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劫归家》 正文 第1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海棠劫归家》作者:蛊清茶 文案: 孤城沉吟许久,“事事终难测,当日虽有意相救,不想竟驱一世沉寂,劫也好缘也罢,总该是放不下了。”轻隐垂眼望地,“影子日日伴着我们,纵然身边的人都离去,影子也会与你相依为命,但这世间可会有人对自己的影子动情?虽可陪伴,无法依偎,虽可厮守,无法相拥。影子无情,所以不会伤情,若内心无意,世事皆可淡然处之,去留无痕。”烛隐淡淡疏离,“你说的情爱,我不曾明白……”陆瑥染遥望远方,“还未成熟便已不能继续成长的东西,究竟何来的甜。”雪颜无力浅笑,“……只可惜我说我爱他,他不肯信。”季云空坦然作答,“因一朋友。”孤楚低声相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很深,你该如何?你是会救我,还是杀了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每个人终有每个人的归宿……简单的来说就是攻养成了受,小攻本是带着三分利用七分玩味的心里,最终却是把自己的心陷了进去,温顺的小受慢慢成长,明白纵然身处的只是一方小天地,但只要心够大,就能装下数不尽的幸福……比较慢热的文,前面七章是铺垫,第八章小受才会出场,全文中间还会穿插配角的故事……这是一场鲜血浇灌的羁绊,绊住那不可一世的心。一份情是甘愿为其飞蛾扑火的执着,纵然他站在遥远的彼岸,纵然无从碰触,他依旧被珍藏在内心最深的地方,无法遗忘。一份情是只愿与其默默厮守的安逸,曾与他真心快乐、欢笑嬉戏,习惯他在身边,如呼吸一般的自然。情之一字,是世间不能容身的雪花,禁不住半分杂念的沾染,还是枝头铺天盖地的海棠,在最好的时节倾尽所有,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的心在这里永铭刻。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自遇见你的那刻起,缘起劫生。最后写一下想说的话:一不小心入了冷门坑,扶额……当初写的时候纯粹是自己写的开心,第一次发文没什么经验想的不够周到,文比较慢热,各方面还不是很成熟,不过既然是真爱文,就纵容下自己的任性,坚强填完坑吧……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孤城,轻隐 ┃ 配角:烛隐,陆瑥染,雪颜,孤楚,季云空等 ┃ 其它:养成 ================== ☆、楔子 相许永生 无边战场,血染残阳,流血漂橹,浮尸无数,烈火肆虐,焚烧罪业。 混沌与黑暗之上,一人战袍飞扬,面若寒潭,瞳若紫玉。他以一人之力换取万人性命,眼神轻蔑,血洗的戾气在周身绵延。他是冥界的至尊者,地狱的战神。 耳边火光呜咽,还夹带着一阵轻柔的脚步声。男人并未回头,朗声道:“扇儿,你不该回来,走!”音色带着令人震慑的力量。 “自冥帝登基以来,万事皆依冥帝的意思,今日也该由自己做回主了。”来者素衣青靴,淡然走过这血腥之地,不见丝毫畏惧。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男人的背影。“离绪,你又何必赶我走,我说过的,你去哪我便去哪。”扇儿苦笑,心意决然。 离绪转身见那抹单薄的身影,再维持不住脸上的冷漠。 初见他时他也是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不染尘埃的谪仙。只一眼,就让人动了心。 蝶舞绕花、春光暖阳才是属于他的地方,而不该是这里。离绪想去抱住他的爱人,不愿他被战场的污秽所惊扰,可无奈离绪自己又何尝不是污秽之人。 累累伤痕,不过是为换取一个属于他们的安定天下,却最终以这种方式狼狈收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但还好,繁华过后你依旧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他们走过这漫长的黑夜,血腥与焚烧后的气味在鼻尖弥漫,眼前之景仍可见当时战争的悲壮惨烈,杀伐之声似在耳边回响。 扇儿握住离绪还残留着血迹的手,他不在乎他做了什么。时光倾颓,岁月颠倒,他依旧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里竟能长出一株草。”扇儿讶然见一块巨石的缺口处长出了一片小小的暗红色叶子,叶身纤细清瘦,在硝烟中摇摇晃动,仿佛随时会枯萎倒下,弱小但却执着,孤寂又惹人怜爱。 离绪见爱人觉这草惊奇,也随他过去,宠溺地望着他说:“这草生且不易,你既怜它,便保住它吧。”说着任自己的鲜血流入土壤。 小草贪婪地吸收这救命的源泉,开始生长,用力舒展,越来越高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通体泛红的叶子合着残阳云影,在风中瑟瑟作响,似在为两人弹奏末世的浮音。 离绪此生杀过不少人,死前却愿用自己的鲜血去灌溉一株植物,只为哄心上人开心。 他紧握爱人的手,从陌生到熟悉,到相惜,到相爱,最后到相守,已是满足。生亦欣然,死亦无憾。 他们一同在旷野上消逝,今后何去何从,有你便已足够。 两人相视,眸光清亮,灿若星辰,满满的情意,满满的爱,相许永生,死亦不忘。 ☆、繁花盛景 那是在一片阴暗的丛林里,阳光照不进的深处,如坠入一无所知的黑暗里。空气粘腻又寒气逼人。 孤城扶着树干,吃力的向前走去。他从刚才开始就觉浑身乏力,脑袋像是挨了一击闷棍,隐隐钝痛着。 他凭着意志不让自己停下来,这里还不是安全的地方,一旦被猛兽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让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孤城心中怒火燎原,只恨不能将其抓来狠狠教训一遍。 按照冥族皇室的规定,每当皇室子弟成年那日便要手无寸铁地丢入凶险的青阑之森接受试炼,猎杀足够数量的猛兽,独自生存百年之久,若出现死亡的情况便换下一个皇室子弟,直至选出新一任帝位继承人。 孤楚那小子没安好心,巴不得自己死在这深山之中,当着众人的面就假惺惺地敬茶,背地里居然使出这下三滥的功夫,真不该给那小混蛋面子抿了几口,这定是早设下的局,这茶药效强劲无边,喝下时自己并未察觉到不妥,而现在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运功解毒,是自己大意了。孤城懊恼地想。 刹那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孤城停下脚步,迟疑地转头看,这一看竟是让他默然吓出了冷汗。 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只巨大地赤眼猪妖隐在黑暗里,一双赤目虎视眈眈地盯着孤城,孤城身上纯正的戾气宛若芬芳可口的美食般诱惑,却又是让人联想到死亡的绝望气息,让赤眼猪妖无比渴望又心存忌惮。 居然让他碰上了这么难缠的东西,孤城脸色有些苍白,却又强装镇定。他暗暗蓄力,用所剩不多的力量爆发出数个紫火球,火球熊熊燃烧,向着赤眼猪妖急速飞去,孤城趁机在夜色中奔跑离去。 ——嗤啦。 火焰打在赤眼猪妖的身上没能破开它坚硬的铁壁硬刺,却烧没了它巨大躯体上的黑毛,还带来一阵阴冷的疼痛感,这着实激怒了黑铁犀,它阴沉地一声怒吼,露出嘴里巨大的牙齿,散发出一股类似生物腐烂的腥臭味。它向着孤城逃离的方向大步追赶。 孤城因为身体缘故只能如常人一般奔跑,不一会儿就便被追赶上。 ——哐隆。 黑暗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紧绷的神经让孤城下意识躲开,被扎扎实实甩到了地上,危险正一步步地靠近。 孤城撑起疼痛的身子,不住地冷笑,堂堂冥界大皇子,今日居然要葬身畜生之口,当真可笑之极,他不甘心。他强忍住猛烈袭来的眩晕感,便是死也定不让这畜生好过。 眼看着赤眼猪妖的涎水就要流到孤城身上,孤城暗自抬手。还没等他做出垂死的抵抗,黑暗中突然燃起了光亮,紧接着赤眼猪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无数的光芒如锋利的刀刃竟轻而易举在它身上切割出血肉模糊的伤痕,它身子一斜,重重倒了下去,无助□□。 仔细看,那光芒中飘落的是一片片鲜红的花瓣,如女人妖艳的丹唇,空气中散发出香甜的花香味。 孤城没能弄明白此刻发生一切,愕然见凭空出现在上空的男子,一下惊艳了。 那人一身华贵的红衫如火燃烧,身材欣长匀称,面容清媚优雅,眉宇间带着令人心醉神迷的风情,双眸艳丽如花,薄唇微抿如画。 男人如墨的黑发长可及踝,坠舞空中,随风飘逸,绝美如斯,让人挪不开视线。他轻点花瓣轻盈地落在地上,半露笑意地望着孤城。 孤城紊乱的情绪平静下来,颅内混沌一片,终于疲惫地坠入一无所知的黑暗之中。 柔软的大床,淡色的锦被,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在熟睡,他闭着眼睛微微弓起身子,剑眉轻皱,似乎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几个辗转后男孩从睡梦中苏醒。 “唔……”孤城睁了睁眼,睡眼惺忪地望着房顶,过了一小会,才呆呆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他此刻身处在一间木制的小屋里,屋里的布置精致清雅,木窗半掩,浅帘低垂,窗外飘来阵阵清爽的味道,让孤城的神志渐渐清朗起来。 “我这是……”孤城揉了揉脑袋。“我应该是得救了。”他喃喃道。 身上的衣服换了新的,外伤早已愈合,内力的亏空也在回转,他起身走出门去,“这是在哪?” 门外满园春意盎然,绿草如茵,到处开满洁白的冰梨花,花瓣纷飞洁白如雪,落入庭中的清池中,撩起点点波纹,池中养着各色锦鲤,红如朱砂,金如明日,黑如墨迹,白如珍珠,它们在水涧嬉戏,几近缠绵。 孤城一路顺着花树走。他自小住在冥宫内,不曾见过如此清幽别致的造景,当下只觉新鲜不已。 穿过一座高大的假山,进另一个庭院,里面更是仙草奇花开遍,清香扑鼻,丛中有翩翩起舞的彩蝶和毛绒金黄的蜜蜂。 又过一堵白玉雕花墙,视野更为辽阔。 繁花盛景中见一人坐石桌前静静品茶。长发随意盘在头上,半缕青丝垂落,随风摇曳。他外披一件曳地的大红绸缎长袍,内里的红衫上绣着大朵绚烂的血色梨花,腰间是用淡黑描金的绸布制成的束带,上面点着数颗红玉珠子。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一点点撒在他身上,让人看不真切他的模样,只觉其肤如凝脂,仙气逼人。 他的脚边围着一群乖巧的小动物,它们亲昵地靠在他身边,男人也没多理会,由着它们,只独自斟上一杯茶细细品味,茶水映着天空中的白云在湛蓝的水面舒展游走。 孤城看的有些失神,竟就这么一直站着,直到对方悠悠望过来才有了察觉。 孤城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呃……我……”孤城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美人也不急,又微微看了他几眼,继续品茶。这时孤城才发现这人竟是鲜红的瞳孔,且双眸中绽放着妖艳的血色梨花,与他服饰上的花一个样。 孤城想了一会儿,焕然大悟道:“你应该是族里人派来保护我的,其实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应对,不过你既然救了我,待我回去私下定好生报答。”孤城自顾自地说:“对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我怎么不曾见过你。” 美人放下手中小巧精致的茶盅,也不看孤城,开口道:“没人教你该怎么开口和长辈说话,在问话之前难道不应先自报家门?”声音悦耳,如般的乐音,又带着淡淡清冷之感。 “你不是族人派的人?那你是谁,连我都不知道。”孤城毫不客气地说:“我可是堂堂冥界大……” “你打扰到我喝茶了”尚未等孤城说完,美人打断他,一挥袖,孤城就被树枝拉到角落里困住。 孤城这下恼了,大闹起来,奋力想挣脱眼前这个青绿木枝编造成的围笼,想要蓄力,无奈自己的紫火丝毫烧不断这木头。 “喂,你什么意思啊你!” 美人一脸坦然:“我既救了你,你不该乖乖听我的?” “你想怎样?” “你太聒噪了,该好好静静心。”美人说着从旁拿出一颗鎏金的蛋,金光点点,他说道:“我这新得一颗金狐蛋,你帮我孵来吧。” 孤城瞬间炸毛了,额上青筋乱跳,怒吼道:“做梦吧你,小爷看你是个美人对你客气点,你竟敢如此无礼,待我出去定将你……” “没我的允许你根本出不去。”美人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蛋扔给他。“自己看着办。” “你……”孤城心中的怨气越发重,他气急败坏地要将蛋摔碎,可没等他动作,周围的木枝就向里收缩,他向前一分,围栏就向里一寸,只怕是他把蛋摔了,自己也被木枝勒死了。 孤城赌气又无法发泄气得直咬木枝,在心里直把这个美人面毒蝎心的男人咒骂了一遍。 ☆、与之为邻 “这都多少天啊,耍我的吧,这蛋这么丑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煮了吃得了。”孤城嘴里嚼着根草,懒洋洋地看着地上这颗鎏金的蛋,抱怨道。 起先孤城小友是死也不肯妥协的,喊打喊闹了数十天,终于知道累了,结果发现外面一点都不会被自己惊扰到,顿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地打击。 身为冥族,一直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但孤城素来养尊处优惯了,骤然被这么憋屈的关在这不大的笼子了,虽然四周风景很好,天天看天天看也是会腻的,想逃出去吧无奈又没法子,又昏昏欲睡了几天,终于想开了,大老爷们能屈能伸,我这可不是怕了那男人,我这是气度,公子爷的气度,懒得和他计较。 于是孤城少爷开始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孵蛋生活。 孵蛋看似是个简单的活,实践起来才知其中的艰辛。 孤城的紫火属阴,内力带寒气,紫火一旦燃起便可连绵不断地肆虐直至目标毁灭。 为了不伤害到蛋,孤城在给予内力的同时必须严格控制住自己,几次尝试下来,总算是悟到了几分精髓。 他在心里打好了算盘,以后处罚人也不用刑了,就叫他去孵蛋,叫他天天孵日日孵,小爷我可是以身作则了的。 偶尔他也能隔着木栏见到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来的不勤,且没有规律,不过是靠一时的兴致。 他来时会在院子里或花下独酌,采叶煮茶,摆上一套简约精致的茶具,慢慢地斟,细细地品,或手拿一卷书,或散步庭中照料花草虫鱼、飞禽走兽,每一个生灵都愿与他亲近。 男人兴致好时也会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很美,如晨间的露珠折射出万种风情,又如晨间的露珠那般转瞬即逝。 也有时,连着几个月也不见他的身影,有时即便来了,却对一切视而不见。 或许是在笼子里的生活太单调了,孤城在不经意间开始关注起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嘟囔好久,骂他假惺惺装清高,后来许是骂烦了,也不再发表评论,只是一味静静地看着,很自然地看着,有时竟是盼着他来,这个念头着实吓了孤城自己一跳,他连忙把这归咎于自己太无聊的缘故,一定是这样,还是那个男人的错。 夜晚时分,孤城躺在草地上赏月,月亮圆圆的,像……像在宫里吃的栗子蓉饼,那么大一个,黄灿灿的,孤城有点不太行了,想回家了,难怪有那么多人见月思乡,孤城理解地点点头。 又见绵绸一样的夜幕,被无数点星光点缀,像琵琶金糖,以前自己不爱吃的,现在还真想的慌,早知道来的时候带上点,不,带上一大袋,不过会被父尊发现吧。哦,对了,我的包裹好像丢森林里忘拿了,算了,反正也没塞吃的,不管它了。 正当孤城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让人听着觉得内心平静。笛声这么近,却又那么远;曲调熟悉,却又无比陌生;音色温和,却又拒人千里。像极了那个人的感觉。 半年后,花园里。 “这是只……狐狸?”孤城用手戳戳眼前这团毛绒绒的金团子,如同戳在一团绵软的棉花上,还带点弹性。 今儿孤城小朋友打了个盹,一觉醒来发现,蛋……破了!然后这团东西就安静趴在了蛋壳上。 孤城戳着这金团子上了瘾,又肆无忌惮地用整只手去揉,软乎乎的。 金团子不适的摇晃了小身子,慢悠悠地从金毛里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水灵灵的眼睛倒是挺大的,它可怜兮兮地望着孤城,仿佛在说:“你欺负人家。” 这好歹也是孤城辛苦了大半年孵出来的金团子,被它这么看一眼孤城也不忍心欺负了,有些爱怜地想伸手抱抱它。 不料金团子尾巴一扫,拂开了他的手,嫩足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 孤城看它站得不稳,怕它身子软下去,就又凑上去准备扶它,这回,金团子张嘴就是一口,幼小地牙齿未曾长齐却也已经锋利。 孤城呼痛,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孤城恼了,自己这般辛苦孵蛋竟养出了白眼狼,秉着一种教育孩子的心理,孤城上前去逮金团子。 别看金团子还未长开,却灵活的很,每次孤城刚要触碰到它,它又一扭身躲开了,几下之后,竟更加敏捷起来。 孤城越发不甘心,下意识要集灵力调动火焰给金团子点厉害瞧瞧,不料金团子却朝着他扑过来,孤城一愣,才发现金团子略过了他,跳到了后一人的身上。 孤城一转身,见那人依旧一身华美红衣,青丝束起,皮肤白皙,他随意搂抱着不停往他怀里钻的金团子,头微微低下,长长地睫毛有意无意地扇动着,让眼底那盛开着血色梨花的妖艳眸子看上去更具吸引力。 金团子似乎很喜欢那个男人,一脸惬意不说,小爪子还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角,男人轻轻抚摸金团子的头,任它在怀里撒娇。那场面别提多么和谐。 孤城还有不满,却也没发作起来。这些天他的脾气也明显有了长进,若换在从前,指不定他要火烧这只花痴狐狸。 男人修长的手拂过金团子颈后天然形成的鹅黄色月牙图案时,稍稍顿了顿,便说道:“这图案……以后你叫月牙,可好?” 金团子抬眼看着男人,仿佛是听懂了,温顺地蹭了蹭男人的手。男人笑笑将它交给脚边那群动物,小声吩咐道:“好好照看它。” 动物们好奇打量着新朋友,不一会儿也就玩在一起了,它们蹦蹦跳跳地带金团子去熟悉新的环境。 一时间,只剩下了孤城和男人两个人。孤城不安地看了眼男人,要说些什么?他托自己的事情自己也已经干完了,现在该不会是要……赶他走?这样一想,孤城的心情就更不好。 “你……你……害小爷在你这浪费里大半年,我的试炼怎么办,我还要在青阑之森参加试炼呢!” 男人看着他,不冷不热道:“那你出去便是,这里就是青阑之森。” 孤城有些惊疑,青阑之森终年天色暗淡,湿气沉重,栖居这各种凶猛的野兽,还生长着各种剧毒花草,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在这停留,却不想此中还有如此幽静美好的地方。 “我在外头下了结界,两边是分隔开的,你现在只管出这院子便是。” “那我出去了怎么回来?”孤城小声嘀咕道。 男人听到,好笑似地问:“你还想回来?” “我……”孤城有些底气不足却仍要装出一副不太愿意的模样说:“你也耽误我这么久了,我借住一下怎么了,你当真以为小爷稀罕啊。” “喂,你叫什么名字?”见那人不说话,孤城又语气和缓些地说:“我叫孤城,你呢?” 片刻后,那人回:“烛隐。” 烛隐,很好听啊,孤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那烛隐,从今日起到我试炼结束,小爷就赏脸住下了,我们好好相处啊。”孤城露出一副孩子气的笑容如是说。 烛隐看着他,许久才含糊嗯了声,也没多做安排,转身离开了。 孤城看他没拒绝 ,情绪大好,心里撒起了小花,欢欣鼓舞着向来时住过的房间跑去,看来这孩子是真要赖着烛隐这不走了。 ☆、心思化蝶 第二日,孤城早早进了森林,为的就是补上之前荒废的试炼进度。 他的状态很好,片刻后,猩红的血色染红周围暗淡的丛林。 一旦开始杀戮,孤城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冥族骨子里就是嗜战的,孤城喜欢看着猎物在自己的火焰里痛苦挣扎,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天生是属于野性的战场,作为冥帝,必须脚踏别人的尸骨,一步步登上最顶端的帝座。 他自小长在王宫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同时接受的教育也是最严格残酷的。冥族皇氏只接受最强者继承大统,弱者只能被彻彻底底地淘汰。孤城倒不是畏惧这些,他事事想做到最好,不过是觉得若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太阳向西边落去,孤城深紫瞳孔中是无尽的戾气也渐渐消逝。 木材燃烧的熏烟在四周扩散,还有几具未燃尽的猛兽尸骸在那熊熊灼烧,隐约还能见火光里烧焦的尸体睁着憎恨的眼睛向这边看来,死不瞑目。 孤城找地方坐下,随意从外衫上撕扯下一块布条为自己包扎伤口,鲜血染红了布料,孤城却没什么反应,似已见惯了这种状况。 凭着记忆,孤城找回了来时遗留下来的包袱,还好挂在了深深的树丛中,虽外头受了点潮,里头的东西倒也没少。 整理好一切,孤城回到了烛隐院子的入口,烛隐果真没用结界拦他,他很满意。 一进院子,恍若隔世,这里纯净优雅,外头的纷争杂乱都与这里无关。孤城出去狩猎时不觉 找了离这远的地方,也许也是不想让此处受血腥气的影响。 水边,风中柳絮无拘束,院里,一片郁郁葱葱,千枝万树梨花点点,花瓣洁白的色泽更衬树下那抹耀眼的艳红。 烛隐在树荫下读书解闷,清风撩动他长长的发丝,他抬手翻动书页,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却多了几分出尘的韵味。 孤城不忍打扰他,放轻了脚步。走近时,还未来得及唤,只见烛隐身侧的月牙猛地朝孤城扑来。 孤城移步躲开,月牙扑了个空,却在擦过他脸庞时,用尾巴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孤城怒了,深紫的瞳狠狠瞪了月牙一眼,小家伙细长的眼睛闪着点红光,似带着笑意,它又挑衅似地甩了下大大的尾巴。 孤城见状忙要抓它教训一顿,月牙便撒了欢地跑。 烛隐听到动静,悠悠抬起头来,眼睛柔柔和和地看着他们,也看不出心情好坏。 月牙忽向烛隐这跑来,直接跳上了他的肩膀,孤城并未料到,身子不受控制地向这边斜了下,这时烛隐的发丝拂过他的鼻翼,迎面而来的是烛隐身上那股动人的梨花香,孤城浑身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愣了神,身子全向烛隐压了下来。 混乱中,月牙自知不好连忙躲开了,孤城一手护住烛隐的头,一手扶在他的柳腰上,这样看去,却更像是紧紧搂住了烛隐。 烛隐被孤城压到了身下,脸侧还被对方的唇有意无意地碰触到。烛隐依旧沉静如水,不见半分感情波动地看着身上的人,孤城红了脸。 但在烛隐闻到孤城身上那股阴沉的血腥气时,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只可惜孤城正在尴尬中,并未察觉到。 “抱歉。”孤城慌忙从烛隐身上起来。 见烛隐慢慢坐起身子,却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孤城更加慌张,莫不是生气了吧。 半响,不见他动怒,只听他淡淡道:“到你后院的池子里清洗下身子。” “好。”孤城应了下来,又想去扶烛隐一把,见他并不愿意别人碰的样子,也只好有些失望地作罢,收手离开。 孤城在池中沐浴。 温泉水温润清澈,水面升起淡淡热气,迷了看者的眼。 池中的少年乌黑的发像流泉一般滑入水中,眉目英挺,唇线削薄,完美的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双瞳暗紫散发出几丝野性,但不自觉中又见几分未曾褪去的稚气。 他静静地享受这舒适的触感,心思却似化了蝶一般,飞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许久,他抬手拂过嘴角,手指上的水滴沾湿了唇,温温润润的,不似那人,肌肤清凉,带着独特的梨花香味。 孤城不禁笑了。 也不是第一次与人亲密接触,可就是想与他再靠近一点,被那个人深深地吸引,被那个人深深地影响,竟是如此的渴望得到。 新换上一身紫金长衫,身上的血腥气已被洗净,整个人看起来也清爽许多。 步入院子,孤城看见烛隐坐在石椅上面,对着周围清幽的景色,轻轻抚摸窝在他腿上的月牙, 月牙半眯着眼睛似在睡觉。前面的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食物。 烛隐见孤城来,微微侧首,说道:“过来,坐。” 孤城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不由地问:“这些是你做的?” “恩,尝尝。” 孤城舀一勺面前雪花白的糯米粥,当下只觉平淡无痕,随即一股清甜的果香味充溢口中,回味无穷,纵是不喜欢清淡口味的孤城,也不由大口喝起来。 “超好喝,怎么做的啊?”孤城舔舔嘴角,感叹道。 烛隐笑笑不答,斯斯文文地将食物送入口中,他吃的很优雅,让孤城借着吃东西又多看了他 几眼。 饭后,又上了一大碟山药饼,芬芳扑鼻,引得四周的小动物都围了过来。 烛隐将饼切作多个小块,分给大家,四处洋溢着幸福的甜蜜感。 孤城尝了一口,松松软软的,是一种很干净、纯粹的味道。 孤城小心品尝着,竟不忍一下子吃完,倒是对面的月牙大口吃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这会正可怜巴巴看着别人享用美食。 月牙见孤城那还剩最后一块,忙忍不住扑了上来,孤城却先一步移开了盘子。 “少来啊,这是我的!”孤城扬了扬眉,很严肃地宣布道。 月牙爬到了孤城身上,孤城举高盘子让它难以触及,又左手换到右手不给它丝毫机会,一个闪身将月牙甩了下来,孤城满意的将最后一口饼送进肚子。 月牙生气了,看着孤城的鲜红色瞳多了几分骇人之色,它猛地一扑,对着孤城的脸就是一咬。 “啊~小爷的俊脸,臭狐狸,我要杀了你!”孤城掩面痛呼,极其火大,那双暗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战栗的杀意,一股与生俱来的傲人气焰在周身涌动,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变得阴冷。 烛隐看到脸上带牙印的孤城笑出了声,伸手就将月牙抓了回来,佯怒道:“别闹。” 又对孤城说道:“收拾下这里。” 走近孤城,又听他有意无意地说:“膳房还有。” 四个字,熄灭所有的火焰。 ☆、情留于此 孤城习惯了在每天回来的时候径直去后院沐浴更衣,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严实,只因烛隐不喜欢自己狩猎回来身上残留的血腥戾气,孤城不想看到烛隐皱眉,哪怕那轻的似乎看不见。 有时天色还早,孤城会在森林里逛逛,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给烛隐。 这天,他又采回了一大堆蘑菇和野果,但青阑之森的东西,多半是不能食用的,于是就听见烛隐这样挑剔地说: “这个颜色太艳,一看就是有剧毒的。” “这个虽朴素,但食了会全身发痒。” “这个食了会让癫狂状态,更甚者使人深陷梦境,无法自拔。” “这个蛇倒是会喜欢。” “这个果子涩极了。” “这个食了你就蹲茅房去,不用出来了。” …… 还剩下最后几个小团子,烛隐扫了眼,面无表情道:“这些虽不起眼,但味道爽滑可口,你留着吃。” 还好还好,不至于全军覆没。孤城松了口气。 “你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 “以前也有个人从外面搬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便要他都试了遍。”烛隐慵懒地靠在藤椅上,道。 “哦,谁啊?” 烛隐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以后不必再摘东西回来了,还要扔出去怪麻烦的,想要什么去偏门的院子找,拿自己想要的,也别毁坏其它。” 孤城学着烛隐端起茶盅细细地品,也不做声,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想多听烛隐说几句话。 烛隐这个人啊,要么几天都懒得开句口,要么就说起话来强势的很,根本无从反驳,可自己还偏偏就喜欢他这样的,孤城自嘲地笑笑。 转眼,已在这生活了百年,孤城的个子比来时高大了不少,眉目越发英挺,在烛隐身边,身上的棱角也渐渐磨平,性子内敛沉稳起来,只是那双暗紫的瞳孔中透漏的邪气,与日渐长,掩也掩不去。 几丝微风拂过,四周梨花开得正好,佳人陪伴在旁,当真令人心旷神怡。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也许是明日,也许是过几天,也许能多个几年,等冥族那些人接自己回去,烛隐可会舍不得,可会愿意和自己一块走?孤城清楚,烛隐不会,自己也不能。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们两情相悦,现在的孤城也无法保全这段情,烛隐该是遥远彼岸惑人的花朵,远离尘世的喧嚣,栖身于不被打扰的宁静。 这里的日子过的平淡,不敌冥宫过的精彩,但一想到要离开这里,自己更多的是割舍不下,但孤城终是清醒的,他注定不能心系于一人一物,他的情该留于此,止于此。 纵是清楚,终是心有不甘。 “烛隐。” “恩?” 孤城看着他望过来的目光,有些话终是开不了口,深思过后还是道:“烛隐,你就这样躺着,我去拿画纸来给你画幅画。” “好端端的,画画作甚?” “许久未画,也不知是不是忘得差不多了,你就当陪陪我,让我练练手。” 孤城取来木板斜放着,将画纸安置在上面,又取来丹青放在一旁,他看着还微闭着眼慵懒靠在藤椅上的烛隐,知他懒得动,便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孤城默然笑了,即便不看他,他的一举一动自己早已铭记在心。 真好,此刻这里只有烛隐,和自己。 那日天空蓝的透明,上面还铺垫着淡淡的云海,日光透过树缝,亲吻树下的浅睡的美人儿。他卧在藤椅上,面容清媚,不染烟尘,夜色般惑人的长发倾泻在侧,别具风情。远处的男人认真作画,一心一意描绘这动人的美景。 待烛隐悠悠然醒过来,孤城的画也收尾完成了,烛隐道:“可是做好了?拿来我看看。” 孤城不觉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道:“这画不如我心中所想的好,怕你看了要失望,还是算了,改日我再画一幅好的予你看。” 烛隐也不强求,继续慵懒地在藤椅上躺着。 孤城小心收起画,就像小心收好自己的心思。 只见画上开满洁白的梨花,树下的美人儿在浅睡,他样貌出众,让人移不开眼,一切如刚才的画面,只不过画上多了另一个男人,剑眉星目,眼角有掩不去的邪气,他侧拥着美人,嘴唇轻轻碰触他的额头,墨发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两人一身喜气的红色,如同恩爱的新人一般。画的一角还有一行小字:“烦君刻画相思去,印入伊人一片心。” 孤城没有想到,来接自己的人,竟是父尊。 烛隐坐在屋外的红木雕花的栏杆上,晟荀就依靠在他旁边的柱子旁,他今日穿的是便服,却依旧显出高华尊贵的气质。 两人正在聊天,晟荀脸上是少见的温和,他们看上去似乎早已熟识。 孤城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尊。” 晟荀恢复常态,摆手示意,待孤城抬头,晟荀打量了下自己许久未见的大儿子。 “看来你这些日子过的也不错,既然试炼结束了,就打点好东西,近期内与本座回去。” “这……”孤城小心瞟了眼烛隐,见他神情闲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 “不,没有。”孤城低头,恭敬地说。 “叩叩叩……” 烛隐听见外面的动静,起身开门,见孤城一身紫衣,站在月色之中。 “我有话跟你说。” 孤城走进烛隐的房中,这地方他还是头一回来,檀木制的陈设,内外间用屏风隔开,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 烛隐拿起小巧的茶具沏了杯热茶,放在孤城面前,又给自己沏了一杯。 “我就要走了。”孤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我知道。”烛隐回。 孤城盯着他看了半晌,问:“你不留我?” “你希望我留你?”烛隐回看孤城。 孤城啜了口茶,平了平气息道:“如果我说是呢?” “我不留客,你该离开了。” 沉默片刻,孤城淡声问道:“烛隐,你其实什么都清楚吧。” 烛隐将手里的茶盅放到桌上,神色不变,回问:“清楚什么?” “我喜欢你。”孤城他从未这样对人说过,不能说出口的话终是说出了口,怕以后没了机会。 烛隐看了孤城一眼,没有说话。但这一眼,足以让孤城看出许多,他就知道,掺进了情的怕是只有他一人,他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在夜色中失了踪影。 烛隐悠然饮着未凉去的茶,仿若之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门缓缓向里移动,直至完全关上。 在月照不到地方,竟是如此沉暗,孤城伸手,抓住的只能是一片空。 不远处传来声响,孤城望去,见一抹金色,是月牙。 月牙朝着孤城弱弱地叫了声。 “怎么,连你也要赶我走?滚!”孤城泄愤似地大声说。 月牙显是没想到孤城这么凶,转身跑了。 “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身后传来父尊的声音,孤城立马道:“父尊。” “即是不高兴,不如我们父子齐切磋一番,让本座看看你有多大的长进。” 孤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 “今夜本座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最大的敌人,使出全力打倒本座。” 对手是父尊,孤城不敢大意。 他燃起暗紫的火焰,双眼暗茫连闪,周身有涌动的气流,衣袂翩然,他知父尊在等他出手,他便先下手为强,手法凌厉纯熟,直取要害。 只可惜晟荀恰到好处的躲开,竟是伤不到他分毫,晟荀回身一踢,用了十足的力。 孤城来不及躲闪,双手护前,勉强受了来,却不想晟荀站定立马就是一掌,孤城被打远,趴在地上。 “怎么,就这点本事?你还是尽早和本座回去,少在外面丢人。” 孤城狼狈地起身,深邃的眼神中燃起阴沉的火,杀意顿起,那个习惯杀戮的他出现了,整个人充满了骇人的煞气,他在笑,那笑容在夜色中令人心悸。 “呵,表情不错,再来。” 孤城攻势越发迅疾,狠辣无比,晟荀也认真应对起来。眨眼间,两人已过了数招。 风也在两人的战斗中吹得猛裂,若不是提前将空间隔开,这周围的万物恐怕都要遭此大劫。 当风静止下来,见月下,两人隔着距离站立,身上都并不见伤痕。 突然孤城不济,神色黯淡,吐出了一口血,身子狠狠跪了下去。晟荀气定神闲地走近他,捏着他的下巴,抬起道:“儿啊,现在的你,别人随时都可以抢走你要的东西。”说完,再不看他一眼,离去。 只余孤城如一羽残蝶,倒在了地上。 许久,孤城闭上双眼,打醒了也好,光顾着疼痛,倒也不至于痴傻犯下错了。 ☆、返回冥宫 皇室长子回宫是大喜事,冥宫举办盛宴款待各方势力。 盛宴上见孤城百年间更显傲气,俊朗无俦,英气逼人,当真不愧为冥族的储君。 孤城一回来便开始崭露头角,有意无意地肃清周围的反势力。 大臣暗地道:“孤城殿下做事干净利落,有手段,是个狠角色。” 下人暗地道:“孤城殿下再不似从前活波,不和下人们打闹就算了,性格也冷傲得多,不把谁放进眼里。” 孤城听到也当没听到,他不在意,他只要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够了。 短短几日冥族宫阙中,一场默然的变化正在发生。 “殿下,殿下。”下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2节 “慌什么慌,那边盯着皇兄的人怎么说?”孤楚站起身问道。 “那些人……” “磨蹭什么,说!” “那些人已经被孤城殿下杀鸡儆猴了,我们这边的大臣有不少都不愿与孤城殿下作对,剩下的几位也暗地里吃了孤城殿下不少的亏,现在已是自顾不暇。”下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孤楚手里的玉杯瞬间被捏成了粉末。“这些吃里扒外没用的东西。” “殿下,孤城殿下来了。” 孤楚收起眼中的阴狠,起身相迎。 “皇兄怎么来了。” 孤城挥袖让周围的人下去,自顾自地坐下,表情平静:“放心,我也未打算久留,只是好奇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别给我装,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套。这些年趁我不在,你一直在巩固自己的势力和地位,不过既然我回来了,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动作。” “哦?皇兄对我有误会。”孤楚笑道。 “有没有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的东西,你以为你抢的走?”孤城眼中冷意更甚:“你的命并不是错在你生于我后,而是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孤楚沉默了一会儿,又笑道:“皇兄是不是太自信了?” “对于一个只会耍小手段的人,能成什么气候。”孤城不屑地说。 孤楚听后,神色不变,只道:“做弟弟怎好让皇兄失望。” 孤城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下一刻,孤楚笑着一掌拍在几案上,桌子应声碎成数块。 孤城回到自己宫里,就有人迎了上来。 孤城沉声问道:“事办的怎么样?” “殿下放心,此刻人已请到。” 走到内厅,见一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在等自己。 “一转眼,殿下都长这么大了,越发英俊了。” “齐老您看上去这么精神,我也就放心了。”孤城笑着回:“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想当初知您要归隐,我还闹了好一会。” “呵呵,殿下这次大老远请老夫来,可不是单纯想见见老夫吧。”齐老摸着自己的花白的胡子,打趣道:“又惹什么麻烦了?” “哪能啊,本来是想等齐老你休息几天再提的,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先问齐老一些事情。”孤城客气地说道。 “不知殿下想知道何事?” 孤城先是问了些枝节,然后道:“您待在父王身边这么多年了,可曾了解一些烛隐的事,我看父尊好像与他很熟。” “这……”齐老闻言有些惊讶:“殿下怎会问起这人。” “若非重要,我也不敢打扰齐老。”孤城诚恳地说。 “告诉你也无妨,只别到处宣扬,这人与我们冥族可是有些渊源的。” 齐老喝了口茶徐徐道:“当年四方势力联合,要击败你的祖父,你祖父以一己之身抵挡,冥宫上下陷入混乱。那时你父尊还小又是独子,为保他的安危,几位长老带他逃出宫去,却不想路上遭奸人暗算,那些人虽不是长老的对手,却胜在人多,一时大意竟失了你父尊的踪迹,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到处寻找都没能寻到他。” “找了上百年,我们也算是死了心,当你父尊是再不会回来,没想到在你父尊成年那日,他突然出现在冥宫外,说是一个叫烛隐的人救了他,并收留了他,我们并不知烛隐是谁,只当是一好心人,要去好生报答,但你父尊说不用,烛隐为人爱清静,不喜人扰。” 孤城认真听着,问道:“那就是说,父尊曾与烛隐相处了百年?” “是啊,你父尊当时每隔几日就独自去看他,登基后也如此,但每次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回来时脸色都不太好。” “脸色不好?”孤城沉思。 “这事说来也不光彩,有一次你父尊数月未归,待回来了又喝个大醉,闹着不要当这个冥帝。许是你父尊离宫太久,还不习惯。又过几次父尊也终于肯专心于朝政了。” 孤城听完默然了,半响又道:“那烛隐到底是什么来历?” “此事怕是只有老夫知道。我曾见过烛隐一面,他应是你祖父在战场上出于一时兴起,用鲜血灌溉的一株血梨,当时我已重伤倒地,远远得看见了,那株血梨在经过鲜血的洗礼下灵性大增,竟幻化出了一个小男孩,我记得他双眼开着鲜艳的血梨花。” 孤城手轻轻滑了一下,差点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盅,他立马镇定下来道:“那他所做的这些,是为了报恩?” “应该是可以这么说吧,那男孩虽不大,灵力却极高,而且心智成熟,若说他能感应出你父王与他的恩人有血缘关系,倒也说的通……” 那就是说,他留我不过是旧日的恩情,与我本人无关。 