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部分阅读 暮日蓝涛终有悔 by:韧心 (穿越时空+虐心) 文案: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他携离了平凡的懒人生活,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穿越时空的现代人都能在古代吃得安稳饭,上天劈头赏给他最残酷的待遇,他无力抗拒,他被迫接受,他痛苦,他愤怒,他恨而报复,他黯然迷惘,他不知所措,究竟司澄远该如何面对一切,在暗色中找著自己的光芒… 第一眼,御昂非没看出他的不凡,第二眼,却深深倾倒於他眼中无畏无惧的渴求,也许当初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念头,後来却叫他沈醉其中无法自拔,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冀求的不过一份两情相悦的共鸣,一个不再荆棘的微笑… 楔子 司澄远。 出生时,他是一个弃婴。 童年到七岁,他是仁爱之家的众多孤儿之一。 八岁,被养父母收养。 生活小康,养父母虽然严格但慈祥,视他如己出,不曾有任何亏待。 养父母家中还有一个年长的哥哥,一个年幼的妹妹,对待自己这个”外人”,虽然口头上常常不客气,但是在打打闹闹之中确实有著兄妹之情。 在现代生活里,这不是个稀奇的故事,他也没有因此养成像电视报导上那些什麽让人心疼鼻酸的知恩图报、勤奋上进、温良恭俭让的性格。相对的,他很平凡,就像一般正常长大的少年一般,青春期会反叛任性,会为了小事与父母争执吵架,会与哥哥冷战,会觉得妹妹很烦。 也许是这个家对待他的态度太自然、太理所当然,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麽需要改正的地方,也不觉得他这个”外人”应当更谦虚、更礼让兄妹、更为父母分担操劳像一个要结草衔环报答的孤儿。 显然的,知道内情的亲戚对这种态度不会太满意,不止一次跟养父母批评,但养父母仍不为所动,照理说他应当更加感激养父母,但他没有,相反的,因为这一对极具中国传统社会美德与观念的养父母,将父母对子女的那套上下尊卑法则运用的淋漓尽致,使他一直有一种想逃离一切的意念,想不顾养父母望子成龙的期望,想逃离养父母近乎专制的无微不至照顾,甚至他曾赌气的想,不如当孤儿自在多了呢! 可惜他是个平凡人,有懒惰这个缺陷,为兴趣打工还可以,让他为了生活费去一生悬命的工作,他光想就觉得还不如回家吹冷气睡觉。但基於对父母的责任心,将课业成绩维持在前5%已经他这个大懒人唯一会比较勤劳的事情了,其他…就算了吧。 「臭老弟,大白天的睡什麽觉,你窝了一下午了,多少出去动一下吧,小心肥的跟猪一样。」我的老哥司鸿辉,时下标准的沈迷於电玩与线上游戏又不务课业的青年,这学期被当了三科,父亲气的狠很揍了他一顿,可惜没什麽用就是了。 「我再重也比不上你,快破九十了吧,小心变成半吨人第二。」懒懒的翻了翻身,挪了舒服的位置,开始调侃著老哥,醒是醒,可就是不改没骨头的姿势。 「臭小子,你老哥是壮,男人就是应该雄壮威武,像竹竿一样怎麽会有男子气概。」语毕,还得意的摆了几个猛男常摆的post,噗,威武看不见,倒是滑稽十足。 「一下来就看到二个笨蛋,今天应该会很衰,我还是别出门好了。」从楼梯走下的小妹露出俏皮的笑容,一张嘴巴依旧比外面的太阳还毒辣。 「喔!你屁股很大耶!」她毫不客气的就一把坐在自己腹部,这样很容易消化不良的耶。司澄远抗议道。 「臭二哥,你上辈子是猪哦,回到家就天天在睡,真不知道你那全校前几名的成绩是不是用二只鹅换来的。真不公平,不用念书也考的那麽好。」嘟著嘴,司沐祺口气可酸了。 没办法,家里三兄妹,就属他课业最好,老哥根本不爱读书也不愿意去读,老妹勉强算愿意读,但拚死拚活念,成绩依旧很差。成绩好的好处之一,就是父母比较不会念,之二就是杂事比较不会被派到头上。呵呵。 「哪有,我念书的时候你都没看到而已。」坏坏的拍拍小祺的屁股,先声明,这只是我们兄妹的互动模式,我可不是恋妹狂。 「哼,骗人,你根本随便念都能考好,才能天天趴在沙发上当马铃薯,我要诅咒你以後禞f不了,年年月月像牛的一样忙得马不停蹄。」小祺赌气的用力拉这我的嘴皮。 唉呦,我虽然不是万人迷,但是好歹也是个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迷好吗!这麽用力拉,脸皮松垮了怎麽办。 「像”牛”一样还”马”不停蹄,那到底是牛还是马啊?我真可怜,一下当猪、一下当马铃薯,现在连牛马都出来了,还要当什麽一起说好了,先说哦,我打死不当青椒。」十足的偏食小孩就是我,标准的肉食动物,青菜类除了高丽菜与波菜外一律不沾,青椒是绝对拒绝来往户,光闻到都会想吐,当日有吃青椒的人绝对不被允许跟我讲话,识趣的就闪远点,赶触犯我的青椒禁忌,我会扁的他哭爹喊娘的。 「你是猪啦。」自知口才比不上我这个辩论社社长,小妹丢下一句战败结尾用语後就冲到厨房去补充水分了。 「臭老猪,以後你哥失业就靠你养啦。」皮皮吃定你的笑容,我这老哥,除了沈迷线上游戏、爱打电玩,做事散漫之外,还真是好的没话好说,交游广阔、老实又搞笑,相比较下来,自己就显的比较孤僻、阴险还有沈闷。 「你想个美,最多让你借睡我家厕所。哈哈哈哈!」 「臭小子~」 二人打闹成一团,小小客厅充满欢笑。 但是每次与老哥和小妹聊天,气氛总是会很热烈,笑声不断,既轻松又自在,让他也不自觉的开怀大笑,还会做出平日不会做的搞笑动作,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无情点的说,他珍惜兄妹多过於父母。 养父是公务员,养母是家庭主妇,一个笨蛋哥哥,一个笨蛋妹妹,这是他的普通生活,跟世界是多数人差不多,而这个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一夕风云变色。 (1)前景篇 身为一个法律系大二学生,司澄远算认真的,懒归懒,却从不跷课,孤僻归孤僻,还是有几个中学就认识的死党,但不知怎麽回事,就是没有女生向他告白,明明脸蛋就长的不错,可是正当几个死党纷纷传来女朋友的照片时,他依旧孤家寡人一个。 根据多事的司小妹分析,司二哥的数据如下: 外貌:90分(虽然不想承认,但还蛮帅的,只比她最爱的泷泽秀明差一点点,羞。) 脑袋:90分(臭二哥是很聪明啦,可是其实也不喜欢念书,他只要去有上课就会考试了。) 运动才能:?(因为没看过他运动过,而且体型属於中等偏瘦,身高175) 清洁度:60分(比一般男生还好,至少脏到某一程度会自动打扫房间) 懒惰度:99分(缺少的那一分是败在那不跷课这个难得的好习惯上了。) 温柔度:30分(讲话尖酸刻薄,哼。) 体贴度:70分(只在他或老哥生病快阵亡时,才会冒出来,所以扣30分。) 总体男性魅力:49分(懒得出门约会,懒得记住女方的生日、喜好,懒得讨女方喜欢,懒得招待来访的女性,总总惰性不胜枚举,现代女性谁会想当二哥女朋友啊!) 结论:不及格。(没女友是正常的,交了才有问题。) 「澄远,要不要一起去烤肉,k大的文学系女生跟我们联谊哦。」班代表带头跷课,还友善礼貌性的邀请司澄远。 「不了,我还有课。」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回绝。下一节课教室在很远,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澄远瞥了眼表,匆匆离去。 「大汉,就说他不会去了,无趣的要命,那种营养的通识课也只有他会乖乖去上,走啦走啦,不能让k大的淑女们久等耶!」一大票人喧嚣著大剌剌的跷课烤肉去也。 下一堂中国古器物概论,台上一位重听的老教授,台下一位神游太虚司同学。 「今天要介绍的是青铜器…古早古早以前…」 老教授总是将他珍藏的古玩带到课堂上献宝,今天是介绍青铜器,理所当然的就搬了一堆青铜器物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前面几张桌面。不亦乐呼的一一讲古介绍。 司澄远原本也是魂魄飞上九重天悠游自在,可是在老教授口沫横飞之际,目光突然被其中一件器物给吸引住了, 很漂亮的一把短剑,虽然黑漆漆又脏兮兮,可是经过千年居然还锋利依旧,证据就是…将剑垂直提在半空,剑尖向下,放手,剑会直直插入桌面、入木三分,好剑!(汗,破坏公物) 司澄远对这把剑爱不释手,可很清楚自己口袋空空,加上这个老教授是出名的视宝如命,根本不可能出让的,所以… 他干了这种事。 不动声色,表现的一如以往,下课後,佯装好心帮老教授将青铜器物搬至车上,然後从中摸走那把短剑,老教授重听又视力不好,自然无从发现,还高兴的问了司澄远的名字,准备给这个有礼的年轻人最高分。 轻轻松松。 得意的摸摸到手的短剑,他可半点罪恶感都没有,剑嘛,不就是给有缘人使的,连续剧都是这样演的,等他玩够了自会还给老教授的,司澄远愉悦的背上被包,骑脚踏车回宿舍。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欠的,以後都要还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骑在郊区路上,澄远脑中突然闪过养父母常说的这些老生常谈,心里又暗暗嗤笑,这只是他们的信念、他们的相信罢了,这个世界的事实是另外一回事,好人无故飞来横祸、不得善终,坏人荣华富贵、逍遥法外的事情多了,这种好生常谈不过是安慰人用的。 『叽…』 轰隆隆的噪音、尖锐的煞车声从後方传来,澄远回头,闪著黄灯的砂石车怎麽靠的这麽近!车头都贴著自己的脸了…随即感觉身体被撞飞了出去,意识立即陷进一片诡异暗红色。 shit!如果真有神这玩意,那他一定是个混蛋! (2) 痛!痛!痛! 咦?好像也没想像中的痛?只有头很晕像快炸开一样。天啊!不会脑浆迸裂了吧!这种死状可是很恶心的耶! 正当司澄远开始想像自己头颅被碾烂的惨状时,鼻间突然飘来与车祸现场不相符合的烤鸡腿香,香甜多汁的气味…奇怪?是不是老哥小妹给他烧鸡腿状的冥纸啊?不错不错,不枉兄弟姊妹一场。 「小姐,此人衣著特异、来路不明,少牵扯为妙,您若不放心,给庄头儿几两银,嘱咐关照也就是了,何必带上他。」上了年纪的老叟不赞同的开口。 「今年旱地千里,庄头那也没几斗米,小地方大夫也只是粗通岐黄之术,纵给几两银,也是照看不来的,咱做点功德,带上他无妨。」清脆婉转如黄莺出谷的女声,让人打从心底觉得舒服,尤其这话的内容真是太有人道精神了!只是有点怪怪的…司澄远挣扎的想看看这个女人的模样。 「小姐,他好像醒了。」一旁的丫嬛见人醒了,尽职的报告。为什麽他知道是丫嬛呢?因为她穿的跟古装剧里的丫嬛一样嘛!梳著春丽包包头。原来现在辣妹装的已经退流行了,改走复古风啊。司澄远开始搜寻著脑中最新的时尚杂志,最後才懊恼的想起他根本不看流行杂志的。 「你还好吗?」全身上下一看就知道总价非凡的女子蹲在他旁边问。 「哦…还好还好…」真有气质,是上流社会的千金吧!司澄远对於她头上那个繁复的发髻赞叹不已,女人怎麽能把这麽多头发都堆在头上,脖子不会酸吗? 「公子是否为域外之人?何故落难至此?」女子优雅有礼,可是…讲话的内容怎麽有听没有懂?难道火星文也已经退流行了,现在改走古文风吗?司澄远二道剑眉皱的半天高。 「你可不可以说的白话一点,我不赶流行的。」司澄远讨厌盲目追逐流行的女生,他对眼前的女子好感因而大打折扣。 「“白话”是什麽?是你们域外的语言吗?十分失礼,小女并不懂白话语。」女子正经八百的回答,同时面有难色,对於不懂”白话语”相当困扰的模样。 但如果她是面有难色,那司澄远已经是面无血色了,他左看右看,四周是标准的树林,是真正的树林!不是森林公园喔!还有一堆穿著古装的男女,他想起小妹床头上那些没有营养的言情小说,其中被奉为经典的情节中好像有一种叫做… 「请问…现在是哪朝哪代…还有这里是哪里…」司澄远闭上眼睛,自暴自弃的问。拜托,如果是恶作剧就算了,如果是真的,麻烦也是一个好一点的年代。 「现在是玄武王朝垣轩四年,此地是风光明媚的江南。」女子虽不解,但仍据实为其解惑。只是澄远听了简直快吐血。 皇帝、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随便抽一个他都熟点,玄武王朝是哪根葱啊!?领地还包括江南?历史学家研究半天都是在混的啊!司澄远把学校里的念得出名字的历史系教授都从祖宗十八代开始问候了一遍。 「公子,你气色很差,要不要紧?」 「咳咳,不要紧,嗯…救、救命之恩…谢…感激不尽,对!感激不尽。」天阿,咬文嚼字,文诌诌的,他的舌头快打结了。 「哪里,助人是应该的。」女子依旧是恬静自制的笑容。 「总之,谢了。」 呼了口气,司澄远比想像中的更快接受自己掉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朝代的事实,甚者,他还有点兴奋,摆脱了一切过去,一切束缚,他是自由的了,再也没有国家考试的压力,没有就业的压力,没有家庭父母的压力,没有来自同侪异样眼光的压力,还有…没有国界的压力,这里旅行应该不用visa或护照吧!?哈哈哈哈!!! 「还没请问高姓大名。小女闺名馥蝶。洛阳尤姓人家。」女子落落大方的双手轻扣在腰际,微微欠身。 「我叫司澄远。」忍著不适的晕眩,澄远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车祸是那一套,只是上头血迹斑斑,不过诡异的是身体却没有伤口。 「对了,你发现我时,有看见一个黑黄相间的背包吗?」轻问。里头有手机,虽然他不期望能打的通,但好歹试试吧。 「是杨伯在溪边发现你的,四周并没有任何疑似随身之物,怕是被冲到下游去了,里头有贵重物品吗?」 「不见也没办法,算了,馥蝶,你们要去哪里?」司澄远自然而然的问。 「你这化外之民说话注意点!小姐的闺名只有未来的姑爷可以唤,岂是你可以这样随便轻呼的!这事传出去,我家小姐的清誉受损了如何是好!」老总管杨伯严厉的说。收著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已经很不应该了,再让这个男人毁损小姐名声,他这把老骨头对不住老爷和主母啊!!! 「啊?哦…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小姐,你们要去哪里?」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规矩真多,不过还是注意点好,省著叫了一声名字就多了一个老婆。司澄远在心里翻白眼。 「正要回洛阳。公子若顺路,可一道同行,路上也有好照应。」不理会杨伯不赞同的眼神,聪慧善良的馥蝶依旧这般邀请。 「没问题,那就麻烦你了。」 正中下怀,司澄远答得很快,他需要有人帮他恶补一下这个朝代的知识,最好混熟了之後还能给他点银两,皮夹里的纸钞和信用卡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他可不想饿死。 「公子不必多礼。」 女人天生的直觉让馥蝶第一眼就爱上这个短发的奇特男子。他跟其他北方男子都不同,长的好俊啊!虽然她已有指腹为婚的对象…但还是忍不住想跟心上人多相处一会儿,适才司澄远唤她的闺名时,她心里暗暗的小鹿乱撞,却不敢给严厉的杨伯发现… 另一厢,完全不知馥蝶心思的澄远却在盘算著怎麽先弄来一笔钱,搞定生活开支,才有馀裕去继续他的懒人生活。 殊不知他的生活马上就要翻起滔天巨浪,让他再也回不去过往… (3) 运气真好,大难当头前,司澄远很苦中作乐的调侃著自己,根据小妹描述的经典剧情,掉入古代之後,不是会邂逅梦寐以求的另一半吗?情人没碰上就算了,那也不用碰上了山大王吧。 望著眼前数十个个个手上一把亮晃晃大刀的山劫匪,再看看我方那二三个已经在发抖的保镖,司澄远头皮发麻,馥蝶惊慌的问他怎麽办,他脱口就回答『打119求救』,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舌头,这年代哪来的警察!电话更别提,谁会知道119是什麽啊!!! 「这几头肥羊够咱们吃好几个月了,照惯例,没用的就杀掉!下手麻利点。」山头头舔著肥厚的下唇,浑浊的眼神里有著嗜血的冷酷,典型的亡命之徒。澄远汗水涔涔,都透湿了内衫,他後悔了… 如果早知自由的代价是面对无尽的危险,他宁愿安安份份的走在平凡的道路上,他怕痛、也不想死啊… 恐惧扭曲了澄远的脸,他呼吸急促,胸口如擂鼓作响,四周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见在山头头手一挥一下,那几麽披著毛皮的彪形大汉就冲了上来,四周的家丁丫嬛一个个的倒下,肚破肠流… 「啊啊…啊…啊…」 鼻间尽是作呕的血腥味,还有哀嚎哭泣,杀伐之声,像是无法在多待一秒,澄远转头拔腿就跑,那一瞬间,瞥见了馥蝶,她求救般的眼神看著自己,可是…他没有勇气折回带上她,只能闭上眼睛,也不管方向的胡乱死命向前冲… 他真没用!没用!没用的男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司澄远一个踉跄扑倒在泥地上,挣扎的想爬起来,双脚却僵硬颤抖不属於自己,懒人性格的他根本就讨厌运动,一双腿软弱无力,一双手也软弱无力,就连心灵也软弱无力!眼泪很没志气的哗啦啦往下掉,整身满脸都沾了烂泥,就像家门前曾经被他嘲笑的那条可怜的落水狗。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养尊处优的,哪里多会跑,都解决乾净了再来抓你,一点都不迟。哈哈。」 二个大汉从树干跳下,狠狠的踹了澄远一脚,也不管他痛的如何颤抖,一人一边扣住左右膀臂就拖行著往回拉,澄远想站起来,可根本做不到,无力的任人宰割,两条腿被路上的小石子、树枝刮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时细微的呻吟。 「头儿,抓回来了,这个为什麽不一起杀掉。」 那里地上已经躺了数十具尸体,泥地成血地,除了馥蝶,全部无一幸免,司澄远怔怔的看著前方杨伯那颗老迈的头颅,彷佛身心都掉入寒冰地狱,连害怕的泪水都流不出来了! 这里不是法治国家,这里不是自由天堂,这里是最原始的社会,王法所不及的地域四处皆是,哪里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那个长的不错。寻芳阁老鸨说他们最近也私下开始接男客的生意了,让我注意一下有没有面貌清秀的美少年,她可以高价收购。好了,快点绳子捆一捆,天黑前要送过去。晚上还可以顺便快活一下。」山大头发号施令。 「慢…放、放过我们吧,我爹是洛阳第一首富,你放…我们…我会求爹给你们更多银两…」双手在袖里绞的死紧,面对数十位眼神不怀好意的大汉,她低垂著头艰难的吐出言语。 「你是尤馥蝶?」山大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嗯…」呐呐的点了点头,她没有把握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会不会答应。 