跑,可惜刚来到大路上就被刘娇娘给摁下了。 “死丫头,你这是绝我活路呢!”刘娇娘拧着女孩的耳朵,留着指甲的纤纤素手熟练地在她身上不显眼处掐了几下,“让你跑,老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呢。” 女孩尤自不肯认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力气揪住东方白的裤脚,嘶哑着声音哀求:“求你……救救我,救命……” 然则东方白刚刚经历过人生剧变,此时双目呆滞心智全失,早已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又哪里有心情注意到其他? 女孩求救无果,眼中的亮光终于彻底熄灭,绝望地呜咽出声,握拳抵在唇边,任凭继母刘娇娘将自己拖走。 ☆、东方教主的弟弟(四) 昔日简陋却温馨的家园付之一炬,爹爹东方城亲手打造的桌椅板凳也都沦为灰烬,不过短短的一夜时间,一切却早已天翻地覆。 东方白疯了一般奋力挖掘着,直到刨出来两具焦黑的尸体,才绝望地软下身子,放声大哭。 童百熊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急得不停揪头发,后来目光无意中扫到一把未曾焚毁的铁锹,便沉默着抗了起来,找了处平坦的地方,不要钱似地挥舞着臂膀,片刻后就挖出丈深的大坑来。 见他如此,东方白勉强忍下悲痛,费力地抱着父母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目光留恋地在二人面目全非的脸部停滞一会,终于狠下心来,捧起黄土洒在他们身上。 在童百熊的帮助下,东方白安葬了父母,立下墓碑,然后毕恭毕敬地磕了头,再直起身时,脸上只剩下令人心惊的坚韧与平静。 “东方兄弟。”童百熊走过来,将手中的大刀倒转过来,刀柄朝向东方白,憨声道:“这次的事是俺老童对不住你,害了小兄弟的父母,你看哪儿不顺眼就顺便砍,只要给俺留条命就行,老童还要去找那些狗崽子们算账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东方白死寂的眼眸中渐渐起了涟漪,恨声道:“你把话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童百熊脸上的愧疚之情俞盛:“老童不敢瞒你,俺其实是这黑木崖上日月神教里的人,因为意见不合,前段时间和教中一些人闹翻了,本来屁大点事,老童也没多防备,谁料那些家伙心黑,竟然私下派人暗杀俺,得亏老童我命大,又走了狗屎运在山里碰到小兄弟,这才能活着继续喝酒哩!只是没想到他们贼心不死,顺着俺查到了小兄弟你,因此有了昨晚那些糟心事。” “竟然……竟然是这样……”东方白如遭雷劈,所以他们一家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么?那他惨死的双亲算什么?下落不明的幼弟又算什么?哈哈,好一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何其无辜! 瞧东方白又哭又笑的,神情有些癫狂,童百熊嗫嚅:“小兄弟,你莫要太难受了,若是心里不痛快,只管往俺身上招呼,老童绝没有二话!” 东方白收敛情绪,接过大刀狠狠掷到地上,“童大哥无须如此,我不会伤你,只是求你答允一件事,带我进神教,教我武功。” “不行,不行!”童百熊连连摆手,为难地说道:“俺虽然是浑人一个,却也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神教看起来风光,其实危险得紧,你若去了,只怕没有活路,那岂不是害了你?老童可不能做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传出去要被江湖上的好汉们嗤笑哩。” 东方白却意外地坚持,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你若应了便罢,若是不应,我便一头撞死在父母墓前。” 童百熊大惊失色:“别,别!有话好说,老童这就带你回黑木崖。”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两人也不再絮语,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钻入山林,沿着僻静的小道往顶峰爬去。 ☆、第17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五) 两人一路行来,但见道路越来越狭窄,两旁山峦起伏奇峰兀立,峡谷深不见底,往下瞧上一眼便止不住头晕眼花,及至黑木崖,方见到大片开阔平地,其上整齐有序地建造着大大小小的院落,墙瓦柱廊多用黑红黛褐几色,看起来很是威严宏伟,着实让东方白开了番眼界。 童百熊领着自己刚认下的小兄弟,大摇大摆地来到山门处,有巡逻的教众见了,连忙笑着打招呼,童百熊粗声粗气地应了。 东方白冷眼旁观,心道看来这位童大哥在日月神教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越过练武场,穿过精美干净的院落,径自来到黑木崖的后方,童百熊站到一处简朴的小院外,扯着破锣嗓子叫道:“徐老二,快点给爷爷滚出来!”说完见里面没动静,也不耐再等下去,咣当一声将木门踢开,拉着东方白便走了进去。 “哎呦呦,今天是刮了什么风?竟然将童爷送到小老儿我这来了。”一个干瘪消瘦的灰衣老者从房间内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系着衣服带子,发丝凌乱满身酒气,表情惶恐地拱手施礼说道:“昨天晚上贪杯,不慎怠慢了童爷,还请见谅……” “谁耐烦听你说这个。”童百熊粗鲁地打断老人的话,示意他看向东方白,“今日下山时遇到了这小兄弟,很合俺眼缘,就直接把人带上来了,你快些给他安置。” “这……”徐老二满脸愁容,“童爷,不是小老儿驳你面子,只是教规放在那里呢,小兄弟想要待在黑木崖没问题,但必须加入我神教,然后从最低级的杂役做起。” 东方白眉尖一颤,还不待开口,童百熊先就恼了,眼睛瞪得铜铃大:“什么杂役?!俺老童的兄弟怎能如此憋屈?” 徐老二闻言快哭出来:“童爷息怒,我观这小兄弟年幼,又不像是有武艺在身,实在没办法安排别的职务,要不这样,小老儿先给他派些轻松的伙计,等到小兄弟学有所成,立下功劳,何愁没机会大展宏图?” 童百熊还要与他分辨,东方白却抢先开口道:“那就多谢老伯了。”一边说,一边还似模似样地施了个晚辈礼,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东方白虽然年幼,但因为心性聪敏,又遭逢巨变,倒是比童百熊考虑的还要多些,此番他初来乍到,再加上无钱财傍身,若是此时就将人得罪了,以后少不得多吃些暗亏。 东方白的长相肖似生母秋娘,生得眉目俊美,唇红齿白,虽然此时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却意外地惹人疼惜,更何况徐老二早已上了年纪,也是有孙子的人,见状便多了份好感,抚须笑道:“小子放心,小老儿会好生照顾你的。” 之后徐老二的态度果然亲和不少,将童百熊送走后,亲自领着人去了杂役们住的院子,划给东方白一间小小的卧室,唤人取来两套青衣并鞋袜发带等物,嘱咐他何时去何地吃饭,每日里都需做些什么工作,又将日月神教内的诸多忌讳细细说明,免了东方白许多麻烦。 临走前,徐老二从怀里掏出一块寸长的竹牌,递了过来:“拿着这个,以后去前面走动的时候千万别忘带了,否则怕是会被守卫当做刺客处理掉。”说完之后也不管他是何种反应,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灌去,醉醺醺地离开了。 东方白捏住竹牌的手指缓缓收紧,稚嫩的面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和迷茫。 ☆、第18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六) 太平镇。 看到须发皆白的老者诊断完毕,宁中则担忧地问道:“大夫,孩子怎么样了?” 老大夫冷哼一声,勉强压住心中的怒气:“老朽行医这么多年,今儿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粗心大意的父母,婴孩与成人不同,本就该格外注意,何况还是个不足月的,你们倒好,生生让孩子受了半宿的冷风,若真出了事,有你们哭的时候!” 听到这话,宁中则心知老大夫是误会了,待要辩解,却又好开口,望着不远处的丈夫小声唤道:“师兄……”只可惜岳不群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挂在墙上的《杏林流芳图》,脸上神情一会惊喜,一会赞叹,竟对她的话置若未闻。 老大夫斟酌片刻,挥笔写下一良方,吩咐童子去取药,转身见到宁中则面容憔悴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免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哪有不疼的。 这般一想,老大夫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对宁中则招手道:“你过来,老朽顺带着给你也看看,脸色如此难看,可别刚好了孩子,又病了娘亲。” 老人家一片好意,宁中则实在拗不过便伸出手腕,不以为意地笑道:“其实不用麻烦大夫的,我是习武之人,自小身体强健,从小到大就没喝过汤药,只是这几天忙着赶路,感觉有些累罢了……” 谁知宁中则的话还未说完便得了老大夫一枚白眼,对方抚着花白的胡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亏你还是做娘亲的人呢,竟然连自己怀孕这样大的事都不知道,你夫君是怎么照顾妻儿的?” “什么,我有喜了?!”宁中则又惊又喜,就连岳不群也终于舍得抛下那副画,眼巴巴地凑了过来问道:“此话当真?” 老大夫对质疑自己医术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直接将岳不群给无视了。 “怪不得最近我总是气虚体乏,人也恹恹的没食欲。”宁中则脸上带着红晕,略带娇羞地望着岳不群道:“师兄,你,你开不开心?” 岳不群与宁中则乃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二人情投意合,三个月前刚刚成亲,此时正是新婚燕尔,又即将喜获麟儿,饶是岳不群有意端着也藏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 令狐冲个鬼灵精的,见状忙笑嘻嘻地鞠躬道:“恭喜师父,恭喜师娘,冲儿马上又要添个小师弟了,太好了!” 听到他说“又”字,宁中则垂眸瞧着窝在自己怀中径自酣睡的白苏,柔声道:“看来我和这小家伙真真是有缘呢,刚捡到他就招来了喜事。”素白的指尖亲昵地点了点白苏的鼻子,“以后你就和我孩儿一起长大吧。” ☆、第19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七) 黑木崖上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凉,在这里待得久了,再热的心脏也会慢慢冷却下来。 不知不觉间,加入日月神教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以来,东方白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快速适应着这里的一切,进退得体懂事知礼,任谁看到这样的东方白都难以相信他出身乡野。 更难得的是东方白手脚勤快,无论主管分派什么脏活累活,从未见他抱怨过,有时甚至还会顺手帮一下他人,于是,东方白很快便和杂役小厮们打成一片,同时还赢得了部分普通教众的好感。 但是东方白清楚,这些还远远不够,想要为父母报仇、寻回弟弟,就绝不能安于现状,他耐下性子,静悄悄地蛰伏着,等待良机。 入冬后,日子越发难捱起来。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半宿,天刚拂晓东方白便早早起了床,拿着扫帚去了流云阁,弯下腰一丝不苟地清扫着过道和院落,又将几盆遗落在外面的盆栽搬回廊下。 做完这些已经是用早膳的时辰了,东方白直起腰,搓了搓冻得青紫红肿的双手,脑海中不禁想起父母在世时的情景,每年此时,初雪还未降落,秋娘便将全家人的棉衣鞋袜准备妥当,再用棉花缝上三只厚厚的袖筒,把手往里面一拢,再不会感觉到丝毫寒意…… “哇——”美轮美奂的流云阁内忽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东方白身形微动,下意识地呢喃:“宝宝……”嘴角勾起,习惯性地往那声音来源处走去,下一刻凛冽北风拂面而来,整个人顿时便僵住了。 望着不远处门窗紧闭的房间,东方白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东方白提着满满两食盒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快步来到流云阁,躬身小心翼翼地摆放到红木圆桌上。 主位上坐了个英武不凡的青年,身上玄色长袍绣着繁杂诡异的花纹,面容威严不怒自威,可惜的是抱在手中的红色襁褓完全破坏了他整体气势,再配上那人一筹莫展的苦闷表情,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心中发笑。 任我行最近十分烦躁,结发妻子难产,留下一幼女就撒手人寰,他虽然不爱那女人,但这么多年相依相伴,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因此倒很是抑郁了几天,谁知等到任我行出关才发现,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他这个被取名为盈盈的女儿,不知道是天生和生父犯冲,还是脾气太坏,整日价哭个不停,偏偏那些丫鬟仆妇拿她通通没办法,直嚎得任我行脑仁都开始疼了。 想他任我行身为日月神教的教主,平常谁见了不是毕恭毕敬的,若有人胆敢聒噪,早一掌了结对方性命,唯有任盈盈这个小婴儿,打不得骂不得,道理也说不通,直一味地搅人安宁。 认真算起来,任我行竟然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安睡了,因此他脸色简直跟结了冰霜般难看,此时见到一陌生仆役,心中起疑冷然盘问道:“怎么是你来送饭?绿萝呢?” 东方白规规矩矩地鞠躬行礼:“回教主,绿萝姑姑偶感风寒,今日起不来床,特意吩咐小人来此。” 绿萝是任夫人的陪嫁丫头,平日里倒也有几分体面,任我行听了也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微点了下头,偏首看到女儿皱成一团的小脸,顿感头大如斗。 “教主可否让小人试试?”站在下方的东方白试探着开口,脸上满是诚惶诚恐的神情,就连声音都有些微的颤抖:“您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大对……” 任我行霍然睁大虎目,目光针似地扎到东方白皮肤上,意味不明地轻笑道:“呵,敢挑我错处的,你怕是头一个。” 东方白失了血色,连忙跪倒在地:“教主息怒。” 空气凝滞了般压抑,任我行原本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在女儿一声大过一声的哭泣中倾斜,颇有些嫌弃地将人递给东方白道:“快些将人哄好。” 东方白接过孩子,熟练地抱入怀中,一手轻拍任盈盈背部,嘴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片刻之后,奇迹出现了,流云阁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宁静,婴儿砸吧下嘴巴很快便睡着了。 少了魔音灌耳,任我行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大手一挥,笑道:“做得不错,以后就留在这里伺候大小姐吧。” 东方白垂眸掩住深思,受宠若惊地说道:“多谢教主。” ☆、第20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八)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时光易逝,转眼便是十五年后。 太行山附近的柳镇上,青石小巷的拐角处新开了家酒坊,浓郁清甜的酒气被风一吹,真真是香飘十里,竟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一连几日,灰衣青年如约而至,这人长方脸蛋剑眉薄唇,未及开口先露笑颜,瞧着倒是十分豪爽恣意,进店后也不废话,往临窗的长凳上一坐,黑漆漆的长剑啪的一声落在桌面,熟门熟路地招呼小二上酒菜,之后自顾自地畅饮起来,边喝边高声赞道:“好酒!好酒!当痛饮三百杯!” 灰衣青年从朝阳初升直待到夕日欲颓,灌水般毫不停歇,掌柜的也由最初的喜气洋洋变为忧心忡忡,他是小本买卖,能赚银钱自然好,但若是闹出人命来,谁还敢上门? 掌柜的犹豫再三,正要上前劝阻,却见一雪肤黑发的白衣少年脚步轻快地跑了进来,乌溜溜的凤眼在不大的酒坊内饶了一圈,径自往窗边走去。 灰衣剑客如同见了猫的老鼠般,抓起佩剑就要跑路,却见白衣少年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窗框上,然后矮下身子,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粉嫩的小嘴撅起,不满地控诉道:“大师兄,你可让我好找啊!” “哎呀,小师弟,原来是你啊。”被挡住了去路,令狐冲面色讪讪,又复坐下,“小师弟莫怪,实在是这柳镇的杏花酒太好美味,把人馋虫都勾出来了。” 白苏优哉游哉地轻晃双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在秋千上呢,嘴里慢悠悠地说道:“大师兄,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大睁着的明澈眼眸中清清楚楚地写着“敢说忘了我就告诉师娘去”。 令狐冲摸摸鼻子,讨好地笑道:“阿苏吩咐的事师兄怎会不记得,明日一早就陪你去好不好?” “如此甚好。”白苏笑嘻嘻地应道,脚尖一点便落在了令狐冲对面,然后抽出双干净筷子,自顾自地挑拣着花生米吃。 令狐冲平生最爱杯中物,来此也是为了饮酒,除此之外桌上只寥寥摆了两盘小菜,但白苏却是华山有名的吃货,令狐冲见状连忙叫来小二,高声道:“去将你们拿手的红烧大虾、蜜汁肘子并蜜饯干果端上来些。” 白苏见有美食可吃,倒也不再跟令狐冲赌气,只无奈道:“要我说,大师兄还是改改你这落拓不羁的脾气吧,这次回去,少不得要挨师父的骂呢。” 当年白苏年幼,遭逢巨变,机缘巧合之下被令狐冲捡到,之后又蒙宁中则怜惜,带回华山教养,这一待便是十五年。 只可惜后来宁中则十月怀胎产下岳灵珊,精力被自己女儿分走了些,难以顾全其他,岳不群又自诩是文雅之士,一身不合时宜的清高风骨,再不肯沾染内宅妇人之事,因此便将白苏丢给了自己的大徒弟。 于是,年龄不大的令狐冲领着更为幼小的白苏,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竟然也平安长大了,实在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至于当中闹了多少笑话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也是因着这些年相依相伴的经历,两人的情分倒是比旁人更加亲厚些。 看到白苏对着什锦小炒吃得正欢,令狐冲夹了只虾子细心剥壳,放在小碟当中,推到他面前道:“这样新鲜的海货却也难得,你尝尝看可还喜欢?” 白苏将虾肉吃了,美美饱餐一顿,然后便支着脑袋打哈欠。 令狐冲失笑:“你是猪吗?”嘴上虽然如此说,但也不再耽搁,对白苏满脸嫌弃的表情视而不见,领着人回到下榻的客栈,又多要了间上房,两人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晨起,白苏和令狐冲简单用过早饭,买了两匹上好的良驹,策马往河北赶去。 “大师兄,你说我还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吗?”晚间露宿山林时,白苏对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突然有些情绪低落。 受婴儿身体条件的限制,白苏当年一直看不大清父母的相貌,再加上时过境迁,想要找到他们恐怕是难如登天,何况那些黑衣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又岂会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 但愿那个只相处短短两个多月的便宜哥哥能够逃出虎口,健康顺遂…… 白苏心事重重,苦于无法诉之于口,唯有一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并非是他不想告诉令狐冲更多信息,只是白苏要如何解释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就能记事?如此逆天,搞不好会被当成妖怪活活烧死的! 令狐冲却不知内中原由,以为白苏是近乡情怯,伸出大手狠命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怕什么,有大师兄在呢,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吗?” 白苏神情失落:“那不一样啊。”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依然无法忘记便宜哥哥哄自己时的语气,有时甚至会梦到对方摇着拨浪鼓,笑着唤自己“宝宝”,一声接着一声,从未间断,白苏待要张口答应,便宜哥哥却忽然满身鲜血淋漓,每每吓得他气喘吁吁地醒过来。 令狐冲故意捂着胸口,做出倍受打击的夸张表情:“师兄好伤心,嘤嘤嘤。” “好了大师兄,求别闹。”白苏无奈,“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家人……” 突有利器破空而来,令狐冲近些年武功小有所成,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揽着白苏纵身一跃,两只梅花袖箭擦面而过,深深嵌入树干当中,箭尾幽蓝,竟然是淬了剧毒的,若非刚才两人躲避及时,只怕就要丧命于此了。 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夹杂着血腥味的夜风拂面而来,令狐冲和白苏对视一眼,立刻灭了篝火,收敛气息,藏身在草丛之中,悄悄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片刻之后,一抹人影渐渐清晰,那人身着玄色长衫,脚步凌乱嘴角带血,右手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垂下,明显是受了重伤。 身后几人如鬼魅般阴魂不散,很快就追了上来,七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汉子将人团团围在中央,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东方堂主,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说完后便桀桀怪笑起来。 东方不败神情阴鸷,冷笑道:“若非是你们趁我打坐暗中偷袭,此刻早已是我剑下亡魂,什么潞东七虎?我看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 令狐冲年轻气盛,心道这些人以多欺少又趁人之危,行径着实可耻。 潞东七虎听得怒火中烧,扬起手中武器就攻了上去,这些年他们饱受日月神教欺压,如今又怎会善罢甘休? 东方不败眼神一暗,他本是惯用右手使剑,现在却不得不用左手勉强抵抗一二,但姿势到底不比往日灵便,再加上敌众我寡,形势着实不容乐观。 想到此处,东方不败脸上表情越发冷酷起来,今日说不得要血战一番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外,他还有心愿未了,如何能甘心? ☆、第21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九) 看到东方不败因失血过多脸色越来越苍白,潞东七虎故意用计戏耍他,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白苏忍无可忍气得直接跳了出来骂道:“喂!你们还要脸不要了,长成这样还出来丢人现眼,父母没告诉过你们人丑就要多读书么?!” 白苏来得突然,加上语速轻快,潞东七虎呆愣一下方回过味来,顿时勃然大怒:“哪里蹦出来的小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看爷爷怎么教训你!” 白苏气定神闲地冲着他们吐舌头:“呸!不知羞,我爷爷的名头大着呢,说出来吓死你们!” 这却并非白苏信口雌黄,在华山时他最喜欢漫山遍野地找果子吃了,后来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先令狐冲一步遇到风清扬,莫名其妙得了对方的青眼,被他连蒙带骗地认作孙子,如果不是顾忌着岳不群的脸面,怕乱了辈分,风清扬还想和他结拜为兄弟哩! 以风清扬超然的江湖地位来说,白苏的话还真不是诓他们,但潞东七虎不知道啊,他们只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但若论打嘴炮的功力又远逊于白苏,因此一个个怒发冲冠,吆喝着要给白苏点颜色看看呢。 趁着双方对骂,东方不败后退一步依着某株大树,利落地给自己喂了颗大补丹,然后便觉得腹部和右手伤口越发难忍起来,但他知道现下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硬撑着一口气不肯晕过去。 潞东七虎恼羞成怒之下提刀便往白苏身上砍,可惜被他笑着避了开去。 其实白苏体弱,根骨并不太适合练武,他又生性懒散贪玩,在岳不群的放养政策下勉强学了些自保的本事,幸好后来遇到了风清扬,对方和他投缘,特意指点了白苏的剑术,这才堪堪跻身三流高手行列。 然而白苏虽然不济,却有一样本事拿得出手,那便是他师承于风清扬的轻功了,施展之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要认真论起来,只怕在整个华山都少有敌手。 没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白苏深信轻功乃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打不过还能跑嘛。 因此,潞东七虎一时倒也奈他不何,越发气急败坏起来,最后竟掏出数十枚淬毒的暗器来,齐齐往白苏身上招呼。 一直抱臂旁观的令狐冲脸色突变,怒喝道:“住手!”快速跃出,右脚狭裹着几分凌厉内力,狠狠踹在潞东七虎中的刀疤脸汉子胸口,疼得他当场吐出鲜血。 白苏拍手笑道:“师兄好厉害!” 令狐冲抽空回他一个“瞧好吧”的眼神,手中长剑挥舞得如同狂风骤雨般,不露丝毫空隙。 大概是因为之前潞东七虎已然消耗不少内力,此时竟然乱了阵脚,白苏这个蔫坏的,故意游走在战场边缘,用语言挑拨得几人心浮气躁,没多久便败下阵来。 看到令狐冲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白苏抽身掠到受伤的青年旁,蹲下|身子问道:“喂,你没事吧?” 东方不败气息奄奄地坐在地上,勉力摆出防御的姿态,虚弱地说道:“并无大碍。”他这人生性多疑,虽然蒙对方出手相救,却不愿将弱点暴露在素不相识的人眼中。 白苏眼尖地发现他眼神飘忽,视线虚虚地落在自己身上,惊讶道:“你眼睛怎么了?”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东方不败心头一跳,但诡异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危险,身体也下意识地选择依赖这萍水相逢的少年,真是太奇怪了。 东方不败虽然心里惊诧万分,脸上却滴水不露:“大概是被这几只臭老鼠的石灰粉伤了眼睛吧。” 听他语气淡然,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白苏不由怜惜这个受了重伤还故作坚强的男人来,他思索了片刻,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再多说,直接掏出汗巾跑到最近的溪流边浸湿。 东方不败目不能视,竖着耳朵听周遭的动静,察觉到有人拿着东西靠近自己,条件反射地予以反击,出手如电,迅速将人摁在地上。 “哎呦呦,疼!”白苏哀痛,奋力挣脱起来,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擦掉眼角的粉末。” 东方不败沉默片刻松开手,轻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白苏无奈,将汗巾递给东方不败,拄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月光昏暗刚才距离又远,白苏内力有限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此时离得近了方看清这人相貌,然后心里不禁连连夸赞。 长眉入鬓,凤眼上挑,鼻梁挺直,黑发如墨,整个人看起来危险又魅惑,论容貌竟是白苏此生所见众人中的翘楚,可惜青年不知为何在下巴处蓄着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实在暴殄天物。 那边令狐冲已经将潞东七虎都揍爬在地,走过来看到白苏专注的表情,不由轻皱眉头:“小师弟,我们该走了。” 这黑衣男子的武功招式诡谲多变,与名门正派的路数大相径庭,若是只有他一人在此也就罢了,左右他令狐冲交友向来讲究缘分,并不在出身,但现在白苏也跟在身边,说不得要小心几分了。 柔软的汗巾从眼睛上拂过,世界逐渐恢复清晰,东方不败模糊对上一双灿然生辉的凤眸,他恍惚觉得少年的这双眼睛十分熟悉,似乎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一般,但是不等东方不败细想,极度的疲倦便从四肢百骸中奔涌而来。 瞧着东方不败神色不大好,白苏踌躇:“师兄,再等等吧,要是我们走了的话,他怎么办?” 令狐冲颇有些古道热肠,闻言也不禁迟疑起来,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洪亮粗犷的男声,高声叫喊道:“东方兄弟,东方兄弟!” 东方不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下意识不想放白苏离开,一手搭在对方腕上,艰难开口道:“别……” 令狐冲眸光一闪,握着白苏胳膊,态度强硬地将人拉起来,“好了,想来是同伴来寻他,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第22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 白苏二人披星戴月,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几日之后赶到河北黑木崖附近。 “大师兄。”白苏勒住缰绳,望着不远处隐隐青山迢迢绿水,深吸一口乡野间清爽空气,指着近在眼前的村落问道:“你当年就是在这里捡到我的?” 虽然时隔多年,但每每思及当年的情景,令狐冲还是会忍俊不禁,他莞尔道:“正是。”然后又是一番老生常谈,将自己如何从柴草堆中扒拉出来白苏,之后又是怎么央求师父师娘将人留下等细节一一说来。 大概是有感于今日故地重游,令狐冲的兴致格外好,白苏坐在马背上,也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捧场赞叹两句。 此时正值三月末,春寒已去,百花争艳,万物返青,两人置身深林之中,真如在画中行走一般。 马蹄落在溪边青石小路上,响起清脆的嗒嗒声,白苏俯身问正在浣衣的葛衣妇人:“这位大嫂,劳驾向您打听点事,前面那村庄叫什么名字啊?” 葛衣妇人转过身来,见问话的少年眉目秀美,相貌讨喜,因而笑道:“是刘家村。” 怎么是刘?白苏不死心,再问:“可有姓白的人家?” 葛衣妇人一边捶着衣裳,一边摇头:“村里九十三户人家,个个都姓刘,不曾听过有别的姓氏。” 白苏难掩失望之情,和令狐冲对视一眼,疑惑道:“难道我的亲身父母不姓白?”可是便宜哥哥塞给他的那枚小小的玉佩上明明刻了个白字,而且他模糊记得父母一直以“小白”称呼便宜哥哥啊。 既然不是姓氏,难道是…… “会不会是你父母名讳中带有白这个字,亦或者这是他们给你取的名字?”令狐冲说出自己的猜测。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不谋而合,白苏想了想,又问道:“那大嫂可知道十五年前村子里谁家遗失过孩子么?” “十五……十五年前……”葛衣妇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大变,顾不得冲洗衣物,慌手慌脚地抱起木盆,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知道,都死了……” 葛衣妇人跌跌撞撞地跑走了,瞧那神态像是身后有恶鬼猛虎一般。 有蹊跷! 白苏和令狐冲当即决定进村子打探,但诡异的是,一听到两人提到十五年前,所有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模样,闭门不迭,有脾气较为暴躁的,竟然直接拿扫帚赶人。 整整一天下来,两人毫无收获,反倒饿得饥肠辘辘,白苏挫败无比,哭丧着脸问道:“难道我们是洪水猛兽吗?” 令狐冲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我看这里面必有隐情,急不得。”说完开始撸袖子挽裤脚,径自往小溪中走去。 白苏怔然:“你在做什么?” 令狐冲道:“如你所见,用佩剑叉鱼。” 白苏无语:“冰竹剑会哭的。” 别看令狐冲所用的冰竹剑其貌不扬,平淡无奇的样子,其实大有来头,在江湖武器图谱中都占有一席之位,现在却被主人拿来做鱼叉,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等到白苏见到香喷喷的烤鱼,立马就将这满腹的伤春悲秋惋惜怅叹喂了狗,以前所未有的灵敏速度从令狐冲手中抢来一条大快朵颐,直吃得满嘴流油。 “唔,好次……”白苏口齿不清地嘟囔出声,末了愤愤地说道:“要是这些人还不把真相说出来,我们就每天捉它几条鱼吃,吃完为止!” “怕是来不及了。”令狐冲仰靠在小山坡上,嘴里叼了根草茎,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地说道:“师父飞鸽传书,急召我们回去。” 白苏拖长了调子啊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说道:“看来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 令狐冲动作一滞,坐起身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师命难违,匆匆赶来的两人再次骑马离开,当真是连片云彩都没惊动。 几天之后,脸色青白的东方不败策马而来,身后五大三粗的童百熊急得高声喊道:“东方兄弟,慢点,你身上还带着伤呢!要俺老童说扫墓祭拜虽是大事,但只要有心,早晚都一样,也用不着这么火急火燎的……” “童大哥!”东方不败提高声音叫道,略带警告地瞥了童百熊一眼,“我现在要去刘家村一趟,你且先回黑木崖复命吧,莫让教主久等。”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4节 童百熊耿直,听不懂东方不败是故意找借口支开他,大着嗓门嚷嚷道:“教主才不会等我们哩!他整天就知道闭关练功,谁都不理睬,这劳什子教主有没有还不是都一样,神教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多亏了兄弟你掌管……” 东方不败脸色一沉:“童大哥慎言!”两人相交多年,彼此熟识,他知道童百熊说这话多半是有口无心,但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只怕要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怎么,俺又说错话了?”望着东方不败渐行渐远的身影,童百熊不解地挠头低语。 ☆、第23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一) 从官道来到阡陌小路,东方不败有意减慢马速,握着缰绳,目光一寸寸从山水间掠过,脸庞慢慢染上几分深思。 走着走着,东方不败莫名联想到前些时日将自己从潞东七虎手中救下的少年,不由悔恨自己一时大意,竟中了小人的算计,伤了眼睛,以至于未曾看清少年面容。 那日东方不败支撑不过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置身干净的客栈中,童百熊说他并没有在林中见到什么陌生人,找到身受重伤的东方不败时,他身边只有被人全部打晕的潞东七虎,以及被东方不败死死捏在指间的一方浅蓝色汗巾。 这汗巾是寻常男子常用的款式,看起来普普通通没甚么特别,从这上面似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看到田野间春花烂漫桃李芬芳,东方不败不禁思及当年自己用花枝逗弄弟弟的情景,暗道宝宝幼年时便生得玉雪可爱,人又聪明,想来长大后也必会出落成极优秀的少年郎,只是不知究竟谁有那么好的福气,能亲眼见证他的成长轨迹?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十五年了,那他下落不明的弟弟也恰好十五岁了吧?十五岁,青春少艾,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 东方不败想他的宝宝应当会有一双世界上最澄澈无暇的眸子,最温暖干净的笑靥,在阳光灿烂的午后,穿着一袭飘逸的白衣,意气风华朝气蓬勃,美好得令人心悸。 “啪”的一声轻响,有小石子落在东方不败身前的草丛中。 东方不败下意识抬起头来,待看清上方之人后,瞳孔急剧收缩。 山壁上横斜出儿臂粗的树枝,白衣若雪头挽方巾少年坐在上面,两条长腿毫无规律地晃动着,纤细的手指间拈了一截杏花枝,娇艳欲滴的花瓣倒衬得少年肤色越发莹润白净。 注意到东方不败在看他,少年粲然一笑,脸颊边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脆生生地说道:“哥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 东方不败微微眯了下眼睛,神情莫测。 少年侧爬在树枝上,百无聊赖地用杏花逗引两只彩蝶,然后捂着嘴角咯咯笑了起来,忽又垂下眸子问道:“哥哥怎么不说话,你不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等了片刻,看东方不败没有回答的意思,少年明亮的大眼睛黯淡下来,轻不可闻地说道:“是了,哥哥你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对不对?” 这话终于触动东方不败的心事,他险些立刻摇头否认。 “不过……”少年眼珠子一转,神色顽皮地说道:“哥哥虽然不感兴趣,我却想细细说与你听呢。” 少年缓了口气,慢悠悠地叙述道:“哥哥一定想象不到没有父母亲人可以倚仗的日子有多难熬吧?衣不蔽体,三餐不继,坏人那么多,又凶又恶,总是命令我做这做那,稍有反抗就会招来一顿狠狠的责打,哥哥,我好疼……” 说到最后,少年早已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姿态着实可怜得紧。 不可否认的是少年的话确实勾动了东方不败的思绪,他用力攥紧手指,掌心间留下几个深深的血痕,只要一想到那些画面有可能成真,东方不败心中就控制不住地涌出嗜血的欲|望。 “哥哥为什么今日才来寻我?”少年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又是埋怨又是期许地问道:“从今以后,哥哥再也不会丢弃我了吧?” 东方不败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他伸出双手,做出迎接少年的姿势,催促道:“快些下来。” 少年破涕为笑,欢呼着跃了下来,堪堪落入东方不败怀中便被对方扭身摁在地下,挺翘的鼻子直接撞倒地上,疼得他嘶声抽气,糯糯地喊道:“哥哥又欺负我!” “哥哥?”东方不败双眸冰寒,语气残忍地说道:“我倒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是的,纵然这人伪装得天衣无缝,言行举止更是毫无破绽,东方不败在失神的间隙,还是利用位置便利察看到对方纤长优美的脖颈。 那里并没有喉结。 一身男装的少女无奈地笑了起来,神态之中却并不见慌乱,浑不在意地说道:“果然还是被识破了啊。” 东方不败手上更加用力,阴狠道:“说!谁派你来的?!”倘若不能给他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东方不败不介意再造回杀孽,毕竟凭她方才说过的那些话早该死一万次了。 “没人指派。”少女狼狈地扭转头,视线牢牢盯着东方不败,“看在我今日做的这场戏的份上,东方堂主堂主可否帮小女子一把?” 东方不败探了下女子脉门,知道她武功低微,不由嗤笑道:“就凭你?” “那么,如果再加上一条有关令弟去向的线索呢。”少女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摆,缓缓说道:“十五年前藏在柴草堆的那个婴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吧?” ☆、第24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二) 一望无际的田野间,东方不败策马而来,春风吹得他玄色的衣角鼓荡翻飞,猎猎作响,端得是恣意潇洒至极,有趣的是在他身后却遥遥缀了条小尾巴。 那人形容狼狈神色憔悴,雪白的衣衫早已被灰尘弄得面目全非,脸色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竟是一副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然而事实却是她始终坚持,双腿麻木地迈动。 已经三天了,少女已经整整三天不曾合眼,她又饿又累,身体极度困乏,嘴巴也因为水分的严重缺失而干燥起皮。 此时此刻的她,想必非常难看吧?少女自嘲地苦笑出声。 望着渐渐偏斜的太阳,东方不败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远处的人影,再次高高扬起马鞭,继续纵情狂奔。 少女心中一紧,死死咬住唇瓣,拼着脏腑受伤的危险,使出体内最后剩余的一丝内力,费力地跟了上去。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还有半日时间,只要熬到晚上,一切就能如她所愿了…… 金乌西沉,玉桂东升。 距离清平镇越来越近,路人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小半个时臣后,东方不败勒马停驻在一家张灯结彩粉饰浮华的小楼前,抬眸看着红木牌匾上的“冷香楼”三字,玩味地勾起唇角。 楼里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倚在门边,冲着东方不败指指点点,嘴里小声说着什么,就连过往行人也频频侧目,俱都好奇不已,心道这般品貌风度,难道是哪位大人物? 东方不败被众人看得心烦,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视过去,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近中天,围观路人早已散尽,少女才从浓墨似的夜色中走出,跌跌撞撞地闯到东方不败面前,萎顿在地,气若游丝道:“……我,做到了,你也该……” 东方不败掏出一沓银票扔到台阶上,少女欣喜若狂,连滚带爬地过去一一捡起,又急匆匆地跑进冷香楼给自己赎了身。 片刻后,少女微笑着走了出来,冲着东方不败盈盈一拜,柔声叫道:“主人。”眸子中竟涌现出全然的信任和忠诚来。 东方不败满脸不耐:“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了吧?” 少女粲然一笑,虽然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双目却亮得惊人,像极了林间纵横来去的野兽,坚韧而凶险,“主人莫要着急,妾身当然会告诉你小公子的下落,但不是现在。” 东方不败勃然变色,一个“凌云飞渡”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右手屈指成爪,牢牢锁住少女的咽喉,危险地眯着眼睛道:“你虽是一介女流,却够狠,胸襟胆识比寻常男子都强上三分,倒也对我胃口,但你不该拿这件事开玩笑!”手指渐渐收紧。 少女苍白如纸的脸庞迅速涨红起来,然而她却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艰难地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主人急什么,在日月神教蛰伏的这些年,您不是一直都很能忍的吗?何况,就算妾身现在就说出当年所见所闻,主人又能做什么?派人调查吗?您不怕自己给小公子招来杀身之祸?” “看来教中弟子该好好清理一番了,竟被一青楼女子套出这么多辛密。”东方不败面色阴沉,显然是心情不佳,但在最后关头他却还是收了手,因为东方不败知道少女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近些年来,任我行沉迷于武学,经常闭关修炼,教中事务一概不理,东方不败趁机拉拢人脉,积攒属于自己的势力,得到许多教众拥戴的同时,恐怕也已经招致任我行的猜忌。 别人不知任我行心性,东方不败却再清楚不过,那人好大喜功,表面豪爽重义,实则最是阴险多疑,前些时日还一再表示要提拔他做副教主,其实不过是蓄意试探罢了。此番回去复命说不得又要与之斡旋,如今这种情势,本就是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其中危险重重,任我行巴不得能找到一两个能掣肘他的人呢,若是宝宝的存在被有心人知道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虽然能够理智地分析清楚利弊,然而只要一想到短时间内还不能和宝宝团聚,东方不败的心情就差到极点,他看也不看少女,径自拂袖转身离开。 少女抿唇而笑,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语调轻柔地说道:“主人还不知道妾身的名字吧,旁人都唤妾身做雪儿,不过妾身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主人的名讳这般神武,妾身也想取个别致点的呢,啊,有了,不如改作雪千寻,您看好吗?” 东方不败置若罔闻,只身走在寂静的青石板路上,身影被清冷月色渐渐拉长。 ☆、第25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三) 白苏和令狐冲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华山,问过岳不群后才知对方为何急召他们回来,却原来是岳灵珊这个小丫头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这也就难怪岳不群会着急上火了,岳灵珊是他的独女,平常被华山上下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难免有些不知世事,再加上她性子天真无邪,缺少江湖行走经验,万一着了别人的道可怎生是好? “冲儿。”年过三十却依旧貌美端庄的宁中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薄薄一层怒色,以及难以掩饰的担忧,“珊儿真是太不懂事了,擅自下山,不知去了哪里,我想着她一向最听你的话,你们三个自小便待在一起,不如麻烦你和小白去寻珊儿。” 宁中则和令狐冲之间名为师徒,情分却如同母子,此时听到她这么说,令狐冲连忙应承下来,看过岳灵珊的亲笔书写,确定真的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后,便将白苏和行李一起打包,脚不沾地地再次离开了。 大概是因为近些时日一直忙着赶路,吃不好穿不暖的,白苏很是苍白憔悴,蔫蔫地将自己挂在马背上,抱怨道:“师兄你看看我,我是人,人啊!”所以能不能别用运货的方式对待他了o(≈gt﹏≈lt)o…… “安啦,小师弟。”令狐冲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顺毛,“等找到师妹,师兄请你大吃一顿行不行?” 白苏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然而两人并不知道,寻找岳灵珊这件事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轻松,两人循着线索一路追查到洛阳,之后便彻底失去了岳灵珊的踪迹,就仿佛她这个人突然间消失了一般。 万般无奈之下,两人只好用笨办法将周围城镇细细排查一遍,最后仍然毫无收获,而此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天气越来越炎热,这天晚上白苏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忍耐不住跑到屋顶乘凉,他刚刚坐定便听到一阵轻微的走动声,扭头想要探寻究竟却冷不防感到眼前一黑。 昏昏沉沉之际,恍惚有人捏住白苏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轻声道:“这次的货色不错,教主肯定会很满意……” 另一人语气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说道:“副教主当真是艳福不浅,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得教主这般厚待,一下子送给他这么多美人,这都第几个了?也不知道副教主能不能受得住,嘿嘿……”说完猥琐地笑了起来。 起先说话那人严厉训斥他道:“闭嘴!最近教中气氛有些不对,你他妈最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自此不再多言,将人套入黑色布袋中,往肩上一抗,起身掠上枝头,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奢华而又不失典雅的房间内,有人穿着一袭大红色广袖袍服,径自对镜梳妆,三千青丝浓墨般铺洒下来,松松地垂与胸前身后,迤逦出妩媚的弧度,这人捏起一个木质小盒,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枚红色的胭脂衬得手指素白如雪。 湖绿色裙装的女子站在不远处,满脸惊惧地看着室内这堪称诡异的一幕,极度的惊诧使得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杏眼之中竟慢慢沁出泪水来,最后踉跄着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主人……” 三个月前东方不败回教复命,任我行将人大肆夸奖了一番,当众任命他为日月神教的副教主,同时还赏赐了一本武林秘籍,之后东方不败接连几日神思不属,闭关修炼了一段时间,再在众人面前现身时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不但没了胡子,移了性情,渐渐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看起来竟然……竟然比女子还要魅惑…… “诗诗。”东方不败转身,俊美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看不真切,但他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冷然,“我会给你一些银票,拿着它离开黑木崖。” 诗诗捂着嘴哭得险些昏过去,“不,不要,诗诗的命是主人的……” 东方不败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便不会再拖泥带水,直接起身离开,烈烈红衣在夕阳余晖中艳丽得不可直视。 诗诗伏在地上哭得伤心而绝望,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一身白衣的雪千寻身上,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立刻跑过去抓住她的衣摆哀求道:“雪夫人,诗诗知道主人最爱的是你,我求求你,你不要让主人赶我走好不好,诗诗给你磕头了,雪夫人……” 东方不败待雪千寻是不同的,对这个长相英气,爱穿男装的女人,他总是会多几分耐心与纵容,至少在旁人看来确实是这样,然而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诗诗妹妹,我们都是一样的。”雪千寻无奈地轻轻摇头,目光莫测地望着东方不败远去的背影,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总穿男装吗?” 诗诗迟疑:“难道不是因为雪夫人喜爱如此吗?” “当然不。”雪千寻轻勾唇角,神态竟然和东方不败微笑时如出一辙,“其实我最讨厌白色男装了,有时都恨不得直接一把火烧掉,但是没办法,主人喜欢,所以那些微不足道的偏爱,不过是给我的酬劳罢了。” 东方不败回到自己居住竹苑,远远地便看到守在门外两个黑色劲装暗卫,长眉扬起,问道:“什么事?” 黑衣暗卫抱拳行礼:“回禀副教主,教主体恤您,怕副教主身边无人照拂,所以特命属下给您送来一位美人。” “哦?”东方不败毫无温度地笑了起来,“那真要谢谢教主的一番苦心了。”手指轻抬,紧闭的木门霍然打开,东方不败闪身进入卧室,门板又啪的一声再次合上,惊得两黑衣暗卫心头同时一跳。 ☆、第26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四) 天青色纱幔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模糊了床上之人的身影,但以东方不败的目力,还是隐约看到那人横卧于榻的纤细轮廓。 察觉到有人走近,那人不安地在床褥上动了动。 东方不败心如止水,只淡淡感慨一句,便用手指捏出一根绣花针,打算依照旧例了结这人性命。 不料床上之人似乎是难受得狠了,突然起身扑过来,紧紧抱着东方不败蹭来蹭去。 东方不败不喜别人接触自己,此时身形一僵,指尖的绣花针差点插|进对方的死穴,但在最后关头他鬼使神差地犹豫了一下,针尖堪堪停留在少年后颈。 是的,少年,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东方不败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那他恐怕早就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了。 只不过,任我行为了试探于他,之前一直派人送来各色美貌女子,为何这次突然换成了男孩子? 东方不败心思变换,短短一息之间就推测出无数可能,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几分,也不知是因为一时大意还是其他,竟然忘记立刻将人给推开。 或许是因为少年身上的气息很是清爽干净,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吧,东方不败给自己的失神找了条借口,袍袖一挥,少年便直接摔到在地上,痛得瘪着嘴巴啜泣道:“好疼……” 余光瞥到从少年里衣内露出来的东西,东方不败脚步一顿,霍然转身回头,素来镇定强势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竟然震惊到失语,怔愣片刻才跑过去,抖着手将那枚小小的玉佩捻起,启唇难以置信地轻声道:“宝宝?你是我的宝宝……” 白苏此时神智全无,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根本无法给东方不败任何回应,偏偏他手脚又酸软无力,只能皱巴着脸小声地哭。 东方不败勉力压下内心的激动,抱着人坐到床榻上,细细把过脉,探明原由后满腔欣喜迅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刻骨的恨意,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任、我、行。” 差一点,他害得自己差一点就亲手杀掉宝宝,这笔账,东方不败记下了。 白苏体温节节攀升,脸颊通红一片,嘴里也禁不住胡言乱语起来,瞧这情形竟有些不大好,东方不败知道今夜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这里,此时无论是出去请大夫,还是给弟弟找来一个身家清白的女人,显然都来不及了,只能运功强行给他压制。 看着弟弟恬淡的睡颜,东方不败控制不住地将手指落在对方脸颊上,轻轻拂过他的眉眼,细细端详着这近在咫尺的少年,兴致勃勃地寻找着两人五官之中的相似之处,东方不败越看越满意,眸子中渐渐透出暖意,就好像心头缺失的那一块被填补完整了,今后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寂。 次日清晨,白苏悠悠醒转,想到前一晚那些模糊画面,心道究竟是何人将他抓来的?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东方不败端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走过来,长袍一撩就坐了下来。 “咦?”白苏盯着一身红衣形容昳丽的男子猛瞧,片刻后眼睛一亮,“哈,我记得你,几个月前在太行山附近受伤的陌生人是不是?” 东方不败笑着摇头:“我不是陌生人,是你哥哥。” “我哥?”白苏惊讶,他就这么睡一觉,哥哥大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东方不败将鸡汤递给他道:“先吃点东西,等会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等到白苏吃饱喝足后,东方不败耐心地将原委慢慢道来,并在最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伤害父母亲的凶手早已一一伏诛,至于向问天任我行之流,也无需着急……” “我真傻,真的……”白苏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单知道自己这次穿越的《笑傲江湖》的世界,却没想到便宜哥哥竟然就是教主大人,他歪着脑袋呆呆地问道:“这么说你是凭借这块玉佩才认出我的?可是,万一这东西是我偷来的呢?” 瞧着白苏愣头愣脑的模样,东方不败不由会心一笑,“也不全是因为这些,其实上次初见时我便觉得你的模样很是眼熟,现在想来,你我的相貌都随了娘亲,看起来自然也是相似的,尤其是这双眼睛。”手指在白苏眼尾留恋摩挲。 可不是嘛,两人都是长而上翘的丹凤眼,区别只在于白苏的眼睛更圆润一些,而东方不败则较为狭长,气势也更威严凌厉。 “对了,宝宝,我有件事要问你。”也不知道东方不败想到了什么事,眼底溢出些阴鸷,整个人背后直冒黑色烟气,一边阴测测地说道:“当年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将你偷走的?”这件事他可是耿耿于怀了十多年呢。 偷白苏缩了缩脖子,想到自己那不靠谱的大师兄,心底微妙地产生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大师兄说他是在柴草堆里捡到我的,所以我归他养,哦,对了他叫令狐冲,乃是君子剑岳不群座下首徒,哥哥应该听过他的名号。” 东方不败昂着头颅,很是不屑地说道:“华山能有什么好东西,想来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不会太过尽心,难怪宝宝如今武艺不精,不过你也无需担心,以后哥哥自然会教给你好的。” 白苏羞愧捂脸,深觉自己给华山上下丢人了,厚着脸皮辩解道:“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太懒,不喜欢吃苦。”