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正文 第1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作者:枯枝不流泪 文案 他从小失去双亲,跟奶奶贫困度日。因童年受到人为环境的创伤而性格怪异,惹来全村人甚至大多数老师的憎恶。奶奶的爱过于沉重,他承受不起,选择了放弃。当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打算新的一番奋斗,却不曾想,跌入另一个困境之中。他因为爱而备受痛楚,也因为爱勇往直前。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晓东 ┃ 配角:罗峰,王彩霞,左婉玉,周老师,胖子 ┃ 其它:同志,奶奶,读书 第1章 离家 当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人生的新篇章便拉开了序幕。说不清心中存在的感受,只是让自己想着决定了就是决定了,不多虑,不后悔。记得路在前方就好。 注视着窗外,一路驶过的风景新鲜美丽。伴随车厢内的嘈杂和迥异的氛围,心情由着这份决定慢慢的恢复平静。在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生我养我十八年的地方,即将奔赴一个陌生而又充满神秘色彩的城市。对于如我一直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来说,因为对城市抱有的长久憧憬,而不管多么悲伤难过的心情在得到稍稍刻意的忽视后,也慢慢的转变成有些激动。 那年刚好十八岁,既不知道十八岁的意义,也不知道十八岁的责任,只是一个彻头彻尾懵然不懂的农村穷小子。在一下火车后,抱着生涩的目光,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神情,迫不及待地抬头细细地打量着向往了很久,又突如其然地来到的这个城市。 对城市有过略微的轮廓认识,是从黑白电视机上播放的都市电视剧中获得的。现在能够如此近距离地去见识现实中城市的风景,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受和震撼。高楼大厦、宏伟的大桥有说不出的威武辉煌,使人不得不感叹建筑工人的神奇;宽敞干净的马路,林林总总的商铺和小吃摊,热闹繁喧的人群。城市有太多它的特色之处,让人目不暇接。连公路中框围别致的小树和毛绒绒的小草争奇斗艳的小花,也一度让我神奇的以为,城里的小树小草小花是通了人性的,会自发其能地长的整齐划一。呵呵,想来第一次进城,总要闹那么多笑话。 三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男孩,穿着鬼形怪状的衣服从我身边经过,忍不住发出耻笑声。我停止细细欣赏的目光,慢慢的将头收回,看着他们伫足对我观望的嘲弄神情和鄙夷目光,还有头上五颜六色造型奇形怪状的头发。 我身上穿的衣服,就算在乡下,也会被认定为破破烂烂,何况现在站在城市的一角。所以能够理解他们的嘲笑和轻视,但不能够容忍他们的无礼和挑衅。我在乡下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骂人尖酸刻薄,打人不管死活,对人冷血无情的独一无二的疯子。眼神犀利如刀锋,是经过长久的磨练实践而一旦怒目横张起来,让人望上一眼便能感受到强大的杀伤力,所以他们是碰到高手了。 此时我正用此种眼神回望他们,他们感受到了反击而收起了笑容,目光也即刻凶狠起来对看着,表情上因为没有近距离感受我的目光而非常不屑。他们三个人嘀咕了几声,仿佛在商量对策,僵持了几分钟后,也可以说他们商量好之后,决定迈着奇特的傲慢步划向我走来。 我的眼神不变,嘴角浮起一丝诡笑。难道要在刚下火车,脚底和城市的地面还没产生热度,就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和人打上一架吗。看来我这个人还真是块臭肉,走到哪都能惹上苍蝇。 心中一点也不害怕。打架和受到威胁在心里上已经习惯了。无非全力以赴,大不了你死我活。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态的,所以就算平常打输了,也会让对方后怕三分。 三个人走到我身边,一个个即瘦又小,真怕他们加在一起,也不够我打。也怕打起来没个尺度,死了,那这趟城市之行,可真没白来。 他们三个走近身来,慢慢的在两方的眼神越来越近的交锋后,他们终于嗅到了血腥味的浓郁而处于下风。他们是没摸清对手,在我这样久经沙场的人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你哪来的啊?”一个看上去只有九十多斤,样貌非常稚嫩,声音非常尖细的人问我。语气不自觉的有点收敛。 其他两个人因为太年轻,表面上还要装作的底气十足,过会要让我好看的神情。 我看着他们,内心止不住的讥笑。就这三个穿着打扮的怪人,还好意思嘲弄我。我一把揪住问话人的衣领,语气生冷的说道:“哪来的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你们就算十个加起来也不够我一个手打。识相的话,早点滚蛋,要不然,一拳头就让你们见阎王。再有,你们三个,头发跟插了鸡毛掸子还插歪了似的,衣服跟狗吃了屎又撕了你们似的糟糕德性,完全没有资格取笑别人,只有被取笑的份,知道吗?” 那个突然被我揪住衣领的人,吓的一时间脸色苍白。其他两个人有点气势汹汹的想要冲上来,但见我一连串的戾声辱骂的凶悍,又有点胆怯。我放开那个人的衣领,那个人大喘了一口气,然后退了两步,看着我有点匪夷所思。 他们自然心里很气愤不甘心,但他们有我那个时候不理解的顾忌,他们怕我有来头,因为一般的乡巴佬刚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是没这么气势足,过于嚣张的。鉴于人不可貌相,不得不小心为上。他看着我,指了指,说了声“你有种”,便带着其他两个人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心中不由莞尔。为这一段小插曲,感觉到了藏在心底要征服这个城市的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汩汩的冒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答曰:“以牙还牙!” 站在城市的一角,欣赏这个城市的风景,已经很久了。大厦上横挂的杨钰莹大广告图,正甜甜地笑看着我,笑看着每一个人。那是一个春日阳光和暖明耀的日子,我期待着我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人不管在哪里,吃饱是首要解决的,往后才能谈立足。 在村里的时候,大清早去池塘洗衣服,通常都会听到三五成群的大妈谈论谁谁家的事情。她们的背后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信息库,不管是远在那村的消息,还是近在邻居家的琐事,都能清清楚楚地知道。每回不愿意听,但她们的嗓门特别大,一个劲地往耳朵里涌入,搞的我总忍不住大声骂道:“聊你妈啊!”。然后村里的大妈们气的不得了,每天早上尽量避开我的洗衣时间。 当然,不是所有人把我的辱骂当回事,她们会选择习惯和不计较。只要我没有做出泼水和要打人的过分举动,他们会在适当的音量下,依然勇敢的坚持不懈地谈论某某家的事情。也幸好,有些消息不是一无是处,也没想到因为她们的谈话,会让我认识到一生中心痒难耐的人。 一回她们谈论到一个同村比我年长几岁的哥哥。长的漂漂亮亮的,正好在这个城市打工挣钱。她们说他一个月挣九百多块钱,不到四年的时间就邮寄了两三万回家修盖了房子。那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可惜文静了点,没读多少书。但教养好,比起一些人来真的是天囊之别。 她们口中说的哥哥我知道,不过因为我们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兼家境大相径庭从小性格孤僻,所以只是偶尔碰碰面,从没有过相处交谈。他什么时候出去打工了,还邮寄了两三万回家修盖了房子,压根不知道。要是她们不说起这么个人,过上几年,我就彻底忘了。 村里人谈论起一个小孩,不管多懂事,多漂亮,只要没读书,那么一定会贴上可惜的标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大人们几乎没什么文化,却脑子里十分清楚执着地信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信条,包括我的奶奶。 村里有一些小孩,百般不愿意读书。甚至有些才上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厌学了,在家里为了不读书,以死相争。爸妈自然不会退让,步步紧逼。村小学不愿意上,就送到镇小学去。那时候镇小学要两百多块钱的学杂费,算是高额收费。可是爸妈不会心疼,为了能让孩子读书,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是在所不惜。他们找关系花高额把自己的小孩送到镇小学去读书,可是小孩不读书的心思已经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去哪都坚持不了一个月。所以有些执拗的小孩就会卷上铺盖,偷偷溜回家。回到家后,不敢直面家长。便拿起从老师那偷来的粉笔,在大门上写着:爸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仗着身子的灵巧,躲到梁房上去了。 他爸妈一天在外不顾风吹日晒地忙活,回到家还没歇住脚,一不留神往大门上一看,顿时七窍生烟,双脚直跺地,一声“我的个畜生崽啊!”话音刚落,差点就要背过气去。等到缓和过来,二话不说,从门缝中抽出一根手臂粗的荆条,寻了出去。山坡上,树林里,挨家挨户的小巷寻了个遍,都寻不到。他们是气昏了头了,哪能想到,小孩已经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已经在自家的房梁上,呼呼的睡了一整天。 每逢有这样的乐事,就会成为村里人拿出来消磨时光的好段子。他们讲着别人家的小孩时,都会在心中拿自己的小孩比较一下。然后心理上就会得到安慰,幸好他们的小孩没有不读书,虽然成绩不怎么样。当然,成绩好的,可不会在心中比较,而是嘴巴上已经高调地,使自己的小孩名扬四海了。读书厉害,可是标志着他们的基因优不优良,生的小孩聪不聪明,未来的前途光不光明,自己的脸上有没有光,有多亮眼。读书可谓让农村人翻身的唯一正当途径,所以读书不得不被看重。 诚然,读书确实很重要。在这里我没有要否认读书的意思。只是对于我来说,如果饭都吃不起,还砸锅卖铁地去读书,还乞讨下跪地去读书。那我就没有这个牺牲精神了。在所有的屈辱面前,读书没有尊严有重要性。所以我的答案很清楚了,要尊严而会选择放弃读书。当然,我的性格怪异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所做的决定自然让常人难以接受。 第2章 罗峰 从同村哥哥的父母那里,拿到了能够联系上他的电话号码。在城市的街头,对着公共亭里的公共电话,一阵白痴了许久,才在傻傻的问了一下旁人之后,斗胆地塞了个一元硬币,并生疏地按下了号码拨了过去。经过几人接手,终于是找到了他。心中暗自心惊电话这玩意可真难搞定。他接到我的电话时,能够听出来语气里甚是吃惊。所幸他没有不接受我,也没有多问,是爽快地告诉了地址,并不厌其烦地指点了在市里哪有公交车能够直达目的地,且一遍遍嘱咐末班车在夜里几点,万一错过了末班车,可以在火车站的候车厅休息,不要钱。 他是个非常热忱的人,声音听起来特别醇厚可靠。我感觉找对人了,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并相信往后相处起来,不会动不动就打架。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手脚不怎么听话,所以告诉自己,需要找他人帮忙,就得收敛一些锋芒(有这样的觉悟,我感觉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融入社会了)。 依随着他的描述,很快找到了前往他工作之地的大巴车。来不及欣赏更多城市的特色(怕错过末班车),乘车左拐右拐颠簸了好一段路程,才在人际罕至的地方下车。原来他工作的地方是在郊区的工地上,每天上工做的活是搬钢筋拉葫芦打杂等大大小小出死力气的小工活。一天下来三十几块钱,包吃包住,月结。要是下雨,或者遇到特殊情况,导致一天没干活,那么这一天的工钱就没有。所以意思是,九百多块钱一个月,还需得每天在工地上做,才能拿足。有晚班的话,累死累活后,一个月的工资也许能够破千。 我是在农村里干惯了苦活的,从来不觉得还有比农活更累的事。汗如泉水,从身体每一个毛孔里涌涌而出。一天下来,肩膀淤青,腰腿酸胀。突然站直身子,大脑缺氧,像阳光花了眼,眼前是一片短暂的黑朦。拍拍脑袋,晃晃头,才能看的光亮。 听人话里谈论,一个月挣了九百多块钱,不过四年就寄了两三万回家修盖房子,是件多么光彩热血的事情。可是每个月的九百多块钱,是在血水和汗水的混杂下拿到手的,便觉得再怎么光彩和热血,也会麻木不觉。 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要抱怨,也不是吃不得苦。咱们来自农村,再苦再受罪也不怕的。在这里只是想要说明,在外面打工挣钱的人,并没有听说的那样光鲜亮丽,个中吃了多少苦头,也只有出来的人尝试了,才能切身体会。所以读书,更显得尤其重要。 第一天上工下来,全身乏力,走在路上摇摇欲坠。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肚子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工地上简单搭建的铁皮屋食堂前,排满了蓬头垢面臭汗熏天的工人。提前打到饭的坐在一边的土堆上,狼吞虎咽,吃饭如打仗,生怕别人抢了去似的。还在排队的便时不时地昂首细数前面还有多少人,肚子里的咕咕声连在一起奏出天然的交响曲。终于轮到我,当真是饿了,这一饿,便惊觉于自己的食量之大,没想到那天盆大的碗,吃了两碗。果然是重活之下的体力消耗十分巨大。 同村的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忘了介绍了,他叫罗峰,十七岁出来打拼,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我刚下车那天,时间还不到五点半,很意外他会走上两公里,到马路边上来迎接我,对于大家虽然是同村,但在没有任何交流,甚至完全陌生的情况下,他能够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出来接我这份上,心中表示十分感动和受用,且决定以后他要是哪天不爽打我,绝不还手。 看到他时,第一眼没能认出来,直到他朝我挥手,我才呆住似的,怔怔地笑向他。记忆里他年幼的样子很模糊,似乎很清秀,同时感觉有点憨态。四年不见,成长历经的岁月风霜,让他现在看上去俨然是个大人了。身子瘦高结实,浑身充满力气。一双眼睛漆黑闪烁,如同镶嵌在夜空中明亮的星星。五官明晰硬朗,脸庞帅气刚毅。皮肤稍稍偏黑,显的成熟富有男性魅力。他确实长的出类拔萃,和他的声音一样,给人感觉踏实富有亲和力。只是不自觉的会去想,这样一个阳光帅气、鹤立鸡群的人,怎么会在城市的一个充满灰尘的角落做小工呢。但想来命运本身不是由长相所决定的,所以没什么好值得商讨。相反我想到,往后能跟这样的人一起上工挣钱,应该会是件不枯燥带有乐感的事情吧,心中不由的和气起来。 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罗峰,此时的他正展开明媚的笑脸看着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笑脸,一旦见过了就没能够忘记。因为是那样的耀眼夺目,熠熠生辉。他眼神里充满关怀地问我一天下来可好?我朝他微微一笑,心想没什么大不了的,苦点累点都还年轻着。况且来自农村,身体是打小磨炼的,对于再苦再累的活根本上毫无负担地接受! 他厚实的手掌继而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依旧明媚。他说:“你还是不太爱说话吗?” 恩?!我对他的问题表示惊讶,除了在下车后他接我到工地和宿舍的路途中,没讲一句话,其余基本上没时间接触。我不认为那半个小时的相处,会让他认为我还是不爱讲话。所以我意外地看着他,心中暗自揣测。 他依然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有点揶揄意味地说道:“小时候听村上人说,你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不知道这么些年来有没有什么改变?” 我回复一笑,想来也只有这个缘由。村上的那些人,什么鸡皮蒜毛的事都逃不过他们的大嘴巴。不过我这人真的不爱说话(声明,我没有要谦虚哦)。我从小到大一个朋友也没有。在村里有人叫我,都是不理不睬地走了过去(当然也没什么人敢叫我,除了在路上遇到我的奶奶)。小学时,老师叫我回答问题,站起来,像个哑巴似地看着老师。老师说不会吗,我不作声。老师说不舒服吗,依然是不作声。老师没耐心了,不说话我可就要打了,我就是不作声。接着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到脸上,还是不作声(如果老师再拍一巴掌,我稍微长大点,就会和他打起架来。不过没长大点,有一次我也是没能忍住发了狂)。最后小学五年,有两年的时间,同学和老师没看我开口讲过话,他们甚至以为我真的是个哑巴。当然,在后来,我会开口,但都是出口成“脏”。 “为什么不爱说话呢,你不会是……”罗峰对此也有点小猜测,不过他知道我不是,所以有点讪讪然。我知道他只是要说,你不会是大舌头吧,所以才不敢开口。我要声明,我舌头好的很,发出的音字腔正圆的。出门前,还提着大嗓门用正宗的家乡话和奶奶吵了一架,每一句话,都讲的尖锐刺耳。 我不爱说话是环境培养的(爱骂人应该不归纳为爱说话吧?!)。就好比在身体上养成了一种习性。像常年惫懒的人,让他突然干起重话,身子上一定吃不消,养尊处优养的。所以我不爱说话,就是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和陌生人说话,不愿意和假惺惺的人说话,更不愿意和憎恶的人说话。我不愿意说话的特性,便影响到交朋友。当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和我交朋友,就算有一两个想要融入我生命中成为朋友的人,我愿意开口,也会一时间话语卡到喉咙里说不出来,脸庞讷讷的,做不来足够的表情去反应,导致不欢而散。不过,也不是无可救药的。当两人之间接触的时间长一点,我就自然而然会开口应答一两句。虽然盼来我这种人开口应答,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但总比一开口就骂人来的舒服。 罗峰倒好像变了不少。一路跟着他到工地,甚至宿舍,总能碰上一些老老少少的人和他亲切地打招呼。他明媚的笑脸时不时地挂在脸上,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他还变的爱开玩笑,说起荤段子来,不脸红,不忸怩,有一种大男人的气度爽朗。给人感觉就是一种成熟,如那秋收的麦穗,散发着金黄的光芒,刮目相看。 他见我不开口,有点不好意思,依旧笑着说:“我也不太爱说话,一个成语是‘祸从口出’,可见说多了是不好。但有时候说说话也能缓解情绪,令人感到愉快,可见也不能不说话。说话是有条条框框的,我不知道是从哪看来的,觉得在理。家里长辈也说,说话要把握好度,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样跟个疯狗乱叫就没什么区别了。这个度就是条条框框吧,人只要学会把握好度,说话就会成为富有乐趣的事情,你说是吗!” 听到这里,我无不赞许地点点头。读书的时候,也有一个老师跟我讲过说话这回事,她说说话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在这个社会上就是需要会说话的人。只不过,她没能像罗峰这样说到把握度上。 我笑着,尽量表现出自己的轻松和愉悦。我知道罗峰说这话的意思试图有点要安慰我。他知道我在镇中学读高中,且在临近高考两个月的时间里,突兀地来到这个城市找他,肯定有着什么生活上的变故。所幸他不会多问,相反来宽慰,这让我对他又多了几重好感。 人的一生,却有许多变故的。这些始料未及的事情,总能压制着人喘不过气来。但痛也痛了,过去的也过去了,现在迎向一个新的环境,就得有一个新的开始。我相信我能够扼腕过往的阴霾,开始展眉欢笑。因为面对罗峰时,心情会不自觉地放轻松,这应该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收获。我把此看作为一个好兆头。 罗峰摸了摸我的头发,始终不退的笑容挂在脸上,他说:“好了,慢慢来吧,会变好的,会适应的。虽然现在有点瘦,不过也要不了多久,会变的粗壮结实的。” 毋庸置疑。想着晚餐的食量,长结实是必然的。且对往后的生活,目前来说不存在不适应。因为有幸遇到一个这样的知心大哥哥,无论在怎样陌生的地方,都好像充斥着温暖。只是没想到,我能够在心里,如此认可和快速,甚至迫切地愿意去接受一个人。 第3章 浴室 工地上的住屋大多数是铝铁皮搭建而成的。铁皮屋大概容易搭建,亦容易拆除,所以成为工地上通用的居所。只是铁皮屋比之家常居所大不如,冬天里面寒冷灌风,夏天则是燥热窒闷。十分考验人体的承受度。 工人们都住在铁皮屋里。我和罗峰有幸住在同一间宿舍。宿舍空间不大,里面摆了四张铁架床,上下铺,住了八个人,我就睡在罗峰的上铺。屋子里放了好些日常生活用品以及一些有大有小的行李箱子,箱子里面通常放着一些换洗衣服之类的物件。整个铁皮屋里,所有的陈列摆设和高中生的宿舍大致相同,简单朴素,整齐干净。这对于我来说,条件上很满足了。出门在外,能有个铁皮屋遮风挡雨,确实没什么可要求的。 吃完饭后,通常面临的就是洗澡。在工地上做活的人,洗澡更是必不可少。只是没想到的是,洗澡也能成为我无法泯灭的记忆之一,甚至因为洗澡,让我意识到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洗澡的地方不是铁皮屋,是矮矮的长方形黄砖屋,在食堂和住宿的后面,上面盖着青瓦,中间被隔开,一边男一边女。可能是涉及到人类赤身裸体的隐私吧,工地上的老板们才舍得用砖头来建造浴室。只是女的那一方空间和男方这边一样大,有点浪费,工地上除了食堂里做饭的阿姨,一般难见多少女的! 罗峰带我进去,黑压压的房子里,墙壁上挂满了白到发黑的塑胶管蓬头。地面是黑腻腻的水泥地,站在那蓬头下面显露出来的浅青色地面可以看的出来是水泥地的迹象,周遭不曾人往的地方还长满着青苔,赤脚走过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打滑,更偏僻一点的地方延至角落堆积着看不清分类的垃圾,发黑发臭,甚至有蛆虫在上面爬来爬去。老鼠更是夸张地在四面墙上飞檐走壁,全然一副大胆入侵的样子,那老鼠既然快要比黄鼠狼大了,看着让人毛骨悚然。这里是一家大型电厂工程,了解到五年前就开始动工了,所以洗澡的地方能变成这样,似乎理所当然! 罗峰提前告诉我,洗澡的时间是规定的,每天晚上七点到七点半准时放水,错过了这个时间段的人,只能忍着一身黏糊糊的汗臭入睡。想来也是睡不着的,所以小小的澡堂早早就挤满了浑身脏臭的人,老的,中年的,青年的,如我这般大的也不在少数。一时间汗臭味脚臭味烟味腐烂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还没进这门,恶臭味就远远迎面扑来,导致差点要吐。我想到,好家伙,纵然来自农村,什么鸡鸭舍、猪尿坑、牛栏粪的大场面没见识过,在这里也要俯首称臣! 我捂住口鼻,露出欲呕的表情,罗峰深知厉害,暗自偷笑。笑过之后抚慰道,慢慢会习惯的。我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表,六点半还差五分钟,就早早到这,心中不解,并有点埋怨地看着他,但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他处之泰然地带我扎进人堆,然后娴熟地从别人手中接过一根香烟,派头十足地叼在嘴上吧嗒吧嗒地吸着。对着认识的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同村来的小弟),便开始和一些稍微年长的工人肆无忌惮地讲着一些熟透了的黄段子。全然忽视了周遭的空气分子有多恶劣和勇猛。 我对他们能够去无视的异能惊叹不已,就此环境都可以适应,人体的极限到底有多极限。是不是过上几天,我也适应了,而发现我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一个人在一旁,因为这样想到,而忍不住地笑了笑。活着就得有自取其乐的精神,有时候挺为自己有这样的精神,感到自己有开朗的一面! 在煎熬中慢慢挨过,仿佛一秒有几个小时那般长。在时针指向六点四十的时候,只见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插科打诨。开始统一地把衣服脱下来放在半腰高的石台上。 我以为是今天不一样了,提前在六点四十放热水。心中开心万分,也跟着脱起衣服来。我把上衣脱下来,放在石台上。却见挤在换衣房的人,已经手麻脚利地把衣服给脱个一干二净,然后赤条条地露出三角裤折痕里雪白雪白的屁股和前面毛发密盛各自大小不一的成人私密部位。 知道洗澡会跟很多人挤在一起洗,可没料想到或者没往这方面去预想,会突然看到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官。我从小到现在,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从来没看过什么g人si密性的部位。读书的时候,向来独来独往,跟班上的男孩子连基本的勾肩搭背的举止都没有过,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好像除了奶奶还有周老师,我之前的生活里,就没较深地接触过什么人了。所以裸体这东西,就算是男的,突然之间见到,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超越了眼前的平静,给我脑子里即时产生一种缺氧、心跟着砰砰的跳的厉害的超常反应。 罗峰看我杵在原地,只脱了上衣,裤子还紧实地贴在腰下,笑对着我说:“快脱裤子啊,七点就要来水了,现在得tuo光衣服,早早占个位子。要不然就很难挤到位子,洗澡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什么,还是要七点来水啊!我有点郁闷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他那宝石般的眼睛,弯弯地看着我。他已经脱的精光,□□地站在离我半米远处。他浑身精肉结实,身体上的皮肤呈金黄的小麦色,线条完美矫健,浓密的毛发下yjg也十分的雄壮。连我看了一眼都是一阵呼吸难畅,相信一般女子,那必定是心潮澎湃,□□难扼,直接要瘫软在地。 一时间我害羞地低下头,心怀着不安。似乎这两天的我,有点大为不同。总是时不时地害羞低头,忸怩的跟个女孩子似的,全然不像以往。以往的我怕过什么啊,打架骂人,缄默冷对,那可是大家口中十足的疯子。 想来人一接触敏感事物,就会变的不一样!每一个成长阶段,都会开启新的认知和见解。人就是这样子的,大人对着小孩说,你不懂。小孩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懂,他们以为自己挺懂的,于是有点嗤之以鼻。直到慢慢长大,他们才会认识到,确实是不懂的。然后回首过往,发现他们对自己曾经的天真,又一点也看不懂了! 罗峰看我低着头,知道不愿意说话,就算问问题,也不愿意开口应答。这样的性格不好,他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我的身体,想是明白了什么,说:“那你晚点tuo吧,身子单瘦,又出了一身汗。tuo光了衣服着风了,说不准会感冒。” 他说,“我先占位子去了!”然后光着pigu,摇晃晃地走在偏里面一点的蓬头下面,继续和一些人聊着天。 目送他走远,换衣房里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心中不由微微释然。 但眼下这种处境没有结束,甚至刚刚开始。衣房和浴室,只被一道薄薄的墙半隔开,没有门,站在出入处可将每一个人的o体一览无余。我是无法光明正大地看,只能偷偷的带着犯罪的神情去看。想我十四岁遗精,历经烈火烹油的青春期,都没有想法这样偷偷地看人。现在从这群人中,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罗峰最为养眼,无论身体上下每一个部位,都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青年巨大的诱惑气息。 看着他们赤条条地站在蓬头下还要等二十多分钟,又开始心有不解。就算同种性别,难道不应该有着各自的隐晦吗!可是看他们的表现显然没有,就像对待这混浊的空气一样,泰然自若地聊着天,甚至赤身o体地追追打打。有两个中年男人跑在青苔处的时候,滑了一跤,然后两个雪白的身体就跌在地上抱成一团,此时还不忘相互袭击着各自要害,惹来众人浮夸不止的大笑。 这要是换做是我,永远做不出这样的画面来。我羞涩的连衣服都不敢脱,何来此胆大不拘的洒脱。我都在不止一次地自作认为,是不是男孩和男人的区别就在这里。 正当纳闷不解,和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并去融入光屁股洗澡而产生退却的念头时。热水哗哗地从塑胶管里喷薄而出,噼里啪啦地打在皮肤上。一个个因为热水冲刷着身体的疲劳而舒爽地嗷嗷□□。享受的样子正如干涸的禾苗终于盼望到雨露一般。白天劳累出了一身汗,晚上能洗个热水澡,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热水冲刷的心神俱醉。我的心上果断地打消了要退却不洗的念头。总不能为了这一点尴尬而委屈了自己带着汗臭难眠吧,况且今天不洗,明天也要洗的,试着让自己习惯吧。就这样的一件事我似乎还下了很大的勇气,说出去都会被人笑掉大牙。那一刻开始我有点鄙夷自己,甚至怀疑自己曾经的胆子是不是用气鼓大的,还是本来就没有胆子。 我快速地tuo了裤子,洗澡的人都忙于往身上擦肥皂,不会有人注意。只是脱完后就傻了眼,一会儿工夫不到,每个位子后面就排成了长龙。像去食堂打饭一样,下班的路上稍微走慢一步,队伍就已经排到门口了,你只能站在末尾似乎盼不到头一样地等着。此时我是深刻地认识到,早二十多分钟脱好衣服等着的意义是如此的饱含内容啊。 眼看长龙即长又密实,我真担心排到我的时候水会不会停了。正自焦急,茫然张望,恰巧看到罗峰急迫地向我招手。嘴上的口型似乎是叫唤我过去。我发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现在身上的衣服脱的差不多了,本来害羞,还要走到他的面前去,脸上得有多不自然啊。最终我还是腆着脸趑趄地走了过去,畏缩畏脚的样子真难让我适应。他见我来,急着说道:“怎么婆婆妈妈,赶紧和我共用一个蓬头把澡洗了吧,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排队等着呢!” 原来他要我和他共用一个蓬头,我投于感激的目光注视他,这真是个好哥哥啊。 我低着头,站在蓬头下面,水流冲洗着身体,果然身心舒畅。罗峰站在一旁,搓洗着肥皂泡,我只要眼睛稍微斜视一点,就能将他的隐私部位一览无遗。这是二十一岁成年男子的部位,看上去总有许多琢磨不透耐人寻味的秘密。还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候,肚腩下面开始长出一根根黑黑的细毛,接着细毛长长长粗,最后浓密茂盛的像个鸟窝似的,整个人感觉特别恐慌,以为这会像头发一样的疯长。我都准备好了一把剪刀,就等它一长长,便咔嚓修剪一番。不过后来证明,我是多虑了。倒是yjjg又使我困惑了一段时间。它会在晚上喷出白色的浆液,且变的可以翻卷。根部有一圈米白色像花生仁的渣子,闻上去有股特浓臭的腐烂味道。我一下子觉得完了,病变了,像那种臭了的肉,要长蛆了。我用大量的清水冲洗,忧心了好多天,终于是见它无异样,才渐渐放下心来,后来也在初二老师让自习了一节生理卫生课后,算是彻底知道和接受,这是男孩子发育时的正常现象。只是现象归现象,还真没看过别人家的是否也是这样长大的,会长成个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大体都差不多了。 罗峰看我总是低着个头(他应该没有怀疑我正注视着他的隐私部位),忍不住地说道:“怎么还穿条裤衩啊?” 呃,这问题可直戳我的心。都不穿裤衩,只有我穿裤衩,显得特别异类。但我也说过,要想让我赤条条□□地站在众多人面前,是做不来的,那宁可不洗澡了。于是,还是给我留条裤衩吧。 我不回答,只是伸手挠了挠脑袋,低着的头的脸已经红通通的,所幸洗澡因热气的缘故多多少少会冲的脸红,就算抬起头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且罗峰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没察觉出我的不自然,便自顾自地发表个人观点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是穿条裤衩洗澡。后来发现碍事又不舒服,就把它脱了。tuo 光了洗澡,会很舒服的!” tuo光了洗,肯定舒服了。问题是对于我来说,身体上舒服,心上不舒服,那就是极大的不舒服。我看了一眼罗峰,“哦!”了一声,算是答复。 罗峰嘻嘻的笑出两声,看我愿意发出声了,虽然只是个“哦”字,那已然是很大的进步。 他继续说道:“那你脱掉试试啊!” tuo掉,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罗峰面前,那就更不可能tuo掉了。 原来沉默,能摆脱很多问题。我都后悔去“哦”了,好端端的,“哦”什么呀,本来也不愿意开口说话的! 见我无动于衷。罗峰有点自讨没趣。但他不会生气的,只是呵呵一笑而过。 听着他的笑声,在这样的澡堂,在罗峰面前,就着热水冲刷着身体,突然像昏迷了很久的另一面自己,有了意识,而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不能完全看的清楚,仿若白茫茫的一片,只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坏境里,如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害怕的要大哭。 我较为深思过,觉得这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情。同时也认为,我可能不太能够认识清楚人类对情感分类的界线。想来我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和人接触的经验不多。直观上是判断不了的,感官上又模糊不清。所以容易混淆原理。 既然弄不明白,那么就忽视不理。虽然我通常不是这样的性格,但现在反常的厉害,已经不能用以前的标准来维持自己了。 第4章 暖意 晚上在宿舍睡觉。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过上集体生活。宿友们都基本有过照面,只是人家和我打招呼,我连个笑脸都不给,我的内心深处不喜欢和这么多男的接触,只能在心里说服并鼓励自己往后要慢慢习惯。宿友们见我表情有点抵触,所幸他们不多想,性格也挺直白,开了几句玩笑便不了了之。让如逢大赦的我感觉相处起来比想象的容易。 工人们的生活,说起来挺简单的。白天统一上工地,晚上不用加班时,便在宿舍玩。爱玩是男人的天性,爱吹牛也是大多数男人的特点。所以工人们往往分为两类,一类聚众在一起打牌,一类围拢着喝点小酒,吹牛说闲话。他们最爱说的便是我上工时去面试的包工头。包工头是个大胖子,脖子上挂着根豆角粗的金项链,五官被夹在肥□□里,看上去圆的跟个皮球似的,属于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一种非人类。他看我瘦弱,有点不愿意收。还是罗峰在一旁说上几句好话,打了保证,才缓缓点头答应。我对包工头的第一印象,除了胖丑就是有钱。涉及到人品上的,全是后来从工人们聊天中得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讲一个人的不好时,可以把一个人说的这般一文不值,肮脏不堪,贱到极致。甚至你在想,这还是个人吗,禽兽不如啊! 不得不相信,有些男人的嘴巴有时候比长舌恶毒的妇女还要厉害。虽然起初和包工头有一面之缘,但心里已经开始无比的憎恶他了。觉得一旦看到他,都是对眼睛的一种亵渎! 听人讲别人的坏话,听多了也会使人厌烦。还好我们宿舍相比其它宿舍有之高雅的一面,那就是爱打牌爱吹牛的都到别的宿舍去了,剩下三五个安安静静地看书。这似乎对于在工地上做活的人来说有点环境相悖,但事实正是如此,粗鲁的汉字也有渴求知识的一面。我对看书这一点,没有特别的渴求,也不过多的排斥! 罗峰正是看书队伍中的一个。在我晚上晾好衣服后,他已经拿着一本肉色书皮的书躺在床上看的忘乎所以。我站在宿舍中央,很想问他看什么书,却发现开不了口。我还是好奇,于是偷偷的打量着封面想看看是什么书名,哪见罗峰有防备死的,手指头把书名给挡的死死的。 罗峰翻动书页,发现我在看他。立马放下书,笑对着我说:“忙完了,那要不你也看点书。不用加班的晚上时间漫长,不做点什么,无聊的心慌!” “是啊,这是精神食粮,能补充能量!”睡在对面上铺的老刘附和道,他是一个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戴副眼镜,样子儒雅,不知道的人,看他总觉得是个大学教授,压根不会往搬钢筋水泥的小工去联想。 听说老刘是生不逢时,□□时期,家中地主成分,从小跟着地主爸爸遭了很多罪。那时候他十七八岁,被红卫兵逼迫跟在地主爸爸的后面游街,带高帽子,跪煤渣块,挂牌子道歉,背屎尿桶受辱。他见到红卫兵就像见到日本鬼子一样,以至于现在心灵上还残有阴影,只要看到什么人手臂上套着个红色的尼龙圈圈就紧张。老刘本人给我们表现的也有点神经质,他时常一个人的时候,嘴巴里总是碎碎念念,总让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老刘是在二十七岁时,中国才恢复高考。可惜他已经荒废了十几年,没精力学习,整个人便彻底沉沦。现在,看书只是他的一种爱好,就像他说的,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老刘说着,挪动了手,翻了一下书页。我看清楚了老刘看的是鲁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后来我也看了,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觉得在心灵上没有多少共鸣吧,闷,便好像没看过似的。 罗峰说:“我本不爱看书的,倒是刘叔非得让我看。我觉得看就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比无聊好。” 他这话好像是对我说的,试图掩饰着什么。老刘啐了一口,他似乎很喜欢晚辈称呼他为刘叔,而不是老刘,所以他格外地喜欢罗峰。 “你小子聪明着呢。要是能坚持把书读完,哪能混到我们之中来,可惜了!” 听到这话,我心是咯噔一跳,脸色微微泛白。罗峰也一样,收敛了笑容静静不语,眼睛是注视着书又似乎迷离着飘向远方。刘叔知道自己发言不对,或许是想到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之辈,便跟着心事重重起来。 在这静静里,我知道我和罗峰有着同样的心事。这是一个热闹过后开始稳步上升的年代,热血的青年正在学校里奋力拼搏着自己命运。我们,已经无奈地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不说读书后会有多大的出息,但没读完书将会成为自己一生的遗憾。罗峰定然是和我有着差不多的原因没能完成学业。在他心中,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在我心中,早就知道,后悔已然没用! 伴随着这份惆怅,在晚上十点多都无法入睡。心中思绪万千,感受颇多。观望宿友们好像很早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时间让我觉得他们人到中年,无忧无虑,能吃能睡,是种幸福。 天空的夜闪耀着繁星。躺在床上睁开眼,就可平视窗外看到天际。喜欢夜空的璀璨,夜色下的蛙鸣虫叫。在农村的时候,看着满天星星闪烁,听着野外不休鸣叫,就会觉得自己不孤单,不难过。数不清的夜晚我发呆状地看着夜空,然后试着憧憬自己的未来。未来的我会是怎样的,构思的总不现实,未来只有未来的我知道。但我肯定一点未来的我在某一时间一定会离开故乡,离开这样的夜空和叫声,去外面生活。等到能在外面立足,便把奶奶接过去一起生活,然后想着再也不回这个乡村。是的,我不矛盾。我喜欢故乡的风景,故乡的气息,故乡的明月。但我要说,我不喜欢故乡的人,故乡的乡气。他们鼠目寸光,欺善怕恶,虚伪贪婪,蝇营狗道。让我在故乡的日子,乌烟瘴气,留下的全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我甚至有点赌气地想,要是未来的我能够挣到许多许多的钱,回乡后,一定一分也不花在故乡的建造上,哪怕是修条路,建个庙,挖个池塘,搭座桥呢,是休想让我捐钱供这些故乡人方便的。当然,话要说回来,我现在没读书,故乡的人看准了没读书的人,就一定不会有出息,所以别以为自己会挣多少钱,此时此刻,他们正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你的变故呢,你现在还想着发财不捐钱?呵呵,为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菲薄一笑。 哎,惆怅叹息!难道读书和不读书,当真会把人区分成天堂和地狱吗。我觉得只要脑子不笨,有足够吃苦耐劳的精神,在这个处处充满机遇的社会,也不至于过的多惨败吧。行行出状元,条条道路通罗马,这些在教科书上面看到的句子,多多少少有告诉人,高考不是仅有的绿色通道! 当然,人可以不读书,但不可以不学习。学习是成长道路上的营养,成长才会日渐茁壮。 那时,总是这样自我安慰,因为有颗不敢放弃学习的心。 想了那么多,夜已经很深。凉风吹来,沉郁的心情随着这股风吹散。突然发现,一天劳累下来,越到夜深,全身上下就越觉得酸痛。这时间手臂沉重的抬不起来,腿更是轻微一动,便感觉有上千只蚂蚁在撕咬一般。当真是第一次领略到重活之下肢体酸胀的痛苦。想着明天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工作量,不知道身体能否扛得住,也不知道这样的重活身体什么时候能够习惯。 不适让我支起身体。上下铺的双人床微微有点晃动,同时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浩瀚的呼噜声里犹自刺耳。 我活动了一下颈部,揉了揉双腿。罗峰的声音突然从下铺传来,让我微微受惊。 “睡不着吗,刚刚叹什么气啊!” 原来他也一直没睡着,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呼噜声太吵不习惯,身体酸胀也是不能睡的着吧!” 他径直说道,声音里传来浓浓的关照。 他已经习惯我的沉默不答,只见借着月光,他穿着一条三角裤起身从热水瓶里倒水,然后从包里抽出一条红毛巾,放在热水里搓洗一番后拧干。走了过来,手臂搁在我的床上,另一只手举着毛巾做递给我的姿势。眼睛里全是关怀,嘴角上几分调皮。 我怔怔的,只觉得画面布满美感。他的侧面在月光的照射下美轮美奂,明媚耀眼,似乎要让黑夜里生出天使之光来。我被他的柔和感觉常年铁石的心要融化了。以至于这样的夜晚,独一无二到至今都不能忘怀。 罗峰说:“给,用热毛巾敷在腿上,可以减轻酸胀。” 我顺手接过毛巾,他继续说道:“我刚来的时候,比你的年纪还小。第一天上班拉车,天空还下着滂沱大雨。我拉着车在大雨里前行,很倒霉地是后车轮子陷入泥巴坑里拉不出来。那时车子上装的全是氧气罐,我不能把它们丢在路上,要是转眼不见了,拿命也赔不起。没办法,我只能冒雨把氧气罐一罐一罐地抬到三楼去。要知道大雨路上湿滑,当时我也瘦弱,比不上现在臂膀有力气。且车子沦陷的地方离电厂三楼不差一公里的距离。我要把一车的氧气罐搬了上去,路上不摔一跤是万幸,一天下来,也是不死半残的。” 他讲的云淡风轻,却听的我目瞪口呆。氧气罐的重量我知道,要一罐一罐地冒雨扛上三楼,是怎样一份锥心噬骨的劳累。听他如此一说,仿若身临其境,全身上下渐深次地酸疼。 看着他,表情难以冷静,忍不住开口问道:“没有人帮忙吗,后来呢?” “哈哈,你说话了,声音挺好听的嘛,干嘛不爱说话!”他见我愿意开口,高兴起来,调皮地开玩笑。我有点难为情,我们说及的是他受苦的日子,可他却注重我开不开口讲话。诚然,苦难时常路经我们身边,我们已经学会,不惧面对苦难,并让所有的苦难成为远逝的风景,不去揪着不放。 他轻松自若地说:“下雨的天气,其他工人不愿意出工,在宿舍歇息。但我不一样,身上仅剩的钱全掏给了车费,买牙膏牙刷的钱都是借的。所以三十多块对我来说是宝贵的,哪怕豁出去这条命呢,也不容放过。不过第二天还真是感冒了,头痛晕沉想吐,腰膝酸软乏力,比起你来,可能还要不适几倍。但我真的是不要命的,爬不起身来也要坚持上班,咬着牙关让自己看上去正常无异,一天的工作量拼命去完成。呵呵,还别说,工友们果真没看出半点我是个病人,甚至一天下来出了一身汗,感冒相反好了!” 他说完裂开嘴笑,月光丰美地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亦觉得异常亲切。这是我结识罗峰的第二天,他表现出对我深切的关照和爱护。让我原本冰冻的心,彻底融化而感受温暖。他和我推心置腹讲的这些话,在我的心上有着特别深刻的意义。让我觉得我和他之间,可以融洽到不分一体的地步。我这人就是这样,感情上极端主义。往往认可一个人,便是至亲对待。 突然很愿意很想和他多说话。只是他看时间不早,以为我累了,便笑了笑,说早点睡吧。然后光着膀子打了个哈欠,躺回自己的床上去了。 “恩,做个好梦!”我轻声说道,床下传来他踏实的呼吸声,我们的身子,确实是累透了! 今晚的夜特别明亮,蒙蒙的白光照在心上,异常清澈。奶奶,我一切都好。微微一笑,有风拂过脸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跟着进入沉沉梦乡! 第二天,用热毛巾敷过的腿,果然没有晚上那么酸胀。走在上班的路上,精神样貌积极健康,昨天的劳累,愈发打磨出坚硬不屈。静下心来,想的就是要把一天天的工钱挣到手,好给远在家乡的奶奶,买上几件保暖的衣服,治疗膝关节炎的膏药,以及一些在家乡不曾看到过的好吃的食物。 奶奶和金钱,于我来说有着同样的背负和情感。就像吃饭嚼食一样,从小自然而然地迁合在一起,成为我的使命。能用自己双手挣来的钱给奶奶买东西,对我来说,是生命中最为愉快的事情。但对奶奶来说,在她一生的期盼里,我考上大学,衣锦还乡,是她最大的喜悦。她不需求什么物质上的孝顺,只要能看到我成才。而在她眼中,没有经历高考,没有读大学,就不是成才。所以我让她一生的期盼落空,不管怎么做都于事无补。 然而无力回头,事情已成定局。那份于事无补的伤痛,让时间去愈合结疤。而我要以坦然的心态去接受,积极健康的一面去投入新生活,开启新的路程。 第一天下来,我感觉自己做到了。因为有罗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让我感受到了新生机,而自在,而畅快。谢谢厚爱,我的心始终没有空缺。并因为有爱,一直不敢丧失生的乐趣! 第5章 较量 时间过的真快,我本是在村里做事不管怎么晒都不会黑、不会壮的一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略显单薄的柔弱书生(我不骂人,不瞪眼,安静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在工地上做工一个月下来,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皮肤被晒成古铜色,骨骼略显粗壮,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的,鼓动起来像一条肉虫在地上爬一样的律动。工友们见我大呼变化之大,斥责工地上的活残酷无情连太阳也跟着铁面无私。他们说,瞧瞧,惨无人道,不费一个月的功夫就把曾经可口甜心的奶油蛋糕,给摧残的面目全非如那黏糊糊的黑巧克力。手感上也截然不同,以往摸上去水嫩的豆腐,现在摸上去母猪的后腿肉。他们无不是感叹,引的其他宿友阵阵发笑。只有罗峰觉得,变成这样挺好,起码看上去像个男人。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奶油蛋糕,什么是黑巧克力。工友们平常没什么好打趣的,便惯会给人起外号。起初第一天,热情地跟你打招呼,给人的感觉显得彬彬有礼,大度。可没想到第二天就给我起了个‘小奶’的外号,源自于长的白(相对于他们来说挺白的),像奶油蛋糕,奶油衬托不出韵味,就叫‘小奶’了。 虽然我不知道奶油蛋糕是什么,但“奶”这个字是知道的。多少天,多少话里,他们对这个“奶”字在各个方面所谈及的次数那是数都数不清。让我原本模糊的概念,显山露水。想来也是,一帮清一色的男人,在远离家乡没有女人的日子,哪能不饥渴的日日火烧,夜夜难熬。这身体上焦渴的无处发泄,嘴上自然就光溜溜肆无忌惮。只是他们在这方面的发明创造也着实厉害,我哪能晓得黑巧克力比喻的是女人的□□呢,虽然那时的我两者都没见过,但就是因为没见过,才显现的他们在我心中的厉害有才。怪不得西方有人说,性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最大动力! 当然,我心里对‘小奶’这个外号,没有多大的意见。那时候因为罗峰而对其他工友的看法太热血,觉得工友们心性直广,脑袋瓜子简实,说什么都是有口无心。他们给人看上去就是平常有事做事,有吃就吃,睡觉往床上一趟,呼噜声可以在一分钟之内毫无悬念地响起的平凡无华。他们热情,友爱,互助,就是嘴巴上黄了一点。他们让我认识到人性最为朴实的一面,和我在故乡了解到的大人似乎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乡村的大人总是说,没有爸妈的孩子,脑袋就是有问题,心灵上不健康,跟疯子似的,怪胎野狗。工友们则不觉得我怪异,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他们会好奇地问我,小奶,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啊。我笑了笑。他们就说,是不是因为害羞啊,哥哥和叔叔都不会笑话你大舌头的。我说,我不是大舌头。他们就笑。曾经我一度在想,为什么村里人不像工友们这般和蔼友爱,是因为工友们不知道我没有爸妈吗! 能够接触到新鲜与光明的一面,让我更笃定当初执意要出来的抉择。 晚上在宿舍的时候,罗峰又问我,“习惯了吗?” 我点点头,笑的很自若。 他说:“习惯就好!” 一个月的接触下来,虽然我通常闷闷的不愿意开口,但在心领神会之间,我们俩已经变成了要好的哥们。他时不时地默默帮助我,待我如待亲弟弟一般。我亦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亲人。 偶尔,我们会说上两句话。每次他为我能够开口,都是感到高兴专注的。 他躺在床上看书。老刘和几个爱看书的宿友不在,去市里办点事。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有点闪烁其词,忍不住要问他。 “罗峰……” “在呢!”他立马放下书,笑看着我,“怎么啦,你说我听着呢!” “呵呵!”我有点不好意思,问道,“我长的像女人的那个吗?” “噗!”他笑喷出来,捂住肚子久久难以直腰。 “妈呀!”他笑道,“你怎么会这么问啊!” 我更难为情了,细声说道,“他们说,我长的像黑巧克力啊!” “哈哈!”他一下子明白过来,“那都是玩笑话!” “况且,我也不知道女人的那个长什么样,所以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他眉毛上挑,有点邪邪的坏笑。 “你没看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兴趣追究这个问题。 “没!”他肯定地答道,“难道你看过啊,那描述给我听!” 他露出期待的目光,意思要看我如何描述。我瞪他一眼,没有多说话。脸上不自觉有几丝兴奋之色。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他,而且在心中盘桓了许久,打定主意让我这样问他。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很喜欢和其他工友脸不红心不臊地讲着即黄又暴力的话。而我通常站在一旁,享受似的听他们这样讲。他们的黄话可谓别出新颖,登峰造极。令我觉得,他们一个个,博学大才、学富五车。他们的讲话多少给我造成影响,所以我好奇跟罗峰讲讲这些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问完话,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冥思一会,接着拿出一本书,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上高中的时候,只接触过教科书。没想到,社会上还流传着形形□□的。回想我在乡村的十八年,当真是井底之蛙了! 我领到生命中的第一份工资。没人知道那种发自心底的狂喜震撼着身躯要把眼泪激荡出来的透彻情感,如同久旱皲裂的大地被大雨倾盆而洒的酣畅淋漓。我最喜欢收获的,且向来最能体会收获的喜悦。而这一次,在我的生涯中算是极致的情感了。我想就算将来发了大财,钱财满屋都是,也应该比不上第一次领到工资时那份喜悦的心情吧。 双眼投注着饱满的情感看着双手辛劳挣来的满打满算的九百多块钱,如同看着挚爱的小孩一样。我屁颠颠地跑到宿舍要请罗峰吃饭,真心诚意地感谢他对我一个月来的照顾。罗峰笑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摇头说:“在外打工挣钱不容易,发工资了要把它们好好存起来,不能够一有钱就挥霍。” 他明亮的眼睛顾盼神飞,心性执拗坚定。我不会强求人,知道在罗峰面前强求也没用,只能无奈失落地看着他。我是真想请他吃饭以表感谢。 罗峰说:“等以后你发大财了,再请我吃也不迟!”他顽皮地一笑,然后自顾自地整理着行包。 宿舍的宿友也刚领完工资,还没去吃饭。见我邀请罗峰,罗峰有饭不去吃,于是纷纷囔道:“小奶小奶,他不去,就请我们去吃撒,吃啥都好。” 啊?!我有点不好意思,没叫他们,他们倒自己要求请饭吃,不曾想脸皮真厚。没办法,只得淡淡地应了声好。 罗峰见我这样答话有些不在常理,立时对着他们呛白道:“吃口口么,请你们吃去!” 此话一出,宿舍里顿时炸开了锅,止不住地响起不堪入耳僵持到底的黄话。 大胖说:“吃啊,拿来啊,沾点酱,还怕我吃不下啊!”大胖是东北的,吃啥都喜欢沾点酱,睡觉呼噜声属他最为响亮。 罗峰哈哈大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说:“塞你一嘴巴,噎死了别怪我!” 大胖不服,死磕道:“嘿,关公喝酒——不怕脸红吧!云南米线,还能有大葱粗。塞我一嘴巴,我看只能剔牙吧!” 说到这里他们往往就会引入较真的一面,在一片笑声中,罗峰口头上就要跟他脱裤子比大小。而我非常喜欢听他们讲这些黄黄的话。 “来啊!”罗峰气势浑厚,“东北大胖汉子是吧,不怕你胖,就怕你小虫子夹在□□里叼大腿——找不出来!” 大胖一米八的个子,说胖也不是很胖,五官端正看上去较为和谐,是完全迥异于包工头的那种胖,那种胖全然是恶心。 大胖听罗峰这么一说,双手一拍,底气十足,似乎很有资本,急道:“哟,看来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力拔山兮气盖世。”忘记说大胖也是喜欢看书的一类,常常抱着一本三国啃的津津有味。俗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此时他彰显出了有文化流氓的气质底蕴。 东北人的性格热情火暴,雷厉风行。此时被人一激,大胖立马把裤子一脱。雄赳赳气昂昂地转了两圈,让在座的都看看,他人虽胖,但鸟不小,沉甸甸的分量就横亘在身体中间。 嗬!我为之一惊。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裤子说脱就脱啊。大胖把隐私部位转到我面前来,我可以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审视打量,必要时期还得做出评判。大胖的大腿上肉是多,但没有夹住。相反被肉挤出来,在软绵绵耸拉着的情况下,俯视着看显得尤其的长。 在场的六七个人都在笑,只有我的脸红通通的。大胖说:“脱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大胖都做到这份上来了,罗峰不好意思不脱。他看了我一眼,我轻而易举地扑捉到他眼睛中藏有的羞涩。其实相比大胖而言,罗峰纵然是在工地上呆久了的,也洒脱不出这种脱裤子比较的事来,平常只是说说逞逞能。 这次是逃不掉了,遇到东北大胖。罗峰到底心一横,开始脱裤子(不能认怂啊,背后还有民族荣耀呢)。罗峰的我暗中观察有一个多月,大小轮廓,色泽亮度,就算闭上眼睛,在纸上描画,也定能描画的呼之欲出。所以对于现在这场比试,凭直觉,我对罗峰是信心满满的。虽然我们是南方人,但他在长度上可谓我们南方人的骄傲。 大胖和罗峰站成并排,罗峰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看得出他笑的十分勉强。我不喜欢他勉强的样子。 我喉咙干涩地看着他们比较,心中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清楚因画面冲击而身体起到反应的认识。罗峰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中年人和年轻人就是有很大的区别。大胖像只战败的公鸡,萎蔫着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比他矮,比他瘦的罗峰。心里肯定是一百个疑问。因为他对自己是过分自信的。而过分自信的人输了,我真怕影响他的下半辈子。 罗峰得意了,抓住机会,一个劲讽刺大胖,让大胖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而我因为罗峰的胜利,也感到大快人心,高呼出声。但在罗峰和我对视几眼,各自感到尴尬后,高涨的情绪又瞬间被压下去了。 压下后,思路渐渐清晰。但回想一下刚刚的画面,身子未退却的温度更是大幅度回升起来。这副画面,怕是在往后愈加挥之不去了。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心里,我有渴望罗峰的念头,在未□□和□□之间,愈演愈烈。这份渴望是可怕的,孤寂的,超脱伦理的。在是与不是之时,我已经做出了拼命摇头之举。 起初可以忽视不理,但现在,感知超出了认知范畴,自然而然要去寻思。 我回忆起自己的成长经历。试图从中寻找一丝由头。在愤怒与凶残之间,我不认为自己有羞涩忸怩的一面,也不认为自己有对男性渴望的一面。我只是全面地封闭自己,不断地避免与他人的接触和认识。我恨透了周遭的人,一个厌恶的眼神,都是当成自己对他们时时刻刻的反抗。也许,正因为我只知道反抗,才忽视了隐藏在深处的自己。而现在,虽然有了对另一面相关认识的内容,但还是不能够对另一面做出丰满的正确认识和标明。是否,真相快要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多多支持 第6章 本性1 一时间看戏的都散了,宿舍里安静下来。 一场比较过后,罗峰一直在着手整理行包。转眼见我怔怔的,便木木地开口,问我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朝他神情闪躲地一笑,说没想什么! 他“哦”了一声,便开始换衣服。他换了一套在此之前我从没有看他穿过的白色薄外套和藏蓝色喇叭牛仔裤。他穿好之后,像换了个人似得,说不出的英姿飒爽,青春洋溢。 他看我在看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就这么套像样的行装,平时很少穿,突然穿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我抿嘴笑,想说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他背上小行包,对我说:“你也换套衣服吧,我们要出发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出发,去哪呢?” 他笑容如风地说道:“趁天还没黑,去市里把钱存了。我们明天总不能兜着钱上班吧,放在宿舍里又不安全。况且,你都来这一个多月,还没去市里玩过吧。我顺便带你去见见世面!” “哦!”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去市里玩哦,和罗峰一起,心情顿感愉悦,并充满期待。可是,我没有像样的衣服,从家里带来的,还没工作服好看。工作服起码没有补丁。 我穿上被洗的干净的另一套工作服,和罗峰搭上了我初来时的那辆绿皮大巴车。 在大巴车上,遇见了那位对我印象深刻的售票阿姨(其实也就三十一二岁的样子)。她一眼看到我,“你啊!”就夸张地大叫出来。罗峰站在一旁付钱买票,为我在大巴车上能有熟人,煞是吃惊。 故事是这样的:我比罗峰还要穷,罗峰坐火车好歹买了火车票,我坐火车,是直接逃票来的。幸好一路上游击战打的精彩,没有被发现,胜利地省下了巨额一笔,为此感到无尚自豪。下火车后,又要坐大巴车,大巴车的票钱可不那么好逃,不走运的是,还碰上了这么一位斤斤计较一毛不拔的售票阿姨。 售票阿姨说:“八块五毛钱!” 八块五?!这么贵!听到这个数字,心情很不好。不就是坐个车吗,贵的跟抢劫似的。 那时我兜里有十块钱的散钱,但我不可能给她八块五。 “能不能便宜点!”我露出凄楚的表情(本身穿的也落魄,还背着个□□布袋)。 “什么!”售票阿姨的嗓子尖细刺耳,“这又不是菜市场,还有讨价还价的啊!” “讲价还分场所吗?”我依然装的很可怜,希望能够博得点同情(对待女人我觉得来软的会见效快)。 “一看你就是乡里来的鳖吧,一张车票都买不起,还来讲价!”嗬,哪有什么见效啊,售票阿姨压根没有同情心,心简直是石头做的! 一下子,我急了,改硬的,愤怒道:“我说大妈,跟你讲个价而已,犯得着出言不逊吗!还说乡里来的鳖,我看你是池里来的王八还差不多。 “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三块五给你,抵张票,爱收不收,少了五块你也饿不死!” 售票阿姨一听,傻了眼了。还有吃霸王餐吃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她合伙司机大汉,要把我赶下车。可于我来说,上了这车门,岂有下去之理。我挣扎着,大吼大叫,说又不是不买票,是司机和售票大妈先出言不逊欺凌霸道的。 争论声很快吸引一大圈围观看戏的乘客,他们看我着装凄凉,样貌正气凛然。不管售票大妈和司机大汉怎么解释,爱心乘客依然强烈地谴责了他们。并有人正义感爆发要为我出那五块钱。 我不能让别人帮我出钱的,这有违事情发展的方向。我硬要坐上这趟霸王车,硬要让售票大妈给我免了。终于,在好心人的起哄下,和我厚脸皮撒泼宁死抗争的努力下,终于是坐上了这趟霸王车。坐在车上,心安理得春风得意。然后心里美滋滋的结算从乡村爬火车坐大巴到城市郊区,总共花了三块五毛钱。还剩有六块五毛买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品,然后心里总结:这真是一桩值得狂喜的非常成功的大事啊。 当然,还是要建议小朋友,这种做法千万不要效仿(效仿也没用,相信一般人都是做不出来的),那时候的我,因为视钱如命,才会以死相争。 我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说道:“诺,大妈,我没跟你说过吧,我是迟早会还的。人都有落魄拮据的时候,当你们遇到这种人时,就应该有江湖救急的精神,而不是一副看不起人的狗眼姿态。” 售票阿姨是彻底无言以对,被人吃了霸王餐,还派下个不是,心中再次被狠狠的伤了一刀。她接过钱,理都不想理我,转身收别人的钱去了。 呵呵!我心上挺乐滋滋的。并在罗峰面前自豪了一把。 罗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一直扫视着我,他肯定心想,王晓东嘴巴原来这么毒啊,他还一直以为是个羞涩内敛的小毛孩呢。而我要声明,我这人只要涉及到奶奶钱和尊严,才会当然不让加倍偿还,恶毒是有,但一般也酌情来定! 夜色渐渐上来,安安稳稳地坐在大巴车里。大巴车一路向前,罗峰和我讲着许多关于他到市区遇到的不堪回首的往事。第一次坐公交车不晓得塞硬币,他给钱公交司机找零,公交司机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第一次打的不晓得招手,他追着车大喊,的士司机以为他要抢劫还是怎么的;第一次过马路闯红灯,他以为上学时老师教的红灯停绿灯行所指的单单是车,而人应该反过来遵循红灯行,绿灯停的规则。第一次乘电梯,刚踏上去,他感觉双腿发抖差点摔倒,手拼命地抓住栏杆,别提有多丢人。丢人还不算,乘完电梯后,他感到有点头晕。这可是出怪事了,他竟然晕电梯!还有诸多的第一次,罗峰讲完逗的我哈哈大笑。这也是我第一次,爽朗地开怀大笑。 车很快就到了,比上次路程似乎短了许多。站在来时撒泼的地方,抬头仰望城市里的夜景。此时眼见的热闹与繁华,一时间被迷离的张不开眼睛。夜色在霓虹灯的映照下耀眼夺目,高楼林立闪烁着光芒,川流不息的车灯如流星一般划过整座城市,来来往往的人,依然嘈杂热闹。 和乡村的夜迥然不同,不轻易间,想起了在家时,坐在门槛上,抬头细数满天繁星的宁静,比这享受多了。 走在路上罗峰对我详细地描述了,什么叫做城市,城市就是一个多,灰多路多桥多楼房多人多等等多。 这就是真正的城市啊!我收回住目光,内心波澜无惊。 我说:“在乡村的时候向往城市,现在真的身临城市,又觉得不过尔尔。” 罗峰说,还是乡下的生活适合过日子,空气好,安静,民风淳朴!他说等他挣足钱后,会回乡村盖栋楼房,种田做点小生意,从此安然舒适地度日。 我没有告诉罗峰,我从小致力于出了乡村就再也不回去。现在听到他说往后要回去,心上莫名的难过,似乎已看到分离之景。 到了银行门口,罗峰加快了脚步,说:“快点,银行要下班了!” 他带我进去,问我带了身份证没。 我说哎呀,忘了,还真没带。 他拍了一下额头,说都怪他,忘记提醒。 我说是的,上擂台太忙了。 “哈哈!”他无所谓地大笑,说,“你还会打趣我啊!” “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趣他。 他说:“那怎么办啊,你办不了卡,就存不了钱。” 我说:“没关系,你有卡,存到你卡里就可以了!” 他明媚地笑道:“行吗,你不怕我把你的钱给卷走了啊” 我说:“不怕,有什么怕的。你把我人卷走了,我都不怕。” “哈哈!”他时不时地爆发爽朗的笑声,“还会开玩笑啦,好啊,人就是这样子的,要慢慢开朗起来,越变越好!” “呵呵!”我笑出声来。 罗峰说:“这样吧,我把□□的密码告诉你,你到时候拿着卡想取的时候就来取。” 我说好! 罗峰告诉了我密码,便拿着钱到柜台存上。柜台的小姐都认识了他,看他来,远远地朝他一笑,并亲切地问候。 存完后,罗峰挥手和柜台小姐拜拜。他的普通话挺不标准,听得我掉一地鸡皮疙瘩。 从银行出来,城市里的夜生活便开始了。步行街上,一些打扮时髦,穿着暴露的女孩从身边走过,顿时浓浓的香味围绕在鼻翼间久久不能散去。 她们有说有笑,充满青春活力。在她们脸上,似乎只能看到生活带来的全部是乐趣,没有伤心,没有痛苦。 罗峰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女孩子看,笑道:“看呆了啊,眼珠子都要掉了。这种女孩子,不是咱们能消受得起的。” 我回过头来,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怎么消受不起呢?” 罗峰笑意深长,“你小子还真打算追这种女孩子啊!” 其实我看她们,不是因为她们漂亮穿着暴露。只是好奇于她们的生活方式和想法思维。也同时让我想起来自城市到乡下去教书的周老师。周老师穿着朴素静雅,笑容亲近恬和。她对乡村的生活充满好奇和热爱,所以她说,她一毕业就打定主意到乡下教书。她和这些女孩子相比,虽然在城里人某方面气韵上相似,但总体而言,又有着天壤之别。 罗峰说:“我也是听人说,大体穿成这样,基本上是只知道玩和消费,不是有钱人是养不起的!” “玩和消费?!不工作的吗?”我狐疑地问道,哪能有时间天天玩呢! “你看有几个是踏踏实实工作的,就算工作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罗峰朝人群中努努嘴,看我还当真了,有点正经地说道,“当然了,大部分女孩都是好的。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特别的一种!”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2节 “哦!”我淡淡的应道。心里只作想,那么这样的女孩,表面上开心,生活的实质上也应该没有多大的意义吧。如果我是个漂亮女孩,就不会选择这样糜烂的生活。我会更有意向于做一份踏实的工作,找一个真心喜爱的男子,安心地过上一辈子。这在我认为是最为美好和幸福的一生。但人和人之间在想法上又哪能一样呢,所以有些人,不能用你自以为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且,我也不可能是个漂亮的女孩。 之后,罗峰带我去逛了夜市,买了一套衣服,吃了几串小吃。然后溜达了公园,在喷泉里洗了脚,在花坛里采了花,在草丛里撒了尿。 回去的路上,罗峰变戏法似的,说:“给!” 望着一缕一缕罗叠起来的白红色乳状体,我充满新鲜感地看着罗峰,问道:“这是什么啊?” 罗峰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炫耀道:“是冰淇淋,没吃过吧,哈哈!”。 “冰淇淋?!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冰棒吗。城里人冰棒的名字都取得这么文雅啊!怎么还没到夏天就有冰棒了?”我不明就里地顺手接过,握在手心时,冰凉的感觉直接穿过纸壳透进心房,浑身冷的激灵。 “哈哈,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冰棒。你尝尝,比乡里的好吃多了。” 我神乎其神,小心翼翼地品尝了一口。甜,好甜。带着奶香和一种我后来才知道的草莓味。 “哇,好吃好吃,这白色的是什么啊?” “大概是奶油吧!” “奶油,就拿我做比喻的那个奶油吗,我的外号就是因冰淇淋而起的啊!” 罗峰噗嗤一笑,“你还好意思说你的外号啊,俗气!” 我心有不甘,说:“那也是你们叫出来的啊!” “我可没叫!”他调皮神色,带有大男孩气壮。他确实没叫过,一直是直呼我的名字“晓东”。我喜欢他叫我名字时认真的神情和温和的声音,仿佛每次叫声里都融注着暖暖的关心与呵护。 “呵呵!”我被他的神情逗乐了,说,“那要说到俗,你们擂台比较才俗呢!” “啊?”他捂住眼睛有点无地自容,笑着说道,“逼不得已的。况且,我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啊,我要为家乡的荣耀而战!” “哈哈!”他讲话的语调,配上不自然的肢体手势,让我看上去觉得非常喜乐。 坐在车上,他大概是疲惫了。脑袋沉沉地靠在我的肩上,浓浓的眉毛下闭上的双眼显得睫毛特别的长而粗黑。高挺的鼻梁,有凌有角的脸庞,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逸阳光。 他什么都是好的。就连身上散发的浓浓汗味,都是一股股诱人的芬芳。 我的心又是一下刺痛,转过头去,直直注视着前方。汽车的发动机声嗡嗡地响,我的呼吸也急促不安。有一种直觉越来越明显,如雨后春笋,要突兀地冒出来。 但抛开一切,在我之前的岁月生涯里,甚至以后的未知路途中,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异样感受新奇美妙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的文,应该怎么处理? 第7章 本性2 来工地上快三个月,苦累和汗水被我化成为家常便饭那样简单。我是全然习惯工地上所有的重活。搬钢筋拉葫芦,抬氧气罐推车,都不在话下。罗峰和我不在一块做事,他在锅炉组,我在管道组,上班的时间除非有专门的事过去,要不然很少见面。 我挺希望能和罗峰在一个组工作的,但我这人对事情要不是认为很重要,是懒怠求人。况且包工头是什么人啊,求他也未必答应。 近来关于包工头的传闻有了新进展,说他把老婆孩子放在老家不闻不问,经常到外面□□养小三包二奶。有一天二奶找到小三,然后打起架来了(重点是这里的家庭纠纷既然没原配什么事)。小三气势汹汹,二奶当仁不让。结果一场撕扯大战,受了重伤的却是包工头。包工头的脸被抓破了,为此在家里休养了一个多礼拜。 包工头还是个极其利益为主的人。逮空就喜欢到工地上来视察工作。一看有人做事稍不如意就斥责辱骂,唧唧歪歪,全然一副旧社会剥削地主盛气凌人的模样。他在因为破相一个多礼拜不曾露面的时间里,工友们不知道有多欢天喜地,喜迎乐唱。 所幸他很少骂我和罗峰,因为我们年轻有力气,从不偷懒,做事缜密谨慎。我也后来知道为什么有罗峰推荐,包工头会轻而易举地答应收我,因为罗峰的人品是打得响靠得住的。包工头总是对着其他工友说,要是你们个个能像罗峰和小奶一样,我就省心了,就不用天天守在这里监督工作,看着心烦! 他话说的好听,但从不会给你涨一分钱以作表扬。做老板的听说骨子里都有一份吝啬和算计,要不然何以做到老板。不过我们也不奢求他能涨多少工资,只求不苛刻应有的福利和少说几句难听的话便足矣。 本以为不会惹上他,偏偏这次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硬是惹上了。 那是夏季烈日当空的一天,工地上十二点下班,一点半上班。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工友们好像约好了似的,迷糊的睡过了时间。等到突然有一个人大喊完了的时候,看表,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大家啪的纷纷起床,想到包工头近来因为二奶和小三的事闹的没心情寻欢,便查岗甚严,而不由得担心会被逮个正着,然后迎来无法忍受喋喋不休的聒噪辱骂! 果不其然,包工头阴鸷地立在工地上放工具的工具房门口,看着我们一个个拼命地跑过来,就像上早读课老师抓迟到的学生一样,随时火山爆发。 有一个沉不住气的,率先抱怨开来:“完了完了完了,没想到死胖子,果然情绪不好,午觉都睡不着,一身肥肉不怕热地跑来查岗监督。妈的,有这精力和本事,他老婆要是偷个汉子,我看衣服都来不及脱,就会被他捉个现行。” 大家原本有点担心,但被这几句话给逗的哈哈大笑。我个人认为这些人大抵不是担心包工头会唠叨多少难听的话,而是在意包工头一气之下扣除工资。钱对于我们来说,可比命重要。要是因为迟到了几分钟,损失几块钱,大伙的心头上肯定会不好受的。 “你们这些人!”包工头背着个手,本来不大的眼睛硬是要圆睁着,粗红的脖子比他的脸看上去还要生气,吼得一声叨叨道,“都几点了,都几点了,都几点了啊!啊——” 我们只能装作没听见似的,纷纷到工具房里拿工具,拿好了工具就各自找一个阴凉点的位置,半低着头站在那里听训。 “这个上班准时是做为一个普通工人的基本道德,你们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说能做好本职工作。你们的工作态度性质严重恶劣,那是完全毫无纪律,毫无自我约。那是对工地产生了极坏的影响,甚至对国家都产生了发展上的负面影响。这种祸国殃民的行为,你们还好意思面对我吗,你们好意思面对国家吗,你们好意思面对我每个月拿出来的那么多工钱吗?” 包工头体型非常胖,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现在花大力气讲了几句“掷地有声”的话,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我们这帮人联手在欺负一个可怜的胖子,把他欺负的喘着气要哭似的。 我忍不住想笑,笑包工头说的话,连国家都扯上了,还有他滑稽的样子,卖力的喘息。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偶尔一次迟到,做为像我们这样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是在所难免的。谁还没有睡迷糊的时候啊,就这还值得作为一件性质严重恶劣甚至惑国秧名的头号大事来耳提面命。 包工头就算喘不过气了,也要把话说完,他继续说道:“那个啊,平常上班就没什么好态度,做起事来马马虎虎能偷懒就偷懒。工程好几个月都完成不了,混着我的钱,迟到懒散。你说你们是不是不识好歹专啃骨头。看来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是不会长记性的。你们……” 他说话总是兜来兜去,语调怪异,带点地方方言,通常一串话有几个字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当然,过后又会兜回来,听几遍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但明白归明白,基本上也都是当做放屁。 包工头怒睁着眼(也只有从眼睛上看才知道他此刻很是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迟到半个多小时,扣你们半天工资,以后看你们还敢不敢迟到!” 此话一出,我不淡定了。环顾大家,面对剥削地主,都只是稍微的躁动,不敢出言反抗。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够忍受得住。我个人而言,从小是最要反抗不公平的事情,对恶势力的镇压也从不屈辱。我抬头一脸不服地看着包工头,正好迎上他那双拼了命要睁大的眼睛,他仿佛觉得他只要眼睛睁大了,就能把人震慑住一样。 包工头率先对我发难道:“怎么啊,敢瞪我,不服啊!平常看你还是个好的,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包工头扬着头看我,口气生硬,像教训小孩子一样自大,完全不把我老练的目光放在眼里。 同事们纷纷抬起头,看见我一脸愤怒的样子,不由的担忧起来。而我,正为他们默不作声的样子,愈加愤怒。 我把工具往地上一丢,向前走动一步,竖起眉毛,愤怒地盯着包工头,想起工友们闲来无事就说起他肮脏的人品,半点也不客气地说道:“我怎么不是好东西啊,和你相比,我他妈太是好东西了!总共迟到不到十分钟,你怎么能说成是半个多小时呢。就算迟到半个多小时,按理也不应该扣半天的工资吧。你从来没有明文规定过,迟到后扣多少多少工资,现在一来就说要扣半天工资。你是包工头,不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说一出是一出不按规矩来办事吧。” 我讨厌别人骂我,况且我觉得自己占理,所以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和他争论一番。 包工头傻了眼了,先不论这话有没有理,他训人之际,还没有人敢跳出来反驳争辩的。何况是在众多他手下的员工面前,这是不留情面直接挑战了他的威严。一时间包工头怒火中烧,为了维护他的威严,他会使出浑身解数气焰高涨和你比狠叫嚣,直到你不服也要服为止。 偏偏我是个倔强不屈服的。管你什么包工头甚至国家干部,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我的疯子血性好久没爆发了。 我心里冒火,握紧拳头笔直着身子贴近包工头,不顾大家纷纷劝阻、罗峰在一旁死命拉我,唇枪舌剑和包工头争吵的你死我活。 包工头连讲话都费力,吵架更是要岔过气去,何况还要踮起脚跟和我比气势。慢慢的他处于下风,面红耳赤的,说不过我就干脆不顾你说什么,一大堆脏话塞了过来。 “狗爬的畜生,烂□□搞出来的逼儿子,跟老子叫板。毛还没长齐的贱骨头,不想活了是不是,孤儿野狗没教养的……” 他骂什么我都还能忍住不跟他动粗,这句“孤儿野狗没教养的”,直戳我的心。我的脸气的蜡一样地黄,嘴唇发白,握紧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冲动着的身体抬手就要打他。可惜我还没能打到他,就被工友们给死死的拦住了。 打不到,我也出口骂他,“你有教养,你有教养拿了你爸妈遗产,却在你爸妈死翘翘之后,随便刨了坑给埋了;你有教养不顾妻子儿女,四处□□找鸡,放眼二奶小三成群。你有教养脏话连篇,粗俗鄙陋,成天到晚只会吃只会操。这就是你有教养,我呸!”这些话都是我从工友们聊天中听来的,没想到此时能够顺溜地脱口而出。站在一旁的工友们都倒吸一口气! “混蛋!”包工头这回可真要气的不得了了,但他□□不孝没责任感又是不争的事实。他气的舌头打颤道,“无法无天了,敢诽谤老子,你给我滚蛋,我没有你这样的员工。” “走就走,你以为我想到你这里做事啊!苛刻,小气,混球,你这种人都发财了,老天爷在天上是瞎了眼吧,用□□瞧了你!” 包工头发抖的手指着我,“你、你、你话说明白点,我苛刻小气,我怎么苛刻小气了?” “你苛刻小气你还不知道啊?”我嘲笑道,“逢年过节别的包工头都会发点礼品,你一个屁都没有。到了夏天天气热,三十块钱的高温费补贴硬被你克扣地换成了一碗两毛钱的凉茶。晚上加班费三块钱一个小时,没到一个小时,甚至差一分钟,你都要把那一分钟的钱给扣出来。你说你小不小气,厉不厉害,简直就是猪扒皮,怪不得长的跟猪一样。” 包工头受不了了,手捂着胸口,就差一口鲜血吐出。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滚滚滚,快滚!” “你说滚就滚啊!”我还要说话,只见罗峰突然对我大吼一声,整个人群都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一下子怔住地说不出话来。 “你先回宿舍去!”他严肃地大声说道,语气铿锵不容抗拒。 