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部分阅读 流尘往生(父子年上) 作者:悯众生 序幕 黑夜暗不见星点光芒,仿佛吞噬一切的魔鬼。然而突然间,西方一缕火光冲破的大地,直燃烧到暗空天际,横扫整个天空,仿佛是鲜血点燃的烈火!只是转瞬火光却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黑夜归寂。 惊涛拍岸,临海的高崖上,冷风狂舞。 …… 深暗的颜色,滴答滴答,一滴滴坠下,最后粉身碎骨在冰冷的地面。 “呵……他们输了吗……”寂寥而凄清的崖上,忽然传来这样一声幽幽低语。似嘲讽,似叹惋。青年的声音低沉而动听,如酒一般醉人。 风骤起。 衣被凛冽的夜风吹得飞扬起来,飒飒作响。双臂环胸,居高临下,看着西方那被战火硝烟沾染的夜空,男子的嘴角有些讽刺地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场爆炸中,他应该死了很多兄弟。 不耐烦地抬手挥去肩头再度聚集的鲜血,他皱了皱眉。 越镜尘一向讨厌麻烦的事。比如,现在从他的肩上不断流出的血。再比如那同时有五个继承人在争夺的家产——那规模不可想象的私人军火库!以至于那些人动起手来都是如此气势磅礴…… 自他们五个的父亲前几天被组织里的首脑联手暗杀后,这种战斗便接连不断。先是被首脑们认为既“没有势力”更“没有胆魄”的几个继承人先后显山露水,每个人背后竟错综复杂实力雄厚惊人。很快地,最初的战争结束了,只余下五人……那之后却更是硝烟漫天! 这个家族的人天生不懂得何为兄弟。 他几乎是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大麻烦却让这几个人中之龙斗个天翻地暗头破血流。还好……终于有人胜出了……一点悬念也没有的结局,胜者是那个城府深沉的越叙。 原来还让他有点期待的这一场游戏,其实竟无趣的可以。 淡然地瞟了眼西方沉静的夜空……不过,怎么那些人竟然还没有来?不会真傻到没有注意到自己留下的明显“蛛丝马迹”吧? 从战争的开始,他就站在这个悬崖上,俯视整个战场——越氏所在的岛屿,至少烟浓烟散,那余下的白色缓缓升至湛蓝的天际,仿佛灵魂超脱余下鲜血淋漓的肉体。而现在,前三位兄长结束后,越叙终于要转向了他。 越镜尘不喜欢那包袱一样的家产,也从来不打算继承它。可惜他的弟弟越叙显然并不十分了解他。 今日,必死无疑。 这个想法刚刚掠过,男子就十分敏锐的听到黑暗中逐渐向自己逼近的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虽是极力放轻了脚步,但那么多人齐时移动叫他想没察觉都难……三百?……不!至少五百! 这次他的弟弟可是动真格的。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站位动作……待所有声音静止之后,他听到的是一个不紧不慢可以算作悠闲的脚步声——那寂静中独一无二的声响,竟平白给静夜添了几分惊栗。声音最后停息在他身后几米处。 ……越叙! 越镜尘转过身,淡淡地看着那个拥有一张与自己相似脸孔却略显稚嫩的人。深深望进那双清澈却又带着雾气的美丽眼睛。眼眸不由得变得幽深复杂。 ……恐怕那三个人死都不会想到吧?他们一致认为最应该被保护,被排除在这场战争之外的天真烂漫而又纯洁无垢的弟弟,竟然就是在幕后一点点将他们逼上绝路的人!?口蜜腹箭,那无数声迷人软语最后只换来凄厉的诅咒? 父亲大人的教导看来也只有越叙一个人学了个透彻。 “哥哥……”那个精致的孩子开口唤到,声音宛如天籁,却是冷得令人寒心,“我知道哥哥没有参加过这场斗争是吗?可是谁叫你要那么早知道一切……” 的确,越叙绝顶聪明,也是整个家族里面唯一对他产生怀疑的人,于是百般顺从讨好,来要他一句承诺。要,给他就是。于是他帮助他,不遗余力地为他铲除异己。只是想知道这个表里不一的男孩到底能在这吃人的家族里走到什么地步。 而这个男孩,最后要杀他。 “这也是为什么,我最惦记着你。怪我么?” 只是……越镜尘根本没考虑过那样荒唐可笑的问题。责怪?怨恨?责怪自己“信任”的他最终是要除去自己这颗绊脚石? 信任,不是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可笑事吗?况且……他听到那声“背叛”不觉挑挑眉。 “哼……” “咦?”男孩有些惊异的微侧过头,倾听男人那带有些微凉意和讽刺的语音,而其中明显没有他所预想的不甘与愤恨及被背叛的沮丧失望。 “信任?”仿佛读懂了男孩未表达出来的疑问,男子微微笑了起来,“我的确信任你。” 躲在暗处的越镜尘,自以为已经完全了解越家的特点。从不轻易信人,习惯去背叛。而他,不知道越叙是不是也带有这样的特性。 那种一目了然的嘲讽终于让越叙清除了前因后果。显而易见,这个男人一直在耍着他。 终于控制不住变了脸色,秀气的眉聚起,隐隐散发着煞气与凌厉。 “越镜尘你疯了!”男人那种冷漠依旧的态度终于让他发现自以为做得完美的假象是一个骗局!他却任他玩耍。本以为他是打心底相信自己,可是,那男人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他在意的人或事,即使是他自己,这一切都是他打发时间的游戏! “也许吧……”男人吐出这样冰冷的字眼。 对他来说赌注没有轻重,因为,他只不过,想要知道而已……因为好奇信任的结果,才去信任,以至于结局如何他完全不在意。只不过……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出入的结局,没有一丝意外……让他很失望!越叙即使是你的思维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怎样死,你选。” “什么?”男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男子这句话的意思。 “你想要我怎样死?不然还要我自己选?”无情的风中,他的神情依旧是淡漠如昔,仿佛两人在谈论的只是家常便饭的小事。 呵……不用他选……自己已经站不稳了!胸前的致命伤……真是难为自己还特地为他支持那么久! 男子冷笑,俊美的脸因失血过多有些苍白,显露出一抹难得的脆弱。他的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终于,他脚下一软,放任身体向前倒去,意识消逝而最终完全不见。 男孩微愕,下意识接住那具向他倒去完美身体。几秒空白后,他的大脑才传来这样的讯号——他死了。 他最后的障碍终于除掉了!但,却又一种隐隐的失落……这个男人,就这么死了?……还以为至少可以陪自己走上一段路……可惜,生命对于他来讲却是无所谓的。 千年不老的轮回 ,世事转瞬成灰。与其活着作那个野心勃勃的人铺平道路的傀儡,死又如何? 而越镜尘如果知道今天的举动会给他带来怎样多的麻烦,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去! 第一章 可叹世事正是因为其不可预料才被称为宿命。 “唔……”他低声呻吟。 逐渐恢复意识与感觉的时候,他只觉得仿佛五脏六腑仿佛全部浸泡在沸水之中。灼热仿佛是身体内部开始的,蔓延到全身。 “咳……”凭着还算清明的头脑,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这身体里的内脏,怕不是没一个是好的了。 这绝对符合落崖而不死的应有状况。只是……若是让他想象下自己摔得体无完肤的模样……还不如再昏过去的好。 越镜尘皱了皱眉,突然很想就这样惬意地睡下去,不去理会让人烦闷的伤。 然而……旁边有人。 有人在看着他。而这样冰冷寒气的视线根本让他无法忽视。若来者是越叙,他可以说,他彻底的惹恼他了。 蕴含着怒意的眼眸猛然睁开。 先是看到头顶湛蓝的天空。他侧过头,在一眨眼间抬眼,却对上一双让他始料未及的漂亮眼眸。 那双眼底流转着柔软如春水笑意。 即使是淡漠随意如越镜尘也不由得愣了愣。情况并不如他预期,先不说这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这双眼眸里也没有他以为会看到的东西——杀意。刚刚那千真万确是他所熟悉的杀意!然而这个人的眼里却是没有? 他不由得有些困惑地抬头,直到他再度看清那令他怀疑自己判断的双眼。除了温柔,依旧什么都没有。 莫非他当真是重伤得糊涂了?…… 环抱着他的男子容颜清俊,眉目如画。气韵更是他平生罕见。 若不是此刻时机实在是诡异了些,他甚至不介意多欣赏上几眼。 冰冷的目光射向那人,然而却意外地等到那个人抬起了空闲的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因对方垂下头而滑落的发丝纤细柔软,轻掠过他冰冷僵硬的脸。 ……越镜尘一时无语,无关那人本身……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涌上了他心头。 “你是谁?”不由自主微微皱起眉,问到。 不是越叙,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实在引人深究。 然而直接面对着越镜尘这样的态度,男子却仍然不动声色地笑着,这样突兀的话语却没有引起他该有的一丝丝讶异。 “尘儿,还是不舒服?连父亲都认不出来?”男子开口缓缓说道,声音清越如涌泉。 “……”不能说没有微小的惊讶,但也只限于“父亲”这个陌生的称呼…… 只是,在抬手看了一眼后,他瞬间感觉到少有的震惊。 他,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情况。这是……死了?活了?做梦? 重要的是……父亲? 父亲在他的概念里是那个满肚肥肠的老头,而不是这种……再度缓慢地上下打量抱着他的男子,白衣翩翩,气度如谪仙。两者形象的诧异之大,竟让他觉得自身有如在幻梦与现实间徘徊不定,很有些混乱之感。 ……虽然他的性格,他认定最后与这个男子也不会有任何纠葛。 冷漠无情,淡漠讽刺,目空一切。前世的越镜尘本是越叙形容中这样的人,冰冷而有些疯狂,与其说孤独还不如说无欲无求得近似漠然,与其说疯狂还不如说那些都不曾停留在他的心上。 “尘儿……?” 一声低柔的呼唤扯回越镜尘有些分散的神智。然后那两个字彻底让越镜尘浑身一冷。心底略不可察的不知所措终于被那一丝愤怒所激发,情绪渐渐地激荡让他冷了眼神,眸微微眯了起来,神色不善地抬头注视着男子。 只是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眸之时,身体又出现微微的颤抖。 是恐惧。 辨别出这种情绪,越镜尘的眼里忽然染上了浓浓的兴味。 这个身体是在害怕?怕自己的父亲?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这个苍茫竹林中站立的男子分明是温文儒雅翩翩君子,人如秋水衣如霜。那凝视自己的,几分温柔几分淡然的目光更是完美无缺…… 唯一的破绽只是,那副完美的面孔是否缺少了几分“父亲”应有的关心?眼见自己的孩子身受重伤,他这等态度怎不惹人心疑? “你被闯入的贼人伤了,”男子不紧不慢说到,“现在带你去医治,你要听话。” 白衣男子摸越镜尘的头。后者垂下眸,小心地掩饰好一丝不自然与……杀气。 “展。”一声低唤,便见男子身前恭敬跪着一名黑衣男子,不知其如何出现,“带他去天璇宫医治,要他痊愈。”他温和的陈诉,将无法动弹的越镜尘交于黑衣男子。 “是。”沉声应答, 片刻不耽误,男子运起轻功,向天璇宫的方向疾驰。 ……这下丢脸丢大了…… 嘲讽笑了笑,他想讽刺的却是自己。 遍体鳞伤,尤其是似乎被震裂的五脏六腑,保持住神志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何曾狼狈成这样? 他不悦地注视这自己这大约十一二岁的身体——让人十分想退货! 不过稍微冲淡他不悦的是,他竟然完全没有猜透那男人在想什么。 这个身体遗留的恐惧,是因为临死前的绝望吧?如果他推断得没错,正是这男人杀了自己的儿子……? 亲手杀死自己儿子还能犹自面带浅笑的他,又有什么理由又忽然出手救治这个已是重伤的孩子!?如果换成自己,看到再度睁开眼的人,必然会补一刀上去,即使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也要杀,直到他再不能死而复生为止。 那男人的思维让人觉得有趣……比起越镜尘自己一众的兄弟们,这让他终于有遇见知音的感觉。 越镜尘若有所思地看着逐渐远离的方向。沉思的眸,带着一丝困惑,却有掩饰不住的精光乍现。若这是挑战,他只有接受。 许久许久之后,当他终于不再对世事一无所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地位之出众比自他从前的父亲也毫不逊色。 冥神教是一个千古传承的传奇,第一代教主萧冥神张狂邪肆、特立独行、惟我独尊,而且无心无情,在创教时不惜血染天下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如此,冥神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赢得了魔教之称,与天下群雄对立,正邪两道无不欲除之后快,只因萧冥神教主当年不仅斩杀许多正道大侠,更有许多邪道枭雄。 只是,却因其势力雄厚,教主更是武功盖世,当世众多英雄竟然一时无人能与之一战!所以,两道联手竟没能铲除当时刚成立的冥神教,反而各自元气大伤。 直至今日,魔教虽历尽风风雨雨几经潮起潮落,仍繁荣昌盛于当世武林,历代教主中更是人才辈出。 现任魔教教主为第二十七任教主萧墨隐。他如以往所有教主一般,在江湖上甚为隐秘,神秘莫测。太久的潜藏以至于让江湖上甚至传出魔教有退隐避世之嫌。 只是魔教在这人手中却未如那些人所料的衰败,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难道算是避世么? …… 用越镜尘自己的自嘲来形容:身为这么一个人的唯一爱子……真不知是哪座祖坟冒了青烟。 越镜尘难得地嘲讽世事无常。命运的诡异和离奇原来真的不是人力可抗衡。 ……“公子真是可怜呢……夫人才死去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教主事务繁忙甚至也不能来多看看他……” 纵然无意打探,耳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闲言。 如今,莫名来到这个地方已有一个月,起初,他的伤重到每次呼吸都仿佛拆碎了他的骨架再重新粘回去,而现在,只是勉强能独立行走。 身体,从来是无所谓。疼痛,从来已习惯。 最在意的却是那双冰寒得没有丝毫情感流露的眼眸。 无聊的前世,何曾出现过如此让他感兴趣的人? 越镜尘懒懒倒下,仰卧于一地萋萋芳草之间。难得地不再坚持自己时刻清醒的意志,缓缓合上困倦的双眼。 第二章 朦胧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自己已经逐渐忘却的过去。 父亲……? 抬头,看见了坐在落地窗旁的中年男人。 他直到死的时候也认为培养了一个听话的傀儡。正因为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更是可靠的工具。但那个人无疑是愚蠢的,要控制一个人,如果自身没有绝对的力量去镇压,还是老老实实的用虚假的“微笑”来笼络的好,不要自命不凡一脸神明相地肆意使唤。 所以,有一次他烦了,就当作没看到其他首脑派来的刺客。 于是所有关于父亲的回忆仅限于此。 …… 睁开双眼,初醒,那眼却幽深如海没有一丝茫然。 “知道么,如果换做以前,现在的你绝对悠闲不起来了。”也许是梦的缘故,他难得地废话了一句。越镜尘淡淡转过头,对在他身旁不知何时席地坐下的萧墨隐说。 换作是以前的他,时刻会保持戒备,有人在身边那是一定会引得他出手。 而现在……这里没有他需要防备的人。对他没有恶意的人自然是不需要防备,而想要他死的那个人……防备也是无用。 “哦?”那个人平静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探究的意思。 “……” “栖尘?你的伤好了些么?”萧墨隐淡笑看着以手臂遮目似乎想避开阳光的人。 “恩?”越镜尘懒懒应到。反问,而不是肯定。他不相信这个人并不知道他的情况。 “我不放心你的伤。” “所以?”有那么一瞬,越镜尘甚至想为这人绝佳的演技拍手叫好了。刚才他说……不放心他的伤? 长久以来不见人影的男人终于道出来意:“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必须亲自照顾你。”男子语调优雅而温和,却不容拒绝。 越镜尘拿开自己挡在眼前的手臂,有些不耐地看着微笑的男子。“我的伤已经不要紧。”真正要紧的时候连这个人的影子也没见过,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这个人忽然一拍脑门想起应该照顾自己受伤的儿子。让人应该说什么才好? “你不愿意?”萧墨隐却没有丝毫不悦,面色不变。 “你多虑了。” “也是,你已经长大了,”男子轻轻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眸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那么我在渊隐居另外给你收拾出个房间吧。” 越镜尘颇为惊讶于这个人的不依不饶。对方看起来的确是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却不象是一味强求的人。 也许是捕捉到了他眼底无声的抗拒,白衣的男子又是一笑。“既然不想隔壁就还是要住我房里?” 越镜尘偏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他不喜欢玩笑,尤其是这种。现下这情况就是这位教主大人的目的?这时忤逆他显然是不明智,只是……越镜尘如果知道什么是忍耐,以前就不会那么简单死掉。 夏日空气闷热无比,午后的光更添灼热,无风,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树的余荫下稍稍凉爽,更显难得。微微默了一下,萧墨隐轻轻伸手,温柔地按住少年的双臂。 越镜尘一惊。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动作。 男人低头,发丝依旧未束,几缕青丝飘到少年略显惊愕的脸上,垂目,目光如水轻轻流转在对方的脸颊手臂上,转眼,笑得漫不经心,“池里的荷花开了,很美,遮住眼睛可是看不到的。” 这孩子总算有点表情了,原来还是有可爱的一面。 随后,不待答复,他便起身,转身悠然离去。“还是和我一起,最近教里很危险,你受了重伤自己应付不来。” ……这男人! 挺身坐起,越镜尘漠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一丝失败了的慌乱。 他刚刚拆掉了自己腕上的挂坠…… 他发现了吗?……在发现男子坐在他身边开始,他已将自己手上的那条铁制饰品握了起来,尖锐的环扣捏直了便是利器——如果这人要是又想对这个身体做些什么,临死那也会给他留点纪念。 所以,男人清楚地知道了他的杀意,却没有杀他?有着这种地位的男人何苦养虎为患? 越镜尘,或者是现在的萧栖尘在一个时辰后认命地卷铺盖搬到了萧墨隐居住的渊隐居。败者,没有权利选择。这是他一向奉行的原则,即使失败的人是他。 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渊隐居临于青水之上,屋内终年是湿润凉爽的雾气,仿佛云烟袅绕,镂空的木质门扉窗户,随意举目见莲华。庞大的居室构造鬼斧神工,令人叹服,不显奢华却舒适宜人。教主寝宫一向是教主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而历任教主又都是孤冷之人,竟连个随侍的仆从都不安排,宁愿亲历亲为,偌大的院落只有一人……故,说白了,因为没那个必要,寝室、书房等,只有一间。整个院落别说第二间房子,连个堆杂物的地方也没有。 ……这……就是所谓“再收拾一间”的意思吗…… 越镜尘讥诮地挑挑眉,却懒得点破对方的谎言。隔壁,其实也是一间。和一间是没有本质的区别的。 一架屏风,一架说好听点是通透美玉制成,说难听点是等于不存在的屏风。静静地横在房间中央,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无言地,仿佛对他的讽刺! 你耍我? 斜过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的人透出这样的无声询问,锐利的视线如出鞘利剑。 不置可否,男人似笑非笑,径自入内。 完全避开了这个复杂而严肃的问题。 “喂……” “怎么会?……”微停下脚步,侧身一笑,只是那笑居然有几分不易觉察的促狭与调侃,言动灵明,似是不经意。 他居然会笑……! 其实眼前的男子从未卸下他的微笑,只不过在越镜尘眼里,那千篇一律除了温柔再翻不出来别的的表情只是可有可无的面具,形如虚设。撕开柔软的面纱,便看到寒冷彻骨的本质。 而现在,他居然会……这样笑。 看着那飘然而去的背影,越镜尘神色复杂。那一刻,乍然之下居然微微失神。这种半真半假的笑容莫非也是那人笼络人心的武器? “怎么还不进来?”思索间,内里却飘来这样的轻声询问。 排开珠帘走入室内。那人斜斜卧于软榻上,三千青丝如流水般静静散在玉枕之上,柔亮得仿佛笼着薄薄微光。 “千万百计诱我来此,你一定要占自己儿子便宜?” “唉……”越镜尘的冷嘲热讽却只换来一声悠悠叹息,还有对方那无奈的眼神。 越镜尘永远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对方的眼里是何等形象——由于年纪尚幼,五官是偏中性化的柔美,偏偏眼神漠然,薄唇也要抿成冷硬的弧度……实是让萧墨隐难以形容。 不经意地想起,经过那次五脏尽毁的重伤,这孩子的身体要达以前的状态是不可能的…… 美玉微瑕,徒留遗憾。 “你……不要再任性了……”顿了一下,萧墨隐补完自己未说完的话。 类似于诱哄的话语给人以亲昵的错觉,却有带着距离感的遥远。如此这般更让越镜尘有被彻底惹恼了的不受控制感——这个男人以为他是他的提线木偶?可以任他随心所欲驱使,肆意逗弄,肆意算计? “你年纪还小,难道不该多听听父亲的建议?”萧墨隐泛着笑意的眼眸温和而柔软。但是冥冥中他的眼神似乎总带着某种让人不能抗拒的暗示。当一眼对上那浓郁墨色,便是不能自己的服从。 “……”跟这人根本说不通……越镜尘不再坚持,默然起身绕过那道碍眼至极的屏风,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半空间,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檀香木床上和衣躺下。 被彻底毁灭过一次的身体,极易疲倦,倦倦中沉睡。还未能完全消除的痛楚降低了身体的自然警觉。所以,萧墨隐放下手边的书悄然离去的动作并没有被睡梦中的人觉察。 雪色的衣摆轻轻擦过地面,摇曳成水波一样的纹路。 渊隐居畔百转回廊设置精巧,水下饲养着认主的水生毒物却令擅闯之人有去无回。他走过几个弯转便绕过重重阵法保护的居所出了院落,于门前,他却停了下来,淡淡地望了眼渊隐居内的一池碧水。 夏末,莲残。然而那种残缺的遗憾却是人生至美,诞生于洁白,死于洁白。 萧墨隐的手纤细,指骨修长,经常握住的是别在腰间的银萧而不是刀剑,似乎他的人更适合生活在渊隐居那种幽雅之处。终其一生,隐世独居。 莲…… 不深的印象中,有一个人温柔的容颜拥有与白莲相似的孤高辽远。只是花开花落,莲华一季,任何事物都是不能长久。莲花的种子虽然可以在淤泥中埋葬千年,只等待那一刻绽放,却终会化作烟尘。 所以那个人背叛了,也死了。现在仅有她留下的孩子。 他微微笑了笑。 第三章 “如何?” 忽然,萧墨隐淡淡道,却未见四周有如展一样的隐秘护卫出现,但闻幽幽传出的声音:“天权宫领主拜见教主。”闻声人竟是在几里开外,用了传音术扬声通传。 “禀,少主的确曾心脉尽断,承教主福泽,现已无事。” “是吗……”年轻的教主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答道。“我明白了。”几分预料之中,几分预料之外。只是一切,只会让世界变得更有趣。 “属下告退。”虽然在极远的地方,萧墨隐根本不可能也无意去看,天权宫领主还是恭敬一拜,双膝着地,缓缓跪退。 就着渊隐居门口的台阶坐下,靠着暗色的大理石,萧墨隐淡然沉默。斜阳散下,任冥神教产业偌大,门人无数,此刻这处教中最高权利汇集地,依然有几分萧条与冷寂。只是这种气息完全渗透不到那男子周身半点。说不清是为温柔消散,还是被更冷的气凝结。 夕阳渐渐匿去它的踪影。男子站起身抖抖衣服,转身走回院落。 这个时辰,一下午都被萧墨隐消遣了的越镜尘的确饿了。但,饿也不代表他会为了食物向别人做……这种妥协。 一方古典秀气的圆桌,窗外透进丝缕夕阳最后的挣扎,落在一桌朴实的饭菜上,仅四道素菜。桌旁只有一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软椅,大小刚好容下一个成|人和一个孩童便再余不下半点空间。 男子一手拿筷夹起菜一手将碗托到少年嘴前,十足的宠溺与柔情。“尘儿,吃。”只是他那语气仿佛面对的是一只脆弱的幼猫而不是一个因这句话而眸中寒气骤盛的十二岁少年。 而越镜尘觉得他已濒临爆发。 那男人以为是女孩子扮家家么?还用这种诱哄的语气,就差在自己脖子上系个餐巾了! “你,那是喂婴儿的姿势。”越镜尘却只是淡淡地将头别到另一边,有些凄寒疏离的眸透过窗扉望向远方。 平生第一次如此屈尊却遭到几乎可算作不识抬举的拒绝,萧墨隐却不以为忤……以前竟没有发觉,某些平素以冷淡武装自己的人,一旦被惹得跳脚,会作出这么有趣的反应。“尘儿……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为父在补偿你婴儿时代缺失的爱?” “萧栖尘。”越镜尘淡淡提醒。 “可是我们是父子,你不是我的仇敌,”萧墨隐微微一笑,柔声低语,那神色居然还真象一个称职的父亲开导蛮横的儿子,“吾儿……要不唤你作何?吾儿?栖儿?” “栖尘。”越镜尘聪明地打住这个话题,若再不退让,只怕那男人真有办法永远叫自己什么尘儿栖儿的了,“我自己来……”说着他便伸手欲接过碗筷。 “只是,栖尘,这里地方太小了,你根本展不开手。”萧墨隐看着有些不耐烦的“儿子”,静静微笑。 “所以我该自豪我是唯一让教主大人您动手‘喂食’的人吗?” 索性显然这位名动天下的教主却并不是那么执着的人,“想要做的事便一定会达成”那种想法太累。于是他不再在这种毛皮小事坚持,缓缓起身离开圆桌,临行前还不忘温柔地拍了拍越镜尘的头,然后径自走开。 后者开始觉得,他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捡来的一只宠物。 …… 这夜,隔着一道屏风,两人相安无事。寂静中,本会为些许声响惊醒的他却几乎未听见另一人的呼吸。这里静得象是坟墓。仿佛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全部都已死去。 越镜尘是很能适应环境的人。因此,从一个月前到现在,无论环境如何飞变,他一样睡得安稳,并一惯早起,以前是在天还尚暗就开始训练,而后来虽然不再过那种生活,也养成了在准时起身的习惯。 只是,今天,本以为无一例外的场景却多了一个不和谐因素,睁眼,惊见萧墨隐着一袭月白色宽袖长衣面含浅笑坐在床沿边,低头一双深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似已待了许久。 “你醒了?” 一大早,听见如此天籁般细语,看见如此容貌举止出众的人物无疑是赏心悦目。只是……如果他鬼魅般的身手能不让他觉得惊悚,效果自然会更好。 另者,越镜尘忽然发觉他已经懒得去一次次矫正那能寒了他一身的“尘儿”。毕竟,如果那位教主之尊不愿,再怎么努力,最终的结局都会和那人期望的一样不是么? “我一直在等你陪我一起去教里。”男子的声音柔软如羽。每每沉浸其中,便有置身梦幻之感。 越镜尘甚至不问对方想做什么,或者想要他做什么。 自打最初那天过去之后已是许久,久到足够这个人想出对他最合适的处置方法。而揭露这个谜底的日子,看这个人的表现,想必就是今天。 仿佛此举不是将牵动他的生或死的大事,他坐在床上,冷冷望着房间另一头。后者正坐在镜边梳理自己的长发。青丝顺滑似绸缎,玉梳不着外力便能顺着纹路自由滑下。 如果死在今天……那么一切没有后来。 如果活了下去……那么以后和这个人呢一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直至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出了渊隐居,时间已不知浪费了多久。 渊隐居与魔教总坛前厅间隔甚远,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碧绿竹海,其间甚至连一条小路也未修。 此刻越镜尘恨透了这片似乎是走不到头的林子。 内腑被毁如何能在一个月痊愈?只单单走不出多久他就觉得体内似乎有几把刀在乱搅,那种钻心的疼痛言语难诉!拼命才压得下口中汹涌的血腥味,几乎是每走一步眼前便昏暗一些……最后前方萧墨隐的背影只能依稀辨别,一路上更不知道差点被拌倒多少次。而他,仅仅只是凭借过人的忍耐才未呻吟出声。 ……据说要半个时辰走完的路程,他知道,再多一刻恐怕也坚持不下去!越镜尘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辰时的周例集会他们要卯时出发。是因为自己的伤,本来可以使用轻功的萧墨隐也陪他走路了么?如果是这男人的性格,不是应该用轻功夹起自己就走了? 但那个男人却是一路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行,步履悠然闲适,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一声不吭的孩子的异常。 “咳咳……”再也控制不住,越镜尘眼前一阵模糊,重重地倚上一颗竹树。 “尘儿。”这时,前方修长的身影却停下,微侧过身。 “什么……?”越镜尘吃力地问,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剩余的力气。顿时,失却的力气差点支持不住他的身躯。 男子不知何时竟已经到了他眼前。 “尘儿你看……”那个男子弯下腰,随着他的动作,那双摄人心神的漂亮黑眸越靠越近……他摊手,却见他掌心是一株淡蓝色的花,花心却隐隐泛青,如一只翩翩欲飞的蝶。“送你,拿着。” “……”静静盯着那男人好一阵,越镜尘终于沉默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朵花,默然维持着单手捏花的姿势几乎石化。那个男人的笑温柔至极,眼神柔软如春风。 被人这样对待,总是让他摸不出对方的想法。 被眼前这个人这样对待,更是让他生出莫名的抵触。 嘴角的微笑悠悠荡漾,萧墨隐却转身,继续向前走,“尘儿……这个时间沾了露水的花瓣很是甘美,更是难得一见的上好药材。” 对方话语里的意味明显在劝诱他服下这“新鲜”的奇药。 ……或许这男人又看他“儿子”不顺眼了,所以里面有毒,一入口便会让人痛不欲生。越镜尘挑挑眉,疼痛之中有些无聊地自我消遣。若是还在他原来的时代,或许他改被称作被害妄想症了。 而那漂亮的花朵真是甘甜的。 随着吞咽的动作,他开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直到那种刀搅般的剧痛慢慢平息下去,而他的脑中稍回复一点清明,才知道对方并不是信口胡言。 疼痛虽然未曾完全消除,却在可忍受的范围。 ……该感谢么?越镜尘在心中冷笑。一路上这种花看见无数朵,也没见他吱个一声,是因为走到现在那男人终于等他等得不耐烦了? “真是奇药。”脸色犹自苍白的人只是这样一问。 白衣男子没有停下,恍若未曾听见那淡淡的讽刺。 第四章 魔教总坛七重天隐于中原第一神山沧蓝峰之巅,千仞高山,冰封终年,断崖层叠,飞鸟难上。抬眼天际,往往只有渺远的日月星辰,映射在纯蓝没有丝毫杂质的天。而俯首,却让人为之惊叹,悠然而过浮云薄雾明明在自己脚下。 整个冥神教总坛按高度建造分成七部分,每部分连接之处十分隐秘,且越往上层走越是机关重重难上加难。如果闯过了这座宏伟的建筑群的外层高墙就以为成功了,那便是大错特错,那层银白的高墙与其说是防御还不如说是一个警告——如想活命,于此禁足。 越镜尘自打被带到冥神教至高无上之厅堂,就被萧墨隐置于一旁,所以他只是随意地靠着一旁巨大石柱,淡淡望着天际来烟。而下面的六人没有对这个人存在于此产生疑问——没有人可以置疑教主的决定。 这一整个清晨的静默中,也仅仅有两句话上报。 “教主,金那罗部、摩候罗伽部告急。” “拭剑楼血皇、血灵、血离南下。” 越镜尘自然不能理解其中包含的深意,而身旁淡然自若的男子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让他揣摩。只是下方一种教众的脸色,不难让人推敲出事态的严重。 “竟然连血字当头的也用上了,拭剑楼来真的了?”年轻的教主微微蹙眉,仿佛不胜困扰地举手按了按额角。 这般随口一问,底下竟无一人能回答。若是抬头,对上那般眼神之怕能让人当场惊出冷汗。 然而,直到最后,本该有所反应的人一直、一直高深莫测。甚至挥挥手直接命众人退下。 高山特有的刺骨冷风静静穿过四面无壁的冷寂空堂。 上位的男人靠在冰冷的石座中,单手支颐,合着眸沉思。惟有寒风,径自穿庭,轻轻扬起萧墨隐乌黑垂顺的长发,让那人偶尔露出些烦扰的表情。 “……专司暗杀的摩候罗伽部,金那罗部,是魔教七宫下属的八部里面情报属,可谓最隐秘的部众。会遭受此等屠杀令人不可想象。” “南下临京,我教第二据点所在,摇光宫领主楚凌坐镇。” 男人清越的声音让单调的陈诉亦不显沉闷。 越镜尘抬头,不带一丝感情地回视男人探究的目光。 “拭剑楼隐隐有霸主之风,实是不好对付。”男人风轻云淡道。 对面的少年的眼神里已明摆写着对他的质问——为何要将这些事对他说? “你长大了,是时候为父亲分忧了啊。”男人轻轻一笑,“如果我说摩候罗伽部、金那罗部为摇光宫下属,而这个摇光宫早已投了拭剑楼……你会说什么?” “我会说你杀得好。”越镜尘冷冷说到。 “嗯?” “既然拭剑楼没有理由除去摇光宫的下属,那只能是你做的。除去异心者,再来挑拨离间,能说不好么?” “看,所以我说你能为父亲分忧了。”男人勾唇,欣然一笑。 …… 许久以后,当那个男人走得连影子也看不见。 越镜尘抬起自己的右手,默然看着掌心。那里遍布着一层薄汗。 他毫不怀疑,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不能说出令对方满意的话……现在怕是不会有活路,连一个听话的宠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2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2部分阅读 物都没有资格做。 那个人……当初要杀“他”是有理由的。而现在的他想活着,则必须更那个人另外一个让他活着的理由! 他,不能死在这个人手下。否则就是真的输了。 循着记忆一路走回那孤寂冷清的院落,再绕过满院阵法机关,终于平安回到那水上居所。 男人正引火燃起一炉熏香,香气袅袅升级弥漫开去。 而越镜尘,在对方绝无可能看到的地方,满含兴味地一笑。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事,才是好的游戏的开局。 此后一年……当不如以往的枯燥乏味。 ……而此后。 时间不急不徐地流过,正如流水。所谓低水穿石,自然也是时间诡秘的力量。 教主大人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导师,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要求的只有结局,不管你得到它的过程是多么曲折。有时甚至是不可能得到。 “你比我见过的人都要刻苦。”他淡淡说到,脸上带着浅笑,却实在说不上有称赞之意。“只是太可惜了,本门那项绝学你竟然无法修习。” 镇教之宝银萧常年别在教主腰间,不光是无上宝物,更可作为媒介催动音律杀招。 而作为经脉曾经被完全废过的人,难以掌控那样精细的内力游走。 那一瞬,越镜尘知道对方心里的取舍挣扎——是杀了这个可能无用的棋子,还是继续养着? 七重天总坛上的平静日子一直维持了许久。直到江湖中的不平静越演越烈,甚至波及到了这世外之境。 ∽∽∽∽∽∽ 千转百回银白宫壁在岁月零落里已有几许褪色,却更显得古朴大方,间或寥寥几棵参天古木,长枝遮天。而四下寂寥无人,惟有轻风之声。 然而,这样的景色,却让冷岚冰的心越来越有说不出地烦乱。魔教第七重天,他本来该感谢这里闲人绝迹的!只是,从刚才起,便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冷寒感围绕的他,让人坐立不安。如果说是魔教中人,为什么其中没有杀气?若不是,这股气又为何能叫情绪波动甚少的他产生莫名的反应? 他师承剑神门下,自认剑法和五行八卦都拿得出手……但作出独闯魔教总坛这样的决定,他这次确是轻敌了!即使连闯魔教七道天堑,这最后一关,却是天地之别。 上方!这次他敏锐地捕捉到视线来处,闪电般抬头迎向那道冰冷的视线。 但他的眸却下一秒瞬因微微惊愕而融化不少——不是魔教众人!? 非是他武断,而是那个人的神态的确不象是教内之人发现一个擅闯入魔教总坛的外人应该的表现。倚坐在古树树干上的,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年。他神色虽然冷漠得让人惊心,却没有戒备。 甚是无所谓之状态,仿佛擅闯魔教总坛的他,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希奇的。 “你……”冷岚冰讶异出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少年依旧懒懒地靠在树干上,颇为散漫。 能近他身三丈而不被发觉!冷岚冰暗叹,身形一晃,倏忽后退几步稳稳立在砖瓦之上,袖底剑剑柄滑落掌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优雅完美。看似随意的站姿,却是封住了对方所有进攻的可能。 果然还算有些真本事。 在冷岚冰评论对方之时,对方在同时在心底评论着他。 闲来无视跟着对方许久的人——越镜尘颇为赞赏。三年了,这是他所见唯一一个能活着进入这里的人。萧墨隐象是要把他困死在这个笼子里。几年来,虽然行动不被限制,见到的人却屈指可数。眼下,一个有能力闯入这里的人,是难得的消遣。 “七重天……萧墨隐是你什么人?”冷岚冰问。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才没有让刹那的惊慌显露出来。萧墨隐。也许这个名字对于普通的江湖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代号,然而深知其手段个性的人……却不能够控制对其的畏惧。 “他……?”越镜尘轻轻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道:“我的父亲大人。” 魔教少主!?冷岚冰一惊,脸上的漠然再也掩饰不住惊讶。 “你很奇怪?”白衣少年淡淡的问。 冷岚冰一时不能言语。该怎样向他解释正道中人眼里的魔教中人该是嗜血成性、凶神恶煞?而眼前这位,魔教的少主,甚至没有在他对他一无所觉时趁机偷袭。 越镜尘一直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不由得多看了眼那人的脸色。后者神色可谓变幻不定、多姿多彩,实是让人喟叹。 现在演的是哪一出?越镜尘挑眉,不解。 第五章 站在他眼前的擅闯者自己都一脸混乱。身处敌营,看到自己却没有戒备,这个人是太蠢还是涉世未深? 若都不是……那么这个人就是想以这个态度使他放下戒心。他低下头,掩盖住那一刹那自己脸上骤然冰冷的嗜血神情。 那就是说,这个人不仅长的和越叙一模一样,性格也是一样!? 是的。越镜尘淡淡打量着那一袭黑衣的人,精致瑰丽,眸若秋水……和记忆力杀死他的人重叠,不差分毫。只是越叙总是笑出一脸天真烂漫,这个人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然。 他从未恨过越叙!相反,他是他少数承认的强者之一。以致于……再度打量眼前持剑而立的人,如果这个人就这么简单死了,会让他觉得……说不出的可惜。 若放任他不管,他活不过半个时辰。萧墨隐可以因为一时兴趣而让他多活一段时间,但不代表他会一直纵容这个人的存在。而等到萧墨隐插手,一切不可能还有转机。 “你,跟我走。”越镜尘足尖一点,轻掠下树,近似命令地对黑衣人说。不去深究自己难得的好心,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不能死而已。 无聊太久,难得的消遣只是看那男人心血来潮的几个游戏。而现在,竟然有个人……和越叙有着同一张脸。可以说是何等振奋人心。 转身走了几步,那人没有跟上。 越镜尘回头静静看着对方。他不能推测出那个人的想法。毕竟轻信身为他敌人的魔教中人……是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的选择。 只是……这个人死死盯着他的脸的举动实在引人莫名。但一定不是因为他的容貌。 越镜尘知道他这张脸的皮相真的不错,其间还与那位教主之尊有几分神似。只是仅此还不足以让人神魂颠倒,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自身也已是出众。 “于是你到底要如何?”他问,打破对方的沉默。 “……什么?”冷岚冰呆了呆,才反应出对方刚才对他说的话。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魔教少主,他竟然有了放弃原本来意的打算……“我可以自行离去……” “你出不去。”越镜尘漠然打断他的话。 “啊?” “你以为第七重天那么随便就闯得进来?”他的陈诉却似嘲讽。这点自觉都没有?就算这个人再厉害,能撑上到第五重天已是极限,六重天的领主护法并不好糊弄!走到这里,不是撞大运了就是萧墨隐蓄意而为。 为了怕引起怀疑,撤除致命机关阵法象征性留下些适中难度的机关将人一路引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愧是他! 冷岚冰脸色骤变。他并不是傻瓜,只需一点便知越镜尘的意思。 “跟我走。”越镜尘再度冷冷重复,一转身,身形隐却在古木之中。 眼神数变,但冷岚冰最终还是跟上去了。如果这少年有恶意,只需放着自己不管就够了。再者,跟随其去,若事有突变,最差的打算不过是拼全力挟持这位尊贵的魔教少主以求自保。 七重天纵然只有教主一人居住,除了渊隐居,该有的楼阁却不少。越镜尘七拐八拐,将人领到一个偏僻点的院落,草草了事。 青色深院,荒草凄凄却不破败。 “整个七重天只有这处禁地不会有人来,你可暂避。”轻轻靠在淡青的门扉上,他淡然对身后的人说。 这里,据说曾经是教主唯一的夫人的住所。在她死后,这里便被封闭不被开启,寻常人不得擅闯。 而教主…… “教主他绝对不会来找你的。”他说。说罢,举足向着院外走去。能给的帮主仅限于此。若这个人足够聪明,应当在这短暂的安全的时间里好好寻思全身而退的办法,虽然困难但未必办不到。 “等等。” 没走出几步,却被唤住。越镜尘微微侧头,不动声色望着那人同时现出困惑与焦急的脸。若是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满足于这程度的帮助,那就是真的该死了。 “萧少主……” “叫我尘。”越镜尘漫不经心道。只有这个字,是真正的他。只是他竟一时没有想到这样的称呼似乎已是逾越。 “尘……”说着无心,听者心里却因这个略显亲密的单字而震动了下。冷岚冰有些疑惑地对上那个冷绝的人,“你不问我是谁?” 对面的人挑挑眉。 冷岚冰嘴角漾开一个轻浅的笑容,破开一直以来的冷淡,如果此处换个人,必定是一场惊艳。“剑神门下冷岚冰,同时,试剑楼新任楼主。” 越镜尘冷漠到象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丝震动。试剑楼。连那个男人都曾经说,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而这样的人,能成为试剑楼的主人? 他隐隐知道这个人前来这里所为何事。 前不久教内曾有行动,试剑楼老楼主,这个人的父亲,被教内下了控制心志的药。所以他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解药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想让我帮你拿到解药?”相反,越镜尘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果然,对方抱拳,言之切切:“少主,若能恳请少主一臂之力,我将无以为报。”对于冷岚冰来说,这更不是异想天开之举。对方言语间对其父亲的称呼……甚是疏远,甚至还能说带着点点嫌隙的意味。若真如他所料,这位少主其实心存异心,那么此回未必不能成事。 因为父亲的病,试剑楼这才将他从师父那里千里招回。从剑神那里打听到总坛的地址,他此回擅闯魔教,不仅是为了拿到爹的解药,更想一探究竟!只是,看来师父的劝阻是对的——魔教这潭水,远远比他想得要深,而其内在更是错综复杂。 “好,我可以帮你的忙。” 他得到这样的回答。 只不过此事仅仅是各有各的打算。 而越镜尘在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后,再不逗留,直接迅速赶回渊隐居。轻车熟路地绕过回廊来到主屋前,他毫不避讳地直接推开房门。 不意外地看到,那一袭白衣的清雅男子,优雅地半躺在软榻上,正一如既往望着他微笑。 “回来了?”见他推门而入,男子放下手中书卷。 每次见到这个人,总是一如初见。 历经岁月洗涤的古旧房屋,略微昏暗清冷的光线,香炉上袅袅上升的薄烟,以及,熟悉成自然的檀香。这让仿佛仍停留在原点,又如同已历经一个轮回一切归零。 “恩。”随意应了声,越镜尘没再看男子一眼,走到自己的那半边之地,懒懒地仰卧在榻上。 不意外地看到男人走过来,坐到床沿上。 萧墨隐低头,含笑望着有些困倦的少年。默然半晌,却忽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素闻剑神一门不但武功精绝,医术更举世无双,不知能否治得好你的旧伤?” 他果然知道了。越镜尘平静地看向萧墨隐。他一点不觉意外,因为无论是冥神教还是武林天下,哪一个莫不在这个人鼓掌之中。 “你在意?” 置若罔闻。萧墨隐缓缓倾下身,略加深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刻意放柔了神色的眸若一池秋水般醉人。“只是剑神门下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惊才绝艳,不然也不会令我的尘儿侧目以待了。你何曾这般对待过其他人?想必就算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这样出手相助。” ……他要表达什么!?试探自己? 心一冷,理智告诉他应小心应对,然而,浑身的疲劳却让他无力再去探究过多的东西。 “他值得。”越镜尘终究只是淡淡说。 在他的概念里,这是对实力的一种认定。就象当年他自己破格提升为那老头暗卫时,那老头说的一样——他值得。 “是吗……”男子侧过头,脸隐于窗棂的阴影之中,能看得见的只有他嘴角那微弯的弧度。 只是越镜尘突然感到全身一冷。 不给他更多的机会揣摩那突如其来的感觉,男子忽地伸手将他挡住前额的发撸到耳后,随即却是一言不发走出门去。 第六章 萧墨隐已经离开不知过了多久,越镜尘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他……居然为这种事动气了。 当年整个试剑楼的挑衅他只当饭后笑谈,如今,一个不成气候的楼主,倒让他在意!?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这个人的情绪波动,没想到现在一个小小人物居然就有这么大能力…… 留下那人果然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越镜尘几乎控制不住心底的笑意,只为那人三年来里头一次的失态。 而能让教主大人动怒的人……明天大概只能看见一具尸体了吧。将双臂枕于脑后,越镜尘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陌树繁花,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冷笑,说不出的冰寒。 本来还想多留那人一段时间。但就为了刚才那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就算死了也是物尽其用了。 只是可惜再可惜,当时的光怎么就不能再亮那么一点点,能看到那男人的表情是多么精彩该多好。 “萧少主!”趴在围栏上看风吹皱一池碧水的冷岚冰低呼,注意到对岸不知静立多久的白衣少年。 ……人还活着,没断手断脚也没被大刑伺候……那男人居然开始尊重他人的意愿了,具体表现就是没有杀死他留着的人。 越镜尘淡淡的想,却觉得有些扫兴。倒仿佛冷岚冰还活着让他极度失望。 轻轻飞身踏过小池,走到那人旁边。本来只是想来收收尸的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少主……”黑衣少年顿了一下,缓步走向越镜尘。在五步之处停下,凝目看向他俊美却冰冷的容颜。 突然,冷岚冰神色一变,忽地探出手扣向越镜尘的手腕,很有几分急迫的架势。后者为了突兀的动作一惊,身体却先行动作,一侧身闪避开他的动作,转瞬向后倒移了几尺,肌肉紧绷。 冷岚冰略一失神。“萧少主,失礼了,但你有伤在身!”昨日混乱中未加留意,今日一靠近他便从他的气息中惊讶地发现——他曾受过那么重的伤?是谁有能力对魔教少主下手!? 伤? 纯黑的眸子里有一刻愕然,越镜尘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的殒命之伤的确让这具身体一直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哪怕只是活动得太久都能不能忍受的负荷。 只凭面相能看出这点,剑神子弟确实名不虚传。 看冷岚冰欺近,他漠然一闪身,避开。 “在下略通医术,请您让在下帮您把把脉。”心一慌,竟没注意到方才的举动是多么鲁莽,冷岚冰转身,正色对那一脸无所谓的人说。 “不必。”俊秀的眉拧紧,越镜尘坚持道。 “请注意自己的身体!”一股莫名的气恼涌上心头,打破他一贯沉稳的作风,冷岚冰厉声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如果魔教少主会因病弄垮身体,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与你何干。 