说完表情有些讪讪的,他记得在原著当中教主大人的武功独步天下,即便是令狐冲任我行任盈盈几人以多欺少都占不到丝毫便宜,如今自己这般不思进取,会不会被嫌弃? 谁知东方不败闻言竟然笑容不改,淡淡地说道:“那就罢了,左右只要有我在一天,这江湖之中便无人能伤你分毫。” 如此霸气狂傲,不愧是教主大人,着实是风华无双。 白苏星星眼凑过去,打算提前抱好大腿,这样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狐假虎威了,哇哈哈,想想就很爽。 东方不败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抬手揉着白苏的头发,双眸却不知为何有些湿润,时隔十五年后再次有了家,这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必将以命守护。 ☆、第27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五) 白苏捂着头,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了包子样,表情苦恼地说道:“为什么这么难受啊?” 一碗散发着苦涩中药味的汤汁递了过来,东方不败抬手将人扶起,蹙着长眉道:“你本来底子就弱,那些人喂的药又太霸道,自然会感到不适,以后少不得要慢慢调理一番。” “对了。”白苏躺在床上,拉着东方不败的袖子问道:“上次拜托哥哥的事怎么样了?” 东方不败拉过薄被给他掩好,“我派暗卫去查探过,任我行的人的确曾经抓到一个穿着青色罗裙,形容俏丽的少女,应当就是你要寻找的岳灵珊。” 白苏半坐起身,眼巴巴地看着东方不败:“那她人呢?现在可安好?” 东方不败指尖使力将人摁回床上,不以为意道:“已经逃走了,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敏锐地察觉到此时的东方不败有些不悦,白苏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盯着这人略带倦意的双眸,担忧道:“哥哥很忙吗?” 东方不败顺势坐了下来,以手做梳慢慢理着白苏的头发,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神教最近不太平,任我行和向问天等人对哥哥心存忌惮,急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恐怕正在筹集人马对付于我,所以,宝宝记得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出门,我怕他们将手伸到你身上。” 若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左右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东方不败也不是没有闯过,但现在弟弟也在身边,自该更加谨慎些。 白苏脸蛋发红,害羞地埋入他怀中道:“哥哥,我有名字的。” 谁知东方不败却不甚满意地摇头:“华山上的那些伪君子们未免太过敷衍了,等哥哥了却心腹大患,定给你挑个好的名字。” 白苏喝过药,渐渐涌上困意,慵懒地唔了一声,东方不败收敛气息,径自到一旁打坐练功。 黑木崖上的所有院落当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当属松涛苑了,不但建造的恢弘庄严,边边角角也多种植青松翠拍等高大树木,置身其中,即便是在烈日炎炎的正午时分也非常凉爽惬意。 然而此时此刻,有人却急出满肚子火气,焦躁地拍着桌子问道:“没死?怎么回事,前面那几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不都被他杀了吗?东方不败这回怎么就沉得住气了?” 黑衣暗卫战战兢兢地拱手道:“具体原因属下也不清楚,只不过听其他兄弟说,这次似乎是抓错了人,送过去的是个……少、少年……” “少年?”任我行神色古怪地念叨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连连击掌道:“东方不败,哈哈,好一个东方不败,对自己倒真是够狠!” 在他左侧站着位身穿白衣容貌清癯的中年男子,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在胸前,此时不由疑惑地问道:“教主为何如此开怀?莫不是那东方不败厌弃了女子,又染上龙阳断袖的癖好?开始玩弄娈童了?” “哈哈哈。”听到他这么说,任我行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声再也止不住,朗声道:“这其中确实另有缘故,待我将那厮生擒之后再细细告知于你,否则即便现在说出来,恐怕你也是不信的,毕竟,谁能想得到堂堂日月神教的副教主,竟然……竟然,哈哈……” 向问天倒也沉得住气,闻言微一颔首便丢开了手,复又问道:“前些时日手下回禀,说是东方不败将小妾给遣散下山了,我们要不要捉住那女人,以此要挟他就范?” 任我行摇头:“我看不必,向老弟还是不够了解东方不败,倘若那女人真能威胁到他一丝半点,恐怕不用等到我们出手,他就先下手为强了。”放松身子倚在座椅扶手处,“现在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看看东方不败到底有多宠那少年。” 有道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盛夏已过,天气渐渐转凉,很快便入了秋,而中秋佳节马上就要来临了。 “教主邀我去赏月?”东方不败意味不明地反问道。 容长脸蛋的教徒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教主感念您劳苦功高,特意设下晚宴慰劳副教主,教主还说您可以……”视线不自觉地溜到垂及地面的纱幔上,悄悄朝里面窥探,心不在焉地继续道:“……可以携美同游。” 东方不败袍袖轻扬,“砰”的一声巨响,那普通教徒便直直摔飞出去,捂着疼痛的胸口,咳出满腔鲜血,耳朵嗡嗡作响,只听得那人道:“回去告诉教主,东方不败定会准时赴宴。” 等到房间内安静下来后,白苏才从内室中走出来,“什么中秋佳节共赏明月,摆明了是鸿门宴,哥哥为什么要答应他?” “我们两人之间积怨日久,早已势同水火,是该做个了断了。”东方不败静静地坐在那里,下午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一层暖黄色金光,整个人看起来强大而又决然。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夜凉如水,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清风夹杂着隐隐的桂花香气拂面而来,吹散眉尖愁绪。 松涛苑中,仆人鱼贯而入,捧来一碟碟珍馐佳肴,任我行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状元红,目光却落到不远处的院门处,不知过了多久,那里终于露出一抹红色衣角,有人拥着怀里的白衣少年缓步而来。 任我行坐直身子大笑道:“东方老弟,你来得这样迟,让我们好等,该罚该罚!” 坐在他身旁的粉衣女孩娇笑连连,撅着嘴巴道:“爹爹又欺负东方叔叔,小心他不帮你做事。” 任我行蒲扇般的大掌拍了拍女儿的肩,半真半假地埋怨道:“瞧这丫头,竟然胳膊肘向外拐,东方老弟,你说我是不是养了条白眼狼?” 东方不败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像是听不懂任我行话中深意般,笑着夸赞道:“盈盈冰雪聪明秀外慧中,实在讨喜得紧,怕是只有教主才舍得这般说她。” 任盈盈闻言喜形于色,娇声道:“还是东方叔叔疼我,不像爹爹,每日里只知道练功……” “好了。”任我行打断她的话,对东方不败道:“入座吧。” 东方不败拉着白苏坐下,也不去碰那些酒水饭食,只是闲闲地把玩着腰间一枚墨玉。 “东方叔叔,他莫不是你最近新宠的那位白小公子?”任盈盈睁着剪水明眸,好奇地盯着被依在东方不败身旁的少年。 东方不败指尖动作一滞,淡淡道:“正是。” ☆、第28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六) 一直静默不语的向问天忽然意有所指地问道:“不知是怎样的天姿绝色,竟然能引得东方老弟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里,我等可有眼福一睹真容?” 不怪他心生好奇,这段时间以来有关东方不败偏宠一个白姓娈童的传闻那是甚嚣尘上,黑木崖上大大小小无数双眼睛盯着竹苑呢,大家都想知道那少年究竟是何等美貌,能让一贯心性冷硬,淡漠男女之事的东方不败破例? 更何况尽管白衣少年自进入松涛苑后就一直垂首不语,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但那纤柔的身段,雪白的肌肤却还是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中,半遮半露的反倒勾得大家更加心痒难耐。 这话一出,众人都睁大眼睛望向东方不败,却见那人虽然沉了脸色,却也未出言反驳,于是任我行和向问天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东方不败对少年确实宠爱不假,却也不至于为他丧失理智,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换句话说用这少年的性命只怕威胁不到东方不败。 任我行失了兴趣,暗道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若是东方不败真的重视少年,自然不会将他带到这里抛头露面。 正当任我行想找个借口岔开话题时,却听得一直安安静静充当陪衬的少年娇嗔一声:“主人真是小气,他们要看便让他们看就是了。” 他说完之后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涂脂抹粉五彩斑斓的大花脸,映衬着三千青丝,一袭如雪白衣,真真像极了话本里走出来的冤死鬼,而少年还嫌不够似的,捏着笋尖般的手指,翘成兰花状,俏生生地冲着众人抛了个媚眼,大家的脸色齐齐一白,活像生吞了苍蝇般难受,任盈盈更是惊呼出声,连忙掩着樱桃小嘴。 白苏捂脸娇笑,拖长了语调百转千回地说了一句:“讨厌啦~~~伦家不跟你们玩了。”然后无限娇羞地扭身扑进东方不败怀里,而后者淡定自若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 众人看得心尖直颤,任我行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东方老弟真是……品味独特,呵呵,来,我敬东方兄弟一杯!” 踏马的,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中间的停顿!白苏偷偷翻白眼。 东方不败微笑:“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教主一世英豪,自然不会为这种小事萦怀。”说完慢慢端起酒杯举至唇边。 空气像是瞬间凝滞了般,无数人停下手中动作,目不转睛地望向东方不败以及他手中的酒杯,屏息凝神等待着。 谁料东方不败却用鼻尖轻嗅一下,展颜笑道:“五毒教的醉生梦死,能令人一点点失去知觉视觉味觉,最后变成一个活死人,端得是好东西,据说只这小小一瓷瓶的量便要价千金,难为教主能为我寻来。” 任我行和向问天变了脸色,既然被识破,索性不再伪装,微一挥手,便有无数身着黑衣,手持武器的男子涌出,迅速将松涛苑围了起来。 任盈盈睁大美眸,难以置信地问道:“爹爹和向叔叔这是做什么?” “盈盈,这不关你的事。”任我行对女儿沉下脸来,态度强硬地吩咐丫鬟道:“还不快扶大小姐回流云阁去!” 任盈盈本就是极为聪慧之人,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两人意欲何为,东方不败照顾她十五年,情分非比寻常,任盈盈自小便和他关系亲密,但若是和亲身父亲任我行相比却还是要差那么一星半点的,是以此时此刻,任盈盈十分为难,斥退了两名贴身丫鬟,视线在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之间绕老绕去,很是摇摆不定。 注意到任盈盈神态之间的犹疑,东方不败眼神有片刻的黯然,当年宝宝下落不明,他又偏巧遇到尚在襁褓之中的任盈盈,虽然存了几分利用对方的心思,但在移情作用下,难免生出些真心,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要说半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 其实东方不败心里一直很清楚,尽管任我行常年闭门不出,甚少关心女儿的死活,尽管任盈盈平日里总喜欢腻到他身边撒娇,一次次抱怨父亲如何冷漠无情,但事到临头,对方会舍弃的依然还是自己,毕竟他们两人才是血浓于水的亲生父女。 血脉天性,伦理纲常,大抵便是如此吧。 虽然东方不败看得通透,但真到了这种关头,到底还是有些伤感,只是这种伤感很快便被更多的庆幸给取代,感受着怀里的温暖,东方不败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虔诚地感谢上苍,无论如何这个少年不会背叛他,既然如此,虽千万人他东方不败也不会畏惧。 “哈哈,东方小贼,快来受死吧。”任我行仰天狂啸,黑白斑驳的头发胡须根根竖起,两只大手呈爪状上举,宽松的袍袖无风自动。 东方不败见状松开怀抱,右手干脆利落地一推,白衣少年便摔了出去,在地上连滚了两圈方止住去势,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东方不败是嫌少年碍事,怕他成为自己的累赘,唯有白苏一人清楚,对方的动作看似粗鲁,其实暗含柔和力道,在他身体接触到青石板时根本不会有任何不适,并且他滚落的方向恰恰也是守卫最为薄弱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举动,只怕东方不败也是在心底谋算过许多次的,唯恐出现丁点意外。 向问天掏出自己佩剑,与任我行一起前后夹击,同时攻向东方不败,然而那红衣青年却似早已预料到,不慌不忙地避开一记杀招,身形宛若鬼魅般,疏忽而来,瞬息而去,快得让人捉摸不定,只有一团火焰似的红,翻飞舞动,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其他黑衣教众见状,想要上前相帮,却被一群从天而降的蒙面暗卫拦住去路,两方人马短兵相接,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任盈盈急得直跺脚,眼看着东方不败指间银针就要扎到任我行死穴之中,不禁大惊失色,忽然尖着嗓子高声惨叫,嘴里喊道:“东方叔叔!” 话说任盈盈当年初初开始习武之时便是由东方不败手把手亲自指点,后来即便他职位升高,不能再整日跟在任盈盈身边,也经常抽时间陪任盈盈过招,女子娇弱,最是怕疼,任盈盈每每不敌时就会带着哀求之意唤他东方叔叔。 是以,听到任盈盈的声音,东方不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了动作,然而紧接着向问天的长剑便朝着他的胸膛直直刺了过来,幸而白苏眼尖,连忙出声提醒道:“主人小心!” 东方不败险而又险地避了开去,如水的目光平静无波地从任盈盈身上掠过,再停到白苏身上时却渐渐染上暖意,然后很快就抽回视线,投入到惨烈的对战当中去。 看着咬唇不语脸色发白的任盈盈,白苏没好气地冲着她哼了一声,高手比试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心,任我行带着下属以多欺寡本就够不要脸的了,他女儿竟然还敢扰乱东方不败的心神,任盈盈难道不知道刚才那一句话会害得她的东方叔叔丧命于此吗? 白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他心知自己武功低微,倘若贸贸然冲了上去只怕也是帮倒忙,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庭院中缠斗在一起的三人,一边还要防备着任盈盈再使什么阴损手段。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魁梧须发花白的中年人冲了过来,手中两把大刀舞得唰唰作响,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喝道:“东方兄弟莫要担心,俺老童这就来助你!” 那人说完后哇哇叫着扑了上来,刀刀直砍向问天面门,嘴里大声骂道:“你这小人忒是无耻,竟敢欺负俺东方兄弟,我呸!看俺老童不打得你求爷爷告祖宗!” 有了童百熊帮忙,东方不败顿觉轻松不少,他看向满脸怒容的任我行,捏着银针的修长手指翩跹飞舞,穿花绕蝶,煞是好看。 不多时,任我行招式之间已然失了章法,气息粗重,脚步凌乱,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反观东方不败气定神闲,胜似闲庭信步,一时间高下立判。 片刻之后,任我行脸上失去血色,踉跄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吐出淤血,任盈盈抢上前去扶着他,哭声道:“爹爹,爹爹,你怎么样了?” 东方不败神色复杂地盯着地上的父女两人,缓缓说道:“我自十一岁上失去双亲,为报血海深仇加入日月神教,并未觊觎教主之位,只可惜你却对我心生猜忌,屡屡出手试探,东方不败虽然不才,却也不能坐以待毙,既然你痴迷武学一心只想闭关练功,那教中大小事务不如通通交给我打理,至于你和盈盈……” 任盈盈心中警铃大作,眼含热泪,哀求道:“东方叔叔,求你不要伤害爹爹,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若是以往,见到任盈盈如此伤心,东方不败必会出言安慰,此时看来却不免有些腻烦,淡淡反问道:“成王败寇,假若此时躺在地上的人是我,你且问问你爹爹,看他可会心慈手软?” 任盈盈自然熟知任我行狠辣的脾性,闻言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一个劲地磕着头。 东方不败视若无睹,招手让暗卫将任我行父女两人分别带了下去,又出手击晕向问天,将其余琐事交由童百熊和桑三娘,这才牵过白苏离开松涛苑。 努力忽略众人饱含探究之意的视线,白苏握紧东方不败的手,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感,叹息道:“刚才可吓死我了,幸亏哥哥没事……” 话没说完,却见东方不败身子一晃,吐出大片鲜血,白苏惊呼出声,连忙去搀他,却有另一个身着白衣,模样俏丽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伸手去扶东方不败,可惜被对方轻轻巧巧地避开了。 那少年身子一僵,咬住下唇,目光幽深地望了白苏一眼,躬身后退,脸上的神色竟似夹杂着些不甘。 其实东方不败伤势颇重,之前不过是在强撑罢了,此番倒下,少不得一阵鸡飞狗跳,幸好任我行和向问天之流都已沦为阶下囚,其余旧部不过是一盘散沙,以童百熊和桑三娘的实力,足以将他们悉数解决。 不过新旧权利交替,自然会发生不少流血事件,还有一些资历较老的堂主们,惯会倚老卖老,认为东方不败太过年轻,心中并不服气,在那里唧唧歪歪唠叨个没完没了,恼得暴脾气的童百熊直接一刀砍了过去,杀鸡儆猴,顿时无人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沸沸扬扬地很是闹了几天,东方不败伤势渐缓,这才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便以铁血手腕清洗日月神教,铲除任我行残余势力,除了向问天趁机逃脱外,其他众人尽皆伏诛,自此,东方不败算是彻底坐稳了教主宝座。 待到尘埃落定之后,东方不败像是突然转了性子似的,莫名其妙地开始热衷于做衣服起来,白苏里里外外所有衣物饰品,竟全都是出自教主大人之手,除此之外,他还派人收集了大量玩具,其中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一股脑地堆到自己房间内,若得了闲必会陪着白苏一起愉快地玩耍。 白苏大概能猜到东方不败是想补偿自己,弥补这些年两人天各一方的缺憾,也乐得哄他开心,因此久别重逢的两兄弟相处起来竟然意外地融洽,没有丝毫隔阂,饶是东方不败自己也觉得神奇,须知这些年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手上可是沾染不少鲜血,身上气势也十分冷凝,常人见了谁不害怕,难得失散多年的弟弟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在他面前坦然得很,这样东方不败又怎能不高兴呢。 不过,百里之外的某处破庙中,有人却正满腹愁绪,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睁着眼眸,定定地望向窗外的明月。 “大师兄。”缩在角落里的岳灵珊忽然开口,柔声问道:“你是在担心小白师弟么?” 令狐冲怔然,干涩地哈哈笑了几声,“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好担心的,从小到大只会惹祸挑事,他不在,我还省去许多麻烦哩。” 岳灵珊善解人意道:“大师兄就别逞强了,谁不知道你和小白师弟最是亲密,明日一早我先回华山,你且自去寻白师弟,待我见过爹娘,便和其他师兄一起来帮你。” 许是因为破庙太过脏乱,有虱子滋生,令狐冲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道:“人海茫茫,我去哪里找他?” 岳灵珊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轻声道:“那些人把我捉去之后,一直用黑布蒙着我的眼睛,他们很少开口,珊儿也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不过见我一直不大配合,那些人恼了,便发狠说先关我一阵,让我吃些苦头,然后再呈给副教主什么的,许是什么不入流的帮派中的人呢。” 令狐冲霍然坐起身子,问道:“小师妹还能想起什么其他线索吗?” 岳灵珊闷头苦想一阵,期期艾艾地说道:“……后来隐约听到有一蒙面黑衣人说奉副教主之命来放我离开,大师兄,那副教主又是抓又是放的,岂不是很奇怪?啊,我想到了,那黑衣人的口音听起来像是河北一带的呢,只是我也不大确定。” “……副教主?河北?”令狐冲猛地一拍脑门,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心里连声道糟糕,“莫不是日月神教那些妖人做的?” ☆、第29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七) “东方瑜,东方珏?”白苏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这是什么鬼?” 东方不败端坐在书桌之后,手中握了把绘着山水图的泥金纸扇,扇柄从纸页上缓缓滑过,皱眉认真思索着什么,嘴里反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白苏不以为意道:“现在的名字就很不错啊。” “不行,必须改。”东方不败停下动作,放松身体倚靠在扶手处,微仰着头陷入回忆当中,“当年你出生后,爹爹和娘亲欣喜若狂,一心想要为你挑个寓意深刻的好名字,列了满满当当几页纸,可惜两人意见难以达成一致,始终没能定下来,大家便整日唤你宝宝……” 他说着,脸上竟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感和怀念,眉尖藏着淡淡的迷茫,过去这十五年里东方不败一直将报仇和寻找弟弟当做人生最高追求,为此他不折手段,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现在白苏回来了,杀害父母的凶手死了,视作仇敌的任我行也被他关在西湖湖底,获得了日月神教至高无上的权利,东方不败以为自己会高兴,但事实上短暂的兴奋过后,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 看着东方不败明显女性化的神态,白苏暗自心惊不已,视线控制不住地朝对方下|身看去,回神后又觉得自己这般实在是对教主大人的亵渎,走过去抱着他的腰亲昵地蹭了几下,“哥哥拿主意就好。” 东方不败点点头,待要再细细比较一番,却听得白苏又问道:“我听下人说黑木崖后山有处温泉,我们一起去泡澡吧?” 温泉?东方不败心中一动,考虑片刻后道:“也好,改天我带你去。” 白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哥哥,心道为什么要犹豫呀,如此一来他反倒更不能放心了。 前段时间为掩人耳目,白苏都是以男宠身份示人,东方不败疑心太重,除自己外并不放心将白苏交给任何人,因此两人一直同塌而眠,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所有事情都得以顺利解决,白苏也就趁机提出独自居住一个院落,但却被东方不败给拒绝了,至于重回华山这事那就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天早上,东方不败正在处理教中杂务,忽有一相貌平平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跪下道:“禀告教主,令狐冲来了。” 上好的狼毫笔一颤,一滴浓墨落到象牙白的纸面上,缓缓渲染开,然而东方不败的眉峰却渐渐聚拢,冷然道:“华山首徒令狐冲?呵,本座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有胆子来!” 感受到东方不败的怒气,黑衣男子气势更加阴冷,态度也越发恭谨起来,“既然教主不喜,属下这就去杀了令狐冲。”说完看东方不败并未出言反对,便转身一阵风似地离开了。 旁边安静侍立的雪千寻欲言又止,被东方不败寒潭般的幽深双眸一扫,立刻垂下头颅,露出一截粉白纤美的脖颈,温声道:“教主三思,小公子毕竟在华山待了十五年,只怕跟他们还是有些感情的,若是令狐冲死在您手上,小公子知道后必定会心生龃龉,那就得不偿失了。” 东方不败长眉一扬,高傲道:“笑话!本座的弟弟还会向着外人不成?”话虽是如此说,但他心知雪千寻的话到底还是有一些道理的,也不想因这些小事和白苏之间闹得不愉快,便拂袖道:“罢了,你且去传话给暗一,先留令狐冲一条贱命,但也莫要让他太过逍遥,打断双腿扔到官道上。” 雪千寻柔柔一笑,领命后便要往外走,却见东方不败突然眯起狭长凤眸,视线冷冷地望了过来,莫名道:“千寻,你很聪明,但我不希望这种聪明用到我的身上。” 雪千寻心脏狂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直直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说道:“教主明鉴,千寻不敢。” 看着她身上干净无瑕的白衣,东方不败只觉得分外碍眼,淡淡道:“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勉强自己。”顿了顿,又道:“黑木崖附近有家歌舞坊叫做红袖招,实为我日月神教的暗桩,负责消息收集往来,现在那里缺个管事,你明日便去吧。” “教主!”雪千寻失声惊叫。 东方不败烦躁地喝道:“出去!” 目光在红衣男子身上留恋半晌后,雪千寻失魂落魄地退出了房间,艳丽的红唇抿起一条苦涩的弧度,早该知道的,不是她的东西,无论再怎么挣扎努力,最终她还是得不到。 令狐冲很郁闷,虽然早就听说日月神教的人行为不羁,视礼法道义如无物,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能蛮横狠辣到这种程度,不待他说明来意,几个黑衣人就冒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上来便是接连不断的杀招,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有没有搞错,他只是来找自己师弟而已啊! 黑衣人个个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像是没听到令狐冲的解释和赔礼,只一味强攻,相互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毫不留情,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令狐冲终究年幼,没过多久便显露败象,脚下一个踉跄,黑衣人趁势重击他双腿,只闻咔嚓一下清脆声响,令狐冲面白如纸,犹如受伤的困兽般,发出惨烈的嘶吼。 见到令狐冲再也无力反抗,黑衣人沉默着将人抬起,随手扔到黑木崖下的官道上。 现下烈日炎炎空气干燥,秋老虎肆虐,道路虽然宽阔平坦,但令狐冲恰好被置于中央,得不到树木荫蔽,不免被晒得头昏脑涨,忍受着钻心似的疼痛,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着白衣的纤长身影娉娉婷婷地移步过来,玉白的手指从令狐冲脸上拂过,带来一阵舒爽之意。 令狐冲只隐约窥见一抹白,干燥开裂的唇瓣蠕动几下,嘶声道:“小师弟……” 掩在斗篷之下的俏丽面容微微一变,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凝神看了这形容狼狈境况凄惨的青年一会,忽而幽幽一叹:“还念着他做什么呢,东方教主现在可是十分宠爱那少年,片刻都离不得呢。” 令狐冲思维混沌,却下意识地抗拒她所说的话,费力地粗喘了几下,手掌往地上抓去,留下大片扭曲的痕迹。 ☆、第30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八) 时光易逝,匆匆又是三年。 春日迟迟,春草离离,本是温暖灿烂的南国时节,福建省西门大街上却被萧瑟肃杀之气笼罩,往日里威风赫赫的福威镖局不知为何鸦默雀静的,隐隐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不多时,几个打扮各异的江湖武人闯入宅院,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笑傲江湖的故事至此正式拉开帷幕。 “盈盈想要下山?”东方不败斜睨着不远处一身淡紫罗裙,明艳绝伦娇美不可方物的女子,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水,“好端端地下山做什么?” 任盈盈展颜而笑:“整日待在黑木崖太过无趣,听下属说最近江湖上很是热闹,盈盈也想去看看。” 三年前东方不败成功□□,日月神教也经历了一场大换血,但奇怪的是他并未赶尽杀绝,反而善待任我行留下的独女任盈盈,甚至不惜将她奉为教众圣姑,给予对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 只不过再如何忽略回避,任盈盈心里也清楚,自那次中秋夜宴后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如往日亲厚,东方不败在衣食住行从未亏待过她,慷慨地提供各种优渥物质,但也仅止于此,其他的都是奢望罢了。 东方不败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在他洞若观火的目光下,任盈盈几乎以为自己竭力隐藏的秘密已经被识破,不过她到底聪慧果敢,迅速冷静了下来,镇定自若地微笑着,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期盼和小小的忐忑,像极了一个正在和长辈撒娇普通少女。 人常说春寒料峭,此话应当不假,饶是东方不败这般武功强大内力深厚之人,这时竟然也觉得有些发冷,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指道:“去吧。” 任盈盈略一踌躇,脆生生地道了句“东方叔叔保重”,莲步轻移,袅娜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太阳渐渐西斜,橙黄色余晖从格子窗间透进来,慢慢镀上案头,看着累成厚厚一摞的账册,东方不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出身农家,幼时不过多读了些诗书,后来加入日月神教每日里为了生计争来斗去,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谁还会有闲心学习那些之乎者也,幸好东方不败天资聪颖,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以处理教务时才能应对无误,但私心里他却着实不耐与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打交道。 恰在这时,有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杂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往书桌上摆了一盏香茶,然后便退到阴影处,默默等待传唤。 东方不败正觉口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入口清甜润泽,回味无穷,口感竟然大异于他平日所用的,不由垂眸多看了两眼茶汤,“这是什么茶?本座之前怎么从未见过?” 那杂役立刻跪下身子,语气略带谄媚地说道:“回禀教主,这是小人家里的秘方,用红枣山楂羊奶等物烹制而成,最后再加一勺蜂蜜,春天喝它总是补气养血,对身体大有裨益。” 东方不败想起白苏嫌弃茶叶苦涩,平日里又嗜甜,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去给公子也送一些。” 谁知那杂役立刻便说道:“小人方才已经往竹苑跑了一趟,公子似乎很是喜欢,饮完一杯还意犹未尽呢,不过小人想着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若是喝多了,正经饭食恐怕就吃不下去了,所以便没给公子,教主恕罪。” 听闻此言,东方不败难得多看了这杂役两眼,见对方垂着脑袋,虽然看不真切,但身形魁梧,体格健硕,瞧着却也是个雄武的大好男儿,心中便又多了丝好感,暗道这人做事倒也谨慎妥帖,开口吩咐道:“以后书房的茶水就交由你了,记得多加用心。” 那杂役闻言欣喜若狂,费力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抬起头,露出英气勃勃的五官,恭敬道:“多谢教主,小人杨莲亭定不辱使命。” 东方不败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拿笔继续批注。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竹苑内室,白苏翘着双腿斜倚在睡踏上,一手拿着册蓝色封皮的话本,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不时地拈几粒干果吃,很是潇洒恣意。 东方不败正在绣一幅双面的《鱼戏莲叶图》,见状摇头打趣他道:“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真成了小猪不成?” 白苏大大的凤眼眯成月牙状,纵身跃到东方不败身边坐定,忍俊不禁道:“哥哥从哪里找来这许多话本,实在太有趣了,你看这一段,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看他笑得前俯后仰的,东方不败挑眉道:“喜欢?” “嗯嗯。”白苏点头不迭。 东方不败穿针引线,手指翻飞舞动,眨眼之间,素白的绸面上便绽开几只娇艳欲滴的粉荷,圆润肥大的叶子亭亭如盖,碧波荡漾,水纹粼粼,两只憨态可掬的红鲤鱼甩着尾巴游动,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即便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一阵沁人的凉爽之意。 “若是喜欢,就让杨莲亭多置办一些。”东方不败轻描淡写地说道。 然而这句话对白苏来说简直无疑于重磅炸|弹,惊得他差点目瞪口呆,差点蹦起来,怔愣半晌,白苏又是懊恼又是心痛地问道:“那个杨莲亭是怎么回事?”亏他日日夜夜防备个不停,深怕渣男把自家哥哥给叼走了,为此还把好几个姓杨的教徒想方设法地给辇到分坛,谁知道人家眼看着就要登堂入室了。 东方不败俊美的五官上流露出些讶异,“不过是个普通的杂役罢了,我见他做事还算稳妥,就将人留在书房做事了,怎么,你不喜欢他?”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5节 “不。”白苏阴测测地笑开,“我挺喜欢的,哥哥把他给我吧?” 东方不败毫不迟疑:“晚上让他来见你。” ☆、第31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九) 杨莲亭顶着越来越炙热的毒辣阳光,安安静静地站在院中,然而那端着托盘的双手却承受不住,渐渐有些颤抖起来。 白苏优哉游哉地坐在廊下嗑瓜子,见状笑眯眯地问道:“后悔了没有?” 杨莲亭健康的麦色皮肤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舔了舔唇瓣,干涩一笑:“小公子惩罚是看得起我,小人没什么好后悔的。” “哼。”白苏不开心,油嘴滑舌,他肯定是用这一招把哥哥给叼走的!想到此处有不免觉得自己下手太轻了,每日都小打小闹的,根本伤不了杨莲亭,但要是让他亲自下令去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又着实违背本性。 “公子。”正在白苏左右摇摆犹豫不定时,一袭葱绿纱衣的婢女采莲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微一福身,笑道:“午膳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要用?” 白苏眯眼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疑惑道:“哥哥呢,他今日怎么不陪我啦?” 采荷面上露出淡淡的忧色道:“婢子刚才路过议事厅,模糊听到里面传来争论声,兴许是教主在处理事情吧。” 争论?白苏睁大黑黝黝的眼眸,托腮问道:“采荷姐姐,最近江湖上有什么新鲜事吗?” 采荷抿唇一乐,道:“公子这可就找错人了,婢子整日待在黑木崖上,很少外出,哪里清楚江湖上的事,不过听厨房负责采买的张三说,不久前福建有一家镖局被歹人所害,上下几十余口无一生还,可惨了。” 白苏隐约觉得这消息听起来有些耳熟,再细细思索却又不得究竟,不由暗中后悔自己当年未曾将《笑傲江湖》多看几遍,否则也不会一知半解的,除了几个主要人物外,其余情节竟只了解个大概,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自家哥哥? “我不太饿,先不忙用膳。”白苏摆手,笑着对采荷道:“劳烦姐姐跑一趟,替我把平一指给找来。” 因着白苏有些先天不足之症,这些年东方不败常常命平一指给他滋补,两人倒是打过不少交道,彼此也算熟识。 此时见教主不在,平一指颇有些敷衍地行了个礼,白眼一翻问道:“你又怎么了?”说完作势去拉白苏的手腕,动作很是娴熟。 白苏抽回手:“不是我,平大夫,你有没有发现我哥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这倒并非是空穴来风,近段时间以来,东方不败越发安静自闭,整日躲在小院当中绣花裁衣,除了一日三餐定时陪白苏用饭外,凡尘俗事一概不理,整个人都像是隔离在世界之外,更让白苏心惊的是,他似乎连对权势也失去了兴趣,日月神教中的事务竟然大半都是由童百熊和桑三娘主持的。 “小公子。”平一指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你就不要再捣乱了,老夫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捋老虎的胡须,万一教主一个不高兴,老夫那些世所罕见的草药还不知道会便宜谁呢。” 白苏愁得头发都快发白了,“那我问你,若是一个人因为练功的缘故,体内阴盛阳衰,后果会怎么样?” 平一指眼皮一跳,不敢顺着他的话头深想下去,模棱两可道:“这要看具体情况了,不过,阴阳调和乃是人间正理,倘若一方盛而另一方竭,长此以往,性情必然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还会影响寿数。” 白苏闻言大惊失色:“可有化解的办法?” “不知脉象如何,老夫不敢断言。”平一指四平八稳地答道。 白苏魂不守舍地说道:“我明白了,麻烦平先生了。” 平先生道了声不敢,正要往外走,却见白苏忽然从椅子上弹出来,拉着他的袖子道:“请先生设法做一些滋阴补阳的丹药,且定要瞒着众人,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 白苏虽然不常威胁别人,但东方不败的名号却无人不惧,平一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气哼哼地说道:“老夫还未痴傻,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晚上休息前,白苏小狗一般围着东方不败蹭来蹭去,似乎是有话要说。 东方不败穿着柔软的亵衣,慢条斯理地为白苏梳理满头长发,从黄铜镜面中注视着他的双眼,问道:“怎么了?” 白苏定定地看着东方不败秀美柔和的脸庞,问道:“任我行死了吗?” “没有。”东方不败并不隐瞒,直言道:“他被我关在一处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 果然是这样,白苏祈求道:“哥哥,你把任我行杀了吧,否则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东方不败微微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竟然复杂莫测,启唇道:“恐怕我现在还不能杀他。” 白苏着急:“这是为何?” “因为哥哥有件事需要问他,到时再杀也不迟。”东方不败出声安抚,但他纤长的双眉却不自觉地蹙起,似乎正在被某些事情困扰一般。 白苏若有所思:“是什么事?” 东方不败轻轻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既然宝宝问了,那我也不瞒你了,当初任我行曾给哥哥一本武功秘笈,名字为《葵花宝典》,其中所载功法奇特奥秘,精妙无穷,能让人在武学上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只不过……只不过那书册的第一页上却写了八个大字……” 白苏撇了撇嘴角,知道,不就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嘛,嘴上却急切道:“那任我行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哥哥难道还真就练了?” “不练又能如何?”东方不败幽幽道,“任我行故意将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八个字撕掉,不曾说明其中利害,只以秘笈诱我,哥哥见猎心喜,忍不住照着功法经行练习,待到小有所成之时,他才将那页纸给我,但那时却已经晚了……” “怎么会晚呢?”白苏惊疑不定,“我记得哥哥并未……” 东方不败点头:“当时你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哥哥又已经改掉父母赐予的名字,实在无颜再做出此等辱没家门之事,就一直用内力压制,迟迟不愿动手,谁料那功法十分霸道,这些年竟害得哥哥脾气越来越古怪起来,阴晴不定暴躁易怒,近来更是显露出走火入魔的征兆。” “哥哥!”白苏惊得手脚冰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等等,我们这就去找平一指!”说完就要拉带着东方不败一起出门。 “急什么。”东方不败将人重新摁到椅子上,神色很是镇定,仿佛在谈论别人的生死一般,说道:“《葵花宝典》失传了许多年,世人不知其中真谛,平一指又能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找到全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哥哥只怕会心智失常,到时说不定连宝宝都认不得了……” “全本?”白苏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半晌,忽然激动地跳了起来,“我想有一样东西应该能够帮到哥哥,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 “辟邪剑谱?”东方不败挑眉。 白苏点头:“对,那《辟邪剑谱》本就和《葵花宝典》同宗同源,只不过其中许多关键之处,当年的撰作人并未能完全参通解透,留下的难题太多,所以才会让哥哥吃了这许多苦头。” “原来如此。”东方不败对白苏的话深信不疑,沉吟片刻后道:“但是林家被人灭了满门,剑谱恐怕也已下落不明,又能去哪里找?” 白苏拍胸脯:“哥哥别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东方不败却并未露出丝毫喜悦之色,反倒抿着薄唇,深深望进白苏双眸之中问道:“宝宝,这些江湖隐秘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是……”白苏不由懊恼自己太过大意,竟然露了马脚,垂首转了转眼珠子,毫不犹豫地把黑锅扔给风清扬,并把两人如何相识相交的过程慢慢说了一遍。 听到白苏说自己用一只叫花鸡引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清扬,东方不败又是好笑,又是嫉妒,幽幽道:“我还没吃过宝宝亲手做的东西呢。”果然华山那些讨人厌的伪君子们都是来抢他的弟弟,实在太可恨了! 不过风清扬毕竟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辈,狂傲恣意如东方不败也对其颇为看重,以风清扬的辈分和地位来说,他会知道《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的来历并不奇怪。 看到哥哥大人不高兴了,白苏识趣地哄道:“这还不简单,改天我一定给哥哥做它十七八只,只要哥哥别嫌弃就好。” 东方不败意味深长地浅笑:“一言为定。” 几日后,白苏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拂过,痒得他差点打喷嚏,费劲地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一缕垂落下来的青丝,逼仄的空间,三面密闭,稍远处悬挂着一方干干净净的蓝色棉布,此时正摇摇晃晃地飘荡着,他呆愣片刻,腾得一声坐起身,侧首问身后的东方不败道:“这是在马车里?我们要去哪?” 闭目养神的教主大人慵懒地勾唇一笑:“福建,林家。” ☆、第32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二十) 对白苏来说古代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交通工具太落后,短途还能靠腿,长途就不得不坐马车,只不过在路上时间久了,实在容易头晕。 屋漏偏逢连夜雨,白苏本就不适,野外露宿时又不慎染上风寒,汤药一碗接着一碗灌,不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让他遭了不少罪。 “呕……”白苏吐得昏天暗地,面如菜色地躺回东方不败怀中,瘪着嘴巴问道:“还有几天能到?” 东方不败心疼地摸了摸他瘦下去的小脸,一向无所不能的强大男人竟然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没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起来,宝宝。” 白苏气息奄奄地看向他,满脸疑问号,东方不败不再废话,拿了件天青色的披风将人裹好,又将一枚黑黝黝的令牌往腰间一扣,冷声道:“停车!” 随侍在侧的暗卫们停下动作,屏息待命,驾车的杨莲亭憨声一笑,“教主,可是公子又不舒服了?” 东方不败从马车里走出来,闻言毫无温度地看了他一眼,直冻得杨莲亭抖似筛糠噤若寒蝉,东方不败才抱着白苏站到地上,冲着暗卫吩咐道:“本座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赶来,务必在十日内到达福威镖局。” 说完之后,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东方不败脚尖一点,但见大红色广袖随风飞舞,片刻后竟然已经挟着白苏消失不见。 暗卫们训练有素,每人周身都萦绕着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简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见此情形也未显露出任何惊讶神色,冲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一抱拳,继续面无表情地赶路,唯有杨莲亭哭丧着个脸,心里害怕得不行。 当初东方不败将他指给白苏的时候,杨莲亭还很是窃喜了一番,毕竟黑木崖上下无人不知,教主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实在不是一个容易相与的好主子,反倒是小公子东方瑾,天真烂漫单纯可爱,讨喜得紧,况且东方不败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幼弟,讨好瑾公子比直接讨好教主有用得多。 幻想着升职加薪,迎娶娇妻美妾,走上人生巅峰的杨莲亭屁颠屁颠地跑去了白苏住处,无论对方怎么刁难都咬紧牙关不松口,原以为只要哄好瑾公子,之后就能得到教主的青眼,却没想到东方不败表面颇为看重他的样子,私底下却经常莫名其妙地惩罚,下手十分狠辣不说,过后还一点痕迹都没有,甚至还逼着杨莲亭吃下了三尸脑神丹,简直不能更悲催! 三尸脑神丹每月发作一次,解药唯东方不败一人有,因他刚才走得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忘了留下解药,如此也就意味着杨莲亭必须尽心尽力赶路,否则就很可能曝尸荒野! 杨莲亭心乱如麻,最后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高高扬起马鞭。 白苏缩在东方不败怀里,看着四周景物快速掠过变换,被山涧清风一吹,胀痛的脑袋瞬间清醒不少,眸子里也渐渐有了神采,小声道:“等我好了,哥哥就不用这么劳累了。” 不过是用轻功带着一人赶路而已,对东方不败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他垂首,抵住白苏光洁白皙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柔声道:“好些了吗?可还觉得难受? 白苏眯着眼睛摇头,低低咳嗽两声,笑道:“哥哥对我真好。” 东方不败失笑:“谁让我是你哥哥呢,许是上辈子欠了你也不一定。” 白苏笑而不语。 出了山林后东方不败就近找了家客栈,让白苏静养了两天,等到病情有所好转,才继续上路,只是这次明显放慢了脚程,两人走走停停的,与其说前去寻宝,还不如说是出门游玩。 两人抵达福建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难为东方不败这个分分钟要走火入魔的危险分子竟然也沉得住气。 福威镖局内荒芜一片,角落处甚至已经长出了杂草,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桌椅板凳,其他摆设也碎得碎,烂得烂,看在眼里让人不由徒生唏嘘之感。 “参见教主,公子。”一群黑衣暗卫忽然冒了出来,跪在地上参拜两人。 东方不败斜眼睨那为首之人:“可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暗卫首领抱拳道:“回禀教主,福威镖局上下几十口大多都已丧命,唯有林振南的独子林平之侥幸逃脱,现下正和华山派的人搅在一起。”顿了顿,问道:“《辟邪剑谱》会不会在林平之手里,可要属下派人将那人给捉来?” 东方不败冷笑:“岳不群那厮惯会装腔作势,其实不过是个贪财好利的阴险小人罢了,倘若那《辟邪剑谱》真在林平之手里,此时只怕也早已易主,岳不群又何需再惺惺作态?” 听了这话,别人尚可,白苏先就佩服得不行,他看过《笑傲江湖》原著,猜到前因后果并非难事,而东方不败不过是仅凭寥寥几条信息就能推测出七八分真相,实非等闲,不愧是称霸武林的一代枭雄。 暗卫首领双目中露出浓浓的崇拜和敬服,闻言神色越发恭谨:“可是属下等人已经搜过福威镖局,并未发现《辟邪剑谱》的踪迹。” 东方不败仰头望向天井,锐利的目光缓缓从四面灰扑扑的屋檐之上滑过,这批暗卫乃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死士,除了办事能力不俗外,还抱有绝对的忠诚,既然说翻查过,那就必然已经掘地三尺,再找下去也难有结果,只是如果不再这里,又能藏到哪去?难道他的猜测有误? 看到东方不败神色不解,白苏状似不经意间抱怨道:“难道林振南还会兔子似的,有其他洞穴不成……” 以东方不败的聪慧程度,仅这一句话就足以点醒他,果然,东方不败回过头来,双眸湛湛,紧紧盯着白苏道:“是了,镖局里人来客往鱼龙混杂,那《辟邪剑谱》既是传家宝,又岂会被随意搁置在这里,或许……,本座问你,林家祖宅在何处?”后一句却是对暗卫首领说的。 “福州向阳巷。” 老宅荒凉,比福威镖局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野草横生,蛛网密布,萧瑟破败,家具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埃,西隔间内设了供桌和祭台,墙上悬挂着一副发黄的画卷,上面描绘出一个神色威严的中年男人,那人留着长须,作普通武者装扮,然而表情动作却十分怪异。 暗卫们将房间细细查探过一遍,最后仍然毫无所获,东方不败负手立于画卷之前,蹙着眉尖,认认真真地端详着,嘴上问白苏道:“宝宝,你看这幅画,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白苏心中清楚,苦于无法解释缘由,只能摇头称不知。 东方不败倒也不是真要他给出确切答案不可,自顾自地说道:“大凡文人雅士作画,总喜欢留下落款印章,自命清高,而画师艺人笔触中又总摆脱不了那股子匠气,所画之人多半姿态优美,而这人,目光上斜,手指上扬,姿势着实不雅,不像是供后人观瞻,倒像是……像是……” “宝宝稍等片刻。”东方不败目露精光,纵身跃到右上角屋顶处,揽着横梁,曲起手指慢条斯理地一寸寸敲击着,未及,欣喜道:“找到了!” 东方不败返回地上,手中托着一件赤红色绣金线纹路的物事,抖开来看,赫然竟是一件质地精良的袈裟,而内侧里衬上却密密麻麻地写满黑色小字。 “若练此功,必先自宫,若不子宫,亦可成功……”东方不败一字一顿地念着上面的话,瞬息之间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沉了眉眼,悲哀而笑:“哈哈……” 东方不败面露凄苦之色,眼神疯狂骇人,发丝飞扬,衣袍无风自动,吓得一众暗卫心惊胆战,缩手缩脚地站在外围,因着心存忌惮,无人敢轻易上前。 不好!白苏怕他丧失理智,连忙拦腰抱住东方不败,叫道:“哥哥,你冷静一点!” 好在东方不败虽然心绪激荡,好歹知道身后之人乃是自己的亲弟弟,晦暗阴鸷的眼神中投入一点光亮,迅速泛起涟漪,默了片刻,东方不败渐渐安静下来,拍了怕横在自己腰间的稚嫩双手,“没事了,莫怕,有人想要哥哥不得好死,倘若让他如愿,哥哥如何甘心。” 白苏惊魂未定,闻言默默祈祷这《辟邪剑谱》真的能够帮到东方不败,让他尽快将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收为己用,免得伤了身体。 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两人也不再耽搁,迅速离开林家,之后东方不败和白苏都觉得难得下山一次,索性便让护卫隐在暗处,两人轻装简行四处走走看看,倒也没急着赶回黑木崖。 至于杨莲亭,这一路行来早已被三尸脑神丹折磨得九死一生,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似的,每日神情麻木地赶车跟在白苏两人身后不远处,以便他们走累了能随时有个歇脚的地方。 当然,游山玩水的同时东方不败也没闲着,他本就天资聪颖,少有人及,先前只不过因为《葵花宝典》本就错漏百出,任我行又有意隐去一部分内容,是以才会拿那功法束手无策,现在多了种参考,心中许多疑惑得以解开,顿觉醍醐灌顶,虽然暂时未能尽除隐患,但情绪波动却明显减少。 白苏见此大为快慰,之前的担忧疑虑消散了些,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东方不败竟然也纵着他,随白苏怎么玩乐胡闹,一概不生气。 两人自得其乐,其他事毫不关心,却不知错过了多少奇闻,而这短短的几个月间江湖风云变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真叫人不得安宁。 不过,白苏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到杭州境内,而西湖也近在眼前。 ☆、第33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二十一)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话确实不假,杭州风景秀丽人杰地灵,别有一番风味。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清风拂面,东方不败偕同白苏泛舟游湖,饱揽两岸大好风光,之后下船沿湖西行,半晌之后忽有一处庄园闯入眼帘,格调雅致精巧,青砖黛瓦,高脊飞檐,几株丹桂越墙而出,洒下一片阴凉。 正门之上悬了一块黑色烫金匾额,上面写了“孤山梅庄”四字,笔力遒劲,风骨挺拔。 白苏暗自思量,看来是要刷梅庄四友这几个小boss了。 东方不败见那山庄大门紧闭,鸦雀无声,以为是常态,也不曾多想,揽着白苏的腰肢,飞上屋顶,径自朝主院掠去。 离得尚有一段距离,便听得有人朗声笑道:“承蒙前辈抬爱,原本即便是赠予前辈也无不可,只不过这东西并非令狐冲所有,故此不敢擅作主张,否则宝剑配英雄,倒也相得益彰。” 两人隐约看到另一穿着褐色长袍的老者闻言面露喜色,犹豫片刻后忍痛道道:“风少侠一番好意,老朽深实感谢。但是老朽可不能白占这个便宜,咱们便来比划几招,手底下见真章如何?” “这人是梅庄四友中的老大,喜爱弹琴,擅长剑法,而且博学广识,江湖人称其为黄钟公。”东方不败轻轻巧巧地踩在一株翠竹梢头,身姿随着秋风微微摆动,神态闲适,如履平地,远远往院内众人看了一眼,小声对白苏解释道。 相较而言,白苏虽然轻功绝佳,但对内力的掌控却望尘莫及,只是依靠着东方不败的方站稳脚,他认真回忆了一番原著内容,立刻明白剧情进展到了哪里,目光不自觉地朝其中一位青年剑客看去,只见对方虽然形容落拓,面容憔悴,神色间却自有种坚毅洒脱,并没有因为近日际遇而自怨自艾,白苏提起的心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注意到他的神态转变,东方不败轻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 那边正聚精会神与黄钟公比武的令狐冲打了个寒颤,手上动作竟慢了一拍,险些被对方手中的瑶琴伤到,幸而任盈盈出声提醒,他及时反应了过来,这才堪堪避过,自此却不敢再轻忽大意,一心一意地投入战局当中,不知不觉间便将独孤九剑使了出来,一时剑意大盛,匹练般的白光倾泻而出。 见令狐冲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满座皆惊,就连心高气傲的东方不败都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沉吟道:“不愧是风清扬的传人,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那边厢战况越发激烈,两人斗得不可开交,过了盏茶功夫,令狐冲才以一招之差险险取胜,他倒也未露出任何志得意满的高傲神态来,收起碧玉萧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躬身说道:“前辈承认!” 梅庄四友相互对视几眼,尽皆惨然而笑,黄钟公悲戚道:“君子一诺,当价值千金,我们兄弟几人既然答应与你比试,现在输了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老夫这就带风少侠去地牢。” 