我傻了眼似的看着他,一直温暖明媚的笑脸,没想到生气起来,也有这般恐怕瘆人的时候。一下子心中燃烧的火焰仿佛要瞬间熄灭。从小时候到现在,除了奶奶,还没人吼我能让我不去恨他,更不用说平息心中的怒火。 因为是罗峰,让我突然意识到刚刚的争吵出头特别的丢脸(这是我活这么大从没有过的感受)。我不但没有了怒火,还十分狼狈萎蔫起来,垂头丧气的朝宿舍走去。 这是什么事啊!第一次认识到,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一通发泄后,换来的并不是爽快通畅。而是内心郁结,难以排遣的失落。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后,工友们都以为我会走。就像我在读书的时候,顶撞了班主任被开除,同学们也以为会走。然而,我都奇迹般地留了下来,像打不死的小强! 因为天气异常闷热,铁皮屋被大中午炽烈的太阳烤的更加呆不住人。我不知如何是好,被突然空闲下来的一个下午的时间而感到空虚不安。想着出去走走,又不知道去哪。心烦意乱之间,却没想到自己走到了大马路上来了。我想都走到这来了,就干脆坐上大巴车去市里吧。主意才刚打定,那绿皮大巴车就远远驶来,然后乖乖地在我脚边停下。我只能在心里说,不去也得去了。 上车后,售票阿姨和我有种不打不相识的孽缘。售票阿姨看我心情不佳,问道:“怎么啦,不可一世的小孩,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啊?” 我瞟了一眼这位阿姨,对她落井下石之举视若无睹。来到工地上,人和人接触,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了,也未必是眼前看到的那种和谐。就像刚刚生气了,要发泄,也不能随意发泄。罗峰对我吼,脸上表情全是指责和埋怨。事后,我也觉得自己冲动鲁莽了。社会,真有它无形的牢笼,人已经不能肆意地做那脱缰的野马。 市区如往常一样,除了繁华就是灰尘。我对它已经全然失去兴趣变的默然。 茫然无措地走在商铺间的小道上,感受这份摘除我的热闹,而内心空洞烦闷。 罗峰为此生气,感觉事态有几分严重。本来按我一如既往的性格,不管做出什么事,是不计后果的,也不去顾及他人的想法。就像我离开家乡的时候,心上很痛很痛,但我刻意的忽视,决心要离开。 我来工地三个多月了,每每刻意让自己不去追忆离家时那份伤痛。可现在,不得不想起我的奶奶。 奶奶痛不欲生的脸,仿佛一下子清晰镌刻起来。这个生命中我唯一的一个至亲至善的亲人。但凡触及到她的样子,心中便会激荡起一阵阵的酸楚。她现在还在家乡生我的气吧。我的固执惹的她老泪纵横,我的执意己见让她破灭了希望,让他伤透了心。是的,我是多么的不孝啊。 那是四月的春天,柳絮随着清风的吹散肆意地缭乱着湖面,樱花开的灿烂夺目。我鼓鼓的心,敲击着决决信念。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青砖黑瓦的门槛。奶奶哭出了声,伴随着吱呀刺耳的声音把斑驳枯黄的木门紧紧关掩,就如同她那沧桑的心,也跟随着在我这里关上死去了那般!她眼泪的滴落,是我心口流淌的血,亦是我坚毅的脚步。 村口熟悉的残垣,还有茂盛的藤蔓以及就算在这春天也奄奄一息的老树,是我的第一次告别。我驻足着流下眼泪。没想到的是,我会这么快并且以这种方式离开我的奶奶,离开这个村子。 回头的那一刹那,好似看见了蹒跚的身影。只是一下子躲进了小巷里。 那是奶奶吧!我心中已有了肯定。她还是深爱我的!眼泪更是哗哗地往下流。我不回头,就这么走了。擦掉眼泪,要做到不让自己心存半点留恋! 第8章 懵懂 在路上步行了几分钟,背上就黏湿湿的,如我的眼泪打湿的脸庞。 在新的环境里,认识了新的一批人,过上了新的生活。可没想到,在新的生活里,同样会遇到新的不快乐。我明白环境的改变并不代表一切跟着改变,自我的不变,那便是根本上的不变。 心上十分难受,感觉自己此时的样子非常令人恶心。对包工头的谴责因为罗峰的态度全部化为我对自己行为的缺失而感到的沮丧。低着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来调整情绪。其实要说到,我这人是不爱花时间来调整情绪的。小时候闹了哭了,那便了了。长大后,环境不一样,意识也有了变化,就没想到会这么复杂。让自己伤心难过了,还得花时间去调整。 坐在一棵树下,树的右边是大马路,左边是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和鳞次栉比的商铺。慢慢的抬起头,人们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们。他们投来匪夷所思和部分鄙夷的目光,因为我脸上有泪痕,身着污浊,头发蓬乱,看上去潦倒不堪,非正常一族。按以往,我会加倍地瞪着他们,让他们知道,用这样不善的目光看人,是十分不礼貌的事情。可现在是个伤心人,没精力理会他们。甚至感觉到了丢脸,有点坐不住了。 我还要强调我本是个厚脸皮的,以前做出了什么事情,在学校和村里引起了反响,受到人们评论指点,依然会理直气壮大模大样地在人群中自我地过活,心中毫无半点烦躁和感觉丢脸。来到工地上,无意间似乎自己变了一些,是好是坏说不清楚。只是认识到了,人是一个由着某个敏感的因素而发生不断改变的过程。 不愿意回去,正好看见左前方大门上方标着“网吧”两个字的一种场所。网吧,好耳熟的字眼。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工友经常提到上网,上网要到网吧去上。具体怎么上不知道,脑海中从没有上网这个概念。心想上网上网,应该就是像蜘蛛一样爬上网吧。所以当时听到年轻工友谈论的时候,非常的嗤之以鼻。爬个网还能让他们津津乐道。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隐隐约约可见里面是坐了一排排的人,然后全神贯注地面对着一台像黑白电视机的显示屏幕,近乎一种痴迷的状态。 怀揣着几分好奇,走了进去。门边坐着一位一手抠着脚丫子,一手拿着小板子的女老板,见有人进来,还没顾得上看清楚客人的面貌,就机械似的说道:“上网五块钱一个小时,十块钱三个小时!” 什么?!我心里大呼。晚上加班一个小时才三块,这里上个网却要五块,什么网啊,这么贵。我在乡村的山上爬个树都不要钱,还能掏鸟蛋。 女老板放下脚丫子,抬头看我呆立着,没说话,立时一脸嫌弃的表情,“小农村来的吧,一看就知道。电脑可是高科技,上面什么内容都有,是见大世面的窗口,可好玩呢!” 这种瞧不起人的姿态不管我心情有多糟糕,一下子也是能惹怒我的。虽然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存到□□里,但加班费的钱,还是放在身上的。我一下掏出两张五块的,啪的一声放在她记时间的小板子上,说:“三个小时,挑个好网让我爬!” 女老板收起钱,咯咯地笑起来。顺手指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意思是那就是我要上的网。 我大步地走了过去,就着一个木凳子坐了下来。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乡里人和城里人不都是中国人。偏偏有些人就喜欢在同类人里自恃清高,长了对狗眼来把人看低! 然而面对黑黑的屏幕,还真是傻了眼了,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但这也不代表城里人就比乡里人高贵,只是因为我没接触过,所以不懂,能理解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网吧里上网的大小孩都有,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坐在旁边的一位男孩子,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也一丝不苟激情饱满地玩着我后来才了解到叫红警的游戏。出于实在不懂,伸手拍了拍他,询问该怎样才会出现他那样的屏幕。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伸出一只手来按了一下桌子下面黑箱子上的一个按钮,显示器瞬间就亮了,接着出现一排排的英文字母。 这下有意思了,我整个人也跟着像打了鸡血似的充满战斗力。摸索了一个小时候后,才渐渐明白,原来上网不是蜘蛛爬网,上网就是可以在一个显示器上看视频,玩游戏等的一种比电视还要先进的一项科技。上网果真是一个充满魔力诱惑的好网,工友们谈论上网时满脸激动的表情,现在算是理解了。 不过,我不爱玩游戏。操作来操作去,就那么点意思。我喜欢看电影,那时特别流行林正英的僵尸电影,林正英借鉴西方吸血鬼电影,用幽默搞笑的方式更深刻地演绎出中国人对僵尸从古至今的那份害怕和朦胧的认识,成就了电影史上僵尸电影的经典,从而也成为了中国文化的特定产物。 一部《音乐僵尸》看下来,已是神魂颠倒。还想再找一部看时,三个小时一恍就过去。时间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抠着脚丫子的老帮娘拿着木板子踩着点过来开赶。外面的太阳依旧晃眼,网吧里的人只增不减,我懒洋洋的不想回去,肚子里也没有丝毫的饥饿感。想到自己是个伤心之人,伤心之人花钱毫不在乎,僵尸电影又意犹未尽,所以二话不说,果断地豪手一拍,给了老板娘十块钱再续上三个小时。老板娘看到钱,笑眯眯的,说,我再多送你半个小时啦! 我继而看了两部僵尸电影,六个半小时下来,已经估摸到了晚上十点。时间过的真快啊,恋恋不舍地出了网吧门,这回肚子一下子就知道咕咕的叫饿了。可惜我总共带了三十几块钱,来时的车费已经花了八块五,网吧二十,所剩的只够回工地的车费了(这三十多块钱还是我一个月积攒下来的加班费呢,花完后才知道肉疼)。没钱吃饭了,我干脆就饿着,一餐不吃也饿不死。 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中午的事情霎时涌现在脑海。伤心过后平稳的心情又开始忧虑起来。夜风吹拂而过,城市的夜空看不到半颗星星。到了不得不考虑后果时,僵尸电影的余味也起不到半点缓和的作用,未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啊! 走吧,以往不是最当机立断的一个吗,大步往前走,不拖拖拉拉。可是一想到罗峰就万分不舍。相处的这些时日,关系已经融合到亲人那般。那么暖那么帅的一个大哥哥,是发自内心地难以和他分开。想到这里,内心更加烦闷,很是后悔傻乎乎的出头了,半天工资而已,大家都没事人似的,你既然大吼不平。 罗峰啊罗峰,要是他能跟我一起走就好了。天下之大,还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可惜我看的出来,他心里是很在意这份工作。别看他高高大大,其实最是个缺乏自信胆子不大的人。他认为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丢了这份工作,意味着在城市里要重头开始,特别艰难。 大巴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车厢里基本上没什么乘客。窗外大树和灌木显得郊外黑影重重,鬼魅森森。所幸夜不是过分宁静,有夜虫乐此不疲地叫唤着,还能感觉到不那么害怕。半夜了,宿舍工友们踏实的呼噜声早已响彻如雷! 下车后,深处郊区,抬头可见零星的几颗星星。自然是比不得乡村,但多少能给人带来一些慰藉。走在路上,还有月光不偷懒,白蒙蒙地洒在地上,一条弯曲的小路可以清晰显见。 不知道罗峰睡着了没,有点害怕见到他。他不会因为包工头而不理我吧。想来也不会,包工头在所有工友心中,连个屁都不是,罗峰也应该不至于。那么罗峰是因为我本身而动怒的,虽然我不确定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分量,但接触这么久,发自心底的关心还是看得出来。 慢慢踱步在月光洒满的小路上,想着他,不认为他会在此刻出现,可真真巧巧的,他整个人就像神话电视剧里突然变出来似的,正笔直地站在路中间,看不清表情,悄无声息,面对着我,仿佛鬼魅的僵尸,一动不动。 深吸一口气,眼前的人确定就是罗峰。他站在小路上等我呢,就像我来时刚下绿皮大巴车,他站在马路边上等我一样。面对他,发现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相反有点受宠若惊。为此时此刻能见到他,心中滋生出无尽的狂喜。 差点欢快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想到,他毕竟还是在生气的,不能表现的没羞没臊,低着头,走过去,落魄的神情还是要装出一二分来。 “你还晓得回来啊!”他冷冷地说道,背对着月光,如此近距离,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重新回到刚来时半天撬不开嘴、沉默到底的样子。实在迫于开口,也就讲点认错的话,好让他消消气。 罗峰微怒道:“你别跟我玩沉默,你现在变的不是爱说话了吗,滔滔不绝的厉害样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你之前怎么就装的那么像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文静不敢说话的哑巴呢。没想到一张口,是个活人都要被你骂死啊。” 呃,好吧,你教训我吧,我不出声,谁叫你是罗峰呢!要是换做别人,还敢多骂一句,我非得和他打起架来不可。 罗峰继续不客气地说道:“怎么样,到现在才回来,反思的差不多了吧。既然敢得罪,肯定也考虑过后果啦。那你说说吧,让我听听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啊。男子汉敢做就敢当,我理直气壮地说:“还能怎样,走人罢了!” “什么!”他更生气了,“你还真打算走啊,因为一点事情就走的人是懦夫!” 我看他急躁的样子,一时间还认为他是舍不得我走呢。可是懦夫,这跟懦夫有直接关系吗? 我颓丧地说道:“我不走,包工头也不留啊。” 话一出口,罗峰没有急着说话。夜一下子静了下来,连虫鸣哇叫声都似乎听不见,只独独薄如蝉翼的月光披洒在我们的身上,留下心慌意乱的呼吸声。 “去道歉!”他叹口气,随后不容置疑地说道。 “什么?”我这辈子还没对谁道歉过,更不必说对着讨厌的人。当然,有时候也为某些事情委曲求全过,但那是因为我学了韩信受□□之辱的故事,才觉得委屈一下,能接受。现在,咦,似乎道歉也没什么哦!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一听到道歉这么激动。何况为了不离开罗峰,我似乎也能够做到妥协。突然心中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人感觉到乏味无力。我这是怎么了,这哪是改变啊,压根是反常。不过现在反常的事也多,也就不多想。 “什么什么啊?”罗峰不知道我内心的转变,生气道,“这事你以为你做的对吗?且不论什么,他是你的老板长辈,凭这一点你也应该尊重而不是顶撞!” 长辈?!尊重?!学校里教的全是这些,我也认为是不是得学着尊重一下。可是我认识接触到的,是很多长辈做为大人的一些自以为是、专横、狡猾和无情。他们视小孩至青春期没有人权、想法、尊严和记忆。总是当成一种弱势群体来对待、批评、无视和欺辱。当我年纪小不晓得反抗的时候,这股压迫就一直汇聚着,汇聚成一条河流,再慢慢汇聚成江海,然后一天洪荒爆发,不可收拾。人善被人欺,我深深地实践了这个道理,反抗后他们才知道退步,才知道可怕。而我在知道这一点的好处后,习惯了带着暴力去面对一些所谓的大人。所以尊重我懂,但选择尊不尊重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人对我稍有不善,我定是比他还有冷若冰霜,加倍相待。 “晓东,我总觉得,你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罗峰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忧愁,细声说道,“步入社会,可不像学校里那样简单。你要学会辨别真假,要知道进退得宜!” 我不明白他说什么,人情世故有什么好懂的。人活着不就是活着,人对我笑我不就是对他笑,管他笑的真与假,只要没伤害到我就可以了啦! 第9章 解惑 那时的我确实不能理解人情世故,也无法控制情绪。我不知道控制不了的情绪,会给我的人生造就多大的负担和伤害。我是个从小自闭的人,心灵上有着严重的报复观。 我站在高楼上,这些画面回忆在脑海,本是混沌发胀的脑袋,开始变的有点明晰起来。只是我的心一如既往的低沉,沉到我感觉不到任何生气,事隔多少年,依旧如初。 罗峰说:“包工头说要扣半天工资,你以为是真扣吗?” “难道不是吗!”我哑然道。包工头话已出口,岂有收回之理。如他吝啬苛刻,一看就是那种说的出做的到的小人。 罗峰说:“那只是吓唬一下,不会真扣的。他是个明白人,知道扣了工钱后,我们这些人会跟他拼命。到时罢工闹事或者消极怠工,损失更大。” “啊?!”我搔首,不知如何回应。这话有点在理,倒显的我猛撞了。怪不得工友们,听到扣工资时一脸从容。原来是我傻,没听的出来。但是,竟然不扣,干嘛还要说这种话啊,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吗? 罗峰继续说:“还有啊,好几次大家都是开玩笑让你请吃饭,你倒好,认认真真的答应,还客客气气地拉他们去吃,完全不知道人们说话都爱敷衍,表面上答应了就可以,真吃能有几回啊。傻不拉几的,我都有意提醒好几次,压根是油盐不进,听不明白。到现在,我是真相信你什么都不!” 哇,这也是个事啊?!我震惊了。还真是呢,每每我要请罗峰吃饭的时候,罗峰不去,他们就开口说请他们吃。我一看他们开口了,不请不好意思。人家都能厚着脸皮开口要饭吃,你怎能脸皮更厚的拒绝呢,虽然我要是厚起脸皮来可以做到刀枪不入,但我这人是看情况来厚脸皮的,意义不一样。 刚开始我请他们去吃饭,他们当中有几个还会不好意思,客气地推托几句。后来一听到有饭吃,就走的比我还快。每每五六个人,在工地附近的馆子里,一餐饭吃掉我好几天的加班费,心疼的我眼泪汪汪。他们吃的大腹便便,然后使劲的夸我懂事大方有钱人。我心想我哪是有钱人啊,是你们皮厚脸糙罢了! 罗峰为此事幕后指点了我好几回,有一次还直接言明,叫我不要总请吃饭。我呆呆的不能明白,以为罗峰是小气,便不当一回事。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细细想来,我是掉入陷阱好几回都不知道痛啊! 我气鼓鼓的,工友们的形象从单纯善良一下子沦落到伪善狡猾。当然,这也只能说明我太好摆弄了。 罗峰看我的神情,有点好笑,竟然说到这些事,他就觉得要对我讲的更加详细一点。他说:“这人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也是假,是假也是真。渐而渐之,就衍生出一套虚与委蛇的主观表面,来掩饰内心真实的贪婪和自私。所以人都是故作姿态的,你不能傻乎乎的看不懂表象,然后吃亏! “再说到请客吃饭,大家只是跟着起哄,并没有让你真请。你倒好,当成一件认真的事去听,然后邀请他们去。一次两次请,是增进同事之间的友谊,无可厚非。但次次都请,傻不说,人家还不会领情。人家以为你是大方惯的,家里有钱。或者是憨包,喜欢请客吃饭。你看这么多次下来,他们有请你吃吗,有在你身上花一分钱吗?没有吧,你这是出了钱不讨好,被人看了笑话。” 妈的!我也忍不住要爆粗了。不怕明的,就怕暗的。还以为工友们比乡村人好多了呢,现在看来,都差不多。我再也不想理他们了。 “好假,假心假面的一群人!” 罗峰扑哧地笑出声来,他不生气了,他说:“不是假,也不是不假。我说了,这是为人共性。你会有我会有大家都会有。比如两人相交,心里恨透了对方,但因为大家没有撕破脸,往后还要相处且涉及到利益的,表面上就会装作的很客气。人嘛,面具戴久了,到后来就发现再也卸不下来。你需要学会这一套,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生活。工友们都是童叟无欺的,一些玩笑话只是出于生活中的条件反射。你要是把这些玩笑话当真了,他们就当真了。你要不当真,那么就是一句玩笑话,谁也不会因为这话而生气或者记在心里。 “包工头因为是老板,要在员工面前树立威严,所以就算是一句虚话,也要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做老板的都会声张虚实,也最明白精算。到了发工资的时候,他不会扣半天的工资的,只会在你面前自赞大度,让你觉得他卖了你一个大人情。所以他那么一说,一来起到吓唬作用,二来起到高尚作用。事后,也丑话在前头,如果下次还敢迟到被抓住,也许真的就扣了。但也不会乱扣。” “哦!”话说到这里,我明白了。还没人对我说大道理,让我听着听着,就慢慢地低下了头。 我是个直白又认真的人。不知道假就假了还有那么多的拐弯抹角。在假上面,我觉得我可能要有一段漫长的学习生涯,甚至是永远学不来。假就是圆滑,在生活中把很多“真”的菱角打磨的光滑了,就假了!假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啊!说到假,我也不是完全不假的。曾经读书时期,要装的时候能装,要骗的时候能骗。上课期间,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请假,骗老师骗奶奶。但言归正传,我那种假非此假,此假完全快以假乱真,假到方方正正。我的那种假是出于条件反射的,上不了档次,排不了名号,班门弄斧。 罗峰说:“明天上午买点水果去赔礼道歉吧。我陪你休息一天。” “恩,好的!”我点头答应。他说要陪我休息一天,我的心情一下子直冲云霄。破天荒啊,他舍得耽误一天的工钱,单单陪我。再想到他白天辛苦做事,晚上大半夜的不睡,来到小路上只为等我。此时心中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真实情感了。暮然间被这些插曲带来的甜蜜和幸福,让我觉得不管这种甜蜜和幸福掺杂怎样的危险,也愿意为这一晚上倾尽所有。 月色朦胧,萤火虫如精灵在树影草丛间飞来飞去。和他并肩行走,想起刚来的时候他似乎比我高出半个头,现在对比,我们俩已经差不多高了。他伸出右手揽住我的肩膀,左手握住我的手臂。夜就算抛开星星和月亮,抛开虫鸣和蛙叫,萤火虫回家,风再大雨瓢泼,也倍觉温馨。 走在路上,还是忍不住问他,“罗峰,你等了我多久啊?” “也就几个小时吧!”他说的满不在乎。 “嘿嘿”,我偷偷的笑,乐的满世界花开。这世上,除了奶奶,他是第二个愿意等我的人。 “那为什么大半夜的还等我!” 罗峰说:“怕你出事啊。” 我不屑道:“一个大老爷们,能出什么事啊!” 罗峰说:“平常闷闷不语,总觉的是那种遇到事就容易走极端的一类人。” “喂!”我停下脚步,才刚刚因为他的表现而感动,现在既然开起我的玩笑。我反手钳住他的脑袋,他哈哈的笑,向我求饶。我们追追打打,一点也没意识到,此时已夜深。 回到宿舍,罗峰说:“给你打的饭,有烧鸡,吃吧!” 我心上回流着一股强烈的暖流,说:“谢谢你了!” 罗峰说说:“傻瓜,跟哥哥还要说谢啊!” 我说,不由自主的,“其实要不是舍不得你,不管道理明不明白,还真不屑于向死胖子道歉!” 他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快乐。夜,不清不楚地融入在这样的笑声里。 第二天,罗峰带我去找包工头道歉。我提了一大袋水果放在他办公室的桌子上,他抽着烟,架起大肥腿,一副全然无视的样子。 我发言认错,说您是长辈,我是晚辈,不管怎样,都不应该不尊重您。且,您没有要扣我们的工资。我人蠢嘴笨,明白不过来。顶撞冒犯,让您对我失望。但您是最心宽体胖的,就当我小孩子不明事理,求得一次原谅吧! 他哼了一声,才抬头瞟了我一眼。接着讲了一大堆批评骂我的话,然后还要求我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对他诚恳认错,大声道歉,才考虑原不原谅。 我说好的,够卑躬屈膝的。然后他又讲了一大堆话,大体是他有多高尚、大度,不跟小孩子计较。他还要解释,他没有不孝、□□、找鸡、包二奶、养小三。这些全部都是子虚乌有污蔑诽谤的。我点头说,是的,工友们都爱胡编乱造,您是纯洁的,高尚的,孝敬父母,尊老爱幼的。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要我好好工作,要是偷藏多懒,就对不起他这次的原谅(果然卖了个人情)。总之,他最后爽歪了,才怒火消逝地原谅了你。 第10章 直面 获得了原谅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结束后,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就走。包工头看我们要走了,冷冷地说道:“把这水果提回去吧。”不知道他是故意客气,还是装清高。 罗峰刚要婉拒,我抢先道:“好!” 接着关心道:“老板,你脸上的抓伤好些了吧!” 包工头摸了摸脸,眼睛里暴涨着愤怒。但不好发作,只是瞪我一眼。 出来后,我心情大好,包工头这人真无耻,做了□□还想立牌坊。罗峰则是彻底无语,连连给了我数不尽的白眼,最后直接丢了一句:“没救了!” 工友们对我照常上班,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只是我听了罗峰的话之后,心中对他们存有了芥蒂。当然,我是识大体明大理的。不能将全部丑语怪罪他人,他们的为人某方面上看,依旧是朴实善良真诚的。是我太蠢不明世故,基本浅显的道理都不能明白,让人家产生一种错觉。但终归是伤口有了,我这人就是这样,难愈合。 倒是因为包工头事件,我和罗峰的关系愈加亲密。以往我认为他是好的,愿意相处多交流。现在我把他当做最好的,愿意豁出性命去长情。 罗峰说:“你怎么回事啊,拉屎上厕所都要向我汇报。你不爱说话的时候我其实觉得挺可爱的,现在爱说话了,我怎么觉得特别讨厌啊!”说完哈哈大笑。 我反问:“有吗?”好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罗峰说:“还没有啊,每天下班回来后,就叫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的小媳妇呢!” “扯淡!”我白了一眼罗峰,这人刚接触的时候,觉得特别阳光明媚,接触久了,就觉得特别□□歪邪。怪不得会做出比大小的事来,哈哈! 不过想来也是,我但凡要做点什么无一不向他汇报,去洗衣服啦,去晾衣服啦,去买东西啦,去拉屎啦等等。追求原因,好像我把一个人在心中认定为亲近之人(堪比奶奶在我心中的地位),就特别的黏糊。记得小时候,下课回家,第一时间寻的便是奶奶。口中喊道“奶奶,奶奶呢!”,没回应,就到处找,也不知道找来干什么,就是找到了便安心了。小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奶奶,其他人基本视而不见。现在我的世界只有罗峰,其让人依然视而不见。我总是隐隐有很多担心,担心的是奶奶和罗峰在我心里的情感位置不一样。 罗峰看出来了我的不对劲,说:“我总觉得你哪里变了。自从上次和你讲了那些话后,发现你对其他工友连个笑容都没有。你的生活圈子不能围绕着我一个人。你得学着融入集体,和大家交流!” 罗峰想到,继续说:“做人不能太爱憎分明。我不也跟你说过吗,就算心里不喜欢,表面上也要装的客气。也许哪天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罗峰说的道理,我明白。但是在心里,就是做不出来。前几天,发了工资。大胖谄媚龌龊地走来,对我说:“小奶,发工资了,该请客了!” 我一听,怒不可遏,真当老子是傻瓜。气道:“你自己不是也发了工资吗,干嘛我发了工资就请你吃饭,你发了工资不请我吃饭呢?” 大胖语塞,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讪讪地走开,从此他再也不敢诓我请客讹我饭钱。我这个人就这样,恩怨分明睚眦必报。还记得一回,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下课了,回家找奶奶。奶奶不在屋里,去地里拷芝麻了。我们村上的地是一大片一大片密集在一块的,在我们地的周边,也有好几户人家在拷芝麻。我找到地里,要帮奶奶做事。奶奶腿不好,坐在七彩油布里面做事,时不时地三两句应付村里人的问候。这些邻里乡亲,我是一个也不想理睬,连看上一眼都觉得碍事。其中有一户人家,更是深恶痛绝,让我很想将他们大卸八块。因为在我读四年级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人把我吊起来痛打过,还打了奶奶。我对奶奶时不时向他们搭腔,很是反感。难道奶奶不记仇么,不痛恨么。对此心中纳闷不解。我也总是提醒奶奶不要搭理这种人,但奶奶从来不听,让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楚。 我一声不吭地做事。我做起事来速度快效率高,奶奶要花二十分钟拷干净一捆芝麻杆,我只需要五分钟就能轻松搞定。正当我快要拷完手上的第五捆时,隔壁地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凄惨的痛苦叫声,叫声瞬间吸引了在地里忙活的五六个人的眼球,我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巧得很,正是村上我深恶痛绝的那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发出来的叫声,她面部扭曲,痛不欲生,看情形像是被蛇咬了。 其他地里的人见状,赶忙跑了过去。那个被蛇咬的女人,腿已经发黑高肿起来。咬她的蛇是一种在农村普遍有的土蛇,有毒,皮肤呈土麻色。 奶奶看见了,也要跑了过去,口中急切地说道:“快快快,撒一些土在上面,然后用毛巾绑住伤口,别让毒气扩散了!” 我看奶奶腿不好,还要跑过去凑热闹,便连忙大声喝止道:“奶奶,你跑过去干嘛啊,腿又不好。她恶人有恶报,让蛇咬死算啦!” 我的这句话,被那些手忙脚乱的五六个乡里人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女人最后没死,倒是我,因为这句话差点被乡里人的口水给淹死。乡里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人面兽心、丧尽天良、六亲不认的十恶不赦的坏瘤子。 所以从小到大,是我要孤立乡里人,乡里人也要孤立我。既然讨厌,就实难装作喜欢。我说过假面一这套,是很难学得来的。 晚上我开始不愿意在宿舍陪着看书了,像很多悠闲有情调的人一样,出去走走。 工地外有一个堤坝,堤坝下面是一整片草坪。很多人喜欢漫步在堤坝上,然后看着空旷的草坪,眺望远处的树影,欣赏落日彤霞、孤雁齐飞的痴痴景象。 罗峰问我,为什么最近总喜欢出去走走。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自己还没能清楚明白自己的想法时,只觉得心中郁结。这种郁结就算和罗峰在一起很高兴,也挥之不去,甚至愈加强烈。我只得告诉罗峰,宿舍太闷了,想着出去走走,也喜欢晚霞红透半边天,染红了草木,染红了闲适人群的美景,感觉上很怡人。罗峰说,是吗,他还从来没不知道工地上有晚霞可欣赏。然后也舍得放下书,陪我出来赏景。 因为他在身边,有美景陪衬,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清楚明白。 不愿意承认的承认,一直存在心中的隐忧,渐渐剖析出了真实的情感。一直刻意的不刻意,还是没能逃出真相的魔抓。我,一个男孩子,既然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孩子。他是一个男孩子,这个男孩子就是罗峰。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明媚的笑脸,当我和他共浴一个蓬头,当我看到他半夜站在小路上披着月光等我,当我承受着他浓浓的关心。总在不经意间的那一刻会晤隐晦生涩的一面。百转千回,只等直面下来。 有想过,甚至产生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怪物啊,为什么会喜欢男孩子?这天底下是不是独独我一个这样的怪人,充满了寂寞的悲伤,才会喜欢一个男孩子!我是来自外太空吗,超脱了正常地球人类的喜好!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一个浸透泪水的失望之地,以为跌入一个温柔之乡,却不曾想到陷入另一个苦恼之境。然而苦恼夹杂喜悦,矛盾串联着因果,生活好像被卡带,整个人生观都很复杂。 我还不愿意多想。愿意在这一份矛盾里,力求寻找平和。能有什么错呢,试图让自己接受吧。毕竟这是一份纯洁的暗恋,绽开了花朵;是一份寂寞,泪水夹杂着快乐。它没有污染任何人,只是我深藏在心底的见不得阳光的一捧清泉。那么,我就让它这般地存在吧。就算在往后的日子里,伴随而来的会是莫大的痛苦,但此时此刻,我愿意用一种铭记的方式去接受! 坐在堤坝上,有一件非常激动于心的事情,要特别的告诉罗峰。那就是我会上网了。上网不是爬上网,上网真的太棒了,比彩色电视机还要有味。 罗峰说:“上网?!就是去网吧的那种上网吗?” 原来他知道。我充满激情的分享,冷了半截,“你也会上网?” “不会,听过!” “是吗!”我又开心起来,“不会就太好了,哪天我带你去上网见世面!” “呵呵!”他笑道,然后抚摸我的头,非常的暖心。 我本怀着热切的期待,打算月底发了工资去市里存起来的时候,带罗峰到网吧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上网。可惜中途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这件意外事情,改变了罗峰和我两个人的命运。 第11章 事故1 那天雷声滚滚,下着滂沱大雨。室外阴沉沉,三点不到,天似乎就要全黑。因为托运做工材料的卡车被大雨困住不能及时送达,且工地上漏雨,有些地方打湿不安全,我们组又大部分的工作是在露天进行,无法操作,所以我们组不得已提前下班。 罗峰那组未能提前下班。因为材料充足,包工头苛刻,就算下雨多有不便,也得按正常上下班做事。罗峰也乐于做事,毕竟做了事才有钱可拿。 我在宿舍无聊一阵,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就抢先拿好碗帮罗峰和自己打了饭菜。回到宿舍掀开垫席放在床板上,用书本盖住,别跑了热气。我和罗峰平常都是一起吃的,所以也没想着先吃。 然而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遥遥望去食堂里打饭的人变的稀稀疏疏,从工地回宿舍的路上也零星没有几个。此时依然不见罗峰,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就算爱延时下班,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工地上发生遇外的事情多到难以计数。从高层上摔下来的,被切割机切到手指的,被锅炉高温烫伤的,被高空物体砸死的。越想越害怕,在宿舍里如坐针毡。再等五分钟不回来,我就要起身到工地上去找了。 将要出门,就见老刘气喘吁吁的向宿舍跑来。站定在我面前,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说罗峰在下班回宿舍的时候,穿过电厂的管道房时,一根固定管道的钢槽,近百来斤重,因为被雨水打湿而松动,从三四米高的地方掉了下来,正好砸中罗峰。所幸的是,罗峰反应灵敏,听得上空有物体松动的声音,不急着去看,便将头往右边斜偏。钢槽没砸到脑袋,但也不幸地重重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老刘说,一刹那间的功夫,就听见骨头断裂以及钢铁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罗峰顿时倒地,血流如注。 能够想象,那近百来斤的钢槽要是砸在脑袋上,该是怎样的一种后果。恐惧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老刘推我,说你是罗峰从小要好的哥们,赶紧去看看他吧。才恢复一点意识,颤颤巍巍地夺门而出。 恍恍惚惚,来到了病房。病房浓重的医药味无孔不入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看到了罗峰正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似乎睡着了。他脸色萎黄,没有了以往的精神。耳朵上残有血迹,左肩延至整个手臂甚至腰部缠满了纱布。纱布上面殷殷红红的血迹触目心惊。还在恍惚中,也要无声的询问,事故为什么总离我身边的人很近! 小时候,我的爸爸妈妈正是这样,浑身是血地躺在白布下,安静的如睡着了一样。我被奶奶牵着,静静地站在一边注视着爸爸妈妈,直到奶奶悲怆地大哭出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死了。 他们死后,我便害怕看到一切白色的东西。下葬的那天,大人们非得让我穿上白色的褂子。我死活不穿,大哭大闹,甚至张嘴咬那个硬逼着我穿上白衣服的人。最后他们无可奈何,我就穿着平常的衣服,带着一个稻杆编制的官帽子,送走了我的爸妈。 此时此刻恐惧翻天倒海而来,罗峰不会有事吧,难道要让我再次面临身边来的人遭受突如袭来的事故而死亡吗,难道噩梦硬是要重演才肯罢休吗。我心中咆哮着,挣扎着,去找医生。 医生说:“病人现在情况稳定,其他的还需后续观察。” 一听到情况稳定,我颓然地跌坐在走廊的公共椅子上。噗通狂跳的心,才慢慢的得到些许平复。罗峰没事了,罗峰没事就好。我的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强撑着,挪移脚步回到病房,看着罗峰的样子,泪水顷刻间迷蒙了双眼。总觉得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有诸多的痛苦和磨烂。 不知过了多久,罗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见他醒来,我的心才彻底放下。他嘴唇发干,皮肤发黄,十分虚弱。他一睁眼,便看到我泪眼婆娑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询问表情,不忘幽默地说道:“我人还没死,你就哭丧了啊?” 还能开玩笑,意味着真死不了。我又气又笑,喝道:“少放屁,我又不是为你这事哭的!” 他挑着眉毛,“那你为什么哭啊?” 我擦拭了一下眼泪,说:“想哭就哭啊。我就不能感慨一下人为什么总是多灾多难啊,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 “呵呵!”他明媚的笑了,说:“没想到你还这般多情善感、女儿态啊。人活着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啊。工地上发生受伤的事,再常见不过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次能捡回一条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这人就这样,无论身上发生多大的事,都是小事一桩不过尔尔,甚至自己的性命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也许是我们穷怕了,生死看的比别人通透一些,才会这么看的开。那什么才是我们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呢,也许就是我们的家人吧,我的奶奶,他的爸爸妈妈,是永远无法割舍的牵挂和承载。 小时候总能听见他孝顺父母的佳话。分担家里的重活,读书全年纪第一。只可惜读了初中毕业,就辍学外出打工。那时闻得他考上了省城重点高中,无人不是替他惋惜。 他和我是村里出了名的可怜孩子,只是别人觉得我可怜又可恨,是那种活该可怜型的;他是懂事惹人怜爱,在别人眼中真正的可怜孩子。要说我们俩,除了特别穷困,因为穷困而引起的在生活的见识上有些相似之外,其他的可能说不到一处去。老刘不知道,以为我们来自同村,就是从小到大要好的哥们。其实不然,我也说过,我们是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的,偶尔碰上,有过几面之缘的同村陌生人。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不奇怪的。在村里生活了十八年,就算挨着我屋子的几户人家的大人也有我不认识的。我特别孤僻,接触不到人。罗峰不像我,不孤僻也不活泼,属于正常的一类穷苦孩子。 在家庭人口上,他比我好。他的爸妈健在。只可惜他妈妈天生双腿残疾,只能在家里缝缝补补。爸爸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睛也快要看不清楚(听说是白内障)。他爸爸为了生计,每年都牵着牛到田里去耕田犁地。田耕的坑坑洼洼,插的秧苗也是东倒西歪;地犁的土块不均,甚至有脑袋大的土块散布在地里到处都是,结果播的种不发芽,以致收成不到。罗峰是家里唯一健全的人,不忍心爸爸跟在牛后面看不清,吃泥巴。便在十岁的时候,接手了爸爸耕田犁地的工作。他是个聪明能干不怕苦的人,很快抓住要领,耕起田地来,有模有样。至此,又是一段佳话广为流传。 他比我懂事多了,心灵上也养成的十分健康。我很爱玩。平常下课的时候,在家里的重活累活也会天天干,砍柴割猪草,挑担晒稻谷,煮饭洗衣服。但是一旦到了学校,便是我的天堂。我是很爱上学的,因为上学是能让我唯一有时间逃课去玩耍的(逃课出来的时间,便觉得是光明正大的休闲时间)。只要我想,就会逃课到河边去捉鱼,或者跑到树林里去掏鸟蛋。总之做什么能有收获,便做什么。从来不让自己空手而归。我是十分能够体会到收获的乐趣的。 为此老师没有少找过奶奶。他们就不能明白,为什么像这样一个贫苦家庭里的孩子。不晓得刻苦读书用好成绩报答家人,天天一门心思就想着逃课到外面疯野。本来吧,脑袋瓜子聪明,稍稍用心不说重本大学,二本大学还是绰绰有余。可他的心思偏偏不这样。老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他们在我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一点,实在有违他们脑海中对穷孩子的定义。往往看着我的时候,只得摇头冷笑,认定我为活该。 奶奶为此也是流了不少眼泪。她总是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逃课,好好地把成绩提上来。也总是把老师说我的话挂在嘴边,说老师夸我很聪明,只是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完全是懈怠学习。她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也只是用不以为然的姿态答她:“我太笨了,没有读书的天份的。老师不知道,只是瞎说,你听听就是了。”我还说,“这书读不读都一样,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我看还是早早回家帮忙做事,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不挺好?” 有一段时间我这样地答话,桀骜、任性、不懂事,甚至有种抱怨报复的心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内心总觉得不平衡,要透过一件事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现如今想来,那完全是可悲的,是无知和自私。可恶的是我还把这种自私报复在奶奶身上!奶奶身心疲惫,还要为我痛哭落泪。 第12章 事故2 罗峰见我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表情凝重,坐在一旁一语不发,像个稻草人,便突然绽开了明媚的笑脸,笑出了声。 我见他还有心情笑,便揶揄地说道:“是砸傻了吗?!” 他笑的很明媚,从始至终都这样。“我是笑,你的样子既然比我还要痛苦。好像受伤的是你而不是我!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啊,似乎要哭个不停!” 这话使我莫名的哀伤。从小冷漠的心态,让我从来不知道怎样关心除了奶奶之外的旁人。如今是他,只觉得心如刀割。所以呈现在脸上的也是明晰的痛吧。 我只能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随处可见的是陌生的脸。唯有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真诚相依,同甘患难。现在你受伤了,我哪有不难过的!要是你爸妈看到,更是伤心欲绝吧!” 一提到他爸妈,他就默不作声。我知道那是他心灵的归属,坚强的后盾,一世的背负,越穷的孩子越把家看的比生命还重。他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看向我的眼睛也似乎含了泪水。 这个话题太沉重,深吸一口气,擦拭掉眼泪,我转向问他,“医药费包工头会出吗?” 他从容下来,说:“会,但是不出营养费!” 我怒惊而起,问:“为什么啊,他那么有钱的一个老板,营养费能有几个钱?果然是吝啬苛刻惯了的,我找他理论去。” 他试图按住我,牵动着胳膊的伤口嘶的一声疼痛起来。我赶忙坐下,埋怨地安抚他。 他声音微颤地说道:“我是下了班之后才受的伤,按理医药费都不在承担之内。包工头说是看在我做事勤快,多年交情的份上,才把医药费给承担的。已经是破例了,所以营养费要自己出。” 我雷霆大怒,“狗屁,哪有这样的道理啊。不管上班下班,总归是在他的工地上。但凡出了事,就应全全负责,甚至还要额外赔款。说什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才付了医药款,冠冕堂皇,他是瞧我们外地人好欺负吧。早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行,我非得找他理论去!” 罗峰带着恳求的神情看向我,他说:“你听我说,不要去。现在的工作不好找,我们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况且只是小小的皮外伤,失调的吃饭就能把营养补上。如果我们现在气势汹汹找他理论,他一气之下医药费不出,工资不结。你跟他打官司,他财大关系大,小小农民工哪里耗的起呢。算了吧,能出医药费确实是他看得起。反正我现在已经没事,小伤而已,很快就会恢复的。” 现实如雷霆,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黯然萎蔫地在坐了下来。不为别的,只是认清楚了,钱在我们这里,一如既往的比生命还要重要。我们总是身不由己的,桎梏的心被摆弄,那股卑贱的痛恨只能深深地压在心底,呼吸都变的疼。 快半年来,渐渐被苦累与汗水的分量锈钝了脑袋。但时刻不敢停止去想,难道我们注定要一辈子用苦力去换取微薄的钱财吗。脑袋才是我们无穷的财富,它的极限可以创造无限的可能啊。 我对着罗峰含怨地说:“我们不能用脑袋去挣钱吗,总不能一辈子在工地上付出劳动吧!” 他说:“要说外面的机会还是大把的。但是我的学历低,别无特长,是做不了那些城里人会算会想的工作。进工厂,一个月六七百,还不如工地的待遇好,也同样是付出苦力。” 我说,“学就是了,人不是生来就会的,不都是学来的吗。我们又不笨,可以学的!” 他说:“学,到哪去学!有谁会愿意给你三四个月的时间去学呢。他们要的是效率,是能够及时为他们创造财富的人。况且,就算是学,我们在很多方面也不够格啊!” 那时候的我们,想要学一门技术,要么有人带,要么考上职业学校。我们是没有人带,更没钱读书。所以年轻人一身傲骨,却在命运上似乎只能逆来顺受!而对于创业,也不是那时的我们有勇气去折腾的,所谓白手起家,到底是怎么起的呢? 我问罗峰:“你后悔没读书吗?” 他不出声,久久反问我,“你呢?” 我说:“不得已的选择吧!” 他说:“我也一样啊!” 接着很长的时间,我们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感受发生的事情。我特别不喜欢憋屈的感觉,特不喜欢过往的事情在心中徘徊不去所带来烦躁的感觉。说白了,特别不喜欢有曾经和现在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而没能力甚至是没恰当的方法去解决的感觉,就是特窝囊。所以在我往后的日子,都强迫自己无论是大小事情,力求最好。往后,就是不用刻意的去强迫,在精神和行为上都会自发地去做到最棒。罗峰在这一点上,和我一样。或者是我来到这里后,向他学习了一点。他每天早起,都得把被子折叠的方方正正,牙刷毛巾摆放的整整齐齐。八个人住的宿舍能保持的干干净净甚至有清新的空气扑来都是罗峰和我每日打扫的成果。所以这就要说到,为什么包工头吝啬苛刻,罗峰和我依然要卖力工作。罗峰也正是因为下班了,有点尾活没做完,才会走在一楼的时候,凑巧被钢槽砸中肩膀。他要是像其他工友一样,下班就走,不就没事了吗! 哎,来到工地之后,学会了时不时地叹口气。罗峰听着我的叹气声,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便要催促我回去。我不愿意回去,说什么也要在那里陪他。罗峰犟我也犟。最终他是犟不过我,我留了下来。 陪护的一个多月里,我们有着充足的时间聊天说笑。他聊起了他可怜的爸爸妈妈,为了能给他吃点好吃的,受上教育,恨不得割下身上的肉去换钱。他还说当他在外打工一年后,给家里带回几千块钱时。爸妈满手捧在怀里,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爸妈说,我儿子是在外面当大官了吗,既然有本事挣这么多钱回来。 说到这里,我们都笑了。我也向他说起了我的奶奶,奶奶太辛苦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带大我这个不懂事的孙子。奶奶腿不好,碰到水就会犯病,走多了路就会肿痛。但依然不怕苦,不畏艰辛,为了她的孙子,什么委屈都能吞下。 我是第一次向他说起我的奶奶。他也是第一次向我说起他的爸妈。他知道了我的过往,我也知道了他的过往。我们是两个都穷但心理上存在差异的乡里孩子,却在爱的负担上面,如出一辙。 我们聊着笑着,时间过的匆匆。他的伤势慢慢好转,就是时常耳鸣,脸色总是蜡黄,精气神不好,整个人瘦了许多。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3节 我用□□里的钱,为他买了好些营养品,补足血气。他责怨我奢侈浪费。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个好身体才能挣更多的钱,浪费的就当投资。 他知道我要执意为之,就不可能劝服收敛。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肉疼地由着我花费。 这一个多月来,我们的感情增进到已经不分彼此。刚开始几天,他下不来床,我要帮他倒尿擦身体。他用尿壶解决小便,一切准备好后,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看着一个地方老半天,而我始终不曾听到他尿进壶里声音。我说,快尿啊,刚刚不是囔着尿急吗。他脸憋得通红,说道,你在,我怎么也尿不出来,要不你转过头去。我爆笑,然后转过头去,他果然就淅淅沥沥地尿了一壶。 还有一回,他尿完,抽出时起了生理反应。我伸手拿出尿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下,他的生理反应更是嚣张。我大笑,说,怎么的,翘的这么高,是上次没比够,还想和我较量一番啊? 他欲抽出枕头砸我,笑骂道:“大胖都输给我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啊。况且你每天洗澡穿条内裤,我都怀疑你这家伙是不是个女人!” 我不像大胖,被言语一激就要亮出家伙。在工地三个多月来,还是没能习惯脱裤子洗澡的感觉。几次想尝试,感觉无法克服心理障碍,还是只能作罢。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个半月后,罗峰坚持要出院。我不准,说又不用你出钱,干嘛不多住几个月。罗峰说住院又不是什么好事,难道不用出钱,就应该多住啊。而且我感觉,如果再住下去,整个身体都要发霉,都不知道如何使力了。 最后,是我拗不过他,只能被他差遣,办理出院手续。我跑去询问医生,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医生有点支吾,说本来还要后期观察的,但你们老板说没必要做脑检,所以我们也没办法进一步检查问题。按他目前的身体恢复状况来看,出院是可以的,但回家后,还是得好好静养三个月,这十分重要。 我点点头,心想包工头吝啬惯了,当然不会花钱给罗峰做脑检。至于做脑检有没有必要,我也不清楚。我想应该没必要吧,毕竟伤及的是肩膀,脑袋看上去挺正常的。我问罗峰,要不要做脑检,罗峰说,有钱没地方花啊。何况听说某些医生为了拿提成,总是诓骗病人做这做那的检查,都快丧失基本的医德了。 我不知道医德是什么,在这方面是个白痴。所以稀里糊涂的,办理好出院手续,陪罗峰出了医院。医生再三强调出院后要好好静养三个月,这句话,我想是在医德之外,不遵不可。所以在宿舍里,非逼罗峰就范。可是主动权在他那里,不管我怎么骂啊狠的,做什么都犟不过他。这不,三天后,就偷偷上班去了。让我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缴械投降,但总觉得元气还没恢复就立马投身重活让人很是担心。虽然之前有罗峰劝阻,我没有找包工头理论。但心里还是不愿意就此放过他。我打算去找包工头,要让包工头给罗峰换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包工头在办公室吹着高档空调,脸上的抓伤全好,但留下了几条长长的疤痕。这几条疤痕,加上狡黠的双眼,更衬托的他成为市侩剥削的绝佳形象代表之一。一眼看去,就是那种十分会算计和吃不得亏的人。 我板着脸,拳头捏的紧紧的,心中盘好了几种对策,要是不能答应,可保不准不会再次冲动。他见我来势汹汹,脸上显然挂着几分害怕。虽然他有钱有势,出了门有足够的资本治我。可现在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保不准我情绪激烈,他终身残疾。 我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就看他是点头还是摇头。他脖子又短又粗,时不时地喜欢扯动一下,可能是金项链陷入肉里,久了不舒服,而这人虚伪的就算不舒服也喜欢带着。 包工头喝了一口茶叶水,没想到就爽快地答应了。我顿了几秒,不可置信地看着包工头,心中的愤怒就这样无声地消失而感到不适应。 或许,他是真怕了我,又或许,他是看在和罗峰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对他吝啬营养费的反感,因为他轻而易举的答应减了一分。但这张肥腻的脸,还是多看一秒就觉得恶心! 罗峰被包工头分配到管理仓库。这家伙牛脾气又犯上来,死活不愿意干,说好手好脚,干嘛要干女人的活。我气不打一处来,说工资不会减少,轻活干嘛不做!他营养费都不给,你还要便宜他。做人不能按自己的性格来办事,有时候还是要随机应变的嘛。 他听我说,在理,不好意思继续分辨。心上答应下来了,口上还有点不情愿地说:“那我勉强做几个月吧!” 我说:“还勉强啊,知道你的说你品德高尚,不知道你的,说你死脑子。” “呵呵!”他乐道,“是啊,你不死脑子,你是越来越精明了!” 是吗,我觉得自己一向挺精明的。我有我的原则,但也不失精明。当对待我讨厌的人,他是休想在我这里占到便宜。 第13章 如愿1 渐渐入冬,天气骤然地寒冷起来。早晨还有一丝丝斜斜的阳光,到了中午,天空中却飘起了晶莹的雪花。寒风冷冽着脸颊,雪花落入衣领,冰凉刺骨间,通通缩着脖子,在空旷飕飕的工地上,扛着冰冷的钢筋匍匐前进。 “动起来,动起来,只要动起来就不会冷了!”组长鼓动着额头上的青筋,卖力地吆喝着。 哪能不动起来呢,不动起来就冻死了。从来不曾领略还有比我们家乡更冷的地方。早起的时候,冷流侵袭着身体,直接寒到骨髓里去了。 一向最能炒热气氛的东北大胖,扯起嗓子唱起了二人转。他的歌声非常普通,但他自以为动听的很,唱起来格外卖力。他唱着唱着还会抽空吆喝,什么会唱的跟着一起唱,不会唱的拍拍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这话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讲的还非常有韵律。我是从不会唱歌的,也害怕唱歌,所以每每在一边听着,但休想空出手来拍拍手。 慢慢的身子热了。雪中听歌做事,不曾想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出汗后,冬天也要每天洗澡。小时候过冬,我可以一个月不洗澡,里面的白t恤直接给穿成咖啡色。青春期时也有两三个礼拜不洗澡的记录,纵然如此,也没能像现在这样,一天不洗就浑身燥痒难受。 洗澡好啊!能和罗峰一起洗澡,洗澡便成了每天弥足珍贵的等候。他结实的肌肉又重新练出来了,面色红润,帅姿依旧,雄性魅力浑厚,让人无法自拔。 冬天洗澡就不能像夏天那样,早早脱光衣服,还能扭打成一团。冬天,浴室里照常挤满了人,大家都穿着许久不换的工作服,围着有心人从厨房偷来的柴火,在换衣间中央生了一堆旺旺的火堆,然后挤着火堆烤火抽烟。有火堆在这样的冬天,直叫人大呼人性。浴室的环境也因为有火堆而没那么让人心生恐惧。罗峰最能随大流,装模作样地学那些老烟鬼抽烟,然后和一大帮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聊着些有的没的。我有观察,他平常不抽烟的,只在浴室和上厕所的时候偶尔抽上一支。听说在空气混浊难闻的地方抽烟,鼻子就闻不到其它的臭味。不知道烟是不是有这个神奇的作用,我踟蹰着要不要问罗峰拿一根试试。 罗峰看我看他,说道:“是冷吗!”然后不等我回答,就把我的身子往里面用力地拱了一下,小小的举动,总是让人倍感窝心。 我说:“不冷,但想借你一根烟抽抽!” 他不掩惊容,同时有点不满,看着我说:“抽烟?!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你个奶娃子抽什么啊,不能抽!” “哇靠!”不就是抽根烟嘛,教训的口吻斩钉截铁的,反应还这么大。要知道昨天洗澡,我是心上揉搓了千百遍,才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在百般尴尬的情况下,斗胆地把贴身的内裤脱下来尝试了一番光溜溜洗澡。他看见这一壮举,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小啊,是个爷们啊,有大家伙就应该亮出来吓吓我们嘛!”然后呵呵笑了两声,忙顾着自己洗澡,再没瞄过一眼。此举搞的我大失所望。 哎,要知道当时的我,顶着种种压力,是相当不容易的。可人压根不带欣赏的目光,不表现任何异样。天知道我把内裤脱掉的心思呢。后悔无奈,只能嘀咕着说,也是想尝试一下脱光了洗澡的感觉。可是洗完后发现,没舒服多少,还是坚持穿着裤衩吧。 我说:“那你也抽啊,你怎么不拍有损健康呢!” 罗峰神色自豪道:“哥哥的身子你哪里比得,再重的钢槽砸在身上,躺上个把月一样生龙活虎!” 忘记说了,他在仓库里没待上两个月,骨头就发痒了回归小组做上了重活。他说只有做重活,才觉得自己是个铁汉子。在仓库分配工具的干活,太娘们。 我问他:“那现在还耳鸣吗?” 他说:“没感觉了!” 我没继续追问,但烟一定要拿到手的。我说:“昨天你不也看到了,我也挺雄壮的,一根烟还能把我撂倒不成!” “哈哈!”罗峰大笑两声,假装色眯眯的样子,扫视了一下我的裤裆。最后强不过我,给了一根烟。 接过烟,仔细研究了外观结构。普通的白纸和一些烟草,看不出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闻着也不带什么特殊的香味,搞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它乐此不疲。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烟递进火堆,烟被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顿时烟呛到喉腔,咳嗽了几声。再闻着周遭的气味,臭味依然那样,无孔不入。我好像不能体会出多少效用。烟还没抽到三分之一,就厌烦地递给了罗峰,心想大概是骗人的。罗峰哈哈大笑,另一只没拿烟的手顺手接过。他抽烟的姿势很娴熟,我是新手,拿烟的姿势很忸怩。他说烟不是好东西,不抽才是正确的。然后反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很享受他摸头。自从直面了对他的心思后,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对我的一举一动似乎也夹杂着不分明的爱意。也许是错觉吧,总之很享受。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天长地久,我便是一个幸福了一生的人。 洗完澡后,晚上睡觉真叫冷。挨着铁皮屋的上下床似乎结了冰霜,伴随四面八方的风灌进来,再厚的被子盖在身上也感觉像是赤条条的站在野外。 我蜷曲在被子里,冷风徐徐,时不时地伸手掖紧。冷缩了,就想着要是此时能抱着罗峰暖暖的身体睡觉,一定会有个美好的冬天。这样想着,慢慢就进入意淫的状态。意淫能够转移注意里,还能起到发热的效果。 我想起物理课上,老师讲的散热原理。小时候一直不能明白,为什么冰棒裹在棉絮里,不会加快融化,相反能保持低温。后来是知道了,棉絮可以让温度不管是热的还是冷的都没那么快散发。现在,我因为意淫□□也像根冰棒,只是散发出来的,是热量。意淫让自己不那么冷了,但意淫也要付出代价。那就是身子骚动不适,喉咙焦渴难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可以,真想即刻飞奔下去,紧紧抱着罗峰的身体,宣泄一番。但是,不管这样的欲望有多么强烈,也终究闯不过道德底线的护栏。这可不比脱裤子洗澡,可以一鼓作气,一咬牙一顿脚。这是升级到犯罪思想,超出了伦理范畴。 晚上十一点,还是睡不着。上下床不结实,身子一个反转,床就吱呀呀地叫响。我无聊,时不时地探出头,看看下铺的罗峰是不是睡着了。借着冰冷的月光,他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想必他和其他宿友一样,不管多冷,都能睡着。呼噜声不分春夏秋冬,总是震天响。 哎!我叹息。我想,不奢求宣泄欲望,只要能抱着他,什么都不干也是好的。再想到,干嘛羞涩!因为冷,有一个很好的理由。男孩子和男孩子睡在一起,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为何不敢开口呢。然而,毕竟动机不纯,缺乏底气。再怎么理所当然,也是难过心头这关。 就在这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曾想罗峰开口了,声音清脆地传来,“是不是很冷啊!” “可不是,冷死人了!”我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原来他没睡着。 “其他人怎么就不冷啊,头一挨着枕头,呼噜声就轰隆响起,实在佩服不已!”我继续说道。 罗峰呵呵两声,还要继续答话。只见这时,睡在对面爱看鲁迅文集的老刘立即出声道:“我们也没睡着啊,这呼噜声不是沉酣,是呐喊啊!” “哈哈!”我和罗峰大笑不止,因为没睡着都能打起呼噜,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我们相互调侃,在这样寒冬冷夜,有人说上几句话,夜顿时美妙起来。 聊了好一会儿,刘叔要睡了。罗峰沉默了几秒。小声问我,“要不要下来一起睡啊!” “啊?”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罗峰重复了一遍。才听明白了,身体差点狂跳而起。不会吧,这可是我煎熬了好几个晚上都在期待的话,没想还真能够盼来!罗峰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吗。怎么觉得和他在一起,想什么,就能实现什么呢。 我的心上可谓是无与伦比的激动,但碍于常理,我觉得,还是应该装作的有些平静和随意,我说:“好啊!”然后慢慢起身,拿上枕头就下去了。 刚进入他的被窝,就被那里面的温度给暖化了。他应该是不怕冷的,只因为我冷,才开口叫我下来同睡。这让我心里又多了几丝兴奋。 他身上的肉非常紧实,挨着他,我的身体瞬间变得更加滚烫,喉咙发烧,心脏砰砰乱跳。□□膨胀的欲望愈加不能自拔。看着他的脸,如此的近距离。俊朗迷人,洁净光滑,暖暖的呼吸打在脸上,细微的毛孔张开,觉的自己快要晕了过去。再闻到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气味,以前和他走在一块时,总有一种若有若无带着男人气息好闻的味道飘进我的鼻翼,起初不知道是哪散发出来的,现在味道这么浓,像花丛里百花斗艳的芬芳,只闻的醺醺然,欲罢不能。我豁然开朗,这是体香啊,罗峰独有。我心想,不行,挨的太近,怕要把持不住,就缓缓的让自己身体挪开了一点。 罗峰说:“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烫,现在被窝里都有点过热了。” 还好月光照不到我躺着的角落,朦胧一片看不清楚。要不然脸上晕红若桃,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我支吾着说:“年轻嘛,身体烫点是正常的。你不也一样烫。” 他说:“这样啊,那就不要动来动去了,早点睡吧!” 我说好吧。但哪里睡得着呢。还以为只要抱着就满足了,没想到身体不听话,欲求不满。 干脆侧着身子背对着他。虽然一个盼了很久才盼来同床共枕的夜晚就这样背对着着实浪费和万分不舍。但谁知道睡在一块后,会是这样的情况呢。□□一直坚硬不消,厚厚的棉絮被都要被它狂妄地顶起来。再有床不是很大,睡上两个大男人自然挤,稍微转个眠罗峰的身体就能碰到它,要是万一真的不凑巧,那可是糗大了。说什么也要千方百计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要不然往后没法和谐共处——这是个人直觉。 第14章 如愿2 刚睡着,又迷迷糊糊从一场春梦中惊醒。看时间半夜三点,裤子里黏湿湿的,背上全是汗水。罗峰陷入沉睡,缓缓的呼吸声变的些许沉重,睡梦中安稳的脸,看上去香沉又充满挑逗。 我小心翼翼地起床,脱掉内裤后,重新换了一套衣服。罗峰轻轻地侧了一下身子,并没有醒。躺下后,我就真的睡不着了。 偏偏是罗峰的□□,比我的还要火热和坚硬,时常戳着我的屁股。刚开始还不相信,以为是蜷曲着的膝盖。知道实在忍不住,喉咙里都开始冒烟,脑袋里也嗡嗡地响,便伸手缓慢地缓慢地摸了一下,又像做了贼被发现了一样,赶紧地退了回来。哇塞,果然是每天晚上在浴室都要见到的那个东西。此时□□的非常巨大,有种要对我不依不饶的气势。 干咽了一口,全身上下像着了火似的。窗外的冰花显现的月色特别的明亮。暗涌的心如狂潮澎湃着焦渴的身躯。见过他两次□□的状态,但也只是见过,从没有伸手真正感受过。我有说过我很渴望他,那种渴望,就像鱼儿渴望着水,向日葵渴望着太阳,鸟儿渴望着天空!我渴望着就像渴望生命的全部。我想,能再伸手摸一下么,就目前来说,一下就可以的,请求满足。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我回答道,可以的,然后下定决心屏住呼吸,慢慢的伸过手去。手似乎历经了一段漫长而又艰辛的路程,终于是触碰到了。碰到后我顺手握住。当握住的时候,全身上下酥麻,已经沉醉地忘记了要抽离我的手掌。 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现在深知它的厉害。手上传来火辣的热度。罗峰人是睡着的,但小弟弟却是醒着的一样,在手中,有微微的跳动感。 千万不能惊醒他。因为害怕他醒来,感受到我握住了他的,他看我便是龌龊的。在他面前,我是个胆小鬼,我不能让自己表现出任何丑陋的一面。要顾及形象,形象在喜欢的人面前,很重要。一旦被毁,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下。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特别猥琐,像背负了偷窃的罪名,眼神躲躲闪闪,穿衣服快如闪电,头一直不敢抬起,像是已经被发现了而心虚的不行。 罗峰神色依旧。照常折叠被子,整理日常用品,打扫卫生。 宿友们不知道哪只眼睛看到我和罗峰睡一起了(我感觉自己起床的速度挺快的,起床的时候他们都还没醒来)他们突然问我:“小奶,昨天跟峰哥哥睡的怎样啊?” 呃,有点惊慌失措。不得不佩服他们不管睡的多死,呼噜多响亮,都能洞察宿舍发生的任何小事。没办法,只能保持镇定,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地笑道,“挺好的啊,被子里热乎乎的!”说道热乎乎,脸唰地一下又红了。只有我才知道真正意义上的热乎乎是什么。罗峰好像没听见,打扫好卫生洗脸刷牙然后打算去吃早饭。 宿友们听我这样说,哗地抱怨开来。我以为他们还会说出什么敏感的字眼来,吓的整个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然而,他们好像是得了一个好办法似的,纷纷赶着邀伴同睡。除了年纪大呼噜声巨响的被孤立,其他的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伴。 我悬着的心,暂时得到和缓。罗峰应该没有发现吧,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想来下次不敢了,这种堪比要命的滋味不好受。 一眨眼的功夫,又是临近晚上。因为始终没摸清罗峰有没有察觉,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悬着的心再次紧绷起来。罗峰有一天没跟我说话吧。虽然是早上匆忙,白天上班,晚上才见到一个小时而已。但不知怎么的,无法刻意忽视,总是心虚的要命,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平静无波澜的表象下是不是暗潮汹涌! 洗完澡后,站在床铺前,上面下面不知道该往哪里趟。犹豫了一会儿,心想也不能站着受冷或者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所以还是决定趟到自己的床上去。话说,晚上睡不着的滋味不好受,也怕克制不住自己的□□,酿成难以挽回的错误。与其这样,不如一直受冷,虽然,还是十分舍不得那被窝。 所幸,罗峰没有猜疑。我刚要躺下,他‘咦’的一声,探出脑袋,一双无辜的眼神看着我,问道:“怎么睡到上面去了,不冷了吗?” 呵呵,我傻笑,笑容可真谓纯净无邪。紧绷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然后体贴的眼神看着他,说:“冷是冷,但怕你挤着,影响你睡觉!” “哦!”他耸耸眉毛,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挤,快下来吧!” 嗯,好吧!我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然而心上又瞬间的美滋滋起来。什么睡不着,心痒难耐啊,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管带着什么痛苦,都比不上和罗峰睡在一起的期盼。况且,他平常比小弟弟的事都做得出来,就算有所发觉,心想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吧。男孩子嘛,小弟弟而已。想到这些,胆子壮大的何止一倍。完全忘记了白天还在心中的挣扎和后悔。当然,龌龊的事,还是不要去做的好! 被窝里是一如既往的热乎,就如同他的身体一样充满诱惑。宿友们大半部分都合睡了,我就更加理所当然。 时间还早,冬天散步的基本没有,打牌的也因为手冻的不行,散场的早。被子里是唯一能够暖和的地方,早早地都躺进来了。我们躺在床上,睡不着,便瞎聊着天。 我们聊了我们的未来,聊了我们的雄心壮志。 我知道我们都不是那种认命的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读不读大学,我们自负的以为,也就是一个选择。 聊着聊着,宿友们都睡了。我们还没有半点睡意。那晚的夜空特别明亮。朦胧的白光照射在窗户上,柔和着就像一个充满希望的梦。 罗峰说:“我可以抱着你吗!” 我看着他,说:“好啊!” 他笑道:“不怕我吃你豆腐?” 我说:“大老爷们的,有什么豆腐吃的!” 他伸手抱住我,箍的死死的。小弟弟贴在我的腿上,我感觉昨晚同样火热的温度,使我冒出了汗,一种欲望像是在心理灌满炸开了一样,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颤抖。 这时,罗峰突然抓住我的□□,问道:“怎么硬了!” 我大惊,浑身上下像是走过一阵电流,脸刷地红的赛猴屁股。他这是要干嘛啊,我不龌龊了,他到龌龊起来。我挣脱着,可是无论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出来。他埋着头,还发出一阵□□。既然挣脱不出来,我干脆也去抓他的。他没有多躲,我终于是名正言顺地握住了他的。这一握,可比昨天晚上殷实的多。粗大,□□,顺滑。触感上有种难以描述的舒适。我想,就这么握着,夫复何求。 罗峰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男孩子,他握住你的小弟弟,让人看上去似乎不掺杂任何邪念。就好像他是在和你开玩笑,和任何人开这种玩笑一样。 我喘着粗气,说道:“你不也一样,硬邦邦的!” “呵呵!”他窃笑,手握紧不放,和我挣脱来挣脱去,结果,没多久,因为来回抽动,我受不了这刺激,射了,湿了他一手。 完了,没想到形象不是毁了,是大毁了。我要备受煎熬,进入阿鼻地狱。我一下子安静下来,感受上非常受罪。我握着罗峰□□的手也缩了回来,不出声,整颗头全埋在被子里,□□的腥味浓浓的灌进我的鼻孔。这是羞耻的味道。 罗峰从被窝掏出黏糊糊的手,本要大笑。却见我一声不吭地埋头在被窝里,笑声也就一下子止住了,推了推我。 我不做声。从来□□都是羞于袒露在外面给人看的,没想到这回还射在罗峰手上。我想我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敢抬头见人,无脸面对罗峰。 然而罗峰是个很能体贴人的人。他见我不说话,小声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也射到你手上,咱们就扯平了!” 好主意啊,我一下子伸出头来,看着罗峰说道:“真的?!” “嗯嗯!”他挑起眉毛,没人知道那样子有多帅。 太好了,我伸手去握住,整个贴在掌心上,柔滑绵软。我渴望着他,现在我拥有了他,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我只知道,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拥有这种感觉了。 他紧闭着双眼,享受我温柔的抚摸。凸出的喉结如滑轮一样上下鼓动,我总觉的是梦幻,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很快,他也射了。滚烫的液体灌满我的手心。他闷哼一声,咽下一口唾沫,如释重负一般,对我笑了起来。 窗外寒风刮削,月光如银倾洒。此时天地间最温暖的地方,正在他的被窝里。那浅浅笑容,掩映在朦胧光中,我发现,永远都无法忘记这笑容! 是啊,话要说回来,其实我应该知足的。但是,人的欲望又是无穷的。我在说服自己要懂得知足的时候,慢慢的发现其实自己是说服不了自己的。 第二卷:留不住的青葱,岁月无痕 第15章 决心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功夫就快要到了一年中大家最为期待的春节。春节不只是喝酒吃肉的日子,更是一家人团聚欢乐的时刻。结了婚的工友们一个个心中已是火热,一想到团聚,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老婆,然后朝他们的方向去想的更深远。憋了一年之久的骚气,是得趁这个春节好好宣泄一番。他们甚至无下限的,聚在一起聊起了自家老婆的上身及其他极为隐私的部位,甚至说出尺码比较大小。我为他们的大尺度而不由得在心中想到,正常男人会不会都是这个样子,如果这是衡量一个男人是否成熟的刻度,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大得有多世俗! 临近春节的雪,愈加白茫茫地下,钢筋上,小道上,浴室黑瓦上都积累了厚厚的一层。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工地上的活计不减,我们得赶在放假前把手头上的一部分工程完结。工友们因为心里时时刻刻想着□□的事吧,每个人身子骨都充满了干劲。平常要监督的活,如今都能自发并很有效率的完成。 罗峰没老婆,但情绪也是日渐高涨。拉着我到市里去买各种东西。他要给他妈妈买羽绒服,给爸爸买大衣。要给妈妈买帽子,给爸爸买棉鞋。他归心似箭,脸上写满兴奋。在他和他们喜悦的笑脸下,似乎独独剩我,越接近过年的日子,越变的意兴阑珊,于是有点胡思乱想。 罗峰问我:“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 虽然向罗峰说及过奶奶,但没有跟他聊过我为什么离开奶奶而突然来到这个城市,因为那羞于开口,也不愿意开口。我也不曾向罗峰谈及过我对村里人的看法,虽然这些看法有刻意地去忽略,但到底有些影响,影响我回家的心情。 我说:“没有啊,挺好的!我也要给奶奶买好些东西回去!” 他呵呵笑了两声,说:“肯定要多孝敬奶奶啊!”然后有点自言自语,“今年回家爬火车,有伴了!” 我还没告诉他我已经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今年过年不回去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他。我说:“我不回家过年!” “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从没听过这么一句离谱荒唐的话,“你奶奶在家,你不回家过年,你到哪过年啊?” “就这在里过年!” “为什么啊?”他觉得不可理喻。大家都期盼着回家过年,既然还有人不想回家。他迟钝了一会,随后想到,王晓东放弃高考突然来到这个城市,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而这原因也许是造成王晓东不回家过年的主要因素,罗峰在我第一天到这里就有了猜测。他是个很快能掌握他人心性、体察出情由的人。 但一年在外辛苦漂泊,到了过年不回家,于他来说太不符合情理,或者说,心上很不甘心,不高兴,不畅快。他说:“管你有什么理由,家还是要回的。难道你不想你奶奶吗?” 想啊!我在心里说道。但奶奶倔强的脾气,这时候,肯定还没有原谅。怕是回去和她顶嘴看她流眼泪不说,到头来还得劝阻我重新读书考大学。读书已经打定主意要断绝,这辈子在学校的读书生涯在出来那一刻心上已是彻底结束。我不会也不能让奶奶抱有任何希望。就算撇开钱的原因,也不读。如今一人逍遥在外,无拘无束,挺享受的。且回去了,还得历经离别。我非常不喜欢离别的那种伤感,难舍难分,眼泪模糊,似要将人生吞活剥。 “我决心不会回去,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们手上提满了买来的东西。在城市的霓虹灯下,冒着寒风,我先往前走开几步。我的内心是伤感的,一种说不出来的酸和痛。奶奶必然是期盼我回家过年。我在心灵上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呼唤。可惜,那个时候的我总是一味的固执,看不穿,看不透。我想,就算没有什么天大的原因,只要心理上决定,就会坚持下来,说什么都没用。 “喂,喂!”罗峰心急的要命,前一分钟他还念想着有伴坐火车回家不孤单,后一分钟我就回答他不回去,笃定,决绝。他追上来,说,“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我也是这句话,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不回去也得回去!” 后来,罗峰和我周旋不下百回。每每他苦口婆心,我亦只答:“不回!” 决定权在我这,他最终也是无策。时间的脚步如风,到了临近他回去的那天。他收拾好行李,站在宿舍门口看我。罗峰是下午的票,此时宿友们都走光了,宿舍里顿时萧条,只剩下他我两人,有种生离死别的痛心。 “你真的打定主意不回家过年吗?”罗峰再次问我。 “不回!”我依然坚决的回答,表现的非常冷血 “你这个决定一点也不成熟!”罗峰有点生气道。 是的,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我从来都那么天真。 罗峰看我沉默,叹口气,倍感无奈地摇摇头,“你真的不想你的奶奶吗?” “想的!”越是到了过年回家的日子,就越想,想的心碎欲裂。这是第一次离开奶奶在外过年,同样也是奶奶的第一个孤独凄凉的春节(我知道她是不会和大伯一家过年的,就算冷冷清清,她也宁愿一个人),以往大年三十,奶奶会用烂了的铁盆生一个很旺很旺的火堆,放在堂屋中央。然后给我准备个被子,让我坐在火堆旁取暖。奶奶会煲鸡汤,会下饺子,做一顿美味丰富的年夜饭,我和奶奶共同分享。那是特别幸福的春节,就算我们家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初七都没有一个客人来拜年,有奶奶和我,也是倍感年味。可是,就算这样的幸福今年没有,我还是铁了心不回去。我克制住对奶奶汹涌而来的想念,大力地从床角上拖出一个很早就开始准备的大包裹,交到罗峰手上,说道,“所以啊,辛苦你带这些东西回去,奶奶看到,多少会聊以慰藉吧!这里面,也承载了我对奶奶的思念。” 罗峰看着我,眉头紧锁。他有点不情愿地顺手接过。最后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包裹里面除了几件保暖过冬的衣服,剩下的就是一些我和罗峰在城市里精心为奶奶挑选的好些营养品和一些治疗风湿性关节炎的药物,也有她一辈子都不曾吃过的好吃的零食水果。可惜冰淇淋容易化,不好保持(火车上是有暖气的),否则那甜蜜的滋味,非得让罗峰带一个回去,给奶奶尝尝。 犹自记得,小时候奶奶和我讲过她小时候的故事。