一早便知道的,那人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清静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权势,没有污浊,更没有我。 “殿下,殿下。”齐老连唤数声,孤城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殿下如何会问起此人?” 孤城整理好思绪:“不蛮您说,他于我也有恩情。” 齐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劳烦齐老又和我说了这会子话,我先送您回房休息,这些日子便在我这住下,您可好久没回冥宫了。” 齐老听后笑着答应:“嗯,也好。” 冥族皇室长子孤城试炼结束第二年,冥宫发生了一件大事,冥帝晟荀忽下令传位予孤城,全族哗然。 虽说孤城是帝位的首要人选,但他毕竟还年轻,怎能如此快的继承大统。 大臣纷纷向冥帝上书,此事还须过些时日再做商议,不可操之过急。 很快,冥帝又下一道指令,称自己要闭关,择日举行孤城的登基大典。 冥帝这种修为若再要闭关,少则需几千年就有所突破,多则长闭不出,所以历代冥帝在继位后一般都不会如此急于闭关修炼,族人虽不明白冥帝为何有如此举措,但也只能一一照办。 孤城得知消息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他进殿看望父母谢了恩,之后一如往常。 他知道,比起这里的一切,父尊有更想要的东西。 ☆、朝露昙花 同年六月,皇室长子孤城登基为冥帝。受四方敬仰。 孤城站冥界最高的楼台之上,背影挺直,他以高傲的姿态俯视冥界众生,从今日起,从此刻起,他手上握住的越多,肩上也便肩负的越多,他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各方势力送来各种奇珍异宝,殿中的下人都忙着安置清点。孤城一路走过,眼神不曾为任何东西停留。突然他脚步一停,叫住不远处一个手捧数个锦盒的下人。下人不敢怠慢,忙小跑过来。 孤城拿起一个红色织锦包裹的盒子,上面没有过多的花纹,看上去比别的盒子更为朴素,但盒子上却有淡淡的梨花香味。 打开盒子,是上好的鸾凤香茗的茶叶,用此泡上一壶茶品来清清淡淡,别有一番令人神往的滋味,孤城曾在烛隐那喝过。这茶所需的每样材料都得之不易,其中的所选的嫩芽更是取自鸾凤山巅千万年长成的白浮生,这植物即便是能采摘到,保存起来却也得另下工夫,且每个过程都需十分精细。也就烛隐这般闲人有这功夫制作了。 “这盒子?” “这个盒子,小的记得是一个红衣男子送的,他说他叫烛隐,未言明身份,但他手持冥宫的请帖,小的便将这礼物收下了。” “他人呢?” “小的不知,他送完就离开了。” 他怎么来了,是来庆本座登基之喜,又为何不当面与本座说,还是因为…… 沉思过后,孤城化做一只墨色羽毛边缘带着紫金的鸟,向幽缘之境飞去。 在那里他果真看到了烛隐,远远跟着。 烛隐走的不急,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华袍翩翩,银冠墨发的男人,他才停了下来。 那人回头,是晟荀,他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烛隐,道:“你来了,来送我?” “你不是在这等我来吗。”烛隐语气平缓回。 “是,我在等你,却没有把握,就像每一次,我站在你结界之外,等待你能让我见见你。”晟荀眼中溢满柔情,嘴角却是苦笑,“早知如此你便肯来见我,我便早些闭关。” “胡闹。” 听到烛隐带点责怪的语句,晟荀心里有些喜悦。 “转眼过去这么久了,也终于等到有人能帮我担负重任了。”嗓音带点晟荀平日不曾有的沧桑,“真的过去了很久。” 他忽然笑着开口说起往日的事:“隐,你还记得以前我总喜欢去喂你养的鱼,看鱼儿争抢饵食,你开始也随我去,后来怕我喂的太多就过来阻止,结果我和你说话一个不小心就将大袋饵食全撒入了水中。” 晟荀咧着嘴,眯着眼睛,笑得像多年前那个不懂世事的孩子,那时他不是什么冥帝,那时他的身边有烛隐,也只有烛隐。 他记得那个时候,烛隐墨发微拂,空气里有他的气息,他微微抿动的唇瓣,令他心醉神迷,他怕下一秒自己会情不自禁上前亲吻烛隐,所以才会失手将鱼饵落入了水中。 “执着于往事,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晟荀没理会烛隐的话,继续道:“还有我总是喜欢在外头搬些有趣的东西回来,当宝贝一样的堆在你院子里,你说压坏了你的花,说我带回来的东西没用,我一生气就将每样东西都当着你的面吃了,那天晚上上吐下泻浑身不舒服,你就守了我一夜。”他抬眼看向烛隐道:“你有听清我那晚嘟囔的是什么吗?” 烛隐不出声,回看晟荀。 “我说,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晟荀语气没有太多的波澜,却隐隐带着几分偏执的意味。 “还有那日我与你……” “够了。”烛隐淡淡打断晟荀的话。 晟荀挑眉轻笑:“不够,怎样都不够,除非你属于我。” 没有了声音,静得仿佛置于万重严寒下,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只可企及却永远到不了,即便如此自己却依旧不肯死心,晟荀觉得有些可笑。 “时候不早了,日头落下,我便封入幽境深处,你的世界就更加的清静了。”晟荀缓缓道,他走近烛隐,拥住了他:“别推开我,就这一次,别推开我。” 烛隐站着没动,任由他紧紧抱住了自己。 “那日你送我冥宫,说再不让我回去,我只当你是生气的玩笑话。你真把我挡在结界外时,我真的很伤心,我整整在外头站了数月,你依旧不肯见我,你真的很残忍。你将我推向权势的顶端,即便我曾有那么一丝渴望,但若没有你,我又要它何用?这些年我是怨你的,怨你为何这般凉薄。我努力做好这个冥帝,无非是要想向你证明看,我是有资格拥有你的,可你为何离我越来越远,为何不肯接受我?” 晟荀的身子有些颤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难过的只能靠冷酒来暖身子的时光:“隐,这些年,没有你我不快乐。” 烛隐沉默片刻,终是道:“你说的情爱,我不曾明白,也从未对你……” 接下来的话烛隐并未说完,因为晟荀打断了他,用唇。 这是晟荀和烛隐在一起的时日里最大胆的举措,他想自己早该这样的,早该这样不计后果,没有顾忌地拥着他,占有他。 或许这些年自己终归是错了,让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越发的遥远。可是若是一切能重来一次,他又会不会心甘情愿为烛隐改变,会不会收拢身上的刺以求能近一步的与他靠近,纵然多进一分自己便被多伤一分,也绝不还击绝不动摇,会不会呢? 到了现在,自己依旧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他身体流着冥族皇室的血液,他是冥界的至尊者,他有太多要考虑的事,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有时候他也会想,若还是如从前那般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那样他或许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可是他知道,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是懦弱的,别说是烛隐,就是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事已至此,再回首也是枉然,不如就在这最后放纵一次也是好的,管它的什么约束,管眼前人是怎么想了,我晟荀即是要了又如何? “你总会明白的。”晟荀抽一小会吻了吻烛隐的双眼示意他闭上,又马上封住了烛隐的唇。 晟荀不知餍足地细细吻着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似要将之前空度的时光都讨回来。烛隐没有回应,任由他猩红的舌在自己嘴里纠缠。 这个吻持续绵长,天地寂静似能听到两人唇齿相交的声音。 孤城远远在树上望着,似是一个旁观者,又不像是一个旁观者。 一吻尽了,似已到了天荒地老,烛隐看见那个搂着自己的人在分开之际亲昵地朝他笑了,眼角带着他与生俱来的邪气,他说:“隐,这一次一定算我赢。” 烛隐未回过神来,紧靠的触感便已消失,只余烛隐一人站在原地,刚才好像有什么液体落在他□□的皮肤上,滚烫,炙热,灼的他有些疼,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到一丝异动,来自左胸口。 孤城化的鸟也在此时飞走,他的眼底有些落寞。 他以为他能与那地上的人靠的近一点,可此刻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远比他想象中的远的多,远的多。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 冥帝进去地牢许久未出来。 “皇兄,既然你认为我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你要如何处置我。”孤楚一身白衣沾染上大片暗红的血渍,但他却笑的淡然,全然不见半分痛苦之色。 孤城冷漠地看着他,道:“按以往的规矩……” “我要死在你手上。”孤楚笑着接话。 突然孤楚全身升起难以言喻的痛苦,周身的骨头似要从里裂开,还带着万虫啃噬的痒痛。孤楚依旧在笑,却不觉面色苍白,疼得冷汗淋漓。这种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剧烈。 “皇兄真是好兴致,要这样活活看着我被折磨而死,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孤楚虚弱地嘲讽道。 孤城无半分怜悯地望着他,伸手掐住了孤楚的脖子。孤楚一边忍受着咬噬之痛,一边又有窒息之感,他的笑容变得十分狰狞:“孤城,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让你得到。”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那一瞬间,脑中浮现一抹艳红的身影。 弑亲的罪名有多大,他不在乎,只是那个人知道,会不会为此皱下眉头,呵。 孤城看着这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弟弟,他突然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于是他嫌恶地放开了。 孤楚如快溺死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孤城叫来了人,道:“彻底消了他的灵资,将其贬为庶民,发配到边境由他去,别惹事就成。” 离开时听到孤楚怨怼地说:“孤城,你今日不杀我,你定会后悔,你以为你赢了一次,就能生生世世赢我吗?” 孤城停步,没有回头,终是离开了。 ☆、命由他生 一名身着紫金锦缎华丽长衫,襟口围了一圈黑色软毛的暗紫战袍,如夜幕一般神秘的墨色发丝用紫墨冠束起的俊朗男人,正不可一世地望着周围那些在紫火中苟延残喘的妖魔。 他深吸了几口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嘴边勾着一抹致命的邪笑。紫火烧尽之时,周围已是生灵涂炭,如同炼狱般被世界遗弃的荒地。 “还有人呢?” 孤城身边的侍从忙如实回道:“回冥帝,敌人已尽数剿灭。” 孤城冷笑了声:“就这点能力也敢来骚扰冥族,真是不够看。” 他本不用亲自出手,只因他太久没有享受过淋漓的杀戮,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兴奋,可今日却未能尽兴。 孤城有些不爽,稍稍平息了下心情,眼眸中的邪气也收敛了几分。 回去的路上,孤城故意饶了一段路,他是出来发泄的,当然不想那么快回去。 “那是什么?”孤城瞥见这炼狱般的天地里竟有一株不起眼的植物,花朵低垂,几近枯死,带着不健康的暗红色,他轻皱了下眉。 “冥帝,这是之前南方领主进贡给您的红玉海棠,当时您吩咐下人将它弃置此处。” 孤城想了想,好像确有其事,自己曾耗巨资打造媚隐阁给烛隐居住,烛隐虽来住了一段时间,但终是三两句拒绝了自己离开了,那时正好见自己房里新放了一株血色海棠,自己一个迁怒就将它丢了出去,难怪在这之后再没人敢进献花草。 这红玉海棠在温室中培养长大,想想也在这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虽生长的十分不精神,但至少还没有死,也算难得。 孤城难得有了点兴趣,不由打量起这周围。 这种地方肮脏昏暗,应该是烛隐最讨厌的地方,但烛隐偏偏也是在这种地方生长出来的。没有阳光,没有雨露,没有生机,整日整日刮着血腥的风。又或许他生长的地方本也是个好地方,只是有了俗物的闯入,才成为他的噩梦,所以他才这么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栖身。 孤城又想起数年前,烛隐回头问他,他了解他多少?孤城本想回答,可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啊,他了解他多少,关于他的事他不过是从别人那得知,他的想法从不与自己说,自己能怎么了解? 当初不择手段要将他留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他总会离开的。 孤城安静盯着那弱小无助的植物看了许久。许多年前的烛隐也是这般孤身一人在这世间努力生存,若是没有自己祖父的帮助,他迟早都要死去的,就如同现在,他可以救活这株植物,也可以看着它一点点消亡死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孤城就一直站在那里,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将人都遣散了,让他们都退到千里之外守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纵然没有把握,但他愿意试上一试。 它本是一株红玉海棠,生长在温暖的地方,每日有专人伺候,它只要懒懒地接受,懒懒地生长。 时间过去了很久,当它开出第一朵花时,周身散发出红玉般的光泽,宛如宝石般美丽的花瓣让周围的人惊叹,它被人视作珍宝,小心对待。 可没过多久它被带出了自己多年居住的地方,新的环境令它很不喜欢,纵然受人保护着,它还是能感觉到这里的阴暗的气息,这里没有它喜欢的清新空气和温暖的阳光。 它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自在的生活,有人照顾有人宠爱,可没想到,有一天它会被人狠狠摔到了地上,花盆碎了一地,它的花枝和根茎都受了伤,它觉得很痛,浑身不舒服,它以前可从不曾遭遇过半点伤害。 后来它被弃置在一个荒凉的地方,那里是自己从没想到过的恶劣环境,没有阳光,没有雨露,没有养料,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这里不曾有片刻安宁,不论是兵戈之声,还是盘桓在上空冥鸦的号叫,都吵得它不得安生,每一次呼吸都满是浓郁的血腥气,让它无比难受。 当有腥臭的血液流入自己的身体时,它在抗拒,但却无可奈何,在这里,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吸收这些液体,它别无选择。 浑浑噩噩地挨过日子,它越来越虚弱,它怀念过去的日子,那种自由自在生长的日子,它低垂着身子,想就此沉坠于死亡,也好过如此脆弱卑微地活着。 当它再次有了意识,察觉到有一丝甜腻的液体流入身体,这种感觉和之前不同,自己虽然不喜欢,却也不那么抗拒,这液体中带着纯正的戾气和灵力,就好像有人在慢慢输气力给自己。它开始重新有了想要生长的欲望,于是它贪婪地吸收,这或许是上天终于怜悯它,给予它新生的希望。 它恢复了从前,甚至比之前生长的更好,它享受着灵力的滋润,身体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他初次有了人的身体,他初次睁开了眼睛。 他望见的是世界是一片凄厉的火光,和火光照耀下男人孤傲的脸颊,他看见他的眼眸是暗紫色的,带点惊讶,带点邪气,然后他看见男人笑了,他觉得很新奇,于是也傻乎乎地跟着他笑了,两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那时候他还不懂得什么是笑,只是觉得男人这样很好看。 他出生之时,身上未着寸缕,他呆呆坐在地上,丝绸般柔滑直顺的暗红色长发如流水般顺着洁白如月的皮肤倾泻下来,铺满了大片地方,彷佛要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色海棠。他有一张精致的鹅脸蛋,鲜红的双眼似是柔润的玉珠,长长的睫毛宛如羽扇,挺直的鼻梁与淡粉色的唇瓣都像是艺术品般的小巧。他的身子有些清瘦,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一种病弱的美,总能在不经意间勾起人的怜惜之情。 小小的人儿,却是如雪般圣洁倾城的美人胚子。他的出现仿佛洗净了战场上的罪孽之气,洗净了孤城心中的阴霾,如一道月光般柔和,令人心悸,令人迷醉。 孤城解下身上的战袍,遮盖住孩子□□在外的肌肤,他握住那稚嫩的小手,喃喃道:“虽与烛隐无半分相像,但这种干净得诱人的感觉……呵。”孤城心情有些愉悦。 他伸手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尽量放柔嗓音对他说:“呐,你要不要跟着本座?” 孩子死死盯着他的手,许是当做了好玩的,孤城将手从上移到下,小孩也将头从上移到下。 “很好,那你就是答应了。”孤城刻意凑到他面前笑道:“你身子这般单薄,回去得好好补补,从今往后,你……”孤城想了想:“就叫轻隐,明白了?” 孩子茫然地看着他,他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眼前的男人认定为自己的所有物,不过也不重要,这便是早已注定好的,他命由他生,他是他此生唯一的选择。 “过来把衣服穿好。”几个丫鬟服饰的女人将一个长相清丽的小孩围住,男孩有些不情愿的想要挣脱。 “姐姐们又不会吃了你,来,听话。”侍女们笑道。 “你看他扁著嘴的样子也好可爱,小脸软软的超好摸。”其中一个侍女伸手捏捏他他脸蛋,说道。其他几个侍女也争着要摸摸他。 “肚子饿了没有,姐姐给你去拿点吃的。” “姐姐给你梳个漂漂亮亮的发髻。” “你这样梳倒像个女娃了” “轻隐小少爷本来就长的漂亮嘛,比女娃还漂亮。” 周围的人笑起来,都开始搭腔谈笑。 轻隐弱弱地看着这些热情的姐姐们,心里想要躲开,却还是乖乖任她们摆布。 孤城把轻隐带回来就随便安置在一个偏僻的别院里让侍女伺候,又陆续处理了几天战事善后,把那孩子的事都抛到了脑后,等想起来时也是很久之后了。 他今日特地孤身来看望那孩子,可还没等他进院子里,就听到了里面热闹的声音。 院子里没人守着,他进去没惊动人。他走到房门口,从门缝里看到了里面的状况。 那孩子长高了,看上去有十一二岁,五官还是柔和得性别难明,再加上依旧清瘦的身子,让人感觉他很柔弱,好欺负的感觉,要不然那些侍女也不会围着他动手动脚的。看着那些女人逗弄着那孩子,孤城心里泛起不爽。 孤城故意咳嗽了一声,那些侍女听见惊慌地站起身行礼。 “你们看上去很闲啊,正事不做倒是有时间在这谈笑。”孤城斜睨了她们一眼,冷哼道。 “冥帝息怒,小的知错了。”侍女们连忙跪下,胆战心惊地求冥帝开恩。宫里人都知道,若惹冥帝不高兴,定不会轻饶她们。 “滚。”孤城没心情多看她们一眼。 侍女们都退下了。 孤城走进轻隐,轻隐被他刚刚冷漠的表情吓到,不自觉缩到了墙边。 “你怕本座?”孤城却不以为然地蹲下身子,凑到了颤抖的孩子耳边说话,嗓音低沉带着淡淡的笑意,似要勾魂摄魄一般。 孤城看到男孩的小巧的耳朵随着他若有若无的呵气偏向红色,就知他害羞了,这么敏感,真是有趣。 不过他也没打算对一个小孩下手,就稍稍拉开距离找地方坐下。 “把你的衣服整理好。”孤城手放在桌子上撑着头,慵懒地翘起唇角。 小轻隐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腰间束带有些松,外衫松垮露出了自己精致的锁骨。他笨手笨脚想要去整理,不料越发麻烦,竟是把自己整个外衫都弄开了。 孤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那些下人是怎么教的,你竟连衣饰都不会穿戴。你过来。” 他将轻隐拉到了面前,亲手帮他将衣服穿好。 “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伺候,自己的事情还是要学会做。往后你住到本座那去,本座找人多教你点东西,你好好学。” 见轻隐没有动静,孤城语气又加重了些:“怎么,不愿意?” 轻隐不敢看他,低下头,开口道:“愿意。” 声音软软的,很秀气。 孤城是第一次听见这孩子说话,之前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哑巴,不过既然听他说话了,心里也就放心了。 “你还真跟个女娃一样,以后胆子大一点,说话也给本座坚定一点。”孤城看到他有乖乖答应后,又道:“包括在本座面前,你也不能惧怕,做的到?” 轻隐愣了一下,许久才回过神,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把手给本座,跟本座走。” 孤城伸手摊开在轻隐面前,轻隐看了他一下,也缓缓伸出自己的稚嫩的小手放在孤城的大手上,当孤城握紧他的那一刻,心中莫名有了一种安全感,让他不自觉低下头,嘴角有些弯弯。 ☆、光阴交叠 昏暗的天色罩著暗色的云雾,冥宫四处用夜明珠点亮,荧光点点,华彩炫丽。 树廊尽头的亭子里传来轻柔悦耳的琴声。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年在轻轻弹奏,旁边一个年龄稍大的男人用心听着。 “嗯,轻隐少爷当真聪慧,如此之快便已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一曲过后,男人称赞道。 轻隐微微低下头,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有些羞涩地笑了。 自从孤城把他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每日都有夫子来教轻隐学习,轻隐渐渐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也开始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也许是因为孤城是轻隐第一眼看见的人,连轻隐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打心眼里对那个孤傲的男人有依赖感。 这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隐起身笑盈盈地迎了出去。 可是当他看到孤城时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因为孤城怀里拥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朱唇皓齿,柳叶状的眉毛,细长的眼睛清亮有神,容貌虽比不上轻隐的娇艳,但也十分俊俏。 “这就是冥帝之前带回来的孩子,长的真水灵。”那男人友好地笑笑,伸手和轻隐打招呼:“你好,小轻隐,初次见面,我叫陆瑥染。” 轻隐脸上的表情稍缓,礼貌性地握了握陆瑥染的手。 “你刚才的琴声本座听见了,弹的不错。”孤城轻笑了一下,嘴角微扬。 轻隐看着他,呆呆点了点头。 这时教轻隐弹琴的夫子也过来向冥帝行礼。 “今日你们去偏阁上课。”孤城吩咐夫子道。 夫子点头:“是。” 孤城又看了轻隐几眼,拥着陆瑥染回房了。 今夜天越发阴冷,轻隐在床上辗转,终是起了身。 外屋伺候的下人听到动静赶过来了。 “少爷,怎么了?” 轻隐老实地说:“凡姨,我想去茅房。” “好,凡姨带你去。”她给轻隐披上了外衫,服侍他下床,又取来了灯笼。 从茅房出来,轻隐见凡姨在不远处等着,就上前去。 忽听见孤城的阁楼里传来一阵暧昧不堪的嘤咛,紧接着是剧烈摇床的声音,声音本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轻隐停下脚步,呆呆站着。他好像还听到孤城的谈笑声。 凡姨也听到了这些声音,见轻隐站那不动,便走了过去。 “轻隐少爷,我们快回去吧,夜里怪冷的。” “凡姨,这是什么声音?” “这……”凡姨犹豫了,过后说道:“是练功的声音。” “和冥帝一起?” 凡姨没有回答了,轻隐也乖乖跟着凡姨回房。躺在床上,他呆呆注视着床帘,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又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轻隐不见那个孤傲的身影了,于是开口问凡姨:“冥帝什么时候回来。” 凡姨每次都说:“会回来的。” 当他第三次开口问时,没有盼来那个熟悉的人,而是来了一个穿着很好,长的很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品红色的长裙飘逸出尘,头戴娇艳绒花,眉间点着金色的花钿,双唇轻抿,酥胸微敞,体态妙曼,整个人都带着温华高贵的气质。 凡姨说她是冥后。 冥后大方得体地在屋里坐下,关切地问了轻隐很多,轻隐静静地听着,凡姨代替他说话,他只偶尔点点头。 凡姨说这孩子内向,冥后也没介意,反倒是更加轻柔的和轻隐说着话。 临走是还留下了很多精巧的点心。 轻隐在原来的位置呆呆坐了一会,粉唇轻启,“冥后,是什么?” “就是冥帝的妻子。”凡姨回道。 轻隐不说话了,他之前听别人告诉过自己,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称为夫妻,男的是夫,女的是妻,两个人要一起过一辈子。 凡姨将之前冥后留下的糕点端上来,有轻隐最喜欢的酸甜口味的糕点。 轻隐只看了一眼,道:“凡姨,我不想吃,你都端下去吧。” 凡姨听后只好又把这些糕点端走了,她有些疑惑。 有段时间轻隐不爱吃东西,冥帝见他身子又清瘦了些,就着人送来到了山楂沁人糕,给轻隐开胃。 轻隐听是孤城送了的,眼睛里亮了亮。他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酸甜柔软,带着山楂特有的芳香,他吃完了一块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之后便是爱极了这种口味,今日怎的没了胃口 孤城回来的那日,轻隐没有去迎他,只远远躲在石像旁看着。 他看见一群美艳的女人和男人围着孤城,护送他回来。 “好了,你们要跟也跟来了,现在都回去吧。”孤城开口了,声音夹杂着漫不经心的懒散。 “怎么这样,冥帝这么久才回来,都不理睬我们,只让瑥染公子陪着。”那些人不依道。 “回头本座再去找你们。”孤城又对一旁的冥后说道:“姚梳,本座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把冥宫打点的很好。” 姚梳温柔地朝冥帝笑笑:“为了夫君,自当尽心竭力。” 孤城满意地点头,带着陆瑥染进来内室,剩下的人也依依不舍地散去了。 进了寝宫,陆瑥染利索地帮孤城解下外衫。 “冥帝,这次可去了很久。”瑥染边说边帮孤城倒茶。 “嗯。” “我可是天天都盼着,不如下次冥帝出去带上我,如何?” “带上你?”孤城舔了舔唇,他把瑥染拉入怀中,调笑道:“那本座可还有心思办正事?” “我想天天看见冥帝。”陆瑥染倚在孤城怀里,细声慢语道。 “本座不是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陆瑥染听冥帝这么说,也见好就收,他向来知道怎么服侍冥帝,冥帝不喜欢太过缠人的。 于是他轻声在孤城耳边说:“先去沐浴吗,浴池那边都准备好了。” 孤城邪邪一笑,嗓音带着浓浓的暧昧:“好,你随本座去。” 又是一阵纠缠的声音,当他们出来的时候,暗处的轻隐闪身隐入黑暗中。 轻隐每日接受各种学习,也学了不少东西。偶尔有时候孤城抽空也会来检验他的学习成果。那时轻隐总会格外用心。 今日孤城坐在石亭内听轻隐吹笛,一曲过后,孤城却没有动静,在沉思着。 轻隐就在他对面坐着,等他回过神来。 “把你的笛子给本座。”孤城突然开口拿过了轻隐手中的笛子,放在唇边吹奏。 笛声悠扬,似远似近,似熟悉似陌生,似温和似疏远,曲调中少了平静多了淡淡伤感。吹到一半笛声骤停。 “冥帝吹的真好。”轻隐不由道。 “还原不出之前听的万分之一。”孤城脸色平静地喃喃道。 轻隐不解。 孤城很快恢复了平常那个带着邪气笑容的他,他问轻隐:“教书的夫子们都说你每日学习很认真,本座要奖赏你,想要什么?” 轻隐呆呆看着孤城,没有说话。 “怎么,都不想要?”孤城笑意更重。 “我……”轻隐开口,有些犹豫。 “想要什么都可以,本座不会怪罪你。”孤城倒是想看看,这孩子会开口要些什么。 “明日我可不可以和冥帝一起去。”轻隐低头,声音越来越小。 孤城沉默了,他没想到这孩子的要求是这样的。 轻隐担忧地小心观察孤城的脸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忙要开口,可就听到孤城说:“好。” 轻隐愣着了。 “这是你第一次开口向本座要求,本座便依你。”孤城徐徐道,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只是出去是为了办事,你要乖乖待着,不准给本座添麻烦。” 轻隐听了忙乖巧的点头,他只要能陪在冥帝身边就可以了。 ☆、心绪如发 今日的天气比往日更加阴沉,压抑得让人心烦气躁。不远处广阔的大海如囚禁的困兽,极力想要挣脱着什么。海风呼啸,带着淡淡海水的咸味和浓浓的血气。周围的一切似不安分,蠢蠢欲动。 瀚水草般的湿发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他深吸了一口气,大笑起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早就知道,为你们皇室办事不会有好下场,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们便一脚踢开。”说到后面,语气越发狠恶。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他随手收拢了下自己身上华美的黑色皮草,端详了一会对面人的狼狈样,才姿态有些狂傲地慢悠悠开口:“谁叫你瀚不是一条忠心的好狗。父尊信任你,让你掌管西方领地,你却不安分,近年来打着皇室的名号也捞了不少好处。本座忍你多时如今也该做个了断。”他挑眉眼中多了一分危险,冷哼一声继续道:“你既然有胆子做,当初也应该想好了后果。” “我做错了事当由我一人承担,可你却屠杀我家人,我的妻子儿子都命丧你手,我怎能甘心。今日便是死,我也定不让你好过。” 孤城皱眉:“屠杀你家人?本座不屑动这样的手。多说无益,今日便看你有没有本事与本座一战。” 瀚怒吼一声,身体开始变的巨大,浑身长出青色的鱼鳞。不远处的大海开始波涛翻滚,海水朝瀚涌来,海水层层包裹住他,隐约可见里头鱼尾人身的怪物。 “孤城,陆地上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别忘了,此刻可是在我的领地,不会让你讨到好处。”瀚的声音从海水中穿出来,十分空灵,极其诡异。 “也好,在你的领地,也能让你输的心服口服。”孤城依旧不慌不忙地开口,可语调有让人有了压迫感,他纵身跳入了水中,海水迫不及待地将他一口吞噬,只一下就失了孤城的身影。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3节 海水回归平静,可底下依旧暗潮汹涌。 半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俩个时辰…… 陆地上的轻隐静静地等待着,也不知站了有多久。当他看见孤城坠入水中时,他便想着追过去,可是孤城曾向他交代过,无论如何都得乖乖在营中待着,于是他站在营口,不敢揉眼,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一颗心悬在空中,着不着地,乱成一团,总不得安稳。 轻隐茫然地看着海面,鲜红瞳仁寂静不动。为何那人还不出现,是该相信他的,他那么厉害,定会毫发无损的回来的,可是……为何还不出现。 昏暗的天空变得更加的昏暗,轻隐就在一直在原地站着。当四周的海浪第九百九十九次敲打在岸边的巨石上,轻隐脸上面无人色,他走出了军营。 他刚迈出第一步,两边的侍从便拦住了他:“轻隐少爷,冥帝吩咐,您不可以出去。” “让开。”轻隐表面再镇定,身体却隐隐发抖。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侍从为难地说,可还没等他们说完,就有一种力量抗拒着他们,让他们没法靠近轻隐。 轻隐是吸收孤城蕴藏灵力的鲜血得以化形,他的体内拥有孤城的强大的力量,虽只是一部分,轻隐心头一急,这股力量竟被他不自觉催动了。侍从在不能伤轻隐地情况下自然是拿轻隐没办法,拦也拦不住,只好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等到了海岸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轻隐那单薄的身影跌入了无尽的大海。 一阵沉重地深吸,一片惶恐地惊呼:“天哪!快快,快去把轻隐少爷捞上来。” 海面露出一道缺口,孤城从大海中出来,一切如初,连他身上的衣饰也未曾沾湿,只是孤城眼角的邪气,比之前浓郁了不少。 他有些恼火,虽说他并不畏惧一个小小的西方领主,可是一个人若是做垂死的挣扎,还真是不好应对,竟耗费了他这么久的时间。 他踩着浪花上了岸朝营地走去,连忙有人迎上来。 “冥帝,这西方地带该如何处置。”一人上前问孤城。 孤城揉了揉太阳穴,也没认真听就开口道:“你先看着办。” “是。还有一件事。”那人小心翼翼地观察孤城的脸色,说:“轻隐少爷刚刚也跳进了海中,您看?” “你看着办。”孤城摆摆手。 突然孤城停下,脸上平静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疑阴冷:“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轻隐掉海里啦?” 侍从们赶紧跪了下来,惊慌地道:“我们有拦住他,可是轻隐少爷不知为何执意跳入水中,求冥帝饶恕。” “饭桶,一群饭桶。”孤城低咒了一声,一脚将他们踢开,“还不带本座去找!” 孤城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正在搜寻轻隐的侍从,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找到,很好,等回去,得好好处置了这帮人,这么点事都做不好,留在身边何用。 他再次闪身下了水,去找那个不安分带在营里,跑出来给他添乱的孩子。 孤城认真感受着那孩子的气息,在茫茫大海中搜寻着。 当终于见到轻隐无助的身影时,孤城立马上前拥住了他,见其面白如纸,双眼紧闭,知他定不好受,忙用灵力护住他,带他上岸。 当轻隐醒来时,他正与孤城在浴桶中沐浴,轻隐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此刻的情况,木桶里的热水腾着热气扑在他的脸上,他才后知后觉清醒了过来,脸红红的,似被熏烤了一般。 孤城靠在桶沿休息,看轻隐醒了,就叫他过来给自己擦背。 轻隐这才害羞地过来服侍孤城,却连手都不知要放哪。 确定孤城在闭眼休息,轻隐小心抬头打量了他,孤城身形完美,没有一丝赘肉,柔韧而不夸张,轻隐不自知中看的移不开眼,许久,当他再次对上了孤城的眼,他愣住了,因为孤城正扬起了几丝深意的笑容看着轻隐,轻隐忙又打算低下头,可却被孤城先一步擒住了下巴。 “你在看什么?”孤城轻声开口,带着浓浓的暧昧。 轻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鼻尖满是孤城的气息。 “告诉本座,为何不听本座的话,一个人跳到海中。” “我……”轻隐有些委屈地抬头看着孤城质问的眼神,他不想欺瞒什么,犹豫地开口说道:“我怕……冥帝会不见。” “你担心本座?”孤城凑得更近地问。 轻隐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支吾道:“我……我怕……冥帝不要我。”他的眼角有些湿润,只想掉泪,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的。 孤城打量了他一番,才缓缓开口:“你可以依赖本座。” 轻隐不确定地看着孤城,脸上不经意露出欣喜的神情。 孤城笑了,小孩子还真是好哄。他搂住轻隐,轻啄了下轻隐柔软的唇,很快又离开了。 澡也洗完了,他把轻隐抱到大床上,拉过被子休息,今日他也累了,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把轻隐揽在怀里睡觉。轻隐身上有种很自然的味道,很对孤城的胃口,让他整晚都睡的很舒服。 轻隐再次醒来,孤城正被人服侍穿戴衣物,有人在他身后为他梳理墨发,一丝一缕盘上去,将那镶紫边的墨冠为他戴上。 “醒了?”孤城一回头便看见呆呆坐床上看着自己的轻隐,吩咐周围人道:“去服侍他。” 轻隐也就起了身,当侍女为轻隐穿上平素穿的浅色外衫时,正洗漱的孤城看了眼皱了下眉,他说道:“等等,去取那柜子里那些封存的赤色皮袄来。” 侍女愣了愣,道:“是。” 等那华贵的皮袄给轻隐穿上,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连那张无暇的脸,此刻看上去也越发精致的过火。 孤城亲自过来为轻隐打理暗红色的发,他对轻隐说:“你昨天落水,少不得寒气入体,穿皮袄自会暖和些,而且这个颜色你穿着很合适。” 轻隐将脸迈入那皮袄中,静静感受着那人的手穿过自己的发间,明明没有半分温热的触感,可就是想被他触碰,不想他离开。 纠缠的发,长丝绕指。 在那个清晨,心绪便如细长的发丝,带着一点点欲念,越发滋长,灵活缠绕上来。 今日又是冥帝回来的日子,冥帝要走便是留不住,便也放宽了心等他回来,盼了这么久也总算是回来了。 “瑥染公子可是准备去迎接冥帝,带上我们可好?”陆瑥染刚走出门就见绮云、绮雾两姐妹。 “怎么不像其他姐妹一样早些去,还特意到我这跑一趟。”陆瑥染温和笑道。 “早些去有何用,公子受冥帝宠爱,自是跟着您更能靠近冥帝些,公子可千万带上我们啊。” “无妨。” 虽说陆瑥染是冥帝宠爱之人,但他本是是个长相俊俏的男子,待人和善,又常常照顾周围的人,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待他如兄长,与他交好。 “这花饰戴在你俩头上果然亮丽,与你们这身橙红的长裙很是般配。” “还是瑥染公子好,有好东西都想着咱们姐妹。”绮云、绮雾两姐妹像两天真烂漫的小孩一般与瑥染说说笑笑。 等到了正殿外,各姐妹已都到齐,大家都给陆瑥染让出了条道。 几个时辰一过,那写着大大冥字的墨旗越来靠近。见冥帝归来,大家都兴奋起来。 突然周围人开始纷纷议论,就连陆瑥染也不禁皱起了眉。冥帝怀里拥着那名叫轻隐的男孩,而那男孩身上穿的竟是正红色皮袄。 竟是,正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我努力给大家发糖吃。张嘴,啊(o ~ o) ☆、英雄大会 冥界北方有二绝,其一乃是当地那缠绵不断的雪,那雪闪着微微的白萤光,无限梦幻,无限风情,似满天云朵飘落,蝴蝶翩翩。 其二便藏于这雪深处的山巅,雪冥族族长的小女儿雪颜公主。此女有一头洁白似雪的美丽长发,淡粉透明的唇,细长棱月状眉,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年龄不大,有着少女最纯真的鲜活动力。最齐的是她调得一手好香,自小就对制香颇具天赋,别人提要求,三两句描述,她便能调制出令人满意的香味。 雪颜公主刚过十六岁生辰,就坐上了去往冥界皇城的华车。 “颜儿,爹嘱咐你的话可都记得了,该做什么可都清楚?”北方领主雪冥族族长望着面前的女儿问道。 “爹,您都说过多少遍了,女儿都记得了。”雪颜撇撇嘴撒娇道。 “可别顾着玩乐,见着了冥帝,仔细着说话,好生侍候,别失了分寸。”北方领主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西方那边发生如此大的事,难保下次不会轮到咱们北方,你若能得到冥帝的宠爱,无疑是对我族多一重保障。” “是是是,女儿都明白。” 雪颜一边回答一边用小巧的手挑起窗边的珠帘,外头是一望无际的彼岸花田,鲜红无比,燃烧不绝,生在北方的雪颜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绝美之色,一时欣喜万分,脸上似乎也沾染上点点娇艳。 一阵风起,几瓣彼岸花飞起,雪颜指尖轻点,花儿便落入她的手中。 这红的花,媚如美人面,雪颜轻轻把玩它,如视珍宝。 “如此讨喜之色,难怪冥帝会喜欢。”雪颜望着手里的花喃喃道。 冥界上下皆知冥帝喜爱大红色,相传是因为冥帝的爱人常穿一身红衣,可最终他的爱人却离开了冥宫,不知所踪,此后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穿戴或是使用红色,即便是冥后也不过是一身偏红服饰,而非正红。可现如今,冥帝身边新得了一美人,冥帝将曾为爱人筑造的媚隐阁赐予他,还准许他将赤红穿戴于身,万千宠爱都给了他。 雪颜摩挲那片花瓣,若是有一日,自己也能将冥帝的喜爱收纳于怀,那该有多好,她的嘴角渐渐露出看似迷人的笑容。 