其余三人惊骇道:“大哥!”却无颜出面阻止,只得在那里犹豫不定。 令狐冲不知其中究竟,但见他们神色悲苦,心中隐约觉出几分不对,探寻地看向一身男装的任盈盈,对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一笑道:“大哥莫要忧虑,等会去到地牢,自然真相大白啦。” 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任盈盈说完之后抿唇娇笑,嫩生生的脸颊边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当真明媚娇俏,又因她作男子装扮,竟多了些雌雄莫辩的美,令狐冲看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光随即黯然。 几人收起武器,来到内室当中,正在令狐冲心思烦乱之际,黄钟公已上前掀开床上被褥,手上一番动作,片刻后,床板轰然裂开,露出一方黑黝黝的洞口,向问天任盈盈两人有些激动,紧跟在黄钟公身后便跳了下去。 等到众人身影消失不见,东方不败才施施然走入室内,留在外面把守的秃笔翁和丹青生大惊失色,齐齐行礼道:“教主?您怎么来了?……属下参见教主。” 东方不败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本座若是再不来,只怕这孤山梅庄就要成为他人囊中之物了。” 秃笔翁和丹青生冷汗涔涔,连忙道:“属下不敢。” 东方不败走到床榻边,依法将暗室之门打开,对两人道:“前方带路,本座要去会一会我那老友。” 当下丹丘生掌灯,秃笔翁带路,一行四人下到暗无天日的地牢当中。 彼时任我行和令狐冲正在过招,白苏几人站在不远处,收敛气息,静悄悄地看着,东方不败目力惊人,虽然置身暗处,距离又远,却能将此间情形一一收入眼中,嘴角慢慢勾出满含嘲讽的弧度。 中年男子被粗大的铁链牢牢缚住,身着破衣烂衫,满头乱发纠结,坐在丈许见方的囚室之中,长须垂至胸前,胡子满脸,让人瞧不清他的面容,却正是三年前被东方不败击败的任我行。 任我行久困于此,常年无人相伴,此时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生面孔,与向问天和女儿任盈盈叙过旧后,竟也不顾他往日教主之尊,放下身段和令狐冲较量剑术,谈兴正浓之时,却忽然鼻尖一耸,立刻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东方小贼,你也来了么?!” 东方不败越众而出,微微一笑道:“任大教主,别来无恙否?” 一袭红衣,绝代风华,日月神教东方不败的名号早已传遍江湖,又有谁人不知,令狐冲观他衣着相貌,心中已有猜测,他出身华山剑宗,虽然因生性豪爽,并不像其他名门正派那般见到魔教之人就喊打喊杀,但因着当年之事,再加上任盈盈和向问天的潜移默化,却也对东方不败甚为厌恶,不禁持剑而立,神色十分戒备。 任我行哈哈大笑,震得密室之中灰尘抖落簌簌作响,他隔空拍来一掌,大声道:“你这叛徒,胆敢纂|夺教主之位,老夫今日必报此仇!” 向问天趁机摆开架势,意欲偷袭,然则东方不败却早已有所预料,又岂会让他得逞,不过细细小小的一枚绣花针,就让他的宝剑断做两截,众人见状无不骇然。 任盈盈稍一停滞,燕子一般飞纵而来,任我行和向问天也同时出招,东方不败却仍应对从容,脸上笑意越发冷酷嗜血。 任盈盈本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深知此事不成功便成仁,若是不能将东方不败斩杀,自己和父亲再难活命,自然不愿放过任何一份助力,连忙高声道:“令狐大哥,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令狐冲心道你们以多欺少,我怎能再上前?待要不去,任盈盈却又催促得紧,最后咬了咬牙,纵身加入战局,口中朗声道:“东方教主,令狐冲本不欲与你为难,但你掳走我小师弟,囚于黑木崖三年多,实非君子所为,令狐冲今日拼了这条命,也要向你讨还旧债!” 东方不败明知事有蹊跷,却因记恨令狐冲当年抱走白苏,害得兄弟两人分别十五载,巴不得能找个借口将人杀死,又怎会出言解释,甚至有意激怒他道:“冠冕堂皇!华山之人都是如此惺惺作态不成?!” 任盈盈万万料想不到令狐冲竟会在危机关头说出这种话来,美眸一转,想要遮掩过去,故意用众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东方叔叔,事到如今你又何苦推诿,左右即便东方叔叔败了,我也不会伤你分毫。” “好个阴险女子!”东方不败微怒,出手再不肯留丝毫情面,指尖银针嗖嗖飞过,恰恰正中任盈盈周身几大穴道,可怜这曼妙少女顿时不能动弹,跌倒地上,如花似玉般的脸庞正正落入一小片泥污当中。 “盈盈!”任我行惊呼出声,发了疯似的不断出掌隔空拍打那团红云,东方不败却慢下动作,闲庭信步似地变换身形,一边问道:“任大小姐,这几年我待你如何?” 任盈盈狼狈地仰着头,咬唇道:“你待我很好。” 东方不败又叹了口气,慢慢说出那番震惊无数读者的感叹,最后甚至幽幽道:“……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处,别说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做。”(注1) 令狐冲听他语气怪异,不知怎么的便生出几许恶意,笑道:“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处,要我爱上你这个老妖怪,可有点不容易!”(注2) “找死!”东方不败双目凝视着他,眉毛渐渐竖起,脸色发青冷笑道。 令狐冲看到他生气,只觉得快意无比,心中着实爽快,往昔豪爽男儿,此时却陡然变得尖酸刻薄起来,笑着说道:“是须眉男儿汉也好,是千娇百媚的姑娘也好,我最讨厌的,是如你这般男扮女装的老……”(注3)” “大师兄!”白苏见他出言侮辱自己大哥,全身针刺般难受,不顾先前东方不败的劝告,直接从角落阴影处走出,睁着一双明澈干净的眸子,认真道:“大师兄,还请你不要这么说我哥哥,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东方不败是个好人?哈哈,如果这话换个人来说,令狐冲只怕会当场笑掉大牙,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既惊又喜,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苏道:“小师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与这魔教妖人一处?” 白苏只道令狐冲是受了任盈盈的教唆,所以心存偏见,忍不住出言维护东方不败,“大师兄,他就是我找了许多年的兄长,哥哥虽然成了日月神教的教主,但在此之前,他从未有任何对不住任我行父女的地方,一切所为都有他的不得已,你莫要与他为敌好不好?” “兄长?”令狐冲满脸震惊,失声道:“怎会是兄长,你,你不是男宠么?” ☆、第34章 跨年夜恶搞小番外 (一) 白苏刚被苏战领回家的时候才五六岁大,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生得十分瘦弱矮小,但一双眼睛却很戳人心,脸蛋嫩生生粉扑扑的,像极了熟透的大苹果。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魔王先生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面瘫着脸走过去,然后出其不意,啊呜一口咬住对方的苹果肌。 “啊啊啊啊……”年幼的白苏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于是苏战可耻地萌了。 院长妈妈说得太对了,有钱人的爱好都十分特别,还喜欢欺负小孩子。 白苏有点小害怕,但是苏战虽然整天跟快冰山似的,对他却很上心,隔三岔五地送礼物。 敌人糖衣炮弹火力太过迅猛,白苏没坚持多长时间就投降了,开始试着亲近这个便宜哥哥,有时候还会迈着一双小短腿,跑到别墅前面的草坪去等他放学。 有一次,苏战放学比较早,远远地就看到自己门口站了个矮矮的小豆丁。 邻居家正上幼儿园的阿花背着书包走过,然后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只蠢蠢的泰迪,冲着小姑娘一阵狂吠。 阿花吓得面无人色,眼睛里含了两泡眼泪。 白苏蹭了过去,勾着阿花的手指,裂开嘴灿烂一笑:“看我的。”说完深吸口气,露出一排亮闪闪的小白牙,半蹲下|身,瞪着眼冲泰迪汪汪汪,表情很凶狠。 “呜呜……”泰迪完败,夹着尾巴跑走了,阿花姑娘破涕为笑:“好厉害!” 白苏得意洋洋:“(w)” 苏战冷淡这一张脸,单手摸下巴,眼睛里盛满掩饰不住的恶趣味。 (二) 很多年后,白苏长大了。 这年春天,苏战的生日到了,他提前熬夜将公司里的事处理完,特意跑到白苏的学校将人接回了家,似笑非笑地问道:“听说有人要亲手做饭给我吃?” 白苏点头:“没错,正是鄙人。” 苏战挑眉:“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白苏大言不惭:“保证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 回到家,苏战原本想去厨房帮忙,最后却被某独断专行的家伙赶了出来,无奈地耸耸肩,去楼上书房批阅文件。 三分钟后,手机响了。 “怎么了?” 对方迟疑半晌,似乎是正在跟自己的自尊心殊死搏斗,不过,结果毫无悬念。 半晌,白苏声音弱弱地传过来,有点心虚地问道:“哥,番茄炒鸡蛋先放什么?” 苏战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番茄。” 十分钟后,楼下厨房碰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苏战虎躯一震,急匆匆地跑了下去,刚闯进去就被刺鼻的浓烟呛了出来,他捉急道:“阿苏,你没事吧?” “……没事。” “那快点出来。” 白苏顶着鸡窝头,花猫脸,泪流满面地走了出来,举着锅铲气愤填膺地喊道:“你骗人!明明是要先放油!” ☆、第35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二十二) 男宠? 白苏整个人都快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拦住快要化身喷火龙的东方不败,无奈地问令狐冲道:“大师兄怎么会这么想,我之前不是去过书信,跟你说明原由了嘛。” 令狐冲发觉自己闹了乌龙,颇觉尴尬:“什么书信?我不曾见过。” 三年前阴差阳错之下寻到亲生哥哥,之后白苏便被东方不败留在了黑木崖,他怕令狐冲担心,特意便写了封信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此后因着惦念华山派众人,逢年过节时还会送些礼品过去,可惜这么多年对方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一字回信也无,白苏以为是岳不群厌恶日月神教,严令弟子与他断绝关系,所以难过了一段时间后也就释怀了。 此时听到令狐冲这么说,白苏方知不对劲,他仰头若有所思地瞄向东方不败,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 呵呵…… 令狐冲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沉思片刻就大致推测出了事情真相,他轻叹一声道:“盈盈,你为何要骗我?” 任盈盈被封了穴道,此时半躺在地上,面露凄苦之色,楚楚可怜地说道:“令狐大哥,盈盈也是逼不得已,并非有意欺瞒,否则你如何肯助我一臂之力?” 令狐冲静默不语。 如此紧要关头,任盈盈怎容他退缩,剪水双眸之中溢出点点泪光,柔声道:“即便此事有假,可我们一路行来见到的那些被日月神教欺压的普通百姓也能作假不曾?令狐大哥你莫要纵虎归山。” 令狐冲身形微微一晃,目光之中显出犹豫之色,握住佩剑的右手渐渐收紧,白苏可不想看到他与东方不败针锋相对,连忙出声道:“大师兄,任我行和哥哥之间的事说来话长,此中隐情,不便多言,但哥哥确实有不得不杀任我行的理由,还望你不要出手阻拦。” 令狐冲看了眼任盈盈,又望白苏的脸,“若是我执意与东方不败为难,你待如何?” 东方不败冷笑,气势大盛,睥睨道:“就你这黄毛小儿,本座还不放在眼里!” 白苏夹在中间着实难做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为教主大人操碎了心,对令狐冲道:“他是我哥哥,我自然要护他周全。” 令狐冲心神大震,脸色神情几度变换,最后苦笑道:“也罢。”收剑回鞘,退到角落处,竟是打定主意要做壁上观。 这么一来,任我行又少了个得力助手,东方不败与他清算了旧账,最后平静道:“你我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说完后,手上动作越发迅疾起来,绣花针宛若春日细雨,密密麻麻地飞射出去,明显是要下杀手。 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凛冽杀意,饶是老而弥辣的任我行都忍不住动容,发丝飞扬,张牙舞爪地咆哮着,连连出掌拍击,活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然而这些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在东方不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向问天很快毙命,任我行也在须臾之间露出败象,内力渐渐耗尽,一代枭雄,最后竟被一枚小小的绣花针结束了生命。 看到任我行睁着浑浊的双目,身子微顿在地,慢慢失去生气,任盈盈泪流满面,哀声哭泣道:“爹爹,爹爹,东方叔……东方不败!你为何这般狠心?当年若是没有他的提携,你焉能有今天……” 东方不败轻轻嗤笑一声,眉眼高傲,不屑出言反驳,只淡淡道:“本座和任我行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至于你,日月神教的圣姑暴病而亡,从此再无这号人物,你若想杀我,东方不败随时恭候。”说完之后,修长如玉的手指弹动,任盈盈的穴道便被解开,她踉跄着跑到任我行身边,扑到他身上痛哭失声。 “走吧。”东方不败牵住白苏的手,想要带他离开。 令狐冲眉尖一颤,长剑横与两人身前:“且慢!” 东方不败大怒,红色广袖一挥便将人震得后退三步,带着白苏易形换步,迅速消失不见。 诸事已了,两人重返黑木崖,之后东方不败闭关三月,凭借过人的天资,参透《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的奥秘,并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弥补其中许多纰漏,武学造诣再次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不到而立之年就已臻至化境,当世之人,唯风清扬能与之一较长短,除此之外无人能敌。 在这段时间当中,江湖之中也不太平,因着藏在林家老宅的袈裟被东方不败取走,林平之倒是没有像原著当中那般挥刀自宫,但岳不群却在与余沧海木高峰等人的周旋当中多番失利,对方鱼目混珠,故意以假《辟邪剑谱》诱他,岳不群忍耐不住,欲寻了捷径,最后不慎走火入魔,被恒山女尼仪琳所杀,其妻子宁中则黯然神伤,萌生退隐之意,此后带发修行,常年居于华山深处,只当为亡夫赎罪。 岳不群死后,林平之探知他的所作所为,心里存下龃龉,他本来就只对岳灵珊有五分好感,要说深爱那是谈不上的,现下更是有意疏远,奈何两人早已拜堂成了夫妻,却也反悔不得。 嵩山一站,岳灵珊全力为夫君争夺盟主之位,然林平之对她却颇为冷淡,令狐冲将岳灵珊看做是自己的亲妹子,见状义愤填膺,出手以独孤九剑教训林平之,更用一番怒斥将其点醒,之后林平之痛定思痛,渐渐明白岳灵珊的一片真心,两人自此琴瑟和谐,在宁中则和风清扬的指点下,终将华山派发扬光大。 尘埃落定之后,宁中则留令狐冲在华山任长老一职,令狐冲以自身顽劣不堪,不愿受门规教条约束为由婉拒,然后执意赶往黑木崖。 ☆、第36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完) 教中弟子前来禀报时,白苏正坐在书桌前练字,闻言不由看向批阅教务的东方不败,微微露出祈求之意,虽未明说,一双眼睛却将他的真实想法尽皆出卖。 东方不败面无表情道:“我同你一起去。” 黑木崖后山处有座落霞峰。 春日熙熙,春草离离。荒凉破旧的长亭中,有两人相对而坐,俱都沉默不语。 片刻后,白苏忍不住打破寂静:“大师兄,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令狐冲不高兴:“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啦?”习惯性地抬手要敲他后脑勺,却在将要触及时被一颗石子震开,顿觉虎口发麻,他瞟了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红衣男子,只见那人站在悬崖边极目远眺,衣袂翻飞飘飘欲仙,风姿俊秀,恍若神仙中人,不知怎么的便生出些自惭形秽之感。 白苏慢吞吞地拈起一块豌豆黄,笑道:“大师兄今后有什么规划,你不愿留在华山循规蹈矩,难道想仗剑江湖,做个醉侠不成?” “你又何必取笑我。”令狐冲莞尔,叙过旧情,忽然收敛笑意道:“阿苏,师兄今日来是有句话想要问你。” “师兄请说。” 令狐冲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正襟危坐问道:“你可愿同我一起离开黑木崖?” “唔……”白苏咀嚼糕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神情紧张的令狐冲,在对方热切的视线当中缓缓摇头,“我要陪着哥哥。” “嗳,你总是如此心软。”令狐冲素来洒脱豪爽的脸庞染上苦涩之意,也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什么,眼神失去焦距,缓缓说道:“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我偷偷溜到后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捉了只白色的小狐狸,送予你做礼物,你见了果然喜欢得紧,有空没空都喜欢将它抱在怀里,后来被珊儿看到了,她那时年幼,很有些娇气,吵闹着也要养一只,我和师娘在山上找了三天,还是没能寻到通体雪白没有杂色的狐狸,珊儿哭得人头疼,师娘便跑来问你能否让出小狐狸……” 想到年幼时那毛绒绒的小白团子,白苏瘪了瘪嘴巴,“我舍不得啊。” 令狐冲失神:“师娘问了两次都被你拒绝了,可是第三次的时候,你便肯了……” 白苏叹气,岳灵珊那丫头也是个执拗的,遇到喜欢的东西便紧抓住不放,因着这事还闹得自己生了病,为了让她尽快好起来,白苏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你从小就是这样,即便自己不愿,旁人多求几次,你就动摇了。”令狐冲终于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看着白苏,问道:“假如今天我多求你几次,阿苏会不会同意跟我走?” 白苏心中一惊,他看向令狐冲蕴含情意的双眼,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镇定下来后,仍是踌躇不言。 令狐冲心尖针扎似的疼,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知道,东方不败他是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的大魔头,武林正道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白苏点头:“自然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离他而去。”否则只怕东方不败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他说完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藏在草丛中的一抹水蓝色裙摆,抿唇笑道:“大好春光,师兄千万不要辜负啊。” 令狐冲失了语言,只能看着白苏起身走到崖边,孩子气地悄悄去勾东方不败的手指,对方轻声对他说了句什么,白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冲着长亭这边摇了摇手,然后便离开了。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令狐冲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没着没落的难受,被山涧清风一吹,多少清醒了一些,他沉默着拿起佩剑,失神落魄地下山,翻身上马,抓起酒囊便往嘴里灌,脑子里乱哄哄的。 胯|下是匹识途的老马,不用主人催促,已经哒哒上路,令狐冲不耐地问紧随其后的少女道:“你为何跟着我?” 任盈盈穿着普通至极的长裙,墨色长发仅仅有木钗斜斜一挽,然天生丽质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她明亮的杏眼看向令狐冲,垂首轻声道:“爹爹死了,向叔叔也死了,你答应过要照顾我的……” 她的声音本来柔软清丽,宛若黄莺出谷,此时却不知为何平添一股萧瑟,在这旖旎春日,竟让人觉出无尽凄凉之意。 令狐冲心中发寒,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确实承诺过要回报任盈盈的恩情,也并非看不出她眼底眉梢的情意,但他真的爱这个工于心计的少女吗? 暖意融融的阳光下,令狐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想起过往无忧无虑的岁月,还想起了少年姣好的容颜。 令狐冲从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这辈子他只精心照顾过那么一个孩子。 三年,五年,或许更多年后,他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但是那般全身心投入的感觉,却再也不会有了。 到底还是不同的。令狐冲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仿佛突然老去了一般,失去所有热情和兴趣,披着青年人的皮,却拥有一颗垂垂老矣的心。 阳春三月,百花渐次苏醒,令狐冲却满腹不甘地将某些东西埋葬,然后孤身一人,匹马只箫,背着《笑傲江湖》的曲谱,落拓江湖,载酒而行。 看着令狐冲远去的背影,任盈盈咬唇不语,眸光黯然,沉思片刻,她握紧缰绳,锲而不舍地跟了上去。 耗着吧,就这么耗下去,终有一日,水滴会洞穿石头,冰块会被阳光消融…… 反正,他们两人一样,在接下来的生命中,有无数空虚光阴可以消磨。 时光如流水,匆匆不回头,东方不败情|欲之心淡薄,之后的很多年里一直保持单身,倒是给白苏介绍了几个温柔可亲的女子,盼望他能够为东方家传宗接代,可惜白苏不喜欢女子,只能辜负了东方不败的一番苦心。 因为《葵花宝典》的心法十分霸道,东方不败早些年又劳心劳力太过,到底还是伤了身子,而立之年就早早撒手人寰。 他死之后,白苏秉承遗志,在几位心腹的辅助下,尽心经营着日月神教,历时十余载,终于使其发扬光大。 最后的最后,白苏被某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卑鄙小人暗杀,至死都是孤身一人,膝下唯有两个养子,而东方不败东方瑾兄弟两人却被日月神教历代教众铭记。 ☆、第37章 神秘的房客(一) 同租的大学生毕业后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于是空下了一间卧室。 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江左写了张招租启示,想要再找一个房客。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前来看房的要么是衣着猎奇的杀马特,要么是前言不搭后语行为怪异的九零后,在对方第三次询问他要不要来一发的时候,江左终于忍无可忍,将人轰了出去。 就在江左心灰意冷之际,罗毅出现了。 那是一个炎炎夏日,江左午睡醒来,恍然听到门铃声响起,打开门时,正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细看竟然带着点幽蓝色,暗沉沉如深不可测的大海,却又蕴含着一丝怪异的纯澈。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是奇特,只一眼,江左就对这个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的男人产生了好感。 尽管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比之前来看房的那些人正常多少,因为在这种闷热的让人如同置身蒸炉的天气里,男人竟然穿了一袭料子并不轻薄的藏蓝色运动服,露在外面的肌肤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胸膛硬邦邦的,显然是经常进行锻炼的。 “请问是来看房的吗?”江左见那人一味沉默,半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索性先发制人,顺便挤出了一个不大自然的微笑。 男人低垂的头颅快速抬起,眸中精光乍现,格外犀利,不等江左看清楚他的容颜,就又瞬间低了下去,含糊着应了一声嗯。 江左心下有些迟疑,这男人租房的意愿似乎并不是十分强烈,可别自己介绍到最后白忙一场啊,但想到那每月两千的租金,江左还是迅速赶跑了睡意,打点起精神,侧过身子,示意那男人进来。 “你别看我这房子不大,但地段好,出门左拐走几步就是一家大型超市,再往前就是公园了,早起跑步晨练什么的可方便了……”江左滔滔不绝地说着,差点把这小小的三室一厅给吹上天。 这也不怪江左太急功近利,自父母意外去世后,他不愿一个人留在伤心地,正好原来的老房子又要拆迁,就拿着拆迁费,东凑西凑地买下这套房子。 江左人很聪明,但不是读书的料,有点社交障碍症,拿着某二本院校的毕业证踏入社会,屡次面试,结果都不尽人意,气恼之下,就继续之前的写作事业,在网上发表些,挣得虽不多,但养活自己也尽够了,只是如果想要攒点小钱的话,房租就绝对不能少了。 在江左说这些话时,那男人一直微垂着头,不发一言,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到。 关于房子的演讲告一段落,江左瞧着那男人问道:“这位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那人不答。 “先生?” 江左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男人却忽然抬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顿了顿,又问道:“我有时可能会早出晚归,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江左浑不在意:““没关系啦,只要你别半夜三更的练习吉他,其他的都无所谓。” 这话可是有缘由的,当初江左刚开始做房东,对出租房间这一业务还不甚熟练,一时不慎就招回来个玩音乐的艺术生,天天晚上鬼哭狼嚎,那一个月里,江左笔下的男女主被他虐的体无完肤,评论区里怨气冲天,哀鸿遍野。 既然双方都没什么问题,那么租房的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江左熟门熟路地拿出一份合同,将条条款款一一解释清楚,那男人很痛快地点头表示同意。 不料签字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男人胳臂如同木棍般僵硬,直来直去地在合同上划了几下,动作十分怪异。 这人难道不会写字?江左神情微妙,好不容易等到那人磕磕绊绊地画出罗毅两字,连忙拿出一盒印泥,指挥着他摁下指纹,否则那鬼画符般的签名恐怕很难产生法律效力。 罗毅揉了下重伤未愈的右臂,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琐事处理完,房租有了指望,江左心情放松,把合同一卷大喇喇地说道:“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我是江左,请多指教。”说完伸出右手来。 罗毅抓住江左的手,轻轻握了一下,问道:“我住哪里?” 江左指了靠近玄关的卧室道:“喏,那是你的房间了。” 罗毅点点头,走过去拧开门察看房间,这间卧室和江左所住的面积相当,但地理位置却多有不及,窗户开在背阴处,房间内比较潮湿,夹杂着东西正在腐烂的淡淡气味。 “那间……”罗毅目光落向侧对面的主卧室,想必那间的采光和通风情况应当不错。 江左收了笑脸:“主卧室不出租。” 罗毅双眼微微眯起,将江左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抿了下唇瓣,将刚才随意放置在门口的行李箱拉进来,然后便关上房门整理东西,到傍晚时分都没再出来,期间一直保持绝对的安静,这让对环境条件要求较高的江左极为满意,觉得自己这回终于找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房客。 虽然这个叫做罗毅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奇奇怪怪的,但给钱时不要太爽快,只这一点就加了不少印象分,眼瞅着大几千入了账,江左心中高兴,晚上泡老坛酸菜面时难得剥开两条香肠扔到碗里,等待的间隙,熟门熟路坐到电脑面前,输入密码,点击进入某网站。 看着绿油油的页面,江左蓦然产生一股亲切感,双手落在键盘上运指如飞。 【临江仙:哇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小妖精们有没有想我?】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6节 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评论区再次炸开了锅,众多读者纷纷表示被江左坑得血条都空了。 【骑在墙上等红杏:大大,你要再不回来,信不信我吊死在你家门前的歪脖子树上啊摔!】 【菊花是什么花:楼上+1】 【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楼上+身份证号码】】 …… 【憋说话吻我:大大你真是太丧心病狂了,你上一章把咱家软萌软萌的小白欺负惨了你造吗?!再敢这么报社下去,信不信我们出钱做了男女主啊!】 切!江左呼噜呼噜吸溜着泡面,左手按着f5,看着不断刷新迅速叠加的楼层,轻蔑地嗤笑出声,愚蠢的人类,虐小白是因为本尊喜欢他,知道什么叫相爱相杀吗!本尊对他才是真爱好么!正因如此,本尊才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他呀,就连女主都不行! 听了江左的解释,读者们齐刷刷表示不服,恨不得将人吊起来鞭打。 【瓶子里的水:临江仙你熊的!】 【好基友一被子:遇到这么不省心的大大也是醉人,别人写言情他也写,别人家的男主霸气侧漏天凉王破,咱们家的男主智商永远不上线,别人家的女主柔软可亲漂亮单纯,咱们家的女主除了嘤嘤嘤就是背后阴人,活脱脱一只小婊砸!】 【老衲想吃肉:大大你就招了吧,其实你是纯爱那边派过来的卧底对吧?否则为什么一本言情中最惹人疼爱的不是男女主,竟然是男主的私生子弟弟!】 【黄瓜一毛六:好累,感觉不会爱了……】 江左吃饱喝足,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翘起二郎腿,痞气兮兮地剔着牙,百无聊赖地看着读者们闹作一团,真是一群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啊,还不是仗着本尊宠爱你们? 正在这时,企鹅头像欢脱地跳了起来,江左不情不愿地点开,编辑青默疯了似地呼叫他,满屏的血淋淋的红色二号字,险些戳瞎江左的狗眼! 临江仙:编编你肿么了?求放过啊! 青默大怒:放过你妹!你丫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个月,特么读者差点把老娘撕吧撕吧吃掉,你说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临江仙:qaq我房客走了…… 踏马的房客走了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青默觉得临江仙是在敷衍自己,不过比起其他前辈们发明的“我去上个厕所,明天再更”、“有点饿,下楼买半斤油条”、“基友相亲,我去帮忙”、“夭寿啦,天降陨石啦,大家快回家收衣服吧”等奇葩理由,临江仙这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何况他也没有黄鹤一去不复返,所以也不是很难接受。 青默:少信口胡咧咧,赶快把进度给老娘赶上来,否则,呵呵你懂得…… 临江仙:跪地求饶,编编憋生气,我一定把吃奶的劲都用上。 青默:这还差不多,哦,对了,你那本《陈旧时光》怎么回事,为什么男配比男女主还受欢迎? 江左不以为然:小白萌萌哒,大家当然会喜欢他啊。 青默:妈蛋,既然人物讨喜,你就多用点心啊,尼玛为什么一本言情中会出现男配被神秘人物频频挑衅,男女主磕着瓜子围观的情节?港真,你四不四傻? 江左怒气升腾:(╯‵□′)╯︵┻━┻ 临江仙:泥揍凯!我是不会修改文章哒! ☆、第38章 神秘的房客(二) 接连宅了两个星期之后,家里的囤货终于吃完了,江左不得不顶着毒辣的太阳出了门,直奔百米外的生活超市。 挑挑拣拣地拿了些零食,购物车里的东西很快就堆到一人高,江左视线受阻,拐弯时一不小心竟然撞倒了人,摞成小山的泡面顿时跌下来,散落一地。 江左手忙脚乱地去捡自己的干粮,一边窘迫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啊。” 一只白皙干净的手伸了过来,帮着江左一起收拾,东西很快就被分门别类地码好。 嘿嘿,自己这是遇到好人啦,江左傻乎乎地笑道:“谢谢你啊。”一抬头,恰好对上一双望过来的明亮眼眸,干净纯澈,微微上挑,十分天真的模样,却颇有些勾魂摄魄的感觉。 白苏凑过来,在江左面前晃了晃手掌,好奇道:“断电了?” 江左迅速回神,看清少年如雪黑发,难描难画的眉目,立刻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会心一击,这人为何长得辣么好看,简直不科学。 直到付完钱,提着满满两大兜食物回家,江左还沉浸在幻想当中,脑洞开得快要突破天际啦,时不时地还旁若无人的傻笑出声,惹得素来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罗毅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不过,江左才不在乎罗毅那看神经病似的眼神呢,屁颠屁颠地冲进主卧室,一待就是一下午,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晚上的时候,江左更完,纵身扑到床上,咬着枕头的边角嗷嗷叫,“为什么别人家的受都辣么萌,我也好想养一只,呜呜呜……”比如今天遇到的那一只就很不错。 江左在床上抱着被子滚过来,滚过去,再滚过来,再滚过…… ——“卧槽!什么鬼!” “嗨!”白苏坐在窗台上,双腿优哉游哉地晃动着,见江左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连忙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啊啊啊啊!”江左腾得一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着白衣少年,“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白苏闻言有些不高兴,眨巴着大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江左可耻地萌了,但是为了小命着想,还是硬撑着虚张声势道:“快点出去,否则我就要报警啦!”虽然你很可爱没错,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骗纸!”白苏眸子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怒气冲冲地控诉道:“说好的会养着我,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呢?” 江左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白苏从窗台上跳下来,脚步轻盈地走到江左面前,俯身,把自己的脸凑到他眼前,“你看看我的脸,仔细看看……” 咦,近距离观摩起来貌似更好看了呢,江左暗戳戳地伸出魔爪蹂|躏了两把,然后掩饰般低咳了一下,盯着白苏猛瞧,眼神越来越迷茫,“你看起来好眼熟,感觉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了一样,啊,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别逗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靠谱的大哥。”白苏毫不留情地吐槽他,然后无奈地说道:“给你点提示,听好了,我叫白苏,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白、白苏?”江左一咕噜爬起来,捧着白苏的脸上看下看,神色惊诧:“这不是我里面的人物吗?” 白苏狞笑:“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你虐的死去活来的男配白苏。” 江左一脸卧槽的表情,“特么究竟是我幻听,还是你有病?” 白苏呵呵:“我知道你不信,不过,《陈旧时光》这本书里的男配被终极反派给绑架,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但他后来还是被男女主无意间出卖了,为了白家跨国集团的生意,最后不得不以身饲虎,成为他人的禁|脔,我说得对不对?” 如果说前面那一段剧情还能解释成这少年偷看了他的存稿从而知道的,那么之后的所谓结局却只存在于江左的脑海之中,除他之外,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晓。 江左惊呆了:“所以,你其实是由我创造的人物,但是,你为什么要从书里穿出来?” “还不都是因为你!”白苏愤怒了,拧着江左的衣领使劲摇晃,“还说什么我是你的真爱,那为什么我的下场会这么凄惨?!” 江左哆哆嗦嗦地讨饶:“qaq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吗?” 白苏比他还想哭:“你们这些写手就不能有点良知吗?大笔一挥,叛人生死,你们是爽了,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书中人物的感受啊?真是丧心病狂!我要诅咒你没有小鸡|鸡!” “求放过啊!”江左缩成一团,掩在厚重的眼镜片下的双目溢出点点愧疚之情,期期艾艾道:“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这么说来确实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我给你改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白苏一脸的生无可恋:“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 “书里面的那个终极反派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来做什么?” “来抓我。” 罗毅在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吧工作,上班时间通常是在晚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因此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他和江左之间却没有太多交流,两人都不是什么多话之人,偶尔碰到了也只是敷衍地说些场面话,彼此根本不知根底。 所以,第二天下午当罗毅起床后,无意中看到正在客厅打扫卫生的少年时,他有些惊讶。 白苏察觉到动静,直起身子主动示好:“你好,我是江左的表弟白苏,以后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罗毅在酒吧待了那么久,倒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自认为有一定的眼力,将白苏从上到下扫视一番,看他不像是个喜欢惹是生非斤斤计较的人,也就未曾放在心上,点点头,径自端着咖啡杯去接水。 两个单身男人居住的地方实在不能指望它有多干净,白苏闲着没事,里外收拾了一遍,屋子里光线渐渐变暗,很快就到了傍晚。 江左码完字,揉着眼睛走出房间,见到焕然一新的客厅,表情有些讪讪:“哈哈,小白你可真贤惠。” 白苏不以为意:“反正我要在你这里避难,就当做是付房租好了。”顿了顿,又问道:“对了,主卧室为什么打不开?” “那个么……”江左走到窗边,背对着白苏伸懒腰,轻描淡写道:“以前是我爸妈的卧室,现在用来堆放杂物,别麻烦了。” “哦。”白苏随意应了一声。 华灯初上,看着繁华喧闹的夜景,江左兴奋地笑道:“好久没有撸串了,还挺馋的,小白,晚上约不约?” 其实一开始白苏是拒绝的:“不行!那个终极反派是个大变|态,现在肯定疯了一般满世界找我,外面太危险了。” 江左推了推眼镜:“不至于吧,那家伙再怎么厉害也要适应一段时间吧啊,嗳,你见过他吗,长什么样子?” 白苏苦恼地抠手指:“不知道啊,绑架我的是那人的下属,他每次来见我的时候,都会让人蒙上我的眼睛,然后说一些莫名其妙,但一听就让人鸡皮疙瘩层出不穷的话。” “这样啊……”江左无意识地呢喃道。 白苏冲他翻了个白眼:“话说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在一本言情中安排一个基佬做幕后boss,还有,你最初写文的时候,给那个反派的设定是什么?就没有什么原型人物吗?” 江左羞愧地快要抬不起头来了:“那什么,那时候我在市图书馆看书,然后一不小心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谁知道后来就再也关不上了嘤嘤嘤,至于反派boss,也是根据那天偶然看到的一个优质男神塑造的,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白苏恨铁不成钢:“要你何用!” 江左双手合十:“为了赔罪,我请你吃烧烤,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变|态啊!” 白苏没抵抗住诱惑,高贵冷艳地点头道:“那朕就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第39章 神秘的房客(三) 空荡荡的房间内没有一点声音,浓墨似的黑暗聚拢在眼前,让人忍不住心慌意乱。 三指宽的长带蒙住了眼睛,白苏被人缚住了手脚,丧失了视觉,他只能无助地坐在角落处,竖着耳朵留意周围的动静。 静,非常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白苏再听不到其他,一切都透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紧张到令人窒息。 不远处突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沉闷而富有规律,伴随着吱吱呀呀的恼人声响,昭示着皮鞋与木板间的接触。 他来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白苏的咽喉,他不自觉地收敛气息,静悄悄地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默默祈祷自己能躲过一劫。 脚步声渐渐逼近,来人在走廊里驻足了一会,接着轻轻巧巧地推开房门,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那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尽管目不能视,白苏仍然觉得呼吸一滞,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额头缓缓沁出细密的汗珠。 见此情形,男人停在那里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一会,过分白皙的修长手指搭在殷红的唇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良久,终于举步。 白苏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徒劳无功的往后挪动着。 一步。 两步。 三步。 …… 那人很快就到了眼前,白苏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沉静内敛的檀木香,优雅而低调,一如这个男人般神秘莫测。 “呵。”看到白苏瑟瑟发抖的模样,男人俯身耸动鼻尖,轻嗅了一下他发间浅淡气味。 “啊——!”白苏惊醒,冷汗涔涔地坐起身来,望着陌生的房间,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呆愣了半晌,才大口喘息几下,试图平复自己慌乱的心绪,然后缓缓抹去额上的汗渍。 身旁的江左砸吧下嘴,翻了个身,缠紧薄被尤自酣睡,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白苏惊魂未定,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接水喝。 因着未曾开灯,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外边闪烁变换的霓虹灯偶尔折射进来,落在家具模糊的轮廓上面,形成各种奇诡图案。 在这样的静谧当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因此白苏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吞咽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有人在看他。 白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迟迟不敢转身一探究竟。 时间一点点流逝,沉默过后,白苏实在难以忍耐这种压抑的氛围,索性咬紧牙关,霍然回头。 罗毅被吓了一跳,落在电灯开关上的右手轻轻一摁,整个房间顿时亮如白昼,他皱眉道:“这么晚了,你站在客厅做什么?” 白苏惊讶:“怎么是你?”顿了顿,晃了晃手中的水杯道:“我起床喝水,你呢?” 罗毅深深地望了白苏几眼,熟门熟路地弯腰换鞋,扔下捏在手指间的钥匙,径自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啤酒出来,仰头咕噜咕噜喝完,“今晚酒吧出了点事,不能照常营业,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是这样么?白苏默然沉思,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已经空了的啤酒罐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最终准确无误地落在垃圾桶里,罗毅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睡了。”走回卧室,啪嗒一声关上门板,将白苏饱含探究的视线完全阻隔在外。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火辣辣的一天。 江左嘴巴里都是泡沫,叼着牙刷,从镜子里盯着白苏,含糊不清地问道:“哈哈,好大的黑眼圈,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 白色一边用毛巾擦嘴,一边气恼道:“笑!接着笑,笑死你得了,还不都是你造的孽,不把那个死变态给解决了,我根本睡不着觉。” 江左漱了口,捧着清水洗脸:“别这么担心啦,再怎么说那家伙也是我创造出来的,总要给我这个亲爹一点薄面吧,有我在他不敢伤害你。” “但愿如此吧。”白苏仍然闷闷不乐,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那什么,江左,我想跟你说点事……” 看到他这副表情,江左顿时警铃大作,连连后退:“我没钱借给你!” “呸!”白苏鄙夷,“谁要你的钱啦,我是想问你最近去不去市图书馆,到时候可以带我一起。” “知道啦。”江左表示只要不是借钱其他万事好商量,说完还贱兮兮地笑着喊道:“宝贝儿砸。” 白苏大怒,开始追着江左满客厅乱跑,誓要这个二货尝点苦头。 沉寂了几天的企鹅号又疯狂响了起来,江左向白苏讨了饶,跑过去点开消息。 青默:小婊砸,《陈旧时光》为什么不更啦?! 江左撇嘴,谁敢再更下去啊,万一又蹦出来一个变态,还有活路吗?可惜这些话却不能对编辑解释,所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青默快要气疯了,杀气腾腾地说道:作!使劲作!特么再这样下去粉丝们都要被你逼得黑化了,到时候不用我动手,他们就能教你做人! 奈何临江仙咬死了不肯松口,坚决不同意继续写下去,青默威逼不成开始利诱,最后一怒之下断了江左的口粮,把收益给暂时扣下了。 江左宽面条泪,抱着白苏嘤嘤嘤:“我的软妹币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白苏从书中世界穿过来的时候只带了点零钱,现在早就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全靠着江左养,如今两人没了经济来源,总不能坐吃山空。 江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苏嫌弃的不行,拍他脑袋道:“别嚎了,要不我们出去找工作吧。” “找工作?”江左微愣,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说道:“好吧,事到如今我只能去出卖色相了。” 白苏死鱼眼:“色?就你?” 不怪白苏表示怀疑,实在是江左太符合广大宅男的形象了,每日里不修边幅,头发乱蓬蓬的形似鸡窝,刘海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剪,眉眼都给遮得一干二净,鼻梁上还架了一副沉闷的黑框眼镜,身上干瘪瘪瘦巴巴,没有二两肉,最难以忍受的是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长久不见太阳的阴郁感,确实不大讨喜。 江左厚颜无耻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表妹开了家饮品店,这不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店里也忙了起来,前些天刚听她在电话里说缺人,我们就先去待一段时间呗。” “那跟色相有什么关系?” 江左便秘脸:“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第40章 神秘的房客(四) 江左表妹开的冷饮店名字叫“零下一度”,坐落在市中心步行街的外围,店面虽然不是很大,但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区已经十分难得了,何况地理位置优越,店门口每天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生意十分兴隆,足见店主人如何慧眼独具。 据江左透漏,他这个表妹非常具有商业头脑,大学毕业后就开始自主创业,不到一年时间就混得风生水起,比许多还在为老板当牛做马的同龄人厉害多了。 说这话时,江左砸吧了几下嘴,感慨道:“我这个表妹从小就特别聪明,活生生的别人家的孩子,我们那一片的孩子没人愿意跟她玩儿,为啥?心里不平衡呗!就因为那个死丫头,我不知道挨了多少揍,想起来都特么肉疼。” 白苏坐在江左身旁,闻言眼神怜悯地看向他:“别说了,我懂。”就你这蠢样,难怪会被人用智商碾压成渣渣。 江左伸手糊在白苏后脑勺上,继续没心没肺地说道:“幸亏后来那死丫头出国留学去了,等她回来,我又在别的城市,说起来,我们也已经好久没见了。”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许是被回忆牵动了心事。 两人下了出租车,走了没几步就到了“零下一度”,刚进门,沁人的凉意便扑面而来,让人不觉精神一振,再看店里收拾得清爽干净,三三两两地分布着几张木质座椅,间或点缀着几盆吊兰和茉莉,很受时下年轻人的欢迎,尤其是小情侣们,常在这里腻腻歪歪消磨一天。 穿着制服的帅气小哥走过来,灿烂一笑:“两位喝点什么?” 江左似乎也是初次来到这里,社交障碍症又犯了,局促地拉着白苏的手,直接冲到柜台旁边,然后腆着脸谄媚地笑道:“小颖。” 正在算账的女孩抬头,皱着纤细好看的长眉,将两人打量了一番,迟疑道:“二表哥?几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德行了?” 江左吭哧吭哧半天:“你能把那个二字去掉吗?”说完不好意思地垂着头,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着跟未开化的野人似的。 施颖兰长得很漂亮,锥子脸大眼睛,下巴尖尖的,画着精致淡雅的妆,见状冲着江左阴沉沉地笑开了:“二表哥,你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吗?”尤其重读了那个二字。 江左嘿嘿一笑,讨好道:“这不是要吃不上饭了,来求表妹接济接济。” 施颖兰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地还不错,闻言收好账本,带着两人去角落处的卡座,招手让店里的小妹送上三杯柳橙汁,“怎么,现在又肯来了,以前是谁大义凛然,骂我这里风气不正靠出卖色相为生,说饿死也不来我这儿遭罪?” 江左缩了缩脖子,举起一只爪子弱弱地说道:“那一定是有外星人篡改了我的大脑编码,谁再说这话就不得好死,行不行表妹?” “呸呸呸!”施颖兰抹着淡色口红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无力地说道:“想留在这里也可以,但是店里的规矩你也知道,所以?”好笑地挑了挑眉,目光怀疑地将江左白斩鸡似的身子审视了几遍,神色间颇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江左虎躯一震,立马将白苏拉到自己面前挡枪,结结巴巴道:“那什么,你知道我没办法跟陌生人正常交流的,让我儿砸站台,我去厨房帮忙。”除了各种特色饮品外,“零下一度”也兼买甜点,而且销量一直居高不下,后厨的甜品师也时常手忙脚乱。 自从看清施颖兰的面容,白苏就始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江左给打包卖掉了,晕头晕脑地被其他店员带进试衣间,然后换上统一的白衬衣,罩上果绿色围裙,然后就被退出来接客,啊,不,是接待客人啦。 施颖兰眼眸一亮,豪爽地拍了拍桌子:“这货色不错,阿毛,把托盘给他,行了,二表哥你可以滚到后面去了。” 反应过来的白苏欲哭无泪:“qaq麻麻救我!” 江左留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灰溜溜地走掉了。 白苏长得干净可爱,纤细的身形完全被制服给凸显出来,往那里一站就是一支俏生生的百合花,许多路过的女孩子无意中扫到他都很是兴奋,挤作一团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眼里时不时地冒出些绿光,然后就呼朋引伴而来,还点名让白苏过去才肯下单,最后总要趁白苏不注意揉一把捏一下什么的。 真是一群怪阿姨,当心吓坏小朋友啊摔! 不远处的施颖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对眼前这种情形早有预料。 忙碌了一天,晚上的时候,两人拿着施颖兰赏的毛爷爷,拖着累成死狗般的身体往家里走。 与此同时,独自在家的罗毅带着白色手套,轻手轻脚地将客体检查了一遍,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惜除了些生活垃圾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看着沙发下面散发着恶臭的袜子,罗毅的眉头忍不住抖了抖,捂着鼻子站起身,又闪身进了江左的卧室,当然最后他仍然一无所获。 客厅、卧室、阳台、厨房,所有地方都被罗毅一一排查过,只除了那间门窗紧闭的主卧室。 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罗毅走过去,握住门把轻轻一拧,果然打不开。 幸好罗毅早就料到会这样,熟练地从口袋中取出一截铁丝,插|进锁孔当中撬动。 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隐隐的对话声。 “施颖兰竟然想要让我去街头拉客,还说什么回头率一定特别高,你表妹真是朵大奇葩!”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谁让她钱多呢,节操这东西还是先扔了吧。” “万一到时候捡不回来了呢?” “怕什么,那东西又不能吃。” “……” 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拿出钥匙开门,罗毅眸光一动,以某种异常迅捷的速度收好东西,掂着脚尖回了自己房间,动作轻的如同一阵风,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白苏和江左开门换鞋,踢踢踏踏地往卧室走去。 身旁的江左忽然身子一僵,耸着鼻子,警惕地闻来闻去的,模样有些搞笑,白苏打了个寒颤,险些以为自己遇到了深井冰,“你干吗?” 江左眯了眯眼睛,神经兮兮地说道:“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白苏的困意顿时被这句话尽数击退,心里冷不丁个哆嗦,瞬间清醒了过来:“你怎么知道的?”就像大多数宅男一样,江左也是个懒癌晚期,而且早已放弃治疗,房间里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笔记本电脑旁边更是重灾区,白苏就曾亲手在电脑桌的角落里扣出两片嫩生生的小蘑菇。 江左单手摩挲着下巴,突然福尔摩斯附体,笃定道:“你懂什么,我这里是乱中有序,虽然凶手很聪明,但是依然逃不出的我的法眼,不信你看,门口的绿苔是不是留下了鞋印?还有这些薯片包装袋,明明是放在垃圾桶里的,现在却飘了出来,还有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端起一桶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泡面。 白苏活像吞了苍蝇似的,捏紧鼻子,闷声闷气道:“这又怎么了?” 江左献宝道:“你看,泡面放了好几天,面桶的内壁已经干了,可是这一边却被浸湿了,说明什么?” 白苏笑不出来了,他放下手,语气凝重道:“说明有人曾经动过你的书桌,泡面桶里的汤震动,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分析得很有道理。”江左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转身去将所有东西快速收拾了一番。 白苏沉默片刻,视线逐渐移到左侧挂着的动漫海报之上,双眉慢慢蹙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点罗毅还没去酒吧上班吧?那么,一墙之隔的他此时在做什么呢? ☆、第41章 神秘的房客(五) 自从那天无意间发现罗毅的异常后,白苏就对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他总觉得对方并不仅仅是个普通的房客那么简单。 