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 正文 第1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恰好 作者:霜霖 文案 ——你恨我么? ——我恨我爱你。 俩字攻。 ps: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名字改了,原先那个实在过于文艺又像古文!_|||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钦,郗苓 ┃ 配角:若干 ┃ 其它: ====================================================================== 文章类型: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芒种之;咸蛋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485693字 第1章 一 喧闹的包房里,肖钰正举着麦克风一声接一声地嘶吼,常钦则被一众人包围在其中,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常总监,再来一杯。”项目经理周永将他手中的红酒杯重新灌满,笑意盈盈地递到常钦嘴边。 “不能再喝了。”他不住地摆手,面色微红,神智只剩半分清醒。 “这杯一定得喝。”周永作势板起脸,“常总监这次的项目获得如此大的成功,以后我们组还得靠常总监扬眉吐气。”说罢,又把酒杯递向常钦。 “对对对!”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一年前,常钦以设计总监的身份,亲自领导并设计了旧厂房改建工作室项目,这是他入行以来,第一次主持设计并施工,他发挥出毕生所学的才能,并赋予年轻人前卫的思维模式,工程完工后,工作室以其独特的造型及功能在业内广受好评,而他身处的“晨曦”设计公司也跟着鸡犬升天,上至执行总裁,下至普通员工,都跟着扬眉吐气了一把。今晚的庆功宴便是为常钦而设。 “我告诉你。”周永偷偷附到常钦耳边,一脸神秘地说,“下午蒋总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透露了些口风,听他的意思,似乎下半年的历史文化村项目,也要交予你负责。” “什么?”常钦在微醺中努力睁大眼睛,“历史文化村?那可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蒋总怎么可能交给我。” “怎么不可能!”周永推推他的手臂,继续低声说道,“原本是不可能,公司项目的重中之重,按常理自然落在徐总监头上,但现在不一样,谁让你常总监一举成名了呢。” 常钦别过头,见对方乐呵呵地扬起嘴角,便不再疑虑,举起酒杯与之碰了碰,豪爽地一干到底。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这杯酒后,常钦便彻底失了神智,连那晚是怎么回家的也压根记不清。 第二天,常钦被喧闹的来电声吵醒,他狂躁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手机,抓过来一看,竟然是大老板蒋总,顺便瞥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常钦急忙靠床坐起,调整了几下呼吸,接起电话,因为设计师这个职业的特殊性,晚上忙到通宵,上午睡到十一二点再去公司本是家常便饭,蒋总倒并未对常钦的无故旷工放在心上,反倒语气轻快,通知他下午两点到办公室,有事商谈。 估摸着是为了历史文化村的事儿,常钦挂掉电话,想起昨天昏迷前周永的那番话,不禁喜上眉梢,这几年国家越来越重视历史文化的保护,特意在几座省级市里批出一块地,用以建造以历史名迹为主题的文化园,宣传中国的古文化,当时政府向全市招标,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明眼人都清楚,这就是块大肥肉,做得好,不仅公司扬眉吐气,设计师也能跟着一举成名,万一失败了,背后还有政府扶持,倒也不怕公司倒戈,但是上头既然重视,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想着假公济私必然是天方夜谭,也就是说,此等大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想到这儿,七分睡意早跑地无影无踪,常钦赶紧起床洗漱,拎起车钥匙便直奔公司。 敲开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坐在办公桌后的蒋总依然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这次常钦为公司挣足了面子,蒋总连着几天见他都是笑呵呵地。秘书从屋外端来两杯绿茶后,蒋总开门见山道:“今年的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参奖项目,公司准备用你这次的旧厂房改建工作室项目参奖,你回去准备准备,下周五前把资料交给我的秘书。你这次的项目得到业界多方赞扬,获奖肯定毋庸置疑,只是能否夺魁,还要看评审团的喜好,这半年里我会多跟建筑协会的领导们接触,争取为你赚些口碑。” 常钦急忙谦虚道:“谢谢蒋总,我还年轻,对名利并不奢求,只要大家能肯定我的成绩,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总大笑道:“我知道你向来低调,不过年轻人,对自己应得的,总该努力争取,这才有年轻人的样子嘛,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下个月,公司的历史文化村项目就要启动了,你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来说是重中之重,董事会们决定,把这个项目交由你们组负责,命你为主案设计师,全权领携设计。” 常钦虽然对此消息早已了然于心,但面上仍一副惊讶状,“谢谢董事们对我的厚爱,但我自知能力不足,不如还是像往常一样,交给徐总监吧。” 蒋总摆摆手:“论资力,徐总监确实比你老道许多,项目交给他当然最保险,公司决定借文化村这个契机,配套相应的服务设施,周边划出几块地建造以历史为主题的高档酒店,另外,政府还有意将此打造成大型的影视基地,到时你常总监,就真的声名鹊起了,既然公司选择创新,首先就该在设计师上创新,不然总是老生常谈,公司就不要发展了,哈哈哈!至于徐设计师那边,你不用担心,董事会自然有项目交由他负责。” 常钦点点头,心里却越发忐忑,公司既然肯定他的能力,这本是好事,但徐一然是他的前辈,更是他的老师,这次抢了风头,怎么也于心不安。常钦从业多年,太清楚人际交往间的趋利避害,如果因此而骄傲自满,那离嗝屁也不远了。 “谢谢蒋总,我会努力的。”常钦答应道。 “加油!”蒋总笑着拍拍他的肩,“明天早点来,上午九点约了律师和工程部经理开会。这次公司新聘任了一位律师,施工前的规划和场地分配都需要他配合完成,希望你们能够合作顺利。” “怎么?”常钦随口问道,“方律师不跟我们了?” “托你的福,旧厂改造大获好评,方律师也跟着水涨船高,律师费翻了几倍。”蒋总笑道,“不过这次跟他解约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价大涨,主要还有一个原因,历史文化村项目涉及我们国家的历史,而这次跟我们合作的律师,副业是历史学教授,请他来为我们出谋划策,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人物这么厉害,又是律师又是教授的!”常钦感叹道。 “等明天见了,你就知道了。” 常钦看着蒋总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还以为对方是个极其厉害的大人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知第二天在会议桌前一碰面,他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让常钦诧异的不仅是公司新任用的这位大律师年轻地不可思议,还因为,这个人,他曾经见过。 那是四年前,常钦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作为从小学开始就受万人追捧的校草常钦,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生,当时他的女朋友叫谢容儿,因为小名念起来跟金庸笔下的黄蓉有些像,所以常钦总被身边那帮朋友称作“郭大侠”。 那时候常钦刚进公司,几乎每晚都得加班,加班到一半时,谢容儿打电话让他过去,常钦处理完手头工作急忙赶去。一进包厢,发现里面热闹非凡,除了几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外,还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被谢容儿一众姐妹围在中央,那张脸长得异常标志好看,鼻梁直挺,薄唇微抿,眉眼弯如新月,就算常钦这般从不贪恋男色之人,也不由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然而下一秒,他便蹙眉收回了目光——对于从头到脚装扮从不超过两种颜色的高品位常钦来说,眼前这位男士的着装着实醉人:淡黄色休闲衬衫,肩头添了两块莫名其妙的琥珀色花布,下身配一条卡其色工装裤,裤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突兀补丁……实在是,不忍直视。 看到常钦,谢容儿一阵风似得贴到他身边,笑吟吟地说:“常钦,你来了?” “怎么这么热闹?这个人是谁啊?”常钦好奇道。 谢容儿急忙介绍:“这是郗茯的亲弟弟,刚从国外回来的。”郗茯是谢容儿的闺蜜,她俩打小学起就是同学,初中高中同校,到了大学又是同学,好得不能再好,只要放假铁定粘一块儿,郗茯率真豪爽,谢容儿却小家碧玉,两个人性格互补,认识十多年从未吵过架,在女生的交情中实属难得。 “哦。”常钦点点头,忍不住又打量了年轻人几眼,对方却全未察觉此时房内多出一个人,只一个劲儿地拉着郗茯男友曾默的手左右晃动,一脸恳求道:“好姐夫,你就帮帮我吧!” “不去!”曾默挣脱他的手,“上次陪你去见你爸,被骂得狗血淋头,再指望我假扮你男朋友,就死了这条心吧,再说了,你爸爸已经拆穿我了,还怎么骗得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我有准备,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郗茯的弟弟重又拉过曾默的手,眼里闪着明亮的光。 常钦的注意力却停留在“男朋友”那三个字上,不由一阵哑然,难道说,郗茯这海归弟弟是…… 未容他多想,曾默突然发现了他,伸手大力扯了常钦一把,常钦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海归弟弟身上,好在后者眼疾手快地推了他一把,常钦借力站直身子,整了整上衣,顺势瞪了曾默一眼。但曾默全未理会,依旧抓着常钦的手臂对海归弟弟说:“要不让郭大侠去吧,他合适!” 未等常钦反应过来,斗转星移,自己竟成为了全屋焦点,他愣在那儿,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郗茯拍手称赞:“这个主意好,我举双手赞成!” “我也同意!我看常钦比曾默合适。”谢容儿的另一个闺蜜雨轩也跟着起哄道。 “你别说,郭大侠浓眉大眼,配我弟弟的‘凤眼’正合适,他俩站一块儿还真有‘cp感’,曾默你快起开,别破坏画面美感。”郗茯说着把曾默推向一边。 听姐姐这么说,帅气的海归弟弟不由转头打量起常钦来,一双本就弯成新月的眼睛更添了几分柔情,看得常钦竟莫名脸红起来,他急忙避开这灼人的目光,摸摸鼻子道:“郗姐姐,你在说什么?”实际上郗茯比常钦小,但比谢容儿大了好几个月,再加上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常钦便跟着谢容儿叫她郗姐姐,对此郗茯倒也受用,一直都是来者不拒。 “是这样的。”郗茯笑着解释道,“我弟弟在英国看上了个男同学,想说服我爸爸同意他俩交往,又怕吓着我爸,所以想先拉个人试水,上次拉了曾默去,被我爸爸好一通教训,为此曾默三天没理我。”说着忍不住瞪了曾默一眼,后者愤然地别过头,“过两天我弟弟就要回英国了,这不他又想拉曾默去见我爸爸,希望他老人家能接受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后面几个字,郗茯拖得特别长,并夹着几声叹息,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弟弟。 海归弟弟倒不以为然,就像压根没听出郗茯话中的意思,只是拉过常钦的手,像刚才讨好曾默般讨好似得说道:“你叫,郭大侠?”他不由地皱眉,“好奇怪的名字。” 常钦一头汗,急忙挣脱他的手:“我叫常钦,寻常的常,钦点的钦。” “常钦。”海归弟弟点头重复了一遍,嘴角上扬,“这个名字真好听,比什么郭大侠好听多了!” “怎么样郭大侠,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帮帮我弟弟,也帮帮曾默吧。”郗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又看了谢容儿一眼,“当然,这事儿还得先征求你女朋友的意见,是不是,蓉儿?” 那头的谢容儿早已乐成一团,腰都直不起来,只连连摆手道:“我没意见,我当然没意见,常钦你们随便借,随便使唤。” “谢容儿就是仗义!”郗茯跟雨轩击了个掌。 常钦愤恨地瞪了“猪队友”谢容儿一眼,咬牙道:“不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们想让伯父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为什么不直接把英国那同学带回家,他们俩才是正牌夫夫,干嘛非拉个外人!” “你傻啊!”郗茯敲了敲他脑袋,“人家在英国,天高路远的,怎么来?再说了,我弟弟只是试试水,还没打算把人介绍给我爸爸。” 常钦更加汗,感情你想试水,就先保护正室,拉个无辜人士垫背,当我是傻子么?想到这儿,他急忙摇手:“对不起,我可没这心思陪你们玩儿。”说着转头招呼谢容儿:“蓉儿,我们先走吧,送你回家了我还得回公司加班呢。” 郗茯见状急忙拉住他:“郭大侠,我说你咋这么不仗义呢,我难得求你一回,这么个小忙你都不愿帮,以后还想娶我们家蓉儿,门都没!” 一直躲在墙角的曾默也走过来扯了扯常钦的衣袖:“兄弟,你就委屈一回帮帮我吧,不然就得再牺牲我一次,我要是不答应,郗茯得跟我分手,我要是答应了,郗茯他爸就得逼我们分手,你就忍心看着兄弟两面夹击,骑虎难下么。”说着象征性地抹了抹眼角。 常钦此时真是进退两难,一万个后悔出现在这里,海归弟弟听闻重又死死拉着他的手,常钦心疼地看了眼被扯皱了的袖口。 谢容儿忍笑着凑上前也劝道:“常钦,你看曾大哥这么可怜,你就当回好人呗,我都不介意了,你还叽歪个什么劲儿啊。” 常钦直愣愣地瞪着她,涨红的双眼都快滴出血来,心里早把“卖人”女友八辈子祖宗问候了一通,脸上却挂着假惺惺的笑容:“好,我帮你们这一回,就当,你!欠!我!的!”他咬着牙,对谢容儿吐出最后几个字。 谢容儿视若无睹,拍了拍海归弟弟的肩:“弟弟,我男朋友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他!” 海归弟弟这才放开常钦的手,搂住他的肩,力道大得让常钦忍不住一阵抽痛:“好哥们儿,仗义!” 常钦身子莫名一僵,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被海归弟弟搂住的肩头像被浇了烫金般灼人,余温久久不曾散去。 第2章 二 跟海归弟弟约好周六下午见面,谁知一大早,手机便欢快地震动起来,常钦气呼呼地连掐三次,那头却不以为意地继续夺命连环call,常钦只好认命地接起电话,语气中是三分的睡意七分的烦躁。 “郭大侠!”高分贝呼叫声震得常钦耳膜嗡嗡作响,他不得不打开免提,将手机丢到一旁,“快起床,我到你家楼下了。”海归弟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上去异常兴奋。 “这么早?”常钦不耐烦地瞄了眼闹钟,“不是说好吃过午饭再见面么?” “吃过午饭是见我爸,难道事先你不得准备准备?你就打算空手上门,怎么一点见家长的经验都没有。”海归弟弟抱怨道。 常钦心想我还真没经验,跟谢容儿在一起几年了,连她家宠物狗长啥样儿都不知道,更别提家长,得,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算是赔给你了。他只好起床穿衣,本想问海归弟弟要不要上楼等,一想到对方的性取向,不由一阵哆嗦,赶忙话锋一转:“你等会儿,我马上下来。” 十分钟后,常钦风风火火地跑下楼,见小区路口停了辆保时捷限量跑车,车门边倚着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双手抱胸,眉眼间似笑非笑,正对着楼梯口发呆。这拉风的造型没少招来过往行人的瞩目,常钦刚到楼道口,便听两个姑娘一步一回头地议论:“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帅,是在等女朋友吧。” “哼!有钱人就爱显摆。”另一个不削地说。 常钦擦擦额角的汗,急忙低头走上前,二话不说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便钻进去,海归弟弟赶紧笑呵呵地跟进来,转头看着他:“郭大侠,早啊!” 常钦草草扫了他一眼,这次离得近,他发现对方白皙的脖颈上有颗若隐若现的小痣,莫名黏着常钦的目光半天挪不开,直到对方露出不解的神情,他才赶忙摸摸鼻子挪开视线,这才发现海归弟弟又是一身花里胡哨的装束,只是换了颜色,常钦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都说好马配好鞍,看来这限量跑车算是糟蹋了。 “你吃早饭了么?”发动车子后,海归弟弟问道。 常钦这才想起来,一大早赶集似得,早把吃饭抛到九霄云外,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空空如也,肚子适时“咕噜”叫了声,海归弟弟微微一笑,踩了一脚油门:“先吃饭吧。” 郗茯在他们一众朋友中是有名的富婆早不是新闻,郗茯的爸爸在本城经营一家大公司,身家近千万,而郗茯这个长女也丝毫不逊色,名牌大学毕业,金融系研究生学位,英语八级,在某家前五百强公司任职,为人大方,出手阔绰,再加上样貌出众,属于标准美女,自然讨人喜欢。可让常钦万万想不到的是,作为女强人的姐姐,家里竟有这样一个…二世祖弟弟,品味还那么地不堪入目…除了相貌一样地出类拔萃外,常钦真看不出他俩哪里还有一点血缘关系。 海归弟弟带常钦去了家高档西餐厅,常钦心想顺道把午饭也解决了,便点了一大堆,俩人哼哧哼哧地解决完早午饭后,常钦坚持付了钱,一来他已经参加工作,虽然收入不那么理想,但一顿西餐还是请得起的,二来,这一大早又是豪车又是高档餐厅的,实在让人感觉像被“包养”,想到这儿,常钦又是一阵哆嗦,手上的礼盒差点撒一地。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一会儿见着伯父,我总不该叫你海归弟弟吧,岂不闹笑话。”路上,常钦忐忑不安得问道。 “郗苓。”对方笑着回答。 “lg?哪个lg?是丘陵的陵,还是伶俐的伶?” “茯苓的苓,我姐姐叫郗茯,我叫郗苓,我们俩的名字加起来就是茯苓。” “这名字真特别。”常钦笑笑,“原来你爸妈喜欢中药。” “我妈妈身体一向不好,天生气血不足,怀姐姐的时候就常备中药,等怀了我,更是少不了,每次医生为她调配药物,茯苓是必不可少的一剂,只可惜…”常钦知道郗茯姐弟俩母亲早逝,便不再多问,拍拍郗苓的肩以示安慰。 海归弟弟倒不以为意,只是轻轻一笑,“我爸爸常说,我跟姐姐,是含着药香出生的。” “药香?”常钦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嗅了嗅,“嗯…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你用的哪款古龙水?改天我也去买瓶试试。” 海归弟弟看着他笑笑,没再说话。 迈进郗茯家大门,伯父早已等在正厅里,郗苓直截了当地介绍了常钦,对方却并未作任何反应,只抬头扫了他一眼,沉着脸说:“你就是常钦,听说,你还是郗茯的朋友?” 常钦急忙点头称是。 “郗茯的朋友,却把我儿子拐跑了,你倒很有出息啊。”伯父拉长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道。 常钦一头汗,越听这话意思越不对,正要解释,郗苓突然拉住他抢先道:“姐姐的朋友,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在一起呢,我早跟您说了,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就喜欢男人。” 伯父指着郗苓怒道:“你个不孝子,我管你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就算…”伯父缓了口气,继续骂,“就算你喜欢男人,你今天拉回这个,明天拉回那个,我看你是纯心想气死我!”说着摔掉手里的杯子,胸腔剧烈地起伏。 “爸。”郗苓急忙缓和些语气,“我不是故意要气您的,其实上次带回家那个是姐姐的男朋友,不是我男朋友,今天这个,”他笑着转头看向常钦,伸手揽过他的肩,“才是我的正牌男友。” 郗爸爸听闻眯起眼,认真地打量常钦,看得常钦头皮直发麻,他不安地挪动身子,从郗苓的臂弯中挣脱出来。 “你是干什么的?”郗爸爸问道。 “回伯父,我是建筑师。”常钦礼貌地回答。 郗父略松了些深锁的眉头,似乎对这个职业颇具好感,但温和不过三秒又换回冰山脸:“昨天我儿子跟我说,他很喜欢你,我想知道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常钦一头雾水,开始不是说好只是试试水么,怎么突然就变成海誓山盟了?常钦正琢磨着该怎么答话,郗苓又抢着说道:“你放心吧爸爸,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他抓起常钦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捏在掌心里。 常钦只好挤出一张笑脸,也不好意思当着郗父的面再挣脱,只能任由他抓着,背脊却挺成一根竹竿。 “常先生。”郗父正色道,“我儿子的脾气我最清楚,一旦认准一件事儿,便要一路走到黑,不撞南墙坚决不回头,既然他看上了你,自然不会三心二意,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我今天找你来,就想知道你的态度。” 常钦不安地动了动,决定不能再犯傻,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对上郗父严厉的双眼说:“伯父,不瞒您说,其实我也不是郗苓的正牌男友。” 这话一出,如同炸雷,不仅郗父的眼皮跟着一跳,抓着他的那只手也明显一紧,常钦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上次郗苓带姐姐的男友,今天带我来见您,都只是想试试您的态度,今天见着您,发现您竟出乎意料地开明、讲道理,我很羡慕郗苓有您这样的父亲,也相信郗苓会像您说的那样,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听闻此,郗父清了清喉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对我儿子的性取向,我是一万个反对,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并不代表我已经接受,相反,我本打算从你的话中挑刺,让你俩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过听了你后面那番话,倒是让我有些改观,郗苓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他妈妈的身体一向不好,本以为已经生育过一个孩子,再生郗苓不会出事,没想到,她还是过不了这道坎…我一直忙着生意,从未关心过郗苓,郗苓从小跟姐姐一块儿长大,郗茯这孩子,做事风风火火,脾气又直,郗苓跟着她,难免会受影响,只是没想到,竟让他对女人没了兴趣…”郗父无奈地叹了口气。 “伯父,”常钦说,“我知道您的担心,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家庭幸福、子孙满堂,同性伴侣也能生育孩子,在今天早已不是新闻,你们郗家家大业大,相信到时候这笔钱伯父不可能舍不得出,其实只要能看着子女幸福,伴侣从事什么行业是什么性别,又有什么重要呢?伯父,您说是么?” 郗父抬起头,认真地审视了他一眼,竟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要是我儿子看上的人是你,该多好啊。” 出了正厅,郗苓仍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紧拉着常钦兴奋地问道:“这就算过关了么?这么简单?” “是是是。”常钦总算松了口气,看着郗苓说,“不过你可要答应我,跟你那英国的小男友好好过,别再想一出是一出了。” “遵命!郭大侠。”郗苓急忙立正敬礼。 “别再叫我郭大侠了,这称呼难听死了。”常钦皱眉道,“就叫我常钦吧。寻…” “寻常的常,钦点的钦嘛。我知道!”郗苓嘿嘿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常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放松地笑起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你说你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品味却这么不堪入目。”说着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不是在英国么,英国上哪儿买你这身衣服?” “什么?”郗苓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不懂装懂,只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常钦。 “算了。”常钦自嘲道,“我也是闲的,管你穿衣服作什么。” 之后,常钦再未见过郗苓,要不是假扮男友的经历太过难忘,常钦很难想起自己曾认识过一个叫郗苓的人。这件事过去没多久,谢容儿向常钦提出了分手,原因是对方太帅,让自己没安全感,这个理由真让常钦哭笑不得,但他坚信谢容儿的选择是正确的,在感情这种事儿上,他从未用过真心,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子能排满一条长街,他一般都是挑着相貌不错脾气温和的交往,等对方被他的忽冷忽热折磨地受不了自动离开,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下一任,周而复始,常钦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算起来,谢容儿算是一众女友中跟他最久,也是最受重视的一位,常钦不敢对谢容儿太过忽视,否则郗茯第一个拿斧头砍了他,可惜郗茯再彪悍,也改变不了常钦的本性,再加上谢容儿本来就漂亮,追她的人不比常钦少,两相权衡下,她自然会选择对自己好的那个。 奇怪的是,跟谢容儿分手后,常钦却再未交过女朋友,几年来一直单身,单地快让他怀疑自己已经丧失性功能了。这倒也不是对谢容儿有多念念不忘,只是,玩多了,累了,又遇不着动心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单着也就单着了,这种没人烦没人管的日子,常钦倒乐得自在,只是偶尔遇上情人节圣诞节什么的,会莫名感到孤单。 谢容儿离开了,常钦自然也没再见过郗茯,至于她弟弟,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常钦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故人。 “这位是郗苓郗律师,毕业于英国莱斯特大学,考古科学及法律学双硕士学位。”蒋总的声音一秒将常钦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抬起头,正对上郗茯那对含笑的双眼,一如四年前般清澈。 常钦略有些尴尬地冲他点点头,对方倒大方自如许多,站起身,主动向常钦伸出手,除了那张依旧精致的脸庞,这人跟四年前着实大相径庭:一身裁剪考究的深色暗纹西装,名贵的腕表在白衬衣袖口下若隐若现,曾经的刺儿头也换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齐整的刘海下依旧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在难掩的笑意中,弯成一道新月。 看着这张精雕玉琢的脸,常钦的脑海中莫名蹿出四年前郗苓向他解释自己名字时说的那句话:“我跟姐姐,是含着药香出生的。”鬼使神差地,常钦凑向前嗅了嗅,果然有股熟悉的清香钻入鼻尖,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一转头,发现领导们正诧异地盯着自己,常钦赶紧退回原位,面不改色地伸手道:“你好,我叫常钦。” “你好。”郗苓看向常钦,微笑着点点头。这声音听起来不再如从前那般清亮稚嫩,倒像经历了多年岁月的沉淀,话音间掺杂着说不出的低哑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海归弟弟的人设确实牛逼了些,为了避免让他显得过于开外挂,特意百度了下莱斯特大学,好像没有考古和法律这俩专业(~ ̄▽ ̄)~ 第3章 三 上午的会议,主要就法律合同问题作了简单的讨论,尤其涉及古建筑的法律,包括界墙、天沟、排水沟的走向,采光以及供水,还有国土局审批后如何合理规划房屋分布,避免工程结束产生不必要的法律纠纷。“晨曦”作为建筑业的大头,对这些基本的法律问题自然驾轻就熟,但这次涉及古建筑,产生的法律条案自然与之前有些出入,董事会从不在硬性问题上有所懈怠,更何况这是公司的重点项目。 几个人一直商讨近下午,待蒋总宣布散会时,早过了午饭时间,常钦饿得咕咕叫,蒋总邀请郗苓一起共进午餐,郗苓倒也没谢绝,整理好文件带上助理紧随其后。 饭桌上,几个人侃侃而谈,放下公事,大家相谈起来便轻松许多,常钦时不时地打量几眼郗苓,几度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人,眼前这位风度翩翩,举止得体的年轻人,实在没法跟四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富二代挂上钩。像是发觉了常钦的疑惑,郗苓也会偶尔转头看他,甚至举起酒杯,礼貌周全地向他敬酒。 常钦身为此项目的主设计师,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每个人都向他敬酒,再顺道就上一个项目恭喜一番,几轮下来,常钦很快喝得忘形,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好不狼狈地吐了个天翻地覆,正难受地紧,后背突然覆上一只手,轻轻地拍打他。 常钦别过头,勉强地笑道:“是你啊。” “我助理来接我了,要不要送你回家。”郗苓似乎贴得很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常钦点点头,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干脆一头栽倒在郗苓怀里,任由他和助理扶上车。 一觉睡醒,天已全黑,常钦只觉口渴难耐,正打算去厨房倒杯水,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卧室门被打开,穿着白衬衫的郗苓端着玻璃杯走了进来。 “你怎么…”常钦并未接过郗苓递上前的杯子,而是下意识地抓紧胸前的棉被,发觉这个动作太过娘们,他又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 “你是我姐姐的朋友,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该把一个醉汉撇下不管。”郗苓微微俯下身,下垂的领口中露出好看的锁骨,脖颈右侧熟悉的位置上,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再次吸引常钦的目光停留了好一阵,让常钦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见对方毫无反应,郗苓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有些不悦。 “没有没有。”常钦急忙移开目光,作势拿过水杯喝了口水,“怎么可能不记得,那种经历,人生中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郗苓低声笑起来,像触动某个开关,常钦也跟着笑了好一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勉强止住,常钦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姐姐还好么,还有,伯父。” 郗苓突然收住笑脸,随意地回答:“我姐姐跟默哥两年前就结婚了,我父亲,去世了。”未等常钦做出反应,他认真地看着半躺在床上的人,继续说:“看来,你也不再是蓉儿的郭大侠了。” 常钦感觉莫名被对方嘲了一顿,只好摸摸鼻子说道:“伯父…想不到这么突然,真抱歉。” “没什么突然的,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郗苓垂下头,随意地摆弄着衬衫上的袖扣。 气氛突然冷下来,常钦觉得尴尬异常,沉默了一阵,突然说道:“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从没遇见过你这种,这类…” “我知道。”郗苓淡淡地回答,“不仅仅是你,换谁都一样,。” 常钦狠狠地掐了大腿肉一把,暗骂自己嘴笨,想了想又问道:“你跟你那位,还好吧?”说着侧过身,想要看清郗苓脸上的表情。 郗苓抬头正视他,笑着说:“很好。” “那就好。”常钦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 “你放心。”郗苓低声说道,“虽然我喜欢男人,但也不是对每个男人都有兴趣的。”说着停顿了一会儿,“更不会趁人之危。”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常钦赶忙摆手赔笑道,“你别误会,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郗苓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被他极快地掩饰过去,他拿起常钦随手放在床头的空杯子,不理会对方的欲盖弥彰,“我煮了点粥,你饿了就起来吃吧,事务所里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常钦仰头倒在床上,无语望天花板好一阵。 待常钦洗漱完来到客厅,郗苓早已消失得没影儿了,他径直走向厨房,盛了碗粥端向餐厅,这才发现餐桌上躺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郗苓律师”几个大字,还有一串联系方式,常钦掏出手机存下号码,发现号码早已存在联系人中,他嗤笑一声,想说这世界真小,于是将手机丢到一旁,舀起一勺粥塞入口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有很多年,没有人为他煮过粥了。 经历前几个月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后,常钦总算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时间,第二天一大早,他来到公司,看见同事肖钰正在收拾东西。 “你终于被解雇了!”常钦上前揶揄道,他跟肖钰是多年的同事兼好友,又师出同门,都是徐一然的徒弟,说话自然口无遮拦。 肖钰瞪了他一眼,悻悻然道:“我倒宁愿被解雇。” “怎么了?”看他的表情,常钦突然不安起来。 “徐一然跟领导申请把我调去他们组,上面也批准了,命令我马上交接完手头工作,明天就去报道。”肖钰哭丧着脸说。 “哈哈。”常钦笑道,“这不是好事儿么,徐一然是我们的师父,最近又接了新项目,怎么都会多照顾你一点。” “你倒真能落井下石,咱俩合作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天衣无缝所向披靡,常钦你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我,旧厂改造那项目你能大受好评么?”肖钰拍拍他的胸。 “我知道。”常钦急忙安慰道,“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并非不爱去师父那组,只是舍不得文化村项目,对不对?” 肖钰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常钦叹口气,说道:“文化村,在别人眼里是块肥肉,在我眼里,就是颗定时炸|弹,你以为我乐意趟这淌浑水么?这项目,我要做好了,那是名利双收,我要搞砸了,到时不知有多少只脚恨不得踩死我。再说师父年纪大了,总该提拔自己的徒弟上位的,你老跟我呆在一组,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更何况我比你帅这么多。”说完,还不忘自恋地捋捋头发。 肖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全然不把常钦这没皮没脸的话放在心上。要论长相,其实肖钰一点儿也不输给常钦,公司里暗恋他的女同事也绝不比常钦少,只是肖钰过于低调,又不像常钦嘴皮子溜讨女孩喜欢,所以总让自恋狂常钦有种对方远不及自己的错觉,再加上肖钰运气不好,设计师选拔考核并非像公务员那般每年都有一次,而得看公司是否正好缺设计师名额,一般得等前任设计师离职,公司再从助理中挑选合适的接替上去,机会非常难得,而公司选拔新晋设计师那年,他的父亲恰好病危住院,肖钰整天公司医院地两头跑,顾此失彼,最后考试也没通过,只能继续苦逼地当助理。 常钦就是在那次选拔中一举夺魁,正式晋升为首席设计师,也有了自己的团队,肖钰从徐一然那儿出师,直接进了常钦的组,一边跟常钦配合,一边等公司下次的设计师晋升考核。 为了安慰肖钰这颗受伤的心,常钦特意在公司楼下的餐厅为他开了一桌当送行,连着被灌两天,常钦闻着酒味儿都能吐,便吩咐助理小张只能点牛奶,本打着不醉不归算盘的组员们面面相觑,只好耷拉着脑袋,无聊地一杯接一杯喝奶。 常钦见状,不爽地抽了抽嘴角:“我们组一个个都是酒鬼还怎么着,前天在ktv喝得还不够多么?” “您倒是潇洒,每天喝得烂醉如泥,自己不想喝,就逼着我们跟您一起禁酒。”助理小妮喃喃道。 “肖哥明天就要离开我们组了,大家本打算灌他个不醉不归的,结果被你这一搅和…”工程部的吴航枫也跟着附和道。 “好好好!”常钦败下阵来,举手求饶道,“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说完吩咐小张跟服务员要几瓶红酒。 服务员效率极高地端来红酒,常钦闻着满屋子的红酒味,只觉得胃里一阵阵反酸,急忙说:“今天这酒你们尽兴喝,我就不作陪了。” “这你就太不给面子了。”肖钰第一个抱怨,“我都要走了,你却干坐着不喝酒,是想跟我绝交还怎么着?” “肖钰,我连着两天都喝趴了,绝交事小,命是大啊。”常钦苦着脸说。 肖钰冷笑一声:“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么,当年连灌七天都若无其事的常总监,就别在这儿惺惺作态了好么。” 酒一旦上桌,也就由不得自己喝不喝了,常钦嘴上一百个拒绝,却耐不住组员们轮番上阵,本来酒量就很渣,果不其然又趴下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隐约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欢快地震个不停,震得腿都麻了,只好招呼小张替他掏出手机,至于小张是怎么处理这个电话的,常钦就全然不知了,只依稀记得意识丧失之前,有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愤怒地瞪了他好一会儿,还有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抱怨道:“真行,天天醉。”然后整个人就被架了起来。 再一次从酒醉中醒来,常钦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连醉三天,真不是个正常人会干的事儿,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卧室门,一股好闻的饭香直冲心脾,他不禁露出笑容,三步两步踱到厨房前,想也不想便冲着灶台前那个背对着他的修长身影说:“郗律师,要不我雇你当我的管家吧,你看怎么样。” “你说什么?”眼前的人转过身,一脸惊讶。 原来是肖钰,常钦突然有些失望,急忙转移话题:“没什么。” “你刚说郗律师?”肖钰睁大双眼,“我记得他昨天才来公司,怎么就要上门给你当管家了?你们俩之间…”肖钰不怀好意地嗤笑道。 “整天想些什么龌龊事儿呢你!”常钦气冲冲地走进厨房,“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一朋友,偶尔来过家里几次。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跑进来的?” “还不是你那个郗律师。”肖钰撇撇嘴,回头继续忙碌。 “能先把话说清楚么。”常钦不耐烦地又扯了他一下。 肖钰只好转身看着他说:“是郗律师吩咐我守在这儿,给你煮点粥,等你醒来可以吃。” “他怎么知道我喝醉了?”常钦奇道。 “昨晚是他送你回来的,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会吧大哥,您这酒量,也太丢人了吧。” 常钦瞪了他一眼说道:“所以郗律师就让你守在这儿?你守了一晚?” “快别自恋了,我可没那么闲,我是早上过来的,郗律师帮我开的门。” “那他人呢?”常钦问。 “上班去了。” “这么说,郗律师在我这儿呆了一夜?”常钦更惊讶了。 “我哪知道。”肖钰上下扫了常钦一眼,“你没对郗律师动手动脚吧。” 常钦给了他一拳,转身来到阳台,思虑再三后,掏出手机给郗苓打了电话。 “那个,昨晚谢谢你。”常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对方简单地回答。 “你看,总是麻烦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常钦挠挠头道。 “然后又喝醉让我扛回家么。”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 常钦顿时被噎住,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词儿好,只听那边继续说:“昨天本想问你工地的事儿,看你醉成那样,下午有时间么?跟我跑趟工地。” “跑工地?”常钦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郗苓扬长声调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律师也要亲自跑工地的。”常钦笑笑。 “谁让你们老板精打细算,请了我这么个律师兼历史顾问。”郗苓没好气地说道,“下午两点,大门口见。” 未等常钦答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赶着投胎么?”常钦恨恨地收回手机,转身回到屋内。 肖钰的做菜手艺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精湛,不一会儿功夫,三菜一汤便端上了桌,常钦也不客气地举起筷子便夹,吃饱喝足后,这才想起问肖钰:“你不是今天调过去么?不去公司没事儿啊。” “师父这几天请假了,现在暂由我兼任总监。” “请假?为什么?之前从没见他请过假啊。”常钦边吃边问。 “还不是因为你抢了他的项目,被你给气回家了。” “瞎说什么!”常钦卷起一张餐巾纸冲肖钰脑袋砸去。 “我可不是瞎说,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董事会宣布文化村项目交由你负责那天,徐一然的面色白地可怕,下午他就跟公司告假回家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真的么?”常钦不安地喝了口汤,问道。 “抽空你去看看他吧,师父并不是记恨你,只是这么多年了,公司哪次有了大项目不是交给他做,他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你低声下气地讨好他几句,也就没事了。” 常钦沉默了一阵,点头同意道:“你说的对,晚上我就看看他去。” 第4章 四 建筑工地并不是个好玩儿的地方,尤其对现在这种狂风乱作的季节来说。 政府划出的这块土地位于郊区,常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他把车停在工地大门外,看见前方马路边停了辆黑色的帕萨特,敞开的车窗上搭着一只白皙的手臂,露出的半截侧影正专心致志地翻阅手里的文件,常钦两三步走过去,敲了敲车门。 车里的人仰头看了他一眼,收拾好手中的资料,开门下车。 “怎么换车了?以前那辆拉风的跑车呢?”常钦问道。 “卖了。”郗苓简短地回答,背起一个单肩包。 卖了保时捷买辆帕萨特,常钦想这心也太大了吧,更令人费解的是,以前开保时捷,穿一身不伦不类的奇装异服,现在换帕萨特,装扮倒是提升了不知几个等级。今天的郗苓不再一身正装,而是休闲牛仔裤搭配深黑色t恤,简单干净,绝不出现第三种色彩。 常钦直觉这几年里郗苓肯定发生了一些事儿,才导致他性情如此大变,正要开口问,瞥见对方板着的脸,恍惚想起当年陪他去见他爸,伯父那张万年冰山脸,又把话咽回口中。 “我非常欣赏你们的做法。”见常钦沉默不语,郗苓先开口道。 “什么?”常钦迷惑地问道。 “想做好建筑,就得先了解历史,这也是我决定接这个项目的原因。”郗苓看着远方,平静地说。 “建筑师应该了解大量历史,这话维特鲁威大师说过。”常钦看了郗苓一眼,继续说,“建筑师必须识字,必须具备绘图知识,掌握几何学、光学、算术、哲学、医学、天文学、法律,还有历史。比如古人没有扩音器,便在剧场中座位下方封闭放置青铜缸,根据数学原理沿剧场圆弧形各区段成组安放,这样舞台上发出的声音就可在整个剧场中获得准确定位,观众听起来更清晰悦耳。前人的智慧就算放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依然值得借鉴。” “《建筑十书》。”郗苓回答,察觉对方眼里的敬佩,淡淡地补充道,“这是每个建筑师必看之书,我自然要恶补。” 常钦点点头,掏出原始平面图,跟郗苓大致描绘了下初步方案,同时向对方征询哪些不合法之处。 风呼呼地吹,方圆几百里又没有一处遮挡的建筑,不一会儿俩人都被吹成了乱毛,还时不时被风沙迷了眼,状况苦不堪言。 “大致是这个意思。”常钦皱着眉头,三言两语讲完方案。 郗苓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想看一下这里的排水系统。”说完,自顾往深处走去。 常钦只得紧随其后,其实这块地自审批后,他也一次未曾来过,开始动笔设计前,跑工地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只是最近忙上加忙,若非郗苓提醒,自己倒真忘了需要过来实地勘探这些细节。 郗苓话不多,除了埋头记笔记,便是四处量尺寸,动作娴熟地比常钦这个专业建筑师还专业,而且任劳任怨,看着难走的山坡也毫不犹豫地翻过去,半天下来,牛仔裤上全是污泥,上衣亏是深色看不出脏,常钦就惨了,完全忘记前些天一直下雨,工地上全是泥坑,一身浅色的休闲装瞬间变成了灰色。 “这…”回到工地大门,常钦无语地弹了弹上衣,“这让我晚上怎么见人?” 郗苓听闻回头问道:“你晚上还有应酬?” 常钦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道:“放心吧,绝不是喝酒。这半年我都不会碰酒了,都快被酒精折磨疯了。” 郗苓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常钦看他面色沉重,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解释,赶忙补充道:“我是要去见我师父。” 郗苓看了他片刻,“哦,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自顾上车。 什么情况?基因突变了吧。常钦沉闷地想。目送对方离开后,他径直回家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又在街边买了些新鲜水果,直奔徐一然家。 师母为常钦开了门,看到他手上满满几袋水果,忍不住责备道:“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么见外,师母要不高兴了。” “就一点水果,不成敬意。”常钦客气地笑道,“听说师父身体不好,我这几天又忙,没空来看他,不知师父可好些了?” “前几天发烧,现在好多了,就在书房,你快进去吧。”师母乐呵呵地招呼他进门。 明明就是生病,说什么被我气回家。常钦暗自把肖钰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通后,摆出笑脸,十分得体地鞠躬道:“师父好。” 徐一然比他的两个徒弟只大了十来岁,但因为入行早,闲来无事又爱泡泡功夫茶练练毛笔字,所以总给人一种老成的错觉,他生性古板,认死理,对待工作及其严苛细致,常钦和肖钰跟在他身边时,没少挨骂,但撇开工作,徐一然私下里对两个徒弟又是极尽疼爱,再加上常钦前一个项目广受好评,他这个师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见到常钦,徐一然急忙招呼他坐到自己对面,动作娴熟地开始泡茶,常钦也没有客气,跟师父边喝边聊。 “忘了恭喜你,文化村项目已经正式由你负责了。”徐一然心知常钦此行的目的,干脆开门见山说道。 “师父赞许,徒弟心中有愧。”常钦低头谦虚道。 “你确实应该有愧。”徐一然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也不说台面上的客气话,直来直往得罪过不少人,但常钦早对师父的脾气心知肚明,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也不郁闷,反而挺直腰板,倾听师父的教诲。“旧厂改造项目,所有人都在夸你,都快把你夸到天上去了,我看,你现在连当初学建筑的初心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徒弟不敢,还望师父教诲。” “建筑六要素,你再背一遍我听听。” “建筑由六要素组成。”常钦不慌不忙地说道,“秩序、布置design、匀称shapeless、均衡sytry、得体ess和配给allo。师父,我一直记得刚入行时,您跟我说的那句话‘不造莫名其妙的房子,不做莫名其妙的设计’。” 听常钦谦恭有礼地背诵完,徐一然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长叹一口气,为徒弟斟满一杯茶:“公司刚签下文化村项目,就不断有人来找我,所有人都认为我必然是此项目的主案设计师,我知道,现在我一出门,就有人等着看我笑话,虽然你此时平步青云,但抛却初衷,只为设计而设计,总有一天,你也会走到我这一步。” “师父。”常钦诚恳地说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的教诲,我永世不忘,我爬得再高再远,也永远都是您的徒弟。” 徐一然认真地审视了常钦许久,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和肖钰,都是我最得意的爱徒,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 “师父,其实我今天来,还想听听您的意见,毕竟我是第一次设计古建筑,对这个没经验,我想跟您说说心里的大致想法,还希望您能给予指正。”说着掏出下午跟郗苓讨论过方案的原始图,对着图纸认真地比划起来。 常钦心里明白,徐一然这人没啥毛病,就是极好面子,主案设计师的位置被自己顶了去,他最不能过的就是徒弟这关,别人在背后嘲笑他无所谓,要是连徒弟也不把自己放眼里,那可真会气出毛病来。孔子弟子三千,其中不乏显赫之人,比如他的徒弟子路,在外扬名立万,回到老师跟前依然卑躬屈膝,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常钦深谙此道,因此该谦卑时,绝不忘形,该自省时,绝不推卸。 几番虚心求教下来,徐一然明显放下了架子,坚持留常钦晚饭,又招呼妻子开了几瓶啤酒。 常钦:“……” 徐一然见他面露苦色,还以为是跟自己客气,于是又吩咐妻子准备了几盘下酒小菜,嘱咐徒弟放心大胆地吃。 常钦实在推脱不下,又不好说自己天天酗酒,现在一闻到酒精味就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捏着鼻子,陪他喝了几杯。 这次控制得当,倒没有喝到神志不清,但是战五渣常钦离开徐一然家时依然有些摇摇晃晃,他摸出手机,给所有组员轮番去了电话,却没有一个人能腾出时间过来替他开车。 他讪讪地放下手机,咬牙发誓这个月要扣光所有人的奖金,正打算找代驾,突然手指划到一个名字:郗苓。 常钦干笑几声,想起下午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晚上绝不喝酒,这会儿又扶墙而出,他都能想象电话那头郗律师恨不得敲碎自己的喷火状。等会!为什么要跟他保证?常钦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手指却点了通话键。 没过多久,对方接起电话,常钦哈哈笑了两声,寒暄道:“郗律师,还没睡呢?” “有事?”郗苓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我刚从师父家出来,听了他一些建议,我决定邀请你,跟我一起参与文化村这个项目的设计。”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节 作者有话要说: 建筑由六要素来自《建筑十书》 第5章 五 “我决定邀请你,跟我一起参与文化村这个项目的设计。”常钦含糊地吐出这句话,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动静,忍不住问道,“郗律师,你睡着了?” 他听到郗苓明显叹了口气,说:“你又喝酒了?” 常钦顿了一下,讪讪赔笑道:“不多,就一点点。” 郗苓又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说:“找不着代驾吧,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常钦急忙拒绝,郗苓挥着斧头要砍死他的画面,在脑海里构思一下也就算了,真把人招来,这三更半夜的他上哪儿去买保险啊。 “那好吧。”郗苓说。 常钦松了口气,还以为对方要挂电话,只听电话那头继续说:“那我打电话问蒋总。” 常钦败下阵来,只好一五一十地将地址报给他听。 半小时后,下午见过的那辆帕萨特出现在他眼前。 “开车来当代驾,真是前所未见啊。”常钦拍拍车顶盖,无奈地钻进副驾驶座。 “打不到车。”郗苓上下扫了他一眼,“你不是保证过不喝酒的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常钦躺倒在靠椅上,闻着自己身上的酒精味,胃里一阵阵反酸。 “少喝点酒。”郗苓转动方向盘,不冷不热地说道。 常钦看了他一眼,并未看出半点关心,不由撇撇嘴,问道:“为什么?” “杀精。” 常钦:“……” “等一下,不是可乐才杀精么?”常钦急忙说。 “可乐也杀精,至于哪个效果好,你可以都试试。”郗苓不动声色地回答。 常钦干咳两声:“你这人……” 郗苓把常钦扶进屋内,把他放在沙发上安顿好,转身去洗手间取出一条热毛巾,往他胸前一塞,厌恶地说道:“真没想到,我竟然连着三天跑进这屋。” “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连着三天被你扛回家。”常钦无奈地把毛巾盖在脸上。 “自找的。”郗苓咬牙吐出几个字。 “你还住在以前那栋大别墅里么?倒是离这儿挺远的。”常钦擦完脸,随手把毛巾丢在茶几上。 “不是,房子早卖了。”郗苓拿过毛巾,去洗手间冲洗干净。 常钦犹豫了好一阵,见郗苓从洗手间出来,开口问道:“早就想问你了,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郗苓看了他一眼,回答:“嗯。爸爸去世前,我们已经破产了,车子、房子,都卖了。” “那你们现在住哪儿?”常钦惊讶道。 “姐姐现在住的房子是姐夫的,默哥人好,不在乎钱,我这几年有些积蓄,跟姐姐凑点钱付了首付,买了套小房子。”郗苓口气轻松,随意地像在谈论天气般。 常钦认识曾默多年,清楚对方为人,他能忍受郗茯的暴脾气这么久,绝不是因为对方的钱,想到此,他又忍不住笑道:“你们姐弟俩都命好,碰上对你们不离不弃的人。” 郗苓愣了一会儿,半晌反应过来,突然露出难得的温柔笑意:“是啊。” 常钦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揶揄道:“你的小男友呢?还在英国么?还是,你俩已经同居了啊。” 郗苓瞪了他一眼,抓起车钥匙:“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呦,还不好意思了!”常钦笑出声。 郗苓作势站起身。 “别别别!”常钦急忙拦住他,“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郗苓重新坐下,问道“什么事?” “就刚才跟你说那事儿,我师父说了,要师夷长技以制夷,你看你懂历史,我又在研究古建筑,咱俩合作,一定能事半功倍。” “可我不懂建筑。”郗苓皱眉道。 “你不需要懂,我懂即可。”常钦不假思索地说。 郗苓想了想,没有立马答应,而是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放心,不需要你画图,也不需要你量房,你只需给我灵感就可以了。” 郗苓沉默片刻,说道,“可我最近没空,处理完你们公司的合同,我得出去一段时间。” “去哪儿啊?”常钦失望道。 “还没定。” 常钦突然想到些什么,冲郗苓眨眨眼道,“你不跟我出去,是不是怕小男友吃醋?” 郗苓二话不说,抓起车钥匙就走,常钦意犹未尽地冲对方背影喊道:“今天不给我煮粥了啊。” “嘭”地一声,大门被用力地摔上。 第二天下班,常钦直奔书城,买了一大摞《史记》《易经》《道德经》《资治通鉴》《梦溪笔谈》等等古书,一到家就悬梁刺股地琢磨起来,越琢磨越带劲儿,很快便趴在桌上睡着了……在梦里过了座摇摇欲坠的独木桥,走到一半突然一个踉跄,又把自己给摔醒了。 常钦揉揉眼坐直身子,一看手机,十点半了。得,今晚算是又浪费了。他长叹一口气,抓过手机点下通话键。 “你又喝多了,常总监?”郗苓脱口而出。 常钦一头汗,急忙举手发誓:“今天绝没有喝酒。”一想到对方压根看不见,又把手放下,笑笑说,“郗律师,您不是蒋总请来的历史顾问么,你要是不能帮我,我们请你干嘛。” 那头郗苓捏着眉心,痛苦地说:“我是历史顾问,但不是设计顾问,我一个门外汉,万一把你的房子弄塌了,到时谁承担这个责任?” 常钦乐了,解释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个责任我一定承担。”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回道:“那好吧,要做好建筑,自然少不了实地考察,我们先去最近的,故宫。” “好。”常钦点头答应,“就周六,不见不散。” 北京故宫,又称紫禁城,建成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是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两个王朝——明、清的宫殿。明清两代共有24位皇帝先后居住在这里,至清代宣统三年(1911年)溥仪退位为止,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明代第一位皇帝朱元璋在新王朝成立之初,曾以洛阳为北京,以凤阳为中都,建康为南京。之后大将徐达攻克元大都,于是改元大都为北平。”郗苓边走边说,“朱棣称帝后,改元永乐,改北平为北京。” 常钦点点头,接口道:“永乐四年下诏营建北京宫殿,五年为工程备料并规划,先期进行道路、河流、排水及主要基础,永乐十五年正式动工,十八年落成,前后历时十四年。”说完,看着郗苓无耻地笑起来,“你看,咱俩是不是挺互补的。” 郗苓无视他的厚脸皮,摊手说:“我只能给你提供历史资料,其他恕我无能。” 常钦急忙想再说什么,身边的人已经自顾走向前方,他只能闭嘴追上去。 “中国封建史上只有三大盛世:西汉盛世,开元盛世,还有康雍乾盛世。西汉盛世从汉文帝和汉景帝的文景之治开始,到汉武帝时期达到顶峰,从汉昭帝汉宣帝开始衰落。开元盛世是唐朝开创的盛世,从唐太宗的贞观之治开始,唐玄宗时期开元盛世达到顶峰,安史之乱走向衰败。康乾盛世是从清朝的康熙皇帝到清朝的乾隆皇帝这100多年时间。古人崇尚王者之道,认为惊天巨作必伴随天子出现,因此我建议你以三大盛世为主题,专注研究这三个时期的建筑。” 常钦点点头,不置可否:“中国古代多木建筑,所以历代战火中还能幸存下来的古建筑十分罕见,不如其他古文明地区都发现有标志文明起点的大量完整的城市遗迹,并且都是砖石结构,中国风水学认为土木结构的房屋对人体更有益,故宫历经明清到现在还能完整保存下来,堪称奇迹。永乐十九年,三大殿遭雷火被焚,后明正统六年方建成。清代对于明宫殿又有所改变,比如康熙皇帝将内廷外东路一区建筑修缮后改称宁寿宫,供皇太后居住,改奉天门为乾清门,雍正皇帝在乾清宫东侧新建了一处专供斋戒使用的斋宫,另外又在奉先殿新建了射箭亭,专门用来考武状元,乾隆登基后,不仅大建花园,还建了一座藏式建筑——雨花阁,而新建的宁寿宫华美秀丽,装饰极尽豪华,是乾隆皇帝为自己准备在位满60年退位后做太上皇时居住的宫殿,是乾隆盛世的代表之作。” 外朝的前三殿,即位于中轴线上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是紫禁城建筑的中心。 “太和殿装饰极为华丽,檐下斗拱,上层檐单翘三昂九踩溜金斗栱,下层单翘重昂七踩溜金斗栱,檐角走兽十个,为屋脊装饰等级最高之孤例。其建筑规模、装饰等级均为现有古建筑之首。”常钦说着,带郗苓穿过保和殿,来到乾清宫,重檐庑殿顶,饰金龙和玺彩画,明间设宝座,宝座上方是正大光明匾,皇帝继位宣召都曾藏于匾后。 “乾清宫在明代为皇帝寝宫,清代自雍正移居养心殿后,这里就作为皇帝召见臣工、批阅奏章、处理政务和举行内廷筵宴的场所。”郗苓说,“在古代,无论皇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卧室都不超过九平米,因为中国风水学认为‘室大则气散’,所以卧室一般不能大于九平米,即使是帝王也不例外。” “说起寝居。”常钦接口道,“上大学时,曾有几节课讲过古代建筑的排水系统,文震亨先生在他的《长物志》里提过浴室结构,用一堵墙将浴室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室砌铁锅盛水,后室砌炉灶烧水。浴室需要密闭,防止寒风侵入。浴室外面靠近墙边凿一口井,并安装辘轳用来提水,在墙上挖孔将水引进室内,房屋外头再挖一条沟把水排出去。而在这紫禁城内,皇帝更土豪,直接挖了条金水河来给水排水,” “关于紫禁城内的排水系统,确实听我的老师讲过。”郗苓笑笑,说道,“初建时考虑排水需要,特意北高南低,各宫院又设有明槽、暗沟,沟与河相连,将水排入金水河,暗沟与暗沟又有深浅之分,沟沟相通,便构成了一条有自流排泄功能的地下排水网络。这些排水系统一直保持完好,因此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紫禁城受涝被淹的记录,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 常钦看着郗苓,打趣道:“早说了,咱俩是天作之合,请问郗律师,‘可愿受长缨,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说完,假模假样地向他低头作揖。 郗苓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等明天蒋总签了字,我就得出门,恐怕没有办法帮到你。” “你到底要去哪儿?”常钦无奈道。 “西宁。” “什么时候出发?”常钦继续问。 郗苓看着他,犹豫了一阵,说道:“后天。” 常钦听闻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摁了老半天,郗苓见状忍不住皱眉:“你干什么?” “你说的对,想要造好房子,必须实地考察,西宁是块福地,值得一去。”常钦快速地看了眼郗苓,“火车?飞机?” 郗苓扶额,无可奈何地说:“飞机。” “ok,搞定了!”说完将手机塞回口袋,得意洋洋地看着郗苓。 郗苓只觉得满头黑线,扔给对方个白眼,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宫资料来自周苏琴女士的《北京故宫》一书、室大则气散来自《易经》、浴室结构来自文震亨先生的《长物志》,其余资料来自百度百科。╮(╯▽╰)╭ 第6章 六 三天后,常钦早早来到机场,远远见郗苓背了个登山包,急忙迎上去。 “郗律师,怎么就一个人,你的小男友呢?”常钦疑惑地四处张望。 “他…”郗苓想了想,随口说,“他工作忙,走不开。” “什么?”常钦不可思议道,“感情你一开始就打算一个人旅行?我本来都做好当电灯泡的准备了。” 郗苓又白了他一眼,自顾去换登机牌。 西宁是青海省的省会,古称西平郡、青唐城,取”西陲安宁“之意。西宁还是消夏避暑圣地,夏季的均气温只有1719c,气候宜人,从炎热的北方来到这里,常钦只觉得一阵舒爽。 “你订酒店了么?”一下飞机,他俩就在机场附近的餐馆享受了当地正宗的牛肉拉面。结了账后,郗苓问对面的人。 常钦瞬间愣住,赶得太急,早把提前订好酒店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眨眨眼,看着郗苓说:“你不会也没订吧。” 郗苓叹口气,二话不说,背上行李便走。 常钦急忙拿纸巾抹抹嘴跟上前。 郗苓拦下一辆出租车,带常钦来到一家普通的旅店,外观虽不豪华,好在干净整洁,比较无奈的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常钦想到登记入住信息时前台服务员打量他俩的眼神,头皮便一阵发麻。 “我可不知道你会跟来,所以只订了单人间。”像是看穿了对方心思,郗苓平静地解释。 常钦急忙挤出笑脸,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我睡地板也成。” 结果一进房间他就傻眼了:这间房真可谓合理利用布局的优秀典范,中间一张床,床的一侧紧挨墙,另一侧只留出一条勉强过人的走道通往洗手间,别说打地铺,整个人侧身躺着恐怕都能窒息。 常钦尴尬地愣了半晌,勉强笑道:“我下楼问问服务员,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么。”郗苓无奈地将登山包往床上一甩。 “可能她记错了呢,我再让她找找。”说完拉开房门,噔噔噔地跑下楼。 半后,常钦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摊手道:“没有。” 郗苓拿出随时携带的枕巾铺在枕头上,听闻瞟了他一眼:“问个房间需要半小时?” “我又去附近的旅店挨个问了一遍,都说被订满了。”常钦郁闷地瘫坐在床沿。 “这是自然,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节,如果不在网上提前订好房间,这方圆几百里都不会有空房间留给你。”郗苓说着又看了他一眼,“知道你肯定没有出门旅行的习惯,特意多带了块枕巾给你,旅店不卫生,我皮肤敏感,睡在陌生枕头上容易过敏。”说着,往另一个空枕头上也铺了一块。 常钦看着他娴熟的动作,重点完全跑偏,目瞪口呆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俩今晚得挤一张床?” 郗苓斜了他一眼,反问:“不然呢?”说完看了眼床边的走道,“我看你也不胖,可以试试这儿。” 常钦无奈地叹口气:“跟一个男人睡一张床不是不可以,读大学时我们几个男生结伴旅行,三四个人挤一张床也经历过,问题是你…”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急忙捂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郗苓若无其事地回答,“反正我对你也没兴趣。” 他俩坐的是下午的航班,出机场吃完饭找旅馆收拾好东西,各自又洗了个澡后,已是夜里九点多了,西宁这个城市,俩人都是第一次来,新鲜感十足,虽然时间不早,俩人还是决定四处逛逛。 西宁地处中国偏西部,太阳下山晚,因此这个点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纸坊街的路边小摊上,摊顶悬满了一盏盏昏黄的瓦斯灯,老板们纷纷摆出上好的新鲜牛肉,切成一片片丢进早就滚地咕噜响的牛杂汤里煮,每碗只卖8块钱,着实物美价廉。再往前走就是烤肉摊,架子上摆着一排排泛着油滋的烤肉,铁串上的肉粒每颗都比核桃还大,让人直看得垂涎欲滴。这里的面食也非常出名:炸酱面片、炮仗、佘穆牛肉面、刀削面、干拌面。还有数不胜数的甜食:糌粑、炸糖糕、藏式奶茶、印度奶茶等等,郗苓兴致颇高,忍不住吟道:“急管繁弦,烟景长街,溶溶月色之夜,闲闲太平之居。”见常钦转头看他,笑笑解释,“这曾是战国贤士田文借以自诩自己的话,倒十分符合我们当下所见的景色。” “听说田文食客几千,待遇却无贵贱之分,然而总被人诟病结交鸡鸣狗盗之徒。”常钦随口接道。 郗苓面露惊讶之色:“想不到,你对历史也挺有研究的。” “皮毛而已。”常钦谦虚地说,“不过倒是你,竟然会学历史,放在四年前,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郗苓看向远方,像在憧憬些什么:“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也一直视游历为我的精神寄托,可惜我爸爸一直反对,从小就骂我不学无术,选择法律也是向他妥协后的折中选择。” “难怪你要出游。”常钦说,“原来你的梦想是当个背包客,并且还是个独行侠。不过你为什么喜欢独自远游呢?一个人,不是很寂寞么?” 郗苓笑而不答,反倒带常钦绕进一条小巷,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小餐馆说:“我查过了,这家店的黄焖手抓烤肉非常出名,还可以来一碗店家自己泡的盖碗茶,或者来份地道的酸奶,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常钦一眼,“此地为正宗的回民馆子,不让喝酒。” 常钦:“……” 晚上,常钦极其娘们儿地躲在被子底下扭来扭去,从洗手间出来的郗苓瞧见他可笑的模样,皱眉道:“你干什么?” 常钦苦着脸回答:“收拾行李的时候没仔细看,错把长睡裤当成裤衩带来了。” “这么热的天,你穿长裤睡觉?”郗苓像看一只怪物似地看着他。 “反正有空调。”常钦指了指头顶,自我安慰道,“况且这里夏季温度本就不高,到了夜晚应该会更冷吧。” “随你。”郗苓扫了他一眼,自顾掀开被窝爬上床,正打算闭眼,突然转头看向常钦说,“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不如你睡外头,万一晚上我忍不住兽性大发,你还能及时逃命。” 常钦哑然失笑,干咳了几声说:“睡吧。” 熄了灯,常钦却没法入睡,旅店里的空调是个三无产品,一启动声音轰鸣似炸雷,实在没法用,好在天气不算太热,关了空调温度照样适宜,只是常钦裹了条傻里吧唧的长裤,再加上生来有恋床的毛病,理所当然便失眠了,他想翻身,无奈床不够大,稍微一动便能碰到身旁的郗苓,只好强忍着痛苦,借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审视着身边人硬朗的脸部线条,郁闷地想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却偏偏喜欢男人呢? 他一边兢兢业业地数羊,一边安慰自己心静自然凉,不到半小时,憋出了一头汗。 他只好稍欠起身子,见郗苓呼吸匀称,宽厚的胸膛平稳地一起一伏,便安心躺回原处,开始小心翼翼地脱裤子。 同样作为三无产品的床板随着他的动作咯吱作响,常钦在一头黑线中蹭掉一条腿,正打算向第二条作战,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要脱能不能快点!” 常钦吓得一个哆嗦,要不是有墙挡着,此时铁定已经滚到了床底下。他讪笑道:“你还没睡啊。” “本来已经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郗苓说着翻了个身,背朝他。 “对不起对不起。”常钦忙不迭地道歉。 “对了,还有件事儿忘了提醒你。” “什么事?”常钦此时已经快速地除去睡裤,只剩两条光溜的大腿露在空气中。 “我们此行,可能有几晚得在帐篷里将就,看你那背包,脚趾头想想你也不会带帐篷出门,所以以后咱俩同床共枕的机会还有很多。”说完侧头扫了眼对方那光溜的大腿,“我建议你明天一大早买个帐篷,或者,买条裤衩。” 第二天,常钦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郗苓本打算一个人跑去人烟稀少之地探险,架不住常钦死皮赖脸地跟过来,只能把欣赏风景变成探访古建筑,一大早,他俩便去了西宁八景之一——北山烟雨。 北山以奇制胜,西宁北山,又名土楼山。土楼山上曾建土楼山神祠,在神祠的旧址又修建寺庙,旧称北禅寺,也叫永兴寺。北禅寺早先为佛教寺庙,是青海境内最早的宗教建筑,初建于北魏明帝时期(公元106年),距今已有一千九百多年。后因道教盛行而成为道教寺庙。整个建筑背倚北山,依山腰中的红砂岩天然断层由西向东依次而建,上载危岩,下临深谷,楼阁悬立,结构奇巧,寺院错落有序,蔚为奇观。 来到山脚,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殿,名叫灵官殿。 “灵官殿修建于明洪武年间,因战火毁烧,重修于1915年。原有山门,东西两边有厢房,房中间有横匾上书‘灵官殿’三个大字。”常钦看着殿门前的简介念到,“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可惜多毁于战火。”说完,无不惋惜地摇摇头。 灵官殿后,是王母大殿。王母大殿是整个土观楼的主殿,也是平常举行宗教活动的主要场所。王母大殿西边是财神殿,东边是城隍殿,再往上是一段陡直的天梯,攀上天梯,就到了土楼山“九窟十八洞”之下。 土楼山中部,有两尊露天金刚,本是两个山崖的突出部分,被山水冲刷风雨剥蚀而形成奇特的造型地貌。后来信徒在原造型基础上将之雕琢成两尊大佛像,称之为“露天金刚”,这两尊露天金刚也叫天神、天王,当地群众叫闪佛,其意是从山中闪出来的。远远看去,大佛的头、身躯、下肢和面部五官轮廓清晰,雄浑粗犷,确实是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完美结合。饶是常钦这般无信仰之徒,见到这样的鬼斧神工,也忍不住虔诚膜拜了一番。 他俩一路拾级而上,来到土楼山的顶峰,顶峰有座宁寿塔,为六面形五层翘角塔,塔中由青砖砌成。 两个人并肩站在山顶,此时天光正好,万里无云,偌大的西宁城尽收眼底。 望着眼前的大好风光,郗苓感叹道:“据说每当烟雨蒙蒙,云烟缭绕,洞群塔寺时隐时现,北山烟雨由此得名。正如大诗人杜牧写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多少楼台烟雨中。”常钦跟着沉吟道,“此时我终于能理解,你所向往的那种泛若孤舟的生活。我只需看这么一眼,便再也不想回到整日在电脑跟前抓破头想方案的日子了。” “那你可得抓紧了。”郗苓扫了他一眼。“趁现在还有点姿色,还能找个富婆包养你。” 常钦干笑两声,不再接话。 “人活于世,没有人能随心所欲。”郗苓继续说,“就如孔子,曾说‘学而优则仕’,却也会说‘吾与点也’。当年他对弟子们讲学,问及各自理想,曾皙回答‘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意思是到了暮春时节,穿上春服,同朋友们沂水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再唱着歌回来。他的老师孔子听闻,赞许道,我同意曾点的观点。可是孔子自己又是个矛盾的人,既想要归田,又想要为官。” “士大夫都想为官,如果我不学建筑,可能,我也会当官。”常钦说。 郗苓听闻,随意地脑补了一番常设计师化身官场领导的奇怪模样——他的意识里,总会把官员跟大腹便便联系在一起——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收回思绪,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不当官了?” “你知道梁思成先生,为什么会学建筑么?”常钦不答反问。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他太太林徽因。”常钦说,“当年梁先生在建筑界名声大噪,曾有记者问过他,为什么从清华大学毕业后,会选择学建筑。梁先生回答,因为林徽因那句‘我想学建筑’。” “可是阴差阳错地,林徽因却进了美术学院。”郗苓笑着说,看向常钦,“那常总监又是为了什么呢?也是为了你心里的那位‘林徽因’么?” 常钦笑笑,苦涩地摇了摇头:“对于感情,我从没有值得炫耀的事。” “那是为什么?” “我是为了我妈妈。我妈妈年轻时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设计师,可是她嫁给了我爸爸,为了他远赴他乡,最终也没能实现当设计师的梦想。” 郗苓听罢点点头:“你妈妈确实如当年的梁先生般痴情,可倒是你,应该反省。” “反省什么?”后者不解地望着他。 “三心二意、喜新厌旧。”郗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急管繁弦,烟景长街,溶溶月色之夜,闲闲太平之居——来自本人非常喜欢的音乐广播《诸子百家》 景点资料均来自百度百科,没错,我就是个靠百科旅游的人。╮(╯▽╰)╭ 第7章 七 回旅店的路上,常钦特意去超市买了条裤衩,但洁癖小王子没有立马穿上,而是洗干净晾在窗外,因此,这晚的他只能继续光着腿…… 常钦先洗了澡,然后穿着长裤从浴室出来,在棉被的掩盖下扭扭捏捏地脱掉裤子。 郗苓:“……” “你快去洗澡吧,水还热着。”常钦强忍着尴尬,挥手催促道。 郗苓只得拿起睡衣睡裤走进浴室。 洗完澡后,时间还早,白天爬了一整天的山,此时俩人都累成狗,没有心思再出门闲逛,只是并肩坐在床上看电视,或者各忙各的,气氛倒意外地和谐。 见郗苓不停地按手机,常钦八卦地凑过去:“在跟你男友聊天呢?真恩爱。” 郗苓白了他一眼,放下手机。 “怎么不聊了?”常钦急忙举手投降,“我不偷看,你们继续。”说着转向另一边,抽过一张当天的晚报假模假式地看起来。 郗苓又摁了一会儿,收好手机,平静地说:“刚才在忙工作。”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电视机,并未看常钦一眼,常钦东张西望了半天,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情侣间发短信不是很正常么。”常钦若无其事地哈哈道,“有什么可害羞的。” 郗苓别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以前,经常给你女朋友发短信么?” “我?”常钦讪笑道,“我比较懒,维系感情都靠打电话。” “哦。”郗苓回过头,继续目视前方,“不是懒,而是爱得不够吧。” 常钦听闻放下报纸,饶有兴趣地审视着身边人:“真看不出来,郗律师倒是恋爱高手啊,白天在山上教训我三心二意,现在又说我虚情假意,感情你就是情圣,从来不曾变过心?” 郗苓看着他,认真地回答:“没有。” 常钦从未见过此人如此严肃的表情,忍不住怔了一下,摸摸鼻子道:“开个玩笑嘛,何必认真。我知道,你对你的小男友是一等一的专一。对了,问你个问题。”他用手肘碰了碰郗苓,不怀好意道,“你们俩,谁是1?” 郗苓倒是一脸狐疑:“什么1?” 常钦顿觉得五雷轰顶,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你,你连1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gay?1就是。”他轻咳一声,思索了阵措辞,慢慢开口道,“就是,你俩谁在上。” “你问这个干吗?”郗苓板着脸道。 “我这不,好奇嘛。”常钦讪笑着说。 “你好奇这个干吗?” “我当然是好奇你这瘦弱的小身板是否攻得起来。”常钦嘿嘿笑了两声,不怀好意地扫了他两眼。 “你想知道?”郗苓脸上闪过一阵讥笑,慢慢侧过身,一点点朝床的内侧靠近,本就低沉的嗓音此时越发沉闷,后面几个字几乎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我现在就让你知道。” 他的眼中像盈满了透亮的清泉,含着说不出的柔情。 突然离得这样近,常钦似乎又闻道了郗苓身上那股熟悉的青草味,有着沁人心脾的清爽,让他恍惚有一瞬间的迷离,心想这哥儿们怎么洗完澡还不忘喷香水,不过下一秒,他立马反应过来,急忙用手挡住他前倾的身躯,“大哥!我错了还不行么。” 郗苓心满意足地嘴角一斜,坐直身体,继续看电视。 “真是奇了怪了。”常钦整了整上衣,抱怨道,“如果现在躺在我边上的是肖钰,就算我俩脱光了也不会觉得尴尬,可是跟你在一起,怎么就……” 郗苓自然知道肖钰是谁,听闻不削地看了对方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我早就说了,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是对每个男人都感兴趣的。” “所以我才特别好奇。你除了跟你的小男友亲亲密密外,你跟别的男人赤|裸相对,或者摸爬滚打,真的能心如止水么?” “你跟肖钰赤|裸相对了?”郗苓转过头,神情漠然地看着他。 “那是自然,我跟他是铁哥们儿,一起游泳,一起健身,一起打球,哪次不是坦诚相见的,有时甚至还在公共浴室一起洗澡呢,这有什么。”常钦漫不经心地回答。 似乎在回味他的回答,郗苓思索了好一阵,方才悠悠地吐出一声:“哦。” 常钦直觉对方有说不出的奇怪,正想开口,见他又拿起了手机不停地摁,只好叹口气,直接躺倒:“今天太累了,我先睡了啊,晚安!”想必这一天实在折腾地够呛,加上前一晚又没休息好,话说完不到一分钟,竟真的呼呼大睡了。 他俩在西宁又呆了两天,尝遍了当地各色美食,逍遥地让常钦都忍不住心虚了,当初以美其名曰实地探访的名义跟大老板告的假,这还不到三天,体重增了三斤,等到时带着双下巴回去,蒋总指不定嘴角多抽抽。于是常钦急忙替自己跟郗苓订好两张火车票,当晚直奔敦煌。 敦煌市位于甘肃省酒泉,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地处于古代中国通往西域、中亚和欧洲的交通要道——丝绸之路上,曾拥有繁荣的商贸活动,以“敦煌石窟”、“敦煌壁画”闻名天下。 来到敦煌,首先要去的必然是莫高窟。“莫高窟始建于十六国时期,据记载,前秦僧人乐尊路经此山,忽见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便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此后法良禅师等又继续在此建洞修禅,称为‘漠高窟’,意为‘沙漠的高处’。另有一说为:佛家有言,修建佛洞功德无量,莫高窟的意思,就是说没有比修建佛窟更高的修为了。”路上,郗苓向常钦介绍道。 敦煌石窟存有500多个洞窟中保存有绘画、彩塑492个,窟型最大者高40余米、宽30米,最小者高不足盈尺。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九层高大佛,是莫高窟第一大佛,因窟前建筑有九层楼而得名,原为四层,晚唐年间建成五层,宋初重修,九层楼是1935年建造。 “这尊大佛为唐代武周证圣元年由禅师灵隐和居士阴祖所建。是佛国三世中的‘未来佛’弥勒佛,即释迦牟尼的‘接班人’。”郗苓继续说。 莫高窟的另一处著名遗存景点为藏经洞,内壁绘菩提树、比丘尼等图像,中有一座禅床式低坛,上塑一位高僧洪辨的坐相,另有一通石碑,未完工。 莫高窟藏经洞是中国考古史上的一次非常重大的发现,其出土文书多为写本,少量为刻本,汉文书写的约占六分之五,其它则为外来文。文书内容主要是佛经,此外还有道经、儒家经典等,其中不少是孤本和绝本。这些对研究中国和中亚地区的历史,都具有重要的史料和科学价值。 离开莫高窟,两个人又来到敦煌古城,敦煌古城现仅存南、北、西三面断续残垣。东面被水冲坍陷无余,在党河西岸河床上可找到部分基址。据残垣遗迹推测,故城范围南北长1132米,东西宽718米。就地取土,层层夯筑,夯层厚12厘米,垣基宽68米,残高4米许。四角筑高大的角墩,今仍存高16米许,高出城墙一倍,下部夯筑,上部多土坯垒砌。西墙正中残留门洞一座,当属西域无疑。该城为汉代故城,经西凉、唐代两次加固维修,现以宋代《清明上河图》为蓝本,仿造沙洲古城设计建造而成,建筑面积达1万平方米,具有浓郁的西域风情,城开东、西、南三门,城楼高耸;城内由高昌、敦煌、甘州、兴庆和汴梁五条主要街道组成,街道两边配以佛庙、当铺、货栈、酒肆、住宅等,敦煌古城再现了唐宋时期西北重镇敦煌的雄姿,被称为中国西部建筑艺术的博物馆。 离开敦煌,常钦和郗苓来到山西。山西洪洞有棵荫蔽数亩的古大槐树,因此素有落叶归根之誉。“ 提起洪洞,倒先让我想到京剧《苏三起解》里的那句唱词: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常钦笑着说。 “苏三五岁时父母双亡,后来被拐卖到北京妓院,改姓为苏,起名苏三,‘玉堂春’是她的花名。”郗苓介绍说,“苏三与王景隆相遇相爱,立下山盟海誓。在那里不到一年,王景隆的盘缠用完了,被老鸨赶出门。苏三要王景隆奋发上进,发誓自己不再从人。王景隆发奋读书,二次进京应试,考中进士。老鸨却偷偷把苏三卖给山西马贩子沈洪为妾。沈洪长期经商在外,他的妻子跟邻居私通,合谋毒死沈洪,诬陷苏三。并行贿知县,知县贪赃枉法,对苏三严刑逼供,苏三受刑不过,只得屈忍画押,被判死刑,禁于死牢之中,当时恰逢王景隆出任山西巡按,得知苏三犯了死罪,便秘密探访洪洞县,这才得知苏三冤情,于是火速押解苏三案全部人员到太原。王景隆为避嫌疑,托付好友代为审理,经过一番公正判决后,苏三奇冤得以昭雪,真正罪犯伏法,贪官知县被撤职查办,苏三和王景隆终成眷属。后来王景隆的父亲得罪权臣太监,苏三和王景隆只好回老家。这就是苏三的故事,这女子也算有幸之人,最终能与爱人团聚,圆满过完此生。” “是不是我随便说一个历史人物,你都能背出他的生平?”半晌,常钦好奇道。 “那当然得是我有印象的。”郗苓淡淡地说,“不过苏三的故事,是我昨晚临时做的功课。” 拜访完广济寺内一系列历史古迹后,常钦终于经历了郗苓先前提醒他的:睡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 景点资料依然来自百度百科,话说当年去敦煌莫高窟旅游时,碰到给我们讲解的导游小姐非常非常漂亮,漂亮到我现在还能记得她那张俏脸,哈哈哈!写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旅游景点(雾),下面来点好玩儿的。 第8章 八 山西多石窟,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位于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但有了观光敦煌莫高窟的经验——游客多又不让拍照,非常不利于研究,俩人商定,不再往人流密集区凑热闹,专挑无人问津的历史古物走。这就来到了位于山西太原天龙山石窟,这是隋代最富有建筑趣味的石窟,虽建于北齐,但隋唐两代添凿颇多,其中开皇四年石窟为诸石窟中最大者,内室约四点三米,前面是双柱廊,布局与隔壁邻居北齐石窟相似,柱头上有大斗及替木,阑额不在柱子的顶端而位于略低处,从走廊通往内室的门为圆券顶,券面是尖拱形,券脚用圆柱承载,柱脚下由蹲着的石兽依托。 考察完天龙山石窟,他们却发现通往北齐石窟路被封住了。 “怎么回事?”常钦皱眉道。 “中国历史悠久,遗留下的古迹众多,却鲜有被重视。”郗苓叹口气说,“估计这北齐石窟也是凶多吉少。”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马不停蹄地来到紧挨太原的榆次县源涡村,当地有座建于宋大中元祥符元年的永寿寺雨花宫,据梁思成先生的《中国建筑史》记载:此建筑深广各三间,平面正方形;其内柱仅有前两柱,故其横断面成为营造法式所谓"六架椽屋,乳栿对四椽栿,用三柱"之制,其内柱以前之面积则作为殿之前廊。斗拱单杪单昂。华拱跳头偷心,后出承栿,其昂头施令拱,与昂嘴形耍头相交。昂尾则压于上一架梁头之下,结构至为简洁合理。此殿亦无平闇,彻上露明造,无草栿。梁栿均为直梁,各架以驼峰及斗拱支撑。屋盖为九脊顶,即清式所谓歇山者,其各缝梁架间用襻间相互联络支撑,全部遂成为富有机能之构架。 雨花宫所建的地方非常难找,常钦在附近村子里问了好多户村民仍未找着,原因是有好几个村民一听到他俩打听的地方,便连连摆手:“那地儿去不得去不得。” “老伯伯,怎么去不得?”郗苓不解地问道。 “那地方闹鬼!”老人家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闹鬼?”常钦一听便头皮发麻,皱眉问道。 “那房子中了邪,一到夜晚就会有个白衣女人站在门口,咱村里好多人都见着啦!”村民说起这件事,脸色都白了。 “老伯伯,这世上哪来的鬼,别是你们看错了吧。”常钦笑着说。 “没看错没看错。”老人家继续神秘兮兮道,“上次俺自个儿都见着过一回,长头发,白衣服,甚至走路还是,还是飘得。”说完,竟忍不住哆嗦起来。 郗苓却微微一笑:“老伯伯,我们不怕鬼,您尽管放心把地址告诉我们吧。” 可是任他俩怎么软磨硬泡,老村民就是不肯说,无奈,两个人只得问了别家,谁知连着打听了几户下来,给的回答都大同小异,说是那房子闹鬼,去不得,便死活不肯说地址。 “奇怪。”路上,常钦说道,“一般鬼片里的情节,不都是说那地儿闹鬼,先扔下一句信不信由你,再把地名告诉主角随他去作死。怎么到了这儿,全变成缄口不言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郗苓不动声色地回答。 最后,他俩还是靠了史书记载加导航,找着了那片被人遗忘的古迹。 一到达目的地,常钦便忙不迭地拍照量尺寸,画草图做笔记,正心满意足,太阳却不知不觉地下山了。 郗苓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回城的末班车早就停了。” “看来,咱俩真得在这儿将就一夜了。”常钦耷拉下脑袋。 两个人在古宅内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手忙脚乱地支好帐篷,天已经全黑了,郗苓在帐篷边上升起一团火,拿出包里的罐头就篝火热了下,两个人随便填饱了肚子。常钦借着火光,望向破旧的窗外影影绰绰的山脉,想起村民说的那些话,心里忍不住发毛。 “你知道带帐篷,又随时准备着干粮,对这种户外野营一定很有经验。”他看着正背对他忙碌的郗苓,佩服道。 此时正值夏季,室内点起一团火,异常燥热,他们只得把帐篷搭得远些,常钦借着火光看向郗苓,勉强能看清他一点点背影。 “不过。”常钦环顾了下四周,“你说这里晚上真的会闹鬼么?” “世上哪有鬼。”郗苓不削地看了他一眼。 “也对。”常钦点点头,见郗苓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想到对方比自己还小几岁,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沉默片刻,郗苓拨了拨篝火,突然说道:“听说我们现在呆着的这座雨花宫,当年是林徽因途径山西时无意中发现的,丰富的实地考察经验让她断定这座庙宇有不可放过的价值。于是在太原等候省府办旅行手续期间,决定到榆次去做一次勘察,并在次日做了雨花宫的实测图录和一份照片。” 常钦叹口气道:“只可惜,这里作为宋代少有的古迹之一,很快也要被无知的村民毁灭了。” “好在现在没有村民敢靠近这里,这古迹也算阴差阳错地保留了下来。”郗苓抬头望了眼四周,俊朗的脸庞在欢快跳动的火焰中泛出柔和的光。 见气氛有些沉闷,郗苓明白常钦还在纠结这屋子闹不闹鬼的问题,于是咧嘴一笑,侧过身对他说:“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儿吧。” “什么事?”常钦顿时来了兴致。 “你看过蔡骏写的《荒村公寓》么?” “没有。”常钦摇摇头。 “《荒村公寓》里面有个情节就是这样,作者明知一所废弃的房子里面闹鬼,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竟然将一些日常用品搬进去,直接住在了里面。” 常钦听闻一阵哆嗦,随即展颜一笑:“我懂了,故事的结局一定是男主人公用事实证明那屋子里根本没有鬼,所谓的谣言其实都是假象,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要相信科学,对不对。” “不是。”郗苓平静地回答,“自从主人公住进去后,那房子确实每晚都闹鬼。” 常钦:“……” “郗律师,你真会聊天。”常钦干笑了几声。 “真想不到你一个大建筑师,竟然会怕鬼!”郗苓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我一个人在外露营时,什么地方没睡过,中国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都相信一幢废弃的建筑铁定会闹鬼,但我呆过那么多地方,甚至有次慌不择路,在乱葬岗过了一夜,虽然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何处时吓得脚都麻了,但我向□□保证,我一次也没见到过什么妖魔鬼怪,要是这房子里真有鬼,我倒真的蛮想见见的。”说着,脸上竟露出一副憧憬的神情。 常钦看着他,直觉这人有些心理变态,联想到一些侦探片里,变态杀人狂就爱把人带来这种废弃的老房子中碎尸万段,再加上历史上有名的变态杀手智商都很高,再跟眼前这人一对比,简直无缝衔接,想着自己跟他认识才几天,竟然莽莽撞撞地和他待在这个空屋里,心里不禁又开始发毛,身心如一地,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几寸。 郗苓见状,一秒便猜透了这人在琢磨些什么,忍着笑调侃道:“我倒是想把你大卸八块,可惜手边没刀。” 常钦嘴角一抽,面子上挂不住,只好又挪回原位,同时抱怨道:“这不能怪我多想,你说你爱一个人旅行,又爱往乱葬岗里钻,还装挑鬼屋睡,换谁听了不一阵鸡皮疙瘩?” “我说了那次是慌不择路。”郗苓无奈地摇摇头,刚刚还明媚无比的笑容如烟花般即逝,他思索良久,缓缓说道:“以前读大学时,我确实很喜欢跟一帮朋友结伴出行,人越多越好,我这人天生爱玩,爱探险,所以才会选择考古专业,可是爸爸一直不同意,他认为考古学就是整天不学无术只知道玩,我是在他的强逼下才学的法律,他一心想要我继承公司,可我又不愿学商科,两厢折中下才选了法律。但在英国读书时,我一直会去旁听考古学,当时考古系有一帮朋友经常结伴探险,我都会跟他们一起,年轻人思想都比较偏激,后来混熟了,大家也玩得越来越大胆,有一次几个人又计划结伴出行,临行前大家有个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得碰手机,只要被发现,就得立即退组。” “后来呢?”常钦问。 “开始我很犹豫,因为那时我跟姐姐约好一周通一次电话,当年的出行计划是三周,三周不得给家里去个电话,姐姐一定不放心,但是那条路线又非常诱人,我实在舍不得放弃,便给姐姐发了短信通知她我会消失三个星期,未等她回复我,我已经关手机随队前行了。半路中,我实在于心不安,几度想偷偷拿出手机看姐姐有没有收到我的留言,却一直找不着机会。终于等到一天晚上,大家实在累得不行,我趁所有人熟睡后,悄悄从包里掏出手机充上电,万分忐忑地等待开机,结果没想到……”说到这里,郗苓的语气竟有些哽咽。 “没想到什么?”常钦担心地问道。 “没想到开机后,收到的第一条消息便是姐姐的,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爸爸去世了,见消息速回。” “怎么会这样。”常钦倒吸一口冷气说。 “之后我翻出来电提醒,竟然有几百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姐姐和默哥。我都能想象,他们两个一遍遍地给我打电话,却一次次失望的样子,看到那条短信后,我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东西,朋友们都被我吵醒了,一开始每个人都一脸困惑地看着我,直到发现我丢在床头闪着荧光的手机,便纷纷走过来围住我,指责我犯规,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愤怒的脸,一时语塞,我当然不能怪那些人,他们能有什么错呢?错的是我自己,是我年轻气盛,是我任性不懂事,竟连爸爸去世的消息都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 那是常钦第一次见到郗苓有那样的表情:双眉紧皱,薄唇紧抿,脸上是说不出的忧伤。“然后你就退组了么?”常钦问。 郗苓点点头:“没等他们开除我,我就自动退组了。我一秒钟都等不了,快速收拾好行李逃出旅店,那时正值深夜,英国的乡村人烟本就稀少,没跑多远我就迷路了,又不能原路返回,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帐篷将就一晚,就是那一次,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我发现自己竟躺在乱葬岗里。常钦。”郗苓说着,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转头看向他,“这就是从此以后,我只能一个人旅行的原因。” 常钦听闻,想到之前自己死缠烂打一定要跟着他,不由红了脸,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中曲折,真对不起。” 郗苓摇摇头,苦笑道:“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的。爸爸的事情,全怪我自己。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打算放弃律师攻读考古学研究生,爸爸得知我的决定后把我骂了一顿,我一气之下挂断电话,决定参加那次不允许看手机的远行,可没想到,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等我回国后,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司破产了,房子车子变卖了,我跟姐姐瞬间变得一无所有,当年我亲眼目睹姐姐一个人舌战群雄,愣是把围着她叫骂的股东训得哑口无言,可是没用,我们还是输了官司,走出法庭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爸爸一定要我学法律的原因,于是等我再回到英国,决定继续攻读法律系研究生,阴差阳错地,我遇见了一个研究历史的中国导师,他觉得跟我一见如故,答应收我做学生,我便是这样同时攻读了历史和法律两个专业的研究生。” “原来如此,我一直非常好奇为什么你既可以当律师,又能够当教授,我还从没遇到过有人能同时兼顾两个职业的。”常钦问。 “我也算不上什么教授,那只是蒋总为了抬高我的名气强加的称谓罢了。”郗苓坐回常钦身边,淡淡地回答,“从英国留学回来,我就去了爸爸朋友的事务所,但我对考古一直念念不忘,正好在英国带我的导师也回国发展了,他向自己所在的学校举荐我,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是个执照律师,没办法身兼数职,学校便看在老师的面子上给我机会,做一名临时讲师,专为学生上选修课。” 常钦点点头,正要接话,突然从身边破窗前闪过一个身影。 “郗,郗苓你快看,那是,是什么?”常钦紧张地抓住郗苓的手臂,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身影稍纵即逝,电光火石之间,常钦发现,那个消失的身影,恰好是一身的白色。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节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永寿寺雨花宫这个地方现实中已经被毁了,非常可惜,另外我并不是一个写鬼故事的作者。(__) 第9章 九 早在常钦提醒之前,郗苓也看见了那个一晃而过的白色身影,他二话不说,立即用脚拨灭篝火。 “你干嘛?”常钦见状,急忙拉住他。 “房子里太亮,鬼进不来。”郗苓平静地回答。 常钦“……” “你是不是有病啊。”常钦忍无可忍地骂道。此时屋内一片黑暗,只能依稀透过窗口洒进的惨淡月光看清郗苓晶亮的眼睛,他看见那眼中跳动的,竟然是无限的期待。 郗苓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嘴贴着他的耳垂悄声说:“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鬼,既然我们能看到‘鬼’,那么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既然有人在恶作剧,这其中一定有蹊跷,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么?” 常钦心想我真不想知道原因,咱还是逃命要紧吧,未等他张口拒绝,郗苓已经抓着他悄悄摸出了内室。 常钦想要挣脱,无奈郗苓的力气出奇地大,为了避免弄出声响,常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一颗心在胸腔内狂跳不止,他甚至怀疑此时自己如果张开嘴巴,这颗心是不是会直接蹦出来。 夜格外地静,越是如此寂静,越能听清屋内的一丁点儿动静,他俩慢慢踱近正门,听见外头大堂内传出一阵细微的女声。 “是,是那个女鬼么?”常钦在黑暗中问道,声音都吓哆嗦了。 郗苓举起食指立在唇上,示意对方安静,同时慢慢抬起脚,尽量悄无声息地往前挪。 这时,他俩终于听清不远处那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说话,又似乎在叹息。 常钦吓得立马转身原路返回,被郗苓一把揪住衣角。 “你干嘛?”他怒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脑子有问题,我可不想跟你一起犯病,我看刚才咱俩呆那屋的破窗能跳出去,我先逃为敬,有空再联系啊,拜拜!”常钦朝郗苓挥挥手,拔腿就跑。 “笨蛋!”郗苓用力把他拽回身边,低声说道,“你仔细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常钦狐疑地凑向前,竖起耳朵再仔细一听,这才发现那细微的女声中竟然还夹杂着几段时有时无的男声,而且,这声音明明就是…… 呻|吟! 开什么国际玩笑!在这月黑风高、鬼气森森的荒废古宅内,竟然躺着一男一女,在!交!媾! 常钦只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三观都碎了,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郗苓,见他一脸煞白,想必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遇见这一出。 常钦贴到郗苓跟前,悄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郗苓二话不说,正打算一步上前,常钦急忙拉住他:“你现在打断人家,很容易把那男人吓成阳|痿。” 郗苓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写满了你倒是很懂嘛,却收回了那只跨出一半的脚,继续屏气凝神地等着。 前方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宅子里越发清晰可辨,常钦紧贴在郗苓身后,不知不觉间突然浑身一热,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下面…… 常钦“……” 郗苓“……” 身前的郗苓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反应,怒气冲冲地丢给他一个好大的白眼,好在此时一片漆黑,看不清常钦涨得通红的脸。 常钦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都怪这几年单身太久,他一边暗暗自责,一边深呼吸努力压下这股欲望,真恨不得找条地缝就钻进去。这头郗苓却再也顾不上那个男人阳|痿不阳|痿,三两步走到正厅当中,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常钦心想干什么不是一目了然,用得着问么,也跟着小跑上前。 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黑影嗖地一下冲向门外,原本紧紧搂在一起的一男一女此时只剩下那名女子,正用手挡住□□的上身,满眼惊恐地看向他俩。 “什么男人!”郗苓鄙夷地骂了句,直接走向女子,捡起被男人丢在一旁的上衣扔到她身上,然后别过身看向阴森森的大门外。 常钦这才发现,刚才吸引他俩注意力的“女鬼”此时就飘荡在大门口,确实是拖地的长发,惨白的衣着,只是近看才知道,这不过是个人扎的巨型布偶。 等那名女子穿好了衣服,郗苓才慢慢踱到她跟前,就着满地的稻草堆坐下,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冰冷:“你是谁?” 女子显然被吓坏了,打量了对方许久,久到常钦都以为郗苓等睡着了,才听她颤抖着说:“我是,我是这个村子里的。不对。”女子又急忙改口,“我不是这个村子里的。” “你到底是哪里的?”郗苓皱眉道。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名女子口音不重,普通话比村里任何一位村民都要标准许多,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村外人。 “领,领导饶命。”女子被郗苓严厉的声音吓得急忙跪地,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只顾连连磕头求饶。 “有什么事坐起来说。”常钦于心不忍,上前扶了她一把。 郗苓见状干咳几声,继续问:“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为什么要大半夜的跑来这里,跟那种男人。”郗苓明显恶心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做那种事儿!” 那女子听闻,突然抽噎起来,越哭越起劲儿,声音大得能把山上的野狼招来。 常钦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之前有好几任女友都是因为爱哭而被分了手,此时身处这诡异之地,面对一个陌生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是说不出的烦躁,见旁边的郗苓却无动于衷,依然冷着一张脸僵硬地坐着,便也只好耐下心来等姑娘哭完。 约莫过了半小时,女子总算哭够了,这才一抽一抽地向他俩讲诉事情的来龙去脉。 姑娘名叫白玉兰,恰逢出生时,正是玉兰花开的季节,漫山遍野一片雪白,说不出的风光秀丽,父亲一高兴,便给她取名叫玉兰。 白玉兰18岁那年,有天父母不在家,妈妈吩咐她给住在乡下的姥姥送些吃的,正好当时隔壁有个大叔也要下乡,便与他结伴同行。 去乡下的路白玉兰闭着眼都能走,但那天大叔却带她上了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说司机正好顺路,可以搭他俩过去,因为跟这位大叔比邻而居了多年,心无城府的玉兰没有多想便上了车。路上行程颠簸,玉兰很快被颠睡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醒过来时,已是满天繁星,她这才发现,与她一同前行的大叔早已消失不见。 “这是哪里?”白玉兰惊恐地问道。 车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司机,一个中年女子,看起来像是对夫妻,她问了半天却无人应答,白玉兰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拉开车窗大喊救命,此时车子正行驶在荒无人烟的山间野路,任她喊破喉咙也无人回应,而前方副驾驶座上的中年女子不耐烦地走过来,拿起一块布便朝她嘴上蒙,很快白玉兰又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自己正被绑在一张破旧的炕上,她动了动发麻的手脚,发现全身僵硬,竟使不出半点力气,她呆坐在床头,等了许久,终于有一个老妇人推开房门,颤颤巍巍地端来一碗面,用含糊不清的方言嘱咐她吃饭。 “这是哪里?”白玉兰急忙问。 老妇人不知是听不懂她的话还是不会讲话,只一个劲儿地指着桌上的碗,呜呜道:“吃饭,吃饭。” 白玉兰无奈,只能强拉下脸,将自己绑在背后的双手移到她跟前,低声下气地解释道:“你不给我松绑,我不能吃饭。” 老妇人依然无视她的叫嚣,又指了指那碗面,最后说了句“吃饭吃饭”,便颤颤巍巍地挪出房间。 白玉兰彻底无语,只得靠在墙上,痛苦地望着天花板,其实她也很饿了,跟着那辆黑车,不知道颠簸了多少个小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一点食欲都没有,想到自己本应该在外婆家,等着外婆给自己做一桌好吃的,结果竟然被人拐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现在又绑在床上,前途未卜,不由地悲从中来。她开始想办法逃脱,起先,她试图挣脱绳子,无奈绳子绑的太紧,双手勒出了血印也未脱出半分,她只好站起身,找到一处锋利的墙角,一边紧张地盯着门口,一边使劲儿地上下摩擦。 运气还算不错,一直到绳子磨断了也没人走进来,她急忙三两口吞下碗里的面,悄悄打开门,见外头空无一人,便蹑手蹑脚地逃了出去。 屋子坐落在半山腰,那时正值秋季,山上一片荒凉,白玉兰也不知该往哪边逃,只能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山,下了山是一个小城镇,偶尔有几个山民赶着牛车经过,白玉兰便躲在树丛后,等路上空无一人了,再跑向下一条路。一路还算顺利,不幸的是,她人生地不熟,不知该去哪儿找进城的车,只能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正逃到一条小路的拐角处,前方突然冒出几个穿着破烂中山装的村民,一见到她,便叽叽喳喳喊着她听不懂的鸟语,几个人兵分几路,很快又把她抓了回去。 回到原来的房子里,白玉兰这才发现自己的运气有够差,撞上的那几个村民,其中有两个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主人家姓刘,买她的是父亲,为了给儿子讨媳妇,花了大价钱才从人贩子手中把她买下,而那个颤巍巍给她送饭的是这男人的母亲,这家里还有个女主人,就是她的“婆婆”,从始至终表情漠然,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就这样,白玉兰被莫名其妙地拐卖到了这个偏远山村,起初她只是被绑在屋内,只在婆婆送饭来时松开她的手,但双脚依然被牢牢地绑住,让她不得动弹,期间她也试图说服这个冷漠的女人,幻想对方能够将心比心,同情自己的遭遇,偷偷把自己放了,但不管她说什么,婆婆永远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到这个家整整一周的时间里,她未曾听这女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无奈之下,她只能琢磨别的逃跑办法,有了上回经验,这家人对她的看管越发严苛,甚至连房门都时刻上锁,而未等白玉兰想出办法,更大的噩梦却向她袭来:她名义上的丈夫,这家人的儿子,在她来到这里一周后的晚上,终于要来跟她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兰的故事来自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叫《盲山》 第10章 十 白玉兰誓死反抗,怎奈敌不过对方人高马大,自己的手脚又被绑着,衣服很快被扯烂,裤子被脱到脚踝处,男人咿咿呀呀叫着要扒开她的腿,可是双脚绑着裤子脱不下来,白玉兰强忍着羞耻,涨红了脸,双脚抬到他跟前说:“你给我松绑,松绑了裤子就能脱了。” 那男人似懂非懂,开始弯腰给她松绳子,白玉兰一感觉到双腿松懈,便抬起一只脚狠狠地朝对方肚子踹去,男人猝不及防,被踹得倒地不起,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艰难地用捆在一起的双手拉好裤子,也顾不上衣衫不整,开了门就往外冲。 谁知还未迈出门口,便被这男人的父亲一脚踹了回来,想必是被屋内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老爹骂骂咧咧地把白玉兰拖回床上,一边又揪起倒在地上的儿子,呼地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他口音很重地骂道,两三步走过来,摁住白玉兰不停挣扎的腿,这时儿子也走了过来,在老爹的帮助下脱掉她的裤子,紧跟着也脱掉自己的裤子,爬上床趴在白玉兰身上…… 听到这里,常钦和郗苓两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强|奸对一个女子来说,本就是一生的耻辱,而白玉兰遭受的竟然是被儿子跟父亲合伙强|奸,等于在伤口上又狠狠地划了一刀。 “那男人的爸爸没对你……”常钦不安地问道。 白玉兰摇摇头,擦了把眼泪继续回忆。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那家人便不再给她穿裤子,平时只用一条棉被盖住她的下|身,只要那男人有需求了,便掀开被子趴到她身上。没多久白玉兰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们不再天天绑着她,又买了条新裤子给她穿,白玉兰也终于能走出关了她大半年的屋子。因为挺着肚子行动不便,再加上婆婆时刻都在监视自己,白玉兰没办法逃跑,闲暇时,她就站在屋前,想象着外面的世界。 十个月后,儿子呱呱落地,全家人都很高兴,逐渐松懈了对她的看管,白玉兰便重新开始筹划逃跑,原本她可以趁家人在干活时跑到镇里坐车离开,问题是现在多了个儿子,母子连心,她实在不忍心丢下孩子自己跑路。 这条路行不通,她又想了别的办法,白玉兰生来有些姿色,皮肤就跟她的名字一般细嫩白滑,只是在这穷乡僻壤呆久了,才日益粗糙起来,尽管这样,她在村里也算得上是顶尖的美人,自然引得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垂涎。起初她认识了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名叫徐坚强,徐坚强生来文质彬彬,戴一副黑框眼镜,长得压根不像这村子里的人。作为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徐坚强看不起任何人,更不屑跟谁说话,只要放假在家便整天捧着本书,坐在人流最密集的路口,装模作样地读着。白玉兰就这样认识了徐坚强,作为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青年,徐坚强对白玉兰自然也心生杂念,再加上白玉兰是高中毕业,要不是被突然拐来这里,此时应该也是个大学生了,自恃清高的徐坚强自觉只有跟白玉兰能聊得上几句。 时间久了,俩人逐渐熟络起来,白玉兰寻思着等徐坚强回学校时,能替她联系上自己家人,可惜徐坚强一点也不坚强,并且警惕性非常高,白玉兰一旦流露出想要他做帮凶的念头,他便会支支吾吾打起马虎眼。 白玉兰眼见此计不行,只好咬咬牙,决定牺牲色相。于是她故意翻出一件能凸显身型的紧身毛衣穿上,来到徐坚强常坐的路口,果然后者见到她时,眼睛都直了。白玉兰心满意足地凑到他身边,故意拿胸抵着他的手臂,娇嗔道:“不知今晚,你是否有空?” 徐坚强狠狠地咽了口口水,连连点头:“有空有空。” “今晚八点,在你家后院的谷坊间,不见不散。”白玉兰柔声细语地说。 农村人忙完一天的农活,往往吃了晚饭就上床睡觉了,到晚上八点,村里几乎鸦雀无声,白玉兰好不容易等丈夫打起鼾,悄悄摸下床,蹑手蹑脚地来到约定地点。徐坚强早就在谷堆那儿等着她了,还未等白玉兰跑到,他便几步冲上前,一把把她摁倒在松软的稻草堆上,一只手伸进她的毛衣里,一只手向下摸着就要去脱她的裤子。 “等一下。”白玉兰急忙制止道。 “等不了了。”徐坚强喘着粗气说道,裤裆早已肿胀地不行。 “你想睡我可以,但有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喊人,等人来了,我就告你强|奸。”白玉兰威胁道。 徐坚强愣了愣,没想到这女人竟准备了这一出,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能帮你跑路,你,你公公,他们会,会杀了我。” “放心。”白玉兰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温柔地安慰道:“不是要你帮我跑路,只需要你替我送封信到镇外面。”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粘好的信封。 徐坚强惊恐地看着那封信,迟迟不敢接。 “不答应?那就算了吧。”于是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喊,徐坚强急忙捂住她的嘴,哆哆嗦嗦道:“我送,我送。” 白玉兰将信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叮嘱道:“记住,明天天一亮就动身。你要是反悔,我就把今晚的事讲给我公公听,看他不拿棍子打死你。”见对方脸色越来越白,她满意地微微一笑,伸手为他解开裤带…… 溜回家后,白玉兰一夜未眠,一边担心徐坚强没法将信安全寄出,一边又为自己有可能逃离这个鬼地方激动万分。直到天蒙蒙亮,才逐渐进入梦乡,但入睡没多久,便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她急忙下床,安抚哭闹不停的儿子,然后抱起他走出屋外,循着吵闹声找过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情景差点没让她背过气来:只见徐坚强衣衫不整地跪在路中央,旁边围了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中年男人举着棍子站在徐坚强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哭哭啼啼地跪在男人边上,抽噎着连喊手下留情。 见抱着孩子的白玉兰出现,妇女突然止住哭泣,起身冲过来朝她脸上就是一巴掌,白玉兰向后晃了几步,一脸的茫然,只听那妇女指着她,骂骂咧咧道:“你这个臭婊|子、狐狸精,勾引我家儿子,还要我家儿子替你背黑锅。”说完拉住白玉兰的头发又是一阵暴打。 白玉兰顾不上反抗,只觉得头皮轰然炸开,心里明白她的计划被发现了,出逃的路又毁了。 事后白玉兰得知,徐坚强是在送信途中被人抓住的,而抓他的人就是自己的公公,原来公公早就察觉白玉兰跟徐坚强这两个人有问题,早上赶往农地时,正好撞见徐坚强那小子揣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跑向村外,他急忙上前拦住徐坚强,二话不说便搜他的衣袋,果然掏出一封信,白玉兰的公公不像家里其他人大字不识一个,他是小学毕业,勉强算个知识分子,草草扫完信的内容,顿时怒火中烧,举起手里的铁锹就朝徐坚强挥了过去,徐坚强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求救,白玉兰的公公不解气,一路跟他回家,硬是喊出徐坚强的父母要他们给个说法。徐坚强胆小怕事,战战兢兢地就把前一夜跟白玉兰私通,白玉兰托他送信的的事儿交代了,徐父听完气得胡子都抖了,冲进家里拿出一根擀面杖,当着白玉兰公公的面把儿子痛揍了一顿,等白玉兰赶到,徐父已经揍完第一轮,正站在原地中场休息。 白玉兰也被公公和丈夫拖回家了,家人体恤她细皮嫩肉,倒没舍得打,只是又把她锁在里屋内,白玉兰跟徐坚强私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她的丈夫出门连头都不敢抬,不管到哪必招来村民的耻笑,白玉兰见了,有时真挺过意不去,毕竟这家人对她不算坏,从未让她干过重活不说,逢年过节还会杀只鸡给她补身子,但是比起认命,更让她执念的是回家的希望。 就这样,白玉兰不知不觉在这个村子里过了五年,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儿子都会打酱油了,她还是未能找出逃跑的办法,徐坚强那件事儿平息后,徐家人便彻底消失了,刘家父子对她的看管又放松了些,现在白玉兰是村里的名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她,所以公公和丈夫根本不担心她能逃出这个村,只是有了前车之鉴,晚上入睡后,公公都会把他们住的房间门上锁。 一天下午,白玉兰从地里回来,竟然在村口看见几个民警,她激动地甩掉手里的篮子,两三脚跑过去,紧张地话都说不灵清,只是拉着他们的衣服,一个劲儿喊:“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那几个警察起先一脸狐疑,之后马上扒开她的手,又将她推到一边,厌恶地看着她威胁说:“别发疯,再发疯就把你关起来。” “把我关起来吧,警察同志,求你们把我带去派出所,我要报警,我要伸冤!”白玉兰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恳求道。 “疯子!”其中一个人一脚把她踹开,一拨人便上了警车。 “我不是疯子!”白玉兰拼命追上去,哭着喊道,“我是被人拐到这里来的,求求你们帮帮我,带我出去!” 其中一个稍年轻的民警明显怔了一下,低声问另一个年长的同事怎么办,那人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骂了他几句,年轻民警急忙低头称是,几个人便不再理会,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扬起的烟尘飞散在白玉兰脸上,也浇灭了她一颗执着的心,她就跪在原地,一直跪到太阳下山,也未站起来。 平淡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年年初,白玉兰的丈夫跟村里一拨人进城务工,不到三个月竟然传回死讯,她丈夫名叫刘有能,其实根本就是无能,连那种事儿都要爸爸帮忙才能完成,更何况出门找工作,听说是在工地上干活,不知摁错了什么键,就把自个儿的命给搭进去了,包工头把人随便火化后,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白玉兰的公公听到噩耗的那一刻差点没断气,当天便往城里赶,本以为能讨个说法,没想到自己也被关了进去,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少了两个,生活顿时拮据起来,刘家的老阿婆,就是白玉兰第一次来这里后颤巍巍给她送饭的那个老婆婆去年走了,但家里仍有三张嘴要吃饭,有些重活白玉兰跟婆婆两个女人干不了,家里的粮食也越来越少,走投无路之下,白玉兰只得拉下脸,四处借米。 自从刘无能跟他爹走后,村里曾经贪恋过白玉兰的男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但白玉兰暗暗发誓,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会像当初对徐坚强那样,轻易出卖自己的肉体。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许下这个誓言不到几天,自己竟然又陷入了泥沼。 那天白玉兰跟婆婆在田里干活——自从两个男人走后,白玉兰不得不扛着锄头跟婆婆下地,却总是干不习惯,天天满手的水泡,痛不欲生,而这个找上她的男人就是村长,村长也姓刘,名叫刘计海,是个长相特别猥琐的中年男人,肚大腰圆,身高却不足一米六,还是个秃顶,平时白玉兰见着这人都是绕道走,自认跟他没半点交集,谁知那天他突然找上自己,并趁四下里无人时塞给她一叠现金。 “小兰啊,知道你最近生活困难,这是村里给你们的一点补助,你收好了。”刘计海嘿嘿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白玉兰鄙夷地往后退了几步,丢给他一个白眼道:“滚远点。” 刘计海倒是不以为然,嬉笑着走开了。 之后每隔几天,刘计海便会以“送温暖”的名义接近白玉兰,有时是几斤腊肉,有时是一篮鸡蛋,白玉兰前头刚拒绝,转身发现那东西就会留在自家门口。 故事听到这里,常钦忍不住插嘴问道:“既然你老公已经死了,你公公也不在了,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可你为什么不逃呢?” 白玉兰叹口气,笑笑说:“当我得知公公被抓进牢里那一刻,我就想过,我终于可以逃走了,我说服婆婆跟我一起走,没想到这个女人性子倔地要死,死活不答应,并且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说她必须守着这个家,等公公回来。我没办法,又不忍心丢下她,只好跑到村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以前的电话号码早停了,我只好又写了封信寄出去,到现在依然未有回音。” 白玉兰接着说,自从刘计海开始向她献媚后,她一直都是拒绝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因为营养不良,抵抗力急速下降,不幸染上了肺炎,白玉兰带着儿子天天跑医院,看病、卖药,又是一大笔开销,她欲哭无泪,真是走投无路了,最终答应了刘计海的要求…… 有了第一次后,白玉兰开始认命,为了方便行事,刘计海想了个主意,谎称雨花宫闹鬼,雨花宫位置偏僻,周围都是荒山野岭,闹鬼传闻一直甚嚣尘上,刘计海这么一蛊惑,村民们更加坚信不疑,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让白玉兰动手做了个“女鬼”,每夜挂在雨花宫门口,刘计海再召集一些迷信的村民假装“捉鬼”,等到月黑风高之时将他们带来雨花宫,村民们远远见着飘荡的白衣,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有心情辨认是真是假,刘计海便就坡下驴,禁止任何人再靠近雨花宫一步,这就是为什么,白天常钦和郗苓两个人打听雨花宫地址时,村民们没人肯说的原因。 白玉兰抽抽噎噎地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剩下常钦和郗苓呆坐在原地,双双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盲山》的故事有两个结局:一个是女主自己逃出了盲山,孩子却被留下,还有一个是女主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而这里的白玉兰肯定会有更圆满的结局,因为她遇到了常钦跟郗苓。 第11章 十一 “求你们,求你们不要揭发我,如果被村里人知道我跟村长私通,肯定不会让我有好下场,我的儿子还需要我,我是真的万不得已,求求你们了,拜托了!”见俩人沉默不语,白玉兰又害怕起来,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常钦急忙又将她拉起,安慰她道:“这个你放心,我们肯定守口如瓶,对了,我这个朋友是名律师,如果你想帮忙尽管开口,我们能帮的一定会帮。”说完看了眼郗苓,见对方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才放心地坐回原位。 “白小姐。”郗苓开口说,“我可以叫你白玉兰么?”见对方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 白玉兰愣住了,她还未从被抓包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实在没想到这两个人竟会帮她。 “这样吧。”见她拿不定主意,郗苓主动说,“我们先调查你丈夫刘有能的具体死因,如果真是误伤,按照劳动法规定,用人单位必须赔偿你们的损失,还有你丈夫和你公公合谋犯下的强|奸罪,相信靠这两笔赔偿,你可以暂时摆脱当前的难关。” 白玉兰沉默半晌,最后深深地埋下头,颤颤巍巍道:“谢谢。”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后,先摸黑把白玉兰送回了村子里,然后又折回古宅取回帐篷。 “你打算怎么办?”常钦问在一边忙碌的郗苓。 “我有个本科生同学现在就在太原当律师,本来行程这么赶,我没打算找他,现在看来,我不得不联系他,希望他能打听出刘有能真正的死因,还有他父亲被关押的原因。” 常钦点点头,不置可否。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的行程又得拖延几天,我倒没事儿,事务所给我安排的新案子要下个月才启动,就是你,文化村项目,很快就要开始动工了吧。如果你赶着回去,你可以先走,我一个人留下就好了。”郗苓说道。 常钦沉思片刻,回答说:“我跟你一起,至于公司那边,我只能再找点理由,跟蒋总多赖几天假了。” 漫长的黑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他俩急忙赶往车站,搭上最早一班回太原的公车,回城的路途又遥远又颠簸,忙了一整夜,常钦实在按耐不住,刚上车没一会儿便睡着了,他一边做着美梦,一边舒舒服服地在柔软的床上翻了个身。 等下!这床是哪里来的? 常钦一秒从梦中惊醒,正对上郗苓那双细长的凤眼,不禁吓了一大跳,立马绷直身子。 “到站了。”郗苓神情淡漠地推了推他,自顾背上登山包,朝车门走去。 常钦抹了把脸,急忙拎起行李跟上。 下车后,他发现郗苓一直在揉自己的右肩,于是走上前关心道:“郗律师,你这是怎么了?睡落枕了?” 郗苓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被一头猪压了。” 走出车站,郗苓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律师同学的家,他的这位同学名叫沈清漠,同样也在英国留学,回国后一直呆在太原当律师,当时所有同学回国了都拼命往大城市挤,唯独这个沈清漠反其道行之,义无反顾地回到家乡太原,短短几年时间里,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大律师了。 读书时郗苓跟他关系不错,那时候郗苓总会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大城市呢,为什么执意要回到原处。“因为家里有个人在等我。”每次,沈清漠都会含着笑这样回答。 这次,郗苓终于见到了沈清漠口里那个等他的人,温柔漂亮、婉约大方。“不枉你千辛万苦地要回来。”郗苓看了眼沈妻,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沈妻不好意思地笑笑,为他俩倒了杯开水。“这么多年没见,想不到你突然来太原,家里也没什么准备,招待不周。”沈清漠愧疚地说。 “清漠不要客气了,你这么说,显得我们多生分。”郗苓急忙站起身,接过茶杯,“不瞒你说,这次来找你,确实是有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沈律师爽快地回答。 后面的几个小时里,郗苓将白玉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边讲边加了点自己的分析,听到最后,沈清漠拍案而起,怒道:“想不到这天底下,竟有如此禽兽之事。” “这次来找你,就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听到刘有能到底因何致死,还有他父亲关在什么地方。”郗苓看着他说。 “这个好办,我在公安局有朋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沈清漠效率极高,掏出手机就给那朋友去了电话,足足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断。 “打听到了。”沈清漠回到客厅,将电话内容说给他俩听,“三个月前,刘有能跟几个同村进城务工,在太原的一处建筑工地负责搬运建材,那天分管组长让他搅拌水泥。刘有能手脚生疏,脑子又笨,很快筛砂石用的振动筛被卵石堵住塞,无法继续再筛,刘有能只得用锤头敲打振动筛,不料一块及其尖利的石子飞出,直戳心脏,没过多久便心力衰竭而死。” “难怪他们要急着把刘有能的尸体火化,原来是毁尸灭迹。”郗苓摸着下巴道。 “那为什么刘老爹会被抓进去?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常钦问。 “刘老爹进城找儿子,听说是县里的公安分局在负责此案,便又跑到榆次县,结果再没有出来。” “怎么回事?”郗苓皱眉道。 “我这朋友也是悄悄向人打听的,听说,刘老爹关在里面足足严刑拷打了三天,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最后立了条字据,承认当时是他跟儿子一起负责搅水泥,不料他操作失误,使得刘有能意外身亡,而施工方向他索赔一百万,说是机器赔偿和工期延误的费用,刘老爹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只得被暂时拘禁了起来,过两天就得送法院受审了。” 郗苓长叹一口气,看着沈清漠说:“你觉得,刘老爹的胜算大不大?” 沈清漠摇摇头,说道:“原告手上有刘老爹亲手写的字条,振动筛上也有他的指纹,如果真的打起官司,他压根就不可能赢。” “太没天理了。”常钦用力地敲了下茶几面,力度大地把桌上的茶杯抖出了几滴水。 郗苓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沈清漠:“我决定接这个案子。” 沈清漠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好,我帮你。” 当天下午,郗苓就以刘老爹(本名刘贵成)代理律师的身份向法院提交申请,他在监狱里见到了刘贵成,虽然这人之前干了许多让人咬牙切齿的事儿,但此时见他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惨不忍睹的模样,郗苓心中忍不住涌出一阵酸楚。他本想通过刘老爹得到一点证据,但老人家支支吾吾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郗苓无奈,只得让负责看押他的警察将他送回牢内。 走出看守所,常钦和沈清漠两个人便一脸焦急地奔向他,郗苓摇摇头,紧抿双唇。 “现在怎么办?”常钦也是愁云满面。 “刘有能的尸体早就火化,没法给我们提供任何线索,事发之时也无任何目击证人在场,刘贵成又被打得说不出话,这件事儿,确实难办。”沈清漠捏了捏眉心道。 郗苓看向沈清漠:“事发时刘有能使用的振动筛现在在哪儿?” “听说早被建筑公司的人运走了。” “如此重要的证物,怎么说运走就运走。”郗苓怒道。 沈清漠耸耸肩:“据说怕延误工期,需要及时运回。” 郗苓皱眉思索了片刻:“如果刘有能是被硬物刺穿心脏身亡,现场必然会留下他的血迹,既然他们一口咬定刘贵成就在现场,那么刘贵成作为刘有能的亲爹,不可能对儿子的死无动于衷,只要他接近过刘有能,必然会在衣物上留下刘有能的血迹。清漠,当时刘贵成去县里公安局报案时穿的那身衣服,你可能弄到手?” 沈清漠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个应该不难。” 郗苓点点头,看向常钦:“看来,我们得跑一趟事发现场了。” 刘有能就业的工地离太原市中心不到四五公里,是当地一处商品房施工项目,开发商为了能按时交付,找了一群未登记身份的临时工,加班加点地赶工。 “常钦。”郗苓用手肘碰了碰身边人,“你了解工地,知道振动筛是什么东西么?” “振动筛就是利用振子激振所产生的往复旋型振动,把颗粒、粉末分成大小不同的粒子。单台振动筛分机可配至4层筛网,能连续分选出25个粒级,高性能筛机在高流量处理过程中,能迅速清除大小颗粒浆渣分离。振动筛分机能把各类浆液中的非溶性固体物质迅速清除,并连续排渣。” “这东西操作起来简单么?”郗苓显然是没听懂,一头雾水地问道。 “非常简单,振动筛一般由振动器、筛箱、支承或悬挂装置、传动装置等部分组成,往往一人即可操作。”说到此,常钦忍不住顿了一下,他看向郗苓,双眼放出亮光。 郗苓展颜一笑,随机又收回笑容:“你说,这么大一台机械,他们会藏在哪儿呢?” “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一定会把刘有能使用的那台振动筛藏起来,而不是继续使用呢?”常钦困惑道。 郗苓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回答道:“第一,他们向刘贵成索赔100万,必然不敢再使用那台机器开工,第二,他们一口咬定上面有刘贵成的指纹,但刘贵成根本连工地都未踏进一步,怎么可能在上面留有指纹,想必是他们曾经把刘贵成押到振动筛前强行印上的,做黑心事儿的人本就心虚,事后铁定不敢再把证物摆在光天化日之下,而需要将它藏起来。” 常钦赞许地点点头,又苦着脸说:“可是,这方圆几百里也没见一间大仓库,他们能把机器藏哪儿去呢?” “肯定不会在工地上。”郗苓用手抵着下巴思索了一阵。 “肯定不在工地上,藏进公司也不现实,除非他们还有别的工地,或者……”常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郗苓交流。 “或者刚好有一座空屋子,藏的下那台大机器。”郗苓接口道,同时推了推常钦,“你还记得,那天我们想要去北齐石窟,却发现路被封住了么?” 常钦眼睛一亮:“你是说,他们把那东西藏在石窟里了?” 郗苓点点头,不置可否。 常钦皱眉想了想:“根据史料记载,北齐石窟上下两主层,并平坐一层,广三间,深两间,用来放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正合适。” 郗苓微微一笑,招呼常钦说:“走吧,我们先去刘有能住过的宿舍看看。” 在工地上绕了一圈后,他俩找到刘有能曾经居住的职工宿舍,那是建筑工人们在施工地附近临时搭建的一个二层小楼,每层二十间,每间住八人,环境极其恶劣,站在狭窄的寝居内,连脚都没处放。 屋里正好有位工人在休息,得知他俩的来意,便简单回忆了一下,刘有能来工地时间不长,不爱说话,人又笨,便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久而久之,他就落单了,于是组长便分配给他一些只需单人独立完成的轻活,他这人不会说话,不懂开口请教,组长肯定也懒得告诉他机器使用注意事项,所以刚一上手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难怪这些人要把责任嫁祸到刘贵成身上,原来至始至终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郗苓附到常钦耳边,悄声说。 出了工地,他俩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北齐石窟,路是被一堆高耸的石堆堵住的,要想找到北齐石窟,必须翻过这对乱石堆,郗苓二话不说,挽起裤腿便向上爬,常钦急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跟常钦宽厚的肩膀比起来,郗苓的身材就显得单薄许多,但他有多年的探险经验,手脚麻利,很快把常钦甩开老远,他站在半山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上面的路更加抖,要不你爬我前面,我在后面护着你。” 常钦本想说没必要我摔不死,一抬头看到临近直角的陡坡,吓得哑口无言,也顾不上男人的面子,两三步走到郗苓跟前。 谁知实战经验强过常钦的郗律师,自己先受了伤——他们刚刚翻过陡坡,郗苓便不小心在坡顶狠狠地磕了一下,那石堆又坚又硬,疼得他面色煞白,他俯下身,双眉紧蹙,冷汗直冒,疼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儿。 常钦看在眼里,竟莫名地心疼:“你在这里休息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 郗苓摆摆手,等好不容易说得出话了,才慢慢回答:“我一定要亲眼见到,才放心。”说着抬头看了眼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上面的路不好走,你一个人,太危险。” 常钦了解他的脾气,便也不再执着,只是不由分说地拉起对方一只手说:“我帮你。” 郗苓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抽出手,就这么由他抓着,一路拖到山顶。 站在最高端,不远处的石窟尽收眼底,没有大门的正厅内,露出一大截蓝色的机械,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振动筛。 郗苓终于欣慰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回沈律师家的路上,常钦担忧地看了郗苓一眼,问道:“这场官司,你真的有把握能赢?” “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且是十足的把握。”说着,深深地看了常钦一眼,微笑道,“常钦,谢谢你。” “谢我什么。”常钦摸摸鼻子,困惑地问道。 沈律师一见到郗苓,便拿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递给他:“这是你要的衣服。” “谢谢。”郗苓感激地接过来。 “你们忙了一天,估计也累得够呛,我在附近的酒店给你们开了个双人间,要不你们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反正案子还有几天才开庭,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持充沛的精力。” 郗苓听闻点点头,带着常钦找到沈律师说的酒店,随便叫了点外卖果腹后,便双双洗澡,正打算上床睡觉,坐在另一张床上的常钦突然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郗苓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细长的凤眼中满是迷茫,上翘的眼尾伸向太阳穴,最后被隐蔽在细碎的刘海中,半干的头发垂落在额头上,就像一只乖顺的小动物,跟下午那个非要爬到山顶的倔强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常钦仰头看着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只听他略警惕地皱眉道:“你干嘛?”。 “唉,你坐下。”常钦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顺着惯性,郗苓一屁股坐在床上,常钦笑了笑,从包里翻出一瓶红花油:“看你膝盖磕得不轻,擦一点儿好得快。” 郗苓穿了条裤衩,大半截腿露在外面,他的腿又长又白,膝盖上的乌青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十分触目惊心,看着都疼,谁知郗苓只是低头看了眼,立马起身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常钦又用力把他拉回来,假装怒道:“你这要是在家里,我肯定不管,可我们现在在外地,后面指不定得奔哪儿,你顶着块大乌青,怎么赶路?”说完眨眨眼,看着郗苓,不怀好意道,“你该不会是,怕疼吧。” 郗苓苍白的脸一秒变成粉红,他别过头,尴尬地狡辩:“谁,谁怕疼了。” 常钦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往掌心倒出一些药水,跪在他身前,轻轻地覆上膝盖,说:“放心吧,我技术很好的。” “什么技术?”郗苓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当然是……”常钦一抬头,正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无奈道,“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北齐石窟是我杜撰的,并不是现实中那个北齐石窟哈。 第12章 十二 第二天,郗苓便把振动筛藏在北齐石窟的事告诉了沈清漠,沈清漠效率很高地找到他的警察朋友,后者答应一定保护好证物,不会再让人移走。 之后的几天,郗苓便忙着跟沈律师一起整理上庭要用的资料,常钦眼见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打扰他俩,独自一人在太原城附近闲逛,找寻遗留的古建筑。 开庭前一天,郗苓托沈律师的助理将白玉兰和她婆婆接来太原,那个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妇女,在见到自己丈夫那一刻,顿时泣不成声,白玉兰则抱着儿子,平静地站在一旁。 “如果你还想告他非法拐卖妇女,我也可以帮你。”郗苓走到她身边,轻声说。 白玉兰沉默半晌,摇摇头,双眼一直漠视前方:“郗律师,麻烦你,还我的公公一个清白吧。” 郗苓转过头,正好见到从她眼角滑下一滴泪,让他愣了一阵。这辈子,除了姐姐,郗苓从未敬佩过哪个女人,这一刻,他不由得多看了白玉兰几眼,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暖意。 案子很快开审,郗苓向沈清漠借了一套深黑色西装,换上在附近商场买的皮鞋,因为不好携带,打算用了便扔了,鞋子买的是全商场最便宜的,他又往头上抹了点发蜡,将平时柔顺的刘海抚向头路两边,再加上他那与生俱来无可挑剔的五官,配这一身高档西装,倒衬托地那双廉价皮鞋像是国际品牌。 沈清漠作为郗苓的助理,和他一起坐在台上,常钦则陪着白玉兰还有她婆婆坐在观众席上,因为案件冷清,此时整个审讯庭内只有寥寥几人。 开庭后,公诉人宣读了案件大致经过,郗苓随之起身鞠躬,开口说:“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员,这是我前几日通过实地探访,大致推算的蓝城集团委派的星耀建筑公司工地上具体施工人数——据了解,临时搭建住宅楼共有两层,每层二十间,每间住八人,算下来差不多320人,另外,这是我从星耀公司获得的准确人数,与我所推断之人数并无太大差别,请审判长过目。”听完郗苓的话,沈清漠站起身,向审判席呈上一份名单。 审判长仔细地审阅了一遍后,点点头,示意郗苓继续。 “据了解,星耀公司与蓝城集团约定的交付时间是今年年底,而我向星耀公司的相关负责人了解到,公司为节约成本,并没有再招收建筑工人意向,也就是说,这320名工人必须在年底前完全全部的工程量,另外我还通过现场的施工人员了解到,搅拌水泥的任务本就轻松,振动筛操作简便,只需一名工人即可完成,而刘有能平时沉默寡言,让他负责这项工作最为合适不过,试问,一个如此精打细算又时间紧凑的工程队中,怎么可能安排两名工人负责一项工作量并不大的活。”郗苓从容不迫地将观点陈述完,坐回原处。 对方律师随即起身辩解道:“被告律师刚刚陈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刘有能沉默寡言,并且据分管刘有能所在组的组长反应,刘有能脑子不好,振动筛操作确实极为简单,但刘有能学了几十遍依然学不会,组长无奈之下,只好将被告人刘贵成跟刘有能分为一组,让刘贵成辅助儿子操作。” 坐在台下的常钦忍不住为郗苓捏一把汗,看控方律师一板一眼,胸有成竹,显然是有备而来,再看他睁眼说瞎话却不脸红的无耻模样,常钦暗暗在座椅上画了个大圈圈。 郗苓倒是不慌不忙,看向审判席,彬彬有礼地提出请求:“审判长,我想问被告人几个问题。” 审判长点点头。郗苓示意沈清漠打开幻灯机,接着看向被两名刑警看管住的刘贵成,说:“刘贵成,请告诉我图片上的机器叫什么。” 此时幻灯机打在投影幕上,显示出一台小型农作物机械。 “收割机。”刘贵成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好。”郗苓赞许地点点头,继续问道,“请告诉我,这个按钮是做什么用的。”图片切换下一张,这次是收割机内部的操控台,郗苓举着指挥柄,指向其中某处。 “这是送尘调节手柄。”刘贵成只需看一眼,便准确地回答出来。 “这个呢?” “副变速手柄。” “这又是什么?” “排草手柄。” “我反对。辩方律师的问题,与本案毫无关系。“控方律师急忙起身抗议。 “审判长。”郗苓看向审判席,波澜不惊地回答,“我现在问的问题,都是为我接下来的提问作铺垫。” 审判长点点头,说:“反对无效,辩方律师请继续。” 郗苓转身,切换到下一张图,此时屏幕上不再显示原来的切割机,而是本案的关键机械:振动筛。 “刘贵成,请问这又是什么?”郗苓问道。 刘贵成仰着头,眯眼看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随后他切换到振动筛的细节,指着一处问:“这个按钮是做什么用的。” 刘贵成摇摇头。 “这个呢?” 依然摇头。 郗苓看向控方律师,口齿清晰地说道:“刘贵成曾经在镇上的收割场工作过,对收割机的操作自然驾轻就熟,然而面对比收割机简单许多的振动筛,却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试问对此建筑机械如此生疏的他,怎么指导儿子使用。” “反对辩方律师混淆视听。”控方律师急忙抗议。 “控方律师请详细说明。”审判长示意道。 “作为被告人的辩护律师,辩方律师自然有多次机会可以诱导被告人,当他把切割机换作振动筛时,被告人主观意识上完全可以选择无知,这不足以作为本案的证据,请审判长及各位陪审员三思。” 一阵短促的交头接耳后,审判长说:“请辩方律师提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郗苓点点头,回到原位。 控方律师站起身,呈上一份字条,说道:“这是被告刘贵成在事发之后,亲自立下的字据,上面交代了自己因操作不当,失手杀害亲生儿子的全部事实,请审判长过目。” “审判长。”等审判长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字据后,郗苓不慌不忙地起身:“我这里也有一份刘贵成亲手写的字据,是托刘贵成的妻子和儿媳从家中带来,还请审判长过目。” “买卖记录清单,这是什么?”审判长皱眉道。 “这是刘贵成在家里干农活时,手写的一份清单。”郗苓回答,“审判长可以看到,这份清单上的字迹,与审判长手里那份字据上的字迹如出一辙,但又有明显出入,前一张纸上字迹清晰,苍劲有力,说明是刘贵成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写的,而后一张纸上的字迹模糊,字体歪歪扭扭,排版却极为规整,很有可能是刘贵成在被人教唆下,对着另一张相同字条抄的,因为人在写字时,潜意识中会按着抄写的范本换行,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刘贵成非但没有误杀儿子,甚至被人殴打恐吓,逼着抄写了一份认罪书,并且画押签字。”郗苓铿锵有力地据理力争,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审判庭内四处回荡。 “我反对!”控方律师显然慌了,几乎一跃而起,冲审判长喊道,“反对辩方律师作无理由的猜测。” “我的猜测是不是合理。”郗苓看着对方,从容不迫地回答,“自然有事实为我证明。请示审判长,我们将有一份重要的证物呈上法庭,请审判长示意。” “拿上来吧。”审判长点头答应。 郗苓看了眼沈清漠,后者点点头,守在大门边上的两名警察跟着开门,紧接着,一辆大型的手推车被推进台中央,郗苓走上前,掀开遮盖在上面的蓝布,一架深蓝色的振动筛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审判长。”郗苓说,“这就是刘有能出事时,使用的那台振动筛。” 现场一旁哗然,大家纷纷交头接耳。 常钦坐在台下,心满意足地看着控方律师和他的助理慌张无措的模样,再偏过头,看到左下方星耀公司的几个负责人面面相觑,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嘴角一斜,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肃静!”审判长不耐烦地敲了敲手里的小锤子,看向郗苓,“辩方律师请继续。” “这是我和我的朋友常钦在工地上找到的振动筛,上面有刘有能的血迹和刘贵成的指纹,足以证明这就是刘有能当时使用的机器。”说着,递上一份化验报告。审判长仔细地核对完,点点头,示意郗苓继续。 “这是刘贵成在关押前穿的衣服,应该就是控方所谓的‘事发当天’刘贵成的着装,但报告显示,在专业法医使用鲁米诺与血红蛋白和过氧化物酶中的血红素产生反应后,上面并未显出蓝绿色的荧光,说明这件衣服上未沾染任何血迹。”郗苓戴上手套,拿出之前托沈清漠弄到手的衣服,展开给在场所有人看。 “试问亲生儿子倒地生亡,哪个父亲不会上前查看?既然刘贵成就在事发现场,而振动筛上的血迹证明刘有能在心脏受到重创后,确实涌出大量鲜血,那么为什么刘贵成当天所穿衣服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郗苓将手里的衣服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地质问道。 对方律师终于被反驳地哑口无言,坐在原告席上,尴尬地大眼瞪小眼,常钦长舒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不知不觉间,后背上竟已满是汗水,他看着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结案陈词时,郗苓站在台中央,腰背挺得笔直,不紧不慢地说道:“刘贵成身上的伤,明眼人都知道是人为而非意外,却总有人视而不见,非要大费周章地打这一场可笑的官司。”说着瞟了眼台下的几名原告,“我们国家地广人多,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事儿时有发生,比如一个比邻而居几十年的的朋友,有可能是朵尚未绽开的恶之花,比如身穿制服的人民公仆,有可能是华丽衣冠下的冷面禽兽。”他又将目光移向正看着他的白玉兰,“像刘有能这样的农民工本就是弱势群体,没有地位没有身份,在社会上形同渣滓,每当这个时候,‘人’这个个体就会显得异常渺小,越是无能,就越得不到援助,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信念,法国作家纪德曾经在《人间食粮》中写道:你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了让自己对生活发生兴趣,我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社会或许黑暗,生活也有不公,我们本是泛泛之辈,做好自己尚且不易,无虑助人更是难上加难。花易落、月难圆,人生在世几十载,利欲熏心仅在一念,不忘初心难如登天,而我现在站在这里,在这个地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儿,都是为了让我曾经的所有努力,换得这一生都不会低头的桂冠。”最后,他深深地望向看台区中间的某个人,几不可见地宛然一笑。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节 台下的那个人,也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看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出的淡定从容,不由想到俩人躲在古宅里的那晚,郗苓说过,当时他们破产时,董事会所有人围攻姐姐,姐姐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央,舌战群雄,那时候的他,面对那样激烈的场景,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一个人之所以会蜕变,多半是因为,自己曾经历了那种锥心刺骨的涅槃吧。 就像三毛曾经写道:我一年又一年的活了下来,只为再生时,蝴蝶的颜色。 第13章 十三 最终,刘贵成无罪释放,星耀公司独自承担所有损失,并赔偿刘有能意外伤亡费及刘贵成的精神损失费,关押并殴打刘贵成的民警全部革职。 经过法庭外的走廊时,星耀公司的几个人负责人围在一起,正低声商议着什么,见郗苓一行人走过,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人发出一阵嗤笑。 “很得意么?放心,我会让你更得意的。”那个一脸横肉,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咬牙切齿道。 郗苓视若无睹,依然信步前庭。 “听说星耀公司的老总,跟公安局副局长是表兄弟。”沈清漠悄悄说。 郗苓冷笑一声:“既然这样,你的朋友这次这么帮我们,就不怕得罪了他的上司。” “听说局长今年就要退休了,正需要从两个副局长中选出能接替他位置的人,而我的朋友……” “是另一波的。”没等沈清漠把话说完,郗苓便接口道。 沈清漠不置可否,随后又不忘提醒他道:“虽然你不住在太原,天高皇帝远,但也得时刻提防些,这位副局长并不是省油的灯,他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上头有人,你不应该一意孤行,他们要求庭外和解的时候,其实我们应该答应。” “答应庭外和解,就坐实了刘贵成误杀亲生儿子的罪行,虽然他没什么文化,但这样无中生有的罪名强加于他,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怎么好过。”郗苓不动声色地回答,铮亮的皮鞋踩在空旷的长廊上,声音铿锵有力。 法院外,常钦早就陪白玉兰跟她婆婆等在那里,远远瞧见郗苓一身笔挺的西装,手上抱着公文,气定神闲地向自己走来,不由展颜一笑。郗苓看到他,前一秒还冷若冰霜的脸随即也绽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刘贵成还需要走一些程序,不过很快就能出来了。”郗苓笑着对白玉兰说。 “谢谢。”白玉兰说着就要跪下,急忙被郗苓一把扶助,苍劲有力的手刚一触碰她的手臂,后者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常钦轻咳几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还回那大山村么?” 白玉兰摇摇头,看了婆婆一眼:“婆婆已经答应放我走,我想先回家看看,离开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家人现在怎样了。”白玉兰平淡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但常钦明白,她几次联系不到家人,恐怕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也好。”郗苓掏出一张名片,又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现金,递给白玉兰,“如果联系不上家里人,随时来找我。” 白玉兰接过明片和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郗苓笑笑,继续说:“我身上只有这几千块现金,你先拿着,凑合用吧,按理说刘有能那笔死亡赔偿是该给你的,但是需要一些手续,到帐不会那么快,那是笔不小的数额,有了那笔钱,你如果要来我们的城市,吃穿暂时不成问题,你的孩子还需要继续看病,大城市的医疗设施怎么都比你们那里好,等孩子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想办法给你安排份工作。” 白玉兰忍不住又哭起来,反反复复只在说一句话:“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并不是这世上好人多。”郗苓平静地回答,“而是我坚信这世界,邪不压正。” 一行人先带白玉兰接回暂由沈妻照顾的儿子,再把四个人送去公交站。 “这孩子真可爱。”临别前,郗苓抱着白玉兰的儿子乐了好久,小孩子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皮肤跟他妈妈一样白皙嫩滑,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着实可爱极了。 “想不到郗律师也喜欢小孩子。”白玉兰在一边微笑着说。 “我是很喜欢。”郗苓一边逗孩子开心,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这边常钦看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曾经在他的认知里,小孩子,是仅次于女人第二样烦人的生物。 “好了,你们该上车了。”郗苓将孩子还给白玉兰,嘱咐道,“路上小心,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 白玉兰看着他,感激地点点头。 “对了,还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忙。”说着,郗苓看向常钦,后者心领神会,走上前,跟他并肩站着。 “常大哥,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我一定帮你们。”白玉兰大方地说。 “关于雨花宫门前那个‘女鬼’,能不能麻烦你,继续挂着。”提出这样的要求,常钦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 白玉兰看着他,一头的雾水,郗苓却笑笑解释道:“村民大多迷信,既然已经相信那里闹鬼,自然也就不敢再接近,我们正好顺水推舟,把雨花宫这个难得的古迹保留下来,如果村长突然哪天执意要拆,我就写一封公开信刊登在报纸上,揭露村长的种种劣性。” 白玉兰这才想到常钦的身份,明白了他俩的意图,不好意思地回答:“谢谢你们替我守住这个秘密,至于古迹,我一定会在离开前,尽自己所能保护好。” 送走刘家四口,常钦和郗苓回到沈律师住处,沈清漠特意在本市最高档的酒楼订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当做这桩案子胜利的庆功宴。 常钦掐指一算,竟然有大半个月没喝酒了,忍不住把自己从头到尾赞了个遍,走在一旁的郗苓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常钦愣是被瞪得一哆嗦,喃喃道:“这可是你同学嘱咐了不醉不归,我们作为客人,自然要却之不恭。” 郗苓咬着牙说:“你自便,到时回不去酒店,别求我。”说完,也不顾常钦早已铁青的脸色,欣然走到餐桌边坐下。 一顿饭,宾客云集、觥筹交错,沈清漠把事务所的同事都请了来,说是要让大家好好膜拜膜拜郗苓这位“名嘴”,于是郗苓瞬间成了众星拱月的对象,本以为会不醉不归的常钦,竟莫名其妙地被冷落了。 饭后,常钦不得不绷着一张臭脸,背起烂醉如泥的郗苓,回到酒店。 他把郗苓丢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衣冠不整、不省人事的家伙,怒气冲冲地自言自语道:“好嘛,教训我来一套套的,自己倒喝个烂醉。”说完转身去洗手间,取出一条热毛巾给对方擦身子。 他先帮郗苓把西装外套除去,又脱掉长裤,替他换上干净的睡裤,接着埋下头,去解衬衫纽扣。 “你干什么?”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常钦吓得一哆嗦,纽扣差点扯掉一颗。 见郗苓不知何时醒过来,正半睁着眼,冷着一张脸看自己,常钦长舒一口气,抱怨道:“郗律师,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吓得尿失禁,到时您可得负责啊。” “我这是自身防卫。”郗苓义正言辞道。 “防……”常钦一头黑线,解释道,“我看你累了一天,一定出了不少汗,就想给你擦擦身子,睡着了能舒服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醒了,你自己擦吧。”说完把毛巾往郗苓脸上一盖,起身走开,谁知身子刚腾向半空,就被人狠命地拉了回去,电光火石间,一阵头晕目眩的翻转后,自己竟然被床上那人压在了身下。 常钦:“……” “你,你干嘛?”常钦红着脸道。 “你为什么会有反应?”郗苓直直地盯着他,低沉的声音翻滚在喉结间,五官鲜明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喷散在常钦脸上,还带着些微的酒精味。 “什么反应?”常钦一头雾水地问道。 郗苓却自顾咬牙切齿,混沌的大脑让他很难清晰地吐出每个字:“看到个女人,你就起反应,你是禽兽么?” 常钦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急忙用力推开他:“什么女人,哪来的女人……”说到一半,意识到郗苓的意思,突然笑起来,“你是说白玉兰?哈哈哈!八百年前的事儿,你怎么还记得。” 见他这一脸无耻的笑容,郗苓怒火中烧,双眼涨得通红。 “拜托,那是每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反应,你也是男人,你难道不懂么?”常钦努力回忆当天的情形,想到自己站在郗苓身后,压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状况,也不好继续反驳,只能撇撇嘴道,“郗律师你有过就知道了。”突然又睁大眼好奇,直愣愣地看着对方,“你不会没有吧。” 郗苓依旧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常钦,怒气似乎仍未消散,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常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便使力推开他想要坐直身子,谁知对方刚被推开一些,立马又挪了回来。 常钦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看向郗苓,像看一头怪兽,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正一点点俯下身,慢慢地接近自己。 带着酒味的气息越来越重,郗苓那摄人心魄的脸庞也越来越近,常钦如打了霜的茄子,只由得对方逐渐下探,却没有任何反应,郗苓看着他,他也看着郗苓,俩人的视线焦距越来越近,近得都快斗鸡了,常钦赶紧眨眨眼,就在这一间隙,唇便被另外两瓣柔软的唇覆上。 郗苓的嘴唇又薄又软,在这炎热的夏季中,却带着格格不入的冰凉触感,鬼使神差地,常钦慢慢闭上眼,心里念着到底该享受,还是该推开,正犹豫不决时,那两片唇却擦过他的唇角,一路滑过他的脸,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均匀的呼吸喷散在他的耳垂上,一阵一阵,挠得人心痒痒,常钦别扭地转过头,发现躺在他身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常钦仰倒在松软的床上,长舒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这感觉是庆幸,还是失落。他安静地躺着,任由那个一米八几的男孩趴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约莫过了十分钟,才轻轻地坐起身,将他放在床上躺好,小心翼翼地替他除去白衬衣,简单地擦了擦身子,又帮他换上干净的睡衣。 做完这一切,已近深夜。 常钦却全无睡意,他站在床边,仔细端详着郗苓安静的睡脸,心里莫名对他那个远在天边,未曾见过一面的小男友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妒忌,究竟会是怎样的人,能获得这个男人这份心无旁骛的感情?刚才差一点,自己是不是就背叛了他?常钦急忙甩了甩脑袋,一定是摄入太多酒精,竟会产生如此荒唐的念头,他起身走到窗边,太原的夏季并不炎热,这晚天空乌云密布,方圆几百里看不见半颗星星,窗外枝桠摇曳,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原来,已经起风了, 常钦抬头望向不远的天边,隐约划过几道闪电,看来,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果然,不过几分钟,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沿上,像是在谱写一曲节奏轻快的旋律,衬托地屋内越发安静,常钦转身,看着床上雷都打不醒的郗苓,心里暗暗叫苦:早知我也多喝点酒醉死在这里,妈妈呀,我怕打雷! 第二天,从醉酒中醒来的郗苓便发觉了这样一个诡异的现象,对面床上空无一人,而自己这张窄小的床上竟然挤着个人高马大的常钦,此人四仰八叉地倒在身旁,霸占了大半个床位不说,一只脚还搭在自己的小腿上。 郗苓:“……” “醒醒!”他推推一头乱毛,睡得死沉的常钦。对方在他坚持不懈的推搡中终于睁开眼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阵短暂的失神后,意识突然回笼,只见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手足无措地望着郗苓,无辜的眼神好似小鹿斑比。 “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放着自己床不睡?”郗苓看着想笑,只好使劲儿绷住脸,皱眉道。 “我……”常钦尴尬地抓了抓头,解释我怕打雷,所以跟你挤一块儿?这要说出口,铁定能让他鄙视一年,于是他琢磨半晌,讪笑道,“我也喝醉了,上错了床。” 郗苓:“……” 郗苓推开他,一个头两个大地从床上爬起来,两只脚被压了一整晚,一碰地上便麻得不行,他又甩给常钦一记白眼,龇牙咧嘴地踱进洗手间。 在当地的面馆饱餐完一顿正宗的山西刀削面后,郗苓擦擦嘴,问常钦:“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回家么?” 常钦摇摇头,一脸神秘地说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你精读历史,应该知道函谷关吧。”见对方点点头,常钦继续说,“当地遗留不少古迹,除了有令尹望气台、孟尝君鸡鸣台,老子太初宫等,还有一座圣姑庙,只不过相比前几个,这个圣姑庙名气就小了很多,几乎无人知晓,本也濒临拆毁,但前几年,圣姑庙突然流传出一个骇人的听闻的传言:说是久居此处的圣姑突感寂寞,需要年纪相仿的人搬进去陪伴她,不然就放火烧山,前几年圣姑庙附近的村子连连失火,村民们深信此传言,纷纷把自家年过花甲的老人送进庙里,才换来几年的相安无事,但诡异的是,老人家一住进庙里,不到一年就个个暴病身亡,大家都说这是圣姑索命,要带老人去自己的世界陪伴自己。” “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都哪听来的。”向来不信什么鬼神的郗苓皱眉道。 “前几日你跟沈律师忙案子,我就自己在附近闲逛,遇上当地的一名大学生,他是河南人,家就住在圣姑庙附近的安平县,我见他也学建筑,便跟他多聊了几句,听说前些日子,他的爷爷也被送进了庙里,苦于自己学业忙无法回去制止,正为此事儿发愁呢。我本打算探访函谷关,正好可绕去圣姑庙一探究竟,你说怎么样?” 郗苓托着下巴思索一阵,点点头道:“也好,看看是何方妖孽,在那儿兴风作浪。”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中的圣姑庙地处河北,这里为了方便搬到了河南。╮(╯▽╰)╭ 第14章 十四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中国历史上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相传先秦时期,有位学士名为尹喜,尹喜身任函谷关令,借以寄迹微职,静心修道。关尹子经通历法、好观天文,习占星之术,忽见某日紫气东来,浩浩如龙,知有圣人西行,遂传令手下,如见形容奇特、车服异常者从东而来,立即禀报,不得有误。果然,不久之后便有一白发老翁驾青牛薄板车至函谷关,此老翁即为老子,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彊为我著书。”意思是先生即将归隐,恳请先生留下毕生智慧,以惠后世。于是老子乃著道德五千言以授之,之后便不知所踪。这就是著名的“紫气东来三万里,青牛西去五千言”。 函谷关位于河南省灵宝市北15公里处的王垛村,常钦和郗苓道别了沈律师,一路乘车来到郑州,又四处倒车,好不容易找到宝灵市,行程苦不堪言。在城区的旅店稍作歇息后,他们找到历史上传说中的函谷关,实地探访完后,又翻山越岭,终于来到常钦提起过的圣姑庙。 圣姑庙为周孝女郝女君之庙,于元大德十年所建,庙立于广大高台之上,其正殿平面于前后二殿之间以柱廊连接成为工字型,前后二殿均为单檐九脊顶。 常钦和郗苓二人刚迈入殿内,便有一股怪味儿钻进鼻中。 “这什么味道?”常钦捏着鼻子抱怨道。 他俩四下看了看,原来在大殿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铺着一堆稻草,稻草上有星星点点的黄斑,期间甚至隐约可见几坨大粪。 常钦:“……” 郗苓:“……” “怎么会这样?”常钦皱眉道。 “想必是居住在这里的老人。”郗苓回答,绕过臭气熏天的稻草堆,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偏厅。 偏厅不大,目测只有四五个平米,被中间的佛像占去一大半,剩下的流动空间便更小,室内一角摆着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铺了张破旧的稻草席,一条脱线的薄毯随意丢在上面,旁边是张破烂不堪的写字桌,桌上稀稀落落放着几个碗和一双筷子,桌旁有个金属脸盆架,盆内盛着半满的浊水。在房子的另一角摆着一个黑乎乎的煤球炉,上面有个生锈的开水壶,正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蓝色裤衩,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偏厅侧门的门槛上,低头呼哧呼哧地扒着手里的饭,他俩走近才发现,大爷身上的背心千疮百孔,想必已经穿了很多年,而他碗里所谓的“饭”其实只有稀疏的几粒米,剩下的全是汤水,根本不够填饱一个人的肚子。 两个人顿觉一阵心酸,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常钦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大爷的肩,问道:“老爷爷,您一个人住在这儿吗?家人呢。” 老大爷耳朵不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浑浊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含糊不清道:“家人,家人都在种地。我还有个孙子,在,在外面上大学,可厉害哩。”提起孙子,大爷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放出晶亮的光,似乎为家里能出一名大学生而感到异常骄傲。 “那你的儿子,或女儿呢?他们不管你么?”郗苓也蹲下身,看着老大爷问道。 大爷沉思片刻,突然低下头,失落地说:“嫌我老,碍事儿,把我赶出来啦。” “这里只有您一位老人家了么,还有其他人么?”常钦问道。 老人摇摇头,回答:“都死啦,这个庙里冷,一到冬天就不停刮风,很多人都在年初被冻死啦,还有几个没东西吃,给饿死啦,现在只剩下我啦,很快,我也要死啦。”老人家口气平淡,似乎在谈论与之无关紧要的事儿,说完后又埋头喝手里的“粥”。 郗苓看了眼常钦,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想必这就是你遇到的那位大学生的爷爷。”郗苓说道。 常钦点点头,苦恼地说:“我们该怎么办?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总不该放任不管吧。” 郗苓想了想说:“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看这天就快黑了,不如我们暂时在这庙里搭帐篷,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正好跟老人家多了解些详情。” “也好。”常钦答应道。 郗苓从登山包中取出帐篷,跟常钦两个人配合着支在老人睡的小床旁,老人家也没有反对,反倒饶有兴趣地放下碗筷,坐在一边看他俩忙碌,时不时问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郗苓便很有耐心地一一指给他听。搭好临时睡觉的地方,他俩又在庙堂后头找到一把竹编的扫帚和一个簸箕,把老人家的临时住处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把那堆又臭又脏的稻草统统扛到村头垃圾桶扔掉,忙完这些,俩人累得不行,也饿得不行。 常钦拿出仅剩的几盒罐头放在老人的破写字桌上,然后拆开其中一盒,教他怎么加热,简单地准备好晚上的食物后,常钦拨了一大勺牛肉放进老人碗里,想必是生平没尝过如此的美味,老人两三口便吞进了肚子里。 夜幕很快降临,大殿外树影斑驳,知了此起彼伏地鸣叫,漆黑的天空上星星点点,这是个晴好的夜晚,凉风徐徐,温度适宜,郗苓在殿外台阶前点起一团篝火,摇曳的火光照进殿内,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极长,他俩搬来几堆干净的稻草,铺在老人睡的床边上,席地而坐,听老人家讲自己被赶来这里的前因后果。 老人家姓朱,老伴儿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娶了媳妇,又生了一个懂事乖巧的孙子,几年前,村里经济还尚景气,儿子跟媳妇对他也算不错,嘘寒问暖,照顾起居饮食,做得面面俱到,孙子又特别粘自己,一家人过得挺和睦,直到去年夏天,孙子考上大学离开了家,正巧那年闹干旱,家家缺水,儿子跟儿媳便开始嫌弃老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为难,老人只好少喝水少洗澡,可是夏季炎热,每日又需要下地干活,晚上回家不洗澡,很快便满身骚味,媳妇嫌弃公公不讲卫生,不让他一起吃饭,每天丢给他一张小板凳,让他端着碗坐在家门口吃。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空气干燥,田地常常起火,最厉害的一次,全村三分之二的稻田被烧得只剩一堆灰烬,家家户户都穷得揭不开锅,朱家人看朱大爷便越发不顺眼起来,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更何况还得照顾他。 这时也不知是谁,去镇上请来一位算命师傅,大师挨家挨户看了一眼,又站在被烧毁的稻田中央假模假式地念了一通咒语,最后慢吞吞地说道:“听闻村里有座圣姑庙,圣姑在庙中独居多年,急需花甲老人陪伴,各家人可把自家年过六十的老人送往庙中,方可避免灾难再次降临。”也亏这村子人的文化程度跟榆次县不相上下,村民听闻,便纷纷扭头,回家把老人的行李打包好,扛着就往庙里仍,有些心肠软的,还会顺带稍点大米一起送过去,心肠硬的,丢下一张床几条棉被就了事儿了,刚才老人家拿来做饭的煤球炉,正是一位婆婆的女儿实在于心不忍,才从家中搬来,婆婆是去年年尾耐不住严寒冻死的,她死后,这庙里就只剩朱老头一个了。 “当时他们请来的算命先生,你可知是何方人士。”郗苓问道。 朱老头摇摇头说:“只听说这人神通广大,能召唤天上的神仙,当时有人不相信他,他便说,‘圣姑此时就在天上看着我们,你们要不信,尽可看我怎么召唤她。’接着又装模作样地念了一通符咒,然后仰头望向蓝天,大声喊了句,‘圣姑,此时如果您就在我们身边,请您发出几道亮光给我们瞧瞧’。” 众相亲听闻,一个个都仰着脖子,巴巴地看向天空,果然,那大仙刚喊完,太阳边上的一圈光便闪了几下,大家吓得嘴巴都合不拢,恨不得把大仙供在庙里,天天三炷香地拜,于是再也没人敢质疑算命先生的话,所有人二话不说冲回家,把自家老人往庙里赶。 常钦听闻不禁哑然失笑,跟同样无语摇头的郗苓对视一眼,不屑地说道:“小孩子把戏,那大仙当时手里藏着面镜子,镜子对光折射,自然就会闪现亮光,大爷,您那些愚蠢的相亲啊,都被这位‘骗子大仙’给糊弄啦。” 朱老头却摇摇头说:“我知道他这是糊弄,但我也更清楚,像我们这种又老又碍事儿的糟老头,他们早就受不了。那大仙,只不过是他们找来赶我们的借口罢了,唉,人老了,确实不中用啊,干活干不动,吃得又多,自然要被儿子媳妇嫌弃啦,让我在这里等死,我就等死吧,只是,舍得不我那乖巧的孙子。”老人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大爷,我们两个之所以会找来这里,正是在太原偶遇了您的孙子,他跟我们讲起家里的事儿,苦于学业太忙不能赶回来帮您,只好托付我们来看看您。”常钦柔声安慰道。 老人听闻,惊讶地睁大眼,随之而出的泪水却越流越多:“真是没有想到,我孙子在外地,还在挂心我这个老头子。” “大爷,我叫郗苓,这位叫常钦,您要是愿意,也可以把我俩当成您的孙子。”郗苓也跟着附和道。 朱老头低下头,连连擦着流不完的泪水,呜咽道:“好好好,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两个人急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抚了老人几句,好不容易将他的情绪稳定下来,见天色不早,便不再陪老人聊伤心事儿,急忙安顿他睡下,自己也钻进帐篷里。 “你说,我们该怎么帮他?”常钦把头枕在双臂上,望着头顶深绿色的帐篷说。 “自然是以牙还牙。”郗苓平静地回答。 “你想到好办法了?”常钦侧过身,好奇地问。 “既然他们能找个神算子把老人家赶来这里,我们自然也可以弄个大仙,把老人家救出去。” “主意倒是不错,可我们上哪儿去找大仙呢?” “你看我像大仙么?”郗苓说着,故意冲常钦抛了个媚眼。 常钦莫名其妙地老脸一红,作势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咂咂嘴道:“像,像个天生能迷倒人的黄皮子。” 郗苓无语,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暴栗:“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城,要扮成个大仙,还得做不少准备。”郗苓说着,也翻了个身,这样,俩人便面对面侧躺了。 常钦:“……” 闭眼后突然睁眼的郗苓发现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你干嘛?等我教你怎么睡觉么?”他没好气地问道。 “没有没有。”偷窥被抓包的常钦急忙尴尬地转过脸,“我就是觉得,这帐篷……有点挤。” 郗苓半直起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你的矫情病怎么又犯了,我怎么记得酒店的床更挤,昨晚也不知是谁挤到我床上来的。”说完重又躺下,拿背脊对着常钦。 常钦依然没有闭眼睡觉,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就算睡着,也依然直挺的脊背,单薄的睡衣下,郗苓的腰背纤细瘦长,两块好看的蝴蝶骨高高凸起。帐篷其实不小,在外远行的这些日子里,比这还小的空间他俩不是没挤过,怎么今晚,偏偏会有异样的感觉呢? 常钦琢磨不透,只好强迫自己闭上眼,开始数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现实中的圣姑庙香火旺盛,并不像文里写的无人问津……圣姑赎罪…… 第15章 十五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便进城置办行头,他们的打算是让常钦扮成一位暴发户,看中了圣姑庙这块风水宝地,想要花重金购下,以保佑自己终生无忧,而郗苓就假扮成大仙,被常总邀请来测风水。 于是,安静地鬼都快爬出来的村子里,这天突然热闹起来,只见一辆黑色的大奔,一路嚣张地驶进村里,村民们穷得叮当响,见到豪车,纷纷聚在路边观望,只见那车子直挺挺地在圣姑庙外停下,后座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膀大腰圆、一身黑色西装,咯吱窝下夹了个公文包,此人虽被宽大的墨镜挡住大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出容貌英俊地逼人,有种与身材极度不符的年轻睿智,从另一边门里下来个身着淡黄色长袍的大仙,看上去年纪不大,唇上一戳小胡子,眉眼甚是好看,笑起来弯成一道月牙,眼角直没入细碎的刘海中。 村里的人大多长得五大三粗,冷不丁冒出两个容貌精致的人,大家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见那胖老板扶着请来的大仙,毕恭毕敬地指着前方的圣姑庙,问道:“大仙您看,这就是圣姑庙,听说这是块风水宝地,得之可保一世安康,享尽一生荣华。” 大仙板着脸,认真地盯着庙堂大门审视了几秒,又在屋前踱来踱去,大老板和一拨看热闹的村民便也跟着他一会儿走到这头,一会儿走到那头,大仙皱着眉,闭眼沉思了片刻,突然摇摇头。 “怎么?”老板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大仙一只手举在半空,意思是你先别急,容我再看看,那老板便不再嘀咕,跟着大仙走进庙堂内,又在正厅前前后后绕了个遍,大仙方才清了清喉咙,慢悠悠地开口说:“此乃不祥之地。” “胡说!”大老板怒道,“这是我在佛前求了几百回,才被佛祖引荐来的福地,大仙不懂,不可乱说。” “施主莫怪,容我再看看。”说着又绕着正殿慢吞吞地踱了一遍,大老板心里暗暗叫苦:好你个郗大仙,伪大仙,这一圈圈地瞎绕,拿我当猴耍呢,面上却不动声色,仍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群村民便也跟屁虫似得呼啦啦在后面排成长队,悉悉索索一步三顿地走在后面。 来到某个拐角,假扮成大仙的郗苓突然猝不及防停下,身后的常钦差点一脑袋撞他头上,只见郗大仙神色一敛,眼睛牢牢地盯紧某一处,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嘴里振振有词道:“近看似仙不是仙,远看成佛亦成云,红尘往事如一梦,难释冤仇今朝了。”念完两遍后,又哼哼哈哈地反复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大仙。”常老板等他念完,探过头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郗大仙长叹一口气,故弄玄虚道:“此地阴气极重,还望施主三思。” “什么阴气!”常老板一秒翻脸,“好端端一庙堂,哪来的阴气,这里只不过断了几年香火,大仙不懂,就不要乱讲话啦!”说着挥了挥手,打算招呼跟在身边的司机把这神棍撵走。 围观的村民听完大仙的话,却一个个吓得面色煞白,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不大的庙堂内顿时喧闹一片。 “施主且慢!”郗大仙往一边偏了偏,躲过司机伸向他的手,双眼紧闭,五指合拢,低声念了句什么咒语,然后缓缓睁开眼道,“请问施主是否想与此魂灵交谈?” 常钦正要脱口而出交谈个屁,突然想起自己正“肩负重任”,只好撇撇嘴,不情愿道:“也行,请问怎么交谈?” 郗苓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内取出一捆竹棍,将之铺平在地上,取出一根摆在一边,将余下的几根在手中任意分成两份,“以象两仪”郗苓边灵活地进行手中的动作,边自言自语,然后从右手中任取一根置于左手小指间,“挂一以象三。”郗苓说完,又以四根竹棍为一组,先用右手分数左手的竹棍,然后再以左手分数右手的竹棍,这样一组组分数完两只手中的竹棍,郗苓又说了句“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快速地数完两只手中剩余的竹棍根数后,郗苓短暂地思索了一阵,接着又将两手的竹棍合在一起,再分成两份,与第一次分时一样,右手的竹棍取一根置于左手小指缝间,再用右手四四一组分左手的竹棍,随后用左手去分右手的竹棍,再次数完两只手上剩余的竹棍,他又将两份竹棍合在一起,分成四份,依然取右手一根放在左手小指缝间,用右手四四一组先数左手的竹棍,再用左手去数右手的竹棍,两只手中的竹棍以四根为一组,一组组分数完后,郗苓数完两只手还剩余的竹棍数,低声喃喃道:“乾金甲子外壬午,坎水戊寅外戊申。艮土丙辰外丙戌,震木庚子庚午临。巽木辛丑并辛未,离火己卯己酉寻。坤土乙未加癸丑,兑金丁巳丁亥辰。”突然眼珠一翻,紧盯着常钦,神神叨叨地细声说:“我已与亡魂交换心灵,据悉不久前,此地曾遭大火,村民损失惨重,为求圣姑保佑,接连送上自家老叟居此庙堂,此庙堂冬无取暖棉,夏无防疫源,朝不保夕,状况苦不堪言,不出一年,病逝过半,施主若不信,三日之后,可于子时守于当日遭火之地,未化之魂自会聚集此处,以声讨罪魁之首!” 郗苓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地说完,村民早吓得屁滚尿流,胆子小的已经不管不顾地逃回家找妈妈,胆大的还跟在俩人屁股后头,心有不甘地等听下文。 “施主若信得过我,自可待三日后前来。”