十月中旬,冥宫举办盛大的英雄大会,不论出身,不分贵贱,全靠自身的实力说话,奖金丰厚,所绝出的胜者将有机会到冥宫任职。 冥族鬼众人马集结,应者甚众,为钱财,为前程,为名利,各有目的。 此时的皇城热闹非凡,不分昼夜灯火通明。大会分文武两试,将近一个月的比赛进程下来,文试已分出名次,武试还差最后一场。 决赛当日,比试场地里三层外三层被挤的水泄不通。 场内四角坐着各方领主,各方领主扫了眼西方领主的空着的位置,而后都坐下来喝着小酒看着比赛。正中视野最好的席台上支起了华丽的纱幔,那纱是特制的,外头瞧里头什么都都瞧不见,而里头却能把外头看的清清楚楚。这里头坐了些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冥帝亲临于此,足见此次大会的重大。 席台内,孤城今日穿着一身深紫墨迹皮袄坐在华美精致的软榻上,手背轻轻撑着下巴,看了眼身侧明显穿着同样款式却不同颜色衣裳的轻隐,微微一笑道:“困了?” 轻隐正掩嘴打哈应,听到孤城发问,望过去,乖巧地点点头。 另一边打扮十分庄重的冥后关心道:“这一算也有将近两个多时辰了,轻隐公子若是觉得乏了,可否需要下去小憩一会?” 轻隐望望冥帝又望望冥后,最后摇了摇头,姚梳也不再多说什么,轻声吩咐下人换些新得吃食和醒神的茶来。 孤城索性揽过轻隐,让他坐到自己怀里:“乏了就先睡会。” 轻隐安心一笑,像小猫一样蹭了蹭,窝在孤城怀里睡去。 孤城认真看了会比试台,若有所思,而后做了个手势唤来了人,压低声音道:“台上那人?” 那人小声回:“冥帝,那人名唤季云空,来冥界有些时日了,前世为修道之人,一生行善,后为救一城之人耗尽修为力竭而死。若其转世,将得一生安逸。” 孤城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略带邪气的眼睛盯着台上那人。修道之人么?有意思。 这个季云空既然能走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有他的实力,且他的打斗十分有技巧,擅长抓准时机,循着空隙卸去对方大部分的力,看似处在劣势却又能在最后关头逆转时局,攻敌不备,当真高明。 虽说他用这么一手并不是正面迎敌的磊落方式,但他也并不像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季云空不曾对任何人下杀手,点到为止,若对方不服肆意辱骂,他也未曾恼怒。一袭清浅长衫,一柄寒光冷剑,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孤城边上的下人又补充道:“对了,此人还是此次文试榜首。” 话音刚落,比试台上,季云空执剑轻挑,将对手逼下台去,胜负已绝,全场惊呼,连各方领主也用欣赏的眼光看向台上那人。 孤城将浅睡的轻隐抱上软榻,动作尽量温柔,却还是扰了清梦,轻隐醒来时,就看见了孤城离去的背影。 孤城走上比试台,全场跪下行大礼,季云空稍稍一滞也随旁人跪下。 孤城道:“免礼。”声音虽不大,却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季云空起身后,孤城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长的算不上英俊,普通中又透着几分儒雅,身材偏瘦,三十上下的样子。他与孤城对视,眼眸黑亮明澈,不见本分污浊。 孤城先开了口,“季云空,本座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你且如实回答。” 季云空回:“是。” 孤城道:“此次英雄大会,你因何而参加?” 季云空未做犹豫,直接开口,“因一朋友。” “噢?”季云空的回答到是勾起了孤城的兴趣。 季云空微微一笑,温和说道:“’名止于实,义设于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在下的朋友告诉在下,若心怀济世之意,为何不站在更高的位置,让在下的声音让更多人听到,让在下的思想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孤城愣了片刻,调笑道:“你要普救众生,大可回你的人间去,何必留在本座这。” 季云空坦然,“心正,世间何处不可栖?何况这里有在下的朋友。” “你这么在乎你那朋友,他今儿可有来?” 季云空笑了,笑得有些无力,“他身体不适,便留他在休养。” 孤城点头,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他收起平日玩味的笑,道:“你认为你的实力与他们相比孰强孰弱?” 季云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些被自己打败的人,不卑不亢道:“若正面较量,在下处于劣势。” 孤城盯他看了半响,最后冷声道:“那你为何站在现在这个位置。”气氛骤变,压抑无比,周围人都不觉为季云空捏了把汗。 季云空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周围的低气压,他依旧沉稳自若,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容:“或许是在下投机取巧了。” 孤城不说话,等他的下文。 季云空继续道:“今日战胜的所有对手,在下都有好好看过他们的比试,并制定了计划寻找应对之策。事善能,动善时。若再比试一场,在下有把握再赢一次。” 孤城闻言,稍露满意之色道:“很好,你很有意思。既然此次英雄大会你表现最为突出,以后就留在本座身边做事吧。” 季云空屈身谢恩。 孤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却想起他同样聪明的弟弟,如果若是换成是孤楚,他或许也会以智取胜,不过他一定做的更干脆更狠绝。 孤城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孤楚,最开始不过是看不过他表面和善骨子里却不择手段的秉性,况且孤楚那面容还与自己有七八分的相像。血缘是件很奇妙的东西,孤城看着孤楚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愿见到的自己。 到了后来,孤楚开始打起了亲哥的主意,两人的关系才真正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记得小时候孤楚受了伤,孤城也是会真心去探望一下。 “皇兄,你来啦。”孤楚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小脑袋,笑吟吟地说。 孤城看着自家兄弟,问道:“伤怎么样了?” 孤楚又向上挪出来一点,故作柔弱道:“很痛,不过死不了。” 孤城在他旁边坐下,挑眉道:“你明知那处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结实,为何不阻止龙族皇子去那儿?” 孤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不是为救他受伤了嘛。”说着从被窝里拿出一根古老的断笛:“作为报答,他还把这能召唤妖魔的笛子赠与我了。” 孤楚把玩着这把断笛,上看看下看看:“说不定真能出来什么厉害的东西。” 孤城面带不屑道:“不过是无聊家伙乱传的谣言,你还真当回事。我看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的主意。亏你还是冥族,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的力量去取。” “唉?”孤楚露出为难之色,不解道:“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我没付什么大代价就换得了一个人情。” 孤城横了孤楚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断笛,道:“真是对牛弹琴,我和你说不通。这个东西我没收了,省的你到处胡作非为。” 孤楚从被窝跳出来,咬牙切齿地大叫道:“还我,还我。” 打从出生起自己与孤楚便没有什么兄弟温情可言,他们一开始就注定是对手。 孤城身为长子,自然事事不能落与人后,他有担起整个皇氏的责任。而孤楚是次子,纵然天资聪颖,却也只能事事被哥哥压制,所以他不甘心,凡事定与孤城争夺,渐渐的开始走些旁门左道,行事越发不择手段。 今日见到季云空,刚开始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开口试探几句,可这季云空从头到尾眼神未曾躲闪,坦荡地让孤城有些惊讶。 那他便看看吧,看看这个季云空今后该如何发展。 ☆、可否独占 孤城回到内席,下人又凑到耳边说:“冥帝,这季云空是北方领主举荐的人。” 孤城神了个懒腰,道:“恩,他倒是费心了。” 下人继续道:“另外,北方领主的爱女希望为冥帝献舞。” 一旁的轻隐听这话,小心看了眼孤城,见他没有反对之色,眼底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片刻后,响起一阵轻柔的乐曲声,声似拂风,声似轻纱,隐隐约约,别有一番意蕴。 原本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南方和东方领主望了眼北方领主,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北方领主在引荐自己的女儿,毕竟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当今的冥后姚梳就是南方领主的女儿,只是冥尊的喜好谁也拿捏不准,看上眼便收了,看不上就算长着倾国之貌也不屑多看。 原本的比试台上此刻化作一个巨大的水池,粼粼波光中似有一个婀娜的女子身影,引人遐想。 突然天降细雪,雪每落一分,人影立显一分,冬气之中女子身穿粉白长裙,雪绒披肩从手臂间随衣裙垂落在地,发色是冰肌般的白,一支玉簪挽起万千长丝,眸子蓝白分明,面容明艳动人,她笑如暖阳,在池中翩翩起舞宛如仙子,脚尖每次轻点湖面,都惊起一点涟漪。 周围人都看呆了,为这女子的容颜与舞姿所惊艳。可内席里的孤城却不为所动,他慵懒靠在软榻上品茶,期间只抬头看了一眼。 孤城察觉到身边哀怨的视线,他轻笑出声,看向轻隐,不顾周围人在场就吻了上去,若论容貌,台上那女人哪及得上这孩子。 突然孤城身子一顿,他闻见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是那股熟悉的梨花香味,虽有些不同,香气若有若无,但却真真切切闻到了。 孤城又凑近轻隐一点,不是这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放开他,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到台上那个身影。 短暂的思考,孤城吩咐道:“叫那女人过来。” 舞未跳完,女子就被召入内席,东方领主与南方领主都看向北方领主,北方领主喝着酒遮住那得意的笑意。 “小女子雪颜见过冥帝。”雪颜走的孤城面前行礼,白净透明的脸上染上一抹羞涩的红晕,越发动人。 随着雪颜的靠近空气中那抹清淡的香气越发清晰,一旁的冥后也不禁正视起阶下的女子。 孤城面无表情地说:“你父亲只是让你来给本座献舞?” 雪颜似乎没想到冥帝会这般开口相问,她愣着,不知如何作答。 孤城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雪颜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冥帝可还记得少年时,曾与先尊北上巡视。” 孤城默然道:“自然是记得的,那是本座唯一一次去北方的经历。” 雪颜轻轻笑了笑,哼起了小曲:“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你是当初那个雪娃娃?” 雪颜轻眨了下眼,高兴地说:“恩,冥帝都想起来了?” 记忆中的她长着一张圆乎乎的娃娃脸,扎着两个系铃铛的小团子,一身毛茸茸的白色皮袄,站在雪地似与那景融为一体。 她不爱讲话,只爱唱着母亲教她的歌,她每天都笑嘻嘻黏在孤城和孤楚身后,一蹦一跳,头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 孤楚面上温和,心里却嫌这孩子烦,使些小计谋就把她给甩开了,所以大部分时间雪颜都是跟着孤城。 后来孤城要走了,雪颜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水灵灵的大眼噙满了泪水。父尊也不过来阻止,只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孤城无奈之下曾许诺自己会再来看她,可是后来又发生了许多的事,那时的小小诺言一早便没放在心上。 雪颜道:“雪颜等了冥帝这么多年了,盼了这么久,今日总算是见到了。雪颜希望能留在冥帝身边,哪怕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一旁的轻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紧紧咬着下唇。 孤城并未做回答,而是问道:“你身上有独特的香味。” 雪颜笑道:“这是我新调制的梨花香,费了些时日也不过制出了一点,今日便用上了,这香味虽清淡,但却好闻的很,冥帝可是喜欢?” 这回连冥后姚梳也看向冥帝,等他发话。 “你留下吧。” 雪颜开心笑了,“谢冥帝。” 轻隐微微蹙眉,假装不在意地喝完了手边的茶水。 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轻隐却还在房内沐浴。 空气浮着淡淡的热气,轻隐坐在浴桶里,双手环抱着膝盖,偶尔伸手从旁执起浴勺梳理暗红色的长发,又泡了一会,便是连手都不动了,眼睛微眯似有些晕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沐浴,水都要凉了,当心着了风寒。” 轻隐猛然清醒,感觉一双大手从后环绕上来,有气息从脸侧拂过,紧接着一个柔弱的东西印在了他的脸上。 “今日看你没精神,可是观赛累着了?” 轻隐没有动。 “哪不舒服就说出来。” 孤城从后头走到了前面,却见轻隐脸上显而易见的委屈,有些好笑道:“该不会是在生气本座今晚没顾上你?” 轻隐还是不肯说话。 孤城调笑道:“你自己说说,跟着本座这些时日本座对你好不好,几乎每日都来陪你,今儿不过新收了一美人没顾上你,若真有一天被本座冷落了,你岂非要寻死觅活?” 轻飘飘的几句玩笑话却正好戳中轻隐心中的软弱处,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种酸胀的涩,然后泪就真落了下来,轻隐咬咬嘴唇,转过头去不看孤城。 孤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地看着轻隐一会,见他实在哭的可怜才过去安抚性地摸着轻隐的头,声音也软了下来,哄道:“好了别闹脾气,本座这不是惦记着你来了么?” 轻隐泪眼朦胧,鼻子红红的,张嘴半响,最终还是带着鼻音用干涩的嗓音问出来了:“冥帝碰她了?” 孤城愣住了,然后点了点头。 轻隐把头埋在孤城的怀里,明明自己早知道了答案,却还是没能管着自己的嘴,明明很清楚的,他绝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 想着想着泪越发汹涌。 孤城怀抱着他,没有说话,待轻隐哭累了,才在他耳边轻声说:“好了不哭了,在本座心里隐儿比那个女人重要多了。” 轻隐怯怯抬起一双眼,眼前的孤城已十分模糊,他说:“真的?” 孤城在他的额上印上一吻,道:“真的,你这一哭把本座的心都哭乱了。” 孤城把轻隐抱起,帮他擦干了头发和身子,轻柔地将他放在床上。 见轻隐一直望着他,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像受了惊的小兔,孤城笑着说道:“本座不走,这几日都来陪你。” 轻隐这才安心点了点头。 轻隐知道,自己已经习惯身边有他在,如果有一天他不来了,如果有一天他不要自己了,一想到此刻他的温柔都归与别人,自己会怎么办,想到这便不敢再往下想了,尽是无奈,尽是苦楚。 孤城没有骗轻隐,今日确是惦记着这孩子来的,被他这么一闹心是真的乱了。一开始自己确实是一时心起决定留下雪颜,可和她相处一会便就觉得提不起兴致,不论她多么的体贴,多么的主动,都不过是别人□□好送到他面前,他的身边从不缺少这样的人。 还有雪颜身上的那股梨花香味,和烛隐身上的像,但却根本比不上,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连孤城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心烦,不论哪里都想要挑剔。 此刻怀抱着轻隐,能听见这孩子轻柔的呼吸,能闻见那不同于烛隐却也一样若有若无的淡淡体香,紊乱的心渐渐平静,很多事一下想通了,或许就是这孩子对自己的胃口,他是属于他一个人,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给予的,和他在一起不用提防,不用猜忌,这才是真正的安心。 就像与烛隐相处的那段时光一样,没有太多别的念头,就想着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和身边的这个人就这么走下去,往后的事不去想,只抓住现在。 轻隐柔软的身子贴着孤城…… ——(拉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后面还有接近六百字过不了审的内容,扶额>﹏<我只能先自己留着了,话说有木有人想看,要不就酱给你们拉个灯想象吧…… ☆、风和日暖 轻隐侧对着窗户而坐,窗外细草香生,洁白的梨花开的正好,嫩蕊冰肌。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风拂过,花瓣飞舞,美的不张扬不造作。 远处可以看见水池,临水千树,石桥横跨。 说也奇怪,冥界终日昏暗,唯有此处却阳光灿烂、风景宜人,想来当日冥帝建造这媚隐阁颇费了一番心血。 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些点心,和一大盘饱满诱人的紫红色杨梅,轻隐拿起一颗,放在嘴边轻咬,汁液一点点流入口中,酸中带着些许的甜,轻隐的双唇上也染上了梅儿的色泽。 凡姨想要劝住:“轻隐少爷,别吃多了,仔细伤胃。” 轻隐羞涩地笑笑:“嗯,可我就爱吃这个。” 这偌大的媚隐阁,侍候在轻隐身边的人就只有凡姨一个,平日里外头人进不来,轻隐也出不去,整日和凡姨在一起,关系也便十分亲密。 偶尔有时间,凡姨会给轻隐讲故事,人界的,天界的,冥界的,或真或假,轻隐听来觉得十分有趣。 轻隐又吃了会梅,便想起什么,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有些兴奋地对凡姨撒娇道:“凡姨,您上次给我讲的故事还未讲完。” 凡姨笑笑,轻隐少爷大了,却总还像个孩子,“噢,讲到哪了?” “您上次讲到天界皇子在生辰那日许下来凡间度一世的愿,天帝准允了,而后皇子降生在一寒门小户,凭借自己的才智平步青云,后来他爱上了江南名门之女铭氏。” 凡姨接着讲完了这个故事,故事后面的发展是,那一日,皇子终于将自己心爱的女子娶进了家门,洞房那晚,柳眉杏眼的姑娘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尽头等他,男人走过去,每走一步似已过了长长的一世,今生她是他的妻子,属于他们的时间还有长长的一辈子,但也只有这一辈子。 他们处在不同的时间里。当时光在女子身上留下一笔一笔的痕迹,男子却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他,仿佛自女子第一次遇见男子起,男子的容颜就没有变过,女子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无限光明的前程,但此刻却愿意放弃一切的光环与她厮守,过最平淡的生活,如此她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男子伴着女子走完了她的一生,女子离去的那晚,他们在自家的小院坐着,相互依偎,男人轻轻帮女子盖好身上的毛毯,小心护着她,怕她着凉。他怕女子睡去,就在她耳边不停地讲话,讲他们第一次相遇匆匆一瞥,第一次交谈互相寒暄,第一动了那样的心思却不敢言语,还有第一次出去游玩的前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喜悦,第一次互赠礼物木梳与汗巾,第一次争吵两人互不礼让……那么多的往事一幕一幕在脑中浮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男人偏头看着女人,女人已不再有倾城之貌,但在他的眼里,她依旧是自己心中最动人的她。 在熹微的晨光里,女子安然闭上了眼,再没有醒来过,男子拥着女子,坐那不动。说好了不悲伤的,可眼泪依旧是默默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直到最后,他都不曾给女子许诺什么。她既已不在,这人间便再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故事讲完,轻隐沉默了,脸上带上了几分怅然,凡姨见了也便又补充了几句:“别担心,男人会找到女子的转世,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轻隐不由自主地抬头问道:“真的?” 凡姨笑道:“当然是真的,真正相爱的人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轻隐轻吸一口气,脑中仿佛想到些什么,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 其实真正的故事结局是,男子带着他和女人的儿子回到了天庭,之后他被施加了咒印,再记不起曾与女子相爱的时光,后来的他成了今日的天帝,他与女人的儿子也便做了天后的儿子,而女子一次次地轮回转世,开始新的人生,与男人再无交集。 可连当事人都已经忘记的过往,是真是假又有何分别? 阳光照进屋子,却不刺眼,异常的温和,洒满轻隐一身。日和风暖,好不惬意。 轻隐正要拿起一颗硕大的杨梅送到嘴边,不想半途被人抓住了手腕,那人引着轻隐的手靠近, 将那杨梅含了去,放手之前还不忘在那修长的手指上细舔,惊起轻隐一阵轻颤。 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孤城。凡姨实趣地离开了。 “这梅酸的,也就你爱吃。”孤城含着杨梅,被酸地皱起了眉。 轻隐含笑,又要伸手去拿。 孤城拦住,道:“少吃点,等会胃不舒服。” 轻隐有点委屈,巴巴地望着孤城。 孤城邪气一笑,露出嘴里含着的半颗梅儿,调笑道:“这还有,你可要?” 轻隐眨眨眼,不客气地吻上去,粉舌探入,争夺那半颗梅儿。 孤城抱住他,加深了这个吻,手也开始不安分…… 等轻隐抢到梅儿,双颊已泛桃花,这期间孤城可没少占便宜。 轻隐费力推开孤城,吐出核儿,有些微喘道:“冥帝每日将我留在这媚隐阁,好不容易答应带我去家宴了,可别存心不让我去。” 孤城看了轻隐一眼,靠近他的耳边暧昧道:“这是自然,明日便是你下不了床,本座也亲自抱你去。” “你……” 轻隐刚要说话,孤城便将一颗硕大的紫红色杨梅送到他嘴里。 孤城依旧是邪邪的笑:“乖,含着。”他轻轻摩挲轻隐的下唇,说道:“若是咬坏了,本座可是要惩罚的。” ——(拉灯)—— 轻隐颤抖想要抱住孤城,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孤……城……” 孤城俯身吮吸轻隐敏感的耳后,那双邪气的眼中转瞬间流露出多情的温柔,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刻。 “嗯,本座在。” 作者有话要说:  和上章一样,咱们依旧拉灯,写的时候这章本是作为福利章的,结果还是有750字左右只能我自己先留着了,扶额……拉灯后字数有点少,大家别介意,明天我会给双更哒。(o~o) ☆、想更贴近 “移那边点!对对,你的左手边……移那么多干嘛,再右移一点!”冥宫内管家在下头大声指挥着人挂彩绸和其它装饰物,总算摆的合了他的意,他才嗯一声唤上面的人下来。 管家又四处巡视了一番,见宫阙转角处走来一群手端锦盘的婢女,他眉毛一皱,急忙说道:“怎么办事的啊!都给我端平一点,弄坏了上头的花样有你们好看的!” 那声音一吼,如轰炸一般,后头一姑娘是因为代人新替换上来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那声一出便被吓了一跳,下台阶不小心给歪了脚,眼看手中的锦盘就要倒下了,姑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时却有人快步上来,将锦盘稳住。 周围人听见动静都望了过来,见来的人连忙向行礼问候,那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将头抬起,见身边站着一俊雅的男子,双眉细长,眼瞳清亮,英英玉立,气质有如青竹映林、流泉轻响,给人以亲切平静之感。 陆瑥染轻笑,对众人道:“今日是百年一次的家宴,大家都小心一点,也莫太拘束,当心伤着了自己。” 接着便径直离开了。 姑娘们在后头红着脸小声咬起耳朵,管家重重一声咳嗽才将那些人的心神拉了回来,继续忙碌起来。 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立了一个手执团扇雪色长发的女子,许是她刚巧路过,不过此刻却一直望着陆瑥染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 今日是家宴,大殿内四处都点上了灯火,金碧炫彩,辉煌璀璨,映亮每个角落,光湮灭一切,如此仿佛就可以掩去这重重宫阙本有的冰冷。 轻隐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喜欢吹着风赏外头的风景,只可惜这里不是他的媚隐阁,没有阳光绿草,只有一望无际的彼岸花田,无休无止,一簇簇开在一起,像燃烧的火焰。在昏暗的天空下,这片红色显得压抑。很少出来的他都快忘了,冥界本就是现在看到的样子。 除他之外,大殿里是另一幅光景,一群莺莺燕燕正围着孤城,渴望能让他的眼睛在自己身上停留一会,她们平日很少见到冥帝,这百年一次的家宴必定是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下的。 “我可以坐这么?” 轻隐闻声回头,见陆瑥染着一身浅紫色衣衫,优雅示意他旁边的位置。 轻隐点头,陆瑥染便坐了下来。 “在看外头那花么?”陆瑥染一开口,如同和旧日的好友聊天一般。 轻隐道:“嗯。” 陆瑥染微微一笑:“我听说媚隐阁种满了梨花,终日盛开,白的耀眼,那景色必是很美。” 轻隐平日很少与孤城和凡姨以外的人说话,所以此刻他望着陆瑥染,却并没有接话。 陆瑥染也没在意,继续道:“以前我也去过很多的地方,有的地方纸醉金迷,笙歌处处,有的地方清淡朴素,鸡鸭犬吠。”外头有阴冷的风吹进来,瑥染闭上眼,“有日出,有日落,有春夏秋冬,有阴晴冷暖,那儿是凡间的景。” 轻隐听着忍不住问道:“凡间?” “嗯,凡间,虽比不上别界,但也自有着它的一分意趣在吧。”说着说着,不知为何,陆瑥染脸上的温和的表情似有片刻松动。 再睁开眼时,他面上依旧笑容明媚,似刚才的异样只是个错觉,他温柔道:“家宴要开始了,一同过去吧。” 等轻隐和陆瑥染过去,大家已入了坐,只余孤城左边和大殿一侧还有位置,陆瑥染见了便走到大殿侧的位置入座,轻隐也乖巧的向孤城走去。 人到齐了,孤城朗声对众人道:“今日家宴,大家如往常一般玩的尽兴就好,本座也备好了给你们每个人的礼物,你们看看可否喜欢。” 一群侍婢手执锦盘上来,给每位美人承上东西,众人将锦帊掀开,脸上尽是欢喜之色,那些不受宠的妃嫔更是觉得唯有此刻自己才是受到重视的。 孤城送出手的必不是凡品,且都符合了众人的喜好,当然这倒不能说明孤城是那种体贴的人,毕竟只要冥帝一开口,底下自然会操办好,但无论怎样,对平常见不着孤城几面的美人儿,这也算是种安慰。 陆瑥染收到的是一金丝香木雕花柄折扇,很久前他无意中向孤城提了一句,不想他竟是记得。 将折扇从精巧的扇套里取出,陆瑥染却犹豫着要不要打开,他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他收到过一柄远不及此刻手上这把的普通折扇,但他却将它视作珍宝。 有人说:“瑥染,瑥染,这折扇是我自己做的,上头还有我自己做的画提的字,扇套也是自己绣的,里头隐秘的地方还绣有你的名字,你可喜欢?” “想不到我家这位这么贤惠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去你的,要不是你喜欢收集折扇,我废的着去学这么麻烦的事吗,你知不知道班子里的姐姐们笑了我多久。” “哈哈哈哈……” “你还笑你还笑……” …… 现在回首,不过是无力的悲凉。 陆瑥染慢慢将折扇打开来,上头自然是陌生的画和字迹,这玉扇虽做工巧妙,但他看得出还是是凡间之物,他总在不经意提起凡间的种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无法忘却的是那曾收留自己的地方,还是无法忘却凡间之物,亦或是人。 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又放不下什么,凡间也好冥界也罢,不过都只是一个暂时栖身的地方罢了。当时强烈的感情如今不过剩下最后的苦涩,纵是又想起了什么,自己可以一点点强压、一点点掩埋,收拾个干净。 冥后收到了的是白银缠丝的明珠手镯,冥帝亲自取来戴在冥后的手上,幽幽银光,衬的姚梳那光滑的手越发如琼脂玉一般。 姚梳端庄浅笑向冥尊道谢,孤城看着她认真道:“这偌大的冥宫,唯有你适合戴上这只镯子。” 姚梳微愣,道:“妾定当好生收着。” 众美人都在欣喜地议论自己这次收到了什么礼物,唯有轻隐那没人承上锦盒,轻隐以为自己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家宴所以并没有给自己的礼物,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却也装着不在意。 孤城倚着软座,上挑着那双带邪气的眼睛看着轻隐,嘴角噙一抹慵懒笑意,见轻隐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不由又多看了几眼,才拿起桌上玉制双鸾缠绕的小茶杯沏了杯茶,茶水金黄耀眼,孤城将其送到轻隐嘴边。 轻隐不解转头看着孤城,孤城用眼神示意他喝下,轻隐微抿,一股淡淡的茶香溢入口中,茶味鲜爽,天然绵滑,最独特地是这雅韵馥香之中带着点青酸味,轻隐喝来并不觉得奇怪,反倒对极了他的胃口。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4节 孤城边喂轻隐喝茶边笑着问他:“喜欢?” 轻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孤城道:“听闻人间好茶中有一味叫铁观音,其中另有一种微酸口感的青酸茶,本座想你会喜欢,就着人下凡取来了些,又命专人加工改制了一番,总算赶上了这次家宴,给你当礼物可好?” 轻隐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喝着手中的茶,孤城伸手拦住他:“少喝点。”手指顺着轻隐的唇形轻轻摩挲,贴着他的耳朵调笑道:“喝多了上瘾。” 孤城的气息呼在轻隐的敏感处,轻隐不禁向一边躲了躲,他转头看着孤城,一副不愿搭理他的变扭样子。 孤城温柔笑道:“本座唤这茶为念瘾茶,你觉得如何?” “念瘾茶。”轻隐轻轻念了一边,有点惊喜有点甜蜜。 轻隐又侧着头想了会,有些娇嗔地问道:“既然每次家宴冥帝都会准备礼物,难道因为我不曾参加宴会,所以以往冥帝独漏了我?” 孤城泰然自若地回答:“怎么,以往家宴日留宿你那给你奖励还不够多,嗯唔?”说完又在轻隐脸上偷了个香。 轻隐见孤城这么一副赖皮样,心里也不知怎的一点怨气也没了。 家宴席上,大家都有说有笑,唯有今日能少些拘束地好好像个一家人一样吃餐饭,孤城说了很多,也喝下了很多人敬来的酒,而他身边的轻隐倒是一直未曾开口,平日里孤城就将他安置在媚隐阁,不曾与人接触,今日也是第一来家宴,他性子也不喜与人交谈,自然是容不进这些人中的。他时不时看着孤城和底下人调笑,心中升起一直寂寞之感,仿佛这才是孤城的世界,而自己却是这世界之外的人。 家宴过后,大家又闹着要去别处玩,轻隐则在后头望明月当空,月光黯淡,似有似无,却依旧令人神往。 轻隐侧身靠在宫阙的窗栏旁,风带着微微的凉意,轻隐迎着风睁了睁眼,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一句诗,喃喃念了出来:“愿似江楼月,相随无别离。” 孤城从对面走过来,轻隐将视线望过去,勾起嘴角让自己看上去在笑,道:“冥帝不去陪她们?” 孤城站定,伸手去捏住轻隐的脸颊,将那抹牵强的笑容抹消掉,“今日家宴怎么不见你动什么筷子,东西不合胃口?” 轻隐脸还被捏住,睫毛轻颤,头微微低下,“没有,只是不太想吃。” 孤城放开了手,改挑起轻隐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挑眉道:“脸蛋越发小了,怎么养你都养不肥,本座对你不好?” 轻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孤城那双邪气的眼睛微眯,凑了过来,语气也放缓了,道:“今儿带你出宫吧,想去哪玩?” 轻隐红玉般的眼睛亮了亮,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可是冥帝今天不是应该陪……” “你是第一次参加家宴,本座理应多陪陪你。这些年来,你还从未出过宫吧?”孤城打断轻隐的话,笑着问。 轻隐想了想,道:“我想去冥帝平时去的地方。” 轻隐总能说出自己意料之外的话,“为何?” 轻隐开口,声音很小,孤城却听了个清楚:“因为……我想更贴近冥帝,可以么?” 孤城依旧在笑,望着轻隐那眼里不加掩饰的某种情感,许久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低调过个生日=3=今儿给双更…… ☆、阴曹地府 在开满曼珠沙华的花田中行走,妖艳的花朵儿因他们的靠近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天空变得比在冥宫内见到的更加阴沉,连那抹弯月,也变的猩红无比,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是笼罩在那一层红光下。 轻隐紧紧握着孤城的手,又靠他近了些。 “这里是?” 孤城看了轻隐一眼,语气平静道:“冥界与凡间的交界处,凡人称之为阴曹地府。” 又走了一段路,花田外的过道上开始热闹起来,人来人往。 轻隐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见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或一脸哀怨,或一脸惊恐,或一脸坦然,或一脸失魂,形形□□的人们,他们自顾自地走在这陌生的地方。 “此刻你所走的路与那些凡人的不一样,他们是看不见这边的。这里是本座管辖的地方,凡人死后便要经此重新轮回,前世种下的种种因果,会在这里给出评定,为善者给予嘉奖,为恶者给予惩戒。”孤城解释道:“平日里本座也没空来管这些凡人的事,所以一般是有阎罗王、判官他们替本座打理着。你既想更了解本座,本座便带你来看看。” “凡人?”轻隐问:“他们为何看上去不太高兴?” 孤城扫一眼那些人,马上收回了目光,也不多看,讥笑道:“要么是亏心事做的多怕报应,要么就是放不下前世的种种。” 轻隐不再多言,随着孤城向远处走去。 他们所抵达的是一个建于冥海之上的巨大府邸,府邸看上去漆黑萧瑟、死气沉沉,在猩红月光的照耀下,黝黑与暗红交错在一起,只是简单望一眼就让人生出阴森恐惧之感。 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已经有鬼众候着,见冥帝来,连忙殷勤的给其带路,孤城进了一处房间,让轻隐在外面等着,再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条服饰。 孤城平日虽穿着讲究,却也并不喜欢穿的太繁琐。而此时的他,内里是一件深紫色华衣裹身,胸前是烫金飞禽配饰,腰间系着金带点缀数颗精美紫色宝石,外披蟒纹的紫金镶珠滚边大氅,襟口一圈玄色软毛,宽大的衣摆逶迤身后。手中把握着几颗发着暗光的紫火珠子,大拇指上戴着黑耀石扳指戒,头发用金冠束起装饰。面容俊朗,神态倨傲,那双暗紫的双眸,在黯淡的光影下尤其显得邪冷惑人。 轻隐一直盯着孤城看,他向来迷恋孤城身上与生俱来的强势气质,尽管有的时候孤城带给他的是沉重的距离感,但他还是无法不急切地想要跟随他、陪伴他,像现在这样。 孤城的邪气的眼尾微微上扬,紫瞳中露出点点笑意,他伸手示意轻隐过来,恍惚间轻隐似看见多年前阴暗的战场上,这个男人穿一身战甲,也是如此笑着向自己伸出手,轻隐握上去,从此他的人生因他而活。 轻隐随孤城在大殿上坐下,周围用暗夜般的墨纱隔开,并不妨碍里头人的视线,外头人却望不进来。孤城慵懒地支手撑着头,靠在软座上把玩手里的紫火珠,轻隐小心地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墨纱外两边各候着五位壮实的大汉,他们高矮不一,神态不同,留着大胡子,脸生的粗犷,皮肤是诡异的暗蓝色,头戴高帽,身上穿着像是青铜做的衣甲,衣甲上的鬼面装饰像极了他们凶神恶煞的脸。再下的台阶上也候着数名打扮奇特的鬼众,其中还有一个手拿簿子和笔,似在做着记录。 接着上来了一个人,他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面,那些大汉开口了,轻隐没仔细听,只看见那人不住地狠狠磕头,轻隐都能看见他起来时额头上暗红的撞痕。那人面前被放上了一面看上去很普通的镜子,但很快那面镜子上空闪现出各种画面,轻隐在里面看到了那个人幼时,年少时,成年时,老年时,一生中点点滴滴的画面就在镜子中快速地闪现过去,唯有在那人行善或作恶时会有短暂地停留。 孤城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淡淡道:“此为业镜,能照摄众生善恶业,善者赐后世安稳,恶者受种种地狱苦难。凡人的轮回遵从因果定律,生死簿上会清楚记着,天命难违。这人命里过不去一味情劫,而此刻他依旧是忘不掉,但再不舍又有什么用,终是要离别的,他祈求下一世能再与那女子相遇,可是那个女子却未必想再见到他。” “什么意思?”轻隐问。 “那业镜只能照见已他的视角看到的事情,可有时候自己看到的并不全是真实的,所以他死了到了地府也依旧不会知道,是那个女子负了他,他失去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算计。” “为什么?”轻隐的眼中闪现难以置信的光芒。 孤城的目光落在轻隐脸上,回答道:“有些时候并不是你付出了真心,别人就一定也要把他的真心托付给你,感情这种事不是买卖,可没有那种等价交换的理念。”孤城扶住轻隐的头让他靠自己更近一点,然后在他漂亮的暗红色发上印上一吻,将下巴顶在轻隐的头上,拍拍他的背,轻轻说了句:“不懂么?没关系,本座的隐儿只要乖乖呆在本座身边就好。” 轻隐乖巧地倚在孤城怀里,是的,他还有大多的事情不明白,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他的冥帝能一直站在他能触及的地方,自己便可以什么都不用再多想,什么也不用再多做。他愿意放弃所有只做他一人的所有物。 孤城不喜欢去管凡人的俗事,所以又审判了几个人之后就带着轻隐离开,走时轻隐见原本孤城坐的地方此刻有一尊华服石像立在那,轻隐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孤城看都没看就说道:“替身。” 再次出来,四周已清了场,不见半个人影,孤城带着轻隐顺着黄泉路走,路两边是开不尽的彼岸花,肆无忌惮地绽放着自己的绝美。 孤城望着周围自己无比熟悉的景色道:“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倒也无趣的很。” “不会啊,只要知道这是冥帝平日里看到的景色我就不会觉得无聊。”轻隐甜甜地笑着:“况且,我还是第一来这里。” 听着轻隐的话,虽觉得孩子气,但还是不觉让孤城心情又好了几分,连带着眼前的景色也明媚了几分。 行至尽头,见血黄色的忘川河水,一道凄清的凉风轻拂过来,血腥味四溢,忘川之上是一石桥,他们走上桥,孤城道:“这里平日有一老者候着,人们唤她孟婆,她会给过往的人送上以他们今生泪水熬制的孟婆汤,喝完之后过往的一切就能忘的干净。” 他又带着轻隐到了一块头重脚轻的直立大石前,那石长相奇幻,上头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道:“这是三生石,掌管三世姻缘轮回。” “姻缘?”轻隐兴奋地打量这块石头,“它是可以保姻缘吗?” “凡人是这么说的,虽说这石是有着灵性,但具体有没有这功效本座倒是不清楚。”孤城看见轻隐双手握在胸前虔诚祈祷,好笑道:“你非凡人,上面没有关于你的记载,即便有这功效三生石也管不着你。” 轻隐睁起一只眼,看了眼孤城,又闭上继续祈祷,道:“试试总没错的。” 孤城揉揉轻隐的头,明知故问道:“你求和谁的姻缘?” “不告诉你。” “本座可告诉你,本座可比这破石头灵多了。” 轻隐莞尔一笑:“那我求和冥帝的呢?” “准了。” 