所以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白苏都在暗中观察罗毅,试图从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然而事实证明白苏并不是个好的侦探,不但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反而险些打草惊蛇。 白苏知道自己太过心急了,私下里也懊悔不已,工作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的,施颖兰意识到不对劲,揪着他的耳朵将人拉到吧台后面,“臭小子,竟敢消极怠工,你皮痒痒了?” 对着这张和楚小雨相似度高达百分百的脸,白苏有点膈应,原本不想回答她的,但施颖兰气场全开,一般人根本hold不住,于是试探道:“兰姐,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是从一本中穿越过来的,你怎么看?” 施颖兰挑眉:“谁?” 白苏:“我……” 施颖兰干脆利落地掏手机拨号:“喂,市二院吗?麻烦在精神科给我朋友留个床位,对,情况很严重……” “……我大姨夫的三儿子的邻居的好基友!”白苏继续说道。 施颖兰哦了一声,将手机收好,白苏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不怪施颖兰会如此反应,虽然这年头重生穿越文满天飞,但是正常人谁会相信这种事情,看来,还要拿出一点有力的证据啊,白苏垂眸沉思,既然女主都有迹可循,说不定男主也真实存在呢,虽说江左并未将《陈旧时光》的坑给填完,但是按照这种玛丽苏言情的黄金定律,能够战胜大反派的人非男女主莫属。 如果有他们两人的帮忙,再加上白苏对那变态的了解,想把这个人给制服也未必不可能。 思及此处,白苏又斗志昂扬起来,小声问施颖兰道:“兰姐,你认不认识这样一个人,高大健壮宽肩窄腰?” 施颖兰颔首。 白苏激动:“真的,他在哪?” 施颖兰头也不抬,涂着漂亮指甲油的纤纤玉手往平板电脑一戳,“喏。” 画面上,某个涂脂抹粉染着酒红色头发的欧巴拦住女学生的去路,霸气侧漏地洒下一沓钱,大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跑车旁,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白苏无语:“我是说你生活之中能够接触到的那些人,兰姐再仔细想想,他长得很高,大约有185,五官俊朗,平常不喜欢说话,看起来霸道冷漠,很有可能已经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在商业和经济方面很有想法,但是一遇到你就智商就急速下降至及格线以下……” 施颖兰静静听着,脸上慢慢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恍然道:“说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我一直觉得他只是没有头脑的富二代,毕竟他表现得实在太蠢了……” 白苏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这个人是谁?” “颖州集团的总裁蒋定州。” 呵呵…… 还有什么好说的,光听公司名字就知道人家对你抱着怎样的心思了,将自己和倾慕之人名字之中的字组合在一起神马的,还真是够苏。 白苏预感到这个蒋定州或许就是自己要找的男主,连忙问道:“兰姐能把他约出来吗?” 施颖兰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不用约,每个周日的下午,他都会驱车来这里喝特色饮品,赶都赶不走。” 白苏:“……”我觉得人家其实并不是来喝饮品的。 第二天就是周日,白苏也终于见到了被施颖兰戏称为“呆萌boy”的蒋定州。 平心而论,其实蒋定州的颜值还挺高,身材也不错,足以秒杀一些小明星,而且还有高冷气质加成,分分钟帅人一脸。 作为“零下一度”的常客,蒋定州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也没谁拿他当外人,态度随意地招呼他坐下,店里的小妹倒了杯蜂蜜柚子茶塞到了施颖兰手里,然后笑嘻嘻地将人推了过去。 蒋定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施颖兰这个高智商低情商的奇女子,其他店员都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 白苏深知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遭雷劈的,也没急着凑上去,反而端出一碟瓜子,一边嗑,一边兴致勃勃地看戏。 江左猫着腰走过来,两个围观群众小声交谈着,间或鬼鬼祟祟地探头往施颖兰那边看几眼。 “你觉得蒋定州怎么样?” “还行吧,当然跟我是没什么可比性的,不过谁让我表妹喜欢呢,唉,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要点脸。” 十分钟之后,白苏拍拍手,摇头叹气,他算是明白施颖兰会说蒋定州很蠢萌了,尼玛,你好歹也经营着一家大型公司啊,能不能有点总裁该有的样子,能不能别这么接地气,能!不!能! 平时的蒋定州沉稳可靠,尽显绅士风度,是一个不错的商业合作对象,也是年轻女孩争相追逐的梦中情人,但前提是施颖兰不在场,否则的话…… 说话时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还差点失手打翻杯碟,脸上红潮翻涌,整个一春心萌动的少年郎。 情字误人啊! 江左满脸鄙夷:“踏马这哪儿来的二傻子?” 白苏斜睨他:“看不上蒋定州还把写成男主?” 江左撇嘴,委委屈屈地说道:“我就认识这么一只活的总裁。” ☆、第42章 神秘的房客(六)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蒋定州这副样子,施颖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之后因为家里来了电话,拒绝了蒋定州开车送自己的好意,匆匆赶回去了。 施颖兰一走,蒋定州的情绪有些低落,像是瞬间换了一个人,冷冷地坐在那里,轻易没人赶上去打扰。 但是白苏却有不得不去触雷的理由,不过为了安全着想,他硬拉着江左一起,走过去向蒋定州打招呼:“蒋先生好。” 看到两人身上的制服,蒋定州略点了点头,“什么事?” 白苏笑眯眯地坐下来,麻溜地开启忽悠模式,指着江左问道:“蒋先生知道这人是谁吗?” 蒋定州摇头。 白苏半真半假地笑道:“他是兰姐的表哥江左,听说最近有人在追兰姐,家里的叔叔阿姨不放心,所以让江左过来把把关。” 能够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升职加薪,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的蒋定州当然不是真得蠢,任凭白苏在那里口若悬河,他也不过信了三分,态度客气却又疏离。 这样下去是套不出实话的,白苏有些心急,对江左小声道:“你手机里有没有和兰姐一起拍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最好是全家福什么的。” 江左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圣代,懒洋洋地说道:“我手机刚换过,没存照片,不过我知道她最讨厌大蒜,对海鲜过敏。” 蒋定州皱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瞧他的神情,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白苏相信如果不是在“零下一度”这种地方,说不定对方就要甩脸走人了。 碍于江左嘴笨的跟老太太的棉裤腰一般,白苏也没敢指望他,尽量笑得亲切自然道:“我想向蒋先生打听点事,都说商场上错综复杂瞬息万变,蒋先生能把颖州一步步发展壮大,想必也是深谙其中的生存之道,只是不知这么多年来,蒋先生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蒋定州爱屋及乌,并不愿意把白苏和江左两人得罪死了,闻言敷衍道:“无论在什么地方,利益倾轧都是最最常见的情形,暗地里嫌颖州碍事的也不是没有,但我可没那么多精力跟他们周旋。”言下之意是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白苏微笑:“蒋先生的能力我们清楚,兰姐也十分欣赏,不过,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让蒋先生感觉棘手的吧?” 蒋定州眸子一动,看来是想到了什么人,白苏身子前倾,双手不自觉地牢牢抓紧桌布,“是谁?” 蒋定州垂首,语气莫测地说道:“我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背景很强,手下的势力也涉及到很多产业,行事风格十分狠辣,甚至和国际上的某些黑手党渊源颇深。” 像,太像了,那个变态也是这般手眼通天,有翻云覆雨的能力,白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急切地问道:“你和那人打过交道?什么时候的事?”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蒋定州也无心隐瞒,慢慢回忆道:“三年前,我曾出国跟进一单非常重要的生意,当时不慎得罪了那人,之后就遭到了堪称残忍的报复,幸好虽然九死一生,但总算逃了出来。” 蒋定州虽然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在说这些话时他眼神阴鸷,表情森寒,宽大手掌更是下死劲紧紧握住了茶杯,显然是受到了许多非人的待遇。 白苏屏息:“你可曾看清那人的长相?”既然施颖兰和楚小雨拥有同样的面容,蒋定州又和男主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么,他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书中的终极反派和蒋定州所描述的神秘人拥有同一张脸!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白苏保证,只要他知道了死变态的长相,这辈子他绝对有多远躲多远,绝对不允许任何与那人相像的人靠近自己,即使仍然逃不开死变态的桎梏,也能多一些主动权。 令人遗憾的是,蒋定州摇了摇头道:“抱歉,我没有看清。” 白苏差点绝望地哭出来,好在蒋定州沉思片刻,又道:“我初遇那人时是在机场,当时他戴着墨镜,我急着赶路,行李不小心撞到了他,然后有一张卡片落到地上,被我踩上了鞋印,不过,虽然那人的手下很快就将卡片捡了起来,但我还是模糊扫到了几眼,后来,等我明白那是我一切霉运的开始,我就强迫自己疯了一般回忆那张卡片上的内容,渐渐的也有了一些眉目。” 白苏睁大双眸:“卡片上面有什么?” 蒋定州犹豫了一下,拿起点单用的纸笔,勾勒出线条,笔直地拉到纸片的下方,然后再往右侧拐去,他的动作很慢,慢到仿佛不堪重负似的,等到终于画完的时候,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男人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他侧首看着玻璃窗外明媚而干净的天空,半晌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去,几秒后却又停下脚步,严肃地回首道:“我刚才说过的话,希望你不要让别人知道。” 白苏点头:“自然。” 目送蒋定州离开后,白苏将纸片拿到自己面前放好,细心端详,“这是什么东西?符号?还是其他国家的文字?” 白苏招呼店里的妹子小哥们聚拢起来,大家猜来猜去,意见始终难以统一,阿毛甚至嘲笑道:“还什么宗教信仰的象征,要我看好不如说是花体字母l呢。” “字母l?”游离在众人之外,埋头苦吃的江左忽然抬头,挠着脸颊,呆头呆脑地说道:“貌似当初我在图书馆见到的辣个优质男神手边也摆了张卡片,上面写的就是一个加黑的字母l。” 对呀,江左才是《陈旧时光》的创造者,他的判断才是最权威可信的。 白苏急火火地将纸条递过去,拎着江左的后衣领子问道:“你看清楚,跟这个是不是一样?” 江左被纸片糊了一脸,艰难地往后仰了仰脑袋,不甚肯定地说道:“应该是吧。” 白苏慢慢收回手,如果真是字母l,那它又代表了什么呢?他蹙眉认真思索这件事,没了玩闹的心情。 看到白苏郁郁寡欢的模样,其他店员也不敢招惹他,傍晚施颖兰处理好私事回到店里,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吃了顿火锅,算是犒劳最近一段时间的辛苦工作,之后就赶江左和白苏回家。 “喂,钥匙呢?”白苏问道。 江左迷迷糊糊地扒拉背包,找了半天也没寻到,两人正相互指责,眼看着就要撕破脸时,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刚洗完澡的罗毅一边擦拭头发,一边侧身道:“别吵了,进来吧。” 罗毅和江左并肩往里走,嘴里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出了什么事吗?” 江左摇头晃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跟我小伙伴一起愉快地玩……咦,我小伙伴呢?” 白苏双眼呆滞的站在门外,脸上煞白一片,江左不解地返身去拉他,“走啦走啦,快点去睡觉,困死老子了。” 白苏机械地跟着他走,从罗毅旁边擦身而过时,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微微皱起的浓眉,以及藏在眼眸深处的探究。 那一瞬间,白苏竟然感到不寒而栗,因为他突然想到那个字母l会不会就是某个姓氏或名字的缩写,比如罗,这么说来罗毅很有可能与那变态之间渊源深厚。 卧室的门板被关上,白苏仍然止不住打哆嗦,脸上煞白一片,毫无血色。 江左回过头来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白苏双目空洞地望向他:“你为什么不在《陈旧时光》这本书中写出大反派的身份?” 江左挠头:“我想尽量把他写得高大上一些,所以才故意留下悬念啊,不然谁会看下去啊。” 白苏问道:“那在你的幻想当中,大反派应该长什么样,或者说,那天在图书馆偶然遇到的优质男神,你可还记得他的相貌?” 江左搜肠刮肚地回忆了起来:“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反派嘛,颜值肯定要高,宽肩窄腰大长腿,最好还要有一张刀削面……” 无暇去关注他猎奇的用词,白苏打断江左的话,急切地问道:“就像是罗毅那样?” 江左随意地点点头,继续手舞足蹈地形容着存在于他脑海之中的大反派,而白苏却越听越心惊,因为江左描述的这个人实在太像罗毅了。 ☆、第43章 神秘的房客(七) 不知道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作怪,还是罗毅本身真的存在很多问题,在联想到字母l代表的很可能就是他后,白苏就越发觉得罗毅这个人可疑,控制不住地去观察偷窥他。 诡异而寂静的氛围在家里弥漫了几天,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白苏整日间疑神疑鬼的,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活脱脱一只惊弓之鸟,就连粗心大意的江左竟然都意识到不对,质问道:“你这几天是怎么了,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白苏穿着纯白色的睡衣,小心翼翼地将水果刀放在枕头下面,又左右调整了下位置,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偏首认真地盯着江左,解释道:“如果,我说罗毅就是那个变态,你信不信?” “卧槽,你说什么?!”江左从床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没开玩笑吧,罗毅不就是个普通的房客吗?” 白苏抱膝坐在床头,缓缓摇头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些吗?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房间为什么会有被翻过的痕迹?他在找什么?” 江左仍然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可是,他要真是那家伙的话,为什么会一直无所作为,直接把你抓走不就好了吗?” 白苏咬着唇角,蹙眉细想了一会,“他可能是怕被你识破身份吧,别忘了你可是《陈旧时光》的创世神,至于这段时间以来的蛰伏,或许跟你的书稿有关……” 江左急得直挠头,将好好的头发折腾成了刺猬,胆战心惊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尼玛他不会直接把我给灭了吧?” 白苏痛苦地哀嚎一声,紧紧捂住额头,无视江左急切的视线,喃喃道:“他那么残忍,怎么会给我们留生路,除非,除非……” 除非那个人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不其然涌出这句话,白苏被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呢,他无措地倒回床上,将脸颊埋进柔软的被子里,不敢面对江左明亮的眼睛。 然而无论白苏如何强迫自己,如何逃避,他都无法忽略心底隐隐的激动和亢奋,现在,那个变态就躺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只要自己走过去,想办法将尖锐的水果刀捅进罗毅的身体中,他就会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出现,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往终将会被人遗忘,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罗毅死了,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只要把他给杀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7节 “喂!回魂啦!”江左踩着拖鞋走过来,伸手在白苏面前晃了晃。 白苏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忽然感到指尖沁人的凉意,垂眸一看,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水果刀捏在了手里,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惨白着脸将它扔到床头柜上。 摘掉了黑框眼镜之后的江左就是个睁眼瞎,根本没有看清白苏的动作,一边抖着被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把《陈旧时光》的书稿加密了,现在已经移到u盘里藏好了,放心,还没有小偷能从劳资这里拿到东西的。” 白苏胡乱点头附和了两声,心事重重地躺进被窝里,原以为会失眠一整夜的,谁知道刚闭上眼睛就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时分了。 既然一夜无梦,按道理来说白苏的精神应该不错的,此时却有些倦倦的,神思不属,照例弄了顿简单的蛋炒饭,不用别人喊,江左就已经闻着味走过来了。 两人坐下来吃饭,玄关处叮叮当当的响了几声,罗毅推门而入,外套搭在肩膀上,狭裹着一身烟酒气味,大步走了进来。 白苏攥紧了筷子,死死盯着挂在罗毅右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只黑色塑料袋,菜市场上经常能见到的普通款式,被里面的东西撑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究竟装了什么。 江左看了看白苏,缩着肩膀问罗毅道:“回来了啊,哈哈……” 尼玛,蠢死你算了,白苏在饭桌下狠狠踩了江左一脚。 罗毅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沉默片刻,竟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江左好奇:“刚才他提的什么东西?能吃吗?” 白苏怔然。 七月流火,天气慢慢转凉,“零下一度”的生意比之前段时间冷清了一些,施颖兰顺手将白苏两人给炒了,这倒不是她卸磨杀驴,毫无同情心可言,而是白苏最近工作中频频出错,差点得罪客人,整个人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江左拍着桌子对白苏道:“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不准反对!” 白苏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晕头晕脑地点头同意了,第二天果然被江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到了医院,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下午,当然钱包也迅速干瘪了下去。 “医生,我表弟没事吧?”江左捏着厚厚一沓化验单,拉着白苏急匆匆地去了门诊室。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皱着眉头,撇着嘴巴,满脸不赞同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精神头儿看起来不大好,年纪轻轻的,少碰安眠药,那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安眠药?”白苏和江左齐声惊呼,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明白这短短的三个字背后代表着怎样令人心跳加速的秘密。 医生烦躁地点点头:“以后少吃点,行了,下一个。” 两人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站在客厅当中,相对无言。 秋风来袭,敞开的窗扇咣当作响,江左受惊似的跳起来,蹿到沙发上缩成一团,神经质地念叨道:“踏马让你手贱,招什么房客,现在出事了吧,我天,那可是安眠药啊,他都敢对我们下安眠药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白苏坐到江左身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我们该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罗毅了。” “对付?怎么对付?”江左没心没肺地说道:“难道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白苏沉默。 “卧卧卧槽!”江左一副遭了雷劈的样子,满脸惊恐地说道:“你还真想杀了他啊?” 白苏浑身都在颤抖,苦笑着反问:“不然呢,他到底有多丧心病狂你也清楚吧。” 江左慢慢安静下来,咬着手指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也不是不行,如果罗毅跟你一样,都是直接从书中穿越而来,那么他应该不会有任何这个世界的凭证,比如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就算是突然失踪也不会有人在意。” 白苏盯着他问道:“那当初你和罗毅签合同的时候,他出示过身份证吗?” 江左点点头,跑去卧室翻找出来租房合同,又从里面找出一张身份证复印照,指给白苏看。 黑白两色的复印件上模糊印着一个青年男人的五官,眉眼俊朗,鼻梁傲挺,正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罗毅,然而白苏却有些不死心,掏出手机给蒋定州打了个电话,直言不讳道:“l出现了。” 电话彼端的蒋定州下意识握紧了手机,十分上道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白苏报了一串身份证号码,“帮我查一查这个人的生平过往,我想确定一下,他究竟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 ☆、第44章 神秘的房客(八) 几天之后,蒋定州那边终于有了回信。 他对白苏说道:“我托人去查了你说的那串身份证号码,结果让人有点意外。” “什么意思?” “从各方面得来的情报来看,那个叫罗毅的人没有任何问题,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一点波折都未经历过,只是……”蒋定州捏着钢笔,神情凝重地说道:“太过完美的伪装,反而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了。” 夜凉如水,四周被墨色笼罩,伸手不见五指,阴云慢慢消散,月光隔着窗纱照射进来,落下参差斑驳的影子,房间内很安静,只隐约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突然,隔壁卧室传来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这声音本是十分微弱的,但因着万籁俱静,倒显出不容错辨的清晰来。 躺在柔软床铺上的少年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身旁悍然沉睡的江左,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掂着脚尖走了出去。 借着三分月色,白苏费力朝着客厅看去,只见狭小局促的空间内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右手处已经出租的卧室门板紧闭,静悄悄地横卧在那里,任由别人窥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存在。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白苏不太确定地想到,最后扫了一眼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本欲转身离开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瞳孔更是急剧紧缩。 主卧室的门开了! 关于这间神神秘秘的主卧室,白苏不是不好奇的,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曾经问过江左,只是对方语焉不详,言谈之中又涉及英年早逝的父母,白苏怕戳中人家的伤心事,从此闭口不提。 因此尽管已经在江左这里住了几个月了,白苏对主卧室内的情景也是一问三不知,唯有一点能确定的是江左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主卧室,自己也进入。 正在此时,未曾关紧的门板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很快却又静止不动。 白苏的思绪完全被打断,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更是感到一股慑人的寒意,睡觉前他曾将所有窗户关好,家里又没有开空调,哪里来的风? 短暂的犹豫过后,白苏默然攥紧拳头,摄手摄脚地走往主卧室,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往房间内看去,里面实在太黑,没有一丝光亮,只能模糊窥见一抹黑影。 那团黑影背对着白苏,不知在做些什么,过来一会,慢吞吞地侧首,作势转身,白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手死死握住衣角,正要去看那人的脸,颈后却忽然一痛,彻底陷入黑暗。 白苏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十分奇怪,好像身体不属于他了般,难以掌控,他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身旁似乎有人在走动,视线落到自己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温热黏腻的液体喷溅到脸上,空气中夹裹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白苏嘤咛一声,难受地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大片刺眼的红,粘稠的暗红色在地上蜿蜒爬行,延伸出恐怖的图案。 脚边躺了一个人,一身黑衣,满身鲜血,双眼几欲瞪裂,喉头滚动了几下,费力地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 “……不,怎么会这样,罗毅,罗毅,你怎么样?先别说话,撑住啊!”白苏惊慌失措,抖着双手去扶地上的男人。 然而无论白苏如何着急叫喊,罗毅的双目终究还是没了焦距,身体温度更是迅速下降,慢慢失去一切生命体征,唯有眼睛仍旧大睁着,眸子深处带着深深的不甘和怨恨,像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敢相信自己会丧命于此,神态间充满了死不瞑目的憾恨。 白苏以为自己会开心的,毕竟一切证据都显示罗毅就是那个害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反派,但是现在他的心中除了恐慌就是后怕,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纷至沓来,扰得他不得安宁。 罗毅的腹部被人插|入了一把水果刀,刀刃几乎完全没入,出血量极大,明显是一刀致命,白苏看着刀柄分外眼熟的划痕,视线触及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忽然受惊似地尖叫起来,踉跄着往后退去,然后便撞入一具温热的身体。 江左揉了揉眼睛,迷惑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白苏浑身都在颤抖,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是我,罗毅死了……” “什么?!”江左被吓了一跳,他摸索着去开了灯,看清楚罗毅惨死的状况,脸色也禁不住一白,承受不住似的揽着白苏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静默过后,白苏哆嗦着去拿电话,因为太过恐惧,短短的三个数字却费了很长时间都没拨好,最后急出一头的冷汗,拨通后结结巴巴地说道:“喂,110吗?我,我……” 江左大惊失色,扑过去夺他手中的话筒:“你在干什么?” 白苏竭力保持镇定:“通知警|察,让他们来查案,人不是我杀的!” 江左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你疯啦?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摆脱这家伙吗?现在好了,他死了,皆大欢喜,你吃饱了撑得才告诉警|察!” 白苏死死抓住话筒,一动不动地与江左对视:“我说过,人不是我杀的!” 江左无奈地摊手:“好好好,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行了吧?” 白苏咬紧嘴唇,沉默不语,他知道江左不相信,因为连白苏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他清醒过来时罗毅就已经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苏蓦然想起罗毅临死前挤出来的那几个字,他抱着头,痛苦地强迫自己尽力回想那句话的内容,呢喃道:“是什么,他到底说了什么……” 江左不再管他,找出来一只黑布口袋,将罗毅装了进去,然后径自走到浴室,接了满满一大桶水,提到主卧室,一言不发地开始清洗地板。 白苏的慢慢冷静下来,他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江左忙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精力去关注主卧室内的摆设,认真比较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罩着白布的床和衣柜外,只有三两个密封的纸箱子,空荡而冷清。 “我们该怎么办?”白苏低低地说道,像是在问江左,又像是在问自己。 江左做完事,走过来摁着白苏的肩膀,深深地望进他的双眸当中,“听我说,罗毅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就算死了也没人会追究,你可千万别傻兮兮地自投罗网。” 白苏一颗心仍然踏实不下来:“那尸体呢?” 江左扒拉几下头发:“我想办法处理掉,然后换房子。” 这个时候白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住进来这么久,始终没有朋友来找罗毅,虽然有些奇怪,但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第45章 神秘的房客(完) 那晚的事就像是噩梦一般,始终萦绕在白苏心间,幸好平常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江左一力承担了下来,后来又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将房子给卖掉了,打算带着白苏一起离开a市。 临走前,白苏独自一人去了“零下一度”,与众人告别。 施颖兰正在临窗的卡座前抹指甲油,蒋定州坐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偶尔施颖兰不小心涂花了,懊恼地跺脚埋怨,蒋定州便勾动唇角,微微露出点笑意,耐心地哄她。 蒋定州在外面赞一声呼风唤雨都可使得,来到这小小的冷饮店却只有被人嫌弃的份,施颖兰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未完的工作。 白苏站在窗外,满心羡慕地注视着自带粉红气泡的两人,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他是真心为蒋定州感到高兴,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施颖兰冷不丁扫到白苏的身影,惊诧道:“小呆子,你来啦?怎么不进来?” 白苏笑着走进去,顶着蒋定州银针似的目光,坐到两人身旁:“过段时间,我要和江左一起去s市了,来跟兰姐说一声。” 一听这话施颖兰当即就炸了:“在这里待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倒是蒋定州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暗自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询地看向白苏,白苏微不可见地冲他点点头,于是两人俱都心照不宣。 白苏将他与江左早就伤了好的一套说辞拿出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施颖兰的热心挽留。 短暂的沉默过后,蒋定州盯着白苏,意有所指地问道:“江左呢?” 白苏解释道:“他在家里收拾东西呢,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江左说索性就把房子给卖掉好了,还有那些旧家具啊废弃品啊,说不定也能换几个钱。” 蒋定州淡淡颔首,垂眸不语。 施颖兰惯是面冷心热,又生性护短,拉着白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生怕他和江左人生地不熟的,去到外地受人欺负。 与此同时,本应待在家里的江左却出现在一处废弃已久的工厂内,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堆放着许许多多生活用品,小到毛巾牙刷,大到衣柜床铺,样样俱全。 江左像是刚刚睡醒的野兽,一改以往的懒散和颓丧,迈着悠闲的步伐,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将所有东西细细查看一遍,末了,掩藏在眼镜片下的双目微微眯起,露出一个天真且邪气的笑容,宛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空旷的厂房内,忽然传来一声低语,“终于要结束了……”也不枉他费尽心机从书中来到现实世界。 角落处停放着两个长条形的黑布口袋,江左拎起一壶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系在口袋上方的长绳依次被解开,黑布抖落,露出两张青白死气,毫无生机的脸庞。 江左抬手将油浇在两具尸体身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用打火机点燃,熊熊火焰拔地而起,迅速蔓延开来,赤红的火舌渐渐将罗毅吞噬,紧接着便是立在他身旁的另一个人。 那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十分瘦削,皮肤异常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似的,穿着理应出现在初夏时节的衬衫短裤,双脚踩着人字拖,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再经典不过的宅男形象。 这人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但周身粘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应是刚被人从低温环境中移出来,腐烂情况并没有超出正常人忍受的范围。 临走前,江左拿起放在窗台的黑色鸭舌帽戴上,将眉眼都藏了起来,冲着浓烟密布气味呛人的厂房笑道:“再见,江左。” 白苏几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施颖兰虽然感到意犹未尽,但心知白苏和江左现在估计有一堆事情要忙,也不好再耽搁下去,让后厨打包了两份甜点,塞到白苏手中,然后便打发他离开了。 看到施颖兰恋恋不舍的神情,蒋定州不禁有点吃醋,闷声闷气地说道:“只是去外地工作而已,还会回来的,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伤感?” 施颖兰怔怔地望着窗外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失神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二表哥了……” 蒋定州担忧地看着她:“你最近太累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或许吧。”施颖兰不置可否地应和了一声,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也开始像其他女生那边伤春悲秋起来了? 按理说施颖兰并不是一个十分感性之人,大多是时间里她都是理智且冷静的,也正是这一点深深地吸引了蒋定州,让他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此时见到施颖兰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蒋定州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突然,蒋定州的目光捕捉到一个眼熟的东西,他指着窗台摆放的一盆吊兰,惯常严谨克制的脸上流露出惊讶之色,声线不稳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施颖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盆娇柔可爱的吊兰舒展着嫩生生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匍匐而出的细茎上挂了一个小巧的半透明卡片,施颖兰解释道:“店里的年轻人喜欢在植物和背景墙上贴许愿纸,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这一盆,唔,好像是二表哥从家里搬过来的。” 蒋定州几乎难以维持自己的绅士风度,他急匆匆地站起身,一把将那枚小小的卡片摘了下来,捏在手指间查看,激动道:“是这个,没错,肯定是……” 施颖兰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这卡片有什么问题吗?” 夜风来袭,卡片不慎落在地上,蒋定州弯腰欲捡,不知看到了什么,却忽然神情大骇,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会这样,不,不会的……” 施颖兰不以为意:“这不就是个英文字母j吗,你干嘛大惊小怪的?” 是啊,那卡片上刻画着黑色粗体痕迹,倾斜着延伸下来,然后拐出一点弧度,看起来可不就是字母j吗? 蒋定州将卡片捡起来,放在手掌心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喃喃道:“错了,是我错了,不是l……” 脑海中有一些杂乱的画面快速滑过,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蒋定州想要去追白苏,然后那一抹白色身影早已被无尽的夜色吞没,现在只怕为时已晚。 之后,白苏果然跟着江左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46章 神秘的房客之番外篇 我是江岩,《陈旧时光》中的神秘反派,一个由作者亲手创造出来的人物,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人生就已经被规划好,注定会走上一条众叛亲离的路,最后也必然会死于非命。 前二十年多年的生活太过顺利,我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取得别人苦苦相争的东西,例如权势,例如钱财,于是剩下的很多时间里便不免有些无聊。 我喜欢去挑战一些貌似不可能成功的事,不断变换职业和身份,在各大城市甚至不同国度之间穿梭往来,以此寻求刺激,我做过导演、总裁、歌手、普通职员,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整垮过敌对家族的公司,也会因为一时兴起在街头为人作画。 但是,我最多只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一个月,很少有东西能够对我产生持续的吸引力,一个月已经是极限,直到我遇见他,京城名门望族白家的私生子白苏。 不同于以往的那些死物,他是鲜活的变化的,每时每刻都会呈现出不同的姿态,我就像一拿着地图的寻宝人,致力于探索他下一秒钟的模样。 我披着各种伪装去接近他,逐渐拉近两人的关系,幸好并没有被他所识破。 就在这时,事情突然开始朝着所有人不曾预料到的方向发展,白家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白苏的存在,一厢情愿地认了亲,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却明里暗里的针对他。 最让我惊诧的是由我一手创办的“暗”遭受重创,几个得力下属被迫返回国内,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地与白、楚两家产生纠葛,素来忠心耿耿的下属胆敢在未向我请示的前提下,单方面针对排挤白楚两家的生意,甚至不惜调用“暗”组织的隐藏势力,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些人都是由亲手我培养和提拔,他们的心性和能力我再清楚不过,会做出蓄意报复的事并不奇怪,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一向精明诡诈的他们为何会选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甚至在行动过程中屡屡露出破绽? 行为如此反常,简直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 情况太过诡异,我不得不出面阻拦,却不料对我唯命是从的死士也学会了阳奉阴违,暗中派人去绑架白家长子,阴差阳错之下却将白苏带了回来。 这样的意外之喜,我自然不会往外推,但因为担心白苏抵触我,一直未曾让他见到我的真面目。 之后,白楚两家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外援,开始疯狂反扑,“暗”组织里也冒出许多叛变的奸细,江家岌岌可危,雪上加霜的是白苏逃了。 那一晚,楚家私生女楚小雨放了一把火,将我积攒下来的家业付之一炬,但我并不觉得可惜,心里只想着要快点把那个逃跑的家伙捉回来,好好惩处一番。 然后,我做了一场梦,在梦中看完了《陈旧时光》书稿中所有内容。 再醒过来时,我已经置身现实世界,我知道白苏也在这里。 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江左其实比我想象之中更好接近,我看到了他贴在网上的招租启示,化身为一名普通的大学生,成为江左的房客。 在日渐相处的过程中,我知道了一切有关《陈旧时光》的琐事,一个长期脱离社会,患有社交障碍症的人的心思很好猜。 经过几次套话,我发现楚小雨竟然是以江左表妹施颖兰为原型创作的,而男主正是对施颖兰情根深种的蒋定州,至于我,哈,原来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当江左再也无法给我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时,我杀了他,藏在了主卧室的大型冰箱里,然后,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拉着行李箱,在几位邻居的见证下,直奔火车站。 当然,我并没有离开,在夜色的遮掩下,我换上江左常穿的t恤和短裤,戴上黑框眼镜,将许久不曾修建的头发划到眼前,然后光明正大地回到江左的家。 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江左,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我不太喜欢和别人相处,但江左在临近毕业季时就已经将招租启示贴了上去,冒然取消只会惹人怀疑,所以我只好找各种借口,将那些上门看房的人给打发掉。 罗毅找上门来时,我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借着签租房合同的时机,不着痕迹地查看了他的右手,果然看到了常年练枪留下的痕迹,我隐约察觉到这很有可能是警方派来的卧底。 杀江左的事我做得很小心,绝对没有露出任何可疑之处,那么之所以会被对方盯上,想来还是我这张脸招惹的麻烦,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和那个给江左提供了参照的原型长得一模一样。 江左称呼那个人为“j”,原因是他曾在市图书馆见到那人拿在手上的卡片上恰好就有这么一个英文字母,而这样的事我在另一个世界也做过。 根据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我知道“j”和我一样也曾涉及黑色产业,并且一直令警方头疼无比,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在我脑海中成形,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说不定可以一劳永逸,所以,我留下了罗毅。 再往后,在我的诱导之下,白苏如愿以偿地杀掉了罗毅。 将所有证据销毁后,我带着白苏离开了这里,然后找到了这个世界的“j”,取而代之,将他所有势力全部洗牌,并重新建立“暗”,摆平了穷追不舍的警方。 尘埃落定之后,我一派悠闲地站在洗手间刮胡子,从镜子里看着白苏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洗脸刷牙,火急火燎地拿着背包就要往来跑,嘴里还嚷嚷着:“迟到了,迟到了,完了,我的全勤奖……” 我笑眯眯地看着,在他快要出门时将人拦下:“等等!”拿了面包和牛奶塞给他,“别忘记吃早餐!” 白苏像是在赶苍蝇:“你好啰嗦。” 很好,越来越不怕我了。 我怕他的脑袋:“好啦,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白苏叼着面包点头,开门时却忽然回头,狡黠一笑道:“喂,江左,我才发现原来你长得还挺帅的,如果你真不愿意再写的话,干脆去当模特好了!”说完笑嘻嘻地跑走了。 “是吗?”我转身,望向镜子里的自己,为了方便刮胡子,稍长的刘海早已被梳了上去,呆板的黑框眼镜也在洗脸时摘掉,露出来的脸庞干净帅气,气宇轩昂,唯有一双眼暗沉沉的,像是终年不得阳光照拂。 我勾唇,镜子里的青年同时邪气一笑,长眉微挑,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第47章 孤宅(一) 远离人烟的城郊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 那院落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产物,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四周用高高的粉墙围了起来,占地面积颇广,瞧着倒像是达官贵族居住过的地方,可惜经了这些年的风雨洗礼,早已褪去了往日的精致奢华,只能从断壁残垣间隐约窥见昔年盛况。 在工业化越来越严重的今天,大都市里已经很难找到这样富有古意的建筑,有道是寸土寸金,不是没有人打过这块地的主意,但是最后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些倒霉事,以至于拆迁计划也不得不搁浅。 久而久之,好事之人就开始议论起来,捕风捉影,再添加三分想象,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倒也说得有鼻有眼的,活像是曾经亲眼所见似的,一时间有关城郊孤宅闹鬼的传闻那是甚嚣尘上。 国人重视风水学说,在留言纷扰之下,大家渐渐熄了心思,于是这宅院才得以保存下来,孤零零地坐落在那里,成为碎嘴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暮色四合,天地一片朦胧,城郊孤宅在夜幕之中若隐若现,平添一股凄凉和冷清,偶尔有市民路过此地,也都是行色匆匆,不敢稍加滞留,更遑论进入其中一探究竟了,自然也无人知晓,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里竟然飘荡着一抹孤魂。 白苏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沿着破旧的廊坊走了一圈,又被长满青苔的水井吸引了注意力,最后目光被落在草丛上的一朵蒲公英吸引住,不禁驻足看了一会,呢喃道:“是被风吹过了的吧,昨天没有见到呢……” 蒲公英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白苏自言自语地玩了一会,终究失了兴趣,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每当白苏攻略完一个世界后,记忆就会被封存,因此当他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醒来后,除了知道自己身世来历和香蕉君的存在外,其他竟然一无所知,更可恨的是小蕉忙着去约会,根本没时间去管他,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系统也真是醉了。 可怜白苏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多月了,到现在为止却连一个活物都没见到过,闲极无聊之下只好想办法自娱自乐,所以他对这座宅院上上下下可谓再清楚不过。 第无数次尝试着离开这座宅院,又被正门上方悬挂着的八卦镜给逼退后,白苏抓狂了,毫无形象地大喊道:“啊啊啊,老天爷求你赐我一个活人玩吧,在这么下去,我迟早要被憋死啊!”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被白苏前所未有的诚心所感动,终于决定帮他一把,反正白苏的话音刚落,结着蛛网的大门就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如斯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白苏眼睛一亮,霍然来了精神。 朦胧月色下,两抹黑影遮遮掩掩地溜了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微微哆嗦着,显然也是在害怕。 清风拂过,两人结结实实地颤抖了几下,后面那个身材矮小的忍不住拉了拉另一个的袖子,小声道:“老头子,可以了吧,就扔在这儿吧。” 前方那人佝偻着虾米似的身子,压抑着咳嗽了几下,用嘶哑浑浊的声音斥责道:“死老婆子,你慌什么?!” 他说完,将揣在怀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草丛里,转身欲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对着空气说道:“娃啊,你也别怨俺们,这都是命啊。” 白苏听得心头一跳,那被扔的难道是…… 他飘过去,垂眸一看,花团锦簇的小被褥,紧紧包裹着一个婴孩,此时那孩子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至亲之人抛弃,尤自闭着眼睛,酣然甜睡。 雾草!把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扔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无疑是要置他于死地啊,这两位老人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白苏很生气,望向两位不速之客的目光越发嫌弃鄙薄,本就心里有鬼的老太太惊得差点跳起,结结巴巴地说道:“老,老头子,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满头银霜的老头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谁敢来这地儿?” 老太太死死挽着他的胳膊:“会不会真的有鬼?” 白苏见状,忽然起了恶趣味,俯身冲着两人的脖颈吹了口凉气,老头子倔得跟棺材板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一把拉过老太太,惊慌道:“走,我们赶紧走,让这小怪物自生自灭!” 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白苏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了几声,却不料此时乌云突然消散,天上一轮满月普照大地。 不远处凭空出现一陌生少年,他穿着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袍,肩后垂落三千青丝,眉目姣好,容颜如画,然而两位老人却无心欣赏,只惊恐地睁大双眸,望着恍若白雾凝结而成的少年,透过半透明的身形,依稀可以看到少年身后的遒劲的梅树,光秃秃的枝干凌乱交错,被夜神绘成狰狞的形状。 “啊啊啊啊!”两人齐齐惨叫出声,慌不择路地逃跑了,因为太过慌乱,中途还几次被绊倒,等到终于出得门去,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说不得要在病榻上修养一段时间了。 “咦?”白苏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正常人能够看到他?可他现在不是鬼魂吗? 之前因为一直无人来到这里,白苏便下意识地以为别人看不到他,却不想吓到了两人,对方又上了年纪,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思及此处,白苏不禁有些内疚,但转身看到草丛的弃婴,暗叹一句活该。 那两位老人既然能够做出这等恶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走便走了,白苏也未曾放在心上,很快就释然了,只是这不知姓名的婴儿却着实让人为难。 ☆、第48章 孤宅(二) 夜深露重,可不能让孩子就这么躺在地上,白苏弯腰两手抓住褥子一角,想要和之前拖木桩子一样,一点点把襁褓拖进房间,却明显感觉到手臂间轻松不少。 白苏嘟囔:“奇怪,怎么感觉自己力气变大了……” 今天晚上发生太多超出常理的事,白苏无暇多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孩子安置在一个较为干净的蒲团上,然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望着小孩天真无邪的睡容,为难地皱起眉头。 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孤魂野鬼,行动范围又受到严格的限制,要怎么把这孩子顺利养大? 虽然明知前路困难重重,要让白苏眼珠子看着一个孩子饿死在自己面前,他还真做不到,没办法,只好撸袖子想办法。 其实独自在孤宅游荡的这段时间里,白苏也曾无数次地尝试着接触东西,刚开始时结果很是令人沮丧,他竟然连一片小小的树叶都动不了,后来情况渐渐有了好转,白苏体内积攒了一些力气,但也只能去搬运挪动小型物品。 所以那些影视作品当中无所不能的鬼怪什么的,根本就是骗人的吧?说好的神通广大呢?! “唉……”白苏叹了口气,眼看着东方天际尽头隐隐露出一抹鱼肚白,心知再过不久太阳就要升起,到那时自己就不得不缩进阴暗的角落,意识混沌,就像是被睡意困扰的正常人一般。 只是,一个还没长牙的婴儿究竟能吃什么呢? 白苏在脑海中迅速将宅院中的所有可以食用的东西过了一遍,野生胡萝卜?排除!墙角长着的酸枣,也不行。 太久没人在这里生活了,食物自然非常有限,白苏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能跑到后院摘了几颗熟透的西红柿,将汁液挤到干净的瓷碗里。 做完这些之后,白苏一转身,才发现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也不哭泣吵闹,只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明净眼眸,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看累了,便蠕动几下身子。 白苏端着番茄汁飘过去,俯身靠近孩子,隔着空气虚虚地亲了一口,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见,声音轻柔地哄道:“宝宝乖乖哒。” 一手凝聚力气,扶着孩子站起,一手端着瓷碗,凑到他唇边,那孩子估计是饿极了,主动张大嘴巴吞咽起来,小半碗番茄汁很快就见了底,喝完之后,小婴儿还意犹未尽地砸吧几下嘴,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怎么又睡了?”白苏有点担忧,难道那老头老太太是因为这孩子有病才遗弃他的?若真是如此的话,这番茄汁可千万别害他情况更加严重。 白苏怕孩子肠胃娇弱,受不得番茄汁,第一次喂得比较少,后来见他并无不良反应,反而表现得十分喜爱的样子,就渐渐放开了手脚,多喂了一些,然后问题来了…… 特么五谷轮回,有进就有出啊! 