郗苓嘴上对常钦这么说,眼睛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几个不怕事儿的村民,一道凛冽的目光扫过去,剩下的几个心大的也被吓得四处逃窜,最后庙堂内终于只有常钦、郗苓和临时请来假扮的司机三个人了。 他俩看了看空旷的四周,彼此交换了个得意的神色,吩咐司机在原地等他们一会儿,然后俩人来到朱老头居住的偏厅,把刚才的事儿简单地讲给朱老头听,朱老头其实并不像许多村民那样是个文盲,小时候上过几年学,被送来这儿甚至还随身带了几本书闲翻看,因此听了他俩的恶作剧直笑不语。 “说起来,你刚刚弄那些神神叨叨的是什么东西,真能招唤魂灵么?”常钦问道。 “自然不可能。”郗苓笑起来,“我那是从《易经》学来的占卦方法,并非什么巫邪之术。”说完看向朱老头,一本正经地说,“但凡有点儿文化的人都知道我这是糊弄,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那些人都被我吓得面如菜色,想必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儿,心里都不好受。” “大爷,您快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带您进城,好好享受顿美餐。”常钦边说边解开裹在腰间的一圈厚棉絮,擦了把满头的汗,“大夏天的裹这么一身玩意儿,快把我热晕了。” 可怜朱大爷整天喝白粥,从不知道所谓的美餐是什么东西,自顾哈哈直乐,二话不说开始打包自己那堆不值钱的破烂,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朴实的,长相及其书生气的眼镜男,一见着他们三个,便笑呵呵道:“呦,今儿朱大爷这儿这么热闹呢。” 朱大爷见到他,连忙热情地招呼他过来,跟他俩介绍说:“这是小吴,在城里的机关单位上班,对这儿的老人可关心了,只要放假回村里,肯定会来这儿探望我们,每次都会带点吃的孝敬大家,可惜呀,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能享这福咯。” 小吴看向他俩,笑得文质彬彬地:“你们好,我叫吴敬,以前没见过你们,是这儿的游客么?” “是。”常钦冲他点点头,“本来此地探访,突闻朱大爷遭遇,我们年轻气盛,就好打抱不平。” “这位是常钦常总监,这位是郗苓郗律师,都是在城里上班的大老板,文化人,这次是受我孙子的嘱托,特意来这儿看我的。”朱大爷分别拍了拍他俩的肩,一脸自豪道。 吴敬哈哈笑了笑:“现在像你们这样热心的年轻人真不多了。” “敢问吴大哥是村里人?”郗苓上前问道。 “叫我小吴即可。”吴敬客气地说,“没错,我是这个村的,只不过平时不住这儿,只有节假日才会回老家,顺便来看看朱大爷。” “哦。”郗苓点点头,“可烦请小吴帮我们个忙?” “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吴敬爽快地回答。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可烦请小吴带我们去当年被火烧毁的田地。” “你们去那儿干嘛?”吴敬一脸狐疑。 郗苓笑笑:“自然是有事儿。” 吴敬见他神色自若,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豪爽地说:“这个简单,我带你们过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庙堂很近,几步就到了,一行人站在被大火烧成灰烬的稻田边上,眼见方圆几百里一片荒芜,只零星几颗绿草从黑乎乎的泥土中蹿出,不由让人唏嘘。 “多好的一片地,为什么不再种粮食了?”郗苓问身边的吴敬。 “土地被火烧过,泥土对种植粮食有一定影响,氮肥和有机质几乎为零,土壤结构也被碰坏,微生物失去活性,无法使作物正常生长。”吴敬回答。 郗苓明了地点点头,感叹道:“真是太可惜了。” “对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们要不要随我去坐坐?”吴敬热情地招呼道。 “既然你家离圣姑庙这么近,为什么不把朱大爷接去你家里住呢?”郗苓并未领情,反倒一针见血地说。 吴敬听闻尴尬地不知如何接话,倒是朱大爷替他打圆场道:“小吴是怕村民说三道四,被送去庙里的老人如今只剩下我了,他要是再把我带出来,村里人担心再次惹怒圣姑,会遭来报应。” 郗苓冷笑一声,跟常钦对视一眼,见后者不动声色地垂下浓密的长睫毛,便突然换上一张好看的笑脸道:“我们忙了一早上,也有些口渴,只好厚脸皮跟吴大哥讨几杯茶喝。” 吴敬嘿嘿笑了两声,弯腰引路道:“郗律师太客气了,这边请。” 踏进吴敬的家,几个人发现他的住处极为简陋,一座红砖白墙的两层小楼,里面空空荡荡地毫无人气,客厅一角摆着一套简陋的木质沙发,连电视机都没有,窗边的条案上供着一个灵位,牌位前摆了几碟水果,正中央插了三炷香,像是被人点燃不久,香火尚未燃尽。 “这是我妈妈的牌位。”吴敬解释道,从厨房里端出几杯茶水,“我家里人都去世得早,只剩下我媳妇跟女儿,他们都住在城里,这房子便空了下来,基本没人住了。” “你妈妈的牌位,怎么像是烧焦了?”郗苓凑近看了一眼,疑惑道。 “哦,都怪我不小心,去年给我妈妈上香,不小心点着了铺在牌位下的一叠报纸,等我发现过来,牌位已经烧黑了。”吴敬解释道。 “你说你家里人去世得早,不会是也……”常钦问道。 吴敬明白他的未言之隐,笑笑说:“不是,我本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爸爸在我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我是跟着奶奶和妈妈长大的,奶奶是前年过世的,她走了没多久后,我的妈妈也跟着过世了。”怕引起什么误会,吴敬紧接着又加了句。“她是得病死的。”之后便不再说话,低下头像在沉思着什么。 “真抱歉。”郗苓愧疚地说。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吴敬大度地笑道。 郗苓久久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他看了眼常钦,见后者正埋头认真地喝茶,只好耐心坐着,听朱大爷跟小吴拉扯一些村里的事儿。 茶水饮得差不多了,几个人起身告辞,吴敬热情地将他们送出门外。 作别吴敬后,三个人回到城中,找了家装修不错的餐厅,带着朱大爷胡吃海喝了一顿,朱大爷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见过如此花样百出的菜色,惊得都不知从何下手,于是两个人你一边我一边地替他夹菜,朱大爷乐得合不拢嘴,当场认俩人做干孙子,常钦和郗苓爽快地嗯嗯啊啊答应下来。 吃饱喝足后,他们在附近酒店开了两间房,朱大爷一间,他俩一间,手把手教完朱大爷怎么开热水洗澡,怎么使用电视机遥控器后,两个人一身疲惫地回到房间。 洗完澡后,郗苓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出来,见常钦半躺在另一张床上,正专心致志地翻阅随身带来的专业书,便径直走过去,挨着床沿坐下,踢开拖鞋,一只脚搭在床边,推了推常钦的手臂问道:“下午去田地,你发现了什么?” 一阵温热的触感直奔心扉,肌肤相亲的那一刻,常钦身上的毛孔立马便竖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朝里挪了几寸,脸上却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烧毁程度深浅不一,一看就是由某个着火点引发的大面积火灾,肯定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不愧为大设计师。”郗苓笑呵呵地用力拍了下常钦被棉被盖住的大腿,后者却突然一个激灵,差点弹身跃起。 “你干嘛?”郗苓敏锐地察觉这瞬间的反应,不悦地皱眉道,“你一整日跟男人□□相对的家伙,怎么一到我跟前就像个小媳妇似得,我要说几百遍我对你没兴趣,你才肯对我放松警惕?” 常钦被气得哑口无言,懒得跟郗苓计较自己何时整日跟别人□□相对了,一开口便偏离重点:“我也想知道,为何一碰上你就哥儿们不起来。” 郗苓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面有菜色:“你是不是对同性恋有偏见啊。” “没!”常钦急忙辩解,“我对天发誓。” “那你……”话说一半,郗苓突然眨眨眼,一秒换成个阴测测的笑脸,“我知道了,你这是故意在勾引我,欲拒还迎,其实是想要我泡你,对不对?”说着勾起常钦细嫩的下巴,内勾外翘的凤眼内满是挑逗的意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常钦知道对方又在跟自己开玩笑,长叹一口气,严肃地看着他道:“别闹了,怎么一到晚上,就跟个孩子似得。” “我本来就是孩子。”郗苓收回手,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那张床。 只是一句随口的抱怨,却像一根羽毛,在常钦心尖轻轻挠了一阵,是啊,郗苓本就还是个孩子,就算他拥有考古学和法律学双重学位,精读历史,在法庭上气定神闲,可他依然还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恍如四年前,笑起来还会露出两个酒窝,只是现今在他完美无缺的伪装下,这般表情寥若晨星,稍纵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乾金甲子外壬午……”来自《易经》 第16章 十六 几百亩被烧焦的田地上空旷如野,尽头是绵延的丘陵,即使在夏季,地处这块常年缺水的地带,依然寸草不生。 郗苓说好的三日之约很快到来,原本担心测风水那天把村民们吓得有点过头,晚上没人敢出来凑热闹,他们便在城里多雇了几个人充当常老板的手下,万一真没人来看戏,这几个人就帮忙渲染气氛,总之不惹得村里鸡犬不宁誓不罢休。 结果车队还未开进现场,两个人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路口早已聚满了黑压压一片人群,人手一只电筒,照着前头一道道亮晃晃的白色光柱,每个人看上去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大家都在左顾右盼,等着郗大仙出现,看到闪着车灯的奔驰一路驶进来,人群顿时议论纷纷,并自动让出一条能过车子的小路,司机把车停在一边,照例先开门让常老板下车,肚大腰圆的老板下车后,又亲自走向车子的另一侧,扶着身穿长袍的大仙走出车外。 看着围满了一圈的村民,两个人都暗暗舒了口气,但面上仍作视若无睹状,只是说话时故意放大了些声音,只听常钦扯着喉咙,指向前方黑乎乎的平地问道:“大仙,您看是这里么?” 郗苓故作深沉地凝视远方,又抬头看了看晴好的夜空——皎洁的月牙高挂当头,偶有乌云缓缓遮挡,又逐渐散开。“他们,就快来了。”郗苓点点头,平静地回答。 人群里的议论声越发嘈杂,大家自然明白大仙所谓的“他们”为何人,本打算只是凑个热闹,但郗大仙一脸坚定不容置疑的神情,大家不免开始感到恐慌:难道那些人真的会来么? 虽是夏季,但在深夜的室外还是有些凉,郗苓身上的长袍非常单薄,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掌随之覆上肩头,郗苓侧头看了一眼,却被常钦紧张的神情吓了一跳,于是他勾了下唇角,安慰道:“别担心,肯定会出现。”说完,又把目光移向远处。 常钦没好意思再把手放在对方肩头,只好抽回来,本想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见对方早已挪了心思,便紧抿嘴唇,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 又有一朵乌云轻轻飘过,挡住了夜空中唯一的亮光,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疾风吹过,带出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点星火,很快,星星之火蔓延出一大片火光,把田里难得冒出尖头的绿草烧得劈啪作响,烧灼后的烟雾在空中蔓延开来,每个人都能嗅到一股草木烧焦的味道。这场无名之火瞬间点着了所有人的情绪,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哀嚎,灼人的火光中,曾经那场肆无忌惮的大火仿佛卷土重来,勾起了人们心底最不堪触动的回忆。 有的人开始逃离,但未等他们迈出脚,更骇人的一幕出现了,在平原尽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涌出一群身着白衣长衫的人影,虽然距离十分遥远,看不清面孔,但在摇曳的火光中,能清晰地辨认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灵”正一步步向这边逼近,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呼唤,那群白衣人越逼越近,呼唤的内容也越来越清晰::“不孝之子,还我命来……”伴随着阵阵诡异的风鸣声,听的人汗毛直立。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很多人崩溃地晕倒在地,还有人甚至吓得大哭大叫,这时有个村民打扮的人从不远处跑过来,惊恐地叫道:“大家快来看,圣姑显灵了!” 于是一拨人也顾不上这边冤鬼还在索命,急急忙忙跟上那个带路的人跑到不远处的圣姑庙,只见大门全开的庙堂正中央也燃着熊熊的大火,面部残缺不全的佛像前,一个似有若无的女人身影飞在半空中,只见那女人乌纱绛袍,凤冠霞帔,实如诗中所言: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在摇曳的火光中,周身泛出如水般潋滟的波纹。 幽魂的出现,同时也证实了“圣姑”乃刚出嫁之女子传言。相传当年汉光武帝刘秀在被王郎追赶时,一连跑了三天三夜。来到宝灵市王垛村旁,将士们口干舌燥,没办法再前行,此时恰逢一妙龄少女坐在村头大树的井台边洗衣裳,身旁还放了个提水罐子,于是刘秀急忙上前施礼,问姑娘可否借罐子一用,姑娘抬头,眼见竟是位相貌俊朗的年轻将军,脸立马就红了,问将军要罐子作何,刘秀便把自己正被敌人追杀,带着士兵连奔三天三夜的事情告诉了她,想用罐子给人马接点水喝,没想到姑娘却莞尔一笑,用手一指罐子说将军不必费力提水,罐子里的水您喝了就是。刘秀早已累得元气大伤,没有闲工夫跟姑娘斗嘴,听闻提起罐子便往嘴里送,没想到看着只有半罐满的清水,却怎么也倒不完,刘秀喝饱了,便把罐子丢给身旁的将士,每个人轮流喝,结果一队人马传下来,罐子里的水却一滴未少,刘秀正出奇,王郎的人马突然杀了过来,身心俱疲的将士们只得强撑着抽剑对战,号角声刚一作响,那坐在树底下洗衣的姑娘突然提起脚边的水罐,照着王郎的军队前一倒,一条汹涌的大河突然从罐子里涌出,正好挡在敌人跟前,让王郎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干瞪眼没法跨河,最后只能收兵而退。获救的刘秀谢过姑娘,得知姑娘为村内郝氏家的女儿,眼见姑娘长相白嫩秀美,便许下诺言,等战事胜利,一定将姑娘娶过门,这姑娘娇羞地允诺下来,嘱咐将军信守承诺,否则终身不嫁他人。 刘秀在此地稍作歇息后,便带着人马继续赶路,郝氏女怀揣着诺言,一守就是五年,一不小心,竟熬成了村里年龄最大的未嫁女,父母急得整日愁云惨雾,给女儿说了无数门亲事,却都被郝氏女拒之门外,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花季少女快要熬成了黄脸婆,村里暗恋郝氏女多年的员外儿子便偷偷跟姑娘父母想了出馊主意,合谋将女儿迷晕,换上凤冠霞帔便塞进轿子里。待郝氏女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红烛围绕的婚床上,眼见员外儿子那张色眯眯的肉脸一点点接近自己,郝氏女满心的绝望,双眼一闭,推开新郎伸过来的手,冲进院子里的水池边一跃而下。后来刘秀胜利归来,听闻郝氏女早已殉情,不禁悲从中来,便封郝氏女为“圣姑”,并命人在当地设立庙堂,以安抚圣姑在天亡灵。 但现今圣姑庙始建年代已无证可查,传说为汉光武帝下令所建,现考据圣姑台为元代建筑。不管怎么说,此时突然显灵的圣姑,一身出嫁装扮,正好应证了多年前圣姑新婚之夜殉情的传说。 “无知的村民。”她突然开口,声音空灵悠远,“听任妖人蛊惑,谣传圣姑年老色衰,需年纪相仿者作陪,搅得我这清净之处乌烟瘴气、哀鸿遍地。限你们三日之内速速清扫此地,安顿无辜亡魂,否则,昔日所为之事,我必将一一奉还。”待圣姑缓缓道完这几句话后,郗大仙抓着一根不知哪来的木棍,木棍一头燃着熊熊的火苗,他分别在四扇门上点了几下,门面上随之窜出几波火焰,沿着某条隐形的线一路蹿行,不多久,四个闪着火光的大字在众人眼前熠熠生辉,只见那四个大字分别是:天道轮回。待门面上的火光燃尽后,半空中的“圣姑”也突然隐身在熊熊的大火中,郗大仙两三步走上前,用手里的水盆一把浇灭圣殿前方的焰火,只余几缕青烟,缭绕在灰烬上头。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村民们显然还未从刚刚逆天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亡灵索命”、“圣姑显灵”,这种只有在恐怖里才会见到的现象,竟真实地展现在眼前,他们害怕地甚至忘了尖叫。 郗苓放下水盆,淡定地看向人群,大声说道:“圣姑的意思,相信各位都听明白了,三日之限,万大家好自为之。” 村民们这才找回了神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再次响彻云霄,比任何一次都要热闹,一位妇女突然跪地不起,满脸泪痕地冲天空上方喊道:“妈!我对不起你啊妈!”在她的带动下,其余的村民也接二连三地下跪,常钦低头一看,脚下不知何时竟然哭倒一片,呜咽声此起彼伏,每人口中都絮絮叨叨地念着自家长辈的名字,恨不能召回亡灵,以弥补先前犯下的荒唐错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郗苓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冷哼一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走吧。” 他们穿过满地磕头的人群,找到不远处一棵大树底下,吴敬正陪着朱大爷守在那儿,老人家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双眼紧紧盯着前方某个背对他,正连连磕头的背影,嘴唇微微颤抖,眼里噙满晶莹的泪花,要不是被吴敬拖住了一只手,他很可能也会像那个人一样,倒地不起。 “那是朱大爷的儿子。”吴敬轻声对他俩说,常钦发现他的额上全是汗水,声音发抖,想必也被吓得不行。 郗苓点点头,顺着朱大爷的视线看过去,表情若有所思。 “郗律师、常大哥!”这时,树丛后突然窜出一个人,笑眯眯地跟他俩打招呼。 “白玉兰,辛苦你了。”郗苓看到她也笑起来,急忙走到她跟前。一边的吴敬却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还没闹明白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只听郗苓轻咳一声,继续说,“刚才那个圣姑就是她扮的。” 原来白玉兰跟着公公婆婆回家后,先用郗苓给的钱去城里买了只便宜的手机,然后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他们打了个电话,当时郗苓跟常钦正在城里置办材料,正愁没处借姑娘假扮圣姑,白玉兰的电话解决了这个难题,白玉兰二话不说,安顿好儿子,当天便坐火车赶过来,两个人照着她的尺寸买了一身最简单的新娘服,又买了些特殊的水粉、几块布,一些火药汽油和一面超大的镜子,带着这些东西赶回王垛村,怕被村民发现,他们只能在夜间偷偷准备道具,擅于手绘的常总监先提前在田地后方荒芜的丘陵上描绘大致人像,再给人像抹上白色的颜料,看起来就像穿着白衣的鬼魅,完成后再用一块颜色相仿的布盖住,自从被火烧毁后,此地便鲜有村民出现,丘陵离得又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被遮挡住的秘密,待时辰一到,郗苓偷偷朝早就倒满了汽油的农田上丢下一个火苗,火势瞬间蔓延,躲在丘陵下方的人将布掀开,表面上的特殊颜料在空气作用下,呈现出活灵活现的跳动人影,就好像一群身着白衣的未化冤魂前来索命,此时再由另一个人打开常钦不知从那个网站上下载的恐怖音效,配合那诡异的说话声音,用手机连上喇叭,被眼前场景的渲染下,效果逼真地不能再逼真。 至于“圣姑显灵”就更简单不过了,先在大殿侧方藏一面大镜子,再在前方燃起一丛篝火,人眼看到升在半空的姑娘其实只是镜子的反射,在火光的渲染下便显得若隐若现,当时白玉兰其实在他们后方,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殿前的“圣姑”吸引去,没人发现真正的圣姑竟在自己身后,等圣姑一声令下,郗大仙举起火把,将早已暗埋火药的大门烧出“天道轮回”四个大字,等字烧完后,立即把镜子打碎,因为有音乐遮掩,人们自然听不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圣姑”在火光中消失的现象也就水到渠成。 “那个大喊圣姑显灵,将大家吸引至庙堂前的村民,自然也是我们找人假扮的。”听完常钦的解释,郗苓颔首微笑,跟着转头看向吴敬,“听完这些,你心里有好过点么?” “郗律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吴敬擦擦额角的汗,脸色却明显放松了许多。 “你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当年那场大火后,从村外找来大仙混淆视听,又教唆村民将老人送进圣姑庙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吗?吴大哥。”郗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波澜不惊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郝氏女和刘秀的传说我做了点加工 第17章 十七 所有人都吓傻了,四双眼睛齐齐盯着郗苓,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冒出这句话。 “吴大哥,怎么,不敢承认么?”郗苓勾起一边嘴角,要笑不笑地,无视看过来的其他三双眼睛,只是紧紧看向吴敬。 “郗律师,你,你别误会好人啊。”吴敬依旧保持惊慌的神色,眼中满是茫然和无措,常钦看在眼里,暗笑一声,心想这孙子真能装。他跟郗苓虽算不上至交,顶多也就这大半个月结伴旅行下来的交情,但他相信郗苓的判断,既然敢当众揭穿吴敬,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于是他走上前,正巧郗苓从吴敬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了自己,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捕捉到对方眼神中的坚毅和不容置疑,顿时心领神会,看向吴敬,轻笑着说道:“吴大哥,冒昧问一句,放在你家客厅中,你母亲的牌位,为什么会被烧焦?” 吴敬扯出个无奈的笑容,先前的好声好色荡然无存,看傻子似得看向常钦,一脸懒得跟你解释的样子:“那天不就说了么,是不小心点着了报纸……” “点着几张报纸,烧了几个小时,白天烧的还是晚上烧的,是从下往上烧的还是从下往上烧的,这些你可都得想清楚了,吴大哥。”常钦一口气说完,嘴角一勾,“你别忘了,我可是学建筑的,你随便说个数,我都能根据这个数字计算出牌位的烧毁程度。” 常钦这一番话显然是天方夜谭,他能力再牛逼,也无法根据一块发黑的牌位判断出何时烧烧了多久,只不过隔行如隔山,他相信只要自己脸皮够厚,眼神够狠辣,不难把对方唬住,毕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嘛,目前就是谁能拿影帝的问题了。 果然,这几句话丢出来,吴敬吓得半天不吱声,但常钦能拼演技,他也差不到哪儿去,惊恐的神色只在他的瞳仁内一晃而过,立马又被茫然和无措掩盖,看着常钦犀利的眼神,他挠了半天头,才缓缓说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哪记得呢。” 郗苓却不顾他的狡辩,自顾说道:“那天在你家里,我看到牌位上的日期,你妈妈的死寂,正是这几天,对么?所以那天才会点香,想必你特意从城里赶回来,先祭奠了你妈妈,再跑来看朱大爷,而据我们了解,这村子发生的最大那起火灾,正是你妈妈死寂那天。其实那块被烧焦的木板,根本不是牌位,而是墓碑,对么?” 吴敬忍不住笑起来,看向郗苓:“郗律师不会认为,我为了纪念我妈妈,把一整片稻田都烧了吧。” 其余人听到他这样的反驳,也都觉得很荒唐,却听郗苓平静地回答:“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气氛顿时凝固,吴敬带着满眼的戏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我倒是想听听,郗律师会怎么解释。” “只不过你不是故意,而是错手。”郗苓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你妈妈的墓地,原本就在稻田边上,我们曾在丘陵后方发现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堆,想必就是你妈妈的墓,这里夏季风大干燥,烧着的黄纸一不小心吹进稻田里,很容易酿成漫天的大火,原本这种季节是禁止火源的,但你惦记你妈妈,顾不上什么危险不危险,然而终究还是酿成了大错。”郗苓气定神闲地看向他,后者没有言语,只是依然带着好奇的神色,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郗苓没有计较他的挑衅,继续说道:“事发之后,你担心村民找你麻烦,便挖出你妈妈的墓碑,替换了原本放在家中的牌位,那墓地藏在丘陵后面,相信平时村民们忙着种稻收麦,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岩石后还有块坟地,更不会明白起火原因,再加上先前也曾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火灾,大家自然都会认为这是天灾而非人祸,圣姑因寂寞而降罪于村民的传言也就不胫而走了。” “郗律师,你是不是侦探看太多了,也喜欢编故事?”吴敬斜着脑袋看他。 郗苓不以为意,继续说:“为了坐实传言,你特意在城里找了个所谓的神棍,谎称圣姑需要年龄相仿的同伴进庙作陪,并用极其幼稚的手段让大家信以为真,纷纷把自家老人往庙里送,这样,也就永远都不会有人怀疑,火灾是因你而起的。” 吴敬鼓鼓掌,笑道:“故事很精彩,可我为什么要祸害村里的老人呢?我跟他们无冤无仇,朱大爷也说了,只要我一有空,便会去庙堂看他们,给他们送吃的,既然我要害他们,我又为何要关心他们,这么做岂不是吃饱了撑的。”说完他看向朱大爷,似乎想寻求对方的帮助。 “对对对。”朱大爷急忙替他说好话,“小吴平时可热心了,只要有吃的穿的,都会给我们送来,他不可能害我们,郗律师,常总监,我敬重你们对我的帮助,可是你们要冤枉一个好孩子,这事儿我绝不依。”说着一个大金马刀挡在吴敬跟前,保护意味显而易见。 “大爷。”常钦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您听郗苓把话说完,再保护吴哥也不迟嘛。” 郗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看向吴敬,神色冰冷地说:“是因为你奶奶吧。” 只见吴敬明显咯噔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郗苓看在眼里,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你恨你奶奶,因为你奶奶,所以你也恨全村的老人,对么?” 吴敬没有作答,只是把脸别过一边,看向远方斑驳的树影。 “在你很小的时候,你奶奶就总是打你、骂你,你恨她,每天都盼着她死,这就是为什么你家里只有你妈妈的牌位,却没有你奶奶的,更是为什么你只给你妈妈上香,却连提都不愿提你奶奶一句的原因。” 郗苓目光凛冽地剜向吴敬,就像一把锋利的剑,任对方再坚韧,也架不住剑尖挑破伪装,一刀致命地戳破心脏,吴敬被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瘫坐在地上,两行眼泪从眼角滑出。 “从小,我的记忆里就只有吵架声,爸爸跟妈妈的吵架声,奶奶跟爸爸的吵架声,奶奶跟妈妈的吵架声,没完没了,整日整夜。奶奶总是怪爸爸没用,不会赚钱也就算了,还娶了个败家的女人,我爸爸身体一向不好,年轻时得了肺痨,妈妈是为了冲喜才嫁给他的,虽然病情好不容易缓住了,但仍然少不了药物维持,一年下来开销极大,家里种地赚的钱几乎都拿来给爸爸买药了,老人家见不得儿子生病,脾气却差到极致,我妈妈每次进城抓药前,奶奶必然要先把她臭骂一顿才肯塞钱放人,我妈妈嘴笨,不会吵架,所以总是忍着。 小时候的一年冬天,天特别冷,家里暖气坏了,又舍不得花钱修,全家人只能围着烤火炉,爸爸也终于挨不过那年冬天,撇下我们三个走了,爸爸死后,家里少了男人干重活,我还小,撑不住这个家,家里经济越发困难,奶奶的脾气也越来越差,原本只是动动嘴皮子,后来竟然开始动手,她不仅打妈妈,也会打我,发起疯来的时候,常常那根木棍就打,也不管疼不疼,卯足了劲儿就往人身上劈,妈妈不敢反抗,因为我们住的房子、全部家当都在奶奶名下,如果她动手反抗,村里人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把她淹死。 再后来,妈妈总不在家,我很怕跟奶奶呆一块儿,因为只要她见着我,就忍不住动手打我,边打边骂我没用,跟当年骂我爸爸一样,整日在她跟前碍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奶奶的脾气会这么火爆,可能生来如此,也可能曾经受过什么刺激,听说我爷爷当年就是被奶奶活活气死的。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5节 那时我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不在家,但她每次回来都会带回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我,也会塞一些钱给奶奶,开始我很骄傲,我为妈妈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而高兴,谁知奶奶刚接过钱,就一口唾沫啐在妈妈脸上,骂她不要脸,作践自己,说她是婊|子、□□。我不懂奶奶为什么要这样骂人,我妈妈不是婊|子□□,妈妈是为了全家人能吃饱穿暖才出去赚钱,奶奶非但不领情,还要吐她口水,我恨奶奶,恨这个没心没肝的老太婆。 我奶奶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站在村口跟一堆嚼舌妇聊天,公开数落我妈妈,骂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后来只要妈妈回村里,一走在路上就会被那群老太婆指指点点,我妈妈只能低头躲过,老太婆们看我妈妈好欺负,顺便替奶奶出气,便拿东西砸她,有时候是烂了的苹果番茄,有时候是小石子,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吴敬说着,冷笑了几声。 “我再大点的时候,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叫我妈妈婊|子,那时候妈妈不再总出门,而是趁奶奶睡着后,偷偷把陌生男人带来家里,我的房间就在她隔壁,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有好几个晚上,我都会床脚摩擦地板的声音吵醒,我那时候正值青春期,班里老有男同学偷偷摸摸买黄书看黄片,我被拉去跟着看了几次,我永远记得,当我第一次坐在黑暗的放映厅里,看到屏幕上那个女人一件件脱掉衣服,之后主动趴到男人身上为他服务的那一刻,我当场就崩溃了,我急忙冲出放映室,趴在路边一棵大树上吐了个昏天暗地,我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但在我脑海中,妈妈的脸跟她是重叠的,我终于明白每晚吵得我睡不安宁的声音是什么,也终于知道妈妈带陌生男人回家会做些什么,我觉得很恶心,同时也很矛盾,既心疼我妈妈,又嫌弃她,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变成了跟奶奶一样的人,一样恶心她,一样觉得她放浪不检点,却忽略了我的吃穿住行,我们一家人每日的开销,都是我妈妈肮脏自己换来的。 每到妈妈‘工作’的日子,我就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紧紧捂住耳朵,心里想了一百种把奶奶杀死的办法,每次都痛下决心,发誓等太阳一出来就下手,可每次真等到了天亮我又怂了,我恨自己懦弱,不像个男人,我早就买好老鼠药藏在柜子里,却不敢往老太婆的茶杯里倒一滴,我怕坐牢,我怕关在牢房里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因为我从小就是这么暗无天日地挨过来的,我不愿意长大了还要受这种苦。 有天我放学回家,又在村头听到奶奶跟一群老太婆聚在一起说我妈妈坏话,我只好假装听不见,进屋却发现妈妈坐在沙发上,脸埋在手里,肩膀不停地颤抖,我猜她是在哭,于是我丢下书包走过去,她听到动静抬起头,那张不知不觉间爬皱纹遍布的脸上,果然满是泪痕,她看到我,想要伸手拉我,但我第一反应竟然是躲开,我为我自己的举动羞耻,又拉不下脸来认错,妈妈瞬间僵住了,她愣了几秒,勉强挤出笑容,本想说的话也改成了问我这一天在学校过得怎样,我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随便应付了几句便上楼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我妈得知她患了……你们知道的,那种病,看病要钱,还是笔不小的开销,她不想再重蹈爸爸的覆辙,虽然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向奶奶拿钱了,可她还是不愿上医院,只是偶尔买点药偷偷吃,终于有一天,奶奶发现了她藏起来的药片,奶奶不懂那是什么药,就跑去问村里的赤脚大夫,大夫告诉她那是专门治疗性病的,奶奶虽然文化程度低,但多少也听过性病这玩意儿,当即吓得丢下药片,回家对我妈妈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真是佩服她,六十多岁的老骨头了,揍起人来力气依然不减当年,我就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拉住奶奶,也没有拿起脚边的棍子朝她脑袋狠狠打下去——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我没有,我预谋了这么多年,可我终究没有勇气下手。 可能是老太婆恶有恶报,没等我动手,她自己就被气得心肌梗塞,我们来不及叫救护车,或者说,压根不想叫救护车,只是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地上,最后呼吸衰竭而死。 奶奶病逝后,村里的老人对我妈妈的指责越发严厉,甚至说我妈妈是害死奶奶的凶手,我这才发现,只是杀死老骨头一个人根本不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要想封住悠悠之口,必须杀死这村里所有的毒舌妇,可是我说了,我不要坐牢,怎么能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弄死这些人,这是我这几年里苦苦思索的问题。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妈妈也病死了,得了那种病,能撑过这么多年已是奇迹,想不到她死了之后,又带给我一个奇迹,稻田失火是意外,但也是妈妈指引我杀人的办法,我当场灵机一动,挖出妈妈的墓碑带回家里,然后进城找了个大仙,塞给他一点钱,教他怎么跟村里人说,那大仙一见到钱就乐晕了,立马答应下来。 事情办得很顺利,我自觉我的主意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要不是……” “要不是你舍不得把你妈妈的墓碑藏起来,而明目张胆地供奉在大厅里,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个细节,从而追查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未等吴敬说出后半句话,郗苓便冷冷地接道。 “就算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只不过想替我妈妈洗清罪名,要那群老骨头闭嘴!”吴敬愤怒地狡辩道。 郗苓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只是想让嚼舌妇闭嘴,但是当年并非所有的老人都参与了诋毁,像朱大爷这样,连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被莫名其妙地丢进庙堂等死,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么?”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赎罪,我尽我所能地关心、帮助他们,就是为了……” “为了能亲眼看他们一个个死去!”郗苓轻蔑地斜睨了他一眼,厉声说道,“你的内心根本就是个禽兽,你一次次去庙堂看望那些老人,表面上是送温暖,实际上就是在享受,你不仅恨你奶奶,你还恨所有跟你奶奶差不多年纪的人,你甚至恨你的亲身母亲!” “你胡说!”吴敬猛地抬起头,眼睛涨得通红,表情扭曲狰狞,过了好一会儿,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全身颤抖,听得所有人汗毛直竖,笑够以后,他看向郗苓,绝望地说道,“我确实恨她,我恨她生了我,恨她不守妇道,用那种方式养大我,害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害我被全村人耻笑,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不敢下手,没能早点杀死老太婆,如果我能早点杀死她,妈妈干那种事儿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郗律师,你说的没错,我一次次去庙堂看望那些老人,确实是一种享受,看他们挨饿受冻,看他们叫苦连天,我心里爽,我巴不得他们赶紧死去,他们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就多受折磨一天!” “啪”地一声,站在一旁的朱大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给了吴敬一巴掌,后者被打地一个踉跄,倒地不起,气得浑身颤抖的朱大爷上前几步,抬脚就要踢,常钦和郗苓急忙将他拉住。 “郗律师,你们别拦我,让我踢死这个杂种!”朱大爷大声喊道,使劲儿挣脱他俩的束缚。 但两个人丝毫不松手,任他拼命挣扎,最后实在闹腾地没力气了,才停住动作,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朱大爷。”郗苓低头看着他,尽量压住内心的愤恨,柔声说道,“想要弄死这个人渣,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呢?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徘徊在法律之外,但他不明白,他的行为早已触犯了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国家规定,年满六十周岁的老人,依法享有赡养义务,赡养人应当履行对老年人经济上供养、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义务,照顾老年人的特殊需要。虽然他没有赡养你们的义务,但我相信,就算他妈妈和奶奶在世时,他也并未尽到子女应尽的责任,虽然当事人已经过世,要告他坐牢很难,但是一条教唆罪,也足够他在牢里好好反思几年了。”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落下豆大的雨滴,雨水打在树叶上,连成一片沙沙的响声,雨滴落在地上,一遍遍洗刷这村中污浊不堪的泥地,不远处的圣姑庙前,跪满一地的村民依旧在忏悔,他们仰头向天,双手合并,虔诚地祈求老天谅解,稀稀落落的小雨很快转化成劈头盖脸的倾盆大雨,但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包括仍然倒地不起的吴敬,和站在一旁终于不再想要踢死他的朱大爷,常钦、郗苓、白玉兰围在他俩身边,沉默地看着。 这一刻,大雨虽然模糊了视线,却让所有人看清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深度游到此为止,后面可以回家好好恋爱了(咦?) 第18章 十八 之后,吴敬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朱大爷也被儿子跟儿媳接回家中,常钦和郗苓原本不放心让他再回家里,打算送他去城里设施高档的敬老院,无奈挡不住朱家两口子一再恳求,并发誓用后半生补偿之前犯下的错,两个人只好答应让朱大爷回家,临走前,郗苓留下自己的名片,万一他那不孝的儿媳突然反悔,朱大爷可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 “你觉得,朱大爷的儿子是真心反悔了么?”告别朱大爷一家后,三个人并肩走往公交车站,常钦问郗苓道。 “谁知道。”郗苓耸耸肩,“也许,只是担心圣姑降罪于他们,毕竟现在村里的老人家只剩下朱大爷了,他们两口子要敢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好,没人能饶得过他们。” “但愿如此。”常钦长舒一口气,“想不到这半个多月的旅途中竟然遇上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儿,诶,”他碰了碰郗苓的手臂,“要是集齐七张你的名片,可以召唤神龙么?” 常钦说着这种无厘头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地,后者被他看得直想笑,却努力绷住脸,绷得都快抽筋了,他清了清喉咙,冷冰冰地说:“可以召唤你。” “召唤我干嘛?我又不是神龙。”常钦翻了个白眼。 郗苓斜睨了他一眼:“我这么忙,你可以替我跑腿。” “郗律师,你这样说,会让我以为你想包养我哦。”常钦面不改色地反驳道。 “噗嗤。”一直跟在他俩边上的白玉兰听了两个人的斗嘴,忍不住乐了,“常大哥,郗大哥,你俩太有意思了,就像一对欢喜冤家。” 常钦一头黑线:“什么欢喜冤家,玉兰妹妹知道这词儿啥意思么就瞎说。” 郗苓嘴角抽了抽,上下打量了常钦一番,不冷不热地说:“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欢喜就算了,惊喜倒是不少,你说是不是,常总监?”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他腰下方,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 常钦被看得直发窘,他明白对方满脑子的暗示语言,估计住在西宁时半夜脱裤子的丰功伟绩将成为他一生洗刷不清的污点,只好假笑两声:“多谢郗律师抬举。” 白玉兰本就打算回老家看一眼,被郗苓临时叫了来,耽误了点时间,三个人坐车回到城里后,她便直奔火车站买了车票离开,剩下两个人则回酒店打包行李,常钦手忙脚乱地把睡衣睡裤卷成一筒扔进拉杆箱里,突然脑海中浮现出蒋总的脸,想到等回公司对方见到自己后的第一眼,脸上是浅绿色呢还是深绿色呢,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 “你有病啊。”在另一张床头忙碌的郗苓被房里突然冒出的笑声吓了一跳,转身看了常钦一眼,“塞条裤衩也能乐成这样,看来回去我得把你的光荣事迹装副裱挂在你们公司大堂中央。” 常钦抓了抓头顶的乱毛,这才发觉自己笑的时机有够狗血,又懒得解释,只好撇撇嘴道:“那就烦请郗律师多加些语气助词。”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两个人总算赶在飞机起飞前奔进了机舱内,坐在松软的机座上,常钦松了口气,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汗,刚才一阵猛赶瞎赶,全身冒出的汗足够接满一个水桶了,他边擦汗边扭过头,却发现郗苓竟没有任何反应,正气定神闲地翻阅登机前空姐塞给他的报纸。 这家伙冰块做的么?常钦心想,就算是冰块做的,这大太阳下晒得也该化出几滴水吧,突然想起他俩意外“接吻”那晚,郗苓覆上他的唇,那薄薄的双唇竟然一片冰凉,便冷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干嘛?”郗苓敏锐地察觉他的小动作,斜眼问道。 “没什么。”常钦急忙移开视线,“我就是看你好像没出什么汗,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天生体寒。”郗苓平淡地回答,将手中的报纸翻过一页。 “为什么,贫血么?”常钦也不知哪来的好奇心,忍不住接续问道。 郗苓点点头:“可能跟妈妈生我时,身体太弱有关系吧。” 此时郗苓坐在走道边上,常钦坐在内侧,从他的角度,正好看清对方脖颈上那颗小痣,随着郗苓低沉的声音上下起伏,视线又被莫名其妙地粘了好一会儿,他急忙移开目光,作势凑近深呼吸:“这么说,你真的一出生就带有药香?难怪每次闻着你身上的味道都很特别,原本还打算回去了也买瓶你用的这种香水。” 郗苓透白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他赶忙拉开一些距离,张望了下四周,发现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两个男人身上,才松了口气,斜睨着常钦道:“你这是在占我便宜么?” 常钦:“……” 飞机盘旋在半空中,郗苓依旧在翻阅那份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报纸,常钦百无聊赖,又不能玩儿手机,只好骚扰邻座,他拿手肘推了推郗苓:“你说,像吴敬那种人,明明害死了这么多条生命,法庭却只能判他几年监|禁,看来法律有时很不公正。” 郗苓放下报纸,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一套完美无缺的律法,人们之所以要研究刑法,就是为了可以用客观手段约束人事行为,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救赎来自人的本身,如果你内心皈依,肉体的监|禁不过是让这份皈依付出了实际的代价,相反,如果内心仍然污浊不堪,那么就算判这人死刑,也换不来任何意义,死亡,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逃离。就像我的爸爸。”郗苓静静地看着眼前长长的走道,就像望向一片虚空的原野。 “当年你爸爸的公司破产后,你们应该赔了不少钱吧。”常钦调整了下坐姿,半侧向郗苓问。 “千把来万吧。”郗苓不咸不淡地笑笑,低下头说。 常钦暗自粗粗一算,别墅、限量跑车,再加上那些家当,都快近亿了,他倒吸一口冷气,恨恨地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四年前没抱紧土豪大腿,现在想抱也来不及了。稀奇古怪的念头刚转完半圈,被他及时扼杀在襁褓中,他思考半天,憋出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难。”郗苓波澜不惊地回答,“早就烦那辆手动挡的傻|逼跑车了,换成现在的自动挡,方便许多。” 常钦干瘪地哼了一声,心说您这逼装得我给满分,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有些人就是这样,命运塞给他一颗什么味儿的巧克力,他就不动声色地欣然接受,倘若你对他流露出一丝同情,他反倒觉得荒唐可笑。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郗苓平静地继续说道,“每次最苦的时候,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起司马迁的《报任安书》,然后就觉得都算不了什么。有时候,苦难反倒是味调剂料。”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下了飞机,他们站在旋转带旁等行李,好不容易解禁,郗苓又拿着手机一刻不停地摁摁摁,常钦看在眼里,心想分别多日,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跟男朋友多联络联络感情,这么想着,也便没了调戏他的心情,心里突然酸酸地。他挪开目光,又核对了眼显示屏上的飞机班次,以确认俩人没站错位置,这时,手机在裤带里欢快地震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显示屏上写着肖钰。 “您这是掐着点儿打的电话啊。”常钦二话不说接起来,口气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我这是关心你,不识好歹。”肖钰在电话那头骂道。 “谢谢!我明天就回公司报道了,你要是真关心我,先提早给蒋总买个包,好让他看见我不至于火冒三丈。” “呦,您还知道回来啊。”肖钰阴阳怪气地笑道,“买不买包都没什么区别,反正蒋总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你明天九点前再不出现在公司里,以后都不用来了。” 常钦干咳几声,明知道对方在跟他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冒了一身汗。发觉他的反应,专心摁手机的郗苓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常钦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对方没事。 “对了,你现在在机场么?正巧你组的人跟我们组的人今晚聚餐,你来吧。”肖钰压根没发觉自己差点把对方吓尿,自顾说道。 “我……我得问问。”常钦犹豫地回答。 “问谁?” “郗律师,他跟我一道呢。” “卧槽!”惊叹号足足在后头跟了一打,肖钰的后半句才迟迟接上,“你的意思是,这半个月你都跟他在一块儿啊。” “是啊。” “您真行,像郗苓那样高冷的教授兼律师都能被你拉去当驴友,我一直以为郗律师挺不食人间烟火的,想不到却被你这道下酒菜给喂饱了,我估计,你下了不少药吧?” 常钦气得胃痉挛,在电话这头直翻白眼,恨不得能伸进手机里掐死这个死话唠,他捏了把眉心,痛苦地解释:“郗律师是蒋总请来的历史顾问,他陪我探访古迹,难道不是应尽的义务么?”一道白光旋即射过来,常钦头皮一炸,急忙挤了个笑脸安抚对方稍安勿躁。 “行了,不跟你贫了,你问问郗律师吧,他要愿意来,我们自然一百个欢迎,就在咱常去的那家餐馆。” 常钦点头表示朕知道了,正要挂电话,只听肖钰突然换了口气,神秘兮兮地说:“再告诉你一个劲爆消息。” “有屁快放。”常钦不耐烦地回道,眼见熟悉的行李箱一点点滑向跟前,正要伸手去够,听筒那头的人继续说,“肖露回来了。”于是伸向半空的手停在原处楞是没去接,眼看着行李箱就要滑过身边,郗苓像看怪物一样瞪了他一眼,急忙放下手机,一手一只,将俩人的行李拖出旋转带。 待常钦反应过来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急忙跟着跑出人群,先充满歉意地看了眼郗苓,然后试探地问道:“肖钰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聚餐。” “我不去,我姐姐来接我了。”郗苓俯下|身拉出行李杆,匆匆看了常钦一眼,“你要去我姐姐家吃饭么?” 常钦正想说你们共享天伦之乐我就不凑热闹了吧,不远的出口旁突然有个打扮高雅的女人叫了一声郗苓,并冲他们挥了挥手,郗苓见到,拉起行李就奔了过去。 那个等在出口处的女人,正是多年未见的郗茯,一见着她,郗苓笑得前所未有地灿烂,重现两颗久违的虎牙。郗茯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甚至比以前更漂亮,身材丰韵匀称,肤色跟她弟弟一样白皙透亮,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出成熟的女人的味道,她化着淡妆,离得近些,还能闻到身上清淡的香水味儿,不过常钦已经无法确定这是香水味儿还是他们姐弟俩特有的体香,她的头发剪短了,发梢垂在肩上微微卷翘,显得气质越发高雅。 常钦万万没料到郗茯竟然会跑来接机,一个头两个大,正想找个密集的人流趁乱消失,可是为等他闪人,郗苓已经抬手指向他,脸上的表情却十分错综复杂:“姐姐,常钦,你还记得不?” 常钦品味着他那句话后面省略的几万字,努力想挤出一个哈哈好久不见的表情,却被郗茯抢先一步,冷笑一声:“当然,化成灰都认得。” 常钦:“……”连冷笑的样子都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亲姐弟。 “郗姐姐。”常钦礼貌地叫了她一声,先前的躲躲闪闪瞬间化成无数的尴尬。 “一起去我家吃饭吧,老朋友?”郗茯说着,伸手搭住常钦比她高出一截的肩,后者正要拒绝,突感落在肩头上的手突一用力,锁骨上的肉便被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忍不住肩膀一抽,只好转过脸,战战兢兢地回答,“好,姐姐邀请,哪有不去之理?” 郗苓在一旁得意地观战,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第19章 十九 郗茯的家位于远离机场的另一头,车上,郗苓不再拿个手机摁摁摁,倒是兴致勃勃地跟姐姐讲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儿,常钦则躲在后座当隐形人,给肖钰发短信。 常钦:走不开,我跟郗苓就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儿啊。 肖钰:我靠!肖露出现你都不出现,什么时候这么高冷了。 常钦:…… 肖钰:赶不来吃饭就来唱歌吧。后面跟了一串地址。 “常钦。”驾驶座上的郗茯冷不丁喊了他的名字,吓得他手机差点滑到地上,常钦调整了下坐姿,借窗外忽闪的灯光看向郗茯的侧脸。 “谢容儿婚礼你参加么?”郗茯问道。 “谢容儿要结婚了?”常钦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发现哪里不对。 “啧啧,看这前男友,当得多合格,分了手就相忘于江湖,幸亏他开口问的不是谢容儿是谁。”郗茯接话,却是看向郗苓,于是副驾驶座上的人很配合地猛点头。 常钦抽了抽嘴角,心想刚才在机场,郗茯没直接拿刀把自己砍死,已经很手下留情了,这么想着,忍不住瞟了眼窗外,揣摩如果就这样打开车门跳出去,存活的几率有多少。 “婚礼定在年底,还是那个李泽军,你知道的吧。”专心开车的郗茯自然不清楚后座这人内心里翻江倒海的变化,瞄了眼后视镜里常钦的脸说。 常钦当然知道李泽军是谁,当年就是这小子出现,才导致俩人正式分手,不过要真追究起责任来,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个人的错,毕竟那时常钦刚参加工作,每天忙成狗冷落女友在先,谢容儿忍无可忍提出分手,转投李泽军怀抱在后,李泽军算是谢容儿感情受伤后的疗养地,而常钦这个罪魁祸首自然难逃其就,这样说起来,身为谢容儿闺蜜的郗茯,刚才没一刀砍死常钦确实是很给面子了。 于是常钦清了清喉咙,回答道:“谢容儿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很替她高兴。” “如果她邀请你参加她的婚礼,你会去么?”郗茯问道。 “去啊,为什么不去。”常钦不假思索地回答。 孰料郗茯竟然又是一阵冷笑:“看来,你确实从没爱过她。” 此话一出,车里顿时陷入沉默,常钦没有接话,郗茯也不再说什么,而一直当个旁听者的郗苓则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变幻的街灯不停从他脸上飞过,车窗倒映出那张俊逸的脸,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一打开家门,好闻的饭菜香直扑鼻孔,曾默跟肖钰一样,厨艺精湛地让人闻到直流口水,其实郗苓早就把跟常钦同行的事儿告诉了姐姐,所以见到常钦,曾默也不意外,他倒不像郗茯一见到常钦就火药味儿十足,他俩这几年之所以断了联系,一是碍于郗茯的威严,二是前几年发生了那些事儿时,曾默忙着帮女友,不知不觉便冷落了哥儿们,可到了一无所知的常钦这头,便以为曾默也因为谢容儿的事儿怪罪自己,就没好意思主动联系他,现在故人重逢,恩仇旧账早就烟消云散,曾默热情地帮两个人把行李拖进屋内,招呼常钦坐下喝水,扭头又跑进厨房忙碌开来,郗茯也跟进去帮他。 “舅舅!”一个小姑娘从卧室里跑出来,扑向郗苓怀抱,郗苓急忙蹲下身抱住她,脸上乐得合不拢嘴。 常钦也乐呵呵地蹲下,用手指拨了拨小女孩头上冲天的羊角辫,问道:“这是曾默的孩子吧,竟然都这么大了。” 郗苓扶着小姑娘转了半个圈,哄她道:“月牙,快叫伯伯!” 常钦:“……” “应该叫叔叔吧。”常钦一头黑线地纠正道。 “是么?”郗苓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比曾大哥大。” “我俩是同年,算起来……我确实比他大几天,不过这伯伯叫得也太显老了吧,听着我像有四十来岁了。”常钦皱眉说。 郗苓笑着看了看他,又低头附在月牙耳边说:“叫叔叔。” 小姑娘倒不腼腆,十分大方地喊了声叔叔,露出跟郗苓一样的两颗小虎牙。 “乖~”常钦被叫得一颗心都酥了,向来对孩子没耐心的他破天荒地把月牙搂进怀里,“叔叔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听到要买糖,月牙满眼放光,连连点头:“好。” “月牙你也太没有原则了。”郗苓轻轻挂了下她的鼻尖,“一颗糖就被人带走,要知道,这叔叔专爱欺骗像你这样的无知少女,以后见着得绕道走,知道么?” 月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一秒变成惊恐。 常钦:“……” “郗律师,你赢了。”他斜着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后者回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嘴角得意地一扬。 “开饭了!”曾默端着两个碟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为客人的常钦急忙上前帮忙,郗苓倒是熟视无睹,依然坐在沙发上,抱着月牙玩儿猜拳。 “郗苓,吃饭了。”直到桌面上的菜摆的差不多了,郗茯端出两碗米饭,又喊了声吃饭后,郗苓才从沙发上挪过来,抱起月牙蹭到饭桌前,抓了颗虾球塞进月牙嘴里。 “洗手。”郗茯抓着一大把筷子从厨房里出来,拍了拍郗苓的手。 “好,我们去洗手。”郗苓把月牙放在地上,看了眼常钦,又低头说,“月牙,喊叔叔洗手。” “叔叔,洗手。”月牙稚嫩地开口道。 常钦温和地笑了笑,跟在他俩身后走进洗手间。 郗苓俯下|身,非常耐心地帮月牙抹上洗手液,在她手掌心上一点点推开,直到搓出满手的泡泡,常钦看在眼里,笑着夸奖道:“你真厉害,天生当爸爸的料,我就不行,一看到小孩子头就大。” “月牙懂事乖巧,好带。”郗苓边揉搓月牙的小手边说。 “你也可以生一个,一定也像月牙一样懂事乖巧。”常钦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语病重重,先不谈他为什么生一个也一定就懂事乖巧,问题是他的身份,怎么生,常钦尴尬地干笑一声,纠正道,“对不起,话说太急了,忘了你没办法生。” 郗苓扭头,眯眼看了他一阵,从喉间压出几个字:“同性伴侣也可以生孩子,这不是你说的么?” 常钦愣了一会儿,刚想问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猛地一想起,四年前他假扮对方男友那次,确实大言不惭地跟人家父亲这么讲过,还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地,斗转星移后,想不到这个话题又被揪了出来。 “好像,是哦。”他干咳几声,凑过去洗手。 郗苓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用干净的毛巾替月牙擦干手,先领着她出了洗手间。 一餐饭吃得异常和谐,郗茯收起了对常钦的偏见,跟他说话的语气温和了许多,郗苓则享受着跟月牙平起平坐的待遇,夫妻俩时不时地给他夹菜,尤其郗茯,恨不得把这个弟弟当亲儿子养,什么好吃的都往他碗里搁,看得常钦羡慕不已,甚至都想掏出手机问老妈自己有没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饭后,几个人围在沙发上吃水果聊天,没聊几句,常钦便起身告辞,说是在外奔波太久,实在身心俱疲,想要早些回家休息,郗苓听闻也说太累了想早点走,夫妻俩便不再挽留,将他俩送出门外。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肖钰已经发了八百条短信问我来了没。”电梯里,常钦皱着眉头抱怨道。 “你还要赶去ktv,你不累么?”郗苓说。 “没办法。”常钦耸耸肩,“要不一开始就不答应,既然答应了,怎么也得露个面。” “你一开始就不该答应。”郗苓一针见血地说。 常钦心里有鬼,没法狡辩,灵机一动,拉着郗苓的衣袖道:“要不你跟我去吧,到时我说累要提早走,他们肯定不放人,有你在,可以替我添油加醋一把。” 郗苓斜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去。” “去吧。”常钦一秒换上软绵的口气,就差左右晃动对方手臂跺脚撒娇了,“咱们共患难这么多天,你就忍心看着我羊入虎口?” 郗苓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再作答。 一路上,常钦忐忑不安,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想着即将见到肖露该说什么,心里反复打着腹稿,连司机开过头了都没反应过来,谁知一进包厢,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肖露的影子,顿时失望透顶,肖钰笑呵呵地迎上来,一秒戳穿他的心思,不怀好意道:“呦呦呦,看你这一脸失落的小表情,都能挂个闷油瓶了。” 常钦丢给他个白眼,满脸写着懒得理你。 “晚饭时候她来过,还问起你呢。”包厢里喧闹异常,肖钰只能贴在常钦耳边说,后者肾上腺素立马飙升了几倍,看了他一眼,意思是然后呢? “然后我说一会儿唱歌你会来,她就走了。”对着常钦瞬息万变的脸色,肖钰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常钦自嘲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罐装啤酒饮了一大口。 之后他也没多少心思再待下去,便拉着郗苓一起告辞。“你有心事?”站在路边等车时,郗苓审视常钦半晌,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常钦摇摇头,笑容却是显而易见地苦涩。 郗苓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突然不着边际地问道:“常总监单身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交女朋友呢?” 常钦脸上的苦意更深了些,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旁,声音一出口,便被晚风吹得烟消云散,但郗苓还是听清了他的回答:“想交,被拒绝了。” 第20章 二十 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常钦一出现在办公室,组里的人顿时发出一咏三叹的嚎叫。 走之前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帅组长,回来后像换了层皮,整个人黑了一圈不说,脸明显瘦长了许多,腮帮上的肉全陷进颧骨下方,原本的浓眉大眼变成了浓眉熊猫眼,头发有些长,似乎没来得及打理,刘海没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前,以实际行动证明主人这外出十多天有多心力憔悴。 小妮眼疾手快,见组长刚挖完煤随便披了件西装就赶来上班的悲苦形象,急忙将他扶进旋转轮椅里,这边吩咐张岩替他倒水,自己十分卖力地给常钦揉肩,口气极近温柔娇媚:“常总监,您辛苦了。” 常钦冷哼一声,完全不识好歹,一张口便堵得对方哑口无言:“我让你整理的资料整理好了么?” 小妮嘿嘿一笑,急忙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夹递给常钦,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看吧。” 小妮全名周小妮,是常钦这组唯一的女性,当初常钦晋升为设计总监后,公司给他分配了两个助理,一个是小张张岩,一个是小妮,原本小妮也是以绘图员身份划来这个组,但常钦实在不忍心看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天天跟他们熬夜画图、灰头土脸地跑工地,便把一些文案工作交给她做,在设计前期中期后期都需要跟甲方沟通方案,ppt的准备、资料打印、效果图细节说明统统必不可少,因此小妮的工作一点也不比天天埋在电脑前敲cad的画图狗轻松到哪儿去,少了一个助理画图,常钦只能亲力亲为,一般设计师构思好初始方案后,都会丢给助理细化,而常钦不仅前期想方案想得绞尽脑汁,后期的平面细化、立面施工甚至节点大样全靠自己完成,忙起来真是狗都不如,除此之外,公司只有两个效果图制作师,而设计师却有一大波,人人手上都拿着若干项目等出图,两个人就算每天不吃不喝不睡也没办法完成这么多人的需求,客户那边又催得急。常钦刚刚晋升为设计师那会儿,能轮上出他的图简直天方夜谭,更何况出完小图还得改改改,等确定了细节再出高清大图,找公司的绘图师出图,细节什么的基本只能忽略不计了,可是没图又不行,揣张施工图跟客户讲方案根本就是鸡同鸭讲,所以他只能自己找外包,一个项目下来,提成没多少,出图倒是扣了一大笔,每次打钱都能打得常钦直喊胃疼,除去这些,施工方也需要磨合,一旦方案敲定,所有风险都需要自己承担,工人不会告诉你这样好不好看,只会回答一句可不可行,而想象跟实际永远都有出入,最后交出成果,客户挑刺儿为什么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你百口莫辩,只能敲掉重做,损失必然全由设计师承担。 所以刚刚成立自己的工作团队那会儿,常钦的兴奋劲儿只窜完一两天便焉了,曾经有好几次,他都想回到师父那组,重新乖乖做个助理,虽然奖金少了一大截,但至少不需要独自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客户怪罪下来也有人替你罩着。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第二天一觉醒来,不管是好是坏,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种情况终于在肖钰也调来他们组后得以好转,至少有个技术程度不相上下的人帮自己画图,常钦的工作也轻松许多,小张那会儿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从照本宣科的学堂出来,什么都不懂,常钦只能手把手教,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还得花时间教徒弟,所有技能都得让他从头学起,好在小张是个聪明的学生,上手快,能力也强,再加上肖钰的帮助,这个组终于迈入正轨,跨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后,后面的路也就磕磕绊绊地走下来了。 常钦临走前交给小妮的任务,就是根据不同年代整理出各个时期中国古建筑特色,尤其以三大盛世为主,常钦接过来,大致翻看了几页,满意地点点头。 没多久,大老板蒋立达出现在公司里,常钦急忙整理好资料,理了理仪表,敲开老总办公室大门。 见着常钦,蒋立达并没有发怒,依旧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他十指交握,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笑着问常钦这半个月的收获。 虽然这一路上惊心动魄,做的事儿好像也有些跑题,但不妨碍常钦边探险边考察,沿途画了不少草图,量了不少建筑尺寸,也拍摄不少实景细节,他将这些收获一一呈现给老总,并大致描绘了对文化村的构思,以文景之治、开元盛世、康乾盛世为主,其余朝代为辅,贯穿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整个历史走向,并借以不同朝代不同的建筑特色反应每个朝代的人文风情。 “思路很不错。”蒋立达听毕满意地点点头,“下周,我们约了住建局的负责人看初步方案,你回去准备一下ppt,和方案概念图。” 常钦点点头,长舒一口气。 “另外,你先前的旧厂改造项目已经通过初审,并顺利进入前三甲,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的冠军,应该就是你。”蒋立达上半身稍稍向前倾,十分满意地看着常钦。 常钦受宠若惊地摸摸鼻子,眼中却满是惊喜的光芒。 “有时间准备一下稿子,到时肯定需要你上台演讲。” 常钦谢过老板,恭敬地从办公室里退出来。 回来开工第一晚就是加班,换成从前,常钦只觉得平常地不能再平常,可是今晚的班却加得有些心猿意马,在电脑跟前倒腾着平面图,脑子里却突然冒出那天他跟郗苓站在在北山烟雨的山峰顶端时,感叹的那句话,当时他说,这潋滟风光只需看上一眼,便再也不想回到在电脑跟前挤破脑袋想方案的日子,郗苓回答他,人活于世,本就不能随心所欲,果然,无忧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现在的他又不得不重拾旧业,过回天天被人指着鼻尖催方案的日子。 心里越发这么想,不知不觉便越发空落了起来,他突然很想知道此时郗苓在干嘛,朝夕相处大半个月,习惯了一转头就能看见他的日子,虽然有时抱怨房间太小床太挤,但冷不丁一分开,竟然会有些不适应。 于是,常钦拿出手机,犹豫许久,还是给郗苓编辑了条短信。 常钦:郗律师,在干嘛呢?苦逼的我回来第一天就得加班,到现在还没回家。后面跟了个哭泣的表情,想了想似乎显得太矫情,删了。 在摁下发送键前,又纠结了一分钟……发?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说起来两个人也不算特别熟,这么一条家长里短的信息突然飚过去,对方会怎么看自己,更何况,此时的他应该正抓紧时间跟男朋友“小别胜新婚”吧。想到这儿,心脏莫名揪了一下,这种念头冒得猝不及防,可要抑制回去却无限艰难。 纠结来纠结去,就是下不了手,只好把手机丢在一边,却没关闭显示屏。 十分钟后,他从让人头晕目眩的平面方案中挪开目光,痴痴地盯着已经自动黑屏的手机。发?不发?脑袋里的神经又自顾绕起了麻花。 就在这时,黑暗的显示屏自动亮起,首页提示一条未读信息。 常钦激动地立马甩开鼠标,颤抖着点开,消息来自肖钰,满怀期待的心一点点地泄气,只见肖钰写道:晚上肖露来我家吃饭了,顺便提起你,想问你明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常钦轻快地笑笑,快速回了句:好。之后退出聊天框,果断地将编辑了十多分钟的短信送进发件箱。自我安慰道: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肖露已经回来了。 那头半晌没反应,常钦一边画图,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回复。 足足过了半小时,手机又震了,正聚精会神想方案的常钦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滑,椅子的滚轮跟着在桌角磕了一下。 “常总监,你没事儿吧?”张岩急忙转头看他。 “没事没事。”常钦摆摆手,解释道,“画图太入神,不小心睡着了。” 张蒙:“……” 常钦看了眼时间,站起身面向整个办公室的人:“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忙到这儿,大家早点回家吧。” 苦逼地加了一晚的班,所有人都在巴巴等他这句话,刚宣布完解散,一群人便呼啦啦作鸟兽散,常钦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这才拿起手机点开短信。 郗苓:在家,下个月才接案子。 简单干脆,没有问句。 常钦叹了口气,抓起车钥匙走出办公室。走到半路,手机又震出一条短信,依然是郗苓:不过后天要去趟你们公司。也不知是延时,还是对方看自己没回复又加了一句,不管怎么样,常钦还是身心愉悦地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健步如飞: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是合约出了什么问题么? 郗苓:合同方面需要细化一下,你们老板没有通知你么? 常钦:上午见他时没说,可能明天会通知我吧。 然后郗苓甩出了聊天必杀器:哦。 常钦一颗火热的心就这么生生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他不甘心地抓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对方却真的没有再接下文。他泄气地将手机丢进驾驶座旁的置物盒内,踩下刹车发动车子。 “肖露,郗苓,郗苓,肖露。”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他低沉地哀叹着。 第21章 二十一 肖露,这是个难得让常钦纠结过的女人。 这事儿还得从他刚刚接下旧厂改造项目说起,当时常钦刚刚晋升主案设计师没多久,公司塞给他的全是不痛不痒的小项目,发挥不了自己的才能不说,还时不时得看施工队的脸色,当时公司里没有一个设计师愿意接旧厂改造项目,因为建筑本身的结构已经固定,实在没有设计师的发挥空间,设计师不过围着那一亩三分地给旧厂“美美容”,吃力不讨好,那时候的常钦,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来者不拒不说,压根没有推项目的资格,鉴于常钦也曾参与过室内设计,公司将项目丢给了他。 任务到手,常钦不敢懈怠,马上投入设计,改造旧厂房的过程,如同一场对场所的考古挖掘,他没有刻意抹杀差异的痕迹,新与旧占据同样重要的话语权,并关注新旧对话中张力体系的平衡维系,在原建筑基础上异化了空间布置,形成了对空间可能性的重新认知。在材料使用上,常钦维系了他擅长的极简风格,以旧厂房原本的乳胶白漆为主色调,在上面重刷了一层新漆,地面则选择了时下最流行的盘多磨,旧厂房废弃的成块铁片,重新喷漆后贴在前台的墙面上,让人一进门就能感到一股浓郁的工业风,员工就餐区运用了大面积的复古墙砖,地面却选择了温暖的黄色调,冷暖色调强烈对比,造成一种强大的视觉冲击力,顶棚依然沿用了原厂房的屋檐式斜顶,配以斜挂与横条穿插的木条分担受力,只是适度减少了木条根数,剔除之前繁琐的造型,在厂房外边儿的露天走廊顶端,常钦则巧妙地在界墙与内墙之间搭起玻璃斜顶,借以深色的木棍支撑,既能防雨水,又不影响日光倾斜,徜徉在碎石块与石板拼接的小路上,头顶大好风光一览无余。 优秀的硬装设计自然少不了优秀的软装搭配师,待常钦的方案确认后,他却为找不着软装设计师发愁,当时确实有几家软装公司前来招标,但由于项目启动时几乎无人问津,前来投标的公司也是毁誉参半,常钦不敢随便乱选,这时,肖钰向他推荐了一个人:肖露。 肖露是肖钰的亲戚,是肖钰叔叔的女儿,他俩是表兄妹,肖露继承了肖家相貌出众的基因,又能说会道,第一眼见着会让人觉得漂亮乖巧,多接触几次后,便发现这女子竟蕴藏着惊人的能力,她大学学的是室内设计专业,毕业后,在一家世界五百强干了几年,之后辞职自己开了家软装公司,专接大型别墅的软装项目。 手掌般大小的瓜子脸,皮肤白嫩细滑,眼睛很大极富灵气,樱桃小嘴,个子又高又瘦,常钦初见肖露的第一印象便是,美人的该有特征她全具备了。从事这一行以来,常钦接触过的美女有不少,但像肖露这样能让他一见倾心的却寥寥无几。而最让常钦过目不忘的,不单是肖露的长相,还有她的工作能力,软装本就是个挺抽象的概念,搭配得当,能让整个空间逼格瞬间升华,搭配失败,所有前期投入基本也就打水漂了,而成败只在设计师的一念之间,尤其细节,最能体现一个方案的精华所在。 肖露接下这个案子后,短短几天,便在常钦化腐朽为神奇的基础上,化神奇为奇迹,在常钦显而易见的野性风格中,调配女性特有的细腻,两者恰到好处地结合,使整个空间张扬又不过于外放,严肃又透露着随性。 当时常钦对着图纸整天看看看,痛苦地眉毛都快掉下来,肖露见状便问他什么情况,他用笔点着平面图,告诉对方苦于原始平面的空间限制,想了又想,脑袋都快削尖了,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可以容得下一间会客区,肖露接过图纸深思了一会儿,最后抽过常钦手中的笔,在某处画了个大圈,指着说这里适合。 常钦低头一看,皱眉道:“这里是上楼的台阶,如何会客?” 肖露把垂落的长发甩向肩后,不紧不慢地回答:“美国有位设计师名叫david·rockwell,你听过么?” 常钦点点头,表示清楚。 “rockwell先生位于纽约的办公室,正是利用走人的台阶改成会客区,最终,那个区域成了整个工作室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肖露继续说,“我们这里的台阶,每个踏步都相当长,划出一半区域,让大家坐在台阶上聊天闲谈完全没问题,旧厂房本就以显而易见的工业风为主题,会客区便也不必严谨传统,一些意想不到的创意,往往能成就一项设计。” 常钦就着她的意思琢磨良久,最后认同了这个的方案,而改为会客区的方法很简单,只需在台阶上加几个软垫抱枕即可。 一次合作下来,常钦对肖露的好感度节节攀升,说实话,当肖钰刚把表妹推荐给他时,他并不太放心,在他的世界观里,女人长得好看,只要站在那儿让人欣赏就已经足够,长得漂亮,能力又强,这样的女子寥若晨星。 然而真正让常钦对肖露肃然起敬并油然而生爱慕之情的,是在对方告诉她自己的入行经历后。 常钦刚见到肖露时,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虽然他对手头的项目热情似火,但揣着一只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没有人会斗志昂扬,肖露听闻,轻轻一笑,移到他旁边坐下说:“当初我刚刚从学校毕业,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偏选的都是设计界的五百强,其中有家公司看了我的简历,通知我去面试。那天我非常激动,早早来到现场,被前台小姐领进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后面,坐着几名工作人员,其中坐在正中间亲自给我面试的是位台湾人,看着年纪有些大,但非常精神,穿着也非常时尚,一看就是位资深设计师。 当时我简单地介绍完自己后,那位来自台湾的设计师问了我三个问题。第一:请告诉我广西省有几个地级市;第二:请告诉我秦始皇统一中国是哪一年;第三:请告诉我青海省是什么气候。 三个问题甩出来,我当场就懵了,我一个也答不上来,噎了半天,脸涨得通红,当时特别后悔来这儿面试,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找家小公司先干着,非得心高气傲地来自取其辱,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告诉他我不会。 台湾人轻蔑地笑笑,回答说这几个问题在台湾,小学生都能答上来,我听了越发尴尬,但觉着自己既然已经坐在这儿,就不能给大陆人丢脸,于是我深吸一口气,问面前的设计师,这些问题跟我以后从事的工作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我回去必然好好查资料,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忘,如果没有关系,您不能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放弃了一名有潜力的员工,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着您实习一个月,一个月里我不拿一分钱工资,如果一个月后我做不出成绩,保证立马走人。 最后台湾人跟他的助理商量许久,决定让我留下,最终结果当热是我顺利通过了一个月的考验期,而那位台湾人后来成了我的师父。 跟师父熟悉之后,有天我问他,为什么要拿那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为难面试者,师父看了我一眼,随即笑起来,他告诉我,其实当时我能否回答出那三个问题一丁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当我在面对困境时,处理问题的态度。” 肖露说完自己的经历,轻柔地拍了拍常钦的肩,然后起身离开,剩下常钦一个人坐在他们刚刚布置好的会客区的软垫上,内心百感交集。 最终,旧厂改造以简洁的建筑外观、大胆的室内硬装及新颖的软装搭配在业界大受好评,其中最大的亮点便是台阶上自然而成的会客区,常钦也借此水涨船高,受到以蒋立达为首的公司高层极大的重视。 自此以后,常钦开始追求肖露,按他辉煌的情史来看,要搞定一个女人,情话加鲜花,再共进几次晚餐,基本八九不离十,当然前提是他自身本就拥有得天独厚的优良基因,可一代情圣到了肖露这儿,竟然处处碰钉,工作时,他对肖露的好感就已经表现地显山露水,周围人只要不傻,都看得出常钦在追求肖露,可肖露却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他约对方看电影,足足约了五次,才勉强获得跟美女共享盛宴的机会。 那晚从电影院出来,常钦踌躇良久,连车后座上的惊喜玫瑰都早已准备好,就等肖露一开车门感动得热泪盈眶,再顺其自然抱得美人归,谁知还没等把肖露领向他的座驾,肖露便告诉他,自己要去国外进修两年。 “这么快?”常钦听完,眼睛瞪得有鱼泡那么大,手里还抓着车钥匙,正打算靠近车门前啪叽摁下开锁。 肖露点点头,耳侧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到胸前,遮住她半张笑脸,倒越发犹抱琵琶全遮面,惹人心动。 常钦只觉得心脏狠狠地被揪了一下,也不管座驾上那一大束玫瑰,他伸手紧紧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臂,迫使两个人停留在原地,鼓起勇气问道:“肖露,做我女朋友吧。” 肖露意外地转过头,认真看了他几眼,最后摇摇头:“现在,还不可以。” “什么时候可以,等你回来么?”常钦不甘心地问道。 肖露深思许久,并未给出明确的回答,只说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考虑考虑,跟着吩咐常钦早些回家休息。 两个人在影院门口道别,肖露最终也没见到那一大束玫瑰,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了,常钦则木然地一路踩油门冲回家,直到瘫坐在家里的地板上,才逐渐反应过来:我,常钦,竟然被拒绝了?! 这段遭遇真应该载入万人迷常钦的史册,在感情路上向来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的他,竟然也会被人拒绝,这事儿要传出去,足够在他的好友圈里热闹一年,不得不说肖露真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既没有接受他,也没有把话说死,她既然回复考虑,那就表示大家还有机会,可这机会何时才会降临呢?明天一早?抑或两年后? 常钦百思不得其解,审视着玄关处穿衣镜前的自己:深灰色的休闲装搭配黑色的工装裤,内里的白衬衫还是为了参加年会咬牙买的高价aani,这样拉风的装扮,再配上他帅气逼人的外貌,相信没有哪个女人能挡住他似水柔情的表白,可万万没想到,常设计师百年一遇的主动出击,竟然令人咋舌地折腰了。 然而,所有的感情都抵不过时间的洗涮,那晚之后,肖露没再给常钦答复,常钦也没有主动联系对方,当肖钰告诉他肖露乘坐第二天的航班离开时,常钦的心也就疼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公司里,口若悬河地跟客户讲方案,气定神闲地在工地上核对进度,压根没有失恋的憔悴样儿。 结果没想到,不到一年,肖露竟然回来了。 那天接到肖钰的电话,常钦一颗死透的心又有了复燃的迹象,他确实对能再次见到肖露满怀期待,可一条冷漠的短信却将他所有热情浇个透心凉,曾几何时,肖露这个只要一听到就会心悸的名字,竟然会跟郗苓的名字绑在一块儿,甚至在被后者中伤时,需要念几遍肖露方可安慰自己。 这简直,丧!心!病!狂! 常钦狠狠敲了下方向盘,停在斑马线前等绿灯的越野车平地一惊雷,把旁边车道上的司机吓得不轻,立马丢来个莫名其妙的白眼,常钦赶紧侧过头假装不关自己的事儿,注意力集中在人行道上一对牵手的情侣上,心情却是万分的悲壮。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6节 郗苓一夜都没再回复。 很受伤的常钦第二日继续顶着黑眼圈来到公司,下午,蒋总果然把他叫进办公室,交代了明天约见郗律师的事儿,吩咐他准时在公司会合,常钦很高兴地答应下来,氤氲了一整夜的阴霾很快一扫而空。 下班前,肖钰敲开他办公室的门,说肖露已经在餐厅等着了,常钦急忙收拾好东西关电脑,再解放了全组的人。 走进餐厅,远远便瞧见角落临窗的一张餐桌边,一位举止优雅的女士在安静地翻阅菜单,旁边站着餐厅服务员,肖露点完一道菜,又跟服务员吩咐了几句,后者连连点头,在手中的小本子上匆忙写字。 常钦看在眼里,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直到两个人走近餐桌,肖露方才察觉,抬起头来,对他俩付之一笑,又把手中的菜单颠了个倒递给常钦,问:“常总监,你看看想吃点什么。” 常钦礼貌地接过,又递给肖钰,笑着说我都可以。肖钰便按照常钦的口味加了两个菜,吩咐服务员上菜。 故人重逢,一开口,自然少不了几句最近过得好吗的寒暄,尽管消失不到一年,但此时坐在对面的肖露明显又漂亮了几分,头发长了些,一半垂落胸前,一半绾在脑后,更显半分妩媚半分俏皮。 肖露温文尔雅地跟俩人聊天,交代这几个月在国外的所见所闻,之所以没能待满两年回来,主意是国内有许多业务需要她,实在推不掉,只能中断学业回国。 “你还是那么强势。”常钦笑着评价她。 肖露抿了口红酒,谦虚道:“也没有,只是忙惯了,突然停下工作总会不习惯,干脆就回来了。”她的声音轻柔甜美,一开口就能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她洋洋洒洒地跟常钦交谈,俨然忘了一年前,自己离开前曾经答应对方的答复。 身为聪明女子,她自然能从常钦眼中看出余情未了的暧昧情愫,她的酒杯空了,常钦拿起酒瓶为她倒酒,她需要上洗手间,常钦起身为她引路,这种种小细节,让她十分受用。 此时的常钦早远远不是一年前那个没名没气的小设计师,他刚刚接下万众瞩目的文化村项目,旧厂改造项目又被列入前三甲预选名单,在公司的地位也节节飙升,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晚的常钦虽不像那晚悉心打扮,但一举一动,星光熠熠,风度翩翩,纵使如肖露这般孤芳自赏,也没办法对他视若无睹。 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暗藏的火化,肖钰福至心灵,识趣地打了个电话,说有事儿先走,吩咐常钦将表妹安全送到家。 常钦忙不迭地点头保证,那边肖露轻快地笑了:“这么巧,今天没开车,本来想搭表哥的车回家的。” 常钦心领神会,坐回原位,招招手让服务员将肖钰的碗筷收走:“送你回家是应该的,就算肖钰不提早走,我也该送你。” 肖露抿嘴一笑,说了句谢谢。 用完餐,肖露抢着付钱,说是好久没回国,必须请老朋友吃餐饭,常钦自然不肯,抽出几张红色大钞递给服务员,熟料对方回答刚刚提前离开的男士已经先把钱付了,常钦耸耸肩,跟肖露相视一笑,两个人并肩离开餐厅。 “送你回家么?”车上,常钦问肖露。 肖露看了眼他目视前方的侧脸,口气有些失落:“想不到常总监这么安分守己,早早就回家了。” 常钦苦笑着接口道:“没有办法,文化村项目迫在眉睫,我又离开了这么久,很多工作拖欠没做,每天都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地过,又不能天天拉着组员陪辛苦,只能牺牲自己多加点班,这不,送完了你,还得赶回家画图呢,过几天要讲方案,我连ppt都没有准备好。” 肖露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不过她很快重展笑颜:“既然常总监这么忙,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把我放在路口就好了。” “那怎么可以。”常钦一转方向盘,径直开进小区大门,“我从不允许让一位女士走夜路。” 肖露心头一热,感激地道了声谢。 开到肖露所住那幢楼的楼下,常钦靠路边停车,又亲自为对方开车门。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肖露下车后,客气地说道。 常钦点点头,眼底蕴含暖意:“今天实在抱歉,等忙过这一阵,再请肖小姐吃饭。” 礼貌地目送肖露进电梯后,常钦方才上车离开。 回到家后,肖露站在窗边,久久凝视楼下常钦方才停车的位置,回想着这一夜的交谈,她明明抓住了对方眼中的暗流涌动,却有种说不出的远近亲疏,女人的心思天生细腻敏感,她能感觉到常钦仍对自己有好感,可在这好感间,又隔着层说不清道不明、虚无缥缈、似有若无的距离感。 作者有话要说: 肖露的求职经历是曾经听一位老师讲的亲身经历,印象很深,写出来共勉。 第22章 二十二 早上,常钦很难得没有靠闹钟把自己闹醒。 他没在被窝里多耽搁,一个翻腾起身,从衣柜里挑出最昂贵的一套西装换上,又刻意用发胶固定了发型,精神抖擞地去上班。 推开会议室的门,自己竟然是最早到的,于是他百无聊赖地在桌前甩笔玩儿,不一会儿,身后传来皮鞋踏地板的声音,未等他转过头,就听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说:“常总监,真早。”紧跟着,一身西装革履的郗苓从他身边扫过,带起的风将桌上的一页纸吹开又合上,郗苓身后跟着他的助理,两个人挑了常钦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郗律师,你也很早。”常钦急忙调整了下坐姿,微笑着打招呼。正打算多寒暄几句,门外陆续又来了几个人,常钦只好闭嘴,起身跟每一个进来的同事道早安。 直到大老板蒋总坐进正席,会议正式开始,大家主要就前期合同里的一些细节斟酌了一番,又讨论了施工合同的协议条款,建设工程设计合同一共有七条,分别为合同签订的依据,设计项目名称、阶段、规模、投资、设计内容及标准,甲方向乙方提交的文件和资料,乙方向甲方如何交付设计文件,设计费支付方式,双方责任,其他条款等。 讨论完,又早过了午饭时间,这次蒋总没办法请郗律师留下吃饭,他还有别的事儿要忙,散会后,他特意嘱咐常钦招待好郗律师,便马不停蹄地走出会议室。 常钦求之不得,立马带郗苓和他的助理在公司楼下找了家味道不错的餐厅,他们公司位于市中心的一幢高档写字楼顶层,下面是商场和各色高档餐厅,有时候吃厌了公司里的快餐,常钦经常会请组员们到楼下的餐馆打牙祭。 “最近忙么?”常钦帮郗苓和助理倒水,随口问道。 “不忙,这几天一直在家待着,我的案子要下个月才开审,不过晚上有一节选修课。”郗苓平静地回答。 常钦这才想起来,郗苓通过导师的关系在一所大学里挂名,专门给学生们上选修课,而大学的选修课一般都安排在晚上。“晚上上课,你还蛮辛苦的。”常钦笑着说。 郗苓倒是无所谓地摇摇头:“乐意之至。” 一餐饭吃得不痛不痒,碍于有助理在,常钦没好意思多问什么,气氛有些沉闷,常钦越吃越心塞,好不容易见着郗苓一回,却不能为所欲为地交谈,前几天还亲密无间的关系瞬息万变,他俩又回到初相遇时那不冷不热的状态,他时不时瞟几眼郗苓,见对方无半点表情,只顾认真埋头吃饭,好像交谈不交谈,对他来说都没什么紧要,忍不住暗讽自己的自作多情。 送走郗苓两个人,常钦回到办公桌前工作,当下最重要的是搞定手里的项目,然而痛苦的是,他现在连ppt都毫无头绪,因为汇报那天自己是主讲人,所以ppt没法交给小妮,肚子里空无一物,憋了半天只憋出几个字,没办法,只好翻出之前买的古书,想从中随便抄点什么金句装装逼格。 临下班前,他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竟然是郗苓。 常钦急忙接起,“常钦。”郗苓在电话那头说,语气听上去有些急躁,“麻烦你去你们的会议室找找看,有没有一份资料遗留在那儿,我晚上上课要用。” “好,你别急,我替你看看。”挂了电话,常钦急忙奔向会议室,把会议桌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对方所说的文件夹,他又问了保洁阿姨,阿姨也表示从没见到有资料遗留在那儿。 于是常钦给郗苓回电话说没找着,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突然叹气道:“看来是落在家里了。” 郗苓的家跟学校还有事务所分处这个城市一南一北一西,他要从事务所赶回家再去学校,显然来不及,常钦想也不想,便自告奋勇替他回家取资料。 “那好吧。”郗苓犹豫片刻,答应道,“我家里有人,你直接敲门,会有人替你开门的。” 听到这句话,常钦心里咯噔一声,他当然知道郗苓所指的家中人为谁,看来这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任他再自欺欺人,对方有男友的事实,他终究逃不过,常钦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无所谓的口吻保证自己一定送到达。 来到小区大门,常钦的心跳快得要从口里蹦出来,他不断猜测郗苓的那位会是怎样一个男孩,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黄头发?还是黑头发?不过无论对方长成什么样,他都满心的羡慕,因为那个人,能得到郗苓全身心的爱。 电梯在郗苓所住的楼层停下,常钦连做三个深呼吸,尽力表现得心如止水,他摁响门铃,等了大约半分钟,屋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人回应道:“来了。” 这声音听着,像个女人?常钦正一头雾水,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出现在门后的人让常钦惊讶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不是预想中的外国人,更不是郗苓所谓的另一半,竟然是几天不见的白玉兰,此时就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请他进屋。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常钦呆愣许久未回过神来,连进屋换鞋都完全抛在脑后。 白玉兰见状笑笑,弯腰拾起拖鞋递到常钦跟前,常钦急忙后退几步,脱去脚上的皮鞋。 “刚才郗律师给我打电话了,他要的资料我也找出来了,就放在餐桌上。”白玉兰指了指不远处长方桌上的一叠文件,见常钦依然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她又笑了笑,解释道,“我回老家后,发现家里人早就不住在原处了,那房子里住了一家陌生人,房东说这房子是爸爸妈妈卖给他们的,我跟邻居打听我爸爸妈妈的消息,他们都说好几年前他俩就搬走了,具体搬去了哪儿他们也不清楚,我又去了乡下我外婆家里,发现那里也是人去楼空,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给郗律师打电话,郗律师让我不要担心,他替我想办法找找看,我没处可去,儿子病又没好,只好带儿子投奔郗律师,郗律师让我先暂时住在这里,我们早上刚刚到的,想不到下午就见着常大哥你了。” 常钦这才放下心来,环顾四周,问道:“你儿子呢?怎么没见着他。” “小家伙赶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累坏了,现在还在屋里睡觉呢。”白玉兰指了指卧室的门。 “哦。”常钦点点头,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郗苓的房子,这是他第一次来郗苓家,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比自己住的那套小多了,布置倒十分有郗苓风格,浅灰的主色调,深咖啡的沙发和餐桌,硬朗又优雅的格调,简单但不失奢华,就如屋主主人,虽有过波折,但未曾在生活上委屈自己。 “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还得赶紧把资料给郗苓送去。”常钦收回目光,取过桌上的文件夹,又换回皮鞋。 一路开向学校,常钦心里都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虽然没见着传说中的男友,可白玉兰的出现依然让他猝不及防,不过他来不及多想,校门口外,一辆熟悉的大众正停在路边,常钦开过去,与郗苓的车并肩后摁响喇叭,正在驾驶座上看资料的郗苓回过头来,他整理好东西,下车坐进副驾驶座上。 “往里开。”郗苓指了指前方,学校很大,如果靠两条腿走,等走到教室半节课都过去了。 常钦安稳地操控方向盘,开口说:“想不到白玉兰竟然在你家里。” “也是巧,她上午到的,我就把钥匙留给门卫让她自己开门进屋,如果她今天不来,你也没法替我取资料了。向右拐。”郗苓边说边抬手指路。 常钦转动方向盘:“你男友呢,他还没下班么?” “他……”郗苓停顿片刻,接口道,“他不在中国。” “又分开了?”常钦百忙之中扫了他一眼,同情道,“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常年两地分居,我本以为离别大半个月,你俩会形影不离呢。” 郗苓笑笑,平淡地回答:“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常钦又看了他一眼,思绪复杂地没再接话。 开到教学楼前,窗外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过,郗苓解开安全带,道了声谢谢,抱起资料准备下车。 常钦叫住他,突发奇想地说道:“我可以进去听课么?” 郗苓回过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常钦嘴角一勾,解释说:“最近在做文化村项目的汇报ppt,愁得头都大了,你不是教历史么,正好来你这儿取取经。” 郗苓犹豫片刻,点点头,让他下车跟自己进去。 郗苓上课的教室位于教学楼四楼,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去,又在走廊里左拐右绕,才来到位于角落里的一间教室前,郗苓推开门,那是间阶梯教室,里面空间很大,能容纳百人,此时离上课还早,学生对于上选修课向来不积极,教室里空无一人,郗苓让常钦坐在角落里某个位置上,丢给他几张白纸做笔记,便不再管他,自己走到讲台前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没多久,学生们陆陆续续来了,见到角落里的常钦,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常钦抓抓头发,郁闷地想我有这么老么?不过才毕业几年,要不是这一身西装,装成大学生应该不难吧。 教室里陆续坐满人后,上课铃响了,郗苓放下手里的书,开始讲课,郗老师上课没那么多规矩,省略了起立老师好那一套,直接进入主题,拿起课本便开讲,常钦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正想笑,只听坐在旁边两个女生捂住嘴,乐呵呵地悄声讨论:“今天郗老师好帅啊。” “是啊是啊。”另一个闪着星星眼接口,“第一次看郗老师穿西装,简直帅呆了。” 常钦抽了抽嘴角,清咳两声,心里越发五味杂陈。 郗苓自然不知道学生正对自己犯花痴,他站在讲台上,目光平视,声音清亮地说:“今天,我给大家讲一讲先秦诸子百家。战国时期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叫鬼谷子,鬼谷子姓王名羽,常入云梦山采药修道。因为隐居清溪之鬼谷,所以自称鬼谷先生。鬼谷子是战国时期楚国人,相传祖籍朝歌城南,他精通周易八卦、数学星纬、兵学韬略、游学势理、养性保身及纵横术,周游四方、广交朋友。后来在云梦山水帘洞隐居讲学,创建了中国古代第一座军事学校,培养出苏秦、张仪、孙膑、庞涓、毛遂等著名政治家、军事家。鬼谷所创的纵横学的基本观念就是‘阴阳对峙’,正是源于易学阴消阳长的辩证原理。 鬼谷子的弟子中,孙膑因为精通八卦阵法及兵法战术,成为战国时期兵家的代表人物,苏秦、张仪因精通包含阴阳八卦理论的纵横之学而游说于诸侯之间,操控七国命脉。 据说,苏秦与张仪学完纵横之术后,鬼谷子便给他俩出了一道毕业考题——让苏秦与张仪凭三寸不烂之舌把鬼谷子说哭,结果两名弟子巧舌如簧、口若悬河,真的把老师说得痛哭流涕,满意地说你们可以毕业了,临别前,鬼谷子又赠与苏秦一部书,让他闲时研读。 苏秦下山后,踌躇满志,开始他的游说生涯,结果他既没有说动楚国国君,也没有说动秦国国君,最后生无分文,只能挑着行李饥肠辘辘地回老家,这时家中人对他的态度,用苏秦的话说就是‘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于是吟诗一首‘贫穷富贵同骨肉,富贵贫穷亦途人,试看季子貂裘敝,举目虽亲不是亲’。之后便拿出老师送他的书,‘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三年,才把那本书读懂,然后离家继续游说诸侯,只用了一年时间,歃血于洹水之上,功成名就,佩戴六国相印,总揽合纵大局,烜赫一时。 苏秦的成功得益于鬼谷子增他的书,现在我想问大家,有谁知道他的老师送给他的是什么书吗?”郗苓微笑着环顾下面的学生,见有几个人举手,郗苓便请他们起身回答,最终没人能说出正确答案,于是郗苓继续说,“这本书是《黄帝阴符经》。那么此书到底讲了什么呢,当代易学大师霍斐然经过三十多年的研究才破解了这本天书,原来里面讲的是奇门遁甲之术,奇门遁甲术‘神机鬼藏’,自然可以指导舌剑唇枪的苏秦走向成功。霍大师用了三十年才读懂,而苏秦只用了三年,可见苏秦之聪慧绝顶。” 常钦从未如此深入接触过历史,看郗苓站在台上口若悬河,不禁听得忘神,他见过法庭上的郗苓,此时又见到讲台上的郗苓,一样自信满满,一样气定神闲,不同的是,前者面露威严,后者温文尔雅。 临下课前,只听郗苓继续说:“我非常喜欢给学生们讲鬼谷子的故事,因为他总让我想起自己的老师,当年只因老师一句‘我爱惨了中国历史’,我便义无反顾跟他钻研,我觉得我就是鬼谷子的‘苏秦’,苏秦曾对秦王说,‘若秦能信比尾生,廉胜伯夷,也就不会来替王上谋取天下了’。或许我也如此,若我能从一而终,矢志不渝,便也不会当个教历史的律师了。” 郗苓说完,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下面的学生们便也跟着哄笑了几声,课堂在一片轻松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下课后,郗苓被一大群学生围攻,常钦只得率先离开教室,坐在车内等郗苓出来,直到教学楼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郗苓才姗姗来迟,只见那个身着白衬衣,一手夹着鼓起的文件袋,手臂上挂着脱下的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指不停滑动亮着的手机屏,肩上背着单肩包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常钦的嘴角便肆无忌惮地上扬开来,他打开远光灯,让郗苓注意到自己。 待郗苓上车后,他右脚踩油门,右手轻快地转动方向盘,行云流水地将车子驶向林荫道上,窗外蝉鸣四起,清风徐来,这是个再美好不过的夜晚,他侧目看了眼依然专心滑动手机的郗苓,含笑说道:“郗苓,搬去我那里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在职人员是否还能兼任大学老师,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确实遇到过一位在别处从事相关职业又来学校教选修课的老师,是个香港人,颜控如我,觉得他长得非常帅~咳咳。 第23章 二十三 “为什么?”郗苓从闪着荧光的手机屏上移开目光。 “现在白玉兰住在你那儿,怎么都不方便吧。”常钦不假思索地回答。 郗苓本就有心住酒店,但听到常钦这么说,突然好奇对方的反应,于是故意若无所谓地接道:“我那里有两间房,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可是晚上要洗澡,早上还得洗漱,你们公用一个洗手间,怎么都会不方便吧,况且白玉兰一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常钦一口气列了一长串不便事项,急得连车都开得歪歪斜斜。 “诶你看路!”郗苓忍不住想去掰他手中的方向盘,跟着又坐直身子,漫不经心道,“当初看到她,起反应的可不是我。” “你……”常钦龇牙咧嘴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这事儿是翻不过去了是吧。” 郗苓觑了他一眼,见对方竟然拉下了脸,面露不悦,不由地愣了一下,也不再逗他:“我本来就打算住酒店的,等白玉兰找好房子了,再搬回去。” “郗律师就把住酒店的钱省下来请我吃饭吧,或者,当给我交房租也行。”常钦看也没看对方一眼,专心转动方向盘,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认识常钦这段不长的时间里,郗苓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有这样冷冽的表情,就像一把被丝绒包裹住的利刃,平时和颜悦色脾气极好,一旦遇到严肃的问题,不小心触动他的逆鳞,他随时可能翻脸。 郗苓思索良久,只好妥协:“那好吧,不过我得先回去收拾东西。” “没问题。”常钦阴沉的面容一秒重现笑颜,他将对方送到校门外,就开车先走了。 常钦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地把车往家开,半路去附近超市买了些牙刷牙杯毛巾之类的日用品,担心郗苓睡不惯,挑了个舒适的新枕头,一时想不起家里纸巾还剩多少,便又多提了两打抽纸,之后特意绕到新鲜瓜果区,挑了一些水果,顺便还拿了两盒鲜牛奶。 “家庭主夫”常钦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换了鞋后,便开始打扫卫生,单身汉的屋子,哪里都有随处乱扔的衣服袜子,他把脏衣服脏裤子卷成一筒丢进洗衣机,收拾干净茶几上的杂物,拿出拖把吭哧吭哧地拖地,绕进厨房时,突然发现前天吃泡面的碗筷还丢在洗水槽内,被自己遗忘地一干二净,急忙打开水龙头冲洗干净。 忙完这一切,他几乎半瘫在沙发上。没多久,门铃响了,他冲过去开门,把提着大包小包的郗苓让进屋内。 郗苓环顾一圈光鲜亮丽的客厅,又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常钦,不由自主粲然一笑,道了声“常总监辛苦了”。 常钦理了理因干活飞起的乱毛,替他把行李拖进客房内,边走边说:“你就睡这间吧,离洗手间近。” 郗苓跟着走进房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洁白平整的床单,上面放着个未拆封的新枕头,心头一暖,感激道:“真没想到你准备地挺齐全的。” “知道你处女座有洁癖,连枕巾都要自己带,怕你用不惯,刚刚路过超市买的。”常钦走过去拉开衣柜门,“你可以把衣服放这里,我都收拾空了,衣架也擦干净了。” 郗苓会心一笑,蹲下|身开始收拾衣物,常钦退出房间,不再打扰他。 半小时后,郗苓从客房出来,见常钦已洗过澡,换了一身清爽的家居服窝在沙发角落里,膝盖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直立的显示屏背后亮着一颗缺了口的苹果,电视机开得震天响,他却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屏幕,一副方形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下眉角微蹙,柔顺的刘海耷拉下来,从郗苓的角度看过去,恰好遮住了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刘海下的鼻尖高挺,双唇饱满,泛出淡淡的粉色,郗苓内心微微一悸,假装若无其事地朝他走去。 常钦抬起头来,左手推了推滑在鼻尖上的眼镜,旋即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都收拾好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适合戴眼镜,鼻子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原本和颜悦色的常钦平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味道,再衬托他白皙的肤质,一种惫懒不过的书生气扑面而来。 郗苓的视线忍不住在常钦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跟着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忙什么呢?看你一脸愁苦的样子,被仇家找上门了?” “比仇家找上门还可怕。”常钦伸了个懒腰,苦着脸道,“下周就要汇报进度了,可我连ppt的头绪都没有。” “什么ppt。”郗苓凑过来,朝他电脑屏幕看去。 常钦顺势将屏幕转向他那边:“就是文化村的方案ppt,我跟蒋总提过了,初步概念是以三大盛世为主题,以各个朝代的建筑特色贯彻整个中国建筑史。” 郗苓点点头,眯眼仔细看了几眼,皱眉道:“你憋了半天,就挤出这么几个字?” “不止啊。”常钦无辜地回答,“我憋了两天。” 郗苓:“……” 郗苓长叹一口气:“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非要让我住这儿。” 常钦嘿嘿笑了两声,转身正对向他,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嘛。” 郗苓捏了捏眉心,痛苦地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寄人篱下不说,还得帮人作弊。” 常钦急忙把电脑摆到一边,讨好地捶着对方细长的大腿,一副港台腔:“这对你来说,不过就是洒洒水啦。” 郗苓认命地闭了闭眼,拍开他的手,起身走向洗手间:“我去洗澡了,正好这几天没什么事儿,ppt就交给我吧。” 几分钟后,郗苓从浴室出来,半干的头发东倒西歪地立在头顶,他用一只手拿浴巾擦头,另一只手抓起常钦扔在茶几上的笔记本,后者大马金刀地埋在沙发里,手上的苹果咬得嘎嘣响,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看。此时世界杯正比得热火朝天,由于时差,这个点放的都是先前比赛录像。 弯腰间隙,郗苓瞟了眼电视屏幕:“你喜欢哪只球队?” 常钦从电视机前移开目光,看向他说:“西班牙,你呢?” 郗苓走向书房,背着常钦露出灿烂的笑容,只听他边走边说:“我也是。” “这么巧?”常钦叼着苹果,从沙发上起身跟在他身后,“我喜欢他们八年了。” 郗苓把笔记本放在书桌上,自己则坐进桌子后的扶手椅内,打开常钦做了一半的ppt,不紧不慢地说:“我喜欢他们十年了,最开始是因为raul,后来就爱上了这支球队。” “七号的raul是不灭的灵魂,而现在的接班人更让人欲罢不能,圣卡西、小白、大佬、皮克、小法、拉莫斯、托妞,当然还有新七号葫芦娃。”常钦滔滔不绝地说着,郗苓听他叫的都是队员的昵称,心知对方确实是个忠实球迷,会心一笑,接口道,“后天凌晨两点,你起得来么?” 后天凌晨,是西班牙队在此次世界杯中的首秀,常钦摆了个不由分说的手势,理所当然道:“早就等着了。” 郗苓微微一笑,重又埋头研究起他的ppt来。 常钦蹭过来,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在桌前,凑到郗苓跟前,隔着镜片认真地审视了他几眼,后者被他看得一头雾水,抬眼询问,常钦撇撇嘴,说道:“白玉兰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郗苓看他一脸严肃,还以为要说什么大事儿,听闻松了口气,把注意力移回屏幕前:“等我回所里,帮她留意一下有没有她能做的工作。” “你想让她去你们事务所上班?”常钦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你不仅把房子借给她住,还给她安排工作,想不到,郗律师竟然对她这么上心。” 一股浓郁的酸味儿充斥整个房间,让郗苓忍不住眉头一簇,他透过闪着亮光的显示屏看向常钦,莫名其妙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常钦手臂一撑,站直身子,“我去睡觉了。”走到一半,突然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你房间的床头柜上有杯牛奶,睡前记得喝。” 有了郗苓帮他分担ppt,常钦卸下好大一个重担,一身轻松地专注于平面图,午休时间,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四处放风,晃着晃着就荡到了肖钰那一组。 肖钰正在电脑前矜矜业业地画图,看上去丝毫没有午休概念,他的组员倒是七七八八睡倒一片。常钦悄悄挪到肖钰背后,心满意足地把对方吓了个灵魂出窍,随即俯下|身看他的cad,不忘调侃道:“肖总监什么时候这么卖力了。”自从师父徐一然请假后,肖钰一直坐在代理总监的位置上。 肖钰责怪他吓自己,对着他胸口给了一拳:“不得不卖力啊,师父把这项目交给我了。” “什么?”常钦惊讶地张大嘴,“师父把主设计师的位置给你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7节 肖钰点点头,继续移动鼠标画图。 常钦这才注意到,自从回来上班后,似乎一直没见着师父,只不过自己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别的组,公司把重中之重的项目交由他负责后,便把另一个五星级酒店项目交由徐一然,现在看来,徐一然已经把主动权转手于肖钰了。 常钦心里突然酸酸地,公司曾经有过不通过考核直接晋升为主设计师的先例,前提是师父相信徒弟,让出主设计师的位置,让徒弟全权负责设计并监管施工,等项目完成,甲方验收后,徒弟便可直接跃升为主案设计师,跟着就可以组建自己的团队接项目了。只不过,这种机会寥若晨星,首先未必有几个师父放心让徒弟全权负责,其次每个师父手里的徒弟何其多,明目张胆地扶一个徒弟上位,对其他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常钦向来心高气傲,当年跟肖钰一起在徐一然手下工作时,处处把对方看成竞争对象,容不得自己落后半分,肖钰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亦敌亦友,你追我赶,进步斐然,所有设计师都羡慕徐一然有两个能力十足的徒弟,师父只要接了项目,便可放心当个甩手掌柜,徐一然也是万分得意,项目接到手软,那个时候,徐一然一个设计师完成的项目,比公司所有设计师加起来还要多,当然,成绩好付出的代价也大,无休止的加班对他俩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在徐一然手下苦熬两年后,常钦终于等来晋升设计师的机会,他第一时间向公司提交了申请,徐一然向来不管这些分外事儿,自然不清楚徒弟报名的事情,仍旧孜孜不倦地接任务,然后兴致很高地看着两个得意门生,憧憬这一年再度荣登榜首的辉煌业绩。 “师父。”常钦愧疚地低下头说,“下个月,公司会有一次选拔设计师考试,我和肖钰都报名了。” 徐一然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徒弟翅膀硬了,终究是要飞的,但是他们能从自己手下出去,晋升为主案设计师,本就是莫大的荣耀,于是他收回失落的心,笑着鼓励他俩好好加油,后面的时间就拿来专心备考,项目先放一边。 之后,徐一然只能自己亲自画图,每天加班加点,熬出无数根白发,愣是把手上的项目按时完成了,与甲方交接那一刻,常钦也顺利晋升为设计师,之后他又担心常钦应付不过来,主动把肖钰调去了他的组。 常钦一直觉得,在师父眼里,自己是胜过肖钰的,他比肖钰早出头,现在又因为旧厂改造项目声名鹊起,师父提起他,必定是满怀骄傲的,直到上次师父因故请假,之后又把肖钰调回去,现在干脆把主案设计师让给了他…… 常钦只觉得五味杂陈,没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肖钰的办公桌。 回到家,竟然闻到满屋的饭香。常钦愣了足足一分钟,才换了鞋子跑向厨房,看到郗苓围着围裙在里面忙前忙后,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郗苓端起一碟菜,转身看到杵在门口的常钦,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碟子,他拧紧眉头抱怨道:“你走路没声儿的么?” 常钦赶忙接过他手里的碟子,眼睛依旧瞪得老大:“你竟然会做菜?” “很奇怪么?”郗苓扫了他一眼,转身去盛饭。 肖钰会做菜,曾默会做菜,现在连郗苓都会做菜了,常钦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上唯一只能靠泡面打发日子的男人了。想到这儿,一颗自怨自艾的心突然不美丽起来。 菜摆上桌后,常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满满一桌佳肴,迟迟不敢下筷。 “放心,毒不死你。”郗苓不耐烦地敲敲他的筷子。 常钦举着筷子,在半空徘徊许久,最后夹了块土豆片塞进嘴里,郗苓急忙前倾向他,满怀期待地问道,“味道怎样?” 常钦闭眼享受了片刻,竖起一根大拇指,连连夸赞:“好吃死了!” 郗苓得意洋洋地拿起筷子,尝了块小炒肉,心满意足地说:“那以后都叫这家外卖吧。” 常钦:“……”他一头黑线地放下筷子,义正言辞地谴责道,“不是,你叫外卖就叫外卖吧,干嘛非得拿家里的碟子装,还要假模假式地从厨房里端出来,搞得好像全是你自己做的一样。” 郗苓剜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回答:“要怪就怪你这么晚才回来,菜都等凉了,我只能回炉重造。” 常钦无语凝噎,同时又为自己并不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做菜的男人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安慰。 第24章 二十四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两个人又开车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箱啤酒和一大堆零食,抱回家里,边喝啤酒聊天,边等球赛开始。 身为追随红衣军团多年的死忠球迷,四年一遇的世界杯首秀,越临近开场,心跳越急速,熬过凌晨,辛苦了一天的常钦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晰,闲置在家的郗苓倒还好,每天过着美国时间,这个点对他来说正是新鲜。 “以前在英国的时候,根本不敢公开支持西班牙,对欧洲人来说,足球比生命还重要,尤其自己国家又是支世界强队。”郗苓灌了口啤酒,说道,“所以每次碰到大赛,几个同学约好上酒吧闹,我从来不敢参与,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在寝室里看直播。” “我也差不多。”常钦笑笑,“身边人不是支持巴西就是支持德国,两年前约了肖钰一起看欧洲杯,他喜欢意大利,我们俩差点没为各自支持的球队打起来。人海茫茫,能遇到个意见相投的人太难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郗苓。 郗苓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你看了两年前的欧洲杯么,一场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比赛。” “当然!”常钦立马来了兴致,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回想起当年的比赛仍旧心有余悸,“最崩溃的就是对意大利那场1/4决赛,当时我就是跟肖钰一起看的,还有另外一群朋友,点球大战时,现场每个人都面如白纸,我紧张地手指关节都快拧碎了,可仍然不得不抽出精力跟肖钰吵架。” 郗苓一口啤酒呛进气管里,咳得他满脸通红。常钦赶忙挪到他身边,轻轻拍打他瘦骨嶙峋的背脊。 郗苓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抽了张纸巾擦擦嘴:“那场比赛没英格兰什么事儿,所以室友压根不关心,玩游戏的玩游戏,看的看,我一个人守在电脑前,被点球大战吓得心惊肉跳,最紧张的时刻,偏偏不能喊不能跳,差点憋出内伤。” 常钦乐了,哈哈大笑几声:“当时比利亚用巧妙的假动作骗过布冯,干净利落地扫进第一个点球,我整个人都沸腾了,肖钰立马向我射来一道冷光,不过格罗斯紧随其上,也罚进了点球,僵持的气氛才有所缓冲。不过很快多罗西的点球就被卡西利亚斯扑出来了,肖钰也跟着急红眼了。” 郗苓把手里的易拉罐捏得咔咔响,对那场比赛,他也是心有余辜,时过境迁,当时再紧张,现在也能够心无旁骛地调侃:“幸好,古伊萨的点球也被布冯扑出来了,算是安抚了他一颗玻璃心。” “没错。”常钦越回忆越激动,也不昏昏欲睡了,“可惜意大利队兴奋不过一分钟,圣卡西再次扑出点球,比赛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而西班牙队终于迎来了小法。”郗苓微笑着接口说。 常钦心领神会地嘴角一扬:“初生牛犊不怕虎,小法的欧洲杯首秀,竟然就被阿拉贡内斯安排在最后一个罚点球,他只是从容地脚尖一点,便成就了致命一击,断送了对方的欧洲杯之旅,然后……” “然后,肖钰就跟你打起来了。”郗苓看着他,似笑非笑地。 常钦无奈地摇摇头:“最后闹得鸡飞狗跳,幸亏我提前把菜刀之类的致命武器都藏好了,那场比赛后足足一个星期,肖钰都不愿理我,见着我都绕道走。” “哈哈哈哈哈哈。”郗苓大笑起来,“我精神上同情他,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球队被淘汰,那种疼,相信每个西班牙球迷都深有感触。” 常钦自然再深有感触不过,02年,西班牙被黑哨赶回家,04年出不了小组赛,06年又被法国杀了个1:3,每支挺不到最后的球队,都是球迷们午夜梦回的一根刺。“好在,从两年前的欧洲杯开始,我们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但我也敬佩布冯,他是场上唯一一位征战欧洲杯次数最多的球员,意大利的球门前有了他,就像生生焊了道铁门般让人安心,但我更爱圣卡西,披荆斩棘犹如神助,当他扑出最后一个点球时,我真恨不得钻进电视机,狠狠亲他一口。” 比赛在两个人的忆苦思甜中悄然而至,11位身价高得离谱的球员在球童的带领下移步场中,全场的镁光灯闪个不停,伴随着现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解说员开始介绍双方出场队员的名字。 常钦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紧张地双腿忍不住瑟瑟发抖,他瞥了眼沙发另一头的郗苓,见对方面色严肃,想必也淡定不到哪儿去。 两年前的夺冠功臣托雷斯没有出现在首发阵容里,年前他受了伤,腿部动了个大手术,能赶在世界杯前伤愈已是万幸。但这场意外受伤,足以让深爱他的球迷伤心不已。 上半场,双方拼战四十五分钟仍未有任何战果,西班牙人虽主导了比赛的掌控权,却苦于迟迟找不到方法来破开对方的球门,屡次进门无果,斗牛士们的情绪明显都有些受挫。中场休息时,一颗紧绷的心总算能缓解些许,但0:0的比分让两个人没有什么心情谈笑。 下半场开场哨声响起,西班牙人仍在四处找寻机会攻破对方大门,一开场连续的任意球和角球,让瑞士的球门前空前热闹。哈维开出角球,普约尔抢到后点将球顶向布茨克茨,可惜对方未来得及反应,席尔瓦接球完成远射,球被踢出底线。 可谁又能料到,正是这次反击,竟给了瑞士人进球的机会。 52分钟,瑞士人带球冲进禁区,卡西跑离球门起脚把球踢飞却造成失误,皮球打在对方两腿间又弹回禁区,费尔南德斯急忙上前补射,皮球直直冲进网中。 瑞士队进球了! 欢呼声震耳欲聋,“呜呜祖拉”的鸣叫响彻云霄,瑞士人在场内肆意狂欢,谁能料到,他们竟能比西班牙人提前庆贺。在之前的五十分钟比赛里,只有一脚射门的瑞士队,能在第二次进攻时就敲开了对方的球门,这个进球让全世界的球迷都震惊了!这是西班牙队的球门,这是当今世界排名第一,每个球员都身价过亿的球队球门,在瑞士人行云流水般的意外进球中,斗牛士们纷纷傻了眼。 这个意外逆转让电视机前的俩人都措手不及,郗苓刚刚还紧张地捏着抱枕,比分改写后,他愤恨地将抱枕甩到一边,常钦则用力踢了一脚垃圾桶,结果因为长期缺乏锻炼,力度过大导致大腿抽筋,重心没拿稳,在光滑的地板上摔了个狗啃泥。 郗苓:“……” 郗苓哭笑不得,赶忙走上前扶他起来,又收拾干净地上的垃圾。 “比赛还没结束,你一把老骨头,别先把自己摔瘸了。”他轻揉常钦摔疼的膝盖,叮嘱他乖乖待在沙发上坐好。 常钦身心俱创,仰在沙发上呜呜喊疼,顿觉人生如此艰难,偏偏某些人还要拆穿。 瑞士队的领先让西班牙人不免急躁起来,53分钟,拉莫斯用头顶将球传进禁区,球传得十分完美,只可惜身高上的弱势让对方门将先于比利亚接到了球,60分钟,哈维一记漂亮的传中,可惜球速太快,比利亚拼尽全力奔跑仍未赶上,在守门员冲出补救时被对方意外铲倒,比利亚痛苦倒地。 61分钟,在频频进攻无果的压力下,博斯克用托雷斯换下布茨克茨,这个决定引起场内球迷的一片欢呼。刚上场没多久,托雷斯便接到阿隆索的转移,带球冲进禁区时遭遇对方两名后卫夹攻,托雷斯无奈倒地,球也丢了,67分钟,比利亚接到队友的传球后顺势抬头扫了一眼,想都没想就把本可以自己带球闯入禁区的机会让给离球门更近的托雷斯,接到球的托雷斯只轻松一个转身便摆开身后两名球员的夹击,可惜起脚打门后皮球从球门右上角偏出。69分钟,比利亚从左路拿球,见此情景托雷斯也跟着跑动,待托雷斯跑到合适的位置时,比利亚在身边毫无一人防卫的情况下一脚直塞,球滚到了托雷斯脚下,托雷斯带球冲进禁区选择小角度捅门,球擦球门左立柱偏出。 84分钟,比利亚接到头球没有选择直接射门,他纵身一跃,将球顶给托雷斯,托雷斯跳起却没有抢到关键点,球掉落到草地上,他也随之倒地,伤停补时的五分钟结束后,裁判吹响终场哨音,西班牙人在万众瞩目中输掉了世界杯的首秀,瑞士人成为一匹黑马,给了踌躇满志的斗牛士们当头一棒。 电视机前的两个人都傻眼了。 与此同时,常钦的手机也跟着叮叮当当热闹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狐朋狗友发来的慰问短信。 其中自然少不了肖钰:作为兄弟,我很伤心。节哀。 常钦:还是挂心你的意大利吧。 意大利在之前的比赛中与巴拉圭打了个平手,现在看来,战绩要好过西班牙许多。不过幸亏输的是小组赛,后面还有挽救的可能,要是一决胜负的淘汰赛,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两个人就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各自回屋睡了。 休息在家的日子,郗苓的生物钟非常不规律,熬夜过三四点是家常便饭,这也正常,他还年轻,没法早早过上修身养性的生活,就算是比他大出几岁的常钦,也没办法在放假日子保证十一点前睡觉。于是两个夜猫子便凑在一起,看完一场又一场倒时差的比赛。 对常钦来说,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好处就是,回家再不用看到满屋子的脏衣服脏袜子,一进门就有可口的饭菜摆在餐桌上——虽然都是叫的外卖,天晴的日子里,还有人替他晒被子,晚上钻进被窝里,总能闻到让人舒心的阳光味道。 郗苓晚上很少出去活动,他的生活比较单调,大多时间都待在家里看书或者煲剧,他还搬来了文房四宝,闲来无事时,就会练几张毛笔字。这让常钦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在这浮躁的社会,还能坚持练毛笔字的年轻人总是不多的,郗苓的字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间,有种不容置喙的倔强,都说字如其人,常钦翻阅着他练字的草稿,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他在庭堂上据理力争的样子。 “你喜欢晏几道?”常钦翻出被郗苓折成一叠的宣纸,扫了几眼,问道。 “老师喜欢晏几道,我便跟着练了几首。”郗苓的导师是位文人雅士,平时也爱练练毛笔字,郗苓正是受了他的影响,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个习惯。 “晏几道不随波逐流,表面也不愿承认自己悲春伤秋,只一味沉湎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宴席间,与歌女们纵情戏谑,但细读他的诗,总能品出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彻骨悲凉。”郗苓手捏毛笔,站姿端正,一笔一划地临摹字帖。 常钦抽出其中一张,轻声诵道:“手捻香笺忆小莲。欲将遗恨倩谁传。归来独卧逍遥夜,梦里相逢酩酊天。 花易落,月难圆。只应花月似欢缘。秦筝算有心情在,试写离声入旧弦。” “这是晏几道为纪念一位名叫小莲的歌女所作。”郗苓解释说,“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求不得。人总是这样,信手拈来时理所当然,怅然若失时追悔莫及,所以晏几道才写下这句‘试写离声入旧弦’,借诗寄情,诉求不得之苦。” 常钦侧身看他,此时正值傍晚,太阳半落在山头,夕阳的余晖洒进屋内,窗前的郗苓微倾下|身,嘴唇紧抿,神色淡然,逆光的金线勾勒出他轮廓鲜明的侧脸,好似希腊神话中最俊美的少年恩底弥翁,因为被月亮女神塞勒涅深深眷恋,全世界的光亮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美得足让人窒息。 常钦有一瞬间的晃神,突感这一切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晏几道有求不得之苦,那么我呢?他自问。 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早就明了的心事,在这一刻直窜脑际。 “我喜欢他”,他深深地望着郗苓的侧脸,这样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把10年的世界杯比赛提了过来,因为14年实在一言难尽,这是每个板鸭迷心尖上的一把刀,忽略这个时间线吧╮(╯▽╰)╭ 第25章 二十五 有了郗苓的帮助,汇报方案那天,常钦亮出的ppt逼格高得直耸云天,他站在投影幕前,不禁捏了把汗,暗骂郗苓玩儿得有些出格,好在前一晚郗老师给他开小灶恶补了历史,虽然汇报过程有些结巴,但还是把现场领导唬得连连称赞:“在英国有哈利波特纪念公园,美国有迪士尼乐园,而我们中国,也应该有座彰显我们自己文化的主题村,中国历经五千年,流传下来的文化博大精深,每个帝王定都新城,必敕造宫殿庙宇,以示皇恩浩荡。透过不同时代的不同建筑,可以看见我们的祖先为生活在这片疆土上的炎黄子孙能世代繁荣,曾经付出的毕生努力。” 结束了ppt的侃侃而谈后,常钦调出提早做好的概念宣传片,放给现场的所有人看。 影片在一片云雾缭绕中开始,镜头慢慢前移,穿过厚重的云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翠的绿地,这便是涿鹿郊野,相传轩辕时代,神农氏后代衰弱,各诸侯彼此攻战,残害百姓,于是轩辕开始练武,征讨诸侯,在涿鹿与蚩尤作战,终于擒获并杀死了他,从此诸侯尊奉轩辕做天子,取代神农氏,这就是黄帝。 兵荒马乱的一片郊野后面,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安乐景致,苍翠的平原上,炊烟四起,牛羊遍地。黄帝姓公孙名轩辕,颇具灵性,他能顺应天地四时规律,推测阴阳变化,讲解生死道理,论述存亡原因,按照季节播种百谷草木,驯养鸟兽蚕虫,测定日月星辰以定历法,收取土石金玉以供民用,有节制地使用水火木等各种物品。 越过上古时期,来到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那是中国历史上思想达到巅峰的时代,当年老子入函谷关,遇函谷关关令尹喜,留下五千字的《道德经》,镜头沿着函谷古道一路向上,巍峨的函谷关东门关楼跃入眼帘,东门关楼为双门双楼县山顶式三层建筑,楼顶各饰丹凤一只,呈凹型,坐西向东,控制入关的要道,紧邻之处便是尹喜登高望远的瞻紫楼。出了函谷关,一群五彩缤纷的蝴蝶一路引领大家的视线,跟着蝴蝶逐渐散开,一位优雅的男士仰躺在卧榻上,衣带宽解,青丝垂散,闭着眼低声吟诵:“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这就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接着又是一片云雾聚拢,镜头迁移,待云雾再次散开时,烟雾缭绕的下方,琴瑟四起,众人围坐,这便是孔子的七十二名贤子,孔子与其弟子端坐于方台之上,此台以土筑垒,上建亭榭,可登高远眺。一只木质鸟随即飞过,带出一片众人围防的城池,刚刚飞过的木鸟为精通手艺的墨子所研制出的墨家机关鸟,墨子擅长防守城池,在止楚攻宋时与公输般进行攻防演练,智胜一筹。越过三千弟子围防的城墙,这便来到了三大盛世前期的汉代。 汉高祖奠都长安,嗣营未央,长安城内诸宫散置,有长乐、未央、明光、长信及桂宫、北宫六处。长乐宫原为秦国的兴乐宫,后为汉代修缮,除去两侧的辅楼,深广跟北京清宫太和殿差不多,秦代阿房宫前的十二个铜人也被移列到殿前,长乐宫内有酒池鸿台,鸿台高四十丈,站在上方,可望见整个长安城内的景致。紧邻长乐宫另一侧是未央宫,为汉高祖所建,汉武帝增饰,“以木兰为棼橑,文杏为梁柱;金铺玉户,华榱壁珰;雕楹玉碣,重轩镂槛;青琐丹墀,左碱右平,黄金为壁带,间以和氏珍玉”,前殿作为西汉一代大朝之地,其建筑之豪华为其它宫殿所莫及。宣室殿为黄帝的寝宫,温室殿冬处之温暖,清凉殿夏居之清凉,未央宫后宫分为八区,其中椒房殿为皇后所居。建章宫,是汉武帝刘彻建造的宫苑,武帝为了往来方便,跨城修筑了飞阁辇道,可从未央宫直至建章宫,太液池位于建章宫之北,其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等仙山,池中有渐台,高三十丈,流光溢彩,景色美如仙境。 文景之治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盛世,透过这一座座巍峨的宫殿,仿佛能看见汉高祖新建大汉王朝后的浪潮涌动,汉景帝平定七国之乱,汉武帝誓夺匈奴,卫青挥汗战场,霍去病连擒诸王,张骞在西域辗转奔波十一年终返帝都,田蚡与窦婴的两败俱伤之战……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一切在“大风起兮云飞扬”中开启,又在“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中结束。 自魏受汉禅,三国鼎立,朝代迭起,干戈不断,民不聊生,魏晋的建筑难以与汉朝比拟,但乱臣权贵总免不了奢侈享福,府第宫室也不时营建,政朝汹涌,佛教也趁势而兴,中国艺术与建筑又在佛教的影响下推波助澜,佛事佛塔之建筑行于全国,丹阳郡人笮融“大起浮屠,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许人,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千百年灿烂光辉的佛教活动从此开启。 隋文帝以周长安故宫“不足建皇王之邑”,于龙首山川原创造新都,名曰大兴城。后世所称颂之唐长安城,实为隋文帝所建。禁苑东南之大明宫,为唐初最为宏伟的建筑。利用天然地势修筑宫殿,形成一座相对独立的城堡,宫城的南部呈长方形,北部呈南宽北窄的梯形,面积为紫禁城的四倍,宫墙墙面与太极宫一样为夯土板筑,只有各城门两侧及转角处内外表面砌有砖面,此外,在宫城北部之外,东、西、北三面都构筑有平行于宫城墙的夹城,亦为板筑土墙,夹城的修筑,在宫城的后部,配合宫城城墙共同构成严密的防卫体系结构。宫城共有九座城门,南面正中为大明宫的正门丹凤门,东西分别为望仙门和建福门;北面正中为玄武门,东西分别为银汉门和青霄门;东面为左银台门;西面南北分别为右银台门和九仙门,在宫城的东西北三面筑有与城墙平行的夹城,在北面正中设重玄门,正对着玄武门,整个宫域可分为前朝和内庭两部分,前朝以朝会为主,内庭以居住和游玩为主。 北宋时期有座著名的桥,为汴河之上的大汉桥,桥低而平,无法通舟船,下面排满了石柱,全为青石所筑,又有石梁石笋作为栅栏,桥的两岸皆为石壁,上雕刻海马、水兽、飞云等图案。 元代以蒙古族入主中土,因为蒙古人好白的原故,元代建筑多用白色琉璃瓦,视为这一时代的特色,元代木构多用原木作梁,因此外观粗放。广寒殿内重阿藻井,文石甃地,四面琐窗板密,其里编缀金红云,有蟠龙矫蹇于丹楹之上 明□□奋起淮右,首定金陵,成祖永乐十九年改北京为京师,修建紫禁城,此后,这片广袤的富饶之地上迎来了康乾盛世,也是中国古代封建王朝最后一个盛世,康熙、雍正、乾隆三大帝执政期间,改革盛况空前,国力强健,社会安定,经济快速发展,人口迅速增长,疆域辽阔,国泰民安。 至此,概念设计介绍就此结束。 静默了半分钟后,会议室内突然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常钦坐在角落的黑暗处,为能通过这艰难的第一关而长舒了口气。 常钦回答了领导们提出的几个技术上的问题后,会议结束了,待人们陆续离开,张岩和小妮忙着整理资料,常钦忙里偷闲,给郗苓去了个电话。 “顺利过关。”他喜笑颜开地向他报喜。 “太好了!恭喜你啊。”郗苓口气愉悦,在电话那头替常钦高兴。 常钦开心地领下这份祝贺:“我现在回来接你,晚上我们组和肖钰那一组聚餐庆祝,你也一起来吧。” “不用来接我,我在外面。”郗苓说。 “怎么,你出门了?” “陪白玉兰找房子,刚刚签完租房合同。” “这么快?”常钦诧异道。 “嗯,晚上吃完饭,我得早点回家收拾东西。” “哦。”常钦亢奋的心情一秒跌入冰窖。 电话那头的郗苓似乎压根没听出他过山车般的起伏情绪,继续说道: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这次聚会,来得人比上次多了几倍,连日理万机的蒋立达都亲自降临,恭喜常钦顺利通过第一关,俯仰之间,他再次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坐在他身旁的郗苓也是满面红光,他以“晨曦”建筑公司代理律师的身份参与了几次内部研讨会,又被拉着一起吃了几顿饭,大家都不再把他当外人,年轻人熟得快,马上就能玩成一团。 “郗律师,不要客气,多吃菜。”蒋立达官腔很重地招呼他,紧跟着又看向常钦,叮嘱道,“常钦,替我多照顾郗律师。” 常钦乐得答应下来,理所当然地夹了只大虾,放进郗苓面前的碟子里:“郗律师,尝尝这里的油爆大虾,味道很不错的。” 郗苓向来脸皮薄,经不起这样大庭广众下特殊照顾,原本粉色的脸颊一秒变成深红,他拘谨地笑了笑,趁乱瞪了常钦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厚颜无耻的常钦假装没看见,又贴心地给他夹了块鸡翅。 “诶。”另一边的肖钰拿手肘戳了他一下,倾身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差不多行了啊,做过头了我会跟肖露打小报告。” 常钦紧张地瞥了郗苓一眼,见对方无动于衷,正专心埋头啃鸡翅,便放下心来,不以为然地说:“爱打打呗,你们家肖露连男人的醋都吃,心可真大。” 肖钰被他顶得哑口无言,只好坐回原位。 吃完饭,蒋总结账先离开了,剩下的一群人照例找了家ktv嘶吼,常钦这次没有喝多,神智都算清醒,但他装出晃晃悠悠找不着北的样子,挪到点唱机前点了首情侣对唱情歌,死皮赖脸地拉着郗苓要跟他一起唱。 “常总监你喝多了。”肖钰的助理莫如菲笑着拉了站不稳的常钦一把,将他摁进沙发里,“这首歌是男女对唱,按郗律师的声部,只能唱男声,常总监是想挑战女声么?” 此话一出,整个包厢的人哄堂大笑,常钦这才莽莽撞撞地发现自己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他透白的脸一秒涨得通红,将话筒往莫如菲手里一塞:“那就你和郗律师唱。” “咦,常总监不打算挑战女声了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肖钰故意添油加醋,引得屋内又一阵哄笑,常钦作势扑过去掐他,借夸张的幅度掩饰自己的尴尬。 音乐声响起,郗苓从容地对着话筒哼出第一句,声音刚一出口,常钦便呆住了,回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听郗苓唱歌,上次拉他去ktv,自己却因为肖露的离去而郁郁寡欢,郗苓好像也兴致缺缺,闷声坐在一旁,没点过一曲。 郗苓的嗓音本就低沉沙哑,再加上选的歌曲旋律哀伤,每一个抑扬顿挫,都拨动着常钦五味杂陈的心弦,从心底涌出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想及他晚上就要搬走,离别,竟然在他始料未及时,就悄然而至。 唱歌的人本就属于全场的焦点,郗苓又帅得离谱,歌声也惊人地好听,自然惹得现场所有女同事一阵阵尖叫,于是常钦就在这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肆无忌惮地盯着郗苓的侧脸看,与那日夕阳下的轮廓鲜明不同,此时光线忽闪,红的绿的灯柱在他身上落下又滑过,他的侧脸也跟着忽明忽暗,许是面对屏幕的关系,郗苓的眼睛亮而有神,瞳仁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细长的凤眼微微弯起,嘴角含着极淡的暖笑,常钦在这忧伤的旋律中一咏三叹,明白自己的感情来得无理又荒唐,且不说喜欢一个男人本就是他此生不可能触及的禁区,偏偏动了心,对方却是个“有家室”的人,拆散一对小情侣,对常钦来说,是万万不能打破的原则。 一曲终毕,郗苓身边瞬间围满了花痴的女同事,常钦整个人泡在醋坛子中,不爽地撇了撇嘴。 幸福的光阴稍纵即逝,多赖一分钟,就能将对方多留一夜,他这样打算着,便假借醉酒,刻意将狂欢闹腾到深夜,散场时,他分明瞥见郗苓脸上难掩的怒气,在对方的欲言又止中,故意睁大双眼,无辜地耸了耸肩。 回到家,郗苓照例递来一块热毛巾,常钦将冒着热气的毛巾盖在脸上,借毛巾的掩盖泛出一丝甜蜜的微笑,他享受着脸上许久不散的温热,喃喃道:“你还是不要搬回去了吧。” 有些话,在某种关系被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后,便再也无法直视出口。 气氛有长久的凝滞,常钦不动声色地仰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来回应,忍不住掀开毛巾,只见那个被他问住的人,此时坐在另一张双人沙发上,下巴抵在交握的双手间,眼睛看向前方黑漆漆的电视机屏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么?”常钦坐直身子,皱眉问道。 郗苓转头看了他片刻,点点头:“你的方案不是已经过初审了么?应该不需要我再给你提供历史资料了吧。” 常钦楞了一下,旋即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不用,一整个工程期间都需要你。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你看我的房子这么大,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平时也没人给我做饭打扫卫生……”话一出口,突觉自己好似在招聘钟点工,于是讪笑着继续补充道,“当然不止这些啦,世界杯还没有结束,难得有人跟我一起支持西班牙,少了你这个伴儿多可惜。”他摸摸鼻子,话锋一转,“当然,等你男朋友回来了我就让你搬走,我不会这么残忍,生生拆散一对苦命鸳鸯的,哈哈哈。”不用照镜子,常钦都能感觉到自己此时的笑容有多勉强。 面对他夸张的身体语言,郗苓却依然神色平静,他移开目光,似乎在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只见他眉头紧拧,喉结显而易见地滚了一下,常钦被他的表情吓怕了,连忙收回笑脸,正襟危坐,等待对方开口。 “常钦。”郗苓清澈的双眼看向他,清了清喉咙,缓缓说道,“其实我没有……” 就在这时,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欢快地跳起来,在安静的客厅犹如一声炸雷,两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手机摆在俩人中间,出于惯性,他们俩都不约而同地扫了眼自动亮起的显示屏。 上面赫然两个大字:肖露。 常钦第一时间瞥了眼对面的郗苓,见对方已经移开目光,注意力重回漆黑的电视屏幕上。一阵酸楚在心头一闪而过,他抓过手机,起身走向阳台。 “肖露。”接起电话,常钦开口打招呼。 “常钦,听肖钰说今天你的方案顺利通过了,恭喜你。”肖露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轻快,“可惜真不巧,我在外地出差,没办法参加你们的庆功宴。” “没事儿,也不是什么庆功宴,只是跟肖钰他们随便聚聚,项目都还没有开始动工,现在就谈庆功宴未必太狂妄了。” 肖露在电话那头笑了几声:“明天我就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怎么样?” 常钦思虑片刻,回答了句:“好。” 结束通话,他没有立马返回屋内,肖露的这通电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将濒临溺水的他又拉了回来。“爱在左,而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挥,不觉得悲哀。” 这晚繁星漫天,天际的那一边,几颗星星交相辉映,他仰头寻了许久,也未能辩出其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正如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既然握不住,那就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以木兰为棼橑……”来自梁思成先生的《中国建筑史》 第26章 二十六 待常钦回到屋内,郗苓已经洗好澡,他在浴室门口堵截他,问道:“你刚才的话没说完,其实你没有什么?” 郗苓眨了眨眼,一时没想起自己刚才被卡在什么地方,回忆许久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哦,我是说,其实我没有急着要搬走。” 这个回答让常钦又欣慰又失落,徘徊在冰火两重天之间,只听郗苓继续说:“我这人原本喜静不喜动,不过。”他环顾了眼四周,“暂时住在这儿也不错。”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8节 常钦喜笑颜开:“那就好。” “刚才那个……”郗苓扫了眼被常钦紧紧握在手中的手机,意味深长的看向他,“是你女朋友?” 常钦顿时噎了一下,他干咳几声,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是,就是个朋友,哦,肖钰的表妹。” 郗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屋内。 初审通过后,常钦又开始忙成狗,加班加得人神共愤,组员们个个怨声载道,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双休却生生被砍去四分之三。跟肖露约好的晚饭也一拖再拖,他实在没办法提前答应人家,只能保证有空了一定会主动联系她。 周日过了中午,常钦提早放组员下班,以弥补他们牺牲周末的受伤心灵,待人都走光后,他又埋在电脑前画了几个小时的图,一看时间,快到晚饭了,便关了电脑,正打算问郗苓要不要找家餐馆打牙祭,肖钰的电话突然飚了过来。 “在加班么?”一接起电话,那边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刚准备走,怎么了?” “太好了,赶紧来我办公室。” “你也在加班?”常钦笑道,“看来都是忙人啊。” “别废话了。”肖钰不耐烦地说,“赶紧过来,赶紧的。” 常钦二话不说大步而去,刚一踏进办公室门口,就见肖钰怒气冲冲地奔过来,满脸愠色地说道:“呦,大忙人终于出现了。” 虽然他双眼看向的是常钦,却又不像在跟他说话,常钦正疑惑,只见他身后忽然闪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一直没时间约的肖露。 肖露倒是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她绕过肖钰走到常钦跟前,口气不乏嗔怪的意味:“常总监现在水涨船高,我们泛泛之辈想要见你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常钦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没有没有,最近确实是忙得不行,你看大周末的,我还得跑来加班。” “行啦大忙人,今晚就给自己放个假吧。”肖钰拍拍他的肩,“我晚上还有约,表妹就交给你了。” 肖钰说罢,动作很快地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前,又贴着常钦的耳根丢下一句:“把握住机会。”之后扔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跟肖露道了声再见,笑笑离开了。 剩下常钦和肖露两个人坐在原处,面面相觑。 “噗嗤。”肖露忍不住笑起来,打破沉闷的气氛。 常钦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笑什么?” “没什么。”肖露摆摆手,“我原打算,来表哥这儿,如果见着常总监了就假装偶遇,现在觉得自己演技实在有待修炼。” 常钦哑然失笑,满怀歉意地说:“是我不对,光顾着工作,害你白白等了这么多天。”接着便站起身,“走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肖露拎起提包,脚步轻快地跟在他后面:“我想想啊,听说,星天地顶楼新开了家餐厅,里面的装饰特别有异域风情。” 常钦看了她一眼,不由地笑道:“拜托你挑吃饭的地方能不能别这么职业病?” “没办法,环境不够好的地方,我吃着没胃口。”肖露甩了甩头发,笑得一脸灿烂。 照例是常钦开车,一路上,他都在想办法通知郗苓今晚不回家吃饭,无奈一直掌控方向盘抽不出工夫发短信,好不容易等来一处红绿灯,他急忙掏出手机,手指健步如飞地编辑信息。 副驾驶座上的肖露眼尖,好奇地问他在给谁发消息。 常钦讪笑解释道:“发给一个朋友,告诉他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你家里还有别人?”肖露一脸惊讶,跟着皱起眉头,阴阳怪气地问道,“男的女的?” “男的,前几天他家里有客人,没地方住,就暂时住在我那儿。”本就是一句平常不过的解释,常钦说起来,嘴角却挂着一丝压不住的甜笑。 “哦。”肖露没再问什么,继续欣赏车窗外的风景。 车子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手机在储物盒里震了一下,挑逗得常钦心里直痒痒,好不容易等到下一个红绿灯,他急忙拿过手机打开短信。 郗苓:可惜了,本打算今晚亲自下厨来个烛光晚餐。 常钦读完信息,一秒就乐了,在驾驶座上笑得身子抖个不停,坐在一旁的肖露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但他视而不见,只顾打字回复:是我打开方式不对么,郗律师竟然会做饭?余光扫到肖露紧拧的眉头,便把手机屏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解释说:“是我室友,他说准备了‘烛光晚餐’。” 你不信?就在他晃手机的间隙,郗苓又回了一条。 常钦:不信。 红灯马上转为绿灯,常钦只好搁下手机,专心开车。半路上手机连震了两下,他扫了眼自动亮起的显示屏,提示有两条未读消息。 这两条未读信息立马化身为数万只蚂蚁,爬遍了常钦全身,挠的他心痒难耐。 悲剧的是,后半程一路绿灯。 肖露挑的餐厅位于本城繁华之地,人来人往,车流密集,常钦足足绕了半小时,才勉强找到一处停车位,下车锁好门后,他立马掏出手机,满怀期待地打开短信。 郗苓:好吧,其实我也不信。 郗苓:不聊了,专心陪你的女朋友吧。 相由心生的笑容一秒僵住,郗苓发来的最后几个字,犹如一根刺,戳痛了他最脆弱的部位,他正想解释,肖露已经走上前,经过他身边时故意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假装生气道:“常总监,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一个时刻发短信的男人共进晚餐。” 常钦急忙关闭编辑了一半的消息框,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搭着她的肩领着她往前走:“好了,不发了,别生气了啊。” 肖露斜睨了眼肩头关节凸起的手掌,冷若冰霜的脸重又恢复笑颜。 吃完饭照例看了场电影,常钦礼貌周全地把肖露送回家,下车前,后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许久,想说的话冲在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而一旁的常钦只想着能早些往家赶,全然没注意肖露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一般回到家,你都会做些什么?”她轻轻叹口气,最终问道。 “画图,如果不加班的话会看会儿美剧,不过今晚有非常重要的事儿。”常钦一脸兴奋地回答。 “什么事儿?”肖露问道。 常钦转头看向她:“今晚有比赛,我的室友正在家里等我回去一起看呢。” 匆匆跟肖露道了别,常钦把越野当成飞机开,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家。 进门后,见郗苓笔直地站在客厅一角——那是他每日惯常练字的地方,地上随意丢了一堆宣纸,看起来练了很久。 “怎么这么晚还在练字。”常钦换鞋进屋,径直走到他跟前,俯下身看他写的字,啧啧称赞道,“郗律师的字实在是太漂亮了,改天选几张你认为写得最好的,我要裱起来挂在家里”。 郗苓斜睨了他一眼,继续埋头临摹字帖:“离比赛开始还有几个小时,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干,就多练了一会儿。” “晚饭吃了什么?”常钦随口问了句,走进厨房,结果跟见鬼似得大叫一声,半张脸从门边露出来:“原来你真的打算亲自下厨啊。” 厨房的操作台上放满了一袋袋新鲜蔬菜,中间还有两大块生牛排。 郗苓直觉耳膜被震得嗡嗡响,忍不住皱紧眉头,待常钦从厨房里出来,抱怨对方的大惊小怪:“看你周末都在加班,本打算今晚亲自下厨犒劳一下,一个人在英国呆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烤牛排倒是能露一手。”说着扫了常钦一眼,摇摇头道,“只可惜,常总监不领情。” 常钦顿觉一万个后悔,他急忙踱到郗苓跟前,解释说:“这都得怪你隐藏地太好,你要是早说,我肯定爬也得爬回来啊。” “那怎么行。”郗苓嘴上回答,手上跟着划出一笔“捺”,力道大得划破了纸面,黑色墨汁瞬间在破损的纸上渲染开去,“当然是约会更重要。” 常钦只觉得满腹的愁苦,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憋了半晌,干干地说道:“现在,现在还不是。” 郗苓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扬:“那你可得抓紧了。” 说完又继续埋头练字,站在常钦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常钦直直地盯着从发旋中绕开的一丛丛柔软黑发,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从干涩的喉间滚出一个“嗯”。 照例是凌晨两点,西班牙在世界杯上的第二场比赛开始了,这是场不容有失误的比赛,首战的失利,外界媒体五花八门的渲染对西班牙队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这次,他们必须拿下三分,才能保证后面的路走得更加顺畅。可就算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强队,也无法确认自己一定能赢得这场比赛,毕竟足球是圆的,球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缩在沙发里的常钦紧张地双腿直抖,但因为之前跟郗苓的一番聊天,让他整颗心闷闷地,胸口就像堵了一团棉絮,对比赛的注意力也心猿意马起来。 一开局,西班牙人就摆出了进攻的势头,开场仅四分钟,他们已经在对方球门前创造了数次机会。这场比赛并不像赛前很多人想象的那样一边倒,勇敢的洪都拉斯人在西班牙球门前创造了数次威胁,好在都被灵敏的卡西及时解围。18分钟,比利亚拿到球,精妙的盘带让前方两名后卫阻挡不及,接着又原地转身灵活地躲过第三名队员的拦截,由于这个转身的动作速度过快,比利亚瞬间失去重心,整个人倒在地上,他顺势抬起右脚,用仅剩的力气将球踢出,守门员努力伸长手臂仍旧无济于事,皮球越过他的指尖飞进球门的右上角! 球进了! 两个人兴奋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常钦起身时不小心带翻了茶几上的一罐啤酒,郗苓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要去厨房里拿布擦地,被常钦抬手拦住:“你坐着,我来。” 常钦的眼里泛着晶亮的光,显然还在为刚刚的进球激动不已,他三两步取来抹布,又细心地将地板擦干净,郗苓窝在沙发里看他蹲在地上忙个不停,心绪却飘向了远方。 没有球赛的日子,两个人窝在家里,一人缩在一张沙发上,各忙各的事儿,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等到有比赛,他俩就一起喝啤酒吃零食,为喜欢的球队加油助威,日子平常地就好似现在这样,他就在眼前,埋头打扫卫生…… 郗苓突然很想把这一刻紧紧抓进手中。 可惜,越美丽的东西越不敢碰,否则,便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于是,他松开手,继续若无其事地看比赛。 下半场开场仅五分钟,比利亚为西班牙创造了第二粒进球,这场胜利犹如一泓清泉,浇灭了徘徊在他俩头顶数日的阴霾。 “明天我要回去上班了,晚上还有课要上。”比赛结束后,郗苓回卧室睡觉,临走前,他丢下这句话,“晚饭你自己准备吧,或者,可以约那位小姐一起吃。”跟着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天真的肖·非腐女·露。 第27章 二十七 夏季闷热的夜晚,一条幽深的小径上,道路两边亮着点点暗黄灯光,漫延的光线中有娥虫飞舞,路上行人寥寥,学生大多都上完课回寝室了,郗苓背着单肩包,从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出来,边走边弹去衬衫袖子上的粉笔灰。 “叭。”一阵短促的喇叭声忽然响起,吸引了他注意力。 只见楼道不远处停着辆熟悉的越野,车前玻璃上的雨刮器左右摆动,后面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正对他微笑,配合雨刮器的摇摆,看起来就像在跟自己招手。 郗苓被逗乐了,两三步走上前:“你怎么来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上。 常钦关掉雨刮,发动车子,却是一脸悲伤:“本打算用你昨天买的食材还给你一个惊喜,结果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郗苓听闻大笑几声,接着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看向常钦:“那我的牛排呢?” “焦了,扔了。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快饿晕了。”常钦拉下一张苦瓜脸道。 郗苓无奈地摇摇头:“这个点,学校附近能吃的可能只剩麻辣烫了。” “麻辣烫?”常钦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我千里迢迢赶来,郗律师就带我吃麻辣烫?” 郗苓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既然常大少爷嫌弃,那就回家吧。” 常钦撇撇嘴,闷声将车子开到学校附近的美食街。 尽管在这个点,美食街依然热闹非凡,溜出来吃夜宵的学生不少,几乎每家店里都坐着三三两两的大学生。郗苓带常钦来到一家客人相对较多的店,介绍说:“这是以前学生们带我来过的店,味道很好的。” 常钦环顾了一圈这间二十平米不到的小店,装修算不上精致,好在干净整洁,他挑了角落里一张空桌坐下,拿纸巾擦了擦桌面,不一会儿,郗苓拿着一张付款单坐在他对面,把单子丢在他面前:“不知道你要吃什么,我随便点了些。” “没关系,你点什么我都爱吃。”常钦并没有看上面的清单,把纸条拨到一边。 郗苓听闻忍不住讪笑几声:“难怪常总监能成为情场高手,就你这句话,相信对任何一个女孩说,对方都没办法拒绝。” 常钦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 郗苓视若无睹,八卦地问道:“今晚怎么落单了,沦落到要找我吃饭?” “不是你说的么。”常钦看着他,不痛不痒地回答,“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郗苓一时语塞,不知该接什么,正好老板端来他点的麻辣烫,打破了尴尬,早已饿得头晕眼花的常钦急忙取出两双干净的筷子,递给郗苓一双后,便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重新开工的郗苓忙起来比常钦还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新接的案子在外地,一周内除了要回来上课那晚,其余时间基本都待在另一座城市,常钦被郗苓悄无声息地照料了几天饮食起居,习惯一睁眼就有准备好的面包牛奶等在餐桌上,这天早上从被窝里爬出来,看着空无一物的餐桌,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郗苓前一天已经出差了。 依赖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好?他轻叹口气,从冰箱里翻出一瓶牛奶。 郗苓一走就是几个月,后面的几场比赛,常钦只能一个人守在电视机跟前默默观战,红衣军团一扫第一场失利阴影,一路披荆斩棘挺近决赛,跟荷兰队争夺大力神杯。这晚常钦家里又热闹了,肖钰召集了一帮朋友上他家看比赛,这届世界杯,意大利队愁云满面,连小组赛都没挺过,两平一负的战绩让深爱这支球队的球迷们心痛不已,肖钰痛定思痛,决定跟常钦站在统一战线,一起支持西班牙队荣登榜首,常钦欣慰地把提前锁进柜子里的菜刀又放回原地。 郗苓在另一座城市里也守着比赛,当常钦把这一消息告诉他时,郗苓扑哧一笑,回了句: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九十分钟的比赛,双方皆一球未进,荷兰人在斗牛士的大门前屡造杀机,看得人心惊胆战,好在都被圣卡西一一解救,荷兰人如同点着的炮仗,在绿茵场上四处喷火,海廷加甚至一脚把阿隆索踢成重伤,11张黄牌和1张红牌的战绩,也让人看到了这支橙衣军团的彪悍。 比赛进行到加时阶段,116分钟,西班牙人靠因涅斯塔在禁区内的一粒黄金进球,勇夺大力神杯,裁判吹响终场哨声那一刻,常钦跟电视屏幕里所有的西班牙球迷一样激动异常,抱着肖钰连连转圈,最后甚至喜极而泣。 八年的守望,终不负这场等待。 他第一时间拨电话给郗苓,电话那头很吵,看来他也在跟一帮同事看比赛, “你看见了么?我们赢了,我们终于赢了!”常钦激动地喊道。 郗苓也很兴奋,贴着手机连连点头,无奈周围声音嘈杂,话一出口,就被喧嚣声冲刷地无影无踪。 常钦只能挂了电话,发短信问道:你在哪? 郗苓:跟同事在酒吧。 常钦:你什么时候回来? 郗苓:还需要几天吧。 常钦:哦。 我很想你。他在屏幕上打完这几个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喂!”肖钰不知何时走过来,搂住他的肩附在他耳边,意味深长地问道,“最近你跟肖露怎么样了?” 常钦不解地看着他:“不怎么样啊?” 肖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不怎么样?你怎么还跟块木头似得无动于衷?” “动什么衷?”常钦依然一头雾水。 肖钰无奈地摇摇头:“肖露亲口跟我说,她对你有意思,我本以为你俩早就双宿双飞了,没想到你仍在原地踏步,你说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之前追着人家到处跑,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心转意了,你却开始犹豫了,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唉。”常钦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整天忙得比狗都不如,哪还有精力反应这些。” “我拜托你!”肖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我表妹从小就很抢手,单身到现在,都怪她自己眼光太高,你不要,自然有一大堆人抢着要,别等到真的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没等常钦回应,肖钰便回到客厅,去找别的朋友聊天,剩下常钦仍站在阳台上,望着繁星漫天的夜空,不由得又想起郗苓说要搬走的那晚,当时的他,看起来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决定,结果被肖露的突然来电打断。 常钦又叹了口气,自从确定自己的心意后,他叹气的频率尤其高。肖钰说的都对,肖露是他自己看上的,也是他先表白的,本以为等来了她的回国,一切都能顺理成章。 结果…… 结果,他遇到了郗苓。 秋分过后,便是寒露,常钦行驶在拥堵的下班路上,接到一个意外电话。 瞥见来电显示上“郗茯”两个大字,脚下不由一滑,差点没跟前面的车屁股来个亲密接触。 “郗姐姐。”他赶忙接通蓝牙,摁下通话键。 “常钦。”郗茯的口气是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听说我弟弟最近住在你那儿?” 常钦莫名有种捉奸被抓包的无措感,急忙解释道,“是住在我这儿,前段时间他家里有人,我怕他不方便,所以邀请他住在我家,不过他这段时间老出差,很久没有回我那儿了。” 郗茯倒不关系这堆解释,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继续说:“那只能麻烦你代我替他过生日了,我不巧在外地出差,曾默带女儿去了奶奶家,家里的亲人都不在郗苓身边,我弟弟也不爱交什么朋友,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郗苓生日到了?”常钦差异道,“是哪一天?” “明天。” 常钦本想说,郗苓此时在外地出差,明天恐怕回不来,自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话到嘴边又怕对方担心,便改口道:“姐姐放心,我一定让郗苓过上一个难忘的生日。” “先谢谢你啦!”郗茯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常钦的不客气还未出口,听筒那边已经传来“嘟嘟”声。 “一家人都一个德行,挂电话跟赶着投胎似得。”常钦心里抱怨,嘴角却不禁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郗茯不愧为劳心劳力的优秀典范,以前跟谢容儿在一起时,郗茯便每年一个电话,提醒他记得给女友过生日,现在换成了郗苓,郗茯依然时刻挂心亲弟弟,自己没办法给他过生日,就拖他的朋友多照顾,常钦羡慕郗苓能有这样一个好姐姐的同时,忍不住又有些心慌,谢容儿的事儿尚且让她记仇到现在,如果换成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万一自己以后不小心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常钦细思恐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郗苓的生日正好是周六,回到家,常钦第一件事儿便是打电话问郗苓明天回不回来。 郗苓沉默半响,回答说:“我也不好说,有什么事儿么?” 常钦笑笑,无所谓道:“没事儿,你先忙你的。”正打算赶紧在网上预订一张去他那儿的火车票,只听电话那头继续说,“我尽量。”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姐弟俩果真是一模一样,挂电话比别人投胎还快。”常钦苦笑两声,转而搜索哪里的蛋糕口碑最好。 第二天,他没有折磨组员加班,自己也提早下了班,先奔去蛋糕店取回早就订好的生日蛋糕,又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紧接着打电话订了两份昂贵的牛排套餐,这才开车去火车站接郗苓。郗苓买了五点的车票赶回来,七点到站,常钦早早等在出站口,好不容易盼来了那个许久未见的人。 郗苓瘦了一些,头发也长了点,面色有些憔悴,眼窝下两团青黑的阴影,看来这几个月的异地工作非常辛苦。此时天气已转凉,他身披一件半长的深咖色风衣,内里仍是平常工作时穿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深灰色的复古英伦风尖头鞋面擦拭地一尘不染。 看到他的样子,常钦心疼不已,赶忙接过他手上的旅行袋,问道:“你同事呢?” 郗苓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们还在加班,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常钦愣了一下:“本以为你们今天放假,想不到竟然还得加班。” 郗苓像是没听出对方的疑惑,只是看了他一眼,牛头不对马嘴道:“是我姐姐告诉你的吧?” “什么?”常钦未反应过来。 “今天我生日。”郗苓简练地回答。 常钦泄气地板起脸:“本想到家了再给你个惊喜,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开门吓一大跳么?”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9节 “幼稚。”郗苓白了他一眼,打来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不过到家之后,郗苓还是被“惊喜”惊了一大跳。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粘在墙上的几个五颜六色气球,几根彩带飘荡在中间,餐厅的一面墙上拉了条横幅,上面几个幼儿字体般的“happy birthday”,餐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和几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牛排套餐。 “准备得匆忙,似乎有些简陋。”常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挺好地。”郗苓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安慰道。 常钦把寿星安顿在桌旁,取出蜡烛,小心翼翼地插在蛋糕正中央,拿出打火机点上火,然后关掉屋里的灯,自己拍手打节奏,为郗苓唱完一曲《生日快乐》。 摇曳的烛光中,郗苓露出一个十分孩子气的笑容,细长的凤眼内映出逼人的亮光,恍惚间,常钦仿佛重遇那个当年初见时的少年,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硬拉着自己要去见爸爸。 当时只道是寻常,为什么想要抓住,却这么难。 唱完歌后,郗苓双手合十,默默许完愿,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 “许了什么愿?”重现光明后,常钦凑到郗苓跟前,好奇地问道。 郗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常钦以为自己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本能地抬手摸了摸脸颊,却听郗苓不动声色地回答:“希望我能够,放下。” 第28章 二十八 “希望我能够放下。”郗苓不动声色地回答。 常钦愣了几秒,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郗苓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有一段感情,在我心底藏了很久,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担着了。” 常钦突觉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知该怎么接话,郗苓却已经移开目光,怔怔地看向远方,这时,打破宁静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郗苓的手机,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瞥了眼屏幕,笑容即刻从前一秒还冰冷的脸上漾开。 他立马接起电话,声音轻柔地说:“hello,vi。”跟着起身去了阳台。 常钦直直地望着他笔挺的背影越走越远,一颗心就像泡在冰凉的水中,透过朦胧的窗纱,能依稀看见郗苓轮廓鲜明的侧脸,甚至能看出他嘴角微含的笑意,不用问也知道,这通电话来自谁。 常钦自嘲地笑笑,移开目光,开始拿刀子切蛋糕,“真可惜,”他把洁白的奶油一点点划开,就像划开自己封闭的心,自言自语道,“平时都没见他这样笑过呢。” 郗苓在阳台上聊了很久,这期间常钦一直坐立不安,一会儿待在餐桌旁,一会儿挪到沙发上,想开电视解解闷儿,又八卦地要听郗苓在聊些什么,从阳台传来的声音叽叽呱呱全是英文,常钦太久没跟人用口语,偷听来的墙角全如鸡同鸭讲。 煎熬许久,总算听到阳台门被拉开的声音,他急忙捧起一碟切好的蛋糕,递到郗苓面前。 郗苓道了声谢,脸上仍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常钦看在眼里,心里万分酸楚:“是你男朋友?” 郗苓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微笑着“嗯”了一声。 常钦强颜欢笑,从厨房里拿出餐具:“快吃吧,牛排都凉了。” 日理万机的郗苓第二天中午就坐车回到了工作岗位,他的业务日益繁忙,只能拜托别的老师替他去上选修课,之后便彻底消失了。自从上次被肖钰“教导”后,常钦跟肖露开始保持不痛不痒的暧昧状态,比朋友近些,又未到情人那一步,常钦明白这种状态对女方来说委实太不负责任,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也就含含糊糊地凑合过去了。 在连续四周一日无休的高强度加班后,蒋立达给常钦这一组放了两天的“小长假”,常钦受宠若惊,窝在家里睡了个昏天黑地,最后被活活饿醒,他披衣下床,翻箱倒柜许久,总算翻出一包上次为看球赛跟郗苓去超市买的薯片,随便往口里塞了几块,又拉开冰箱,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手机突然跳个不停,常钦接起来,口气随意地喊了句:“妈。” 常钦不是本地人,父母都住在老家,他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漂了几年,直到去年用攒下的钱付了首付,才算在这里扎根下来,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年难得回趟家,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父母自然心疼地不行,三不五时就会打电话问他近况。 作为母亲,第一句话必然是:“儿子,吃饭了么?” 常钦的空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嘴上却回答:“刚吃完饭。” “吃了什么?”那头孜孜不倦地问道。 “哎呀,老妈。”常钦换作不耐烦的口气借以掩饰,“不就平时公司里常吃的那些菜嘛。” “你不是说今天休息么?” 常钦倒吸一口气,直觉亲妈应该姓福尔摩斯,只好眨眨眼,编谎话不打草稿,“我昨天打包了些菜回来。” “那就好。”亲妈终于放下心来,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最后顺理成章地把话题转到了女朋友身上,“我听肖钰说,你最近跟他表妹打得火热?” 有一年过年,肖钰的家人都去了外地,肖钰因为加班没买上同行的机票,常钦不忍心留他一人过年,便带他一起回了老家,自那次之后,肖钰跟常钦的家人便打成了一片,常钦的妈妈把他当成半个儿子看待,有时甚至会主动给肖钰打电话嘘寒问暖,肖钰报以琼瑶,以卧底身份跟对方透露常钦的日常动态,比如昨天跟哪位姑娘看了电影,今天又请哪位姑娘吃了饭,他妈妈便会第一时间跟儿子求证,每次都让常钦叫苦连天。 肖露的事儿能憋到现在才打小报告,让常钦忍不住怀疑肖钰的反射弧突然长长了,长得能绕地球三圈。他撇了撇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立马乐开花:“太好了,肖钰这孩子长得就好看,相信他妹妹一定也很漂亮。” “是挺漂亮的。”常钦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常钦这位老妈是外貌协会长期荣誉会员,别人父母灌输给儿女的都是外貌不重要,人好就行之类的鸡汤,到了他妈这儿,就变成必须先找个漂亮的,再看人品如何,当初他便是看上了常钦老爸的英俊外表,才丢下事业,心甘情愿地跟他背井离乡,后来又生了个貌比潘安的儿子,不管到哪儿都有人夸这孩子长得水灵,身为帅儿子的妈妈,在挑选媳妇上自然严苛无比,每次常钦新交了女朋友,都必须第一时间给老妈传照片审核,样貌过关后,再考虑发展感情。几次幕后军师当下来,她对常钦的审美放心无比,听到儿子亲口承认对方长得不错,已然乐得合不拢嘴,急忙催促:“那就抓紧跟人多相处,觉得差不多了就带回家来,让我跟你爸见见,既然她是肖钰的表妹,我和你爸爸肯定都会满意,跟肖钰那孩子一个家庭出来的,心眼不可能坏。” 常钦嗯嗯啊啊地一一点头答应,硬着头皮听老妈教他怎样才能俘获女孩子的芳心,最后丢下一句:“妈,这你还不放心我么?” “放心放心。”老妈无比自豪地说,“我儿子这么优秀,我当然放心,不过钦儿,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谈一个散一个,是时候该找个人定下心来了,肖钰的表妹,你觉着满意的话,就好好考虑结婚的事儿吧,作为男人,最重要的是要给人一个交代,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常钦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说:“好。” 他挂掉电话,对着空空如也的冰箱长叹口气,心想这日子过得天可怜见,确实该找个人组建正常的家庭了。” 他犹豫许久,最终掏出手机,约肖露一起吃晚饭。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刮起了寒冷的北风,夜晚阴冷的人行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满地的梧桐叶被冷风吹上半空又落下,常钦裹紧羊绒外套,跟肖露并肩走出电影院,他望着眼前长长的街道,忽然想起一年前,正是在这里问肖露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车里还准备了一大束玫瑰,等这姑娘一开车门来个surprise。 时过境迁,他俩竟然又回到了这条路上,只是,车里再没有提前准备好的玫瑰,而他本人的心境,也今时不同往日。 “常钦。”俩人走到一半,肖露突然停下,转身面对他说,“还记得一年前,你在这里问我的问题么?” 常钦点点头,暗道该来的总归要来。 肖露长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还跟那时一样,对我……”她不安地看向常钦明亮的双眼,看不出里面任何情绪波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当时我说我需要考虑,现在,我考虑好了。” 常钦直直地看向她,等待下文。 肖露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她踮起脚尖,在常钦的侧脸上亲了一口。或许是因为太害羞,亲完后没敢退回原处直视他,而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常钦,把脸埋进对方的肩头。 常钦脑中一片空白,肖露的突然表白让他猝不及防,此时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水味直钻鼻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狂乱的心跳,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明白要让一个姑娘主动表白,需要多大的勇气。他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晃过无数情节,从会议室再遇郗苓开始,到两个人在外地遭遇种种稀奇古怪的经历,再到他生日那晚,接起那通电话时,脸上收也收不住的笑容。 “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谈一个散一个,是时候该找个人定下心来了,肖钰这个表妹,你觉得满意的话,就考虑结婚吧,作为男人,要给人一个交代,要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上午老妈的唠叨紧跟着盘旋在脑际。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他,更没有人威胁他,事到如今,他确实应该给肖露一个交代。 于是,他也伸出手臂,搂住对方纤细的腰。 又过了大半个月,郗苓总算结束外地的案子回到本城,不过他的工作量丝毫未减,依然排山倒海地袭来,之前那段天天闲在家练字的日子,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历史。 这晚常钦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打开门,发现屋内漆黑一片,郗苓还没有回来。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了。 他叹了口气,又抓起钥匙回到车内。 连着一周了,郗苓每天都化身灰姑娘,不过十二点不到家,常钦有时真恨不得找他们事务所领导好好聊聊,过度的加班会让手下员工猝死,就算他不学法,也清楚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量早已触犯劳动保护法,一群整天靠法律吃饭的家伙却知法犯法,真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脑子里这么盘算着,脚下踩油门的脚不知不觉就加大力度,反正此时夜深人静,他就算把车子开成低空飞行,也没有交警会过来抄罚单。 来到事务所楼下,除了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店依然亮着灯外,其余店面基本都关门了,常钦把车停在十字路口前,准备等红灯过后掉头停车,突然发现不远处一家麦当劳内,临窗的座位上,坐着郗苓、白玉兰和她的儿子。只见郗苓从桌上拿了点吃的,笑意温和地喂给白玉兰的儿子,小家伙乖顺地嚼了几口吞下去,坐在对面的白玉兰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俩,抽出纸巾擦擦儿子的小嘴,看口型,似乎在问他好不好吃,于是小家伙点点头,两条胖胖的小短腿在座椅上悬空晃动。 这温馨的画面,看着真挺像“一家三口”,常钦脑海中莫名掠过这个词,他赶忙猛甩脑袋,把这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停好车后,他绕到落地窗前,看见郗苓一只手搂着孩子,低头附在他耳边,像哄了句什么,逗得小家伙咯咯直乐,白玉兰在对面看着他俩,脸上欢喜的表情显而易见。不得不说,郗苓带孩子确实有一手,两三句就能把小朋友唬得一愣一愣地。常钦看得感慨万千,急忙拉开大门迈进餐厅,径直走向他们那张桌子。 “常大哥。”面向大门的白玉兰先发现了他,赶紧招手让他过去。 听到白玉兰的声音,郗苓也转过头来,看到身后的常钦,眼里闪过一丝出乎意料。 郗苓那张长椅上坐了两个人,常钦只好在白玉兰身边坐下。 “常大哥,你怎么来了?”白玉兰好奇道。 “我看郗苓不在家,猜他可能还在加班,就过来看看。”常钦不动声色地回答,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看了眼满桌的食物,惊讶地问道:“你们现在才吃饭?” “本来叫了外卖,结果白白等了几个小时,被老板通知煤气管坏了烧不了,只好带他们下来吃速食了。”郗苓边回答他边拿起一根薯条,递到在椅子上不安分的小家伙口中。 “那玉兰妹子怎么也在这儿?”常钦转头看着白玉兰,困惑道。 “常大哥,我现在在郗律师的事务所上班,你不知道么?”白玉兰兴奋地回答。 “是嘛。”常钦惊讶道。 “上个月来的,忘记告诉你了。”郗苓不咸不淡地补充说,“刚好我们事务所缺一个前台,我就跟老板申请,让白玉兰过来上班,本来她不用跟着我加班,结果我助理这几天家里有事儿,妈妈生病住院,两头没法兼顾,我只好托白玉兰替我整理资料。”他看向白玉兰,真诚地说,“真抱歉,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帮郗律师的忙还不都是我应该的,就是孩子一个人晚上待在家里我不放心,只能带去事务所,打扰到郗律师工作了。”白玉兰充满歉意地说。 “没关系的。”郗苓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笑着捏了捏小家伙肉肉的脸。 “对了。”白玉兰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鼓起的信封,递给郗苓,“这是上次郗律师借我的钱,我这个月的工资刚到手,加上法院判给我的赔偿金,总算能还清郗律师的钱了。” 郗苓自然不会接,只是瞥了眼信封,轻描淡写地说:“还什么还,你刚来这里,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先留着自己花吧。” 白玉兰的手半举在空中,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只能转而求助常钦:“我就知道郗律师不肯收,常大哥你替他收吧。” 常钦倒是十分热心,一只手覆在白玉兰手上,将信封推回去:“玉兰妹子你就安心留着,郗律师不缺这些钱。” 郗苓瞟到两只交叠的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还是不爽地压下嘴角,他把视线移开,抽出纸巾替小家伙擦擦手,低声问道:“吃饱了么?” 小家伙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郗苓询问对面两个人,见他俩纷纷点头,他站起身,把孩子从座位上抱下来,这才将他还给白玉兰。 常钦心疼郗苓上班辛苦,便主动担下送白玉兰母子回家的任务,待他送完俩人回到家时,郗苓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抬起搭在额头上的手臂,半倾起身子,迷迷糊糊地问道:“回来了?” 常钦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关心道:“最近很累么?” “累疯了。”郗苓捏了捏后颈,换了个睡姿,把脸朝向沙发里侧。 常钦福至心灵,丢下钥匙,伸手揉捏那处裸|露在外的滑嫩肌肤:“这么辛苦,明天跟你们老板请个假吧。” “明天要上庭。”郗苓被捏地极舒服,忍不住哼了一声。 常钦心疼不已,却没再说什么,两只手慢慢下移,轻轻地按摩对方瘦骨嶙峋的肩膀,不一会儿,眼前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重又进入梦乡。 常钦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从卧室里抱来一床棉被,又怕夜里太冷,顺手打开客厅的空调。 