越镜尘已有些不耐,纯粹是心情还不错,尚自忍耐。这人真白痴吗?难道他不知道脉门被扣住意味着什么? “少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那人抬头,冷清的眉眼带着一丝恳切。 此时,丝毫不为所动的越镜尘却突然想起了萧墨隐的一句话。 ——“尘儿,就算你不救他,我也会救他的。”男子微笑,说不出的柔和淡定。 原来如此。 越镜尘突然了悟了那句话的意思。上山前,这个人的资料背景萧墨隐应该都早已知晓。略施小恩攻心为上么?黑白分明,这样一个人,是无法坐视不理曾答应帮助他取药的人吧,哪怕那人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并且,如果他猜得没错……萧墨隐命人往拭剑楼下药,打的正是请君入瓮的主意。 “喂,”越镜尘慵懒地看向那边的黑衣人,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告诉我,是谁建议你来魔教总坛的?” “……新任二楼主。”冷岚冰怔然回答,也不管对方认不认识这个人。 嘴角的微笑持续,并且有扩展到眼里的趋势。越镜尘没有再回答。他已经开始考虑回去问问萧墨隐,二楼主大人,那是魔教的哪个领主或是哪个护法。 “怎么?”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冷岚冰疑惑地看着那人忽然笑得开怀,与以往的冰冷讥讽形成强烈的对比。 “没。”敛去笑意,越镜尘翻身横坐在阑干,静静看着面露疑惑的人,声音带着浅浅的放纵与一丝邪肆,“你刚刚不是说要帮我看伤吗?” “啊?” 平淡地伸出手,递到那人眼前,越镜尘却不再言语,只是等待,冷冷斜睨着有许惊讶的人。 “您肯相信在下?” 不是说不用的吗……有一瞬,狂喜略过心头。但冷岚冰在伸手探脉前,动作还是顿了下,才触上那带着丝凉意的皮肤。 单单只是扣住脉门是杀不了他的……越镜尘深谙这一点。 “相信。”再度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毒蛊。更如一颗石子坠进平静的湖里,激起一层层涟漪。 “萧少主……”黑衣的清丽之人惑然开口,声音里尽是茫然。 “呵,”冷眼察觉那丝动摇,越镜尘继续说下去,“难得萧教主一番美意,领了吧。”那人是何等霸道,他可不想和他在这件事上纠缠过久。既然他想他的身体痊愈,那么就如了他的愿。也省的不然那人千万百计逼他如他的愿。 “萧教主?……”不懂对方为何突然提到这里,冷岚冰不由得一头雾水。 张口欲问心里的困惑,然而,在手上传来的某中讯息传达到脑中,冷岚冰立刻忘记了一切,悚然一惊。“天,心脉曾尽断!?这不可能!那是绝对绝对活不了的!”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引以为傲的卓绝医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惊疑不定的目光射向悠然不动的白衣少年,却见他微微牵动下唇角,戏谑之色更甚。却显然无意透露什么。 “从来没有见尘儿这么开心过……” 忽然,淡淡的笑语自冷岚冰身后传来。 谁!?他一凛,反射性反手拔剑……冷汗,自额前滑落。握在剑柄上的手,竟然在发抖! 那平日里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突然增加了数层难度,剑竟不能再移动分毫!手由微微颤抖到剧烈的抖动,不复沉稳,几乎握不住剑。 他被惊得作不出任何反应。不仅丝毫没有觉察对方的气息,而且到底是谁,能有这样的功力镇得他连反击的气力都没有? 难道是……魔教教主! 运上内力才勉强压下点窒息感,喘息仍然剧烈,肺中的空气稀薄。他强迫自己回过头……目光碰触那人时,全部压迫感却奇迹般骤然消失,空余一身冷汗。 仅一步之遥……一个男子悠然立于他身后,白衣如雪,宽衣长袖,微微含笑的眉目甚至是温和的。 这个人……会是魔教的教主? 内心惊疑不定,冷岚冰手未放开剑柄——虽然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挥剑。他没忘记这里是魔教七重天!而这人离他这么近,甚至如果不是对方出声,他可能至今一无所觉。 “阁下是?”小心拉开距离,他问。 那个人闻言轻轻一笑,如画般眉目美得醉人。“我是公子所寻之人。” 第七章 冷岚冰忽然如坠冰窟。魔教教主。一时心里只剩下这四个字徘徊不散。 白衣的俊雅男子却仍是含笑望着他,那温和而有礼的态度仿佛他仅仅是他的儿子带回来的朋友一般。 “剑神门下冷岚冰?久仰大名,此回一看……”男子拖长尾音,声音越发温柔,竟如酒醉般令人沉溺,“果然才艺卓绝,倾城绝世。”他吐字清晰缓慢,忽地眼光上挑看向仍随便坐在阑干上的少年。 “不然,也不值得我的尘儿如此耗费心血了……” 冷岚冰忽然又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这次绝对不是错觉!这个男人,那一瞬间是真的想杀了他。 “多谢你的到来,”白衣男子复又转向他,象是没有看见他已然出鞘的利剑,“尘儿一直是自己一人,如今能有人与他说说话,我很是开心。” …… 他吃错药了……这是越镜尘现在唯一的想法。风神俊朗还行,倾城绝世是形容男人的吗?虽然他不否认冷岚冰确实是可当得上这四个字。但,他萧墨隐,居然也会说出这种不得体的话。 加深嘴角玩味的冷笑,越镜尘风轻云淡道:“父亲大人知我甚深,自从岚冰来了后,我的确是轻松不少。” “呃……”冷岚冰忽然后退一步,左手撑住墙壁,却是突然被无形内力所伤。 越镜尘跃下阑干,轻轻将手搭在那人犹在颤抖的身体,将自己的内力输进去。 ……不管怎么说,这事实在是越来越有趣的紧……这个冷岚冰居然能将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萧墨隐逼得出手伤人? 就冲着这一点,怎么也不能让他死了。 越镜尘不变地冷笑,冰凉的目光至始至终未从萧墨隐身上移开。而后者,则默默看着他搭在另外一人腕上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的决定作出可算是违逆的举动。 将手离开冷岚冰的腕,他走向萧墨隐。边淡淡对那个仍处于茫然的人说:“既然你说要治好我的伤,明天我会再过来。” “走吧,该用膳了。”这想必是这个男人出现的原因。时辰已至他却迟迟未归,这才将人引了过来。 男子果然不多做纠缠,随之便走。 “冷公子,那么下次再会……” “唔……”宛如一下重击在胸,冷岚冰闪电般伸手握住栏杆,不让自己跪下去。 …… 悠闲走在“父亲”的前面,在看到萧墨隐的那一刻,心中萦绕许久的一丝困惑终于迎刃而解。 比如与试剑楼决战的手下留情。在从小在外与试剑楼没什么感情的剑神门徒的眼里。留情,便只是普通的江湖纠纷,胜负天定。杀绝,却是牵扯上了家族恩怨,深仇大恨。如若选择了后者,即使冷岚冰在天性纯良,也不会出手救助仇人之子。 更何况,当年的血皇、血灵、血离南下挑衅魔教,不过是因为其主与现任二楼主争夺二楼主之位,仗着那几年楼内实力大增试图夺下魔教扬威立功。后来,该人被一剑钉死在试剑楼的门匾上,不知何人所为。 两人之争,挑起纠葛。而是否是那个劝冷岚冰前来盗药的“二楼主”率先挑起了争执?…… 三年前,不,更早以前,这一切必是早在计划之内,包括那场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会议。 这个人怕是早就打算一箭双雕了?架空白道霸主的试剑楼中心权力,再顺便引剑神门徒上门。 一旁,魔教教主优雅地侧过脸,注视着着一脸平静默然的少年,美如明月的眸深不见底。“尘儿,三年前,天璇宫领主对我说,你活不过五年。”看了有一段时间,他才开口,淡淡说到。 “是吗,可是那样……”越镜尘忽地莞尔一笑,也深深地回视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诚挚与惋惜,“就不能长久陪在父亲大人身边了呢……那样以后您也会很无聊吧?” “所以……我还不能死,是吗?”磁性而蛊惑的声音几度起伏,截止在一个单纯的问句。 温润的男子含笑回答:“嗯。 夕阳迟暮之时,暗影下斜。两道人影逐渐走远。 ……冷岚冰,我也不过比你高级了一点而已。同样是取悦这个人的工具。 指搭上腕,医者神情淡漠严肃,心中却禁不住颤抖。 ……也亏得魔教天璇宫人才济济,医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但初伤的时候……这身体几乎不成|人型!就算不是由于损耗,怎么有人能挺过这样的巨痛? 吐出口气,冷岚冰才有勇气回对头默默静立一旁的魔教教主。“幸好令公子调养得极好,否则势必要落下病根了……” 也许是因为看伤势稳定,心情一下轻松起来,他对萧墨隐的话语随意至极,甚至不似对待一个天下武林公敌。再者,这个人的态度一直是疏淡温柔,人如静水皎月,实在很难产生防备感。 “只是……”神色一凛,话锋一转,冷岚冰严肃地说,“最多二年!” 窗边的白衣男子淡淡地笑着,平和淡定的眉目看不出什么情绪。不光是他,甚至一直不语坐着的少年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小巧的袖刀不作反应。 “但,不是不可治……”他继续说下去。余光扫过那两张万古不变的脸。 “紫苏、枯矾、通草、天南星……这些都是极常见的药材……但,只有二味药材——赤泪和蓝血已经绝迹!” “绝迹?”萧墨隐不由轻蹙起眉。 “不,蓝血在幽剑谷尚有存余,”说着这样的话,那秀丽的眉却仍拧在一起,十足的忧虑,“赤泪,其实也未绝迹……只是唯一一株赤泪,却是养在,天随府。” 那两人同时抬头注视着他。一个目光深远若有所思,一个平静温和深不可测。 天随府。 如果说魔教试剑楼等是江湖上霸主,天随府只能是江湖外游移的一个小门派!只是这个小门派…… 不大的一座院落坐落在都城临京繁华街道旁,大大的牌匾高挂,上书“天随府”。天随府,天意随,能来便来能走便走君自便。只是至今,也没有人能从里面自便走出。 临京天随府,高手如云,不起眼的院落却如江湖圣地。 谁也不能漠视,即使是魔教教主。 犹豫不决地反复绕弄着颊边长发,冷岚冰迟疑道:“如果是以师父的身份出面……或许还是可以办到……”他没有再说下去。若只是一个剑圣便能请得动天随府,何以谈得上难? 便是对于萧墨隐,此事也不再是一个轻松的问题。指节无意识地轻扣窗沿,他静静望着窗外沉思许久。“尘儿你可有意下山散散心?” 少年还未回答,冷岚冰却道:“萧教主,天随府不能擅闯,恐有变数……”若他理解的不错,这位教主竟是想让他年纪尚小还身受重伤的儿子独自涉险?便是外人,也不能苟同这样的想法。 可是在场的另两个人显然不以为然。 男人侧身解下腰间一块玉石,将它递到越镜尘跟前。“给你,尘儿。”他松手,那块翠色便坠落在白皙纤秀的手掌上。 越镜尘目光幽暗。“肯让我离开,你有什么条件?” “我们之间何必说什么条件?”水墨色的清亮眼眸里闪过悦然之色,仿佛象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只要你,记得回家就行。” 教主大人微微一笑,缓步走开。 纵然是绝高的山巅之上,天空依然是遥远的。天际,白云如幻,似浮生一梦。 萧墨隐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浅笑,默然仰望着蓝天。 浮云吗? ……自家孩子可是比云还难以捉摸的存在。明明触手可及,却远在天边,游移不定。想捉住却无得其法。因为,云是虚幻。 风,又烈了些。萧墨隐拉了拉衣襟,走回房里。怎么能指望白云记得回家的路呢。 第八章 在魔教不短的历史上,曾历经过一次劫难。现有的总坛是建立在旧址上的。在往山下走不远,还可以看到没来得及收拾的前坛遗址。 废墟。散乱碎石随处可见,残褪班驳,化银作灰,仿佛代表的不仅是一个建筑的消亡,更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从这里往上观去…… 日光有些低沉,仅有的几许射出落在银壁上,光辉瞬时便亮了许多。 怔忡过后,冷岚冰转头望着一旁神色散漫的少年,“来时匆忙,我竟不知魔教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他的眼眸虽然清冷,却象真正的冰一样,晶莹见底不含杂质。 扯了扯嘴角作为回答,越镜尘并未将这些听在耳内。在撕痛皮肤的寒风中转身,衣袂翩然。“走吧……” “恩。”疾追几步与他并肩,冷岚冰道。维持着侧头的姿势,看着少年冰冷俊美的侧面,和不曾消逝的讽笑。 自信、冷漠、智慧以及强大……然而奇怪!这个人拥有他所向往的一切。他想,而不能得到的。如果他足够淡漠自信,是不是就可以拒绝那个感情稀薄的父亲留的的责任而不涉足俗尘?如果他足够透彻聪明,是不是楼内就不会内乱?纵然武功高强有何用?在一个庞大的门派里,只是九牛一毛。 如果他再强大,也不用眼前这个人费尽心思保护自己了…… 永远不会忘记他将真气灌输到自己体内助自己稳定心神,迎着那双温和有时却让人莫名恐惧的眸子冷冷说——我带上他。 分明是很冷漠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冷岚冰永远不会知道,越镜尘要带上他的原因简单的可笑——认路……他本人懒得去翻那种并不怎么好辨别的羊皮地图。 这时,身旁的少年默默停下了。 “怎么?”略带疑惑,冷岚冰问。 “……” 没有回答,少年只是淡淡地望着前方,眸子里有不易觉察的复杂神色。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满白雪的残亘断壁中,唯一不倒的石碑上,坐着一个衣冠如雪的人,那独有的醉人笑容,见者平生莫不能忘。 “萧教主……”意外地看到那人,双唇蠕动,冷岚冰本能的有些抗拒,向后退了一步。 向他应答般地点头,对方的目光却一直是锁在他身边人的身上。 令他惊奇的是,那冷漠的不可思议的少年,竟也一反常态地笑了笑。 “因为要离开了……尘儿心情才这么好吗?”萧墨隐笑着说,声音在高渺的云雾中有些遥远,似真似幻,喜怒难辨。 摇摇头,黑夜般的眸子里有些须的戏谑与慵懒,越镜尘却问了个扯不上边的问题:“父亲大人很喜欢随便找地方坐?” 院落的台阶上、逐风殿的石柱上、前代遗留的石碑上……虽然他坐得端庄,说不出的优雅,这样的举动却不象魔教教主,更似一个随性的孩童。和他的形象,还真是……不搭配。 “何曾见尘儿如此好相处过……以前和你随便说句话,哪次不被你扎得一身刺。”半阖着眸,萧墨隐低沉的声音似感叹。 这两人竟是各说各的话题…… 点点飞雪仍在纷纷散下。 控制不住习惯性的嘲讽,越镜尘懒懒地回答:“你形容的是刺猬,不是我。” 气氛因这句玩笑而轻松不少。至少男人墨色的眼眸温暖不少。“那么,保重……” “恩,反正不久后就回来……”你用得着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而且,若不是不想假借他人之手延续自己的生命,他以为自己很喜欢奔波?比起麻烦,其实他还宁愿无聊一点陪着他守着这座高山上的坟墓。 积雪很深,越远处越是狂暴肆虐的风雪。即使只隔了不多的差距,白衣少年的身影就已模糊不清。 冷岚冰默然跟上。在与萧墨隐擦肩而过的时刻,他听到一声温柔低语。 “冷公子,令尊解药奉上,尤表谢意,但,”一个瓷瓶被扔到他怀里,低柔的语音继续,“恐怕再多的事或者,人,我便给不起了……” 冷岚冰难掩惊讶的回身,猛地望向那静坐于石碑上的温雅男子。 他什么意思? “教主此话怎讲?”冷岚冰困惑而警惕地问。 但见男子微笑,无意回答。 而,仅仅一阵风雪迷乱了眼的时刻,冷岚冰再张眼,那石碑上竟空空如也。原本应在上面的白衣男子已不知所踪。抬眼,惟有冷寂的废墟,千古的尘埃。漫卷的飞雪零落在目之所及的每一处。 好快的身法……冷岚冰赞叹,但,也只是赞叹。但当他收目不经意看见一个一个事物时,却惊讶至极的瞪大双眼。 ——那石碑上,竟还积着厚厚一层雪。 唏嘘许久,冷岚冰才回身,轻巧踏在雪上,几个起落,往山下而去。 再大的风雪,对于这两人来说,也等于无物。 轻易的穿透狂风疾雪,不久,越镜尘的双脚稳稳踏在一块赭色巨石上,标志着神山地域的结束。 冰冷淡漠的黑眸来回扫视一翻,不意外地在不远处发现两匹马。提气轻神,下一秒,人便出现在马旁边,动手解下绕在树上的马缰。 “可以吗……”随后赶至的冷岚冰犹豫说道。这马尚且不知是谁栓在这里的。 “恩。”敷衍地应答,白衣少年将一条缰绳塞到他手中,他自己则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往哪里走?”淡淡睨着他,少年问。 会心一笑,冷岚冰上马,一扯缰绳,掉转马头向南而去。 白衣少年默然跟上,脸色依旧看不出情绪。 而,实际上。 该死……越镜尘低咒,即使以前有试过马术这种运动,他却不擅于骑马啊……这样的长途旅行,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死了算了。 萧墨隐,早知今日你就该下手轻点!既然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这身体伤成这幅德行? 转一思虑,长痛不如短痛……“快点。”他迎着风冷冷对侧畔的人说,一扬鞭,绝尘而去。 “萧少主,您的身体……” 还跟我提身体……越镜尘不予理会。冷寒的眸尽是无所谓的淡漠与丝缕嘲讽。 背后,白雪覆盖的入云高山在飞速逝去。山的高峰隐于白云之上,无法得见。而两边,是如剑一般倒退的苍翠树木。 由于越镜尘一贯的自我主义,两人如奔命一般,于驿道上风驰电掣,策马扬鞭。硬是将五个时辰的路缩短在三个时辰内,于黑夜降临前赶到南向商路上一个小城镇。 “萧少主……”勒马停住,冷岚冰低唤着另外一个人。 “你生怕别人不怀疑我身份么?”打断他,白衣少年有些不耐。 “萧公子,”马上改口,他说到,“不能继续赶路了……下个城镇要三天路程!” 越镜尘下马,望着繁华的街道,眼中有一缕厌倦之色。“那就找家客栈。” 日已西沉,大地笼罩在完全的黑暗中。确实不易赶路。 三年,已习惯有人点上一盏青灯,只不过现在换成自己动手而已。 指骨修长的手里,摊着一枚普通的玉石。忽然,那双手缓缓手紧指节,将玉牢牢攥于手心。再摊开,玉石不见,赫然有一张白色的字条。 “我就说,他怎么可能给我这么无用的东西……”明明灭灭的灯影里,一个声音冷冷道。 展开纸,上面只有两个名字。 凤未然。 高羽华。 换个代名词。江湖第一医。武林盟主。 “呵,真是会利用资源。” 无聊之时会将那男人随手放置的书拿来翻一翻,此时回忆出不少东西。 凤未然,不顾魔教警告救过身受重伤的血皇;武林盟主近年来疯狂打压魔教势力。 凤未然行踪莫测,飘忽不定。光是找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3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3部分阅读 他就要花许多精力……那双手一弹,将纸的一角整齐切断。 这个人,麻烦。 至于剩下一个……反正无事可做,帮帮别人又如何。 第九章 距离开魔教总坛三天。是夜。无月。树影婆娑。 足尖轻点在地,悄然无声,然转瞬又出现在一个棵树的枝干上,步法极为巧妙隐蔽。越镜尘快速地移动宛如融合在黑暗之中。 终于,林尽处一方石墙显现。 嘴角缓缓上挑,眼神却冰冷,他毫不迟疑,一个用力点地,跃上墙头。白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纷飞浮动。若从远处望来,只能看见一人独立在高高的墙,正踩着一块石匾,上书——寒江寺。 并不是对自己武功太自信,他未换上夜行衣只是出于不必要。毕竟,闯寒江寺,岂是靠一件衣服就能掩盖住的? 情不自禁无声微笑,倏忽,人已经闪身到寺院的大雄宝殿之前。仰头,香火已散的大殿上,惟有一尊孤独的金尊佛像,即使无人相对,依旧维持怜悯众生的慈悲笑容,低敛的视线显得超脱红尘高高在上。渡尽苍生。 “神吗……”目光辽远,低低喃声回响在空无一人的殿堂,“该说是唯一的证人?” 冷风穿庭。声如悲泣。 当天空逐渐成为鱼肚白,越镜尘起身,透过客栈的窗子观赏了一场华丽的日出。 辰时,整好衣冠,推开房门走下楼去。未至,便看到仍旧一袭黑衣的清丽之人已静坐在一方木桌旁静候,一贯冷清,没有表情,只是望着他的明澈的眸透着淡淡的笑意。如此悠然,这人显然丝毫没有在意四周若有若无的赞叹目光,或者说已经习惯。 走到冷岚冰对面,坐下。越镜尘伸手执起备好的温茶,浅呷了口。不经意抬头,冷冷的视线飘到对方脸上,见到一丝忧虑,便道:“出什么事了?” 没有料到那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人会问,冷岚冰惊讶地“啊”了声,才回答:“昨夜,有人夜闯行路山庄行刺武林盟主高羽华。” 收回视线,缓缓吹了口气,看茶烟渐冷,越镜尘问也不用问,淡淡地说:“愚蠢。” 当高羽华还在白道至尊的行路山庄时行刺,即使是萧墨隐本人去,也得考虑考虑。所以行刺这种行为,叫做找死! “不……” 茶尽,本要伸手拿壶再续,对面的人却先一步帮他斟满。 点头为谢,仍旧带着早起的慵懒与疲惫,侧头凝望着窗外喧闹的街道,眼眸半敛,静默片刻,越镜尘忽然漫不经心地说:“行刺盟主还是等武林大会那种场合好。” 冷岚冰怔住,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人多手杂,确是方便藏匿逃逸。况且,谁都不会想到有人会在群雄面前对盟主下手。“武林大会五年一次……距离上次过去仅仅二年……” “我知道。”没有回头,越镜尘单手托腮,说道。 谈话一下子冷场了,正在冷岚冰不知如何是好时,窗外飞进一只白鸽,在低空中绕了两圈,稳稳落在冷岚冰手腕上。 鸽子腿上绑了两封信。 取下一封,展开信纸,那双清澈淡漠的眸子瞬间惊讶地瞪大。“这怎么可能?!” 有一下没一下地以指击打桌面,越镜尘冷着脸面色不变,显得有些百般聊懒。似乎对对方的反应毫不好奇,只是出于应答地象征性一问:“又怎么?” “不可能……”冷岚冰摇头,然而楼内传来的信息一向无错,让他想置疑都难,“上面说寒江寺住持玄慈大师昨晚遇刺身亡!凶手不明,遗体直到次日才被打扫的发现!” 怎么可能!武林执牛耳者寒江寺,寺内几位得道高僧无不武功盖世,此次被人闯入,竟然无一人觉察!?凶手是何人? 淡笑了一下,对面的白衣少年没有讶异,忽地冷然一问:“不怀疑是我?” 冷岚冰坚定地摇头,“这不可能!萧公子一定懒于插手如此江湖俗事!” “恩。”淡笑不变,越镜尘点头应答。 你说寒江寺住持不可能死,他不是一样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 “而且他中立的立场并不妨碍萧公子!” 没有? 的确没有…… 仍沉浸在半睡半醒状态的“萧公子”反应慢了半拍,听得无心。 顺了口气,压压惊,冷岚冰缓缓打开第二封信。 随着动作的进行,不着痕迹地凝起幽深黑眸,越镜尘眼角余光飞向那张纸,带着点高深莫测的笑意。几许意料之中几许期待。 一看清上面的内容,冷岚冰二度惊讶,脸色控制不住一变。 “……德高望重的玄慈大师被刺,武林惊变,武林盟主将在五日后于荆洲桂城召开武林大会……诚邀试剑楼楼主到场!” 单手掩面,盖住难以压抑的大笑欲望,眼中只剩浓浓的讽刺与兴味。越镜尘的声音却依然冰冷,“然后?” “萧少主……天随府的事……” “事分急缓,何况兹事体大,”打断他,放下手,他笑得淡然,“我陪你走一趟便是。” 意料之外的话带给冷岚冰一丝惊喜,“真的,多谢萧公子。” “不用,”越镜尘淡漠道,“你不怀疑这是人谋划好的?” “不……” 阳光中,黑衣美人的脸上是全然笃定,“闯寒江寺只为诱盟主招开武林大会?不要说即使招开了行刺盟主也基本是不可能,况且再过三年又会招开。断不会有人做这等疯狂的事!” 冲冷岚冰可以称得上柔和地笑了笑,越镜尘轻声说:“恩。如果有,那人一定是疯了。” 趁那人手足无措地低头时,笑容隐去。 …… 三年?谁等它!如果没有武林大会这种无聊的东西,制造一个就是。 站起身走向客栈门外,越镜尘冷淡说道:“走吧,我们去桂城。” 冷岚冰抬头。清晨猛烈的阳光有些刺眼,万丈金芒中,身旁的人冰冷而俊美的轮廓印在光中,却有些梦般的迷离。 桂城,是一个旖旎无限的繁华城池。山水如画,再者,人美胜画,风月无边。选定在这样一个温柔之地举行武林大会是史上头一例。 当然,也只不过因为寒江寺在桂城城郊。 二个时辰赶到桂城,途经寒江寺。几个时辰前,越镜尘倒是来过一次,只是现下的他,才可全然看清这座寺院。即使只是远远路过,也依稀听见里面低低喃喃不断的诵经超度。配着冷清的靛青色砖瓦,尤显凄凉。 “哎,还有五天时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赶?”冷岚冰疑惑地问旁边冷然不动的人。 如果说萧墨隐除了教会越镜尘武功外还教了他什么,那一定只有四个字——但笑不语! 越镜尘现在就是但笑不语,只是把微笑换成了冷笑。 事情顺利得过了头! 武林大会趁乱就动手,真这么做,他就真疯了。 “拜,高盟主”。怀着对神明挑衅心里,印在佛像上这四个血字,要是再看不出含义,高羽华就不配为一个武林盟主! 故,武林大会这一场鸿门宴,是送给他的。估计到时候全行路山庄的高手都会虎视眈眈他这个随时可能露面的刺客。呵呵。 两匹骏马并肩奔至城门下,一人却勒住马缰,就此驻步。又往前冲了几丈,冷岚冰才停了下来。 “怎么?”他问那个沉默的少年。 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越镜尘竟突兀地说:“我有事要办,离开几天,你在这里等我。” 直觉要说“我跟你一起”,但猛然醒悟对方的身份,怕是不方便…… 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冷岚冰还是从容回应:“萧公子几时回?” “大会之前。”薄唇中吐出这几个字,不欲再说。 “哪……就此拜别?” “恩。”没有多看那一张绝世绝俗的容颜一眼,话语显得有丝随意,越镜尘调转马头,踏上另一条驿道,向西疾驰而去。 日光不断地变换着照耀的角度。 冷冷的城墙下,黑衣的人还在远目眺望,美极的眸里只有清澈,与三分失落七分迷茫。 “岚冰,你喜欢他啊?”忽然,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寥落之气。 丝毫不惊,眼神骤变,收敛起脸上的动容痴迷之色,冷岚冰云淡风清地回过身,不意外看到一个紫衣男子斜斜倚靠在城墙上,微笑地望着他,颇有些轻浮之态。 “此竹。”他淡淡唤出男子的名字,空寂冷清的眼里无半分情感的影子。 “也不是不行啦,只不过那样你就要努努力了,”名为此竹的男子轻笑,继续调侃,“头一次哦,你的色相居然也没用,看来又不是个正常人。对了,他怎么走了?这点怎么超出预料?” “我不允许你对他下手!”冷岚冰盯住他,一字一顿地说,寒气直逼此竹。 “前提是我有那个本事……”举手做投降状,男子笑道。 “可以走了吗。”漠然说完,冷岚冰自顾自地下马,走进城,黑色轻衣显得他的皮肤尤其白皙透明,美丽不可方物。 明朗一笑,紫衣男子快步跟上去。“这样说起来……那人杀玄慈那老秃驴的手法够干脆啊!” “哼。一年不见你话变多了。” 渐行渐远,直至两人声音再也听不见。 从沙漏里掬起一把沙,看流沙缓缓从指缝流下,最后手心空无一物,萧墨隐站在逐风殿上,柔若春风地微笑。 “主上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冷岚冰为天随府所用?”一旁恭敬立着的展说,声音里有隐隐的畏惧与钦佩。 将一缕乱发拂到耳后,魔教至尊身型可以用弱不胜衣来形容,清雅的脸上只有盈水欲滴的温柔。“赤泪。”他轻轻说道,随即继续玩弄着无法抓捕的沙。悠远的目光如同在回忆自己离家的儿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展猛然醒悟——连魔教都不知道赤泪在天随府?一个小小的试剑楼楼主又怎会知道!除非…… 他不敢再往下想,忽地单膝跪下,低头道:“请主上允许属下去相助少主!” 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下属,萧墨隐的眼里平静的无一丝情绪。 再不懂他的意思展就只好自杀以谢罪! “主上、少主英明!”他恭敬地行礼,站起,退回一旁。 原来少主和教主两人竟然早就看出那个冷岚冰的不对劲吗? “可是主上,少主此番前去是为了根治旧疾!”这最后一点,他绝对无法放心。 “没关系……”迎着风走下长长的台阶,仰望浮云,萧墨隐轻轻说,隐含温柔笑意,“他不会有事……” “是的。”不敢再多问,展静静跟随那人的脚步。只是,到现在教里也查不出这个冷岚冰的来历!真金白银在剑神门下修炼了十余年,现任试剑楼楼主,也确实是本人……但,正因如此!才是身分成迷。 他,与天随府有何瓜葛? 第十章 绕过空无一人的冷寂七重天前庭,入目是一片竹林。 “你就留在这吧。”柔声吩咐了句,萧墨隐独自走进幽深寂寥的林中。 苍苍竹林,一地干枯的竹叶推积,无人打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以树林里听不见任何叶片被踩得碎裂的声响。似乎是不想破坏此刻平和的美好。 循着记忆,轻车熟路地来到一片林中空地。只见这周围却一反常态种满了株株梨树,风一笔带过,落英缤纷,白华如雪,簌簌飞落的花瓣漫天撒下,些许飞到来人墨黑的柔顺长发上,景可入画。萧墨隐温柔地看着……中间那一方矮矮的坟冢。 爱妻闻人离之墓。 轻不可闻地走过去,背靠墓碑,他滑坐在地。透出树梢丝缕阳光,萧墨隐单手拂额,似乎想遮掩太过强烈的阳光。 “每一天、每一年都是一样啊……”他轻笑着说,“七重天,一样的楼阁一样的草木,死物。离,可是你知道吗,除了这个,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回答他,惟有漫天飞花旋舞的声音,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有四年没有来看过你……只是我忘记了,离会怪我吗?” 一分分合上眼眸,直至将那双温柔淡定的眼全部盖住。嘴角笑意不变。他仿佛沉迷于这片宁静。 回忆不分悲喜地袭来。 …… “为什么?”温柔如水地笑着,男子轻声问对面神色凄厉的女子。 “哈哈……哈哈哈哈!……”一系列的刺激让平素温婉的女子仰天狂笑起来,那笑声里却是浓浓的悲哀与不甘,“你到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到现在还笑的出来!面对自己妻子的背叛,你到现在还笑得出来! 那么还有必要象征性问我为什么么!? “萧墨隐,”散乱的发丝下,女子疯狂愤恨的眼神如困兽,“你,不是人!”不!甚至连禽兽都是有心的…… “甚至连我……都只是……” …… 这个七重天果然是坟墓……踏进来的人,都会死。如同诅咒般,驱散不开。 就算他找再多的人来尝试,结果都只有一个。 睁开眼,那双眸柔和深邃。又见万年不变的日光穿竹,隐秘宁静,没有一丝生气。低头,纤细的发丝垂下几缕到胸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忽然愉悦地笑了笑。 “离,尘儿是个有趣的孩子……” “你带给我的是背叛,那么他呢,会给我什么?” 似乎是认真地思考起来。转瞬,他却摇摇头,柔柔的余光扫向无言荒冢。“离,但他和你不一样。” 言止于此。萧墨隐起身。一袭白衣袂纷飞,消逝在美丽独赏的落花中。 “他甚至不象我……” “所以我没有杀了他。” “离,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儿子我很喜欢……若你泉下有知,放心罢,我会代替你,好好宠爱他的……” 嘴角遗留一个不经意的笑,有一丝愉悦一丝了然。 闻人离。第二十七任教主夫人。温婉贤淑,貌美倾国。 为前代天随府主人爱女。 与当代剑神师出同门,青梅竹马,感情深挚。 卒于四年前。享年二十八岁。 只是从此,这个出身尊贵的迷样人物,彻底在魔教传奇中,结束了她不长不短的一生。 桂城分别的第一日,越镜尘在古道上策马狂奔,披星戴月,一路向西。 与此同时,武林盟主高羽华在万众瞩目下率着三百人的庄中高手抵达桂城。同日下榻武林盟据点。 “喂,岚冰,”刚于高羽华客套过的紫衣男子此竹走过来,轻佻地说,然而仔细分辨其中还有一丝担忧迷惑,“他的目标不是应该是高羽华?人来了,他倒跑哪去了?如果他一直不出现,计划怎么实施?” 被问的人双目幽幽,面无波澜,“我怎么会知道?也许真的是魔教中的事吧……” “我们只能这样希望了。”紫衣男子爽朗一笑,掩去眼中骤寒,“只要他一日不对高羽华动手,就一日不能抓住他……那他可是永远不会属于你。” 冷冷扫了那格外欠打的人一眼,冷岚冰转身就走。 第二日破晓时分,越镜尘到达了他的目的地。行路幽谷。然而不急于进谷,他只是在谷外的城镇里找了家客栈入住。 这个城镇本是个极小的村落,只因行路山庄的入主,来往的武林人士多了,也跟着发展起来。 将马交给小厮,越镜尘缓步迈入门槛。 “茶。”淡淡吩咐一旁伺候的小二,他一下颓然坐倒在不怎么舒服的长凳上,疲惫地闭起双眼,运气逼退胸口中积聚的淡淡苦闷。再从贴身带的药瓶中取出一颗丹药服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如果再折腾下去,这具身体可能连两年都撑不下。纵然有太多虚假,冷岚冰这句话倒是正中红心。 这种状态,根本入不了行路山庄。他或许疯狂,但不莽撞。 现在只有等,等身体恢复。 玄慈方丈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是他,在那里也讨不了好。 乏力的靠在桌沿上,合上的眼却在下一秒睁开,锐利的视线瞟向一边,隐含被打扰的怒气。 那一边,三个身着绿衣的男子正横穿整个客栈缓缓向他走来,东倒西歪,一路上踢到不少桌椅,身上的臭气冲天,每人手上还拎着一大坛酒,撞到人,污言秽语还倾巢而出。 “嗝……美人啊……”被另二人七手八脚架稳的麻子脸眯着眼睛,仔细上下打量起越镜尘,恨不能当下上去摸两把。 “老、老大,他是男的……”头被摁下去的一人结结巴巴说到,但动摇的语气显然不觉得面前人的性别有问题。 “男的就他妈不行?” 眼眸里刚刚聚起的愤怒,已完全被浓浓的兴趣代替。越镜尘双手抱胸,目光闪闪,竟然满是期待。 ……美人。 在人间呆了加起来也二十五六年了,还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 该感谢吗? “嗝,美人……”那人色迷心窍,踉跄上前,伸手,眼前却因为醉意而模糊一片,几次都对不准人脸。 “呵呵,”低低笑了声,说不出的邪魅,越镜尘抬起手,伸向那人胸口,“公子?” 修长的指尖几乎快要触到那令人生恶的衣襟…… 咻……利器划破风的声音传来。 眼神一冷,越镜尘忽地手腕一转,扣住一双横空飞来的筷子。 不错的功力!值得赞扬,但是…… 多事。 黑如子夜深如幽潭的眸里是毫不掩饰杀气,他转头看向“暗器”来处。 “你住手!”一个清亮低柔的嗓音喝到,红如烈火的身影转瞬闪到四人中间,将两方隔开。 这人干什么跳出来?双手不动,脚略一用力,越镜尘维持着坐着的姿势连人带凳子后退几尺,好整以暇地侧头看着跳出来的那人,眼眸里冷光暗涌。 第一眼看过去,有一秒失神。 那群瞎眼的,这里分明就有美人绝色。肌肤白皙的瓜子脸,上挑的凤眼,眼波柔而媚,殷红的唇柔软姣好,黑亮的长发直披。 然而,真正让越镜尘失神的是…… 那身红衣也太晃眼了。 那人一双美丽凤目流光溢彩,恶狠狠的瞪着他,仔细一看,那人的眸竟然是罕见的琉璃色!然,只因绝色脸庞过于柔媚,非但没有任何威慑力,还显得勾魂摄魄。 他就这样横在越镜尘身前,用清脆低柔的声音恶声恶气地说:“我不许你随便杀人!” “哦?”一挑眉,刻意拖长尾音,越镜尘颇有些轻浮地看着他,眼眸里却冰霜漫布。 朝天翻了个白眼,红衣人红唇一抿,嘟囔道:“世上总有这种人……”只是下一刻,他神色一变,冷凝起眸,猛地转头,狠厉地眼光射向犹自被惊住的众人,“还不给我滚!” 忽地,他长袖一甩,带起一股凌厉的风。 看了他一眼,越镜尘慢条斯理地把茶从桌子上端到自己膝盖上,他的手指刚稳下,“轰”地一声,木桌便自分五裂,再一秒,已完全化灰。 “……杀人了啊!”被瞬间惊醒般,三个人带头,众人连滚带爬冲出客栈。见识过不少武林人士,但何曾见过人甩一甩衣袖就有如此功力!况且,那人固然美,此刻一袭红衣目露凶光,却如修罗! “呼,总算走干净了……”瞬间卸下气势,长长呼了口气,红衣人走到一旁,单手拎了张桌子,随手扔在被他打碎的那张远处上,悠闲落座,还顺势抢走越镜尘手上的壶给自己一倒了杯茶。而后者,手指放松,任他为所欲为。 毫无风度的灌下杯温茶,他忽然美目一转,直直看向越镜尘,若有所思的神情是种男女莫辨的惊艳,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喂,我说你啊,被叫句‘美人’那么生气?” 扯开嘴角,没有意义地笑了笑,越镜尘没有回答。他并不是气一句称呼,单纯是那些人扰了他宁静。 “知足吧你!”看对面人一副无畏的样子,红衣人忽然重重地放下杯子,恨恨地看向他,“如果有人叫我美人我都高兴死。” 这样的容貌称不上美人?懒懒地横他一眼,客观分析一下,越镜尘无言以对。 这样不是美人,而自己被叫成美人?! “美人总比美女还是小娘子的好。”红衣人的声染了丝激动,竟然还有分妒忌。 即便是越镜尘也不禁愣了愣,待他缓过神,只是别有深意地看看对方的脸,默认。 “哼……就刚才那三个王八蛋……一掌拍死太便宜,”红衣美人暗自磨牙,美妙如铃音的嗓音里蕴涵着浓浓的阴狠与得意,“就我刚刚给他们下的药,绝对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 一时间,客栈内静得只听见红衣人不平的喘息。 默了几秒,越镜尘忽然轻笑出声。但他立刻收敛了笑容,淡淡垂下目,掩盖自己那一刻的放松。随即视线缓缓从红衣人的脚扫到头,声音里满是认真与惊讶,“怎么会?我分别觉得公子绝代风华更胜那些凡俗女子千百倍!” “什么公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闻人名未然!” 呵……控制不住身体,越镜尘再度微笑,目光斜斜地飘到那人脸上,慵懒调笑的邪魅神色足以让任何人失神。“那么,请问这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公子,我是该称呼公子为神医公子还是凤公子?” “呃……”被噎得说不出话,闻人未然怔怔的看着对面的人,迷茫的气息自那倾倒众生的眸里弥漫出,仿佛蒙上一层雾气。 越镜尘抿唇笑了笑,低头品茶,眼中平静如一潭死水。 ……闻人未然。早知道这么简单就找到了,何必把他的名字从纸上除去?只是,他做出的决定从来不改! 算你走运。只是既然你是萧墨隐决意除去的人,想必这运也快到头了。 闻人。说不上理由。但是,这个姓真是令人莫名地讨厌。 “哎,其实你叫我凤未然就可以了,这是我养父的姓……”半晌,凤未然有些郁闷地说。 “好。”越镜尘淡漠答到。看来他也觉得那个姓讨厌了? “虽然这个名字是女气了点……” “呵,”冷笑了声,越镜尘转向凤未然,“也不在乎多这一项了,凤公子朝气蓬勃‘胜似骄阳’岂会在乎这些小事?” 凤未然本来的困惑在见到少年锁定在他衣服上的目光时瞬间消失,转眼,一层薄怒染上眸,啪地一拍桌,他站起,大声呵斥对面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你混蛋!” 再忍不下去,凤未然一转身,快速跑上楼去,转眼,那袭红如烈火的衣便消失不见。 被凤未然最后的愤怒带出的真气所波及,客栈的一堵墙已变成了堆碎渣。唯余越镜尘一人,悠闲地品着茶,闲适安定的目光还透过一面空墙懒懒地欣赏着远处美景。他所坐的椅子,面前的桌子,方圆三尺,甚至连一砾沙石都没有溅到。 第十一章 ……凤未然是这样一个人么?会对个陌生人神侃这么久,还这么容易动气?能令自己三翻两次无语? 有可能吗? 如若不是第二个冷岚冰,便是真的随性了。 自己也说过,没有不可能的事。 为绚烂的阳光闭了闭眼,他把这无聊的事抛到脑后,现在该想的是另一个人。应该尽快平定心神,不再为凤未然的事动情绪。 …… 但,次日他走下楼梯,却违背了自己前日的誓言,小小吃了一惊,略微玩味了一下。 ——这日,凤未然竟然将一袭如火红衣换成了浅浅的水色长衣。 “看什么看!难道让我几天不换衣服不成!?”见昨日让他难堪的少年又满怀兴味地看着自己,凤未然厉声说道,一下别开脸,不去看他。 “不敢。”淡笑了声,越镜尘平复了情绪,坐到一旁。却微讶地看着那艳美的男子又朝他走过来,如昨天一般自主地坐下。不自然地瞥了他一眼。 “给你,吃不吃随你!”口气极差地说,凤未然抛下一个白瓷瓶,话虽然是这样说,却定定地看着少年,美的夺目的眸一眨不眨。 而,越镜尘,了然无趣地看着凤未然片刻,伸手拿起瓷瓶,倒出一粒暗红的药丸,看也不看,一口吞了下去。 此举倒是让凤未然惊讶了下,“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比起吞毒药我更讨厌大清早听别人唧唧歪歪。”抬起黑夜一样深无边际的眸,越镜尘淡然的说。 我不吃,你会罢手么?所以,不管是什么,让你闭嘴是真。 何况,被教主大人亲自监督吃了三年的踯躅花,你要想毒我,也要有那个本事,纵然你是神医,与剑神并称医术无双。 待丹药下腹,完全融入体内。 莞尔一笑,使那原本俊美却冰寒异常的容颜更放神采,越镜尘道:“谢了,有缘再会。” 起身离桌,没有牵马,他向镇外走去。方向是——行路山庄! 他的视线没有错过身后一闪而逝的黑影,冰冷而讽刺的笑容,重回那数秒前还笑得愉悦的人脸上。 他还真是了不起,居然这么受人重视? 是谁派来的?不是萧墨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分明武林盟主已抵达桂城,可是越镜尘却在这时来到行路山庄。 几个时辰后,当密探将这个消息送到两人手中,冷岚冰和此竹都惊得说不出话。 “岚冰,你确定你告诉过他武林盟主会来这里?”紫衣男子惊疑不定地问。 “……”没有回答这白痴问题,冷岚冰低头沉思。 他是去干什么的?无论如何都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个人……在干什么……”此竹的自语问出了两人心中的疑惑。何曾见过这样的人? 有人忧愁,有人却悠闲。 万里外,千仞高山沧蓝峰之巅。 “主上,为何不派人跟随少主?”展声音平板地问。不是监视,但如此总是更让人放心。 一旁青丝未束的清雅男子温柔地笑了笑,伸出修长的手,拨弄着香炉起缓缓蒸腾出的烟雾,看它化成一个又一个梦幻,消逝不见,“不必,尘儿定不喜。” 男子低柔如水的声音让人沉迷。 “主上,少主现于何处?”亲眼看着那个少年三年,逐渐抽长的身影,以及眼底从未变过的冰冷与嘲讽。不仅靠武功,即使是三年前,那人伤得正重,他身上散发的气势也让人望而止步,只想远远保持距离。如今,自己竟不能再回复以前对“那个孩子”的看法。 “该到行路山庄了……”萧墨隐说。他的目光悠远而缠绵,惟有不见尽头的温柔。 展温言探询地望着他的主上。 “那孩子那么聪明,一定会在那里。”没有正面回答下属的提问,魔教教主悠悠笑着。 只有他才配得上,只有他才配得上做我的孩子。 心中如是反复地念着。 白日青天。越镜尘顺着一条大路逍逍遥遥走向行路幽谷。 谷的入口处栽种着成片成片的榕树,枝干垂下的须根扰人视线,有些露出地表的粗壮根须如盘虬卧龙,宽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墨绿的叶子如云密布使人有行在黑夜之中的错觉。 “小孩子的把戏……”似是惋惜地低叹了声,越镜尘继续向前走。 ……曾经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个复杂难解的迷宫,更恐惧于前方时不时出现的障碍,而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越镜尘推倒前方排列成一个小山包的骷髅头,不意外地看到预想中的道路。 其实,这是一个只要一直向前走就能找到出口的简单布局。它利用的正是许多自诩“经验老道”的人过度谨慎的特点。看穿他,走进,便不难。 再往下走,不久后便看到坐落在深谷洼地的山庄。比起魔教辉煌美丽的建筑,行路山庄显得平凡不已。阴沉得更不似武林盟主的居住地。 果然!自己的预料应该没错。越镜尘暗自肯定。 一不留神,侧过的手划落一片叶子。 “什么人!”下面传来一声低吼,随即两声衣襟的声,两人跃上树。 “咦?没人?”已摆出起手势,年轻的守卫却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枝干上。他怎么可能听错? “唉,算了,其实小心点总是好的。”年上的另一人扫地的还剑入鞘,率先跳下树。 不甘地最后扫了眼,年轻的守卫也跟着他跳下去。几人组成的队伍走远。 谁都没有发现,与此树相隔的另一棵树,浓密的枝叶中,隐隐立着一个人,慵懒地依靠在树干上,侧目看着另棵树上一顿忙活,目光冰冷讥诮。 他只是,用指风将那片被扫下的叶子,瞬间弹到另一边,将人引上另一棵树,除此之外,再无做任何动作。 用了一个时辰来观察守卫巡逻的规律,趁了换班、转向的空挡,越镜尘跳下藏匿的榕树,如一滴雨融入大海般消逝在楼群深处…… 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伏趴在山庄钟楼的房顶上,纵观山庄全景,他却开始疑惑。眸光四下游走,带着丝不耐。 会在哪里?若是整个山庄挨个房间早,岂不是大海捞针? 眼中厉光一闪,他翻身跃下钟楼,潜行于暗影之中。 既然如此,不如赌赌看。如果没有记错,那个东西,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必然会被保存在很妥当的地方。 闪身进一个院落,却立即发觉……旁边有人。 “你是何人?” 入耳是清凉悦耳的声音,但,越镜尘还未来得及看向那人,身体便先行进攻,袖底的短刀滑至掌心,他反手向声音来源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去。 只一个瞬间,他的刀却挥空。一怔,抬眼。 飘至十步外的男子身着一袭大氅,面容平凡,一脸病态,眉心有一点血迹般的殷红,目光坚定、疑惑地打量着越镜尘。 缓缓划开抹含义不明的笑容,越镜尘懒懒地看着他,十足地笃定,轻声,却足以让对方听到地说:“人蛊?”不用怀疑,眉心的凝血印,只有人蛊才会有。呵,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么简单就找到了。 如被雷劈中,男子惊住,脆弱的神情一闪而过,却被一点不差地捕捉到。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男子大声质问,难掩慌乱。 “魔教传出去的偏方,我没有理由不知道吧!”恣意欣赏着对方崩溃般的神态,越镜尘冷笑。 曾阅读过武林盟主的资料。 十六岁出道,当时武功平平,仅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打混。 却于二年前,其三十岁时,于陪都闭关练武,武功迅速成长,直到足以睥睨一方!中年习武,再难有太大成长!这人的故事却是一个传奇! 这本可以当作一则八卦来看。 然,在翻看魔教内史时,越镜尘却发现另一个同一时期的事。 叛教领主楚凌,正是于同年被追杀逃到陪都,死于那处! 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正好解释这位武林盟主的神般进步!他——是用了魔教秘术中的人蛊来修炼! 萧墨隐相必也看破这点,于是这也成为杀掉高羽华的一个理由! 修炼内力,过则伤身,人蛊正是用术将这种多余的戾气纳入早已准备好的“容器”内,从而达到毫无顾忌的修炼,一日千里!这种法术却极为邪门,被当作“容器”的人虽不会死,却会时常狂性大发,如野兽一样毫无理智,只有以血慰藉,平复躁动的情绪。同时,人蛊,只有与修炼者是血缘至亲且心甘情愿的人才可以行。 故,虽这是一个极妙的练武方法,却极少有人会用。 若被人知晓当世武林盟主是以这种方法达到今日水准,必会被全江湖唾弃,所以,高羽华上任后,便疯狂地想除去魔教以绝后患。 “你、你的目的?”男子声音尤自颤抖,眸里满是惊恐与怯弱。 ——人蛊,发狂时威力与修炼者相当! 越镜尘轻笑。他可不想难得的消遣没开始就结束! 让我见识一下吧! “你,如此付出,可是他可有回报,”将声音压至一个迷离的声调,越镜尘循循诱导,“他如何对待你?” “你住口!”男子捂耳,身躯轻颤,眸中逐渐染上一层猩红。 “他在乎过你?”越镜尘继续低低说,声如咒语。 “我叫你住口!”忍到极限,男子忽然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急冲了过来,挥掌而至,凌厉的掌风甚至刮歪了几株灌木。 收起戏谑的笑,越镜尘面无表情,眼中惟有寒胜冰雪的冷光,瞳孔中映射出的,除了对面双眼赤红的人,再无一物。游刃有余地闪过,抽出绕在腰上的软剑,在两人擦身那一刹,他左手执剑,斜斜向下砍去。 “噗”,剑准确地砍入肉中几分,再抽出,带起飞射出的血。 越镜尘疾退,定住,伸手擦去脸上被溅到的血,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如捕猎中的猛兽,兴奋而危险。 奇迹般,男子刚被伤到动脉的左肩却立刻停止流血。而,陷入疯狂的男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伤,一转身又冲了过来。出手成爪,一把向越镜尘抓去。威力迅猛,但是竟完全没有防御! ……不要命的打发,不愧是蛊。 给了个中肯的评论,越镜尘冷笑闪身。眸中有一刻厌恶的情绪。 如此下去要打到什么年去?麻烦…… 那边,人蛊来不及收势的的一掌下去,炸飞了一个石桌,漫天飞起的石屑中扰乱人的视线。 “这样的攻击,被打到可真是要没半边身子了。” 一片暗影中,越镜尘又一闪,躲开又一记进攻,冷冷说道。运气灌入剑,平削,砍到人蛊的腰上。然,伤口再度开始愈合。 人蛊不会死。即使被拦腰斩断也不会!要杀死他,唯有一种办法! 一丝狠厉闪过眸中,越镜尘忽然顿下躲闪的脚步。冷冷地看着没有意识的行尸向他冲了过来…… 直到那只手,自指尖到手腕,全部没入他的胸膛。 “咳……”控制不住地咳出口血,越镜尘却淡淡笑了,竟似非常开心,“最不耗时的定住你,只有这种方法……”他淡淡说到。 手下动作不慢,一指点在人蛊眉心的致命死|岤。 赤红,渐渐退去,成为一片死寂。僵住几秒,男子的身体向后倒去,连带地扯出插在越镜尘胸口的手。 微笑着看自己胸前的血狂涌而出,他却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道:“我可不是蛊,流这么多血会死啊……” 人蛊,修炼者,二者死一,另一人必活不过十日。 当着几千人的面去刺杀武林盟主是种蠢透了的行为,杀掉这个人蛊同样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第十二章 随手点了自己几处大|岤。片刻不敢迟疑,越镜尘提气顺着来时的路向外掠去。动作却缓了很多。 嘴角笑意不散,眸里冷定依旧,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又找回了前世临死前的感觉。 模糊,窒息,摇晃。世界仿佛在旋转。 强提着神,一鼓作气,也不管什么守卫,他一下冲出围墙,滑到榕树林中。很好命地,并没被任何人发现。 “咳咳……” 撑着树,身体晃了两晃,确终究没有没有摔下去。他一步一步向林外走去。 ……也许这次真的乱来了,太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前的越镜尘挨下这样一击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的“萧栖尘”却不然。 但他不后悔。越镜尘从来讨厌做麻烦的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4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4部分阅读 ……若死在这里,真是叫萧墨隐笑死了…… 一切意识都在光速倒退,这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仿佛与生俱来的印刻。 浅淡地笑着,他继续向前走,纵然,似乎再看不见任何景物。 …… “啊!你怎么弄成这样!” 所剩无己的感知突然接收到一个满含惊讶于慌张的声音。 反射性,不曾脱手的剑划过去。然后有血肉被划破的声音。 “你这人!干什么!” 一只手重重地点了他的|岤,随即环住他的躯体。 “枉费我熬了一夜帮你做药,竟然一个上午没见又变成这样了!”凤未然恨恨地说,却不忘撕开他的衣襟,将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撒上去。 一点,血继续流出。凤未然拧起好看的眉,一个不耐烦将整瓶药狠摇几下全撒了上去。 “啊……”几乎没有知觉的人吃痛的低呼一声。 “你还知道痛?受了那么重的伤乱跑什么,就算我给了你强效的药也不能一下把伤消的无影无踪!”凤未然烦心地教训他,也不管那人是昏的还是醒的。 昨晚一夜未眠,熬出一圈黑眼圈!只因日间看他面色似是受了伤,可是,谁知他好不容易提起神来树林里采采药,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枉费他一瓶千金难得的好药!早知不做便是。 气得嘴唇紧抿,凤未然脸色不豫,却动手将软成一堆的人抗到肩上,并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 骤然的巨痛将越镜尘的神智拉回了些……是他……花了好一会儿他才辨别出眼前的人。他强迫自己笑了笑。 “笑什么?再笑丢你去喂狼!”凤未然嘟囔着说。 “你,知道么……咳,”咳了下,他费力地说,语音里是凤未然熟悉的调笑,“你、刚错过了……谋杀魔教教主的机会……” ……你救了我,就不会有机会让萧大教主笑死了啊…… 凤未然困惑地回头,却发现那人已然昏迷过去。 身体变朦胧,意识渐清晰。越镜尘悠悠醒转,身上一波波剧烈的痛提醒著他,他还活著。 还没有被自己的无聊给害死…… 忍著痛费力撑起身,迅速找回理智,没来得及追忆过去,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是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伤口,泱泱渗血,染红了干净的绷带,连带著洁白的里衣。 “恩……” 忽然,一旁传来一声低幽柔软的梦呓,近乎蛊惑。 他转过头一看,便见一袭水色长杉的人侧卧在榻上,美丽的双眸正缓缓张开,蒙著一层雾气,显得迷离,美如朦胧细雨。 “凤公子早啊~”挑挑眉,越镜尘语带戏谑抑扬顿挫地说,一双眼兴趣浓浓地看著那人的眸由毫无聚焦,到逐渐清明,最後染上惊色。 “你伤还没好,干吗跑到地上!”惊极地低呼出声,凤未然一掀被,跳下床,赶忙把人从地上拖上床,急忙中也没顾得上力道,害後者伤又多迸裂开一点。 越镜尘竟似没注意到血流更湍急的伤口,半真半假懒懒说道:“不敢,凤公子眠於榻上,我哪里有幸共枕?” 凤未然脸色急转而下,想起来半夜起来给他换药的几次经历。 “呃,难道……我又把你踢下去了?”他小心地问,试探地看著越镜尘的脸色。 “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越镜尘故作惊讶地说,“我道医者父母心的凤公子如何会让一个重伤在身的人躺地板,原来在下只是被公子不小心踢下床?失敬失敬,倒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你……”凤未然双颊不知是气是羞得一片淡红,目光凶狠地瞪著一脸真诚的越镜尘,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该死的!句句属实,句句在理,怎麽组合一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麽让人这麽不爽?! 这个人……小肚鸡肠。 方想说几句反驳,那张绝豔的脸上却瞬间被越镜尘胸前的红渍震住。“你怎麽又流血了?”他控制不住提高声音质问。 “哟,我还以为原因公子再清楚不过了呢。”越镜尘恶劣地笑著。句句逼人,而他本人,其实根本没在乎什麽伤口流血之类的小事,只是单纯耍耍人寻开心。 ……没空理会对方的讽刺。凤未然急急奔至桌边,开始在一桌凌乱的事物中左右翻找。蹙著眉,他边随手丢开没用的东西。 衣服、书、药篓、草药、银子…… 越镜尘饶有兴味地看著一样样东西被抛到一边,直至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清得差不多,那个人才高兴地低叫一声:“找到了找到了……” 捧著个大大的药灌,踏著轻巧的步伐,准确地绕过一地乱物,凤未然一下坐在床边,伸手就开始扒越镜尘的衣服。 放松身体任他为所欲为,一双懒意十足的眸带著些玩世不恭,越镜尘忽尔低低说道:“虽然大白天不大好,不过既然公子这麽急,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手下一顿,短瞬迷茫过後,理解了那话中的含义,凤未然只觉全身忽地就被烧著,他愤怒地低叫:“你下流!……我救你一命你就这种态度!?” “在下以身报答还不够态度?”嘴角愉悦的笑容再难掩盖,越镜尘轻声笑了起来。不带冷意,不是嘲讽,单纯因为愉快。 凤未然忽然发现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去理会这个人,恨恨看他一眼,示意该人闭嘴,他便开始小心处理起伤口。 用指风刮开绷带,青葱一样的手指顿住,然後,凤未然一狠心,撕开被血糊在伤口上的布片。却意外连一声闷哼都没听见。疑惑地抬头,见那人依旧一脸欠打的笑容,无声、无聊地看著他。 “木头人啊你……”小声咕哝了句,凤未然伸手蘸了药罐里面的粘稠液体,帮他涂好,再利落地缠上新的绷带。 虽然伤口很深,胸骨微裂,但却小心避开了要害。本来这伤不至於重到这种地步!可是他的身体底子太不好,之前又受过内伤,才会在遇到他的时候狼狈成那样。 “对了,”越镜尘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欲支起身,却被凤未然按了回去,“昨日神智不清伤了你,你还好吗?”撇去自己的不认真,越镜尘倒是有几分真心的。 这个世界上,这种让他真心觉得不错的人,死一个少一个。 “连你的伤一成都不及!”凤未然道。他以为昨日他那种状态能给人造成多大伤害? “是麽,那就好。”淡淡说完,越镜尘便作势欲起身。 “你还不能起来!”二度将人按回去,凤未然已然有些郁闷。这种不听话的病人,一样让人头疼。 “我有急事去桂城。”轻浅解释了句,越镜尘定定望著一脸坚决的人,待他让步。 “比你的命急?”凤未然冷哼,朝天翻个白眼,美极的脸上满是不屑,“无论多急,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三天!不要浪费我用在你身上的稀世好药!” 眸迅速冷却,周身寒气骤盛,越镜尘已不耐再多说,这人,在三番五次考验他的忍耐力。先前陪他玩玩,也不过是出於心情好……可是如今,他蹬鼻子上脸? “我自死我的,不干你事。”他冷冷陈诉,语气里无一丝感情,惟有冰冷与隐隐的杀意,“救治用药,来日自当奉还。” 这已是他最客气的态度,换个人,他会用点实际行动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 “我救不救你又关你事!?”凤未然却只是厉声说,眸光冷凝扣人心弦,姣好如玉的脸上是全然的坚决与倔强。丝毫不为那杀气所动,他们两本质上相同,决定的事,从不改变!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 不怒反笑,越镜尘忽然褪下那层冰冷。“两日後,我一定要到达桂城。”他如是说。 气势一下垮下来,凤未然闷闷,绝丽的脸上竟有几分委屈。“知道了,我送你去便是。休息一日,明天我赶车送你去……” 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微笑,越镜尘缓缓躺回被褥中,没有一分方才的冰冷肃杀。“何必执意救我?” “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的……”水衣的美人低低答到。 “为何?”越镜尘难得地追问了下去。只因,他是真的想知道。 “就象父亲大人当年救我一样,这是他的愿望……”仿佛回想起某些遥远的事,凤未然的声音有分飘渺。 “好理由,继续努力吧。”淡淡答到,越镜尘便不复出言,合上眼眸静心调养。 做一件事,无论是出於自己的意愿,亦或是为了达成别人的意愿。有一个足以支持下去的理由,总是好的。不必一定要所有的事都归於“只为了自己”里。 确定他不会再乱来,凤未然起身,开始忙碌的配药、熬药过程。 若上天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鬼使神差地来行路幽谷采药!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凤未然只有不断安慰自己。 在凤未然叨念的同时,远在千里的魔教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 “教主!”天璇宫领主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教主,请您三思!”展随後也跪在他旁边,努力使自己不回避眼前人温和的视线,身後已被冷汗湿透。 “教主三思!” 到最後,教中全部的领主护法已全部跪倒在萧墨隐身前,封死了他向前的去路。 没有停下教步,萧墨隐依旧缓步前行,面带温柔如水的笑容。而随著他的前进,很多人嘴教已溢出几丝鲜红,只有几个内力深厚的还在苦苦支撑。 “教、教主……您不可在此时下山……”便是几人中功力最高的展,也被那人压迫得再难言语。 “为何?”萧墨隐柔声问,声音里却无丝毫询问之意。 再一步而进,剩下的几人也不得不被逼退开,只有展,依旧顽固地跪在路中央。 “教主……西域,天诀宫养精蓄锐已久,将於近期来犯……”他挣扎著将这句话说完,却已只剩粗喘的份。 “是麽?”淡笑著反问,萧墨隐径直走向他,“我以为,你该知道……”声音顿了一下,温柔不变,他继续说:“为这种事耗费生命是不值得的……” 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力道袭来,瞬间将跪著的人掀飞,重重地击到墙上。 “咳……”吐出口血,展只能无奈地看著那人雪白的衣向著远处而去。 “教主!此事没你坐镇根本不行!”仍有人垂死挣扎般地呼唤那一意孤行的人。 略停下脚步,嘴角笑纹扩大,萧墨隐轻声说:“是麽?没教主便不行?” 这一个动辄得咎的问题,一时竟没人敢接。 笑了笑,他继续向前走。“若没有教主便不行,你们谁能坐那个位置坐了便是……” 遥远的风中,传来一句低柔的轻语。 所有人被惊得再度跪下去,连呼吸都被刻意压下去,纵然那人已然走远。 “恭送教主!”他们齐声说。 能坐便坐? 只要那个人活著一天,谁都不敢想。前任两个领主的后路,没有人想重走。 第十三章 行路山庄密探来报。昨日上午,有人闯入行路山庄暗杀了武林盟主之弟,据现场打斗痕迹来看,刺客似受了致命重伤,目前生死不明! 凭“他”的实力别说重伤,连个擦伤都不会有……所以那天发生了什麽?! 当有一天,他真的脱离他的掌控,就是现在这种感觉麽?以往从来不知…… 关心则乱。 理智告诉他,既然没找到,那便是没有问题,自己教导的人岂是无能之辈。可……若不是没事? 那便是他害死了他。 罢了,走一趟便是。更何况,有一件事,一直古怪。 从四年前,也许更早。 很少有人知道武林盟主有个双生弟弟,默默为他做尽一切,再默默死去。奉献尽自己一切。死前的眼神应是绝望吧? 当那纸捷报送到他手中,记忆中一个类似的眼神一闪而过…… 如果他想得是对的,一切可能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算了,不足挂齿。若属实,也不过,让过去重来一次。 无声微笑,柔如春风。萧墨隐不急不慢地向桂城方向而去,算了算,等他到了,尘儿惹起来的那个武林大会也该开始了。 临近会场,已寸步难行。前方一人贴一人,别说马车赶不进去,连个小孩也很难钻了空挡闪进去。 “人好多……”小声抱怨句,凤未然利落跳下马车,却因日夜不眠劳顿赶车,脚下一软,差点倒地。 反是让旁边重伤在身的人搀扶了把。 “真好的体质,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以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没有死……”凤未然羡慕地看了眼旁边的人。脸色依然泛白,却已看不出重伤在身的疲惫。 越镜尘没有回答。冰冷淡然透过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望向露天的上宾席位。 半晌,越镜尘回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黑眸深不见底,带着分顽劣。问正以掌煽风驱热的凤未然:“可想试试万众瞩目的感觉?” “啊?”玉手顿住,凤未然侧头看向笑得有j诈嫌隙的人。 眸光闪烁不定,似在犹豫,最终,越镜尘只是淡淡别开脸,轻身跃上旁边的楼房,踏着屋顶一路向前。“算了,就算你想,我也不想。” 这么缺德的办法他也做得出来!有轻功就能随便踩房顶?跟随前者的步伐走,凤未然不屑地撇撇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本人正在做着相同的事。 落在席位前方,冷岚冰早已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冷清,空旷的眸里却有几分喜色,喜中添忧。 “萧公子受伤了?”他担心地问。 “恩。”漠然应了声,越镜尘冷冷地看住他,意义再明确不过。 怔然,而后,冷岚冰忽然发现他身后的人,一丝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这位是……” “朋友。”越镜尘答得言简意赅。 不便再问什么,冷岚冰说,“两位随我来……” 用眼神示意凤未然跟上,越镜尘向着上席走去。 “喂,”小跑到越镜尘身边,与他并肩,凤未然压低声音小声对他说,“他看我的眼神好怪……这人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 越镜尘淡笑,带着丝凉意的眼光看向前面黑色的身影,忽然轻声说:“不得不说,你还真是敏感。也许看上你的美貌,别在意。” 待三人坐定,高羽华正从幕后缓缓走到台前。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那位盟主,越镜尘不意外地发现,他,和自己杀掉的人蛊有着同一张脸!乍看道貌岸然,一脸正派风范。 孪生兄弟么?用来做人蛊,够狠。 大会未开始,是一套固定的模式。 纵然内部被魔教架空,试剑楼仍是武林一代霸主,实力不容忽视。高羽华率先迈着沉稳的步伐向这边走来,刚硬的脸上是强硬与霸气。 “冷楼主。”高羽华客气地开口,向冷岚冰抱拳。 起身回礼,两人寒暄片刻,冷岚冰礼节性转向越镜尘与凤未然,向高羽华道:“这位是萧公子。” 高羽华淡淡对越镜尘点点头。 冷笑蜕变成一个满怀玩味与凉意的讽笑,越镜尘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久仰啊,高盟主……” 看了他片刻,高羽华忽然率先抽开视线,不敢再对向那仿佛深渊一样的黑眸。 此时,冷岚冰悄悄上前一步,离两人之间又近了几分。然,越镜尘却只是淡笑,别无动作。他只好转向另一人,继续介绍:“这位……” “凤未然。”果断接下话,凤未然眉蹙,显然是看烦了这翻罗嗦,语气不丝毫不客气。 一脸清高自持的武林盟主,看见他那一刻,眼底瞬间染上分惊艳,竟有片刻不能言语。直到被盯美人的眉头已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才如梦初醒收回视线,首次忘记回礼,就转向另一边去了。 “虚伪。”凤未然冷哼,不爽的程度达到极至。 ……该说他是聪明还是敏锐?越镜尘暗自佩服。 “何必,反正他也虚伪不了多久了……”好心情地解释了句,越镜尘语气淡淡,眸亦淡淡。 “……”瞥了眼气息显得诡异的人,凤未然软软地靠的椅上,热得已无力答话,妖娆的凤眼失却了光彩。 被人忽视已久的冷岚冰,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眸中淡漠,却有一缕幽光暗闪,似幽幽冥火。 “诸位!”这时,绕了一圈,高羽华站定在场地中央,如刀刻的脸上有几分悲壮几分愤慨,他运气发话,声音雄浑,准确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里。意味着今天的正题正式开始。 越镜尘懒洋洋地抬起眸,望向那脸上如刻着“正义”二字的男子。 “众所周知,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是武林中声望至高的前辈……” 这时,本是喧哗的会场已渐渐安静下来。 “而,方丈竟于数日前于……啊!”本自低沉的声音于半途忽然拔高,变成痛苦的惊叫。高羽华骤然跪倒在地,全身剧烈地抽搐,指尖深深勾进地毯,开始渗血。 “高盟主!”几分惊呼离座,跑向已开始躺在地上痉挛的人。 寒眸凝了凝光彩,越镜尘却依旧慵懒地单手手肘称着椅把,径自悠闲。……这么快就反噬了?甚至没到十日? 看着那边乱作一团,他甚至侧过头,戏谑地看向一脸无动于衷的凤未然。“悬壶济世的神医,不去拯救苍生?”他调笑着问。 “哼……”凤未然有个性,只回了一个字。合上眼开始养神。 “神医,病人可在垂死挣扎呢……” 的确!那一边,已经乱作一团,高羽华身边围满了人,连只苍蝇也绝飞不进去!连他现在说话,都是用上了传音入秘。 “闭嘴,本来就够吵的!”凤未然狠狠地吼回来,皱着好看的眉,竭力忍耐。 ……为何?为何现在就开始反噬? 眼光冰冷而游移,越镜尘淡淡看向地面,深思着。故,他刻意忽略了两道死死盯着他的探究视线。 为何? 这不仅是越镜尘一个人的疑问。 冷岚冰近乎震惊地看着沉思中的人,甚至连掩饰都忘记了。 他如何办到的? 看着这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态度,几乎可以确定他已出手,他是如何做到的!? …… 算了,不想了……想不通,又懒得消耗脑力,越镜尘终于放弃。 但,与此同时…… “……人蛊与修炼者二者契合程度决定死一后另一者存亡时间……” 一声幽如叹息的笑语忽然就飘进他的耳里。众声嘈杂中,这不带内力的一声言语却穿透一切杂音!就在他耳侧! 不知为何,有一瞬恍惚,仿佛那刻一切现实都抽离,而他,身在那白云之巅、绿竹之中……七重天。 放下撑在椅上的手,随意执起一缕男子飘到他眼前的青丝,含着抹暧昧不明的笑,他只是沉默,指尖轻柔摩挲那柔软的触感。 越镜尘丝对他的出现丝毫不觉意外。 男子亦没有说话,如水的眸里温柔得深邃。 “父亲大人真是神出鬼没,连您也不远万里来凑热闹?”越镜尘淡淡说。他一直注意着四周那些暗卫,故,也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这人总哪里冒出来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父亲大人!?一旁的凤未然诧异地看向不何时贴在越镜尘身后的白衣男子。 惊讶的不只凤未然一个。冷岚冰与暗处的此竹交换一个深沉的视线,双方都不意外地再对方眼里找到同样的惊讶与畏惧。 凭空到来的人温柔地笑了笑,未语。轻柔的目光飘向不远处那些人。 “死了!盟主死了!” 也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底下“轰”地更乱了。“盟主死了!!!为盟主报仇!” “对!为盟主报仇!一定是魔教的人干的!” “杀了大魔头为盟主报仇!“ “……” 饶有兴味地看着靠在自己椅背上的魔教教主,距离近得往后一靠,就会撞进他泛着檀香的衣襟中。越镜尘懒懒道:“父亲大人,您以一个‘大魔头’的身份,这样乱跑可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柔柔地睨了他一眼,萧墨隐笑道:“尘儿,这可是不得了的事……”他示意性地瞥了一眼那边的尸体。 “您这么远来只为瞻仰遗容?” …… 武林惊变,一代枭雄的死亡,拉开了一场喋血的帷幕。而,这边,几米开外。众人正商讨如何除去的魔教的教主与少主,自顾自地闲话起了家常。 “真是冷漠,为父可是一直挂心你。”笑若风拂杨柳,萧墨隐柔柔说。 “多谢。”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群人乱来?”向后微仰起头,看着上方宁淡如水的面容,越镜尘问。 然,这却是一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魔教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为了无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古怪离奇的事,都可以归咎于其。既为魔,何事不为?这里众人的呼声也不过借题发挥而已。 纵然此时铲除魔教的呼声如此响亮,但,大部分人也不过是随着大众乱喊一气,所谓盲从。真要兵刃相见,有几人敢挑衅无所不能的魔教? 高羽华。活着,是一代武林盟主,万人景仰,百人追随。死了,便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当那边喧闹过后,几方声望最高的门派便径自聚在一起,表面和气共商武林调和之责,实则波涛暗涌——为了下一任武林盟主! 日光下,无人理会,孤零零横着一具尸体。面容扭曲、七窍流血,凄惨无比。再看不出几分钟前的意气风发。 分明耀阳悬天,风拂过那具尸体时却是冰冷萧索的。 第十四章 “可惜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尸体上漠然移开视线,越镜尘随口道。 若这人不为自己作为心虚而去打压魔教,可能连萧墨隐都不会花时间注意一个叛变领主的死和这个盟主的崛起之间的联系。高羽华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甚至没有耗费多大心力去保护人蛊,殊不知这一切尽被魔教顶峰的两人收在眼底。 “尘儿,我们走吧。”无声默立,忽尔,萧墨隐轻声说。 听不出情绪的温柔声音,越镜尘却明显觉察到他是厌烦了。缭乱人群为背景,长发为风所带起,眉目清秀宁雅。这个人,面对他,永远是种如置飘渺仙境远离红尘的感觉。 “恩。”越镜尘果断起身,冷冷地斜睨着未来得及收下惊惧神情的冷岚冰,“下榻客栈?” 薄唇微张、眼无神采地看着那冰冷强势的人许久,直到对方脸色微沉,冷岚冰才慌忙说:“凰祥楼,天字号两间,既然公子有客我便住武林盟……” 没等他说完,越镜尘已转身欲走,空留身后冷清之人淡淡失落…… 这边,顺便伸手拍拍正用古怪惊叹目光看着萧墨隐的凤未然,越镜尘好笑地看着对方失魂落魄的表情。 反应迟钝地看向来人,凤未然还未完全摆脱初见的震撼,怀疑地问:“他是你父亲?” “真金白银生身父亲。” 轻描淡写地解释过后,白色衣摆一甩,飘然离去。凤未然哑然过后,赶紧追了上去。方想开口用什么方法挤进那堵人墙,但见那灵秀遗世的男子毫不避讳地直直走入人山人海之中…… 凤未然再度震惊地瞪圆美目——那人每向前一步,他前方的人就象被下咒似的各退几步,竟刚好容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道路!他就这样一步步毫无阻碍地向前走着,而那些人似是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移动,目光不移定定看着台上。 用内力排开人群并不难。可是他如何做到用内力排开人群却让对方根本没发觉? 晃晃头,凤未然意图甩掉脑中多余的想法,趁人群还未合拢前随着二人去了。 如此,魔教教主、少主一行,优哉游哉渐渐远离快变成“斗魔大会”的武林大会现场。 ○ ○ ○ ○ ○ 凰祥楼,桂城第一楼。 “唔……” 几乎是刚踏入房间,越镜尘就再也耐不住,急走几步,坐倒在桌旁,痛苦地按住胸口。一直以来用内力强行压制下去的伤痛成倍成倍成排山倒海之势逆袭而来,瞬间击得他喘不过气。 静谧的房间里,只听见他混含着痛苦的粗声喘息,和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尘儿,你太逞强了。”柔声说到,萧墨隐笑得如月映幽潭般悠然。 勉力平复快让他昏过去的伤痛,越镜尘趁着伤痛暂退的功夫淡淡答到:“……赏了场戏……不值么……咳……”没给他多少空余的时间,疼痛象张牙舞爪的猛兽残忍地撕扯他。 “值得吗……”看着那强忍疼痛的人,白衣男子轻如叹息地说。 欲言,一开口却又是一阵抑不住的猛咳。捂住唇的那只手,血从指缝潺潺流走。 想说没有关系……可是这个样子,连越镜尘自己都觉得没有丝毫说服力! “可以……请,父亲大人……出去一下吗……”他断断续续说,纵然痛到极点,冰冷不改的声音却没有一分示弱。偏过头颅,凌乱的黑发贴着脸颊,几缕放肆地垂至眼前,却盖不住那双黑玉一样冰冷幽深的眸里的坚决与凛冽。 而另一人,含笑回望着他,不怒,不问。 萧墨隐无意转身离去,却一闪身坐到越镜尘旁边,直直地看着那双锐利如刃的眼眸。 眸光,从冰冷无情盈满杀意,看着那人许久后,冷光却终于逐渐沉淀为一池深水,敛去赤果裸的防备,归于平静。 这算是默许吧……越镜尘暗讽。 眼前的人影迅速模糊,放松下心情,他瞬间抽离了所有意识。 …… 稳稳地接住那具骤然向自己倒来的无力躯体,将人整个揽至自己怀里。 难得有机会可以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这个人而不被躲开。承袭自母亲的美貌糅合男子的刚硬使那张脸举世无双地俊美精致,是人难以想象的魅力。 萧墨隐淡淡地笑,略低下头,凝眸看去,怀里沉睡的容颜不复清醒时的冰冷。长长的睫毛在脸上透下一片阴影,掩去那双黑得深沉的眸张开时的讥诮嘲讽。平素冷硬的唇线柔和下来,竟有分柔美。 这个人一贯的冷情世故,太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实际年龄。 低不可闻地叹了下,萧墨隐环抱着越镜尘,深深地看着他昏迷中还带着丝痛苦的脸。 “赶我走,不想再别人面前显出这样一面么……尘儿……何必?” 收紧手臂,一手扣住那只无力的手腕,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那人体内,看紧皱的眉一点点松开。 屋内是无言的宁静…… 忽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快速逼近,随即,门被砰地一声大力踢开。 “怎么了!?”毫无顾忌地闯进来,凤未然看到那昏迷的人时焦急地问。然后慢一拍地注意到两人的姿势。 美丽的凤目闪过丝不自然,他提醒自己,这是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但是,很怪异。是因为那个看起来过于飘逸绝世的父亲? “他怎么?”对重伤的人的关心让他立刻抛掉那些无用的念头,凤未然再度问,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探向他的脉。就是因为突然想到这人的身体状况,才急急过来,没想到立刻碰上这样的状况! 纤长的手扶住怀中人的头,将他的脸埋入自己胸膛,不让对方看见那个人现在的表情。萧墨隐温柔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直到确定手上感知的脉象已趋向正常,凤未然才松了口气。然而,凌厉的神色立刻在那美目里聚集起来,他猛地直起身,瞪着萧墨隐厉声道:“你怎么当父亲的!从来不关心自己儿子的身体!?还让他到处跑着做些危险的事情!!!” 笑容不改,如沐春风。 对着这个表情,凤未然竟一时不好再发脾气。虽然他很生气! “是我疏忽了……”清淡说到,萧墨隐温和地看着凤未然,眉间聚上一丝轻愁,“若凤公子能救吾儿,我便是倾尽所有也会报答公子恩情。” “啊?”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直接被点破,凤未然一下慌了,不知如何应对,一下撇过头摆出副冰冷的模样,“当然!你不这么说我也会救他。只是这么重的伤要回去找我父亲才有把握能治……”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不安。似是在恼怒自己的无力。 “如此甚好,谢公子救命之恩。” “没事我走了!”觉得自己无法再面对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凤未然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顺手带上房门。那双眸,柔是柔,只是太过沉静。太过温柔。仿佛能将人看透! 也就一刻不到,房内再度沉寂下去。 忽然,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好一招一箭三雕。” 越镜尘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冷冷地看着上方,男子淡定的脸庞。 诛灭偷用魔教秘术修习武功的高羽华,同时引发白道新一轮关于盟主之位的内斗。若再加上一个神医……便是一箭三雕! 更甚,也许萧墨隐从未想过让他杀凤未然,算准他看到字条必会放弃凤未然这个大麻烦,故,名字在上面出现也不过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萧墨隐想必是在自己下山前就已知原先的布局不能再用,冷岚冰这人不能利用,这才重新设了个局。 “父亲大人,行路幽谷可有什么贵重的药是只能在这个时间采的?”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赌凤未然是否会在那个时候“碰巧”出现在那里。 “五叶草……十年一发,唯行路幽谷生长,算算刚好是今年这个时候长了。”柔如春水地看着怀中之人,伸手将他额前碎发掠到耳后,萧墨隐淡淡说到。 “十年……父亲大人不光脑子好,运气也好。”越镜尘讽刺一笑,眸里讥诮不掩。 “别想太多,尘儿,你该休息了。”萧墨隐笑着说,起身,横抱着人走到床边,将他轻柔地放置在榻上。 “可以求你一件事?”下意识用手擒住萧墨隐俯身时落在他脸上的发,仰视着那张空灵得疏离的脸,越镜尘平淡说。 “要说什么?”温柔的回答轻得仿佛梦呓,放任亲子的越矩,萧墨隐顺势在他身旁侧卧躺下,手指贴上他的后心,再度渡自己的内力过对方体内。 “可以放过凤未然吗?”没有抗拒那股柔得几近虚无的力量,越镜尘眸色淡淡地直视着他。 按在背上的手有一瞬僵住。只是立刻复还温柔。 “那是自然,凤公子是你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萧墨隐轻声道。 越镜尘突然便静下来,只是深深地望着他。 “怎么了?”萧墨隐柔声问。 “没……”收回视线,越镜尘显得有些懊恼,“只是觉得我又干了件蠢事……” 第十五章 “怎么说?” “这个啊……每次只要是我求你放过什么人,他都一定死得更惨。” 轻浅一笑,萧墨隐不语,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一松弛,倦意来袭,冰冷幽深的黑眸看着男人微笑的俊容片刻,缓缓阖上,掩去凌光。 萧墨隐维持着原先姿势,纵然已停止运气疗伤的动作。手随意地撑住身体,如瀑长发散在暗红的被褥上,显得诡谲妖异。他淡定地下撤目光,嘴角噙着抹无意微笑,凌驾于世俗的空灵眉目间隐约有几分复杂难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深邃的目光自沉睡的人身上移开,闭目俯身,薄唇有意无意地轻触上那人的额,如清风过境般若有若无无迹可循,一触即分。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榻走出房门。 越镜尘睡得很死。重伤复发的后遗症使他即使在接受萧墨隐的内力后仍难以移动,一动,便是灭顶的痛楚。 当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已是深夜,没有疑问萧墨隐为何不在,不带丝毫感情的冷凝之眸静静注视着窗外。 月早已上枝头,以一种高贵的姿态清冷冷地俯瞰大地,望尽人生百态。风动弦急,隐行于深深夜幕。 “冷岚冰,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默然费力地坐起身,越镜尘淡然说到。 一阵冷风随着敞开的窗吹入房间。 黑色的薄衣随着风拂动,再一眨眼,一袭黑衣的绝世丽人已倚靠着窗棂而立于房内。背着月光,看不清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萧公子……”清冷如月的声音显得忧郁。 划开一抹冰冷讥讽的弧度,越镜尘冷笑。“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对方看不见的阴影中,冷岚冰神色剧烈一变。 “还是说……”难得驱散无聊的消遣让越镜尘瞬间减淡了疼痛,他慵懒而冰寒地笑着,“怕计划赶不上变化?怕魔教教主碍了你们的事?” 对方一时间没有回答。午夜冷风接连不断灌入胸腔,刺骨,却让越镜尘的神志越发清晰了起来。 终于,似是放弃了般,冷岚冰叹息道:“原来萧公子发现了……” 他几步走出阴影,完美出尘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清冷依旧。“当二楼主出言引我上山,便想来个将计就计,只是,看来我不仅低估魔教教主也看轻了萧公子。” “不必在意。”越镜尘淡淡说,笑容不敛,一句“不必在意”将嘲讽之意发挥极至。“直接说你的目的。” “仅仅是希望萧公子随我同去天随府。” “呵,竟然在这里行动,也不怕被人听见……”越镜尘意有所指地瞥向隔壁。 “以萧公子的脾气必是不会喊人来,冷某对自己的轻功也还有些自信。” “你倒了解我。”展颜一笑,越镜尘心里却肯定。如果是自己,的确不会那么做。“呵,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们要我有何用。”状似疲倦地倚在床柱上,他慢声问。 “公子不懂?”冷岚冰诧异地看着那人满是讽刺的如夜眸子。 “我来猜猜,”越镜尘笑得几分漫不经心几分轻狂,调笑地说,“总不会是拿去威胁萧墨隐吧?” 冷岚冰沉默。 “真的?”巨大的讽刺感忽然笼罩了越镜尘,他一时啼笑皆非。 这群人在想什么?是太高估了自己的价值还是根本没了解过萧墨隐这个人? “萧教主……很关心公子。”又是沉默许久,冷岚冰才平淡地说,“听闻萧教主从不曾将人留在过七重天,即使是死去的教主夫人。更无论说让人住进渊隐阁内。” “消息挺灵通的。”越镜尘冷冷评价,眸光锐利,眉间竟然已带上了煞气,听到冷滥冰那几句话,一股无名的怒火与嗜血欲忽然袭上他心头,“只可惜你们找错人了,就算这人还没完全泯灭人性,也不是对我!” 不曾变的表情显示出对方的不信,冷岚冰象征性问:“那又会是谁?”还能是谁? “不知道,”阴冷的神色从眼中闪过,表示主人的不悦,越镜尘的语气却依然是轻佻的,“不知道,也许是我的母亲吧……” 毕竟,在那三年里,即使不欲打听,也知道不少事。当初那男人杀死萧栖尘也是因为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因为替天随府窃取机密而被杀,那个女人的儿子,萧墨隐容不下,如若不是因为在意那个女人,他何故容不下? “大概是吧。”冷冷一笑,他心中却已敲定了这个答案。 不想再在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上争执,冷岚冰直入主题:“所以,公子并不想随我走?” 回答他的是一个无声淡笑。却满含挑衅与血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5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5部分阅读 腥。 “那就莫怪冷某不客气了……公子现在的身体,可是至少要修养三日才能动……” 话音未落五只袖镖破空而来,速度快得似乎能划破空气! 强忍着颠覆五脏六腑的痛,越镜尘精准地闪开五只飞镖,只是心口骤然,动作难控地剧烈一缓…… 糟了!越镜尘心道不好。 “叮”,几乎是眨眼一瞬间,一把短匕狠狠地钉住他的右手筋脉! 闷哼一声,下一秒再也提不起力,他颓然跪倒在地上。 “萧公子,见血化功的药可听过?”冷岚冰清冷地说。 剧烈地喘息着,额上布满冷汗,几度尝试提起内力,却觉丹田空空,尤其被伤到筋脉的右手根本没有知觉!强自忍耐,越镜尘漫不经心地笑道:“听到是没听过,这下到是见识了。” “萧公子一开始就答允在下岂会出如此下策?”冷岚冰漫声说,一步步缓缓向越镜尘逼进,甚至不放心地再次隔空点|岤封了他的内力。 月下,一时间,冷岚冰的脸上居然还有几分怜惜与真诚。“我说可以为萧公子根治旧伤倒是真的,此番回到天随府,在下无论如何都会治好公子!” 他伸出手,欲扶起地上的人。电光火石间,危机感大盛,手上一顿,冷岚冰疾速退开。待他站定,右肩已被鲜血染红。 那一刻,越镜尘居然是用左手迅速拔下钉住自己右手的刀闪电般刺杀了对手! “萧公子好魄力……”居然还有余力反抗!?这个人的底限到底在哪里? “过奖。”越镜尘淡淡回答,隐现灰暗的眸却出卖了他此时的状态。 手上捏了几枚毒镖,冷岚冰这次却打算下狠手!三枚连续脱手,却见对面的人又再度全部闪开。 重重地撞上墙壁,越镜尘痛苦地吸了口冷气,已经所剩无几的意识告诉他,对方再有下一个动作,他完全闪避不开! 背抵墙壁,手按在刀柄上,两人冷静对峙。冷岚冰骤然踉跄后退几步,身体逐渐麻木。不可思议对看着已经无力的越镜尘,他以眼神表露着疑惑。 “呵呵……”凉凉一笑,越镜尘轻佻地说,“冷公子,可听过见血麻痹的蛊?”几分钟前出来的话,他以类似的句式回了过去。 魔教第一代教主本是用蛊高手!既然对精通医药的剑神门下用药讨不了好,何不用蛊试试? “听到是没听过,这下到是见识了……”不可见地微微低头,冷岚冰声音轻柔。越镜尘说过的话,他竟也是记下了。 “今夜唐突了,萧公子,再会。”果断地跳出窗外,冷岚冰道。不知蛊何时会全面行效的时候,他不能再赌下去。 …… 越镜尘顺着墙滑倒到地面,听见隔壁的开门、关门声,和一人的靠近。 “喂,你搞什么,那么大动静!”带着被吵起的不爽,凤未然如下午一般径自踢开门走进来。 看见靠墙而瘫软的人,他定住了揉眼睛的动作,困意神速退下,重复了自从认识越镜尘以来经常做的事——惊呆! “老天!睡个觉你都能多出那么多伤!!!”他一把托起越镜尘的右手,脸上头次染了几分惊惧,“谁做的!手筋伤了,好狠!” 不敢再耽搁,他迅速跑回房里拿着自己的包袱,又迅速跑回来。竟急出一身汗。 ……刚才他只说伤了……不敢告诉那人的是,这么狠绝的下手,手筋被挑断,连他都没有把握能不能续上! 若不能,失去右手,这个惊才绝艳武艺出众的人岂不是一生就这么废了? ……他拼尽全力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第十六章 胡乱地塞给越镜尘一颗解除内力封闭的药,凤未然惊天动地的忙碌起来。短短几分钟竟就地在屋内支起一个药炉,动作熟练地配药加水,随手拆了一个凳子拿来当柴,用内力逼出火,开始熬药。 “废了吗?”旁边人忙得乱作一团时,越镜尘无力的靠在墙上,悠闲得仿佛正在谈论的不是足以影响他终身的事。 “不会不会,小伤而已。”忙不迭回头安慰他,凤未然灿烂一笑,美颜放光,立刻又埋首于他那堆凌乱的器物,越是紧张焦急,手下偏是慌乱,越是找不出要用的东西。 一点不差地捕捉到那一刻凤未然眼里的闪躲,越镜尘心下了然。 “你爹呢!?”脑中一闪,凤未然带着分怒意的问,“他不知道你的身体?怎么能把你一人扔在这!”说着,他还一边动手简单地处理了下越镜尘右手的伤。 伤,并不重,血流亦不多,只是下手极准,一击即伤到手筋,可见下手之人功力之深心意之狠。在这么个混乱的地方,凤未然就是想深治也没办法。只有等回到他家静心为那人续脉。这么重的伤,容不得丝毫含糊。他赌不起,他们都赌不起! “不知道,有事吧。”兴致缺缺地应声,越镜尘淡淡垂下眼帘,显得无聊地看着地板。 “他……!”说了一个单词,凤未然却气得再也接不下去。 “何必,一只手而已。”何必如此在乎?越镜尘带着不解看着身子抑不住轻颤的人,冷冷说道。 废了右手,不是尚有一只左手?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左手可以达到与右手一样的水准。如此,只要不影响功力,失去一只手又何妨? “你连脑子一起被砍了?”凤未然怒道,顿下动作,明亮如秋水般清澈的美眸盈上不敢置信的神色,“这是你对自己身体的态度?你一点都不关心?!” “你又何必关心,夜深了,凤公子请回吧。”眉心蹙着,被伤弄得身心疲惫,越镜尘云淡风轻地下了逐客令。几度用力想撑起沉重的身子,却懊恼地发现那是徒劳。数次尝试过后,冷汗汗湿重衣,而他,几乎虚脱。 一时分散注意力,越镜尘竟没发现屋内本应吵闹反驳的人反常的安静,直到泛着水蓝的衣服下摆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不耐地抬头,然而,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将他打偏过去。 狠厉冰冷的眸首度不掩强烈的杀气,越镜尘阴冷地看着凤未然,左手悄然按上摔在地上的短匕。 不假思索地摔了对方一耳光,凤未然被旺盛的怒火烧的几乎没有理智,惊人的容貌即使是在主人怒火中也显得美艳逼人。抬起的手定住,他竟然丝毫不觉打一个重伤在身的人有什么不对! 这人,欠打!反正那人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了,他一个“外人”又何必在乎? “我就是喜欢关心你管得着?”大步上前,凤未然一把扯住越镜尘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恶狠狠地说,“你怎么这么罗嗦!” 越镜尘神色不定地看着那张近距离的美颜,手指几度收紧、放开,最终却将那把短匕扔回地上。 罗嗦……这个词居然有一天会被安在自己身上……越镜尘沉默。 罢了,这个人永远有办法一句话就让他息怒……要对这样一个人挥刀,还真是做不到。即使他是平生唯一敢打他的人。 凤未然吼完,气愤地将人重重摔回地上,又回头捣弄他的草药,一下一下的用力挥动药杵,似乎想将碗底磨穿。 再度受到重击,一瞬的刺痛过后,越镜尘却是微笑地看着颇有丝气急败坏的凤未然,狠意一扫而空。 该说什么? 除了对那位父亲大人,他还真没有真心觉得什么人是他不能杀的。不但不能杀,也不想他死。但是这为数不多的两人却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不必劳烦别人。 为什么不能杀?…… 回首过去,夺权,暗杀,阴谋,兄弟阋墙,越叙有目的地示好……当天地色变的一夜过后,再度醒来前尘如梦,偶尔追忆起来,精彩跌宕的一生,竟然只剩下两个字——无聊! 很奇异,在旁人眼里纷乱起伏、波澜四起的日子到最后存在脑海里的颜色竟然还不如沧蓝峰魔教渊隐阁一池死水来的鲜明! 越镜尘想不通。 这时的他,根本不了解想起那二十余年里的惺风血雨时心中的缺失感是什么。同样是人类,能够看到他人的情绪,可是同样的问题换到自己身上就是没有丝毫想法。如果说是遗憾,那又是遗憾什么? 想不通。于是放弃。 他只需要知道哪些人是他不想让其死的即可。 凉透心扉的眸扫到一边,果然,凭着多年来的感觉,他第一时间看到萧墨隐立在门边。 “父亲大人回来了?” 听到这声平淡的话语,却是凤未然反应剧烈地转身。如同有簇火苗在燃烧的瞳孔一眨不眨地驻扎在倚门轻笑的人身上。刚欲开口呵斥,却闻对方抢先柔声说道:“凤公子,看情况我们得立刻动身去寻令尊,再拖延,恐有变动。” 凤未然的怒火因为这席温和得体的话烧得更旺,却理智地知道对方说得是正确的。“药在锅里,再有一炷香好!”凤未然生硬地说道,一阵风似地掠过萧墨隐夺门而出。 ……他不需要再留下来培养自己的忍耐力! 药,只是暂时缓住经过一翻运动他体内更深的内伤。那伤,就他看来,虽然是麻烦了点,但还是可以医好。剩下的伤,急也急不来。 但是……最多的情绪还是愤怒啊!看到这样的儿子那个人居然还能把话说得那么有礼。 凤未然转身出去后,房内的空气竟一下子冷了下来。 萧墨隐唇角是不变的柔情轻笑,眸内却平静不见丝毫情绪,如碎成片的月光一般清冷美丽。 他这样的眼神,是越镜尘许久未见的。从睁开第一眼,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久违了……暗暗念了句。越镜尘微微带起笑意,冲来人示意。 “尘儿,何必如此。” 萧墨隐淡如水的声音传来,无波无澜。 “你又怎知不至如此?”越镜尘语带嘲讽地冷然道。萧墨隐,你是对我太自信还是对你自己太自信?虽说他会让人轻易伤到右手有一部分原因是欲让对方放松警惕…… 轻轻走过来缓缓蹲下身跪坐于冷漠少年身旁。白衣男子轻笑的容颜在月光下仿佛幻影,除了那眸里真实的寒意。 萧墨隐深深地看着表现得漫不经心的越镜尘,一字一顿淡淡地问:“为何不动手?” “……不想……”后者以同样的口气说道。划在冷岚冰右肩的刀本来可以刺得更准点,比如在心脏。那一秒手却不由自主地选了个不甚重要的地方刺下去,但为逼退对方。 “为何不想?”萧墨隐平静追问。 “……用凤未然的话说,你也变罗嗦了……”轻讽地一笑,越镜尘慵懒地回望他。 其实原因很简单。今晚没心情。而,他偏偏是一个做事看心情的人。 没有再问,萧墨隐低垂下眼眸,轻柔地将浑身乏力的人拉至怀里,温柔而坚决地抱住,下颏抵在他的发心。手有下一没一下地轻抚过右手前臂,却没有碰触到那骇人的伤口。 “你三番五次超出我预料。”萧墨隐淡然说,如寒谭一般的眸深邃不见底。 “是我的错。把放在别人身上成立的事情放在你身上思考,所以是我害你受伤,所以我应该留下来照顾你。” ……不光是因为那些总是超出预料得来的伤。这人是一个变数。所有的常理套在他身上一律行不通。 “我的荣幸,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让萧大教主算有遗漏? 懒、且无力挣脱萧墨隐的怀抱,既然不能挣脱,就好好享受,越镜尘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放开。冰凉的指尖因人体的温度渐渐回暖,一直都未放下的警惕心消散,几分困意卷土重来。 淡淡地闭目,越镜尘继续做被冷岚冰打扰的事——睡觉! 月华如水,静夜如魅。 萧墨隐回复了一贯温柔的眸转向一旁。 凤未然僵硬地站在房门前,甚至侧过头不去看两人,面无表情冷硬地道:“你忘了喂他药。” 萧墨隐但笑不语,笑容温柔如风拂静水。 “不过似乎你的内力比我的药来的有用。”凤未然口气平板,“走吧,准备好了。” “劳烦公子了。”柔柔说完,萧墨隐便抱起越镜尘随一脸不爽的美人而去。 客栈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前后竟套着六匹骏马。车内座位铺着厚厚几层软褥。半夜三更寻了这种行头,凤未然显然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打理。 萧墨隐轻巧将越镜尘放于褥上,随后坐下,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美目扫了眼车内,确定无误,凤未然一挥鞭,催动车,急速出城而去。 夜黑风高。一路疾行。 凤未然心知,这次不同以往,一刻耽搁不得! 尚不说自己家离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赶个七天,身后还八成会跟着一队尾巴!看那少年身上的伤就知道,这次他恐怕惹了什么狠角色。岂能这么容易放过他? 第十七章 而,凤未然这个人,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敏锐得可以,以至产生了过于乌鸦嘴的现象。 这一路上,过了三天,行进速度不减,“能者多劳”的凤未然却已横劈竖砍了数不清队数的人马,他身上□麻药散功药从来没下得这么快! “该死的,源源不断啊!”低咒了声,凤未然愤愤地一鞭抽昏过去最后一个黑衣人。掏出一瓶擒香向几匹马散去。擒香,本是一种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催发出极大潜力的刺激性药物。 果然,瞬间,几匹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以原本几倍的速度驰骋而去。 “一开始不接这个烂摊子不就好?”不透光的帘幕内,飘出一个慵懒轻佻的声音,甚至有分幸灾乐祸。相识到现在,他连姓名都未告之,竟能换来凤未然如此倾心相待。这人想必是靠那直来直去不计后果的个性惹了萧墨隐。 “哼,本少爷决定的事从不改!”凤未然干脆地把越镜尘的话顶回去。 “有个性……”车内横躺着的淡漠之人漫不经心地敷衍,用单手费力地剥着一个橘子。动作却在半途被截住,轻柔地由白衣男子接手。 怕多余的动作再度伤了筋脉,男子早已封了越镜尘整个右臂的感知。换而言之,现在他的右臂等于完全废除! 将剥好的橘子放到对方手上,萧墨隐的视线拂过那骨节修长形状完美的右手,还有腕上那不深不浅却足以致残的伤口,凝滞许久,一时,眸竟变得比深夜更暗了几分。 “公子有几分把握医得好这伤?”以指微挑开帘子,他温和地问前方驾车的凤未然。 不问还好,一听着如涌泉般清澈柔淡的声音,凤未然的火气立刻又腾上去。如果那日这个功力深不可测的人在,那少年又怎会受伤?现在才来关心有什么用? “不知道!”不想回答那人的问题,他冰冷冷地断然说道,一说完却立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另一当事人还在车上!虽然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呃,九成把握治得好,完全没有问题。”凤未然心虚地补上一句。眼,在最后一个字出口时黯然几秒——实际,最多最多也就五成!倘若那刀再深上半分……就连一成都没有了。 “如此甚好,叨唠公子了。”静静的目光扫过凤未然惊艳的面容,萧墨隐轻声说,随即放下帘幕。 “有那么重要?”冷眼旁观着两人的对话,越镜尘不解。连他都不在乎了,这两人却为何紧张成这样?一个把相同的问句重复了无数次,另一个回答一涉及伤势就拙劣地遮遮掩掩。 