孩子喝了那么多液体,之后自然是要撒尿的,可怜白苏一个男孩子,再如何细心也是有限的,起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到孩子忍不住尿在了襁褓中,因为不舒服一直哼哼唧唧的,白苏才心中一咯噔,上前解开小被子,打开一看,好嘛,差点水漫金山。 这可如何是好?白苏愁得直揪头发,冒着被阳光灼伤的危险,拖着蒲团,把孩子慢慢移至窗前,让他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幔,晒会儿太阳,然后自己抱着脏兮兮的尿布,蹲在背阴处,吭哧吭哧地洗了起来。 那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十分白净,娇嫩的肌肤被阳光一照,简直吹弹可破,白苏搓了两把手中的布片,再看一眼软萌软萌的小娃娃,也不觉得快要化身为奶爸的自己如何憋屈,倒是生出一丝小小的庆幸来。 往后的一段时间内,自己怕是不会再寂寞了。 只是一直这么东拼西凑的,显然并非长久之计。 ☆、第49章 孤宅(三) 这一天的时光就在白苏战战兢兢的状态下过去了,当夕阳完全隐匿在地平线之后,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抹并无实体的额头,趁着夜晚活动更加便利,身上也更有力气,连忙多摘了些番茄,又从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几只生锈的铜盆,淘洗过后用来储水,一趟又一趟燕子衔泥似的取来松软的干草,搭成小床。 最后干脆将几面尚算干净的窗帘扯了下来,来回多洗了几次,撕成大小相仿的方块儿,留着给婴儿做尿布。 总而言之,白苏为了这个孩子可算是操碎了心。 但尽管如此,最最重要的饮食问题却还是未曾得到解决,白苏可以不用吃东西,婴孩却绝对不能挨饿。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到了夜里反倒不困了,那孩子炯炯有神地躺在临时床铺上,时不时还挥舞几下手臂。 白苏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散步,脑海中思考着两人的生存大计,却见头顶月光忽然大盛,转瞬又恢复成原状,而白苏倦怠的精神却为之一振。 “这应该不是巧合吧?”白苏仰头,若有所思地望向漆黑子夜中的姣姣明月,呢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月精华?”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不过,白苏现在这缕魂魄本身也存在很多秘密就是了。 既然发觉了月光对自己有利无害,白苏自然不会再错失良机,每到夜间便静坐在庭院当中的一株粗壮大合欢树上,闭目冥思,感受月光洒落在自己身上,恍如注入一股暖流,缓缓流遍全身,四肢百骸里渐渐生出力气。 如此这般坚持了几天,白苏明显感觉自己变得更加耳聪目明,行动更为迅捷,夜色对他视力的影响作用也减弱了一些。 白苏为此很是兴奋了一番,当晚还试着用石子去打靠近院墙的一株杨树上的鸟窝,在力气用尽之前,竟然还真被他击中了,侥幸得了两粒鸟蛋,蒸成蛋羹,捣碎之后喂给了那弃婴,也算是加餐了。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白苏拄着下颌,兴致勃勃地看向小婴儿,“咱们俩还要相依为命很长时间呢,总要有一个像样的称呼吧,叫什么好呢,柱子?小虎?狗蛋?……嗳,好像不是太好听……” “咦,有了。”白苏见那小婴儿紧紧抱着一个木雕小船,看起来很是喜欢的模样,脑海中灵光乍现,笑道:“不如就叫小舟吧。” 至于大名什么的,唔,白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干脆等到孩子长大,让他自己取吧。 相处久了,白苏渐渐明白这么精致可爱的孩子为何会被丢弃了,因为他实在太过安静了,安静得一点都不像正常婴儿,除了非常饥饿或是有生理问题需要解决时哼两下外,其他时间里小舟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有时候,白苏冷不丁回头看向小舟,就会见到他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黑沉沉的眼眸剔透无暇,像是一个漂亮的布娃娃,没有丝毫生命力,有些骇人。 大约半个月前,有一只受了伤的母羊慌不择路,直接冲进了孤宅,这对白苏来说简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自然不能轻易放它离开,连忙设下陷阱,将母羊困住,之后定时去挤奶,煮沸后喂给小舟。 大概是因为羊奶的营养确实丰富,小舟喝过后皮肤明显变得更加娇嫩,脸上也添了两抹红晕,用了不到一个月,竟然就能稳稳当当地坐起来,喜得白苏给了他好几个么么哒。 白苏没读过育婴类的书籍,也不清楚孩子的成长历程,否则他就会知道,这样的事对一个才三五个月大的孩子来说到底有多逆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长着,与此相伴的是他越来越大的胃口。 幸好白苏通过夜夜苦修,也在不知不觉间增长了体力,为了不让小舟挨饿,他设法引来几只鸡鸭,圈养在后院里,留作小舟的储备粮。 因为畏惧阳光,白苏通常都是昼伏夜出,小舟被他带着也养成了相同的生物钟,每到朝阳初升之时,两人便会缩回房间内,白苏就凝成实体,不厌其烦地教导小舟说话。 “爸爸,叫爸爸……”白苏有心使坏,他觉得自己这般无微不至地照顾小舟,其实跟养个儿子也差不多了。 小舟砸吧嘴:“咿呀……” “乖,叫爸爸。” “咿呀……” 白苏气愤,伸手去戳小舟嫩生生的脸颊,“臭小子,叫声爸爸有这么难吗?难道要叫我妈妈你才高兴?!” 小舟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满脸无辜地看向他,半晌,蠕动了下粉嫩的唇瓣,口齿不清地说道:“麻麻。” 雾草!我听到了什么? 白苏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舟,乐呵道:“好棒好棒,终于学会叫人……等等,谁是你妈妈,臭小子,我是男人,你该叫我爸爸!” 然而跟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讲道理显然是没有什么卵用的,小舟才不管气急败坏的白苏,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似的,一个劲地喊麻麻麻麻,无论白苏怎么哄都不改口,非常固执。 时光易逝,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一年多后。 当初那个粉团子似的婴儿逐渐长大,身形也抽长了一些,穿着白苏用竹枝从附近垃圾站里勾过来的鹅黄色连体衣,像极了蚕宝宝。 小舟快要两岁了,谢天谢地,在这种缺衣少食的条件下,他竟然也长得生龙活虎,小身板十分健康,几乎没有生过病。 只是因为一直处于封闭的环境中,未曾接触到外人,经常与母羊、鸡鸭、麻雀等鸟兽为伴,小舟始终被隔绝在人类社会之外,野生野长,通身的动物习气,正常的话反倒说不了几句,即使白苏下苦心纠正,小舟也没有完全摒弃那些坏习惯,常常四肢着地满屋子乱爬。 春天过去后,太阳光线越来越强烈,白苏不敢在白天外出,只能躲回屋内睡觉,好不容易等到天黑,睁开眼睛一看,咦,小舟不见了! 白苏惊得从檀木匣子里一跃而出,满院子转着找他,心道这臭小子该不会是爬到外面耍去了吧?若真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自己又出不去。 就在白苏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搭在院墙角落处的鸡棚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几只老母鸡此起彼伏地叫喊着,把人呱噪得头疼无比。 白苏狐疑地飘过去,垂着眼睛一看,小舟在里面开开心心地窝着呢,那姿势跟身旁下蛋的老母鸡如出一辙,简直不能更标准! 小舟光明正大地鸠占鹊巢,而且似乎是对这个新家十分满意的样子,察觉到白苏的目光,还傻乎乎地冲着他笑呢,一边用藕节似的手臂拍打着干草,兴奋地喊道:“麻麻,麻麻!” 白苏一脸的生无可恋,夭寿啊,小舟不会是把自己当成老母鸡的同类了吧? 这么一想,白苏整个鬼都要不好了,连忙将人喊了出来,带他回房间去,努力教导给小舟一些生活常识。 虽然白苏教得用心,但是他也知道,不能亲身经历,只是耳提面命的话,对小舟来说根本没多大效果,更何况现在距离端午越来越近了,太阳威力日盛,白苏近来常感到精力不济,难以时时兼顾到他。 然而无论白苏如何躲避畏惧,端午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起,白苏就觉得浑身针扎似的疼,手脚发冷,使不出一点力气,以往轻飘飘没有重量的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随时都会消失在天地间。 好在小舟这孩子的五感向来十分敏锐,人也聪明懂事,模糊意识到白苏不舒服,乖乖地待在他身边,还时不时地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提醒白苏不要沉睡。 在这一天里,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临近中午时,白苏的魂体由乳白色渐渐转变成透明状,小舟看着这一变化,吓得啊啊出声。 白苏勉力支撑着,正想开口哄小舟安静下来,朱漆斑驳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便响起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炎炎烈日下,身着香芋紫色套装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画着精致的妆,五官描摹得美丽而锋利,手上还拎着单看logo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皮包,黑衣保镖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贴心地撑起遮阳伞。 这通身贵气的女子看起来与破败荒芜的院落格格不入。 “就是这里吗?”女子头也不回地问道。 另一个尖嘴猴腮,干瘪瘦小的男人连连点头,谄媚地笑道:“对对,是这儿,绝对不会错的。” 女子漂亮的双眼中露出毫不遮掩的鄙夷之色,以手掩鼻,嫌恶地撇了下嘴角,“都一年多了,不会已经死在这里了吧。” 瘦小男人操着一口乡音极重的普通话,努力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点头道:“可不是,真是造孽啊,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女子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别废话了,赶快找找,没有活的死的也凑合了。” 保镖和瘦小男人齐声应是,立刻分头行动起来,在院子各处仔细搜检着,那些被白苏小心隐藏起来的生活用品终究被两人发现,形容猥琐的男人连声道:“啧啧,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啊,该不会是哪个流浪汉的老窝吧?胆子可真够肥的,听家里老人说这个地方可是闹过鬼呢……” 黑衣保镖横了他一眼,冷声道:“少废话,快点做事。” 瘦小男人讨好一笑:“见谅,见谅,为了给贵人帮点小忙,我这不是连夜从外地赶回来的嘛,实在熬不住了。” 那披散着一头酒红色波浪卷发的美貌女子站在庭院中,冷眼看着两人忙碌,听那瘦小男人唧唧歪歪没完没了,不由十分烦躁,转身踩着高跟鞋,冲着门窗紧闭的正堂走了过去。 脚尖轻轻一踢,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应声而开,灿烂的阳光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挤进房间之中,那一瞬间,白苏感觉真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得呻|吟了一声,魂体不受控制地变淡,快速化作一缕轻烟,避难般钻入雕刻着折枝梅花的檀木匣子中,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小舟坐在蒲团上,呆呆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椅子,困惑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沉默了片刻,他费力地扭转身子,歪着脑袋不解地看向样式古旧的匣子,小声道:“麻麻……” 小舟想不明白,一向对他关怀备至的白苏为何这次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就消失了,他用两只稚嫩的手掌撑着地,想要爬过去一探究竟。 正在这时,殷诗雅却眼尖地注意到了小舟的存在,她掩着秀气红润的樱唇,小小地惊呼出声,嘀咕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 殷诗雅向来没什么耐心应付孩子,说完之后就要吩咐保镖将人抱走,但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小舟出色的相貌上,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快速闪现,恍若一道惊雷,直劈得她又惊又喜,忐忑不已。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殷诗雅快步走到小舟面前,蹲下身子,认真打量了一番,最后又掏出手机,翻找出一张陈年旧照,举到自己眼前,仔细对比了好半天,声音不稳地说道:“像,太像了……” 保镖和瘦小男人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见到那孩子,都惊讶无比,一时面面相觑。 殷诗雅平时注重保养,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精心装扮,身上更是浓郁的香水味儿,孩子的鼻子比较娇弱,被她熏得不停打喷嚏,小舟难受地瘪了瘪嘴巴,学着小狗的样子,冲着几个不速之客呲了呲牙,像极了被侵犯了地盘的野兽,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写满了不悦。 他讨厌这些人!他们一来,麻麻就不见了,小舟狠狠瞪视着殷诗雅。 黑衣保镖显然比因殷诗雅要冷静的多,他皱着两道粗黑的眉,闷声闷气地说道:“如果真的是小少……那个野种的话,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他这么说,被巨大的意外之喜砸晕得殷诗雅终于稍稍冷静了些,她抚弄着自己纤长的指甲,看着瘦小男人冷笑道:“张混子,你怎么解释?” 张混子的冷汗涔涔,慌乱地抹着额角,睁着浑浊的小眼睛满嘴瞎话:“刚才我和李大哥发现很多生活痕迹,可能是附近的流浪汉同情心泛滥,养了这孩子一段时间……” “但愿如此吧。”殷诗雅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她信还是没信。 殷诗雅原以为张敏生的孩子已经死了,自己来不过是寻一寻他的尸骨,也好让宋修明死心,没想到孩子还活着,虽然殷诗雅心里有点不痛快,但也清楚,若是有他在,张家也更容易就范。 “算了。”殷诗雅阴沉沉地笑了,偏首径自对保镖道:“甭管谁养了他,既然活着就是一件好事,你抱着这个孩子,我们马上离开这里,至于你……” 她望着张混子,微微一笑,“留在这里善后,把麻烦都解决掉,否则,我保证你会变成一条没手没脚的人棍。” 黑衣保镖依言去抱地上的孩子,却见对方冲着他露出几颗白牙,努力做出威胁的样子,保镖暗骂一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伸手就要将人提起来。 迟迟不见这些人离开,小舟彻底被激怒了,直起脖子张嘴咬住了他的手腕,死死不松口,保镖吃痛,扬手毫不留情地给了小舟一巴掌,直把他打得牙齿脱落口吐鲜血。 “没用的废物。”殷诗雅暗道回去定要央求父亲给她换几个得用的人,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对司机道:“走吧。” 保镖立刻抱着呈现半昏迷状态的小舟,不顾他的挣扎,快速跟了上去。 性能良好的汽车发出一阵嗡鸣,疾驰而去。 “什么东西!”张混子心生不满,冲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不干不净地骂道:“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名门贵妇呢,我呸!” 回过神来,想到殷诗雅刚才的命令,张混子不由烦躁地踢了踢石子。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贪财,若不是想着殷诗雅现在也算是嫁入豪门,这回能帮上忙,少不得捞上一笔两笔的,却没料到,钱哪有那么好挣的。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8节 太阳渐渐西移,合欢树的影子越来越长,热气消散,白天和黑夜再一次发生交替。 摆在正堂供桌上的匣子微不可见地晃动了几下,半晌,木盖掀起,露出手指宽的缝隙,一团白雾从里面逸出来。 白苏死里逃生,此时还十分虚弱,低声唤道:“小舟,小舟,你在哪?”幽冷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经久不息,唯独听不到有人应答。 眼皮疯狂跳了起来,白苏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室外,望着凌乱不堪面目全非的宅院,他终于害怕起来,连声叫道:“小舟,小舟!” 沉浸在梦乡中的家禽鸟雀纷纷被惊醒,一时鸡飞狗跳,吵闹不堪,白苏此时慌乱无比,俯下身去,一寸寸仔细辨认着地上的痕迹,沿着陌生人的脚印,一路来到大门口,白苏想要再前进一步,冷冷的月光经过八卦镜反射,狠狠击打在他身上,几次三番下来,纵然满心不甘,却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嘤嘤嘤……”白苏伏在地上,模样狼狈,小声地哭泣着,但他双眼却十分干涩,流不出一点泪水。 从目前的情形看来,小舟似乎是被人抱走了,只是不知那将他带走的人心性品德如何,会不会将他视作亲子? 纵然不愿意承认,但白苏也知道,如果小舟能够跟在正常人身边长大,肯定远比现在离群索居的生活要好很多。 话虽然这么说,到底养了那么长时间,还是很舍不得,毕竟在这做孤宅里,也唯有小舟能够给白苏一丝慰藉和温暖,现在连他也走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又是一个人了?”白苏苦笑,默了一会,又道:“啊,不对,是一个鬼。”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岁月匆匆,弹指又是三年后。 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别墅内,夜幕还未降临,各式各样的琉璃灯盏已经亮起,照得所有房间亮如白昼,统一穿着黑白两色制服的佣人鱼贯而出,双手捧着托盘,依次摆放在长条形的餐桌上,精心烹制的饭菜鲜香扑鼻,引得人垂涎无比。 宋修明刚从公司回来,身上古板沉闷的黑色西服尚未来得及换掉,高级定制的手工皮鞋踏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急乱的足音。 来到大厅,宋修明站定之后任由佣人服侍,眼睛微微眯起,问道:“小少爷呢?” 殷诗雅收拾完毕,踩着点从楼梯上走下来,闻言娇笑道:“修明你也太心急了,已经派人去接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宋修明净手洁面,神态放松了不少,坐到上首处,哈哈一笑,打趣道:“你要是争点气,多给我生几个儿子,我至于这么眼巴巴地惦记着?” 殷诗雅听得眉心一颤,忙小心去觑宋修明的脸色,见他垂眸拿着雪白的方巾认真擦手,周身气息也还算温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有意转移话题道:“知道小舟那孩子要回来,我特意让张嫂多做了几个菜,全都是他喜欢吃的,修明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增添的?” 餐桌上摆放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盘碟,琳琅满目颜色绚丽,宋修明满意点头:“够了。” 门外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殷诗雅眼眸中涌出一抹阴暗晦涩的情绪,转瞬消散不见,她笑道:“来了。” 戴着眼睛的男青年走进来,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先生,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其实无须他多言,宋修明的目光早已落到自己儿子身上,拍了拍左侧座椅,招手道:“小舟过来,坐到爸爸身边。” 五六岁大的男童沉默地站在那里,对宋修明的话置若未闻,殷诗雅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装足了慈母模样,温和道:“小舟莫不是害羞了?哎呀,男孩子哪能跟个小姑娘似的,终日不见人的。” 这话看似在为男孩辩解,其实不过是在讽刺他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当着宋修明的面抹黑男孩罢了,着实是其心可诛。 在众人的呱噪之下,小男孩有些不耐烦,他抱着怀里的一只木雕小船不撒手,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远离殷诗雅和宋修明两人的一张椅子上,垂着头,半晌不开口。 一时主位上的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最后还是宋修明见惯风雨,早练成了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面不改色的笑道:“好啦,累了一天了,开饭吧。” 宋家自诩是名门之后,礼仪繁琐,虽然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人与人之间也没有了三六九等的阶级之分,但宋家却还秉持着贵族做派,保留了许多先祖们代代相传下来的习俗,讲究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时间饭桌上倒也难得清净了会,这让宋青舟皱在一起的两条淡眉好不容易舒展了开。 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宋修明和殷诗雅为了表达自己的关爱之情,一个劲地给他夹菜,让素有洁癖的宋青舟险些食不下咽。 因为有宋修明和殷诗雅在场,宋青舟也没什么胃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等到几人吃饱喝足,佣人送上了饭后水果并几盏去油腻的茶水,宋修明这才悠悠开口道:“小舟在医院待的还习惯吗?” 宋青舟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野种就是野种,一点教养都没有,倘若不是自己一直生不出儿子,何苦留着他在这里碍眼,殷诗雅愤愤地咒骂了几句,脸上挤出温婉和善的笑容来,柔声道:“你这孩子,爸爸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呢?” 奈何无论两人怎么诱导哄劝,宋青舟就像是锯掉口的葫芦,再没见过比他还闷的人了。 双方僵持了十几分钟,宋修明有些气馁,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小舟脾气是有些倔,等懂事了就好了,天晚了,回房休息去吧。” 听到这句话,宋青舟倒是反应迅速地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房间。 宋修明见他如此态度,心里很是不悦,脸上不免也流露出了点儿,方才退下去到小餐厅吃饭的眼镜青年又走了出来,跟着宋修明一前一后地进了书房。 “博学,医生怎么说?”宋修明问道。 宋青舟被接回来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宋修明殷诗雅等人在他身上可谓是费尽了心思,结果却收效甚微,到现在他连简单的爸爸妈妈都不会说,难免让人灰心。 季博学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为难,显然是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踌躇了一会,委婉说道:“小少爷一出生就遇到了那样的事,后来不知道怎么长大的呢,也多亏他命大,被太太给找到了,但是婴幼儿时期正是启蒙教育的最重要阶段,给耽搁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要改正,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效果不大,医生也说让慢慢来,要有耐心,平时多陪陪他。” 宋修明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么严重?”从抽屉中拿出一支雪茄,点燃,夹在手指间吸了一口,复又说道:“再请几个医生吧。” 季博学点头称是。 几天之后,宋家忽然得到消息,说是政|府上层有意完善城市建设,扩建一些便民设施,城郊的民宅面临着拆迁的命运,而那座本市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孤宅也要被拍卖出去,用以筹资。 “怎么忽然就同意拍卖了?”宋修明问道。 季博学拿着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资料,认真回禀道:“说是政府资金不足,不过……” 宋修明不耐:“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季博学应了一声是,“……不过有些人猜测是上面的人心里觉得晦气,不想再看到那座宅子,而且,据坊间传闻那里面闹鬼越来越严重,曾有人夜里擅自闯了进去,结果差点没吓出心脏病。” 若非是顶不住强大的舆论压力,上层只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铁了心要将那宅院给卖掉。 宋修明默默了回忆了一会,“我记得诗雅当初就是在那里找到小舟的吧?” 季博学道:“是。” 看来他们宋家人还真是与那孤宅有缘呢,想到那条家族老人口耳相传的秘闻,宋修明当机立断道:“你时刻关注城西那块地的情况,留意都有哪些人感兴趣,必要时我们先下手为强。” 季博学领命而去,脚不沾地地下了楼,因此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书房外面的走廊拐角处站了个人。 “宅子?”被权威医生判定为自闭儿的男孩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有纷乱的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人难以捉摸,却搅乱了他枯寂的心,宋青舟有些疑惑不解,整个人仍处于迷茫懵懂的状态,却下意识地呢喃出两个字:“麻麻……” 仿佛冥冥之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他,宋青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孤宅里看看,但他隐约明白,宋修明和殷诗雅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从他们两人在自己面前绝口不提当年之事的态度上就能猜测到。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宋青舟的殷切渴盼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实践自己计划的机会。 说起来也多亏了殷诗雅有意无意的忽视和轻蔑,佣人们都知道宋青舟这个小少爷只是名义上好听罢了,除了宋修明在家的时候会收敛一二,其他时间总是偷奸耍滑,毕竟在他们心中,一个自闭儿跟傻子也差不多,哪里知道好歹? 这天中午,宋青舟闭目装作沉睡的样子,两个负责照顾他的佣人看了一眼,见没人监管,便躲到角落里聊天。 宋家人普遍有歇午觉的习惯,此时正值午后,众人睡意困顿,宋青舟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沿着墙根,借着盆栽绿植的遮掩,静悄悄地来到后门,三两下爬上一株桂花树,纵身跳到了墙外,结结实实地摔在外面的水泥地上,他舔了舔嘴唇,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凭着感觉,朝城西走去。 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后座上坐了位十五六岁大小,气质老成持重的少年,隔着一层玻璃,静静地看着男孩离去的背影。 司机打开车盖捣腾了一番,解决了故障,抹掉额头上的汗珠,躬身对少年道:“少爷,已经好了,我们继续走吧,否则老爷该着急了。” 少年微笑道:“许多年不回来了,这地方变化的挺大的,哦,对了,这是谁家的房子?”他指着车窗外华丽精致的别墅问道。 司机道:“是宋修明宋先生家。” 少年点点头,不觉收敛笑容,淡淡道:“原来是他。” 临近傍晚,寻不到宋青舟后,佣人们慌了手脚,跌跌撞撞地跑去告诉了殷诗雅,之后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 因为目前为止只有宋青舟这么一个儿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宋修明和殷诗雅在衣食住行上倒是从未亏待过他,日常行走也都有人伺候,宋青舟这些年大多是在宋家和疗养院中度过的,很少外出。 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钢铁森林般的景象,饶是宋青舟一向比别的孩子懂事,此时也不免有些迷茫,只知道抱紧怀里的木雕小船,跌跌撞撞地朝城郊走去。 陌生的环境总是特别容易使人慌乱,然而对于宋青舟来说,空旷安静的田野远比那些看起来温柔和善,实则各怀鬼胎的人类好多了,在远离人群之后,他恍如一条跃入水中的鱼儿,由身到心都感到恣意无比,就连黑漆漆的夜幕也不曾让宋青舟产生丝毫畏惧的情绪。 宋青舟毕竟小人腿短,费了好多功夫,直到夜半时分他才摸到那处宅院附近,接着寻到砖块垒成一摞,爬树翻墙,动作很是熟练。 彼时白苏正盘膝坐在合欢树顶,专心修炼,沐浴着皎月银辉,本就没有实体的身形越发飘渺虚幻,宽大的袍角和广袖无风自动,高高束起的青丝披散在肩后,整个人翩然若谪仙。 眼尖地捕捉到那一抹白色,宋青舟忽然忆起一些模糊的画面,心中不禁生出亲近之意,直直地朝着庭院中的合欢树跑去。 察觉到周围的动静,白苏睁开眼睛,原本是想要迅速逃开的,却被对方熟悉的五官给定住,情不自禁地从树梢上飘落下来,迟疑道:“小舟?” 听到这熟稔的称呼,宋青舟眼睛一亮,脸上流露出毫不遮掩的孺慕之情,张开小手就要去抱他:“麻麻……” “真、真的是你?”白苏又惊又喜,显得有些激动。 宋青舟神情放松,张嘴啊了一声,像是重新回到母鸡双翼下的弱鸡崽,再不见平常在宋家时所表露出来的冷漠和呆滞。 白苏已经很长时间不曾与人交流,实在是憋得很了,想要逗宋青舟多说几句,然而不等他开口,墙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汽车轰鸣,接下来便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一群彪形大汉破门而入,手中拿着探照灯,无头苍蝇似地乱撞乱转,不多时就有人将灯光打在了宋青舟脸上,随即惊喜道:“在这里,小少爷找到了!” 话刚落音,所有人就都闹哄哄地围了上去。 白苏见情形不对,早已躲了开去,静静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眼睁睁地看着几人将宋青舟抱起,如同来时一般,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黑衣人都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唯有被人钳制在怀里的宋青舟愤恨不已,死命挣扎反抗,从男人肩膀上扭过头来,伸出手,不甘地大喊道:“麻麻,麻麻……” 那稚嫩的童音因为拔得太高,显得有些凄厉,听得白苏心头一酸,身形一晃,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探出手,想要将人夺回来,然而刚刚来到正门,高悬的八卦镜立刻华光大盛,再次将人弹了回去。 “先生。”黑衣人抱着宋青舟来到车前,朝着闭目养神的宋修明点头示意,单手打开车门,将人塞了进去。 刚一恢复自由,宋青舟就要往外跑,却不料宋修明猛然睁开眼睛,一手按住他的身子,向来表现得对宋青舟十分宠溺的男人掐住他的下巴,扬手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眼睛里是浓浓的烦躁和阴狠。 宋青舟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恶狠狠地与他对视。 “乖。”宋修明收起脸上凶狠的表情,不耐地揉了揉眉心,“以后不太再乱跑了,爸爸是太担心你了。” 汽车启动,宋青舟回身趴到玻璃上,眼睛睁的大大的,紧紧盯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宅子,小声呢喃道:“麻麻……” 注意到宋青舟恋恋不舍的神情,宋修明心中有些诧异,知子莫若父,没人比他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多难以接近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都捂不热他的心,到现在也不肯开口叫他一声爸爸,现在怎么会对这座宅子如此感兴趣?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第50章 孤宅(四) 不同与宋家的兵荒马乱,同是京市名门望族的张家此时却和乐融融,以张家老太爷为首的众人团团围坐,共叙家常,欢声笑语一刻也不曾间断。 张老太爷虽然素来喜静,但今日阔别多年的小孙子张少珩学成归国,其他小辈们也都赶回来凑趣,难得享受一回天伦之乐,自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了。 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小豆丁竟然已经出落成俏生生的小白杨,瞧着别提多精神了,张老太爷高兴之余也不禁埋怨起来了,拐杖在地上一敲,絮絮地说道:“好好的孩子!还那么小,非要送到国外去,真不知道你那不靠谱的爸妈是怎么想的,还说什么是为了你好,方便学习先进文化,难道我们自己国家就没东西可以教你了?别的不提,只诗词歌赋这些,那些洋鬼子们懂吗?” 张老太爷是从旧时代里走过来的人,比较恋旧,研究了一辈子易经八卦,性子里有股迂腐呆板之气,极为推崇我国传统文化,是以会由此说。 当年独子张岩领回个洋娃娃似的女孩,说要娶她做妻子的时候,张老太爷就老大不愿意,可惜儿子跟他一个脾气,认准了的事就绝对不更改,之后父子两人斗了一阵法,最后还是张岩技高一筹,成功抱得美人归,婚后两人琴瑟和谐,十分恩爱,不久就双双投身事业当中,在商业圈混得风生水起。 几个孩子都了解张老太爷的脾气,知道他是看张岩夫妇常年待在国外,心里不痛快罢了,也就顺着他的话说,笑着劝解了几句。 张少珩泡了一杯茶,双手递给老太爷,笑着说道:“爷爷就别生气了,爸爸妈妈也是想让我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 张老太爷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们张家是靠什么起家的?替人摇卦占卜、求财算命,正正经经的道家传人!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好好研究,当心别人骂我么数典忘祖啊。” 子承父业的长孙张少瑜无奈极了,“爷爷千万别难为人,您知道我不是埋头做学问的那块料儿。” 看到老太爷又要数落大哥,张少珩连忙上前一步,故作委屈道:“爷爷,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虽然很少回来,但您要求我学的东西,我可一点没落下。” 张老太爷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追加一句:“走,跟我回书房,爷爷考考你。” 张少珩小心搀扶着张老太爷来到二楼书房,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红檀木柜子中取出一本发黄的书册,用双手捧了,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 招手示意小孙子走近一些,张老太爷指着书说道:“小岩和少瑜我是不指望了,现在,让爷爷看看你能参悟多少。” 张少珩垂眸去看那不知放置了多久,虽然有些磨损,但明显保存妥帖的书册,见页面上竖向分布着一排排的毛笔字,旁边还附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心道看来这就是张家代代相传的《玄天秘书》了。 看爷爷有心考校自己,张少珩仔细揣摩了几句话,认真说了自己的见解,果然得到对方的交口称赞。 张老太爷喜得不行,笑出一脸褶子,下巴处的胡子跟着一翘一翘的,大声道:“好!好!我张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张少珩闻言只微微一笑,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虽然在老太爷身边待的时间有限,但他大概是继承了张家人得天独厚的气运,于道术一脉颇有天赋,即使是国外求学的那些年也未曾荒废,时刻都在专研古籍。 天色已晚,张少珩劝着爷爷回去休息,但张老爷子此时兴致正浓,直接摆手拒绝了,反而开始趁机指点小孙子,毕竟是潜修一生的老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张少珩犹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祖孙两人相谈甚欢,窗外却响起一阵呱噪的车鸣。 张老太爷被打断了话,有些不悦地朝远处扫了一眼,问正巧进来添茶水的管家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这么吵闹?” 管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许是谁家出了事吧。” 留意到管家神情有异,张少珩心中一动,好不容易哄了老太爷回房休息后,他问管家道:“忠叔,到底怎么了?” 见瞒不过他,年过半百的管家不由叹了口气,道:“青舟那孩子不知怎么的就丢了,宋修明忙着带人去找呢,哼,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张少珩疑惑:“青舟?” 管家脸色更加不好了,带着一些怒气道:“小少爷不在家,所以不知道,青舟是敏敏小姐的儿子。” 想到自己那红颜薄命的姑姑,张少珩终于明白管家为何如此气愤,张敏是张岩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小就生得天真可爱,被一家子人小心娇养着,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惜张敏命数不好,十七八岁上遇到了宋修明那个衣冠禽兽,对方欺她年少懵懂,将一些不入流的调|情手段用在了张敏身上,勾得她春心萌动。 那时张家的生意频发事故,惹得所有人手忙脚乱,全力挽救,一时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张敏的异常,待有所察觉时,刚刚成年的少女早已对宋修明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张老太爷骂过训过,甚至生平第一次体罚她,奈何张敏咬死不松口,老太爷无法,只好命人将她关在了家里,阻止两人继续来往。 可恨宋修明太过卑鄙,竟然早已与张敏暗度陈仓,月余之后,张敏被查出有了身孕。 未婚先孕,这消息对于重视脸面的张老太爷来说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是又怒又气,急火攻心之下,心脏病突发,当夜就进了医院,幸好抢救及时,一切有惊无险,只是老太爷被女儿伤了心,出院后就不大愿意见她,又有张敏以死相逼,苦苦哀求,索性放手成全了他们。 然而,当眼珠子似的宠了近二十年的女儿就被人这么勾走了,张老太爷心中不可谓不怨,虽说张宋两家世交颇深,近来又成了姻亲,但从此之后张老太爷却再也没有登过宋家的门,其他晚辈明白他的心思,从来不敢在老太爷面前提宋家一句。 天长日久的,张敏和宋家就成了张家人不能触碰的禁忌。 后来张敏难产,生下一幼子也就是后来的宋青舟,自己撒手人寰。 因为月份不足,宋青舟一直被养在保育箱里,结果他在医院住了没几天,忽然就离奇失踪了。 宋修明虽然有心隐瞒,但在这京市张家的根基不比他浅,何况张岩作为舅舅,想要看一眼刚出生就丧母的小外甥,简直名正言顺,谁也不好阻拦,于是只好直言相告。 闻此消息,本就对宋修明没什么好感的张岩红了眼睛,恨得当场给了他一拳,然后雷厉风行地回了家,召集人手,动用关系,从中心医院开始,沿着本市各大交通要道展开搜索。 这番动作下来,张老太爷想装瞎都不可能,他把儿子叫到身前一问,得知女儿已经香消玉殒,小外孙又下落不明,顿时悲痛交加,急得眼前一黑,哭道:“赶快去找啊!” 于是之后好一阵忙乱,找了足有一年多,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张老太爷也不管折不折寿,每月都要亲自卜上一卦,就为了能够早日见到外孙。 只是在这般愁云惨雾之中,宋修明竟然还不消停,张敏死后不到半年,他就另娶了背后拥有黑道势力的殷诗雅。 张家人气不过,在婚礼当天,以张岩为首的几人跑去闹了一场,将宋修明骂了个狗血喷头,自此两家人算是彻底交恶。 后来,还是殷诗雅回娘家求了父亲,用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这才模糊探听到宋青舟的下落,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最后竟真的在那孤宅里寻到了他。 不得不说,基因真的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宋青舟的长相融合了父母脸上的所有优点,精致秀美的眉眼像极了张敏,鼻梁嘴唇却和宋修明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任谁见了他们的脸,都无法否认这三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被殷诗雅抱回家后,宋修明依照族谱,为宋青舟定下名字,察觉到他的孤僻沉默,又将人送进了疗养院,张家几次派人去接他,都被宋修明给回绝。 张少珩小时候与张敏关系不错,他很喜欢自己那个笑容甜甜的姑姑,想到今天在宋宅外见到的那一幕,不禁暗忖难道那孩子就是青舟? 因为是刚回国,张少珩还未将时差调整过来,此时仍然不大困,就说道:“改天我去见见青舟吧,说起来他还要叫我一声表哥呢。” 管家摇头叹气:“小少爷别费劲了,宋修明怕那孩子跟我们走近了就和他离了心,整天防贼似的防着咱们呢,等青舟少爷再大一些,兴许能好点……” 张少珩不解:“他为何如此紧张青舟与张家的关系?” 管家愤愤:“还不是为了那把钥匙!”说完又自悔失言,闷声不吭地走掉了。 ☆、第51章 孤宅(五) 对于张敏这个亲人,张家人大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只是人死为大,再多的不满也都化作怜惜,因此虽然没办法亲自去看望宋青舟,但张少瑜等人却细致地备下礼物,派人给送了过去,至于宋修明究竟会不会让孩子用,那就两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城郊的那块儿地要被拍卖出去?那座宅子怎么办?!”张家客厅里,偶然从电视中看到这条消息的老太爷大惊失色,“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直没人告诉我?” 以张家的人脉和背景,事前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所以,如此看来,只能是有心瞒着他罢了。 管家端来一盘水果,弯腰解释道:“老爷别生气,大少爷他也是担心您的身体,不想让您费心。” 张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睛:“那也不行,说过多少次了,那宅子不能拆!你,去跟少瑜打个电话,让他晚上早点回来。” 管家领命而去,正在削苹果皮的张少珩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向老太爷,问道:“爷爷,那孤宅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不是一直说没什么历史研究价值嘛,您干嘛这么紧张它?” 张老太爷微微怔然,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等到你成年,爷爷就把一切都告诉你。”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少珩,你记着一定要用心研读那些奇门遁甲易经八卦,我们张家的担子就要传到你身上了,到那时候爷爷就是死了,阴曹地府里见到先祖们,也有话应对,不至于被骂作不肖子孙。” 他这话说得古怪,张少珩心中疑窦丛生,待要仔细询问,张老太爷却径自闭上双眼,摇头不语,脸色很是凝重的样子。 晚间张少瑜从公司回来,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老太爷叫去了书房,祖孙两人关起门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待到十点左右,才双双走出来。 “大哥。”张少珩截住正欲回房休息的张少瑜,好奇不已,“爷爷找你做些什么?” 张少瑜放下揉捏眉心的手指,肃着一张脸,颇为头疼地叹道:“爷爷让我保住那座宅子,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这下不仅张少瑜无奈,张少珩也莫名极了,那宅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竟能让爷爷说出这种话来,但要说他重视孤宅,为何平常不见他提起呢? 再说宋家这边,自从被宋修明从外面亲自捉过来后,宋青舟就被关进了卧室,那些与其说是伺候,其实更像是监视他的佣人更是急剧上升,别墅的防控系统也迅速更新了一遍。 宋青舟已经五岁了,按理来说正是该上小学的年纪,若是在别的寻常家庭,父母说不定就要为孩子到底上哪所学校更好吵翻了天,宋修明倒好,直接让人请来了几位从各大高校退下来的老教授,在家里单独授课,看在丰厚的薪酬上,老教授们也不嫌弃他杀鸡用了宰牛刀。 只是这样下来,宋青舟就少了同龄玩伴,性子也越来越孤僻,眼神冷漠到令人心寒,丝毫没有这个年龄的孩童该有的天真活泼。 至于城郊荒地的拍卖之事,也在众人或期待,或淡然无视的态度中,有条不紊地经行着,张家如今虽然大多在商界发展,但在军|政方面也有涉猎,再加上老太爷年轻时曾是名噪一时的占卜师,为不少达官贵人批过命,积攒下许多不便对外人言说的关系,现下虽然老太爷年事已高,但余热犹在,最后几经波折,张家终于在与多方势力的斡旋中取得胜利,成功将城郊那块儿地连带着上面的孤宅纳入囊中。 竞拍失败的当天,宋修明气得掀了桌子,背负双手,焦躁地在书房中转来转去。 殷诗雅抿唇一笑,大着胆子劝他:“修明你消消气,要我说啊那地让张家拿了也好,反正到最后还是要回到我们手里的,就先让他们保管一段时间好了,只要有青舟在,不愁张家人不就范,别忘了,他可是张老头的亲外孙呢,怎么着也要心疼他几分吧?” “你说的不错。”宋修明脚步渐渐缓了下来,望着窗外的夜色,思索了一会,低声笑道:“我倒要看看张家那老东西还能再坚持几天,等他死了,那些东西还不是要都留给青舟,且让他们再得意几天吧。” 费尽心机得到了那座孤宅后,张家人继续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并没有像外界猜测的那般,拆掉宅子修建住房,平常也不见他们往城郊去,仿佛已经彻底遗忘了这件事。 阳光从发黄的羊皮纸上拂过,落在一根根素白纤长的手指上,一晃便是好多年,在张老太爷的督促和指点下,张少珩每日勤学苦读,感悟天道,经学造诣与日俱进,甚至与老太爷不相上下,假以时日,想要再登上一个新的台阶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在二十加冠的那一天,张老太爷将戴在自己手指上的扳指取了下来,给了张少珩,同时也卸下了肩负在身上的责任,微微松了口气,用他那苍老干哑的声音缓缓讲述了一个张家族人世代相传的故事。 “大约三百年前的大雍时期,张家曾经出过一位道学天才,传说他出生之时本来阴云密布的天空顷刻放晴,本是初秋时节,百花竟然次第开放,引得百姓争相观看,整座京城都笼罩在一股难以形容的甜香之中,持续了足有三天,才慢慢消散,就连当时的国君文昌帝都惊讶不已,直言此子与道君有缘,将来必然洪福齐天,前途不可限量。 大雍之人崇尚道学,张家家主听闻此言,大喜过望,再三斟酌之后为小儿子取名为道宁。 那时的张家本是名门显贵,世代簪缨,又与掌权者关系亲密,道宁先祖年幼时曾有幸随父进宫赴宴,文昌帝见他生得白玉团子般可爱,便随口考校了几句,谁知道宁先祖对答如流,字字珠玑,一时惊艳四座,当时在场的几位天师忍不住对其交口称赞,谓其赤子之心纯白无垢,然后执意收其为徒。 道宁先祖五岁入玄都观,潜心修行十二载,于十七岁时窥得天机,次年蔡、陈两省连月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尸骨成山,道宁先祖不惜损耗自身修为,设下法阵求雨,救无数百姓与水火之中。 时人感念道宁先祖的恩德,亲自为其立长生牌位,后又写万民书,恳请圣上进行封赏,文昌帝允准,道宁先祖不到弱冠之年便成为大雍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国师,深受百姓爱戴,据说在当时,倘若有人醉酒后说道宁先祖一句坏话,那即便是再贪心的掌柜也不敢留他,否则次日便会被众人鄙薄责骂,全家人都要跟着蒙羞……” 听了这段往事,遥想道宁先祖往日风姿,饶是素来清心寡欲的张少珩都不免心中激荡,继而生出几分豪情来,钦慕道:“道宁先祖品行高洁,实在是所有修道之人的楷模!” 张老太爷亦有同感道:“不错,张家人在世理应像道宁先祖这般积福行善庇护弱小,才不愧神明赐予我们的特殊天赋。” 张少珩耐不住好奇心,催促道:“爷爷,后来呢?” “后来……”张老太爷微一停顿,抿了抿干瘪的嘴唇,幽幽道:“后来他死了。” “什么?”张少珩微怔,画风转变的如此之快,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张老太爷皱纹密布的脸上溢出淡淡的迷茫,轻声道:“道宁先祖年轻有为,功德无数,二十岁头上就显露出肉身成圣之象,大雍上下是既为道宁先祖即将羽化成仙而高兴,又惋惜以后少了位心怀天下的国师,但是在那一年的七夕,他忽然就死了,尸体静静地横躺地上,跟任何死去的普通人没有两样。” “可曾查明原因?”张少珩心头一紧,连忙问道。 “查不出来。”张老太爷摇头,“道宁先祖法力高深,普通人根本奈何不了他,至于下毒似乎更不可能,道宁先祖居住在皇家道观,饮食有专人负责,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任何纰漏。” 张少珩沉默片刻,低叹道:“难道当真是天妒英才不成?” “谁知道呢。”老太爷缓缓摩挲着手杖,低声道:“道宁先祖辞世,当世之人无不震惊痛惜,百姓们扶棺痛哭,十里相送,后来有人猜测说是道宁先祖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干扰天道运行,所以才会有此劫,毕竟天机不可泄露,这话总是有一点道理的,否则为何有那么多修道之人死于非命,少珩啊,你以后也须记着这一点,千万保重自身,不过,若非当年道宁先祖积攒下无数功德,荫蔽后人,我们张家也未必有今日的显赫。” 张少珩倒了一杯茶,递给老太爷让他润润嗓子,想到了什么,心内疑惑,问道:“不是说道宁先祖年幼之时便入了道门,从不沾染俗世烟火吗?哪里来的后世子孙?” 张老太爷放下茶盏,解释道:“少珩你有所不知,道宁先祖确实终身未娶,至死都是白璧之身,但他长兄却不忍道宁先祖膝下无子,日后清明重阳无人洒扫,便做主将一个曾经照料道宁先祖多年,与他有半师之谊的道童过继给道宁先祖,这才有了我们现在这一支。” 张少珩点头:“原来如此,啊,对了,爷爷,道宁先祖葬在哪里?”听老太爷说了这么多道宁先祖的事迹,张少珩情不自禁地生出几缕敬佩之情,想要去他墓前祭拜一番。 谁知老太爷竟然道:“我也不知道,道宁先祖下葬当日,一直被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国都发生□□,有一群脸蒙黑巾的精装武者突然从天而降,将棺椁抢了去,这副变故来得突然,再加上当时街上人太多,场面拥挤不堪,等到众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那些蒙面人早已消失不见。道宁先祖的遗体被人如此亵渎,朝野上下震怒非常,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文昌帝严令官员彻查,可惜不知为何一直毫无进展,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这件事也成了历史上的一大悬案。” 似乎是被这些话触动了心事,张老太爷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抓起拐杖,慢吞吞地离开了,徒留张少珩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迷离的夜色,怅然若失。 时光如流水,匆匆不回头。卧室中的桌子越换越高,前来教导课程的老教授也一一请辞,如今的宋青舟已经十八岁了,合该是意气风华踌躇满志的年纪,他却像是一枚被过早催熟的果实,带着不合时宜的沧桑。 宋修明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教育方法的失败,近来开始有意无意地带他出席一些宴会,试图将宋青舟介绍给一些上流人士,也好扩充人脉,以便他将来接手宋家的产业,将家族生意发展壮大。 矛盾的是宋修明这个人非常重视权利,控制欲又太强,即使现在年事渐高,精力不比往昔,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放手的意思,反倒想要掌控宋青舟的人生,将他培养成一具听话的傀儡,自己也好继续作威作福,是以宋修明并不喜欢儿子于商贾一道表现出太高的天赋。 连续十六年的高强度洗脑之下,宋青舟的自闭症越来越严重,但除此之外其他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智商也远在常人之上,他清楚地明白只有顺着宋修明的话作为,自己才能获得短暂的宁静,所以日常生活中也收起了反抗之心,表现得十分听话,反正一切对宋青舟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出于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宋修明拒绝了别人将宋青舟送到国外留学的提议,只是不同与小学、中学的理论知识类课程,大学里更重要的是人际关系往来,实践和社交能力的培养,再将人关在家里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宋修明决定让他去上大学。 至于学校方面的选择嘛,得知张少珩毕业后一直在本市南城大学的中文系任教后,宋修明很快就联系了南城大学的校长,办理好所有手续,然后将人打包送了过去。 南城大学历史悠久,学术实力雄厚,享誉国内外,是一所涵盖了众多专业的综合性大学,但宋修明独|裁惯了,根本没有询问宋青舟的意愿,直接给他报了汉语言文学。 去学校报到当天,阳光灿烂到刺眼,宋青舟捏着通知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博学跑前跑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季博学和几位院领导站在一起侃侃而谈,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宋青舟烦躁地皱起长眉,看没人注意自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作为一所建校已过百年的名校,南城大学的建筑明显带有上个世纪的风貌,随处可见具有时代特色的吊角屋檐,古朴而雅致,绿化做得也不错,道旁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茂密苍翠欲滴,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看着便觉得舒爽。 过了这么多年囚徒似的生活,好不容易得了自有,宋青舟四处走走转转,冰山般的面容难得和缓了下来,然而下一秒,忽然有人从拐角处疾步走出,直直撞了上来。 “哎呀。”那人轻呼出声,一个不稳,怀中抱着的东西尽数散落下来,连忙蹲下|身子去捡。 宋青舟默默看了一会,想要绕过去。 那人却正好站起身来,温润美好的脸庞在阳光下越发剔透无瑕,露出一双琉璃般的茶褐色眸子,目光从宋青舟脸上扫过,忽然呆滞了一瞬,出言阻止道:“等等!” 宋青舟抿着薄唇看向他,用眼神示意那人有话快说。 看宋青舟如此态度,张少珩好脾气地笑了笑,他单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对方的五官来,“你是青舟吧?” 宋青舟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仍然不开口,既不会因为张少珩的话而产生任何好奇心,也没有闲谈下去的欲|望。 张少珩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开心道:“你和小姑她长得很像。”顿了顿,见宋青舟没有反应,又道:“青舟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张少珩,你生母张敏是我姑姑,按照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哥呢,家里爷爷哥哥都很想你,改天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吧……” 张敏?那是谁? 虽然当年张宋两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但要说宋修明喜欢张敏到矢志不渝,那却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宋修明很快就将这个因他而死的可怜女人丢到了脑后,而且因为殷诗雅的关系,宋家上下没人敢轻易提起张敏这个名字,所以宋青舟根本不知道自己生身母亲是谁。 留意到他的神情,张少珩有些不满,“怎么,宋修明没有告诉你吗?”张家人简直对宋修明深恶痛绝,因此尽管张少珩只是一个晚辈,却敢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宋青舟摇头。 张少珩不禁为张敏叫起屈来,他张嘴将要将往事都告诉宋青舟,却眼尖地扫到不远处季博学快步走来的身影,连忙止了话头,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宋青舟,语速极快地交代道:“没课的时候我经常去图书馆二楼,你可以到那里找我。” 说话间季博学已经来到两人面前,他对着张少珩微笑道:“珩少爷。” 张少珩的笑容淡了下去,礼貌性地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他一走,季博学立刻收起脸上恭敬和善的表情,讥诮地撇了撇嘴角,用一种审问地语气说道:“小少爷怎么跟他混在了一起?” 