然后,他来到阳台,把窗户开出一条小缝,点燃一支烟。 常钦平时极少抽烟,有时被拉去陪客户吃饭,不得已时才会抽一两根,这根烟还是之前翻箱倒柜找零食时,从柜子角落里翻出来的,他把烟嘴含在口中,只不轻不浅地吸了一口,便呛得眼泪直流,只好把烟捏在两指间,任它自己燃烧。 猩红的火光一点点往下窜,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想通了很多事。他现在的女朋友是肖露,郗苓,只不过昙花一现的冲动,也许是因为跟女人相处久了,想换换口味,而郗苓适时出现了而已,他常钦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几年,从不懂长情为何物,感情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就是浮光掠影,就像一年前还追着肖露跑,一年后就转而对郗苓动心,可他究竟真爱过谁,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他可以辜负谢容儿,也可以辜负肖露,但郗苓,却万万辜负不得,否则,郗茯第一个拿菜刀砍了他。 倒也不是怕郗茯,而是因为那人是郗苓,那样孤芳自赏、冰冷高傲的一个人,从未有人像他这样,让人心生贪恋却惧生歹念。 水陆草木之花再炫目,也只可远观而已。 他放任自己的感情随着这根烟自生自灭,最后把它掐熄在烟灰缸里。 他把烟灰缸拿去厨房冲洗干净后,回到客厅中,盘腿坐在郗苓跟前,深深地盯着那片裸|露在外的嫩白肌肤看了好一阵,在心里告诉自己适可而止,没心没肺地混过了二十几年的光阴,已然再没有任性可挥霍。 然后,他替对方掖好被子,关灯离开。 第29章 二十九 郗苓在逼仄的沙发里蜷缩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理所当然地就,落枕了。 常钦坐在餐桌对面,一边吃煎蛋,一边努力憋笑,差点憋出内伤。 郗苓歪着脖子白了他一眼,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很好笑么?” 常钦举起叉子摆摆手,笑出两颗泪花:“你这样,怎么上庭?” 郗苓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捂住脖颈,痛苦地扭动脖子,常钦见状急忙放下餐具,走到他身后轻轻揉捏他落枕的地方。 “你昨晚就不能叫醒我么。”郗苓放开手,任他为自己按摩,充满怨念地说。 常钦急忙竖起四根手指保证:“以后我再看到你睡在沙发上,一定把你抱上床。” 郗苓:“……” “谢谢。”他龇牙咧嘴地呵呵道。 郗苓落枕严重,脖子一歪就歪了一礼拜,肖露以常钦女友的身份第一次来他们家时,看到他这歪脖子的室友吓了一大跳,趁郗苓不注意,偷偷凑到常钦身边,十分同情地说道:“你这室友长了一张英俊地离谱的脸,可惜却是个残疾。” 常钦:“……” 郗苓跟人交谈时,没法扭动脖子,一扭就疼得要命,于是每次肖露跟他说话,他都斜着眼睛瞟对方,也不用假模假式地强颜欢笑,暗想不枉这脖子歪了一周,这会儿终于能派上用场。 家里多出一个人,对正处于热恋的小情侣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肖露来常钦这里看电影,郗苓就跟幽灵似地窝进另一张沙发里跟他俩一起看,肖露有看电影吃零食的习惯,更有乱丢零食的坏习惯,有时看得入迷,双眼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只手在沙发上四处摸薯条,结果转头一看,薯条不知何时竟然跑到了郗苓怀里,而后者抱着这一大包薯条,理所当然地啃得正香。有时她看累了,不知不觉把头搭在常钦肩上,屋里就会适时响起一阵咳嗽声,紧跟着会有一道冷光扫来,吓得肖露赶忙正襟危坐。有时她离开一会儿,再回客厅时,就能看到常钦的脑袋跟郗苓的脑袋凑在一起,对着手里的ipad聊得异常欢快,时不时还会相视一笑,肖露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恍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第三者”。 两个人独处时,肖露就会跟常钦抱怨三个人的不方便,甚至直截了当地明示:“听说你室友家里的客人早就搬走了,那他为什么还不住回去,非要赖在你这儿?” “两个人住有个伴,生活上能互相照料。”常钦不假思索地回答。 肖露一听就郁闷了,噘嘴道:“我不是你女朋友么?我可以照料你啊。” 常钦看了她一眼,笑笑说:“可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都守在我身边吧。” 肖露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摇晃常钦的手臂撒娇说:“你就让他搬走吧,他住在你这儿,多不方便啊。”接着眼睛一亮,提议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赶他走,你要是说不出口,我替你说。” 谁知常钦听完这句话,刚刚还温和的脸一秒就拉下来,他冷冷地扫了肖露一眼,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他赖着不走,而是我求他别走,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以后我们都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就行了。” 肖露被他瞪得无言以对,只能忍气吞声,不再跟郗苓计较。 圣诞过去,新年马上就到了,郗苓的工作态度非常任性,连着过劳死般忙完几单案子后,便死活再不肯接单,到了年底他又恢复闲人状态,每天看看书练练字,舒适得不亦乐乎,看得常钦直喊羡慕。 今年常钦的父母会来这边过年,一是文化村项目已经开始动工,常钦身为主设计师,每天灰头土脸地跑工地,加班加到农历二十九,没办法赶回老家过年,二来好奇他们“未来媳妇”的庐山真面目,在电话那头早被诱惑地心痒难耐,常爸爸的请假条刚一批下来,两口子便马不停蹄地飞来这座城市。 父母到达机场的这天,常钦正被三方单位夹击得团团转,实在抽不出身,“闲人”郗苓自然代替他去机场接伯父伯母。看到郗苓的第一眼,外貌协会长期荣誉会长常妈妈眼睛都直了,她本以为自己的亲儿子已经拥有最无可挑剔的样貌,直到见着郗苓,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见对方身着深黑的羊绒大衣,下面搭配黑色的牛仔裤,裤脚塞进及踝的黑色皮靴里,一条厚实的灰色围巾裹在细长的脖颈上,尖细的下巴缩进围巾中,白如瓷器的脸庞裸|露在外,乖顺的刘海散落在额前,下面是一双英气逼人的细长凤眼,如果说常钦的帅气如和煦阳光让人见着舒心,那么郗苓就像皑皑雪山上的冰莲,晶莹剔透,容不得半点污浊。 当然,这只是郗律师给人的第一印象,将常钦的父母接上车后,他便时刻保持温和的笑容,一路上嘘寒问暖,关心他们坐飞机是否累着,又请他们在常钦家楼下的餐厅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常爸爸跟常妈妈俩人颜值都高的惊人,父母能有这样长相,难怪生出的儿子能迷倒万千,常爸爸五官硬朗,鼻梁□□,眉宇间给人一种正直的肃穆感,脸上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然能想象常爸爸年轻时的英俊容颜。相较于常爸爸生人勿近的气场,常妈妈就和蔼可亲许多,常钦的眉眼像极了他妈妈,简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眉毛极浓极弯,瞳仁又黑又圆,对视时炯炯有神,微笑时又弯成两道月牙,由于平时都有注意保养,常妈妈看着一点不像过五十的中年妇女,举手投足间甚至带着一颗可爱的少女心。 就像当初对肖钰一样,他俩对郗苓也是一见如故,甚至更喜欢郗苓,因为郗律师不笑的时候像座万年冰山,一旦展颜欢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就立马变得非常孩子气,常妈妈看得心动不已,当场认郗苓做干儿子,郗苓倒也不客气,爽快地答应下来。 等常钦忙完工作回到家,就看见了这样一出惊人的景象:他的亲妈正拿条卷尺,从头到尾地替郗苓量尺寸,笑呵呵地说等回去了,要给干儿子亲手织一件毛衣。 常钦:“……” 他急忙拉过郗苓,面有菜色:“我就让你接个人,怎么才半天时间,连干儿子都认了。” 郗苓甩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就庆幸吧,你再晚几个小时回来,他们连亲儿子是谁都忘了。”说完,一秒换成贴心小棉袄的模样,奔到常爸爸跟常妈妈身旁,笑意盈盈地问道,“伯父伯母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尝尝我的拿手菜,煎牛排?” “哎呀,小郗竟然还会煎牛排啊。”常妈妈惊讶地合不拢嘴,完全忽略亲儿子此时刚刚回家,正站在门口龇牙咧嘴。 “别的不敢说,煎牛排保证能让您俩吃了这辈子都忘不了。”郗苓拍拍胸脯,走到门边抓起常钦的胳膊,命令道,“正好你没换鞋,跟我去买菜。” 常钦正要反驳,只听客厅里传来妈妈的声音:“钦儿,照顾好小郗,他的胳膊没你粗,路上多帮他拎点东西。” 常钦:“……” 郗苓得意地眉梢一扬:“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上次放了鸽子,这次总算尝到郗苓的拿手好菜,常钦满足地不行,一口气干掉两大块,郗苓的煎牛排确实好吃到飞起,只尝一口,就如泡在樱花满地的温泉里般异常幸福,常妈妈边吃边夸,同时不忘数落亲儿子笨手笨脚,连泡面都煮不好。 常钦一个头两个大,辩解自己天生没有做菜细胞。 郗苓倒是贴心地替他开脱:“常钦煎蛋也有一手,伯父伯母要不相信,可以让他明早做给你们吃。” “是嘛?”常妈妈不可思议地看向儿子,“太阳打西边升起了?第一次听说,我儿子竟然会煎蛋。” 郗苓急忙替常钦回答:“会的会的,煎蛋技术堪比五星级大厨。”说着神情复杂地看向常钦,嘴角挂着压不住的笑意,“我有时起得晚,常钦就会提前做好煎蛋放在餐桌上,等我起床了就能吃。” 常钦被他看得老脸一红,急忙调开目光,大方地说:“爸、妈,你们要想吃煎蛋,明早我给你们做。” “行啦。”常妈妈心疼地拍拍他的肩,“知道你有这份孝心,我们已经知足了,你最近工作这么忙,早上就多睡会儿,明早你们两个都不用早起,我跟你爸爸去超市,给你们准备早点。” “谢谢伯父伯母。”小甜心郗苓立马开口道谢。 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笑声不断,期间常钦时不时看几眼郗苓,总觉得今晚的他怪怪地,可是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常钦,什么时候把肖露带来家里,让我跟你妈妈看看?”饭吃到一半,常爸爸终于开口,直奔重点。 常钦愣了一下,朝郗苓的方向撇了眼,后者正拿餐刀切牛排,闻言顿了一下,不过立马就恢复常态,甚至跟两位长辈一样,露出期待的表情看向常钦。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0节 常钦摸摸鼻子,解释道:“她,她最近在外地出差,过完年吧,过完年我就让她来家里给你们见见。” “好好好。”常妈妈心满意足地说,“我们早就想见见了,到时让她跟肖钰一起来,我也很想念肖钰。” “好。”常钦点头答应,又瞄了眼郗苓,对方已经移开话题,正、若无其事地跟常妈妈介绍牛排做法,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年纪越大,越害怕过年,每次一堆亲戚朋友凑在一块儿,绕来绕去的都是“找对象了么”、“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这些亘古不变的话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被高负荷的工作重担压得透不过气,好不容易盼来几天休假,却逃不开七大姑八大姨的强势围攻,着实都让人头痛欲裂。 今年常钦不用回老家,又机智地将带女友见家长的任务拖到了年后,总算落下心中一块大石头,过个安心的好年,年三十那晚郗茯要跟曾默回老家,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说破了,愣是劝不动亲弟弟随他们一道去,只能又拜托常钦替她照顾好郗苓。 常钦求之不得,拍胸脯保证等他们从老家回来,郗苓定能胖三斤,结果被郗苓狠狠地踩了一下脚背,痛得他哇哇呜呜直做单脚跳。 大年三十一晃就到了,这是每个中国人必过的重要节日,路中央的花坛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挂了一只年味儿十足的大红灯笼,街上行人无几,很多外地人都回老家过年了,街两旁的店面也大多闭门休息,只剩一些大型商场和超市还在加班,为百姓们提供年货,商场里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准备晚上的食材。一大早,常钦和郗苓就陪着爸妈去菜市场买菜买饮料,又抱回一大堆喜庆的红纸,由郗苓亲自执笔,写了几幅春联贴在门窗上,郗苓甚至挑了几包仙女棒,说等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可以点燃跨年,被常钦只骂幼稚。 年夜饭由常爸爸亲自掌勺,不一会儿,一盘盘花样迭出菜肴摆满了整张餐桌,看得郗苓口水直流,常钦站在一旁,偷了个虾球扔进嘴里,得意洋洋地说:“想不到我爸爸做菜手艺这么好吧。” 郗苓早已目瞪口呆,连连点头称赞:“想不到,确实想不到,你要能有伯父十分之一的手艺,也不至于把厨房烧了。” 常钦:“……” 到了晚饭时间,每个人都忙东忙西,郗苓帮常妈妈把碗筷摆好,常钦则拉过爸爸坐进上席,替他按摩酸胀的肩膀。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四个人围坐在桌旁,举杯庆祝新年快乐,常钦的爸爸妈妈看着郗苓,喜爱度又增了几分,在常钦的见证下,正式认他为干儿子。 饭后,常钦和郗苓把两口子安顿在沙发上,忙着收拾残羹冷炙,好不容易把一桌子的碗筷都冲洗干净,春节晚会跟着开始了,他俩围坐在父母身旁,陪他们欣赏节目,只可惜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平时都习惯早睡,未能等到十二点,两个人早已撑不住,便提早跟他俩道晚安,回屋睡觉了。 郗苓看了眼时间,离零点还差五分钟,他赶忙从塑料袋里掏出白天买的仙女棒,把百般不情愿的常钦拖进到阳台,往他手里塞了一捆仙女棒,满怀期待地等待钟声敲响。离零点仅剩半分钟时,他点燃两个人手上的仙女棒,常钦一脸黑线地看向他,阴阳怪气地说:“从来不知道,郗律师竟然喜欢女孩子玩的东西。” 郗苓倒不以为意,充满孩子气的笑脸在闪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他看着手中滋滋作响的火花,低声沉吟道:“小时候,每到过年,爸爸跟姐姐就会陪我玩儿仙女棒,爸爸总说,跨年的时候手上握有火光,能保佑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常钦见对方饕餮地沉浸在回忆中,眉眼俱笑的样子,突然感到愧疚,正打算开口为刚才的言论道歉,零点钟声恰好在这一刻敲响了。 听着耳畔一阵接一阵极富规律的“铛铛”声,郗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他把仙女棒从身前移开,白釉般的脸庞慢慢靠向常钦,冰冷的双唇在他半张的唇上轻轻盖了一下,温润的舌尖蜻蜓点水般滑过对方的下唇瓣,接着立马退回原位,勾人的凤眼内映满迸射的火光,他直直地看向常钦,低沉的话音从喉间滚出:“新年快乐,常钦。”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内伤脸】: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俩暧昧来暧昧去,直接脱光干正事儿好么。 常钦【四处张望】:谁在说话? 郗苓【冷脸】:没人说话。 作者【恨铁不成钢】地给俩人的茶水里分别下药。 月黑风高…… 娇喘后,郗苓【板着脸】:你干嘛? 常钦【无辜状】:我没干嘛。 郗苓【继续板着脸】:你没干嘛把手放我腰上干嘛? 常钦【无辜】:就放腰上能干嘛? 郗苓【龇牙咧嘴】:放腰上不能干嘛那你往下挪干嘛? 常钦【邪笑】:事前准备嘛。 郗苓【一团怒火】: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ps:肖露的所见所闻为本人亲身经历╮(╯▽╰)╭ 第30章 三十 常钦半晌没反应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郗苓,唇上似乎还残留对方特有的青草香,忍不住想伸手抚摸刚刚被对方沾|湿的地方,却见郗苓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别多想,这是英国人的习俗,新年钟声敲响那一刻,就给你身旁离你最近那个人一个吻。” “哦?”常钦顿时酸味满溢,郁闷地问道,“这么看来,郗律师岂不是吻过很多人。” 郗苓的笑容一秒僵住,他耸了耸肩,甩给对方一个无可奉告的眼神,转身回到客厅。 这一晚,常钦在他那张松软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拿手指触碰被郗苓点过的下唇,努力捕捉那一刻,对方靠近他时,身上清淡的独特味道,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早已干涸的唇瓣,激动地又在宽大的床上滚了个圈。 从上幼儿园时被同班的小姑娘强吻后,这几十年来,常钦已经有过不少的接吻经验,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虽然一触即放,却让人久久没法平静。 “等这个年过完,我必须要跟他聊聊。”常钦在床上翻了第一百四十个跟斗后,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常钦顶着一对熊猫眼走出卧室,刚一开门,就跟同样刚刚起床准备去洗漱的郗苓撞了个满怀,脸颊瞬间就红了,全身的血液迅速回流,直冲身体某个部位…… 郗苓低头瞟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常总监一大早好‘性’致。”说完踏进洗手间,“啪”地一声关上门。 剩下常钦仍留在原地,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常爸爸常妈妈一大早就出门了,餐桌上摆着早已准备好的早餐,一身家居服的郗苓从洗手间出来,坐在常钦对面一起享用早餐,听到他过来,常钦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鼻梁上架着那副黑框眼镜,正低头认真地翻阅报纸,郗苓也懒得跟他搭话,只顾滑动手机屏。 结果常钦在报纸上某个黑色的印刷字体上足足停了十分钟。 “今天有什么新闻?”郗苓冷不丁问道。 “啊?”常钦出于惯性地抬起头,捏在手里的豆浆惊得被挤出两滴。 郗苓好笑地看着他,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桌上的豆浆,用下巴点了点报纸:“我见你盯着这页纸看了老半天,是不是碰到什么有趣的新闻?讲给我听听?” 常钦:“……” “想看新闻自己不会看么!”常钦闷声说道,起身走向客厅,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郗苓无语地摇摇头,待在原处继续享受他的早餐,常钦却没敢再回餐厅,干脆躺倒在沙发上,捧着ipad看美剧。 这时,玄关处响起救场的钥匙开门声,郗苓眼疾手快,比常钦先一步走到玄关,见常爸爸常妈妈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急忙接过他们手上的袋子。 “哎,你们起床啦?”常妈妈看到他俩,立马笑逐颜开,“小郗,吃早饭了么?” “正在吃,谢谢干爸干妈,一大早就为我们准备吃的。”郗苓嘴巴甜得都快酿出蜜来。 常钦剜了他一眼,皱眉抱怨道:“爸、妈,你俩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家里又没什么客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谁说没客人,小郗不是客人么?”常爸爸瞪了儿子一眼。 “就是。”常妈妈急忙帮腔,“再说明天肖钰就要带着他妹妹上门了,我跟你爸还不得赶紧准备准备。” “谁跟你们说他俩明天来的?”常钦一头雾水。 “当然是肖钰啦,他一大早就给我们打电话拜年啦,哪像你,睡到屁股晒烂了才起床。”常妈妈连珠炮似得抨击儿子。 “妈——”常钦拉长音调,怨念地说,“有你这样数落亲儿子的么。” 郗苓努力憋住一肚子的笑,替他们把东西拿进厨房。 大年初二那天,肖钰果然领着肖露上门了,常爸爸常妈妈早就准备好水果零食等着他俩,门铃一响,常钦就奔去开门,把打扮地花枝招展的肖氏兄妹迎进屋内。 肖钰今天难得的庄重,一身笔挺西装,平时总是鸡窝般的乱毛竟然抹上了发蜡,他的身高要比常钦和郗苓都高出几许,深黑色西服极衬他萧条的身型。肖露也是一身端庄的黑色,脱去深黑的长风衣,里面是一身黑色的高档连衣裙,裁剪得体的小洋裙将她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好不夺目,再加上她天生皮肤白皙,搭配这一身黑更显气质高雅,两兄妹站在一起,一颦一笑竟然有惊人的相似。 常爸常妈看得喜上眉梢,急忙招呼两个人坐下,肖露奉上手里的礼盒,笑容甜美地说:“叔叔,这是我在美国求学时带回来的一根皮带,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腰身。”接着看向常妈妈,“阿姨,这是我带回来的香水,您看看这个味道您喜不喜欢。” “人来就行,何必带这么多贵重物品,太破费了。”常妈妈嗔怪道。 “听常钦说,您平时出门,总喜欢喷一点香水,我也不知道您钟意哪个味道,就随便挑了几盒,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常妈妈笑盈盈地收下,分外满意地多看了这个“未来媳妇”几眼。 不得不说,肖露这个现任,要比常钦的前几任女友都强出几倍,谢容儿虽说也漂亮,但过于小家碧玉不够大方,相比之下,肖露就成熟稳重许多,这可能和她长期跟客户打交道有关,一言一行中散发着女性特有的魅力,这样天生丽质又事业有成的媳妇,真是打着灯笼也未必能找到,两个长辈喜爱得不行,恨不得当场就把俩人拉去民政局登记。 见常钦一家跟肖露相谈甚欢,肖钰主动请缨,晚饭由他掌勺,常爸爸乐得大权交接,说好久没吃他做的菜,心里想得不行,肖钰欣然接受,二话不说披上围裙化身家庭煮夫,郗苓正好懒得杵一旁当摆设,便自告奋勇帮他打下手。 郗苓帮忙洗菜择菜,肖钰将切好的蔬菜倒进油锅,菜叶里的汁水跟热油一接触,顿时发出“嗞”的响声,肖钰挥动手里的铲子,在油滋声混杂锅铲碰撞声的背景音乐下,喜笑颜开地说:“看情况,他俩今年就能定下了。” “哦,是么?”郗苓扭开水龙头,刺骨的凉水直冲而下,他削葱根般的指尖一碰,立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是啊,年前肖露带常钦回家,我叔叔阿姨对他也满意地不行,这几天两个人还在商量,什么时候跟常钦家人约上见一面,顺便把终身大事给定了。”背对着郗苓的肖钰全然未察觉对方逐渐煞白的面色,自顾说道。 郗苓没有接话,也没有旋开热水替代凉水,直接把指尖伸向冰冷的水柱间,任这股透心凉蹿遍全身。 “对了。”肖钰意犹未尽地添了句,“常钦有没有告诉你,他当初是怎么追我妹妹的?” “是常钦主动追的她?”郗苓不答反问,他从未关心过常钦和肖露在一起的历史,心底里一直以为肖露就跟他的前几任一样,是主动投怀送抱的。 “当然了,常钦没跟你说么?”肖钰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当时他准备了一大车的玫瑰,等着给肖露惊喜,结果我这傻妹妹一心只想工作,连车门都没开就把常钦给拒绝了。第二天常钦来公司,给办公室里每个女同事都发了一支玫瑰,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他打算转行卖花。”肖钰哈哈笑了几声,继续说,“那时候整层办公楼都飘满了玫瑰花的香味,我就责问常钦,为什么不把那束花扔了,反倒带来公司,天天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简直自讨苦吃,你猜常钦说什么?” “他说什么?”郗苓配合地问道。 “他说,这些花就是用来提醒自己,这是第一次主动出击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碰上喜欢的,绝不莽撞行动,换来这样可笑的结局。”肖钰加盐加醋,一盘菜就在这段回忆中出锅了。 郗苓凑近看了一眼,啧啧称赞道:“肖大哥做菜真有一手,这红烧鸡块实在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啊。” 肖钰谦虚地回答:“郗律师过奖了,刚才听伯父伯母说,你给他们做的牛排让他们念念不忘到现在,当场就认你做了干儿子。”说着又自怨自艾道,“我认识他们这么久了,两个人都从没说过要收我做干儿子呢。” 郗苓勾了勾嘴角,变着调说:“你都快成他们的大舅子了,干不干儿子的又有什么所谓。” 肖钰听完他的安慰,立马又开心回来。 郗苓却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那夜,常钦强行拉他去ktv,却又闷闷不乐独自罐啤酒的画面在他脑际徘徊,当时他们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问常钦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当时对方的表情就像含着一口极苦的咖啡,痛苦不堪。 或许,他是真喜欢吧。郗苓喃喃自语道。 肖钰效率极高,不多久几盘菜就出锅了,餐厅里顿时溢满诱人的香味,让人闻着垂涎欲滴,常爸爸常妈妈急忙招呼肖露上桌,常爸爸甚至拿出珍藏了几年的老酒,吩咐在座的每个人都必须来几口,郗苓本不打算喝,无奈执拗不过,便勉励伸过酒杯让干爸给他倒满。 几个人边吃边聊,刚刚还在讨论何时结婚,一眨眼就转移到了何时生孩子的话题上,常妈妈说她早已找人算过命,下个月就有良辰吉日,赶在那时候结婚,再马不停蹄地怀上孩子,年底就能给常家带来孙子。 常钦一头黑线地说:“妈,下个月,你这也太急了。” 他妈瞪了他一眼,拉下脸道:“你都老大不小了,老这么散漫地过日子怎么行?肖露现在这年龄正合适,等再晚几年,生的孩子就不漂亮了。” “您这哪来的歪门邪道。”常钦哭笑不得,“我跟肖露现在都忙,没时间准备结婚的事儿。” “是啊阿姨。”肖露接口道,“我跟常钦早就打算好了,先相处几年,再考虑结婚。” “别相处了。”常妈妈一脸严肃地说,“婚后一样可以相处嘛,你们该上班上班,如果没时间准备结婚的事儿,我跟他爸爸都能替你们办,如果担心生了孩子耽误工作,我们也可以替你们带孩子,相信肖露的爸爸妈妈也很愿意替你们照顾小孩吧。” 常钦说不过,只好把注意力移向郗苓,从肖钰肖露来家里开始他就寡言少语,此时更是一声不吭,只管埋头扒拉碗里的几颗青菜,面前的一杯白酒倒是不知不觉下去一大半。 常钦见状皱起眉头,夹了一块红烧鸡翅放在他碗里,低声问道:“你不是最爱吃鸡翅了么,怎么不吃啊。” 郗苓回过神来,盯着碗里的鸡块,脑子里全是肖钰做这道菜时说的那些话,顿时从心底涌出一阵反胃,又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拨开,只淡淡地回了句:“戒了。” 常钦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问怎么突然戒了,这边又被亲妈拉过去,跟他讨论何时约肖露父母见面的话题。 “小郗好酒量。”常爸爸瞥见郗苓的酒杯大空,乐呵呵地又替他斟满,同时招呼道,“别关顾着喝酒,多吃菜啊。” “谢谢干爸爸。”郗苓微笑着点点头。 常钦正想说郗苓酒量不好,就别让他喝了,谁知郗苓突然站起身,举起酒杯,面色淡然地低下头说,“多谢这几天干爸干妈对我的照顾,我爸爸妈妈去世地早,这段时间跟你们相处下来,就像又回到了爸爸身边,这杯酒我敬你们。”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他再次替自己斟满酒,举起酒杯,看向常钦说:“这杯,敬你跟肖露,愿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常钦正要起身去拦他,他却不管不顾地再次一饮而尽。 郗苓斟满第三杯酒,举到肖钰跟前,礼貌周全地说:“谢谢肖大哥亲自下厨为我们做的这桌菜,可惜我无福消受了。”跟着,他看向所有人,“我姐姐跟姐夫刚刚回来,让我去他们家里,我正想外甥女想得紧,就不陪大家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抱歉。”说完,深深地向各位鞠了一躬。 他的突然离别,把几个人都愣住了,常爸爸常妈妈作势挽留了好一阵,但郗苓执意要走,实在留不住,只好叮嘱他看完姐姐就赶紧回来。郗苓谢过干爹干妈,换鞋离开。 “我去送他。”常钦丢下这句话,急忙披上大衣,连鞋都顾不上换,便追在郗苓后面奔出门外。 严冬的夜晚,寒风阵阵,天空中稀稀落落地飘着几片雪花,头顶的高楼里,各家各户都亮起灯,雾气朦胧的窗内,仿佛能看见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享受着团圆饭,越是万家灯火,越衬得园区内的小路曲径幽深,两旁的路灯洒下斑斑点点的暗黄灯光,花坛里的枝桠上光秃无叶,挡不住这直面而来的呼呼狂风,郗苓一个人走在这条小径上,被风吹得直缩脖子,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 “郗苓。”常钦从后面追上来,叫住他。 走在前方的单薄背影听闻转过身,淡如水地看他汲着拖鞋,七拐八扭地跑向自己。郗苓觉着好笑,便放任自己笑了几声。 “你怎么了?”常钦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无视对方的嘲笑,担心地问道,一张嘴,就有阵阵白气飞出口中。 郗苓专注地看着那几缕白气飘向自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变成满脸的无辜:“没怎么啊?我说了,我要去看月牙。” “哦。”常钦见他表情无恙,责备自己想太多,尴尬地抓了抓因飞奔而吹乱的头发,结结巴巴地说,“那你,那你就别开车了,喝了这么多酒,开车不安全。” “嗯。”郗苓点点头,看向常钦的眼内满是深情,抬手替他把扬起的一戳毛捋顺,推了推他的手臂催促道,“快回去吧。”跟着扫了眼对方脚上的居家拖鞋,忍不住又笑了,“鞋都不换,不冷么。” 常钦不自在地看了脚背一眼,又担心地看着他,叮嘱道:“那你看完月牙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郗苓嘴角扬得更高:“你怎么接我?忘了你自己也喝酒了么?” “那你给我打电话,我打车去接你。”常钦倔强地说。 郗苓从心底涌出一股暖意,站在这狂风大作的小路上,突然不觉得那么冷了,他拍拍常钦被风吹凉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吧,我会早去早回的。”说完,转身走向小区大门。 常钦依然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不浅不深的脚印,内心突然涌出不安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瘦消的背影一起,逐渐离自己远去。 第31章 三十一 回到家,常钦第一时间给郗茯去了电话,问他们此时是否在家。 “我们在高速上,还有两个小时才到家。”郗茯在电话那头说,“怎么了?” 常钦惊讶地下巴快掉下来,也不顾郗茯会担心,直接说:“刚刚吃饭吃到一半郗苓就走了,说是你叫他去看月牙,没想到你们竟然不在家!” 郗茯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天性沉稳,沉默一阵后,反倒安抚常钦:“不用担心,我弟弟不会干傻事儿的,他有我家里钥匙,可能会去家里等我们,等我到家看看,再回你电话。” “好吧。”常钦只好答应。 “不过,我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会中途从你家里离开,你不是保证等我回来他能胖三斤的么?”郗茯在电话那头火气十足地质问道。 常钦一头黑线,急忙解释说:“好姐姐,我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吃饭吃得好好地,他突然起身给大家一一敬酒,跟着就要走,我爸妈怎么挽留也挽留不住。” 郗茯顿了顿,也是一头雾水:“按理说,我弟弟不可能做出这么不得体的事儿,他一定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才会这么冲动,我先替他向你父母道歉。” “这些都不重要。”常钦无所谓道,“最重要的是得搞清楚他到底去了哪儿,这大冷天的,他又没开车!”常钦越说越心急,都快急出汗来了。 “你放心吧。”郗茯安慰道,“等我找到他了,就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常钦又立马拨给郗苓,结果那边提示电话已关机。 他骂了句脏话,恨自己分身乏术,只能悻悻然回到餐桌上,强颜欢笑地陪父母跟肖钰肖露推杯换盏,心里却挂心地不行,一餐饭吃得心不在焉,连肖钰两兄妹何时离开的都没留意。 郗茯接完常钦电话,也第一时间给郗苓拨了电话,同样也是提示关机,一颗心不禁揪起来,催促曾默加快速度。 结果,两个小时的路程,曾默愣是提前了半小时赶到。 灯红酒绿的pub里,浓妆艳抹的男男女女在舞池中忘情地扭动身体,角落里的dj随着节奏疯狂地摇头摆尾,手下娴熟的调音动作却一刻不停,尽管正值大年初二,但pub里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群年轻人的狂欢力度丝毫不逊平时。 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旁,一个身着浅灰色卫衣的年轻男子轻微地晃动着手里的威士忌,男子容貌俊美地惊人,柔顺的刘海垂落在饱满的额上,给人一种无害甚至想要保护的怜惜感,细长的凤眼半开半合,眼底蕴满了颓靡的灰败,或许因为摄入过多酒精,他面色迷离,时而把杯中的黄色液体灌进口中,时而趴下|身,紧盯着四棱八角的杯体看,玻璃将周身的五彩光线折射地七零八落,不远处忘情扭动的人群影影绰绰,他对着那左右摆动的幻影,发出痴痴的低笑。 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陌生人坐在那里,自然引得pub内的“好色之徒”纷纷上前搭讪,这群人里男女皆有,甚至男性比重更甚,每个人几乎动作一致,端起两个装满酒的酒杯,请这位俊美男子喝一杯,自己灌一杯,再以“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这样的恶俗开场白搭讪。不论前来搭话的人帅气或美艳,金主或达官,年轻男子一一不予理睬,只顾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瓶里的威士忌,那些前来搭讪的人见此人丝毫颜面不给,纷纷泄气地离开,没一会儿,留下的酒杯摆满了整张桌,他却碰也未碰。 这样壮观的景象立马惹得客人议论纷纷,几个不怀好意的人聚在一起,打赌谁能先让这俊美男子开口说话,今晚点的酒水就全部免费。其中一位帅气的金发碧眼男子不甘心地举起酒杯,在众人的哄闹中走向角落里的男人,他把桌面上那些未动的酒统统清理干净,把自己手里的杯子轻轻地放在男子眼前,接着在他对面坐下,甩了甩垂肩的卷翘金发,一开口,声音空灵如:“hello,y na is vi’s you na?”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年轻男子破天荒地抬眼皮瞟了对方一眼,然后轻蔑地抽了抽嘴角:“哼,你也配叫vi。”说完又灌了口洋酒。 “what?”虽然周围声音嘈杂,金发男子还是捕捉到了年轻人脸上显而易见的蔑视,瞬间黑脸,把小圆桌拍得“啪啪”响,用极不标准的中文重复,“你说什么?” 年轻男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极不客气地射出一记冷光:“我说,滚!”担心对方没听懂,又贴心地补了句英文,“get a>金发男子立马燃起一丛怒火,扬手要在对方白嫩的脸上挥一巴掌,谁知掌心还未落下,就被另一只凭空伸出的手捏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男子宽厚的肩膀,中指被反向拉扯,直向手背,关节处随即发出“咔咔”的响声,金发男子疼得冷汗直冒,别扭的侧过脸,却发现拧着自己胳膊的竟然是位美艳的年轻女子。 “don&039;t you uand?he said ,get !away!”女子眼色凛冽,恶狠狠地盯向这个痛得青筋直爆的金发人,后者一脸不服气,斜视的眼中满是挑衅,骂骂咧咧地怒道:“who are you?” 那豪放女子抿紧双唇,手上的力度随之加大了几分,中指掰弯的角度越来越扭曲,后者疼得要发疯,这才连连求饶,抖抖索索地喊:“ok,ok!” 女子这才松开手,从牙缝间挤出一个“滚”! 金发男人揉着发疼的手指,麻溜地滚开了。 整个过程,圆桌旁的年轻男子都未抬头看一眼,只在那女子落座后,抬了抬眼皮,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从喉间咕哝出一个字:“姐。” 在这人声鼎沸的pub里买醉的,正是从常钦家离开的郗苓,而刚刚那位彪悍地令人汗颜的女子,就是他姐姐郗茯。 郗茯跟服务生要了个空杯子,拿过桌上的威士忌倒满,解渴似地一口气灌完,这才仔细地审视她弟弟,半温不火地说:“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郗苓自嘲地笑笑,仰头喝了一口酒。 “是常钦打电话给我的,说你饭吃到一半就逃出来了,并且找借口说要来我家看月牙,跟着就关机玩儿失踪,要不是我了解你,知道你一有不开心就会来这家酒吧,我跟你姐夫指不定还在满大街地找你呢。不过距离你上次来这儿,都四年了吧,亏得这地方还没倒闭。”郗茯环顾了眼装修浮夸的四面墙,“自从爸爸去世后,你做什么事儿都深思熟虑,再不会冲动任性,这次又是怎么了?跟常钦吵架了?” 郗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郗苓却无动于衷,一直低着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在听到“常钦”两个字时,浓密的睫毛轻微一颤。 郗茯看在眼里,长叹口气,缓和了下心情,用极耐心的口吻说:“是因为他,对么?” 郗苓紧握酒杯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抖了抖,郗茯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说:“其实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过年,我就料到了,我弟弟是原则何其强烈的人,宁愿自己一个人过年,也万万不会跑到人家家里,跟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一起跨年,再说了,你每次忙完几宗案子,都必须空出一个月的时间远游,年前你休了一整个月的假期,怎么却哪儿也没去?” 郗苓瘦弱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郗茯以为他在哭,不安地伸出一只手,覆上对方紧紧拽住酒杯的手背,触及表面的肌肤,竟然一片冰凉,感受到郗茯的手温,男孩终于抬起头,迷离的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却并不见一滴泪。 郗茯这才想起来,她的弟弟是不会流泪的,自从爸爸去世后,不管经历多大的风起云涌,她都未再见郗苓掉过一滴泪。 她把郗苓冰凉的手从酒杯上拿开,紧紧握在自己掌心中,给对方输送一丝暖意,心疼地说:“既然你这样执迷,为何不告诉他?” 郗苓看向她,乌黑的瞳仁中是深不见底的苦涩,他嗤笑一声,自言自语似地沉吟:“告诉他?图什么?姐姐,你不是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哪种场合下,你也不是不记得,当初谢容儿跟他在一起时,找你痛斥那个人的种种不是,哭得有多伤心。” “就算这样……”郗茯感同身受地接口。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1节 “就算这样,我也还是喜欢他。”郗苓自嘲地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把酒杯斟满,“我知道他本性难改,所以从不强求拥有,反正他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我忍受他们在我面前甜甜蜜蜜,忍过了这一阵,他又会恢复一个人。我甚至以为,只要能讨得他爸爸妈妈欢心,到时连他爸爸妈妈都会站在我这边,可我现在才明白,所有的假设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我在编织一个可笑的梦,那梦里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再自欺欺人也好,他迟早都是要结婚的。” “我真搞不懂你,喜欢却不说,还要假装自己有男友,这都是什么毛病?”郗茯质问道。 郗苓沉默片刻,继续说:“我跟他重遇后的第一天,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家,结果他酒醒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防备。”郗苓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他记得我说过自己是同性恋,他害怕我会对他动手动脚,所以在他误会我有男友时,我只好承认,以此打消他对我的芥蒂。” 郗苓无语地捶了下桌面,心里把常钦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所以你就放任人家一家三口对着未来媳妇其乐融融,自己却在这儿喝得酩酊大醉,你说你图什么?” “我不可以,姐姐。”郗苓把头摇成拨浪鼓,脸上的苦意更深了几分,“我在爸爸的坟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触碰爱情。” “我的傻弟弟。”郗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爸爸如果有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为情所困,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一直自责,当年因为自己任性,拿同性恋这个借口欺骗爸爸,才导致他心脏越来越差,最后在股东大会上猝死,可是如果爸爸知道你因他而孤独一生,那么他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郗茯深深地看了郗苓一眼,继续说,“不过,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像爸爸那样,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欢同性这个事实,说起来,当年爸爸之所以会答应,也因为那个人是常钦,换做常钦的父母,你觉得,他们会同意么?” 郗苓心里像压了块铁钳般沉重,他思虑良久,摇摇头:“应该不会吧。” “生儿育女本就是人生大事,没有哪个父母甘心把孩子送上一段连法律都没能保障的婚姻,更不要说生小孩,虽然现在医学非常发达,同性伴侣生养孩子并非不可能,但这不代表常钦的父母能接受这一切,就算我,也未必能完全支持你这样做,但你是我的弟弟,这世上除了月牙,我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不忍心看你受苦,我知道,当年你在爸爸面前假装出柜,其实内心也是十分痛苦的,对不对?” 郗苓怔怔地看着姐姐,想不到她对自己的了解竟如此之深,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低沉地说:“从小,我就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女生,读书的时候,班里的男同学都有暗恋的女孩子,我却不知道我该喜欢谁,甚至不知道我到底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直到去了英国,我才发现,原来同性之风在他们那儿如此开放,不管我走到哪,都会有不同的男性跟我表白,求我做他们的情人,可我每次收到这种求爱短信都觉得非常恶心,我以为我并不喜欢男人,我喜欢的是女人,直到那年,我遇见他,再拉他假扮我的男朋友……姐姐,有些事情你不得不承认,可能真是命中注定的,我本想以同性恋这个身份转移爸爸的注意力,好让他不要那么反对我学考古,万万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郗苓低笑了几声,继续说,“我本以为,四年前的相遇只是昙花一现,他来过,在我心里留下痕迹就够了,我并不强求更多,偏偏,老天却让我再遇到他,我可以假装自己不动心,却没办法拒绝一个深藏在心底多年的人,提出的一个又一个请求。” “难怪,你会允许他跟你一道远游。”郗茯恍然大悟,“我就奇怪,以你的个性,你要是不愿意,别人又能奈你如何。” “是我自欺欺人,发誓要放下,又偏要留在人家家里,眼睁睁看他俩在我面前恩爱,我以为只要我在,他们就不能做什么,但是现在,我是真的应该放手了。”郗苓饮尽最后几滴酒,像饮下一碗孟婆汤,从此前尘往事,再与自己无关。 郗茯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许久,手机提示收到一条未读信息,她打开看了眼,抬头征询对方意见:“常钦来接我们了,就在门口,我们走吧?” 郗苓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郗茯绕过圆桌,细心地替弟弟穿上外套,又拿过椅子上的厚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摄入过多酒精,郗苓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地,郗茯紧紧抓牢他的手臂,将他扶出pub外,等在马路边的常钦见状急忙下车帮忙,和郗茯一人一边,将郗苓扶上车。 “郗苓这是怎么了?”常钦瞟了眼后视镜中郗苓醉醺醺的脸,担心地问道。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郗苓心里难受,就多喝了几杯。”郗茯随便扯了个谎言搪塞他。 常钦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先把车开去郗茯家,下车前,郗茯叮嘱道:“我弟弟现在这个样子,住在你家里,恐怕会被伯父伯母笑话,你还是送他回自己家吧,钥匙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交代完,却没急着走,意味深长地地看了常钦好一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郗姐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常钦困惑地问道。 郗茯摇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常钦把车子开进郗苓家楼下,半拖半抱地把人扶出车外,一路颠簸过来,郗苓终于撑不住,扶着花坛里的一棵树干吐得昏天黑地,常钦心疼得不行,连忙轻拍他的脊背,好让他能够舒服些。 吐完后,常钦拿纸巾替他擦干净嘴,弯腰把他背进电梯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这个不省人事的醉汉摁进沙发里,接着从洗手间拿出一条热毛巾,细心地替对方脱去外套,仔细擦干净他的脸和手,又担心白玉兰离开前没有换被套,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这才把那个一米八几的男孩抱上床,替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累出一身汗,简单地洗漱完后,他回到卧室,双臂趴在床沿睡下。 白酒混杂洋酒,没有几个人能吃得消这种刺激,夜里,郗苓被翻腾的胃痛醒两次,吐得连胆汁都不剩,好在常钦及时拿过垃圾桶接住,才不至于吐得污秽满地,等郗苓吐完了,常钦喂他喝下几口温水,又把垃圾袋放在大门外。 第二天,郗苓从头疼欲裂中醒来,一睁眼,便发现趴在身边的常钦,散落的头发遮住他分明的眉眼,睫毛在碎发间微微颤抖,似乎梦到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儿,郗苓呆呆地看了好一阵,最后伸手推他,手心刚一落在腿边的手臂上,对方立马就醒了。 “要吐么?”常钦腾地跳起来,口齿不清地喊道,许是一时受不了强光刺激,他的眼睛半眯不睁地,待看清眼前人并无异样,这才长舒一口气。 郗苓耐心地等他恢复神智,温和地说:“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常钦无所谓地笑笑,一开口嗓音干哑地不行:“跟我还这么客气。”跟着担心地紧皱眉头,“你做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郗苓避而不答,闭了闭眼,开口说:“我想今天就搬回来,麻烦你,替我跟干爹干妈说声谢谢。” 常钦哑口无言,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犹豫再三,最终鼓起勇气问道:“郗苓,你是不是,对我……”见对方一脸诧异得看向自己,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2章 三十二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一米阳光倾进屋内,光线中有无数颗浮尘上下翻腾,就像此时两个人的心情,七上八下,一个在等待,一个在措辞。 郗苓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你未免也太自恋了吧,常总监。你忘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么?” 常钦只觉得尴尬异常,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想必是我睡迷糊了,一大早就说胡话。” 郗苓冷冷地笑了一声,起身离开卧室。 穿戴整齐后,郗苓搭常钦的车子回去开车,并且说要去姐姐家待几天,常钦思虑良久,想不出好的理由挽留,也是,拿什么挽留呢?他总归不属于自己的家人,就算认了干儿子,这种全家团圆的时刻,也该各归各位各找各妈,于是他抿了抿嘴唇,憋出两个字:“好吧。” 郗苓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说了句“再见”,自顾下车了。常钦坐在驾驶座上,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前一晚,就是在这里,他看着这个背影远去,当时那强烈的预感,竟然来得如此之迅疾。 等过完这个年,我必须要和他说清楚。他在车上暗暗发誓。 连着几天,郗苓都杳无音讯,有时常钦给他发短信,也是过了大半天才回复,内容往往是不痛不痒的“哦”“好的”,常钦像含了苦胆一样感觉苦涩漫延,父母见他整天神色恹恹,自觉是不是逼他结婚逼得太急,便也没心情再约肖露的父母见面,这事儿总算不了了之了。 常爸爸常妈妈离开那天,常钦通知了郗苓,结果肖露得知叔叔阿姨要回去,也跟去送机,常钦一个头两个大地夹在俩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容易将两位长辈安全送上机,三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肖露搂住常钦的手臂,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郗苓则跟在一旁,照样玩弄他的手机,走出机场,肖露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郗苓摇摇头:“临时要回事务所加班,就不当电灯泡了。”像是怕被人揭穿,话还未讲完,已经提前抬脚离开。 “我总觉得郗律师对我冰冰冷冷的,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看着郗苓大步离去的背影,肖露困惑道。 “不是。”常钦的视线完全黏在那个单薄的背影上,沉吟道,“他是对我有意见。” “你们俩吵架了?”肖露转头看他。 常钦深吸一口气,敛回一脸凄凉,换了个温和的笑容,搭住肖露的肩说:“没有,我们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常钦下定决心的“年后聊聊”,结果因为节后开工忙得脚不沾地而一拖再拖,郗苓似乎也忙得不可开交,他已经彻底搬离常钦那儿住回了自己家,有时候常钦打电话问他在干嘛,得到的回应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去加班的路上。 日子一晃便到了阳春三月,熬过严冬,阳光变得和煦,连空气中都飘着似有若无的芳香,闻之心旷神怡,只是街上柳絮纷飞,又苦不堪言。这是春天带给人们的欢喜,也是春天带给人们的烦恼。 这天常钦难得准时下班,刚走出写字楼大门,他就给郗苓去了电话,想约他一起吃晚餐,结果被告知佳人有约。 “你要一起来么?”末了,郗苓突然问道。 常钦自然求之不得,急忙问:“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郗苓把地址发给他后,他驱车直奔而去,到了餐厅,发现一张四人位的方桌上只坐了两个人——郗苓和另外一位年轻男士,那男士年龄看着跟郗苓不相上下,衣着简单干净,上身一件深咖色的毛衣,搭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裤,鼻子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头发很短又有些微卷,一簇簇地贴在头皮上。 看到常钦走过来,郗苓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兄,叫方近闻。” 常钦礼貌周全地伸出右手,主动跟对方握了握,微倾下|身说:“你好。” 近看才发现,方近闻长相也不差,虽不至于让人眼前一亮,但细看也有几分味道,而且他戴着眼镜,说话斯斯文文地,皮肤很白,甚至比郗苓还要白一些,给人一种浓郁的书生味道。 “看来你们导师很会挑学生啊,大概你们学校颜值最高的学生都收入他的门下了吧。”常钦夸人夸地滴水不漏。 方近闻哈哈一笑,非常乐享其成地说:“这位兄台真会说话,敢问怎么称呼?” 常钦对这文绉绉的问话方式头皮一麻,面上却摆出谦逊的笑容:“你好,我叫常钦,寻常的常,钦点的钦。” 一旁的郗苓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扑哧一笑,差点被口里的西瓜汁呛住,见两个人都疑惑地盯向自己,他尴尬地换了个坐姿,干咳一声,看向常钦说:“年前那段时间事务所太忙,都是方老师替我代的课,正好上午约了他一起去看老师,刚刚才从老师家出来,就顺便请方老师吃晚饭,感谢他的辛勤付出。” 常钦恍然大悟,再次欠了欠身子,非常自己人地说:“那真是辛苦方老师了,谢谢。” 方近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常兄弟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完又觉得哪来不对,一个人替另一个人说谢谢,这不是情侣间才有的行为么?这么想着他又瞟了眼郗苓,偏偏后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压根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是我,想多了?方近闻不解地撇撇嘴,也没再把这儿放心上。 不一会儿,点好的菜被统统端上桌,三个人边吃边聊,常钦谈论最近工地上的事儿,郗苓和方近闻则由文化村项目转到自己的专业,开始大聊特聊中国历史,人一旦涉及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就会兴奋地口若悬河,真要细聊起来,聊个三天三夜也聊不够。 “说起来,我们老师的这几个中国学生里,除了vi,似乎都跟老师回国了。”方近闻突然漫不经心地说道。 常钦眼皮一跳,这是他第二次听到“vi”这个名字,自从郗苓生日那天接到对方的电话,常钦就对这英文名敏感地不行,于是他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郗苓怎么回答。 郗苓却不动声色地吃着碗里的菜,听到方近闻这么说,放下筷子随口回答:“vi的家人在英国嘛,他不会回来的。” “我听说,他爸爸的公司已经在中国开了分部,真想不到,这个富二代的家族事业越做越风生水起了。”方近闻酸味十足地说。 “怎么,你羡慕?”郗苓好整以暇地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现在混得也不错啊。”方近闻清咳几声,“以前就数你俩关系最好,怎么,这次他们家的公司要来中国发展,竟然没有告诉你?” “他说了。”提起vi,郗苓脸上总有压不住的笑意,“不过他暂时回不了中国。” 常钦将郗苓的表情尽收眼里,心里打翻了一车的酸醋,便慷慨地添油加醋,阴阳怪气地接道:“听你们的描述,vi似乎是个挺牛逼的人物,什么时候来中国,让我见识见识?”他看向郗苓,挑衅地挑了挑眉角。 郗苓却依旧波澜不惊,像是没发现对方龇牙咧嘴的样子,喝了一口西瓜汁,平静地回答:“好啊。” “对了,下周末,我班里的学生组织玩儿真人cs,让我邀请郗老师一起,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吃饭间隙,方近闻适时地转移话题,中断俩人的剑拔弩张。 跟郗苓不同,方近闻是学校编制内的历史系老师,并没有上选修课的任务,年前之所以给学生上选修课,纯粹是为了帮郗苓。在他所带班级里,有几个学生又选修了郗苓的历史课,因而非常喜欢郗老师,有时组织郊游,都会邀请郗苓一道。 “这么冷的天,你们就玩儿cs?”常钦不可思议道。 “学生都喜欢挑战极限嘛。”方近闻回答他。 常钦心思复杂地看了眼郗苓,正担心他这瘦弱的小身板能否撑住,却听郗苓非常感兴趣地说:“好啊,很久没玩儿了,正好手痒痒。” 见他同意,方近闻立即笑逐颜开:“你肯去就太好了,学生们一定都会很高兴地。” 常钦闷闷不乐地拉下脸,酸味十足地笑声嘀咕道:“cs有什么好玩儿的,幼稚。” 结果更闷闷不乐的事儿还在后面,因为一餐饭,常钦加了方近闻的微信,虽然平时铁定不会聊天,但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两个人便各自留下了联系方式,郗苓为人低调,朋友圈从不更新,想要通过他的朋友圈了解此人日常完全不可能,方近闻则全然不同,连下班路被堵这种破事儿都要发条哀叹,周日的cs真人战更是不在话下,随便一刷就有数十条状态更新,一会儿“天公作美我们开打”,一会儿“你们死定了”,一会儿又“艾玛!不知从哪蹿出一条蛇,吓死宝宝了,晕,原来是假蛇……”,最重要的是,每条状态必有配图。 常钦一一点开九宫格,前面几张是不知道哪里秀美的风景照,再往下翻,就见到郗苓身着迷彩服,头戴迷彩帽的单人照,照片里的他眼神犀利,唇角微扬,帽檐挡住头顶灿烂的阳光,在他白皙的脸上洒下一大片阴影,平时柔顺的刘海被压进帽子里,露出饱满的额头,更显正气,他腰背直|挺,两条腿又细又长,脚尖向两边稍稍岔开,若不是相识已久,常钦真会怀疑郗苓是否军人出身。他盯着这张单人照仔细看了许久,默默将图片存入手机相册里,跟着继续往下翻,后面都是三三两两的合照,受人追捧的郗老师被学生们围着摆出五花八门的姿势,不是搭肩就是搂腰,更有公主抱这种让人吐血三尺的动作,气得常钦一排后槽牙都不够咬的。 好不容易两天过去了,竟然盼回“光荣负伤”的郗老师,他的左腿小腿上缠满了绷带,被众星捧月地送回家,常钦得知消息后,驾驶“飞机”飞到郗苓那儿,送他回家的学生都已经走光了,郗苓一个人在家,单脚跳去给常钦开了门。 “你怎么回事,怎么玩个cs也能把自己摔伤?”常钦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郗苓仍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不要大惊小怪地,是我自己没看清楚,躲避敌方时不小心踩上一块未完全融化的冰面,结果一踩就碎成渣,偏偏那片湖干涸已久,好在湖不深,我直接跌在了湖底的石块上,把左腿给摔骨折了。” 常钦无奈地摇摇头:“请问郗律师您还能自理么?” 郗苓摊手:“确实有些不方便,但简的上厕所没问题,就是洗澡会有些麻烦。” 常钦二话不说,跑到客房收拾床铺,郗苓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进去,疑惑地问道:“你干嘛?” “当然是留下来照顾你啊。”常钦翻了个白眼,怪他明知故问。 “我……我不用照顾。”郗苓红着脸推辞道。 “哦?”常钦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那我打电话给郗姐姐,让她过来照顾你。” “别别别。”郗苓急忙举手求饶,“千万别惊动我姐姐,不然她非得把我骂够三天三夜才罢休。” 常钦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转身继续收拾床铺。 不过,两个人再小心翼翼,这事儿终究还是没能瞒过郗茯,她带着月牙直奔郗苓家,痛痛快快地把亲弟弟数落了一顿,连无辜的常钦也被顺带拉下水,被指责没有及时拦住他,任由他去参加那什么杀千刀的cs,常钦连连点头称是,举手发誓会在郗苓养伤期间好好照顾对方。 “你现在住在这儿?”郗茯突然收住口,惊讶地问道。 “是啊。”常钦点点头,搞不懂对方为何反应这么大。 郗茯没再接话,反而看向郗苓,后者假装没听见俩人这鸡同鸭讲的一问一答,让月牙坐在未受伤的腿上,跟她玩儿猜中指的游戏。 突感屋内气氛沉闷,月牙偷偷瞟了眼站在一旁的两个人,樱桃小嘴附在郗苓耳边,悄悄地说:“舅舅,叔叔是不是被妈妈骂哭了?” 郗苓:“……” “不是。”他急忙拍拍小姑娘的肩,解释道,“叔叔没有哭,你妈妈是在‘教育’他。” “上次,爸爸偷吃了我的一块巧克力,妈妈也把爸爸‘教育’了,后来我就看到,爸爸哭了。” 郗苓:“……”他正感叹自己的亲姐姐实乃这世间最彪悍的女子,冷不丁被彪悍女子瞪了一眼,整个人一颤,腿上的月牙差点掉下去,他急忙收手搂紧,月牙出于惯性向前一倒,小手碰到了郗苓的伤腿上,疼得郗苓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没事儿吧?”常钦见状两三步跑上前,紧张地俯身查看。 “没事儿没事儿。”郗苓摆摆手,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 郗茯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正要开口说话,郗苓的视线突然越过常钦弯下的背脊,半愧疚半心虚地看了姐姐一眼,紧紧抿住双唇,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郗茯叹了口气,最后缓缓说道:“你好好养伤吧,后面的日子,就有劳常钦照顾了。” 常钦举手发誓,等伤养好,保证让郗苓再胖三斤。这次那人没办法再拿脚踩他,只能坐在原处干瞪眼。 常钦非常尽职地把照顾伤员的任务担下来,每天晨昏定省地照料郗苓的饮食起居,甚至包括帮他洗澡,同时也在不住找寻合适的机会,可以好好跟他“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常钦:祝大家新年快乐! 郗苓:祝大家新年快乐! 常钦转头看向郗苓【不爽】:郗律师,上次跨年,你强吻了我,这次我必须补偿回来。 郗苓【好奇】:哦?你想怎么补偿? 常钦【邪笑】:晚上来我房间,我告诉你。 (又)月黑风高…… 常钦拍拍身旁的空位:客官,上来坐啊。 郗苓:…… 常钦:郗律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郗苓:嗯 常钦:准备好哦…… 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飞啊,么么哒,飞啊…… “啪啪”…… 那晚之后,常钦脸颊上多了两块指印…… 第33章 三十三 伤筋动骨一百天,常钦以照顾伤患的名义,大张旗鼓地在郗苓这儿长住下来,郗苓有了他的照料,生活起居上确实方便了许多,但也有让他头痛的时候,那就是,每晚的洗澡。 在泥地里滚了两天,外套上的灰尘能抖出两大斤,郗苓早就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无奈腿上包了里三层外三层,连脱裤子都磕磕绊绊,更何况洗澡,见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浴室,常钦丢下洗到一半的碗筷,两三步走上前想要帮他。 “我……我自己来就行,你忙你的吧。”郗苓二话不说将他推出门外。 常钦低笑一声,故意逗他:“怎么?你怕我偷看?大家都是男人,谁没有啊。” 郗苓白皙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他狠狠剜了这个“毒舌夫”一眼,却甩不开对方紧紧抓着他的手,只好任由他把自己搀进洗手间。 常钦蹲下|身,拉开郗苓的长裤拉链,后者强忍着尴尬,任由对方把裤腿一点点地往下脱,碰到被包扎的地方时,常钦极小心地托起那只伤腿,将宽大的裤腿从上面除去,做这些事儿时,常钦的面色一直镇定自如,双眼甚至未在郗苓脸上停留一刻,好不容易将长裤脱下,他又把手伸向内裤……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郗苓急忙摁住对方上移的手,顶着红透半边天的脸拒绝。 常钦耸耸肩,转身替他放水,浴缸里搁了沐浴露,洗澡水一点点蓄满整个浴池,表面随着泛起一团团白色的泡沫,郗苓背对着常钦,除去最后一件遮羞物,小心翼翼地坐进浴缸里,接着仰头看向常钦:“你去忙吧,我洗好了会叫你的。” 常钦心知这已是他的极限,便不再为难他,点点头说:“那你好了记得叫我。”离开前,又至贱无敌地丢下一句,“想不到郗律师竟如此傲人。”眼珠跟着在某个敏感部位转了一圈,调戏意味显而易见。 下一秒,就有一块浴巾迎面飞来,常钦避无可避,将浴巾准确抓住,挂在墙上的毛巾杆上,嘴角一勾:“慢慢洗。” 常钦这段时间除了忙文化村项目,还要忙着准备演讲,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赛颁奖典礼迫在眉睫,常钦以前三甲候选者的身份参赛,必须准备一篇光鲜亮丽的演讲稿,这件事儿自然而然地又落到了请假在家的郗苓身上,后者一个头几个大,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就在常钦绞尽脑汁地想要营造一个温馨氛围,好在无任何琐事儿打扰的情况下认真地跟郗苓聊聊,郗苓却一直神色恹恹,不知是脚伤折磨地他心情不好,还是困在房子里太久了无生趣,每次常钦闲下来,打算敞开话题认真地剖析自己的感情,都被郗苓生生打断了。就在他抓心挠肺的同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儿,将他的计划完全打破。 那天上午,公司里忙得鸡飞狗跳,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常钦把核对好的施工图发给张岩,等他打出图纸去工地对图,肖钰突然闯进他的办公室,附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郗律师出事儿了。” “什么?”常钦吓得手一抖,图纸差点撒了一地。 肖钰见状忙拍拍他的肩让他稍安勿躁:“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说完,他弯腰打开常钦的电脑,调出新闻网页,点开其中一条不起眼的小标题,几行白底黑字赫然跃入屏上。 常钦凑近一看,轻声念道:“大学代课老师学历遭质疑,硕士毕业论文疑为抄袭。”这种不痛不痒的新闻标题,根本没人会关心,他狐疑地看了眼肖钰,对方一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看,常钦只好回过头,认真地看起来:本城某大学内一名历史老师学历为造假,此事已经本人导师亲口证实,学校方面也第一时间做出决定,撤消了此历史老师的任教资格,据悉,此人并非正式编制内的大学教师,而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在职律师,之所以能兼顾历史教师的职位,全因此人导师亲自推荐,至于此人的法律学位真假与否,原校方正在进一步核对中…… 常钦暗暗吐槽这记者的文笔,同时又吓出一身冷汗,这寥寥几百字,却字字明晰地指向一个人:郗苓。 肖钰见他面色逐渐灰败,叹了口气:“刚才我正在画图,这条消息不经意间就弹了出来,我本嫌烦要关掉,突然想起你跟我提过,郗律师除了帮人打官司,还会去大学里教选修课,我突然就好奇新闻上这人会不会是郗律师的同事,便点开多看了几眼,谁知越看越不对劲儿……好在这标题起得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吸引眼球的爆点,应该没几个人会注意到……” 常钦却听不进任何字,满脑子都是这两天郗苓无精打采,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样子,学历竟然被质疑造假,相信他早就得到了消息,可他在自己面前却三缄其口,每天依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闲着,只是练字的频率较从前高了许多…… 常钦敲敲脑袋,懊恼地肠子都快青了,他恨自己粗心大意,只顾找机会表白心意,却连对方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都视而不见。一路上几次想要调转反向盘朝郗苓家开去,又被理智强压下来,工地那边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一分钟都耽搁不了,家庭琐事固然重要,可他也不能一己私欲,将如此重大的项目丢开不管。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他紧赶慢赶地把手头工作做完,立即往家中赶,临到家时,又买了些郗苓平时喜爱吃的甜点和零嘴,打开门,发现郗苓竟然难得没练字,而是坐在沙发上,对着宽大的液晶电视屏乐不可支。 听着客厅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常钦涌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他猜想是不是肖钰跟自己想多了,新闻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郗苓,而是恰好跟郗苓同学位同职业的另人。他换好鞋,故作镇定地走进屋,郗苓见到他,握着遥控器向他招了招手,问道:“买了什么?大包小包的。” 常钦收回眼底的落寞,换成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一些零食,还有提拉米苏。” “怎么,你要过生日啊?”郗苓天真地问道。 常钦一头汗:“哪有人买提拉米苏当生日蛋糕的,再说离我的生日还有几个月,麻烦郗律师记记牢,到时也给我一个birthday surprise好么?” 郗苓耸耸肩,视线移回电视屏幕:“这事儿还是拜托肖露吧,只有她能给你惊喜。” 常钦没心情陪他吃这天外飞醋,放好袋子,走到沙发上坐下,贴心地问:“晚饭吃了么?” “吃了。”郗苓像个孩子似地双眼紧紧黏在电视机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姐姐姐夫来我这儿吃晚饭,姐夫烧了一大堆的菜,统统冰进冰箱里,保证后面一星期我都饿不死了。” 常钦哑然失笑,羡慕对方虽然身陷囫囵,但还是有许多人在关心他,他调开视线,发现郗苓竟然在看动画片。 常钦:“……” 郗苓捕捉到对方的无语凝噎,撇撇嘴说:“很好看的,记得小学的时候成天跟班里的同学讨论来着。” 常钦这才发现,电视里放的竟然是长生不老经典片《忍者神龟》,也是他曾经的最爱,于是他顺势倒在沙发上,也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常钦边看边分出一半心思,纠结何时开口证实早上看到的新闻,好不容易等来广告时间,他调整了下坐姿,好整以暇地说:“早上,我看到一则新闻,说是……”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2节 “是我。”未等他说完,郗苓自然而然地接道。 常钦诧异地看向他,见对方没有任何表情,注意力放在聒噪的广告上,甚至时而发出几阵笑声,他心如刀绞,抬手覆上郗苓万年冰凉的手背,忧心地说:“你没事儿把?” “怎么?”郗苓扭头扫了他一眼,嘴角轻蔑地一勾:“你觉得我会哭?”嘴上这么说,手却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捏着。 “我知道你不可能为这种事儿哭,可是……”常钦的担忧显山露水,眉头快团成一堆麻花。 “你还记得我替刘贵成打官司,控诉他的那几个企业老总么?”郗苓突然提起这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常钦正百思不得其解,只听郗苓继续说:“当时,我从法庭里出来,那几个人指着我,说一定不会让我好过,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郗苓长叹一口气,“现在,报应果然来了。” 常钦惊道:“你是说?” 郗苓点点头:“我一直没告诉你,老师当年之所以会选择回国,是因为他以前在英国跟人玩儿赌博,输了一大笔钱,在原来的学校落下极差的名声,忍无可忍才选择回国,好在回国后,这边仍有不少名校争相聘用他,但老师什么都好,就是改不了贪财的毛病,三不五时就要去玩上几回,虽然现在年纪大了,玩的次数也少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几年他在赌场上败掉的身家,够他吃一壶了。” 常钦万万没想到,他口中那位温文儒雅,闲来爱练字爱看钻研历史的老师,背后竟有如此污点。 郗苓继续说:“所以我才常常把我的老师比喻成鬼谷子先生,鬼谷子也是个赌徒,但他赌的是自己几个学生中,谁能真正匡扶这个乱世,而我的老师,却是个名副其实的赌徒。”他低头嗤笑一声,“想必这次,那几个心怀叵测之人捏住了这个把柄,以此要挟我的老师,陷害自己的学生。” “你是说,这几个人,就是诬告刘贵成的那些人?”常钦问道。 郗苓不置可否:“大致内情方近闻已经告诉我了,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差不多八九不离十,天子脚下,皇权贵族盘根错节,那几个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兴风作浪,想必上头铁定有权利极重的达官罩着,好在我朋友帮忙联系上撰写这则消息的媒体,将内容改得平淡无奇,消息放出来后,基本无人问津。” 常钦想到那条语气平平的新闻,标题取得更是连狗都嫌,果真背后还有别的故事,正想问郗苓认识了何方神圣,竟能左右媒体的态度,后者却突然翻手握住他的手,指间从手背上滑过,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清者自清,我知道自己没做过,他们奈何不了我的,就是挺可惜的,以后学生的选修课,我恐怕再也上不了了。” 常钦看向郗苓,见后者一直平淡如水的面色,竟难得浮上一层显而易见的落寞,常钦明白,每周一节的历史课是他的心头好,为此,他每年的出游计划都选在寒暑假,虽然有时忙得分身乏术找方老师代了好几节课,但他只要有时间,都必然风雨无阻跑去上课,他爱那间宽敞得过分的大教室,更爱那群同样痴迷历史的学生。 “等这件事儿过去,你再试试跟学校申请,能不能恢复你的课程。”常钦提议道。 郗苓摇摇头:“你觉得,老师仍在那学校任职,还会允许我再回去上课么?算了,我早就已经想通了,没有课上就没有课上吧,正好以后修身养性,专心当个好律师。” 常钦深深地看向他,手上的力道跟着加大了几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o)/~ 第34章 三十四 郗苓的遭遇让常钦心有余悸,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去探望徐一然,第二天,他忙完手头的事儿,便约上肖钰一起去徐一然家。 徐一然自从把设计大权交由肖钰后,便鲜少出现在公司,常钦本以为他会做个懒散闲人,没想到,徐一然休假在家的日子竟然比开工还忙,蒋立达自然不会允许公司的顶梁柱在家里吃干饭,近几年公司越来越注重扩展名声,便把一些文案工作交由徐一然,让他负责建筑新型建材的研究,并以公司的名义四处演讲,宣传新型建材在现代建筑中的应用,几乎每天都在空中飞,常钦他们这次是运气好,碰上徐一然刚刚出差回来,不然,要等着见他一次,怎么也得一个月。 见到两位爱徒,徐一然喜上眉梢,连忙吩咐妻子准备好酒好菜,徐师母对俩人也是喜爱得不行,以前跟在徐一然手下当学徒的时候,他们加班到深夜,徐师母就会亲自做好夜宵送去公司里,看到好吃的,两个帅气的小伙子嘴就甜得不行,一口一个“师母真好”、“师母真年轻”,听得徐师母心花怒放,她年轻时生了一场病,被医生告知有绝孕可能,但只要通过药物调理,还是有机会能生孩子,所以徐师母这几年药不离口,染得一身草药香,与郗苓天生的清淡香味不同,徐师母身上的药味更浓重,闻之却令人心旷神怡,虽然没孩子,但夫妻俩的感情一直如漆似胶,徐师母就把常钦和肖钰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每次他俩上门,必摆出好酒好肉厚待俩人。 师徒三人难得围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徐一然先过问了文化村的进度,得知爱徒将难题一一应付,现在只等项目完工后让众人眼前一亮,甚感欣慰,嘱咐他越临近竣工,越不可掉以轻心,只要能力所及,必须事事躬亲,否则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牵一发而动全身,等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常钦虚心地点头答应,又亲自敬了徐一然一杯酒:“师父之言如醍醐灌顶,徒弟自然牢记在心。” 徐一然喝完酒,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而交代肖钰,让他认真做完手头的五星级酒店项目,蒋立达已经答应他,只要他能独立完成这个项目,竣工之后,他便能直接晋升为主设计师,手头的团队全交由他管理,徐一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退居二线,当他的“理论讲师”。 理论讲师这职位看起来似乎无足轻重,但一场演讲下来的收入,几乎跟一个项目的提成不相上下,做设计还得天天加班加到吐血,演讲只需飞来飞去,在台上口若悬河几小时,就可轻松地赚个盆满体钵,并且还能借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在建筑业占得一席之地,如此一举多得的职位,徐一然自然乐得其所,但这条路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首先必须得是设计界的“大师”,才有资格能够跟慕名而来的崇拜者传授经验。 “下个月就是两岸四地建筑大奖赛的颁奖典礼了,听说你的旧厂改造项目已经顺利进入前三甲,只待当天宣布最后结果。”徐一然问常钦。 常钦点点头:“这几天都在跟朋友忙着准备演讲稿,我也没什么上台讲话的经验,真怕到时紧张忘词。”提起“朋友”,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甜笑。 “没关系。”徐一然安抚他,“晚会的重点不在演讲而在结果,如果你能够一举夺魁,身价便能跟着翻几倍,以后你常钦就是公司的‘招牌设计’,到时再找你接项目,恐怕得挤破脑袋了。”徐一然哈哈笑了几声。 常钦谦虚地低下头:“师父过奖了,以后不管我爬得有多高,走得有多远,永远都是师父的徒弟。” 这半年四处奔波下来,徐一然收起了以前出口不逊的毛病,讲话越来越有水准,他欣慰地看着常钦,夸奖道:“我知道你向来谦虚,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有几个设计师能获此殊荣登台面对万人演讲,能拥有一份证明自己能力的名誉,你必须把握住,如果能跑关系,一定要想办法跟那些评委混混熟,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花落谁家,我估计前三甲的备选人里,只有你最没心没肺了,到现在连评委是谁都不知道。” 常钦回想自己这段时间,不是围着文化村转就是围着郗苓转,确实根本没把这个奖项放在心上,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得奖竟然是可以走后门的,可他只身来这城市里闯荡,工作几年,从未接触过哪个达官显贵,到哪去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关系?想了想,只好老实坦白:“正如师父所言,我确实连评委是谁都不知道,不过,金子总会发光的,是我的总归会属于我,不是我的,我强求也强求不来。” 徐一然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气得就差拿筷子敲他的头了,听爱徒如此随心所欲,根本没把自己的前途放心上,连连哀叹:“常钦啊常钦,想不到你在社会混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世还是如此天真单纯,我真不知该替你高兴,还是该替你难过。” 常钦撇撇嘴,拿过酒瓶替徐一然斟满酒:“师父,不愉快的事儿就不要谈了,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一定会为自己负责,您就别操心了。” 徐一然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常钦递来的酒杯一口喝干,心灰意冷地将话题转向肖钰,从工作聊到家庭,得知爱徒打算年底跟谈了多年的女友结婚,刚刚被常钦气碎的玻璃心一秒愈合,连连拍着肖钰的肩,开心地合不拢嘴。 “肖钰都要成家了,你呢?”徐一然又把焦点对准了常钦,并且还是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常钦敲敲筷子,正打算含糊过去,那边肖钰迫不及待地插嘴:“常钦也快了,他跟我表妹正水深火热呢,是不是,常钦?” 常钦一头黑线,深觉肖钰刚刚那一段长篇对话都是有意为之,嘴角极不情愿地勾了勾,丢给肖钰一个“就你话多”的眼神,点头承认道:“是。” “好好好!”徐一然心头的阴霾被彻底扫除,他一手搂过一个爱徒的肩,得意洋洋地说,“能看见你们两个事业有成,又能见证你们成家立业,我这个师父当得太成功了,我徐一然能拥有你们两个徒弟,真是此生无憾啊,哈哈哈!” 从徐一然家里出来,两个人喝得都有些上头,走路摇摇晃晃地,只好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慢慢走,被夜晚的凉风一吹,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唉,我真庆幸我们跟了个好师父,处处都为我俩着想,不像郗律师,竟然摊上这样一个人渣。”肖钰感叹道。 常钦听他说着,心里像挂了块铁钳般沉重,回想徐一然晚上说的这些话,再对比郗苓这几天的遭遇,心里越发替他不值,心也就越发疼痛。 “你说,徐一然会不会有天也突然翻脸,把咱俩都给坑了。”肖钰问道。 “他不会的。”常钦不假思索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肖钰不解地问道。 “不为什么,我只是相信,这世上总归还是好人多。”常钦看着前方蜿蜒的小径,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个人曾经说过,这世上,邪不压正。 那个人也说过,只要问心无愧,别人能奈我如何。 这世间本就鱼龙混杂,善恶相间,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保持初心,不让它同流合污。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俩人讨论郗苓的同时,对方的电话就来了,常钦接起来,听他不咸不淡地问自己在哪里,明明满腔的担心,却硬要摆出无足轻重的口气,一股暖意涌遍全身,他的嘴角挂着肆虐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 他给对方报了个地址,挂掉电话,叮嘱肖钰道:“我和郗苓说今晚跟同事聚餐,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他现在正处于最敏感的时刻,听不得老师之类的词儿。” 肖钰连连保证下来,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跟郗律师怎么还住在一起?” 常钦怔了一下,摸摸鼻子解释道:“前段时间他不小心扭伤了脚,我就搬过去照顾他。” “哦。”肖钰恍然大悟,担心地问,“他没事儿吧?” “恢复地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这就好。”肖钰放下心来,邪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对郗律师,比对我妹妹还上心,要不是郗律师是男的,我都要以为他才是你女朋友。” 常钦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连连咳了几声,把脸都咳红了,连忙欲盖弥彰地拿手扇风,板起脸呛声道:“你是不是画图画傻了,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呢?” 肖钰也觉得自己有些夸张,赔笑说:“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没多久,郗苓驾车来到约定的路口,他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只需再休养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了,先把肖钰送回家后,他瞟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常钦,不冷不热地说:“去看你师父了吧。” 常钦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正襟危坐:“郗律师您其实是姓福尔摩斯的吧。” 郗苓懒得装逼,直截了当道:“以前我来这边接过你,你忘了?” 常钦这才想起来,俩人刚重逢那会儿,自己天天喝得烂醉,劳烦郗律师连着送了三天,算起来,不过也就一年不到的光景,可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下来,他恍惚觉得,认识这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了。 “见师父有什么好不可告人的,非得要编谎话说是跟同事聚餐。”郗苓摆动手中的方向盘,神色冷漠地说。 常钦向前挪了几寸,想确认对方是不是在生气,可是车厢内乌漆墨黑的,看不清郗苓脸上的表情,只好老实坦白:“我这不是,怕你触景伤情嘛,不瞒你说,我确实因为你的事儿心有余悸,才约上肖钰来看我们的师父,就怕我们整天只顾忙工作把他给淡忘了,哪天他一不高兴,也来个翻脸不认人。” 郗苓无语地哼了一声,冰冷地接道:“你当认师父是买白菜啊,人人都能栽一脚的,我这种事儿,纯粹是中彩票,几亿人中也未必碰到一个。” 郗苓越说的漫不经心,常钦越发心酸,他思前想后,琢磨怎么才能够让这个人开心起来,绞尽脑汁好一阵,终于想到个不错的计划:“等你脚伤完全恢复了,陪我去挑西装好不好?还有,听说颁奖典礼那晚要跳交谊舞,你知道,我这人向来手比脚还笨,更不会跳什么舞,我看你的身型就特别适合跳舞,我问过了,去舞蹈班报名学跳舞需要自带一名舞伴,你休假在家反正无事,跟我一起去吧。” 郗苓被他一连串的要求堵得哑口无言,正要丢出那句万年拒绝专用语,常钦眼疾嘴快,正色厉声道:“郗律师,如果我想要肖露陪我去,你觉得我还会开口问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朋友一直以来的支持,再次祝大家新春快乐!送上新年礼物:今天双更and……(请看下章)(o)/~ 第35章 三十五 虽然新闻标题取得狗都嫌,新闻内容写得也不如小学生作文,但郗苓学历造假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圈内引起一片哗然,消息传开的当天,蒋立达就把常钦招进办公室。 蒋立达絮絮叨叨地把对郗律师的同情表达了足足两个小时,最后一咏三叹地向常钦征询道:“你说,我们现在换律师,还来得及么?” “郗律师被质疑的学历是历史学并非法律学,这两个专业对我们来说风马牛不相及,何苦要换了他?”常钦不假思索地反问。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怎么都会影响到公司的声誉,我担心公司以后接的业务也会有牵绊。”蒋立达忧心忡忡地说。 常钦无语凝噎,沉默半晌,最后用极近恳求的语气道:“蒋总,这事儿,咱就不掺和了,好么?” 蒋立达就着他的话思考了良久,最后缓缓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谈解约确实雪上加霜,搞不好,以后会遭受报应。” 从办公室出来,常钦长吁一口气,掏出手机给郗苓发短信,通知对方晚上七点准时在健身房门口会合,他已经报好名参加交谊舞速成班的培训。 结果,郗苓果真一身西装革履,脚上一双擦拭锃亮的尖头皮鞋,准时赴约,站在人流密集的健身房门口,引得过路行人纷纷侧目,常钦心头一暖,两三步赶上前,哭笑不得地扯了扯他的西装领:“只是练习而已,你不必把压箱底的aani都翻出来吧。” 郗苓懒得跟他废话,扭头走进大楼里,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动作上想必会够丢人,衣着上可不敢再跟你丢人。” 常钦报的是高级速成班,一个月不仅包证能学会,还能舞出新风采,跳出好生活,当然价格同样高得吓人,能来这里学习的,多半是要参加高档酒会的上层人士,郗苓的一身昂贵西装,混在这群人中间倒不显突兀,反倒常钦身着平时上班穿的平价西服,白天又在工地上染了一层灰,跟在郗苓身后,活像富家少爷带来的陪练家仆,倒越发衬得郗苓身份显赫,引得舞池里的富家少女议论连连,半节课不到,他手里已经塞满了数十张散发着香水味儿的名片,恨得常钦牙痒痒。 偌大的教室里,前来学舞的学生不少,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学舞步的也不仅仅只有他俩,只是他俩的外貌过于出众,总能一不小心就成为全场焦点,常钦对自己的评价非常一语中的,跳舞这种跟他八字不合的运动,放他身上根本牛头不对马嘴,且不说搂腰姿势僵硬地让舞蹈老师声泪俱下,每次一迈开舞步,都控制不好平衡,可怜为了配合他而不得不跳女步的郗苓,一节课上完,脚背肿成了馒头,他狠狠地瞪向对方,直到把常钦的脸瞪成一个火球,龇牙咧嘴地怒道:“想不到常总监身为设计师,却连基本的平衡都控制不了,你造的房子都是比萨斜塔么?” 常钦:“……” “我平时都是用手画图,不是拿脚画图啊。”常钦无辜地抓了抓头发。 离开前,帅气的男老师和美丽的女老师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把每一位学生送出门,轮到他俩时,郗苓拍了拍常钦的肩,恶作剧地问道:“老师,您看他还有救么?” 女老师掩面而笑,红着脸说:“有救有救,我们保证每个人都能学会。” 回到家,常钦赶忙从柜子里拿出红花油,等郗苓从洗手间出来,强行把他摁进沙发里,抬起他光|裸的脚背细细查看,郗苓刚洗完澡,脚面又白又滑,上面还残留沐浴液的淡淡香味,常钦的指腹不小心滑过敏感的脚底,郗苓本能地往里一抽,被常钦牢牢抓住,不由分说地又拉了回来,郗苓脸一红,忍不住要挣脱:“你干什么?” 常钦抓着不让他逃离,低下头凑近仔细看了几眼,见白皙的脚背已经泛出点点乌青,想必他那双硬底的皮鞋踏上去,力度确实不轻,常钦暗暗自责,倒出药水轻轻地覆上那几处泛青的地方。 郗苓抽抽嘴角,不削地说:“你当我是小姑娘么,我一个大男人,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常钦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愧疚的心逐渐放松下来,手里的动作无限轻柔,嘴上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把你伺候好了,明天你不愿意陪我练了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郗苓邪笑道,“我看晚上觊觎你的女孩子有不少,我退出,正好能给她们机会。” 常钦作势在他脚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常钦!”郗苓怒喝道,“注意你的举止,我警告你,现在你已是留校查看了!” 都说一分钱一分货,这速成班的速成率确实对得起它昂贵的价格,熬过第一天的狼狈不堪,后面几天就顺畅了许多,进步程度也是立竿见影,常钦甚至被老师请上台做标准示范,让郗苓在台下看得目瞪口呆。 回家路上,常钦得意地哼起小曲儿,被郗苓鄙视了又鄙视,还是压不下他嘴上一层接一层的笑意,最后长叹一口气,心想这人的童年是有多可悲,区区一句舞蹈老师的表扬就能让他心花怒放,敢情从小是被骂大的么? 到家后,常钦仍意犹未尽地拉过郗苓练舞步,郗苓本想挣脱,转念一想对方难得被人赞扬,心一软,便顺着他的动作满屋子飞舞起来,客厅不够宽敞,随便迈几步就能撞到沙发脚,可是舞蹈界小王子常钦全然不顾,越撞越兴奋,最后甚至把郗苓悬空托起,在屋内磕磕碰碰地转了几个圈。 郗苓:“……”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慎被茶几绊了一跤,两个人纷纷摔在了沙发上,郗苓正中红心地被压在常钦修长的身型下,两个人刚刚经过一段剧烈运动,呼吸急促,此时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狂乱的心跳,郗苓刚落地,神智一时无法恢复,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感到快被压窒息,急忙抬手用力推开身上的人,常钦借力坐起身,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转太快,缺氧了。” 郗苓:“……” 为了缓解尴尬,他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红酒,给俩人各倒了一杯,在手中晃了晃,递到郗苓跟前,下巴一扬:“来一杯?” 郗苓欣然接受,两个人在光线暧昧的客厅里推杯换盏,没一会儿,半瓶红酒已经下肚。 “常钦,谢谢你。”借着微醺的酒意,郗苓突如其来地说道。 常钦被谢得心虚无比,眨眨眼问:“好端端的谢什么?” 郗苓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做这些事儿,都是想让我开心,所以,想趁此机会,谢谢你。” 常钦愧疚回答:“我确实是因为晚宴上要跳舞,才拉你去学的。” 郗苓无奈地笑笑,将视线移向自己的脚尖,自言自语般沉吟:“当年,我就是在学校晚宴上认识我的导师的。” 常钦知道他说的他的历史学导师,于是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们被分在同一桌,老师就坐在我旁边,那天,我跟他聊了一整晚的诸子百家,我自小就爱研究那些,在我心里,春秋时的百家争鸣是中国历史的最绚烂的时期,就像一位妙龄少女的二八年华,再往后移,便染上了岁月的风尘,变得千仓百孔,不再纯粹,老师跟我一拍即合,当场就说要收我为徒,甚至主动跟学校申请要我,我连考试都没参加就被直接收入他的门下,你知道,那时候我家里刚出事儿,原本我是打算彻底放弃历史学的。” 常钦点点头,只听郗苓继续说:“不得不说,老师确实是一位历史奇才,他手下桃李遍布,这其中不仅有中国人,也有热爱中国历史的外国人,我跟方近闻还有vi,都出自他的门下。vi出生在英国,所以老师回国时他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只有我跟方近闻和另外一个中国学生回来了,后来,方近闻去了老师学校成为正式的大学教授,我则受老师庇护,得到代课教师的资格,而另外那位同学则选择从政。撇开老师嗜赌的劣性不说,他身为教师,确实非常优秀,回国后,仍有许多学生,慕名求入他的门下。” 郗苓停顿片刻,揪心地继续说:“我非常感谢我的老师,是他把我拉出困境,让我有机会继续学习我热爱的专业,甚至还能得到上课的机会,你不知道,当我刚得知我能够去大学教历史时,激动地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备课笔记改了又改,总觉得怎么改都不够完美,站在讲台上,双腿快抖成筛子,总算莽莽撞撞地顺利熬过第一堂课,等学生们陆续走光后,一直坐在后排旁听的老师给了我许久的掌声,我在讲台上深深地望着他,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光。 就在前几天,我跟方老师一起去探望他,他还非常开心,准备了一桌好菜招待我们,询问我们的近况,可没想到……”讲到一半,郗苓突然说不下去了,他把头埋得更深了些,深得下巴都被遮进衣领里面。 常钦往郗苓的方向挪了几寸,展开手臂,紧紧地搂住这个瘦弱的男孩,手指在他肩头左右滑动,当是安慰。 郗苓长叹一口气,努力把胸口的酸楚憋回去,换成一个轻松的笑容说:“我并不怪我的老师,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他看向常钦,耸耸肩道,“现在,没事儿啦!” 话刚出口,唇就被另一张蓄满红酒味的唇覆上,借着他半开合的状态,那张唇的主人顺势将软|滑的舌尖长驱直入,在他的牙床中四处侵袭,饕餮地享受口腔中这人的专属味道。郗苓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被人拿开,接着,那人用空闲的左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郗苓的心脏砰砰直跳,眼皮却配合对方慢慢闭上,伸出舌尖与那人的舌头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起。 从浅尝辄止的试探到星火燎原的释放,常钦的力度逐渐变得疯狂,牙齿磕到郗苓薄嫩的下唇,拉出一条不小的血口子,郗苓忍不住冷哼一声,常钦见状急忙拉开些距离,用舌尖细细地舔|舐那片伤口,品尝唇上的血腥味,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太用力了。”说完,又探|出舌尖,深|入对方温热的口腔内,一点一点地享受这得之不易的宝物。 这个吻持续了长达数十分钟,在这段长期压抑的时光里,他俩都过于思念对方,一旦情|欲触发,便如山洪海啸般倾泻而下,最后吻得实在喘不过气来,他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对方,常钦用额头抵住郗苓饱满的额头,四目相对,眼光灼灼,嘴角挂着压也压不住的笑意,他在郗苓高耸的鼻尖上吻了吻,低声沉吟道:“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郗苓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竟然连《诗经》都背下来了。” “那天看见你丢在餐桌上的《诗经》,随便翻了几页,正好翻到这句,觉得非常适合我这段时间的心境,就背下来了,郗苓,这几个月,我都是这么挨过来的,见不到你,我就悲伤,一见到你,我马上就不难过了,现在依偎着你,我的心情就会很平静。”他顿了顿,继续说,“郗苓,我他|妈真的真的太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其实双更只是个幌子,明天我要出行几天,能不能及时更新看情况╮(╯▽╰)╭ 第36章 三十六 明明知道这人说情话的功夫无人可及,求爱金句信手拈来,郗苓白釉般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红到耳根,他推开眼前人借故去洗澡,又被常钦霸道地拉回去,在他唇上重重地盖了个专属印章,才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 听到洗手间门被关上后,常钦跌坐回沙发里,手指轻轻覆上吻得有些发肿的嘴唇,回味刚刚那缱绻缠绵的亲密,突感一切来得不可思议。他本已经做好了被人推开,甚至狠狠扇一巴掌的准备,可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对方一样柔情似水的对待,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喜欢的人同时也喜欢你让人沉醉,更何况对方是郗苓,郗苓,一直以来,他只敢默默喜欢,却从不奢侈拥有的人。 常钦洗完澡出来,发现郗苓卧室的门被紧紧关上,他在门外踌躇良久,最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房里漆黑一片,郗苓背朝向他,似乎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掀开被子一角,躺在郗苓身边,手臂环上他的腰,感觉到怀里的人轻微地动了动,他低笑一声,痴痴地问:“没睡为什么要装睡?” 郗苓不安地又动了动,常钦作势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把脸紧紧贴在郗苓脑后,探出舌尖舔了舔对方敏感的耳垂,感受到那片细白嫩肉腾地一下就烧起了火,他勾起嘴角,语气中是极尽的绵柔:“想不到你这么害羞。” 这句话像个炮仗,一语点燃郗苓的耐心,他立马扭过头,在视力所及范围内向常钦射去一道冷光,阴阳怪气道:“我可不像常总监,实战经验十足。” 常钦在他瘦弱的腰身上拍了拍,讨好地嘘了一声,安抚对方焦躁的情绪,嘴唇贴着他发烫的耳垂,一字一句地说:“郗苓,你误会我了,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滥情,但是今天,我知道我做了极过分的事儿,我对不起你的男朋友,他叫什么?vi是么?等天亮了,他要杀要剐,我任由他处置,可是今晚,我绝不放开你。”说完,孩子气地用鼻尖在对方泛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的肩窝里蹭了蹭。 …… 因为与对方多缠绵了几许,常钦赶到公司时,比平时足足晚了半小时,差点错过每周的公司例会。 他不敢耽搁,下班前就给肖露打电话,谁知刚要拨号,那头肖露的电话就来了,说今晚有个重要的晚宴,打算带着常钦一同前往,常钦本想跟她商量分手的事儿,一听要参加什么晚宴,头都大了。 “那你自己去吧,等有时间了,我们再约。”常钦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你来吧,你来了不会后悔的。”肖露不甘心地继续说服道。 常钦想了想,等晚宴结束,两个人独处时,还是有机会商量自己的事儿,便点头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常钦给郗苓发短信,通知他不回家吃晚饭,晚上约了肖露谈分手。 那头沉寂良久,回复说:肖露是个好姑娘。 常钦不置可否,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可我遇到了你。 到了约定的酒店,常钦意外地发现肖露竟然打扮地及其隆重,一身端庄的粉色小洋装,,脖子上配了一条看起来就极其昂贵的珍珠项链,见到常钦,她连忙走上前,轻车熟路地挽起对方手臂,常钦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却被肖露挽得更紧。 肖露领着常钦来到三楼一间极大的包厢里,见里头一张长餐桌上,已经三三两两围满了人,男士无不西装革履,女士无不浓妆艳抹,大家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常钦粗粗扫了眼,就把在座的几位客人认出了七七八八,这几位都是设计界的“大佬”,随便拉出一位,都能在业内掀起轩然大波,像常钦这种无名小卒,平生根本没有接触这些大腕儿的机会,想不到肖露竟有如此能耐,带他来参加这样的盛宴。 见俩人出现,立马有人抬手招呼:“肖露,这边坐。” 肖露笑容满面地答应道,拉着常钦在并排的两个空位里入座。 “这是你男朋友啊?”见到常钦,不少人八卦地问道。 “嗯。”肖露点点头,大方地介绍道,“他是‘晨曦’建筑公司的设计师,现在负责文化村项目。” “原来那项目是你在负责啊!”听完肖露的介绍,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常钦,大家都未料到,去年政府大张旗鼓招标的大型文化村项目,竟交由如此一位年轻的设计师之手。 常钦谦虚地连连点头:“还望各位长辈多多指点。”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3节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谦恭折服,这年头能够不为名利所累,不恃才傲物的年轻人寥若晨星,更难得的是相貌还如此出众,于是纷纷夸赞:“肖露这位男朋友真心优秀,年纪轻轻就揽下了这么大的项目,并且长得也这么帅,真是前途无量啊哈哈哈。” 肖露非常享受这样的赞扬,常钦的出现给足了她的面子,她转头对常钦莞尔一笑,后者只好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不一会儿,这次晚宴的主角,设计大师黄堪出现在包厢里,在坐的众人纷纷起身鼓掌欢迎,黄老师在国内堪称设计界翘楚,在行内享有极高的知名度,擅长奢华美式风格,包揽了全国各处豪宅的样板间设计,每一项案例,都足够每位从事这一行的设计师们争相仿照,他运用自己擅长的混搭,将美式风与中国人的生活习性完美结合,再配以各色赏心悦目的色彩,使整个空间看起来复杂却不缭乱,缤纷却不炫目。 黄堪在主位落座后,和蔼可亲地一一询问在场各位的近况,问及常钦时,他一脸狐疑,眉头紧拧:“请问这位是?” “黄老师,这是我的男朋友,叫常钦。”肖露急忙解释。 “哦?”黄堪饶有兴趣地说,“既然是肖露的男朋友,那一定不会是小鱼小虾,敢问年轻人在哪高就?” 常钦站起身,优雅地鞠了个躬:“回老师,我是‘晨曦’建筑公司的设计师,现在负责文化村项目。” “是嘛!”黄大师惊讶不已,“看来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啊!肖露,你这男朋友找得好,长得帅,能力优秀,还那么谦虚,不错不错,真不错!”说着连连竖起大拇指。 “黄老师,您说优秀,我就放心了。”肖露含情脉脉地看了眼常钦,自豪地回答。 黄堪看向常钦,一本正经地说:“我待肖露,比待我自己女儿还疼惜,常设计师可要好好珍惜你这位女朋友啊,肖露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姑娘,年轻有本事,短短几年就把自己的工作室运营地风生水起,明年还打算成立公司上市,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没人能够配得上她,直到今天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哈哈哈。” 常钦又站起身,恭谦地道了声谢。 肖露把嘴附在常钦身旁,提醒道:“你还不知道吧,黄老师是这次两岸四地建筑大奖赛的评委。” 常钦听闻,惊讶地看向黄堪。 肖露的声音不大,但坐在离他俩不远的黄堪还是听到了她的话,立马扬起眉头:“哦?难道说,常设计师的作品也入选了?” 常钦急忙点头称是,后者对他的赞赏又加了一层,眼里泛出奇亮的光:“真是没想到,敢问入选的是哪个项目?” “是旧厂改造项目。”肖露微笑着替他回答。 “竟然是那个项目,”黄堪啧啧称赞,“所有的入选作品里,就属旧厂改造项目让我印象最深,这个作品设计新颖,跳出了传统的思维模式,用色也十分大胆。” “这都得感谢肖露的软装搭配,是作品的点睛之笔。”常钦依然保持谦逊的态度。 “哎,年轻人不要谦虚,总之我看好你,先预祝你的作品能拔得头筹。”黄堪向常钦举起酒杯。 “谢谢老师。”常钦急忙举起杯子,跟肖露一起回敬黄堪。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送上祝福,保佑常钦能在不久之后的大赛上一举夺魁。 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几位设计大师们交头接耳地讨论业务内的话题,常钦直觉大开眼界,他本身是从事建筑的,跟室内设计领域接触少之又少,但对大师们的作品向来都是顶礼膜拜,今天有幸能与这些大师交换经验,得到各位前辈的耐心指点,让常钦受益良多。 从酒店出来,常钦和肖露并肩走在光线幽暗的酒店花园里,常钦纠结良久,终于开口说:“肖露,谢谢你费心安排的饭局,我心领了。” 肖钰不以为意地牵起的手:“跟我还这么客气,我也是想让你能有个好名次,以后在建筑界能够平步青云,要知道,黄堪一周七天都在世界各地奔波,要约他见面可是难如登天,为了今天的晚饭,我足足约了他两个月呢。” “谢谢你,真的。”常钦由衷地说,“其实你今天不喊我吃饭,我也打算打电话约你出来的。” “有什么事儿么?”肖露疑惑地问道,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地看向他。 “我想……”常钦避开她尖锐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鞋尖,长吸一口气后,再次鼓起勇气直面对方,口齿清晰地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完整版……你们懂得 第37章 三十七 肖露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象中的失落并未出现,她沉默片刻,随即冷笑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常钦怔怔地看着她,他本做好了对方扑上来大闹一顿或大哭一场的准备,却没想到,肖露的反应竟如此平静,看来对于他想要分手的念头,对方早有准备。 只听肖露继续说:“我早就感觉到你对我的忽冷忽热,我不是傻子,跟你在一起这大半年下来,你对我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我自己心里清楚,其实我并不全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当初为了事业而放弃你,一年的时间,春夏秋冬尚且绕了一圈,更何况你的感情。” 肖露苦涩地说着,常钦却感觉莫名又被扣上了三心二意的帽子,看来他这滥情的坏名声是彻底坐实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为了想要得到的,坐实就坐实了吧。 “肖露。”常钦清了清喉咙,愧疚地说,“对不起,当年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但现在……” “喜欢别人了?”肖露冷哼一声,直直地盯着他。 常钦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肖露又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从不强求一个人的感情,如果他要走,我绝不死抓着不放,但我现在只拜托你一件事儿,我们分手的消息,先不要外扬好么?包括我哥哥。” 常钦困惑地看向她。 “跟黄堪的晚宴,是我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讨来的,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感激我,我不是什么圣母,不可能做出力不讨好的事儿,我的公司明年打算上市,事前必然要做足准备,这就是我决定主动跟你告白的原因。”肖露说完,目光犀利地看了眼常钦,后者眼里的光芒意料之中地灰败下来,她冷漠地勾了勾嘴角,“因为你接下了文化村的项目,跟你在一起,对我的影响力只会百利而无一害,我能通过这个项目接触建筑业的高层,从而拓展自己的业务,当然,只要你有脑子,也该明白你跟我在一起,对你的事业也是大有裨益,过几天,两岸四地建筑大赛就要颁奖了,我今晚带你见的大师,无一不对此次大赛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如果你现在草率跟我分手,于你于我,都能有什么好处?” 肖露冷冷地盯着常钦,两道目光像x光线,穿透了他的内心,挖出藏在那其中千回百转的纠结,常钦被她看得避无可避,只好低头沉思,肖露的一阵扒皮抽筋,就像扒出了他心头最纯粹的感情,这感情在对方眼里,就像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如果一个人需要时时靠爱情过日子,这样的追求是有多幼稚。 于是幼稚的常钦点点头:“我答应你,我会把这个秘密保留到大赛结束。” 肖露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拨了拨头发,优雅地离开了,没走几步,她又突然回过头,真诚地笑道:“我祝你跟你的新欢,幸福。” 肖露离开后,常钦没有急着开车回去,而是一个人在原处徘徊,酒店花园建造地极尽奢华,喷泉假山绿植无不包含,再搭配光线讲究的灯光布置,白天还是断臂的维纳斯,到了晚上,在朦胧的光线中,就成了神秘的蒙娜丽莎,常钦在蒙娜丽莎的怀抱里随处溜达,心中万般愁绪,昨晚他主动亲吻郗苓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太多,只不过情到深处,就吻了,却从未想过冲动表白的后果,且不说那个一直活在对话中的“vi”会怎样将自己大卸八块,更何况他选择跟肖露分手,要怎样才能才能过了父母那一关,还有肖钰那一关,亲妈早上还打电话关心他俩的进展,至于肖钰,肯定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把他的妹妹给甩了,真不知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怎样火冒三丈。而他更没有考虑到的是,在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背后,还有更复杂的社会交际。人生在世,爱情和事业是每个人生来逃不开的负担,有人为爱情而活,有人为事业而活,天下事,人间情,俯而就者易,仰而歧则难,人往往会为了求不得之物而殚精竭虑,可偏偏却连半点怨恨也无,肖露会为了自己的事业选择跟他表白,他也会为了爱情选择跟郗苓表白,可是郗苓对自己的感情究竟如何,他却半点不知。 常钦憋闷地把车开回家,打开门,发现郗苓正在厨房里忙碌,心底顿时涌出一股暖意,就像照进一米和煦的阳光,将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两三步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对方瘦弱的腰身,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心疼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郗苓乖顺地躺在他的怀里,轻轻一笑:“突然饿了,这是夜宵。” “你什么时候学会包饺子了?”常钦诧异地问道。 “昨天姐姐包好送来的,我只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烧烧熟。”郗苓迅速看了他一眼,毫无掩饰地回答。 常钦觉着好笑,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里,长舒一口气。 “常钦,你怎么了,跟肖露分手了,不开心么?”察觉他的怪异,郗苓敏感地问道。 “怎么可能。”常钦用力地摇摇头,“就是觉得,有你真好。”常钦轻声回答,温热的气体喷在郗苓白皙的脖颈上,挠得对方直喊痒,不由自主把头偏开。 常钦低低地笑了一声,放开怀里的人,走出厨房。餐桌上,一只屏幕闪烁的手机吸引了常钦的视线,他走过去低头一看,这是郗苓的手机,他本没有窥探人家隐私的习惯,快速扫过时带到的“老师”两个字,让他不由多停留了片刻。 那是一条朋友圈状态,被刷在屏幕正中央,po主的id名为窦老师,内容为:从今日开始,我正式解除与郗苓的师生关系,关于他的论文抄袭问题,现等待校方进一步证实,特此声明。 常钦嗤笑一声,不就一条好友圈状态,还弄个什么“特此声明”假模假式的,这窦老师不愧为“逗”老师,不管对待工作,还是对待私人感情,都逗得一比。他的目光继续往下扫,发现点赞此状态的人数竟出奇地多,他粗粗浏览了一遍,在一堆人名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方近闻。 常钦长叹一口气,放下手机,这时郗苓正好端着饺子从厨房里出来,发现他怔怔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常钦转过头笑笑,示意自己没怎么。 郗苓没有多想:“我多下了几个饺子,你饿么?要不要给你盛点。” 正要转身回厨房,却被常钦一把拉回,下一秒,冰凉的唇就被对方紧紧覆上,两片唇瓣很快被撬开,对方湿润的舌头紧跟着长驱直入。 “你……”郗苓被吻得猝不及防,昨晚的伤口还没好,被常钦粗暴地一碰,禁不住又流出血来,郗苓急忙抬手推开对方,却被常钦搂得更紧,他托住郗苓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激烈的吻,郗苓只好放弃挣扎,从反抗变为享受,感觉到怀中的人逐渐放松,粗暴的狂吻渐渐演变成缱绻的深吻。 许久之后,常钦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郗苓,又舔了舔郗苓渗血的嘴唇,有意逗他道:“我在网上订了那玩意儿,过几天就到了,到时,咱们好好试试,嗯?” 郗苓经不起撩拨,嫩白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他瞪了常钦一眼,用力推开他:“整天尽想些污秽之事。” 常钦非常无耻地眨眨眼,把郗苓往自己怀里收得更紧些,他低下头,在对方修长的脖颈上轻轻一舔,把郗苓痒得一哆嗦,怒声骂道:“你干嘛?” “还记得当时第一眼看到你脖子上这颗小痣,我就很想尝尝会是什么味道。”常钦邪笑着回答。 郗苓:“……” 郗律师一万个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招惹了这样一个衣冠禽兽,他狠狠地踩了常钦的脚背一脚,拖鞋底柔软的质地,踩在上面倒也不疼,但足以让对方乖顺地放开他。郗苓丢给禽兽一个白眼,不再管他饿不饿,自己就着餐桌坐下,享受刚出锅的饺子。 深夜,俩人相拥在床上,“你跟肖露分手了,怎么跟干爸干妈交代?”郗苓突然问。 常钦紧紧搂着他,闻言在他松软的头发上吻了吻,低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郗苓冷哼一声:“看来你确实没打算好。” 常钦的嘴逐渐往下滑,亲了亲他嫩白的后颈:“对不起,我确实有些冲动,包括对肖钰,我也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跟他交代。”常钦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有你就够了,虽然我并不能确定你对我也会像我对你这样喜欢,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考虑清楚了,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可以接受。” 郗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要开口,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拍拍常钦落在自己腰间上的手:“不早了,睡吧。” 感受到身边这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常钦却失眠了,肖露的话徘徊在他脑际,许久散不开,他不敢告诉郗苓,自己为了荣誉,只好选择当回傀儡,与肖露保持着这种名存实亡的关系,他口口声声说着爱,都快说出一朵花儿来,可自己对这份爱的纯粹程度,又有几分? ~~~~~~~~~~~~~~~~~~~~~~~~~~~~~~~~~~~~~~~~ 【情人节特辑】 这是俩人在一起后第n年的情人节,老夫老夫间,对这种矫情的节日早已淡漠。 清晨,郗苓先睁开眼,他在常钦的唇上盖了个深吻,用舌尖划开对方紧抿的双唇,后者在一片胡搅蛮缠中被闹醒。 “起床了,上班要迟到了。”郗苓温和地笑着,眼梢弯成两道新月,这魅惑的画面让常钦一秒就清醒了,但他故意赖着不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扔给对方一道冷光。 郗苓被瞪得莫名其妙,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无辜地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常钦无语凝噎,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郗律师,别给我在这儿装无辜。” 郗苓又好奇又好笑,不再理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掀开被子爬下床,绕过床尾走向洗手间:“再不起真要迟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哼!”常钦愤恨地别过脸,“我请假了。” “什么假?”郗苓好奇地转过头。 “病假。”常钦翻了个白眼。 “你生病了?”郗苓一头雾水地走到床头,伸手探了探对方饱满的额头,又覆上自己的额头,皱眉道,“没发烧啊?”见床上的人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揍自己,却因为腰身不好而行动不便,他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常钦龇牙咧嘴的绿脸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直接笑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 “很好笑么?”常钦等他笑够了,红着老脸怒道,“真没想到你这小身板,发起狠来竟然比禽兽还禽兽。” 郗苓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替常钦掖好背角,努力板正笑脸说:“今天是情人节,就当补偿你,晚上我会准备好烛光晚餐,你安心在家‘养伤’,等我回来,乖。”说完俯身在常钦红润的唇上亲了一下,起身走出卧室。 每年的情人节,他俩都会窝在家中自己做东西吃,这种日子,大街上总是人来人往,每家餐厅前的队伍都排成长龙,俩人不乐意凑那热闹,更不愿意两个男人过情人节遭路人指指点点,所以情人节这天,便成了俩人约定俗成的“宅家日”。 “你……”常钦正想叫住他,却被关门声生生掐断了话语,他撇撇嘴,低吟着补充完,“你好歹给我揉揉啊。” 晚上,郗苓果然兑现诺言,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赶回家,见常钦在沙发上躺尸,ipad架在茶几上,里面播放美剧的声音震天响,人却闭眼呼呼大睡,他微笑着摇摇头,将东西拿进厨房,走出来把ipad合上,背景音一消失,常钦立马醒了。 郗苓坐在他身旁,揉着他宽厚的腰,关心道:“好点了么?” 常钦转动眼珠,用指尖对向自己的唇。 郗苓心领神会,拿开那根纤长的手指抓在自己手中,俯身吻上去…… 常钦很享受地吃完最后一块牛排,将叉子一扔,大马金刀地躺在餐椅上,大手一挥:“朕用完膳了,麻烦郗贵妃收拾收拾餐具。” 平时难得洗回碗的郗苓今天竟意外地乖顺,看常钦摆出这幅大老爷的姿态也不计较,二话不说系上围裙,撩起袖子开始洗碗,常钦站起身,反手撑着老腰,一瘸一拐地跟进厨房,从背后搂住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以后每天都这么乖多好,每次洗碗前非闹得鸡飞狗跳的,明明就很愿意为夫君我做家务的嘛。” 郗苓扫了他一眼,挤出一滴洗洁精在抹布上,淡淡地说:“我只是考虑到你行动不便。” 常钦:“……” “等你腰好了,该归位的归位,别继续装矫情。”郗苓接着说道。 “哦?”常钦扬长音调,“郗律师的意思,是以后甘愿躺着享受么?” 未等郗苓反驳,常钦却乐呵呵地跑开了,这个病了一天的人,突然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上了五楼,郗苓连忙喊住他:“你干嘛?” “当然是为今晚做准备!”常钦兴奋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郗苓无奈地摇摇头,将水池中的餐具一一擦去油渍,眼神却飘忽不定,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一勾,打开水龙头将沾满洗洁精的餐具冲洗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祝大家情人节快乐,特奉上情人节礼物,与正文无关,纯当娱乐!(o)/~ 第38章 三十八 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赛紧随而至,这天一大早,常钦就在全身镜前照来照去,他身着白纹黑底的高级定制西服,里面搭配裁剪修身的纯白衬衫,领口处系了一条深黑色的真丝领带,在衬衫的第四与第五粒纽扣之间别了一枚银色的领带夹,半遮在西服扣起的衣领中,若隐若现,精致而不张扬。 这一身拉风的装扮,就是在郗苓的脚伤好了没多久后,常钦硬拉对方陪自己去店里挑的,为了能在晚会上一鸣惊人,常钦为这身行头下足了血本,足足花去他将近半年收入,走出奢侈品牌专卖店大门,常钦扶着郗苓的肩痛哭不已:“后面几个月,只能靠郗律师你养我了。” 郗苓鄙夷地看着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抖抖肩甩开他的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靠这身行头,晚宴那天你再努把力,应该能榜上个富婆。” 常钦:“……” 常钦得意地对镜子里的自己点了个赞,拉过郗苓站到身边,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你夫君我帅呆了吧。” 郗苓愣神了几秒,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回答:“你今晚,一定能拔得头筹。” 意料之内的讥讽并未传来,常钦像不认识身边这人似得扫了郗苓一眼,抬手覆上他的额头,不解地说:“没发烧啊?” 郗苓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道:“真是个十足的抖。” 抖常钦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仔细地叠好放回包装盒内——参加晚宴之前,他还得去趟工地,只能换上平时穿的平价外套,等从工地上回来再打扮回人模狗样的常总监登台耍帅——不一会儿,常钦就脱得只剩内裤。 郗苓:“……”他急忙别开脸“非礼勿视”,把手搭在卧室门把手上,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去看看牛奶热好没有。” 常钦好笑地看对方红到耳根的侧脸,拉回郗苓搭在门把上的手,将他圈在自己怀中,嘴唇附在那火烧般的耳垂边吐气道:“我都脱光了,你还想往哪逃?” 常钦有长期保持健身的好习惯,穿着衣服时,身型修长却不纤瘦,现在脱了衣服,更显一身肌肉精壮结实,背部线条笔直硬朗,胸前腹肌错落有致,根根肋骨在胸肌下方若隐若现,郗苓紧贴这光|裸的宽厚胸膛上,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紊乱不安的心跳,他不禁勾起唇角,心想这家伙耍起流氓来老神在在的,原来也会紧张的嘛,于是,他转过头,主动吻上对方湿润的双唇。 常钦受宠若惊,被这猝不及防的吻吓得连眼睛都忘了闭,就这么直愣愣地看向眼前人,任对方在唇间肆意揉|虐。 郗苓弯下眼角,用手心遮住对方乌黑的大眼睛,灵活的舌尖与之深情纠缠…… 下午,常钦从工地上赶回家,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行头,用发蜡固定了发型,这才带着郗苓直奔会场。郗苓也对自己的着装做了刻意打扮,但为了不抢常钦的风头,他跟身旁这人比起来实在低调进了尘埃里,仅一身简单的深色夹克搭配休闲裤,就算如此,天生精致的脸庞依然挡不住他孤冷的气质,他没有固定发型,柔顺的刘海垂落在额前,细长的凤眼在发梢间熠熠生辉。 席间,郗苓与肖钰坐在一起,常钦则被安排在主席上,他走上前,发现肖露早已在空位边等着自己,看到常钦出现,她宛然一笑,起身招呼他坐下,今晚的肖露与之前相比越发光彩动人,一颦一笑也吸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受关注程度绝不亚于常钦。常钦被一众评委和领导们围在中间,与他们推杯换盏,互相恭维,那晚共出现在包厢里的几位“大师”也坐在宴席中,这些重要人物里,身份最高也最惹眼的便是黄堪。 黄堪自上次对常钦惊鸿一瞥后,对他兴趣大增,这次常钦的位置就分在黄堪身侧,席间,黄大师拉着他聊个不停,从室内聊到室外,黄堪虽贵为国内顶级的室内设计大师,但对外墙设计同样驾轻就熟,建筑原理也是不在话下,两三句交谈下来,常钦对他的敬佩之情越发水涨船高。 “我曾经骂哭过不少建筑师。”黄堪主动向常钦敬了一杯酒,笑容满面地说,“每次跟开发商和建筑师们开会,我都会指责那些一味注重设计却忽略功能性的建筑师,让人过目不忘的建筑外形固然重要,但老百姓们用血汗钱换来一辈子的容身之所,大片室内面积却被浪费在设计上,你说,这些设计师赚的不是黑心钱又是什么?” 黄堪生来一副笑面脸,就算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依旧眉开眼笑亲和力十足的样子,常钦放下心里的担子,连连点头附和道:“黄老师说的问题,正是我当初刚开始跟师父学设计时,师父让我牢记于心的话:不造莫名其妙的房子,不做莫名其妙的设计。” 黄堪意外地扬起眉毛,佩服道:“哦?敢问常总监的师父是?” 常钦笑笑,眉眼间不乏自豪的神色:“我的师父名叫徐一然,也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现在晋升为主讲师,奔走在全国各地为深爱此行业的年轻人们演讲,很可惜,此时他正在南方出差,没能亲临今晚的宴会。” 黄堪遗憾地摇摇头:“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想与他好好畅聊一番。” “等师父回来,我一定安排他跟您见一面。”常钦机灵地说道。 “好好好。”黄堪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常钦,“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常钦恭敬十足地双手接过,将这张宝贵的名片保存在名片夹中。要知道这可是黄大设计师的名片,是全中国多少设计师想求也求不来的。 晚宴期间,精彩节目层出不穷,期间穿插各种大大小小的奖项接连颁出,常钦一边与黄堪交流,一边观赏节目,越临近自己的奖项,内心越发忐忑,他时不时地往郗苓所坐的那张餐桌望去,见对方时而埋头认真吃东西,时而与肖钰交头接耳,却从未抬头看向自己这边,他轻叹一口气,悻然收回灼热的视线。 觥筹交错间,时间如流水般滑过,很快就到了今晚的重头戏——年度最受国际建筑界关注大奖的得奖名单。 因为蒋立达的内部消息,常钦的参赛项目入选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是否能拔得头筹就是今晚最大的悬念,黄堪虽身为评委之一,可也无法控制大奖能够花落谁家,他不断用眼神鼓励常钦,安抚对方猛烈地能从口中弹出的心跳。 常钦的旧厂改造项目被划分在商业办公大楼奖项这一分类里,也是所有项目中分量最的一项,被安排在其余分类之后最后颁出,待商场/步行街项目、私人住宅项目、社区文化项目及酒店项目一一宣布完后,终于轮到了常钦所属的办公大楼项目。 常钦深吸一口气,在餐椅上正襟危坐,只听台上浓妆艳抹的女主持人口齿清晰地宣读今年入选的所有商业楼名单后,她请上特邀颁奖嘉宾——上届的金奖得住:阿里部落种子计划的主设计师付圣谕上台颁奖。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这位衣着光鲜的年轻设计师缓步上台,先对台下的观众深深鞠完一躬,然后清了清喉咙,作了一番简明扼要的自我介绍后,他不急不慢地打开手中的精致信封,抽出夹在期间的小纸条。 付圣谕出生在香港,是近几年冉冉而升的设计新星,他从小在国外留学,沾染一身洋人习气,生活中极尽奢华讲究,样貌也异常地出众,一直是万千少女的爱慕对象。付圣谕仔细看了眼手里的纸条,随后微微一笑,凑近话筒,口齿清晰地念道:“第47届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建筑类别奖项之商业办公大楼奖的铜奖获得者是——由奥意建筑工程设计有限公司主导并设计的蛇口沿山路宝耀片区工程,有请负责此项目的主设计师张志扬上台领奖。” 在连绵不绝的掌声中,一位年轻的男性设计师从隔壁桌上站起身,谦虚地朝四方各鞠一躬,然后他走出座位,迈着端正的步伐走上舞台。广播中适时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本项目位于蛇口沿山路工业片区,是‘蛇口网谷’互联网基地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完美诠释出视觉性和空间整体性,通过新的城市肌理来为蛇口注入新的活力,诠释了‘蛇口网谷’的意义。” 张志扬站在舞台中央,下面一片镁光灯闪烁不停,张志扬肆意地享受这扑面而来的荣誉,一名领导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走向张志扬,向对方颁发奖杯和证书,又跟他握了握手,短暂地拥抱合影后回到台下,张志扬则站在原地发表获奖感言。 紧随而来的便是宣布银奖获得者,付圣谕款款回到台中,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念出手中名单,常钦把耳朵张到了极限,他又期待,又害怕听到自己的名字。 “第47届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建筑类别奖项之商业办公大楼奖的银奖获得者是——”付圣谕调皮地顿了顿,在观众一片哄笑和催促声中,笑逐颜开地宣布道,“由gensler建筑公司设计的上海中心大厦项目。” 此奖项一出,现场一片哗然,gensler公司的参赛项目一直被视为常钦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们今年的参赛项目既繁复又新颖,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可没想到的是,对方费尽心机想要拿下头名,却意外地与金奖失之交臂。 常钦长舒一口气,心跳乱地离谱,他不断做深呼吸,四肢却控制不住地抖得厉害,突然,手背被一只柔软的掌心覆上,他转过头,对上肖露安抚的眼神,感受到手背上的五指攥得越来越紧,常钦勉强挤出一个附和的笑容,却没精力把手抽出。 “上海中心大厦根据一系列风洞测试而设计成流线扭曲的形态,以减少台风期间高达24的风荷载。该建筑共121层,竖向分为9个区域,包括底层商业、中间段的办公室以及顶部的酒店、文化设施及观景平台。”银奖获得设计师在介绍声中从容地走上台,从颁奖领导手中接过奖杯和证书,在亮如闪电的镁光灯中向台下的观众挥手致意。 两个重头奖过后,终于迎来今晚的重中之重:商业办公大楼奖金奖。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常钦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降到了冰点,似乎呼出一口气就能瞬间凝成一串冰柱,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极有默契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这最重要的奖项,究竟会花落谁家。 帅气的付圣谕设计师再次回到舞台中央,在宣布获奖项目之前,他简单描述了去年此时,自己坐在台下,忐忑等待宣布结果的心情,说话间,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常钦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他调整好情绪,凑近话筒看着手中的纸条念道:“第47届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建筑类别奖项之商业办公大楼奖的金奖获得者是——” 渲染悬念的背景音紧随而起,一时间,常钦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他的一只手仍被肖露紧紧抓在手中,另一边的黄堪用力搂了下他的肩,附在他耳边鼓励道:“希望,我能把这个奖项颁给你。”说完,站起身走向后台。 黄堪作为今晚身份最高的特邀嘉宾,自然也负责颁发这个最重要的奖项,常钦看他一路走向远处,直到消失在帷幕后才收回目光,顺带瞟了眼郗苓所在的区域,可惜此时场内光线黯淡,他看不清两米开外的任何事物。 付圣谕拥有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在生活中也养成了爱玩爱闹的性格,他极其无厘头地讲了个冷笑话,想以此缓解现场压抑到极致的气氛,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将紧张的气氛渲染地越发凝重。他尴尬地讪笑一声,急忙回归正轨:“第47届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建筑类别奖项之商业办公大楼奖的银奖获得者是——由晨曦建筑公司设计的旧厂房改造项目。” 话音刚落,雨点般的拥抱向常钦蜂拥而至,常钦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与前来道贺的朋友一一拥抱握手,端庄地向全场所有人鞠躬致意,然后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深吸一口气,向光彩夺目的舞台迈出坚定的脚步。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4节 越发肆意的镁光灯纷纷对准他,常钦被闪烁的灯光晃地压根看不清台下任何人,他眯了眯眼,朝观众们再次深深鞠躬,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彻整个大厅,这掌声持续了足有三分钟才逐渐停住,常钦直起身子,等在一旁的付圣谕第一时间向他送上祝福,常钦谦恭地接受并点头致谢。 “刚才在台下等了这么久,常设计师紧张么?”付圣谕调侃道。 “很紧张。”常钦对准伸过来的话筒,诚实地回答。 付圣谕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无厘头道:“那请问常总监中途上了几趟厕所?” 此问题一抛出,下面笑声一片,常钦尴尬地笑了笑,更无厘头地回答:“幸好,我肾还行。” 现场哄然一片,大家纷纷为常钦这一语双关的回答欢呼鼓掌,付圣谕也忍不住大笑几声,举起话筒调皮地问道:“那么请问,肾好的常设计师单身么?” 底下观众又跟着笑成一片。 常钦犹豫了一阵,眨眨眼,在茫茫一片白色的镁光灯中,寻找郗苓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瞒你说,我已经,有主了。”说完,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哦?”付圣谕八卦地拉长音调,“能有幸获得像常设计师这样英俊男子的垂暮,想必对方一定也是位及其优秀的女士,不知她今晚是否也降临会场,让我们能有幸一睹芳容?”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起哄道:“常钦的女朋友就在台下!” “是嘛?”付圣谕听到众人的喧哗,双眼放光地朝台下搜索,“请问常设计师的女朋友是哪一位漂亮女士,请上台来让大家见一见好么?” 肖露在一片欢呼声中站起身,深情款款地迈向台中,羞涩地站到常钦身边。 “果然是一位端庄漂亮的女士,请问这位美女,您是从事哪一行的?”付圣谕急忙绕到肖露这边,把话筒对准她。 “大家好,我叫肖露。”肖露大方地自我介绍,“我现在是一名软装设计师,手里经营一家软装设计公司。” “原来肖露小姐也是一名女强人!”付圣谕佩服道,又把话题对准常钦,“我非常好奇,你们两位是怎么认识的,常设计师可否为我们介绍一下?” 常钦强装镇定,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对着话筒缓缓回忆:“她就是负责旧厂改造项目的软装设计师,当初是我的同事兼好友肖钰向我推荐了她,那时候……” 一番回味过后,付圣谕早已惊讶地合不拢嘴:“难怪常设计师能够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原来这军功章里也有女友的大部分功劳,此时我只想说一句,你们两个不在一起,简直天理难容啊,大家说,是不是?”说着,把话筒对向台下。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句:“是——” 付圣谕收回话筒,看向这一对金童玉女的璧人,祝他们俩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后把肖露送回台下,请出黄堪为常钦颁奖。 常钦木然地站在台中央,内心一片冰凉。 其实在肖露恳求自己不要公开俩人分手的消息时,常钦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出现,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内心肮脏不堪。 你会怪我么?他看向那个模糊的方向,低声沉吟道。 黄堪在掌声中缓步走向常钦,心满意足地为他颁发水晶奖杯和奖状,看向常钦的眼神满是鼓励和肯定,他拍拍这个年轻人宽厚的肩膀,连道几声恭喜,最后回到台下。 常钦手捧奖杯,对准话筒,从容不迫地将郗苓亲手为他撰写的获奖感言背出口,今晚的他光芒四射、帅气逼人,手中透明的水晶奖杯上,硕大的烫金大字“金奖”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常钦发表完获奖感言,终于被请下台,他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前来道贺的人便纷至沓来,随着最后一个奖项揭晓,现场的气氛也轻松不少,热闹的歌舞表演重回舞台上,常钦应付完一波接一波前来恭喜他的朋友,抓住短暂的间隙溜到大厅外,在半路上遇到前来找他的肖钰,一见到对方,他就抓住肖钰的衣袖,紧张地脱口而出道:“郗苓呢?” 肖钰显然没料到对方第一句话竟是关心郗律师在哪儿,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而他的回答却让常钦瞬间跌入冰窖:“郗律师刚刚离开了,说要赶今晚的飞机去伦敦,怎么,他没告诉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灵隐寺,见到一条意境非常美的幽深小径,忽然脑洞大开,想着一位五官清秀的年轻和尚与一众和尚在小径上穿行而过,无意间一转头,对上一位英俊将军细长的眼,那眼中冰凉却带着愕然的意味,让年轻的和尚怅然一愣,然后…… 第39章 三十九 “你说什么?”常钦像听不懂中文话似得,一脸愕然地看向肖钰,手中的力道不知不觉也跟着加大了许多。 肖钰心疼地瞅了眼昂贵的西装袖子,拍开常钦指节泛白的手,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郗律师刚刚离开了,说是要赶今晚的飞机回伦敦。” 常钦皱紧眉头,实在闹不明白郗苓怎么说走就走,要离开中国去英国这么远的地方,这么多天里竟然一点消息都未曾透露,他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没听懂,还是肖钰喝多了说胡话,于是掏手机给郗苓打电话,怎料摸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找不着自己的手机在哪儿。 “糟了,一定是忘在餐桌上了。”常钦一拍脑袋,自言自语般哀嚎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往回赶,刚要离开,却碰上从洗手间里折出来的付圣谕,后者一见到他,就露出满面的微笑,缓缓向他俩走过来,常钦只好收回焦躁的面容,礼貌周全地冲对方微微颔首。 “常老师。”一场颁奖过后,付圣谕对他的称呼也换成了敬重十足的“老师”,可见此人审时度势的功力有多深厚,他温和地笑着,提醒道,“舞会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身为今晚的重量级人士,理论上是要以领舞者身份入场的。” 常钦点点头,感谢对方的提醒,跟着谦逊地说:“付老师不必太客气,叫我常钦就可以了,我看咱们年纪都差不了多少,平时你要是不回香港,大家可以约起来打球。”说着,揽过一旁的肖钰向对方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肖钰,也是一名建筑师,我们平时没事都会相约着一起健身打球。” “你好。”付圣谕仪态端庄地跟肖钰握了握手,听到常钦的邀请,不禁喜上眉梢,付圣谕处于大好的青春年华,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闲来无事就喜欢跟一帮朋友们出去打球泡吧,无奈他自己的朋友都在香港,每次出差来大陆,都为找不着人玩儿而苦恼,常钦的提议正中他下怀,只见他非常兴奋地掏出自己的名片,分别给俩人递上,同时亲和地说,“你们也不必跟我生分,叫我付圣谕就可以了。”他的普通话不算特别标准,话语间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港音,使得声音听上去细细长长,与他沉稳的外貌有极大出入,他看向常钦,非常自来熟地搭住他的肩,哈哈笑道,“以后只要常钦你邀请,我必定赴约。” 三个人又随意聊了些有的没的,约好过几天抽时间一起打网球,常钦一心惦记要找手机给郗苓打电话,无奈被付圣谕一路领向宴会大厅,那里早已围满了人群,大家都在等待继颁奖之后的第二重头戏——交谊舞会的开始。 宴会大厅内的装饰极尽奢华,房顶被烙着金粉的灰色纱缦覆盖,支撑屋顶的房梁上垂吊着几缕闪着荧光的灰色丝带,三盏巨大的水晶灯悬挂在空中,灯光摇曳,流光溢彩,一颗颗垂挂的水晶钻将光线折射地影影绰绰,常钦被安排在首位,旁边站着的是一身晚礼服的肖露,常钦原本以为主办方会安排一位女士与他一同入场,但在刚才的颁奖典礼上,肖露主动公开了女友身份,因此与常钦相携入场的舞伴自然非她莫属。 轻柔的音乐声响起,常钦挽起肖露嫩白的手,领着她一路走进舞池内,其他各奖项的获奖者紧随其后,他俩在舞池中央站定,背景音乐适时换成约翰·施特劳斯谱写的圆舞曲,几对人踩着节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女士们的长裙飞扬,像夕阳下绚丽的晚霞,在晶莹的水晶折射中与耀眼的灯光交相辉映,幻动出无数迷离的光影。 常钦搂住肖露纤细的腰身,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眼神,眼前浮现的,却是当时与郗苓在培训班里上课的情形,那个人,永远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只会对自己愚蠢的舞步不住翻白眼,却一次次忍受脚背被踩肿的痛楚,最后不得不极耐心地手把手教他摆正姿势,掌握平衡。 “郗律师以前学过跳舞么?”那时候,常钦曾疑惑地问过他。 郗苓漫不经心地回答:“小时候爸爸送我去舞蹈班学过几年单人舞。” “难怪……”常钦恍然大悟道。 “难怪什么?”郗苓皱眉问。 “难怪抱着你的腰时,觉得手感很软。”常钦眨眨眼,恬不知耻地说,一记暴粟紧随而至。 想及此,常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指尖在肖露的腰间滑动,结果一走神,不小心踩上了对方的脚背。 “嗯——”肖露痛哼一声,抬头瞥了眼常钦。 常钦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走神了?”对于常钦之前的神色,肖露统统尽收眼底,她略有不快地问道。 常钦不置可否,只好讪然一笑。 “刚才,你是在想郗律师么?”肖露的面色冷若冰霜,看向常钦的眼神中,带着尖刻的质问。 常钦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竟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洗劫一空,他困惑地看向肖露,只见她嘴角含着胜利者般的冷笑,像是讥讽,又像是幸灾乐祸:“可是郗律师已经离开了。” 常钦无奈地闭了闭眼,全世界都知道郗苓走了,唯独他还被瞒在鼓里,连电话都没能给对方打一个。 两个人互相搂着对方,在舞池里旋转跳跃,进退之间带出说不出的暧昧,可彼此交接的眼神中却连半分柔情也无,常钦怔怔地看向她,喃喃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露轻笑一声,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不屑,她一只的手被常钦的手紧紧抓着,踩着节奏在对方的臂弯下转了个圈,再回到常钦眼前时,已换作如平时一般的温文尔雅,只见她的睫毛轻轻一颤,柔声回答:“如果我连这个都发现不了,还敢妄想公司上市?” 常钦勉强勾了勾嘴角,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作三个字:“对不起。” 肖露倒完全不在意这声道歉,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怅然道:“我只是经常会想起以前我们三个人相处时的日子,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肖露。”常钦无奈地接口,“说了你可能不会信,但那时候,我跟郗苓真的没什么。” “哦?”肖露拉长音调,直视对方漆黑如墨的瞳仁,“你敢不敢保证,那时候你的心,也同样是纯净如水的?” 常钦无言以对,肖露的问题永远都是一针见血,他没有心情为自己辩解,而是直接点头承认:“这一路走来,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都好,我全没意见。” 肖露冷笑一声:“我杀你干嘛?我又不是变态杀人狂,我说了,我从不强留一颗早已不属于我的心,既然你已心有所属,我这个前女友,当然要祝你们幸福。”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刚才在大厅里遇到郗律师,他跟我说,他乘坐的航班是今晚九点三十,我想,等我们跳完了这支舞,你赶去机场,或许还能来得及见他一面。” 常钦没再接话,两个人在沉默中跳完舞蹈,音乐停住,常钦礼节性地拥抱了肖露,唇附在她耳边,由衷地说道:“谢谢。”然后,他找回手机,快速离开会场。 常钦一路飞车赶到机场,他跑下车,在偌大的候机大厅里四处狂奔,人群熙熙攘攘,他不断在其中找寻那个瘦消的身影,他直冲飞往伦敦的安检口,在那些排队过安检的人群中一一辨认,终究没能寻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常钦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一刻了,期间他给郗苓拨了好几个电话,语音提示都是已关机。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待分针滑过30,常钦终于泄气,他耷拉着脑袋,一步步踱出机场大厅外,走进附近的starbucks,跟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一杯白开水,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这里离起飞跑道很近,坐在光线昏暗的咖啡馆里,能听见一架又一架客机冲上天空的声音,他就在这样嘈杂的唔鸣声中,想象着郗苓所乘坐的那架飞机滑过跑到,一路逆风而上的样子,面对这星际苍茫的夜色,他究竟会想些什么呢?是否,为终于能逃离自己强加给他的禁锢而庆幸,以至于竟连招呼都不打就悄然离去,又或许确实是临时有急事儿要赶去英国处理,才会连晚宴都等不及结束就匆匆离开。 他,会想起我么? 常钦自嘲地笑笑,把咖啡当酒灌,不一会儿,胃就开始严重抗议。 常钦这才想起来,颁奖典礼时自己因为太过紧张,晚宴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空腹灌下这么一大杯咖啡,不闹胃痛才怪,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洗手间,蹲在马桶上痛得死去活来,好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喘着粗气扶墙而出,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竟憋出满头的汗水。 常钦随意冲了把脸,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滑到那个熟悉的号码上,每次公司聚餐时,要喝酒的晚上,他必然会找郗苓来当代驾,而后者也向来二话不说及时赶到,他已经过于习惯这种依赖,以至潜意识里早已经把郗苓的有求必应当成了理所当然。 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滑动联系人名单,翻出肖钰的号码,他把自己的地址报给对方,又颤颤巍巍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脆弱的胃依然在奋力叫嚣着,疼痛折磨他直不起腰来,常钦一口口喝完另一个杯子里的热水,想以此缓解胃部的不适,没一会儿,肖钰晃着车钥匙赶到starbucks,见常钦趴在一张小圆桌上,他两三步走上前,摇动对方肩膀,俯下身担心地问:“常钦,你怎么了?” 圆桌上的人抬起头,面色煞白地可怕,额头上渗出一颗颗细小的汗珠,让肖钰见着吓了一大跳,只听常钦低声回答:“我……胃痛。” 肖钰急忙扶起他走出咖啡馆,把他安顿在副驾驶座里,这才开车离开,肖钰转动方向盘,双眼直视前方:“你是来送郗律师的么?” 常钦轻声嗯道,连续不断的胃抽筋折磨地他一直摁住肚子,时不时发出低声的□□。 肖钰扫了眼常钦,忧心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儿。”常钦虚弱地回答,“就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又猛灌了一大杯咖啡,现在才会这样,回家吃点胃药就好了。” “真的不用去医院?”肖钰不安地问道。 “没事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去什么医院啊。”常钦捂着肚子缓慢回答。 肖钰只好放弃坚持,径直把车子开进常钦所住的小区内,他停好车,扶着常钦走进大厅,大门内的保安突然叫住他俩,从保安室里拿出一个四方的包裹,说是常钦的快递。 常钦接过来,跟保安大叔道了声谢。 肖钰把常钦扶进沙发里,又从柜子里翻出胃药,倒了杯热水,将药和水杯往茶几上一放,嘱咐常钦赶紧服下。 常钦乖顺地吞下药丸,顿感这蚀骨般的疼痛消散了许多,他长舒一口气,抬眼看向肖钰,感激地说:“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肖钰不以为意地回答,又担心地望着他,“你一个人没事儿吧?” 常钦摆摆手:“你早点回家吧,我没事儿的,吃了药好多了。” 肖钰不放心,走近仔细地审视了他几眼,见对方面色逐渐恢复红润,这才安心离去。 待肖钰离开后,常钦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剪刀,将刚才保安大叔递给他的包裹剪开,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废纸,一个包装艳丽的长方形盒子随之掉落在茶几上,常钦凑近一看,原来是之前在网上订的“那玩意儿”。 那晚,他正是站在不远的餐桌旁,跟怀里的郗苓约定说,等“那玩意儿”到了,晚上好好试试。 现如今时过境迁,那个说好陪他“试试”的人,却去了这世界的另一边。 常钦嗤笑一声,仰倒在沙发靠背上,茫然地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心里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电影台词: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像风起云涌,日落月升,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子会变黄,婴儿什么时候会长出第一颗牙来,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爱上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电影《无极》里鬼狼的台词 第40章 四十 英国当地时间凌晨两点,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内,一架从北京直飞伦敦的客机缓缓降落在布满点点灯光的跑到上,坐在靠窗某个座位上的郗苓摘掉眼罩,小幅度得伸了个懒腰,待飞机完全停稳,漂亮的空中小姐宣布乘客们可以下飞机后,他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背上双肩包,随人流走出机舱外。 从旋转带上取过行李箱,郗苓拖着箱子往机场大厅走去,刚过安检口,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直直地冲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洒下一片阴影。 “个子高就是便利,在人群里找人总能一眼发现目标。”郗苓心理极度不平衡地看着对方,口气随意地调侃道。 这个大半夜赶来接机的高个子年轻人,正是光让常钦听到名字就能恨得牙痒痒的vi,他的年龄与郗苓相仿,个子却比他高出大半个头,虽然正值夏季,但伦敦的夜晚还是有几分阴冷,vi恤搭配黑色牛仔裤,t恤外套了件黑底白花的长款薄毛衣,头发剪得极短,脑袋上反扣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鬓角两旁甚至能依稀看见头皮,他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五官极深邃,眉浓而长,眼睛虽不大,却亮而有神,眼窝处有两道明显的卧蚕,这使他笑起来非常孩子气,鼻梁极高极挺,下巴细而尖,腮帮收进颧骨下面,将脸型拉得修长,许是闲来就爱打篮球的缘故,vi虽衣着简单干净,但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痞气,似乎只要脱去昂贵的外衣,他就能随时冲上街跟人干架。 果真,vi接过郗苓手中的行李箱,将他领向停车场,途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方近闻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以前跟咱们混在一起时称兄道弟的,现在你出了事儿,第一个倒戈的就是他。”vi虽然从小在英国长大,但说起中文却总爱带几句京味儿,这跟他以前长期和郗苓呆一块儿有分不开的关系。 郗苓无所谓地轻轻一笑,解释道:“跟谁都能自来熟的人可是你。” vi撇撇嘴,不置可否,只好自我反省:“随随便便就相信人,这确实是我的软肋,不过,”他咬牙切齿继续说,“方近闻那种人,他最好每天烧高香保佑自己别让我碰到,否则,我见他一次就揍一次。” 郗苓捏了捏眉心,无奈地接话:“一年多不见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vi嘿嘿一笑,抬起修长的手臂搭住对方的肩,在郗苓骨骼分明的肩背上拍了拍:“我这不是想逗你开心么,看你从机场出来就心事重重的,放心吧,我已经让我老爸跟校长联系好了,他答应我们,一定会认真彻查此事,他相信你的为人,这次窦老师诬告你抄袭,背后一定有阴谋。”随即他又蹙紧眉头,不解地抱怨道,“不过,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过来,如果事发之后你及时赶过来解决,也不至于闹到会被事务所解除合同。” 郗苓轻咳一声,耳根微微泛红,躲躲闪闪道:“临时有事儿,被耽搁了。” vi也没多疑,自顾继续碎碎念:“那个方近闻也有问题。”提起这个名字,vi眼中的燃起的火光旺得都快把他烧起来,“搞不好,这件事儿他也有份参与,他不是觊觎你那选修课的位置很久了么?” “我不知道。”连续坐了八个多小时的飞机,郗苓疲惫不堪,眼袋上两团青色的阴影就是睡眠不好的佐证,他懒得跟vi剖析那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只毫不在意地接道,“既然他那么想要,那就给他吧。” vi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语重心长道:“我早就说这家伙居心不良,你却不肯听我的,非要让他帮你上选修课,这下好了吧,现在萝卜坑被他彻彻底底地坐实了,你却在这儿无动于衷。” 郗苓却轻快地一笑,并未把vi操碎心的唠叨放在心上:“我的课,不找他替我还能找谁,我俩师出同门,所有教历史的老师里我也只认识他,他肯牺牲晚上时间帮我上课,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会有心思防备。既然他那么在乎这门课,相信他应该会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我的学生们交给他,我也放心。” vi挫败地摇摇头,不再言语。 郗苓他坐进副驾驶座上,却没有闭眼休息,而是扭过头,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外看,他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七年,对街旁的每栋楼每棵树几乎了如指掌,曾经的他在这儿倾注了太多回忆,可这次故地重游,他却没有太多感慨,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孤单,从心底油然而生,就像心尖上某处最软弱的地方,被生生地揪着,疼,却无法言语。 “等学历的事情处理完了,你还打算回中国么?”vi转动方向盘,突然问道。 郗苓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回答道:“要回去的吧。” “为什么还要回去?”vi疑惑道,“你现在待的那家事务所都停了你的职位,就算学历的事儿解决了,你也没必要再回去替那个没良心的老板卖命了。” “我有手有脚,还怕找不着工作么。”郗苓不以为意地说。 vi目视前方,听闻粲然一笑:“这倒是,我们郗律师是什么人啊,当年伦敦四大律师行抢着要你,你却一家也看不上,坚决要跟窦老师回国,可结果呢?” 郗苓拖长尾音抗议,神色不怒自威。 vi就算不看他,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不耐烦的态度,他耸耸肩,妥协道:“好好好,我不提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皇帝太监什么的。” “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郗苓慵懒地纠正他,“这才毕业多久,你的历史知识都还给老师了么?” “我整天忙着帮我爸爸打理生意,见的不是客户就是合作商,哪用得着历史。”vi辩解道,“对了,你要是打算回国,就去我爸爸的公司怎么样?我们在中国的分公司刚起步,很多职位都还空缺,你如果能成为我们公司的代理律师,我老爸一定求之不得,到时我就跟你一起回国,替我爸打理那边的生意。” 郗苓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摇头感慨道:“投胎真是门技术活。” vi无视他的嘲讽,继续说:“正好也能让我见见,那个有幸能跟你一起旅行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郗苓心里咯噔一下,看向vi忽明忽暗的侧脸,呆愣了好一阵,最后云淡风轻地回答:“有什么好见的,不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那可不一样。”vi扬长声调大惊小怪道,“以前我那样求你跟我们一起探险,你说什么都不答应,郗苓,我还不了解你么,你要不愿意的事儿,别人就算拿刀抵住你的脖子,你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实在想不透那家伙究竟用了什么甜言蜜语,竟然能哄得你跟他一起旅行。” 郗苓长叹一口气,轻声回答:“他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拒绝不了。” “我明白了。”vi恍然大悟,两眼放光道,“原来他就是那个让你惦记了四年的人,这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想不到你一回国就遇到了他。” “是啊。”郗苓感叹道,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本打算好回去跟姐姐旁敲侧击一番,想不到竟然省去一大堆麻烦。” vi斜睨他一眼:“这么说,你们在一起了?” 郗苓苦涩地摇摇头。 “怎么,他不喜欢你?”vi扬眉道。 “他喜欢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其中一个。”郗苓轻声回答,语气中是极尽的疲惫。 vi嗤笑一声:“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得,挥一挥衣袖,从不带走一片云彩。” 郗苓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继续看向窗外掠过的风景,vi以为他睡着了,便闭口不再打扰对方。 深夜的伦敦,宽敞的人行道上行人寥寥,只有三三两两的醉汉在紧闭的商场门口发酒疯,这画面一晃而过,但还是让郗苓厌恶地蹙紧眉头。他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清冷的大街上,思绪逐渐飘回几个小时前,这世界的那一头,那个人,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享受四方无尽的荣耀,所有的镁光灯都对准了他,所有的焦点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光芒万丈、星光熠熠,他是当晚全场的宠儿,而自己,却只能在他走下台前,悄然离去。 真是个,懦夫。 郗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双眼看向倒映在车窗上的霓虹灯,深不见底的瞳仁逐渐在这变幻的光影中放空。 当时他离席而去,却在大厅里撞见了同样光鲜的肖露,后者见到他,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而后她马上收回情绪,温和地笑道:“郗律师,走得这么急,有事儿么?” 郗苓点点头:“晚上九点半的飞机,去英国。” 肖露再次露出惊讶的神情:“怎么突然要去英国?” “有点急事儿,需要过去处理。”郗苓微笑着回答。 肖露哦了一声,却自顾陷入沉思,郗苓见她没再说话,便道别离去。 “郗律师。”沉默过后,肖露突然叫住对方,郗苓停住脚步,只听肖露继续说,“我怀孕了,是常钦的。” 空气中有片刻的僵滞,郗苓愣了一会儿,然后扬起嘴角:“那你可得费心了,常钦好像不太喜欢小孩子。” 一丝讶异从肖露的脸上扫过,她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你竟然不难过?” 郗苓乐了:“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和他,不是……”肖露疑惑地呢喃,郗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对方把话补完。 结果肖露只是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没错,我是喜欢他。”见肖露突然顿住,郗苓也不隐瞒,大方地承认道,肖露听闻猛然看向他,后者却不躲不避,光明正大地回视对方,口齿清晰地继续说:“我本以为肖小姐是位聪明的女士,想不到竟然也会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来挽留爱情。” 肖露的笑容一秒僵在脸上,平时自信满满的一个人,这一刻,就像个落荒而逃的小偷,被郗苓揭开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无地遁形。 只听郗律师兀自笑起来,感叹道:“看来,你是真喜欢他,偏偏常钦那个傻子,以为你之所以会跟他告白,只是因为事业。”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5节 肖露自嘲地笑笑,从郗苓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人来人往的□□,低吟道:“我确实是为了我的前途才选择跟他表白,曾经我拒绝他,也因为当时他只不过是个小设计师,没什么地位,可我万万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竟然升得这么快,甚至凭借旧厂改造项目拿下两岸四地建筑大奖的金奖。早知道如此……” “爱情不是多选题,并非你选了a,还能够转头再选c。”郗苓打断对方,口气犀利地说。 肖露却自顾继续说:“早知道如此,我就保持初心,对他的感情永远停留在事业,可是,我却偏偏要动心。”肖露摇摇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苦涩。 郗苓无言以对,在他眼里,肖露一直是个高贵冷艳的人,他从未见对方像现在这样无助又失落,他张了张嘴,喉结干涩地上下滚动,挤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挤出一句:“对不起。” 肖露轻轻一笑,眼角却不带任何笑意:“你真的和常钦很像,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说的永远只有对不起。其实我从没怀疑过你,刚才跟你说的那些,都只是试探而已,没想到,郗律师竟然这么爽快,毫无保留就承认了,我本以为我的对手会是个比我更漂亮更厉害的女人,谁知——”肖露冷笑一声,抬头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郗苓,“让常钦移情别恋的,竟然会是个男人。” 郗苓只觉得心中有万千碎片滑落,这么多年,他守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像小丑般,牢牢地将这个秘密深埋在井底不可见光,他害怕这个秘密被揭开的那一刻,会遭受千夫所指,会被万人的唾弃,就好比今晚,他直直地对上常钦探寻的目光,当那个人说出“不瞒你说,我已经有主”时,从他心底开出一朵纯白无瑕的风信子,可那朵风信子只能兀自开放,兀自凋落,他不能够挪动脚步,甚至不能发出一个音节来对此作出回应,最后走上台,接受所有人祝福的,永远只能是肖露,抑或是和肖露同样性别的女子。 见郗苓的面色逐渐灰败,肖露撇撇嘴,充满歉意地缓解气氛:“对不起,我一时嘴快,我并不是歧视同性恋,而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想到,我会输给一个男人。” 郗苓勾了勾嘴角,平淡地回答:“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你我此时的现状,根本无法用输赢来衡量,我厌恶一切需要勾心斗角的东西,这世上总有求而不得的事,一件物品不管多稀有,如果需要靠算计才能得到,那我宁愿不要。其实有时候能得到的未必就是好的,失去的也未必糟糕,人活于世,最害怕的是自寻苦果却不自知。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常钦对你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属于你的爱情就像流沙,越害怕失去,就会抓得越紧,抓得越紧,流逝得越快,苦守着一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情,只会让自己平添烦恼,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何处寻不到属于你的一片天,为何非要徘徊于这四方天井之中,白白降了自己的身份。” 肖露垂首聆听,原本愁苦的脸逐渐恢复生气,最后,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重新变回原来那个高贵的肖露,她看向郗苓,由衷地感激道:“谢谢你,郗律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接着她伸出右手,“祝你一路顺风。” 郗苓紧抿双唇,也伸手与她握了握,放开后,就像斩断缠绕在彼此间的盘根错节,金碧辉煌的大厅外,等待在前方的是一片海阔天空,肖露回过头,看对方背影直挺,修长的双腿坚定地踏在光亮的大理石砖上,直觉这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冷气场,没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思想,更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感情。 郗苓换上vi为他准备好的电话卡,打开手机,在联系人名单某一栏上滑了又滑,最后挫败般地轻叹口气,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一夜过后,常钦声名大噪,在胃痛的折磨中睁开眼,等待他的是数不清的采访和邀约,文化村项目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哪一处都少不了他,可他只有一个脑袋两条腿,实在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只能将各种家居杂志的采访安排在晚上,其余邀约则一推再推,苟延残喘的日子过完两天,他才想起给郗茯打电话。 “郗姐姐。”常钦开门见山道,“郗苓去英国了,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那天还是我替他把行李送去机场的呢。”郗茯直截了当地回答。 常钦哑口无言,果然,郗苓要去英国的消息全世界都知道,唯独自己被蒙在了鼓里。他郁闷地从鼻腔内哼出一口气,带着不满的情绪继续问:“那郗苓的联系方式你有么?” 电话那头停顿了好一会儿,郗茯才缓慢地回答:“没有,他说等买到了新号码,会主动跟我联系,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了吧。” “哦。”常钦冷淡地挂断电话,将手机往沙发上随意一丢,最后自暴自弃地念道:“随便你,爱咋咋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暗恋,不敢表露的爱 第41章 四十一 一路长途奔波,再加上倒时差,郗苓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他穿着一身棉质居家服走出卧室,见vi正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碌。 vi在伦敦市区有一套不大的单身公寓,是毕业后父亲送给他的礼物,vi自小就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不愿意跟父母同居一屋,虽然他自己家的房子要比这个小套间大出几百倍,但他更爱窝在这里,享受专属的个人空间。 “起床了?”见到郗苓向自己走来,vi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走到咖啡机前,取出几颗咖啡豆开始煮咖啡。 “你今天怎么不上班?”郗苓从水壶里倒出一杯开水,每天起床后,他都习惯先空腹喝一杯水。 “跟我老爸请了几天假。”vi扫了眼郗苓,意味深长地说,“这几天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专门负责你的日常。” 郗苓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我又不是没在英国生活过,哪用得着你照顾。” vi不以为意地回答:“从明天开始,你就得经常往学校跑,难道不需要个司机什么的帮你开车么,万一两方谈不拢,我还能兼职当打手。” 郗苓正无语地捏着眉心,一杯咖啡顺势递到他手中,只听眼前那个身量欣长的男孩语重心长地继续说:“快别摆出一张像要去受刑的苦脸了,不知有多少人排队想见我一面,现在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你倒挑三拣四地。” 郗苓干笑一声:“那我就当回好人,让她们插队吧。” “诶诶诶,你可千万别!”vi听闻,脸上的表情惊恐无比,“就为这事儿,我爸都整整念叨我两个礼拜了。” “怎么,你又把哪个刚认识的女孩子带回家了?”郗苓喝了口咖啡,好奇地看着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婊|子,”vi轻啐一声,咬牙切齿道,“他娘的,老子的名表、钱包、车钥匙统统被这个小贱|人给拐走了,幸好我及时报警,除了损失一些现金外,其他都找回来了。” 郗苓欣然一笑:“早就警告过你了,别把不三不四的女人随便往家带,失财倒是小事儿,关键是你就不怕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 “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vi提高音调辩解道,“我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就连pub那种地方都不怎么去了,那晚是我老爸几个下属硬拉我去参加一个什么聚会,说是公司里一名女同事过生日,他娘的,我连那女人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给她过哪门子生日,要不是我老爸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跟下属们打好关系,我万万不可能答应去参加那杀千刀的聚会,结果,我被那堆人灌得连妈都不认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把我背回家的,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去警署报了案才知道偷东西的是个女人,核对完身份,警察发现那人就是pub里的调酒师,手表、钱包、车子都找回来了,就是钱包里的现金全被那婊|子给花了,就因为这事儿,我爸天天念天天念,我的耳朵都被训出一层老茧了,你要不信,今晚你见着他,他铁定又会把这事儿翻出来说。” 郗苓无奈地摇摇头:“一个大企业的小开,现今伦敦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却在酒吧里醉得不省人事,这么醒目一猎物,您这是送上钱明目张胆地勾引别人来抢劫啊。” vi痛苦地哀嚎一声:“郗律师,你就不能换几句台词安慰我么,这些话就是我老爸整天没完没了念叨的。” 郗苓笑笑:“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再整天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当心你老爸把这套房子收回去,让你搬回家跟他们一起住,到时就真的有你哭的。” vi被郗苓恐吓地全身一哆嗦,甩给对方一个白眼:“你别在那儿给我幸灾乐祸,到时见着我爸,千万记得替我好好美言两句,说不定,”vi冲郗苓眨眨眼,“他就会答应让我跟你一起回国。” 郗苓无语凝噎,他没再接话,而是走到vi身旁,低头看了眼:“又打算煎牛排?” “怎么?”vi看向他,眉角一扬,“你离开英国这么久,难道一点也不想念我煎的牛排?” 郗苓哼了一声,不痛不痒地回答:“你的手艺我早已掌握七八分,想的时候就自己煎。” vi失望地转了转眼珠,浑身散发着满腔热情被瞬间浇灭的挫败感,听完郗苓的打击,他把木铲举在半空,迟迟不愿回锅,郗苓见状推了推他的手肘,提醒道:“想什么呢?再不翻面儿牛排就老了。” vi这人生来具有极大的魔力,这魔力在郗苓眼里就是一种强烈的“人格分裂”,他的外表总给人一种不务正业的痞气,可了解他才知道,此人对某些事儿的执着程度着实让人咂舌,vi的中文名叫叶文苼,出生于富贵家庭,却热爱做西餐,这或许跟他爷爷以前是个厨子有关,当年他的爷爷从中国留洋来英国,在伦敦的一家西餐厅学做菜,因为手艺出众而声名远播,之后他爷爷辞职自己开了间餐厅,生意越做越大,待交到vi爸爸手中后,当年街角的一家小餐馆现在已发展为大型连锁企业,叶氏集团旗下的餐饮业遍布整个欧洲和北美洲,去年又把分部开进了中国,郗苓与vi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里,当时郗苓的钱包差点被人偷走,是vi狂奔三条街才替他找回来,郗苓见他一身厨师装扮,头上还戴着一顶象征厨师等级的白色大高帽,以为对方也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在这家餐厅里勤工俭学,后来才知道,vi打工的这家西餐厅就是叶氏集团旗下经营的各大连锁餐馆之一,原本一个励志故事瞬间演变为狗血八点档。 潜心钻研厨艺的vi却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富二代一样,为自己喜欢的事业跟家里人作对,他的爸爸让他跟自己学做生意,他也就老老实实地报了个工商管理,毕业后偶然认识郗苓,对他一见如故,之后竟吵着要和他一起投奔窦老师名下学历史,父亲听完儿子的恳求,觉得儿子身为中国人,从小却在英国长大,确实有必要多了解一些自己国家的文化,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多宽限了他三年时间,待学成之后再继续跟自己学做生意,这在外人看来诡异地不行的人生轨迹,对vi来说却理所当然,在他的世界观里,人生来就应该猎奇,多接触不同的领域总归没坏处,因此野外探险也成了他日常生活的必须项目,这个爱好又跟郗苓一拍即合,只可惜当他认识郗苓时,对方已经经历了那场大变,早已习惯一个人远游,所以无论vi怎么苦口婆心央求对方,郗苓都不曾答应与他一同前行,之后意外得知郗苓竟然自己打破这个守了几年的规矩,他为此怨念了大半年。 晚上,vi带郗苓回家吃饭,叶家家大业大,光在这几千平米别墅里干活的佣人就有十来号,叶爸爸只有vi这一个儿子,平时自然掌上明珠般地捧着,当听到儿子说想要跟郗苓一起回中国时,父亲的眉头皱了足足一分钟,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你跟郗律师一起,我自然放心。不过……” 郗苓与叶家相识已久,他生性淡薄,叶父叶母都十分喜爱他,叶文苼跟他熟识后,曾经那些长期泡吧、吸烟、酗酒、滥情等等一大堆让父母头疼不已的坏毛病,统统烟消云散,这让两个长辈欣喜不已,每次儿子把郗苓带回家来,必然会被奉为座上宾。 “唉,爸!”vi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向您保证,上次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我都多少年没泡吧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上次那件事儿真的只是个意外。” 叶父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厉声训斥道:“谁教会你这么没规矩,长辈的话还没讲完,就随便插嘴打断。” vi撇撇嘴,只好忍气吞声地缄口不言。 “我的意思是,”叶父把视线转向郗苓,意味深长地说,“如果郗律师愿意来我们公司上班,让vi跟你一起回国,我自然一百个放心。” vi听闻两眼放光,正想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再次被叶父凶狠地瞪了回去,他挤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嘴角却收不住地上扬。 “不知郗律师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成为敝公司中国分部的法律顾问。”叶父微笑着看向郗苓,真心实意地邀请道。 郗苓谦虚地低下头,柔声回答:“伯父太客气了,您亲自邀请,我哪有推辞之理,只不过我现在的状况就好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等我把当前这件事儿处理完了,一定会给您明确的答复。” “好!”叶父爽朗地笑起来,“说实话,你的学历对我而言无足轻重,我看中的是你为人的品性,vi认识你后,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完全脱胎换骨,以前那些臭毛病改得一个不剩,这让我和他妈妈都欣慰不已,只是他还年轻,为人处世都不像郗律师你这般成熟,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偷走这么多东西却全然不知。”说着,严厉地瞪了叶文苼一眼,后者却对郗苓眨眨眼,满脸写着“你看,我没骗你吧”。 郗苓的注意力未被vi吸引过去,仍旧专注地看向叶父,后者调回视线,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公司的专职法律顾问,薪资方面,其他公司的法律顾问年收入多少,我给你翻三倍,奖金提成再另外加倍,待遇上,我保证绝对不会委屈郗律师。” 郗苓听闻展颜一笑:“谢谢伯父厚爱,不过我向来不习惯被特殊照顾,既然伯父如此看重我,工作方面我一定尽心尽责,还希望伯父能够以我的现实能力考虑薪酬,不然,对公司的股东们也不好交代。” 叶父审视般地看了郗苓许久,最后满意地点点头,主动向他敬酒,郗苓急忙举起红酒杯回敬对方,坐在对面的vi将俩人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嘴角早飞到了天上。 这边厢,常钦的脾气一上来,六岁孩子都不如,打定主意不去打听郗苓的联系方式,就真把这事儿撂下,整日马不停蹄地跑工地、接受采访、拍硬照,日子一晃就是一个月。 直到有一天,他在化妆间化妆时,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本以为是哪处房产中介,他不耐烦地将电话挂断两次,对方却仍旧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化妆师只好暂停手上的工作,示意他听电话,他只好摁下通话键,态度恶劣地冲对方喝道:“你谁啊?” “请问,你是常钦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 常钦思索了好一阵,觉得这声音极其耳熟,却死活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只听那边的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沈清漠,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么?” “沈律师,原来是你啊。”常钦恍然大悟,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一扫而光,一旁的化妆师看得惊诧不已。 沈清漠就是之前他跟郗苓去太原时,和郗苓一起替刘贵成打官司的那个律师。 常钦无视身边人异样的眼神,激动地将手机牢牢贴在耳边,只听沈清漠继续说:“我现在在北京,给郗苓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手上正好有上次见面时你给我留的名片,就打给你了,没有影响到常总监吧?” 此时早过了晚饭时间,常钦正在赶拍一组被推到晚上的硬照,一会儿还得接受杂志采访,忙得脚不沾地,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但沈清漠这通突然而至的电话,瞬间把他浑身的疲惫吹得烟消云散,他非常高兴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只因为,这个人是郗苓的朋友。 “当然没有,郗苓去英国了,所以接不到你的电话,不知沈律师找我们有什么事儿么?”常钦客气地说。 “是这样的,我这趟来北京主要想买个单反,本打算让郗苓陪我跟我媳妇去看看,谁知怎么都联系不到他,不知常总监你是否有门路,可以为我们指点一二。” “沈律师你可找对人了,我们干这行的都免不了要用到单反,我的公司与一家数码经营店有长期合作,不知沈律师何时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常钦爽快地回答。 “我随时都有时间。”听对方如此热情地答应下来,沈清漠着实出乎意料,“主要看常总监你的时间。” 