她说她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什么零食水果。直到一次,她十岁左右,乡村镇上赶集的日子。她和一些村上的姐妹们步行三十几公里,到集镇上去凑热闹。集镇上的人可谓真多,摩肩擦踵的。奶奶她们举步艰难地走着,恰巧路过卖苹果的摊位,苹果的香味扑鼻而来,她们忍受不住就停在了苹果摊位旁。 她们身无分无,但是苹果的香味和色泽特别的诱人。一些胆大的姐妹舍不得走,就借故问价钱,还装模作样地挑来挑去。奶奶也混进去挑着苹果,然后好玩的听着其他姐妹学着大人的口气讨价还价。卖苹果的知道她们是买不起。周旋了一段时间,便不耐烦地就把她们哄走了。 她们闲逛了一会就径直回家。直到走在半路上,奶奶才突然惊觉的发现,她的手上还握着一个红红的苹果。 她特别强调说,真的是无意识的。那时候还想着送回去,可是天色渐晚,怕赶回去天要全黑,摆摊的想必也收摊了。所以只能满怀不安和愧疚地拿着这个苹果回家。回家后,她就偷偷地跟她的奶奶把这个苹果分吃了。奶奶的奶奶说,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水甜的东西,她也是! 这是我记忆深刻的记忆,它使我觉得此种事情有种特别的美好和召唤。现在,我有这方面的能力,就想着给奶奶带上一些她从没吃过的东西给她吃,她心里多少会高兴的。 望着罗峰,我故作轻松地说道:“顺便记一下我奶奶的样子,回来描述给我听!” 那时候手机已经开始风靡起来,但于我们来说是奢侈品。我们从没有过买手机的打算,更别说带照相功能的手机。 “好吧,那银行里的钱呢?” 我说:“把我的全取出来给奶奶,嘱咐不要太劳累。特别年纪大了,要好好养悉身体。对了,钱一定要硬塞给她。”因为她太倔强了。 “啊,哦!”罗峰疑惑了一下,看样子没太放在心上。他无奈地把包裹背在背上。劝阻的话已经说了千百遍了,再浪费口舌也是徒然。 他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在外过年,滋味不是那么好受。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点点头,无不哀伤地看着罗峰,说:“你路上小心。记得,奶奶固执,一定要把钱交到她手上。”罗峰还不是很明白,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眼看时间不早,背上行李起身要走。我踟蹰了一会,还是追了出去,决意要送他到火车站。到了进站口,相互之间告别,久久站在那里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淹没在浩瀚的人群中。 火车站一望全是人头。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了春运的厉害,人山人海,大包小包,黑压压的一片,密不透风。只是不同以往,每个人脸上都挂有类似相同笑容。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路上行人渐行渐少。独自走在城市的路头,一种伤感悄无声息地爬上心头,空落落的带着痛。我可以当着罗峰的面冷血,但那份潜藏在内心要回家的欲望太过强烈,现在一个人时,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奶奶,奶奶,我十分想念,亦只能无声地呼唤。 奶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奶奶。而我在这个家里面,感受最深的便是奶奶暗黄的脸上满是伤心的泪水。 奶奶的泪水洗刷着我的童年,甚至我的青春期。爸妈过世后,她的眼泪就没干过。有时候看着我欢快的身影洋溢喜悦时,她会流泪;有时候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沉睡,她看着我稚嫩的脸,也会流泪。好多次好多次,看的我都麻木了。任凭她说是风吹迷了眼睛。 然而她的眼泪,多半是为我的学习而流的吧!她总以为,是她让我变的骄纵难驯,是她让我变的孤僻怪异。她总是愿意承担起一切。她的爱太沉重了,压在我身上无法呼吸,被我看成是种折磨。 第16章 童年 记得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每每期中期末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甚至市级第一。那时候有个慈祥热血的校长,激动地跑到我们家来对我大大的赞扬。他说天才啊,往后要好好培养,前途无可限量。他的一番高级称赞,把我的爸妈和奶奶乐的手舞足蹈,笑不拢嘴。犹自记得那天的喜悦,是我童年里最为难忘的一个日子。只是没过多久,爸妈就突发意外双双逝世。我们的那个家,就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笑脸。 奶奶终日以泪洗面。我也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变的沉默,甚至爱躲在黑暗的角落一个人发呆。我经常躲的地方,就是我家阁楼上放稻秆的地方,在铺满稻秆的中央挖出一个洞,安静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黑黑的瓦片和四周结满了的蜘蛛网。 我渐渐冷落了周围所有的人群,却不曾想到,这样会招来他人的反感。四年级的那一年,一段黑色的童年经历记忆格外深刻。村里的大小孩总是欺负我。他们看我不说话有点傻呆呆的,又爸妈过世没有人撑腰,便以欺负我为乐趣。他们打我每每都下狠手。他们会边打边发出刺骨的笑声,打的我鼻子流血,脸上脖子上处处有抓痕。他们还时不时地刁难我骂我,把我的书包乱丢,在我的课桌上涂鸦鸡粪大便,骂我什么孤儿野狗,没人养的杂种,垃圾堆里捡来的哑巴之类。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没教养的害人把戏还有那不堪入耳的污词秽句,总总的这些没有一次是我能够忍受得了的。于是久而久之,我便在小小年纪就领悟出要绝地反击,不能任由他们欺负辱骂。他们要打我骂我,那我就要跟他们打架骂他们狗爬的。就算打不赢骂不赢我也不哭不认输,爬起来继续打继续骂。他们打累了骂够了,就要回家,然后边走边说王晓东越来越像只疯狗。 一次,一村上比我大两三岁的男孩,伙同其他村里的几个男孩,拦住我回家的去路,对我进行辱骂和群殴。他们讥笑着说,我爸妈说你命硬,克死了你爸妈不算,还会克死你奶奶。你是个扫把星,是个杂种,是个瘟神。话音刚落,就哈哈大笑。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小的小孩,已经有了魔鬼般的面孔。无法忍受,我发狠冲了过去,朝他的胳膊用力地一咬,腥红滚烫的鲜血瞬时渗满我的口腔。再用力,硬生生的咬下了一块肉来。 那个男孩,痛的面孔扭曲,尖叫连连。他刚刚还趾高气扬地羞辱我,现在脸上充满面对死亡表现出的懦弱和恐惧。我痛快极了,阴笑连连地看着他,还有他同样神气活现的伙伴。他的手臂血流不止,触目惊心。其他人吓坏了,捂住眼睛不敢看,狼嚎一片。有几个年岁稍微大一点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踉踉跄跄地跑回家叫了父母长辈。那个男孩的爸爸妈妈很快赶了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脸色惨白,手臂上全是血。顿时心乱如麻,肝肠寸断。再看我嘴上残有血迹,一时间咬牙切齿,怒火冲冠。他爸爸像风一样地冲了过来,宽大粗糙的手掌狠狠地甩了我四五下,然后用力一脚把我踢到三四米下的臭水沟里。当时我眼前一黑,好久都没能看的清楚。腮帮子似乎被打烂了,臭水沟里的污水和泥巴塞满了我的鼻腔和口腔,我尝到了泥巴污水混合着血的味道,那是生命中的一个不一样的味道。 我不觉得干了一件多么犯罪的事情,那个满嘴脏话的小孩活该,他要是下次依然出言不逊,我甚至会咬断他一条胳膊。我不害怕他爸妈报复,只要没能打死我,下次就真的做的出来。 我浑身湿漉漉的沾着黑泥巴,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从水沟里爬起来。脸已经肿的两倍大了,嘴角流着污血。我不在乎有多痛,依然面无表情,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往家里走去。 我的大伯,是极为软弱的一种人。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在我爸妈死后对我和奶奶大呼小叫,和村里人一样欺负诽谤,打我骂我。这回我咬伤了那户人家的小孩,那户人家的爸妈带着一帮兄弟姐妹围着大伯威逼赔款。大伯吓的直哆嗦,一副求饶告苦的样子。他确实只有在我和奶奶面前才有耀武扬威的本事。 回到家,大伯一时间看到我狼狈的站在人群之后,感觉终于有了交代,便撸起袖子恶狠狠地跑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的头发,连拖带拽地把我拉到这些气势汹汹的大人面前,说要狠狠教训我这个不懂事的杂种。 再次听到杂种两个字,是从大伯的口中说出来的。那时间开始,大伯在我心中就已经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拼了命地挣扎,最终还是挣脱不过。他和那个小孩的爸爸,用绳子把我吊在树上,剥光了我身上的衣服,找来几根硬而带刺的荆棘条,狠命地抽打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到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最后疼到没有知觉,只深刻于眼前这些嚣张色厉还不解恨的脸,无比的狰狞和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只见奶奶得到消息流着眼泪跑来,手上扬起一把菜刀朝人群中砍去。奶奶毕竟腿脚不好,手上没力。那群人躲闪及时,看奶奶羸弱的身躯也没有上前抢刀。奶奶嚎哭着,从来没有看过她那般凶恶的样子,她大吼道:“谁敢动我孙子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 那个被蛇咬的女人,正是那个被我咬的小孩的妈妈。她泪眼未干,也顿时吼道:“你的孙子动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要是没了命,我就要了你孙子的命!” 奶奶嚎道:“那你把我的命要了去!” 那个被蛇咬的女人,是个心狠手辣不可理喻之辈。她见我有奶奶维护,觉得她儿子的命贱了,心里不够泄愤,便从门角里找来一根扫把棍,像那种受了日本兵□□了的女人,朝我和奶奶要你死我活地拼命一番。她乱棍挥舞,打在我和奶奶的身上,奶奶吃吃地叫疼。大伯站在一边,不敢上前阻止。大伯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棒打他的妈妈不出手,他甚至还在气愤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要跑出来维护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侄子。他是我见过最为极致的人渣,。我觉得,如果我是他,见到妈妈被欺负的场面不帮忙,一定会被心理上的谴责淹没而死,会变态畸形。 我大叫,心疼奶奶,忍耐的眼泪终于是流了出来。最后,那个被蛇咬过的女人,被那一帮兄弟姐妹拦了下来。他们最终泄愤了,骂骂咧咧地走了。大伯见这些人都散了,也好没意思,随手把手上的荆棘条朝奶奶扔了过去,荆棘条打在奶奶干枯瘦弱的身子上,发出木讷地一声笨响。 奶奶丢下手上的刀,不顾痛,一下把我抱住,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口中不断地叫着心肝啊宝贝啊,苦命的孩子!我冰冷地身躯,仿佛一下子融进了温暖的海洋。只要是在奶奶的怀抱,再痛再打颤的身体,都能感觉到无比的踏实和安详,不疼了,也不害怕了。 我问奶奶:“痛吗?” 奶奶摇头,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涌落而出。 我想说,我痛。我的心好痛好痛。无论他们怎么打我,我都不怕痛。但他们要是打奶奶,我就会心痛如刀割,不可原谅。 从此,我恨透了村里人。走在路上,无论见到谁,都充满仇视地瞪着他们。他们觉得我阴深深的,特别邪气。久而久之,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尽量绕我而行。同村的小孩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因为他们知道我会咬人,像个长了獠牙的怪物。这样甚好,没有人动不动就来糟蹋我的心情,是何等求之不得的好事。那一刻开始我更加断定,暴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反击才是生存王道。 我越来越没有笑容,终日沉默寡言。我只在奶奶跟前,会开口讲一些话,或者一个假意的微笑。我没有朋友,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也不稀罕朋友。 有一回碰见罗峰,依稀记得他那时的样子稚嫩不开,黝黑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神情显得特别的傻。他站在原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地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最后头也不回,机械般地走远了。他说明明天气很热,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流袭来,带着遗世独立的伤感。 寒冷的一个夜晚躺在他的被窝里,我说我记得。因为大家都绕着我走,只有他站在原地注视我,甚至还流露出一种怜悯的情怀。我没有瞪他,觉得他的样子很无辜很纯真而应该不受到无礼对待,我只是当做路经一个陌生人,目不斜视的走了。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和我是同村的。 而罗峰正因为对我有一个如此怪异的印象,才会在四月份的时候接到我投靠的电话表示吃惊,也才会想着放下手头的工作走上两公里的路程来马路上迎接我。他说,许久不见,对我挺好奇的。 第17章 负担 童年的日子从来不平静,发生村上咬人事件后,关于我血腥会杀人的传闻在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村庄甚至学校刮起了一阵阴风。流言像会吞噬一样日渐壮大,其难以想象的煽动性像龙卷风一样破坏力显著。流言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老师看我阴深深的目光和冷落冰霜的脸,慢慢的也有点害怕疏离。班上的同学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怕一不留神就咬了他们),老师便叫我单独搬一张桌子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这个时候我的学习成绩已经下滑至中下的行列)。下课后班上的同学不愿意和我一起留校打扫卫生,老师就干脆免去了我打扫卫生的职责,或者一个人负责整个班级的卫生。人就是这样,当你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好人,而还被别人贴上好人的标签时,你就会刻意地努力,朝做个最好的好人发展。当你还不算是个坏人,有人要给你贴上大坏人的标签时,同理你也会刻意地放纵,去做个最坏的坏人。在学校压根没有因为犯什么错而惹来有多讨厌的形象下,老师们投于不善的目光或者当做透明体人时,我便肯定自己确实要做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把老师也当做同一类人去痛恨,就算不爱犯什么错,索性也要胆大妄为地犯起来。 读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已经学会逃课了。期末考试时,还因为逃课而疲倦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考试时间结束,老师把空白卷从我的手臂下重重的抽走时,才茫然地擦着惺忪睡眼,和老师四目相对。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他不理会外界传言我有多阴邪,他是反感极了有人既然在他的监考之下泰然自若地睡觉。他阴着脸,双眼凶狠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揪起我的身体,把我丢到操场上去,让我跪在炽热的太阳底下暴晒。他先要求我去捡一些尖利的石头,堆在一块,然后让膝盖跪在这些石头上,这样我才会知道考试睡觉换来的是多么严厉的一次惩罚。 我去捡了石头,但是不会下跪的。我恨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讨厌看到他们趾高气扬的样子。他们没有资格羞辱我,更没有资格让我下跪。 男老师看我堆好了石头,却迟迟不肯跪下。气冲冲地迈开步子,拿出最凶狠的表情向我走来,要用暴力逼我就范。我看他快走近了,立马捡起石头,朝他扔去。他惊慌不已,措手不及,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他身上,他嘶的几声闷疼,我看到他脸上有了狗急跳墙的愤怒、不可置信的眼神和不甘屈辱的决心。他想极力表现出不畏惧,他的脸已经气的紫胀了。他要冒着这些石头,近到我身边来,将我制服。但同时,我也不是怯弱的。他既然不怕痛,我便使出全身力气,让他知道他这样的勇敢是愚蠢的。我甚至把他的头砸出血来了,他才知道我和别的小孩不同,才深知无风不起浪,流言果然不是虚的。他狼狈极了,不得不认输,慌乱地的往教室里跑,口中不停的喝止骂人。考试的同学都趴在窗户上看,像看一场惊世大战。我不喜欢他们这样看我,老师既然躲进教室里了,我就干脆捡石头扔窗户里的同学。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有几根宽木板横钉在上面。石头打在木板上啪啪的响,同学们如惊弓之鸟,作鸟兽散。窗户上没有一个人头了,我便认为,这场战斗是胜利的,便无不舒畅地走了! 考试后没过几天,这件事就传到校长的耳朵里。他不得不下来做第二次拜访。只是这次带着几分失望和深深的同情以及一丝丝的难以理解。他坐在我们家堂屋的烂椅子上,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不停地打量着我,打量着奶奶,无不是惋惜,无不是感叹。他完全不介意我在学校里过分的闹事,相反,他指责了那个男老师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子较真。他最后只是无不哀婉地对着奶奶说,逝者已逝,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孩子还小,要注重心灵上的教导和疏引,就像他不能一直生活在萎靡抑郁的家庭氛围里,会导致负面的效果。大人要振作起来,孩子才能积极健康。 听到这话,奶奶才突然意识到了失子后疏忽了孙子的照顾。在深深地自责中,非常感激地目送了这位慈祥的校长。后来这位慈祥的校长得了癌症逝世了,奶奶说他姓周,至今念念不忘。 当奶奶把重心放在我的学习和心灵上时,才发现我的成绩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心灵上似乎也存有缺憾。但她不知道心灵上的缺憾代表着什么,不知道什么叫做振作。她认为,有点问题是因为年纪小,认识事物不清楚,不能正确地判断导致的。她想着心灵上的问题不急,往后思想品德书上都有教,等孩子慢慢长大了,理解了,自然而然会改善过来。 她一门心思放在我的学习上。小孩学习退步了,才是一个家庭重中之重的事情。她不断地宽慰我,鼓励我,为我补习功课。可是她才读了小学三年级,对五年级的知识一窍不通,何况眼睛也不好。她认清楚了状况便心急如焚,谆谆嘱咐,要我多问问同学,多问问老师。她每讲这些话,我都是敷衍地点点头。她不知道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已经帮我当瘟神一样的躲避了,而我也不可能为了狗屁学习去问总是欺负我的同学和自以为是的老师。 奶奶定时查看我的成绩,几个月下来见我的成绩始终没有进步,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狠不下心来说我两句。她倔强又是眼泪最多的。一日夜深,我看见她坐在爸妈的遗照前痛哭失声。她深深地自责于没有好好照顾好爸妈留下的遗孤,她让周校长口中的天才沦落为现在的蠢材,她好似成了一名罪人。那晚灯光朦胧,泪眼婆娑,夜特别的悲凉。奶奶痛彻心扉的话语,干涸枯瘦的背影,使我幼小的心灵受到震撼。那时,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靠着斑驳的木门,想了许多。他觉得好好读书如果能让至亲的人为此减少泪水,那他就开始好好读吧。他不想看到这个世上唯一疼爱他的人、仅剩的可以用生命护他的人难过自责,眼泪成河。那一晚开始。他便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爱的沉重、爱的负担。 那位慈祥的校长夸我读书有天赋。没想到确实有几分能耐。我拿起课本不断地读和看,看不懂的就多想,想来想去,倒成为了脑海中一件有趣的事情。半个学期后,我把成绩提到全班中等以上。升初中时,招生榜上我的名字就赫赫地排在大红纸的第一位。 奶奶来到学校,眼睛不好,却能第一眼瞧见我的名字。为此她激动地流出了喜悦的泪水。学校的老师,同村的大人,把我的崛起当成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以为我抄袭。那时我也深刻地认识到,学习成绩好,不但能够让奶奶开心,也可以让一些所谓的大人心上不快乐。大伯和大伯婶就是极度气愤的两个,因为他们的儿子数学只考了十八分。我甚至把张贴在学校的红榜撕下来,贴在大伯家的大门上。大清早他一打开门,看见红榜,气的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我躲在门边看着大伯愤怒的样子,笑的前俯后仰! 然而我以为成绩好,可以折辱一切讨厌的人。却不曾想我忽略了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这件事情是我一生的隐痛,也是让我弃学的根本。 初中开学的那一天,奶奶和我一起去学校报名。到了学校后,奶奶说,你先去找你的教室,我晚点就会去找你。我没有意识到奶奶要干嘛,听了奶奶的话自己一个人先去找教室。 镇中学不大,很快就能够找到教室。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七八十个人,满满一屋子吵闹不堪。我不喜欢嘈杂,也确定这些同学里,不会有我的朋友。我想着我的奶奶还没来找我,便自己出了教室找奶奶。 我先来到操场,操场很小,稀拉拉的长了一些被人脚踩的枯黄的野草。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奶奶不在这里,她大概是去老师办公室了。我走到后面一栋三层楼的青砖老楼房,开始一层一层地找,找了许久后,终于是在校长办公室,看到奶奶正声泪俱下地拉着校长的手求情学费能够宽限几日的场面。她说,晓东学习成绩第一,是个好学的孩子。他奶奶没用,到现在还没能凑齐学费。校长你看孩子读书好,就减免一些学费吧,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不读书啊! 我心一下子揪着,痛的无法呼吸。生活的艰难让我窒息而又无情地认识到,钱才是横亘在我和奶奶之间最大的问题。没钱奶奶要更辛苦,付出双倍的劳累和汗水;没钱奶奶整日愁眉不展,哀声叹气;没钱让奶奶衰老了许多,让她老来的心千疮百孔;没钱要让奶奶低声下气,博人同情。 奶奶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两只脚的大拇指都变形了。她下不了田,下田接触水后就会犯病。她不喜欢下雨的日子,每经下雨,她整条腿就痛的难以忍受。她挑不了担子,做不好饭,下地弯腰做事也困难。她才六十三岁的人,因为负荷的生活劳累而被压垮的像个□□十岁的老人。爸妈在世时,奶奶跟着我们过日子,妈妈不让奶奶外出劳动做半点家务。吃饭的时候,有好菜,妈妈都是先盛好饭,然后全夹上好菜,端到她的面前给她吃。奶奶在那时间觉得自己非常幸福,她说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老了得了个这么好的女儿。她说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生个女儿。奶奶一生总共生了四个小孩,全是男孩。一个在八岁的时候,去水库游泳,淹死了;一个在十二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没救回来,死了。现在,她三十岁不到的儿子和儿媳也死了。只剩下大伯这个唯一的儿子。她一定是从大伯大伯婶那没要到钱,才跑到学校来苦苦哀求。 看到这里,读书成绩排在第一位的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因为他的孙子,她受了大儿子的欺辱,感受到了一份来自亲情的绝望;因为必须要供我读书,她不得不跪在这里求人减免一些学费,甚至宽限几日。因为我,她到老来,还要经受一段本不应该承受的奚落生活。 我不要奶奶经受磨烂,我恨透了自己还不快快长大。我走进办公室,拉着奶奶,说:“走,不求这人了,这书我不读了!” 校长看我进来,怔在那里。奶奶见来人是我,反应过来,甩开我的手,颤抖地大喝一声“王晓东”,她从没有对我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她甚至打了我两下,哭着道:“你说什么啊,再苦再穷也不能不读书。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让你被世人看得起,也才能让你死去的爸妈在天安心!” 她教训了我一顿,擦干眼泪,转而又给处在一旁的校长赔不是。我看不下去了,歇斯底里地喊道:“如果读书要让你这样厚颜无耻地去求人,我宁愿打死都不读!”说完我就跑了,不顾奶奶拖着痛入骨髓的腿在后面追,不顾奶奶为我这话伤尽了心。 天都黑了,我坐在老屋旁暗青色的大石头上,擦拭着被泪水湿透的双眼。天上的星星眨着无辜的眼睛,池塘里的蛙鸣叫响沉重的心情,冗长的小巷朦胧着暗黄的光芒,清风拂过脸庞,眼泪的湿痕伴随一丝冰凉,许久后,我看见一团熟悉而又渺小的黑影,摇摇晃晃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而来。我想要起身去扶她。可酸软的脚不听使唤。慢慢的她在光芒下显现,苍老的容颜和灰白的头发,似乎穿梭了时光,整个人一下子更老了! 她身子倚在老旧的土墙上,用充满爱怜而又疲倦的眼睛看我,我害怕看到她这样神情的眼睛,因为总能从中看出漫漫岁月该如何走下去的无助。她从她的怀里,掏出如她的手掌一样黑而皲裂的小蛇皮袋。然后慢慢的打开。不过一会儿,便从蛇皮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包裹的一个大馒头,说道:“乖崽,吃吧!” 我慢慢的站起来,看着奶奶被岁月风霜侵蚀的满脸皱纹的脸,接过馒头。虽然村子在大山中,但村子离镇上还不算远。但那一条路非常的崎岖难走,下起雨来更是水淹大路,坑坑洼洼。奶奶腿不好,全程走完要花上几个小时。我看着馒头,这是奶奶步履维艰带回来还存有余热的馒头。我一口一口地把它往嘴里送。奶奶看我吃的香,就笑了。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我已经了然了奶奶的决心。 第18章 亲情 天刚蒙蒙亮,奶奶就坐在大伯家的堂屋要钱。大伯家就坐落在我家后门的上方(他们家建房子时,我爸爸妈妈还给他们出了上千块钱,从没说过要还),我从床上站起来,透过窗户一角就能将他们堂屋里的情景看个一清二楚。因为一直憎恨他们,所以为了不一大早起床就看见他们恶心的身影影响心情,我便用烧香的黄纸,一张一张地把窗户给贴上。现在,撕开一角黄纸,奶奶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像是被时间遗落了很久的孤者。 我起床去大伯家。经过昨天的事,这回我不会当着奶奶的面,再说什么任性的话了。我只想陪着奶奶,尽管受人奚落,尽管受人嘲讽,就只是陪着奶奶。 太阳已经升到树尖上,大伯婶顶着一头蓬松乱发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奶奶和我一脸嫌恶的神情。这是一个好吃懒做而又斤斤计较的女人,说起话来不分轻重针针见血,懦弱的大伯对她忌惮万分。曾经大伯还不是这般六亲不认的人,自从娶了大伯婶,就彻底本性暴露,变本加厉。 大伯婶看了看我,不耐烦地说道:“起身,别坐在那里,刚擦的椅子。” 奶奶带着戒备的神情,一把把我拉到她的近侧,张开手臂环住了我。我一点也不怕大伯婶,在我眼里,也没有害怕的人。我瞪着大伯婶,她鼓动着腮帮上的肌肉,轻笑一声。 奶奶说:“孩子的爸妈早早的去了。你们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现在开学了,你们有责任为他承担点学费!” 听到这里,大伯婶尖细着嗓音,轻鄙了一声,说道:“妈,不是我说你。你太把你儿子当神了。你儿子出去干活,每天累的直不起腰,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吃早饭呢。他一要供你们一日三餐,二要养着我们一家四口,每天是吃不饱穿不暖,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说哪还有余钱供人上学啊。我说妈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没见过你这样偏心的娘。只剩一个儿子了,你也要克死去陪葬吗!” 奶奶死了三个孩子,最怕听到克死两个字。村里人说她阳气重,命硬,自己是个长寿的,活在世上便会不断地克死其他亲人,甚至爷爷也是这样早早的走了。他们说我的命也硬,两个人加在一起,邪气冲天,可能会给村里带来灾难。我不知道这是依据着什么而强加在人身上的,我也没看到身上哪里的邪气就冲上了天。本来是恨透了村里的人,现在还乱七八糟的嚼舌头,心上更是恨的泣血。奶奶是信以为真。她哭的时候,会和村里人同样的口气,说自己命硬,克死了亲人。她说她会下十八层地狱赎罪的。她每天都要烧上一些黄纸,念念叨叨地诵经祈祷。 她眼泪溢出了眼眶,伸着枯燥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奶奶哀凉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奶奶哽咽着说:“帮帮吧!” 大伯婶气愤道:“妈啊,你每天跑到我这来,总是哭啊哭,帮啊帮的!我们不帮,在村里邻居看来,倒显得我和你儿子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了。其实你不知道,你这个孙子王晓东,最是个忘恩负义的。我们养他,供他读书,他呢,天天就知道在我的门上贴一些东西,搞破坏。如果我还给钱供他读书,这不是养了白眼狼,等着报复吗?” 大伯婶说完看着我,我睁大着眼睛怒视她。她说:“你看看,又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来,不知道尊重长辈,没一点教养!” 我欲要挣脱奶奶的怀抱,跑上去咬死这个尖酸刻薄又记仇的女人。可是奶奶按住了我,我不敢用力去挣脱。奶奶用手遮住我的眼睛,我知道她的用意是,不要去看,这就是亲情,□□裸的亲情,这样的亲情让人觉得肮脏不堪! 奶奶说:“孩子还小,长大后,会懂事的,会知道你的恩情!” 大伯婶不耐烦地说道:“罢了罢了,我不稀罕什么恩情。”然后掏出两张一百的,丢在地上,囔囔道,“走吧走吧。天天耗在我这里哭丧,早晚克死我们算了!” 大伯婶把钱一丢,进屋去了。奶奶伸出颤抖的手,把钱捡了起来。走在路上,对我说:“人要受得了屈辱,才会有金子发光的时刻。这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能问到钱,就是一件成功的事!” 我想说,是吗!可是在我心里,这是一件痛苦而又无法忍受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要发生几次。 爸妈死后,因为奶奶没有劳动能力,我又年纪尚小,一日三餐都得靠着大伯他们一家提供。可是他们摸摸良心,我和奶奶吃的是什么。他们不许我和奶奶上他们的餐桌,大伯婶每天就像喂猪似的把一些带着馊味的剩菜剩饭倒在一个大盆里,端给我们。奶奶心疼我吃了会肚子痛,哭着求了好几回。说这样的饭菜吃不得。但大伯婶说,猪吃了都没事照样睡照样长肉,你们吃了怎么就会拉肚子! 这话尖锐刺耳,听在我的心上针扎一样疼。奶奶说,算了,乖崽,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忍忍吧!奶奶还说,不要去记恨你大伯一家。他们确实有他们的苦衷。她说大伯因为是长兄,很小的时候就辍学回家,帮忙做事,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她说大伯没在她那里得到过任何好处,她是个失败没尽责的母亲。大伯不孝顺她,也是她自食恶果。 奶奶不曾明白过我,不管她怎样说,我都无法做到不去记恨。我变的越来越有报复心,我也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做恩情。我想这是亲大伯一家啊!为什么在生活面前如此的现实与俗恶,连亲妈都是一刀刀地伤害!他们的嘴脸,让我混沌未开的心灵开始质疑这个社会。我并不害怕什么,但现在就害怕这个“忍”字。读书没有那么伟大,尊严才是不可一世的。为了不让奶奶伤心,我可以默不作声地看完全程,但在我心里,已经生出了愤怒的火花,直到哪一天,会让这些冷血无情的人燃烧灰烬。 忍忍的日子终于在我读初三时的一天下午,宣告结束。那天下午的第三节课是体育课,我从没有上体育课的习惯,所以下了第二节课,就回家。 回到家时,奶奶不在屋里。我想一定是在大伯家。这些年读书,奶奶为了能让我新学期开学的那天,就拿着钱像其他人一样去学校交钱报到;为了顾及我幼小敏感的自尊心,避免看到像初一时她去学校哀求校长减免学费的情景。奶奶宁愿提前好几个月耗在自己无情无义的儿子儿媳身上。多么难听刺耳的话,她越来越能够承受。 只是那一刻,针尖似的东西无情地戳疼我的双眼,不可置信,刚踏出后门的脚,像触到寒冰的尖锐,猝不及防地缩了回来,浑身冻僵。身子掩藏在后门,脑袋嗡嗡响,心脏砰砰跳,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一股来自骨子里的恨与痛,积累着汹涌在我的身体里,如碾压的冰坨,排山倒海。 ——奶奶正跪在大伯家堂屋的正中央,背对着我。那是一个可怜老人的消瘦背影,跪在地面上日月都要为之眩晕。她的膝盖平常躺着都很痛,现在跪在地上,一定就像跪在刀刃上。 我的奶奶。她要下田劳作了,她要下地干活了。她就算病痛要抽走她的生命,也依然要干活从清晨到日落。她说她干活,要让自己的孙子能吃上点好的,有营养的。她的孙子,要长的高高大大的,白白净净的,比任何人都出众! 我的眼泪洪荒,双腿瘫软地跪了下去,跪我的奶奶。 大伯婶一如既往的冷石心肠。大伯似乎有点焦急,说:“妈,你起来。你这样跪着,叫乡里邻居怎么看我啊!” 大伯婶说:“妈,年年如此,为了让我们拿出学费,哭啊闹了,现在还跪上。哼,我看你是存心让我们为难的。好吧,你跪吧,你就这么跪着。你让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你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今儿个,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我的脸上,一定暴起青筋,脸色红到发黑。我恨不得手上有一把长刀,将这些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奶奶说,声音打颤,透骨酸心,“晓东是你弟弟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说什么我也要将他抚养成才。要不然我拿什么去面对你死去的弟弟和弟媳呢!我是个就要下地狱的人,活在世上苟延残喘,就这么点希望,你们就不能成全吗?” 大伯听到这个话,有点烦躁起来,说道:“我的老母亲啊!你也要看看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啊!我两个小孩,吃饭都吃不饱,别说读高中了。晓东就算成绩好,读了高中也是没钱读大学的。还不是一样白读!倒不如早早回来,帮忙补贴家用!以前我不就是早早的辍学回来养家的吗,不也挺好的吗?” 大伯婶眼睛里尽是嫌恶,“你的命哪有人家珍贵啊!”上前一步,连连冷笑道,“好了好了,我看妈是老了,多费口舌也没用。高中学费六百多,大学学费上千甚至上万。我们就算是神,也变不出这么多的。如今我们在吃饭都吃不起的情况下,也咬紧牙关供了他读到初三,算是仁至义尽了,已经没有义务了。如果妈非得坚持让那个没良心的读高中甚至大学,好吧,自己有本事挣去!”说完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在堂屋偏里一点的供神台下,弯腰拾起一个缺烂了半边的黑碗来,往奶奶跪着的膝盖处一放,眼里的恶毒尽显人世的丑态。 第19章 爆发 “诺,讨饭去!”她站直了身子,在奶奶跪着的面前,嘴巴往外一努,“趁读高中还有半学期,现在挨家挨户讨去。没准就凑齐费用,甚至上大学的费用都有了。只是,走远一点去讨。我们担不起讨饭的名声!” 一声乞讨,让跪在后门的我,眼泪覆盖了面孔。周围寂静,痛像寒冬腊月,麻木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只剩下张口呼吸,如饿狼之眼,嗜血地盯着。 奶奶慢慢的起身,身子趔趄地扶住旁边的凳脚,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那只破碗,画面就像被判了死刑,拾起了一瓶凌迟的鸩毒。她歪着身子站定了一会儿,在绝望的神情下转过身来,我看见奶奶混浊的双眼布满泪珠,散发的光芒冷意横生,奶奶的心凉到了谷底。 奶奶声音清冷地说道:“你们这样做,就能安心吗!” 我不知道奶奶是怎样踏出大伯家的门槛,一步步蚀骨地走到自己的家里。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绪被支配着,我已失去理智。我随手操起一把铁锹,绕过幽深深的小巷,如黑夜里潜伏的猛兽,死死地盯着大伯家的大门口。那满腔怒火的燃烧,积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小时候被大伯吊起来鞭打的痛和屈辱,长年累月吃着馊饭的虐待和嘲讽,奶奶被逼下跪的无情和冷血,种种的种种,接二连三地回放,我充满力量的手臂,已经被迫毫无畏惧地扬起铁锹冲了进去。 这两个人,我已经不想称作他们为人。他们,还在悠闲地拍着身上的灰尘,脸上轻视的表情散漫未退。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一阵风一样,扬起铁锹就扑头盖脸地砸下去。人不要命起来,真的如嗜血狂魔。我宣泄着愤怒,见人见东西就砸。那时我已经十五岁了,骨子里爆发着青春力量。大伯是个成年人,精壮有力气,反应过来试图阻止我。可我手上有武器,哪是他一时能阻止得了的。我要做一回失去理智的疯子,要不计后果的砸了下去。但凡还让我成长几年,我一定会在大伯一时间无法阻挡的情况下,让他们脑浆四溅,血流成河,体无完肤。 但终归年轻,我的力气消耗到一定程度,慢慢的只能和大伯红眼僵持着。大伯婶惊慌失措指着我大声叫骂,这双递着破烂碗给奶奶的双手,我恨不得砍了去。 我继而咆哮大吼,势必要他们尝到教训。大伯婶吓到了,不敢出声。大伯一边对抗我,一边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说道:“你要干嘛,你要干嘛啊!” 曾经在我面前不可一世的他们,现在受惊的如猫下之鼠。我心中从没有的如此痛快。我发力朝大伯的肚子踢了一脚,将他挣脱开了,竖立着铁锹,面无表情气力殆尽地看着。屋子里是一片狼藉,他们身上或大或小的伤口,敞着鲜血。惨白的脸上,双眼充满警惕。我的怒火在这样的画面面前,开始消退,理智也慢慢的恢复过来。 长大后,能靠自己的力量维持更多尊严的快感,酣畅的难以言说。我深呼吸,让自己的残忍警告他们。 我说:“以后你们要再敢欺负奶奶,我可以豁出这条命去,让你们一家人生不如死,或者死尸惨状。从现在开始,我也正式跟你们说明,你们以后再也不是我和奶奶的什么亲人,我们没有这么六亲不认猪狗不如的亲人,你们只是我的仇人,一辈子的仇人。还有,希望你们的猪脑明白点,我欠你们这些年的学费,我爸妈早在你们建房子的时候就垫付了。你们给的学费,只是你们对我爸妈的还款而已。所以我狗屁都不欠你们的。你们实在没什么狗脸去恬不知耻的四处狗吠你们的恩德,那比狗屎还恶心。”最后,我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我告诉他们,不希望他们把我今天给予一顿教训的事情告诉奶奶。要是他们说了,我就把奶奶在他们面前下跪的事情,传到乡村百里之外去。人活在世上,都是要点脸皮的。也相信他们不会把十五岁侄子打他们的事情扬言出去,那是何等的丢人! 在他们无声的反抗里,我笔直着身子走了出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踏入他们的肮脏之地一步,也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生活上的交集。我甚至把后门关上,永久地上了一把锁! 过了不久,我跟奶奶说,和大伯一家分家吧。我已经长大了,把属于我们的东西要回来。我们可以自己种田,自己做饭吃。不怕养不活自己,养不活奶奶。奶奶说,你要读书啊,不能因为养家耽误了学习。 我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我慢慢抬起头来,笑脸迎道:“没关系,周校长不是说我是天才吗,天才不会耽误学习的!” 奶奶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泪又流满她的皱纹,像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细流,长年累月的流不尽。 初三第二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面对着考试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奶奶可以用下跪来让我继续有书读,在这件事上,她是坚持到底的。如果我像初一那样,说不读了,一定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所以我想着,唯一的办法是不能让奶奶抱有希望,只有失望,才会放手。虽然这样她会伤心,但总比为我辛苦劳累受委屈要好。 我打定注意,故意漏掉一些题目不答。考试成绩下来,比之以往排名只是下降了一点。奶奶没有察觉出什么。只吩咐我要努力。 我“嗯”了一声,有意无意地说道:“现在的题目越来越难了。不管我怎样努力,还是专研不透个中的精髓。” 奶奶听我这样说,就紧张起来。问道:“你上课有认真听讲吗?” 我答道:“有啊,但老师讲的挺笼统的,让人听了不明不白。” 奶奶说:“胡说,老师也稀里糊涂的,怎么能当老师呢。” 我说:“当老师的也有稀里糊涂的时候嘛。奶奶以为当老师的就什么都会吗,他们要是什么都会,那他们在读书的时候为什么没考上重点大学呢。所以说,他们也不能做到全懂的。” 奶奶听到这话,竟有点无话可说。但也不能一句话不说,于是说道:“当老师的,总会把问题搞明白吧。你下课后,就多问问老师,缠着他解答。”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4节 我说:“老师都很忙的,没空搭理我。” 奶奶说:“老师怎么会没空呢,教好学生是他们应守的本分,他们应该巴不得有学生来问问题的!我看不是老师没空,是你有意找借口吧,你压根就没好好用心学习。” 看来奶奶什么都明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立马真诚地说道:“那奶奶你也看到了啊。我哪天不是读书到深夜的。” 奶奶想起我每晚都是挑灯夜读,说没有用心,有点说不过去。最后她终是无话,叹了口气。还是不忘嘱咐,“不管怎样,还是多问问老师吧。老师没空,问问同学也好啊。” 我点头答应,为欺骗了奶奶心上很不好受。 我开始学耕田了,没想到看起来容易,学起来不易。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掌握要领。 牛是爸妈留下来的牛,这些年都是大伯他们给霸占了。趁分家的时候,我气势汹汹地把牠要回来了。大伯大伯婶起初不给,可由不得他们说,牛是我爸妈出钱买的,我就有资格把牛牵回来。我的态度强硬蛮横,还扬言他们要是敢来偷,就举刀大义灭亲。这一番话,自然被村里的好事之人给拿去当做一件非常有评判性的例子给我扣上诸多阴恶的帽子。这么些年来,扣上的帽子多的去了,不该习惯的也习惯了。现在的心理状态是,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要我的牛回来了。 是一头老牛,非常听话。因为是爸妈留给我的,我便把牠当做亲人一样对待。吃碧绿的草,喝干净的水,睡清洁的棚。只是老了,犁田力气不大,犁过的田,往往还要多犁几遍。才能把泥巴犁的均匀稀烂黏软,稻田通体平整。 我从不催促老牛,更不打老牛。老牛感受到了我这位新主人的友善,所以在做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牠在尽最大的努力。老牛给过我一回最大的感动,那次我耕田不小心,被犁割伤了脚。我抱着脚坐在田埂上,血一滴一滴地流。老牛看到了,走到我身边来,前脚跪伏,后腿也跟着弯下。那一举动,让我瞬间明白过来,老牛在心疼我,要驼我回去。我一下子忘了脚痛,抱着老牛感动的泪眼婆娑。老牛又像我另一位长辈,让我感受到了牠给予的依靠。老牛在最后走不动了,老死的那一天,我哭的伤心欲绝。奶奶说把肉买了,我打死不允许,花了一个晚上挖坑,将老牛埋了。 第20章 高中1 犁好田后,插秧苗也属于活计,□□泥巴里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要整齐划一,速度要快。才能赶在日子里完工。 一般村里人都是种两季水稻,我和奶奶种一季水稻。就这样奶奶还总是急的不得了,说准会耽误学习。我安慰说不会的,夜里专门睡的晚,让她看到我在刻苦用功。 之后家里养了一头小猪。每每是我放学回去割猪草来将牠养大,第二学期的学费就有了着落。学费可以凭自己获得,奶奶再也不用去跪求大伯大伯婶,甚至到学校找校长,这是分家后我感受最开心最有成就的一件事。想着以前我也是割猪草喂大伯家的猪的,可他们既然学费都不给,这让明白过来的我,不但觉得大伯他们冷血无情,还贪婪欺诈。 只是读初三了不比以前,初三晚自习三节课,下课后指针就指向了九点一刻,回家的路程就算用尽全力去跑也要花上半个小时,所以晚上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空余的时间来忙活。但我要养猪,要做事。无任如何必须回家。于是从初三开始,我学会了找借口骗老师。我绞尽脑汁想尽各种理由请假,什么大伯死了,大伯婶死了,大伯婶的妈妈死了,大伯婶的爸爸死了,还有大伯婶娘家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死了等等,再加上装可怜,卖乖,写保证书的配合,以及初中班主任本身是个耳根软兼慈祥的老头,以至于多次请假,都是理由充分,应允批准。一学期的晚自习,基本上没上过几回。 有一天,班主任听我请假的理由凄惨的实在听不下去,就忍不住开口问我,说你大伯婶家是风水不好吗,怎么接二连三死这么多人呢。我看着班主任慈祥的脸,郑重地说道,不知道,可能是造多了孽吧! 班主任听到这个答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虽然是个学者,却也相信因果报应。他感叹一句:这是造了多少孽哦!就没有过多追问。看着班主任的表情,我直呵呵地乐! 当然,再多理由也有用尽的时候。请假多了就干脆逃课。因为临近中考,班主任也不会说什么。实在太过分了,他就会问我一句,干什么去了。我看着班主任,立马装可怜。班主任看我可怜样,心一软,就不好说什么了。摆摆手,让我回教室好好应付即将到来的中考。我说好的,然后笑眯眯地离开了。 初中的班主任,虽然不像周老师那样好。但也让我感受到,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有自以为是的一面。我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的坏人,也有很多的好人。为人不能见识了不好的,就一概而论,一棒子打死。然而道理归道理,知道了也克制不住去这样以为! 我逃课出去不全是做农活。奶奶眼睛不好,我要去河里捉鱼来给她补补,也要拾起小学时常干的事,爬树掏鸟蛋,满山找野鸡窝野兔窝。找到了满天欢喜,带一窝野鸡崽小野兔回来养着,长大后就有肉吃。 小野兔还好养,关在箩筐里,用些不沾水的青菜萝卜给牠吃,勉强度日。小野鸡不好养,关着乱叫,放出来,乱窜。吃东西搞的到处都是,什么性子都纵了牠,没过几天还是走向死亡。没办法,我就让牠跟着家养母鸡过日子。可有些母鸡看小野鸡长的不像自己的鸡崽子,便排外地用嘴去琢,用脚就蹬,没过几天也被虐待死了。 我看着小野鸡死了,很心疼。虽然肉不多,也还是吃了。下次我想着,还是花上点功夫,把老野鸡捉来更好。 奶奶看我总能在学习期间提一大堆东西回来,匪夷所思。猪草啊,鸟蛋啊,野鸡野兔啊,还有鱼。这都是需要费时间才能采割捕捉的东西。一个学业繁忙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做这些事情呢! 她不止一次地问我。我每次都是想尽办法搪塞。她半信半疑,谈及此事就不忘嘱咐不能耽误学习。她说这次月考成绩又下跌了吧,马上就要中考了,要努力啊,要问老师,要问同学啊! 我装作痛苦无奈,说题目很难了,真的很难。每天晚上加班加点的,也提不上去。可见我是没天赋学习,也不能怪劳作耽误。 奶奶说,哪里啊,以前有个周校长夸你有天赋啊! 我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值得提起。况且他人都死了,要是知道现在的初中知识越来越难懂,也不会在读小学的时候就对着我们讲那些话的。小学和初中有很大差别。很多小学同学读小学时成绩数一数二,到了读初中,还没来得及让大家反应,就跌落下来,甚至倒数。我能在中间徘徊,已经算是后天努力,不容易的了! 奶奶有点语塞,不甘心问道:“那、那初中都这么难了,高中怎么办呢?” 我说故作失落地说道,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她多多少少有点相信,站在我的房间门口,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问题。我看着她良久,她大概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看我在看她,也就呆不住转身回房睡了。 骗谁都可以安心,骗奶奶心里就一股股难言的酸痛止不住地往外冒。我不知道自己良心上背负着怎样的一种歉意,她忧心忡忡的面孔,佝偻的背影,落寞的神情,都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时候村里人不知从哪学来,开始知道给老师送点礼。老师看在礼的份量上就会额外照应。那天晚上站在我房间门口,奶奶大概想到这一点,也跟着效仿起来。她养了几只鸡,一天抓了一只肥硕的,迈着行动不便的老寒腿,走到镇上中学贿赂班主任。班主任见有人找,还是个提着鸡的干瘦老奶奶,一番惊讶后,知道是王晓东的奶奶,礼遇相待。班主任没要收下那只鸡,明了奶奶来的意图,便客气地告诉奶奶,说晓东其实很聪明的,只是最近心思好像没放在学习上。每天总有那么多理由请假。什么大伯大伯婶等人死了,他要回去帮忙办丧事。什么自己身体不好,需要回家休息。又是奶奶在家身体不好,要回家照顾。我看他真挚有孝心。每次都是批准的。只是越往后他请假的次数越多,我不批,干脆就逃课,月考时间也逃。为此我说了他好几回。他只是可怜的看着我,样子让人心疼。我是了解他的情况的,不想多责怪。任他而为。 奶奶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孙子在学校是个认认真真读书的好孩子,就像每天晚上在家里挑灯夜读一样听话。可没想到他眼中的认认真真读书的好孙子在学校是天天逃课外出。怪不得他总是带那么多东西回来。 她拐不了谁,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班主任说,只要晓东肯努力,多用点时间放在学习上,考上重点高中是没问题的。 奶奶嗯了一声,感激班主任的照顾和理解。走在回家的路上,班主任说,奶奶风中伛偻的身躯,如摇摆的烛光,让人看了,内心风雨飘摇。 回到家中,奶奶是个明白人,她不说任何谴责我的话,只是不理和僵持。我不知到该怎样劝说,说了她也一句不听,只愿意独自流泪。但我还是想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现况的糟糕已然是最好的糟糕。我们能够不用低着头生活在大伯大伯婶的屋檐下受委屈,还能怪乎逃了几节课吗。然而我说服不了奶奶,就像奶奶难以说服我一样。 我没能考上重点高中,也是我有意不要考上重点高中。重点高中在省城,坐大巴一路颠簸,三小时才能到达。每次来回车费,够我们一个月的生活开销。所以重点高中,想都不去想,早早在心里扼杀。我是大学都未必会读的人,重点高中算什么! 镇上的普通高中也不错,虽然校园环境一般,触目皆荒草破楼,但师资力量也未必是省城老师可以小觑的。曾几何时,在这所中学里考上重点大学的也不在少数。直到后来新上任一位校长,东窗事发,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听说之前的新上任校长胆大贪钱,把国家补给老师的奖金给扣留。老师们辛辛苦苦一个月拿点微薄工资,好不容易发点奖金,还被校长用各种理由给扣留私用,他们哪有依的,一想起这事,心中的怒火就冲天而上。于是这些老师没空抓纪律了,没心情教书了,慢慢的,干脆聚众在一起,罢工停课。听说罢工这事搞了一个多月,最后声势浩大,闹到外面也沸沸扬扬。家长们是担心老师不教书,孩子的学习成绩会受到巨大影响。这是全然要避免的,于是为了孩子,奖金这事就演变成了全镇人民的头等大事。一天,全镇人民义愤填膺,举着猪耙,铁锄,掏粪篓气势磅礴地找到那位贪钱的校长家,把他家前前后后围的水泄不通,威逼他把钱吐出来。那位贪钱校长,看场面如洪荒之水不可堵,吓的颤颤巍巍,终于是老实交代了。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是本镇镇长的主意,他说把钱扣留,然后他俩平分。本以为是小钱,没多大关系。哪曾想到,这帮老师,能为了这点小钱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可是把一些资历老叫嚣厉害的老油条给开除了的,还是不能做到镇压的效果。他太小看这些农民出身的老师了,那是视钱如命,斗争到底的。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他的校长头衔没了,罚了款,闹了个大脸,臭名扬远! 第21章 高中2 这件事虽然得到解决,但学校的声誉难免受到牵连。学校几十年的基业,也可谓毁于一旦。很多家长事后反思过来,以为校长贪钱是不应该,但老师罢工停课声讨更不应该。他们做为老师,不管出于什么不公,都是有义务去教育好学生。他们怎么能为了金钱利益,本末倒置,不知轻重,忽略了应守的本分,丧失职业操守和道德规范呢。一群老师,不应该是道德标杆,行为模范,是超越了普通农民存在的一种高尚的群体吗。怎么可以做出自私自利有损他人罢工闹事等破坏形象的事情来呢。 于是,很多学生家长,觉得这样的一群老师,教不出什么好学生。难道要让他们的孩子,也学到在以后为了点奖金就忽视职守罢工闹事吗。这在做人的本质上,已经是不完善的,已经是失败的。所以,当明白过来后,大部分家长,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也不管自己的小孩有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他们都在自己最大的能力限度上,送他们的小孩到省城去读重点高中,实在不行的,也要送到隔壁镇去读。虽然隔壁镇可能离省城还要远,但为了心安,在他们认为也是值得的。 现在又换了新校长,听说是个十分正派的人物。来校任职的第一天,了解情况后,就立马放言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致力于重振镇中学当年风貌,甚至在当年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他为了表明决心,甚至亲自执笔,刚劲有力地写了一张大告示,张贴在镇街上人流鼎沸之处,让镇民们来监督、指导、批评。他言辞铿锵有力,话语诚恳动容。此举可谓是打响了第一炮。部分镇民,纷纷扬言说新校长博学多才,满腹经纶,镇高中又迎来了新希望! 高中学校和初中学校,是本镇的两个学校,相邻很近,但不知道为什么是分开而不是一体的。听说是为了方便管理,以及防止在知识和年纪的差异下产生的高年级对低年级好骗等事情。至于为什么好骗啊,骗点什么啊,肯定是有数不清的例子、血淋淋的历史存在。要知道,一切怪异的现象,都是有其根本的原因的。 我到镇高中报名的那一天,学生虽然不像初中那样多,但每间教室里也坐上了四五十个人。而我能够挤进这四五十个学生里面成为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说来也是一个怪异的现象。现象有多怪异,是群众来评估的。就我上高中这件事,村里人和大伯大伯婶们是掀起了一层意外惊呼的热潮。按他们的逻辑思维,他们定是算死了我在初中一毕业,就会类似罗峰一样的苦命惋惜者选择外出打工,在家务农等没出息的路。毕竟家里的经济条件,是不容我走上学习的这条康庄大道德。然而偏偏是,我走上了,在很多家庭经济足裕也因不能忍受三年无趣的高中生涯的学生面前,我比他们在学业上要走的远出一大截。我的学费,是我卖猪的钱。我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地走上了。 我心中多自豪啊,这是一种证明,一种成功。而且,我出名的不是我任性的所为,他们谈论的,是另一番关于我强的事迹。同时,我也认识到了,猪比亲情更值钱。 奶奶为我能够读上高中也是欣慰和放心不少。虽然学费不用操心,但那时她心上多少有点惶惶。她怕她那一意孤行的孙子,会爱上了养猪,而辍学回家。养猪在那时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因为在那时候他们没有具体概念去认清养一头猪和养一群猪的区别。 奶奶自从知道我上学爱逃课之后,对我的神情淡淡的,总不愿意多理睬。现在我读高中了,她才愿意开口和我讲两句话。她说:“崽啊,你上高中了,就不要逃课了。学费奶奶会挣到,不用你操心。” 我回答奶奶:“我又不是因为挣学费而逃课的。高中知识比初中知识还要难学。我读不懂,坐在教室里坐不住,心烦意乱的不好受,到不如逃课出去干点实际的事情。” 奶奶知道我是在敷衍她,颤声道:“你就好好读了,奶奶求求你了!” 求我!奶奶不知道这话在我心中有着多少含义。但我无动于衷,不作任何表示。因为不管怎样,读书这条路太漫长,我是不能让她抱有希望。 一天无意间。我又听到奶奶对着爸妈的遗照说:“怪我,都怪我。没本事,半死的人,还总是连累晓东。晓东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总是骗老师,逃课外出。也怪我从小没有严厉管教,才纵了他的性子,弄的学习成绩不好,重点高中都没能考上。” 我站在房门内,悲怆地看着奶奶,眼睛干涩。奶奶以为是自己的过错,其实是我做孙子的,总是愧对于她。 日子一天天流逝,奶奶和我的日子稳步发展,各自都默许了各自的行径。只是我越来越发现,奶奶和我一样,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有一天忍不住问她,“腿不好为什么总出去。” 她眼神有点躲闪,表情不自然,看着地面,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在镇上的小工厂找到了一个计件的活,穿小灯泡。坐着干的活,很轻松。” 我“哦”了一声,看她有点反常,但又猜不到什么,只能问道:“那眼睛好使吗?” 她说很好使的。我就没多问。相反她拿我的学习来堵问我! “你的学习成绩又下降了吧!” 我默不作声。久久她也不多问。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峙。 高中生涯确有它非同一般的滋味。无边无尽的题海,数不清算不完的考试。教室里同学们埋头苦干,一眼望去总是黑压压的一片,渲染出一种低沉压抑的氛围。 我依然另类。生活本性如同初中,请假逃课不上晚自习,桀骜任性独来独往。 班上的同学全然不能理解。上课的时间比请假逃课的时间还要少,学习成绩还能稳定在中上左右,私底下不知道议论多少回(某某人的成绩是高中同学乐此不疲的话题,青春是高中同学想入非非的阶段,于是他们在这样敏感的年纪特别愿意注意一类性格迥异的怪人)。有一次班长走来要和我谈话,张口便说,你上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视校法校规,搅乱课堂纪律,影响班级荣誉,导致人心不稳,没有做到良好表率。希望你听我一句,以后不要这样子了,要从现在开始恪守做为一个学生应守的本分,给大家营造一个积极的氛围。要知道,大家坐在一起,就是一个集体,集体共进退,共患难,搞特立独行就是不行的。 我听他像背书似的叨叨不绝。充耳不闻地拿起笔来专研自己的数学题目。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和我。看看这个一班之班长能否和一班之冷门学生擦出点什么异样的火花来调剂一下他们枯燥的学习时间。 他说喂,喂,喂,我在跟你说话呢,我在跟你说话呢,我在跟你说话呢,然后不断地重复这句。 被逼无奈,我抬起头来说:“我还以为有人在放屁呢!” 顿时教室里哄堂大笑。班长是个高个子黝黑男生,在班上最为恪守律己一板一眼。此时颜面大扫,脸涨的紫红。指着我说,“尊重一个人是最起码的礼貌,你这样,真的好吗,你会受到惩罚的。”然后讪讪地回自己的座位上。 我只觉得好笑,还真拿自己当干部,讲话端着架子,一套一套的。我想说,看不惯就憋着,实在没必要也没资格来说三道四,说教他人,好玩吗? 班长把这次和我的谈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班主任,高中班主任比之我初中时的班主任,截然不同。他之前只是个科任老师,后来被新上任的校长提拔当一班之班主任。他有着我一贯反感的一些老师身上带有的蛮横和自以为是以及较真的性格。他是个中年秃子,脸长,生起气来像猩猩。他觉得当班主任是个了不起的大官,统管四五十个十六七岁的人,非常有派头。他一有空就喜欢站在教室门口用犀利的眼神扫视每一个角落。当他感受到了来自学生们紧张害怕的神情时,心上就会有一丝沾沾自喜的满意感。 我自然在他面前处处碰壁。向他请假,他从来不批。不管用的理由多么的哀恸,表情多么的真诚。他都能做到不为所动。 开学没几天,无计可施,我只能英勇无畏地逃课。同学们都在为我这一壮举深表赞赏和同情。 逃课出去,干着如往常一样的工作。此种工作对于我来说新鲜感依旧。我确实是享受着捉鱼捕猎的乐趣和收获的满足。每当来到深山小溪时,内心就充满着享受自由的快乐。为了这份快乐,想要我不逃课,连门缝都没有。 第22章 反抗 这次,逃了一下午课。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班主任早已摆出个猩猩脸,在班上等我。我想到之前一有班长告状,二有我好言不听,辱骂不闻,恐吓不动在先。于他来说肯定是要动大怒,不可坐视不管。这实在是朽木难雕,触犯尊严,太欺负人了。这不,刚进教室门,他就威严让我跪在走廊上,供校友欣赏。 长大后,那番流言慢慢淡化,已经没有小时候那般极端尖锐攻击性强,看人也少了几分仇视感。出于残有的尊重,也人性地认识到多少不好意思。会听话下跪一两个小时。只是下跪归下跪,估摸着到了劳动时间,依然身不由己的要逃课出去。班主任见死性不改,简直怒不可遏,动了真格,用扫把棍敲了我几棍,然后让我跪在他的办公室,一天都由他坚守着。 他这一番坚守和动粗,让我心中对他仅存的半点尊重都烟消云散。想起家里的猪还没喂,鸡还没有撒食,农田里的杂草也要拔了,心里是着实不安。实在没时间在这里瞎跪的,于是斗胆在他的眼皮底下,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回家! 班主任见我起身的一刹那,心中的愤怒如崩裂的山河,青筋滚动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响声轰鸣,桌上扬起一层薄薄的粉笔灰。 他怒喝:“你往那走!” 呵!我看他的样子如跳梁小丑,心想他确实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同学们在他的威严下害怕的不敢出声半句,我就一样心中对他忌惮。撇开别的不说,这点,他太小看我了。我长大了,收敛的是攻击性,同时壮大的也有胆量! “家里有事!”我淡淡地说道,不失凌厉。 “有什么事啊!”他的声音提高一个分贝,我已经走出了办公室门口。 “以前跟你说过的!”此话一出,我慢慢的走远了一点。他在后面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桀骜不训目中无人的学生,胆敢忤逆老师。 他追了出来,火烧眉毛满脸赤红地擒住我的手臂。“无法无天,你给滚回来。” 我高他一个头,眼眸低垂的一刹那,眼神阴鸷冰冷地看着他,似要告诉他,打架不会怕,也不会手下留情,不信可以试试。他手上的力气稍微松动,眼里瞬间透出一丝恐惧,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分多钟。 “班主任!”我色调冷语,无情野痞。“你要是打听到我曾经一二,就绝不会这般不识好歹,阻挠我的去路。小学的时候,我发疯差点咬死一个小孩,从此有了个疯子的外号。初中时,我扬起一把铁锹,把我大伯大伯婶的家给砸了个稀巴烂,同时也把他们给打的满身是伤,鲜血直流。后来他们就老实了。现在读高中了,我可不希望发生什么伤残或者死亡的事件,来预言我的读书生涯,有着规律一般的暴力事迹。 “你要知道,我没有危言耸听。我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从小内心世界异常扭曲。如今我年纪不大,无所顾忌,做事不分轻重。要是把人伤了甚至误杀,也是不可预料的事情!现在不比小时候,发起疯来都没能咬死那个倒霉的小孩,我想主要原因是没有现在的手臂有力量、牙齿够坚硬,你说是吗!” 不带一丝感情地一字一字说完,拳头握紧,手臂上的肌肉横鼓出来,看上去有几分震慑力。他听了我的话,看了我的眼神,顿时松开了手,难掩恐惧的,好像我真的会把他杀了一样。 我冷笑转身,径直地走开,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拿着教师职称充当权利和尊严的老师,他不配我的尊重。 走出校门口,依稀听见他嗓音粗犷的喊骂。我面无表情地走远,日子的平静不能够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而打破,生活的不易让我觉得平空生出的小插曲,不算个事,不值得放在心上。 把家里的活一一做完,星星已经点亮了夜空。老牛喝了水,被我牵回了干净的牛栏里。小猪养的肥嘟嘟雪白雪白的,吃饱后发出“噜噜”的声音,然后耸拉着耳朵开始睡觉。我看着牠们非常喜欢,每当内心空虚烦闷的时候,就会对着牠们自言自语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开始漫天黑夜地投身题海。天赋没有后天努力的相辅,也是惘然。虽然挑灯夜读一方面是为了应付奶奶,更多也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到底能有多强。 第二天去上课。路上学生看着我指指点点。直到坐在教室时,才知道班主任在校长面前告了我一状。并添油加醋地扬言至全校师生耳中,一时间关于我没教养、孤傲、凶残、扭曲、变态等各种版本,广为流传。 有意思,时光逆流又回到了流言秽语漫天飞舞的小学时期。那时候幼小,心里承受能力不足,总有要杀人见血的冲动。现在算是过来人,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过几件,对于此类事情真如一阵风一样吹过,无关痛痒。我就好像什么话都没听到,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打开上课课本,任凭同学对我妄自非议(其实,我也是没办法对着全班同学发起暴力)。幸好我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同学快一学期,一个都不怎么认识(包括同桌)。所以没有一个同学会跑到我这来叽里呱啦地求证和给予同情。班长算是有一句话的缘分吧,他带着一脸邪笑向我走来,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好意。 他开门见山地说,声音挺大的,“学校已经开除你了,你即刻卷书走人吧。” 果然走到这一步,再怎么气定神闲,心上也是咯噔一下。新校长上任,秉持着广收学生不开除一个的理念,我才能在逾矩校规的情况下一个学期没有面临开除的风波。现在,我是触及到了班主任的底线,他终于要突破校长的理念请求开除我。他要突破校长的理念,自然是在我的行迹有多恶劣的基础上,尽情地无限夸大。 没想到班主任宽阔的背肚里,心胸是极为狭小的。冷笑两声,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这书读不读对我往后来说已是注定的结局,然而奶奶脆弱,一心系在我的学业上,要是知道我被学校开除,少不了致命性的打击,甚至会迎来下跪苦苦哀求校长的画面。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内心也不能让自己是以学校辞退的方式来结束学业,那不得笑坏了村里人! 我静下心来想到,就算班主任说的是事实,但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可以推倒为诬陷诽谤。是的,我可以去试探校长。 主意已定,当全班同学上百只眼睛看戏一样专注地看着我时,只淡淡地合上了书本。班长高大的身影如木头一般立在我的桌子旁。他们看我都以为我会垂头丧气地卷书走人,然而我只是拐过班长侧臂朝教室门口走去。他们一时间明白不过来,待到细想我平时的特性,以为是连书都不要,就这样潇洒走人,果真牛。 没兴趣理会同学们的眼光,一直是个毫无顾忌的人。对待读书,他人的反对,学校的不容,心中不升起半点隐忧。我是个最会装乖卖巧的人,所以胸有成竹! 踏出教室门口,经过老师办公室时,正好看见班主任翘个二郎腿抽着香烟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可恶的人真有如此可恶的形象。想到一切因他而起,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班主任见来人是我,整个人“嚯”的一声站起来,手指上夹着的香烟抖落在地上,残余的星火奄奄而灭。 上课铃声响起,同办公室的老师都去上课了。我和班主任眼神交织,双目带血的看着。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再次警告他一番。 隔壁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我冷冷地看着班主任,不带任何语调地说道:“你诽谤我可以,但请求校长辞退我,坚决不可以!我已经告诉过你,而且你知道我的认真,那不是唬人。我无依无靠,独自一生了无牵挂。我做人做事是真的可以豁出命去的。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性情不曾变过。这般浅显的话语,我想你应该明白,别惹毛了我,我是可以豁出命的!”最后一句话,故意咬着字,重重的说出。这种威胁,特别让人掉面子。但掉面子归掉面子,很多时候,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和疯子较真。 班主任仰头张嘴注目,虽然话没说一句,但他知道做为老师,说什么也不能这般被学生恐吓。他眼神里尽量充斥着威严,让我知道他很愤怒,不要太过分。我轻笑一声,因为在我看来,全是笑话。不管怎样,连命都会豁出去,怕什么。 一番话说完,没有发生什么肢体冲突。毕竟老师要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能动不动就想着打人。何况,动起手来,他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接下来,我要去找校长。只要说服了校长,让校长不开除我,班主任那里,再怎么恨的牙痒痒,也无计可施。 第23章 说服 校长办公室位于教学楼顶楼。平常忙不常在学校。那天我走运,他在办公室整理文档。 敲了敲门,礼貌地叫了声校长好,然后步履平稳地走进去。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皮肤白皙体型偏瘦的矮个子男人。他对我点头,整理好手头上的文档后,端正坐下来,问我什么事。 来之前酝酿过情绪,现在能马上进入角色,装作很可怜地扭弄着衣角,久久开口道:“我是高一一班的王晓东!” 此话一出,校长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然后讪讪一笑,带着疑问又郑重地看着我。 校长没有立时摆出一副‘你被开除了’的不耐烦表情。从这点看来,校长应该算是个通情达理是非分明之人。那么事情很有转圜余地,于是抿抿嘴,声音沙哑地继续说道:“校长,首先向您和班主任说声对不起。昨天我确实任性了一点,不顾班主任的劝阻,翘课回了家。只是昨天,我的家中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说到这里,硬生生地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 “我从小没有爸妈,奶奶身体不好。迫于生活,迫于无奈,需要承担着家里很多大大小小的重活。我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只祈求生活能一如既往地让我这样下去,那便上天赐福。然而,必然会和学习冲突,学习又是我最热爱的事情。我也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让我放弃学习却是生不如死。所以我来这里请求校长,不要开除我,我会痛改前非,天天向上!” 我从来没有向人说过这番话。也最讨厌拿爸妈过世的事情博同情。装可怜是弱者的表现,博得同情的同时也让人看了笑话。但为了达到目的,我会毫不犹疑地选择这样说。 这似乎挺怪异。思维情绪,行为举止,会变幻多端。有时候我总感觉自己有很多陌生的一面。一面面表现下来,自己好像进入四面八方全是镜子的世界,分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自己。我时常否认另一面的自己,或者说,非常厌恶另一面的自己。在我厌恶之时,真正的自我就会站出来,告诫自己说,往后不能让这样恶心的一面表露出来。我说好的,我会克制。然而,另一面自己又会毫无预兆地浮现出来。这是带着痛苦的事情,感受到了灵魂的吞噬。 我很少哭,因为看多了奶奶的眼泪,眼泪对于我来说就变的很廉价。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哭是对生活表达的一种无奈和无能。但现在,我哭了,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没想到,我要是哭起来,是个很能哭的人。 校长性情中人,耳根子软,心思细腻。他拿出那种一卷一卷的卫生纸,撕了一截给我擦眼泪,安抚道:“这个学校,因为之前的校长本性败坏,而出现了一些影响声誉的问题。我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尽量做出了很多退步。所以我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只要学生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我是不愿意开除一个的。现在,你的苦衷我明白了,你热爱学习的决心我也知道。所以,我可以收回开除你的命令。” “只是!”校长有点难为情道,“你不能辱骂你的班主任,这样有违一个学生的基本修养,是没道德的。如果我不给你来点惩罚,不好给你班主任一个交代!” 接过卫生纸擦拭着眼泪。心中盘算着,若说辱骂那应该算不得,只能说是威胁。我没有在言语上用到污秽的词语,只是冷冷的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再想到班主任心胸狭窄,死要面子,定不会在校长面前说我是威胁。那么他在校长面前,除了我逃课是实有的错处,其它的应该是有的没的加以诽谤。既是诽谤,谁人不会! “我没有辱骂!”一脸无辜地说道,“班主任让我下跪,跪了好几天后,家里有事实在等不得,才被逼无奈起身回家。班主任看我起身,强行拉住我不准我回,不管我怎么哀求,什么理由,班主任都始终不答应。我没有办法,只得不停地对他说着对不起,然后挣脱出来,往家里去了。 “我是打算今天过来,再跪着好好跟班主任道歉。但没想到他已经让您把我开除了!”说完,又象征性地做出抹眼泪的动作。 校长看我楚楚可怜,给人感觉老老实实又挺尊师重礼。脸上全是狐疑之色。这自然跟班主任讲的南辕北辙。班主任为人阴险计较,小肚鸡肠,校长应该有点耳风,所以反思一会,他多半相信了我。 “跪了好几天!”校长表情愤愤的。要强调,那个时候老师看学生一概老实听话守本分,学生看老师则罚抄罚跪罚钞票。所以纵然有几个调皮的,稍微色厉荏苒一点,便可以管的服服帖帖。跑到校长面前来撒谎扯屁的,颠倒是非,几乎没有。 “是啊!”我认真地说道,“不听老师的话,跪着也是应该。只是真的家里有事,请假班主任不批,所以不得不执拗地回去!但我敢用自己的人格担保,我是千真万确没有辱骂班主任。不信的话,校长可以找班主任来和我对证。” 校长长叹一口气,抬高手轻拍在我的肩上,一脸误会至深的歉意,语气温柔有爱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安心回去读书,不要受到你那班主任的影响。至于其他的,我会找他谈话的!” 我郑重地“嗯”了一声,道过谢,便轻松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当我回到教室,底气十足,并摆出理所当然的姿态,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时。无疑又是上百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班长更是表情夸张,一脸不可置信,以为我不要脸,都开除了,还厚颜无耻地坐到教室来。我抬头挑逗一笑,以胜利者的傲娇表情看向他,意味道:人活在社会上,不能抱着坏心思去看待别人,因为早晚会自取其辱的。 没过几天,就听到班主任被校长叫到办公室痛批一顿的好消息。校长说班主任斤斤计较混淆视听,完全不像个为人师表的老师。 这话听在我的耳朵里,只是预料之中,便不多作怪语。班主任虽然长的五大三粗,实则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所以校长找他谈话,在我之前威胁警告的作用下,定是掂量着说话。不敢继续诽谤,不敢多言不是,连我逃课翘课的罪责也不敢讲的太严重。于是他就变成了斤斤计较,小题大做,丧失诚信的一个不够格的老师! 这件事当真是赛翁失马,焉知非福。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不用请假,不用下跪,有事逃课,无事瞌睡。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科任老师也跟着视而不见。我成了班上甚至整个学校diao炸天了的杰出代表人物。一时间被人津津乐道。 然而班主任的小心眼非常人可以攀比。他看我逃课比家常便饭还要随便,无法做到一直置之不理。这根本无法以班主任的威严再立足于其他学生甚至老师之间。忍无可忍之际。他想到一个通俗的办法,就是找家长。于是乎从高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像只讨厌的苍蝇一样不断地打扰我的奶奶。 奶奶经常不在家,她找的那个计件做活的小灯泡工厂不知道在哪里。问了好几回,她都含糊给不出实际应答,还埋怨我管那么多干嘛,她都管不了我。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不敢多问。几次到镇上去找,问了许多家镇上开店的老板,都说没听说过。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放弃,心想小灯泡厂要不就在很隐秘的地方,要不就不在镇上的集市这边。倒是班主任,不知这人哪来的本事,没见他到我家去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奶奶。偏偏就无缘无故的认识了奶奶,认识后,就没完没了地缠着奶奶。 班主任总是叫奶奶到学校去听训一番。奶奶一听是学校的老师叫她,不管是谁,都要去的。去过几回,有心的同学就知道那个身穿破烂、体型干瘦的老人是王晓东的奶奶。知道也无甚要紧,我只是不希望奶奶总是拖着年迈而又疼痛的老寒腿,隔三差五的往学校走。走到学校后,还要备受摧残地听一番班主任无聊带发泄的话。几次我认真地对奶奶讲,班主任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叫你去学校你不要去,因为都是些芝麻大点的破事,用不着理会。她本不怎么和我说话,见我连班主任都不放在眼里,便隐忍不住讲我几句。她双目含泪地说,你班主任说你逃课,不听话,目无尊长,学习成绩不好,怪我没有好好管教。