「头儿,洛阳第一首富耶,向尤老头可以要到更大一笔钱呢!」几个山喽罗好像已经看到整片的金山银山了,贪婪的眼睛闪闪发亮。 「哼,我才不会受小妮子的骗呢,你爹跟朝廷的关系密切,要是放你回家,料想不出几日朝廷就会发兵来剿我山寨,我一个拜把兄弟就是被你爹间接害死的!」山头头不为所动,甚至阴狠的逼近尤馥蝶,透露了狰狞的恶意。 『嘶…!』熊爪一把扯烂丝绸手工编织而成的华服,山头头兴奋的看著这个娇美的豆蔻女子苍白著脸,无助的颤抖。 「”洛阳首富之女尤馥蝶,惨遭山贼凌辱轮j”,你觉得这个消息一旦放出,洛阳尤家在京城的脸面会如何糟蹋一地?」算准尤家丢不起这个脸,只要拿这个要胁尤馥蝶,这个女子就算逃了,也再也不会回家了。还能一泄他兄弟被杀的心头之恨,嘿嘿。 毫不怜香惜玉的抓住凝脂般滑嫩的椒||乳|,山头头将破烂的丝绸揉成一团塞入尤馥蝶的嘴中,以防她咬舌或是高声尖叫。 「呜呜…呜…」万没有料想到这种结果,她哭泣、她流泪、她抵抗,可被山头头甩了二个巴掌儿,头昏眼花的,动不了了。所有山贼们都围了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或压住馥蝶的手脚、或趁机摸几把、或乾脆先手y起来,那二个擒住司澄远的大汉将他捆个扎实後也迫不及待的凑了上来。 「泥们…这、这是犯发的…快…处手…快处熟!」司澄远脑袋一片混乱,既惊恐又对於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法承受,无意识的嘶吼出制止的话语,可却是破碎不堪… 「公子哥儿,大爷们兴头上,别触霉头,再让爷听见你说一个字,老鸨那几个钱不赚也罢,俺当场给你开膛剖腹,听见没!」山头头恶狠狠的回头警了几句,再也不理会司澄远,粗暴的用滛欲之根当场毁了馥蝶的清白身子,随即不住的抽动著。四周此起彼落的邪笑、冷笑、滛笑… 别…别这样…别对她这样… 在心里狂烈的呐喊了不知几百遍,却懦弱的说不出一个字,绝望与无力袭卷他的意志,司澄远头抵著地,紧闭的眼帘悲哀的苍白。 他什麽都不是,只是个怕死而卑微的可怜虫。连一点挺身而出的勇气都没有… 该日,一男一女被卖进江南最有名妓院寻芳阁同时也立刻举行只有少数人可以参加的秘密竞标,一个江西商人标下了司澄远,一个槽船海寇标下了尤馥蝶,两人当晚就开始接客。 (4) 拖著脚步,吃力的将桶里水倒进缸中,单薄的衣物遮蔽不住寒风,司澄远颤抖的瑟缩,在确认缸里的水已经有八分满後,才一步一步的走入室内,简陋的房舍,上下二铺,总共四个人凑一起,除了床,也只有一个小柜子,这里是中下等级的男妓居住的地方,因为不若高级男娼受客人喜爱,因此接客之外还要干粗活杂事。 司澄远刚来之时,也被归类成高级类的,可是他浑浑噩噩,一点才艺都没有,完全不懂讨客人欢喜,还时还会胡言乱语,甚至出现攻击性的行为,经老鸨多次狠狠警告的鞭打都无效後,就被丢进了男妓区,接的客人多是不入流的贩夫走卒,或是有特殊性癖好的客人,身上时常都是伤痕,就连回到了房里,也逃不过其他男妓的凌虐。不过数月,已经骨瘦如柴,眼窝深陷,活像个骷髅。 也因如此最近比较少客人点他,但却也不轻松,老鸨不甘心白养个赔钱货,就将所有的粗活杂事全指到他头上,这麽大的寻芳阁,多的是活儿,他日日夜夜不睡觉干也干不完,被罚的有一餐没一餐的,身形就更显得魂消骨立。 「…我给你偷带几个馒头来了…」小小敲门声後,进来的是馥蝶,怀里揣著二个白馒头,蹲下身,摇晃著饿得半昏死过去的澄远。 睁开眼,看见许久不见的食物,澄远苦笑,这种生活不如死了算了,纵是饥饿,却再也不想伸手进食,他半垂下眼。 「别再管我了…快走吧,要是让人看见你来这里,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经历了那些,澄远根本无法再直视馥蝶,想二人远远的再也不要接触,一见她,他就羞愧欲死,讽刺的是,在这个金银元宝堆砌出来的纵欲天堂里,每一次他能不死,都是因为馥蝶,她是寻芳阁的红牌,一夜砸在她身上的银两多到够让老鸨卖个面子饶过他,可也不会太多次了… 「小远…你别这样…呜恶…」才正开口想劝他振作一点,酸腐的恶心感却突然从喉头窜出,让馥蝶难受的捂住嘴巴,阵阵乾呕。 「…你…还好吗…」 面对馥蝶突如其来的难受,澄远又惊又慌,他不想见她,是逃避,但不代表他对她的安危无动於衷。 「没事…呜…」馥蝶突然一把抱住司澄远,头靠在他胸前,无声的啜泣。 「你……」从那日後,澄远再也没看过她哭了,怎麽… 呵呵,他在想什麽啊,堂堂千金小姐遭遇那种事情,还沦落风尘,哭是应该的…可悲哀也没用…寻芳阁在江南的势力庞大,岂是他们这种人可以惹得起的,司澄远嘴角露出比死还难看的笑容… 「小远…我…有了…」哽咽中,细若蚊蝇的声音,楞了司澄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你怀孕了…」司澄远痛苦的闭上眼睛,天呐… 「我不敢让人知道…我看过…他们…会强灌…打胎药…还有…流出来的…婴孩…」回想起红香下体流出血淋淋的…馥蝶攀附的手扯的更紧… 「…你要…生下来…?」 看馥蝶微凸的小腹,算算日期应该是那日…他无法想像馥蝶要怎麽面对这个孩子,告诉他,你是被轮j之後的产物吗? 「我想生…他是…他是…我的…孩子啊…」她能感觉到,腹里的悸动…这个人跟她骨血相连,纵有一半是…但…但…她… 断断续续、痛苦不堪的话语,显然馥蝶也是挣扎万千,可就算如此,她也想生下这个孩子,她已经不可能回到尤家去了,她没有家人了,唯一的就只剩下…想要留下孩子…想要有家人,因为这里好寂寞好冷… 「回去吧…」 推开馥蝶,司澄远努力撑起站都站不稳的身子,一步顿著一步往外拖。 「小远…」 馥蝶眼中充满绝望,低下头,眼泪浸湿了馒头… 过了一会儿,她擦乾泪,静敲敲的离去了。 一个时辰後,澄远做完柴房的粗工回来,在无人的房间里,空洞的盯著那二颗有些风乾的硬馒头,机械性的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咸…涩… 他…要用这个破身子赌一把… (5) 不记得细节了。 但感谢一切都还算顺利… 司澄远回头,裹著毛毯的馥蝶睁著眼睛跟他一样,都睡不著… 正月初一,寻芳阁举办了盛大的特别庆祝活动,觥筹交错、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今年尤其连京城派来巡视的大官都不避讳的光临寻芳阁,让老鸨笑得合不拢嘴,一群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随便一个谎言,就这麽容易让他把馥蝶带出了。 不过他不敢大意,寻芳阁的眼线遍布江南,走陆路马上就会被抓到了,澄远偷了条破渔船,和馥蝶躲在里头,也不掌舵,任船随流水而下,反正他俩都孑然一身,飘到哪是哪吧。 「小远,今夜的月色好美哦…弯弯的…好亮呢…」馥蝶侧著头痴痴的仰望天空。简陋的渔船挡不了江上的冷风,她应该很冷的,可是黄晕的月光却让她觉得有暖意… 凝望著馥蝶恬静的笑容,澄远有些鼻酸,而心里亦难得的平静,是的,很久没有的平静… 他们在船上不知道躲了几日,靠乾粮和一些饮水维生,直到某天早晨,澄远睁开眼睛发现船搁浅在一个小渔村附近,他带著馥蝶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住了下来。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司兄弟,你家的那口子快生了吧,今天就早点回去吧,这二串鱼乾带回去给她补补身子。」 「真不好意思,在此先谢过了。」 大部分村民很快的接受了他们,为了避免在这个传统的小渔村引起轩然大波,他与馥蝶以夫妻相称,毕竟未婚生子在这个时代是很严重的一种罪行。好心的村长将一间小茅屋租给他俩使用,白日他与渔夫们一同去捕鱼,没捕鱼的时候就打理屋前的小菜园,加上馥蝶携出的一些首饰和碎银,日子倒还过的去。 只是… 「小蝶!小蝶!」 打开木门,里头的桌椅倒乱成一团,碗碟破了一地,其中还有斑斑血丝,澄远在床底下找著的馥蝶。她抱著棉被缩在里头,神色惊慌而恐惧。 随著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精神情况就越来越糟,晚上不仅恶梦不断,还喃喃自语的念著他听不懂的靥语,有时甚至会拿剪子攻击别人,神智时好时坏,他把首饰拿去典当换得了一些银两,到镇上请大夫来看,也开了几帖方子,可情况还是不见好转,最後大夫也摇头说不知如何治起了… 「小蝶,是我…别怕…出来好不好?」 花了一个时辰耐心慢慢劝诱,她总算愿意从床底出来,拿洁净的布帮她把伤口包扎好,再收拾屋内,煮了鱼乾粥哄著她吃下,再哄著让她早点睡下,他才用剩馀的时间打理菜园和琐事,每天,他都是这样过的。 可今天显然情况不对,馥蝶死咬著下唇,就是不肯出来,还不时摇晃著身子,怀里的棉被揣的老紧。 『魔鬼…小魔鬼要来了…要来了…我要掐死他…才能驱魔避邪…对…菩萨是这麽说的…』含糊不清的字句闷在被里,呜呜噎噎的,除了馥蝶根本没人听的见… 「小蝶…!?」 床底太过昏暗,澄远点来了蜡烛,惊骇的发现那条缠在她身上的棉被已经湿透,还有白水不断渗出… 「羊、羊水破了!?要、要生了,大、大夫…我、我去找大夫…」 紧张的不停结巴,澄远跌跌撞撞冲出门,门给碰垮了也不知道,只想著赶紧把镇上的大夫请来接生,却不知道他这一走,回来却是这样一副光景… 「村长,你们…」 村长带头,数十位村民聚集在他家门前,人手一把火光恍恍,表情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些纯朴和善的乡亲邻里,反而充满的愤怒与敌意。澄远无助的看著眼前这个阵仗。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欺骗咱们!什麽两小夫妻!根本就是妓院逃出来的贱胚!还在咱们村里生下了孽种,辱没了这块风水好地!简直不可饶恕!」 「没错!把他也抓起来!跟这那个贱女人一样接受河神的制裁!」村民一个一个发出怒吼,高举火把和棍棒。 「你们把小蝶怎麽了!还有孩子呢!孩子在哪!?」 澄远推开村民冲进屋内,却发现空无一人,又听他们口中说”河神的制裁”,心里又急又怕,愤怒的质问。 「她自知那个孩子是罪孽,自己把他掐死丢进河里了!」村长冷冷的说。要不是有村民从县城带回消息,他们还傻傻被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蒙在鼓里呢! 「什麽!?」…孩子… 「那小蝶呢!?」看著这些人冷酷的表情,澄远心中充满恐惧… 「依照村子里的规定,未婚生子的贱女人要被浸在猪笼由河神制裁!那个女人已经送给河神了。而你跟那个女人是一夥的,所以也同罪!抓起来!」 用韧竹编制的猪笼,就算是大男人也扯不断,将双手双脚绑缚後再关进里面,由渔船载至江中投下,如果河神认为犯人是无罪的,自会助其切断笼子、死里逃生,否则就会沦为虾兵蟹将的裹腹之食。这就是村子规定的”河神制裁”。 澄远跪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他的心彷佛随著村长的话语跌入不见天日的地狱…他想哭,又想笑…可他早已没有泪水,也不懂怎麽笑了… 他凭著一股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抓住他的人,往漆黑的山里跑去,後头多的是要擒住他的村民,他们用棍棒、火把和弓箭追著追著…司澄远喘得心脏像是要炸开一般,可脚步却无半刻停下… 『…荷…荷…荷…荷…』 劲风呼呼、谷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魈魈声,澄远站在悬崖,面对眼前一片要将人拆解入腹的黑暗,和背後灼热刺痛的火光,他抬头,发现今晚是月圆之夜… 「看你哪里走!」 「还不束手就擒!」 「竟让咱们如此费力,抓起来先好好教训一顿再让河神制裁他!」 「说得好!就这麽办!」 「………………」 平日温暖亲切问话的声音,为何此刻会变得如此嗜血?澄远心中有疑问,但不知要问谁,他也不愿再问… 一枝箭射中了他的背、二枝箭、三枝箭… 他感觉不到疼痛,缓缓闭上了眼睛,再往前走了一步… 坠入万丈深渊。 (6)仙境篇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茫然。 上天到底想拿他怎麽搓揉,连死都不允许吗… 眼中浓浓的悲哀。 「你终於清醒了。」如春风化雨般好听的男声传来。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窗边,夕阳温暖的柔光从其身後透入室内,让澄远看不清他的面容。 「真是好运气,从那万丈悬崖摔落,竟刚好掉入这桃源仙境,大难不死,料想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男子放下竹帘,遮去大半阳光,回首一笑。 澄远这才看清楚,那人生了一副俊美的皮相,蓝眸高鼻、轮廓深邃,一头飞扬不羁的棕发规矩的束在脑後,眉宇间有股卓尔不凡的领袖自信,举手投足间翩翩气质显露无遗。这般如天神下凡的人,饶是澄远也一时看呆了。 「师父调的伤药十分有效,你背後的箭伤愈和的很快,不过还是要留意别碰裂了,右腿上有一处骨折,至少要修养半年,你行动不便,暂时就留在这里吧。」似乎早已习惯他人对自己的容貌投以震惊的神情,男子神色自若的迅速交代完要注意的事项後,随即离开了小屋。 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环顾四周简洁但五脏俱全的小屋,澄远心中没有半点活著的欣喜,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那一幕幕挥之不去的恶梦… 他楞楞的躺在床上。 之後有个老人来过,他自称桃源仙人,说了几句要自己安心静养的话,还有二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是那仙人的二弟子和三弟子,怀疑戒备的问了数十个问题,等不到回答,甩袖悻悻然的离去。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日子一天一天的从日升月落中流逝,澄远的眼中看不见太多东西。他日日躺在床上,几乎没有离开过小屋,有人定时给他送来食物和饮水,但只有到在饿到神智恍惚时,他才胡乱吃喝一点,桃源仙境的其他住民头几日还热情好奇的来打过招呼,但在澄远面无表情的回应之下,就慢慢不再造访了。 这日清晨,澄远醒来,仍无神的望著屋梁发呆,没注意到房里多了人,直到一张方正的俊脸从上方探出遮住了视线,他才迟缓的回过神来,澄远且没如那人所料的被惊吓的大叫,反而无声的凝视进那纯粹的蓝眸深处…脸颊紧绷的线条也难得有柔和的迹象… 「你在看什麽?」男子对澄远的表情变化感到有趣,忍不住问。 「我看见了大海…潮水…还有夕阳…海鸥…好美…好美…」他痴痴的贪恋那潭蓝泉不舍得移开视线,他有多久没看见海了…好怀念那片连天连地的辽阔… 男子一怔,随即无法克制的溢出愉悦的轻笑,蓝眸里的海顿时翻出阵阵白涛、波澜壮阔,又让澄远看呆了。 「你是第一个这麽说的人,没想到我的眼里还能藏这麽多东西啊。」男子飞扬凌厉的剑眉弯成了一个柔和的弧度,双手一捞就把澄远抱在胸前,施展轻功,一个眨眼,人已经奔驰在竹林之间。 澄远这时才真真正正回过神来,见这个陌生的男子这般亲腻的搂著自己,他浑身不对劲,当下就奋力挣扎了起来。可瘦弱的身躯根本推拒不了那双有力的膀臂,仍是一路被抱著进入了竹林深处,最後停在了一栋竹屋面前。 「放开我!」 澄远正要一拳打向这个妄为男子的面部,男子已经轻巧的将他放在屋前的竹椅上。显然只是想带他过来,并没有猥亵的企图。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喜欢吗?」蹲在竹椅旁边,男子期待的看著澄远。 「与我无关。」澄远冷漠的回答,他一点都不想与任何人接触,适才是一时失神才会脱口而出那些如孩童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部分阅读 般幼稚的话语。 「你要住在这,怎会无关。瞧,这里环境幽静、空气清新,那儿再过去点有条小溪,溪里的鱼健康肥美、滋味非凡,你一定要嚐嚐看,还有往这个方向只要走上一刻就可以攀上一座小丘,登高望远,可以看见整个桃源仙境喔!改日我带你去看看。」男子指东指西,介绍的不亦乐乎,可澄远显然未有与之共鸣,一张脸仍是冷冷清清,无半点兴奋之情。 「我要回去。」男子说了半天,澄远结果只应了这一句,垂下的眼毫无生气,只想著回那间小屋,躺在床上继续当个半死人。 「我不想让你走,你住这,我会亲自照顾你。」男子伸手想帮澄远拨理额前过长的浏海,澄远眼角瞥见有手向他伸来,反射性的就往後躲去,男子不以为意,笑笑的收回手,语气仍是坚定,就是让澄远要住这儿了。 「我不需要人照顾。」他顽固的拒绝。 「是,你不需要,但我需要,我需要照顾你。」他也不强硬,不温不火的轻言细语。让澄远不知道该怎麽抗拒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最後只能像放弃了一切的问: 「为什麽?」 「这个嘛…以後你自会明白,现在要先知道我的名字。」 无视澄远下意识皱得半天高的双眉,男子故意留了个谜尾,又轻柔的拉过他的左手翻开掌心。当他一触碰到澄远时,就发现那冰凉的手掌不住微微的颤抖,显然他极力想掩饰自己害怕的情绪,又想赶快抽回手逃得远远的。 男子装作没发现他的异状,脸上带著和煦温暖的笑容,不著痕迹的轻轻拍抚著手腕内侧,待觉得那个颤抖缓和了一点之後,才开始慢慢用食指在澄远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这样写…御…昂…非…御昂非就是我的名字,你可要记住喔。」写毕,男子抬起头,也许是那笑容太灿烂耀眼,让澄远不自觉楞楞的点了头,手也忘记抽回,就让那太阳般灼热的温度一直包围著自己… (7) 「小远,起床罗。」 清爽的早晨,御昂非照例准备好了吃食後再唤醒司澄远,床上的人儿如预料之中的装作没听见,一动也不动的继续躺著,连著一个月他都这样,别人好心好意的为他张罗食物,打理生活琐事,还想方设法要让他心情好转起来,可他连表示一点感激都没有,不是冷著脸,就是视而不见,昂非也不动怒,依旧好脾气的时常抱著澄远东走走西走走,带他四处透透气。 「今天是香喷喷的肉粥喔。」轻柔的掀开软被,笑著把躲得几乎要贴在壁上的人给揽进怀里,昂非暗暗对胸膛前越来越有力的推拒感到欣喜,一个月的调养总算有点成效,他的肋骨不再浮出,脸色也不再苍白如雪,生气时还会充满好看的光泽。 「你玩够了没。」 面对眼前早盛好、还已经被细心吹凉过的一碗粥,澄远心中充满无力感,他以为只要不理不睬,不出几日这个男人就会没趣的把他丢回小屋自生自灭,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放弃,反而还越来越温柔,让他日益的不自在。追根究底,不就是一时幻觉方致说了无知的话吗?何惹得他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 「我没玩,我一直都是很认真的。