宋青舟默然,季博学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道:“小少爷可别被他哄骗了,张家人惯会做戏,其实心里狠着呢,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您一眼,所以,应付他们啊,您面儿上不差也就够了,千万别太当回事。”观其神态,似乎对张家很是防备。 宋青舟虽然沉闷自闭,心里却不傻,冷淡地看了季博学一眼,长腿迈开迅速将人甩在了后面。 ☆、第52章 孤宅(六) 夜凉如水,天边一轮残月斜挂枝头,带着看破一切的冷静,默默地睥睨人间。 孤宅的大门被人推开的时候,白苏正坐在台阶前赏月,听到那细微且熟悉的脚步声,偏首看了过去,笑道:“你来了。”语气很是亲昵。 因为是魂体状态,白苏这些年丝毫不受岁月流逝的侵袭,至今仍然保留着少年时的样貌,眉目如画,凤眸含笑,看得人不由心中一软。 急匆匆赶来的张少珩勾起唇角,将提在手中的篮子放下,笑道:“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白苏十分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什么味道,双眼一亮,拍掌笑道:“是桃花酥!” “答对了。”张少珩温润如玉的五官在月色下更显精致,薄唇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一人一鬼回到正堂,张少珩对着墙上悬挂的道君图像拜了几拜,他抽出三支香,点燃后插|在一尊小小的青铜香炉中。 俄顷,烟雾袅袅升起,张少珩用玉白纤长的手指捻起一枚桃粉色的糕点,扔进那香炉之中。 白苏馋得不行,飘在一侧,用力吸食那已经化成冥界食物的桃花酥,吃完之后,满足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状的肚子,轻声道:“我特么前世一定是被饿死的,绝对的……” 趁着白苏吃东西的空档,张少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毛巾,细心地擦拭着供桌条案,模样很是贤惠,让白苏忍不住感叹这个朋友交得值。 说起来,两人的相识过程非常具有戏剧性,几年前,张少珩从老太爷那里接过守护家族的重任,易学修为小有所成,听到市民议论这座孤宅闹鬼,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只身前来进入险地,想要为民除害。 当时白苏正坐在合欢树顶修炼,忽然有一柄桃木剑破空而来,委实吓了他一跳,慌忙跃了下来。 白苏虽然是鬼魂,却从不会轻易露面害人,被发现了也只想着躲避,谁知道那身着黑色丝质唐装的青年却非常固执,不依不饶地拦住他的去路,执意要收了白苏。 白苏被他逼得别无退路,只好咬着牙关迎战,幸好张少珩并非是不讲理的人,在白苏说明原由,表示自己从未伤人性命后,张少珩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只说是暂且饶他一次,以观后效。 大概是为了验证白苏所说那些话的真实性,此后张少珩又来了孤宅几次,刚开始还对白苏抱着敌对审视的态度,时间长了,渐渐了解了白苏的心性,心中芥蒂化解,两人一来二去的竟然成了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值得一提的是,白苏现在能够吃到东西还是多亏了张少珩的帮助呢。 “对了。”白苏飘过去,歪着头问道:“你上次不是说最近会非常忙,没时间来看我吗?今晚怎么过来了?” 张少珩看他已经吃完桃花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果脯,倒进香炉中,投喂给白苏,嘴上却笑道:“学校多招了几个助教,我当然就被解放了。” 白苏看他笑得开心,冲着张少珩眨了眨眼睛,促狭道:“只是这样?应该还有别的好事吧,难道是你谈恋爱了?” 张少珩无奈:“这都被你猜到了,好吧,其实是前些日子见到了我表弟,心里有些感触罢了。” 白苏了解地点点头,亲人相见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暖意,恍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娃娃,心中不禁怅然一叹,算起来小舟今年也该成年了,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再见面。 思及此处,白苏问张少珩道:“喂,小道士,你说过等到修为再上升一个台阶就能帮我打破禁止,真的假的?” 闻听此言,张少珩眼眸一闪,笑容不知为何淡了许多,“我何时骗过你?” 白苏大喜:“这么说我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张少珩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灰扑扑的衣扣上,半长的刘海落下来,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垂在身侧的右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殷红血丝慢慢沁出。 良久,张少珩抬头,冲着白苏安抚一笑:“会有办法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也唯有张少珩自己清楚,这孤宅内部设下的法阵有多厉害,悬在正门处的八卦镜又有多神奇,就连一向在道学方面研究颇深的张家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可以想见,建立这座宅院的人必然具有超凡的社会地位,除此之外,恐怕家产也不菲,唯有一点让张少珩想不通,那就是这个叫做白苏的鬼魂和孤宅的主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须知鬼魂会原封不动地保留下人死去时的样貌,换言之,白苏之所以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至于白苏身上的对襟长袍,两人结识之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张少珩曾经特意去图书馆查过资料,翻阅各种典籍,最后终于确定,白苏身上衣服的款式带有明显的大雍时期的特征,而且从纹饰和图案来看,还是上层阶级才能使用的。 大雍这个朝代是z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几代国君励精图治任人唯贤,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商贸繁盛,手工业发达,经济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更是一度将版图扩展到大洋彼岸,引得万国来贺。 所以,大雍一直备受史学家关注,也留下了许多珍贵文献供人研读考证,那个时期的古董文物常常是有市无价。 可惜的是大雍前后历经几百年,很多事早已湮没在历史的滚滚长江中,即使知道白苏很可能是那个时代的人,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大雍朝文昌帝后期曾经发生过一系列的政|变,几位皇子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国都局势不稳,人人自危。 诸方混战持续了整整六个月,等到所有人精疲力尽,几位意图逼宫的皇子死的死,伤的伤,始终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国相宋执却忽然站了出来,全力拥护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且母族势力微弱的皇九子上位。 九龙夺嫡的局面自此终结,而宋执也在新皇登基的当天被封为摄政王。 ☆、第53章 孤宅(七) “宋执,字壁坚,生卒不详,大雍朝文昌年人,出身乡野,十七岁时参加科考,连中三元,锦绣文章惊艳天下,是我国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状元郎,而且据说宋执昂藏八尺,面如冠玉,每每穿街而过,必有无数妙龄少女投掷果篮巾帕……” 戴着金丝眼镜,一身职业装的女博士将书翻了一页,涂着漂亮指甲油的手指捏住遥控器,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幻灯片,脸上带着难以克制的赞赏,声情并茂地继续说道:“步入仕途后,宋执从翰林院编修做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职期间政绩卓越,荣耀满身,深受皇室重视,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就升为一品大员。值得一提的是宋执行二十加冠之礼时,就连文昌帝都御驾亲往,还特意赐了壁坚二字做他的字,意在褒奖宋执心如岩壁,既坚且直。” 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素有“灭绝师太”之称的李博士如此激动,众人便知她必然又是一个拜倒在宋执长袍之下的女人,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宋相果然魅力无边。 众所周知,z国拥有悠久的历史,文化璀璨人才辈出,在封建社会时期先后有十几个国家建立,经历了几千年的风雨飘摇,其中涌现了大批才识出众的能人志士,流芳百世的文臣武将更是能单独汇成一本厚厚的书籍,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宋执这般,明明一生毁誉参半,却能牢牢吸引住众人的视线,在青史中占有一席之地,让任何人都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此后两年,宋执一路青云直上,风光无限,于二十三岁时被推举为国相。文昌二十一年,北方寇匪犯我边境,烧杀劫掠无恶不作,须知这群亡命之徒个个穷凶极恶,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又在边陲之地流窜多年,对地形极为熟悉,所以尽管文昌帝龙颜大怒,立刻派了无数精兵强将前去围剿,这支朝廷的正义之师最后却不得不铩羽而归。” 李博士喝了点水,有条不紊地说道:“后来,正在巡视地方的宋相听闻此事,连夜翻阅典籍,苦苦思索半夜,寻得一条妙计,写在锦囊之中,让人送给了虎威将军赫连方,之后,赫连将军依计行事,果然连挫北方寇匪,最后将这脓疮痈疽连根拔起,为大雍朝廷除去一心腹大患。” 听到此处,女生们忍不住杂七杂八地连声赞叹道:“宋相好厉害啊!”“就是就是,要是能嫁给他,我死也甘愿了!”“别臭美了,宋相才看不上你呢!” 每年讲到此处时学生们都是如此反应,李博士早已司空见惯,细长的眼睛扫了一眼尖叫连连的女学生们,警告似地低咳了几声,这才说道:“宋相不但深谙为官之道,在朝堂之上左右逢源,权倾天下,本人更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他的策论、杂文、诗赋是士子们不得不阅览的备考宝典,每到大考时节,众人便争相吟诵抄录,因此书局中常常发生哄抢事件,除此之外宋相还精通音律,擅长风景画……” 天啊噜,这么完美的男人真的存在吗?所有女生都忍不住捂住胸口,露出星星眼。 李博士一边说,一边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幻灯片上的图案不断更换,展现了几篇繁体文章的扫描版,观其内容无不是波澜老成华彩照人,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图片最终定格在一张烟雨朦胧的山水画上,至今单身的李博士理了理鬓发,用一种对待情人的温柔目光,默默看了一会,轻声道:“这是宋相早期的作品《清明》,描绘了初春之时的景象,我们可以看到这副画上,线条流畅,用墨浓淡适宜,将细雨绿柳勾画得惟妙惟肖……” 李博士话锋一转,切换到下一张幻灯片上,说道:“据史书记载,宋相写得一手好字,留下了诸如《好雨初晴帖》、《玲珑塔帖》等优秀作品,但是,在宋相所有作品当中,最得世人赞誉的却是他的一篇碑文,名为《丧妻帖》,笔力千钧,意境缠绵,其文辞哀婉凄绝,读之不禁令人潸然泪下,可以想见,宋相写下这字帖时是何等肝肠寸断之态。” 看着那《丧妻帖》,本来还闹哄哄的教室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有几个感性的女生甚至红了眼睛,小声啜泣着说道:“宋相真是太痴情了,这帖一定是为他的结发妻子贤福公主写的,我记得书上说过贤福公主红颜薄命,二十多岁就死了的,宋相对公主绝逼是真爱!” 谁知听到这话后李博士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惋惜地说道:“世人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下,总是想当然得以为这《丧妻帖》是为贤福公主所做,其实并不然,据史学家考证,贤福公主死于景平二年,而《丧妻帖》却是作于景平元年,换言之,宋执在写这帖子时,贤福公主还健在呢,关于这帖到底是为谁所作,有无数人猜测考察,至今却仍未达成共识。” “哈哈哈!我就知道宋执不是好东西!”闻言一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的男孩大声笑了起来,他早就看那什么狗屁青年国相不爽了,不就是一个死去几百年的糟老头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值得女生们奉为男神,瞧那一个个花痴的样子,还说什么宋执是古往今来用情最专之人,呸,怎么样,现在被打脸了吧! 听到男孩这般侮辱一代国相,后援队里的女生们瞬间炸了,她们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对男孩怒目而视道:“徐小黑!不准你胡说!” “喂!”男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再说一遍,老子我叫徐程,不叫小黑!哼,不让我说我偏说,宋执就是一个只会沽名钓誉的阴险小人,想要当皇帝又怕挨骂,明面上扶持司徒宏称帝,私下里却一手把持朝政,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你!”女生们气得涨红了脸,怒气冲冲道:“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没有宋相的话,单单只凭景平帝那个黄毛小子,能有后来百姓称颂的太平盛世吗?!而且,宋相钟爱妻子贤福公主,对她珍之重之,即使贤福公主不能生育,他也不曾纳妾,为此还背上了无后不孝的骂名,跟一群三妻四妾堪比种马的古人相比,宋相不知道高大上多少呢!” “好了。”李博士不悦地皱起眉头,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总结道:“宋相确实是非常具有争议性的人物,是非功过,实在难以一言概括,所以下去之后大家记得去查找资料,下节课我们会举行一个小的辩论赛,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李博士合上书本,踩着铃声走了出去,教室中的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唯有角落里的宋青舟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用手指缓缓摩挲着印在书页上的字帖,眸子逐渐流露出一抹迷茫之色。 ☆、第54章 孤宅(八) 南城大学的图书馆藏书量十分可观,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柜子上,从天文地理到厨艺指南,应有尽有,种类繁多。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从书脊上慢慢滑过,突然,一本发黄的线装书涌入眼帘。 注视着印在封面上的“大雍朝风流人物考证”几个黑体大字,宋青舟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将那线装书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办理好借书手续,然后走进阅览室,认真研读了起来。 此时正值午后,大多数学生要么去上课,要么就是在宿舍睡懒觉,阅览室里人非常少,四周很安静,除了清浅的呼吸外,只偶尔能听到翻动书页的声音。 “嗨,青舟。”有人夹着书,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拉开宋青舟对面的椅子坐下,抬头冲他轻轻一笑,压低嗓音打了个招呼。 来人是张少珩,南城大学中文系有名的帅哥教授,年纪轻轻就取得了无数成就,除了长相不俗外,他本人更是学识渊博,对z国历史中的各种典故了如指掌,由他撰写的论文多次发表在国家级杂志报刊上,最难得的是张少珩授课时深入浅出,举例生动形象,用语风趣幽默,常常听得学生欲罢不能,因此,自他来到这南城大学之后就稳坐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师宝座,中文系再也没人逃过课。 时间以恒定不变的速度慢慢流逝着,不知不觉间已经临近傍晚,学生早已走了个干净,阅览室里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青舟很喜欢宋执吗?”张少珩忽然发问,看到宋青舟神情恍惚,又笑着解释了一句,“我看你似乎一直在盯着这页纸发怔。” 宋青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淡淡道:“也不算是……” 他只是觉得这篇宋执亲笔所写的《丧妻帖》很熟悉罢了,至于究竟在哪里见到过,宋青舟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张少珩理解地微微颔首,“宋相一腔治世经国的宏伟抱负,早年间为了大雍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其拳拳爱民之心,天地可鉴,为此还遭受不少奸佞小人的报复,宋相却从未退缩躲避,确实当得起壁坚二字,更兼其两袖清风一身傲骨,着实可歌可泣,也难怪会有那么多小女生引以为豪,只可惜……”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继续说道:“可惜后来宋相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忽然大变,文昌帝驾崩后,他竟然一改先前作风,党同伐异诛杀异己,之后又把皇九子司徒宏送到龙椅上,自己成为摄政王,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徒宏不过是被宋执控制的傀儡而已,大雍的军政大权早就落入他手中了。” 宋青舟垂着眼睛,不置一词。 “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宋相究竟为什么抛弃自己只做纯臣的初衷,在青史上留下骂名?而且,从现存的书画作品中可以看出,宋执此人高风亮节虚怀若谷,按理来说应该做不出安于享乐贪得无厌之事,可是,他为何要在司徒宏称帝后横征暴敛,大肆搜过奇珍异宝,积攒下万贯家财,虽然有史学家考证,宋执剥削的对象只限于那些为富不仁的贵族阶级,但到底还是损了他的清誉,险些被人骂作遗臭万年的贪官污吏。”张少珩轻声道。 听到张少珩这么说,宋青舟翻了翻《大雍朝风流人物考证》,目光停驻在一纸账目上,上面极尽详细地罗列着各种只听名字便知价值不菲的珍宝,据说是宋相当年通过各种手段得来,而这些也一直被史学家看作是宋执堕落的证明。 注意到宋青舟的动作,张少珩颇为不解皱了皱眉头,“说来也是奇怪,贤福公主终身不育,宋执又不曾纳妾,膝下没有任何子嗣,他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即便是金山银海难不成还能带进棺材里去?”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在这种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宋青舟清楚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他不适地抿紧唇角,手掌落在心脏处,隔着薄薄一层衣衫,感受着难言的悸动和痛楚。 我这是怎么了?宋青舟有些困惑,从那天初次听到宋执这个名字开始,他就时不时地会被一些陌生的情绪所左右,脑海中也经常闪现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却因为蒙了一层纱,隐隐约约地让人看不真切。 看到宋青舟不太高兴的样子,张少珩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弯着眼睛笑道:“宋相虽然一直被称赞为十项全能,但我最喜欢大雍朝人物却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华都绝不逊色于宋执的年轻人。” 宋青舟终于肯抬起头来,带着寒意的清澈眼眸直直朝着张少珩望了过去,“是谁?”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偶像当年的光辉事迹,张少珩的笑容更加灿烂,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张道宁,古往今来第一位少年国师。” “张道宁,张道宁……”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惊得宋青舟心惊肉跳,瞳孔急剧收缩,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在潜意识地指挥下,想要去抓住什么,然而等到狂风巨浪过后,震荡的思绪荡然无存,一切努力却只是徒劳无功。 宋青舟只觉得心中空落落,难受极了。 张少珩被他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宋青舟:“你怎么了,难道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没事。”宋青舟沉默片刻,再次坐下,只是神色之中多了些迷茫和怅然。 “没事就好。”张少珩虽然仍然有些不放心,但他知道宋青舟比较敏感多疑,戒心极重,与张家人又不甚亲近,并不敢强迫他吐露心声。 天色已晚,张少珩不便多待,他对宋青舟笑道:“这个月的二十三号是爷爷的生日,记得到时候一定要来家里吃顿便饭,他老人家可整天都惦记着你呢。”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9节 宋青舟轻声道:“我知道了。” ☆、第55章 孤宅(九) 夏日炎炎,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在天空之中,朝四面八方展示着它的威力,晒得沥青马路都快要软化,道旁的柳树也蔫头耷脑的,看起来没有一丝生命力。 “宋青舟同学,请等一下!”梧桐树后突然钻出来了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白皙如玉的手指间捏了一沓花花绿绿的纸,精致小巧的瓜子脸上犹带着几丝潮红,快走了几步,恰恰拦住宋青舟的去路。 宋青舟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有事吗?”声音若寒冬腊月里的泉水,清澈而冷冽,蕴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看着面前长身玉立高大俊美的青年,一向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林一淼竟然讷讷不成言,耳尖更是不知为何悄悄染上两抹胭脂色,她故装淡然地理了理披散在耳侧的长发,抿唇娇笑道:“是这样的,我们俱乐部计划在这个周末举行一次交流活动,地点就在城郊的玉屏山,不知道青舟同学有没有兴趣参加?” 她说完,麻利地抽出一张宣传单页,递到宋青舟面前,示意他细看。 闻言宋青舟有些意外,他知道因为性格不讨喜的缘故,文学系里的学生经常有意无意地孤立自己,像这种集体活动,一般是没人会通知他的,不过宋青舟本人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林一淼原本是外语系当之无愧的系花,她不但模样生得姣好,人也十分聪明,再加上不俗的家世,使得林一淼很容易就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人争相献媚讨好。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林一淼这个天之骄女,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宋青舟,不顾他冰山似的气场和往年不变的面瘫脸,隔山岔五地就寻机凑上来,将以往的矜持和高傲忘了个一干二净,害得不少将林一淼奉为女神的宅男痛不欲生,甚至还有几个按耐不住频频挑衅宋青舟。 然而,虽说是女追男隔层纱,林一淼的攻势也足够猛烈,宋青舟却从头到尾毫无反应,简直比清心寡欲的和尚还难搞,也无怪乎那些爱慕林一淼的男生们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了。 至于这个什么所谓的“文化周末游”活动,也不过是林一淼为了接近宋青舟而使出的手段罢了,毕竟谁都知道文学系的高冷男神平生什么都不爱,唯独对大雍朝兴趣深厚,经常待在图书馆埋头读史书。 宋青舟虽然性子冷淡了一些,人却不傻,转眼间便想明白了林一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他却不想与对方过多纠缠,正要出言拒绝,余光却冷不丁地扫到宣传页上的一张图片,迈开的步子又再次收了回来,“这是什么地方?” 见状林一淼心中喜悦,语气轻快地说道:“啊,这里就是那座孤宅啊,青舟同学应该也听到过有关孤宅闹鬼的传说吧,想想也真是可笑,现在都什么社会了,竟然还有人相信这些,我们商量着既然要去玩,索性多准备一些项目,从玉屏山下来后就去孤宅看看,在那里住一夜,就当做是大冒险了……” 宋青舟神色恍惚,耳中只听得到孤宅两个字,林一淼所说的其他内容竟都被他彻底无视了。 林一淼察言观色,觉得自己不能错失良机,连忙加了一把火,蹙着眉头装作为难的样子,哀叹一声道:“只是截止到目前为止,报名的大多是女生,要是没有男生相陪的话,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害怕……” 这话却是有意蒙骗宋青舟了,别的不说,只冲着林一淼这个名字,就不知有多少人争着参加了呢。 宋青舟此时有些心不在焉,只看得到林一淼嘴巴开开合合,小声絮叨些什么,苍蝇似地烦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拿着宣传单直接走人。 虽然没有明说答不答应,但周六早上八点时,宋青舟却背着旅行包准时来到校门口集合,林一淼硬拖着他坐到了大巴最前面的椅子上,时不时找些话题,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奈何宋青舟跟块石头似的,冥顽不灵油盐不进,一整天下来也不过说了三四句话,实在沉默得可怕。 玉屏山虽然不是什么著名旅游景点,但正因为少了人为开发的痕迹,看起来反倒别有一番风味,再加上山势平缓,风景秀丽,还能在山涧石壁中时不时地看到几块风化严重的石碑,邂逅几处几近倾塌的凉亭,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中途休息时一个留着短发,五官之中带着些英气的女孩问道:“嗳,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这玉屏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石碑,可惜上面的字都被腐蚀了,否则就能知道是为谁而立的了。” 坐在大石头上的男孩抬起头,先是扶了扶眼镜,这才用一种老学究开坛授课的语气缓缓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我记得书中曾经提到过大雍时期的玄都观就建在这玉屏山上,历经几百年风雨飘摇,收藏了无数道家法宝,只是后来遇到九龙夺嫡,不知碍了哪个竞选者的眼,堂堂皇家道观竟然付之一炬,据说大火烧了两天,就连玉屏山附近的住户都险些被殃及……” “不,不是两天……”宋青舟怔怔地望着不远处一块歪斜的石碑,呢喃道:“是整整三天三夜。” 林一淼好奇:“青舟,你在说什么?”竟是连称呼都悄悄换成更为亲昵的了。 宋青舟回神,默然片刻,垂眸低声道:“没什么。” 夜幕慢慢降临,众人从玉屏山上下来,俱都是又累又饿,谈笑声渐渐少了,只想着赶快去孤宅,在那里搭起帐篷,再饱餐一顿,一时间竟然没人有心思去想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故事。 十几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分工合作,没过多久就点燃篝火,煮起方便面,然后又摆好工具烤肉吃。 有一个外语系的男生机灵,快手快脚地将烤好的鸡翅刷上作料,跑到林一淼面前献殷勤,谁知他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却眉目轻愁,烦躁地东张西望着,嘴里还不停地抱怨道:“青舟去哪里了,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 听说是宋青舟不见了,刚开始众人都没怎么在意,思忖着他估计是躲到哪个角落去解决人生大事去了,男生嘛,又不像是女生上个厕所还要手拉手结伴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有些慌了。 冷风拂面而来,胆小的女生们抱团缩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白着脸颊说道:“那些故事该不会都是,都是真的吧?” 她不说还好,说完之后众人竟然都控制不住地去回想那些从七大姑八大姨嘴里听来的传言,情绪是会传染的,在这样诡异的氛围当中,大家都忍不住后悔进了这孤宅,真特么作得一手好死。 这个时候,反倒是先前那个戴着眼镜的文弱书生男比较镇定,努力安抚众人道:“大家先别慌,你们忘了这宅子是谁家的财产了,就算以前真的闹过鬼,现在只怕也早被清除干净了。” 听到他这么说,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孤宅早在十几年前就归了京市张家,而张家人别的本事没有,捉鬼除妖的能力却无人能及,这么一想,众人好歹镇定了下来。 ☆、第56章 孤宅(十) 夜色清幽,宋青舟踩着细碎的月光,静悄悄地远离人群,轻手轻脚地来到孤宅的前院,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让人不觉精神一振。 一株粗壮繁茂的合欢树映入眼帘,翠绿的叶片中间挤满了大片盛开的花朵,粉白相间,形如绒球,真是说不出的素雅好看。 然而宋青舟的脚步却不曾为此停留,他抬起头往树顶扫了一眼,看到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心里莫名涌上淡淡的失落感,紧接着便将视线落在了几米开外的正堂上。 不同于周围其他房屋院墙的脏乱,正堂这里虽然年久失修,门板木窗看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上面却并无浮尘蛛网,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迈步跨过台阶,宋青舟站在堂外,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很干净,根本不像是荒废多年的地方,北墙上悬挂了一副发黄发皱的道君图,再往下则是被人擦拭得纤尘不染的香炉和条案。 “为什么要供奉这些东西?不会伤到你吗?”宋青舟微微皱起眉头,深墨色的眸子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 咦,这人谁啊,他该不会是在对我说话吧? 缩在柱子后面的某人满脑袋问号,下意识地探出头来去看这不速之客。 万籁俱静,宋青舟等了许久,始终不见那人有所反应,自己反倒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平静了十几年的心彻底被一种陌生情绪笼罩。 宋青舟上前几步,一手抓住道君图下端将其卷起,伸出另一只手去拿藏在后面的檀木匣子,嘴里冷声喝道:“出来,快点!” 白苏大惊失色,叫道:“不要动它!”惊惧之下竟然忘记隐匿身形。 宋青舟捧着匣子转过身来,削薄的嘴唇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勾起,结冰的心湖慢慢化开,“果然如此。” 白苏闻言一怔,看着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十分出色的宋青舟,渐渐觉出几分熟稔,试探着说道:“小舟?” 宋青舟点头:“是我。” 该说是男大十八变嘛,当年那个白面团子到底是如何进化成如今不苟言笑的模样的,简直一点都不科学。 最不能忍的是他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高上许多,白苏默默咽下一口血,面瘫脸问道:“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婴幼儿时期的事我还模糊记得一些,所以过来看看。”昏黄的月色下,宋青舟目光眷恋地注视着白苏,指尖摩挲着檀木匣子上精雕细琢的花纹,幽幽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承载你魂体的容器吧,只要把这个东西带出孤宅,大门处的八卦镜想必就再也伤不到你了。” 到底是小舟,刚来就心心念念着要带他离开这里,白苏心里很是熨帖,虽然隐隐觉得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就能记事,而且十六年后还不忘记什么的有些逆天,但白苏只当宋青舟天赋异禀,根本不曾深思,傻笑了一阵,这才正色道:“小舟,你能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这个提议,恐怕不行。” 宋青舟脸色一变,“为什么不行?”他说这话时扔牢牢抱紧了那檀木盒子,神态很是固执。 白苏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我比你更想早点离开这破地方好嘛,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一只飘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孤魂野鬼,天地皆有其运转法则,论理我早该去投胎了,都是因为不知哪个高人在这个宅子里布下的法阵,将我的魂魄强行聚拢在一起,才能保我在人间生活这么多年,换言之,若是强行离开孤宅,脱离聚魂阵的范围,恐怕我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覆在匣子上的素白手指狠狠收紧,宋青舟定定地望着白苏,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痛楚,末了,满脸不甘地问道:“你的名字。” 正在此时,庭院里传来嘈杂的声响,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宋青舟,宋青舟你在哪?” 闻到陌生人的气息,白苏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宋青舟眼疾手快,拦住他的去路,仰着头执拗地重复道:“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万不得已之下,白苏留下自己姓名,急匆匆地遁入檀木匣子里。 宋青舟刚将那方匣子藏好,众人便循着声音找了过来,这本就不大的房间顿时显得更加局促拥挤,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看到宋青舟,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的林一淼大喜过望,快步走到他面前,拉着对方的衣袖道:“青舟,总算找到你了,怎么一声不吭的跑到这里来了?”她抿着樱唇,半是娇嗔,半是埋怨地说道:“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宋青舟置若罔闻,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衣袖,率先走了出去。 见他如此态度,其他男生难免心中不平,撇着嘴角嘟囔道:“这什么人啊,找了他半天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完又忙不迭地去安慰神色难看的林一淼。 林一淼自小就被人千娇百宠地呵护着,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从未有人对她不假辞色,唯有宋青舟,无论如何讨好暗示,他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说来也是奇怪,按照林一淼的脾气,倘若有人敢落她的面子,早就动用家族势力报复回去了,这回却不知为何愿意委曲求全。 林一淼咬着唇角静静站了一会,脸色由红转青,由青又变成白,满腹委屈地想不就是一个继承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打量着这还是几十年前呢,现在的宋家已经开始没落了,若是无人力挽狂澜,迟早要变成空架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从第一眼看到起,就像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一般,深深扎进血脉骨髓里,稍有碰触便痛彻心扉,难道当真是前世欠下的孽债不成? 从孤宅回来后,宋青舟破天荒地主动回了宋家,惊得满院子的佣人目瞪口呆,心道难道少爷的病治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他们在异想天开罢了,宋青舟仍然是那副冷淡寡言的性子,旁若无人地从正在吃晚膳的宋修明殷诗雅两人身旁走过,径自去了尘封已久的阁楼。 殷诗雅咽下嘴里的东西,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怀好意地嘀咕道:“他怎么回来了?” 听到佣人说宋青舟正在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东西,宋修明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他漱过口,独自一人上了楼,审视地看着对方,问道:“你在做什么?” 宋青舟直起身子,坦然与他对视:“宋家族谱。” 宋修明不悦:“你要族谱做什么?” “大雍时期的国相宋执是不是我们先祖?” 意识到他们父子可能有秘事要谈,其他佣人早就散去,昏暗而安静的房间内,宋修挺直脊背,语气傲然地说道:“不错,想当年先祖宋执掌管国家大事,手握权柄翻云覆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就连皇室贵族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何等风光恣意!” 宋青舟步步紧逼,大胆猜测道:“那么城郊的孤宅其实也是宋家产业?” 宋修明微微眯起眼睛,日渐浑浊的眼眸内有丝丝缕缕的暗潮涌动,他语焉不详地说道:“这个自然,所以我要你去参加张致虚那个老东西的生日宴,然后将那把世代相传的钥匙拿回来!”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宋青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距离某些真相越来越近了,他情不自禁地攥紧手掌,失声问道:“什么钥匙?” “一把能打开宝藏的钥匙。”宋修明睁大眼睛,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兴奋地在房间内踱步,忍不高声阔论道:“只要有了那把钥匙,我们宋家就能东山再起,重拾往日辉煌,只要有了它……” 宋青舟眼神嫌恶地看向宋修明,故意泼冷水道:“别忘了,那是张家的东西。” “闭嘴!”宋修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神情狰狞而亢奋,大声道:“你懂什么,那些宝藏都是宋执先祖生前积攒下来的,理应由我们宋家子孙继承,张家人不过是趁火打劫罢了,倘若不是忌惮着他们狗急跳墙,将钥匙毁掉,我又何必忍气吞声,钥匙回到我们宋家,本就是物归原主,谁敢置喙!” 宋青舟冷笑不语。 ☆、第57章 孤宅(十一) “史书记载,宋执摄政之后聚敛钱财寻求秘宝,达到几近疯狂的程度,上任不到半年时间,宋家仓库就一再扩建,饶是如此那些琉璃古玩竟然也多得放不下,最后下人不得不将它们运送到宋执名下的其他别院里。 据说,大雍的国库储藏尚不及宋家一半,宋执之富有,由此可以想见。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宋执虽然坐拥万贯家财,一应吃穿用度却都比照旧例,并不像其他人猜测的那般奢靡无度,私下里更是经常穿着下层百姓才穿得葛衣棉麻,反倒对绫罗绸缎表现得不屑一顾,倘若有人在大街上与宋执不期而遇,任谁也想不到权倾天下位极人臣的摄政王,竟是如此简朴的模样。 说到这里,野史上还提到过一件耐人寻味的事,说是宋执这人有一怪癖,枕边常年放置着一袭普通至极的白衣,每每入睡前必要将它抱入怀中摩挲片刻,否则必将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宋执对这件白衣的钟爱达到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哪怕它磨损破旧,也会命人小心缝补浆洗,之后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而这件事虽然只是坊间传闻,无从考证,却被很多人看作是宋执精神失常的佐证。 作为大雍朝景平年间的风云人物,宋执历来是所有史学家不得不关注的对象,而他的生平事迹,也被反复探究,可惜的是宋执身上萦绕了太多太多的谜团,又因年代久远,有时竟也无从下手。 比如说,宋执在文昌末年遭遇了什么事,导致了他性情大变? 再比如,宋执生前富可敌国,他死之后,景平帝翻脸无情,曾经借机派人去宋宅搜检,为何最后只找到一些金银珠宝,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却不翼而飞?” 夕阳欲颓,橙黄色余晖洒落下来,张少珩神情闲适地坐在藤椅上,端起白瓷杯,喝了一口咖啡,轻轻一叹,为自己的话做了总结:“所以,古人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宋青舟面目表情地听着,内里却心思翻涌,怪不得宋修明坚持让他来张家,只怕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那份下落不明的宝藏上了吧?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两人正说着话,楼梯上突然响起笃笃的脚步声,身穿暗红色真丝唐装的张老太爷慢悠悠地走了下来,隔着老远的距离便大声问道:“青舟呢,不是说那孩子过来了么,在哪呢?” 张少珩冲着宋青舟莞尔一笑,率先起身走了过去,扶着老人笑道:“爷爷别心急,青舟这不是来了嘛。” 因着今天是老爷子的大寿,宋青舟穿得很是正式,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劲瘦修长的身形,宽肩窄腰的优势凸显得淋漓尽致,再加上眉宇英挺,露出青年人少有的坚毅和沉稳,随意一站便是芝兰玉树,人中龙凤。 张老太爷戴上老花镜,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默默红了眼睛,哽咽道:“好……好,是个好孩子,也不枉敏敏为你丢了命……” 张少珩忙笑着劝慰:“爷爷真是的,青舟还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您还这么吓他,当心他以后不来看您。” 宋青舟见这老人两鬓风霜老态龙钟,又念及对方是自己外祖,便努力勾了勾唇角,礼貌地点头道:“外公,生日快乐。”说完双手捧着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你这孩子……”张老太爷在沙发上坐下,擦掉眼泪,看向宋青舟的眼神极是慈爱,嘴里却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不过是喊你来吃顿家常便饭,做什么这般见外。” 宋青舟不善言辞,闻言也只是声音淡淡地说道:“应该的。” 几人分宾主落座,佣人端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张老太爷心中高兴,比平常多用了小半碗拌饭,最后还是张少珩怕他肠胃受不了,费尽口舌才给劝住了。 酒足饭饱,众人移步客厅喝茶聊天,张老太爷望着宋青舟,笑容中带着看透世事的豁达,直言道:“宋修明是个聪明人,可惜就是太聪明了,总想着走捷径,我知道,他还惦记着老祖宗留下来的那点东西对吧,哼,贼心不死!” 听了这话,宋青舟坦然自若,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好像老人嘴里那个宋修明当真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反倒是张少珩心思良善,担心宋青舟尴尬,笑道:“爷爷,您说这些做什么?” 张老太爷抬头小心瞄了宋青舟一眼,见他面容恬淡神态自如,便知对方并不在意,于是接着道:“我又何尝想说这些,只是爷爷还剩几年活头啊,有些事再不交代下去就晚了……” “爷爷!”张少珩听他这话说得不祥,眸子里露出担忧之色,忍不住打断了张老太爷。 “没事。”张老太爷摆摆手,继续说道:“宋家与我们交恶多年,之前宋修明一直不愿让青舟亲近我们,这次突然就肯了,恐怕还是为了那把钥匙吧。” 宋青舟垂眸,看着自己搭在膝上的双手:“他说那本就是宋家的东西。” “呸!”张老太爷闻言大怒,胸脯不断剧烈起伏颤抖,树皮般干枯的手掌抓紧拐杖,气呼呼地说道:“他宋修明好歹也算个人物,就不能要点脸?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怀素先祖弥留之际曾经说过,除非有人能通过测试,否则张家人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让人拿走钥匙!” 张少珩小声解释道:“怀素就是那个过继给道宁先祖的道童,据说他年幼之时遇到饥荒,险恶饿死在大街上,道宁先祖见了后心生恻隐,将他带回玄都观收养,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情同家人。道宁先祖死后,怀素披麻戴孝扶棺送葬,一度哭晕在灵堂前,世人无不赞其纯孝,后来宋执把持朝政,力排众议,坚持让景平帝下旨封怀素为国师,足见宋执也对他青眼有加……” 宋青舟摩挲着茶杯,神情恍惚地说道:“这么说来,张家曾经出过两位少年国师?” 谁知张少珩却笑着摇头道:“是也不是,怀素先祖虽然也是御笔亲封的国师,但他走马上任的时候已经二十有一啦,当不得少年这个称呼,说来也好笑,道宁先祖与怀素虽是名义上的父子,但两人实际年龄却相差不过五岁呢。” 宋青舟若有所思:“怀素真人和国相宋执关系很好?” 张老太爷抚须颔首:“宋执早年造下太过业债,及至晚年众叛亲离,文武百官无不欲除之而后快,唯有怀素先祖毫不避嫌,暗中去探望过他几次,最后一次时,怀素先祖归家来手中多了把钥匙,众人皆不知其来历用途,只听闻不久后宋执就突然消失不见,徒留一身是非给后人评说……” 张少珩疑惑:“既然如此,宋修明究竟是凭什么认定那把钥匙是用来打开宝藏的?” 宋青舟浓密轩朗的剑眉微微皱起,轻声道:“因为宋家族谱上记载,国相宋执有一把钥匙,每日佩于颈项,片刻不曾离身,曾有人问其为何如此小心仔细……” 张少珩的兴趣不知不觉间被勾了出来,好奇道:“宋相怎么说?” “宋相答曰:此乃吾毕生珍宝,如何不珍之重之?” 张老太爷静静听了半晌,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往二楼书房走去,宋青舟和张少珩对视一眼,紧跟其后。 安静的房间内,张老太爷丢掉拐杖,亲自打开暗室小门,从中取出一方样式古朴的小匣子,然后毕恭毕敬地双手将它捧到桌上,拿出一枚鹅卵石大的玉佩。 那玉佩莹润细腻,明显是上好的羊脂玉,被人精心雕琢成月牙状,用红色绳子串了,在灯光的照射下玲珑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美中不足的是玉佩中央有一抹暗红色,像是沾染上了血渍。 这枚玉佩刚一拿出来,宋青舟的视线便完全被吸引了过去,再也移不开,他问:“这是什么东西?” 张老太爷沉默片刻,声音嘶哑地回答道:“明月珏,这是怀素先祖留下来的法器,孩子,你过来,用手握住它。” 宋青舟依言招办,将那形状弯弯的玉佩握入掌心,感受着玉佩温润的触动,心湖瞬间泛起层层涟漪,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明月珏,在狂乱而强烈的心跳声中,险些失控。 正在这时,明月珏如同活过来一般,突然开始小幅度的震颤起来,同时还迸射出耀眼的白光,内部的血滴却上下流动起来,颜色也更加殷红,衬着白皙的玉色,像极了开在白雪中的红梅。 张少珩惊诧:“这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张老太爷也被这番变故惊到了,历经风霜的脸庞上满是讶异,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怔愣过后,他语无伦次地说道:“认主了!明月珏认主了!没想到青舟竟然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张家人世代背负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太好了……” 不同于张家祖孙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当事人反倒一脸镇定,他将明月珏捏在指间,左右翻看了几遍,神情很是奇怪,眸色也越来越深沉晦涩。 末了,宋青舟侧首对着张老太爷微微一笑:“现在,该把钥匙给我了吧?” 张少珩蹙起眉头,认真审视起宋青舟来,为什么总感觉这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呢,气势好像更为迫人了,是错觉吗? ☆、第58章 孤宅(十二) 这天晚上,躺在檀木匣子中休养生息的白苏做了一个梦。 梦里,白苏穿着一袭靛蓝色长袍,长发高高束起,用一方天青色南华巾挽就,手持拂尘,足蹬厚底云靴,通身做道士装扮,瞧着倒也是一身仙风道骨,足以唬人。 四周建筑古朴大气庄严整洁,白苏漫无目的地游荡其中,极目远望,正不知今夕何夕,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他低下头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年岁不大的童子歪着脑袋笑道:“真人,原来您跑到这里偷闲来了,道君让您去宫中一趟,给圣人送玉露丸呢。” 这孩子看着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怎么满嘴胡言乱语呢,什么道君真人的,白苏深感莫名其妙,正要拂袖而去,却见身边景象突变,眼前涌现出大片盛开的花朵,姹紫嫣红,蜂围蝶绕,奇花异草间隐约可见长亭走廊,假山湖泊。 一群白衣士子相伴而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或投壶,或对弈,曲水流觞,乐趣无穷,再观其言行举止,无不是爽朗俊逸超凡脱俗。 然而最为夺目的却是那位矗立在杏花树下,静默不语的男子,那人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之中尚且带着少年人的蓬勃稚气,周身气势却沉稳严谨,自有一股端正之风。 有道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鲜衣怒马挥斥方遒,少年得志不外如是。 白苏无头苍蝇似地乱转了一会,被人簇拥着走进临水而建的春风快意阁,还未站定,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便抚掌大笑道:“道宁也来了?难为你那牛鼻子师父也肯放人?” 这些人莫不是在拍戏,白苏心中想着要赶快离开,免得耽误人家的正事,谁知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冲着龙椅上的那人微一施礼,道了声无量天尊,然后便示意身后的道童将捧在手中的匣子呈上去。 见那匣子内安放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玉露丸,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多了些真实意味,朗声道:“好!好!今日琼林宴饮,本是盛事,朕又得此宝,实是双喜临门,可见上天庇佑我大雍。” 士子们倒也机灵,齐声道:“恭喜陛下!” 白面无须的太监总管凑趣道:“张真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放他离开岂不可惜,陛下何不让张真人为诸位士子赐福,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 白苏闻言有些忐忑,心道我哪里懂什么赐福,待要推辞,却见那贵为九五之尊的男人颔首道:“此言有理。” 对方是金口玉言,白苏如何敢抗旨不尊,正自为难间,忽有一人走到面前,递上一段开得正艳的杏花枝,展颜笑道:“小真人可是没有趁手的用具,你看这杏花枝如何,也让我们沾些花神雅意。” 这人的笑容委实太过灿烂了些,白苏险些被晃花眼,一个失神,竟然将杏花枝接了过来,然后他便似模似样地拈着花枝,闭目吟诵了几句《道德经》,踮起脚尖轻轻点在对方额头。 柔软娇嫩的花朵触及肌肤的刹那,白衣士子忽然睁开眼睛,抿着唇角看了白苏一眼,眸子亮若星辰,像是在强忍笑意。 白苏恍惚听得不远处有人恭维道:“状元郎刚登科就被真人赐了福,今后必将顺风顺水,仕途平坦!” 白衣士子笑容温雅,进度有度,听了这话也只是淡笑道:“执承公公吉言了。” 俄顷,有宫装侍婢鱼贯而入,捧来一盘盘珍馐鲜果,摆放在方桌上,众人依照殿试的名次落了座,白衣士子是御笔钦点的状元郎,位置就在白苏下首处,两人距离极近,席间也闲聊了几句,一时竟也相谈甚欢。 不得不说,这个名叫宋执的士子着实有令人心折的本事,不但生了一副好相貌,而且胸有沟壑见识非凡,说话时有条不紊轻缓有序,直令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便成为全场风头最劲的人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绿衣宫婢奉旨来送醒酒甜汤,莲步轻移间散发出清幽的花香,然而不知那宫婢是太过紧张,还是其他,临到宋执面前时,忽然脚步不稳,白瓷碗一个倾斜,汤水淋淋漓漓洒了这新晋状元郎一身。 龙椅上的男人震怒,厉声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 绿衣宫婢的一双翦水秋瞳像是黏在了宋执脸上,闻听此言,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畏惧惊恐神色,反倒有恃无恐地走到龙椅前,施施然俯身跪拜道:“奴婢知错了。”声音娇娇软软,恰如黄莺出谷,竟有些撒娇的感觉。 皇上不知为何喉头一哽,还未出口的惩罚只好悻悻吞下,盯着绿衣宫婢,意味深长地说道:“还不下去领罚?”神色很有些气急败坏。 绿衣宫婢回身往外走,一双美眸冲着宋执频送秋波,白玉似的脸颊上染着两抹胭脂色,贝齿咬着粉嫩的唇瓣,害羞带怯欲语还休,好一张如花似玉的美人面。 白苏吃着干果,小声嘟囔道:“竟然让这么可爱的姑娘做宫女,真是暴殄天物……” 宋执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慢慢敛去眼底幸灾乐祸的恶趣味,小声道:“恐怕这女子并不只是宫女吧?” 白苏不明所以,正想让他再说清楚些,却见所有士子宫婢全都消失不见,而自己身上也换成棉布葛衣,站在山道上,两旁苍松翠柏怪石林立,春风拂面,寒意料峭。 “怎么,小真人走不动了?”身着短打的宋执从石头后面绕出来,将一截碧绿盈盈的凤尾竹塞到白苏手里,温热的手指覆在他手背上,笑着打趣道:“葛衣郎,汝欲半途而废乎?” 这人笑得可真好看啊,白苏忍不住心生感慨。 乌云遮月,阴风狂啸,从宫中归来的宋执直奔玄都观,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明黄色绸缎,修长手指反复从双龙绣上掠过,垂着眸子低声问道:“小真人,圣人下旨命我尚贤福公主,你觉得此事如何?” 谁是贤福公主?白苏张嘴欲言,耳边却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他被惊醒了。 ☆、第59章 孤宅(十三) 夜,寂静而漫长。 一阵凌乱的脚步踏碎了满地皎洁月色,白苏从檀木匣子里钻出来,飘在空中,满脸惊讶地看着并肩而立的宋青舟和张少珩,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而且看样子这两个人似乎还认识彼此。 “稍后便知。”宋青舟熟门熟路地掏出檀木匣子,抱在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张少珩眼疾手快,上前拦住对方去路,想要将匣子夺回来,却见那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宋青舟微一侧身,轻轻巧巧地躲了开去,左臂施力,狠狠钳制住张少珩的手腕,使得他动弹不得。 白苏看不下去了:“青舟,放开他。” 宋青舟依言照办,甩开张少珩,冲着白苏低语道:“跟我来。”率先转身朝布满灰尘的内室走去,径自来到博古架上,手掌落在墙上摩挲片刻,不知摁到了什么机关,两块巨大的石板忽然轰隆隆地裂开,露出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穴。 白苏忍不住睁大瞳孔,惊呼道:“这里竟然还藏了密室?”可惜他之前一直不知道。 宋青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形成一束微弱的亮光,照着洞口的台阶,偏首对白苏道:“走吧。” 为防不测,张少珩主动走在了最前面,眼看着宋青舟就要进去,白苏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欲言又止:“外面好像有……” 宋青舟伸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轻轻摇头示意白苏无事,眸子里带着了然。 暗道里潮湿而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青舟并没有关闭入口,两人一鬼慢腾腾地前进着,白苏仗着眼睛夜能视物,主动开口提醒他们小心脚下。 这密室不知是何人修建,整体规模似乎十分庞大,粗略估来大致有孤宅面积的一半,走道纵横交错,呈现网状分布,像是一条陷入沉睡的恶龙,盘踞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奇怪的是,连白苏这个在孤宅生活了十多年的鬼都不清楚的地方,宋青舟却很是熟悉的样子,每当遇到分叉口,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内给出笃定的答案,瞧着倒是十分胸有成竹。 走了约有半个小时后,三人似乎来到了密室的中心部位,空间陡然变得开阔起来,一扇雕着奇诡花纹的石门出现在面前,模糊能看出某种动物的形态。 张少珩和白苏对视一眼,都下意识地看向宋青舟,而对方也确实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他捏着从张老太爷那里得来的钥匙,轻轻插|入石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小孔中,慢慢旋转。 众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石门,心里感到没来由的紧张。 