你真的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连我求你都不行吗?说完就哭出声来,呜呜凄凄的。我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心疼难过。班主任此举当真有效,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不介意多警告他几次。 那天当着很多老师的面,直接走到班主任办公桌旁站定。班主任装模作样的批改作业,假装无视我的到来。我也不跟他客气,脱口而出道:“我奶奶年纪大,腿不好。你三天两头叫她来学校,要是万一哪天倒在路上,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他放下手头上的笔,假装镇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的老师,佯装愤怒地看着我,说道:“就你这态度,叫你奶奶来,我看是必不可少。她哪天倒在路上,也是你害的!” “是吗!”我冷笑,从没看过这样不依不饶的班主任,“做人要大度坦荡。有本事可以冲我来。白的黑的都不怕。我奶奶要是倒在路上了,不管是谁害的,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你家里还有孤儿老小吧,不信可以试试!”说完我就要走,其他老师看傻了眼。他在背后气的大跳,要做一个他谁也不怕的样子给周围的人看。 “不让你奶奶来可以啊,有本事你自己退学啊。” “我不退!”我转过头看着他,好笑道,“为了你我也不退!” 他气的怔住了,见我已经走出了门口,一脚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大喊道:“你你你你给我回来,畜生,老子比你大几轮,还是你的班主任,你就这样尊重我的!” 我轻哼一声,满脸不屑。要是真回去了,他一定哑巴似的站在那里。心想算了,给他点面子,希望他能识好歹,大家相安无事。要是屡教不改,真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往后奶奶果真没有来过学校,为此感到心情舒畅不少。只是之后奶奶告诉我,说虽然你班主任没有再叫我去你们学校,但总是路上拦截。然后说一大堆你的坏话。刚开始我听着难过,后来习惯了,当做没听见。只是他每次一讲,要耗费几个小时。我哪有时间跟他耗啊,就干脆躲开。有时躲不掉,就边走边听。慢慢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明白过来。你们这个老师啊,确实属于那种没事找事,心胸狭窄,趁机报复的人。这样的人说的话哪能可信。奶奶还说,脸上浮出难得的笑容,我的孙子说什么也不是那般不堪,我的孙子,怎么也是好的。 第24章 周老师1 到了高二,成绩依然稳固在中等左右。对于很多同学来说,不读书不上课就算上课睡觉,成绩依然稳固不落,确实算是厉害。其实,人没有百分之百的天才,我虽然在学校不读书不上课,但回到家里,夜夜不落的挑灯夜读,也是下了长久的苦功夫。 不知道别的同学是怎样学习的,我自己,好像不用整天的时间花在学习上,也可以把高中学业做到游刃有余。 晚上我会花三个小时把数理化的习题做完,再多花一个小时把第二天的上课内容预习一遍。到了十二点事情基本做完,然后花半个小时背诵古诗和英语单词。十二点半准时睡觉。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不去上晨读课的。六点起床,半个小时把家里的事料理好,一个小时背诵昨晚半小时背诵单词和古诗。每次限制自己记住二十个单词,二十个单词要花三天六次将它们牢记。所以英语一门虽然课堂上没听什么语法知识,一百五十分的满分卷,一百分左右还可以稳拿。 课前我会温习十分钟,把晚上一个小时专研新知识的不懂,拿出来再研究一遍。实在不懂,就上课认真听一下,课堂四十五分钟,五分钟就基本上明白。剩余的四十分钟可以拿来专研别的科目,或者睡睡觉补补精力。 到了下午,通常会因为上午补了觉而精力充沛,第二节第三节课就可以逃课外出。三到四个多小时,全部是我的劳作时间。要捕鱼,要割猪草,要放牛。开春的时候,要耕田,要犁地,要撒灰。有时还要锄草,打农药,收割等等。 村里人总能看到我在农田里忙活的身影。他们一直不能明白学校是怎样给学生放假的,为什么书可以读,农活也能做呢。学校里的老师纵容这样吗,镇高中的校长,就是这样来重振学校风貌的吗?他们满腹疑问,但碍于我从小到大是个怪人,所以不会过来多问。他们只爱议论,带着猜测去议论。 虽然读到高二,相比小时候思维上对人类有了一定的认识,但依然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可以说是种习惯,或是情愿片面地去认为和肯定,一些大人就是世俗,就是缺乏善良。无论年岁增长的再高,也不会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我也不稀罕什么远亲不如近邻的情感。自己能靠自己,就不用巴结讨好,小帮小忙。我也不需要对人诉说衷肠,博同情。平常生活已经够累,干嘛还要费力气说一大堆废话。就算往后死了,没人埋,也就自己随便死在哪个山头。死都死了,想什么死后没人埋的事呢,都是虚妄的。我在那个年纪,就是那般让自己孤傲、倔强、不可一世地想着、活着。无论是在学校还是村上,不曾有过一个朋友(出门在外就另当别论)。我在很长时间里不屑于有朋友,罗峰在我的生命中是另一种存在、有特殊而不可取代的地位。这种感情和地位,不是朋友可以做到的。 那么,我认为这般好好地活着挺满足。果真有心思,也有老牛啊,胖猪猪啊,聊以解表。牠们在我讲诉的动情的时候,会发出点声音来附和,互动一样有。 只是淡如白云的生活,不招谁惹谁,偏偏有人要迫切地参与进来。 高二下学期,学校转来一位刚大学毕业的实习女老师,二十三岁,教数学,长的白净秀丽,身材婀娜弱柳。一身素净温婉的打扮,讲着一口动听细腻的标准普通话,里里外外气质优雅,笑容异常亲切甜美。 她是来自城市里的女孩。似乎城市里的女孩和乡下的女孩从皮肤上一眼就可以区分开来。城市里的女孩子在我那时候总以为皮肤都是吹弹可破白皙如纸的,远远看上去像朵开在池塘里清丽高贵的荷花;乡下的女孩,皮肤总是黑黑的像牛大便,就算稍微有点白,也摆脱不了那种乡土气味。整体与荷花相比,只能算是南瓜花了(这样的观点是特指那个时候的农村女孩,现在的自然迥然不同啦)。 这位城里女孩从天而降,一时间让学校的学生和老师为之癫狂骚动。学生里含蓄惯了的,也忍不住大胆起来,猥琐地跑到老师办公室去偷瞄她。瞄到一眼后,就转回教室和一帮男生聚拢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谈论她如何仙姿玉色。老师里则不用猜,就属班主任最为积极。平常只要往那老师办公室走过,就能看见他提着个鸭公嗓子发出洋不洋土不土的普通话和人家玩笑逗乐。一大把年纪,总是附和着人家女老师让自己发出天真无邪般的笑声,是个人听到都要恶心的上吐下泻。不知道这出尘不染的女老师是怎样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做到笑脸相迎,还半分不露违和的样子。 接下来,又一个轰炸的性的消息,让班上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同学为之发癫沸腾。那就是女老师将任我们班的数学老师。从此他们就能够每天都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到女老师的美丽和动听般的,不用再跑来跑去嫌累。因为同学谈论的多,我难免在心中猜测,能任教到我们班上来,班主任应该在后面出谋划策小心思用的不少吧。我是深知他暗地里的工作最拿手! 女老师姓周,名栀冬,是个拗口但于我们来说时髦新鲜的名字。她初次站在课堂上讲课时,看的出来有些紧张带羞。过上几天后,慢慢习惯,就会和同学们聊聊天,讲点笑话调和气氛。笑话没兴趣,要是讲到关于城市方面的段子,就会全神贯注地听。她总是讲很多,讲的我挺心驰神往的。我想,我是必然会跑到城市里去看看。 当然,跳过那些关于城市的描绘,她讲课的质量也是很可以。她有着清晰的口齿独到见解的解题方法。她的教学宗旨相比较某些老经验的老师来说更为注重引导,不是强行灌输。她以新颖的教学方式和自己亲切漂亮的脸蛋,吸引了所有曾经不管是调皮的还是不调皮的学生,不由自主地要端正着坐姿全神贯注地聆听,直到下课后才能恢复四肢的活跃和口齿的健谈。同时她也非常有耐心,不管是下课后在办公室,还是晚上就寝在宿舍,有同学找来向她请教问题,她都会不厌其烦并细心地为同学一一解答。同学们都亲切地称呼她为“观音姐姐”。 很遗憾,“观音姐姐”的课,也无法做到不睡觉。没办法,晚上熬夜太久,白天是抵不住的睡意。心里想着城里来的老师,应该尊重点。但瞌睡来了,就是心有余力不足。况且睡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 不过,她对我课堂上睡觉,无视纪律的行为,似乎没有多大意见。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城里的女孩会出于一种人性化,在教学理念里选择放任。还是早有班主任嘱咐,害群之马不用理会。当然也不是完全不理会,她在讲课的时候会在有意无意间看向我这边,然后微微一笑。她从来不会叫我回答问题,只是一个听客。她对我的注意好像仅在于偶尔的微笑。这是和其他科任老师相比有所不同的一处。我对她的微笑表示可有可无,只是乐于她的不多管。因为她要是多管起来,我不认为我有精力能和她去纠缠。班主任不比女老师,可用狠的。女老师要是想要麻烦人起来,做什么反抗都好像不对劲。硬要一意孤行,她就会有种特别的耐性黏着,迂回,纠缠到底,直到不得不服(后来也事实证明)。再有周老师一眼看上去即亲切又柔和。那微笑也不是一无是处,像我的奶奶,感觉温和。这样一来,就更做不出过分冷漠的姿态。 高中的数学,比较其它科目,相对来说要难一些。或者说,要残酷一些。学的好的,可以考满分;学的不好兼没运气的,可能零分。我在数学上,也较为吃力。因为我做的题目少,不能触类旁通。我上高中,除了学校发的教学课本,基本上不会购买任何课外的习题书。所以在高中理科众多科目里,数学是我唯一不能确认真实水平的科目。 有一回,高二月考考试,题目特别难。数学成绩出来了,班上同学考的都不怎么理想,我却因为没把控好,或者是难题碰巧走运对了,数学成绩一下子出类拔尖,搞的周老师立马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来,几次看着我狐疑不定。我个人也是特别懊恼,后悔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之后又是期中考试,数学题目又挺容易的,我们班数学成绩总体来说考的挺好,我却中等偏下。周老师在一一为同学们发放试卷叫到我名字时,表情更加狐疑的严重,微微嘟起了嘴巴。 我走过去领卷,被她凝重的目光威逼的有点低着头。周老师没有直接把试卷交到我的手上,而是把试卷搁在桌子一角,指着一些题目处的空白和一些算错了的结果,问道:“这些题你都不会吗?” 这是周老师第一次开口问我话,她对我说话的口气比讲课时还要轻缓清脆。她让我觉得,她年纪轻轻,却很有长辈之风,品质超凡。 我难以说话,不骂人就不会说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养成的,对于正常要说的话,变的说不出口,在必须开口讲话的情况下,难能开口。连个‘是’与‘不是’都支吾不出来(我正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自己是个相当沉默的人)。 周老师应该是没碰到过有话不答的学生,脸色稍稍转红,说起话来有点语噎,她说:“你只要稍微细心一点,这道题目就不会错。还有你后面的大题,为什么动都不动呢? “就算不会做,大题目的小分题,也应该会做的。高考是严峻的,多一分少一分,都有可能影响人的一生!” 从这次对话开始,应该是周老师一个人说,我沉默不语开始。周老师对我产生了一种一探究竟的绝心。她开始认真的暗中观察我。她觉得我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不是一个让人一看就明明白白的高中生,她看我虽然表面上一语不发,其实最有心思。 第25章 周老师2 时间的匆匆将我推上高三。高三于大家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好些同学受到家庭的压力,开始明白自己的前程和时间的紧迫而脸上紧张兮兮,生活紧锣密鼓,心上忧虑重重。还有一些人则敢于面对,正视自己,破罐子破摔,悠哉悠哉,决心彻底放弃。果然是到了裁出命运的时刻,大家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和改变。 高三有数不完的考试,小到老师抽考、月考,大到全市统考。因为考试多了,我在时间上的安排也有点吃力。所以要说步入高三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课堂上睡觉次数越来越多,睡觉时间越来越长。我有刻意让自己最好不在周老师的课上睡觉,但瞌睡来了,挡也挡不住,好像不睡就会死似的! 一次月考下来,所幸我的成绩还能保持在中等以上,可见自己也没耽误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的睡了。老师们爱评估,说到我这样的成绩,大概意思是二本大学可以搏上一搏。博上了是运气,没博上是命运,介乎两者之间吧。不过,如果继续课堂睡觉的话,就不要博了。话说我也没有要博的迹象,继续睡觉。 一次睡梦正酣。有人轻拍着我的肩膀,像小时候妈妈叫我起床那般,生怕用大了力气。 我双手发麻地揉着惺忪的睡眼,抬眼细瞧的时候,却是周老师亲切的笑脸近在眼前,四周同学则一个个抱着激动的神情举目锁定。 我茫然地看着,脸上瞬有的惊讶被皮厚雷打不动取而代之。周老师是终于按捺不住了吗,那也犯不着在高三的时候还来为难人?! 她说,声音如美妙的歌声,让人听的春风沉醉,“睡醒了吗,都下课了!” 下课了?!抬头往窗外看去,阳光和煦着暖风,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色,已步入秋冬的季节,总让人错意为初春。走廊上陆陆续续穿插着一些下课后悠闲的同学,有些人见我们班上下课后纹丝不动,朝窗口探头探脑。 奇怪地看着周老师,脸上的表情淡然沉着。下课后把人叫醒,非正常之举。 她说:“还想睡吗,不想睡的话就陪我出去走走!” 走走,去哪?!眼睛睡的发红,脑袋有点晕沉。但挡不住我快速地理解“走走”的意思就是“聊聊”。她为何不保持一贯的距离,而要选择“走走”?就算她亲切友善,待人礼貌客观,我心里还是抵触和她“走走”,甚至生出烦闷之感。因为我直觉她目的不纯。 周老师已经转身走出了教室门口,不容我答应还是不答应。最后,我妥协。因为不想让周老师难堪,不想让周老师敌对。心想在没有触及反感底线,可以选择和她出去“走走”。但是在出去之前我稳固自己不管她要说什么,好言相劝也好,板脸批评也罢,都无关紧要。要安静的听着,只顾着听。 置身在窗外的风景,才知道什么叫做解放。洁净无瑕的白云随着清风随意游走飘荡,热情似火的阳光穿透树叶金光洒洒如亮丽的星星耀眼夺目。欢快的小鸟在树影间穿梭鸣叫热闹非凡好似一场不休的大合唱,乡间的林间小道上一派生机盎然气爽祥和的景象。再糟糕的情绪都能被化解,再烦恼的事情都能被遣散。一时间觉得,人只要热爱大自然,便会热爱生活,便会永驻不倒。 周老师也很喜欢乡村林间小道的韵律,挎着个粉红色的单肩包,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时而跳起来抓树叶,时而蹲着捡石子。这些在我们眼中稀疏平常的东西,都能让她两眼放光乐此不疲。我走在后面,看着她如小孩般的玩耍背影,不知道作何感想,而突然挺丧失意思的。她不批评也不相劝,难道叫我出来真的是陪她走走吗。 我正失去耐心,欲要转身返回。她突然抓起一只虫子,满脸惊喜有味地跑来问我,“这是什么虫子啊?” 我淡淡地看着她手上的虫子,是一种小时候经常在丢掉的西瓜皮上面,或者一种不知名的矮树上面常捉来玩的虫子,用我们的家乡话来说叫“金麻虫”,真正的学名是金龟子。 “哦,这就是金龟子啊!”她就像发现了稀奇的生物,惊呼出来。然后满脸笑容地跑开,大概是想再多捉几只来研究! 做为一个老师,没想到玩心这么大,上课的端重全不见。想来也是,她顶多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却在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面前充当老师,充当长辈。看她芊芊玉手,小时候定没吃过什么苦头。对穷对苦的见解,应该无法比及我们这些乡村孩子。她是聪明的,同时不失纯真。她有颗充满希望和热爱生活的心。她的世界五彩缤纷阳光灿烂。她和我,就像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晓东!”她突然叫我名字,笑容如春日里的花朵般明艳。这是在罗峰之前,我见过的第一个让人觉得拥有暖心笑容的人。 除了奶奶,这世上似乎好久好久没有人亲切地称呼我“晓东”了。现在被周老师叫出来,感觉有点不知所措。诚然,她给我心灵上,带来健康的一面。 周老师笑盈盈地说道:“你知道这个地方哪座山最高吗?” “山?!”对着她那明亮的眼睛,突然有点紧张地说道,“知道。” 我心想,这里的山这里的水,没有我不知道的。我是驰骋在自然间最为得心应手的一个。我本来不愿意回答她,但她既然向我问起了“山”。 她继续微笑着说道:“来这里这么久,一直忙于教学,都没时间好好出去运动一下。漫长酷热的夏暑过去,天气变的凉爽,正是外出的绝佳时间。我在城市里的时候,很少见山,想出去散步,也只能在公园走走。我特别向往高山,爬山有很好多好处。可以保持体型,可以促进毛细血管功能,可以使得身体舒爽通畅。更重要的是,能调解心情,缓和生活压力。当呼吸着高山上最纯正的空气,世间哪有什么烦恼和忧愁啊。张开你的双臂,就可以拥抱一个积极健康的明天。你说是吧!” 她说的很是激情,似乎真的热爱向往高山。但听话里的意思,怎么都觉得别有探询。我爬山不为健康,也不知道这累死人的活有多少好处。我想农村人就算知道爬山有好处,也没城里人那么有闲情。因为农活都忙不过来,且农活也够累,还能有什么精力爬山啊,除非牛丢了。不过,我爬山虽然是为了收获,大自然的宁静和致远,确实是赞同周老师所说的,对人的心情有很好的调节作用。 她见我不说话,沉默一会儿,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每天逃课出去干些什么吗?” 我一惊,猝不及防地就被周老师带入了主题,说到底,还是要和我聊聊的,只是给了我一个温馨的开头。周老师人很聪明,善解人意,知道把握分寸。她试图卸掉我的武装,好成功打入领域。但周老师低估了我内心敏感的程度。我做什么事情,不管吃多少颗甜枣,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也不愿意被任何人提起。似乎一旦被人提起,就会被看成一种侮辱,一种揭穿,一种挑衅。 我默不作声,脸色不好,神情一下子紧绷。我感觉受到了攻击,就算周老师面容亲切,也要即刻进入防备状态,说服自己静听也无法缓和。 周老师看我一下子严肃的有点生气,表情上挺为难的。她是个明白人,了解到我这个人特别封闭,难以进攻。 她试图打破僵局,随性自如地笑道:“好了,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要一副我欠你钱的样子嘛!”她惬意婉转,像朋友一般率性地聊着天。她不多问了,也是暂时不多问了。她笑着走在这条林荫小道上,小道的平凡和失色,因为她的爽朗变的明媚和脱俗。 周老师的大度,显的我小家子气。在我往后的生活中,我深知自己确实是小家子气的。我做不来在那种尴尬之后,很快恢复到融洽的氛围中去。我的表情一直是僵硬的,我对自己这点很是反感。而也因为周老师和奶奶,使我在心里上,更愿意接触女人一些。我所指的是,在有陌生男人和女人的情况下,我会倾向于女人。换句话说,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不知去向,有女人和男人,我会选择向女人问路。女人给我而言,总体要比男人善良,容易亲近。但偏偏奇怪的是,我对女人只愿意接触,不会有身体上的喜欢。我的性取向,是男人。 周老师说:“笑笑嘛,别总板着个脸。笑一笑,十年少!” 周老师的大度囊括于我上课睡觉,有不答话的过分之举,也不生气,不骂人。现在出来走走,不尊重,先生气,反来宽慰。于我来说,挺宏伟的,毕竟是个女孩子。其实我这个人在一般情况下也做不足十分冷血,对周老师的付出多多少少有点知恩。但是我这个人还是特别固守,在多数情况下,难接受别人的好。 周老师继续说:“你不单单要笑,还要多说话。说话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能透露出很多信息。这个社会需要的,就是会说话的人!” 第26章 周老师3 社会是怎样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个男孩子,不能让周老师过多地认为我矫揉造作。而且我可以承她的情,我能够接着她的话说点什么,好表明自己现在不怎么生气。可惜我这个人当真是许久不曾说话,不曾正常说话,所以脱口而出道:“我不喜欢叽叽喳喳的!” 此话一出,已经意识到非常不妥。这不是在骂周老师叽叽喳喳的吗!我这人还真的只会骂人。突然有点脸红,觉得须得说声对不起才好。可是,好像从没说过这三个字,似乎连发音都不会,哽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 “哈哈!”所幸周老师不介意,还能笑出声来。我顿感如逢大赦。 周老师相比很多女孩子,不骄燥,不羸弱。大度,体谅人心。是个好女孩。 现在,我知道她今天叫我出来有话要说,也就不跟她耗费时间,也可以不去在意她要说什么。再有感觉跟她在一起呆久了,有压力感。我还是主动地说道:“你有什么事,你说吧!” 周老师止住笑声,看着我,“哦”了一声,发现我是认真的,她也就认真的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将单肩包放在一边,叫我过去一起坐。我没有过去,只是站着不动,静静地看着。 她也不强求,斟酌一番,说道:“刚开始的时候,觉得你挺自大的,不知道尊重人,无视一切纪律的一个不上进的男孩。你们班主任也叮嘱过我,千万要远离你,因为你很危险,很怪异。但是后来,我用自己的眼睛对你进行了很多次观察,发现你并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样,也不是你班主任说的那般夸张。你只是太有主见而不愿意和别人去说,你很有想法,也很要强。你不是个简单的男孩,你有你的故事,有你的精神世界,所以我也不妄图能够参与进去。我现在跟你说的这番话,你也不要介意。我的意图只是希望你能够把我当成一个大姐姐看待,不设防备和隔阂,能说上点知心话。” 她语气和缓表情认真地说道:“比如说,我们可以谈谈。谈目前你现在已经高三了,成绩中等以上。你对你的学习可有什么计划,或者你对你的未来有没有什么期许?” 未来和期许,可以说再我心中揉捏过千百遍。只是我不敢太过奢侈地去畅想我的未来,毕竟这样的穷困家庭,畅想使得焦虑。 目前我们家的日子,能够维持一种平衡已然不错。一回奶奶回家甚晚,到家时,脸色雪白惨淡,坐在门槛上,喘气连连,额头上满是冷汗。我走近一看,腿上到处淤青黑印,肿的不成样子。我顿时流出眼泪,心惊肉跳,责问奶奶,怎么回事,说上班不是坐着的吗。奶奶说,没事,坐久了也会水肿的。我说不行,赶紧去医院,要不然会加重。奶奶说,不去了,忍一忍就好。看医生也只是开些止痛的药,没用的,浪费钱。我是拗不过奶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饱受疼痛。我知道,归根结底奶奶是舍不得花钱,因为她想着供她的孙子读大学,需要筹一笔巨额。我自责,这一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想法是,我连带奶奶看病的能力都没有,奶奶甚至为了我看病的钱都要省着。我是不是太没用,是不是太心狠。我的奶奶,让我很痛苦! 周老师说:“这些你也不想跟我聊吗?” 我低头不语,这些聊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是空谈,让人感到疲惫。 周老师见我久久不答,心中不知道是不是有触及到我的伤痛,还是这人根本太封闭,说什么也不愿意开口,有什么先天不足。周老师轻微叹了一口气,鼓着勇气,带着试探抱着紧张的目光看着我说:“其实,考上重本大学对你来说都没问题,对吧!” 我“唰”地迎上周老师热切的目光。她果然在这方面有发现。很多老师不屑于去发现,周老师应该是从高二月考那次开始注意,一直注意到现在憋在心里,现在要说的明白。其实,带点良心说话,感谢她对我的这番用心。然而,不能承认这些,这些在我心中是卑劣的事情,过于龌龊的事情于我的本性来说就是不能被任何人戳穿。 周老师看我表情有一丝震惊,心中已是十足把握。她说:“我没有恶意,你也不要怪我唐突。我希望能够解开你心中的顾虑,好面对真实的自己。我希望……” “不是!”周老师话没说完,被我有力的声音打断。这不是一件值得谈论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解不开的顾虑,这只是一个人的做法而已,这不是个事。 周老师一时怔住,但她不能就这样被打败,她已经退让了好几步。她带着肯定的语气,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我比她高一个头,低垂的双眼正好迎上她灼灼的目光。 “你不用骗我的,你每次数学考试,都会漏做后面几道大题。你都会做,偏偏要漏掉。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定有原因!” “我不会做!”只能冷冷地答道。 她一本认真,不带一丝诙谐,甚至亲切的笑脸,也完全看不到。“晓东,没有十足把握,我就不会这样说!有好几次做练习题,很多同学做不出来,你做的出来,且解题思路清楚,答题巧妙精准。但在月考或者是平常抽考的时候,后面的大题你就会空着不做,甚至看都没看上一眼。如果这不能作为依据的话,我还可以说出一点。有时候选择题和填空题的难度,不比后面的大题容易多少。你可以做对选择题甚至填空题,后面的大题就不可能一点都不会。所以,你不是不会做,而是在有意掩盖你的真实成绩!” 说着,他从粉红色的单肩包里掏出一些折好的试卷,说道:“我不防再过分一点。这是我收罗的证据,你想看一下吗!” 我的脸已经憋的通红。平常只能在习题中接触一些大题,所以会尽量地把那些大题解答出来。也觉得很多老师不会过多注意,且对数学有兴趣没信心,便没有刻意的细心掩盖。周老师要出来“走走”的真正目的,就是为此吧! 把头扭向一方,不能再有很好的态度。周老师对我的生活已经构成干扰甚至危害。我说:“我不会做,都是抄的,请老师不要多问!”说完,转身就走,慢慢跑起来。 “晓东!”周老师在后面不停的叫我。她小跑追了上来,想要说些宽慰的话。但我没有生气,也是难得我会对着一位老师不生气。我跑了起来,风吹打在我的脸上,吹乱了我的思绪。我跑的姿势特别难看,头前倾的厉害,手臂抬得特别高。我跑的很快,远远的就把周老师甩在后面。 生活,因为不平静才渴求平静。我要不管旁人投进多大的石子也要做到溅不起半点浪花。暂且,不要说未来,不要说期许。因为信心是有的,憧憬也是有的。只是,不能够感觉到踏实,似乎还有很多事情要发生,而那又是不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阻止。 路旁的树,田埂上的草它们因为平静而幸福。那么,我也要追求我的幸福而平静。 本以为周老师还会继而找我谈话,所幸没有。她一如往常,不会叫我回答问题,不会对我上课睡觉有意见。她用好听温柔的普通话讲课,时不时地拨弄着头发,说不尽的娴淑芳雅。她讲课的时候还是会偶尔看向我这边,然后亲切地一笑,我们之间像没发生过上次不愉快的谈话。我的孤冷和怪异没让周老师的心情受到半点影响。 就像我说的,周老师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怎样把握局面,以退为进。她知道如何正确地和一个性格怪异思想有问题的青春期男孩相处,甚至让这个怪异的青春期男孩去认可她的方式。她不会强求,不会得寸进尺。她以她独有的方式,让人不去生的她的气,甚至感念她的好。 同学们对我和周老师的那次谈话,感到好奇不已。他们要是非得从那次谈话后看出什么结果,无疑是王晓东越来越爱逃课,甚至专门挑周老师的数学课来逃。 同学们是巴不得上周老师的课,我却故意逃周老师的课。这又成了一件值得大家广为流传的事情。学校是大社会中的小社会,传言起来,有时候不比大社会走的慢。大家纷纷为周老师打抱不平。因为周老师是个美女,王晓东不上她的课,就是对美女的一种亵渎,是一种做人的傲慢。 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在知道周老师窥视我的秘密后,她的课上总觉的心神不宁,睡起觉来不安心。我很累,又睡不着,导致的直接后果是,生活规律紊乱,精神状态不济,思维情绪不佳。好端端的,稳稳一步走来,却突然在某个地方错了一样,导致全盘皆乱。我是不能让自己这样下去,生活不规律了就要找原因,就像渴了就要找水喝一样。所以,我选择调整到英语课上睡觉,周老师的数学课干脆不上。因为清楚的认识到,只要不见到周老师,就能找到我生活中的那个平衡点。 对于我的举动,周老师应该很生气吧。就算修养再好,素质再高。也受不了好心为人,人却反咬一口的丧心之举。其实生气也好,难过也罢。高中三年还剩最后一年,周老师将来注定返城,到时候谁跟谁能有什么交集呢,终将是过眼云烟,没什么是值得在意的(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这样的人情见解)。 第27章 事发 流言到底有危害。从小学到现在,是深受流言之苦。 校长致力于学校拯救工作,但因为繁忙,甚少关心学生逃课的事情。平常就算有点风吹草动,被他当做一件事听了,也只以为此事各班班主任会自行处理。不可能有学生逃课,班主任睁只眼闭只眼的。他不知道我是向他请示过的人,班主任又被他痛批在后,兼生性胆小不敢多管造就的。现在流言像一股风暴强劲灌进他耳朵里,有人逃课好似成了一种习惯,便按捺不住,亲自下来查实一番。这一查,理所当然到班主任那去了,正好,班主任对我的怨怼一直耿耿不消。这对于他来说,真是千载难逢趁机报复的好机会。于是委屈和压抑的羞辱,一时间火山爆发,朝校长狂宣而去。 校长这回是真生气了。他把之前我跟他交谈的惬意当成是我的一种骗意,是玩耍在鼓掌之间的阴谋。他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大发雷霆,要拿王晓东试问,以正校风。 我得到消息后,早已握紧了拳头。这一次,不管怎么绞尽脑汁,当真是毫无半点对策。此事连校长都下来过问,还会有转寰的余地吗。如果是让我走的下场,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校长见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他说:“不好风气已经疯传在学校内外。这不单单是影响校内纪律和谐,也是让校外的家长对我们学校的监管产生质疑和惶恐。风气不好,如何办校,如何让家长放心交孩子到我们学校,如何谈改善学校,建造辉煌。”校长气不过,伸出食指指着我,继续教训道,“你班主任说你基本上是天天逃课,一天七节课,就有六节不上,晚自习早读课更是从来没见过人。你在我这里讨了好,他不好管你,就纵性妄为,目中无人,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如何对得起我那时的一番好意,你又如何对得起你的家人,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热爱学习,不想放弃学习吗,你就是这样做的不想放弃学习和枉费我对你的宽容吗?” 校长叨叨不停越说越为动怒,我只闭口不语由他百般讲去。晚自习早读课不上不否认,但一天七节课六节不上,就言过其实。有事的时候顶多下午三节课没上过,没事的时候我是一节课都不落的。看来班主任夸大事实的本事又进步了。 校长让我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能够打动人的解释,要不然早点回家,别影响了其他同学。班主任一旁附和,说还不处理下达开除命令,学校的声誉恢复是不指望了。 还能说什么呢,也不想说什么了。脸色紫涨,双眼通红,手上的拳头顷刻间充满了力量。我为了读书,付出了很多努力,个中的艰辛不易多少人能够体会。我每年交了那么多学费,现在还要迎来被开除的命运。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公平的。在我的心里,是不服的。好吧,总总的这些,只等校长一声令下,就要发疯似的闹起来。我总感觉自己是一个憋着的人,憋久了,总要闹。 首先,班主任为人是我平生深为所厌。如果要走,定要好好报复,捶他满头是包,挖他屋墙角,挑大粪堆在他家门口。接着今年交到学校里的巨额学费,一分都不能少,悉数退回。如果不退,校长也打,警察来了也打。 心上有了打算,人就不那么紧张。放缓下来,无意间发现一双眼睛,正牢牢地锁住我。她担心不安,了解我这人可能会闹出点事来,对谁都不好。于是当气氛正僵硬时,突然开口道:“晓东没有逃课!” 办公室里十几双眼睛纷纷转移目标注视着她,校长错愕,也快速的朝她看去,带着匪夷的目光。班主任像吃了一记闷响,脖子一缩,身子一抖,眼睛睁的老大,眼珠子似爆出来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老师。 顿感拳头一松,整个人像突然断了线的木偶,溃散的看着周老师。本以为周老师还在生气,不曾想她会站出来帮忙圆谎。流言是从她的课堂上传出来的,也只有在她的课堂上传出来的流言,才会后果严重。有一瞬间我后悔,不应该挑本是焦点人物的课去逃,因为她是焦点人物,顺带着别人也成了焦点。 周老师眼神坚定,表情诚恳。好像在向大家传达,流言终归是流言,王晓东没有逃课就是没有逃课,要实打实地还王晓东一个清白。 “哦?”校长对待周老师脸上瞬时带上几分客气,“栀冬你说王晓东没有逃课吗,可是学校都在传他专逃你的课啊!” “他是向我请了假的!”周老师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没想到也是个撒谎高手。她镇定的说道,“同学们不了解情由,以为他是逃课,就胡乱猜测。再有晓东以前的形象本来不好,所以大家多往坏的一面揣测,可以理解。但其实晓东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学生。望校长别错听流言,怪罪了他。” “可是可是!”校长虎头虎脑,有点傻了原则,“刘大光说他总逃课的啊,还逃其他老师的课!” 校长直呼班主任的名字,开始生刘大光的气了。周老师温婉一笑,用亲切的目光看着班主任和校长,说:“晓东确有早自习和晚自习不上的,可我们都知道,他家有一个年迈的奶奶需要照应,且他确实十分热爱学习,所以这一点,刘老师和我们其他科任老师都是允许他这么做的。一为成全他的孝心,二为完成他读书的梦想,三也为学校广施大德。学校是人性的,做事不会一成不变。学校最应该圆则通,通则变,也包括为学生打开方便之门。所以我们也是秉承学校思想,校长的恩德,来应允。刘老师您说是吧!” 班主任此刻瞠目结舌,心上五味陈杂,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是打死都没能料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这个程咬金还是美女周老师。他自认为跟周老师关系最好,曾经多少猥琐的姿容一一在周老师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周老师也无不是言笑晏晏,相谈甚欢。鉴于这些,他变的支支吾吾有口难言。看了看周老师,看了看校长,任凭满肚子愤怒在身体里翻江倒海。 校长摸了摸脑门,感觉兴师动众的,却是这结果,总有哪里不对劲似。他环顾四周的老师,疑问道:“是吗?” 其他老师不知为何,统一地笑笑,说:“是的是的!” “嘿!”校长没劲起来,咳了口嗓子,看着班主任,“那你之前是怎么说的啊?” “我我我啊!”班主任大囧,结巴道,“我有几次到班级查询,多次没看到王晓东,也不知道他是请假了,就以为是逃课!” 校长大为不爽,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逼班主任,“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啊,学生有没有请假都不知道,还来跟我胡编乱诌一大堆。怎么这本性还跟之前一样啊,屡教不改,缺乏师德!” 周老师承了班主任一个恩情,也不能让他太难看,赶紧帮忙说道:“刘老师一时心急,看校长您都亲自下来过问,怕他做为班主任没管好学生,有失责的嫌疑,就没来得及调查清楚,把自己看到的一股脑跟您说了,才导致现在的误会。还望校长别太怪罪刘老师,错都在于我!”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5节 校长又咳了两声,鉴于有学生和老师在,周老师是个美女又自揽责任,不好过于苛责。逃课一事,只能先不了了之。但又想到周老师说的早晚自习不上,便来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学校的风气是不能不顾的。 校长说:“因为个别原因,搞特立独行也算说的过去。但风气这一块,还是不得不考虑。毕竟不管是学校,还是任何行业,不好的风气流传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暂且远的不说,因为有老师批准,允许个人不上晚自习,但班上其他同学都上晚自习,他们心里会怎么想呢,这会不会影响其他同学的成绩呢。再有,开了这先例,往后保不准不会跟风。到时候都有原因来要求学校放宽纪律。那学校还成什么样子!” 大家都点头不语,觉得校长所讲合情合理。只有周老师又有话说了,她敛着笑容,一副大出主意的模样,道:“那么让晓东下次月考考上班级第一吧!学习成绩好,就会平复一些跟风和有意见的现象!就算在那时还有要跟风的,那也要他拿出个成绩第一来再说。这样做,不但会杜绝跟风,相反能起到督促大家积极学习的好处,可谓两全其美。” 话一出口,周老师又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直沉默不语的我,也忍不住微微抬头睨视了一眼周老师,感觉被活生生地出卖。 周老师信心满满,其他老师则摇头晃脑觉得难。他们细想平时成绩也就中等左右,妄想一下子跃居班级第一,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呢,天才也未必做的到。倒是班主任大叫一声,“好!周老师的建议不错。他要是没考到班级第一,依然随性妄为,校长就不要客气,开除便是!” 第28章 第一 校长沉思一番,和其他老师一样的表情,觉得不太可能。因为离月考时间不到二十天,很难有谁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到突飞猛进。 校长心慈,本想宽限到下一个月,无奈乎班主任落井下石的本事相当厉害。校长不发表意见,默许了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月考之约。 班主任是看死了我,眼睛里尽是不怀好意的诡笑,觉得我这次必走无疑, 眼看自己毫无退路,周老师依然笑容满面,说道:“晓东你要加油,不要让我们失望哦!” 校长也说,带着点惋惜,“到时就法不容情了!” 班主任狞笑,“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而我呆呆的一直站着。为刚刚要大闹一场的怒火没被点燃就浇了一盆冷水的落空,为周老师擅作主张而感觉隐忧不安的沉闷,瞬间觉得空气凝重的难以呼吸。 话说周老师能出面帮我说情圆谎,已是足以让人感动。然而,月考考上班级第一,不管自己实力如何,依然有挥之不起的压抑感。现已临近高三,只剩最后一年。最后一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咬咬牙坚持着,就能让奶奶不抱有希望,也不至于那么失望,圆满结局。 想到读高中的学费生活费,已经压得奶奶在小灯泡厂拼命的干活,腿肿了走不得路也要去干。大学费用,那天文数字,奶奶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呢。我是无任如何不想看到她求人的一面,更百般不愿看到她因能力不足,伤心自责的一面。所以我一直抱着浅的失望总比抱有高的期望好的念头,坚持着,坚持至今。 但是,备感选择的为难。如果月考不考上第一,又能做何种选择呢。最后一年被学校开除,那不是让奶奶失望,也不是让奶奶没有希望,是让奶奶绝望。最后一年,不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应该被开除。那么,好吧,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最终也是明白过来。考第一关乎着我高中能否胜利毕业,也关乎着在别人的反对面前有没有能力证实自己。考第一如果能够解决很多问题,没准可以尝试一下。再有,只要高考失败,其它月考统考的成绩也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毕竟高考成绩还有心态好坏来决定。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有刻意掩盖部分学习成绩的真水平,但要在二十天后的月考考上班级第一,说什么都存在艰难。理科成绩还好,二十天内加把油,可以和做为第一名的班长分出胜负。数学不确定,像周老师说的,有时候确实挺粗心大意,大题上要是有一个小细节没注意,就是十几分的差别。英语更不用说了,基本上没听过什么语法,全靠单词量积累的多,一百五十分的试卷在发挥好的情况下,也就一百多左右,难超过一百一。语文是班主任教的,不说别的,作文他肯定会打个低分,能及格也算险中求福。而班长是不怎么偏科的,因为成绩好,行为乖巧,办事牢靠,一直深受老师们的喜爱。现在,不说他的语文成绩受到班主任的徇私,单单在数学和英语上,也有可能把我甩出一大截。 二十天内想要赶超班长,我只能比平常发出双倍的努力去刻苦。同学们不知道我和校长的赌约,看我二十天内没逃课,感到新奇不已。然而失败的是,在我想要努力向上时,发现向同学借英语语法笔记抄录,竟没一个人愿意借给我。都一直排外,好啊,我这人就是受不了歧视。站在教室里大骂了几声都他娘的混蛋后,朝一个胆小怕事的文静男生捶了几下桌子,总算拿到一本。 估摸着将要考试的内容,花了成倍的时间背诵。半夜勤劳到三点多钟。奶奶见我夜以继日,心疼我的身体,同时又觉得特别的欣慰。她每天夜里会为我煮上两个鸡蛋做夜宵,近日又多了一碗面条。 周老师拿来好几本数学课外辅导书,以及好些考试重点习题给我做。她一边看我做,一边给纠正指导。二十天里,她主动帮忙不少,我的数学成绩一下子得到很大的提高。 临近考试那天,没来由的,有点紧张。周老师虽然对我信心满满,但也不忘好好宽慰几句,毕竟心理素质不好,是在很大程度上造成对成绩的影响的。周老师说:“尽力而为。只要成绩上去了,是不是第一,校长也不会开除的!” 第一场考试很快结束,试卷才交上去,周老师就火急火燎地找我,问后面的大题都做了吗。我点头,试卷上的题目全部做完,还有剩余时间检查了一遍,以防有粗心的地方导致失误。她亲切会心地微笑,然后拉着我到别班的监考老师那拿考试试卷。试卷拿到手后,率先找出了我的答卷,拿起红笔便全神贯注地批改开来。 她神情样貌专注,改着改着,突然哎呀一声,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说:“选择题错了一道。” 我的目光随着那红叉看过去,那道题目很难,有两个选择模棱两可,后来我随意从中选了一个,没想到运气不好,还是错了。 周老师屏住呼吸将试卷改完,期间没有再惊呼出声,改完后统计了一遍,大呼一口气,喜笑道,“哇塞,一百四十五分,只错了一道选择题。就说你很行的,果然没让我看错。” 我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话。成绩斐然,得多谢周老师二十天里不辞辛劳的辅导。 周老师满脸喜色,拍了拍我的肩膀,稚嫩白皙的手绵软无力,说道:“数学这一场可以说胜利归来,接下来就应该更有信心,加油,要全力以赴!”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周老师真心欢喜的笑容,至今难忘。 接下来的考试,我尽全力拿出最高水平。一个礼拜的考试和批改,这次的月考终于是画上句号。当我拿着各科考试的试卷时,看着上面红笔细写的分数,一时间也傻了眼。语文一百零二,英语一百一十五,理化二百六十七。满分七百五十分的试卷,总共考了六百二十九。这可是上重本大学的预兆啊,没想到我的真实水平如此了得。 当红榜一张贴。学校高中三个年级,像是炸开了锅。大家聚拢在红榜面前,纷纷议论这个突飞猛进的高三学子,正是那个逃课睡觉脾气古怪的典型坏学生,没想到一下子跃居在高三月考光荣榜上的第一位。是的,我这次月考成绩不但是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让我原本就觉得了得的心,现在是狂跳不止。 周老师在办公室对着其他一脸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老师卖命自夸,神情活像是吃了兴奋剂,蹦蹦跳跳的别提有多高兴。班主任是傻了眼,像霜打的茄子。他不信邪地拿着我的各科考试试卷细细地审查了好几遍,试图找出抄袭的痕迹和批改的错误。他最终审查的结果是失望的,他也注定失望,再不济我也不会做出抄袭的事来。不过,说实在的,班主任其实心里也有点高兴,毕竟出自他的班级,为年级第一,说什么也是一份荣耀。班上的同学则一个个目瞪口呆,这给他们刷下了一个新视野。他们对我大为改观,有些同学甚至殷勤跑来和我讲话搭讪。班长不会跑来和我搭讪,因为我打破了他长久以来保持的班级第一,抢走了他全部荣耀。且之前我们还有过节,他又嫉妒心极强,他现在是打心底越来越讨厌我,再看周老师都无比的喜欢我。他恨的咬牙切齿,甚至要打我。 校长也专门跑来教室找我,摸着我的头笑呵呵地连说了几个好。他说果然是爱学习有孝心的好孩子,差点误会为坏学生。幸好有栀冬为你澄清,要不然我这个做校长的,可要贻笑大方! 在这里,有人为我自豪高兴,有人为我仇恨满肚。在这里,我体会到了不同于奶奶给予的人性关怀。在这里,其实不知道该做何感想。类似于在黑暗的地方呆久了,突然见到光,无所适从。我好也不是,坏也不是。总是自相矛盾,自我枷锁。 一次月考成绩为我带来许多改观。我为这样的改观背负了压力和不安。不安使我挺个人的以为,我应该做出点什么改变,来抗衡这些压力。我是绝不会因为在老师同学心里有了转好的迹象,就一洗之前坏学生的影子。坏学生的身份根深蒂固,是无法转好的。我觉得,我应该变本加厉变的更坏,要逃课更加频繁。要在路上看到周老师就远远绕开,每逢她的课准逃,她是我第一个对抗的目标,因她而起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所幸因为一次月考成绩,真的再也没有人会阻拦我,更没有人给我脸色看了。这算是最好的恩惠吧。 第29章 乐趣 日子还能恢复到平静如秋水,是一件似乎祈盼了很久而感到奢侈的事情。天气微微带寒,凉飕飕的小风吹拂着野草树木,吹拂着山川溪流。秋收的季节已过,断草枯黄,落叶残声,农田萧瑟荒芜空旷一片。从学校逃课回来,奶奶照常不在家里,村上的人不出门,基本在自家的茅屋里拾掇稻杆之类的尾活。我扛起铁锹穿着爸爸补了又补的长筒靴迎着清冷的风,带着阳光般的笑脸出门,朝种了莲藕的农田里走去,挖点藕,顺便挖点泥鳅。我喜欢这样的环境,喜欢一个人在空旷的稻田里捣鼓着的时刻。 莲藕田里泥鳅最多。荷叶挡住了阳光,泥土湿软温和,营养丰富,深得泥鳅喜爱。莲藕腐烂的藕带,以及荷叶枯萎掉入田里腐蚀后,也是泥鳅爱吃食的一种食物。平常走运的话,几天的荤菜在手不愁,还有可能挖到粗实的黄鳝,看上去像条龙蛇,肉多味美。不走运的话,细细的手指长,营养不良,如畸形发育,挖个半天也只够勉强吃一餐,挺颓恼的。所幸这活算本身带有乐趣,就算没挖到也不失望。 铁锹要用力铲下去。莲藕深处挖,泥鳅一般也生活在较深带腐臭的泥巴层里,不算白费力气。泥巴湿润绵松,不一会儿,就挖到了一长串粗壮洁白的藕,横躺在泥巴里,像落入地狱的睡美人。这个时候不能再用铁锹,要靠手把它取出。小心翼翼的,别弄断了,因为断了沾上泥巴不好洗,味道也没那么甘甜。挖出莲藕后,还要顺手翻上一翻,没准就有一只狡猾的泥鳅藏在周围的泥巴里,想侥幸逃过一劫。我翻了一翻,很可惜,没有狡猾的泥鳅。继续挖了几十分钟,依然没见到泥鳅的踪影。心中不由想到今天不会这么倒霉吧,往常至少还能有一餐的。 将莲藕放好,换一个位置继续挖泥鳅。泥鳅也是很聪明的,知道原来生活的地方成了生灵涂炭的人类收割场,便换到更加隐秘的地方继续生存。下了几铲子后,直起腰来伸手捋了捋头发,秋末霜降的天气里感到有点热意了。这时候很幸运盼来一阵凉风,吹动荷叶微微的一层层翻卷,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飘自远方的吟唱,干净的空气伴着荷叶的恬淡清香,心旷神怡,如痴如醉。这时,有注意到,突然一阵无规律的响动,听着很不对劲。伸长脖子四处细瞧,隐约觉得有人。看了一会儿,没搜寻到人影,倒是前面有个土坡,有人要想故意躲起来,我站在现在的位置是看不见的。心想村上也没人无聊,更没人会跑到这里来看我挖泥鳅,便不打算到土坡后面看个究竟。没准是只鹧鸪,总爱“唰”地飞走了。 弯下腰来,继续一铲子一铲子挖下去。比之之前的位置稍微见好,陆续有了好几条泥鳅。只是不大,用小指头形容都嫌小指头粗了,整体看上去不够塞牙缝。接下来形势再次转为恶劣,捣鼓来捣鼓去,连比小指头细的泥鳅都没有。看来泥鳅们是恨毒了我,下定决心举家搬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哎”叹了一口气,今天挖泥鳅可谓是最倒霉的一次。手上沾满了泥巴,背夹上也溢出汗水,却连晚餐的半碗荤菜都没搞到。不敢再耽误时间在挖泥鳅上了,趁时间还早,得扛起铁锹和桶子,抓鱼去。 此时的鱼儿快要过季,在整个夏天到仲秋,全村的男人都会出来打鱼。只不过他们用的是那种电瓶打鱼——高科技,方方正正的,里面装着硫酸,重重的背在身上,正负极镊子镊在电瓶上面的接口处,然后两根长竹竿,各接着电线,一根尾头系上网子,一根尾头系上铁线圈,手上一个按钮,用报废的自行车内胎皮包裹制成。沿着长长的河流,把两根长竹竿放在水里,一按兹兹声响,似乎不费余力,鱼就翻出了肚白浮出水面,接着网子一捞,就进了打鱼人的鱼桶里,整套下来,简洁利落的活计,很漂亮。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套这样的打鱼利器。可惜挺贵的,有钱也舍不得买。所以只能用我的土方法——提个桶子,把泥巴堆起来阻挡水流,然后奋力地将水舀了出。这样当然辛苦,不过哪能怕这个苦呢。有时候半亩田大的池塘子,也硬生生地给舀尽了。里面鲫鱼、鲶鱼、花色鱼、龙虾,因为水干了,在池子里蹦蹦跳跳。池子周边还有田螺,河蚌。大田螺可以煮熟挑出肉来,和河蚌一样,用辣椒小炒,便成了爽口的一道肉菜。小田螺可以煮熟后用剪刀剪烂屁尾,然后用油盐辣椒爆炒,做成唆螺,就成了好吃的小吃。现在,我也打算找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子来大干一场。小溪里的鱼基本上被打鱼利器捕捞尽了,只有这池塘子里,多少还给我剩些肥硕的。 农田旁边都会有些池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的,猜想可能是□□时,大兴水利工程,挖来存水沃田的,或者是别有用途。我挑了个周边长满野草,灌木低垂点水,水混浊不清的池塘。这种池塘一眼看去,就是有鱼的好池子,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嘛! 把泥鳅用荷叶包着,放点水,小心翼翼地放在干着的田里的一个坑处。接着用铁锹挖短了池塘连接稻田的距离,打算把水直接舀到田里去。 脱了外套和靴子,卷起裤管就下去了。水有点凉,但脚正好是滚烫的,一点也不感觉冷意。接下来奋力舀水,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不过天气尚早,估摸着天黑之前能搞定。 我埋头舀水,运动量上来了,就发热,一热干脆把里面这件衣服也脱掉。□□的上身看上去很瘦,皮肤也天生偏白,给人感觉有点弱不禁风。但人向来不可貌相,手臂上有的是力气,属于那种潜力型身体。 很快,水就被舀尽了一半。不过有些水眼不断地冒水,我只能跟它们比速度。 岸上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当真是毫无察觉半点不知道,完全是投入在自己的奋干中,带着收获的憧憬,和过程的喜悦。我应该早有预料,她总是古灵精怪闲情逸致的,她总是阴魂不散出其不意的。说什么日子难得平静,日子对于我来说,也就是短暂平静。或者对于日子来说,它的平静本身就是短暂的。毕竟日子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 周老师突然“哇”的一声大叫出来。叫我猝不及防吓的桶子都差点掉了。周老师的精力充沛,让人感叹。她不好好在学校教书,竟走上那些难走的山路,到这穷乡僻囊的地方来。她的鞋子都脏了,精致的一双白色帆布鞋上面全是灰尘。 搞清楚了状况,一时间想着自己还是上身□□,脸一下子红透。赶紧丢下快掉的桶子,把衣服穿上。周老师“咯咯”的笑,很随意地看待我穿不穿衣服。她脸上挂满喜悦,十分之好奇,眼睛里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期望,完全不在意我此时的窘迫和不满。她挑起眉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唐突,兴奋地说:“你这是在捉鱼吧,看上去好好玩呢!” “我下来帮你吧!”周老师对我越来越随意不拘,不在乎别人心里怎么想,竟强行加入。她犹自脱了鞋子,笑声吟吟地卷起衣袖裤管。雪白的脚丫子踩在泥巴里,水冰的往上面一缩,嘶的一声,接着一咬牙一闭眼,下入脏水里面来,让人为她的脚丫子于心不忍。 她从干了一半的池子里捡起桶子,整了整衣袖,说道,“像你那样把水舀出去就可以吗!”说完不等我回答,就有模有样的做起来,完全忽视自己是老师的身份,竟跑来和一个学生没大没小的捉鱼玩。 她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做过什么重活的城里人,才舀上几下细汗就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额头。桶子里装着半桶水,抬起来的时候晃晃悠悠,倒出去的时候,好些溅在身上,白色的衣服泥巴点点,身上已是半湿。整体形象上看,也快要成了乡里大姐,还少了平常的那份聪颖,傻的想让人敲她一记脑袋。 她的突然而至,我在第一时间内表现了很愤怒,但看着她的笑脸,慢慢的也转化成冷淡。我从始至终没有说上一句话,呆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看她能舀多久,看她聪慧的眼睛里,会不会闪现求饶的信号。 “好累啊!”周老师甩了甩手臂,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察视了一下池子里水的情况,整个人一下子又变的颓丧,“不会吧,水没减少倒算了,好像还多出来似的。”说完嘟着嘴巴看我,想要得到解释。见我不说话,又独自干了起来。她心里自然清楚明白,我为她的突然到访正不开心。不过她也挺能装的,忽视你的情绪,自娱自乐。 她脸蛋通红,汗水打湿鬓角,桶子里的水越装越少,池子里的水越灌越满。她已精疲力尽,仍然坚持干着,一眼也不往我这里看来。周老很有坚持的一面,看她如此,心有动容,就顺手接过。话说,按她这种进度,别说黑夜前完不了工,黑夜前池子里的水不复满就算可以的了。 见我拿回桶子,她大呼一口气,站在池子里使劲揉捏着手臂,“天啊,我怎么能这么不中用呢!”说完见我舀水的速度极快,又大呼道,“哇塞,好厉害哦!” 手里缓停了一下,心里想着,生什么气呢,周老师是个好人,是个心地善良的好老师。她一直在帮我,出自真正的关心。她今天的到来,也是出于一种关心,我不应该给人家脸色看。我王晓东算什么啊,被周老师关心,是上天赐予的福气! 一边舀水,一边自己认为。周老师站在水池子里看着,时不时地帮把手。然后总是笑,总是惊呼。因为这个池子里的鱼,还真不在少数,大的都有好几条。 第30章 青春 一场付出下来,满满的一桶收获,有鱼有虾,有田螺有河蚌。深吸一口气,看着付出换来的收获,心上挺高兴的。 周老师好似从没见过这么多鱼,田螺河蚌也特别的新鲜。她为靠双手捉来的鱼而兴奋至极,捡鱼的时候,笑容纯净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周老师看鱼和田螺河蚌装满一桶,太阳西下,时间不早,说道:“我去帮你把泥鳅拿过来,挖泥鳅也应该挺好玩的!” 看来,土坡后面果真藏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周老师。要是我防备一点,走到土坡后面捉人,周老师身为一命老师,被学生当贼一样地抓,是不是特别尴尬啊。想到这里,都不由的笑起来。 我看周老师小心翼翼地捧着荷叶小跑过来,忍不住问道:“你是跟踪我到这来的吗?” “是啊!”她扬起自信的笑脸,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不告诉我逃课去干嘛,我只能跟着你过来了!”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怏怏不乐地说道:“那你下次不要跟着我了,因为……” “因为什么啊?”她笑道,“你有这么好玩的事不告诉我,还要我下次不要跟着你啊,你不厚道哦!” “因为你是老师!”只能这样说道。也因为我害怕受打扰,害怕面对。 “下课后我们就是朋友啊!”没想到周老师脸皮厚起来也可以超厚。怪不得当着一些老师甚至校长撒起谎来,可以做到一脸真诚。 听到朋友这个词,一时间心房的嫩肉好似被揉捏一番。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朋友是什么概念,什么地位,心中不甚了了。一直以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习惯了闭口不言,习惯了穿梭在冷漠的人流中,习惯了不和奶奶之外的人在没有仇恨的情况下打交道(只要身在村里就会一直保持这个怪念头)。 “我没有朋友!”话说完披上外套,扛起铁锹提着桶子,起身便走。一直希望周老师能对我不再有过多的注意和关心。她却屡屡迎难而上,不惜这样对待一个不尊重她、受了恩惠还变本加厉的学生。诚然,受到感化,心上快要丧失全部戒备。她亲切的笑容和纯洁的心灵,无孔不入,百毒不侵。 周老师捧着荷叶,不慌不忙地跟在身后。对我说道:“你为什么没有朋友呢,是你自己不愿意有朋友吗?有朋友多好啊,伤心的时候,找朋友诉说,可以分担烦恼;开心的时候,找朋友分享,会比一个人更开心。有朋友,可以互相帮助,互相倾诉……”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稀罕!”看她要长篇大论下去,打断了她的话,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她小跑着,就像第一次叫我出去“走走”一样,被远远的甩在后面。她抓鱼的时候因为用力过多,现在看上去,疲惫不堪。太阳已经稳稳的下山,夜风吹起,寒意更重。感受到周老师跟不上心里挺着急的,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周老师看我在等她,心上一喜,脚上有了力气,跑了过来。她还没能忘记那个话题,气喘吁吁地接着我的话说:“哪能不稀罕呢。朋友可以说是一个人生命中有着重要的一部分,如同身体上某个器官一样。生命里或许可以没有感动,没有胜利没有其它的东西。但不能没有朋友。朋友记载着青春,记载着快乐,甚至记载着你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是吗!心想,我的青春却不需要记载,它全是不堪回首的记忆,它是苦涩的,毁灭性的。甚至,如果青春是津津乐道,那我哪有青春啊,青春只是我年龄的增长中一个代号而已。 周老师继续说,说起她的青春。她说高中的三年岁月,是最值得回味的。她非常可惜于那些中途辍学的学生。因为她觉得一个人的人生,只有经历了高中高考,才不算留有遗憾。高中是思想的萌化,道德的开启,成长的重要过程。高中有着难忘的刻骨的记忆和感悟,有着飞扬跋扈豪气云天的雄心壮志。高中有汗水,有快乐,还有一帮唱响海誓山盟,行遍江山万里雄心壮志的铁哥们。走过高中,才会慢慢懂得,什么是残酷和精彩,什么是厚积薄发鲤鱼一跃。 她说,闪亮的眼睛似看着天空,“高考毕业的前一天,我和六个共同走来的好哥们好姐们,紧牵着手,泣不成声地向着那片美丽的天空告别。每个人难舍难分,又不得不奔走各自前程。我们在一块石头上刻上我们的名字,用一颗心紧紧包围。我们大声说着再见,眼泪还旋即在眼眶,岁月走过,终将别离。那是我永生难忘的记忆,我想人没经过感动,就无法去爱和微笑。” 周老师说着说着,已把自己带入深层的记忆里而感动。她的话干净动容,她口中的青春阳光明媚活力四射充满斗志和激情。他们一些正值青春的孩子在一起,有过快乐,有过感动,有过分担,有过属于那个年纪的张扬。但终究,是他们的青春,是一种我无法理解可望不可及的青春。我和他们,在环境上,在家庭境遇上,在思想见解上,是划开的银河,两处端点,无法交集在一处。也许青春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谈论的吧,青春何尝不是一种奢侈品呢。 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太阳已经落下山,晚霞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前方的村口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树影和古墙一样静静的,幽深浓重。村庄如一个积古老者,沉默呆滞。不过一会儿,夜色便完全渗透下来。 “难道你不希望你的高中最后一年多出一些快乐的色彩吗?”她说,“和一些同样热血青春的少年们,去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到家了,轻轻地推开斑驳的木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一股潮湿的霉味围绕在鼻尖。点燃煤油灯,放在用石砖砌在堂屋的谷仓上,堂屋里空无一片,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 周老师站在堂屋中央,细细的打量既然还有没有电线灯泡、家徒四壁、破烂不堪的房子。在这样的房子里,是看不到希望的,是使人沉沦的,是让人忍不住要逃离! 我说:“这是我家,正如你眼前看到的这样破败潦倒。你说的那些青春、感动、爱和微笑,在这个很穷的家里面,都不会有任何意义。这个家庭饱受风霜,摇摇欲坠。他是这个家的一员,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基本生活,付出了很多艰辛。他不能唱响属于自己的天空,也无法憧憬自己的未来。他只能竭尽所能地,继续守护着这个家。所以老师,一个穷孩子,他因为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价值,便不愿意有过多的人打扰。” 这一刻,不怕全部的事实摆在眼前,该明白的都能明白;这一刻,得到了解脱,感受微微的释然。 周老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微弱的煤油灯光一闪一闪地照在她脸上,洁净无瑕。她说:“正是这样的家庭,青春才有着更为特别的意义。也许你少了欢笑和感动,少了爱和温暖。但你多了坚强和勇气,多了力量和承担。穷不能打败你,只能激发你的斗志,让你在困难面前越挫越勇。穷不能阻碍你交朋友,若是在乎你穷的人,也不可能成为你真正的朋友。我说的对吗?”她言辞有力,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她不是在安慰我,她是在纠正我。 如果在小时候能早早遇见周老师,也许我就是真的坚强的,勇敢的。是可以敞开心扉接纳朋友的,是心灵不扭曲不怨恨的,是正值而充满正义感的,是积极健康的。可惜,偏偏不如人愿,环境早已养成了我稀奇古怪的脾气。真正的想法和行为,不是草草的几句话,就能解救。周老师善解人意体贴人心,也没办法做到去深入了解一个在童年时期受过创伤的人。但在这里,心上真的很感谢她,且还要另外感激她,没有在见到我家境穷困时,抱有怜悯的眼神,这多多少少给了我尊重! “你走吧,周老师!”我轻声地说道。所有的话语都是无力的辩解,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答复。 我把鱼、龙虾、田螺、河蚌分别开来。田螺与河蚌不能立马就吃,要把它们浸泡在水里几日,漂清泥巴沙子。 周老师知道她正能量的答话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也不打算走,说道:“不管怎样,你把我当成了朋友对不对。因为在此之前,你没有和任何人讲过这些话,也没带任何人到过你家里,对吧。呵呵,所以做为朋友的我,在帮你收获了满满的一桶鱼后,你是不是应该客气地请我留下来吃餐饭呢!”话刚说完,周老师如同她的办事风格,不管别人答不答应,提着分好的鱼,径直地朝谷仓后面的厨房走去。 天色已很晚,确实应该留下周老师来吃顿晚饭再走。只是我们家好久好久没来客人,碗是黑旧缺烂的,怕周老师不以为意。 第31章 动容 周老师去了厨房,不知道她现在在忙活什么。我从菜园子里采了点青菜,打算炒个青菜和做碗鱼汤。当我采好青菜走进厨房时,发现好半天就在厨房的周老师,只是茫然地站在灶台前,不知所措。刚开始看她架势,以为她是个很会做饭的内外两全的女人,可真正见识了,才发现她是个连灶火都不会生的人。 她怯生生地指着灶台旁边老式的拉风箱问我:“这是什么啊?” 我告诉她,这是风箱,前后可以拉动,拉动时,使火烧的更旺,助燃的作用。 周老师恍然大悟,笑道:“我说呢,这么大的一口锅,自然是要风箱来配合,才能把火烧的大,才能做熟饭菜!”他大概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灶台,兴致盎然地坐在灶口,好奇地拉了两下风箱,继续拿起稻秆烧火。 我剖好鱼,洗好青菜,开始下锅炒菜。然而老半天,周老师的火还是没能生起来,火柴倒是用了大半盒。走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原来火还没很大,周老师就不断地拉风箱,结果小火被吹灭了。或者是火燃起来了,周老师狂塞稻秆,给堵灭了。我告诉周老师,风箱拉一两下就可以。稻秆不能堵满灶台,火要燃烧起来,需要空间里面的氧气的。这么浅显的常识都不知道,让我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好歹是个老师,却在一个灶台面前文盲的连个奶娃都不如,呵呵。 她说:“我知道,我知道,是心急了一点。呵呵!” 最后,饭菜终于是做好了,但烧火的比做饭的,还要累和狼狈。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手上黏了灰,额头上就乌黑一片。整个人看上去,傻不拉几的,和在学校教书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看着桌子上摆好的饭菜,虽然颜色不是很好看,但香味还是很足的飘散开来。周老师尝了一口,赞叹道:“太棒了,味道绝佳呢,都快比得上城里的高级厨师了!” 在我们乡下,没有厨师这一行当。炒菜做饭,是每家每户都会做的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所以我不能明白,她的对比有多么大的赞美在里面,也不知道,将来我和厨师这一行当,会有怎样的缘分。 周老师说:“奶奶呢,怎么一直没看到她老人家!” 最近奶奶总是回来的晚,她说灯泡厂赶工,需要加点班。我说别太辛苦了,要是做不了,就把那工作辞了吧,在家养猪务农,一样够生活。每逢这样的对话,奶奶都是沉默不语,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辞掉那份工作的。 我说:“我给奶奶留了饭菜,我们先吃吧!” 周老师执意要等,但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确实没把握。眼看菜已经凉透,我和周老师都饿的肚子咕咕叫。最后周老师怕我饿着,也就答应先吃了。 吃完饭后,周老师笑容不断,还帮忙洗了碗。平常的这个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冷清清的屋子里,等待奶奶的回来。现在,总有一个人在眼前走动,总有笑声响起在耳边。这样的氛围景象,确实要比以往,暖和的多。 周老师说这是她从师范大学毕业后自请到乡村教书的日子里最幸福最有意义的一天。我的内心深处也把此做为生命中最为珍贵的记忆。 乡村的夜空美丽如画,满天星星,忽闪忽闪的,如一个个袖珍活泼的精灵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大地、山川、丛林。皎洁皓月,稳妥地挂在繁星中,便是一个慈祥和蔼的母亲,呵护着星星点点。让世间所有的黑暗,都似乎揉碎在温柔怀里。 我送周老师回去,周老师说还没有等到奶奶,说什么也想见上奶奶一面。我说奶奶忙,不到九十点是不会回来的。周老师心痛,因为她觉得奶奶太辛苦,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面出工至这么晚才回。 一条长长的小巷,住着八十几户人家。村里人吃饭都比较晚,饭熟后喜欢端着碗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吃。此时一些小孩好奇地抬起头来看我们,大人们往嘴里扒拉着饭,错眼看到,也傻傻地看住了。 周老师觉得有些不自然,笑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我是不是脸上有东西,为什么大家都奇怪地看着我?” 周老师额头上黑黑的,出门之前,忘记告诉她,要洗个脸。但是村里人看她,必然不是因为她额头上黑黑的。 我说:“这是村里人行注目礼,来欢送远道而来的客人!” “是这样吗?”周老师不相信。村里人的眼光,全然是惊奇和不可置信的,哪有什么欢送的意思。她叹了口气,明白过来。看来是,王晓东这个人,无论在学校还是村里,都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她看到了王晓东身上存在的严重缺陷。她有心想帮助王晓东,可眼下也只能深深的无奈。 和周老师并肩穿过小巷。路上她时不时的抬头看我,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她的异样目光。那时全然不明白这样的目光,在后来总喜欢回忆的时候,才发觉那是一种夹杂情意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让我在中年时想起,总是一阵阵激流。 走到巷口,月光像装在一个大黑袋子里,然后松了口子被突然间放出,白亮亮地照在路上,路仿佛瞬间被清水洗过一般,光洁,亮眼。一个佝偻干瘦的老人,月光削薄了背影,正扶着古老的墙壁气喘连连。 周老师和我同时看见,她还没来得及问是哪家的婆婆。我已经在第一时间跑了过去,停在老人的身边搀扶。这个人,是我的奶奶。 俯下身躯,帮奶奶揉捏双腿,埋怨而又难过地看着她。这是一个十分固执的老人,不管怎样口干舌燥地劝阻,坚持要到小灯泡厂上班做活。为了她的孙子,不惜老命都要搭上。有时真的很想学学她,生一场大气,来一次拼命的反抗,让她知道我对她上班这件事的抵触态度有多反感,也许她才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惜,不敢生这个气,怕奶奶那带着满是爱的眼神和流着付出的眼泪,所释放的重量。 周老师一眼看的明白。她能最后见到我的奶奶,为那天感到尤其圆满。只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震惊于,我的奶奶已经被岁月、被生活的重担给摧残的全然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皱纹在她的脸上层层的如古樟树的树皮,头发白的比月光还要晃眼。我的奶奶太可怜,太辛苦了。她的脚趾头变形,腰也直不起来。 奶奶托起我的手臂,说没关系,不用揉了。抬起头,看见一旁动容的周老师,是个白衣胜雪清丽脱俗的美丽姑娘。她没见过,一时间慌张地看着我。 我说:“这是我们学校的周老师!” 奶奶听到老师两个字,霎时的起身,蹒跚着走到周老师的面前,握住她白嫩的手说:“周老师,晓东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他从小没爸妈,我又没本事好好管教,所以总长不大。希望您能体谅他命苦,一定要原谅他!” 周老师看了看我,回握奶奶的手,微笑着说:“奶奶,晓东没有闯祸。相反晓东很听话,为人很乖巧,是个顶呱呱的孩子,我们做老师的都非常喜欢!” “真的吗!”奶奶激动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巴巴的双眼沁出泪水。自从班主任找她多回后,她便觉得只要是老师找上门,带来的便都是噩耗。没想到这回有个漂亮的女老师,说她的孙子顶呱呱。在这个世上,对于她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比夸赞她孙子的话语更的吧。 周老师点点头,笑出声来,肯定地说道:“是真的,晓东聪明懂事,将来一定会是个出色的人!” “好好好!”奶奶抹着眼泪,笑开了花。死死地拉住周老师的手,说:“老师走,跟我回去。我杀鸡煲汤给你喝!” 周老师亲切的笑着说:“奶奶不用了,晓东做饭给我吃了,吃的很饱!况且天色晚了,得回去!” 奶奶摇着头,表情严肃地说:“不急着回去。晚了就在家睡。他爸妈结婚时有新被子,被我洗的干干净净,晒得暖烘烘的,睡着一定舒服!” 周老师是个知书达理,亲切和善的姑娘,她心领奶奶的好意,但住在学生家里,多有不当。 最后奶奶强求不过,只得放周老师回去。奶奶要我送周老师回家,周老师说,不用了,她是骑自行车过来的。我和奶奶站在村口,目送周老师骑着自行车,慢慢地消失在月光中。她给的钱,奶奶挣脱不了,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奶奶眼睛里,不停地闪着泪花。 扶着奶奶回去,穿过小巷时,奶奶兴奋的手舞足蹈。她说:“又是姓周的老师,和你小学时的周校长一样,一样好!” 是啊,经奶奶一提,也让我想起了小学时来家里两次拜访的周校长。他们同样都是看好我的人,认准我是个人才,是个前途无量的人。虽然未来的路很长,谁也说不准。但因为有了他们的认可,往后多少个艰辛的日子里总让我觉得有了扶持,而光明。 第32章 乞讨 我是在离高考的最后两个月,突如其然始料未及地离开了学校,彻底结束了坎坷的艰难的求学之路。很难说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很多事情本身就没有其原因。命运如此,注定无法走完高中三年岁月的最后一程,终归要给人生留下永久的遗憾。 那是在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放假后返校的一天。一大早教室里坐满了同学,我来到教室,如同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专研一些习题。从进教室开始,我就发现了我再次成为了焦点。很多同学用躲躲闪闪带着不友善和疑惑的目光看我。班长的眼神则阴深深的,让人心生不安。我一直知道班长讨厌我,恨我。只是那时不知道,他恨我恨到可以拿一件足以让我窒息、足以让我魂飞魄散的事情来报复我,来惩罚我,来将我歼灭。他恨我可以一旦抓住机会,就不会放过,一定要把我羞辱的无地自容生不如死,感受着千刀万剐。别看有些人只有十七八岁,他的坏心思其实已经很老练。他有足够的本事做出很多消亡的事来,他有足够的勇气,冷石心肠的毁灭一个人。 他站定在我左侧,就像校长要把我开除,他来告知我一样,神情狂妄得意地站在我的左侧。他语气戏谑,十足把握地说,说着一些在我看来终身难忘的字眼,他说:“不逃课了吗,不跟你的奶奶一起去乞讨了吗!你不去,谁帮你奶奶拿着那个破碗吆喝啊!” 话一说完,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一时间,感觉到无数的尖刀,像风卷狂沙般肆虐在心上,不管是不是子虚乌有,这样的话,已经让我的脸色刷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你说什么?!”话完全是从我的胸间迸出,生硬冷冽。教室里仿佛陷入黑暗,四周全是凄惨惨的鬼影。 “我说!”他看出我的不适,心中非常痛快,“你拿着你奶奶乞讨的钱来读书,怪不得要拼死拼活的努力了。” “谁说我奶奶在乞讨,你不要血口喷人,小心我打死你!”顿足立起,额头青筋爆出,握紧的拳头发出一声声骨头的脆响。 他退后半步,不受我的威胁,调整好呼吸,冷笑道:“你不知道你奶奶在乞讨啊。昨天都讨到我家来了。以前班主任叫你奶奶来过学校,我见过好几回的,不会认错的!” 乞讨,乞讨!这两个字像夺命的杀手,在刀起刀落地对我抽筋削骨。犹自记得大伯婶拿起破碗递给奶奶的一幕,那是我窒息的痛永久的梦魇。最终啊,奶奶是捡起了那只破碗,为了她的孙子而选择去乞讨。呵,怪不得啊,怪不得她整天不在家,鞋子穿烂了好几双,腿因为长久步行而肿的发烂;怪不得一问起她上班的事情来就含糊应付,叫我别管;怪不得我有心去找,却始终都无法找到那个小灯泡厂。我还愚蠢的以为是在很隐秘的地方。现在,明白了,种种的这些不寻常的迹象,到现在才大彻大悟。奶奶从一开始不在家,就一直在乞讨。 整个人都在发冷,胃里翻涌想吐,脑袋眩晕呼吸受阻,眼泪夺眶而出! 班长还在冷笑,他成功了,成功地对我进行了狠狠的报复。 “胡说,放屁!”我大吼一声,蓄积全身的力气在拳头上,一拳重重地擂在班长的脸上。他比我高半个头,没防备地被我一拳打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我一旦愤怒起来,很容易丧失人性。根本不容他人有还手之力。我抬脚就踢,踢在他的身上如淋落之雨,“我奶奶没有乞讨,我奶奶没有乞讨,我奶奶没有乞讨!”我狠命地喊着踢着,我的奶奶怎么能够去乞讨呢,我要踢死这个四处诽谤我奶奶的人,他太坏了,他就是魔鬼。 教室里凌乱一片,一些女生吓的抱成一团。几个男生嗫嚅地走过来,似图拉开我,可是根本不够力气。他躺在地上被我踢的痛不欲生。眼看他要被我踢死了,一帮男同学才蜂拥地跑上来,将我制服。我泪眼婆娑,挣脱开来,跑了出去。 外面阳光艳丽,清风送爽。可我眼前的世界是黑暗的,残酷的;身躯是冰冷的,麻木的。奶奶你为我乞讨,是要让我一辈子羞愧,一辈子置身在万劫不复之地吗!奶奶,你的孙子从来不需要你这么做,他只希望你好好的,能让他少为你自责心痛。你不知道你在他心中,有着怎样不可缺失的重要,生命极尽的意义。 奶奶,奶奶,你让我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今天,丧失了理智,发起疯来,势必要找到你,阻止你再要为我乞讨的行径。你的爱太沉重了,叫我如何承受。 昨天她在班长家乞讨,今天就应该会在附近的几个村子继续乞讨。之前捕鱼打野鸡,我走遍了方圆上百里的山路。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村子,也知道班长的家在哪里。可恨的是,之前我走过这么多路,却无缘碰见奶奶。若期间碰见,也不至于受人讥讽。 眼泪横躺在脸上,天色已近黄昏。我中饭没吃,找遍了几个村子,依然没寻到奶奶。我不会问人,不给予他们用羞辱的眼神看我的机会。 走到更远的村庄去,那里山路险峻,河水蜿蜒。那里深林密布,崎岖偏僻。我的奶奶就是这样不顾腿上的顽疾,忍着疼痛走到这般僻远的地方来乞讨。恨她的同时又开始心疼她。书读不读有什么要紧,费得搭上性命不顾脸皮去乞讨这些钱来吗。想是这样,我是应该狠心的抵抗一次,早点退学。 一步一步地走进这个偏远尽显破落的村庄,村里到处是牛粪和猪屎坑。有些人住土屋,有些人屋子的墙壁倒了一半,不遮风不遮雨的,尚且居住在里面。这样一个看上去还需要他人救助的村庄,不知道能乞讨到多少钱!我不落一个小巷和门户,终于是在村尾的一户看上去不算穷的人家门口,找到了奶奶。她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拿着个残破的碗,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地乞讨。她乞讨的形象容易使人怜悯,她瘦弱的像一只老鼠,腰弯着,头快要贴着她的膝盖;她的双眼混浊但时刻饱含着泪水,只稍看人一眼,便可博得满满的同情。但纵然这样,在这个冷漠的年代,她依然要遭受无数的白眼和口水。此时,奶奶伸出碗,用悲悯的眼神看向那家门户的男主人,试着讨要一点米。男主人很不高兴,立时一脸厌恶。奶奶弯腰了许久,他才捋顺衣服不耐烦地,当真是打发叫花子一样,随便抓了点米放在奶奶的残缺的碗里,然后挥手满脸怒气地说:“走走走,以后都不要来了。天天有人讨,老子的米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看到这里,我一拳头打在土墙上,拳背上生痛的流出鲜血。我的奶奶在受人奚落后还要点头说谢谢。她每天就是这样受人嘲讽,受人□□的,受了不知道多久。我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像是被人千抓百挠。我的愤怒如滔天之海,将要从胸口迸裂而出。那如野兽的疯性,咆哮着,撕裂着,整个人已经跑了过去。我使出全身力气抓起那只肮脏破烂的碗,连碗同米,朝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扔了过去。 “谁他妈混蛋稀罕你的米!”满脸紫涨,气息如狂风大浪,眼泪硬生生的从脸上划落下来,嘴唇咬破出血。 奶奶猝不及防,看清是我,整个人怔住了。我一把从奶奶手上抓过她讨来的一袋米,继而朝这个男人扔了过去。 “给,全是米。砸死你们这些畜生!” 那个男人身子往屋里躲,指着骂我疯子,要我滚。 我抡起一块砖头,冲了上去,“骂谁,畜生有本事再骂一句试试!”那个男人看我是动真格,赶紧把大门关上,毕竟屋里有东西,怕砸坏。他关上门,大骂哪来的疯狗野狗。我不放过,狂踢他的门,用砖头砸了上去。 奶奶慌了神,使劲的拉着我,边哭边喊我的名字。周围已经围了一些大人和小孩。 奶奶大哭道,气的直抖腿,“晓东啊,你要干什么啊,别闹了!”整个身子挡在我面前,哭的昏天黑地。枯瘦佝偻的身躯摇摇晃晃。 我怕伤着她,让她走开。她推着我,试图不让我靠近大门。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晓东,你还是不是我的乖孙子哦,奶奶的话都不听了吗!” 