来,嚐嚐看味道如何?会不会太咸?」他不但没胡闹,而且经过这一个月,心里的那个念头反而愈发的坚定,不过怕吓著了小远,他打算一步步慢慢来,首先就是要让小远恢复精神,不要成日想等死。 他的质问没一次能得到想听的答覆的,澄远低下头,也不愿再花气力去争执,懒懒得有一口没一口的舀著肉粥吃,他不自己动手的话,这个男人就会像喂小孩一样哄著自己开口,软软柔柔语调的往往羞得他浑身起疙瘩,他学乖了宁愿自己来。反正男人也不强迫他吃完,随便几口敷衍一下就行了。 「喝点汤,别噎著了。」虽然澄远常常都不说话、也不理人,可昂非总是细心的观察著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的表情、他的胃口、他的喜好、他的小习惯、总总的一切,像今天这种热天气,肉粥如果不先吹凉的话,小远没吃半碗就会停了,小远讨厌蔬菜,所以葱要切的细细得混在里面,不能太明显,多打个蛋,口味会更温醇,小远就会多舀几口。 在昂非特意的注意之下,澄远自己也没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剩下东西了。胃口还越来越好,吃得东西也不知不觉慢慢增多,身形丰腴因此了不少。 「大师兄!大师兄!师父找你!」年轻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离这儿有点距离,但仍是清晰可闻。 「小远,你慢点吃,我去去就回。」昂非温柔的伸手拭去澄远脸颊边的小米粒,心里惊讶的发现小远已没了反射性的闪避,他脸上的笑容又更满足了。 「嗯…」 下意识觉得那笑容刺眼,司澄远不自在的低下头继续吃粥。待御昂非离开了小屋,屋里空空荡荡的,像少了什麽似的,嘴里的粥顿时变得索然无味,再舀了一口,澄远便丢下汤匙,呆呆坐著发楞起来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另一边,御昂非跟著他二师弟铁邑到了源仙居。大厅里金铜色的丹炉噗噗噗得冒著白烟,桃源仙人站在炉边正调整著火苗的大小。 「拜见师父。」二人报拳行礼。 「呵呵,非儿,为师听说你将小夥子携至你那儿照顾了。」桃源仙人年岁已有上百,可容貌却仍若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白眉之下不改淘气精怪的本性。平生四个徒弟里,就属这个大弟子最精明敏锐、内敛自制,他洒下的把戏,整得到任何人就是治不了他,屡屡失败。这回邑儿说他带了那个楞小子回竹屋,真是激起他的好奇心了。 「回禀师父,确实如此。」这没什麽好隐瞒的。 「那药房里消失的几帖穆黑膏…」桃源仙人眼睛亮得跟老鹰似的,紧紧盯著御昂非的神情。 「师父炼制的膏药效用果然神奇无比,方一月,小远的右腿已经几近康复,昂非这此先代小远谢过师父。待小远能自行行走之後,再携他来亲自向师父道谢。」昂非似笑非笑的看著桃源仙人。言下之意就是谢都谢过了,你不会小气到翻旧帐去计较几帖膏药吧。 「呵呵…哪里哪里。」桃源仙人嘴上陪著乾笑,心里却想:死小孩,那几帖特制的膏药花了他好几个月啊,骨折慢慢等半年自会痊愈,何必要用到他心血的结晶~我不甘~我不甘心啊~ 「师父没别的吩咐了话,徒儿先告退了。」还惦著小远今日不知道吃了多少,御昂非料理了想找碴儿的老顽童後就快快离去了。 桃源仙人也不拦他,只是心里『…@$%#%$*︿(*)(…』的没完,低头苦思要用什麽方法才能撂倒这个大徒弟,不负他整人顽童的美名。 「大师兄怎麽走得这麽急促,唤他也没听见。」桃源仙人的三弟子方楚一脸莫名其妙的从外走进来。 「心头上有人记挂著,当然归心匆匆罗,这也不懂。」铁邑已经很习惯这个凡事少根筋的师弟了,都一个月了还搞不清楚状况。 「二师兄是说住大师兄那的人?只是同住而已啊,我和二师兄你不也住一起。」方楚搔搔脑袋,这个消息他还是昨晚从村民那听来的呢。 「你认识大师兄几年了还不明白?随便想想,他何时愿意让人进去他那小屋,莫说平日我们去唤他,都要站在百米之外用内力传音,不可越雷池一步,我知道的就连师父也没进去过。这回竟让外来的小夥子住进去,你说还不够特别吗。」铁邑回想当他知晓这件事时,可是足足惊愕了一天没吃好饭呢。 「是这样喔。」方楚仍是一副傻不隆咚的模样,他这人是个武痴,日日大半时间都花在练武上头了,除此之外的事情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有听没进去。 「算了,咱们去武场比划一下吧,我最近有点少活动筋骨。」铁邑翻白眼,早明白跟他这个师弟解释是白费口水。 「好好好!」提到比划,他的耳朵竖得比谁都高。迫不及待的拉著铁邑就冲了出去。 大厅内只剩桃源仙人还在那苦思,炉火熄了都没发现,看来这盅丹药是功亏一篑了。 (8) 动物有生之本能与死之本能。 万物皆求生,你何以求死? 「又来了…」 疲倦的睁开眼睛。澄远很少在午夜醒来,可最近一阖上眼,总有无数的声音在脑里震震作响,像数千根细小的针在戳刺他的头一样,非痛、非苦却是密密麻麻缠绕不去,让他无法安睡。 心里头烦躁,他索性不睡掀开被褥下床,右腿固定的木板前日拆了,连躺了一个多月不曾行走,摇摇晃晃颠簸了几步,眼角瞥见墙边靠了只木杖,长度适宜,便随手拿来支持身子。一个人拖著迟钝的脚步往外走去。 一开门,凉风呼呼扑面袭来,薄薄的衣物御不了寒也不知自己添件外衫,外头漆黑一片,竹林里特有的嗖嗖声更增鬼魅般的气氛,莫说小孩儿,就是一般成|人晚上在竹林里迷了路,也会疑惧不安,可澄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著微弱的月色,缓缓信步而行。 天底下最可怖的生物莫过於人,经历了那些,区区竹林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不知为何,澄远非但不觉畏惧,反而感到安心…在这片黑暗之中觉得安全… 他随意漫步,莫约一会儿,恰巧走到了小溪边,抬头见月光又明亮了点,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的弦月如同纯金般闪闪发亮,澄远靠著一节粗竹席地坐下,林间偶而传来呜呜的猫头鹰叫声、潺潺流水声、清风穿梭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他平静… 平静的想哭… 为什麽会遭遇那种事… 为什麽要馥蝶会死… 为什麽孩子会死… 为什麽让他来到这个世界… 为什麽破坏他平凡的生活… 为什麽要让他看见人间丑陋的一面… 为什麽他还活著!? 紧紧蜷缩著身子,把脸埋进膝盖间,澄远无声的痛哭,打从心里他根本就无法接受馥蝶和孩子已死的事实,之前是万念俱灰又在生死关头,哀莫大於心死下自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如今这一个月安稳日子下来,此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际,那时的恐惧、愤怒、害怕、悲痛彷佛再又一一回到身上,逼得他几欲疯狂,低头硬咬下唇,把呜咽都锁在胸怀之间。 他就这样一个人闷哭到昏眩过去。隔日朝晨醒来时,他躺卧在舒适的床上,桌上摆好了清淡丰盛的早食,那个男人用温润好听的嗓音将他唤醒,昨晚深夜的伤心欲绝好像一场梦般。 「午後我带你去源仙居可好,你腿上背上的用药皆是师父调配,伤好了理应去道声谢。」细心将溪鱼剔去刺後端在司澄远面前,御昂非一如往常的微笑。 「嗯。」乾脆的答应。 双眼明显的红肿,眼白还充著不少血丝,司澄远左手捧饭、右手夹菜,虽然慢慢的,但却是一口一口的不断将菜肴夹进嘴里,表情不若先前的消极、不情愿,反倒多了一丝坚毅,墨黑的瞳神里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 三碟青菜、一盘鱼、一锅汤,片刻就一扫而空,昂非收了碗筷,从厨房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个东西。 「你躺去床上,我帮你敷敷眼睛。」那是用薄牛皮缝制成的水袋,里头灌入冰凉的地底水,就是个很好的冷敷道具。明眼人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是狠狠哭过,可御昂非偏偏什麽也没问,只想著怎样让那红肿快快消去。 凉凉的水袋轻放在自己眼窝上,热热烫烫的感觉顿时缓和了下来,澄远原想问昨晚是不是他将自己抱回小屋的,又觉得这问题多馀,这小屋方圆数百米没有其他人家,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既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什麽也没问,自己又何必再多说什麽。 想想这个男人也真奇怪,莫名其妙将他掳来,像老祖宗一样伺候的无微不至,图得到底是什麽? 司澄远眯起眼睛,想到一种可能性。嘴角泛起冷笑。 「你想要我的身子?」对於男人的欲望他并不陌生,那种恶心滛乱的欲望! 一会儿水温变高了,御昂非正待更换,就听小远突然冒出这一句话,他一愣,又轻笑出声,取下牛皮水袋,从上方和他对望,小远还是跟那日一般,直直的凝视著自己,脸上难得第一次出现笑容,却是这种具有敌视意味的冷笑,昂非既心疼又不舍。 「如果我是贪图你的身子,这些日子有数不尽的机会能让我得手,不是吗?」 他只是好高兴、好高兴能与他相遇,看他一心求死,自己比被千刀万剐还难受,看他独自痛哭,自己也跟著彻夜喘不过气来,看他终於恢复生机,自己心里又好像飞上凌霄九殿欣喜若狂。一颗心为他七上八下,被他牵著喜怒哀乐,这还能是什麽?御昂非在心里苦笑。 可小远很排斥人,很排斥人的触碰。要在他清醒时碰他,那怕只是拍一下肩头,他都会立刻挥开他的手退後三步,强装镇定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害怕与惊惧…尤其是男人的触碰…晚上把床让给小远,他睡屋外,小远都要确定把门锁个密实之後才敢入睡,天亮他进屋前就强迫自己先醒来,好防范的滴水不漏,这种情形下,他如何能坦白自己确实对他那白皙的身子起了不该有的绮念?小远嘴上不示弱,想必明天就会消失无踪了吧! 此刻他只能好好藏著这份心思,别让任何人知道,继续守著伊人,相信他总有一日会接受自己的。 御昂非换了冰凉的新水,温柔的敷在司澄远的眼上。只有在盖住小远的眼睛的片刻,他才敢放肆的任蓝眸流露出浓烈的情感… 「不是最好,我最痛恨龙阳之癖。」澄远颈间的肌肉紧绷了起来。现在想起在妓院的那段日子,他就咬牙切齿、痛苦欲死…为了彻底抹去他厌恶的一切,有一件东西必定要掌握入手… 「嗯…」听了这句话,御昂非的笑容更黯淡了,若是给司澄远瞧见,他也会惊讶这个男人竟有那般的表情… (9) 一听大师兄要携楞小子来,铁邑匆匆用过午膳後就迫不及待的拉方楚到源仙居候著,那个小夥子他是见过的,奄奄一息苍白的要死,瘦若竹竿毫无生气,他百般思量都不觉有何独特之处,怎能得大师兄如此关爱?铁邑生来好奇心旺盛,若非御昂非不准他人擅入竹屋,他早就亲自一窥究竟了。因此午後的见面,他更是兴致勃勃。倒是方楚仍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边的就被拖来,现在含惦著那碗没扒完的饭呢。 除了铁邑和方楚,桃源仙人嘴上紧不说,乍看像得仙风道骨的高人正全神贯注的炼制丹药,可给频频用眼角瞄著门口的小动作泄了底,实在也是心里好奇,想再次认真看看惹他的大徒儿兴起波澜者究竟何许人也? 午时三刻,久候的人影徐徐现身,御昂非旁边站个的漂亮青年,让铁邑暗暗吃惊,这真的是那个先月摔落山谷的人吗?那时他面黄肌瘦,还以为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呢!没想到才给接去一阵子,竟养成了这副俊美无涛的相貌,比起大师兄丝毫不见逊色。 「徒儿见过师父。」御昂非依礼数行仪,司澄远却站在原地不动。美人拿翘示傲,铁邑心里冷哼,对司澄远的不知进退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这位是…」桃源仙人挑著白眉意有所指的看著他旁边的人儿。一般人就算不对他这世外高人表示崇敬,好歹看在他是长者的份上,言词举止会注意尊重礼节,可这个小夥子背挺得直直的,看著自己的模样好像是平辈对著平辈,有意思、真有意思。 「司澄远,月前掉进仙境,为师父所救之人,小远,来拜谢师父。」御昂非虽常与桃源仙人斗智斗力,可骨子里仍是尊师重道,在他的观念中。受人恩惠,本当泉涌以报,对小远来说,师父说是救命恩人并不为过,自应拜谢,可他一段话说完,司澄远却仍伫立在那一动也不动。 「怎麽,飞上枝头就不认得娘啦,对救命恩人是这种态度吗?一点礼数也不懂。」看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铁邑忍不住口出恶言。 「二师弟。」御昂非淡淡的警告,他容不得别人这般说小远。 「大师兄!」他与那人相识才多久!他俩几十年的师兄弟之情,竟抵不过一个外人,铁邑愤然。 「你为什麽要救我?」进门後半向,澄远终於开口,他对著桃源仙人问。 「见婴孩即将坠井,任何人皆会趋前救之,救人是不需理由的。」桃源仙人笑著顺顺白胡,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愤世嫉俗的气味。 「救人不需理由,可生存却需要理由,在我乞求救助、一心求生时候,无人过问,在我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时候,却有人多管閒事。好一个救人不需理由,既然毫无理由,我被救又何需言谢。」澄远答的不卑不亢,面对这种自以为修为到家的道人,他从以前就厌恶至极。 「年轻人,你现在不像要死,反倒是别有所求的模样啊。」他眯著眼,开始欣赏眼前的小夥子了。「你图什麽?」有著这般漂亮的美目,可惜藏有暴戾之气…桃源仙人暗暗惋惜。 「力量。」足以捍卫自己、摧毁敌人的力量,软弱的腿撑不住身体,无力的膀臂遮挡不了风雨,他要有能够乘风破浪、登上顶峰的力量。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了,你想求师父收你,传授你武功?别妄想了,像你这种来路不明、心术不正、不知礼义之人,不配拜入师父门下。」铁邑想到要与他成为师兄弟就觉得无法接受!赶紧插话表达立场。 「二师弟,不许你讲话再这麽没规矩。」原在一旁静静听的御昂非喝止铁邑越来越具攻击性的言语,同时脸上也是蹙紧了一双剑眉,小远想要学武? 「孩子,如果你是想拜师学艺,很遗憾我不能答应,你太过愤世嫉俗,有武功在身不是好事,还是抽空多去看看佛道老庄,方能得内心平静,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血债血偿不过是冤冤相报。」桃源仙人苦口婆心,他看的出来这个孩子先前吃了不少苦头,方致眼神深处如此激狂,若让他学有所成,外面的世界恐怕要腥风血雨了。 「老人家,这个丹炉跟您几年了?」司澄远突然笑著指向大厅中央。 「除去今年,二十又八了吧,此乃采至神山深处的铜铁金,以神妙的比例精心铸造而成,拿来炼丹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桃源仙人一时跟不上,见司澄远注意到这个不凡的丹炉,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当初他可花了整整一年才铸成的呢。 「是吗?」司澄远上一刻还笑著,下一刻却箭步举起搁在一旁磨药材之用的厚重铁轮圈,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丹炉掷去,在场谁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来不及阻挡,丹炉匡琅一声中间被破出了个大洞,毁之一炬。 「畜生,你干什麽!?」瞧心爱的丹炉竟给砸成了废铁,桃源仙人大怒,一掌往澄远胸口拍去,击得他向後腾飞去,幸好在撞上梁柱前给御昂非接了下来,不过还是伤的大口吐了鲜血。 「哈哈哈哈。」不在意的抹去满嘴的血,推开扶著自己的胳臂,司澄远撑起不稳的身子冷笑著。 「老人家,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血债血偿不过是冤冤相报!?您再念一遍试试,您修为高深,一件死器物被毁,都不由得勃然大怒、口出粗言,若换成亲人又如何?恐怕要当场把我就地正法了吧!」他凝著脸一字一句清晰的昂声说道。 「要劝人别冤冤相报,只有一种人才有资格,就是有相同遭遇的被害者,除此之外,从其他人嘴里说出口的是容易、是事不关己、是虚伪!而你,老人家,也是虚伪的人!」 话到这里,莫说是方楚、铁邑,连桃源仙人和御昂非都愕然不已,尤其是桃源仙人,适才盛怒之下克制不了自己,现下给他这麽一说,不仅怒气全熄,自己先前的那一番循循善诱的话立刻显得道貌岸然、虚假透顶,一张老脸顿时面上无光。 「你…你怎能这样对…师父说话…」铁邑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语带轻蔑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楞楞怔怔的半天才勉强吐出半句。 「那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我生平最讨厌只会捡好听风凉话说的人,明明自己处得舒舒服服,却要自以为救苦救难的对天下苍生说大道理,哼,老人家宽心,我自不会认这样的人做师父。」他字里行间句句带刺,讽得桃源仙人饶是修养再好,都不由得要再次动怒了。 「你不是想习武?」方楚初次开口好奇的问,他第一次遇见这种人,竟能把师父说得哑口无言,对之的兴趣油然而生。 「是这样没错。」武功是第一步而已。 「甭想,我绝对不收你!」被说得一文不值,桃源仙人著实发了火,就算他先前真的说了轻率的失言,赌著面子,说不收就不收!插著手臂,仙人顿时退化成顽童,固执了起来。 「我会自习。」言下之意就是谁要你收。司澄远又瞪了桃源仙人一眼。 「你想无师自通?」铁邑颇不以为然,武术可不是学踢键子。 「你的武艺在外头算来多高?」司澄远傲然的质问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找他麻烦的铁邑。 「排不上前三,也定是前六。」挺起胸膛,这点自信他还有!七岁开始练武,他与三师弟在伯仲之间,但逊於大师兄。 「很好,二年後,我会打败你。」狂气十足的撂下豪语,步出源仙居的司澄远,背影已经隐隐若见一股霸气。 (10) 一个毛头小子竟敢狂言狂语!?顾不得铁邑与师父在里头同仇敌慨的编派小远不是,御昂非匆匆告离奔了出来,司澄远身子骨还未完全恢复,又受了一掌,行动自然快不到哪去,马上就给找著。 「小远。」御昂非额际渗著薄汗,忙拉住他衣袖。 「少碰我,跟来做什麽,给你师父兄弟出气?」拨开昂非的手,他不喜给人扯著。刚刚他对他的师父和师弟无礼,澄远倒想听听这个男人会怎般数落自己。