轻隐笑得更开心了,他求完了三生石,又上了一处高台,一眼望去,他竟望见了城郊大宅,田间小道,那是与冥界风格不同的景色,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这是望乡台,能望见凡间。”孤城把轻隐从上面抱了下来。 轻隐许久没说话,倒是孤城问道:“要不要去凡间走一趟?” 轻隐期待地点点头。 孤城低笑着:“想去带你去便是。” 轻隐搂住孤城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某人乐了,却依旧调侃道:“就一下?” 轻隐便不厌其烦地亲吻着孤城,直到他叫停:“你这么主动本座会忍不住扑上去,到时候别说人间,你哪都去不了。”轻隐便立马转变成乖巧的样子缩在孤城的环抱里。 忘川河上有一摆渡人,他穿一身黑色,连衣的帽子戴在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一下一下地划动船桨,载着孤城和轻隐渡过忘川水驶向彼岸。 作者有话要说:  孤城:今日是你的寿辰,本座带着隐儿来凡间看你。 某茶:乖儿砸,麻麻很是欣慰呢~不过礼到就成,你和你家媳妇就不用来了,好不容易过个生日,不要再给单身狗一个暴击啦,望天…… 孤城:本来只是顺带来看看,既然你说不要……(一脸宠溺地望向轻隐)那隐儿,本座整个假期都是你的,想去哪玩? 某茶:……麻麻只是顺带(微笑手动再见)果然下一章还是把你们关回冥宫…… 孤城:…… ☆、填满的心 天气正好。 繁华的街道,涌动的人群,到处挂满彩灯,有叫卖声入耳,轻隐看着周围数不胜数的新奇玩意,心中有种迫不及待投身于人群里的冲动。 当然,如果不是现在孤城正抓紧了他,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孤城此刻的心情可和轻隐不一样,甚至还有些懊恼,他怎么就忘了呢,今日是人间的端午,街道上自然是人山人海,少不得要拥挤在里头。他第一时间给自己和轻隐太过出众的样貌特征隐去,又换了身人间的寻常服饰,顺便将轻隐抓的死死的,免得他趁着他不留神失了踪影。 孤城小心护着轻隐混在人群中走,挤到路旁时,见轻隐喜欢,孤城掏钱给轻隐挑吃食,而轻隐则又被被邻摊的玩意给吸引过去。 那摊主见轻隐秀美不似凡人的容颜,一时间有些看呆了,回过神见轻隐生生盯着摊前的东西看,便笑着说道:“公子可是要买东西?” 轻隐不语。 摊主顺着轻隐的目光看到了面前用各色彩绳绾成的同心结,继续笑道:“公子可是喜欢这些同心结,您可以拿起来看看,做工都十分精细,买来送予心上人,求个永结同心的好意头。” 轻隐想了想,刚要抬手去拿那枚同心结,就听见孤城在叫自己,立马作罢向孤城走去。 轻隐走近时,孤城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脸上有几分不高兴,“不要离本座太远。” 轻隐乖巧地点了头,孤城便也不再摆脸色,将自己怀里的东西塞给轻隐。 轻隐忙低头去看,只见纸袋包裹的有炒栗子,有肉丸,有麻糖,有糖葫芦,还有热乎乎的包子和烧饼,都是自己刚刚盯着想吃的东西,轻隐不禁笑的很开心。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轻隐的嘴一直就没停过。刚路过一处观庙,身边大多数人都涌向了那,轻隐本也准备跟进去的,却被孤城拉了回来。 孤城当然是没兴趣进去看看,若是他堂堂地底世界的主宰,跑去神仙庙祭拜,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在他看来凡人都是愚蠢的,与其去拜那些从不理会凡间世事的神明,倒不如多拜拜他这个掌管凡人生死轮回的冥帝。虽然他也经常懒得管凡人的事情。 头顶悬着琳琅满目的花灯,轻隐心情很好,他会凑到孤城耳边告诉他哪样东西特别好吃,又把东西给孤城送到嘴边,孤城并不喜欢凡人的吃食,但看到轻隐的笑容便都没有拒绝。 纵是隐去了出众的容貌特征,但他们相貌依旧端正,再加上两个大男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亲密互动,一时间竟是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更有人小声议论纷纷。 轻隐还在专心剥栗子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孤城倒也无所谓,只是他不喜欢旁人看轻隐的眼神,他的东西怎容别人这般放肆地看去,一时间表情冰冷了起来,周围人白日里突然打了个冷颤,他们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只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定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气势之强让人怀疑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臣服于他。 轻隐剥完了栗子,准备喂给孤城,在他抬头的那刻,孤城脸上没了阴冷之感,眼神里甚至还带上点宠溺。 继续往前走,见不少人在岸上围观赛龙舟,轻隐也忍不住踮脚想往里看,无奈还是不够高,眼前依旧被一层层的后脑勺挡着,轻隐不甘心,便跳了起来,孤城见他孩子样的行为笑出了声,他拉着轻隐,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趁人不注意隐去了身形,腾空于半空。 这下视野可就开阔了,轻隐往江水上望去,见有十只木雕而成的船,狭长细窄,船头饰高昂硕大的龙头,船尾饰精美高卷的龙尾,船上有三十名水手,礼炮声响,一名水手击鼓指挥,其余水手按鼓声节拍划桨前进。 岸上人都伸长了脖子加油助威,聚精会神地盯着赛事,眼都不眨一下。 轻隐也激动起来,随着人群一起呼喊。 最终第七只船获得了胜利,水手们都欢呼着互相拥抱,轻隐也高兴笑得露出了颊边浅浅的酒窝。 “今日是五月初五,本座记得书上记载,人间有四季,春夏秋冬,因仲夏登高,顺阳在上,五月正仲夏,它的第一个午日正是登高顺阳天气好的日子,故今称为端午。” 轻隐欣赏着阳光下的美景,笑道:“这么暖和的天气确是适合出来玩乐的好日子。” 孤城随口道:“端午凡间还有一种独特的吃食,叫粽子,你可要尝尝?” 轻隐眼睛亮了亮,“粽子?” 孤城笑着带着轻隐,继续装作凡人,在专门的店里买了满满一袋粽子,又寻江边一处干净地坐下来。 轻隐闻着粽叶香,忍不住拆开一个,刚要下口却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孤城,将金黄的粽子送到了孤城嘴边。 孤城见他先想着自己,便也笑着毫不客气地接过咬了一口,夸赞好吃。 轻隐这才自己又拆开一个尝起来。 过了春,此刻还不是盛夏,温度不冷不热的刚刚好,阳光照在身上十分宜人,有风吹来,江畔垂柳依依。 身边不远处传来一群孩子们的声音。 寻声望过去,只见孩子们在嬉笑打闹,其中有一个孩子在草丛中翻找着,似在寻东西,其他孩子也低下身子去寻找。 一孩子摘起卵形叶片的草递给最开始寻找的孩子道:“我觉得这个好。” 那孩子推开他的手,有些倔强地说:“我要自己找,一定要找到最厉害的那个。” 递草的孩子见他不领情,便转身自己玩去了。 那孩子这边翻翻那边找找,寻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了满意的,他得意地大叫:“我找到了。” 孩子们忙围过来看,那草硕大,叶片呈宽卵形薄纸质,那孩子小心除去了草的茎,留下了里头一细长的根,这时又一孩子拿来一同样处理过的草,然后两孩子捏住根将两草相互交叉成“十”字状并各自用劲拉扯,后来的那孩子的草断了,之前在寻草的孩子大笑起来道:“我就说我会找到最厉害的嘛。” 输的那孩子也没太伤心,蹲到草丛中寻新得目标去了。 轻隐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法,一时觉得有趣极了,待收回目光也学着他们随手寻了草央着孤城陪他玩起来。 孤城嘴角带笑,抬手弹了下轻隐的额头,嘴上虽说他越发像个孩子了,却也还是陪着他玩闹了起来。 或许连孤城自己都没察觉到,从什么时候起,他愿意应允眼前人的要求,会因他的情绪而受到感染,这或许是真的宠溺。 夜色渐浓,夜空中的烟火花团锦簇那样灿烂,绽开再舒展。 孤城和轻隐并肩坐在高楼的屋檐上,一点点的暖意从烟火映照过来的光线传递而来,两人面上显得柔和透着喜色,或许会有那么一瞬,真的会忘却自己此刻的身份,忘却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就这样看着,直到烟火全部燃尽。 黑夜恢复平静,心也跟着空了,木木的有些不知所措。 一双大手伸过来,牢牢搂住轻隐的肩将他拉入怀中,轻隐顺势靠了过去,熟悉的气息与自己交融,心开始舒缓地跳动了起来,内心的空虚再一点点的给填了回来,甚至填的更满,更充实。 “没有了。”轻隐无意识地淡淡说出了这么一句。 “嗯,没有了。”孤城顺着他说,怀中人紧靠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他便会脆弱地不堪一击。 “以后我们还可以再来,人间每年都要各色热闹的节日,你喜欢我们以后再来。” 轻隐点点头,眼眸因孤城的话一闪一闪地亮起来:“约好了?” “约好了。”孤城笑着低头含住怀中人的唇,轻隐回应着。 就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不能放开,决不能放开,再近一点,再靠近你一点。 ☆、恍然若失 冥府从不曾有什么变化,依旧阴暗的天,薄白的雾,唯一刺目的只有那到哪都可见的血色彼岸花,红的张扬,红的耀眼,红的让人想折了它,想知道若是它离了这根和叶,是否还能活的如此安稳。 雪颜不知道在这僻静的凉亭中等了多久,又望了那片彼岸花田望了多久,不过总算是等来了要等的人。 听着那人轻柔的脚步声,雪颜没有回头,只道了句:“来啦?” 那人淡淡地嗯了声。 待那人在雪颜身边站定,雪颜已收回了落在花田的视线,望向远处院落里飘出的点点梨花瓣,镂空雕花的回廊走过的一批批下人,他们依次将手中的珍贵物件送进院落。 “还是那般热闹,冥宫的□□从来只拘在那处院落里,旁人终其一生也想换得的美好院落里的人只需做场梦便能得到,只是——” 雪颜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有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深沉,她故意拖长了嗓音继续往下说:“当梦醒了,却发现梦里的美好都是真的,可是却都是属于另一人的,自己的东西都不过都是从别人那偷来的。现实和梦境的巨大落差你说此刻院落中的人是否能承受的住?” 旁边那人许久都未说话,最后只低声道:“我并不想伤他。” 雪颜侧过头看着那人,道“我知道,可他的梦终究是要醒的,与其沉溺虚假的美好中不明不白的消失为别人做嫁衣,不如清楚的活着为自己争取一把,过程虽是会痛苦些,可至少得到的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些念想该断则断,趁着还未到无法自拔的地步早些抽身出来也是好的。” 雪颜的声音越来越慢,吐字十分清晰地道:“院中只那一种花争得了所有的雨露恩惠,而旁的植物只能默默地看着,为着那偶尔溅落在自己身上的点点雨珠沾沾自喜,长此下去当真会有活路?撇去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说,总该是要为自己着想的。怪只怪它们生在了同一个院子里。” 身边人就着身前的木椅坐下来,身子侧靠扶手,手也搭在上头,目光依旧落在那院落上,那木质的扶手触着肌肤是淡淡的凉意。 那人开口道:“花落花开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当你尝过了与爱人共处的甜蜜,难免不会期许着再多得到一点。 轻隐便是如此,只可惜他爱的人是冥尊,是一个只能自己独属于他,而他却永远无法独属于自己的人。 轻隐知道,比起冥宫中其他的人,自己真的已经够幸运了,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看得出孤城对自己是特别的,尽管他有的时候也会想,自己何德何能得到冥尊如此的厚爱呢,像自己这样的人,若是冥尊真心想要也是能寻到很多的。 自己本应该想着,无论自己出于何种原因得了冥尊的宠爱,只要这些恩宠中有一丝半毫是出于冥尊的真心便足矣。可如今自己却变得不知足了,他渴望得到更多。 就比如说现在吧,轻隐站在门口,看着孤城缓缓走过来的身影,他希望时间就此成为永恒,他来了然后便不会再离开。 “等很久了?”刚踏上第一个台阶,孤城便开口问轻隐。 “嗯,也还好,不过十四天的时间罢了。”轻隐故作轻松地回道,不过语气中难免让人听出几分埋怨的意味在。 想来也是被冥尊宠的日子久了,自己说话也越发的大胆,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怕孤城会生气,他还记得孤城曾对自己说过,即便在他面前,自己也是不用惧怕的。 果然孤城并没有在意轻隐耍些小性子,伸手搂过他不盈一握的腰,一同走进楼阁。 晚膳后,孤城对轻隐说:“本座就不在你这歇息了,今日过来不过是想来告诉你本座明日要出宫处理些事情,大概也就两三个月的功夫,本来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一件件加起来倒叫人觉得有些蹊跷,本座也好久未出宫了,不如亲自出去一次处理个干净。” “我……” 轻隐开口要说什么,却立马被孤城打断了:“不可以。” “我还什么都没说。” 孤城盯着轻隐,那眼神便是在说,那好,你说出来。 轻隐也盯着孤城,最终还是犹豫着什么都没说,不甘心地扭头。 “本座去去就回,你好生等着,本座一回来第一个便来找你。”孤城伸手让轻隐看向自己,耐心道:“听话,有些事情本座要自己去处理。” 轻隐知道自己应该体谅孤城,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反正孤城都这么说了,自己再说也不见得能改变什么。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于是待孤城要离开时,看着轻隐难过的表情终是不忍了,他吩咐身边的随侍,让他们把自己还需处理的东西都一一搬进了媚隐阁。 丑时已过,孤城写下最后一字,这才起了身,他看向床的方向,见轻隐微微斜靠着床沿睡去了,想来也是等他等累了。 孤城走近他,小心地将他平放回床上,盖上被子,他在床边坐下,轻握着下床上安睡的人手,指节相扣,小声道:“本座就是怕留在你这打扰到你休息,好好睡吧。” 然后孤城松开了手,房间里微弱的灯光无声无息地灭了,他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黑暗中,轻隐慢慢睁开眼睛,又慢慢闭上眼睛。 没有你在身边,被巨大的恐慌笼罩,才是真的无法再好好睡去,这种无奈又无力的心情,你可知道? 两个多月后,孤城果然就回来了,去轻隐那陪了半天后就去了冥后姚梳那。 姚梳是南方领主的女儿,母亲是重明鸟一族的长公主。她温婉大方,贤德和善,初时孤城对她谈不上喜欢,但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冥后的不二人选。 在姚梳陪伴孤城的时日里,她总是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后宫大大小小的事物,从没让孤城为难过,久而久之,孤城对她也如知心人般信任。 两人在一起倒也没别的,不过是谈论了下这些天的一些琐事。 “冥帝是要嘉奖的季云空,可是上次英雄大会上的那个佼佼者?” “嗯没错,本来也不过顺手给了他个机会表现下自己,不想他还倒把事情处理的干净漂亮,没浪费一兵一卒,亦没耽误过多的时间,最后的扫尾工作也做的彻底,近期之类本座倒也可以少操点心了。” “冥帝身边有这等可以分忧的人当真是件好事,只是……”姚梳停顿了下。 孤城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笑着接话道:“季云空与北冥那边有关系本座心里也是知道一些的,但他立了功,该奖的总是要奖。而且这次北方领主也出了不少力,找个时间本座还得去雪颜那走一趟。” 姚梳的侍女在门口轻敲了几下门,姚梳唤她过来,俩人低语了几句,姚梳听了笑着对孤城说:“看来冥帝是不用再找时间了,还是现在去的好。” 孤城看着姚梳,“哦?” “恭喜冥帝,雪颜有身孕了,本来应该早点告诉冥帝的,但事情来的太意外了,妾便叫御医留心了几天,此刻怕是错不了了。” 孤城听了微微勾起唇乐了,起身准备走:“她肚子倒挺争气的。走吧,一起去看看。” 雪颜怀上了冥帝孩子的事等传到轻隐这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轻隐想,自己恐怕是这冥宫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孤城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白白嫩嫩的脸蛋,肥肥短短的手脚,再加上和孤城那高傲的表情,噗,轻隐自己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念瘾茶捧在手中慢慢儿喝,心情平静了不少,他靠在窗口吹了会风,也不知怎的,心里却想着,若……自己是个女子,是否会更好? 想完就后悔了,轻隐清醒过来,他一手端着凉去的茶,一手慢慢举起扶在额上,遮住自己的眼睛,在心底默默咒骂自己,怎么就这么没了出息。 ☆、隐藏的痕 轻隐听到外头有嬉闹声,循声走进院子深处,就见雪颜在梨花林里肆意玩闹,明媚的面容笑容灿烂,雪色的长发和衣袂在风中轻扬,远远一看像极了这花林中的仙子。 雪颜也看见了轻隐,笑着道:“早就听闻媚隐阁的梨花终年不败,亦真亦幻,绝美如画卷,看着竟像置身于我北冥的雪海之中。今儿总算是央着冥帝允准来赏景了,不过轻隐公子可会介意?” 轻隐摇摇头没有说话。 雪颜继续笑道:“公子若是有空,不如就陪我坐坐可好?” 轻隐没有拒绝,交代凡姨下去准备招待雪颜的东西。 两人面对面坐在石桌前后,轻隐并没有要找话题的意思,倒是雪颜,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讲着轻隐所不知道也不怎么感兴趣的事情,直到雪颜突然盯住轻隐的眼睛问:“人们都道梨花冰肌玉肤,花色洁白,可是公子有没有觉得这儿的花是不同的?” 还没有等轻隐开口,雪颜就一挥袖,梨树深处的一小束花枝便轻轻落入她手中,她拿着它放在轻隐面前道:“可看出了什么?” 即便之前并没有注意,此刻却看清楚了,别的花倒没什么,只是那枝上有一朵花呈浅浅的红色,准确的说是那花瓣上布满了极细小如血丝般的痕迹。轻隐目光越过雪颜看向阳光下的林木,在暖色调的掩盖下,倒还真发现不了花海中不一样的存在。 “曾听闻媚隐阁的梨花其实都是血色的,只是后来这儿的主人离去,梨花林里的梨花便一夜间都褪去了本有的颜色。不过看来这花还是白的不彻底,像是无法抹去那个人存在的痕迹。”雪颜用好听温和的腔调说话。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轻隐问。 雪颜笑了,摇摇头:“没有噢,不过是之前听到了些传言,今儿又真有了新得发现,于是不自觉说了出来,轻隐公子别介意的好。” 轻隐默然。 凡姨将吃食都拿了过来,摆满了整个桌子。雪颜本挑了些酸的吃食要吃的,却被身边的侍女拦住了:“最近几日冥帝给送了不少吃食,夫人也吃了不少酸食了,还是少吃些好。” 雪颜只好放下东西,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那侍女继续道:“冥帝说今日要来陪夫人,时间不早了,夫人可要回去了?” “噢,我都快忘了。”雪颜起身看向轻隐,微微低头示意:“那雪颜先告辞了。” 轻隐点点头。等雪颜离开了,他才松开了紧紧攒着杯子的手,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心里这么若隐若现的失落感确实真实存在着。 夜已深了,可轻隐却从睡梦中苏醒,这些天总是这样。轻隐讨厌漫长的黑夜,因为黑夜会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厌恶孤寂。 轻隐起身披上了外衣,打开门走入昏暗的夜色中,也不知怎么的,此刻他就想出去走走。 穿过玉桥,走在青石板路上,露气沾湿了他的衣。夜很凉,风很凉,吸上一口气凉意便倒灌进肺里,但本就冰冷的身子又怎会惧怕更凉一分。 尽管媚隐阁处在冥宫之中,可里头的景色与外头却是截然不同的,可今夜不一样了,今夜的月亮是猩红的,与外头一样,这才是冥界该有的景象。 于是在月色的照耀下,轻隐望见的梨花是猩红的,那妖艳的颜色仿佛刺伤轻隐的眼睛。 下一秒,风远去,梨花的猩红也在急速褪去,轻隐发现伴随着这些变化的发生自己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严重,他下意识地去追逐,。 一路不停地在奔跑,从来没发觉过这院子竟是如此之大,总算跑到了尽头,周围盛开的花洁白如雪,和平日见到的没有两样,树上唯有一朵花瓣,红似血珠,硬生生地滴入空白的画卷。 轻隐飞身跃上树枝,他离那朵花越来越近,伸手想要去采摘,在触碰的那一刻,耀眼的红光照射出来将轻隐紧密包裹住。 再次睁开眼睛,望见的是平日里媚隐阁的景象,只是轻隐发觉自己只能看却不能动弹了,就好像化成了媚隐阁里随处可见的一棵树。 那个是孤城么,那个与他并肩行走的男人又是谁?那人穿了一身赤红长衫,身材欣长,气质脱俗,只是轻隐看了很久还是没能看清那人的长相,就好像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纱,纱虽轻薄却终是阻隔开了两个互不相识的人。 “所有的地方都带你走过了,都是按你在青阑之森的住处设计的,想必你不会觉得陌生。”孤城开口对身边的男人说。 男人停下脚步,抬起尖细的下巴微眯着眼睛,唇角微微勾起弧度优美,他道:“连空气都没有半分污浊,你倒是有心了。” “这儿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本座答应过你的会给你自由,所以这儿绝不会成为你的牢笼。” 孤城的表情温柔,语气更是煽情,可惜男人并不领情。 他说道:“当然不会是了。”停顿一小会:“我的自由从来都不由别人做主,既来了就是认定了这儿没有能左右我的东西。” 孤城没接话,只是深深地盯着男人看,眼底那浓浓的占有欲仿佛要化作实体将男人栓在自己身边,男人却熟视无睹,往阁楼的走去。 在他离去时,孤城伸手想要拦住他,却似被什么力量阻隔住,于是那人越走越远,直到他进了屋子,孤城才轻声道:“你还是不肯让本座触碰。” “好好好,你们都把东西给本座放下,然后速度给本座离开。”孤城挥手制止住后头的下人们。 下人们看着后头数百样分量不轻的东西,又看看孤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冥帝,这么多东西您真要一个人拿过去。” 孤城狠狠瞪了眼说话的人,一字一句道:“你们滚不滚?里面那位不喜欢人多,你们要是惹他不悦一分,不用本座动手,你们最好自行了断!” 没等孤城说完,所有人立马自觉滚远了。 等人都出了媚隐阁,孤城也没用什么法术,硬是亲自动手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搬进去,每搬进去一样还能听见他对楼阁上的人解说这是从哪里给弄来的珍奇玩意。 尽管楼阁上的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孤城脸上的笑容却一定没减退,而轻隐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孤城,如此的孩子气,又如此的幸福满满。 轻隐想看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于是他就这么看着孤城重复地来回奔波。 他以前总觉得孤城与自己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自己那么的在乎着孤城,或许孤城对自己也会多出一丝与别人不同的情意,可如今看来不过是空想,孤城的心里原来也是有记挂的人的。 这是一种……被夺去的感觉,不对,从来没有得到过,又何来的夺去? 媚隐阁梨花依旧开在正好,花瓣纷飞一如纷乱的思绪。 男人走到院子里,随手丢了颗种子在地上,又拿出了一瓶液体打开盖子全部倒了上去。 孤城后脚跟在男人后头,看到了他的举措急忙出口阻拦:“洒一点就够,千万别全倒了啊。” 可是,已经晚了,瓶子全空了,男人疑惑地转头看着孤城,然后孤城就呆了。 突然间那颗种子破壳而出,迅速生长,变得无比巨大,瞬间一个巨大的蘑菇状的植物就占满了整个院子,孤城和男人飞身上了屋顶,无奈地看着这个不比楼阁矮的东西。 孤城叹了口气,“就算你喜欢这些稀奇玩意吧,我们能不能弄清楚了再尝试着玩?” 男人打量了下院子的惨状,一脸无所谓地道:“看样子这儿是住不了人了。” 孤城郁闷地看了他一眼,男人继续道:“那我只好走了。” 孤城感觉自己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嘴角压制不住微微抽搐,连忙道:“不不不,本座这就去解决,你等着啊,不准走啊。”走开前还不忘转身再次一字一顿地强调:“绝!对!不!准!走!开!” 男人对孤城的话毫不为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吹风看戏咯。 ☆、情感宣泄 夜深了,阁楼里还亮着灯光,这是否说明里面的人还未睡去? 孤城一个人站在门外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他转身去了偏院。 一壶酒,一个人,却固执地准备了两个杯子。 孤城望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满上,再闷口喝下。 他略有醉意颓然地前倾向石桌,喃喃低语:“隐……” 轻隐知道孤城没有醉,因为他看见他的眼眸是清明的,而醉的恐怕是自己,要不然怎么会在孤城叫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明知不是自己,可还是会不自觉想要回应他。 这些天的观察中,他怎么会不知道孤城对那个人的好,对那个人的温柔,对那个人露出的幸福的笑,尽管那个人从未接受过他。 那个人连碰触的机会都不给孤城,孤城也不恼他,只会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个人在那个人的视线外喝闷酒。 这样的孤城于轻隐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得让轻隐难过。 “烛隐啊烛隐,你心里当真对本座一点感觉都没有啊。”孤城慢慢执起酒杯,像是与对面的人交谈一般摇摇杯子,“父王就是看准了你不会接受本座,才会对你下此咒印,那你呢,一定也很乐意吧,呵。”孤城笑起来。 喝下了手里的酒,孤城又道:“会解开的,即便你不肯本座也找到了办法,只是现在还不行,本座要找到一个除你以外喜欢的人,在他愿意的情况下将你身上的咒印转移到他身上……本座知道,这个方法又愚蠢又荒唐,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本座这么喜欢你……。” 孤城将手臂放到了桌上,头埋进去,身子有些颤抖,他说:“本座是和父尊一样的傻瓜,都这么喜欢着你啊,知道你冷情残忍还偏偏要喜欢着,贱不贱啊……烛隐,你说我们贱不贱啊……” 轻隐静静地看着孤城,内心深处因为他的话割裂成一道深渊。 原来是这样啊。 你是想找一人帮你解开那个人身上的咒印啊,那会是我吗?所以你才会救我,才会给我取名为轻隐,才会对我好,让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依赖你,甘心做你接近另外一个人的工具。 孤城,残忍的难道不是你么? “烛隐,你哪也不许去。”孤城固执地想要抱紧男人,尽管男人身上抗拒的力量如潮水般翻涌着,硬生生地阻隔着他们,他也绝不肯收手,绝不能输给这种东西。 相比起孤城,男人脸上依旧是往昔那没有半分温度的笑容,他淡淡道:“你在我那住了多久时日,我亦在你这住了回来,扯平了。” 孤城一边试图突破那抗拒的力量,一边不满地说:“扯平了?你想的倒美,本座把心都给了你,而你呢,可对本座有过半点真心?” “放开吧,再这样下去会伤到自己。” 孤城没打算停手,他闷闷道:“除非你不要再抗拒本座。烛隐,留下来。” 男人没有接话,片刻后,无数根木枝破土而出,它们迅速缠绕住孤城的身体,一层又一层,死死包绕住。 “和当初一样,不过你以为现在你还能用这个方法困住本座?” “当然不能,但拖延时间足够了。”男人缓缓离去。 “你们还不快给本座都出来,若是放走了他你们都给本座滚!”孤城在男人身后大吼,一时间媚隐阁上下到处都出现了鬼众。 男人扫了一眼四周也不急。风一吹,树枝上的梨花突然由白转红徐徐落下,它们环绕在男人身边,任何一个鬼众若想轻举妄动,下一秒他的咽喉处便会刺入一片如血的花瓣。 男人轻笑出声,他就站在花海里,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红光华,和孤城印象中的一样,自信,坦然,无情。 孤城挣脱出了木枝,他远远地唤他:“隐……” 男人回头,云淡风轻,沉默了一会,问:“孤城,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又了解我多少?” 是啊,了解你多少呢? 孤城无言。花瓣阻隔住他,当他突破屏障时,烛隐已于花海中失了踪影,孤城攥紧双拳,大声道:“无论你去到哪里,你都会是本座的!”这句话说的如此坚决、如此不甘,于是乎说完便像是抽走了说话人所有的气力。 残留下来的血梨花褪去艳红,恢复成最初的白,却依旧旋舞空中,久久不息。 孤城说,这儿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孤城说,不准走。 孤城说,本座喜欢你。 孤城说,你哪也不许去。 孤城说,你不要再抗拒本座,留下来。 孤城说,无论你去到哪里,你都会是本座的! …… 这些声音一直一直地回想在轻隐的脑海里,每一声“隐”都在嘲讽着自己。 轻隐想听的话孤城都讲了,可却没有一句是说给他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到底还想要告诉我什么,我明白的还不够深刻还不够绝望么…… 到底还想要我怎样呢…… 越来越沉重的窒息感,喘不过气,轻隐想不如就这样窒息过去吧,一切,都窒息过去好了。 可是他感觉到有人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告诉他:“本座的隐儿只要乖乖呆在本座身边就好。” “隐儿。”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5节 “隐儿。” …… 不要叫了,我不是你的隐儿。 轻隐用力推拒着那个人的怀抱,他要逃离,逃离这难耐的彷徨不安。 黑暗中轻隐猛地睁开了双眼,重重的喘息着,眼前是一片虚无,轻隐愣了许久,迟疑着上下摩挲,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轻隐全身微微发抖,他缓缓侧过身蜷缩成一团,脸下一片冰冷,是泪水浸湿了枕头。 还好,已经从噩梦中醒来了。轻隐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 可是,真的已经醒过来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轻隐甚至都不敢再睡去,因为在睡梦中他看见了很多,之前是孤城与烛隐的,到了后来就是孤城和雪颜。 梦里,有一个粉嫩无比的小娃娃向自己跑来。 这是一个长得贵气的男孩子,有着一双暗紫色的瞳,眼尾很漂亮带着点点邪气,面目精致,像一个人,像缩小版的……孤城。 小娃娃开口,用脆生生的声音问:“大哥哥,你是谁?” 轻隐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皇儿,不要乱跑。” 轻隐寻声望去,他看见孤城正向他们走来,小娃娃见了他连忙扑过去,他用小手指着轻隐问孤城:“父尊,这个美人哥哥是谁啊?” 轻隐在那一刻开始恐慌,他在害怕,害怕那个人的答案。 孤城轻笑,也不看轻隐,他亲昵地抱起小娃娃,蹭蹭他稚嫩的小脸,用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父尊不认识他。” 是了,你不认识我,我于你,从来都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为何心里还会这么的难过? 当他话语传到自己耳边的时候,就像整颗心被人握进在手里,在最恐慌不安的时候狠狠的一把捏碎,疼痛万分,绝望万分,不留半点活路。 他看见孤城抱住小娃娃离开的背影,听见他说:“我们回你娘亲那去,你不见了你娘亲可担心了,待会要主动向她道歉,听见了没?” 他看见孤城走到雪颜身边,小娃娃在孤城怀里伸手去抱雪颜,他们都很幸福地在笑,于是轻隐也很努力想要扯起唇角。 真好,不是么? 眼前的画面无比的美好温馨,可为何会冷到骨子地战栗。 轻隐在原地,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重重地跌了下去。 白日里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不愿吃,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死死望着床顶,倔强不肯睡去。 凡姨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忍不住劝劝轻隐,轻隐也听不进去。等到孤城来看轻隐时,轻隐原本单薄的身子已经消瘦了一圈,尖细的下巴似可以戳伤别人。 孤城哄他,他不听,也不说话。孤城以为他病了,叫来一大群御医,开了一大批补品,可依然不见起色。 于是孤城也失了耐心,态度比之前强势,也不管轻隐愿不愿意,他不吃东西,孤城就嚼碎了以口相喂;他郁郁寡欢,孤城就拉着他的手在阁院里散步,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他睡不好,孤城就抱他在怀里,逼着他把眼睛闭上。 如果,如果没有那几日的梦,轻隐一定会为孤城为自己做的点滴甜蜜地感动,可是现在他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不敢再沉溺在他的怀抱里,他怕有一天自己突然清醒过来,发现他对他所有的好都不过事自己的自作多情,那时他该怎么办?。 “还没睡?”已经过了午夜,孤城望着枕边的人,试探性地问。 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看上去熟睡的人儿真的睁开了双眼,脸上带着倦色,眼底却没有一丝睡意。 轻隐望着床顶,轻轻地说:“冥帝明日不用再来了,您还有很多事要忙,我最近觉得好多了,一个人也可以。” “一个人也可以?本座在你身边你都无法安睡,那若本座不在你身边,这漫长的夜晚你要如何度过?”孤城支起身子半压着轻隐,让自己出现在轻隐的视线里,“告诉本座,这几日你怎么了?” 轻隐盯住孤城的眼,孤城的眼神和梦中他看烛隐的一样,是真切担忧的眼神啊,只是这个眼神是属于我的吗,还是你在通过我看着别人? 轻隐伸手轻轻抚上孤城的脸庞,下意识地叫唤:“……孤……城……” 孤城笑了,他抓住轻隐抚摸自己的手放到唇边,把唇印了上去,“对,就这样叫出来,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本座在这里。” 这几天积攒的所有不良情绪在孤城说“本座在这里”的时候决堤而出,这几天的委屈、难过、不安都化作鼻腔的酸、眼圈的红。 这是轻隐有生之年里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哭泣,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一味地大哭无法遏制,满脸都是泪水,像是整个肺腔都在燃烧,声音的激烈悲壮整个媚隐阁都能够听到。 孤城静静地拥着轻隐,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时轻隐要的不过是如此这般狠狠地发泄一场。 也不知哭了多久,轻隐的哭声小了,他打着泪嗝,疲倦地昏睡了过去。 今夜再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只是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然后很温柔温柔地亲吻自己沉重得无法睁开的双眼。 ☆、所有所求 轻隐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孤城没有离去,他守在床边处理些奏本琐事,见轻隐醒了,稍稍松了口气。 轻隐呆呆地看着孤城,一脸没回过神的茫然表情 “有哪里难受吗?”孤城开口问。 轻隐缓缓摇头,挣扎着要起来,孤城伸手扶稳他,又叫来了凡姨,帮助轻隐梳洗。 轻隐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后知后觉中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他在烦恼,若是孤城问起,自己该如何解释昨晚的狼狈? 可是直到用完了膳食,孤城对此只字不提,若不是轻隐眼睛还尚有酸痛感,他都要怀疑昨晚不过又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或许孤城是在等着他自己开口吧,可是轻隐却是什么也不愿说。 孤城用温热的水将毛巾沾湿,小心地敷在轻隐的眼睛上,原本一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昨晚的大闹肿胀了起来。 轻隐闭着眼任由孤城帮他按摩眼部,其实孤城对于这种事也并不在行,所以也不过是简单地从轻隐内眼角往太阳穴轻轻摩擦着,但轻隐觉得很舒服。 “我想出媚隐阁走走。”这是今天轻隐开口的第一句话。 孤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您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出去走走,我……还从来没有单独去过什么地方……而且之前雪颜也被允准到媚隐阁来赏景,我偶尔也会想着从这媚隐阁出去……”轻隐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这样也好,可以自顾自地把话说出来。 话说完,轻隐眼睛上的毛巾被拿开了,下巴被人捏住抬高,一睁眼就看见孤城近在咫尺的脸,他听见孤城说:“你就是因为这个闹脾气?”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带质问的意思,反正在轻隐听来都是一样的,有。 轻隐用一种淡然的语气回:“不是。” 孤城盯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她不会再来这。”然后没等轻隐说话就继续道:“以后想去冥宫走走就去吧,只一样,天黑之前要回来。” 孤城放开了轻隐,又重新将毛巾沾湿,在毛巾靠近轻隐眼部的时候,轻隐突兀地抛出一句:“媚隐阁里只有梨花?” 孤城沉默了两秒,回了一个字:“嗯。” “是因为冥帝喜欢梨花么?” 孤城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谈不上愉悦。 轻隐却视而不见,微微笑了起来:“这么大院落都是洁白的梨花,我已经看厌了,不如……”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孤城就大力将他拉近,唇与唇贴合,熟练地有技巧地给了一个深吻,。 ……不如添上点别的颜色,也种上点我喜欢的花? 唇上传来熟悉的触感,熟悉的让轻隐不禁思考的做出了回应,他回吻着孤城,舌尖互相纠缠着。 他不喜欢的话那便不讲了,如果顺从能取悦孤城那就这样做了,反正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孤城才放开了被自己吻到呈艳红色的唇,轻隐急促地呼吸,孤城拥着他,轻轻在他耳边说:“既然看厌了,过几日北巡,本座带你去看北冥缠绵不断的大雪,你会喜欢的。” 轻隐闭上眼睛,手心里紧紧攥住孤城的衣角。 不会的,我不会喜欢的。 你陪着雪颜回她娘家看看,我去了又算是什么? 你可以宠我,但你有没有一点……是爱我的? 孤城…… 这还是轻隐第一次独自一人闲走于冥宫内,没有人牵引着他,他就在这偌大的宫院中失了方向,但是他一点都不着急。 当一个人的世界向来只围绕着一个人转,他会不敢去想若是没有了这个人自己该会是怎样,可若是真的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无法接受吧,不过是寂寞点,空洞点,但至少自己还可以呼吸,还可以思考,还可以……爱自己。 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午后出门的轻隐,等出现在陆瑥染院外时已近傍晚。 陆瑥染开门。在昏暗的光线下轻隐单薄的身姿透着点莫名的虚无感,就好像他站在这里,却觉得呼吸之间他便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陆瑥染看见轻隐微微一愣,随即对他流露出一抹浅笑,礼貌客套地迎他进来。 轻隐跟着陆瑥染进了内庭。里面有一张石桌,上面布着棋盘。 轻隐在桌前坐下,陆瑥染唤人上茶,又亲自点亮了四周的灯台。微微的灯火一盏盏燃起,像是一片越来越清明的平静。 “真没想到你能独自一人出媚隐阁。”陆瑥染停顿了一会儿, “更没想到你出了媚隐阁会到这儿来,我很荣幸。” 轻隐笑了,带着一点点苦涩,低声语:“你也觉得我不能出那媚隐阁,我是不是应该呆在那儿,哪也不去?” 陆瑥染听了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轻隐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说给自己罢了。” 陆瑥染伸手去触离自己手边最近的黑色棋子,他问轻隐:“会下棋么?” 轻隐点头,于是陆瑥染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边说:“那便与我对弈一局,在此期间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开口就是。” 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像个旁观者,是比当局者更加清醒的存在,所以他清楚轻隐此来,必然不会是朋友之间的会面,而是有什么想要从自己身上得知。 随他要什么,反正对自己而言都不过是打发时间。 轻隐盯着陆瑥染沉思了一会,才将视线落在棋盘上,伸手执白子落下。 “你可知道烛隐?”轻隐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陆瑥染头都不抬地又下一子,漫不经心地回:“当然。” “我听说这冥宫中除冥后以外,就数你陪伴冥帝的时间最长,所以就想问问……” 轻隐欲语还休,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问下去。 可没等轻隐思考出个结果,陆瑥染就直接开口了:“冥宫中的人都知道他,如果你除外,那只能说明你不应该知道这些,我也就没有必要冒险多说什么。” 轻隐落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不知该做出点什么反应的时候,陆瑥染又笑着说道:“如果这盘棋你赢了,这险我便为你冒了。” 手上的棋子一下子有了重量。 天完全黑了,两人对弈,棋子越下越多,占据大半个棋盘了。轻隐的棋术虽是孤城找专人教的,但平日并不怎么深究,所以下到后面越发吃力起来,每一步都要斟酌良久,反倒是陆瑥染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最后轻隐停手不下了,因为也没有再下下去的必要了,结果显而易见,自己输了。 瑥染也没有介意,茶凉了他唤人过来换茶。 轻隐坐在原处,即便是输了他也没打算离去,他从刚才下人离去时陆瑥染交代他们不用再过来了的举动中,心存了几分侥幸,希望陆瑥染还愿意给予他点信息。他在等陆瑥染开口,尽管他也不清楚自己哪来的这个自信。 轻隐就这样与陆瑥染僵持着,直到陆瑥染说:“这就是你做的选择?知道的太多也许真的会让那些看上去美好的东西破碎。” “若是不知道,那些东西难道就不会碎?”轻隐的声音放得极轻极轻,却异常坚定。 陆瑥染闻言轻笑出声,悠悠然拿起茶杯,啜一小口茶,道:“对于烛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和冥后来冥宫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我们未曾真正见过他。” 陆瑥染看了轻隐两眼,淡笑着问:“烛隐是冥帝爱的人,这一点你可知道?” 轻隐点头,不语。 “烛隐虽不在这冥宫之中了,可这里处处还残留的与他相关又毫无关系的东西。” 若是话讲到这里也就足够了,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听下去,听那些自己不曾发觉过的事实。 陆瑥染说:“我们的冥帝从来不曾真正独宠过谁,这冥宫中的美人与其说是冥帝的情儿,倒不如说是冥宫的装饰物,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替换的东西。当然冥帝对你和对我们不同,或许你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毕竟只有你被准许穿正红色的衣衫,有资格穿上冥帝爱人喜欢的颜色。” 陆瑥染还说:“这冥宫中的美人被冥帝收入宫,都是因为冥帝看中了他的某一处特征,我们都很清楚,这处特征便是和冥帝的爱人有几分相似,虽说是远远不及,但冥帝还是愿意将我们留在身边,你说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轻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我本是凡人,在阴间被冥帝看中,后来我才知道他看中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在阴暗的光线下我那与烛隐有几分相像的身形。”瑥染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有种沉重的无力感,“冥后每日都记着要保养自己白皙修长的手,因为她也清楚是这双手吸引着冥帝,还有绮云、绮雾两人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雪颜身上清淡宜人的梨花香……除此之外,还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么?” 轻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不稳,他问:“那我呢,我又是因为什么?” “这我不清楚。”陆瑥染沉默地看了轻隐一会,又道:“你是冥帝有的,而烛隐是冥帝要的。” 是了,说的还真是,一点不错。心里那仅存的幻想,如今也算是被打破了。 ☆、残酷的美 孤城站在窗边,外头在下雨,孤城看着雨珠连成线从窗沿落下,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深深的凉意和点点新鲜泥土的气息。 他手里有一份文件,想起不久前季云空向他汇报的话,他剑眉蹙起,季云空最后给自己的结论是,如果不是对手太过精明,那就或许是在自己的身边,存在着什么自己未察觉的隐患。 他还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祖父的故人来访,初见时他曾给他的那句预言,和当初给祖父的一样,因那句话他知道底下人在怎么议论,像祖父一样有能力自是好事,可和祖父一样躲不过情劫便可被道为不适合坐这帝位。 人言他可以抹杀,可是事实不容改变,他不能执迷与一人一物,流连于温情,而是应心系天下,雨露均撒。 正是因为知道该怎么做,心里才更烦闷的慌。 深思了一会,孤城呼出一口气,随手将东西重重掷于桌上。 内心有种不祥的预兆。 而另外一边,轻隐正独自一人坐在媚隐阁高高的屋顶上,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将自己浇醒, 雨不大,却绵延着不肯停。 眼睛里看到的都已经模糊,身体感觉到的只有冷,只有深深的寒冷,但思绪是清明的。 他想去见见那个人,那个叫烛隐的人,那个他不相识却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 陆瑥染说:“除了媚隐阁,留有烛隐更多痕迹的地方不就是冥帝身边么。” 孤城的,身边…… 轻隐不知不觉走到冥帝的阁楼外,他记得这里,在还未搬去媚隐阁之前,自己便是住在这里,后来他就再也没回来过。 向来都是孤城来找他,他还未曾自己来找过孤城。 阁楼外有人在看守,所以轻隐没有打算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很多年前他也是站在这石像旁看着一大群人护送孤城回来。 那时候的他内心和旁人一样是卑微的,渴望孤城的能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那现在呢?轻隐想了很久,好像也没有变,内心深处的愿望还是和那时一样,只是心境或许变了。 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看见雪颜和提着食盒的侍女向大门走去,侍从们向雪颜点头行礼,习以为常般为她放行。 雪颜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轻隐咬紧下唇,也不知怎的,身体就跟了上去。 侍从们看见他想要阻拦,轻隐从身上取出一块精美的玉佩,上面是繁琐的冥文。 侍从见此玉佩连忙下跪行礼。 这玉佩本是孤城未登基前冥帝赏的,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后来在一次与轻隐亲热时把轻隐磕着了,于是孤城便随手送予了他。不想现在竟是派上了用场。 轻隐快步走进去。这里地方很大,当初住在这时,轻隐也没敢肆意走动,所以除了孤城住处和在他旁边自己的住处,别处都不怎么了解,而这个时辰孤城应该会在自己处理事务的地方,若是跟着雪颜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这样想着轻隐便真的远远跟在了雪颜身后。 冥宫的天空是阴暗的,所以即使是在白天,四周也已经如夜晚一般点起了灯。 轻隐穿过长廊,不停地转弯再直走,越往前走不知从哪里腾升起薄薄的雾气,一开始轻隐没有在意,直到那雾气越来越浓郁,缭绕其中。 在迷离的雾气中,他仿佛有看到雪颜微微侧头在微笑,可等自己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剩下浅浅的火光在朦胧的廊内忽明忽灭。 轻隐环顾下四周,一无所获,他迷失了方向。 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向着雪颜消失的方向行进。 盲目地像前走,总算是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普通的大门,真不知是福是祸。 轻隐伸手去推开,碰触的那一刹那,有暗紫色的光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身体,阴冷绝望地窒息感随即而来,轻隐愕然颤抖着发现自己全身在紫火中燃烧。 好在那种令人害怕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刹那就立马消失了,面前的大门自动打开,轻隐控制不住地喘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疼痛,他低头看去,食指上破了一个小口,沁出一滴血珠,他又抬头看着打开的门,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体里融汇着孤城的血液,所以才拥有了出入的权力。 他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文库,一间连着一间,到处都是被收拾整理好的文件。 刚才涌入轻隐身体内的暗紫色光芒如今闪现在轻隐眼前,它向一处飞起,没飞多久就停留了下来,轻隐不解,不理睬它,没想到那光芒又跳到了他眼前,又当着他的面向那处飞起,又停了下来。 这是让我跟着他走么? 轻隐跟随它的指引,穿过一个个书架,走入内室,光芒隐入墙壁,开启了一个隐蔽的暗室。 轻隐叹气,自己不过是昏了头进了这楼阁院落想要来主动来看看孤城,这般擅自做决定孤城会不会不高兴暂且不说,现在好像又闯进了什么自己本不该来的地方。 要不,还是离开吧? 轻隐转身准备离去,可是又忍不住看看那个暗室,自己闯都闯进来了,错已经铸成,再偷偷去瞄一眼好像也没什么吧,说不定又是一堆的书卷。 轻隐犹豫片刻还是没能离去。他走进暗室,眼前立着一个巨大的镂空雕花的屏风,他绕过去发现这里头竟是一片通亮,然后他愣住了,只见两边墙上挂着的竟都是画卷。 画上的内容不尽相同,但是画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面,但第一眼轻隐就认出了他,不会错的,是烛隐。 画中人栩栩如生,及踝的发丝,微扬的眉毛,惑人的浅笑,精致的脸蛋,双瞳瑰丽像镶嵌着血色梨花的宝石,衣衫图纹像描绘着朱砂落红的画卷。 画上每一个小细节都处理得当,每一笔每一划集结了绘图者多少的心血和爱意。 该是有多喜欢他啊,而他又如此完美配得上这份喜欢。 轻隐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完这些画的,空荡荡的暗室静得只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虚弱的呼吸声。 所以很多时候你的好奇心真的会伤害到你自己,如果不知道或许还想着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点,让那个人也能看到自己,而不是通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如果不知道就不会了解自己是输的多么凄惨、悲凉。 正中间的玉架上摆放着一卷封好的画卷,轻隐伸手将它拿下来,忍不住颤抖着打开了它。 这次画上画的不再是烛隐一个人,梨花树下,那个与烛隐纠缠在一起的,是孤城。 画的最底下标上了日期还有作画地点青阑之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轻隐缓缓念出来:“烦君刻画相思去,印入伊人一片心。” 好一个相思,好一个佳人。 轻隐脸色有些煞白,思绪一下子被掏空了,许是最近知道的东西真的太多了,他的潜意识开始保护自己,什么都不愿再想。像是一头扎进无尽的海底,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知道这里剩下自己一人,随之堕入更深的黑暗,任由冰冷的海水将自己吞没。 突然手上的疼痛将轻隐唤醒,轻隐回过神发现火焰快要吞噬完手中的画卷,而自己也因未松手而被火焰烧伤。 我在干什么?我居然将画掷于烛火之上,想要烧毁这里的一切。 轻隐慌忙将画卷用力丢开,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遍遍质问着自己。 火焰越来越大,点燃了墙上越来越多的画,它们熊熊燃烧着,一时间暗室里充斥着凄厉的火光。 火光中仿佛还能听到有人笑着在问,你要不要跟着本座? 如果此刻再让自己选择一次,自己愿不愿意跟随呢? 轻隐目光呆涩,他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指尖一片湿润,自己哭了啊,为什么呢?因为即便再选择一次我还是想要跟随,还是会狠狠的爱上你,即便你从来都不是我的。 孤城,孤城…… 空气炙热,火焰弥漫到轻隐的脚下点燃他赤红的长衫,轻隐在最后一刻冲入火海向出口跑去。 “这都是怎么回事,当值人都给本座死哪去啦!”孤城看着大火燃烧的楼阁,狠狠喝斥道。 侍从们慌忙救火,一听孤城的话越发心慌腿软,都不敢去看孤城盛怒的脸。 领头人跪在孤城脚下,他颤抖着说:“属下该死,冥帝息怒。冥宫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属下一定会彻查清楚,请冥帝息怒!” “查不出来你就带着你手下那群孩子给本座的楼阁陪葬!” 孤城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那人一口血吐出来,却还要强撑起身子匍匐在地上向孤城表示忠诚。 孤城知道以自己冥火的属性如果强行用灵力压制火势只怕是会越来越糟,于是只能焦躁着看着大批鬼众费力奔波。 季云空赶到冥帝身边,这个时候他这个凡人之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出声安抚住冥帝。 “那是……”孤城远远地看见火海里有人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光的缘故,孤城看见那人像是穿上了火焰编织的衣衫,如扑入火中的蝶,无助,残酷,却异常美丽。 有东西坍塌了,遮住了孤城的视线,下一秒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孤城已置身于那火中。 当他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孤城呼吸一滞,也不管火舌也会攀上自己的身体,他紧紧抱起那个人,低声语:“就知道是你。” 出来后立马有人快速过来将两人身上的火全数灭去,孤城帮昏迷过去的轻隐疗伤,完后带着他离去。 季云空在孤城身后准备开口,孤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横了他一眼,道:“闭嘴。” 季云空便不再开口,冥帝心里自会有定夺。 ☆、何去何从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很多天了,轻隐待在自己房间里哪也不去,除了凡姨外他再没见过任何人。 他坐在床上,望着紧闭的门,紧闭的窗。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这里原来是个囚笼啊。 呆在这里,他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 那日他在火海中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已经身处媚隐阁了。 他记得孤城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肯正常地说话,阴阳怪气地笑着激怒孤城,说什么想去便去了,看不顺眼便一把火烧了。 自己并没有说错啊,他是容不得那些画卷,所以把它们统统烧了,孤城不就是心疼了么,自己偏偏要把那些他和烛隐的回忆全部毁去,灰都不给剩下。轻隐当着孤城的面大笑。 孤城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一字一顿地说:“轻隐,看来本座真是太宠你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再没有来过。 轻隐的脸侧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笑着想,是把我宠坏了,恨我吧,厌我吧,至少你眼里看到这个人是我。 凡姨进来给轻隐送饭菜,轻隐这么多天未曾开口了,他清了清嗓子寻找着自己的声音,他问凡姨:“冥帝可是已经启程去北冥了?” 凡姨看着轻隐,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嗯。” 轻隐努力扯起唇角,原来他已经走了啊。 凡姨看着轻隐的样子,叹道:“轻隐少爷,有些话真不知当讲不当讲……” 轻隐打断她:“那就不用讲了。” 但凡姨还是道:“那就请轻隐少爷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好照顾自己吧,其实冥帝还是很关心少爷的。” “凡姨,您以前也是待在这媚隐阁服饰过烛隐的吧。” 凡姨怔了怔,迟疑着回:“是。” 轻隐笑着问:“那您觉得冥帝对我的好与对烛隐的好相比,如何?” 凡姨听了依旧叹道:“少爷,您不该拿着感情的事与别人相比,很多时候,好与不好都是应该您自己用心去感受的……” 轻隐依旧听不进去,他自顾自地喃喃:“这媚隐阁的主屋其实不是这里吧,两个院子从外面看一模一样,但其实真正的主屋是隔壁的楼阁。您和冥帝告诉我那里面没有收拾好,我想去走走也被你们拦了回来,其实是因为那里是烛隐住过的地方,里面有他的气息他的痕迹,你们怕我进去惊扰了里面的一切,我没资格进去也没资格知道真相。” 轻隐吸了下鼻子,继续道:“冥帝曾对烛隐说媚隐阁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那我现在待着这里算是什么呢?” 凡姨哑然,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轻隐钻进杯子,闭上眼睛,下逐客令道:“我累了要歇息了,您请出去。” 凡姨叹息,担心地看着轻隐,最后还是关门出去了。 轻隐紧闭的双眼又慢慢睁了开来,他看着床顶,突然豁然一笑。 偷来的幸福也该是时候还回去了。 “冥帝,冥帝……” “嗯,怎么了?”雪颜足足叫了好几声,才将沉思中的孤城给唤了回来。 便是回过神了孤城也没有看雪颜,还是依旧把视线投向车窗外逝去的风景。 “我是想问出发这么久了,冥帝可要吃点东西?” 雪颜将桌前的点心端到孤城手边,孤城看了一眼却依旧没有动,最后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浅酌了一口,清香淡然,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孤城突然开口道:“去叫人泡上一壶念瘾茶过来。” 雪颜迟疑了一下,回:“好像出来的时候并未准备……” 她还未说完,就对上了孤城冰冷的眼神,雪颜忙改口道:“我这就去问。” 说完准备下车,却听见车外有人有事禀告冥帝。 孤城慵懒地只手撑头卧在软座上,叫那人说,那人开口道:“冥宫来报,说是媚隐阁的轻隐少爷打伤了鬼众,此刻不知所踪。” 孤城蹙眉,半响面无表情地吩咐:“调车,回冥宫。” 这几日没日没夜得打听、赶路,此刻终于进了着青阑之森。 这森林还真是,让人很不舒服。 黑压压的天空,时不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猛兽。轻隐一开始是大惊失色地逃开的,后来在一次没能逃避的受创中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动手将眼前的猛兽杀害。 他看见面前大片的血迹,记忆中也有着这样的场景,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曾在血淋淋的世界里生活过。当他对垂死的生物进行最后一击时,心里竟然涌现着晦涩的痛快感。 他想自己该是疯了,又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远处又传来动静,他望去,一只金色的狐狸向他奔来。 随着狐狸的靠近,轻隐抬手缓缓指向它,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凝成固体,如盛开的海棠般美丽的血液结晶就向着狐狸飞去。 越是美丽的东西,在触碰的时候也越发危险。 就在那花要接近的狐狸的那刻,狐狸却不见了。 轻隐四处张望,突然感觉身边有旁人的气息,他忙一回头,看见一墨发红衣的男子抚摸着金色狐狸的皮毛。 感觉到轻隐的视线,那人开口道: “它没有恶意。”他看向轻隐,鲜红的双眸中盛开着妖艳的血梨花,声音清淡悦耳:“你身上有孤城的气息。” 轻隐傻看着他 ,僵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烛隐。” 轻隐很多次的想象着能与烛隐见面,他认为自己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在轻隐叫出烛隐名字后,烛隐也没有说什么,他带着轻隐回了自己的住处。 轻隐一路走进来,这景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可不就是孤城给建造的媚隐阁的样子么,不同的是这里还养着些小动物,显得更有生气。 轻隐与烛隐面对面坐着,以他们的关系见面理应是有点尴尬的,但因其中一人是烛隐,他向来对世事兴致缺缺,所以此刻还是和往常一样。他当然不会知道对面坐着的轻隐此刻内心的矛盾。 一个优哉游哉,一个纠结思考,就这样坐了几个时辰,期间窝在烛隐身边的那只叫月牙的狐狸时不时抬眼打量轻隐。 后来烛隐起身走离去,月牙也跟了上去,轻隐有些不知所措。烛隐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些小菜。 吃食陆陆续续给上齐了,烛隐将一些分给了院里的动物们,又将一副碗筷放到轻隐面前,轻隐微微一怔,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烛隐浅笑:“尝尝。” 轻隐拿起汤勺舀起面前的粥送入嘴里,暖暖的,很好吃。 轻隐的鼻头莫名有些发酸,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今日当着烛隐的面也不知怎的就吃下了很多,原本这些日子郁结在心上的怨念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化解。 烛隐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对面将头埋的低低的轻隐,开口问道:“你认得我?” 轻隐慢慢抬头,看着烛隐,平静地回:“是。” 烛隐点点头也没多想,又问:“你为何来这青阑之森?” 轻隐欲开口,却还是不知要说什么,烛隐便道:“罢了,你若没去处便留这吧。” 轻隐还是没说话,犹豫半响终是点头了,他确实是没有地方可去。 烛隐偏头向月牙吩咐道:“等会你带他去偏院。” 月牙眨眼表示答应,又转头用金灿灿的眼瞳打量了下轻隐。 和往常一样,轻隐在床上辗转了许久,终是没能睡过去。 轻隐干脆就睁着眼睛望着房顶。 他想起近日的种种,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就逃离出了冥宫,凭着当初看到的那幅画上的青阑之森四个字寻到了烛隐,还在他这住下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孤城回来发现自己不在了会怎样,他应该会大怒吧,不过等他从北冥回来也是很久一段时日了,足够他好好思考下今后。 今后吗,为什么对于这两个字自己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他真的可以离开孤城一个人生活吗? 没有孤城的生活,恍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享有如何能安心,倒不如放手,这路终是要一个人走下去。 自己或许是真的太冲动了,可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他不想,也不能,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的走下去,说不定会找到答案的。 轻隐抓住被子缓缓遮住自己脸,将自己闷在了被子里。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总算还是睡了过去。 ☆、束手无策 之后的几日里,轻隐尝试着与烛隐相处,烛隐随心自在,和他在一起每日照料花草虫鱼、飞禽走兽,倒也乐得清闲,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刻意去想倒也觉得无关紧要了。 有的时候看着烛隐的背影,轻隐恍惚间觉得,他真是个奇妙的人。 让人羡慕。 轻隐在一次品茶中,无意间提到孤城创的念瘾茶,轻隐苦笑着说,那应是为烛隐而创的,一抬眼对上烛隐宁静无争的笑容又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一瞬间,他觉得计较这些的自己无比的可笑。 而烛隐,终是让人恨不起来,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太过惑人,让人情不自禁想靠上去,却发现自己身处红尘,而他处在自己的天地。 便是已经在烛隐这住了几天了,轻隐依旧会在某天早上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不太熟悉的房间里,才缓过神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媚隐阁。 他向来如此,会在起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磨磨蹭蹭地下床、穿衣、打水、洗漱、梳发。 轻隐一边以缓慢的速度打理自己如泉的暗红色长发,一边望着着窗外清雅的景色发呆,草木皆在努力地生存,那么他呢,他是不是也要做些什么? 一恍惚又把时间给忘了,直到院外传来的动静声惊醒了轻隐的沉思,他的背突然有些僵硬,那边传来的,好像是孤城的声音…… 轻隐咬住下唇,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吗,那么轻隐,你要怎么办? 孤城移步躲开月牙飞扑过来的身影,下一秒闪现在它身侧,一把抓住它作势甩过来的金色大尾巴。 孤城无奈道:“月牙,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迎接本座吗?” 月牙望着孤城,鲜红色瞳孔里满是不满的神色。 孤城只好举手过脑袋,说道:“好好,让你迎接让你迎接。” 月牙于是又扑过去,毫不留情地用尾巴狠狠甩在孤城脸上,这才心满意足。 孤城看见烛隐站在琼玉枝头下,愣了一下笑了,熟稔地低语道:“烛隐,好久不见。” 烛隐也回之一笑:“是了,好久不见。你家孩子跑我这来了,准备给带回去么?” “嗯,给你添麻烦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6节 烛隐向一侧稍稍偏了下头,这本是个不易察觉的动作,但还是落在了一直凝视着他的孤城的眼底。 孤城顺着烛隐的动作向一旁看去,瞥见一抹艳红快速消失在林中。 孤城盯着那处,沉默了。 抬脚,走去,外表上他还是那个孤高冷傲的他,可是他的心在微微颤动,他一直不打算拿出来为难自己的问题,终是得直面应对了。 是断,是留?总之不能毁。 孤城站在门外敲了许久的门,门内都没有动静,他低声唤道:“隐儿,开门。”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平静。 孤城又道:“若你依旧不肯开,本座只好硬闯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袭来,孤城深紫瞳孔一冷,飞身躲开。 他停在几米外的地方,抿着嘴看着无数赤色藤蔓生长出来,想是保护自己一般围绕住屋子。 孤城偏头问身后看热闹的烛隐:“你教的?” 烛隐轻笑,不语。 孤城自己又道:“不会是你。” 孤城向前跨出一步,那藤蔓像是被惊扰一般飞快流窜过来,孤城先一步躲开,却不想那藤蔓依旧穷追不舍,孤城一味躲闪,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于是,烛隐道:“你最好还是阻止一下,否则遭殃的不止是我这院子,屋子里的那位怕是会受到反噬。” 孤城闻言,只好心念调动出冥火,聚火为刃,刃所触及之处绵绵燃烧。 藤蔓依附着屋子生长,孤城下手也没有留情,等收拾干净了,屋子也被折腾的一片狼藉。 其实轻隐并不是想伤孤城,他只是想用身体的疼痛遮盖住内心的不安,回过神来房子已经给毁了,孤城飞身从上面降落在自己面前。 轻隐坐在地上抬头,静静看着孤城将剑锋指向自己。 恍恍惚惚中,又似回到了初次相遇。 “呐,你要不要跟着本座?” 凄厉的火光,孤傲的脸颊,邪气的笑容,他握着他的手,放柔嗓音问他这么一句。 很多次的回想起那时的他们,如今再次细细回忆,是否真的可以做到无悲亦无喜。 两人相视,孤城打量了轻隐苍白的脸,鲜红的瞳孔黯淡无光,再往下他的身子越发清瘦,手腕处明显有血液蜿蜒流下来。 一时间孤城只觉得有股火气在心头翻涌,他攥紧手中的剑,压抑自己想要大吼的冲动,他低语:“谁准你如此作贱自己。” 轻隐像是看不见孤城此刻的不悦,他扬着头展颜一笑,道:“您来啦。” 孤城望着轻隐,不肯吭声。 轻隐依旧在笑,无甚温度的笑,隐藏了内心太多的不安与悲凉,他说:“您是来解烛隐身上的咒印的么,我愿意帮您。” 孤城一震,一脸愕然,沉声道:“不是,本座不需要你这么做。” “那么从一开始您都没有这么想过么?” 轻隐悠悠道,声音很轻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在孤城心上。 孤城没有开口,他并不想承认,但他也没资格否认。 “我自始至终都是冥帝您的,您若当我是物品工具,我愿意竭尽所有为您效力,可您若当我是有生命可以有自己想法的,就请让我离开您吧。就这样一直待在您身边,会让我觉得,很难过。”轻隐笑累了,笑着笑着眼圈红了。 孤城寒了脸,“连你也要离开本座?” 轻隐摇头,道:“我只是想请您给我点时间,我想找到一个可以守在您身边,心却不会疼痛的办法。寻到了便回来。” 轻隐抬眸,眼中似有水光涌动,他说:“若此期间您提前来找我,我就当您是需要我为你解开烛隐的咒印,我会为您效力绝无怨言。” 孤城张了张嘴,轻隐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请您不要拒绝我,这样对您对我都好,不是吗?” 孤城没有反驳,如此还能怎样呢。 孤城松手,手中的剑不复存在,漫长的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终是听见孤城应了,他说:“好。” 他没再看轻隐,转身离去,在他关门的那瞬间,轻隐卸去了所有隐忍的倔强,他垂目,心痛不能自持,若是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做出刚才的决定。 门内,他掩面而泣;门外,他无言望天。 他们都需要放手,需要冷静,需要去找寻心中的答案,他们只能靠自己,谁也帮不了他们。 “就这么走了?” 孤城出了院子,看着一旁的烛隐,半响开口道:“嗯,就麻烦你再多照顾他一段时日。” 孤城又走了几步,让烛隐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有些低抑,嘲讽道: “对你抑或对他,我终不过是落个束手无策的下场。” 今日阳光灿烂,万物欣欣向荣,梨花恣意地绽放,白的耀眼,纷飞如蝶。 嫩草绿的可爱,烛隐依着流水寻了处空地坐下。摆放上一小桌,沏了一壶好茶。 有白兔跟过来,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烛隐浅笑,指尖轻动翻动书页。 他总是这样从容闲静,有种隔世的静美,世间的纷扰与他无关。 一卷书看的差不多了,烛隐抬起头,淡淡道:“不过来么。” 树荫下,轻隐缓缓走出来,他褪去了一身红衫,着了一件素雅的白衣。 “我来道别,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 烛隐看了他一会,道:“好。” 轻隐微微屈身鞠了一躬,衣袖浮动,转身要离去。 还没迈出步子,听见烛隐道:“过来喝杯茶。” 静了半响,轻隐走过去坐在烛隐对面,烛隐轻执茶盅分出茶汤分入两杯中。 烛隐先观其色,闻其香,语气平淡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孤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轻隐端茶入口,隐隐透着甘甜味,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惬意感。 “这是人间取来的阳羡茶,有道是‘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茶是好茶,只是不知这茶水中沾染了几分凡人以命博取的心血。” 淡若清风,梨花轻落,纷飞于烛隐身侧,眨眼间梨花由白转红,烛隐微微抬眸,似笑非笑,:“这里的梨花每一朵都因我而生,外表看着淡洁,却是有着两面。” 轻隐望着烛隐移步开眼,静静听着他说。 烛隐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杯沿:“我知你和我一样,但你的情况却是比我好,曾生于以别人的血来祭奠新生的世界,任何的纯净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顿了顿,复又道:“无论自身如何,无需压抑,无需隐藏,只别弃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该如何做且问你的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轻隐闭上眼,感受的到湿腻腥甜的液体一点点流入自己的身体的触感,他本以为自己忘了这种滋味,可是当自己抬手杀戮时,却发现自己竟是享受的,那一刻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惧,现如今烛隐的话点醒他内心的不安。 再睁眼,双瞳沉郁不再,鲜丽柔润有如玉珠,轻隐手下微动,一朵血色海棠花苞现于掌中,将其轻放,指尖轻敲桌面,每敲一下花苞绽放一分,色泽便淡上一分,一朵白棠现于前。 烛隐不语,低头饮茶,满园梨花纯白如雪,顺其自然,任其来去。 ☆、我愿跟随 当日,轻隐独守在冥河边,许久寻不见人影。 稍稍思考了片刻,抬脚,步入水中,冥河水凉意刺骨,而且呈一片浑浊的颜色,沉静如死水,若是沉溺于此,真正会是一片黑暗。 可是轻隐没有回头,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河水渐渐没过他的腰际。 “需要过河么?” 轻隐望去,冥河上撑船的渡河人依旧是穿着一身黑,连衣的帽子遮盖着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神情。 轻隐眯起眼睛看着他,问:“人间,你会带我去吗?” “你知道若没有冥帝的指示,这是不被准许的。” 轻隐收回视线,再不看他,依旧一步一步迈入河水之中,他淡淡道:“那你便不用在意我。” 渡河人没有离去,他就这么看着轻隐走入无尽的河水之中,直到冥河之水完全浸染他素白的衣衫。 “上来吧。”渡船人撑着船划到轻隐的身边,向轻隐伸出一只手,说道。 “这次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渡船人问。 轻隐没有回他。他坐在船上,呆呆望着远方,月色是猩红的,湖水是阴暗的,湿透的衣衫完全挡不住奇寒刺骨的风。 上一次去人间的时候怎么就没感觉这么冷呢,是因为那时有人可以依偎么,如今却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在人间见到了一种植物唤浮萍,无根无叶,随风而动,随水而流,任自飘零,任自辗转,纵可栖身,无法长情。 望尽天涯,月迷津渡。 心里忽然一丝难以言喻的凄楚,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己懂。 “路途漫漫,我这有一个故事可予你解闷,你可愿意听?”渡船人道。 轻隐淡淡望过来一眼,依旧沉默。 渡船人当他是允了,低声缓缓道来。 第一次看见台上的那个人,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惊艳”两个字。 那人脸上画着浓妆,美艳精致,眼尾点缀着红粉上挑着,媚眼如丝,美丽异常。他头上的发髻繁琐精致,身上穿着华美的戏袍子,身段高挑修长,紫红的广袖随着他翩翩舞动。 只因这一次遇见,台上的那个身影长留于他的心里,无法忘却。 他刻意去打听,得知台上天姿国色的美人是楼里最红的戏子,还得知他是个反串娇旦的男人。 他是个男人,一开始听到这个事实时他叹息了,他以为自己会因此减退对那抹身影的热情,可是当他再次看到男人,哪怕是淡淡一瞥,依旧会让他心动不已。 从不爱看戏的他,为着那个人常来光顾这戏楼。 他祖上几代做点小生意,倒也有些积蓄,他现今有着一家裁缝铺,找了几个下手,靠着一身裁制衣服的本领养活自己。 后来寻了个机会,他接下了这戏楼里服饰的活,几次出入后他也见到了那男人的真容。 平日里没有脂粉装扮的他看上去清雅俊俏,模样标致,谈吐温文有礼,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还真会以为他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 他与他第一次说话,是他上门提出要订制一件衣衫。 他认真听着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并把它记下来,写着写着他觉得这应该不是男人的身材数据,于是趁着男人喝茶的功夫,他问他:“这衣服可是自己穿?” 果然,男人抬眸,笑了:“不,送人的。” 他望着他淡淡的微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男人是有心上人的,他是个断袖,喜欢自己的师弟,他本不想相信,可是便是他这个外人,也经常能看见他们俩待在一起。 将衣服交予男人的几日后,他看见那件衣服穿戴在了男人师弟的身上。 男人的师弟也有一张漂亮的脸,让人看着很舒服,他们站在一起很般配,不像自己,平凡无奇,扔在人群中便会被淹没,所以即便他认识到了自己对男人的感情,他也只能躲在暗处痴痴地看着他,不让人知道。 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与男人有更深一步的进展,他以为这段单向的恋爱会一直被他藏在内心最深的地方。 直到那一天,男人与他的师弟要离开戏楼,却被人顺势下了圈套,男人被抓了起来。若不是在得知男人离开的消息后希望能赶上看男人最后一眼,他不会撞见男人被人带走的场面。 他跟着那辆马车后头奔跑,从郊外到城镇,不知追了多久,他觉得整个肺都在燃烧,但是他不能停下来,绝不能停下来。若是能保那个人平安无事,他赔上性命也再所不惜。 当他看着面前气派的府邸大门,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他没有能力救出他,没有能力保护他,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跑去了戏楼,可是里面的掌事者却告诉他,他和男人说的很清楚,离了这楼便再没有瓜葛,他们不会为了男人去招惹棘手的麻烦。 