无从回答,萧墨隐笑着望他。忽地伸手,沿着那冰冷俊美的脸廓,轻轻地描了描。手指瞬又向下移去,延着右臂一路拂到苍白的右手,小心地托在手心,凑到唇边吻着那因血液不流通而冰冷的指尖。 越镜尘僵住。冰冷的黑眸显露出怔然的神色,竟然忘记了反抗。 “尘儿认为不重要吗?”萧墨隐轻不可闻地叹,眼波一如既往地温柔。 越镜尘错愕……也许萧墨隐认为重要?毕竟昨夜他为这事动怒了。 不再流淌。时空仿佛停滞冰冻住了。 “喂,前面是柳水城了,再往后走入了山区可没正经地方住了,要留一晚吗?你们两个?”凤未然忽然在帘外高声说道。 “住一晚便是。” 马车缓缓驶进古色古香的青石城门。 二个敏锐的人身在车内,唯一在车外的却是一个随性到随便忽略一切的人。 所以,没人注意到。临风而立于高高的城墙,黑衣飞扬,冷岚冰神色冷清,淡淡看尽一切。 明如星辰的眸竟是…… 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赶车位的美艳之人。 ◇ ◇ ◇ ◇ ◇ 算起来,这已经是冷岚冰第二次夜探客栈。只是,要对付的人不同,用的手段也不一样。 故意在那人窗口晃了下,飘然离开,果不其然,一抹水色身影紧跟而至。保持着对方足以跟得上的速度,飞掠到百里之外。算算距离差不多了,他便停下脚步。 四下是荒草长到半人高的原野,荒凉得似乎有万鬼游离,风拂过草丛影重重。 “凤公子此举甚是莽撞了,若在下想对公子不利,只怕没人能救得了公子。”冷岚冰回过身,漠然地注视那美得惊天动地的绝世容颜。 “是你伤了他吧!”凤未然厉声道,定定看着黑衣人,眸里首度举上了冰寒。 他如何不知道此举莽撞!?只是,心中这股难受的感觉,他如何也忍不住不追出来。就算因为这一时快意而死,他也不会后悔。人若何事都瞻前顾后,活着又有何意义? “公子何以如此笃定?”冷岚冰声音清冷地问。 凤未然含着怒意地冷笑:“武林大会那时我便发现你在他茶里下了散功药!”那时候,因为不了解情况,他没有挑明,只是默默替那人解了药。 “凤公子医术如神。”黑衣绝尘之人语气平淡地赞道。 “过奖,与其谈我的医术不如说说你诱我出来所为何事?”扬起下颌,凤未然冷然地睨着对面沉稳得诡异的人。 无月。漫天星光都化作冷岚冰眼底的幽光。 “若我说公子风华绝代冷某心中不胜向往,欲与公子共度良宵呢?” “你!”凤未然神色剧变,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令他头脑一热,一把拔出配剑向冷岚冰狠狠攻去。 游刃有余地闪躲着一下下凌厉的攻击,冷岚冰趁着对方又一次贴近时,轻声附在凤未然耳边道:“素闻公子医术独到,自创疗法常和以公子内力运用巧妙的刺|岤方法诊治,不知公子此番为‘他’耗费了多少内力?” 一瞬惊讶之色自凤未然眸里出现。 他如何会知道?自己的确是为那少年耗了近六成功力! 没等他想通,冷岚冰骤然出手,将他点住。 凤未然冷冽地眼风扫向悠然向他踱过来的冷岚冰,却没有多少不甘与惊讶。他确实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怪不得别人,若在以往,这人根本不是他对手! 冷岚冰自袖间拿出一个小瓶,自凤未然鼻前一晃即收回袖中。待了片刻,静静等待,终于看到被点住身影的人眼中开始蒙上一层雾气,双颊绯红,喘息渐剧,尽态极妍。 “你做什么……”凤未然死死咬住下唇,齿间迸出这样一句话。 冷岚冰清冷地看着他美艳的神色,淡淡说:“冷某方才已说过了,公子风华绝代冷某心中不胜向往,欲与公子共度良宵。” 他说着,手上却做着与口中旖旎软语毫不匹配的事。冷岚冰粗暴地一把将凤未然堆到在荒草之中,覆上他美好的身躯。 “与萧少主不同,对付百毒难侵的体质,要用绝顶药物。而公子虽然医术高明却无法以身御毒,连普通的春药也不能抗拒。” 凤未然神色阴狠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药力渐盛,理智快崩溃,他却依然倔强地不发一言,直直将下唇咬到渗血。 见凤未然眼神虽然带着浓浓的憎恶,却没有一分惧怕恐慌,冷岚冰却有些奇了:“公子不怕?” “……难道叫我咬舌自尽不成……”凤未然硬是挤出这几句话,偏过头低低喘息,再也没开口。他怕的是一开口就会听见自己的呻吟! 难道叫我为此寻死去不成……他不是女人。不,就算是女人,遇到这种事又如何?何必在乎……对于他凤未然,这和被刺一刀根本没什么分别。 “好,不愧能入得‘他’的眼。”冷岚冰忽然赞赏一笑,清冷的美不输他身下艳丽若火的人。 “他……谁?”凤未然困惑地问,稍稍转移了身体难耐的火烧感。 “萧少主,你正在救治的人。”垂下眼,冷岚冰果决地挑开凤未然的衣襟,双手游走在那柔滑的肌肤上,毫不怜香惜玉地留下一串青紫。 “你……开什么玩笑……”凤未然惊得瞪大双眼,眸却转瞬因对方施加在身上的动作痛苦地合上。看样子这人误会了!该死……如果他今天能活着回去,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暴打那个被称作“萧少主”的人……害人不浅! 白皙的肌肤在褪至一半的衣中若隐若现,其中那些残暴的印记,又让这种美丽带上被凌虐的蛊惑。 冷岚冰双眼中没有丝毫情欲,冷淡地打量着那足以惊艳四座的美景。但,仔细看去他眼里似乎有团烈火在燃烧,如同堕入深渊的绝望。“便让冷某见识一下这具身体的魅力吧,如何能让他另眼相待。”连我都做不到的事…… 凤未然犹自忍耐,美丽的凤目湿润,唇上染血,娇艳欲滴。 “自己咬,不如让我帮你。” 说罢,冷岚冰倾身狠狠地噬咬上凤未然的唇,不留情地肆虐。双手麻利地褪下双方剩余的衣物,分开凤未然修长的双腿。 “他不会来救你!”冷岚冰淡然地说,“他身上还带着重伤。萧墨隐就更不可能管这些身外事!” 第十八章 他不会来救你。 我无法得到,你又有什么资格!?……纵然,是我亲手断绝了一切可能。 冷岚冰模糊地想起那一夜那把银光闪闪的短匕,匕首没入皮肤时那人剧烈一震的身体…… 如果他有选择的话,他不会那样做。如果他有。 可是他没有。凤未然,所以凤未然这个人必须死!绝不能让他治好那个人。 只是……私心并不想这么轻易杀死这个绝艳的人……当那个人看到他重要的人饱受凌虐的残躯,会是什么反应? 冷岚冰将头埋入凤未然柔软的颈项,发了狠似地啃咬,同时遮盖住心里濒临崩溃的情感。避无可避,无路可退。 “附议两点……” 冷岚冰抚在凤未然腰上的手因这突然插进来的戏谑的声音僵住了。 缓缓回头。 古树残肢,冷风吹夜。 但见一袭白衣容颜俊美却如冰雪冷硬的人斜斜地倚在一棵枯树上,眼神寒冷彻骨,带着讥诮。一地死寂的荒凉为景,这人竟如同死神。 “第一,萧墨隐的确没来,因为我制止了。第二……”白衣少年懒懒地直起身,向两人逼近,冰冷的气息不掩,身上不自觉散发的气势竟压得冷岚冰作不得丝毫反应,“我的确不会救他,躺了那么久,你不认为我该出来散散步?两位请便,当我没来过。” 夜风中,少年带着玩味的声音竟然让人有刺骨之感。 “萧公子这么快便可以下地了?”冷岚冰强迫自己冷静地面对那人,“公子认为凭你现在留得住在下?” “留不留得住,试试便知。”越镜尘淡笑,笑如霜雪,迷离而冷酷,“你小看我没什么,不要连你身下那位神医大人的医术一并看轻了。” 纵只有单手可用,他依然是如此自信,傲然如神。 “既然萧公子对自己如此有把握,那么,上次冷某要求便在今天一起达成了吧。”深吸口气,动作迅速穿好衣衫,冷岚冰冷漠地望着越镜尘。 而,被他推倒在地的凤未然,因人体离开接触冷气,头脑从混沌中稍微清醒。他挣扎地翻过身,艰难地冲一袭白衣悠然而立的少年喊:“……你……快走,你身上,还有伤……” 冷冷对望的两人都没有瞥他一眼。 “有空管管你自己,”没有忽视凤未然衣衫不整全身青紫,白衣少年面不改色,锁定在冷岚冰身上的眸狠厉冷冽,对着凤未然说话的语气却轻松戏谑,“还是说是我不识相打扰了你享受良辰?” “你……”凤未然的魂差点被气走一半,一波波涌上的热浪和愤慨指使下,他再说不出一句话,低低地喘息。 默不作声将少年对他们两人的差异看得清清楚楚,冷岚冰拔剑,剑尖直指不七不八站着的越镜尘。 “萧公子,出手吧!” 衣袂当风,越镜尘左手抽出袖剑,默默握于掌中。战势一触即发,再没有什么能阻挡。 “不~萧公子,今日就当作一个玩笑吧,这厢有礼了~”一个轻浮的声音骤然推翻了冷岚冰的话,忽地,一抹紫衣从远处掠来,带起忽忽风声,单手搂住黑衣清冷丽人,一眨眼,就已又不见踪影。 如同闪电般奔走在荒原,此竹声音骤然提高:“岚冰!这可超出计划,你想好了没!咱们只是要在萧墨隐发觉前干掉那个狂医,不是要你去做些多余的事!” “放开我。”冷岚冰冰冷道,一挥手,带着内劲的袖风逼退出对方几步。 “你!你可知萧墨隐在附近!?”此竹不禁微微动怒。若是平常的萧墨隐,的确是不会管这些杂事!但,据他们最近观察,萧墨隐千真万确是会出手保那人一命的。届时,就算他和冷岚冰联手,也根本不能与之抗衡! 略低下头,冷岚冰静美的脸一片漠然,完全不复片刻前的挣扎与疯狂。 “说!你这样做的理由!”此竹咄咄逼人。 冷岚冰冷着眸,面对同伴的质问,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春药。” “我知道你给他下了春药!不就是为了□!?”紫衣人言语间带上分不屑。 ……不!我给他下药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用的!……冷岚冰心中暗自反驳。 扭过头,平静地看着夜色,他忽然道:“萧墨隐会出手,即是因为他在乎萧栖尘。而萧墨隐这个人,原是不会在意任何人生死的……”为了扳倒这个绝对的强者,他们曾在魔教花费过极大的心血,故,对那位教主,他们也是颇有了解的。 “那又如何,你别打岔!”此竹烦闷地呵责。 “以上就是理由,若萧墨隐不在附近,我也没必要这样做……还有,你真的认为我们能在萧墨隐察觉前杀掉凤未然?”冷岚冰高深莫测地看着此竹,目光炯炯。 因为在对方视觉死角处,此竹不能看到他的唇角已留下一丝血。 方才,他飞身掠过窗前,就已隔空受人一掌负了伤!能隔着一层窗户做到这点普天之下也数不过几个! “你什么意思?”紫衣男子一头雾水。什么叫萧墨隐不在就不必去给那人下药? “不知道,”拉紧衣襟,冷岚冰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头也不回,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我只是想看看萧墨隐看到那一幕会有什么反应……想看看萧栖尘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想知道,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他们,是不是有……”说及最后一句话,他眸中精光一现。 “哪一幕?”此竹半信半疑地看着身侧的黑衣人。 “……”脑袋里依照问题绘出了一幅画面。不知如何、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冷岚冰默然。美如皎月的眸冷冷清清,却仿佛蒙上轻纱,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萧墨隐,我赌的是你在乎的是不是我所想。 于是我给凤未然下了药,我知道萧栖尘一定会追过来。果不其然。 你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幕会作何感想? …… 只是……这个赌局…… 方才,他覆在凤未然身上说的话……关于萧栖尘的话,却有一半是真的……话出口,就不受他控制,直将心中的情绪全部倾泄而出…… 越镜尘冷眼看着两人神速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没有追击。原因有二,第一,他的身体勉力追着冷岚冰到这里就已是强弩之末。第二,尚有人需要他照顾。 忽略身体微微的不适,利落回身向横卧在地的凤未然走去,越镜尘的脚步竟比平时略急促了些。 明艳绝丽的人无力地躺在自己水色衣衫上,半遮半掩,尤是迷人。那张脸是男女莫辨的美,美人玉色,本倾城。平日里总是带着倨傲与明朗的眸,此刻柔波盈泪,染血的唇妩媚诱惑,微颤的洁白身体更如同邀请。 只是仔细看去,他的指甲死死扣住地面而断裂,不断流出的暗红,昭显出这具美妙身体的主人竭力地忍耐……不过,药性席卷,一波波冲击着凤未然残存的理智,尧是他坚忍过人,仍逐步陷入深红的旋涡…… 越镜尘蹲下身,面无波澜地为那□在外的皮肤扣上衣,尽力放柔了动作。即使眼前的绝色犹如罂粟花弥漫着令人上瘾的芬芳,他的黑眸却冰冷如昔透着近乎无情的寒光。 手,抬起离开衣带,刚欲起身,竟被一双纤长玉手蓦然环住腰身,身体重重一沉,没有任何防备又身负重伤的越镜尘一下被大力扯倒在凤未然身上。 凤未然眼毫无聚焦,带着媚意。双臂急渴地在越镜尘背上游走,蛮横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富有弹性的双腿紧紧地环上他的腰。 “放手。”捏住那尖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自己霜冻般的眸,试图唤回对方理智,然,却被更激烈地纠缠上来,两具身体没有一丝缝隙贴在一起。 ……越镜尘从来没有这么怀念过自己的右手。 现在的他,靠着左手笨拙地扯着章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人,偏偏扯开了这只手还有另一只,另一只也拉开了前面扯开的那只手臂又缠了回来…… 肢体的摩擦间凤未然的喘息又剧烈了几分,□的浪潮淹没他,无法忍耐! 翻身将那冰凉的身体压下,反身欺上,一用力撕破那人的上衣,制住他的四肢,唇急切地索求着更多,从线形优美的颈骨到前胸无一放过。 “喂,刚刚面对冷岚冰的冷静呢?还是说你平时就对我怀有邪念?”不悦地看着身上一副急色样的美人,越镜尘风清云淡地说,夜一样深邃的眸是闲适与无所谓。他全身没有用上一分力,慵懒地被压制在地,手被高高拉起扣在头上,竟是任人予取予求的模样。 理智暂时归零的人当然没有回答他的话。没有顾忌地继续他的动作,一手拂过那柔韧的腰身,缓缓向下移…… 越镜尘抬眸,淡淡地仰躺注视着星空。 漫漫长夜,遥远星辰如同隔世,缀着依稀如梦的光点。一眼望不到头,黑洞般的天空。那盛放的颜色,灼痛了人的眼。 以前,从来没有心情观察过宇宙万象。 可笑的是,现在他竟然有了这种心情。 对方逼近雷池的手生生把他出神的思想拉回现实……见凤未然的眼里还是没有一丝清明,越镜尘长长叹了声,终于认命。手挣脱开束缚,却只是静静地搭在对方的肩上,如同抗拒,又如同接受。 他的手按上的地方是对方的肩井|岤。 然而,这点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个场景看来萧墨隐眼里,就单纯是他的儿子正打算承欢别人身下…… 足轻抬,转瞬幻步移身到两人旁边。白衣似真如梦,随风浮动,人如神明灵秀飘逸,他静静垂手默立,不发一语,未束的青丝倾泻,凌乱地舞,遮住那眸深处的凉意。萧墨隐平静地看着纠缠在地的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静得敛去所有表情,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刻。 越镜尘的视线里骤然出现那张面无表情的俊容,仰面向上的俊美容颜瞬间僵住、惊呆,他急急点了身上人的|岤,伸手将凤未然推开,坐起,冰冷的脸上浮现罕见的茫然。 “父亲……大人?”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确定,几分犹豫。 拉好残破的衣衫,越镜尘单手撑起身,看着那身处夜魅中绝世飘渺的男子。 男子无声地盯着他好一阵,忽地慢慢移开目光,看向同样衣不蔽体的凤未然,目光似乎又冷了分。后者依旧轻喘呻吟,即使被制住|岤道也控制不住身躯颤抖。 越镜尘忽然觉得解释是苍白的。 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虽然他只不过是因为体力透支不得不休息一下才会任人宰割,虽然依照他的性格他不必去说服萧墨隐…… 越镜尘二度长叹……这混乱的一夜…… 然后有些头痛地看着白衣男子投向凤未然的视线——已完全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柔! 猛地出手,拉住萧墨隐纤长冰冷的手,越镜尘淡淡地看着他,摇摇头。“父亲大人,他中了春药。” 朦胧间,似乎听见男子低笑一声。但是,那柔美清秀的脸上却找不出分毫痕迹。“所以你要以身为他解药?”萧墨隐轻声道。 “不……”吐出一字单音,越镜尘竟已无话可说。直直看着萧墨隐,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蛛丝马迹,譬如不快。 但,白衣男子的脸上无一丝表情。 弹指挣开越镜尘拉住他的手,萧墨隐缓步向凤未然走去,静静停步在他身前,却没有再一步的动作,惟有凝神仔细看着那美艳绝伦的容貌。 挣扎起身,越镜尘插到两人中间,左手抓住萧墨隐的长袖,淡漠地看向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眸,“你答应过我,放过他。” 若凤未然因为这件事赔上一条性命,连一向冷情的越镜尘都会觉得愧疚。 沉默地睇凝那冰冷俊美的儿子,萧墨隐再度拂开对方的手,淡淡地说:“你走之前也答应过我一炷香便回。”不然他何必来寻? 闻言轻浅一笑,越镜尘道:“起码我做到了另一件事——没让自己受伤。” “温香软玉哪里来的受伤之说?”白衣人漠然道,绕过横在他与凤未然之间的少年,手上已凝上内力,散发幽幽寒气。 “放过他,父亲大人。”冷淡地陈诉道,越镜尘一闪身,又拦住萧墨隐去路。只因动作过急,身体还不完全听使唤,他一下撞进白衣男子的怀里。 萧墨隐的身体因长年修习魔教特殊的心法总是体温略低于常人的冰冷。身形瘦削修长,甚至给人一种荏弱的错觉。 少年的身体撞入他的怀中时,他的身体清楚地感觉到那右臂的无力。 仿佛一粒石子被投入一池幽深潭水,死水一样的黑眸闪过一缕幽光。白衣男人顿住,轻柔地伸手,按住越镜尘的肩,阻止他离开的动作。 清凉的眸回复平静后再无丝毫波动,萧墨隐面色冷淡。用力将越镜尘的头压到自己肩上。 半晌无语,一切沉寂后。惟有一股内力夹风,准确地打入凤未然的身体。逐渐地,那双凤眼染上星点光亮。 内力已逼出了药性。 第十九章 萧墨隐一手揽过越镜尘的腰,白衣一动,顷刻消失在荒原之中。 被拥在怀,越镜尘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男子的脸色。 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忤逆这个人。如果不想惹出一堆麻烦的话! ……虽然不大懂萧墨隐为什么生气,但是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萧墨隐倒是真的。 脸色淡然的近似冷漠,绝对没有他习惯性的温柔。 周身的景物飞速倒退,然而迎面而来的厉风在即将刮到两人脸上时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壁障硬生生隔绝。以至于,虽然是用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移动着,从身体上感觉竟如同静止。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6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6部分阅读 “我从不知道你也会有甘愿臣服于他人的时候。”萧墨隐不看向怀里的人,冷淡地注视着夜色深处,轻描淡写地说道。柔丽的容线竟然因那不易觉察的冰霜气息而带上了冷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越镜尘再度愕然……百口莫辩! 这是他仅有的体会。 寒冰样的眸透着丝丝怔忡,他担忧地看着一反常态的男子,漠然道:“你冷静点,冷岚冰也可能就是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黑暗中,男子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而淡笑一声。“所以说,倒是我误会了,你那是将计就计?还是说本就打算遂了他的意?” “……”越镜尘哑然无语。 “不管别人希望怎么样,你没有反抗不是事实么?”若不想,可以反抗。不反抗即是因为本身不抗拒这种行为。白衣男子低语,从平静得接近空无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他的悲喜。 ——我反抗了!我也就是反抗得迟了点! 上面那句话,越镜尘心里清楚说出来也等于白说。所以他便不浪费那个口舌,保持沉默。 只是他这次却完全错了。 沉默即是默认。 越镜尘只觉原本轻轻揽在腰上的手逐渐逐渐加上了力道,最后竟紧得嵌进肉里。纵然不用看也知道男子正运上极至的内力,光电般纵横飞掠。 “父亲大人?”越镜尘喃喃唤到,黑眸不觉闪现惊异。 不远处出现成片成片光,灯火阑珊。他们已接近城下。 萧墨隐忽然猛地停下脚步,四周卷起一片风尘,衣带飘起。长及腰的发纤细柔软,光泽滑腻,由于惯性被甩到身前,拂过越镜尘的脸,引起后者半点出神。 越镜尘很喜欢他的发。那种如水如锦缎的触感仿佛化作实体的黑夜,凉如水。依稀似岁月流华时光荏苒一般,在指间留下丝丝缕缕温柔的痕迹。 “怎么?”片刻恍惚过后,越镜尘抬头问。然,眼前忽然模糊。 天旋地转,白衣男子忽地将他抛到地上。 “咳……”被男子的内力护住,虽没有受伤,越镜尘却呛了一下,头脑一阵眩晕,好不容易支起上身。 “你干什么?”再抬头,冰冷如玉的黑眸难免带上分怒色,他冷声质问。 男子脸色淡淡,不欲解释。俯下身,双手撑在越镜尘身体两侧,美如清月柔如静水的脸寸寸逼近。 越镜尘以不变应万变,冷冷与之对视。 “我也从没想过……”萧墨隐泛着琉璃润色眼一眼望不到底,他的声音接近呢喃的低沉,“仅仅放你下山,便可以惹出这么多事。” 几乎被男子的身体罩住的人身躯一僵。 男子低下头,发丝如三千流水般倾泻,在越镜尘的脸旁形成了屏障。 “还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和我一样,能忍受你这人。” “怎么,你喜欢那个人?” 白衣男子微微眯起了眼,轻轻一笑。 一种类似于黑暗灭顶的感觉瞬间压上了越镜尘的心脏。然,他只是不在意地笑着。身体的感觉并不诚实,且往往不与主人的意志同步。 或者,换句话说,没有一个身体能承受这样的压迫,但至少有一个灵魂能承受——越镜尘。 更何况萧墨隐不会把他怎么样。 “原来竟是真的……”萧墨隐垂眸。 相反,此时另外一个人的眸却透出幽幽光彩,竟是少见的兴趣浓厚。 勾起抹轻浅邪魅的笑容,越镜尘轻轻附到萧墨隐耳边,半真半假地低低喃声道:“难道说父亲大人不觉得凤未然是个很合适的伴……” “只有他不行!” 一轮白月如霜,映的白衣男子面色亦有分幻意。 “父亲大人不想解释一下吗?”慵懒瘫软于大地之上,越镜尘悠闲地问站起身的白衣男子。 萧墨隐不语,神色淡漠却复杂地居高临下俯视着越镜尘。 一阵风吹来,带起点飞砂走石。越镜尘下意识阖上眼,再凝眸,那袭绝世的白衣已无影无踪。 阴风冷寂。 “呵……轻功还是一样的好……”不在意地微笑,越镜尘对着夜色深沉淡淡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真的只是因为无力才没有反抗。” 没有人回应他。 但越镜尘知道,以那人的功力一定听得见。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解释…… 想不通就不想。这是他的名言。就象他为什么要解释和凤未然的误会。 嘴角拉出自嘲的弧度,一时,越镜尘懒得起身。但,又过片刻,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淡淡的眸一扫四周,夜色里萧墨隐早已不见。远望,一样景物摄入眼帘。越镜尘瞬间心中明了,冷然轻笑。 ……还是去找他吧…… ◇◇ ◇ ◇ ◇ 柳水城郊有一座山,名柳山。山不高,站在山巅却可俯瞰整座城的风景。 若放在白日,可谓车水马龙,游人络绎不绝。然,到了深夜。便只有黑漆漆的幽深树林独立,蜿蜒向上的石阶更如一条不归路。 此刻,冷清的山崖上坐着一个白衣似雪的男子。柔美宁淡如月的脸,乍看如霜雪,再一眼看去却惟有无限的淡然,别无他物。 高崖独坐,绝世独立。这样的人,仿佛生来合该就超拔于漫卷红尘。 …… 俯瞰柳水城,万丈凡尘,夜深千帐灯。清风明月伴人眠。 然,清风明月本无情。纵然千岁风流,一切良辰美景终究是身外之物。生,死,不随, 蓦地,背后传来空旷的足音,由远至近。泛着冰意的眸淡淡转过,瞳孔因惊讶而略微放大。 衣其以夜,一个面带浅笑的人静静伫立在道路的尽头。 “父亲大人真是残忍,我这样的身子上山下山的可真是不容易。”调笑说到,越镜尘一双黑眸含着冰冷的笑意凝视着席地而坐的萧墨隐。优游自在的神态看不出一分疲惫,惟有额头上覆一层薄汗肯定了他的话。 “父亲大人或许需要人陪?”淡淡道,越镜尘不待对方回答便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并肩临风坐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入夜的山上,寒气犹如身处腊月。 当时间过了许久,久到越镜尘早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萧墨隐忽然风清云淡地说:“或许……” “呵,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说。”越镜尘的黑眸染上分难以觉察的嘲讽与冷漠。 “尘儿,我不是神,也是会有情绪。为什么你以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在乎?”缓缓侧过头,白衣男子柔美平和的面容上依旧淡到没有任何表情。 薄唇轻启,吐出这样几个冰冷的字眼。 若是往日,越镜尘的性格是自然要出言讥讽的。他从来不在乎他做的事萧墨隐在不在乎。 但是今天……也许是那个人的语气……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事,我不能让你决定……”男子思索,眉头不仅皱起,甚至开始斟酌起了字句。 “比如?” “有些人,你不能爱……” “为什么?”越镜尘追问。然,却没了下文。 蓦地,黑暗中低低一叹。“我要是说了,你就得跑了。” …… “你想太多了,父亲大人……我从来不会被吓跑。”越镜尘淡淡一笑,忽地便转开话题,“最近是多事之秋?” 从桂城出来后,这个人便一直未休息过。若单是一路上接连不断的鼠辈倒也不值他如此,更多却是因为魔教各分部接连不断传报来的消息。 不知他在忙什么,只知一路上不断听到武林人士谈论一个个震惊江湖的噩耗。 ——行路山庄上下一千多口在一夜之间被斩杀殆尽,庄内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天随府许多秘密据点被连根拔除,损失巨大。 另,于试剑楼卧底的试剑楼二楼主,也是赤天护法,被教内以办事不利名义处决。 …… 然,到现在,就让这些告一段落。 “的确。”萧墨隐看了他片刻,静默绽开柔柔的轻笑,温柔如潮水般涌回那双淡定美丽的眸。那一刻的宁静如莲花次第的开落。 重心向旁边人倒去,白衣男子轻轻地靠到越镜尘的肩头。蝶翼般的睫毛扇动几下,柔若秋水的眼渐渐拢上,竟是打算就此睡去。 “喂,不要欺负伤员啊……”越镜尘低笑,调侃道。肩头上传来酥麻的感觉,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的身体有些紧绷。越镜尘费了点功夫才习惯了这样的姿势。 到底是谁受伤了?为什么这人可以压着他的肩睡得这么舒服? 长夜无边,星月寂寞。 可怜越镜尘因为那难受的姿势一夜无语问苍天。最终,还是没有推开肩头上那飘渺空灵的人。 这位大人的思维,很难懂…… 但是不懂并不妨碍任何事不是吗?懂或不懂,时间都是一样过去,没有任何不同……就象无论如何,他对待萧墨隐都是这样的态度。所以,没必要劳动自己的脑子一定要弄懂。 该怎样对待就怎样对待。 ◇ ◇ ◇ ◇ ◇ 翌日。太阳高挂。 凤未然一脸隐忍地站在客栈门口,狠狠地看着由远至近缓步走来的两人,一口贝齿咬的咯吱作响。 “你们两个!自己看,都什么时辰了!”他控制不住地怒吼。 昨晚是因为谁惹出的祸才让他半宿没睡,好不容易浑浑噩噩逛回客栈,休憩不了片刻就起来备车,结果这两人不知跑到哪里去,让他站在太阳底下等了一个时辰!更可恶的是两人居然还精神百倍! 呃,如果忽略掉那少年那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让公子久等了,失礼。”含笑垂眸答礼,萧墨隐柔声道。 凤未然一下泄了气。 又是这种腔调……难道还能冲这样的人发脾气不成? “你们要用膳么……”他郁闷地问。 “不必。”越镜尘冷冷道,一转身坐到马车上,他后一句话却是转向了萧墨隐,“我可以坐在外面透透风吗?” 微笑颔首,了解地睨了前者一眼,白衣男子撩开车帘,弯腰进了车厢。 凤未然更加郁闷了。 我还存在吗? 他不禁幽怨地在心中念叨。 然,即使郁卒,他还是紧挨着越镜尘坐下,手握缰绳,轻软的一鞭抽到前方的马背上。 仅容一个车夫坐下的位置本就小,现在的越镜尘,半身悬空。凤未然一人占了大半的空间。车一动,身子一晃,若不是仗着有几分武功在身,越镜尘差点没掉下去。 偏头打量目不斜视盯着前方的红衣美人,只见其红唇嘟着,琉璃色的凤眼似乎还在冒着实质性的怒气。 懒懒地靠上车板,越镜尘轻佻道:“还在气我昨天打扰你春宵?” …… 哪壶不开提哪壶! 僵僵地扭头,凤未然神色阴冷残忍,用目光凌迟着旁边的人,唇里幽幽飘出一句话。 “你是在提醒我缝你的手时不要用麻药吗?” “……当我没说过吧……”越镜尘愉悦地笑了起来,顺着凤未然的意往下说,“赤果裸地威胁病人,有你这样的大夫?” “现在不就见过了。” 缄默淡笑,越镜尘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到凤未然红若烈火的衣襟上。 “你要再敢说什么‘胜似骄阳’我一定会好、好、地在缝你的手时多用一点药。”刻意加重了几个字,凤未然冷声道。 原来,初见时越镜尘调笑的话语他仍旧在意。 “不敢,”被威胁的人漫不经心地说,“这里太挤,我到里面去了。” 说罢,他闪身进了里面。纵然在驰骋的马车上,他行走转身却如履平地般平稳自然。 见他进来,静坐的萧墨隐抬起头,温柔如风的眸里带着探询之意。淡淡一笑,示意越镜尘坐到他身边。 萧墨隐是十分敏锐的人。然而在反应昨天那件事上,他自认自己迟钝了。 过了一晚,终于想通,那两个人,本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身旁的人看那个美得惊人男子的眼光里,并无爱。只是当时,没有给他任何的分析时间。 只是需要阻止。 谁都可以,只有这个人不行。 当世自己这么想。只是后来突然发现,那句话应该是“换成谁都不行”。 …… “喂,还没有问过你的姓名。”车外明朗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 凤未然从不会没事找萧墨隐说话,所以越镜尘便知道,那是问他的。方欲开口,却听一个轻柔宁淡的声音早一步替他回答。 “他单名一个尘字。” 为什么不说他叫萧栖尘!?难道这人连他儿子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姓呢?你又不是没爹!”凤未然不爽。等下到了家让他怎么跟他自己的爹介绍……这算什么回答,明显是推搪。 “……我要是说了姓名,估计你就要把我就地正法了。”越镜尘别有深意地说到。 “算……有总比连个名都没有得好……”凤未然再度泄气,“前面就可以看到我家了……” 帘幕应声被挑开。 第二十章 映在三人眼前的是一片碧蓝的湖水,和一座秀雅的山。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 凤家世代行医,可谓享誉一方的书香世家。息凤居是凤家几代传下来的古宅,依山傍水,别致清雅。 马车未至,远远便见一个眼角已带皱纹的中年男子侯在门口。他一袭淡青儒衫,同样笑得儒雅温和,只是远及不上萧墨隐笑得那种离世飘渺。 “是他……”萧墨隐忽地低低说,声音只有他身旁的越镜尘才能听得见。 “认识?”百般聊懒地扫了眼那个青衣的男子,越镜尘兴致缺缺。 “尘儿……看来这次我们要被扫地出门了……”萧墨隐温柔地摸了摸越镜尘的头,神色却无一分担忧,维持着淡然平和的笑容不变。 “你早就知道是他了吧……这种事你能不事先打听好?”越镜尘一针见血点破。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他”指得是谁。 萧墨隐但笑不语。 “爹。”凤未然半途就跳下马车,冲过去抱住男子的脖子,开心地唤,美目里面竟带上一分撒娇的意味。 男子悠悠回抱他,笑着说:“早就接到你的书信,料想你这时也快到了,便出来看看……” 放开男人,后退两步。凤未然忽地郑重道:“爹,我这次带了一个人回来,要治好他的伤,可以让他住在家里吗?” 宠爱地看着他生得绝艳的养子,男子点头认同,“自然,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本是你应该做的。不请你的客人进来吗?” 凤未然几步跑回车旁,示意犹自悠然旁观的二人随他过去。 越镜尘先一步下车。昨日的白衫被撕破,今日他着着一身黑衣。少了丝淡泊绝尘,倒多了几分疏离孤傲与诡谲之魅。 “是他了……呃,名尘……”凤未然却又暗自翻了个白眼,“另外一个就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青衣男子走近,面带微笑。却在看清那张脸时,愕然怔住,好半天才魂不守舍地颔首。 报以一个慵懒的笑,越镜尘眸里精光一闪。 ……看到他的脸就如此惊讶,看来这人必是与那所谓的“母亲”有关联,难怪萧墨隐会认得。 如果说男子看到越镜尘时笑得勉强,那么在看到随即步下马车的白衣男子时,那笑就完全僵住。 “爹?这位不知如何称呼……你听到了吗?” 萧墨隐淡笑着走到越镜尘身边,温柔如水的目光静静的停在男子脸上,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手已捏得青筋暴起。 “不……知道如何称呼?”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男子出口的声音却平静得异常,宛如暴风雨将临,“我告诉你吧……萧墨隐……萧教主!” 男子带着恨意的目光已收敛起先前所有的温文儒雅,甚至有些狰狞。 闻言轻笑,萧墨隐柔柔道:“许久不见,凤致先生。” 冷笑一声,男子咬着字,一字一顿说:“别来无恙,萧教主。教主大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竟与十年前无一分别!”当时,这个男人是那么绝世出尘,十年后,他风采依旧。音容笑貌一如往日,一无岁月的痕迹! “然儿,这两个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进门的!”青衣男子忽然转身冷冷地对凤未然说,竭力克制自己缓和下语气。 “爹?”凤未然皱起好看的眉,不赞同地看着骤然陌生的人。 “然儿……”男子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养子,心中清楚,这个孩子决定的事从不会改变,“你可知你姓闻人?” “恩。”凤未然不情不愿应声。若从内心来说,他十分不情愿承认这是自己的姓氏。 当年他的生父育有二子,但家族只需要一个继承人,当时当家的祖父将体弱的他毫不犹豫地抛弃!竟然还说什么防止兄弟阋墙,为了给那个继承人更好的教育,为了完全抹杀那个人心里的亲情!而他的父亲完全没有反对! 那个未曾蒙面的兄弟,就是现任天随府主人。 后来是爹收养他的……虽然这其中有一半原因是爹与闻人家的一段溯源,但,若排除这个原因,爹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如果是他,绝对做不出弃子这等事。 闻人这样的姓氏,如何能不抛弃?不想与那个家族里冷血的人相交,不想与武林颠峰之一的天随府有关系…… “那你可知……”男子浑身发颤,眼里是看不见底的悲愤,“他亲手杀死了你姑姑——闻人离!” “你的姑姑,同样也是他的妻!”铿锵清晰的字句,融着哀痛憎恨。依稀仿佛往事刻骨,在眼前重现,那种心扉撕裂的痛,谁又能理解?心上本已愈合的伤,仿佛被一刀刀挑开,鲜血淋漓。 凤致就以那样幽深难辨的眼神看着那个人。如那时一样堪比拟神明的姿态……曾经以为输给这样高贵的人,服,应是心服口服。而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个字。以为可以安心地将离留在那座千年寂寞的高山,怎曾想到,那之后又过了十几年,却只收到离的死讯! 闻人离,闻人离……那个女子,温柔清澈,偏又刚硬聪慧、果断凌人,没有她看不透的世事。她本可以成为天随府下一任的主人。这样的离,却死了。 却死了……不会再看到她巧笑倩兮,不会再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彩果决……若不是萧墨隐的原因,那样坚强的人何故至死? 听得父亲的话,凤未然一时失却了言语,琉璃色泽、明亮精妙得近乎虚幻的美目润染着分毫的诧异。 这个人……会做出那样的事吗…… 纵然对萧墨隐百般厌烦,且本能地不愿接近,但,那人看起来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吗?杀妻? “然儿,”凤致到底是经历过三十余年岁月的淘洗,再多的悲伤愤怒最终被理智掩下,“我不会救他们,甚至,如果我有那个能力,我会杀了这个人。” 当着萧墨隐的面不在乎地吐出这句话,他看向自己养子的眸却多少含了些歉意——然儿,这个孩子从来也没麻烦过他什么,这第一次拜托他却不得不拒绝。 凤未然垂下头。 ——那与萧墨隐的儿子有何干系?闻人离的儿子,父亲你为何能对他这么狠心? 他很想质问,可是,话却堵在嘴边出不了口。 “可是,若这样说来,他是姑姑的孩子,更可算是我的弟弟……”退开一步,凤未然静静陈诉。琉璃色的眸中,逐步清晰的是一种执着不悔。 闻人离,这个人纵是他的血亲。那又如何?他们素未相识,比之陌生人也可!她的死,与他凤未然自己的事有何牵连?别说只是萧墨隐杀了她,就算是那少年杀的,只要是他愿意,他一样如今日般救人。 怔忡半晌,凤致终是长叹一声,负手转回朱色门廊,“然儿,我不会拦你。你心里怎样想,便怎样做,切莫让自己后悔……” 凤未然看着那离去的青色身影,忽然觉得心下涌上分悲哀。 门,重重的撂上,惊起点点沙尘。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扫地出门。 “……你还真是乌鸦嘴……”越镜尘双手环胸仰望浮云,悠悠道。 白衣男子答得温和谦逊:“过奖。” “……好心态。” ◇◇ ◇ ◇ ◇ 推开房门,一时竟然被四起的灰尘呛得猛咳一阵。凤未然无奈地按着额,再无奈地打量着那座草庐里人躺在上面翻个身就会滚到地板上的小床。 “看来……只能挤一挤了……用来炼药的房子,将就吧。” 这座草庐盖在息凤居后山,简陋,却非常宁静,很是适合医者静心习药理。平日,惟独凤未然一人住在里面,彻夜研读医书、打磨药草,也不觉得简陋。此番一看,却实在是难以拿出台面……只是,这已是不得已的下下策。 “有劳公子。”萧墨隐柔道,抬足步入室内,衣白如雪的下摆已染上点污黑。 “你等一下,我先打扫……”凤未然伸臂欲拦,却怔然见那人已立于室内,身体如同透明穿过他的手臂!或者说,在他伸手的那一刹,那人以快得根本不能觉察的步伐一瞬闪身而过,而身形之快使他看起来如脚踏实地一步步走过。 跟普通的大夫不同,生养于凤家,凤未然自小习武,甚至在这个世上能伤得了他的人屈指可数…… “你爹他好厉害……”转身,苦笑着望向懒散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年,凤未然小声评论。 越镜尘深邃如夜的眸微眯,笑出调侃慵懒,“他叫萧墨隐。怎样?考不考虑除魔卫道?” 凤未然迷茫地思索,骤然灵光一现。 “原来是魔教教主。” 纵使再孤落寡闻,这个名动天下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没听过!毕竟,人人欲除之后快……但,对于这位教主的武功深浅多有争议,素来没个定数……今日一见,只能说不负其名声。 “你连自己的姑姑嫁到哪里都不知道?” “呃……” “还真是不问世事啊……”轻笑一声,越镜尘跨越晾在门旁的人,径直走向屋内一直浅笑盈盈的白衣男子,“现在后悔救我这个大魔头的儿子还来得及。” 凤未然冷哼以对,当作没听见这句话。一转神,凌厉明亮的眸又扫回萧墨隐身上。不客气的语气丝毫不收敛:“你,跟我出来一下。”语罢,红衣一闪,直入密林而去。 萧墨隐悄然跟上,白若霜雪与红如烈火的身影消逝在叶布下的阴影之中。而,屋内唯一剩下的人,淡漠地收回视线,似乎未看到床上那层薄淡的灰,翻身仰躺,眸里冷定的光芒仿佛黑夜燃尽成为死灰般迅速湮灭下去。 眼,无半点光彩。越镜尘很了解自己的状况。昨晚的风波四起,伤上加伤。那男人靠着自己时似是渡了些内力过来,但…… ……似乎,濒临极限…… 当身体超过了这个极限,惟有灭亡。 脑海里重复着一个场景。耳边是惊涛咆哮和爆炸的声音,冰冷而漆黑的悬崖,地上越积越多的鲜红液体…… 同样是濒死。那时,对死亡却只有一声轻描淡写的感叹——原来是这样…… 原来死是这样的,只是这样的。 现在,某些感触却悄然而变。思维里仿佛有一处空洞,承载的满是疑问。 应该死吗? 伸手,在眼前展开修长的五指。不含情绪的眼神刹那滞凝又刹那平静。 平生唯一一次对生命置疑,却不曾想过,这时候的生死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握,生否,他竟完全决定不了。 活不了多久了…… …… “他活不过半年了。”凤未然笃定地说。 “病情持续恶化,伤还不断,更重要的是……”艳丽的容艳一贯明朗,此时竟然出现了类似于恨意的感情,“那个人伤他的武器上除了麻醉药应该还涂了一种很厉害的毒,我竟一时看不出是什么类型的,拖延到今天,只怕解起来很困难了……”凤未然咬紧下唇,竟再说不下去。 白衣男子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不易觉察地顿住。“半年……?你……不能医好?”柔软如羽的声音无异常,轻柔低悦。 凤未然烦闷地摇头,答到:“可以是可以,但即便如此,他顶多也只能活到不惑之年……” “还有二十五年……”萧墨隐绽开一个昙花一现般的微笑,铅华洗尽宛如初生,欣慰,却又……无奈。 心中乱得如缠成一团的蛛丝,凤未然完全没有留意对方的行为,说下去:“紫苏、枯矾、通草、天南星、蓝血……却有一味药,我始终算不出是什么!若配得成这药方,这个病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此刻配出的药,竟然与冷岚冰当初所说的药方惊人地相似,仅仅少了味“赤泪”! 萧墨隐沉默。任谁都不会相信那剩下的一味药真的是赤泪,冷岚冰只是为了引越镜尘上天随府才如此说。 “一个月,给我一个月就可以配出这个药方。”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凤未然亦是下定了决心。赌上的不仅是对自己的信任,更是一种信念,“如若不然,我只有把他交给伤他的那人了……那人似是不想要他的命。” 不甘心。但比起那人的生命来说,一切都是次要。 从那晚下在自己身上的药可以看出,那个人必同为用药用毒高手,会下毒,便会解毒。如果连自己都无能为力,也只有他还能指望得上。 “我不管你的立场如何,此事又与魔教何干,只要那一天我还活着,就一定会这样做。” 转过身,那双光彩流转的眸美得惊人,也逼人。 闻言,萧墨隐不过淡淡浅笑,不置一词。 “……还有,明天我会帮他续手筋,这事拖不得……我现在去准备一下,你们早些休息。”凤未然道,心事重重地向息凤居而去。此时他竟然觉得,跟那具逐渐腐化的身体比起来,区区一条手筋已经完全不算事了,纵是五成把握也被比成了十成。 凤未然离去后,便只剩下两人。 潦草建起的房屋。门内的人不醒人世。门外的人停步不前。 无论是风雨,还是苍天或是人,都本无情。 蓦然响起一声轻叹,如同附着穿透时间空间的魔力,悠远绵长。 二十五年…… 很长的时间?或是很短?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那段时光里,是否能够以这双手找到……在过去的三十年,万年不变的七重天里,缺失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 精致素白的手方按上门板,却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白衣男子含笑回眸,转身望向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古树,颔首示意。随即,竟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返回林深处。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展,从枝头一跃而下,沉默地跟上。 “我交代你的事可办好了?”待身后之人跟上,萧墨隐柔声问到。 “是。”展答得言简意赅,维持着常年的面无表情。但谁又知他心中却早已涌起滔天巨浪!只因,这次吩咐的事实在是……难以理喻,惊世骇俗。 “结果如何?” “琵琶骨上发现了这个。”摊开的手心,静静置了一枚小巧精细的锁扣。 萧墨隐隔空取物,将物什拿到手中,有意无意的把玩。“天随府的机关果然盖世无双,展认为呢?” “异常实用……”这个锁扣虽小,扣在人体琵琶骨上却是只有尸骨成灰时才摘得下来!也就是说,一但戴上这个,便是终身不能动武。 但,那具尸体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那可是闻人离……名动天下的闻人离!有着仅此于魔教教主的功力! 不得不说,看见这个银色物体是,就算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也疑惑了。 强烈的好奇感,使他暂时忘记自己身分,抬头凝望着那高深莫测的人,欲求一个解答。却见后者似乎正无声地笑,眼波如清澈见底的池水。 那种水纵然清澈到一目了然,却让人有永远也踩不到底的感觉。 展全身一寒,迅速低下头,恭敬跪好。若教主不想说的事,便是到死也不能打听。 那种笑他太熟悉……恐怕……这次的事也是不能善了的。 “展,你也认为我错了么?”半晌,白衣人忽地轻笑声,语气平淡地问到。 “属下不敢!”头又压低几分,展心中却清楚,那人这样说,即给了他一个发问的权力,“只是教主……您却有为何……要挖离夫人的墓!” 纵然那女人再可恨仍是一代教主夫人。不但要挖,甚至要开棺验尸!甚至这验尸的内容也奇怪——要他找找这具尸体上是否有不自然的东西。 “……夫妻一场,我却何尝忍心伤害她……”萧墨隐柔柔地笑,答得委婉至极,恰巧避开了问题的关键,却十分妥当。 转而,他却幽幽叹息,“可是她竟然一下骗了我四年之久……那一晚的她,当真不象他,原来就是这个原因。”目光淡定地散在掌心死物上,久久徘徊。 “属下驽钝,主上何意?”从来猜不透那人的心思! “罢,”白衣男子凝眸浅笑,柔和地看着单膝跪地的男子,“你只需记住……作为我妻子的闻人离,已经死了……” “是。”不管懂不懂,照着教主吩咐的做就是全部!故,展果断应承。 清风穿林叶簌簌而落,显然是变季的时期快到了。 萧墨隐带笑转弄着手中的扣,似在思考着什么,不再言语。大概静了一炷香,他却开始往回走。 “我要离开一日,你替我照看着尘儿吧。” “属下与您同行。”展望尘而拜,那人已行远,却仍不敢起身。 怎能让教主涉险! 离开一日……距此地能一日来回的地方除了临京没有别的!而教主去临京作何就是傻子也猜得出……临京天随府。 “……是了,若有人去找尘儿,无论是谁,让他进去便是……” 用了传音入秘,人影不见那轻柔的声音仍清晰地传入展的耳中。 还能让他这个作下属的有何反应?惟有苦笑!那人已经开始自说自的话了,显然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属下明白……”闭上眼睛扣头,声音里满是无奈。 “……不过是去散散心……这不也是我下山的目的么……” 话音了,指上最后一个动作亦结了。 一行清秀小字——次日归,勿念。 字,是浅褐色的。仔细一看,那竟是地上的细砂。竟是地上的细砂被内力生生嵌入了门里形成了一行字。 …… 另一面,着紧身黑衣的男子尚在思考一句话。 作为我妻子的闻人离,已经死了…… 作为我妻子的…… 一边想一边静守着,不成想,另一句话却先应验了。“是了,若有人去找尘儿,无论是谁,让他进去便是……” 主上,确是料事如神。这才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展隐于阴影中,看一个访客风尘仆仆匆匆而来。 ◇ ◇ ◇ ◇ ◇ 闭目调息中,却是一阵突兀的扣门声打破寂静。指骨不急不缓轻轻击打在木制门扉,声音清脆。越镜尘叹口气,认命地坐起身。 “父亲?”反射性唤到。然而,这声询问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那个人,断然不用敲门。 声音停下,门外却迟迟没有人回应。 略一思索,越镜尘也立刻就猜到来人。“请进,冷楼主。” 木门轻开,一室淡金色的阳光泄入。柔光中,门边立着一个清冷美貌之人。星眸红唇,隐然带着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冷岚冰只是漠然地看着床上脸色略苍白的人,未再往前走一步。“我方才在门上看到萧教主给你的信儿了。”终于开口,他却说了这个。 越镜尘挑挑眉,漫不经心道:“走了?至少会走六个时辰吧。” “一天。” “哦。”猜的果然没错。总坛里相处那三年,这人很多习惯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比如,如果他要离开六个时辰,就一定会挑个生怕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留个书。 “何不进来坐坐?”越镜尘笑得一脸愉悦,也满眼讽刺。 清冷的美人怔了下,终是一步步挨近那床。距离拉近,脸上竟上了分茫然与疼痛。只因精通医术,望闻问切,单单“望”这一项,他就看出对面人的状态……有多不好。 “你现在……竟是连半点内力也提不起来了……”冷岚冰喃喃自语,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越镜尘不以为然。若说起来,他的内力对他发挥实力并无多少影响。 “当着矮人,别说短话。还是说你就喜欢揭别人短?”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岚冰急着解释,眸中的情绪再不能用一个“清冷”的表象就能掩饰。 “冷楼主莫急,在下没有逼迫的意思。”越镜尘悠悠闲闲说到。 冷岚冰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地垂眸。