谁料这家伙,满脸焦急的冲出来抓人,不是要教训自己,也不是要带自己回去给他们道歉,而是… 「师父那掌力度不小,咱赶紧回竹屋,我给你看看伤的严重不严重。」若非深知小远的个性,贸然躁进只会更惹他讨厌,此刻他恨不得立刻打横抱起人就往小屋飞去,哪会这样跟前跟後团团转著束手无策。而面对御昂非如此情真意切,司澄远不禁也软了眼眉间的冷硬,这人真是个傻子,也不想想自己是如何待他的,就只会眼巴巴的对自己好。 澄远嘴上不说,脚步还是乖乖跟著昂非回竹屋去,一进屋内,御昂非反手甩上门,想是担心澄远的伤,平日的温文儒雅全都蒸发了,他欲解去小远的衫子察看伤势,可又怕小远惧他有不良意图,甫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堂堂男儿,一时之间竟慌乱的像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惹得澄远自不觉露出一丝浅笑。 「慌慌张张的做什,不是要看。」说也奇怪,见御昂非这般在意,自个儿反倒觉得没什麽了,他自行解去领扣,再拉开前襟,半褪下长袍,白皙的上半身在午後的白光下一览无遗。 御昂非一见那身子如冬雪般剔透绝美,胸前朱臾嫩红欲滴,心里一阵波涛汹涌,当下就快把持不住,若不是有个明显的红掌印在当头,他真可能会不顾一切的要了小远,只是此刻不是想那下流事的时候,御昂非连忙趋前检查伤势,他粗通医术,确定小远胸骨没有断裂,伤无大碍,只消静心修养几日即可痊愈之後,便赶紧拢上小远的衣物,不敢再多看一眼。 「你…小憩一会儿…我去采点药材回来…」丢下这句话,御昂非可谓是夺门而出,他匆匆逃去的模样,让司澄远莫名心情大好,眯著眼躺上床午睡了起来。 稍晚他醒来的时候,桌前已经摆满半桌小菜,厨房里还听见那人在切切剁剁,门角摆了一篮子药草、一篮子瓶瓶罐罐,料想他又从他师父那”借”了不少,思及那白眉老道气呼呼的神情,司澄远就觉得痛快。看窗外天色渐暗,肚子饿得作响,司澄远凑至桌边,也不招呼一声,徒手抓了菜就往嘴里偷送,御昂非一向独居,烧菜手艺极佳,每道菜都作得有滋有味,他越吃越多,连昂非从厨房里出来了都没发现。 「别狼吞虎咽的,菜多的呢。」先前小远等於半个死人,什麽美味佳肴嚐进嘴里都像嚼蜡般无味,现下他不再求死,方嚐出御昂非的好手艺来。昂非见他吃得高兴,心里自然也欢喜,重要的是,小远未因白日的事有所改变,他提心吊胆的心才放下来。他夺门而出後,飞奔至北方的寒潭里浸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除去邪念,同时反覆提醒自己万不可再有失态举止,采了药材、拿了丹房的膏药後,这才回来作饭。 「唔…」莫约是昨日哭了整晚,今天又被老人家打了一掌,体力消耗过多,司澄远特别觉得饿,菜又好吃,一张嘴塞了七八分,无暇去应御昂非。御昂非笑笑,忙著给他添饭盛汤,一场饭下来话没说多少,可御昂非却觉得心里涨得满满的,直觉给小远烧一辈子饭菜也无妨。 饭後收了碗筷,昂非拉著澄远在屋前乘凉,看著小远饱足的侧脸,想起昨晚他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其中的转折所谓为何?御昂非虽有疑问却不想深究,倒是小远午後在源仙居说了想习武,师父不肯收人,小远莫非真要无师自通? 「小远,你想习武,我教你可好?」小远砸破丹炉是激进了点,可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他也懂那种感觉,跟了师父二十年,他还是始终做不到心如止水… 若小远真想学,由自己教,也好过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摸索,可减少走火入魔的危险。 「你二师弟学武几年了?」澄远偏著头问道。 「没记错的话,七岁开始,至今有十五年了吧。」御昂非照实回答。 「你老实说,由你来教我武功,可有自信让我在两年後打败你二师弟?」司澄远喜欢一针见血,力量如果要花十五年聚集,那他怀疑到手的是力量还是废物。『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如不能有效、即时,这个力量也不是他追求的。 「二师弟的武学修为已日渐精纯,以两年光阴要赢是有点困难,但若有五年…我相信应不成问题。」武学的修成首重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基础功夫尤其要扎实,还必须日日不断的反覆练习,经年累月方有小成,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 「我说两年要赢,就是两年,你习武这麽久,自有一套步骤方法在心头,这套方法对你而言有用,对我却未必合用…」他司澄远从小到大,只有他不想学的事,没有他学不成的事,也许就是因为他学什麽都比别人快、比别人好,所以才造就他一副懒人骨头,什麽都不想动、什麽都不想学。那夜他已挥别过去,包括想再过舒服懒日子的妄念,他要力量,他要习武,他会做到的。 「我会依自己的方法走,你别过问,不过…如果我需要你帮忙的话,你会拒绝吗?」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又何必再问,可是他就想听他给的傻答案。 「当然不会。」只要他像现在这样单纯笑一下…他魂都飞了一半,怎麽拒绝呢。 (11) 司澄远又修养了几日,他胸口的伤本不严重,加上御昂非细心调理,又耗了不少从桃源仙人那借来的灵丹妙药,自然好的快,同时背部与腿骨上的旧创也届痊愈,确定不致留下什麽後遗症後,澄远自要开始习武。前几晚,昂非趁著空閒,给他裁了件黑短挂,搭著棉杉、略微贴紧的长裤,再系条腰带,就是十足的武人装束。顺道一提,澄远为了能专心方便,不顾昂非的反对,硬是截去了那头飘逸柔亮的黑丝,只留简单俐落的短发。 「小远,你要先练什麽?用不用我提点你?」御昂非就像母鸡盯小鸡一样罗唆,都还没开始呢,他已经焦躁的不断来回踱步。 「紧张什麽,我自有主张,你先给我清楚说一遍这附近的地形地貌。」虽知他是出於关心之意,但司澄远还是忍不住暗暗白眼,这男人越来越像娘们了。 「好,你仔细听了,桃源仙境处於众山环绕的谷底,四面都是绝壁,这座竹林是在偏北的地方,更北有座寒潭,潭水经年冰冷,你可要留意,西边有条小溪,你是知道的,注意别往上游去,这溪是从仙境四周山脉涌出的地底水汇流而成,越往上游越是湍急,溪底还有很多深坑,不小心踩空可不是说笑的,东边是我同你说过的小丘,可以俯视全仙境,南边是村民居住的屋舍,整体而言,仙境大致成一方圆,你若至无路可走,那里多半就是边界,折返而行,必不致於迷路。还有,出了竹林,除南方之外,究属人迹罕至之地,野生动物颇多,不乏性情凶猛的猛兽,要特别提高警觉。」御昂非越说越忧心忡忡,他以前怎麽没发现这附近这麽危险呢?「还有…」 「好了,停止还有,这样我够清楚了。」再说下去,今天都要过一半了。「你去做自个儿的事吧,别管我。」澄远开始转脖子、摆双臂、旋腰扭脚,舒展筋骨。 「喔嗯…」知道小远不会喜欢被盯著,御昂非乖乖进屋,中间还频频回头,很不放心的模样。 待罗唆男人离开,暖身运动做著起层薄汗,他眼神越渐认真凌厉。司澄远前几日也不是光躺著养伤,他不断思索自己怎样能在二年内成为一绝顶高手。习武,拆解其意义不外乎是『格斗』、『武术』、『运动』,运动的目的在强健身体,武术所求是招式,格斗需有对手。这样想,事情就变的很简单了,第一步该怎麽走,答案呼之欲出。 就是强健身体,他的体能太差了。空手道黑带的蚂蚁也打不过大象,没有基础力量,一切都是空谈。体能又包括:心肺功能,肌力、肌耐力,柔软度。每一项都必须逐一加强… 他迳行在心里有了计较。甩去额际浮起的汗珠,便朝北方跑去。前脚一离开,御昂非後脚就从门里出来,施展轻功悄悄的跟著,此时的司澄远什麽也不懂自然无从察觉。 不到二里,澄远就觉难受了,他过去从未练过身子,体力极差,这天然竹林经年累月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踏起来更为费力,加上地形起伏虽不大,却是缓缓上升,踏出竹林後地上藏枝混石的凹凸不平,他腿部柔软度不佳,没多久就起筋挛,加上喉头一阵酸腐涌上,他一个跪倒,将今早吃的都给呕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御昂非急得当下就想现身带他回竹屋去,可从这角度却正好瞧见,小远人虽然吐得难过,脚也抖得厉害,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意志坚定、毫无退缩之感,他若真这样做了,莫说感动,小远恐怕恨他都来不及了。思及此,御昂非也只得硬生生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小心守著。 胃里的东西都呕光了,澄远用衣袖擦去嘴边秽物,继续跑了起来,他往北跑至昂非说的寒潭,又折回竹屋,这样来回三次,耗时四个小时,中途不知倒下几次,每一次都百折不挠的再度爬起,饶是最终双腿抽筋到麻木无感,他拖著步伐还是硬把事做实了,才肯就地稍事歇息。 可也没让自己躺太久,他随即至东方的小丘上,自行用重石和铁块,简单做了几样辅助道具,从腰、腹、腿、臂、胸、背,一一反覆锻鍊。身体一旦酸麻,就重重拍打、按摩,刚开始慢没关系,但力求确实。 时光流逝,太阳很快的将隐没山头,昂非藏身在大树枝干间候著,可澄远似无归去之意,天色转暗他反改往西去、溯溪而上,御昂非眉头蹙得死紧,不发一语偷偷跟上去。只见小远脱了鞋,涉入溪里,弯著腰…像是想徒手抓鱼? 这哪是这麽容易的,上游水深虽只及膝,但十分湍急且有深坑,那深坑有的一人高不止,一旦踩空,坑里有强劲漩涡,一般人想浮出来可比登天还难!更何况现在已届夜晚,视线不良,溪里虽鱼类丰富,也不是那麽好逮的,还是赤手空拳!小远倒底在想什麽!? 如他所料,今夜虽有月光,不致於过暗,可小远抓了整晚,一条鱼都没抓到,数不尽几次他被溪水冲跌,浑身湿淋淋又吹凉风,要不是小远保持著那眼神和至少他没跌进坑里,不然御昂非早冲下去掳人,就算小远反抗,他也打定主意不改。 直至白日鸡鸣,终於见他往竹屋方向走,御昂非心中大喜,连忙先一步回到小屋,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赶将早食备好,等待著小远。可二刻後,仍不见伊人叩门,大疑,出门察看,发现他竟又从竹屋跑往寒潭!御昂非真的忍不住了!追上前去,挡在司澄远面前。 「走,跟我回去,我做了你喜欢的菜,你吃饱了净身再睡一觉,继续跑也不迟。」心疼他眼睛都只睁一半,分明疲累至极,浑身脏兮兮的,脚步虚浮,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你若要阻碍我就滚开…我怎麽练不用你管…」司澄远半边眼皮子底下还是一派执著,想起他刚刚从树头跳下…眯起眼…「你跟踪我。」不是疑问、是指控。司澄远不悦的抿紧下唇。 「…很抱歉,因为我真的很担心你…」御昂非软下语调。糟,他触了小远的禁忌。司澄远撇开脸,只冷冷的说了句:『滚开。』便无视御昂非,继续往前跑,想必是真的动了怒。 「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以後不会再犯了,好吗?别生我气,我真的很担心你啊!」再度挡在澄远面前急急解释,御昂非知小远性格有些偏激,一旦他真恨了自己,以後他俩就没望了,此刻万万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去,非解去这结不可。 「担心不能是藉口。」停了片刻,澄远终於再度开口,见男人脸上也有些疲倦,知他莫约跟著自己整晚没睡,他急著解释、在乎自己的模样,让澄远稍稍缓和了怒气。 「是…你初始练武…又是自习…地形不熟…一大早出门,中饭也没吃,晚了也不回来,一个人在有深坑的溪里抓鱼,万一跌了没人救你怎麽办…过了整夜还不够,又去跑步…整晚没吃没睡…身体撑得住撑不住…练武归练武…把身子弄坏了可不好…我今早熬了肉粥…现在都乾了还没人吃…你好歹说声什麽时候回来…我也好准备饭菜啊…」御昂非像孩童认错般低著头呐呐念了一串,担心不能是藉口,可他说了半天,就是担心嘛。 面对御昂非的後脑杓,他怎麽有种欺负小动物的罪恶感?给他这麽一说,不但发怒的气氛没了,反倒像是他不负责任的抛弃人家、让他独守空闺一样,司澄远心里气又好笑。「败给你了,头抬起来。」他拿这种温柔的生物没辄。 「嗯…」听话的抬头,察言观色…小远应该没那麽生气了吧? 「溪里有几个坑,位在哪里,我有先检查过了,我在溪床上用大石头排了记号,不会踩空的。没抓到鱼是我本事低,没饭吃当作惩罚,你别管,我每过两日两夜就会回竹屋休息一天,你只准供我一餐,三菜一汤,份量适中、不准有肉,如果你敢在里头掺肉,我就连竹屋也不回了,你清楚了吗?」澄远正色与御昂非把话分辨明白,二年光阴、分秒必争,他不得不采这种方法,如果这男人要阻扰他,休怪他什麽情分也不顾了。 每两日两夜回一趟!?如果一直没抓到鱼,岂不是三天才吃一餐!?昂非脱口而出就要反对,可见小远沈著脸不动如山的模样,心知就算他反对,也改变不了小远的决心,到时恐怕连一餐都不愿意从他那吃了,只好奈著心中万般不情愿的点头。 「还有以後不准再跟踪我,听见没。」就算是他,再犯一次,他也忍受不了,这点很重要。 「我听见了。」再度乖乖的点头。自从小远好转之後,可越来越强势了,他虽然平日态度温和、气质翩翩,但骨子里本也是高傲强势的人,莫说是对铁邑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3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3部分阅读 、方楚,就算是对师父也自有一股不可凌越的威严,可这股威严怎麽著对小远就是使不上劲。 「好,你回去吧。」看看天色,又浪费了时间,歹补回来才行,司澄远赶人了。「你自个儿可要多留神喔…」御昂非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我知道。」待昂非走远,他这才继续往北,给这麽一闹,瞌睡虫全跑了,精神了些,希望今晚抓得到鱼…唉…饿… (12) 御昂非信守承诺,不再跟著澄远,他默默待在竹屋里,多半时候自己给自己煮著餐食,又自己静静吃完,閒暇时看看书,偶而源仙居去给师父请安,就好像以前一样。只有天知道他心里受著怎样的煎熬,他分分秒秒没有不担心小远的,怕他饿著、怕他冻著、怕他累著、怕他受伤、怕他陷入危难求救无门,如果可以,他只想用最柔软的丝绸把小远裹在怀里好好呵疼,为他除去所有不安…可他知小远不愿也不屑他如此…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精心烹饪那三天才一次的菜肴,磨备好药材,等伊人归来 开始习武後第三日早晨,小远第一次回来时,连敲门的力气也没,碰一声整个人靠在门板上,他一开门,人就跌了进来,撑著只说了一句:『六个时辰後叫醒我…』,随即就昏死过去,吓得他赶紧抱上床,全身上下给仔细检查一遍,幸好大伤没有,只是小伤密密麻麻的几乎到处都是,不是被树枝刮破,就是被石子割伤,两只手更是惨不忍睹,掌心都是强使力後留下的红痕。他花了整个上午处理,下午早早就开始煮食,晚上叫醒小远,两人一起共进晚餐。小远累得什麽话也没说,狼吞虎咽的吃完後,又趴上床呼呼大睡,隔日一早人又出去了。 「大师兄,劝劝你那位小兄弟吧。只要他跟我道声歉,他发的狂语我就不计较,两年想赢我,就算是初出茅庐的小夥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铁邑甫与方楚较量完,见御昂非难得来武场,便去与他谈天,自从司澄远出现,大师兄很久没来武场了,可最近出现的次数又多了起来,想必是那小子正如无头苍蝇乱撞,没空理大师兄罢。 「骄兵必败,二师弟莫要得太过自信。」御昂非不信小远说得信誓旦旦,只是随意大话,虽然以他观之,两年确有困难,但想必小远已有计较。 「大师兄,我看你被那人蒙蔽了眼睛是真,若要说骄兵必败,那也不是我吧,你那小子比我还狂、比我还傲呢!」他确定他这大师兄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偏去那小鬼身上了,铁邑哼道。 「别那小子来那小子去的,很不尊重,他有名有姓,唤做司澄远,你们可以叫他澄远。」御昂非钉正了他们的叫法很多次,但这二个师弟总是当作没听见,铁邑就算了,方楚竟也一样。 一个来路不明的无礼小子,还要对他尊重!?他怎麽就不对他们尊重些!?铁邑在心里暗骂道。其实把话说穿,铁邑就是不服司澄远,一个外人凭什麽得他尊敬的大师兄这般维护! 「大师兄,二师兄的话不是没理,我先前在源仙居观察他步伐,明明白白是个毫无底子的人,你不是常教训我们,学武最忌偷工减料、妄想一步登天,想学有所成,定要扎扎实实打下基础,否则走的必是邪门歪道,怎麽到了这当头,却言行不一呢。」方楚这武痴,最见不得人侮蔑他心爱的武学,他不服司澄远的理由与铁邑大不相同,乃是因为那小子以为别人苦心修练数十年的心血,自己随随便便两年就可超越,这种态度让他非常不悦。 「我确实这样教训你们,到现在我也还是这个想法,可我不认为小远是抱著马马虎虎的态度,以为粗练两年就可赢过二师弟。」就是知道自己没底子,想在短时间内习得一身好武艺,才更要下苦功,小远连日带夜的练,不就是这个理。他几日後静下心,才参透小远的心思,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大师兄,我看你是身陷其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他不马虎,难不成我就马虎了?我过去十五年就马虎了吗?想用两年追十五年的差距,这岂是不马虎就能成的了!大师兄,我不同你争,你是向著那小子的,咱两年後见真章。」铁邑气愤难平,撂下了话,提棍又回武场上与方楚对招,棒棒凌厉,打得方楚大呼痛快。御昂非站一旁笑著看他们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至黄昏时,才返回竹屋去。 又过了二个月,这日桃源仙人命御昂非去采一种十分珍贵稀少的药材,本来源仙居囤药颇丰,铁邑又定期会来补充,应是不缺的,可最近二三月,御昂非实在是”借用”了不少,小伤小痛也使上最好的膏药,桃源仙人设的机关迷阵,一个也防不下御昂非,气得老人家下最後通牒,若御昂非不自行去采来药材,休要他再炼任何灵丹妙药。御昂非只好衔命办事,事实上他千百个乐意,因为这种灯鸣草生长在瀑布绝壁,白日看来与一般杂草无异,但至夜晚就会闪闪发光,所以一向是夜间采集。而由竹屋往瀑布去的话,即必会经过小远所在的位置。因此落日西下後,昂非便迫不及待往溪头去,为了怕小远误解,他还放慢速度,佯装自然的溯溪而上。 至中上游,远远即见一人影处於溪流之中,身形微弓、凝神不动…倏地,他单手迅入溪中,再收回时已多了条鲜鱼,且是三指紧扣鳃际,任是鱼身滑溜、尾鳍力振,也插翅难飞。御昂非大惊,刚刚那著,快、狠、准、稳兼具,已隐见高手之势,小远何时有这本领!?又见那人影在湍湍流水中移动如履平地,每一出手必不落空,才顷刻,岸边已积了数十尾活蹦乱跳的鱼儿。 