他苦苦央求,最后甚至当着大众的面给掌事的人跪了下来。 最后是那群戏子们看不下去了,他们中有人告诉他,男人的师弟在去赴约前被王爷府的人给带走了。 在王爷府外他也碰了钉子,守门人看他穿着朴素又没有名帖,不肯进去通报一声。 他只好在外头大叫,下人唯恐他惊扰到王爷,便下手狠狠地打他。 好在他的叫声终是传了进去,男人的师弟夺门而出,他身后跟着的是小王爷,他赶到他的身边,听着他的叙述,眉毛紧皱,一脸担忧。 师弟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他转头看着小王爷,颤抖地说:“你也听到了,帮我救他。” 小王爷挑眉,没有说话。 师弟握紧拳头,继续道:“护他一世周全,我允你所有的要求,包括……” 师弟轻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完最后的话:“离开他。” 后来男人被救了出来在昏睡,他身上都是鞭伤,就连脸上也带着伤痕,师弟守在他身边哭了,听说男人被那群人告知师弟被抓走了,并以此做威胁。 很多人都想要得到男人,可男人性子倔强,暗地里惹怒了不少人,所以他一旦失去戏楼的庇护,便遇上了这种事。 师弟紧握男人的手,喃喃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哭了许久,师弟望向他,邀他到外头说话。 “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我这师兄看上去温温润润的,却是要强的很。我知你喜欢他,我看得出,你每次看师兄的时候眼底都有东西。以后我不在他身边了,烦请你多照顾他。” 师弟看着他惊愕不解的眼神,继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王爷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我也不明白,当初他们嫌我母亲身份低贱,可得知我的存在后又千方百计的找到我,干涉我的生活。” 师弟苦笑,有风吹来,他咳嗽了会,伸手把衣服拢紧一点,扬着头道: “他们说要接我走,不允许我当戏子,不允许我和男人在一起,不允许我做出有辱王室血脉的行为,这种血脉我根本不想要,我爱师兄,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在一起了又如何,我们终是保不住自己。只要我离开了他,对师兄不利的人便再也不会找上门来了,这样不也是值得的吗。” 师弟怅然,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这些事情师兄是不知道的,也不用让他知道,若依着他的性子必定会去王府大闹,王爷已然不满,我怕再这样下去,便真的无法护他周全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活着,足够了。” 他看着师弟,没有说话,眼前的人对男人的爱比自己更加的深沉,也更加的无奈。 男人从昏迷中苏醒,他与师弟单独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师弟离去,男人却直至午时都未走出房门。 他走进去,看见男人面容憔悴地呆坐在床上,他很心疼。 接下来的日子,他精心伺候着男人,男人却自那日起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对他也是当做不存在。 这处房子是师弟提供的,清幽僻静,建于湖水之上,男人一推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平静苍茫的湖面,和湛蓝宽阔的天空。男人一看便是很久。 某日男人收到一封信,男人看过信的第二天,他开口问他:“你喜欢我?” 他微微一愣,点点头。 男人笑了,轻轻地道:“那以后你与我好好的过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一直凝视着的人儿,如今告诉你愿意和你一起过,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后来他才知道,男人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为了应付他师弟提出的一次饭席。 师弟带来了小王爷,男人也带他去赴约,期间对他态度亲密,十分照顾。 这场饭席中唯一清醒的人是他,他看得见师弟眼底难掩的难过,看得见男人的逢场作戏,其他人只是因为太在乎对方,所以他们看不清。 可即便再清醒,他也愿意就骗自己一把,告诉自己,此刻桌上的人,都会是幸福的。 师弟在临走前,叮嘱他:“一定要让我师兄幸福。”说完这句话,师弟的眼圈似乎红了,他知道,此次他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他没有资格替男人留下他。 从饭局中回来,男人又和之前一样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打开窗户看外头的白云。 他去给他送饭菜,看见男人单薄的身子,忍不住去取了件外衫披在他身上,男人静静地任由他动作。 在他离开的时候,男人叫住他,他回头,看见男人唇畔含笑,未束的发丝随着窗外的风微微浮动。 一时间,初遇时那抹艳丽的身影与眼前这个面容柔和的男子重叠在一起,他看见男人淡色的嘴唇微动,男人说:“任何地方你是否都愿随我而去?” 下一秒,只见男人向窗口倒去,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拉着他,他已如一尾倔强的蝶,深深落下。 他听见他最后说:“那么地狱呢?”接着是落水的声音。 他握着窗栏的手,微微发抖,他望着男人的身影渐渐没入水中,越来越模糊,他跟着跳了下去。 你去了,我也跟去。 “到了。”渡船人道。 轻隐看着他,却依旧看不清他的神情。 渡船人对他说:“待你回冥界,我再把这个故事讲完。” “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渡船人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回问:“若我不肯渡你,你准备怎么办,游过去?” 轻隐没有犹豫,:“是。” “即便你真有本事,进了冥河之中也会迷失方向。” 他似是在笑,声音轻轻的,犹如喃语:“这逞强的模样倒和他有几分像。” 轻隐下船,留下一句:“谢谢。” 轻隐渐渐远去,身后传来两个字:“回见。” ☆、如烟惆怅 没有太阳的白日,却依旧很清朗。天空晶莹飘飞的是雪花,下雪了。 轻隐从未看过雪,孤城曾说要带他去看北冥的雪,不知那里比之这人间的雪有何不同。 一不留神脑海里想到的全是那人,轻隐的心情有些复杂。 “哥哥,你不冷吗?” 身后传来清脆的娃娃音,轻隐转过身,见到一个模样讨人喜的小女孩,头上总了两个角,身上穿着毛绒绒的袄衣。 轻隐这才想起,虽说是记得隐去自己出众的相貌了,但还是忘了凡人对冷暖是敏感的,如此雪天,自己一身单薄的长衫确实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哥哥是雪天的仙人吗?”小女孩又开口了。 轻隐看着小女孩,温柔地抿嘴一笑,他蹲下身子,轻轻碰触了下女孩的脸,“不是,哥哥怎么会是雪天的仙人。” “可是哥哥可好看啦。”小女孩盯着轻隐,露出甜甜地笑容。 “是吗?”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道:“哥哥是不是没有银子呀,姐姐经常去给外面的哥哥姐姐送吃的和穿的,姐姐说他们没有银子买东西,所以我们要多帮助他们。” “那你姐姐真是个好人。”轻隐的笑容里多了点温暖。 小女孩自豪地说:“那当然,安安最喜欢姐姐了。” 银子,轻隐好像也没有想过,之前来人间可都是孤城给付的账,如今……罢了,便是不吃不喝,对自己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你叫安安是么,没有人陪着你么?” 安安双眼亮亮的,很精神地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他们都慢吞吞的,我就把他们都甩了。” 轻隐失笑,这孩子倒真挺可爱的。 轻隐低声哄安安,道:“你一个小女孩独自跑出来是不对的,回去吧。” “可是……”安安扁扁嘴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轻隐看着他的样子,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问:“我送你呢?” “好!”安安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生怕轻隐反悔一般,立马答应下来。 轻隐笑着,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这孩子还真是……嗯怎么说呢,很精神? 二人走在街上,安安牵着轻隐的手,扬起头问:“哥哥的手好冰呀,哥哥冷么?” “是吗,凉到你了么,那不牵手了,你抓着哥哥的衣袖,别走远了。”轻隐说着要抽出手。 “没事的,安安帮哥哥暖手,哥哥就不冷了。”安安两只小手合握住轻隐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轻隐。 轻隐看着安安的举动,心头似乎也真得被这小小的孩子温暖了,他笑道:“哥哥生来就不怎畏惧寒冷,安安乖,别把自己冻着了。” 安安听了惊异了一声,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轻隐,道:“真的么,哥哥果然是雪天的仙人吧。” 轻隐依旧只是笑笑。 上次来人间正当端午节,到处人山人海,今日下了细雪,街上人倒也不多。 转角,传来歌声,走过去,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那处。 安安好热闹,忙拉着轻隐的手向那走去。 轻隐被牵着钻入人群。只见有高台上,有一女在弹奏古琴,另一女合着琴声唱着轻柔的歌,此乐配上这雪天的景,不由戳中听者内心柔软的地方。 一曲弹完,大家拍手称赞,又拿出钱袋递给一旁收取钱财的人,轮到轻隐时,轻隐有些愣,自己身上并没有银两。 轻隐迟迟不动,周围人望了过来。 轻隐只好道:“琴声很美,不知我可否上去弹奏一曲略表敬意?” 上头的歌女们看着台下相貌出色的少年,心跳不禁快了几拍,待整理好情绪,微微笑着屈身行礼,道:“公子,请。” 轻隐上台,优雅地坐下,抚上琴弦,浅浅露出一笑。稍稍想了想,定下神来,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 轻灵之声传来,如风中一缕薄烟,平淡中有一种虚空感,就如弹者自身给人的感觉一样,有一种与凡俗格格不入的气场。 澄澈,清新,悠远,缥缈,没有多余的温度,让人心放空。 失神中,琴声又微微有了改变,变的急促,带着哀怜感,品出一丝甘苦,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走远了,不见了踪影,而你站在原地寻找,在哪里,去了哪里?恍惚中觉得或许是自己从未拥有过。 原来一首曲子可以弹奏出如此隐忍的惆怅,如烟一般无形,却是真实的存在。 雪还在细细的下,一落在身上就不见了,轻隐静静抚琴,偶尔抬眸,眼神却没有确切的聚焦在什么地方,是因为此刻心头的人不在么。 太认真,太投入,伤情的便是自己,这说的是曲,也是事。 一曲终了,大家都还沉醉于琴声的余韵之中无法自拔,倒是年龄最小的听众安安先行兴奋地鼓起掌,大家这才回过神,一片叫好。 轻隐下台,安安飞扑过来,稚气的脸上满满都是崇拜二字,:“哥哥好厉害!” 轻隐不习惯这种被人簇拥的场面,想带着安安离去,这时一柄扇子指向他,抬头一看,一人一身贵气,头戴金冠,穿着华服,腰佩玉饰,手执山水扇,相貌倒不出众,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一看就是纨绔子弟。 “阁下好俊的模样,琴也弹的妙,不知本少爷我可否讨教一二。”这人的眼睛肆意将轻隐上下打量了个遍。 轻隐用清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心道,这琴声予你只怕是糟蹋了,轻隐不愿理会此人,抬脚就要走。 这人再一次挡在了他面前,大有一副纠缠到底的姿态。 “你想如何讨教?” 轻隐沉下脸道,只是他模样过于秀美,就算再冷漠,也依旧带着温和感。 那人笑道:“想请公子去我府邸上坐坐。” “若我不肯呢?” 轻隐毫不犹豫地冷声道。 一听轻隐不配合,这纨绔子弟身后的下人都训练有素的将轻隐围住,周围人都暗自为这出色的少年担忧,他们不愿看着如此少年被这恶棍似的公子哥带走,但鉴于这公子哥的身份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轻隐倒是一脸淡然,本来嘛,他也不过是看着好欺负,但真要动起手,区区几个凡人,能奈他何? 就在这紧张地气氛下,一悦耳的女声从人群外穿来。 “此人是我萧家的贵客,江少爷这是准备强行带走?” 众人望去,只见一橙衣的女子正下轿走来。 “姐姐。”安安冲着那女子跑去。 江少爷一时脸色有些难看,他道:“这……我不知不知道嘛,再说我也没准备强迫这位公子,是邀请,邀请。” 女子礼貌地笑道:“我以为江少爷看见小妹与他在一起便会清楚,看来还是得我亲自来与江少爷说,既然这位公子不答应江少爷的邀约,那人我就带走了。” 江少爷即便不肯也不能再说什么,纵是他家有几个钱,也不能与有钱有势的萧家相提并论。 女子越过江少爷对轻隐说:“公子,请。” 安安拉着轻隐的手走出人群,他们上了轿,停在了萧家府邸前。 女子顿时失去了脸上的亲切,带着斥责语气对安安道:“你怎么说没影就没影了,要把你丢了我怎么向爹娘交代……你就不能为姐姐着想下么……你知道姐姐有多担心么,下次你看我还带不带你出来!” 安安可怜兮兮地看着女子,撒娇道:“对不起姐姐,可是安安不想坐轿子,你看你看,我还遇到了美人哥哥,哥哥是雪天的仙人噢,弹琴可好听了。”说完冲着轻隐甜甜地笑。 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不理她,而是转头对轻隐道:“我叫萧若采,小妹名萧若安,不好意思给公子添麻烦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轻隐。” “轻隐公子吗,见公子面生不知是从何而来?” 轻隐没有答话。 萧若采便道:“公子不方便说我便不问了。刚才公子的琴音我听到了,其实我对古琴十分的热爱,公子的琴声如,曲音也很是新颖,若是公子不介意,不知可否指点下若采。” 轻隐将她与刚才那少爷不同,她态度大方有礼,眼神也是真诚的,于是轻隐道:“指点谈不上,姑娘若是想学我教你便是。” “公子不如在我萧府住下吧,我刚说您是我萧府的贵客可不是平白说的,若不是你,我这妹妹还不知道会跑去何处,你于萧家有恩,我们萧家自当以礼相待。” 轻隐犹豫了。 安安上前插嘴道:“哥哥你来我家嘛,我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是最好的人了,我喜欢哥哥,哥哥来陪我玩。”她紧握轻隐的手,摇啊摇,摇啊摇,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一脸期待。 轻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毕竟对于此时的他,有处地方落脚并不是坏事。 ☆、雪落花开 轻隐跟随萧若采、萧若安进了萧家做客。萧家二老听了萧若采给的介绍,又见轻隐相貌姣好,气质不凡,举止优雅,谈吐从容,自然对他印象很好,当下挑了上好的客院给轻隐居住。 冥界宫阙华贵奢靡,却透着一股阴冷的压迫气息,烛隐的住处则是自然惬意,怎么舒服就怎么来,而这人间的府邸倒是处处精妙讲究,每一座假山每一条流水都安排得得当,一草一木更是生长适宜。 安安时常闲不住便往轻隐这跑,侍候的人也拦不住她,时间晚了轻隐哄着安安她才会依依不舍离开,或者是她姐姐过来亲自抓她回去。几日的相处,轻隐倒也把这孩子当做自己妹妹一般疼爱,教她弹琴练字,陪着她在园子中戏耍。 其实安安有一个亲哥哥,是太子伴读,所以很少回家,安安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轻隐抬手摸着她的头以示安慰。 安安看着轻隐问:“哥哥你会一直陪着安安吗?” 轻隐没有回答她,而是道:“没有人能一辈子陪着谁的,安安是要长大的,会独立,会坚强,会勇敢,会遇见更好的人。” 安安满脸委屈,小声说:“安安不要长大。” 轻隐笑笑,轻点安安的鼻子,淡淡道:“可是事物都会变化,如果安安不长大,这就是种病了。” “那生病了要吃药么?” “嗯,要吃很苦很苦的药,每天都要吃。” 安安皱眉,摆手道:“安安不吃药不吃药,但是安安还是喜欢哥哥,要和哥哥在一起。” “安安乖乖长大,长大了你会明白,喜欢一个人不见得是一件易事。” 轻隐说完望向窗外,见萧若采来了。 萧若采虽不如安安来的勤,但也是每隔几日过来看看,询问轻隐在这住的是否习惯,有没有什么需要。 安安可不乐意姐姐也过来,因为姐姐离开时会把自己带走,在此之前还会一直霸占哥哥。 萧若采和轻隐在一起切磋琴技,相互讨论,说的都是些安安听不明白的话,安安撑着小脑袋,坐在小椅子上,嘟着嘴巴看被姐姐抢走的哥哥。 萧若采教养很好,待人真诚,从不端小姐的架子,虽家出名门,穿着符合身份却又不粘半分珠光宝气,而且最对事情有自己的见地,几句聊下来,二人相处倒也如友人一般。 萧若采称赞轻隐的琴艺高绝,但是也指出他的琴声多了惆怅失了洒脱。 无论什么曲子,在轻隐的指尖下都可以如月光一般缓缓渗入人心,没有多余的温度,没有多余的感情,平淡无痕,默然悠远,令人无力招架不敢听上第二遍。 因为有的时候,当心静、心空成为主宰,会形成一种不愿面对的寂寞。 萧若采说:“听者闻之心空,证明弹者内心有难以言喻的茫然。” 轻隐微微一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萧若采继续道:“不要小看从小沉迷于琴乐的人,也许我能看的到你的心。” 轻隐抬起头,望向她。 萧若采笑道:“逗你的,我不过也只是听出你有心事罢了,或者说你心里头有人。” 轻隐依旧不语。 入夜,轻隐假寐,却是因萧若采那几句评定没有睡去 似是忘了关窗,外头冷空气侵入,冬寒入骨,便是里屋里的暖炉也不起了作用,似还有暗香浮动,莫不是窗外梅花开了。 轻隐转身朝里睡去,自是懒得起身了,总算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恍觉那窗子好像被关上,隐隐透入的月色似眸光在注视着他,毫无预兆间竟觉有故人的气息。 轻隐一惊,强行睁开了眼,起身望去,四周空无一人,是自己多心了。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凝是君。 今夜,注定无眠。 过了几日,萧若采过来邀请轻隐与她一起外出去救济一些民众,轻隐答应了,粘着要去的当然还有安安。 轻隐去了才知,这世上还有人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他们要担忧自己有没有食物温饱肚子,有没有衣服抵御严寒。 萧若采她们支起了很多的大锅,里面都熬着热腾腾的米粥,那些贫民们排着队过来领上一碗,坐到一旁去吃。 萧若采一边将粥递给他们,一边温柔提醒他们慢点吃,不要烫着了,那些人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萧若采笑笑让他们别客气。 安安也跑去给一些孩子送零嘴,和他们一块玩耍。 忙活了几个时辰,在旁人的催促下萧若采才把手上的活递给别人去做。 萧若采走到轻隐身边,问道:“怎么了,这种场面是第一次见?” “嗯。” 萧若采看着那些拿到粥和布料露出满足微笑的人们,柔声道:“第一次是哥哥带我来这的,他教会我要多做善事,后来哥哥进了宫,我就代替哥哥经常过来,哥哥说的没错,看着别人开心自己也就开心了。” “看着这些人,他们虽然过得并不宽裕,可却是很努力的在生活。想来,浮生百年,弹指一瞬,这世间的贫富贵贱、荣辱悲喜其实并不那么重要,生时我们享有同一片天,死后离去我们谁也带不走一尘一土,万物皆平等,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力让自己活的自在,关键只在于你想或不想。 “所以说,很多事情换一个角度去想,倒也能想通不是个什么事了,你说呢?”萧若采望向轻隐。 轻隐回望她,轻轻道:“谢谢。” 萧若采微笑问:“谢什么?” 轻隐仰头,享受着眯了眯眼睛,浅笑道:“出来走走心境真的不一样了。” 半响,轻隐私语道:“我心头确实是有人的。” 萧若采听了不禁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轻隐略一犹豫,黯然回:“不属于我的人。” “从遇见他的第一眼起,我想我这辈子就只会围着他一人,一开始不过是远远地望着他,后来终于可要靠他近一点,多看上他几眼,本以为这样自己会满足,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贪一份他的真情,知道他心里头装的是别人时会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轻隐稍稍停下,平息了下心头涌上来的苦涩,纵然早已知晓这个事实,也在心头上告诉过自己很多次,可是这样将他说出曝公于白日之下倒还是第一次,虽然很苦涩,但是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份愁苦似化入风中,倒也得了几分轻松。 轻隐缓缓道:“……他不过是把对另一人的感情加在了我身上。” 萧若采看了轻隐许久,最后轻问:“那么你介意的是什么?你给了他太多,他无法回应你?” 轻隐凝思片刻,没有回答。 “他说过他不爱你吗,或者他做了什么告诉你他不爱你的举动,他对你的关心是否是敷衍的,他与你在一起又是否是强撑的快乐?我虽不懂情爱,但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能强加转移的。” 轻隐听了,眼神淡淡地望向人群。在那里有一对老夫妇,老人家接过粥先递给了自己的老伴,然后自己接过一碗,扶着老伴坐到一边,看着老伴喝了口粥,老人家似是问了句:“好喝吗?”老伴点头,老汉才将自己那碗送到嘴边喝起来。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画面,看着却觉得心头微微一暖。 轻隐收回视线,垂眼望着地面,冬日暖阳下,隐隐可见自己的影子,他道:“影子日日伴着我们,纵然身边的人都离去,影子也会与你相依为命,但这世间可会有人对自己的影子动情?虽可陪伴,无法依偎,虽可厮守,无法相拥。影子无情,所以不会伤情,若内心无意,世事皆可淡然处之,去留无痕。”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7节 沉默片刻,萧若采问:“你在逃避?” 轻隐微微一愣,继而轻言:“是。” 过了几日,暖日子过去,冬意愈发浓重,外头很冷,但梅花却是开的极好。 萧若采邀了轻隐在林里赏花,两人聊着聊着也就聊开了,轻隐说了一些有关自己和孤城的事,当然也没有说的太详细,他并没有指出自己喜欢的是个男人,也没有告诉萧若采他们其实并非凡人,这也是怕吓着她吧。 萧若采道:“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舍得伤你的心?” 轻隐手捧花茶,一口一口细品,白瓷的脸上一丝笑意:“他很好,很优秀,比我要好得多。” “对你的印象,一开始应该是被你的容貌气质所吸引,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你对旁人疏离的外表下,有一颗没有防备的心,任何人只要能被你接纳就有机会轻易伤害你,这样的你应该是被保护中成长的,于是我们这些旁人见了,倒也想护着你让你一直如现在这般。” 这时,天空中白雪徐徐下起,落在皮肤上有淡淡的凉意。 萧若采站起声,于满园梅花树下旋舞一圈,白梅飞落,萧若采伸手接了一叶,温和地道:“你说是雪好是还是花好?” 萧若采抬眸望着眼前一点点的素色,“雪虽绝美令人神往,但雪落无声,触及既融,任何的感情对它而言都是种拖累,于是纵是爱它,也会学着放手,任它在天地间徘徊。而花呢,花有自己的花期,开过久了也会败,但是绽放的那刻却是无悔的,若有幸有人欣赏自是好事,若是无人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轻隐与萧若采对视,萧若采问:“若是可以选择,你说是做这雪好还是做这花?” ☆、来接回家 今日外头有灯会,轻隐在萧家姐妹劝说下,一早便定下了出去逛逛的约定。 冬天的夜晚很冷,萧若采给每人备了长裘和暖炉,那月色的裘袄穿在轻隐身上,看上精神不少,再加上脱俗的气质,走在大街上,路人不由盯着轻隐多看几眼。 安安见了紧抱住轻隐的手臂,一副哥哥是我的的护宝神情。 轻隐看着安安稚嫩地脸上映着两朵红云,倒是可爱的紧,也没有计较什么,就任由她粘着自己。 街道上一片热闹,大红的灯笼把四处都点亮了,暖色的光照到每个人身上,似都沾上了喜气。 这灯会排场不小,从河这边的市集到河那边的神仙庙,地方大的很,安安越走越兴奋,四处张望着,大眼睛里亮闪闪地看什么都觉新奇,后来顾不上哥哥和姐姐,一个人就往那人群中钻,萧若采连忙叫人跟着去,别又让那孩子失了踪影。 沿着市集,轻隐和萧若采静静地走着,和四周的小贩叫卖声游人的嬉笑声比起来他们显得很安静。 轻隐瞥见摊上的东西,不由走了过去,明润秀澈的眸子紧盯着摊上的同心结。 和那时逛人间时看到一样,是编制精美的花结,取“永结同心”之意,那时候本想来拿看却是放弃了,这时便是看了却又不知看了何用。 萧若采也走过去,道:“你喜欢这个?” 轻隐回:“只是拿起来看看。” 小贩看见萧若采忙道:“萧大小姐今日也来啦,那这位不会是?” “朋友。”萧若采淡笑着看着他,接话道。 小贩看着眼前这位容貌气质皆不凡的少年,道:“噢,是这样啊,那既然是大小姐的朋友,这同心结公子尽管挑自己喜欢当是送予公子了。” 轻隐听了犹豫道:“这……” 小贩笑了,“大小姐时常帮助我们这些人,我们平时也没什么好回报的,不过是几个同心结,公子不用客气。” 轻隐也不再推脱:“那便要手中这个吧,多谢你了。” “不谢不谢,大小姐和公子玩的开心啊。” 萧若采和轻隐都笑着道了声别,离开了。 “看样子你真的帮助了不少人,你很善良。” 萧若采的脸微微一红,笑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轻隐将同心结放到萧若采面前,“这个同心结……” 萧若采笑着摆手道:“你收着吧,等哪天送给你的心上人。” 轻隐紧握手中的同心结,没再说话。 走到湖边,有很多人将莲花状河灯放入湖面,忽明忽暗的光芒载着人们的心愿飘向远方,这时天空中突然一片绚烂,传来烟花炮竹的声音,大家连忙起身,驻足观看夜空的美景。 轻隐也抬头望着,同样一个夜凉如水的夜晚,同样一场灼灼耀眼的烟花盛事,可是身边再没有人拥着自己,温柔地许下承诺。 你说过的,只有我喜欢你便还会陪我再来这人间,我现在来了,你在哪里? 周围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轻隐的面却如死灰,幽幽凄凄,眼睛有些湿润了。 不如自己想的坚强,该是触景伤情了,该是想他了。 轻隐像是随意的瞥上远处一棵大树,明明望过去什么都没有,可是轻隐就是有一种感觉,从自己离开烛隐那起就有什么一直追随着自己。 他本不确定,也并不打算关注,可现在他有点改变主意了,他轻轻露出一丝笑意。 反正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在乎再为你傻这一回。 烟花依旧在盛放,大家扬着头观看,哪怕是萧若采也没注意到轻隐此刻的变化,直到他们听到一声落水的声音。 在沉入深水的那一刻,轻隐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严冬夜晚的湖水,从皮肤至心窝都是刺骨冰冷,轻隐的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初那片战场。 那时他还只是一株红玉海棠,那时的天空是暗红的,风是血腥的,大地是荒凉的,那里没有丝毫的温暖,只有他一个人被弃置在黑暗里做着无望的梦。 恐慌如一张大网,密密麻麻,越缠越紧,窒息难耐,无法挣脱,那便不挣脱了,因为你会来的,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 我曾落入深水,但不论我沉溺的多深、多远,你也一定会找到我。 轻隐在水中睁开双眼,奋力拥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幻觉也好,真人也罢,你来接我了。 在肌肤碰触的那一刻,在水中所有的不适感都消失了,他们紧紧拥在一起,生怕下一秒怀里的人儿就不见了。 “隐儿,你还是一样不让人省心。” 耳边传来他的低语,轻隐由心底绽放出甜美的笑容,他认真地说道“因为想你,想你一直宠着我。” 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你,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总是想着自己,总是一个人在任性着,觉得自己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个,从没想过或许你和我一样也是迷茫的,在感情面前我们都是无力的,心酸的,我又何苦也要让你也为难。 隔了好久好久,他们依旧相拥在一起,他问他:“回家么?” 闻言,轻隐将脸埋入他的肩膀,低声回道:“好。” 忽然间很多事情都想通了,在过去的百年里,一直陪伴在孤城身边的岁月都是真实的存在的。 我心匪实,不可转也,我爱他,已经无法把对他的感情收回来,那么他是不是爱我的又有何干系。 爱一个人,是因欢喜,是因甘愿,若是付出去的爱想着从那人身上同等收获回来,那便是债,不是情,将自己累做一讨债人,何苦? 再睁眼时轻隐已经从水里露出了头,晚风吹过,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 水珠贴着他的脸颊流下,长和黑亮的秀发柔顺的倾泻在水中,他的气质有如出水芙蓉,在夜色中微微扬起了头,眼神痴痴地望着漆黑的夜,祥和的面容上一片怅然,淡白的唇瓣轻启,吐出了两个字,没有人能听他说了什么,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没这美得窒息的画面所吸引。 “轻隐,你没事吧,你们快拉他上来。”萧若采在岸上焦急地叫喊,那表情像是快急哭出来。 轻隐悠悠望过来,眨了下眼睛,眼神清淡,他问萧若采:“你看见了什么?” 萧若采一怔,回神道:“你……落入了水中。” “然后呢?” 萧若采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轻隐又问了一遍:“然后呢?” 萧若采迟疑了,不确定地开口:“好像……好像又一束紫金色的光也沉了进去,隐约觉得是只鸟。” 轻隐淡淡道:“是吗?” 然后他收回了视线,垂下头,嘴角一丝浅笑。 连夜下起了小雪,萧若采担心轻隐严冬沾了湖水会生病,于是第二天大清早就和安安一同去了轻隐的住处。 外头的雪还没停,她们撑着伞,小心地行走于积雪之中。 进了院门,她们愣住了,接着是惊呼。 这是她们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美景,因为你无法想象,在满天飞雪下,竟处处绽放海棠,红艳的,洁白的,千枝万树,如锦如画,清丽绝伦,它们丝毫不觉得自己开错了季节,嫣然一笑,繁华锦簇,迷了观者的眼,沉醉了观者的心。 萧若采静静地望着着眼前开的正艳的海棠花,脸上露出点欣慰的神情。 看来,这便是他的选择的。 到轻隐房间外敲了敲,却没有回应,推开门,里面哪还有人,早已人去楼空了。 安安不甘心,在院落里四处寻找,可是除了一院的海棠,他什么都不曾留下,安安哭了,哭的很伤心。 萧若采蹲下身子,紧紧抱着安安,她轻轻在她耳边说:“安安不哭,轻隐哥哥已经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了,我们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自此以后,每逢雪落,萧家府邸一处院落里就会盛开与不合符季节的海棠花,它们陪伴着萧家姐妹走过一个个严冬,直至此生缘分尽了。 人人道那海棠带给萧家的是平安,是喜乐,是幸福。 ☆、不可泳思 “你说过,待我回来,你会讲完那个故事。”轻隐望着渡船人道。 渡船人笑笑。 轻隐开口:“你一直在这冥河之上等他?” 渡船人微微一愣,问:“你怎知我讲的不是别人的故事。” “感觉吧。” 渡船人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许久,看着面前望不见尽头的河面,他说:“他没有转世,所以我便也留在这冥界,想着或许还能再见到他。其实见到好像也没有什么用,生时他不曾爱过我,死后他也不一定记得我,但还是想再看他一眼。” 渡河人对轻隐道:“这种感觉我想你能懂。” 正因为懂,所以不会觉得可笑。 这世间痴儿太多,你以为你爱的辛苦,却总有人会比你沉溺的更深,守着没有结果的爱,等待那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人,无为别的,只为再望一眼相失的身影。 人生何处归,万缘何处放,兜兜转转纵使能看淡,也未必能看破。 再回来,媚隐阁景色依旧,梨花迎风开放,清素淡雅,从容静美,胜过世间一切的纷杂。 见了轻隐,凡姨先是惊讶,后是欣喜,她忙走向他,道:“轻隐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轻隐笑了,这个自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凡姨,他知道她是真的心疼他的,于是先出声向她道歉,并告知了自己这些时日的情况。 轻隐走入阁楼,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没有了。 轻隐手还握着门沿,沉默了。 凡姨忙道:“轻隐少爷你走后冥帝来了这,一个人在里头待了很久,后来他说你这房间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大概是和香料有关,你那段时间心烦意乱,时常睡不好做噩梦大抵是这个缘故。” 轻隐一边听着,一边逛遍屋子,上了阁楼,进自己的房间,凡姨在身旁跟着。 打开房门,一样,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冥帝大怒,彻查此事,后来这事和雪颜扯上了关系,冥帝下令将她关起来,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 轻隐听了倒没考虑自己的情况,而是问:“那雪颜肚子里的孩子呢?” “冥帝说,雪颜试图扰乱皇室血统,那孩子不是他的。” 轻隐愣住了,“不是他的?” “是啊,其实冥族皇室的血脉并不容易传承,所以每一代子嗣不过一俩个人,雪颜承宠次数不多,却能这么快的怀上,以前便有人议论了,说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凡姨徐徐道:“既然冥帝都不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那罪名,足够她承受灰飞烟灭之苦。” 轻隐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将房间看过一遍,转身下楼,走向门的方向。 可是没走几步,他就被拽入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怀抱。 孤城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要把怀里人深深揉入自己的身体,他的触感,他的气息,都是他在他离开以后,自己情不自禁怀念的。 “既然回来了,你还想去哪?” 轻隐没有反抗,而是像以前一样,乖顺地靠在孤城怀里,嘴里却说着:“我只是回来拿东西,可是房间空了。” 孤城抱的更紧了,他低声说道:“你的东西都在本座那,你留下来。” 轻隐身子僵了僵,任由孤城把自己弄疼,孤城见他没有说话,又道:“隐儿,气消了,就回来吧。” 孤城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轻隐的指甲似是要深入肉里,天知道在孤城第一遍叫自己留下来的时候他就想答应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强装镇定,但有的时候当你面对自己心头的上的人,对方的任何一点脆弱都能轻而易举的粉碎你伪装的冷漠,更何况此刻面对的,还是曾经高高仰望的人。 说是没出息也好,没骨气也好,不是没怨过,只是比起怨上他,自己更愿怨上自己。 从一入他怀抱的那刻就忍不住想这样做了,轻隐转头将唇轻触了下孤城的脸:“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轻隐停顿了下,抿了下唇,眼睛有点酸涩,继续道:“只是想你了。” 心都在你这,想走又能走到哪去? 孤城听了放松了对轻隐的禁锢,轻隐转身将头埋进他的怀抱里,微微发抖,一如多年前那个受了委屈的幼童寻求他给的安慰。 孤城一手搂着他,一手揉着他的脑袋,冷傲的脸上此刻浮现的是心疼的神情,低道了句:“傻瓜。” 可偏偏最不忍看到你这般模样,傻的究竟是谁? 孤城道:“你不喜欢这里就搬过去和本座住。” “不了,这挺好。” “好,那本座也搬过来。” 依偎在孤城的怀里,良久两人都没再说话,轻隐紧紧拽紧孤城的衣服,也不管会不会弄坏,就是这样狠狠抓紧,不敢有一丝放松。 孤城不留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握住轻隐的手,介入他的指尖,一点点促使他松开,他说了一句话,安慰住轻隐不安的情绪,同时也像是在告诉他自己。 他说:“隐儿,我此刻抱住的是你。” 他没有自称本座,用了最平淡的语气,说了重要的事情。 轻隐微微颤动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望向孤城。 下一秒,孤城捕捉着轻隐的唇狠狠吻了上去,带了点惩罚的意味,霸道热烈,却又没有真正伤害的意味,轻隐回应着他的吻,抵死纠缠,多久没有像现在这般相拥在一起了。 至少这一刻,他们两人都是清醒的。 之后的日子和之前一样,也不一样了。 轻隐近来也开始学着做羹汤吃食,一开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凡姨在一旁手把手地教导,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后把最好的成果留给孤城,孤城会认真品尝,会给出改进意见,轻隐喜欢这一刻,因为他会觉得,看着心上人愿意吃完自己做的所有东西,是一种幸福。 闲来无事,轻隐整理出一个小菜园子,种的植物不多,轻隐却会每日去打理,新冒出了小芽,新长出了叶子都会令他欣喜万分,从身边的小事中寻找快乐,这是出去的这段日子里自己所学会的。 纵然身处的只是一方小天地,但只要心够大,就能装下数不尽的幸福。 孤城如往常一般宠溺着轻隐,这种宠溺在别人眼里已经近乎独宠,孤城还是会抽空去看望别的嫔妃,但从不留宿。 轻隐每日会亲自去院子里点起灯火,因为孤城每日不论忙到多晚,他都会过来,初时轻隐披着外衫坐在竹椅上守着烛火,安静地等待,孤城怕轻隐身子弱禁不得风吹,哄着他进屋里去。 夜里,两人相依偎着睡去,虽因两人体质问题并不存在温热感,但是却睡的很踏实,很安稳。 他们满足于这种相处方式,没有抱怨,没有猜疑,虽不轰轰烈烈,但却有有人等着自己回去或自己等的那人会归来的安心与满足。 月已中天。 孤城在灯下批阅文书,他看时轻隐就在他身后轻柔地替他捶背按摩,他提笔写字,轻隐便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在一侧替他磨墨,为他添茶。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得那大叠文书渐渐从这边移向了批阅完毕的那叠里。 孤城合上最后一本文书力气稍稍重了点,轻隐听见响声,抬头望他,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目光闪烁,于是开口问:“累了?” 忽然间觉得自己全身的疲惫都不复存在了,孤城轻笑了下,调笑道:“这话该是本座问你。” 孤城凑过去,将轻隐揽入自己的怀抱,靠的很近,问:“累了?” 轻隐温顺地摇摇头。 孤城用唇轻触轻隐的脸颊,停留了一下,又轻咬上他白嫩的肌肤,还怜惜地用舌头去□□、吮吸,他的动作温柔又带上了□□感,轻隐长长地睫毛随着孤城的呼吸如蝶翼般扇动着,不由垂目,面上微微泛起桃花色。 望着这样的轻隐,孤城笑意更深,他抱起轻隐走向内室,将怀里人放在大床上,拆下发髻,柔顺的暗红色发丝散开去。 灯火摇曳,人影纠缠。 相拥,厮磨,亲吻,舔舐,呼吸萦绕,心跳加速,恨不得身下人化作自己身上一处,纳为己身,难舍难分,孤城望着轻隐,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用诱惑的嗓音问身下人:“可要安寝?” 轻隐红了脸,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孤城笑着俯身啃吮他的咽喉,轻隐感觉被人抵住了最脆弱的一处,既害怕又动情,挣脱不得,难耐地扭动身子。 孤城将床帘放下,遮挡住里头越来越浓重的欢情气息。 