“萧公子,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 “能为楼主解惑实为在下之荣幸,请说。”话一出口,越镜尘自己却控制不住莞尔一笑,为了他今天奇怪的说话方式。 “萧公子……为何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如此信任凤未然凤公子……?” 等了半天,想不到对方竟挤出这样一句话。越镜尘淡笑道:“难道他不值得?” 冷岚冰被这句话噎得无语,倒不好再问下去。“的确值……也罢,我的确是做过太多对不起公子的事了。” “好说,”越镜尘冷静地切断对方的话,直入主题,“不如说说你的来意?” “若我说探望公子,你可信?”冷岚冰负手而立,双眸片刻不离那懒散的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越镜尘眼也不抬,淡淡说到。无趣中甚至开始以指风劈开自己的发丝来寻乐。 话已至此,再无说下去的必要。冷岚冰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黑木雕花匣。“这东西,你给凤公子看了他便知道了。” 这个东西让人惊叹。 黑木匣,固然精致。但只这一点不足以让人惊叹。 奇异的是,匣子里面,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发出幽幽红光,从内部照亮了整个黑匣。分明尚隔很远就可感受到滚滚热浪,可伸上手去,那匣面却是冰冷非凡。世间最怪哉之事,莫过于如此。 “哦?墨残木,赤火云?”仅睨了眼,就猜出这东西的来处,越镜尘挑眉。 古来医者称可制药的木材为急木。墨残,是一种寻常的急木。赤火云,却是提炼自赤泪!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存放接触到空气便蒸发掉的赤泪,除了黑残。一个是随处可见的沙,一个却是千金求不得的珍珠,有趣的是,这两个东西却是相生相克。 “你知道?”冷岚冰赞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黑匣放在床头。 也难怪他惊叹,这两个东西的奥秘,便是一般医师,也难以窥探!赤泪乃是天随府至宝,又怎容得了凡俗之人玷污? “赤火云,天下没有它治不好的皮肉伤!哪怕便是筋脉尽断血骨寸裂,也不在话下。”冷岚冰径自说下去,清冷的眼眸淡如泉水,“只是这药火力强盛,敷在肌肤上,哪怕是毅力过人,也难以忍耐。若公子用它治疗右手上的伤,可要担待些了。” 越镜尘从那黑匣上移开视线,默然不语。 冷岚冰却先道:“若萧教主够聪明,大概已能猜出个七分八分。例如府主要我们带走你的真正原因,例如他不能真的让你死。所以,到底都会派我来送你些药。” “没错,”越镜尘嘲讽地附和,“归根究底,我不是你们府主的弟弟就是侄子吧?”天随府,是闻人家的,魔教少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7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7部分阅读 主的母亲姓闻人。这两点江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不到他越镜尘竟然有一天能沾了“血亲”的光? “情之一字,最是害人……很多事,除去了情,便也简单多了吧?”冷岚冰颇有感慨地叹道。 他自己亦有情,只是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若不是府主吩咐……他是决计不会多此一举送药的。 这个计划……本是要成功了……若是无情!若那个府主能再无情些许,何至出如何麻烦?此番折腾下来,再有机会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想不到魔教教主也敢把赌注压在这个字上去。”轻笑一声,越镜尘讽刺到。要知,萧,闻人,这两家的人,最是无情。 冷岚冰摇头,眉宇间有分忧虑。“不,或许他猜到了更多的东西也说不定……比如府主绝对不想你死的理由。”只是这个谜底的揭晓,还为时过早。 “不然他不会去天随府寻剑神求证!剑神已是世间所剩不多的知道府主身份的人,早已秘密转移到天随府,依魔教的情报网络,怎可能不知?”低头看地,冷岚冰清冷的眸中精光闪现,又转瞬即逝。 唇角绽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越镜尘调侃道:“我以为你会舍不得见你师父死?” 清冷之人淡淡看了他眼,平静地说:“难道你以为萧教主不去他就活得了?”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可叹,萧墨隐他还是去了,明知是计。” 口上说的事不关己,面上摆的闲事莫管。越镜尘心中却清楚一件事。 ——能让那人不惜亲自动手,这件事必然是重大到难以假借他人之手。恐杀死剑神被魔教发觉,故天随府还留着他一条命,那人赌的应该就是这一点。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他如此在意这事?”冷岚冰眸中如有星光闪烁,熠熠生辉。 “你会说?”越镜尘有趣地看着他,声音里终于染上分兴味。 “因为令慈死得蹊跷。” 如今的天随府第一人,为何又扯上已死了四年的闻人离? 越镜尘笑出声,眉目舒展开来。“你故意吊我胃口?”他促狭道。只可惜,不如冷岚冰所愿。他并不急,既然总会知道,何必好奇? 后者没有回答,宁静间目光竟变的深远悠长,似乎含着某种向往。 “有幸见过令慈几面,公子也长得与她七分相象……或许,世间唯一配得起萧教主的人便是令慈了。那两人堪比神仙眷侣。”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相似……” “可惜,这爱怎会长久不得?” 蓦然回神,茫然若失。冷岚冰回复神智,冲着越镜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洁白美丽的容颜因这一笑更添神采,宛如雪中盛放出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可惜了对方却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以至并无在意,至始至终惟有冷眼旁观。 不正因为相似,才长久不得吗?与萧墨隐一样的女人,心中排第一位的必定不会是感情。那人自是不会相信这样的女人,又怎会长久? 这便是越镜尘唯一的想法。 “说了这么多,在下也该告辞了,萧公子保重。”无奈地回眸,带着分期待地看着那人,却又带着分失落地收回视线,“另,在下要给公子个提示,在下送来的东西……是要用两次的……” “多谢,不送。”越镜尘利落道。复又靠回墙上歇息,显然是未将那句话收在心底。 第二十二章 见他如此,冷岚冰目光幽幽,倒也作罢,如来时一般,推门而出。 阳光一如既往地柔和,金光满乾坤。在昏黑里待了许久的眸,竟一时有些不能适应…… 光迷离。同时迷离的还有心境…… 但,无论内心多么迷茫,举目望日月,总会有种感慨——不过是依旧如此!再多挣扎,化到轮回里,也只有无奈。再多的血泪,时间轰然而过后,也就是那么回事。见日月依旧,不仅道:人又何必踯躅于俗世,待百年一切皆为黄土一抔。 此生已蹉跎太久。 甚至萧墨隐都不知,试剑楼在被魔教架空前便早已归顺了天随府,在更久以前剑神就已经为天随府邸所用……一直以来,“少楼主拜剑神门下学艺”都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将他送去当作人质的幌子!所以,剑神死不死又关他何事? 没容他多想,便已看到门外抱胸等待,一脸轻浮之笑的此竹。 对方以口型一字一字道:岚冰,你演了一场好戏。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演得太投入,不禁将自己也迷在了戏中。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来告诉魔教少主,他的父亲,并不值得信赖。因为他对他所有的特殊,不过是因为他与他的母亲有着同一张脸孔。他那样的人,断然不会让自己以替身名义活着。以天随府自己的力量灭魔教,不如再加上一个魔教少主的力量。 冷岚冰的目的显然是彻底失败了。 因为说者有意听者却无心。 至此,这个事件暂且告一段落。 但,却有一些东西,从越镜尘的“无心”之听中流失。每一种悲剧都最少有一种方法可以去避免。某一场悲剧的避免之法,便是被他漏掉了。 ——在下送来的东西……是要用两次的…… 也许当初谁都不会想到,这一句话竟然重要至此。 “你爹又失踪了……”双手托腮手肘撑住桌面,凤未然闷闷地说。此刻他明艳的面容上已满是阴霾。 “他去天随府了。” “什么!?”凤未然猛地站起,掀翻了身后的板凳,“他去那里干什么?他是不知道魔教与天随府的关系多紧张还一个劲往火坑里跳!?” 另一人的悠闲与形成极大的反差:“不知道,发现天随府主人可能是他一个故人吧?就跑去找知情人剑神对质了。” 凤未然震惊道:“他怎会如此卤莽!那故人是谁?” “我赌是我娘,你跟不跟?” “啊?” “关己则乱吧……”越镜尘浑水摸鱼。但,他面对着墙壁,被阴影遮蔽的脸上,却是浓浓的深思。 昨日曾对冷岚冰说过一句话——归根究底,我不是你们府主的弟弟就是侄子吧…… 但,这个关系还可以更亲密……所有事件串联在一起,却有另一种可能! 连魔教中人都禁足的七重天,冷岚冰是怎样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若不是有对七重天极为熟识的人相助,如何能办到!而在那里真正居住过的,除了他、萧墨隐,还曾经有过另一个人。 既然他能想到,萧墨隐更应该想得到。若这个假设成立,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这样的事,如何劳动不了萧墨隐亲自出手? 假如……假如闻人离真的没有死。 越镜尘眼神一暗。假如那个人真的没有死,他想他也不待见“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的场面。 所以他会为萧墨隐下决定。杀了她。 “对了,”越镜尘忽然转过身,黑如夜幕的眸懒懒地锁定住凤未然,“床边放了个匣子,是留给你的。” 凤未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听话地走过去。然,一看清那东西,他却几乎震惊到忘记呼吸! “我的天,难道是赤火云?” 手,有些颤抖地覆在匣盖上来回抚摩。他的双眸里所散发的神采竟趋向于疯狂。若说为人清淡的凤未然还有什么执着,那便是医。 但,医术再高,也是从人为先。所以,他转瞬将这圣药联想到了人身上。 “喂,若是用这药,你的手出不了一周就全好了!”他略带兴奋地对那仍没什么表情的人说,“倒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熟人送的,你也认识。”越镜尘淡淡地看他一眼,简略回答。 “谁?” “冷岚冰。” 凤未然努力在脑中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最终未果。“冷岚冰是谁?” 一边辨定药物的真伪,一边紧张着。在确定价值后,心情更是激动如澎湃海水如燃烧烈火…… 见他如此,越镜尘恶劣地笑了笑,俊美的容颜更添魅力,尊贵而傲然的气息浑然天成。他悠悠道:“就是前不久请你出去花前月下的那一位。怎么,够熟吧,都差点成熟饭了……” 刹那间。海水结冰碎裂,烈火熄灭成灰。 凤未然面无表情地僵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那风情万种的眸里复又涌上更激烈的火色! 凤未然红袖一挥,一下将那价值连城的东西挥出窗外,随即动作十分不优雅地撩起袖子,摩拳擦掌。“谁知道那是赤火云还是烧红的煤炭?他以为没那东西大爷我就接不上区区一条手筋是不是!” 越镜尘诧异地看着墨残木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从他的视野消失,惋惜地叹道:“暴殄天物啊。” 待他回过头,却发现凤未然已悄然立在他身侧,眼神森冷冷的。 “干什么?” 凤未然不语,却快速出手,闪电般制住越镜尘身上几大|岤,也不知从哪里就拽了个药篓子出来,左手一把纤细短刀,明晃晃地让人心下发寒。“干什么?我现在就帮你续脉!” “喂,人命关天啊。”越镜尘头疼看着他,也不禁有些无奈。 “怕什么,不就是切开手腕么,失败也不会死人,最多断个手!”凤未然不以为然,已开始动手用内力温暖那冰冷的刀锋,“再说,你不是不在乎?” “……那也不代表我喜欢让人象切菜一样切我的手,如果不在乎我早就自裁去了……” 怎么不在乎?生没意义,又有谁真正想死?他只不过,没太在乎而已……只因,不在乎才能放开手去杀戮,活于前世那水深火热的环境之中。 就连这只手,也是不得不伤!以病弱之躯对抗剑神门下,少不得受伤,还不如以一直手换得胜利算了。 “少废话……” 内力灌入刀锋,却只见那冷刃忽然四分五裂变为千万银丝! “凤家的‘珠丝’?” “你知道的不少啊。” “……你认为会有谁不知道……” 诛丝,曾是天下排名第一的暗器。冷凝时可化作一把寻常短刀,但灌入一定的内力就会散作可杀人于无形的千缕银丝!诛丝的可怕在于,它的攻击并无死角,让人无处躲避。处处非空门,处处亦空门! 但,当这暗器落入凤家先祖之手时,竟然被改造成了一种妙绝的医术——珠丝针。 “这不是用来续脉的吧?”越镜尘好笑地看着凤未然,后者恶狠狠地回瞪他。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 手一扬,缕缕丝线竟然凌空扬了起来,竟仿佛有生命般自己涌动起来。几根已瞬间没入床上那具躯体,刺入几大|岤道。 珠丝的确不能续脉。说白了它只是一种针灸之术,用来治疗治疗身体旧疾还差不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越镜尘已完全了解凤未然想干什么。 “你怕我的身体承受不了使用赤火云的后果才需要先帮我健体?” 全力操控丝线的凤未然抽空把越镜尘的哑|岤也点了,还随手扯了块丝巾把那双含着笑意的眸也给盖住。 他说对了! 纵然一怒之下把赤火云挥之千里,这药却也不得不用! 全身的内力聚集在指尖,透过媒介源源不断地送出。有一种体内被抽空的感觉……力量逐渐散失……再过一个时辰,凤未然已经支持不住地摇了几摇…… 何曾耗损过这样多的内力?然,胜利已近,他如何能放弃。 “你何必……”本应不能言语的人忽然低低说到,话语里充满的是感慨与不解,“何必为一个外人这么努力……内力耗尽,没个三五年是恢复不了的啊……”人只想着自己这个道理本是没错的,只是却有一个人,一而再再二三地打破这个真理。 越镜尘忽然发现他永远也懂不了凤未然的想法。若说凤未然傻,他平日里又很聪明。若说他是有求于他,凤未然又没什么需要他帮助。若说他们们之间感情多深挚,他们交往也不过才不到半个月! 凤未然正欲回答,却听“咻”地一声,一道黑影呈破空之势从窗外掠进,掌风冰冷,凌空旋了几下,正雷电般袭向他背后! 若说这人武功多高,不然。不过是菜鸟眼中的高手,高手眼中的菜鸟。招式好看,不见得效果也好看。凤未然平日里眼睛都不用睁就能躲过这种看起来很快也很玄的烂招。 只是。凤未然不能躲。也不能回手。 他躲了,会有另一人暴露在攻击之下。他回手了,就是前功尽弃! 故,想都没想地,凤未然便直接受了那一掌。 内力缺失的身体,被打得向前冲了两步,撕心裂肺的痛,在下一秒狂涌而来。 凤未然却不在意地笑了笑。 大功告成。 随着最后一丝内力的离去,那身着血红衣的身躯,直直向前倒去。 可是,却在半途被收入一个怀中。 一柄袖剑,无声无息地插入黑影的心脏,再无声无息地抽中,瞬间便结果了那人的生命。 “对不起……”越镜尘俯身在凤未然耳边,呢喃说到。他这一生甚少道歉,这一次,却是真心真意说一句抱歉。 “为什么?”强提精神,凤未然澄澈的琉璃色眼困惑地望着他。 越镜尘不语,淡淡地笑。 ——因为,他忘了告诉他,为了给天随府和魔教之间紧绷的关系再添一笔,冷岚冰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的。因为,他其实一直都未被制住|岤道。因为,他本可以出手相救。 只是,在那一刻,他却犹豫了。 凤未然会怎么做? 只为这一个无聊的问题,他却没有出手! “你……若有心道歉……不如帮我把外面的杂碎收拾收拾……”艳丽之人不耐地眯眼,说完后,便安心地昏迷于那人臂弯之中。 “遵命。” 越镜尘说。血,顺着他左手那柄剑流下。 第二十三章 五,右三,树上有七个,屋顶上四个,共一十九人,算上已死的那个黑衣人,共二十人! “展!”对着虚空一声轻唤,越镜尘对早已藏身暗处的玄天护法下达命令,“一个不留。”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逝,只觉耳畔如有一阵清风刮过,却是展已疾速掠出!九尺长索自腰间分开,轻巧向人的脖上缠去,比鞭子更难操控的锁链,却被应用得灵活自如!迅如闪电,利如雷劈! 展终究一拳难敌四手,一时不慎,竟让一人漏了进来! 越镜尘不动,不发一语地看着对面的蒙面之人,神色有些阴郁。出乎意料,对方却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冥神教?”对方开口,腔调却是怪里怪气,似乎并非中土人士。 “既然知道,也该收敛收敛。”越镜尘倒是首次用魔教惊人的声望来打压人。 蒙面人桀桀地笑了起来,依旧操着古怪的口音:“自然,任何时候,任何状况。想来找魔教的茬,都得准备两样东西。” “恩?”不动声色把怀里的人抛到床上,越镜尘小心应付着。 “辟音。” “哦,传说中可以抵抗魔教最强心法‘破红尘’的宝物?” “棺材。” “抱着必死的决心?”越镜尘道。 蒙面人不回答,出手诡异,一道冷厉阴风便袭来。足下发力,越镜尘背风疾退,竟和那风中强袭而来的尖利双刃刀同速进退! “你……来自哪里?”二指抵住尖刃,越镜尘似乎很悠闲。悠闲也力不从心。 “天诀宫!”西域天诀宫。 既然是江湖纷争,便不关他越镜尘的事了。 …… “我教何曾冒犯?”声至人未至,林中,一抹白影看似缓步而来,一个瞬间,却已站到几尺之外。 披星戴月归来的萧墨隐竟温文有礼地请教。显是保持了一贯作风。 “我宫之人,不屑那些狗屁理由!”蒙面人冷哼,猛地收手,骤然抽开的刃在越镜尘指上留下一道血红。 “你们教主在哪里?”他朗声道。 “我。”萧墨隐含笑点点头,从容应答。 “好!这个送你!”话音落下,一个包袱被抛到地上,蒙面人纵身一跃,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声,残余的黑衣人不再恋战,纷纷追随而去。 顷刻,人去楼空。展默默退回阴影中。 两双眼睛凝望着地上漆黑的包袱。 萧墨隐率先笑道:“尘儿,你猜里面是什么?” 越镜尘斜斜看他一眼,“那倒要先问问你教里还有几个领主了?” “算你半对吧……”男子长袖一挥,轻而易举挑开了结扣。 一把翠绿短刀,已断。一枚纯黑的十字镖,染血。甚至,一只纯金打造的长箭,上面挑着一颗已经开始腐烂的心脏。 “天璇宫领主的断玉,开阳宫领主的十字……竟然连七领主之首天枢宫领主南语的耀日箭都在其列。”越镜尘低低叹息,“这可真是大手笔,说不定过几天魔教上下就剩你一个教主了。” 萧墨隐闻言,低低调笑:“至少还有一个少主。” “天璇宫领主司暗杀,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开阳宫常负责江湖事务。南语是教内除你外第一高手。对方此举无非是说——无人躲得过、无人能在江湖上敌他、无人能在武功上败他。单是小小天决宫,成不了如此气候。除了天随府我想不出第二个罪魁祸首。”越镜尘分析的头头是道。 “父亲大人,我只想请教你一件事。”转而,他目光闪闪看着萧墨隐。 “你说。”白衣男子纵容微笑。 越镜尘却是一脸复杂与疑虑,甚至有些犹豫。 “父亲大人……你当年真的确定,闻人离已经死了吗?” 男子面色不变,柔声音问:“何出此言?” “明人不说暗话。” 普天之下,能与魔教一决高下的惟有天随。普天之下,能与魔教教主一决高下的,曾有一个女子。 能对魔教如此了如指掌,也曾有一个女子。 十年的教主夫人生涯,很多人忘了这曾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只记得她的贤惠她的温婉,却忘了她的出身和她一手不输于任何人的剑技。 萧墨隐不答,轻轻伸手,掌心放置着一个环扣。 越镜尘在魔教闲来无事看尽百书,却也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以眼神询问,却见对面的男子也是微微摇头。 眼神冷凝,萧墨隐的目光似凝聚在咫尺,又仿佛已飘至天涯之远。“越是想找到纰漏……便越确定她的死亡……” “离,她真的已经死了啊……”死得太过容易。 阳光每每打在那枚环上,总有种诡谲的光散发出。“或者,这个东西就是关键也说不定。” 很不起眼的一个东西,却也很致命。 “七领主死三,如此大事,父亲大人是否该回教里一趟?” 这个意见被萧墨隐想也未想地驳回。“何必?” “冥神教败在你手上总是不好。”越镜尘淡淡劝他。 谁道,那人却自顾自走到窗边,望起西沉落日来。金辉撒下,却不知朦胧的是日光还是他。 “事非成败转头空。”他平静道,转头轻浅一笑,泯喜忧。指一指包袱里那三件死物,“尘儿,他们会死,并不是我的责任。” 人应该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越镜尘颔首。 “既然天随府和我教必有一败,无论败的是谁,又有何分别?” 仔细看去,越镜尘试图从对方淡定的脸上找出什么。“那是局外人才有资格说的话。还是说你早就不想再做这个教主了?”算计来算计去,终于烦了吗? “呵……”白衣男子忽然开心地笑出声,笑声竟如银铃般悦耳,“若他日我教灭亡,你可会与我一起浪迹天涯?” “听起来不错,”越镜尘失笑,“算起来,父亲大人,我十八岁以前你都有绝对的监护权……”只身在江湖飘摇对于越镜尘来说是想也不能想的事。他很怕麻烦,也很懒于改变。若昔日魔教少主由于懒得费手段谋生而活活饿死,绝对是百年不遇头一笑话。 行至那个男子身边,抬头看了看他。 而这个人……他习惯有他打典一切的感觉了。 落日熔金,残阳如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事。风云变幻谁也说不清下一刻,若深层的东西太难考究,只遵循表面即可。 ——若浪迹天涯,你与我同去否。 ——好。 “说一说而已,真正实施起来指不定到哪年……若换作别的对手半路抽身倒也没事,只可惜,这次的对手,有可能是你的妻,我的母亲。” 只有这一个战役我们都不能走,无论成或败。 浪里浮沉早已分不清欢喜悲忧。纵然成功,痛苦也总会存在。人生浪里辗转许久,成败,早已很难分得开。拿得起,放得下。其实很多人在追求的成功,不过是一个虚名、一个荣耀而已。 …… “父亲,可以再求你帮忙一件事吗?”骤然想起某件被他暂时遗忘的事,越镜尘问那显然心情不错的男子。 “说?” “可以请父亲大人用内力帮凤公子疗内伤吗?” 这句话,如同掷入深涧之中,丝毫没有回应。 萧墨隐笑得依然温柔,某种微妙的气氛却似乎在改变。 “理由?”他轻声道。 越镜尘略微思索,却也难以定论。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凤未然这个人,从今以后都和他有关!他越镜尘一生虽然是淡了点,但还没修炼到冷血动物那种阶级,别人既已出自真心用性命来庇护他,他必然可以用生命维护之。 “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第二十四章 萧墨隐忽然便安静下去,细瘦的手指缓缓由上自下卷绕那如绸般的发,温柔淡然的眼深邃无底。他一静下来,越镜尘便不自觉有分不好的预感。 以至于,当萧墨隐坐到凤未然床头,将手探上他的额头时,越镜尘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救驾”的冲动。 浮光中,凤未然沉睡的姿容美丽更甚,沉静柔婉。 萧墨隐的手指顺着那脸颊完美的线条一路滑到颈侧。“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他说这句话时视线也未移过来,却是问越镜尘的。 “什么?” “果然是忘了……”萧墨隐按住额,低低一叹,“我说过,你喜欢谁我都不会阻拦你,但这个人绝对不行。” 萧墨隐几时会将话说得这么露骨?但此刻,这样的情况的确就发生了。 “逆转伦常还是世俗不容?” “……” 白衣的男子抬头看着笑得轻佻的人,认真道:“任何事你都可以无所谓,但这时候你切不可与我浑水摸鱼。” 越镜尘于是正色道:“那么,若真是爱上这样一个不能爱的人怎么办,父亲大人?也该放手了吧?” 萧墨隐脸色骤变,面上的微笑几乎快挂不住了,覆在凤未然颈上的手僵硬。然,越镜尘知道他绝对不会下手——这个人的忍耐力一向超群。而,对于他来说,凤未然的利用价值显然还未归零,他绝不会贸然动手。 越镜尘其实无意挑衅。若萧墨隐有他一贯的冷静就可以轻易发现,他只是在试探。 为什么说凤未然不能爱?这是否代表未来将会出现某些不稳定因素?若知晓个中原因,才能更好地保护他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不是爱人。 可是,他等到最后,却只闻萧墨隐幽幽一语。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恩?” 还没待越镜尘反应过来,那人竟然一下掠至面前,移动之迅速也未带起微微一缕风。萧墨隐一双浓墨一样的眸深深凝视着他,竟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掌宽的间隔。 仿佛什么都能收入眼底。包括某些不愿意去想的情绪。 “该放手……你这话可是说给我听的?” 萧墨隐的声音一贯温柔,又似玉碎飞珠溅般清脆。此刻他的问话同样也很平静。或许说,太多的温声细语,他的声音已不记得去如何表达喜怒哀乐。 看着这样的他,越镜尘有些困惑。“父亲大人,你指什么?” 却听对方淡笑几声,道:“你到现在还敢说你不知道?你不是一向敏锐?”那柔软的声线中,竟掺杂了淡淡的嘲讽,并且咄咄逼人。 几番下来,越镜尘也烦了。“你何必拐弯抹角……” “你何必装模作样!”冰冷的话音截住了越镜尘未完的话。“逆转伦常、世俗不容,你何必如此问我,你不是应该早知我不在乎?” “罢……你要装我便陪你装到底……”白衣男子忽然退后几步,白衣飘逸,白色冷寒。 越镜尘有些心惊,正欲辩解些什么。一转眼,萧墨隐却已站在门前。定了许久,却终是回过头。那笑依然是恬淡的笑,那声音依然是平和的声音。却,让人从骨子里寒冷。 “只是,我要你知道……” 他的人飘渺且空灵,已然如同梦幻。真实的惟有话语以难以分辨的、那复杂的情感。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也包括救他……” 萧墨隐的目光静静撒在犹在沉睡的人身上,不带分毫悲喜好憎。声音复一沉,有分令人震惊的凄厉:“你喜欢任何人我绝不会管……只是,从今往后你别想有任何一个人属于你!” 越镜尘听的云里雾里,仿佛整一台戏都是萧墨隐一人主演的。而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何必装?他又装了什么?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的? 萧墨隐冷冷看着越镜尘脸上每一瞬的表情变化。手指未动,方才一直藏于袖中的黑色木瓶被安稳掷到木桌。 越镜尘哑然发现,那竟然是另一瓶赤火云! “剑神那么轻松就对付过去了?”艰涩开口,他却是想缓和一下这尴尬的场面。 但,他却犯了另一个错误! 白衣男子又是讽刺地轻笑,道:“你真以为我有心去找剑神求证?” 越镜尘难掩惊讶——难道不是吗? 但,他也同样没必要再跑一趟天随府专门盗药!……不是吗? 他不是笃定冷岚冰会送药过来吗? …… 木门掩上,白衣人飘然远去。 “你以为如何?纵然有十分把握,我又怎敢赌……” 声音渐弱,人渐远。 …… 有些事,是无论如何赌不起的。 越镜尘仍还没反应过来,任由萧墨隐绝尘而去。平素条理清晰的大脑,此刻思绪完全纠结。不,或许是萧墨隐说的话根本无逻辑可言? 在他试探他对凤未然的感觉时,这人突然如同被针刺了一般,再无冷静,句句话歇斯底里……这算什么? 该放手……他为何如此在意这句话?而,更令人迷惑的是,他这句话分明是无意而出! 装模作样……这又从何说起? 思忖间,忽听床上传来一声轻咳。回头一看,便见凤未然眉头紧锁,合上的双眸正缓缓睁开。无闲暇多想,越镜尘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床头,倾身观察起凤未然的状况。 所幸下不久前那下手的蒙面人心有疑虑,这一掌并没用上多少实力,受创不深。只是前不久内力已损耗殆尽,平白让身体损了很深。 不过,以此为交换。除了依然不能动的右手,越镜尘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已没什么不对劲了。 凤未然琉璃色的眸有些暗淡,还透着迷茫,人却已清醒了七八分。“……那些人,走了吗……” “嗯。”越镜尘淡淡地应了句,“你这里有治内伤的药?” 凤未然一听,猛地挣扎起来,欲起身。“你又怎么了?”他这一动,反扯痛了自己身体上的伤,又无力地飘倒在榻上。 越镜尘悠悠闲闲地帮他掖好被子,又道:“给你用的。” “我?没事……”凤未然松了口气,满不在乎地说到。用脸颊轻轻磨蹭着枕头,借那柔软的触感来缓解身上的不适。 “我竟然不知道凤神医医术高绝已能无药自我疗伤?果真是我孤落寡闻了,恩?” “……”凤未然无语,又被打入郁闷的浪淘之中。 “那边的柜子……第三层第五格,有一个青蓝瓶,就那个。” 越镜尘顺着他的指示,从柜里积得几尺厚的灰尘中拎出那个瓶子,又亲眼盯着凤未然,看他一脸决然之色吞下几颗药丸。这药也果真好用,不出片刻,人的气色已好了许多。 痛楚消除许多,凤未然便不安分起来。一下掀被下床。“你,坐好。今天又动武了?我要看看情况。” 他伸手一按,竟然就将越镜尘成功推倒在床上。凤未然大惊,以为他是乏力至此,赶紧把脉,却发现这人情况并无异常。他便更疑惑了。 这个人……以前都不会不反抗就任由人握他的脉……这还是第一次贸然碰触他的身体却未受到真气反弹攻击。 这小子何时转性了? 但,凤未然仅仅疑惑了一下,便开始尽他的本职工作。 “喂……你什么时候才能医我的手?” “恩?”没想到对方难得主动关心自己的伤势……凤未然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颇为神奇……“随时,反正只要切开手腕,上药,再缝上就好。” “那么就现在。”这事怪不得越镜尘急,状况迭出,怕是容不得他悠哉下去了。 凤未然古怪地看了越镜尘一眼,居然一言不发地又低头专心诊脉。 越镜尘看着他的发旋,笑了一笑,道:“难道动一下刀也要准备?” 凤未然放下他的手,抬头,神情严肃,端正坐好,郑重其事道:“你可有乱动我屋里的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吗?” 越镜尘慵懒地半伏在床上,如夜般的眸里,笑意逐渐涌上。 “你怎么这么急?”凤未然又问。 “你只说行不行?” “行……” 对方都主动要求,他还在乎什么!凤未然本就是个爽快之人,此番当事人授意一下来,他立刻就起身以惊人之势准备起来。 本来的治疗方法,是靠他自己的能力用针线缝合。如今,把药往上一浇就了事,省了不少麻烦,也增加不少把握。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更何况,偷袭的人来过一次,今日已然不会再出现第二次偷袭,不必担心治疗中途被打断。 “你爹还没有回来吗?等下我敷药上去会很痛,如果他在可能帮我按住你……”百忙之中,凤未然不忘絮絮叨叨抱怨。 “哦,他?”越镜尘付之一笑,“可能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诶?”美眸染上惊色,凤未然回头看他。却见对方脸上竟然也是和他自己一样的迷惑。“也不差啦,你到时候忍住就可以了……” …… 凤未然一共花了一个时辰来准备。 此刻,床头堆满大大小小的用具和药草、药膏。还有萧墨隐后来放到桌子上的那一瓶赤火云。 凤未然手持一根银针,竟直直扎进越镜尘的气海|岤! 气海|岤,乃致命三十六|岤之一。越镜尘却连他这一个动作也未阻止。 而事实证明他的信任也确未打个水漂,这一针,连半分危害也没有。银针上聚的药物,其实是助于凝聚心神和削弱感官敏感程度之用。直入死|岤,便是让药性浸透得更彻底。 凤未然又将越镜尘的右手垫到方台上,依然不放心有问道:“你真的可以保证不动?不用我点你麻|岤?” 点了麻|岤,固然好。有利也有弊。若如此,日后恢复起来就难上几分。 越镜尘含笑摇头,以眼神鼓励凤未然继续动作。后者深深呼吸几次,仍有几分忧虑之色。揣揣不安地把几瓶止血救急之药放在手边。然后才去挑拣出几把长度合适的刀。 当那白皙纤美的指一触上薄薄的刀片。凤未然的眼神便已经完全冷定下来。 轻易从越镜尘手腕处找到那道深色的细长疤痕,伤不久,颜色还未淡去,在略有些苍白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越镜尘空余着的左手突然猛地收紧,死死陷进床褥中,青筋突出。 那把刀,几秒前骤然把那还没愈合的伤口又划开!若说冷岚冰那一刀是巨痛,那么这伤上再伤的行为就是地狱。 片刻,那张容颜俊美的脸就已布满了冷汗。越镜尘轻闭上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无关颜面问题,只因越是示弱只会越胆怯! 凤未然下手极准,血流不多,伤的也不重。 他眸色冷凝,动作流畅地拿起装赤火云的瓶子,方一开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数涂抹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唔……” 越镜尘的身体如遭雷击般瞬间蜷起,几乎痉挛。喉间再抑制不住地渗出破碎的呻吟。 形容不出那种感觉! 仿佛百万伏特的电流一次又一次地通过身体,仿佛烈火一次又一次的洗礼!痛感传来之地何止区区一条手臂!?竟如同全身都已撕裂!赤火云真的是可以治疗一切外伤的圣药吗?可是它仿佛要毁灭一切…… 无数思虑漫卷的意识海洋里,惟有一丝清明,强行控制住他欲逃开的冲动! “好了,忍忍。”凤未然的表情很镇定,可是他的声音在颤抖,仿佛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痛苦的不是越镜尘而是他!他穿针引线,几乎从未将针线用得如此娴熟。 跟赤火云如同烈火烧身一样的效果来比,这小小的缝合过程又算什么? “好了,好了……”双指捏紧掐断线头,凤未然叠声道。随着最后一个动作完成,他如虚脱一样一下子瘫到桌上,全然不顾自己砰砰把一堆药材扫下地。之前的冷静全部飞到九霄云外,事情过后,才惊觉他的手甚至已僵硬到不听使唤! 首次怀疑帮这人上药这个决定是否太草率……也是首次,怕得如此厉害。以往比这恐怖得多的场面看得多了,却无一如这次惊心…… 凤未然自己本来就还带着伤,经过这虽短、却惊心动魄的一战,八成又要重新调理了。 空气中流转着刺鼻的药味,屋内的两个男子一个比一个狼狈,都是一副去了半条命的摸样。 凤未然强撑着挺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床前,一下子坐下去,看着左臂横在前额低低喘息的少年。 他竟还清醒着!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痛昏过去了…… “你……够强啊……”凤未然叹息着将他的手拨开,那张脸却未如他所料带着痛苦。没有痛苦,却也说不上平静。 凤未然知道,按这人以往的惯例来看,若不是痛到极至根本无法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赤火云的药性持久度很高,现在可能没有药初洒上时那么痛,亦不会好过多少。 一波刚平,转瞬又要开始下一波忙碌。先治了外伤,然后要换内伤。 凤未然整一整精神,转向一边的药柜,又忙碌了起来。还不忘数落越镜尘:“你啊……明明只是一个小孩,那么要强做什么……对了,上午那群人又是你们魔教死敌?连西域人也惹上了?” 许久没有回应……被刻意压制的喘息平复后,越镜尘才勉强启齿:“天随府……不就是死敌?” “他们不是天随府的啊!”凤未然与他闲扯,有意拉开他的注意力。 “……你看自己的眼睛……”越镜尘有气无力,再没有开口答话。倦极痛极,想睡,却被那疼痛死死拽住神志不能睡去。 凤未然疑惑。见对方无力说话,未询问。 凤未然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若说这是美人天生丽质显然有些牵强。明眼人一看,就知,凤未然的血统里并不纯是中原人。而凤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8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8部分阅读 未然本姓闻人,来自天随府。 或许天随府主人某一任夫人来自天诀宫?又或许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姻亲关系?谁也说不准。 抓好自己要的东西,凤未然转头朗声对越镜尘说:“呐,你先休息一下,我要回去继续配治你旧疾的药,应该很快就能出成果了……” 少年双眸不睁,保持沉默。见他如此,凤未然已知这是认了,匆匆走了。 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毕竟他那魔教教主的父亲在附近吧?而且,就他自己这内力全失的状况,真出了事也平白留下来拖人家后腿而已。 屋内,越镜尘自己一人静了不少。 困意袭来,痛楚偏偏不让他遂了自己的意。 过去多久?一炷香的时间还是几个时辰? 载沉载浮,折腾了有一段时间。好不容易,他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十五章 赤火云的药效倒真是持久不下,暂时地消退,却也反复得快。全身皆在断断续续的发热之中无力。 这种感觉,最是难受。试想,若有一件事明明很痛苦,好不容易熬过一次,也知晓了个中滋味,再承受一次这种痛苦怎会不难上万分? 本欲独自忍耐。 哪料,却忽然有一丝清凉自额上传来。似幻却非幻——因为那种温柔冷得真实! 这丝冷,在如此情景之下,宛如火焰山中饮一口冰水,让他向往不已。 身体无意识地向前倾了倾,凭本能欲犒劳犒劳那具疲惫的身体。 慢慢地,那分凉,由上至下而来,拂过了大部分□在外的肌肤。然后,重力仿佛忽然消失,身体浮了起来,轻飘飘地。反倒是与那清凉接触的面积越来越大,如同被冰雪拥抱着。 火热稍稍退却,越镜尘依然没有力气睁眼,也无法辨别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过于复杂的思绪对于疲惫不堪的身体来说也不过是负担。 有人? 那么只可能是一个人。 他嘶哑着嗓子轻唤道:“凤……” 他所依附着的物体立刻定住。 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时间,从云霄飞降地面,竟象是被人抛出一般。右肩胛骨重重抵在并不柔软的地面。 骤痛。越镜尘倒抽一口冷气,紧咬牙关,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剧痛再度浮上! 眼皮,却依然如施了千金坠,沉重不堪。 然,他还可以听。他听见混沌中有人低低冷哼一声。他也可以感觉。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力量迅速瓦解了内腑里翻涌的气血。然后,重归于那片冰凉舒适之地。 这次开口,声音里已有了分恼意:“凤……” 他又只吐出一个字。有人在他出声的那一刻便毫不留情地出手点了他的哑|岤。 ——凤未然,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但,越镜尘已懒得愤怒,他懒得理会凤未然对他干了什么。对于他来说,只要此刻这冰凉的物体不撤开,就够。 也许是热度退却好受了许多,他这次睡得很安稳。 也许是热度退的还不够,他忘了一件事。例如,现在的凤未然是没有内力的。 一只骨感纤长的手,轻轻托着他的后脑,按着玉枕|岤。若有若无却源源不断的温柔内力由那渗入,直达四肢百汇。 谁也说不清那双手的主人的表情。 只能说,他的手,平素是比凤未然还稳的。可是此刻,他轻柔抚摩着自己腰上墨萧的另一只手,已经数次差点捏断了那只萧。 …… 其实,凤未然的手已经不大稳了,甚至抖得厉害。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怕些什么。 不就是一间藏书阁起火了吗?不就是那间阁里恰巧有他所做的全部资料吗?没什么了不起。什么书籍药方若是过了凤未然的眼,已经和废纸没什么两样了。全天下的药理都在他的脑子里。 没什么事…… 可是他的手偏偏抖得厉害。那正欲焚尽天空的火却仿佛是冰覆盖在他身上,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凤未然的直觉一向很准。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愿这颤抖不过是刚才一场治疗的后遗症。 “然儿,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凤未然回头,但见青衣如故的凤致负手行来,而在看见不远处那火光冲天时,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我……不知……”凤未然若有所思,只觉得整件事说不出的古怪,古怪在哪里更是说不出来。 越行越近,凤致的脸色却也越来越差,最后,他焦急地一把抓住凤未然的手腕,疾声道:“然儿,是谁伤你这样重?” 凤未然一手医术全得凤致倾力教导,凤致只消一眼,就看得出凤未然已然失去全身内力。同样,他也只消一想,就通了一切。 放开凤未然的手,他神色明暗不定,运力捏起几根银针,准确地封在凤未然几大|岤道上,只无奈痛心道:“我早该知道你会如此做,若我当日答应帮你,又怎害得你到如此地步?然儿,你可怪我?” 早该知道,养了二十余年的儿子是什么个性。偏偏被恨意冲昏了头,不曾想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的人重要上百倍。 凤未然方回过神,一个小厮已慌慌张张奔过来,一弯腰,道:“老爷、少爷,藏书阁已完全烧毁。” 凤未然不禁问:“为何会起火?” 这件事事出蹊跷,若不是有人故意要害那个少年,便真真是巧合罢了。 小厮道:“回少爷,近日天气闷热了些,这才烧了起来。” 凤未然失神地点点头,一时也从中找不出什么漏洞。这地方却是有这毛病,往来也不是没有类似的状况。藏书阁的大门平日紧锁,连个气也透不出,若说这就烧了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然儿?然儿?” 凤致不知唤了多少声,凤未然才迷茫地抬头。凤致摇头笑了笑,温和道:“刚才那小厮说,你平日待的北阁烧得最严重,只怕是全没了。若要找何书籍为父帮你想想可好?” 听得这话,凤未然目光一闪,竟默然垂下头,淡淡道:“不必了,爹。我有事,先走一步……” 语罢,已向后山跑去。但,没跑出多远,凤未然忽然回过身,轻声道:“爹,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凤致微笑默许。 两人风中对立,竟半晌无语。凤未然终于道:“罢了,我走了。麻烦爹了。”他挥挥手,继续往后山而去。 小厮说的那句话,和凤致说的那句话……电光石火间,凤未然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看到大火就一直古怪的地方。然后他有一个推测。 只是,他不愿也不想去问凤致那个问题。 当务之急,唯有立刻上山去确定那个少年的安危,并且告诉他——有人并不想他活着! 北阁,原本就是和主阁有一段距离,而且凤未然自己在里面养了许多荷花和水草。那种地方……原是不该烧得最严重! 这是蓄意纵火。 他,是为了那个少年不断寻药的医师,而北阁是他所有。烧了北阁的目的还不明显吗?有人不想让他为那个少年找到最后一味药。 凤未然冲进门的时候。 一个白衣似雪的男子悠悠坐在桌边,笑得温柔,如沐春风,双眼看着自己指间把玩的墨萧。 侧卧在床的俊美少年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很淡,却有分诡异,有一丝探究之意。 当凤未然喘着粗气,说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时。饶是萧墨隐,眸里也染上分诧异之色。 这件事看似很简单——魔教仇家众多,有几个人想魔教少主死不稀奇。 但是,这方圆几十公里,只怕已密布魔教眼线,更不用说凤居附近的人手。能在这样防守下做到这个地步,没几个人。这几个人偏偏又不想魔教少主死。 当然,又或许天随府那个本不想他死的人,忽然又想要他死了。 凤未然定了定神,走到越镜尘身边坐下,习惯性地将手按上他的脉。脸上却是浓浓的忧虑,与不知名的恐惧。 越镜尘也不知道要安慰他什么好,只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萧墨隐本是静静坐在桌旁。这时竟悄然无声地走出房门。似乎每当凤未然来的时候,他都不喜欢待在屋子里。 凤未然忽然将头埋进自己双手之间,显得有些疲倦。一贯活力旺盛的他居然也会疲倦。 越镜尘无语,深深地看着他。他很明白他在恐惧什么。 其实凤未然知道,有萧墨隐在,任何人想上这座山都难,所以凤未然所恐惧的并不是有人想要越镜尘的命。 他所恐惧的是——放那场火的人。 会起火,有二种可能。第一,就是所谓的仇杀。然而这里面有太多纰漏,比如那个人是怎么通过层层防卫跑到凤居里面,比如那个人怎么会知道北阁是凤未然专用书库。 所有疑点都指向第二个可能——内贼。 若是凤居内部出了这么一个犯人,一切都很好解释。而,整个凤居里面又是谁最有理由做出这种事呢? 希望不会是爹。 ……凤未然怕的便是这个答案。 越镜尘很聪明的没有一语道破,却淡淡道:“我的手有一点痛。”越镜尘的确这么说了,虽然他的手已经完全好了。今早试着握刀用力,已然恢复了八成上下。 当然,作为代价,他昨天没少受罪。 凤未然一跃而起,瞬间从床底下抽出一盒银针,眨眼间已装备完毕,又过了片刻,已在越镜尘手腕几大|岤道上插满了银针。 待完工后,他一抹汗,居然如同忘了前面所发生的一切,又回复到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 也许有一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忧虑。 越镜尘轻笑,又懒懒地躺回床上。 “喂……你总是这样会发霉的。偶尔也好出去走走啊。”凤未然斜眼看着越镜尘,低声到。可惜后者根本就没有理他。 “喂……”凤未然推一推那人。 连续推了一盏茶的时间,越镜尘被弄得烦了,忽然睁眼深深地望向凤未然,直看得凤未然心里发毛。而后,又见那人邪邪地一笑,眼带轻佻。 随即,一只手爬上他的腰际。 凤未然一怔,竟忘记了挣扎。任由那只手爬上了他的背。 越镜尘冷笑,却只想趁这次机会吓吓他而已, ——每当凤未然来的时候,萧墨隐都不喜欢待在屋子里。但他往往出现的很是时候。 越镜尘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细微的震动,凭着天生的危机感之强,他本能地伸手一夹,指尖竟触到一个冰冷而尖锐的东西。 那一刻不知如何形容。冰冷的剑尖离凤未然的咽喉只有一寸的距离,激射而出的剑气已刺破了他白皙的肌肤,鲜红的液体缓缓地渗了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越镜尘却是在那时夹住了那把西来之剑。 剑上的内力,在刹那就被主人收回。为了怕伤到碰触到剑的人。两人视线对上。一人眸中是难掩的惊讶,一人眼中是难掩的冰冷。 萧墨隐并没有抽回被抓住的剑,只是默然看着越镜尘。美丽而深邃的眼里是种道不出说不明的感情。 越镜尘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的眼熟…… 然而这次萧墨隐竟然亲手执剑要除凤未然…… “快走。”指上用力,越镜尘死死地盯着萧墨隐的每一个动作,急促地对凤未然道。 事出得太突然,凤未然这才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一袭白衣气息冷冽的男子,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什么。 萧墨隐慢慢的转过头去,一双冰雪般冰寒的眸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杀气竟仿佛实体化一般,逼得凤未然心口一窒。 “咳……”本就没好的内伤被这一逼,凤未然脚下一软,无力地靠到了越镜尘肩上。 萧墨隐眼里那丝唯一的清明正在沉淀,剑气复又灌入,长剑一甩,抽出,又闪电般的连刺十余剑,招招致命! 没有人知道萧墨隐的剑法竟也好到这种地步。 他从不用剑,但,只要是他手里使出来的,什么武功便也绝世。门门武功本就是相通的,威力又能相差多少? 越镜尘挡得很吃力。 那最后一剑,格开了全部阻力。情急之下,越镜尘竟以左肩送入剑刃下。剑,生生停下。 第二十六章 “走!”最后用力将凤未然推出去,他突然反守为攻,右手闪电般扣住剑刃中间,用力一带,剑锋反旋,朝着萧墨隐的颈割去。 但闻冷笑一声,萧墨隐竟然避也不避,冷冷道:“为了他你竟不惜与我作对!” 剑,终究没有砍到他的脖子上。因为,在半途之中,那剑就已经承载不了过于多的内力,断为数块。 此时凤未然已经跑出屋子,却不肯走,只是焦急地望着这边的情况。 萧墨隐低笑,忽地解下腰间的萧,放至唇边。 “父亲!”越镜尘一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却没有加任何力道。 这不带力气的一手,却止住了萧墨隐的动作。 对付萧墨隐这种人,还是乖乖服软来得好。越镜尘深谙这个道理,并且他一向识时务。真要萧墨隐使出举世闻名的破红尘来,恐怕一切都没有挽回的可能。 凤未然再不放心此刻也看出他的存在完全是个累赘,一转身飞快地奔下山去。 萧墨隐听见那急促、渐远的脚步声,忽地松开剑柄,不见使力,身子便轻飘飘地向林中飘去。 再厉害的轻功也需要有落脚点。 萧墨隐的足刚刚点在树枝上,竟然踩空,身体骤然下坠。他一反身,又立于另一枝干上。 前一根树枝已被锋利的刀齐齐切断,断面很平滑,显然那一刀来势极快。怎能不快?要什么样的速度才能在萧墨隐第一次起落之前截断他的去路? 刚刚那一击,几乎耗完了越镜尘的余力。不动声色地倚在树旁,边调息边抬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锁定住那隐在枝叶之中的白色身影。 若再来一次,他也不是完全没把握拦不下。 可是,木叶疏条相映间,那白衣男子却没有再动,居高临下,目光有些冰凉。 越镜尘也不知道要同他讲些什么才好。