「睡不著,散步来此?」头也没回,那清亮的声音随风而来,御昂非更是惊愕,他虽无刻意摒去气息,但长年习武,脚步已届至无声无息,今日又无月色,茫茫黑暗中小远居能察觉!? 『噗哧…』一把篝火,照亮了溪边一方天地,映著橘红的火光,司澄远的侧脸显得格外恬静宁祥,让御昂非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怎麽呆著,不真是跟踪来的吧?」明知这傻子没胆再犯第二次,司澄远还是坏心眼的质问。 「不是!不是!是师父命我去瀑布那里采药,才经过这里的!你相信我,我真没跟踪你!」被这麽一问,昂非急急忙忙的否认,头摇得跟波浪鼓般。 「得了,没说不信你。」他发现看这男人慌张是种不错的乐趣,每每都让他想发笑,呵呵。利索的用磨尖的石头把鱼剖开、除去内脏、清洗鱼肚,然後洒上盐串了去烤,澄远抬头还见他楞在原地。「怎麽?还没吃饭?瞧你一直盯我的鱼看,想吃就过来,别伫在那里。」 「喔,好。」他被那一气呵成的剖鱼手法给吓著了,回过神赶紧凑去火堆边。古人道『君子远厨庖』,绝大部分男子是不会烧菜的,因此在野外烤鱼时,一般人都是直接把生鱼活串来烤,这样脏器的腥味会渗入鱼肉中,变得苦涩难食,小远竟也知这其中奥妙? 才隔二月,御昂非对司澄远的疑问一晚就累积了好几个,小远好像突然陌生了许多,面面都是昂非没见过的,可这其实也怪不得他,毕竟这六十日来,小远每隔两日才回一趟,每次都是先睡、起床吃、再去睡,根本没空跟昂非说说话,御昂非自然无从得知他的转变。 「小远,瞧你适才抓鱼之举,已不像初出习武之人,我著实好奇,这是怎麽做到的?」 (13) 「路是人走出来的,潜能也是人给迫出来的,生死关头,做不到也要硬上。」澄远淡道,俐落的同时翻烤著七八条鱼,一尾也没焦著。「生死关头?」他不是很喜欢这词,御昂非心里一阵紧张,忙打量著小远全身上下,他看来神色稍有疲惫但应无大碍,这才松了些。 「你和你师弟当初是怎麽学武的,头二个月在做些什麽?让我猜猜。」澄远一边大口咬著鱼肉,一边同御昂非说话。「嗯…莫约是鸡鸣时起床,扎马几时辰,用过早食後再去扎马几时辰,接著来午饭,饭後继续扎马几时辰,晚膳之後才歇息,这样练两个月,师父还一本正经的告诉你们:『马步是基本功夫不可偏废…』八成还让你们顶几个锅碗瓢盆,是不是这样。」御昂非听得一楞一楞,满脸你怎麽知道的表情,司澄远简直要笑出声来了,源仙居那老人家,外表好似童心不减,可骨子里食古不化,他不用脑子都知他怎麽教徒弟的。 「我时间有限,没法慢慢磨,自然要下猛药。」要是用那种步骤,恐怕二十年也成不了高手,更别提打赢他二师弟了,毕竟幼时可塑性较高,成年後才急起直追,必有难以跨越的障碍。 「你是指这般不眠不休吗?我自师父那习来剑法後,求好心切,也曾数日不睡,在竹林中奋起舞剑,可终不能长久,师父训示说过度劳累,注意力反而容易涣散,剑中无心、於武无益。可小远你似乎另有一番道理?」御昂非兴致被挑了起来,接著追问。他武龄二十年有馀,曾综观江湖各大门派百百种拳脚刀剑,虽习成方法不同,但初入武门时下的基础功夫其实是大同小异的,可就从没听说有小远这种练法。 「你练武时,最长饿过多久?」反正明日正好是回竹屋去的时刻,司澄远索性与他长聊起来。「嗯…初时因扎马不稳,曾被师父罚过不准吃饭,但最长也不超过一日。」御昂非忆道。 「你不曾体会那滋味,自然是不懂我为何要每两日才回一次,人在饥饿当中,神经会异常紧绷,五感最是敏锐,此时就算是在瀑布边,水花隆隆作响,也能分辨出鱼儿跳出水面的细微声音及位置。」没有月光根本不打紧,他只准自己晚上抓鱼吃,若连著几日抓不到鱼,白日空腹进行激烈修行,一个昏眩,无人照看之下,死都有可能。鱼被他抓著,难逃一死,所以鱼儿会奋力脱逃,他不抓著鱼,他也近必死无疑,不会武功根本不成藉口,生死关头,凡人也要拚上性命,两方都赌上性命,接下来就看他厉害还鱼厉害了。也因这般把自己逼至绝境,他才能在第四日就抓著鱼。 「所以才故意选在这里,藉饥饿训练听力…而这湍急流水…正巧是练扎马的最好工具!」他恍然大悟,溪石生有青苔易於滑倒,加上强劲的冲击力,光站稳便不容易,更要在其中抓鱼,如能做到,扎马之精髓也定了然於胸了。御昂非为这灵巧的方子惊豔不已。 「不错,我清早跑步练心肺和柔软度,下午练肌力,疲惫饥饿,晚了就在溪里抓鱼,不眠不休,虽然十分吃力,但骨头遇断反更粗,只要每撑过两日夜,我的身体就更加健壮,我的五感就会更加敏锐。」在御昂非吃惊的眼神下,他徒手劈断一节已逾五年的竹干,证明所言不假,二个月前若说小远有这力道,御昂非是断不相信的。 「你如此思虑周全,看来我为你担心真显多馀了。」御昂非苦笑。他学二个月时还只会蹲正马步呢,莫说竹干,连劈块木板也掰不开,先前他还大话想教小远,还好没成,若真让他教了,可误了小远天才了。 「我并不觉多馀…」曾经他数次脱力陷入昏迷,眼前一片漆黑,真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了,可却莫名其妙想起这男人,想他被自己斥退,日日乖乖守在在竹屋里,若自己没能在约定之日即时回去,他肯定要出来寻人,若给他寻著尸体一具,那受得是怎生打击…思及此,便咬牙闯过一关接一关,硬是回到这光明世界来。 「…我很高兴听你这麽说。」御昂非蓝眸里闪著粼光,浅浅微笑。司澄远最见不得他这模样,头一撇,避开那会让他心脏紧缩的温柔表情,顿时一阵默默无声,似有若无的情愫悄悄蔓延…「对了,正好你来,我就提前问了。」这气氛让他不自在,司澄远赶紧转了个话题。 「什麽事?你说,我知道的都不瞒你。」眼尖的发现小远耳根有些泛红,御昂非心底窃喜,忙欲乘胜追击,一举赢得伊人芳心。「你笑著这麽乐做啥?我只不过是想问你,什麽是内力?算算日子只剩二十二个月,我也应该趁早修习,你要解说的具体点,我好盘算盘算该怎麽练。」一席不解风情的话打碎了御昂非才刚飘起的红心,早知道小远现在满脑子都是练功,哪存什麽风花雪月的心思,他不体谅,还自个儿在妄想,真是不该!御昂非在心里责骂了自己一会儿,方正色道:「小远你说的”内力”,武学上有时指的是质,即是否收发自如,有时指的是量,即是否源源不绝,一般不说练内力,而是说练内功,修习内功,就是为了增强内力,同样的一拳一脚、一掌一剑,在内力平平之人使来,不过令敌人摔倒受伤或以之拆解对手来招。但内力深厚之人,轻轻一掌,即可使敌重伤呕血,甚或一命呜呼,而武功高低往往便决於内力之深浅。」 见小远仔细听著,昂非继续说道:「而说到内功,各门各派多半自有一套独门方法修习,粗略可分为站功、坐功及卧功,而师父教我们的是坐功,也就是靠著打坐,导引体内之气,汇成内息游走各经脉之间,成一循环,其中最难冲破者即是任督二脉,是内功修习的最大障碍,要百日筑基、禁欲养身,能否打通就端视个人资质高低了。可一旦畅通,则周匝真气可流转全身,散入四肢百骸,化作内力以为己用。反之任督未通,体内真气无法经由任脉、督脉导入丹田,而散逸在百脉中流窜、无法驾驭,小则只是稍有不适,大则免不了要吃尽苦头」 「停!」司澄远黑著脸,才要他说具体,他就来这麽一大串虚无飘渺的。「你别说了,现在换我问什麽,你答什麽,清楚了吗。」满意的看御昂非乖乖点头,他这种说法就算不换气说到天亮,自己还是不懂。「先告诉我,任督二脉是什麽、在哪里?」 「行於脊中,总督一身之阳脉,即为督脉,位置在这里。」御昂非说道,并认真的在澄远身上比划著,首先从外生殖器与肛门之间为起点,往身体的後上方走,延著脊椎,到头顶之後向下,走过两眼之间,最後停在上颚的口腔里面,此是督脉的行进路线。「而行於胸腹,统任一身阴脉者,即为任脉。」走法正好相反,从同样的地方开始,不过是往身体的前方,沿著身体中线,最後是停在下巴… 直至触及柔软的唇瓣,御昂非才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什麽!?他居然在小远身上往前往後摸了一圈!?甫回神,他立刻慌忙收手、低头、後退三尺。「对、对不住…我、我…」御昂非急得话都打在舌头里,头也不敢抬,深怕看到一张愤怒鄙夷的脸。 (14) 「躲什麽,要让外人见著你这模样,还以为我有毒呢。」相对那厢的戒慎恐惧,司澄远倒是三言两语轻笑带过,他拍拍衣袍,没在意的样子。可这哪瞒得过御昂非他在微微颤抖的事实。御昂非简直想剁去自己双手,怎会这麽不注意就侵犯了小远的身子,明明想定不能躁进,要慢慢等待小远恢复过来的,他心里懊悔不已。 「你还要呆站多久,好过来继续教我了,我今夜一定要弄清楚内功的原理。」他这麽说了,那男人仍低头站在原地,好像在反覆在告诫自己什麽一样,一回儿才再度走近,却停在距离一尺半的地方坐下。这距离不远不近,加上又坐著,给人的压迫感骤降,让他觉得安心。司澄远发现自己能跟别人相处在同一间屋子里,不是因为已走出阴霾,而是因为对象是御昂非,他温柔又体贴,处处为自己设想,自己不喜人触碰,他就不靠太近,自己就寝不爱有人在附近,他就远远的睡且绝不偷看一眼,为自己疗伤包扎时,一定轻柔迅速,尊重万分,也许就是这般自然心细的对待,他才不排斥那间有另一个男人存在的竹屋。 想起这男人对自己的好,心口一暖,司澄远轻轻的挨著御昂非坐下,虽然没到臂紧贴著臂的地步,但却只隔一个拳头且是主动,御昂非不免大吃一惊,却不敢转过头去放肆的盯著小远,只强迫自己把视线定在前方的火堆,内心的激动无可言喻。小远接著问了有关内功内力的问题,御昂非一一详细回答,事後他实在也不记得小远问了哪些,只记得自个儿整晚心儿怦怦跳得厉害,小远从左边传来的声音离自己好近好近… 御昂非完全忘记给师父交代的事,灯鸣草一株也没采到手,隔日自然被叫去源仙居责骂了一番,他也不以为意,首次师父在上边骂,他在下边心不在焉,满脑子回味小远昨晚难得的亲近,嘴角还不时露出傻笑。 「非儿,明天定要把药草给采来,听见了没?」一席话只有最後这句,御昂非才点了头有所反应,桃源仙人的白眉都快皱得给掉下来,打从那小子来了之後,他这大徒弟越来越不正常,他叹气叹了十来声,非儿也没问一句,命他把灯鸣草采来,他又乐意的紧,既然乐意怎麽会忘记采呢?御昂非已匆匆告退,桃源仙人还在那百思不解。 御昂非回到竹屋,轻声开门,怕惊扰了小远休息,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准备大展身手,让小远饱足之後元气百倍,可以继续专心修练。到了傍晚,御昂非见小远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比什麽还满足。「趁这机会同你说,我已想好练内功的方法,但恐怕以後不能像现在每两日回来一次了。」饭後,司澄远没有立刻趴回床上呼呼大睡,反而如是说道。 「…要改成几日方回来一趟?」御昂非在厨房里,背对著司澄远洗著碗筷,先前已经每三日才见的著一次了,这回恐怕要更久了吧…白日他才这麽高兴,晚上怎麽就从云端坠下来了呢,人果然不能太自满得意…御昂非语气中充满涩味,心头上也酸苦。 「我不回来了。」澄远靠在厨房门柱边上,看著男人的背景,堂堂男子汉挂著围裙窝在灶炉之间,他却觉得异常的和谐,一点也不滑稽,这是为什麽?司澄远不是听不出男人语气中的酸涩,但他选择强迫自己忽略,不去想为什麽他要为自己伤神伤心。 「…总要吃些什麽吧?光靠鱼裹腹不健康的…」御昂非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掉出来,可还是不小心逃出了两三滴…听见小远说不回来了,他连呼吸都觉得好痛苦,是不是小远记恨他昨晚冒犯了他,还是他犯了什麽没察觉惹小远不快了,御昂非想破头也想不出个道理,一片空白,抖著嘴唇只能说了这一句。 「这我知道,所以才要告诉你啊。」司澄远答得理所当然,摸摸肚子,他做的饭菜实在好吃,若是吃不到了还真是个打击,三菜一汤稍嫌少了点…光想到那滋味,甫才吃完,又觉得饿了,还是早早去睡吧,免得越想越饿。「明日开始,晚上我就不抓鱼了,换在寒潭练内功,你子时带饭给我,同样三菜一汤,可有一样肉,放了就走,莫要出声扰我,可以吗?」今夜可是最後一晚躺床睡呢,司澄远边说边往床边走,一路伸著懒腰,没注意到御昂非身体一震,回过头来的欣喜表情。 「可以吗,还是每晚太麻烦了?」司澄远人已经躺平了,迟迟没听见御昂非回答,昏昏欲睡中又问了一次。「不麻烦,当然不麻烦。」顾不得手上还残留泡沫,御昂非冲出厨房忙应道。「嗯,那就好…」每晚都能吃到,会害他期待晚上的…司澄远遁入梦乡前还想著这个。 御昂非返回厨房,顿时又觉得飞上天际般飘飘然,思及可以每晚都看小远几眼,还能日日照顾小远的胃,碗筷都刷得特别卖力,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盘算明天的菜色要准备什麽才好了。他这模样,要给铁邑、方楚瞧见,绝对不相信这是他们那以沈著冷静、内敛精明著称的大师兄。 ********************* 怎样才算是一个高手?有强健的身体、有绝妙的招式、有深厚的内力、有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这样应足当是了吧。 澄远给自己锻鍊的方法越下越重,多部分都是在早晨下午进行,御昂非不知晓,还以为他同最初一样只是跑步举重,可这晚,御昂非才真正刻骨体认到小远是怎般用死亡把自己给逼著精进武艺,前几晚来时,小远还只盘坐在一边练习引出内息、流转真气,不到一月,他竟潜进了潭底!这潭水终年酷寒,低於零点却不结冰,寻常人若停留超过三十秒,必冻毙身亡,若想在潭中久留,定要将真气循环不息的运行至四肢百骇,且不能停止,手脚末端等难以到达之处亦不容有片刻疏忽,否则待上整晚药石罔效,为求保命只能截去。而在潭底打坐又更艰苦,这潭极深,打坐时宛若身负千斤,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且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会不会有什麽危险的鱼类出没,心里若有半丝畏惧,真气之运行必难顺遂。 内功是这麽不要命的练法吗!御昂非真想吼吼小远,要他别再做这麽危险的事,循一般途径就也不错啊!可想起小远的坚持、小远的决心,千言万语终究歇了口,将一切的担心受怕和不安都留在自个心中,半点也不流露出来累他人烦心。可怜他白日独自在竹屋时,想起伊人就眉头深锁、饭也吃不下,担忧得双鬓花白,每日最高兴的事莫过於晨间去收碗筷时,看见空空如也的饭盒,知他又熬过一晚且有食欲,心里大石才放下一半。 就这样,流金岁月匆匆,转瞬间两年之期已将届至了。 (15) 桃源仙境,寒潭畔 照著往例,御昂非一清早就来了,他走至大石边,发现用包巾裹著保温的饭盒上还打著完整的活结,分明是放了一夜也没动过,他随即搜寻潭面,见冷气缭绕中,还有根竹管垂直立在潭心,管口浅缓悠长的呼纳声细微到要御昂非饱气凝神才听得出端倪,他即知小远还没醒来,便在一旁等待。能在这寒潭中睡著的,小远也是古今第一人吧。 近来铁邑日夜都在武场与方楚对招练打,他这二师弟嘴里总说就算不练也不会输给小远,可这二年来还是扎扎实实的练武,没有半丝偷懒,想必武艺一定又更精进了。话说御昂非为了不让师弟们觉得自己在帮小远试探敌情,因此很久没跟指导铁邑、方楚武艺了,自然也说不准如今他俩功夫到何种程度。 莫约半炷香,哗啦一声,潭面冒出个人头,身手矫捷三两下就泅上岸,湿淋淋的衣袍贴在穠纤合度的身躯上,显露出姣好的男子曲线,素手一挑,把胸前的乌丝给拨至後背,顾盼之间可有说不出的风情。可惜御昂非哪敢乱描,在心里直念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杂念、心无杂念,每次只消瞥上一眼,他就要念上千百遍心法,才压的住那妄念,拜之所赐,两年下来他的内功也欲发精纯了。 潭面上冷风徐徐,一身湿衣要吹上片刻,必染个小病大病不可,只见司澄远美目微歛,体内真气以非比寻常之速度在各大小经络来回流窜,同时他头顶上也散出阵阵热气,才一回儿,身上的衣物已经乾了。此是小远在潭底打坐所悟出的独创功夫,取名为『寒极功』,这内功的运行方法,不仅经脉行走路线十分极端且奇险无比,又重视运功时,发、歇、承、转的速度,就如同骑马在钢索上飞驰般,稍一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神形俱毁,但优处是能在短时间内累积深厚内力,且威力可蚀骨化月、破云追风,持续修练,後劲更是惊人。 「来吃点东西吧。」扯开活结,里头是三层木制饭盒,一层饭、两层菜,还有一壶酒,他张罗给小远进食方便後,就起身要回去了。「等等,待我吃完,一块走吧。」司澄远唤住御昂非,又道:「我这修业算终了,日後不依赖寒潭也能持续下去,两日後就是要挑战你二师弟的日子,我也应回竹屋准备准备。」司澄远可没忘他这般拚死拚活的近期目的就是为了胜过铁邑。 「好。」御昂非笑著返回岸边,静静看小远把饭盒吃得乾净。他花了很多心思在煮出凉了也同样好吃的菜色,还要能温润被寒气侵袭的身体,连米饭都用中药汤汁烹煮,当然味道不受影响,反而有股淡淡的叶香,可增进食欲。司澄远这般练法没把身子搞虚,有一半要归功於御昂非的精心调理。 待他吃完後,两人一同回到竹屋,澄远对这近二十二个月不曾踏足的小竹屋还真有点怀念。「小远,要不要洗个澡,舒服一下,我给你烧热水。」话还未说完,御昂非倒是已进了厨房,开始丢柴生火。 「嗯。」嗅嗅自己身上的气味,说不上臭,倒也不怎麽好闻,潭中有不少藻类,现下他身上就尽是那藻类的味道。咦?司澄远在桌上发现了一枝萧,乃是用质地上好的绿玉制成,萧身简洁无多馀缀饰,握在掌中还存温热的暖意,印象中没见过这玩意,是御昂非的吗? 「水温差不多了,小远。」御昂非在屋後喊道。竹屋後院那儿有个棚子,是沐浴的地方,石头砌成的小浴池,虽称不上宽敞华丽,倒也是玲珑舒适,且御昂非还有个灵巧的设计,他将竹筒对半剖开,接成管线由厨房串连到浴池边,这样他从厨房烧了水,直接倒在水盆上,热水就会顺著竹管流进浴池里,免去添热水时给小远的不自在。 「来了。」他好久没洗热水澡了,自然心情不错,放下玉萧就到後院去了。浴池边已经备好毛巾、净身香精等梳洗用具,他褪了衣衫,美美的泡在里面,微热的水温维持的恰到好处,御昂非还混了些可去除酸痛疲劳的青草在里头,让澄远全身筋骨都能彻底放松,这一泡可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司澄远才总算起身,前方木架上早整齐摆著一套月牙白的新袍子以及一双新靴,他大大方方穿上,长宽都十分合身,像量身缝制的一般,他自然知晓这是谁的杰作,嘴角不觉漏了丝浅笑。 当小远神清气爽的走回竹屋内,那天人一般的姿态,让御昂非眼睛都差点要瞪出来了,原先已经俊俏无比的少年,这两年武功修为大有所成,又为小远脸上增添一股飞扬自信的倨傲风采,雪皙的肌肤似拟透光,映上白衣飘飘,让御昂非早已收不住的心再次为之倾倒。 「怎麽?看呆了啊?」司澄远挂著叫人神魂颠倒的微笑,步步走近御昂非,有些戏弄意味的朝他脸上轻吹了口气。「我…」口鼻间尽是绿竹般的清香,御昂非红了张脸,紧张的手脚都有些僵硬。「我、我去刷浴池。」落荒而逃,真是落荒而逃,御昂非飞也似的夺门而出,冲进棚子里就胡乱的刷刷洗洗,外加拚命默念著静心咒。 这厢,司澄远倒是乐不可支,他敢这样破天荒的戏弄御昂非自然有几分道理,一是算准御昂非对自己既尊重又纵容,断不致於做出什麽下流举动,二是他现在手上的功夫已非吴下阿蒙,他有自信,对上御昂非也不逊色。