轻隐全身像是被拆卸过一遍一样,脑袋也晕晕乎乎的,孤城却还在不知疲惫地在折磨着他,彻底昏睡过去后,孤城爱怜地轻吻他潮红的脸蛋,然后又邪恶地揉了揉被自己滋润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凑到轻隐的耳边,温言道:“真希望这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永结同心 近段时间,魔界越发猖狂,就连一向不与魔界相对的冥界,也时不时受到妖魔的闯入骚扰。令人烦心的是天界那边也不知是谁传起了谣言,说魔界与冥界有意勾结。这种情况向不但要压制魔界的力量,安抚民心,还得留意暗处放冷箭的人,四方领地怕是也不安分。 孤城越发忙碌起来,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根本顾不上轻隐,倒是轻隐时常带着新制的吃食带给他,他在与臣子议论开会时他就在外头候着,等到人散了,他进来也不扰孤城,只在一旁做些磨墨倒水的一些小事。 孤城一沉下心来做事,倒也会忘了周围的事物,只有真的疲惫了,才抬起头稍稍做下休息,忙碌到了深夜,一抬头望见小东西还守在自己身边,烦闷的心情倒也真能好上不少。 轻隐出来走动的次数多了,也经常会在冥宫里碰上别的美人,他们虽不曾对自己做什么,但轻隐看得出,他们看他的眼神是怨妒的,轻隐有时候回想,自己当初介意烛隐的存在时,是不是也摆出了这幅模样。 日子过去了一段时间,可孤城手中的事只增不减,连轻隐都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日天越发阴沉,他同往常一样去孤城那,谁知他前脚刚抵达,后脚便下起了倾盆大雨,轻隐望着雨势不由有些庆幸,穿过回廊,见一老翁站立在屋檐下,擦身而过时,轻隐听那老翁道:“天雨行走不便,轻隐公子可否与老夫小聊一会。” 长辈的面子自是不好拂去的,轻隐没有拒绝。 “这么大的雨,数千年前老夫也曾见过,那时冥界发生了一场大内乱,是冥帝祖父时候的的事了。” 一老一少在雨中的屋檐下悠悠谈了半个多时辰,倒也不算是谈,因为当中轻隐没有开口,一直是那老翁在讲一个故事,讲冥帝离绪和他爱人的一个故事。 轻隐听着,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他道:“你是觉得我和冥帝会成为下一个他们?” “你们不会,你们毕竟不是他们,但是过不去的坎或许是相同的。” 轻隐沉默。 老翁复又道:“这帝王家有几人能娶到自己心仪的那个人,每日面对的名义上的妻子或许是同床异梦由利益相连的人,而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爱人却是不能给予他一段完整的爱情。冥帝离绪终是耐不住这般折磨,爱一个人便期望着给他一份不受委屈的感情,可是帝王便是要连自己都许给这江山,如何能只心系那一人。要么这苦就这两人自己咽,若是不甘心啊,要么得所有,要么便只能狼狈收场。” 话讲完了,老翁也不久留,叹道:“这几代冥帝都是痴情种。可惜了,可惜了。” 轻隐望着老翁离去的背影,久久站立。 一段感情或许辛苦,或许艰难,可是无法在一切未成定数前放弃,轻隐想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未来有那么一天孤城怨恨上自己的存在,在那之前他能做的,只是默默陪伴在他身旁。 “今儿来得晚了,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孤城见轻隐来了,丢下要处理的事,拉他到身边,有些疲惫地贴近他,轻声附耳道。 “冥帝……” 孤城打断他:“上次都交代过了,叫本座名字。” 轻隐没有说话,孤城不满了,又低语道:“那叫相公。”说着威胁性的咬轻隐的耳垂。 轻隐那处本就敏感,按捺不住了,只好软软地叫了声相公。 孤城满足了,低声问:“说吧,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上次也说了,有事不准瞒本座。” 轻隐摇摇头,咬唇,片刻后才道:“我能陪你多久?” 孤城抬起头,正视他,问:“你是对你的寿命不放心,还是对本座的寿命不放心?本座有生之年里,都不打算放你离开。” 轻隐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不会厌么?” 沉默半响,孤城低声道:“说实话,本座不清楚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毕竟本座这一生很长,但是有一点本座是想明白了,你于本座而言不止是爱,像是本座心口的一块肉,割是已经割舍不下了,就看你要不要一直待在本座身边。” 轻隐心中百感交集,这么久了孤城从未如此言明过他对他的感觉,如今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了,这段感情也没什么好猜忌不安的了。 轻隐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同心结,递给孤城,笑了:“这个给你。” 孤城接了,道:“永结同心?”然后吻上轻隐的眉心,深情语:“好,我们永结同心。” 两人便在这一场默许的百年好合里静静温存,隔了片刻,孤城问:“本座碰别人,你会难过?” 轻隐不明他为何突然如此问,但也没掩饰什么,望着孤城点头。 “若本座今后只碰触你一人,你可愿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轻隐心头一惊,眼底有些茫然。 孤城抚上轻隐的肚子,问:“这事本想再等百年后再与你商量,现下趁着气氛好与你提一提,你本体为草木,灵力强盛性别区分也便不重要了,你若愿意生个孩子是可以的。” 孤城吻着他,安抚道:“隐儿不怕,本座只是问问,若你不愿意便当没这回事,本座绝不是要伤你,只是想要一个和你共有的孩子。” 轻隐没有说话,微微低下了头。 孤城以为他不高兴,语气越发温柔道:“不提了,不提了。” “好。” 孤城看他片刻,不确定道:“你答应?” 轻隐点头,“如果是为你,我愿意。” 孤城打心底笑了,他揽过轻隐,紧紧抱他在怀里,柔声道:“谢谢你,本座的隐儿。” “吃下去。”孤城将一雪白晶莹的小球送到轻隐嘴边,哄道。 轻隐不疑其它,张嘴含下,七分爽透夹带三分清寒意,顿时一股充盈的力量涌入全身,孤城微微助力于他,轻隐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轻隐暗红的发渐渐和孤城一样变作如墨的黑。 孤城道:“这内丹应够你增长上百年灵力,你多一份力量保护自己,本座也能多安份心。”孤城轻打响指,将轻隐红衣换做月色,笑道:“你穿这个颜色的服饰很好看,你穿什么都可以,本座都喜欢。” 时间流逝,孤城依旧忙碌,一日夜晚抽空过来轻隐这,一番云雨之后,道自己离开皇城出去处理些事情,吩咐几句,简而言之便要他宽心等他,照顾好自己。 等待变作一种姿态。这一生轻隐不过是为等孤城一人。 夜晚置身于黑暗之中,轻隐会念起很多事情,一路走来自己都在他的庇护之中,就连这身体中涌动的血液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抚摸着心口,便能感受到他给予的温柔。 真的很幸运,自己从一开始便是属于他的。 此刻他在干什么,是否处于危险之中,或者也正与自己望着同一轮月亮,也会在不自觉中想起自己。 他给予了自己太多,自己为他做的太少,唯能在归处默默祈祷,静静等待。 几个月后孤城回宫,轻隐去看望他,远远见烛隐随他进了书房,轻隐停下脚步,没有打扰,正准备寻一处坐下。 “轻隐公子。” 轻隐这才见季云空走来,二人互行礼表示。 他们一个是冥帝私事上心尖上的人,另一个是冥帝公事上心尖上的人,二人虽未有太多交集,但互相之间却也不陌生。 季云空刚便在此处,所以也看到了烛隐进冥帝的书房,解释道:“此去边界,生了些变故,事态有些棘手,故冥帝请了烛隐大人前来协助。” 轻隐点头,心里倒也没多别的感想,经过这么多,自己心里是信任孤城的,只叹自己终是没能力帮上他一点忙。 “冥帝这段日子还好么?” “每日忙于边界琐事,怕是精神不太好,旁人劝了他也听不进去,今日冥帝有与冥族几位长老因事起了争执。” 轻隐忍不住多问了句:“争执?” 隔了片刻,季云空试探性地问:“若是有需要,轻隐公子可愿为了冥族尽一份心力?” 书房内,烛隐和孤城独处。 孤城详细叙述了近来所见种种,烛隐听着也知事态的严重,此次孤城找上自己是因为冥界边界的结节出现了十分明显的裂痕,给了妖魔乘虚而入的机会,若是置之不理怕是会引起冥界的动荡。 修补结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且非灵力强盛者不可为,孤城之所以想到烛隐,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烛隐是他所信任之人。 烛隐听了,没有推辞。 孤城道谢,烛隐道:“你不用谢我,毕竟冥界出了事,于我也是坏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孤城有些话想说,又欲言又止,只待烛隐要离去之时,才开口道:“若有一日我出现不测,烦请帮我照顾轻隐。” 烛隐闻言,轻语道:“今儿你所求之事,一件为社稷,一件单为了他?” 孤城沉吟了许久,缓缓道:“事事终难测,当日虽有意相救,不想竟驱一世沉寂,劫也好缘也罢,总该是放不下了。” ☆、舍弃你我 孤城进了媚隐阁,见院子里,轻隐正用灵力控制藤蔓缠绕编制吊椅。 孤城如往常一般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他。 轻隐知是孤城,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 孤城的下颔贴着轻隐的发,蹭了蹭,望着那未完的吊椅,道:“编宽一点,得是双人座。”后顿了顿,复又道:“单人座也成,你可以坐在本座身上。” 轻隐听了忍不住道:“才不要坐你身上。” 孤城也不恼,反而低笑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轻隐的身体由他调遣。。 吊椅完成了,两人坐刚刚好,轻隐窝在孤城身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柔和的阳光下,感受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当下时光只觉静谧安稳,令人艳羡。 孤城道:“待日后安定,冥界有了合适的接替者,你我便离开皇城,寻一处地方如现在这般过想过的生活,可好?” 轻隐的脑海里似真有了两人厮守一起的画面,不由一笑,柔声答:“好。” 孤城又跟轻隐提了近来的一些事,近日有重要的一些客人要见,轻隐不便去找孤城,孤城便让他待在媚隐阁,得空就来看他。 轻隐知孤城有自己的难处,全盘答应,抬起微微问了句:“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有本座在。”孤城一边吻吻轻隐的眉心,一边爱怜道:“再忍耐一段时间吧。” 次日清晨,轻隐醒来,枕边人早已离去,轻隐没有起身,转过身子侧躺,对着那人曾睡过的地方伸出手,像是如此便拥住了他。 轻隐将一半脸埋在枕头里,心头悠悠叹了一口气。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云淡风轻一语带过,若非季云空告诉自己,自己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你性子那么高傲,若非迫不得已,冥界的事也不会拜托他人的帮助,此次外敌入侵,又有内贼作乱,连天界那边也介入进来,比之千年前的冥界动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于北方领地的那边的背叛,虽知并非是一朝一夕的野心,但总归是有雪颜的事情作为导火线,如此倒也与自己有几分关系。 再过不到一个月,与魔界的约定之期便到了,那时将会是一场大的杀戮。 这些你从不与自己说,一味地保护着我,你可知我也会心疼你,也想着若能为你分担一星半点多好,也想要保护好你。 孤城…… 忽想起季云空的话:“若是有需要,轻隐公子可愿为了冥族尽一份心力?” 冥界封存了一把上古流传的名剑——亦惑,此剑以禁断之术铸造而成,威力强大,除凡人外,神、魔、仙、妖、冥五界生灵都可被此剑斩杀,且灵力越高者受到的伤害越大,因持剑者若定力不坚便会受此剑反噬,以至丧失理智为祸众生,顾被历代冥帝封印。 此刻若要以此剑退敌,便需以冥族皇室心头血日夜引流至剑身化作剑之心脏,方可发挥剑的实力,可现如今先帝闭关与外界完全隔绝,冥帝的亲兄弟孤楚早在百年前被驱逐出宫后因故离世,也就是说皇室血脉除孤楚外再无他人,可若是由冥帝解封,最短也需数月功夫调养亏损的心力,如此怕是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但是或许还有一人可以完成此事,那便是自己了,自己由孤城的血液灌溉而成,一早便与孤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心头的血液虽比不上正统的皇室血脉,但却可以一试。可即便是尝试,孤城也是不肯的,所以才会与冥族长老起了争执。 若是我一意孤行,一心护自己的你怕是会生气,可若不去做,一心爱你的我如何能安心享有你身后的安逸。 孤城,若是这次我做错了,也请你原谅我。 夜月时分,轻隐赴约。 季云空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向轻隐,待他走近,问道:“可是想好了。” 轻隐神色淡然,柔声答:“是。” 稍稍沉默了一会,季云空道:“即是如此,我需带公子离开冥宫去亦惑剑封藏处,此期间就委屈公子了。” 季云空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轻隐,“将里面的药丸吃下去,睡醒了我们就到了。” 轻隐接过,怔了怔,随即吃了下去,心头微微一沉,慢慢地意识开始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再醒来是,眼前一片血红,待看清见层层血液包裹的似是一柄剑身,垂眼才知那血液来自于自己心头,剑身每一次跳动和自己心脏的频率是一样的。 轻隐被钉在墙上,无法动弹,心口的血液不停的流逝,疼痛的已经麻木,他的脸苍白如纸,单薄的身子越发清瘦如柴,脸上挂着无力的微笑。 “成功了是吗?” “是,成功了。”轻隐的声音很轻,季云空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靠着那微微张开的唇猜测他的话语。 轻隐平静地闭上眼。 季云空知他此刻定是极不好受,便安抚道:“还有两日,两日冥帝定可执此剑大败魔界。” 是吗,还有两日,两日后我便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了,孤城。 孤城在房中,看着手下人呈上来的各方面的文书,几本看过,大量的情报不免让他觉得有些烦闷,伸手拿过不远处的茶杯,准备饮时才发现杯中早已空了,一抬头见空无一人,才想起是自己让轻隐近来不要过来的。 孤城手撑起头,悠悠揉了揉太阳穴,待精神好些才又拿起细看。 如此反复,一个上午便已过去。再次拿起文书时,眼前微微有些恍惚,忽孤城一惊,顿时清醒,那是一本战事总结,上面画上了数年来冥界消灭的大小势力的分布,可刚一眼望去,将所有的分布相连,那是一个“兄”字。 孤城赶忙将此文书看了个仔细,这是季云空的字,再联系起之前种种,安定下心神,向外大喊一声:“来人,把季云空带过来。” 可是为时已晚,此刻季云空已不在冥宫,孤城回想起各种异样想明白了什么,当下冷笑,看来孤楚便是死了也不会让这个做兄长的自己过的安生。 叫来冥族各大长老,彻夜开会商谈。次日交代完大小事情,又赶往媚隐阁,想看上轻隐一眼便离开。 上了楼,推开房门,见轻隐正坐在窗口一心望风景,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管外头的情况多么的混乱,至少他在这里自己能护他安全。 孤城正要走过去,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对,若是他正望着窗外,见自己来怎可不来迎,心下怀疑,不由调动几分灵力望去,下一刻手一挥将那窗口的替身划灭。 孤城面色大变,招呼自己暗中安置在轻隐身边的影卫,这才发现所有影卫已断了联系,是什么时候,自己一忙竟是没有察觉。 轻隐不见了,孤城将冥宫翻了个底朝天,调动所有的力量加以寻找,脸上充斥着隐忍的狂躁。 时间一点点流逝,关于轻隐的踪迹却依旧没有进展,只剩下孤城一人的时候,他望着阴暗的天,此刻风卷云涌,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插上了一把刀,疼痛逼着他睁眼看着,看着自己连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这天下又如何能保住。 待片刻后将所有心绪压下,再抬头孤城气势全然改变,眼底的杀意似要奔腾而出。可恨自己只能保持理智清醒的,可恨帝王不允许懦弱。 孤城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应大局为重,切不可中了敌人的下怀。可是轻隐,既然江山排在你的前面,那你便排在我的身边,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去接你回来。 若是真要舍弃你,那便是连我自己一并弃了。 孤城出战离宫之前,遣散了后宫众人,将钱财分与他们,他道,无论此去结果如何,冥宫于他们也不会是一个好的归宿,何必在此蹉跎了时光。 话已说道这个地步,再不舍也无法纠缠,只得死心离去,最后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冥后姚梳,一个是陆瑥染。 姚梳临走前抱了抱孤城,说:“妾已调动重明鸟所有族人去搜捕轻隐公子的下落,妾定会将公子找到,请冥帝宽心。” 孤城任由她抱住,低声道:“姚梳,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还有谢谢你。” 姚梳含泪轻轻一笑。对于冥帝,许是从嫁给他的那一刻就已深深爱上,也是从嫁给他的那一刻便清楚的知道,他爱的人永远不会是她,他孤傲的眼神中看到的从不是自己。可是即便不爱也希望他的心里能留给她一点点位置,为此她可以做最贤明仁厚的冥后,即便冥帝不爱她,却不否认她是他的冥后。 坚持了这么久,还是听到了他说自己有了要守护的人,他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该为他高兴啊,过了这么久了,该是要放下这段艰难隐晦的感情,放过他,放过自己。 不论如何,这心里头总该是要存上点好的念想,才能面对未知的将来。 孤城转目看向陆瑥染,问:“你不走?” 陆瑥染反问:“我能去往何处?” 孤城沉默,良久才道:“早知该放你和雪颜走的。” 陆瑥染不由一愣,继而浑身僵硬。 孤城又道:“很多事本座清楚,现如今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不过有句话还是想纠正,你当日对轻隐说他是本座有的,而烛隐是本座要的,你说的一开始或许是对的,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烛隐本座是真的爱过他,爱却不得,生做帝王,这爱而不得的滋味尝过太多,寻常人家的父母亲情、兄弟情义等等都注定是本座得不到的,可是轻隐却是本座的放不下,若是他不在了,本座便会觉得此刻手头所有都不重要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8节 “他也是,轻隐要是没有孤城,那便什么都不会留恋了。”孤城说着,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苦笑。 孤城看着陆瑥染,道:“本座知你要的是什么,本座给不了你,但其实你要的早有人都给你了。” 孤城将一个外表普通的木盒递给陆瑥染,道:“此后你便去冥河之上做一渡船人以赎你之前所犯下的错,等到了那将这盒子打开,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陆瑥染不再多言,他慢慢接过盒子,最后看一眼孤城,知此后便与他再无情分,心中不免惆怅,终是转身离开。 ☆、来时的路 我要的是什么? 决定跟着冥帝的时候,他给我下了一道禁锢,让我淡忘过去的自己,他告诉这世间除了孟婆汤,再没有什么是能让人把前尘过往彻底忘个干净,我既不再转世,汤便不用喝了。 我望着手腕上原本清晰的禁锢彻底消失了,冥帝说如果自己想要想起来,那么记忆便会回来。 此刻,我想起了很多。 初时我要的不过一顿能填饱肚子的饭食。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含辛茹苦抚育我们三个孩子,我刚懂事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可还是会有吃不饱饭的日子。 每当我路过街角,闻着小铺子里肉包的香味,想着若是能吃上一个,哪怕是吃上一口该有多好,心里越是渴望,我就越不往那边看,一口气吊着,直到走远了才放下。 我对家的印象很模糊,只偶尔能想起熟睡时母亲因做多了家务而变得粗糙的手拂过我的脸,我记不清她的容貌,只记得她的眼睛很漂亮,总是柔柔地望着我。 父亲每日担柴回来都先将柴火随意放在地上,就着台阶坐下,用脖子上的旧毛巾擦一把面上的汗。 大哥是个话很少的人,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但却会在我累的干不动活的时候沉默着出现在我身边帮上我一把。 小妹那个时候还很小,还需要人照看着,经常我在院子里干活,看见她坐在房间的床上咬着手指。 我不知自己的记忆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经过了岁月的修饰,之所以印象模糊大概是我自己不愿记住,我大概是一冷情薄幸的人。 后来我家的生活不见得好过,父母盘算着要将小妹送到戏班子里,可班子里的人来了,没看上小妹却一眼看中了我,父母本不乐意,可是戏园子里的人多加了三倍的钱,他们终是肯了。 进了戏班子的第一天,掌事的给我起了新的名字,并且告诉我,从此以后这就是我的家,过往的一切都得舍弃,那时对一个刚离开家没多久的小孩来说这话我只单单是听了,直到后来戏班子搬迁去了大城市,第一句我依旧没做到,第二句却算是真的做到了。 或我的私心里应该是觉得戏楼比过去的家好吧,每天有好吃的事物,好看的衣服,不用干粗活,只要跟着领班学戏曲,我学的很快很刻苦,第一次穿上自己的戏服时,掌事的就告诉我说我有朝一日定能成为这楼里最好的戏子,我笑而不语,心里头求的不过一个出路。 一同唱戏的大多和我一样是男子,当然也是有女子的,我和他们相处的不坏,不过也就是相处时保持态度温和,偶尔送点小玩意或者夸赞几句的事,至于为何不说相处的好,是因为我觉得这楼里并不存在真的温情,掌事者图我给他挣钱,旁人不过见我上下关系都打理的不错以后有事多帮衬。 在这楼里待久了,遇见各色的人,不知不觉中心思变得深沉,如何猜测人心,如何曲意逢迎,活的卑微,活的辛苦。至于后来我果真当上最好的戏子,人前是风光不少,但我心里头明白,这不过是贱的高傲一点。 第一次见到陆昔时,他哭的像个泪人,我以为他是个女孩,心里头不由想到我年幼的妹妹,所以不觉对他多照顾了些,谁知此后那孩子便黏上了我。 我听掌事的说他本是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患病去世,他没了去处,掌事的因和他母亲相识便带他来到了这戏楼。因为这孩子年幼又愿意跟我亲,掌事的便安排他和我一起住,夜晚我常听见他在被窝里隐忍哭泣,我无奈只得伸手抱住他,他缩在我怀里,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衣服,我哄着他睡了自己才睡去。 这孩子成了我的师弟,领班忙着□□别的孩子,我就来教陆昔学习,他很乖,经常我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我很满意但是也担心,他这样的性子以后大了如何在这楼里保护自己,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想守护他的念头。 不知何时开始,我们成了这楼里相互扶持的存在,因为有他我开始相信生活是可以美好的。我对他的感情渐渐开始不正常,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把他当做弟弟,可是对着弟弟可会想亲吻他、拥抱他、爱抚他,介意他同别人说话,看不见他会思念会担忧? 我不正常的时候,他没有拒绝我,甚至对我说他喜欢我,我才知他同我一样是不正常的,但是即便错了,我们情愿一直错下去。 为了他我想我变了很多,不论是思想还是行为都因他而改变,我努力当着最好的戏子,辗转在有权势的人身边,却从不低头、不弯腰,我需要为我和陆昔的未来铺垫道路,但是我也要为了他留有底线。 我们的爱是石缝中的花朵,虽生的辛苦,却依旧保全着自己,旁人要怎么议论都无所谓,爱这种东西,从来都如饮水一般,冷暖自知。 我们相约离开戏楼,掌事的告诉我,出了这楼便与这再没有任何干系,是生是死都是我们的命数,不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为了离开的这一天我已经做了太多,如何甘心就此中断,而且若是没有了陆昔,那么这么多年来我又因何而活。 我这才发现陆昔对于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原来并不是他在依赖着我,而是我深深依赖着他。 离开戏楼的那一日,我没有等到陆昔来,等来的却是殷家老爷的人,我曾体面地拒绝过殷家老爷,他当时没说什么可不代表心里就放弃了,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我都未曾松口他终是气急了,他问我就这么看重陆昔,我不语,他道陆昔在他手中,若我能扛过一顿鞭子便放我们离开,我知他对我也没有想象中的爱慕,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让他失了面子拿我来泄愤罢了。 那鞭子看上去轻巧,打在身上不会破开皮肤,但是疼痛却是深入骨髓的,每一鞭挥下我都怀疑自己会就此昏死过去,事实上若是当时真的死去了或许会更好。 我获救醒来的时候,陆昔就坐在我的身边,我挣扎着起身,能看到他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是在同一天他告诉我,他不爱我,他已从了王爷府,殷家的人也是他找来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以前我们被拘在一个小楼了,没有真正的容身之处,现在出来了,见的事物多了,可依旧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我告诉他,我攒下了不少的钱,能带他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他却问我可知他要的是什么,他告诉我他本出自名门,王爷能帮他复兴他的家庭,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他说他终是不能为了我抛下一切,更不能跟着我出去受苦去讨生活,他说他要一个真正完整的家,我能给他吗? 我供不起锦衣玉食的生活,我没有权势地位来保护自己,我不是女子不能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除了爱他我想不出什么能留住他的理由。 他感谢我这么多年对他的照护,给我留下一笔钱,一处房产,大亩田地便离开了,我却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多年来我保护了什么,追求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原来人活一世,一条低贱的命不论如何努力都一样只能活的低贱。 我呆呆望着窗外的湖面,湖面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如同我的心一样,很空很空,我突然想将自己交付于天地间,我愿做水里的泡沫,与水缠绵,不要有片刻的清醒。 事实上我真的这样做了,我笑着投身于清澈的湖水,当我沉浸在深水中时,眼底望的和全身触碰的都是最纯澈的东西,如此可不可以把所有的不愉快就此清洗个干净。 湖水是最温柔的情人,它没有抵触我,宽容地给了我最后的归宿,我闭上眼,任听摆布。 有人说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你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可是当我真正感受到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在向我靠近,我还未看清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进了地府,望着阴暗的天空,望不尽的彼岸花,我在想自己曾多少次在这地府与人界徘徊。我是过客,还是归者? 森罗殿上,业镜面前,前尘往事都悉数一遍,我淡淡地看着,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 大殿尽头的帘幕拉开,我见高座上走下来一男子。 华衣,墨发,紫瞳,凌厉,从未见过如此气质不凡的男子,说不出的俊朗、傲然,他是冥帝孤城。 孤城说他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跟着他,要么便继续轮回。许是望着他时还未缓过来的心悸,许是真的厌倦了人世种种苦难,我选择跟着他。 冥界和凡间又有何分别,很多时候我都这样问自己,我与冥帝之间,一个给予短暂的温情, 另一个报予顺从的体贴,即便是有情,却绝非是爱,爱是需要的是两人平等,他和我之间怕是永远做不到这点。 冥帝有了轻隐后,我最后的温情都不复存在,并非是有多怨妒,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我还是害怕寂寞了,害怕永生永世都待在着冰冷的冥宫之中,我突然在想是不是应该忘记所有再次轮回,让陆瑥染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很累,什么都不知道是一种幸福。 雪颜给我暗示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他,她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只想要那片刻的温存,雪颜在我耳边说爱我,我笑笑没有说话,爱这种东西在我这并不是能取信于人的东西。 多少人嘴上说着爱,可一旦到了曲终人散之时,回想起来到底付出了几分真情几分实意,不过是喧嚣鼓乐迷了眼惑了耳,逢场做一场终要散场的戏。 我早就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万事不过打发着无聊的时间,温存过后是更深的寂寥。 冥帝放我离开冥宫,我问他该去何处,他说知道我要什么,我很好奇他能给我什么答案。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无妨。阴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冥河水边,吹着刺骨的寒风,和来时一样,心中一片空茫,终无所得,除却手上这个小小的木盒。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节快乐昂(o ~ o)因为这章和下一章都是讲小瑥染的故事,我干脆就双更一次性发上来吧… ☆、此心安处 盒子打开,能看到的是什么? 能看到那些曾经错过,却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护他一世周全,我允你所有的要求,包括……离开他。” “……只要我离开了他,对师兄不利的人便再也不会找上门来了,这样不也是值得的吗。” “……以后我不在他身边了,烦请你多照顾他。” “……我爱师兄……” 眼前闪现的是陆昔,他在说他爱我,为我做妥协,为我哭泣流泪,为我隐忍坚强,只因他爱我,所以他选择离开。 我不在他身边的日子,此刻一一现于我的眼前。 离开我以后,他一直是一个人,此刻我站在他面前,他看不见我,亦感觉不到我,但我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好像在弥补那些错过的时光里我的缺席。 岁月流逝,他已年近三十,在王爷府的催逼下迎娶了娇妻,新婚那一日,他喝得大醉,皎洁的月光下,他醉眸微醺,似泛水光。 其实很清楚,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与过去做了告别,只是人都是倔强的,总或多或少在心里给自己存了念想,终于在这一夜,他认清了事实,回不去便是回不去了,即便他甘愿孤独一生,也无法改变什么。 陆昔的妻子是个漂亮且爱笑的人,和她相处久了,她开朗的性格也不自觉感染了陆昔,他们夫妻之间相处的很和睦。 几年后,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小的,软软的,确实和我初见的陆昔像极了,他们一觉睡醒,睁开明亮的大眼睛,甜甜地笑着,明知碰触不到,我还是情不自禁伸手想抚摸他们的脸,他们是那样的干净,那样的纯粹,看着他们,就想看见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此刻,我为陆昔感到高兴,我给不了他的幸福,他都拥有了。 两个孩子大了,越发精神,他们关系很好,总是黏在一起打打闹闹。 金秋十月,院子里的柿子树结果了,两兄弟争着抢着要爬上树摘果子,我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听见脚步声,是陆昔来了,他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样望着他们爬树摘果。 我不知他心中会不会和我此刻一样回忆起过去。 从前戏楼里有一棵杏树,果子很甜,所以一成熟就便摘走了。那时候陆昔刚来,爱哭,一次我带他去那树下,一个人爬上树,凭着体轻攀上了最高的树顶,好不容易从层层树叶中寻到了两个果子。 我小心翼翼地下来,将稍大一点的果子递给陆昔,陆昔双手接过,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无奈道:“看着我干嘛,吃呀。” 陆昔慢慢将果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我问:“甜吗?” 陆昔点头,小声答:“甜。” 我笑了,又问:“那以后不哭了?” 陆昔望着我,点头道:“好。” 那时的陆昔乖极了,像只小兔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两兄弟从树上下来,见父亲站在不远处,忙兴奋地奔过来,炫耀自己手中的成果,他们挑了一个大的给陆昔,陆昔接过,两兄弟又笑着去找母亲。 陆昔拿着那果子,站立良久,我陪他站着,神色有些恍惚。 我见他将那果子送到嘴边,轻咬了一口,片刻后他淡淡道:“甜吗?”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会回答他。 我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望向远方。 柿子还泛着青色,不是该食用的时刻,还未成熟便已不能继续成长的东西,究竟何来的甜。 陆昔不会知道,在他老去的时光里,此刻我一直在看着,我因他的幸福而欣喜,因他的悲伤而难过,他逝去了那一刻,我亲吻了他苍老的脸颊,这是我与他最后道别的方式,也是与过去深爱他的自己做最后的道别。 属于我们的故事,彻底的结束了。 接下来,我还看见了李秦,而他眼底看的是那时的我。 每一次进戏楼,他总是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但是视线却都在我身上,无论是我在戏台上表演,还是卸下妆容来在楼中走动,他总是注视着我,那时候的我没有在意,而此刻我看着他的眼神,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奋力追赶着马车,大庭广众下向掌事者下跪,在王爷府被人殴打,见到昏迷的我时一把将我抱住,将我带离囚禁的牢笼,我未能看见的他对我的好。 回想起来,后来的日子都是他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从未和他好好的说过话,在失去陆昔以后,我的目光一直放在窗外的风景上,却没在意身后谁又注视着我,给了我黯然疗伤的安宁。 谁为我做饭洗衣,见我一口未动饭菜时叹气,见我吃了会暗自欣喜,会留意我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天冷了为我加衣,失眠时为我点上安神的香,在房间里摆有趣的小玩意只求我能看上一眼,谁会在房外安静守候,不自知碰触烛火下投射在窗户上的我的影子…… 我为陆昔伤神,李秦为我劳心,各自心甘情愿。 我跳下水的那一刻,他真的跟来了,原来在河水中我最后察觉到的温暖是他给予我的,他紧紧拥着我,与我一起沉入黑暗。 他从没对我说他爱我,但是他却做到爱我胜过自己的生命。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别人如此爱惜着,他做到了,全都做到了。 我还看到了雪颜,我曾与她同床共枕,做了一夜夫妻,她在我耳边说过温柔地情话,她说她爱我。 此刻我眼前的她处在一个水牢里,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再没有记忆中的耀眼美丽。 她狼狈地冲着冥帝大叫道:“你不能杀我,你如何向我爹交代,你不能杀我……你不能……你为着一个脔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爹……”她意识到自己再说什么,立马停住了嘴。 冥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当真以为本座什么都知道,你爹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座也不愿意再陪着你们演下去。你放心本座不会让你爹伤害轻隐,你包括你的爹,你们所有的人本座都会一一铲除干净。” 雪颜望着冥帝眼底的认真,张着嘴半响未能说话,最后只能颤抖道:“……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冥帝冷笑道:“是,你很了不起,本座虽不知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本座只碰了你一次就怀上了,可是雪颜,冥族皇室的孩子不仅是怀上不易,保住也不易,你曾经让别的人碰了你对吧,一旦沾了别人的气息你这孩子注定是生不下来的。” 雪颜乍闻此言,情绪再稳定不住,两行绝望地泪落了下来,心痛欲死,气血翻涌中,嘴角流处鲜红的血液,她笑了,凄厉的笑声在空荡的水牢里回荡。 冥帝却还是不肯放过她,继续道:“你若说了与你苟且的人是谁,本座便赐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当然你不说本座也清楚,绝不会饶过他。” 雪颜停止大笑,怔怔望着冥帝,蓝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片死寂,她攒起力气一边一边喃喃道:“我求你……放过他……我求你……” 冥帝没有说话,静静站立在她面前悲悯的目光审视着她,许久才道:“你就这么护着他,那你当初就不应该打伤害轻隐的主意,本座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但是本座可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心甘情愿叫出内丹,本座可以放过那个人。” 雪颜骤然清醒了些,她张口答:“好,我答应你。” “交出内丹,你会灰飞烟灭。” “反正你也不会放过我,你说放过那人,莫要反悔。” 雪颜的身体开始趋于透明,如点点雪花消融在空中,最后向我初见她时那样动人的笑了,她说:“孤城你有你爱的人,我也只是也想要一个爱自己的人,那一夜我做的事我一点都后悔,相反是我进这冥宫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只可惜我说我爱他,他不肯信。” 最后她彻底消失了,只余下冥帝手中那颗雪白晶莹的小球。 盒子里封锁的所有画面到此便结束了,我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是什么表情,又该作何感想,脑中很空,不知所措。 今日所见,让我觉得比我这一生所见到的都有多。 我曾拥有的,最终都经我手消失了。 得到与失去原来只在一念,过去的一切不论结局是悲是喜,都已经落下帷幕,再不能重演,回忆只供回忆,所经历的都不过是命中一场劫数。 我仰望虚空,无知无觉中,冥河水上,一苇小舟驶来,越来越近,船上渡船人的声音惊扰了我他说:“需要帮助么。”他的声音我听过。 我望着他,他缓缓抬起了头,他的容貌我见过。 他在笑,向我伸出了手,我没有惊讶亦没有欣喜,刺骨的寒风吹动他黑色的衣袂。 那一刻我的心头突然清明了,我对自己说,我要的是一个归宿。 