俄顷,石壁间传出卡擦一声轻响,门开了。 石门之后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几人正想走进去一探究竟,冷不丁听得有人发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那声音拔得太高,有些变形,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白苏当即就是一哆嗦,这儿该不会闹鬼吧?咦,等等,貌似我就是那只鬼…… 一抹高挑修长的身影从墨色中走出,宋修明抚掌大笑道:“先祖留下来的宝藏现在统统是我的了!青舟,做得不错,以后你就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了!” 宋青舟冷笑,轻斥道:“愚蠢。” 张少珩也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你凭什么认为里面的东西该是你的?” “就凭这个够不够?”宋修明的笑容得意而疯狂,他举起右手,将握在手掌间的一柄□□展示给众人看。 那□□通体漆黑,周身泛着冷光,被它指着脑门的感觉实在说不上好受,但张少珩却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神态轻松而恣意,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他是在自家阳台午睡。 “你觉得自己能杀得掉我?”张家的那些秘术古籍可不仅限于教人占卜解卦。 蓄势待发的白苏身形一动,想要趁机扑过去制服宋修明,谁知这人警惕性倒是很高,白苏刚一动,他就厉声冷喝道:“都别动!我知道你是鬼,子弹对你没什么用,可是对青舟来说就不一样了,就算你们两人能够用妖术控制我,在那之前的时间,也足够发射一枚子弹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欲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为了石门后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宝藏,这个男人竟然能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威胁别人,着实令人不齿! 白苏虽然不能确定宋修明与宋青舟的关系,但是从他们相似的眉目间也能猜出一二,心底顿时对宋青舟充满了怜惜,蹙着眉尖望了他一眼,对方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于是白苏本来火烧火燎的心也平静了下来,随这个人渣去吧,反正有他和张少珩在呢,再如何也不能让宋修明伤了宋青舟。 “哈哈,你们识时务就好,里面的宝贝都是我的!我的!”宋修明睁大双眸,眼睛暴凸,明显陷入了极度亢奋状态,他一边用枪指着宋青舟,一边倒退着进入了石室。 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宋青舟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嘴唇轻启,无声地说道:“希望你能满意……” “难道就这么算了?”张少珩呢喃了一句,脸上写满了不甘。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门后的宋修明惊慌失措地尖叫道:“鬼啊,有鬼!救命……” ☆、第60章 孤宅(十四) “有鬼啊,救命!别过来,别过来……”门内的宋修明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声音凄厉,透着浓浓的恐惧,听得众人不寒而栗。 听到这番动静,张少珩职业病犯了,瞬间进入御敌模式,此时一本正经地往外掏家伙,除了八卦罗盘外,还分了一张用丹砂画成的黄色护身符给宋青舟,慎重题型他道:“拿着防身。” 谁知宋青舟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摇头道:“不用。” 白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小声嘀咕道:“里面该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宋青舟莞尔,轻轻一叹道:“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其实自己才是鬼呢?” 白苏微怔片刻,苦笑道:“是啊……” 张少珩右手拿着一只桃木小剑,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慢慢走近石门,宋青舟施施然地跟了上去,白苏飘在上空,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两人的动作,万一有什么不对,也好第一时间冲过去救人。 石门陈旧而厚重,半开着矗立在那里,将一切未知的隐秘掩藏于背后,三人刚走进密室就感受到沁人的寒意,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微弱的光辉下,依稀可以辨认出台阶,四周分布着几根盘龙大柱,墙壁上雕刻着奇形怪状的花纹,被黑夜渲染出诡异的色彩,稍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 宋修明还在语无伦次地叫喊着,且嗓音渐渐嘶哑起来,像是垂死挣扎的乌鸦,聒噪无比,宋青舟烦躁地皱起眉头,冲着黑暗深处呵斥道:“闭嘴!” 不知道是因为丧失了理智,还是有其他缘故,听了这话,宋修明竟然真得不敢再发出声音,只不过他大概实在太害怕了,虽然尽力克制,却仍然控制不住身体最真实的反应,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甚至能够听到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 周围很黑,手机灯光的作用在此时也十分有限,就连白苏这抹孤魂野鬼都束手无策,更遑论其他人。 奇怪的是宋青舟似乎根本不受客观条件的限制,自进入这密室后,他就像回到了自己睽别已久的家,神情慵懒而放松,眉目间带着似有若无的满足和兴奋。 宋青舟熟门熟路地走到墙壁处,伸出手摁下某处机关,头顶上的石板应声裂开,刹那间,光辉普照,将这小小的密室映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上方整整齐齐地砌着无数纹理细致的墨玉,恰似乌沉沉的子夜天幕,更妙的是墨玉上嵌着一颗颗莹润的夜明珠,璀璨夺目,正如满天星子落银河。 白苏惊得张大了嘴巴,呆滞良久,才感叹道:“这要多少钱啊,啧啧……” 黑暗散尽,缩在角落里的宋修明一改方才的胆小怯懦,踉跄着站起身,惊喜地大笑道:“宝藏!先祖留下来的宝藏!都是我的,谁也不准跟我抢!哈哈哈……”说完后,便又蹦又跳的,试图去触碰那些夜明珠,却因为身高不够,屡次失败,模样很是滑稽。 张少珩和白苏面无表情地看着宋修明锲而不舍地尝试,好笑之余,也不免为他感到悲哀,而宋青舟却目光悠远而哀戚地注视着不远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宋修明越挫越勇,仍然不肯放弃,在明白单纯依靠自己不可能取下夜明珠后,他灵机一动,转身跑到密室中央处,想要踩到陈列在那里的东西上。 然而,不等宋修明得逞,宋青舟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箭步走过去,抬脚踹在对方的心窝处,语气阴狠地轻声说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否则我保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宋修明摔飞出去,磕到石壁上,当即喷出一口血,痛苦地□□不止,看向宋青舟的眼神也多了些畏惧。 成功震慑到宋修明后,宋青舟抬头,对着惊诧莫名的白苏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示意道:“过来。” 注意到宋青舟脸上堪称陌生的表情后,白苏一呆,虽说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好歹养育过对方,对宋青舟的性格也有所了解,无论是十几年前的小舟,还是长大成年后的宋青舟,似乎都从未这般笑过。 这个笑容…… 怎么说呢,宋青舟本是端正俊朗的长相,此时这般笑着,温润的面容中硬生生透出一丝邪气,竟有种久居上位之人才会有的霸气和压迫感,让人不敢生出丝毫违逆之心。 白苏迟疑着走过去,忍不住疑惑地咬着唇角,“你怎么了……” 无视张少珩和白苏两人暗含审视的目光,宋青舟垂眸而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离得近了,白苏终于清楚地看到石台上的东西,那原是一口棺材,样式较普通的棺材更为宽大些,不知道用什么玉石雕成,晶莹剔透润泽无暇,还未触及便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意。 白苏心下恍然:“难道这里本来是地下墓穴?” 宋青舟颔首:“不错。” 这话刚落,张少珩便联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白苏身上的白衣,又仔细观察这口玉棺附近的陈设,一个想法迅速从脑海中掠过,惊得他不由心跳加速。 白苏却没有想那么多,单纯好奇道:“也不知这里面葬的究竟是谁,啊,对了,或许是这孤宅的主人也不一定。” 宋青舟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想知道?” 白苏觉得他这笑容说不出的古怪,犹豫道:“呃,还是算了吧。” 宋青舟却不容白苏退缩,他拿出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明月珏,将它放入玉棺上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中,然后本来严丝合缝紧密闭合的玉棺突然嗡嗡作响,用手臂轻轻一推,便露出一米宽的缺口来。 白苏大着胆子朝里面望了一眼,随即被骇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连连后退几步,抖着手指道:“那,那是什么?!” 张少珩意识到不对劲,快步冲过去,看清玉棺内的情形后也惊讶不已,但他也曾驱鬼捉妖游历四方,性格又素来沉稳,玲珑心肝一转,目光在白苏和宋青舟两人身上绕来绕去,惊疑不定道:“难道,这个是小白的尸身?” 玉棺内的人头戴玄天玉冠,身着一袭白色为底,冰蓝色镶边的道袍,五指宽的青碧色腰带束出劲瘦的身形,再看其面貌,墨发凸显出一条形状妩媚的美人尖,额心处用红色朱砂画了一枚莲花纹,长眉斜飞入鬓,凤眼紧闭,红唇微启。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健康的桃红色,若非是此人确实早已没了呼吸,恐怕所有人都会误以为他不过是在沉睡罢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人和白苏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白苏心乱如麻,求助般望向宋青舟:“他是谁?” 宋青舟的神情温柔如水,专注地与白苏对视,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性作用,他笑道:“这就是你,阿宁。” “什么阿宁?”白苏前所未有的迷茫,“我叫白苏,你知道的。” 宋青舟摇头失笑:“白苏是你曾经用过的化名,你对我说过,令堂姓白,所以在外行走时常常以此掩人耳目,你真正的名字是道宁,大雍朝第一国师张道宁。” “不!这怎么可能?!”出人意料的是,首先出声反驳的竟然是张少珩,说来也怪不得他,自从张老太爷将张家道法传授于他后,反复灌输给张少珩一个信念,那就是道宁先祖非常厉害和伟大。 在这种高强度的洗脑模式下,张少珩早已沦为道宁先祖的脑残粉儿,无时无刻不在歌颂对方的高洁,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整天在这孤宅中闹腾的白苏就是张道宁,张少珩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想到了什么,冲着宋青舟质问道:“道宁先祖已经仙逝三百多年,若这玉棺里躺得真是他,恐怕也只剩下一副骨骸了,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完好无损?” 宋青舟神态漠然地扫了他一眼,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乡下来的土包子,“亏你还是阿宁的传人,岂不知这世间有一种珍宝,名字叫做金缕玉衣,可以保持尸身不腐,还有避尘珠,能让所有蛇虫鼠蚁退避三舍。” 张少珩和白苏低头,果然从玉棺内的尸身脖颈处微微敞开的衣领间窥见一抹玉色。 “张道宁,张道宁……” 白苏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他蹙着眉头,逼着自己认真思索回忆。 金碧辉煌的殿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巧笑倩兮的宫装少女,张灯结彩的古朴院落,往来行走的仆妇小厮…… 杏花树下,峨冠博带的男子负手而立,冷笑着嘲讽道:“君命难违,只因着这一纸圣书,我就不得不娶一个陌生女子,从此与她相看两厌么?” 有人劝解道:“今上并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与他细细分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男子闻言缓和了表情,勾了勾薄唇,玩笑道:“阿宁,若是圣上坚持要让我迎娶贤福公主,我们索性一起归隐山林好了,如何?” 身着天青色道袍的青年微恼,“你又浑说。” 男子端正了神色,似模似样地拱手施了一礼:“再不敢了。”只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分明没有丝毫说服力。 ☆、第61章 孤宅(十五) 杂乱无章的画面迅速从脑海中掠过,骇得白苏面色大变,内心更是掀起惊天巨浪,脸上也不禁流露出几许困惑之色,他望向宋青舟,涩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张少珩同样是一脸戒备怀疑的神色,捏紧手中黄色朱砂符纸,大声说道:“三百年前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听闻此言,宋青舟高高扬起头颅,眼神带着几分睥睨,冷然道:“因为我就是宋执。” “宋执?”白苏震惊不已,他当然知道宋执是谁,近些时日每每做梦,烟雾缭绕中总有一个男人与他执手对望,喃喃唤着白苏的名字,而那个人似乎就叫宋执,可是……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宋青舟淡淡一笑,直言不讳道:“没错,宋执确实已经死了,但宋青舟却活了下来。” 白苏茫然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寂静的墓穴中,宋青舟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左臂习惯性地往后拂动一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度,像是有宽大的广袖飘逸在风中。 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难言的贵气,像极了古装电视剧里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大臣。 宋青舟微启薄唇,清朗而不失磁性的声音缓缓在暗室内流淌而过,钻入鼓膜之中,不知不觉间便催得人心跳加快了几分。 “我本是一介布衣,躬耕于北岭,家里世代务农,倒也小有资产,生活安逸而清贫,按理来说是不会与朝堂之人有什么来往的……”说到这里,宋青舟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些怀念神色,转身面向白苏,低眉浅笑道:“只是人世间的事又岂能全以常理论之,倘若缘分来了,谁又能避得开呢?” 听了这话,白苏不觉怔然。 “那年冬天,江州天气突生异变,大雪连绵数十日,冻坏了无数庄稼牲畜,还有不少人家疏于防范,导致房屋被积雪压垮,失去遮蔽,此事干系重大,文昌帝得知后便命隶属皇家的玄都观派人救灾,道宁你临危受命,匆匆赶赴江州,说起来还要多谢文昌帝那道圣旨,这才能够让我一览鸿天道君真传弟子的风采。” 白苏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我其实早在琼林盛宴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为何我却想不起来呢?” 宋青舟莞尔:“那场雪灾情况十分严重,江州各地具有波及,就连北岭都不曾幸免,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个个像是掉进泥淖里的萝卜一般,灰扑扑脏兮兮的,你自然是分辨不出来的。” 白苏虽然记忆模糊,但从宋青舟这只言片语间也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好笑,“所以说你也是那堆萝卜中的一个了?” 宋青舟也不恼,坦然自若地点头承认了下来,望着白苏笑意盈盈的双眼,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没有说的是,宋执虽然死了,但他到死都不曾忘记,漫天白雪之中,青衣墨发琉璃双眸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然后将擎在手中绘着折枝红梅的伞移到他头顶。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少年的笑容却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他低下头,满怀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宋执那年也不过是正当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还未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和稳重,被那如花笑靥晃花了眼睛,竟然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一刻,自幼失去双亲,性格冷清而强势的宋执心脏忽然一阵悸动,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姓甚名谁,是何来历,唯一能确定的是,宋执他想得到这个少年。 以宋执的聪慧的程度,联系到灾民间传出的各种流言,他很快就猜出了少年的身份。 在得知对方乃是玄都观里的修士后,宋执立刻就下决心去参加次年的春闱,于是,大雍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就这么产生了。 看着相对而立的白苏和宋青舟,张少珩忽然不忍上前打破这份宁静,两人明明没有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更没有什么暧昧的言行,却偏偏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温馨和默契,任谁看过去都会确信他们关系非同寻常。 “为了接近你,我进入科举考场,自此迈入仕途。”宋青舟沉浸在美好的回忆当中,深邃幽暗的双眼中溢出点点星光,柔和了原本硬朗深刻的脸部线条,“阿宁你心系天下,事事以百姓为先,我不忍你操劳太过,就想着自己也做一个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好官,只当是与你分忧,所以便拼了命往上爬……” 白苏心下微动,呢喃道:“都是为了我……” 联想到曾经在史书上看到过的内容,张少珩皱眉:“我看你这话只怕还是有些不尽不实,你若真爱小白,又为何要迎娶贤福公主?” “呵。”宋青舟冷笑出声,眉眼锋利如刀,句句透着凛冽森寒:“你当我愿意娶她?文昌帝下旨逼迫,我誓死不从,可恨司徒婉那个贱人太过阴狠,她看出了我对阿宁的一腔情谊,便以张氏家族上下五十余口的性命作为要挟,逼我就范。” 白苏忆起梦中那片刺眼的红,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你答应了她?” 宋青舟解释道:“我对你一片真心,娶司徒婉不过是权宜之计,婚后也始终恪守君子之道,从未有任何越轨之举。你那是已经贵为国师,依照旧例,万万不能娶妻生子,我知你一心向道,日后必然会超脱红尘,登临仙界,我不忍坏你修为,只得苦苦压抑心中情愫,想着若是能够护你一世平安,也算是无憾了……”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10节 随着这些话落音,白苏神情渐渐发生了变化,眸子渐渐失去焦距,无意识地接口道:“可惜你却不知道,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人是多么可怕,贤福公主软硬兼施百般利诱,始终不见你回心转意,愤恨之下,暗中招揽了几名心术不正的道士,乔装改扮之后混入玄都观,悄悄在我身上施法,又将做了手脚的食物端与我吃,不过盏茶功夫我便吐血不止,及至夜半时分就丢了性命……” ☆、第62章 孤宅(完) “阿宁心性慈善,为了大雍鞠躬尽瘁,辗转奔波,世间承他恩惠之人不计其数,只恨皇室中人惯会忘恩负义,待到一切步入正轨,司徒婉那个贱人就开始暗中针对阿宁,甚至趁着我巡视堤防,不在京畿之际,狠下毒手……”宋青舟负于身后的手掌慢慢攥紧,脸上逐渐浮现出刻骨的恨意,双眸中闪烁着幽幽暗芒,见之令人心悸不已。 “可笑我宋执为了帮阿宁分忧,不惜违背本性,踏足官场,尽力保全司徒一脉的江山,他们又是如何回报的?!”宋青舟挥了挥衣袖,罕见地外露了情绪,那些常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顷刻间破土而出。 张少珩忽然问道:“你恨他们?” 宋青舟冷笑道:“不错,司徒婉固然可恨,但文昌帝贵为一国之君,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女儿背后搞得小动作,不过是因为阿宁超然的地位引起了那人的猜疑,他便干脆顺水推船罢了,须知,司徒家的人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光鲜亮丽,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残忍冷血!” 听到他这么说,张少珩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果然误人至深,有关宋相性情大变的原因,史学界一直众说纷纭,始终没有定论,任谁能想到宋执当年竟是在痛失所爱的情况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念成魔,才会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呢? 白苏怔怔地站在那里,早已失了语言,宋青舟见他神色迷茫,缓步走到玉棺中,摸出一块手指长短、形似木炭通体漆黑的东西来,用打火石点燃,置在一尊古朴雅致的香炉中。 顷刻后,墓穴中的阴腐之气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幽眇清谈的兰香。 闻到这股香味,白苏精神一振,混沌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原本凌乱繁杂的画面也变得井然有序,脑海中突然多了很多记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幽幽感叹道:“聚魂阵、寻踪香、扶玉棺、南华珠,这里面的东西无不是价值连城,世间罕见,难为你能将它们一一寻来。” 袅袅烟雾中,宋青舟勾唇而笑:“我用了整整三十年时间才将它们收集完毕,虽然过程漫长了点,但只要能把你的魂魄保留下来,一切就都值了。” 白苏有些无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怎么不替自己打算打算呢?” 宋青舟摇头:“你死之后,我已生无可恋,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哪里在乎年寿长短,世人褒贬,倘若不是怀素想到用引魂铃将你魂魄唤到阳间的办法,我也绝对不可能坚持那么久。” 白苏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轻声道:“怀素是个好孩子,只是太固执了些,这样逆天改命,恐与自身无益。” 宋青舟安慰道:“你无须难过,他是自愿如此。” 白苏点了点头,勉强提起精神道:“对了,你既然已经转世投胎,又怎么会记得那些陈年往事?” 宋青舟半垂着眼睛,玩笑道:“大概是因为心中实在不甘吧,所以连孟婆汤都不愿喝,怀素法力有限,只能保你一人安全无虞,而我将心头血滴在了明月珏上,封存了一缕残魂,因此这一世的我才会显得沉默寡言,情感淡漠。” “我有一点疑问。”沉默许久的张少珩轻皱眉头,问道:“既然这宅院中的布局都是为小白准备的,那为何要在正门处悬挂八卦镜?怀素先祖不可能不知晓其中利害。” 宋青舟又悔又怕道:“大概是阿宁的魂魄回到阳间后,一时不慎,露了行藏,被有心人给惦记上了,怪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这宅院虽然设下了阵法,但若是修为高深之人想要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而有能力请动这些高人的,恐怕除了皇室中人根本不作他想。” 此言一出,三人再次沉默下来,缩在角落里的宋修明将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收入耳中,一时心内又惧又怕,喉头一甜,再次吐出鲜血。 宋青舟像是突然想起了他的存在,走到宋修明明前,抬脚踩在他胸口处,面上带着残忍的笑容,缓缓施力。 宋修明渐渐喘不过气来,实在熬不住,断断续续地求饶道:“……别,别杀我,我是宋家人,是你的后人……” “呵。”宋青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悠悠地问道:“我与司徒婉只有夫妻之名,生前又不曾纳妾,哪里来得后世之孙,嗯?” “我,我……”宋修明眼神躲闪,答不上来。 宋青舟淡淡道:“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宋旭的后人吧?”司徒婉被他逼死前,曾经将皇室中的一个孤儿过继到膝下,取名宋旭,但是从始至终,宋执都不曾承认过那个孩子的存在,更别说让他上族谱了。 宋修明从商多年,也不是个傻的,从宋青舟的只言片语中就听出他的不喜与厌恶,再加上失血过多,极度恐惧之下,竟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宋青舟神态高傲地收回脚,回到玉棺前,小心翼翼地将白苏的尸身扶起,抱入怀中,对张少珩道:“现在,开始吧。” 张少珩不解:“开始什么?” “引魂归体。” 破晓时分,城郊出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坍塌毁灭,声音响彻天际,震得许多尚沉浸在梦乡中的人纷纷惊醒,惊魂未定地朝着远处看去,然而除了天际的一抹黑烟,似乎什么都没有。 半个月后,南城大学。 “哎,你看前面那个妹子长得真好看!” “对呀,身材也好棒,而且还是我最爱的黑长直,够正点!” “喂,兄弟,要不我们上去问一问她的电话号码吧?” …… 听到几个男生特意压低后仍然显得有些激动的议论声,白苏眼珠子一转,肚子里嗖嗖冒坏水儿,一边走路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等到脚步临近时,连忙挤着眼睛咧着嘴巴,突然转过头去,冲着他们吐了吐舌头。 “卧槽!什么鬼?”男生们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站子那里,每人都是一副遭了雷劈的表情。 “哈哈哈……”白苏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办法,做了十几年孤魂野鬼,生活太无聊,他都快被憋疯了,好不容易还阳,难免就爱玩了些。 许是因为沉睡了几百年的缘故,白苏现在这具肉身的肌肤剔透无瑕,被阳光一照简直吹弹可破,这般展颜笑看,暖意融融的,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于是,回过神来的男生们又呆住了。 正在此时,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伸了过来,动作熟稔地握住白苏的手腕。 “天气这么热,怎么不带把伞?”宋青舟望了望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不甚赞同地抿着唇瓣,好看的双眉紧紧蹙在了一起,不容分说地带着白苏往树荫下走去。 白苏弯着眼睛笑道:“就出来一会,应该没事吧,都这么多天了,再说少珩每天都会为我检查身体,不会有问题的……” “那也不能大意。” “整天闷在家里很无聊的,而且你外公每次见到我都很激动,拉着我从早到晚地探讨道学术法,你知道吗,他竟然还要冲我行晚辈礼……” 宋青舟勾了勾唇角,微笑不语。 “虽然辈分上差别很大,但是张爷爷年龄都那么大了,经不起折腾,你回去劝劝他,让他拿我当普通人对待,行不行?” “好。” 两人渐行渐远,亲密无间的交谈声消散在风里。 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林一淼怀里抱着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虽然听不清宋青舟到底说了什么,但只看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能让这个本就心思聪慧的女孩猜到很多东西。 毕竟,那人可从来不曾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露出这般担忧与关切的神情,还有隐藏在眉眼间的爱意,温柔真挚到足以将人溺毙。 看到林一淼一直站立不动,同行的好友催促道:“淼淼,别看了,我之前就说过宋青舟根本不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心思,你脸蛋漂亮,家世又好,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你说的对。”林一淼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声音轻不可闻地说道:“宋修明不明不白地疯了,少了他这个掌舵人,这个所谓的贵族世家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走吧。” 林一淼说完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形状可爱的梧桐叶忽然从枝头飘落,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像是翩飞舞动的蝶。 ☆、第63章 花香满楼(一) 已经三天了,花满楼的脸上始终没有出现笑容。 倘若这是其他任何一个孩子,众人都不会觉得奇怪,但花满楼却是世间最爱笑的人,没有人能够在见过他的笑容后还能保持心性的冷硬。 不过,这实在怨不得他。 即使是一个成年人,在他骤然因故失明的时候也很难保持镇定,更何况花满楼再如何乖巧懂事,今年也不过才九岁。 花家上下十分担心,倾全家之力,遍访江南名医隐士。 三天的时间不长,却足以让满腔拳拳爱子之心的花家父母摧残得好似老了十岁。 一批又一批的人来了又走,隔着纱帐诊了脉,俱都是摇头不语,满屋子的人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 这个时候朋友的存在就显得尤其重要,而花满楼最好的朋友陆小凤也确实不负众望,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内就赶到了江南花家,一路飞檐走壁,踩着茫茫夜色,越窗而来。 “陆小凤,你来了。”听到熟悉而细碎的脚步声,书桌前的花满楼慢慢开口。 陆小凤抬眼望去,往昔语笑宴宴,玉雪玲珑的玩伴像是换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精致俊秀的脸上倒是没有流露出太过浓重的哀伤,只剩一派平静,然而这不合时宜的平静,看起来却也格外令人心惊,尤其是在那双空洞死寂的双眼映衬下。 听说和亲眼所见总归是不同的,虽然陆小凤平时嘻嘻哈哈的不甚靠谱,但心中却极为重视朋友二字,而现在最好的朋友被人伤害了,所以他的愤怒简直理所当然。 “是谁伤的?” 花满楼淡淡地说道:“那人是铁鞋大盗,我想你应当听说过他。” 陆小凤皱着两条长而浓密的眉毛:“不错,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莹白的月光下,花满楼稚嫩而白皙的手指落在桌面上,留恋地从一本泛黄的书册上慢慢拂过,用一种惋惜的口吻感叹道:“可惜了这本《楚地风俗考校》,我还没看完呢……” 陆小凤默然不语,他了解花满楼,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安慰,只因花满楼是这个世界上最热爱生命之人,没人比他更懂得领略生活中的美。 晚风从敞开的窗扇间吹过,发出吱呀的轻响,涌动的空气中夹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幽眇香气,缓缓从鼻尖拂过。 那香气并不浓烈,反而极为浅淡。 假如此时不是夜深人静的子时,亦或者花满楼还没有失明,那么此时此刻他很有可能会将这好闻的气味忽略过去。 这香气很是清爽,花满楼忍不住精神一振,连日来躁动惆怅的心再次宁静下来,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瞬间远离了自己,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沁人的溪水中,鱼虾三三两两的从自己身边结伴游过。 花满楼问道:“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啊,差点把这个给忘记了。”陆小凤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蹦跳着来到花满楼面前,将捧在手中的东西放置在桌上,得意洋洋地吹嘘道:“这可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千岩老人手里得来的,好像叫什么墨兰,是一种快要灭绝的兰花品种,世上仅存两盆,现在它归你啦。” 千岩老人是江湖上的一个传奇,据说他武艺之高强当世无人能敌,轻功更是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年轻时也曾是名动武林的风云人物,帮助不少门派铲除败类,一手剑术独步天下。 后来年纪渐长,一改早年间轻狂恣意的脾性,息了争强好斗之心,开始隐居深山修身养性,闲暇时种花养草,自娱自乐,过着世外高人般的生活。 因此,千岩老人除了武功造诣高之外,在花木培植上也颇有心得,传言他所居住的竹屋周围载满了奇花异草,有些甚至可以入药治病救人,旁人即使花费千金也未必能换来一株,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花满楼是出了名的爱花之人,他对花草的热爱很纯粹,并不会因为这些可爱的生灵们背后的价值有所不同而区别对待。 在花满楼的眼中,无论是价值连城的极品牡丹,还是生长在山坡上随处可见的野花,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当然,花满楼毕竟不是摒弃了七情六欲的得道高僧,得知这盆兰花的来历后,他兴致勃勃地伸出手,轻缓地抚弄着叶片,感受着柔软娇嫩的触感。 因为这晚心绪不佳,无心睡眠,花满楼已经枯坐了半宿,手指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几分寒意,冰得沉睡在墨兰植株中的白苏一个哆嗦,竟然慢慢苏醒了过来。 “咦?”花满楼微微张大了嘴巴,表情有些惊讶,手下的叶片似乎在动…… 陆小凤疑惑:“怎么了?” 清醒过来的白苏已经意识到不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的视野极低,浑身软绵绵的,好像突然间缩水了一般,更可怕的是手也变成了扁平的纸片状,细细长长的,正被一个男孩子握在掌心里。 花满楼摇了摇头,敛着眸子认真感受了一番,那种轻微的震颤感消失了。 “你不喜欢这盆花?”陆小凤问完,自己先就笑了,他似乎说了一句非常蠢的话。 果然,花满楼虽然眉眼间还带着不解,却立刻抿唇笑道:“不,它让我很舒服。” 这样的夜晚,宁静而惬意,以至于花满楼都忘记了自己从今以后都将生活在黑暗中的事实。 次日清晨,朝阳从厚厚的云层后探出头来,洒落一地暖暖的光晕。 晨间的空气干净而湿润,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刚刚睡醒,身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花满楼披着霞光,手中捏着一把小铜壶,认真地打理着花枝。 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躬身打招呼:“七少爷早……” 话还没说完,小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然而,眼前的景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个平易近人,善良温和的七少爷又回来了! 他站在庭院里,如同未曾失明前的任何一天般,欣赏着大自然的美。 不同的是,以前的花满楼用的是眼睛,而现在用的却是心。 花满楼很喜欢这盆意外得来的墨兰,将它摆放在卧室的窗台边,早晚都会在那里逗留一会。 刚开始的时候,白苏并不知道这个白玉童子般的男孩就是大名鼎鼎的花满楼,他每日所思所想的,无非是早日变成人形,脱离本体。 直到有一日,家里张灯结彩,仆人穿梭往来,欢声笑语不断。 花满楼端坐在椅子上,丝毫不受外间的喧闹影响,他手上拿着一本父母特意命人找来的棋谱,饶有兴致地研读着。 这半书的材质略有不同,比寻常纸页更吼一些,字体和插图凸显出来,用手一摸便知,非常适合有眼疾的人 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白苏舒服地在心底喟叹一声,懒懒地舒展着叶片。 正在这时,一个披着火红色斗篷的男孩跳了进来,他看起来似乎比花满楼年长些,正是人烦狗也嫌的年纪,身上洋溢着勃勃朝气,长相也讨喜,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瞧着就是个机灵的。 “七童。”陆小凤坐在花满楼对面,呲着一口白牙笑道:“今天可是三哥大喜之日,你不去前院沾沾喜气?” 花满楼放下棋谱,微笑道:“原是要去的,谁知这一看就忘了时辰,待我换身衣服就和你一同过去。” 陆小凤忍不住舔舔嘴唇:“听说为了这次喜事,花伯父请了陈三娘子来烹制饭食,又花费千金购了十坛子琥珀泉酿?” 花满楼莞尔:“若我说这是误传,嗜酒如命的陆小凤是不是要失望而死?” 陆小凤哈哈大笑:“知我者,花满楼也。” ☆、第64章 花香满楼(二) 夜深人静,喧闹的前院也渐渐安静下来,喝得烂醉如泥的花三少爷好容易被人放过,醉醺醺地去了新房,宾客们吃饱喝足,尽兴而归。 陆小凤兴致不减,尤自不肯离去,花满楼却有了倦意,吩咐了管家款待好陆小凤,便径自回自己的小院。 纤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雪青色的腰带上,花满楼正要脱去外袍,忽然感受到一直略显炙热的视线颤背部,好像有什么人正在偷偷看向自己。 花满楼的动作一顿,侧耳认真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自从双眼失明后,他的听觉就越发灵敏了,附近所有事都躲不开他的双耳,就连许多武功造诣远在花满楼之上的人也瞒不过他。 然而,此时此刻,这里只有花满楼自己刻意放低的呼吸声。 难道刚才是出现了错觉?花满楼心中暗忖,继而忍着不适感,换上干净的亵衣,上床休息。 时光易逝,岁月如梭,花家的几位公子先后娶妻生子。 花满楼年岁渐长,不想再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于是他在江南选了一处风景秀丽,环境清幽的地方,请人建起一座上下两层的小楼,闲暇时品茗抚琴,偶尔接待一两个远道而来的朋友。 日子长了,临近的百姓都知道这杨柳街上住着一位姓花的少年,虽然目不能视,却精通琴棋,亦能作出些不俗的诗词歌赋,满身贵气,性格却再和善不过。 而且这花姓少年家里载满了花草,一年四季都有美色可供观赏。 说来也奇怪,经他的手侍弄过的花草似乎比别处更加鲜艳明媚,因此,常常有人慕名前去求取,花满楼并不在乎钱财,有时遇到真心爱花之人,也会忍痛割爱,但惟独有一盆花是例外,那就是几年前陆小凤送给他的墨兰。 当年花满楼从家里搬出来时,曾经特意将这盆墨兰带在身边,照旧摆在卧室的窗台上,藏在植株中的白苏沐浴着月光,日夜不停地吸收着天地精华,变得更加娇嫩可爱,风姿傲然。 然而,这盆墨兰从始至终都未曾开过花。 “你可真奇怪,竟然一直不开花……”花满楼抚摸着墨兰的叶片。 白苏有点委屈,心想我也不想这样啊,整天困在兰草里很无聊的。 “不过……”花满楼慢慢俯下身子,语峰一转,指尖点着娇嫩的叶芽,翘着唇角笑道:“我还是很喜欢你。” “啊啊啊……”白苏无声尖叫,不要凑那么近啊,不知道自己很帅嘛,会被糊一脸的! 很早之前阅读古龙先生所著的《陆小凤系列》的时候,白苏就听很多人说过花满楼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也难怪会还有那么多小女生吵着闹着要嫁给他了。 作为一个男孩子,白苏觉得自己同样遭受到了会心一击。 第二天,早早起床的花满楼发现墨兰竟然结出了花苞,他很是开心,一整天都坐在窗前研读古书,耐心地等待着花开。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苏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拉他,要将他扯出来,整株花都不好了,一股莫名的暖流在体内奔腾流窜,冲击得他不断瑟瑟发抖。 幸好花满楼不是一个习惯熬夜的人,在白苏面前略停留片刻就去睡觉了,否则恐怕立刻就要被他发现异样了。 皎洁无瑕的明月洒落下来,像是为墨兰周身镀上一层光晕,慢慢凝聚出一团乳白色的光雾,待到消散,白苏惊讶地发现自己幻化出了人形,虽然看起来似乎未成年的样子。 闭目安睡的花满楼耳朵微动,“谁在那里?” 白苏还未从兴奋的情绪中清醒过来,闻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缩起身子,静悄悄地蛰伏在那里,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毕竟,古人好像都有些封建迷信的思想,最是忌讳这样怪力乱神之事,虽则花满楼心善,白苏也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风险,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赤|身|裸|体的状态呢…… 夜凉如水,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兰花香气,花满楼等不到回答,紧密闭合的眼睛轻轻一颤,鸦羽般的睫毛划出浅浅的弧度。 白苏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见花满楼面容恬淡安宁,好似已经睡着了,于是大着胆子探出一只脚,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摄手摄脚地走到双面折枝梅花屏风边,取下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开心地裹在身上,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白苏一直被困在墨兰里,根本不曾去看过外面的世界,此时之所以急着出来也不过是被憋狠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孤魂野鬼似地四处飘荡着。 此时正是子夜十分,家家门户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白苏踩在青石板上,清脆的足音哒哒响起。 许是能力有限的缘故,白苏现在幻化出来的这具身体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模样,比不得花满楼身姿修长,即使披着他的袍子,也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说不出的滑稽。 白苏本就生得十分白皙,再加上出来得匆忙,未曾将及腰的长发挽起,一个人孤伶伶地行走着,若是有胆小之人见了,十有□□会将他错认成阴间的鬼魂。 因此,当陆小凤挟着一坛子酒从屋顶树梢上掠过,眼角余光冷不丁地往下一扫,看到那飘渺空灵不似活人的身影时,真真被唬了一跳。 索性陆小凤胆子够大,又素来是个精力旺盛爱管闲事的,他又圆又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饶有趣味地跳下来,恰恰落在距离白苏不远处的凉亭旁。 “喂,你是人是鬼?”陆小凤踩在护栏上,大声问道。 白苏转过头去,睁着一双明亮若秋水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了他片刻,不满道:“我当然是人啊。” 陆小凤的视线停滞在白苏脸上,心里暗自惊艳,纵身跃过去,作势要去勾他的下巴,嘴里啧啧有声道:“这么白,又这么瘦,身上还香喷喷的,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喂!”白苏打落陆小凤的手,瞪着他道:“长得好看的人就一定要是女孩子吗?” 陆小凤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我就从未见过比你还像女孩子的女孩子。” 白苏本来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那里见过一般,还存着些亲近之意,现下被他一闹,顿时好感全无,不由反唇相讥道:“骗人!我看你才是最像女孩子的人,不信你去照下镜子,嘴巴红艳艳的像樱桃,眉毛又长又细像柳叶,还有你的眼睛,跟我隔壁家的阿花一模一样,都是圆滚滚的杏眼!” 陆小凤笑不出来了,他摸着自己的脸蛋,将信将疑道:“有那么严重吗?” 依照陆小凤的性格,他本不会将这样的玩笑放在心上,但巧的是他刚从司空摘星那里出来,临走的时候还执意要拿一坛梨花白。 司空摘星当然舍不得,故意嘲笑他道:“陆小鸡,喝酒是男人们做的事,而你像个女孩子,所以这酒不能给你。” 虽然最后陆小凤技高一筹,成功顺走了梨花白,但心里却总归觉得不舒服,此时被白苏半真半假地一通忽悠,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遭了!凤为雄,凰为雌,陆小凤要是改名叫陆小凰那可太难听了!” 白苏惊讶道:“我没有听错吧,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蔫头耷脑道:“听你的语气好像之前听说过我的名头,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高兴不起来,陆小凤要变成陆小凰了……” 白苏难掩激动,陆小凤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最重要的是他气运加身,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能化险为夷,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陆小凤与花满楼还是至交好友。 看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白苏有点于心不忍,“你不想变成陆小凰?” “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陆小凤一脸的生无可恋,连他最喜爱的美酒都不能挽救自己碎成饺子馅的心。 白苏撇了撇嘴角,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只要你变得英武一点,帅气一点,充满男子汉气概,陆小凤就永远还是陆小凤啊。” 陆小凤眼睛一脸,想到了什么,又有点泄气:“有道理,可这似乎要很长时间,而我还等着与朋友分享美酒呢。” “这个嘛……”白苏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看着丝丝缕缕的青丝,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拍着巴掌道:“哎呀!真是笨死了,我怎么忘了这个!” 陆小凤满含期待:“这么说来你已经想到了办法?” “不错。”白苏瞬间古龙体俯身,“我想你应当听过易容术吧?” 陆小凤点头,继而皱眉:“可那却是一件十分复杂的手艺。” 白苏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倒也不算麻烦,只要一片小小的胡须就能解决问题了。” 陆小凤一点就通,随即大喜过望:“妙计!妙计!” 白苏心虚地低咳一声,脸上却忍不住露出得意而狡黠的微笑。 陆小凤喜欢朋友,更喜欢交朋友,所以在他认定白苏是个聪明人后,立刻毫不见外地揽住白苏的肩膀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不如让我用美酒作为感谢吧。” 白苏疑惑:“你不是已经决定与自己的朋友一起分享了吗?” 陆小凤笑道:“你有所不知,我那位朋友乃是天底下最好相处的人,性格温柔的不得了,他一定会欢迎你的到来的。”说完,带着白苏朝前面走去。 等等!这人设为什么那么耳熟? 白苏心头慢慢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花满楼。” ☆、第65章 花香满楼(三) 有时候对待朋友太过热情也不一定是好事,比如此时,白苏就正在为如何推拒陆小凤而感到头疼。 陆小凤觉得白苏很合自己眼缘,不愿放他离开,白苏推辞不过,只好跟着他磨磨蹭蹭地来到小楼。 夜色为这座精致的二层小楼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大门敞开,廊柱上悬挂着两盏琉璃灯,灯光明亮而温暖,白苏知道这些都是为了给夜行人照亮路途。 陆小凤熟门熟路地带着白苏上了楼,他未曾收敛自己的呼吸,双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两人的双脚迈上最后一层梯阶时,正对着楼梯口的两扇门板忽然洞开,花满楼早已穿戴整齐,他单手持扇,一派悠闲地临窗而立。 “七童。”陆小凤兴冲冲地走过去,“本来不该半夜打扰你休息的,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你猜猜我带了什么来?” 花满楼鼻尖微微一动,继而莞尔道:“陈年佳酿梨花白,看来今晚我是有口福了。” “不错。”陆小凤兴致颇浓:“上次喝得不够痛快,等会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花满楼摇了摇头,对陆小凤的话不置可否,语气戏谑道:“只怕司空摘星又要好长时间不肯来我这里了。” “哈哈哈。”陆小凤笑得开怀且得意,“不用理那个小气鬼,走走走,喝酒去。” “不急。”花满楼漂亮精致却毫无神采的眼睛望向白苏,“你似乎带了新朋友来,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啊,对了,差点把他忘了,这是白苏,我刚交的朋友。”陆小凤伸手在白苏肩膀上轻轻推了一把,“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诺,这就是花满楼,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相处?” “呵呵。”白苏半推半就地来到花满楼面前,尴尬地挤出一抹笑容,“花公子,你好。” 握着白玉扇柄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花满楼脸上挂着真挚温暖的笑容,神态中充满了善意,一双眸子璀璨生辉,视线恰恰落在白苏身上,笑道:“陆小凤的朋友就是花某人的朋友,小兄弟不用客气,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亲近。 白苏注视着花满楼不带任何阴霾的笑靥,心道倘若不是之前已经与这人相处过几年时间,任谁能看得出来他患有眼疾呢? 本该是身处黑暗中的人,却偏偏活得幸福无比。 “好了,好了。”陆小凤忍不住打断两人,“你们就不要再搞这些繁文缛节了,赶快喝酒才是正理。” 花满楼摇头失笑,他取出几只干净的杯盏,缓步走至圆桌边,“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陆小凤拉着白苏跑过去落座,然后迫不及待地将酒坛放在桌上,手掌挟着几分内力在酒坛封口处拍了一下,黄泥应声落尽,整座小楼顿时笼罩在清甜的酒香当中。 白苏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伸手拿了一杯舔了下,意外的是味道竟然还不错,那边陆小凤已经与花满楼你来我往地喝了起来,嘴里打哑谜似地聊着些江湖秘闻,以此下酒。 不得不说,花满楼实在是生了副玲珑心肝,与他待在一起感觉当真如沐春风一般,心中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好像江湖上的那些腥风血雨阴谋诡计,通通远离了去。 大概是看白苏一直默默不语的,怕冷落了客人,花满楼便有意将话题引到了白苏身上,“之前并未听你提过这位白小兄弟,却不知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呢?” 陆小凤乐道:“说来也是有缘,刚刚我往你这里来,整条杨柳街上唯有小白鼠一人,我一时好奇就跟他攀谈几句,看他没地方去,就一起带来了。” 白苏不高兴:“什么小白鼠,你不要胡乱给人起外号!” 陆小凤不以为意道:“明明就很贴切啊,为什么不让人叫?”说完还故意加了句,“小白鼠!” “喂,你够了!” “陆小凤。”花满楼静告似地叫了一声,接着带着几分安抚之意冲白苏笑了下,伸手去拦阻他端起的酒杯,“我听你的声音,似乎年岁很小的样子,还是莫要贪杯了,对身体不好。” 葱白的指尖不经意间从白苏手腕处月白色的袍袖上拂过,白苏似有所觉,心中顿时一个咯噔,惊诧之下酒杯脱手而落,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电光火石之间,花满楼忽然俯下身子,单手一捞,酒杯稳稳当当地停在他的掌心间,连一滴酒水都不曾溅出。 陆小凤拍手赞叹道:“好俊的身手!” 只是白苏已经无心去关注其他了,这番动作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被拉近,花满楼俊朗温和的脸庞近在眼前,对方的羽睫清晰可见。 白苏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然而花满楼却犹显不够似的,柔声低喃了一句:“你身上,有兰花的香气。” ☆、第66章 花香满楼(四) 夜色散尽,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朝阳升起,暖色晨曦洒在小楼上。 喝得烂醉如泥的陆小凤似有所觉,他坐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抬眼扫视一圈。 不远处,花满楼身披霞光,驻足在一盆兰花面前认真欣赏。 陆小凤惊讶:“奇怪,小白鼠去哪里了?”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来白苏并不懂武功,那对方又是怎么在不惊动自己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的呢。 闻听此言,花满楼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但他却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什么味道?”陆小凤耸了耸鼻子,循着香气走到花满楼面前,这才看到窗台上摆放着一株风姿不俗的兰花,柔嫩的叶片簇拥着细细长长的茎干,顶端绽放着一抹柔柔的粉色,很是可爱。 陆小凤连连赞叹出声:“可算是开花了,闻着确实舒爽宜人,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 花满楼道:“还要多谢你将他送予我,否则真要成为人生一大遗憾了。” 陆小凤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唉声叹息道:“天亮了,我也该走了……” “难道你又有麻烦缠身了?”这样的事情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花满楼对陆小凤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并不会因此感到担忧。 “等到这件事了了,我一定要去找个得道高僧算上一卦,看看是不是自己命数不好!”陆小凤抱怨出声。 花满楼却意有所指地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一直甘之如饴呢,毕竟不是谁都能够得到江南名妓圆圆姑娘的赏识,这等艳福怕是要羡煞旁人……” 陆小凤脸上显出可疑的红晕,不好意思道:“哎呀,没办法,人家都求到我身上了……”语气里却有小小的得意。 花满楼微笑:“那么你不如在这里吃完早饭。” 两人简单地吃了些东西,陆小凤摸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假胡子贴在鼻子下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像只神气的大公鸡。 只不过,陆小凤此时到底还未成年,他又天生一张娃娃脸,那胡子比嘴唇长了不少,松松地垂下来,看起来很是滑稽,就好像,好像…… 一个人长了四条眉毛。 陆小凤觉得很合心意,高兴地呲出一口白牙,跳上枝头,瞬息之间就不见了身影,然而那充满朝气的声音却远远传了过来。 “花满楼,等我带回塞外的葡萄美酒,我们再一醉方休!” 花满楼摇着纸扇,笑盈盈地送他离开,等到小楼中再度回归宁静,他便自去院子里的花圃中,细心地侍弄着花草。 这天晚上,月光出现的那一刻,半盛开的兰花花瓣再次消失不见。 白苏有了一次经验,表现得还算镇定,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衣柜前,打开一看却忽然呆在了那里。 虽然花满楼从家里搬了出来,但花家众人,无论是花如令夫妇,还是六位年长的公子,对花满楼都是出了名的溺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送来些吃食衣物,生怕他受了一丁点委屈。 不过花满楼生性不喜奢华,日常吃穿用度也只求舒适,衣柜里挂着的都是低调又不失精致的服饰,且大多是浅色系。 可是今日,那里面突然多了两套新衣服,而且从款式和大小来看,绝非是为花满楼自己准备的。 白苏搭在柜门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他顿了顿,转过身去。 不知道是刚刚被惊醒,还是根本就没睡,花满楼神色宁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慵懒之意,身上的衣服更是整整齐齐的,一丝褶皱也无。 晚风来袭,白苏打了个哆嗦。 花满楼长而浓密的剑眉微微皱起,略带些自责道:“我好像吓到你了?” 白苏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回答。 花满楼轻声道:“更深露重,你还是先穿好衣服吧,之后花某人自会为你解答疑惑。”说完后,竟谨守着君子之礼,快速避了出去。 