乖孙子!从小到大,我是你的乖孙子吗。不,我宁愿不是你的乖孙子。这样你也不必为了我,天天远走他乡低头乞讨。 我说,把砖头扔在地上,“我不是你的孙子!” 霞光淡了被黑夜吞噬,落叶随风飘然离去。一条歪歪扭扭看不到尽头的路,一棵斑斑驳驳失去光辉的树,正如一颗伤痕累累鲜血淋淋的心。是什么,整个把我包围。不让我沉眠,不让我呼吸,像油锅里的蚂蚁,苦苦挣扎,受尽痛苦。是命吧,是无情的命吧,要把我揉成一团,尽情的玩弄在手掌之间! 一路跑回村后,不想回家,在树林里,坐了三天三夜,不让奶奶找到,不让任何人找到。静静的坐着,静静的思考,眼泪时不时地从脸上滑落,渗透进腐烂的树叶,渲染悲伤的氛围。高考终成滑稽,人生布满暗影,未来该何求何从,是个被迫要思考的问题。 回到家,奶奶已是忧心如焚。见到我,眼泪一把一把的,走向前来和我说些话。我知道她会流眼泪,她流的眼泪还算少吗。不理睬,径直地走到房间,把房门紧紧的关上,蒙头躺在床上。 周老师来到我家,敲了许久的房门,讲了好些话。她说奶奶是为我好,才选择走这一步的。希望我能体会到奶奶的用心,重新振作起来,迎接高考。 我不爱听这样的话,我不要高考。我怒吼着要周老师走,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早早的撤学呢,为什么我非得要面临高考呢。好吧,告诉你们吧,我这一辈子都会憎恨高考的。 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走,周老师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坐在床沿上,看着漆黑的黏上蜘蛛网的墙壁发呆,窗户上的黄纸已经脱落了好几块,苍白的月光照射进来,冷漠了四周。一切好没意思,那么好吧,我选择放弃,在最深的爱里,最无情地放弃。 第二天,春风送爽,万里白云。我收拾好行李,走出了房门,吃了奶奶为我准备好的早餐,说:“我要走了!” 奶奶为我走出房门感到无比的高兴,看我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吃完,心上更加安慰。直到我说,我要走了。她才警惕的神情,试探性的问了我一句,“是去学校吗!” 看着奶奶,脸上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浑黄和血丝。 “不是,我要去外面打工了!” “你要去打工!”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所有的希望泯灭成灰。一下子,感觉到她似乎被抽走了灵魂,要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她哭的老泪纵横。 我的离开,如断线的风筝,毅然决然。 第三卷:情深似海,总难尽人意 第33章 重聚 立定在城市的街头,看车辆稀稀拉拉,平缓地驶过。冷风刮过脸庞,吹乱发丝。大雪翻卷在天空,在城市,然后肆无忌惮地覆盖在手心,最后似乎渗进在身体里,消失不见。路上已没有行人,只剩下一个心绪渐渐安宁的我,眉目柔和,面容平静地抬着头仰望天空,然后没心没肺,纯净无邪地笑了。 多年后,当我追忆过往时,才蓦然的发现,那将是我生命中,在身心和灵魂上最没有包袱和责任的一次惬意的微笑。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背影笔直轩昂。时间确是抚平伤口的一剂良药。活着,总能遇到让自己品尝幸福的事情。 路灯杆上挂满红灯笼,城市亮起了新年之夜。我在一个高级餐馆找到一份服务员的兼职工作。按理说我的性格是不适合做服务行业的,但我个人是个情感触觉非常敏锐,行为思想容易两极分化的人。我会因为受到伤害而害怕与外界相处,也会因为需要走出一步,敢于正视外界。所以,我是一个容易做出改变同时又难以更改的人。这期间的转换也许是不正常,但人本身就是一种不容易明白的动物。 和那个高级餐馆,很有缘分。当游走在城市的街头,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响时,抬头看见的正是它。在那里,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厨师。厨师就是专业做饭的,做出的菜好吃,好看,好香,好让人敬佩。在那里,有机会接触生活在城市里形形□□的人。他们的穿着打扮,谈吐举止,行为思想,都各有各的特性。他们有的人被簇拥着,敬酒端茶递烟说好话;有的人花钱大手大脚,吃饭四五个人点一桌子好菜然后随意浪费;他们有的看上去明明很有身份,却吆喝惯了,坐没坐像站没站像,如那太上皇一样目中无人;他们看上去,油光满面,趾高气扬,好像有钱就是拥有一切。他们多数让人觉得的生冷,也让人羡慕。很难明白是怎样的环境造就了他们,他们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驾驭在人性之上。比较他们,我更喜欢一家人来餐馆用餐的融融景象。儿子儿媳带爸妈来,爸妈带小孩来。家的情情意意,永远都是这么原始归真。 餐饮是我除工地之外接触的第二个行业,两种行业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工地上的辛苦让我品尝了足够的汗水以及挣钱的乐趣,餐饮上的宾客过往饭桌文化让我通过服务行业体会到了人生百味。如果不是因为罗峰,也许我不愿意再回到工地上。毕竟工地上卖苦力,学不到技术做事就受局限,不是久待之地。也许人应该多接触一些行业,多了解社会增广见闻,去看看在这个世上,很多人是怎样行为处事的。为什么别人挣钱容易,我们挣钱却那么难。 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很是高兴。因为这有可能会使自己和别人走向不同的道路。罗峰就是一个不怎么能拥有想法的人。他的行为思想易随大流,易被污浊。他看上去挺聪明,其实是最没主见的一个。 元宵的烟火刹那消逝,一九九九年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终于盼到罗峰的归来,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早早地离开了餐馆,跑到火车站去等候不知什么时间段会突然到达这个城市的罗峰。期盼和一个喜欢的人相见是即煎熬又兴奋的。当见到的那一刻,整个人已情绪难控,要兴奋的落下泪来。短短二十多天的日子,仿若几个世纪般那么漫长。 他出现在缓缓挪动的人群中,个子很高,带着顶土黄色的傻帽子,皮肤变白了,样子变帅了,整个人也找回了点从前的文静,显得更有别样的气质。 他看到我,站定在人群中,露出会心的笑容。我们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五米,在嘈杂的氛围里,因为有你有我,而感到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一切都成了背景墙。 他走过来,紧紧地抱了我一下,接着捏捏我的脸蛋,摸了摸我的头,说要好好地仔仔细细地检查一下我,看看身体上的零部件是否有缺失,行为举止是否沾染什么恶习。他说二十天不见,生怕在城市里遇到歹徒,命丧黄泉。他说还好命硬,没被人不小心误杀,也没被人拐卖,要不然火车站一别,就是最后一面。 他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啊。看到你,真是意外又惊喜!” 我说:“凑巧的!”其实我已经等了好几个日子。幸好候车厅里有暖气,要不然也够受冻的。 他说你一个人在外过年,大年三十的时候都没吃上什么好吃的吧。走,我给你带来好些家乡特产。还有临走前我妈杀了鸡,两只鸡腿给你带过来了。他说看你瘦的,要好好补补才行。 其实在我的生命中,是有很多很多感动的。我的感动和许多人相比,在心上更有超重的份量,让我用尽一生的时间去想起,都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爬满脸庞。我在感动里,获得许多因生命而有的幸福,学会了如何关心他人,也改变了自身很多缺陷,明白了爱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也正因为有感动,我才会在接近自己精神失常的边缘下,还能有支撑将自己拯救回来。 回到工地的宿舍,罗峰督促我吃光他带回来的鸡腿,顺便聊起了奶奶。他说一回家,就提着我买的东西去拜访奶奶。奶奶果然是一个人住,屋子里常年不点灯,潮湿黑暗,寂寥冷漠显得特别的孤苦伶仃。自从她的孙子走后,她的精神愈加萎靡,样貌愈加苍老,见人遇人都不愿意开口说话,哀莫大于心死。 罗峰起先询问了奶奶的身体状况,奶奶模糊着双眼,神情木讷地打量着罗峰。罗峰笑着说他是同村上的人,某某大人家的小孩。奶奶才点点头,像是明白过来,起身为罗峰倒茶。罗峰忙说不用了,让奶奶坐了下来,好听他讲话。他说,一件一件地从包里拿出她的孙子买给她的礼物和吃食,说道:这是晓东给你买的! 晓东!但凡这两个字被人提起,她的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干涸的眼睛总能挤出几滴眼泪。 罗峰看着奶奶的眼泪,有点慌神,他说,晓东现在很好,和我在一起。晓东让我告诉您,不用担心,他会好好挣钱,等挣到钱后,就会很快回来看望您。 奶奶听到这里,再也克制不住,捶着胸口十分哀恸地说,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造的孽啊! 罗峰看奶奶反常的表现,吓的不知所措。我从不曾和他讲过关于我和奶奶的事情,那些执意的伤害,还需要一段时间愈合。罗峰不断地宽慰奶奶,断断续续地也从奶奶的口中了解到一些。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因为他震撼于我离校的经历,对我抱有了深深的同情。 罗峰耐心地陪了奶奶一个下午。他努力地讲了很多她的孙子在工地上表现良好的事情。奶奶哭后,始终没回应一句,直到罗峰把钱递给她时,她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坚决不要,表情上十分抵触,好像受了人的威胁一般。罗峰不知道老人家为什么会这么固执,也终于明白走之前我为什么说要硬塞给奶奶。想到这里,她不管老人家说什么,什么态度,他都是要给她的。塞了好久塞不过去,他说他直接把钱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跑了。至于老人家怎么对待,他就不得而知。 我吃着鸡腿,艰难地笑了笑,说只能这样的。然而又无不心酸,奶奶一个人生活,她不会去大伯大伯婶家。经过和大伯家的种种,在她心里,早早只有孙子,没有儿子。现在孙子一走,就认定自己为孤寡老人。她一个人生活,会比和她的孙子朝夕相处不那么受苦受累吗! 罗峰说,你怎么有这么多事都不告诉我。你刚来的时候,有猜到你在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是没想到,你是在临近高考的时候,因为奶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切都了然于心。 我说都过去了,不是吗!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叹了口气,无不哀伤地看着我。 久久,他开口道:“虽然奶奶嘴上不说,但还是看得出来,心里始终是想念你的。老人家身体不好,时不时地感冒发烧咳嗽犯腿疾。说句不中听的,日子这个事是任谁也说不准。所以一旦有空,还是要多回家看看她老人家。” 我点点头,说会的,心想奶奶是我至亲至爱的人,说什么也不会弃她不顾。我这样想,同样逃不过年轻人最容易忽略的问题。时间这个东西是最会偷奸耍滑,你以为可以,其实不然。 但不管怎样,日子还得继续。孤零零的年像盼不到头的读书生涯一样,始终是走了,还会走的更远。能够重回和罗峰一起生活一起上班的时光,又变的弥足珍贵起来。 第34章 王小波 终于带上罗峰到市里去上了一次网。他说这玩意真他妈有意思,里面想看什么就有什么。僵尸电影也被他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忘乎所以,甚至过后津津乐道,像我一样回味无穷。怪不得说网中人,乐在其中;网外人,莫名其妙。 而处在一旁的我误打误撞发现上网更有趣的一件事,那就是上新浪网浏览网页。当时搜索网页好像刚刚开发,里面信息量不是很大。我在这道新口子上,无意间看到已逝作家王小波生前出版的最后一本杂文集——《思维的乐趣》。我从来不大了解文人,读书时没看过什么课外书籍。我只在语文课上学过鲁迅,沈从文,郁达夫的文章。我从他们的几篇文章中,看到那时候似乎是很远的时候,有些人是怎么过着苦日子,精神面貌人文思想是怎样的一种病态,以及在中国不知道什么地方,很美丽充满古风的地方,生活着一种我从不曾了解和想象的纯朴的人。现在,王小波的《思维的乐趣》,带给我的是另一种论识,是思想上的提升认知和肯定。是让我体会到了思维真真可以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乐趣,思维才可以使人攀岩最高端的价值。思维不是慵懒的,是渴望的,是刁钻的,是充满惊喜的。当我看到这个题目时就被吸引了。思维是对人类本质上的最大区分。 后来还读了他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才一发不可收拾地深深喜欢上了这位聪明而又诙谐的作家。文字里看似充满调侃的口吻,却有他特立独行的思考品味。 我陆续查询了他写的其余书籍阅读。忽然间,始料未及地让我找到一本使我内心咯噔狂跳的书——《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当看到“男同性恋”,让我身体向来空缺的某个部位刹那间被填上,就像两部分本来为一体的物件分离了不知多少年后又无意间对接了一样,恰合的酣畅。这不正是一直徘徊在我脑海中不敢正视觉得怪异的一种情感吗。“同性恋”这一词就是对这种情感的直接反应。我的心中一下子感觉到了温情,没想到我不是另类的,在这里,早有人做为一种亚文化去研究了。 不能自己,怀着一份忐忑紧张的心情,带着偷窃的罪恶感,小心翼翼地点开了这本书。这是中国最早的男同性恋专著,是他和他的妻子共同完成。书中告诉我同性恋的现象古而有之,稀疏平常。在现如今的社会中,更是各个阶层、各种职业都存在同性恋者。书中举出了很多同性恋恋爱实录,描述了同性之间具体的性行为方式,同时还列出了大部分数据,说青春期开始之后的白人男性之中,有百分之三十七的人至少有过一次同性恋性行为,有百分之四的人终身只有同性性行为。我和罗峰那次属于相互□□。那次□□,不能断定为相互之间都有感情。罗峰在这方面让我捉摸不透,他最大的可能是出于性需要,才和我相互慰藉一番。只是此番慰藉,于我来说有很重大的影响。它使我深陷于其中,是我在同性之间性启蒙的开始。使我对罗峰的爱意更为执着深沉。 像书中列举的很多同性恋者一样,我的心理活动很多时候亦非常的复杂。我低沉,自卑,煎熬,受着怪异的心理折磨。同时,也在某些时候,感觉到高兴,感觉到幸福,甚至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现在的快乐。我想是同志的爱太压抑了,在情感上稍稍收获点回报,就会倍感甜蜜。但是,这些甜蜜远远不能满足我的需求。通过这本书,看到了有很多对同志恋人像正常情侣一样过着二人世界。我膨胀了,改变了,否定了以往的隐忧,而充满了信心和斗志。且我深信于一位同性恋者颇为自信的断言,他说每个男性的潜意识中都存在同性恋因素,就像一粒种子,如果没遇到适合的土壤,这粒种子就不会萌芽,如果碰到适当的机遇,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我大胆地让自己偏信于也许我就是罗峰的机遇,就是罗峰适合的土壤。也许通过我的努力,将让罗峰一发不可收拾。那么,我是不是会更幸福,会永远幸福呢! 怀抱着这份信念,在新的一年,觉得生活愈加有意义,在罗峰眼里,也变的愈加活泼,愈加能言善变,愈加爱缠着罗峰,愈加厚脸皮。 过年后的早春,依旧是寒风冻骨。很多过年在家被老婆暖了被窝的工人返到冰冷的工地,大呼不适应和痛苦。他们回来后,可能是习惯了抱着老婆入睡,便不管怎么冷,都不愿意找其他工友同睡。我因为看了书,胆子被壮大了,主动对着罗峰说:“冷啊,我能和你睡吧!” “好啊!”罗峰爽快地答应,然后扬起被子,示意我钻进去。 太温暖和向往的感觉,融化了所以的寂寞和冷。熟悉的带着特殊体味的强健身体,又使我全身汇聚了探索的欲望。这种探索的心理活动,成为了我每晚乐此不彼的游戏。 到白天上班的时候,我也会难以忍受短暂的别离,偷偷跑到锅炉组去找罗峰。有时候只看他一眼,有时候说上一两句话。总之能看到他明媚的笑脸,也在一天之中感到心满意足。而且,心中打着小算盘,让他天天看到我,是不是也会产生不一样的感觉呢。比如说日久生情,暗发情愫。虽然这些成语用在两个男人之间太过牵强,或者压根不是滥用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但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之不可预知的奇迹,不是吗。 我就是这样,一下子太过自信,憧憬着太过美好,而频繁地去偷见罗峰。也就是因为太频繁,被一个有心的工友看出了些名堂。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这个玩笑开的可让我受挫,因为心怀鬼胎而感觉被揭穿。他突然说,小奶,你每天偷工跑来,目的是看你的峰哥哥吧。你们两个明面上如胶似漆,背地里暗送秋波,我怀疑你们两个在搞同性恋呢!说完他哈哈大笑。我震惊,恐惧,哑然。想不到啊,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三十几岁的工友,看上去蠢蠢笨笨,竟然知道“同性恋”这么隐晦的词。我以为除了我,在这个工地上很少有人去看王小波的书。工地上当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我是不是太招摇过市,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动机? 感觉太没脸而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羞愧之感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大街上供人欣赏。 那个工友继续说:“你们晚上睡在一起,是不是天天□□屁股啊?” □□屁股用书面语来说就是□□,我在王小波的书上了解到,是同性之间稳固爱情的一种方式,是一种一方受虐一方享受的□□。他这样说,让我听出了一种侮辱,一种难以接受的诽谤。我已经握紧了拳头想要打他,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们。在是不是搞同性恋的事件还没坐实之前,不可以这样侮辱。 罗峰及时说:“□□屁股关你屁事啊,又没□□你娘的屁股!” 他用脏话回击他,一下子他们的话匣子就伴随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字眼打开。让一直站在原地的我,因为他们的脏话,感觉霎时被缓解了尴尬,也抽走了勇气。 “我娘在几百公里以外呢,你东西有这么长吗?” “我给你娘一张火车票,让你娘坐火车来!” “妈的,你把火车票给我吧,我让你尽情玩!” “那还是算了吧,我怕有毒!” 这样的对话不绝于耳,已不知道见识多少回。这次事件虽然被掩盖过去,但多多少少引起了他人的怀疑。我不敢再那样明目张胆,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适当地减少了探索性的游戏。我以为我和罗峰有的是机会,去培养再次发生相互□□的事件。可惜的是,我们没能发生。我的机会,一点也不多,很快就结束。因为有一个人,将强而有力地介入我们的生活,摧毁一切建立起来的基础,甚至发生恶劣的大转变。 工人们上工做事,如果包工头不来查岗,手上事情不是很赶,在正常的想法下都挺能偷懒。离春节过去快有两月,寒冷的天气稍微得到改善。工友们三五个围拢着坐在楼梯口的拐弧处。坐在拐弧处有一大便利,那就是从拐弧处的楼梯口看去,能一眼观察清楚包工头是否有上来监督工作,大伙可及时做出疏散的反应。人是长大了,但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每个人都会很契合地做着小时候做过的事情。 这一次,罗峰看大伙聊的火热,也破天荒地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凑来。我有点惊讶。要知道,他一惯风格是手上的工作没有完结,无论下班多久,也要把剩余的事做完才去食堂吃饭的。他这个人就是这么死板,耽误下班十几分钟,是一分工钱也不算的,也要原则至上。不过,现在我很高兴他能丢下手头的工作,坐在一起聊聊。他会刻意挨着我坐,我们两个似乎潜意识达成一种共识,在有我的地方,他挨着我,有他的地方,我挨着他,我们确实是如胶似漆的。 第35章 痛断 一些年纪大的工友戏谑地说:“年轻人,该找个女朋友玩玩了,要不然没处泻火,天天想那事,哪有心思上工呢!” 但凡坐在一起,话题总会走向□□之间。这已经是一种惯常现象,好比日出东升,昼夜往返。我的□□知识,已经被日夜传授的可大言不惭自称专家。 这话是对着罗峰说的,他已经二十二岁。在场的老前辈,大概都是十七□□就结了婚,所以他们认为罗峰至今没有对象,是一件过于不正常的事情。罗峰出乎意料地沉默不言,脸上霎时添有一抹红晕,竟然轻而易举地害了羞。这很不正常,照常理他要口舌反击,绝不轻易害羞。问题出在哪了,我打起精神,种种的反常,表明罗峰有情况! 工友们继续说,说起结婚年龄。他们说在他们村上,十六七岁的小孩就赶着结婚,十七八岁就当上了爸妈。三十几岁的爷爷奶奶非常自豪,四处炫耀(毕竟在乡村,能娶上老婆的,家里多少是有些家底,很多乡村爸妈穷的,儿子很难娶上老婆,落人笑话)。早早娶老婆生小孩,在农村就形成了一种攀比的风气。二十二岁依然单身,对于家中的父母来说,已是步入头等大问题,而坐立不安。 说起这些年纪大的工友,大部分小孩也十五六岁,他们心中亦十分肯定这一点,觉得不读书,早早把婚姻大事给忙完,也是了却一桩心事,省得总惦记操心受人闲话。况且爸妈年轻,能挣钱提供经济帮助,甚至帮忙带孙。要是老了走不动,靠现在这辈乳臭未干就当上爸妈的小孩,肯定不顶用,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孙子也会被折磨个半死。 我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拼爹,娶媳妇也不知道是大人的责任。联想到我这种无父无母的,按乡村的常理推断,岂不是要一辈子打单。不过话说回来,于我这种情况打单甚好。要让我娶一个女人,定是比死还难受。但我不敢说这辈子一定不会结婚。至少目前,光让我想想就毛骨悚然。 罗峰爸妈身患残疾,家中境遇好不到哪去。他这几年在外辛苦所挣的钱,基本上补贴家用,所剩无几。看着罗峰晕红未消的侧脸,在想,他家中的父母在给他娶老婆的大事上,一定头疼不已,愁容满面吧。罗峰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也在担心自己的婚姻大事,怕自己娶不到老婆呢。如果我是个女人,一定不要彩礼倒贴也要嫁给他。他这么出色完全不用担心娶不到老婆的。事实也证明,确实是有倒贴的女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工友们很快将稍微正统的话题转入过黄的内容上。因为罗峰一言不发,现象反常,我大部分时间都专注于他的神情。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今天确实有点令人琢磨不透。他会偶尔看向我,眼中发射的信息复杂难懂。他笑了笑,目光继而瞄向远方,身体和我靠的更近。我很想和他聊聊关于娶老婆的事,想探测一下他心中的想法。然而,不过一会儿,我发现他的表情即刻严肃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口。我跟随他的目光看去,是个女孩,一袭天蓝色羽绒服紧紧的包裹着的身子,乌黑的长发披肩,个子较高,正转身向锅炉旁的一位焊工询问着什么。 那焊工站起来,知道我们聚众偷懒的窝点,抬手朝我们这个方向指了指。那个女孩子跟着焊工的手看过来,顿时露出狂喜之色。然后点头说了好几声谢谢,便小跑过来。 我还在想当中有谁是这位女孩子的熟人,却见罗峰立时起身,腼腆地朝那女孩子蹑挪地走了过去。聊天的工友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个女孩是罗峰的谁,我心揪着,屏住呼吸。女孩子穿着干净,五官标致明朗,皮肤有点偏黑,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只是感觉笑的特别的村姑。他们站定在离我们七八米远处,女孩子一脸激动难平,露出十分思念最终欢聚团圆的喜悦神色,一下子挽住了罗峰的手臂,无不欢爱的撒起娇来,熟络的似乎两人是分隔许久的两口子。 罗峰一直背对着我,难能看清他的样子,但似乎也笑的很甜蜜。 女孩子和罗峰整体形象很配,他们是初中同学,女孩很早就瞄上了罗峰。他们走了过来,手挽着手。凭眼前所见,不用猜测也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聊天的工友们一时间了解状况,顿时哄闹起来。他们拍手喊道:“好啊,隐藏的够深啊,有了美娇娘偷着搞啊。亏我们还有想法把女儿介绍给你呢,小伙子现在学坏了!” 工友们爆发出一阵狂笑,在似乎充满喜庆的氛围里,独独我一人,不情愿地明白过来,顿如五雷轰顶,脸色惨白如雪,整个人失魂落魄。我在以为可以胜利把握幸福充满自信的状态下,瞬间跌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之境。这之间的落差,让我感觉到心被四分五裂,全身蔓延着剧痛。是不是所有的期许都成为了可笑、低贱、陋俗的一笔。我太天真了,以为看了一本书,就自信地想拥有爱情。然而幸运之神何时关照过,我这样的人,是注定了一辈子伴随着翻来覆去的痛苦! 罗峰和那个女孩走了过来。他指着一些人说:“这是我一起上工的同事!” 那个女孩子微笑着,羞羞地有礼挥手问候:“大家好!” 罗峰转向我,在那刹那间,我看到他的眼神有点闪躲。他最终笑意盈盈,我们四目相对。我无法掩藏撕裂的情绪,目露冰霜。他指着我说:“这是我的好兄弟,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的那个!” “哦!”女孩似恍然大悟,笑容更加灿烂,“你就是晓东吧,罗峰经常提起你!”她学着城里人,伸出手来要握手。 经常提起我?!呵呵,有点讽刺。难道你们已经相处了很久,才会有时间经常提起我。我算什么啊,好兄弟而已,费的着经常提起吗。我看都不想看一眼这个女孩,只用即将溃散的目光继续盯着罗峰,现场的氛围被我反常表现搞的冷却冰寒。但我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克制。我敏感的神经和暴力的血液在跳跃,也没有要杀人见血的迹象。我是变了,在罗峰面前最容易丧失勇气。我没用,不敢明说,也没胸怀面对。我在埋怨,罗峰,你怎么能这样,让我突然间残酷地接受,你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是的,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所以你不用顾及。就算全是我一厢情愿,也让我有了被背叛的伤害。 “这是我女朋友,王彩霞!”他紧忙说道,以为我是没有听到他的介绍,才迟迟不伸手。 他迫不及待地说出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真的只有一秒。我这点卑贱的爱情种子,起初被搁置在一个死寂的角落,密不透风,枯萎糜烂,见不得阳光。后来,我天真的想给予它生机,便埋藏在一个肥沃的土壤里,愿意精心施肥用身躯爱护,就算不开发不结果,也希望能发出点嫩芽。现在,它是颗坏种子,烂种子,毒瘤一样的种子,永远发不出芽了。 “晓东!”罗峰尴尬地叫我。他的女朋友已经讪讪地把手缩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6节 在眼泪快要流下,转身离去。一年了没有尝到眼泪的滋味,才知道比以往更加苦涩。一切错在我抱有了期望,才会在失望的时候痛彻心扉。我又要来怪罪这该死的变态情感,连光明正大去追求的勇气都没有,卑微可怜,肮脏不堪。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是悼念我的爱情,是埋葬我的幸福。我被打回了原形,回到以前只有自己的世界,我又开始憎恶起来,憎恶周遭的一切。 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好似睡着了一样。当我迷蒙着双眼欲要睁开时,一个人在旁边轻轻推我,柔声叫着我的名字。我醒来看着他,他如许多个夜晚,一只手搁在床上,脑袋悬在手臂上空,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于我。 天都黑了,工人们下班陆陆续续地往食堂里赶。空气阴冷,房间里暗沉。 “你怎么了,眼睛都肿了,不舒服吗?”罗峰温暖的声音下,一张异常关切地脸。可惜了,这要是昨天的画面,会让我感觉温馨动容。可今天他有女朋友,我这里所有的情感空落落的。因为本质变了,一切就毫无意义。 我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不愿意说。我想起了往后,想到我们之间该以怎样的关系继续相处。可能是什么关系呢,如果不能爱,那便形同陌路。事情的发展不是本因如此吗。那么好吧,现在我要好好的记住一下他的样子。当回忆起来,不至于那般模糊。我在顷刻间,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怎么不说话啊,是感冒了吗?”他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并没有感觉到烫。 他有种无力感,怔怔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怪我有了女朋友,没第一个告诉你啊!” 他头发很短,干净利落;浓眉大眼,双眸漆黑闪烁;鼻梁高挺,嘴唇红而薄启。他笑容明媚,声音温醇。他英英玉立,清新俊逸。他很好看,却不容易让人记住。 第36章 情变1 他对我说,王彩霞是他的初中同学,去年过年的时候找到他家去了。他的家人非常热情的接待了她,却不知她会在饭桌上大声的宣告喜欢他。罗峰说他给吓蒙了,没料到她这么大胆。他的爸妈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说喜欢是好事,都到了婚配的年龄,好好处处。就这样他们来往了几次,但他一直没有给她答复。直到今天他看到她千里迢迢的找来,觉得她是诚心诚意的,便答应了她。罗峰说他是真的今天才答应的,所以当中不存在隐瞒。他希望我不要为这个生气,因为他对我的生气心上挺难过的。 他感到愧疚的时候,说起话来非常忧郁。他大可不必向我解释,就算说的是真的,相信也没用。除非他说王彩霞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再也不会往来。 “你喜欢她吗?”我声音喑哑的问他,心中似乎还残有一丝不该抱有的希望。 他迟疑了几秒,这几秒里让我以为真的有希望。然而他说:“会喜欢的,慢慢就会喜欢上的!” 是的,日久会生情。王彩霞这次过来,不就起到了感动的作用吗。这将会成为一段佳话,受尽他人的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强打起精神,装作镇定无比,然而脸色惨白,内心已土崩瓦解。 他看着我,说:“工友们说的没错,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要不然家中的父母就要劳心自责!” 他是个孝子,自然不愿意让爸妈操劳。我的情感,只能无声地腐烂在心里。 他说:“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你的脸色不好?” 稍微低下头,不能让他看到我再次失常的表现。“我没事!”口气陌生冰冷。早上我们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现在我却要刻意地远离。这是一份来的太急的伤痛,它将铭刻于心。 “哦!”他怪怪的看着我,说,“那一起去吃饭吧。我想带她请同事一起吃个饭!” 他要把女朋友公之于众,叫我去,只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你们去吧,我不饿!”我一口回绝了他,躺下身子闭上了眼睛。 “那你不吃饭吗?” “不吃了!”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了一会儿,走了。 支起身子,感觉空茫茫的孤冷席卷而来。蜷缩着一团坐在黑暗的角落,眼泪再次不自觉地滑落脸庞。 晚上睡觉罗峰没有回来。宿友们吃的酒气熏天,满嘴油腻。他们一个个兴奋的说罗峰和那女孩子开房去了。他们说年轻人,欲望强,豺狼虎豹的,晚上一定要搞个十几次。他们还说王彩霞腿粗肉紧屁股大,一看就是个□□极强的女人。纵然罗峰牛一样的身体,也有可能被她掏的空荡荡的。他们哈哈大笑,说等着看吧,明天罗峰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眼脸上挂着对黑眼圈。 他们才确认关系,就迫不及待地去开房。既然已经开房,一晚上多干几次有什么区别。我听不得宿友们一大把年纪总爱谈论他人开房□□的事情,什么□□声的大小,□□姿势的丰富,犹自感觉字字刺耳。我大吼一声我要安静,扭曲的面容把他们镇住了,同时也吓到了自己。宿友多半不愿意搭理我的,也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较真。他们体谅我身体不适,谩骂几声,也就没说什么。 一晚窗外春雷滚滚,冷风吹萧。我转辗反侧,彻夜难眠。第二天上工,我偷偷跑到锅炉组去看他。他在,我的心稍微感到踏实。他没有像宿友们说的那样眼脸上挂着黑眼圈。他的精神面貌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罗峰看见我,挥手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应答,立马转身走了。罗峰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生气,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去生罗峰的气。总之我不能在嬉皮笑脸地面对他了。在我的心里已经死去了之前的那个我,现在的我变的比小时候还要阴森可怖。 到了晚上,罗峰回来了。但我们的交流基本沦落为零。他无不难过地看着我,想找话题和我讲上几句话。可我下工回来,就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冰冷地隔绝着一切。他推我,假装熟睡,一点也不想搭理。如果他真的在心里把我放在很重要的位置,那么我此刻的表现必然刺伤了他。我由始至终的本意是一点也不想让他难过,但此时我也早已悲伤逆流成河,如何还能顾及他的感受。我们之间就这样,一日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这样的表现,慢慢的将罗峰越推越远。他不看我了,也不推我了,更不主动找话和我交流了。面临他的远去,我开始惶恐不安。人就这样,越卑微越低贱,越混蛋越畜生。 我忍不住,总要偷偷去见他。因为有了王彩霞,我看到了罗峰的变化。女人把他滋润的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他周身洋溢着幸福的光圈,笑脸不断。我总能偷偷的在一个角落,看见王彩霞不惧寒风冻雨日日跑来给罗峰送饭的场景。他们腻歪在一起,讲着甜言蜜语。眼睛之外早已没了别人。 一些好事的工友。他们的脑子里只装的下男男女女的事情。他们见王彩霞走路爬楼梯,就嗤嗤的发出□□的笑声。他们说,看,刚来的第一天走路的时候还是夹着腿的,爬楼梯的时候麻遛遛的。现在呢,走路像螃蟹,爬楼梯像母猪上树。这俨然是一个少女变成妇女的残酷历程啊! 罗峰陆续几个夜晚在外面睡,必然是和王彩霞在一块。我也有意观察王彩霞走路。她确实有点外八,屁股扭扭的,像裤裆里塞了点东西。他们是□□了,且越做越多。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我心上有挥之不去的魔念。 有一天,王彩霞没和罗峰腻歪,跑来找我谈话。她不计前嫌,为了罗峰找我一聊,想划开我和罗峰之间的矛盾。我不愿意和她聊。光看着她脸上洋溢的幸福,就怒意横生。她不知道横亘在我和罗峰之间的矛盾,全是她。 “晓东!”她绕过堆积在路上的大钢管,踩着路上乱七八糟的塑料袋,迈着八字腿,有点气虚的走过来。我低头做事,装作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声也没听到。 “晓东!”她大喊一声,周围十几米外的人都被她吸引。我不得已放下手上的活,抬起头来看她。她脸色红润,皮肤光洁,微微有点胖。 “呵呵,打扰你做事了!”她学城里女孩那样,笑的很甜美,声音嗲嗲的,以为很可爱。 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在想,罗峰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这个女人脸皮到底有多厚。 “方便聊聊吗!”她婆婆妈妈的,已经叫人很不耐烦。我吐了口痰,继续低头做事。 “晓东,晓东!”她执意的叫,还不生气,让人看上去觉得十分得体大方有修养,全然不像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女孩会有的胸怀。 “说吧!”不耐烦的把手上的工具用力地丢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下,钢槽上冰凉刺骨的。 她笑了笑,扯着衣服顺着我坐的地方坐下,场面感十分熟稔。她一坐下,我在无意间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突然鼻翼到脑神经一阵刺痛,胸口发闷。她身上散发的味道,正是我夜里难以忘怀为之窒息的罗峰身上特有的气味。他们□□的证据已落实,想刻意的不认为也不行。 “你好像有点不喜欢我!”她坐定,语气刻意放的轻缓,笑容和蔼相迎。 她说:“如果我有哪里不好,你可以指出来吗。我和罗峰一样,都想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对待!” 呵,恶心,什么亲弟弟,有什么意义。在我冷血的一面里,从来只有奶奶,不会有什么亲哥哥,亲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没有了都可以过的好好的,亲哥哥亲姐姐算什么东西。 我眼神阴戾地看着她,对她张口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和罗峰做了吧!” “啊?”她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慌张的说道,“什么什么什么做了啊?” 她未婚就同床,骨子里骚的要命,表面上还来装纯情。对,我不是有点不喜欢她,而是很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脸皮厚,装清纯,问她问题支支吾吾!我说,详细地解释给她听,“就是□□。男和女脱光,跟公狗和母狗一样的交合,最后你们都爽了,就是做了!” “啊,这个?!”她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责怪我讲的太露骨。然后瞬间又拿出女孩子天性会装羞涩的本事,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我知道她不会感到半点害臊。从她神情中读出来的更多是一种满足、沉浸。她在饭桌上有当着人家的家人一口说出喜欢的勇气,现在做了,水到渠成,更应该大胆骄傲地说出来扬威,表明自己的成功。不过此时害臊更是一种扬威的表现。我看的出来。 第37章 情变2 她抬起头,捂住脸笑了笑,说:“这个你应该问他吧!” 瞧瞧,只会装,明白人一眼就能洞穿。 “什么感觉!”我似乎丧失了理智,近乎变态地问道。我想知道罗峰和她□□,是不是像那个美好的夜晚,他射在我手上一脸的满足和陶醉。是的,很介意,无法忽视他俩□□的事实。就像一颗毒钉,钉在我的心上,拔也拔不掉,只能日夜煎熬受苦。在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非疯了不可。我近来所承受的悲痛,比之以往更甚百倍。我不知道如何调节自己的心绪,更不懂怎样去面对这份告终的情感。我是个同性恋,可以体味到双倍的爱,亦能激发出无限的仇恨。 王彩霞见我问的问题愈加离谱,结结巴巴道:“啊啊,这个事……我我不应该和你讨论吧!” 不说算了,我立马站起来,一秒也不想多看见她,“那你走吧,别打扰我工作!” 我拾起工具,卖力地做起事来。搬起钢筋大弧度摆动,把她越扫越远。她脾气没那么好了,顿了顿脚,生气地看着我。 她本是信心满满,以为我是那种害羞内敛,不敢抬头正眼看女生的男生。对于这样的男生来说,但凡有女孩子主动开口说话,就会害羞的同时内心世界发生向阳的改观。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我对女孩子没有害羞感,只有厌恶感。我想我是天生不喜欢女孩子的。 她转过身来,用气冲冲的口气对我说:“罗峰为你近来冷落他,心里很难过。他把你当亲弟弟,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他生疏。是不是你这个人,自私惯了!” 生疏,心里冷意翻卷!人生确实是一场属于自己的旅行,其他人都是旅客,到了站就各自归家。生疏对于每个人来说,是很常见的一个用时间去习惯的词语。生疏是必然,何况你我!至于自私,也许是吧。从来不愿意考虑别人的感受,对奶奶如此,对罗峰亦是如此。 疲惫地坐下来,四周全是钢筋管道,铁皮屋电厂,汽车大吊车。一些冷冰冰的东西包围我,再用冷冰冰的眼睛看世界。很多时候,不是世界不可爱了,是自己太糟糕了。 虽然表面的环境没变,生活实际完全不同。童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走了时间而已;幸福在那些难以忘怀的时光里,成为一个滑稽的笑话。什么时候都是个执拗的人,不说话,一直做个哑巴。 宿友们觉得奇怪,男孩子之间能有什么戴天之仇,可以这么久依然没有和好的迹象。老刘看不下去,出言撮合。他说那么要好的兄弟,怎么能说不理就不理呢。做人要大度,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和好吧,看着你们两个在一起开心的样子,我们也喜欢。 没有应答。这里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可怜。不管是谁,大可只做自己的事情,不必管他人的闲事。如果坚持要管,只会被看作不怀好意,我整个人已经钻入一个密不可见的隙缝里,谁也无法拯救。 我的生活表面上很平静,上工做事,下工吃饭,洗澡睡觉。我会偶尔出去走走,走在曾经和罗峰欣赏晚霞的堤坝上,堤坝的风光不复盛夏,寒风扑面而来,吹的萧飒。 回忆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们还睡在同一间宿舍,工作在同一个工地。却已经开始回忆。美好的事情总是短暂的,只有回忆才能长长久久。在回忆里,我才能为暗色的生活添一笔色彩,才不至于让自己越来越丧心病狂。 不曾想罗峰来堤坝找我。他十分沉郁,我们有一两个月没有说上一句话了。他对风而立,衣袂飘飘,格外飒爽。他说,声音有点沙哑,“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大可以骂我打我,随便你对我做点什么。你这样不理不睬,是对人的一种折磨,你知道吗。你也说过,大家是同一个村上的好兄弟,出门在外本应该守望相助,怎么能闹意见!难道你打算和我就这样不相往来了吗?” 靡靡细雨,看不清远方的风景。冷风撩的野草左右摇曳,树叶吹的沙沙作响。天空低沉的让人心里发痛。声音很模糊,似乎来自天际。 无法说出一个字,喉咙被无形的东西哽住。两个人无法在一起,只能各自拥有各自的生活,往来也只是相互问好,有何必要。我所需的,你无法给予。默然相对是最好的归宿。如果非要做出点什么,那一定是受伤害的事情。所以,不谈守望相助,只求转身离去,因为已是无话可说。 罗峰说:“你别走,你说话。拜托你不要像以前一样,一个字也不说!按平常以往,你可以说的,你可以说的。” 没有停下脚步,沿着堤坝缓慢的走着。天地间仿佛荒芜一片,在堤坝上有人遗世独立。穿梭了岁月无垠,凌空在虚空之上,超脱了梦幻凡尘。以往已经过去,走远,凡事是不能按平常以往来追究的。 “你是不是喜欢彩霞!” 停住脚步,没想到罗峰误会为我对王彩霞有爱慕,才会心生嫌隙。必然只有这一个原因可以解释的清楚,便是我喜欢上谁了,因爱而生恨。是的,确实喜欢上了。但喜欢的对象,罗峰不可能猜对吧。我不说,他就一直不会知道我对他抱有的心思。他会察觉吗,他会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他会吗?他应该只认为王彩霞很有魅力,让大家都去爱慕。有些东西他喜欢,就代表了所有人都喜欢。真好笑。我讨厌罗峰也有自以为是的猜测。是的,因为王彩霞,我有点讨厌罗峰了。讨厌他对着王彩霞笑,讨厌他说什么都要提起王彩霞,更讨厌他既然和一个女人□□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罗峰了,他身体变脏了,行为变的恶心了,他的笑容也不再明媚了。 他说,声音有点发抖,“好吧,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那么,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我今天要搬出去住了,和彩霞正式住在一起。地方就是你前面电子厂里的几栋平房子中的一栋。如果你想来做客,随时欢迎!” 雨越下越大,身上感受到了滚滚的寒意。如果之前所承受的悲痛,还不足于让我神经失常。那么今天要同居的消息,定是可以以其摧枯拉朽之势,毁灭我所有的理智。他今天过来找我,原来并不是想获得与我的和解,只是特意地告诉我他要和王彩霞同居了。他们非得要在我面前以同居的方式把我逼入永不翻身的绝境。我感觉身体的温度,一点点一点点地被剥离。情绪已然失控,血腥的味道开始蔓延开来。 转身的一刻,他的背影已飘然远去。伸出手试图捕捉他的一些气息,可是只有漫天的飞雨,无声无息地洒落,落了满地冷意。下铺空荡荡的,所有的行李全数打包干净,一件留以念想的物件都没剩下。似乎从来是空的,曾经只是飞花一梦。 为什么我心痛如刀割。这些痛快要承受不住了吗。为什么工友们上班就做事,下班就打牌,似乎日子充分潇洒,简单快乐。而我和他们一样,穿着破烂土灰的工作服,头上戴着斑痕点点的黄色工程帽,手上戴上白到黑旧的手套。我们都是生活在社会算底层的工人,碌碌而为的生活工作。可为什么我总是活的很辛苦,活的很累呢。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吗? 出乎意料,我没有哭。我像小时候一样,伤心了,便躲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让任何人都找不到,静静地思考问题,剖析一切因由。我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以认为的一点去左右斟酌。我的认为不管是对是错,只要认定了,便风雨兼程。我让怦然跳动的心任其在广海无边的思绪里肆意放大,去膨胀,去驰骋,去爆发一切的能量。每当悲痛欲绝过后,我都能在万千思绪里找到去振作的理由。 很快,我一改萎靡状态,依然平静地上工,好像从没听到过罗峰说他要搬出去和王彩霞同居的事情,也不追问为什么。几天过后,我依着罗峰所指的平房,打算去看看他们同居的地方。站在堤坝上看时,那些平房的距离这里似乎很近,但实际上走起来,却很远。那些平房不是普通的民房,是旁边的一个电子工厂建筑的房子,一半用来做员工宿舍,一半是出租给一些工人中有拖家带口的人生活。王彩霞就是在那家电子工厂做流水线工人。 电子厂的房子被一层墙院包围,里面植种着一些城里常见的规范的草木。此时已经是下班的时间,工厂大门口除了坐有保安,里面却似乎空荡荡的。 我走了进去,保安问我干什么。我说找人,很快出来。他装模作样让我登记一下,我没有写上自己的实名,悄然的进去了。 电子厂里面的布局像一个小型的花园,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生活,小两口自然是幸福美满的。很快我找到了工人居住的平方,躲在拐角处屏息张望了许久。我来,似乎为了确定什么。或许本就没有死过心,只是伤心到了极致,极致相反演变成一种平静的表象。 第38章 杀意1 没过多久,就看见罗峰和王彩霞满面笑容地从工厂另一边的平房出来。王彩霞手上拿着一包包的小零食,时不时地喂罗峰一口。然后他们像对十足恩爱的小夫妻,双双进入他们租住的平房里。在这种撒娇里透露出来的幸福中,一眼尽透,一个人极尽的开心,极尽的满足,犹如浸泡在蜜罐里,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理会,眼里只有对方,像我曾经只有罗峰一样。 站在地上的双脚似乎镶嵌在水泥地里。角落里一点风也没有,快要落山的太阳依然把头烤的渗出汗水。如果还要说点什么,在这似乎明晰的时刻。我想说,王彩霞,可以求你吗,求你给我和罗峰多一点相处的时间,让我积攒多一点关于爱情甜蜜的记忆。也许,我就不会看着你们而感受锥心刺骨的难过。我会祝福你们,挥尘而去。我会因为罗峰幸福而感到幸福。但是,现在就是不能够,我不能够祝福你们。相反我还会诅咒你们,希望你们不能长久。谁叫爱情的记忆不够满足。 那晚夜色黑透了,我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徘徊。当回到宿舍的时候,宿友们的呼噜声如往常一样酣畅如雷。但我知道,曾经充满温暖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寒冰冻窖。 第二天找到包工头,说一定要调到罗峰那个组去上工。包工头比去年还要胖上一些,在外的人品依然是不堪入耳。包工头想到目前我处在的组工作量不大,罗峰那个组可以稍微推进进度,于是没有回绝。 明天就要见到他,并且和他整日相处在一块上工做事,不知道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有时候会难过的要窒息,有时候又会平静的如死水。克制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是脑袋不听使命的运转。害怕、忧虑、木然、冷血,种种不一样的自己,纠缠着,又形成了一个自己都陌生的自己,而恐怖森森。 天色稍稍见亮,已经起床到了锅炉组。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静静的坐下。朝阳如初醒的婴儿,红通通的一团,仿佛一触碰就会划开那柔嫩的皮肤。我如一蹲佛像一样地坐着,看着日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变的明亮起来。工友们陆陆续续地来上工,罗峰也很快神采熠熠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明媚的笑脸饱含了幸福和爱。可悲的是,曾经多么渴望看到他幸福,却在此刻无法面对他的幸福。他的幸福既然会以残酷的方式演变成对我的折磨。 包工头也来了。把我调换到另一个组,他需要过来安排一下具体的工作。他硕大的一块站在一些肉紧皮糙的工人面前,颇有一副领导的模样。他仔细搜寻了一下人群,没有发现我,便大声地问道:“王晓东还没来吗?” 大家不解其意,看着包工头。包工头说:“我把王晓东调到锅炉组来了。锅炉组工作量大,需要适当地调和一下人手。只是这个王晓东,近些时间总爱迟到,看来是日子过的太滋润了。” 坐在那个角落,目不转睛地看着罗峰。我刚好能看到罗峰笔直地站在包工头面前。他在听到包工头要把我调来时,眼眸中无不哀恸地闪动了一下,然后一副十分复杂的表情。看到他的反常,就算只有一秒的不知所措,也觉得有所欣慰。一些日子里,他没有无情的把我忘掉,至少我的变动还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站起身来,感觉浑身僵硬。走了出去,背后长长的影子似要把我拉住,脚步亦十分沉重。一个工友率先看到我,对着包工头喊道:“来了,在你后面呢! 罗峰霎时抬起头,双目炯炯地看向我。我瘦了,双眼无神,皮肤发黄,头发乱糟糟的,没有以往风格面貌,一点也不好看,也很久没听见工友称呼我为小奶了。我一副落魄的样子,让人看了一定心生厌恶。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形象,使我安稳。 包工头说:“来了啊,干嘛还躲在后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直直的走,不会去回答包工头。太阳光伴着我的身影,侧面变的朦胧。看着罗峰,正如罗峰双目炯炯地看着我。看着看着,罗峰朝我明媚的笑了。就是这笑容,让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便霸道地想永远去拥有。 我没有笑,站定在人群中,依然那样的面无表情。 包工头很快分配好了工作。我和罗峰的工种一样,负责搬运管道、上高空等危险事项。但凡做事,我都是和罗峰一起,我们白天做事基本上不会分开十米之外。想来可笑,以往偷偷的都要来见他,现在如愿以偿地相处在一起,却格格不入地有种讽刺的味道。天天见到他,也总觉得不现实。似乎肉体和神识被分开,怔怔的看着眼前人,缅怀久远的过去,迫切地想融合过去触摸熟悉的感动,却往往下来,身心疲惫,好似镜中水月,一切都是恍惚那般,伸出手,便碎。 罗峰和我第一天内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他几次挨着我做事,眼睛看向我,欲言又止。他很想主动说点什么,可是又找不到什么可说的话。我们之间好像无话可说,又有点藕断丝连。 第二天,他终于是想到了,惊呼起来。说出口,有点结巴,表情不自然,“你你办了□□吗,我把把之前你存存我卡里的钱,还给你吧!” 原来是存钱这事。一直以来我发了工资都是和他做大巴车到市里把钱存在他的□□里。期间说过要办卡,但每次去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且我也没有什么假期去专门办卡,这事便一直拖着。其实私心里我也喜欢把钱存在他的卡里。这在我认为,是情感的寄托和虚无的占有。 曾经总是爱在一些不相干的事上找牵连,现在才发现是那么的幼稚可笑。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会做好些实际的事情,没准就能争取到什么。 现在我有几个月的钱没存,放在床上的枕头里,无所谓安不安全。回忆起关于我们去市里存钱的点点滴滴。吃冰淇淋,上网,谈论女孩。他说穿衣显胸露背的城里女孩不是我们养的起的,所以他就找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乡村女孩王彩霞。 所有的回忆都离不开王彩霞,明明在那个时候没有她,她却能无所不在,无孔不入。连我过去美好的回忆都不放过。一切在她来之后都要侵蚀腐烂毁灭。 我也好久没开口了,在情感上对罗峰也不怀着怨恨。我试着开口回到他,我说:“我没办卡。你把卡给我,我还是要把钱存到你的卡里!” 他有点兴奋,为我回应了他的话,而不是默然相对。他说:“那好,每个月我都按时把卡给你,密码没变。你存好钱后,想什么时候给我,就什么时候给。” 听他话里意思是让我自己去存钱,他再也不会和我坐大巴车去市里。因为他自有人陪。 我说:“你不和我一起去了吗?” “哦!”他傻笑地抓脑袋,说,“如果你不介意,那你要和我还有彩霞一起去了。” “当然,你想单独和彩霞去,也可以的,我不会有意见的!”他说出这话,感觉哪里不对劲,吐了吐舌头,便不做声了。 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看着他在说出“彩霞”两个字时脸上浮起的笑容时,想到,如果你的彩霞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你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你是否还会提及这个名字时露出沉浸的笑容,一切还会回到原点吗? 这种想法似乎成了一种魔咒,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定。我已经执意地认为是王彩霞抢走了我所有的幸福,甚至连回忆也被夺走。这种执意的认为在见到王彩霞每天下午下班后来电厂接罗峰时更甚。她胖了,白了。走路的外八也越来越明显了。每天太阳还没落山,她就站在一楼朝三楼的豁口喊道:“罗峰,下班了,我在楼下等你!”声音豪放,渲染着恋爱的甜蜜。她在爱情上,向来是勇往直前抓住不放的。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她才能收获罗峰。 每次听到王彩霞的声音,我就会立马关注罗峰。他和其他工友一样,脸上露出笑容。只是工友们是哄笑,罗峰是羞涩的笑。他这样的笑,让人看不出来他对王彩霞的爱意有多深,但我知道,他挺享受每天下班有人等有人照顾的生活。他渴望有一个人,能成为他生命中的长久伴侣。所以他是幸福的。 罗峰现在做事,手上的工作不管有没有剩余,都会毫不犹豫地放下,然后下楼梯到一楼,穿过管道走到门口,和王彩霞双双把家还。他连自己的原则都不要了,女人总是改变男人最有效的氧化剂。在出口,王彩霞不耽误一秒跳跃地迎上来,然后挽着手,像上次我在他们的租屋时看到的一样,洋溢着笑脸,恩恩爱爱地走在路上。 我时常跟在他们后面。罗峰有时候回头看到我,就会停下脚步等我,然后对我说:“晓东,要不到我那去吃饭吧!” 王彩霞也露出邀请的笑脸,她的手还挽着罗峰的手臂。两个恩爱的人在这陌生的地方组成了一个家庭,邀请一位连家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孤单人去做客。这本是伸出了一双双温暖之手,让人感动至深。但是,就算我愿意多接触罗峰,也不愿意面对他们的那个家。我径直的往前走,在霞光中留下长长的影子。 第39章 杀意2 时至秋末,叶落纷飞。工地上周围的环境顺应季节的变化,暗黄一片。萧杀之意,冷风徐徐。秋是一个难忘的季节。 包工头的中期工程量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锅炉组事多繁忙,现在正处在白热化的阶段。包工头最近马不停蹄地进购几大卡车和锅炉对接的不锈钢管道,妄图过年之前完结这部分工程。包工头把进购来的管道,用吊车从豁口处全部吊到三楼的楼面来。电厂建筑结构以宽敞为主,不设栏杆,就为方便搬运大型仪器和材料。 一楼处,罗峰正和几个工友在卡车上用钢丝绳把管道穿好,然后挂在吊车的钩子上,吊车缓慢地将管道运送上来。我和其他几个工友在楼上负责接应。三楼上面没有楼层,两边是两栋高楼。紧挤着,形成一个u形。 我把管道卸在离口子边沿的两三米处。管道很重,堆垒在一块,要是钢丝绳断了,管道就会乒乒乓乓的滚落下去。由于惯性,可能就从三楼的口子处直接滚到一楼的出口,没准会砸死砸伤很多出出进进的人。工地上就是这样,处处充满着危险。大多数人又掉以轻心,以为钢丝绳牢固,管道不会放在这里多久,到时候要用,行车会重新搬动,便不认为会有多大的危险。然凡事都有意想不到的时候。恰巧我在接应最后一垒管道时,看到吊车由于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一端捆绑的钢丝绳不紧固,从管道上滑落下来。还有一根幸亏是绑在中央,管道勉强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有惊无险地落在一堆管道上面。 其他工友都没注意,他们爱偷懒,时不时地抽根烟,上个厕所。我正要去解钩子,但钩子在完全放下不携带拉力时,七八根垒在一块的管道顿时松动了几分,发生碰撞的金属声响。我为之一惊,顾及到后果,赶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我看到因为一根钢丝绳滑落,另一根承受的重量大,隐约有点要断裂的痕迹。如果完全断了,管道滑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罗峰刚好还在车上,没准就会被砸到,那么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我赶紧去捡起那根脱落的钢丝绳要固定一下,然后及时把这个安全隐患反应给包工头。 但我在找钢丝绳时,下班时间就到了。我听见一楼出口处,王彩霞叫着罗峰,银铃般的声音,引起了很多工友的调侃。慢慢的立起身来,站在管道上,高高的一眼就能看到王彩霞和罗峰恩爱异常的画面,还有同事们交头接耳诙谐取笑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一行人消失在我的眼前,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寻思了那么久,摆在眼前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即强烈又霸道。也就那个时候,我清楚地感受到了,在我身体里驻扎的很多面自己,终于汇聚成了一个我,一个十足的疯子! 把钢丝绳假样的拢在管道上。在工具箱里拿了一把剪刀藏在管道里。太阳一落山,天空就十分暗沉,一点晚霞也不见,晚上看来是有大雨倾盆。 果不其然,大风呼啸刮过,夜空电闪雷鸣,很快大雨噼里啪啦地洒落,一层烟雾朦胧,整个世界都被大雨笼罩。 在这样的一个雷雨交加,微微带寒的夜晚,两人相拥而睡,是不会感到寂寞,不会感到害怕的,那会是一个爱意缠绵,温暖窝心的夜晚。曾经我就为此陶醉不舍,残有的气息,触摸的感觉,刻骨铭记。 大雨无情地拍打在窗上,宿友们呼噜声连绵不断,安然沉睡。突然一道闪电划开了半个夜空,树的影子,雨的漂泼,黑夜幽深鬼魅。 站在堤坝上,看着不远处的平房,任大雨将身体整个倾透,仿佛身体成为了它的玩物,肆意地捉弄。堤坝下面涨满了水,以前堤坝下面是条小溪,小溪中的水常年奔流不息。直到电厂修建,一个个工厂拔地而起。小河流水的线路被中断阻隔,小河便慢慢的干了。只有每逢下雨的时候,才会蓄积一些雨水,不过也很快会干涸。 不知道看了多久,仿佛雨都停了。等我回到宿舍时,天似乎快亮。 早上的空气清新怡人。一场大雨的夜,每个工友都睡的特别踏实。我已经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坐在床上一语不发。没人会注意我,他们已经当我不存在。 上工时,包工头对着这些管道,开始认真的交代工作。他讲的吐沫横飞,慷慨激扬。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让我们要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拿出最大的积极性,有效率地在指定的时间里完成工作。包工头让我努力配合罗峰,把工作全面到位。罗峰回头朝我一笑,笑容意味深长。我却在看到这样的笑容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包工头走后,大家就开始犯难。昨日一场大雨,导致管子淋湿,楼面处处是水,开展工作十分受阻碍。正当大家心情遭遇破坏时,罗峰从工作包里掏出一个饭盒,一打开就飘来一阵阵香味,沁人心脾,勾人食欲。转过头看去,是一大饭盒煮熟的饺子,白嘟嘟水嫩水嫩的,表面上浇了一层辣椒油。 “来来来,吃点我女朋友煮的饺子,待会好水中打仗!”他吆喝着,神情得意,满面笑容。工友们闻着香味,早跑过去了。一个个大大地夸赞起来,说你女朋友不但人长的好看,下厨的手艺也顶呱呱。你小子有福气啊,天天双宿双飞的,看的我们都心痒痒了。敢问,你女朋友床上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吧。 “哈哈!”罗峰捶了一下说这话的人,摇头满脸鄙视。在一片笑声中,我的害怕也烟消云散。看着他们打趣,总觉得漠然。 “晓东,你也来吃点!”罗峰看我一人没有过去,站在管道旁边不知道想什么,向我招手。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变了,看不出光芒,不认为明媚,神色里全是炫耀和愚昧。把头转向豁口处,目光平视天际,冷语道,“不了,我早上吃饱了!” 罗峰本要给我送来,可是他突然扶着柱子,干呕了一番。等待平静后,饺子被其他工友分吃的差不多,也就作罢。 做事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包工头让我配合罗峰,但我失魂落魄的,只是站在一旁,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罗峰不叫我,他一个人间不停歇地做着事,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到里面找个地躺一会儿,我帮你看着包工头,不会被发现。我说没有。他就露出大白牙,会心地笑起来。样子还是那么的傻,却在我那时看来,心疼。 晚上,王彩霞照样来等罗峰。她在一楼出口处大叫一声,“罗峰,下班了!”声音极大,四五楼做事的工人都听到了。有一回他们忍不住下楼来问,罗峰是谁啊,他娘们每天下班就扯着嗓子叫,比鸡报时还准,我们都不用看表了,简直高音喇叭。 听到王彩霞的声音,我顿时提起精神。绕过管道,步履平缓地走到豁口边低头往下看。恰巧王彩霞抬头看向三楼,她猝不及防地看到我,吓住了几秒,很快拾起微笑朝我挥手。我没有笑,更不会挥手。默默地记住她站的位置,过后丢下一颗小石子,石子落在她前面不远处。 罗峰很快下去,她挽着罗峰的手臂离开。工友们都争先恐后地去吃饭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盯着这些管道发呆。 第二天上工,一直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时间似乎过的缓慢又过的极快。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瞥向那些一直安静的管道,也忍不住睨视忙碌做事脸上时不时挂有笑容的罗峰。脑袋里翻江倒海的想法浪潮,狂拍在道德人性的岸石上。 罗峰说,你怎么了,脸色惨白的。如果真的不舒服,就跟我说,别硬撑着。 “哦,没事!”我有点慌张,极力地掩盖自己的不自然。反问道,“你呢,怎么总是干呕?” “哦!”罗峰笑笑,“可能是前天晚上降温,受寒了。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好!” “那你休息一下吧!”我打算接过他手上的事,自己多做点。 罗峰说:“不用休息,休息相反会加重我的感冒。做事出了汗就会好的!” 我没强求,喉咙里像火烧一样,心绪难平地看着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如果以后会怎么样,结局会怎么样。 终于一声,“罗峰,下班了!”像一根线被拉直,绷紧了我的神经。想法被浓缩成一团,成为一个完整的东西,在眼前清晰可见,但我还是有认识,只稍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罗峰很快停止了手头上的工作,走到工具箱去放工具。 这时我所有的理智想法都已经退避到百里远去,及时出声道:“晚上又会下大雨吧,我们现在要不要把明天用的管子弄一点进去,省的第二天上班湿了不好拿,到处都是水!” 工友们奇怪地看着我。对于他们来说,下班了多做一点事都是犯不着的。但是晚上要真下雨,像上次一样弄得浑身湿漉漉的,也麻烦。 第40章 失败 罗峰放下手头的工具,率先开口道:“晓东说的是,花点时间把管子挪进来,不要搞的明天身上尽是水。”他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走到管道旁边去抽管子。垒在上面的小管子不是很重,每一根都有四十多公斤。用力抽出来,两个人抬着放在地上,滚过去,不费余力就能移上一些。 我已经屏住呼吸并为此全神贯注,耳朵里只能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我知道我在这些管子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在理智还不足以恢复过来,就无法做出制止的举动。心上的痛恨在发酵,一丝鬼魅的笑容浮上了脸庞。就算现在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意料之中,钢丝绳在管子移出重新受力的情况下,断了,“嘭”的一声一根圆形管道铿锵落地,随着惯性,势不可挡地滚落下去,直接砸到一楼出口处。紧接着又有几根失去平衡,顺势往下滚,一个接一个,像是接力赛,那般气势汹汹,轰隆作响,从三层楼的高空滚了下去,毫无防备抵抗,站在一楼抬头仰望的人,定血肉模糊,死于惨状。 去死吧,去死吧!只有王彩霞死了,罗峰才会回到我的身边。早已蓄谋,精心布置,就是要让王彩霞死于非命。 楼下已经传来失控的人群尖叫声。管子落地尖锐刺耳的声音像一声炮弹炸开,震穿了耳膜。罗峰和其他工友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恐的束手无策,那假样放在管道上的钢丝绳已随着第一根管子滑落掉到一楼。此时目瞪口呆的他们,脸色惨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站在一旁僵硬的我,被一声声锐响惊的浑身颤栗而清醒。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呼吸不过来。王彩霞死了吗,是不是还有无辜的人惨死?我如愿以偿了,罗峰会回到我的身边吗?我将会造成怎样的一种局面,谁来为这样的局面收场承担责任?我为什么会有如此黑暗恐怖的一面,在愤怒妒忌爱情面前,丧失了一切理智和判断。对的,不惜一切代价,做了一件蓄意杀人的事件,甚至不惜牵扯到无辜的人。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因为,早已蓄谋的事情,也无法让我确定自己对与错。我对爱的需求竟可以支撑出杀人的举动,我感觉到了对自己的可怕。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映照在我们的脸上。当一切安静下来,画面像被定格,空气也跟着凝固,世间似乎进入荒芜。寂静了一秒,寂静了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急促不安的脚步声散乱开来。脚步声打破了一切沉静,罗峰第一个恢复理智,跑到豁口处去看。他的腿发软,背影在颤抖,身体近乎是趴着,看不清脸上惊恐的表情有多么让人骇然。其他工友,也赶忙趴过去,楼下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惊魂未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放工具箱的楼梯门口,一声熟悉逆耳的哭喊声传来,拉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她一脸惨白,嘴唇发黑,如同刚从老虎口中逃脱的羔羊,随时可能瘫软在地。每个人睁大着眼睛看她。我不可置信,愕然而视。她没死,王彩霞既然没死。我预测好的,管子掉下去,必定砸死她,血肉模糊。我好几次站在豁口处,用高中学来的物理知识,测试滚下去后砸到的位置和距离。我用偷偷藏起来的剪刀剪了钢丝绳,只留一点没断。那晚大雨滂沱,我在堤坝下面专门捡了好些鹅卵石,放在管子下面。只要有人抽动,钢丝绳会断,其它管子会因为有动力,回弹到石头上,然后往外弹,管子就直接以抛物线掉落在一楼处。我如此精心布置,就为她一死。可是,她没死。她命真大,在阴间的大门口走了一圈,硬是被黑白无常给拒之门外。 现在好了,我的所作所为相反成了一种成全。她抹着眼泪,带着一种大难不死的庆幸之感。迈开不管不顾的步伐朝罗峰的怀里奔去。两个人患难见真情,泪眼涕零,紧紧相拥在一起。画面感震撼,让人由衷的想要为他们大难不死而重聚拍手喝彩。 王彩霞说,峰,你知道吗,因为从没上来看过你的工作环境,又见你不像平常那样及时下来,便想着上去看看。可是我才刚走开几步,上面就轰轰的掉下几根很重很重的铁管子,“嘭”的陆续滚落在地上。当时我整个人脑袋都麻了,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能动弹。要是我没走开几步,要是我没有想着看看你的工作环境,我是不是就被铁管子砸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不是就永远和你阴阳两隔,人鬼殊途。峰,我刚刚害怕的以为自己真的就死了,就永远永远见不到你了。 她呜呜的哭,脸紧紧地贴在罗峰的胸膛。罗峰抱在怀里,像重拾的至宝,不断地安慰,眼泪跟着掉下来。劫后余生之喜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事已至此,命中注定,所有的想法抽空,心沉重的无与伦比,深呼吸一口气,又似乎感受到一件大事情尘埃落定的安实。我拖着笨重的步伐离开。很多人冲了上来,把我撞的东倒西歪,整个世界都跟着倾斜。 不知道是我的幸运是王彩霞的幸运还是很多无辜人的幸运,五六根管道滚下去,没砸伤一个旁人,只把路边的厕所给撞翻,厕所里面没有方便的人。 此次事件虽然没有伤及他人,但属于安全管理违规行为,且损坏到公共财物,包工头为此承担了损失。他也必须承担损失,是他为了催工人赶工,为了省托运费,一次性进购大量的管子,为了怕麻烦,一次性地将管子全堆放到三楼层面上。所以他罚再多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他这样的人也确实不会承担全部损失。他把罗峰一帮人骂的狗血淋头,并扣了相应的工资,做为惩戒。罗峰他们在庆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劫后余生下,没有意见。也许承担部分责任,他们心里才会踏实,才能抚平心中的恐惧。他们也没有向包工头指出是王晓东提议让他们搬动管子的,那天夜里也没有下雨。 到了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死后下了地狱。阎王爷见我恨的咬牙切齿。说黑心之人,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够偿还罪孽,须得把黑心挖出来,放在人流鼎沸之处供人永世践踏。之后我看见牛头马脸,拿着烧红的刀子,捅入我的胸口,滋滋响。他们掏了很久,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掏了个粉碎,才粗暴地掏出了我的心。他们给我看,当真是好黑好黑。我从惊恐中,满头大汗的醒来,身体处在黑夜里,似乎已经被魔鬼给吞噬在腹中。 蜷缩着一团,理智像突然被打开,所有的谴责和后悔像放出来的饿鬼,汹涌如潮地狂奔上来撕咬我的身心。无法刻意的忽视,被迫清晰地反思。 小时候,我恨人,也可以恨到一种要让人去死的地步。我在愤怒的冲击面前,下手是会不分轻重,但最后也会残留一丝理智受到驳回,而留有余地。不知道,爱情对于我来说,既有如此重大的反噬力,让我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演变成去蓄意谋杀一个人。 是的,王晓东太可拍了,太自私了,自私的人才会把爱情看做生命的全部。王晓东是个坏蛋,他心中已不能确定是否还残有善良的念头。我也在害怕一个叫做王晓东的人。他容易丧失理智,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在爱情面前表现的过分自私,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是个冷血动物。谁都不要去接触他,因为保不准会受到伤害。 像王晓东这样的人,最好不要给予他机会,不要给予他同情和关爱。就让他自生自灭,活的像流浪狗一样的可怜,像尘埃一样的卑贱。 我知道罗峰不是傻的,早晚会发现事实的真相。在将管道移至安全的地方时,有几颗鹅卵石从管道上面滑落下来,他看的专注。工地四周都是草坪硬土,管道上不可能平白无故放有鹅卵石。就算在购进的地方带来的,在吊车吊起的时候,也早应该滑落。所以这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罪证十分明显。 罗峰在一时间里看向我,眼神犀利哀伤,莫可名状。他难以相信,会是这个他初见时害羞不语,看上去单纯善良,接触后有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他一直当做亲弟弟的同命运同村的王晓东干的吗?他不认为王晓东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因为他对王晓东一直心存着爱护和信任。但王晓东有时候确实有点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那个时候的罗峰,一定非常痛苦于他怀疑的人是王晓东。不说别的,按正常的眼光去看待,在那样平常的社会,离战争已经很久远的社会,杀人放火的事情都不太可能会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罗峰认定我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他认为亲近喜欢的亲人便更不应该受到怀疑。但痛苦就在于他偏偏要怀疑。 而我也不曾想到,罗峰会有一天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敢正视,目光溃散,神情刻意笃定,让自己表现的趋于正常。在一败涂地面前,我还能恬不知耻地奢望维持点什么吗?可不可以不要让真相,摧毁我在罗峰心里唯有的纯真的形象!在最后,似乎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知道,确实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第41章 败露 事情败露的那天,正向他拿了□□,从市里存钱回来。放缓脚步,走在去年和包工头吵架之后,罗峰站在月色下等我的小道上。那晚的记忆,应和着此景,仿佛才刚刚发生。月光如水,树影斑驳,清风徐徐。罗峰的身影,笑脸,呈现出来的意境,给人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样刻骨铭心,不忍明说。今晚同样明月高照,似霜如洗。只是空气冷淡,树影怪离,人也阴深深。 罗峰远远看见我,向我冷冷地喊了一声:“王晓东!” 看着他站在月光下的身影,愈加恍惚地以为回到了那个晚上。但伴随着冷风,很快就清醒过来。再也回不去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人总是在往后的生活中有很多的想法和行为去破坏曾经的和谐,污浊曾经的美好,连毁着记忆。我默然无声,仿若游魂一般地走了过去。慢慢的,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等了很久,脸冻红了,嘴唇发紫,双眼如夜狼,散发着绿色光芒。经过他的身边时,把□□给他,他没有伸手接过。我把□□塞在他的裤子里,他也没有拒绝。只是一直阴戾地看着我,拳头上的青筋鼓出,面如土色。 从没听到过一句“王晓东”能使我心如刀割,万念俱灰。我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洒脱,什么都不怕,做错了事情后,无所畏惧,敢于承担。现在我只能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恐惧,像什么都不知道,走过他的身边,继续往前走去。 他转过身来,突然对我喝道:“你站住,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要在和我之间做个了结。早有料到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埋怨谁,也不怪罪老天。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 很久,似乎我从来都要过很久才敢开口说话。我这个人,可能永远都学不会怎么说话。我说,声音很空幻,“你都知道了,就不必问我!” “呵!”他冷笑,带着哭腔,“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不承认无关紧要,你怎么认为才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他近乎咆哮,眼泪流了下来,情绪亦十分激烈。 喉咙干燥的发痛,我再次陷入沉默。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背影在黑夜里发抖。我站定在月色茫茫之间,已是失去了知觉。缘起缘灭,终归一个情字。 罗峰冲上来,将我的身体扳正。他悲愤交加,声泪俱下地看着我,说,“你又想不说话吗,一次次都这样,你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的绝情绝义!” 看着他泪眼模糊,因为悲伤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已不认为自己还有话可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终归全是伤痛。我由始至终都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罗峰说:“要不是彩霞说起,看到你好几次站在三楼临边的地方看她。我在看到了石头,做了手脚的钢丝绳时,还在自欺欺人的以为不是你。你明知道彩霞每天到下班的点就会站在下面等我,平常不主动说话,不关心工作的人,却突然要挪管子。你说晚上会下雨,可是满天星星。我也奇怪了,你从不看电视,天气预报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说晚上要下雨。你说好不好笑,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关心下雨。” 是啊,我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总是恐怖阴深。我这样的人,很多人盼着我去死,却还活的好好的。 “你为什么要故意谋害王彩霞,为什么她一来你就不喜欢她,和我相隔成路人。为什么好端端的,你要让这一切都变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愚蠢!”他再次对着我歇斯底里地咆哮。酣睡在树影中的鸟儿,因为受到了惊吓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天空。声音在空寂里回荡,我的心像一只在怒海狂涛上奋力稳固平衡的船,最终被狂风大浪无情地吞噬。 “你说话啊!”罗峰摇晃着我绵软无力的身躯。他对我的沉默忍了很久,已经忍不下去了,他说,“你知不知道故意杀人,是要犯法要枪毙的;你知不知道一条生命意味着什么,是能随便去杀害的吗;如果彩霞没有打算上楼,楼梯口有一帮人刚好下班出来,那时管道滚落下去,你知道会砸死多少人吗。你知道就算是现在,我拉你去报警立案,你要蹲多少年的牢房吗!你年纪不小了,为什么做人做事不经过大脑。就算你和彩霞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应该有杀人的念头!你现在像什么,就像个鬼,让人恶心,像个疯子,比疯子还要使人感到害怕!” 他用力把我推到在地,对我已是嫌恶万分,恨之入骨。是啊!疯子,都说我是疯子、野狗。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 “我是疯子,我一直就是个疯子!”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哭声如万鬼哀嚎。我因为疯了,才会做出愚蠢的事情来,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因为疯了,才会去喜欢一个同性,而生不如死。是什么扭曲了我啊,为什么要让我爱的如此痛苦,身心污秽不堪。如果有后悔的药,我会有多痛就喝多少。如果让我再回到过去,我不会天真的想到杀了王彩霞,罗峰就会回到我身边。现在不是我要看到的结局,我不要看到罗峰悲痛欲绝的样子,也不要他说我是个疯子,更不要我们在曾经美好的月色下,宣告着破碎。可爱情就是这样,注定没有结局,也不愿意放弃;明知道是错的,还要一意孤行。 罗峰擦拭着眼泪,看着我许久说道,“是,你确实疯了,或许真如你所说的,你一直就是个疯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悲痛欲绝。我知道,他在乎我,他的伤心不比我少多少。现在我们要形同陌路,最后的一次记忆里,全是泪水。 “知道吗。“罗峰声音颤抖,“不是每件事情都希冀圆满。若明知道求不到,放手后还要强颜欢笑;若选择了承担,不愿意也要负责到底!我说这话,就是希望你明白,委曲求全,一切便皆好。拿得起放得下,不管多么痛苦,也不能心起歹念。要知道,杀人抵命,你的命不值钱!”他说,狠狠的甩了一下擦拭眼泪的手臂,“我不会报警,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周围像之前那样,一下子安静了。眼泪在脸上要结成冰,风吹过来,像冰刃刺进肌肤里,钝疼。月色朦朦,孤影重重。时间浩如烟海,让人无力面对。是吧,无法强求,不如豪爽放手。有些人不能忘记,但注定会在你的生活中消失。爱一个人,也许只能和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一起成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共同凋零! 有一天,下雪了,大雪白茫茫将大地淹没,冬天感觉特别的冷。我受伤了,操作切割机不小心切到手掌,鲜血汩汩的冒出来,吧嗒吧嗒地滴落在雪地里,雪就成了血!寒风吹过,血凝固了,我感觉不到痛。看着伤口,伴着冰凉的心,只觉得又是一个冬天,却倍感凄凉。 好想好想,好想回到家乡,依偎在奶奶的怀抱。只有那里是我最踏实的港湾,是我可以忘记痛苦,享尽温暖的地方。 可是我伤害了奶奶。任性的以为那是为了不让她受苦。其实还是自私的为了别人不看贱我。我本可以读完高中,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勤工俭学,供完自己的大学生涯。可我暴躁的性格,在痛苦的现实面前,选择了孤傲和率性。执意里带着刀芒,一刀刀的伤害,一刀刀地切割。 几个月之后,罗峰走了。工友们说,罗峰不会再回来,他和王彩霞要去办一次横跨千年的婚礼,要生一个聪明可爱的胖小孩,要永久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他们走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最终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 如果说,本不应该如此,那么,会是怎样的结局。人无法做到后悔,也不能奢求如果。有些爱情走了,留下的是血淋淋的回忆。但想法,已经不再那么单纯。而遇到下次爱情,也许还会奋不顾身。只是这次不能遗忘,下次便不会刻骨铭心。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为爱痴狂一次。而我,真的后悔了,无法执意的以为。曾经的那些年少无畏,烟消云散。 这里已经没有半点留恋。我也应该再次走向不一样的人生。包工头还是那么胖,见我要辞职,气的脸色发青。他说你以为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你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宽恕过多少回了,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在我工程到了正缺人手的时候,还是会做出狗咬吕洞宾的事来。好啊,你有胆走,除非这两个月的工资不要了。 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一旦铁了心要走,几个月的工资也不能挽留分毫。我是在晚上走的,在宿友们的一片呼噜声中,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背上和去年来时一样的行李,坐上最后一班大巴车走了。我走的时候,外面漆黑黑的一片,夜空中刮起阴风,有冰渣子稀稀落落的落下,不过一会儿就铺天盖地。去年的冬天那么温暖,今年的冬天冷彻心扉。这似乎是在走的最后一刻留下最深的印象。 下起雪了,鹅毛大雪满天飞舞,淹没了电厂,天地间是一片模糊。当回首张望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回不去的过去了,呼噜声是最后的送别。 熟悉的大巴车阿姨忍不住问我,这是要离开吗?我看着这位曾经不打不相识的阿姨,点点头。也许永远不会再坐她的车到这里了,旅行中的客人,很多都下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能告诉我锁的原因吗? 第42章 开始 来到城市,领略喧闹,想我曾经袒露一颗赤子之心,愿在布满荆棘的生活里驰骋。现在还没迈开一步,却好似伤痕累累。生活孰能断言一帆风顺!坎坷无奈,痛苦心伤,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扭曲着,纠结着,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种种心灰意冷的事,时有发生。有时触不及防当头棒喝,有时难以遏制慢慢渗透,心凉到谷底,悲伤逆流成河。消极、枯萎、万念俱灰。纵然这样,时间也从未做过停留。明天太阳升起,冰雪融化,嫩芽盼来了春天,茁壮成长,发生的已然发生,今天的将成为过往,似乎罪过只能交予时间去洗礼。 难道人生就是,每天忙碌的身影,马不停蹄的脚步,急迫不安的心情和等待老去的目光吗?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了千年的礼炮;当城市的缤纷,绚烂在二十一世纪的天空;一切,重新开始。每个人欢欣鼓舞,绽放着灿烂的笑脸;每个人信心满满,启程全新的生活。我在这城市的繁喧里,钟声礼炮中,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罗峰王彩霞,祝你们幸福! 我成为了去年做兼职饭店的长期工。我想在这里开启我人生的新起点。去年答应罗峰过年要回家看看,今年照旧食言。因为今年的春节,还是有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虽然我要祝福罗峰和王彩霞,却没有勇气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虽然奶奶在家翘首盼望,我亦十分想念,但依然觉得自己糟糕透顶,无颜面对。且我的钱,全部存在□□里,被罗峰无意间带走了。最后两个月的工资因为一心要离开而选择了放弃。身上仅剩的五百多块钱,让我在饭店的周边找了一间单房租赁给花出去了。所幸饭店给员工提供一日三餐,穷困潦倒之际,不至于饿死街头。 这是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面简单破旧,气味污浊。房间里摆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厨房和厕所是连着的,乍一看被吓一跳,里面脏臭可比工地上的澡堂。厨房上面的瓷砖上沾满了油迹,黑乎乎的混合了苍蝇蚊子的尸体,以及各种无法想象的恶心物质;厕所坑上堆满了屎,发黑干裂,就算沉积再久,也恶臭依旧。再有这里的房子密密麻麻一栋一栋的挨在一起,基本上一天到晚见不到半点阳光。打开窗户是黑压压的电线,电线上面各种生活垃圾,内裤、带血的卫生巾不乏其数。更甚的便是我很久之后才知道的避孕套,里面容有发黄的浓稠液体,一个个地垂列在上面,远远望去竟不失为一大奇观异景。 虽然环境不容乐观,但也让我爱的近乎发狂。我过分需要一个安静独处的空间,来承载诸多的忧伤和享受宁静。所以说不出来有多钟情于这间单房屋。它是我的整个世界,让我在享受了足够的宁静时,亦体会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自由。这种感觉好像,一下子长大,不受任何的束缚。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样让自己舒适,就怎样付出行动。 所以我从容应付,很快将这间简陋的单房屋收拾的干干净净,敞敞亮亮。我说我要在这里得到心灵上的救赎,甚至努力的去忘记爱情给予的痛苦。也许时间不会很快,也不会很慢,只是刚刚好!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希望就悄然而生。 单房屋离饭店不是很远。步行走上十几分钟就能到达。很多上班一族行色匆匆,似乎他们的时间都紧凑的十分不够用。我向来起的早,从来脚步悠闲。所以我在城市上班的日子,似乎也很难融入城里人的生活节奏。我感受到的是,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就算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样的空气,依然像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生物。 饭店的名字叫做相聚一品,总共三层楼,一楼是大厅用餐,二楼三楼是包厢用餐,承接各种酒席喜宴。装潢上欧式风格,浪漫大气,沉稳柔情。员工上培养有素,女的漂亮婀娜,气质端庄,男的高大帅气,彬彬有礼。如今的社会,已发展成处处看点脸。美丽和帅气,也可以成为生存的一种可利用资源。我从未注意过自己的长相,就算在罗峰面前,也没刻意的照过镜子打扮自己。我知道自己不丑,但不知道自己有多帅。我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体重大概是一百二十多斤。我的皮肤在工地上晒的有点偏黑,五官依然清秀。只是脸上终日不见笑容,硬邦邦的让人觉得很没有温情。笑和说话对于我来说一样,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就很难假意出来。我的经历对于我来说让我不去回忆的时候也有淡淡的忧伤,这股忧伤却在不经意间使我养成了一种忧郁的气质。 相聚一品如往常一样,来客爆满,生意红火。我是个小小的上菜员,每天要在厨房和大厅里来回穿插。一天工作十小时,一千五百块钱一个月。虽然也很辛苦,但在我看来要比在工地上做事轻松的多,好的多。毕竟可以看到形形□□的人。每天从他们喝酒言谈,举止形态上,再看到社会百态。 厨房里有四十多个厨师,整天忙碌个不停。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大胖子,皮肤白皙,长相喜庆,为人和善幽默,深受大家喜爱。去年兼职的时候,没看到这个人,他是半年前新加入的。头上戴着个白色大高帽,手脚麻利,表现出不受体型的约束。 面试通过,大堂经理安排工作,让我在一楼大厅上菜。我第一天上班,胖子就让我印象深刻。他这个人有问题,表现的太明显了。他见到我,就情不自禁的尖叫一声。我天真的以为是哪个厨师炒菜时放多了盐,或者疏忽了时间烧糊了菜,或者没按老板的要求放多了量。不料是胖子,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露出好奇不已的神情,像发现了新大陆。 他喜不自禁,小嘴巴张着,大脸盘上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保持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说:“我说吧,我说吧,果真没来错地方,上菜的小哥一个比一个帅!”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瞅过来,开怀大笑。我看过王小波的书,上面举出了很多同志的例子,有些同志敢毫无忌讳的在公共场合形容另一个男孩子的帅气,也无畏于向世人暴露自己是同志的隐情。这些人胆大包天,我在乡下是从没见识过,所以片面的认为这些人所指的大体都是城里人。去年工友们称呼我为小奶,说来也是一种对外貌的形容。但多少含蓄了一些,不至于让人听之觉得面红耳赤。 胖子还在饶有兴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骨子里害羞,双眼带着忧郁,整体又充满神韵的男孩子,最富有魅力!” 对于他不吝言词的评价,在我这里更多的是心生厌恶。此人脸皮浑厚,不分场所。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他人的评价的。我对此就是一个十分反感的人。反感到他往后要再口无遮拦而惹毛了我,非握紧拳头揍他一顿不可。我不去看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端起八号桌的菜,转身出去。 晚上是最忙的时候。相聚一品的生意客涌如潮,频频爆满。就算没有空余餐桌,依然有人舍不得离去,宁愿饿着肚子坐在厅外的沙发上等候。其实相聚一品的地理位置不算是闹市中的绝佳位置,甚至处在一条深巷里,店门前还有茂盛的树叶遮挡。之所以客喧如沸,我想菜色绝佳自然是必不可少之一,环境优雅给人感觉温馨也是不可忽略之处,再有就是服务上热情周到,完全以顾客至上的全副理念,使客人流连忘返。我觉得还有一点也至关重要,那就是在厅外设了一排排书柜,放有种类繁多的书籍阅读。很多摇摆不定的客人,在多半觉得有书时,便会一下子下决定而耐心的等下去。这里突出了老板的别出心裁,也看的出老板经营的理念和诚意。老板不敢马虎的性格,注定他走向成功的康庄。 我们可谓忙的晕头转向。这种机械的不停一刻的工作,看上去比工地上的活轻松,实则一点也讨不到好处,相反在工地上还能忙里偷闲,聚众聊天。但并不代表比较之下相形见拙,说这话的目的是在于,我只是深刻地认识到,每一种工作对我们这样的人大体是相同的剥削。我们要么认命,要么另辟蹊径。否则不管做什么,都逃脱不了卖苦力的命运。 终于盼来客人逐个散去。每个人如逢大赦,赶忙揉捏着自己的胳膊小腿,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喘歇。我在工地上习惯了苦活,胳膊腿没半点事,只觉得来来回回头转的有点晕。我没有歇息,下班就走了。 第43章 胖子 寒风吹的树叶飒响,路灯照的人脸发白。当走出饭店门口的那一刻,整个人骤然间冷缩成一团,感受到了备受摧残的冷意。上班时饭店里有暖气,转个不停微微有点发热。现在出了保护圈,里面只穿了件毛衣,外面套了件单薄的长袖运动衫,裤子两件,鞋子布鞋,整个人止不住的簌簌发抖。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是不知道冬天有冬天的羽绒服,夏天有夏天的运动衫。只知道是衣服往身上穿,穿多了不冷就可以。小时候过冬,身上穿几件外套,一穿就是几个月,臭了也无关紧要。 我用力环着手臂,佝偻着身子,衣服被绷得紧紧的,从后面看大概能看到凸起来的脊椎骨。路上依稀有几个行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半低着头笔直着身子,双手插在衣袋里,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走过居民小巷,透过窗户看见一家四口,正温馨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有种无力感,使我想起了一人孤单在家两年的奶奶,正如孤单在外的我一样凄楚。在这样寒风四起,冰冷刺骨的天气里,是否有人会为奶奶砍柴烧火、暖被暖脚?感觉到了酸酸的泪意,心中更是无比的牵挂。想做点什么,于是决定给她写信。那时候村上应该有人装了固定电话,但我没有获取电话号码的来源。只有写信,是唯一的寄托。 文具店里很温暖,各式各样的信笺和笔琳琅满目。看着这些纸张和笔,一种久违的回忆和熟悉感充斥在脑海里。弃学快两年,都忘记了很多字的一撇一捺。现在捡起笔,却有了一种透到心底的感动,致使心里有点火热。我叹息一声,在这温柔的感动里,选了几张带有草木清香的信笺和几本封面为绿色的笔记本,两三只笔,付了钱,重新走在外面冰冷的空气里。想着要给奶奶写信,浑身充满了力气,迈开步子,小跑起来。天空中下起了雪粒子,路上行人更少。这样的冬天,至少还可以想起奶奶。 “嗨!”不知道有谁碰见了熟人在后面嗨,但我知道那个熟人必然不是我,因为我和这个城市,相互之间依然陌生。 “嗨,嗨!”声音传来的非常清晰和坚持。我没有兴趣回头看他嗨谁,或者帮他提醒周边的路人有人在嗨。我向来不爱管闲事,更不喜看热闹。所以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跑着,哈出的空气白茫茫的在身体后面散去,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而不灵便, “嗨,嗨,嗨!”嗨声在我耳边接连不断地响起,还有电动摩托车的声音尾随。接着一只肥软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大吃一惊,即时的反应是快速抖掉那只手,然后站直了身子回过头去看。原来是饭馆里的厨师胖子,一路上有个傻子在嗨,是嗨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天气异常的冷,他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更显体型庞大。 “我叫你,你没听见吗,干嘛一直跑!”他挤眉弄眼的看着我,好像我不跑会怕他图谋不轨一样。 我讨厌极了这种轻佻的眼神,更讨厌他自以为是的笑脸。我没好脸色,拳头都握紧了。大家没那么熟,各自走各自的不是挺好,大家没那么熟打什么招呼。且雪粒子越下越大,天寒地冻的,我还得赶着回去,洗个热水澡,给奶奶写信呢,哪有时间耽误在路上。想到这里,二话不说,我立马转头向前跑去。 “喂,喂,喂,你怎么走了,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吗?”胖子似乎不明所以,赶紧推着电动车追上来。他的电动车小且脏,载着胖子如山大的体型,让人看着倍感可怜虐心。 “你先别走啊,你去哪啊,我可以送你啊!” “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啊,冷不冷啊!” “喂,喂,你别走这么快啊。你是不是耳朵不好,听不见我说话啊。你是不是哑巴啊,不会说话吗!”胖子唠唠叨叨的一个劲在我后面追,真不知道这人胡搅蛮缠的,有什么意思! “天啊,太可惜了,长的这么帅,却是个哑巴聋子。没道理啊,今天我夸你帅,你还红了脸呢。难道是厨房的热气给熏的!”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哦对了,我忘了你听不见!“ 男人叽叽喳喳,哼哼歪歪,我是早有见识。但尾随而来,不顾他人怎么想还要喋喋不休,是第一次见识。我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胖脸上,让他知道老子很不好惹。 胖子当真是一点也不识相,推着电动车迈着笨重的步子挡到我面前来。然后打着手语,拍了拍电动车后面,指了指别的地方,嘴上配合着说,“我、送你、回、家!” 嘿,我发现这人真有味,是不是人太胖了,脂肪把智商给抢占了。大冷天的挡住去路给我表演犯傻。我的拳头已经摆放在胸前向他示威,希望他明白点,大路两边,各走一边,要不然血流成河,就别怪下手太重。 “啊,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送你回家!哎,都怪我没学过哑语!”胖子确实是笨的可以,看到我的拳头也半点明白不过来。还摆出一脸无辜的可怜样子,对我抱有深深的同情。他一脸真诚,坚持不懈地追上来,再次挡住我的路后,重复着做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他装做天真地笑着,睁大着纯净的双眼望着,希望我接受他的好意。他看上并不是全然没有恶意。我也已经不是曾经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在大家有着相同的同志心理时,很容易从眼神里多多少少看出点问题。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7节 也许是突然看出了问题,而对胖子不那么排斥;也许是天气过冷,不愿意多纠缠。我没有伸出拳头揍向胖子,表面上也没有过于愤怒而怒视于他。只是冷冷的说道:“不用了,我就快到了!”然后绕开胖子,飞快地跑远了。甚至有点逃跑的意思。 很难解释为什么要逃跑,或许说只有逃跑才是有效直接的。对于我这样的人,其实从来是个懦夫,是个心灵上的残疾人。我害怕面对,没有勇气承认。我可以假装成很多个自己,却很难回归到真实的一面。 胖子非常惊讶,惊讶的面孔使人不能对此产生怀疑。他说:“啊,你会说话啊!” 他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消退,我已经快速地拐进了一个小巷子,然后消失在到处都是这种黑旧的老房子里。黑旧的老房子一栋一栋的非常密而乱。第一次找到这里,我还须得在墙上标上记号,才能预防迷路。否则找上半夜,也怕是难找到的。 胖子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夜里,他在后面叫着和他刚刚共事一天的同事时,他同事心中的想法是,恨不得揍他个满地找牙。很庆幸,我没有这样做。因为胖子将会成为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在我从没有,从不认为自己拥有朋友的情况下,我认定了胖子。 回到租赁的单房屋,迎面扑来温暖气息让人感到踏实。打开灯,光芒芒的一片。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的裹住身体。抬着头看向窗外,窗户上像开出了冰花,外面下起了大雪。 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开头。笔在手指上转来转去,思绪如纷杂的雪花凌乱飘落。 我很好!我想告诉她,我一切都很好。虽然她的孙子,在别人眼中是个疯子。可现在,他确实可以做到很好。 您好吗!眼泪流了下来。奶奶,奶奶一定在怪我为什么还不回去,难道不要奶奶了吗? 哽咽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这封信写的很长,写了很久。我极力编造两年快乐的打工生活,今晚遇到傻胖子的事也写了进去。希望奶奶看到,能对我放宽心,能原谅一些我的不孝。 胖子在那晚见识我的冷漠之后,不但没能把他推开,反而更加热情,近乎黏人的地步,最后黏的你没有脾气,也就随他。他总是耿耿于怀,说那晚你独自跑了,把他抛弃在风雪中,冷酷无情。过分的是还装聋作哑,欺骗他的感情,伤了他脆弱的心。他的这番话总能引得其他同事哈哈畅笑,而我不知道笑点在何处。他和工地上的工友们讲的流氓话不一样,他是把重心放在你身上,让你成为了因他生起了暧昧来让大家取笑。他这一点我起初是十分排斥,但在和他慢慢接触的过程中,了解到,胖子确实是一个单纯没有想法的人,他对喜欢的事物和人总是抱有热衷的态度,他做事按自己的方法来,往往倾其所能。在一些方面我看到他和我有着同样的影子,但我们之间又是大相径庭。他总爱说,说个不停,不管我多沉默,惜字如金,他都可以滔滔不绝,就像打开的收音机,一个人在那里说。又比收音机麻烦,总是问东问西。他问题特别多,问道:晓东你住哪啊,大家都这么熟了,干嘛不告诉我你住哪啊?晓东,你多大了,看上去二十一二岁,但骨子里总觉得非常的成熟,见识广泛?他问 ,其实你表面上不说话,脑袋瓜子里却不停的思考问题,对不对?他继续问,晓东你去过ktv吗,唱歌可有趣了,唱个通宵都不嫌累?晓东你去过夜店吗?里面有数不清的帅哥和美女看哦,我去过几次呢!第一次去很害羞,在夜店门口徘徊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进去的。再后来胆子就大了,但陆续去过几回,也一无所获。下次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晓东你老家在哪啊,你有哥哥姐姐吗,听说有哥哥姐姐的人过的日子和我这种独生子不一样,具体有什么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感受了更多的幸福!晓东,他还要说,你会发现你真的不知道他要说到什么时候去。他说,你不说话的样子,酷酷的,非常有吸引力。这是不是你不爱说话的原因啊? 第44章 学徒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你就算假装冷漠也无济于事。你把全身精力投入于做事当中,刻意地全然地忽略他的存在,他看到你全神贯注做事,也别奢望会收敛多少。直接的画面是,他说他的,你做你的。真的要想他完全住嘴,那除非他也有事做了,回自己的岗位去了,才能安静。你确实是要大开眼界于,有人可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至此。 当然,对胖子,也不是全然不理。有时候他喊道,晓东晓东,快过来,尝尝我发明的新菜样,我就比谁都积极。我非常羡慕胖子有一手好厨艺,因为一手好厨艺,他挣的钱可比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多多了。我小跑着过去,看着他用稀奇古怪的材料搭配成的一道菜,颜色上鲜艳亮眼,香味扑鼻萦绕。忍不住尝一口,肉质松软,青菜脆口,带有微微的甜意,味道是真不错,还能让人食欲大开。 “好吃吗?”胖子露出盼望的神色。他对他做的菜,其实从来胸有成竹。 “恩,好吃!”我点点头,绝不藏有一分的赞赏。 “哇!”他非常激动,“你都说好吃了,味道自然是最棒的了,哈哈!” 我跟着他乐,忍不住问道:“怎么做的!” “嘻嘻!”他高兴的眉飞色舞,道,“很简单的。本是我的独家秘方,一般人不告诉他。你呢不一样,是我好哥们,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好啊!”我笑道。就这样,我成了胖子的徒弟。但在成为他的徒弟能够学习厨艺而人生从此不一样时,我没有欣喜若狂,相反有点隐忧,因为我不认为所有的好运都是顺理成章的。 学做菜不能一蹴而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用心去学。起初的时候忙着上菜,时间上总是拮据。只能一有空就站在一旁观看,难能深入其中,掌握精髓。不过胖子非常热忱,他喜欢我时不时的站在他的身边看他炒菜。他说学做菜,不能一时兴起就认真一下,过了几天没了兴趣就不了了之。这样的态度是什么都学不会的,什么事情都办不成的。做什么事情一旦认准就得认认真真,从一而终。最后才能有预想不到的收获。我对胖子表明态度,说很喜欢做菜,必然是会从一而终。只是,要忙着上菜,没什么时间深接触甚至实践,怕要辜负了。胖子听我这么说,放下锅铲,说确实是个问题。然后想了个办法,跑到经理那说了什么,第二天经理就把我调到厨房当学徒了。 胖子说,当学徒可是来之不易的机会,说什么也得好好学了,没准当个厨师能改变你将来的命运。他说别看一碗菜轻轻松松端出去很容易,实则做菜可不是简单的活。能做一手好菜的厨师大可称为艺术家的。他说从洗菜到切菜到炒菜,控制火候时间上,都是功夫。然后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刀法,刀口。如何看温油,什么是吊汤等事项。还有做菜不只是单纯的炒,基本的烹调就有炸、炒、溜、爆、烹、炖、煨、烧、扒、煮、汆、煎、蒸、贴、烤、烩、涮等几种,其中还有勾芡芡汁等手段方法和注意事项。种种的这些,只是基础。 听到这里,做手好菜果真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小时候没少炒菜,放油放菜放盐炒熟即可。从来不曾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的学问、讲究和细节。我用笔一一记下,自己也买了好些菜谱来研究学习。当然,不可否定胖子是个出色的老师。他叽里呱啦好像不着边际的外表下,也有着在讲解一道菜的方法注意事项及见解时,条条到位,理论清晰的一面。他大公无私,毫无保留的悉心传授。每次研发出的新菜,第一个让我品偿。我说好吃,他就会沾沾自喜自夸一番,不忘说道,你也可以。我就是在这样饱含热情的学习氛围中,慢慢的摸索出一些门道,积累了对做菜的浓厚兴趣。我重新觉得,在思考和学习的状态下,生活富有了崇高意义。 有一天,在没有按照胖子的步骤自创新意的情况下,聚精会神地做了一道自以为拿手的好菜。端过去给胖子品尝,胖子故作老沉,尝试了几口。然后努力睁大着他的小眼睛,露出高度赞赏的表情,说不仅得到了真传,还能标新立异,天赋异禀啊。听他总是夸张的赞美之词,但笑不语。天赋一词于我来说,已经成了过往的背负。 每天晚上给奶奶写信,我写道:奶奶,我今天做了一道菜,胖子师父很喜欢。我想我很快就能出师了,到时候就能挣到好多好多的钱。等我挣到了足够的钱,就接奶奶到城市里来享清福,奶奶一定要等我! 是的,说不出来有多感激于胖子。他把我带入另一个生活层面,让我找到了归属感。他是一个热情的人,热情的人往往很活跃,活跃到你就算不理他,他也不会忽视你的存在。他尽心尽力帮我,让我学到东西的同时,也打发了好些沉闷。那段时间里,学做菜当个厨师,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 但我还是要狼心狗肺地说一声,由始至终都不喜欢胖子,不是说情爱方面的喜欢,就普通朋友上的喜欢都难说。我把对他的存在消磨成一种习惯,就像接纳一个不影响生活的坏习惯一样,改不掉,便让它不痛不痒的存在。说到底,我对他还是存有芥蒂,因为一个人不能平白无故地接受另一个人的好,失去平衡感就会觉得不踏实。所以终归对胖子有所亏欠,无法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熟悉的人,而总想着在多方面躲避他。 天气慢慢转暖,时间已经把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天抛给了历史。前进的人们迎来了新的中国,手机从“冰冷的大砖块”到“时尚的小宠物”,是一年移动电话增长最多的一年;全民刮起炒股热风,在我对股市毫无概念的情况下,同事们谈论的热火朝天;轿车也跟着越来越多,本来宽敞的马路,你看着它变的越来越窄,堵不堪言。我国第一条国道主干线京沪高速建设历时十三年,在2000年全线贯通。轿车的发展趋势必然是势如破竹。 新中国的人民也越来越会玩了。什么ktv、足浴、酒吧、夜店等数不清的娱乐场所开遍了大街小巷。我太乡巴佬,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区分酒吧、夜店甚至和酒店的不同之处,难道这些不都是喝酒吃饭的地方?我只是对ktv有所耳闻,大体是供人唱歌的;足浴从字面上理解,给脚洗澡的场所。可为什么唱歌的地方不叫做歌厅,非得取个什么abcd等字母的名字呢,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脚自己在家不可以洗吗,非得跑来足浴。所以说城里人挺能折腾的,也所以说我挺乡巴佬的。 和胖子接触大半年,大半年里,他教会我做一名厨师,也带我去见识了这个城市的浮华之处。他带我去过ktv,不过那一整夜都是他对着话筒咆哮,而我一直身受折磨的坐在沙发上忍耐他尽情的欢唱。我一首歌都不会唱,无怪乎乖乖地当个观众。他还神神秘秘地带我去了夜店,夜店里果然有很多帅哥美女,有的喝酒聊天跳舞做游戏,有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互摸没羞没臊。看着他们大胆的举动我倍感尬尴,忍不住把头别向另一个方位。夜店里乌烟瘴气,世风败下。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排斥这种环境。甚至觉得不可理喻,超出了我对人和人之间“肌肤之亲”的认知。有些女孩子也会跑来搭讪,她们穿着暴露,打扮妖艳,说话嗲声嗲气。她们一点也不害臊,和我挨的近,问我的职业和年纪。记得第一次到市里的时候,我曾盯着这些穿着暴露的女生目不转睛地看,罗峰说,别看了,这些女孩不是咱们消受得起的。一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或者这样的女孩有一定的危险性,和我们格格不入。所以因为罗峰有话在前,就算没有和她们深交,本质上已经做出了排斥。我便本然的不去理会这些女人,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走了。 出了夜店,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可能来到这种地方。我在内心深处的感识上,灵魂的忠贞度上,是无法接受任何一种没有深刻的认识对方就产生肌肤之感的行为。这不是一种刻意的压抑,或是假意的清高,而是我所接受的环境所熏陶的教育养成了这样的一种本性,感觉如果这么做了感觉是在背叛,失去了本性的事本身也是强求。 城市的浮华,魅力,让人醉生梦死的,终究为食色性也。 有几次,我把胖子一个人撂在了他乐此不疲之地。第二天早晨,他便对着我宣泄一肚子的不满。他说,难道不认为好玩吗。我说,挺热闹的,但不喜欢,就无法牵强,像一种美味的食物,大家都称赞不绝。但胃不适宜这种食物,就是石头。 之后胖子就不带我去这种场所,他本人也减少了去这种场所的次数。对于胖子,我一直觉得他□□极强,脑海里成天想着的,都是关于性方面的事情。从他整日心绪不宁,魂不守舍,成天摆出一副不能满足的样子就看的出来。我不知道胖子是不是处,有没有和许多人上过床。我只知道,他和我在一起,他表现的就是每时每刻身体饥渴的太需要性的满足的那种焦热。他渴望的眼神,就像我曾经渴望罗峰一样的难以自拔。我畏惧这样的眼神,因为我知道当中隐藏了多么巨大的邪恶的力量。 第45章 求取 在不知不觉中,跟着胖子已经学了近十个月的厨师。经理看我表现,像模像样的。经常会在客人多厨房忙不过来的时候,让我试着炒上几个菜端出去应付场面。他不曾想顾客吃过我做的菜后,赞口不绝,以为新聘请了什么高级厨师。经理听到客人们发自肺腑的赞赏,对我青眼有加。从此我也做上了掌厨的位置。 胖子看我进步巨大,和他平起平坐,打心底为我感到高兴。他乐的手舞足蹈,对我说:“涨工资了,升级了,要请客,要请客!” 我是真心的感谢胖子,说:“好,想吃什么?” 胖子故作思考。期间他出去过一趟,然后神神秘秘的回来。看他笑容诡异,不知道他又有了什么想法。 结束忙碌的上班时间,已是到了晚上十点半。胖子决定让我请他去吃宵夜,他骑着他可怜的电动摩托车载着我飞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一时间风的速度,霓虹灯的流转,城市的叫喧,给了我一种放弛的酣畅。喜欢奔洒的生活,会让我感受到力量和激情。这么多天以来,我一如既往地萎靡,但在萎靡里坚持不懈地追求阳光。我在这种心绪里挣扎奋斗,不放弃让自己重生的追求。 “啊——”我大叫一声,好比电视里演绎的青春飞扬的少年,肆意的大喊一通。大声喊叫当真可以让人感受心灵解放。疾风的张扬,车子的川流不息,高楼的威武耸立,这些亲近我的让我关怀备至。 胖子呵呵的笑,迎着风唱起了节奏欢快的歌。终于这个城市,让我有了青春的放浪形骸。 胖子载着我到达一个人流鼎沸的夜市,这里有很多摆着小摊的人,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穿的有用的,有吃的有玩的。形成一种独特的买卖风格。我和罗峰逛过夜市,但那是因为赶时间,只在夜市的口子处走了一圈并没有深入其中。现在走进去,才知道有很多东西即便宜又实用,很多小吃即香又好吃。胖子说,再往里面走,我带你去我朋友开的大排档,一些宵夜小吃做的比这些路边摊好吃多了。 胖子拉着我往里拽,终于是在几家都是同样大排档的小餐馆面前停住。小餐馆都搭了帐篷,桌椅摆在外面的帐篷里面。几乎每家店的帐篷里都坐满了吃夜宵的人,胖子朋友的大排档客人尤其多,看状况确实是有几分特色。 “小顺子,好久没来了啊!”一老板,看上去有几分帅气,见胖子,走过来打招呼。 胖子脸上挤满了笑容,还带有几分撒娇的神态。整个人蜂拥上去,给那个帅气的老板一个熊抱,感觉十分亲昵。 帅气的老板露出被胖子压的无法呼吸的夸张表情,看到一旁的我,戏谑地说道:“哟,找到新宠啦?” 胖子不好意思,站直了身子说道:“别瞎说,我徒弟!” “呵呵!”帅气的老板眼神里带着精光,仔细的打量一番,“够帅啊,叫什么名字啊!” 胖子说:“叫王晓东!” 看着他们阴阳怪气的谈话,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处在一旁。胖子是个同性恋的事,看来都不是个秘密。但像这种隐晦的事情,不应该坚守到老,不被任何人发现吗。也许他觉得无关紧要,不怕让人看了笑话。人和人之间的想法千差万别。 但我不喜欢这样毫不遮掩的谈话,胖子和我接触这么久,应该了解我的心性。好几次我对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我的长相,甚至说些戏谑的话感到反感。我露出烦厌的表情,因为觉得这是对人的一种不尊重。 胖子看我露出不满,表情讪讪的,赶忙对老板说道:“好啦,别瞎说了,赶紧上些拿手菜,都快饿死了!” 帅气的老板诡谲地笑了笑,不一会儿,就从厨房端来一些看上去非常美味的小菜,和一大盘色泽鲜美,味道够劲的小龙虾。 “好吃吧!”胖子一个劲的夸赞,他说,“以前这里生意很差的,饭菜做的不好,没有拿得出手的招牌菜。后来我加入,亮出了拿手绝活,才让这里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所以,你就结识了这里的老板!” “是啊,他很感激我的!” 我看这里来客络绎不绝,老板忙的不可开交。挣的钱一定多,就好奇地问胖子,“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开家饭馆?” 他说:“太操心了,还是打工自由自在。况且年轻,没玩够!” 胖子确实是属于那种不爱操心不爱打理的人,他过的日子悠闲散漫,挣的工资够吃够喝够玩。他好像不期许未来,对生活不抱有热情,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潇洒自足。但别看他表面上嘻嘻哈哈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他骨子里其实又最是个多愁善感,情愁苦闷心思敏感的人。 正因为他有多愁善感请愁苦闷的一面,我便一直无法心安,千头万绪的心不在焉。我不去对他多作感想,手上不停地剥着龙虾吃。胖子是个大胃王,点了许多菜。我正值青年,吃的也不少。陆续点了几斤龙虾,很快就被扫的满地残壳。 胖子满足地看着我,说:“吃饱了吗?” 我点点头,满腹的感觉当真痛快。怪不得夜宵深受人们喜爱。餐饮行业看来是大有商机可寻。我觉得自己能当上一名厨师是荣誉,是万幸,是一生中最为正确的选择。 胖子看我满意的点点头,神秘地对我一笑,然后不知何时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说是恭喜我涨了工资升为厨师的礼物。 看着他的礼物,心中波动不安。他教会我成为一名厨师,生活上也处处关照,现在还送礼物,果然是对我有所求取。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尽心尽力地为一个人付出,罗峰早已告知过我这一点。现在我已经欠可胖子太多,回不了头,偿还不起。所以唯一盼望的是,不能再承受他的好。他的这种好,我是无法用他的方式来偿还的。 我坚决地说:“我不能要!” 胖子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着对我说:“你打开来看看再说嘛!” 我说:“不管里面是什么,我决定不要就不会要的!” 胖子说:“为什么啊,不当我是好朋友吗?”说完,他打开盒子给我看里面的东西,是1999年出产的诺基亚7110手机,外壳浅绿色,头顶部带根天线,按键部位有机身壳挡住,能推动。看上去高端大气名贵非凡。 “当我是朋友,就把它收下。现在年轻人都用手机,没有就落后了!” “不管我当不当你是朋友,这么贵重的礼物说什么都不能拿。我欠你太多了,怕是偿还不起!” 胖子有点忧郁,小声地说道:“有什么好偿还的呢,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况且这算不得什么名贵的礼物,是托朋友买的,出厂价。你有了手机,我们之间不管在哪,就好相互取得联系啊!” 我沉重地说道:“出来在社会上混,不都是要偿还的吗?况且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已经到了承受不起的地步。如果要取得联系,我有钱会自己去买,收你的礼物像什么样呢?” 胖子有点哀求,“好了,就当哥哥送给弟弟,有什么不像样的。你就接受吧,不要在推托了。推托来推托去的,也不好看!” 我感觉有点生气,“你再强求,我可就走了!”我已经表现出坚决的神情,不能收的礼物就一定不会要。奶奶不会用手机,通讯不如写信实在。我用手机,专为和胖子一人联系,我觉得大可没这必要,也觉得太过别扭。 “好好好!”胖子不强求,“你怎么这么倔强啊!” 我想,对于倔强,向来如此。 我付账,老板起初不收。可说什么我也得给他。老板暧昧地笑了笑,我转身就要走。胖子跟了上来,说,“哎哎,不要生气了!” 我说:“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手机,没别的意思!”胖子有点解释的意思。 “我知道啊!”表面上装作没什么,但心里还是抵不住的恶心。 “你要是不生气,时间还早,我们去唱歌吧!” “不去了,有点累!” 胖子知道我还是生气了,讪讪的,说:“好吧。那你要是真不生气,就让我送你回家吧!” 看着胖子,心中很是复杂,想到他是为了我升为厨师而感到高兴才来庆祝的,他送我礼物,虽然心中不知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的意思还是出于好意。因为他使我得以改变人生,接触不同的生活领域。我要谢谢他的初心,感激他的恩情。我出于很多种正常人的心理,而感觉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去生这份气,因为如果不想,一开始就不能接受,现在算什么。 暮然的精疲力竭,我尽量露出笑容,对着胖子说道:“好吧!” 坐着胖子的车,一路飞驰到家。胖子停在我租房的楼房门口,细细打量这个地方。 他说:“你就住这啊,这里治安不好,时常发生偷窃伤人吸毒的事件!” 我说:“只要不去主动沾染,作为一个大男人,没什么好怕的!” “呵呵!”胖子笑了笑,没打算要离开的意思,一直看着我。 第46章 回报1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到了门口,不让人上来坐坐,于情于理都不合。于是说道:“上去坐坐吧!” 他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把车停好,跟着我上来。 我住在七楼,最高层有八楼。这似乎是一栋建来专门出租的房子,有很多单间房,也有一房一厅,二房一厅等套间,好几次碰到一家人从这栋房子走出来,他们看样子大都是外人务工人员,一家人租个房子住在一起,生活上也让人感觉挺和谐美满的。 “还没到吗?”才爬了五楼,胖子就气喘吁吁的。他说:“晓东啊,你怎么住这么高啊。怪不得臀部上的肉看上去那么结实!”他和我半开玩笑。 我说:“就到了!” 我用钥匙打开门,打亮灯。房子里简陋干净,设施和刚住进来一样,并没有买什么来添加布置。 胖子说:“这也能住人!” 我心想,工地上都能住人,这里比我老家的房子还要好,怎么就不能住人了! 当然,胖子是城里人,从小住惯了家装房,装修上富丽气派。他自然不知道就这种地方一个月还要一二百。这一二百在我读书的时候,可是一笔艰难而又为之苦痛的学费。 胖子累惨了,一个身子往床上倒,床是木板床,吱呀一声差点被他睡塌。 我让他悠着点,就不管他。顺手打开窗户透透气,一声黏糊糊的,拿上裤子先洗澡。 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因为平常不怕冷,所以不管是什么天气,洗完澡后都是习惯性的□□上身,下身穿条长裤。 胖子看着我,神情发呆。他是个同性恋,我明白他对我的想法。会晤到这一点,我赶紧取了件运动外套披上,他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被他的眼神盯的心里有点发毛。 胖子稍微移开了一下目光,但又很快地看着我,认真地说了一句,“晓东五官长的好,身材更好哦!” 我用毛巾擦头发,假装没听见。胖子支起身子,半开玩笑道:“晓东,你这么高,这么帅,不知道那个有多大?” 我有点恐慌,同时心里有点哀痛。把毛巾挂在窗户上,支吾地说:“我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啊!” 胖子伸个懒腰,勉强的笑道:“我可还累着哦,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元气!” 他继续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晦涩的情愫,此时此刻他一定充满了一种要偷窃的畏惧,当这种畏惧到达一个顶峰时,它会转化为勇气,而不知道自己说出什么来。 “晓东,你有女朋友吗?”胖子刻意让自己说的随意。 “没有!”我心中亦十分忐忑,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干脆坐到桌子旁边,拿出笔记本,打算写点什么。窗外的夜色轻拢在人们的身上,黎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盼来。 “你还写日记啊!”胖子问道。 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写日记。好像写东西这回事,我不配似的。“没有啊!”我不自然地合上笔记本,想看书也不能。干脆坐着转笔。 “你坐过来聊聊天呗!”胖子尽量平静,他一直贪婪地注视着我。 “坐这一样聊!”我为自己的忸怩感到羞耻,本不应该害怕的,但无法阻止单独面对胖子时会内心颤抖。 我强作精神,说道:“你你不回去啊?” 胖子好整以暇,说:“回去也没事做,正好在这陪陪你啊!” 我想说我从来独来独往惯了,并不需要任何人作陪。胖子的眼睛里已经是充斥欲望,赤红的颜色也涌上了脸颊。看来,我终于是逃脱不了,以一种肮脏的方式,偿还他的恩情。我已经感受到了精神上的背叛,并为自己要做好如此打算的心里活动感到苦痛和不甘。 “晓东!”胖子知道我有意在避开他,他说,“我是不是让人觉得很恶心啊!”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低垂,一种淡淡的黯然的忧伤流露出来,使人心慌意乱。曾经我爱上了一个人,而说不尽的忧伤,道不明的苦楚。我和胖子是同一类人,也许我们的命运也一样,在爱情的世界里苦苦寻觅,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幸福和归属。我们怀着满腔的爱意,在内心里挣扎的难以忍受,回到现实社会中依然是无计可施。挣扎只能在挣扎里消亡,爱情的世界里谁认真了,谁就注定伤痕累累。 我无不难过地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胖子的问题。如果他对我没有邪念,我想他在我眼里是个很可爱,很友善的人。或许,我还可以和他共诉忧愁,讲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胖子勉强的笑了笑,在这样的灯光下,在这样的空间里。他仿佛是个无所遁形的人,所有的秘密都被人捕捉的一清二楚。 他说,终于被畏惧和痛苦化为了勇气,“我是个同性恋!” 房间里寂静无声,坐在桌字旁,侧脸的从容表现出我早有预知。然而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当着我的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换做是我,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会觉得自己丧失了基本的支撑,会顷刻间倾塌下来,而无力面对。我看到了胖子的脸色苍白,在说出来之后,他的恐惧也应该重新占据了他的身体。但他已经说出来了,只能继续说下去。 “晓东,你你你一定不了解什么是同性恋吧,就是男的喜欢男的!” 胖子的声音空灵虚幻,似乎整个世界伴随着沉静,只剩他的声音。我怎么能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呢,没准我比胖子,对于同性恋,还有领悟的深刻,受的更伤。 “我知道!”语气尽量比他还要平静,转过头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胖子看到,心中定是十分忐忑。我看着他说,“那你爸妈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不知道!”他听我这样问他,神情更加慌张,“我我是我爸妈唯一的儿子,他们要是知道他们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一定会比死还难受,甚至杀了我的!” 是的,每个人都有来自亲人的负担。在亲人面前,有时候光有勇气是不够的。 “那你就不要告诉你爸妈!”我叮嘱胖子,因为我知道胖子是个很害怕失去的人。他有考虑告诉爸妈后果会怎样,但他一定无法想象后果会有多严重。我见过他的爸妈,他爸妈不是那种古板的人,在这方面已经有所察觉。我去他家吃饭的时候,他爸爸问了我好些奇怪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是在打探我和胖子的关系,以及胖子有什么异常的想法。他爸爸说,如果小孩有什么不好的思想,就哄出门去,宁愿不要也丢不起这人。他爸爸说,他一向都是坚决的很,曾经胖子学习不好,他把胖子的腿打断过,胖子二十多岁了,见到他爸爸还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胖子说:“那我这样一直隐瞒,岂不是欺骗了爸妈?” 没有正面回答胖子,因为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让我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去露骨拼凑。从正常的角度来说,也许他是你的同性恋儿子,你生下他来他就是这样子的,他只能用真实的自己去面对父母,父母也只能用坦然的心态就接受他们生下来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者。他确实没必要隐瞒什么,因为这说不出来是谁的错。且主观来讲,做为一个同性恋者,他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应该还不能够升级为欺骗的程度,毕竟每个人长大了,都有自己的隐私。 我很笼统地和胖子这样说道,胖子一直沉默不语。也许他没听进去多少,也许他也知道他是没办法向他爸妈明说的。他只是无奈的,深感哀伤地叹了一口气,说:“晓东,那你知道吗,我很痛苦,我都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滋味!” 胖子把没有谈过恋爱,或者是很难尝试恋爱的滋味,做为他的人生中最为缺憾的事情,而一心想要满足。也是,他正处在雄性荷尔蒙爆发的年纪,谈恋爱对于他来说,视为全部不为所奇。我之前也认为爱一个人很重要,后来便觉得可以不那么重要。我想是因为我的主观意识里认为自己谈过恋爱,而深受了创伤,便直接反映给自己的是谈恋爱并没有那么美好。胖子连谈恋爱的滋味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没有资格反对胖子要谈恋爱的热切。只是我自己,怕是很难爱了。 胖子就像我刚刚爱上罗峰一样,总爱在幻想的海洋里,苦苦的期盼。他是要谈一次恋爱的,他会为了谈一次恋爱,放任手段。 “晓东!”胖子看着我,眼神里交杂着欲望忧伤和苦恼,他说,“你知道吗,因为我很胖,没有人喜欢我。不管我去追求谁,都只会让人觉得恶心。我这样的人,就不配谈喜欢!” “怎么会呢?”试图安慰,但我知道他的自卑已经是根深蒂固的。 “你不觉得吗!”胖子的声音透露出无比的凄凉,“你不敢挨着我坐,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有那种意思,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无比的恶心!” 是的,我想说,确实很恶心。但不是因为胖子很胖。或许任何人以这样的方式接近我,都会让我觉得恶心。但这样的方式,我在一开始没能拒绝。所以我不会对胖子说,我很恶心。我想在这个社会上,就算没有恶意的人,也做不到百分之百的诚实。 “没有啊,你不要乱想!”有点泄气,如暗黄的灯光一样无力窘迫。 胖子一时不语,片刻后,低着头说:“晓东,你很有魅力。我很喜欢你这样的男孩。每当夜晚孤寂,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你,就觉得非常快乐。就算是暗恋,也有一种快乐的滋味!” 第47章 回报2 是吧,也有一种快乐的滋味。曾经这种快乐的滋味,一度让我满足。满足到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然而,我知道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我们需求的,远远不是暗恋的一种快乐。 “哦!”我应了一声,对他表露心声不会说上一句伤害的话。相反,我羡慕他,羡慕他有勇气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白,像王彩霞一样让人羡慕。 “晓东!”胖子说,“我知道你不可能接受我,相反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你不是同性恋!” 也许不可思议的反应不会是这么平静吧,我是同性恋,我有同情和理解,但我也确定自己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我只能够沉默不语,因为只有不承认自己,才不必解释自己。 胖子看我一直闭口不言,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不出半点异常。他对我不能理解,但他还是要对我求取,他终于说道,声音缩小的微不可闻,“晓东,你能满足我吗,我想看看你的身体。或许我已经入魔了,或许你会对我产生一辈子的阴影,但我还是忍不住向你提出这种变态的要求,我能看看你的身体吗?” “好!”肯定的答案已经不用纠结太久,从胖子进门开始,我就一直在做努力,排斥所有的恶心感。因为环境的造成,我想我能够在几秒内做到忽略一切,让他看看。就算到了下一刻,我也愿意认为他真的只是看看,在我面对人性的欲望越来越没有把握的时候,我想这样去相信一回。 我脱掉了上衣,用行动告诉他,我是真的答应了。我努力的让自己以为这是在工地上的澡堂里,每个人脱掉自己的衣服,只是为了洗掉污垢,换来干干净净的自己。然而在脱掉裤子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灵魂上的背叛,和肉体将要被玷污的肮脏。这种性质,怎么能和澡堂洗澡相提并论呢! 当然,不能后悔,也阻止不了自己,最终是把裤子给脱了。当我赤身裸体站在胖子的面前时。我也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自己的身体。确实没想到,我已真真正正的长成为一个男人。 胖子也许觉得太意外了,有点欣喜若狂。他的胸口起伏不平,呼吸十分的急促。他的脸甚至因为心脏的剧烈跳动而有点难以负荷地变的赤红,红到发黑。他有点眩晕,站起来的身子晃动不稳。他慢慢的走过来,房间里显得的狭小,灯光更加阴暗。他靠近我,用索取的目光从上到下细细的感受我给予他的刺激。他咽了一口唾沫,伸出手来摸在我的胸膛上。我的心脏也跳动的厉害,已经无法去正确的认识,这一行为属于什么。 胖子看着我,他的眼睛里的欲望和理智在交织着。他一直伸出双手摸着我的胸膛肉,然后缓缓的向下滑去,我已经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空白一片,只认准,只有这样才能够报答。 胖子的目的地非常明确,但是他也有着在人性上的很大的徘徊。不知是不是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还是胖子的手,最终停留在我的肚子上。 “晓东!”他叫了我一声,无力地放下手来。睁开眼睛,看见他双眼噙着泪水,一颗一颗地滑落脸庞,他支吾着说:“可以了,谢谢你晓东,我要走了!” 胖子没有往下摸。我知道他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我们都要、都会去维持自己的底线,但同时我们往往又阻止不了自己的去向。 默默的穿上衣服,看他行至门边,不知他为何停下了脚步。 他踟蹰着,随后缓缓地转过身来,我看到他眼眶里的泪水还在打转,脸上的表情亦十分痛苦。好久之后,他说:“晓东,我们还是朋友吗?” 迟疑了几秒,看着他,点点头,诚恳的说道:“是的,你是我活到现在,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胖子破涕为笑,转身离去了。不知哪来的哀伤,在胖子关上门的一刹那,我也流泪了。 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纯洁不夹杂欲望。也是胖子让我明白,只有克制才能长久。我没能克制,便彻底失去了罗峰。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胖子,没想到那天晚上是一场我们的离别。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经理对我说,胖子辞职,要我顶替他的位置。经理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胖子说,如果真的当他是朋友,拨打这个电话号码,随时都可以找到他。胖子说,他走是因为想寻找更好的天地,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不放弃,更不气馁,他坚信能够找到。他说,他的家还在那里,随时欢迎我去,因为不管怎样,他把我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我想说,在这里起誓,认定了胖子做为朋友,那就是一生的朋友。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子,喜欢了就终身喜欢,认定了便永不放弃。我不会敷衍谁,更不会欺骗胖子。只是,当我拿到这个电话号码时,所做出来的举动,是没有及时拨打这个电话号码过去。我将它珍藏了,珍藏一份好朋友的心意。我认为自己此时不打,总有一天会打的。我的人生中有过很多错过,我之所以会错过,因为我还不太明白人生的真正意义。 城市对于异乡人来说时常显得冷漠,但只要想起奶奶,内心一如既往的温暖。我写信给奶奶,说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去,回去见我的奶奶。一旦这个决定在心里敲定,内心就变的急迫难安,有了在工地上工友们等待过年放假回家的心心念念犯人急切之感。奶奶一定原谅了我吧。她纵然倔强,也不会不接纳我回家。 寒冬又要来临,日子过的很快,寒冬去了,就会迎来春天。我在等待的日子里过的焦躁但又兴奋。我在除了给奶奶每个月寄回那么多钱,手上还有上万块的余款存在□□里,我一下子感觉自己似乎发财了,并盘算着这笔钱该怎样花在奶奶身上。我相信村里人都不知道,我会有能力挣这么多钱。我怀着热切的心态,畅想了回去之后很多幸福的画面。可是,这些画面就快发生,又一下子变的很遥远,然后永远都捕捉不到,成为永久的遗憾。因为每个人都很难知道生活会有怎样的转折,但生活却总有意想不到的转折。 有一天,天气很冷。在下班后回去小租屋的路上,有人在后面喊我的名字。喊声很小,喊的人都不确定是在喊我。我转过身去,看见的,是让我为之震惊的人。 “王晓东,真的是你!” 还处在不可置信的恍惚中,王彩霞已沧桑地带着凄惨的笑容向我走来,对的,这个人是王彩霞,千真万确的,王彩霞! “真的是你!“她和我一样,不敢相信在偌大的城市,能巧合相见。她走近我身旁。我看到她的外貌气质变了,变的苍老失去活力,仿佛历尽坎坷,生活遭遇变故,而受了说不尽的打击,已不复当年少女的青春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我们各自不掩惊讶的面容。我以为她在老家,和罗峰享受恩爱的家庭生活。却不料她会孤身出现在城市的街头。还一副可怜落败的样子,使人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表现出有太多的伤痛难以言说。刻意面露笑容,可眼泪不听话,旋即在眼眶,最后滴滴掉落。 “罗峰呢!”我忍不住问道。王彩霞低着头,最后哭出声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声音悲怆的让人心碎! 感觉到不好,这种不好的念头在整个身体里来回的串动,特别敏锐的在离析血肉,在分割筋脉,好像即将深坠地狱。罗峰出事了!王彩霞的出现,不可能平白无故。克制不住自己胡乱猜测,害怕的猜测! 这个女人,她哭了好久。我可从来不知道,她这么爱哭。她留给我的记忆,全是幸福,让人反感的笑脸。现在她哭了,我依然反感。我把她带到我租住的小屋,这里比较温暖。她还没有停止哭,可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蜡黄,嘴唇都在发黑。我知道她可能整天没有吃东西,于是摸索到厨房,为她下了碗面条。 “吃点东西吧!”我说,不知道我的声音有没有发出喉咙,好像在我的世界,一旦牵扯到奶奶和罗峰,就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可以有预感成为现实,天空平白无故地塌下来。 “我不饿!”她终于擦拭干了眼泪,哭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不断的抽搐。 她说,我终于要听到她讲罗峰了,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你存在罗峰卡里的钱,罗峰回去的时候,忘了给你。他要我给你奶奶,可你奶奶没有收。罗峰说,等你哪天回来,就交到你手上,或者让我到城市来找你,亲自交给你!”她说完,身体跟着抽搐一下。用衣角擦着眼泪。 “可是,他病重了。住院要花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就做主把你的钱给用了。但你放心,等我挣足了钱,就会还你!” “后来呢?”我已经听不到什么钱了,只知道他病重了。后来呢,我想知道后来他怎么样了! “后来,他死了。就在上个礼拜,死了!” “死了?!”发颤的嗓音,比赤脚站在冰刃上,还要使人寒冻刺骨。如果这是一个谎言,我便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假的谎言。因为此时此刻,罗峰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罗峰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久久驻足。若说这个人死了,已经死了,我便觉得他会一下子出现在我的眼前。呵呵,不可能的,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那般健硕的一个男人,怎么会被病重给打倒呢。 眼泪婆娑了事物。一碗面条还冒着热腾腾的气体,似乎要熏瞎我的眼睛。还没有一年的时间,就上个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可能!”我摇头喊叫,“罗峰不可能死的!”我要王彩霞告诉我,她是在对我撒一个弥天大谎。他那么爱他的爸爸妈妈,怎么舍得离开去一个遥远的世界! “他已经入土了!”王彩霞大声的哭了出来,哭声凄凉的似乎要撕裂夜空。我不得不相信罗峰真的死了。这么一个我深爱的人,放手让他去幸福的人,死了。 “怎么死的?”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气力还可以问出这样冰冷的问题。感觉很多记忆都已经倾塌,我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种绝望的黑暗里面。 王彩霞说,他声音止不住的发颤,“罗峰是脑外伤引起脑组织破坏,一直有头痛发晕,四肢无力,恶心干呕等症状。上上个月,因为头痛发晕摔了一跤,脑袋刚好撞在石块上,导致颅内出血,人昏迷不醒。托人开车送到医院做开颅手术,最终手术失败,没能挽回生命!” “为什么会这样!”极力地不去相信,就因为摔了一跤吗。不对,我赶紧问道,“好好的,怎么会脑外伤引起脑组织破坏呢,他脑袋什么时候受过伤!” 王彩霞顿了顿,用力擤了一下鼻子,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她说,“还记得前年他在工地上上班,被钢槽砸到了肩膀吗,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当时没做脑检,所以一直不知道。他还回忆说,你当时见他受伤的模样,多么紧张和害怕。你甚至为此流了很多眼泪。他非常感动,他说这世上除了他父母,你是第三个为他流眼泪的人。” “是吗!”我此时的眼泪算什么呢。终究那种害怕成真,你远离了我,我们! 第48章 血恨 包工头!我霎时间想起了他。是在他的工地上,钢槽砸伤了肩膀,殃及到了脑袋。医生跟我说,要后续观察,可是包工头不愿意出脑检费,所以医生说后续观察就没有意义了。就是因为没有后续观察,才去了罗峰的性命。天啊,这事也怪我。我听到这话后,竟然觉得没什么,伤及的是肩膀,跟脑袋无关。我太蠢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没有后续观察,就因为我粗心大意,没有基本的医学常识。罗峰就永远的离我而去。 “包工头!”受惊之下,我大怒而出,“是包工头,我要杀了他!”我快要克制不住自己拿起菜刀冲门而出的冲动,像一只疯了的野狗,在屋子里左右乱撞。我挠着头发,眼睛里已冲胀了血。 王彩霞哭的更哀恸,她说:“是的,就是他!罗峰还在工地上做事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了病状,恶心想吐,四肢提不起力气。一次被包工头碰上,包工头询问了几句,就走开了。后来包工头找到罗峰,说工程需要进度,罗峰身体不适,请他回去休息。罗峰实则是包工头辞退的。工地上什么受伤的事他没见过啊,他一定是知道砸伤了肩膀,殃及到脑部有破坏。所以他让罗峰早早回去,好让自己把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 王彩霞泣不成声,她接着说:“当时我正好怀孕三个月,罗峰心里也想着家里的父母年迈有残疾,没人照顾,确实不能一直呆在外面,所以犹豫了许久,终于是带着我回家。回家后,他的记忆力开始大不如前,我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一直摇头说没事,并装作好好的,每天下地耕田劳作。后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他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看到自己这般可爱的孩子,都高兴的想哭。我笑他,笑他都做爸爸了,还傻乎乎的。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我说以后我们的儿子,爸爸要立足榜样,儿子才能像爸爸一样阳刚。罗峰看着我,点点头,再次破涕哭了起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我发现他不对劲的时候,还是那天他做事回来,骤然间晕倒在门槛上,脑袋磕出了血。他昏迷不醒,那时候就已经晚了,我才意识到问题既然会这么严重。我霎时感到天都要塌了下来,连夜托人把他送到省医院抢救。我是最后一个问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医生说,手术已经做了,就看病人能不能自己醒来。要是醒不过来,可能一辈子躺在床上,成为一个植物人,也可能过不了几天,就死了。我听完这段话,整个人已经麻木,无力地趴在地上,四周似乎有无形之手,在揉搓我的身躯,剥夺我的呼吸。我觉得我也快要死了,整个心上撕裂的疼。罗峰最终没有醒来,他就这样彻彻底底离开了我,离开了他的父母小孩!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面黄肌瘦,油米不进,奄奄一息,似乎快要撑不过去了。我一直不敢去面对事实。觉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他爸妈跟着伤心欲绝,还要强作镇定,来宽慰我的心。可我一直恹恹的,真的快要死了一样。后来我听到小孩饿了哭闹的声音。才醒悟过来,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这是罗峰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我要振作起来,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 当我开始打起精神,脑海的思路也渐渐清晰。包工头就是杀人凶手,他夺走了我老公的性命。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要找他报仇。可是,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何谈报仇。我冲进他的办公室,舍了性命要与他同归于尽,却还没能骂他一句丧尽天良,就被他叫来的一帮人给丢了出来。我要告他,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告他,我也没钱!我觉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老公走了,却不能为他的无辜声讨点什么。我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女人!” 王彩霞一口气说完这些,身体已经疲累不堪。她的头沉沉地挨着枕头,虽然是在温暖的室内,可她单薄的身体蜷缩着,簌簌发抖! 以前我是多么讨厌这个女人,恨不得这个女人去死。现在看来,她的爱情是如血般真意,和她比,我就是躲在黑夜里受尽嘲弄的小丑。 她睡着了,睡梦中,轻轻把头往被子里埋,似要获得温暖。我在一张纸上写好密码,并用这张纸包好□□,放在床边她看的见的地方。我顺手帮她掖好被子,愿为这个女人尽最后一点微薄之力。 我告诉王彩霞:还有小孩,不能因为一个恶人赔上自己的性命。好好休息,报仇的事情就交给王晓东去办吧! 下着雨的深夜城市最为安静,没有光亮的黑总是冷的。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在城市的主干道上,继续往一个方向走。 很难说,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流了这么多眼泪之后,一个人会有什么改变。就我而言,我懂得了尊重,懂得了退步,懂得喜欢一个人就放手让他去幸福。也许我没有以前那么冷血,那么孤傲,那么密封,也没有曾经那么无畏。但是,我终归是我,根本还在,血性还在。一个人纯粹的人,是注定要走上他不一样的路途。 当来到曾经工作近两年的地方,天还没有亮。没想重回旧地能做到不带一丝念想和感怀,满心满脸的全是狰狞和血腥。从工地上抽出一根钢筋棍,潜伏在包工头去工地的路途上。缓缓升起的太阳如初生的婴儿,凉薄的寒风吹打在身上冰凉冰凉。当想起一个人已经死了,没来由的就浑身充满邪恶的暴力,这种感觉既熟悉又心碎。 陆陆续续赶去八点钟上班的工人,三五成群地走过。包工头是个闲人,爱睡懒觉,到了九十点钟也未必能赶得到他的办公室。不过,不管要等多久,我势必要等到他为止。实在等不到,也不介意找到他的老家去。我从来都是这样下定决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义无反顾。 阳光越来越耀眼,读书的时候,老师总喜欢比喻,你们是□□点钟的太阳,未来是充满无限希望的。现在,无不冷笑,不管我的太阳是不是要落山,今天也一定要让一个人的太阳先落山。 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包工头倒霉!终于看到他提个公文包,在路上大腹便便地走来。他目不斜视,另一只手上拿着手机,脸上全是剥削和精明。 离工地还有一二里的距离,路上已没有什么人。风冷冽地吹来,吹起了发丝。地面传来钢筋棍一头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几步向前冲了过去,如蓄势待发的豹子,灰尘翻卷尾随。 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这个人死。愤怒是可怕的,愤怒就是藏在每一个人身体里的魔鬼。这种要让包工头死的想法,胜之于之前让王彩霞去死。我是彻底激发出了魔鬼的力量,每个人见到我都要感受到害怕! 冲了过去,扬起铁棍就朝包工头的脑门上砸。没想到包工头人虽胖,面临危险时,反应倒是机敏。他如惊弓之鸟,躲避开来,圆滚的身躯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狼狈的爬了起来,两眼圆睁泛白,眼珠突兀,恐惧万分。 “你要干嘛?”他声音夹杂着面临死亡的哭泣,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但生死关头,还是知道要逃。 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感到更加愤怒。他想逃,我看他能逃到哪里去。我快跑追逐,他一个中年胖子还能跑的有多快。看着如丧家之狗的包工头因为死里逃生露出惊恐模样,我已经品尝到了一点要杀他泄恨的痛快。 “救命啊!”他大喊大叫。叫声引起了周围远处人的注意,但一个个只觉得好奇,半点不动地站在远处观望。 没想到面临死亡,再胖的人跑起来也不会慢。我要快点把他解决,否则叫来人来阻挠,怕是不能将包工头打死。 拼尽了力气去追,像草原上追捕羚羊的狼。终于快要追上他,他浑身抖动着肥肉,一边回头看,一边大口喘息的跑。我举起钢筋棍,朝他的脑袋劈了过去。力度很大,但跑动中,方向稍微偏了,打在他的肩膀上。 凄厉的痛苦声叫来,包工头被打的栽倒在地,肩膀上露出血迹。 “王晓东,你要杀人啊!”包工头彻底哭了出来,“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你要是为了那两个月的工资吗,什么都好说,我给你,我现在就给你,你不要再打了!” 哼,那点工资我会放在心上吗,这是关乎一条人命啊!我要杀了包工头,决心要杀了他。我抡起钢筋棍,朝包工的头再次打过去,血喷涌而出,痛快之极。 周围的一些人慢慢的走过来了,包工头的脑袋就要开裂,还剩最后几下就能让他一命归西。谁料他有这反应,将手上的手机砸向我,刚好砸中我的眼睛。我手上的动作缓停了一下,眼角处顿时传来刺痛。包工头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前逃,血流了一地,口中微弱地喊着救命! 揉了揉眼睛,还能让他逃了。这一回他逃进了工地,路过工地大门口的时候,他跑到保安室里说有人要杀他。但保安室里只有两个年过六旬的老夫妻,说是保安,实则是负责关门开门的。他知道老夫妻帮不了他,继续往里面跑。 很快我就追了上来。工地上的工友都在做事,听见轰动,一个个闻声看过来。这一次我抡起钢筋棍,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包工头的脑后门上,热血再次喷薄而出。 “啊!”包工头在那一秒一定感受深刻什么叫做绝望。他躺在地上,肥厚的手臂将整颗脑袋死死的包住。我不分是哪,抡起铁棍朝包工头的身体各个地方打去。很快血就满了他一身,他还在痛苦地哀嚎。 再给我一下重击的时间,就可以让包工头死于惨状。可惜不幸,包工头浑身是血之际,还知道腿上用力,朝我站立的双腿蹬了一脚。我身体失去重心,差点趴在包工头身上。也在差点摔倒的空隙,我被终于赶来的一帮人给一下子钳住。他们看着包工头浑身是血,果真要闹出人命。一个个使出了浑身力气,来压制我的反抗。 我咆哮着挥舞拳头,疯狂地挣脱这些试图拉住我的人。在巨大的拉力下,朝趴在前面还有一丝动弹的万恶包工头奋力逼进。我用脚踹他,使出浑身力气踹在他的腰上,他的背上。我踹了好几脚,最终还是被越来越多的人给拉开了。我没能把包工头踹死。这个杀害罗峰生命的人,他明明知道会伤到脑袋,留下后遗症,他有钱,还是舍不得出钱做脑检。他知道罗峰头痛干呕等症状,可他闭嘴不说相反辞退罗峰,自己好推卸责任。这就是个禽兽,比我此时的丧心病狂还要禽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哄哄闹闹,为躺在地上流了一身血的包工头惊慌尖叫,惶恐急促的打着120电话。我被压制住不能动弹,脸上还溅有带着余热的血迹。我还在全力反抗,突然脑袋开始嗡嗡的响,接着听不见工人们的嘈杂,被人打晕过去。 第四卷:阡陌纵横,注定人生归途 第49章 是命 知道死人的事有多严重,多注重,也知道杀人的后果会怎样,在愤怒膨胀了脑袋之前,杀人不过是以命抵命罢了,而抵命在没有发生之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从小到大,做出过很多鲁莽不惜杀人的事情,有幸每次得到老天爷的眷顾,包括这一次包工头事件——包工头没被打死,只是受伤惨重。我每次在要杀人而没有成功之后,没有一次去为自己的残暴行为反思,就算是在谋害王彩霞事件中得到无与伦比的后悔,后悔的也是自己既然以残酷的方式将和罗峰的距离越推越远,后悔的是来到陌生的城市,却遇上了罗峰。由始至终王彩霞的命在我眼里没有多重要,杀人所承担的后果和将罗峰越推越远的后果不可以相提并论。所以根本性存在,便会让自己在愤怒的情绪下狂妄地发泄着别人的罪恶。 必然是没好下场的,也许没有老天的眷顾,已经死了一万次。现在,我不知道不用拿命去赔,伤人的后果会怎样?我也不愿意去想所谓的伤人后果。我不让自己去害怕,因为我认为害怕只会让一个人变的更可笑。我让原本冷漠的脸更加冷漠,以为连死都不怕了,没有什么能让我恐慌!可是,总是虚晃的。当明晃晃散发着冷光的手铐铐在我的手上,人性的一面才兀然唤醒了内心深处的最柔软。是的,我的奶奶,今年我回不去了。 但还是没有眼泪,也看不出有多痛苦。还可以强作镇定,冷静地面对一切。我先被带到公安局做审讯,警察问我为什么打人。我一动不动地坐在一间四面都是墙,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沉默着,天真以为还可以拿出这种态度面对。警察耐着性子问了许久,他们觉得我的眼神非常的怪异,表情也特别的反常。他们以为我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才追着一个人拼了命的去追打,因为他们觉得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不会这样凶猛的去打一个人。所以他们便专门从外面请来精神病专家为我诊断。 精神病专家和警察一样,一开始问了许多问题。问完后,看我依然沉默不语,双眼无神地看着桌面,又给了好些东西让我识别判断,甚至填写心理测试问卷。我对他的做法无动于衷,发呆是我此刻打发时间的最有效的方法,我要发呆,还要刻意发呆。精神病专家观察了一天,琢磨了许久,他只能从表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反射出异常心理。他最终判断出来了,结论为,没有精神病,有轻度意识障碍,有暴力倾向,有心理缺陷! 警察为我耗了一天,特没有耐心。知道没有精神问题,还敢闭口不言,脾气立时按耐不住火爆。犯了罪当哑巴,果然有轻度意识障碍。但管你什么障碍,只要不是傻子,不服从规矩,直接上刑。警察脱光了我的衣服,用电棍电我的阴囊和一些柔软的敏感部位。尝试过这种痛的人一定会知道,霎时痉挛,仿佛被大口啃噬着血肉,痛无与伦比的贯穿全身,而过后想起来还要觉得痛不欲生,神经上受到凌迟。在这痛的至极面前,不管你有多倔强,多嘴硬,除非不要命,否则最好开口说话。 我是倔犟的,可以为了表现自己的倔强而像个石头一样的硬。可是硬也得屈服,因为你的倔犟和你的情景伴随着这些痛一点作用也没有,那么为什么不说话呢,到底倔犟个什么。