另一方面,在寒潭底练功的日子也一点一滴磨练他坚毅镇定的性格,在那漆黑危机四伏的环境,他尚且能保持平常心,出来地面後,自然不会再为一个小小的触碰而畏惧颤抖,不过他还是不喜与人多有肢体接触就是了。 御昂非逃去刷洗浴池了,自个儿一人也不知道做什麽,离午饭时间还久,他索性盘坐在床上打盹起来了,这姿势同在潭底时一模一样,只是地面上没水压,睡的比较轻松,可就算人在睡梦中,身体还是会自然而然的习惯运起寒极功。两日後他就要迎战铁邑,胜了之後…下一步是… 司澄远不知在梦中看见什麽,竟隐隐泛出残邪至极的笑容… (16) 这日可热闹了,不知是哪个嘴碎的村民得知比武的消息後,短短几时辰就传遍了整个桃源仙境,这里生活一向朴实勤俭,少有什麽节庆喜典,出了这麽个有趣事儿,大夥成群结伴都赶来瞧上一瞧,凑凑人气。只见时间还没到,喏大的武场外已经站了不少婆妈叔伯、男女老幼,连小孩子也兴奋的不得了。铁邑早先到了,在一角扳著脸暖身,方楚和桃源仙人自然不会错过这场较量,挑了个凉爽的地方坐著,每个人都在等司澄远和御昂非到来。 约定的巳时一至,还不见踪影,村民纷纷交头接耳,猜想是不是楞小子自知打不过铁二哥,爽约了。此时日头正热,村民们被晒著汗流浃背,心情焦躁浮动,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渐大了起来。又过了二刻,远远才见他两人姗姗来迟,待人一走近,顿时一阵鸦雀无声,村民皆为那白衣人儿邪魅飘逸的风采惊愕不已,桃源仙境从未出过这般人物,好似只要一丝浅笑就能诱人心甘情愿的献上生命、追随他到天涯海角。饶是方楚、铁邑第一时间也都看呆了,两年不见,他竟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 「不好意思,你大师兄做的水床太舒服了,害我一不小心就睡到日上三竿。」虽讲了不好意思,可他眼里、语里就是没半点真心道歉的意味,还加伸了个懒腰,明著对铁邑挑衅。「废话少说,比拳脚、刀剑还是棍棒,你自己选一个,莫说我以强欺弱、占尽便宜。」铁邑刚才若有一丝丝著迷,被这麽一激也全没了,怒声怒气的说道。 「你少天真了,要说强欺弱,也是我欺你,轮的到你让我麽,我拨冗来这里,可不是陪你低来低去的。」无视铁邑因他一席话气得虎目怒瞪,司澄远缓步走至兵器架旁。「我记的你擅使棍吧。」从众多木棍中,随意抽出一只,语方歇,只观他白袖微动,瞬间啪一声十尺外的铁邑脚边已然斜插了只棍棒,前端三分之一贯入地面,内力之深厚显而易见。 这让在场众人均大为震惊。「大师兄…这、这是怎麽办到的?」适才御昂非已退到武场外,同老人家、方楚在一起。方楚实在难以置信,司澄远的内力修为短短两年已经到达这种程度,这分明至少需二十年以上方可办到啊!他忙拉著御昂非问。 「此事复杂,一时也说不清,待他俩较量完,回头我有空再同你说吧。」御昂非不是很确定自己该不该告诉方楚小远那不要命的法子,若是说了,难保他这武痴师弟不会亲身试法,一个小远已经够让他忙乎了,要是再来个方楚,想到就觉得应付不过来,只得先搪塞过去。 另一头武场上,澄远露的那手让铁邑完全敛起轻敌之心,他拔出脚边的木棍,神色认真,虽不知这小子是如何练就这身恐怖的内力,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喂,你可以亮出你的兵器了。」铁邑指的是司澄远手上拿的条状物体,它用白布缠著,不过看形状不是把剑,也应是把刀。 司澄远在众多观众引领期盼中,笑著解去白布。「那是什麽兵器?」、「你看过没有?」、「没有,你呢?」、「我也没看过。」村民们新奇的见那把没看过的东西,纷纷谈论了起来。「那是刀还是剑啊?」有人问了。「应该是…剑吧?」答话者颇为迟疑。「你笨啊,剑有两面刃,它分明只有一面。」、「那麽是刀罗?」有人接著问。「可它形状也不太像刀…刀应该更宽点。」、「那到底是什麽啦?」有人受不了模拟两可的说法,急问。「我只是农夫,哪会知道啊。」怒了。外围群众讲来讲去,还是疑惑未解。 而武场上的主角儿呢。 「…倭刀。」铁邑有些惊讶。此乃东方岛国上的倭人所使,因为属於蛮族兵器,所以不列入中原兵器谱。司澄远的五官并不似倭人,为何使倭人兵器?并且…「你瞧不起我?竟敢用木刃!」铁邑眯起眼,怒道。 「你误会也,我是时间紧凑,不会也打不成一把真刀,昨日才急急忙忙削成这柄木刃,配合我浅薄的内力,勉强可将就点用吧。」司澄远脸上笑道。可手底一挥,铁铸的兵器架给硬生生截去一角,告诉铁邑木制的一样可要人命。 「大师兄…」方楚才方启口就被打断。「不用问了,我也是今日才见他拿倭刀。」御昂非苦笑著。白日小远在做什麽,他完全一无所知,小远是学了哪些招式、从哪里学来到,他一点头绪都没有,此刻方楚问什麽,他都无力回答。 铁邑冷哼一声,昂声道:「请赐教。」随即摆出了猛虎出闸的架势。铁邑的棍法可是绝顶高明,自桃源仙人传他『韦陀棍』後,他自己又不断专研,创出了他江湖成名的『铁面七十二棍』,此棍法能从各种不同角度切入敌人要害,棒棒都像七十二变的孙猴子,总能在最後一刻改变方向,叫人防不甚防,故而得名。 「失礼了。」大家正猜测司澄远要使什麽样的招式迎战铁邑,这时只见他缓缓阖上眼睛,右手前左手後、双手握住极长的刀柄,轻轻高举过头,就此定住。这姿态不仅平凡无奇,且脸、颈、胸、腹、下阴,身体中线之要害尽正面暴露在敌人眼前,简直是破绽百出。 可铁邑却半点取笑的心思都没有…就连御昂非、方楚也都一脸严肃。 铁邑一见司澄远闭目高举木刀,即知这是完全放弃防御的架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且极尽全力於一击之中,求其必杀。两人相隔甚远,那方传来之斗气仍如同熊熊烈火一般,让人不敢轻越。此情形无法用迫攻法,使其产生空隙再败之,也无法以铁邑擅长的百变棍法来崩乱对方心理和架式而趁机击之,如欲冒然进攻,必被对方上举之剑下劈,而落得非死即伤。 这是千钧之刻,胜负只在瞬息之间。 忽闻铁邑大喝,原地回旋、长棍一扫,数石被飞击而去,意在扰乱,同时向前欺进,迅雷不及掩耳的击出『铁面七十二棍』中的『掩耳盗铃』,他内力强灌入棍中,棒身因此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看似好像正面攻击,实则乃从右侧劈往颈间!劲道且不容小觑。 『啪。』才一轻声,村民哗然,方楚、御昂非、桃源仙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铁邑还不清楚发生什麽事,刚才眼见将要击中那小子的,可下一秒天地顿时翻转,他摔了个狗吃屎,居然也不觉得痛,只是楞楞著看著停在眉间前的那把木刀。「你输了。」司澄远傲然宣告。铁邑败的彻底,还浑然不知自己到底如何败的。村民们连司澄远的动作都没瞧清,就看到铁二哥威猛的冲上前去却自己摔了一跤,纷纷询问左右是否见著他使的什麽手法,可没一人说得上来。在场只有另外三个懂武的人知晓内情,其中两个一时片刻还接受不了铁邑练了十七年的棍法,只在片刻间就输给了才习武两年的小子。 「…这要放出桃源仙境,稍一不甚,世上必多个魔头…」桃源仙人喃喃道。他一向自诩为得道高人,此刻心里竟有丝後悔当初救了司澄远。 (17) 那日後,澄远之名大噪,桃源仙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夥都不由自主的想多跟他亲近一番,就算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可却不得其门而入,毕竟御昂非的竹屋不容他人擅闯,而那谪仙似的人儿又根本不到南境来。另外还生了个头疼问题,就是铁邑和方楚,他俩几乎天天到竹林外头报到,就是想见司澄远,一个来讨教,一个来报仇,任御昂非怎麽说,他俩还是其志不改,依旧风雨无阻的像尊门神守在外面,就盼著能堵到司澄远。几次後,御昂非也索性也不劝了。 「小远,明儿你想吃些什麽吗?小远?」御昂非问了几次没回应,从厨房里步出,见室内没人,又闻屋外有钝器声,便又出去看看。近日桃源仙境难得落大雨,伴有雷声轰轰,地上十分泥泞,不宜出门,他与小远在竹屋下棋倒也自在,可这雨连著下了一旬,还不暂歇,南境那里较低洼,已有些灾害了,今日雨势转小,小远大约想活动一下筋骨吧。 屋外,小远正挥击著倭刀,用的正是比武日使的上段架式,由上而下,停在腰际左右的高度,据说他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4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4部分阅读 每日挥剑至少五万次,务求千锤百鍊、一击必杀。他会的也不过是几个基本招式,可却把二师弟给打败了。小远果然是个天才。 澄远在雨中练剑,御昂非就陪著他,拿了本书在屋檐下读。御昂非觉得这样恬静的生活真好,虽谈不上男耕女织,但也相去无几。过了一二时辰,雨势渐渐转强,打在竹叶上的声音已近鼓鸣,御昂非抬头见小远正练到激烈处,身体周闸一圈腾著热气,雨滴还未落到身上就已蒸发,明明人在滂沱大雨中,衣衫却仍是乾的,剑上的气势更为惊人,一刀下去连绵密的雨网都像是被斩断般迅往两旁撕开。 他知小远既无意停歇,劝阻也无用,便默默起身要去煮姜水,才甫进屋,身後爆裂声乍响,他吓得连忙回头,只见倭刀碎成木屑片片因内力激射而出,不少被划中的竹子硬生截断,小远双手一摊,剩馀些已化著粉末的剑柄就给大雨带走了。「小远!」御昂非冲去,急忙察看他手是否受伤。 「万物肇始,注定成灰。这剑能跟我这几日,也算是不错了。」司澄远笑道,他内力一日强过一日,木刃哪堪他这般运用,化为尘土早在意料之中。「我手没事,咱进屋吧。」语毕,他才一收功,突然脸色大变,哇一声吐出口恶血。 御昂非大惊,忙扶住他软倒的身子,骇极的发现司澄远适才还温热的身躯现下却浑身冰冷,全身大汗涌出,嘴角还不停溢著鲜血,且全身真气逆冲,急速倒转的内息全流阻在丹田之中,再也上不来,这分明是走火入魔之兆! 「小远!抱气守元!莫要胡乱强冲经脉!」御昂非焦急万分的把人抱进竹屋,心知如不快解去他淤积在丹田的强大内力,後果不堪设想,幸运的话也是耳聋目盲、五官作用尽失,严重者当场气绝身亡、回天乏术,可无论他此刻如何大声呼喊,司澄远牙关紧闭,早已半昏眩过去,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才一会儿,司澄远腹部因真气充盈,已鼓涨如球,且失控的阴寒内气仍持续灌往丹田,导致他面色铁灰、僵硬如尸,再拖上片刻,恐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若奔去请来桃源仙人,或许老人家能有别的法子,可眼下情况紧急,远水救不了近火,御昂非知晓的只有一种,他…别无选择。 「小远,我实乃情非得已…冒犯了。」人命关天,顾不得太多,御昂非撕去小远衣物,也褪去自身长袍,并将司澄远扶坐在床上,点住他几处大|岤,绕至身後,双手向前环抱著小远,手掌轻按在丹田,便将那无处而去的真气给导至自身体内。御昂非练的是纯阳的内功,对寒气的抵御力虽高,但也受不住这麽大量极其阴冷的真气,可他著实死心眼,见小远腹部还未全消下去,担心若残留恐留病症,硬是咬牙苦撑,将异常的真气全给纳了过来。 性命交关,一炷香时间却已似几回寒暑,司澄远气息渐渐转稳,身子也已回温,御昂非却唇色死白、冷汗涔涔,他撑著最後一丝意识确定小远无碍之後,便再也受不住的昏死过去。 *************************** 「御昂非!御昂非!」小远的声音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真切。他好像很焦急,为谁焦急呢?是…我吗?对…御昂非是我…这…好像是…小远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自己真是没药救了,竟为这点小事也觉得高兴…呵… 司澄远焦躁的抓乱头发,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赤裸著躺在床上,还来不及怒骂什麽,就被一旁御昂非那宛如死人般的脸色给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想起他先前收功时,不知为何有股真气出了岔子,不受控制的窜出,导致正飞速运行的气脉大乱,他顿时眼前一片黑暗,就失了知觉。他很清楚寒极功一旦走火入魔多半是没得救了,他现在还生龙活虎的,八成是因为这个傻子干了什麽好事。「可恶!」自己又不懂医,放著他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麽问题,司澄远低咒一声,随手披上了御昂非的外袍就冲了出去。 「姓铁的,你大师兄病了,快请你师父来一趟。」司澄远鼓足内力大吼一声,这音量就算铁邑、方楚不在竹林外,全仙境的人也都听见了。果不一会儿,桃源仙人同著铁邑、方楚就赶至竹屋。 「怎麽突然病了呢!?」大师兄一向身强体健,这麽多年下来都没病没痛的,铁邑、方楚皆不解,但也不敢玩笑,还是立刻请了桃源仙人过来。可老人家连瞥御昂非一眼都没有,就坐在椅上,白眉下的眼睛睁得亮亮的,却是在观赏屋内的摆设。 「师父,你怎麽了?赶紧看看大师兄啊。」铁邑、方楚虽不懂医,但看御昂非的脸色也知不妙,连忙催促道。「别急,非儿从不让为师踏进这里一步,难得来此,当然要看仔细点,老夫可不像某人,日日都有幸欣赏这雅致的布置呢。」老人家笑呵呵的看著脸色越来越差的司澄远,显然意有所指。 司澄远知这老头还记恨两年前他使计狠狠讽刺他一事,故意拿翘看自己著急。本不想理他,反正他自个儿的大徒弟都不急了,他这外人急什麽,可那厢御昂非溢出的呻吟却让他心头越来越烦躁,好像浑身被针扎般不舒服。银牙一咬,便道:「老人家若喜欢,可随时过来坐坐,澄远必备齐好茶好酒招待,前事若有失礼,在此一并赔罪,望老人家高抬贵手。」 不错不错,至少还心系非儿安危,尚非无可救药。桃源仙人本想若这小子连千百般护他的御昂非都可袖手旁观,那必已良心泯灭、遁入邪道,为了众生安宁,让江湖上少些血雨腥风,他会暗自私下了结他,而如今这小子神色焦虑,看来对非儿也非全然无意。那就让他小助非儿一把吧,喔呵呵呵。 桃源仙人上前把脉,又装模作样的低吟了一回儿,娓娓缓道:「非儿体内有两股阴阳之气相冲,导致他五脏六腑忽冷忽热、难受无比,若不即时加以化解,恐伤根本、非残即死,这情形虽不妙,但也非无法救治…只是…」馀话他避开他人,悄悄在司澄远耳际说了,铁邑、方楚只见司澄远脸上一阵青白相间,模样有些可怖,他们不敢多问什麽,师父又留下了两罐药瓶,随即三人就被赶了出去。 (18) 「他体内两气相冲、无法调和,若是一般寒性真气,凭非儿的内功修为,倒也不必担忧,静待他慢慢消化即可,可是眼下情况却非这般简单,你练的内功至寒至阴,本就与非儿相克,且尽是失控奔乱的真气,他顷刻大量吸纳入体,已不堪负荷。单就一人之力已无法处理,最好的解决之道便是由你去收拾他体内狂溢的真气,那些真气出之在你,你应当最懂得如何驾驭…」话到这里顿了顿,桃源仙人从袖内掏出两罐药瓶。「绿瓶的是护心丹,先给他服下,稳住心脉,黑瓶的是药油,你自个儿视情形斟酌用吧。」 桃源仙人还留了个尾巴没说,两股真气是在全身上下狂窜,一般的渡气法根本无用,必定要两人先气脉相通,司澄远方能借力使力,收回散逸在御昂非体内的寒气。而欲气脉相通,方法虽多,但真正有效的只有一种…司澄远自然也知晓,但…那跟他最厌恶之行为又有何异!他一掌拍啐桌子,心乱如麻。 「呜…嗯…」床上御昂非半边身子透红、半边身子死白,热汗冷汗同时冒,双眼紧闭,痛苦不堪。司澄远受不了他那呻吟,每一声都像夺命催魂般,提醒著自己这傻子干了什麽蠢事,才落的这下场。又想起这人对自己是如何嘘寒问暖,如何无私的包容著自己,不管他任性的刀来火去,总是默默静静的守候在自己身後付出关怀… 在他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随著时间拖长,御昂非的模样越来越不妙,连呻吟声都渐渐缓了下去,已是气息奄奄,头也无力的垂至一边,澄远忽地一瞥,有些不稳的走近床边,他轻拨开御昂非额前的浏海,惊愕的发现那发根处都已雪白一片,平日御昂非巧妙的遮掩,他根本无从察觉… 「你年纪轻轻,正值风华茂盛,怎会白发…怎会白发!?傻子!傻子!」司澄远简直想狠狠扇御昂非两个耳刮子。他怒极的冲至厨房一口气喝了两罈子的烈酒,回头就自解去衣衫,扯开被褥爬上床,也不敢看,胡乱的往御昂非下身套弄一阵,待那儿立起之後,他牙一咬,什麽润滑也没,便硬生生的坐了下去! 那痛他根本毫无所感,最恨的却是往日的梦魇再度袭来,寻芳阁里他不堪的过去,他是如何卑贱的张开大腿,屈在男人跨下任他们蹂躏,至此,阵阵酸腐的恶心感立刻从胃底涌上。他心底还有丝意识,念著要救御昂非,强著暂时把那恶心感压住,立将护心丹嚼啐,以口相就喂御昂非吞下,同时运起内功,藉由口唇与会阴的连接,使气脉相连、循环不息,慢慢的将属於自身的狂乱寒气给收管入丹田,不再流入御昂非体内。 话说御昂非,再服下护心丹的半饷後,就已悠悠转醒,发现这进退不得的情况,心里又急又怕,因体内的气脉已与小远相接,若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两人都将受重创,只得耐下性子,同小远协力整理紊乱的真气。 只见一待大功告成,澄远立即拔身而起,下床没几步,便再也忍不住的跪倒在地,呕了起来。「恶…」胃理的东西全给狠狠呕出,吐到没东西,连胆汁也呕,眼泪鼻涕全都流出来。 「小远…」御昂非心里又痛又恨,手足无措,赶紧拿了毛巾递给司澄远,却被一把拍开。「恶…别靠近我…离我远点…恶…」体内那灼热的温度还存著,恶心的感觉就一直不断涌上来,现在两人又都赤身捰体,种种因素,再再都使澄远陷入那不住纠缠的恶梦里。又狠呕了一阵,这下莫说胆汁,还掺了丝丝血晕,胃里更开始绞痛起来。 「对不住了小远!你忍耐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御昂非抄起一旁的被子,密密的包住司澄远,确保自己没有直接碰到他,便用最快的速度把小远抱至後院的浴池里,自己又赶紧离开来到厨房生火烧水。 「畜生!」御昂非不知道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手里的柴火被他捏的爆裂,狠狠掷进火炉里,他一向格守礼教、尊师重道,此刻却想将扶养他长大的师父给痛揍一顿,师父为什麽要这麽做!他吸纳小远内力时就已算准,纵是超出他所能负荷的量,那也不过痛苦几日,最终他必能全数消化完毕,就算师父要助他,那又何必拿理气丸欺骗小远充作护心丹!还让他使出这种法子!!!他治愈小远时难道毫无所觉,小远过往必有心伤,不堪再受伤害吗!!! 「可恶!可恶!可恶!」他自小就学静心的功夫,性子一向温和,从未这般愤怒过。烧够了热水,人就狂奔出去,一掌连根打起一株竹,满林子发泄怒火。「我是这般珍惜他啊!!!为何让我如此!!!师父!!!」 (19) 是日,竹屋里添了新桌、新椅、新茶几,厨房的火炉也重新砌过,每日早中晚桌前还是一样定时会出现美味可口的吃食,可是御昂非却不见人影,只是在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来摆上饭菜,又悄悄的离开,彻底的避开了司澄远,不想再让他害怕。