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一直以来他的解释都等同于火上浇油,一到那人耳里便不知又生出了什么新意。 可是他不能不解释。若不让萧墨隐改变主意,恐怕凤未然下半生都会过得十分“精彩”。 “能拖住我这么久,你也算不错了。”更何况还带着一身伤病。 萧墨隐的声音里已听不出任何情绪。连怒意也没有。 “父亲在我这个年纪时如何?”越镜尘淡淡一笑,问到。这话到不是拖延时间,却是真的好奇。 ——凡是见过萧墨隐的人,没有办法不承认他的惊才绝艳。 纵然越镜尘本身足以和他形成几千年时光的代沟,也不能不承认。放在何处,这都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萧墨隐默然,未回答这个问题。 仰头的姿势太过辛苦,越镜尘又道:“父亲大人,您先下来可好?” 如一阵清风吹过,白衣男子已站定在他眼前。双眼依旧深邃的望不到底。 落叶簌簌而下。 风里夹杂着几分凉意。 越镜尘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其实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一直想要杀他?” 没错,其实他早就知道,萧墨隐从来都是想杀凤未然的。无论是上次冷岚冰掳走他,还是这次。都是萧墨隐刻意放纵的结果。 可是凤未然若死了,对萧墨隐没有半分好处。所以越镜尘一直不懂,是什么原因导致萧墨隐从初见时就开始对凤未然心怀杀机。 他的问题又换来冷笑一声。 白衣男子冷冷道:“若连你都不知,这世上当真不会有人知道了。” 越镜尘身体又换成双手抱胸的姿势,道:“因为我吗?”自对方眼底流过的诧异之色让越镜尘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终于不装傻了?”冷睨他一眼,萧墨隐又道。 越镜尘苦笑。“我倒宁愿自己真的在装傻,那表示起码我还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什么?” 越镜尘顿了顿,忽地低下头,避开了萧墨隐的视线,然后才轻描淡写道:“你应该学着做一个父亲。”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风清云淡的一句话。风一吹,就与落叶一起作了风前舞。 他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眸瞳孔猛地一缩。 谁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谁也没心情去探究时间过去多久。 萧墨隐依然很平静。 “此话何意?我做的还不够?”他说。 越镜尘只有摇摇头,黑如夜的眸里冷到极至,疏离到极至。 “够多。” 的确够多。就是因为实在是“够多”。 “没什么,”越镜尘半眯着眼看古木之上透下的阳光,继续说,“只是有些事并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萧墨隐却做了。 并且他逐渐变得不象他意识里的那个萧墨隐了。萧墨隐从来不会管闲事,也不会管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和谁扯不清了。 所以说有些事在逐渐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越镜尘与其说是疑惑,还不如说恐惧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的东西有一天说清道明了。 也不能说他真的理解了什么,只能说他的直觉并不比凤未然差多少。他直觉这件事不会让他好过。 人类恐惧未知的事物,越镜尘也一样。 “所以……你应该学着当一个父亲。” 白衣男子竟然笑了起来,道:“继续说下去。” 越镜尘看了他一眼,径自转身越过他走向那间木屋。平淡道:“好自为知……父亲大人。” 又是木叶横斜疏条交映。 白云游走于天际。 日光透在一袭白衣的男子身上。他的脸上又挂上轻浅的微笑,温柔宁静。称着柔丽的容貌,宛如天外飞仙。 这才是萧墨隐应有的姿态。 其实越镜尘应该知道,“好自为知”这四个字永远不可能被安到这个人身上。 风云变幻,世事难料。 也许很多很多的情绪是别人看不到的,也许很多很多的付出只换来如剑四字。白衣男子心中作何感想,也是难料。是痛?是怒?而他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忍字头上一把刀。萧墨隐和越镜尘却都没有把刀往自己头上插的兴趣。 越镜尘,他比谁都明白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例如话出口的那一秒他的脖子就可能已与身体分家了。但,与其看那人现在那殷勤的态度,对于越镜尘来说还不如象三年前一样时时想一刀砍死他来得舒服。前者总有种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把剑进了剑鞘就能当它永远不伤人吗? 越镜尘不信。 所以,那些话早讲早好。纵然死,他也不会忍,他总认为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就象萧墨隐总认为什么话都是不能说的,即便说也要拐上几个弯。 话语中,总是不自觉会带上人的弱点。 越镜尘没有回屋里。他径直从屋后的窗户翻出去,绕着路向山下走去。 木影,暮影。还有一个黑影,顷刻便已跪在他身前。 展在面对两个人的时候永远有该有的恭敬,他现在就是低着头,以平淡的声音道:“少主,请勿离开此地。” 越镜尘问:“他的命令?” 展的头又低了几分,道:“不是。”这不能怪展多管闲事,尽一切所能保护魔教未来的教主就是他职责所在。 越镜尘闻言冷笑,“没有他的命令该听谁的命令?” 他的。便是任何一位少主,也没有他来得风光,甚至可以指使七领主三护法。 展用力捏紧掌心,直掐到自己掌中已流出鲜血。他只有退开。若不拿出身份来压制他,即使是砍了他的脑袋,展也不会动一步。 不知何时,他的权力竟然大到已可以与萧墨隐平级而论。 ……那人开始把画的密密麻麻的总坛机关图给他看。越镜尘不喜欢看这种东西,但他更不喜欢让他手把手一个个指给他看,所以他背了。 ……后来换成了比机关图更密密麻麻的人脉图,最终到破红尘的心法。 ……渐渐可以自由来往于整个总坛,包括于最机密的逐风殿。任何人需象服从教主一样服从他,不得抬头而视。 若越镜尘不是越镜尘,只怕当场就想举兵造反了。 但越镜尘现在只觉得恐怖。 他竟然已渐渐变成另一个人了,变成魔教少主。他竟然已开始习惯这个身份,这个世界,以及……那个人。潜意识里相信他说的话,潜意识里认同他做的事,即使不能认同的,也能转换成勉强接受。 只可惜这个人是不能相信的——剑鞘里的剑就不会伤人吗? 和这样的人在一切,只会时时堤防他是否又在算计自己。 ——若他与凤未然相似就好了,可以信任。若凤未然与他相似就好了,值得欣赏。可是世界似乎偏偏不让一件事完美。 一件事不能完美……正如谁都不知道另一个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所以往往会有许多误会与错过。 ◇ ◇ ◇ ◇ ◇ 若一把剑和一只猫放在你眼前,你更愿意要哪个? 就算为了身家性命,越镜尘宁愿被猫抓几下,也不愿去抱剑。 …… 凤未然其实一直徘徊在山下。若魔教有心找他,他便是躲在天涯海角也是无用。 他显得很焦急,从左踱到右,双手卷绕着自己垂到胸前的头发。 越镜尘悄无声息地飘到他背后,凤未然转身,眸色一暗,竟然不待看清人就一把洒下一包药粉,纵然没了内力,他的手法居然也快到让人难以反应。 饶是越镜尘应变能力极强,骤退,也吸了一点药进去。幸好他曾服过几年的踯躅花,才没被毒倒。 “你!?”一看清人,凤未然惊喜地冲上去,一把揪住越镜尘的衣襟问道:“你又受伤了没?” 越镜尘拍开他的手,示意无事。又淡淡道:“你呢?” 凤未然美目一厉,咬牙切齿,“若不是你乱开玩笑我至于被追着跑吗!?” 越镜尘懒得回答这种话,又道:“我不回去了。” 凤未然愣了一愣,不知为何想到与父母怄气离家出走的小孩子。虽然越镜尘远没有一个小孩子来得可爱。 “为什么?” 被质问的人冷着眸,显然不打算回答。凤未然不过自找没趣。但他转瞬又将思维转到另一件事上去。 “那你去哪里?”凤未然疑惑,心下却也有不安,怕那人就此一去不复返,耽误了治疗。“和我住到一起?” 哪知越镜尘嘲讽地一笑,冷睨他一眼,笑道:“我还真没有想出比这个更差的选择?你居然敢说?还嫌我爹不够狠的?” “诶?” “如果你不想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被分成四十九块,我倒是不介意和你一起住。”不,若是萧墨隐出手碾成粉末搓骨扬灰的可能性更大。 第二十七章 凤未然继续郁闷,“我到现在也搞不懂,你爹到底在生什么气?以前怎么没看他这样,难道魔教的人都这么亦反亦覆吗?” 越镜尘继续冷笑,“谁叫他是大魔头……你家没空房了?” 最终两人综合出来的结果就是——凤未然把凤家药楼的房梁租给了越镜尘。 用凤未然的话说,他最近在研究可以治他沉疴的最后一味药。在药楼待的最久,这样也更方便照顾越镜尘。 其实在越镜尘的概念里,这样的距离已经是坦荡到不能再坦荡了,并且萧墨隐不大可能会放下身段来找他。 但是……隔日清晨,越镜尘一睁眼,就看到一袭白衣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没有表情,也是一种令人战栗的表情。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他。 “父亲大人,您为什么要来这里……” 萧墨隐怒极反笑。“你既然来了我怎么能不来?” 越镜尘看着他无语,眼神却变得几乎与萧墨隐一样冰冷。 他讨厌重复一件事。讨厌把一件事说第二遍。然而他的话依然很含蓄:“父亲,您不认为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完全有能力独立了吗?您在我这个年纪不也娶妻生子……” “所以你也想?”萧墨隐柔柔地笑了起来。 越镜尘忽然发现,自己全身的血脉已经不能正常流转。而对方的出手,他也只捕捉到一个残影而已。 “父亲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父亲大人……你有将我当作过你父亲吗?”萧墨隐一闪身,移到越镜尘面前,淡淡问。声音里也听不出他这是质问还是抱怨。 若是几日前的萧墨隐,是绝不会从口中吐出这样的话的,也不会在脸上摆出那样的表情。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越镜尘冷冷道。索性装傻到底。 萧墨隐低低一笑,伸手抚上那略微冰冷的肌肤,欺身压下。越镜尘被点了|岤,想动也动不能,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近,最后覆到他的唇上。他淡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颜,眼神居然也不变。 浅浅的一吻,然后分离。两个人的身体系出同源,相似得紧。同样柔软而湿润的唇,相依起来本应该很唯美的。 萧墨隐柔声道:“你说你不知道,我信了就是,现在你知道了吗?” 越镜尘的视线透过他的肩膀看向天花板,他冷冷道:“我说了不懂就是不懂。” 萧墨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眸里的光似乎柔如春水,却又深不见底。“没关系,我教你便好……” 越镜尘只觉得他再度压下来的动作轻柔无比,放在他腰上的手力道却很大,仿佛想捏碎他的骨头。 他又不知点了哪里的|岤道,身体竟然一下子软了下去,全身哪里都使不上力。 于是萧墨隐的手触到哪里,都是温软的触感,没有丝毫抵抗的柔软。手下的身形十分完美,尤其是细瘦的腰身。 纤长的手指灵活地挑开腰带,再温柔地半解下外衣…… 越镜尘淡淡道:“父亲大人,难道不考虑找个低一点的地方?如果我们掉下去,绝对会出现天下最传奇的死法。” 萧墨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低柔如同催眠。“有我在,你可以不用害怕。”他却刻意忽略了“就是因为他在”这个因素。 萧墨隐几乎从来不用剑之类的兵器,所以他的手柔软如同他的眼眸。现在这双手正逐步伸进里衣去,由上至下的抚摩。他的抚摩也很轻柔,如同风拂面,带着分痒意。 “住手!”越镜尘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手逐步移向的地方,几乎让他再也说不出话……他甚至可以容忍自己被上,但是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那么容易就对他产生反应!竟然那么渴求……那人的身体! 萧墨隐浅笑旁观着他的反应,道:“说到底,都是你的错大一些。” 冷汗,顺着脖颈流入里衣,越镜尘咬牙道:“你对自己的儿子怀着这样的心情……又、又怪到我身上?” 事到如今,他连跟萧墨隐浑水摸鱼的必要都没有了!认就认了,实际上,萧墨隐的态度已让他看出不少苗头! 萧墨隐笑道:“自然是你的错,若你有半分敬我为父,也许就不会如此。” 越镜尘冷笑道:“我不信!”然而对方手上骤然加快的速度又让他闭了嘴。对他来说,这种感觉甚至比上一次赤火云更难受数倍! 只听得萧墨隐淡淡的笑声,然而,一切都已经远离,意识与世界仿佛隔了层看不见的膜……只能追随着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灵魂。 ……“你说得对,也许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态度,我们之间到最后都只能演变成这个样子……” 他忽然温柔地将他抱了起来,细细地亲吻起来。绵密的吻很温柔,与他的外表一样的温柔。 越镜尘总认为,这温柔,全部都是假的。 萧墨隐这个人……他的一切仿佛都是不真实的。又或者他的性格之中也是存在许多真情,但是,已让人不敢去相信。 不敢…… 越镜尘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种古怪的心理——以他的性格来说,应当是任何伤害都足以承受得住,他却惟独不想面对萧墨隐。 不想被这个人伤害自己。 是见硬就退的心理作祟?反复想了想,却又不象。平日里任何事,他从来没有退让过,反倒是萧墨隐迁就他还多了些。 想着想着,这种情况下,他居然竟走了神。 萧墨隐长袖一挥,药楼那扇雕花大门应声而闭。室内,一下子暗了起来。越镜尘回过神,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整件外衣,已全部被剥下。一条玄色的衣带,缓缓从高高的房梁上飘下,悠悠然落到地上…… 衣下的平滑的皮肤已透出点点淡红,空气中传来被刻意压制下的喘息。微弱而痛苦。遇到这种事,换成任何一个男人必会忍得更痛苦。 萧墨隐轻柔地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你不舒服吗?” “……” 目光下移,那目光如春风拂过柳梢一般温暖。 萧墨隐的手轻轻把越镜尘紧抠住横木的手拿开,又绕到自己肩上,随即嫣然一笑,道:“你如此用力,若手伤了可怎生是好?” 欲海沉浮,可是越镜尘不能屈服。只因这一次屈服的意义远不只是“一次屈服”那么简单。他还不想日后与这个人纠缠不清。 如果他表现得单纯象是一个被暴力逼迫的人,那么以后他们还可以有回头之路。 “……放手,我是你亲生儿子……”索性收紧手臂,拉近距离,让他能听到自己微弱的话语,不料对方独有的气息随着空气被抽入肺中,身体竟然又热了起来。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淡淡道:“尘儿,若你是我,你怎么回答?” 越镜尘身体一僵,眼里讥诮之色更浓。他嘲笑的是自己。 若他是萧墨隐,没冷笑三声以表蔑视之意已经不错了。而,萧墨隐和他,两人的某些想法本就是比较相近的。 越镜尘会拿“血缘”当筹码去提醒萧墨隐却是犯了一个大错。他以为任何人都会多多少少在意一点伦常之情,故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有着这一层关系萧墨隐还不至于对他做出什么……但…… 试问,一个曾想杀掉自己孩子的人能有多重视血缘呢? 既然不能利用这一点,越镜尘也就立刻忘了它。凝下心神,定定看着萧墨隐,有片刻说不出话来。 后者含笑看着他,伏下身,柔柔地吻着他颈侧最为柔软的肌肤。 略微湿润冰凉的异样触感……单是那么轻柔,就已起了一层颤栗。然后吻一路移到胸前…… 对方呼出的气息,与对方云一样柔软的发……都可以使他一丝不漏地感觉到那种麻痒的快感…… 于是,那黑如深夜的眸里便笼罩上了雾气,朦朦胧胧再也看不真实。 分明是不能沉沦的感情。 “不能沉沦”是因为太想沉沦于那样的感情。然而,越是不能沉沦,却也越容易沉沦。 越镜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感觉。无疑,他很喜欢也很欣赏萧墨隐,但是这种感情发展到哪个程度?他心里不知道。 萧墨隐把他眼神这变化看得很清楚。静静地翻身坐到横梁上,让人坐在自己的怀里,便开始细心地挑开他最后的衣扣。 以为怀里的人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忽然听见断断续续的低语,显是用了最后的理智说出这句话。 “……在这里……会……” 越镜尘无力地靠在萧墨隐的肩膀上,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眼眸半闭。 话只有一半。然而萧墨隐一向很是了解他。 扣在腰上的纤指骤缩,越镜尘吃痛,侧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萧墨隐。然而,后者竟然比他的怒气还大。“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越镜尘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萧墨隐又笑,笑得比春风还温柔比春水还温暖。“你不想被什么人看见吗?” 若这时越镜尘还有余力,很想回他一句——难道你喜欢被人看着吗? 可惜他没有。方才才说了几句话,却已是他全部的精力。重伤初愈,沉疴旧疾,双点重|岤,还有……被挑起的□…… 咬咬牙,耽着真气逆转的危险,他强自逼上一口气,说了两个字:“出去……” “我今天还非要他看着不可。” 萧墨隐依然淡淡地笑,笑着望进越镜尘有些黯淡的眸,双手上下左右来回游走,时不时轻擦过几次那处可以令任何男人疯狂的地带。 越镜尘的喘息忽然急促了起来,被制住|岤道的躯体却仍动弹不能。越是不能动,也越是难受。这几乎变成一种折磨。 萧墨隐这时才柔声道:“许是我多虑了吧,你还好吗?” 那声音是十足的关怀之切,听者动心。越镜尘此刻却只有讽刺地冷笑。 可能越镜尘的表情实在是很值得玩味,萧墨隐那一丝恼意顷刻便散了。他把玄色的外袍往人几近赤果的身体上一裹,竟抱着人起身轻飘飘的纵身到楼上,再几个起落,便出了凤家的宅邸。 不出一炷后,一人匆匆忙忙向着空荡荡的药楼跑来,急得连翻过几排阑干,脚不带沾地。 来人一推开药楼的门便迫不及待的大声喊到:“你刚才有没有……” 然后,凤未然停住。 楼内空无一人。他又向内走了几步,从地上拾起一条纯黑色的带子。 凤未然本就皱着的眉又紧了几分,显得忧心憧憧。他试探性的唤了几声,只确定了一件事——那个本该在的人,不见了踪影。 越镜尘此时当然不在。他正被萧墨隐抱在怀中,于丛林木叶中驰骋。 他此时的心情不见得比凤未然轻松多少。糊里糊涂地,他甚至都不记得他自己刚才好象默许了萧墨隐的某种行为? 他说……不在这里…… 那么就是……能在别处了? 换个地方继续刚才的事。最后是否会演变成这个结果? 第二十八章 哧—— 越镜尘吃惊地看着萧墨隐雪白的衣裾被树枝刮开,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在急什么?” 他身上的火热已被冷风吹散许多……难道那热并没有散失,而是传到萧墨隐身上了吗?不然为何他的身形已逐渐不稳? 越镜尘曾看过他以绝妙的轻功躲闪从天而降的飞雪,待他从远至近蹋入楼阁,衣依然如雪,却没有雪。 可现在,他却轻易让树枝刮开了衣服。甚至有几次差点从高高的枝头滑下去。 但是萧墨隐回答的语气却春水一般温柔闲适,他看着越镜尘的眼略带笑意。“你分明与我一样,怎么体会不到我的感受?” 也许他心里很急,可是他表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套。 越镜尘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感官情绪都能压制的如此彻底,那么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怎样的教育下长大的? 越镜尘控制住自己不再想下去。他不能。有些事本就这样,对一个人的评论若夹杂了感情,只会有失公正。最终被蒙蔽的只有自己。 正午时分,天似穹庐,白日悬空。 清泉石上流。踩过一泉碎石,泉水的另一侧有一道天堑。堑中有密室,直入百步,但见一室。室内装璜并不奢华,却极尽雅致舒适,四壁是精巧的雕花木栏。竟是与渊隐居七分相似。 谁能想到离凤居不远的深山老林里还藏着这样一个隐秘之处!?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9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9部分阅读 谁有能力做出这样一个居所?除了呼风唤雨的魔教教主又能有谁。 谁能不佩服萧墨隐的深谋远虑思虑缜密?一步步的计划定出来,沿途各地竟也已打点完毕。 萧墨隐转手轻轻将越镜尘置于收拾得十分干净的被褥上,脱去自己被树枝刮破的外衣,然后侧卧在越镜尘身边,温柔地将他揽到自己怀中。 红衾暖,蜡烛泪。烛光中萧墨隐的脸上带着抹工异的温柔。他一贯温柔,但一贯不是这种温柔。也许终其一生只能在他面上看见这一次这样的表情。 空气里是熟悉的味道。俨然是渊隐居里长年萦绕着的檀香。神秘,醉人,蛊惑。 也许是这个气味太容易令越镜尘放松,他的眼神又变得迷离。 萧墨隐轻轻一笑,单手挑开他本就乱了的衣。衣未全褪,却是半遮半掩。手,先抚上膝,然后沿着大腿内侧,缓慢地向上移动,逐渐抚过每一寸最柔软的肌肤。 他的手指指骨修长,手型完美。指尖一丝丝冰凉。这样的手指,每一次轻微的碰触分离便是痛苦与快意。 越镜尘压低喘息,几近绝望地挣扎。想要脱离那双手,却是徒然。 他的抚摩永远象是不带任何情欲的。如同他的人。 越镜尘忽然发现他此刻恨极了萧墨隐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即便是他,也被戴着“绝尘”面具的萧墨隐弄得再难把持住自己。 他单手撰着被单,一手用力抓着萧墨隐单臂,压抑过多,声音里却仍带着难耐的欲望。“你……住手……” 谁知萧墨隐不仅不退,反而倾身压上他的唇。 这此的吻不同上次,对方热烈而急切地探求着他,退一步,他进得却越多!越镜尘死咬牙关,抗拒着舔吻他唇的舌。 骤然,萧墨隐的身体却整个覆到他身上!肌肤与肌肤相接是令人为之痴狂的温热,他竟不知何时除去了衣物! “恩——”意料外的快感防不胜防,越镜尘一下呻吟了一声。下一秒,狂热的吻纠缠而来犹如涛涛浪潮,一波更激烈似一波! 唇舌被毫无空隙地压榨,被制住|岤道全身无力的他却仿佛赌上全部地运起全身功力。越镜尘使尽全力,把萧墨隐推开一点。 他墨黑的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激烈波动起的情感是难以控制的愤怒与不敢置信!他低声嘶吼道:“你疯了,解开我的|岤道!到底为什么!” 谁会知道!谁能想到萧墨隐竟真胆敢这样对待他! 萧墨隐不愠不恼,眼波如水波,极至缠绵。他双手看似不着力,却轻巧地卸了越镜尘全部抵抗,将他双手分按两侧,又吻了上来。柔声道:“为什么?” 身下的人依旧顽固反抗,他的视线柔柔地抚过他全身上下,忽然又温柔而坚定地道:“无纵诡随,以谨缱绻。” …… 仿佛弥漫了三年的雾终于散了。 萧墨隐却终于把话全部摊开。 不知名地,胸中似乎突然涌上一种情感。越镜尘不觉猛然一震,抬头惊异地看住萧墨隐。然而他对上的惟有那双如同一弘秋水的温柔美眸,除了认真,再无他物。 相视,发怔。 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眼中的光似乎渐渐碎裂,四散而去。 萧墨隐在这时又轻柔地吻他的颈侧,手放开他的手,在腰线来回摸索,又向下走去。 越镜尘忽然冷冷道:“你住手,还来得及。”也许他现在表现得很冷。但,他除了这个态度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对待。 回应他的是落在胸腹的吻,和一句反问——“如若不然呢?” 越镜尘一时无语,冰冷硬朗的唇线紧抿着。半晌,轻描淡写地说:“我以后可能会想杀了你。” “可能?” “啊,可能……”他低低咀嚼这两个字,梦呓般地呢喃。心百年不遇的柔软起来。 “可能是什么意思?” 越镜尘低头睨了他一眼,一声轻叹,淡淡道:“可能就是——如果我爱上你,我就绝不会杀你……” “那你现在……?” “可能。” “可能?” “意思是我不知道。”越镜尘冷冷地答到,已经开始不耐。若对方再罗嗦地追问,他可能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 萧墨隐笑了。那一瞬间,仿佛有莲花次第开落的声音。 他突然一手下移握住了越镜尘,听得一声惊喘。然后他笑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如有烈火,如是末日。 如果现在越镜尘的|岤没被点住,手上有一把天下最锋利的刀,再把萧墨隐五花大绑送到他面前。他大概是不会下手杀他的。而且他此刻完全想不出,若那人死了,会是怎样光景。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做的事。如果有一个人做了,要拿他怎么办? 烛火明灭,将两人重合的身影映在镂空雕栏上。 最初进入时的疼痛与不适隔了片刻才逐渐退去。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舒弛了下来。 他几乎不能接受,默许这种事发生的竟然是他本人! 没等他质疑自己的灵魂真伪,对方就开始温柔的抽动了起来。最初的动作很慢,浅浅地进入,再抽出。 然而,渐渐地,那人似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开始剧烈的动作起来。他揽着他的腰,仿佛永远也满足不料地肆动着,渴求他的身体。耳边,可以听到压抑着愉悦与欲望的声音。 缠绵悱恻。暗红色的锦衾皱得不成样,被挤压变形。 又是痛。这痛跟他以前受过的各种各样的伤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却是最难忍受的。 然而他决定的事绝对不会后悔。 线条冷硬的唇被咬的渗出血红。 那人忽然间凑上来轻吻他的唇,一翻身将他推到侧卧的姿势,然而激烈的占有却一直不停。吻,也一直不断。 不痛。他却开始觉得热了起来。那人身上明明更热,却总觉得贴上去会舒服一些。 快感似乎来自那人放在他下身的手,又似乎来自那人不停的动作。再后来,竟然演变成全身上下。 他已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忍住迎合?开始迎合?…… 任谁都抵挡不了的快感,已经让他屈服! 情欲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只能随着本能,一次次回应…… 第二十九章 事实上,越镜尘也不知道他后来昏睡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刻——所处的居室在天堑内的山洞深处,长明灯高挂,不辨日月。 身边传来一种温热感,还有人体的柔软。让他根本不能装作忘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偏过头去,发现那人静静的伏靠在他身边,一袭凌乱的白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正闭目沉睡。 仔细观望,一时唏嘘。也许他只有熟睡中才会显得这么无害吧?清秀的容貌,柔丽的眉眼,唇薄而润,一头黑发如同九天之上流泻之下。竟然有一种纯粹感,柔和而静美。 但,越镜尘同样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若那双眼睛睁开,刚才那几个形容词恐怕只能变成他的反义词。 他睡得很沉,从颈侧到前胸的皮肤略微苍白。 越镜尘眼眸一黯,手指悄悄按上了他的颈侧。颈动脉。 眼下,他的手只要再下去一分,这个人就真的再不能呼吸了。越镜尘有那个自信的资本,这个距离,只要是人,就不能躲过他的攻击。即使是萧墨隐也不可能。 他的眼底却忽然闪过丝类似于无趣的的情绪。 越镜尘认为自己有够无聊。这举动完全是出于一种试探的心态,而那人偶然的弱势竟然让他该死的觉得很有成就感。 叹了声,然后颓然靠在床边,太阳|岤隐隐抽痛。 忽然有人柔声笑道:“也许需要一杯酒?” 越镜尘凝眸,看那人竟然已着好一身白衣,手举金樽,笑颜温柔,眸欲滴水。 他淡淡道:“你不知道我一杯就倒?”一杯就倒,酒力奇差。这似乎是前世那群姓越的集体缺点,结果一直传承到现在。 萧墨隐展颜一笑,将酒樽塞到他手上,又以万年不变的声音说:“怎么会?” 越镜尘闭嘴,沉默地接下,一饮而尽。酒竟然还是冰的。不论它味道如何,那种温度顺喉流下都有种舒畅感。 随手丢开杯子。叮地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然后人又懒懒地靠到床柱上,比夜更深的眸带着分倦意与漫不经心。 光依然很暗,暗得象是黄昏。 穿戴整齐的白衣男子轻轻俯下身,指尖再轻如无物地沿着那优美的脸线描绘。留住,留不住,只有丝丝温暖。移到下颌的时候,他的手被人猛地捏住。 那人眼里的光锐利如剑,冰冷如雪。但那人的语气却似乎很轻松。“当你的儿子,真够倒霉。” “是吗?”白衣男子轻笑着反问,丝毫不在意。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越镜尘声音平淡。 男子柔柔地看住他,道:“不知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这句话让越镜尘低笑几声,然后他以一种嘲讽的口气说:“这么说我就是那光荣的第一代尝试品了?” 萧墨隐笑道:“好象不是。” “呵……父亲大人,你真是……”越镜尘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他猛然起身,忽地大力将对面的人扯过来,发狠地吻了下去。 这一动作,昨夜的“后遗症”便全给逼出来了,当下,下身一片酸楚疼痛。然而,理都未理,全身只在乎那一个动作! 越镜尘如有冰积淀的眸直勾勾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而对方竟然神色不变,那双眼还是暖暖的盈满笑意。纵然嘴唇被咬得流血也未作反应。 越镜尘突觉烦躁,又一把推开了他。 萧墨隐亦眼也不眨地观望着,眸光似乎比月光璀璨。他右手轻抬,缓缓地碰过自己的唇。“尘儿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越镜尘眼也不抬,冷道。 他自己也解释不了的东西,怎么告诉他?而且突然这样做,恐怕也不见得要理由。 话音方落,他忽然发现右手一片湿润,还附带着一种熟悉的气味。不用看是什么,已心中一冷。他骤然沉下脸,问道:“你受伤了?” 萧墨隐一直不停的微笑,看着越镜尘的眼光似乎是深水一般深沉而温柔,这时才柔声道:“皮外伤,不打紧。” 越镜尘动手扯开他的衣服,只见右腰上一片浅浅的瘀青,还伴着一道刀痕!这青紫看起来很浅,实是内力囤积很成,若是重的话便足以伤到内腑。 越镜尘手指扣入白衣,几乎撕破那衣衫。静默许久,他冷笑:“你竟然会被打伤。谁那么光荣,有幸伤了魔教教主?” 掩上衣服,萧墨隐淡淡道:“天随府里总是有点厉害的。” 越镜尘一震,记起了他去天随府是为了什么。随即冷哼了声,径自起身迅速正好形容,就大步往门口走去。萧墨隐出手,快得让人根本难作判断,他一下就将越镜尘揽住,轻声在他耳边耳语。 “尘儿想去找凤公子吗?” “你适可而止,别那么无聊!”翻手一划,将对方隔外几步远,越镜尘淡道,“你该知道分寸。” “我不知道。”萧墨隐笑得温柔如水,冷定如昔。人却难以觉察的倒退两步,倚到墙边。 越镜尘看着他,神色冷淡。“你没得选择。药力发作了吗?” “……好象是……”萧墨隐轻声答到。他心思缜密,方才身体有一丝丝异样,便已想透一切。想必刚才越镜尘吻他之时,已下了药。 那抹比春风更温柔比春水更温暖的笑容,忽然掺了点淡淡的苦涩。 然而越镜尘看他的神色也更复杂。“为什么不防我,父亲大人?”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防的……”白衣男子顺着墙滑坐到床上,风清云淡地笑了一笑,阖上眸,不再言语。 越镜尘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袖风带上门扉。 桌上,烟酒已冷,至冷伤身。 在真正成功前,越镜尘对制住萧墨隐只抱一分希望。制住了仍马虎不得,他迅速向回走去,不敢稍作停留。 “少主。” 生硬而恭敬的声音让他驻步。一转身,果不其然,展单膝跪地于他身后。 “展护法?你怎么在这里?”越镜尘眉头一拧,冷声问。展应该是留于木屋待命,根本不可能出现于这里。 “久不见少主,属下自作主张来寻。” “寻得真准。”越镜尘淡淡讽刺,立刻又转身而去,“你留在这里等他,不要跟着我。” “遵命。”纵然心有疑惑,展仍不敢怠慢他的任何吩咐。 曾经有人说,魔教若有一人真心护教护主,那么只能是展护法。若有一人真正忠诚可信,也只能是展护法。 现在,这位护法恭敬跪地,待他的主上走远了,才敢起身。 ◇◇ ◇ ◇ ◇ 凤未然依然风风火火地满天下寻找越镜尘,急得几乎连口气也不敢歇。他刚找完凤居,正待奔出门口,忽然见一人悠悠然拾阶而上。只是似乎有些疲倦。 凤未然赶快冲上去,一把抓住越镜尘衣襟。而后者懒洋洋地望着他的眼,又懒洋洋地问:“怎么了?” 凤未然神色复杂,一字一顿道:“你,穿过女装吗?” 越镜尘神色不变。“没有。” 凤未然的神色却更复杂了,他以一种极低的声音,附在越镜尘耳边说:“展曾和我讲过,你和你母亲有七分象?” “恩。” 黑眸一如既往半眯着,慵懒而无害。然,听到那最后一句话,这双眸里似有冷光浮现。 “我看不然……”凤未然放下他的衣,倒退两步,“根本是十分象!” 忽然一片寂静。 越镜尘默默低下头,淡淡看着大地。然后淡淡地说:“你见过她了?” 凤未然听他的语气便狠狠一惊,骤然拔高声线,“你知道离夫人没死?难道是真的?刚才与父亲讲话的人真的是她?” 当在窗外看清楚窗内那个女子的脸时,他真的几乎当场呆掉!如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变装,就只可能是魔教教主夫人——闻人离! 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闻人离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然而那个女子的身份又那么好分辨!单凭那张与眼前人一模一样的脸! “应该是吧。”越镜尘漫不经心地应到。 “你怎么会知道?!” 越镜尘低头略一沉吟,回道:“前几日,她曾来找过我。” 凤未然听得他的话,竟然眼神逐渐凌厉起来。“你知道!?你知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出来,至少要告诉萧教主!” “告诉他?”越镜尘嘴角忽然又泛起嘲讽而冷酷的笑容,“告诉他他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我走不了!” “你要走?”凤未然惊道。 越镜尘没来得及回答。 一人翩翩然从门内跨出。上绣莲花的青色衣裙,一头青丝如飞流般,气质淡雅高贵,巧笑倩兮。 这样的女子,美丽又温柔。竟然一时让人挪不开眼光。 她的声音如同水,又如同流云。“凤公子,吾儿自然是与吾一道而去。” 话音方落,她莲步轻移,走到越镜尘身边,爱怜地伸手欲触他的脸。 越镜尘眼眸一暗,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闻人离的手就那样定在空中。然而她浅笑,又道:“才分别四年,你居然与我生疏若此……连一声‘母亲’也不再肯唤了。” 然后她的手下落,轻轻握住越镜尘的手腕。然而仅搭了一个眨眼的瞬间,越镜尘忽地向后一退,滑至凤未然身边。 他的眼眸里很平静。他甚至用了很大心血才使他的眼眸平静,不表露出丝毫厌恶与排斥。 是的,他很排斥这个陌生的女子。如果可能,甚至根本不想靠近她三尺内。 凤未然惊奇地看着这一对“母子”。 他曾听凤致讲过,这位少主自小是由母亲带大,还是极尽宠溺的待遇。然而再说这个人,即便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也从未露出如此强的敌意。 他怎会如此针对他的母亲? 全部人里似乎只有闻人离表现的正常。她忽然含笑望向凤未然,道:“凤公子,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了。凤公子何不来送我们一程?” “……去哪里?”凤未然晚半拍才反应过来,愣愣地问。 闻人离淡淡一笑,灿若春花柔若春水。 她说:“自然是天随府了。几日前,他亲口答应过我。” 凤未然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侧头瞪着越镜尘,也不管闻人离还在旁边,竟然厉声道:“你父亲待你那么好,你居然说走就走!”而且……一走就走到他死对头家里去!而且……你不是很讨厌她? 凤未然对天随府无一丝好感!越镜尘的所作所为更让他怒气冲天。 闻人离在旁边微笑。越镜尘则是近乎默认的望着大地。 “你竟然要背叛他!……”凤未然冷笑起来,猛地一转身奔回宅内,“碰”地一声重重撂上大门。 越镜尘冷眼看着朱红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紧闭。 耳边是那女人温柔话语:“你爹想必对你不好?竟然让人不惜一切手段来逃开?” 见越镜尘没有回答,闻人离又嫣然一笑,道:“也对,当年与他在一起,实是有些让人吃不消。” 听到前半句,越镜尘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比剑光更冷厉。 然后他学着她的口气,轻而柔淡地说:“母亲多虑了。人人都道父亲大人与您伉俪情深,他又怎会不在乎您?” 闻人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在阳光里隐隐有水波一样的光芒反射。她忽然笑道:“我给你的药好用吗?” “……自然……三天内只能使出三成内力的‘七魄散去’,又怎会不好用?” 第三十章 闻人离便也不再说什么,将视线转回宽阔而荒凉的大道上,宁静守望,带着笑的眸温柔无比。 地平线上,忽然尘埃飞扬。一辆青篷马车延着大道绝尘而来。魔教早将这方圆百里全部封锁,这辆马车又是如何突破层层封锁? 赶车人戴着斗笠,垂下的面纱遮住他的容颜。随着车稳稳地停在凤居门口。车上人利落跳下车,伸手为闻人离挑开车帘。 闻人离却淡淡一笑,微微摇头,垂目柔声说道:“我尚且有未完之事,你们先行一步可好?” “遵命,离夫人。”那人答道。他的声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虽是恭敬的话语,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越镜尘只觉这声音再耳熟不过。 果然,那人纤长修美的手摘下斗笠,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眉眼浓丽而清冷的人。 “冷公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冷岚冰恍若未听见这句话,左手仍按着车帘,冷冷道:“请上车。” 越镜尘漫不经心地一笑,在走上马车时,竟转头看了看那鬓发如云的美丽女子一眼。隔了片刻,忽然风清云淡地低语道:“其实我一直在意,你为什么没有死?” 闻人离已转身,听到他这句话,回眸温柔一笑,却答非所问。“你或许还有别的问题要问我?” “哈,我只是想,世界上唯一能与他匹配的人,也只有你了。” 闻人离静静地听着,脸上仍带着淡淡的温和笑容。话里的讽刺,全作无用。 冷岚冰一直立在一旁,眼也不看两人。这时忽然用了传音入秘的武学对着越镜尘低语:这算挑拨离间吗? 越镜尘本想回答,闻人离却在此时轻笑几声,笑问:“你知道那位女子现下在何处?” 她复又笑意盈盈地回复了自己方才的话。“大概在魔教第七重天那座坟墓里吧。” 原来展从“闻人离”的坟墓里挖出来的骸骨竟然是天随府府主?她究竟是被何人穿环于琵琶骨废了武功替代闻人离而死? “原来她竟然代你死了!”话虽如此,越镜尘的语气却平淡的仿佛早已知晓此事。 闻人离柔柔笑道:“我们本是血亲,她自然比任何人都能替代我。” 越镜尘一声低叹,道:“我似乎懂了。” 闻人离颔首,便拂袖离去。 这个女子已然是间接把两个问题都答了。魔教里的骸骨,还有外姓的府主。 这样聪敏的女子真甘居于人下? …… “冷公子,这是何意?” 待远得连凤居朱红的屋顶都模糊成一点血痕,心知闻人离绝不可能看到,冷岚冰居然立刻急切地把住越镜尘的脉,脸色阴晴不定。又无奈道:“果真如此,凤家还没找到治疗你沉疴的最后一味药。” “难道你找到了?”越镜尘不以为意地挑眉。 冷岚冰神色冷淡,冷淡中却有丝说不清的受伤。“我不光找到了,而且还早已提醒过你。在那种耳目众多的场合,我不能明说。” “哦?” 黑衣的清丽男子却冷冷地将注意力转到了马鞭上,不再睬他。 越镜尘明白对方定是在上次私自找他时说过那话,再回想,却发现那些话在脑海里已和空气没什么分别,就不再想了。 坑坑洼洼的泥地,车行缓慢。然而这样的速度,身后居然连一个追兵都没有。 死寂与萧条。若说那些人是没有反抗地就被全部杀死,显然是不可能。那么他们只能是被人调离。 “看来教内是出了内j……” 越镜尘将头靠在车壁上,眉宇间一派悠然,懒懒散散。 冷岚冰不为所动,平静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你怀疑我?”越镜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不见怒气。 冷岚冰淡淡道:“我只觉得你应该不想离开萧教主。” 越镜尘自嘲道:“在今天以前我甚至都未真正答应过闻人夫人的要求。” “哦。”冷岚冰不知其意,却也应了声。 “她还有任务派给你。”越镜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二指夹了张滴蜡密封的书函给冷岚冰。 后者纵然嘴里说着怀疑,竟然也不避嫌地一指刮开封蜡,取出书函。展开信件,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图示与文字赫然是魔教总坛的地形图! 冷岚冰的眉,一点一点,拧得死紧。却全然不见欣喜与惊异。 “难道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 越镜尘低沉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害得他又一皱眉。偏偏那个人的话没有一句不对。天随府本来的计划就是趁魔教上位之人不在总坛时来个奇袭,从而一举攻下魔教根据之地。眼下,这一切来得这般容易,他心中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冷岚冰语气有些不稳,听在耳中却冰冷不减。“萧公子竟然倒戈的这样彻底,实在是出乎于在下预料。只是萧公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人? “离夫人虽为女子却雄才伟略心比天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萧公子此番无论向着谁都难免挡了她的路,届时她可会念母子之情?而公子这样的做法又岂非截了萧教主给阁下的后路?”他一口一个“公子”,生疏至极。字字句句透漏的信息却截然相反。 只可惜某人依然望他的天望他的云,完全不顾别人正在为他的卿卿性命担忧。心里却淡淡笑道:冷岚冰,实在是一个复杂的人。 但人本为万物灵长,如此得天独厚的生物又岂是一言两语可概括出来的?真要概括一个人,又岂是单单几面就能反映得出? 话到如此,冷岚冰忽然也发现自己说得过多了,下面的话犹豫半晌,不知当不当说。眼前那人无所谓的态度,却怕他这样怠慢终究会伤了自己,只能说出下面的事作为提醒。 最终,他说道:“你可知离夫人为何留在凤居?” 越镜尘不答,神色一片淡然,也不见好奇。冷岚冰只得继续说下去:“你可知这世上能治好你肺腑沉疴的人只有凤公子、凤老爷与我三人?” 越镜尘接着他的话,淡淡道:“有她的吩咐你自然不会理我,萧墨隐得罪过凤致,再加她从中作梗……所以这世上只剩一人而已。”魔教少主,单这个称呼,闻人离就不可能留下他一条活口。 冷岚冰道:“你说她是去干什么的。” 越镜尘遥望沙尘之后若隐若现的远山,随口道:“自然是杀凤未然。如果没人能治好我的病,然后我病死了,也完全不关她的事,既不会惹来非议又能达到目的。” 冷岚冰叹道:“其实那最后一味药就是我用来盛赤火云的盒子——黑残木,若你在闻人离来前就告诉凤未然,让他帮你配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全部不会有了……难道你不管?” 越镜尘笑道:“已经走出这么远,有必要回去?” 冷岚冰又道:“若你想回去,我便载你回去。” “那不重要。” 冷岚冰试探道:“即使离夫人杀了萧教主?” “……” 秋风如泣,居然盖过了那一句回答。可以肯定的是,临京在前,凤居在后。闻名天下的天随府,只有一日的路程。 方才两人的分析十分精辟。甚至无半点虚假。 凤家遭劫!生死之劫! 似乎古往今来,一个人想要毁灭一个罪证,十之八九都会想到一把火烧个干净。闻人离也不例外。 其实无论凤未然是不是天下第一名医,只要他身体里还流着闻人家的血,还是能与她争夺天随府府主位置的正统继承人,她都不会让他好端端活在世上。 凤未然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当木楼在大火中逐渐崩塌离析,他甚至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一个内力全无的人要在天随府离夫人眼皮底下逃掉,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似乎就只有……闻人离总算还念着点旧情,打昏了凤致,命人将其带走了。 真的庆幸…… 心里总是想着这些值得快乐的事,恐惧好似便淡了许多。他只能告诉自己,这“一生”其实已经很充实,人生断在任何时刻,都不会留下遗憾。 轰隆一声,房梁夹杂着乱舞的火焰,砰然坠地,焦木触地即碎,飞溅而去,竟一下将坐落在四面的书架燃着了。随着顶梁木的坍塌,整个屋顶都开始便作簌簌尘埃,带火而下。 徒然更盛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更亮。身体都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火焰的灼热。 凤未然镇定自若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碧蚕卵,天下九毒之一。凤未然自认被天下任何一种毒药毒死都比烧死来得强。 还没来得及吞药,一块横木忽地当头砸下。一阵如死寂静之后,凤未然突然发现……眼前少了一块焦木多了一个人影。 来人语调平淡地道:“凤公子何时成了如此想不开的人?” 身前三尺,是一人白衣如雪,衣在火中被映成橘色。柔丽的脸神色淡淡,有种飘忽于世的飘渺。 那个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该在这火海之中出现! 凤未然讶然道:“萧教主,你怎么还在这里?” 魔教教主有自己的责任,这种闲事,应该是能避就避才是。而且……他看起来很不好。先不说衣穿得凌乱,袖口被烧焦了一片。脸色竟然是出人意料的苍白。 “你不希望我在这里?”萧墨隐淡淡问。他的声音,如同晨露浸过的空气一般,清冷而柔软。眉眼之间是淡淡的疲惫,与虚弱。 火仍在燃烧。然而只要这个人在这里,似乎一切危机都不是危机。 “等等,”在一片焦味之中,凤未然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身上一种类似于桂花的香气,神色刹时变得说不出的古怪,“我弄错了吧?七魄散尽?” 一丝浅淡的笑容出现在萧墨隐的嘴角,然后他风清云淡地说:“你没弄错,我的确是中了七魄散尽。” 七魄散尽。可暂时压制七成内力,并短时间麻痹。就是中了这样一种厉害的药后,他强行冲破了麻痹禁制,又损了内息。 “……是谁?” “凤公子认为是谁便是谁。” 话音最后消失在凤未然耳际寸许之遥。萧墨隐轻轻抓住他的袖子。凤未然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人已经被带向火海之尽。 即使是没了七成内力,萧墨隐还是萧墨隐。区区火焰,岂能奈何? “快住手!萧教主,你不能乱动真气!”凤未然惊讶的喊声逐渐自火光中消失,向着红莲织就的炼狱之外奔逃。 闻人离太自傲。甚至未在一路设下严防,仿佛算准了自己的计划百无缺失。萧墨隐轻松带凤未然出了凤居外围,忽然猛地停了下来,撒开了手,轻轻地咳了起来。 “萧教主……”凤未然赶忙前去扶他,却被以一个漂亮地闪身躲过。无奈之下,只得从袖中抽出一盒随身携带的封|岤银针,又试探地问:“可否让我为你封|岤解药?” 萧墨隐淡而冷地望着他,不必言语,那眼神已是一层隔阂。 凤未然的太阳|岤又开始抽痛,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难搞定,一个比一个任性…… 不,这位教主大人甚至还没他儿子合作…… 凤未然尝试着晓之以理:“危机当头,若不逼出药性至少七日内你都恢复不了,怎能与强敌抗衡?况且……相信萧教主略通药理,也知我不会在针上下毒……” 萧墨隐淡淡道:“我相信你不会。至于其他,我自有分寸,不劳凤公子费心。” 面对如此言辞,还能说什么?凤未然一时语塞,又道:“举手之劳,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一阵风来。秋风萧瑟。白色的衣,衣摆被风带起,飘然,飘渺。 凤未然一直觉得,这个人今天的眼神跟秋风相去不甚远。 “我已说过,不劳凤公子你费心。”萧墨隐的语气竟然蓦地直转而下,比春风还轻柔,比春水还温暖。 “……”凤未然听得把身体往回一缩,识相地闭上嘴。对方特意加重了“你”这个字,实在是让人心中发寒。 也许是因为这位教主一直不喜欢他的缘故吧?但,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救他?而且既然知道救治有益无害,为什么坚决决绝他的好意? “其实……你就算自己不想也该为了……呃,小尘他……”凤未然越说越小声,萧墨隐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凤未然终于发现,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墨隐一拂袖,转身飘然远去,只落下一管银萧,冷冷道:“你带着他往东走,教里的人若见了你自会关照。后会有期,凤公子。” “……是……”凤未然嗫嚅道,捧着银萧大气也不敢出。 若平时,便是这人以何种可怖的态度对他他也是全然不惧的。只是……这个人,今日实在是让人不忍忤逆。 第三十一章 “离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办成功了么?”越镜尘斜靠在车窗旁,微笑着对窗外纵马而行的白衣女子说。言语里的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他二人也没行出多远,闻人离便已策马赶来,素美的面容上罩着一层煞气,好不骇人。 女子冷定也非常人能及,竟还笑得出声。一扯缰绳贴近马车,附在越镜尘耳边呢喃:“尘儿,既已确定同我走,又何必总心向于他。” 越镜尘刹时无语。 闻人离见状,眸色一黯,“跟……娘一起,难道不好吗?” 若外人看来,只怕她依然是那个美丽温柔从容的闻人离。然而越镜尘一直是半低着头,没有看到那镇定自若的面容,只看得到她紧握成拳的右手,居然隐隐泛白。 他忽觉有些迷惑。再来的便是感慨。 有些事还真让萧墨隐说中了。闻人离心中,竟然还是想要回这个孩子的……哪怕说的、做的再狠。 只可惜她和萧墨隐实在太象,这种情绪只能以夺取来满足,而不是争取。 闻人离待了许久,不见回答,心中一气,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忽地,冷岚冰咳了一声,以传音入秘道:“这次可气大了,想必计划失败了。” “计划?”越镜尘却是不管四面八方那些密探是不是能听见,直接问出声。 “封死山洞,拖延计划。”冷岚冰边慢悠悠地催动马匹,边解释,“以千斤封墓石封死洞口,试图暂时拖住萧教主行动……很显然,一点效果都没有。” 越镜尘触电般回过头,冷冷道:“你给我说仔细,什么山洞?” 冷岚冰淡淡地扫他一眼,语气有分古怪。“如果是担心萧教主便罢。如果是……担心那件事,也大可不必,离夫人早已知晓。不然会把她气成这样?不然你以为她会对自己的夫下此重手?” 话音方落,冷岚冰只觉身后的气息刹时冷了下去,一双眸,如利刃,如有利刃在背,冷芒穿透神经。 然而很静。任时间一点一滴流走,冷汗一点一滴落下,他的手不自觉横在膝上靠近剑柄,身后的人却没有发难。只有那锐利而寒冷,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令人煎熬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越镜尘忽然嘴角一挑,向着软垫一靠,单手支颌,慢条斯理道:“这消息传得真快,那父亲大人瞒天过海的举动到底是在干什么?早知道何必跑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还不如在房梁上做完算了。” 冷岚冰听的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一贯冷淡的脸微微抽搐着。 这句话还没消化完,身后却又幽幽飘来一句话。 “既然你知道了,就别总让我想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既劳力又无聊。我的身体可到现在都不大舒服。” ——似乎是……没有清洗的原因…… 可惜当事人之中,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经验过度缺乏,竟没人来做这事。 “咳咳咳……” 听着某人因被口水呛到而猛咳的声音,心里的郁闷,忽然消失了。 再抬头一望,连天都比刚才蓝了。 ……闻人离有什么好惊讶,区区一块石头怎困得住你……你什么时候才到?这出戏缺了你,可是一点都不精彩。 而你现在,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损人计划? ◇ ◇ ◇ ◇ ◇ “教主,您确定把计划提前吗?” 没有回答。 “那……”展又犹豫了一翻,继续问,“那个人……暂任教主……真的,没问题吗?” 萧墨隐终于回过头微笑:“先做着吧,省得日日闲得非凡,四处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 此时的凤未然。 “你,你们要干什么……”他颤抖着声音询问。 顺着萧墨隐的指引,很顺利的找到魔教驻地。然而……那群人一看到他手中的萧,忽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又整齐而洪亮地大喊:“教主!” 性格干脆火热的凤某人,当场呆了。 趁这空挡,已被人七手八脚塞进了某个考虑周全的人早就预备好的马车。而他,在马车中,发出了如上惊呼。 车外有人应着:“教主吩咐的,一但看见拿着信物的人,当以教主之礼待之,那即是能助我们抵御外敌之人。然后,全教撤回总坛。” ……被人算计了……凤未然欲哭无泪。模模糊糊地想起,越镜尘似乎跟他提过,最近西域有个什么组织似乎来范魔教……等等,“助我们抵御外敌之人”是什么意思? 我凤未然……好吧,我承认,我武功不如你,头脑不如你……也没半点理由做那劳什子“传说中的人”。 还有……魔教全部撤回,不就代表天随府那边就只有……萧墨隐一个人? “你们停车!” 他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然而,帮他缚住双手的人,显然技术不错。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0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0部分阅读 “没用的……教主交代过的话,办砸了可有我们好看……公子你,自己多担待着吧。”赶车的人回过头,安慰着凤未然。声音居然……颇为怜悯? “他……你们教主现在危险!” “教主说他自有计较。” 该马车,与另一辆驶向天随府的马车,背道而驰。 有人咬牙切齿地大喊:“萧墨隐,别让我看见你第二次!!!……唔……” 然后,嘴被人慌忙堵上。 可见“前”教主往日积威的确甚重。 ◇ ◇ ◇ ◇ ◇ 虽然越镜尘是很期待那人的到来。然而,事与愿违。这一路,平静的诡异。 他本人曾背下过教内全部暗哨的分布图。路经这些位点时也发现,的确是一个人手都不在了。并且,显然是主动撤离,而不是被人清除。 头脑里似乎浮现个大大的问号。再来,变成感叹号。 ……不愧是你,的确胆子够大。 这似乎是,邀请闻人离一对一决战的信号? 夜晚。客栈。昏黄闪烁着的烛火将人的剪影贴在客栈的墙壁上,拉得狭长且巨大。 越镜尘坐在浴桶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起水拨在自己身上,人却是在发呆。臂上、胸口……全身上下都留下点点红痕,他离开萧墨隐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晚上终于找到时间打理自己的时候却发现了这些印记。然而,虽然多,却都不深,难怪那个时候……并没有任何痛感。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冷岚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萧少主,我帮你拿了晚膳。” “直接推门。”越镜尘应到。 然后是门吱呀一声响。再然后是某个人低声抽气的声音。 越镜尘轻轻一笑,在水中转过身去,看冷岚冰一阵兵荒马乱地放下餐点然后尴尬地低下头。他忽然心生好奇,然后趴在桶边,懒洋洋地道:“是因为我太象闻人离了吗,你们才把我当女人对待?” 冷岚冰拖了很久才迟钝地回了声:“……啊?” “我说我象她已经象到能让人忽略我的性别了吗?”越镜尘心情不差,头一次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没有任何不悦。可是……萧墨隐的行为他能理解。反正那个人做出什么事都不算稀奇……可是,冷岚冰这个反应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难道你也喜欢闻人离?” 冷岚冰这次反应颇大,他震惊地后退几步,美眸倏忽睁大,道:“你、你说什么?” “呵……”目的达成,见到有人被吓成这样,他顿生愉悦。 越镜尘面前,黑衣美人却低下头,神色有些窘迫,又有些不易察觉的愤怒。“难道喜欢你的人非得都先喜欢离夫人不可吗?” 连越镜尘闻言都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展颜笑道:“那倒也是。” “萧教主……难道你认为……” 冷岚冰渐渐收住声音。对面那个一直一派悠然平和的人突然渐渐冷了神色,露出了明显的烦躁之意。 踩中痛处了……冷岚冰发现。 出于某种好奇加不怕死的精神,还有那么一点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心情,他继续试探:“那时候天随府和冥神教势力发展迅速,联姻是很正常的……怎么可能有人能拿你当作替代品……”最后一句话倒有几分发自内心……怎么可能有人拿他做替代品。那人的存在感一向很强,让人不能忽视,更让人不能错认。 越镜尘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然后手撑在浴桶两边,从中翻身出来。冷岚冰果然又快速移开视线。 “我比你了解他深多了。” 哗啦溅起的水声,掩盖了最后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什么?” “我说,当初看你镇定自若说要找未然‘共度良宵’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挺豪迈的人,现在怎么又开始避讳上了?” 越镜尘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这才坐到桌旁,拿起碗筷用膳。冷岚冰没有要走的意思,随他一起坐在桌旁。越镜尘不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想着自己方才被打断的心事。 萧墨隐…… 又打算出其不意来个怎样的计划?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总是能带给人惊喜,与惊讶。 闻人离已经派了天随府一队人马前往与天诀宫会和,近期共同攻打冥神教总坛。不出所料,这两方果然早已勾结。但是……但是,魔教至今还没有任何动静。 再者……再者萧墨隐那个人还把凤未然推出来代教主之位。 想起此事,越镜尘就觉得,这简直就是萧墨隐一石二鸟早有预谋之计。一次连魔教和凤未然一起消灭掉,既撇掉魔教这个大包袱,又顺便消除凤未然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越想越觉得,依萧墨隐的个性,不这么做才不象他。 冷岚冰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越镜尘边吃饭边走神,然后长长地叹息:“明天要到天随府了……” 今夜夜风很大,刮得窗一声一声响。竟然还真让他想起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会诈死逃离夫家的女人,还有做事风格离奇的教主,怎么想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天随府。 越镜尘站在天随府的大门口的时候,亲眼印证了传闻。在喧闹市井中的深宅大院,完全没有武林泰斗该有的气派威严,倒象是寻常大户人家的住宅。只有双脚踩在了天随府里的土地上,再亲眼看见了无数深藏不露的高手,才知道了什么是能与魔教抗衡的力量。 越镜尘被安排在离闻人离很近的院落里。即使身为魔教“叛变”过来的,也完全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监视他的行为。 天随府传说中的外姓府主一直没有露面,闻人离一直管着一切的事。 于是,在闻人离又一次端着棋盘,过来找越镜尘下棋的时候,他边落子边问:“你已经收拢了全部权利,是吗?” 闻人离微拢鬓发,敛眸浅笑,道:“其实尘儿你如果肯一直留在这里,我给你的东西一定不会比魔教差。” “如果你没在那之前杀了我的话。”越镜尘暗讽到。这个女人,让冷岚冰在他身上下了那样致命的毒药,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你的解药我随时可以弄到,我并不缺黑残木。”闻人离却笑,温婉清浅的笑容,竟然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 越镜尘再懒得回应她这样异想天开的设想。静静地落子,从此一言不发。他相信,他的确是从那个女子的脸上看到了类似于失望不甘的神情。 天随府的十天里。越镜尘就在重复不断地听这样无趣而又无聊的建议里。 扔了东西又想捡起来。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萧墨隐怎么看上这种女人的……他不是那种会为了魔教把自己也卖了的人,所以……当初他到底是怎么…… 越镜尘在床上辗转。慵懒地伏趴在被褥中。无事可做,也间接导致了每天呆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毒仍蛰伏在他的身体里,刚接好不久的手腕有时仍会疼痛,所以甚至连偶尔练练武功的心情都没有。 昏昏欲睡中,然后…… 有人轻柔地卷起他一缕发丝。 越镜尘偏过身,见到那人,眉目间流转着温暖柔软如春水笑意,唇边笑意醉人。 第三十二章 男子趴在他的身旁,三千青丝落在两人肩上,轻柔触感象是羽毛。他的眼睛漆黑得象是夜色,也是不能望的深渊,只一眼就是坠落的开始。 “父亲……大人……”他喃喃道。有眨眼瞬间,微微失神。 “尘儿?最近过得好吗?”萧墨隐又是温柔一笑,轻声问到。 越镜尘一时竟不知是不是该接这个问题。沉默半晌,他也只是缓缓道:“你来得比我预想的要快,怎么?以你现在的功力不是应该躲在哪里休息?” 越镜尘忘了,这个所谓的功力大损,到底是拜谁所赐。而他竟然还在提这笔旧账。 只是越镜尘心中一点惧意的影子也没有。即使,即使萧墨隐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发、脸,然后已经继续在他的颈侧移动。他沉墨色的眼眸仿佛是类似冰冷的质感。越镜尘知道这己是怒气的象征。 即使知道已惹来他的怒火,他也没有畏惧过。 即使他是知道他的性格是下得去手,他也没有担心过。 萧墨隐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动手。其实这是他们两个谁都默认的事实。无论是为了何种原因,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情。 果然那抚慰只是抚慰而已,没有演变成半路掐死他的凶器。 挂着如春风拂柳般笑容的美颜在视野里一点一点放大,气息交染。他还是觉得连周围的空气也带上了暖意。越镜尘的手握紧又松开,终究是没有推开那人,所能做的也只是偏过头去,避开那让人躁意顿生的视线。 可是连这样的逃避都不被允许。 萧墨隐落在他颈边的手不知碰到哪里,他顿时全身一麻,而着瞬间的麻意足够让萧墨隐扭过他的头,并欺身压上…… 被褥是厚且柔软的。萧墨隐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更让他越加向被里陷进去。肌肤所处不是丝滑的被面就是比被面更为丝滑的肌肤,身上的重量压得他胸口沉闷几乎透不过气。 午后温软的气息比不过身上的温柔缱绻,扣人心弦。 萧墨隐的唇带给他熟悉的感觉,柔软而湿润,这些让他不禁想起不久前的那天。其实那并不是令人难以忍受、心存恨念的不得已为之,而是不由自主和愉悦。 身体比头脑更先忆起那刻的欢愉。越镜尘自己不是自欺欺人的人,没有多想已揽上那人的腰,狠狠向自己压过来。触手即是一片春水。 越镜尘伸手挽上那三千流水,微一用力,硬是将萧墨隐拉开几分。 后者仅是若无其事微微笑着,不见恼怒。 “父亲大人……”话语随着叹息一起溢出,便带着叹息般的情感。 萧墨隐闻言笑了笑,翻过身,躺在了越镜尘旁边。 越镜尘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问:“你……见过她了吗?” “……谁?” “我娘。” 此二字一出,连萧墨隐都愣了愣。而越镜尘在等来许久的沉默后,终于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那个人微微蹙着眉,神色是他读不懂的。 长长一声叹息在屋内响起,萧墨隐最后淡淡道:“你……真的很会拨我凉水。” 白衣微动,转眼已翻身下床。越镜尘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衣摆。 “你的脾气变差了,”定定望着那背影许久,僵持不下就是不见那人回头,越镜尘轻描淡写地说到,“为什么要说我拨你凉水?” 不是没有见过萧墨隐生气,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底线……但是,这次他却完全找不出原因。 那个人又默立片刻。忽然,只闻轻轻的笑声。 萧墨隐转过身,垂下眸的神态有一种别样的温柔之色,秋水一样的情意。“尘儿,我来见你的时候提起她……你不是泼我冷水是什么?” 然后不出所料,他眼前那双眼眸慢慢浮上困惑。他于是继续低声而笑。 “我有的时候简直不能忍耐你。”边笑边说,语句之意与声音之柔,全然形成两个极端。 越镜尘放手送开他的衣摆,又懒懒地靠回床上。心里逐渐升起一丝不悦,他道:“没有谁让你忍耐我。” 萧墨隐笑,悠悠说到:“你说的没错。我自己造的孽,所以我应该认命的。你不是正常人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没什么好怪你的。” “……你骂我?” 萧墨隐不置可否。“尘儿,我今天先走了。近期内……我不会行动。” 越镜尘觉得自己心中的闷气依然没有得到开解。见那人径自一派优雅地拂平衣上褶皱,打算离开,想也不想地出手一指点中他的麻|岤,然后揽住那人的腰,萧墨隐慢慢地软倒在他怀中。 俯视着那张令只会为他带来复杂心情的容颜,越镜尘眼神深沉。 “父亲大人,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萧默隐静静看着他,平静如水,不发一语。 越镜尘转身将他横抱到床上。 同样是三千青丝。两个角度,两种感觉。 被他压在身下亲吻,那样的发丝象是铺天盖地的黑云,纵然其实只是柔软美丽,也是带着压迫的。然而以俯视的视角看着这个男人,三千青丝便只是温柔无害的流水。 枕被是雪色,他的发是墨黑。清雅秀丽的容颜,脸上是习惯性的浅笑,美丽的眸带着玉石般的冷质。 他嘴角轻勾,似笑非笑。 “尘儿,你有时也真教我惊讶。” 越镜尘没有回他的话。手指缓慢地在萧墨隐的衣结上移动。“你来了一次,说了一堆废话就走不觉得很没有意思?”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萧墨音话音未落,越镜尘已倾身吻住他。辗转深入,逐渐加剧。 他的唇有水的触感。滑润,冰凉。触之若无物。松开他略抬起头,以极近的距离看着他。眉目如画,摄人心魄。 眼里无意间泄出几分没有隐藏好的情感。 越镜尘的手指一寸寸抚摸着萧墨隐的脸。一直没有反应的人突然轻笑道:“尘儿,你是不是怪我上次用强所以一定要……” “父亲大人认为我是那种人?”冷冷而笑,他打断他的话。 萧墨隐有些无奈地再叹:“我说过,你是不能当作正常人看待的……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越镜尘冷笑。“无所不能的你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这个男人在讽刺他。而且是一种让人无法反驳、不能动怒的讽刺,否则就会演变成歇斯底里的单方面争吵。 萧墨隐眼中神光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一说出此话,身下的男子笑了出声。眸微微眯了起来,唇角是空前未见的愉悦笑容,这是慵懒而柔顺的神情。他不由得神色微凝,俯身亲吻他的颈侧,左手由衣领探了进去,不怎么温柔地一路扯开他的衣衫。 肌肤如水如绸缎,温热而柔软。贴上去的时候,他就想……如果这个人不是萧墨隐就好了。那么他不会有武功,不会有心机,不会有自己不能折损的骄傲。 萧墨隐伸出手,轻轻搭在越镜尘的腰上。不是阻止,也不算妥协。“呵……我不是每次都会倒在你的温柔乡的,下次记得要来就来狠的。” 越镜尘心里是非常明白。这个人不大可能被他顺顺利利一指就点中|岤道,就算他一时大意不慎中招,过了这么久一段时间,|岤道也早该被冲破了。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在山洞里的那次他都是福从天降,而他现在却是既没有天时地利更加也没有人和。 一开始凭着一股不知名的冲动去点那个人的|岤。那时候心中一闪而过的、非常想要做的事,已经没有可能达成了。 因为与他废话,因为被他迷惑,而错失良机。 “怎么,下面就不会了?” 那个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响起,当他犹豫着亲吻他的胸膛并抚摸他的腰部之时。 越镜尘觉得某种程度上这是他的错觉。分明萧墨隐的温柔是完美无缺的,他却总能从中找出些也许是他的错觉的暗讽,而这曾不止一次地挑起他的不满。 “……你,真的……”越镜尘更加犹豫,也确实不舍。咫尺处温暖而美丽的眼眸里满含的是鼓励。 他再度细致地打量着身下压着的美丽躯体。无论再怎么看,也只觉得……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可笑得很。想要占有这个人的念头更加类似于异想天开。 “为什么不反抗……”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反抗?我记得你连冲|岤都没有试过?”萧墨隐勾起嘴角,眼里的神色渐渐变得深沉且不能言明。 越镜尘回忆片刻,才道:“你点着我的|岤……而且,”顿了顿,声音有些迟疑,“你很漂亮,我为什么要拒绝?” 片刻的沉默令人的心不禁开始发紧。越镜尘隔了许久,因为身体紧贴着的人开始变得僵硬,他才迟钝地发现身下的人神色不对。 他的眼神是他都不想对视的复杂与冷淡。 萧墨隐看着他,忽然如春风般轻柔地一笑。“你也很漂亮,那我又为什么要拒绝?” 那个笑容……就是那个笑容。千百次只要出现在他的脸上,就会让越镜尘下意识警觉的笑容。 越镜尘静静地审视着那毫无破绽的表情,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心中的古怪感已经压倒了警觉……他不愿意再听同样的话。 “我这样说你开不开心,”萧墨隐微微笑道,眼波里不能再压制的冷意肆意流转,“我和你的答案一样,你满意不满意?” 他轻轻将越镜尘自身上推开,撑起身斜倚在床头,淡淡地移开视线平静地看向窗外。 “其实你不拒绝我的原因和我不会拒绝你的原因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 “还是说……是我会错了意?”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目光灼灼。 越镜尘只觉得哑口无言,不知是什么感觉,他一句话也答不出。眼神也几乎要避开去。只是,他从来不愿意对这个人低头。哪怕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 “尘儿,”他伸出食指勾住他的下颌,眼底又有深深笑意流露,“还有,长得好看你就能接受……尘儿,你真的又让我惊讶了。你是这样的吗?” 萧墨隐第二次理好被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衫,而这一次他的衣服再也不能恢复完好的平滑洁净。“本来是有点正事和你说的,这样都被你气得忘了……”他从屋子里掠出去的步法快得很,眨眼只觉轻风过而已。 他前脚走,冷岚冰后脚就进了屋。 越镜尘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目光深沉如潭水,思绪纷飞。 冷岚冰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笃定地说:“你又把他气走了。” “冷岚冰,你倒来倒去的好玩吗?今天向天随府,明天向魔教?” 萧墨隐能轻松就翻进天随府的深宅大院里,自然不是他的武功真的惊为天人到了三成功力也能称霸天下,而是,有人暗助。 越镜尘笑了笑。“我要是你,绝对不顺魔教。我家父亲是那种翻脸就不认人的那种,你得罪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他要不报复那就不是他了。如果换成闻人离倒还可能饶你一命。” “我高兴,多谢你的好意。”冷岚冰头也不回地应到,语气里的讽刺颇得某人真传。 连越镜尘都被噎了一下。今天实在是莫名其妙的一天,他见到的每个人都和平时不一样。冷岚冰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在桌旁坐下,问到:“你刚刚在想什么,很严肃的样子。” “我说了,你能帮我?”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冷岚冰双手捧杯,浅浅啜了一口。在他的概念里,眼前这个人能烦的无非就是一种事——公事。眼下能让他思考的,也就是天随府和魔教那点事。所以,他可以回答他…… “你不是喜欢男人?那你知道男人喜欢什么?” 噗—— 砰—— 冷岚冰没控制住,一口茶水喷出,随后茶杯落地,半杯茶全洒在他的身上,烫得腿上一阵热。“咳……咳咳,你要讨谁喜欢?” 骇然抬头,那个人脸上挂着玩味的恶质笑容……“你存心的是不是?”任谁带着半身水迹,口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第三十三章 “你看我象是开玩笑?” 冷岚冰再看看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并不认为自己的判定有翻案的可能。他根本是在拿他寻开心。看他震惊,看他尴尬,他开心得很。 床上侧卧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手肘撑膝,单手支颐,凝眉敛眸,颇为认真地作思考状。“以前有人跟我说,如果看上一个人第一步应该送花,送珠宝,送房子……” 冷岚冰僵了僵,开始有身在梦中的感觉。唤回他的理智的是对面那人眼里的一丝诡谲。“这么一说我还突然想看看他收到后会有什么表情。”那人说。 冷岚冰终于确定越镜尘根本是在拿他打发时间。不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他简明扼要说出来意:“离夫人选定五日后挥兵冥神教总坛,所有计划一定在那之前完成。少主不妨考虑循在下的旧路,倒戈一次,你的决定……就看这几天了。不要和养你长大的父亲作对,更何况你刚才说了你喜欢他。” “哦?我说了是他?”越镜尘挑眉。 桌旁的黑衣美人清清冷冷的美眸里闪过一丝……鄙夷。却没有正面回答越镜尘的反问。 “那就是我说了……”他又道。垂下眼,却掩不住眼里渐渐浮上的冷意。“你应该这么想,我如果说喜欢他,就更应该趁他落魄之时囚他的人讨我的债。” 冷岚冰不可控制地又僵住了。 “真正做错的是你。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投靠魔教这样的选择?”越镜尘眸里有熠熠光彩。 冷岚冰。这个人从头到尾做的每一件事莫不是计划周密下手干脆,每个选择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可是他却在关键的当口投了魔教。 他曾切断了他的右手筋脉。 萧墨隐每次哪怕是提到和这个人有关的事物,眼里的冰寒都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纵然现在也许因利益所趋双方结盟,事情完结,冷岚冰一定也是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反观天随府,如果冷岚冰把赌注压在这方,更容易保自己一命。 结果他做了最令越镜尘不解的抉择。 “有空关心在下,你不如关心自己。”冷岚冰勾起唇浅浅一笑,再斟茶,“教主会再来天随府,少主应当多想想怎么自诉衷情以互通心意。” 越镜尘眉峰微聚,缓缓道:“他一向通晓人心,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还用得着说么。” 黑衣美人的眼里第二次出现鄙夷。然后他携着手上未尽的茶,径自出了门去。 第二天,越镜尘开始在天随府里四处寻觅。 第三天夜里,离人小筑里那株据说有百年树龄的巨大榕树上,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遮天蔽日的树冠里,即便是夜晚,那袭白衣也不容易被发现。他静静地坐在树上,靠在枝干上,双眸合着。举手投足尽是优雅。 越镜尘用轻功攀到他的那里,而那个人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他等。直到萧墨隐悠悠道:“我听别人说,尘儿你花了大代价又是投毒又是叛变,原来竟是因为看上为父却求之不得?” 他明显的调侃,让越镜尘有出现了少见的尴尬。 “还听说,你竟自认示爱多次,只是为父始终不解风情?” 听到这里,越镜尘忍不住讽刺性地表示自己的惊叹:“只是经过一次转述竟然可以扭曲成这样?”他对面的男子亦轻笑了起来,眼里令他莫名不悦的疏离已消逝,唯有淡淡的愉悦欣然,温柔得令人迷醉。 然后他同样戏谑的腔调说:“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一句话让我真真正正震惊。” “我应该看看你那时候的表情。” 越镜尘在他旁边坐下。古树枝干粗壮,足以承担得起两个人的重量。透过顶端渐渐稀疏的树冠,漫天繁星。有星无月的夜晚里,总显得要黑暗一些。 “所以,你找我有事?” 他的现身不是偶然。自然是知道有人寻找。 越镜尘转过头,夜色一般的眸里闪过一丝丝困惑。声音里带着茫然:“星夜幽处,最不应该说的不就是所谓的正事?” 萧墨隐闻言亦回望他,尽是意外。“原来尘儿竟是要吟诗作对互诉情意,果真是为父一直不解你心?” 由问转为被问,越镜尘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发现那一瞬间自己的心里居然没有否定这句话的想法。然而若是肯定……光是想一想就有恶寒之感。 那么,他想要干什么? 这么说来,他来的最初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无正事,二无明确的私事,却一定要来找他……莫非他真已经闲散到这个地步了? 视线里雅致绝伦的容颜上已经渐渐出现了意味深长的笑意。以往对方这样的表情总能成功地挑出越镜尘情绪中深藏的、不容易出现恼怒、冲动。而现在的他,心里却平静得很。 他笑起来的时候微眯的眼眸里流光溢彩,嘴角的笑痕如同涟漪。 越镜尘忽然长长一叹,心里浮起巨大的挫败感。 事到如今……或者说从前生到今生,他都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事事为自己作出最好的选择。偶尔从事危险游戏,最终伤的也从来在身,而无关心灵。 事到如今,应该尝试更危险的游戏了。 于是他说:“我一直告诉我自己,你这种人是我最厌恶的了。”停顿片刻,深深看了看那双皓月明眸,似乎想从其中深藏之地挖掘出一些什么。 “你心机深沉、虚伪狡猾、狠毒狡诈、表里不一……” 萧墨隐叹息着截住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往下说吧。” “哈,不过借题发挥……”他冷嘲自己,“后来心里说得多了,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讨厌你。” 好像,真的。仅仅是好像。 单手扶额,想将烦恼尽数驱散。心里浮现的是不能言喻的自嘲讽刺。“难道别人说爱恨一线之间是真的?” “你了解我,你知道我不可能会和你说,”近在他咫尺处的男子烟波犹如烟波水雾,只是令他的挫败感越来越沉重,黑眸里渐渐越显幽暗,“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是女人或者你弱得可以,那样就好了。” 他莞尔。“我不习惯被动。” 一直沉默着倾听的人没有变过姿势,也没有变过神色。倚在枝干上,头微仰起,仿佛在凝望星空。他的神情是平和且悠然的,美丽的眸清亮宁静,无波无澜。 静默半晌。他轻启唇,淡淡道:“不懂得顺从就不能够掌握,不明白妥协就不能够要求。尘儿,是我没有好好教你。” 越镜尘别有深意地道:“你已经言传身教了。” 表面上是他所求这段感情,表面上是他为了他一忍再忍百般照顾,表面上是他所愿不得……可正是这个他,象是在示弱的他,掌控着一切。 “总而言之,我明白你要表达的意思。”萧墨隐侧过头,勾了勾唇,又是笑意。 “尘儿,我还算知子莫若父,所以我现在在想的是……你这么又懒又怕麻烦的人,为什么明明用三个四或者四个字就可以解决的事非要说成一段既匪夷所思又不着边际的长篇大论?” “哈,你当我脸皮薄吧,”越镜尘微笑,“你当初还用了八个字。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大不了原封不动还你就是了,父亲大人。” 微风拂过树梢,有沙沙响声。静好宁谧。可惜这是在天随府。 蜉蝣之羽楚楚兮,朝暮离世。 月出长空皎皎兮,无望朝华。 美好转瞬即逝,不可挽留。相视只是一刻,视线移开轮转仍在。 冥神教。 凤未然在逐风殿负手而立。俯瞰天下,高处不胜寒没体会出来,倒是感觉出什么叫风萧萧兮易水寒。 对于长这么大连个善意的谎言都几乎没出现过的、纯洁无比的人来说,要他学布局学谋略,那简直比当初背本草纲目时要困难得多。好比一通到底的肠子非要他拐无数个弯再绕几个死结……那过程是惊天动地的惨痛。 被派来辅佐“新主”的展也不见得好过。一言不发,那魔教眼看就要玩完。意见尽出,有夺权篡位之嫌。 长长的图卷摊开,天下之局势尽现。密密麻麻的朱红表示,乃是魔教部署。 凤未然咬笔头。“听说你们家少主画了一份跟这个一样详尽的东西送给天随府了,那我们还看这个做什么?” 展低眉顺目。“少主所绘的有真有假。” 凤未然脑中灵光一现。“应该是小真大假吧,这样才能瞒天过海,唔……果然还是偏爹爹的。可是闻人夫人也应该不会信才是。” “信,则入圈套。不信,则对我教一筹莫展。左右有利而无弊。” “然后图这边是代表那天什么宫现在的势力范围……?” “天诀宫,”展说,“有关此事教主望您今日子时于山下南竹林一行,教主有留下指示于您。” 凤未然其实很想说:这些那些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即使有指示凭什么要指示我啊啊啊…… 然而,他知道这不是他应该发牢马蚤的时候。 “然后明天……” “明天我教将倾全力而出,与天随府一战。” “唔……你们教主要回来吗?” “教主与离夫人皆不会在场。” 第三十四章 凤未然觉得,这些事是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他也不希望有朝一日能明白。他所在行的只有磨药碾药捣药…… 黑残木的盒子已经辗转又回到了他手上。材料齐,解药可配之。而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弄出了那神乎其神的解药。 展如释重负地挥挥手,首次没有什么恭敬严重之意。“解药既然已成,凤公子请按教主嘱咐前往南竹林赴约吧。” 凤未然狐疑。怎么有种过了河要拆桥的感觉? 子时。赶赴南竹林。林外便看见显眼便条一张,取下阅之,忽生再度被算计之感。 而这时,再过不久就是“明天”。 武林之争到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没有沙场,没有战马,没有盔甲。天随府遇上冥神教抵御的地方处于临京本府和魔教总坛之间。 教主不在的情况下自然是展护法披挂上阵了。展站在树下,心里还算得上平静。他知道闻人离和萧墨隐一样,都会将全部势力倾注这一战。而这边战场的成败……都不是他们关心的。 两个人的胜负才是最终。 不是江湖意气,不是感情用事,只不过“天随府”或者“冥神教”的胜利对于他们没有意义,只不过要的不是天下。不愿输了天下不过是不愿输给你。这才是对手。 ◇ ◇ ◇ ◇ ◇ “所以说,你们两个居然成亲,然后还生了孩子,简直是我听过最不可思议的事。” 想了想,他心里忽然涌上古怪感。“这么说来我就是所谓的‘爱情的结晶’?”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闻人离立即别过头去,手背掩着嘴,另一只捏着棋子的手不稳地微微颤着。“你这孩子还挺有意思,我突然很庆幸生了你……虽然那时候痛了很久,”明眸里不知名的情绪闪过,“我还是第一次受那样的屈辱。” “你觉得是屈辱吗?”越镜尘淡淡地问,“那时候你们相处的还不错吧?我又不是他强暴你生出来的,怎么说是屈辱?” 闻人离微微含笑。“如果换成我是男子他是女子,同样的情况下,你问问他,他也会这么觉得的。” 越镜尘扫了她一眼,然后落子。“抱歉我想象不出来。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嫁过去?以你这样的性格、才华,不会觉得可惜了?” “所以我回来了,”巧笑倩兮,女子眼波流转间温婉无限,那样凌厉的风骨被她掩饰得非常好,不见蛛丝马迹,“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天,怎么就今天话多?” 越镜尘抬眼,眼里丝丝漠然。 闻人离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初就是想去他身边仔细看看能和天随府匹敌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么?” 越镜尘应了声。侧耳倾听,天随府内静得连虫鸟都已绝迹,如果不是对面还坐着闻人离,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聋了或是死了。 对弈的地方由室外院落石桌上,变成了闻人离屋内。偌大的房间竟然连一个窗都没有,唯一的入口就是那厚重的石门。没有光线,凭借着几颗夜明珠的照耀,甚至不能分辨出墙壁的颜色。 闻人离从不带人进她的房间。今天带他来这里也不是巧合。 “你知道今天府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纤白的指,墨黑的棋子。她将棋子绕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沉稳安宁的素颜隐隐却有不易觉察的凌意。 越镜尘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的神色。“那么你不去?” “他不去我怎么能去?”闻人离叹息道,“我不在乎天随府,你懂吗?” “母亲大人原来是只在乎人不在乎人不在乎身外物。”越镜尘勾了勾唇,轻轻摇头。 闻人离听见这话不禁又抬头,失笑。“尘儿,你为什么被养得象只刺猬?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母亲大人多虑,您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了。” 闻人离单手支颐,眼里有着浓浓的兴味。声音低如自语:“原来……是喜欢这个口味的……” “母亲大人请自重。” “竟然……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 这一句显然不是跟前面一样的闲聊,她的语气已然显得沉重且阴沉,手指松开间,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她强调的是“我的”而不是“儿子”。越镜尘听出这点,这句话自然没有多少情感,不过是自我尊崇的意识作祟。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 他低低一叹,紧接着传来的果然是那他熟悉的声音:“离,你应当说他也是我的儿子才是。” 越镜尘回头,果然是心中所想之人。他先是对着他微笑,然后淡淡道:“尘儿你先出去,我有事与闻人府主私谈。” 越镜尘与闻人离同时挑眉。 闻人离道:“出去干什么?十五六岁还当孩子哄,果然不能把人交给你养。” 越镜尘道:“出去干什么?你还想来儿童不宜?” 萧墨隐居然愣了愣。最后终是无奈。越镜尘则从他投过来的一瞥中轻易读出了调侃。他说:“尘儿,不开窍则如顽石冥顽不灵,一旦开窍则如流水无孔不入……你怎么总是走极端?罢了,你要留就留,免得以后拿这个出来与我说事。” 十分之亲昵暧昧的语气。 越镜尘皱眉。他本来的意图是非常非常简单的,虽说与萧墨隐所说……相去不远,但绝对没有那么绮丽旖旎。 闻人离则是又捏紧了手中棋子,抬起头时眼神阴冷得可怕。“我想不到我走之后你居然对他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丑事,你以为我的儿子轮得到你来动手?” 看看左,再看看右。越镜尘忽然对萧墨隐道:“你说得没错,的确是私事,我该出去等的。我在附近,有事你就叫我。” 萧墨隐轻轻笑了,掩不住的促狭。“有什么事?尘儿,你难道担心你母亲对我做什么?”他得到了他满意的结果——自家儿子脸上露出懊恼与怒意两两掺半的古怪表情。 越镜尘不发一语,起身就走。 合上那道门,却又立生要推开它的想法。 手掌开合,掌心用力舒张几成青白之色。他觉得自己的懊悔越来越抑制不住。 只不过昨夜那几句话的挑明,只不过是一个决心……他不知对自己的影响会这么大。即使坦白,即使追求,即使得到……他本以为不会对自己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最终没有预料到自己。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不必回头也听出来来者何人。 “在担心?还是在妒忌?”清凉的声音响起。越镜尘转过头,却一语不发。冷岚冰挥挥手。“只是好奇。” 越镜尘自然是没有应那个问题。 担心?几不可见。妒忌……不得不承认,不是没有。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有这一日。 不愿再想,只有转移视线。 天随府依然死寂,没有人息。 “你想……两败俱伤是么?”他问冷岚冰。突然发现,无论那一方的输赢,对于冷岚冰来说都不是他所乐见。唯有两败俱伤,哪方都只能顾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1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1部分阅读 得上自己而管不了别人,才是可以让试剑楼休养生息之法。 冷岚冰很爽快地承认。“本来没有利益也就没有合作。” “你……倒是敢作敢为,如果我今天心情好一些,一定在这里就杀了你。”可惜这是今天。今天他觉得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件事。 “你还是偏着教主的。”只是一句话的语气,冷岚冰便笃定,“那为什么那时候狠得下心下药?” “下药?”他机械地重复,轻轻一笑,“那也得看我下了多少份量。”少量的砒霜,尚且有驻颜之效。少量的散功药,无非是他心不平衡的一点惩戒。 象是应了这句话,千斤巨石那边突然响起浑厚低沉的轰鸣,象是奔涌暗流一触即发…… 屋外两人几乎同时地飞身掠开几丈远,电光掠影般避开瞬间迸发的飞砂走石。 第三十五章 “真是恣意妄为。”忍不住抱怨。越镜尘以为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险些遭受波及。 再慢一步就要被碎石砸得遍体鳞伤。紧张是有的,但是落地时的从容不迫也是必须的。因对阵的是这两个人,谁都不知战圈的范围,只得一味且退且看。 冷岚冰已迫不得已用内力抵挡被内力掀起的石板碎瓦。无论先出手的是谁,这两个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半空中光电般迅疾的身影游移不定,即触即分,几番交手后双双站定。 闻人离已经提剑在手,剑气激荡,裙裾都微微扬起。 她穿着束腰窄裾长裙,云鬓繁复,妆容雅致,温婉而美丽。偏偏美目波光流转间杀气惊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于其身的融合,令人炫目。 女人不加掩饰的冰冷,男子气定神闲的怡然,谁先出手昭然若揭。 浑厚的内力象是将两人屏蔽在另一个空间。越镜尘看见遥遥立在另一边的白衣男子薄唇微动,似在说些什么,却一句也传不进他的耳朵。他的表情是他看得无比眼熟的温柔从容。然而并不是眼前的人事令他愉悦,只是这样的神情已经是他的习以为常。 每次看见这样的神情越镜尘都打心里生出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怒意。不理智并且毫无意义。 闻人离一定也是被他这样的态度激怒。 怒容渐盛,回腕收剑,剑光敛去一切光芒,剑气却更盛,纵身提气,身形化光。刀光剑影,掌气激荡间,两个人影快得几乎融入风中。 越镜尘十分专注地看着那一招一式。 他从未看过萧墨隐使出全力。尽管不愿承认,他拼尽招数恐怕也只能得他一半专心。这个人是天赋出众,而他则不是。要得到一样东西,他通常都付出了代价。 内力形成的风圈有越刮越烈之势,风里夹杂着冰样寒意……萧墨隐的那样绝技,终于还是用出手了么? 交锋再次静止之时,两边都有了损伤。闻人离嘴角挂着血丝,面露痛苦隐忍之色,显是掌风波及受了内伤。而另一边……男子右边肩膀那片白色,竟然慢慢渗上一片鲜红色。血流不多,却不见停止。 也许再来交汇,便能分出胜负。 越镜尘冷冷一笑。今日一定是没有那个眼福了。 激战正酣,不远处却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同为当代高手,即使对决之中不忘周围动静,立即又默契收手。 闻人离目光夹恨,眸色几乎染成血红。“好……萧墨隐,算我估错,以为你还是当年的你……竟然留此后招。” 被死死盯住的白衣男子却没有看向她。萧墨隐微微侧过头,看了看越镜尘。眉头微蹙,竟然带着分困惑不解。 看两人如此,冷岚冰刹那已猜着一切,不由得大吃一惊。“少主你……” “我叫了人过来,没错。”越镜尘点了点头,已承认了一切。“你说过我可以随意调动你的下属,这并不算坏你的事。”这一句话却是说给萧墨隐听。 然后不欲再理会仍旧难得地显得茫然的男人,凝视着仍旧眼带戾气站在一旁的闻人离,冷冷说道:“教中人很快便到,你再不走就不会有机会了。” 女子眯起眼,眸中冷光乍现。“好、好……既然你不识抬举,我又何必留情。你既然自己愿意待在他身边,我为何要为你……”怒气已经侵占了理智,未加思索,举掌,强劲的内力不由控制地向那个眼神冷漠讥诮的人击去。 不出乎意料地,那个孩子以极快的身法躲闪开去,用的轻功显是……冥神教功法。 闻人离反而轻轻笑了起来。“学得足有七分象……好,你有情他有意,我管什么闲事。下次再见的话……”终是没有把话说绝,女人轻飘飘地向后退去,无声无息离去。 冷岚冰早在有人来时已悄然退走。 院落里终只剩下两人。 纵然心里止不住的困惑与不悦,男子的表情依然是从来未曾变过的温柔缱绻。“尘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越镜尘目光闪了闪。果然是彻底激怒了。最近一段时间,这个人对他说话之时多是正常语调。而当他摆出这样刻意的温柔时,多半是真的被激怒了。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男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在乎?”男人笑了笑,显得无奈。 “父亲大人接下去是不是还要说些什么‘仗着我的宠爱你就以为可以骑在我头上’‘你以为我爱你你就为所欲为’……嗯?我揣摩得可对?”越镜尘挑了挑眉。以十足恭顺的语调说着十足讽刺的话语。 听见这不怎么会令人高兴的话,萧墨隐本来已经渐渐冷下去的眼神居然略略回暖,墨色的漂亮眸子里如有流水波光。“真是好久没看见你这一身刺的别扭模样……怎么?我又做了什么事让你反感?” 越镜尘懒得再废话,绕过拦在面前的人就要径自走开。结果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力道还不小,不由分说不由躲避。他皱眉,也开始不耐烦,这样不依不饶简直不象是萧墨隐会干的事了! “今天我不给你答案你是不是就不走?”终于连那点讽刺也懒得摆出来。猛然发难,劈手就扣向那死死拽着他的手臂。萧墨隐反射性地松手,退开一丈远。落地时,动作一顿,然后微不可见地曲了曲身。 越镜尘没有放过这细微的变化。“你若再不走,右手可能会废掉。还是说我走过的路父亲大人也想亲身体会一遍?” 那女人果然是狠角色,剑刺下去之时硬是犹豫都没有,直接伤及肩上筋脉,甚至涂毒的剑锋让伤口连愈合都不能。而那男人……若不是为了在近距离击出那足以震碎人肺腑的一掌,是不会受伤的。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取舍之间毫不留情的人。 血红的颜色刺目。 这个人,为了那个女人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思及此,目光闪烁,神色难辨。 “你阻我杀她。”也许是太久没回话,让那个人擅自认定了什么。男子笃定了结论。莫名其妙地横空阻拦,没有理由,不是不想她死是什么?只是……原因到底是什么? 教中人马已经聚集在院落门边,堂主为首,竟然颇多人马。 本来的默契是真正与天随府一决高下,双方都不再施什么伎俩手段,可是这样一来……竟然闯了天随府的空门。 把某个自视甚高的教主安排的一切尽数打乱。 越镜尘不由产生些恶劣的快意。“回去总坛再说。” 两个人在一众下属面前吵得天翻地覆,确实有损颜面。 