我忍受不了疼痛,感觉下半身已经不是自己的。我对着警察如实招来,说是因为包工头杀了我朋友,所以我要杀了他。我说了,警察也听了,我知道除了没有再施加刑罚,其它的什么变化都不会有。他们自然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去清楚的调查一下罗峰的事情。就算我专门的为这事报案,也是石沉海底,得不到半点结果。所以在这里不要认为有什么规矩可言,你是罪犯,你将要面临无规矩的生活,便是对你无规矩的惩罚。 他们把我关押在看守所,等待公安局预审,检察院,法院一系列程序的判决,最后定罪送往监狱坐牢。 看守所是一间十五平米的脏房子,四面无窗,楼板有两层楼高,听说故意建的这么高是为了防止犯人上吊自杀,身为囚犯,连自杀的权利也是没有的。屋子里面铺了一些木板,人挨人,肉挨肉,密密麻麻的睡上十几个人。门口边放了一个黑色的臭哄哄的桶子,十几个人一天的粪便都堆积在那里,直等到第二天派指定的人,将桶子提出去清理。 看守所有一个专门负责管理纪律的牢头,长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他看到我说,哟,还送来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牢头是二次进宫,贩卖毒品。当我刚走进去,他就揉搓着一团纸,丢给我,说是监规,有十二条,几百个字。一天之内没有背完,等着脱皮。 身上受到的痛还有消失殆尽,所以没心思背这些。我漫不经心的顺手将纸团丢到粪桶里,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然而牢头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说还没看到过这么屌的,敢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嚣张。他话一说完,立马就有四五个和牢头一样五大三粗的人站起来,将我围在角落,二话不说就拳打脚踢的暴打上来。我抱着头,出乎意料这些人真的会打我。打动的声音很响,却吸引不了任何警察的注意。我就这样被他们不分轻重地暴打而毫无反击之力,再一次偿受到肉体的剧痛后,我被痛的流出了眼泪。 他们不知道打了我多久,始终没有要放过的意思。他们从粪桶里捞出那团嘴,往我嘴巴里塞。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呛的整个胃都要吐出。 犯了罪的人生命真的要多卑贱就有多卑贱。他们没有人权,没有尊严,没有思想,甚至不配为人,畜生不如的面对生活。牢头是警察派定的,教训一些不遵守纪律的犯人是打死都不用承担责任,是拿着国家法律名正言顺的办事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被如此轻贱过,就像一块臭肉被一群恶狗撕来撕去。 “啊——”我撕心裂肺的大叫,饱受的痛苦达到一种酣畅的地步,不堪□□,我还要为自己的骄傲反抗。 “还叫,他妈的,就像一块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牢头说着,又暴打了我一顿。他们打断我两根肋骨,直到晕死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躺在白色的被褥下面。白色于我来说,是一种绝望的颜色。可我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双眼淌着泪,承受着畜生般的凌迟。 我知道了,暴力只会带来更多的暴力,所有的反抗到头来都是无尽的疼痛和□□。小时候有幼童这一层光环保护,除了被吊起来鞭打,没有感受到受死的折磨。长大后,罗峰庇护,逍遥在外,不知深浅。现在,要想活命,就得收敛锋芒,屏息骄傲!你没有条件让自己摆出以为很酷的姿态了,王晓东,你品尝到了足够的惩罚吧,那都是你活该,你是不是还需要更多的惩罚来让你长大! 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通过公安局预审,检察院、法院等一系列程序,我的罪责终于判决下来——故意伤人罪,七级重伤,判有期徒刑六年! 或许是我的肉体还在感受疼痛,当我听到这样的判决结果后,我的精神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萎靡。也或许是我在最糟糕的情况面前,还想着装模作样的拿出无畏的勇气,故作镇定,保持自己的尊严不被败落而自以为是。是的,我也有自以为是的一面,那么的恶心和深恶痛绝。 被送往监狱的那天是十二月五号,天空下着冻雨,异常暗沉阴郁。警车押着我们驶过繁荣的市区,乡村小路,茂密的树林,继续不徐不缓的往前行驶。冻雨打在车身上噼啪乱响,颠簸的泥泞马路上水花四溅,汽车的轰隆声响伴随着这一切,渲染出来的气氛,就像是身处在阎罗地狱。 和我一起押往监狱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看上去是四十多岁的大叔,一个看上去似乎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两位大叔表面上比较冷静,终归是经历过年岁的人,知道紧张和害怕已然没用,只能顺乎被判的命运。男孩样子稚嫩,皮肤白白净净,是个十足的城里孩子。他显见的非常紧张和害怕,脸色蜡黄萎靡,神情困顿不堪。他应该是在知道自己被判刑后有哭的死去活来,几天休息不好。他时不时地望向窗外,手指头紧紧的缠绕在一块,看着看着,一个人独自的流下眼泪。 车子不停歇的一路开,终于到达目的地。一扇铁门被两个狱警推开,车子顺利的行驶进去。从车窗往外看去,触目可及的全是高墙铁栅,将四周紧紧的围绕。押车警察背着枪,向来交接的狱警递上一些文件,然后狱车的车门吱啦响地被拉开,我们戴着手铐挨个的下车。 第50章 监狱 抬头所见一排矮屋,矮屋旁一个栅栏上围满锐利的毛钢丝操场,操场里面寸草不生,显露出一圈圈紧实的黄土皮,大概是犯人出来露天活动的地方,地面处处有抠挖的痕迹。绕过矮屋,走过阴长的巷道,便会看到三四栋六七层的高楼,外观陈旧,恐怖森然。楼房的窗户口不是很大,但稍微看过去,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有人透过窗户睁大着眼睛看向我们。他们都是坐牢的人,坐牢坐久了,表情就呆滞,目光惨淡无神。 我知道我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面临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也许就是六年。如果有人要问我,这样的人生走来是怎样的感觉,有什么感触。我会回答说不知道,好像生命的轨迹就是这样子行走的,顺乎了因果而已。如果有人问我,可以从来的话还会这么冲动吗,我也会回答不知道,因为我在那样的年纪注定拥有那样的人生观念,我不能确定在那样的年纪有强大的理智来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无知的,只有真正面临着现实的冲击时,才会开始懵懂。 办理入狱手续后,我们被带到一间略显宽敞但同样黑暗混合着腐烂味的屋子里。狱警要求我们脱光衣服,挨个查收身上财物,看看有没有挟带什么危险物品。我们被穿着警服的人肆意□□,像只狗一样。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8节 坐着理发时,理发师也不管力度多大,随便抓起你一把头发,咔嚓剪下去。我的头发本来不长,他抓了好几把,都没能抓到适合他手感的,于是有点骂骂咧咧,用那种像钳子一样的手工剪发钳,笨拙的从我的后脑勺推到额头前。那手法就像牛吃草,如果草有被咬断的痛,那么我的感觉就跟草一样。 从打人犯法后,受了很多痛。也许这些痛应该化作悲伤来感化自己的行为受失,来让自己像那个一同押过来的男孩一样哭哭啼啼,不是像现在这般故作镇定。所以严格来说,也许我这种人不管历经多少风霜,很多东西还是难以改掉,包括睚眦必报的性格。 我已经抬头狠狠地瞪了几眼这个理发师。他穿着白大褂,不是监狱的狱警,是临时工作人员。他见我阴狠老辣的目光毫无收敛,相反愈加用力。他站在我的右侧,我觉得他是在逼我,便遂了他的意,决心给他点报复。我快速地用力地朝他的大腿肉狠狠的掐了一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刚掐完,就听到“嗷——”的一声惨叫,理发师在一时间里丢掉了人工剪发钳跳开身来。叫声惊动了狱警,狱警赶忙提枪警戒防备。所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专注地看着理发师不为所动。理发师的脸涨的通红,摸着腿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又很快地看向站在一旁提枪的狱警,嘶了两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严肃的气氛在沉静了几秒,有一个了解到状况的狱警率先笑出声来。,他狱警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缓解而过。狱警笑完后,对着我凶了两句,让我老实点。理发师见狱警有所反应,虽然只是凶了两句,但也属于为他讨回了些公道。便只能忍着委屈继续帮我剪头发。人不打便不乖,包括我。接下来理发师老实多了。 有个狱警一直看着我,就是第一个发出笑声的人。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而抬头看向他,他用带有趣味的眼神看向我。他看上去三十多岁,个头很高,鼻子很大,面目较为和善。他穿着一身狱警服装显的得体雄伟,他样子很丑,但整体彰显男人英气。 剪光头发后,我们□□着身子,进行淋浴消毒。过程还需注射疫苗,吃些传染病的预防药。最后分配物品,制度宣告,分监几项。 监狱有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分两到三个中队不等,其中二大队的一中队是监狱里的“新收”中队。我们这些人一经法院判决,在看守所叫做“已决犯”。经过十五天的申诉期后,已决犯就会由看守所在每个月的五号送到监狱来,叫“新收”犯人,由“新收”中队管理。 我的入狱编号是0523,一块牌子,长年累月挂在胸前。衣服是监狱发放的,夏衫,春秋服,冬装(棉衣)各两套,鞋子两双,被子两床,一床铺垫,一床被盖。夏天还有一床席子,热水瓶、桶子、被子各一个。均有编号。冬天的内衣没有发,需要自己带进去,或外面的亲戚送进来。也是必须打上编号,才能穿在犯人身上。没有人会给我送内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穿着监狱里发放的外衣度日。 每间牢房都要住满十二个人。监舍里有六架铁架床,每个床紧挨着。我是下铺床,靠近门边,上面垫着一层薄薄的硬草垫。进监舍的那天夜已很深,只有二三个犯人半支起身子看了我们两眼,很快又趴在床上睡觉。铺好床,一时间没睡意,坐在床沿上发呆。对面床铺是和我一起新进来的犯人,也恰好是今天一起坐狱车到监狱的那个和我看上去年纪相仿的男孩。他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姜浩然,十八岁,犯了□□罪,判有期徒刑八年。 他和我一样,铺好床,没睡意。低着头坐在床沿上。他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低落的让人觉得很是悲伤,到现在似乎还在默默的哭。 实在很难看的出来,这样一个文静薄弱的男孩,竟然会犯□□罪。当然,我看上去也不像个凶神恶煞的暴徒。 他抽搐了好一会儿,这期间一直没有抬头。我被他的抽搐打扰的不能片刻宁静,看着他一会儿后依然没有睡意,便开始环顾牢房的四周。所幸不像看守所那样,连床都没有,需得人挤人地躺在地上。这里除了没有工地上的铁皮屋宽敞,其余设施也不会差到哪去。只是觉得我的小租屋还没能清理干净我的悲伤,又被挤塞到大众之间来,心中难免有点抵触。 夜深人静,被迫的发呆不尽人意,思绪越来越清楚,角色也渐渐明晰。奶奶的温暖的笑脸和充满期待的眼神,涌现在我的脑海。骤然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情大手死死的握紧。我是辜负了奶奶。她没能有一个乖孙子。相反她有了一个坐牢的孙子,一个确确实实被村里人看来的疯狗孙子,一个没读书就没出息的坏孙子。 奶奶曾经说过,一个罪恶的人,一定是有一对不会教的父母。所以她说,她的小儿子不孝顺她,她一点都不敢怪罪。相反她怕她的小儿子在外不会做人,丢了脸,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丢了脸一样,硬生生的一巴掌拍了过来,滋味很不好受。现在的我可以故作镇定,但一定有一个人肝肠寸断,泪如雨下。但谁又能说,这是奶奶教的不好。 监狱的生活或许可以说和在工地上做工的日子一样,重复着来。只是没有薪水,没有人权,没有自由,难见天日。 早上六点起床,起床后整理内务,摆放好物品,被子叠成豆腐块,清除监舍内除了日用品和换洗衣服之外的其他杂物。接着坐在凳子上,等待狱警来开监室门。 第二天,十二个人都起床,把各自的活干净利落地完成,一个个并排地坐在凳子上开始打量着我们。姜浩然一直低着个头,也许哭了一夜。他在整理内务的时候有气无力,叠的被子歪歪扭扭。其他一些人看姜浩然显得很反感,他们大体不喜欢这样软绵绵的人,来监狱坐牢的都是可怜人,不想呆下去就去死,搞的凄凄惨惨的像什么呢。他们看我其实也挺反感的,因为他们觉得我年轻稚嫩,不像个坐牢的老油条,却装的跟个坐过很多年的老犯人一样深沉。他们对我的样子看不惯,感觉太会装了而在心里对我产生了敌对。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想,对牢狱生活也不抱有太多忧虑。依然是秉持着能相处就相处,不能相处就各自安静的理念生存。监狱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指定的牢霸,当然长的凶不好惹的,在哪都有几个。不过大家都会在场面上有点收敛,毕竟在牢房打人是会受到处罚的,不是特别想打一个人,就先忍着。我有稍微地看了这些人几眼,十二个人里面,最大的有七十多岁,最小的是姜浩然。剩余的要么四十多,要么三十多。总体还是三十多的多一些,七十多的只有一个。 老人看上去和善、规规矩矩过日子的人。两个很沉默,进来之前应该受到过教训,现在基本上是人不犯我,我就沉默,人若犯我,我就躲开。剩余的都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感觉上不是很好相处。 坐牢和劳动,在我看来其实是一个词,或者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监狱里的犯人每天都要出工,一般干的活很杂。有手工活,有机器活,还有外出修铁路搬石头等重活。坐牢就要劳动。 第51章 姜浩然 第一天上工是到劳改厂扛水泥包往车上装,水泥包一百斤一包,每天要扛二三千个才能算完成任务。整天下来,让我意识到的是这是我干过最累的活。所幸有底子在,第一天上工,并没有表现的比其他老工人慢。大家看我表现,也没有谁说什么辱骂催促的话。倒是姜浩然,文弱书生,表面上看就不是那种能做重活的人。他满头是汗,动作慢的跟乌龟一样,走起来还晃晃悠悠。一百斤的水泥包压在他肩上,就像压了一座大山。 一些老犯人都是急性子。这是团体工作,不容许一个人拖后腿。他们嘴里不断地催促大骂,看上去似乎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们有的甚至克制不住脾气火爆,朝他的屁股上用力踢了一脚,直接把人踢的栽倒在地上,大包水泥横压在胸前。站在一边抽烟的狱警看到这种情况通常是置之不理的,只要没闹出人命不耽误进度,怎么都行(好像他们也有指标要完成)。 姜浩然满脸的委屈,也满脸的痛苦。他的眼睛里流出了几滴眼泪,但没有哭出声,也没抱怨是谁踢的。他知道监狱有监狱的生存之道,要明哲保身就得低调处事。他只是艰难地爬起来,继续晃晃悠悠地扛着水泥包前进。 看到姜浩然的无奈,让我想起了罗峰。罗峰曾为了一天的工钱,下大雨一个人在工地上一个一个地把氧气罐往三楼上抬。我一直无法体会这种劳作,也觉得永远都无法去模仿。但在姜浩然身上,我想罗峰那时候的苦累,就跟他现在一样的艰难吧! 姜浩然最终完成不了任务。他导致的最终结果是整个组的牢犯都得跟着他加班。每个牢房遇到加班都怨声载道挥拳大骂,恨不得将姜浩然撕个粉碎。我有种直觉,姜浩然很难在监狱里生存下去,除非他可塑性强,硬被环境逼了出来。 我们是在凌晨一点多钟才回到监舍的。许多人饿的不行,用开水泡方便面吃。监狱里有超市,应允犯人每个月去购买一次东西。但现金在监狱里不流通,所以每个人在入监时都有一张大账卡,从看守所到监狱身上的现金都会打在这张卡上,每个月亲人来接见给的钱也是打在这张卡上。我没有亲人会在我的大账卡里汇钱,我自己的钱全部给了王彩霞,身上的一点也是在去工地的路上打车用完了。所以就算很饿,也只能多喝些白开水。 我们监舍有个叫阿亮的,三十多岁。他长的高大威猛横肉鼓鼓,监舍里的人都很敬畏他。他也好像无亲无故,大账卡里从来没有钱。他饿了,只能要求别人给他点吃。也许吃多了,他也会不好意思。所以这股积压的大火,正好宣泄在今天拖了后腿搞的他加班肚子饿的姜浩然身上。 他走到姜浩然的身边,姜浩然和我们一样刚洗完澡,坐在床沿上时不时地伸手揉按肩膀。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肩延至腰身都淤青的被磨破了皮,当热水淋在上面一定是焦灼一样的疼。阿亮一脸嫌恶地在他身边站定,伸出穿着囚犯鞋的脚朝姜浩然的侧背踢了一下。姜浩然体轻,像根芦苇草似的。脚上稍微用点力气,就把他整个人踢的撞到门上去了。他闷哼一声的趴在地上,没有及时的爬起来,也没有及时的抬头看是谁踢的他。 阿亮气道:“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啊,阴里阴气的。扛他妈点水泥,跟要了命似的,还比不上人家七十多岁的老头。你他妈的要是明天不给我多扛点,我踢你个稀巴烂!”说完阿亮继续踢打在姜浩然身上。有一脚直接踢在耳朵上,耳朵和眼睛都踢出了血。姜浩然一直抱着头蜷缩在门边,止不住地痛苦□□,眼睛里流出来的有血也有泪。 我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小时候被大人们吊起来鞭打的画面。那种疼痛和创伤,在心口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我忍不住起身下力把阿亮拉开。力度较大,阿亮连退几步,跌坐在姜浩然的床上。我反应激烈,因为接受不了这种欺凌弱小的事在眼前发生。就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会让接下来的生活不好过,也阻止不了自己一定要站出来对抗阿亮的那份冲动。 阿亮像曾经的包工头受到员工的反抗一样,认定极耻大辱。他“噌”的一声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到我的身边,一拳头抡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痛瞬间蔓延了全身。我捂住脸,没有被打倒,低着头扶着门,嘴角溢出了鲜血。我很快平稳身体,暴戾的眼神让人为之惊心。我猛的串起来,用整个身体冲撞阿亮。阿亮被我撞倒在地,我们两个抱在一起扭打,他一拳,我一拳,谁也没占到便宜,打斗场面很是激烈。 牢友们一个个脸上挂满着着看戏的乐趣。他们起初就觉得我挺怪异的,现在我正向他们见证诡怪的时刻。牢友们起初不看好我,以为会被阿亮打个半死,毕竟单单在身型上较量就已经存在明显的落风,更别说阿亮是打架老手(阿亮就是因为打架坐牢的,但我也是因为打人坐牢的)。我没少打过架,耐久力特别强,像此刻扭打在一起这么久,手臂上依然充满力气。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牢友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我翻身欺压上来,阿亮的脸上已经看到了多处淤青,嘴角和鼻子流出了血。阿亮咬紧牙关使出最后的力气要将我反压,可我已经翻身了,就不是那么容易受他反压的,我抓住时机对阿亮一阵猛打,阿亮只能在拳头下苦苦挣扎。 阿亮当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处在下风,甚至要被打个半死。如果真的被刚来的年轻人打伤残,在这个人人都敬畏他的监舍,他会觉得往后呆下去脸皮丢尽。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赶紧吆喝了两个人来帮忙。意思是,并不是打不赢这小子,而是不想和这小子过多的耗费时间。 来了两个同样三十多岁的壮汉,他们在监舍里得到过阿亮的帮助,所以阿亮一招呼他们就拳脚上来。很快,我被他们两个架起固定住,动弹不得。阿亮抹了一下鼻子上的血,血脉喷张的对准我的肚子一拳拳地卖命殴打。我被打的有点受不住这样的痛,好似回到了看守所的遭遇。这时我在想,这次是不是又会断上两根肋骨,在医院上躺两个多月啊。躺在医院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那两个监守我的狱警说,躺着舒服了,不用在看守所做苦力。我想着看守所的生活确实艰辛,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十五平米的小房子里,脏兮兮臭哄哄的。但我何曾怕过做苦力啊,我只怕病房的颜色白的让人发狂。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要踏进病房。 不行,我必须阻止这样的殴打。我发出凄厉的喊叫,希望引起狱警的注意。其实打动声那么大,狱警早有注意。他们只是慢悠悠的,要等我们打个精疲力竭才过来。狱警过来后,分别把打架的人拉走,关到黑屋子里,然后不予审问,每个人上来又是狠狠地揍上一顿,作为打架的惩罚。那些个日子我感觉像是坠入了人间地狱,受不尽的痛苦折磨。 其中一个狱警对另一个狱警说:“妈的,这小子!你知道吗,因为打人,把人打的七级重伤入狱。过后第一天到看守所,又被关押在一起的犯人打进医院住院两个多月。现在,同样第一天到监狱,又引来群殴。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傻子啊,整个人就跟个疯狗似的!” 另一个狱警听完后哈哈大笑。说这样的人恐怕是在监狱呆上一辈子也很难改造。他们把我打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谈论一番后就像对待个畜生一样随意地丢在潮湿狭窄的黑屋子里,然后笑着我的暴力倾向离去。我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参与了打架,直接关禁闭十五天。 黑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两米高处只有一个头大的窗户口子。夏天的时候很热,冬天的时候很冷。我被关进过来两次。夏天热的时候我就脱光衣服,像臭水沟里漂流出来的尸体;冬天冷的时候我就蜷缩成一团,像万年冰山上挂住的冻石头。此时此刻我冷的发抖,在潮湿黑暗四处感受不到半点生机的环境里,就算我很适合安静,也要崩溃,要看到生命一点一点流失一般承受剥离。 我用指甲在黑色发霉的石灰墙上刻画着日子,十五天的禁闭时间太长,让我无法做到用发呆去打发。我突然害怕这空余的时间真的太多太多,多到就好像一辈子那样长。我压抑不住的痛苦悲情终于是一点一点地震碎了佯装的镇定,我像是顷刻间丧失了所有的精神力量而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漂浮痛哭失声。罗峰的死,奶奶的心碎,以及一切过于糟糕的自己,无不是痛击我伤痕累累的心。我整日整夜的蜷缩在角落流着无尽的眼泪。哭累了,就把头埋在自己的臂怀里沉睡;醒来,依然是晕晕沉沉的流着眼泪。 当我被放出来的那一天,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一时间被白光刺的生疼。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吓人,垂拉的脑袋,无力的身体,无不是宣告了我表现出来的是真实的自己。 第52章 自杀 重新回到监舍,独自坐在床上,木然不语。每一个牢友都双目紧紧地看着我,大家似乎也跟着陷入了一种沉静。姜浩然神色哀婉,饱含歉意,他的脸上新增了许多淤青和伤口。他觉得经过十五天的禁闭后,他在我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昔日的威武。他以为我在关禁闭的十五天受了很大的外在折磨。他小声地问了我一句,“你还好吗?”但我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回答。 第二天上工依然是扛水泥包。十五天没有干活,感觉身体肌肉有点退化。但无论如何,我要扛水泥包,甚至要比在此之前还不管不顾地拼了命去扛水泥包。 劳改厂扛水泥包的犯人不下于二百多人。大家都是分组来完成指定量。分组的时候,姜浩然被排外。十多个组里没有一个组能够接纳他,都怕他拖后腿连累大家加班。狱警当然由不得他们这样胡闹,打算将姜浩然强加到阿亮这个组。阿亮没有和我一样关上禁闭十五天,他好像第三天就被放出来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阿亮哭丧个脸,对着狱警求情不要把姜浩然放到他们组,因为姜浩然在他们组的次数已经够多了,他说他们的身体真的无法再承受加班的劳累了。 我知道姜浩然无论在哪个组都要受欺负。这么多天来,他一定是被这些人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我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径直走到水泥包面前,两个肩膀各扛起一袋水泥,走到狱警面前冷语地说了一句,“放在我们组吧!”便开始干活。 狱警拍手叫好,任何人都没什么意见。阿亮轻视地笑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很脏的脏话,惹来大家一阵邪笑。我不和他计较,只愿意拼了命地干活。 我每趟都让自己扛两袋水泥包。我的汗水快要浸湿了整个身体,累而感觉快要呕吐。但这依然不能停止我的狂态。我近乎卖命地做事,每个人都觉得王晓东是疯了,但我却痛苦于现在无比的清醒。如果真的能够疯了,那该有多好。 姜浩然以为我是为了他才这么不要命地干活,他走到我的面前有点要吓哭了的样子。他说:“你不要这样帮我,你帮我这样的人是不值得的!” 我不打算理会他,可他要哭的表情让我感受到他确实十分的真诚和歉疚。我的帮助让他无所适从,或是动荡他内心的那份坚守。我无意味地,认真地对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是在帮你!” 姜浩然听到我的答话有点泄气,或者说是有点松懈。接下来他没有过来和我说上一句话,也没有用难过的眼神看向我。他开始认真的为自己来一次卖力的扛水泥包,争取爷们的,不让任何人轻视。他好像甩开了所有包袱,而轻松自在。你无法看穿他为什么要这样地表现,他的卖力做事比我表现出来的勤劳让人看上去还要意义上的狰狞。有一秒我无意间看向他,恰如其分地他正好看向我,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充满精神意义上的微笑。正是这个微笑证明了我一切看到的现象——他自然是为了自己。也正是这个微笑,让我白天一直带有挥之不去的压抑和不适。 姜浩然没有拖后腿,相反我们提前完成了工作量。我感觉整个人快要虚脱,但神经上依然尖锐无比。我感受到了一种脑海异常清晰、身体却快要土崩瓦解的状态。我坐在床沿上,姜浩然也坐在床沿上。姜浩然累的两腿发抖,脸色苍白,但眼睛出奇的清澈有力。他不带一丝情感地看着我,正如我非常平静地看着他。他又对我十分纯净地笑了,我也觉得有趣,便对他酣畅的笑了。 晚上,一片呼噜声中,各自陷入沉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算身心非常的疲乏,睡眠上也都是很浅。半夜两三点,被呼噜声摒外的声音扰醒。窸窸窣窣一些咬牙的□□,和不分明的响动。我摸索声音的来源,慢慢的支起身子。监舍的房门上有个玻璃窗口,玻璃窗口透进倾斜的淡淡的月光。月光正好照射在姜浩然的床上,姜浩然瘦弱的身躯紧贴在墙壁,月光薄薄地照在他的半边脸上,苍白冒着冷汗。 我以为他不舒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没有再发出窸窣的响声,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的平静。他知道我在看他,对我无力的一笑。我感觉到他有话要对我说,便下床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我刚坐下,屁股至大腿处便感受到了一丝丝液体的热度,鼻翼间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我伸手摸了一摸,黏糊糊的,非常滑溜。他割腕了,不知道用什么尖尖的东西,挑破了手腕上的动脉。我为之心惊,差点大叫出声。我慌忙地找到他割腕的手,用手紧紧捂住伤口,希望减少血液的流出。 姜浩然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嘘声,眼神里尽是哀求,哀求的近乎卑微。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我只是深信了,一个人确实可以不说话,单单用眼神就能说服对方。 他说:“你会让我死的,对吧!” 我想说,我没权利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只是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念头可以让一个人如此决心之大,一心求死。 “真的谢谢你,是你让我活在这个社会上的最后一天,还感受到了温暖。我想我死的不算惋惜!”他虚弱的说道。 呼噜声很响,月光很白,血腥味让人焦虑。 “为什么?”我的声音还可以平静,心头却是狂热。 他说:“这个礼拜探监,我爸妈没有来。他们已经当做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了!” “也许他们忙呢!”我试图安慰,可我从来不会安慰人。 他摇摇头,流着眼泪,“我了解他们,他们是不会来的。但凡你了解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就不会感到奇怪。他们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想着要把我培养成一个天才,这个想法和他们的做法近乎一种变态的地步。他们每天叮嘱我的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整日被关在屋子里写作业写作业还是写作业,双休日也是上不完的兴趣班、补习班和做作业。我从没有过朋友,也不会和人交流。我不知道除了学习以外还有怎样精彩的生活。”他的血一直流,气息微弱,说话断断续续的。 他说:“我讨厌憎恶这样的生活,一旦鼓起勇气去反抗,他们就会对我打骂,一箩筐的道理。但是,人总会有受不住的时候。特别是越长大,越渴望打破。我在读高二的时候,真的是厌倦透了。我做出了读书以来最大的一次反抗,那就是逃课。我不知道逃课去哪,我是为了反抗而逃课的。那时候很多同学都爱上网,我不知道上网是什么滋味,所以干脆逃课去上网。也就是去上网的那一天,我认识了流氓李建。一个比我大一岁,在我们中学旁边读技校的中专生。李建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他对我很好,帮我教训那些总爱欺负我的人,也总是带我出去玩,让我觉得自己有存在感,保护感。 我崇拜他近乎到崇拜一种神。只知道跟着他在一起才会快乐,才觉得是生活。高三下学期的时候,他说他喜欢上了他们学校的校花。校花就是个□□,什么人都能上,偏偏就他李建上不得。为此他恨的牙痒痒,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总有一天会迷晕校花□□她。李建问我,他说浩然老弟,你搞过女人吗,你知道搞女人的滋味是怎样的吗!那滋味啊,又不是饱又不是暖,又不是好又不是满足,那是一种比饱了暖了好了满足了还要升级的一种爽了的感受! 李建说的非常沉醉,好像人活在这世上除了性,就没什么可以付出努力去追求的了。我说没有,不但没有,就是单纯的和女孩子说话都不敢,见到女孩子只会害羞的低着头。但我有幻想过性方面的事情,从十四岁开始就幻想和漂亮的女孩子亲吻。幻想这件事久了,就会让身体感觉空荡浮躁,然后失去理智似的想迫切的尝试一下。李建听完我说,笑的乐不可支,他指责我真是个书呆子,还说等着吧,哪天他迷晕了校花,带上我。他说的轻描淡写,这话一般只当是玩笑话,正常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他真有这个胆量。他这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心里走过的。而且他认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去做的,就像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有什么不敢的! 要说逃课多了,爸妈自然会发现。何况是一直严厉要求甚至带着监视意味的我的爸妈,自然更加轻而易举的发现了。我妈指着我的鼻子,哭着脸骂了我很多不好听的话。我爸干脆举起棍子,把我的腿都快要打断了。他们暴跳如雷的表现,相反更加激怒了我。我挣扎着,反抗地说不是那个家的儿子,我要离开那个家,且永远不要回去。 第53章 犯罪 我逃出家的那天晚上,自然又是去找李建了。我住在李建的宿舍两个多礼拜,这期间爸妈没有找过我,最起码我连基本的报警消息都没听到。也许从那天开始,他们就对我失望了吧,就打算不要我这个儿子。于是,我也彻底的走向了毁灭。 那是个双休日,李建宿舍里本来有六个人,三个是本地的回家了,剩下两个和李建玩的好的给人感觉同样混混的男生。李健说,等不急了,明天要干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说完就坏坏地笑起来。两个男生也跟着坏笑。我不知道他说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是什么,自然不知道他们笑什么。我逃出了家,反抗了父母,心情正糟糕,无法过多理会。我是在第二天早上,看李建他们一番精心打扮之后,才知道他们要约校花出去玩,才有点预感他们要□□校花。 校花长的真的很漂亮,五官精致,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剔透,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大且明亮,樱桃小嘴,说话的语速非常快,特别有江湖侠士之气。她说干嘛干嘛啊,闲来没事就骚扰老娘,老娘还在睡觉呢,一个个电话使劲的催催催。老娘答应要出来吗,你他妈这群狗崽子,是不是又打着什么歪主意啊,算计老娘,可没好果子吃的! 李建瘪嘴坏笑,他说大美女啊,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当追不到你,最后的烛光晚餐,难道也不赏个脸!校花听到这里,虽然鄙视不屑,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看到我,对我笑了笑。但我很没出息地低下了头。 我们在一个馆子里吃完饭,然后李建坚持要拉着校花到郊外去走走。我直觉不好,感到恐慌,便说不去,也建议校花不要去。李建听我这么说,非常生气。我没见过他对我生过这么大的气,他生气了,我怕他生气,也觉得自己特没出息,于是没说什么,跟着去了。校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她本身也想去郊外走走,她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 那时天气很好,阳光特别明媚,山上绿草茵茵的,百花争先绽放。女孩子喜欢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环境能使她们愉悦,心情放松。李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递上了一瓶矿泉水,矿泉水里面事先放好了迷药。迷药这类东西不知道李建是从哪弄来的,大体像混混的男孩子都有办法搞到迷药这类东西。 校花说,刚好口渴了,然后一瓶水喝了大半。她喝好之后,就感觉特别的困,然后一下子晕倒在地。我心慌不已,但李建和其他两个男生,却露出坏坏的□□,然后老练地扛起校花到山顶上。山顶上有好些坟堆,周边抹了水泥。他们脱了自己的衣服铺在水泥面上,将校花放下,打算在一群坟堆旁将校花口口。 我害怕的声音颤栗,说这样不好吧,犯法的,还是赶紧送她回去吧。李建他们笑我,笑我胆小鬼。说这是骚娘们自找的,不犯法。李建说,等他们爽了后,就让我爽,让我尝尝女人是什么滋味。 他们麻溜的把校花的衣服一一脱掉,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在校花身上宣泄欲望。可以说我是个连黄片都没有看过的人,现在亲临其境,看着他们猥亵的动作和校花的身体,感觉脑海里充斥着欲望,而理智被完全的排挤出去。身体发抖。 李建他们是什么时候完事的,我不知道。他推了推我失去知觉的身体,说到你了。但我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李建看没反应,笑道,怎么了,不上吗?我依然一动没动,李建说,到底什么意思,害羞吗?好吧,害羞我们就走开,你慢慢玩,完后收拾一下。 李建他们当真走了,走了后我一个人面对校花像是突然来了勇气。我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做了恶心透顶的事情。事后的我理智迅速恢复过来,整个人变的不知所措。我觉得自己明明不会这样干的,但还是干了。我快速帮校花穿好衣服,不敢离去,躲在坟堆后面的矮树群里,等校花醒来。我在欲望过后的清醒里,感到无比的害怕。 校花醒来后,放声大哭。她一个女孩子,被人□□了,发现自己躺在坟堆旁,任谁也接受不了这要的侮辱和恐惧。 我不敢回学校,李建他们又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没钱了,便回了一趟家偷了几张一百块的。那是我第一次偷钱,我感觉我在那样的年纪把那些家长们嘴里说的坏孩子干的事全干了,甚至坏孩子不敢干的事,也干了。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坏孩子,所以我遭报应了。 校花报警后,警察迅速展开了调查,警察在校花的体内只检测出我一个人的精子,李建他们得以洗脱罪名逍遥法外。李建他们是早已经谋划好了拉我做替罪羔羊,而我傻乎乎的掉进了圈套。我没有注意到他们在□□的期间带着一层薄薄的橡胶套子,我不知道这事有避孕套可以用。我活该被捕,谁叫我那么天真呢! 我更难过的是,我在离家出走到今天爸妈一直不闻不问。他们在听到我犯了罪被捕之后,甚至拒绝来法院听判审。想来也是,一向高贵的他们,怎么能容忍自己有一个犯了□□罪的儿子。他们一定在说,坐牢吧,枪毙吧,是死是活都没关系,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泪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不流。 “也许他们,只是还没有想明白!”我能想到只有这句话。 “你不知道!”他说了好多话,声音越来越低沉。月光照在他的脸色,惨淡如一张白纸,他说,“我爸妈他们是想不明白的,他们的狠心无人可以比拟。如果他们愿意参加我的审判,了解我的情况,也许我不会被判八年有期徒刑。如果我的爸妈,在帮忙找些关系打通贿赂,也许我连牢房都不用坐了。我爸妈是有钱有势的人,找关系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可是他们没有,恨不得早点和我撇清关系。他们还会再生,然后培养一个按照他们的想法去生活的小孩。他们在看我不听话不长进之时,已经谋划好生二胎或者三胎了。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我可有可无的。不过这样也好,我走了就没什么好牵挂的,这样的爸妈不要也罢!” 我痛首,有些人渴望父母的爱,有些人却宁愿不要这些爱。我说:“既然知道这一点,那就犯不着去死了!” 他急促地答道:“不不不,你不了解我。我想死不是为爸妈。是我自己认为自己太高洁了,要我一生带着坐牢和□□的标识活着,那是宁愿去死的。死后我好重新投胎,然后干干净净做人。活着的时候,不能为自己而活;现在要死,总算是可以为自己而死。” 他的话让我很难堪。难道我们活着不是为自己而活,死了才算为自己而死吗。突然间我觉得他很有勇气,同时也很傻很弱者。他有勇气去死,却没有勇气让自己活得更好,去证明自己,还可以活的很高尚。我一直都觉得,人生的旅途上,不是每个站的景点都那么肮脏,只要活着,就能迎来世外桃源。 姜浩然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还是打扰到睡在上铺的一个人。他翻着身子,说:“捅□□就捅□□,吵什么。早知道你们两个是对变态。” 骂完,呼噜声响起。姜浩然的生命将近尾声。 他说:“在看守所的时候,想死,总被人盯着,死的权利都没有。来监狱后,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把牙刷柄磨成尖尖的,一点点地挑破了动脉。我本来是个早就会死的人,可是你因为我而被关在了禁闭室。你是个好人,我必须得见你最后一面才能心甘,所以才等到了今天。 “你知道吗,我们是坐着同一辆狱车来到这所监狱的。当时你无所畏惧的表情,让我很震惊和羡慕。那时候我想你可能是个惯犯吧,所以对坐牢一点也不害怕。可后来听他们聊天说,你才二十出头,第一次坐牢,什么都不怕,能吃苦,能受罪,不让自己受委屈,是个特别有原则的人。这些都让我很佩服你,真的,我很佩服你,也很谢谢你。你要好好活着,你的生命不是简单的生命,它旺盛的可以使人臣服。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我会在某个地方看好你!”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这是我听过最为哀彻的一段话。姜浩然稀里糊涂犯了罪,最后被一阵阵的绝望置于死地。他死了,在恳求的目光中,我成全了他。有人要说我狠心,没有道德,纵容了姜浩然的死去。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所为是对是错。当看到那双渴求去死的双眼,至少让我在那时觉得,他死会比活着来的快乐。 第54章 豁达 第二天早晨,姜浩然的身体已经冰凉僵硬。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就好像安静地睡着了一样。姜浩然的死在监舍里引起了很大的公愤。刚开始我不知道他们气急什么,后来才知道,自杀自残是监狱里的头等大事,上至监狱领导中队干警,下至大队所有的犯人都要受到处理。首先那些中队干警会被撤换调离,然后整个大队当年的“改造积极分子”指标减半。每一个受牵连的犯人当年所争取的减刑都得作废。很多人拼死拼活的干,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减刑,现在因为一个不想活的人死了,减刑都得作废,怪不得大家要哗然一片。 睡在姜浩然上铺的牢犯拉着狱警说:“昨天我听到王晓东和姜浩然说话,是不是王晓东杀了姜浩然!” 此时的我正起床叠被子。表面上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关心的木讷反应。狱警看了我一眼,如果他能用正常的思维去判断,就可以很快地排除我的可能性。他们从姜浩然的床上找到他自己磨尖的牙刷,对比了动脉上的伤口和凶器牙刷,结果伤痕十分吻合。牙刷尾处能磨的这般锋利不是一夕间能办成的,而我被关了禁闭,半个月没刷牙,可以说接触不到牙刷,更没有机会磨牙刷。如果是蓄意谋杀,要挑破一个人的动脉,靠牙刷是不能一蹴而就的,那么必然会产生挣扎,惊动旁人。但姜浩然的死,静悄悄的,且血流了满床都是。再说到,要杀一个人何须割人动脉,就算掩人耳目也不至于此!还有主要一点就是,我何来杀人动机! 当然,狱警要接受一切他人提供的案情汇报,所以必须把我叫到管理处对我进行训话。我被要求笔直地站在办公室里,后背贴着墙,双手垂在大腿两侧。 狱警一丝不苟地问我,“你晚上是不是和姜浩然有交谈?” 我目不斜视,语气硬冷地答道:“没有!” 他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或者是他讨厌极了我冷冻三尺的语气,还有那不卑不亢的神情。或许每个牢犯被他叫到办公室,都应该表面上心存点畏惧,而不是这样自命清高自以为是。坐牢本身就是一件卑贱的事,卑贱的人何谈趾高气扬。 他要挫挫我的锐气,便对我说:“是吗?你知道吗,没读过书的人,就没礼貌,没素质,没修养,没诚信。才会打人犯法,才会判刑坐牢,才会像个畜生一样低贱的任人嘲笑!” 他盘着腿,对着我歪嘴笑。他的笑确实是那种像对待一个畜生一样的笑,他很擅长这样的笑,所以他要尽情地对我侮辱。他有资格对我随意侮辱。 虽然我还活着,但生死的问题也徘回过很久,我到底要活着还是要死去。我在流尽眼泪的十五天里,也没能让自己去选择要生还是要死。难道自己不高洁吗,难道就能背负坐过牢依然充满信心的活着吗。自己何尝不希望一生干干净净,不让任何人嘲笑呢!不过就在现在,我好像想通了,我和姜浩然的境遇不一样。至少在外,我有一个用生命爱我的奶奶。老天既然判我活着,就不能够死去。我不知道我的生命值多少钱,但我很想在出狱后,见到我的奶奶。 我一言不发,任凭狱警对我百般羞辱。在羞辱的过程中,我突然发现自己在承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羞辱时,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听到后怒发冲冠。我甚至觉得是个好笑的段子,能让人为之玩味不已。且我的暴力也开始懒惰了,不愿意费力去打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人,就让他这么一直聪明下去,也是一种很好的做法。 我被狱警罚站,不知道被罚到什么时候。我在罚站的期间决定了自己要好好活着,并且争取减刑,早日重获自由。我开始获得一种激情,让我在监狱的生活里有了奋斗的目标。目标就是一个人生命的导航,生命只有向前走才富有生机。 一旦什么事被内心决定,我就可以自发地做到最好。我不会在和阿亮发生冲突,或者和其他牢犯怎样对峙。我会努力坚守自己的本分,尽量按照监狱的规矩来办事。虽然为人不管在哪里,就算做好了自己也未必能得到始终的安宁,但人是可以做到处理一件事而不破坏原来维持的表象。人一向是一种非常善于处理表面现象的动物。 那时候监狱里总有做不完的事,流水线啊,劳改厂啊,还有在自己监舍里做的手工活。在监舍里做的手工活对于我来说,其实是最苦的。十二个人一间狭小的监舍,每个人分别拿个凳子放在床前,中间只留一条人侧着才能走过的过道。做好的没做好的东西都只能放在床上,空间狭小的让人感觉到快要窒息。更甚的是在夏天,监舍里没有风扇,汗水沿着身体流了下来湿了一地。很多牢犯为此抱怨不堪,并时常发生吵架打架等事件。我尽量忍住所遭受的不公和诬陷,不去和这些人发生什么正面的冲突。所幸他们见识过我和阿亮的打架场面,就像我小时候那样,虽然输了,也还会忌惮。 犯人做事是没有报酬的。犯人个人完成产量,都会被换成劳动分数。到了年终的时候,犯人拿满一百二十分,就可以上报法院减刑。分数如性命一般重要,拼了命地去完成工作指标,甚至超出来都是为了换取减刑。很多劳苦用心的牢友到了年终,看到自己拿满的一百二十分,激动的无以复加。大家都真心觉得,牢狱生活不管怎样,委屈,痛苦,劳累,到最后,拿满了分是值得的。 监狱的时间也可以过的很快。因为忙碌的生活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都让人容易忽略速度。又是一年的冬天,外面下起了很大的雪,雪花让我莫名的沉静,沉静是我最好的享受。 快过年了,牢房里的人无比的思念亲人。越临近过年的探监,越充满悲伤难过思念的眼泪。二十分钟的会亲时间里,似乎是很多人一个月或者一年的期盼。 我知道没有人会来探望我,也不希望有人要来探望我。因为无论是谁来探望,都会令我凌乱不堪,丧失建立起来的决心。况且我也已经习惯了不被人探望的安逸。 一次住在一块平常语不多言的七十多岁的老李突然问我,家里没亲人吗。我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我都坐了四十多年牢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去。不过家里也应该没什么人了吧,所以出不出去没多大关系了。 老李是经济犯,被判无期徒刑。四十多年的牢狱生活,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让人眩晕。他说他都习惯了,体制化了,出不出去都无所谓,监狱就是他的一生。离开了监狱,一生就完了。 一个人的一生意味着什么呢,姜浩然死了,十八年的岁月是他一生;罗峰死了,二十几年的岁月是他一生;奶奶六十多岁了,劳累又将会是她的一生。那么我呢,什么标签会是我的一生呢? 我要说,我有亲人。我的亲人让我无时无刻不去想起。我的亲人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片世界。我的亲人是我的一生吗?! 第三年,我被法院判下来减刑半年。减刑这事让终日不语的我发出了笑声。我似乎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叫做欣喜。 必然,能够减刑,对于我这种稀奇古怪的人来说,是没有那么一帆风顺的。就算有意的克制自己不冲动,也难免不在别的事情上发生一些破坏规矩的事来。就拿搞同性恋的一事说吧,在监狱全是男人的这种长年累月的环境下,就阻止不了同性之间暧昧的事情发生。而在监狱里面又是禁止搞同性恋的。 监狱里的牢犯很多,每年新进犯人都不下三四百人。在这些牢犯中,有些像我一样,是真正的男同性恋者,有些则完全是出于性需要。真正同性恋者,他们通常会付出真正的感情,去找一位精神上和肉体上能够得到慰藉的同性伴侣。他们的爱情也可以是纯粹的,也可以是污秽的,但给人感觉却是实在的,毫无半点违和感。出于性需要的牢犯则可以说,是伪善的,是无耻的,是一种性情扭曲。他们可以把搞了同性的事当成一个滑稽的内容来轻谈谩骂,他们以为自己不付出感情就在别人面前高人一等,但在监狱这样的地方,同样又避免不了用同性来发泄欲望的世俗。所以我不知道所谓的优越感来自哪里,相反更让我觉得眼前所见的是一帮名副其实的无耻罪恶之徒。而且可笑的是,这帮罪恶之徒似乎还有口味的挑选。他们没有真正的爱意,你摸不清他们对口味的挑选是出自什么理由和想法。总之他们搞多了有些女性化的男生,也偶尔会打主意到一些直男、或者类似我这样伪直男的人身上。好几次他们直言不讳地对我提出性需要,试探我配不配合。他们向我提出性要求的口吻,就像拦路打劫一样。“喂,让老子上你。”粗暴又直接 第55章 出狱 要说按我以往的性格,不等一秒就拳头伺候上去了。现在顾及到减刑,少不了忍着,但我的拒绝依然是简单干脆,这涉及到人性问题。当然,在监狱这样的地方是没那么容易拒绝,他们总有一帮臭味相投的人,时常看我不答应,就会刻不容缓地把我逼到厕所的角落,狱警看不到的地方,进行一阵毒打。打完后,不还手,基本上下次没事,还手了,就会不休不饶,直接后果就是你跟他们一样,面临无法减刑。 当然,话要说回来,我这人也不是什么清高之辈。正值青春年少,比谁都有性需要的时候。所以有时候我会答应,但答应的对象绝不是那种蛮横无理的令我反感的人。我的答应,不是在被□□的向往冲昏了头脑的情况下所做的决定,我有个人挑选的。当然,我也有说过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但我没说过我不是个感性的人。 那是一个长相酷似罗峰,带着点羞涩,真正的同性恋,绝不娘炮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娘炮无法接受。如果一个男人有女性的表现特征,会让我感觉很怪异。当然每个人心理喜好不一样,也不是我个人可以随便议论的。只是对我自己来说,我是同性恋者,但内心深处却十分愿意做男人。如果让我去变性,那一定是比死还难受。 他叫做刘梦洋,二十六岁,经济犯,判刑八年有期徒刑,比我晚到监狱一年,和我住在同一间监舍。他和我一样比较安静,对坐牢的心态也没有姜浩然那样糟糕。刚来的时候掉过几滴眼泪,后来得到家人的安慰,渐渐接受了事实,甚至对监狱的生活也有了几分随意心安。 我们半年来没讲过一句话。人就是这样,很反感的人,可以很快的讲话交流;心中有感觉的人,却似乎隔了一道鸿沟,难以跨越(至少在我看来)。 我是同性恋者,对那种渴望的眼神向来敏感。好几次我回到监舍,发现刘梦洋若无其事地坐在我的床铺上。我用不解的眼神看他,他立马醒悟过来似的,装做累糊涂的样子,说不好意思,坐错了床铺。我在遇到这种状况的若干次之后,有一回搭腔了。他感觉挺惊喜的,便开始和讲一些类似自我介绍的话。他拿出他的方便面与我分享,他的家人每个月都会在他的大帐卡里汇上一些钱,他在监舍属于有钱人的一种,所以没受过到什么不公平的对待。 他挺兴奋的,和我讲了许多话。他犯经济罪完全是受人陷害,他在讲起受人陷害的经过时,愤慨的手舞足蹈,眼泪都要流了出来,提及的人更是恨之入骨。我不知道我们聊了多久,或者干脆的说,他一个人愤慨了多久。总之前面的内容都是铺垫,我们在第二天之后,他就向我提出了那方面要求,而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们干柴烈火在好些隐蔽的地方,干过多次。他说我是他的第一个男人,希望永远都不要分开。但我在每次干完后,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或许会和他干,本身就是个不清不楚的疑团。也许长的像罗峰,也许我原本就是同性恋者。但不管怎样,在没有感觉的前提下发生关系,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打破了和平受到了谴责的不好受的坏举动。这样的感觉让我几度痛恨自己。曾经总以为自己高尚,其实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流氓,和那些讨厌过的自以为是的大人同样的自以为是。我发现我这种人去讲原则,还不如去讲个笑话,之前都是骗人的。 当然,同性之间的事情,在监狱这样的地方,就算隐蔽的再好,也是会被发现的。 好几次被叫去训话,但幸好我在监狱里也能遇到好的狱警。他就是我刚入狱理发时,第一个发出笑声的人——在姜浩然死后,新调来监管我们大队里的一名小队长。 他面目和善,对牢犯犯了错,不是那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处罚的专横狱警。他会询问我们真实的情况,然后根据事实做调查。有几次不想骗他,就干脆承认事实,他看着我一阵沉默。久久后,他说,性需求是天性,但我以为你不一样。既然有,那就隐蔽一点吧,不要被人发现。之后,他将刘梦洋调离到僻远的监舍,对我没有进行任何处罚。我对刘梦洋的走一点也不难过,相反有点庆幸,以后可以不那么不平衡了。 刘梦洋总是找机会和我传递各种小纸条。但在长期见我没有回应的情况下,不了了之。后来他好像有了新的同志爱人,我们就这样结束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的一段关系。 减刑后,监舍里只有老李向我衷心地说了一声恭喜。我微笑地向他表示了我的感谢。他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是在后来才知道,他放弃了假释的申请,宁愿老死监狱里。正如他说的,监狱就是他的一生,离开监狱,他的一生也就完了。而我,很难理解这样的感情。 监狱里的生活不全是劳动,有时候晚上有时间,或者遇到节假日,可以在监室里看看电视,打打牌什么的娱乐活动(当然这些活动都需要先报名才能参加)。我通常会看些书,写写日记。看书是我从罗峰那里养成的,写日记则是我似乎觉得去做,便感觉很有意义的事情,便不知不觉的坚持了下来。 我爱看王小波的书,可惜监狱里的图书馆甚少他的藏书。我漫无目的的在书海中徘徊,最终决定阅读一些中外名著。我在监狱的图书馆里从左边直接看到右边,感触下来是,监狱生活没有一无所获。 往后我还发现自己喜欢看结局伤感的书,似乎每每心里惆怅纠结一番,可以疏散内心的郁气,能产生某方面的共鸣,神通到另一种享受的境界。我发现我最近有个奇怪之处就是在于活在故事里很难走的出去,走出来了也是在自己建造的城墙内,婆娑很多。也许同性恋者,都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我在诸多重复的监狱生活中,那位第一个笑出声来的小队长,总能在很多类似的地方找到我。他找到我是要和我商谈减刑的事请。我总被他要求到他可以办到的很隐蔽的地方商谈,然后衣衫不整的出来。我只想说,感谢他对我的爱护和帮助,在我们双方都配合的情况下,期间我又成功地减刑了一年。若别人要问起,我就可以说,王晓东有一段不到四年半的监狱生活,他骄傲的减刑了一年半。 到了快要临近出狱的日子,我进入了一种手足无措的状态之中,思想的矛盾,意识的混合,使得每天脸上挂着的都是紧张的神色。我在想出去后,是否还能适应外面的世界、我似乎从来没有适应过,现在是不是更加生疏了。想着奶奶还好吗,是不是一出狱,就应该飞奔到她的面前,忏悔地流着眼泪,宣泄百般思念的滋味!可是奶奶愿意见到我吗,六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她老了,变了,伤心透了,她真的还好吗? 出狱的那天,第一个笑出声的狱警打开了监狱的铁门,送我出去。他面目和善,微笑着说,出去后,好好做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打电话找他,如果还在这个城市的话。还有……他欲言又止,最终是笑了笑。 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踏出一步,朝外面的世界走去。此时是六月份的天气,太阳光不是很强烈,但习惯久呆在黑暗的我,一时间觉得阳光明亮的过分。 老李说,一直往前走,切莫回头。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接下来的路也会顺通无阻。 我不相信迷信,但我喜欢老李的这句话。我不回头,沿着大路往前走。不知道去哪,走就是了。 站在一处人流鼎沸的人行道上,听着不知从哪家店铺里飘来嘻哈饶舌的歌曲,听了好半天才听出来人家唱的的确是中国话。看着横穿城市的高架桥,到一栋栋平地升起的怪异大楼;从商品店里琳琅满目的陈设,到大大小小满条街的娱乐场所;还有汽车,手机,家电用器,人们的吃穿打扮,都无疑显示出新时代的来临和进步。我还在想小时候的生活多么贫困潦倒啊,一件衣服穿了又补,补了又穿,过节有喜事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餐肉,珍贵不易。现在随便一眼,一件衣服的标价可以上千甚至上万,天天鸡鸭鱼肉甚至海鲜野味铺天盖地。我汲取着新时代的空气,措手不及茫然无助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新时代的脚步疾风赛马,一种无力感便悄然蔓延。 我被映衬的无所遁形,像一只可怜的绿色毛毛虫错过了森林,来到不属于自己的沙漠。我重整一些关于自己的信息。刚从监狱放出,身上穿的是四年前的衣服,上身一件天蓝色长袖圆领尼龙衫,裤子是藏青色冬季牛仔喇叭裤。站在服装店的玻璃门口,里面折射出我背着个布包、板寸头、样子显老的形象。很多衣着时尚的人打身边经过,难以克制的发出一声讥笑。 第56章 碰壁 诚然我已经不是六年前刚到城市的王晓东,无闲顾及这一身行头。刚从监狱出来,身上只有几个五毛硬币,肚正饿的咕咕叫响,发现一碗面都吃不上。我目前紧要面对的是尽快找到工作。而我对工作就像初来乍到一样毫无要求,能填饱肚子即可。我想到了自己曾经是一名厨师,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丝安稳,所幸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我不会看什么招聘广告,认准一家饭店,就寒酸地走进去。有些服务员看我着装老土,便能一眼洞穿我不是来消费的。她们倒也没有板着脸,直接问我找谁还是有什么需要帮助?我说,我想来应聘厨师的工作。她们茫然地看着其他服务员,说我们这里好像没有要招聘厨师啊,你找错地方了。说完不再理我,忙自己的去了。我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无奈地离开。接着依然腆着脸,问了好几家。幸好有几家是需要人的,她们径直带我去大堂经理那面试,大堂经理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许久,轻视地一笑,问道,有高级厨师证吗?我摇摇头。又问,有相关学校毕业的证书吗?我摇摇头。然后他立马给我来了一句,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招学徒工。我急了赶紧说道,我不是学徒工,我会炒菜。他笑了笑,说炒菜谁都会,炒熟了不管有多难吃也是会炒菜,我们需要招的,是有红本子能证明确切学过的,明白吗! 他们的时间似乎十分宝贵,不等我回辩一个字,就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接二连三的挫败感让我感觉很是沮丧,没想到找份工作,果然那么难。 但我说什么都必须找到工作。我去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饭店,试着碰碰运气。其中有家大排档,老板娘四十多岁左右,脸上看不出有皱纹,保养的十分得宜。她对我客气和蔼,笑容四溢。她说:“我们这里不需要什么红本本,只要做菜好吃,做事有效率就行。工资待遇也并不一定比大饭店差。” 她带我到厨房,让我露一手给她看看。在这里能给我一个展现的机会,没有直接扫地出门,于我来说已经心存感激。可是四年没拿过锅铲,手有点发抖。我给自己打气,对自己说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晚上没地方着落不说,肚子还得继续挨饿。 幸好,我没有将胖子教给我的忘的一干二净。摸索着以前的记忆,以及在监狱里温习的一些食谱书籍,顺利地完成了一道拿手好菜。老板娘说,闻着香,尝了尝,赞不绝口,说果然是有真功夫的。 被人肯定是一种幸福,我十分真诚地看着老板娘,希望能在这里发挥自己的长处。 老板娘问我,“做菜这么好吃,之前在哪工作啊?” 我有点含糊地答道:“以前在相聚一品上过班。” 老板娘说:“那是大地方啊,怎么没做了,跑到我这来。” 她一边说,一边打印文书,让我填写合同。 我心里几分斗争,最后觉得不能骗人,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坐牢了!” “坐牢?”老板娘的笑容骤然消退,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被她的反应感染的很紧张,点点头,“是的,我坐过牢。” “哦!”老板娘赶紧收起刚刚摆放在我面前的合同书,“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需要厨师!” 她刚刚还笑容满面,听到“坐牢”以后,脸上便翻书一样即刻冷下来。我强调地说:“我不是坏人,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她低头不理睬,刻意忽视我的存在。我继续说:“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拜托帮个忙。” 她“哎呀”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手道:“走吧走吧,坐牢的能有几个好人。” 我即伤心又难过,不带脾气地走出了那家大排档。坐过牢将是我一生摆脱不去的标签,是我自己把自己搞的太糟糕了,无怪乎他人一脸嫌恶。 相继又试了几家大排挡,当一说出我坐过牢,所有人的反应和表情都是一样的。诚实有时候是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痛苦的事不是你坐了多少年牢,而是你发现坐牢后出来,这个世上却没有能够容纳你的角落。碰壁将我打击的体无完肤,想起奶奶,是不是会反应一样激烈;罪过,真的能够交予时间去洗礼吗? 天色已经很晚了,只是在城市的夜看来,永无黑暗。今天找工作是绝望的,晚上喝了点自然水,在一条小吃街上无力地徘徊。串烧的肉香味无孔不入地钻入我的身体诱惑每一个饥饿亢奋的细胞,饥饿能使一个人丧失基本的道德和情绪,脑海中只有饿和饿的唱响。小时候也挨过饿,跟着大伯婶他们一家,时常吃不到饭。那时候特倔强,饿就饿着,从来不叫一声。现在饿着,就感觉浑身乏力,所以的孤傲倔强似乎都要屈服在地,祈求他人给点吃食。 小吃街边上还真有专门的一个桶子,放着一些骄奢的人吃不完的烤肉串。有些乞丐,甚至穿着不像乞丐的人都争先相拥去捡来吃。看到这一现象让我感觉挺震惊的,不管时代怎样进步,生活物质如何提高,这个社会的穷人,还是有增不减。 纵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用祈求他人施舍。我还是没能像他们那样趴在桶子上捡吃的。因为我害怕丢脸,害怕就算不认识的人在一旁笑话。我一直都是懦弱的,懦弱的就算饿死还会顾及脸面。 突然想起胖子。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一直保存在身边。犹豫了几分钟后,还是提起脚步走到电话亭里打个电话。电话拨通后,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拔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拔。 我失落地放下听筒,这个唯一的朋友,已经有将近五年时间不曾见面。不知道他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他的家就在那里,如果想找他,随时都欢迎。 找到以前工作的地方。工作人员好像全换了,找不出一张熟悉的脸。饭馆里也搞了新装修,不见曾经半点旧痕迹。试着问一个看上去尽量认识的人,是否知道胖子的新联系方式。但胖子在从这里离开后,就从来没有回去过。我只能带着无限的失望出来,继而摸索着去他家。去他家的路也变了,周遭高耸了好几栋大楼,鳞次栉比的把原本的大路分割成了错综复杂的小路。终于七拐八拐的好不容易找到他家后,他家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敲门半天也没人回应。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大部分居民都进入睡眠。我无处可去,于是蹲在胖子家的门口歇息一晚,蚊子在身边飞来飞去,楼道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饿,钻心刺骨地饿,饿的没办法好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只能在煎熬中,驱赶着蚊子,睁着眼睛看着天色慢慢变的光亮。 一晚上过去,这个家无论是胖子,还是胖子的父母,没一个回来。他们是走亲戚了,还是搬家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一无所知。正自觉得失落,起身要走,刚好住在上面的一户阿姨要上街去买菜,下楼梯经过身边,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是找人吧?” 我看着这位阿姨,点点头。我的样子就像来自偏远山区投奔亲戚的。 “那你找谁啊?”阿姨问道。 “胖子!”她没听懂,我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杨顺,我找杨顺!” “哦哦!”阿姨恍然大悟,“小顺子啊,很久没人知道他了!” 我惊讶,果然是出事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姨说:“他吸毒了,不知道是死在了外面,还是被关在戒毒所。总之,他的父母也搬走了,一家人毫无音讯!” “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消化类似于这样的信息,脑袋跟着迟钝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监狱机械的生活久了,人的情感跟着退化的缘故,还是这样的消息多了,麻木了该有的反应。只等深吸一口气,才感觉到一丝冰凉。 阿姨看我似乎不太相信,于是特别强调说:“是真的。千真万确。有一次他毒瘾犯了,要他父母给钱买毒。他父母不给,他就发狂似的举着把刀要把他父母给杀了。这事闹的可厉害了,我们整栋楼的人都在场。后来是报警了,他听到有警察要来,才肯罢休,丢了刀跑了。他父母哭的死去活来,那伤心的样子看的我们都流下了好些眼泪。他父母怕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就搬家了,听说是回老家去了吧,具体也不太清楚,总之不会回来了。哎,要说毒品这东西啊,真是害人不浅。一旦倒霉沾上,人就彻底毁了,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想到曾经多么可爱活泼的小顺子啊,竟然也会变成那样!” “那他为什么要吸毒呢?”我木木地问了一句。 阿姨想了想,说:“好像是为了减肥吧,大家都这么议论的。他整天嚷着太胖了,难看,要减肥。可是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锻炼,节食,想尽各种办法就是不见效。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吸毒能减肥,就胆大包天地尝试,结果染上了毒瘾,怎么也戒不掉。” 第57章 天堂 阿姨在感叹惋惜,我被一种清晰可见的哀伤吞噬了仅剩有能够支撑身体的力量。胖子对爱情的执着可谓任性,为了能够瘦下来,竟不顾一切地选择吸毒。不曾看穿,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傻的一面。他执意地认为那是生命的全部性,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实,这只是我们无意间走进了自己建造的陷进,同而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胖子的噩耗,让我痛心悲悯。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摸也摸不清楚! 第二天,找到工作了。在一间茶餐吧当厨师。面试的老板问道,之前在哪上班,我答道在相聚一品上班。他说,好地方,为什么要出来。我说,在那里工作不开心,员工与员工之间勾心斗角,老板和经理非常吝啬苛刻且疑神疑鬼。老板请人做事不对请来的人尊重和信任,员工在高压的工作下还得提防同事之间的污蔑和诽谤,精神上累了,生活上就不痛快,再怎么高档有前途的地方,也是徒然。我不愿意选择那样的环境工作。 老板笑了,说这里不会。只要有本事,一颗心好好干,工资待遇也不会比大地方差到哪去。 我说,好,相信老板是位好老板,我也不会辜负老板的期望。接下着,给了顿饱饭,迅速安排了上岗并得到很好的礼仪相待。 茶餐吧的生意大体而言算好。来茶餐吧消费的人群多数喝茶聊天打牌。到吃饭的点,就点餐吃饭。算是休闲性为重的一种消费场所。 我的工作不累。洗菜切菜有专门的人做。我只需负责把菜做好装盘即可。茶餐吧厨房里的厨师加上我共有四位。做糕点的,做西餐的各一位,还有一位和我一样,做中式小炒。 做中式小菜的这人是位瘦弱的小伙子。因为整天抱怨工作劳累,工资少,忙不过来需要加人手等话,老板便在不胜其烦之下招了我。我在当天上班时,其他的两位厨师都表现出欢迎加入的神色,做中式小炒的瘦弱小伙子倒是没有表现出有人可以为他分担工作的高兴,眼神里尽是反感不屑。 我一如既往不爱说话,所以几天下来和这位瘦弱的小伙子没交谈上一句。倒是其他两位喜欢主动找话聊。我保持着笑脸,应付的算是可以。 瘦弱的小伙子做事非常懒散,且实际能力不强。他觉得我不爱说话,是个好个摆弄的人,便一有客人点餐,就全推给我做。他乐的清闲地坐在一旁,为自己指挥了别人而不受反抗感到滋滋有味。能不做事白领一份工资,确实值得大多数人为此欣喜。 上班半月,我所做的菜得到客人的大力赞赏。因为菜做的好,客流量会相应增加,老板挣的钱就多,老板便为此很高兴。老板把我叫到一边,夸我做事勤快有效率,兼手艺超群果然不愧为大地方出来的正经厨师。 老板说:“你是个好员工,话不多,勤干事,能给我带来回头客,正是我这里求之不得的人才。”他说,特别神秘的样子,“下个月开始,我要给你加工资。你要知道这可是其他员工到任何一个单位上班,从没有的涨工资涨的这么快的荣誉待遇啊。当然,前提是你要一个人承担炒菜的全部工作,不能抱怨累,也不能说走就走,这些你应该都没问题吧。” 我点点头,说:“只要老板相信,便会尽全力去干,从不抱怨!” 老板一听,乐呵呵的笑出声。接着,那个总想着偷懒的瘦弱的小伙子被开除了。他走的很不甘心,以为是我在老板面前告了他的状,讲了他的坏话。他用鄙视的神情,泄恨地朝我吐了口口水,然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了,沉甸甸的份量。四年多的时间,都快要忘记挣钱的乐趣,此时心中满是感恩。 我打算先找房子租住,不能一天到晚呆在茶餐吧。然后想着积攒点钱,要有钱给奶奶买好些东西,在不至于刚出狱时那样落魄的前提下去见奶奶。我要奶奶看到,她的孙子做过牢了,但出了牢房,过的也不会那么糟糕,最起码他有重整旗鼓的心。 说到找房子,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伤感。很难说明自己,或许长大了,长大的人看上去总是漫不经心;也或许不那么在乎伤感,伤感的事情多了,也会习惯吧。 找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坏境稍微好点的太贵,环境稍微好点的便宜的太远。环境不怎么好的便宜的房满,环境乱糟糟的常年累月见不到阳光的,像监狱。对我来说,监狱一样的地方住进去,说什么在心上都会感觉不痛快,于是不愿意迁就。 来来回回不知道穿插了几条小巷,走过了几个地方,始终没能找到一间如意的房子。不知不觉,时间的脚步步入夜晚十一点,巷子里没灯,漆黑一片,茶餐吧也料想关门了,蓦然间又进入一种无家可归的情景中。我不愿意花钱住什么旅馆,看来今晚要因为找房子,不得不得露宿一晚。 沿着墙壁坐下,夜空不见半点星光。心中莫名的怀念在老家喂猪的日子。那个时候比现在好,不感觉孤单,不觉得心累。只是愿意安静地活着,不受任何的打扰。那一份祈求平静的心思,正是那一份日子给予的弥足珍贵。 漆黑中,在巷道靠墙的中央隐约有点光芒,忽明忽灭的,像是有人在吸烟。 慢慢的脚步声传来,那点火光,因为渐渐靠近变的刺眼明亮。她先打了个哈欠,然后声音十分慵懒。 “来了干嘛不进去,蹲在墙角边上做什么!” 不太明白她的话,甚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所以我继续蹲着,并不确定她是在对我说话。 “咦,难道蹲在墙角边上的是只狗,干嘛不出声?”她带着点笑意,语气略微轻视,声音故作沧桑,但很容易能分辨出来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她边说边一步步地靠近,看来确实是在和我说话。 我慢慢站起身来,依然没有作声。一辆摩托车从巷道的出口驶过,刚好透进点光来。她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她打扮妖娆,穿着暴露。是我和罗峰第一次到市中心去,回头注意过的一类女孩子。那时候,罗峰说,别看了,这类女孩子不是我们消受得起的,然后,我一直好奇至今。 她站定在离我大约两米处,没有继续出声。大概是看清楚了,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过了一会儿,还是她先开口,她问我,“你是谁啊,来这里干什么?” 我以为这里是她家,礼貌地说道:“我蹲在这里休息一下,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地方。” 她听到我的答话,咯咯地笑出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这里能避风!” “呵呵!”她笑的更大声,“是挺能避风的!” 接着我们俩相继沉默,她和一样,背靠着墙。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夜色浓密下,巷道口的孤男寡女,显得特别神秘和复杂。 “你真的不进去吗?”她问我。 “进去哪?”我反问道。 “里面啊,男人的天堂!” “天堂?”哦,我大概明白,这里可能有一所娱乐消费的场所,也许是胖子带我去过的那种夜店。 “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呵呵!”她银铃般地笑了,说道,“十个男人就有十一个爱玩,不爱玩的都是假正经!” “也许是吧。”但我没有假正经,就是不爱玩。不过,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不爱玩。所以无法力证自己时,只有选择不说话。 大约又相继沉默了三分钟,巷道口上走来了一个男人。他喝了酒,哼着歌,走路东倒西歪的,在酒精的催化下,显得特别的精神饱满。 摩托车的灯光,一次又一次地给予巷道口短暂的光明。这个男人穿着发亮的皮鞋,柔顺的西裤和雪白的衬衫。肚子略微凸出,身型显胖,皮肤偏白,笑容特别甜蜜,头发梳的油光发亮,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一副上会孝顺父母,下会疼惜妻儿的孝德模样。 他醉醺醺的,看到我和那个陌生的女子,便发出怪异的哎哟声,说道:“小苍蝇啊,今天是你站在门口迎客啊。迎客就迎客吧,怎么还在外面勾搭上年轻的帅哥呢。是不是嫌我们人老不中用,肚子往前冲啊?” 说完,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已经走到陌生女子的面前,双臂随意的揽着小苍蝇,举止轻薄亦十分猥亵。 看到这一幕,大概明白了。原来这个被称呼为小苍蝇的陌生女子,是个□□。她所说的天堂,就是□□发泄的地方。姜浩然为了天堂,失去了自己的性命;胖子渴望天堂,走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我何尝不是因为天堂,落得如此下场。 第58章 租房 小苍蝇用力推开了这个中年男人,嫌弃的口语说道:“我说熊总啊,你好歹是个千万富翁,在外面能不能注意点形象。整天喝的烂醉如泥,你老婆就不管管吗?” 这个被叫做熊总的人被小苍蝇提及老婆,脸上一下子变的怫然不悦。他说道:“在这样的地方,需要注意什么形象啊?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什么老婆,那就是个母夜叉,每天就知道工作,回来还对我大呼小叫。我可是个千万富翁,她算个屁啊!” 小苍蝇鄙夷的笑了两声,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进去找你的小蚊子吧。她正洗好了身子,备好了药,在床上等你呢!” 熊总和小苍蝇推推拉拉了几回。小苍蝇终于把熊总说服着送进去,找他的小蚊子去了。我不知道当我知道这里是□□拉客的地方为什么没走。大抵还是好奇,想看看这样的女孩子,或者□□一直和我脑海中猜测的有什么出路。 小苍蝇整理好衣角,从容地走过来,对我说:“你不会告诉我,你起先不知道这里是□□□□的地方吧!” 我说:“我是来找房子租住的,无意间走到这来了!” 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找房子,现在房子不好找啊。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是刚刚从家里出来打工的外地人吗?” “是又不是,我已经出来外面六年多了!” “这是什么话?” “一言难尽!” “恩恩,总之你是要找房子对吧!” “是的!”我点点头。 “要是没找到,你就会随便找个巷子蹲上一晚吗?” “是的!” “哦!”她没有深究下去,只是对我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你结识过其他□□吗?”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没有!”我诚恳地答道。 “呵呵,我是第一个?” “是的!” “呵呵!”她笑道,“这样吧,我住的那里的房东手上有一套单人间,是上个月一对外来打工的情侣搬走后空出来的,就在这附近,环境不错,光线也好,是我的隔壁房。你要是不嫌弃和□□做邻居,我倒是可以领你过去看看!但在此之前,我想表明一下,我虽然是□□,但绝没有坏心,只是想到有这么一套单人间,顺便说说而已,领不领情是你的事了!” 她把□□的音节咬的很重,她诚然不像一个坏人。我对类似这样的女孩子,除了好奇并没有别的抵触。相反,我从小苍蝇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像周老师,亲切自然。 “好,很想去看看!”我果断地给予答复,“你现在就有空带我去吗?”我继续说道。 “肯定啊,你以为我们□□每时每刻都得接客啊,□□的工作时间也是可以很随意支配的?”她有点生气,怪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在我面前自发地表现出一种低人一等的神态。虽然表面刻意表现的理直气壮,但眼神的顾盼间总是轻易的泄露而易被人察觉。 我本意是尊重她,才礼貌性的问一句。却不曾想她同样有颗敏感的心,容易受到伤害。原本想说点什么,让她意识到我是无心的。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遇到类似这样的情况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点确一直改变不了)。 