常钦举着电话思索了一阵,最后回答说:“我现在确实忙得不行,连周末时间都不属于我自己,这样吧,明天下午我看看能不能抽出半天时间,陪你俩逛逛。” 沈清漠连声道谢,挂了电话,常钦脸上的笑容迟迟未散去,直到化妆师回来给他上妆,他才敛起神色,内心却突然莫名地惆怅。 第二天,常钦快速跟工人交代完注意事项,提早从工地出来,陪沈氏夫妇逛遍了大半个数码城,货比三家后,最终在跟公司有合作关系的那家经营店买了一台单反,从商场里出来,沈清漠执意要请常钦晚饭,常钦拒绝不下,最后只好点头答应。 “听郗苓说,白玉兰也跟你们一起过来了,不知她今晚是否有时间,可以喊她出来一起吃饭。”路上,沈清漠突然提议道。 “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常钦听闻急忙掏出手机。 白玉兰接到常钦的邀请,二话不说立马赶来餐厅,说起来,沈清漠也算她半个恩人,要不是他在警察局有熟人提供内情,刘贵成指不定何时才能洗清冤情,白玉兰再次见到对方,激动不已,一连敬够三杯酒才肯罢休。 “好了好了。”常钦笑着把她摁回座椅上,责怪道,“你想把沈律师灌醉,也得先问问沈夫人的意思,哪有一上来就连着敬酒的。” 白玉兰脸皮本就薄,听常钦这么说,脸唰地就红了,她用手背遮住脸颊,不好意思地说:“沈律师、沈姐姐,真对不起,我,我就是见着你们开心,真没想这么多。” 沈律师连连摆手,劝她别把常钦的话放在心上,常钦也用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好笑地安慰道:“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想不到你竟然就认真了。” 沈清漠把注意力转向紧紧贴在白玉兰身边的小家伙,柔声细语地说:“一年不见,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他的病好了么?” 小家伙怕生,见沈清漠盯着自己笑,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转溜,身子不知不觉地往白玉兰怀里钻,白玉兰慈爱地看着儿子,伸手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谢谢沈律师关心,他的病已经好了,这还得多谢郗律师,刚来这里的那段时间,多亏郗律师照顾我们母子两个,我儿子的病才能好得这么快。”白玉兰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遗憾,为今晚郗苓的缺席而伤感。 常钦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内心五味杂陈,他抬手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沈律师、沈夫人,你俩吃菜啊,白玉兰,快吃菜,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后还学郗苓的样子,破天荒地往白玉兰儿子嘴里塞了一小块红烧肉,父爱十足地问道,“好吃么?” 小家伙咂咂嘴,害羞地点点头,惹得常钦心痒不已,暗想以后自己也要生个玩玩儿。 饭后,常钦借故上厕所,顺道把晚餐的钱付了,沈清漠知道后气得不行,执意要把钱还给常钦,最后在常钦连连保证,下次一定再带郗苓来太原,让夫妻两个好好请他们吃一餐补偿回来,沈清漠方才作罢。 作别沈氏夫妇后,常钦送白玉兰跟儿子回家,车上,常钦犹豫来犹豫去,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草稿,最终磨磨唧唧地开口:“玉兰妹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陪儿子坐在后座的白玉兰抬起头,借窗外昏暗的光线看向常钦倒映在后视镜里的双眼。 常钦清了清喉咙,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郗律师?” 白玉兰吓了一跳,见常钦目光犀利地看向自己,急忙心虚避开,白皙的脸庞瞬间被染成深红色,她沉默半晌,结结巴巴地回答:“郗律师这么优秀的一个人,长得也这么好看,我,我要是说从没对他心动,可能常大哥你也不会相信。但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身份,郗律师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常钦只觉得满心酸味四溢,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别这么不自信嘛,我看他对你挺关心的,搞不好,郗律师可能真看上你了也说一定。” 白玉兰却平静地莞尔一笑:“常大哥,您别开玩笑了,郗律师对我好,哪是看上了我,他那是因为……”说着说着,原本轻快的口气突然染上一层无来由的心酸。 “因为什么?”后视镜里的常钦扬起眉毛,好奇道。 白玉兰长吸一口气,慢慢回忆说:“不怕常大哥笑话,之前,我确实问过郗律师这个问题,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既陪我找房子又帮我找工作,甚至借我的钱也不要我还,我本以为他会回答我说看我一个人举目无亲,怪可怜的,就多帮帮我,可当时我听完他的回答,顿时就彻底死心了。” 白玉兰的语气十分酸楚,常钦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对方难以言状的无奈,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规律地敲动,尽力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问道:“郗律师回答了什么?” 白玉兰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回答:“郗律师说,我的出现,曾经让他吃了好久的醋,把我留在他身边,这样让他有安全感。” 常钦听完白玉兰的话,如石化般僵在座椅上,双手依然机械地操作方向盘,脑中却一片空白,他还未来得及消化白玉兰刚才说的话,只听身后人继续说:“常大哥,你说,郗律师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可我是个女的啊,怎么会让郗律师律师吃醋呢?” 第42章 四十二 “可能,可能……郗律师的女朋友喜欢女人?”于心有愧的常钦欲盖弥彰地回答,结果给了白玉兰一个更无厘头的答案。 白玉兰:“……” 思索半晌,白玉兰缓缓开口,心疼地说:“郗律师真可怜,工作没了不说,偏偏女朋友竟然喜欢女人。” 常钦还未从刚刚的撞击中回过神来,只听白玉兰又扔出一枚炸弹,他傻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一声:“啊?” “嗯?”白玉兰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不是常大哥你说的么,郗律师的女朋友喜欢女人?” “不是不是。”常钦左手悬在方向盘上方,小幅度地摆了摆,“你刚刚说什么,郗律师没工作了?” “怎么,郗律师没跟你说么?”白玉兰越发困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没说,前段时间,郗律师手上的案子都被上头给转移了,虽然现在还未下达正式文件,但同事们都说,郗律师已经被免职了。” “为什么?”常钦扬高声调,气愤地吼道,正在后座上昏昏欲睡的小家伙腾地坐起身,直接被吓清醒了。 小家伙不敢在陌生人面前闹脾气,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嘴角撅起,委屈地看向妈妈,白玉兰急忙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之后又看向后视镜里的常钦,战战兢兢地说:“这个,我也,我也不清楚,我都是听同事们说的,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别人都在瞎胡说也不一定,郗律师在事务所的口碑一向排在首位,其实,私底下嫉妒他的律师挺多的……” 常钦没再说话,只是闷声不吭地把车开到白玉兰家楼下,送别母子两个后,他没有回家,而径直去了郗苓的房子。 郗苓腿伤后,常钦以照顾伤员的名义搬进这里,身上就一直带着郗苓家的备用钥匙,等郗苓的脚伤养好,他又软磨硬泡要对方跟他一起搬去他那儿,郗苓拗不过他,只好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再次搬进常钦的那套大房子里,这间屋子,自从俩人一起搬离后,常钦再也没来过。 常钦换了拖鞋走进屋内,房子闲置过久,空气中飘着轻微的粉尘味道,他站在客餐厅之间的空道上,想着如果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是郗苓,看到这满屋子的灰尘,该有多头疼。他审视着屋里熟悉的布置,内心无限惆怅。不远处沙发的角落里,他曾经在那儿与郗苓相拥,缱绻缠绵地接吻…… 他调开视线,转身走进卧房,床铺一如既往地整洁无比,郗苓不习惯把家里弄得太乱,之前那段不长的同居日子里,常钦整日如坐针毡,他只要把脏衣服随便一丢,立刻就会有一道冷光扫来,看得他后背直发凉,最后自己乖乖起身,捡回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他总爱抱怨郗苓平日生活习惯过于严谨,细心地像个耄耋老翁,不容许屋子里染上半点尘埃,每次他想偷懒不干家务,就会拉过郗苓嫩白的手,心疼地往上面吹气:“你说你这么好看一双手,老干家务,到时干出满手老茧,多可惜啊。” 郗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既然这样,等你拖完了地板,顺便把窗户也擦了吧。”说完,把抹布往他手上一甩,自己跑去书房上网。 回忆就像一罐蜂蜜,常钦泡在其中,嘴角不住地上扬,待他回过神来,看着几乎空无一物的衣柜,苦涩之情又如山洪海啸般席卷而来。 “都……搬空了啊?”他意外地张了张嘴,随即又自嘲地轻笑几声,“走得,还真彻底……” 常钦用掌心摁住发酸的太阳穴,仰面倒在洁白的床单上,低声沉吟,“郗苓……” 一觉睡醒天已大亮,常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枕头底下找到手机,看了眼锁屏上的时间,脑中空白几秒后,他腾地一下坐起身,冲进洗手间里洗漱。 每个月初的早上都是公司的例行会议,常钦前一晚忘设闹钟,早上果不其然又迟到了,常钦在工作上一直都是个极度守时的模范员工,没想到连续的两次例会他都迟到了,上一次还是因为在床上跟郗苓多闹腾了一会儿……常钦甩开这该死的无孔不入的回忆,长叹一口气,开车直奔公司。 例会结束后,常钦把笔记本夹在腋下,空闲的两手插|进口袋,摆出一副非常欠揍的模样走回办公室,经过别组的办公位时,见几位女同事正围着电脑,叽叽喳喳笑个不停,一脸八卦地在讨论着些什么。 公司里到适婚年龄的待嫁姑娘一大堆,平时有事没事总爱扎堆讨论公司里谁最帅谁最有魅力,常钦貌比潘安,自然成为女同事们讨论的焦点人物,他又刚刚拿下两岸四地建筑大赛金奖,名气越发势如破竹,现在已经发展到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引来一片惊叫,紧跟着顺风倒下一片的夸张状态。 常钦甩了甩刘海,正要昂首挺胸,假装无动于衷地路过,只听办公桌那边传来一个颤抖的女声:“郗律师真的太帅了!” 常钦:“……” 这位女同事刚嚎完,扭头就对上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正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看,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桌上的水杯跟着滚到了地上。 “啪!”白瓷杯子如天女散花般碎了一地,几个同事惊呼一声,赶忙拿来扫帚扫清满地的碎片,那个被他吓傻的姑娘皱紧眉头,一只手抚着胸脯,惊魂未定地抱怨道:“常总监,您走路好歹发点声音好吧,把人吓傻了你负责啊。” 常钦却听而不闻,趁那几个同事跑开收拾地板,他顺势插|进空缺的缝隙中,视线依旧牢牢地锁住那闪烁的电脑屏幕,不咸不淡地问道:“这都是你拍的?” 魂魄只剩下半条的女同事愣了半晌,最后点点头,茫然地“嗯”了一声。 常钦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手指覆上鼠标滚轮,把照片一张张往下翻,心中不悦之情满溢,面上却无半分波澜:“你喜欢郗律师啊。” 那女同事也不害臊,正大光明地承认道:“没错啊,不单单是我,还有她、她,还有她,她们都拍了。”她手指分别对向另外几个在忙碌的同事,卖队友卖得十分给力。 常钦不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翻阅那几张偷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全是两岸四地建筑大奖颁奖典礼那晚的郗苓,只见他五官精致的脸庞在五颜六色的光柱中忽明忽暗,时而低头沉思,时而与周围人交谈,不管现场多么精彩纷呈,统统与他无关,他甚至没有往舞台上看一眼,这样的状态从某张照片开始戛然而止,看时间正是常钦上台领奖的时候,郗苓不再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高仰起头,目光专注地望向前方,之后几张连续偷拍的照片里,虽然角度不同,时间点也不一样,甚至坐在他身旁的人都换了几个,可无论周围人怎么变动,他们或低头或东张西望,郗苓的表情至始至终都保持一个样儿,就跟定格了一般,他没有移开视线,没有埋首玩手机,而是不错眼珠地看向舞台,红的绿的光柱打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细长的眼尾微微向下,薄唇紧抿,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漆黑的瞳仁中折射出晶亮的光芒,望向前方的那两道灼热视线里,分明写满了骄傲。 常钦顿觉得浑身冰凉,滑动鼠标的手指停滞不前,他不敢再向前翻,因为无论怎么翻下去,照片里那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他仰首含笑,目光认真而执着,如果说那晚的颁奖需要凝聚全部的注意力去关注的话,那么郗苓的表情可以用倾注生命来形容,常钦没办法描述那神情给他带来的触动,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他就这样坐在台下关注自己,好像只需要这样看着,就满足了他身心所有的需求。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常钦神情恍惚地离开办公桌,抓过身旁女同事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对方忍不住闷哼一声,只听他重复念叨道:“等我一下,你等我一下。” 几个人被他的反应惊得手足无措,正想问常总监是不是吃错药了,只见对方一阵风似得跑开,没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冲回来,手里带着一个方形的移动硬盘,二话不说把数据线插|进主机里,右手拿过鼠标,动作娴熟地将刚才看的那些照片统统拷进硬盘里。 “常总监?”女同事不解地看向他。 常钦这才注意到众人疑惑的目光,他干咳几声,强装镇定地解释道:“那晚郗律师还问我要照片来着,想不到你们都拍下来了,正好,我可以带回家给他看看。”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跟郗苓关系好,便不再怀疑,任凭常钦把那一摞相片打包带走。晚上,他坐在书桌前,仔细地翻看每一照片,不放过期间任何一处细节,他每看一眼,都觉得有把小刀在心尖轻轻划过,他从未怀疑过郗苓对自己的感情,至始至终都以为这段往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对方有爱人,有原则,又怎会因为几句撩拨而心猿意马,他那时候的顺从,或许只是同情,抑或头脑发热,他从未想过,郗苓有可能确确实实,是真心地喜欢,甚至爱着自己。 可如果是这样,那他又为何要不辞而别呢? 还有那个vi,又是个什么角色? 远在英国的vi打了个喷嚏,他擦擦鼻子,泪流满面地骂骂咧咧道:“他|妈的,究竟是哪个混蛋搞的鬼!” 身旁的郗苓推推他,皱眉提醒道:“你说话文明一点儿,这可是在学校。” vi听闻抬头扫了一眼,果然见办公室内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师纷纷抬头,充满怨念地朝他俩看过来。vi在桌底下比了个中指,收回脑袋,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低声回道:“怕什么,他们又听不懂中文。” 郗苓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自顾低头查询电脑中的文件。 本以为几天就能解决的学历事件,想不到来英国几个月了,却一点儿进展也没有,窦实教授控告郗苓论文抄袭,理由是在他毕业那年的某期校刊中,刊登了一篇与郗苓毕业论文内容几乎一致的文章,作者署名正是郗苓的导师窦实,此期刊是在毕业答辩前两天发布的,导师挪用学生的文章发表在刊物上,却冠以自己的姓名本就是师生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学生没理由也不可能控告导师抄袭,导师能看中你的论文并发表出来,本就是作为学生最大的荣幸,学生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计较版权问题,但是万一有人在时间线上就此较真,导师却可以控告学生剽窃,只不过基本没有导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儿,像窦实这样反过来咬爱徒一口的,实属罕见。 郗苓此时就坐在窦实曾经用过的电脑前,搜索以前用来搜集论文的文件夹,从中找出自己那篇,确认上面的最后修改时间,以此证明自己的论文要远远早于校刊发表,从而将抄袭罪名不攻自破。 英国莱斯特大学的管理非常严格,平时一般不允许闲杂人士进入教学楼,更何况是教授的办公室,要不是叶父提前跟校长打过招呼,郗苓和vi两个人根本没机会跑来查找文件,出乎意料的是,窦实曾经用过的这台电脑内一片空白,他们毕业那年所有资料都被清理得半点不剩。 “这摆明就是蓄意而谋。”vi攥紧拳头狠狠敲了下桌面,又被郗苓白了一眼,提醒他保持安静。 vi强忍下心中的怒气,绷紧面孔,悄声问郗苓:“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把我们的论文都删了,让我们找不着证据,你好好想想,除了窦实,还有谁跟你有如此深仇大恨?” 郗苓压根没料到这一层,听了vi的话,也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vi叹了口气,自顾推理道:“我拖朋友查过窦实的出境记录,这几个月他都没来过英国,况且,他亲自跑来做这件事儿目标太明显,容易被人怀疑,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一定有人在替他跑腿。”他推推郗苓的手肘,“你好好想想,前几个月你都跟谁待在一起,身边哪个人最鬼鬼祟祟。” 郗苓就着vi的话思索片刻,猛然发现事发前几个月里,他一直都躲在家里养伤,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死赖在他家不走,美其名曰照顾他养伤的常钦。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6节 见郗苓突然走神,嘴角还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vi皱起眉头,抱怨道:“想什么呢?” 郗苓的神智一秒被拉回原位,他干咳一声,掩饰道:“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受伤了,没见过任何人。” “你受伤了?”vi立马紧张地问,“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 郗苓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大惊小怪:“小伤,早就好了,那时候方近闻邀请我跟他们一起玩儿cs,我不小心掉进一个干涸了许久的水塘里,把脚给崴了,在家休息了几个月。” “你说什么?”vi抬高音调,在郗苓的怒视中不耐烦地转了转眼珠,重又压下声音说,“方近闻把你的腿弄伤了?” “……”郗苓一头黑线地解释道,“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方近闻只是刚好邀请我跟他们一起玩儿。” “你是不是傻啊!”vi再也顾不上喧哗不喧哗,一把拉起坐在椅子上的郗苓,噔噔噔直往门外跑。 “你干嘛?”郗苓被他一路拉到走廊上,白皙的手腕上勒出一道淡红色的印子,他甩开对方力道极大的手掌,万分不爽地抱怨道。 vi看了眼时间,站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抗在肩上扔进车里,他一只手搭在郗苓瘦弱的肩上,催促他继续走:“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趁我朋友下班前赶去公安局,查一下方近闻的出境记录。” 郗苓猛得停下脚步,一脸诧异地看向对方:“你怀疑方近闻?” vi居高临下地回看他,眼神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是……”郗苓显然一百个不相信,他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一个字,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发现锁屏上提示一条未读信息,划开屏幕后,一条短短几个字的短信,却让他整个人好似瞬间跌入冰谷。 【郗苓,我很想你。看到信息,请马上联系我好么?我现在就在伦敦。——常钦】 第43章 四十三 伦敦,这座全球有名的雾都之城,空气湿润,多雨雾,一年中有大部分时间都在飘雨,难怪有句歌词唱道:伦敦总依恋雨点。 郗苓被vi拽进车里,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已经飘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他透过氲起一片迷雾的窗玻璃,怔怔地望向被雨水浇得模糊不堪的街道,微微皱起眉头:怎么突然来了呢,带伞了么?他那丢三落四的毛病,铁定不知道来伦敦必须要带伞吧。 手里依旧抓着手机,刚才那条短信搅得他心烦意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显示屏,上面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觉得喉咙干涩无比,好似有万根尖针刺向喉间,他长吸一口气,看向正专心开车的vi,犹豫良久,最后缓缓开口道:“vi,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 vi五官深邃的脸庞直面向他,疑惑道:“什么事儿?” 几个小时前,一架客机飞翔在茫茫的天际中,常钦紧闭双眼,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耳朵里插着耳机,手机自带的音乐播放器中正反复循环着一首旋律柔和的歌曲。 “在梦中你的脸,那距离不曾有改变,灰白的是过往云烟,痛已不见。属于我们的夜,如今随风都已成灰,听你的声音听不见,已听不见。” 这一趟,他几乎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在忙得脚不沾地的状况下,硬是跟蒋立达讨来了两天假期,紧跟着又办理签证,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月,才好不容易踏上这架直飞伦敦的客机。 临走之前,他给郗茯打了无数的电话,对方拗不过他,终于松口将郗苓的联系方式告诉常钦,包括郗苓在伦敦的住址。 常钦不明白,为什么几个月前还是触手可及的恋人,眨眼之间,想要再见他一面,竟然需要花掉所有力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思,也闹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自从上次在肖露那里栽了个跟头后,他曾暗暗发誓,再不会为求而不得的感情殚心竭虑,若不是偶然发现那几张照片,看到照片上郗苓那近乎痴迷的神情,估计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下定这样的决心,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漂洋过海。 伦敦这座城市,常钦最多只在那部红极一时的影片《sherlock》见过,其中最具标志性的伦敦眼在泰晤士河畔缓缓转动,河对岸的大本钟年复一年坚持不懈地行驶着他的使命,大红色的双层巴士在马路中央穿行,街道两旁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随处可见:文艺复兴式的圆顶和罗马立柱,哥特式的尖塔与雕饰,巴洛克式的贝壳状拱门,以及英国特有的红砖外墙,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历史遗迹在诉说过去,这里的大街小巷都流露出历尽风霜的痕迹。 熟识郗苓后,常钦每次在电视里看到伦敦这座城市,都会忍不住多瞄上几眼,现在,他就站在这繁华都市的中央,幻想郗苓曾经在这里有过的生活,那是对方人生中最青葱的岁月,有可能,他曾在这里经历过最刻骨铭心的爱情。 想及此,常钦深吸一口气,伦敦城内的清新空气穿过他的气管直达肺部,却像一注硫酸,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如果回到十年前,他还会觉得自己很潇洒,为爱长途跋涉,拉下面子祈求对方回到自己身边,可惜十年前没有人值得让他卑微至此,十年后,他站在街边小店透明的的橱窗前,望着擦拭如明镜般的玻璃里自己模糊的身影,突然觉得可笑至极,一个奔三的男人,为了一段昙花一现的爱情,在这异国他乡街头盲目等待,前方有重重荆棘,肩上有千斤万担,他却只能傻等在这儿,等那个人过来认领自己。从机场出来后,突然而至的小雨将他淋得狼狈不堪,街边的梧桐树被风吹出沙沙的响声,一片接一片的梧桐叶在空中打转,他觉得这每一片随风而落的枯叶,都像在嘲笑自己这份满目苍夷的爱情。 常钦苦苦等不到郗苓的回复,只好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几声提示音后,他终于听到那个久违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慌和茫然,却让他冰冷的心一秒恢复温暖。 挂掉电话,常钦突然觉得,沦落到这一步,他统统认了,因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为另一个人这样黯然神伤了。 郗苓比料想中出现得早了许多,常钦站在原地,看对方把车停好,然后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冲对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长途跋涉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不堪:“你来了?” 几个月不见,郗苓的状态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头发长了许多,浓密的双眉完全被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神不再清透明亮,而是掺杂了几分复杂的忧思,眼袋看上去也厚重了许多,眼窝下挂着两团淡青色的阴影,脸颊显而易见地凹陷下去,五官鲜明的脸上毫无血色,肤色较之前越发苍白了几许,薄唇淡无生气,嘴角有些刻意地扬起,他上下打量了浑身湿漉的常钦一眼,只见对方的头发完全被打湿了,一缕一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薄t恤,棉质的布料上也全是雨水,让他整个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郗苓眉头微蹙,两片唇瓣轻轻碰了碰,发出的音节同样低沉:“你没带伞么?” 常钦低头审视了狼狈的自己一番,尴尬地耸耸肩:“出门太急,忘了。” 郗苓无奈地叹口气:“我就知道。”他露出有几分担忧的神情,语重心长地教育常钦说“伦敦常常会下雨,以后出门记得带伞,我先带你进屋洗个澡吧。” 常钦听到“进屋”两个字,眉头不安地抽了抽,他瞄了眼停在路边那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跑车,假装若无其事道:“想不到才来伦敦这么几天,你连车都买了。” 郗苓淡淡地回答:“是朋友的车。” 常钦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任由郗苓带他绕过一条条小巷,最后走进一栋简欧风格的建筑内,在三楼的某间公寓门外停住,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从玄关处的鞋柜里取出一双拖鞋让常钦换上。郗苓行云流水般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常钦看在眼中,胃里一阵阵发酸,他本以为,郗苓可能只是心情不好跑来这里散散心,却没想到他竟然有车子开,现在还有一套房子住,满满一副“移居到此”的状态。 “进来吧。”郗苓走进屋内,转身招呼他,常钦拖着行李箱,一路东张西望地来到客厅。这套房子不算大,面积看起来跟郗苓在中国的那套单身公寓差不多,满屋家具都是素雅的白色,搭配满墙的浅灰色壁纸,一股硬朗的中性风直入眼帘,常钦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他还没有在这简洁的小屋内发现一丝女人的痕迹。郗苓走进洗手间,为他准备好热水,常钦翻出干净的外套长裤,进去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后,常钦用毛巾擦拭湿漉的头发,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镜中自己的面容:睡眠不足落下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的细胡渣、因为心情低落而毫无血气的面色……常钦叹了口气,想着本该以最好的状态来见郗苓,没想到,却让对方抓住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他低头找剃须刀,这才发现,镜子旁的置物架上放了两个牙杯,杯子里各插着一把牙刷,两把刮胡刀整齐地摆放在牙杯旁边,另一边的挂钩上垂挂着两条纹路相似的毛巾…… 常钦:“……”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探出头问郗苓哪把刮胡刀是他的,郗苓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拿起自己那把递给他,整个过程中,常钦都牢牢紧盯对方的面庞,见郗苓将情绪掩藏地天衣无缝,常钦不爽地撇撇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谢谢。” 常钦把自己收拾干净,回到客厅中,发现郗苓正窝在沙发里捧着本书看,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对方身穿一件干净的纯白t恤,紧致的轮廓线条在棉质t恤内若隐若现,他的身材比例匀称,长期健身让他的身上肌肉随时保持良好的紧绷状态,结实的腰身隐藏在宽松的上衣下摆内,细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休闲裤中,从郗苓的角度看过去,竟透着几分神秘的性感。 郗苓的喉结显而易见地上下一滚,手里翻书的动作停在半空,视线从常钦宽厚的胸膛上扫过,飘忽不定地移向他的脚尖,常钦将对方无措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得意地一扬,两三步走过去,将窝在沙发里的人紧紧搂进怀中,柔软的双唇贴在他耳边吹气:“我很想你。” 敏感的耳垂瞬间烧得通红,郗苓闭了闭眼,用尽生平最大的意志力推开对面的人,他调整了下坐姿,将目光移向正前方,神色不安地问:“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常钦没料到郗苓竟会如此冷漠,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微微偏过头紧盯着对方线条明朗的侧脸看,无辜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很想你。” 郗苓重又移回视线,像看一个孩子般看向他,近乎哀求道:“常钦,别再任性了。” 常钦心头一悸,不明白自己在对方眼中怎么突然就“任性”了,他耐下心来,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我不是任性,我是真的很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分钟都熬不下去。” 郗苓苦涩地笑了笑,神色淡然地说:“这样的调情,对你而言实在是信手拈来。”他把目光对向对方漆黑的瞳仁,眼神极尽认真专注,音调却逐渐转淡,“这二十多年里,你已经对多少人说过了。” 常钦被对方质问地一头雾水,他直觉郗苓在无理取闹,他俩已经相处了一年,连同居都有半年多之久,他是个怎样一个人,对方心中多少都该有点意识,又何必在此时,在这异国他乡,对自己兴师问罪。 只见郗苓捏着眉心,无奈地说:“常钦,我承认我对你动过心,但我也说过,这份感情让我觉得很累,我不想担着了,我早就应该放下的,过去是我不好,当断不断,我向你说声抱歉,现在,请你也放开手好么?” 郗苓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一点一点地划过常钦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他想起给郗苓过生日那天,对方那几乎能穿透自己内心的眼神,当时他也是用这种万般无奈的口气,说出那句话:我觉得很累,不想再担着了。他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当时郗苓所谓的放下,原来指的就是自己。 常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抓住对方冰凉的手,低下头,忏悔般自我反省道:“郗苓,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才让你对我如此不信任,我承认以前的我确实过得非常随心所欲,在感情上从没能够从一而终,我没办法对你做出海枯石烂的保证,我只希望能用我的实际行动向你证明,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对另外一个人动心。” 郗苓没有抽出手,任由对方紧紧抓着,温暖的体温从手心传来,郗苓却感受不到半丝暖意,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知道的。” 常钦猛然抬起头,神情中是万分的不可思议,他呆愣半晌,张了张嘴,却见对方苦涩地勾起嘴角:“没错,我就是这么犯|贱,我口口声声说你三心二意,自己却背着‘家室’跟你调情。你守着像我这样的人,又为了什么呢?你有光明的前途,有善解人意的父母,如果你不那么任性的话,肖露也是个非常合适的对象,她亲口告诉我她爱你,这样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你面前,你为何非要学那飞蛾,自不量力地扑火?” 常钦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似乎以此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急忙解释道:“我跟肖露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相信我。” 郗苓摇摇头,终于将自己的双手从他手心中抽出,视线移向茶几面上,面如止水地说:“发生不发生都没什么紧要,我在乎的,本就不是这个。” “那你……”常钦向前挪了几寸,慌张道,“你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郗苓看向他,一直淡如水的面色突然揪成一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说了,我有男朋友,有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我之前犯了错,现在我意识到我的荒唐,我要逃离那种生活,你还不懂么?” 常钦无措地沉默许久,痛定思痛后,他再次张开双臂,将郗苓牢牢锁在自己怀中,宽厚的胸膛紧贴着对方骨骼鲜明的背脊,慌乱地口不择言,“你不要离开我,你刚才为我制订的那些生活,我半分也不想要,我会说服我的父母,我会对你一心一意,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够说到做到……” 郗苓痛苦地低下头,实在被这个人的死缠烂打弄得筋疲力尽,他恨自己软弱无能,从再次邂逅起,他就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人的甜言蜜语,意志稍不坚定,就会跌进对方的温柔漩涡中万劫不复,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这次绝对不可以,却无力推开这温存的怀抱。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打开了,沙发上紧搂的两个人纷纷抬起头,个子极高的vi站在玄关处,嘴角挂着痞气十足的笑容,看到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姿势,他倒不慌乱,但脸上的表情也客气不到哪儿去,他嗤笑一声,直直地看向常钦,挑衅味儿十足地说:“这位就是常大设计师吧,想不到你打招呼的方式如此露骨,不过这可是在我家,我还是郗苓的男朋友,当着我的面儿,你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狗血地我无颜以对…… ps:常钦在飞机上听的歌名叫《可风》,建议搭配阅读。 第44章 四十四 其实早在vi站在门外掏钥匙时,常钦就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但他故意搂着郗苓不放,目的就是想以此看看对方这名义上的男友会作何反应。 早在别人口中听了无数次vi的名字,此时正面交锋,常钦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容貌确实英俊地无可挑剔,当然,能让郗苓看上的人,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vi这孩子气十足的模样,常钦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喜欢这种类型。只见vi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一只耳垂上还挂了颗十字架耳钉,脖子上一条长至胸口的银质项链,在夕阳下折射出微弱的亮光,常钦不悦地抽抽嘴角,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郗苓,起身走向玄关,大方地伸出一只手,向vi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常钦。” vi也伸手与对方握了握,微笑着点头:“早就久仰大名,我的中文名叫叶文苼,不过你也可以和郗苓一样,叫我vi。”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依然窝在沙发里的郗苓。 常钦将这些微小的动作尽收眼底,胸膛内顿时怒火中烧。 郗苓见俩人明面上客气谦虚,暗地里却剑拔弩张的招呼方式,直觉一个头两个大,他扶额避开视线,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常钦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郗苓,宽厚的胸膛因燃起的妒意而剧烈起伏,完全无视vi的存在,依然不甘心地问道:“郗苓,你跟我走么?” “你什么意思啊?”仍旧站在玄关处的vi怒气一触即发,他两三步走上前,拽过常钦的胳膊让他正对自己,抬起手掌朝他胸口上用力一推,后者猝不及防,在原地打了个踉跄,他赶忙找回平衡,理了理上衣,毫不示弱地挑衅道:“我在跟郗律师说话,麻烦闲杂人等给我闭嘴!” 平时脾气温顺到没朋友的常钦,突然发起火来,浑身竟然散发出一种禁|欲般的帅气,原本灵动的大眼睛半眯起来,浓黑的眉头蹙成一团,下巴戏谑十足地上扬,双唇紧抿,唇角下压,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对面的人踩在脚下狠揍一顿。只是常钦逆来顺受惯了,鲜少会流露这种表情,郗苓跟他相处这么久,这样的神情也只在对方脸上见过三次,一次是初见时,一次是在圣姑庙前,跟自己同在一条线上质疑吴敬时,还有一次就是颁奖那晚,他站在光彩夺目的舞台上,也是这样下颚高扬、眉角微蹙,只不过那晚的神情并非挑衅,而是高不可攀,那种看起来像要把全世界都踩在脚底下的自信,让郗苓沉醉其中,怎么都挪不开目光,他甚至觉得,这才是常钦最本来的样子,平常那些温文尔雅不过是他在这个社会混迹太久,依附在面孔上的伪装。 “你……”vi拳头早就攥紧了,他紧紧揪住常钦的衣领,下一秒就要挥上去,后者也龇牙咧嘴地狠狠盯向对方,随时准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 “够了!”一直躲在沙发角扶额的郗苓再也没法视若无睹,忍无可忍地吼道,他头疼地快要炸开,搞不懂究竟从哪招来了这两个未成年智障在家耍性子,搞得好像谁很乐意欣赏似地,他强忍下心中的不爽,尽量不让自己跟这两个傻|逼同流合污,耐下心来说:“要打架麻烦出去打,房子外面观众多。” vi:“……” 常钦:“……” 见两个人终于停止争吵,郗苓站起身,走到常钦旁边问道:“你订好酒店了么,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如果这时候没订酒店的话,恐怕很难有空房间……” 常钦却避而不答,突然抬起手,固执地抓住对方手腕,双眼涨红地快滴出血来,视线赤|裸又灼热,再次一字一句地问了遍:“你跟我走么?” 郗苓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扭动手腕,挣脱他的束缚,脸上甚至闪过一丝厌恶。 常钦的表情一秒僵住,他明白,对方这是在下达逐客令,常钦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瞬间裂成无数碎片,他放开郗苓的手,攥紧双拳,骨节透过肌肤泛出骇人的白色,一张脸紧紧绷住,面色冷若冰霜,双眼牢牢地锁着郗苓,在这凛冽的目光压迫下,后者瓷白的脸微微泛红,不得不转头避开他的视线。 常钦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最后心灰意冷地收回目光,紧咬后槽牙吐出几个字:“不劳郗律师费心了,再见。”说完抓起行李箱的拉杆,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经过vi身边时,他眯起眼,恶狠狠地扫了对方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径直关门离去。 直到楼道里噔噔噔的下楼声消失得无影无踪,郗苓才退回沙发边,挫败般地跌坐进去。 局外人vi看在眼里,不解地问:“你这又是何必呢?” 郗苓充耳不闻,只是抓过方才看到一半的书,继续埋头认真读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vi无视对方的冷漠,两三步跑到窗前向下望,看到常钦从楼道内走出,一路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往的行人中,好在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是街道上仍旧积满了雨水,常钦却全然不顾,几次踩进水坑中,污浊的泥水溅湿了两条裤腿,只见楼下的人走出几步后,突然顿住,不甘心地重又抬起头,朝三楼某个窗户深深地望过来,vi急忙躲进窗帘后,手指向窗外,冲郗苓一挑下巴,轻咳一声提醒对方:“诶,他在楼下看你。” 郗苓浓密的睫毛轻微一颤,跟着又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纸。 vi无奈地摇摇头,重又把脑袋探出去,自言自语道:“他走了,这回可是真走了。” 郗苓合上手里的书,看向vi逆光中的背影,轻声说道:“vi,麻烦你……” vi立即转过身,双手张开举在胸前,示意对方不必再说下去:“我知道,我明白,你就放心吧。”说完,又走回玄关换好鞋子,打开门冲到楼下。 听到大门再次关上,郗苓捏了捏眉心,疲惫地仰倒在沙发上。 常钦一路莽莽撞撞地跑来,什么事前功课都没有做,包括订酒店,其实他压根没把这一条列入行程表内,本想着再不济,郗苓怎么都不可能眼睁睁看自己露宿街头却视而不见,他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之所以故意没提早订酒店,就是认定对方铁定会心软,等郗苓无奈之下收留了自己,他就霸王硬上弓,必要时,再来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恶俗手段,怎么都能把这个倔强到底的家伙乖乖哄回中国,可他万万没想到,当自己和vi并肩站在一起时,郗苓竟然真的会选择后者,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想到方才郗苓要求自己离开,那不容置喙的口气和冷若冰霜的面容,他的心脏就被揪得生疼。 再也不要想了,就当那一切全是过往云烟吧,常钦抹了把脸,拖着箱子在青石路上飞奔。 在vi所住房子的不远处就有家五星级酒店,常钦路过酒店气势恢宏的大门,犹豫许久,还是沿街拦下一辆出租车,嘱咐司机远离此地,开往别处另找了家酒店。 待vi再次回到家中,郗苓一改往日淡如水的神情,刚听见钥匙插|进钥匙孔中转动的声音,他就跑到玄关从里面打开门,见着门外的vi,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样?” vi弹去满身的风尘仆仆,耸耸肩道:“他没有住那儿,而是去了南华克,你那间房算是白定了。” 郗苓背靠在鞋柜上,深吸口气,又自顾低笑几声,接着他收回笑容,看向vi认真地问:“那你……”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vi拍胸脯保证道,“我一直跟到他住进酒店才离开的。” 郗苓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踱回沙发里。 vi不解地跟上前,皱眉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人赶走的是你,现在变成跟踪狂要知道对方住哪儿的也是你。” 郗苓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怎么,你还想多留他一会儿?非要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才肯放他走?vi你还是个三岁孩子么?动不动就拿拳头解决问题。” “我这不是配合你的要求嘛!”vi一头黑线道,“既然你要我假扮你的男朋友,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他调戏你,却无动于衷?” 郗苓无言以对,再次疲惫地捏着眉心。 “喂!”vi两三步走过去,紧挨对方坐下,一本正经地看向郗苓,“看在我这么尽心帮你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那个常钦究竟发生了什么,非要闹成这样不欢而散。” “没什么。”郗苓随意地拿起遥控器换台,在电视机嘈杂的背景音乐中,气定神闲地回答,“这个坑,我一个人掉进去就够了,不能把他也拉进去。” “你是说同性恋?”vi无语凝噎地笑了两声,“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现在同性恋满大街跑,也没见谁拿硫酸泼他们啊。” “你不明白。”郗苓认真地看向对方,严肃地解释道,“当年,我爸爸就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而被活活气死的,虽然我曾经拉常钦假扮我的男朋友,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他面对常钦时,也是一百个满意,但事后又反复纠结,越想越烦躁,才会导致心脏越来越差,最后在股东大会上猝死。常钦的爸妈都还很年轻,观念也十分传统,他们两个对我那么好,我不能这么自私,因为自己的一时之需,将他们俩也拖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常钦这个人就是这样,感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只要我能够咬牙不放,他很快就会死心离我而去,然后再喜欢上一个适合他的姑娘,结婚、生子,过正常人该过的生活,至于我,”郗苓轻笑一声,继续说,“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隐藏自己的感情,我宁愿将它深埋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也不希望暴晒于阳光下,白受这尘世的玷污。” vi轻叹一口气,在对方倔强的眼神中哑口无言,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郗苓,这可真不像你,原本那个想要什么,就义无反顾去争取的人去哪儿了?” 郗苓自嘲地笑笑,低头感叹:“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资格去义无反顾,我连我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 vi听闻,心尖像被一把利刀剜过,他靠近郗苓,伸手紧紧搂住对方瘦弱的肩膀,于心不忍地拍了拍:“别难过了,至少你还有我呢。” 郗苓噗嗤一笑,重又抬起头来:“快别肉麻了好么,我真的承受不住。” vi抽了抽嘴角,不爽地瞪了他一眼:“这牙尖嘴利的毛病真是永远都改不掉,一点面子都不留,行了,你也甭垂头丧气了,我已经查到方近闻的出境记录了。” “怎么样?”郗苓急忙询问。 “有我这个叶·福尔摩斯·文笙在,还有什么能逃过我的法眼。”vi得意地扬起眉毛,“上个月,这家伙确实来过英国。” 郗苓深吸一口气,沉吟道:“看来,这事儿确实跟他脱不了干系,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一起在老师门下求学时,我自问跟他关系不错,也从未得罪过他,可他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我?” “这还用问么。”vi不屑地皱了下眉头,似乎连提到这个名字都让他恶心不堪,“你霸占了选修课的位置,等于将学校里一大半学历史的学生收入囊下,方近闻那人生来好面子,你俩年龄又相当,自然会被学生们拿来比较,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你在学校的名气铁定比他大,再加上他是专业课老师,你却只上选修课,身份如此悬殊,评价却成反比,这更让他无颜以对,也就越发记恨你,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我一丁点都不奇怪。你总说我容易相信别人,但至少我相信了还知道回头怀疑人家,不像你,慢热到吐血,等真正熟识了却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坚决不回头。” 郗苓无辜地转转眼珠,拍开对方搭在他肩头的手,辩解道:“我可没有,我基本不会相信别人,所以我的朋友不多,算起来,好像也就你一个了。” “哦?”vi扬长声调,意味十足地看着他,“那刚才那个常钦,又算什么?” 郗苓白了他一眼,没再接话,径直起身走向厨房。 常钦在伦敦的南华克区找了一家酒店住下,酒店紧挨于泰晤士河畔,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泰晤士河周边的风光一览无余,夜幕在他跟郗苓暗自赌气时就已悄然降临,亮着一圈金光的伦敦眼仍在孜孜不倦地缓缓转动,大本钟的钟面光彩照人,分秒不停地行驶着他的使命,一艘艘亮起灯的轮船从高耸的伦敦塔桥下穿过,河面水波潋滟,将倒映其中的光线氤氲成朦胧的幻影。 常钦折腾了一天,累得快虚脱,无心再欣赏风景,他在酒店餐厅预定了一份汉堡薯条,接着又去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待晚餐送达后,他草草地享用完,栽倒在松软的大床里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直过了中午,常钦才从睡梦中醒来,他躺在床上伸了个大懒腰,直觉浑身酸胀地不行,一个人在空旷的大床上翻滚良久,最后下定决心,起身穿衣服。 外面天气阴沉,好像随时又要飘起雨来,他的心情仍旧低落,实在不愿意出门,可一想到自己花了高额机票千里迢迢赶来,明天就得动身离开,生平第一次来伦敦,只是跑人家家里耍回小性子就匆匆离去,除了泰晤士河周边,其他地方长啥样儿他一概不知,这也太说不过去,于是他只好把自己装扮一新,在网上搜索附近的景点,出门搭车过去。 身为建筑师,来到这座古迹遍布的城市,常钦无论走到哪儿,都会习惯多看几眼这里错综复杂的建筑结构,巴洛克建筑风格追求自由,靠富丽的装饰象征财富,建筑的外立面上雕刻各种繁琐的花纹,运用夸张的色彩穿插曲面和椭圆形空间,以此营造神秘的气氛;哥特式建筑以尖形拱门著称,塔尖高耸入云,窗户上绘满了色彩斑斓的玻璃画。伦敦的著名景点很多:有收藏了世界各地文物和珍品的大英博物馆、有王室成员用以参加婚礼的西敏寺、还有巴洛克风格建筑代表圣保罗大教堂……待常钦走马观花般逛完这各色古迹后,太阳早就落到了地球的那一头。 常钦拖着几近散架的身体回到酒店,一整天的四处闲逛下来,紧绷许久的心终于放松许多,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孤身远行,期间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波折,回想起来也是苦不堪言,他想起郗苓每次都只会一个人旅行,不禁佩服对方独自处理问题的能力,还有单独一人的长途跋涉中,所不可避免的孤单寂寞。 常钦没力气再出门觅食,于是又打电话从酒店餐厅叫了外卖,没过多久,服务生推着一辆银质的手推车敲开他的房门,除了他点的牛排红酒外,还有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一起并排放在常钦面前。 常钦疑惑地皱起眉头,用生涩的英文问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只点了牛排和红酒。” “没错。”服务生用地道的英式口语回答他,“这是一位先生特意嘱咐要送往您的房间的,刚好您叫了外卖,我就顺便一道送来了,请慢用。”说完,他礼貌地鞠了个躬,转身退出房间。 常钦好奇地拆开礼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封好的蛋糕,还有一把小型的折叠伞。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样东西从礼盒内取出,再慢慢拆开蛋糕的包装,只见这个蛋糕非常小巧精致,表面撒了一层巧克力粉,再用白色奶油表了一层花样繁琐的雕花,周边一圈用白色奶油封口,下方的白瓷碟上用巧克力酱写了一圈:“happy birthday !” 常钦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猛然想到几个月前,刚得知郗苓被导师诬告那天,为了逗对方开心,他曾在甜品店里买了一大块提拉米苏带回家,当时郗苓开玩笑问是不是自己生日,他一头黑线地回答,谁会买提拉米苏当生日蛋糕,跟着又死皮赖脸地求对方给他一个birthday surprise。 结果,他面前真就摆了一个完整的提拉米苏蛋糕。 也获得了此生最大的surprise。 这突然而至的礼物,让常钦的内心五味杂陈,能送他这种诡异蛋糕的,只有一个人,他把礼盒翻过来,一张厚重的纸条从底部掉落在桌面上,他拿起纸条,发现原来是三张意可贴,靠尾部的黏胶彼此粘在一起,上面用钢笔写了几个字,笔锋苍劲有力,一看就是郗苓的字体,常钦举到眼前,只见第一张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他撕掉第一张,第二张的字迹跃然纸上:记得带伞。 再撕掉第二张,最后一张是:忘了我。 第45章 四十五 入夜的伦敦城非常迷人,城市灯光映照在幽暗的夜空中,与深黑的云雾交替,层峦叠嶂出梦幻的紫、神秘的蓝、热情的橙,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入夜后,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不小的雨,郗苓手捧一杯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整个人半仰在卧室的飘窗上,欣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vi人缘好,应酬多,晚上几乎很少着家,起初,他见郗苓整天窝在家里,闷得都快长草了,硬要对方跟他一起出去放松,郗苓却死活不同意,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强求,于心不忍地留对方整夜独守空门,郗苓倒毫不介意,等vi将大门一关,他反倒松一口气,落得个清静自在。 雨越下越大,在透明的窗户上汇成一道道水柱,又顺着窗明几净的玻璃缓缓流下,就像情人眼中的泪,汩汩流淌,每一滴都在诉说心中的哀怨。每当大雨纷纷,郗苓总不可避免会想到过去,想起已经去世的父亲,回想自己曾经做的那些种种幼稚可笑的事情,心就会揪得生疼。 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你想变成一个不正常的男人,非得要喜欢男人,这我都勉强接受。”当年,父亲用颤颤巍巍的食指直指他的鼻尖,气得满脸通红。 “可是你非但不满足,还偏偏说要放弃法律,去学那什么不靠谱的考古,我看你,我看你就是想活活气死我!”父亲说完,一口气没提上来,手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郗苓连忙走上前,用手抚顺他的背脊,却被后者一把甩开,郗父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刻满沧桑的脸憋得越发通红,瞪圆的双眼中布满深红的血丝,他长长地缓了口气,盱衡厉色地怒道:“你给我滚,咳咳,你滚……你去当你的同性恋,去学那什么莫名其妙的考古,咳咳咳……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这是父亲生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郗苓心一沉,再也没看父亲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草草收拾好行李,赶到机场临时买了张飞回英国的机票,回到学校没多久,又跟几个同学结伴探险,一消失就是几个星期,等他重新打开手机查看信息时,接到的却是父亲暴毙的消息……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7节 父亲是因为一次投资失败,而赔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就在他临死的前一刻,所有股东把他围在中间,一个个怒发冲冠、颐指气使,要他给全公司一个交代,郗父的心脏一直不好,一时承受不住这种激烈的场面,两眼一黑,当场晕倒在会议桌上,等送往医院时,早过了抢救时间…… 远在伦敦的郗苓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中国,父亲却早已下葬,那天,他一个人跪在父亲的墓碑前,足足跪了一夜,那个夜晚也跟此时一样,漫天飘满大颗大颗的雨滴,郗苓没有撑伞,身子很快就被雨水浇得透凉,但他全然不顾,蚀骨般的哀痛早让他忘记了寒冷,他就跪在那儿,不停地磕头忏悔:“爸爸,对不起,爸爸,我不会再沉迷于考古,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学法律,我也不会再喜欢男人,我……”他本想说我会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简简单单的几句承诺,却哽在他的喉间卡得生疼,最后他使劲儿咬了咬下唇,改口道,“我发誓,我绝不会变成让您讨厌的同性恋,也绝不会跟他在一起,从此以后,我只会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过完这一生……” 直到郗茯赶来墓地,才将这几近晕厥的弟弟拉回家,郗苓躺在床上,整整昏迷了三天。 醒来后,他的脑袋沉得像被嵌进一块铁钳,那晚发过的誓言就跟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他脑中,可是,等他再次回到英国,还是没能压制住内心的渴求,攻读法律的同时继续研究历史,他知道,他已经失掉了一半的诺言,另一半,他无论如何都应该坚守到底。 郗苓从小跟着姐姐长大,郗茯个性爽朗,做起事儿来风风火火,鲜有露出女人的娇柔,在郗苓有限的意识里,以为这世上的女孩子都是姐姐这样的,直到开始上小学,在学校里认识了形形□□的女生,他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跟姐姐一样大大咧咧,相反,像姐姐这般性格的女子实属异类,可当他终于认清这个事实后,他却再也没办法跟任何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接近,班里的男生几乎都有暗恋的女孩儿,而他因为相貌出众,总是被人喜欢,追求她的姑娘环肥燕瘦、千姿百态,他却对哪个都提不起兴趣。 他以为自己天生缺乏爱人的本能,对女生没兴趣,对周边的男生也无好感,直到那个风和日丽的正午,那个洒满金光的身影毫无防备地闯入他的眼中……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他自己也闹不明白,大概就如那句非常梦幻的台词所说:那天阳光正好,而他恰好穿了一件白衬衫——这是初见时,常钦留给他第一印象,谁知当时只是那么漫不经心地一扫而过,却万万没想到,会在抽身离去后,从此念念不忘。 活了二十年,那是郗苓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怦然心动。 可惜,那并不是一场愉快的邂逅。 当时常钦坐在花园边的一张长椅上,眉头紧锁、双唇微抿,脸上挂着极不耐烦的焦躁,那个时候,他刚刚摆脱完一件烦人的心事…… 郗苓抽了抽鼻子,生生把自己从记忆里拉回来,这场初见过于动人心魄,以至当他再遇常钦时,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人跟温润如玉挂钩。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只要坚守底线,谁都能够轻松幸福,常钦也不必重蹈他的覆辙,在性取向上跟父母决裂,这样的撕心裂肺,他自己尝过、受过,就足够了,真的没必要,再把一个还来得及挽救的大好青年也拉下水。 常钦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纸条,若无其事地将牛排切成一块一块,切好后,他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视线却停留在那块精致的提拉米苏蛋糕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拿起勺子,仔仔细细地品尝这块蛋糕,间或举起酒杯,仪态优雅地抿一口红酒,不大的蛋糕很快就吃完了,他这才扭头看向窗外,发现原来不知何时,竟然又下起雨来了。 伦敦总依恋雨点,这句歌词一点儿不假。常钦无奈地笑笑,他来了两天,老天却吝啬地连一秒钟的好脸色都未赐给他。 待吃饱喝足后,他掏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vi疯到半夜才回来,经过郗苓的卧室时,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竟然亮着灯,他推门进去,看到坐在飘窗上的人,一只手举着红酒杯,另一只搭在弯曲的膝盖上,面色微醺,眼神迷离,双唇泛出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喝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直接走上前,拿过对方手中的杯子,忧心地说道:“你总这样借酒浇愁,很容易落下抑郁症。” 郗苓抬起头,轻快地笑笑:“我哪有这么脆弱。”说着又调开视线,重新看向雨雾蒙蒙的窗外,低声沉吟,“我只是想起了我的爸爸。” vi沉默了一会儿,走向飘窗的另一头,一只脚跪在软垫上,跟着整个人坐下去,就着这个放荡不羁的姿势,他清了清喉咙,看向郗苓线条明朗的侧脸,缓缓说:“有一件事儿,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郗苓重又转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vi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心中反复措辞,最后开口说:“读高中的时候,我曾经暗恋过我的老师。” 郗苓扬起眉,满脸的不可思议。 vi笑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接着说:“她是附近学校的研究生,平日里勤工俭学,来我们学校当美术课的助教师,她画画超级棒,不用半小时,一幅近景素描就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她是我从小到大,除了我妈妈外,在伦敦接触的第一个中国女孩儿,可能我跟我爸爸一样,骨子里就喜欢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姑娘,所以我才会对她一见倾心,她长得非常漂亮,皮肤很白,眼神清亮,头发又长又柔,每次从她身旁走过,我都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那时候,我每天都盼着美术课,盼着能听到她甜美的声音,盼着她手把手教我们画画。 后来,我通过各种方式打听到她的生日,等到她生日那天,我用假期在爷爷的餐馆里打工挣来的钱,买了一条铂金项链,上面还坠着一个银质的十字架,后来我把它改成了这个耳钉。”vi指指自己的一只耳垂,“我把礼物偷偷放在她的办公桌上,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我不清楚后来她是怎么知道那礼物是我送的,上美术课时,她悄悄把我叫出去,将礼盒塞还给我,她并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松礼物给她,只是跟我说了句谢谢,嘱咐我以后不可以再乱花钱,当时我的心里非常难受,想也不想就脱口跟她表白,我呆呆地看着她,对她说老师我喜欢你。 那时候,我虽然才上高一,但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八,她站在我面前,需要抬头才能把我看仔细,她用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审视了我好一会儿,听到我的告白也并不意外,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神色,我有些失望,干脆用破釜沉舟的眼神回视她,就在我几乎要沉醉在她清澈的瞳仁里时,她迟迟地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悦耳:‘你现在还年轻,等你长大了,我再回答你。’说完,没等我作任何回应,她就转身回了教室。 没多久,她就毕业回国了,她离开的前一晚,我跑回学校,发现办公室里的灯亮着,她欣长的剪影映射在玻璃窗上,正俯身忙碌,我长舒一口气,推大门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把她抱进怀里,我一遍遍地跟她保证,等我毕业了,我就回国找她,我恳求她等我,等我长大,我一定会许他承诺,她转过身,温和地看了我许久,接着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踮起脚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跟着在我耳旁轻声说,她能给我的,只有这些。 那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亲吻,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吻,那么软,那么甜,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经历过的最心醉的吻,除了……”vi突然顿了顿,饱含深意地看了眼郗苓,后者却并未察觉他目光中的暗潮涌动,仍旧垂首聆听,vi轻叹口气,继续说,“她回国后我们就断了联系,而我的父亲却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得知我竟然跟学校的美术老师有染,他当天就把我从学校揪回家,也不管我细皮嫩肉的,抡起一根粗|长的棍子就往我身上抽,他觉得我伤风败俗,竟然喜欢上一个足足比自己大了九岁的女人,他气得不行,本打算第二天就让我转学,最后通过多方消息确认老师已经辞职回国,他才放下心来,放我回学校继续念书,但是,我想回中国的请求,他却死活不肯松口答应,要不是这次有你作保证,我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到自己的国家。” vi轻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爸爸打我的时候,我没有吭一声,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不知道当时是为老师的突然离去难过多一些,还是父亲无法理解我的感情难过多一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自从那件事儿以后,我很少跟我父亲交流,放假的日子我几乎不在家里待着,不是跟朋友出去打篮球,就是一群人结伴旅行,读大学后就玩得越来越出格,泡吧、一夜情、嗑药我哪一样试过,甚至以此为傲,但是我也聪明,我贪玩,却不耽误学业,父母见我成绩可人,也就没办法发泄什么怨言,零花钱照样给得大方,而我又顺从父亲的意思选修工商管理,他对我便再无可挑剔,只是,我跟爸爸间的沟通也越发稀少,他忙他的生意,我忙我的学业,最夸张的一次,我们父子两个人一整年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 vi深吸一口气,也转而看向窗外,似自言自语道:“曾几何时,子女们跟父母之间的交流,就跟沙里淘金般稀有,我不知道我恨我爸爸什么,是他断送了我的初恋么?其实这件事儿完全跟他没关系,毕竟是老师拒绝我在先,爸爸训斥我在后,可我究竟为什么那么恨他?也许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股强烈的逆反心理在作祟,好像不做几件出格的事儿,就枉称男人,可是郗苓,自从我听了你昨天的话,我反思了很久,我忽然觉得,如果那时候我真的跟老师在一起了,我爸爸却因此长别于世的话,可能,我这辈子也会无法原谅自己。” 郗苓用力捏了下手指,不自然地低头笑笑,却听vi继续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人活于世,能遇上一个自己爱同时也爱自己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那个常钦,我看他对你有情有义,我猜他一定是非常喜欢你的,才会不顾一切跑来英国要你跟他回去,如果你就这样放手,以后回忆起来,真的不会后悔么?你爸爸的突然病逝已成事实,就算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无法挽回,可是常钦还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如果你不珍惜,等到他彻底死心回头离开,就真的来不及了。 郗苓安静地听完vi的劝导,沉思良久后,突然低沉道:“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vi睁眼疑惑道。 就在vi到家的前十分钟,郗苓收到常钦的信息:郗律师的要求,我统统答应,也劳烦郗律师,别再处心积虑地跟踪我了。ps:谢谢你的生日蛋糕。 “没什么,”郗苓眨眨眼,收起失落的情绪,接着他从飘窗上跳下来,招呼vi离开,“你快去洗澡吧,我要睡了。” 隔天,常钦收拾好行李,重新踏上回中国的飞机,这一趟长达八小时的旅程,他除了较来时越发身心俱疲外,其余一无所获。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他自嘲地笑笑,至少,还收获了一个提拉米苏蛋糕。 到达机场时,正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在旋转带旁等行李的间隙,他换回原先的手机号,刚一开机,几百条短信接二连三地蹦出来,他粗粗扫了一眼,发现一半是工作,还有一半是祝他生日快乐,他连着滑过几条,竟然从中发现郗茯的短信。 郗茯:明天我会去机场接你。 常钦正疑惑郗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贴心了,手机紧跟着震动起来,显示屏上赫然写着“郗茯”两个大字。常钦微微一怔,急忙接起来,郗茯问他出机场了没有,自己就在机场大门外。 常钦拖着行李,来到跟郗茯约好的地方,只见一辆熟悉的白色私家车停在路边,正开着双跳等他,常钦两三步跑过去,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内,打开副驾驶座那边的门弯腰坐进车内,一旁的郗茯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只见对方一如既往地端庄典雅,脸上妆容精致,灵动的双眼难得弯出如此好看的弧度,常钦受宠若惊,也对她付之一笑,张口便问:“郗姐姐,你怎么来了?” 此时交警过来催促郗茯赶紧开车离开,郗茯暂时抛开常钦的问题,一踩油门,将车开出这恼人的交通要道,车厢内飘着好闻的清淡香味,因睡眠不足而头脑昏沉的常钦几乎要迷醉在这舒心的味道中,只听郗茯不慌不忙地回答:“是我弟弟担心你出机场打不到车,特意托付我来接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郗苓与常钦的初见不是bug,下章会解释╮(╯▽╰)╭ ps:那时候,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有房有车,而是因为,那天下午,阳光正好,你穿了一件白衬衫。——这句话是我最爱的演员吴秀波波酥说的! 还有一句我也很喜欢:你喜欢这里,与寂寞无关,只是又下雨了 只想安静的一个人呆着,听一首不知名的歌,想着你倾国倾城般的容颜。 第46章 四十六 常钦忍不住朝出租车停靠点的方向瞟了眼,看着一辆接一辆的出租车缓缓开进又开出,撇撇嘴,暗叹这借口可真感人。 郗茯却全然会错了意,趁转方向盘的间隙扫了他一眼,见对方满脸煞气,便带着些讥讽的语气笑道:“怎么,我弟弟让你吃闭门羹了?” 常钦调整了下坐姿,不冷不热地回答:“没有,不过……”他冷哼一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郗茯倒不觉得意外,反倒理所当然地勾起一边嘴角:“我早就提醒过你,可你偏不信,非要跑去白遭这份罪。” 常钦垂下头,认命地闭了闭眼,嗫嚅道:“郗苓说……他说是他自己犯贱,已经有了vi,却还要来招惹我。” 郗茯听闻沉默片刻,目视前方,却把话题移向另一边:“常钦,你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天,你跟谢容儿还没分手的时候,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公园里,逮到你跟于小孜在一起的那件事儿么?” 常钦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翻出这件陈年旧事,愣了好一阵,才支支吾吾地回答:“记得。” “你知道,当时我突然撞见你跟于小孜在公园里偷情时,身边还有谁么?”郗茯继续问道,口气却逐渐变得尖刻。 常钦满头黑线地纠正道:“郗姐姐,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我那时候根本不在偷情,我跟于小孜啥事儿都没发生。” 郗茯却听而不闻,自顾说道:“当时,郗苓跟我在一起。” 常钦:“……” 常钦回味了好久,才领悟到郗苓话里的意思,他皱起眉头,不安地说:“原来,原来那晚在包厢里,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我。” 于小孜是谢容儿的大学同学,也是住同一间寝室的好姐妹,长相属于普通,丢在人群中,极少能引起别人注意的那种类型,她跟谢容儿好得跟连体婴儿似得,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那时候,谢容儿跟常钦正处于热恋期,常钦时常会站在宿舍楼下等女朋友,久而久之,于小孜跟常钦也逐渐熟络起来,常钦长得招人,很少有女生能跟他走得这么近却仍然心如止水的——当然,郗茯是个例外——随着见面次数增多,于小孜对常钦的好感度也日益加深,于小孜心思藏得深,表面上时刻以电灯泡的身份自居,背地里却总爱找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偷偷给常钦发短信,相比之下,谢容儿的心就大了很多,完全没注意到好姐妹跟自己的男友暗度陈仓,依然动不动拉着她去见常钦,至于常钦,自小到大,徘徊在身边的各色桃花多到数不清,对于于小孜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撩拨,他压根就没有当回事儿。 大学毕业后,于小孜也留在了这座城市,非常巧的是,她上班的公司就在常钦所在的“晨曦”建筑事务所楼下,当时谢容儿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防备而是兴高采烈,她拍拍好友的肩,心胸极度宽广地托她替自己好好照顾男友。 于小孜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看向常钦的眼神中,却蕴含着另一种深层的韵味。 久居情场多年的常钦立马领悟了对方眼中的意味,不禁打了个寒蝉,他顿了顿,随即换上一张若无其事的脸,不动声色地陪笑道:“那就麻烦于同学了。” 从此以后,于同学越发肆无忌惮,非常不避嫌地将“别人”男友照顾地无微不至,早上替常钦买好早点,早早等在写字楼楼下,中午去食堂打好饭送上楼,遇上常钦要加班的夜晚,她干脆陪在常钦的办公室门口,等他一起下班,得知常钦有饮下午茶的习惯,甚至心甘情愿地替他跑腿买点心。 常钦这个人,原则性远远不及郗苓的千分之一,他之所以会放任于小孜帮他做任何事,心里想的就是有人免费替你干这干那儿,不用白不用,再加上从事建筑师这行,每日的工作量多到吐血,于小孜这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贴在自己身边般的照顾,确实替他省去不少除工作以外的烦心事儿。 谢容儿则考上了公务员,刚入行时,每周都在外地培训,平时见常钦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提出现在他的公司,久而久之,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常钦有个二十四孝女友,名叫“于小孜”而不是“谢容儿”,常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趁一天中午午休时,他把于小孜约在公司楼下的公园里,跟她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讲清楚。 于小孜这姑娘也不是吃素的,她软硬不吃,粘人的功夫倒是一流,任凭常钦怎么好言相劝,她就是不答应放手,抽抽噎噎地说:“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儿,那个谢容儿有什么好的,每天只管自己工作,一个星期见不到她来关心你一句。”说着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搞得常钦心力交瘁。 大中午那个时间,公园里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过路行人看一清秀姑娘坐在长椅上哭的梨花带雨,纷纷侧目丢给常钦一个不甚友好的眼神,常钦被瞪得避无可避,只好羞愧地埋下头,任由于小孜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脸埋在他的长袖子上,没一会儿,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衣上便印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痕。 巧合的是,同一天中午,郗茯跟刚回国的弟弟郗苓在附近的餐厅吃完午饭,准备去停车场取车,正好路过公园,便打算随便逛逛,顺道消食儿,猝不及防地,就撞见了眼前这一幕情景。 这就是郗苓见到常钦的第一眼,明媚的阳光下,那个人毕恭毕敬地坐在长椅上,虽然耷拉着脑袋,但依稀能看清他浓密的眉毛和深邃的大眼睛,头发修理地干净利落,发旋处隐隐泛着金光,身上穿着一件白到发亮的衬衫,刹那间,好像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郗苓非常随意地扫了一眼,在心里轻轻感叹了句:跟女朋友吵架啊。 当时的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场景下,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成为他终其一生的羁绊。 喟叹过后,他转过头,却见姐姐目露凶光,一副随时要冲上去杀人的样子。 “……”于是郗苓好奇地问,“姐姐,那个人,你认识?” “他是你蓉儿姐姐的男朋友。”谢容儿跟郗茯打小就是同学,郗苓自然也认识,只听郗茯漫不经心地丢下这句话,眼睛却并未看向他,依然牢牢地盯住长椅的那对男女,鼻腔里发出一阵非常鄙视的冷哼,接着对身边的郗苓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未等郗苓作出回应,她就两三步冲过去,一把拉起仍然低头躲避的常钦,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 躲在树荫下的郗苓非常乐享其成地观赏完这一场“捉奸”大战,看常钦被姐姐骂得狼狈不堪,浓密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脸上表情狰狞得能挤出苦汁来,最后连连点头保证,然后领着刚刚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于小孜溜之大吉。 郗苓不知道后来常钦是怎么处理于小孜这件事儿的,也不知道姐姐到底有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谢容儿,不过当他再次遇见常钦时,见谢容儿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想必这件事儿应该是被姐姐和常钦双双压下来了。 可是,谢容儿不介意,并不代表他也能够无动于衷。 三心二意,对感情不负责,花心——这是常钦留给他的全部印象。 可悲的是,明明知道对方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动了心……郗苓这才明白,这世上最可悲的事儿,便是没办法操控自己的心,指引它应该去喜欢一个怎样的人,等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早已于事无补。 能道出前因后果的心动,又怎能算得上刻骨铭心。 郗苓小时候经历过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儿,那时候他爸爸的事业风生水起,又是黄金单身汉,觊觎郗爸爸的女士数不胜数,而郗父雷厉风行惯了,对任何一个想借此攀高枝儿的女人一概不理,她们见本人攻破不下,便动了心思,转而将目标对准仍在上小学的郗苓,郗茯自小威风凛凛,脾气跟她爸爸一样生人勿近,相较之下,郗苓就平易近人多了,这些陌生阿姨常常会把他堵在放学路上,仅靠几句甜言蜜语就把郗苓哄得一愣一愣地,单纯的郗苓便顺着对方的意思,将陌生女子领回家中,最夸张的一次,等父亲办完公事回来,疲惫不堪地洗完澡,正要上床睡觉时,竟然发现床上躺了一位全身□□的女子,吓得他立马摔门而出,在空旷的客厅内厉声质问管家,这莫名其妙的女子究竟从哪何冒出来,管家支吾半晌,最后不得不坦白,正是郗苓在放学路上偶遇了这个女人,从而将她领回家中。 郗父听闻,气得两眼冒烟,直奔郗苓的卧室,单手将早已入睡的儿子拎出被窝,后者穿着单薄的背心裤衩杵在卧室中央,足足被训了一个小时,才允许爬回被窝中。 从此以后,郗苓就养成了克制自己感情的毛病,遇着任何事儿,也都习惯隐忍不说,而当时他拉常钦假扮自己男友,之所以能够秘而不宣,除了惯性使然外,还因为对方已经有谢容儿这个正牌女友。 郗苓再留恋对方,不拆散一对小情侣这点原则还是有的。 见常钦一直沉浸在回忆中,郗茯开口将对方拉回现实:“其实,郗苓要你假扮他男朋友,说给爸爸打预防针都是骗人的。” 常钦不解地转过头。 “那时候,我弟弟一心想学考古,跟爸爸申请了好多次,可他老人家就是不答应,爸爸一直对郗苓寄予厚望,希望待他学成归来后,能够替他管理公司,就算不学市场营销,法律至少也是一种保障,怎么都好过考古这种不知所云的专业,回国不知道能干嘛不说,还得常期奔波在外,大半年都见不着一次人影。后来我就跟他一起想了个主意,让郗苓假装是同性恋,以此分散爸爸的注意力,甚至用这件事儿来刺激爸爸,如果他无法接受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残酷的事实,或许在选择专业上,他能够让步。”郗茯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事后证明,我们出的这个主意确实馊得可以,爸爸非但未在学业的问题上有过半分妥协,还因为这两件事儿闹得心力衰竭,可惜,那时候我弟弟远在英国,我也整日忙于工作甚少回家,对爸爸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直到他突然猝死,医生在病房外告诉我们病发原因,我才明白,爸爸生前心脏一直都不好……因为这件事,我弟弟自责至今,他认为是他的任性害死了爸爸,可我不明白的是,他同性恋的身份本就是假扮的,可当爸爸以此要挟他,让他在学业跟性取向上二选其一时,他却并未退而求其次……” 身下的皮椅柔软又舒适,常钦坐在上方,背脊却绷得笔直,全身没有一处肌肉是放松的,脸上的表情同样也精彩不到哪儿去,郗茯就算匆匆一瞥,也将这万般纠结尽收眼底,她无情地打断常钦的幻想,好不掩饰地说:“我猜想,郗苓可能真的遇到了让他心动的人,才会在性取向这件事儿上,三缄其口。”说着又瞟了眼常钦,冷冷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希望不是你。” 常钦的心跟着一沉,只听郗茯顿了顿,继续说:“如果真是你,于郗苓,于你来说,都不是件好事儿。” “为什么?”常钦脱口而出。 郗茯笑笑:“我弟弟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动过心,一旦动心,就打破牙齿和血流,一条路走到黑,爸爸去世后,他越发压抑情绪,压抑到几近变|态的地步,你跟谢容儿在一起时,谢容儿只要受到一点感情创伤,就会跑到我家里哭诉,那时候我跟曾默还没有结婚,我们家的房子也没有抵押给银行,我跟郗苓还住在一起,谢容儿因你而流的所有眼泪,我弟弟全看在眼里,再加上他第一次见你时,你正跟人‘劈腿’,我想,你要改变他对你的坏印象,实在难如登天。如果我弟弟真对你一见钟情,多半也只会选择沉默,甚至逃避。” 常钦哑口无言。 末了,郗茯又冰冷地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道轮回。” 郗茯虽未把话补充完,常钦却猜到了对方隐含的层层意思。 他曾经在喜欢他的女孩心上划过的所有伤痕,现在都一一回敬给了他,以前,他总嫌谢容儿患得患失,对自己缺乏信任,对他俩的感情没有安全感,他也嫌对方过于黏自己,有时甚至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他总会感到不可理喻,想不明白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为何要如此极端。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同身受。 现在,同样的报应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他也想要黏着郗苓,也恨不得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对方温顺的睡脸,等到了晚上,再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睡去,他有时觉得自己对郗苓的痴迷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对方就挨在自己身旁,他也会害怕这个人随时消失,如果可以,他真的恨不得时时将人栓在身边。 这种迷恋,他没法张口说,也没有颜面说,就像郗茯说的,初见时,已经留下了不可泯灭的糟糕印象,现在说什么都像在强词夺理,在对方听来,更显矫情。 常钦侧过脸,望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忽而笑了几声,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跟着放松下来,他缓缓说道:“幸好,他看上的人并不是我。” 回到家,常钦洗去一身尘埃,换上休闲的家居服走出浴室时,手机在茶几上欢快地震动起来,他俯下|身一看,原来是老妈的电话。 常钦眼皮跳了跳,缓冲了下情绪,摁下通话键。 “钦儿,昨天打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呢。”常妈妈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急不可耐地抱怨道,“害我跟你爸爸担心了一整晚。” 常钦这才想起来,昨天生日时自己在伦敦,手机收不到电话,每年过生日,亲妈必定会打电话提醒,常钦工作忙,生活上也非常随心所欲,重要的日子从来不记,亏得有老妈提醒,他才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日。 他急忙编了个理由搪塞道:“前几天公司派我出国了一趟,国内的号码暂时不能用,所以没接到您的电话,我们出差又特别忙,压根没想起来昨天是我的生日,对不起啊,妈,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常妈妈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跟着又提醒道,“昨天既然没过成,今天就补过一个吧,肖露在你身边吗?她有没有给你准备蛋糕?” 常钦摸摸鼻子,心虚道:“肖露不在我这里,不过——”他顿了顿,嘴角突然挂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我吃过生日蛋糕了。” “吃过蛋糕了?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常妈妈口气轻松起来。 “妈。”常钦犹豫良久,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我跟肖露已经分手了。” “什么?!”常妈妈的尾音拖了足足有半分钟这么久,常钦就算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感受到对方满脸的不解,“你俩不是一直都相处地挺好的么,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啊。” “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常钦想也没想,便开口承认道。 “你又三心二意,看上别人了对不对?不喜欢肖露了,就把人家给甩了。”常妈妈一针见血道。 常钦暗暗叫苦,心想不愧是亲妈,了解亲儿子的脾性比了解自己还清楚,他自我反思了一番,最后支支吾吾地“嗯”道。 常妈妈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地责骂:“你啊你……我说你什么好。” “妈……”常钦想开口辩解,却被亲妈直接打断。 “其实过年的时候,肖露来我们家,我跟你爸爸就看出你对人家不冷不热的,但那时候我们都没多想,你觉得我们性子急,才交往没多久就逼你结婚,我们也反思了,让步了,最后也没有硬要求你把肖露的爸爸妈妈约出来见面,因为我跟你爸爸都觉得,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个女朋友既然是你自己选的,怎么都该有分寸,可没想到,这还不到半年,就……钦儿啊,你都三十岁了,古人都说三十而立,虽说你在事业上已经有了一番建树,我跟你爸爸都为你感到骄傲,可对待感情,怎么还是这么不成熟,你想想这三十年下来,你都交往几个女朋友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姑娘看下来,难道就没有一个让你想要安定下来,老老实实地跟她过完一生的么?” 常钦听妈妈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电视遥控器,当听到“过完一生”时,眼前不受控制地闪现出郗苓那张一丝不苟的冷漠面庞,终了,他深吸一口气,痛定思痛道:“妈,你……你听过同性恋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章有点难写,再加上最近杂事儿多,想尽量保证质量,可能没法保持每日一更的速度,大概两到三天一更吧,见谅~~ 另外,收到几条私信,我设定的更新时间是早上7:00,害得一些朋友只能早起看文,考虑到朋友们的作息,还是打算改为12:00,当然,还得看各位意见\(o)/~ 第47章 四十七 “妈,你……你听过同性恋么?”常钦问道。 “什么?什么恋?”老妈一头雾水道。 “就是,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常钦耐心地解释说。 常妈妈沉默半晌,跟着说道:“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说着,突然担心道:“钦儿,你该不会是……” 常钦正打算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只听老妈毫无征兆地在电话那头惊呼一声,吓得常钦差点甩掉手机,“你可千万别给我乱搞事,”老妈说,“你已经三十岁了,就老老实实给我找个贤惠的媳妇回家,别乱起什么歹念,去给我瞎找什么男人回来,小心到时你爸爸打断你的腿!而且,同性恋这种人,走到街上是要被人翻白眼的,你好好一个设计师,现在正处于事业黄金期,当前最应该把握住的是自己的前途,别没事儿找事儿,白白把大好的前程都给赔进去,钦儿,你身边是不是有这种不正常的朋友?如果有,趁早断了,别看人家玩新鲜的感情游戏就心痒痒地瞎凑热闹,知道没?” 老妈再次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好一通,常钦听着,心却渐渐寒了下来,他舔舔干燥的嘴唇,保证道:“放心吧妈,我不是同性恋,您就别瞎想了啊。” 那头的常妈妈总算放下心来,又絮絮叨叨了一堆琐事儿,嘱咐儿子要照顾好自己,最后关心了几句肖钰和郗苓的状况,听到“郗苓”这两个字儿,常钦的心尖像被利刃剜过般一阵刺痛,他调整了下呼吸,简单地回答:“他们两个也很好,您放心吧。” “嗯,替我跟干儿子说一声,让他今年来我们家过年,我跟你爸爸都挺想他的。”提起郗苓,常妈妈方才一直环绕在心头的低气压忽然烟消云散,语气轻快无比。 常钦想了想,缓缓回答说:“好的。” 挂了电话,他仰靠在沙发上,久久地舒出一口气。 我不是同性恋,常钦在静谧的房间里,这样想道。 虽然他确实喜欢郗苓,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可他不是同性恋,他坚信自己的性取向,如果没有郗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这片禁区。 而郗苓是特殊的,在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神秘吸引力,是较之周围这些糙汉子们完全不同的一种气场,好似这人自带光圈,就算站在人群中央,也能自然而然地与一众人区别开来。 可惜,他自己心里明白,并不代表父母就能够理解,这种感情在外人看来,总归还是“不正常”。 常钦痛苦地捏着眉心,忽然发觉自己发愁发得可笑,事已至此,姑且谈不上什么“路慢慢其修远兮”,他就连得都得不到,还异想天开什么跟父母“出柜”,“这是在出哪门子的柜啊?白痴!”他低声自骂。 周末,常钦的休息时间理所当然地被强行霸占,一家建筑杂志社邀请他拍照采访。在化妆间里,常钦遇上了正从摄影棚出来的付圣谕,只见后者一身笔挺的高档西装,脸上妆容精致,看来,对方也同样受邀前来拍摄硬照。 付圣谕一见着他,立马展露笑颜,热情道:“好久不见,常钦。” 常钦微笑着点头回应:“好久不见,想不到,付大师今天也来拍照啊。” “刚拍完照片,正打算去接受采访。”付圣谕刚回答完,就见常钦被一众工作人员引向化妆镜前,拿出化妆包准备给他上妆,正想说你先忙着,我走了,忽然灵机一动,跟随行的负责人提议道,“不如把我跟常钦的采访放一块儿吧。” 常钦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傻站在那儿,一旁极富工作经验的主编却顿悟,双眼泛出不可思议的金光:“付老师,你是说,你打算跟常老师一起接受采访?” 付圣谕肯定地点点头。 杂志主编没料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两个当前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一起登上杂志,下期销量绝对爆棚,其实他们私底下也不是没有这样策划过,可是付圣谕日理万机,平时难得来趟大陆,采访时间掐得堪比国家领导人,再加上杂志社的人不了解这俩人私底下的关系,总觉得把一个香港设计师和一个内地设计师硬生生凑在一起接受采访,现场氛围会尴尬到无法直视,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决定还是将俩人分开采访,再发表在同一期的杂志里。 结果现在付圣谕竟然主动要求把俩人安排到一起,主编乐不可支,急忙通知下面的人手提早做好准备,没一会儿又忧心道:“可是,常老师还没开始化妆,等常老师化好了妆,还要先拍几张硬照,如果等他一起采访,恐怕要等好一阵。” 付圣谕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今天没有别的安排,要等多久都可以,况且,如果我们两个一起接受采访,是不是有必要也一起拍几张合照呢?”说着看向常钦,试探性地说,“当然,这还得先征求常总监的意见,不能我一个人在这儿自作多情。” 主编听闻转而看向常钦,后者毕竟是新起之秀,架子没有老前辈付圣谕大,主编觉得连付圣谕都主动开口了,常钦没理由能拒绝,便干脆懒得开口,只是直直地看向他。 常钦没有察觉主编的轻视,耸耸肩道:“我当然没意见了。” 付圣谕听闻,立马改道回头,坐在另一面化妆镜前,主编手一挥,紧跟着就有几个闲置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跑来替他补妆。 付圣谕刚刚拍完照,不需要怎么补妆,简单补了点粉,他就无所事事了,见常钦正被两三个化妆师围着上下其手,忍不住笑了笑,随手抓过一本杂志安静地翻阅起来。 约莫一小时后,常钦化完妆,试好衣服,被工作人员领向摄影棚,先替他拍了几张单人照,常钦站在白色的背景板前,按摄影师要求摆出各种姿势,没多久,就摆得腰酸背痛,等摄影师一收回镜头,常钦连忙弯腰反手托住老腰,暗暗叫苦,付圣谕站在摄影师身后,好笑地看他龇牙咧嘴。 “你别幸灾乐祸,等会儿有你受的。”常钦咬牙切齿道。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8节 付圣谕大笑了几声,回应对方:“看来常总监最近缺乏锻炼。” 等对方好不容易拍完这组照片,付圣谕绕过摄影师走进被灯光环绕的布景板内,与常钦勾肩搭背,拍了几张亲密的合照。 之后,俩人一起接受采访,气氛出乎意料地轻松和谐,素雅的采访间内不断传出欢快的笑声,付圣谕和常钦俩人年纪相仿,又都从事相关行业,虽然之前接触寥寥,但年轻人之间一旦敞开心扉,话题便源源不断地涌来,原本约定好两个小时的采访时间,结果愣是超出了一倍却无人察觉,主编心满意足地结束采访,毕恭毕敬地将俩人送出门外,待常钦和付圣谕走出杂志社大门时,竟然已是满天繁星的时刻。 “本想问常总监有没有兴趣一起打球,”付圣谕说着,意兴阑珊地望了眼暗黑的天空,“可是当务之急,只能先填饱肚子了。” 常钦笑笑,最近被感情的事儿折磨地快要疯魔,付圣谕的提议让他心痒难耐,于是不假思索地接口道:“我问问肖钰,有没有时间出来打球。” 付圣谕一听,立马两眼放光:“太好了,那我们先随便吃点东西,再去球场看看还有没有空位。” 常钦点点头,掏出手机给肖钰打电话。 肖钰吃完晚饭便直接赶到网球场,见其余俩人早啃完面包,正弯腰对站在球网两侧,一来二去地在热身。见到铁网外的肖钰,常钦直起身子,笑着冲他挥挥手。 此时俩人已经简单地热完身,开始原地弹跳放松筋骨,准备正式进入比赛。 “吃过了么?”付圣谕在球场那一头,提高嗓门问道。 肖钰微笑着点头回应,问常钦:“今晚怎么这么有兴致,想到来打球。” “白天跟付圣谕一起接受采访,出了杂志社,想着大家都没啥事儿,就来打几场,好久没运动,肌肉都松了。”常钦解释完便不再说话,扬起手中的球拍,虎视眈眈地看向对方。 常钦自诩球技无人能及他,想不到今日竟然棋逢对手,付圣谕球技同样高超地惊人,终于遇着高手的常钦连连拍手叫好,第一场比赛后,常钦以险胜告终,他把球拍递给肖钰,自己走到一旁观战。 技术跟颜值均高出常人的三个人,立在球场中央,不知觉竟引来一大批围观人群,一旦哪一方赢得一分,球场上空便会传出一阵欢呼。 酣畅淋漓地打完几场比赛后,三个人都汗流浃背地,舒爽地出完一身汗,常钦只觉得浑身轻松,他们在洗澡间洗完澡,背起球拍走出球馆。 “要不要去pub里坐坐?”付圣谕提议道。 难得有个清闲的大周末晚上,常钦不愿意回家独对四面墙,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肖钰却面露难色,几度欲拒绝,却被常钦一把揽过肩膀,二话不说地将他往pub拽。 付圣谕虽然不常呆在内地,却有几个固定的娱乐场所,他领着另外俩人走进平时常去的那家pub,一落座,便同如鱼得水般,几个熟络的美女纷纷涌向他,把他围在中央,与他俯身贴耳地暧昧交谈,没多久,这个英俊潇洒的设计师就被一群浑身散发浓郁香水味的美女拉去了舞池。常钦跟肖钰二人都没这爱好,老老实实地围在小圆桌旁,一杯接一杯地喝洋酒。 “常钦,我的婚期定下来了。”肖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眉眼俱笑地说。 “真的?”常钦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肖钰点点头,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定了什么时候?”常钦由衷地替对方高兴。肖钰跟女朋友曾妍俏是高中同学,俩人在一起好多年了,期间经历过几次分分合合,好在终于挺过难关,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下个月。”肖钰回答,抬头看了眼常钦,“你可是要给我当伴郎的。” “没问题。”常钦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俩人正聊着开心的话题,肖钰忽然脸色一沉,面上莫名其妙地袭上一层忧思。 “怎么了?”常钦将他骤然变换的表情尽收眼底,敏感地问道。 肖钰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跟妍俏看中了城东的一套房子,打算付首付,我爸爸答应给我们出五十万,可他老人家办的是工行的卡,我和妍俏都是建行的,直接转账需要不小一笔手续费,我们最近忙着筹备婚礼,根本抽不出时间去银行办卡,愁得头都大了。” “我当啥大事儿呢。”常钦切了一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正好我这儿有一张闲置的工行卡,你先拿去用吧。”他把卡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压住卡,贴着桌面滑到肖钰面前。 肖钰拿起卡片,脸上的表情立马轻松许多:“不是信用卡吧,万一给你透支了几十万我可不管。” 常钦嗤笑一声,不可理喻道:“谁吃饱了撑的拿张信用卡闲置。” 两个人绕过这个话题,又随意地聊了些有的没的,之后,自然而然地把中心指向肖露。 常钦心一沉,心想该来的总归要来,他清了清喉咙,主动承认道:“肖钰,对不起,我……” “你跟我妹妹已经分手了,我知道。”出乎意料地,肖钰竟然泰然自若地打断他。 “你怎么……”常钦愕然道。 “我妹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不知道么?”肖钰笑笑,神情复杂地看向他。 “……”常钦正想说这速度也太快了吧,结果眼神一瞟,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吧台边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一皱,眯了眯眼皮,二话不说起身走过去。 “方近闻这个混蛋!”vi气呼呼地啐了口唾沫,咬牙切齿地怒道,“真不知道这人|渣用了什么手段,把文件搞得这么难恢复!” 自从发现方近闻曾经有过入境记录后,vi便马不停蹄地找来文件恢复专家,替他们找回被方近闻删除的论文。 可惜,几个所谓的专家整整研究了一个月,还是徒劳无功。 他跟郗苓刚从学校出来,俩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表情颇为垂头丧气。 “再等等吧,我相信总能有办法的。”郗苓疲惫地说道,也不知是安慰vi还是在安慰自己。 难得遇上伦敦晴好的天气,此时烈日高挂当头,没走几步,vi就觉得口渴难耐。 “等我一下,我去买瓶水。”vi跟郗苓交代完,跑进路边的一家小超市内。超市门口放着一个铁质的报刊架,郗苓百无聊赖,便随意抽出一本杂志翻阅起来。 结果刚一瞟到杂志封面,他顿时就傻眼了,只见手中那张4开纸的扉页上,印着一张久违的面孔——俊朗的五官、微扬的下颚、半眯的眼神、紧抿的双唇,这个随时能让郗苓窒息的表情,此时正戏谑十足地看向页面外的自己。 郗苓心头微微一悸,视线偏向那人宽厚的肩头,意外地发现上方竟然搭了一只手,一个他曾在颁奖那晚见过的男人,正跟常钦并排站在一起,两个人勾肩搭背,姿势好不亲密。在光可鉴人的封皮右下角,写着一列醒目的英文标题:shengyu fu≈q g:the new uple of design(付圣谕和常钦:设计界的新“cp”) 郗苓抿了抿唇角,从口袋里掏出零钱,走进店内买下这本杂志。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就不让大家等两天了╮(╯▽╰)╭ ps:绝对没有要把付圣谕跟常钦凑一起的意思,他俩只是纯洁的友谊【?】 pps:更新时间依然7:00,毕竟,早起的鸟儿有虫(rou)吃【doge】 第48章 四十八 常钦走到吧台边,拍了拍那个背对着他的消瘦身影。 眼前的人转过身,出于本能地咧嘴一笑,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常钦,挂在嘴角的笑容未来得及收住,几分愕然随即掺杂在这悠然的笑容间,搅得面部线条几近扭曲,在吧台上方吸顶灯的映射下,他的肤色较第一次见到时越发苍白透亮,惊恐的大眼睛躲在深黑色的眼镜框后,不过,不到一秒,这个人的神情再次瞬息万变,他敛起诧异,换上友好的笑脸,起身跟常钦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常总监。” 常钦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冷言冷语道:“想不到方老师闲暇生活如此惬意。” 此时站在常钦面前,笑脸相迎地看向他的人,正是每天都被vi诅咒一万遍的方近闻。 之前窦实在朋友圈宣布跟郗苓断绝师生关系,方近闻点赞那条状态的事情常钦至今耿耿于怀,此时见着方近闻,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他一边假惺惺地跟对方微笑寒暄,一边暗想怎么替郗苓出这口气。 方近闻见常钦两手空空,以为他一个人来逛pub,便随手叫了杯鸡尾酒递到他手上,非常大方地招呼道:“常总监别客气,这杯酒我请你喝。” 常钦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杯子,面上摆出十二万分谦逊:“方老师太客气了,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来,我敬方老师一杯。”说着,举着酒杯的手就凑了上去,此时的pub内,正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常钦用余光扫到一个路人正挤向他俩这边,在对方堪堪就要撞上自己前,他就着那人的姿势将手肘大力往前一挥,一整杯色泽艳丽的鸡尾酒一滴不剩地浇在方近闻纯白的t恤上。 “……”方近闻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瞳仁内瞬间闪过一丝阴翳,但这只是一晃而过,仍旧挂在嘴角的笑意甚至根本未曾收过,若不是常钦图谋不轨,将酒泼在人家衣服上时,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眼睛看,这道冷光他还真察觉不了。 那位始作俑者的路人一脸茫然地看向被浇得成一只火鸡的方近闻,思前想后方才究竟撞上了人没,常钦却冲他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这边厢又急忙站起身,跟服务员要了张纸巾,替方近闻擦干衣服上的酒渍,嘴上跟着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见着有人挤过来,一时大意了。”不过任他怎样擦拭都于事无补,深红色的酒水滴在洁白的布料上,立马在上方渗出一大片暗红。 方近闻及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跟着和颜悦色道:“没事儿,我去洗手间洗洗就好了。”说着站起身,走向身后的洗手间。 常钦站在原处,得意的笑容扬得肆无忌惮,却见对方刚走出几步,却又生生地折回来,常钦急忙收回笑脸,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了?” “哦。”方近闻眼角显而易见地抽了抽,不自然地解释说,“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些事儿,就不陪常总监喝酒了,先走了,再见。”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一溜烟消失在pub门外,留下仍待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常钦。 坐在小圆桌旁的肖钰目睹了整个过程,看常钦得意洋洋地晃荡回来,好笑地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抬起下巴问道:“怎么,你跟刚才那人有仇?” 常钦阴笑着点点头,坐回原位:“仇大发了。” “什么人?搞得你如此兴师动众的。”肖钰疑惑道。 “他是……”常钦长吸一口气,非常艰难地道出那个名字,“郗苓的同学。” “郗律师的同学怎么会得罪你?”肖钰越发不解。 “前阵子郗苓被导师诬告抄袭,结果这个人站在他们老师那边,帮着煽风点火。”常钦理所当然地回答。 “原来如此。”肖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他作为学生,帮老师说话也是正常,毕竟我们只认识郗律师,不了解其中的暗流涌动,所以我们才会坚信郗律师是无辜的。” 常钦扫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如果师父也诬告我,那么你是站在师父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呢?” 肖钰被问得哑口无言,他避开常钦直白的目光,尴尬地轻咳一声:“我这辈子都不想做这道选择题。” 常钦堪堪笑了两下,不再言语。 这时,在舞池里high出满头大汗的付圣谕走过来,分别拍了拍他俩的肩,说得:“你们两个也太没意思了,专跑pub来聊天,快跟我去跳舞。” 两个人纷纷瞟了眼烟雾袅绕的舞池,一堆男男女女前胸贴后背地挤在一块儿,姿势奔放地不忍直视,直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俩不约而同地摆手拒绝,肖钰看了眼手表,抢先说道:“时间不早了,妍俏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先回去了。” 常钦见状连忙附和:“对对,我也该走了,明天一早还得去公司加班。” 付圣谕见俩人都兴致缺缺,失望地说:“这后半场才刚刚开始,你们这么早急着回去干吗,再玩会儿嘛。” 常钦不怎么爱来pub,一是嫌里面乌烟瘴气混乱不堪,二是音乐声过于喧嚣,这才坐了不到一小时,直冲耳膜的背景音乐已经吵得他脑仁直抽抽,恨不得马上离开。一听付圣谕说还有后半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顾催着肖钰赶紧走,后者倒是淡定自若,礼节性地拒绝了一番,说道:“付大师再多玩会儿吧,我跟常钦就先回去了。” 付圣谕见俩人去意已绝,只好放弃努力,意兴阑珊地将俩人送到门口,转而又回到pub内跟一众友人大high特high。 “这香港人精神头可真好。”肖钰望着对方消失在大门内的背影,感叹道。 常钦轻笑一声:“他比我只大了两岁,可跟他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糟老头。” 出杂志社时,常钦没开车,而是搭了付圣谕的车去的网球场,此时他坐进肖钰的副驾驶座上,让对方把自己送回杂志社,车子刚一驶出路口,就见拐角处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一脸焦急的神色,看起来像在等人。 这个人常钦跟肖钰都认识,对方名叫张名远,是住建局的副局长,分管一些大型的商业酒店建筑,平时公司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项目都需经由此人商讨审核,只有他盖章批准了,工程才能动工,这次由常钦负责的文化村项目也交于张名远处理。 张名远虽人近中年,但长得挺有型,身居高官却没有领导专属的啤酒肚,平时也会注重养生,身材比例匀称,天生的衣服架子,他工作时会架一副黑框眼镜,每次带着手下员工来公司讨论方案时,被众人簇拥着穿梭在各个办公室之间,总能吸引一大批年轻女孩的目光,受欢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常钦跟肖钰。 此时已近深夜,向来行事低调的张名远竟然一个人站在萧瑟的街头,着实让人感到意外,肖钰把车子开到路边,常钦跟着摇下车窗,把头伸出窗外:“张局,这么巧。一个人?” 见到车里的俩人,张名远显然呆愣了一下,不过久居官场多年的他仍旧保持惯有的风度,冲常钦点头致意,微笑道:“我等我的司机来接我。” “您去哪,要不我们送您一程吧。”常钦客气道。 “不用了。”张名远急忙摆手回绝,“我刚刚开完会出来,司机正去停车场取车,马上就来了。” “想不到张局周末还得开会,真是辛苦。”常钦赔笑道。 “唉,没办法。”张局无奈地摇摇头,苦不堪言道:“现在公务员都不好当啊,上头一个指示下来,就算加班到凌晨,也不得有半句怨言。” 常钦深有感悟,点头如捣蒜,跟着又礼貌周全地说:“那就不打扰张局了,我们先走了。” 张局点点头,挥手跟俩人道别。 肖钰一踩油门,直奔向杂志社。 一个月后,正是郗苓将杂志买回家的那天,vi端着做好的晚餐走出厨房,见郗苓窝在沙发里,埋头认真地阅读手里的杂志,只见他神态专注,一个字一个字品着杂志上的内容,看上去恨不得整个人能钻进书里。 vi放下手里的碟子,三步两步走上前,揶揄道:“这书你都看了一下午了,有那么好看么?” 郗苓抬头扫了他一眼,不爽之意显而易见。 vi撇撇嘴,抽过对方手里的书,曲指弹了弹五彩缤纷的封面,不屑道:“常钦为什么会跟这个家伙站一起拍照,这人谁啊?” “一个香港的设计师,是去年建筑设计大赛的金奖。”郗苓淡淡地回答。 vi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显然没料到对方竟大有来头,于是收回原先不削一顾的神情,把杂志举到眼前,不由自主地多瞄了两眼:“看起来……好像长得还不错,不过看他俩这勾肩搭背亲密的样子,这个人不会是gay吧。”说着居高临下地瞟了眼郗苓,好奇道,“你不吃醋?” 郗苓却难得直截了当,冰冷地回敬道:“吃啊,每一个靠近他的人,我都恨不得杀了。” vi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忍不住一阵哆嗦,俯身偷偷觑了郗苓一眼,见后者竟然面露凶光,眼神凌厉而阴狠,不由啧了一声,丢下杂志跑回餐桌前,自顾吃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快饿死了,不管你了,我先开动。” 郗苓无语地摇摇头,收好被vi甩在一旁的杂志,这时,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拿过来,划开锁屏,只见明晃晃的屏幕上方写着一行简单的话:事已办成,请放心。 郗苓舒展眉头,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 第49章 四十九 年底是结婚的好时节,这边肖钰刚传出喜讯,那边又有人要结婚了。 这晚,正在公司加班的常钦突然接到一个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号码,他对着闪烁的手机屏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才不可置信地接起来。 “常钦。”一个久违的女声从听筒里飘出来,口气中略带着几分兴奋,“最近好么?” 常钦顿了顿,平静地回答:“谢容儿……” 隔天,常钦与谢容儿约在一家情调雅致的咖啡馆见面,多年不见,谢容儿较当年成熟了许多,也端庄了许多,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幸福女人味道。 常钦微笑着审视了她几眼,忽觉得这样的笑容,在自己与她交往的那一长段时间里,竟然从未见过。 “听说你刚刚拿下了两岸四地建筑大赛的金奖,恭喜你啊。”刚一落座,谢容儿就大方地称赞道。 “谢谢。”常钦谦虚地回答,继而祝贺说,“同样也要恭喜你,下周就要结婚了。”说着,瞟了眼谢容儿指间明晃晃的钻戒。 常钦早就听郗茯说谢容儿要结婚,本以为去年就已经结了,没想到对方刚刚才举行完订婚仪式。 “泽军家里临时出了点事儿,才把婚期延误到了今年。”像是看穿了常钦的疑问,谢容儿解释说。 常钦点点头,由衷地感叹道:“你总算遇见了真心待你的好男人。” 谢容儿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其实,你也挺好的。” “哦?”常钦没料到谢容儿竟然会给他褒奖,扬眉奇道,“我一直以为,以前的事儿,你会对我耿耿于怀。” 谢容儿低下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幽幽地说:“如果我恨你,今天就不会特意跑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了。” 常钦尴尬地调整了下坐姿:“不管怎么说,以前都是我对不起你。” 谢容儿顿了顿,悠长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确实因为你,而弄得心力交瘁。毕竟,”她抬头,深深地看了常钦一眼,“我那么认真地爱过你。” 常钦干咳两声,堪堪避开对方灼热的目光。 谢容儿自嘲地笑笑,移开视线:“可惜,一切的歇斯底里全是徒劳无功。” “蓉儿。”常钦突然抬起头,认真地问道,“以前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真的一点都不好么?” 谢容儿转动眼珠 ,思索了片刻才回答:“也没有,也有幸福的时候,可总归都是提心吊胆的时候居多,因为你那么耀眼,不管走到哪儿都能招致无数倾羡的目光,做你的女朋友,确实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时时刻刻都要担心你会被人抢走。” 常钦晃了晃神,在心里自问:这就是你执意要离开我的原因么? 他的脑海中出现郗苓那总是紧蹙在一起,好像永远都抚不平的眉角,心尖被细细地刺痛。 他想起郗茯说过,郗苓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疑似“出轨”的糟糕印象,而谢容儿当年为他流过的所有眼泪,也被郗苓一一悉数,看来,他这段苍白的自我辩驳之路,确实绵长得望不到头。 “常钦?”见对面的人走神,谢容儿忍不住喊了一声。 常钦顿时回过神来:“什么?” “听郗茯说,你现在还是单身,怎么,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依然没有能入你的眼的么?” 常钦苦涩地笑笑:“有的,只是……” “嗯?只是什么?”谢容儿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不瞒你说。”常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前段时间我甚至特意跑了趟英国,为了他。” “真没想到,向来我行我素的常大设计师,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人做这样的事儿,可是,你都这么拼了,她竟然不为所动?”谢容儿诧异道。 常钦嘴角勾了勾:“他和你们一样,都对我没信心。” 谢容儿扑哧一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道轮回。” “确实,郗茯也这么说。”常钦自嘲地笑笑。 谢容儿越发诧异:“怎么,那个人郗茯也认识?” “他是……”常钦摸摸鼻子,支支吾吾地回答,“他是郗茯的弟弟。” “……”谢容儿足足呆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下巴张得都快掉到餐桌上,“你是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常钦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能接受谢容儿这样的描述方式。 对面的谢容儿倒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自顾继续说:“郗茯的弟弟是个同性恋我知道,可是你……你不是一直都只喜欢女人的么?” 常钦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他这突变的性取向,只好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觉得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吧。” “我可没看出哪里不一样,除了皮肤白了点儿,五官清秀了点儿。”谢容儿抬头,发现常钦越来越黑的脸,赶忙赔笑道,“当然,这些都是正常的,我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常钦尴尬地笑笑:“我理解你,这事儿换谁都没法接受。” “郗茯的弟弟……”谢容儿独自品味道,“我见他的次数不多,只是跟你在一起时,在郗茯家里见过几次,对了,”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曾经假扮过他的男友,上他家去见他爸爸来着。”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9节 常钦模糊地嗯了一声。 谢容儿眨眨眼,不怀好意道:“这么说,你俩那时候就已经……” “绝对没有。”常钦连忙举双手保证,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蓉儿,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但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真的没有跟第三个人纠缠不清。” 谢容儿撇撇嘴,干笑一声:“现在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郗茯的弟弟,他真的能接受你么?那个时候,我可没少在他面前,因为你的事儿流眼泪。” 常钦摇摇头,苦着脸道:“我知道。” 谢容儿拍拍他的肩,安慰着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如果你真的认定了这条路,就得预想到前方的重重困难,叔叔阿姨知道这件事儿么?印象中,他们两个观念都挺传统的,未必肯接受你把一个男人带回家。” “我没跟他们说。”常钦回答,“正好,郗苓也拒绝了我。”他将视线移向车水马龙的窗外,面上的表情平淡如水,“一了百了。” 谢容儿忧心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收到谢容儿的邀请函没多久,常钦就以伴郎的身份出现在肖钰的婚礼上,巧合的是,肖露也是伴娘之一。 两个身着华丽礼服的人站在一起,笑容分外灿烂。 “听说你有男朋友了。”常钦笑着说。 肖露羞涩地点点头,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恭喜你。”常钦说道,想起前几天刚刚见到谢容儿,对方同样也是一脸幸福洋溢,忍不住加了句,“曾经跟我在一起过的人,最终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也包括郗苓。 “嗯,什么意思?”肖露未反应过来。 “没什么。”常钦摆摆手,跟着四处张望:“对了,你的男朋友呢?他来了么?” 肖露笑了笑,指向不远处的一桌嘉宾席。 常钦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坐在圆桌一角,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手机,这人外表看上去不是太年轻,但浑身散发着一种欧美人特有的魅力,他意外道:“没想到,竟然是个老外”。 肖钰望向不远处那垂头的身影,眼神蓄满了柔情:“他是我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为了我千里迢迢跑来中国,追求了我很多年,可我不想找个外国人做男朋友,所以一直没答应,要不是……”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常钦,“郗律师开解我。” 听到这个名字,常钦的心尖不由自主地一颤,迷惑道:“这跟郗苓又有什么关系?” 肖露回忆说:“是郗律师劝我不要将自己困在这四方天井内,要把握住真正的幸福,所以,我才决定彻底放开你,接受对我好的人。” 常钦愧疚不堪,避开肖露的眼睛,嗫嚅道:“统统都是我,对不起你们。”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肖露的声音幽幽地从身侧传来,让常钦再次陷入沉思。 没多久,音响里传出隆重的结婚进行曲,一身笔挺西装的肖钰出现在星光熠熠的舞台上,含笑等待着那个,走向他的新娘。 紧跟着,轰鸣的掌声四起,所有人都牢牢盯向那布置地极度温馨的长长走道,等待漂亮的新娘一露芳容,大门缓缓打开,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的新娘在父亲搀扶下,缓步走到新郎面前,待年迈的父亲将女儿的手亲自交由新郎后,肖钰深深地向岳父鞠了一躬,牵引着新娘回到舞台中央。 这时,伴郎常钦款款走上舞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婚戒递到两个人手上,亲眼见证这对新人交换结婚戒指,然后,拥抱、接吻,待一切做完后,常钦主动给了肖钰一个大大的拥抱,嘴贴在对方耳畔,发自内心地说:“祝福你,好兄弟。” 容光满面的肖钰拍着他宽厚的背脊,微笑道:“也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重现光明后,来宾们坐下就餐,付圣谕的位置就安排在常钦边上,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肖露,见对方正跟一个一头金发的老外俯首帖耳,姿势十分地暧昧,不禁困惑道:“那不是你女朋友么?” 常钦笑着解释说:“其实,我们两个早就分手了。” 付圣谕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悟道:“难怪……” “难怪什么?”常钦皱皱眉,不解地问。 “难怪,那晚在台上,你说你已经有主的时候,看的方向却完全不是你女朋友坐的位置,我当时还奇怪来着,这么说起来,那晚你其实是另有所指,而那个人也在现场,对么?” 常钦愣了一下,无语地摇了摇头:“想不到付老师的副业也是侦探啊。” “那倒不是。”付圣谕笑笑说,“是我离你近,所以看得更清楚。我只是好奇,既然你已经当面承认了,那个人当时也在台下,可是,她为什么不上台呢?” “你觉得呢?”像是有意要考考对方,常钦抿了口红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付圣谕。 付圣谕把下巴抵在指尖上,思索了一阵:“难道说,那个人是男的?” 常钦含笑移开视线,不置可否。 付圣谕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拍拍常钦的手背,像是安慰道:“其实,我完全理解。” 常钦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付圣谕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继续说:“在国外甚至在香港,这都不算什么,不瞒你说,曾经的我,也跟一两个男人在一起过。不过那时的我只是尝新鲜罢了,根本没有放入真感情。” 常钦无语凝噎,奇道:“你怎么会……那晚在pub,明明看你跟一圈女人玩得很开。” 付圣谕抿嘴一笑:“越想把一些秘密藏起来,越需要刻意的伪装。不过,感情玩多了,确实很累。”付圣谕将视线对准不远处,正忙着一桌接一桌敬酒的新人,感叹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寻,那个能让我真正心甘情愿的人。” 常钦看向对方深沉的侧面,意外地说:“你的条件这么好,还担心找不到么?” 付圣谕轻笑一声:“这条路真的很可怕。”他收回目光,神色突然黯淡下来,“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法回头了。”说着,他重又看向常钦,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常钦,你真的想好了么?” 常钦知道对方暗指的是同性恋这条路,一旦选择了,就很难再回头重新喜欢女人,他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他是头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付圣谕的眼眸内闪过一阵错愕的光,半晌,突然感触般点点头:“那就好。” 磕磕绊绊长到三十岁,终于第一次,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又怎么可能,说放就能放。 连着参加完两场婚礼后,新年眨眼降临,今年,常钦找了个借口没有回家过年,他一个人留在大房子里,趁年十三放假这天,里里外外将屋子好好打扫了个遍。 他从郗苓曾经住过的客房桌子下翻出一堆被废弃的白色宣纸,上面龙飞凤舞,全是郗苓练的字。 常钦盘腿坐在地上,一张张地翻阅这堆废纸,过往的记忆呼啸而来,一层接一层地撞击他的脑仁。 那个光线暧昧的傍晚,那个正伏案练字的年轻人,那逆光中完美无缺的侧脸。 他说,晏几道写的诗,字里行间都透着彻骨悲凉,他说,每个人,生来都要经历八苦,他还说,人总是这样,信手拈来时理所当然,怅然若失时追悔莫及。 常钦摊开其中一张粗糙的纸面,‘试写离声入旧弦’,七个苍劲有力的行书顿时映入眼帘。 他想起来,郗苓正是在那个时候,紧紧捏着手中的毛笔,一板一眼地临摹着这几个字,他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认清了自己的心。 晏几道有求不得之苦。 原来我也走到了这一步。 常钦放任自己的思绪漂浮了好一阵,然后弹掉落在纸面的灰尘,出门找到一家专门负责裱字的商店。 晚上,常钦简单地替自己弄了一桌年夜饭,他天生缺乏做菜细胞,这一大桌的美味多半都是超市买来的半成品。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慢慢品着红酒,独自享用完这顿年夜饭。 他没有开电视,本就空旷的房间此时显得越发冷清,客厅里飘扬着轻柔的音乐,不知不觉,他喝得有些上头,竟然感觉整个人都晃晃悠悠地在飘。 好不容易捱到十二点,他匆忙走到阳台上,拿起几支早就准备好的仙女棒,用打火机点燃。 看着手中四处飞溅的花火,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确实是个善变的家伙,去年,明明还嘲笑郗苓竟然爱玩这种小女孩才玩的东西,眨眼一年后,自己却举着仙女棒,傻乎乎地等待新年钟声敲响。 此时,音响里传出熟悉的歌声,柔和的旋律回荡在房间内的每个角落,常钦屏气凝听,正是他去伦敦飞机上,反复循环的那首歌。 “属于我们的夜,如今随风都已成灰,听你的声音听不见,已听不见。” 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声,他深深地看了眼那幅摆放在客厅角落里,被镶嵌在玻璃框内的书法字,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远在世界另一头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富有节奏的嘟嘟声,常钦一声声地听着,心跳乱得离谱。 “喂?”短暂的等待后,一个久违的低沉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常钦头脑一懵,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急忙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新年快乐,郗苓。”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前女友的见面会,希望这些前女友们都能获得幸福╮(╯▽╰)╭ ps:本来不想说,看到有人留言就解释一下吧,郗苓之所以拒绝常钦,一是觉得他花心,二是遵循跟父亲的誓言,三是无法跟常钦父母交代,四是自己刚好失业,面子上下不来,五是受了那晚肖露公开女友身份的打击。 郗苓不是没有试过,四年后再见常钦时,他就主动送那人回家,本想试探对方的态度,结果常钦第一反应竟然是捂被子,他深受打击,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之后他住进常钦家里,也想过要跟对方在一起,结果半路杀出一个肖露,他只能依然沉默,所以才会说出那句放下。 再之后常钦父母来,他主动讨好对方,并且跨年那晚主动亲了常钦,见对方并未排斥,本打算再进一步,结果常钦父母跟肖露讨论结婚的事儿…… 等常钦主动表白后,郗苓自己又遇到一堆不开心的事儿,再加上颁奖那晚肖露以女友的身份现身,他就算再理智,也会在感情上受到打击,所以连道别都没有就走了。 当然,不喜欢这篇文的人一定觉得我在强词夺理,没关系,朋友,优秀的好文千千万,你也不必困在我这四方天井里,白白折腾了自己,不是么? 祝开心! 第50章 五十 电话那头顿了顿,跟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你也是,新年快乐。” 听见郗苓难得露出一丝温柔,常钦只觉得心头如涂了层蜜般甜意蔓延,他看了看手表,问道:“你那儿正是下午吧。” “嗯。” “打算怎么过年?” 郗苓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我……” 未等郗苓回答,常钦突然自嘲地笑起来:“我真傻,居然问这种问题,你当然是跟vi一起过了。” 郗苓沉默片刻,半晌,“嗯”了一声,忽而问道:“你呢?” “我?”常钦尴尬地抓抓头发,讪笑道,“我今年没回家,怕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围着我问各种烦人的问题,所以找了个借口避开了。” “这么说来,你一个人过?”郗苓惊愕道。 “嗯。”常钦想了想,又说,“我妈妈本让我带你回家,我没有告诉她你在英国,只说你有重要的事儿去不了,我妈妈听完之后,失望了很久。” 常钦说这些话时,尾音里是带着笑意的,可就算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郗苓还是听出了那字里行间的哀伤。 “常钦……”他担忧地喊了一句。 “郗苓,”常钦说道,“我一直想告诉你,那天在伦敦,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不是任性,也不是耍脾气,我是真的很想你,郗茯都跟我说了,我知道,我给你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而之后谢容儿的事儿,包括肖露的事儿,对你而言都是不大不小的阴影,我……我知道不管怎么保证,你都会觉得我在强词夺理,一个有过数次前科的人,又哪来的底气确保以后对你一定会一心一意,我本打算拉下脸,无论如何也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证明……可是……既然你已经选择了vi,我……我当然要祝福你,谢容儿已经结婚了,肖露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们都过得很好,希望你,也……也可以过得好一些,不要像和我在一起时那样,总爱皱着眉头,眉头皱久了,就抚不平了……” 郗苓坐在飘窗上,安静地听着,心却越来越沉,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只听电话那头继续说:“对不起,我今晚喝得有些上头,刚才那些话,你听完,就忘了吧,不要觉得有压力,我只是,憋得太久……太久……想找个机会发泄出来而已……好了,不打扰你过年了,新年快乐,再见。” 没多久,听筒里便传来富有节奏的嘟嘟声,一连响了许久许久,郗苓才缓缓地放下手机,嘴里低声沉吟:“再见。” 刚才他撒了个谎,他没有跟vi一起过年,vi回家了,年前,vi软磨硬泡,什么招数都用了,就是没办法说服郗苓跟他一起回去,正如郗茯所说,郗苓这个人,原则性强得可怕,平常的日子没关系,遇上过年这种全家团圆的时刻,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同意跑到人家家里,跟一群不熟悉的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为此,vi气得好几天没搭理他,郗苓也懒得安抚对方,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耗着,直到逼得vi实在撑不下去,提前缴械投降,临走之前,仍旧不甘心地又哀求了半天,见郗苓依然固执己见,最后只好彻底放弃努力,悻悻然地跑回自己家过年。 听到vi大力的关门声,郗苓终于松了口气,又来到他总爱待的飘窗上,怔怔地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新年本就不是英国人的节日,楼下的街道冷冷清清,毫无半点喜庆气氛,郗苓冷漠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切,突然有种非常强烈的冲动,想立马买张回国的机票,此时就打包行李,不管不顾地跑回去。 可是他不能。 vi请来的几个电脑专家终于把被删除的文件原原本本地复原,学历事件总算一波三折地解决了,郗苓被诬告的罪名也跟着洗清了。第二天,他就跟vi的爸爸签了合约,从此成为叶氏集团在中国分公司的代理律师,签完合约后,他却不能立马回国,而必须在英国的总部培训一年,待熟识了整个集团的运营机构,方才能够去中国的分部上班。 叶父也终于松口,同意等郗苓在英国的培训结束后,就让vi跟他一起回国。 这对vi来说,简直如天上掉馅饼般开心,乐得几天都合不拢嘴,可对郗苓来说,却痛苦不堪。 “还要等一年啊。”他对着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雨的天空,心灰意冷道。 常钦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来的电话。 要不是电话那头那个人过于急躁,一股脑儿般倒出他所有想说的话,又不等自己回复就把电话挂了,郗苓差一点,就要妥协了。 “再等一阵吧。”结束通话后,郗苓捏着不知不觉又紧紧蹙成一团的眉心,自我安慰道。 这边,房间里的音乐依然轻柔地在四处回荡。 “挥霍的生命中,那时光追不回,留下的究竟是什么,已无所谓。” 常钦借着酒劲儿,一口气说完憋闷了许久的话,却没有勇气听郗苓作何回应,便匆匆挂了电话。 爱情再刻骨铭心,可总归还要面对现实。 生活中的任何波折一旦遇上金钱,都会变得脆弱不堪。 郗苓没办法说回头就回头,大半年的失业,将他本就不算丰盈的积蓄花得所剩无几,好在还有vi收留他,不需要担心房租和水电费,但身处异地,不可能不花钱,每当看到银|行|卡上越来越尴尬的存款数额,他就越发焦头烂额,叶氏集团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是薪酬最高的工作,虽然餐饮业并非他感兴趣的领域,但他已然没办法挑选,再不喜欢,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常钦同样不敢怠慢自己的工作,文化村项目几近尾声,凌乱不堪的收尾工作错综复杂,此时他更加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岁月无痕,光阴似箭,转眼又过了一年,原本废墟一片的荒地上,悄然列起一座座巍峨的古建筑,常钦按照当初展现给领导们看的概念视频方位顺序,将中国最具代表性质的古迹一一还原。 终于,外墙装饰好了,室内的硬装也完工了,软装依旧交于肖露负责,而她也不负众望地将原本了无生趣的宫庭院落恍然一新,园林布置好了,室外蜿蜒的小径两旁,也逐渐冒出了嫩绿的新草,春天将至,花就要开了。 收工的那一天,常钦独自漫步在曲径幽深的亭台楼阁间,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他第一次自主操刀设计如此大型的商业项目,个中所经历的种种千辛万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相比刚接手项目时的忐忑不安,此时的他,已然淡定成熟了许多,自从在两岸四地大奖赛上获得最高荣誉后,前来找他合作的开发商不胜枚举,开出的设计费也较从前高出了几成,但最终都被常钦一一谢绝了,当前手头的项目还未竣工,出于责任感,他实在不能够一心二用,认真做完一个项目,再展开另一个项目,这是他的工作原则,急功近利的结果,往往只会是功败垂成。 当这片土地还是片草不生的时候,他曾经带郗苓跑来实地探访,那天的风特别大,太阳却依旧毒辣,地上坑坑洼洼。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成一团乱毛,t恤被汗水浸得湿透,裤腿上沾满厚重的泥土,郗苓却毫无怨言,一处一处地仔细探察,手里拿着卷尺四处量尺寸,动作娴熟地比常钦这个建筑师还专业,这是常钦第一次见到如此尽心尽责的律师,细致到连排水系统都不放过…… 常钦闭了闭眼,初春的北方,风力丝毫不减,一不小心就会有细小的粉尘吹进他的大眼睛里,硬生生逼出几滴泪。 三天后,文化村项目正式竣工,包括蒋立达在内的高层们个个喜出望外,整个公司张灯结彩,内内外外都被装扮地喜气洋洋,以此庆祝这重中之重的大项目得以顺利完成。蒋立达跟董事会们挑选出一个黄道吉日,决定那一天,所有开发商、工程队以及住建局领导们统统集聚一堂,为文化村项目举行隆重的剪彩仪式,宣布此项目正式投入营业。 就在所有人踌躇满志,等着亮出这长达三年的压箱底之作,接受四方好评的时候,突然,一个不幸的消息意外降临。 文化村失窃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惊讶地面面相觑,大家都闹不明白,一个偏僻地连鬼都懒得去的大型景点场所,尚未投入运营,怎么就突然失窃了。 这事儿还得从前一晚说起,虽然相关部门已在各处大门外安排保安把守,但由于还未运营,安保系统多少有些松懈,这个无名小贼也不知从哪打探来的消息,听说文化村的内部装饰都是花重金打造而成,单单一把小叶紫檀的太师椅都贵达十几万,当然,这些昂贵的软装饰品早被人看护好,牢牢地锁在仓库里,但是墙面上的硬装卸不下来,小偷正是看重了那座仿造汉高祖时期所建的未央宫,在其内大肆破坏,未央宫的建筑外立面虽严格尊重历史遗迹还原,但在内部装饰上,又较真正的未央宫华丽了几十倍,正殿一侧的内墙上,镶嵌了一整块色泽剔透的天然大理石,在巨石与木饰面的相交处,甚至用昂贵的玉石来收边。 偷偷溜进宫殿内的小偷直看得垂涎欲滴,二话不说,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捣腾两侧的玉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精雕玉琢的美玉抠出来,却连带着毁坏了与之相接的木饰面。 结果,更加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这座用重金打造,以市面上极其昂贵的天然黑檀木来装饰墙面的未央宫,表面光鲜亮丽、富丽堂皇,直到被意外破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内里材料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 原来,一整片昂贵的黑檀木饰面全是假象,施工方只在表面贴了薄薄的一层天然檀木,待表面破损后,深藏在其中的竟然是廉价的人造纤维板! 就在常钦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好端端的天然黑檀木竟然一夜之间,全变成人造板时,公司里突然出现一群不速之客,只见这些人身着制服,外表修饰地一丝不苟,胸前别着醒目的徽章,个个面色凝重,旁若无人地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坚硬的皮鞋底发出哒哒的响声,引得公司里所有员工投来诧异的目光。 这一列人马在常钦的办公桌前停住,其中一个看上去官衔最大的中年男人掏出口袋里的证件,匆匆在常钦眼前晃了一下,跟着放回熨帖地毫无褶皱的制服口袋里,清了清喉咙,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好,我是人民检察院反贪部门的周鸣,请问你是常钦先生么?” 常钦直起身子,木然地点了点头。 谁知下一秒,站在周检察官身后的两名工作人员便立马围上来,一人一边,紧紧钳制住常钦的胳膊。 见常钦一头雾水,身体被人禁锢住完全无法动荡,只能茫然地转动眼珠,周鸣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现在怀疑你跟一起公款贪污案件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干净利落地挥了挥手,钳制住常钦的两个工作人员心领神会,紧紧跟在周鸣身后,与另外几名随行而来的检察官一起,将常钦押出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失窃后发现重金买来的木饰面竟然只是表层,这个是我今年遇到的真实事情,确实蛮尴尬的…… 第51章 五十一 逼仄的审讯室内,灯光昏暗,气氛凝重,只有角落里的一张审讯桌上亮着一盏台灯,桌子后面并排坐着两名检察官,皆是冷若冰霜的神色,其中直面向常钦的是周鸣,坐在他边上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助理,全程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记笔记。 常钦被安排在正对周鸣的一张单人椅上,四目交接的角度,在台灯明晃晃的照射下,正好将常钦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一路从公司押送来到这儿,他的脑子到现在还处于懵|逼状态,他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忐忑地等待周鸣开口。 周鸣眯起眼,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常钦好一阵,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好,我是检察院反贪部门的周鸣,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不好意思,把你带过来的手段极端了一些,不过,我们也是按程序行事,还希望常总监能够体谅我们的工作。 常钦尴尬地点点头,低吟道:“没关系,我理解。” 周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文件,继而说道:“现在,我这里有几个问题,希望常总监能够配合回答,记住,切不可撒谎编假话,一旦被发现,将会直接影响到你未来的前途,我们这里可都是有存档记录的。” 常钦再次点点头。 周鸣调整了下坐姿,把背脊挺得更直:“请问,你认识吴航枫么?” 常钦不假思索地点头:“认识,他是公司工程部的工程负责人。” “由你主案设计的文化村项目,施工方面是交由吴航枫负责的么?”周鸣声音冰冷地问道。 常钦点头:“是。” “那么请问,吴航枫是通过什么方式接下这项工程的?” “这是公司根据项目轻重程度分配的,吴航枫有多年带领施工团队的经验,文化村是这几年里公司最重视的项目,而且之前由我操刀设计的旧厂改造项目,也是交由吴航枫的团队施工,所以文化村项目自然会交给他负责。” 周鸣边听,边抿唇思索着,时而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文件。 “请问,你认识周永么?” 常钦点头承认:“他是公司的项目经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0节 “吴航枫跟周永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周永是吴航枫的上司,项目总监这个职位存在的意义,就是公司所有的施工项目都交由周永管理。”常钦回答。 周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听说,你之所以能接下文化村项目,是周永极力跟公司董事会推荐的你,有没有这回事儿?” 常钦愣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是蒋总跟董事会推荐的我,项目才会交由我负责。” 周鸣听完,又仔细地审视了他好一阵,继续质问:“你是不是私下给过周永好处,所以他才会极力在董事会面前推荐你,而作为回报,你就让吴航枫接手文化村项目的施工,事实上,吴航枫和周永两个人是亲戚关系,吴航枫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工程负责人,全靠周永暗中调度,之后你就跟吴航枫两个人沆瀣一气,用劣质材料替代高价材料,从中牟取暴利,对不对?” 周鸣的音调逐渐升高,口气也越发凌厉。 常钦的脑子越来越懵,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项目,马上就要准备剪彩对外开放,怎么眨眼之间,自己却坐在这儿,像审犯人般遭受层层质问,而那昂贵得能让人吓掉下巴的天然黑檀木,又是怎么就突然间被掉包,变成了劣质的人造板。 他只顾不停摇头,嘴里念念有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清楚。” 周鸣皱了皱眉头,像是并未听到他的辩解,继续问道:“请问,xxxxxxxxxxx是不是你的银|行|卡号?” 常钦听到周鸣念出一长串数字,茫然地看着对方。 周鸣不耐烦地加了一句:“是工商银行的卡,我们查过这张卡的申请账户,正是你的名字。” 常钦不解地说:“我办过不少银|行|卡,工商银行也有好几张。” 周鸣满意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承认这张卡是你的。” 常钦哑口无言,依然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在你的户头里,发现了五十万的汇款,而汇款人正是吴航枫。” 听着周鸣咄咄逼人的口气,常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只听周鸣继续说:“吴航枫现已被警方控制,我们现在怀疑你跟吴航枫合谋,擅自更换文化村的装饰材料,将政府下拨的高额装饰费用公报私囊,对此,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常钦从被押解过来一直到现在,至始至终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在他略懂些法律皮毛,知道这个时候,保持缄默是最理智的办法,所以他强留住最后一丝清醒,嗫嚅道:“我,我需要申请一位辩护律师。” 周鸣沉默地看了他好一阵,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勾:“好。” 审讯完后,按照法律程序,常钦必须□□四十八小时,他被几个狱警带进附近的拘留所,被关押在一个四面白墙的狭小房间内,房间角落里有个抽水马桶,马桶边上有个洗手台,另一边摆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摊着一条白色的被褥,被褥表面沾着点点莫名其妙的黄色斑浊,常钦走上前,俯身嗅了嗅,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扑鼻而来,恶心得他直倒酸水,他只好把被褥拨到一边,鞋也没脱,直接栖身坐到小床上。 尘嚣散尽后,他终于能沉下心来,在这静谧地落针可闻的小房间内,好好理清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是文化村莫名失窃,接着他就被人押解进审讯室,周鸣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现在反贪部门怀疑他跟吴航枫蝇营狗苟,通过置换名贵建材私吞公款,而那张以他本人的名字登记的银|行|卡上,竟然莫名其妙多出五十万人民币。 五十万! 常钦心头一跳,暗自喟叹道:“不会这么巧吧!” 常钦屈膝在布满怪味儿的小床上凑合了一晚,脑海中反反复复思索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却怎么都没法弄明白,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间,紧锁的牢门突然被打开了,传出一阵刺耳的铁链撞击铁条声音,紧跟着,就有一位身着制服的年轻狱警走进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冰冷地说道:“你要的代理律师来了,出来吧。” 听到“律师”两个字,常钦一个激灵,揉揉干涩的眼睛,走到洗手台前简单冲洗了一下,神智尚未来得及恢复清醒,两只手就被冰冷的手铐铐上了,之后,胳膊重又被两名狱警架起来,一路将他领向会见室。 推开会见室的铁门,只见长条的会客桌后,背向他坐着一位一身笔挺西装的年轻人,常钦只觉得呼吸突然顿住,手脚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目光一直黏在那直|挺的黑西装背影上面,心脏狂跳不止。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个人转过头来,冲常钦微微一笑。 常钦原本狂乱的心瞬间冰凉一片。 在狭窄的小床上委屈了一夜,常钦只觉得两条腿肿胀不已,腰也酸得不行,他的眼睛异常干涩,看眼前的人都是模糊不清的,刚才在门外远远看着,觉得那背影有那么点儿像郗苓,想也不想,就直接把对方当成了郗苓,现在四目相对,待把人完全看清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见常钦正认真打量着自己,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礼貌周全地欠了欠身,口齿清晰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刘洋波,是辉腾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个人外表干净整洁,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对于辉腾律师事务所,常钦再熟悉不过,那正是郗苓曾经从事的地方。 他眨眨眼睛,疑惑道:“这么说……” “是的。”刘律师心领神会,点头说,“正是郗律师联系了我,托我做你的辩护律师。” 常钦只觉一股暖意流遍全身,只听刘洋波继续说:“是郗律师先联系了我,后来你家里人也给我打了电话,托我做你的代理律师。” “我爸爸妈妈也来了?”常钦惊讶道。 刘洋波点点头:“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可现在正是最敏感时期,除了代理律师,别人一概无权探望,不过,我可以帮他们带话,你爸爸妈妈叮嘱你不要担心,他们一切都好,最重要的是你要照顾好自己,撑过这一关。” 常钦低下头,心里满是酸楚。 “你放心吧,”刘洋波安慰道,“我跟郗苓以前关系很好,既然他托我帮你,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替你洗脱罪名的。” “谢谢你。”常钦抬起头来,真诚地看向他。 “不用谢,这些都是我的职责。”刘洋波笑笑说,“我们回归正题,现在,检察官控告你贪污,最明显的证据便是在你的户头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五十万,关于这笔钱的来源,请问你是否有印象。” 常钦急忙哑着喉咙辩解:“有印象,那时候是肖钰说要买房子,他爸爸给他赞助五十万,可是肖爸爸的存款户头是工商银行,肖钰没有工商银行的卡,跨行转账需要不小的手续费,他又忙着筹备婚礼没时间去银行,正好我这里有闲置的工行卡,就把卡借给他了。” 谁知刘洋波听毕,却不停翻阅手里的资料,为难道:“可是,我有跟银行方面求证过,发现汇入这笔款项的是个叫吴航枫的人,并非肖钰爸爸的名字。” 常钦困惑道:“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我想不到还有别的来源,五十万毕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如果我什么都没做的话,怎么可能会有五十万块钱平白无故跑进我的账户里。” “他有把卡还给你么?”刘洋波问。 “有,当时我收到短信提醒,通知他说钱进账了,没过几天他就把卡还给我了。”常钦回答。 “短信提醒上有说明汇款账号是谁么?”刘洋波目光犀利地看向他。 常钦思索了一阵,摇摇头:“我忘记了,当时只注意了金额,其他都没有留意。” “那条短信还在么?” 常钦继续摇头:“我这人有强迫症,看完的短信就要随手删掉,不会继续保留在手机里。” 刘洋波无奈地皱了皱眉:“那么,当他把卡还给你后,你有查过卡里的余额么?” 常钦仍旧摇头:“我工作太忙,一直都没时间查,而且我借给肖钰的那张卡是□□,不能透支,因为一直闲置着,所以卡里没放多少钱,当肖钰跟我说事情都办妥后,我也没多想,直接把卡放回钱包里了。” 刘洋波紧锁眉头:“可是,账户上明确显示,那五十万的金额仍旧在你卡中。” “什么?”常钦惊讶地睁大眼睛。 刘洋波叹了口气:“如果卡里的钱被取走了,银行会给你短信提醒,难道你没有注意到么?” 常钦再次陷入沉思,最后痛苦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平时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这些细碎的琐事儿压根不会去关注。” 刘洋波抿了抿唇角,又问:“那么,你说的那位名叫肖钰的朋友,是什么时候跟你借的卡呢?” 常钦仰首回忆了一番:“大概一年前。” “你确定?”刘洋波紧张道。 “确定。”常钦肯定地说,“他把卡还给我没多久,就买好了房子,现在他们两夫妻已经搬进去住了。怎么了?”见他双眼突然泛光,常钦不安地问道。 “其实吴航枫这人一直有前科,靠监理政府项目损公肥私早已不是先例了,两个月前,反贪部门就怀疑他在文化村项目上做手脚,可他背后有人撑腰,又跟黑道纠缠不清,所以他的私人账户一直做得完美无缺,周鸣始终找不着确凿的证据正式拘捕他,若不是文化村突然失窃,直接暴露出材料内部的黑幕交易,而他又顺水推舟,把你给一并揭发出来,周鸣那拨人这才按图索骥,查到失踪公款里的一部分竟然在你的户头上,从而证实了吴航枫的供词准确无疑,所以才会直接找上你的公司,名正言顺地以贪污罪名逮捕你。” “原来如此。”常钦低声沉吟道,忽而又紧张起来,“那这五十万……” 刘洋波点点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遗憾:“很有可能,你的朋友肖钰跟吴航枫他们是一伙的,我怀疑,连周永都参与策划了这一整起的阴谋,这个五十万,就是他们合谋嫁祸你的铁证。” 常钦呆愣地瘫在椅子上,迟迟回不过神来,手脚却冰凉一片,连面色也跟着煞白地可怕。 就算昨晚被关押在那狭小的房间里,从头到尾把事件理了个遍,他也不曾怀疑过肖钰。他始终坚信自己是被人陷害了,而肖钰向他借卡,只不过是个意外的巧合罢了,这事儿未必就跟肖钰有关系,他们两个是这么多年的同事兼朋友,关系好得连亲兄弟都自愧不如,在工作中也常常互相帮助从不耍阴谋手段,肖钰究竟为什么要陷害他呢,陷害了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一会儿,押解常钦的两个狱警走上前,宣布会见时间结束。 刘洋波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既然你坚信自己是无辜的,这场官司,输的几率不大。” 常钦苦涩地笑笑,哑声道:“清者自清,我知道自己没做过,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曾经有个人,口气决绝地,这样跟他保证过。 这一刻,他才深深体会到,那天,那个人,在说这句话时,内心的坚定和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猜郗律师英雄救美的朋友们,恭喜你们答错了~ 你们期期艾艾的见面在下一章 ps:周永在本文第一章出现过,吴航枫在本文第三章出现过。 pps:本人不是学法律的,可能一些专业问题与现实有些出入,望见谅。╮(╯▽╰)╭ 第52章 五十二 衣香鬓影的pub内,肖钰和周永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圆桌旁。 “肖总监,这次多亏你了,来来来,再喝一杯。”周永红光满面地得大力拍了拍肖钰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喜不胜收,举起酒瓶又替他斟满一杯酒。 肖钰却毫不识趣,连头都没抬,也没举起杯子喝一口,只冷淡地甩了句:“我还要开车。” “愁什么?”周永哈哈笑道,“一会儿让我司机过来,专程送肖总监回家,你看如何?” 肖钰依然冷言冷语:“不用了。” 周永闷声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似是安抚道:“我知道,你跟常总监师出同门,平时呢又好得跟亲兄弟一般,他被抓进去,你是会不好受,不过也别太难过了啊,这本就是他罪有应得。” 肖钰终于抬起头,狠狠地瞪向对方,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常钦是怎么进去的。” 周永摊摊手,露出无辜的神色:“他怎么进去的?我真心不知道啊!” 肖钰紧紧抿住双唇,依然凶狠地盯着他看,许是喝了酒精的关系,瞪圆的双眼里布满了深红色的血丝,搭在桌面上的手攥得死紧,泛白的关节从肌肤间透出,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死周永。 周永被他瞪得不由缩了缩脖子,于是他收回无耻的笑脸,抬手拍拍肖钰泛红的面颊,冷下脸威胁道:“别给我装成无辜小年轻的样子,这件事儿的军功章,你不也有一半么,况且,”他上下扫了眼肖钰,似笑非笑地说,“你想要的好处,不都得到了么?怎么样,新房住着可舒服?弟媳要求这么高,这房子,怎么都该合她意了吧。” 肖钰眯了眯眼,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嘴唇跟着翕动,最终,却一个字未说,只是用紧攥的拳头狠狠砸向桌面。 好在周围人声鼎沸,他这一声巨响并未惹来旁人怪异的目光。 但对面的周永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他摸摸被吓坏的小心脏,心有余悸地抱怨道:“肖总监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便宜你也占了,钱你也收了,你想要的一切,很快就能如意了,还有啥好气的,真是的。” 肖钰终于收回目光,垂眼看向桌面,自暴自弃地说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别急啊。”周永急忙摁住他的手背,另一只手伸进袋子里掏手机,“我给我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肖钰抽出手,冷冷地丢了句:“不用了。”跟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这一晚,他躺在新房的大床上,彻夜失眠。 妻子安分地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他的思绪却飘向了九霄云外。 一年多前,他手头的五星级酒店项目正处于内部装饰阶段,某天,材料商不小心将他跟常钦的项目弄混,结果把酒店里压根用不着的天然黑檀木运到了肖钰的工地。 见几大箱厚重的木饰面堆积在工地上,肖钰皱了皱眉,两三下扯开包装,怒道:“这不是我们这儿的。” 工长听闻也走过来,蹲下|身仔细看了几眼,点头道:“确实是厂家搞错了,这些黑檀木应该是常总监工地上的吧,啧啧,用政府的钱就是阔绰,这么一大片面积的黑檀木,得花多少钱啊。” 肖钰压了压唇角,未再言语,只是招呼几个工人将木饰面暂时搬去仓库里。 于是两三个工人走过来,扛起地上的箱子就往仓库走,结果有个人不小心滑了一跤,箱子从他肩头脱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工长见状,立马厉声呵斥:“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摔坏了你赔得起么?” 工人年纪小,见识也少,被工长痛骂只敢抱头连连认错,骂完后,工长看了眼脚下的碎木块,突然变了脸色,他推开挡在箱子前的工人,蹲下|身细细查看。 “怎么了?”肖钰见他一脸愠色,也好奇地蹲下来。 原来,刚才那个工人不小心滑的一跤,将原本就暴露在外的木饰面磕碎一大块,缺少了表面的包裹,内部的本质立马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不过这个伪装非常巧妙,很少有人能发现表皮跟内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木材,肖钰工地上的工长有几十年的施工经验,况且他是木工出生,因此才一眼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告诉肖钰。 “怎么会这样?”肖钰拿手抹了抹破损的木材表面,疑惑道。 工长也是一头雾水:“用昂贵的黑檀木做表皮,里面却换成劣质的人造木材,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做出这种事儿来!” 肖钰皱了皱眉,嘱咐工长先不要声张,悄声将那几箱木材安顿好,然后,直奔公司。 他本想直接找常钦问个明白,可惜常钦不在公司里,正要打电话给对方,迎面突然撞上了胖乎乎的周永。 “肖总监,正要找你!”周永一见到他,就气喘吁吁地奔上前。 肖钰眼皮一跳,将对方拉进无人的楼梯间,低声问道:“黑檀木的事儿,是不是你在搞鬼?” 周永愣了半晌,转而漾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缓缓说道:“肖总监都知道了?” “真是你?”肖钰拧紧眉头,用力抓住对方的前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周永举起双手,无辜道:“这件事儿,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可那是常钦的工地,你这样做,会害死他的。”肖钰紧张地声音跟着发颤,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荡起一阵阵诡异的回音。 周永斜睨着眼,别有意味地审视他:“想不到,肖总监跟常总监的关系确实这么好,倒不像他们平时议论的那样,貌合神离。” 肖钰手上的力道越发紧了些,厉声道:“别废话,你赶紧给我把那批木头处理了,我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去蒋总那里揭发你。” 周永听闻冷笑几声,无惧无畏道:“你大可以去揭发我,不过,你可得想清楚后果,揭发了我,也会连带牵涉到你自己。” 肖钰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为什么?” 周永收回笑脸,不紧不慢地说:“五星级酒店项目,对公司来说并不是什么重点项目,可对肖总监你来说,那可是重中之重,直接关系到你的晋升,可是现在突然冒出个什么劣质木材,况且还是在你的工地发现的,当然,你可以巧舌如簧把这件事儿叙述地天衣无缝,可是,蒋总会相信你么?董事会会相信你么?到时,我再在股东面前吹吹风,那黑锅,我不信你一个人背不下!你可别觉得我在信口雌黄,咱俩共事这么多年,我周永是个怎么样的人,肖总监就算不了解,也应该略知一二吧。” “你以为我会怕你?”肖钰咬着后槽牙道。 周永非常无赖地把舌尖抵在牙根处左右晃动,继续说:“好,既然这样都威胁不到肖总监,那你尽管告发我好了,你跟常钦师出同门,费心费力地帮他这都是应该的。可是他呢?他有拿你当兄弟看么?短短几年时间,他早就远远地甩开你,奖杯、采访、杂志首页,任何荣誉都是他的,任何光环都围绕着他,反观肖总监你,五星级酒店竣工之期已不远了,可我听说,董事会压根没有为这个项目大肆庆贺的打算,搞不好,几个人草草剪完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看着周永那恬不知耻的挑衅神色,肖钰不禁陷入沉思,攥紧的五指也不知不觉地松开,周永见势急忙挣脱出来,理了理上衣,拍拍肖钰的肩,劝慰道:“好好想想,我不急的。” 回忆及此,肖钰轻轻推开怀里的妻子,在床上翻了个面儿。 可以说,周永最后那几句话成功威胁住了他。 他和常钦差不多时间进的公司,又同时在徐一然手下做事儿,可以说,他刚踏入这行,常钦就是他唯一的竞争对象,可是天不如人愿,任他再努力,再拼命,他永远都追不上常钦,若不是那年,父亲因病住院,他忙得两头兼顾没时间备考,结果被常钦占去头名,他本可以,跟他平起平坐的。 一级之隔,常钦事业风生水起,他却只能在原地徘徊,旧厂改造项目是他和常钦携手完成的,他在这个项目上花费的精力丝毫不逊色于常钦,可是,项目成功了,奖也拿了,出现在星光熠熠的舞台上,接受众人膜拜的永远只是常钦,他却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这次,他终于受到师父器重,接下五星级酒店项目的主设计,他没日没夜地加班,拼死拼活要想把这个项目做到最好,可是,董事会压根没把他的努力放在眼里,每个月的例会上,讨论来讨论去的永远都是文化村,股东们不仅对常钦连在会上迟到两次的“劣迹”不闻不问,蒋总甚至当着所有高层的面儿,叮嘱常钦多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奔波在工地上。 肖钰偷偷瞄了一眼常钦,见对方几乎能红到耳根的面颊,瞬间了然于心。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常钦打电话让他去打球,在得知对方跟付圣谕俩人刚刚从杂志社出来时,当时那颗郁结不堪的心。 他也想受万众瞩目,他也想成为所有镁光灯聚集的焦点,可是,对他来说,这条路好像长到没有尽头。 现在,五星级项目几乎与文化村项目同时竣工,可是公司上下所有人都在为文化村道贺,没有人关心他这几年里的辛劳,甚至连剪彩仪式都一拖再拖,被安排在文化村项目剪彩之后。 多么,不公平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是就算再不公平,也不能陷害这无辜的好哥儿们啊。 肖钰内心一清二楚,可是面对无奈的现实,又一次次地将他压垮。 跟曾妍俏的婚礼早就提上了日程,可是女方父母迟迟不愿松口嫁女儿,原因是,肖钰出不起买房子的首付。 他跟常钦说父亲资助他们五十万完全是借口,事实上,父亲生完那场大病后,早就剩不下多少积蓄了,那五十万元人民币,是周永给他的“封口费”。 按照周永的意思,他先找个理由,要到常钦的□□,再以吴航枫的名义给他的账户打入五十万,事成之后,肖钰买房子欠缺的钱,全由周永替他出,而肖钰将手头所有存款加起来,正好就差五十万。 也就是说,肖钰买房子不假,取走五十万付首付也不假,假的是,那笔钱根本不是从常钦那张卡里取走的。 一开始,肖钰担心事情会败露,大张旗鼓地把钱留在对方卡上不拿走,常钦不可能不察觉,周永却安慰他稍安勿躁,常钦这人做事儿大大咧咧,从不瞻前顾后,对方这个毛病他再清楚不过了,万一被发现,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一晃一年过去了,见常钦确实无半点动静,肖钰总算放下心来,原本这件事儿,随着文化村项目大张旗鼓地开张剪彩,很快就能石沉大海,谁知,竟然半路杀出一个无名小贼,将材料丑闻光天化日地曝光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一时间,业内人士一片哗然,媒体竞相报道,常钦和吴航枫也因此被押送检察院协助调查,肖钰这才发现,周永不愧为游刃有余的高手,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明明是他,他却能洗得跟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罪证全嫁祸在常钦跟吴航枫两个人身上。 事已至此,肖钰暗暗松口气,他庆幸当初做了明智的选择,没有把自己给搭进去。 而他离胜利的巅峰,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因为贪污公款丑闻,文化村项目的剪彩日子被无限期搁置了下来,董事会为了冲散环绕多日的低气压,转而找寻公司里差不多时间竣工的项目,这就找到了肖钰手里,打算将注意力转移到五星级酒店项目上,几天后,公司为酒店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业仪式,包括蒋立达在内的所有高层人士都出席了这次的剪彩,肖钰作为主角,自然是最为神采奕奕的那个。 剪彩仪式前,是发言介绍,肖钰一身西装革履,缓步上台,裁剪得体的深黑西装将他欣长的身型衬托地无可挑剔,他简单地介绍了酒店的设计过程和主题风格,顺带感叹了一番从一片荒地到看见高楼一层层叠起,内心的澎湃之情。 终了,下面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摄影师手上的镁光灯闪个不停,肖钰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款款下台。 他,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取保候审后一直躲在家里的常钦,沉默地坐在飘窗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把汤喝了。”这几天常钦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一整天里甚至不说一句话,妈妈就跟照顾小孩似得,处处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常钦木然地接过碗,两三口灌完妈妈特意为他熬的养生汤。 好在放久了不烫,妈妈接过碗,还是担心地提醒了句:“喝这么快对胃不好。” 常钦置若罔闻,双眼依旧望向窗外,低声沉吟道:“今天是肖钰负责的酒店项目的剪彩仪式。” 前几天常钦的助理小妮和张岩来家里看他,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1节 妈妈长叹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碗拿回厨房。 五星级酒店剪彩过后,就是常钦上庭的日子,前一天晚上,他在浴室里久久地泡了个澡,洗干净身上所有的污秽,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辆警车等在他楼下,引来一众路人的围观。 到达法院后,常钦被换上犯人着装,被两名狱警押解着走出大门,庭下的观众简直一片哗然。 这是常钦此生经历的第二次上庭,比起第一次出席刘贵成被诬告谋杀亲儿子的案子,这次沦落到他自己身上,法庭内显然要热闹几百倍,前来旁听的群众出乎意料地多,其中还有几位看起来像记者的人,一见到常钦出来,就不停埋头做笔记。 一路押进法庭内,常钦不安地扫了眼台下的人,果然,在第一排某个醒目的位置上,一张久违,但极其熟悉的面孔,让他的心跳在那一刻顿住。 那张脸,他已经日思夜想了无数遍。 见到常钦出来,那瓷白的面孔上,原本冷若冰霜的瞳仁内瞬间闪过一阵波澜,两片薄而细的唇瓣随之轻微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一句话。 常钦的表情一瞬间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能猜中郗苓说了啥么?猜中有奖!(^-^)v 第53章 五十三 两个狱警押着常钦,步伐迈得急速,常钦只堪堪收到郗苓未出声的信息,待他想进一步确认时,却被强行押进了一个小隔间内,侧对向台下的所有人。 他不敢东张西望,稍一扭头,就会被旁边的狱警呵斥住,他只好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忐忑地等待案件开庭。 待法官、检察官和常钦的辩护律师刘洋波及助理一一落座后,法官宣布正式开庭。 公诉人毕恭毕敬地向法官鞠了一躬,跟着举起手里的稿子,不紧不慢地念道:“被告人姓名:常钦,性别:男,年龄:30 周岁,职业:国家二级注册建筑设计师。 xxxx年x月x日,由政府公开招标、“晨曦”建筑设计公司中标的历史文化村项目正式竣工,“晨曦”建筑公司的注册建筑师常钦担任此项目的设计总监,同年x月,文化村不幸遭遇失窃,天然黑檀木的木饰面表皮被毁坏,原本深埋在内里的劣质人造木从而暴露其外,据悉,文化村项目所有建造费用均由政府拨款,所选材料也尽量贴近历史真迹,均为上层优等品,此次的天然黑檀木被人工板材替代,势必节省出大量闲置金额,与此同时,据市人民检察院下属部门反贪部调查,负责此项目工程施工的吴航枫(已判刑)工长个人账户上多出将近两百万元的流动资金,而常钦身为总设计师,个人户头也有五十万元资金进账,因此,反贪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施工队负责人吴航枫和设计师常钦合谋将主材掉包,以此私吞公款。 公诉人宣读完案件的大致经过,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审判长不耐烦地敲敲法槌,示意群众保持安静。 待公诉人回到原位后,周鸣检察官起身,深深地鞠完躬,口齿清晰地说道:“审判长、各位陪审员,你们好,我手里有一份吴航枫和常钦两个人的个人账单,上面有明晰的金额入账时间,与文化村项目结束外墙装饰,开始内部施工的时间完全吻合。” 说完后,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检察官呈上一份清单。 审判长仔细地审视完手里的数据。 刘洋波待审判长审阅完毕,起身鞠躬,说道:“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员,身为我的委托人常钦的辩护律师,我有必要指出刚才周鸣检察官所陈述这一切事实中的矛盾之处,那就是,在常钦卡内发现的五十万元人民币,是一年前汇入卡中的,那么,为什么整整过去一年,卡内的金额却分文未动,这笔款项本就是敏感来源,按照常理,做贼心虚的人只会第一时间快速处理这笔钱,而不是任其长留卡中,给原先犯下的罪证留下显而易见的把柄。” 周鸣被反驳地愣了一下,但他反贪部门“反贪精英”的头衔毕竟不是白叫的,片刻之后,他很快恢复常态,反击道:“我们只找会根据公款缺失的路径找寻与之相关的人员,至于那笔款项如何处理,完全无法作为无罪开脱的证据。” 审判长点头赞同:“辩方律师反对无效,控方请继续。” 刘洋波只好回到原位,周鸣则字正腔圆地继续说:“请问常钦设计总监,文化村项目施工期间,你是否经常会去工地?” “是的。”常钦回答。 “一周去几次?”周鸣问。 “每天都去。”常钦说。 “既然这样,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你每天都会去工地,木饰面板在安装时,却没有发现木材内里是劣质人造板这个现象?”周鸣犀利地说。 “是这样的,”常钦急忙解释,“因为黑檀木的造价非常高,所以厂家运到工地上的黑檀木都是严格按照图纸上的尺寸定做的,几乎不需要再拿到工地上加工。” “就算是严格订制,现场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边角料。”周鸣反驳道。 “关于这点,我替我的当事人回答吧。”刘洋波站起身,清亮地说,随之就有几块切割下来的样品,被工作人员呈到法官手上。 “大家可以通过这些样品看出来,”等法官和身后的陪审员看完后,刘洋波不紧不慢地说,“这次的劣质木饰面制作非常精巧,别说我们普通人,就连像我当事人这样从事建筑行业多年的设计师未必也能发现隐藏在里面的秘密,关于这点,我之前跑过好几处工地,分别问过不同的工长,能发现这里面蹊跷的,一个也没有。” 等刘洋波回到座位里后,周鸣其实说道:“据我们调查,晨曦建筑公司的所有装饰材料采购,均需要由工程部经理周永签字方可过审,我恳请召唤证人:‘晨曦’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周永出庭作证。” 获得审判长准许后,周永被带入庭上的证人席。 落座后,周鸣走向周永,出于礼貌地先道了声招呼,面上却不带半分神情:“周经理,你好。” “周检察官,你好。”周永含笑回敬。 “请问你在晨曦建筑设计公司担任什么职位。”周鸣严肃地问道,如一棵威严的劲松般矗立在庭上。 “项目部经理,负责监管公司所有的工程项目。”周永朗声回答。 周鸣默许地点头,继而又说:“请问,文化村项目需要的所有施工原料,是否统统交由你审核?” 周永点头回答:“是的。” “当时,你有发现原材料被暗中替换么?” “没有。”周永不假思索地接口道,“按照流程,公司先将概念方案呈现给甲方,后者签字认同后,核计部门会出一份初步预算,甲方根据初步预算数额先交一部分定金,公司收到款项后交接给市场部负责联络材料商,材料商就会根据设计师的概念方案配置原料,原料到位后,我会审核并签字,最后正式投入施工。” 周鸣眯眼,仔仔细细地品味着周永口中的每一个字,末了,微微顿了顿,问道:“那么,在周经理你刚才所说的所有流程中,哪一个环节最有可能被做手脚?” 周永不紧不慢地回答:“只有可能在我签字认证后,设计师还有施工方与材料商合谋,私自替换已经确认过的原料。” 周鸣眉角抽了抽,一针见血道:“这么说,原材料之所以能够被掉包,设计师、施工方、材料商都逃不了干系?” 周永想也不想就回答:“没错。” “我反对!”刘洋波迫不及待地起身打断。 审判长饶有兴趣地扬起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刘洋波得到审判长的准许,口齿清晰地辩驳道:“严格意义上来说,设计师出现在工地现场只是处理施工期间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差错,并与工长确认一些相关程序,材料的安装固定并非经由设计师之手,也就是说,施工期间材料被掉包,设计师是完全有可能被蒙在鼓里的。” 审判长拧眉思考了片刻,同意道:“反对有效,控方请继续。” 周鸣颔首,继而看向周永:“感谢周经理,我的问题问完了。” 刘洋波站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据我的委托人常钦总监所叙述,周检察官所查询到的,常钦个人账户上莫名多出的五十万人民币,实则另有其因,事实上,那是他的朋友肖钰恰巧需要买房,其父承担首付资金的其中五十万元,却因所属银行不同,而身为同事兼好友的常钦,手头正好有一张闲置的工商□□,便爽快地借给肖钰,让他的父亲将现金打到这张卡上。” 听到这里,现场再次发出一片哗然。 审判长面色不悦地敲了敲手里的深黑色法槌,庭内立马鸦雀无声。 高台处的审判长清了清喉咙,看向一侧小隔间内的常钦,厉声问道:“请问被告人,此事是否属实?” 常钦被获准开口,于是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声说道:“回审判长,完全属实。” 周鸣亟不可待地起身辩驳:“但是,据我们查证,银行的汇款记录上,压根没有出现过肖钰这个名字。” 刘洋波看向他,不动声色地回敬:“如果留下自己的姓名,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一整个过程一看就是场阴谋,请问哪个人会这么笨,费尽心机把这场局布置地完美无缺,却明目张胆地留下自己名字?” 周鸣被呛得哑口无言,尴尬地压了压唇角,转而看向审判长,提出申请:“对于这个口供是否属实,只需传唤当事人肖钰即可确认。” 得到许可后,肖钰被狱警带上证人席。 周鸣缓步走向他,同样也是礼貌周全地打了声招呼,在确认完对方身份后,沉重问道:“请问肖钰总监,方才您朋友常钦的口供是否属实?” 肖钰不安地朝常钦所坐的方向投去一眼,内心挣扎了一番,高声回答道:“不属实。” 一直垂首聆听的常钦顿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瞥向证人席。 下面旁听的群众也跟着发出一阵喟叹。 肖钰统统置若罔闻,在一片轻微的议论声中再次确认道:“我并没有使用常钦的卡交付新房子的首付,整个过程,我用的都是自己的银|行|卡,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银行确认。” 坐在不远处的周永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手指在大腿上轻快地舞动。 而被关押在小隔间内的常钦,手脚早已一片冰凉。 坐在下面的常爸爸常妈妈早已火冒三丈,常爸爸宽厚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搭在把手上的双拳攥得死紧,表面青筋直爆,坐在身旁的郗苓急忙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安慰道:“干爸爸,别担心,只要常钦没有做过,别人是没办法奈何得了他的。” 常爸爸听闻,扭过头,瞪圆的双眼中布满了深红色的血丝,自从常钦出事后,他和常妈妈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短短几天里,两个人都廋了一大团,眼袋下熬出两团又大又浓的黑眼圈,他匆匆地看了郗苓一眼,不由被对方眼中的坚定震慑住,继而缓慢舒出一口气,回过头继续面色狰狞地注意前方。 刘洋波代替方才周鸣所站的位置,直直地看向肖钰,面色沉稳地问道:“请问肖钰总监,你手头的五星级酒店项目,施工期是不是与文化村项目恰好重合?” 