我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伸过来的手心上。 原来我想要的并非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 忽想起一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瑥染这次你一定要幸福噢 ̄ 3 ̄挥挥小手帕…… ☆、孤单一城 烽火不绝,埃尘连天。 这染血的战场,孤城曾在这享受着肆意杀戮的快感,而如今望着这座巨大的坟墓,无数的生灵在眼前消逝毁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季云空就站在离孤城不远的地方,他望见的和孤城望见的一样,笑谈:“冥帝果真厉害,这上万鬼众为了您可真是拼尽全力。” 孤城望过去,眼神疏远且无比冷漠,他面无表情道:“冥族和你可不一样,不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勾结妖魔,孤楚,你不配流着冥族的血液。” 季云空也就是孤楚看向孤城,依旧在笑:“你总算是发现了,皇兄,为了我们相认的这一天,我可等了太久。” “你这躯壳不错。本座记得初见季云空时他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朋友,难不成是为了你?他把你当朋友,那么你呢,不过是为了利用他?” “皇兄这话问的,难不成是我离开久了,你连我该是什么样都忘了。” “是了,不论过去多久,你这惹人厌的面目不曾有半分改变。” 话锋一转,孤楚道:“我以为皇兄一开口会先问我轻隐去处。” 说话间,孤楚速度极快向孤城袭来,孤城轻松躲闪开,眨眼聚火成刃,举剑挥去。 孤楚一边用剑鞘接招一边道:“你不想着轻隐,他却是想你想的紧,我欺辱他的时候,他叫的可都是你的名字” 不经意间,孤城脸色阴沉了几分,那双张狂邪性的眼睛此刻冰冷得可怕,手中利剑招招狠辣直指孤楚的心头。 孤楚迅捷闪避,虽是被压制住,神色却也不见丝毫畏惧,他继续道:“皇兄,我会将你手下所有人都清理干净,我会废去你的四肢将你囚禁在冥宫,我要让你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的取代你、超越你。皇兄,你的身边,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孤城连嘲讽的神色都不屑于给出,手底的力只增不减,剑招越发利落,杀意十足。 “轻隐是你碰过的人,我自然是不会要了,不过那个烛隐,你觉得他成为我的脔宠,如何?” 回应他的是一横扫,切向孤楚咽喉,被躲开,便一招连着一招施展,强大的灵力卷起一阵阵强劲的狂风,剑起剑落孤楚被划破的衣绸被冥火点燃,孤楚一步步退却,奋力向后飞疾,与孤城拉开距离。 孤楚一手拿剑,一手抹去衣绸上的火焰,再看向孤城时,孤城全身戾气重重,周身的冥火越来越浓郁,隐隐在他身侧浮动,那暗紫色的瞳孔里不加掩饰的怒意和杀气,如同要化作实质将眼前的人吞噬毁灭。 孤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这才是我的皇兄。” 孤城手一挥,天地巨变,暗紫色浓雾之中见龟蛇缠绕的玄武渐渐现身,一时间风雨袭来。 孤楚也不甘示弱,五指张开,召唤出凶兽。犬毛,人面,虎足,猪口牙,长尾,竟是一只狰狞可怖的梼杌,顿时魔气大盛,妖魔们纷纷望过来士气大增。 梼杌一见玄武,猛地冲了上去,玄武张口,操纵起巨大的水源。 另一边,孤楚拔剑,寒光闪现,剑柄上似是白骨缠绕上来,很快便占据了孤楚的整条右臂,穿透他的身体,与他紧紧相连,随即血光冲天,一时间战场上所有人都感觉到来自地狱压抑的恐惧感,带着绝望与伤痛袭上心头。 孤城见之,惊道:“这是……” “亦惑。”孤楚看着孤城紧紧锁的眉头,悠悠然说道:“你的宝贝轻隐亲自解开的封印。” 孤楚见孤城面色大变,心情好上不少,继续火上浇油,轻笑道:“虽然你并不关心他,但我还是好心告诉你,轻隐就在这把剑里,以命祭剑。” 孤楚手执血色长剑,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出现在孤城身侧,长剑于孤城咽喉咫尺之间,孤楚在孤城耳边说:“他一直在叫唤你的名字,可是我的皇兄,你怎么不来帮帮他呢。” 同一时间孤城反手一剑刺中孤楚的身体,孤楚笑着消失,那只不过是一个幻影,而真的孤楚又出现在了孤城不远的地方。 孤楚的话击溃着孤城的理智,孤城周身戾气躁动不安,对杀戮的欲望越来越浓郁,一旦脑海有着轻隐哭喊着叫自己名字的画面,他就恨不得撕毁这整个世界。 暗紫的剑刃与血红的剑刃无数次碰撞,双方纠缠不下,锋利的寒光中有模糊的画面在孤城眼前闪现。 “……你骗我……为何要骗我……”轻隐虚弱无措地趴在地上,一张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因缺水有些干裂,身子消瘦得不像样子,他挣扎着要起来,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倒下。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我是孤城的亲弟弟,自然是回来争夺家业。”孤楚望着轻隐,笑起来:“权力,帝位,荣耀,力量,皇兄的一切我都想要,甚至于他爱的人。” 他蹲下,挑起轻隐的下巴打量,故做可惜道:“不过以你现在这幅模样,不知皇兄还会不会喜欢,呵也是,你最动人的时候都比不上烛隐在皇兄心中的地位,更别提是现在这幅难看的样子。” 轻隐听着孤楚的话,疲惫地垂下眼,又再次抬起,孤楚笑了,靠近他,在他耳边一字一顿,企图毁掉轻隐眼底最后隐忍的倔强。 “皇兄有烛隐就够了,你只不过是他的累赘。” 孤楚松手,轻隐脱力头倒回地上,眼睛里隐隐含着泪光。 孤楚居高临下,启唇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带你去见皇兄的,我会让你亲自贯穿皇兄的胸膛,这样你和他就分不开了,高兴么?” “不……”轻隐浑身一抖,剧烈挣扎起来,“不可以……不可以伤害他……孤城……孤城……”轻隐一次次叫唤着孤城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弱,却不肯停止,仿佛一旦停下来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孤城……孤城…… 声音中带着哭腔,可是那个人他听不到。 孤楚沉默地看着他,抬起手中的亦惑剑,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手,孤楚瞪大了眼睛,右手不受控制,迟迟不肯听从他的使唤。 在季云空的身体里,孤楚的意识和季云空的意识产生冲突,都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季云空,你给我回去。”孤楚咬牙切齿道。 忽一阵黑风吹过,缠绕上季云空的右手,孤楚平静下来。 “可以了,别伤着他。”孤楚对那阵黑风道。 黑风传来低沉粗犷的声音,“哼,你还真是心疼他,到了这个地步占了别人的身体还不把他的意识彻底销毁,这可不像你。”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孤楚再不看轻隐,一剑刺穿轻隐的心脏,阴森的戾气瞬间将轻隐笼罩起来,轻隐哀叫出声,绝望地闭上双眼。 “剑,这是你解封以来献上的第一件祭品,你若喜欢就收下。” 妖艳的剑光闪现,像是在回应孤楚一般,轻隐全身血液一圈圈缠绕上剑身,尽数融入剑刃,那种感觉轻隐早已尝过,可当初只是供给心头血,如今却是深深地把整个他的身体都交付于剑,生生让他承受魂魄离体生命消逝的疼痛与恐怖感,他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了,身子渐渐趋于透明,最终消失于一片刺眼的红光中。 视线模糊,轻隐眼角滑落一滴眼泪,他依旧叫着孤城的名字,有些话还未来得及和你说,但是别怕,即便我不在了,我的心依旧深深向着你。 ……孤城…… 战场某处,一身着素蓝衣衫气质不凡的男人居高而立。 身边一人向他汇报道:“殿下,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妥当,只是这边……” 男子望着那处,俊朗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淡淡道:“冥帝的家事,我们不便插手。” 天地巨变,暗紫色的光由着那处四散开来,旁边那人不由道:“居然召唤出了玄武……”停顿了会,又道:“还有梼杌。”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金色的眼瞳有些凝重。 又过了一会,血光冲天,冰冷的杀意笼罩住整个战场,旁边那人愕然道:“殿下……” 男子眉头紧皱:“那把剑我们得带回去。” 趁着孤城失神片刻,凌厉的剑锋猛然划过他的左肩,阴沉的血气迎面而来,孤城回神向后退去,孤楚却笑着穷追不舍。 亦惑剑,轻巧狠辣,不在于它力量,而在于剑身积累的绝望气息,每划过一剑便如划过对手的内心,逼着对手正视自己内心执念,将所不能割舍的东西硬生生地毁去。 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是鬼,是魔,是仙,谁心头没一处柔软的地方,无欲无求的太少,六根清净的太少。 孤城心头柔软之处,如今就在这柄剑中。 孤城觉得心口很痛,如被焚烧,被撕扯,有种错觉,轻隐为他承受了多少苦楚,他也会一一品尝到,剑锋划过,恍然间,像是那人向自己靠来。 ……孤城…… 像是他在唤他。 如果是他,孤城不愿伤害,孤城的呼吸停了半拍,手中剑硬生生停下,只愿躲闪,再不回击。 可是血淋淋的厮杀,每一分仁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刀剑碰撞声中,孤楚笑问:“皇兄在顾忌什么,这般软弱可不是我所认识的孤城。” 孤城也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对杀戮的快感化作厌恶,每一抹刀光中看见的是轻隐苍白无力的脸,每一声惨叫中听见的是轻隐一次次呼唤自己的名字。 孤城身上又添几处伤口,亦惑剑的剑身越发妖艳,它在兴奋。 孤楚眼神阴森,却语气温和地说道:“皇兄,我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杀死了你。” 伤害轻隐的人绝不能放过,孤城现在的情绪很乱,愤怒、绝望、悔恨、悲伤快要把理智燃烧殆尽,最珍贵的东西因自己的无能被毁掉了,他为自己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最后又是如何孤独等待着自己来接他,孤城要疯了,明明是那么的难过,却不能表露,不能疯狂,不能慌神,他恨自己的理智。 战况愈演愈烈,孤楚像个猎手,极有耐心地将猎物弄到手,再带着怜悯的笑容玩弄致死,可是孤城却不打算让他如愿。 可孤城到底还是伤了心神,不远处玄武因主人心中的动摇力量有了亏损,落了下风,被梼杌死死制服于地,孤城大惊,只好抽身将玄武收回,转而向梼杌攻去。 孤楚截下他,道:“皇兄可不要冷落了我。”身后梼杌大力支持于自己的主人。 两相抗衡,孤城面上虽未表现,实则已落下风,步步后退,孤城格挡住锋利的剑刃,却被后头的梼杌压制,锋利的爪子硬生生刺入心口,孤楚剑疾再补,孤城调动回身护住心脉拉开距离,却还是被剑气深深划破胸膛。 孤城全身染血,梼杌沉不住气再次扑过来,孤城眼眸一暗,握紧剑柄。 这时一道金色的身影冲到孤城面前,为他当下梼杌的攻势。 孤城一惊,看清后忙道:“月牙,你如何在这。” 月牙气急败坏的嚎了几句,用尽全力抵挡住梼杌,可毕竟不是它的对手,几招下来边负伤被狠狠打倒在地,口吐鲜血。 为什么所珍视的东西都因自己受到伤害,孤城体内的灵力开始暴动,再也克制不住。 梼杌怒吼,孤城却没等他暴起便无声无息攻到他面前,手中剑已消失,直接伸手握住它的心脏,梼杌更怒,力量急剧爆发,孤城却先他一步将灵力达至顶端,将它的心捏碎于掌心。 梼杌疯狂挣扎,孤城不躲,陪着它在死亡的冥火中燃烧,一声声刺耳的惨叫声从火中传来,片刻后孤城走出,只余梼杌依旧在燃不尽的火焰中痛苦挣扎。 再走出的孤城寒气逼人,一头青丝化做白发,是冰冷且死寂的白,他衣袖染血,手头血液还未干透,他旁若无人地向孤楚走去,孤楚出手,孤城不躲反而空手接着剑刃。 掌心的血连成线向地面,孤城似没有感觉般死死握着,站着原地。 他的脸上露出些许倦意,之后他笑了,优雅又邪气,如果这笑不是出现在此时这种状况,而是放在平时,那定是能迷倒无数看者的心,孤城望着剑刃,温柔道:“隐儿,回来吧。” 孤楚一愣,转而再收不住性子,嘲讽道:“事到如今皇兄还觉得你那小情人还有知觉?他已经死了,又怎能听见你说的话。” 孤城神色认真,重复着:“隐儿,回来吧,你说过不走了。”又苦笑道:“你便是想要我的命,我都给你的,只要你回来。” 言罢悠悠松开了手。 孤楚面上一冷,一剑刺入孤城心头的伤口,却在想要更加深入时剑刃硬生生停下,孤楚震惊,只觉剑上白骨在吞噬自己的生命力,这要杀的不是孤城而是自己。 孤楚忙要丢开剑,可白骨缠绕再无脱身的可能,生死攸关之际他决然斩断了自己的右臂。 剑将断臂反噬,孤楚捂着伤口跌坐在地,孤城手一翻,亦惑剑落入他的手中,白骨缠绕上孤城的身体,孤城由着它去,冰冷的目光俯视孤楚,孤傲道:“你别忘了,本座才是冥帝。” 孤楚自知难逃一死,却还想着挣扎起身,他还没弄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切都如计划中的一样,怎可能会出了差错,他不甘心又一次的败给孤城,如何能甘心。 孤城冷声道:“百年前未杀了你,是本座的失误,现如今本座就弥补回来。”亦惑剑狠狠在孤楚胸口刺下,孤楚疼得闷哼出声,又听孤城一字一顿道:“但本座不会拿你祭剑,你不配。”拔剑离开,孤城再不看孤楚一眼。 走得远了,在孤寂的天地间,孤城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着,像是自语,像是诉说。 “别怕,我带你回家。” ☆、孤楚云空 孤楚这辈子见过最傻的人是季云空,没有之一。自打第一次相遇,孤楚对季云空的这个印象便从未变过。 那一段时间孤楚心里非常不痛快,堂堂冥界二皇子,被废去一身灵力跟个庶民一般,还天天有人明里暗里监视,能好过吗。 孤楚少爷面上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暗地里耍些小计谋,给光荣中招的下人因公负伤的机会,孤楚少爷心情好上几分,过几天换了批新的下人,他好心给□□了一番,又折腾了不少人,最可悲的是那些人直到最后也没能知道是个怎么回事,毕竟孤楚有着一张标准的美男脸,面上常带温和笑容,见到的人心头都会不自觉地颤动,怎会想到眼前人其实正算计着自己。 当然下人们不明白,不代表上头的人心里不清楚,这不总算找上门来了,说了一大堆话无非是在告诫孤楚,被冥宫赶出来的人,最好安分守己在这过日子。 孤楚心里头暗骂面前这老东西,面上却是一副谦和的模样,说出的话当时听着是通情达理,但回头细想却是在警告那官员,冥族血脉岂是人人可欺的,冥帝可以,但若你们也敢踩到我孤楚头上,谁遭殃还不一定。 口头上孤楚没有吃亏,可今日之事让他想起了输给他哥的屈辱感,心头不快跑去外头喝酒,无奈酒量太好,连喝好几坛最烈的酒也没见得醉,于是一边暗地抱怨这酒不如冥宫千分之一,一边又叫小二再上十坛酒来,喝了一天,天都黑了,人也终于醉了。 季云空路过酒馆时,见小二在大力推搡店里最后的客人,试图将他唤醒,那人趴在桌上,周围一地空酒坛。 季云空本想离开,但听小二威胁到要将人直接丢出去打一顿的时候还是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往里道:“他的酒钱在下来付吧。” 季云空不会知道,他这句话可不是帮了孤楚,还是救那小二一命,孤楚当时尚存一分意识,他想着,若是那小二敢再碰他一下,他就直接杀了他,虽然他失去了所以灵力,但是不用灵力杀人的法子还是有很多的。 付了酒钱,醉酒的人也不能待在店里,季云空无奈,便将人带了回去。 他将孤楚扶起来时,孤楚微眯着眼打量着他,然后垂头嘴角浮出一丝带阴鸷之色的笑意。 第二天醒来,孤楚见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季云空睡在一旁的地上,孤楚望着那人的睡颜,笑了一下,原来不是做梦。 孤楚起床打理好自己向季云空道谢,两人聊了一会,孤楚谈吐大方,季云空温文坦荡,面上倒也聊得来,孤楚借着这次相助硬是和人家交了朋友,还有些厚脸皮的赖在了季云空,季云空好脾气没和他计较。 孤楚望着季云空笑得亲切,心里头蹦出一个字,傻。 季云空是凡人,凡人死后会来到冥界,但通常只会待在冥界边缘的一小部分地方,几乎没有凡人愿意长久居住在冥界,因为冥族人天生是有灵力的,也就是说或多或少都会比凡人要强,凡人在冥界讨不着好,过的辛苦,自然还是更愿意回到凡间。 季云空看上不过三十出头,听他自己说是修道之人,实力并非弱小,所以才会从容突破凡人与冥族的界限,到冥族生活的地方,这才遇到了孤楚。 再世轮回的凡人过多,经常会出现领了号等上个几天才轮得到自己转世的情况,季云空在等待的这段时日里整日空闲,便在房里做上些木雕,拿到路边去卖钱,孤楚也是个闲人,于是也凑过来帮着做。 一开始本是不会的,季云空便教着孤楚如何雕刻,孤楚很聪明,很快便学得差不多了,还自己创新雕出些新花样,虽然雕的不如季云空的好看(当然孤楚自己是不承认的),但是孤楚自己觉得十分满意。 拿出去买,因为都是些小玩意,过来看的都是些小孩子,而且一般看中的都是季云空雕的温和一点的小动物,兔子呀小猴小狐狸之类的,孤楚那又像虎啊又像恶犬的玩意倒是没人愿意看,好胜心强的孤楚少爷面上不说,但心里很不爽。 于是夜里孤楚雕了一只小老虎,雕完后自己满意地摸了摸老虎的头,这个够温顺了的吧,他连尖牙都没给小老虎露出来。 第二天总算有识货的小屁孩看着他的作品了,张口就道:“好可爱。”孤楚笑了,下一句小屁孩道:“我要这只猫咪。”孤楚脸黑了,心里头给翻了个白眼,这小屁孩眼神不好使。 孤楚握着小老虎的手暗自使力,留出了一处尖尖的角,面上温和笑着将小老虎递给小屁孩,小屁孩刚要伸手接,就听见一旁的季云空道:“等一下。”说着将那老虎拿了去。 孤楚见季云空小心将那尖角用小刻刀抹平,心里头不由想,这烂好人不会发现自己是说故意留的吧,但很快又自己否认道,怎么会,他那么傻一人。 小屁孩接了小老虎高兴地离去,走时不忘道谢,对着孤楚道:“谢谢帅哥哥。”对着季云空:“谢谢叔叔。” 这回孤楚没掩饰自己的情绪,笑得很得意。 相处久了,孤楚看准了季云空的好性子,人前依旧是那幅翩翩公子样,人后就开始暴露是乖张本性,季云空不和他计较事事依着他,倒是让他觉得被伺候的很舒服。 季云空脾气好会做事,就是人木了点,一开口就是些孤楚不爱听的道理,孤楚侧卧在床上,对着下头打地铺的季云空道:“你若有本事就强大到能让每个人都听见你的声音都信服你,若没那个本事,就少和我唠叨这些有的没的。” 季云空看着孤楚,还是初见时那张好看的脸,就是脾气越来越古怪,说出的话也恼人,季云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背过身睡去。 孤楚在后头盯着他的背看,赌气似地也背过身朝里去。 只是季云空是凡人,总该回到凡人的世界去。 某天外头来了一群人,很显然是来迎孤楚回去的,孤楚从容淡定出门相迎,摇着把扇子嘴角挂着三分笑意,看着是一副优雅温和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变着法的告诉你,能拿小爷怎么样。 孤楚的意思是,皇兄让我出来思过,如今我安分过好了日子,你又何必将我迎回去看着,给双方找不痛快。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官员打不得骂不得,又劝不动这位爷,便转头对季云空道:“阁下可是在等待投胎转世的机会?为了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悉心照顾,我们帮你安排好了,您明日便可前往森罗殿。” 孤楚神色不改,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心道,多管闲事的老东西。 孤楚望着季云空大方行礼表示感谢,眼神有些阴沉。 那群人走后,孤楚向季云空简述了自己的身世背景,七分真三分假。 夜晚,孤楚拉着季云空和自己一同睡,季云空推脱,孤楚道:“让你上来就上来,你明日就要走了,以后便是能再相见,估摸着你也早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孤楚坚持,季云空无奈,和衣睡在孤楚身边。 再晚一点,季云空感觉孤楚贴的很近,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季云空觉得不自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孤楚,见他眼睛紧闭,便放轻着动作想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孤楚睁眼,更用力地缠上季云空,狠狠道:“动什么动。” 季云空不动了,也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孤楚放柔了嗓子,头低下,小声道:“我以前也是这般和皇兄一起睡。” 声音低沉,在安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单薄寂寥。 季云空没说话,也没有再动作,任由孤楚抱着睡去。 第二天,季云空收拾好东西,和孤楚告别,交代什么东西放在了哪里,租金又续交了几个月,孤楚可以安心住着,孤楚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季云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深深看了孤楚一眼,转身离去。 等走出了院子,走出了一段路,见孤楚跟在自己身边,季云空疑惑地望着他,孤楚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扬眉道:“送你,不行么?” 季云空淡淡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季云空从森罗殿出来,一眼便见候在不远处等待着他的孤楚,一袭白衣,便是于这阴森昏暗的地府,也依旧是优雅出尘的气质,不少鬼魂频频望向他,孤楚回以温和的笑意,鬼魂们不由红了脸。 季云空走近他,听孤楚看似温和地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抱怨道:“怎么这么久。” 伸手将季云空手中的纸条打开来看,一世安逸,长命百岁,这命格怕是大多数人都艳羡的。 孤楚偏头看了眼季云空,表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但是季云空就是觉得孤楚现在心情不好,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奈何桥边,又有不少鬼魂在排队等候,孤楚沉默地站在季云空面前。 后头传来一姑娘压抑的啜泣声,哭了好一会,季云空忍不住转身询问。 姑娘将季云空面善,不由将自己事娓娓道来,孤楚也回过头来望着那姑娘。 季云空听着,知这姑娘急着寻找自己的情郎,便不觉望向孤楚,孤楚却是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季云空只好收回目光,对姑娘道,自己孑然一身,转世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姑娘先请,说着便让出了位置,姑娘忙感激地走到了前面。 季云空见孤楚没有生气,随自己而来,不由松了口气。 后头的人见此情况,有个别的鬼魂也不由讲起自己的上下往事,季云空理解地点头,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更有一位老大爷哭丧着脸,抱怨自己的此生的命格,叹息命苦啊,季云空想了想,还是拿出自己的命格与他相换,老大爷握住季云空的手,感激地热泪盈眶。 孤楚暗自将交换来的命格打开来看,整个就一短命鬼,不由翻了个白眼,总算肯理会季云空了,但一开口便是:“呆子,烂好人,你怎么能傻到这种地步。” 季云空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孤楚皱眉,抓住季云空就往外拽,季云空本想询问,看到孤楚眉间的不满之色后收住了话语,等离人群远来,才问出了口。 孤楚阴沉道:“还去什么去,好命格你不要非要回人间受苦,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季云空望了孤楚半响,随即走去。 孤楚抓住他,“喂,去哪?”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9节 季云空对着孤楚,淡淡道:“你不是说不去了吗,那我们回家。” 孤楚呆了两秒,“回家?” 季云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走去。 孤楚在他身后低声道:“哦。”跟上季云空的步伐,面色柔和,嘴角轻扬,应是笑了。 ☆、救赎毁灭 近段时间,孤楚吃的越来越少,总是叨念着一味鱼做的美食,今日更是筷子都没怎么动过,季云空看在眼底,多问上了几句,这才知道现在正是食那味鱼的好时段,孤楚爱极这美食,以往都会饱腹一顿,现在却是吃不上了。 季云空又问了几句,知那鱼盛产之处离这也有一段距离,他望着孤楚扒弄碗中食物的动作,沉默了。 夜晚,孤楚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细微的声音,待那声音听不见,才悠悠睁开双眼,坐起了身,对着床下空无一人的被褥,低声语:“你还真是我见过最傻的人。”许久又自言自语道:“可我不正是看中了你这点么。” 孤楚从床边取出一根断笛,凑到嘴边轻轻吹奏。 窗外,树丛暗处的暗卫忽闻屋内传来的笛声,那笛声在黑暗中显得极其诡异沉重,多年训练出的警觉性让他们察觉出了不对劲,忙用灵力封住了双耳,却不想那笛声竟是能直接渗透进思维,使他们头昏欲裂,在他们最无力抵抗之际,一股暗藏于黑暗煞气排山倒海而来,迅猛占据他们的身体。 孤楚从里头打开窗子,倚着窗沿,一黑影候在不远处,月光照在他身上,却依旧什么都照不清。 孤楚扫了一眼,轻声问:“都成了?” “是。” 孤楚静了片刻,道:“告诉他们,即是要取代便要干脆彻底,千万便露了马脚。”眼神中半点笑意都没有,满是杀意,“他不是心系整个冥界么,我要让他的民众成为我的棋子,再由他亲自剿灭。” “是。” 孤楚又道:“带我去见你主子。” “是。” 孤楚面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从这头望过去什么都望不清,孤楚却透着那面镜子与里头交谈。 “真没想到这世间罕有的体质竟真被你给寻到了,你每日在他无意识时试探,他却是一点被妖魔之气侵蚀的痕迹都没有,如此海纳百川的躯壳定能将你的气息完美掩盖住,只是你又如何让那人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你。” 孤楚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需记得,我会回到冥宫,契约成立,我替你解开封印,你助我得到我应得的。” “那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么做他要是不吃这套,你可就真没命。” 孤楚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道:“那就看你了,不过你也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样子。” 回应他的,是镜子那头阴森低沉的笑声。 季云空带回来两尾鱼,进房子见孤楚还未起,便去后院剃鱼鳞,待鱼做好了,日头高照,房内还是没有动静,季云空这才又走了进去。 走到床边,见孤楚紧闭双眼,面上浮出一层黑。 季云空忙走过去,察觉到他脉象十分微弱错乱,试着唤醒他。 孤楚虚弱地睁开眼,还未说出话就先吐出了一口淤积在身体里的黑血。 季云空见了,神色焦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孤楚精神差到极点,季云空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孤楚一句话断断续续将了很久,他说不过是还有人想要他死,他还说他想回到冥宫。 季云空撑着他的身子,一边想渡自己的真气给孤楚缓解他的不适,可是两人毕竟是不同世界的人,依旧是于事无补。 季云空无计可施,忙要出门找大夫,孤楚笑笑说,没用的。 接下来的日子,孤楚吃了不少药不少的补品,身子却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越来越差,每日清醒的时间一天天的减少。 季云空扶孤楚起来,将鱼汤吹凉送到孤楚嘴边,孤楚慢慢张开泛白的嘴唇喝了几口,轻轻道:“好喝。” 季云空看着他,又舀起汤水要喂他。 孤楚道:“如果我消失了,你会难过?” 季云空手一顿,然后将勺蹭蹭碗边,抬头对上孤楚的目光,许久道:“会。” 孤楚笑了:“是吗?” 季云空点头:“是。” “真好。”孤楚乖乖地将喂到嘴边的汤水喝完。 每日夜里,季云空都只处在轻度的睡眠中,他总会时不时的醒来查看孤楚的状况,是害怕自己一觉醒来,身边的人没了气息, 他总是对孤楚说会好起来的,可是他探过孤楚全身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他的身子怕是要支撑不住了。 他轻轻将孤楚散落在枕边的头发整理好,不想孤楚却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季云空没有说话,季云空也默默望着他,就这样过去了很久。 直到孤楚问:“你就这么舍不得我?”说着抬手想触碰季云空的脸颊。 孤楚继续道:“你愿不愿让我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季云空凝视他的眼眸,轻声语:“好。” 孤楚笑了:“从此我的灵魂归你,你的身体归我,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那个夜里,孤楚消失,而季云空的身体里沉睡着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那些人就是看着你升官升得快,季云空,你就不会反击一下啊,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是不是男人啊!” “嗯。”面对那人的牢骚,季云空只是无奈地回应着。 最近自己身体里孤楚的人格清醒的次数渐渐多了,有的时候还会占了他的身体,反倒是自己的人格陷入了沉睡,对于这种情况,季云空不力抵抗,也无心压制,偶尔能孤楚这样聊聊天也是好的。 “季云空,你听着,你只能被本大爷我欺负,明白了?” “嗯。”季云空含糊地应下。 “你居然在敷衍本大爷!” 季云空忙道:“没有。” “那就好好说话!” 季云空无奈,只得小声道:“我只让你欺负。” 许久,孤楚突然闷闷地说:“季云空,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很深,你该如何?” 季云空久久不语。 孤楚低声笑道:“你是会救我,还是杀了我?” 季云空站在原地,依旧没有说话。 最后的最后,孤城手拿亦惑剑一剑刺穿了孤楚的心脏,他还是输了。 躺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尖锐的兵戈声,惨绝的尖叫声似都已远去,孤楚望着阴暗的天空,道:“季云空,你还记得我曾问过的那个问题么,是救赎还是毁灭,现在便是答案了,你得陪我一同死去。我做了什么,你其实是清楚的吧,我十恶不赦,你也饶恕不得,我们谁也别想撇开谁,谁也离不开谁。”孤楚沉声问:“季云空,你后悔么?” 季云空深深叹息,最后终是道:“若是重来一次,我当初的选择不会改变。” 孤楚笑了,笑得很开怀:“季云空,你与我殊途同归。” 对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如今终是能坦诚相见,有他陪着,死亡也成了最好的归宿。 ☆、缓缓归矣 生命如此的轻贱,只需要一个举剑,一个挥手,半声惨呼听不见,便已生死相隔。 战场上剩下的生命就是这般送命于孤城剑下,不论是敌方还是己人,都逃不掉,一道道利刃寒光闪过,让人遍体生寒。 一时间空荡荡的,唯余下孤城一人,和他手里那柄淌血的剑。 积聚在孤城身体里的郁气在四处冲撞,他的眼眸中混沌一片,脑海中隐约记得只记得有一个人在等自己,他知道那是谁,他想起来那人此刻在哪里。 孤城怔怔看向剑,那上头未干透的血液顺着剑身流下,像是在啜泣,像是那个在面前哭泣,孤城颤抖着伸手想为那个人擦干泪水,他喃喃:“隐儿,别哭……别哭了……” 孤城惊慌失措地向冥河走去,“隐儿,我帮你洗赶紧……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冥河之水昏暗,孤城站立在水里,一遍遍的擦拭手中的剑,剑身上始终是一片惨红,就好像它有血肉之身,它是鲜活的,它的悲伤无法掩藏。 孤城满手的血,衣襟也全部被染污了,他就像是在黑暗的泥潭里,动弹不得,思考不得,一滴泪安静落下,转眼消失不见,绝望将他吞没,神志濒临崩溃的边缘。 身体中压制不住的力量再也压制,化作实体,熊熊的冥火迅速蒸干了河水,以孤城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憎恨、毁灭、痛苦、绝望……战场上所有的负面情绪助长着火势。 孤城一头白发在大火中飞扬,而他全身染血,安静站立着,像是失去灵魂的恶魔,这大概是真的疯狂,想让整个世界成为恐怖的地狱,那个人悲伤了,便让全世界为之悲伤。 孤城感觉到有人不顾大火在靠近,他望过去,眸子一片死寂。 烛隐本是在帮着孤城修补冥界的结界,接到消息便急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孤城。”烛隐叫唤着孤城,孤城却没有反应,只等他近了,如鬼魅一般挟剑而来。 面对孤城的剑刃,烛隐一味地闪避,那剑的煞气太过沉重,追风逐电,勉强躲开却还是被剑气所伤。 “孤城,是我。”迷失心智的孤城已经听不见了,手中动作分毫不减,有几次已是在烛隐身上划出了深长血口。 “轻隐会回来的,”烛隐轻轻开口,重复道:“他会回来的。” 烛隐感觉到在他说话的瞬间孤城手底的剑势慢了片刻,他乘机压制那柄剑,靠近孤城将自己全身内力调动给孤城帮助他抵挡亦惑剑的侵蚀,他在他耳边道:“孤城,放下剑,别再被控制,孤城,你做得到。” 在烛隐的帮助下,孤城痛苦的低吼,苦苦挣扎于清醒与模糊之间。 “……烛……隐……”尽管只有片刻的清明,但对烛隐来说足够了,他挥袖卷上孤城手中剑,用力捏住他的手腕,硬生生逼出亦惑剑对孤城的进一步侵蚀。 孤城手中剑落下,他猛咳出声,大口血吐了出来,身体的霎时被掏空,晕厥过去,在倒下的那刻烛隐扶起来他。 烛隐对着虚空的一处,淡淡道:“看够了么,出来。”他的语调面容和平日一样,可望着他的眼眸,总觉得看到一丝怒气。 远处阴暗的雾气中,走出一男人,他面如美玉,气质清贵。 烛隐没有转头看他,而是抬脚离去。 那人灿金的眼瞳望着烛隐的背影道:“阁下请留步。” 烛隐没有理会,只问:“你要拦我?” 那人没有回答。 烛隐继续道:“人我得带走,你若想要,这柄剑可以留下,不过时候到了我定会取回。” 烛隐的身上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若是那人再加阻拦,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好在那人没有行动,一言不发地注视烛隐和孤城走远。 “殿下,我们……”侍从赶过来,犹豫着问。 “先把剑带回去吧。” 孤城从昏睡中醒来,全身沉重而麻木,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像是自己的,连动一下手指都很艰难。 睁眼许久才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孤城用尽仅有的力量抬手碰触胸前为自己输送灵力的手。 孤城惨然浅笑道:“没用的。” 烛隐望着孤城,没有说话。 “烛隐,你知道么,我听见他的哭声了,他一个人,很害怕。”孤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缓慢的用手背遮住了双眼,“他在等我。” 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是他。 心上的疼痛缠绕着孤城疲惫的身体,在这短短一天里,那个冷傲孤高的帝王,青丝化雪,憔悴不堪。 黑暗中,烛隐对他说:“我会带他回到你的身旁。” 久久,听见孤城道:“那真是太好了。” 可是那声音传来之处,空无一人。 冥界的大火燃烧,生生不息,天界无法,降下天界圣水才得以遏制冥火。 自那日起,烛隐便坐在原处没有离开,直至雨落下,才悠悠抬起了头,任由大雨落在自己的脸上,模糊了双眼。 一次又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以情为借口,束缚了终身,赔上了终身,却甘之如饴,义无反顾…… 为何他们都逃不开情,他们懂情,却没人能向他解释清楚…… 究竟是为何? 下一次的相遇。 心里有很多未开口的话,一定要告诉你。 会说些什么呢,一个或许会说出那些从未曾说出口的话,那会是三个字,叫我爱你。 另一个或许会敞开心扉,他会告诉他他不在乎身外物,不在乎他给予的名分,他只想让他成为他一生的归宿。 当你离我离得太远的时候,不要害怕,因为万水千山,我都会去接你,会向你走去,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对你张开拥抱,宠溺地对你说,欢迎回家。 当我离你离得太远的时候,不要害怕,因为万水千山,我都会去寻你,会向你走来,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投入你的怀抱,撒娇地对你说,我回来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重逢的日子,不会等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我要说的是,总算是写完了,这篇奉献了我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写耽美,第一次写长篇(应该算吧,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 =),第一次写古风,第一次在网站上连载文章,虽然写文的过程挺寂寞,连载的过程也曾让我进入过自我厌弃的状态,但是我很坚强没有放弃。完结了自己的一篇真爱文,讲真,心里还是开心的~ 对于最后这个结局,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看的,反正我写的很痛苦qaq孤城和轻隐的故事或许还没有结束,在这个系列的第三部我会再将他们的故事添上最好的结局,当然前提是我能顺利写到第三部。 接下来如果要开坑就是开《血梨劫迢迢》了,事实上我本来是只构思了《血梨劫迢迢》的,而《海棠劫归家》原本只是我准备用一章概括烛隐背景的内容,没想到越想越多,最后竟写成了一篇十几万字的。《血梨劫迢迢》是一本融合了前世今生重生类型的,等我手头上的存稿够了我大概就会开坑,大家若是有兴趣可以关注我的专栏,这样我新坑开好大家就能知晓,我在坑底等大家往下跳,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接住大家~ 下面那个章节是介于《海棠劫归家》和《血梨劫迢迢》之间发生的事情,大家可以看看,顺便猜猜《血梨劫迢迢》的主角会是谁呢,嘿嘿,我知道大家会猜谁,但是我得告诉大家,不会那么容易猜对的~ 嗯就这样吧,最近心情不太好,挺累的,在开新坑之前容我消失一段时间…… ☆、短暂相遇 烟彦眉头轻皱,今日这汐雨池有几分不对劲,挥手打破结节,走进去。 举目而望,远远见高处有一人站立在湖面,连衣长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还未有所行动,那人便早已有所察觉地望向他,修长的手指束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讲话。 悦耳的流泉声在四周回荡。 烟彦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见那人淡色的薄唇微张,恍惚间觉得在哪儿见过。 烟彦不由走近,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向半空。 只见汐雨池湖上,一点鲜艳的红光包裹着小小的枝叶。 烟彦眼眸轻闪,暗暗使力探知这株幼苗,可那红光着实将幼苗保护的很好,神力竟是半分也渗透不进去。 “这是何物?” 那人轻吐两字:“血梨。” “不知阁下从何寻来?” 那人唇角翘起优美的弧度:“你想要?” 烟彦不回答,那人便也不再说话,许久,烟彦道:“如果我说是……” “那便送你。”那人悠然打断烟彦。 烟彦还没理解何故,那人便已准备离去。 “为何?”烟彦忙叫住那人。 “你想要便送了,反正都是他的劫数。” “你……”隐隐看见了衣袍下回望而来的视线,匆匆一瞥,那平静无波的眼瞳似望进了烟彦内心深处。 恍惚间,闻到一阵清淡的花香,风吹过,那人的身影化作片片艳红的花瓣随风而散。 烟彦失神地望着那处,久久站立。 不是梦,那么你是谁?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