小苍蝇见我不说话,神情有点郁闷,也就一句不说。她带我拐了许多个小弯,在一栋七八层高的楼梯房面前停住。这里的位置确实是在刚刚的附近,但地理位置较低,过于隐蔽了点。不过四面不见太多高楼遮挡,想必光线确实会好。周遭的卫生不错,房子似乎是新建的,可想里面也应该不会像我第一套租住的房子那样糟糕。 小苍蝇从包里特定的位置掏出大门的钥匙,此时我站在她身后,挨的很近。闻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9节 “房东房东,给你带房客来了!”上到二楼,小苍蝇对着一个门肆无忌惮地敲着,看得出来她和房东很是熟稔。 敲喊了一段时间,里面传来有人拖着拖鞋移动脚步的声音,门接着就被打开了。暗黄的灯光折射出来,房东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瘦小身板,皮肤有点黑,头发很长,睡的乱蓬蓬的,穿着短裤和背心。本来要发脾气,看到是小苍蝇,打了个哈欠,带点调皮地说道:“你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呵呵,给你带来房客了,还给我抱怨!”小苍蝇佯装生气,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打扰抱歉。 “好好好!”房东抱憾的笑了笑,“什么房客啊,男朋友吧!” “瞎说,远房表哥!”她随意地捏造了一个关系。此时从她身上看不出有半点□□的痕迹。只是一个外出打工的瘦弱女孩。她的笑容特别有亲和力,所以房东对她很包容,或许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有想法要去保护她,包容她。 房东给了小苍蝇钥匙,让小苍蝇带我去看房。至于房租,小苍蝇撒娇着,极力要求便宜点,年轻的房东一脸不自然的笑容,就说好吧好吧,你说多少就多少! 房子是单间房,在房租如此便宜下,有厨房有厕所有席梦思床还有空调,要好到出乎意料。 我投于感激的眼神看着小苍蝇,在大家素不相识的情况下能如此帮忙,心上说不出来有多感动! 我只能说:“太谢谢你了,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什么?” “我说谢谢,耽误你的时间……” “我什么时间啊?” 她立马打断,样子更加不高兴了。甚至有点悲伤,但尽量表现的孤傲。 “不是,就是单纯的感谢!” “哼,有什么好感谢的,举手之劳而已!” “呵呵!”我讪讪一笑。 她看到我笑,觉得有很多种意思。便装作什么都打不倒的样子,问道:“你心中肯定觉得□□特肮脏,特下流,特低等,特让你看不起,对不对!” “没有!”一时间我尽可能表现的真诚,不管一个人什么身份,被世俗看的多么低贱,在我这里都不会被看轻,我又何尝被世俗容纳过。 小苍蝇不信,但她满意我的回答,和欣喜脸上的表情。她傲然一笑,说:“有就有,没必要虚伪!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男人,一张嘴花言巧语,天生的骗子!” 她说完,一屁股坐在床上,从裤带里掏出一盒烟,麻溜的抽出一根,“抽烟吗?” 看着她暂且放过了刚刚的话题,心上有点放松起来,脸上难以察觉的微笑着,摇摇头! “难得啊,介意我抽吗?” “不介意!” 她笑了笑,“不抽烟的男孩子,都是骨子里变态,表面上十分伪善!” 她吧嗒一口,白色的烟雾缭绕过微红的嘴唇。她是个经久耐看的女孩。婀娜俏丽的身材,白皙胜雪的皮肤,精致迷人的鼻子。她本应该有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只因见多了人性的丑陋肮脏,而时常表露出厌世感。朦胧中,她傲慢的神情,让人觉得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低贱。但攫着光的眼角,依然渴望着生活带来不一样的色彩。或许每一个厌世之人,心中还是无法做到十足的麻木冷漠。 她吸了两口烟,淡淡地说道:“以前有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包养过我,整天甜言蜜语真是让人百听不厌。他和你一样,不抽烟。借了亲戚的钱,开公司。他在开公司之前就认识我,开了公司后,更是油腔滑调,花心成性。男人的本性就这样,不管有没有钱,爱到外面乱搞。他有个长的算不错的老婆,青梅竹马,南方人,个头娇小,为他生了个漂亮的女儿。他口气里很嫌弃他的老婆,但表面上又会十分亲热爱惜。他说他和他老婆一个月都没一次,他老婆太瘦了,整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说他老婆有一点好,就是人即蠢又笨,脑袋瓜子木讷实诚。他每次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过夜,只需要说应酬,别的借口不用找,他老婆就没有不信的,甚至还会在外面说,她老公应酬辛苦,特别心疼。那段时间,他经常夜宿在我那,然后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等公司稳定挣钱,在外面帮我买房子,好好把我养着。他这话好听,但我从来不当一回事。最终结果也确实是他没有帮我买房子,原因不是那承诺太过浮夸,而是我看不习惯一种为人人品道德。那就是他一边养着我,一边哄着他老婆,一边还在外面找其他女人,甚至更多女人。当然,人家老婆都没说什么,我一个□□,靠出卖身体挣钱,更不应该有任何意见。但归根结底,我就是这么偏执,就是见不得那德行,无法容忍那种行为。于是管他什么,甩了两巴掌,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怎么,你不相信吗,以为是吃醋?跟你认真说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男人能让我为他吃醋。来□□泄欲的男人,能有什么好男人。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所以我这种人,正常的感情都不会有,怎么会知道吃醋是什么呢,对吧。” 她吧嗒吧嗒,很快一根烟就抽到了尽头。“你肯定这么想的!” 第59章 左婉玉 “我没有这么想!”最后一段话都得否认,我也认真地对她急于说道,“不管对象是什么,都有好坏之分。有些男人必然恶心,有些男人却也温润如玉,品格高尚。有些职业确实不屑,但也有些人不受污浊,坚守本心,在人性的一面上比任何自以为是的人还要受到尊崇。” 她震惊地听着,一来为我反差的表现,二来为我郑重的话语和不容置疑的表情。她抿嘴带笑,觉的我的话中听。但神情上依然不屑,不冷不热地说道:“不错嘛,冠冕堂皇的话一大堆,看来你活的很自信嘛!” 自信?!我却为这两个字胆战心惊,神色黯然的不敢说话。因为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样内心敏感,精神世界比之还要倾斜。自信,只能说是一个朦胧又不堪的措辞,其实,我很没有自信。 “好啦!”她站起身来,把烟头从窗户口弹了出去,“和你聊天还是蛮开心的,虽然说的全是屁话。很晚了,你也累了,睡吧!”她起身走到门边,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抵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两手空空,似乎一点行李包裹都没有?” “恩!”我尴尬地点点头。这应该称得上完全是净身出户。在茶餐吧住时,睡在沙发上,冷了拿桌布盖,牙刷还是从监狱里带出来的,也不知道怎样浑浑噩噩度过了一个月。 “那你怎么睡啊?”话一出口,她又立马会晤到,我这个人有蹲在外面一宿都无所谓的壮举,何况现在有房有床。她不等我回答,就开门走到自己的租房处,不过一会儿隔壁清晰地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疲劳地坐在她刚刚坐塌的地方,整个身子失去重心似的往后躺,顿觉的身体轻松了许多。 “给!”小苍蝇很快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丢来一床垫被和薄毯。 “除了我,没人用过。我从来不带男人到我的房间,所以那个小房东不知道我是个□□。你要是不嫌弃,将就着用,热的话可以开空调。” “谢谢,不会嫌弃的!”我拢起毛毯,手感上的温暖传遍全身。 “呵呵,管你嫌不嫌弃呢,男人都口是心非!” “我没有!”面对小苍蝇,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是迫切想要解释。真的没有嫌弃的意思。在监狱里甚至出监狱后,受尽他人的嫌弃。但这并不代表就会嫌弃他人。相反特别能够体会被人嫌弃的感受。 我干脆说道:“我何尝是什么高尚的人呢。我做过牢,上个月才从牢房里出来!” “你坐过牢?”她本是站着俯视,听这么一说,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来,道不尽的惊讶错愕。 “恩,蹲了四年半牢房!”我下意识地往外挪开一点,感受到她的温度会让我不舒适。 “怪不得,头发还没怎么长长,行头包裹都没有!”她仔细的把我从上到下看了几遍,眼神中透露着好像坐牢的人会长的挺特殊一样。 “为什么坐牢,犯了什么罪啊!” “打架伤人!” “哦!” “但我不会打你的,因为打人也是需要理由的——这个人该打或者是不该打。” “呵呵,我知道,坐过牢的不见得是坏人,没做过牢的也不见得是好人。而好人坏人我自是可以分辨清楚,这一点不用你为我担心。” 她倒是看得开,不抱有丝毫恐惧。按理说我们的关系才刚刚开始,却有种惺惺惜惺惺的亲近感而融洽起来。这是不是,两个苦难的人要比两个幸福的人更容易认识到一起,更容易分辨善恶? 打开心扉后,两个人都没有睡意,相互之间聊了许多。小苍蝇不叫小苍蝇,只是那个好色的熊总根据他的专宠小蚊子来给这些人玩乐似的取了小苍蝇小蚂蚱等外号。她姓左,很冷门的一个姓氏,她说听过左宗棠吧,就是那个左。名字婉玉,婉约可人,温润美玉。 她在问了我关于坐牢的种种事后,就犹自说起了自身的故事。她妈妈和男人未婚先孕。那个男人在她妈妈在条件简陋的黑屋子里身边没有一个人的帮助下生了她之后,借口去买奶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没回来。她妈妈是孤儿,无亲无故。身上没有一分钱,又毫无生存技能且好吃懒做。在伤心欲绝之际,她妈妈便想到靠出卖自己的身体,避免肚饿。从此糜烂的生活伴随着左婉玉的童年,就算在长大一些后也不放过。她被自己的妈妈以八百块钱的价格,将她的处女之夜卖给了一个中年男子。她妈妈说辛苦养大的女儿,就该卖钱来偿还。那天夜里她刚好十六岁,被吃了□□,关在狭小而冰冷的屋子里,精神恍恍惚惚。那个男人把她的处女之夜夺走后,她连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几度萎靡不振失去自理能力,就算时间过的再长,也无法摆脱心中的阴影,于是她堕落了。 左婉玉叹息,在讲着自己的故事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自轻自贱的笑容,让人看了一阵惆怅。不幸运的人,在未来的生活中也总会被不幸运的经历同化,从而周而复始,永远看不到希望。彷如一次坠入深渊,便永世坠入深渊。 她说上个月,她妈妈死了,她也终于成了孤儿。她妈妈的尸体就放在那条漆黑的巷子里,用块破布盖住,几天无人问津。后来臭了,苍蝇飞来飞去,那些□□姐妹受不了,数落她,说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不能就这样放在外面吓人,怎么也得找个地埋了。她说她哪里有什么亲娘啊,有的只是些债务。这些债务也在债主活着的时候还清了,躺在外面的,只是一个有着债务关系仅高于认识的人而已。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她平淡地讲着仿佛是莫不关己的事情。她说,其实说带点良心的话。她由始至终恨的不是妈妈,而是那个弃她们母子不顾的男人。妈妈是真爱那个男人,才会在怀上她时,绞尽脑汁给她取一个端庄秀气的名字——左婉玉。她妈妈确实在她身上做的事可谓罪大恶极丧尽天良,但归根结底在生下她之后并没有抛弃过她。她在她妈妈死了尸体放在外面几天后,还是给火葬了。她说这下连欠下的利息都还上了,而那个负心汉会遭报应的。 “你知道吗?”她说,“世上有一种动物叫做禽兽。起先我不知道禽兽是什么动物,后来知道了,禽兽这种动物就是生活在这个世上跟普通人长的一样的一些抛妻弃子的男人。” 听她说完,我一阵沉默。我不能体会被自己妈妈将女儿的处女之夜卖给别人的处境和心情,也无法理解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会留下什么阴影,更不可能知道对自己亲生妈妈或者那个弃他们不顾的爸爸在都人性泯灭的情况下的行为该抱有什么看法。她自然深恶痛绝,对男人恨之入骨。她自有自己该做的评判,对人性的呐喊和仇恨。她让我深深的同情之时,却发现她比想象的要更加坚强。 那天晚上,小苍蝇说,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突然感觉良好,身体上觉得特别轻松,夜晚的空气也好的愉快,让人情不自禁的喜欢。我看着她,笑着说,我也觉得很放松,身体越来越不疲劳,好像得到一次饱满的休息。 小苍蝇说:“那我们那个吧。反正我是□□,做那个事情,就像吃饭一样随意。你不会拒绝免费的服务吧!” “当然,为什么要拒绝!”我肯定地答道,因为觉得有趣,而各自笑出了声。 我们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身上剥离。两个□□的身体交欢,一切都按步骤进行,果然就像吃饭那样随意。在我二十五岁的生涯里,进行了一场和女人的真真正正的□□。 也许很多读者看到这里,会对我嗤之以鼻。毕竟是个同性恋,却背叛了天性似的做出此种行为——和女人□□。但我觉得□□没有什么好争议的,它其实可以是纯正性的。相互之间身体有需求,在各自身上,寻求一种满足,出于天性。所以不管是不是同性恋,或者之间有没有爱情,只要双方愿意,都能够肉体接触。有时候,人欲难控制,会选择□□。□□何尝不是一种自己搞自己的□□呢!难道能从□□里面找出某种违背天性的因素吗?所以就算是在现在,我依然秉持了这种理念,和女人□□,不是什么强词夺理,且我这个人,也已没了原则。 窗外渐渐光明,空气中渗透一丝丝清冷。左婉玉在枕边沉睡,我已经穿好了衣服,去茶餐吧上班。 出门的时候,认真记住好了路上易记的标识,谨防回来的时候不知方向。 租屋离茶餐吧的路程不算远,走到马路边等公交,经过五个站就能到达。我喜欢坐在公交车上的最后一排,眺望路边驶过的城市风貌。一排排的大树,马路上争先恐后的轿车摩托车,人行道上脚步急匆匆的上班人群,推着早餐车售卖的摊贩,站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警察。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特别暗黑!!! 第60章 相好 晚上,继续坐公交车回去,看着璀璨夺目的城市夜景,脚步急促的下班人群,川流不息的车流,还有混合异样气味迎面扑来的凉风,静静的感受。 下车后,走在那条小巷。小巷左边的墙面上,有一扇油漆漆的过分红艳的门,门口照常站着一位□□,这位□□不是左婉玉,是一位□□扑的很厚,像石灰粉厚厚的一层刷在墙壁上而面目全非的一个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看不出来是怎样五官的女人。 她意识到我在看她,对着我僵硬的笑出声来,声音尖细地招手道:“帅哥,帅哥!来嘛,来嘛!五十块了,五十块了!” 我本对□□没有丝毫抵触,却不喜欢这种拉客做生意的感觉。我加快脚步,赶紧走出这条小巷。身后□□没有继续吆喝,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 按照记住的标识,很快找到昨天租赁的屋子。在附近的小商铺买了些日常用品,开始简易地过上有家回的生活。我提着几大袋东西,用昨天左婉玉交到手上的钥匙打开房门。左婉玉还躺在我的床上,玩着手机,一时间眼见是我,惊异的有点不知所措。 “咦,你没走啊?”她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带着点喜悦看我走进房间。她以为我会走,和其他男人似的,免费睡了一晚,就再也不会回来,完全是戏弄。 “走哪?”我故意反问道,“下班后就回来了!” “哦,呵呵。”她愈加欣喜,小声说道,“我以为你会走呢,不会住到这来!” “为什么呢?” “不知道!”左婉玉想了想,转动着眼珠子,“大抵我接触过的一些男人都是这样子吧,爽完后拍拍屁股走人。何况你什么行李都没有!” 我不说话,走到厕所将刚买来的里面放着洗发水沐浴露的翠绿色塑料桶子放好,将一条新的毛巾用水搓几圈,涤尽一些颜色,挂在两端系着的暗红色包装带上。用刷子刷干净还带着新鲜竹子味的竹席,放在窗户上沥干。然后走到房间,将拖鞋摆好,枕头放在床上,把买来的水果洗净切好装盘,交到左婉玉的手里,请她吃。 左婉玉满含笑意地看着我做这些,说俨然是要过日子的节奏。她吃着水果,心情特别好。她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似乎一整天都呆在租赁屋里,没出去过。 她说:“你吃了晚饭吗?” “在上班的地方吃过了!” “哦!”她好奇地问道,“你在哪上班啊,是做什么的!” “茶餐吧,炒菜的!” “厨师啊!”她笑道,“好工作啊!” “不算是厨师吧!”我说道,“因为我没有拿到什么红本子,不能证明厨师的身份。” “炒菜好吃就是厨师,哪管那么多呢。难道我是□□,也要去领个什么红本本才能证明身份吗?”说完她就咯咯的笑起来。 她说:“我还没吃饭呢,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一盘水果可不够哦!呵呵,你是厨师,你能做好吃的给我吃吗?” “好啊!”我觉得没什么,“可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做呢!” “那还不简单,买去就是了。反正你早晚都要做饭的,是不是。比如说哪天休息,呆在家里,不就是要给自己做饭吃吗!” 她拉我下楼,去往大型超市买东西。路途遇上年轻的房东,相互戏谑了几句,就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了。她神情愉悦,很是高兴,拉着买东买西。俨然一副小两口过日子的模样。 走出超市,手上再次拎满了东西。她双手藏在后背,然后突然亮出两个东西在我眼前晃悠,惊喜地说道,“你看!” 我定睛一看,却是两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她说:“给,味道挺不错的!” 盯着冰淇淋一阵发呆,熟悉的画面似乎还会绕回到身边。记得第一次吃冰淇淋,罗峰充满惊喜的笑容变戏法似的放在我眼前,那滋味,至今回忆起来,依然美妙无穷,甚是感动。可惜,现在对象不复存在,感觉上千差万别。莫名的感动过后,只留下深深的叹息。 左婉玉看我凝重的神情,问道:“怎么,你不爱吃吗!” 我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没有,只是想起了第一次吃冰淇淋的画面!” “哦,呵呵!”左婉玉有点怪异地笑着说,“冰淇淋和初恋女友一起吃,才会是记忆深刻哦!” “是吧!”我不置可否地笑道,顺手接过左婉玉手上的冰淇淋。 回到住处,很快我便做出一顿丰盛的晚餐。左婉玉赞口不绝,说太幸福了,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之后,她时常晚上会过来,买好菜要求我做好给她吃。 吃完饭后,她就坐在我旁边说话,我则安静地听着。她说的话通常绕不开□□和男人等字眼。说完后,一副愤怒泄恨的样子。 她时不时地突然问我,“你肯定是讨厌□□的吧?” 很多次,我都向她极力解释。她不信,总是以肯定的语气反驳。两个相处在一起(暂且可以说相处)。一方特别重视另一方,重视的一方又觉得自己特卑贱,没自信。生活中就会建筑出很多障碍,从而产生代沟。后来之类的话越来越多,我发现越解释,讲的话就必须更多。于是干脆不开口,不搭理。她发现我连起码的解释都没有了,就更加肯定我对□□的歧视,而常常一个人生闷气。 有一次,我实在是因为,她天天在我的房间,大半个月了,似乎从来没去过别处,而忍不住问她,某部分原因上也是出自于转开话题。我说,“你天天呆在家里,不用上班吗?” 她突然雷霆大怒,说道:“怎么,你烦我整天缠着你了,打算赶我走,让我去接客?” 我突然意识到,她的工作非常敏感。问她关于上班的事情,是揭她的老底,让她的自尊心很受伤害。想着解释,但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只能说一句,没这个意思。她气的发颤,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然后说了一连串的话。 她说:“我是□□没错,但不是那种肮脏的□□,什么客人都接。那家店的老板娘人好,不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她会时常让我去站站台,撑撑场面,给我相应的工资。在那种店,也可以不出卖身体挣钱的。 “当然,在那种地方做事,身体也干净不到哪去。就像我做过别人的情妇,遇到强硬的客人也不得不屈服,时常还要发生被人揩油的事。我只是以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只有可笑的人才想方设法的解释自己是半新的。这种人的人品相当可恶对不对!” 她讲着讲着,发觉□□的身份无法摆脱,慢慢又陷入了自己无法自拔的境遇。她为此,和我冷战了三天。任凭我讲了一些好话,也无济于事。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我从没有过感觉房间里如此空旷,于是心中有点慌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她的存在既然产生了点依赖。向来独来独往的人,既然也有对温暖的热切。 每天下班回家,我还是会为她做好饭菜。然后端给她吃。起初敲门她不应,后来看到我的坚持,她会打开门,委屈地看着我,然后把饭菜端进去。 也许是我的诚意感动了她,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她打开门突然抱住我一阵痛哭。我们站在门口,保持一个拥抱的姿势良久。后来,她便与我和好了。 她说:“我不做□□了,我们在一起吧。你愿意抛开我□□的身份,和我在一起吗?” 我点头,说:“好!” “真的?!”她高兴的喜出望外。 “恩!”我继续点头答道。 之后,我刻意注意自己的言辞。一个月里,相处的倒是有几分融洽。她虽然也在有意忽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会忍不住聊起一些在店里的几个□□姐妹的相关事情。她谈及最多的,是一个叫做王小文的□□。王小文是化名,真名不得而知,从事□□行业有四五年了。 她说小文来自农村,曾经被男人伤过,变的不爱说话。小文总是一副可伶兮兮的样子,让人觉得心疼。也正因为这副样子,小文变的很有吸引力,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好些大老板都是她固定的客户,比如说第一次在小巷遇到的熊总,每次到店里,指名点她。 小文长的算可以,就是皮肤有点黑。但她有种清纯的气质,不管从事□□行业多久,沾染多少不良的气息,往人群中一站,也全然看不出是个□□。小文似乎很缺钱,平常生活十分拮据,每天卖力地接客挣钱,还是不够钱花,也不知道她花到哪去了。 有一回,小文要借钱。这是我和小文共处在一个地方一年多,小文第一次向我开口借钱。她也只向我开了口,其他人都不会去开口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立马点了头,答应借钱给她。小文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便拿走了我全部的积蓄。 小文至今没能还清欠我的钱,她每次见到我,总是愧疚地道歉。我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心疼,便说没关系,什么时候还都是一样的。话说完,小文就哭了出来。让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我想怪不得男人们会喜欢她,就连我一个□□,都冲动的想抱她在怀里一辈子心疼。 第61章 怀孕 左婉玉每次聊起这些,总是滔滔不绝。我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表示我听到了。她讲的特别卖力,直到兴致盎然的讲完,看我没怎么回应,又觉得没趣,于是低头玩弄手机,然后沉沉的睡去了。最近她很是嗜睡。 有一天,她睡着了。我坐在书桌旁,心烦意乱。已经出狱两个多月了,身上有了足够回家的路费,也够给奶奶买上好些东西,却依然踌躇不敢动身。回家因为某种害怕的因素一直存在,而心上不断的抵触。 拿起笔,给奶奶写信。告诉她我出狱了,现在过的很好,很快就会回去看她。我只有在写信的时候,才能消散些害怕,才觉得奶奶看到信后,回家才会让她更容易接纳。 左婉玉中途醒来,起床上厕所。她走到我的身边时,看我拿着笔在写什么,好奇地问道:“你在干嘛?” 我赶紧合上信笺,夹在笔记本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桌面,有点心慌。我还是不能接受,在写东西的时候,有人突然来看并询问,这会让我自卑。 左婉玉为我遮掩的动作,有点生气。因为她觉得,我有事瞒着她。 她说:“什么事躲躲藏藏的?” 我老实的答道:“给奶奶写信!” “奶奶?”左婉玉有点惊讶,“你还有奶奶?” “恩!”我随意的应付一声。 “哦!”她有点没意思,“你倒是从来没跟我讲过你家人的事!”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这个人固守自己,不喜欢谈及家里的事情,更不愿意说起奶奶。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我没电话号码!” “你坐牢出来,都没回去过吗 “没有!” 左婉玉一下子似乎能理解,带着点不知对谁的同情,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温柔地说: “那什么时候带我去你老家看奶奶好吗?” 如果带她回老家看奶奶,奶奶一定会减少对我的疏离和冷漠。然而,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带她回去。还是那份害怕使然,让我感觉带回家的行为是悖逆的。或许升级到另一种层意。一个人面对的时候,毫无介怀,延伸到家庭,就不知不觉的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似乎迥然不同的概念。 我需要考虑。我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决绝。优柔寡断,开始越来越接近生活。 左婉玉见我不回答,大概明白了意思。她上完厕所,兀自回到床上睡觉。为此我们又有几天没有说上话。 后来她出去过一天,我下班回来房间里没人。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一张纸条也没给留下。我坐在床上发呆一会儿,然后习惯性的起身,到厨房做了一份晚餐。做饭对我而言,是既轻松又容易的一件事。做完饭后,面对香喷喷的饭菜,又无名的失落。我为自己的这份依赖,感到有几分厌恶。 晚上到了十一点。左婉玉回来了。她打开门,看见我坐在书桌旁,对着一些饭菜,静静不语。她突然有点哽咽。走到我身边坐下,说:“你为什么要等我?” 我没有说话,因为说不出来为什么,为了那股无言的失落吗。 她继续问道:“你喜欢我吗,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我依然无法给出切确的答案。会选择答应,是一件不能说的清楚的事情,至少对我而言。 她流出了眼泪,吃着几口饭菜。久久开口说道:“我今天去医院了!” “我怀孕了!” “怀孕?!”我有点懵然不懂地看着她,脑海里半分思绪也没有。 “两个月了,是你的!”她继续吃着饭,声音微不可闻。一个孩子的来临意味重大,对她而言,心怀忐忑,阴影密布。她怕重蹈覆辙,担心小孩成长的心灵和未来;她不相信男人,更反感自己的身份,她怕小孩长大后对她抱有看法,她现在极其没有安全感,她渴望一点关怀。 可我呢,似乎还处在恍惚之中,已然呆若木鸡。小孩,当这个词像一记闪电从脑海中划过,就失去了正常的判断,似乎闪电过后的脑海,留下了一处巨大的空缺,这个空缺在无限的放大。 她擦拭了眼泪,对我的不回答很是忐忑,或许已经把我看成了一个将要把他们抛弃的禽兽而难过。她说:“怎么,你不信吗。我是□□,现在怀孕了。你肯定以为小孩不是你的,想一走了之,对吗?” 她有点生气,一本认真地讲道:“还是那些话。我是□□没错,但不像王小文,什么客人都接。我在一个时间段里,只和一个人□□。虽然这样会挣不到钱,不是个合格的□□。但我的原则就是这样,我的行为准则也不能让我去接受一个时间段里和多个男人□□。 “而且,我要声明。我和人□□,一向措施做的很好。所以我的身体是健康的,从来不染上任何那种病。我只在第一天认识你时,没有要求带上避孕套。因为我感觉值得信任的人,便愿意去付出。且如果选择在一起,就不会在此期间背叛。所以我怀上了你的孩子。我怀上他并不害怕养不活,长不大。我是害怕他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话说完,知道得不到任何回话,放下碗筷,甩门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重重的关门声,响彻在整栋楼房里,像给世界来了记闷响。 诚如左婉玉所言,小孩的成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如果我有了小孩,应该怎样陪伴他长大。太突如其来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人坐到半夜三点。 我先将自己排空,然后慢慢的在漆黑中聚拢一点一滴的信息。隐隐约约一个婴儿的笑脸浮现在眼前,飘飘渺渺似乎传来清脆的啼笑声。然后整个周围亮了,闪耀了我的眼睛。我感觉清新怡人的微风吹过脸颊,生活像是焕然一新。然后“哈哈”一声,莫名其妙地笑出来。在驱除了所有的恐惧之后,突然感觉到了快乐。 “恩!”我仿佛下定决心。我的孩子,他需要一个舒适的家,和爱他的爸爸妈妈。他的家人会陪他嬉笑玩耍,给他足够的关怀和爱,参与他生活的点点滴滴,让他在阳光底下欢笑地成长,告诉他不害怕,不孤单,勇往直前,爸爸妈妈一直在身边。他要有健康快乐的童年,积极勇敢的人生,幸福美满的生活。也许只要看到他的笑脸,就会一切都值得,生活充满意义。 呵呵!期待一个孩子出生,在这样的时间段里,会使人遐想很多,而每每独自发笑。 第二天下班,脚步异常轻快。我做好饭菜,赶忙去敲左婉玉的房门。敲了许久,左婉玉才慢悠悠的打开了门。她似乎刚睡醒,散乱的头发,随意的穿着,浮肿的眼睛,困顿的神情。 她房间里整齐干净,墙面上贴了颜色鲜丽花样繁多的图纸,配上象牙白的床和桌子,搭配在一起非常温馨。 我看着她,郑重的说道:“小孩要生下来,我们一起养!” 她一直用查探的目光,看我有没有一丝虚假。她仿佛很受感动,而慢慢的低下了头。她喃喃的说道:“那你不怕小孩不是你的吗?不过,我可以保证的,等小孩出生,可以去做dan鉴定!” 我微微的笑了笑,说道:“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怀疑过,是你一个人胡乱的认为!”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看我,眼角里流露出喜悦和幸福。她用手臂将我紧紧环抱,身体贴在我的身上,中间隔着我们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她暖暖地说:“我饿了!” “已经做好饭了!”任由她抱着,我微笑地应道。 桌子上摆满了一桌的好菜。玉米排骨汤,清蒸鲈鱼,糖醋咕噜肉,醋溜土豆丝。香喷喷的冒着热气。让人一眼望去,就忍不住吞咽口水。 左婉玉坐在凳子上,我站在一边帮她盛好饭。她拿筷子的手有点发抖,泪水不自觉的沾湿了双眼。她吃了几口,擦拭了眼泪。看着我,久久的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 “你会养我们母子?!” “会的!” “你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 “不会!” “不介意我是□□?” “我觉得没什么!” “…………” “那如果有一天,你实在要抛弃我们母子,请记得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不要一声不响就走了,让我们母子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不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会抛弃的!” “我说万一啊,很多事都有万一的!” “好!” 那一餐饭吃的泣不成声,她自有她的心思情感来充斥这些眼泪。而抛开小孩的到来,更多的是让我觉得胸口沉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她继续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你对我沉默,觉得你和那些人没什么差别;你对我好,又觉得不真实,仿佛太过幸福的事情都是做梦。其实我发现了,很多时候不是你怎么样,而是我太没有安全感。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豁达自己,所以你愿意为了我和孩子,尽全力的努力,让我感到十足的安全感吗?” 她见我没有及时回答,又紧张兮兮的说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个□□的要求还这么多!” “怎么会呢?!”我极力稳定她的情绪。对于安全感,我向来也是个十足缺乏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尽力,此刻的心情亦是十分忐忑。不知道忐忑源自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份这样的害怕。总之,人很矛盾。时而感到幸福,时而感到不安,所以我理解她的心情。 第62章 矛盾 不知道能尽多大的努力,之后的日子相处,我想尽量维持一种平静安适。我会早起半小时,为左婉玉准备好早餐和中餐。晚上回来,一定煲上汤,炒几个营养小菜,看着她吃下去。 她照样会在我耳边讲很多话,她的话就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完。我会安静的听着。她讲我听,我觉得是一件很中和的事情。 她说:“晓东,你知道吗,白天的时候小文来找过我了。我本是从来不告诉姐妹们我住在哪的,但无意间向小文说起过,具体的位置不记得有没有详细地描述,当时也不确定小文是不是在认真听,可没想到她还能够找到这里。” 她说:“小文这次来忧心忡忡,见到我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我知道她把我当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可以交往的唯一朋友,所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稳她,希望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可是她哭过后,什么伤心的话都没倾诉,只是开口借钱。她自己也说,上次的钱没能还清,又要向我借,很难为情。我也难为情,不是因为上次的钱没还清,而是我怀孕了,要生小孩。很多地方要花到钱,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借给她了。所以我只能无奈地看着她侵染悲伤的背影带着深深的失望在这个楼梯口走下去。 “晓东,你知道吗,小文的眼泪看着真让人心疼,揪着的疼。我恨不得即刻去抢银行,然后告诉她我有钱了,可以借给她。晓东,钱真的很重要,可以使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走向截然不同的命运!” 是啊!我顿时跟着陷入伤感。奶奶为了学费,不忌讳给自己的儿子儿媳下跪,甚至拖着自己疼的刺骨的双腿,走上十几公里外去乞讨;罗峰为了生计,中途辍学,不辞辛劳的在工地上日干夜干,就算身体快不行了,也依然坚持着,最终英年早逝。钱,让我望而生畏。 我说:“你有钱就借给她吧,生小孩的钱我有!” 左婉玉不满的说:“是吗,可是,我从你身上,还是无法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我还是要留点钱以防万一吧。” 她睁大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不止一次把我带入这个话题,但每次我不都敢给予任何回应。 “你还是有所顾忌吗?”她今天要打开这个话夹子。 也许我的不安正来自于此。一个同性恋者能接受一份异性恋者的婚姻吗?两个人相处在一起,可以过日子;但要结为夫妻,相互之间一辈子的生存与共。虽然看上去,无可厚非,但深追究,心上的那道坎过的去吗!何况,我没有勇气告诉她,我是个同性恋者。因为我知道,这会伤害到我们的小孩,目前的和谐生活。我只能懦弱的,无耻的,罪恶的选择沉默。这便成为最终的隔阂。 “好吧!”她的谈话终将落空。她没有甩门而出,理智的躺在床上玩手机。但一整晚她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陷入僵局。以往我们闹不和,她会去自己的房间,现在就这么相处着,我感觉气氛低沉,压抑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有手机,只能拿出笔来写日记。写什么呢,我不愿意愁肠百结,便想着写一点能振奋人心的东西。 我就要当爸爸了!我在日记里这样写到。也许很多人不明白,一个如我冷心冷面的人,为什么会因为要当爸爸了,而感觉到狂喜,似乎追求了一生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我也不知道,一想到有个小生命要到来,和我有着一半的血脉,就非常的高兴,全身血液在沸腾。 接着几天的日子里,都是默默的吃完饭后,左婉玉玩手机,我写日记。我要每天写上一篇日记,来记录准备当爸爸的心情,甚至借着这件事,驱逐所有的阴霾不快。 有一天,左婉玉实在隐忍不住,便对着我大声说道:“喂,这将近一百个日子里,如果我不和你说话,你就不会先开口和我讲一个字吗?” 我侧着头看她,她的话让我感觉到突然的不自在。 “不曾想你这个人这么冷淡!”她委屈的痛哭出来。我不知道我的不善言辞会令她伤心欲绝。我站在一旁看她,她哭了很久,最后似乎哭累了。我撕了一点卫生纸给她擦眼泪。她整个身体都在抽搐,最近因为受了心理上的煎熬变的消瘦,皮肤暗黄。起身的时候腿麻,我扶了一下她。她甩开我的手,看也不看我,躺床上去了。 讲什么呢?我真的不知道讲什么。这一百个日子里都是她在讲话,她不讲话,气氛就会变的尴尬。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了她在我耳边叨叨不休,也觉得这样互补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我试着开口讲话,但搜刮干了词句,也没有合适的话语,我只能说:“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安慰人!” 她顿时气道:“我要你安慰了吗,我要的是一点热情。你可以对着本不会说话的日记本咧开嘴笑,对着我这个活人却一天到晚刻板着脸!我的要求不高,既然拿不出实际的行动,最起码让我感受到一丝互动,也许我就不会那么疑虑。” 她讲完,又突然冷笑道:“也是,你跟一个□□能有什么共同话语呢。如果你是嫌弃我这个□□了,走就是了,大可不必冷脸对我。” 她又把我不说话和□□两个字牵扯在一块。我不说话和□□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不知道要在她面前说多少个不是,她才会相信。既然这样,我也有点生气了,干脆不说吧。 “你不说话了,到底是嫌弃我这个□□了。那你走啊,为什么不走呢!哦,我知道了。你想让我们自己离开吧。这样你心里就不会愧疚,对别人说的时候,就不用说是你把我们母子抛弃的。而是我们母子自愿离开的!”在冷对几分钟后,她情绪越发激动而越来越胡思乱想。 她呜呜咽咽的抽泣,说:“是我太天真了,太随便了。和一个认识不到一百天的人怀了三个月的小孩,就企图搭上一辈子。一辈子多长啊,哪有什么人值得真正依靠,何况是个□□!”说完,她从床上晃悠悠的起身,还是要回她的房间去。 我的内心被这样的话搅的一片狼藉。难道我长的就像是一个一定会抛弃他人的人吗?我被这样的相处而感到非常心累。两个人中间总有隔阂,在心理上都有芥蒂。也许只有单独静静,思想才不会那么尖锐。生活啊生活,总是要搞得鸡飞狗跳才叫生活吗? 后来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左婉玉从房门出来。我会一如既往做好饭菜,端到她的房门口。有时候她会吃上两口,有时候却一动不动。 我觉得她不是因为我而生气而闹矛盾,她确实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她只要什么时候放下了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开怀。而我,也会在某一天和她坦诚相待。 “陪我去医院吧!”十七天后,她从房间里出来,脸色蜡黄,神情憔悴,声音苍白无力,触摸到的皮肤滚烫发热。 我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她,送往医院。她已经怀孕快四个月,肚子微微隆起。此时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整个人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我不和你闹矛盾了,也不管你嫌不嫌弃说不说话,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和你生活在一起。” “好!” “但如果你真的嫌弃了,还是那句话,走的时候,和我们母子说一声!” “不会的,不会嫌弃的!” “男人的话,就像易碎的泡沫!”她还是无法安心,我都有点反感她为了生气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小孩,为什么发烧感冒了,不早点跟我讲。她的心竟然如此执意。 “我的话不是!”我尽量回答她。 “那你喜欢我吗?”她双眼紧紧注视于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喜欢吗,喜欢吗?!天啊,这种时候,面对左婉玉,我既然说不出骗人的字眼,回应的依然是沉默。她闭上了眼睛,发出冷笑的声音。 到了医院。医生说再送来晚点,就是一尸两命。所幸及时输送点滴,小孩和大人能够安然无恙。 颓丧的坐在她身旁,感觉近乎吞噬的害怕。医院里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墙壁,甚至白色的窗帘,再次身陷其中,让我无力面对。我起身坐到走廊上的椅子上,不敢走的太远。面对着病房,抬头就能看见左婉玉平静的躺在床上沉睡。 医生说,你怎么做人老公的。都病成这样,也不及时发现。要是老婆孩子没了,你就高兴了! 这话提醒我做的确实过分了。我反思了很久,她怀着我的孩子,对她的照顾可不能仅仅停留在做餐饭上面。左婉玉本身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对□□身份释怀不了,自然是无法忍受她押注一生的男人半点冷漠。也许应该无所顾忌于真实的自己,给她和孩子一份安定。也要改变形象,不再那么冷面相对。一个幸福的正常的家庭,不正是要处处充满欢声笑语的气氛吗。也许,应该假意的说喜欢。也许,是应该放下之前,真真正正的过上一份生活了。 出院的那天,左婉玉说可以自己走,我没有答应,抱起她下楼,然后打的回去。 在车上,想尽力找点话来讲。可是平常缄默惯了,想找出话题,却不是一件短时间内就轻而易举的事情。 左婉玉也不曾开口,她从住院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她似乎陷入了在自己的思想中挣扎,无法逃脱。也许是对爱情彻底悲观失望,一个要和她过一辈子的男人,连喜欢的字眼都说不出口。她太平静了,平静对于一个总是说个不停的人来说,叫做反应过度。所以,我有点心慌,就像在医院看到白色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莫名的直觉而不安。 第63章 结局:破碎 我以为过不了几天,左婉玉会慢慢好转。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僵持不了太久。 我在一个月的期间,试图改变一些。因为意识到了家庭生活的重要性,会努力的让自己笑,多说话,多建造温暖的氛围。当然,我的改变,因为历经的时间不长,很勉强,很怪异的要令人发笑。可是,左婉玉像是没看见似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两个像是性格反转,她在一个月里,郁郁寡欢,一言不发。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 一个月里,她经常往医院跑,说有很多产检要做,关乎着小孩的健康。有时候我陪她去,有时候她一个人去。她更多的是希望一个人去。 不好的直觉,有时候确实不是神经兮兮。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而我感觉到的生活,总是富有戏剧性的,它非常的猛撞。 有一天,陪左婉玉从医院回来。不曾想会遇到她,在一个偌大的城市,不期然会面两次——一个女人蹲在左婉玉的房门口,头埋在双臂里,衣着朴素清冷。 这个女人,就是左婉玉口中的小文。我们同时看见,左婉玉轻声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慢慢的抬起头,整个身体沿着墙面,依附着慢慢的立起来。房门口光线很暗,但人的样子依稀看的清楚。小文没有回应左婉玉,刹那间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由平静转为惊恐。我搀扶住左婉玉的手也无力地垂下来,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心中骤然间滋味陈杂。 王彩霞,五年前那一别,她瘦弱无助,痛苦绝望,满脸泪水的形象还历历在目。如今突然一见,却让我恍惚过了几十年那般长久才重逢。她愈加瘦弱憔悴,眼角是无尽的沧桑和悲凉。她学会了化妆打扮,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眉毛描绘的妖娆媚俗。也许忘不了她幸福的笑脸,所以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能一眼认出。五年了,一个曾经满脸幸福的女人,沦落为为了金钱出卖身体的□□。罗峰的老婆,竟然成了□□。 似乎,真的很难说的明白。暂且说,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差别。我可以并且毫无芥蒂地包容接受自己的老婆是□□,却无法容忍面对我喜欢的男人的老婆是个靠出卖身体挣钱的女人。一时间我的愤怒直冲向脑门,而不管不顾的大声斥责道:“你怎么做了□□?” 声音很响亮,在整栋楼房里上下回荡。左婉玉大概从来没看我如此大声呵斥过,吓的身体骤然缩成一团,而站立不稳地扶着墙面。 空气中传来冷笑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能够刺穿人的心脏。王彩霞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带着泣血的冷冽和充满暴力的讽刺。 “我为什么做了□□,还需要跟你交待吗,你算什么?” 我有点愣住了,没想到五年没见,王彩霞说话的口吻和态度变的这么生硬反抗,似乎对我充满仇视。我不认为是曾经对她有杀心,而造就她现在的反常。 “可是……你对得起罗峰吗?” “呵!”王彩霞侧脸散着冷光,“你怎么不问问他,他又对得起我?” 我全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罗峰已经过世五年多,难道还会有哪里做的对不起她的地方?她一如反常的表现,难道跟罗峰和我有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去做□□,就算不为罗峰,也要考虑小孩,如果你的小孩看到自己的妈妈靠出卖身体挣钱,他会怎么想,多难过,对他的人生有什么影响?”我口气坚决,全然不顾这话伤害了左婉玉。她正痛心疾首地看着我,似乎此时此刻才看清楚了一个人的真正面貌,人谁有不顾忌的,只是假装的好而已,我正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现在原形毕露了。 “那我做什么!”王彩霞突然咆哮落泪,好似积压的委屈要全部宣泄出来。 我被王彩霞的咆哮惊得已然失去知觉似的镇在原地。王彩霞整个身心充满了怨恨,她和五年前比在心境上截然不同。看着王彩霞瘦弱的身躯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力颓然地坐在地上,伸手捂住双眼的神情,心酸无奈,愤怒不甘而认识到了,她的生活亦十分悲惨,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发生了很多事情。 “都怪你!”王彩霞撕心裂肺,恨我恨到极致,“你们让我恶心百倍!” 她的话,再次让我胆寒惶恐。是我和罗峰毁灭了她吗,有什么事情我被一直蒙在鼓里吗? “是,你不明白,他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吧!”她眼泪扑簌直流,“我本可以为着一份爱情守着,不怕艰辛苦难,因为心里是甜的。可自以为沉醉的爱情,却是假的,假到心碎裂,假到你生不如死却还无力去仇恨。因为遭报应了,他的欺骗报应到我的儿子身上。我的儿子那么小,却被疾病缠身而隔三岔五的住院。是报应啊,我认了,所以啊,我没有时间去记恨他,我们母子面临高额的医药费,有剩下的时间也要拿来痛哭流涕。他除了死的早,欺骗,什么都没有付出,连唯一的精神支撑也被剥夺。你说我有什么义务去对得起他啊。呵,告诉你吧,我在感受到心的死寂之后,只知道必须让我的儿子活着。什么出卖身体这些都微不足道。如果被逼无奈,需要付出生命都在所不辞。所以我的儿子不用你操心,他会明白我的,他不会觉得他的妈妈恶心。因为他能够理解这份爱是伟大的,并为此去珍惜。他不像某些人,灵魂肮脏不堪,行为自私卑贱,还有脸在这趾高气扬地指责别人。” 她的话让我震撼。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依然觉得不可能。我的灵魂肮脏不堪,这句话让我心惊胆战。王彩霞的眼神阴鸷冰冷,时不时地冷笑。我总觉得她还会说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让我血液里的温度,身体中的氧气,被消弱的一干二净,还不止于此。 “告诉你吧,你就是个可怜虫,实在没资格自我感觉正义凛然。”她的声音穿筋刺骨,每一个字都是伤人利器。她说,“你的奶奶在听到你出事入狱后,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悲痛打击而一下子晕倒在地。她卧病在床,不能自理,每一天身体都是在受疼痛的熬煎。但她依然要咬着牙坚强的活着,就希望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可是,一年之后,她还是熬不过,走了! “可悲吧,可笑吧,你还自我感觉良好吗。你不觉得自己既自私,又冷石心肠吗。你这一辈子拿什么去偿还你的奶奶啊。你奶奶就算养大一只狗,也不会远离家乡这么久对她不闻不问。死后还得背负着有一个没教养、坐过牢的孙子的臭名。” 刹那间,感觉头麻麻的,心脏被掏空。一时间还不能清楚明白过来,只知道,翻天覆地地变了。不过一会儿,好久不哭的双眼,是要流出血一样的眼泪。胸间已经感受到了洪荒的爆发,在毁天灭地,摧枯拉朽。我的奶奶,我的奶奶是死了吗。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体一下子磕硬在地上,头重重的砸在石灰墙上,痛已不知道痛。我的奶奶,一生疼爱我的奶奶,她的孙子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就走了? 王彩霞的冷笑传来,已不能自欺欺人。想说点什么,但脸部全被僵住了,只有嘴唇在微微的颤抖。奶奶,烛光中身影瘦弱的奶奶,月光下脸色苍白的奶奶,总是流不尽眼泪的奶奶。想起她的样子,便让我如置身地狱。奶奶,一辈子让您失望的孙子,一定是让您椎心泣血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是他让您操碎了心,让您失望透顶。您累了,也等不到您的孙子回来,就这样走了。您真的要恨透您这个不孝的孙子,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走就不回来,他没有对您尽半点孝心。他何尝不是人们口中说的疯狗,亦或比疯狗还要可恶十分。他是实实在在的卑贱的,他的内里已经腐烂化脓,灵魂将受到一辈子的鞭策。他不说去偿还奶奶的一丝恩情,如今当面说声对不起都不能了。 心上和身体是一阵阵的剧烈疼痛。疼痛让我感受到的,似乎在承受着第十八层地狱的刀锯。 王彩霞冷冷地说道:“王晓东,可以了。你是可怜虫没错,但你至少有人爱着。他们都是拿生命爱你。而我呢,一腔热血付出,换来的只是欺骗。想我曾经天真烂漫的笑脸沉醉在幸福里,现在看来,却全是笑话和恶心。 “王晓东,你没有流泪的资格。你可以庆幸自己的自私冷漠成功地送走了爱你的人,他们活着的时候没得到你的半点温情,死后还带着对你深深的爱恨。你的目的就是这样子的,对吧!” 冷冷的话语像“嗞嗞”的巨响尖锐着耳膜,滔天的黑暗迎面扑来吞噬温度。生命似乎凝固了,感受不到丝毫气息。整个冰冷的身体,如同弃置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中。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10节 第64章 结局:港湾 所期盼的世界顿时安静了,真的安静了,安静的分外恐怖。现在才发现,原来地狱存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时间有没有在转动。痛苦一刻也不分离,最血肉模糊的伤还在淌着血。 左婉玉说,我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和小文是什么关系,因为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我也不知道你内心受了多么大的打击怎样的伤口流不尽怎样的血,我发现对你没有半点认识。原谅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因为此刻我的内心同样是受了无比的伤害,正痛苦着。 “我须得离开你了。因为我明白了。在你没有原形毕露之前,也应该肯定的。哪个男人不介意呢,除非不爱。所以对不起,你知道我的,我是无法承受一个男人的不辞而别,所以只能主动选择离开。小孩你也不用负责,我会去打掉的。未来我们之间不会有半点联系,也许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应该早早的回到原点,成为彼此认识过的陌生人!” 黑暗中模糊的背影,左婉玉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是顷刻间,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在孤冷冷的世界里无助徘徊。我知道的,你们都要离我而去。 这是生机勃勃的春天,细雨霏霏的窗外阴郁低沉。我的心膨胀着,难以正常地跳动。粉红色的樱花渐渐凋零,坚守的老墙慢慢破败。撩拨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溃烂,生命的海洋漠然干涸。躲在这黑夜,浮生一世随风灭,静静地看着,时光飞逝不再来。躲着躲着,春天看不到,枯木不发芽。 昔日的温情岁月无痕,心是沉甸甸地痛。迷失了方向像孤儿一样地可怜,寒冷的潮流默哀着身体像鬼一样地飘离。错了,总是错的。孤傲的沉默,其实是打了败仗的俘虏者,精神被撕碎;冷漠的生命,如拔了根的断草,意志沉浮;广袤的世界,就算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心被桎梏,再怎么也自由不起来。光明已看不见,路还在无边无尽地铺展。好沉好沉地痛,迫使眼泪模糊了视线。冷了,再也没有温暖的地方可去。 一杯苍白的自然水,放在胸口想焐热。无奈心也是冰凉冰凉,寒到不敢伸手触摸,水越发散出银色的光芒,冷漠的四周冬天一样地凄凉。 好痛苦的心情,像千万只蚂蚁在狂妄的撕咬;不堪回首,柔肠百结里是万般嗟叹。曾几何时,以为逃脱了高考,日子会变的不一样,心上能够获得一种平衡。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任凭陌生的空气抖弄着渗人的氛围,也欣然接受,并开始探险未来。我知道,人生的路没有一帆风顺的,岁月里总是时刻隐藏着锋刀,只等在时间的长河中,伺机让你鲜血淋淋。但还可以无关紧要,因为身上流淌着充满激情的血液,脑海中充斥着莽撞的人生观。不在乎世界如何险恶、人们怎样嘲弄我的可悲。 然而,卸下一切伪装,终于要面临万般噬骨的真实。看着亲近的人伤痕累累而去,我的身躯,却只能在租赁的房子里,死寂的角落,让春天看不到,让一切都避让,掩埋。 不知道已经掩埋多久。一股霉烂和腐臭味,彰显了死气。悲伤已盘根节错,再怎么木然,也阻挡不了一波波涌上心头的痛日夜折磨。内心很黑暗,更脆弱,现在要支离破碎了。 是的,所有的勇气在现实面前崩裂的满地成渣,生命便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幽灵。 好吧,错了错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我不愿意腐烂地藏着,不愿意背负着自己的地狱去生活。一旦伤痕累累,也等不及时间的漫长去迎接伤口的结疤。花会凋零不是时间的无情,是累了倦了,才要自行的离开;水能蒸发不是烈焰的残酷,是烦了腻了,才要飞往更自由的高空。我的存在不能一直带来伤害,就算不结束,意志也会痛杀。此生是开错了季节的荼蘼花,在沉沦里褪尽铅华。不如干脆挥手过往,豪迈万千,结束这永久的错,死在原地吧。 这里是三十四楼,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地站在最高点,抬头仰望天空。 苦笑一声,多少天多少个小时,身处黑暗的躯体,终于重见了光明。但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光明。豪放的视野,没有高楼的遮挡变的弥足珍贵;爽朗的和风,不带腐臭的气息让人舍不得离去。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总是存在,却总是存在的不是时候。伤了的痛,掩住了心灵。现况的我,只能流下卑贱的眼泪。直到现在眼泪的枯干,就是要死的迹象。解脱,我要以死来达到一种解脱。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看似同龄年的女人,也踏上了这栋高楼。她站在离我几十米远处,一袭红色衣衫,身形窈窕健朗。一阵凉风吹来,吹散了她的发丝,侧面看不出一丝哀愁。只是□□的鼻梁,眺望的神情,透出一股股深邃的茫然。 天是灰暗的,我的心也是死灰的。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我是将死之人,往前踏出一步,下面便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会被摔得粉身碎骨,接着被车流碾压成灰。我做什么一向都很坚决的,不是吗!然而,你不知道,人要面临死亡,脑海中不是混沌的。只在一个转弯,诸多的画面,一一浮现在脑海,你看不清,却会舍不得。我微弱的看到,奶奶关怀呵护的慈爱,罗峰阳光明媚的笑脸,婴儿在梦中对我甜甜的童真,还有周老师,还有那些爱过我的人,多么的温馨,多么幸福啊,让我冰冷的身躯,忍不住颤抖,而缓缓流下眼泪。 我唯一的亲人,哺育了我的身躯。然而,我却是在五年后才知道她的死讯。为什么期间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残忍折磨,感受撕心裂肺的痛。我打通了那个狱警的电话,发疯似的逼问他。可是电话那头沉默了,正如一直以来我的沉默。沉默真的要比死亡带来更多的恐惧。 电话的那头,温和地诉说着一份伟大的爱。在一个柔和的夜,天上繁星闪烁,你的奶奶,想念着她的孙子,而悄悄地远离了人世。死的时候,她多么地希望看一眼她的孙子啊! 她说我的孙子,奶奶一直都骄傲有这么个孙子。不管你是任性地离家出走,还是犯法坐牢。你永远都是奶奶乖顺懂事的好孙子,永远都是奶奶心中最疼最爱的心肝宝贝。她的孙子每个月寄来的钱,她给藏在了他小时候最爱躲着的地方。她孙子给她的钱,她说她得留着给她孙子娶媳妇用的。她说她的孙子聪明伶俐,吃苦能干,早晚会有一天让那些看不起她孙子的人抬头仰望。她的孙子,她说,奶奶再也不要求他好好读书了,只希望,他能够回来让奶奶见上一面! 我以为干涸的眼,刹那间如绝堤的洪水。我是卑微的世人皆可唾弃,可是卑微的一端还牵着亲人的寄托和牵挂,还有那宏伟的包容和疼爱。我颓然地抱着身体坐在地上埋头痛哭,让哭出的声音,响亮在混浊的天空,震颤着整个城市。没有人知道,此时最古老的悲鸣,不是来自一个男人的最动情,而是来自一个男人的无能和悔恨。 我的哭声惊动了一直站在不远处脸上写满死灰的女人。她慢慢的向我走来,拍着我的背。 “哭吧,哭吧,能够哭就是幸福的。” 她告诉了我她的故事,她说:“这个世上实难避免心灰意冷的事。你以为永远被痛和悔恨蒙住了双眼,而感受着刺骨,锥心,生不如死的折磨。其实天大的事也没有认为的那般恐怖,当天使经过你的身旁,眼睛发出耀眼的光芒。生和希望,一直在前方。我们只是累了,来高楼上吹吹风。当风拂过疲惫的心房,时间清洗积累的忧伤,那些过往的伤疤就是生命给你最宝贵的东西。让我们去做一直想做的事情,无在乎晚不晚,无在乎错与对,只要我们的生命还在!” 我被耻辱袭击了身心。他们就是我的天使,我没有好好的珍惜。现在天使一个个都回去了,他们必然留给我太多的期望。我怎么敢让他们失望呢。我在三十四楼的高层,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狂奔下楼,亦飞奔而去。 跌跌撞撞的奔跑,正如我这半生跌跌撞撞地走来。好久没有这种拥挤时间的感觉,像驾驭着风一样驰骋,朝一个目标奋力地跑去。虽然,那头的人已然远去,只有飞花细雨在飘零,只有残余的记忆在依稀可见。 半生梦,半升泪。一路火车长鸣,原始的欲望重燃。我是傻的,像个鬼遮了眼的可怜虫。我的奶奶,那伟大的爱,不复存在。才幡然醒悟,才明白,一生有太多的错失和后悔不迭。往往可以做的更好,可总是会一塌糊涂!忏悔,忏悔。太多的悲哀,总是归纳于祈求神明也是一场空吧。 第65章 结局:希望 曾经的我总歇斯底里,厌恶所谓的大人看我的眼光,排挤一切带着嘲笑的话语。是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的不懂事,让你们又笑又唾烦。我的任性孤僻,让你们反感又肆意认为。然而我就是这样,在纷杂的目光中特立独行。让你们丧失了怜悯,让你们破灭了希望。 那一天,我对奶奶说,我想好了,不读书了,去外面打工。奶奶的世界像是崩塌了,她哭的老泪纵横,她说你下定决心了!我说是的,下定决心了。她哭的哽咽,说,周老师说你读书好,考上重本大学是没问题的,你现在不读了,会后悔一辈子的!我说,如果考上大学要让你点头哈腰去挨家挨户乞讨来供我,就算是后悔,也宁愿这样选择。奶奶说,可是我愿意乞讨啊,乞讨是我的事,我愿意为了我的孙子,豁出性命也心甘情愿。我说,可我不愿意。奶奶知道我和她一样,是固执的。她抹了眼泪,说:好好好,你出去吧,出去了就不是我的孙子。我说,好吧,等我挣了钱后,会每个月给你打点生活费的。 我走了,离开了那个家。奶奶爬满皱纹的脸凑成一个核桃,我让她心碎的老泪纵横,让她泯灭了所以希望。我以为我的不回头,不会成全我的不孝。我这样想,可是最终还是成全了。 回到了故乡,这些熟悉的带着爱的藤蔓老树残垣,好久好久,还是如此这般地存在,为迷失的孩子,指明家的方向。一阵又一阵的雨,在这四月分的天气,洗涤着我的心灵。雨水夹杂着泪水,向深处滴落。有时候流泪比流血,深层次地疼痛。 哭吧,哭吧,我只能哭了。像老天一样地悲恸,脸黑了下来,哭的轰天动地。 ——奶奶的坟墓前没有墓碑,四周经久未修,已是长满了野草。我紧紧地抱着奶奶的坟堆,依然感受着奶奶的存在,汲取奶奶的温暖。奶奶,我回来了。一句话哽咽沙哑,在喉咙里藏了很久,似乎已经镶嵌在骨头里,现在连根拔出。您的孙子回来了,他回来晚了,没能见您最后一面。您打他吧,您骂他吧。但您的孙子要您不管在哪里,都不能不要他! 雨过天晴,故乡的草绿了我的世界。一束温柔的阳光,横亘在我的眉眼间,永远地存在。我错失了这春,五六年了。才发现伤痕那么深,是因为没有故乡的春来愈合,才会深到生命只剩下痛。 远处的樱花,依然开的如此的灿烂。让我朝着明媚的方向走去,奶奶的笑脸在我的道路上永久开放。 这是二零一五年的春天,我带着两个小孩在自己开的饭店吃饭。一个眼角眉梢跟罗峰长的一个样,一个则和我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吵吵闹闹,吃什么东西都要争着抢着。大的会让着小的,小的会欺负大的,嘻嘻哈哈总是闹个不停。看着他们,我释然了,终于是在我期许的目光中,健健康康,幸福快乐的成长。 左婉玉没有打胎。她爱我,更爱腹中的小孩。她的爱是伟大的。这些爱总让人为之匍匐。 左婉玉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在和我冷战后的第一次去医院,才知道的,而我一直不曾知晓(我有很多地方要痛恨自己,这些痛恨成为我永世的救赎)。左婉玉心中受了激烈的斗争,如果她把小孩打掉,也许可以多活几年。可是,她渴望当母亲,渴望这个小孩的诞生。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更加渴望过上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所以在一起的某些晚上,她会在深夜的梦里,不自觉的发笑。她一定是梦见了,往后的生活中三口之家的欢乐场景。 左婉玉写给我一封信,她说:“王晓东,离开你这么久了,你会不会偶然在一个孤独的夜晚,想起我呢。呵呵,晓东,我爱你,所以一点都不恨你。相反,我太偏执了,太神经兮兮了,让你受了很多闷气,但同时也让我感受到你的包容很伟大,让我很感动。晓东,我离开你,是因为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我不想拖累你,因为我觉得,有我的拖累,你一定不会有成功。晓东,离开你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那天晚上我哭了一夜,很想回到你的身边。 “晓东,谢谢你,给了我一种,正常女人才能够体会到的真正的爱情。这种爱情给予的力量,让我能够在生活中,不管迎来多少艰辛,而一直品尝幸福。所以真的谢谢你,我不留遗憾的走了。 “晓东,你看吧,我们的儿子快三岁了,他是不是和你长的一个样?呵呵,他好可爱哦,是你的亲生骨肉,也是我用生命换来的小生命。所以不管怎样,你就算倾尽所有,也一定要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让他不缺爱,感受足够的关怀,要活泼开朗、开心幸福的长大——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你没有骗过我的话,你会对他好的。 “对了晓东,我有个请求。请在往后的日子里,不要告诉我们的儿子,他的妈妈是个□□,正如你说的,我不想让儿子一生因为有个□□妈妈而介怀。我从小梦想着能够成为一名舞蹈家,可是当上一名舞蹈家,就算不发生这些,对于他的妈妈来说,也一定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拜托你告诉我们的儿子,他的妈妈是一位中学舞蹈老师。跳起舞来,舞姿曼妙,像仙女下凡。 “至于我们儿子的名字,我一直不敢取。一来觉得自己不配给他取名字。二来也怕像我的妈妈那样,取个漂亮的名字,却作践了一生,有何意义?所以,我不能给他取名字,他的名字要由你来取。但是我希望他能够有一个三个字的名字,而我能够在他的名字中,取一个字。我希望他能够永远地快乐,不要像他妈妈这样,一辈子浸泡在苦水中。所以我想在他的名字中,有一个‘乐’字。你可以告诉儿子,这个乐字是他妈妈取的,这样,别人叫起他的名字,他就能想起他的妈妈。他的妈妈,不管在哪里,都会一直看着他长大。” 警察找到我的租处,把儿子送到我的身边。警察说,一个病重的女子拖他们把这个小孩交给我的。那个病重的女子知道我一直没有换地方,她在快死的那天,苦苦哀求警察送过来的。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水。 儿子送过来时,已经哭的疲累而沉沉的睡着了。痛苦的神情被带入梦中,脸上残有未干的泪渍。 我紧紧的抱在怀中,一刻也不想闭眼,一直到天亮。他真的好可爱,眉眼间英气十足。他的五官单独来看,通通像极了左婉玉。但放在一起去看,却和我很是相像,连睡觉的神情,也可以一模一样。 抱着他,几次发笑。好像遗失了许久的笑容,又重新被找回,空缺的内心,像突然间被填满,殷实的说不出来有多喜悦。 天亮了,他睁开了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我,顿时陷入了恐慌。他双眼睁的很大,表情非常凝重,转动着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嘴巴抿起来,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中汩汩的流了出来,哭声十分洪亮。 我赶紧去哄他,告诉他我是他的爸爸,不会伤害他。让他不要害怕。 快三岁的小孩,智力上已经不敢轻视。他能够分辨出谁好谁坏,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可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屈服自己,甚至装可怜,来让陌生的叔叔同情,不要伤害他。所以,对待他我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对他有半句的谎话,我要以真诚的态度来和他相处。 我轻轻的哄着他,要把他的情绪安抚下来。他很快就不哭了,因为他知道一直哭也没用。他用袖子擦干了眼泪,然后满脸无辜和畏惧地看着,打着哽问道:“这里是哪里啊?” 我说:“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我的家不在这里,我的家在妈妈那里。” “我是你的爸爸,这里也是你的家。” “那我不能不要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呢?” “妈妈过世了。” “过世了是去哪了?” “就是去了天堂,妈妈死了,到天上去了。” “那你能带我去吗?” “不能,那是死人去的地方,活着的人去不了。” “……那我也找我的妈妈,你会让我去吗?” “会的,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他走出房门,看到楼梯口,径直地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我跟在后面,心中充满怜爱又十分酸楚。对他们母子有着道不尽的愧疚。 他每下一段楼梯,就会回头看我。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的妈妈。在这个世上,我是他刚刚唯一认识的人了,他对我渐渐产生了依靠。 他一直往前走,走的很慢。天刚刚亮,外面的空气吹在人身上感觉到一丝丝的寒冷。他总共穿了三件衣服,里面是一件纯棉的小熊内衣,中间是一件左婉玉亲手织的毛衣背心,外面是黄色的外套,穿在身上显得天真可爱。 第66章 结局:最好的结局 他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回头看我。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眼泪又一下子流了出来,然后放声的大哭。 我抱着他,安慰道:“不怕,不怕,有爸爸在这里,爸爸会一直保护你的。” 他哭了很久,最后头趴在我的肩上,不断的抽噎。仿佛是累了,什么话也不说。 我带他去吃早餐,他饿坏了,吃了一个肉包子,一根油条,一碗豆浆,还买了一个鸡腿,很快就下肚了。他吃的开心,对我产生了亲近感,便细细声的说,“你会带我去找妈妈吗?” 我温柔的笑着说:“我会带你去看妈妈。” 他听着很高兴,又说要吃土豆条。我说好,给他买了份土豆条加一个汉堡。 左婉玉的尸身被火化了,骨灰存放在殡仪馆。费尽周折终于找好关系,凭领取票领出。我抱着骨灰盒,对着儿子说:“妈妈在这里。” 他不相信,又要哭了。我把骨灰盒上面贴着的相片给他看,告诉他,妈妈死了,被火化了。这是妈妈的骨灰。 他接着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口中怪罪妈妈,说:“妈妈不要乐乐了吗,妈妈不要乐乐了吗?!” 看着儿子的眼泪,我想说,左婉玉是个伟大的母亲,伟大的母亲会得到儿子一辈子的理解,她不用让我对儿子掩埋她是□□的身份,正如王彩霞说的那样。 他是在一个月后,才开始接纳我的。我们两父子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很是殷实。 我在从老家回来后,陆续换了好几家饭店打工。后来因为自己有了点积蓄,想着总给别人打工看脸色不说,还没个自由,不是长久之处。便在经过深思考虑之后,决定租下个门面,自己开饭店的。 没想到我的饭店生意越做越好,最后开了几家分店还陆续请了好些员工。 我去找了王彩霞,自从上次一别,她没有再做□□。 我们的关系慢慢的缓和,最后我们结婚了。我们曾经酣畅了彼此,所以我们会坚定的组合在一起,建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家庭。我们和正常夫妻没有半分区别,我们之间有交流,也有□□生活,我们都完整了。 小儿子又在为了争不到哥哥碗里的薄饼而气鼓鼓的,拉着我的手,要我为他打抱不平。我心中不由莞尔,但表面还是要装出半分严肃和半分诙谐的样子来,看着小儿子说:“乐乐,你都十岁了,还要抢哥哥碗里的东西吃啊。哥哥现在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你老是和哥哥争长争短,哥哥长的不高大,就没力气保护你了。你要知道,爸爸没让你孔融让梨,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了,请帮手,还好意思吗?!” 小儿子听我这么说,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把我和大儿子都给逗笑了。 不过一会儿,王彩霞来了。她刚从美容店做了拉皮回来,脸上顿时年轻了许多。她本不爱做这些虚伪的美容术,但人家说,老婆是老公的脸面,出门在外要给老公撑住,于是她也随了大流。近年来,王彩霞在穿着等整体形象上有了很大的改变,她慢慢变的高贵大方,典雅从容,笑容亲和。她越来越精致,也越来越知性。她十分疼爱两个儿子,对我也很是照顾和体贴。很多人都羡慕我们这一家的生活,我心中也是说不出来的满足和感恩,脸上不自觉的泛起幸福的微笑。 “晓东!”一声熟悉而又亲切,似乎穿越了漫长的岁月,来到了耳边。整个身体像游走了一遍高压电流而激颤。声音比样貌还要使人难以忘记。慢慢的转过身去,果然是她。 她早已为人人母,手上牵着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和她一样的温婉恬静,清纯可人。她一如既往,素净清新的打扮,高贵亲和的气质,宛若盛开在池塘里的荷花。只是十几年的光阴,她的眼角有了逃不掉的细细皱纹。但这皱纹在她的脸上,依然有着独特的韵味。 “周老师!”我无不动容地叫她一声老师。没想到相隔十几年,在茫茫的人海中,还能够和周老师相遇。她是我内心温暖的一处。 “真的是你吗,晓东!”周老师激动地走近身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我的泪水积攒在眼眶,不由的用力点了点头。 “好好好,能再见你一面,我也心安了。”周老师哭了,喜极的眼泪滑过她的脸颊。这么多年来,周老师一直记着我。并在心里一直深深地关心着我。 “你还好吗,周老师!”此时此刻,泪水夹杂着温情,我们有着深厚的情感要宣泄,泪水等待了好几年。 “我很好,我很好,倒是你,经历了很多吧。”她擦拭了眼泪,眼角一抹微笑,继续说道,“不过,都过去了,我们就不提及过往了。现在,看到你过的好,便是真的好了。” 我们在包间坐下,有许多话要说。我给周老师介绍了一下我的妻子和小孩。她看着他们发出真心的赞叹和喜欢。周老师给我简单地说了一下她嫁人生小孩,最后转到城里来工作的事情。她是个值得拥有幸福的女人,她的老公对她疼爱有加,女儿也漂亮懂事。 周老师问起我的工作,我和她说,我现在经营了几家饭店。 周老师并不为之惊异,只是微笑着点头,说:“我曾经说过,你以后会是个有前途的男孩子。果然,你没有让你奶奶失望,也没辜负我的眼光。一个人在经历地狱般的磨练后,就会拥有创造天堂的力量。” “恩,不幸是一所最好的大学!”眼泪间间断断地流,我的奶奶,我做到了您说的——总会有一天让村里的人抬头仰望。奶奶,谢谢您。 周老师和我聊了许久,最后我们不得不起身告别。我坚持要送周老师回去,但周老师说,她老公会过来接她。 走到饭店门口,周老师看了看饭店上面偌大的招牌——周小芳,转过头来看着我,笑道:“和我一个姓呢!” 我笑着点点头,这是奶奶的名字。 周老师要走远了,她的背影还是那么纤细。我赶忙叫住了她。远远地对她说:“周老师,谢谢您!” 周老师回头看着我,绽开明媚的笑脸。她说:“晓东,你成熟了。” “嗯!”我点点头,因为有你们——上天给我派下来的天使。现在,我只能向你们说声谢谢,这一声谢谢,已经迟到了十几年了,不能再推迟了。 “那么,我也不念想了。”周老师开怀的说道。我们都已经拥有各自的幸福。 我的人生浮华,像一场步履薄冰的梦。一路上披荆斩棘,挥之不去的,是我永久的救赎! 现在,生活真的平静了,只有胖子,茫茫人海,无踪无影,是我一直的遗憾。 罗峰死前写好,托王彩霞给我的信: 晓东: 近日还好吗! 很不想这样说,但现在不得不说了。可能电厂别离,我们再也不能相见,我很想你! 我们都没有一场好好的道别,结局的不欢而散,是我生命中觉得最为遗憾的事情。但这不能怪我,要怪都怪你是个混蛋。 还记得我被砸伤后,住院一个月的日子吗。你每天不辞辛苦,悉心在我身边照顾,为我流尽眼泪,为我生气难过,还为我急的像个猴子。 那是我弥足珍贵的记忆,那时候起,我就在心里把你当成我生命中第三个重要的人。因为除了爸妈,没人为我流过眼泪,也没人为我如此着急过。我从你身上,深深地感受到一种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的关爱。 你非常特别,也非常孤独。小时候我从你身上,就看到一种死寂的孤独,仿佛就是要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我和你应该是有着差不多的童年境遇,可我就不能够像你那样,活的生人勿近,活的让人窒息。小时候我觉得酷酷的,但长大后,我觉得是有危险的。人不能遗世独立地过一辈子,人是需要和外界接触,需要明白做人的道理,和生存规律。 我害怕你一直不能明白这个。我们在一起上工的时候,你单纯,自闭,不愿意和其他人多讲一句话,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我担心你,就试着开导你,主动和你聊天。慢慢的,发现你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很聪明的人。你不是不能接受的,只是比较慢热。后来也证实你是爱讲话的,但遗憾的是正常的话只跟我讲,还一下子变得滔滔不绝。 呵呵,一方面来说算好事,但还是存在着很多方面的问题。你始终有某方面心里放不开的因素,而难以融入外界。你也非常易怒,生气起来既然可以杀人,不计后果。 后来你也确实差点搞出人命。其实在那件事发生后,我清楚过来第一时间感到害怕的是,你会不会因此赔上性命。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比我在你心中的重要少半分。 关乎到性命,是很严重的事情。希望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认清楚后果。 你知道吗,当我回到村上的第一天,就去看望了你奶奶。奶奶这次见到我要比上次见到时表现的高兴。她是太思念你了,知道我会给她带回她孙子的消息,所以她期盼着兴奋着。我对奶奶说,晓东很好,能吃苦,很聪明也很懂事。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看望奶奶的。奶奶听了我的话,开心的泪流满面。老人家期待你回家,已经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了。她早已经不怪罪了,只对你抱有浓浓的想念。 而晓东,也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相反晓东是个最情深意重的。所以相信晓东不用看到我的信,就已经回家了。也希望晓东一人在外,好自尊重。 最后,我还要说,爱情可以没那么重要。我们是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人,身上背负了很多亲人的寄托和期盼。我们不能太自私,太任性。我们要学会选择退步,学会成全家人。所以我结婚了,你以后也要结婚! 罗峰亲笔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