肖钰回答:“是。” “那么,”刘洋波不紧不慢地说,“既然项目重合,就有可能发生材料被送错的故障,请问在您的五星级酒店项目施工期间,有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儿?” 肖钰蹙眉思索了一阵,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然后,他匆忙扫了眼台下某个位置,见暗处的那个人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这才作答:“有的。” 周永眉间一跳,嘴角也跟着抽了抽。 刘洋波满意地扬起唇角,继续说:“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在施工现场看见了被送错的天然黑檀木,期间发生了一些意外,从而发现其中蹊跷,却迫于某些压力不得不陷害你的同事兼好友常钦,对不对?”后面几个字,他越说越响亮,凌厉的眼神化成一把利刃,狠狠戳向肖钰。 “反对辩方律师作毫无根据的揣测!”周鸣几乎是拍案而起。 审判长显然对这种剑拔弩张的辩论现场厌恶至极,他用力地把手中法槌敲得砰砰响,示意双方注意仪态。 刘洋波充满歉意地躬了躬身子,重新转向肖钰:“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肖钰总监确认。” “刘律师请问。” “据悉,你的父亲几年前得过一场大病,为了治好肖父的病,家里几乎耗尽了所有存款,你也因此耽误公司的升职考试,痊愈之后,肖父便一直停业在家,请问短短几年时间里,仅靠一点微薄的退休金度日的肖父,上哪儿去筹集这五十万元巨款?”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周永在内的控诉方,都没有料到刘洋波竟然如此细致,连这种隐私都能查出来。 斗转星移,全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了肖钰身上,在一双双晶亮目光的注视下,肖钰长吸一口气,给出一个更惊人的回答:“其实那笔钱,是周永汇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这章能公布答案,结果要拖到下一章了……不过有一个人回答对了,我却暂时想不出该送什么╮(╯▽╰)╭ 第54章 五十四 “那笔钱,是周永汇给我的。”肖钰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句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含义。短暂的寂静后,周永第一个起身怒吼:“王八蛋,你瞎说什么?” 立马就有几个狱警冲上前及时制止住了他,把他摁回座位上。 法官见状,将法槌敲得震天响,直觉一个头两个大,不由担心等这场庭审结束,这脆弱的小锤子会不会寿命不保。 “肃静!”法官板起脸,大声嚷道,“这位证人,如果你再肆意喧哗,我会控告你藐视法庭。” 周永义愤难填地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静待肖钰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待风波平静后,刘洋波又向肖钰走近了几步,口齿清晰地问道:“肖总监,刚才你说,你买房子的首付,是周永汇给你的,有这回事儿么?” 肖钰调整了下坐姿,坚定地点点头。 刘洋波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继续说:“麻烦肖总监可否将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肖钰清了清喉咙,正欲开口说话,怎料周鸣突然半路杀出来,打断道:“审判长,我认为肖钰买房子的钱款从何而来,与本案毫无关系,我们不需要浪费时间听这些无意义的回答。” 未等刘洋波辩驳,肖钰急忙解释:“审判长,这笔款项跟本案关系重大,这也是我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最主要原因,请审判长给我个机会,准许我说下去。” 法官沉思片刻,示意肖钰继续。 肖钰快速组织了下语言,冷静地开口说:“一年前,周永经理朝我的账户上汇了五十万现金,名义上作为赞助我买房子的基金,实则,是一笔‘封口费’。” 听完肖钰的口供,现场重又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议论声。 审判长出于惯性地敲敲法槌,眯起眼,继续看向肖钰。 “这事儿还得从我的项目和常钦的项目差不多时间动工开始说起,正如刘律师所说,因为公司里两个项目同时施工,我们的原料又来自于同几家生产商,所以,材料商不小心送错原料是常有的事儿,有天,他们将五星级酒店根本用不着的天然黑檀木送到了我们工地上,我也正是在那时,意外发现暗藏在黑檀木内的蹊跷。 “得知这个惊天秘密,我第一时间就跑回了公司,想找常钦问个清楚,谁料却被周永半路拦下,他威胁我,如果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就把这件事儿压下来,不得告诉任何人。 “说实话,我在公司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五星级酒店项目是我第一次作为主案设计师,自主设计的项目,并且,如果项目顺利完成,我就能直接晋升为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决不能够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我听从周永的要求,对黑檀木被掉包的事情缄口不言,谁知道,不可言说的秘密就像汹涌的洪水,刚堵住这头的漏洞,那边立马又撞出一个窟窿。 几周之后,周永再次找到我,让我编个借口,弄到常钦的银|行|卡,再往他的账户里汇五十万元人民币,自从我帮他隐瞒秘密后,他就对我产生了信任,见我不明原因,他就告诉我,他那原本做得天衣无缝的账户,被吴航枫一搅和,从私吞公款里多出的五十万没法处理,而且,反贪部门已经怀疑到了吴航枫头上,如果他们顺藤摸瓜,很快就会查到自己,为了明哲保身,当下只能牺牲跟文化村项目直接挂钩的常钦,我当然很犹豫,常钦是我的师弟,也是我的同事,我们两个的关系就如亲兄弟一般,之前我没有把材料的事情告诉他,已经大错特错,现在要我亲手陷害他,我绝对做不出来。 “当然,拒绝的结果就是又一层威胁,和更丰厚的诱惑,那诱惑便是他给我的户头汇的那五十万。” “所以,为了这笔钱,你就答应了周永的要求?”刘洋波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确实答应了周永的要求,但并不是为了这笔钱。”肖钰挺直腰背,正义凛然地面向眼前所有人。 “那是为了什么?”刘洋波追问道。 “自从知道文化村的暗箱操作后,我就私底下偷偷调查了周永,结果发现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儿,相反,公司以往接手的项目中,被周永动过手脚的不计其数,最终都被他巧妙地掩盖过去,周永这个人,为人处世八面玲珑,我知道他背后的人脉盘根错节,连黑道的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所以,想要扳倒他这样一棵大树谈何容易,而这次的事儿,正是个千载难逢的绝佳契机,我左思右想,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为了能够揭露他的罪行,只好暂时先委屈常钦。 “其实,只是把五十万元嫁祸到常钦账户上,并不一定能扳倒周永,毕竟他的账户做得完美无缺,文化村使用的材料数额庞大,种类繁多,很难会有人发现黑檀木的问题,一旦项目竣工开放给公众,这件事儿就会彻底被压下来,到时他再找个借口,把常钦卡上的钱收回去,这笔钱就等于成功被&039;洗&039;了一次,清清白白,什么疑点都不会留下,嫁祸给常钦,只是周永给自己安置的一个以防万一的保障而已。 “结果事实也证明了,这个保障是完全有必要的,因为文化村意外失窃,事情很快暴露,常钦也遭受了不明不白的蒙冤,第一时间就被检察院的人押解出办公室,要求协助调查。”肖钰冷言冷语地回答,目光逐渐对向周永,后者一脸煞白,同样冷冷地看向他,“周经理,你以为你的计划完美无缺,你以为我真的会为区区五十万元折腰,我只想说,你太低估了我处理问题的能力,还有我跟常钦之间的友情,为了能一次铲除你,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够久了。” 就算隔着几米的距离,肖钰也能看见周永脑门上的太阳穴不住地突突直跳,若不是已被严重警告过一次,他极有可能现在就冲到自己跟前,狠狠地甩自己一巴掌。 “肖钰总监,你说你筹谋扳倒周永,已经筹谋许久了,那么,请问你手上是否有确凿的证据?”周鸣难得依然保持冷静,平稳地问道。 “有。”肖钰不假思索地回答,“周永让我陷害常钦的所有谈话内容,我统统录音了,现在就在刘律师手上。” 刘洋波的助理立马呈上一个装着u盘的透明袋,法官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袋子,仔细地看了几眼,示意公开播放录音。 一段清晰的音频很快从扬声器里传出来,一开头就是啪地一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桌面上,紧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一听便知这是周永的声音:“他娘的,吴航枫那个白|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天净给我找一堆麻烦事儿,前两天说是看中半山的一套别墅,背着我转出几百万,脑|残,要装|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反贪部那个周鸣,天天盯住他不放,他竟然还敢买别墅,他妈的!为了给他堵漏洞,我脑袋都快想破了,结果还是救不了这小子,吴航枫这次估计是保不住了,两百万就当给他买个教训,剩下的钱我东洗西洗,差不多都洗清了,现在就剩这五十万。 “这里面是五十万现金,你抽时间去趟银行,把这笔钱汇进常钦的账户里,记住,千万别留下自己的名字。” “嗯。”这是肖钰的声音。 “事成之后,我们谈好的筹码,保证一分钱都少不了你的。” 没有听见肖钰回答的声音,估计此时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音频里传出打火机的咔哒声,周永继续说话,口气里的威胁之意清晰可辨:“肖总监,咱俩现在可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就算你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听及此,事情已经十分明显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指控周永贪污,但就冲他说的这些话,检察院要查到他的犯罪事实,完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 另一边,周永已全然瘫坐在椅子上,原本满脸的戾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心灰意冷的生无可恋。 “审判长,我请求召唤本案的另一名证人。”刘洋波声音明亮地申请道。 获得许可后,大门再次被打开,一张常钦极为熟悉的面孔缓缓出现在他眼前。 “师父!”他忍不住低声念道,旁边的狱警警告性地捏了捏他的肩。 徐一然被几名狱警带上证人席,因为需要出现在重要场合,今天的他刻意在容貌上做了些装饰,一身裁剪得体的高订西装让他看起来格外优雅。只见他端坐在椅子上,从外套的暗袋里掏出一张数据清单,清了清喉咙,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被告的师父,我的名字叫徐一然,同样就职于‘晨曦’建筑公司。” “徐老师,你好。”刘洋波点头致意,继而问道,“请问您手中的单子,是什么东西?” 徐一然不紧不慢地回答:“之前在公司担任设计师时,我都习惯把进货与出货间的差价记录下来,随着这几年市场交易的严格透明化,设计师私吞回扣的事件已越来越少,可是就算这样,周经理依然有能力通过材料运输渠道侵吞丰厚的回扣,这几年,只要是我自己的项目,我都会把这些差价一一记录,只是一直苦于没确凿的证据,可以控告他。” 徐一然将长长的单子交给审判长,后者仔细地审核完后,与陪审员商量了一番,最终宣布暂时休庭。 等再次开庭时,后面的进展就顺理成章了,周永被指控贪污公款,暂时被关押起来,等待下一场的审判,而常钦,则宣布当庭无罪释放。 “刘律师,谢谢你!”重获自由后,常钦和刘洋波并肩走出法庭,他站在长长的走廊上,感激涕零地向对方道谢。 “你不用谢我,其实我刚才在庭上辩护时出示的所有证据,全靠郗律师在另一头帮我。”刘洋波谦虚地回答。 “郗律师……”常钦正一头雾水,肩上突然被另一只手搭住,他转过头,对上肖钰俊朗的笑脸。 常钦呆呆地看着对方,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应对。 刘洋波见状,识趣地避开:“我还有一些手续要办,你们聊着,我先走一步。” 肖钰冲他挥手道别,重又看向常钦,笑容内掺杂着几丝愧疚:“常钦,对不起,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听到这句话,常钦眼中不禁泛起点点泪光,他一把揽过肖钰,狠狠地搂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肩头,借以掩饰自己控制不住的泪水,一只手死命拍击他的背,怒声骂道:“你……混蛋!” 肖钰忍俊不禁,连连点头承认道:“是是是,我是个大混蛋!现在我就站在这里,由你打,由你骂,行么?” 常钦瞬间化身怨妇,仪态尽失地猛击肖钰那比他高出几公分的肩背,激动地话都说不清楚:“你,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真的以为,我会彻底失去你这个兄弟!” 肖钰也同样拍击他的腰背,手上的力道却轻柔许多,嘴里念念不休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永远是你的兄弟,我们永远都是好哥儿们!” 常钦被安抚地逐渐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拿手背抹了把泪水,一抬头,竟然发现徐一然就站在自己眼前,正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俩。 “师父!”常钦大喊一声,从肖钰的臂弯中挣脱出来,转而给了徐一然一个大大的拥抱。 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忍不住又喷涌而出,常钦趴在徐一然肩头,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阵。 徐一然轻拍他的背,耐心地等对方再次恢复平静,温柔地说:“你跟肖钰一样,都是我的徒弟,以前我对你们两个过于严厉,可事实上,我自己没有孩子,我看待你们,就跟看待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就算私底下再怎么骂你们,在人前,我拼了命也要维护你俩,对你们两个,我从未有过半点偏袒,半点私心,常钦,你信不信我?”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2节 常钦点点头,呜咽着嗯了一声,跟着他抹干净泪水,晶亮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徐一然,担心道:“可是师父,你把你以前做过的项目报价单都拿出来了,这样会不会对你以后再接项目有影响?” “放心吧。”徐一然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我早就跟蒋总报备过了,这些污点影响不到我的。你这个孩子,比任何人都聪明,也比任何人勤奋,唯一的缺点就是粗心大意,这次这件事儿,就当给你一个教训,你们两个都要记住,以后监理工程,必须仔仔细细地审核所有原料,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了,再与材料商交接,你们也要养成跟我一样的习惯,把所有原料的进货价和出货价列出一个单子,这样万一以后被追究责任,你们也能够有理可循,明白么?” 常钦和肖钰都郑重地点点头。 徐一然看向肖钰,半怜爱半责备道,“肖钰,先前周永那样威胁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有我帮你出主意,怎么都比你自己一个人默默抗着好。” 肖钰笑笑,无所谓道:“师父,您别担心了,其实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是。”他看向常钦,一字一句地说,“是郗律师出的。” “郗苓?”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被人提起,常钦的心早已揪成一团。 “是的。”肖钰点点头,其实一开始被周永威胁,我确实很苦恼,也很恐慌,我太注重自己的名利了,尤其当我知道,”他不安地瞟了眼常钦,“你被入选两岸四地建筑大奖,我生怕跟你的距离越来越远,所以,就越发对这来之不易的项目上心,如果我不顺从周永的意思,他随随便便挑点刺儿,蒋立达就有可能随时罢免我,但是如何在保住自己位置的前提下摆脱周永这个□□,我却百思不得其解。正巧,颁奖典礼那晚,我被安排跟郗律师坐在一起,他看出我有心事,就问我发生了什么,我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对他和盘托出。 “郗律师听完我的话,告诫我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先照周永的意思‘陷害’常钦,但每次跟周永见面,谈话内容都必须偷偷录音,万一有一天东窗事发,这段录音既能够扳倒周永,又能确保常钦全身而退。” 常钦呆愣地听完这些,半天回不过神来。 许久之后,他长舒一口气,感叹道:“肖钰,你们两个背着我,可真是下了一盘好大棋啊!”说着,面色逐渐变得狰狞,他狠狠揪住肖钰的前襟,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牢房里的味道有多难闻!” “对不起对不起。”肖钰笑眯眯地退后一步,挣脱对方的束缚,他转动眼珠,不怀好意地说,“就当,就当你甩了我妹妹,我给你的报复吧!” 常钦哑然失笑,彻底败下阵来:“我告诉你我跟肖露分手的时候,你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本以为你压根就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一直记着。” “那是必须的。”肖钰理所当然道,“肖露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忍心让她受委屈,要不是看她现在过得这么幸福,我真应该把你摁在地上,好好揍一顿!” 常钦问心有愧,也不再辩驳,只好认认真真地又向肖钰说了声对不起。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法院,威严的大门外,那将近三米高的台阶下,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他。 常钦缓步走下台阶,嘴角始终挂着浅显的笑意,他望着那几个巴巴等待自己的人,心里蓄满温暖。 他知道,今后无论自己走到哪儿,都会有这么几个人,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他这边。 常钦深深地望向台阶下的某一处,一缕阳光打在那个人身上,好似在他周身镀了一层浅淡的金光,那依旧完美地如同严格按比例雕刻出来的五官,细长的浓眉在刘海下半遮半掩,摄人心魄的瞳仁内暗潮涌动,紧抿的唇角挂着极尽柔和的浅笑,瓷白的肤色在阳光照射下几近透明。 肖钰遭到威胁时,他替对方出主意;自己被关押时,他第一时间向母亲推荐了刘洋波;刘洋波四处搜集证据时,他在暗中协助;今天在庭上时,他就陪在自己的父母身边。 小路两侧的花圃内,一朵朵娇媚得如火焰般的天竺葵正迎风招展,清透的花香在微风中四处弥漫,好似在诉说它绚丽的外表下,那掩藏不住的明朗心事: 偶然的相遇,原来幸福就在身旁。 常钦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在法庭上,郗苓对他道出的,那尚未来得及回味的无声之言。 当时他说的是: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猜对的是第一个留言的“路人甲”,实在想不到送什么,看到留言给我微博私信吧,我给你红包!~(~ ̄▽ ̄)~ ps:偶然的相遇,原来幸福就在你身边。是天竺葵的花语。 pps:解释一下前面两处伏笔,给郗苓发短信说事已办成的是肖钰,肖钰在法庭上看的是郗苓,对方示意他可以开口说,他才和盘托出。毕竟郗苓是当律师的,肖钰想要扳倒周永,怎么都得听郗苓。 第55章 五十五 一长段惊心动魄的磨难后,这件事儿总算尘埃落定下来,每个人绷紧多日的心弦也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回家后,常爸爸跟常妈妈四处忙个不停,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嘱咐常钦好好洗个热水澡,把这一身霉运统统洗净,郗苓也被他俩拉回来了,常爸爸说要亲自下厨烧几盘好菜好好犒劳一下大家,说什么也不放郗苓走。 待常钦从浴室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白t恤,让他更显容光焕发,徘徊在周身多日的阴霾终于一扫而尽,此时的常钦看起来,竟越发帅气了几分。 妈妈急忙迎上前,递给他一个盛满汤的碗,叮嘱他喝干净。 “妈!”常钦皱眉抱怨,“这汤我都喝一星期了,闻到这味儿我都快吐了,就不能不喝了么?” 妈妈温柔地笑笑,安抚道:“乖,这是最后一碗了,喝完这个我给你熬点别的。” 常钦只好勉强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妈妈收回空碗,拍拍他的肩:“郗苓在客厅里,你去陪陪人家,一会儿我跟你爸爸要出去买菜。” 常钦心尖一颤,喜滋滋地嗯了一声,两三步走向客厅。 郗苓果然坐在沙发的一角,正埋头翻阅杂志,听见他过来,抬头会心一笑。 常钦只觉得心跳又顿了一下,这个情景,让他想起去年他千里迢迢赶去英国时,郗苓也是坐在沙发角落里,这样抬头看他,只是那时候,对方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常钦犹豫了片刻,没有走上前,而是挥挥手,招呼郗苓:“郗律师,我这儿有几样你的东西,当时你忘了拿走。” “什么东西?”郗苓疑惑道。 “你跟我过来就知道了。”常钦草草地丢下这句话,自顾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郗苓只好放下手里的书,跟在他身后。 常钦打开卧室的门,在门框边上等郗苓走进屋,然后干净利落地关门、上锁。 郗苓:“……” 未等郗苓问他为什么要上锁,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门板上,接着,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唇被另一张柔软的唇覆住,湿滑的舌尖在他口腔内长驱直入。 郗苓不安地皱起眉头,他觉得常钦简直是疯了!干爸干妈还在外头,他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做这样的事儿,于是他抬手想要推开常钦宽厚的胸膛,身子也跟着向后躲,结果立马就被常钦更大力地压上来,将他的背脊紧紧贴在门上,挡在常钦胸前的手被拿开,贴在对方紧致的腰上,另一只手则被抬高,十指紧扣地抵在门上。 常钦托起郗苓白嫩的面庞,不管不顾地用力吻他,好似过了这一刻,就再也不能亲近这个人般,郗苓被吻得有些昏昏沉沉,原本的负隅顽抗也渐而放松,开始享受起这个绵柔的深吻。 好一阵天旋地覆后,常钦终于结束这个吻,人却不愿离开对方半寸,只是收回舌头,唇紧贴着郗苓被吻成深红色的唇瓣,低声呢喃:“郗苓,我爱你。” 郗苓浑身一颤。 常钦越发用力地搂紧他,不紧不慢地又问了句:“你信么?” 两个人贴得过近,郗苓只能不停地眨眼睛,好让视线保持清晰。 常钦看着好笑,便放松手中的力道,稍稍退开了些,他紧紧盯着郗苓的面孔看,浓密的睫毛下,深邃的瞳仁内满是愕然,唇上因被他亲吻过而水光潋滟,挠得常钦心尖直痒痒,忍不住又想贴上去吻他,这么想着,头又不由自主地歪过来,沉声说道:“既然你不信,那我证明给你看。” 堪堪贴上那柔软的唇,准备再来一次长吻,门突然被人敲响了。两个人都吓了好大一跳,做贼心虚地向后退了几步,跟房门保持距离。 “常钦,我跟你爸爸去买菜了,很快就回来,你好好招待一下郗苓。”妈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常钦跟郗苓交换了个狡黠的眼神,清了清喉咙,喊道:“知道了。” 直到听见大门被锁上的声音,两个人才放松下来,双双瘫坐在床上,胸膛因为惊魂未定而依旧剧烈地上下起伏。 常钦朝郗苓那边儿贴过去,拉过对方的手,极尽怜惜地在自己掌心里摩挲,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我以前在感情上是个混蛋,但这次我真的是认真的,我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是发自内心的,郗苓,你相信我么?” 郗苓低头沉思了片刻,接着看向常钦,缓缓道:“你给我点时间,我,我还有一些事儿要做。” 常钦不明就里,但他知道郗苓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沉默了半晌,常钦忽而奸笑起来,不怀好意地把唇贴向对方耳垂:“不过,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先把当下的事儿做了。”话音未落,郗苓整个人已经被推倒在松软的床上,自己则趴在对方上面,一脸淫|笑地与他四目相对。 “……”郗苓抽了抽嘴角,怒道,“你疯了吧,干爸干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我妈妈交代,要我好好‘招待’你的。”常钦理所当然道。 郗苓:“……” (河河河……) 待常爸爸常妈妈买完菜回家时,两个人已经将屋子收拾一新,没事儿人似得接过爸爸妈妈手中的大包小包,拿进厨房帮忙干活。 为了庆祝常钦渡过难关,妈妈决定晚上亲自包饺子,三个人就在围在餐桌旁忙碌,妈妈边擀面皮,边扫了眼身旁的郗苓,困惑地问道:“郗苓,你脖子怎么了?怎么有颗红点?” 郗苓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脸腾得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哦,这是被,不小心被蜜蜂蜇的。” “蜜蜂蜇了?”常妈妈担心道,“那一会儿赶紧拿肥皂擦擦,也不知道这蜜蜂有没有毒。” “有。”郗苓转头狠狠瞪向常钦,咬牙切齿地回答,“毒,非常毒!” 常钦只得极痛苦地努力憋住笑,桌上的面粉差点被他抖到了地上。 不一会儿,丰盛的菜肴被摆满整整一桌,四个人围坐在桌子旁,愉悦地享用晚餐。 去年过年的时候,常钦一个人坐在现在的位置上,独自享用完年夜饭,当时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那幸福的场景,原来真的会再次重现。 虽说这次被无辜陷害,让他白白遭受多天的罪,可是现在看起来,这一切惩罚,好像都值得了。 他扭头看了眼正专心吃饺子的郗苓,给自己的杯子里斟满酒,站起身敬他:“这次,我能够顺利渡过难关,一定要感谢郗苓。” 爸爸妈妈听见他的话,也纷纷举起酒杯向郗苓敬酒,赞同道:“是的是的,这次我们钦儿能够挺过这一关,郗苓功不可没。” 郗苓受宠若惊,放下筷子,起身举起酒杯,不好意思地回答:“干爸干妈,常钦,你们都太客气了,我身为律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郗苓,谢谢你!”常钦炙热的视线牢牢地锁住他,由衷地感激道。 郗苓只觉得心尖上像被电流击过,脸颊微微泛红,晃了阵神,堪堪接下这一杯酒。 说什么谢谢,其实都是我心甘情愿。 他仰面一口饮尽杯中酒,这样想道。 吃完饭后,郗苓喝过酒不能开车,常钦以送人的名义,陪对方到楼下打车,这个点,小区里跳广场舞的老大妈都收工回家了,花园的小径上口无一人,初春的夜晚,微风和煦,空气中带着些许的凉意,常钦拉起郗苓的手,在幽静的花园中慢慢溜达。 “冷么?”他看了眼被围巾裹成一团的郗苓,担心地问道。 郗苓摇摇头,笑容却溢满嘴角。 “不冷,怎么手这么冰。”常钦皱起眉头,把五指收得更紧了些。 “我天生体寒,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三伏夏天,我的手也一样冰冷。”郗苓平淡地回答。 “是不是跟你妈妈有关,你说过,你妈妈生你们的时候,一直服用茯苓这味药,我查过了,茯苓可以用来增强体质。” 郗苓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口气却一如既往地淡然:“也许吧。” “你平时应该多跟我们一起健身,有机会,介绍你个新朋友认识,可惜他最近回香港了,不在内地。” “你说的是付圣谕么?”郗苓不假思索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常钦奇道。 “我看到报道你们俩的杂志了。”郗苓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酸味儿。 常钦却全然不觉,只是惊讶道:“真没想到,那书还能出国。” “嗯。”郗苓点点头,“挺厉害的一家杂志社,在英国都能买到。” “难怪……”常钦叹道。 “难怪什么?” “难怪,当时付圣谕硬要拉着我一起拍照,本来我们两个的采访是分开的,是他主动跟主编要求安排在一起,也许是考虑到这杂志名气大,两个人一同登上封面,会有更大的卖点吧。”常钦揣摩道。 郗苓笑了笑,脑中突然闪过vi看到付圣谕的照片时,那句“他不会是gay吧”的揶揄。但他只是压了压唇角,什么都没说。 常钦却像心有灵犀般,自己提起来:“告诉你一件好玩儿的事儿,其实,付圣谕也喜欢男人。” 郗苓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常钦心无防备地说。 郗苓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怎么?”常钦瞟了他一眼,坏笑道,“吃醋了?” “奇怪!”郗苓一头黑线,“我吃哪门子的醋。” 常钦莫名其妙地又心灰意冷下来,幽怨道:“郗律师,你对我可真不上心啊。” 两个人瞎聊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把偌大的花园绕了几圈,一盏路灯立在他俩旁边,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黄光,常钦拉着郗苓,走到光线照不着的阴影处,拽住对方停住脚步,将郗苓整个人搂进自己怀中。 “郗苓,我真的舍不得放手,我害怕我一放手,你又会消失不见。”常钦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内,温热的气息很快把郗苓的耳垂喷地通红。 郗苓长叹一口气,伸出手臂,安抚地拍拍对方的背脊:“上次的事儿,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连招呼都不打就走的,以后……” “以后你再也不准走。”不等他说完,常钦就脱口而出。 郗苓扑哧一笑:“可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呢。” 常钦放开他,乌黑的眼睛里映出点点亮光,他迷惑地眨眨眼,不解道:“怎么没有?” 郗苓微笑着看他:“我说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做。” 刚才常钦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次也非常识趣地闭了嘴,他思索片刻,点头答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等办完了事儿,就跟我在一起。” 郗苓忍不住笑出声,无奈地骂了句:“幼稚。” 常钦却重新牵起他的手,试探地问道:“那我今晚可不可以去你家里睡?” 郗苓扬起眉角,意味深长道:“哦?你考虑好了?” “……”常钦一时语塞,尴尬地转动眼珠。 郗苓笑着放开他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我说了我不急的,等你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来找我。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口,留常钦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死乞白赖地把人追到手,怎么反过来,莫名变成了被吃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完整版……你们懂的。 第56章 五十六 郊区的某处公墓园里,小路两旁种满了苍劲的松柏,这些柏树四季常青,郁郁葱葱,一棵棵直耸云天,此时离清明尚早,再加上天气也不好,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偌大的园区空无一人。 郗苓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肩上背着个书包,一手抱着一束白菊,一手拎着一瓶烧酒,缓缓登上那十几层楼高的台阶,找到爸爸的墓地。 当年,爸爸意外猝死,家里仅剩的积蓄几乎全部抵押给了银行,买墓地的钱还是曾默出的,爸爸生前对生活品味非常讲究,只要在经济范围内允许,他必然都要用最好的,因此,姐姐不愿意在挑选墓地上委屈爸爸,咬咬牙在城郊最贵的园区买下这块地,近几年,郗苓的收入逐渐丰厚起来,有了点积蓄后,便硬是把当年曾默出的钱还给了他。 他在漆黑色花岗岩雕制而成的墓碑前蹲下,掏出纸巾擦干净落在碑体上的尘土,然后把手里的白菊放在碑前的台阶上,拿出刚才在门外买的檀香,点燃后,毕恭毕敬地站在墓碑前,把三根檀香举过头顶,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他把青烟袅袅的檀香插|进装满泥土的容器里,又从包里掏出两个空酒杯,拿起随身带来的烧酒,分别给两个杯子斟满,然后,盘腿靠坐在墓碑边上。 “爸爸。”他举起一个杯子,开口说出到这里来的第一句话,“对不起,去年您的忌日,我没能来看您,我,我有自己的难处……对不起……” 郗苓抿了抿唇角,继续说:“我先自罚一杯,算是给您赔罪。”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刺激的辛辣味儿滑过喉咙,郗苓忍不住皱紧眉头,待这股劲儿过去后,他重新为自己斟满酒,清了清喉咙,说道:“爸爸,您生前那么忙,几乎从来不在家里吃饭,也很少陪我跟姐姐吃饭,您也不允许我喝酒,所以,我们父子两个从未坐在一起好好喝过一次酒,今天,我就陪您,把这个遗憾弥补了,爸爸,你说好不好?” 他把另一只酒杯里的酒洒在墓碑前,然后喝光自己杯子里的。 他再次给两个杯子倒满烧酒,缓缓道:“我知道,您一直都挺气我的,您怪我任性,从来不听您的话,您让我干什么,我非要对着干,从小……从小就不让您省心,我小时候,单纯不懂事儿,老爱把陌生人往家里带,等您好不容易把我养大了,又非闹着要学考古,我知道,您费尽心思把我送去英国,就是想让我接受国外的教育,能学到一身经商的本事回来,好替你打理公司,结果我让您失望了,见我天生不是学理科的料,你只好退而求其次,替我选择了法律专业,主打商业法,这样,虽然我不懂经商,但也不至于以后坐上董事长的位置,哪一天白白被人骗了还不自知……”郗苓略微顿了顿,继续说,“可是,您怎么就走了呢? “我按照您的意思,已经考取了律师资格证,也踏踏实实地干起了这份工作,可是,您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我从来不稀罕您的公司,不想做什么董事长,我只想……能够多看您几眼,哪怕您多等我几天,等我回来,让我见着您最后一眼,也好啊……” 郗苓深吸一口气,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我,我又惹您生气了……”郗苓低下头,指间轻轻抚上那几个烫金的字体,从父亲的名字前慢慢滑过。 “对,还是他,依然是他,从来都没有变过。”郗苓低声说道。 “怎么能变呢?”他仰起头,望向乌云一片的昏暗天空,“是他让我体会到,什么叫念念不忘。”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他嗤笑一声,双眼依旧茫然地看向前方,似乎透过不远处那郁郁葱葱的青色松柏,又能重见多年前,和煦的阳光下,那个坐在长椅上,亮得耀眼的男人。 “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触动。”他低低地自言自语,皱眉喝了一口酒,“可是,当天晚上,我就失眠了,而且,而且我……”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尴尬地笑了几声。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背着姐姐,偷偷把裤子洗了,挺可笑的,是不是,我周围的同学,第一次发现这事儿的时候都在上高中,甚至更早熟的,上小学就有了,可我却到了这么大的年纪才……您总是不在家,我又不敢跟姐姐说,再说她也不是管男的,能懂什么呢? “不过,我偷偷问过默哥,默哥安慰我不要担心,这都是正常现象,本来有的人就会早些,有的人会晚一些,说着说着,他突然就笑得很诡异,悄悄问我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 “我一时语塞,长这么大,我从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我就问他,发生这种事儿的前提,是不是必须喜欢上了哪个人。 “默哥说,并不完全这样,但是对处于青春期的男孩来说,这种可能性最大,然后他问我最近心情有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我没有告诉他,但我心里很清楚,这种变化是有的。 “当默哥问我是不是看上哪个人时,爸爸,你知道当时我脑海中闪现的是什么么? “那张长椅,那个身穿白衬衫的人,那俾睨众生的表情,那个画面,我这辈子都没法抹去。 “从那天开始,我的心情就一直非常低落,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致,甚至,总想找个理由再回到那个公园里,再回到那张长椅前。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3节 “可是我不能。 “没过几天,我又在聚会上见到他,甚至还把他带回家来,假扮我的男朋友欺骗您。 “可当时的他是有女朋友的。 “我没办法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于是这一藏,就藏了这么多年。” 郗苓喝完剩下的半杯酒,冷风将他额前的刘海吹得有些凌乱,身旁的柏树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几杯烧酒下肚,让他浑身冒出一股热气,在这茫茫公墓群中倒不觉得冷,但是裸|露在外的面孔依旧冰凉一片,郗苓拿手背抹了一把脸,放下时,手背上竟然落上几滴水珠。 “爸爸,其实,我没有一刻不想离开他,真的。”他低声说着,又给自己斟满酒。 “可能是我太理智了吧,明白爱情和现实永远是分开的,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爱情,太累了,更何况,他,他是那样一个,一个,不算太认真的人。”酒精刺激得他神智有些飘忽,郗苓含糊地吐出后面几个字,喉咙紧得发疼。 “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跟任何人在一起,我心里有太多放不下,我总爱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我的占有欲变|态得可怕,要不是多年下来学会了克制,我早就把每个靠近他的人都杀了,呵呵……”郗苓自嘲地冷笑几声,“一开始是谢容儿,然后是肖钰,然后是白玉兰、肖露、付圣谕……多可怕啊,爸爸,你看你的儿子,多可怕啊…… “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每天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他,更不允许任何人碰他,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彻底放下心来,跟他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是这样一个人,这么,变|态至极,但是您放心,这些念头,我不过只是想想而已,真的回到现实中,我只会沉默…… “爸爸,我多么希望您可以回到我身边,狠狠地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啊,你应该把我骂醒,怪我为什么不能够信守承诺,为什么自己亲口立下的誓言,最后却没一个能履行到底,当初我是为了报复那个人,才想方设法接近文化村项目,可是现在,我只能放弃了……” 郗苓拿起地上那杯闲置了许久的酒,缓缓地洒在墓碑前:“爸爸,我知道,您一定会怪我,纠缠于儿女私情,畏畏缩缩,根本算不上个男人。 “可是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我不能再做下去了,因为我的失误,我差点把常钦送进监狱,我为了躲开常钦,也为了躲开那堆积在心中多年的仇恨,我在英国躲了两年,结果,现在我回来了,我却又绕回了原地。 “这件事儿我从没有跟姐姐提起过一个字,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谁都不知道,至少,我以为,谁都不知道,可是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是我愚蠢,想要害人,反过来却被人摆了一道,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我根本就不怕他,他想把我怎么样都行,可是现在不可以,因为,”郗苓的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喉间一阵刺痛,“因为有常钦。” “爸爸,对不起,我不能再牵连他了,所以,仇恨,我也只能暂时放一边了。”他慢慢给两个酒杯斟满酒,说道,“这就是,我今天要跟您说的第二个对不起。” 郗苓闭了闭眼,再次望向翻滚的乌云,抿了一小口杯中酒,问道:“爸爸,您说,今天会下雨么?” “每次来看您,都是下雨天,所以每次遇见下雨我都会想起您,很想,很想…… “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您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好像,从来没对我笑过,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那天晚上,您发现我把陌生人带回家,然后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罚我站在卧室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虽然屋子里有暖气,可是我穿着背心裤衩,站到到后面还是发起抖来,等您惩罚够了,就把我抱回被窝里,那好像是第一次,您抱我……那时候,我多想就那样在你的怀里睡着啊,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原来被爸爸抱着,是这种滋味,温暖、舒适、安全……”郗苓闭起眼,忘情回味了片刻,“后来你亲自给我泡了杯感冒药,一直看我喝完才走,等我再躺回枕头上,双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脑海中反复思考一个问题,既然您惩罚了我,又为什么要抱我呢?既然您想让我挨冻,又为什么要喂我吃药呢? “可能那时候,您对我的心情,就跟我现在一样吧,所有狠不下心的无奈,都是因为爱。” 郗苓抽抽鼻子,换回轻松的口气:“爸爸,跟您说件愉快的事儿吧,我认了干爸干妈,其实……早就认了,也早就该跟您说的,对不起,拖到现在才告诉你。 “他们两个都对我很好,干爹做饭超级厉害,每次看到我,都要做一大桌好吃的给我吃,离开您这么多年,是干爸干妈让我再次感受到,长辈的关爱…… “可是,可是……我又要让他们难过了,就像当初,我让您难过一样…… “其实我倒真的希望,常钦对我只是一时新鲜,等劲头过去了,就散了,然后他再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安安分分地,娶妻生子,过完后半生,昙花再美丽,也终归只属于那绽开的一瞬间,不是么?爱情是很美好,可是一旦回归现实,避免不了要伤害身边人,我不忍心让他的父母难过,也不忍心让他们唯一的儿子,变得,跟我一样……不正常……”郗苓低下头,喉间有酸涩的味道滑过。 他调整了下情绪,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说:“可是,如果他真的一定要坚持,这次,我也不会放手。” 郗苓举起酒杯:“爸爸,这是今天我要跟您说的,第三句对不起。”他再次仰头一饮而尽,灼烧般的冲劲刺激得他半天睁不开眼,他面容狰狞地咂咂嘴,脸颊烧得滚烫。 “爸爸,今天,我正式把他介绍给您,他叫常钦,寻常的常,钦点的钦,就是七年前,您见过的那个,常钦,是不是挺讽刺的?当年的假扮男友,还真是一语成谶。 “可是现在我还不能带他来看您,等以后……以后,如果我们还在一起的话,我一定带他过来,看看您,给您上香…… “爸爸,这几年,我心里藏了太多事儿,挺累的,真的……以前,您教育我,如果真的没办法改变,只能喜欢男人,那就,认认真真地爱一次,不要三心二意,不要玩弄感情,所以,这次我想把一切统统放下,心无旁骛地,认真爱他…… “您就,允许我再放纵一次吧,好么?” 郗苓拿起地上的酒杯,在碑前洒完第三杯酒,说道:“其实我知道,您虽然嘴上妥协,可是在您内心,至始至终都没办法接受我是个同性恋的事实,您生了一个挺失败的儿子,在您身旁长到这么大,从没做过一件让您满意的事儿不说,还总爱惹您生气,把您气得心脏不好,如果您投胎转世,再当了爹,可千万别摊上像我这样的儿子了。”郗苓满含笑意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一颗晶亮的液体滴落在水泥板上,漾出一圈深色的水痕。 他把杯子收回包里,站起身,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等抬起头时,白皙的脸上已无半点泪痕。 “爸爸,我走了,下次再来看您。”他背上书包,指间在漆黑的墓碑上缓缓擦过,然后转身走下山。 因为摄入过多酒精,郗苓整个人昏昏沉沉,下山的路走得极缓极慢,等他颤颤悠悠地迈到公墓大门时,天已经全黑了。 他沿着大门外的小路一直往前走,想等着有出租车经过可以打车,可是这里实在太偏僻,放眼望去只有片片相连的农田和远处小楼内的点点灯火,想要叫到一辆出租车,只能一直走出村外,而以他现在的速度,等走出村子,恐怕要到明天早上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车子未等到,却等来一场稀稀落落的小雨,这雨在乌黑的云层里酝酿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倾泻出来,很快就转化成一场瓢泼大雨,郗苓没带伞,只能拿书包盖在头顶,眯眼艰难前行。 冒雨走了大半程后,小路前方突然出现两道车灯,车前的窗玻璃上,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摇摆,看起来就像在跟自己打招呼。 郗苓喝了不少酒,此时脑子有些犯傻,他痴痴地盯着那连续摆动的雨刮器看,突然笑出声来,上次常钦突然出现在他上课的教学楼楼下,打开雨刮器跟他打招呼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那画面一直牢牢地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从此以后,每次在街上看到车窗前晃动的雨刮,他的视线都会忍不住多停留一阵,想象着等雨刮滑开,后方露出那张眉清目秀的脸…… 这晚雨雾蒙蒙,他逆向车灯,完全看不清车窗后的脸,但那辆驶向他的车子却在他跟前缓缓停住,接着,驾驶座的门被人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车上跑下来,焦急地冲到他面前。 “你怎么不打伞啊!”那个人跑到郗苓身边,抬起一只手替他挡雨,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把他往车里带,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下这么大的雨,伞也不打,你想发烧么?” 郗苓被他推着,双脚机械地往前迈,头却艰难地偏向一侧,迷离的眼神努力聚焦在那人脸上,半晌,他干哑地喊了一声:“常钦?” “是我。”常钦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他把郗苓牢牢锁在怀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冷冷冰冰的,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郗苓却立马放下心来,头一歪,倒在常钦肩头昏睡过去。 第57章 五十七 常钦停下车,像上次一样,把副驾驶座上的郗苓抱出来背在肩上,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这个一米八的男孩扔进沙发里,郗苓个子跟他一般高,但身型比他消瘦,身上也没什么肌肉,常钦能勉强抗动他,但是短距离尚且可以应付,现在从停车场一路背进电梯,又从电梯背进家里,着实把常钦累得差点翻白眼。 一个小时前,他在半路截到郗苓,也不知这家伙在雨中淋了多久,等他把对方摁进车座里时,郗苓身上没一处是干燥的,常钦气得直想骂人,偏偏这个始作俑者却跟没事儿人似得,倒在座椅上不省人事,常钦用车里的毛毯吸干他身上的水,也没舍得把对方叫醒听自己训斥,只好叹口气,强压下这股怒火,一路低空飞行来到郗苓的家。 常钦先去浴室放了热水,然后回到沙发上,抬手探了探郗苓的额头,竟然烧得滚烫,再抚上他的面颊,却是冰凉一片,头发还是湿哒哒地,不断有水珠淌下来,打湿他白净的脸庞,常钦赶紧脱掉郗苓身上的湿衣服,这个时候也没心思耍什么流氓,他打横抱起脱得赤|裸的郗苓走向浴室,把他放进浴缸内,然后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跟着坐了进去,他在郗苓柔软的黑发上倒了点洗发水,仔细地揉搓后,拿莲蓬头替他冲干净。 温热的水柱从头顶流下,郗苓不小心被呛了一口,低下头连连咳嗽,常钦急忙放下蓬头,轻轻拍他的背脊,紧张道:“怎么了?呛到了?” 郗苓神智依然十分混沌,他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嘴里反复念叨几个字:“爸爸……常钦……爸爸……常钦……” 当他念着“常钦”的时候,常钦就轻柔地嗯一声,接口道:“我在这儿。” 当他念着“爸爸”,常钦的喉间就难受地一紧,抿紧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只顾替郗苓洗澡。 他先把郗苓冲干净了,拉过一条大浴巾给他擦干身子,然后替他套上浴袍,把他抱到床上,在他背后垫了几个抱枕让他靠着,拿出吹风机给他吹干头发。 期间,他不时地触碰郗苓烧烫的额头,眉头紧紧皱着。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他把抱枕拿开,小心地扶郗苓躺下,又去厨房冲了一碗板蓝根,找出一板退烧药跑回床边,扶起郗苓半靠在自己身上,推推他的肩,低声哄道:“郗苓,醒醒,先吃药。” 郗苓已经不再絮叨他的名字,刚才被常钦服务地极舒服,早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此时又被吵醒,情绪极度烦躁,常钦急忙把药碗拿开些,生怕被郗苓乱挥的手打翻,见怀里的人像个孩子般抗议不肯吃药,他叹口气,重新把郗苓放回枕头上躺好,自己灌了一口药水,嘴对嘴地给对方送进去。 郗苓仰躺在那儿,一口药水流进喉咙里,冷不丁又呛了一下,他急忙坐起身,咳嗽不止,原本因为发烧而微红的脸颊涨得越发通红。 常钦连忙放下碗,贴过去拍他的背。 “垃圾桶,垃圾桶……”郗苓边咳嗽,边呢喃道。 “你要垃圾桶?”常钦反问。 郗苓用力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吐,要吐……” 常钦赶忙拿过一只垃圾桶,郗苓见状迫不及待地夺过来,两手抱住桶身,“哇”地一口吐出一大堆浊物。 看郗苓这难受的样子,常钦只觉得浑身比他还难受,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依旧轻轻地拍打着郗苓瘦骨嶙峋的背脊。 “还要吐么?”等郗苓吐到再也吐不出东西了,常钦这才低下头,看着郗苓的侧脸问道。 郗苓不确定地摇摇头,把垃圾桶递给常钦,自己则倒回枕头上。 常钦把桶放在地上,用湿巾纸给郗苓擦干净嘴,又嘴对嘴地喂他喝了几口热水,然后贴在他耳边叮嘱道:“我先把垃圾扔了,再去洗个澡,垃圾桶我就放在床边,如果还是难受想吐,伸手就能够到,知道了么?” 郗苓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 常钦不放心地多看了他几眼,替他掖好被角,从衣柜里翻出一套郗苓的睡衣,扎好垃圾袋口冲出卧室。 刚才只顾给郗苓冲洗,没来得及顾上自己,常钦速战速决,草草冲完澡赶回卧室,见床上的人正安静地躺着,胸膛平稳地上下起伏,他终于松口气,绕过床尾从另一侧爬上床。 他从背后环过郗苓纤细的腰身,抬手贴了下他的额头,仍旧火烧般烫人,他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拿过床头柜上喝了一半的感冒冲剂,继续用嘴慢慢给郗苓喂药。 这次很顺利,没有呛着对方,喂完冲剂后,他又喂了一颗退烧药,担心郗苓半夜醒来还要吐,他把垃圾桶拉进了一些,这才关了灯,把对方紧紧搂进怀里,闭眼睡觉。 “常钦?”黑暗中,郗苓张嘴喊了声他的名字,吐过之后,郗苓的神智好像清醒了许多。 “嗯。”常钦答应道,手臂又收紧了些。 “对不起。”郗苓低声道。 常钦嗤笑一声:“你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找到你,我把整个墓园里里外外都绕遍了,打你的手机也不接,真是快把我给急疯了。” “对不起。”郗苓仍旧说。 “答应我,以后咱不这样了,行么?至少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得接。”常钦语气放缓了些。 “对不起。”郗苓还是重复着这三个字。 常钦皱了皱眉,抬肘撑在郗苓上方,黑漆漆的夜里,只有身|下那一对深邃瞳仁中泛出隐约的微光。 “对不起我什么?”常钦沉声问道。 “很多。”郗苓简略地回答。 “今天去看你爸爸,为什么不告诉我?”常钦严肃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郗苓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你说你有事儿要做,我本来以为是跟vi说清楚,但是……”常钦躺回枕头上,重又把郗苓拉进怀里,“但是我转念一想,vi压根就不是,又有什么好说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郗苓的疑问更深了些。 常钦得意地笑了笑:“早就知道了,从……”他思索了一阵,继续说,“从上次在这儿,我在柜子里找润|滑|剂开始。” 感觉到怀里的人不爽地动了动,常钦哈哈一笑,拍着他的手臂安抚道:“我知道,并不是所有情侣都一定会做那种事儿,只不过,你给我服务时,动作实在是太生疏了,还有我第一次吻你……” 话还没说完,腹部就被对方手肘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常钦哎呦一声,抱怨道:“郗律师,你想谋杀亲夫么?” 郗苓却转移话题,冷声道:“别拿你那一套经验丰富的样子揣度我。” 常钦委屈地按揉腹部:“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很多经验,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呢?” “相信你才有鬼了。”郗苓冷哼一声。 “唉。”常钦失望地叹口气,“亏我这么相信你……相信你绝不可能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跟我做那些事儿,我所认识的郗律师,绝不是这种人。” “你能有多了解我,我们那时候也才认识没多久。”郗苓依旧冰冷地说。 “我是没有多了解你,可是,爱情,不就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么。”常钦解释道。 郗苓怔了怔,只听对方继续说:“当时在伦敦,我在沙发上搂着你,vi看到了,却只是站在门口骂了我几句,要是换成我,看到你被人那样搂着,我早就挥起菜刀砍他了。所以我猜,要不就是vi根本不在乎你,无所谓这些,要不,你就是骗我的,vi压根就不是你的什么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郗苓困惑道。 “为什么还是离开了,是么?”常钦拨开他柔顺的黑发,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那一刻火气上头,确实相信了你俩就是一对,刚才的那些猜测,是我事后静下心,慢慢琢磨出来的,至于我为什么还是听从你的意思,没有再纠缠你,因为……”常钦顿了顿,语气突然有些哽咽,“因为我想,你既然一心想要离开我,甚至不惜拿脚踏两只船来玷污自己的名声,一定,有你的苦衷吧,”常钦长叹一口气,“既然你都做出了最极端的选择,我又何必……难为你呢?” 郗苓一直沉默地听着,片刻后,他把常钦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到唇边,轻轻吻了他的指尖。 常钦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窜上小腹,正要去解对方的腰带,做些更流氓的事儿,只听郗苓低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去看我爸爸了,这件事儿,我连姐姐都没告诉。” 常钦一只手在郗苓身上摸索腰带的位置,口里解释道:“你说你有事儿要做,既然不是找vi,那么肯定就是去看你爸爸了,你不是一直因为对他心中有愧,才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郗苓心尖一颤,摁住对方不安分的手,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常钦只好停下动作,换了个睡姿,仰头面向天花板:“你说过,你爸爸因为你气出了心脏病,你也说过,你为了你爸爸,不再跟朋友结伴探险,你一心要跟我分开,我总应该找出点原因吧,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猜的。” “哼。”郗苓翻过身,正对向他,“你还挺自恋,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可能只是因为不喜欢你了,才要跟你分开的。” “你不可能不喜欢我。”常钦也翻过身,与郗苓四目相对,嘴角挂着狂妄的笑容。 “我为什么就不可能不喜欢你?”郗苓又好气又好笑道。 “因为……”常钦想说因为他看到了颁奖那晚的照片,照片上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神情,是骗不了人的,但他撇撇嘴,压下了这个理由,只是抬手抚上郗苓嫩滑的脸,用指腹慢慢描摹他俊朗的五官,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知道。” 郗苓冷哼一声,骂道:“自恋狂!” 常钦又露出一脸淫|笑,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那请问郗律师,愿不愿意陪自恋狂玩儿一把?” “神经病。”郗苓拍开他的手,“我对自恋狂没兴趣。” “哦?”常钦故意拉长音调,“可是刚才我帮你洗澡的时候,你一个劲儿地喊我名字呢。” “我有吗?”郗苓迷惑地看向他。 常钦嬉皮笑脸地点点头,变着语调学道:“你一直叫着,常钦,常钦,爸爸,爸爸……哈哈哈哈……” 郗苓瞪了他一眼,表情却突然失落,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常钦,我想我爸爸了。” 常钦心疼地把他环在自己怀里,让他的头贴在胸膛上,抚摸他柔软的黑发,安慰道:“没事儿了,都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看爸爸打球。”郗苓把脸埋在常钦胸前,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一阵一阵灼热的气息挠得常钦心痒痒。 “真想不到,你爸爸还会打球,是篮球么?” 郗苓点点头:“我爸爸年轻的时候,还是市队的。” “是嘛?”常钦惊讶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郗苓跟他谈论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印象中,郗父就是个一本正经,似乎从来不会笑的中年男人。 “那还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脑子里就只剩这点模糊的记忆,可能连我姐姐都记不清了,那时候,爸爸还不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我们家也没那么有钱,爸爸经常会参加比赛,每到他比赛的时候,我跟姐姐就被外婆带着,坐在高高的观众席里,看爸爸生龙活虎地在球场里抢断、投篮,他的比赛号码是‘7’号,我就时刻盯着那醒目的数字‘7’不放,爸爸很喜欢这个数字,甚至不比赛的时候,爸爸也老穿件印着‘7’号的篮球服,在家里晃来晃去。”郗苓发着烧,道出这段回忆时,说话断断续续地。 但常钦还是领悟了他的意思,接道:“想必那个时候,你爸爸一定非常帅吧。” 郗苓笑笑:“确实挺帅的,在我有意识以来,对一个男人所有的认知,全是爸爸那样的。” “既然你爸爸这么优秀,怎么一直到去世,都没有再给你们找个妈。”常钦困惑道。 “不知道。”郗苓轻笑一声,“小时候想要跟我爸爸好的女人挺多的,总有陌生女人为了接近我爸爸而讨好我,为这个,我都没少挨我爸爸骂。” 常钦顿了顿,忽然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你爸爸了,是不是因为,昨晚我让你跟我们一起运动,你想到你爸爸以前打篮球的样子了?” 郗苓错愕地看向他,半晌,无奈地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以前喊你一起打网球,你从来不参加,原来你喜欢的是篮球,早说嘛,改天约上肖钰他们,我们痛痛快快地来一场,不过……”常钦不怀好意地抽出对方身上已被他解开的腰带,痴笑道:“我们现在可以来点别的‘运动’,我保证,我会很温柔的。” “常总监,”郗苓不可思议道,“你本末倒置了吧,该说温柔的是我才对。” 常钦痛苦地瘪起嘴:“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总是纠结于这件事儿呢,只要咱俩快活了,谁来不都一样么?” “不一样。”郗苓斩钉截铁道,他翻过身,视线对向天花板,“至少第一次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常钦摸摸鼻子,不解道。 郗苓歪过头,上下扫了他一眼:“我劝你尽快做好准备,否则,我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控制不住,就……。” 常钦被恐吓出一身冷汗,呆愣道:“你……你会干吗?” 郗苓哼了一声,继而放松绷紧的面部线条,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按压因为发烧而一跳一跳的太阳穴,疲惫道:“今晚我是真没力气了,你一定要的话,我给你服务吧。”说着,就要去解常钦的裤带。 “不用了不用了。”常钦急忙摁住他的手,刚才被这么一惊吓,再多黄|暴的念头也被冲刷得烟消云散,再说,自己一个人爽能有多大意思,他把郗苓的手环在腰上,安抚道,“不早了,睡吧。”说完又用额头贴了下对方的额头,抬手继续替郗苓按摩太阳穴,心疼地说,“还烧着呢,明天跟你们老板请假吧。” “我还没开始上班,下周开始。”郗苓放松身体,享受常钦的服务。 “对了,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原来的事务所是不是不要你了么,那你现在去哪儿上班?” “vi他爸爸的公司。”郗苓言简意赅地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常钦条件反射就是不爽:“怎么又是他。” “怎么了?”郗苓瞟了他一眼,“刚不是还头头是道地分析了我跟vi不是那种关系么?怎么这会儿又介意了。” “介意,当然介意。”常钦像个小孩子似得无理取闹,“我介意他比我了解你,介意你跟他同居了这么久,介意……” “好了好了,”郗苓烦躁地打断他,“还有完没完了,大半夜要念经去阳台念去。” “你真是……”常钦被气得没脾气了,“你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吃醋么?” 郗苓心想跟我比吃醋,你顶多算个托班毕业,嘴上却倔强:“随便抓个人就吃醋,你家开醋厂的啊。” 常钦败下阵来,停止按摩,把头埋在对方白皙的脖颈内,低声沉吟:“哪怕你能为我吃一次,我都能飞上天。”说完,还不忘在那颗有痣的老位置上轻舔一下。 郗苓痒得往后缩了缩脖子,鼻尖微微泛酸,脸上却无半分神情,他拍拍常钦的手臂,低声说:“睡吧。” “嗯。”常钦把头搭在他肩上,极舒服地哼了一声。 “那个……”郗苓说道。 “什么?”常钦含糊一声。 “睡之前,能不能替我拿条内裤,我实在不习惯裸着下半身睡觉。” 常钦扑哧一笑,这才想起来,刚才替对方洗澡时,只匆匆给他套了件浴袍就抱上床了,忘记要给他穿内裤,他勾起嘴角,邪恶地说:“要不我把我的也脱了,咱俩都光着睡。” 郗苓:“……”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4节 郗苓扶额长叹一声,感觉自己真是彻底败在这个无赖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印象最深的是《ga of thrones》第一季第三季的结尾,arya跟她老爸请来的家庭老师学练剑,老爸就站在边上看,表面一派温馨和谐,可在父亲眼里,看到的却是你死我亡的恶斗,从此以后,等在stark家族前面的,是无休止的风起云涌。 所以趁现在可以甜,就多甜会儿…… 毕竟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风了……╮(╯▽╰)╭ 第58章 五十八 早上,郗苓是被两只冰凉的手拍醒的,柔软的手掌拍在脸上,力度倒不大,但他烧还没退,浑身烫得像个火球,冷不丁碰上冰凉的触感,一秒就把他哆嗦清醒了。 郗苓揉揉迷糊的睡眼,却见月牙跨坐在自己身上,不停张嘴咯咯笑,露出跟舅舅同款虎牙,两只肉嘟嘟的小手胡乱在郗苓脸上拍着。 “月牙!”郗苓又惊又喜,急忙拉过她冷冰冰的小手放进被窝里捂热,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仰头凑过去亲了一口,乐呵呵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妈妈呢?” “妈妈在外面。”月牙指指大开的卧室门。 郗苓坐起身子,烧糊的脑子沉得像块铁钳,他突感眼前一黑,急忙闭眼缓冲片刻,等这股难受劲儿过去后,他重又睁开眼,正好看到郗茯从客厅走过来。 郗茯手里拿着一杯热水,看到月牙正趴在郗苓身上,她急忙走上前,假装生气道:“月牙,舅舅发着烧呢,你手这么凉,又把舅舅冻着。” “没事儿。”郗苓笑着把月牙的两只小手从被窝里拿出,放在自己掌心里哈了口热气,他看了眼窗外,窗帘半掩着,中间留了条不大的缝,依稀能看见楼下街道两旁,树上的叶子在风中胡乱摇曳。 “今天很冷么?”郗苓问道。 “嗯。”郗茯点点头,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听说下午要下雪。” “下雪?”郗苓不可思议道,此时已是三月底了,看来今年的倒春寒来得有些气势汹汹。 “是啊。”郗茯板起脸,愠怒地看向郗苓,“你倒有本事,大冷天的,竟然还跑到外头淋雨,现在好点没有,还烧着么?”她俯下|身,用手背探了探郗苓被刘海挡住的额头。 郗苓呲了一声,被冰得一个哆嗦,整个人往后一仰,抱怨道:“姐姐!你还说月牙,你自己不也一样,手这么凉,是想冻死我么。” “没办法,外面实在太冷了,我们刚进来,体温都还没恢复。”郗茯不痛不痒地说,拿起昨晚被常钦放在床头柜上的退烧药递给郗苓,嘱咐道,“先把药吃了,我去拿体温计。” 郗苓翻过塑料板,仔细看上面的说明,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你说呢?”郗茯斜睨他一眼。 郗苓嘴角情不自禁漾起一抹甜笑,不用问也知道,常钦一大早就去上班了,不放心把郗苓一个人留在家里,便通知郗茯过来照顾他,郗茯现在已晋升为业务主管,上班时间比较自由些。 郗苓仰靠在床背上,让月牙坐在自己身上,陪她玩儿猜拳。 郗茯再次从外面走进来,带回一根体温计,她把小棒子从塑料盒里拿出来,用力甩了几下,再抽出纸巾把体温计擦干净,递到郗苓跟前,命令道:“张嘴。” 郗苓委屈地瞄了眼姐姐,用眼神抗议对方就不能温柔一些,跟着不甘不愿地张开嘴,把温度计含入口中。 郗茯却视而不见,趁弟弟不方便说话的间隙,一屁股挨着床沿坐下,絮絮叨叨地说:“多大个人了,还学电影里那些哀怨桥段去淋雨,你这心是有多大啊,要不是常钦中途找到你,你是打算冒雨走到天亮么?到时再来个发烧四十多度,直接把脑子烧傻了,让我们养个智障,你以为我们很乐意?” 郗苓:“……” “你别瞪我。”郗茯厉声警告道,手上却极温柔地替郗苓拨弄凌乱的黑发,“我跟你说的都是大道理,这么晚,你一个人走在那么偏僻的路上,电话也不接,多让人担心啊!昨晚常钦问我爸爸墓地地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直到今天早上他告诉我你发烧原因,我才明白,听完电话我就气得不行,心想非得把你骂够三天三夜才罢休,真佩服常钦这么有耐心,竟然这样都能忍下来,也没冲你发脾气。” 郗苓安静地听着,心里突然五味杂陈。 月牙对郗苓嘴里叼的那根透明棒子十分好奇,时不时拿小手拨拨露在外头的那端,嘴里咯咯笑个不停。 郗苓佯怒瞪了她一眼,拿开她胖乎乎的小手,郗茯把女儿抱离郗苓,低头耐心地教育:“你舅舅脑子烧坏了,你别被他也带傻了。” “……”郗苓叼着体温计,口齿不清地咕噜一声,“姐姐……” 郗茯抬头,理所当然地看他:“怎么,你还想把感冒传染给月牙么?” 郗苓顿时没了脾气,只好双手抱胸靠在床头,满脸委屈地看向姐姐。 郗茯得意地哼了一声,把月牙放到地上,拍拍她的小屁股,哄道:“走,陪妈妈去摘菜。” 月牙年纪小,对干活没什么概念,单纯觉得“摘菜”应该是件蛮好玩儿的事儿,便咧开嘴,一颠儿一颠儿地跑向客厅,留下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 郗茯跟在女儿身后,走到一半又突然转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郗苓,叮嘱道,“等时间到了,自己看□□温,如果还发烧,我们下午去医院。” 一听到去医院,郗苓立马怒目圆睁,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疼,而如果去医院,多半逃不了要打针。 郗茯好笑地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幸灾乐祸地丢下一句:“都是你自找的。” 虽然离开卧室前,郗茯冷淡地嘱咐郗苓自己看体温,但等到时间差不多时,她又回到床边,从郗苓口中抽出体温计,眯起眼仔细看上面的数字,接着皱眉说道:“37度8,低烧。” 她摸摸郗苓烧得通红的脸,叹口气:“吃完饭去医院挂一瓶吧。” 郗苓急忙拿起被他丢在一旁的药片,在空中挥了挥:“不用去医院,吃完饭吃两片退烧药再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郗茯知道弟弟怕打针,也不再强求,她把体温计放回塑料盒里:“先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熬了粥。” 郗苓正要掀被子下床,突然意识到自己下|半|身还是光着的,于是他尴尬地又把被子盖回去,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先出去,我马上就来。” 郗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见后者一脸不自在的神色,瞬间反应过来,她红起脸清咳两声,无奈道:“你们俩……” “不是你想的那样。“郗苓嘴上狡辩,脸颊却腾地一下烧到了耳朵根,好在他本就发着烧看不出,但还是在郗茯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心虚地避开视线。 直到郗茯走出卧室,顺手为他带上门,脚步声消失在走道尽头,郗苓才从床上爬起来,担心月牙耐不住寂寞突然跑回卧室找他,他又两三步蹦到门后,把门反锁。 郗苓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嘴上把常钦的祖宗十八代逐个问候了遍,转身从衣柜里翻找要换的衣服,唇角却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郗苓洗漱完毕坐到餐桌旁,月牙已经乖乖地坐在儿童椅上,抓着把塑料勺专心喝她的蛋奶糊,看到郗苓过来,她咧嘴一笑,奶声奶气地喊道:“舅舅,懒虫。” 郗苓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温柔地说:“是是是,舅舅是懒虫,我们月牙最勤快了,对不对?” “对!”月牙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很早就起来了,比爸爸妈妈都早。” “曾月牙!”郗茯从厨房出来,板起脸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说着走上前,替月牙整理歪向一边的围嘴。 郗茯看向郗苓,教训道:“还有你,都跟你说了别离月牙那么近,到时把她也给传染感冒了,你照顾啊?” 郗苓一头黑线,接着坏笑道:“我照顾就我照顾,正好,可以让月牙陪我去打针。” “你……有你这么当舅舅的么。”郗茯无语凝噎,转身回厨房盛出一碗小米粥,搁在郗苓面前,“趁热吃,喝点热粥能多流点汗。” 郗苓埋下头,听话地一勺一勺把粥喂进嘴里,吃一半问道:“月牙今天怎么没去托儿班?” “天气太冷了,很多小朋友都没去,早上常钦打电话让我来照顾你,我就没送她去托儿所。”郗茯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在月牙边上慢慢喝着。 郗苓点点头,没再说话。 郗茯沉默半晌,突然问:“你俩现在算怎么回事儿?在一起了么?” 郗苓抓着勺子在半空中顿了顿,却没回答。 “你想清楚了么?”郗茯抽出一张纸巾给月牙擦嘴,漫不经心地问道。 郗苓只觉得心中好似悬着万斤铁块,喉结艰难地滚了滚,低声回答:“试试吧。” 郗茯叹口气,继续说:“我听说,常钦前段时间被控告贪污,还关进了拘留所?” 郗苓点点头,心却更沉了。 “不会是你……”郗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见后者不吭声,只顾埋头喝粥,心中便料到大半,她忧心地说道,“要不是我听说了常钦的事儿,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然……” 郗苓把勺子在粥里搅了搅,沉声道:“等了这么多年,你舍得放弃么?” “我压根就没想过。”郗茯不假思索地接口道,“他这么个人渣,难道值得牺牲自己陪他玩儿?” “你不需要牺牲,牺牲我就够了。”郗苓平淡地说。 “我知道,”郗茯无奈道,“我再怎么劝你都没用,这话我都已经劝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你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可那是在你的导师还没有诬告你学历作假的前提下,现在你再把律师这碗饭丢了,以后能干嘛?” “学历的事情学校已经帮我澄清了。”郗苓淡然道。 “话是没错,可是你的教书生涯已经彻底断送了,你必须得认清这一点啊,郗苓,没有了窦老师,很难再有大学愿意收你的。” 郗苓喉间一紧,姐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扎一样直戳他心上最敏感的地方,但他调整了下坐姿,仍旧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我就去教中学,或者小学,总能找到饭碗的。” 郗茯又叹了口气:“我做的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把当年爸爸去世的隐情告诉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原因,可万万不是让你背负仇恨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的尸骨都化成灰了,你却还抓着不放。” “你能放么?”郗苓冷声反问,“你能忍受,当年爸爸被所有股东围着骂,把他骂得颜面扫地,最后当场断气,这还不够,那群老骨头骂完爸爸继续骂你,他们指着你的鼻子,什么难听的都说得出口。这所有的一切都拜那个人所赐,他把我们害得家破人亡,自己却一路平步青云,爬的越来越高,难道所有这一切你都能忍受?就算你能忍受,我也不可能,当时我躲在你身后,眼睁睁地看你被那群人围攻,我暗暗发誓,这笔账我一定要算,那个人曾经对爸爸做过什么,我都一一记着,就算后来你不告诉我,我也能靠自己查出来,可笑的是,他自认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以为我们两个压根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一直假装是爸爸的好朋友,逢年过节就跑来家里嘘寒问暖,哼,自作聪明,难道他就不明白,会咬人的狗,往往都是不会叫的。” 每当听弟弟说起这件事儿,郗茯都觉得郗苓像突然变个人,浑身散发出一股看不见的戾气,她知道这是郗苓的心结,任她再劝慰,也无法解不开萦绕在对方心头的怨恨。 “我说了,我已经不再管你要对那个人怎么样,也不干涉你做任何事,问题是,现在已经牵扯到了常钦,而且,他差点因为这件事儿被送进监狱,你觉得,如果他知道真相,还会原谅你么?” “本来我早就计划好了,等事成之后就把一切真相告诉他,我也帮他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可哪知道文化村竟然会失窃,检察院的人动作又那么快,一夜之间,他就被关进了拘留所。” 郗茯冷笑:“这世上的事儿,要都能像你想的那样发展,还哪来什么保险公司。” 郗苓低下头,原本挂在脸上的凶狠一扫而空,挫败般自嘲一笑:“我就知道,我始终要栽在他这里,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想要离开,就得狠下心彻底断绝,想要爱情,就得放下一切不再执念,既要爱情,又要复仇,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郗茯一针见血道。 “我知道。”郗苓点点头,“所以我选择了常钦,至于那边,我已经收手了。” 郗茯冷哼一声:“但愿你说到做到,真能彻底收手。” 吃完午饭,郗茯把碗筷洗干净,然后来到客厅,把窝在沙发里陪月牙玩塑料挖土机的郗苓赶上床,再从药板中压出两颗退烧药嘱咐他吞下:“吃完药就睡觉,如果常钦下班回来还没有退烧,就让他带你去医院。” 郗苓吞下药片,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两颗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向姐姐,乖顺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郗茯说。 “姐姐。”郗苓突然撒起娇来,“等我睡着再走吧。” 郗茯心一软,微笑着坐到床头,郗苓像个孩子般贴过来,顺势把头枕在她腿上,心满意足地叹道:“好多年没这样了。” 郗茯隔着被子拍拍他,嗔怪说:“你都多大了,你是月牙么?” 郗苓理所当然道:“我从小就不知道躺在妈妈怀里的感觉是什么样,所以,潜意识里就把姐姐当成妈妈,不是说,不管多大,到了在妈妈跟前,始终都是个小孩子么。” 郗茯笑笑,轻拍他的身子哄道:“你快睡,哄完你这个大的,一会儿我还得哄外面那个小的午睡。” 郗苓含笑闭起眼,没一会儿又张开,低声沉吟:“姐姐,你对妈妈还有印象么?” 郗茯浑身一颤,想了想,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的印象,那时候我比月牙大不了几岁,就记得妈妈很漂亮,说话声音很柔和,每次她抱我睡觉,我都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味。” “柔和?”郗苓笑出声,“那你可一点儿也不像妈妈。” 郗茯佯怒打了他一下。 “真羡慕你。”郗苓痴痴地说,“至少感受过妈妈的怀抱,她连抱都没抱过我就走了。昨晚常钦还问我,爸爸这么多年里一直单身,为什么都没有给我们找个后妈。” “爸爸是觉得对不起妈妈吧。”郗茯说,“其实生完我之后,医生就警告过妈妈最好不要再生孩子,怀上你完全是个意外,那时候爸爸也挺不放心的,想让妈妈把你打掉,可妈妈死活不同意,她知道爸爸这人观念陈旧,一心想要个儿子,她说刚得知怀上你的时候,她做了个梦,梦到有个男孩儿跟她招手,所以她坚信自己怀的是儿子,说什么都不肯打掉,后来爸爸执拗不过,只好同意她生下来,结果妈妈还是挺不过那一关……可能这也是为什么,从小爸爸就对你特别严厉的原因吧,他一心想让你成才,这样才对得起妈妈为了生你赔上的性命,那几年里,爸爸为了创业,吃过的苦是我们都想不到的,他自己开公司,也是希望最后能把家业都传给你,所以他一心要你学法律,保证你能够管理好公司,只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遭人陷害,没等到你学成归来,就先撒手离去……” 郗苓静静地听着,半晌,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爸爸。可能是常钦的爸爸妈妈给我太多温暖的缘故吧,看到他们,就特别容易想到自己的父母,姐姐,你会想么?” “会啊。我看到曾默的爸爸妈妈,也会特别想爸爸,其实挺遗憾的,结婚的时候,爸爸没能够出现在我的婚礼上,别人家的新娘,都是爸爸牵着手交给新郎,可我……”郗茯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郗苓抬手,轻轻擦掉她的挂在眼角的泪珠,轻笑说:“还以为姐姐不会哭呢。” 郗茯拿开他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语重心长道:“郗苓,决定了就去做吧,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是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幸福的,我相信,爸爸如果泉下有知,也会祝福你的。” 郗苓点点头,忽而又仰头看她:“那你呢,你会答应么?” 郗茯笑起来:“你是说常钦?估计我跟他前世有纠葛吧,先前操心谢容儿,现在又要操心你。” 郗苓哼一声:“我可不是谢容儿,不需要你替我出气。” “那倒是。”郗茯承认道,“我看得出来,常钦喜欢你,比喜欢谢容儿多多了。 “真的么?”郗苓不确定地问道。 郗茯继续笑着:“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多愁善感了?以前他哪会为了谢容儿追去英国那么远,别说蓉儿没去过英国,就连蓉儿生气跑回家,常钦也没把她追回来过,最后还是蓉儿自己回来的……更别说碰上生病什么的,一大早就打电话托我去照顾……” 郗苓听闻,长长地叹了口气:“常钦对他那些前女友,确实挺混蛋的。” “以前我只担心他对蓉儿不够好,现在,我反倒担心你对人家不够上心,把常钦的苦心都白费了。”郗茯低头看了眼弟弟。 郗苓笑道:“你到底是我的亲姐姐还是常钦的亲姐姐啊?” “快睡吧,一会儿月牙玩厌挖土机就该哭了,哦,说起月牙,我差点忘了,这周末我跟你姐夫都要出差,月牙,就麻烦你跟常钦了。” 郗苓大笑一声,无所谓道:“我当然求之不得,就是常钦,他向来跟小孩子八字不合。” “不合也得合,你俩如果真要在一起,不管领养也好,还是想办法花钱人工造一个也罢,总归都得有个孩子,不然,怎么跟常钦的父母交代?” 郗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快地笑笑:“再说吧,要孩子这种事儿对两个男人来说,还真挺奇怪的。” 下午,常钦跟蒋立达请了个假,提前下班了,虽然之前被周鸣公然从办公室带走受了不小影响,但一场轰轰烈烈的官司下来,业内人士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能经手这么大又这么敏感的项目却出淤泥而不染,大家对他的赞扬反而有增不减,慕名而来的开发商越发不胜枚举,常钦每天都跟公司的高层混在一起,商讨下面到底该接什么项目比较合适,每个项目时间上都很紧张,因此虽然文化村项目早就已经竣工,可公司里照样一天都缺不了常钦。 到了下午,天上果然飘起一片片雪花,回家路上也跟着特别堵,他足足在公路上堵够两个小时才开到郗苓家,掏出钥匙开门后,他径直走进卧室,发现光线黯淡的屋内,床上的人在棉被里紧紧裹成一团,睡得正香。 常钦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脱去外套,悄声靠床沿坐下,使劲儿搓搓手,等两只手回温后,他轻轻拨开郗苓前额的刘海,覆上他光洁的额头。 这一碰却不得了,常钦差点叫出声来,郗苓的额头,竟然烫得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一写甜的,留言就寥寥无几,大家是没耐心看了么?好伤心tt 第59章 五十九 常钦急忙躺到郗苓身边,掀开被子钻进去,推推他的肩把他摇醒,嘴贴在他滚烫的脸上不停呢喃:“郗苓,醒醒了,郗苓。” 常钦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温度还未恢复,周身带着一股寒气,郗苓感受到那阵寒意,眼睛还闭着,手上却不耐烦地推开常钦:“走开,冷!” 郗苓发着烧,根本就没什么力度,常钦只被他推得稍微偏了偏,很快又贴回去,他把郗苓紧紧搂在怀里,不停亲吻他发烫的面颊,低声说:“起来了,乖,我带你去医院。” 听到“医院”两个字,郗苓一秒炸毛,他偏过头,躲开常钦的亲吻,眼睛依旧闭着,面色却异常狰狞,吼道:“滚开!不去!” 常钦不但没生气,看他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反倒想笑,他凑过去,把唇贴在郗苓的唇上,发觉那两片唇瓣同样也是火热地不行,常钦用唇慢慢碾压他的唇,待郗苓终于憋不住气微微张开嘴时,他就趁虚而入,把舌尖伸进那湿热的口腔中。 “唔——”就算被吻着,郗苓也觉得难受得不行,他刚要偏头躲开,下颚就被常钦掰正,并用指尖固定住,郗苓没什么力气,只好任他摆布,常钦的舌头在对方口腔内四处扫荡一阵,然后勾起郗苓的舌尖,缱绻缠绵地与之交缠,他用尽生平极大的耐心,温柔地把身|下这个人吻醒。 见郗苓终于愿意睁开眼,常钦这才从他口内退出来,舔舔他的唇瓣,低声问道:“醒了么?” 郗苓丢给他一个白眼,调开视线没说话。 常钦低低笑了两声,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心疼道:“都烫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肯去医院,嗯?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的。” 郗苓移回目光,怔怔地看向他。 常钦在郗苓这毫无戒备的晶亮明眸中有些迷醉,强压下想要再次吻住对方的冲动,他用手肘撑起身子,翻身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在空中甩了甩,用纸巾擦干净后,递到郗苓面前:“张嘴,啊——” 郗苓不爽地看着他,就算懒得开口说话,常钦也能读懂他的意思:别以为我现在没力气,就可以任你调戏。 常钦笑出声,就当没看出他的内心语言,待郗苓张开嘴后,他把体温计塞进去,说道:“郗姐姐说锅里还有粥,我去热一热,吃完了我带你去医院。”见郗苓瞪向自己,他收起笑脸,严肃道,“不许反抗。” 常钦来到厨房,打开煤气灶热粥,想了想,又从袋子里拿出郗茯买的西红柿,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打算做鸡蛋番茄汤。 他看准时间,忙里偷闲回到卧室,见郗苓已经拿出了体温计,正眯眼看温度,常钦问道:“怎么样?” 郗苓依旧懒得说话,把体温计往常钦手里一塞,往后一倒靠在床背上。 常钦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惊喊道:“38度8!!” 郗苓抱胸冷哼一声:“你肯定是跟我姐姐串通好,专门来折磨我的。” 常钦勾起嘴角,指尖抚过对方尖削的下巴,俯下|身在他唇上亲了亲,口气挑逗十足:“是啊,我就是来折磨你的,你愿不愿意?” 郗苓转动眼珠,冷笑:“想都别想。” 常钦倒在他胸口闷笑两声,无可奈何地说:“都这副样子了,脾气倒是一点儿没收。” 郗苓把他从身上推开,紧拧眉头怒道:“走开,别烦我!” 常钦赖着不肯动,反正郗苓没力气,任他怎么推,他还是贴在原地,他拉起郗苓的一只手,与他十指交扣,另一只手撑着头,从下往上看他,认真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去医院?” “干嘛要告诉你?”郗苓露出一丝心虚,嘴上却毫不示弱。 常钦犀利地抓住他一闪而过的心虚,故意调戏:“上次给你上药,你就喊疼,真没想到,你这么个大男人,竟然真的怕打针,哈哈哈哈哈。” 郗苓瞪向他,圆睁的双眼快窜出火苗,咬牙切齿地说:“闭!嘴!” 常钦非常欠打地继续调戏他,一根根把玩他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如果你连打针这点疼都怕,那我们就很难干点别的了。” 郗苓被这个无赖气得哑口无言,要不是身上实在没力气,他恨不得立马把这个人就地阵法。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5节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常钦被他瞪得败下阵来,放开郗苓的手,起身走出卧室,“粥快好了,起来吃饭吧。” “扶我!” 听见身后的声音,常钦转回头,却见郗苓仍旧板着脸抱胸靠在床背上,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扶我起来。”郗苓不动声色地重复道。 常钦咧开嘴,屁颠颠地跑到他跟前,掀开被子,拉过郗苓的手,半抱着他爬下床,把他一路扶向卫生间,十分贴心地问道:“要我帮你洗脸么?洗澡也可以的。” 郗苓斜睨他一眼:“忙你的去吧,你可以跪安了。”说完,甩上洗手间的门。 “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还关门。”常钦隔着门板嘟噜一声,走向厨房。 待郗苓在餐桌前坐下,常钦端出两碗热粥,郗苓本就没什么食欲,看到中午的粥,越发不想吃了,只草草舀了几口便丢下勺子,常钦见状问道:“怎么了?不好吃?” “吃饱了。”郗苓冷着脸回答。 常钦皱起眉头:“就吃这么点怎么行呢,那你喝点汤,我特意为你做的。”说着,把番茄蛋花汤推到他面前。 郗苓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能喝么?” “……”常钦一头黑线,“放心吧,别的不会做,但跟鸡蛋有关的,我还能勉强露两手。” 郗苓想到之前常钦早上做的煎蛋还不错,犹豫片刻,舀起一勺蛋花送入口中。 “怎么样?”常钦好奇地探头问道。 郗苓点点头:“熟了。” 常钦:“……” “那味道怎样?”常钦继续问。 “咸了点,不过挺好的。”郗苓平静地说,又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咸了又挺好的,这是什么评价?”常钦无语,也为自己盛了碗汤。 确实咸了,考虑到郗苓正发着烧,不可以吃得太咸,他又拿回去回炉重造,往里头加了些开水。 再次端出这碗汤,口感肯定没先前好,但比起喝粥,郗苓宁愿喝这碗不伦不类的鸡蛋番茄汤,没一会儿,一大碗汤几乎都被他一个人给解决干净了。 常钦很有成就感地把碗洗干净,回卧室拿出一件厚外套丢给郗苓,催促道:“快走吧。” 郗苓感觉自己脑子沉得跟铅般难受,也就不再反抗,乖乖穿上外套,常钦走过来,替他扣好扣子,又拿出一条厚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几圈,最后给他戴上一顶毛线帽,一番全副武装后,只剩下两颗黑眼珠露在外面,直愣愣地看向常钦。 常钦被郗苓看得心痒难耐,探过头在他的长睫毛上吻了吻,低声道:“走吧。” 这个点,医院里却是人潮涌动,估计因为突然降温的缘故,染上风寒的人不少,常钦排了好久的队才挂上号,然后带着郗苓问诊、验血,医生说郗苓这是病毒感染,必须挂几天盐水才能痊愈,在医院前前后后跑了两个小时,郗苓才吊上吊瓶,郗苓虽然嘴上抱怨怕疼,但真的要打针,拉出衣袖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不至于真变成个三岁孩童吵闹不停。 “疼么?”常钦举着吊瓶,坏笑着看他。 郗苓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我不是怕打针。” “那你怕什么?”常钦困惑道。 “我是讨厌,”郗苓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吊瓶,“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常钦楞了一下,闭嘴没再说话,带郗苓找到一处较隐蔽的角落,先把他安顿好后,自己紧挨着对方坐下。 “累就趴在我肩上睡会儿吧。”他把肩膀凑到郗苓跟前,说道。 郗苓睡了一天并不困,但浑身乏力,也就顾不上路人诧异的目光,直接把头枕在常钦肩上。 “我爸妈买了下周日的机票回去,你要跟我一起送他们么?”常钦把头抵在对方脑袋上,问道。 郗苓点点头,虚弱地说:“那是自然。” “我跟他们说你生病了,他俩就让我好好照顾你,没让我回去住。” 郗苓又点了点头,心里忽然酸酸地,他叹口气道:“常钦,我不想伤害他们。” 常钦拉过他的手,紧紧捏在自己手心中,安慰道:“没有人要伤害他们,放心吧。” “这世上没有一位家长,是生来就能接受的。”郗苓难受地说。 “我知道,这几天我其实在想……”常钦低头看着对方纤细的手指。 “别说!”郗苓斩钉截铁道。 常钦疑惑地别过头看他。 “别说,先别说,等,等过一段时间,再看吧。”郗苓缓下语气,耐心地说道。 等过一段时间,如果我们还在一起的话…… “好。”常钦点点头,解释说,“我就是,想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不过,我也觉得现在就坦白,好像确实仓促了些,毕竟我们俩连……”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郗苓一眼。 郗苓真是服了这个人,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想那种事儿,于是清清喉咙,顺着他的意思走下去:“嗯,我正在等你呢。” 常钦只觉得头皮一麻,别扭地调整了下坐姿,把玩着郗苓的一根手指,支吾道:“郗苓,不是我不愿意,我就是好奇,那个,你会么?”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郗苓无语凝噎,“这事儿难道还得先考个证怎么着?” 常钦笑起来:“我这不是怕,你伤着自己。” 郗苓哼了一声:“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 常钦沉默片刻,忽而不好意思地问道:“说真的,你私底下,有没有学过,我是说,看个片儿什么的。” “有啊。”郗苓不动声色地回答。 这个答案着实让常钦大吃一惊,平时总觉得郗苓一副正人君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想到竟然也会偷偷看小黄|片儿,他实在无法想象,郗苓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劲爆动作看的画面。 “你都哪儿找的片子啊?”常钦疑惑道。 “vi电脑里很多。”郗苓平静地说,口气随意地就像在跟对方讨论明天是天阴还是天晴。 常钦一头黑线:“你们俩,你们俩一起看?!” “当然不是。”郗苓解释,“在英国的时候经常要用他电脑,vi这个人向来没什么顾忌,下了东西直接就丢在桌面上,我有时候闲得无聊,就会瞄上两眼。” “难道说,vi也?”像是发觉了什么,常钦惊讶道。 “会看两个男人做那事儿并不一定就代表他也是吧。”郗苓斜睨他一眼,加了句,“别乱猜,vi喜欢女人的。” “哦。”常钦放下心来,突然又觉得自己这心担得莫名其妙,原本的自己,不也是只喜欢女人的么?现在不是照样一头扎进去,爱得无法自拔,他忽然想起付圣谕跟他说的那句话,一旦踏进去,就彻底回不了头了,他不禁扪心自问,如果没有郗苓,自己还会喜欢别的男人么? 常钦转头,认真地看了眼正闭目养神的郗苓,不管多少遍,只要目光触及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孔,他都会沉醉不醒,喜欢得恨不得把这个人揉进骨髓里,他这才发现,除了郗苓,别说男人,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再让他动心了。 常钦在心里长叹,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对方同样毫无保留的爱。 想及此,一股甜蜜顿时涌遍全身,他用手拨开散落在郗苓额头的刘海,嘴唇贴上去盖了个吻。 “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影响。”郗苓闭眼警告道。 常钦笑着说:“怕什么,我们正大光明。” 郗苓不舒服地换了个坐姿,仍旧闭着眼,嘟囔道:“常钦,我口渴。” “我这就去买水。”他小心地把郗苓的头托起来,让他仰靠在椅背上,又替他整理好围巾,起身来到不远处的一处自动售货机机前。 售货机前人有点多,排在常钦前头有四五个人,其中最前面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子,身旁还站着个一身校服的男孩儿,常钦盯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背影看了老半天,只觉得这背影十分面熟。 直到那人买好东西,领着身旁矮了他一大截的男孩儿走出队伍,常钦才认出来:正是那个跟他处处犯冲的方近闻。 他正要挥手打招呼,忽然想起自己不仅跟人家不熟,还背着“朋友圈点赞之仇”,再加上上次他恶意戏弄对方,方近闻回去后,指不定捏了几个小人常钦天天诅咒他,想及此,常钦便闭了嘴,看着俩人从他眼前走过,然后停在不远处,方近闻很有耐心地替那个小男孩撕开吸管的包装袋,插|进铝箔口里后递给对方。 小男孩喝了一口手里的奶茶,抬头一直冲方近闻笑。 方近闻摸摸他的头,笑着问了句什么,小男孩便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欢快了些。 常钦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这俩人身上,心里好奇方近闻这么年轻,哪里冒出来半大的儿子,于是他把目光对准“儿子”的脸上,又突觉这个小男孩长相分外面熟,但是跟方近闻一点儿也不像,反而像极了某个他见过的人,至于那人是谁,常钦死活也想不起来,他把记忆里所有认识的人都粗略过了一遍,终究没找出答案。 见俩人掉头走远,常钦耸耸肩,放弃自我折磨,掏出零钱买了一瓶水,想了想,又掏出一把零钱,点了两瓶刚才方近闻喂那男孩儿喝的奶茶。 他把温热的奶茶贴在郗苓面颊上,对方被热地立马睁开眼,不解地看向常钦。 “要喝么?”常钦问。 郗苓看了眼他手中的奶茶,犹豫片刻,点点头。 于是常钦也学着方近闻的样子,抽出吸管插|进铝箔里,喂到郗苓嘴边,郗苓顺势吸了一口。 常钦收回手,也吸了一口。 “别喝我喝过的,把感冒传给你。”郗苓提醒道。 “没事儿。”常钦无所谓地说,又吸了一口奶茶,“我一整年难得感冒一次,有时候真想来场大病,增加点抗体,顺道,”他看向郗苓,邪笑着,“享受一下郗律师的悉心照顾。” “有病。”郗苓丢给他一个白眼。 “你猜我刚才碰到谁了。”常钦把吸管递到郗苓嘴边。 “谁?”郗苓吸了一口问道。 “方近闻,竟然还带了个男孩儿,是他儿子么?” 郗苓突然一滞,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他都没结婚,哪来的儿子。” “那可能是他的亲戚什么的吧,就是看那男孩儿长得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方近闻的亲戚,你怎么可能见过。”郗苓说。 “是啊,所以想不明白,不过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那么多,正好撞脸了也不奇怪,难受的是,我死活想不起到底撞了谁的脸。” 郗苓切了一声:“有这功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带月牙吧。” “怎么了?”常钦疑惑地看向他。 “我姐姐说,周末她跟姐夫都要出差,让咱俩帮忙带两天。” “什么?”常钦顿觉晴天霹雳,“你答应了?” 郗苓本想就着这个话题,跟他讨论一下郗茯提议过的,想办法弄个孩子的事情,见常钦这副跟要了他老命似得样子,只好作罢,平静地回答:“当然答应了。” “那,那我要准备些什么么?去超市买点糖果什么的。”常钦紧张兮兮地说。 “不用,我姐姐不让她女儿吃太多糖。” “哦……”常钦思索片刻,忽然又紧张起来,“那……” 郗苓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月牙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我夸张。”常钦苦着脸道,“不瞒你说,我可能真的会被她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多写点糖,就会有点琐碎,希望各位不要嫌弃555~我自己还蛮喜欢看男友力十足的常钦和傲娇郗律师的日常的,哈哈哈! 感谢每一条暖心的留言,都是我莫大的动力,真的!只要有一个读者坚持陪着郗苓和常钦,我都会努力把他俩的故事写完。 你们想要的甜会有的,虐也会有的,甜中带虐虐中带甜后面都会有的,he肯定肯定也会有的!只要朋友们不离不弃,么么哒~~爱大家~~ 第60章 第六十章 郗苓的病毒感染来势汹汹,高烧断断续续发了四天,盐水也足足吊了四天才勉强止住,郗苓病了大半个礼拜,常钦也跟着揪心了大半个礼拜,要不是公司里实在少不了他,他恨不得直接请足一礼拜的假,天天在家里陪郗苓养病,就算回到公司上班,一颗心也整日悬在家中的病人身上,每天晨昏定省般发短信问他起床没,饭吃了没,烧退了没,等下班后,再陪郗苓去医院打吊瓶。 期间,常爸爸跟常妈妈上郗苓家里探望过他一次,看他病得一脸憔悴毫无血色,两个人感到无比心疼,忙前忙后给他做了一桌好吃的,期间无微不至地连声嘘寒问暖,把郗苓感动地差点儿哭了。 送走常爸爸常妈妈,郗苓关上门,在玄关处呆愣了许久,内心一片惆怅。 周末,打扮得一身粉嫩的曾月牙被郗茯送到郗苓的小屋里,她把月牙的换洗衣服、平时吃的奶糊、用的奶瓶围嘴、走哪儿必带哪儿的玩具统统塞进一个大旅行袋里,往地上一扔,丢下一句急着赶飞机,转身一阵风般消失了。 常钦望着那堆堪比搬家的随身物品,一脸黑线。 “她一个小娃娃,怎么出趟门东西比我还多。”常钦不解道。 郗苓抱着月牙,脸上乐得合不拢嘴,听见常钦说的话,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出门也用不着奶嘴玩具,自然比你的多了。” 常钦撇撇嘴,把大旅行袋收拾好拖进卧室里,然后回到沙发上,冲月牙拍拍手:“小月牙,还记得你常钦叔叔么?”说着,笑脸相迎地要去抱她。 月牙非常配合地别过头。 常钦:“……” “怎么了?”常钦郁闷道,“第一次见面,不是挺乐意让我抱的么。” “她知道你嫌弃她了吧。”郗苓转头看向月牙,柔声问道,“对不对,月牙?” 月牙没理他,只顾舔着手里的棒棒糖。 “我哪里嫌弃她了?”常钦无辜道。 “哪里没嫌弃?”郗苓笑起来,“是谁说她会把你吃了的。” “我可没说!”常钦急忙狡辩,拿手指戳戳月牙粉嫩的小脸,嘟嘴哄道,“我们月牙这么可爱,怎么会吃人呢?对不对?” “啪”的声,月牙一巴掌盖在常钦脸上,虽然完全没什么力道,常钦还是吓得傻了半天。 郗苓见状,笑得抖个不停,脸都快埋进沙发垫里。 常钦捂住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委屈道:“我究竟哪里得罪她了?” 郗苓强忍住笑安慰他:“别郁闷,月牙最近有点儿怕生,你多跟她玩儿玩儿就好了。”说着,低头哄怀里的月牙,“月牙,让常叔叔陪你玩会儿好么?” 见月牙既不反对也没答应,郗苓就默认这是同意的表现,便把月牙往常钦怀里一塞,起身说道:“我有几份文件需要处理,这几天生病落下了不少工作,你先陪会儿月牙,顺便增进下感情。” 未等常钦答应,郗苓已经消失在书房里。 常钦只好抱起月牙,让她在自己腿上安稳坐好,月牙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确实如郗苓所说非常好带,前面走了个亲娘,后头走了个亲舅舅,此时坐在只见过寥寥几面的陌生叔叔腿上,却不哭也不闹,常钦随手拿过一只郗茯带来的一只毛绒熊,让月牙抱着玩儿,月牙舔着棒棒糖,自个儿对着小熊能乐上半天。 常钦乐得自在,放任月牙在他怀里闹腾,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倒,聚精会神地看起nba。 大半个小时后,比赛进入焦灼状态,双方比分咬得死紧,每一次的临时暂停,对常钦来说都是一场痛苦的折磨,强强对话的乐趣就在于,一个突然而至的三分球,都能戏剧般地改写最终结果,临近中场哨声响起前,主场队员正瞄准篮框,弹跳起投出一个弧线优美的三分球,还未等到球是否进了篮框,月牙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常钦全身心都投入在那个紧张的三分球上,月牙平地一惊雷般的哭声着实把他吓得够呛,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急忙低下头看怀里的月牙,连连哄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就像故意要跟他作对般,常钦越哄,月牙哭得越凶。 正在书房里忙工作的郗苓听见哭声走出来,看到沙发上束手无策的常钦,无奈地压了压太阳穴,走过去把月牙抱进怀里哄了几句,吩咐常钦道:“她应该是饿了,你去冲点牛奶。” 常钦哦了一声,从旅行袋中拿出奶粉和奶瓶,跑进厨房。 郗苓抱着月牙跟进厨房袖手旁观,冷笑着看常钦在操作台前手忙脚乱。 “别杵在那儿幸灾乐祸。”常钦扫了他一眼,不爽道,“又不是谁生来就会泡牛奶的。” 郗苓粲然一笑,站在一旁指挥:“水温不能太高,太高会导致营养流失,也不能太低,太低奶粉泡不开,50度左右刚刚好。泡好了要倒一滴在手背上,既可以测试奶嘴能不能出奶,又能避免温度过高烫着孩子。” 常钦手里忙个不停,听闻还不忘敬佩地看一眼郗苓:“听起来你蛮有经验嘛。” “那当然了。”郗苓理所当然地说,“以前姐姐姐夫同时出差时,都是我一个人带月牙的。” “说真的,你对小孩子能如此有一套,我真挺佩服的。” “小孩那么可爱,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郗苓说着,用手指勾了勾月牙的下巴,小家伙窝在他怀里,早已经停止了哭闹。 常钦在边上微笑地看着,他晃晃手里的奶瓶,递到月牙跟前,柔声说道:“可以喝奶咯。” 月牙张开嘴,双手牢牢地抱住奶瓶。 常钦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心都要被酥化了,连声感叹道:“小孩子可真单纯,有奶就是娘这道理一点儿没错。” 郗苓重又把月牙塞进常钦怀中,开玩笑道:“该找你这个娘了。” 常钦一头黑线,瞪向郗苓:“喂——” 郗苓正得意洋洋地回视对方,月牙突然猛一低头,嘴里的奶喷了常钦一脸。 常钦:“……” 郗苓大笑着说:“哎呦我的小祖宗诶,你可真能找地方吐奶。” “这,这怎么回事儿啊?”常钦把月牙拉开些,紧张道。 “喝奶喝急了,吐奶,没事儿,正常现象。”郗苓不咸不淡地说。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6节 “你别老幸灾乐祸地,倒是给我擦擦啊。”常钦皱起眉头。 郗苓抽出几张纸,细心地替常钦擦干脸上的奶水,常钦趁机享受得来不易的服务,把脑袋抬得异常夸张,嘴上一刻不停地指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郗苓按着他的指使,耐心地一一擦过去。 “还有这里。”常钦把双唇噘地老高,凑到他跟前。 “……”郗苓把纸巾拍到他脸上,冷哼一声,“都擦干净了,我继续去忙了,你要再把小祖宗惹哭,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在对方结实的腰身上掐了一把。 常钦:“……”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调戏了时,肇事者已经消失在门外,常钦只好抱着月牙回到沙发上,沮丧地发现比赛早已经结束了。 他百无聊赖,只好掏出手机调到自拍镜头,焦距对准自己跟月牙,挤眉弄眼地摆出各种造型,怀里的月牙倒是淡定自如,一副你臭你的美,这一切跟我完全无关的姿态,常钦看她如此不配合的高冷模样,不禁暗自感叹,不愧身上带有一半郗家的血脉,这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范儿可真是百分百遗传。 不过月牙爱答不理的模样丝毫不影响常钦对她的宠爱,这是破天荒头一次,他竟然能单独跟一个小孩子相处一上午,让他也忍不住质疑,自己以前怎么就那么烦小孩,看到点儿大的孩子立马头皮发麻绕道逃离。 他把玩着月牙翘在头顶的羊角辫,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要是能跟郗苓有个孩子该多好啊。 他被自己这猝不及防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待回过神来,他苦涩地勾了勾唇角,这种奢侈的想法,看来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午饭时,常钦打电话叫了外卖,郗苓忙完手头的事儿,给月牙做了一碗蛋奶糊,然后,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非常融洽地享用午餐,常钦时而看一眼自己拿勺子乖乖吃饭的月牙,时而看一眼冲月牙露出温暖笑容的郗苓,心里的酸涩越发深了些。 他确实很想要一个,只属于他跟郗苓两个人的孩子,他觉得他们的爱情没有错,可是偏偏,老天永远无法满足他这最简单的要求。 吃完饭后,常钦把碗筷拿去厨房冲洗干净,郗苓给月牙讲故事,不一会儿,小家伙就歪在他怀里睡着了。郗苓小心地把月牙放在床上,替她盖好棉被,然后悄悄关上卧室门,来到阳台,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是我。”那头的人刚接起电话,郗苓便亟不可待地说道。 “我知道。”对方冷冷地说。 “你要的都已经得到,我要的呢?”郗苓说。 “你还要什么?”那边的人反问。 郗苓冷哼一声:“别以为我最近生病,就什么都不知道。” 那端沉默良久,迟迟不开口。 “放心,我不会动他,我只是需要随时掌握他的动向。”郗苓叹口气,缓和了些语气说道。 又是片刻的沉默,那边的人终于缓缓开口:“没有。” “你确定?”郗苓显然不太相信这个回答。 电话那端立马接口:“你要不信我,可以自己去查。” 郗苓思索一阵,收回冰冷的口气,柔声道:“好吧。” “谢谢。”挂断电话前,他又加了一句。 可听筒里早就传来急促的“嘟嘟”声,对方显然没听到他这句道谢。 郗苓悻悻然收起手机,对着楼下的花园一阵长吁短叹。 阳台上种着几盆多肉,是他有次逛花鸟市场,闲来无事买的,在英国住了一整年,当他回来时,竟意外地发现这几盆绿植依然生机盎然地活着。 郗苓拿过搁在一旁的小喷壶,细心地替每一盆绿植洒了点水,常钦洗好碗来到阳台上,从背后环住他,得意地邀功:“怎么样,替你照料地不错吧。” 郗苓赞同地点点头。 和煦的阳光下,怀里的人手指轻快地摆弄花架上的植物,半掩的窗缝内漏进缕缕微风,一阵阵好闻的植物味道,混杂着郗苓身上独特的清香,飘进常钦的鼻翼内。 常钦深吸一口气,掰过郗苓白皙的下巴,吻上他的唇。 郗苓把手里的喷壶放回架子上,配合地环住常钦的腰。 这个动作瞬间点燃了常钦压抑许久的欲|望之火,郗苓病了大半个礼拜,常钦也禁|欲了大半个礼拜,此时对方温暖的掌心贴在自己腰肌上,就算隔着一层薄薄的家居服,也把常钦撩得忍不住一阵颤栗。 他托住郗苓的后脑勺,越发加深了这个吻,一只手掀开对方宽松的上衣下摆,在他骨骼鲜明的背脊上四处抚摸。 (河河河……) 完事儿后,常钦不敢让郗苓在冰凉的地砖上躺太久,他抱起郗苓,把他放在沙发上,拉过一条毛毯,将自己和他紧紧裹在一起。 待粗重的喘息平息后,常钦吻了吻郗苓的额头,低声问道:“郗苓,我们也想办法要个孩子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有做到最后,让你们失望了。╮(╯▽╰)╭ 另外,我不知道大家是靠什么分攻受,这么写可能会让大家觉得逆了攻受,但我本人对谁上谁下没什么概念,只按着设定的人物性格来写,如果被逆了还望见谅。 另另外,至于完整版,因为jj不允许给明确地址,所以……大家应该都知道的把…… 第61章 六十一 “郗苓,我们也想办法要个孩子吧,好不好?”常钦低声问道。 郗苓眨眨眼,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么?” 常钦笑笑,拉起郗苓的手指,一根根把玩着:“以前是不喜欢,不过,月牙实在太可爱了,我也想要这样一个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惜,以前有大把女人能帮你生你却不要,现在想要了,却没人能帮你生了。”郗苓半开玩笑道。 常钦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确认对方只是跟自己闹着玩儿,这才放下心来,一字一句地说:“会不会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我爱的人,共同抚养一个孩子。”他直直地看向郗苓,不轻不重地叹口气,“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可惜,这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想了想,我们去找一个漂亮点儿,脾气温柔点儿,不要太烦人的女人,然后用你的基因,做一个试管婴儿,怎么样?” 郗苓不解道:“为什么是我?” 常钦抚摸他的手背,耐心说:“你的基因这么优良,浪费了多可惜啊。虽然我心里挺难受的,就算你跟人家只是人工授精,没有肉体上的接触,但我只要一想到这是你跟另一个女人结晶出来的孩子,我心里就会有点疙瘩。”说完,探过头在郗苓唇上碰了碰,“不过,放心吧,我会调整好心态,一定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养的。” “可是。”郗苓平静地接口,“你有替常家传宗接代的义务,所以,这个孩子,必须是你的。” 常钦调开视线,仔细思索了一阵,笑道:“那这样吧,咱俩一人一个,怎么样?” 郗苓无语地屈膝顶了他一下:“你连一个月牙都带不好,还想要两个,自不量力。” 常钦呵呵乐了两声,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酸楚。 下午,月牙午睡醒来,按照惯例哭闹了一小阵,被郗苓两三下就给哄乐了,然后常钦开车带俩人去逛商场,非常慷慨地给月牙买了一大堆玩具,逛完了商场,三个人在一家格调极其优雅的西餐厅享用晚餐,两个男人加一个孩子坐在一起,自然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他俩却全然不顾,只管把月牙逗得咯咯直乐,然后再跟她一起笑。 在外面玩够了一圈回家后,郗苓先去洗澡,常钦则陪着月牙,耐心地教陪她玩新买来的玩具,月牙开心地直拍手,一个不小心,额头磕到了桌角。 常钦:“……” 与此同时,山洪般爆发的哭闹声顿时响彻云霄。 常钦急忙把月牙抱起来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按揉刚才被磕到的地方,抱着她左右摆动:“怎么了,小宝贝?” 月牙哭红的脸上挂满了泪花,呜呜哇哇嚷道:“妈妈,我要妈妈。” 距离郗茯离开足足过了十二个小时,亲女儿终于想到她了…… 想到此,常钦忍不住一头黑线,连连安抚道:“妈妈不在,妈妈出差了,舅舅在,我替你喊舅舅好不好?”说完,放下月牙,急忙跑到卫生间推开门。 郗苓已经洗好澡从淋浴间出来,还未来得及穿衣服,门就直接被常钦打开了。 “……”虽然两个人赤|裸相对的次数已经不少,可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撞见,郗苓还是一秒涨红了脸,怒道,“你干嘛?” 常钦直直地看向眼前这个瓷白的身体,不禁咽了口口水,被郗苓一骂,急忙回过神来:“月牙哭得很凶,喊着要妈妈。” 郗苓哦了一声,快速套上睡衣睡裤,走过常钦身旁时,丢给他一个白眼:“口水擦擦。” 郗苓抱起在沙发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月牙,搂在怀里柔声哄道:“月牙乖,月牙最乖了,不哭了啊。” 结果这次亲舅舅也不管用了,郗苓越哄,月牙哭得越厉害,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要妈妈。 常钦走到郗苓跟前,皱眉道:“下午那会儿闹,哄一阵就过去了,这次怎么怎么哄都没用啊。” 郗苓让月牙趴在自己肩头,回答说:“到晚上就要找妈妈,每个孩子都会这样。” “那怎么办?”常钦问,“难道让郗茯连夜赶回来?” “你去给她冲瓶牛奶吧,先想办法把她哄睡着。”郗苓看向常钦道。 常钦急忙冲进厨房,不一会儿,轻车熟路地拿出一瓶冲好的热牛奶。 “学得很快嘛。”郗苓不忘夸他一句,拿过奶瓶,递到月牙嘴边。 怎料月牙就是不肯喝,非但如此,还挥手一个劲儿地推开奶瓶。 郗苓叹口气,把奶瓶还给常钦。 他翻出一本小人书,让月牙坐在自己大腿上,低声问道:“月牙别哭了,舅舅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啊?” “哇——” “那舅舅陪你玩推土机,推这边……推那边……” “哇——” 郗苓无奈地捏着眉心,把目光投向常钦,后者摊手作无辜状。 见常钦这一脸不关我事儿的样子,郗苓顿觉气不打一处来,他把喉咙都哭哑了的小可怜丢回常钦怀中,咬牙切齿道:“你自己惹的事儿,自己解决!” 看月牙这幅可怜的模样,常钦也跟着快急哭了,他求助地看向郗苓,无奈道:“我……我要有办法能解决还喊你出来?” 郗苓虽然表面上做甩手掌柜,但一颗紧揪的心丝毫没能放下,他担心地看了外甥女一眼,强装镇定地冷哼一声:“区区一个月牙都搞不定,还想要两个孩子呢。” 常钦无言以对,埋头思索了一阵,最后只好决定牺牲色相。 他用手指顶起自己的鼻尖,发出哼哼哼的声音,郗苓瞧着他这滑稽的样子直想笑,强忍住避免笑出声,用手掰正月牙的小脑袋,对准常钦的方向问道:“月牙快看,这是什么?” 这一招果然有用,一见着表情夸张的常钦,暴风骤雨般的哭声瞬间转化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月牙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常钦,抽抽噎噎道:“猪。” 可惜消停不过一分钟,月牙又哇地一声哭起来,继续喊妈妈。 常钦放下手,挠头想了想,又用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从空隙中穿过,伸到月牙跟前随意晃动。 郗苓让月牙坐回自己怀里,嘴附在她耳边哄道:“月牙,月牙,看这又是什么?” 月牙暂停哭闹,直愣愣地盯着常钦,半晌不说话。 “大象,是不是啊,月牙?”郗苓替她回答。 月牙配合地点点头。 “这还是只会载客的大象,月牙想不想坐上去玩玩?”郗苓贴着她的脸颊问。 常钦听闻,急忙双膝平跪在地上,反手拍拍自己的背脊,看向月牙说:“欢迎月牙小公主到此一游,现在,大象叔叔带你过河。” “月牙,想不想坐在大象背上过河?”郗苓急忙问。 月牙点点头,有些兴奋地拍拍手,郗苓见状抱起月牙,把她放在常钦背上,一手牢牢地扶住她,跟着常钦在客厅里四处转圈。 “好玩么?”郗苓俯下|身问月牙。 月牙沉默地点点头,抬手直拍常钦的肩膀。 “架架架!”郗苓一秒领悟月牙的意思,在旁边替她伴奏。 月牙破涕为笑,咯咯乐道:“架架架!” 常钦只能硬着头皮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陪着小祖宗在客厅餐厅绕完一圈,常钦累得筋疲力尽,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月牙也过了一开始的好奇,又不安分地哭起来。 常钦满头大汗,喘着气道:“我不行了,我真不行了,她要再不肯睡觉,我只能喂她吃安眠药了。” “瞎说什么呢!”郗苓板起脸打了一下常钦的手臂,他一边耐心地哄月牙,一边推推常钦的肩膀提醒道,“客房衣柜里有几件我姐姐的衣服,你去拿出来换上。” 常钦一头雾水:“干嘛?” 郗苓没好气地解释道:“月牙要的是妈妈,你给她扮猪啊象啊的是什么意思,她妈妈是猪么?” 常钦:“……” “不是,你的意思是让我扮成郗茯?那我也得像啊,郗茯有长得像我这样五大三粗的么?”常钦满头黑线道。 郗苓笑起来:“我姐姐确实没你这么魁梧,不过小孩子嘛,看到穿裙子的都会以为是妈妈,你就试试,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你怎么不试?”常钦反驳道,“你比我瘦也比我白,而且,你跟你姐姐长得也有几分相像,要扮成郗茯,怎么也该你合适啊。” “月牙对我太熟悉了,我一扮成姐姐她就能认出来,到时别弄巧成拙,连这招都不好使。”郗苓推推常钦,催促道,“快去吧,再让她这样哭下去,一会儿哭得脱水就麻烦了。” 常钦看了眼毫无停止意思的月牙,又看了眼毫无商量余地的郗苓,这一晚着实把他折腾地够呛,膝盖磨破了,耳膜震坏了,头也闹疼了,他只好咬咬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向卧室。 郗苓倒回沙发里,得意地扬起嘴角。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常妈妈”才磨磨蹭蹭地从卧室里踱出来。 他头戴一顶草帽,脖子上挂了条洁白的珍珠项链,身上套了一条小碎花连衣裙,浑身的肌肉紧紧勒在裙子里,胸部也不知塞了什么东西,诡异地高高翘起,只见他在门口摆了个吐血的pose,跟着搔首弄姿地走到月牙跟前。 郗苓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见常大妈走向自己,忍不住直接笑喷,等常钦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竟然还化了妆,脸上涂着两块跟猴子屁股似的腮红,睫毛上刷了层厚厚的睫毛膏,大眼睛一扑闪,夸张地能扬起一阵风,饱满的唇上同样也是红如烈焰,浑身散发出清淡的香水味儿。 郗苓笑得直不起腰,他指指身后,上气不接下气道:“鞋柜里,鞋柜里还有高跟鞋。” 常钦不爽地哼了一声,扭着屁股走过去换上,再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娇滴滴地喊道:“我的月牙宝贝儿呢?妈咪来了!” 许是看亲舅舅笑得不能自己,月牙也不知不觉被感染,她停止哭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眼珠骨碌碌地直打转,正仔细审视常钦。 常钦把她抱过来,心疼地拧紧眉毛,娇媚道:“哎呦,我的小宝贝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是不是饿了?来,妈咪喂你喝奶(nei)奶(nei)。”说着,就要去解上衣纽扣。 郗苓连忙拉住他的手,强忍住笑提醒道:“别乱出点子,月牙早过了喝母乳的时候了。” 常钦哦了一声,停住手。 郗苓不怀好意地戳戳常钦的胸,随着他的力道,那柔软的胸部迅速凹下去一大块,郗苓再次忍不住喷出来,擦着眼角的泪花道:“常妈妈,你的胸竟然是空心的啊?” 常钦白了他一眼,单手调整了一下胸部,看向郗苓正色道:“你姐姐怎么连内衣都放在你这里?” 郗苓大笑着解释:“以前她每次跟姐夫吵架,都会跑来我这里,一住就住好多天,直到姐夫跪地认错跪满二十四个小时才肯搬回去,不过那都是有月牙之前的事儿,生了月牙后,他们两个就很少吵架了。你身上这件连衣裙,”他说着扯了扯常钦的衣袖,笑个不停,“还是五年前的旧款式,我姐姐早就不穿了。” 常钦无语凝噎,懒得搭理他,自顾搂着月牙,踩着高跟鞋在屋里别扭地转圈圈,月牙怎么看常钦怎么不像自己的亲妈,但是他的女装扮相莫名给了月牙一种安全感,再加上常钦身上的香水味儿,是郗茯平时一直用的款式,月牙便在这熟悉的味道中,渐渐闭上眼,睡着了。 直到确认怀里的宝贝儿沉沉入睡,常钦才长吁一口气,踢掉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一转身,见郗苓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嘴角仍旧挂着肆无忌惮的笑容。 “满意了?”常钦气呼呼地说,“我看不是月牙要找妈妈,而是你,想方设法地戏弄我。” “天地良心!”郗苓举手发誓,“你这女人扮相不是挺成功的么?你看,月牙不是被你哄睡着了,我看,”他坏笑道,“你很有当妈的潜质。” 常钦被他气得哑口无言,快速解开几近崩裂的纽扣,两三下除掉连衣裙,解脱般松了口气:“这衣服快把我勒窒息了。” 脱掉连衣裙后,常钦转过身,命令道:“快帮我解胸|罩。” 郗苓听话地走上前,手还未碰到搭扣,自己先倒在常钦肩膀上乐了老半天。 “笑够没有?”常钦龇牙道,“你想让我勒死在这里么?” “好了好了,马上解。”郗苓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狂笑,费力地提他解搭扣,不禁疑惑道,“我姐姐那么瘦一人,亏你穿得上,刚才你是怎么扣上去的?” 常钦哼了一声:“自己摸索呗,真没把我累出一身汗!” 郗苓好不容易解开胸|罩,丢到他面前,常钦极嫌弃地拍开:“快扔了快扔了,我不想再看到这玩意儿了,你姐姐肯定也不会要了。” 郗苓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从背后环住常钦的腰,两只手不安分地向上摸,捏住两处敏|感地带随意揉搓,常钦顿觉腿软,顺势倒在郗苓怀中。 “常妈妈,我也要喝奶,好不好?”郗苓把唇贴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常钦浑身一颤,这赤|裸裸的挑逗让身体一秒就起了反应,他摁住郗苓的双手,拖着他走向洗手间:“先给本大爷伺候舒服了再说。” 洗完澡后,两个人倒在松软的床上,相拥着望向缩在一旁,裹着棉被睡得正香的月牙,回想刚才那一番折腾,无限感慨。 常钦低下头,与郗苓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邀功道:“怎么样?我的技术还过关么?” 郗苓赞许地点点头,舔舔对方的唇:“带孩子合格了。” “我是说这里。”常钦指向自己的嘴,嘴角挂着淫|荡的笑容。 郗苓一头黑线,刚才在洗手间,毫无防备地又被对方霸王硬上弓了一次,在意识散失前,他暗暗发誓,明天必须起个大早跑步健身,赶紧把身子恢复了,再把这人摁在身下从头到尾狠狠揉|虐一番。 见郗苓不说话,常钦坏笑着把手放上对方纤瘦的腰际:“不说?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郗苓甩开他的手,妥协道:“快饶了我吧,我真没力气了。” 常钦吻了吻他的鼻尖,收回手:“我早就说了,就你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攻得下来,等你身体恢复了,让你好好见识你夫君我的技术。”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7节 郗苓一秒变脸,冷声道:“想都别想!” 常钦悻悻然地闭上嘴,收手把郗苓搂得更紧,他舔着对方柔软的耳垂,在他耳畔呼出温热的气息:“郗苓,我真的觉得这几天幸福得都快飞上天了,你呢?跟我在一起,开心么?” 郗苓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常钦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贴着对方耳垂继续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深爱一个人,可以这样幸福,等我跟我爸爸妈妈说清楚了,咱俩就想办法弄个孩子,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 听到爸爸妈妈这几个字,郗苓心一沉,他抿了抿唇角,半晌,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好。” “这可是你说的!”常钦把头埋在对方白皙的脖颈间,声调有些发颤。 郗苓把手抚上常钦宽厚的背脊,肯定道:“嗯,我说的。” 常钦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生怕一觉醒来,你却不在了,或者我下班回家,屋子里却再也见不到你这个人。” 郗苓安静地听着,心里却越发疼痛,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辞而别,竟然给对方带来如此大的伤痛。 “郗姐姐说,这是我的报应。”常钦对着郗苓脖子上那颗小痣舔了舔,接着说,“你就是上天派来,对我以前感情不忠的惩罚,我承认,我确实被惩罚到了,所以,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常钦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郗苓深不见底的瞳仁,一只手摁住左边胸口:“你不在,这里真的很痛。” 郗苓拉过他的手,收紧在自己掌心里,垂首说道:“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种疼痛的感觉。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处打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看起来,就像在做深刻的忏悔。 常钦心疼地把他揽进自己怀中,轻拍他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我从没有怪过你,真的。” 郗苓也抬手搂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你还会不会再说这句——没有怪你? 他把脸埋在常钦的肩头,无声沉吟。 作者有话要说: 漫长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假期结束了,开始上班,时间就很不自由,尽量维持在一到二天更新一章。 另外你们都猜错啦,月牙的出现不是为了折磨常钦,而是让常钦能够喜欢上小孩子,后面再跟郗苓共同养一个,至于孩子怎么来,暂时不能剧透,反正是挺……那啥的……哈哈哈! 最后提醒一句,我改了文章简介,大致代表后面的剧情走向……╮(╯▽╰)╭ 第62章 六十二 常钦感觉胸口上压了一块石头般沉重,在濒临窒息前,他连忙从睡梦中醒过来,却对上月牙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正痴痴地笑着看他,口水都快滴到被子上了。 常钦急忙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她的嘴巴,微笑着问道:“月牙早上好啊,怎么起这么早啊?” “还早,都日上三竿了!”郗苓从外面走进来,隔着棉被打了常钦一下。 这种一睁眼,爱人在侧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常钦沉醉在这幸福里合不拢嘴,他抬手勾住郗苓的后颈,对方心领神会,配合地弯下腰,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这么少?”常钦不满地抱怨。 郗苓指指旁边的月牙,严肃道:“别教坏小孩子。” 常钦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快起床,我跟月牙刚从外面买了早饭回来。”郗苓催促道。 常钦转头看了眼窗外,疑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郗律师竟然也会出门买早饭!媳妇儿你咋突然这么贤惠呢?” 每次常钦这样称呼他,都必然会遭致一记爆栗,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郗苓敲完常钦的脑门,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去跑步了。” “怎么突然想起去跑步了?”常钦不解。 郗苓想到昨晚在卫生间暗暗发的誓,不由得又联想到发誓之前两个人正在做的事儿,白皙的脸腾得一下就热了,他急忙转身避开常钦直视的目光,走向客厅,丢下一句:“没什么为什么的,你赶紧起床吧,下午不是还得送你爸妈上飞机么。” 常钦没有多想,起身穿衣服。 吃过早饭,郗苓把月牙包得严严实实,跟常钦一起回他家里,常爸爸常妈妈坐的是下午三点的飞机,此时时间尚早,他们就顺便在家里吃午饭。 常钦的父母看到月牙都喜欢得不行,月牙乖巧懂事,也不怕生,见到两个长辈嘴甜得能酿出蜜来,爷爷奶奶叫个不停,被陌生人抱也不会哭闹,这样的小孩子自然最讨人喜欢,再加上月牙大眼睛小嘴巴,皮肤跟郗苓一样白嫩透亮,模样在一堆孩子里算得上是异常出众那种,外貌协会会长常妈妈搂着她爱不释手,一边逗怀里的小月牙玩儿,一边数落常钦:“看看人家曾默,比你还小几个月,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到现在也没给我们带个回来。” 读书时,常钦跟曾默关系最好,常妈妈自然认识他。 常钦无言以对,转头看了眼郗苓,后者尴尬地避开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了两声。 常钦只好硬着头皮劝慰道:“妈,你急什么呀,您想要孙子,以后肯定会有的。”同时还不忘把郗苓拉下水,他指指郗苓,义正言辞地说,“你看郗苓不也没有呢。” 常妈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嗔怪道:“人家郗苓年纪比你小,再说了,郗苓条件那么好,还愁找不到么?” 常钦一头黑线:“妈,你是说我条件不好?” “跟郗苓比起来是差远了。”常妈妈认真地分析,“不然我跟你爸爸能那么急?” 一旁的郗苓躲在常钦背后,身子抖个不停。 常钦借遮挡的视线,在他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妈,您就放心吧。”常钦举手发誓,“我保证,过几年就给您领个孙子回来,好么?” 常妈妈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还孙子呢,连个正经媳妇都没见到。” 常钦低下头,舔了舔嘴唇,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就在这时,小月牙福至心灵地扯扯常妈妈的衣袖,奶声奶气道:“奶奶,我要玩娃娃。” 常妈妈一秒恢复笑容,搂着月牙问:“月牙想玩哪个,奶奶陪你玩。” 郗苓想起有本书落在常钦屋子里,便起身走向卧室。 他推开门,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阵,没有发现那本书,却发现被常钦塞在柜子角落里,那幅裱起来的字:试写离声入旧弦。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以前练的字帖,瞬间呆愣在那里。 卧室里的窗帘拉着,光线灰暗,郗苓扶着字画框坐在地上,在朦胧光线的衬托下显出一个线条柔美的剪影,常钦适时出现在门口,见到此景,心尖微微一颤。 他反手关上门,走到郗苓身后,蹲下身环住他,头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喜欢么?” “你什么时候弄的?”郗苓转头看他。 “你不在的时候。”常钦叹口气,“因为太想你了,就想把你留下的东西好好保存起来。” 郗苓捏住画框的手指紧了紧,向后仰靠在常钦怀里。 “刚才我妈妈让我找个媳妇,你是不是生气了?”常钦贴着他的耳垂问。 郗苓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妈妈这是合理要求。” “对不起。”常钦呼出一口热气,“我暂时没办法跟他们坦白。” 郗苓抚摸他的手背,轻声道:“我说了,现在还太早,我们,我们先相处一阵子,好么?”他放下画框,转过身正对常钦,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晶亮,他侧头碾磨常钦的唇瓣,沉声说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陪你一起承担,我发誓。” 常钦只觉得一阵暖意遍布全身,他托住郗苓的后脑勺,探出舌尖与他缠绵接吻。 因为门没有锁,他俩不敢吻太久,舌齿纠缠几番后,便放开对方。 他俩在氤氲满暧昧气息的房间内四目相对,满心都被这浓烈的幸福充斥,幸福地不可思议,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吃过午饭,常钦开车送父母去机场,临登机前,常妈妈捧着月牙的小脸蛋亲了又亲,并且一而再地嘱咐郗苓,今年过年务必跟常钦回老家,和他们全家人一起过年。 郗苓连连答应下来,保证自己一定会去。 常钦看了眼怀里的月牙,又看了眼正跟自己父母微笑道别的郗苓,忍不住轻叹口气,如果郗苓是女的,那么他铁定会是两个长辈最满意的媳妇儿了。 可惜,郗苓偏偏是个男人,是跟自己拥有同样生理机构的男人。 送走父母,常钦强压住心头的酸涩,空出一只手牵起郗苓,将他往机场外头领。 “大庭广众的,发什么疯?”郗苓皱眉挣脱他。 “怕什么?”常钦狡黠地笑笑,重又拉过他的手。 “你……”郗苓拗不过他,不安地四处张望一番,见身旁的路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两个,郗苓也就放下心来,任由常钦牵着自己的手。 常钦微笑着捏紧郗苓的手掌,把坐在自己手臂上的月牙往怀里托了托,刚刚还压抑在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晚上,提前出差回来的曾默跑来接月牙,虽然早就听郗茯提过,但亲眼见着两个人的同居生活,曾默还是愣了好久。 “曾默,坐啊,别客气。”常钦笑着招呼他,俨然早已把郗苓的家当成了自己家。 曾默紧挨着沙发坐下,尴尬地轻咳一声,开口道:“你俩这是,在一起了啊?” 常钦看了眼坐在单人沙发上,正低头陪月牙玩儿得高兴的郗苓,呆头呆脑地应道:“啊!” “我这个人向来不保守,当然,我完全能接受,连郗茯都接受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呢,是不是。”曾默赔笑着说,“我就是觉得挺意外地,还记得当年,你假扮我们郗苓的男朋友,陪他见过爸爸来着。” 常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啊,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巧。” “难道你们那时候就已经……”曾默好奇道。 “没有没有,我们两个,”常钦瞟了眼郗苓,继续说,“也是最近才重新遇上的。” “那确实是太巧了。”曾默感叹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是不是,郗苓?” 郗苓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嗯。” 曾默跟郗苓一家人当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他的脾气,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难道说,你以前跟我提起的那事儿,就是因为见着了常钦?” 郗苓这才抬起头来,紧张地看向曾默,努力使眼色让对方闭嘴。 曾默顿时心领神会,复杂地笑着,不再说话。 “什么事儿啊?”常钦一头雾水地看向他俩。 曾默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跟郗苓闹着玩儿呢,”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变色道,“哎呀,不早了,我该带月牙回家睡觉了。”说着从郗苓怀中抱起月牙,走到大门口,两个人只好起身跟到玄关处送他。 曾默换好鞋,认真看了眼郗苓,又看了眼常钦,最后拍拍常钦的肩,语重心长道:“常钦,虽然读书的时候咱俩关系最好,但现在我是郗苓的姐夫,我就以郗苓家人的身份,嘱托你,一定要对我们家郗苓好一点,你以前……” 常钦曾经跟那些女孩儿间的秘事,曾默无一不知。 “你放心吧。”常钦不假思索地保证道,“我现在对郗苓怎么样,郗茯最清楚了,我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混蛋了,要不然,郗茯第一个拿菜刀砍了我。” 曾默轻笑一声,将信将疑道:“但愿如此。” 常钦不耐烦地把他推出门外,嫌弃道:“你怎么结了婚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快走吧,别再打扰我们两个二人世界了。” 曾默一头黑线地大笑两声,终于舍得挥手跟他俩告别。 第二天便是周一,全新的一周又开始了,郗苓也告别假期,去叶氏集团在中国的分部报道。 进了公司,负责人带郗苓上上下下绕了一圈,叶氏集团不愧为国际级别的大企业,公司财大气粗,包下了位于市中心的大半栋写字楼,郗苓被领着绕了一上午,才勉强把整个公司的内部分区理清个大概。 临近中午下班前,他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疲惫地倒在皮椅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郗苓捏着眉心说。 “郗大律师,咱们总算又见面了。”郗苓听到这人的声音,连眼睛都不用睁开,就知道这个来找他的人是谁。 果然,他抬起眼皮,就见vi这个瘦长的高个儿正直挺挺地立在自己办公桌前。 “什么事儿?”郗苓不痛不痒地问道。 “干嘛对我这么冷漠。”vi不满地抱怨道。 郗苓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天,本来想给你打电话来着,结果被我爸爸的下属拉着应酬了一波又一波莫名其妙的客人,一不小心又喝高了,就没跟你说。”vi扫了对方一眼,不满地数落道,“倒是你,第一天上班就被我逮到在办公室偷懒。” 郗苓按摩着太阳穴,疲惫道:“小祖宗,我刚一到公司,就被你们人事部的负责人领着绕了一上午,我看你们家这是赤|裸裸地炫富,没事儿把公司搞这么大干嘛。” vi哈哈笑了两声:“这是我老爸一惯的风格,不管到哪儿都要摆够谱,你要怪怪他去,怎么样,看了一上午,郗律师对我们公司可还满意?” “有什么满不满意的,到哪儿不都是混口饭吃。”郗苓平静道。 vi走到墙边的沙发前,四仰八叉地倒在上面,斜眼看向郗苓:“这办公室我可是吩咐我老爸,特意找专业的设计师给你设计的,你去了别处可没这么舒适的办公室给你享用,怎么样,可还满意?” “大哥,你们是资本家,我只是打工仔,老板对员工越厚待,做员工的只会越惶恐。”郗苓毫无所动。 vi笑着说:“你惶恐什么,我还能把你开除了怎么着?” “呦,口气这么大,难道现在这公司已经交由你掌权了?”郗苓一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 “想得美!”vi把一只脚搭在沙发扶手上,完全不顾忌形象地上下晃动,“我爸爸让我先跟着业务总监干段时间,再考虑管理公司。” “很好啊。”郗苓整理手中的文件,接口道,“有多少人想爬到你这个位置爬不上来,你倒好,一来直接就是主管了。” “喂喂喂!”vi拿手指向郗苓,恐吓道,“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的意思啊,我警告你,敢小看小爷我,以后有你好受的。” “叶小爷,你这样威胁我,我还真挺害怕地。”郗苓故作惊恐状。 “行了别贫了,我有正事儿问你,话说在英国培训地好好地,你怎么突然就提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临时中断培训是不给发最后的结算工资的,如果情况严重的话,你还会丢了工作,要不是我老爸看重你,你今天能不能坐在这里办公还是未知数。”vi一本正经道。 “临时有急事儿,就提前回来了。”郗苓平静地说。 “到底什么事儿啊,让你连这一整年的实习工资都不要了。”vi皱眉道。 郗苓思索了片刻,幽幽回答:“是常钦,他,他被临时抓起来了,被指控贪污,所以我提早赶回来帮他。” “什么?”vi惊讶地张大嘴巴,“那他现在在那儿呢?” “现在没事儿了,嫌疑已经洗脱了。” “哦,那就好。”vi放下心来,跟着又笑着看向郗苓,阴阳怪气地说,“我就说嘛,有什么事儿能让我们一向镇定的郗律师如此不识大体,原来还是为了那个常钦。” 郗苓瞪了他一眼:“你没事儿干么?” “没事儿啊。”vi指指手腕上的表盘,“现在是午休时间。”他起身走到郗苓跟前,手肘撑在办公桌上,一脸八卦地好奇道,“那你俩到底在一起没有啊?” 郗苓白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真想知道?那请我吃午饭吧。” “没问题!”vi爽快地回答。 vi带郗苓来到自家餐厅里,点了满满一桌餐点。叶氏集团旗下的餐饮业错综复杂,有适合工薪阶层的平价餐馆,也有价格高得吓人的高档西餐厅,此时,他俩就坐在叶氏集团的顶尖品牌店里,大快朵颐地享受午餐,反正自个儿家的东西,不吃白不吃,vi点了一大桌的天价食物丝毫也不心痛。 郗苓鄙夷地看对方一副败家模样儿,叹气道:“如此高端的场所,我这辈子可是第一次进。” “怎么,常钦没带你享受过?”vi不可思议地问道。 “常钦那点儿工资,这顿饭都够他盖一栋楼了,别说常钦,就连我爸爸,生前也很少享受这么奢侈的午饭。”郗苓感叹道。 “唉奢侈什么。”vi不以为意地说,铲起一块pizza放进郗苓的碟子里,“这也就卖个名声,真的吃进嘴里,不都是那么回事儿么。” 郗苓慢慢享受盘子的美食,漫不经心地问道:“听你爸爸的意思,是打算在这里再开家酒店?” “嗯。”vi点点头,“文件已经下来了,现在就等招标了。” “打算通过政府还是私自招标?”郗苓问。 “对了,你不提我差点儿忘了,我爸爸让我问问你,哪种方式比较好?”vi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头也不抬地问道。 郗苓放下叉子,十指交扣在桌面上,郑重其事地看向vi:“如果你们要我出主意,我自然提议通过政府,毕竟背后有政府担着,万一出了啥事儿也不必担心。” “有道理。”vi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回去就跟我爸说。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向郗苓,“你那个常钦,不是建筑师么,如果通过政府招标,有没有可能找上他们公司?” 郗苓笑笑:“不会轮到他了,因为文化村项目现在还半死不活地吊在那儿,竣工都过了几个月,剪彩仪式却迟迟没法举行,说是之前的贪污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上头需要关上门好好彻查一番,所以这个项目目前只能暂时搁置,想必政府再有招标项目,也很难找上他们。” vi点点头,担心道:“那会不会对常钦有影响?” 郗苓嗤笑一声:“非但没影响,他因为这件事儿,人气反倒越发高了,前来找他设计的开发商数不胜数,到现在公司还没给他选定下一个项目到底该接啥呢。” vi哑然失笑,摇头叹道:“真不知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郗苓赞许地点点头,盯着眼前银质的餐具若有所思,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他摁下通话键,熟悉的声音立即从电话那头传来:“亲爱的,吃饭了么?”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8节 此时这家昂贵的西餐厅内空无一人,常钦在电话那头一喊,坐在身旁的vi听得清清楚楚,郗苓对上vi邪笑的眼神,面颊腾地一下就红了,他侧头捂住听筒,结结巴巴道:“吃了,不对,正在吃。” “第一天上班,都还习惯么?”常钦显然未听出对方的不自然,自顾问道。 “嗯,挺好的。”郗苓轻声回答。 “那就好,对了,刚才付圣谕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从香港回来了,约我晚上一起吃饭,我顺道约了肖钰,你也一起来吧,吃完饭,我们去打场篮球,你不是一直挺想打的么?” 听到篮球两个字,郗苓心头一顿,他思索了片刻,缓缓回答:“好吧。” 挂断电话,vi捂住心口,迫不及待地揶揄道:“啧啧啧,真是明目张胆地虐狗啊。” 郗苓唇角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他强压下笑容,轻咳一声,说:“常钦说晚上要打篮球,你去不去?” “打篮球?”vi听闻两眼立马放光,“这种运动用得着问我么?去,当然去,有篮球打,我爬也得爬去!” 第63章 六十三 临近下班前,付圣谕出现在常钦的办公室。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常钦从电脑前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正好来附近办点事,就上来看看你,顺便一道去餐厅。”付圣谕笑着回答。 “好,我马上就可以走了。”常钦急忙加速手里的动作,头也不抬地说,“肖钰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他说家里有事儿,吃完饭再过来。” 付圣谕点点头,凑上前瞄了一眼闪烁的电脑屏幕:“最近接了啥新项目?” “嗨,哪来的什么新项目。”常钦叹口气道,“公司到现在还没决定给我接什么项目合适,这几天只能帮别的设计师审核施工图。” “哦?升职了?”付圣谕扬眉道。 “哪里啊。”常钦苦笑一声,“文化村项目的审核结果迟迟不下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也只能被暂时搁置。”说着,他关掉电脑,整理好公文包,笑着看向付圣谕,“可以走了。” 走出办公室的大门,付圣谕神秘兮兮地问道:“文化村项目为什么一直被搁置,是不是跟之前那起贪污案有关,我听说连你也被连累了?” “是啊。”常钦耸耸肩,“被抓进去关了两天。” “怎么会这样。”付圣谕惊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在香港,什么都不知道,回来就听说文化村项目被搁置,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也不是特别严重。”常钦轻描淡写地说,嘴角扬起一抹不自觉的浅笑,“幸好一直有人帮我,我才能得以全然脱身。” “这么厉害?是谁啊?”付圣谕好奇道。 “就是,”常钦摸摸鼻子,继续说,“上次跟你提过的。” 付圣谕转过头,瞥见对方脸颊上一抹潮红,顿时心领神会,意味深长地笑道:“哦,原来是那个人,这么说,你们俩已经在一起了?” 常钦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真是让人羡慕。”付圣谕摇头叹息。 常钦努力敛了敛笑容,正色问道:“圣谕,一直有件事儿想问你,当年,你是怎么过你父母那关的?” “你是说我同性恋的身份?”付圣谕问。 常钦显然对其中那三个字有些排斥,他微微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我父母并不知道,”付圣谕笑笑说,“因为还没有遇上一个人,能让我值得为他跟我爸爸妈妈闹翻,所以这几年我一直都瞒着,不过,他们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姑娘,我全都拒绝了,单为这个,我妈妈也没少跟我翻脸。” 常钦看着前方行色匆匆的路人,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跟他们坦白了,你觉得他们能接受么?” 付圣谕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怎么,担心被你父母知道你跟他的关系?” 常钦摇摇头:“我是打算跟我爸妈坦白,倒是郗苓,一直不愿意。” “郗苓?就是你那位的名字?” 常钦点点头,忽而又长叹口气:“愁死了,如果郗苓不是个男的,这件事儿早就顺理成章了,你不知道,我父母对郗苓喜欢地都快赶上我这个亲儿子了。”他想了想,纠正道,“不对,是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喜欢。” 付圣谕哈哈笑了两声,一只手搭上常钦的肩拍了拍:“别愁了,船道桥头自然直,当下最重要的是,得抓住眼前的幸福。” 常钦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说的对,当下最重要的是得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他俩到达约定的餐厅时,郗苓跟vi两个人还堵在下班高峰期的公路上。 常钦挂了电话,讪笑一声:“还得再等会儿,先喝点茶吧。”说完,往付圣谕的杯子里斟满一杯水。 “看得出来,你很幸福。”付圣谕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看了常钦一眼。 常钦摸摸自己的脸颊,莫名其妙道:“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脸上写了字?” “刚才看你打电话笑得那样欢快,甚至到现在,你脸上这笑容都还没收回去。”付圣谕犀利的眼眸牢牢盯着常钦看,像个侦探般一秒剖析他的内心。 常钦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付圣谕抿嘴一笑,好奇道:“我想你以前应该也不喜欢男人的吧,怎么突然就……” “我也不知道。”常钦低头浅笑,修长的指尖在茶杯口上随意转圈,“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除了觉得他那张脸长得异常好看,还真没别的感觉,甚至嫌弃他那身稀奇古怪的装扮,呵呵。至于后来我们再次相遇,我怎么对他动心,之后又越陷越深,我是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能道出前因后果的喜欢,就算不上爱了吧。” 付圣谕赞许地点点头,表情突然凝固,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怎么?”常钦偏过头看他,“我刚才的话让你想起了什么么?” “没有。”付圣谕笑着摇摇头,“我只是羡慕你,能找到一份真感情。” “不用羡慕我,你肯定也能遇到的,相信我。”常钦把手搭在对方肩上,安慰道,“对了,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你自己是……”常钦把同性恋三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讪笑着又补充了句,“你懂的。” “以前在英国读书,玩得比较开。”付圣谕回忆说,“有次跟几个朋友参加一个聚会,大家都喝高了,那天刚好是新年前的最后一天,你知道,在国外,当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需要给身旁离你最近的人一个happy new year kiss。” 常钦脑海中跟着浮现那年的年三十晚上,零点钟声敲响时,郗苓在他唇上轻轻的一划,他领悟地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当时的聚会是在一幢很大的别墅里举办的,参加聚会的人很多,我也是被我室友带去的,刚进屋时,满屋子的陌生人,金头发的黑头发的都有,谁也不认识谁,国外人习惯自来熟,过不了几个小时,大家便熟络地跟认识了几十年似得。那晚每个人都玩得很high,零点钟声敲响前,也不知是谁突然把房子里的灯关了,并要求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找准一个伴侣,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给对方一个长达五分钟的kiss,房子里一片漆黑,每个人都觉得很刺激,也不管身旁人是谁,认识或不认识,搂过来就亲吻,我这个人反应比较慢,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就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拉过我的手臂,然后我就跌进了那个人怀里,紧跟着,对方的唇就贴了上来,当我触及那张嘴唇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傻了,原来这人竟然是个男的,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从没跟任何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开始我非常排斥,他感觉到我的反抗,便把手臂环在我的腰上,舌尖强行伸进我嘴里,出乎意料地,当我感受到那温热的部位在我嘴里搅动时,先前的反感竟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享受,我从未跟同性接过吻,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跟一个男人接吻也可以这么刺激,或许是因为那个人的嘴唇非常柔软的缘故,我紧紧贴着他,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洋酒味和浅淡的古龙水味,我陶醉在这独特的气味里,跟他相拥着吻了五分钟,可在灯亮之前,他却突然放开了我,没等我看清他的脸,他就钻进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屋子重新光明后,我四处找他,我凭借记忆中的味道,靠近每个人,去闻他们身上的气味,可是怎么闻都不像,后来,聚会结束了,我跟我的室友也回学校了,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此以后,我就没办法再对任何一个女孩儿动心,为了能找回当时最难忘的五分钟,我尝试跟各种男人交往,我跟那些人认识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们接吻,感受他们的嘴唇,可是,没有一个再像那个人一样,那么软,那么让我沉醉,我找不到他,心里又空虚,便在那些替代他的男朋友身上填补寂寞,这几年下来,该玩的都玩过,该试的也都试过,可是,心里却越发空虚。”付圣谕说完,自嘲地笑笑。 常钦静静地听着,突然睁眼好奇道:“这么说,你,你也被……” 付圣谕眯起眼,大笑着看他:“你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常钦羞红了脸,使劲儿掐自己的大腿肉,责备自己方才嘴快。 “我没有。”付圣谕收回笑容,一本正经道,“一直都是我上别人,从来没有试过躺在下面被人上。” 付圣谕这回答过于露骨,常钦一时半刻接受不了,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 “你的意思是,你们俩在那方面,还没有达成共识?”付圣谕歪过头,仔细地审视对方。 常钦一头黑线,心道果然不可以跟这人讲太多,付圣谕生了一双火眼金睛,自己心里想些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付圣谕笑了两声,拍拍常钦的手背安慰他:“没关系,这种事,如果你真爱对方,谁做攻谁做受,又有什么关系。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就是想等哪天遇见我真正爱的人,能把第一次留给他。” 第一次? 虽然付圣谕的回答很雷人,但还是让常钦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下着大雨的那晚,他和郗苓相拥在床上,不解地问对方为何如此执着于谁上谁下。 郗苓当时回答他,第一次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常钦若有所思地感叹了一句。 这时,服务员领着两个人走到他们的座位前,常钦抬头一看,正是一身西装革履的郗苓和同样一身西装革履的vi,第一次见vi穿正装的样子,常钦突然有些不习惯,这个人生来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就算全身上下都被裁剪得体的高档正装包裹,也挡不住与生俱来的浓浓痞气,反倒越发显得不伦不类,不过,vi那惊天大长腿,配上这一身熨帖的西装,确实分外耀眼,当他一路走向餐桌这边时,周围已向他投来不少赞叹的目光。 常钦急忙起身招呼他俩入座,同时介绍道:“这位是付圣谕设计师,香港人,主攻酒店设计,城中那家最著名的国际酒店就是出自于付大师之手。” 郗苓和vi听完,纷纷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俩人都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如此年轻,成就却非同小觑。 常钦指着郗苓,转而向付圣谕介绍说:“这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郗苓,郗律师。” “郗律师你好,久仰大名。”付圣谕礼貌周全地向郗苓伸出手。 “付大师你好。”郗苓也微笑着伸出手。 待俩人客气地交握后,常钦又介绍道:“这是叶文笙,英文名叫vi,是郗苓的朋友。”他不自觉地咬了咬后槽牙,加了句,“兼上司。” 付圣谕意外地张大双眼:“想不到叶先生这么年轻,手里竟然经营这么大一间公司?”他虽然没仔细了解过郗苓的具体工作情况,但见对方一身讲究的名牌,想必从事的地方不会太委屈。 vi谦虚地斜嘴一笑:“哪里,就像郗苓说的,我只是会投胎而已。” 见付圣谕一脸困惑,vi继续笑着解释:“其实我们俩现在工作的地方都是我爸爸名下的资产,叶氏集团,不知道付先生可否听过?” 付圣谕脸上的惊讶越发明显:“叶氏集团竟然是你们家的。” “哦?看来付先生确实有所耳闻。”vi也同样惊奇道,比起常钦这个土老帽,对面的付圣谕确实懂得许多,要不是郗苓再三解释,常钦压根就不知道叶氏集团是干嘛的。 “那是自然。”付圣谕笑着说,“以前在英国的时候,我们都视能去你们家旗下的gloria餐厅吃一顿饭为奋斗目标,哈哈。”说完举起酒杯,主动向vi敬了一杯酒,顺道也敬了郗苓一杯,“真是没想到,今晚我竟然能跟叶氏集团的大公子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哪里哪里。”vi谦虚地放下酒杯,大方道,“现在gloria在中国也开了分店,哪天你们想去感受一下,尽管来找我,只要报我的名字,你们的单统统免了。” 常钦指尖抚着早就跳动的眉角,突觉全身的自尊都被抛进了太平洋,他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投一个好胎有多重要,否则也不至于拼死拼活奋斗这么多年,最后远不及一个毛头小子的一根小指头。 其余三个人全然未发觉他的小心思,都在为天上突然掉下的豪华大餐兴奋不已,没一会儿,他们点的菜被摆上了桌,vi借埋头吃菜的空隙,把嘴附在郗苓耳边悄声问道:“这个付圣谕怎么这么面熟,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郗苓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口中,笑而不语。 vi皱眉观察郗苓错综复杂的表情好一阵,终于反应过来:“对了,他不就是那个g……” 郗苓急忙掐了下他的大腿肉,瞪眼警告。 vi听话地闭了嘴,没一会儿又贴过来小声说:“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vi这一系列小动作早被常钦看在眼里,每当vi贴近郗苓,他就不爽地抽抽嘴角,最后终于忍无可忍,阴阳怪气道:“叶先生可真敬业,吃饭时间还讨论公事哪,别关顾着说话,来,多吃点菜。”说着,夹起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对方碟子里,心想看你这小样儿,不信堵不住你的嘴。 vi自然不明白常钦这千回百转的心思,举起碟子接过来,礼貌周全地说:“谢谢常总监。” “不用谢不用谢,跟我客气啥,我们家郗苓平时还需要叶总多照料呢。”常钦恬不知耻地回答,说着还不忘抛给郗苓一个媚眼,后者正端着酒杯抿红酒,冷不丁被呛了一大口。 “既然付设计师主要做的是酒店项目,正好,我们家的酒店可以找付大师替我们设计,不知付大师是否愿意赏这个光?”vi看向付圣谕说。 付圣谕两眼放光道:“怎么,贵公司有意开展酒店项目?” “嗯。”vi点点头,“最近正在找寻设计单位,中午听了郗律师的意见,打算通过政府招标。” “是嘛?”常钦听闻两眼也跟着放光,“如果通过政府招标,我们公司胜算很大!到时我再跟蒋总申请把这个项目交由我负责,正好,董事会们都在发愁下一个替我接什么项目好,叶氏集团的项目,既有名气又有资本,再合适不过了。” 郗苓紧握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常钦,不动声色道:“可是,你们公司现在不是挺敏感的么?还能再接政府项目么?” 常钦思索片刻,笑笑说:“这我也不太清楚,改天我问问蒋总。对了,”他看向付圣谕,“既然圣谕你是负责酒店设计的,一定也认识张名远张局了?” “认识,每次签订设计合同前,都需要他审核,不过我跟他不怎么熟,他这人挺严谨的,平时也不苟言笑。”付圣谕回答。 “确实。”常钦附和道,“不过相处久了会发现他这人其实挺不错,至少在文化村项目上,他没少帮我。” 听着两个人的讨论,郗苓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自然,他深吸一口气,借机伸过筷子去夹菜。 “对了,既然叶氏集团的总部在英国,难道说,叶先生从小是在英国长大的?”付圣谕看向vi问道。 “没错,我一直都生活在英国,刚刚才回国,替我爸爸打理这边的生意。”vi回答。 “这么巧,我也是在英国念的大学,回国后就跟我师妹一起,创办了现在这家设计公司。” “那确实挺巧的。”vi笑道,“不仅是我,还有郗苓,他也是在英国念的大学和研究生。” 常钦忍不住继续扶额,这压根就是一场土豪炫耀宴会,真不知自己这个只在国内念了四年大学,出的最远一次国就是上次去英国找郗苓,混在这三人间瞎凑啥热闹。 后半程,常钦几乎全程黑脸,闷声不吭地享用完晚餐,然后掏出手机给肖钰打电话喊他出来打球。 因为要做剧烈运动,几个人没敢多吃,酒也没喝几口,在等待肖钰来的间隙,他们在附近的公园随意溜达消食儿。 常钦牵起郗苓的手,故意落在另外俩人后头,这一晚他身心皆受挫,急需对方的安慰。郗苓知道拗不过他,四处望了望,见公园里没什么人,小路边灯光又暗,便没有反抗,任由常钦十指紧扣地牵着。 “亲爱的。”常钦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难受道,“跟我这个泛泛之辈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 郗苓哼了一声,强忍住笑说:“你知道就好。” “喂!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常钦苦着脸道。 郗苓微笑着不答话,只是用大拇指在对方手背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我一直挺好奇的。”常钦望着前方vi修长的背影,感慨道,“vi这么个富二代,家里条件那么好,你怎么就没看上他呢?” “想什么呢?”郗苓白了他一眼,严肃道,“我说了,vi跟我们不一样,你以为同性恋跟捡白菜似得,满地都有啊。” 常钦尴尬地笑了两声,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又说道,“你姐姐告诉我,当年你跟你爸爸说你喜欢男人,其实是找的借口骗他,目的是想让他能同意你学考古,可是在你爸爸同样反对你转专业后,你为什么却不肯承认这是个谎言呢,那时候,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了哪个人?” 郗苓突感呼吸一窒,他看向常钦,目不转睛地问道:“你说呢?” 常钦回看他一眼,冷不丁被郗苓毫不掩饰的目光刺了一下,他讪笑两声,回答说:“我本来以为那个人是vi,既然你跟他从未曾在一起过,那就不可能是vi了,不过,不管是谁都好,肯定不会是我。” “为什么?”郗苓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中滑过一丝失落。 当时给对方留下那种第一印象,除非郗苓脑子坏了,不然,怎么可能会看上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自己? 常钦把这团疑问憋回心里,拉起郗苓的手背贴在唇边吻了吻,微笑道:“没关系,不管那时候让你动心的人是谁,都是过去式了,现在和将来,永远只会是我一个。” 郗苓叹口气,在心里笑对方傻。 vi和付圣谕走在前头聊得欢快,完全没有发觉居心叵测的俩人早悄悄落在后头。 “你是xx年生的,这么说,你比我整整大了九岁?!”vi惊讶道。 付圣谕微笑着点点头:“是啊,很奇怪么?” vi摇摇头,轻笑道:“不是,只是看付大师这么年轻,一点都不像早就过三十的人。” 付圣谕哈哈笑了两声:“我那些同学,连家里最小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就为这个,我爸妈没少跟我闹,搞得我都不敢回香港了。” “付先生玩心过重,我可以理解,不过父母的心愿你也该多替他们考虑,毕竟你早就过了适婚的年龄。”vi一本正经道。 “我拜托你!”付圣谕举手求饶,“这话我爸妈已经把我念得耳朵都长茧了,麻烦叶先生就别再重复了好么。” vi笑笑,闭嘴不说话。 付圣谕侧头看了他半晌,忽然好奇道:“那么,叶先生你呢?有女朋友么?” vi意外地转头看他,继而摇摇头,直白地回答:“没有。” “像叶先生这种级别的钻石王老五,身边桃花应该不少吧。”付圣谕语气复杂地说。 vi听不出对方是什么意思,坦然接话道:“不瞒你说,以前我暗恋过我的老师。”提起初恋,vi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真巧,她也比我大九岁。” “哦?”付圣谕扬起眉毛,“真没想到,叶先生竟然喜欢姐姐型的。” vi苦笑一声:“可惜这段感情在她跟我爸爸同时反对下无疾而终了,我迄今也没能再见到她一眼。她离开后,我便放纵自己的感情,这几年谈了几场无关痛痒的恋爱,心也玩儿得麻木了。” 付圣谕借路边的微光仔细打量vi的侧脸,对方个子很高,站在他旁边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付圣谕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vi脸上的容貌,昏黄的灯光下,vi的侧脸像被镀了一层炫目的金线,他睫毛很长,身上因为带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五官特别深邃,双眼皮又浓又深,乌黑的瞳仁内泛出晶亮的光,鼻梁高挺,嘴唇有些厚,但并不妨碍他依然俊朗的容貌,vi眯起眼,盯着对方那红润的双唇打量了好久,最后缓缓开口,问道:“vi,我以前是不是吻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vi和付圣谕的关系有几句伏笔,不知道大家是否能看出来。 第64章 六十四 “vi,我以前是不是吻过你?”付圣谕问道。 “什么?”vi呆得半天合不拢嘴。 付圣谕看他的样子既可爱又搞笑,忍不住笑出声,他轻咳一声,憋住笑继续说道:“你以前是不是……” “圣谕!”常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两个人纷纷转过头。 “肖钰到了,我们走吧?”常钦扬扬手中依旧闪着荧光的手机,自顾领着郗苓转身离开。 剩下的两个人相视一笑,跟在他俩身后走出公园。 四个人开车来到约定好的场地,发现肖钰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们。因为常常会在下班后跑去健身,每个人的车上都常备有运动服和运动鞋,除了郗苓,常钦便拿出自己的衣服借给他穿,他们去更衣室换好衣服,捧着一个篮球走向场地。 本打算随便拉个路人玩儿三打三,结果五个人高马大,长相又如此出众的人刚一在场上站定,很快就引来众人的围观,纷纷有人要求加入一起玩儿,于是,三打三变成了五对五,猜拳分好组后,他们各归各位,开始热身。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29节 常钦、郗苓还有肖钰加两个路人组成a队,剩下的付圣谕、vi和三个路人组成b队,其中还有个自告奋勇充当裁判的路人,当他吹响哨声后,比赛正式开始,肖钰跳得高,力压比他还高出一点的vi率先抢到球,他把球递交给队友,队友又传给郗苓,郗苓接到球,随意在地上拍了两下,突然一个加速转身,骗过牢牢防守他的对手,灵巧地绕过围在一旁的付圣谕,一个巧妙的三步上篮,行云流水般把球送进篮框里。 a队先得两分。 “好球!”肖钰和常钦都忍不住鼓掌,郗苓露出一个非常孩子气的笑容,重新他那两颗久违的小虎牙。 这是常钦第一次见到运动场上的郗苓,以前跟郗苓相处时,每次他跟肖钰去打网球,对方都不愿意参与,说是对运动没兴趣,常钦叫了几次都叫不动,最后只好作罢,现在在篮球场上见到郗苓生龙活虎的样子,常钦才明白,原来他一直想打的,是篮球。 看惯了对方斯斯文文一丝不苟的样子,篮球场上的郗苓,着实与平常判若两人,全程带笑合不拢嘴,柔顺的刘海随着他的跑动在空中飞扬,他手脚灵活,弹跳力也特别好,每当球权控制在他手上,对手就很难防得住他,郗苓身型瘦弱,总能够见缝插针钻进任何细小的空隙中,往往还未等对手反应过来,郗苓已经悄无声息地蹿到了篮框下,他轻轻跳起,手腕轻巧地一压,皮球便在上空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跃入篮框里。 又是一个两分球! “漂亮漂亮!”肖钰连连鼓掌,身后的人群中紧跟着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呦,郗律师今晚是开外挂了啊。”vi微斜唇角,似笑非笑道。他换到郗苓跟前,弓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 郗苓嘴角一勾,假装漫不经心地把球在原地拍了两下,突然一个发力,皮球从水泥地上弹起后,直冲着右前方飞去,与此同时,原本守在身后的常钦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右侧,准确无误地接过球。 “靠!”在常钦揽过球的瞬间,vi忍不住骂了一声,他眼疾手快地赶到常钦身旁,无奈对方手脚太快,未等他拦下,常钦已经一路运球连过三个防守队员,然后跳起来,瞄准篮框投进去。 皮球穿过篮框掉在地上。 “漂亮!”郗苓欢呼道,常钦经过他身边时,他抬手与对方击了个掌。 常钦有意使坏心眼,趁手心相触的瞬间,勾起大拇指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 郗苓瞪了他一眼,提醒他专心比赛。 常钦眉角一扬,一幅我就调戏你了怎么着的欠打模样。 vi接到球,拿手背擦了擦鼻子,发狠道:“从现在开始,小爷我要发力了!” “哦~”郗苓吹了声口哨,竖起大拇指对准自己,眯眼挑衅说,“好啊,尽管放马过来!” vi调整好姿态,突然发力猛击,皮球传到了队友手上,付圣谕见势追击,几个轮换后,球又回到了vi手上,肖钰见vi准备弹跳投篮,急忙从他身后包抄过去,借自己的身高优势抬高手臂打掉对方手上的球,孰料vi竟然使了个假动作骗过肖钰,两只手紧紧夹住住皮球变换姿势,跟着把皮球往地上狠狠一砸,球弹向付圣谕的方向,后者身旁的防守正好出现空档,于是他很轻巧地就将球送进自家篮框里。 vi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心满意足地与付圣谕击掌,手心一触即放,付圣谕顿觉有一股激烈的电流,从掌心直蹿心底。 他呆愣在原地,直直望着vi向前跑动的修长背影,鬼使神差地,把掌心放在唇边舔了一口。 我一定是疯了!他在心底哀叹一声,急忙挥开杂乱的思绪,集中精力投入新一轮比赛。 一整场里,郗苓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断穿梭在各处缝隙间,一会儿见缝插针地将球运到篮框下起跳投篮,一会儿借假动作把球传给队友助攻,几番轮回下来,他俨然成了得分最多的球员,另一队的vi也丝毫不甘示弱,郗苓如何卖力进攻,他就如何卖力防守,与付圣谕两个人就像连体婴儿般,默契十足地连常钦和郗苓都自叹不如,这俩人你追我赶,不是你传中给我就是我抢篮板传给你,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知不觉间,竟然把拉下的好几分都一一追了回来,眼见着就要赶上a队。 临近比赛结束前,肖钰抢到球,占着身高优势,他在对手前方高高跃起,近距离把球送入篮框内。 付圣谕获得控球权,他把皮球往地上一弹,球权换到了vi手上,后者手长腿长,把一众队员远远甩在身后,眨眼之间就奔到了自家篮框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扳回了比分。 a队人马急忙跟上抢过球权,常钦接到球,把皮球往两条腿间一送,小球穿过空隙换到郗苓手上,可是后者实在太过显眼,早已成为b队重点防守对象,他实在防不胜防,只好把球扔给不远处的队友,后者转身投篮,不巧的是,球没有进框,而是撞上篮板直接反弹出去,vi高高跃起,一掌抢过篮板球,往极远处用力一挥,适时出现的付圣谕接到球,常钦和肖钰急忙左右包抄,郗苓紧随其上,付圣谕避无可避,反手将球权转交给远在三分线外的vi,vi向前迈进几大步,隔着白线接到球,不做任何停顿,立马起跳翻转手腕,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球进框了!三分! 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声,vi得意洋洋地冲郗苓一扬眉,仿佛在示威:看,小爷没骗你吧。 郗苓毫不示弱,他迈进一步中途抢断,如法炮制地,照旧把球权给了常钦。 此时,b队比a队高出两分,a队要想赶上比分,手中这个球是重中之重,如果没进,那么比赛就直接结束了,如果进了两分球,暂时打成平手,后面再多进行五分钟的加时。 常钦在原地拍了两下皮球,趁郗苓从自己身旁窜过时,把球弹给对方。 郗苓接到篮球向前运送了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球权交到了肖钰手上。 肖钰一路杀进禁区,却在球框前堪堪停下,对方球员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他玩哪门子技巧,只见肖钰手腕一翻,皮球从对手的双腿之间弹出去,重又回到郗苓手上。 郗苓往外线运球,把皮球送给一直站在三分线外的常钦。 见到此情此景,vi和付圣谕都忍不住目瞪口呆,这三个人玩儿得太冒险了,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两分球跟自己打个平手,也要放手一搏,靠三分球一举夺魁。 常钦接到球,唇角轻轻一扬,也像vi方才那样高高弹起,手腕向下一压,郗苓早已刹住车,回身关注皮球飞跃的方向。 在常钦投出篮球的那一刻,郗苓就已经挥起双臂。 “哐!”咖啡色的圆球优雅地穿过篮框掉落在地上。 “啊啊啊啊!”a队所有人跟着身后的群众一起爆发出疯狂的欢呼。 郗苓露出极其好看的笑容,径直向常钦走去。 常钦也对他笑脸相迎,未等郗苓走近,常钦已经率先拉起他的手,用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郗苓便毫无防备地跌进常钦怀里。 汗水混杂着泥土的味道直冲郗苓的鼻腔,他深吸一口气,极其神经质地发现对方身上的汗味儿竟然也能刺激得他全身血液加速流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身体一秒就起了反应,他尴尬地轻咳一声,象征性地把下巴在常钦肩头抵了一下,手心拍拍他的后背,便急忙放开了对方。 因为刚刚结束剧烈运动,郗苓面颊通红,正好盖住刚刚因肌肤相接而蒙上的潮红,郗苓拿手背揩拭满头的汗珠,不错眼珠地看常钦走向不远处的肖钰,非常大方地也与对方来了个亲密的拥抱,他微微皱起眉头,内心小鹿乱撞。 放开肖钰后,不远处的vi也走上前来,拍着常钦的肩祝贺道:“好样儿的,常钦!”脸上全然没有失败者的颓废。 常钦冲他笑笑,夸奖道:“你也很厉害!”说完,也张开双臂给了vi一个拥抱。 紧随其上的是付圣谕,照例是一通祝贺后,与常钦拥抱了一下。 郗苓用力攥紧拳头,骨节在细嫩的皮肤下泛出骇人的白色,手背上青筋随着他的力道一根根爆起,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紧握的五指,走到常钦身后,似有若无地揽上他的后腰。 “我们现在去哪儿?”他早已收拢戾气,重展无害的笑颜,若无其事地问道。 常钦很享受对方这样的亲密动作,身子微微侧倾,与郗苓靠得越发近了些,他看向付圣谕,下巴冲他点了点,问道:“付大师,你说呢?” 付圣谕转动眼珠思索片刻:“还是老地方吧,你们看怎么样?” “同意!”众人纷纷答应。 于是,一路人马在球馆内洗完澡,重又换回衣冠楚楚的模样,开车直奔付圣谕常去的那家pub。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 ps:上一章的问题没人猜中tt 第65章 六十五 一到那家常去的pub,付圣谕便如鱼得水,之前他消失了几个月,pub里的美女早就想念他想地不行,一见付圣谕出现,便纷纷围上来,俯首帖耳地嘘寒问暖,场面好不热闹。付圣谕在情场穿梭惯了,向来来者不拒,他左手揽一个,右手抱一个,没一会儿便被那群人拉进舞池。 临走之前,他俯下|身,看也没看其余三人一眼,直接贴在vi耳边问对方:“要不要一起?” vi转动眼珠思考了片刻,爽快道:“好啊。” “还是你有意思。”付圣谕感慨地揽上他的肩,眯眼指指围在小圆桌旁看热闹的其余三个人,鄙夷道,“不像那几个,来pub纯聊天,没劲儿死了。” 常钦哈哈大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啤酒瓶送别对方:“你快走吧,我们几个老人家要唠嗑了。” 付圣谕无语地用手指了指他,领着vi向舞池走去,因为对方个子太高,他原本搭在vi肩头的手很快滑下来,停在他线条明朗的腰际上。 常钦微笑着收回视线,看向肖钰:“怎么了肖总监,最近怎么这么忙?” 肖钰低头一笑:“我就告诉你们俩,你们可别告诉别人。” “嗯?”常钦非常好奇地托住下巴,目光灼灼地看向对方,“怎么了?说来听听。” 肖钰转动酒瓶,掩不住满脸的笑意:“妍俏怀孕了,不过刚刚才查出来,按照老人家的规矩,不满三个月,是不能把这个消息公开的。” “恭喜你啊!”常钦举起酒瓶,笑着与他碰了碰,“看来这家pub是你的福地,每次来这里都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啊。” “是啊。”肖钰环顾四周,感叹了一句,跟着目不转睛地看向常钦,面带愧疚道,“不过也有不太愉快的事儿。” “唉,都过去了,就别提了。”常钦摆摆手,无所谓地说。 “什么不愉快的事儿?”郗苓敏锐地抓住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疑惑道。 “就是,上次我跟常钦借银|行|卡那件事儿。”肖钰回答他。 “哦。”郗苓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晃动手里的瓶子,不再说话。 常钦没有察觉对方脸上异样的表情,继续问肖钰:“你查过性别了么?是男孩女孩?” 肖钰笑笑:“一看就是没当过爹的,妍俏的肚子才一个月多点儿,哪里查的出孩子性别,而且,我们两个都不打算提前知道性别,对我们来讲,生男孩儿生女孩儿我俩都高兴,所以想等孩子出生以后,给我们一个惊喜。” 常钦赞许的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怎么?你是不是挺羡慕我的?”肖钰不愧为他的老朋友,一秒就看穿了常钦的心思。 “是羡慕。”常钦笑着回答,“可惜,”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郗苓,苦涩道,“我没办法要。” “这有什么难的。”肖钰也看了眼郗苓,大方道,“只要你们想要,我可以跟妍俏商量一下,等她生完我们的孩子,身体恢复了,就给你们当代孕妈妈。” “什么?!!!”常钦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双眼看向肖钰。 “什么什么,你是听不懂中国话么?”肖钰好笑道。 “不是。”常钦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跟郗苓,是,那种关系。”后半段话他越说越不好意思,声音低得跟蚊子叫般。 肖钰哈哈笑了两声,郗苓也跟着忍不住笑起来,常钦被两个人搞得一头雾水,正要发问,只听肖钰继续说:“前阵子你被周永设局坑害,郗律师那样帮你,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常钦心头一动,转头看身旁的郗苓,后者低着头,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肖钰微笑着看了一眼正眉目传情的两个人,起身道别:“好了,妍俏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在外面留太久,就不在这里当你俩的电灯泡了。” “要走了?”常钦移开视线,抬头看他。 “怎么,舍不得我走?要不我再留一会儿?”肖钰坏笑道。 “唉,赶紧走赶紧走。”常钦挥挥手,“烦死了。” 肖钰又大笑了几声,跟两个人挥手道别,转身消失。 pub里人声鼎沸,光线黯淡,等肖钰走后,常钦把椅子往郗苓的方向挪了挪,在桌下抓住对方万年冰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焐热。 郗苓喝了点酒,此时神智有些许混沌,反正在pub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两个男人亲密地黏在一起也不算什么奇景,郗苓便放下矜持,把头搭在常钦肩上。 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烟雾袅绕的舞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真没想到,你篮球竟然打得这么厉害。”常钦把玩着郗苓的手指,因为喝了酒,嗓音有些低沉。 这样带有磁性的声音让郗苓越发迷醉,他眯了眯眼,淡淡道:“小时候,跟我爸爸学的。” “哦?”常钦侧头看了他一眼,不可思议道,“你爸爸还教过你打球?” “嗯。”郗苓点点头,轻笑一声,“很小的时候,不过,就教了几次。” “那后来呢?”常钦问。 “后来,他下海经商了,就压根再没时间教我。教我打球的时候,爸爸总是嫌弃我手笨脚笨,怎么教都得不到要领,他让我跑我偏要跳,他让我运球我偏要投篮,确实是,没少挨爸爸骂的。”郗苓感叹一声。 常钦捏着他的手指紧了紧,安慰之意显而易见。 “后来,为了不让爸爸看低,我就自己偷偷一个人练球,那时候我家后面有个篮球场,因为位置不好,走过去要翻过一座乱石坡,所以平时没什么人会去那儿打球,每天放学后,我写完作业,就会自己抱着个篮球去那里练球。日积月累后,我的球技突飞猛进,甚至还被校队邀请,一同参加比赛,当我加入校队后,我就心心念念,盼着爸爸能亲自来现场看我比赛,可是,爸爸实在是太忙了,真的太忙了,平时就连在家里都很少见到他,更何况让他来看那长达几个小时的比赛,那时候,爸爸早就不打球了,而是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早出晚归的生意人。” 常钦叹口气,试探性地问道:“郗苓,其实我一直挺想问你的,你说你爸爸是因为投资失败而猝死在会议桌前,我能不能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生意失败的?” 郗苓犹豫良久,深吸一口气,低声开口道:“湖滨城市,你听说过么?” 常钦在记忆中搜索了片刻,突然惊讶道:“你是说,那个被搁置的湖滨城市项目?” 郗苓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湖滨城市是几年前,由政府负责招标新建的一处高档住宅小区,因为坐落在城郊外的一处湖泊旁,所以取名为湖滨城市,开发商有意将此处打造成顶尖高档住宅区,不论是小区内的园林设计,还是楼房的外墙设计,甚至包括房子里的窗框、扶栏,全都配备了全球最名贵的材料,本以为等这个项目竣工后,能在建筑界掀起一片轩然大波,可让人跌破眼镜的是,项目好不容易竣工了,剪彩仪式却迟迟不举行,甚至没过多久,之前预售出去房子统统收回,订金分文不差地退回给买家,这片小区也随之成为烂尾楼,一直荒废到现在。 “当年,我从英国回来,看着那些好不容易盖起的楼房一栋栋立在原地,小区内却荒凉一片,一夜之间,爸爸多年的努力全没了,统统都没了。”