不大不小的竹屋里只馀澄远一人,日子顿时变得沈默了。 他静静的嚼著青黄瓜配饭,没想到少去一人,这竹屋竟变得如此宽敞。司澄远在心里想著。他没有因此讨厌起御昂非,只是也无法跟从前一样面对,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这样也好,这个竹屋太温暖了,那个人太温柔了,不适合他的。 用过晚饭,司澄远早早就上床,却难阖眼。至夜深人静明月皎洁,悠渺的萧声乘著微风从远方传来,星星点点飘入耳鼓,似小鸟啾啾、溪水淙淙、竹风阵阵,轻轻柔柔的将澄远带进梦乡。那温柔的音律像是一只手,安抚的拍著他的胸、拍著他的背、摩挲他的脸颊,叫他毫无不安的睡下了。 「大师兄你堂堂“佛面萧王”,萧声一出、毁人於无影无形,何时也沦落到吹安眠曲哄人的地步了。」方楚一跃而上,同御昂非坐在树干间,笑道。前日师父的寝居被人一把火给烧了,里头珍藏的宝贝一件也没来得及救出,而能做出这事的,非大师兄莫属。那日的事真是师父不对,想必师父自知理亏,这才不敢吹胡子瞪眼兴师问罪。 没理会方楚的调侃,御昂非望著天边的残月,突然悠悠吟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他这两年对小远用尽心思,只想著怎麽抚平他过往受的伤害,让他能够接受自己,一颗心傻傻的全陷了下去,到头来,两人的距离竟还是这般遥远,那条鸿沟怎麽就这样深、小远受的伤怎麽就这样痛…他到底该怎麽做呢…日夜想著想著,却无计可施,他心底的苦楚有谁知晓… 「大师兄…」方楚从未见过他这种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懂武,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御昂非念什麽,他一句也听不懂,但可猜得出来,大师兄的失意多半与司澄远脱不了干系。「你、你…对那小子…莫非真是男女之情?」方楚大著胆子呐呐问道。师父欺骗澄远,乃玩笑作弄成分居多,武者为求将内功练就更高境界,不乏以气脉相通之法互助自助以增强内力的例子,反正男子间无贞操问题,而这法子又能降低独练时走火入魔的风险,因此越是境界高深的内功越是常常用到,大师兄与那小子来这一下也没什麽啊。 他以为大师兄对司澄远如此另眼相看,乃是因为早一步看出他根骨极佳,是武学奇才,才如此百般爱护,难道…他想错了吗?不然只是区区解化内力,这又有何妨?师父拿理气丸骗人是确有不对,但是叫司澄远使气脉相通之法,也是为了让大师兄早日复原,大师兄为何这般反应过度? 「我确实对小远有那不该有的妄念…」断袖之癖、男男相恋,违反天地阴阳相合之理,是为世俗所不容…御昂非也没想要隐瞒,方楚问,他也就老实说了。 「大师兄!你疯了!莫说这世间美女如云,光这桃源仙境,哪个女子不是婀娜多姿、温婉可爱,虽称不上绝色佳人,但好歹也是小家碧玉、知书达礼,你、怎会看上男人!?那司澄远虽然天人一般,但可是真真正正的男儿之身啊!这事要给师父知道,他老人家可不是大发雷霆就了事的呀!」方楚实在是太过惊讶,外头近年虽也兴起男风,小官馆一家开了又一家,可那些终是一些下流阶层的孤儿寡子、因天灾人祸无处可去,不得已才卖身妓院供人狭玩,大爷们也是一夜风流,哪有叫真的呢!若是谁说要迎娶那些小官,就算只是当个地位低下的男妾,市井间或许抬面上不说,但私下也是受人嘲笑、百般唾骂。大师兄怎能做这种事!不成!不成!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呵呵,来不及了,我这辈子宁愿孤独一人,也不会为小远以外的人动心,你就莫要多言了。」他的心早在那一刻沦陷,收也收不回、管也管不住,随著相处的时间越多,他就越来越无可救药。不管是谁反对、谁想要劝阻,都已经来不及了。御昂非心里既苦涩又甜蜜,苦的是他拚命想要多亲近小远一点,却始终事与愿违,甜蜜的是这世道竟能出现这麽个人,让他魂牵梦萦、不能自己。 「好一个”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这就是你的心意吗?」忽地,竹地下风处远远走来一个白影,那不是御昂非挂在心头的澄远是谁!「小远!」御昂非大惊,连忙跳下树迎去,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刚才的话他听了多少,要是他那肮脏的心思给小远知晓… (20) 司澄远隔著一段距离定定的看著这个男人,千头万绪这四字如何能表达现在复杂的心情,或许心底早就明白他的心意,可却又故意不断的视而不见,不肯认真看待他的感情,因为那…令他害怕…而对自己这样再三的忽视与逃避,御昂非的心情又是如何… 「天晚风大,怎麽就这样出来,也不多披件衣服。」御昂非虽心里不安,但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见小远穿的单薄,便脱下外袍,想给他披上,可又多有顾忌,袍子挂在手上,递去也不是、穿回也不是,一时片刻好生尴尬。 「你夜夜吹萧,当我死了还聋了,还自以为天衣无缝呢。」司澄远低声说道。这话讽刺味淡,倒似有丝浓情。他轻轻伸出雪白玉手,接过那件袍子,神色不若只是接件衣物,要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佳人娇滴滴、受情郎餽赠呢。 「我、我…因为你晚上不好睡…所、所以…是否吵著你了…我…」这也不知怎麽,莫若是小远语气中透露的些许甜腻,御昂非竟然刷红了俊脸,结结巴巴,两只手都快不知往哪摆了。「我是夜叉还恶鬼,瞧你怕成这样,话也说不清了。」这倒奇了,平日总看他一派温文、不疾不徐,对什麽事都淡然处之,怎麽才一句话,就胀著脸讲话不知所谓了呢。 殊不知御昂非并非同司澄远说的想的那般,确实他对万事万物皆一副尘归尘、土归土、我是我的淡泊性子,少有物欲,也不喜强求,可独对司澄远不同,只是怕惊吓了小远,才装著没事的样子,而又说平常,澄远也少正式的端著注意力的同御昂非说话,多半是人家照料,他就莫不吭声的照单全收,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也幸好如此,御昂非才能持著还算安定的态度在小远身旁进进出出,可一旦小远对他有什麽不寻常的亲近举动,譬如说像此刻这样深深的凝视自己,御昂非哪还能稳住沸腾的心思,不止心儿恁是加倍的狂奔,更是容易紧张的口吃起来。 「不、不是…我…你…不是夜叉也、也…非恶鬼…是…」御昂非越是想要讲好,就越是破碎。这也怪不得他,毕竟在心上人面前,几人还能保持平常心,更何况司澄远非一般常人,因他复杂而不堪的背景,让御昂非更是小心翼翼,不愿再添他伤口,在这情况,想正常表达就更困难了。 「不是夜叉、也非恶鬼,那…是什麽?」司澄远噙著一抹绝笑,揪著御昂非看。他相信、他可以相信的…这个傻子绝不会伤害他,不论发生什麽事。司澄远眼眶有些泛热,但他拒绝承认这是为了什麽。 「…是…是天人!…这世上没人比你美…」这话有些夸大了,他师父叫桃源仙人,御昂非也没认为师父真是仙人、可长生不死过,眼前出现一个司澄远,他就变天人了,这样一来,澄远岂不比师父还神仙了。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不错,御昂非眼中,小远乃真天人神人也,美的不可方物。 「大师兄疯了…」倒是还在树上的方楚可要听不下去了,男人被称美可是奇耻大辱!意在嘲讽那人同女子一样软弱无力、不配称为大丈夫,近年来的新意还包括暗指其为可供亵玩的小官。大师兄连这词都用上了,脑子还正常不正常!? 「树上的小孩儿尽早回家睡觉吧,太晚别到处游荡。竹林里妖魔鬼怪众多,少来这乱晃。」司澄远可没错过方楚的喃喃自语,抬头讽道。语毕也不再理他,反而趋前几步,挽上御昂非衣袖。「帮我披上这袍子。」他语气亲腻、又媚眼如丝,这要求倒像妻子跟丈夫撒娇似的,御昂非一震,当然乐意万分,红著脸、微低著头,轻轻把还染有他温度的袍子给小远披上,领口处还细心的拢紧了些,免冷风灌入。两人视线相对,一时之间似有若无的情意默默发酵,此景更胜千言万语。 「咱回去吧。」曾几何时,司澄远也把竹屋当作可以”回去”的地方了。眼下他不想多深究什麽,只想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多陪陪这个傻家伙,他知自己一身肮脏,擦不去也抹不了,就像身上有个烙印,注定是个有缺陷的人,再也无法与人相爱,不管那人是谁、是男是女,他都无法完整回报他的心意。 御昂非对他的好,他记在心头,他一番深情,自己只好辜负了… 御昂非不知他的心思,还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来,两年努力下,小远终对自己是有些情愫的,不由得一大振奋,暗暗发誓以後要对小远更是体贴温柔,这样离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之日即不远矣,思及此,心里更乐不可支,差点就要傻笑出声,又忙克制住,望向身旁挽著自己的小远,只恨不得这回竹屋的路有十万八千里、漫漫无期,让他能多温存一下此刻的宁静。 再说方楚,见他俩如老夫老妻般依偎著往竹屋步行,心底很不是滋味,又见不得他亲如兄长的大师兄堕入这男不男、女不女,有违伦常的轨道,当下心里已有了计较,便向那源仙居驰去。 (21) 自夜回来後,御昂非便不再刻意避开小远,日子同以前一样,只是近日司澄远开始读起书来,先是拿御昂非的看,看完了就从源仙居书库搬书过来,这其中自然有御昂非助他,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将桃源仙人的藏书给搬了大半,竹屋都快给淹没了。澄远倒是悠游自在,看完了就随手一摆,自会有人整理妥当再送回书库,看累了,嘴一张,就有饭吃,渴了,手一伸,就有茶来,天气热,有人扇风,天气冷,还有人烘暖,被御昂非供得跟太岁爷一样。不过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没什麽好插嘴的。 短短不到一月,源仙居的藏书已经几乎被看遍,御昂非也很惊讶,小远读书一目十行,虽非过目不忘,但厉害之处在於他能快速掌握住一本书的精华要点,问他内容,他的回答总是一针见血、见解独到,两人一来一往,相互交流心得,对御昂非来说,日子过的著实快活。 这日风和日丽,一早御昂非正要出去,说是今日南境村内有个小市集,可换得一些蔬果零嘴,司澄远连月待在竹屋也有些气闷,索性随御昂非一道。两人一踏入村内便引起阵阵马蚤动,不少还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偷偷拿眼揪著司澄远,就盼郎有情妹有意,共效那凤凰于飞。司澄远虽不回应,但始终带著一派潇洒的笑容,惹得好几个姑娘不顾廉耻的一路跟在後头,让御昂非颇不是滋味。 「咳咳…小远,咱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好回了吧。」御昂非说道。这话到底还是存有私心,他忧小远若真瞧上哪家姑娘,要三媒六聘娶佳人进门,那…那…那他必定心碎而死,绝计没那心胸祝他百年好合的。「才一把青江菜就足了?急什麽,天色还早呀。」奇怪,来时不是说没菜了,到了又不多买些。 御昂非听他这样说,只好耐著性子陪著继续逛下去,可他早已没心情去精挑细选,草草择几样食材就了事,倒是小远主动买了一些萝卜和蜂蜜,这蜂蜜是寻常人家吃不起的奢侈品,桃源仙境养蜂人家也只一户,那少许的蜂浆早给师父定下了,可小远笑著说几句,那户人家就二话不说的奉上整年度的存货,看来师父那边又要气死了。 市集也不大,走没半个时辰就完了,两人正要掉头回去,只见一婀娜多姿的妙龄姑娘款款上前,轻声说道:「公子难得来一趟,怎麽这麽快就要回了,要给人知道,还笑我们不懂待客之道呢,家父同几位村里的长者寥备几样薄酒小菜,望公子同御师哥赏光。」 御昂非瞥见角落好几个姑娘都悄悄竖起耳朵注意这边,且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家,知宴无好宴,定是来相亲说媒的,心下一急,便要驳她,可还没说出口,若雷鼓洪钟的硬朗声音倏地传来,正是桃源仙人,身後跟著的是铁邑、方楚。「李福厚此薄彼啊,这几年下来,也没摆宴请老朽一次,这下却邀了不肖徒儿和个贼小子。」他显然话里有话,却未说破。 「老先生说笑了,几十年邻里了不是,家父若在宴席上见到老先生与铁二哥、方三哥必定也欢喜,不嫌弃的话请一块前来。」女子进退有体,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虽心里觉他们碍事,仍是笑脸迎人。「那老朽就不客气了。」桃源仙人不就等他这句话,他抚掌大笑,高高兴兴的领著铁邑方楚自往村长家去了。 「那公子与御师哥…」不要正主儿没请到,却请来小角,那可没戏唱,女子心想。 「小远,咱回去好吗?师父那人一气就来疯,也不顾大庭广众,我担心他会藉故找你麻烦。」御昂非悄声在司澄远耳边说道。这几日又是烧寝室、又是偷书的,师父八成积了不少怨气,虽然他不觉得有什麽需要道歉的,但瞧刚才那语气,必是腹里藏了计谋,等不及施展一番。御昂非几年都与桃源仙人斗智斗力,自然清楚。 「怕什麽,他会咬人不成。」司澄远眯起眼冷笑。桃源仙人,桃源仙人,还真以为自称仙人就无所不能了吗!瞧老人家的修为,要羽化登天还早了一千年!上回的事,他已知晓真相,御昂非不敢欺瞒他,稍一逼问就说出来龙去脉,这笔帐他还记在本上,正好趁机清算一下。司澄远心里恨恨想道,抬头便同那女子说:「在下盛情难却,那就打扰了,烦请姑娘带路。」御昂非见状也只好跟上。 一行人来到村长李福家前,那里已聚了好些人,屋外摆了三桌,座上皆是村中耆老,年长的女眷在屋里忙活布菜,闺女们则藉著窗缝窥看意中人的谈吐风采,这是村子标准的相亲宴,只是规模稍大了些。司澄远与御昂非到时,桃源仙人已在首位坐定,左右是铁邑、方楚,按照辈份来说,御昂非应是坐在他旁边的,可却没先留下,反而只存二个末座空著,在注重长幼尊卑的村里来说十分异常,显是有人授意。 御昂非自然晓得师父是在给下马威,但他本来就不是注重尊卑辈份的人,倒也不以为意,司澄远更绝,根本不知什麽主位从位首位末位、按辈份应该怎麽坐的,连桃源仙人投来的第一个挑衅眼神都没看懂,只觉得这老人家莫名其妙,还没开战就不知道在得意什麽。 (22) 「今儿承蒙大家给小老儿几分薄面聚在这里,几样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之处望请多多包涵,诸位都别客气,尽量用菜,不足之处再使唤贱内补上。」待众人皆坐定,身为主人的村长不免先起身说个场面话,其他人也要推托谦逊一番,饭席才算正式开始。 这饭菜自然没有御昂非作得美味,司澄远意兴阑珊的随便拣著吃,反正也不是真来填肚子的,果不其然,酒过一巡,那李福就开口:「司公子生的龙虎相貌、风采非凡,不知是哪方人士?」 「…哪方人士很重要吗?」司澄远微歪著头笑著说,那浅笑天真无邪又带丝魔魅,让屋里顿时传来声声抽气,想必又有不少姑娘为之倾倒。「李福,你的问题问得不好!在座哪户人家不是为了逃避战乱才迁至此处,在这定居就是这里人了,还问出身做什麽!该罚一杯!」出乎意料的,替澄远说话的竟是桃源仙人,大家夥也很给面子的哄著村长罚酒。 「好好好,算小老儿失言,我罚酒一杯。」村长豪快的一仰而尽,又道:「出身可以不管,但司公子好歹说说娶亲了没,今年贵庚,家中可有长辈?」乡下人家也不太懂得拐弯抹角,李福也就直接问了。 「我今年二十三岁,未婚,家中…没有长辈。」司澄远很配合的回答。此举让御昂非大为紧张,桌下的双手紧握不自觉微微发抖,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哦,如此甚好,听闻司公子两年前摔落桃源仙境时,身负重伤,乃是老先生妙手回春,方保住性命,而救命恩人等同再生父母,我认老先生做为司公子的长辈应该不算失礼吧。」村里小道消息多,上回见司澄远打败铁二哥,便有人自行揣测是老人家特别宠爱、私下传授压箱底的武艺,司澄远方有此成绩,因而几乎全村都误会这两人关系情同父子、互敬互爱,李福才这麽说。 「村长先生有话旦说无妨。」司澄远笑意不及眼底,可没几个人看的出来,李福以为这算默认了,便高兴的转头对桃源仙人说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道理小老儿是知道的,令公子少年有为、武艺过人,前途必不可限量,圣人训『成家立业』,乃先成家而後立业,家有适婚闺女一名,知书达礼,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这时屋里已有几位姑娘性子急,频频对外头的父亲使眼色,暗示赶紧也同桃源仙人提示一番,别让好处都给村长家的女儿占尽了。一时之间,大家七嘴八舌,都忙著推销自家女儿孙女。 「大家静静,听老朽一言。」桃源仙人一举手,满意的见大夥都暂时停嘴,便继续说道:「虽说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不得异议,但将来要一起生活的终归到底还是小两口自个儿,婚前多接触一下、彼此了解,也有助於将来传宗接代,各位说是不是啊。」听他这麽一说,耆老们纷纷点头,於是桃源仙人又道:「说是接触,但也不能逾矩,坏了姑娘的清白之身可罪过,这麽著,请各家姑娘在屋内抚琴一曲,以传心意,看小子听後中意谁,便与那人成亲,这样可好?」这计实在j诈,说是接触,可又不让见人,凭琴音挑选,到时候就算挑到一个王二麻子,也断不得反悔,不然村人必放他不过。底下又讨论一阵,似达成共识,便由村长代表说:「此法倒也风雅,就这麽办吧。」 於是乎,屋里一阵忙活,家里有琴的赶紧托人去拿,家里没琴的便四处央求去借,根本不会抚琴的早就哭了,做娘的还得赶紧带回家里好生安慰。半个时辰後,总算开始弹奏,陆陆续续一共有十二位姑娘,待最後一位弹完,已届夕阳西下了。 「姑娘们应已皆弹奏完毕,不知司公子…」村长急忙询问,想知到底哪户人家有幸得此东床快婿,此时屋内却又传来一阵萧声,那声音虽不大,但清越异常,每个音符都像是要窜入人心深处。低沉的地方如黎妇夜泣、呜咽凄迷,使人有魂销肠断之感,忍不住坠泪。高亢处锐音扶摇直上,几可穿苍顶而破层云,又有如壮士悲啸、风云失色,更添有悲怆凄凉的意境。 这曲虽非琴音,但奏得绝妙,连不懂音律的人都不由得为之深深沈醉,更别提稍有涉猎的老者更是如何赞赏万分、自叹不如,殊没注意桃源仙人、铁邑、方楚三人当下是闻音色变。曲毕,澄远立即抢白道:「村长先生,在下虽见识浅薄,但这十三曲听下来也稍有心得,最後这位对音律的造诣可谓旷世奇才,让在下十分倾心,敢请村长做证婚人,让我与佳人择日完婚。」 几位老者虽稍有微词,但无奈萧声实在动听,远胜过前面十二把琴总和,技不如人,也只好认输,村长正要答允,桃源仙人却大吼:「不准!老朽不认!」他气急败坏,此行目的正是要藉由相亲宴,让这两人早早离了那不乾净的关系,好回归正轨,就算不能让贼小子成婚,他也定要指个姑娘给非儿!怎容得他俩这样暗渡陈仓。 「老人家,这方法是您亲口提的,在场这麽多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都可以作证,怎麽自个儿反悔了呢,古人言”人无信而不立”,出尔反尔乃是小人勾当,老人家一生光明磊落,断不会做出这般有损声名之事才对…」司澄远阴侧侧的笑著,一番话把桃源仙人打得惨败下阵,好似他正是那无信小人。 