见他如此,白苏连忙把衣服穿上,这一穿才发现今晚这身衣服比昨天那件要厚上一些,尺寸也与自己完全契合。 花满楼内力精纯,根本无惧这春日寒意,白苏昨晚却被冻了个够呛,手脚一直冷冰冰的。 一个男人竟能够细心到如此地步…… 穿戴整齐后白苏在室外阳台处找到了花满楼,他咬了咬唇,歪着脑袋好奇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早在听到白苏的脚步声时,花满楼就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点点头,温和道:“本来我只是猜测,并不敢肯定,但是你身上的兰花香气太特别了。” 白苏苦兮兮地皱巴着一张脸,原来他早就暴露了啊,会不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然而花满楼的笑容却像是带有安抚人心的奇怪魔力,他道:“抱歉,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冒昧,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所以才会想办法在今晚确定一些事。” 唉,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很难让人生气啊,何况花满楼也没有做错什么。 “我是怕你们人类接受不了。”白苏看他不介意自己的来历,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反而玩笑道:“花满楼,作为主人,以后我的吃穿用住,是不是都该由你负责?” 花满楼形状美好的唇角翘起,露出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灿烂的笑容,失去焦距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涌动,语气里也带着不容错辨的愉悦,“理应如此。” 既然已经被花满楼识破了身份,白苏也没了顾忌,经常在夜间化作人形,跑到外面四处游玩,花满楼偶尔兴致好时会陪他一起,大多时间里都任由他随意疯。 反正,主要那盆墨兰还在,就不愁白苏会一去不复返。 而对于白苏来说,花满楼大概就相当于滋养他的泥土,为他提供养分的根系,是不可割舍的存在。 这样的岁月平静如流水,润物细无声,然而内里到底还是有些东西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只是两人不曾察觉罢了。 “花满楼。”白苏兴冲冲地跑进来,身姿轻盈地像是一阵风,脚尖轻轻一点,质地柔软的白色袍角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五年间,白苏日夜陪伴着花满楼,两人如同家人一般相处着,花满楼检查过白苏的根骨,发现他在练武上没什么天赋,也没逼他学什么高深的武功,但白苏却无师自通地将“踏雪寻梅”的轻功练得炉火纯青,在江湖之中竟然少有人及。 白苏坐在凉亭的栏杆上吃糖葫芦,顺便也给了花满楼一根,优哉游哉地说道:“李老爹的糖葫芦真好吃,糖衣也够厚,你尝尝……” 花满楼失笑,张嘴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确实不错,但却不放心地叮嘱白苏道:“马上就该吃晚饭了,还是留些肚子吧,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酸菜鱼。” “真的?太好了!”白苏一脸惊喜,转眼间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不过中午的时候你不是说没买到新鲜的鱼吗?” 花满楼笑道:“谁让你运气好呢,四哥方才刚派人送来一批新鲜的食材,里面就有你心心念念的黄花鱼。” 从三年前开始白苏就可以不受白天黑夜的限制,随时变作人形了,那之后每年除夕花满楼都会带着白苏一起回花家,对外只说是他的至交好友,花家父母都是热情好客之人,又听说这少年常常去小楼照顾自己儿子,心里感激,因此竟然把白苏当做儿子来疼了。 白苏嘿嘿直乐:“还是四哥了解我,哈哈,等会一定要多吃点,改天我去亲自谢谢四哥。” 花满楼莞尔:“不急,下个月初是我爹的寿诞,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回吧。” 白苏兴奋:“好啊,我正想小旭小熙他们呢。” ☆、第67章 花香满楼(五) 身为江南第一富商,花如令的寿诞自然是要大半特办的,发妻柳婉贞早早地开始操持起来,家里仆妇杂役都条不紊地忙乱着,四处张灯结彩,锦绣成堆。 花如令虽然坐拥万贯家财,本人却是个重义轻利的性子,再加上他一副慈眉善目的长相,几十年来坚持行善救人,结下不少善缘,因此从三月中旬起便有一批批武林人士陆陆续续地到来,幸好花家宅院占地面积极广,否则还真不知道将这些人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花家的几位公子推掉各自的事务,从四面八方赶回了家里,献上精心准备的寿礼。 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花如令更是笑成一尊弥勒佛,满脸慈爱地看着许久不归家花满楼道:“七童,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日子吧,也免得你娘亲每日在我耳旁念叨,扰人清静。” 柳婉贞轻轻白了丈夫一眼,取笑道:“合着只有我一个人挂心七童,也不知道是谁因为害怕孩子受欺负,整天寝食难安的?” “咳咳。”花如令神情不太自然地抚了抚胡须,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都站着做什么,大家快座啊。” 花满楼的几个哥哥都笑了起来,非常明智地不去拆自己老爹的台。 花满楼带着白苏入了席,刚一坐定,一群玉雪可爱的孩子就跑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闹开了。 “小叔,小叔,你好久没回家了,小旭好想你……” “我也是……” “还有我!” “哼,你们就只会嘴上说说,我可是特意留了梅姨做得桂花饼,七叔最喜欢吃了!” “笨蛋!喜欢桂花饼的不是七叔,是小白哥哥!” “咳咳。”花满楼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两声,神情放松而温和,然后抬起骨节分明的右手,从孩子们头上慢慢抚过,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许久不见,小旭似乎又高了两指,还有小宁,摸着倒是多长了些肉……” 花二哥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表情很是欣慰,“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饭量让人着急,幸好有你和小白在,不然还不知道让人怎生头疼呢。” 花二哥年轻时曾在江湖上闯荡了很多年,一手剑术使得是行云流水,分外精妙,亲手斩杀过无数宵小流寇,天长日久的不免沾染上几分阴冷杀气,常常令一些匪徒闻风丧胆,这本是件值得花二哥引以为豪的事,却偏偏害得他与女儿不亲近,花二哥为此没少生闷气。 恰如此刻,见到自己那凶神恶煞一般的老爹开口,花宁之连忙往白苏身后躲了躲,腼腆地抿起了嘴角,手指悄悄地捏住白苏的袖子,轻轻晃动几下,带着几分央求之意。 知道这孩子面皮薄,不善言谈,此时被众人注视着免不了惊慌失措,白苏笑呵呵地插嘴道:“来来来,小白哥哥给你们带了又香又软的糯米团子,快趁热吃!” 孩子们齐齐地欢呼出声,先是矜持地望了自家长辈一眼,见他们点头示意,这才迫不及待地从白苏手中接过去。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11节 花满楼轻声一笑,端起茶盏慢慢啜饮着。 因着白苏经常跟随花满楼一起回来小住,所以花家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件卧室,就位于花满楼的扶云阁上,与花满楼并排而居。 饶是两人居住的院落足够僻静,次日早上仍然被络绎不绝的宾客扰了清静。 流水席从卯时开始就摆了出来,各色菜肴轮番而上连绵不绝,一直持续到晚上,这是特意为扬州城内的一些贫苦人家准备的,真正的寿宴定在戌时。 宴席上笑语喧天,觥筹交错,白苏坐在花满楼的下首处,右手费尽地去夹盛在白瓷小瓮中狮子头,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 听着身边的这番动静,花满楼立刻猜到发生了何事,不禁心生莞尔,正想伸出竹筷去帮白苏——须知在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之中,两人早就变得亲厚如家人一般,言行上便少了许多避讳,再加上花满楼虽然是谦谦君子,性子却并不迂腐古板,像这般在饭桌上偶尔聊上一两句,你为我夹菜,我帮你盛汤的,已是家常便饭。 “给你——”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花满楼面前的瓷碟上忽然多出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红烧狮子头。 白苏眯着眼睛,带着几分得意,“哈哈,就算剩下最后一块又怎么样?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那一瞬间,仿佛有温暖的阳光刺破无边无际的黑暗,映入花满楼的眼中,不知怎的,他突然毫无症状地想起了自己七岁以前见过的皓月和星空。 满天星子落银河,夜间的风柔软至极,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花香,从自己发梢和指间划过,年幼的花满楼舒展开身子,仰躺在屋顶,当真是说不出的宁静和惬意…… 注意到花满楼面带怔忪之色,白苏担忧道:“花花,你怎么了?”说完无意识地将筷子塞进了唇瓣间,轻轻咬住。 花满楼微笑着摇摇头,神态自若地将那块红烧狮子头吃掉。 这副画面恰好被从天而降的陆小凤给看到,他暗运内力,将拎在手中的两坛上好佳酿稳稳地送到主位上,笑嘻嘻地说道:“花伯父大寿,小侄儿祝您松鹤常青,长命百岁。” 花如令抚着自己的短须,爽朗一笑:“贤者远道而来辛苦了,赶快入座用些酒菜。” 陆小凤也不同他见外,拱手道谢后,三两步走到花满楼面前,目光饱含趣味地在白苏脸上饶了几圈,眯着大大的眼睛道:“花满楼,白小弟。” 听到他的声音,花满楼神色之中更添几分愉悦,“一别三年,想来你定是饱览大漠风光人情,否则也不会这般乐不思蜀了。” “哈哈哈。”陆小凤得意地笑了起来,挠了挠头发,“哪里哪里,边塞虽好,到底比不上江南的吴侬软语,还是花满楼你懂得享受生活,可惜我几次相邀策马江湖,你只是不肯。” 花满楼道:“江湖是你陆小凤的江湖,不是我的。” 陆小凤看了眼安静待在他身边的白苏,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灰色短打的仆人急匆匆地从后院跑了进来,他小心避开宾客,疾步来到花如令身旁,俯身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却见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花如令突然神色一僵,捏在手中的酒杯还不慎洒出些酒水,虽然花如令回过神来后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然而这一幕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白苏莫名觉得不安,他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那小厮声音虽低,花满楼耳朵灵敏远在常人之上,再加上位置较近,竟被他尽皆听了去。 手中的纸扇啪地一声合拢起来,花满楼缓缓说道:“白玉观音丢了。” ☆、第68章 花香满楼(六) “白玉观音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笑道:“自然是一尊白玉雕成的观音。” 白苏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将咆哮的冲动抑制下来,“谁要听你说废话,除了这些呢?” “白玉观音乃是花家的传世之宝,它的由来和花家的一段辛密有关。”花满楼单手执缰绳,勒住马匹,放缓速度徐徐而行,“相传先祖在世时曾是名动一时的俊杰,他白手起家,一生兢兢业业,大展鸿鹄之志,可惜因为早年生活艰难三餐不继,刚过而立就染上重病,此后缠绵病榻三载有余,家人为其延医请药无数,终究没能保全先祖性命。” …… 几天前,在花老爷的寿诞上,一派喜乐祥和的氛围中,突然有佣人回禀说是密室疑似被人潜入,原本妥善收藏的白玉观音突然不见踪迹,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 最奇怪的是那些有朱停亲手设计的机关竟然一个都没有被触发。 朱停,江湖人称“妙手老板”,据说乃是鲁班传人,他的长相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身形肥胖臃肿,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拥有世界上最灵巧、最细致的双手,他能做出一切你想象不到的暗器,也能用机关杀死任何人,只要他想。 然而,现在却有人不声不响地穿过那层层机关,最终成功将白玉观音盗走。 陆小凤笑嘻嘻地站在那里,黑亮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在闪烁,“啊呀,这次的事似乎比以往的所有案子都更为有趣呢。” “只怕也更为棘手。”花满楼道。 两人已经联手将密室仔细检查过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我都快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了。”陆小凤苦恼地皱了皱眉头,他天生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一刻也闲不住,往日即便是萍水相逢之人有求于他,陆小凤都很少拒绝,更何况现在出事的是他最好的朋友。 花满楼脸上带着微笑,神色平静,对比之下倒像是陆小凤丢了东西。 “夜已深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花满楼说完率先走了出去,陆小凤紧随其后,唯有白苏表情凝重,不知道低头想些什么,尤自站在密室阴暗处。 花满楼迟迟听不到那轻盈且欢快的脚步声跟上来,不免停下身子,唤道:“阿苏?” “我在这里。”白苏缓步走到他面前。 花满楼迟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苏点点头:“这里有股清幽的兰花香气。” “兰花香气?”陆小凤皱起鼻子轻嗅了几下,疑惑道:“为何我们都闻不到?” 白苏指点道:“这样不行,那香气很淡,你闭上眼睛,摒除杂念,认真感受一下。” “竟然是真的。”陆小凤依言照做,片刻后他突然神情一变,睁开眼睛,盯着白苏多看了几眼,“我闻不到也就算了,为何花满楼刚才也不曾闻到。” “很简单。”花满楼含糊其辞道:“我已经被同化了。” “可是,世界上千千万万朵兰花,自然也有千千万万个钟爱兰花的人,我们怎么才能顺利找到盗贼呢?”陆小凤问道。 花满楼侧身望向白苏,静默不语。 陆小凤心中惊疑,他发现花满楼脸上竟然露出少见的犹豫不决,这实在有悖于他外柔内刚,做事果决的性格。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白苏蹙在一起的长眉忽然舒展,他带着几分笑意,兴奋地说道:“我想起来了,这种香气我确实闻到过,就在千岩老人的竹屋里……” 紧接着,陆小凤明显注意到花满楼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有些担忧地拧起眉头。 唔,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呢。 陆小凤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决定静观其变。 既然已经找到一条重要线索,花满楼和陆小凤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简单收拾完行装后,两人就急匆匆地南下,而白苏也不顾花满楼的反对,执意跟了上来。 此时三人策马走在南方的乡间小道上,天空澄澈如洗,两旁青山绿水,景色秀美,着实抓人眼球,风尘仆仆的三人在山涧的一条小溪边洗了双手和脸颊,顿感神清气爽。 “先祖在世时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百姓,救治乡里,在草莽之间声望颇高,因缘际会之下也结交了不少江湖奇人,后来他得病的消息不知怎么就被传播了出去,许多朋友都很是挂念,其中尤以一位复姓司徒的先生最为热心,派人送来无数珍稀药材,后来更是不远万里从极北之地赶了回来。”花满楼轻声缓语地讲古。 白苏不解:“司徒先生住在极北之地?” 花满楼摇头:“并非如此,司徒先生乃是为了先祖的病症,特意去冰山上找寻了两年多的时间,最终成功挖掘出一整块婴儿大小的寒山玉,据说那玉虽然触手沁凉,实则对人体大有裨益,若是将它放在枕边,当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陆小凤若有所思道:“这位司徒先生如今劳心劳力,想必和令祖关系匪浅。” “这我却不知了。”花满楼道:“先祖去世时家父还是一稚龄孩童,很多事都懵懵懂懂的,不过据他后来回忆,先祖生前并未提到过自己有一位复姓司徒的好友,可悲的是那司徒先生虽然一路日夜兼程,却连先祖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白苏拂开几段垂在面前的嫩绿柳枝,叹息道:“那司徒先生岂不是很难过?” “不错,司徒先生得知自己晚到一步,心中煞是懊悔,踉跄之下直接跪倒在先祖灵堂前,扬手便要将那块寒山玉给摔了,但在放手前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抱起寒山玉转身便走,三个月后,有人将一尊剔透玲珑的白玉观音送到家父手里,嘱咐他好生保管。从那以后,司徒先生就再也不曾出现过。” “家父幼失怙恃,江南众多奸商见状心生歹念,想要以多欺少,并吞花家这块肥肉,家父虽然有心堤防,到底不是他们的对手,本以为要愧对先祖于地下,却不想那些人尚未动手就一一在家中丧命,没有一人逃脱,这才给了家父成长的机会。” “那几年里,花家每每遇到危难总能化险为夷,家父私下猜测,那暗中相助之人极有可能便是司徒先生。” ☆、第69章 花香满楼(完) 千岩老人居住在云南的一处深山中,四周丛林环绕,佳木繁盛。 穿过层层叠叠的灌木,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古朴的小楼,上下两层,通体由碧绿莹莹的竹子制成,被大片姹紫嫣红的花草簇拥在中间,美得近似人界仙境。 微风狭裹着甜腻的花香拂面而来,陆小凤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来到这里讨兰花的情景,忍不住感叹道:“这里的花似乎开得更加漂亮了。” 花满楼走近花圃,伸出白皙的指尖轻抚一支含苞欲放的山茶,脸上带着舒缓的笑容,轻声道:“这些花草里有一半以上是我不曾听闻过的,能将如此多的珍惜品种收集齐备,想来千岩老人花了不少心思。” 陆小凤前去叩响柴门,等了片刻,竹屋内仍然寂静无声,他自嘲道:“看来千岩老人不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呢。” 花满楼侧着耳朵做倾听状:“房间内没人。” 陆小凤苦笑:“难道我们今天要无功而返了不成?” 以花满楼远超他人的听力,既然说了千岩老人不在,那就绝无其他可能。 然而,一直安静跟在两人身后的白苏却轻笑出声,神情狡黠地说道:“那可未必,你们跟我来。”说完转身便走,一边还示意两人赶快跟上。 陆小凤面露惊讶之色,略一踌躇,却见花满楼已经追了过去,连忙将心中的疑惑狠狠压下。 在白苏的带领下,三人踏上崎岖蜿蜒的山间小路,在高高低低的山林间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旁,耳边隐隐有流水倾泻之声,再往前行走片刻,面前光线豁然开朗,不远处的崖壁上几丈宽的瀑布滔滔而下,飞珠溅玉。 溪水中散落着几块圆润光滑的石头,其中一块石头上有一老者盘腿静坐,那老人看起来年事极高,须发皆白,双鬓染雪,胸前垂着长长的胡子,一身葛布麻衣,穿着虽然极为普通,周身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 察觉到有人近身,葛衣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望了过来,眼神湛然璀璨,眸子是极为纯澈的黑。 “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你竟在这里躲清静。”陆小凤笑着打招呼,许多年前他曾无意中帮过对方一次,是以一向冷漠高傲的千岩老人才肯将那盆名贵的兰花赠予他。 千岩老人虽然已经将近百岁高龄,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就连脸上也并无多少岁月的痕迹,他的视线平静无波地从陆小凤和花满楼身上掠过,最后停顿在白苏脸上,瞳孔微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千岩老人问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些微的磁性,若是不见千岩老人的容貌,怕是有人会将他错认成青年人。 花满楼上前一步道:“晚辈家里丢了样东西,素知前辈博闻广识,特来请教。” 千岩老人眉眼不动,淡然道:“什么东西?” “白玉观音。” 这话刚刚落音,葛衣老者便皱起眉头,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那人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陆小凤心中微动,笑嘻嘻地问道:“前辈可是知道什么线索,还请不吝赐教。” 千岩老人冷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陆小凤语塞,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左思右想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动这顽固的老头。 陆小凤不是没遇到过棘手的事,但以往与他打交道的大多是同辈之人,再不然就是各色红粉佳人,前者只要酒桌上喝得尽兴,万事好商量,至于后者就更好解决了,凭他陆小凤那俊俏的长相,再加上八面玲珑的心肠,哪一个没成为他的红颜知己? 但是千岩老人却绝不同于之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首先他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传奇人物,大风大浪经历过无数,慢说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那个实力能够威胁到他,即便是有,恐怕千岩老人也不会轻易妥协。 其次,到了千岩老人这个地步,钱财名利唾手可得,基本已经无欲无求,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诱惑得了他? 既不能威逼,又没办法利诱,陆小凤和花满楼双双犯了难。 白苏无意识地咬了咬唇瓣,他走到花满楼面前,附耳低语了几句,花满楼脸上露出十分明显的犹豫和挣扎,然后态度强硬地握住了白苏的手腕。 纤长的手指搭在花满楼的手背上,白苏充满恳求意味地摇了摇花满楼的手臂,对方很是无奈,最终不得不同意了。 无视陆小凤的疑问,花满楼带着他一起离开。 “你就这么把他一个人留下来?”陆小凤啧啧称奇,他早就看出来白苏对于花满楼非常重要这个事实。 花满楼低语道:“阿苏不是普通人,还记得你送予我的那盆墨兰吗?那是他的本体。” …… 瀑布前。 注视着溪边的白衣少年,千岩老人眼神渐渐柔软下来,他冲着白苏招了招手:“你过来。” 白苏涉水走了过去,堪堪停在他身前一步远之处,轻薄的白色袍子被溪水浸湿,浮在水面上,缓缓荡开,像是一朵初初绽放的白荷。 “你叫什么名字?” “白苏。” 千岩老人微一点头:“这些年,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白苏未化形前只是一株普通的墨兰,得益于千岩老人多年精心饲养,日夜吸收天地精华,这才滋养出神魂,也正是因此他心里才会对千岩老人有一份莫名的感知。 “你能认出我?”白苏问道。 千岩老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我自己养得花草,自然能够认得出来,当年把你送给陆小凤时我就看出了端倪。” 白苏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故意的?” 千岩老人神色自傲:“你化形之后总不能永远陪我待在这荒无人烟处,恰好陆小凤千方百计的想要从我这里讨一株珍稀花草,我就顺水推舟罢了。” 看着千岩老人带着浅浅皱纹的脸颊,白苏竟不受控制地生出几丝孺慕之情,他顿了顿,考虑着挑选了一个合适的称呼:“爷爷,你究竟为什么要终年呆在这深山巨谷中?” 千岩老人默认了他的称呼,表情晦暗道:“五十年前我与师弟曾有一战,双方言明,倘若一方输了,便永远居住在竹屋中,不再过问世事。” “他何故如此?” 千岩老人冷哼一声道:“师弟他心胸狭隘偏激,早年间做了许多错事,怕我斩杀他布下的势力,逼我隐居在此。” “你们关系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千岩老人语气阴森,冷然道:“当年我与六位同龄少年先后拜入师尊清虚先生门下,同门七人,论资质和领悟力,我与师弟皆不相上下,彼此都想传承师尊衣钵,自然看对方不顺眼,但也不至于出手陷害,却不想后来花朝的出现,彻底激化了我们两人之间的矛盾……” “花朝?”白苏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垂首思索片刻,蓦然惊醒,这不是花满楼祖父的名字吗?他曾经见到过花满楼练习书法时特意避开“朝”这个字,问过后才得知原因。 正在此时,翠竹丛中突然走出一黑衣人,五官深刻,鼻梁高挺,身上带着不容错认的属于强者的气息,他勾着唇角,十分缓慢地说道:“师兄,你不该提他的名字,你知道,这会激怒我。” 千岩老人不屑地睨了那人一眼:“为什么窃走白玉观音?” 黑衣人极为讽刺地说道:“自然是为了阿朝。” “都这么多年来了,你还不死心。”千岩老人语气愤然,“你拘着阿朝的尸身,使他不得安葬,想来即便是在九泉之中,他也必会怨你恨你。” “那就让他恨好了!”黑衣人双目赤红,扬高声音喊道:“反正他心里眼里从来就没有我的存在。” 千岩老人从岩石上站了起来,恨声道:“我忍你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了当年阿朝要我对你多加照拂的一句话,但是你既不承情,就休怪我心狠!” 黑衣人大笑:“司徒岩,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敢想不敢做的懦夫,今天我就送你下地狱!” 双方一言不合,立刻快速缠斗在一起,眨眼之间已然拆了数十招,白苏看得眼花缭乱,连两人的身形都辨认不清,更别说是上前阻拦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听到动静跑来围观,对两人出神入化的身手均感到震撼不已。 白苏侧首望向花满楼,蹙眉问道:“花花,你先祖的尸身是不是曾经失窃了?” 花满楼身形一僵:“这是花家死守了许多年的辛密,你如何得知的?” 白苏吞吞吐吐道:“我可能知道你先祖的尸身在哪里。” 花满楼还欲再问,却见那边千岩老人已经将黑衣人制服,只不过他本人的脸色却也青白一片,嘴角沁出一丝血迹。 黑衣人凄厉地笑道:“你杀了我吧。” 千岩老人幽幽一叹:“那白玉观音乃是我亲自从雪山上挖掘出来,又是我派人将它雕刻成观音像送到花家,你怎么不想想,倘若它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阿朝又岂会在地宫沉睡那么多年?” 黑衣人瘫软在地上,眼中的光一点点寂灭,其实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因为活得太过绝望,忍不住自欺欺人罢了。 他苦笑着将手放在自己天灵盖处,狠狠拍了下去,红红白白的液体争先喷涌而出。 白苏惊恐地睁大眼睛,捂着胸口吐得昏天暗地,最后竟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便是身下的颠簸,白苏痛苦地呻|吟一声,入目便是花满楼近在眼前的温润俊秀的脸庞。 他捂着额头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花满楼温热的手指落在白苏太阳穴处,不轻不重地按揉着:“自然是回家的路上。” 白苏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欣喜地问道:“麻烦都已经解决啦?” 花满楼勾唇而笑。 “千岩老人呢?” “他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竹屋里。” “那陆小凤呢?” “我在这里。”陆小凤清朗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白苏掀开帘子,探头往外看,陆小凤手里捏着鞭子,坐在另一辆马车前的横木上,痞气兮兮地翘着二郎腿。 那辆马车上覆盖着几条厚厚的棉被,将长条状的东西紧紧包裹住。 “那是什么?”白苏不解。 花满楼答道:“冰棺。” 原来那黑衣人竟然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季如风,年轻时行事很是离经叛道,后来偶遇花家公子花朝,心生爱慕,错付一腔情意,但那花朝却有青梅竹马的恋人,不顾季如风的阻拦,执意与之成婚。 季如风受挫,一时不慎竟然走火入魔,险些送了性命,不得已闭关三年养好身体,哪里想到再出关时花朝已经殒命,顿时心痛如死。 季如风执念太深,精神几度陷入疯癫之中,更是不惜从花家重重看守之中成功偷走花朝的尸身,然后耗费几十年的时间,试图使人醒过来。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后,陆小凤总结道:“情字一字,果然误人,看来以后我要对我那些红颜知己多加提防了,你说对吧,花满楼?” 花满楼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白苏顺滑的长发,垂眸不知想些什么,竟是将陆小凤的话完全忽视了。 陆小凤瞧着花满楼失神的样子,目光落在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身上,不怀好意地搓了搓下巴,总觉得马上就要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呢。 马车辘辘前行,冰棺随着轻轻晃动,内里容貌年轻如初的青年静静安睡着,冰枕旁便是那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 半个月后,三人终于抵达花府,提前得了消息的花如令夫妇很是激动,对着冰棺里的人哀哀哭泣了一场,很快便将人厚葬了,那尊白玉观音也作为陪葬永远尘封在地下。 当天夜里,花满楼向父母坦白了一切,言明想要和白苏在一起。 花如令夫妇自然不可能乐意儿子染上断袖之癖,但无奈两人比谁都清楚自家七童看似温和,实则很是固执,他认定了的事就从未反悔过。 到最后,终归是心疼儿子的情绪占了上风,花如令夫妇咬牙同意了。 花满楼坚持以正妻之礼迎娶白苏,男男成婚古往今来第一次,在武林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索性无论是花家众人还是白苏都从来不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关起门来照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偶尔有那不长眼的人上门给两人找不自在,不用花满楼动手,护短的几位花家兄长就首先坐不住了。 婚后,花满楼和白苏琴瑟和谐,彼此搀扶,携手百年,几十年如一日,始终恩爱如初。 百年之后,他们两人成了江湖中永不磨灭的传说。 ☆、第70章 逍遥行(一) 青山巍巍,白云苍苍,云南某处山脉深处,绿树环绕,烟雾飘渺,几间竹篱茅舍并排而立。 白苏坐在一块干净的圆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双腿,黑亮幽深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正在练习招式的苏星河。 这一世,白苏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山涧的草地上,他成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弃儿,幸好当时苏星河正在附近采摘野菜野果,听到婴儿的哭泣声后,一时心生不忍,将白苏捡了回去,这才避免了他被活活饿死的命运。 苏星河天生一副温润如玉的长相,说话时温和有礼,做事细心周到,很能讨小孩子喜欢,白苏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因此几年下来,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 白苏一天天长大,时间久了,他渐渐发现这山峰上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而且就生活在那位于正中间的竹屋里。 那个人虽然常年不露面,但想来地位一定不低,因为白苏不止一次撞到过苏星河跪在门外向那人回禀事务,态度是从所未有的恭谨。 据白苏所知苏星河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实打实的是位惊采绝艳的人物,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医药占卜都十分精通,就连被他视为旁枝末节的武艺,也达到令白苏目瞪口呆的地步。 而就是这样一位堪称全能的人才,每每提到他那位深居简出的师傅时却满脸狂热和崇拜,言语之间颇多敬重,常常说自己连师傅的十分之一都不能及。 白苏无意中听到过那人说话,声音清冽如甘泉,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煞是好听。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谁在那里?”竹屋内传出一声冷淡的喝问。 白苏吓得落荒而逃。 后来白苏才知道那人被江湖人尊称为无崖子,口耳相传,原本的姓名倒是被众人遗忘了,而他之所以常年闭关,不过是因为被另一位徒弟丁春秋所伤,中了一种名为“眠醉”的奇毒。 身中此毒者浑身乏力,终日沉睡不止,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长眠不醒。 白苏担忧:“这毒可有解药?” 苏星河蹙着长眉道:“有倒是有,但这解药需要一味碧云草才能配制。” “哪里有碧云草?” 苏星河道:“我逍遥门下诸弟子耗费十多年精力,才寻到一丝线索,据说大理皇室收藏了一株碧云草,然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怕还是需要我亲自去查探一番。” 这山峰上终年寂寂,人迹罕至,唯有的三个人当中还有一个性子冷清至极,白苏早就被憋得受不住了,闻言连忙兴奋道:“那我们就去大理皇宫走一遭好了。” 苏星河道:“我正有此意。” 待一切琐事安排妥当,两人轻车简从,直奔大理皇城。 苏星河虽然对武学一途兴趣淡淡,但他师从名家,甫一出手便震得皇城中的护卫退避三舍,进入大理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听到这边动静,一锦衣华服的青年匆匆赶了过来,他生得俊美秀目,神态威严,天生几分风流姿态,嘴角噙着微笑道:“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苏星河朗声道:“闻听贵府有灵药碧云草,特来求取。” 华服青年冷了眉眼:“君子不夺人所好,阁下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眼看着涌过来的侍卫越来越多,苏星河仍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闻言神态轻松地笑了起来:“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虽然好,但也并不是全无漏洞,倘若镇南王愿意忍痛割爱,我逍遥门派仍凭驱驰。” 竟然是逍遥派的人,段正淳忍不住心中一动,只可惜这条件虽然诱人,但那碧云草乃是绝无仅有的救命良药,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出去? 看到段正淳皱眉不语,苏星河也不催促,胸有成竹地等在一旁。 恰在此时,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快步跑了过来,他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的模样,然而却已经初初显露出常人难以企及的贵族气势,举手投足间足见大家风范。 “爹爹。”男孩语气稚嫩,满脸喜气地说道:“娘亲回来了,您快随我去见她啊!” “凤凰儿回来了?”段正淳喜出望外,下意识地要跟着儿子离开,但想到虎视眈眈的苏星河,又顿下脚步,厉声道:“阁下还是请回吧。” “这个不急。”苏星河笑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在下就住在城西的宾客来,苏某随时恭候镇南王大驾。” 他说完,足尖一点,身影轻盈似鸿雁,转瞬间就消失在夜幕当中。 “哇!”男孩一脸惊艳,“那个人好厉害!” 段正淳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后脑勺,“誉儿这般聪明,假如能将用在诗词歌赋上的时间匀出一些到武学上,凭我段氏的家传绝学,以后必定大有作为。” 男孩抿了抿唇角,脆生生地说道:“夫子说打打杀杀有辱斯文,誉儿不想学。” 段正淳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拉着男孩的手正要往内院走去,却听得耳旁传来儿子小小的惊呼声,连忙问道:“怎么了?” 男孩抬起脚,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卷画轴,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呢喃着将那短短的画轴打开,定晴一看,立刻便呆在那里。 ☆、第71章 逍遥行(二) 苏星河再次来到皇宫的时候,镇南王段正淳忽然变了态度,毕恭毕敬地将他视为座上宾,原因无他,大理国王段正明修炼时出了岔子,险些走火入魔。 段氏的六脉神剑本身就存在一些漏洞,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是苏星河早就预料到的,来之前他就配备好了药物。 段正淳虽然有些风流不羁,但对他这唯一的兄长却十分敬重,对于碧云草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执着,一时间口气竟有所松动。 听到段正淳说明请求后,苏星河也不推辞,直接从袖中掏出一白玉小瓷瓶,倒出一枚清香扑鼻的丹药喂段正明吃下,又盘腿坐于那人身后,运功助他化解体内乱窜的内力。 白苏捧着一方小小的匣子侍立在门外,百无聊赖地望着花园里姹紫嫣红分外馥郁的山茶花发呆。 冷不丁地,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伸了过来,拉着白苏的衣角,兴奋地说道:“哥哥我抓到你了哦!” 白苏低头,正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灵动眼眸,不由大感兴趣,打量着玉雪可爱的小男孩,笑眯眯地说道:“小朋友,你是谁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男孩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叫段誉,这里是我家,誉儿当然应该住在这里啊。” 竟然是段誉! 白苏心中一个激灵,他忍了再忍,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激动的眼泪,想当年由金大改版而成的各种版本的电视剧轮番轰炸,但凡对武侠稍微有点了解的人对这个名字都不会感到陌生。 而在这一系列草根逆袭,刀光剑影的江湖传说当中,最让人唏嘘感叹的就是这位一辈子都致力于和自己妹妹谈恋爱的段誉了。 犹记得当年播放到大结局的时候,就连大大咧咧的白苏都忍不住为段誉留下几滴鳄鱼眼泪,可见其影响力。 白苏心思转来转去,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换着,小段誉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苏星河缓步走了出来,眉梢眼角带着几不可见的疲惫,脸色似乎也比来时差了些,看来救治段正明并不如想象当中那么简单。 “怎么样?我皇兄没事吧?”段正淳急急凑上去问道。 “这个自然。”苏星河广袖一挥,温声道:“令兄已经无碍,王爷可以兑现诺言,将碧云草给在下了吧?” 段正淳虽然有些肉痛,却还是命人将那碧云草取了过来,苏星河苍白憔悴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激动,快步上前接过,检视过后,小心翼翼地将那碧云草放入被白苏捧在手中的匣子里。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苏星河毫无在这皇宫中待下去的兴趣,便要领着白苏离开,好早日返回逍遥谷。 然而,那个一直看起来乖巧安静的小男孩却突然上前拦住两人去路,他甜甜一笑,冲着苏星河到:“大哥哥,爹爹把很重要很重要的碧云草给你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呢?” 苏星河停下脚步。 段正明此次练功失利,虽然看起来凶险无比,但其实只要熬过今晚便会因祸得福,段正淳关心则乱,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就将苏星河请了来。 即便没有苏星河出手,以段正淳的脉象来看,最多是有惊无险。 段正淳不通医理,是以不知各种关窍,然而苏星河却秉性高傲,不愿欠下人情,原本他想着待他日段氏弟子有求于人,或者大理子民有难之时,让门下弟子出手相助也就是了,却不料段誉先开了口。 苏星河略一思索,便温和地笑道:“你这娃娃年纪不大,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你想让我答应什么呢?” 段誉歪着小脑袋,一派天真稚气,手指点着白苏,奶声奶气地说道:“这个小哥哥很好看,誉儿平常都没人陪,你把小哥哥留下来跟我玩,好不好?” “这……” 苏星河犯了难,若是其他任何事情,但凡段氏父子说出口,逍遥门下弟子纵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为其完成,但白苏毕竟不同他人。 因为先天条件的限制,白苏并未修行武艺,只是跟着苏星河学了些琴棋书画打发时间,严格来说他并不算是逍遥派弟子,名字也从未入册。 况且,苏星河将白苏一手带大,纵使心性再如何冷清,经年累月下来也变得如同亲人般,他又怎么能将自己视若幼弟的人留在一处不知深浅的地方? 眼见着苏星河的眉头越皱越紧,白苏深知他怕是心中不悦,连忙主动表态道:“大哥无须担心,我虽然不才,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大理这么漂亮,我巴不得多待几年呢,而且镇南王热情好客,想来必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这话倒是不假,苏星河闲来无事时曾教了白苏一些□□的配制方法,等闲之人还真近不得他的身。 段正淳也神情慷慨地表示:“在下愿以人头担保小兄弟的安全。” 苏星河见白苏态度坚定,颔首道:“也罢,你从小便跟我隐居在山中,也该下来历练历练了。”他又絮絮地交代了几句,将一块逍遥派的联络玉牌给了白苏,言明以后若是有事可随时派人通知他。 看到白苏认真收下,苏星河点头示意,身影一晃,转瞬间就消失在无边夜色当中。 段誉开心得不行,小脸红扑扑的,当天便领着白苏将皇宫转了个遍,还大方地与他一起分享自己收藏的玩具、书籍和零食,俨然一副合格的小主人模样。 白苏不由叹息,这孩子只怕是被憋得狠了…… 想来也是,皇宫之中戒备森严,再加上段正明子嗣艰难,段誉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同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年级最为相近的白苏,自然会心生好感。 此后几年,白苏一直是段誉最忠实也最默契的玩伴,两人的关系很是亲密,这也多少消解了白苏孤单寂寞之感。 不过,白苏毕竟拥有成年人的心智,纵然贪玩了些,却绝不至于玩物丧志,也有意引导着段誉树立正确积极的三观,努力将人培育成阳光开朗的好少年。 以至于,当十多年后的某一天,当有人向他回禀,说世子爷和王爷产生争执,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时,白苏的第一反应不是“剧情要开始运转了啊”,而是…… 养了多年的白菜,马上就要被猪啃了,呵呵。 ☆、第72章 逍遥行(完) 段正淳虽然红颜知己无数,但人近中年,只得了段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不疼爱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尽管嘴上骂着逆子,私下里还是派了渔樵耕读四大家臣去寻段誉。 白苏得了消息,执意跟了上去,与傅思归和朱丹臣等人一起踏上行程。 因为年代遥远,白苏对原著故事情节早已记忆模糊,但好歹还记得琅嬛福地这一金手指所在,算算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连忙带着几人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 几人在山林间搜寻了一遍,果然找到段誉遗失的折扇,正要循着踪迹追过去时,南海鳄神岳老二和“穷凶极恶”云中鹤突然出现,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 白苏内力浅薄,跟这几人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唯有轻功拿得出手,因此也没有贸然上去添乱,只待在一旁,神情紧张地观战。 谁知白苏虽然有心隐藏自己,那性好渔色的云中鹤却生了一双利眼,余光一扫便知岩石后还躲着个人,再观渔樵耕读四人动作间有意无意地引着自己和岳老三远去,分明是回护之意,当下就猜到这人身份不一般。 云中鹤冷笑出声,挥着一对铁爪钢杖将褚万里击退,纵身跃到岩石上,定晴一看,忽然笑逐颜开,色眯眯地说道:“原来竟是一位美人,怪不得这般躲躲藏藏,瞧这容貌身段,啧啧,堪称极品!” 白苏在镇南王府作客多年,与段正明段正淳两兄弟平辈相交,颇受礼遇,再加上他于段誉来说亦师亦友,四大家臣自然不能看着他受辱,闻听此言全都变了脸色,愤然道:“无耻之徒!” 云中鹤做惯了采花贼,这般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自然不会在意,仗着轻功了得,轻轻松松地避开了几人的攻击,一边还欲伸手去勾白苏的下巴。 呵,白苏撇了下嘴角,脚尖一点,身子后倾,避开云中鹤的咸猪手,嘴里怒骂道:“再敢上前一步,小心我剁了你的爪子!” 云中鹤眼眸一亮:“好俊的轻功,看来是同道中人了!正好咱们俩可以一起切磋切磋嘛……” 白苏脸色一沉,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撞上门来的。 他对四大家臣使了个眼色,几步之后就远在山腰处,身影逝如飞鸿。 朱丹臣为人聪明,心思细腻,见状立刻就知道白苏乃是有意将人引走,想来是自己有几分把握制服云中鹤,因此压下担忧,专心对付起岳老三。 少了云中鹤这个助力,岳老三独木难支,很快就被显露败象。 再说这边,眼看着云中鹤越追越近,白苏不得不停下脚步,满身戒备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云中鹤很是得意,他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条斯理地朝白苏一步步逼近,享受猎物的不甘和挣扎,也是云中鹤的乐趣之一。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云中鹤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到怪异的地步,放下铁爪钢杖,搓着手掌道:“今日我云某可真是艳福不浅呢……” 正在此时,白苏忽然发难,扬手将粉末洒了出去,云中鹤猝不及防之下被洒了一脸,虽然见机快,迅速屏息闭气,却多少也吸入了一些。 云中鹤大惊失色,双掌直觉性挥出,白苏脚尖一错,险险避开,却因被掌风波及肩侧,一个不稳,失足掉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白苏正躺在一阴暗潮湿的山洞中,身上覆着一件极为眼熟的白衣,胸口处传来阵阵剧痛。 洞中有一脉温泉,有人正背对着他淘洗东西,那人身上仅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原本整齐的白玉发冠也早已松乱,三千青丝柔顺地垂在肩后。 白苏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醒啦?”听到这边的动静,段誉丢下东西走了过来,白净俊秀的脸带着几分憔悴疲惫,颊边还沾着一抹黑泥。 段誉贵为世子爷,往日里都是锦衣华服,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何曾有如此落魄的时候,白苏瞧着好笑,也当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却又牵扯到伤口,白苏难耐地低咳着。 段誉原本有些羞恼,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人扶起来抱在怀里,一边轻柔地拍着肩膀,一边问道:“你怎么回来这无量山?又是何人伤的你?” 感受到段誉胸膛处的温度,白苏觉得好受多了,他埋怨道:“还不是你因为,好端端的做什么离家出走,难不成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喘了口气,又继续道:“我和朱大哥他们找了你一路,好不容易来到无量山,却不巧遇到了两个大恶人,似乎是叫什么岳老三和云中鹤。” “是云中鹤做的?”段誉猜测道,在外行走了半个月,他多少也听到了些江湖传闻,想到外人对云中鹤色中饿鬼的评价,不由沉了脸色。 段誉垂眸看向怀中之人,说来逍遥派的功夫着实精妙无比,白苏只是因为得了苏星河的庇佑,简单修炼了些基础心法,就能够明显减缓衰老的速度,明明是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却好像比他还要年幼,果真是驻颜有术。 何况这人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眉眼灵动,也难怪会惹人觊觎。 这个认知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原来如此。”段誉点了点头,起身将石桌上的几株青草拿了起来,然后神情自然地塞入嘴里,慢慢咀嚼着。 白苏一脸惊悚,难道这孩子掉进山洞的这些天就是靠吃草活下来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心疼起来,满脸慈爱地看向青年。 段誉心中一哽,险些将苦涩的草药咽下去,他将嚼烂的草药唾在掌心,熟门熟路地解开白苏的衣襟,手掌贴到他左肩,缓缓按揉着,温声解释道:“这药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冰凉的汁液涂抹在身上,感觉有些奇怪,白苏咬着下唇,皱起眉头,哼哼唧唧地忍受着。 段誉手上一顿,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着未完成的工作。 白苏精力不济,清醒了片刻又开始犯困,他费力地睁大眼睛,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段誉表情烦恼,“父王说我已经长大成年,想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对方是朝中大臣的千金。” “哦。”白苏意识朦胧,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声音轻得如同呓语:“这是喜事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段誉咬牙切齿地说道,想要与他理论一番,转身看到白苏恬静的睡颜,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舔了舔对方苍白的唇瓣,低语道:“明明一点都不好……” 两人在居住了二十多日,期间在白苏的有意引导下,段誉果然发现了“凌波微波”和“北冥神功”的秘笈,并迅速达到小有所成的境界,让白苏不得不感叹主角光环的厉害。 等到白苏伤势稳定,段誉将外套撕成长条,将人缚在身上,背着他一起离开山谷。 两人设法与四大家臣取得了联络,段誉将白苏珍而重之地送回了镇南王府,亲自安置他睡下,这才来到庭院当中。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12节 正在守夜的古笃诚恭谨地行礼。 段誉温和一笑:“古叔叔,今夜就麻烦你照顾他了,别人我都不放心。” 古笃诚敦厚地笑道:“世子爷放心。” 段誉交代完毕,从段正淳的兵器库中挑了把趁手的长剑,悄悄策马离开了,古笃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移回紧闭的房门上,想到正在里面安睡的那个人,浓重的剑眉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月余后,江湖人传言说是云中鹤遭人追杀,身受重伤,境况狼狈,竟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而那追杀之人也当真有毅力,紧紧咬着云中鹤的行踪,跟了他一个月,接连几次进行伏击,最终成功在江南将人诛杀。 几天后,浑身血污的段誉被人送回镇南王府。 送他回来那人身材甚是魁伟,看起来大约而立之年,穿着一袭打着补丁的灰色旧布袍,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气势很是威严,然而眉眼间却藏了几分郁郁之色,似乎正为什么事情困扰一般。 白苏再三谢了那人一路护送的恩情。 灰袍男人却爽朗道:“乔某与段兄弟一见如故,早已义结金兰,公子不必客气。” 果然是传说中的乔帮主,白苏早年间对他十分崇拜,想到这人今后悲惨寂寥的一生,难免心生怜悯,因此送他出门时,忍不住出声道:“乔帮主行事磊落豪爽,在下极为敬佩,但须知人心奸诈,应当小心防范。” 乔峰讶然:“这话何意?” 白苏微笑道:“乔帮主若是信得过我的话,就听在下一言。” 乔峰行走江湖多年,自认一双招子还算清明,识人的本领倒是还有几分,见这白衣青年眼神干净剔透,言行率真自然,当不是卑鄙阴邪之人,于是道:“愿闻其详。” 白苏狡黠一笑:“乔帮主可知女人的话不可信,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以后千万要小心她们。”他说完就微笑不语。 乔峰不知其意,想到还有事务缠身,拱手作别了。 这是段誉第一次杀人,但他并不觉得恐惧害怕,在将长剑捅进云中鹤的心脏时,他只感受到了快意和轻松,虽然段誉十分清楚,他之后必定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事实上正如段誉所料想到的一般,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很快就追了过来,段正淳有事不在府内,单靠四大家臣的力量,根本不是段延庆的对手。 临阵之时,四人心知凶多吉少,却还是拼死反击,没有露出丝毫怯意,段誉情绪激荡,突然冲破阻碍,使出了一记六脉神剑,在最后关头,将傅思归救下,避免他丧命在段延庆的铁拐之下。 然而,这一击却也耗费了段誉大半功力,他身形晃动,竟吐血不止。 段延庆形如鬼魅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腹内传出嘶哑的笑声,想要举杖将段誉击毙。 “住手!”白苏出声喝止,看段延庆不听劝阻,连忙急声道:“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当年那件事你已经忘记了吗?” “你是如何知道的?!”段延庆此生最大的奇遇便是那天龙寺外堪称离奇的一夜,后来炼成神功后他不止一次地去寻找自己心中的白衣观音,最后都不得不无功而返,现在听得白苏说及此事,怎不惊讶失色? 白苏说道:“你若想知道前因后果,就跟我来。”说完运起轻功,朝城外飞去,段延庆放开段誉,快速追上。 两人一起一后来到城外的山峰上,白苏特意选了处高地,居高临下,将四周景色尽收眼底,以防有人偷听。 倏忽之间,段延庆已来到身后,他阴测测地说道:“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白苏叹了一口气:“你不能杀段誉。” 段延庆冷笑道:“我为何杀不得?” “他是你唯一的儿子。” …… 段誉等了白苏一夜,直到子夜时分,他才带山林间的湿气回来。 看到白苏安然无恙,段誉提着的心脏这才放下,却又忍不住生出满腹疑惑,白苏知他好奇,犹豫了片刻,还是无奈道:“这件事我无权多说,倘若时机成熟,以后自会有人告诉你。” 段誉心中不安,但见他态度坚持,只能暂且按下不提。 经此一事,段延庆非但不再找段誉的麻烦,反而时常在暗中相助,帮他处理了不少隐患,段誉登基本就是众望所归,现在少了段延庆这个阻力,很快就成了大理的新帝。 当天晚上,一身道袍的刀白凤告知了段誉所有真相,自言无颜接受太后的尊号,只求以后带发修行。 段誉乍听之下直如遭雷劈,浑浑噩噩地在白苏房门外坐了一夜,及至天明时白苏开门走出来,见到这位年轻的天子衣衫不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未询问原由,对方便抱着他的肩,痛哭出声。 白苏隐隐有所猜测,亦不再多言,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之后,段誉向伯父段正明坦白身世,想要辞去帝位,然而段正明唏嘘过后,却还是坚持将位置传给段誉,而段正淳借酒浇愁了一晚上,第二日仍待段誉如初,只道是自己对不起发妻在先,无怪她会如此报复自己。 而段誉也果然不负众望,称帝之后去除民瘼,身体力行,成功治理天花疫情,受到大理百姓尊敬与推崇,威名远播,在江湖之中也颇受赞誉,只除了一件事受人诟病,那就是他娶了一位男妻。 然而,无论外人如何鄙薄,段誉和白苏却始终恩爱如初,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过了之后的六十载岁月,闲暇时也会去草原上探望一下儿女成群的乔峰和阿朱,生活平淡而安宁。 …… 晨露未晞,温暖的阳光洒在玻璃窗上,白苏无意识地去遮自己的眼睛,嘴里惬意地舒了口气。 “醒了?”腰上横过来一条温热的手臂,有人凑到他耳边问道。 白苏回头,正对上苏战眉目深刻的脸庞,俊朗得让人几欲窒息,他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神色迷茫地说道:“我好像做了很多梦。” 苏战勾着白苏的头发在指间绕来绕去,末了低头轻嗅了一下,问道:“梦境好玩吗?” 不知想起了什么,白苏笑道:“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很好玩的。” 低垂的发丝掩住了眼睛,墨黑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异常深邃,他淡淡地说道:“你喜欢就好。”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