郗苓伏在常钦肩头,低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当年那个开发商,就是你爸爸?”常钦惊讶道。 郗苓沉默地点点头。 常钦惊呼一声。当年,他早已跟谢容儿分道扬镳,自然不清楚那群烂尾楼的背后投资商竟然就是郗茯的父亲,至于那片小区为什么不能进行出售,个中缘由,外人看不明白,可他身为一名设计师,自然一清二楚,有过几年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那片楼群建造密度严重超标,按照规定,楼与楼的间距最低不可小于楼层的高度,否则,中间以下住户的采光、通风、隐私、隔音等等都会受到影响,当然,近几年开发商为了盈利,这个最小间距早就打破,大家都在保证最大收益的前提下,在土地使用面积上竭尽所能地抠字眼,就算如此,每栋楼之间的极限距离还是能够保证下来,而湖滨城市却打破了这个常规,就现状来看,政府回收楼盘的决定是正确的,这种不合规矩的楼卖出去给住户居住,等闹出更严重的事情,再弥补就来不及了。 问题是,就连当年初生毛犊的常钦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楼层之间的间隔距离完全不合格,可为什么这样的小区最终却能建成呢,难道建造过程中,开发商和设计师都不明白么? “当年,住建局、中标的建筑公司还有我爸爸签署完协议,我爸爸就放手没再过问,转而投向另一个项目。”像是看穿了常钦的疑问,郗苓解释道,“结果,等楼盖得差不多时,我爸爸再发现问题,已经晚了。” “那家建筑公司呢?按理说,这个损失应该由他们承担才对。”常钦接口道。 “建筑公司承担了一部分。”郗苓平静地回答,“可是开发商才是出资大头,当年爸爸动用了公司近百分之九十的资产投入到这个项目上,所用的材料都是全球顶级品牌,本想着借此项目能赚个盘满钵满,可没想到,最终一分钱没拿到手不说,甚至还赔上了我爸爸的性命。”郗苓抽抽鼻子,把脸往常钦脖颈处埋得更深了些,他把唇抵在对方温热的皮肤上,甚至能感受到规律跳动的颈动脉。 “那你查清楚原因了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估计,一定是有人陷害了你爸爸。”常钦又往郗苓身边贴近了些,指腹轻轻抚摸他的手背。 郗苓沉默片刻,最后摇摇头:“连法官都判定最终责任全在我们身上,还能有什么可查的,爸爸已经去世了,这件事儿的个中纠葛,也没人能道得清楚。”他说完这句话,在常钦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咬了口下唇,几近咬出血来。 常钦四处张望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俩,便侧过头,掰过郗苓的下巴,在他唇上用力盖了个吻。 亲完后,他拉开些距离,舔舔嘴唇,一眨不眨地看向郗苓,问道:“我们回家吧,嗯?” 郗苓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常钦快速替对方和自己穿上外套,拎起公文包,也懒得去找混在人群中早就不知道蹦达到哪儿的两个年轻人,牵起郗苓的手,直奔pub外。 两个人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常钦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郗苓并排坐在后座上。 寒流过后,天气很快回暖,后座旁的车窗半开着,和煦的晚风一阵阵吹进车内,吹起郗苓额前的刘海,常钦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侧颜看,抬手替他理了理满头的乱毛。 郗苓转过头,微微冲他一笑。他喝了酒,不算太多,还未到晕醉的地步,但在酒精作用下,他的眼神有些飘忽,眼尾迷上一层朦胧的水雾,面颊泛出淡淡的粉色,许是酒后体温偏高的缘故,唇色较以前也更红了些,唇面上水光潋滟,似乎刚刚被他舔过。 常钦的脑袋也被轻微的酒精隐隐刺激着,太阳穴一跳一跳,郗苓这个能瞬间暖化人心的笑容刺激地他全身像过电流般猛然一颤,他探过头,顾不上此时就在人家车里,摁住郗苓的后脑勺就是一阵深吻。 郗苓也没有反抗,非常配合地伸出舌尖,与对方纠缠在一起,酒味混杂着酒味,更让俩人沉醉。 两个人极小心地接吻,尽量不弄出动静,常钦把郗苓搂在怀中,温柔地与他唇舌相交,手上也跟着不安分,拉开郗苓的外衣下摆,毫不客气地伸进去。 郗苓一阵颤栗,忍不住咬了下常钦的舌尖。 “唔——”常钦一阵吃痛,佯怒瞪了他一眼。 郗苓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动伸向前,探出舌尖去舔被他不小心咬到的地方,一只手摁住常钦探进他衣服里的手,一点点领着那只手往上带。 常钦觉得这样偷偷摸摸地调情实在是太刺激了,身体很诚实地就起了大反应,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下狠心推开郗苓,唇贴在他发热的耳垂上,低沉着嗓音说道:“先回家再说。”嘴上虽这么说,手却任由郗苓摁着没有抽出来,于是他便用大拇指在那处敏|感地带轻轻刮了一下。 郗苓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他死死咬住下唇,避免自己发出淫|靡的叫声。 常钦低低一笑,终于舍得抽出手,替郗苓整理好衣服,嘱咐道:“小心一会儿下车,别冻着。”跟着把手环在郗苓瘦弱的腰间上,隔着薄薄的衣物,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抚|摸。 郗苓被他撩拨地饥渴难耐,他舔舔下唇,哑声道:“别摸了。” 常钦低笑两声,侧过脸在他火热的耳垂上轻轻一舔。 “再动我,信不信我在这里就把你办了?”郗苓狠狠地瞪向他,板起脸威胁道。 常钦非但没收手,反倒越发肆无忌惮,他把另一只手也环上郗苓腰际,把人紧紧锁在自己怀中,额头与他相抵,低吟道:“郗律师脸皮那么薄,真的敢么?嗯?” 郗苓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人已经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自己的弱点,于是他一使劲儿,反压在常钦宽厚的胸膛上,拉开对方的上衣下摆探进去,直奔一处敏|感点而去,用力地捏了一下。 常钦一个哆嗦,终于放手妥协:“好好好,我求饶我求饶。” 蓬勃的欲|望折磨着俩人好不容易捱到下车,司机刚在小区大门外停下,常钦便丢下一张百元大钞,连钱都没找,拉着郗苓就往小区里面跑,跑到一半,俩人气喘吁吁地停下休息,不约而同地靠近对方,两唇相接就是一阵长久的深吻。 直到吻得体内实在没有空气,俩人才不依不舍地放开对方,借花园里昏暗的光线,常钦又不安分地把手伸进郗苓外套里,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郗苓也毫不客气,在对方精瘦的腰身上也掐了一把。 掐完后,俩人相视一笑,又凑近接吻。 常钦觉得此时的氛围实在是美不胜收,月光暧昧,温度适宜,清风和煦,两个人摄取的酒量不多不少,既保持住了神智,又正好勾起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其实他恨不得此时立马跑回家,把郗苓摁在身|下随心所欲地揉虐一番,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想要一直跟对方接吻,享受他身上不一样的味道。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俩人硬是折腾出几倍的时间,搂搂抱抱地晃到楼下,因为电梯里有监控,进电梯后,俩人倒是安分了,只是十指依然紧紧扣住,死活不愿意分开。 常钦死死盯着电梯显示屏上变换的楼层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等来那一声到达楼层的“叮”,他拉起郗苓冲出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两三下旋开门锁,等郗苓进屋后,他用力踢上门,把对方摁在玄关的墙上,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长吻。 屋内没开灯,俩人就在乌漆墨黑的玄关里一边吻,一边用力拉扯对方身上的衣物,为了今晚的聚会,常钦特意穿上一件价格不菲的外套,郗苓身上的高级定制西装同样也不便宜,但他俩都无暇顾及,也不知是谁的衣服被扯破了,几颗纽扣掉在地上,传来几阵由强及弱的弹跳声,常钦微微皱了下眉头,苦笑道:“明天又得拜托管账的大姐替我缝扣子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郗苓又迫不及待地堵上他的嘴,自己解开腰上的皮带,把常钦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常钦:“……” 还未等常钦反应过来对方刚刚的动作,郗苓已经喘着粗气贴近他,火热的唇附在他耳垂上,口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常钦,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第66章 六十六 “常钦,我等不了了。”郗苓喘着粗气道。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0节 常钦:“……” “我,我想要你,现在就想要你,好不好?”郗苓一边问,一边慢慢在对方滚烫的脸颊上亲吻,一路从耳垂吻向鼻尖,又在他柔软的唇瓣上碾磨许久,最后移向他凸起的喉结,重重地咬了一口。 “啊……”常钦吃痛地叫出声,想伸手推开郗苓,无奈两只手被那根皮带牢牢捆在一起,他动荡不得,只好一个劲儿扭动脖子,郗苓的啃咬挠得他又痒又疼,酒精刺激得他太阳穴一阵阵抽动,下身又涨满了欲|望,这样被固定住动荡不得的姿势实在是不舒服。 “你,你先放开我。”常钦呢喃道。 “好不好?”郗苓放开他的喉结,两只手拨开早就被扯开的衬衫领口,一只手在凸起的小颗粒上挑逗着拨弄,嘴唇贴上另一边,探出舌尖轻轻舔舐。 “啊!”常钦忍不住大叫一声,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郗苓眼疾手快,急忙托住他的腰,跟他调转方向,把常钦牢牢抵在墙上,重又俯身吻下去。 “好……好……”常钦颤抖着说道。 郗苓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十分孩子气地问道:“你说什么?嗯?”说着,指尖在那小颗粒上慢慢摩挲。 常钦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吐出一个叹息:“好。” 他觉得,自己真是彻底败在郗苓手上了,他这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心机确实过重,平时总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好像怎么揉|虐都可以,才会让他掉以轻心,结果一旦要反攻,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不得到手誓不罢休。 “不过你先放开我。”常钦舔舔嘴唇,祈求道。 郗苓站直身子,嘴角的笑容越发肆意,乌黑的瞳仁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一眨不眨地看向常钦,他发出一阵低笑,跟着又凑上前吻他的嘴唇,两只手伸到他身后,摸索着解开皮带。 常钦终于被放松束缚,他甩开皮带,一把把郗苓推到对面墙上,在他下唇瓣狠狠咬了一口。 “啊——”郗苓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他向后躲开一些,怨念地看向常钦。 “学会算计人了,嗯?”常钦用大拇指揩拭刚才被他咬疼的地方,在柔软的唇瓣上来回摩挲,指尖带了点儿狠劲儿。 郗苓疼得皱起眉头,躲开常钦的手,不甘示弱道:“来不及了,你已经答应我了。”说完两只手去解对方的皮带。 常钦站在原地,乖乖地让他解,哑着声音说道:“可是上次买的润|滑|剂还在我家,你不会想不用任何工具硬来吧。”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郗苓邪笑着眨眨眼。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常钦惊道。 “网上买的,早就买好了。”郗苓平静地说。 常钦:“……” “可是,可是你身体还没恢复呢。”他转转眼珠,继续找理由。 “我天天都在跑步。”郗苓理所当然道。 “才跑了两天……等下,原来你这两天起这么早,就是为了这个?!”常钦不可思议道。 “对啊。”郗苓继续理所当然地说。 常钦:“……!” “郗律师。”他干哑地笑笑,“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郗苓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他已经解开了常钦的皮带,拉开他的西装裤拉链,指尖伸进去,抓住那早就蓬勃的欲望,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啊……”要害被人握在手上,常钦也没精力再絮絮叨叨,他闭上眼,下巴搭在郗苓肩上。 郗苓就势上下动了几下,侧过头去舔常钦近在咫尺的耳垂,喘着粗气低声问道:“舒服么?嗯?” 常钦没说话,依旧把脸埋在郗苓肩头,郗苓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郗苓把另一只手也伸进去,一路向后,从精壮的腰身摸索到尾椎,然后一点点向下…… 常钦深吸一口气,看样子似乎很紧张。 郗苓一鼓作气,来到他要找的位置,伸直食指用力戳进去。 “啊!”常钦疼得大叫一声,整个人跟着猛烈抽了一下,郗苓急忙把另一只手从他裤子中伸出来,环住他的腰,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嘘——别紧张。”郗苓在他耳边吹气,低声安慰道。 常钦还是一言不吭,只是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身为一个万年直男,在这件事儿上,确实是他的一道坎。 郗苓戳进他身后的手指没有动,另一只手在常钦大汗淋漓的背脊上上下抚摸,耐心地等对方平静下来。 半晌,郗苓开口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停止。” 常钦还是没有说话,郗苓等了好一阵,怀疑对方是不是睡着了,只听常钦沙哑着声音说:“我先去洗个澡。” “好。”郗苓的内心一片冰凉,但还是维持住淡定的神态,把手指从那里抽出来,因为速度太快,肌肤擦过甬道的瞬间,常钦又是一阵抽动。 然后,他看也没看郗苓一眼,快速除掉半挂在身上的衣服裤子,□□着走向洗手间。 郗苓一直望着他走进去关上门,跟着长叹一口气,挫败般后退一步,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蹲下身,收拾好满地的衣物。 他去卧室拿出两套干净的睡衣睡裤,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半开着把其中一套放在洗手台上,然后二话不说退出来,径直走向客厅,也没开灯,就坐在漆黑一片的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稀稀落落的水声,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他自怨自艾地揣摩两个人接下来究竟会走向什么关系时,浴室门被打开了,郗苓急忙转过头,对上站在门口的常钦。 后者眼神一片空洞,常钦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沙发上的郗苓,有瞬间的愣神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他收住,他调开目光,径直走向卧室。 郗苓没敢进卧室,而是抓起衣裤冲进浴室洗澡,他动作很快,生怕等自己洗完澡出来,常钦已经离开了。 不过,郗苓的担心是多余的,常钦并没有离开,而是半躺在他俩共眠的大床上,出神地盯着苍白的天花板看,内心一片惆怅。 刚才在冲澡的时候,他就不断回忆付圣谕跟他说的话,要把第一次留给自己爱的人。 他爱郗苓么?毋庸置疑,当然爱,而且爱得无法自拔。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过不了这一关呢? 他恨自己的矫情,不就是被插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多同性情侣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况且,被上的那一方,看起来应该也是相当享受的。 自从郗苓提出想要他的要求,常钦便偷偷下载了一些小黄片来看,以前他从不关注两个男人做那件事儿的片子,他看了许多关于两个男人之间的□□,看他们怎么做事前准备,怎么享受过程,最后怎么与对方一起达到高|潮。 可是,看片学习是一回事儿,让自己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儿。 而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是,郗苓现在会怎么看自己。 刚才他站在浴室门口,与郗苓的眼神撞上,就算客厅里漆黑一片,透过洗手间里透出的暖光,他也能依稀看清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安和愧疚,他直直地看向自己,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常钦的心立马就被揪痛,他从未见过郗苓露出这样忧心的表情,他很想冲过去把他搂进怀里,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与他接吻、缠绵,可是这可耻的自尊,却生生让他停住脚步,躲进了卧室。 不到五分钟,郗苓就洗完澡出来了,当他走出浴室,看到卧室里依然亮着灯,顿时松了口气。 他定了定情绪,走进卧室。 常钦没有开主灯,只有床头一盏台灯亮着,泛出暧昧的暖黄色灯光,把常钦的脸部轮廓勾勒地异常好看,常钦这个人的长相本就柔和,再被朦胧的黄光一渲染,越发渗透出几分诱惑,郗苓看在眼里,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努力压制住想要扑上去的冲动。 他站在卧室门口不敢动,常钦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沉声道:“对不起。” 就像一团炙热的火苗,瞬间点着郗苓苦苦压抑的欲|望之火,让他再也没办法止步不前,他反手关上卧室门,两三步走过去,用力把常钦搂进怀里。 “怎么了?”常钦低笑几声,手臂环在对方瘦弱的腰身上,好笑道,“怎么突然跟个孩子似得。” 怕你走了,怕你生气了,怕你再也不理我了。郗苓在心中把这些理由通通过了一遍,嘴上却没有吭一声,只是把脸埋在常钦宽厚的胸膛里,小幅度地摇摇头。 常钦怕他着凉,急忙拉过被子把两个人裹好,然后叹口气,解释道:“对不起,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郗苓又摇了摇头,喃喃道:“是我太冲动了。”停顿片刻,他又加了句,“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做了。” 常钦想开玩笑说为什么我不喜欢就不做了,你就不能牺牲一下你自己让我上么,考虑到当下气氛如此凝重,只好撇撇嘴,缄口不言。 郗苓一直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埋在常钦胸膛上,后者怕他憋窒息了,急忙掰过他的肩膀,轻轻拉开些距离,两个人四目相交,眼里都是灼热的光线,刚才燃起的强烈欲|望还未完全浇灭,就这么半途而废地残留在身体里,再加上各自百转千回的心思,两个人此时的身心都不太好受。 “我爱你,郗苓。”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常钦郑重其事道。 “嗯,我知道。”郗苓用力点点头,目光依然牢牢黏在对方脸上。 常钦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强颜欢笑,苦涩说:“你知道就好。” 郗苓探过头去吻对方的唇,常钦便闭上眼,配合地与他纠缠,这个吻很轻很柔,两个人吻得过于投入,甚至能尝出莫须有的甜味来。 长吻过后,他俩放开对方,常钦重新让郗苓趴在自己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他的背脊,低声问道:“为什么你对这件事儿这么执念?” “因为……”郗苓清清喉咙,下定决心道,“因为,我恨你的过去!” “什么?”常钦惊讶地把胸口上的人拉开一些距离,竟然发现对方满脸的狠戾。 “我恨你的过去,我恨每一个跟你亲密接触过的人,只要一想到那些,我就恨不得把那些人统统杀了!”郗苓目光灼灼地看向常钦,咬牙切齿道。 常钦倒吸一口冷气。 郗苓继续恶狠狠地说:“我多希望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都是我的,没有人霸占过你,没有人享受过你,你的每个第一次全是我的,可惜……” 郗苓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原本的凶狠慢慢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遗憾。 他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向常钦,咬着牙道:“所以,我只能要你仅有的第一次。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但在这件事儿上,我绝不妥协。” 常钦呆愣半晌,逐渐回过神来,他轻笑着低下头,拉过郗苓的手,一根根掰开他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感叹道:“心事这么重,可怎么得了。” 郗苓苦笑一声,反过来拍拍对方的手背,挫败地说:“不提了,睡吧。”说着,翻身平躺在床上。 常钦俯过身,郗苓还以为他要去关台灯,便摁住他的手,低声说:“我来关。” 谁知常钦却直接把手环上他的腰,唇贴在他的耳垂上,温柔地说:“那你答应我,动作轻一点。” 郗苓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眨眨眼,一脸困惑地看向常钦。 常钦笑起来,在郗苓唇上碰了碰,低声问:“怎么?不想要了?那睡吧。” 郗苓腾地一下从床上一跃而起,把常钦压在身下。 “东西呢,先把东西准备好行么?”常钦皱眉推开他,“刚才你那样硬来,差点没把我疼死。” 郗苓笑而不语,低头跟常钦交换了一个吻,然后爬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包装艳丽的长形盒子。 常钦瞪大双眼,这东西就躺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却全然不知。 “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的?”他诧异道。 郗苓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小盒子,平淡地回答:“就……从你搬来那天吧。” 常钦:“……”他忽然非常后悔,自己刚才怎么这么轻易就心软了,照郗苓这架势,他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迟早都得栽在这个腹黑的人手上。 走神间,郗苓已经拆开包装,倒出一些透明的啫喱在掌心上。 “可能会有点儿凉,你忍耐一下。”郗苓看着常钦说。 常钦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放松。 “别紧张。”郗苓低头吻了吻常钦紧蹙的眉心,另一只手除去他的睡裤和内裤。 郗苓趴在常钦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手绕过对方直挺的性物,径直找到后方刚才被他戳过的地方,借着润滑剂,再次探进去。 因为有润滑的缘故,这次的探入舒适了许多,只是带着些微的凉意,让常钦的眉头锁得越发紧了些。 “难受么?”郗苓抬起头,哑声问道。 常钦摇摇头,双眼依旧牢牢闭着。 郗苓试着让手指上下动了动,于是,更多的凉意紧随着直冲甬道内侧,让常钦忍不住一阵哆嗦。 忽然,他猛然睁开眼,半仰起头,惊讶地发现郗苓竟然把自己高耸的性物含进了口中。 他抬手想要推开对方,有些于心不忍道:“郗苓,你可以不必……啊……”郗苓就着他体下之物上下活动起来,硬生生把常钦未出口的后半句话压回喉咙内。 郗苓嘴上卖力,手上也没停,他试着探进第二根手指,因为没涂润滑,有些干涩,常钦忍不住往上躲了一下。 郗苓急忙松开口,抬头看他:“难受?” 常钦伸手摸摸对方早已渗满汗珠的脸颊,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郗苓放下心来,抽出手指,又抹了点润滑,重新探进去。 他一边耐心地做着扩展,一边仔细观察常钦的表情,一旦发现对方露出不适的神色,他就立马停住手里的动作,好在后半程,常钦非但没有再感到不适,反倒逐渐放开紧锁的眉头,他紧闭双眼,头高高仰起,脸部线条在黄光中晕成一片,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粉嫩的舌头。 郗苓心念一动,低头把舌尖探进那微张的口中。 他一边与常钦缠绵接吻,一边探入第三根手指。 一旦感觉常钦面部有细微的抽搐,他就低吟对方的名字算是安慰:“常钦……” “嗯。”常钦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拉开郗苓宽松的睡衣下摆,掌心覆上他同样汗津津的背脊,大幅度地上下抚摸。 郗苓抬起头,用空闲的那只手拉开常钦的睡衣,发现对方也是一身的汗,他单手替他除掉上衣,俯下身再次把那高挺的性物含入口中。 在郗苓孜孜不倦的服务下,常钦的气息逐渐粗重,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插入郗苓乌黑的秀发中,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 郗苓又抽出手,抹上一点润滑剂,然后探入第四根手指。 这次扩充幅度有点大,常钦重又露出不适的表情,他紧抿双唇,努力忍耐着。 郗苓把手指伸进去,却没敢动,他低头吻了吻常钦一直垂落的睫毛,可怜巴巴道:“常钦,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听到这样低声下气的哀求声,常钦的心立马就软了,他急忙睁开双眼,直直对上郗苓炙热的眼神,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对方眼睛里竟然没有一丝愉悦,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常钦勾起他的后脑勺,仰头在他唇上盖了一个吻,“我没有在排斥你,真的。” 付圣谕说的没错,只要是深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常钦百感交集,感叹自己竟然真的过了那一关,可以全身心地接受郗苓,让对方进入自己的身体。 “什么时候可以了,你告诉我一声。”郗苓温柔地说。 常钦低笑一声:“现在我就想要了。” “真的?”郗苓两眼放光地问道。 常钦含笑点点头。 但是郗苓没有急着把自己早就按耐不住的性物送进去,而是强压下欲望,继续耐心地做着扩充。 “我没有经验,怕弄伤你。”郗苓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没关系,”常钦舔着对方脖颈上那颗小痣,安慰说,“我那么爱你,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郗苓心头一暖,最后一根理智之线也随之被扯断,他急速地抽出手指,甬道被肌肤擦过,常钦又是一声长叹。 郗苓两三下除掉自己的睡衣睡裤,又替常钦脱掉半挂在腿上的裤子,抬起自己早就挺立的性物,慢慢送进去。 一开始当然很艰难,虽然做了扩充,但要含入如此一根粗壮之物,常钦的身体本能地反抗,他把常钦的一条大腿抬高架在自己肩膀上,用手背抹了把满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用力挺进去。 “啊!”常钦忍不住叫出声,重又闭上眼,眉头痛苦地紧锁。 进入之后,郗苓发出一阵低吟,他放下常钦的腿,停在最深处低头吻了吻对方的鼻尖,安抚道:“忍一忍,我会轻一点。” 常钦闭眼点点头。 “常钦,睁开眼,我想让你看着我。”郗苓再次恳求说。 常钦缓缓睁开眼,嘴角勉强勾了勾。 郗苓确认对方没事儿后,重又坐直身子,开始扭动腰身。 “啊,啊……”常钦再次忍不住叫出声。 郗苓不怕他叫,反正墙外面是马路,他喊得再大声也没人听得到。郗苓本想缓慢地来,但膨胀的性物被含在如此紧致的甬道里,快感瞬间遍布全身,从未有过性经验的郗苓只觉得通身舒爽,再也顾不上细嚼慢咽,开始一下一下抽动起来。 常钦没能忍住,马上又闭回眼睛,随着对方的抽动一阵阵低声沉吟。 郗苓拉过常钦的手,与他一同握住另外那根□□在空气中的性物,一上一下□□。 常钦很快在这双重夹击下忘乎所以。 激情过后,郗苓扶着常钦去浴室洗澡,把他放进浴缸里,耐心地替对方清洗身下的白浊,摸着摸着,忍不住又来了欲望,于是他便在盛满热水的浴缸中,又与对方来了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待清理干净后,常钦早就倒在枕头上沉沉睡去。郗苓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费力地换上干净的床单,然后掀开被子,从背后紧紧搂住睡梦中的常钦,心满意足地在对方温热的后颈上吻了吻。 他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用视线描摹常钦在暧昧光线下朦胧的睡脸,就像一个落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活不愿意松手,脸上的神情近乎痴迷,他把唇贴在常钦耳边,低声呢喃:“常钦,我也爱你,爱到肝肠寸断,你知道么?”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1节 第67章 六十七 常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没有选择回老家接受爸爸给他安排的工作,而是执意留在这座城市中,孤身奋斗。 一开始,他没有房子,只能租便宜的单人间住;他没有车子,只能每天挤地铁;他只是个小助理,只能听任师父四处差遣,每天加班到十点是家常便饭,周末,更是奢侈的馈赠。 他出众的外貌优势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便利,图画得不好,徐一然照样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公司里有一大堆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他照样得跟这些人竞争,有一段时间,他加班加得人神共愤,休息不够,营养也跟不上,导致血糖过低,一挤进空气糟糕的地铁里就会头晕眼花甚至昏迷,爸爸心疼他,于是出钱给他买了一辆车。 再之后,他拼尽全力晋升为首席设计师,收入才跟着慢慢理想起来,他用父母给的钱,再加上这几年的积蓄买下现在这套房子,总算在这个城市里扎了根。 从刚进公司时,连讲话都不怎么流畅的毛头小子,到现在成为为有车有房一族,常钦也算得上个典型的凤凰男奋斗史,照理说,他样貌出众,自身条件又优越,成家立业这种事儿根本不用愁,可是那么多年里,他却从未在感情上得到过任何满足。 过往前女友给他的评价不约而同都是:只爱自己。 就算肖露,被对方拒绝时,他没觉得多心痛,被告白时,也没觉得多波澜壮阔。 不痛不痒,好像生来没那根筋似得。 直到那一次,当他听到那个人突然去了英国,心脏被挖空的感觉,瞬间地击遍全身。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爱而不得。 虽然全身酸痛,尤其是腰,疼得连翻身都困难,可内心却是甜蜜一片。 他被身边的人温柔地吻醒,睁开眼,正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突然觉得过往一切苦难都值得了。 佳人在侧,岁月静好。 “醒了?”郗苓眉眼俱笑地看着他,柔声说道。 常钦没说话,只是不满地转动眼珠。 郗苓低笑一声,把手伸进被窝里,在他腰身上轻轻揉捏:“不舒服么?” “嗯……”常钦皱起眉头,哑声应道。 郗苓却笑得更欢了,一夜过后,两个人的关系明显越发亲密了许多,一笑一颦之间散发出无限暧昧。 “该起床了,再不起要迟到了。”郗苓在他眉心上轻轻一吻,“我准备好早餐了,起来吃吧。” “起不了,腰断了。”常钦苦着脸道。 “这么脆弱?”郗苓继续按摩他的腰,遗憾说,“可是我晚上还想来怎么办?” 常钦瞪了他一眼:“你想让我死在床上么?” 郗苓哈哈大笑,无奈地摇摇头:“老年人真难伺候。” 常钦翻了个白眼:“那你去找个年轻结实的。” 郗苓凑上来,恬不知耻地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常钦老脸一红,实觉这家伙一夜之间突然转性了,原本那么冷冰冰一人,调起情来竟然也能让人汗毛直立,他斜睨郗苓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是啊。”郗苓毫不掩饰道。 常钦一头黑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现在才……”话一出口发觉不对,他这是在炫耀自己经验十足么? 郗苓却不生气,越发贴近常钦,像块狗皮膏药似地黏住不放,假装可怜兮兮道:“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常钦更加无语:“明明是你上的我……” 郗苓咧嘴一笑,低下头去吻他:“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 吻着吻着,突然又有些擦枪走火。 常钦:“……” “不能来了不能来了,再来我真的上不了班了。”他急忙推开郗苓。 “那你就跟蒋总请假吧,好不好?”郗苓掀开被子,整个人钻进去搂住常钦。 “我要请得了假就好了。”常钦冷哼一声,正要起身穿衣,突然发现郗苓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叹口气,抬手摸摸他的脸,低声哄道,“郗苓,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什么?”郗苓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常钦舔舔嘴唇,在心里犹豫该怎么措辞,半晌说道,“你说你介意我的过去,我希望,你不要在意这些,虽然我不能改变我的过去,但我保证,从现在开始,我的全部未来,都是你的。” 郗苓转动眼珠,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你信我么?”他把额头抵在郗苓的饱满的额头上,柔声问道。 郗苓轻轻一笑:“连结婚的人都会离婚,我为什么一定要你保证万年不变心?我只知道,我自己不会变就可以了。” 常钦眸子一沉,失望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郗苓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只是不愿意变成你以前那些女朋友那样,非得要个山盟海誓才行,如果你爱我,我就留在你身边,哪天你不想要我了,我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常钦听着这番话,只觉得内心一半火焰一半海水,冷热交接,一时有些难受,只好尴尬地笑笑,指腹在郗苓白嫩的脸颊上慢慢摩挲,喃喃道:“你不会的,我知道。” 至于不会什么,俩人心知肚明。 郗苓勾起唇角,原本放在常钦腰身上的手一路往下摸:“那现在要不要再来一次?” 常钦一秒变脸,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走!” 几天后,建筑设计协会举办了一个晚宴,晋升为明星设计师的常钦自然也在受邀之内,晚宴上众星云集,衣香鬓影,到场的几乎都是业内叫得出名字的大牌设计师,常钦混杂在这群大师中间,显得有些黯淡。 当他站在自助餐的西点前犹豫不决时,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常总监,好久不见啊。” 常钦急忙回过头,发现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大设计师黄堪,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碟子,主动伸手与对方握了握,微笑道:“黄老师,好久不见。” 黄堪笑脸相迎地看向他,询问道:“常总监最近在忙什么项目呢?” 常钦低头一笑,谦虚地回答:“还没有正式决定,不过有一个酒店项目,我们打算跟进一下。” “好好好。”黄堪满意地点点头,“我一直都非常看好你,我觉得你这个人前途无量。” 常钦不好意思地笑笑:“黄老师过奖了。” 黄堪心满意足地审视了他几眼,忽而担心道:“你手头的文化村项目,我多少听说了一些,没有影响到你吧?” “没有,上面的审核快通过了,再过段时间就要举行剪彩仪式,正式对外开放了。”常钦回答。 “那就好。”黄堪放下心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常钦几眼。 常钦被他看得一头雾水,疑惑道:“黄老师,还有,什么事儿么?” 黄堪笑笑,有些犹豫地说道:“是有件事儿,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黄老师但说无妨。”常钦站直身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黄堪做出邀请状:“我们去那边坐下聊。” 常钦抬脚跟在他身后。 他俩来到一处无人的安静角落坐下,黄堪跟服务生要了两杯红酒,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的公司之前一直负责别墅和高档住宅区的样板间设计,这个你也都了解。” 常钦点点头,耐心听对方继续说。 “后面的时间,我们打算自主开发房地产项目,上次我跟你说过,我对现在的建筑设计师大多不满意,不是过于注重独辟蹊径,就是过于注重标新立异,每次接到那样的方案,都让我焦头烂额。所以,我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把这个扭曲的风势掰回来。” “黄老师的意思是?”常钦疑惑道。 “我有意聘请你担任我们公司的建筑设计顾问,以后我们开发新项目,所有的户型设计都交由你监督并指导,至于薪酬方面,你尽管提,只要不是太夸张,我们都能够商量,常总监,你看怎么样?” 黄堪问完后,满怀期待地盯着常钦看。 常钦在对方灼热的视线下避无可避,只好低下头,闷声不吭。 黄堪尴尬地笑了几声,说道:“我知道,常总监不可能轻易离开现在的公司,毕竟这么多年了,换谁都会有感情,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如果你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上次我给了你名片,想必常总监没有扔掉吧?” 常钦急忙抬起头说:“没有没有,黄老师的号码我都记着呢。” “那就好。”黄堪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我希望你尽快给我答复,因为我刚才说的计划,近段时间就要启动了。” 常钦点点头:“好,等我考虑好了,一定第一时间给您回复。” 黄堪大笑着站起身:“我还有事儿,就不跟你聊了。”说完又伸手与对方握了握,“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你知道,我一直对你期望很大的。” “谢谢黄老师的厚爱。”常钦谦虚地低头致谢。 目送黄堪离开后,肩膀突然被人大力拍了一下,紧跟着,一张熟悉的笑脸跃入常钦眼帘。 “付圣谕!”常钦佯怒道,“你走路不出声的么?吓我好大一跳!” 参加晚宴的付圣谕也是一身笔挺西装,为今晚的宴会做了精心打扮后,较以前越发风度翩翩。他笑了几声:“刚才看黄堪一直找你聊天,就没好意思过来打扰你们,怎么,如此知名的黄大设计师跟你聊了什么?” 常钦却发起愁来:“他邀请我去他们公司,做他们的建筑设计顾问。” “这是好事儿啊!”付圣谕恭喜道,“我也有听说,他们打算开发房地产项目,确实需要一个资深的建筑设计师与他们合作,既然他亲口邀请你,想必薪资待遇方面肯定不会亏待你,黄堪的公司,多少年轻设计师想进都未必进得了,现在人家主动邀请你,你却还在这儿犹豫,你是脑子坏了么?”说着,抬手去探常钦的额头。 常钦躲开他的手,继续一筹莫展:“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公司对我有恩,我不能说走就走的,而且,董事会天天开会替我讨论下一步该接什么项目,他们在我身上投入了这么多精力,我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呢?” “庙小留不住大和尚,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难道你的老板还打算留你一辈子不成?”付圣谕不可思议道。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常钦紧锁眉头,显然有难言之隐。 付圣谕见对方没有要跟自己剖心置腹的意思,只好作罢,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关于未来,你一定要为自己打算好。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一直有个想法的。” “什么?”常钦疑惑地看向他。 付圣谕两片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以后再说吧,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常钦斜睨他一眼,嫌弃道:“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付圣谕哈哈笑了两声,忽而凑近常钦,揽过他的肩,低声说道:“我想请vi吃饭,你看有没有借口可以帮我约到他。” “请vi吃饭有什么难的,你自己问他不就得了。”常钦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这不是,跟人家也就一面之缘,莫名其妙就喊人家出来吃饭,挺奇怪的,也没个合适的理由,最好就像上次一样,约着打球或者什么,让郗律师把人带出来,一起吃顿饭。” “你干嘛?”常钦警觉道。 付圣谕被他看得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你别多想,我只是……” “不对,肯定有事儿!”常钦打断对方的话,意味深长道。 付圣谕在他犀利的目光下避无可避,只好妥协道:“其实我怀疑,vi可能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常钦吓一跳,睁大双眼:“你是说,vi就是当年零点吻你的人?” 付圣谕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只是我怀疑,没有确切证据,而且我也没机会问他,所以想让你们替我约他出来,再找机会当面问一次。” “不可能吧。”常钦质疑道,“你比他大那么多,照你的说法,你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对方还是个高中生呢,高中生怎么可能玩儿得这么出格。” “国外的高中生哪像国内这么保守,整天就知道读书。不过说了我只是凭感觉猜的,”付圣谕重又揽过常钦的肩,恳求道,“亏得我叫你一声兄弟,你到底帮不帮我?” “好好好,我替你问问郗苓,真是服了你了。”常钦无奈地摇摇头,见对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他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张了张嘴,还是决定开口,“不过我提醒你,那个vi可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男,压根不喜欢男人的。” 付圣谕倒不以为意,反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常钦不解地看着对方。 “你之前,难道不是一个不折不扣只喜欢女人的直男么?” 付圣谕直截了当地说。 常钦猝不及防被红酒呛了一口,连连咳嗽,结结巴巴地接道:“我这不是特殊情况么。” 付圣谕嘴角一勾:“既然郗律师能把你掰弯,我相信,那个vi,对我来说也不在话下。” 常钦敬佩地看了对方许久,最后举起酒杯:“那就先预祝你成功。” “谢谢。”付圣谕举杯与他碰了碰。 晚宴刚一结束,常钦就收到一条短信:我在楼下。——郗苓 常钦的嘴角立马扬起肆意的笑容,他十指在键盘上飞舞,很快回复:我马上下来。发送出去后,他把手机塞回口袋,笑盈盈地问付圣谕:“郗苓来接我了,要不要送你一程?” 付圣谕十分鄙夷地瞪向对方那收也收不住的幸福笑容,酸涩道:“不用了,我有司机来接我。” “哎呀,我忘了付老师也是个名人,到哪儿都有专车接送。”常钦一拍脑门,抱歉道。 “什么专车啊,其实是我师妹,就是上次跟你们提过,跟我合伙开公司的那个,她今天刚从香港过来,我答应她,等晚宴结束就陪她去找酒店。”付圣谕解释道。 常钦哦了一声:“那就不打扰你们师兄师妹团聚了,先走了。”说完,跟付圣谕挥手道别。 他没做片刻停留,径直来到郗苓发给他的地址,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停在路边,驾驶座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翻阅什么,车前灯亮着,在黑漆漆的夜里闪出两道无限长的光线,光影中有无数颗尘埃上下起舞,就像常钦心中跳动的小火苗,兴奋、得意,还有,满满的幸福。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里,郗苓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书,一眨不眨地看向常钦,漆黑的瞳仁在窗外变幻的车灯下泛出晶亮的光。 常钦不禁看得痴迷,探头在对方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问道:“怎么时间掐的这么准,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很久,就一会儿,”郗苓舔舔嘴唇,又把常钦的脖子勾回来,跟他交换了一个极短的吻,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太想你,就提早出来了。” 常钦听闻笑得更开心,自从那晚两个人做了那件事儿后,郗苓对他的依恋程度明显提升了好几倍,不管到哪儿都一副死抓不放的样子,不过常钦对此倒是很吃味,他巴不得对方多粘自己一点。 需要自己的郗苓,让他既满足又开心。 所以,这一连几晚被压在对方身下的揉虐,算起来也值了。常钦这样自我安慰道。 郗苓开动车子,手里转动方向盘,目视前方问道:“晚饭好吃么?” 常钦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般般,是自助餐,没什么对胃口的,跟你煎的牛排比差远了。” 郗苓笑着扫了他的肚子一眼,回答:“以后不能老给你做牛排了。” “为什么?”常钦不解道。 “肚子都吃大了。”郗苓继续笑着说。 “怕什么。”常钦凑过来,唇贴在对方耳垂上吹气,手上很不老实地隔着裤子捏了一把郗苓身|下的敏感部位,“咱们不是每晚都有运动么。”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几乎让郗苓的身体一秒就起了反应,紧握方向盘的手不禁滑了一下,他急忙调正方向,怒道:“在开车呢,别乱来。” 常钦只好松开手,悻悻然坐回原位,突然想到什么,开口说:“对了,付圣谕让我问你,能不能把vi约出来吃餐饭。” “vi?”郗苓反问,“怎么,付圣谕有事儿找他么?” “说是怀疑vi是他的初恋情人。”常钦不紧不慢地回答。 郗苓差点被口水呛到,大笑着说:“付圣谕这也太饥不择食了吧,看到个长得不错的,就当人家是初恋情人。” “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常钦把双手枕在脑后,平静地接道,“这世界那么大,哪那么巧能遇到故人,又不是咱俩。”说完,冲郗苓抛了个媚眼。 郗苓就算不看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视线,嘴角跟着扬得更高了。 “不过,看他那么诚恳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拒绝,反正吃餐饭又不会少块肉,你就当做做好人,替他问问vi哪天有时间。”常钦继续说。 “行啊,没问题。”郗苓爽快地回答。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常钦说。 “嗯?什么?”郗苓问道。 “设计大师黄堪你知道么?” “知道,就是那晚给你颁奖那个。”郗苓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宝贝儿你记性真好。”常钦侧过身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口,继续说,“黄堪邀请我当他们公司的设计顾问,说是打算自主开发房地产项目,需要一个建筑师为他们出谋划策。” “那很好啊。”郗苓接口道,“你答应了么。” “没有,我说我需要考虑考虑。” “为什么?”郗苓不解地扫了他一眼。 “因为蒋立达对我有恩,我不能说走就走。” “什么恩?”郗苓随意地问道。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没什么经验,有一次错把未签订合同的施工图发给客户,结果客户拿到图,转头就找了另一家工程队施工,公司因此损失了很大一笔钱,最后,我师父把这个责任担下来了,他主动跟徐一然坦白,是他的失误导致施工图误传他人之手,师父在蒋立达手下工作这么多年,蒋总早对他了如指掌,自然不可能相信这种低等错误会出自于师父之手,不过他也没细问,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件事儿掩过去了,在损失方面,公司承担了大部分,还有一小部分后来是蒋立达自己掏腰包弥补的,事后,他偷偷找到我,叮嘱我以后工作要细心,类似的错误绝不可再发生,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个失误是我造成的,但他最终替我隐瞒下来了,这件事儿,除了蒋立达和师父,到现在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常钦不紧不慢地回答。 “哦。”郗苓若有所思地回味对方的话,缓缓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蒋立达手下,总该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我知道,付圣谕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奇怪的是,他话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2节 “他说什么?”郗苓问道。 “他说,什么时机不成熟什么的。” 郗苓听闻,轻笑一声,继续说:“我猜,付圣谕是想邀请你跟他一起开公司吧。” “你说什么?”常钦坐直身子,看向郗苓的侧脸。 “唉,说你是榆木脑袋真是一点儿不假,付圣谕早就有找你跟他一起合伙的意图,你却一丁点儿也没发觉。” “这事儿他从来没说过啊。”常钦越发诧异,“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是看了你们那期杂志采访知道的,付圣谕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了,难道你没有看你们的采访么?”郗苓又看了常钦一眼。 “没有。”常钦回答,“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看。” “我想,这就是他要求跟你一起接受采访的真正目的吧,他是想通过聊天试探你的口风,之所以迟迟不开口,可能因为手上的事儿还没处理好,不过,他刚才既然那样跟你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你,正式问你的意见了。” “可是他在香港公司开得好好得,为什么突然要跑来大陆找我合作呢?”常钦遗惑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郗苓直视前方,转动方向盘。 常钦倒回椅子上,品味郗苓的意思,忽然觉得对方分析地不无道理。 “如果付圣谕找你合作,你会答应他么?”半晌,郗苓突然问道。 常钦深吸一口气,缓缓回答:“不知道。” 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去做,不过当下他还不能告诉郗苓,他希望等事成之后,能给对方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还希望你们别觉得无聊…… 第68章 六十八 郗苓办事儿效率极高,第二天就帮付圣谕约上了vi,后者心思单纯,听到一起吃饭很爽快就答应了,并且大方地表示,这次要带他们去那家传说中价格高得惊天地泣鬼神的gloria免费享用一次。 至于gloria这家泛泛之辈光听名字就足够望而却步的顶级餐厅,付圣谕早在毕业前就跟几个同学凑钱见识了一次,至于郗苓,除了那天中午vi带他享用一次外,英国的总店他也跟vi一起去了几次,所以四个人中,真正算得上第一次光顾这家奢华餐厅的,只有土帽常钦。 去之前,常钦竟然有些紧张,特意翻出压箱底的名贵西服换上,在全身镜前看了又看,一直满意到无可挑剔了,才昂首挺胸地出门,临下班前,他又跑去公司附近的理发店洗剪吹了个拉风发型。 当他开车去接郗苓下班时,后者看到他特意坳的造型,差点没笑岔气。 “只是吃个饭而已,况且今晚的主角也不是你,你何必如此紧张。”郗苓拍拍对方紧握方向盘的手背,安慰道。 常钦的紧张显山露水,就差在胸口挂个牌子写上“我很紧张”这四个大字了,几次开错道不说,额头甚至渗出细小的汗珠,他随意地拿手扇风,顺便把车内空调调低了几度。 “我这不是第一次去高档的场所,怕说错话做错事儿给你丢脸么。”常钦理直气壮回答。 郗苓扑哧一笑:“真想不到,大设计师常钦也有自惭形秽的时候。” 常钦瞪了他一眼:“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哈哈哈,我保证不说。”郗苓举手发誓,“放心吧,我会在一旁指导你的,也就吃个西餐而已,又不是要让你干嘛。” 常钦忽然想到些什么,皱眉问道:“对了,怎么不见vi,他人呢?” 郗苓耸耸肩:“不知道,下午就没见到他了,刚才给我发短信,说是已经订好了包厢,让我们直接进去等他,他会准时出现的。” “真不知道他又唱的是哪一出,一个两个都神神秘秘的。”常钦抱怨道。 等他们停好车走进包厢,发现付圣谕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这家gloria在中国的分店是两年前开的,早在叶氏集团把分公司开来中国就有了,由叶氏集团的御用英国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整间餐厅散发着浓厚的古典欧式风格,满墙花纹缠绕的深色护墙板,过道玄关全由四个侧面皆带涡卷形装饰纹样,并围有两排叶饰的柯林斯柱式隔断,经典的欧式油画随处可见,顶面深邃且繁复,又用了与墙面相似的木饰面作装饰,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头,顶上没有悬挂主灯,全靠墙上复古造型的壁灯照亮,由于位置布置得当,过道上灯火通明,可一张张餐桌周围却光线昏暗,坐在其中,更带出一些神秘的情调,餐桌周围摆满了大型绿植,确保每桌客人的私密性。vi为他们预定的这间包厢更是雅致,摆设繁琐却不凌乱,恍惚间,让人仿佛坐进时光机,穿越到了十八世纪的英国古堡。 出于职业惯性,付圣谕当然不可能坐在沙发上傻等他们,他早已把不大的包厢绕了几圈,细细品味这复杂装饰中暗藏的细节,见两个人进来,迫不及待地连连赞叹:“叶氏集团确实大手笔,这装修,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那是自然,否则怎么号称全球最贵的餐厅之一。”常钦脱掉外套,拿过郗苓的外套一起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付圣谕这才回过神来,疑惑道:“vi呢,没和你们一起来么?” 常钦笑着走上前,揽住他的肩安慰:“别担心,他说了会准时到的。” “哦。”付圣谕收起不安的神色,定下心来。 常钦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想要不怀好意地揶揄对方几句,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压回已经涌到喉间的话,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有人在包厢外敲了敲门,紧跟着门就被打开了,几个人急忙冲门外看,却失望地发现来人并不是vi。 身穿制服的服务生走进来,礼貌周全得冲几个人鞠了一躬,招呼说:“几位贵客请入座吧,叶公子说他马上就到,吩咐我替他好好招待几位,我先给你们上冷盘,几位可以边享用美食边等叶公子来。” “这个vi究竟在搞什么鬼?”郗苓小声嘀咕道。 不一会儿,vi替他们安排好的冷盘便摆满了一整桌:搭配千岛酱的水果沙律、透明软滑的龙虾冻、表面洒满香料的鸡肉卷、法式鹅肝酱、烟熏三文鱼、西班牙生火腿。 忙了一整天的几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满桌的精致菜肴,也顾不上vi何时出现,迫不及待地拿起餐具大快朵颐起来,等把几样冷盘解决掉一半时,才发现vi竟然还没有到。 “怎么回事儿?”付圣谕拿餐布擦擦嘴,重又露出忧心的神情。 “是啊。”常钦也忍不住担忧起来,他对身旁的郗苓说,“要不你给vi打个电话吧。” 郗苓正要掏出手机,包厢门突然又被敲响了,刚才招呼他们的服务生走进来,再次向众人鞠了一躬,举止得体地问:“不知各位对我们的菜肴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三个人纷纷回答。 “那就好。”服务生微笑着说,“现在给你们上热菜。” “等会儿吧,你们叶公子还没到呢。”付圣谕急忙说,另外两个也跟着附和。 服务生继续微微一笑:“是叶公子吩咐我给你们上热菜的。”说完,不再理会三个人的反对,自顾挥了挥手,立马就有两个身着同样制服的服务员推着一台简易的移动烹饪装置走进包厢里,三个人定睛一看,发现这原来是个带有滑轮的烧烤架,上面的油汁还在滋滋作响。 “怎么你们餐厅现在推出了当面烹制食物的服务?”付圣谕好奇道。 服务生笑而不语,待两个服务员把工具摆好后,三个人便一齐退出了包厢。 剩下包厢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时,包厢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见此人一身洁白的厨师服,头上还戴着一顶高耸的厨师帽,他在烧烤架前站定,笑眯眯地冲眼前三个人弯腰鞠躬,口齿清晰道:“你们好,让你们久等了。” 这个半路杀出的主厨,不是姗姗来迟的vi又是谁。 其余三人几乎同时笑出声,他们怔怔地看向vi,不明白他又想玩儿哪一出。 vi像是看透了这些人的疑问,抿嘴一笑,动作娴熟地拿过搁在一旁的刀铲,说道:“今天就由我为大家掌厨,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此生能有幸尝到叶公子的手艺,是我们的莫大荣幸。”付圣谕第一个拍手称快。 常钦瞥了他一眼,心想您这马屁拍得可真及时。 vi得意地把玩了一番手中的铲子,让它在空中旋转360度,另一只手取过盘子,把里面加工好的新鲜牛排倒在涂满植物油的铁面上,待刀铲重新落回他手中时,他顺势将牛排翻了个面儿。 三个人饶有兴趣地盯着看,在他作花式耍帅时,一个个都忍不住长大了嘴。郗苓虽然领教过好几次vi的手艺,但看他把玩道具确实是第一次。 “想不到叶公子竟然会煎牛排。”常钦不禁赞道。 vi忙里偷闲瞟了他一眼,嘴角挂着邪笑:“我的手艺如何,你问郗苓就知道了。” 常钦急忙转头看了眼郗苓,心里突然涌出不祥的预感。 “各位想要几分熟的?”vi看向众人问道。 付圣谕:“七分。” 郗苓:“八分。” 常钦:“十分。” vi:“……”大哥你是来拆台的么?他郁闷地扫了常钦一眼。 常钦见气氛不对,只好撇撇嘴,纠正道:“好吧,我跟郗苓一样。” 很快,煎得金黄剔透的牛排就出锅了,vi把他们放进精致的餐盘里,亲自送到每一个人面前,然后站在一旁搓搓手,等待众人的评价。 “好吃好吃!gloria的t骨牛排果然名不虚传。”付圣谕切了一小块新鲜出炉的牛排送进口中,竖起大拇指。 gloria之所以价格昂贵,食材非常重要,这几块vi为他们精心烹制的牛排,原材料都来自世界顶级生牛排的加工厂,由英国专程空运过来,再配以gloria特质的香料调味,口味自然不同凡响。 郗苓吃在嘴中也赞不绝口,唯有常钦,越尝眉头蹙得越紧。 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他偷偷瞥了眼郗苓,见后者正心满意足地享用餐盘中的美味,心里越发五味杂陈。 我说你煎牛排的手艺怎么这么卓尔不群,感情是得了叶公子的真传啊?!老实交代,你俩偷偷在厨房里都干了什么,还整天拿成绩在我面前炫耀是几个意思?他在内心咆哮得要抓狂,看向郗苓的眼神几乎要烧起火来。 郗苓感受到身旁那道灼热的视线,困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常钦,正对上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不禁吓了一跳。 回家再收拾你。常钦用口型威胁他。 郗苓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懂装懂,若无其事地回过头,跟vi聊起别的事儿来。 常钦顿觉既酸涩又委屈,只好收回视线,跟盘子里仅剩的一小块肉大眼瞪小眼。 期间,付圣谕接了个电话,然后满怀愧疚地问vi:“不好意思,我师妹说她在附近,我可以邀请她进来坐坐么?” “当然可以。”vi大方地说,“她需要几成熟的,我这就给她做。” “你不用忙,她可能已经吃过饭了。”付圣谕客气道,跟着开门离开。 虽然付圣谕交代不需要准备食物,vi还是十分敬业地从餐桌边站起来,又回到烧烤架后大刀阔斧。 很快,付圣谕就领着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士回到包厢里,怀里还抱着个身着小号西装的小男孩,这孩子眼睛又亮又圆非常可爱,脖子上还系着一个暗红格子的小领结。 “你们好。”付圣谕的师妹非常大方地冲大家打招呼,随着她的举手投足,空气中顿时飘散出清淡的香水味。 “这就是我的师妹,也是我公司的合伙人,张娴雅张设计师。”付圣谕介绍道,跟着慈爱地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家伙,继续说,“这是我师妹的儿子,因为是大年初一生的,所以小名就叫初一。” “初一,你好呀。”郗苓对小孩子向来自来熟,他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分外欢喜地捏了捏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蛋。 “这位是郗苓郗律师,那边那位是常钦总监,就是我总跟你提起的我的新朋友,‘晨曦’公司的建筑师。”付圣谕继续介绍道。 “郗律师好,常总监好。”张娴雅声音婉约地跟俩人打招呼。 “还有正在餐台前忙碌的那位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叶文苼,vi你怎么了?”付圣谕刚跟师妹介绍完,就见vi呆愣在原地,痴痴地看向他俩。 从付圣谕带人进来,vi就一直低头忙碌,无暇顾及眼前,直到付圣谕突然说起对方名字,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牢牢锁在张娴雅身上,听见付圣谕问自己,他赶忙回过神来,翕动嘴唇,吐出一句话:“张老师……” 张娴雅听到vi这样称呼自己,好奇地转过头,正对上vi炙热的目光,她仔细审视了对方许久,不确定地说:“vi?” “是我。”vi激动地回答,没注意烤架上滋滋蹦跳的油渍,不小心被一颗滚烫的油滴溅到手背,vi啊地大叫一声,出于惯性向后一跳。 “怎么了?被烫了?”付圣谕第一个冲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儿。”vi甩甩手,无视手背上一大片被烫红的皮肤。 眼见此情此景,冰雪聪明的郗苓一秒就反应过来,付圣谕这个师妹,正是vi高中时暗恋的老师。 确实,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 “vi,你什么时候回国了?”张娴雅从付圣谕怀中接过儿子,让小家伙站在自己身旁,看向vi问道。 “我刚回国没多久,张老师你快坐吧,尝尝我煎的牛排。”vi重展笑颜,招呼张娴雅和小初一坐下。 付圣谕站在俩人中间,左右打量对方,好奇道:“你们俩认识啊?” “她是,我高中时候的美术老师。”vi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 “哦。那可真是太巧了。”付圣谕自然不清楚vi此时的复杂心事,自顾说,“我师妹这个人就是闲不住,我知道,她读书的时候有去高中当过一段时间的助教。” “vi是我教过的学生里,印象最深的一个。”张娴雅接话道,“他很聪明,无论教什么都一学就会……” 郗苓借几个人交谈的间隙,偷偷打量了几眼张娴雅,后者确实非常漂亮,并且文雅有气质,vi在青年时期会暗恋她一点儿也不奇怪,那个年龄的男孩子,都会视这样的女人为梦中情人,觉得她们就是自己心中一直勾画的女神样子,他知道,vi之所以那么执着地要跟自己回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能遇上当年爱慕的老师,兑现他长大了就能保护对方的诺言。 可惜天意弄人,故人重逢,那人却嫁作他人妇。 这么想着,他不禁瞥了眼常钦,用眼神描摹他线条柔和的侧脸,突然感慨万千,自己当年,同样像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地陷入那场看似毫无指望的暗恋,如果当时他俩的那场重逢,对方也牵着个半大的孩子,身边站着他的妻子,自己的心情又会如何? 郗苓细思恐极,发觉自己跟vi比起来实在幸运太多,他本不求常钦对他也能怀揣同样的感情,只要对方依然单身,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没有想到的是,现在他不仅得到了这个人,还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的心。 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有几个人能有这般运气。 vi不动声色地继续忙碌手里的活,从郗苓的角度看过去,这个人低垂着睫毛,双唇紧抿,唇角微微下压,显然有繁重的心事揪在胸中,vi早过了幼稚的中二期,很多时候,他也学会了隐忍。 郗苓轻叹口气,忽然希望这餐晚饭能够尽快结束。 “不知张设计师这次来大陆,打算呆几天?”常钦主动跟张娴雅交谈。 “这次是我先生来这边开会,正好圣谕也在这边,我就顺道一起过来了,我们公司现在有些业务在大陆,基本都是圣谕往这边跑,身为公司的合伙人之一,放任这边的业务不闻不问确实也不太像话,所以这次我特地抽时间亲自过来看看,嗯,大概会呆一个星期吧。”张娴雅优雅得体地回答,说话声音轻柔悦耳,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常钦点点头,佩服道:“张设计师这么年轻漂亮,想不到也是个女强人。” 张娴雅客气道:“哪里哪里,有机会还要多跟常总监学习,我听圣谕说了,你是去年的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的金奖得主,想不到常总监如此年轻,同样也是一表人才。” “张设计过奖了。”常钦笑笑,“有机会,我必须膜拜一下你的作品。” “我师妹的设计相当厉害,前几年一直长居香港年轻设计师榜首。”付圣谕搭腔道。 常钦听闻瞪大双眼,对张娴雅的敬佩又多加了几分。 在几个人聊天的间隙,vi呈上两份煎好的牛排,跟着弯腰捏捏初一的小脸蛋,笑问:“小家伙,今年几岁了?” “四岁了。”初一跟月牙一样,丝毫不怕生,陌生人问他问题,他就大方回答,回答完后,就乖乖地拿起刀叉,自己切牛排吃。 “张老师的儿子真听话。”vi把初一揽在自己怀里,感慨道。 张娴雅面带微笑,疼爱地看着儿子,柔声说:“这也是在陌生场合,回到家里可皮了,我跟他爸爸两个人联合起来都没法制住他。” vi抬头与她对视,望见对方满脸的幸福,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吃完饭后,常钦和郗苓先离开了,付圣谕送张娴雅和初一回酒店,最后剩下vi一个人留在餐厅里。 “你说那个张娴雅就是vi的初恋?”车上,常钦双手枕在脑后,随意问道。 回程路换成郗苓开车,他点点头,感叹道:“想不到这世界真的很小。” “想必刚才vi看见张娴雅,一定非常难过。”常钦也跟着口气低落起来。 “嗯,我懂这种感觉。”郗苓轻声回答。 “你懂什么?”常钦侧头看他。 这种,锥心刺痛的感觉。 就像,我看到当初你跟肖露在一起一样。 不仅难过,还得住你们幸福的凄凉感觉。 常钦直愣愣得盯着郗苓明暗交接的侧脸看,见对方一直不回答,内心突然错综复杂。 刚一到家,他就把郗苓摁倒在沙发上,恨恨道:“郗律师,我今晚很吃醋!” 郗苓不明就里:“你又怎么了?” “你说,你煎牛排的手艺是不是vi教的?”常钦一脸怨念。 郗苓大方地点头承认:“没错,怎么了?” “你,你整天拿vi教给你的牛排喂我,究竟几个意思?嗯?”常钦由怨念转化为满腔的委屈。 郗苓哑然失笑,干咳几声,接话道:“原来你纠结的是这个啊,常总监,你这醋吃的是不是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常钦被对方笑得莫名心虚,只好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不崩盘,占着此时身位优势,继续无理取闹:“我不管,你今晚必须补偿我。”说着,一只手不安分地去解对方皮带。 “你想干嘛?”郗苓警觉地按住他的手。 常钦舔舔嘴唇,露出一个坏笑,俯下|身低声说:“你说我想干嘛?” 结果,自然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边厢,付圣谕把师妹送回酒店,二话不说,掉头回到餐厅。 他推开包厢的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就连他们方才享用的餐具都被服务生收拾一空,餐桌重又回到整洁一新的模样。 他问遍餐馆里所有的服务生,最后终于在餐厅的后花园里找到vi。 那个人早已脱掉身上的厨师服,换回平时穿的休闲装,脖子上挂着一条明晃晃的项链,重回那幅桀骜不驯的模样,他坐在人造水池旁的一张双人椅上,把玩着方才还戴在耳垂上的十字架耳钉,脸上若有所思。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3节 付圣谕松了口气,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 “你还没走?”看到付圣谕,vi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没事儿吧?”付圣谕脸上的担心显而易见。 vi轻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儿?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儿来。” “我师妹,真的就是你以前暗恋过的那个老师?”付圣谕试探性地问道。 vi意外地转动眼珠:“她跟你说了?” 付圣谕摇摇头:“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猜的,因为你上次说过,你读书的时候暗恋过你的老师,而且对方跟我一样大,再加上晚上见你对我师妹的反应,我就猜到七|八分。” vi叹了口气,自嘲般笑了笑:“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解人意。” “vi,我师妹已经结婚了,而且她现在很幸福……”付圣谕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vi低下头,拿起手里的十字架在眼前晃了晃,“我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付圣谕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犹豫许久,最终鼓起勇气,伸手握住vi的一只手,紧紧抓在自己掌心里,安慰道:“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真的。” vi斜眼看他,勾唇一笑,把手里的十字架交到付圣谕手中:“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儿?” 付圣谕扬起眉毛。 “这个十字架,是当年我用在餐馆里打工赚的钱买的,原本是条挂坠,可是当我送给张老师时,她没有收。”vi平静地说,“后来,我就把它改成耳钉了,一直戴在左耳上,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能重新遇她,就再次把这个十字架送给她,告诉她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她,也有能力养活她,如果她能够接受我,我就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直到老去,可惜,已经有人替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vi顿了顿,继续说:“想必此生我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就当满足我多年的愿望吧,付先生,你能帮我么?”说完,满怀期待地看向付圣谕。 vi的眼尾很长,瞳仁深邃,眼梢的线条极柔极淡,让他看上去虽然高冷霸道,却暗暗藏着一种单纯无害的感觉,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在这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里,让他的目光看上去暧昧不明,花园里光线朦胧,vi细长的面庞一半掩藏在黑暗中,表情阴晴不定,不带半分神色。 付圣谕摸不透对方此时的心情,只好接过十字架,小心翼翼地放进西装内口袋里,保证一定会亲自交到对方手上 “谢谢。”vi勉强勾了勾唇角,冲对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餐厅里面。 付圣谕依然呆坐在原地,直直地看向那个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在心里酝酿了几天的疑惑,终究一个字也没有问出口。 第69章 六十九 付圣谕回到居住的酒店里,脱掉外套,径直坐在梳妆台前,取出口袋里的十字架耳钉。放在台灯下细细审视,十字架做工简单细致,通体是流畅的线型,周身没作任何装饰,灯光洒在银质的表面上,边缘像是缀了一圈金边,流光溢彩。 这枚耳钉跟随了vi很多年,他拿在手中,甚至能从这细小的银饰中感受到vi的气息。 付圣谕觉得自己绝对是疯了,一开始,他只不过想确定vi是不是当年在黑暗中吻他的那个人,仅此而已。 付圣谕长叹口气,向后仰倒在椅背上,捏了捏紧锁的眉心,口中喃喃重复道:“仅此而已。” 第二天,他在早餐厅里碰到张娴雅和初一,付圣谕就在自己住的酒店里给这一家三口订了间房。 “周先生呢?”付圣谕走到张娴雅身边,微笑着问。 张娴雅耸耸肩,无奈地说:“一大早就去开会了,又剩下我跟初一两个人。”说完,低头看了眼正牢牢抓着自己手的儿子,冲对方挤了个鬼脸。 “爸爸去开会了!”像是附和妈妈,小初一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付圣谕慈爱地蹲下身,在初一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替他教训道:“爸爸坏,老爱丢下你跟妈妈两个人,是不是?” 小初一懵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辩解道:“爸爸不坏,爸爸昨天晚上还给我讲故事了。” 付圣谕哈哈大笑,把孩子抱起来,嘴贴在他耳边问:“初一想吃什么?叔叔替你拿。” 取完餐点,三个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 “今天有什么打算?”付圣谕取出一块烤面包,在上面抹了层黄油。 “跟着你呗,既然是来工作的,总不能整天待在酒店里。”张娴雅回答,给小初一喂了一小口粥。 付圣谕笑笑:“其实你不必太过意不去,大陆这边的业务,我一个人暂时还能应付得过来,况且香港那边不一直都是你在打点么。” “说实话,圣谕。”张娴雅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付圣谕,“周泽也同意我的意思,等时机成熟了,你就把工作重心迁来大陆,如果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再找个靠谱的朋友跟你一起合伙,你要继续沿用我们公司的名字也好,另辟蹊径新成立一家公司也罢,我都没意见,只是你总这样两头跑,我挺心疼你的,我自己在香港有家庭,有初一要照顾,实在没办法兼顾大陆这边。” “我明白,我知道。”付圣谕轻描淡写地回答,“自从你上次跟我提起,我就一直有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瞒你说,我也找到了合适的合伙人,只是我还没有开口问,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答应。” “是谁?是昨晚那位常总监么?”张娴雅警觉地问。 付圣谕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张娴雅回忆了一下昨晚见到常钦的情景,满意地点头:“常总监确实不错,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踏实,不像个油腔滑调的人。” 付圣谕含笑着赞同,低头不说话。 张娴雅见对方没再接话,便捧起一个小碗,专心喂儿子吃早餐。 “对了,我这里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付圣谕想来想去,最终下定决定,把口袋里的耳钉掏出来,放在张娴雅掌心里。 张娴雅看到掌心上的十字架,立马就愣住了。 “这是vi托我交给你的,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了吧。”付圣谕解释道。 张娴雅点点头,无奈地轻笑一声:“这个孩子,太执着了。” “这么说,他当年真有跟你表白?”付圣谕一眨不眨地观察张娴雅看到十字架后的表情,语气酸涩凄苦。 张娴雅默然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时候我已经跟周泽在一起了,所以,我不可能会答应他的。他当初送我这个十字架,我之所以没收,就是怕他多想,平白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 付圣谕敬佩地看向师妹,感叹道:“在感情方面,你确实一直很有原则。” 张娴雅轻笑一声,手心拢了拢:“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仍旧这么一根筋,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圣谕,这件事儿,麻烦你替我保密好么,当年我连周泽都没有说过。” 付圣谕立马点头保证,继而又问道:“那这十字架,你打算怎么办?” 张娴雅一脸愁苦:“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再退回去,是不是会伤害他?”她抬起头,有些无措地求助付圣谕。 付圣谕压了压唇角,向她伸出手:“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就先让我替你保管吧。” “好,谢谢你。”张娴雅如释重负般,立即把十字架交还对方手中。 这边有人黯然神伤,那边就有人心花怒放。 常钦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脸上依旧挂着压不住的笑意。 公司高层召唤常钦开了一早上的会,会上宣布了两个好消息:一是文化村项目已经过审,剪彩仪式就定在下个月,二是迟迟替他拿不定的项目总算落实了,而这正是让常钦真正合不拢嘴的让原因,、——他接下来的新任务,正是叶氏集团准备开展的酒店项目。 也就是说,以后又会有大部分时间,可以跟郗苓一起共事了。 想及此,常钦的嘴角便扬得更高,虽然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大半年,但在会议上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想到能跟自己心爱的人朝夕共处,一同完成一个新项目,就激动无比。 自从上次vi在晚餐时透露风声,常钦就一直牢记在心,第二天到公司,第一件事儿就是找蒋立达商量如何想办法中标,出乎意料的是,蒋立达告诉他公司早就在跟建筑局沟通,叶氏集团的酒店项目是通过政府招标的,蒋立达跟局长张名远关系又非同一般,这个项目最终花落“晨曦”,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正式的书面合同迟迟未能签署,张名远只是口头上保证下来,这个周日,常钦得跟蒋立达出差去见正在邻城一个度假村里开会的张名远,跟他面对面细聊。 虽然还未正式签约,但常钦终于按耐不住,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郗苓,为了能给对方一个惊喜,他苦苦憋了好久,一直都在暗中拼命,正是因为全身心都放在这个项目上,他连黄堪的邀请都直接拒绝了。 出乎意料的是,郗苓听到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开心,甚至连晚饭都没心思吃,草草扒了几口就去看电视了。 常钦不明就里,急忙坐到沙发上,把郗苓搂在怀里,柔声问道:“宝贝儿,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晚饭吃得这么少。” 郗苓调整了下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事儿啊?” “还说没事儿。”常钦把脸埋在对方脖颈间,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嗫嚅着,“有什么不开心的,别闷在心里,乖,说给我听听?” 郗苓被他吹得直痒痒,忍不住向后躲了躲,解释道:“我就是,就是舍不得你出差。” 常钦趴在他肩上吃吃地笑起来:“你现在这么依恋我了,嗯?” “是啊。”郗苓毫不掩饰道。 常钦自信心爆棚,就有些口不择言:“你这样,哪天我离开你了,岂不是……” 话还未说完,嘴就被郗苓用掌心蒙住,后者紧张地看向常钦,满脸的恳求:“别说……” 常钦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连连亲吻:“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嘴快,我错了,宝贝儿,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说完,把郗苓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搁在他肩头,开玩笑道:“等我正式拿下了叶氏集团的项目,咱们以后就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共事了,到时我就怕你可会嫌弃我,整天睁眼闭眼都是我这个人。” “不会的。”郗苓拍拍他的背脊,轻声说。说完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双手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攥得青筋直爆。 这一晚,郗苓睡得极不踏实,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事重重。天刚蒙蒙亮,他就彻底醒了,心想既然睡不着,干脆披衣起床,悄声取出一个大箱子,替常钦收拾行李。 听到身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常钦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不远处郗苓蹲在衣柜前,手里忙个不停。 “你在干嘛?”常钦揉揉惺忪的睡眼,哑声问道。 他的突然出声把郗苓吓了好大一跳,后者急忙稳定住情绪,转头回答:“在帮你整理行李,你总丢三落四的,去西宁的时候忘带裤衩,去英国的时候忘带雨伞,我怕你这次又忘带些什么。” 常钦心头一暖,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伸手招呼对方:“过来。” 郗苓丢下手里的衣服,乖乖走过去。 常钦一把把他揽进怀里,就势在床上滚了一圈,把郗苓压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好呢,真是让我怎么爱你都不够。” 郗苓被压得全身血液加速,忍不住舔舔嘴唇。 一见到那粉嫩的舌尖伸出来,常钦立马精虫上脑,低头就把那湿滑的小东西含在嘴里。 吻了好一阵,郗苓推开对方,与他四目相对,柔声道:“还早呢,你再睡会儿,我先帮你把行李收拾好。” 常钦下|身在他大腿根部蹭了蹭,撒娇说:“你把我撩拨了,又把我丢一边,你,你这个负心汉!” 郗苓大笑一声,反驳道:“明明是你先撩拨我的。” 常钦困得要死,确实没什么精力玩儿更剧烈的运动,便用力把人搂进怀里,嘟噜道:“行李一会儿收拾,先陪我再睡会儿。”说完,也不顾对方什么反应,直接拉过棉被,把俩人紧紧裹成一团。 郗苓只好放弃反抗,倒在常钦怀里睡了个舒适的回笼觉。 一直睡到中午两个人才醒过来,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起床简单地弄了点儿吃的,常钦便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玩起好久没碰的游戏,郗苓拿了罐可乐,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他打。 “左边,左边后面,那边儿,快快快!”郗苓一边看,一边不忘指挥。 常钦只有两只手一个脑袋,既要顾及自己眼前的怪物,又要听从郗苓指挥,难免跟不上,一时手忙脚乱,郗苓看着好笑,故意拿脚去拨弄他的手臂。 “别吵,要输了!”常钦挥开对方的脚,头也不回地喊道。 常钦越焦头烂额,郗苓越坏心眼儿,干脆改变方向,用脚去碰对方的下|身。 常钦:“……”他忙里偷闲地瞪了郗苓一眼,示意对方适可而止。 郗苓越玩儿越欢,干脆往常钦那边挪了几寸,用脚挑开对方宽松的睡裤腰带,直接探进去。 ………… “ga over!”前方的电视屏幕里依旧孜孜不倦地提醒着。 他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这个富有节奏的提示音,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常钦抚开郗苓被汗水打湿成一根根的刘海,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深深一吻,沉声道:“我最多三天就回来了,别太想我,宝贝儿。” “那你是希望我想你呢,还是希望我不想你呢?”郗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笑。 常钦捏着他的鼻子戏弄道:“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郗苓往上移了几寸,探出舌尖舔舔常钦的嘴唇,笑问:“那你喜欢么?” “当然喜欢,喜欢死了!”常钦咧着嘴回答。 郗苓笑眯了眼,再次露出两颗小虎牙。 常钦抚摸对方光裸的背脊,低声说:“我们这趟是去见张名远,跟他讨论一些细节,等我们跟他谈妥了,政府那边应该就会通知你们公司,然后宝贝儿你的工作就开始了。” 郗苓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心中腾出一团无名之火。 “说起来,不仅蒋总是我的恩人,其实张局对我也有恩,文化村项目帮了我不少不说,以前我还是我师父助理的时候,我替师父处理工地上的事儿,有时候会在工地上碰到他,别看他是个局长,但专业能力丝毫不逊色于我们这些建筑师,他这人表面上虽然不苟言笑,冰冰冷冷的,但相处久了其实特别乐善好施,替我解决了不少难题。”常钦一刻不停地说着,郗苓趴在他胸口上,感受那片胸腔随着他说话一下下震动,喉间却越来越堵。 “还有一次……” “常钦!”郗苓急忙打断他。 “嗯,怎么了?”常钦的视角看不到郗苓逐渐煞白的脸,只是单纯地疑惑。 “我,我一身的汗有点儿难受,先去洗个澡。”说完,立马低头起身,躲开常钦的视线,逃离般躲进洗手间,顺手反锁上门。 他打开喷头,哗哗的水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洗手间,郗苓却没有爬进浴缸里冲澡,而是俯身趴在马桶上方,双手撑在冰冷的瓷砖上,在巨大的水声掩盖下,低头呕吐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来自于某张照片…… 第70章 七十 雾气蔼蔼的前方,郗苓隐约看见一张脸。 那个人工作时会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而在平时,五官端正的脸上总打理地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他的眉毛很浓很弯,笑起来像两弯新月,虽然他平常极少笑,但在郗苓的印象中,每次这个人看着自己时,一直都是面带微笑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他,那时候爸爸跟他是至交好友,他常常会来家里做客,比起锋芒外露的郗茯,他更喜欢安静懂事的小郗苓,每次来做客,都会给他带很多玩具,然后亲昵地捏捏他的小脸蛋,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一脸慈爱地教他玩新买的玩具。 那时候郗苓只觉得,这个叔叔人真好。 再大一些,那个人会有意无意地等郗苓放学,再开车送他回家,郗苓每次坐进那人的副驾驶座上,都能发现一大包零食,还有新玩具。 直到单纯的郗苓总爱把杂七杂八的陌生人领回家,被父亲严厉教训后,郗苓就没敢再坐那个人的车了,从那一刻起,除了爸爸和姐姐,他对身边所有人都有防备,也变得不怎么爱说话,如果有什么事儿,往往都会选择藏在心里。 再然后,就是爸爸的意外猝死,当时郗苓在父亲的坟前晕过去,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那个人的脸,他对郗苓嘘寒问暖,照顾有加,那时候姐姐忙着处理爸爸的后事,根本无暇顾及病重的郗苓,郗苓就是在这个人的悉心照料下,逐渐恢复健康。 从此以后,每到逢年过节,这个人都会拎着很多东西上他们家拜访,美其名曰他们的父亲不在了,自己身为郗总生前最好的朋友,理应替他照顾姐弟俩。 对他的照顾,姐弟俩一直心存感激,每当他登门拜访时,郗茯郗苓都会十分热情地招待他,直到有一天,郗茯没有忍住,把爸爸公司破产的真相告诉了郗苓。 那一刻,郗苓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原来人与人之间,表面言笑晏晏,背后却存在着那么多丑陋的谎言和虚假。 当他从英国学成归来后,他主动拜访那个人,几年的磨练,早就将他养成如伏鸾隐鹄一般沉稳的隐士,他将这个秘密深藏,换上卑躬屈膝的面容,可怜巴巴地说父亲不在了,在国内没有什么关系,对方身居高官,或许能想办法为自己谋一份合适的职位。 那个人没有料到,一向高冷孤傲的郗苓,竟然会低声下气地来求自己,他受宠若惊,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拉过郗苓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慢慢捂热,并一字一句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关照好他的前程。 末了,他向郗苓提出一个要求。 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郗苓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是,他丝毫不觉得难过,反倒为对方终于露出真面目而松了口气。 回到家后,他双手撑在冰凉的瓷砖上,对准马桶呕吐不止,待好不容易恢复后,他拿出消毒水,仔仔细细把被那人握过的手洗了七八遍,方才作罢。 只要想到那个人小时候送自己的玩具、零食,长大后在床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自己低声下气时,那人贴向他喷出的气息,他就觉得恶心无比,到了现在,演变成只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就会反胃。 如果杀人不犯法,他早已把那人大卸八块。 几天后,郗苓同意了那个人的请求,并表示当天晚上就能出现在他们约定的酒店。 凌乱的床、暧昧的光线、赤|露的身体、还有此起彼伏的摁动快门的声音……统统是郗苓记忆里最肮脏的部分。 紧跟着,又是一阵朦胧的白雾,郗苓在那团雾气中不断奔跑,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突然,旁边的白雾里伸出一只手,将他紧紧拽住。 郗苓被拽得猛然一个踉跄,他奋力挣脱那只手,不顾一切地大声叫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跑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充斥耳膜。 郗苓惊诧地转过头,直直对上一双熟悉的清秀大眼睛,那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全是困惑。 “常钦!”郗苓大喊一声,原本的惊恐淡然无存,周身顿时被一阵暖意,他张开双手,想要把对方紧紧拥进怀里。 孰料,见郗苓冲过来,常钦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在安全距离外站定。“你做了什么?”他怒目圆睁,严厉地质问。 “我……”郗苓慌张地辩驳,“我什么也没做。” “你撒谎!”常钦怒喝一声。 郗苓怔怔地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被厚重的迷雾一点点包围。 “我什么也没做。”郗苓翕动薄唇,喃喃重复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常钦冷哼一声。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另一个低沉的男声跟着响起,像回音般,紧随着常钦的尾音出现。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4节 郗苓四处张望,却不见除常钦之外任何人。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这句话又被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又来自常钦。 常钦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看向郗苓的眼神中蓄满了狠戾,让郗苓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对方脸上那随时能把人踩在脚下的阴冷。 郗苓被这尖锐的视线刺得一阵哆嗦,心脏砰砰直跳,双唇却倔强地死死抿住,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声。 见对方这副固执的模样,常钦的胸膛愤怒地剧烈起伏,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径直掉头离去。 烟雾袅袅,视野促狭,在郗苓不错眼珠的凝视中,那宽厚的背影渐行渐远。 许久之后,郗苓痴痴地吐出两个字:“常钦……” “常钦!”郗苓喊着这个名字,生生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用手背擦拭额头,发现竟然一手的汗水。 旁边的位置空无一人,常钦早就出门了。 郗苓歪过头,发现空着的枕头上躺着一张白纸,他拿过来,几个清秀的字体跃然纸上:我走了,记得要想我,但不要太想我,这几天照顾好自己,乖。后面画了个亲吻状的嘴唇。 噩梦的阴霾一扫而空,郗苓咧嘴一笑,把纸拿到嘴边,对准那个幼稚的嘴唇亲了一口。 他从床上坐起来 ,忽觉头痛欲裂。 昨天在洗手间吐完之后,他一直都觉得萎靡不振,又怕被常钦发现异样,只好强装镇定,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替他收拾好行李,又陪他打完那局半途而废的游戏,最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昏昏睡去。 昨天两个人在客厅里玩儿了一把,阳台的窗户没有关严,丝丝凉风吹进屋内,郗苓又光着身子,满身的汗被风一吹,很容易就感冒了,自从上次给父亲扫完墓被大雨浇成落汤鸡,脑袋整整烧了四天,他落下了后遗症,只要一感冒就会发烧,为此,常钦平常都会格外小心,把他照料地无微不至,生怕他一受凉,又得强拖着去医院打吊针。 结果,常钦前脚刚一离开,郗苓后脚就病倒了。 他拖着沉重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为自己冲了一杯感冒冲剂,好在今天是周日,他不用去公司上班,又不愿意去医院打针,于是干脆披了条毛毯,捧着杯热水,拿出手机跟常钦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聊完之后,直接丢开手机,窝倒在沙发上煲美剧。 过了中午,他烧糊的脑袋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于是直接躺倒在沙发上睡到了傍晚,结果一觉睡醒,脑袋烧得越发严重。 “我!不!要!去!医!院!”郗苓倔强地自言自语,仗着常钦不在家没人管他,他自己跟自己耍起了小性子,随便吞了两颗退烧药,叫了一份简单的外卖解决完晚饭,继续倒头睡觉。 一直睡到第二天,他被接二连三的手机震动吵醒。 “喂?”他摁下通话键,鼻音很重地应了一声。 “郗苓,你怎么了?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电话那头传来vi的声音,对方焦急地说道,“上班时间都过去整整一小时了,还不见你人,常钦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口气听上去挺担心的。” 郗苓艰难地清了清喉咙,高烧加昏沉的睡眠让他喉间干得难受,他哑声道:“叶老板,我生病了,想跟你请一天假。” “病了?严重么?”vi担心地问。 “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郗苓回道,跟着又问了句,“你到底准我假?” “准,准,当然准,我会跟你们部门的人说一声,你现在在家里么?等着我,我马上过去。”vi语速很快地说道。 “你不用……”郗苓刚想说你不用来了,电话就被对方挂断。 他叹口气,发现通话记录里一大串未接电话,一溜下去全是“常钦”这两个显示成红色的字,他看了眼来电时间,正好是在自己吃了退烧药睡着后,一直到vi来电前,想必自己在药物作用下睡死过去,连手机震动都感觉不到。 他又打开收件箱,发现里面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其中大部分来自常钦。 【宝贝儿,我刚吃完晚饭,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怎么不理我?吃饭了么?】 【人呢?】 【?】 【是不是睡着了?这几天天凉,记得盖好被子,别感冒了。】 【宝贝儿我好想你。】 【郗苓!】 【我说我想你了,你倒是回句话呀!】 【郗苓郗苓郗苓,宝贝宝贝宝贝!】 【真的睡了么?你平时都不会睡这么早啊,是不是生病了?】 【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宝贝你倒是吱一声。】 【亲爱的我很担心你的,见到消息赶紧回复我。】 【……】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 【再不说话我跟你翻脸了。】 【说到做到。】 【我真的翻脸了!】 【翻脸了!】 【来不及了,你再道歉也没用了,我已经翻脸了!】 最后以一个怒火中烧的表情终结。 郗苓忍不住笑出声,骂了句“幼稚”。 刚要收回手机,手机又欢快地震起来,这次是常钦。 郗苓吓了一跳,急忙稳定情绪,摁下通话键。 “你总算接电话了!快急死我了!”听筒那边的常钦听起来十分暴躁,郗苓抱着手机想,如果听筒能联通两个人的话,对方此时铁定已经把手伸过来掐死自己了。 “咦,你不是已经跟我翻脸了么?”郗苓好笑道,明知对方怒火中烧,还是忍不住想逗他。 “郗苓!你纯心想气死我是不是!”常钦果真怒火中烧了。 “对不起,昨晚睡得早,手机关了静音,没听到震动。”郗苓急忙正经地解释道。 常钦显然松了口气,语气稍有些缓和,但担心的情绪丝毫不减:“你是不是病了,听上去怎么鼻音这么重?” 郗苓本想说没有生病,一想到凭常钦的智商,肯定很快就会把自己识破,到时可能把他惹得越发生气,只好老实回答:“有点,感冒,不过现在好多了。” 常钦叹了口气,揪心地说:“你说你,怎么我一不在你就这个样子,你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那你就永远别出差,天天守在我身边陪着我。”郗苓无理取闹道。 常钦被对方闹得完全没脾气了,猝不及防甜遍全身,他掩不住笑意盎然,嘱咐道:“你乖乖在家养病,实在不行就跟公司请一天假,我还在开会呢,不能躲在外面讲太久电话,等我空闲了再打给你,乖。” “好。”郗苓回答。 常钦正要挂掉电话,只听对方突然没来由地问了句,“合约谈得顺利么?” “很顺利。”常钦的口气充满了兴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下午就能签,相关文件明天会送到你们手上。” 郗苓突然感觉心脏像被人挖空了一块,疼痛不已,他忍住钻心的疼痛,缓缓回答:“那就好。”。 挂断电话,前天早上的梦境立马飘进脑海里,他猛然甩了甩头,不愿意再回到那不堪的记忆中。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vi效率很高地出现在门外。 “我正想说你不用来了,我没什么事儿。”郗苓打开门,转身边走边说。 vi反手关上门,把郗苓拉回来,后者浑身乏力,被他一拽就在原地打了个踉跄,vi赶忙扶住他,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眉头紧拧,用手背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碰了碰。 “这么烫,还说没事!”vi怒喝一声。 郗苓挣脱他的手,轻描淡写地回答:“发烧对于我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时不时来一阵,吃了药就好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vi突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郗苓只觉得整个人被猛烈地一击,他呆愣在原地,狠狠揪住睡衣前襟。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他脑海中环绕的,全是梦境里常钦和另一个人混杂的声音。 半晌,他转过身,冷冷地看向vi,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信就算。” vi被他瞪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对方,他强压住那股莫名的怨气,两三步走到郗苓面前,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说我不信你,是常钦特意在电话里关照我,说你为了能不上医院,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他一而再地叮嘱我,如果发现你发烧,拖也得把你拖到医院。” 郗苓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激烈,他心虚地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vi妥协地叹口气,声音越发柔和:“你去床上躺着吧,我给你买点儿吃的,钥匙给我,省得一会儿你还得替我开门。” 郗苓指了指玄关处的置物架,示意钥匙在那儿。 vi又担心地看了他片刻,最后关门离开。 vi在郗苓家里呆了一整天,吃完午饭,见郗苓的热度依旧没退,执意把他拉去医院打吊瓶,期间常钦又打来几个电话,听着电话里郗苓有气无力的声音,一颗心揪得不行。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周二,他们结束工作坐上回程的火车,蒋立达见常钦这几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袋下挂着两团青黑的阴影,忍不住问道。 “没事。”常钦强颜欢笑。 蒋立达没再多问,开口提起另一件事儿:“这几天人多口杂,我不方便跟你说,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有些事儿,我不得不提醒你。” “什么事?”见对方一脸严肃的样子,常钦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蒋立达思虑片刻,缓缓开口:“你跟郗律师,是不是关系挺好的?” 常钦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跟郗苓的关系难道被发现了?转念一想,没道理啊,郗苓现在跟“晨曦”完全没有瓜葛了,从英国回来后,也再也没在公司出现过,蒋立达怎么可能发现。 见对方一脸不安,蒋立达笑了笑,拍拍常钦的手背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平时,还是不要跟郗律师走得太近为好。” “为什么?”常钦不解地看向他。 蒋立达盯着对方茫然的眼睛审视了许久,最后叹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常钦手中。 常钦狐疑地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 这是张艳照。 照片里,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紧紧搂在一起,其中一张脸非常好认,一看就是张名远,只见他微眯着眼,把相片上另一个身型瘦弱的男子压在身下,脸上表情是无尽的陶醉,而被他压住的那名男子,皮肤白皙,骨骼鲜明,大半张脸被张名远遮住,只露出尖削的下巴。 常钦的手忍不住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那男子的大半张脸都被遮住,看不出究竟是不是郗苓,而且照片的清晰度也不是太高,唯有那肤色和那细长的下巴,确实与郗苓如出一辙。常钦放大图片,仍旧无法辨认出那张脸。 常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崩裂,一开口,声音抖得极明显:“蒋总,您凭什么认定下面这个人就是郗律师,压根就没有露出整张脸。” 蒋立达显然料到对方会不相信,不咸不淡地回答:“你看看发件人。” 常钦重新看向手机,拇指一点,照片自动缩小,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对话框,他瞥了眼屏幕顶端,“郗律师”三个字赫然跃入眼帘,而这张照片的发布时间竟然是三年前,他刚刚接手文化村项目的时候。 “如果你仍旧不信,可以点进去确认下是不是郗律师。”蒋立达提醒道。 完全用不着对方提醒,常钦早就点进了详细资料,核对了好多遍,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账号,确确实实就是郗苓。 如果照片上的人是郗苓,他为什么要把这种照片发给蒋立达,究竟是出于何目的? 如果照片上的人不是郗苓,那么如此私密的照片他又是哪来的? 常钦只觉得浑身冰冷,万般思绪缠绕在胸口,堵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把手机还给蒋立达,不愿意再说一个字,双眼无神地目视前方。 蒋立达就像没有察觉常钦越来越煞白的脸,继续说:“你一定很奇怪,郗律师当年为什么会传这样一张照片给我,其实张局的性取向一直不算什么新闻,几个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固定的男性伴侣,只是俩人行事低调,张局也从不把他带到人前,所以一直都只是传闻,没有实证,郗律师之所以会传这张照片给我,只是让我明白他跟张局之间的关系,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就是,郗律师之所以会加入我们一起合作文化村项目,全靠张局在背后提携。” 听到此,常钦顿觉五雷轰顶。 “其实就算郗律师不把这样的照片发给我,我也肯定同意让他加入,本来嘛,既然是张局推荐的,我们怎么样都会接受,没想到的是,郗律师为了能得到这个项目的掌控权,竟然如此不折手段……这件事儿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以前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看你跟郗律师关系一般,就没必要提醒你,上次你被诬陷,郗律师替你跑腿的事儿我都有所耳闻,现在我们跟他很快又要有交集,不管怎么说,我都该提醒你注意一些,张局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特别爱吃醋,你跟郗律师别走得太近,万一最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就不好了。” “对不起,蒋总,我想去下洗手间。”常钦不愿意再听下去,他仓皇打断蒋立达,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二话不说直奔车厢内的洗手间而去。 刚一锁上门,他就攥紧拳头,重重地击向墙上的镜子,后者随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玻璃很快碎成四分五裂。 常钦怔怔地望向镜子中自己残缺不全的脸,冷冷地干笑了几声。 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世人角色还真是为谎言而上,到头来,原来自己才是最脑残的那个。 他打开水龙头,冷静地把手背上的的血水和玻璃渣冲干净,然后抽出一大团纸巾,慢慢把伤口擦拭干净,就像擦除他跟郗苓之间所有的美好回忆,接着,他开门走出去找乘务员,表示自己刚才不小心打碎了洗手间里的镜子,愿意承担全部的赔偿。乘务员倒是没有责怪他,反倒被他手背上那狰狞的伤口吓了一跳,急忙取出药箱,简单地给他用酒精消毒。 刺激的酒精一触碰那翻卷在外的血肉,火辣辣的疼痛顿时直钻心扉,常钦浑身一抽,死死咬住下唇,强忍住没吭一声。 处理好伤口后,常钦谢过乘务员,趁对方背对着自己收拾药箱时,悄然丢下三张百元大钞,转身离去。 蒋立达见常钦迟迟不出现,急出一身汗,此时见到过道里的他迎面走来,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些,常钦刚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这是去哪了,快急死我了,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我都差点广播找人了。” “出了点小意外,没事儿。”常钦轻描淡写地回答,从乘务室出来,他特意拉长衣袖遮住手上的纱布,生怕对方发现又要问东问西,他现在真是一个字儿也不想说。 蒋立达见对方面色不虞,也没再追问什么,识趣地闭了嘴。 常钦总算讨得清静,扭过头,望向车窗外呼啸而过的田地,陷入长久的沉思。 本来,他应该直接打电话给郗苓,质问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但是当下的他实在是太疲惫了,疲惫地什么也不想知道。 常钦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捱到下车,到站后,他揉了揉酸胀的脖子,随人流走向大厅。 原本考虑到郗苓正发着烧,便没有通知他自己几点上车了,想着等到家,给对方一个惊喜, 现在,他茫然地随波逐流,突然不知该去哪儿。 “公司有司机来接我们,送你去哪儿?”蒋立达问道。 常钦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报了个地址。 郗苓身上披了一条厚毛毯,手里捧着杯热水,因为发烧而引起喉咙发炎,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咳嗽不止。 大门突然被人用钥匙打开,跟着又被锁上,随后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进客厅,在郗苓面前洒下一大片阴影。 郗苓正翻阅手里的专业书,头也不抬地说:“粥买回来了?” 见对方半天没有动静,郗苓疑惑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燃着怒火的眼眸内。 “常钦……”他张了张嘴,含糊地喊出声。 常钦眉头紧锁,居高临下地看向郗苓,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时半眯着,眼尾一抽一抽地跳动,他双唇紧抿,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 郗苓身形一滞,恍惚间,眼前这张脸,跟睡梦中那张冷冽的脸完全重合。 常钦紧紧凝视着郗苓因发烧而微微发红的脸,许久之后,冷声说道:“你以为来的人是谁,张名远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大家感到不适,提前剧透:郗律师绝对是纯!洁!的!信我!顺便大家也可以猜一下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 第71章 七十一 郗苓握着马克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心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他稳住情绪,不动声色地回答:“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 “……”常钦干笑一声,“那就是曾经有过关系?”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郗苓不答反问。 见他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常钦气不打一处来,他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解释,或者找各种理由开脱,就算,就算他真的跟张名远有过什么,如果是出于迫不得已,常钦都准备咬牙认下来,在来的路上,他早已打算好,只要郗苓实话实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能够接受。 没有想到的是,郗苓非但什么也没说,反倒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看到了一张照片。”常钦冷冷地说,“我只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你说呢?”郗苓直视他的眼睛,反问道。 “别跟我绕圈子!”常钦怒吼一声,“我要你回答我!” “我说什么你都信么?”郗苓面无表情地问。 “只要你说,我就信。”常钦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好,我说,那个人不是我,你信么?”郗苓一眨不眨地看向常钦深不见底的瞳仁,等待对方的回答。 常钦眼珠动了动,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瞟了眼右上方,立马又调回目光。 他心虚了! 郗苓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移开如利刃般的视线,心灰意冷道:“看来你并不相信我。”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5节 常钦心里为自己刚才出于本能的反应愧疚不已,他不是不相信郗苓,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的脑袋一片混乱,再加上蒋立达在火车上跟他说的那些话,全都有理有据,压根不像凭空捏造,而且,郗苓也说过,当年他毕业回国,进的事务所确实是通过他爸爸朋友的关系,至于那个朋友为何人,已经毫无疑问。所以当郗苓质问他的这一瞬间,他确实动摇了。但他面上依旧岿然不动,镇定情绪,假装若无其事道:“既然你说那个不是你,那么那个人是谁?这照片你又是哪儿来的?” 郗苓摇摇头,轻声说:“我不能告诉你。”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常钦见对方始终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越发怒气冲冠。 “我答应过他,我不能说。”郗苓依旧平淡地回答。 常钦讪笑一声,自己已经这样焦头烂额,对方竟然,竟然还在维护别人! 从刚才进屋到现在,常钦一直都在强撑着怒火,撑了这么久,实在很疲惫,他不想再虚情假意下去,干脆撕破脸,抬高音调问道:“究竟是不能说,还是压根就没那个人,嗯?” 郗苓凝视他半晌,忽然自嘲般地笑起来:“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大张旗鼓地跑到我面前来闹。” “你这是什么意思?”常钦瞪大双眼。 “没什么意思。”郗苓捏了捏眉心,疲惫道,“你走吧,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聊下去。” “你想赶我走?”常钦只觉得被人从头泼了盆凉水,钻心地凉,他气血上涌,两三步冲上前,猛力把郗苓摁倒在沙发上,自己则跨坐在他身上,狠狠揪住他的睡衣前襟,郗苓抬起头,发现对方气得连嘴唇都在发抖。 “你一直都希望我走,是么?”常钦沉声道,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双眼爆出红血丝,眼眶红得几近滴出血来。 “我……”郗苓突觉喉头一痒,又开始咳嗽不止。 常钦蹙了蹙眉头,想要去拍对方的肩,手指在半空中抖了抖,又生生停住了。 “你究竟闹够了没有?“郗苓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重又抬头直视对方,剧烈的咳嗽让他双眼泛起朦胧的水雾。 明明是他有问题再先,自己只不过想要个答案,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无理取闹,常钦气得连心肝脾肺肾都痛,他攥紧的指节泛出骇人的白色,手背上青筋爆起,手臂一用力,郗苓就被他拽到跟前,他眯起眼,细细品味这张精雕玉琢的脸,想着平日里如此不染烟火气的一个人,竟然会在别人身下翻滚求饶,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越碰不得,谁知道在这层冰清玉洁的表皮包裹下,是怎样的污秽不堪。他冷冷笑起来,同时晃了晃脑袋,粗声说道:“说什么好听,要我的第一次,明明是你自己不干净,所以不愿意给我上,怕被我发现对不对?” 郗苓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这样看我?” “不然你想让我怎样看你?嗯?”常钦勾起唇角,把大拇指的指腹用力摁在郗苓薄薄的唇上,来回碾压。 郗苓疼得直皱眉头,伸手挥开常钦的束缚:“既然这样,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见对方要推开自己,常钦越发愤怒,他发狠劲儿掰过郗苓的下巴,紧紧捏着左右打量,如同打量一件物品般,眯眼审视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发现,这下巴,竟然跟照片上那尖削的下巴完全吻合。 常钦只觉得胃部像是被人猛力地踹了一脚,胃里一片剧烈的翻江倒海,忍不住差点儿吐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把郗苓的下巴拉向自己嘴边,指尖抵在两处腮帮间,强迫对方张开嘴,跟着低头向那两片唇瓣吻下去。 他吻得十分粗暴,完全不像从前那般缱绻温柔,舌头在对方口腔内胡乱翻卷,牙齿也与郗苓的牙齿四处磕碰,口腔内的皮肤本就柔软,没一会儿,一股甜涩的血腥味直达味蕾。 郗苓闷哼一声,用力推开对方,唇角挂着一滴刺目的血珠,白皙的下巴被对方捏出深红色的指印。 常钦见状,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忧心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原先的阴狠。他视若无睹,继续掰过郗苓的下巴,盯着他细长的凤眼恶狠狠道:“怎么,想扮纯洁?” 因为力道过大,常钦缠满纱布的手重又渗出鲜血,郗苓喘着粗气觑了一眼,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啪!”郗苓挥手,冲着常钦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常钦挨了一耳光,却笑得更深,他再次低下头,狠狠吻住对方的唇。 更多的血从郗苓嘴角流出来,他不知道常钦咬破了哪里,只觉得口腔中哪儿都疼,被对方的牙齿四处乱磕,更是疼得半张脸都跟着抽筋。 他拧紧眉头,再次大力推开常钦,紧跟着又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常钦不为所动,捏着下巴的手越发狠力,粗糙的纱布把郗苓嫩白的皮肤磨出一道道细微的划痕。这次,无论郗苓怎么反抗,他就是不放手,甚至直接拿牙齿咬住郗苓的舌尖,不让对方逃离。 郗苓疼得眼泪直掉,只能反手扣住常钦的后脑勺,强忍住舌尖被咬住的疼痛,门牙狠狠抵向对方的上颚,。 常钦突感一阵钻心的疼,觉得自己的嘴也破了,混杂着郗苓的鲜血,统统流进口中。 两个人就这样死命地啃咬对方,津液混杂着血液,谁也不甘示弱,一直到另个人都被咬得喘不过气来,才不得不放开对方。 两个人喘着粗气,四目相接的瞳仁内火光四射,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他们就这样用眼神做着拉锯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只需靠这恶狠狠的目光,就能直接吞了对方。 常钦扬眉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那你证明给我看。” 郗苓疑惑地看向他。 “是不是清白的,做一次就知道了。”常钦露出一个十分无赖的笑容,舌尖在沾满鲜血的上唇绕了一圈,跟着又大力把郗苓拽回来,两三下除掉他宽松的睡裤,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伸向对方身后,找准位置,毫不犹豫就把食指插了进去。 “啊!”郗苓疼得快晕过去,出于本能地,他屈膝狠狠顶向常钦的肋骨。 常钦闷哼一声,手指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往里戳,那里干涩无比,就算自己感受不到,也能想象郗苓此时有多疼,但他就跟鬼迷了心窍一般,始终无动于衷。 “常钦!常钦,你住手!”郗苓疼得连声音都颤抖,他全身上下都在不停挣扎,五官精致的脸庞几近扭曲。无奈此时正发着高烧,他抵不过常钦强劲的力道。 常钦罔若未闻,缠着纱布的手紧紧捏住郗苓瘦弱的肩膀,白色的绷带很接二连三地渗出血来。 这时,大门再次被人打开,一听到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常钦瞬间清醒,触电般地放开对方,郗苓来不及穿裤子,只能扯过丢在一旁的毛毯,遮住光|裸的下半身。 vi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几个袋子:“郗苓,粥买回来了。” 走到一半,他突然僵在原地。 “常,常钦,你怎么提早回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本来常钦说好晚上回来,现在才刚刚过中午。 vi粗粗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场景:沙发上一片狼藉,郗苓紧紧捂着毛毯,低头咳嗽不止,尖削的下巴上隐约可见几道深红色的指痕,常钦则半坐在郗苓身上,衣衫不整,衬衣扣子崩掉了好几个,宽厚的胸膛半裸在大开的衣领外,随着他的呼吸剧烈地上下起伏。 这气氛,看起来真不像久别重逢的样子。 常钦看了vi一眼,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用手背狠狠地一抹嘴角,从郗苓身上爬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向门外,经过vi身旁时,甚至带出一阵劲风。 一直听到大门被重重地摔上,郗苓方才倒回柔软的沙发靠垫上,闭了闭眼,用力吞下满腔的血水。 “你怎么了?”vi迫不及待地冲到郗苓跟前,细心查看他下巴上的伤痕。 郗苓别过头不愿意给他看,紧抿双唇一声不吭。 vi叹口气,知道他性格倔强,也就不再强求,俯身拿过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粥,递到郗苓手中,柔声说:“趁热吃吧,吃完我带你去医院。” 郗苓点点头,打开包装盒,面无表情地埋头喝粥。 吃完饭后,vi又小心地在郗苓下巴上抹了点散瘀药膏,然后帮他披上外套,带他去医院。 常钦自从逃离般地走出郗苓家后,并没有离去,而是坐在汽车里,呆呆地望向郗苓所住这栋楼的大门口。 一晃一个钟头过去了,他却全然不知,双眼依旧茫然地望向窗外,这时,门口突然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个子稍高一些的人,用手臂揽着另一个被风衣紧紧裹成一团的人,先把他送进副驾驶座上,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座里,开车离开。 见到此情景,常钦心脏猛然一揪,二话不说,发动车子跟在那辆车后面。 vi带郗苓来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停好车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出车外,带他走进急诊大厅,常钦停下车,也跟了进去。 一路配药、打针,vi陪在郗苓身边忙前忙后,常钦就远远停在能看得见他们的角落里,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目不转睛地守着。 他看到直注射台前,郗苓拉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眉头锁成一团,躲开眼不敢看护士扎针。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那么怕打针。常钦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心里跟着一疼。 注射完后,vi替郗苓举起吊瓶,两个人找了处空位并排而坐,常钦马不停蹄地远远尾随,见他俩坐下,自己也找了个能看得见俩人的偏僻角落,安静坐好。 上一次来这里,也是陪郗苓吊盐水,可是那时两个人的距离,明明那样亲密无间。 事情转变得过于突兀,让人猝不及防。 前一刻还卿卿我我的两个人,这一刻,却只能远远偷窥。 常钦不明白横亘在他跟郗苓之间的究竟是什么,让他俩的感情之路走得如此艰难,他以为他们终于走到了柳暗花明,却不曾想,决绝,竟然来得这样突然。 常钦一眨不眨地看向郗苓所坐的方向,虽然距离极远,甚至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可郗苓下巴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却在他眼前四处晃动,让他的心脏越发疼痛。 我究竟干了什么?他闷头沉思。 郗苓看上去似乎不怎么爱说话,vi有时主动跟他搭话,郗苓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最后干脆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见郗苓仰头睡着了,常钦这才收回视线,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后脑勺架在塑料椅背上,出差的这几天里,睡眠时间少之又少,再加上刚才跟郗苓这么一闹,常钦只觉得头昏脑涨,刚闭上眼睛,很快就熟睡过去。 一长串不怎么愉悦的梦过去后,常钦突然被人摇醒,他睁开眼,vi好看的黑亮眸子顿时映入眼帘。 常钦被眼前这张脸吓了好大一跳,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收回惊恐的情绪,在狭小的椅子上躺得太久,一觉醒来,只觉得手麻脚麻,他坐直身子,身上的衣服突然滑落下来。 “郗苓已经挂完盐水了,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别等了,回家吧。”vi俯下身,看向常钦轻声说道。 常钦眨眨眼,依旧一头雾水,他本想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突然又懒开口,顿了顿,最后只回了一声“嗯。” 回家?回哪个家? 他自嘲地笑笑,低头看到腿上的衣服,递还给vi:“谢谢你的衣服。” vi接过外套,冲他微微一笑:“不客气。”跟着转身回到郗苓身边,郗苓仍坐在老位置上,只是手上的吊瓶已经没有了。 从vi走向他,到领他离开大厅,郗苓至始至终没有往常钦的方向看一眼。 常钦等两个人彻底消失在转弯角,这才站起身,两条发麻的腿在地上跺了跺,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向停车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前面写得太甜,虐起来挺矫情的╮(╯▽╰)╭ 第72章 七十二 待vi离开后,郗苓爬上床,准备关灯睡觉。 大门再度被人用钥匙打开,这次,郗苓听清寂静的走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便早已明了来者为何人,他安坐在床头,心情忐忑地等待那人出现。 没多久,卧室门果然被打开了,常钦修长的身影直直地立在门框间。 两个人表情复杂地对视了好久,常钦猛然回过神来,尴尬地轻咳一声,问道:“你,好点儿了么?” 郗苓点点头,继续看向对方。 常钦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有些事儿,我觉得今天我必须得问清楚,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一直在这儿赖着,等到你愿意说为止。” 他的眼神极其凶狠,泛着亮光的瞳仁内无半分妥协之意。 郗苓不错眼珠地看了他许久,继而低下头,缓缓说道:“当年,河滨城市项目的负责人,就是张名远。” 常钦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爸爸投资失败,最终导致你们公司直接破产的那个项目?” 郗苓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张名远跟我爸爸一直是至交好友,那时候他担任住建局建筑审批办主任,手中自然掌握许多内情,我爸爸就是靠了他这层关系,才慢慢把公司做大,湖滨城市自然也是他给的建议,当时他透露给我爸爸说,政府里有许多高官都看中这个小区,因为风景好,环境优美,远离市区污染少,只要敢花钱,把这片地打造成高档住宅区,绝对不愁卖不出去。我爸爸听完后非常兴奋,他觉得张名远的分析合情合理,所以二话不说,拿出公司大部分的资金统统投进小区的建设中,可惜结果……你也知道了。” “可是,张名远当年只是给了你爸爸一个建议,并不代表他就害了他。”常钦说道。 “是的。”郗苓点点头,“所以当爸爸去世后,张名远每天来我们家里看望我跟姐姐,甚至照料生病的我,我们都没有怨过他,他一直都说,他跟爸爸是好朋友,现在爸爸不在了,照料我们姐弟俩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有一天,姐姐实在忍无可忍把真相告诉我,我才发现,张名远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温文儒雅的外表下,内心有多肮脏。”郗苓越说越气愤,后面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郗苓缓口气,接着说:“姐姐告诉我,当她上法庭打官司时才知道,原来湖滨城市这个项目背后的水极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张名远,是他和建筑公司沆瀣一气,偷偷把初始方案改掉,才导致后来房子建成后没法过审,最后直接成了烂尾楼,可怜我爸爸,成了他们黑心交易的替罪羊。” “当年的事情,难道检察官没有查出来么?”常钦不解道。 郗苓苦涩地摇摇头:“爸爸是项目的最大股东,直接投资人,一旦项目出了问题,所有的责任必然全由他承担,不过,如果当年我们能有足够的资金,请个更好的律师替我们打官司,我们也不至于会输,这就是为什么,回到学校后,我继续选择法律,并且一定要考取律师证的原因,那一刻我才明白,爸爸当年之所以一心要我学法,就是为了避免万一有一天,自己被人坑了一脚,却无能为力。 “等我学成归国后,我便开始筹划怎么报复张名远,因为他,我爸爸猝死在会议桌上,而他却平步青云,一路晋升为副局长,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郗苓摇头叹息,“我听说,等文化村项目开始运营,他很快就能升为局长。” 常钦安静地听着:“然后呢?” “我接近他的第一步,就是主动登门拜访,恳请他帮我在熟识的律师事务所谋份职位,我心里清楚,只有在他眼皮底下做事儿,才能偷偷搜集到与他有关的罪证,我相信,狗改不了吃屎,以他的为人,坐在他那样的位置上,黑料一定相当的多。只不过,他这人过于严谨,我暗地里调查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后来,我得知政府开始公开招标文化村项目,由张名远全权负责。如此庞大又错综复杂的项目,内部牵涉诸多利益,我决定,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想办法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来。” “所以你求他替你说话,让他跟蒋立达推荐你,从而加入文化村项目,对不对?”常钦冷冷道。 郗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次点点头。 “你也是因为这个,出卖自己的……”常钦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划破喉咙,吐出后面两个字,“肉体。” 孰料郗苓却自嘲地叹口气:“我要真能那么破釜沉舟也就罢了,不至于后来会被人抓住把柄,反咬一口。” 见常钦蹙紧眉头,满脸的疑惑,他微微一笑,解释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照片上那个人真的不是我。不瞒你说,当年我确实想过牺牲自己去报复他,结果我做不到,而且,对付他那般禽兽,这种牺牲太不值得。但是,”郗苓顿了顿,继续说,“照片上的人是谁,我又是怎么得来这张照片的,我确实不能告诉你。” 常钦眉角抽了抽,眯眼仔细审视了郗苓片刻,缓和了些语气:“好吧,我姑且相信你,可是,既然你坚持照片上的人不是你,那你究竟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蒋立达?如果你只是想向他证明你跟张名远的关系,大可以直接把照片给他看,你发到对方手机上,难道不怕他抓住你的把柄么?” “我就是要被他抓住把柄。”郗苓理所当然地回答,“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信任我,才放心把文化村项目所有的内部资料交于我,另外,我也想以此试探,当事发之后,他究竟会选择站在张名远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事实证明,我赌输了。”郗苓抬头看向常钦,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你是说,他给我看那张照片,是为了离间我跟你的关系?”常钦问 “自从我被诬告学历造假,我就知道,这是张名远对我的警告,他是想以此告诫我,他经察觉到了我在暗中调查他,我不知道他究竟跟蒋立达说了什么,至少现在看来,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不是么?”郗苓直直地看向常钦,眼神富含玩味。 常钦被他瞪得心虚无比,摸摸鼻子道:“对不起,下午是我冲动了。” “我没有怪你。”郗苓轻声回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种时候,你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 常钦故意转移话题,问道:“既然你说你是为了报复张名远才接下文化村项目,那么,从一开始,你接近我,也是为了报复,是么?” 郗苓猛地抬头看向对方。 常钦勾起唇角,喉结上线滚动了一圈,继续说:“从第一次我们见面,你好心送我回家,给我煮粥,到后来接二连三地把喝醉酒的我送回家,当时我真的以为,这只是巧合,现在想起来……”他不忍心再说下去,苦涩地轻笑一声。 郗苓听他说这这些话,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他赶紧移开视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低声呢喃:“你竟然这样看我。” 常钦没有听见对方的自言自语,自顾分析:“其实细想起来,那天我让你搬进我家里住,也并非‘巧合’,你借故给我打电话,说资料落在办公室里,又让我去你家取,从而让我发现白玉兰住在那儿,其实你是间接考验我,看我会不会出于好心,让你搬来我家里住,对不对?” 郗苓感觉到头顶上方射来冷箭般的光芒,内心一片冰凉。 常钦见对方无言以对,自认为这便是默许的意思,他干哑地一笑,开口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挺傻逼的,一心只顾追求爱情,哪像你们,一个个都有崇高的理想,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在你们眼里根本不削一顾。肖露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他如叹息般道出这几句话,字里行间都带着自怨自艾的讥讽。 郗苓低下头,沉思良久,最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确实没办法否认,当初接近常钦,多多少少有这样的目的。毕竟,常钦是这个项目的主案设计师,若真有什么,通过他,也能及时发现。 常钦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郗苓缓缓回答:“我一直都在利用别人,所以换成别人,同样也在利用我,我所有的为人处世,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那么我呢,我也是你的一颗棋子么?”常钦不假思索地问道。 郗苓看了他许久,说:“是的。” 常钦的表情一秒僵住,他努力保持住不崩裂,哑声问:“在你的人际关系里,就没有不是棋子的人么?” 郗苓沉思了一番,回答:“有,”顿了顿,他又加道,“vi。” 常钦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撑住才没有瘫倒在地上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郗苓身边,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拎出一串钥匙,轻轻放在郗苓身旁的床头柜上:“这是你家的钥匙,现在,我还给你。”他深吸一口气,“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外,顺手带上了房门。 郗苓呆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这才后知后觉到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发现左手的掌心里,不知何时被右手指甲抠出了斑斑驳驳的血痕。 他捏紧拳头,向后仰倒在松软的靠垫上,无奈地勾起唇角,极其变态地发现,就在刚才常钦转身的那一刻,对方脸上那冰凉透底的表情,竟然让自己分外痴迷。 我终于让他露出了本来的样子。他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这样想道。 常钦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久违的家里。 一打开门,满屋的粉尘味儿。 他挥挥手,驱散弥漫在眼前的呛人灰烟,忍不住哀叹口气,不知不觉在郗苓那儿住了大半个月,刚才开车回家时,甚至几次开错反向。 他在原地怔了怔,然后去洗手间拿出扫帚拖把,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把桌面上的灰尘统统擦干净,忙完后,他打算去冲澡,这才发现自己的贴身衣服都搬去了郗苓那儿。 他的愣在原地,这才想起好在刚出差回来,行李箱就在自己身边,他蹲下身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出发前郗苓替他一一整理好的:雨伞,常备的感冒药、消炎药、晕车药,干净的枕巾,防尘用的口罩……应有尽有,常钦逐一将这些东西取出来放好,内心隐隐觉得,郗苓当初为他准备这样的一个箱子是不是故意的,也许对方早就料到,等他出差回来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分崩离析,所以提前为他准备好这些生活必需品。 换做以前,他当然不可能怀疑郗苓会怀揣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只要想到郗苓这两个字,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取出一套睡衣睡裤,冲完澡后,疲惫不堪地倒在床头,取过笔记本摁下启动键,显示屏跟着亮起来,一张清晰的桌面壁纸跃然眼前。 正是两岸四地建筑设计颁奖那晚,坐在台下看自己领奖的郗苓。 他挑选了其中最满意的一张,设为电脑壁纸。 一眼的眉眼、一样的浅笑、一样近乎痴迷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却掺杂了一丝丝讽刺。 常钦紧紧盯着屏幕里的郗苓看了许久,突然“啪”得一下合上电脑,没了上网的兴致。 他觉得,当初自己一定是瞎了,竟然会通过那几张照片,认定郗苓深深迷恋着自己。 撇开张名远的事儿不说,至少,他从未对自己说过“我爱你”。 多么可笑!常钦自嘲地轻笑一声,关灯倒头睡觉。 早上,郗苓从痛苦难耐的感冒发烧中醒过来,隐隐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见自己醒了,那人俯下|身,在他耳边柔声道:“醒了?我自己学着熬了点儿粥,你要不要试试?” “常钦?”郗苓脱口而出。 身旁的人立马叹了口气。 郗苓睁开眼,发现vi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万分怨念。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6节 郗苓尴尬地轻咳几声,顶着昏沉的脑袋慢慢坐起身,一开口如破风箱在拉扯:“你怎么进来的?” “你给我的钥匙,难道你忘了?”vi回答。 “哦。”郗苓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失望显而易见。 vi见状满腹不爽,撇撇嘴,强迫自己把那些抱怨压回肚子里,转身走向厨房:“起床吃饭吧,吃完我再送你去医院。” “今天不去医院了。”郗苓不假思索地回答,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为什么?你病还未全好。”vi急忙走回来,轻拍他的背。 “很多工作,很急,等不了了。”郗苓边咳嗽边说。 “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vi说。 “没得商量。”郗苓冷冷打断对方,脸上是不容置喙的倔强。 vi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郗苓刚一进办公室,就收到助理递上的文件,果然是“晨曦”建筑行已中标的通知。 收到通知后,就是例行的三方研讨会,叶总此时人还在英国,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vi就代替他爸爸出席第一次的方案洽谈会。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常钦跟郗苓又是最早出现在会议厅里的,当然,还加了个vi。 气氛相当尴尬,还未走进会议室时,郗苓远远就瞧见狭长的会议桌前常钦孤单的背影,他不动声色,照例在对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经过常钦身边时,带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皮鞋在地板上踏得“哒哒”响。 常钦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对方一眼。 郗苓没有看他,直接埋头翻阅手中的文件。 两个人就像从未认识对方一般,徘徊在彼此之间的空气冰冷地几近碎裂。 不过,见到此情此景,最头痛地还是夹在中间的vi,他一会儿看看郗苓,一会儿又看看常钦,直觉自己上辈子一定得罪了这两位大爷,今生才总被夹在这俩钢炮之间焦头烂额。 “我说……”vi清了清喉咙,打破死寂般的沉闷,“大家好歹朋友一场,别,别搞得跟杀父仇人似得,好吧?” 郗苓依旧埋头翻阅资料,只是手里的纸迟迟未更替一张;常钦仍旧双眼无神地转动手中的笔,只是那笔掉落的频率高得让人无语。 vi抹了把一头的汗,一万个后悔自己为啥要跟着跑来参加会议。 “那什么。”vi作死般再度开腔,“你们两个,真的不能和好了么?” “除非你能让你们的郗律师跟我道歉。”常钦甩着笔,接口道。 郗苓冷哼一声,翻过一页纸。 “怎么?您还觉得自己委屈了怎么着?”常钦抬起头,冷冷地扫向郗苓。 郗苓也抬头与对方四目相接,不甘示弱道:“这里是公共场合,要发疯麻烦出门左转。” “……”常钦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呼呼地别过头。 “那个……”vi煽风点火道,“我冒昧地问一句,既然常总监你跟郗律师吵架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跟郗苓在一起了?” 常钦:“……” 郗苓:“……” 俩人不约而同地瞪向他。 vi像被两盏上千瓦的灯泡直直照着,很快就大汗淋漓,他连忙举手投降:“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看气氛这么沉闷,调节下气氛,你俩至于这么虎视眈眈的么……” 俩人同时哼了一声,重回先前状态。 结果又剩vi一个人左右为难。 半刻钟后,救星般的蒋立达率先到达会议室,vi感激涕零地看向对方,第一次相见,vi直觉“晨曦”公司的大老板竟然如天使般光芒万丈。 “郗律师,好久不见。”蒋立达先冲郗苓点点头,礼貌周全地打了声招呼。 郗苓起身与对方握手,嘴角微微扬起,波澜不惊的瞳仁内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位就是,叶总的公子吧?”蒋立达看向vi,笑脸相迎道。 vi也起身与对方握握手。 “想不到令公子如此年轻就才华横溢,正是后生可畏啊,哈哈哈。”蒋立达笑呵呵地说。 “哪里哪里,蒋总您过奖了。”vi谦虚道。 “你们再等一会儿,张局马上就到。”蒋立达看向众人说道。 “张局”这两个字就像一记闷雷,炸的常钦跟郗苓两个人瞬间面色发白,纷纷不自觉地换了个坐姿。 郗苓就算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蒋立达在说这句话时,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多意味深长。 而常钦,藏在桌下的那只手,早已狠狠攥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郗律师,对于你一跟常钦吵架,读者大多站你这边这一现象有什么想说的? 郗苓:谢谢大家对我的厚爱,我会用更多的日常来报答你们。 记者:是什么样的日常呢?我们表示很期待。 郗苓:就是,日常。 记者:什么? 郗苓:每天都日常钦。 记者:…… 第73章 七十三 一场会议,表面气氛和谐,实则剑拔弩张。 张明远和郗苓之间的过节,郗苓和常钦之间的过节,常钦因为郗苓而对张明远说不清道不清的敌视,蒋立达对郗苓态度不明的关系,统统在这狭长的会议桌上刀光剑影,只是,每个人都久经沙场,早已学会完美地掩饰情绪,因此,如vi这种不明就里,根本不清楚几个人之间暗潮涌动的局外人,半点没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表面言笑晏晏,内里深恶痛绝,偌大的人际关系,顷刻间缩略在这小小的会议室里。 只不过会议结束后,郗苓终究还是没能够伪装到底,当蒋立达按照惯例邀请他留下来共进午餐时,他毫不犹豫地婉言谢绝了。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请郗律师吃顿饭。”蒋立达嘴上说着惋惜,面上却笑颜如花。 郗苓轻微地抽了抽嘴角,和颜悦色道:“蒋总太客气了。”跟着看向张明远,愧疚地说,“真抱歉啊张局,工作实在是忙不过来,中午就不陪你了。” 张明远也是一张万年弥勒佛脸,一样遗憾道:“郗律师再忙,也该抽时间吃饭嘛,不过你执意离去,我便不留你了,年轻人嘛,工作总是放在第一位的。” 郗苓笑而不语,低头整理文件。 常钦像个看客般冷眼旁观这一出戏,在心里嗤了一声。 蒋立达跟着看向vi问:“不知叶公子是否有时间,能赏脸与我们一同吃餐饭?” vi客气道:“真抱歉,我们公司的工作量确实多得堆成山,我必须跟郗律师一起回去,我手头也有好多事儿等着要我去处理呢。” 蒋立达尴尬地笑笑:“也对,叶氏集团的分部迁来中国没几年,叶总现在人又在英国,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靠你解决。” vi感激地点点头,满脸写着理解万岁。 “常钦。”蒋立达继续转移目标,“你呢,跟我们去吃饭么?” 与此同时,郗苓正忙着整理资料的手顿了下,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那修长的指尖在轻微颤抖。 常钦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郗苓,对方依旧埋着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于是回头爽快道:“好啊。” 郗苓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他闭了闭眼,背上单肩包,与众人一一告辞后,和vi一同离开。 路上,vi开着车,转头瞟了眼郗苓,问道:“你跟常钦究竟是怎么了,闹得这么凶,连饭都不能一起吃了?” 郗苓把手肘撑在窗框上,大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捏了捏眉心,疲惫道:“全是虚与委蛇,我不想再奉承了。” 姐姐说的没错,想要爱情,就得放下仇恨;想要复仇,就得抛弃爱情,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儿,能够相得益彰。 就在常钦选择留下来,与那几个让他深恶痛绝的人共进午餐时,他就明白,自己想要的,终归是得舍弃了。 毕竟,常钦此时依然还是蒋立达手下的员工,对蒋立达也好,甚至对张明远,对方都心怀感恩,幻想他能够不顾一切站在自己这边,这是不是太傻了。 况且,他已经亲口承认,对方对自己而言,确实只是个棋子而已。 郗苓长久地叹了口气,再吸气,突觉五脏六腑都被牵扯地生疼。 午宴上,几个人相谈甚欢,酒一杯接一杯地灌,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 张明远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也变成大舌头,神志不清导致他跟着口不择言起来,只见他一只手搭在蒋立达的肩上,嘴贴着对方耳朵,不轻不重地说:“那个人,你,你想办法给我弄走,我,我看到他就,就心烦!”说完,还不忘烦躁地挥挥手。 蒋立达的神智比他清楚许多,听闻急忙赔笑:“张局放心,关于那件事儿,我早就安排好了。” 张明远听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紧挨着他俩坐着的,是神智更加清醒的常钦,常钦没有什么心情跟这帮人喝酒,再加上郗苓的离去,对他来说多多少少有些难受,当时他说要留下,本就是嘴硬故意气对方,现在才发现,不管跟郗苓赌气也好,吵架也罢,原来看不见那个人,才是最最痛苦的。 当他听到张明远这么说,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至于张名远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但他不露声色,依然低头默默吃菜。 散席后,一行人毕恭毕敬地送走张明远,待对方的奥迪车消失在马路尽头,蒋立达摇头晃脑地看向身旁的常钦,抬起一只手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得意道:“统统都搞定了,这周六就是文化村项目的剪彩仪式,记得到时穿上正装。”说完,便笑呵呵地走进公司大楼里。 剩下常钦一个人站在原地,呼啸的北风将他吹成一头乱毛。 几天之后,历尽磨难的文化村终于得以顺利对外开放,剪彩仪式当天,平时安静地连鬼都爬出来的公园门口热闹非凡,前来凑热闹的人群将偌大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主办方甚至邀请来了真人s秀,于是,仪式现场瞬间就像时光穿越,一时间,黄帝、炎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明成祖、康熙、雍正、乾隆等等各个时期的威武帝王和帝王的嫔妃们汇聚一堂,场面混乱的足够让人啼笑皆非。 而前来出席剪彩仪式的嘉宾,除了张明远蒋立达常钦这些参与项目全程建设的人员,甚至连□□和市长都亲自驾临现场,足见这个项目对政府来说有多重视。□□走上演讲台,宣布文化村项目正式对外营业,从今日起,游客便可凭票入场。 业内的许多大人物也都出席了这次的剪彩仪式,黄堪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跟这个项目八竿子打不着的付圣谕也赶来凑热闹,拍着常钦的肩,直夸赞他了不起。 黄堪看向常钦的眼神却十分复杂,一半是一如既往的欣赏,另一半是无限的遗憾,他摇摇头,叹息道:“太可惜了,我们公司竟然错失了像常总监这样难得的优秀人才。” 常钦愧疚道:“黄老师太看得起我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为黄老师效力。” 黄堪拍拍他的手,一脸慈爱:“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位置,我永远都会为你留着,等哪一天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老实说,除了你,我根本就没打算考虑找别人。” 常钦受宠若惊,黄堪对自己的肯定和厚爱,一直是他心里的一股暖流,可惜当初自己一心想要追逐郗苓的步伐,只能残忍地拒绝了这为大师为自己留出的,让人人趋之若鹜的职位。 待黄堪离去后,付圣谕再次降临在他面前。 “真可惜。”付圣谕看向常钦,摇头晃脑道。 “可惜什么?”常钦白了一眼,“说话能不打马虎眼么。” 付圣谕笑笑:“我是说,我下手太晚了。” “什么意思?”常钦困惑道。 “不瞒你说,我本来一直都想问你,有没有跟我一起开公司的打算。”谈及工作,付圣谕一秒换成严肃的神情。 果然被郗苓猜中了。常钦在心里感叹了句,面上却装作十分意外:“什么?跟你一起开公司?” 付圣谕点点头:“近几年我总待在内地,接的也大多是内地酒店项目,后来我师妹就跟我商量,她继续负责香港那边的业务,而我则把重点移向内地,但是,这边的项目错综复杂,我一个人很难应付得过来,如果我要来这边开公司,必须得找个在有十足工作经验的人才行,而这个人,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呢?”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常钦,等待对方回答。 虽然早被郗苓打了预防针,但乍一听付圣谕开口,常钦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见常钦许久不言语,付圣谕挫败地笑笑,搓搓手说:“都怪我,这个邀请提得太迟,我本想等找到了合适的写字楼,一些相关手续都办妥了之后再问你,谁知道你这么快就接下了叶氏集团的项目,叶氏集团财大气粗,相信没有哪个人会舍得抛弃这样一个大项目。” “唉,不是你想的这样。”常钦只觉得有苦难言,他当初之所以争取这个项目,纯粹只是为了郗苓,根本没想过别的,想不到事情竟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早就谋划好的在上班时间也可以跟对方腻歪的如意算盘没打成,反倒因此跟郗苓闹得势不两立,到现在还在冷战中。 想及此,常钦就觉得万分委屈。 另外,今天这场仪式,所有该出现的人统统出现了,就连当初给郗苓打下手的助理都来了,唯独缺了这个项目的代理律师郗苓。 对于郗苓的缺席,事务所那边的理由是,对方已经不属于这个事务所里的员工,所以无权决定他是否出现。 而郗苓此时是叶氏集团的代理律师,跟文化村项目风马牛不相及,出现不了在现场,也能说得过去。 但这种理由,拿来骗骗外人自然绰绰有余,像常钦这种内部人员都一清二楚,为了不让郗苓出现在今天这种盛大的场合,某些人可谓煞费苦心。 那个人想要郗苓消失,彻底消失,这个项目得以顺利建成,郗苓的功劳一样必不可少,但有人就是要让他难堪,让他知道,自己以前所有的努力,统统都是白费。 常钦怔怔地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哑然失笑。 就在公园的另一头,一家装饰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内,五楼的落地窗边,一位清瘦的男子坐在餐桌旁,那男子跟服务员要了杯拿铁,然后端坐在沙发上,慢慢品味着手里的咖啡,同时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 坐在他的位置上,能够清晰地看见楼下铺满大红地毯的剪彩舞台,上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他眯起眼,甚至能依稀辨清其中某个一身深黑礼服的年轻男人,那人身量欣长、五官俊美,时不时会有人走到他身旁,拍拍他宽厚的肩膀表示庆贺。 每当有只手搭上常钦的肩膀,郗苓心头都像被一根细细的针刺了一下,他无奈地微微叹息:占有欲这么强,这样可真不行啊。 他看着常钦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站在蒋立达身旁,亲手剪掉两个大红绣球之间的红丝带,然后,笑脸相迎地面对下面闪个不停的镁光灯。 在各级领导发表完一通又一通长篇大论后,常钦被请上演讲席,没有用稿纸,直接对着话筒款款而谈。 他今天做了简单的造型,平时柔顺的刘海被吹向两边,身上的深黑色礼服正是之前颁奖典礼晚上穿的那一套,也就是郗苓亲自替他挑选的那套,裁剪得体的西服将他身型衬托地无与伦比,再加上他五官端正的脸庞,常钦刚一出现在演讲台上,下面紧跟着就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喟叹。 “这个设计师长得太帅了。”几个小姑娘见到常钦,眼睛都直了。 当然,坐在落地窗前的郗苓不可能听得到下面观众的议论,他不错眼珠地端详着常钦,虽然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对方的脸部轮廓,但一见常钦笔直地站在话筒前,他就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漾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 他脸上笑着,心却有点疼。 那个人,总是被一圈又一圈的镁光灯包围,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那个人,越发闪耀,越发夺人眼球。 可自己,却永远只能站在远方,静静观望。 而这一次,他又亲手推开了对方。 郗苓有些难过地想道。 闹腾了几个小时的庆祝仪式总算结束,可沙发上的郗苓却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 待楼下的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他却仍旧窝在松软的沙发里,低头翻阅一本不厚的书。 这时,一道黑影洒在他面前,对面的沙发上坐进一个人。 郗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对方一眼。 “怎么,对我的突然出现,你竟然无本分意外?”张明远有些挫败地调侃道,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完美无瑕。 郗苓轻笑一声,捏起马克杯柄,抿了口咖啡,不慌不忙地回答:“我倒是非常奇怪,张局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有什么难猜的。”张明远挥手跟服务员点了杯咖啡,坐直身子,继续说,“这家以历史为主题的酒店,当时就是为了借文化村的势头,配套相应的服务设施特意建造的,我们选择了这个绝佳的位置打造这座酒店,通过擦拭一新的落地窗,正好能够全览文化村的风采,对了,当初那份法律合同还是你起草的呢,难道郗律师记性这么差,这么快就忘了?”张明远说完,富含韵味地审视郗苓。 郗苓平静地回答:“张局不允许我出现在刚才的仪式上,不就是希望我,能彻底把这段过去忘了么?”说完,他也毫不畏惧地回视张明远。 后者被他看得有些败下阵来,哂笑一声,偏头看向窗外,就像在跟窗外某个人说话似得,开口呢喃:“难道你还不明白,跟我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么?” 郗苓悠然自得地笑笑:“张局何必如此动气,如果我想除掉你,早就动手了,何苦等到现在,此时此刻,您不也如此悠闲地坐在这里,与我一起品咖啡么?” 张明远冷哼一声,重又看向他:“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 郗苓眉梢微微一动,像对这句话有排斥般,抵触地抿住嘴唇。 张明远没有察觉对方脸上的细微变化,继续说:“自从你把那小子骗上我的床,我就不可能再会相信你,你当我傻么?一次又一次地被你欺骗,真是,”张明远无奈地摇摇头,“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你这张清纯无害的脸,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心机却深得可怕。” “以牙还牙,张局不一样也骗了我么。”郗苓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马克杯,“而且,你俩感情不是挺好的。” “说起来,那小子床上功夫确实不错,可是,”张明远舔舔嘴唇,伸手去摸郗苓白嫩的手背,“没有睡到你,可真是我终生的遗憾。” 郗苓皱了皱眉,厌恶地抽回手。 张明远干笑一声,收回手抵住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向对方:“还真没想到,向来不相信任何人的郗律师,却偏偏会选择相信他,你不会,对那小子也有意思吧。” 郗苓不为所动:“我确实不可能马上就相信,你以为我没有查过,谁知道……” “谁知道‘晨曦’公司压根不在竞标名单里,是么?”张明远得意地扬起唇角。 郗苓闭了闭眼,无言以对。 “我当然知道你会去查,所以故意不让蒋立达参与竞标,那不过就是个形式而已,凭我现在的权利,我想让谁中标,还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张明远说。 “你这样做,就不怕被人举报。”郗苓不可置信道。 “要举报让他们举报好了,‘晨曦’虽然中的是暗标,但该走的程序一样没少,该签订的合同一样没落,就算被人举报,也没人能抓住把柄,这些你应该很清楚吧,郗律师。”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7节 郗苓用力地捏住马克杯柄,指关节泛出骇人的白色:“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其实已经……”我已经收手了,为了常钦。 张明远冷哼一声:“收手?如果你真的能对过去释怀,就不会打听蒋立达有没有参与竞标,更不会自作聪明地让叶氏集团通过政府招标,是你自己掉进这个坑里的,我的小可爱。而且,”张明远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我听说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消息,你跟那个设计师,叫什么来着?常钦,对吧?你俩不是情人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从小对我表现出那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还以为你是正常的,原来其实你也是喜欢男人啊,怎么样,跟小情人闹翻的滋味,不好受吧?” 郗苓恶心地紧皱眉头,一只手死死扶住桌面,生怕自己就这样丢人地晕过去。 “你如此处心积虑地想除掉我,真是枉费我从小对你的照顾。”末了,张明远无限忧伤地感叹道。 郗苓抬起头,冷冷地说:“麻烦张局不要再动不动就提小时候了,小时候我不懂事,难道您也没智商么,当您最落魄的时候,我爸爸是怎么对您的,难道您统统忘了么?” “别动不动就拿你爸爸压我!”张明远怒吼一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一众客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俩,张明远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撇撇嘴,强压下怒气,“你爸爸那是罪有应得,他自己酿的苦果,只能自己吃。” “闭嘴!”郗苓咬牙切齿道,目光凶狠地看向对方。 “我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想,你们家的公司破产后,为什么你跟你姐姐还能住高楼开名车?你去看看那些真正破产的人,他们过的是什么生活?而你们现在又过的是什么生活?人家要像你一样,能如此悠然自得地在五星级酒店品咖啡,恐怕做梦都得笑出来。” 郗苓目露凶光的神情瞬间凝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见状,越发得意起来:“怎么?你不相信?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姐姐,当初她给你买房的那笔钱究竟从何而来?我可记得,你们家所有的流动资金最后都赔给银行了。不过,就算你问郗茯,她也未必肯如实告诉你,不如我辛苦点,替她说给你听,那笔钱,就是你爸爸当年从湖滨项目里私吞的回扣,这钱没有经过公司的账户,所以银行追查总金额时没有查到,仔细算一下,这笔金额可不少啊。”张明远摇摇头,感叹道,“怎么说也有百来万呢,是吧?”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郗苓,眼神充满挑衅。 “闭嘴!”郗苓怒道,双眼气得通红,“我让你闭嘴!” 张名远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还有事儿要忙。”他看了眼手表,像没事儿人似得冲郗苓笑道,“就不赔你在这儿喝咖啡了,对了,我这杯还没碰过,送给你了。”他把面前的咖啡推到郗苓跟前,喊来服务员买单,然后跟郗苓道了句再见,起身离开。 郗苓直视那无赖的背影,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咖啡厅门口,早已爆出青筋的拳头搭在腿上,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我爸爸不可能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郗苓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第74章 七十四 剪彩仪式一结束,常钦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某个地方。 那是位于偏远郊区的一处看守所,常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他在路边停好车,仰头望了眼戒备森严的大门,皱皱眉,硬着头皮走进去。 简单登记完一些信息后,狱警将他领到探视间,安排他坐在其中某个空位上,没一会儿,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另一边,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镣铐的周永在两名狱警的带领下,慢吞吞地挪到玻璃前。 一眨眼,自从周永被关进这里,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见到他,常钦礼貌周全地露齿一笑,拿起右手边的听筒,跟对方打招呼。 周永倒是没什么笑脸,反而一脸的困惑:“你怎么会来?”在常钦跟自己说了句“你好”之后,周永直截了当道。 常钦轻咳一声,尽量用温和的口气说:“文化村项目今天举行了剪彩仪式。” “哦?那我可真得恭喜你啊,常总监。” 周永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压根没什么喜庆。 常钦低下头,想必对方一定认为自己之所以会来,只是想跟他炫耀而已,于是他思索片刻,重又抬头道:“想当初这个项目,周经理帮了我不少忙,我是特意过来谢谢你的。” 周永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嗤笑一声:“快收回你这番虚情假意吧,也别叫我什么周经理了,我现在是个彻彻底底的阶下囚,谈何经理?还有,你刚才说什么?谢谢我?你拿这话去骗那些三岁小孩,他们都未必相信,之前我对你做过什么事儿,在法庭上你应该也听得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你是傻呢还是聋了,明知道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儿,却还跑来感谢我,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周永指指自己的脑子,冷笑道。 常钦完全没有被对方的话激怒,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正因为现在我坐在这里,而你坐在那里,我才会对以前的事儿既往不咎。” 周永呆愣半晌,嘴上非但没讨得半点便宜,反而被对方击了一军,只好苦笑一声,无言以对地摇摇头。 常钦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不瞒你说,其实我今天来,确实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周永倒没有半分意外:“你终于知道来问我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呢。” 常钦却诧异道:“这么说,那件事儿确实……” “没错,全是郗律师一手策划的。”周永斩钉截铁道。 常钦微微眯起眼。 见到对方瞬息变化的表情,周永略得意地扬起唇角:“看来,我们天真的常总监到现在还一无所知啊。” “说清楚!”常钦低吼一声,脸上的表情冰冰冷冷。 周永被他吓得有些退怯,撇撇嘴,正儿八经地说:“文化村项目刚开始施工的时候,郗律师就找到我,建议我把其中一些昂贵的装饰材料想办法替换成廉价材料,可以从中牟取回扣。” 常钦倒吸一口冷气,面无表情地问:“然后呢?” 周永笑笑:“我刚听到时,着实吓了一跳,反正我已经被关进了这里,有些事儿我就不隐瞒了,像私下把材料更换吞回扣这种事儿,我确实没少做,但文化村这样大型的项目,并且在政府监督下干活儿,我压根就没考虑过要靠这个项目牟取暴利,所以一开始我根本不可能答应。” “后来呢?你是怎么答应的。”常钦问道。 周永轻笑两声:“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常钦听闻,抽了抽嘴角。 “他说,这件事儿是张名远默许的,我看到那种照片,还能说什么。”周永看向常钦道。 “你怎么知道照片上的人就是郗苓。”常钦问。 “嗯?难道不是么?”周永不容置疑地说,“照片上跟张名远躺一起那小子,皮肤白身材瘦,完完全全就是郗律师的模样嘛,我压根就没想过除了郗律师还能有别人,再说了,如果不是郗律师,他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照片。”周永咧出一嘴的黄牙,不忘揶揄道,“想不到表面堂堂一正人君子的张局,竟然好这口,那郗律师,看起来也是斯斯文文的,私下作风……啧啧!” 常钦摆摆手,厌恶道:“好吧,不说照片了,后来郗律师给你看了那张照片后,你就答应了么?” 周永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连张名远都默许了,我还能有什么好犹豫的,文化村项目虽然敏感,但毕竟是块大肥肉,我们只要把这件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掩饰过去,人人都能赚个盆满体钵,哪知道,我竟然被郗律师那张纯洁无害的脸给骗了,他|妈的!原本老子应该躺在老子那套别墅里,身边有香车美人环绕,而不是被困在这儿,每天的饭菜都有一股霉味儿!” 周永说得面色狰狞,常钦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这本就是你自己贪心犯下的错,怪不得任何人。” “行了,你就别替那小子说好话了。”周永摆摆手,“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警告你,千万别像我一样,被他那张脸给骗了!好看确实长得好看,可惜那时候我不好这一口,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悔,那皮肤,要是能摸上一摸……”周永舔舔嘴唇。 常钦恶心地拧紧眉头,连忙打断道:“你口口声声说这件事儿是郗律师指使你的,那当初在法庭上,你为什么不说?” 周永意兴阑珊地收回猥琐念头,委屈道:“因为我没有证据啊。我又不像郗律师,玩儿录音那种阴暗的把戏,我当时是真的完全相信了郗律师。” “你凭什么就那么相信他?”常钦冷冷道,“他跟你要抽成了么?” 周永回忆片刻,摇摇头:“没有。” “既然连抽成都没有跟你要,你又凭什么认为,郗律师一定会真心诚意地帮你。”常钦一针见血道。 周永叹口气,说道:“都怪我自己贪心,一想到能私吞那么一大笔回扣,便利欲熏心,什么都顾不上了,其实一开始虽然我答应了,但还是有很多顾虑,尽管这事儿是张名远默许的,可是他默许了,并不代表就永远不会被查出来,郗律师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便给我出了个主意,他告诉我,既然担心被别人发现,那就故意被别人发现,让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再用对方的弱点威胁他,两相权衡,对方自然不可能轻易暴露这个秘密。至于你说的抽成,那时候我也问过郗律师,结果郗律师说这事儿他自然会解决。结果,还未等我自己领到那笔钱,我就被抓进来了。” 常钦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问道:“你刚才说的‘别人’,就是肖钰么?” 周永点点头:“我们左思右想,一致认定那个人最合适的除了肖钰,还能有谁呢,从你们一起成为徐一然门下的徒弟开始,你们俩人明面上称兄道弟,私底下其实一直暗暗较劲儿,你一路升为设计总监,不仅获得文化村项目的设计权,又拿下两岸四地建筑金奖,这些对肖钰来说,一直都是不大不小的打击。” “这都是郗律师跟你说的?”常钦好奇道。 周永点点头:“他说,只有让肖钰抓住把柄,我们才能以此威胁他,他建议我,故意把黑檀木送错工地,然后花点钱,在肖钰身边安排一个早就了解内情的工长,想办法把木饰面摔破,露出里面的本质,借此让工长‘发现’内里的败絮,肖钰自然就会找上门,我再按照郗律师的意思,把刚才那番话跟肖钰一说,他多半不敢轻举妄动,结果自然而然就能……”周永话没说完,反而不安地扫了常钦一眼。 “就能什么?”常钦不耐烦道。 “就能,顺理成章地嫁祸给你。”周永回道。 探监室里并不冷,常钦却觉得全身如同置于冰冷的水中,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冒冷汗,他调开视线,目不转睛地对着白墙上的某个点发呆,嘴角却在轻微地颤抖,额角上的青筋跟着一抽一抽地跳动,紧紧握住听筒的指尖泛出骇人的白色。 “不然,你以为我们真的就那么不仔细,能把如此重要的黑檀木送错到肖钰的工地,从而让他抓住我的把柄,这一切的一切,统统都在郗律师的算计之中,结果到头来,我只不过是他整个计划里的一颗棋子罢了,当然,也包括常总监你。”周永冷冷地看向常钦,煽风点火道,“常总监,关在拘留所里那几晚,很不好受吧?可悲的是,你到现在都没有看清,是谁把你送进那里,又是谁害的你背负一身罪名。” 常钦没有回答,而是慢慢放下听筒,扶住墙壁爬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出看守所。 周永在他身后冷笑不止。 好在,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他什么都听不到。 常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看守所大门的,当他坐进驾驶室时,手脚早就一片冰凉。 当他一路开回市区,早已是漫天繁星的时刻。 常钦把车停在郗苓家楼下,摇开车顶天窗,怔怔地望向某一处亮着光的窗户,满心的惆怅。 透过那扇泛出微光的窗子,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郗苓那张精雕玉琢的脸,他想起对方那时常冷若冰霜的表情,见到小孩子时,又一秒变得温和,两个人在一起后,他喊着闹着说想要自己时,就会露出孩子气十足的笑容。 统统都已成了过往云烟。 下午,他之所以会跑去见周永,确实是为了确定一些事儿。 关于郗苓在私吞公款这件事儿上,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至于为何会突然想到周永,完全是因为上午的剪彩仪式给了他突如其来的念头,郗苓说过,他为了能搜集到张名远的黑料,用尽一切手段混进文化村项目,既然他已经跟这个项目扯上了关系,按照他的性格,绝不可能风平浪静什么都不做,而在这个项目上,所发生过最重大的事情,便是周永的私吞公款案。 现在,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去面对郗苓,事到如今,难道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跟对方微笑着说我可以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荒唐!常钦自嘲地哼了一声。 他回想着郗苓那张看似不谙世事的脸,再结合周永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胃里一阵接一阵地恶心。 他强压下这股恶心,缓了好一阵,忽然顿悟。 这就是当初你不辞而别,跑去英国的原因么?为了,避免让周永发现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掏出手机,待对方接通后,脱口而出道:“你在哪儿?” “今晚怎么突然想到找我?”付圣谕在电话那头喊道,背景声音听上去嘈杂异常,不用问也知道对方铁定又泡在酒吧。 “你在老地方么?我过去找你。”常钦说道。 “好,你来吧。” 挂了电话,常钦发动车子,直奔付圣谕常去的那家pub。 走进人声鼎沸的pub里,他没有打听付圣谕在哪里,也懒得去乌烟瘴气的舞池里找他,直接朝角落里一张小圆桌走过去。 他在长椅上坐下,跟服务员要了几瓶啤酒。 半个小时后,付圣谕大汗淋漓地从舞池里走过来,找到独自坐在小圆桌旁的常钦。 “什么情况?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闷酒,发生了什么事?”付圣谕径直在常钦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看了眼满桌东倒西歪的空酒瓶,疑惑地皱紧眉头。 常钦抓着喝了一半的酒瓶,浅浅一笑。 付圣谕叹了口气,也跟着抓起一瓶啤酒陪他喝,喝了一半,突然问道:“你吃晚饭了么?” 常钦摇摇头。 付圣谕又叹了口气,挥手喊来服务生,点了几份零食,回头严肃地看向常钦:“空腹喝酒,你不想要你的胃了。” 常钦叹口气:“我没什么食欲。” 付圣谕凑向前,仔细端详了对方的脸色,问道:“你跟郗律师吵架了?” 常钦苦涩地笑笑:“都这把年纪了,至于吵个架就出来喝闷酒么?”说罢,仰头灌了口冰凉的啤酒。 “那是怎么了?”付圣谕皱眉道。 常钦看向他,双颊因摄入过多酒精而微微泛红:“圣谕,如果你知道你被人利用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谁利用你了?郗律师?”付圣谕问。 常钦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瓶,喉间像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一直以来,我不过是他报复张名远的一颗棋子而已,我也根本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只是牺牲自己想继续利用我而已。” 付圣谕劝慰道:“你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常钦摇摇头,喝了口酒,感叹道:“一言难尽啊。” 付圣谕担忧地看了对方许久,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也问不出什么前因后果,正好这时服务员端来几份小菜,他把盘子推到常钦面前,柔声说道:“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喝酒很难受的。” 常钦低头扫了眼满桌的事物,顿觉一阵反胃,他急忙推开碟子,面露苦色:“我不想吃。” 付圣谕无奈地叹口气,拍拍他的手背:“我先去打个电话。” 常钦点点头,自顾闷声喝酒。 付圣谕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出pub外,他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旁,掏出手机,不停翻阅手机里的联系人名单,找到郗律师这个名字。自从上次一起约过打篮球,他便存了郗苓跟vi的号码。 他拨通号码,在“嘟嘟”声中等待了片刻,跟着对方接起手机,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那头传来:“付总,你好。” “是郗律师么?”付圣谕问道,不知为何,一听到郗苓那冷冰冰却谦恭得体的声音,他就莫名有些紧张,他跟郗苓的交集很少,总共只有打篮球和一起在vi家的餐厅里吃饭这么两次,对方留给他印象,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味道。 “没错,是我,请问付总找我有什么事儿么?”郗苓礼貌周全地问道,口气听上去完全不如付圣谕那般紧张。 “你就叫我圣谕吧,付总听起来太生疏了。”付圣谕笑笑,跟着说,“是这样的,那个,常钦喝多了,就在我们上次来过的那家pub,不知道郗律师现在有没有时间来把他接回去,倒不是我不愿意送他回去,只是,我看他心情好像很低落,如果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最好能趁此机会当面把话说清楚。” 郗苓安静地听付圣谕说完,回答道:“谢谢圣谕,还麻烦你替我再照顾常钦一会儿,我这就过来接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g戏,老地方见 第75章 七十五 当郗苓匆匆开车赶到pub里时,常钦已经倒在小圆桌上不省人事,付圣谕则一直坐在旁边守着他,一脸的忧心忡忡。 见到郗苓,他终于舒了口气:“你总算来了。” 郗苓冲付圣谕点了点头算打招呼,然后绕过圆桌径直走到常钦旁边,俯下|身看了眼对方发红的面颊,在他耳边轻轻喊了句:“常钦,你还好么?” 常钦难受地“唔”了一声,转过头,把后脑勺对向郗苓。 “……”郗苓无奈地看了眼付圣谕。 付圣谕笑了两声,上下扫了眼郗苓,“你这么瘦,估计一个人够呛,我帮你一起把他扛到车上吧。” 郗苓也没拒绝,跟付圣谕一人一只胳膊,把常钦拖出pub,扔进车后座。 常钦的身型看起来挺瘦,只是因为常年健身,身上的肌肉练得又壮又实,如果让郗苓一个人扛回家,确实有些够呛,付圣谕也是考虑到这点,两个人把常钦安顿在后座上躺好后,他对郗苓说:“我开车跟着你,我怕你一个人没办法把他弄上楼。” “你能开车么?不是喝了酒么?”郗苓问道。 “一点点没事的。”付圣谕摆摆手,二话不说走到自己车旁,摁响开锁键。 郗苓来不及阻拦,对方就已经坐进驾驶座里启动了车子,他叹口气,只好转动方向盘,在前面带路。 开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时,郗苓犹豫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地转动方向盘,车子朝右边路口拐进去,那是回他自己家的路。 从pub到郗苓住的地方路途很远,期间还得经过无数个红绿灯,郗苓每踩刹车,后座上的常钦就难受地直“哼哼”,郗苓听闻急忙转过头,借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勉强看清常钦的脸,见后者并未明显的异样,他放下心来,低声哄道:“再忍忍,马上就到家了。” 郗苓一路领着付圣谕开到自己家楼下,付圣谕停好车,跑上来帮郗苓把后座里的醉鬼扶出来,像来时那样,一人一边,将这个大高个醉汉费力地扛进楼里。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在电梯里,郗苓让常钦把头搭在自己肩上,问道。 付圣谕耸耸肩:“不知道,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说。” 郗苓担心地看了眼常钦神志不清的醉容,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听他的口气,好像挺难受的”付圣谕看着郗苓说,“你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用沟通解决的,这辈子遇到一段真爱不容易,你们应该好好珍惜。” 郗苓审视了付圣谕半晌,黑亮的眼眸内闪现一丝柔和:“谢谢。”他真诚地说。 待把常钦扛进卧室的大床上安顿好,两个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 “我走了。”付圣谕用手背抹了把满头的汗,看了眼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常钦,跟郗苓道别。 “先喝口水吧。”郗苓急忙从厨房里倒了杯白开水递到他手上,付圣谕也没客气,接过来咕噜噜灌了几大口,然后冲他咧嘴一笑,把杯子还给对方,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郗苓冲对方直挺的后背感激地说。 付圣谕背对着他挥挥手,侧过头无所谓道:“不用客气了,你们早点休息。” 待付圣谕彻底消失在楼道拐弯角,郗苓才关上门,先去洗手间拧了把热毛巾出来,然后爬上大床,细心地替常钦擦脸。 “郗苓?”常钦被热毛巾一抹,神智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睁大双眼,眼球骨碌碌地直打转,不可置信地紧盯着眼前人。 郗苓却置若罔闻,一只手解开对方的衬衣纽扣,小麦色的胸膛立马裸|露在灯光下,随着常钦的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着,郗苓的视线在那片日思夜想的肌肤上停留了片刻,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从常钦出差开始,两个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碰过对方,这对于刚刚得到手的郗苓来说,确实是极其痛苦的折磨。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把毛巾往床头柜上一丢,两只手费力地去脱常钦的衬衣。 孰料指尖刚一触碰那轻薄的棉质布料,手腕就被一股大力一扯,郗苓整个人趴倒在身下那片光滑的胸膛上,紧跟着,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抵住,蓄满酒味的唇驾轻就熟地贴上他的唇。 “常钦!”郗苓刚要反抗,常钦反扣他后脑的手便用了狠力,他探出舌尖,毫不犹豫地撬开郗苓的牙床,直直地伸进去,与躲在里面的湿热舌头纠缠在一起。 常钦粗重的气息喷在郗苓白皙的脸上,呼吸之间全是浓重的酒精味,郗苓直觉光闻着这股味道都能昏昏醉去,在酒精的迷惑下,他的防线一秒就断了,他放松手中的力道,干脆趴在常钦宽厚的胸膛上,感受对方狂乱的心跳,舌头疯狂地与对方纠缠。 吻得太狠,舌尖不小心又被常钦咬出血。 郗苓:“……”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8节 他疼得浑身一颤,直起身子推开常钦,抓起丢在床头柜上的毛巾狠狠拍在对方身上,咬牙切齿道:“你是野兽么,每次都要把人咬出血!”他拿手背抹了把溢出血的嘴唇,冷声说,“你自己擦吧,我去洗澡了。” 说完,径直从常钦身上爬起来,在衣柜里翻出一套睡衣,也不管依旧不省人事的常钦,直接跑向洗手间。 而醉鬼常钦,伴着洗手间里传出的哗哗水声,重又沉沉睡去,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把人给咬伤了。 郗苓很快地冲完澡出来,见常钦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姿势一点儿没变过,毛巾依旧一动不动地挂在他半裸的胸膛上,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郗苓无语地败下阵来,他爬上床跨坐在常钦腰上,继续替他清理身子。 这次常钦没有醒过来,直到郗苓把他全身脱光只剩条内裤,他依旧昏睡着。 期间郗苓换了三四次毛巾,好不容易才把常钦打理干净,也懒得给他换睡衣,直接把棉被往他身上一盖,便由他睡去了。他自己则半坐在床的另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在台灯下仔细地翻阅起来。 常钦乖乖睡了一阵,突然不安分地左右翻身。 “要喝水么?”郗苓看了他一眼,问道。 常钦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面颊在暖黄的灯光下泛出浅浅的粉色。 郗苓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白开水,一只手从常钦后颈下穿过去,让对方半仰起头,对准他的嘴喂了口水。 常钦吞下白开水,不小心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郗苓急忙放下水杯,轻抚他的胸脯。 他又小心地喂了几口水,待常钦再次睡去后,郗苓这才放开他,拿起反盖在桌上的书,继续读着。 “郗苓……郗苓……”常钦不再左右翻滚,而是改成了闷哼,他一直不停地叫着郗苓的名字。 郗苓听见他的喊声,心里涌过一股暖流,面色却丝毫未变,仍旧无动于衷地看着书。 “郗苓,不要离开我……”常钦喃喃道。 “郗苓,不要,不要离开我,我想你……”常钦闭着眼,一只手往旁边乱摸,突然摸到一只温暖的手臂,便不管不顾地拉到自己嘴边,不停地亲吻。 “郗苓,我想你,我很想你……”他边亲吻边说。 郗苓偏过头,任由常钦亲吻自己的手臂,借台灯投射出的暧昧光线,视线在对方五官柔和的面庞上描摹了一遍又一遍,苦苦压抑许久的身体一秒就起了反应。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了一圈,直直地看向常钦,低吟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说完,把手里的书往桌上大力一拍,整个人便向常钦欺过去。 他掰正常钦的下巴,双唇在对方火热的唇上碾磨,趁他张口呼吸的同时,直接探进舌尖。 感受到那阵熟悉的味道,常钦拢紧手臂,把人紧紧困在自己怀中。 郗苓一边用力吻他,一边摸索着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他单手打开盖子,挤出一些啫喱,抹在指尖上。 ………… 折腾了大半宿,常钦终于支撑不足,倒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郗苓拖着几近麻木的身子,一步一步挪到洗手间,爬进浴缸里,强忍住羞耻,把手指伸进里面,一点点掏出残留在体内的白浊,白色的液体掺着鲜红的血水,一点点滴在浴缸冰冷的白瓷面上。 然后他打开花洒,又把自己全身上下冲洗了一遍,常钦的□□和着点点红色的血液慢慢混进白色的泡沫里,悉数卷进下水道孔内。 他并不排斥跟常钦刚才那般行为,毕竟,他深爱着对方。 只是,刚才常钦看向他的眼神,和身下毫无半分怜惜的动作,都让他绝望。 他已经,这样恨我了么?郗苓把脸对准温热的水柱,在汩汩而下的水流中,悲伤地想道。 回到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染了血的床单,在白色床罩的映衬下,特别触目惊心。 郗苓疲惫地抚住额头,只好拖着半残的身子,扯起床单一角,用尽全身力气从常钦身下抽出来,床上的大块头顺势滚向一边,毫无知觉地继续熟睡。 郗苓气呼呼地朝那光裸的背脊瞪了许久,恨不得把那个肇事者一脚踹下床。 他从柜子里翻出新床单,费力地铺回床上,又从洗手间拧出一条热毛巾,洁癖十足地把常钦全身上下又擦了一遍,擦干净他大腿根部残留的血迹,这才躺回床上,关灯睡觉。 刚一沾上枕头,郗苓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有一只手揽过来,然后他整个人就被箍进一个温暖的怀里,郗苓觉得热,推着对方的胸膛想要挣开些,结果那只手反而将他搂地更紧,占有欲十足地宣示主权。 郗苓累得不想再动弹,便安分地躺在那个人怀里,沉沉地睡去。 一夜好梦。 第二天,常钦难得能够自然醒,他在松软的床上滚了一圈,用手背揉揉惺忪的睡眼,盯着白色的天花吊顶愣了半晌,待意识慢慢回笼,他才发现原来这不是自己家。 不用转头看四周的摆设,他也知道自己躺在哪里。 笑容,便不由自主地溢出嘴角。 他把身上的棉被拉到鼻翼下,深深嗅了一口,只觉得整个鼻腔都充满了郗苓的味道,对方身上特有的清香,是让他熟悉又痴迷的味道。 在床上傻愣了片刻,常钦爬起来,光着身子走出卧室,四处找寻了一番都不见郗苓身影。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其中一份只剩下一半,看样子是郗苓赶着要上班,只吃了一半并且来不及收拾。 常钦简单洗漱了一番,坐在餐桌旁一边啃着吐司,一边回味前一晚的点点滴滴。 酒醉三分醒,对昨晚的种种行为,他全都有意识,他承认,自己昨晚确实借着酒劲儿做了一件挺荒唐的事儿,其实对于跟郗苓之间的相处,谁在上谁在下他都无所谓,只要能跟对方冰释前嫌,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地搂在一起,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明明在车里还自怨自艾地认为,怎么都没办法原谅对方,短短一夜过去,又变成了怎么样都可以。 真是没原则啊。常钦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嘴角却扬得更高。 下午,他们跟叶氏集团有场会议要开。 待常钦慢悠悠地吃完早(午)饭,也差不多到了开会的时间,他冲了个澡,换回昨天的衣服,拦下一辆车直奔叶氏集团大楼。 这次,会议厅里不再只有他跟郗苓两个人,长长的会议桌边几乎围满了人,而正中间的主席位上却空着。 常钦在蒋立达边上坐下,后者面有愠色地瞪了他一眼,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问了句:“怎么这么晚?” 常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抱歉蒋总,起晚了。”说完,忍不住朝郗苓的方向瞟了一眼,后者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正低头翻阅文件,好像对自己的到来全然不知。 常钦失望地心一沉。 蒋立达对常钦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对于常钦早上的无故旷工,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常钦只觉得自己刚一落座,又跟着全会议室的人站了起来,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庄严无比。原来是叶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叶世兆出现在了会议室里,叶总风流倜傥,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衬得他威严无比,vi继承了他老爸一大半的优良基因,才生得如今这般英俊帅气,只见叶世兆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走向空着的主席位前,vi紧跟在身后,那张永远面带笑容的脸上,难得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叶总,你好。”张明远第一个伸出手,礼貌周全地与叶世兆握了握。 跟着是蒋立达。 “你好,这个项目让你们费心了。”叶世兆用一口流利的国语与他们对话,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开口,气场尽显。 “哪里哪里,能跟鼎鼎有名的叶氏集团合作,是弊公司的福气!”蒋立达恭维道,说着,拉过一旁的常钦,跟叶世兆介绍说,“这就是负责此次项目的主案设计师常钦,叶总别看他年轻,但在业内已是声名鹊起,曾经拿下过两岸四地建筑金奖。” 蒋立达笑呵呵地跟叶世兆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出乎意料的是,叶世兆听闻非但没多大兴趣,反倒用一张意味深长的眼神仔细审视了常钦几眼。 常钦世故圆滑,也不管叶世兆拿什么眼神看自己,急忙伸手道:“叶总您好,我是常钦,还望叶总多多指教。” 叶世兆伸手与他握了握,礼仪性地笑了笑。 就在俩人交谈时,对面一直有双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这边,当俩人刚一放下相握的手时,那人及时收回了视线。 叶世兆在主席位上坐下,官腔十足地开口道:“感谢大家一直对叶氏集团酒店项目的支持和努力,谢谢张局,谢谢蒋总,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这次召集大家过来,就是想对酒店项目的初步方案有个大概了解,在会议召开之前,有件事情,我们想要提前宣布。”说完,他看向郗苓,示意对方开口。 此全场的人统统看向郗苓,每人都是一脸困惑。 郗苓站起身,冲所有人鞠了一躬,从桌上拿起一份红头文件,口齿清晰地说道:“首先感谢张局,还有‘晨曦’建筑对叶氏集团的大力支持,对你们的辛勤付出,我们深表谢意。”郗苓停顿片刻,跟着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一字一句地念道,“现在,我以叶氏集团中国分公司代理律师的身份,要求你们更换设计师。” 第76章 七十六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其中最震惊的,自然非当事人常钦莫属,他呆若木鸡地看向笔直站在正对面的郗苓,而后者,在口齿清晰地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也不躲不避地,与常钦四目相对。 意外、愤怒、不甘、隐忍,通通在这两双明亮目光相交的一瞬间,一触即发。 常钦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重得浑身跟着忍不住颤抖,连心脏撞击胸膛的节奏都能感受地一清二楚。相比常钦显而易见的情绪爆发,郗苓却淡定许多,或者说,这对他来说似乎跟自己压根无半点关系,他面无表情地与常钦对视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坐回原位。独剩下常钦那双由不解转为凶狠的目光,仍然一眨不眨地黏在原处,执着地不肯收回,看向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心脏一点一点地抽搐。 坐在常钦身旁的蒋立达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刚刚在会议前跟叶世兆把常钦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一刻就被狠狠打了脸。 “是这样的,”见众人一脸困惑,叶世兆面带微笑,耐心地解释道,“我知道,常总监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设计师,但是,叶氏集团的建筑和室内设计有我们自己独特的标准,公司也有专门指定的设计师,所以,我们非常高兴能跟‘晨曦’公司合作,但是在设计方面,我还是希望能够沿用以往的传统,望蒋总能够见谅。” 说完,冲蒋立达充满歉意地点点头。 话已至此,蒋立达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微笑着表示支持叶总的决定。 后面的时间里,只剩常钦一个人全程黑脸到会议结束,叶世兆的一句话,让他从一个站在焦点中心的设计师瞬间跌落为无关紧要的看客,个中冷暖,只有他自知。 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散会后,大家都忙着整理满桌的文件,常钦觉得尴尬异常,走得早显得自己没肚量,走得晚生生被路过的人笑话,只好埋头收拾手上的东西,恨不得找道地缝钻进去。好在人人都在专注自己的事儿,对叶世兆的决定,除了常钦自己,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蒋立达,临走之前,他在常钦的肩膀上重重地摁了一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在车上等你。” 常钦点点头,这才抬起眼皮,眼睁睁地看着郗苓与叶世兆边走边谈,并肩走出会议室,vi则乖顺地跟在俩人身后。 叶世兆日理万机,参加完下午的会议,他就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应酬,郗苓和vi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外,待叶世兆所乘坐的专车开走后,他背手揉了揉发酸的后腰,与vi一道走回公司大楼里,每迈出一步,他都微微皱一下眉头,为避免被人看出异常,他只能强忍住疼痛,走得若无其事。 他与vi站在透明的观光电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电梯到达方才开会的楼层,“叮”地一声响,光可鉴人的不锈钢门向两边缩进,vi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一转头,突然对上一张戾气十足的脸,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杀人,vi急忙收回笑脸,怔怔地说了句:“常钦,你还没走?” 常钦却自始至终都未看向他,目光越过vi挺拔的身型,一寸不差地钉在后面那个身着白衬衣的男人身上。 气氛瞬间凝固,原本萦绕在这四方空间里的和谐氛围荡然无存,电光火石间,气压降至冰点。 vi受够了总是夹在俩人间无法进退的尴尬处境,识趣地越过常钦,一脚迈出电梯外,冲仍旧留在电梯里,一动不动的郗苓说道:“我先回办公室,等会儿再去找你。” 郗苓轻微地点了点头,双唇抿得死紧。 电梯门缓缓合上,门外的人大力拍向摁钮,“啪”地一声,门再次开启,常钦一声不吭,视线牢牢地黏在郗苓苍白的脸上,抬腿埋进电梯里。 想也没想,他直接摁了顶层的数字。 电梯马不停蹄地带着俩人一路往上,身后的陈设在透明的玻璃外向下飞驰。 常钦久久地叹了口气,凶狠的眸子有了些许缓和,他尽量压住脾气,冲郗苓柔声道:“我们聊聊吧。” 郗苓想了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空无一人的宽敞平台上,风刮得肆虐,两个人身上的衬衣西裤都被吹得鼓胀如帆,一头黑发被立马变成乱毛。 鬼使神差地,常钦竟然想起刚和郗苓重逢那会儿,对方要求自己带他去工地,刚一到达那荒凉的茫茫废墟上,也是这样的状态,满头乱发,被风沙迷了眼。 一眨眼,竟然已是三年之前。 那时候,他跟郗苓还不熟,交谈之间都带着彬彬有礼的恭敬,那时候,他压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对眼前的这个人动心,不仅赔上爱情,还赔上了所有抓不住的可能。 “你究竟想怎么样?”在呜咽的北风中,常钦开口问道,话一出口,就被风吹得四分五裂。 “这是叶总的决定,你也听到了。”郗苓平静地说。 “别跟我装腔作势,就算是叶总的决定,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出现在这个项目里,还不是你郗律师一句话的事儿。”常钦恨恨地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又痛定思痛道,“一样的道理,你想把我撇开,同样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事实太过残酷,常钦说着这几个字,尾音甚至带上了轻微的颤抖。 郗苓经不住他如利刃般的视线,别开目光,把焦点对向不远处一座高楼顶端的避雷针上。 “常钦,你为什么一定要掺和进来?”半晌,他挫败似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常钦皱眉道。 “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避开你,可是你为什么?”郗苓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重又看向常钦,泄愤般地怒道,“为什么,你要死抓着我不放?” “……”常钦久久不能言语。 为了得到这个项目,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拜托蒋立达,让蒋立达替他在股东面前说好话,又跟蒋立达一起出差与张名远交易,甚至不惜放弃黄堪特意留给他的高薪职位,他费劲千辛万苦,所做的一切,不过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他不求郗苓能多崇拜自己,只希望他听到这个结果,能够讨得他一笑就够了,可倒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不说,竟然白白招致这莫须有的厌恶。 “你知不知道之前我费了多少力气,避免把你卷进来,可你倒好,我越躲,你越要闯,你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咱们每天住在一起还不够么?非得要把工作也牵扯到一起,抬头低头全是我这个人,你不厌么?”郗苓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同时,常钦的双拳也攥得越来越紧,骨节间,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想在心爱的人面前证明自己,这是每个男人与生俱来的脾性,不否认,他一心要把自己卷进来,就是想跟郗苓共同完成一个项目,就像合作文化村项目时那样,让对方看自己在ppt前大展宏图的样子,看他手舞足蹈地尽情发挥内心的巧妙构想,最后在满屋的掌声中,信心爆棚地看向下面那个人,看他眼睛明亮地望向自己,嘴角挂着既崇敬又骄傲的微笑。 单纯只为了朝夕相处,常钦还不至于幼稚到如此。 常钦冷笑一声:“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看我当个白痴,被你蒙在鼓里,然后再被你利用,我不仅一无所知,反过来还得讨好你,感激你,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你,吻着你说谢谢你护我一世周全,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我。抱歉,郗律师,让你失望了,你太不了解我这个人了,你越要隐藏,我就越要挖掘,哪怕事实丑陋不堪,我也不想因此蒙蔽自己,白白被你当颗棋子。” 常钦冷冷地道出每一个字,就像一道道寒冰,瞬间将郗苓冻住,内心冰凉一片。 “从头到尾,你都是一直这样看我的。”郗苓心痛地念道。 “不然你想让我怎么看你?事到如今,我还能够怎么看你?张名远的事儿、周永的事儿,你说,你要我怎么看你,啊?”常钦怒喝一声。 “周永的事儿,把你卷进去是我不对,但是我既然能把你拉进去,就能把你完好无损地救出来。”郗苓理直气壮道。 常钦哑然失笑:“是啊,是啊,你郗律师多能耐啊,这件事儿我真得好好感谢你,不是么?” 郗苓凝神半晌,突然幽幽地沉吟:“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把你卷进来,我把周永弄进监狱,张名远已经对我起了戒心,他不可能会放过我,不知他从何打探来我在叶氏集团谋事的消息,刚一得知叶氏集团有意开展酒店项目,他就想尽一切办法揽下这个项目的审理权,并暗中把‘晨曦’也扯进来,我不知道,他跟蒋立达之间究竟达成了怎样一笔交易,让他就算明知道会被人举报的风险,也要‘晨曦’中标,而他牵扯进了‘晨曦’,不可避免的,肯定就会把你也卷进来,有了你的牵制,张名远便高枕无忧,因为他知道,碍于有你在,我不敢太张狂。” 常钦越听越不对劲儿,他蹙紧眉头,一字一句地问:“什么叫有我在,你就不敢太张狂,原先,你究竟想干什么?” 郗苓望进对方深邃的瞳仁里,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 常钦微眯着眼,向前跨近一步,咄咄逼人道:“那么文化村项目,你本来究竟想如何?” 郗苓叹口气,妥协道:“我原本计划先诱使周永重蹈覆辙,在材料上动手脚,他这个人贪欲心重,只要稍一蛊惑便会动摇,而他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敢这么明目张胆,就是有人在上头罩着他,他上头的关系错综复杂,张名远是那肮脏利益的受益人之一,周永洗黑钱,张名远的户头肯定也不干净,只是他极为谨慎,压根没法让人抓住他一丝把柄,我偷偷在他身旁蛰伏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够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我只能变被动为主动,只要把周永的事情闹大,张名远就算再小心翼翼,也不可能撇得清清白白。” “你打算怎么闹大?”常钦问。 郗苓心虚地觑了他一眼,很快又调开视线:“我本打算,在剪彩仪式那天,将周永私吞公款的证据公布于众,还有,张名远在背后跟他沆瀣一气的事实……” 常钦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道:“你竟然……原来你打算在抹黑文化村项目的基础上,跟所有到场媒体赌上一把,因为你没有张名远贪污的实证,妄想靠媒体的舆论,最终挖出他背后的黑暗交易,对不对?” 郗苓不置可否,对向常钦犀利的目光,点点头。 “你……”常钦苦笑两声,忽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荒唐可笑,“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倾注了多少?我辛辛苦苦奔波三年,终于能将这个完美答卷展现给世人时,你却早就准备好了一大盆冷水,给我兜头浇下?” 郗苓轻叹口气,没有说话。 常钦笑着摇摇头:“这样看来,我还得感谢那个小贼,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才打破了你的计划,是么?” 郗苓笑笑:“张名远一直防着我,为了不让我有任何异常举动,他想办法在学历的事情上污蔑我,从而让我原先从事的那家律师行有理由开除我,但是,没用的,就算他能够让我不出现在剪彩仪式上,我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在仪式开始之前,提早透露给媒体,他一样当场颜面尽失。” “因为突然失窃,你苦苦埋的线提早暴露,为了救出我,你只好把黑锅全都丢在周永身上,周永被抓进去,剪彩仪式上暴露张名远的劣迹就站不住脚,所以,你一切的计划都失败了,不仅如此,你让原本光鲜亮丽的宫殿变得低劣不堪,高昂的黑檀木换成低价人造板材,虽然我们已经全力将破损的面板修复,可是那方圆几百里的场景,古殿一座接一座,本该是上等的配置,如今却变得不伦不类,我的心血,我的方案,全因你的私心,统统毁于一旦。”常钦干涩地笑起来,喉头突然又刺又疼,再道不出一个字。 “我从来就不觉得,把老百姓的血汗钱放在这种公共项目上有多么大的必要,那宫殿不是给人住的,你用最昂贵的木材将它们打造成黄金宫,也没办法为任何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抵御温暖,或许你会觉得我异想天开,就算这笔钱被收回,也不一定能够造福市民,但是,你的任务是还原历史,而不是靠百姓的钱,去构造一个拜金的游园。” 常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眶越来越红,“原来在你眼里,我也跟那贪得无厌的周永一样,用百姓的钱包装自己,只不过,他包装的是他的私人生活,而我,却是自己的名誉,是么?” 郗苓被他看得避无可避,喉结上下滚了一圈,许久后,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是。”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在俩人耳畔掠过,不远处的栏杆边,悬挂的广告牌变成一只擂鼓,被无形的棍棒敲击地啪啪作响。 郗苓直直地审视常钦早就扭曲的表情许久,突然打破沉寂,问道:“常钦,你恨我么?” “我不恨你。”常钦简单地回答。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郗苓意料,他正要张嘴再问,只听对方冰冷地继续说道: “我恨我爱你。” 这一刻,郗苓的胸腔也变成了擂鼓,被包裹在里面的心脏撞击地砰砰响。 “对不起,伤了你这份真心。”他轻声说道。 “不用对不起。”常钦立马接口,无所谓地回答,“这点感情,我还赔得起。” 郗苓心领神会,勾起唇角,淡淡地说:“那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一声,又加了句,“很快,你就会不恨了。” 说完这几个字,他转过身,一步步朝楼梯口走去。 呼啸的北风中,郗苓的步履有些蹒跚,他迟缓地走进那黑黢黢的楼道里,西装裤管被吹得鼓胀如帆。 常钦留在原地,不错眼珠地看向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随着对方的步子,裂成一片又一片。 事到如今,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抓住过那个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永远只能这样,刚有过温存,转眼就稍纵即逝。 昨晚,他借着酒意,把对方摁在身|下为所欲为,本以为,对方既然能容忍自己的胡闹,也就是变相承认想要与自己重归就好,只要能回到从前,常钦可以不计前嫌,两个人相敬如宾,好好过完下半生。 结果。 常钦自嘲地笑笑。 结果,一直一直以来,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可悲的是,无论对方如何践踏自己,他就是,放不下。 郗苓这个人,就跟他万年捂不热的体温般,永远若即若离。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39节 郗苓用尽毕生的毅力,强压住满身的疼痛,艰难地迈进楼道里,刚一在墙后消失,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背靠在粗糙的墙面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直冒冷汗,担心常钦随时会尾随而来,他不敢多呆,稍缓冲了片刻便急忙站起身,直接用手扶住腰,一瘸一拐地挪到电梯前。好不容易迈进电梯后,他给vi打了通电话,告诉对方自己身体有些不适,提早回家了。 vi一听到郗苓说身体不舒服,就担心地要冲过来找他,立马被郗苓三言两语给截断,然后毫不顾情面地掐断电话,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家。 许是开会开得太久,又吹了一阵冷风,下|身越来越疼,刺激地他神情有些恍惚,行驶在车水马龙的下班路上时,甚至差点跟前一辆车追尾,郗苓情急之下猛踩刹车,伸腿的力度过大,不小心扯到昨夜被伤及的地方,一股温热的液体很快从大腿根部流出来,凝结在西装裤上。 幸亏车里没人,否则被人看到他这样岂不得笑死,堂堂一大男人,竟然也会来“姨妈”。 郗苓被自己羞红了脸,一路把车开进自家车库,好在他提早下班,这个点车库里没有人,他身上的西裤又是深色,那道羞耻的痕迹不会被人发现,他匆匆锁好车门,咬牙强忍着剧痛,三步两步冲进电梯里。 到家后,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洗手间,两三下除掉裤子,果然,右腿大腿根部一直到小腿肚上挂着一条细细的血丝,被地下停车场的穿堂风一吹,早已经干涸。 他不知道常钦究竟用了多大的力,前一夜的伤竟然过去了一天都没好,他叹口气,把弄脏的裤子丢进洗衣机,然后翻出一瓶消炎药吞了几颗,又找出一管消炎膏药,压下一阵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耻辱,除去内裤,用指尖勾起一点透明的膏药,探进那处疼得好比火烧般的地方,慢慢伸进去,把药物涂抹其中。 灼烧般的疼痛一触及冰凉的药体,不适感立马消逝了几分,郗苓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和背脊均已大汗淋漓,好不容易处理好伤口,他瘫坐在地上,痛苦而又绝望地低吟了几声。 第77章 七十七 第二天,常钦很早就来到公司,直奔蒋立达办公室。 “蒋总。”他敲开办公室的门,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蒋立达正在打电话,看到常钦,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先进来。 常钦便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安静地等蒋立达打完电话。 几分钟后,蒋立达结束通话,从办公桌后绕过来,笑呵呵地走向常钦:“怎么了,一大早来找我?”经过办公室门口时,他挥手让秘书倒两杯水。 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很快摆上茶几,一片片嫩绿的茶叶在清澈的水中上下翻腾,常钦的内心随着那几片叶子漂浮了一阵,开口道:“蒋总,您能替我约见叶总么?” 蒋立达听闻皱起眉:“你想见叶世兆?” 常钦不置可否,目不转睛地看向蒋立达。 蒋立达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叶世兆刚刚回国,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见他一面难如登天,而且,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叶总一般不会轻易见人,你不会是……”蒋立达说完,不安地看向常钦。 对面的人坚定地点点头:“蒋总,我不愿意服输,我想亲自向叶总推荐自己,让他重新考虑酒店项目的设计师。” 蒋立达满意地笑笑,蹙紧的眉头却没有半丝松解:“你的志气我很钦佩,但是,你年轻,见的市面少,你不了解叶世兆这个人,他的脾气在业内非常出名,一旦决定的事儿,绝不可能妥协,而且叶氏集团确实对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有严谨的延续性,不可能因为把酒店搬来中国,就改变一向的设计风格,他们公司跟世界级顶尖设计师有长期的合作关系,你最近几年名气确实飙升不少,但跟那些国际级别的大师比起来,差距还是挺远的,你这样冒冒失失地毛遂自荐,我担心别说叶总肯见你,就连他身边的助理,你都未必能够见得到。” 听到蒋立达这样说,常钦胸口堵得越发难受,他本以为,想要约见叶世兆一面没什么难的,自己再诚诚恳恳地把近几年的成绩跟对方一交代,叶总怎么也会考虑收回原先的要求,给自己一个机会,现在才发现,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本来,他大可以找vi,让他安排着跟他父亲见上一面,可是一想到vi跟郗苓之间那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就觉得心里硌得慌,昨天还大义凛然地冲郗苓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今天就求着vi给自己开后门,就算vi明事理,答应他不会告诉郗苓,但不管怎么说,他跟vi总共只见了几次面,而且在这寥寥几次会面中,和谐的状况算起来少之又少,阴错阳差地,只要他跟郗苓闹别扭,vi就会莫名其妙地夹在中间,常钦憋着一肚子火气,难免给不了叶少爷多少好脸色,想及此,常钦的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有求于人,当初就不应该只顾着吵架而把vi也拖下水,要是早就跟vi搞好关系,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蒋立达看常钦一筹莫展,还以为他在为自己没办法帮他而苦恼,常钦是他的得意干将,他对常钦的喜爱与日俱增,放在他身上,他也不愿意一个国外设计师跑到自个儿面前来指手画脚,如果常钦能够说服叶世兆重新获得设计权,他当然也是求之不得,这样想着,不由便心一软,松口道:“我再替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叶世兆的助理,让他安排你俩见上一面。” 常钦正暗暗自责跟vi半吊子的关系,突然听蒋立达这么一说,一时未反应过来,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半圈,才后知后觉地领悟蒋立达的意思,忙不迭地点头致谢:“谢谢蒋总。” 蒋立达温和地摁住他的肩膀:“加油,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 蒋立达办事效率极高,上午刚刚答应常钦的请求,下班后就给常钦去了电话,通知他已经跟叶世兆约好,晚上八点在他所下榻的酒店见面,常钦正堵在下班高峰的路上,听到蒋立达报给他的地址,眉尖不由颤了颤,巧合的是,叶世兆住的酒店,正是付圣谕一直居住的那家。 挂断电话,他二话不说转动方向盘,改变原本直接回家的路线,朝蒋立达所说的那家酒店开去,忙里偷闲,他拨通手机,给付圣谕去了个电话。 “什么事啊?”付圣谕接起电话,口气极其的随心所欲。 自从跟郗苓闹得不愉快后,常钦时不时都会跟付圣谕混在一起,付圣谕这个人讲义气,又不爱穷追不舍的打听,对于常钦现在的上火状态也是安慰为主提问为辅,所以跟他相处起来非常自在,时间久了,两个人的关系自然越发随意,初始时惯用的敬语,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在哪儿?”常钦直截了当道。 “工地,怎么了?” “晚上我要去你住的酒店办点事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常钦问。 付圣谕移开电话,听筒里传出不甚清楚的交谈声,对方似乎在问身旁的工人还有多久能结束,常钦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只听他回答道:“还有一个小时,这样吧,你先去我住的房间里等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常钦答应道。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捱到八点前,付圣谕终于姗姗来迟,常钦本打算请对方吃晚饭,眼见剩不了多少时间,只好作罢,他搭着付圣谕的肩,在剩下的时间里随意聊了几句:“我一会儿要见vi的爸爸,看来没时间请你吃饭了。” 付圣谕对vi这个名字向来敏感,一听到这个英文名,眼睛立马泛光,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见人家爸爸干什么?” 常钦想起来,从他接下叶氏集团的项目,再到昨天莫名其妙地被叶世兆踢出项目组,付圣谕均一概不知,于是他挑挑拣拣重要部分,简单地跟付圣谕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跟郗苓之间那一想起就心肌绞痛的的关系,还是被他掩去了。 “原来是这样。”付圣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又抬头看向常钦,“不过你有把握么?” 常钦也是一脸忧思:“说实话,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蒋总提醒过我,他是以项目上有些重要细节想要跟叶世兆探讨的名义才得到跟对方见面的机会,可是他本人没有出现,却派了我单独去见叶世兆,我生怕,还没踏进他的房间半步,他一看到是我,就挥手命人把我轰出来了。” 付圣谕大笑两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叶世兆虽然在业内一直号称做事严苛,但该讲的道理他还是讲的,你好好把理由跟他说明白,我想,他不会不考虑你的请求,不瞒你说,我也有跟他毛遂自荐的意思,等你把房子设计好了,我再向他推荐自己,把酒店的室内设计交给我,正好,你先出马替我试试水。” 常钦正想揶揄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见付圣谕眼珠一转,突然一个激灵:“叶世兆住在这个酒店,那不就表示vi也住在这里?妈呀,我居然跟他在同一家酒店住了这么久,却一无所知。” “想什么呢。”常钦无语凝噎,恨铁不成钢地踢了对方一脚,“vi不住在这儿,他家在这边有房子,vi一直住在那栋房子里。” “哦……”付圣谕听闻,一双光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 常钦无奈地摇摇头:“你上次不是惦记着要问人家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你倒是问了没有?” 付圣谕被噎得哑口无言,支吾半晌,突然悲从中来:“本来要问的,结果被我师妹的突然出现给搅黄了。” 常钦斜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我看你还是放弃吧。”常钦按了下他的手背,安慰道,“这世上的人几十亿,哪来那么巧,遇上个v就恰好是你要找的人。”他边喋喋不休地啰嗦,边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一眼手表,冷不丁大叫一声,“不好,我要迟到了。”说着从沙发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穿衣镜前,仔细捋了捋头发,跟着又整了整上衣,这才人模狗样地拉开门走出去。 来到叶世兆所住的楼层,常钦长吸一口气,努力稳定住狂乱的心跳,然后他摁响门铃,很快,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身着深黑色西装礼服的工作人员立在门边,向他深深鞠躬:“您好。” “你好。”常钦冲他欠了欠身子,“我是‘晨曦’建筑公司的常钦,跟叶总约好了今晚见面。” “哦。”工作人员一秒反应过来,“叶总在屋里,请进。”说完,恭敬地闪身到一旁,为常钦让出一条空道。 常钦道了声谢,刚一进屋,就有一位化了浓妆的娉婷少女从里间走出来,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哒哒”的声音被掩盖地无影无踪,但她迈着步履的姿态依然端庄大方,周身散发着清淡的香水味,见到常钦,冲对方礼貌地一鞠躬,伸出右手邀请道:“叶总就在书房里,正等着您呢。” 常钦顺着对方的指引一路来到书房,出于职业习惯,他忍不住东张西望了一番,这家酒店算是城中最豪华的一家,是一家国际连锁酒店,付圣谕之所以会长期居住在这里,正是因为酒店的室内设计全由他独自操刀完成。而按照付圣谕这个人的性格,他最喜欢把奢华掩藏在无处不在的细节中,叶世兆所居住的这间总统套房,乍一看没有什么夺人眼球的地方,但所经之处低调又昂贵的摆设,都在标榜着这家酒店不俗的地位。 秘书沿着偌大的套房七拐八拐,最后把常钦带到书房门前,她温柔地嘱咐常钦在原地等一会儿,自己走上前,在门把手上摁了一串密码,跟着,底部暗藏暖黄灯带的木门自动开启,缓缓向墙内缩进。 “请进。”漂亮的秘书小姐半弯下腰,微笑着邀请常钦入内。 常钦定了定情绪,心想这里不愧为城中最豪华的酒店,连书房门都暗藏玄机,他一步踏进书房里,跟坐在角落沙发上的叶世兆打了个照面。 后者看到他显然非常意外:“怎么是你来了?”口气听上去也客气不到哪儿去。 常钦自诩有几分了解vi,他虽然出生在富贵人家,却没有半丝富家子弟的纨绔脾性,反倒谦和温顺、平易近人,甚至能屈尊降贵地为他们亲自煎牛排,孰料,儿子没有架子,老爹却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这画风跟平时电视上放的那些狗血八点档还真是大相径庭。 只见眼前的叶世兆身型宽大,整个人陷在松软的沙发里,却并未显出半丝慵懒的神色,反倒精气神十足,对当下这种本应该休息的时间拿来办公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他身着一件看上去价格不菲的休闲装,一副派头十足的商人模样,vi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因此他的父亲算是个纯正的中英混血,五官较儿子越发深邃,眉宇间散发出浓重的距离感,他的眉毛很浓,睫毛也相当密长,褐色的眸子掩藏在睫毛打下的阴影中,眼波里暗藏的情绪晦涩不明。 常钦没有直接解释为何蒋立达约了对方,出现的却是自己,他二话不说,直接向叶世兆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子才发现,叶世兆旁边的另一张长椅上也坐了一个人,一件淡蓝色的条纹衬衫包裹住那人纤瘦的上身,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耀眼,相比于苍白的肤色,一头更加耀眼的银白短发在柔和的灯光下泛出细细银光,高高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让此人显得非常斯文又儒雅。 眼前的这个人,常钦并不陌生,在建筑行内,此人也算得上一名大师,他的全名叫ark·allen,自主操刀设计了许多世界顶级酒店,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叶氏集团长期合作的签约设计师。 常钦内心暗暗叫苦,蒋立达自以为想了个绝色的理由把叶世兆骗出来,万万没想到,叶世兆身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商人,同样也是精打细算到家,听到蒋立达以探讨酒店细节的名义约了见面,干脆把主案设计师也一道请了来,方便大家一起坐下了商讨对策。 当着别人的面拆别人的台,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常钦冥思苦想,不知该以怎样的开场白化解此时的尴尬,见眼前两个人,一个一脸凶神恶煞,一个一脸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己,他鼓起勇气,干脆豁了出去:“叶总,不瞒您说,蒋总今天约您,并非为了商讨酒店项目的细节。” 见沙发上的人嘴角开始抽搐,拳头也不知不觉地攥紧,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爆发,常钦急忙解释:“我只是希望叶总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向您证明自己。” 听到此,叶世兆倒是收了戾气,意外地扬起眉头,一秒换成温和的笑容,尖刻的下巴抵在并拢的十指上,饶有兴趣地看向常钦:“哦?你倒真是不怕死,既然你想尽办法出现在我面前,我倒要听听看,你想怎么证明自己。”说罢,抬手指了指一旁的allen,“这位正是我们集团的签约设计师,大建筑师ark·allen,正好,今晚你们俩都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常设计师会向我们展示什么本事,能够说服我弃用一直跟我们合作的ark,而换成你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常钦的心脏早就乱得毫无章法,藏在胸膛后面扑扑乱跳,但他面不改色,仍旧谦恭地说道:“谢谢叶总给我这个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见叶世兆摆摆手,示意他停止。 常钦一脸被突然打断的困惑,叶世兆却勾起唇角,抬手指向身旁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常总监,难得我今晚有空,有的是时间,坐下来,我们慢慢聊。”说完后,他又吩咐一直站在常钦身后的漂亮秘书,为他们呈上刚煮好的咖啡。 秘书欠身走出书房,随着她的脚步,空气中带动出一股清淡的香水味。 常钦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与allen面对面直视,见对方既好奇又意外地看向自己,他主动冲对方点头打招呼:“久闻allen大设计师的名声,您设计的那几栋楼,我都非常喜欢。” allen跟叶世兆合作久了,多少听得懂一点中国话,他谦和地笑笑,用生硬的中文说:“过奖,过奖。” 叶世兆耐心地等常钦恭维完,眯起眼,再次把目光对准他。 这次,常钦不再畏惧,他不躲不避地看向对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成绩,跟allen大师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不瞒叶总说,我连独自设计一栋酒店大楼的经验都没有,只不过曾经跟着师父做过几个酒店项目。但是,”他看进叶世兆阴晴不定的眼眸里,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唯一能与allen大师匹敌的,就是我是个中国人。” 这时,浑身散发着香水味的秘书端来三杯咖啡,叶世兆拿起一杯,放在嘴边小抿一口,示意常钦继续说下去。 常钦清了清嗓子:“叶总您也是中国人,您从小生活在英国,却娶了一位黑头发白皮肤的中国夫人,而且vi的中文说得非常地道,想必是您从小就教导他讲中国话的缘故,所以我猜测,您的内心应该时刻保留着浓厚的中国情结,这次把分公司开到中国,又有意在中国开展酒店项目,自然想把旗下的酒店设计出中国的特色,对么?” 叶世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放下马克杯,依然饶有兴趣地等待常钦下面的说词。 常钦调整了下坐姿,毕恭毕敬道:“allen大师既然跟您合作多年,又说得一口好中文,想必对中国文化也有不少的了解,可是,了解跟与生俱来毕竟是不同的。古人有云:‘随方置象,各有所宜。’中国建筑崇尚‘宁古无时,宁朴无巧,宁俭无俗’的设计风格,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中国传统建筑同样遵循这个原理。贝聿铭大师的建筑享誉全世界,可是回到他自己的故乡苏州,却低调地把设计融进当地的历史文化,苏州园林之类,便是道法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没有刻意人为,人工雕琢的那种俗气或者匠气荡然无存,与其说大师在设计,不如说大师做的是情怀,是还原从小在故乡长大的回忆。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若不是生来骨子里就流淌着这片土地滋养的血液,很少能挖掘到文化深处的精髓,虽然我不是什么历史学家,但是,我刚刚向世人交出了历史文化村项目的答卷,开园至今,游客访问量与日俱增,甚至出现了周末节假日需要提前预约才可入场的空前辉煌,我不得不骄傲地说一句,我很高兴,我能够把我们国家五千年的历史凝结成一座座古建筑,重新展现在现代人面前,让他们不至于遗忘,我们曾经有过如此傲人的历史,我们的国家,从来不曾黯淡过。 “我非常希望,叶总能够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再次结合历史的精华元素,为您打造一座既独具中国特色,又够延续叶氏集团一贯风格的建筑。” 常钦慷慨激昂地发表完一番陈词,忐忑地等待叶世兆的回答,叶世兆却一句话不说,只是舒展了一直拧紧的眉头,看向另一边的allen,allen放下手中的马克杯,跟对方四目相接,含笑着直摇头。 常钦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不知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他急忙又加道:“不知叶总对现在居住的这家酒店设计,可还满意。” 见叶世兆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常钦笑笑,解释道:“这家酒店的室内设计出自于我一位好朋友之手,他是香港人,主业便是负责高档酒店的设计,这段时间,我们也在打算合作自创一家公司,如果叶总愿意把项目设计权交于我,我跟他就能够双管齐下,保证向叶总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叶世兆愣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脸却是冲向allen,“罢了罢了。”他摆摆手,“你啊,还是专心替我设计好美国的那家酒店吧,至于这个,就给几个年轻人一个机会,任由他们发挥吧。” allen没有什么异议,连连点头答应。 常钦还未从紧张至极的情绪中缓和过来,怔怔地看向面前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一时没明白叶世兆的意思。 叶世兆转头看他,嘴角依旧挂着微笑:“你抽个时间,把你那位室内设计师朋友约过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希望到时候你们交给我的,是一套完整的初步概念方案。” 常钦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两眼放光,正要向叶世兆致谢,只见对方竖起食指,提醒道,“不过,到时候如果概念方案入不了我的眼,我一样不会跟你们签约。” 离开叶世兆的总统套房,一直到敲响付圣谕那间客房的门,常钦整个人还是飘的,双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就像浮在一团厚厚的白云间。 最终,他手脚冰凉,毫无知觉地被付圣谕拖进屋内。 “怎么样?”那个打扮永远精致讲究的香港人皱起眉头,紧张地看向常钦。 常钦久久地吐出一口气,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拿下了。” “真的?”付圣谕不可置信道。 常钦点点头,笑意更浓:“我不仅为我自己争取到了设计权,也同时推荐了你,他邀请我们下个礼拜一起见面,把酒店设计的初步方案讲给他听。” 付圣谕一时激动地缓不过气来,要不是碍于常钦是个男人,他真恨不得把对方抱起来原地转几个圈,再在他脸上狠狠亲上几口,他强压下这股荒唐的冲劲儿,用力摁住常钦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对方压得跪下,他乌黑的眸子泛着兴奋的光芒,结结巴巴道:“我……我请你吃大餐,不仅请你吃大餐,你想干嘛,我都请你,都请你。常钦,你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常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挣脱对方的禁锢,整了整西装上衣:“别高兴的太早,叶总说了,如果方案过不了他的眼,他一样要开除我们。” “这你就放心吧。”付圣谕无所谓道,“只要他给我机会,以我的设计理念,我就不相信搞不定他。等了你这么久,我早就饿晕了,走走走,我请你去餐厅吃饭。” 两个人锁好门,乘电梯来到大堂,位于酒店大堂的一侧有一家僻静的西餐厅,二十四小时提供用餐服务,付圣谕因为心情激动,一路上都紧紧揽着常钦的肩膀不放,两个人身高相仿,付圣谕搭着他的肩,不会像搭着vi时那样别扭。 他俩来到西餐厅门口,正跟守在门外的服务员要求一张空餐桌,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常总监,付大师,这么巧?”。 常钦回过头,果不其然对上vi那双炯炯有神的乌黑眼睛,嘴角微扬,挂着的永远是挥之不去的笑意盎然,而站在他身旁的正是郗苓,那张一丝不苟的面庞上,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紧,冰冷的视线从常钦挂满笑容的唇角一路下移,停在他肩头的那只手上,眉心便跟着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第78章 七十八 站在郗苓身侧的vi微微偏过头,敏锐地察觉了旁边这人细微的表情变化,虽然后者很快收回了情绪,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向别处,但vi还是勾唇一笑,两三步走上前,手肘一箍,将付圣谕整个人紧紧锁进自己怀里。 付圣谕显然没料到vi竟然会对自己来这一出,吓了好大一跳,他们俩只见过两次面,关系远远达不到勾肩搭背的地步,但付圣谕心里有鬼,惊诧之情转瞬即逝,紧跟着,一丝甜蜜之情油然而生,哪里还顾得上要请常钦吃大餐,双脚一抬,就被vi带出了几步远。 “付老板,我看前面有老虎机,咱先玩儿两把?”vi勾着付圣谕的脖子,嘴唇贴在他耳边,霸道十足地邀请道。 付圣谕被他搂得上半身倾向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得好不狼狈,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不知道vi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在对方温热的怀里一靠,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顾着贪恋这难得的亲密,甚至忘了挣脱对方的怀抱。 剩下常钦和郗苓两个人站在原地,各自若有所思地看俩人渐行渐远。 常钦转过头,看了郗苓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吃饭了么?” 郗苓也看向他,点点头。 “那我不管你了。”常钦匆匆说完,自顾走进餐厅里,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在一张空餐桌旁坐下。 他把椅子移近了些,一抬头,发现郗苓竟然也跟了进来。 常钦愣了一阵,很快又收回情绪,低头翻阅菜单,指指点点要完一大堆吃的,这才想起来问一句面前的人:“帮你叫杯喝的?” 郗苓平淡地回答:“牛奶,谢谢。” 服务员记完菜名,收起菜单,毕恭毕敬地离开了,剩下餐桌旁的两个人,略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 这个点,餐厅里根本就没什么人,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客人也隔了有三米远,藏在吊顶里的音箱飘荡出柔和的蓝调音乐,更衬托此时餐厅内氛围静谧非凡,常钦夹过放在餐桌上的一个小塑料广告牌,捏在指间随意把玩着,看起来并没有开口要跟对方寒暄的意思。 沉默了一阵,郗苓先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常钦抬起眼皮,不羁地看向对方:“怎么,又想质问我?” 郗苓向后靠倒在椅背上,用大拇指跟食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闲闲地说道:“常钦,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也不想。”常钦冷哼一声,丢开手里的塑料牌,在木质的桌面上一弹,随即发出“啪”地一声响。 “既然被你撞见,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是来见叶总的,我请求他,重新给我设计酒店的机会。”常钦直直地看向郗苓,晶亮的目光中甚至隐隐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郗苓听闻,嘴角轻微地一扬:“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甘愿放弃。” “我为什么要放弃。”常钦冷冷地回答,“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目的,而赔上我自己?” 郗苓直视对方许久,没有再说什么。 常钦屈起中指,百无聊赖地一下下敲击桌面,似乎宁愿就这么僵着,也不想再主动挑起话题。 他们两个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最甜蜜的时候,甚至离不开对方片刻,可一旦关系破裂,碍于俩人一个比一个还倔强的性格,现如今谁都不愿意拉下身段主动妥协。 拥抱的时候,都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骨子里,紧密地甚至透不进一点空气,结果,说放也就放了,此时彼此间只隔了一张一米多宽的桌面,却如相隔千山万海,遥不可及。 爱情这玩意儿,脆弱起来,可真是不堪一击。 常钦这样想着,心脏莫名又绞痛起来。 好在没痛多久,年轻的服务生便端上点好的食物,肚子里挂着饥肠辘辘的胃,马上就忽视了一切低落的情绪,常钦也顾不上招呼郗苓,自个儿提起刀叉,就着摆在面前正在滋滋冒热气的牛排大快朵颐起来,因为饿得实在过分,又在叶世兆那儿提心吊胆了好一阵,此时全身心得以放松,吃相就有点狼狈,他吧唧吧唧地咀嚼食物,腮帮子鼓得老高,顺便抽空瞟了眼郗苓,见对方捧着温热的牛奶,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愕然,于是他含着满嘴的食物,含糊不清道:“对不起,饿疯了,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 没等郗苓答话,常钦叉了块烤面包,丢进嘴里继续说:“呵,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我本也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这几年里一直跟你,跟付圣谕这样的高雅人士呆一起,也学着装着斯文了些,实在憋得难受,今晚就不装了,郗律师要是看不惯,可以先走,不必陪着我。” 郗苓正想劝他吃得慢些,容易伤着胃,听常钦这样讲,刚到嘴边的话立马又咽了回去,他翕动双唇,犹豫半晌,最终却以一声长长的叹息取代。 常钦却会错了意,以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的吃相,便嗤笑一声,心想这几年来,为了能让对方看上自己,他花钱买奢侈品,把自己打扮地人模狗样,同时拼命把工作做到最完美,他比不上郗苓,比不上付圣谕,更比不上vi,他自出生起就不曾跟他们站在一条水平线上,他从未出国留学接受什么洋式的教育,他的童年是在家乡那座小城里度过,整座城里,最高的楼也不过三十层,他的父亲不是什么高层领导,更不是什么公司的ceo,只不过是当地一名资历平平的公务员,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他还是爬到了这一步,跟郗苓你侬我侬,跟付圣谕平起平坐,他从未觉得自己跟这些先天家庭优渥的人比起来有什么不一样,直到今晚,见到叶世兆。 虽然叶世兆并没有跟他说了多少话,而且也肯定了他的能力,答应给他一个尝试的机会,可是常钦在这阵兴奋的情绪缓和后,竟然莫名从心底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人生来分成三六九等,对方高高在上,自己拼死拼活琢磨出自认为最完美的方案,再呈现给对方,点头哈腰地看对方眼色,一个话不投机,就可能满盘皆输。 常钦暗骂自己的多愁善感,他已经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背后有多少人对他望尘莫及,他不应该有所抱怨,或许是跟郗苓闹得太久的缘故,他只觉得每日都身心俱疲,也看透了爱情的不牢靠,心灰意冷,便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事业上,可是事业,也跟着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他想做像allen那样的大师,为所欲为地享受设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职位听着好听,“设计师”,可在多方势力的层层压迫下,设计,着实离他太远太远,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照本宣科完成自己的职责罢了。他做梦都想爬到allen那样的位置,无论做什么设计,得到的永远是钦佩和叹服,没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更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可是,爬到那一步,不也得靠轻视和汗水慢慢堆积么。 拼尽所有,我想要什么?我又能够得到什么?常钦拨弄着盘子里的一块早已凉透的牛排,恹恹地想着。 就在常钦闷声解决晚餐时,vi已经把付圣谕拖到了几十米开外。 “小祖宗,我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本来可以好好享受大餐,这下倒好,全被你给毁了。”付圣谕双手捂着胃,也顾不上难得跟vi亲近,苦着脸道。 “嗯?你还没吃饭么?”vi这才反应过来。 付圣谕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快冒烟:“不然你以为我跟常钦俩人站在餐厅门口是跟服务生聊天气么?” vi充满愧疚地微微一笑,他刚才不由分说就把付圣谕拉向一旁,只是想给那两个不省心的祖宗单独交谈的机会,此时看对方痛苦地揉着空肚子,那里甚至时不时发出几声咕咕叫,有些同情地笑出声:“这样吧,我带你去gloria,你随便点,我买单。” 付圣谕摆摆手,饿得脸都白了:“gloria太远了,我们还没到那里,估计我已经饿死在车上,我住的房间带了个小厨房,冰箱里还有几块刚买的新鲜牛排,今晚就麻烦叶老板再下一次厨,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没问题!”vi爽快地回答,大大方方地揽住付圣谕,“付大师请带路吧。” 付圣谕感到肩头一热,摁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就像一块烙铁,一寸寸烫着他跳动的心,他极力稳住情绪,带着身旁这个单纯又可爱的年轻人走进电梯。 煎牛排对于vi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不管什么部位的牛肉,配什么酌料,用什么锅铲,只要到他手上,三下五除二,就能变出一份香味四溢的美餐。 付圣谕坐在餐桌旁,津津有味地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大餐”,吃到尽兴,忍不住开了一瓶红酒,为自己和vi各倒了一杯。 “看你刚才跟常钦都是一脸兴奋的模样,有什么好事么?”vi开口问道。 付圣谕眉宇间藏不住笑意,非常开心地点点头:“我们接下了你们家的酒店项目,你爸爸刚刚答应常钦的,说下周约我们定方案。”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0节 “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们了。”vi主动向对方敬了一杯酒,“我爸爸那个人向来挑剔,先预祝你们能通过他的层层考核。” “谢谢。”付圣谕由衷地笑笑,“对了,你们今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来看你爸爸么?”他晃动手中的红酒杯,与vi的杯子轻轻一碰。 “郗苓有些文件要给我爸爸签字,我便顺道过来看看他,谁知道他那么忙,连话都说不到半句,又得接待别的访客。”vi的语气有些愤恨,瞳仁里的神色却平平静静,无半丝波澜。 付圣谕看不透他眼里的意思,只好笑笑:“怎么,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父母么?” “怎么可能。”vi嗤笑一声,“从小到大,他就没管过我,我对父亲这个词的概念很淡。”vi摇晃杯中的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柔和的光线中几近透明,表层被他晃出一层薄薄的白白气泡,浮在红色液体的上方起起伏伏。 付圣谕有些怔忪地盯着vi看,对方半张脸挡在透明的高脚杯后,面部轮廓被几层玻璃折了又折,看上去便有些扭曲,尽管这样,这个表面上看着桀骜不驯,内心却无限柔软的年轻男孩依然天真地可爱,他高耸的鼻尖堪堪贴在玻璃杯上,皮肤在灯光下白地几近透明,酒精刺激地血液加速流动,双颊泛出淡淡的粉色,他的嘴唇有些厚,唇面上覆着一点晶亮的水光,唇角微微勾起,似乎被这小杯子里起起伏伏的气泡吸引了注意力,也不知在开心什么,灵动的眸子聚精会神地看向那几颗小气泡,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人正目光复杂地审视着自己。 “vi。”付圣谕下定决心,终于开口道。 “嗯?”vi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我喜欢男人,你知道么?”付圣谕平静地说,语气随意地就像在跟对方谈论天气。 “嗯,啊?”vi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放下酒杯,木然地看向付圣谕。 付圣谕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其实是个意外,因为被一个男人强吻了,所以,就,再也没办法对女人动心。” vi的惊讶很快就烟消云散,他自小在英国长大,对这种事儿本来就见怪不怪,再加上常钦和郗苓的关系,对他来说,便再正常不过,只是对于付圣谕的坦白,乍一听确实有些意外,他接着话题问道:“哦,那那个,吻了你的人呢?” “你有没有印象?”付圣谕抬头直视对方眼睛,不答反问。 “什么?”这回vi是真惊到了。 付圣谕喝得有点点多,面色已呈现微醺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他理智地思考,他面不改色,依然目不转睛地看向对方:“我问你,你有没有印象,对于曾经吻过一个男人。” “我……”vi冷不丁遭受如此直白地质问,脸都红了,他支支吾吾,表情越来越不自然。 付圣谕眯起眼,见对方神色有变,心脏突然紧张地砰砰直跳,他把椅子向vi挪近了几寸,眼神也跟着犀利起来:“真的是你?” vi深吸一口气,对付圣谕的意思,他突然了然于心,于是很快又恢复原本那幅不羁的模样,勾起一边的嘴角,语气冰冷地说:“没有。” 付圣谕神采奕奕的目光嗖得一下就灰败了下去,他不甘心地盯着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脸看了好久,突然抬起一只手,勾住vi裸|露在外的后颈,不由分说地拉到自己面前,贴上对方温热的嘴唇。 他在那柔软的唇上碾磨了片刻,见对方并未有反抗的意思,便大了胆子,试着探出舌尖,划开那微微闭合的唇缝,在对方的牙关中随意扫动,找到那湿滑的舌头,轻轻勾住。 酒店房间里的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上付圣谕这人偏爱深色调,从墙面到地面全是神秘的灰黑色,一到了晚上,整个房间就跟个黑洞般透不出任何光,仅靠几处巧妙的暗藏灯带制造光亮,气氛本就暧昧,再被这暗沉沉的空间一渲染,很容易让人忘乎所以。 两个人缱绻缠绵地吻在一起,陶醉地几乎忘记了时间,这一整个过程里,vi都表现地十分配合,甚至主动搭上付圣谕的腰,似有若无地搂住。 直到吻到彼此口中空气尽失,他俩才放开对方,付圣谕喘着粗气,眼神牢牢锁住vi深邃的眸子,满心忐忑地问道:“怎么样,有印象了么?” vi嘴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眼里却无半分柔情,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面沉似水地回答:“没有。” “我想,付大师应该是认错人了。”末了,他又加了句。 第79章 七十九 为了得到叶氏集团酒店项目的最终设计权,常钦跟付圣谕两个人就跟打了鸡血般,几乎取消了全部娱乐项目,一心投入工作,为了能将最完美的方案呈现给叶世兆,两个人可谓殚精竭虑,使尽了浑身解数,生怕不小心一个失误,最终弄得满盘皆输。 结果与叶世兆一番短暂的交谈后,两个人才发现,这一个多星期来他们确实是多虑了,付圣谕在设计界享有不小的盛誉,如果没有两把刷子,他也不可能主攻如此庞大的酒店项目,并且设计的几乎都是五星级酒店,叶世兆近几年也涉足一些房地产项目,对付圣谕的名气多少知晓一些,那晚常钦跟他毛遂自荐时,并未提及付圣谕的名字,直到双方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厅里见面,听完常钦的介绍,叶世兆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付大设计师,久仰大名。”叶世兆看向付圣谕的面容非常和蔼可亲,跟那晚约见常钦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常钦看在眼里,内心五味杂陈,一边暗叹商人果然配备了几幅嘴脸随时切换,一边涌出苦涩的忧伤,原来自己拼死拼活折腾了这么久,最终却抵不过付圣谕这三个字。 他很快收回情绪,若无其事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几张概念图打开,呈现给叶世兆看,同时向他讲解设计思路。 随着中式越来越受国际设计界欢迎,在与传统美式及欧式设计相结合后,摈除纯中式设计中规中矩的弊病,逐渐衍生出一种全新的设计风格,这种风格便称为新中式,近几年来,无论在建筑外观还是室内陈设上,新中式风格皆大行其道,颇受业内大师的欢迎,就连黄堪那种以纯美式设计起家的知名设计师,最近也尝试了几套新中式的样板间,效果非同凡响,因为没有约定俗成的条条框框,新中式风格非常随意自如,松软宽大的美式长沙发搭配两条风格显著的中式圆几,看起来竟无半分违和,世界之大,国与国之间的历史文化本就融会贯通的,所有人都知道巴洛克风格在十八世纪的欧洲风靡一时,却极少有人知晓,浮夸艳俗的皇室座椅脚底那环绕着层层繁琐卷草的后扭式直腿,正是借鉴了明式家具的弯腿设计。 常钦呈现给叶世兆的概念方案,同样逃不开现代简约流线与中式飞檐的结合,直耸而上的外立面最终在重檐庑殿顶处收尾,正是对现代中式最巧妙的诠释。重檐庑殿顶为古代宫殿建筑的一种屋顶样式,象征皇族的尊贵,殿顶与外立面交接处那让人眼花缭乱的纹路及紧密相挨的立柱,无不彰显它至高无上的地位。 常钦深知想要讨好像叶世兆这般身份的人,地位与财富便是最好的诱惑。 听完常钦的方案,叶世兆面色稍显和悦。 付圣谕的室内设计方案紧随其后,他井井有条地将自己的构思一一展现给叶世兆,介绍过程中条理清晰,不急不乱,他的长相带有极典型的香港人特征,平时爱穿棉质的休闲服,工作时便换成笔挺的高定西装,肩宽腿长,相貌和身型都实属完美,与这样的设计师聊构思,完全不需要作任何怀疑,只需将自己的要求提给对方,就能彻彻底底放下心来,静等他呈现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果然,两三句交谈后,付圣谕很快就把叶世兆带入了他所营造出的氛围中。 这是常钦第一次见到付圣谕工作时的样子,着实让他吃惊不少,看对方一本正经、眉头紧锁的样子,实在没法跟那个一进pub就放浪形骸的世家公子相提并论。 洽谈非常顺利,叶世兆甚至未提出一处需要大改动的地方,便爽快地与俩人确定了合作事宜,只等正式合同下来签约。 方案交流结束后,叶世兆终于收回陈见,赞许地看向常钦,双眼泛出肯定的亮光:“郗律师推荐的人,果然不错。” 常钦正低头整理文件,听闻猛然看向叶世兆,乌黑的眼睛睁得老大:“叶总您说什么?” 叶世兆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在你冒冒失失跑来,把自己推荐给我之前,郗律师就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只不过当时我一心只想要allen给我设计,我相信我这个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不愿意轻易尝试他人,所以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现在看起来,”他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审视了常钦几眼,嘴角带着浅显的笑意,“郗律师的眼光没有错。” 常钦一秒涨红了脸,他明知道叶世兆所指的眼光只限于自己的工作能力,思绪却忍不住走歪,十分自恋地想着,在挑伴侣方面,对方的眼光同样也不赖。 想及此,突然又苦涩地笑了笑,面上却一脸谦虚:“谢谢叶总夸奖,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道别叶世兆,两个人并肩走出咖啡厅,付圣谕感叹地连连摇头,口气充满了羡慕:“真是到哪儿都躲不过你们俩秀恩爱啊。” 常钦朝他胸口锤了一拳,嘴角的笑容却怎么都压不住:“羡慕?羡慕就赶紧自己找一个。” 付圣谕摆摆手,凄凉道:“我没你命好。” “怎么?”常钦敏锐地察觉出对方语气中的悲伤,“你被拒绝了?” “他说他不是。”付圣谕的脸上已经挂不住笑容了,项目顺利拿下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常钦笑笑,揽过他的肩膀,把手放在对方肩头轻轻揉捏:“我早就说了,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就那么巧,正好遇见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出乎意料地,付圣谕却小幅度地摇晃脑袋,流动的眼波中毫无妥协之意。 “我坚信那个人是他,一定是他。”他轻声说道。 常钦张了张嘴,本想说如果那个人是vi,那么他为什么要欺骗你呢,既然他说了不是,那就只能是付圣谕自己自作多情,想来想去,觉得这样的话太伤人,于是几个字刚一涌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这些消极的揣测不仅对付圣谕半分帮助也无,反而会触及他的情绪,倒不如让他留个念想,总比彻底绝望的好。 初始的概念方案通过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无休止的会议,叶世兆给予的时间非常苛刻,短短几个月就要那栋存活在常钦脑洞中的高楼拔地而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于是正式签约后,“晨曦”公司的工程队便马不停蹄地进场施工了。 每次围坐在长长的会议桌旁讨论方案,郗苓都必定到场,两个人不乏见面的机会,却再无交谈过一句话,那天叶世兆突然提及郗苓,坦白说对方向自己推荐过常钦,常钦听闻着实欢快了好一阵,得意和满足将他的虚荣心膨胀地无限大,可一见着郗苓,他便一丝不漏地收回情绪,一张脸冰冷地如雕塑般,半点表情都舍不得露。 郗苓倒也见怪不怪,除了避免不了的打招呼,其余时间,他几乎不曾看向常钦一眼。 不过,让郗苓忽视这种冷落的另一层原因,便是那个躲也躲不开的张名远,因为同一项工作,张副局长也要时不时出现在会议上,原本郗苓见着他,心头怒窜的火苗单纯只是因为对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爸爸,现如今,因为把常钦扯了进来,两个人之间混乱不清的纠葛多半也跟张名远有关系,郗苓看到他便越发烦躁,恨不得怀揣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朝那人修长的脖颈上狠狠一抹,简单干脆,眼不见为净。 偏偏郗苓鄙夷的情绪越是外露,张名远的笑容便越得意,就跟主人逗猫般,看着手里的宠物猫把一身毛炸得越高,主人就越发兴奋,那种兴奋是濒临变态的,眉眼之间无不标榜着你斗不过我,就别再自不量力的轻蔑。 项目开工后,这座许久不曾下雨的城市,竟然稀稀落落连着飘了一礼拜的小雨,天空整日都被昏昏沉沉的乌云覆盖,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怎么都干不了,郗苓叹了口气,心里也跟着下起了一场密密麻麻的雨。 这天正好是周末,下了一整周的雨非但没有半分要停止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原本辨不清晰的雨丝,也渐渐转化为砸在水泥板上就能滴答响的雨滴。 郗苓休息在家,刚把几天前晒出去的衣服收回来,摸了摸袖子仍然潮湿一片,只好又挂了回去,他仰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知此时的常钦一定还在工地上忙碌,为了能在约定时间内结束工期,他几乎搭上了所有的休息日。 去看看他吧。郗苓对自己说。 这个念想一旦涌上心头,连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没有做过多的犹豫,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简单的休闲服换上,拎起车钥匙便出了门。 “我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他一只手转动方向盘,自言自语道,“万一被他撞见了,我就说因为公事,需要来工地上看一下。” 就这样一路打着腹稿,郗苓把车开到了工地门外,所有辉煌的建筑拔地而起前,工地现场都是惨不忍睹的模样,满地稀黄的泥土被雨水一浇,越发变得泥泞不堪,让人见了便忍不住直皱眉。 密密匝匝的铁门内,电焊声、钢板撞击声、挖土机的哒哒声此起彼伏,虽然顶着大雨,但工人们的干活热情却分毫不减,他们如火如荼地经行着手里的工作,现场一片热闹非凡。 郗苓撑起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污浊的黄泥地上,裤腿被积聚的雨水溅上一块块土黄色的泥斑,他把伞沿压得很低,一张白皙的面孔几乎全被遮挡在防雨布后面,因为伞面压得太低,他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只能低头注意路面,靠辨识每个人脚上的鞋子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这对于郗苓来说并不难,有时候,当你过度关注一个人,又不好意思直视对方的面孔时,注意力往往就会集中在他的下半|身,关注得多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能够很轻易地辩认出那个人独一无二的双腿,格外注意他的走路姿势,甚至只需要看他脚尖的朝向,就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些什么。 郗苓在一双双沾满泥土的鞋子中找到那双熟悉的棕色皮鞋,跟着停住脚步,躲在一个隐蔽的破房子后面,这才把一直挡住视线的伞面举高,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个近在咫尺的人,望着望着,眼底不自觉地蕴起一层浅浅的暖意。 常钦头戴一顶白色的安全帽,身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袖衬衫,袖子一丝不苟地扣在手腕处,下摆塞进西裤的腰带里,显出精壮结实的腰身,手里拖着厚厚的图纸,几页a3纸被翻开,直直垂落在他的腿边,纸边时不时被风卷起,只见他不停挥动着另一只空闲的手,跟站在他身旁的工长喋喋不休地讨论施工问题,他们俩站在避雨的楼板下,因为离楼板边缘很近,漫天大雨被肆虐的风吹进楼道里,把俩人的后背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常钦整个人背对着郗苓,湿透的衬衣紧紧贴在他直挺的背脊上,清晰地映出他背后明朗的线条,随着对方抬手的动作,在衬衫上交替出深深浅浅的凹痕,那是他常年健身留下的结实肌线,郗苓的眼神随着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线条一遍遍描摹,幻想将这灼热的视线幻化成一只手,慢慢地抚摸对方那勾人的脊背。 常钦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到一半,毫无征兆地拽了工长一把,两个人同时转过身,一起走进漫天飞舞的大雨中。 郗苓见状,急忙慌乱地后退几步,把自己在破屋子后藏得更深。 眼前那人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完全未察觉此时有个人就躲在不远处,正近乎痴恋地偷窥着自己,只见常钦和工长在露天的空地上走出几步,又转回去,抬起一只手挡住噼里啪啦直往脸上拍的雨滴,仰头看向那已经拔起十多层高的灰色泥砖楼,整个人从头到尾被雨水浇了个透。 郗苓难受地咽了口口水,恨不得两三步冲上前,把手中的雨伞挡在常钦头上。 他那只没有撑伞的手垂落在裤腿边,五个指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里,不知不觉,竟掐出几道明显的红痕。 许久之后,他慢慢收回视线,用手背擦了把满脸的雨水,转身离开工地。 他开着车,在工地附近一趟趟地绕,终于找到一家药店,跑进去买了几种不同的感冒药,然后他又开回工地,把那一袋装满大大小小药盒的袋子放在保安室里,委托看门的保安大叔,等常总监收工了从里面出来,就把这袋东西交到他手上。 保安大叔面和心善,收下郗苓交给他的袋子,连连保证一定会亲自转交给常总监。 果不其然,待郗苓开车离去后,足足过了两个小时,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的常钦方才结束工作,还未走到大铁门处,早就在保安室里等着他的大叔急忙迎上前,郑重其事地将那一大袋瓶瓶罐罐交到常钦手上。 “这是什么?”常钦接过袋子,抬手抹了把沾满雨水的脸,一头雾水地看向大叔。 “一位自称是你的朋友,托我交给你的。”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不锈钢制的挡雨棚上,发出如放鞭炮般噼里啪啦的噪音,保安大叔生怕常钦听不清,嗓门抬高了好几个分贝。 “他人呢?”听着保安的大嗓门,常钦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音调。 “说有事儿,急急忙忙就走啦。”保安大叔笑呵呵地说道,同时低头扫了眼常钦手中的袋子,塑料袋半透明,依稀能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看上去都是一些感冒药,天气不好,这两天都在下雨,常总监辛苦了,回家多喝点热水,泡点感冒冲剂提早防备,不管怎么说,保重身体才最重要嘛。”说完,哈哈笑了两声,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常钦湿淋淋的手臂。 常钦点头谢过大叔,一手拎着袋子,三两步跑向自己的车子,他坐进驾驶座里,从置物盒中抽出几张纸巾,粗略地擦干脸上的雨水,发动车子前,他扭头看了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白色袋子,那袋子被雨水一浇,表面积攒了大大小小的水珠,垫了棉垫的椅座上很快就浸出一层深色的水痕。 常钦极深地叹了口气,回头目视前方,发动车子离开。 连着几天阴云密布后,天空终于舍得放晴,明媚的阳光冲破云层,辐照在苍茫大地上,竟让人生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放晴的第一天,阳光照满八小时,却不够吸干满地坑坑洼洼的水渍,某片空旷的篮球场上,地面未干,湿漉漉的水泥地表面甚至能映出上方的蓝天白云,球场地理位置极高,人要到及此处,须得翻过一处乱石坡,因此这片绝佳的场地终年荒无人迹,日复一日,地面上用以分界的白线在风吹雨淋中磨损得越来越浅,浅到几乎看不见,两旁吊着篮筐的球架也覆着一层斑驳的铁锈,张牙舞爪地一路漫延到顶端,看上去就像两头面目狰狞的猛兽,对自己被无辜嫌弃发表严厉的抗议。 夕阳西下,水泥地面上洒了一层灿烂的金光,安静地鬼都快爬出来的场地上突然倒映出一个消瘦的身影,只见那个人一身橘黄色的篮球服,额头跟手腕分别套了一根同色系的吸汗带,骨瘦嶙峋的身型在宽大的背心里若隐若现,裸|露在外的苍白肤色在阳光照耀下近乎透明,他手中拍打着篮球,脚上动作也不停,一路将球运向锈迹斑斑的篮筐下,脚尖往地面猛力一点,整个人在空中跃起,他左手托住球,右手手腕向下一翻,皮球在空中扬起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尽篮筐内,投篮姿势堪称完美。 那个人像不知疲倦般,一遍遍地把球运出几米远,又拍打着运回篮筐前,跳起身投篮,就这样前前后后练习了将近一小时,他才停下动作,用手腕上的吸汗带揩去脸上的汗水,走到树荫下的石椅旁,一屁股坐上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条汗津津的腿大咧咧地向两边敞开,他俯下|身,把皮球放两腿间,一下一下地朝地上拍打。 郗苓神情专注地看着腿间的篮球,完全未注意不远处正有一个人缓缓向他走来,直到那个人走近长椅,欣长的身型在夕阳下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郗苓方才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向那个正走向自己的人。 “常钦,你怎么来了?”他张了张嘴,惊讶地喃喃道。 “来找你。”常钦言简意赅地回答,径直挨着郗苓身旁坐下,同样也大咧咧地叉开腿,微微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双眼目视前方,面沉似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郗苓偏过脸,依然困惑地看向对方,只见那镶了一圈金边的侧颜此时就如一尊神佛般,冷峻的面庞不带任何情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问。 常钦转过头,目光犀利地直视对方,不答反问:“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你怎么没跟郗茯他们去看你爸爸?”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郗苓脸一红,逃避般地转回头,低声沉吟道:“我没脸见爸爸,每年的忌日,我都不敢去,我姐姐知道我的心事,也就没再强求我。” “所以你就跑来这里?”常钦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 这片场地,就是郗苓曾经跟他提起过,小时候为了不被爸爸看低,他会在放学后,偷偷跑来这里独自练球。 郗苓点点头,重又看向常钦,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常钦与他四目相对,脸色依然冷峻地让人生畏,郗苓记得自己刚刚和对方重逢那会儿,常钦不管遇着什么事儿,嘴角都是挂了笑意的,脾气温顺地让人以为他毫无底线,可自从俩人闹别扭,关系一天比一天恶劣开始,常钦脸上那平易近人的模样就再也见不到了,就算不是面对自己,有时在跟别人交谈时,他也不再如从前般,随时随地露出柔和的笑容。 那个冰冷如佛像般的人凛冽地审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瞳仁内却扬着一阵看不见的血雨腥风,与此同时,天边竟然刮起一阵劲风,头顶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片嫩绿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旋落到地上,短促的大风过后,常钦翕动嘴唇,声音冰冷地如同从地狱里传来,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郗律师,你死心吧。” 第80章 八十 “郗律师,你死心吧。”常钦面无表情地说道。 郗苓猛地睁大双眼,精致的面庞在阳光直射下更显无与伦比,双颊却瞬间失了血色,好像有一支针管,抽干了他血管里正汩汩流动的血液。 “你什么意思?”他翕动凉薄的双唇,喃喃道。 常钦目不转睛地注视对方,缓缓说道:“上一次我去伦敦,你送给我一个蛋糕,里面夹了几张纸条,说要我忘记你。”提及这段历史,常钦只觉得喉间像被针扎了似得隐隐作痛,他清了清喉咙,明亮的双眸如探照灯般看进对方深邃的瞳仁里,后者在这灼热的视线下感到有些局促,微微偏过头,避开常钦犀利的目光。 “这一次你给我送药,意思是不是,又在恳求我再一次放弃你?”常钦未在意对方已经移开视线,依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郗苓调回了视线,错愕地看着他。 常钦冷笑一声:“我说对了么?郗律师?” 郗苓不置可否,他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毛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薄唇紧紧抿住。 “这次,要我放弃你的原因,又是什么?”常钦依旧紧盯对方的侧脸,声音如幻听般飘进郗苓的双耳。 郗苓闭了闭眼,面露苦色:“常钦,你别逼我。”他低声沉吟,口气是极尽的恳求。 常钦置若罔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纸,慢慢展开。 郗苓略偏过头,看到对方手里的那张纸,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纸张在常钦手指间舞动,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剜开郗苓心中埋藏了许久的秘密。 他的双唇忍不住轻微颤抖,发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你,你哪里来的?” 常钦却没有回答,待纸面完全张开摊平后,他突然当郗苓的面,两三下将手里的白纸撕得粉碎。 “你!”郗苓被他的举动吓得失了魂,急忙抬手去制止常钦撕纸的动作,无奈对方力气过大,自己的阻拦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常钦痛痛快快地撕完,毫无公德心地往地上一甩,一片片小碎纸立马随风扬起老高,跟着又七零八落地落回水泥地上。 郗苓眼睁睁地看着那碎成雪片般的废纸,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攥得死紧。 “郗律师,你死心吧。”常钦不动声色地重复道,“没有了存档记录,这份合同彻底作废了,所以,郗律师,你死心吧。” 郗苓痛苦地低下头,脸庞深深埋进胸口,尖削的下巴几乎要戳进锁骨间,他的双肩轻微颤抖,看上去情绪像是激动到了极点。 “自从我知道你想要在文化村剪彩仪式上污蔑张名远的计划失败后,我就一直在想,像郗律师这样执着的一个人,视张名远为此生不共戴天之敌,当初实施计划时,就没有想过要预留后备么?”常钦的声音幽幽地从身旁传来,郗苓一直无动于衷,像是压根就没有在听对方讲什么,但指关节间越来越骇人的白色和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的肩膀,都在说明,身边这人说的每一个字,郗苓都是听进去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刚重逢那会儿,你说想要我带你去工地,那时候我就很奇怪,我跟过那么多的项目,提出要去工地看看的律师,你是第一个。” 郗苓的脸色越来越白,就连那被衣料遮住一半的薄唇也全失了血色。 “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敬业,才执意要我带你去工地看看,现在我才明白,”常钦说到一半,突然冰冷地笑起来,猝不及防地抓起郗苓的手腕,悬在半空狠狠捏住,声音一阵比一阵狠戾,“你为什么要特意研究游园内部的排水系统?” 郗苓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常钦眯了眯眼,越发胸有成竹地说道:“你特意研究排水系统的走向,我们去故宫时,你也有意无意地跟我聊起古代皇室宫殿内的排水方法,从而在拟定合同时,故意在土地占用面积上超出3的使用率,名义上是作为排水道的使用面积,这样就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这个中的玄机,可万一被发现,真的要追究起来,当事人难逃其责。 “我想,这就是你当初为张明远挖的第二个坑,万一剪彩仪式上掰不倒他,你就把这份合同上交给检察院,因为合同是张明远亲手签的字,无论如何,他都摆不脱私自拓宽土地占用面积这个罪名了。 “检察院一旦追究起来,张明远势必要付上全部的责任,这样的污点罩在他头上,就算不能把他送进监狱,未来的仕途铁定也会受挫,偏偏,这个风头正盛的预备局长,最后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得不说,郗律师这步棋下得确实完美地无可挑剔。”常钦透出敬佩的口气,眼神中却无半分崇拜之色。 郗苓猛地挣脱常钦的束缚,转而用力揪过对方的衬衫前襟,死命地拽在手里,愤恨地咆哮:“你都知道,既然你都知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啊?” 郗苓这人一向冷静得可怕,就算遇着再大的事儿,也不慌不忙,淡如止水,常钦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失控得反常,常钦眼眸内滑过一丝错愕,又极快地敛回情绪,慢慢说道:“如果检察院追究起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顶多会判你个失职罪,吊销你的律师执照,可是,你有把柄在蒋立达手上,一旦蒋立达把那张不堪入目的床照呈现给法官,到时你的罪名便是玩忽职守,并且法官完全有理由相信你跟张明远是一伙的,你替他修正法律合同,从而获得私吞土地交易差价的巨额报酬。 “至于你为什么会甘愿让蒋立达抓住把柄,我想,并非先前你跟我说的,让他百分之百相信你,而是,你在诬陷张明远的同时,需要他的认可和保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年参与陷害你爸爸的,除了张明远,还有蒋立达,是么?” 郗苓一秒呆住,手中的力道也跟着一松,他转动眼珠,晶亮的瞳仁上蒙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大致算了算时间,蒋立达调来‘晨曦’的时候,正好就是在你爸爸去世不久之后,所以我想,当年那个明知道过不了审,却仍把房子造得密密麻麻的设计师,正是蒋立达,对不对?” 常钦的眼神如刀片般,不带任何情绪,也不留任何情面,径直剜向郗苓早已苍白的面庞,无情地剖开对方那深埋在心间的沉重心事。 “虽然蒋立达跟张明远明面上站在同一阵营,但当年的事儿,双方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两个人都在顾忌对方,恨不得找机会把对方摒除自己的视线外,你就是看准了蒋立达的这个心理,在合同上钻了空子,张明远一个外行人,自然不懂排水系统竟然也能够影响到土地占用面积,但蒋立达不一样,他是个经验老道的建筑师,这样的法律合同,他一眼就能扫出问题,但是,明知道合同有漏洞,他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其实他跟你一样,也想要早日除掉张明远,可又顾忌万一你会倒打一耙,所以一直保留你给他的照片,这样双方互相牵制,他便百分百信了你,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你在设计陷害张明远的同时,也一道把他自己也扯了进去,一旦真相暴露,他自然不可能放过你,他肯定会把照片公开,虽然不一定能救得了他自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能够成功诬陷你,到时,你逃不过一场牢狱之灾。郗律师,你是学法律的,你玩火的结果如何,相信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常钦把手覆在郗苓的手背上,声音依旧冰冷地就像从井底抽出的水:“郗律师,你想毁了你自己么?” 郗苓直直地看向他,神色暖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一些什么。 “你死心吧。”常钦突然打断对方,厉声说道,“有我在,你想都不要想。” 郗苓正要说话的嘴唇张了一半,愣愣地怔住。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这件事儿,我管定了!”常钦冷声道。 郗苓回头目视前方,衰败地抽抽鼻子,苦涩道:“常钦,你不懂,你压根就不懂,你以为你挖到了这些线,挖到了我的心思,你就能够制止我吗?”他冷笑一声,“你太天真了。 “当年,我爸爸用了世界最顶级品牌去装饰房子,结果张明远和蒋立达两个人就跟现在一样,净想着从中牟取私利,他们偷偷把材料换成低等品,从中赚取回扣,结果甜头尝得越来越大,到后面发现实在收不住了,为了不让真相败露,蒋立达就想到在楼层间距上做文章,如他们所愿,这样的密集楼房,最终的审核果然不可能通过,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我爸爸为了获得最大盈利,黑心占用土地,不顾及住户的健康,只看见眼前的利益,甚至连检察官都查不出这件事的个中纠葛,我们没办法提供确凿的证据,最终只能输了官司,而我的爸爸,也换来一个含冤而死。 “你以前为,你今天阻止了我,我就会善罢甘休么?对于他们两个人,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牺牲自己是必然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送进去,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在文化村这件事儿上,我确实做错了,更换材料的始作俑者是我,我需要为我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郗苓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常钦的心脏中,扎得他伤痕累累,他叹了口气,终于收回咄咄逼人的口气,稍缓和道:“你爸爸泉下有知,肯定根本不愿意看到你为了他,最终走到那一步,就算你得偿所愿,把张明远和蒋立达统统送进了监狱,可是你真的以为这样做了,你爸爸就会开心么?” “他开不开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明远一天在官场得意,蒋立达的事业一天顺风顺水,我就一天也放不下这颗心。”郗苓一手揪住球衣前襟,咬牙切齿道。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1节 “好,你就算不顾及你爸爸,那郗茯呢?难道她在知道你要牺牲自己而达到报仇的目的,还会心甘情愿让你这么做么?” 提及郗茯,郗苓面容果然难堪了许多,他咬了咬下唇,哀求道:“你别告诉姐姐,她现在过得很好,不要拿这件事去破坏她的生活,当年是我不懂事,惹得爸爸身体一日不日一日,这个后果,我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姐姐是无辜的,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报仇,全是我一个人的计谋。” 常钦长叹一口气,近乎祈求道:“那我呢?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么?” 郗苓转头看他,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说我舍不得你,就算为了我,为了让我们能重新回到从前,也不行么?”常钦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空洞悠远。 郗苓紧紧抿住唇,坚定地摇了摇头,沉默了一阵,他说:“常钦,谢谢你,你的这份真心,恐怕我无福消受了。” 常钦内心顿时冰凉一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绝望地闭了闭眼,突然提议道:“那我们比一场吧。” “比一场篮球,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放手。”他重又转头看向郗苓,坚定地说道。 “如果你输了,就答应我,放下一切,让过去的恩怨烟消云散,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么?”常钦继续说,语气明显变得温和,当他说着在一起时,尾音甚至带了些许甜蜜。 郗苓脑中跟着晃过曾经俩人相处时的片羽时光,嘴角不禁泛起一丝丝笑意,但这抹甜笑稍纵即逝,他思索了片刻,低声回答:“好。” 两个人很快投入比赛,常钦刚才是直接从工地里跑来的,一身白衬衣搭配黑色的西装裤,脚踩一双尖头皮鞋,极不适合运动,但他没办法,既然下了挑战书,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这一身舒展不开的着装上场战斗,他把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双腿屈起,摆出扎马步的姿势,全神贯注地等郗苓进攻。 郗苓把背脊挺得笔直,篮球在脚边拍了两下,毫无征兆地一个发力,身形迅如闪电,未等常钦反应过来,他已经绕过对方身侧,整个人腾空跃起,把球朝篮筐里送去。 常钦哪里肯让对方如愿,他拼尽全力去补救,一个大跃步后跟着上跳,飞在半空的皮球被他一掌拍飞了。 郗苓见状,两三步跑过去把皮球勾回来,双眼冒出灼热的火光,迫不及待地发动下一轮进攻。 两个人都死咬住对方不放,比分一直时上时下,不到最后一秒,还真没法确定谁赢谁输,郗苓越打越勇,常钦却越打越光火。 他看着郗苓投入百分之二百的精力,一副必须要赢下自己的样子,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就在时间临近终结时,常钦落后郗苓一个球,不巧的是,郗苓已经从他手中夺回了控球权,他把皮球一下下往水泥地上拍,摆好姿态,随时要发动攻击,常钦躬身防御,内心紧张到了极点,面上却一片镇定。 郗苓漫不经心地地拍了两下球,就像此时并不在比赛,而是跟常钦随意地在玩球,他瞄准了对方走神的瞬间,突然一个发力,想要再来个措手不及,但几轮回合下来,常钦早就摸清了他的套路,就在郗苓移动脚步的同时,常钦也身形一动,踩着对方的脚步跟上前,电光火石间,他整个人都不偏不倚地挡在郗苓面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前一秒还淡如止水的表情荡然无存,却而代之的,是凶狠地快要腾起一阵怒火来的神情,他没有去夺郗苓手中的皮球,而是猛力将篮球一掌拍飞,跟着向前迈出一大步,用力揽过郗苓的后脑勺,不管不顾地朝那两片薄唇上贴过去。 汗水味沾着漫天飞舞的尘土味,毫无保留地灌进口腔中,这个吻的滋味着实让人不堪忍受,但常钦全然不顾,他三下五除二撬开郗苓的牙关,湿滑的舌头长驱直入,在对方口腔内肆意扫荡,吻得毫无章法。 这次,郗苓未作任何反抗,伸长舌头疯狂与对方纠缠在一起,好似结束了这个吻,就再也没办法拥抱对方一般。 这一吻,便是忘却了时间的天昏地暗。 不知不觉间,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下,阳光很快消逝,暮色渐渐笼罩四方,两个人终于结束这个吻,慢慢放开彼此,离得过近的胸膛不约而同地起伏剧烈,喷出的气息粗重滚烫。 常钦一只手还搭在郗苓的后脑勺处,他的掌心下移,抓住对方脖颈处的衣料,捏在手中死命揉搓,喉头泛起一阵接一阵的酸涩:“你就这么,就这么想要离开我?” 他低声嗫嚅,视线跟着越来越模糊,眼前那张精致的、让他欲罢不能的脸庞随之出现叠影,他急忙闭住眼,强压住这股激烈的情绪,就像做了个什么了断般,再睁开时,面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久久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吧,我输了,我答应你,我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合同什么的都是我瞎编的瞎编的瞎编的,并没有确切的法律依据。 第81章 八十一 第二天早上,常钦一到公司里,就直觉整个公司内部一阵鸡飞狗跳,档案室被翻得凌乱不堪,几名保洁大妈正在忙前忙后地收拾。 不用问也知道,郗苓前脚刚把合同文件秘密寄给检察院,后脚检察院的人就来公司翻档案了,当然,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因为公司里那份存档合同早已被常钦偷偷取出来,并且当着郗苓的面撕毁了。 虽然目前疑点重重,但检察院搜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只好作罢。 常钦一路哼着小调儿,洋洋得意地迈向会议室,这一天是公司每月的例行会议。 每个月的例会很重要,要求公司里每一位编制内的员工都必须出席,因此平时空空荡荡的大会议室到了这一天都会人满为患,一些资格不够的新员工甚至没办法坐到会议桌旁,只能拉条小凳子,抱着台笔记本,苦哈哈地缩在墙角开会。 常钦刚一迈进会议室,就听角落里两个年轻的女同事传来一咏三叹的哀嚎。 “这个人是,郗律师?”其中一个一脸震惊地喊道。 “看不清脸,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不过,看这下巴和皮肤,估计就是郗律师没错。”另一个捏着下巴,一副名侦探的模样头头是道地分析。 常钦侧耳倾听了一阵,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不出意外的话,那两个同事此时正在讨论的,正是蒋立达曾经给他看过的那张艳照。可是,那样私密的照片,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得到的? 常钦皱紧眉头,一张脸顿时绷成了菜色,正要上前询问个清楚,只听会议室另一侧的角落里,也有几个人围聚在笔记本前,悉悉索索地讨论着什么,虽然距离远,听得不甚清楚,但他还是依稀听清了“郗苓”、“张局”、“照片”这几个关键字眼。 常钦暗暗叹了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在会议桌前的空位上坐下。 他来得不算早,此时偌大的会议室里早已经聚满了人,出于他此时在公司里已经有了一定地位的缘故,会议桌旁势必有他的位置,他刚一坐下,坐在他左边的,同样身为设计师的同事杨琪便拽了拽他的衬衫袖子,嘴附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常总监,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郗律师?” 常钦草草瞄了一眼对方面前亮着光的电脑屏幕,正要开口,只听杨琪继续一脸八卦道:“以前你跟郗律师关系最好,原来他就是张明远的私密情人,这事儿你清不清楚?” 常钦眯了眯眼,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咬着后槽牙警告道:“无中生有的谣言,不要乱说。” “可不是我乱说。”杨琪没发现对方早已阴沉的表情,非常体贴地把屏幕往常钦那边一推,方便他能看得更清楚,“你看,你看这张照片,两个人的面孔都清清楚楚,搂得还这么紧,可不就是张明远跟郗律师么?” “这照片你从哪儿来的?”常钦斜睨对方一眼,眼里已经腾起了杀意。 “早上一个匿名账号发到公司群里的,怎么,你不知道?” 常钦早上刚到公司就直奔会议室来了,还未来得及打开电脑,自然不清楚公司群里掀起的这一阵血雨腥风。 杨琪依然无视对方的表情,继续感叹道:“啧啧啧,真想不到,张局长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底下竟然好这口,还有那个郗律师,表面上斯斯文文的,也不怎么爱说话,没想到斯文的外表下竟然是个败类。” “你他|妈说谁是败类?”常钦怒不可遏,一把揪起杨琪的白衬衣前襟,黑白分明的眼珠中布满了深红色的血丝,看上去像两团怒着的火焰,眼角一抽一抽地跳动。 “常钦!”与此同时,后方的主席位上传来蒋立达的声音,后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会议室,常钦正要挥拳揍人的过程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常钦扭过头,与蒋立达威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他回给后者一个冷冰冰的表情,松开手,桀骜不驯地拍了拍衣袖,好似上面沾满了尘土。 “想打架的话,我让你俩去天台打个痛快,等你们打够了,我们再开会,好不好?”蒋立达无视常钦的冷漠,自顾厉声说道。 “好啊,蒋总。”常钦歪过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我正要请求您,在会议开始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决一些私人恩怨,不过在这件事儿之前,我更想知道,那张损害郗律师名声的照片,究竟是怎么流落到公司群里的?” 常钦不卑不亢地质问蒋立达,声如洪钟,保证会议室里每个人都能听到他说的话,一时间,房间四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挂着看热闹的好奇表情,愣愣地看向此时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蒋立达直视对方如刀锋般的目光,面不改色道:“什么照片?常总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常钦冷笑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拖过杨琪的笔记本电脑,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竖起的屏幕让电脑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亮着荧光的屏幕直对蒋立达,上面明晃晃地挂着那张张明远和“郗苓”的艳照,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分外触目惊心。 一丝阴鸷从蒋立达饱经沧桑的脸上一闪而过,但是久经沙场的蒋总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被常钦这根嫩苗威胁,他鄙夷地蹙了蹙眉,嘴角微微一勾,身子向前倾,下巴抵在相对的指尖上,平静地说道:“郗律师早已经从公司的代理律师名单里踢除,至于张局,他的私人生活又岂能由我们评头论足,我也不清楚,这样的照片为什么会在公司里传阅,郗律师要做谁的情人,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至于常总监,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常钦早料到对方不可能直接承认,便也揣着明白当糊涂,直截了当道:“蒋总,我现在不想追究,究竟这照片是怎么被流放到群里的,但是,我想趁着今天的大会,替郗律师声明。” 他环顾了眼挤满人的会议室,此时大家早已噤声,房间内安静无比,一双双眼睛都牢牢盯紧此时正笔直站在会议桌旁的常钦,等待他的下文。 常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张照片上的人,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大家,绝对不可能是郗律师,至于那个人是谁,我不能说,也不会说,不过不管是谁,他选择跟谁发生关系,发生怎样的关系,都是别人的自由,我们没有权利随意揣测他人的生活,更没有理由去抹黑他人,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故意传送这样一张照片来污蔑郗律师,把偷情的罪名扣到郗律师头上,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郗律师绝对绝对不是这种人,他为人正直清白,我了解他,不单单因为我跟他私下关系好,还因为……” 常钦顿了顿,原本压在桌面上的手掌不知不觉攥成一个拳头,手背上青筋直爆,光滑的皮肤下透出森森的白骨。 他闭了闭眼,破釜沉舟般地说道:“还因为,我跟他正在谈恋爱。”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张着嘴,愕然地看向常钦。 常钦本没有公开出柜的打算,况且前一天刚刚还嘴硬地跟郗苓断绝了关系,现在又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宣布对方是自己的恋人,如果这消息传到了郗苓耳中,指不定他会怎样看自己,但是,一大早萦绕在会议室里的流言蜚语着实把常钦刺激地不轻,让他顾不上理智思考,莽莽撞撞地就想以恋爱的名义,为对方辩白。 “郗苓是我的伴侣,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常钦继续说,“你们在背后污蔑他,等于就是在污蔑我,看在我跟大家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希望所有的谣言都能在这一刻停止,我不愿意再听到任何关于郗苓不好的传闻,更不希望听到有人说他跟别的男人干那种事儿,他是不是清白的,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常钦口齿清晰地说完,末了,深深地向众人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他诚恳地说道,跟着转身直面蒋立达,平静地说,“我的话说完了,蒋总,开会吧。” 蒋立达紧绷着一张脸,全程默声欣赏完常钦的表演,看对方坦然地坐回座椅上,他轻咳一声,努力镇住现场早已慌乱一片的氛围,大声喝道:“我们现在开始开会,如果谁还要讨论照片的事儿,立刻给我滚出会议室,等会议结束,直接把辞职报告送到我办公桌上。” 他怒目圆睁,尖锐的视线就跟探照灯般,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被他的威胁吓得哑口无言,纷纷低下头,乖乖等会议开始。 蒋立达这才收了怒气,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大叠文件,开始宣布下个月的工作计划。 因为常钦的一段意外插曲,会议拖延了一个小时才结束,散会后,竟然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每个人都饿得咕咕叫,待蒋立达离开后,大家再也憋不住,嘈杂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常钦坐在原处,事不关己般地整理手头的资料。 “常钦,你牛|逼大发了!”几个男同事经过他身旁,接二连三地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一脸敬佩地看着他。 常钦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 那几个男同事离开后,立马又有几个女同事围过来,这年头,腐女大行其道,看到两个男人在一起对她们来说简直比自己谈恋爱还开心,只见那几个女同事笑靥如花,七嘴八舌地表示非常看好这一对璧人。 “常总监,我觉得你跟郗律师超配的!” “虽然我暗恋郗律师很久,得不到他我很伤心,但是得知他竟然跟常总监你在一起,我忽然就释怀了,常总监,我也觉得你们俩超配的,我看好你们!” “是的是的,与其眼睁睁看着郗律师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我倒宁愿接受他喜欢的是个男人。” 常钦一头黑线地听完这堆越来越离谱的对话,勉强冲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女同事笑笑表示感谢。 等会议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后,他把整理好的文件在桌面上敲了敲,正要起身离开,肩头突然再次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搭上,他回过头,正对上肖钰那双熟悉的杏眼。 “兄弟,没事儿吧?”肖钰直直地看向他,满脸担忧地问道。 常钦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最近闹心的事儿一桩接一桩,一刻都没有停过,堵得他胸口时不时发闷,他想方设法要从这股漩涡中抽身而出,却避免不了地被越卷越深,最后竟然付出了分手的代价。 在一起时,他们俩从未正式说过在一起的话,分开时,也未清楚地道一句分手。 就好像,做什么都不值得留下痕迹一般。 常钦叹口气,卸下许久的伪装:“你是我的好兄弟,不瞒你说,我最近确实挺累的,快累疯了。” 肖钰搭在他肩头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慰道:“妍俏怀孕后,我一直都忙着家里的事儿,也顾不上关心你,我不知道那杀千刀的照片从哪儿来的,但我相信,郗律师绝对不可能跟张局有什么,兄弟,难为你了。” 常钦摆摆手,无所谓道:“比起这件事儿,现如今摆在我面前的问题,要棘手得多的多。” “怎么了?”肖钰敏感地皱紧眉头,“还有什么事儿?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常钦连连摇头,脸深深地埋进衣领中,宽厚的肩膀轻微颤抖。 肖钰急忙掰正他的身子,两只手捏住他的肩膀,让对方直面自己,揪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常钦沉默良久,突然低声哽咽:“我抓不住他。”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抬起一只手,把脸蒙进掌心里,“无论我用什么办法,我都抓不住他,从始至终,他想的都是离开我,而我,我就跟个白痴似得,任他摆布,由他利用,等他利用够了,就一脚把我踹开,连一句挽留都没!”说完后,他发出一串阴森的笑声。 “郗律师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肖钰低头去看对方的表情,一刻不停地替郗苓开脱, 常钦用掌心死死地遮住脸,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顾闷声摇头。 肖钰清晰地看到,有几条细细的水痕从对方的指缝中流出来,顺着手背的纹路滴落到扣紧的衬衫袖口上,在上面留下点点深色的印记。 这一瞬间,他有些愣神,他从未见常钦哭过,就算以前工作上出了差错,被徐一然那样指着鼻子骂,常钦也不曾掉过一滴泪,只是擦擦鼻子,一声不吭地坐回电脑前,打开cad一点点改图,没有想到,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竟然让这个一米八的汉子流出了男儿不轻弹的眼泪,只听他一声接一声地叹息,双肩止不住地抽动,狼狈地好似一只丧家犬。 这一刻,肖钰才明白,那个叫郗苓的人对常钦来说,确实是刻进了骨髓里。 “好了,难过的事儿就别想了。”肖钰等常钦哭够了,再次把他揽进自己怀里,手臂一用力,把对方推出会议室,“我请你痛痛快快吃一顿,吃饱了,什么不愉快都能烟消云散。” 常钦用力抹了把脸,除了眼角有明显的泛红外,五官柔和的脸上已看不出半点泪痕,他轻笑一声,说道:“简单吃点儿吧,等吃完饭,我还要找蒋立达说件事儿。” 肖钰点点头,没有再过问,搭着常钦径直走向电梯。 下午刚一到上班时间,常钦便迫不及待地敲开蒋立达办公室的门。 办公桌后的人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被打扰的不爽和对常钦急吼吼模样的诧异各含一半:“什么事儿?”他冷声问道。 常钦非常端庄地冲蒋立达欠了欠身子,跟着两三步走上前,向对方递上一个封好口的白信封。 “蒋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他平静地说道。 第82章 八十二 “蒋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常钦平静地说道。 蒋立达并未答话,而是并拢十指,手肘撑在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能给我个理由么?”半晌,他缓缓开口道。 “事已至此,还需要我给您理由么?”常钦不答反问,一张脸绷地死紧。 “你是在怀疑,那张照片是我传到公司群里的,是么?”蒋立达平静地说道,从眼角射出一道诡谲的光。 “蒋总。”常钦勾起唇角,两三步走上前,双掌撑在办公桌上,稍俯下|身与对方四目相对,“上午我在会议上没有戳穿您,是给你留面子,现在,这间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有些事情,你就不必再跟我伪装了吧。 “那张照片,只有您给我看过,我要怀疑,您自然首当其冲,而且巧合的是,昨晚检察院的人刚刚来公司搜查,今天一大早照片就流落到群里了,若不是您亲自所为,我还真的很难想到能有第二个人会做这样的事儿。” 蒋立达轻咳一声,移开目光,轻声说道:“就算是我,我那也是逼不得已。” 常钦眯了眯眼,两道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铲,深深挖进对方心里:“当年,您跟张明远一起设计陷害郗律师的爸爸,也是逼不得已么?” 蒋立达猛地抬起头与常钦对视,转动的眼眸内写满了惊慌失措,嗫嚅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过?”常钦厉声问道。 蒋立达被他看得有些露怯,薄薄的嘴唇张了又张,却没说一个字。 “有没有?”常钦被耗尽了所有耐心,忍不住提高声音,眼眶泛出通红的血色。 这时,一直坐在办公室外的秘书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敲门探进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着在俩人之间轮流审视,询问道:“蒋总,出了什么事儿么?” 蒋立达摆摆手,略显疲惫道:“没你的事儿,出去吧,把门带上。” 秘书小姐点点头,将信将疑地退了出去。 待秘书走后,蒋立达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心,极其无奈地说:“常钦,当年的事儿,我承认,我确实对不起郗律师。” “除了当年那件事儿,后来,在文化村项目上,难道你对郗律师就不曾问心无愧么?”常钦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慢慢攥成拳头,不紧不慢地继续逼问。 “想方设法把他摒除在剪彩仪式的名单之外,诬陷他的学历造假,让他没办法继续在事务所工作,别跟我说,这些事儿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蒋总。”常钦咬牙切齿地说道。 蒋立达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义正言辞道:“常钦,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些事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张明远做的。” “那么,在合同上签字,也跟你没关系么?”常钦曲起中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击。 蒋立达叹口气,心灰意冷地说:“常钦,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里,我究竟待你如何,自从你晋升为主设计师,哪次不是我为你争取的项目,可是今天,你却为了一个外人,这样质问我,甚至还要跟我决裂!” “我确实对您有无限的感恩,所以我才打算,等叶氏集团的酒店项目竣工了,再跟您提辞职的事儿。蒋总,这么多年,我承蒙您的厚爱,事到如今我不想跟您撕破脸,上午在会上我也没有揭发您让您难堪,我所做的一切,都因为您曾经提点过我,我感激,但是,”常钦深吸一口气,无限惆怅地说道,“但是,我对你的行为,感到非常非常失望。 “我没有想到,在我心里一直崇高的您,竟然也跟那些唯利是图的贪官污吏一样,为了眼前的利益,不顾及他人的死活,你觉得我是为了一个外人跟你闹掰,且不说郗律师对我来说,比任何事都重要,就算我今天不公开我跟郗律师的关系,我们俩只是普通的朋友,我也不能忍受,我的上司,我最信任的领导,内心竟会这样污浊! “不瞒你说,叶氏集团的项目,我是以个人名义与叶世兆达成的合作,也就是说,我随时可以带着项目离开公司,你想不到吧,我早就为自己留了一手,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现在这个位置,我已经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常钦口齿清晰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把那封辞职信往蒋立达面前一推,顿了顿,换成一个稍温和的语气继续说:“我很感激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谢谢您蒋总,再见。” 一直到常钦关上门,彻底消失在门外,蒋立达才抬起头,怔愣地看着紧闭的门口,眼内的神情错综复杂。 从蒋立达的办公室出来后,常钦马不停蹄地回到办公桌前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整理,一边品味着内心苦涩的滋味。 这个地方,自从他大学毕业后,就不曾离开过,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在这里奉献了自己大半的青春,这一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公司给过他太多的欢笑和心酸,这么多年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正地离开,可是想来想去也不会想到,最终,他竟然会以这样极端的方式离开。 常钦的辞职非常低调,回到办公室关起门,也就自己组里的几个助理知道,偌大的隔间内一片愁云惨淡,周小妮甚至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任凭常钦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常总监,嗝。”她断断续续地说道,说一句话打一声嗝,“你走了,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常钦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就不能过了?等我走了,很快就会有新的设计师来接替我,到时你们跟着他,有的是你们忙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嗝。”周小妮擦擦眼泪,继续说,“咱们组唯一长得耐看的都走了,这往后,我就真对上班没啥盼头了……” 常钦:“……” 他曲起指头,在对方光洁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说,你上班是为了看帅哥的啊,工作不认真做,整天尽瞎想些这些有的没的。” “我可没有!”周小妮反唇相讥,“嗝,您交代下来的工作,我哪次不是尽心尽力地完成了,你这样说我,太让我伤心了。“ 常钦哈哈笑起来,无奈地与站在一旁的张岩对视一眼,转头又安慰周小妮道:“好了好了,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那就等我的公司走上正轨了,你还来给我当助理,好不好?” “你说真的?”周小妮猛然睁大双眼,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常钦一本正经地说。 “好好好,只要常总监需要我,我一定在所不辞。”周小妮破涕为笑,连忙举手表决心。 常钦微笑着拍拍她的肩,看向张岩和他身后的几个助理,继续说:“说真的,我确实很舍不得你们几个,但是我不能出于私心把你们都挖走,撇开公司现在急需人不说,你们也应该走自己的路,不能一辈子都活在我的庇护下,永远当一个助理,这总归不是个办法。”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名片夹里掏出几张名片,一一分发给组员,然后“咔”得一声合上盖子,耍帅十足地把银色的小夹子塞回上衣口袋里,说道:“这是我的新名片,上面有我公司的地址,如果你们对我的新公司有兴趣,随时欢迎来找我。” 常钦说完后,冲所有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抱起收拾好的杂物盒,一路哼着小调儿走出公司。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2节 剩下的组员们纷纷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只见极富设计感的页面上,清清楚楚印着几个大字:f≈c建筑设计事务所设计总监常钦。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常钦的辞职并不是一时兴起,对于走到这一步,他已经预谋了很久,f≈c取自于付圣谕和常钦姓氏的首字母,也就是说,这是由他们两个合伙出资开的公司,常钦负责建筑设计,付圣谕负责室内设计,由于付圣谕是出资大头,因此他的名字挂在前面,常钦的挂在后面,不过这对于两个人来说,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梦想,下一步就是朝着这个共同的梦想,一步步走向辉煌。 常钦说的没错,安于现状,永远做一只井底之蛙是非常可怕的,开公司固然辛苦,并且要面临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不比在“晨曦”里当一名小职员的日子,再大的风浪也有上头替他罩着,然而,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业,从他离开“晨曦”的这一刻开始,从此以后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自己打拼。 付圣谕把公司地址选在位于四环的某栋写字楼内,因为公司刚刚起步,并没有多少员工,所以办公室的面积并不大,但好在地理位置优越,四面透光,天气晴朗时,和煦的阳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洒在地毯上,将整个办公室晒得暖洋洋地,让人看着就顿觉生机盎然。付圣谕这个人生来爱享受,即使是办公空间,他也极其讲究生活品质,这间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必要的办公空间,里面茶室、休息室还有健身房应有尽有,从公司后面的侧门出去,还有一片宽敞的露台,付圣谕买了两把摇椅摆在露台的正中央,又配上一只精致的小茶几,闲来无事,可以躺在上面喝喝茶,读点书,看看四处怡人的风景,偶尔在暖烘烘的阳光里小憩片刻,都是极尽的享受。 劳逸结合,这对于曾经的常钦来说从未敢如此放肆地休息。“你们香港人真会玩。”常钦朝付圣谕打趣道。 常钦手头正忙着叶氏集团的项目,所以f≈c公司的开门第一单就是个大项目,没几天,常钦从“晨曦”辞职自立门户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靠他在文化村项目和两岸四地建筑大赛上积攒的人气,再加上付圣谕这个大名鼎鼎的香港室内设计大师,这种搭配简直算得上是珠联璧合,慕名前来找他俩合作的开发商络绎不绝,一时间不大的办公室里竟然人满为患,搞得两个人焦头烂额,每日都忙得狗都不如。 这天晚上,常钦加班加得过于投入,不小心忘了时间,待他反应过来时,早已经过了饭点,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付圣谕下午去工地后一直都没有回来,公司少了他这个顶梁柱,大大小小的事务统统压在常钦一个人头上,把他累得晕头转向、头昏脑涨,好不容易应付完最后一波客户,常钦关掉电脑,捂着空空如也的肚皮,痛苦地挪向停车场。 他一边开车,一边搜索附近的餐馆,想着自己就一个人,随便找家快餐店打包点菜回家应付一下就行了,正四处寻找着,忽然看见街边一家情调雅致的餐厅里,靠窗的位置旁,清清楚楚映着vi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对面的是位金头发白皮肤的外国女人,常钦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只依稀觉得此人身型消瘦,五官立体,靠这匆匆一瞥留下的印象,猜测坐在vi对面的这个女子长得应该不差。 常钦暗笑一声,心里为付圣谕感到不值,于是犹豫了一阵,决定找个空位停好车,亲自进去跟vi打声招呼,待他停了车走进餐厅,正好看到那位金发碧眼洋妹子起身走到vi身旁,在对方面颊上盖了个甜甜的吻,然后微笑着冲他摆摆手,vi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与对方道别,那洋妹子离开餐厅时,与站在餐厅门口的常钦擦身而过,洋妹子便十分大方地给了常钦一个甜笑,空气中留下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儿。 确实如常钦所料,这姑娘样貌出众,眼睛又大又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配上她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就像个可爱的洋娃娃,常钦嘴角挂着笑容,两三步走到vi跟前,拍拍餐桌说道:“叶公子,艳福不浅啊。” vi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极其惊讶地喊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常钦毫不客气地在刚才那洋妹子坐过的位置上坐下,环顾了眼四周,意外道:“真难得,今天竟然没看到你跟郗苓在一起。” vi勾了勾唇角,笑容看上去十分勉强:“常总监你别误会,除了上班时间,我跟郗苓平时很少在一起的,上次在酒店里跟你们碰到,也是因为我要去看我爸爸,正好郗苓手里有几份文件需要我爸爸签字,我们就约了一起了。” 常钦摆摆手,无所谓道:“没关系,我不是个那么不开明的伴侣,况且,”他清了清喉咙,脸上突然掺了一半苦涩,“我跟郗苓已经分手了。” “什么?”vi正喝着水,冷不丁被呛了一口,“你俩这吵架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人家大姨妈一个月才来一次呢,你们倒好,把分手当饭吃啊。” 常钦鄙夷地皱了皱眉头,抱怨道:“怎么说话呢?” vi放下水杯,抽出一张纸巾擦嘴巴,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说你啊,男人嘛,有什么面子拉不下的,几句话的事儿,你屈尊降贵讨好他几句,郗苓不可能不领情的。” 常钦哑然失笑:“听你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因为你压根就不了解郗苓。” vi白了他一眼,撇撇嘴:“我是不了解,郗律师那么自闭,平时老爱把事情埋在心里不说,我就算想了解也没渠道啊。” 常钦笑而不语,在心里十分认同vi的说法。 “咦,常总监,你还没吃饭么?”vi察觉对方脸色不好,担心地问道。 常钦点点头:“我跟付圣谕的公司刚刚成立,每天都跟开俱乐部似得,公司门口那块大理石台面都快被踏破了,忙得快要吐血,这不,我刚刚才下班出来,本打算找家快餐店随便解决一下,这么巧就被我抓到你跟一个洋妹子调情。”常钦竖起食指,意味深长地指指vi。 vi推开对方修长的指头,先替他点了几份炒菜,待服务生收起菜单离开后,他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苦着脸解释道:“常总监,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刚才那个洋妹子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连人家叫啥名儿都不知道,我乖乖地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她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坐到我对面愣是跟我聊了一个小时,我饭都吃完了她还不走,最后好不容易接了通电话,说突然有急事才离开的。” “自从几年前郗苓把我从酒吧里救出来,我就再不敢随便在外面勾搭陌生女人了。”见常钦只顾低头微笑不说话,vi又急忙加了句。 常钦抬头看他,露出诧异的神情:“你说什么?什么郗苓把你救出来?” “怎么?郗苓从来没跟你说过么?”vi晃动手里的玻璃杯,扬起一边的眉头问道。 常钦摇摇头:“没有。” vi摇头笑笑:“果然是郗苓,从来不爱在人前嚼舌根,”他看向常钦,一本正经地问道,“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跟郗苓的关系会这么好?你也了解郗苓这个人,他平时一向沉闷,很少会结交什么至交好友。” 常钦偏头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从未对郗苓和vi的关系好奇过。 “我跟郗苓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爷爷的餐厅里。”不等常钦答话,vi自顾继续说,“那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全程都耷拉着脑袋,扒着碟子里的意面,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他面前的食物却没少掉多少。那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餐厅里没什么客人,我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替我爷爷收钱,闲得无聊,就一直盯着郗苓的背影看,我这个人对男人一向没什么兴趣,但不得不承认,当时郗苓出现在餐厅里,喊服务员替他点餐时,我确实被他出众的样貌惊艳了好一阵。” vi偷偷瞟了眼常钦,见对方并未露出任何不爽的神情,于是放心接着说道:“也多亏了那晚我闲得发慌,一直注意郗苓,才会被我逮到一个毛头小贼,偷偷蹭到郗苓身旁,两三下就从他的裤袋里勾出钱包,快速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跟着若无其事地走出餐厅,我所在的位置视线很好,那个小贼的动作尽收眼底,我想也不想,双手一撑就从收银台里跳出来,大喊一声‘抓贼’,那个小贼估计是个惯犯,一见情形不对,撒开退就是一阵没命的狂奔,好在我腿够长,足足追出三条街才把郗苓的钱包给追回来,当我喘着粗气,把钱包还给郗苓时,他却没有露出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神情,而是淡淡地说了句,那贼费尽心机抢什么钱包,我的钱包里已经没有几个钱了。 “我正为他的回答奇怪,他却突然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一身白色的厨师服,以为我是来英国留学的学生,在这家餐厅勤工俭学,他便恳求我能不能把他引荐给这家餐厅的老板,也为他提供一个能赚钱的岗位。 “我听完他的祈求,轻快地笑笑,非常豪气地拍拍他骨瘦如柴的身子,告诉他这家餐厅的老板就是我爷爷,如果他想要来这里打工,压根不需要我爷爷同意,我一句话的事儿就能搞定,并且职位任他挑选。 “郗苓听我这么说自然很高兴,情不自禁露出了我见到他以来第一个笑容,别看郗苓平时老爱绷着张脸,他这个人笑起来还挺孩子气的,他本来提出想做点重活,这样赚钱多,我看他那小身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于心不忍,就给他安排了收银的工作,正好我们当时缺个收银员,不然那天我就不会在下班后还得帮忙收银,那时候我每月私心多给了他几百英镑的工资,但他完全不清楚,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把这个秘密讲给他听。” vi低头笑笑,说道:“后来我才知道,郗苓之所以一心想要来餐厅打工,是因为他家里破产了,他爸爸剩下的那点遗产连半个学期都撑不过,靠平时在餐厅打工赚的那点薪水,他依然很难养活自己,而郗苓这个人,你也知道,遇着再大的困难,宁肯咬牙自己强忍,也不愿意屈尊降贵求助他人,我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在学业和工作上调配过来的,就看他每天都按时去上课,下课了就来餐厅打工,收工后还要去跳蚤市场帮人看摊子,我好几次都怀疑,他这个人是不是压根不用睡觉。 “当然,人都是肉长的,再铁打的身子也撑不起这般折腾,郗苓除了在餐馆里收银,偶尔也会帮忙端盘子,有天他累得实在不行了,端出一碗汤时,不小心把汤打翻在桌子上,那桌是两个印度人,脾气火爆地很,见点的汤洒了,其中一个身材结实的壮汉抬起手就冲郗苓狠狠甩了一巴掌,用生硬的英文不停骂骂咧咧,我那时候正在厨房里帮忙,听到外面的动静,脱了围裙就跑出去,只见郗苓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任由那个黑乎乎的印度人教训,他皮肤白,被那么用力扇了一巴掌,脸颊上很快就留下一道红色的五指印,我正要责备郗苓怎么这么不小心,却见他的左手手背上红通通地一片,手都被烫肿了,而那两个印度人身上明明半滴汤水也没有,我立马气不打一处来,揪住那个印度人的衬衫前襟朝他脸上就是一拳,那个人力气很大,估计平时没少健身,但我也不是个好惹的,我从读小学起就专业练习篮球,弹跳力和臂力都非常惊人,那个人虽然力气大,但论灵活性,他压根比不过我,结果两三下就被我摁在地板上揍得哇哇叫,我越揍越猛,把那人揍得鼻血满地,他的同伴看不下去,打电话喊来了巡警才把我们俩拉开,我被拖进警察局关了一晚上,要不是我爸爸的关系,没有半个月我都出不来。”vi顿了顿,说道,“但是,我从没有后悔过。” vi抬起头,直视常钦深邃的眼眸:“自从那件事儿之后,郗苓明显跟我亲近了许多,以前他来餐馆打工,看到我都是毕恭毕敬的,除了每日必要的打招呼,几乎不跟我说一句话,我这个人天生爱交朋友,像他这样认识了大半年还跟个陌生人似得,着实让我产生强烈的好奇,想要去探究他的内心世界,想跟他成为好哥儿们,而这个愿望,终于在我为他出了这次头之后,得以实现。 “不过,我刚才说不后悔的意思,不仅仅因为郗苓从此把我当成朋友,还因为,那次之后,他确确实实救了我一命,让我铭记终生。” 第83章 八十三 “不过,我刚才说不后悔的意思,不仅仅因为郗苓从此把我当成朋友,还因为,那次之后,他确确实实救了我一命,让我铭记终生。”vi不紧不慢地说道。 常钦眯起眼,越发好奇地看向对方。 vi喝了口水,继续说:“那时候我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意场上嘛,有赢家就会有输家,他越风生水起,就越招引一些人的嫉妒,当时同行业有几家跟我们性质差不多的餐厅,可是生意却远远不如我们火爆,所以那几家店的老板一直对我爸爸怀恨在心,可是我爸爸权高位重,他们弄不倒我爸爸,只能转而打我的主意,我读大学那会儿,性格特别叛逆,除了偶尔去餐馆帮忙,闲来无事就爱泡吧,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待在一起,私生活也糜乱不堪,往往前一晚刚认识的女孩儿,第二天就会睡在我床边,我甚至连对方长相都辨不清就带回家,早上醒来自己都会吓一跳。 “正因为我出了名的爱玩爱闹,私生活不检点,才导致那般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一天下午,郗苓在餐馆帮忙端菜,听到里面几个厨师的谈话,据他后来跟我回忆,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叶公子今晚不来店里么?’其中一个问。 ‘八成又跑去疯了,餐馆就是自家的,哪需要像我们这样整天守着,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另一个一脸不削地回答。 第一个听完这番话,突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叶公子今晚八成要爽疯了。’ ‘怎么说?’旁边的伙伴警觉地问道。 ‘早上我去进货,碰到隔壁餐厅的伙计,他悄悄告诉我,说他们老板今晚约了叶公子,还给他带了不少好东西,你说,对一个男人来说,除了女人,还能有啥好东西,是不是?’ “两个厨师神神秘秘地聊完天,笑得一脸猥琐,郗苓听完这俩人的对话,急忙跟店长请了假,换下工作服冲出餐馆,挨个在酒吧里搜索我的身影。 “他在我家餐厅里工作近半年,对同行业内的竞争多少都清楚一些,那个厨师口中的餐馆老板一直跟我们不和,多次想方设法打压我们却不得志,既然他晚上邀请我喝酒,无事献殷勤,铁定没好事儿,所以郗苓才会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我,拼了命地要把我救出来,好在我平时偶尔会跟他提起我常去的一些酒吧,他就按照我说的名字,一家家找过去,最后在其中一家闹哄哄的pub里找到了我,那时候我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一群衣衫不整的女人围着我,一个劲儿给我灌酒,对面坐着几个老总,笑呵呵地看着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实在是太醉了,压根不清楚郗苓后来是怎么把我送回家的,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后,我在餐馆见到他,发现他嘴角破了一块,半边脸全是紫色的乌青,可是任我怎么软磨硬泡,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找到当晚一起喝酒的几个伙伴,塞了不少钱,这才逼得那几个人开了口,道出事情真相,原来那几位老总约我出去是想给我下套,他们找来的那些女人几乎每个人都有病,不管我带哪个回家,一晚过后都会染上一身病,治都治不好,郗苓突然出现在pub里,破坏了他们预谋许久的计划,自然不肯轻易放我走,一场打斗是不可避免的,据说,郗苓一个人单挑一群小混混,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个老板看他不好惹,担心把事情闹大,终于松口让我们走,不过要求是郗苓必须把桌上的几大杯洋酒喝完,郗苓二话不说,抓起杯子就一杯杯地往嘴里灌,直看得那几个大佬无话可说,最后才不得不妥协,让他把我带走。 “我也是在这件事儿之后,才知道原来郗苓会打架,我一直以为他看上去身子骨这么瘦小,遇上暴力分子,只有被欺负的份,就像那次他不小心洒了汤,只会低头任由那个印度人打骂,后来我才明白,他不是不会出手,而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出手。 “从此以后,郗苓再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出去玩,他减少了自己的工作,只要我有推不掉的应酬,都会尽量陪我参加,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经历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还会像从前一样我行我素,别说我压根就不敢再碰女人,就算偶尔有肌肤接触,我都会用随身携带的消毒液连洗三遍才罢休,不过,郗苓说什么也不放心我,既然他执意要跟着,我也懒得拒绝他,他平时沉默寡言,从没见他结交什么朋友,他爸爸的事情给了他太多打击,老这么一个人闷着迟,我担心他早会闷出病来。 自从他跟我一起参加聚会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多起来,性格也明显开朗了许多,在国外嘛,熟人之间都会玩得很开,郗苓一开始不适应,慢慢习惯之后,也能跟我的朋友们混到一起了,结果,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常钦已经吃饱了,听到vi这么说,他便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等待下文。 vi说:“在英国有个习俗,跨年时,就给你身旁的人一个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常钦点点头,这个习俗他再熟悉不过了,郗苓亲自给他验证过,付圣谕也跟他提过,现在vi又说起来,他不得不怀疑,这三个都在英国呆过的人,是不是都经历过非同寻常的跨年之吻。 vi偷偷瞟了常钦一眼,继续回忆道:“那晚是跨年,我带郗苓去了一家我常去的pub闹,你知道,英国人对同性恋这种事儿思想特别开放,我的几个朋友看我老跟郗苓在一起,就老爱拿我俩打趣,说我们是一对,趁那晚跨年,大家玩得都很疯,也喝了不少酒,倒计时刚一开始,我整个人就被人群狠狠推了一把,转头直接对上郗苓同样诧异的目光,还未等我俩反应过来,身体就被各自身后的两拨人用力压在一起了,包厢里紧跟着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狂叫:‘亲一个!亲一个!’那群人拿我俩打趣,我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神智十分混乱,鬼使神差地,我就低下头,对准郗苓那双薄唇吻过去,他的嘴唇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冰得几乎能掉冰渣,而郗苓全身都被人群紧紧束缚着,没法推开我,只能任凭我吻住他,眉头锁得死紧,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里燃起的怒火看上去像是要杀人,但是我脑子被酒精刺激混了,对郗苓的排斥全然不顾,我紧贴他的唇,试图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平时看郗苓一副瘦瘦弱弱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任我拿舌头怎么顶,就是撬不开他的嘴,他把双唇抿得死紧,眼睛一眨不眨,狠狠地瞪向我,我被他火烧一样的眼神瞪得有些心虚,这才回过神来,大力推开一直压着我们的两拨人,朝他们怒吼一声‘够了’!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钟,跟着四下里马上想起稀稀拉拉的抱怨声,我的朋友们责备我玩不起,扫了大家的兴致,我顾不上满屋子对我俩指指点点的人,拽起郗苓的袖子就往外走,郗苓全程板着一张脸,脸色看上去煞白得可怕,任凭我怎么跟他道歉他就是不肯说话,把我给担心死了,直到下车前,他突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我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就凑上前问他,他非常排斥地躲开我,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回了句非常无厘头的话。” “他说了什么?”听到这里,常钦的脸色完全变了,他拧紧眉头,面色不善地盯着vi,非常不客气地问道。 vi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不慌不忙道:“郗苓说:‘如果我这样亲他,他会恶心么?’” 常钦愣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了句:“他?” vi勾唇一笑:“当时我跟你的反应一模一样,我也完全不明白,郗苓口中的‘他’为何人,直到他后来破天荒地跟我讲起他的心事,我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那晚他告诉我,他喜欢那个人很久了,据说,是在某个公园的长椅上,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 听到此,常钦呆滞了好一阵,下唇抖了抖,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vi见他这幅模样,极其幸灾乐祸地笑了片刻,摇头揶揄道:“原来你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我真挺同情你的。” 见常钦一秒黑脸,挥起拳头就要揍人,vi急忙抬手制止他,妥协道:“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你听我继续说。” vi直视常钦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时郗苓跟我剖白完心事,我就替他出了个主意,我说……”他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建议他,等下一次跨年,你主动亲对方,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不管后果如何,只要以跨年这个借口,应该都能够被原谅。” 常钦全身如过电流般激了一下,脑海中回荡的全是前几年那个夜晚,乌漆墨黑的阳台上,郗苓那双在窗外光线映衬中熠熠生辉的眼睛,还有他留在自己唇上那个稍纵即逝的吻。 他想起自己当时嘲讽郗苓说的那句话:“郗律师岂不是吻过很多人”,顿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那时候懵懂无知,随意开了个玩笑,却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竟然给了对方巨大的伤害,常钦一直都不敢猜测郗苓对他的感情,更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一见钟情,而从那个跨年,他主动亲自己开始,郗苓就一直都在试探他的感情,可是他给郗苓的回报,却是一层接一层的伤害。 想及此,常钦长长地叹了口气,五官几乎揪成一团。 vi见对方愁云满面的模样,收敛原本的戏谑,难得一本正经地拍拍常钦的手背,安慰道:“如果你想补救什么,现在都还来得及。” 常钦看向对方,脑子里百转千回,一个又一个念头挨个过了遍,最后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句:“那个叫方近闻的家伙住在哪儿,你知道么?” vi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眨眨眼,不解道:“什么?” “你究竟知不知道?”常钦不答反问,声音也跟着不自觉地抬高。 “知,知道,怎么了?”vi被他吓得有些结巴,支支吾吾地回答。 常钦抽出一张纸巾抹抹嘴角,起身拉着vi就往外拽:“来不及了,快带我去找他!” 他俩同开一辆车,直奔vi所说的地址,常钦随便扯了个慌骗过保安,跑进小区内,坐电梯来到方近闻所住的楼层,找到他那间屋的门牌号,摁响墙上的门铃。 等了好一阵都没等来里面的人开门,常钦失去了耐心,拿手掌连连拍门,把防盗门敲得啪啪直响,这噪音在空荡的楼道里被放大了几十倍,邻居不胜其扰,打开门看到对面站着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没好气地问道:“你们找谁?” “请问方近闻是住在这里么?”常钦转过头,收回满脸的戾气,客气地问道。 “下午看他出去了,估计还没回来吧。”邻居面无表情地回答。 两个人谢过邻居,决定回到楼下守着方近闻。 “喂。”vi坐在花坛边的石阶上,百无聊赖地拨弄地上的几颗小石子,他用手肘顶了顶常钦的手臂,问道,“你干嘛突然想到跑来找方近闻,他哪里得罪你了?” 常钦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高楼,没有直接回答:“你看这小区,小区里的园林设计,楼道内的装饰,一看就知道这是片高档小区,房价一定不便宜,方近闻只是个大学老师,工作才没几年,哪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除非……” “你是说?”vi警觉地皱起眉。 “对了。”常钦看向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方近闻住在这儿的?” “呵。”vi笑笑,“还不是上次他陷害郗苓,我一直记仇,就托我朋友查了他的住处,想着等回国后好好揍他一顿消消气,结果一回国就被七七八八的事给牵制住,要不是你突然提起方近闻,我都快把他这人给忘了。” 常钦拧眉思索了一阵:“你托你朋友查他地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这房子究竟属于谁的名下?” “当然是方近闻自己的名字,否则我们怎么可能查得出来。”vi回答,继而又疑惑道,“到底怎么了?看你这一晚都神神秘秘的。” “我是怀疑……”常钦正说着,突然眼前一亮,整个人像根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两三步跑到不远处某个修长身影的后方,直接抬起腿,冲那人后背狠狠踹过去。 vi都看傻了,他赶忙站起身也冲过去,只见他们一直等待的方近闻被踢倒在草丛里,黑框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鼻梁下,一只手捂住被踢疼的后背左右翻滚,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你谁啊,光天化日之下随便使用暴力,我要报警,我一定要报警,让警察把你这混蛋抓起来!” “你报啊!”常钦怒吼一声,刚才踹得狠了,冷不丁吞了满口的尘土,他吐了口唾沫,用手背一擦嘴角,恶狠狠地说道,“我让你报警,去了警察局,我们一件事儿一件事儿把事情说清楚。”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方近闻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停止打闹,他把斜在鼻梁上的眼镜架正,半仰着脑袋,怔楞地看着直如松柏般立在他面前的人。 只见常钦双手抱胸,半张脸隐没在路边昏暗的灯光里,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深邃的眸子内晃动着晶亮的光芒,就像两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进正狼狈不堪地躺倒在草丛里的人心上,他眨眨眼,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冷笑,面孔却绷得死紧,脸色冷得能随时结出一层霜,他噏动双唇,吐出的音节同样能滴水成冰,只听他说:“从你怎么陷害郗苓,到你怎么变成张明远的情人,还有他那些洗不清的黑钱是怎么过户到你的账上,我们一件件算,你说好不好啊,方老师?” 第84章 八十四 “从你怎么陷害郗苓,到你怎么变成张明远的情人,还有他那些洗不清的黑钱是怎么过户到你的账上,我们一件件算,你说好不好啊,方老师?”常钦说。 站在一旁的vi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坐在草丛里的方近闻却收回了原先的惊慌失措,他坐起身,拍拍粘在衣服上的碎草屑,跟着仰起头,面色不虞地看向常钦:“常总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要以为你胡乱血口喷人一阵,刚才的事儿我就能不计较,你深更半夜地在别人背后搞偷袭,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好!”常钦点点头,“方老师说我背后搞偷袭不是男人,那我们就来明的,现在这里,除了我,还有vi,”他扬手指指旁边的vi,“都特别想痛揍你一顿,不如我们正大光明地打一场,怎么样?” 方近闻冷哼一声,抹了把唇角,鄙夷道:“打架还带组团的,脸上装得理直气壮,其实指不定有多心虚,再说了,我跟郗苓就算有再大的过节,那也只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儿,郗苓他自己都不计较,你们跑来瞎|逼|逼什么?怎么,在我面前演童话剧么?公主遇难需要男主替他出头打抱不平?别说郗苓压根没得什么公主病,就算他是个‘公主’,我看他整天活奔乱跳的,哪里就受了多大的委屈?” 方近闻话间每个字都带刺,常钦脾气好,由着他抱怨,vi可不一样,听着这些刺耳的挑衅,早就暴跳如雷,几次想要冲上前揪起对方的前襟狠狠给他一拳,都被常钦拉住了。 “别闹,先把正事儿办了。”常钦连声安慰vi,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对方安抚住,他蹲下|身,看着方近闻,耐心道:“不是我说你,方老师,郗苓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都该有数,你的好日子能过到现在还不崩盘,原因是什么,相信你心知肚明,不然,”常钦抬头看了眼高耸的楼房,从窗口照出点点灯光犹如璀璨的繁星映入他的眼眸,“就凭你这套不知来源的房子,真要调查起来,都够你喝一壶的了。” 方近闻被他恐吓地有些心虚,只好撇撇嘴,强装镇定,他瞟了常钦一眼,冷声道:“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常钦蹲了一阵腿有点麻,于是他一屁股坐在草丛上,伸长两条发麻的腿,在大腿上捶了几下,不紧不慢地说:“我早该发现的,早发现了,就不会容许郗苓做这么多傻事。” 一边的vi也跟着坐下来,一本正经地听常钦解释。 “那晚在pub遇见你,你喝到一半突然走了,”常钦说,“其实,是害怕被我们发现你跟张名远在约会,在么?” 常钦直视方近闻的眼睛,见后者一声不吭,被他瞧得甚至忍不住避了避,常钦勾唇一笑,感叹道:“可惜,你们费尽心机躲开我们,最后还是被我跟肖钰在路口碰上了张名远,那时候我当然不可能联想到你们俩有私情,我甚至压根不知道你会认识张局,那晚的相遇纯属巧合。后来,郗苓发烧了,我陪他去医院打吊针,又在自动售货机前碰到了你,我看到你跟一个小男孩在排队买饮料,还贴心地帮他拆包装,那时候我就奇怪,你跟那个孩子是什么关系,我看那小男孩的样子总觉得很面熟,却说不出像谁,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那孩子就是张名远的儿子吧。” 方近闻仍旧一声不吭,眼角却忍不住微微跳了下。 “想必你跟张名远的关系已经达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不然,他不可能放心让你独自带他儿子去医院看病,可怜的小家伙,要是他发现了你跟他爸爸的关系,不知道他喝下的那瓶,最后奶茶会不会全部吐出来。”常钦冷冷地说。 皮肤本就白皙透亮的方近闻,听了常钦这些话,面色越发煞白了几分,光洁的额头上竟然渗出大颗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醒目,他戴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五官被遮住了大半,就算这样,方近闻看上去也是个容貌清秀的青年,就冲他直|挺的鼻梁和尖削的下巴,颜值都低不到哪儿去。 常钦盯着对方那修整地一干二净的下巴看了好一阵,忽然唏嘘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怎么就没发现,你的脸型跟郗苓确实有几分相像。所以,那张照片上的人,其实是你,对么?” 方近闻愣了一阵,突然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冷笑,这笑声回荡在夜深人静的花坛上空,听起来十分阴森可怖,常钦跟vi硬着头皮等他笑完,终于听他开口说:“你说郗苓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他对我如何?难道在你的理解里,他对我很好,是么?” 方近闻看着常钦,眼睛里射出阴冷的光:“从始至终,郗苓都把我当成他复仇路上的一颗棋子,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顾及我的尊严,难道这也叫好么?”方近闻冷哼道。 常钦不动声色地听完方近闻的抱怨,不答反问:“我很好奇,那张照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照片上的人是你,最后却会到郗苓手中,变成他用来收买人心的工具?你愿意把这个中实情跟我们说说么?方老师。” vi先前没听过照片的事儿,此时见常钦跟方近闻俩人一唱一和,满头的雾水,但从他俩这七零八落的对话里多少也猜测到了一些,于是乖乖化身好奇宝宝,一声不吭地做个听客。 方近闻纠结了好一阵,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硬生生被他挤出一道沟壑,最后不得不妥协道:“好吧,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就告诉你们。” “首先,”方近闻调整了下坐姿,严肃地说,“我想声明一点,郗苓绝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纯良无害,他这人心机非常深,深得让人畏惧,你们千万不可以被他那善于欺骗人的外表给蒙蔽了。” 常钦冷笑一声:“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郗苓是怎样的人,我们自己会判断,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就好了。” 方近闻意外地看了常钦一眼,在对方那俊逸的五官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好作罢,叹口气道:“我的出生不好,我家里很穷,祖辈三代都是农民,家里好不容易出了我这么一个大学生,父母都乐疯了,砸锅卖铁硬是供我念完大学,我这个人性格硬,不服输,当年我拼了命地考进大城市,在全国重点大学里念书,后来又靠我自己的本事赢得公费出国的机会,我以为我走到了这一步,总算能够摆脱贫困生的标签,从此以后我就可以扬眉吐气,再也不会有人嘲笑我是从农村来的,可我没想到,这个社会现实又黑暗,没有钱,没有背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碰壁。 “我是穷学生,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刻苦努力,导师就是对我有偏见,”方近闻瞟了vi一眼,“我远远不及vi家里有钱,窦老师当初看vi跟看我的目光完全不一样,vi的论文里出现差错,窦老师都会耐心地一一替他解答,可我呢?我不曾得到过一个夸奖不说,只要论文里稍有差错,就会被指着鼻子不停地骂,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方近闻连连摇头叹气。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想到要陷害郗苓,诬告他论文抄袭么?难道你不知道,那时候郗苓的经济状况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你总说窦老师是因为你家里穷而看不起你,你怎么就不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明明就是你的英语水平差,却非要怪罪到家庭背景上,真是可笑。”vi鄙夷地说道。 “我的历史不及郗苓我可以承认,我也不像你们,从小生活环境优越,能接受优质的教育,我们那儿师资条件不好,英语差确实是我的软肋。”方近闻反唇相讥,“但是你,你一个从小在英国长大的学生,对中国的历史知识几乎为零,每次论文打分却都比我高,我不服气,我绝对不服气,窦老师就是看中了你的家底,不然,你说,为什么你能够比我高?啊?” “好了好了。”常钦不耐烦地摆摆手,“现在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方老师,麻烦你言归正传!” 方近闻跟vi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最后愤恨地收回目光,继续说:“后来我爸爸生病了,我在英国勤工俭学,还有读书时的奖学金基本都寄回老家给他治病,后来我跟窦老师回国,凭他的关系,学校附带给了一个历史系教授的名额,可那时候他手头有我跟郗苓两个学生,所以我们俩只能竞争。我心里很清楚,凭我在研究生期间的表现,要跟郗苓比,根本比不过他,而且他又是本地人,家庭背景比我好,就算我当校长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挑郗苓,当时窦老师带我俩见了校长后,对方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十分想留下郗苓,可惜留与不留都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想要成为大学老师,必须经历多重考核,现在这个职位是看在窦老师的面子上特意为我俩而留,就算开了后门,许多步骤可以省去,但是考试这一项还是必须要进行的。 “我心里对这份工作垂涎不止,工作清闲工资又高,这对于当时急需用钱的我来说可谓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可是我也清楚,就算只有两个人竞争,最后我被刷下的几率仍旧非常高,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郗苓突然找上我,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他可以保证让我入选,前提是,我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 “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甘愿放弃这样一份唾手可得的工作,于是问他究竟想让我干什么,他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家酒店的名字和时间,看到那张纸条,我第一反应就是他想让我出卖肉体,二话不说就把纸条丢还给他,他让我稍安勿躁,轻声细语地跟我解释,我不需要牺牲任何东西,只需脱光衣服躺在床上,配合他拍几张照片即可,事前他会把那男人灌醉,保证对方动不了我一根毫毛,照片里也不会露出我的脸,事成之后,他会替我保密,绝不把我的名字泄露出去。 “一开始我将信将疑,不知道郗苓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见我犹豫不决,又拿考试的事来诱惑我,他跟我保证,他会想办法在试卷上做手脚,到时出来的分数绝对能低于我又不被人察觉,历史系教授那个职位就能名正言顺地落到我头上,我踌躇了很久,心想既不需要出卖肉体,又能得到我想要的,这笔交易并不吃亏,于是我便答应了他。 “我们分别立下保证书,只要有一方反悔,就公开那份保证书,到了约定的那天,我准时出现在酒店房间里,郗苓给我开门时,我分明看到他脸上写满了厌恶,见到门外的我,他松了口气,急忙让我进屋,并交代我只需做做样子即可,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防止张名远对我动手动脚。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张名远,面色通红,衣衫不整地倒在酒店大床上,被郗苓灌得烂醉,口齿不清地念叨着还要酒。 “不过,当我脱光衣服爬上床,张名远感觉到边上有人靠近他,立马就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摸索到我的嘴唇就把他的嘴贴了上来,满腔的酒味喷了我一脸,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熏心的脸,我胃里翻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可是既然答应了郗苓,我也只能强压住这些恶心,在他的指点下,配合着拍了几张照片,张名远喝得实在太醉了,就算有贼心也使不上那个力,他趴在我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扭过头,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盒润|滑|剂和一盒避|孕|套,都还没用拆封,心想这家伙准备地倒挺齐全,就是没脑子,人都没到手,就先把自个儿给弄醉了,你们说,有哪个嫖|客会像他这样,这么大意?哈哈哈!” 方近闻冷笑几声,见边上的俩人依然保持着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好耸耸肩,尴尬地说:“拍完照后,郗苓找出几张能辩清我脸的照片,当着我的面彻底删除了,他一而再地跟我保证,这晚的事儿,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不得不承认,郗苓这个人在保守秘密方面确实很靠得住,至少,在今晚常总监你跑来之前,除了张名远,再没有别的人知道那照片上的人是我,至于张名远,那是后来我跟他在一起之后,自己跟他坦白的,可是常总监,这事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说,郗苓终于管不住他的嘴巴,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了么?果然,不论什么事儿,一旦两个人发生了关系,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你今晚跑来质问我,郗苓知道么?他会不会很后悔,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枕边人给出卖?” 方近闻一脸挑衅地看向常钦,常钦却无动于衷,依旧保持着雕塑般的冷漠神情,字里行间还带着些许懊恼,他沉声回答:“不是郗苓告诉我的,当时我第一眼看到照片,确实坚信那个人就是他,然后我马不停蹄地跑去质问郗苓,我本以为他会直接给我一个解释,可是任凭我怎么逼迫他,他就是不肯告诉我照片上那人究竟是谁。方老师,”他看向方近闻,平静地说道,“你要相信郗苓,从头到尾,他都在护着你,否则,凭你跟张名远的关系,他早就可以靠这个毁了张名远的名声,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你说,他这不是为了保护你,又是因为什么?” 方近闻哼了一声,别过头,不情不愿地说道:“你别把他说得有多善良,他那都是假惺惺的伪装,不然,当年怎么会拿这么龌龊的要求跟我交换条件。” “可是那件事之后,你自己主动去找了张名远,不是么?”常钦冷冷地接道。 方近闻猛然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常钦平静地说,“不然,你怎么能跟张局勾搭上,毕竟拍照那晚他醉成了那样,不可能知道那个人其实是你,等酒醒之后再主动找你,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主动找了他,我猜想,你一开始找他,无非是因为你缺钱,你爸爸要治病,家里等着你给他们寄钱,所以你故意勾搭张名远,而张名远这人本就好男色,尤其喜欢身材消瘦皮肤白嫩的男孩子,你们俩一拍即合,你靠跟他肉|体交易从他身上获得金钱,发展到现在,你对他是不是日久生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方近闻抽了抽嘴角,晶亮的眸子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一丝灰败挂在他的眼尾,好似向人赤|裸裸地昭示,他有多低|贱:“没错,那晚之后,紧跟着就是选拔考试,郗苓言出必行,果然在试卷上动了些手脚,他大概清楚我的水平,确保自己的分数低了我几分,最终落选,当结果出来后,校长脸上那失望至极的表情我就不说了,就连窦老师在得知郗苓不及我之后,也是一脸的遗憾。校长实在舍不得失去郗苓这个人才,想方设法要将他留下,便私自为郗苓再开了个后门,特意给他留了个选修课的位置,让他得以每周去学校给学生上历史选修课,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就是比不过郗苓,他有本地户口,他出生比我好,就算他爸爸生意失败了又怎样呢?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为他说话,就连我的学生,见到我问的第一句话却是郗老师什么时候来上课!”方近闻苦笑一声,心灰意冷地闭上眼。 “所以,你想方设法想要弄倒他,你欺骗他说,窦老师之所以诬告他学历造假,是受人威胁,其实,真正威胁窦老师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常钦厉声问道。 出乎意料,方近闻却摇摇头,回答道:“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虽然恨郗苓,但还不至于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诬告学历从头至尾都是张名远一手策划的,我不过是按着他的指令,替他跑腿罢了。” “难怪!”一直坐在旁边闷声不吭的vi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那时候我跟郗苓就怀疑,你怎么会有那么大能耐,能潜进老师的办公室删除文件,原来是那个张名远早就替你开好了路。” 方近闻点点头,垂下眼皮盯着草丛间一朵白色的小野花,喃喃道:“对郗苓来说,我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对张名远来说,我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我就是个被他俩用来明争暗斗的工具,不管我怎么拿真心待他,他都不会把我放在心上,有时候,他喝多了要我,高|潮的时候,喊的却是郗苓的名字……” 方近闻苦涩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突然滑下两条晶莹的泪痕:“他清醒的时候,会跟我说一些郗苓的事儿,他说在郗苓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男孩非常可爱,总是时不时地想要抱抱他,捏捏他的脸,直到郗苓长大了,他逐渐发现,他对对方那种喜欢竟然演变成了病|态的痴恋,当郗苓回国主动找上门,他才发现,自己对他不再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暗恋,他想要占有他,得到他,可是,他越想要,越是得不到,郗苓眼里压根没有他,非但没有,每次看到他,那摄人心魄的眼眸内积满的全是仇恨的火焰,他看着郗苓,觉得对方随时都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要是杀人可以不偿命的话,郗苓早已经把他大卸八块,这让他难受,让他痛苦,他本不是个贪恋男色之人,可是自从对郗苓产生了欲|望,他便再也无法接近女人,于是,我,便成了他顺理成章的发泄对象,每次发泄完后,他都会严肃地告诉我,不可以对他认真,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个替身,只是郗苓的替身而已……” 方近闻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彻底埋没在一阵阵低沉的哽咽中。 常钦见对方伤心欲绝的样子,很是手足无措,他踟蹰再三,最后伸出手,搭在方近闻瘦弱的肩上摁了摁:“你爱他么?”他低声问道。 方近闻把脸埋进手掌中,沉默片刻,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常钦咽了口口水,说道:“就算爱,你也该知道,他这人是有污点的,我希望你可以站出来揭发他,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只能自己出马调查,如果真的被我查出些什么,到时候,你就不能怪我没有手下留情了。” 方近闻压抑地哭了一阵,然后抬起头,皱眉疑惑道:“你想让我揭发张名远?” “不然呢?”常钦反问道,“你想被人当做替身一辈子么?方老师,你现在有地位有资产,没必要再靠这个男人接济过活,我知道,当初你找上他是迫不得已,可是人生在世,谁没有个失意的时候,既然你自己选了这条路,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几年你替张名远洗的所有黑钱,最后都得一分分还回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他伪装得再好,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总归会留下把柄,而一旦被人抓住他的把柄,你们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与其到时沦落成阶下囚一无所有,不如现在及时抽身,幸运的话,或许还能保住当下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3节 常钦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浇醒了方近闻混沌不清的脑袋,后者两三下抹干净眼泪,乌黑的眸子又恢复成初见时那般干净透明,他思索再三,最后悠悠说道:“老实说,这几年我跟他在一起,每天都像如履薄冰,我知道我们这种关系久不了,常总监,你给我点时间吧,等我想通了,我会给你答复的。” 常钦跟vi对视一眼,点点头答应道:“好,我等你的结果,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说完后,两个人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并肩扬长而去。 “真没想到,这个方近闻竟然有这么深的内情,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恨他了。”上车后,vi舒适地窝在副驾驶座上,感叹地说。 常钦转动方向盘,头也不回地回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其实我蛮同情他的,我猜郗苓之所以一直替他守口如瓶,也是这个原因。” vi看向常钦,好奇地问道:“你说,他会站出来指责张名远么?他舍得出卖自己的爱人么?” 常钦摇摇头,心里也完全没有底气:“如果他不愿意,我只能靠自己了,总之,我不能让郗苓为了搞垮张名远而毁了他自己。” vi伸了个懒腰:“常总监,你对郗苓可真是上心啊。” 常钦忙里偷闲扫了vi一眼,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你呢?” “我什么?”vi不解地问。 “其实你喜欢郗苓,对么?”常钦不咸不淡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把郗律师写成了玛丽苏,罪过~ 第85章 八十五 “其实你喜欢郗苓对么?”常钦不咸不淡地说。 副驾驶座上的vi吓了一大跳,大长腿一蹬,差点把前面置物箱内的盖子踢坏,他哑然失笑,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边咳嗽边解释:“常总监,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常钦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笑笑:“你在跨年那晚吻了他,难道不会动心?” vi笑得更大声了:“我看你是被付圣谕附体了吧,吻了个男人就对一个男人动心,我可没他那么单纯,随随便便就能为了一个人改变性取向。” 常钦瞟了vi一眼,眼中是十二分的不相信:“要是没有,你为什么非要跟着郗苓去学历史?” “我说我喜欢我们国家的历史,你信么?”vi好笑地看着他,理直气壮地说。 常钦将信将疑地思索了一阵,说:“好吧,我姑且相信你,那我替付圣谕问一句,当年那个强行吻他的人,真的不是你么?” “不是我。”vi看向常钦,肯定地说。 常钦:“可是他跟我说,他确定那人就是你。” “我都跟他说了,那个人不是我,怎么,他还是不死心?”vi把双手枕在脑后,非常悠闲地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既然他非得一根筋认死理,我也没办法,随他去吧。” 常钦又扫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vi别过头,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了常钦好一阵,语重心长道:“我这回算是彻底见识了,恋爱中的人,真的会把任何人当假想敌,我承认郗苓长得是好看,不然也不会人见人爱了,就连张名远那样的花心老色鬼都对他情有独钟,可见他有多吸引人。不过我发誓,我对郗苓只是朋友,我之所以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重,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可以说,我现在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活蹦乱跳,多亏于他当年拼了命地一条街一条街找我,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郗苓一句话,我叶文苼必定在所不辞。” vi慷慨激昂地发表陈词,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窗外的霓虹灯不断掠过,在他的侧脸上打下忽明忽暗的光,透着着这变幻的光线,vi浑身散发出一种孩子气般的可爱,常钦忍不住笑起来,柔声道:“那我先替郗苓谢谢你。” vi切了一声,揶揄道:“你先把你这位高冷的郗律师追回来再说吧。” 几天后的一个休息日,常钦又在原来那濒临报废的球场上找到郗苓,这次不是偶遇,他事先给对方打了电话。 他徒手翻过那片惹人厌的乱石堆,拍掉满手的灰,走进被树丛掩盖住的空地里,远远看见郗苓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这次他没有穿球衣,连篮球都没带,上身套了一件浅灰色的棉质t恤,正捧着一本书读得仔细,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沿着他的侧面轮廓描了一层金边,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异常透亮,微风轻轻将他的几缕头发吹起,从常钦的位置看上去,就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常钦看得有些心动,不由停下脚步,默声欣赏了一阵,然后走上前,径直在郗苓身旁坐下。 