久违的渊隐阁,越镜尘站在窗边,闲杂人等鱼贯退出后他才走到了萧墨隐床边。后者正颇为费力地用单手给自己的肩膀涂抹伤药——让旁人近身实是这人忌讳。 肌肤玉色,光洁瑰丽。早已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他也不在乎直勾勾地盯着看。 又站了许久,男人神色早已恢复温柔平静,却仍然不怎么说话。 越镜尘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最终直接将想了许多天的问题抛了出来:“你现在还喜欢着她么?” 萧墨隐涂药的手停了停,难得地呆了呆,素来清亮的眸子染上困惑。然后低低的笑声响起。“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明白了,结果又兜回原地了?尘儿,你真的是故意耍我玩的吧?” 第三十六章 “你还在乎她,为什么自欺欺人?不然你为什么要去赴她的约,宁肯亲自出手与她决胜负?”越镜尘蹙着眉,冷冷道。 萧墨隐的确说过,闻人离是当世难得的对手。可是在他看来,即使是对手,谁略胜一筹是明摆着的事。既然知道结果,还要去比试,不是因为在乎她想见她又是因为什么? 而他……不会让他如愿。 他冷淡的声音不象是开玩笑,萧墨隐渐渐敛了笑容。“尘儿,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你的‘在乎’……到底以何为圭臬?”他轻轻叹息着,温言轻语。对待象是这样的确不可以常理推断的人,应是耐心十足才可应对。 “为何你觉得……我对你还不是在乎呢?” 那人神色冰冷,淡淡别过头,怎么看都是幼稚了许多,然而就因如此才难能可贵。 男子笑得越来越意味深长。越镜尘终于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动手,你会留她一命。” “哦?” 拖长音调的调笑,让人不爽。“还有件事我要问你……凤未然到底被你弄到哪里去了?”倒不是担心某人阴险之下已毁尸灭迹,只是凤未然的确帮他良多,就这么让他被人算计到不见踪影,实在说不过去。 “尘儿,凤公子不是小孩子了,他去哪里不是我或你可以左右的,你为什么要费那个心思?” 某人说得语重心长诚心恳切,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温柔得象是一眼望底的清泉。越镜尘看得差点脸变色。基本上某人无懈可击的辩白在他眼里已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然是被挟持了么? 只有等这边处理完了再想办法让萧墨隐吐出人的下落了。虽然可想而知,那将是一个多么曲折而麻烦的过程,从他严得蚌壳一样的嘴里撬出东西。 转头看看,男子眼神清亮,竟然还显得几分无辜……实在是棘手异常。 后者见越镜尘放弃追问,又倚回软榻,继续在臂伤处涂抹。“这次的机会错过了我不是很在意,下次你可记得不要再胡来了。” 越镜尘走过去拿起一旁的绷带,接过这项工作。俯下身贴近,熟悉的香气迎面而来。他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却也较之对待自己或其他人客气了许多。玉白的肌肤上这样狰狞的伤口分外扎眼。 尤其前提还是,出自别人之手。 “不可能。”越镜尘说。 手下的身躯微不可觉地一僵。若不是他的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可能根本觉察不到。 “你想都不用想,也不必和我讲什么道理了。”两个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任性固执,决定了一件事便不会受人左右。 停下包扎的动作,直起身子。即使是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漂亮的男人也不会让人产生多少优势感。不能掌握的人不是会让他安心的存在。 萧墨隐终是压下别的情绪,仅是一笑置之。“别的都先不说,闻人离的武功高强,我怎么能让你置身危险。” 越镜尘冷漠地看着男子,不为所动。这人是强压着自己的脾气,若放在别人这样对他,场面早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可是只是这样,他口中的爱还是太虚无缥缈。 若想得到,必须得自己争取。 “你一掌重伤了她,我也下了毒。” “毒不一定有用。” 越镜尘眼神闪了闪。其实萧墨隐说这句话纯粹是陈诉事实,可是听在他耳里偏偏有些刺耳,内心执拗地认为他这话是向着闻人离。 妒忌。花了一段时间才为这种异样的心情归类。这样的情绪于他实在太陌生。 但……也新奇有趣。至少让自己的内心不再是空虚的平静。 “如果是我请未然出手特制的毒药……即使是你,可能也要中招的。” “你什么时候?” “本来是打算留着备用。以我和未然的关系,你觉得他会不给我吗?”凤未然对他有着出发点十分诡异的护犊情结,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这幅不怎么招人喜欢的样子到底让他看出哪点幼崽特征。 萧墨隐不说话。偏过头静静思考着什么。十分无害的模样。 越镜尘于是继续弯下腰缠着绷带。“我还从来没有过听天由命的时候。”他对他说。 要得到的要自己争取,眼中钉要自己铲除。即使被爱与否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也要先做好一切能做的努力再说。 男子竟然象是听明白这无头无脑的话。“所以即使我拦你还是要去了?” 越镜尘挑眉,不置可否。“你不是自诩了解我,我象是那种会做没有把握事的人么?” 男子双眸定定锁在他身上,忽地展颜一笑。“你喜欢掌握,自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倒是更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嗯,”在绷带末利落打了一个结,收手之时却忽然顿了顿,然后屈指卷起手边一缕黑发,“所谓的实力或者武功,其实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结果。” 所谓结果,自然是得到目前最想要的东西。眼睛直直望进那一汪碧水一样的黑眸,深邃美丽。 “怎样,父亲大人,□发作了么?” 男子已全身软在榻上,表面上却没显示出任何惊异。 “不是什么严重的药,只是不想你去给我添乱。”他不怎么诚意地安慰,“说起来,每次你都这样毫无防范的样子,会让我很过意不去。” “第一次你的大意……”皱了皱眉,回想起那不怎么愉快的回忆,“情有可原,这次又大意可不是你的作风。” “不管怎么说,我很快会回来的。”转身提起桌上的剑就要出门,然后衣摆被轻轻拉住。 手的主人有着显而易见的虚弱,力气轻软如无物。 他回头,发现没有预料中的愤怒失望等等情绪,那个人依然挂着笑容。还说着不相干的话。“尘儿,方才你为我包扎的时候,我以为你想要弄断我的手呢。”男子勾了勾唇,十分欣悦地笑了。 “为什么?”语气里的惊讶不完全是因为这异想天开的年头,竟然还有……这个人竟然这样明锐。只是在脑海里盘旋刹那的念头竟然就这样被别人捕捉。 (接未完)“因为尘儿你,好像十分喜欢我对你束手无策的样子。”男子不以为忤地笑着,丝毫不在意自己说的话对于他的处境是多么多么危险。 如果是件危险品,只要毁掉就行了,让他对自己再没有威胁。将之羽翼减掉,细心收藏,变为无害的笼中之鸟。 光是想想,就觉得诱惑无穷。是午夜梦回多少次,心底深处最黑暗最真实的欲望。 越镜尘微微低头。“那么父亲大人失望了,我好像还没有迷恋你到变成疯子也要想尽办法得到你的地步。” 再度转身走,没走出几步,后面的男人又不紧不慢地说了:“我们商量下吧,如果我把凤公子请回来,你不要走好吗?” “承蒙父亲大人教诲,我明白凤公子不是小孩子,万事可以自己打典了。” 男人不气馁,又道:“那既然你要去,就答应我以后再也不找凤公子回来吧。” 还真是不肯吃一点亏,怎么招都要划回点好处。只是这斤斤计较放在这个场合,怎么看都让人几欲发疯。越镜尘额角青筋狠狠抽了两下,盛怒之下反而十分愉快地笑了起来,几步又折了回去。“父亲大人今日怎么掉进‘凤’字眼了?你该不是想和我浑水摸鱼一直拖下去吧?” 男人已找不出一丝一毫不久前的愤怒之意,斜斜卧在锦衾软褥上,漫不经心地淡淡笑着,眼眸里如有烟水流转的美丽。 怎么看都象是要示好再加示弱的表现。珍贵又难得。 越镜尘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不太尊重,甚至可以说带着点调戏意味。手指下滑,轻轻挑起男人的下颌。“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条件?”难得占一次压倒性优势,不大放异彩一把实在对不起自己。越镜尘颇为幼稚地想。 手下的触感异常令人满足。虽然那人的眼神开始并不怎么令人舒服。 心情一好,不自觉多说几句:“我在外间留了些东西给你吃。虽说这药能让人三日才勉强能行走,但是想必不能把父亲大人和那些凡夫俗子比较。” 这次再没人中途打扰,他十分顺畅地一路走下总坛。偶路遇几人,莫不伏低施礼。最后碰见展护法。这位刻板严谨的护法正正经经行了个跪礼。“少主,敢问主上……” “伤势已稳,父亲大人吩咐,七日内如有人擅扰,自刎谢罪。” “……是。”此番铩羽而归,行动的目的可说一个都没达成,那位大人会有如此严令也是可以理解。更何况…… 是少主亲口转达的。 少主竟然好似微微露出点笑意,然后绕过他往山下走了。至于他的去向……自是不能过问。 不一会儿就走到那处覆着白雪的石碑。越镜尘伸手掬了一把雪,掌心立即一片沁心的冰凉。上一次由这条道路下山,是那个人亲自相送的。仅仅过去不到多久,关系与心境竟然都相继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那个人一贯深藏不露难以捉摸,甚至直至今日也猜不透他是否真心实意,又为什么会突然说倾心于他……只不过,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情,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无论另一方出于什么目的,是拉拢,是一时兴起,还是对前夫人的移情。 运上轻功,电光般迅疾地向山下飞去。 闻人离受了内伤,必然走不了离天随府太远的地方,甚至有可能还留在天随府的某个角落。虽然他是猜不出她躲在哪里,但是不见得有人会不知道。 冷岚冰。这个从始至终身份百变且目的不明的人,了解天随府。 快马加鞭十五日后—— 天随府。如今的天随府暂时被教内占据,只不过天随府本就只是据点一样的存在,并没有让他们收获多少。府内的高手还有府主,仍旧不知去向。 “少主,你向在下询问离夫人的下落?这话切莫被旁人听去,以免给在下安上心生两意之罪名。”如今表面上皈了冥神教的冷岚冰说道。“更何况,你们当初匆匆赶回总坛……教主大人的伤势不轻吧?” “你的条件,说吧。”这个人只有在有求之时才百转千回拐弯抹角,而他的条件,他也猜得几分。 黑衣的冷美人回过头,神色复杂而意味深长。“我记得上次,我对你并没有手下留情。你的手如今好了吗?” 越镜尘动了动掩在衣袖下的右手,五指伸缩间会感到一种如针刺的疼痛,虽然不剧烈,但绝对不会让人好受就是了。这个仇…… 跟更为重要的事情比起来,不报就不报。反正也是自己不留神得来的。 第三十七章 “我答应你。只要你这次告诉我我想要的,以后我们便两不相欠。” 听见越镜尘的承诺,冷岚冰却一丝喜色也没有。“少主说笑了,就算你能放过在下,教主大人又岂肯罢休?”他相信,他曾数次在与那位大人商谈时,看见他眼底掩也掩不住的冰冷。 那位大人一向工于心计擅于隐藏,唯有那个时候,因为某个人而起的愤怒让他一贯的伪装再无作用。若不是留着他的命尚有大用,想必他现在就算已死了千百回都不夸张。 “我发誓我不会让他动你,这样可以了吧。”越镜尘略有些不悦,但仍是耐心重诉保证。 从来没有那一次象这次这样让他清楚地看到这次的内心。 一直相信,没有欲望的人才是没有弱点,可自得于世间。他发现他自己原来做不到。相比那给了他无数自由与包容、理解的父亲,他却是自私而狭隘的。他不会给他自由,不会给他离开的后路。这才是闻人离必须得死的理由。 父亲大人,他既然千方百计骗得他表白心迹,就要预料到后果。 也许是他的坚定终于说服了对方,冷岚冰松口道:“城南醉竹林。” 越镜尘点点头。“还有一事我要问你。” “少主请说。” “未然他是不是被天诀宫的人带走了?” 冷岚冰不由得略显惊讶。这个人对于凤未然的在意程度远远超乎于他的估计,这个时候竟然也不忘顺便打探他的情况。“若是你担心他的安危,大可不必如此。” 正待将某些隐秘内幕道与他听,却听对方已了然道:“我想也是,我曾经不懂你为什么在此时倒戈向我教。后来可算想明白了一点……天随府和天诀宫本是姻亲关系吧?” 越镜尘多少为此事感到不快,这事萧墨隐一定是知道的,可是他竟然一直瞒着他到现在。天随府如今挂名的府主想必正其实是天诀宫的人,而凤未然留着天随府人的血,自然有可能也是天诀宫传人。 天诀宫久居塞外亦无欲问鼎天下,会干脆地帮助天随府必有所图——未然。血脉传承至今稀薄又稀薄的天诀宫,唯一能修习那种奇特武功的传人毕竟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而天诀宫得到其想要的,自然无意于那鞭长莫及的中原江湖。届时,天随府势单力薄,若说想与魔教抗衡可谓痴人说梦。冷岚冰有怎么会甘心附依于这样一个必将倾颓的势力? 萧墨隐将凤未然当作个包袱丢给天诀宫,是决定性的好棋。 他当与他来日算这笔帐。骑马奔往目的地的途中,越镜尘想。 初见时他便想要他的命,算计他时更是心机狠辣毫不容情。再后来同住的那三年,也是漠不关心再来诸多限制。就算后来那个人心里对他的感觉有了变化,表面上竟然也是无丝毫不同。 所以,父亲大人。如今不论我怎样对待你,最多不过算是偿还当年的债。 城南醉竹林。 纵然这土地之广让人无从下手找起,越镜尘却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闻人离象是早知他的意图,已久候多时。一生掌握大权、杀伐决断的女子自知身中奇毒,躲是躲不过,正面一搏反而尚有生机。 竹林放眼皆是生机勃勃的翠色,而她红衣如火,雾鬓风鬟,皓齿明眸。仅仅是一个遥远的侧影也足以引人想入非非。只有他知道她现在大概已是站立不稳,虽然她的背脊却扔挺得笔直,那是已经入了骨髓的骄傲。 也正是他想摧毁的那种骄傲。 “母亲大人。”他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并不急着上前。就算是濒死的毒蛇也会突然扑上来反咬一口,只因它们天性如此。尽管那女子温柔慈爱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破绽。 “我以前从未想过我会以这种方式收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虽然谈论这诸如此类的话题,字里行间却并没有多少愤怒不甘,“只因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你对他……竟然这般依恋。” “只不过因为是他,所以有足以让任何人驻足的能力,是不是?”闻人离缓缓转过身,此时那娴静优雅的面容上,竟然挂着一丝让人背脊发寒的笑容。然后她果真低低笑了起来,仿佛真是遇见难得的喜事,那笑声竟越来越大,张狂而放肆。 只是一贯从容闲雅的闻人府主的失态并没有让越镜尘感到丝毫惊异。他只是听着,垂手静静站在一旁,双眸里是波澜不惊的深邃。 仿佛对着萧墨隐信誓旦旦地说要杀了闻人离、彻底断了他的过去的人不是他。 “也不问我笑什么。”收敛了本来姿态的女子无奈地轻叹,巧笑倩兮。“我只是在想,你和我,和他,果真都是一样的人。都是有着掠夺本性的人,从来不会给予。你为了得到他而要除去我,却不管他会不会愿意,会不会不舍……” 越镜尘一动不动,任由缓缓靠近的女子十分温柔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一颦一笑,象是诱人堕入深渊的魔。 “他强大得让人只能追随。骨子里从来不服输的你一定内心里很是欣赏他,欣赏到……想不择手段超越他。但是这么个人偏偏对你好,让人受宠若惊的好……所以,他说出口的时候你一定很迷茫是不是?” “……所以,你的喜爱是真的吗?” 而他,平静无波的黑眸刹时锐利。 他一向不是会被对手蛊惑的人,一向不是。 只是那一个午后,那一个瞬间,他一直记了很多很多年。 策马连夜赶路之时,连续好几天心情激荡的难以平复。越镜尘不是善于内省的人,或者说他根本认为他没有矫正自己内在不足的必要。所以长久的时间以来,他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好磨蹭的。 直到突然有人告诉他,不喜欢也可以是喜欢的。 假如是以前。就算是真的没有喜爱,想要的也一定要要到。但是这个人不同,他是萧墨隐。 但凡其所能给的,都给了最好的。 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内的光线暗淡,虚弱的阳光透过木格在那个人脸上投下一片明暗。他象是自他走后就从来没有动过,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笑容。 只是越镜尘不说话,他也什么都不说。 “父亲大人可要传膳?”有一日,他竟然也尴尬得要没话找话说。 男人摇摇头,轻轻一笑。“我可是做足准备想你一回来就要扔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我面前,这么一想还让我吃得下什么饭?” 越镜尘目光一闪,淡淡说到:“我没下手。” 萧墨隐终于来了兴致。“为什么?”总不至于是突然来了母子之情,更不至于是突然顾惜了父子之情,惟我独尊,随心所欲,才是他知道的那个人。 越镜尘略略低下头,终于开始觉得空手而去空手而归成了个笑话。“因为她说的话……真的让我困惑了很久。” 男人似笑非笑。“尘儿,你莫不是在和我说……她给你灌了两句迷魂汤,你就稀里糊涂乖乖回来了?” “我只是觉得,她说的很对。”迎上那双令他真正被困惑迷惑蛊惑的漂亮双眸,越镜尘眼神突然复杂起来。” 终于,男人开始敏锐地觉出什么。“她说了什么?” “她说其实我也不一定爱你。”越镜尘风轻云淡,象是完全没有留意到那个比闻人离还从容闲雅数倍的人的眼里,瞬间出现的罕见的愕然。他只是继续说:“如果我对你只是特殊一点我父子之情,我完全没有非要杀她的理由不是吗?” “我想了想她的确有理,你对我一直挺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上心,我会误认自己也喜欢你是很正常的。” “除了你我也的确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母亲大人还给了我建议,您想听么?” 越镜尘纯墨色的眼眸专注而认真。“未然他对我比起您不遑多让,我应该见他一面,比较两者感觉差异。” “父亲大人的确是在我身上下了工夫,我自然不能给您似是而非的答案糊弄您。” …… 许久许久。男人抬起头,展颜。“尘儿,你前几天可是说错了句话。” “什么?” “你说我不会对她下杀手……”萧墨隐眼底的温柔,和煦如同轻风,“可我现在,是真的想杀了她。” “嗯,我是您的话也能有这样的心情。简直是想让人没事瞎折腾。” “所以你没有信那妖言?”显然是听出了越镜尘前不久的话实是没什么诚意,男人复又慵慵懒懒躺了回去。笑容里,是显而易见的送了口气。“你也不是没有瞎折腾的先例,我是真的不想再试一次。” 越镜尘危险地眯了眯眼。“父亲大人,当你还药性未解受制于我,最好不要挑衅我。” 顺应内心,走过去在床沿坐下。青丝如瀑,挽在手中凉滑得象是水。这个男人微微笑着的表情永远是他最大的毒药,只消一眼便可身不由己。 起初,不,应该说很久以前他便知道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真心。人心是最莫测、最容易被误导的东西。直到他终于发现,自己绞尽脑汁剖析自己的真心之时,已经是将某个人放到了高于自己的位置。 第三十八章 不愿意让他受到伤害。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么几个恶心得能让人浑身几颤的字,越镜尘恨不能恨揍自己一顿。把平生唯一那么点少得可怜的怜香惜玉情怀给了最不应该怜香惜玉的人算什么事? 越镜尘攥着青丝的手微微收紧,直到终于扯痛了榻上的人。 男人柔和平静的眼眸里刹时多了些深沉的颜色。 这的确是一个只会掌控的,惯于高高在上的男人。这短暂的虚弱怕是已经让他不习惯了吧?那么,他会是不安?还是烦躁?还是惧怕?越镜尘满怀兴味与兴奋地揣测。无论答案是任何一个,都足够让他开心上一阵。 随手拉下床头勾着的厚重帘幕,隔去外界的一切。 黑影降下的一瞬间,他不假思索便将身体向萧墨隐倾了过去,半强迫地将他紧紧地压在榻上。也许是药力未退,身下的身体显得较之平常更为温软,胸膛微微起伏间,暗香盈袖。他优美的颈部皮肤白皙。他如画的容颜摄人心魄。他的唇角……那似弯非弯的弧度象是一个引人入迷的陷阱。 上一次有这样将他压在身下的机会,被白白浪费。再来一次若还不珍惜,真的应该悬梁自尽。 将想法化为行动,越镜尘伸手,手指沿着唇角开始顺着脸廓一路缓缓抚摸。男人合上眼,微微叹息。似是舒服到了极点,又似无奈到了极点。 “尘儿,你总是趁我不备来些阴险招数,”男人轻轻而笑,不见任何不快之色,“其实,如果你肯好好跟我说,你想做什么我又怎么会不答应你?” 他清越而温柔的声音如魔障一般,只是偶然一次驻足便让人万劫不复。 越镜尘却失笑,眼底露出讥讽之色。“父亲大人,你不觉得这话由你说出来简直是笑话么。”真信了这个男人的,现在多半下场都不怎么好。如果听了他的教唆开口直接索求,不知得被他怎么折腾。 手指从衣襟处探了进去,肌肤冰凉,让人只想要更多。不多时,身下人的衣服已被越镜尘扯得凌乱,露出大半个身体。只有腰部以下仍是整整齐齐。只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引人渴求。 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自持,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欲望,可以理智地、按部就班地在对方的身体上讨回自己想要的债。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只有他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而对方还淡然自若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的发。好像他真的只是他不服管教的儿子,只需好好劝服便可听话。 心里一股无名火突然窜起。想也不想,凑过去,一吻印在男人颈边。牙齿温柔地撕咬,辗转反侧。 撩开下摆,当他的手指隔着衣料滑入对方双腿之间来回摩挲时,男人终于轻叹着出声:“难道你只有药倒我的时候才敢这样?我这样喜爱你,只要你开口跟我要什么我会舍不得给你?莫非连和我多说一句话你都觉多余……” “你想我求你?”越镜尘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打断,直直望进那双有着醉人美丽的眼眸。的确是直销一眼就可以酣畅淋漓之醉。 “不……”萧墨隐方欲说写什么,却又一次被无礼地拒绝。对方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微微用力,便是唇舌缠绵。从未有过的抵死缠绵。 越镜尘觉得那触感难以用语言形容。更难以形容的是他的心情。 以为只有那个人暗藏了心情许久。但其实一只困兽却早已住入了他自己的心底,悄无声息韬光养晦,却随时寻找着机会跃出樊笼。 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经陷入了这样绝望的困兽之斗。想得到,而得不到。一旦给了他得到的机会,便会不顾后果的放纵。 不然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杀一个毫不相干的闻人离?这举动想想就幼稚可笑得很。 “我不是要你求我,只是……让你承认你想要我,这么困难?”亲吻的间隙,男人又似是而非地惋惜。 越镜尘冷冷看了他一眼。 “给我解药好么?”他眼眸柔柔如含水。 越镜尘不说话。已经不可能回头,这么想要的东西现在就摆在自己唾手可得的地方,不可能放手。甚至不介意用药,用毒,或者更卑鄙的手段去得到。 被人漠视地对待,被人压在身下的人却弯了弯唇角。“那真是太可惜,尘儿喜欢强迫。”他又是笑了笑,眼底却有幽光隐现,“偏偏……我不喜欢。” …… 在那个喜欢方从那双弧线优美的薄唇中悠悠飘出,越镜尘象是早有准备,闪电般单手借力于榻边栏杆翻身后退,同时另一只手勾住指尖触摸到的腰带…… 几乎与此同时,那呈跋山倒海之势击向他前胸的内劲微微一滞,随后偃旗息鼓。 后退时他顺手抽走了萧墨隐的腰带,于是那本欲起身追击的人立刻又收了攻势。意料之中,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干出在衣衫半解时打斗的那种有损形象的事。 稳稳落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越镜尘眼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学着萧墨隐方才高深莫测的模样也是一笑。“父亲大人果然一开始便没有着道,难得您能容忍不孝子以下犯上至今。”这一句话说的是抑扬顿挫,活生生要气死人不偿命。 索性另外一边也是处变不惊,气定神闲慢悠悠道:“若想要尘儿你主动,我不依你的意又能如何呢?”所有的虚弱无非是骗你入瓮的诱饵,“真正难为的是尘儿你早知为父有力反抗却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甚有万夫不当之勇 。”言下之意,知法犯法、顶风作案更罪该万死。 越镜尘的眼神挑衅。这男人因为委屈求爱关系这些日子可服帖得不象他自己了,也鲜少用上这幅温柔得简直能拧出水的可怕表情,如今难得再见,把他“知法犯法、顶风作案”的叛逆回忆尽数勾了出来。“父亲大人出手如此狠辣,若真打中我可要伤上好一段时间。” 对面的男人眼神含着迷人的诱惑感。“别人伤你我舍不得,但我自己下手可不会心疼。” 越镜尘略略低头,掩盖住满眼压都压不下去的讽刺——可算是原形毕露现出真身了。再这么温和又深情下去他可要怀疑当初死心眼迷上的是另外一个人了。疯狂地想把一件东西永远据为己有的感觉。因为以前没有,他以为以后也一直不会有。而能让他这样动容的人,从来不会改变。 但虽说如此,不代表他要以身试试对方出神入化的身手。既然欣赏够那个人气得发疯的样子,还是……尽早收手。 越镜尘于是拙劣的转移话题:“父亲大人知道我为何能看出您没有中我的药么?” “哦?”男人微微挑眉,虽说没有立即要“自己下手”的意思,那十足危险的表情却仍旧没有换下去。 “那您知道我那日何时给您下的药么?” 男人的眼里露出一闪而过的深思,随即略显困惑。 “父亲大人想不出那日自己有任何破绽是么?那是自然,”越镜尘继续高深莫测,“因为一开始便没有什么迷|药。”萧教主的演技怎么可能有破绽?那日他渐渐失去力气的身体和隐含不信的眼神,还有今日气力不济的虚弱以及略微苍白的脸色……那是完美无缺、一丝不苟。 所以,当知道他根本没有中所谓的迷|药的越镜尘看见这一切,就更开心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2部分阅读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 作者:肉书屋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2部分阅读 。 所以,即便是将世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萧教主,也不由得微微怔然。 越镜尘嘴角的弧度带着轻嘲,更多的则是不怀好意满足。“看着父亲大人将计就计给我演了出好戏,就算是欺骗您也是值得了。”不自觉,看见那个人的一颦一笑,连想都未多想出口就是再一次挑衅。他开始觉得自己总有一日会因此而死的。 然而没有越镜尘预料中可能会有的惊讶或者愤怒,萧墨隐竟然靠在软枕上笑得双肩都微微颤动了起来。 站得远远的人不由自主便走了过去,再度坐在床边。“笑什么?”莫不是真气疯了? 黑眸寒光幽幽。若是气疯了,正是时机锁起来,不再见外人。 男人微微收敛了笑意。“我笑我这辈子活回去了。” 越镜尘不动声色。 “你看,连别人到底有没有给我下药我都不知道,甚至别人说下了我就当真下了,不是活回去了是什么?”虽然语气的无奈又惋惜,他的眼眸却美得似是三千秋水。 越镜尘知道,这时他是真的开怀。 “尘儿,你竟……真不愧是我的孩子了。” 这样恶劣的游戏以前只属于眼前的这个男人……而他,他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越来越接近这个人了? 果然,男人又说:“这事从来只有我对别人做过。” 第三十九章 他接着又说:“所以就更应该管教管教你了。” 白袖如雾气,遮天盖地掠来。这么近的距离,没有防备,再加上出手的人手法独到刁钻,越镜尘连还手都来不及便被猛然拽到在床上、扣住双腕压在身体两侧。 “尘儿,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 男人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滑落,轻轻扫过他的脸颊,突然间令人不能忍受的躁动感便迅速在肌肤上蔓延开去。“错在哪里?”微微一闪神之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板滞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我有没有教导过你……” 他柔软的唇温柔地贴上他的,辗转片刻,牙齿轻轻便在上面一咬。“……被敌人诱惑,是一定会输的。” 他们不是不曾亲近,但这样细腻的动作却是第一次。 越镜尘难免惊诧之余又犯了一次错——被敌人诱惑。唇上那温暖的余韵离开时,更是下意识追寻上去,流连忘返。又是缱绻纠缠许久,他才平复了动荡不已的内心,声音沙哑着低低说到:“父亲大人若存心‘诱惑’,那自是无人能抵挡。只是……你是我的敌人么?” 以极其亲昵的姿势趴在他身上的挑眉。“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多想好好管教你,你还非要给我更多的借口来做这样的事?” 越镜尘沉默。他今天绝对是彻底的惹怒他了。 萧大教主任性自我得无人能及。只许他强迫别人强迫得开心,为所欲为,恣意索取。反过来别人对他这样……立刻就炸毛了。最妙的是心里气得咬牙就算了,嘴上还能说出“只要你开口跟我要什么我会舍不得给你”这种简直能让人吐血三升的惊世奇言。 而且但凡惹恼了他后,那些明里暗里的报复手段层出不穷,的确让人应接不暇。现在他竟然还能打着“管教”的名义明目张胆行龌龊之实。 所以凭心而论,这个人不适合做情人。更不适合做父亲。 所以当他这两个身份都对越镜尘适用时,越镜尘觉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他,在纵容着对方身上以前的他最不能忍受的唯我独尊。 也许是他走神走得太久,终于惹来不满。按在他双腕上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纵然被那绝然而冷硬的动作弄得生疼,越镜尘今天也打定主意漠然以待。毕竟他若是越给出反应,那个性情恶劣的人就玩得越高兴。 那令人浑身酥软的气息远远落在了脸颊上。 萧墨隐俯身倾近,再次无比缠绵地覆上了身下忽然间稍稍僵硬的躯体。力道控制的刚刚好,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受,只会感觉到人体的温热与绝对的存在感。于是理所当然,他几乎立刻就听见了那人骤然变得急促的喘息。 可惜,没有呻吟出声。 欲火本来就未退,此刻稍加撩拨即成燎原。男人的眼眸深邃不可捉摸,一瞬间就定了主意。 手指轻巧挑开衣带,然后重复着对方不久之前对他做的动作。手掌紧贴着腹部光滑的皮肤不疾不徐的挑逗、摩挲,然后顺势不带犹豫地一路下移。 “父亲大人,住手……”义正严词的拒绝因他的喘息而染上些暧昧而亲密的意味。这次对方的爱抚是带着报复意味的,竟然让他感到微微的羞辱之意。 出乎他预料,那个人竟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越镜尘艰难地压制着粗重的呼吸声,抬头。立即便对上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美丽双眸。然后,那男人微微勾起唇角,眼里便水波流转。 他的头慢慢靠了过来,先是在颊边蹭了蹭,随后埋首于他的颈窝。 唇舌温热濡湿。 象是有电流骤然通过全身,越镜尘不由浑身一颤,死咬着牙才让自己没有挣扎起来。否则,就太丢脸了…… 饶是忍耐如此,也换来那人喉间低低的一阵笑声。“为什么每次想与你再亲密一些,你都一副我在对你动刑的样子?” 越镜尘眼眸一沉,不置可否——你以为你那不冷不热的玩弄不是动刑? 煽情地挑动别人不上不下,却不予纾解,一点一点温柔而残忍地折磨。 当他终于忍无可忍时,对方正以膝不紧不慢地顶开他的双腿,那样的缓慢可以让人清楚地感受到身体乃至心灵的一步步屈服。他几乎是冰冷地看着得寸进尺,然后,趁陷于情欲的男人手上力道松懈,双手挣脱束缚反手就朝对方的后颈劈下去。 那人眼神刹那间一冷。随后的一挡一点几乎是人的速度不能达到的。 (接上)越镜尘感到手腕上忽地剧痛,然后再也使不上力。疼痛感退去后他稍微动了动,确定对方的力道并没有真正伤到他的经脉。 萧墨隐附在他耳边缓声道:“我不是说过,如果是我自己出手,你伤成怎么样我都不会心疼。” 不料痛得脸色发白的人笑容讥诮,冷嘲热讽:“那么父亲大人拿出来能让我受伤的手段来看看,免得我以后还心存逆反不合您心意。” 肩膀又是一痛,越镜尘毫不退缩在迎上对方视线。你是纸老虎的事实,还怕别人说么? 萧墨隐不怒反笑,黑眸里幽光暗沉。 “尘儿……这个时候你让我弄伤你,你等下要吃亏的……” 越镜尘后知后觉地怔了怔。 ◇◇ ◇ ◇ ◇ 自从教主大人对他的容忍度越来越大,他很少再吃到这样的苦头了。 教主大人可以舍不得弄伤他,也可以舍不得弄疼他。但在眼下这个时候,绝对是两者都很舍得。 所以当他的手被反扭在背后,而对方正以慢的能让人疯狂的速度进入时……他终于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之感。 “父亲、大人……”嘴边喃喃逸出这四个字。他却不知道是想对方停下,还是再快一些。顺着额角流下的薄汗模糊了视线,难耐之下,不由再度挣扎起来。不料这举动换来沉溺于情事中的人一声轻吟,接着瞬间尽数顶了进来。 越镜尘身体紧绷,痛感迟了片刻才顺着尾椎逐步蔓延到全身,那一刻的强烈不适让他不由颤抖起来。张口,冲着嘴边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嘴边是丝滑的布料。是的,两人都未退尽全身衣物。压在他身上一脸情动之人,仍披着那袭白衣,顺着微凌乱的领口看去,最多只能看见修长白皙的颈项和形状优美性感的锁骨。 看着看着,嘴下的力道微松,变成几近挑逗的吮吻。 越镜尘不甘地暗叹。一辈子善于揣摩他人想法的父亲大人,终于连他的弱点也摸准了。 大概不会有几个人,面对心里想念的人这样的……这样的色诱能无动于衷。没错,他在赤裸裸地诱惑他。他的眼神,他的触摸,他的声音。对方这样诱人的一刀刺下来,让他无法躲避。 男人轻笑,腰上动作着,凑近他耳边极尽缠绵地问:“这样受伤,你以后还会心存逆反么?” 而他,眼神迷蒙,断断续续回到:“我也、说过……父亲大人要拿点认真的手段才有用……”不想听到回答,抬头覆上男子薄唇。 往后的一夜是再无顾忌的热情。虽然对方的主动和配合,让教主大人觉得难得的受宠若惊……和警觉。 激中他低头吻着身下的躯体,垂眸掩去满眼深思——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若两者都不是……萧墨隐合上眸,全然沉浸于此时的满足。 若都不是,莫非又在想那些出墙之事? 第四十章 (要别扭,必须的~要意识流也必须的~) 越镜尘睡的心满意足才悠悠醒转。而萧墨隐正侧卧在他旁边,单手撑着头凝视着他,眼神深沉得令人心惊。乍然醒转再立即看见这样的情景,连越镜尘都不由得背脊发凉。 “父亲大人……?您还未歇息?”心中虽惊疑不定,面上却仍是悠悠带笑。 不好对付,这次真的不好对付过去。教主大人不是事事揪着不放的人,但真到较真的时候绝对不好糊弄。尤其还是事关……那方面的事。 萧墨隐似笑非笑。“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故夜不能寐。” 被他蛇一样的眼神盯住的人暗自警惕。“您想让我为您分忧?” 话音方落,那人忽然在凑近他的脸,那样近,连对方唇上的温度都似乎能传了过来。“尘儿,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昨晚……你求的又是什么呢?” 越镜尘镇定自若:“您认为呢?” “若是前者,为父欣然。若是后者,不合情理。” 这时候再听不出来对方是在逼供的话就白在这个人身边待了那么多年。“父亲大人觉得我会为了得到什么而用身体向您讨取?”这招断章取义、扭曲是非,也是这个人教的。现在原封不对还给他。 “自然不会。”被摆了一道,萧墨隐并无不悦。 “那么您就更应该相信我,”越镜尘神情专注,“我说过心里的人只有您,甘愿伺奉枕席自然是因为喜欢您。” 逼供而来的男人终于因为一个“伺奉枕席”而笑了出来。积累了半个晚上的戾气也险些消弭于无形,险些而已。自家逆子越来越懂得在自己对他出什么招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手段对付,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还是不能让他四两拨千斤蒙混过关。 一手轻轻顺着手下触感温润的腰线游走,双眼紧紧锁着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尘儿你果然好算计,还想着人色兼收。”色代表着什么两人心照不宣,这个“人”却实在值得玩味。 越镜尘心中敲响警钟,应对之间越发谨慎小心。这个人铁定是想通了什么,不然不会在一夜风流的第二天就满眼隐怒地旁敲侧击,兴师问罪。能让这位大人气得几乎失态,那一个不小心可会酿成灾难。 既然决定要娶这尊神回家,那么他必须要有解决各种麻烦的能力。 越镜尘低头,避过上方的视线。 后面再来果然就是发难。 “尘儿,”那人笑颜如水,无论什么时候看来,都无一例外令人为之魂牵,“你说你昨天只为了一个‘你是真心的吗’就跑回来见我,思索良久,我不禁满心生疑。除了这些事,你当真没有其他事与闻人府主相商?” 一句就问到死|岤了。越镜尘继续低头。“父亲大人怀疑我投敌叛教?”话音方落,耳边传来低低几声笑。笑声里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意味,此时却尤为令人心冷。 “我怎么舍得怀疑你。”男人声音温和,意外地十分痛快地放开了这点。 “可是,我仍旧需要你为我解惑。” 越镜尘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边的圈椅旁坐了下去。而岿然不动的另一人也不急于追问,仍径自舒服地卧在榻上。 越镜尘给自己上了杯茶。特意拉开距离倒不是怕等下那人一气之下掐死他泄愤,而是他打心眼里觉得……两个人姿势暧昧地相拥在被褥中谈论可能会吵崩的话题,不正常。不正常到只有教主大人才能受得住。 悠悠然蒸腾起的茶烟中,他风轻云淡道:“父亲大人请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薄烟朦胧了对面的人的脸,只隐约可见那熟悉的轮廓。 “我以前……就觉得尘儿你对我与闻人府主的态度委实可疑,现在,告诉我,你真的曾经有一丝一毫觉得我仍旧……与她藕断丝连不清不楚?” “父亲大人姿容、才华皆是人中翘楚,我自然心有不安,以至后来行事荒唐。” “我今天不想听你在这漫天闲扯,跟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男人轻笑。罕见地单刀直入。 “……” “怎么?除了闲话你不想说别的?” 越镜尘只知道这样咄咄逼人的他不仅不好对付,更是没办法骗过。对方脸上的表情越是柔和,他心里越是犹豫不决。 怎么能实话实说? 是的,他从来不在意他的任何过去。慢说这个男人绝对是骄傲的连自己的过去都不屑回视,就是他本人,也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不需要通过抹杀掉另一个人才能在那颗心上划下自己的痕迹。再者,过往的许多人都曾经证实了,爱是强求不来的。强求的他也不会要。 所以,他一直以来装作对闻人离耿耿于怀……好吧,的确是另有所图。 未再逼问,那个人继续说到:“你给她下毒,然后让我和她都以为你只是想去杀了她,现在你不能和我说你出了什么条件放她一命?” 仿佛料定他又会虚与委蛇,紧接着又是掷地有声的一句——“你再骗我,我现在就命人杀了‘他’。” 越镜尘抬起头,神色回复以往的冷淡漠然。 “我和她说,只要她能告诉我天诀宫在哪里我可以不杀她。” 天诀宫。凤未然被带往的地方。 越镜尘不动声色地观望着身旁人的眼神,也不意外地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冷意。 他对萧墨隐日复一日地了解,知他如凝视自己掌心的纹路。不光了解他手中掌握的情报,更了解他的想法。所以当他很久以前通过魔教的密探知晓凤未然的身份时,他就已经开始猜测萧墨隐将决定怎么对待他——他会怎样毫不留情地利用他来打击天随府。 通常他认为别人的事与他无关,更犯不着为了别人与萧墨隐卯上。但这个别人总不该包括凤未然。他是有血有肉的人,别人对他真心的好,自然应该全心回报。 于是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想,等到了这个他不能放任不管的人被他唯一动了心的、不好惹的父亲大人卖到了不知地处何方的天诀宫,他该如何做?总不能直接问萧墨隐天诀宫到底在哪里,不光后者不会回答,更可能的是还要对凤未然动了杀意。 所以,没错,他为止阻止了那个人杀死她。骗过他的父亲,再威胁闻人离。一切的出发点,并不是嫉妒。唯一与他的想象有出入的是,那时他竟然寻不到机会脱身,以至于回到魔教后不得不惊动了萧墨隐。 若无法补救现在的情景,则全盘皆输。 世界寂静如死。他不知道两个人都没有言语的时间已经过去多久。 对面低着头一直微微出神着,神色尚且平静淡然。他更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你想要凤公子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和我说?” 越镜尘合眸掩去讽色——想让他陪在我身边?还得和你说? “这么说你很久以前就在这事上埋下伏笔,诱我入局?” 他说不清这背叛带来的是失望还是愤怒多一些。“我现在只后悔……不该只为试探你就放你下山。现在想想,你在不在乎我又有什么所谓?只要我在乎你就足够了。” 他这一个个“在乎”竟然一个比一个更意味深长。 “你更不应该为了圆谎再度回来,当直奔塞外,”男人一贯醉人的笑容竟然漠然而无情,“现在,你已经错过你最后的机会了。” 越镜尘竟似全然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暗藏杀机,自顾自饮尽茶水。 “我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圆谎,父亲大人聪慧绝伦,您以为我指望瞒着您多久呢?” “我自然只是因为想见父亲大人而来。” 终章 男人愉悦地眯起了眼,含笑点点头。“还有什么我喜欢听的都再说说,我开心了,说不定就让你随便去哪里都行。” 越镜尘对眼下的情况很是没辙,对方不接受说理,也不接受好言哄劝,两人吵起来更是解决不了问题。重申,既然决定要娶回家,包容和理解他都能够做到,必要的时候让他把眼前气得快要冒烟的老虎当成猫咪哄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现在,他无奈了。“……父亲大人,您说我能看上他哪一点?”只要你说的出来,大不了我想办法全部给他抹杀了就是。 殷殷盼望一个回答,结果对面的人眼神漠然,反倒不言不语。不由走过去轻轻顺着那头流泉长发。被这般冒犯的人没有表现出反感或是欣然,一双黑眸深的不辨喜怒。 ——如斯美人,理应用尽一切手段留住。 情人眼里出西施。此时要是换个人在这里指不定早吓得站立不稳了,而自己眼里却只看得见美人。 “如果没有父亲大人您,也许我就陪着他逍遥江湖去了。”难得可见教主大人喝醋的盛况,逮到机会自然要使劲、拼命、努力地灌。 其实话里的情景不是没有设想过。他视为手足的那个人心地单纯善良,同样也视他为兄弟,能一起渡过往后的时光是个绝好的选择。再者那时候萧墨隐虽说已逐渐表现出极尽温柔的一面,但是谁敢相信那尊神心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实意? 与其被动了心的人算计一辈子,趁早抽身眼不见为净才是他的风格。 那时从不曾想过能有机会象现在这样亲近这位难以取悦的人,也不曾想过可以象现在这样不担心对方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的脾性而对他为所欲为。 于是现在连“想过要和别人逍遥江湖”这种混账话都敢毫不担心地脱口而出,而不用担心那位被忤逆了的人一掌击过来。 “你自己都不否认有过那种想法,那么能说我草木皆兵么?” 男人的表情其实平静得十足可怕。 越镜尘不屑再纠缠于这个扯不清楚的烂账。眼下光阴美好,理应不负如此时机。 他的手悄悄顺着对方的锁骨轻轻滑至腹部。手腕已经没入锦被之中,指下的风景非双眼所及,触觉反而敏感不少。手上温润光洁的的触感象一个梦,只要被卷入了,就能令他宁愿沉睡不醒的梦。 手腕被不轻不重地按住,刚聚起的内力眨眼被卸去。又一次暗袭宣告失败。 近在咫尺的那个人轻颦,眼底却含着淡淡笑意。“我说过,如果你想,就直接对我说,这种事难道有什么难开口的?以后别再让我捉住这些下作手段。” “父亲大人教训的是。”以后在用,必须得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否则应韬光养晦,寻觅良机。 可是,等到他有能力算计倒这人的时候是几年后?五年?十年?二十年? 眼神逐渐又浮现出那已深深潜匿在他灵魂中的叛逆、嘲讽。“父亲大人,请不要让我等那天太久。”就算再怎么迷恋你,我毕竟也没兴趣欺负位老人家,那得多么饥不择食? ◇ ◇ ◇ ◇ ◇ 许久许久之后—— 沙漠之中绿洲上。 凤未然在天诀宫遇见了故交,养好了身体的对方身手较之以前更为惊艳,一直潜入天诀内宫竟然一路未被发觉。 他很想扑到他身上拧把泪。血缘上,这个人算是他的远方表弟还是堂弟。实际上……对方好像一直把他当作若有若无的空气看待。所以现在这么个人突然出现要带他出逃,实是令人百感交集,感动为上。 “他们让我当试练武功的工具。”一向坚强的人也终于忍不住抱怨。 “练成了?”来人挑挑眉,眼神不以为然。 好吧,他对武功没有什么天赋已经不是秘密了。“没……” “那把书也一起带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突然让他想起了某位其实不算熟识的教主大人。 偷偷摸摸翻出天诀宫,两人骑在骆驼上的时候,他终于记起来一事,于是问:“后来你们教真和天随府打起来了?哪边人死了?” “被搅了,现在还在打。” “那、那你的父亲……你、你们……”勾搭一起了吗。 他越说越想干脆自己找个树枝吊上去算了,就这么一句话有必要舌头打那么多次结吗? 旁边的人点点头,很干脆地承认。 “那……现在、或者以后你不愿意了,我一定去带你逃。” …… 越镜尘微微别过头,拉低遮挡风沙的兜帽盖住大半张脸。 果然不怪萧墨隐处心积虑不想这个人好过,挖空心思不想这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实他明白他的不确定。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由那人一个人之力推动着的。对方在所难免会认为他的感情可能夹杂着妥协、勉强或者无奈。 而他可以确定,这将是那个人一生唯一看不透的事。 也许渴望一开始便被压制得太深,渐渐地便以为自己本没有动心。可事实并不如他所愿……也许早在很久很久,连那个人都未曾起过这种心思之前,他就已经对对方起了反常想念。 那个男人不可否认地有着他厌恶的一切特点,却又不可抑止地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 如若不然,为什么在重生之后什么执念都没有之时,也要拼尽全力留在这个世界?让他承认他,让他留着他的命,让他……最终注意到他。 越镜尘瞥了眼旁边的身影。男子有着美丽堪称绝色的面容,绛红色的衣衫一如他内心的热忱。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伴侣的绝佳人选。但是他偏偏放着轻松的平路不走,非要使尽浑身解数往旁边峭壁上扒着……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 一进入教内势力范围,他就与凤未然分头而行了。执着的医者坚定着自己的探寻,而他则坚定着回去的路。 推开房门,临窗站着的人回过身来。黑发如瀑,眸若秋水。无论再看多少次,都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摄人心神。 初见时,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那个人。 再后来,徘徊于动容与理智中的那个人。 一直到现在这个时刻—— 鬼使神差,下面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只要我和你要求,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给的是么?” 男人似笑非笑。 他于是走过去倾身试探性地吻上那修长的颈项。“那么……如果您能够准许我以下犯上,那将是我莫大荣宠。” 算了,不就是想要得想疯了么,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可算完了】(发生啥,或者被发生啥,请尽情的脑补=a=小尘你狗胆包天妄图反攻……万一美人当天心情不好你就是个茶几了。) bl 流尘往生by_悯众生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