对于他的出现,郗苓并未作过多反应,他静静地将书翻过一页,连头也没抬,直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常钦对他的冷淡很是难过,只好干笑一声,双臂撑在身后的椅背上,委屈道:“郗律师可真绝情,说分手,就真的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也没有。” 郗苓瞟了他一眼,眼神颇意味不明,还带了些微的不爽。 常钦火眼金睛,敏锐察觉到对方面色不虞,赶忙转移话题:“你很喜欢来这儿么?就算不打球,也要来这里待着。” “这里安静,有时在家待得烦了,就会来这边坐坐。”郗苓平心静气地回答,双眼依然牢牢地盯着书页。 “以前咱俩住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你在家烦?”常钦故意开他玩笑。 郗苓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常钦一眼,缓缓说道:“因为有你。” 说完,又低下头,专心看起书来。 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却让常钦愣了好一阵,喉结上下滚了几圈,才开口继续说:“郗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郗苓转头看他,乌黑的眸子内一片迷茫:“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常钦抽过他手中的书,不由分说地牵起郗苓的手,这一牵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一股温热瞬间裹紧了郗苓的手掌,与常钦分开这么多天,要说不想对方那肯定是骗人的,他对常钦的执念早已刻入骨髓,就算嘴上再倔,心里腾起的欲|望仍会控制不住地熊熊燃烧,他贪恋着这一丝温存,没有把手抽开,任由常钦一路将他领上车,连自己都未发觉唇边早已挂了一抹浅笑。 可随着常钦逐渐把车开离市区,郗苓的面色也越来越不对,他看着窗外的建筑群渐渐变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园,眉头都快拧出一条缝。 “常钦,你要带我去哪儿?”郗苓慌张地问道。 常钦面不改色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见常钦跟自己打马虎眼,郗苓的神色越发严肃,无奈对方正在开车,他没法跟他闹,只好咬着牙,愤愤地说道:“你想带我去湖滨城市,对么?” 常钦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怎么,你害怕?” 郗苓咬紧下唇,怒气冲冲地瞪了他好一阵,最后靠回椅背上,泄气地闭目养神。 常钦见他一副小孩耍性子的模样,微笑着摇了摇头。 到达目的地后,常钦一路拖着满脸不情愿的郗苓来到那片废弃的土地旁,他俩站在一片小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群,不得不说,当年郗老板选地址确实费了好大一番心思,这片小区周边风景宜人,紧邻小区的另一头有片静谧的湖水,湖边种满了青翠的柳树,现在正是柳枝繁茂的季节,一根根嫩绿的柳条轻拂着水面,风一吹,就会有几片柳叶落入波光粼粼的水中,随着水波飘向湖中央。 与这片大好风光格格不入的便是那一栋栋灰色的烂尾楼,高耸的楼群就跟魔鬼般,大张旗鼓地展露出它们丑陋的外表,冲俩人龇牙咧嘴。 这里是郗苓的禁地,自从爸爸去世后,他只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敢来了,这片废墟是爸爸未了的心血,每一栋高楼都在向他诉说一段不堪回首的冤屈,郗苓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拧成一团,痛不欲生,他强压住那股骤然腾出的怒火,用力攥紧双拳,闭上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常钦站在他身旁,一眨不眨地注意郗苓的反应,见对方面色逐渐泛白,他叹了口气,心疼地拉过郗苓的手,牢牢扣在自己的掌心中:“郗苓,我带你来这里,不是故意要你难过,只是有些话,我想在这里告诉你。” 郗苓转头怔怔地看着他:“什么话?” 常钦悠然地望向脚下的工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和付圣谕已经跟黄堪谈妥了,这里就是f≈c公司正式成立以后,接手的第一笔完全意义上独立的项目,叶氏集团那个项目不算,因为有一半是属于‘晨曦’的。黄老师的公司还涉及房地产项目,他一心想把我挖进他的公司,给他当建筑设计顾问,我分|身乏术,没办法满足他的要求,便以公司的名义跟他谈合作,以这片土地为契机,他负责开发楼盘和样板间的设计,我负责造房子,他听完我的建议,亲自来这里审查了好几遍,在跟他的智囊团多次商讨后,他找上我们,心满意足地签了合同,你爸爸眼光独到,黄老师也同样看好这片地,他坚信这是块风水宝地,如果能把这里打造成高档住宅区,定会在房地产业掀起新的浪潮,黄老师踌躇满志,等叶氏集团的项目一结束,我们立马就会展开湖滨城市项目。 “很多开发商顾忌以前的事,对这里避之唯恐不及,所以黄老师从政府手上买下这块地时,只用了非常低的价格,因此我们大可以把原本的高层住宅区改成别墅群,这样也不需要在楼间距的问题上精打细算。 “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处理这个项目,顺道也了解了不少跟项目有关的内情,当年你爸爸在湖滨小区上投了不少钱,可他运气不好,被张名远和蒋立达合伙坑了一道,所有的资金也都打了水漂,他本打算留几套房子送给你跟你姐姐,可惜事与愿违,房子没法交付,一直废弃到现在,但是你要相信,你爸爸一生清白,就算到死,他都不曾拿过一分不义之财,我可以跟你保证,你爸爸留给你们的每一笔遗产,都是正大光明得来的。” 郗苓目视前方,一声不吭地聆听,漆黑的眸子里却不知不觉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常钦把郗苓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中捏了捏:“我手头的存款不多,之前为了开公司,把户头上所有流动资金都转出去了,我只能把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卖了,幸好有黄老师这层关系,我走个内部价,卖房子的钱再加上我仅剩的存款,加起来差不多够在这里买套小别墅。至于房子的装修,如果你喜欢黄老师的风格,我就让他替我们做全套的设计,如果你喜欢付圣谕的风格,那就更简单了,付圣谕会根据你的品位,为你独家定制一套专属于你的空间。” 郗苓转头看他,一脸的怔愣:“为我?” “到时候,我会在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常钦拉起郗苓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郗苓,你爸爸生前未能实现的心愿,我来替他完成。” 郗苓怔愣地看着常钦,看他一副眉眼俱笑的样子,弯弯的眼角内全是暖意,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发紧,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见郗苓仍旧一脸呆愣的模样,常钦微微一笑,放开他的手,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抽出里面厚厚的几张纸,一一交到郗苓手中,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土地买卖合同的复印件,这是f≈c公司跟黄堪签订合作的最终合同。” 郗苓接过来,出于职业习惯,他仔细地浏览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还有这个,”常钦又从文件袋中抽出一叠固定好的纸张,“这是方近闻前几天亲手交给我的,里面是张名远所有的资产转移记录,你拿回去仔细看看,拣出有纰漏的地方寄给检察院,我想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郗苓接过这几张沉甸甸的纸,双手忍不住微微发颤。他用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办法要搞垮张名远,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常钦,用这样轻而易举的方式,替他把这多年的心结给解开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愿意利用方近闻这条线。”常钦见郗苓一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还以为对方在跟自己生气,连忙解释道,“我跟你发誓,我绝对没有逼他,他会这么做全是心甘情愿的,或许是他终于看透了张名远这个人,不想再替他干这丧尽天良的勾当了吧。” 说完,常钦从车中取出一个封好口的绝密档案:“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从‘晨曦’财务总监手上搞到的公司历年财务报表,里面有这几年里蒋立达所经手项目的报账单,我知道你不肯放过蒋立达,你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如果发现纰漏,可以一并寄给检察院。郗苓,我想告诉你,从我进公司第一天起,蒋总就非常照顾我,我这么做,不仅出卖了一直好心替我缝纽扣的财务大姐,也出卖了一直待我不薄的蒋总,但是,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手下留情一些。” 常钦把咖啡色的档案袋夹在指间捏了捏,像是下定一个重大决心般,与方近闻整理出的那份文件一并交由郗苓,他知道,这一刻,他彻底破了自己的底线,既然选择爱情,只好出卖昔日的良师益友,变成跟他曾经唾弃蒋立达时说的那种人一样,不折手段。 郗苓从常钦手中接过文件,心中百感交集,他从未指望常钦会原谅他,更不指望他会站在自己这边帮助自己,他把这几份重如泰山的文件收拢在怀中,抬眼看向常钦,哑着喉咙道:“常钦,谢谢你。” 常钦勉为其难地咧嘴一笑,用指尖勾了勾郗苓尖削的下巴,为了缓解此时略微尴尬的氛围,故意耍赖:“你看,我都把我的房子卖了,未来这栋别墅又挂在你的名下,我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不知道郗律师愿不愿意收留我这个穷光蛋,分半张床给我?” 郗苓被常钦这无赖的模样逗乐了,笑了好半天才止住,他清了清喉咙,换回严肃的表情:“常钦,其实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很久,事到如今,我应该告诉你实情,如果你听完我的话,依然能够原谅我,那么我发誓,以后我说什么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就算死,我也要拖着你陪我一起进坟墓。” “……什么事这么严肃?”常钦被郗苓一本正经的表情吓怕了,忍不住皱起眉头。 郗苓顿了顿:“有一个叫李泽军的人,你还记得么?” “李泽军?”常钦觉得这个名字非常耳熟,思索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他不就是谢容儿的老公么?” 郗苓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那你知不知道,谢容儿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常钦想了想,摇摇头。 郗苓长吸一口气,继续说:“其实,李泽军是我读高中时的学长,谢容儿就是我介绍给他认识的。” 郗苓牢牢地盯着常钦,意料之内地见对方神色有变,补充道:“那时候,谢容儿总爱来我家,跟我姐姐哭诉你的种种不是,我看她总是那么痛苦,便想了个办法,趁谢容儿来我家的时候,邀请李泽军到家里做客,果然如我所料,他一见到谢容儿,就对她一见钟情。” 常钦听完郗苓的坦白,变成一只呆鹅僵立在原地,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以为自己跟谢容儿的分手是个意外,是李泽军的突然闯入破坏了他俩的感情,万万没想到的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此时就站在自己跟前,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就连把挖人家墙角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方近闻说得没错,切不可被郗苓这张纯良的面孔欺骗,他的心机深不可测,深到吓人,常钦只觉得后背莫名涌出一股凉气,全身的毛孔都跟着一一竖起,他避开郗苓直勾勾的眼神,沉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郗苓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看不惯谢容儿跟你在一起这么难过,所以,想帮她脱离苦海……” “我要听实话!”常钦不耐烦地怒吼一声。 郗苓被他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得连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常钦看了好一阵,最后闭了闭眼,妥协道:“其实,其实是我想得到你,所以才故意拆散你们,但你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跟谢容儿感情不够深,不然区区一个李泽军,怎么可能闯进你们中间,如果你……”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后脑勺被一只手掌大力扣住,额头抵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撞得太猛,他感到有一点点疼。 常钦使劲儿揉弄郗苓柔软的头发,咬着后槽牙,气呼呼地说:“我真是,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你这个人,你……我警告你,以后不可以再算计我,如果再被我发现你搞这些小动作,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听见没有?” 心机再深又如何呢,他还是那个郗苓,让他爱得欲罢不能的郗苓,这个人在仇恨的尘土中滚了太久,沾了满身的戾气,内心却独独留出一片善良的空地:他不收分文,为白玉兰一家尽心辩护,并自掏腰包帮白玉兰挺过难关;他把可怜的朱大爷送回温暖的家中,让他能与家人团聚;他帮vi脱离险境,终让对方洗心革面;他信守跟方近闻的诺言,宁愿毁了自己,也不愿伤对方半根毫毛。 这样的郗苓,他实在恨不起来。 郗苓靠在常钦肩上,使劲儿点点头,嘴角却情不自禁地高高上扬,他张开双臂,紧紧环住对方结实的腰身。 常钦抱着郗苓那瘦消的身体,转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头发,深深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清淡香味,满足地发出一阵喟叹。 夕阳的余晖洒在俩人身上,他们彼此依偎在对方怀中,不约而同地想着: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第86章 八十六 常总监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抱得美人归,第三次打包好行李,搬进郗苓家中,从此跟他过上了甜甜蜜蜜没羞没躁的日子。 可让常总监郁闷的是,他这娇媚诱人的小媳妇每次跟自己亲热时,都是点到为止,两个人摸摸亲亲,刚好把他心里那团燥|热之火点着,然后郗苓就甩袖子转身离开,不再理人。 搞得常钦很是惆怅。 这晚,他抚摸被郗苓吻肿——确切地说,是被咬肿——的嘴唇,走到沙发边坐下,张开双臂把郗苓环进怀里,贴着他的耳垂喷气:“怎么,不高兴?” 郗苓扬起唇角,嘴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常钦被他这阴森的笑脸吓出一声冷汗,他把郗苓往自己怀里收了收,强装镇定道:“宝贝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告诉我嘛。” 郗苓目视前方,一只手半举在空中拿遥控器换台,另一只手却摸上常钦的大腿,一路摸向大腿根,找到那处敏感的地方,把掌心贴上去。 常钦:“……” 常钦不明白郗苓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对方既然这么主动,他也就不再问东问西免得扫兴,顺从地把两条腿岔开,后背往沙发垫上一靠,大爷一般地享受对方的服务。 郗苓转头看了他一眼,见常钦半眯着眼,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原本阴冷的笑变成了满满的得意,他也往靠垫上一仰,整只手臂都贴在常钦身上,单手解开对方的皮带,拉开裤子拉链,驾轻就熟地伸进去。 他的手指天生冰凉,探进对方那如火烧般滚烫的部位,就像炎热的三伏天突然含进一口冰块,常钦忍不住连连倒吸几口冷气,紧跟着又发出一阵满足的喟叹,舒服地伸长腿。 郗苓丢掉遥控器,整个人趴在常钦身上,用另一只手一颗颗解开他的衬衫纽扣,露出里面小麦色的胸肌,两颗凸起的小圆点就像两颗小黑豆,随着常钦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郗苓用指腹轻轻抹过其中一颗黑豆,常钦太久没有发泄,整个人敏感地不行,郗苓那冰冷的指尖刚一触及那里,他便猛烈地一颤,紧接着,一股湿热代替了原先的冰凉,郗苓探出舌尖,一点点地舔舐着刚刚被他抚过的小凸起。 常钦被他挑逗地气息越来越紊乱,忍不住扣住郗苓的后脑勺,想让他也照顾照顾下面那玩意儿,谁知掌心刚抚上那丛毛茸茸的黑发,郗苓便停下所有的动作,手也从常钦的裤子里抽出来,他探头在常钦唇上亲了亲,露出两颗小虎牙,非常孩子气地笑道:“我去洗澡了!” 常钦:“……” 常钦一头黑线地看着郗苓从自己身上爬起来,眼睁睁看他背脊直|挺,一路走向洗手间,“啪”地一声,门被大力关上。 “靠!”常钦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五官几近扭曲,“这他|妈是要老子的命啊!” 洗手间里雾气弥漫,郗苓微仰起头,享受温热的水流洒在自己脸上,嘴角挂着极其得意的笑,谁知下一秒,他就被外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出于本能地往墙角缩。 他擦干净脸上的水,这才看清,常钦不知何时出现在洗手间里,三两下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掀开浴帘,一步步朝他走去。 “你想干嘛?”郗苓紧张地问。 “你说我想干嘛,嗯?”常钦一脸坏笑,走到郗苓跟前,食指勾起对方细长的下巴,凑过去吻了吻,暧昧地说,“宝贝儿,怎么一亲热就逃了,是不是咱俩太久没做,害羞了?” 郗苓正要开口狡辩,下面冷不丁被对方捏住,吓得他连连往后退,结果脚一滑,差点就要摔倒,幸好常钦眼疾手快,另一只空闲的手一把将他捞起来,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捏住那根性物的手开始一下一下地□□。 没一会儿,原本软趴趴的玩意儿就跟吸了水的气球一样,瞬间就胀得粗大。 常钦满意地感觉到手里的物事越来越大,近在咫尺的那张诱人面庞也红彤彤地,好似一颗火球,郗苓被常钦服务地浑身发麻,哆哆嗦嗦求饶:“放手,你放手……” 常钦不开心地皱起眉头:“这么多天了,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想我么?” 郗苓对上次的事儿耿耿于怀,他之所以一次次故意把常钦撩起火,最后又甩头而去,就是想教训一下对方那晚的鲁莽,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自己毫无防备地被他控制,只好强忍住火烧般的欲|望,咬牙倔强道:“不想!” 常钦却会错了意,一张脸立马灰败下来,他松开手,环住郗苓的腰,头埋在对方颈窝处,喃喃道:“可是我想死你了,我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爱一个人。” 见他这副软弱的样子,郗苓立马就心疼了,什么新仇旧恨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侧头去吻常钦的耳垂,后者感觉到他的吻,立马转过头,两张唇便如胶似漆地贴在一起。 在水柱下接吻不那么好受,时不时会有水流灌进鼻子里,两个人唇舌相交地吻了一阵,双双被呛地面红耳赤,只好不得不推开对方,朦胧的水雾中,常钦又变回无赖的样子,一脸贼笑地看着郗苓:“还说不想,你看你都硬成什么样儿了。” 说完,伸手继续为对方□□。 “你……”郗苓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对方给耍了,他喘着粗气,闭眼享受了一阵,然后用尽生平最大的意志力捏住常钦的手腕,让他停止动作,抱住常钦的腰一个转身,把对方推到墙上,未等常钦反应过来,他已经蹲下身子,含住下面那根直挺挺的性物。 这猝不及防的温存让常钦腿一软,差点儿跌进浴缸里,他急忙用手扣住瓷砖的缝隙,维持住站姿防止自己摔倒。 郗苓经验不足,技术更是烂到家,几次不小心把牙磕到肉上,把常钦磕得生疼,常钦原本太久没发泄,身子敏感,很快就达到□□,结果在对方这哭笑不得的技术下,硬是射不出来了,他只好强忍住笑,耐心地指挥道:“你把嘴张得大些,深一点,对,对……就这样,啊……舒服……” 没想到的是,听到他这样指挥自己,郗苓一秒就翻脸了,他按照常钦的指示随意吞吐了一番,末了伸出舌尖在顶端舔了舔,便放开常钦,草草丢下一句:“我洗好了,你慢慢洗。” “喂!”常钦急忙拉住郗苓,见对方脸色铁青,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郗苓转过头,一脸怨念地看着他,眼角甚至微微发红。 见他这一副委屈的小模样,常钦立马就急了,他慌忙解释:“你又在怪我卖弄技术对不对?我没有,我,我就是以前片子看得比你多,宝贝儿,你,你别多想啊。” 郗苓仔细审视了常钦一阵,看对方一脸虔诚,不像是在撒谎,紧绷的脸便稍缓和了下来,嘴巴却仍旧倔强,他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甩开常钦的手,自顾走出洗手间。 待常钦吹干净头发走出来,郗苓已经换上了棉质的家居服躺在床上,手掌支着头,认真地翻阅一本书,对面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不知所云的家庭伦理剧。 见常钦走过来,郗苓一秒变脸,翻了个身子,拿背脊对他。 常钦看他这耍性子的小模样,越看越喜欢,他爬上床,从背后抱住郗苓,贴着他的耳垂轻声问:“还生气呢?” 郗苓不想说话,干脆“啪”地一下合上书,闭目养神。 常钦笑起来,手从郗苓宽松的睡衣下摆探进去,抚摸他细滑柔软的肌肤,轻声说:“你看你老这么撩拨我,又不给我发泄彻底,我还没跟你生气呢。” 郗苓本已经忘了报复他的事儿,结果常钦自个儿又提起来,惹得他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铁了心不搭理这个无赖,眼珠转了转,愣是不肯睁开眼。 一心一意在关注郗苓神情的常钦早就把这小细节尽收眼底,他一边加重手里的力度,一边讨好道:“宝贝儿,你身上真滑,我都快想死了你,你给我一次吧,啊?” 郗苓冷笑一声:“上次你怎么对我的,你还记得么?” “上次?”常钦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上次他喝多了,对晚上发生的事儿仅剩一些模糊的印象,他隐约记得那次是他把郗苓给上了,鉴于自己曾经有过的亲身体验,第一次干那事儿着实疼得不行,他跟郗苓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对方用尽了耐心做扩张,才让他舒适许多,那晚自己喝得烂醉,想必根本没这么多耐心来安抚对方,或许甚至连扩张都没做,就莽莽撞撞地顶了进去。 想及此,常钦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他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汲着拖鞋离开。 郗苓不明白这家伙又想干嘛,碍于此时自己正在生闷气,不好开口问,只能好奇地睁开眼,追寻常钦的背影。 没一会儿常钦又走了回来,郗苓赶忙闭上眼,他感觉到常钦躺回自己身边,耳边紧跟着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就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上次弄疼你了吧,对不起,我喝多了。” 常钦轻声说完这句话,就去脱郗苓的裤子。 “干嘛?”郗苓急忙侧过头,摁住对方那只作乱的手。 “当然是帮你上药啊。”常钦理所当然道,“那晚我动作粗鲁,估计弄伤你了,那里如果破了皮又不及时消炎,很容易感染的。”说完,手指摸向那处私密的洞口。 郗苓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你也知道及时,可当时那黄金二十四小时里你在哪儿?”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4节 常钦也知道自己理亏,撇撇嘴,没再说话,手指却还倔强地停在原地,他的力气比郗苓大,稍一用力,便冲破阻碍,一根指尖不由分说地戳了进去。 异物入侵的不适让郗苓整个人猛然一缩,好在常钦手指沾满了药膏,探进去的时候倒不疼,他找到一处柔软的凸起轻轻摁了摁,一瞬间,就像有一股电流窜遍郗苓全身,舒服得他忍不住勾起脚趾头,压抑地发出一阵长叹。 常钦将郗苓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他的敏感点,于是勾起指头,用力地往那处继续摁下去。 郗苓倒抽一口凉气,死命咬住下唇避免发出声音,让对方再次抓住自己的弱点,心里极度不甘:自己上了对方那么多次,却从未找着常钦的敏感点,谁知常钦刚一探进来,就弄得他舒服地快要升天。他咬咬牙,发誓绝不能被对方的糖衣炮弹给迷惑了,否则输了这一次,以后再想翻身就难了。 郗苓闭了闭眼,努力排除这阵酥麻,他用力把常钦作乱的手抽出来,翻身把对方压在身下,口气带着极近的撒娇:“常钦,虽然你弄得我很舒服,可我还是想要你。” 他低头舔了舔常钦的嘴唇,眼神一片迷离:“好不好?” 常钦:“……” “难道我以前让你不舒服么,嗯?”见常钦半天不说话,他探出舌尖,在对方柔软的唇面上打着转,死缠烂打地继续问道。 见郗苓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常钦泄了气,知道这次自己是反攻不成了,只好放松身体,任由他去。 郗苓乐颠颠地拉开抽屉,翻出好久没用的润滑,挖出一小块抹在指尖上,另一只手扯掉常钦的睡裤,找到那处洞口慢慢送进去,他学着常钦刚才为自己服务的样子,摸到里面的一处小凸起,轻轻按压。 常钦早摆脱了第一次的矫情,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任由郗苓上下其手,偶尔被他撞到敏感处,还会舒服地哼哼几声。 郗苓趴在他身上,唇贴唇地与他深深接吻,手里的动作不停,很快就把常钦弄得□□。 耐心地扩充了一阵,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慌乱。 “想要了没有?”郗苓哑声问道。 常钦紧拧着眉头,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得到对方肯定,郗苓立马跳起身,托住早就按捺不住的蓬勃欲望,一点点顶进那处亟待填满的洞口。 房间里充斥着淫靡的水声,同时还混杂着肉体撞击的声音,这暧昧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凌晨才缓缓结束,两个人都累出一身汗,没力气再动荡,便相拥着沉沉睡去。 几天后,检察院收到了郗苓寄出的那份文档,张名远很快被请进派出所协助调查,因为是方近闻提供的证据,里面难免会涉及到他,郗苓则主动跟法院提交申请,成为方近闻的代理律师,连着几周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后,郗苓终于替方近闻摆脱嫌疑,最终无罪释放。 至于蒋立达的那份财务报表,郗苓则连封口拆都没拆开,就当着常钦的面扔进了搅碎机里。 常钦看他这义无反顾的动作,既惊讶又感动,忍不住走上前把郗苓搂进怀里,深深地吻住他的唇。 “这里是办公室,小心被你的员工们看到。”郗苓被他吻得满脸通红,连耳朵根都烧起一团火,此时他们在常钦的公司里,外面是走来走去忙碌不停的同事。 “怕什么。”常钦扶正郗苓纤细的腰身,让他正对自己,“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地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说完,凑上前亲了亲郗苓高耸的鼻尖。 郗苓脸上的红晕又加了几分,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 郗苓赶忙挣脱常钦的怀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随便抽了张报纸装模作样地读着,顺便挡住自己火烧一样的脸颊。 常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压也压不住的笑意,他清了清喉咙,说道:“进来。” 周小妮从门外探进脑袋,发现沙发上的郗苓,意外地喊了句:“哎呀,想不到郗律师你也在啊?” 郗苓只好放下报纸,冲对方勉强地付之一笑。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再加上皮肤本就白皙,越发衬得他脸颊绯红,周小妮不明就里地眨眨眼,对郗苓回了个笑脸,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常钦。 常钦已经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他接过周小妮递上来的资料,凝神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头也不抬地说:“做得很好,不过还有几处需要改动的地方,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先下班吧,我会把需要改的地方标出来,你明天早上过来先把这个活完成,这份资料黄老师那边催着要。” 周小妮点点头,试探性地问:“等会儿有客户要过来,需要我在这里守着么?” “不用了。”常钦抬起头,朝郗苓的方向看了一眼,强忍住笑说,“你回家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周小妮也跟着看了眼身后的郗苓,顿时心领神会,嘴巴跟抹了一层蜜般:“那我就不打扰你跟郗律师卿卿我我了,我这就吩咐他们赶紧下班,今晚谁都不许加班,常总监,你看行么?” 常钦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余光扫到郗苓正一头雾水地瞪向自己,赶忙收回笑脸,严肃地说:“快走吧,啰里吧嗦的,再不下班小心我扣你们工资。” “遵命!这就走,马上走!”周小妮乐呵呵地跑到门外,贴心地带上门。 “什么叫卿卿我我?”郗苓皱紧眉头,不解地问,“常老板,你都跟你手下这些员工瞎说了什么?” 常钦笑笑,放下手中的笔,绕过办公桌来到沙发旁,拉过郗苓的一只手坐下,低声说:“我就是,就是辞职前,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出了个柜。” 郗苓:“……” “你不能怪我。”常钦把玩着郗苓的手指,委屈道,“那时候我是迫不得已才公开出柜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四处宣扬我们的感情,我保证,现在在我的新员工面前,我一句话也不会说,好么?” 郗苓反握住常钦的手,直直地与他对视,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让人捉摸不定,许久之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拉着常钦起身道:“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的宝贝儿,遵命!”常钦喜滋滋地跟着他站起来,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 这段时间付圣谕有事回香港,公司只剩下常钦一个人打点,忙得他脚不沾地,几乎每晚都要加班,郗苓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干脆跑来办公室陪他,他俩在楼下的餐厅用完餐又折回公司里,因为一会儿还有几个客户要来。 等客人过来的这段空闲时间里,两个人肩贴着肩,坐在公司后面小花园的摇椅里,共同分享一杯滋味绝美的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偶尔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你把蒋立达的那份资料毁了,后悔么?”常钦吻了吻郗苓的耳垂,低声问道。 郗苓转头看他,乌黑的瞳仁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异常明亮,他坚定地摇摇头:“不后悔。” “我本以为,我永远都放不下这段仇恨,现在才发现,”郗苓拉过常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没什么比能够再次得到你,更重要。” 常钦低头微微一笑,难得听郗苓跟他说一句甜言蜜语,无耻的厚脸皮竟然忍不住发烫,好在此时乌黑一片,郗苓看不到:“其实蒋立达失去我这个得力干将,已经是他最大的损失了,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他吧,好么?” 郗苓点点头,靠在常钦的胸口上,柔声说:“嗯,都听你的。” 常钦心头一暖,抬手把郗苓箍进怀里,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用力盖了个吻,喜滋滋地说:“怎么突然变这么乖了,真没白疼你。” 郗苓半张脸埋在常钦温暖的胸膛上,感受对方狂乱的心跳,掌心贴着对方薄薄的衬衫在上面摸来摸去,许久之后,他幽幽地说道:“常钦,我爱你。” “爱了很多年了。” 常钦立马浑身一颤,他咽了口口水,却没有说话,只是抓过郗苓放在他胸口的手,用力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我有心结,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知道这一切会恨我,你总认为我把你当成棋子,我很难受,又没脸解释,现在误会解除了,我不想让你难过,只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用那张照片威胁蒋立达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文化村项目的主案设计师。” 郗苓直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向常钦,期待地问:“常钦,你信我么?” 常钦把他拉回来,让他靠回自己怀里,亲了亲他柔软的头发,不假思索地回答:“信,当然信。我那时候气血上涌,说的话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郗苓点点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晚月色怡人,花园里花香弥漫,宽大的摇椅承载着他们两个人,慢慢地前后摇动,郗苓躺在常钦宽厚的胸口上,安逸地快要睡着,只听常钦突然说:“宝贝儿,有件事儿想找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郗苓闷声问。 “我们公司刚刚起步,跟开发商谈业务的时候,总要涉及一些法律合同,我跟付圣谕都很想找一名代理律师替我们解决这些问题,不知道你嫌不嫌弃我们庙小,愿意屈尊降贵为我们服务。” 郗苓轻笑一声,回道:“嫌弃什么,只要常老板跟付老板一句话,我必定在所不辞,不瞒你说,等酒店项目竣工,我就打算跟叶总辞职。” “辞职?你要去哪儿?”常钦低头看郗苓的脸,疑惑道。 “我当了几年的律师,都是为了满足我爸爸的心愿,现在我仇也报了,恩怨也了了,我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我打算去考教师证,找一所中学当历史老师。还有,方近闻告诉我,他已经跟校长申请放弃选修课的位置,并且跟校长建议让我回去继续上课,今天校长给我打电话了,约我明天见面,仔细谈谈回去上课的事儿。” “那很好啊。”常钦也替他高兴,“你想去教书,就去吧,不过我们以后不能再喊你郗律师了,得叫你郗老师。” 郗苓笑笑:“叫什么都没关系,你只要别当着大家的面,喊我老婆就行。” “怎么,你不喜欢?”常钦皱眉。 “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被叫老婆?”郗苓没好气地回答。 “我就喜欢,你喊我什么我都喜欢。”常钦顶顶郗苓的肩膀,“你喊我吧,我愿意听。” 郗苓没他厚脸皮,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却吐不出一个字,只好无奈地笑笑,骂了句无聊。 常钦笑呵呵地搂着郗苓,捏起他冰冷的手指,慢慢把它们捂热,他不由想起几年前那个夜晚,他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望着头顶那漫天的繁星,内心一片迷茫。 幸运的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迷茫了。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最亮的星。 第87章 八十七 常钦突发奇想,这两天一直喊着要吃饺子,于是郗苓趁这天下班早,从菜市场买了现成的饺子皮,又买了一点肉和白菜,打算晚上给常钦煮白菜肉馅饺子。 常钦日理万机,这头叶氏集团的酒店项目刚接近尾声,那头的别墅项目就紧锣密鼓地要开工了,时常加班到很晚不说,有时候难得早回家还得继续工作,这不,得知今天郗苓会包饺子,常钦胃里的馋虫早已经蠢蠢欲动,下班时间一到,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把笔记本一合,就抱起资料回家继续忙碌。 “郗苓!” 郗苓正在厨房里忙碌,突然听到常钦在书房里喊他的名字,便抽出纸巾擦擦手,两三步跑过去。 常钦坐在书桌后,笑眯眯地等他出现,见他一头雾水地走向自己,连忙冲他招招手:“快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待郗苓绕到书桌后面,常钦一手揽过他的腰,让他整个人坐在自己腿上,右手从郗苓的腋下伸出去,抓起鼠标点了几下,泛着荧光的显示屏上是一栋三维建筑模型。 “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家,喜欢么?”常钦亲了亲郗苓的耳垂,轻声问道。 郗苓怔怔地盯着屏幕看,上面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小别墅,极具欧式古典风格,深红色的瓦片尖顶,半圆的窗框,外立面上半部分是土黄色的水泥墙,下半部分是粗糙的青砖石,别墅前后都被幽静的花园环绕,长长的青石板歪歪斜斜地拼出一条小径,直通别墅后院。 为了纪念郗父,常钦并未改变项目的名称,依然取名叫湖滨,全称为湖滨别墅。 “宝贝儿,你看这里。”常钦拉起郗苓的手,让他握住鼠标,自己则牢牢贴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操作,“我在这里设计了一个大露台,直通咱俩的卧室,卧室旁边是书房,有时候你晚上要备课,不喜欢被打扰,就可以待在书房里,我跟黄老师说了,临湖的最佳位置必须留给我,到时候,你在这间书房里工作,还能听见窗外潺潺的流水声,如果你高兴,我们还可以在这个大露台上来一次,反正对面是湖水,没有人看见……” 常钦喋喋不休说得起劲儿,郗苓却顺着他的意思,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副画面: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远处柳叶轻拂水面,宽敞的露台上,常钦全身赤|裸地被自己压在身下,喘着粗气不停求饶……想着想着,就控制不住地面红耳赤,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常钦察觉到他红透的耳垂,疑惑地问:“宝贝儿,你怎么了?怎么脸突然这么红?” 他的突然出声把正沉醉于情|色画面的郗苓吓了好大一跳,他清清喉咙,急忙正色道:“没,没怎么。” 常钦环住他的腰,让他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上,低声问道:“是不是在想我刚刚说的那事儿,嗯?” 郗苓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赶忙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捏了把大腿肉,在心里直骂自己思想龌|龊,嘴上不住狡辩:“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每天净想那事儿。” “有这么宝贝的老婆在怀里,谁能不想啊,嗯?”常钦把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郗苓闭起眼,向后仰靠在常钦肩上,微微侧过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气息不匀地问:“那你,你爸妈呢?他们住哪间?” “你愿意跟他们一起住么?”常钦吮吸着郗苓的耳垂,轻声问道。 “当然。”郗苓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他们也算半个我的父母,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常钦低低笑了一阵,说:“那你这几天还老担心,连觉都睡不好。” “那不一样。”郗苓低下头,指腹摩挲着常钦的手臂,“这次我跟你回去过年,就得跟他们摊牌,难道你不紧张么?” 常钦抓起郗苓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说我不紧张,你肯定认为我在骗你,老实说,我确实紧张,但我了解我爸妈,他们通情达理,只要我们好好解释,他们一定能接受我们的。” “可你还有别的亲戚,就算你爸妈能接受,那别人呢?他们会接受么。” 常钦笑起来,口气十分不屑:“我几年才回家一次,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他们,至于他们怎么看我们,我完全不关心。” 郗苓听着常钦的安慰,却并未安下心来,一双眼睛失神地落在某个点上,面色也早就由红转白。 常钦看在心里,心疼不已,他叹了口气,搂着郗苓道:“宝贝儿,乖,别担心了,丑媳妇迟早都要见公婆,再说了,你又不丑。” 郗苓一秒破功,曲起手肘轻轻顶向他的肋下,反驳道:“你喊谁媳妇呢?” “你呀你呀。”常钦耍赖,“你就是我常钦的小媳妇。”见郗苓要反抗,眼疾手快地夹住他的手脚,挠他的咯吱窝威胁道,“我们是盖章认定过的,你可不许反抗!” 郗苓被痒地连连求饶,妥协道:“好好好,是我是我,我锅里还烧着水呢,你先忙着,我去看看。”说完,赶紧从常钦身上站起来,奔向厨房。 常钦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摇头无奈道:“还是这么害羞。” 年二十七,两个人坐上回常钦老家的飞机。 常钦出生的城市位于中国南部,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地方虽然不大,但近几年国家经济不断发展,城市中最高的楼早不是常钦印象中那栋三十层高的星级酒店,一栋栋高楼鳞次栉比,人民生活水平也不断提高,常钦每隔几年回家一次,都觉得自己快要认不出这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家乡了。 飞机上,郗苓的紧张之情溢于言表,连漂亮空姐分发的飞机餐都没吃几口,全程紧闭着眼睛,仰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细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线。 常钦看在眼里,心疼地不行。 自从接到常妈妈一连串的电话邀请,郗苓的焦躁便与日俱增,该说的安慰,该打的预防针常钦都做了,却无济于事,随着春节的临近,郗苓的紧张也升到了极限,连睡觉都不安分,几乎每晚都会被噩梦吓醒,可怜常钦也不敢睡得太沉,每次发觉身旁的人醒来,便会去厨房热一杯牛奶,递到郗苓嘴边强逼他一口气喝完,然后躺回床上,耐心地哄他入睡。 常钦拉过郗苓的手,握在手心里,指间在对方白嫩的皮肤上慢慢摩挲。 感受到常钦的安慰,郗苓睁开眼,侧头看向他,反过来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儿。” “还说没事儿。”见郗苓脸色煞白,常钦皱紧眉头,“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饿么?” 郗苓摇摇头:“吃不下。”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说,干爸干妈会不会打你啊?” “会不会跟你绝交?或者,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逼着让你做二选一,选他们,或者选我?” 面对郗苓一连串的问题,常钦哭笑不得,只能不停揉搓他的手,连连安慰:“不会的不会的,宝贝儿,放心吧,你又不是不认识我爸妈,他们都是特别开明的人,放心吧,嗯?” “再开明,也不可能会接受一个同性恋跟他们儿子在一起。”怕被邻座的人听见,郗苓把声音压得特别低,他的嗓音本就低沉,再把音调一压,飘进常钦耳朵里就变得特别有磁性,常钦光是听他这沙哑的声音都感觉浑身起了欲|望,若不是此时在飞机上,他可能下一秒就精虫上脑,翻身把对方压在身|下好好揉|虐一番。 常钦摸了摸鼻子,镇定道:“郗苓,我知道,你跟你爸爸出柜的时候,他的反应让你有很大的阴影,正好借这次见我父母,你答应我,让自己走出这片阴影,好么?” 常钦掰过他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四目相对,深不见底的瞳仁内闪耀出坚定的光。 郗苓出神地看了一阵,忽然被他这股奋不顾身的劲儿给感染了,于是用力点点头,认真地嗯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机场,常钦和郗苓各自拖了一个行李箱,刚一走出安全门,就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守候在一群接机人中间,正痴痴地朝这边巴望。 “爸、妈!”常钦赶忙朝他们挥手。 “钦儿,小郗。”常爸爸常妈妈发现俩人,激动地拨开人群大步走来。 “来来来,我来拿。”常爸爸不由分说地拉过郗苓手里的行李箱。 “不用了,干爸爸。”郗苓连忙谢绝,可对方眼疾手快,不等郗苓反应过来,已经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几步。 “小郗,路上累了吧?”常妈妈拉起郗苓的手,柔声问道。 “不累。”郗苓笑得一脸灿烂,“还劳烦您跟干爸来接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嗨,有啥过意不去的。”常爸爸朗声道,“你问问常钦,他哪次回家,不是我跟他妈妈来机场接的?虽说他这么大个人了,我们不应该这么宠着他,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是我们唯一的宝贝儿子呢,知道他要回来,他妈妈早坐不住了,一个星期前就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买了新床单换上,小郗的房间我们也收拾出来了,小郗不要客气,就当住在你自己家里,啊?” 常爸爸滔滔不绝地说着,常钦却不由皱起眉头,来之前他已经跟郗苓商量好了,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怕住在家里忍不住露出马脚,打算在附近找家酒店住下,等跟父母公开了再搬回家住。 “爸。”常钦清了清喉咙,怯声道,“那个,我们已经订好酒店了,这几天就,就先不住家里了……” “开什么玩笑!”听他这么说,常爸爸一秒就光火,“你回自己家,怎么能不住家里?住酒店像什么样子,这不是把小郗当外人么?” 郗苓听见常爸爸最后那句话很是感动,可是住酒店是他跟常钦俩人商量好的,不好轻易更改,于是急忙为常钦开脱:“叔叔您别生气,都怪我,因为我们学校每年都要举办夏令营,我作为带队老师之一,学校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趁假期找一座城市考察,同时在当地的酒店住几晚,看看适不适合学生住,正好今年回到常钦老家,我就把这里当作我的考察地点,住酒店的钱学校还给报销,所以我先斩后奏,提前订好了酒店,没想到却惹干爸您生气了,我替常钦向您道歉,干爸您别介意。” 听了郗苓的解释,常爸爸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但他脾气倔,只要发了火,不管谁对谁错,都不会轻易认错,便紧紧绷着一张脸,倔强地一声不吭。 常妈妈急忙拿手戳他,责怪道:“孩子难得回来一趟,还没说上几句话你就发火,干嘛啊这是,小郗都说了是为了学校的事儿才住酒店,你这个人,就是性子急,牛脾气上来谁都拦不住。” 听了常妈妈的劝告,常爸爸终于妥协,他清咳几声,拉下脸道,“既然这样,那就随你们,要住酒店就住酒店吧,常钦,小郗对这里不熟悉,你多照顾他一点。” 常钦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见形式缓和,郗苓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不住打鼓,只是住酒店,常爸爸的反应已经如此激烈,真不知到公开俩人关系的时候,对方该气成什么样。 想及此,郗苓突然一万个后悔答应常钦陪他一起回家过年,他本想反正干爸干妈不常去看常钦,他俩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假装分开,一直这么瞒着也不是不可以。 可欺骗毕竟不是永远的办法,且不说常钦年纪越来越大,他父母不可能永远不让他结婚,而且,这么重大的事儿隐瞒父母,总归是对俩人的不尊重,郗苓是铁了心,想跟常钦认认真真走完这一生的,只是自私地占有这个人,却逃避着不肯面对生他养他的父母,给他们一个交代,这样的事儿,郗苓总归干不出来。 到家后,两个人简单地洗了把脸,围坐在餐桌旁享受家里的饭菜,常爸爸手艺很好,郗苓刚才在飞机上心事重重没怎么吃饭,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破天荒吃光两大碗米饭,把常爸爸得意地合不拢嘴。 吃完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郗苓拿出他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常爸爸的是一根皮带,前段时间vi回英国的时候,他特意叮嘱对方买的,给常妈妈的则是一款最新上市的香水,价格贵得逆天,可当时郗苓买下它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毫不犹豫就付了款。 常钦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看郗苓把香水送到常妈妈面前,讨好般地跟她介绍这款香水,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当然明白郗苓送妈妈香水的目的,当年肖露来他们家的时候,送的也是香水,妈妈收到那几盒香水爱不释手,平时只要出门,必然都会喷一点在身上,那段时间,郗苓只要闻到常妈妈身上的香味就会忍不住轻蹙眉心,所以,来之前他就下定决心,必须把常妈妈身上的香水味儿给换了,换成这盒“正牌儿媳”亲自为她挑选的款式。 跟郗苓相处久了,常钦自然而然便了解郗苓身上那股极强的占有欲,就像小孩子被人动了心爱的玩具,只要他人胆敢侵犯一寸常钦的空间,郗苓就会炸毛,变得六亲不认,可这股病态的独占欲在常钦看来,却分外可爱,他享受对方把自己当成专属品不容触碰的感觉,虽然不至于舞刀弄枪,但光是这股暗搓搓的劲儿,都能让常钦像喝了蜂蜜般,从喉咙一直甜到脚心。 所以,他放任了郗苓这个小心思,让他为自己父母“替换”礼物。 郗苓打开包装,亲手替常妈妈喷了点儿香水,期待地看向她:“干妈,这个味道你喜欢么?” “喜欢喜欢。”常妈妈乐得双眼眯成一条缝,“真想不到,小郗竟然对香水都有研究,你选的味道非常适合我。” 郗苓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其实是我姐姐有研究,来之前,我特意向她咨询了牌子,最后才选定的这款,我在商场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您。” “谢谢小郗,有心了。”常妈妈慈爱地摸摸他的下巴,对这个从长相到人品统统无可挑剔的干儿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小郗,干妈也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郗苓惊讶地眨眨眼。 常妈妈笑笑,跟常爸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起身回屋,取出一个大红色的丝绒盒坐回郗苓身旁,当着他的面儿,郑重其事地打开:“这是我当年嫁给常钦他爸爸的时候,常钦奶奶送给我的嫁妆,你知道,一般男方家里娶媳妇,都会留下几件传家宝。” 只见那丝绒的小盒子中央躺着一枚纯金戒指,正中间镶嵌的是一颗方形的祖母绿宝石,这戒指的款式现在看上去有些俗气,但在七八十年代特别新潮,晶莹剔透的绿色石头,在灯光下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5节 “照理说,这枚戒指应该按照常家的老规矩,等常钦娶媳妇了,传给他的媳妇,我跟他爸爸商量了一下,既然我们认你做干儿子,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送你,就把我当年的嫁妆拿出来,等你结婚娶媳妇了,你可以把这枚戒指送给你的媳妇,这样,你们也真正算得上是常家的一份子了。这枚戒指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我跟你干爸爸的心意,还希望小郗你不要嫌弃。” 郗苓受宠若惊,半天回不过神来,常钦也看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妈竟然会把当年的嫁妆送给郗苓,虽说是给他娶媳妇用的,可是误打误撞地,竟然真的传给了常家的“媳妇”,也不知这是巧合,上天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预示着郗苓必然成为常家的媳妇。 想及此,常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郗苓却完全傻了,他僵坐在原地,手指不住地颤抖,愣是不敢接。 常妈妈盖上盒盖,把小盒子往他手里一塞,不由分说道:“好了,这个戒指就交给你保管了,你要替我们收好。” 郗苓紧紧攥住盒子,就像攥着一枚发烫的勋章,灼地他胸口生疼,他哑着喉咙,干涩地说道:“谢谢干爸,谢谢干妈,我发誓,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份礼物。” 相赠完礼物后,常爸爸又问了常钦一些公司的事情,他们家世代从政,从未有过经商经验,常爸爸也没法给儿子过多的建议,只能嘱咐他凡事皆要小心,切不可贪图不义之财,常钦连连点头保证。 他俩赶了一天飞机,都非常辛苦,简单地聊了几句,常钦就带郗苓去酒店了。 他们提前订好的酒店价格不菲,是当地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房间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俯瞰这个城市的全貌,这就是郗苓当初不顾昂贵的价格,执意要订这间房的原因。 郗苓洗好澡,穿着宽松的浴袍,抱臂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身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密密麻麻的高楼内亮着点点灯火,不远处有一条长江,江两旁的霓虹灯倒映在水面上,泛出粼粼的波光。 这是常钦从小生活的地方,郗苓用肉眼一一扫过每一栋高耸的建筑,每一条繁忙的街道,不停猜测他会在哪里念小学,哪里念中学,在哪里追的第一个小女生,在哪里第一次约会,又是在哪里,结束了他的初恋。 想着想着,郗苓感觉心脏微微发疼,他已经拥有常钦全部的爱,和他此生所剩的未来,却没办法换回他的曾经,好几次亲热时,他的脑中会莫名其妙冒出常钦跟别人亲热的画面,尽管那个人只是张模糊到看不清五官的脸,他也会被自己这种突发奇想逼得几近窒息。 常钦洗完澡,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惊讶地发现屋内漆黑一片,郗苓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光线逆向他投在地面上,在巨大的玻璃窗前勾勒出一个比例匀称的剪影。 常钦两三步走上去,从背后环住他,手伸进他宽松的睡衣里面,贴着里面嫩滑的肌肤上下摩挲:“宝贝儿,在看什么?” “在想,哪里是你曾经念书的学校。”郗苓垂下手腕,勾起常钦的手指,头也不回地回答。 常钦低笑一声,拉过郗苓的手指向某一处:“就那儿,有一片操场,看见了么?那里是我读高中的地方,我以前还在那片操场上发表过演讲呢。不过我的小学和中学从这里看不到,等明天,我带你去我的小学校看看。” 郗苓点点头,忍不住疑惑道:“演讲?你竟然还发表过演讲?看来你成绩不错嘛。” “那当然了。”常钦得意道,用指尖勾了勾郗苓的下巴,“你夫君我可是当了六年的学习委员,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小学里一直都是副班长。” 郗苓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真想不到,你读书的时候竟然这么拉风,那一定有不少女孩给你写情书咯。” “那当然了,读书的时候,我每天收到的情书,一抽屉都不够塞的。” “有那么夸张么!”郗苓笑起来。 “我这么优秀,长得又这么帅,你难道不知道,我读书时候一直被女生们称为校草么。” “那请问校草同学,你读书的时候,有没有暗恋过哪个女生?”郗苓问。 常钦想了想,回答:“小学的时候,我暗恋过我的班长,班长是个女孩子,一直留着长长的马尾辫,长什么样儿我倒是一点印象也没了,那时候年纪小,可能就觉得读书好的女孩比较迷人,我又是副班长,平时跟她的交集有点多,就懵懵懂懂地暗恋了,不过一直都是我单相思,毕业后,我跟她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那初恋呢?是什么时候。”郗苓穷追不舍地问。 “初恋……高中?很短,就没几天,是隔壁班的女孩儿,连手都没牵过,就断了。” 郗苓点点头:“初吻呢?” 常钦答得很快:“五岁,读幼儿园时,被班上一位女生强吻的。” 话一出口,两个不约而同地笑作一团。 郗苓清了清喉咙,继续问:“那第一次呢?是……” 他还未问完,嘴就被常钦拿手捂住,紧接着,对方用唇代替手,霸道地封住他的嘴。 常钦极温柔地吻他,好似想要通过这甜蜜的吻,让郗苓摒弃所有不愉快的念想,他勾起郗苓的舌头,放在自己口腔内细细地吮吸,一只手贴在他的脖颈上,慢慢地抚摸那片裸|露在外的温热肌肤。 长吻过后,常钦把郗苓拥进怀里,唇贴着他的耳垂,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宝贝儿,别胡思乱想,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他把手伸进浴袍袋子里摸索一阵,拉过郗苓细长的手指,套进一个冰冷的金属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嫁给我。” 郗苓低头一看,此时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的,正是刚才常妈妈送给他的那枚戒指,郗苓直觉羞愧难当,认为自己竟然背叛了常钦的父母,把两个人用心良苦送给他娶媳妇的礼物套在自己手上,二话不说就要取下来,常钦察觉他的反抗,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不容许郗苓作半点动荡,另一只手再次伸进浴袍口袋,郗苓怔愣地与他对视,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正疑惑间,无名指又被一圈冰凉的金属套上。 这次,是一枚简约的银质指环,套在那枚祖母绿戒指下方,牢牢地箍住他的无名指。 常钦取出另一枚戒指,套进自己的无名指上,竖起指头在郗苓眼前晃了晃,警告道:“双重保险,这回你是真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个妹子说以为我完结了,还没有啦,不过也快了,就剩没几章,你们别急,等完结,我会打上“全文完”三个字的。(^^) 争取在五十万字前收尾,这裹脚布也是够长了!╮(╯▽╰)╭ 第88章 八十八 “双重保险,这回你是真逃不掉了。”常钦警告说。 郗苓一时未从这突然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他赶忙跑去开灯,在昏黄的灯光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无名指上的这枚指轮——很简单的款式,表面一层磨砂材质,光线聚集在略微凸起的环面上,在边缘缀了一圈金光,戒指牢牢地套在他指间,就像一圈火球,热辣辣地灼烧着他的皮肤。 见他半天不言语,常钦搂住他的腰,微笑着问:“怎么,高兴傻了?都不会说话了?” 郗苓抬起头,仍旧一脸呆愣:“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常钦笑笑,举重若轻道:“来之前,本打算跟爸妈公开了之后再送给你,也算给你个凭证,可是晚上看我妈妈把她的结婚戒指都给你了,我高兴,就一并掏出来,指环的大小是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量的,一寸不差,放心吧。”常钦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 郗苓满心的暖意,却不知该说什么,各种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突然蹙紧眉头,把戒指从无名指上取下来。 “你干嘛?”常钦见他的反应,立马拉下脸。 “我们现在明目张胆地戴着戒指是怎么回事?向你爸妈挑衅么?”郗苓解释道。 常钦想了想,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先把戒指收好,等我爸妈同意了我们再戴上。”说完,也摘掉了自己手上的戒指。 郗苓看着他重新变得光秃秃的指头,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移开视线,低头用指腹在那颗祖母绿宝石上摩挲了几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走到书桌前,放回那个大红色的丝绒盒子里。 常钦见状,立马重展笑颜,故意调侃他:“别忘了,到时把这枚也一并戴上。” 郗苓嗤笑一声,回应道:“你倒是能就地取材,这戒指可是干妈送给我,让我娶媳妇用的。” 常钦两三步走上前,拉着他就往怀里带:“你敢娶媳妇,看我不吃了你。” 郗苓强忍住笑,反唇相讥:“我就娶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郗苓立马感到有一股大力把自己往床边推,他向后踉跄了几步,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跌进松软的床上。 下一秒,常钦整个人就欺了上来,一只手摸索着扯掉他浴袍上的腰带,挑衅道:“郗老师,你别忘了,这可是在我的地盘上,一切由我说了算。” 郗苓毫不畏惧地与他四目相对:“你敢?” 常钦邪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郗苓看见他眼中腾起的火苗,立马露了怯,屈膝把常钦蹬离自己,手脚并用地爬向大床内侧,身上的浴袍直往下滑,大半片肩膀裸|露在外。 常钦眼疾手快,未等他溜出多远,一把拉住他光滑的脚踝,手臂一用力,郗苓整个人又被拽回了原位,常钦俯下|身,啃咬对方白嫩的脖颈。 郗苓被他逗得直痒痒,一边大笑,一边不停求饶。 第二天,常钦带郗苓去他曾经的母校转了一圈,又带他认识了自己小时候经常活动的地方,郗苓边欣赏边听常钦为他讲解,一脸的虔诚。 曾经,常钦每天上学前,都会顺路买几个包子当早餐,而郗苓在离他千里之外的另一头,坐着家里的专车,跟姐姐一起去学校;曾经,常钦在休息日,会跟一帮朋友去学校操场地打篮球,郗苓却独自一人,在那片无人问津的球场默默练习;曾经,常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牵着他心爱的女孩,给她买爱吃的冰淇淋;郗苓却背井离乡,在某个不眠的夜里,被自己不确定的性取向痛苦折磨。 原来他们曾经是那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此时,却像连体婴儿般,谁也没法离开谁。 命运有时候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你不知道谁会在某一天悄然而至,更不知道,那个人也许会成为你后半生的羁绊。 晚上,常家在餐厅里订了一个大包厢,请一波亲戚朋友吃饭,当为常钦接风洗尘,因为亲戚太多,包厢里摆了两桌,常妈妈跟几个婶婶姨妈坐一桌,常爸爸则带着常钦和郗苓坐另一桌,陪一群大老爷们喝酒。 几个男人撒了欢地喝酒,个个灌得满脸通红,常钦不胜酒力,也愣是被逼着干了几杯亲戚家自酿的米酒,郗苓一方面担心他喝醉了自己扶不回去,不敢敞开胸跟着痛饮,另一方面也是实在不习惯这种推杯换盏的喧闹氛围,于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便全程保持得体的笑容,听常爸爸不停跟亲戚炫耀他认了个特牛|逼的干儿子。 家里的几个女人凑到一起,一秒变成叽叽呱呱的嚼舌妇,小城市的人本来文化素质相对低些,此时见到常钦带个男人回来过年,更是在女人堆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常钦咋领了个男人回来?前几年不还听说找了个大城市的女朋友,那女的特别漂亮,怎么一转头变成了男人?” 一晚上,常妈妈听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问题,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她面带微笑,耐心地一一解答:“郗苓是我们认的干儿子,是常钦的朋友,以前做律师,现在改行当老师了。” 七大姑八大姨们对什么干儿子不干儿子的没兴趣,意思意思地点点头后,话锋一转,直击重点:“常钦到底什么时候娶媳妇啊?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他不是自己开了家公司嘛,应该赚了不少钱吧,怎么一直找不着合适的姑娘,肯定是你们家钦儿眼光太高了。” 这种时候,立马就会有人凑过来接话:“我单位的那个王主任,你认识的,他女儿今年刚参加工作,又年轻又漂亮,要不哪天我把她叫出来,让常钦见见,这找老婆啊还是找本地人好,知根知底的,大家都放心,你说是不是?” 常妈妈听着她的蛊惑,不免有些心动,正要把常钦的手机号告诉对方,她姐姐的女儿——常钦的表妹凑过来,一脸不削地冲这几个七嘴八舌操心人家婚姻大事的长辈冷哼一声:“你们瞎担心个什么劲儿,我看表哥现在过得挺幸福的。” 这小表妹还在念大学,长得古灵精怪的。读书的时候,最爱跟宿舍里的女孩子围在一起讨论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小鲜肉,提起自己家就有个比当红小鲜肉还要英俊的表哥,总是无比骄傲,她把常钦的照片掏出来给姐妹们欣赏,个个看得口水直流,双眼直冒星星。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你表哥连个女人都没,哪来的幸福?”她妈妈听见自个儿闺女瞎胡说,拍打她的手背,责备道。 “我怎么不懂。”表妹反唇相讥,头头是道地解释,“老妈你们真奥特,这年头要幸福,不一定非得找个女人,表哥带回来的这个什么老师,我敢打包票,俩人八成是一对。”说完,意味深长地朝领桌看过去。 常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脸红得像两片火烧云,他脑袋发昏,就势靠在郗苓肩头,言笑晏晏地看着爸爸跟叔叔站在面前互相劝酒,郗苓则稍低下肩膀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时不时侧过头,问他想吃什么,常钦不动手光动嘴皮子,指挥保姆似地指挥他给自己夹菜,郗苓言听计从,从碟子里夹起一小块土豆,左手在下面虚托着,小心翼翼地送进常钦口中。 常妈妈顺着她外甥女的视线看过去,见到的正好是这样一幅画面,本来一个男人照顾另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这种举止算不了什么,常爸爸有时喝多了,也会靠在他兄弟的肩头嘿嘿笑个不停,但是,郗苓那喂菜的动作实在太暧昧了,还有他看向常钦的眼神,简直称得上似水柔情,暖得心都要化开,再回想刚才她外甥女说的话,一股怪异的滋味便腾得一下窜遍全身,羞得她满脸通红,赶紧移开目光,再不敢往那俩人身上瞥。 好在其他人都不及常妈妈来得敏感,听完小表妹这一番无稽之谈,纷纷表示荒唐,毕竟看热闹这种事儿,只有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算得上热闹,几个人随便嬉笑一阵,便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后半程,常妈妈吃得心不在焉,心里五味杂陈,一直琢磨自个儿儿子跟郗苓的关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此时就冲到俩人面前问个究竟。 酒席散后,常爸爸早已被灌得酩酊大醉,常钦也醉得不轻,走路走得地动山摇,尽管一直有郗苓扶着,还是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花瓶。 常妈妈走过来,扶起常钦另一只胳膊,对郗苓说:“我陪你一起把他送回去。” “不用了干妈。”郗苓连忙拒绝,“您去照顾干爸爸吧,常钦有我陪着就可以了。” “常钦的叔叔会送他爸爸回去,没事儿的,常钦身材比你壮,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开车送你们回酒店。” 常妈妈的语气不容拒绝,郗苓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拖着常钦,两个人一道将这个醉鬼抗上车。郗苓爬进后座,托起常钦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阴郁地望向窗外,心里忐忑不安。 他们来的时候只订了一间房,而且还是大床房不是双人间,此时郗苓万分懊恼,只顾自己玩乐,竟然忘了干爸干妈可能随时会来查房,如果被他们发现两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再怎么伪装也无济于事了。 果然,常妈妈把车开到酒店楼下,执意要扶常钦上楼,郗苓执拗不过,而且如果一味拒绝,反而更会让人家怀疑,只好顺着常妈妈的意思,一路将她带向俩人住的房间,掏出房卡开门,两个人把走路跌跌撞撞的常钦安顿在床上,常妈妈气喘吁吁地扫了眼四周,口气突然变得冰冷:“怎么只有一张床?” 郗苓觑了她一眼,心里已知晓了个大概,常妈妈坚持要送常钦回来确实是有目的的,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清楚多少,不敢贸然开口,本来他和常钦的打算是先安安心心过完年,再跟两位长辈坦白,免得闹得不愉快,连年都过不顺心。 郗苓清了清喉咙,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这间房是常钦的,我的在隔壁。” 常妈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郗苓泰然自若,看不出任何慌张的情绪,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口气也跟着缓和许多:“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开个双人间不就好了,一人开一间房,多浪费钱。” 郗苓面不改色地笑笑:“常钦不喜欢睡小床,而且住酒店的钱学校可以报销,我们就不委屈自己了,这里比较乱,干妈要不要去我那间房坐坐?” 郗苓微笑着做出邀请状,表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嘴角早已微微抽搐,他静静地等了几秒,只听常妈妈说:“不用了,你干爸也喝多了,我得赶紧回去照顾他,你们早点睡吧。” 郗苓听闻顿时松了口气,一颗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愧疚,他把常妈妈送到酒店大门,看对方开车扬长而去,一直到车子彻底埋没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才久久地吐出一口气。 他自嘲地笑笑,第一次冒出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我是个女的就好了。 郗苓回到房间,把倒在床上烂醉如泥的常钦安顿好,简单冲了个澡,贴着常钦光|裸的背脊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阴风阵阵,没一会儿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依然雨水充足,却难得盼到一场漫天大雪,郗苓怔忪地望向高大的落地窗上迷蒙的水雾,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徘徊在常家头顶上空的乌云,很快也会降临一场大风暴。 郗苓把早已沉沉入睡的常钦往怀里紧了紧,亲吻他后颈上温热的皮肤,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自然醒,临近中午时,常钦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父母喊他俩回家吃饭。 郗苓站在梳妆镜前整理仪容,看镜中倒映出常钦无知无觉的背影,心里错综复杂,他几次想开口告诉对方昨晚干妈的异常反应,又怕是自己多心,白白毁了一个欢快的年,于是舔舔嘴唇,把这一肚子话强塞回去。 走进家门,气氛与平时并未有什么异样,常妈妈见他俩出现,笑呵呵地招呼两个人赶紧去洗手,菜都已经做好了。 他俩挨着餐桌坐下,常爸爸收起手上的报纸,眼睛透过老花镜薄薄的玻璃片,依次从他俩脸上扫过,郗苓被看得极不自在,不由自主低下头,常钦则毫无察觉,大咧咧地为自己盛了碗汤,大口大口地喝着。 半晌,常爸爸取下眼镜丢到一旁,语气异常严肃:“你们两个,就没有话要对我们说?” 常钦突然停下喝汤的动作,半举着碗,愣愣地看向他爸。郗苓则面色泛白,手指不由自主地发颤。 常爸爸叹了口气:“我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说你们两个,你们是……”他紧蹙眉头,鄙夷地直摇头,“常钦,郗苓,我想听你俩亲口跟我说,你们告诉我,这些只是谣传,不是真的,对不对?” 常爸爸直直地看向他俩,乌黑的眸子内泛出期待的光。 常钦放下碗,指甲死命嵌进柔软的掌心,咬牙道:“不是。”他大着胆子与父亲四目相对,心跳如擂鼓,“爸爸,那些不是谣传,我跟郗苓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荒唐!”常爸爸怒喝一声,手掌大力拍向桌面,桌上的筷子被震得老高,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直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常妈妈听到屋外的动静,立马走出厨房,站在厨房门口一声不吭地看着,常钦朝他妈瞄了一眼,视线移回爸爸身上,面不改色道:“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那些话,但是我希望您相信我们,我跟郗苓的关系,在外人看来确实不正常,但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我这趟回来,就是希望您跟妈妈能接受我们的关系。” 常妈妈听完亲儿子说的话,惊呼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她背靠门框,急忙反手撑住墙壁,才勉强没有瘫坐下去,郗苓见状连忙起身跑过去,把她扶到沙发边坐下。 常爸爸半天没说话,只是气得直喘粗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常钦,眼球内布满深红色的血丝。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为可怖,其余几个人都屏气凝神,静等这一家之主下一步的反应。 “啪”地一声,一只陶瓷碗在常钦身侧的墙上碎了个四分五裂,碎瓷片撞到坚硬的墙壁反弹回来,擦着常钦的眉角飞驰而过,一股温热的血流立马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常爸爸对自己儿子的伤口视若无睹,掌心把桌面敲得震天响:“不要脸!败坏门风!我怎么,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变|态的儿子!” 常妈妈心疼常钦额头上的伤口,见他不卑不亢地仰着头,倔强地不为自己辩白一句,半边脸红了一片,分外触目惊心,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昨晚她在郗苓面前试探俩人的关系,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儿,早上等常爸爸酒醒,迫不及待就把内心猜测跟他道了个明白,常爸爸听完一声不吭,抓起一张报纸把自己埋在后面,一直到常钦跟郗苓坐上餐桌才把报纸拿开,闷了许久的怒气,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血液顺着常钦的脸部线条,一路滑进他嘴里,感受到那一股腥甜,常钦拿手背胡乱一擦,眉头却没有皱一下:“爸爸,我承认我败坏门风,但我没有不要脸,我跟郗苓是正大光明的,我们没有背着谁乱搞,除了性别,我不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常钦的义正言辞就像一颗炮仗,直接把常爸爸的怒气送上顶峰,他粗鲁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重重摩擦,他伸出食指,直指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悬在半空的手抖个不停,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脸却涨得通红,他烦躁地从鼻腔内喷出几股热气,手一挥,桌上的碗几乎全跟着挥到地上,接二连三地碎了一地,盛汤的大碗半倒在桌上,里面的汤液顺着桌角滴答直流,在桌边漫延成一条河。 “我没你这种自私的儿子,你执意要跟小郗在一起没关系,但你别认我这个爸,也别认你那个妈。”常爸爸怒气冲冲地吼完,转头瞪向郗苓,越发气得发抖,他闭了闭眼,指着郗苓道,“我们两个人真是瞎了眼,竟然,竟然认白眼狼做干儿子,小郗,你摸摸你的良心,我跟他妈妈有哪点对不起你的,到头来,你却把我们唯一的儿子给拐走。你,你可真够狠的啊!” 骂完后,他径直走向书房,“嘭”得一声,从里面用力摔上门。 “爸!”常钦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三步跑到书房门前,想也不想就扑通跪在地上,此时正值冬季,南方的屋子里没暖气,地板又冰又硬,但他全然不顾,就这么直直地跪着,双手不停拍门,“爸,您开开门,您开门听我给你解释,我这趟回来是想让你们理解我,我不想跟你们闹翻,我希望得到您跟妈妈的祝福,爸你开门吧,求你开门……” 常钦一遍遍喊着,喊得嗓子都快哑了,里面的人却无动于衷,书房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等了许久,还是没等来父亲为他开门,他终于喊得没了力气,两只手虚虚地垂落在地上,额头脱力地抵着木门。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已经放下了所有自尊,却换不得家人半点谅解。 沙发上的两个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里都像被装了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常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一片狼藉的餐厅,郗苓也跟着站起来帮她打扫。 两个人吭哧吭哧地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把满地的碎片和汤汤水水清理干净,把幸存的碗叠成一摞拿进厨房,郗苓从常妈妈手中夺过碗筷,说道:“干妈我来洗。” 常妈妈本想谢绝,见他一副强势的模样只好作罢,她静静地站在郗苓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脊,厚厚的针织毛衣套在他身上,仍然可见两块凸起的肩胛骨,随着郗苓手里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起伏,常妈妈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一片,她幽幽地开口,满腔遗憾道:“你为什么不能是个女人呢,如果你是女孩子,我跟他爸爸高兴都来不及,你这个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人品也不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 常妈妈说不出话了,因为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哽咽。 郗苓洗碗的动作顿了顿,正要开口解释,只听身后的人带着哭腔继续说:“你不要对我们抱有期望,你跟常钦的关系,我跟他爸爸说什么都不可能同意,小郗,你死了这条心吧。 “趁现在你们还年轻,悬崖勒马还来得及,答应干妈,你找个女孩子好好过,以后,我跟他爸爸还会待你像亲儿子般疼你的,好么?” 常妈妈满怀期待地看向郗苓,盼望他能回应一句“好”,可郗苓一声不吭,只是低头认真地冲洗碗筷,末了,他一一把洗干净的碗归位,擦干手上的水,转身看向常妈妈,轻声说:“干妈,您能给我一个创可贴么?” 常妈妈愣了一了,忽而反应过来,她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走出厨房,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创可贴递给郗苓,同时说了句:“你先走吧,我想常钦他爸应该暂时不想见到你,我也是。” 郗苓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创可贴,咬牙点点头,只觉得喉间干涩无比,如有万枚针齐齐扎向他,他绕过常妈妈走向仍跪在冰凉地板上的常钦,蹲下身,用沾湿的纸巾小心替他擦干净脸上干涸的血痕,然后撕开创可贴的外包装,细心贴在眉角的伤口上。 常钦转过头,勾起唇角回给他一个苦涩的笑容,微微一颔首,用无声的动作表达感谢。 郗苓捏了捏他的手,触及表面皮肤,竟难得比自己的手还凉,他的心顿时揪成一团:“我先走了,地上凉,你……”他想说你别冻着自己,想到自己当下也没什么立场拿个垫子给常钦垫上,只好痛苦地咽了口口水,小声加了句,“别担心,我在。” 他带着沉重的心情站起身,冲僵立在身后的常妈妈道了声再见,便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一个人回到酒店,抱臂站在落地窗前,昨晚刚下了雨,此时天色阴沉,不见一丝阳光。 现如今的状况,比他们预想的结果还要糟糕,郗苓面沉似水,眉头快要拧成一团麻花,他暗自发誓,就算到了最无法忍受的地步,也不能轻易言败,他的大脑就像一只快速旋转的电动马达,各种念头一遍遍在脑中飞过,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计,陪常钦渡过这道难关。 这一站,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是年三十,过了今晚,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漫长的黑夜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郗苓揉了揉发涨的双腿,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站得太久,两只脚都僵了,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差点瘫倒,他赶紧扶住玻璃窗稳定片刻,跟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此时天刚蒙蒙亮,南方的冬天阴冷,空气中湿气重,郗苓裹紧厚厚的羊毛大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来到常钦家楼下,却没有上楼,而是躲在幽暗的楼道里,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的电梯,痴痴地等什么人出现。 大约一小时过去,郗苓觉得自己快要冻晕过去,才好不容易等来常妈妈,只见她背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手里捏了几个购物袋,一看就是要出门采购的样子,郗苓赶忙迎上前,怯怯地说:“干妈,我陪您去买菜。” 看到他突然出现,常妈妈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却猝不及防撞上郗苓渴求的眼神,拒绝的话骤然停在喉间,今天是年三十,虽然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但这年还是得过,平时都是常爸爸陪她去菜市场,结果这犟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天一夜,到现在也没出来,常妈妈只能自己出门采购,只是苦于没人帮她拎东西,郗苓的出现好似天降福星,解决了她当前的苦恼,于是她撇撇嘴,一句话也没说,自顾朝大门外走去。 郗苓当她是默认,搓了搓冻僵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逛市场着实尴尬,郗苓变身乖宝宝,闷声不响地陪在常妈妈身后,她每买一样东西,郗苓就殷勤地接过来帮忙拎着,一转就是大半天,几圈下来,郗苓手上满是大包小包的食材,累得他苦不堪言。 从市场出来,常妈妈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郗苓急忙跟上去,抬起提满袋子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恳求道:“干妈,前面有家咖啡馆,我请您喝咖啡,顺便有些话想跟你说,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趁五一假期结束之际,祝大家上班快乐! 第89章 八十九 格调雅致的咖啡馆内,郗苓和常妈妈在临窗的一张长桌旁面对面而坐。 常妈妈较之与她年纪相仿的同辈人要前卫许多,从她对香水品牌的研究便可见端倪,如果不是嫁给了常钦爸爸,屈居于这座小城市,常妈妈也算得上一位名门贵妇,她生活讲究,穿衣品味极高,并且对平时的护肤保养都有独特见解,再加上她天生出众的外貌,站在人群中总能特别醒目,甚至一些小她几十岁的姑娘都望尘莫及。 因此,常妈妈来到这家咖啡馆,并没有东张西望不知所措,而是淡定地拿过菜单,给自己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6节 郗苓特意吩咐服务员给他们上咖啡的同时外加两杯白开水,年轻的服务员点点头,对着郗苓这张精致的面庞竟然面红耳赤,再听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更是结巴地说不完整一句话,记下郗苓的交代,匆匆忙忙抱着菜单跑走了。 郗苓对这位服务小姐的反应尽收眼底,无可奈何地笑笑。 “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这样的烦恼么?”常妈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主动开口跟他说了这一上午以来的第一句话。 郗苓摊手:“没那么夸张,今天这样纯属意外。” 常妈妈对他的回答显然不相信,勉强勾了勾唇角:“小郗,不瞒你说,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又懂得体贴人,让人看着就喜欢,为什么我老催常钦结婚,却对你的感情生活不闻不问,因为我不知道,像你这样孤芳自赏的一个人,到底什么人才能配得上你,可是没想到。”常妈妈摇摇头,苦笑说,“你看上的,竟然是我们家常钦。” 郗苓低下头,大拇指不停抠着身下软垫上的布面,幽幽地说:“对不起,干妈。” 这时,刚才那位服务小姐呈上四个杯子:两杯咖啡两杯开水,分别放在俩人面前,羞答答地说了句请慢用。 常妈妈看着摆在自己跟前的两个杯子,好奇道:“怎么你也有边喝咖啡边喝水的习惯?” 郗苓不由自主扬起一抹笑容:“跟常钦学的。” 常妈妈哦了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半晌又加了句:“常钦那是跟我学的。” 郗苓意外地看她,只听对方继续说:“常钦小时候,老爱跟我参加姐妹聚会,因为他从小就喜欢看漂亮阿姨。”常妈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看到我有边喝咖啡边喝水的习惯,久而久之,也跟着养成了。” “原来是这样。”郗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就说嘛,常钦这么养生的喝咖啡方式是从哪里学来的,原来是干妈您教他的。” 他笑着说话,眼底却无半点笑意,说完后,他很快敛起笑容,小心地问,“干妈,常钦,他还好么?” 常妈妈瞄了他一眼,有些忧心地回答:“还跪着,跪了一晚上了,我在他身|下垫了块厚垫子,又替他开了空调,暂时冻不着,就是,膝盖可能会不好受。” 郗苓的眼眸立马就黯淡了下来,右手紧紧握住马克杯,指关节握得直发白,忽觉视线一片模糊。 自从爸爸去世后,他几乎从未流过眼泪,就算有悲伤,也被他很快抹去,可这次,一个人独守过漫长黑夜,被焦灼和忧虑折磨地快要发狂,他从不知道,只是几个小时没有见到常钦,对他的思念却如雨后的春笋般疯长,现在听到常妈妈这么说,泪水控制不住地便流了出来,他抽了抽鼻子,用几近祈求的口吻说:“干妈,对不起,我不会放手的。” 常妈妈听他这么说,立马失去耐心,强压着怒火道:“小郗,你别妄想了,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这事儿没得商量。” 郗苓只觉得胸口一紧,针扎般地疼,但他并未退缩,不紧不慢地回道:“我不会放手,绝对不放手,如果您跟干爸不答应,那我就默默守着常钦,万一哪天他有别人了,结婚了,我就一个人过完这一生,总之,这辈子,除了常钦,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 常妈妈被他这番豪言壮语吓了一跳,怔愣地看向对方。 “我不是没有放弃过。”郗苓继续说,“一开始,我担心常钦会重蹈我的覆辙,因为性取向的问题对家人酿成永远无法挽救的苦果,所以我离开了他,可没想到,常钦竟然追来英国,当我看到他淋了满身雨水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我多想冲过去抱住他,可我不能,因为我自卑,那时候我失去了学历,失去了工作,我一无所有,我没有脸面对他,所以我只能咬牙拒绝。当我再回国时,他已经是名震一时的金牌设计师,慕名找上他的开发商络绎不绝,他甚至登上了国际杂志的封面,可他对我却是一如既往地好,我没办法再拒绝他,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要认真爱他,也要保护他,绝不能把他扯进我的仇恨中来,可惜事与愿违,我越是处心积虑地把他排开,他就越是要掺和进来。 “我这个人,心机重、心事也重,喜欢把任何事都藏在心里,不跟别人说,可是常钦懂我,他从不需要我开口,就能轻易地了解我内心苦恼,并替我一一解决。 “我心头压着千斤仇恨,不配跟谁走完一辈子,所以早做好了自生自灭的准备,如果真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我甘愿接受法律的制裁,可常钦不允许我这么做,他拼尽全力把我救出水火之外,他包容我的冷漠和自私,原谅我对他所做的一切,因为他,自从爸爸过世以来,我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干妈,听了您跟干爸之间的爱情传奇,我知道,您一定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从小,我就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既不喜欢女生,也没对哪个男生动过心,常钦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七年前,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看到他坐在长椅上,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发光,从此以后,他这个人,就深深埋进我心里,再也挖不出来了。” 郗苓忆起往事,眼底无限柔情:“我何其幸运,此生唯一一次动心,得以换来对方全心全意的爱,这世上除了姐姐,再没有人像常钦这样懂我体谅我了,我跟自己说,就算死,我也要死拽着常钦的手死去,干妈,如果换成您,您会舍得放手么?” 常妈妈被郗苓说得哑口无言,她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小郗,我不是不相信你们两个的感情,我有眼睛,看得出我这儿子对你是真喜欢,他以前交女朋友时,哪一个都不像对你这般上心,可你是男人,你们执意要在一起,有没有考虑过未来?你们一起上街,不怕路人朝你们指指点点么?还有,结婚怎么办?生孩子怎么办?难道你们打算就这样两个人毫无保障地过一辈子,连一本结婚证都没有。” 郗苓倒不以为然,不假思索地接口:“我们不怕别人议论,正因为我们知道这社会现状,所以我跟常钦平时很少出去逛街看电影,我这个人本就不喜欢热闹,与其混在嘈杂的人群中让人家指指点点,倒不如两个人窝在家里,做点自己爱干的事儿要来的轻松自在许多。至于结婚证,那不过是一张凭证罢了,只要我们两个不离不弃,证件什么的,不要也无所谓,就算有结婚证又怎样,一言不和,照样得上法庭离婚。至于孩子,我也想好了,等过几年,我跟常钦找一个合适的代孕妈妈,再用常钦的精|子代孕一个孩子,算是给常家留个后,给你们一个交代,干妈您放心,等常钦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像待自己的亲生孩子般待他的。” 郗苓有条不紊地说着,就像对未来早已有了打算,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全是有备而来,常妈妈专心致志地听他说,听到最后,竟然有些动摇。 郗苓察觉到对方的妥协之意,不免喜形于色,抓紧机会继续说:“干妈,本打算事成之后再跟你们讲,现在我不得不打破跟常钦之间的约定,提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常钦在湖边买了套别墅,是他自己设计的,打算等干爸退休了,就让你们两个搬过去定居,那里风景秀美,空气宜人,房子也很大,我们早给您跟干爸留好了房间,就等你们过去好好孝敬你们。” “干妈,”郗苓拉过常妈妈的手,谨慎地握在掌心里,“我从小就没妈妈,有时候我真羡慕常钦,有您这样又温顺又体贴的母亲,我看着您,忍不住就想把您当成自己的妈妈,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像对待自己的亲妈一样孝敬您,我要的不多,只需要你给我对常钦十分之一的母爱,就心满意足了。” 郗苓诚恳地说着,几乎到了声情并茂的地步,常妈妈心肠软,终于被他的肺腑之言给说动,她反握住郗苓的手,妥协道:“好孩子,我答应你。” 郗苓眼睛一亮,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掩不住满脸的笑意:“干妈,您说真的?” 常妈妈含笑点点头:“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把你当成我的干儿子,你就是我的亲儿子,是常家的一份子,等我回去替你们跟他爸爸说情,他爸这匹犟驴,也就只有我能说动他,常钦也是死心眼,不像你懂得抓技巧,他去求他爸爸,在屋外跪上三天三夜都没用。” 郗苓喜极而泣,一下子湿了眼眶,他赶忙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花,激动地语无伦次:“干,干妈,谢谢您,干妈,我,我爱你。” 常妈妈板起脸,故意生气:“还叫我干妈?” 郗苓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连忙改口:“妈。”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住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位女士喊出这个称呼,从不知道,原来这声称呼竟然这样好听,他忍不住一叠声地喊着:“妈,妈,妈妈……” 妈妈一脸宠爱地看他犯傻,笑着笑着,眼角不知不觉也跟着湿了。 郗苓把两只手都架在桌上,紧紧抓住妈妈的手不放,整个人仿佛时光倒流,变回了孩童时幼稚的模样,撒娇道:“妈妈,原来这个称呼这么好听,妈,妈妈,您让我多喊您几声吧,妈妈我爱您……” 妈妈的手又温暖又柔软,就像母亲的爱,无私而伟大,郗苓如获至宝,嘴角甜甜地上扬,身心得到满足,眼泪便控制不住地不停往外涌,他泪眼婆娑地看向妈妈,目不转睛地与对方四目相对,边笑边哭。 妈妈慈爱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跟他保证回家一定会跟家里那头老倔驴好好聊聊,让他放心,回酒店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郗苓在窗前一站就是一夜,眼窝下面两团青黑的阴影,他的皮肤白,倦容便越发明显,妈妈心疼地叹了口气,凑上前抚摸郗苓修整地干净的鬓角,感叹:“两个都是倔孩子。” 郗苓轻笑着摇摇头,常钦跪了一夜,他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睡觉,此时他真想跟妈妈一起回去看看常钦,又怕自己冒然出现反而会把事情搅得一团糟,只好按捺住焦躁的心,听妈妈的话,回酒店等消息。 回到房间,郗苓脱去外套半坐在床头,从昨天开始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到现在好不容易过了妈妈那关,身心得以些许放松,无尽的疲惫便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捏了捏眉心,拉过棉被和衣睡下,刚一闭眼,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极复杂的梦,梦见爸爸也终于接受了他俩的关系,常钦回来了,对自己甜甜地笑,郗苓忙跳上前搂他,忽然见他身形一闪,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了去,郗苓的手臂停在半空,怀中一片虚无,他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茫茫一片白雾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四下里张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郗苓急了,没命地大喊常钦的名字,连着喊了几声,突然被一张温热的唇堵住了嘴,紧跟着,牙关被撬开,一条湿滑的舌头探进他的口腔内,贴着他的上颚随意进出,郗苓皱起眉,觉得这触感过于真实,真实得不像在梦中,正疑惑间,对方结束了这个吻,贴着他耳垂低吟:“做了什么梦?在梦里还喊我的名字。” 郗苓彻底清醒过来,立马睁开眼,眼前浮现出常钦好看的笑容。 郗苓愣了好几秒,清澈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弹起身搂住常钦的脖颈,惊喜道:“你回来了?” 常钦坐到床边,把他圈进自己怀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郗苓察觉情形不对,紧张道:“怎么了?” 常钦叹口气,拉过他的手,放在指间慢慢摩挲:“爸爸还是不同意,他给我下达了最后指令,明年必须找个姑娘结婚,否则再也别想进家门。” 郗苓放开常钦,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干爸真的这么说?” 常钦点点头,苦涩道:“爸妈给我挑了几个他们认为合适的姑娘,等过完年,我就要一一见见,最后选一个我自己认为不错的,明年完婚。”他顿了顿,遗憾道,“郗苓,对不起,我不能辜负我爸妈的养育之恩,所以只能顺从他们的意思,你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发誓,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第一时间帮你解决,等回去了,你也找个喜欢的姑娘,好好过完这一生,好么?” 常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脸上的倦容显而易见,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郗苓白皙的面颊,刚一触及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后者突然嘴角一压,唰地一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常钦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紧张地问:“怎么了宝贝,怎么突然哭了?” 郗苓咬着牙,恶狠狠道:“要结婚你去结婚,反正我不结,我这辈子都不结,我走,我现在就走,免得在这里搅乱你的好事儿。” 他说着就要跳起来收拾行李,被常钦一把拽回去,唇贴着他透薄的耳垂哄道:“别生气,你听我好好说。” “没什么可说的,”郗苓用力推开对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亏我还为你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你倒好,这么轻易就妥协了,你是不是早就想娶老婆,碍于我在所以不敢这么做,现在有你爸妈替你撑腰,总算可以随心所欲了,你放开我,放手!”郗苓使劲儿甩开常钦的手,眼泪越掉越多,想到今晚得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委屈的酸楚便涌上心头,压也压不住。 常钦突然乐了,使出更大的劲儿把郗苓死死摁进怀里,再也装不下去,只好妥协:“傻瓜,我骗你的,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郗苓前一秒还在常钦怀里扑腾,后一秒顿时僵住,他怔怔地看向对方,眼角还挂着泪滴,带着哭腔问:“干爸同意了?” 常钦微笑着点点头:“没有明确表示,但是至少开门了,也让我进书房,跟我平心静气地谈了好一会儿,他见我态度强硬,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让我想清楚自己的选择,并且告诫我,身为男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郗苓不可思议地听着,只见对方嘴角一斜,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问道:“是你去找我妈的?” 见郗苓不吭声,常钦已猜出大半,发出一阵长长的喟叹,把对方搂进怀里,掌心在他瘦骨嶙峋的脊背上来回抚摸:“是我妈妈说服我爸爸的,也是我妈送我来的酒店,郗苓,你真有能耐,竟然知道要搞定我爸,必须得先搞定我妈,你怎么知道我爸爸这个人虽然倔强,但是最后还是都听我妈的?” 郗苓还未从这过山车般突变的剧情中回过神来,只是机械地回答:“这有什么难猜的,以前你爸每次生气,只要你妈妈一句话,他的火气立马就消掉大半,我们刚到的那天,你爸因为酒店的事儿把你训了一顿,不也是妈妈唬了他几句,他就哑口无言了。” 常钦愣了愣神,突然笑出声,郗苓分析地头头是道,他竟无言以对,对方这种无时不在的小心机让他真是又爱又恨,拿手使劲儿搓弄郗苓柔软的黑发,把他搓成一头乱毛。 郗苓的刘海本就长,被常钦几下玩|弄,全都跑到了眼前,他撅起嘴,冲挡住视线的刘海吹了口气,顶着满头的乱毛怒气冲冲地看向常钦,瞪圆眼睛龇牙说:“有你的常钦,胆肥了,敢耍我了!” 他操起枕头就朝常钦身上拍去,常钦被他这可爱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一把抽过枕头,拉过郗苓胡乱地亲。 郗苓失而复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激烈地与常钦吻作一团,鼻子贴着对方温热的肌肤深深吸气,感受到那熟悉的体味充满鼻腔,鼻尖再次忍不住一酸,他是真想常钦了,虽然分别才不到二十四小时,却从未有一刻像这次这样想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忍不住把电视剧里那些父母逼着儿子二选一的桥段都过了一遍,越想越恐慌,万一两位长辈死咬着不松口,甚至不放常钦回去,他该怎么办,想到可能会独守空房一辈子,手脚便开始发凉,偏偏这家伙刚才还耍了他一把,把他吓得灵魂差点出窍。 他身心愉悦,动作幅度就跟着大起来,脚一抬,整个人跨坐在常钦腿上,后者“哎呦”一声,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郗苓急忙坐回床上,掌心抚上常钦的大腿,担心道,“腿疼么?” 常钦咧着嘴,痛苦地直哼哼:“涨,又酸又涨的。” 郗苓小心地替常钦脱去裤子,露出精壮的大腿肉,当裤子除到膝盖处时,上面两片紫红色的乌青让郗苓的动作骤然顿住,他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僵在那儿。 常钦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开玩笑道:“你看你,一点儿眼力界都没,我妈把我送到楼下就走了,我一瘸一拐的,好不容易才走进房间,你倒好,二话不说就往我身上坐,疼得我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突感大腿一凉,一颗晶莹的水珠掉在上面,紧接着又有一颗掉下来,在泛紫的膝盖上碎成一片,常钦呆住了,连忙掰过郗苓的肩膀,后者深深埋下头,不愿意让他发现自己的窘样,瘦薄的双肩却抖个不停,常钦心一揪,揽过郗苓就往怀里摁,替他揩去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怎么又哭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好了好了,不哭了,乖,不哭了啊。” 他从未见过郗苓哭,就算面对他爸爸的事儿,顶多也就红下眼眶,郗苓的眼泪比宝石还珍贵,没一会儿竟然被他弄哭了两次,常钦轻抚他的后脑勺,一股暖流直窜心底,嘴角深深地抿成一条弧线,他哄了好半天才把郗苓哄住,忍不住嘲笑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哭,要是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郗苓拿手背抹干净眼泪,突觉自己今天泪腺格外发达,半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光了,他睁着哭红的眼睛怒道:“还不都是你招的。”说完低头吹了吹对方膝盖上的乌青,忧心道,“干妈不是说给你垫了垫子么,怎么还弄出这一大片乌青。” “那垫子薄,跪久了也吃不消,不过不碍事儿,这点伤过两天就好了。”常钦若无其事地捏着他的手。 “带药了么,我给你擦擦。”郗苓说着就要起身下床。 “不用了,你夫君我哪就那么娇贵了,”说还没说完,郗苓已经坐起身,他灵活地像尾银鱼,手一撑,就从常钦身上翻下去,后者见他已经站起来,无奈地撇撇嘴,“我一晚没睡,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你帮我擦一下,我困死了,想睡会儿。” 郗苓哦了一声,连忙跑进洗手间,拧了几条热毛巾出来,先抖出一条替常钦擦一遍身子,又拿起另外两条覆在他的膝盖上,轻声说:“你睡吧,我给你捂腿,好得快些。” 常钦没有拒绝,干脆叉开两条腿,任由郗苓又是热敷又是按摩地替自己服务,身心舒爽,发出的声音就有些飘飘然:“妈说了,让我带你回去吃年夜饭,你看准时间,四点之前叫醒我。” 郗苓听闻却紧张起来:“那我先过去帮忙吧,早上干妈买了这么多菜,我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说完就要起身穿衣服,又被常钦一把拉回来,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没事儿的,晚上我们家有几个亲戚也要过来,我姨娘会早点来帮忙,暂时用不上你这个儿媳妇。” 他勾过郗苓的后脑勺,用鼻子蹭了蹭也的鼻尖,后者被他调戏地有些脸红,嗔怪道:“我早上刚认了干妈做亲妈,你可别乱了辈分,我是你亲弟弟,不是你的什么媳妇。” 常钦哑然失笑,看着他直眨眼睛:“弟弟?天哪,那以后我不就得压着我弟弟睡觉了。” 郗苓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打了他一下:“滚蛋,谁压谁还不知道呢。” 常钦邪笑着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地吻:“还嘴硬,这几天不是被我压得挺舒服的么,都叫出声了,嗯?” 郗苓抽回手,脸颊跟火烧般通红:“你到底睡不睡?” “睡睡睡。”常钦滑进被窝,拍拍旁边的空位,命令道,“你过来,陪我一起睡。” 郗苓笑眯眯地收起毛巾,掀开被子爬进去,指尖轻轻抚过对方眉角处的伤口,哑声问:“还疼么?” 昨天他给常钦贴的创可贴已经撕掉,伤口结了个指甲盖般长的痂,等伤好了掉痂了,很有可能还会留下疤痕,幸好大半都被眉毛盖住,远看不明显。 常钦在他唇上亲了亲,微笑道:“不疼,宝贝儿,哪里都不疼了,放心吧。” 郗苓放下心来,紧紧搂住常钦的脖子不停哼哼:“常钦,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常钦摸着他手臂上来回摩挲,大爷似地嗯了一声。 “我没法再经历一次跟你分别,以前我看不惯那些死缠烂打的情人,觉得他们为了爱情什么颜面都不顾,可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会变成那样,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如果你真的不要我,随了你爸妈的意娶媳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常钦,你逃不掉了,这次我得到你,死都不会再放手了,你怕不怕?”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常钦。 “怕啊怕啊,怕死了。”常钦笑着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难得觉悟这么高,以后自觉点,乖乖洗干净,躺着等我啊。” 郗苓哼了一声,反驳道:“现在在你家我让着你,回去了咱们还是老样子,没得商量。” “你……”常钦被他气得哑口无言,仅剩的一点精力也很快耗尽,他是真累了,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跪了一天一夜,这滋味真不是人受的,随意跟郗苓打闹了几句,便再也没了力气,搂着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90章 九十(终章) 郗苓把头枕在常钦手臂上,看他宽厚的胸膛极富规律地上下起伏,心里就像抹了一层蜜,幸福地合不拢嘴,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分外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之前做了这么多思想建设,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地就解决了,他伸出食指,沿着常钦俊朗的侧脸线条虚空描摹,然后凑上前亲了亲他长长的睫毛,常钦被吻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嗯,郗苓坐起身,微笑着拍拍他手臂:“你继续睡,我给你敷腿。” 常钦没说话,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一圈,很快又睡着了。 郗苓拿起床头柜上的毛巾,跑进洗手间浸上热水,回到床边,细心地敷在常钦膝盖上,跟着揉捏他硬邦邦的小腿,舒展肿胀了一晚的肌肉。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郗苓准时叫醒常钦,帮他穿上裤子,一切打点好后,搀扶他出门。 常钦的膝盖没法施力,走起路来僵硬着腿,姿势十分古怪,过路的行人皆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搞得常钦一路尽翻白眼,郗苓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小心翼翼地扶他慢慢挪出酒店,随手拦下一辆车。 车子没法开进常钦家楼下,就在小区大门外停住,两个人相携着一步一步走回家,突见不远的前方奔奔跳跳跑来一个妙龄少女,冲他俩使劲儿挥手,大喊着:“表哥。” 常钦眼睛一亮,嘴角不由上扬,也跟着朝对方挥手,侧头悄声对郗苓介绍:“这是我表妹,我姨妈的女儿,那晚吃饭也来了,你应该有印象。” 郗苓点点头,含笑看表妹跑向他俩。 小表妹两三步跑到常钦跟前,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腰,撒娇道:“哥哥我下午来找你,你怎么不在家,你都好多年没回来陪我玩了,想死我了。” 常钦宠爱地揉揉她的头发,表妹矮了他一个头,此时趴在他胸前,需要一个劲儿地仰头才能看清常钦的表情,她嘟嘴闹腾完,发现身旁的郗苓,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坏笑道:“我猜的果然没错,你们俩还真是一对,表嫂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们寝室里那几个姑娘追的大明星还要好看,你跟我哥哥看起来真般配。” 听她这么说,郗苓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永远都不习惯别人喊他媳妇嫂子什么的,私下里常钦叫着玩儿还行,当着外人面,这类称呼对他来说就分外敏感,甚至是忌讳,他总觉得,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被人喊这种女性专属的称呼,一秒就变得娘了吧唧的。 常钦察觉他脸色突变,知道对方不喜欢被这么叫,赶忙制止小表妹继续胡言乱语,佯怒道:“别瞎说,什么表嫂,等会吃饭的时候可不许乱叫。” 表妹眨眨眼,不明就里:“难道我猜错了,可我刚才看你俩亲亲密密的模样,还手牵着手,凭我多年的经验,不可能失误啊。” 常钦哭笑不得,正要奚落她几句,突然想起什么,蹙紧眉头严肃道:“我跟郗苓的事儿,是不是你跟我妈说的?” 小表妹笑意盈盈地接口:“怎么,姨妈打你了?她是不是不同意,姨夫姨妈要不同意,我替你们去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求异性恋,他们难道没听过‘性别不同如何相爱’这句话么?” 两个人听完她这一堆不着边际的解释,忍不住纷纷笑出声,常钦捏捏她的小脸蛋,一头黑线:“你跟哥说说,你在学校里成天学的都是些什么?不好好读书,净看一些乱七八糟的。” “表哥!”小表妹委屈地辩解,“我站在你们这边,你却取笑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说完撂下脸,头也不回地跑进楼里,也不管后面还在慢慢挪腾的俩人。 常钦笑着摇摇头,跟郗苓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神色。 郗苓羡慕地感叹:“你们家真热闹,我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爷爷奶奶也走得早,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常钦轻捏他的指头,眯起眼责备:“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现在这里就是你家,记住没?” 他勾起指头刮了刮郗苓高耸的鼻尖,郗苓受宠若惊,偷偷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此时周围没有人,凑上前,快速地在常钦唇角亲了一口。 常钦环住他的腰,笑得恣意盎然:“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两个人一路玩闹着来到常钦家门口,可临进门,郗苓却变了脸色,他不安地看了常钦一眼,后者捏捏他的肩,鼓励说:“放心吧,没事儿的。” 这时妈妈刚好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楼道里的两个人,急忙笑呵呵地上前迎接:“傻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说着拉过郗苓的手,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干爸同意了,现在在书房里,你过去好好跟他聊聊,把上午跟我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这事儿就算解决了,啊?” 郗苓转头看向身后的常钦,常钦的手从他肩头滑下来,贴在他腰际上轻轻捏了一把,算是给他打气。 郗苓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闭了闭眼,心想大不了豁出去了,事到如今,反正怎么都是躲不掉的,他换好鞋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常爸爸浑厚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郗苓推开门,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连脚步都迈得颤颤巍巍地。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常爸爸收起前一天的狠戾,面色十分温和,他耐心地听完郗苓解释自己对常钦的感情,最后对郗苓说了同样的话:身为男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一旦决定了,就不可轻易放手。 郗苓忙不迭地点头保证,差一点儿又要流眼泪。 晚饭时间到了,几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其乐融融,这是郗苓这辈子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他笑意盈盈地向每一位长辈敬酒,又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地冲常钦的父母喊了声“爸爸”、“妈妈”。 不管是亲儿子也好,亲儿媳也罢,这两声称呼喊出来,郗苓觉得,自己从此以后,总算有了个完整的家。 吃完饭后,郗苓帮妈妈收拾干净碗筷,又自告奋勇地去洗碗,常钦在沙发上坐不住,也跑进厨房帮忙,两个人一个洗碗一个擦桌子,忙得不亦乐乎。收拾妥当后,他们回到客厅,陪家人一起看春节晚会,常钦的小表妹从袋子里拿出一大堆烟花,嚷嚷着要两个哥哥陪她去楼下放烟火。 小区的花园里到处都是前来放烟花的小朋友,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常钦从盒子里掏出几根仙女棒,分出一部分递给郗苓,笑得极富深意,他凑到郗苓耳边,小声说道:“vi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郗苓拿起打火机,分别为自己和常钦点燃棒子。 “等跨年的时候,你主动亲对方,看他会是什么反应。”常钦勾起唇角,神神秘秘地说,“是他教你的,对么?” 郗苓身形一顿,脸颊顷刻间红到耳朵根,他张张嘴,尴尬地恨不得找条地缝塞进去,咬牙切齿道:“vi这个长舌妇,看我不回去把他大卸八块。” 常钦哈哈大笑两声,指尖轻轻挠着郗苓的手心,极其无赖地说:“我跟你说,那天晚上别说亲我,你就算把我生吞活剥了,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郗苓听着他这些挑逗的话,脸越发红了,幸好花园里光线黯淡,别人看不清楚,他觉得无地自容,只好紧抿住唇专心致志地摆弄仙女棒,无视对方的调戏。 这时候,小表妹从旁边跑来,狠狠朝常钦肩膀捶去:“我让你陪我来放烟火,你倒好,又躲在这里跟表嫂卿卿我我。” 常钦笑眯眯地把手里的仙女棒递给郗苓,从袋子里找出最大那盒烟花放在平地上,问:“你想放哪个,这个最大的好不好?” 见小表妹连连点头,他便拿过打火机点燃引线,跟着跑回表妹和郗苓中间,“腾”地一下,一串火苗直冲天际,弹至最高处,在深蓝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缤纷的花火,郗苓仰起头,半张着嘴兴致勃勃地欣赏这道美景,露出两颗小虎牙,五颜六色的烟火在他脸上打下一道道光线,瓷白的面庞在漆黑的夜里忽明忽暗,常钦偏过头,不错眼珠地观赏他精致的侧脸,正应了那句话: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一直到春节晚会结束,客人们才一一散去,爸爸妈妈见天色太晚,执意要常钦跟郗苓住在家里,明天一早再把酒店退了,常钦执拗不过,只好答应下来,可犯难的是,他们的关系虽然已经公开,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总归不好意思挤一张床,只能分睡两间房。 夜深了,郗苓洗完澡躲进被窝里,觉得南方什么都好,就是没暖气这点让他适应不了,他天生体寒,所以特别怕冷,又不好意思一直开空调,只能强忍住严寒爬进冰冰凉的被窝,蜷缩起腿取暖,缓了好一阵,被窝总算有些回暖,这时,卧室门被人轻轻打开,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从外面摸进来,一瘸一拐地摸黑到床边,踢掉拖鞋钻进郗苓的被窝里。 郗苓低低笑了几声,感受到常钦身上的寒气,连忙把他搂进怀里给他取暖,同时嗔怪道:“你怎么偷偷跑来了,不怕被爸爸妈妈发现么?” 常钦亲吻他的脸颊,不以为然:“发现就发现,反正他俩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他皱起眉头,责备道,“屋里那么冷,你怎么连空调都不开。” 常钦从抽屉里找出遥控器打开空调,又躺回去抱住郗苓,轻声问:“是不是特别不习惯,屋子里那么冷?” 郗苓点点头:“有点儿,不知道你们冬天都怎么过的。” 常钦拉过他的手,放到嘴边哈热气:“冷就抱紧我,我是个天然大火炉。” 郗苓满脸幸福地看他,漆黑的瞳仁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常钦凑上前,噙住他的唇温柔地亲了一阵,语气颇有些遗憾:“本想在零点亲你的,也算还你多年前的那个吻。” 郗苓笑出声,张开手臂反搂住他,低头回吻,喃喃道:“现在亲也不晚。”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7节 亲着亲着,无名指上就被套上一个冰凉的指环。 郗苓愣了一阵,跟着扬起唇角极幸福地微笑。 常钦拉起他的手,把那枚指环跟自己的放在一起,柔声问:“这回不跑了吧。” “不跑不跑。”郗苓不假思索地回答,“打死我也不跑了。” 无忧无虑的年眨眼过去,常钦跟郗苓坐飞机回到老地方,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生活,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天气已经回暖,清明这天,郗苓带常钦去他父亲的墓地上香。 “爸爸。”郗苓点燃三根香,平静地说,“我来看你了,这次我说到做到,把常钦也带来了。” 袅袅的烟火在常钦眼前慢慢腾起,他跟郗苓并肩站在一处,轻声说:“伯父,如果您不介意,我也喊您一声爸爸,爸爸,我保证,我会对郗苓很好的,一辈子都爱他照顾他,不离不弃。” 郗苓转过头,痴痴地看向他,只听常钦接着说:“他这个人不爱交际,不爱剖白心事,他孤独了几十年,也隐忍了几十年,没关系,现在有我在,从今以后,他失去的一切,我都会一一替他弥补。 “多年前,我跟您短暂交谈,我记得临别前,您对我说过一句话,如果郗苓喜欢的人是我,该有多好啊。 “现在,我们真的在一起了,爸爸,这么多年的心结总算解开了,您愿意原谅郗苓了么?” 他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郗苓也照着他的样子,一起弯腰向父亲致敬,然后两个人走上前,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 墓园里的松柏被风吹起沙沙的响声,天空湛蓝,空中飘着朵朵白云,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难得今天却是个晴好的天气。 常钦拉起郗苓的手,面色竟然异常沉重:“郗苓。”他轻声喊他的名字,不带任何笑容,“有件事我要你答应我。” “什么事?”郗苓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搞得有些紧张。 “今天在你爸爸的坟前,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许再瞒着我。”常钦一字一句地说,眸子里泛出不容置喙的光。 郗苓翕动双唇,嗫嚅道:“我……” 常钦死死捏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说:“从此以后,你不用再操心任何事。 “我会把你想要的,放在你手中。” 郗苓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牵起常钦的手,一步步往台阶下走。 曾经好几次,他一个人来给爸爸扫墓,望着那一级一级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头的石阶,内心倍感惆怅。 还好,以后再也不会惆怅了。 因为,他在恰好的时光遇见了恰好的人,而那个人,会陪他走完这一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人生第一部大长篇,想不到真的能坚持写完! 谢谢每一位陪我走到最后的朋友,谢谢谢谢! 回看自己写的一切,用撒贝宁的话说就是:这t都是我写的? 哈哈哈,文笔有锉有雷,还枉各位见谅。 虽然咱们看的人少,但是该有的番外还是会有的~~这几天就放上来! 番外 第91章 番外一、搬家 常钦把车停在一所中学门口,锁好车门,在门卫处简单登记了个人信息,便信步走进校园内。 他来得早,学生们还在上课,偌大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偶尔从几间教室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郗苓从叶氏集团辞职后,选择了一所高中教学生们历史,虽然收入远不及当律师时,但是这份工作让他做得很开心,再不像以前那般眉头紧锁,时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其中也有跟爱人感情稳定,并且一天比一天甜蜜的缘故。 想及此,常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摁灭手里的香烟,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然后找了片树荫处坐下,耐心地等郗苓下课。 自从当上老板,平时不得不跟各类客户打交道,谈生意就免不了要吞云吐雾,一开始常钦还能拒绝,久而久之,渐渐被染上了烟瘾,一个人闲下来也忍不住要吸两口,为这个郗苓没少抱怨他,他恨透了家里满屋子的烟味,常钦有时候犯烟瘾,在家里吸几口,他就得开几个小时的窗,再满屋子地喷空气清新剂才得以缓解,搞得常钦再不敢当着他的面抽烟,只能躲在郗苓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吸两口, 常钦翘起二郎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和口香糖,撕出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除烟味,跟着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捏着手机在指间转了一圈,意兴阑珊地放回口袋,仰头望着头顶的叶子,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直射而下,刺激地他直眯眼睛,他斜斜地看向远方,满地的枯黄落叶,整个校园像是被镀了一层金,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深秋十分。 常钦茫然地望了一阵天,后脑勺搭在椅背上,温暖的阳光往身上一照,舒服地快要睡着,他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不是在工地,就是去工地的路上,开发商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大大小小的项目也是一个接一个地排队等他出方案,忙得顾前不顾后,不知不觉也冷落了郗苓。 所以,难得今天提早完事儿,他一从工地出来,就马不停蹄地跑来学校接媳妇。 “铃——”尖锐的下课铃声响彻云霄,常钦猛然从迷糊的瞌睡中惊醒,他拿手抹了把脸,捶了捶发麻的大腿,起身直奔郗苓上课的那间教室。 学生三三两两从教室里走出来,高中生还有晚自习,所以虽然已到放学时间,却没有一个学生背书包离去,常钦踱到教室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只见抬高一阶的讲台上围满了学生,每个人手拿一本教科书,站在最外圈的人踮起脚尖,巴巴等待里面的人问完问题,待好不容易有个人钻出人群,围成一圈的人就迅速往里缩。 常钦虽看不见被包围在中心的老师,但心里也明白了大半,能让学生们造成这种空前好学现象的,非郗苓莫属,而且这堆学生中大部分都是女生。 常钦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等那些求知若渴的学生一一散去,然后走到教室门口,抬手敲敲门。 郗苓站在讲桌前,正专心弹去手臂上的粉笔灰,见到门外常钦逆光的身影,开心地笑起来:“你来了?” 常钦走到他身边,碍于教室里还留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只好跟郗苓保持距离,压低声音不爽地抱怨:“郗老师这么受欢迎,我压力很大啊。” 郗苓轻笑一声:“快高考了,学生们压力大,每天都有很多问题。” 常钦显然不相信什么压力大的借口,也懒得再计较,讪笑一声:“你的学生这么好学,明年高考估计又是你们班第一,郗老师到时发了奖金,可别忘了请客哦。” 郗苓斜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我平时喂你还少么?” 常钦听闻,微眯起眼,伸出舌头贴着牙齿绕了一圈,凑到他耳边非常□□地笑:“不够,每次都要我好说歹说地求你,才勉强给我那么一次。” 郗苓正专心把桌上资料分门别类,常钦冷不丁靠近他,还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么露骨的话,耳根嗖地一下就红了。 “你疯了!”他狠狠剐了常钦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说,“教室里还有人呢。” 常钦得意地抿嘴一笑,忍不住催促:“好了没有,圣谕还在等我们吃饭呢。” 郗苓没给他好脸色,自顾抱起资料走出教室,常钦跟在身后,无奈地摇摇头。 常钦把车开到公司楼下,正要打电话给付圣谕,对方的电话就来了,他让常钦先回公司,临时来了客户,需要接见一下,常钦只好把车停进车库,带着郗苓上楼。郗苓知道常钦的规矩,进了公司,便安分地直奔他办公室里,常钦则与他分道扬镳,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郗苓在常钦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过一本杂志翻阅起来,待把茶几上那一堆建筑杂志都翻得差不多了,他坐直身子,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眼睛死劲儿往会议室方向瞄,他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会议室一角,会议室是用透明玻璃隔出来的,因为已过了下班时间,外面的工位上空无一人,墙上的百叶窗便没有放下,郗苓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会儿,薄唇抿得越来越紧。 ——坐在常钦身旁,那位刚来没多久的新助理已经第三次,有意无意地贴着常钦耳垂,跟他讨论事情了。 这位年轻的新助理是顶替周小妮的位置成为常钦的贴身助理,周小妮要结婚,请了漫长的婚嫁。 常钦这个人,一旦投入工作便心无旁骛,根本不会把心思放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任由人家姑娘跟自己贴得密不透风也无动于衷。郗苓心头腾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拉过旁边的抱枕使劲儿地捏,脑袋如马达般不停转动。 他为人低调,不喜欢刻意在人前公开跟常钦的关系,公司里除了付圣谕和周小妮,再没第三个人知道他俩关系,但是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介意,相反,我们郗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在爱吃醋占有欲强这一点上,任谁都望尘莫及。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常钦才总算见完客户,马不停蹄地去喊郗苓吃饭,郗苓走出办公室时,冲站在常钦身旁的女助理报以得体的笑容,表面上波澜不惊的他,已经暗暗想好了一条对策。 晚上,常钦郗苓还有付圣谕在附近一家餐馆享用晚餐,顺便讨论新房子的装修方案,郗苓思前想后,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决定邀请付圣谕为他们设计房子,一来他本身偏爱暗色调的简约风格,二来付圣谕与他年龄相仿,更能了解他的喜好。 更重要的是,付圣谕也在那里买了一栋别墅,紧挨着常钦精挑细选的那栋。 “那可太好了,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郗苓兴奋地说,主动向付圣谕敬了一杯酒。 “不仅如此。”常钦往嘴里丢了一块宫保鸡丁,眨眨眼道,“我们还有个熟人,会跟我做邻居。” “谁?”郗苓好奇道。 “你猜。”常钦神秘兮兮地说。 郗苓看了眼付圣谕,见对方正意味深长地对自己笑,不由了然于心:“vi,对不对?” 常钦嗤笑一声,瞄了眼付圣谕:“要是vi,这家伙早就乐开花了。” “不是vi,那会是谁?”郗苓一头雾水。 常钦懒得再卖关子,直接说:“是你姐姐,我私自帮她留了一套,并替她付了一半的首付,就当感谢她当年出钱给你买房子。” 郗苓惊讶地筷子差点掉地上,要不是餐厅里人来人往,他真想拉过常钦狠狠地亲一口:“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见郗苓由喜转怒,他赶忙举双手辩解,“是郗茯特意交代的,不怪我,要怪你怪你姐姐去。” 第二天一大早,闹钟准时响了,常钦揉揉惺忪的睡眼,搂过郗苓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这是他每天早上喊醒老婆的必然方式,自从跟常钦住一起后,闹钟对郗苓来说形同摆设,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反正有人会叫他起床。 待郗苓不情不愿地从睡梦中醒过来,常钦这才安心下床,拿过扔在沙发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你今天会在公司么?”郗苓用手肘支起上身,刚睡醒,声音哑地不行。 “我上午要去工地,中午约了黄老师一起吃饭,你要找付圣谕聊方案是么?他今天一整天都会在公司,你直接去找他就可以了。”常钦边系扣子,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郗苓倒回枕头上,却丝毫不失望,他想了想,复又仰起头,“你今天穿哪件衣服?” “还是昨天那件外套,怎么了?” “你换一件吧,那件留给我穿。” 常钦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他俩身高差不多,平时也会互换衣服穿,郗苓的提议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他哦了一声,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郗苓上午没课,去学校报了个道便离开了,他开车直奔f≈c,一进公司大门,前台的年轻小姐便起身笑脸相迎:“郗律师,常总今天不在公司。” 每当常钦跟付圣谕接下新项目,郗苓就会以代理律师的身份出现在公司里,所以员工们见到他仍然称呼他为郗律师。 郗苓温和地冲她笑笑:“我今天来找付总。” 前台小姐微笑着接话:“付总在,我带您进去。” 郗苓一路背脊笔挺,目不斜视地跟着前台小姐走向付圣谕办公司,所到之处,必留下一片喋喋不休的议论声。 “那不是常总的衣服么?” “是么?” “没错,就是常总的衣服,我可以肯定,他昨天刚穿的。” “郗律师穿了常总的衣服,他俩该不会是……” “别瞎猜,可能只是不小心撞衫,不一定就是同一件。” 办公室本就安静,几个人不大不小的议论声一字不差地飘进郗苓耳朵里,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抬手敲响办公室门,里面的人一见到是他,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付圣谕调出笔记本电脑里的设计图,转个面直对郗苓:“这是你们家的概念图,你看喜不喜欢。” 郗苓一张一张地翻阅,末了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付大师果然名不虚传,每一个房间都深得我意。我可以把这些图打印出来,带回去仔细研究研究么?” “当然,可惜我这台电脑没有连打印机,我带你去外面打印。”付圣谕说着站起身。 “不用麻烦了。”郗苓正出声制止他,付圣谕的手机跟着响了。 郗苓示意他去忙,自己拷贝了一份图片,走出办公司,找到常钦的新助理小蓝,和蔼可亲地问:“小蓝,你能不能替我打印几张图片?” 小蓝非常热情地回答:“当然可以。” 他把手里的u盘递给小蓝,后者接过来插|进凹槽里,调出图片的那一刻,小蓝本能地惊呼一声:“这不是常总的房子么?” 郗苓一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俯下|身,浑身散发着一种平易近人的谦和:“没错。” 小蓝意外地瞄了他一眼,正想问常总的房子为什么会让你来核对方案,视线落回桌面的时候,准确无误地对上郗苓撑在她身旁的那只手,无名指上那枚低调的银质戒指,让她浑身一僵。 一直怀抱暗恋之心的姑娘,怎么可能不会处处留意爱人身上每一处小细节,常钦无名指上那枚精致银戒的外观,小蓝早就了然于心。 当时她刚来公司,看到常钦手上戒指的那一刻,怦然心动的炽热嗖地一下就凉了下去,后来经她多方打听,才知道常钦并未结婚,至于一未婚男士为何要在无名指上戴一枚戒指,小蓝暗自揣测,对方可能是为了纪念过世的妻子,或分别的前女友,不管哪种情况,指向的结果都是同一个——这位风度翩翩、相貌英俊的常总是单身。 小蓝暗自兴奋,既然常钦未婚,她就有得到的机会。 但这一刻,她的希望彻底破灭,化成无形的泡影,慢慢在心头消散。 一模一样的对戒,与常钦匹配的另一只,此时就在她眼前,边缘反射出一层银光,好似向她示威,她收回未说出口的疑问,放在鼠标上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 郗苓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晚上,常钦在外忙碌一天,回到家里又累又困,郗苓连忙迎上去,殷勤地为他按摩酸胀的肩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常钦,把你手机拿出来。”郗苓突然说。 “干嘛?”常钦不解地看他,嘴上虽然这么问,但手已经乖乖伸进口袋掏出手机。 郗苓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柔声说:“给咱俩的对戒拍一张照,好像从来没拍过。” 常钦嗤笑一声:“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弄这些小女生的玩意儿么?”说完,也不等郗苓回答,便拉过对方的手,跟自己的握在一起,“咔擦”一声,一张戴着同款对戒两手紧握的照片便留在了屏幕上。 郗苓心愿达成,搂着常钦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你真好,我去把菜热一下,很快就能吃饭了。” 常钦捏住他的手腕,眯眼问:“今天又学了什么菜?” 为了避免俩人总得靠牛排和外卖解决吃饭问题,郗苓趁休息日报了个厨艺班,平时闲暇在家,就爱埋头钻研美食,短短几个月里厨艺大增,每天变着法地给常钦做好吃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郗苓笑着起身去厨房,趁在厨房忙碌的间隙,他掏出手机,意料之中地发现,常钦已经把微信头像换了,正是刚刚拍的那张对戒合影,他得意地扬起嘴角,快速地把自己头像也成一模一样的。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已经能预见,常钦的这张头像,会在公司掀起怎样的风起云涌。 郗苓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小蓝这个潜在情敌,心情愉悦,难得在床上放纵了常钦一次。 当他乖乖躺在那儿,甚至主动牵引常钦的手伸向下面那处紧密的穴口时,常钦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伏在郗苓身上,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把,颤抖着声音连连说:“宝贝儿,你,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嗯?” 郗苓没说话,拉过一个枕头垫在腰下,双腿环住常钦结实的腰身,让两个人贴得更紧。 几个月后,湖滨别墅项目竣工了,常钦的房子也找到了买家,他俩趁周末休息,开车过去打包要带走的物品。 一路上,常钦不专心开心,只顾盯着郗苓看。 郗苓无可奈何地用掌心掰正他的脸,含笑说:“看路!你老看我干吗?” “看你好看!”常钦不假思索地回答。 天气已经降温,眨眼就要入冬,郗苓今天穿了件深黑色的皮衣,领口一圈黑色软毛,里面搭配黑色的针织高领,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看得常钦口水直流。 “刚才在家里还没看够么?”郗苓好笑道。 “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哪买的?” “我在网上代购的,这是个英国牌子,国内买不到,怎么,你喜欢?你要喜欢可以拿去穿。” 常钦点点头:“喜欢,好看,”他侧头扫了对方一眼,“配上你这张脸更好看。” 郗苓乐得合不拢嘴,直觉常钦跟个愣头青似得,两个人在一起都这么久了,这家伙竟然还会被他的外貌迷得神魂颠倒。 来到常钦家里,自然也没法一本正经地在收拾,每忙完一阵,常钦就凑上去在郗苓白净的脸上使劲儿啃,勾起他的舌头不放,手摸摸索索地就探进他的毛衣里面,郗苓直觉再放纵下去俩人都得走火,搬家公司一会儿就要来运家具,眼下还有一大堆东西没收拾,实在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头时不时就要发情的野兽上,于是他拍开常钦的手,佯怒道:“收拾好了再闹。” 常钦极不乐意地放开他,嘟嘴抱怨:“故意穿得这么好看又不给我摸,郗老师心真黑。” 郗苓哭笑不得,只得由他抱怨,摇摇头没说话。 忙活了一整天,累得腰都快断了,偌大的房子总算收拾得差不多,两个人瘫倒在沙发上,皆是气喘吁吁。 常钦把郗苓圈进怀里,望着收拾一空的房子唏嘘:“真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快就离开这里,本以为我会在这房子里住一辈子。” 郗苓也跟着看了眼周围,说:“这是你人生中第一套房子,卖了挺可惜的。” “不可惜。”他在郗苓唇上亲了一口,“只是有太多跟你的回忆,舍不得。” 两个人抱作一团,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最初同居的时光。 “宝贝儿。”常钦用肩膀顶了顶郗苓,“跟我说实话,那天我邀请你搬进来住,你什么感觉?” 郗苓低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开心。” “真的么?”常钦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可我记得,当时你犹豫了好久才答应的。” “真的开心。”郗苓说,“后来我开车回家收拾行李,一路上嘴都没合拢过。” 常钦哑然失笑,把他搂得更紧:“郗苓啊郗苓,奥斯卡不给你颁一个最佳影帝奖,都对不起这个奖项的存在。” 郗苓也跟着笑起来,脸贴在常钦宽厚的胸口上,感受对方猛烈的心跳,回想曾经两个人在这间房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不由心生惆怅。 常钦看了眼时间,低头亲了亲对方柔软的头发,哑声道:“搬家公司还有一个小时才过来,趁现在有时间,我们在这里做最后一次,好不好?” 郗苓直起身子,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常钦看,半晌后,他舔舔嘴唇,说:“好。” “不过这次换我来。”他坏笑着接道。 常钦却眼疾手快,还没等他说完,已经拉开他的拉链,掏出里面那半软的小东西,俯身含住。 “你赖皮。”郗苓作势要踢开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强烈的快感如电流般过遍全身,未出口的谩骂便化成一声接一声的喘息,回荡在客厅上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8节 大概会有三篇番外,内容都是夫夫的日常【doge】 第92章 番外二、旅行 旅行(上) 春去秋来,转眼又到了年尾,今年,f≈c和黄堪的房地产公司合股,年底收尾前,两家公司一起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公司年会。 他们包下了城郊的一所温泉酒店,里面有美味的自助餐,有舒适的温泉可以泡澡,还有偌大的健身房,这是三位老板犒劳员工们辛苦了一整年的福利。 晚上,他们在酒店餐厅里办了个晚宴,上演员工们细心编排的一个个小节目,晚会开场前,自然是每个老板的轮流发言,黄堪作为最大股东第一个走上台,洋洋洒洒发表了一大通感言,简单交代了公司一年的成绩,并表示非常荣幸能和付圣谕还有常钦这么优秀的设计师合作,望新的一年能够再接再厉,两家公司携手共铸辉煌。黄堪之后是付圣谕,紧接着便是常钦。 郗苓作为常钦的“隐形”家属,自然也出现在晚宴上,当一身笔挺西装的常老板款款上台,下面顿时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惊叹声,郗苓低调地坐在暗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静静地望着上方光彩四溢的常钦。 他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躲在人群中,凝视着那个英俊潇洒的人,每一次,郗苓都觉得那个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 但现在不一样了。 常钦身着深黑色的羊绒西装,缎面的领口反射出若隐若现的光,胸口的黑色领带还是郗苓亲手为他系上的,自从当上了老板,他的眉宇更英挺了,五官较初识时也更显成熟,举手投足间洋溢着岁月沉淀后的稳重,他嘴角微扬却不失威信,眼底带笑却不失凌厉,他没有用纸稿,所有的发言全是信手拈来,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满腔的自信,他的声音圆润浑厚,音调不似郗苓那般低沉,却带有这般年纪的成功男士独特的声线,给人一种亲和而又高不可攀的神秘感。 郗苓沉醉在对方被扩音器放大的声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如果他是在现在这种时机下认识了常钦,究竟会作何反应,是不顾一切地要把他拉进怀里,还是停留在安全距离外,只敢远观。 幸好,幸好当下的一切来得刚刚好,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真会孤独终老。正胡思乱想着,四周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原来常钦已经发表完演讲,风度翩翩地朝台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郗苓也跟着鼓起掌来,掌声渐隐后,他忍不住抚摸无名指上那枚银戒,心中无限甜蜜。 热闹的晚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因为有黄堪这位大师的名气,许多开发商和业内设计师都前来参加今晚的宴会,常钦身为宴会主人,自然得照顾好每一位慕名而来的客人,忙得不可开交,每次都是刚要坐下吃饭,就有人端着酒杯前来敬酒,一整晚下来,菜没吃几口,酒倒是灌了不少。 好在无数次应酬磨练下来,常钦的酒量猛涨,几瓶红酒已然不在话下,晚宴结束后回到酒店房间里,被郗苓扛着丢到床上时,他面色熏红,神智倒是十分清醒。 郗苓脱掉他的衣服,用热毛巾细心地给他擦身子,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那张精致的脸庞看,看着自家媳妇这懂事可人的小模样,越看越喜欢,时不时勾过郗苓的后脑勺,在他白嫩的脸上重重亲一口。 “常钦。”郗苓擦完身子,让常钦躺在自己大腿上,给他按揉太阳穴,“我的飞机是明天,你别忘了。” “去哪儿?”常钦被郗苓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原本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大半。 “去旅行啊。”郗苓停下手,困惑地看他,“我不是早跟你说了么,你怎么又忘了。” 郗苓确实曾经跟他说过,等放假了他要和vi一起去旅行,地点是欧洲,理由是当年刚认识vi那会儿,对方几次三番地要自己和他一起探险他都没同意,现在尘埃落定了,怎么也得了了好友的一桩心愿。 常钦听完百般不乐意,生理排斥地就把这件事儿抛之脑后,再加上每天都忙成狗,自然而然就把郗苓要去旅行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对方突然提起来,原本神采奕奕的脸立马黑了一片。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常钦板起脸问。 郗苓不以为意地回答:“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我机票已经订好了,一切手续都办妥了,明天是必须要走的。” 常钦哑口无言,愣愣地看了郗苓好一会儿,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硬是把一张醉脸憋得越发通红,他怒目圆睁,愤愤地说:“谁允许你走了,还跟,跟vi一起,你们俩,你们这是当着我的面私奔!” 郗苓被他的无赖逗得好笑,放声笑了好一阵,然后用手抚顺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安慰道:“别乱猜,我怎么舍得丢弃你,跟别人私奔呢。” 常钦被顺毛摸地脾气消了一点儿,但心头仍有颗疙瘩堵得难受,干脆拉下颜面,抓起郗苓的手腕左右摇晃,不停撒娇:“好老婆,你把机票退了吧,我知道你已经好几年没出门远行了,心里想得不行,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啊,正好我也放假了,咱们想去哪儿去哪儿,就别跟vi一起了,好么?” 郗苓微笑着看他,眼底蓄满柔情,他低头亲了亲常钦的嘴唇,柔声道:“这次不行,我已经答应了vi,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我只跟你一起旅行,再不会跟别人。” 常钦愤恨地瞪了郗苓片刻,郁闷地发现对方有理有据,自己再不答应就是无理取闹,只好闭上嘴,猛然翻了个身,赌气拿背对向郗苓。 郗苓无奈地摇摇头,拿过床头柜上的毛巾顺势给他擦背。 第二天,常钦铁青着脸,开车送郗苓回家收拾行李,又把他送到机场,满满一副甘当马车夫的模样,却全程不吭一声,无论郗苓跟他说什么,皆用“嗯”“哦”代替,搞得郗苓哭笑不得。 下车前,郗苓搂过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又吻,耳鬓厮磨地念着不舍。 常钦的虚荣心总算被挽回了一些,手指揉捏郗苓纤细的腰,闷声道:“既然这么舍不得,就别去了,何苦折磨自己。” 郗苓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最后咬咬牙,痛下心来:“不就分开几天嘛,我能忍得住。” 常钦:“……” 他在郗苓的唇瓣上重重咬了一口,气呼呼地说:“宝贝儿,你心真狠!” 郗苓笑起来,打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旁,敲敲玻璃说:“别怨念了,走吧,给我搬行李。” 常钦:“……” 他摘下墨镜扔到一旁,额角青筋直跳,却只能忍气吞声地从马车夫变身搬运工。 这趟旅行,郗苓收拾了两大箱行李,常钦不明白这家伙只是去趟欧洲,为什么却搞得跟搬家似得,他取过角落里的手推车,把两个大箱子放在上头,一路推着跟在郗苓身后,找到早就等在那儿的vi。 vi远远看见空手走来的郗苓和后面龇牙咧嘴推行李的常钦,乐得泪花都迸出来了。等俩人走近,他迫不及待地调戏:“常老板,最近公司业务不景气,改行当搬运工了?” 常钦看到他就来气,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我老婆暂时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他。” 郗苓踩了他一脚,怒道:“什么老婆!” 要搁以前,常钦铁定会立马道歉赔不是,但因为这趟旅行,他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心想此时嘴上再不占够便宜,实在枉称男人,于是拉下脸嘴硬道:“你就是我老婆,怎么,还想抵赖不成?” 郗苓正要张嘴顶回去,却被vi拽到一旁,后者一头黑线,不知道自己究竟带了何种体质,怎么一遇上这俩人就是吵架,他一手扶住额头,无奈道:“好了好了,每天都低头不见抬头见地住着,不就分别几天嘛,搞得生离死别似得,常钦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老婆……哎呦,郗苓的。”他揉着被捏疼的手臂,不满地瞪向郗苓。 常钦冷眼旁观,不爽地抽了抽嘴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就好。”说完,把行李车往郗苓身边一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郗苓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久久不能言语。 “怎么,舍不得了?”vi用手臂撞了下他的肩膀,坏笑道。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都下定决心了。”郗苓拉过行李车,面无表情地回答。 “万一结果不是你想要的那样,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郗苓眼角闪过一丝低落,“乖乖回来呗,我又不可能为这种事儿离开他。” vi嗤笑一声:“真是服了你了,大痴情种。” 常钦刚一走出机场,立马掏出手机给周小妮去了电话:“你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办好去欧洲的签证,再买一张机票,记住,要最快!钱不是问题,我必须马上出发!” 电话那头的小助理连连点头答应,心想平时温文尔雅的常总怎么突然跟吃了火药似得。 与郗苓分别的日子,放假的常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窝在家里,偶尔拿起手机看一眼郗苓此时身在何方,之前他下载了一个app,只要对方不关闭定位,他便能随时掌握对方动向,那是之前公司里几个处于热恋期的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时,被他无意中撞上并虚心讨教学来的,回家后,他就缠着郗苓要给俩人的手机都装上这个软件,郗苓倒也没拒绝,把手机往常钦手里一丢,大方地随便他摆弄,郗苓的手机没有秘密,相册里总共没几张照片,大部分还是常钦,微信的聊天记录更是干净地可以,除了工作,压根挖不出一丝跟别人暧昧的痕迹,偶尔收到几条求爱短信他连点都懒得点开,最后还是常钦帮他读完再删除的,为此,常钦总爱嘲笑他,虽然年纪轻轻,过得却像个老头。 老头郗苓跟vi先去了趟法国,潇洒地在巴黎玩了一圈,气得常钦头顶直冒烟。那个app自从下载后他就没怎么打开过,想不到此时竟然真能派上用场——无端端每天给自己找气受。 憋屈了整整一礼拜,小妮终于搞定了他要的签证和机票,于是常钦马不停蹄,收拾好行李直奔机场,刚进入候机大厅,郗苓的电话就来了:“亲爱的,你在哪儿呢?” 常钦为了不让郗苓发现自己的小心思,离家之前偷偷关了定位,接到对方的电话,心里止不住地暗爽,心想这家伙平时人五人六地,对自己的动向好像压根不在意,想不到前脚刚关掉定位,后脚电话就来了。 “在家啊,怎么了?”常钦撒谎不打草稿。 “没怎么,看你把定位给关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郗苓在电话那头说。 “放假了,整天闲得没地方去,开定位费流量,所以关了,你好好玩,别老惦记我在哪儿。”常钦做贼心虚,语气免不了有些冷清。 郗苓却笑起来:“我不惦记你惦记谁啊,惦记别人你又要吃醋。” 常钦身心得到满足,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命令道:“我说,你别给我关定位,我放你走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你要敢偷偷关定位自己跟vi私奔,看我不扒光你的衣服。” 郗苓笑得更大声:“我都跟vi私奔了,你还怎么扒了我的衣服?”电话那头紧接着传来vi清晰的嘲讽声。 常钦顿时被噎住,尴尬地僵了一阵,清了清喉咙道:“反正你给我时时开着手机,不准没电,不准不让我知道你的动向,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仅不关,还保证每隔一小时给你发照片,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常钦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心想小样儿,这下看你往哪躲。 “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吧?”见郗苓结束通话,vi嘴角挂笑,揶揄道。 “他只是关了定位,并不代表他就追来了。”郗苓不确定地回答。 vi哼了一声:“咱俩打赌吧,那家伙此时铁定在机场,鬼才相信他会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现在这时间,签证差不多也该办下来了。” 郗苓听闻没有言语,嘴角的笑容却更深了些。 郗苓跟vi从巴黎出来后,转机去了维也纳,常钦便买了直飞维也纳的机票,几个小时后,飞机在维也纳国际机场降落,他按照郗苓发给他的酒店地址,在隔壁酒店订了一间房,一下飞机,他就随手拦下出租车,朝酒店直奔而去。 好不容易在酒店安顿下来,常钦却没有立马找上郗苓,主要因为自己这趟是偷偷跟来,他怕冒冒失失地出现在对方眼前,会把郗苓闹得不愉快,而且他是陪vi来旅行的,自己强行插|进两个人中间,vi也会不乐意,旅行的大好心情铁定被搅得烟消云散,想及此,常钦耐下心来,悄声在酒店住下,打算后面的几天,他就按照郗苓每日报备的动向,随他们一道旅行,等时机成熟了,再现身跟他俩打招呼。 第二天,常钦拿出手机,见郗苓已经出酒店,坐上一辆公交车,他也背上一个随行的小包,去了郗苓前一天跟他说的地方,到达之后,他没有像个跟踪狂一样找寻郗苓的足迹,而是独自随意闲逛,欣赏这座浪漫之城的美景,出于职业习惯,见到维多利亚时期的尖顶墙砖建筑,就会驻足研究好一阵。 这边常钦悠然值得,那头就有人犯了愁,vi跟郗苓逛累了,就近找了家餐馆填肚子,见郗苓从早上开始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vi忍不住取笑他:“怎么,还是不相信他已经跟来了?” “他要是来了,为什么不找我?”郗苓反问。 vi笑笑,叉起一块烤面包丢进他碟子里:“只能说,常钦这个人比较讲义气,他是不希望自己贸然出现破坏了咱俩的好心情吧。” “那怎么办?”郗苓转动手里的叉子,眉头拧成一团,“难道他就一直这样躲着我们,到最后都不肯出现,那我的计划不是全泡汤了。” vi笑着揶揄:“谁让你吃饱了撑的非得搞这一出,一开始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还硬要拉上我当垫背,我猜,常钦现在想起我还会恨得牙痒痒。” 郗苓却被他一秒逗乐了,只好叹口气,自我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连着两天,常钦化成“隐形人”,跟着郗苓逛遍了维也纳的著名景点,身处这座因茜茜公主而出名的美丽城市,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心情却止不住地惆怅,他多想此时能牵着郗苓的手,漫步在城间幽静的小巷里,深嗅巷子两旁小洋房窗台上飘出的雅淡花香,看屋顶烟囱里飘出的袅袅炊烟,猜测这家主人在烹饪什么好吃的食物,如果脸皮厚一点,还能讨来好客的维也纳人招待的一顿晚餐。 可惜,佳人不在身畔,做什么都失了兴趣。 常钦意兴阑珊地背起手闲闲踱步,努力把注意力全放在经典的欧式建筑上。 奇怪的是,郗苓白天忙得到处跑,晚上回到酒店,却安分地哪儿也没去,按理说,维也纳城到夜间也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没理由躲在酒店里睡大觉,白白浪费这大好时光,若不是从他住的房间窗口能隐约看见郗苓那间房整晚都亮着灯,并且郗苓每天睡前都会跟他通视频,他真会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躲在酒店跟vi干着不可告人的事儿。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常钦终于忍不住了,如果说前两天郗苓是因为长途跋涉辛苦懒得出门,可是休息了三个晚上,按照vi的性格不可能老实呆在酒店一整晚都不出门,他趴在窗台上巴巴等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酒店门口,注意郗苓何时出门。 就这样等了大半个小时,天黑之前,果然等到郗苓和vi并肩走出酒店,两个人身上都背了书包,一副要远行的样子,常钦正要追出去,却发现vi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跟郗苓扬长而去。 常钦始料不及,在屋子里一圈圈地绕,正要自暴自弃地跟郗苓透露自己行踪,要求对方告知去向,结果手机一震,见是郗苓发来一条短信,上面是他此时前行的目的地。 刚要瞌睡就塞来枕头,常钦忍不住怀疑,郗苓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方位,但他没有多想,二话不说换好衣服,也背起一只书包,出门拦下车子跟上。 郗苓发给他的地址远离市区,躲开城市的喧嚣,沿边全是寂静的农田和尖顶洋房,此时正值冬季,维也纳刚刚飘了一场雪,雪花把绿油油的田地盖上一层高贵的白。 司机足足开了一个小时,目的地却迟迟不见踪影,常钦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明白郗苓跟vi两个人大晚上跑来这偏远地带究竟想干嘛,莫不是真的要私奔吧,这样胡思乱想着,后背忍不住冒出一层冷汗。 车子缓缓驶进一条绵延山路里,常钦透过车窗向外望,一副梦幻般的景象跃入眼帘,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只见一栋栋两层楼高的小洋房在山脚下星罗棋布,尖尖的屋顶铺满了皑皑白雪,远处落满雪花的山脉连绵无绝,在暮色四起的黄昏中若隐若现,金色的夕阳洒在崎岖的脉络上,就像拿笔生生描出的一副油画,连绵山脉之中是一片静谧的湖泊,一艘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荡,水面倒映出岸边小屋里透出的点点灯光。 常钦只觉得时间在这一霎那骤然停止,眼前的美景让他呼吸凝滞,想说的赞美全噎在喉间,半天发不出一个字。 “很美吧?”见常钦神色木然,司机用英文得意地问。 常钦连连点头,止不住地惊叹:“beautiful,beautiful!” 最后一丝残阳被山脉隐去,夜色很快降临,待司机在常钦给的目的地停下,已是满天繁星的时刻,常钦付完钱走下车,怔怔地望向四方。 此时他身处一处私人宅邸内,左手边是几栋交织在一起的红砖小洋房,尖尖的屋顶上全是积雪,右手边是一处空旷的草地,草地尽头就是他刚才在车上所见的湖泊,虽说是私人住宅,四周却无半点围栏,常钦朝湖岸边望去,发现远处似乎有张白色的长椅,在黑夜中若隐若现,长椅上隐约坐着一个人,正背对他专心欣赏前方如梦幻般的美景。 常钦直觉那漆黑的身影分外眼熟,二话不说便走过去,随着他的走动,所到之处,都会有一盏小灯在脚边亮起,一路走向草地尽头,竟然点亮了一条五颜六色的小径,灯光将附近的景致照得影影绰绰,常钦正被眼前的情景惊讶地说不出话,似是感应到他的出现,长椅上的人站起来,转身面朝像他,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在原地静静等他走向自己。 那个长身鹤立的影子正是郗苓,常钦惊讶地说不出话,只能加快脚步,两三步走上前,绿油油的草地上顿时亮起一颗大大的爱心,将俩人包围在中间。 郗苓深情款款地看向他,沉声说道:“常钦,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旅行(中)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郗苓沉声说道 这次,换成常钦意外了,他绕过长椅走到郗苓身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捂热:“你一直在等我?” 郗苓点点头,拉着常钦并肩坐在长椅上,紧张道:“生怕你不来。” 常钦瞪圆双眼,不解地看着他,郗苓却笑笑移开目光,望向前方皑皑的雪山,幽幽地问:“漂亮么?” 常钦跟着看了一眼,很快又回头看他,眼睛牢牢盯着郗苓的侧脸,打趣道:“很漂亮,但你更漂亮。” 郗苓也转头看他,忍不住笑起来。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vi呢?”常钦环顾四周,见偌大的草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的小洋房里透出点点灯光,不禁越发犯疑。 “这里是vi一个朋友的家,他们都在屋子里。”郗苓简短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外面这么冷。”常钦把郗苓冰冷的手在指间拢了拢,心疼道。 “因为我在等你。”郗苓深深地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泛出灼灼的光。 常钦正一头雾水,却见郗苓突然蹲下身,一只膝盖抵在草地上,他拉过常钦的手,葱白的手指在他无名指间的银戒上来回摩挲,视线却牢牢锁住常钦深邃的眼睛,虔诚道:“常钦,我一直在等你,就是想问你这句话,我们,在这里结婚好不好?” “你是在……”常钦皱起眉头,结结巴巴地说不成一句话。 郗苓点点头,替他补充完:“我是在跟你求婚,你看你,戒指也买了,房子也买了,我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只能送给你一个婚礼了。” 常钦受宠若惊,怔愣地合不拢嘴。 郗苓保持单膝下跪的姿势,继续说:“以前我独自旅行,经过这里的时候,就被这条长椅吸引了,当时我就发誓,如果有一天真能跟你在一起,就带你来这里,在这条长椅上,向你求婚,后来我无意中跟vi提起来,想不到竟然这么巧,这家主人的儿子竟然是他的高中同学,于是我托vi找到他同学,他们很热情,答应借出场地,让我们在这里举办婚礼。” 郗苓说着,含笑闭了闭眼,像是在品味一段深远的回忆:“很多年前,我就是在某张长椅前,对一个人一见倾心,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对不起,这几天我背着你偷偷跑来这里,之所以没有告诉你行踪,是因为我想提前把场地布置好,等你来了,就能给你一个惊喜。” 郗苓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忽然轻声沉吟:“with this hand(以我之手),i&039;ll lift your sorrows(抚你伤悲),your ever epty(你永远不会感到孤单),for i&039;ll be your e(因为我将永远与你相随)。with this dle(点燃这支烛火),i&039;ll light your ; darkness(你前方的路再不会有黑暗),with this rg(戴上这枚戒指),i ask you to be e(我请求你和我结合)。” i ask you to be e。郗苓嗫嚅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每一个单词,都充满了虔诚。 然后他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向常钦:“这是我最喜欢的求婚台词,今天在这里念给你听,常钦,你愿意跟我结婚,永生永世都不分离么?” 常钦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一只手抚上郗苓尖削的下巴,哑着嗓子回答:“好,都听你的。” 郗苓的黑眸中一秒泛起兴奋的光,他跳起来搂住常钦的脖子,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个不停,常钦面带微笑,非常宠溺地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腿要被你压断啦!” 这时,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原本躲在房子里的vi和他朋友一家人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眼前,看到郗苓求婚成功,纷纷为他俩高兴,不停地鼓掌祝福俩人。 意外的是,常钦在那群陌生的面孔中,竟然发现几张熟悉的脸。 “爸、妈?”他不可思议地叫出声,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听见他的声音,众人急忙向两旁散开,常父常母站在中间,满脸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常钦吓了一大跳,简直不知该说什么,站在他父母身边的,是一如既往貌美的郗茯,曾默站在她旁边,怀里抱着兴奋地手臂乱挥的曾月牙。 “郗姐姐,曾默,你们都来了?”常钦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水滑出眼眶,他赶忙拿手背擦掉眼泪,回头看郗苓,嘴角挂着压也压不住的笑容。 郗苓耸耸肩,愧疚道:“对不起,先前一直瞒着你,爸爸妈妈是跟我姐姐姐夫一起来的,今天刚到。” 常钦激动地无言以对,泪水却越流越多,他抬手捏住郗苓尖削的下巴,大拇指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来回摩挲,嘴唇不停哆嗦,心中有万般话语却道不出一个字,胸口五味杂陈,对郗苓透露给所有人却独独瞒着自己的小心思又爱又恨,最后只能用力把他揽到身前,狠狠吻住他的唇。 与此同时,身后再次传来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喝彩声。 常钦和郗苓紧紧搂在一起,久久不曾放开。 当晚,他们在vi朋友的房子里住下,走进房间时,常钦意外地发现郗苓从国内运过来的那两个大箱子此时就安静地躺在衣柜里。 见对方一脸困惑,郗苓笑笑,走上前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两套封好的礼服。 他把其中一套丢给常钦:“试试看,我特意按照你的尺寸,在巴黎订做的。” “这是什么?”常钦打开封口,不解地问。 “礼服啊。”郗苓回答,“明天结婚穿的。”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看着常钦不停坏笑,“还是你想穿婚纱?” 常钦瞪了他一眼,跟着又玩味十足地审视对方:“说真的,我倒挺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郗苓却没生气,反而一脸宠爱地看向常钦,不假思索地回答:“好,我穿给你看。” “真的?”常钦双眼泛光。 郗苓坚定地点点头,瞬间又羞红脸:“不过只能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穿给你看。” 常钦哈哈笑起来,搂过郗苓,把脸埋在他修长的脖颈间使劲儿嗅:“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宝贝儿,回去我就订做一件婚纱,只穿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郗苓双手环住常钦结实的腰身,靠在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儿,然后放开他,催促道:“快试试礼服合不合身,不合身明天一早我得让ary大妈替我改改。” ary大妈是这家女主人的名字,是当地手工特别出众的裁缝,男主人名叫jason大叔,郗苓喜欢这样称呼他们,听起来显得特别亲切,两口子生了五个孩子,儿孙满堂,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其中最小的儿子名叫jaie,就是vi的朋友。 第二天,两个人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在这片如诗如画的草坪上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牧师是jason大叔从当地请来的,两个人手拉着手,含情脉脉地彼此注视,分别说完“yes,i do”,四下里响起激烈的掌声,他们相拥在一起,忘情地接吻,身旁潺潺的流水、高山尽头似有若有的鸟鸣,还有远方时而响起的轮船汽笛声,都在见证他俩的爱情。 晚上,jason大叔一家款待宾朋,特意在草坪上举办了一场晚宴,几张木质餐桌拼接成一条长长的用餐区,上面摆满了各色当地美食,皆是ary大妈和vi一起下厨烹制而成,虽然食材远不及星级酒店来得丰富,但胜在有氛围,常钦心情愉悦,多喝了几杯慕尼黑啤酒,不小心就喝上了头。 几个人都玩疯了,身处这仙境般的景致中,头顶是漫天的繁星,时不时会有几簇烟花肆意绽放,与不停眨眼的小星星竟相媲美,人生得一此夜,也算无憾。 在这无穷无尽的欢声笑语中,有个人却远离人群,独自坐在湖边那张白色的长椅上,双手抵住下巴,静静地看着那对幸福的新人相偎在一起,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笑靥如花。 郗苓眉眼俱笑的脸庞在vi眼前不停晃动,思绪却忍不住飘向远方,多年前,那个宁静的夜晚,快要打样的餐厅只有寥寥几位客人,一个清瘦的中国男孩走进餐馆内,仰头看向展示牌上的菜单,眼神却一片茫然。 vi坐在收银台后,忍不住被这个跟他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黄种人吸引,他时不时会朝郗苓所坐的方位看一眼,正因为这样,他才察觉对方的钱包被偷走,跟着拼命追出三条街才帮他找回来。 “我叫vi,你呢?”这是他跟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郗苓。”男孩淡淡的回答,脸上却无半分神色。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9节 从郗苓救了他的命,到两个人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vi对他,一直都是心无旁骛的,直到那晚,他被众人推搡着触碰到郗苓的嘴唇,那薄长的唇瓣柔软光滑,触及却冰凉无比。 vi在一瞬间失了神,这个人,难道是没有体温的么? 或许是这样,从此以后,他竟然会对这个并不算亲吻的吻,久久难以忘怀。 当付圣谕一脸虔诚地看他,问他曾经是否吻过一个男人时,vi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郗苓冰冰凉的嘴唇。 他忍不住扪心自问,不小心吻了一个人,真的会对他动心么? vi深深地望着郗苓修长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只喜欢娇柔妩媚的女人,对于男人,他没有半分兴趣,可是郗苓却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很多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被几个朋友拉着参加了一场party。那晚他心情极差,因为曾经偷偷爱慕了多年的张老师回国了,他再也见不到她甜美的笑容,听不到她那柔和的声音飘荡在耳际。 他窝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闷声不吭地喝酒,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好似都与他无关。 “vi,躲在这儿干嘛,来跳舞!”好友大汗淋漓地从舞池里出来,看到神色恹恹的vi,二话不说就要去拉对方。 “唉,我不去。”vi烦躁地挥开他的手。 “来嘛,别扫兴,有什么不开心的,跳完舞就烟消云散了。”好友好说歹说,硬是将vi拽进舞池。 vi象征性地扭了几下腰,这时,激烈的音乐骤然停止,一个黑皮肤的留学生举着话筒,宣布零点钟声即将敲响,大家抓紧时间找到伴侣,到时会全屋熄灯,所有人可以随意搂着伴侣接吻。 vi喝得酒精上头,神智不清不楚,还未反应过来周围人都在欢呼什么,灯忽然就灭了,偌大的厅堂漆黑一片,他在英国多年,深知当地的风俗,于是也没多想,随便扯过身旁一人,摁住他的后脑勺就吻下去。 他的初衷本是借这个吻排解内心繁杂的情绪,谁知越吻越不对劲儿,对方摸上去骨骼硬朗,腰身结实,分明是个男人! 意识到这一点,vi吓出一身冷汗,趁房间恢复光亮之前,他匆匆放开对方,做贼似地钻进人群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酒醒之后,他几乎忘记了前一晚的荒唐事儿,若不是付圣谕的突然出现,坚持不懈问他当年是不是吻过自己,他真的记不起来,曾经的自己竟然有过这样一段历史。 对于多年前那个跨年的夜晚,他亲的究竟是不是付圣谕,vi自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直到他被付圣谕拖进酒店房间,与他认认真真吻了一次后,他才幡然醒悟,同时忍不住自嘲,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小得可怕。 他喜欢付圣谕么? 想及此,vi浑身一哆嗦,开什么玩笑,我叶大公子只喜欢女人,压根对男人无半丝兴趣。 那郗苓呢?郗苓又算什么? 尽管他早已死心,不再对郗苓抱有幻想,可贸贸然就接受另外一个人男人,太草率了吧。 与其纠缠不清,不如趁早离开。 vi只觉得满心烦躁,深深埋下头,双手不停揉搓头顶修理地极短的黑发。 “再揉就变光头了。”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着实把vi吓了好大一跳,他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眼前的情景冷不丁又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见鬼了?”付圣谕看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面色白得像涂了一层粉,忍不住笑出声。 “可不是见鬼了么,你怎么,你怎么突然来了,一点声音也没有,跟个鬼似得。”vi结结巴巴地抱怨。 付圣谕笑着说:“常钦是我兄弟,他结婚,我能不来么,不过家里临时发生一点事儿被耽搁了,没赶上白天的婚礼,幸好赶上了晚宴。”他把手上的旅行袋往长椅上一丢,“我过去跟两个新人打声招呼,替我拿着包。”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直奔那群已经玩疯了的人而去,走到一半,他喊了声常钦的名字,后者见到他,开心地急忙从座椅上奔过来,揽过他的肩不放,郗苓也迎上前,俩人一人一边,将付圣谕拉进酒席里。 vi仍坐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几个人没命地闹腾,嘴角不自觉浮上一抹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with this hand……来自《僵尸新娘》 旅行番外的下半部分,因为是反攻情节,怕触一些朋友雷点,就不放这儿了。 第93章 番外三、孩子 寒冬过去,春天很快降临,当气温逐渐回暖的时候,他们的新家也装修好了,两个人挑选了一个吉利的日子,正式搬进了常钦精心设计的这套小别墅里。 他们搬家那天,也是付圣谕搬家的日子,vi被郗苓喊来帮忙,待一切收拾完毕后,四个人在常钦家的新客厅里围成一圈,享用住进新家后的第一顿晚餐。 由于别墅地理位置较偏僻,平时上班的日子,两个人还是住在郗苓那套小房子里,只有休息日子才会搬去别墅,他们偶尔也会在那宽敞的露台上亲热一回,但郗苓顾及付圣谕住在隔壁,生怕被对方听见,所以总是做得不尽兴,几次下来,常钦也失了兴致,只能乖乖把场地移回卧室里。 又过了一年,常爸爸从原来单位退休了,常父常母从老家搬过来,跟儿子儿媳一起住在别墅里,他们闲来无事,便常常会帮隔壁邻居郗茯照看月牙,有时候郗茯和曾默同时出差,月牙没人照顾,一丢就丢在常钦家里好多天,常爸爸常妈妈求之不得,对这个乖巧的小姑娘爱不释手,郗苓看在眼里,满心的暖意。 他知道时机差不多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决定了。 于是他关上房门,跟常钦认认真真地讨论代孕的事儿。 之前他把自己跟妈妈保证过的话一一和常钦说了,常钦尽管不情愿,也只好妥协,让郗苓帮他物色一位合适的代孕妈妈,再提取自己的精|子跟对方制造一个试管婴儿。 “我心里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但要看你同不同意。”郗苓眨眨眼,神秘地说。 “谁?”常钦警觉道。 其实,他们两个要找代孕妈妈并不难,身边就有好几位适合的女性,比如肖钰的妻子曾妍俏,比如他们从山里救出来的白玉兰,再比如…… “找她帮我们生孩子,既能延续你们常家的血脉,也能有我郗家的基因。”郗苓解释。 话已至此,常钦再反应不过来就真是傻子了,他愣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你想找你姐姐?” 郗苓点点头:“你觉得呢?” 对于郗茯这个人,常钦生来就有心理恐惧,现在听到竟然要对方帮他生孩子,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郗茯不行,郗茯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了。”郗苓皱起眉头,“我考虑很久了,只有我姐姐最合适了,用她的子|宫代孕,生出的孩子才算得上是咱俩的孩子,你看月牙多可爱,相信我们以后的孩子,也会像月牙那样可爱。” “不行。”常钦还是拒绝,“让郗茯替我生孩子,她不杀了我才怪。” 郗苓笑出声,冷眼道:“我姐姐有那么恐怖么?” 当然恐怖,以前跟谢容儿在一起时,郗茯没少对他拳脚相加,想及此,常钦就一身冷汗,但他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可事后冷静下来,细细品味郗苓的话,发现除了郗茯,确实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于是他只好由着郗苓,正儿八经跟郗茯提出请求。 出乎意料的是,郗茯听完倒没有怎么纠结,十分大方地就答应了下来,原本看月牙一天天长大了,她跟曾默打算再要个孩子,现在弟弟主动开口,她只能将自己的孩子放一边,满足弟弟的需求是首要。 常爸爸常妈妈听闻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乐不可支,甚至八字还没一撇,他们就开始幻想未来孙子的模样,成天把月牙搂在怀里,盼望着郗茯再送给他们一个同样懂事漂亮的小孩。 三个月后,跟常钦郗苓一起连跑了几趟医院的郗茯,肚子里总算传来好消息。 ——经过几次尝试,这一次的人工授精终于成功了,并且是个男孩。 听闻这个消息,一家人都开心地合不拢嘴,唯独常钦却突然闷闷不乐起来。 晚上,他和郗苓相拥在床,非常委屈地趴在对方胸口上,耷拉着一张脸,巴巴想要求得一个安慰:“宝贝儿,你说咱们未来的儿子会不会欺负我。” 郗苓抚摸他的背,好笑道:“为什么这么想?” “你看你姐姐这么凶,她生出来的孩子,铁定也是凶巴巴的。”常钦理所当然地分析。 郗苓听闻乐开了花,幸灾乐祸道:“那就更好了,以后有咱们儿子帮我管着你,我倒能省点心。” 常钦气呼呼地坐起身,二话不说,摁住郗苓的肩膀就把他压在身下。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找姐姐生孩子是借鉴《老友记》里菲比替她弟弟生孩子,可能有朋友对代孕触雷点,但我总觉得两个人相爱,却不能共同抚养一个孩子多少是个遗憾,希望以后医学技术发达,让同性伴侣们也能生养一个属于两个人共同的孩子,哈哈哈! 番外也end了,至此为止,此文彻底终结! 之后我会把整理好的txt放在微博,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希望每位朋友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谢谢!鞠躬!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