「总之这事不成!你、你跟我来!」桃源仙人被逼急了,斥怒一声,便抓著司澄远施展轻功凌空而去。留下身後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收拾才好。 (23) 桃源仙人少施展功夫,轻功确实高深莫测,不一会儿就奔至仙境最南端的小林子里,他一放开司澄远便疾言令色道:「前方山坳有块巨岩,岩後便是通往境外的|岤道,两年前老夫救你的功劳,现在涎著脸跟你讨,仙境实在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拜托你走吧!」 这老人家也恁是不客气,劈头就赶人,司澄远倒是觉得有意思极了,桃源仙人这样比撑著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更令他顺眼。他抖抖衣袍上的灰尘,悠閒的挑了一处乾净的地方坐下,缓缓说道:「我在这住得舒服,琐事有人打点,冷热有人伺候,这儿很好,你怎麽赶起人来了呢。」 「你休要同我打迷糊,老夫直言了,男婚女嫁乃天经地义,就算不成婚,也断不得违反天道,干起不乾不净的勾当,如果你要在外头胡搞,老夫管不著,但非儿青春茂盛,还有大好前程,老夫不能眼睁睁看他堕落沈沦,你若还有些羞耻,算老夫求你,别误了非儿。」桃源仙人话说得恳切,显是真心为御昂非打算,毕竟他几乎是看著御昂非长大,要论父子亲情,半点不少於他人。 「老人家,若是别人,我是懒得开口多说什麽的,但难得有这机会,我便同你认真分辨分辨。」换了个舒适姿势,司澄远说道:「男子相恋,又不伤他人生死,何言是罪?要说它败坏善良风俗,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人家好好儿在家里相亲相爱,你看不顺眼撇开脸得了,硬是要闯入他人家中给人冠个罪名再拆散之,只图自个儿顺眼,岂有这种道理?世间的事总得来说,件件每人心中都自有主张,多了人主张,那叫多数,便是常规,便是世间所谓的那个理,便是善良风俗。少人主张的,那叫少数,便是异类、便是不合群体,便是世间所谓的那个逾矩逾礼,便是败坏风俗。老人家武艺超群、智慧非凡,外头年年天灾人祸、兵荒马乱,你不思救苦救难、助百姓一臂之力,反而离群索居,另辟天地享受清閒生活,仙境里的村民跟著你沾福,对你又敬又爱,可在外头受难的世俗人眼中,你不正是那种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伪君子吗。」他顿了顿,便又继续:「老人家,人的事没有所谓天理的,多数便是理,权大势大便是理,皇帝登高一呼便是理,那个理是人的道理,不是天的道理,日升月落、阴晴圆缺,大自然循著一定的规则运行,不分善恶对错、不理人呼天喊地,今日纵叫人都死光了,天照蓝、水照绿、风照吹、雨照下,人之理与天之理何干?你要说男子相恋,有违天理,实在是托大了。」 「你…你怎能这样狡辩?」桃源仙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席话说得有条不紊、中气十足,其中观点更是他一辈子都没想过的,当下乍闻,只觉得脑袋一声轰然巨响,过去坚定不移相信的那些礼教规矩全打成一团,再也不若以往的不可动摇。 「我若在狡辩,老人家自可听出破绽驳我,可老人家真认为我在狡辩吗?」司澄远淡淡说道,他知桃源仙人那死脑筋一时缓不过来,便便稍稍停歇,接著言:「我非责怪老人家不顾众生死活,毕竟人有私欲,总希望平平安安、万事无忧,找个战火不及的世外桃源也无可厚非,只是人应知份,既已远离尘世,还回头拿尘世的道理来规范人,就真显得可恶了,这亦是为何我一直瞧老人家不起的原因。我在外头过得困苦,受尽屈辱,妻被杀、子被弃,遭人逼落山崖,您老人家在这里逍遥,却总是拿大话说我,您扪心自问,我是否真目无尊长,傲慢无礼?」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还端架子称是的话,那真是要无地自容了。」桃源仙人此时再回想他之前对司澄远说的话,脸上羞愧的烧红,真想躲回源仙居去,无颜见人呐。 「老人家,我认为所谓德高望重,不该只是他被多数人拱著尊敬而已,而是他应更有胸怀去包容那些与自己不同之人,且是要带领著大家去尊重那些少数人,人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害他人,又有何妨?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的方式一旦异於常人,便遭告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5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5部分阅读 罪踩踏吧。您有幸寻得这麽一处得天独厚的地方居住,在这你是神,是大家最尊敬的老者,你不做这事,谁做呢?难不成还继续把外头强压弱、多凌少那套给用上吗?那百年之後,这儿必同外界无异。」司澄远稍观脸色就知他开窍了,这老人家确实颇为开明,千年後的思想一炷香之间就接受了,不枉他如此大费唇舌。 「远小子,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老夫实在好奇,这说法前所未见,是你自个儿悟出的吗?」桃源仙人又惊又叹,不由得重新对司澄远另眼相看,他过去实在不知这小子有此资质,见解透彻、辩才无碍,远胜他修道百年,想是自己从前斜眼瞧他,才看不出这智慧。 「我这道理在当前世道行不通,能接受者凤毛麟角,可时间证明,千万年後,它必是普世价值。老人家能听得进去,显示您真有大肚,澄远敬佩。」他拱手笑道,巧妙的迂回掉一些问题。 「好气魄,老夫之前看走了眼,多有冒犯,在此赔罪。」桃源仙人放下身段,正正经经的同司澄远作了个长揖,言谈之间再无轻视之意,真是服了。「还有适才老夫说的话通通收回,这下我可舍不得你走,咱回源仙居多聊聊。你与非儿的事老夫也不过问了,你有这等才貌,我还怕非儿匹配不上你呢。」桃源仙人笑呵呵说道,反正他原先就以为非儿那冷淡性子怕是不会成亲了,心里已有准备,也不打算逼他,现在他俩既有情,凑一对也是不错的,就当多生了个儿子。桃源仙人越想越觉得不错,压根忘了他上一刻还为这事勃然大怒呢。 「老人家莫要误会,我与御昂非并非那关系,村长家前只是趁机捉弄您一番而已,我在外头还有事待办,近日即将离开,望老人家体谅。」是他才匹配不上人家,这肮脏的身子怎能污了那温柔的人,还是趁早离了吧。面对桃源仙人失望扼腕的表情,又想起竹屋的一切,司澄远决心底下竟泛起些许的不舍… (24) 桃源仙人抓走司澄远後,铁邑等人再待在那也没意思,匆匆告辞村长就回去,御昂非原在屋後吹萧,听见马蚤动声连忙赶来,可连桃源仙人的背影都没瞧见,他找人不著,只好到源仙居候著,在心里拚命安慰自己师父应不致於对小远动粗,才稍稍稳著不安。三人各有盘算,但见司澄远与桃源仙人自远处说说笑笑的出现时,可真都呆了。 「在源仙居吃个便饭再走吧,老夫有几罈陈年老酒,很够劲的。」桃源仙人热切的邀请,话匣子打开後发现远小子太合他脾胃了,他似乎总有挖不完的新奇思想,每样都让他惊叹不已,让人巴不得跟他一直聊下去。「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不沾酒,薄茶即可。」司澄远淡淡说道。就这样五人在源仙居用晚餐,席间只有老人家与澄远说话,铁邑方楚是楞的不知该说什麽是好,御昂非也只是默默的陪著夹菜。饭後,老人家又兴致高昂的与司澄远辟室谈天,直至月明星稀才不甘不愿的放人。 司澄远同御昂非回到了竹屋,今日也实在累,司澄远和衣上床就睡去,御昂非本来就非嘴碎之人,大半时候从不主动探询小远没跟他说的事,他整顿一下买来的东西,轻手轻脚的给小远掖好被角,几张凳子并一并,躺著也就休息了。 不知是犯了哪煞,隔日,一向身强体健的御昂非竟染上风寒,且来势汹汹,除倦怠、发烧、晕眩外,尤其咳得厉害。那司澄远清晨醒来,没闻到早食的香气,心下正觉得奇怪,甫翻身就发现御昂非跌躺在地上喘气,满脸烧红,汗透重衣,他赶紧把御昂非抬上床,请老人家过来瞧瞧,证实是风寒没错,老人家留了几帖方子,便又给赶了出去。司澄远衣不解带的照料了两日,他病况才见好转,现已可以自行坐起。 「不好意思…咳…小远…给你添麻烦了…」御昂非还稍嫌虚弱,他自小要不就没病没痛,可一旦染病,就算是小小风寒也比一般人厉害许多,小远一人照料他,怕是忙坏了。「不要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做。」司澄远没说出口的是他即将离开,这两年实在欠御昂非太多,临走前做这点事,虽还不起他给的情份,但多少寥慰一下自己内心的愧疚,出桃源仙境後,他不想再有情了。 「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见御昂非一阵咳了又一阵,想必喉咙还痛痒的紧,这样能好好进食吗?司澄远想了想,便从厨房拿了些东西,坐在床边,开始磨起萝卜。他将白萝卜磨成泥,再掺入点蜂蜜搅拌均匀。「试试这个,若磨得太粗要提醒我。」司澄远将碗递了过去,附上汤匙。 「咳…嗯…」小远亲手做的耶…御昂非几乎是怀著感动的心情接过碗,疲倦的脸上还露出让司澄远刺眼的满足笑容,小心翼翼的一口啜著一口。蜂蜜是润喉圣品,加上萝卜泥,很轻易的就滑入食道,一点不刺激发炎的喉头,御昂非披著袍子坐在床上慢慢的吃,一边偷偷拿眼瞧著小远,他在床边认真的继续磨著萝卜泥,白玉般无暇的侧脸怎麽看都让人怦然心动,御昂非无法克制的幻想小远已经答应作他的妻子,两人互许一生,誓言相扶到老,平日他将小远伺候的无微不至,现下他病倒塌上,小远也担心的守在身旁,为自己亲侍汤药… 「这条是老辣萝卜吗?你怎脸红成这样?」司澄远抬头就见御昂非脸快埋到碗里,连耳根都泛红去了,不禁皱起眉来,迟疑的咬了一口手边的萝卜。「不辣啊,还是你又烧了?」他哪里知道御昂非在遐想什麽,还困惑的探了探他额际。「好像有点烧,你躺下多休息一回儿吧。」语毕,又去煎药。 御昂非待他走出屋外,在敢小小声的闷在被里试说道:「亲亲娘子,为夫没事的…」才念完,便觉得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烫热,实在不好意思,可心口上又档不住阵阵甜蜜兴奋,真恨不得这话此刻就能光明正大的对小远深情低诉。御昂非这一血气上冲,又多拖了二天才完全康复,其中当然还是司澄远寸步不离的照料他。 康复後的第一个晚上,两人稍起了争执。「你大病初愈,还是去睡床上吧,免得再度复发。」竹屋没有多馀的房间,厨房之外,就是一张床,床前是吃饭的桌椅,司澄远在时,床都他用,他不在的日子,便还御昂非睡,可这一阵子两人都在,御昂非多是躺外头的大树上,天冷时,才用椅子并一并在室内凑合著睡。 「我真已经好了,没关系的,你就睡回床上去吧,明日我再编张吊床,这样谁都不会受凉,如此可好?」这地方实在不大,若是做竹制的新床除了挨著旧床放也没其他的空间好摆,可那几乎等於拼成一张大床,他没胆妄想小远肯与他同床共枕,还是做吊床好了,难得他已得小远信任可共寝一室,他可不想坏了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要两张床做什麽,他都要走了。司澄远看御昂非眉飞色舞的说著吊床的位置,实在不忍驳他面子,当下心里已有决意,便轻声说道:「床的事以後再说吧。我乏了,今晚谁都别推让了,一块睡床上得了。」 (25) 御昂非楞上半天,还没消化刚才听见了什麽又是否听误,便被不耐烦的司澄远给推上床,不大不小的被褥一摊,勉强能将两人给盖住,司澄远熄了烛火侧身假寐,好一会儿後御昂非才回神,难以置信的偷瞥著身旁的小远。他…他与小远同床共枕呢。御昂非虽兴奋,可仍不敢放肆,又说同床,两人中间还是硬隔了一拳空隙,御昂非半个身子几乎是蹭在壁上的,哪敢真挨著小远。 莫约是太过亢奋了,御昂非根本不想睡,一双眼三步五时的瞄著小远後背,然後在心里傻笑上半天,那视线像拿羽毛在裸背上搔痒般,司澄远想装作不知道都难,搞得他也睡不著,本想斥责一番,可思及自己实在是对他不起,心又软了下去,只得找了话题开口道:「御昂非,一直想问你,记得咱初见时,你匆匆就离,对我毫无兴趣,为何第二次时硬是将我掳回竹屋?」他到现在为止,还是觉得御昂非对自己好的莫名其妙,毫无理由,方有此一问。 御昂非没想到司澄远还没睡,突然被这麽一问,有些惊讶,随即轻声说道:「…因为小远在我的眼里看见了海潮、夕阳和海鸥,还说我的眼睛很美。」御昂非眯起眼回忆当初那乍听这番话时的欣喜,那份悸动,就算经过二轮寒暑,依旧鲜明不褪。 「就因为这样?」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答案,司澄远挑挑眉,翻身同御昂非面对面,这男人就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对自己这般体贴温柔、无微不至?因为自己说了他眼睛像海一般?「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小远是第一个说这诅咒之瞳美的人,还不闪不避,总是直勾勾的望著它。」御昂非痴痴恋著小远瞧著自己的模样,他曾以为一辈子都遇不上这样的人。 「蓝眼睛就蓝眼睛,什麽诅咒之瞳?」他蓝眸里倒映著自己的黑瞳,这片琉璃海什麽时候都很幽雅,添上一抹黑,倒显神秘起来,依旧让他联想到无亘无际的大海,只是在夜晚里更为深邃。「我父母眼珠都是黑的,生下的孩子竟是青瞳,不是诅咒是什麽。」因此他未满周岁便被交由师父带走,因为家里容不下他,世间人人惧怕,唯有在桃源仙境才有他安身之所。 是基因突变啦。司澄远很想这样回他,可是要真讲起来,他光要解释什麽是基因就让人头疼,还是罢了,只得说:「蓝眼睛算什麽诅咒,大海的彼岸还有绿眼睛、紫眼睛、红眼睛、琥珀眼睛的人种呢。」御昂非讲起自己的蓝眸,总不知不觉露出一丝悲哀,司澄远不爱看他那死样子,便这样安慰。 大海走至尽头便是无尽深渊,哪有什麽人可以存活。御昂非笑笑,只当是小远好心随口之词,他这时代的人自然不知地圆说,以为大地好比张桌子,超过桌缘即将万劫不复。司澄远见他表情,便知他不信,心下一闷,脱口就要说改日带他亲眼去瞧瞧,可明日就要不告而别的人有什麽资格这样说,便硬生生的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两人对望,一时之间又是一阵静静无言,气氛顿时暧昧… 「…一生一个你,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是认定就心眼死的人,不管别人怎麽想,他眼里、心里就只占司澄远一人了,当下两人靠的这般近,窗外清风微抚,御昂非禁不住缓缓道出款款深情,这份情意藏了二年,近来小远频频的亲近,他总算有勇气吐露出来。 御昂非神色如此真挚,司澄远吐不出半点羞辱之词来逃避过去,他颤抖的微垂下眼帘,遮去那份情深意切,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鼓涨的对御昂非呐喊:别对我这般好!我还不起! 「小远!?」御昂非不解的见司澄远突然直起身来,接著竟开始宽衣解带!不一会儿,那美人儿已经上身全裸。 「昂非,这副身子肮脏的不值一提,你若要,就取去尽兴一夜吧。」他心一横,连腰带也卸去,只存袍子松垮的挂著,只消轻轻一扯即如初生婴孩。他还不起感情,拿身子勉抵得了利息,如果做这深误痛绝之事的人是御昂非,他死忍著也要撑过一夜。 「我向你表白心意并非要索求什麽。」小远明明已经怕得微颤,为何还要这样?御昂非不解,却仍坚定的说道。他拿被褥给小远裹上,掩去那让他心猿意马的雪肤。「还有…你的身子很美,一点也不肮脏。」他柔著眼轻轻说毕,便要下床去冲冷水。御昂非正值年轻力壮,虽学了静心的功夫让他性子沈稳不少,但面对心上人的美体,怎可能不心动,要不是他真心喜爱小远,早就饿虎扑羊了。 御昂非才甫起身,又被拉了回去,司澄远翻身轻将他制在床上,低声说道:「…你不抱我,好歹让我助你泄去…」他紧咬著下唇,素手巍颤颤潜入被底,找著御昂非那处凸起,隔著裤头缓缓轻揉慢捻,他在寻芳阁本已受够这龌龊事,换做是别人,不一掌将其挫骨扬灰,也必让他生不如死,可现下却心甘情愿这麽做,实乃真受御昂非感动,且心中有愧所致。 话说御昂非根本还来不及拒绝,便被握住要害抚慰了起来,这下要推拒也没力量了,只由得小远玩弄,那处掩在被下不见,可小远忍著不适为他疏导的神情可看的真真切切,御昂非心头上一个激动,没多久即泄了出来。他红著脸连忙拿卷巾拭去小远手上沾染的秽液,又换条被单,自个儿清理乾净了,才又上床。一上床,小远就主动轻轻的倚进自己怀里,御昂非小心翼翼伸手去环抱著,小远没有拒绝,他又一阵欣喜若狂,只觉得今晚受得惊喜太多,整个人飘飘然幸福极了。 他怎麽也没想到怀里的人儿,翌日便如同露水一般遇到朝阳就蒸发了,消失不见、来去无踪,他焦急得鞋也没穿,满山遍野的寻找却一无所获…仙子登天还留下羽衣,他的小远走了,却连只字片语也不愿留下… 恸! (26)复仇篇 这荒郊野外的茶水铺,上门的一向皆是商旅,近年来朝纲不振、野盗四起,商旅都少上许多,铺子足月招待不上十位客人的事常有,老板正思索著乾脆收了算,怎晓得今日竟上门个天人!那人一身月牙白袍,腰系一柄木刀,绝世容颜上冷冷清清,却有不可蔑视的神威,进铺只说道了声:「茶。」,便迳自落座,连平日散漫惯的店小二也不觉紧张了起来,连忙奉上。 若是寻常,老板肯定要出来攀谈一番,尤其这等非富即贵之人,广结善缘方能财源广进嘛,可这位天人脸上却明写著生人勿近,他也只得识趣点了。莫约茶喝的差不多,天人突然开口问道:「小二,这儿往南是否有个渔村。」店小二从来没听过这麽好听的嗓音,有些恍神,给老板狠狠的瞪了一下,这才连忙弯腰恭敬回道:「客倌,这儿往南有条天赐河,因鱼产丰富,沿岸有不少渔村,您说的是哪一个?」嗯看来要一处处找了。「茶钱搁这。」他冷声道,掏出五文钱放桌上,便头也不回的离了。 ****************************** 「远小子,你明知非儿对你一往情深,还要不辞而别。你可知这一走,将多伤他心?」桃源仙人扬著老眉不赞同的说道。他早暗暗注意竹屋动静,非儿大病之後,料想远小子不久将离,便老早守候在仙境出口。今日黎明未起,果见司澄远已经整装待发。 「老人家,我去意已决,谁也动摇不得,您就回吧。」他轻装简便,脸上离意甚坚,还有一丝迫不及待的阴晦。桃源仙人知他此去必无善缘,复仇之心何等炙烈,连非儿的似水柔情都浇不灭,外界一场浩劫怕真是难逃了。他老头虽跟澄远交心不久,但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孩子,人对他有一分恩,他还十倍,人对他有一分仇,他定要千万倍的奉还!有些事虽任意妄为,但他心性实地不坏,却也不懂宽容,想必是先前真是受尽欺侮,才这般不能忘怀。 「有人负你,你寻仇去,老夫说不赢也拦不动你,就再多嘴一句,远小子,你…当真对非儿无情?」桃源仙人不能不问,非儿心眼死,认上了必终生不改,他那股傻劲桃源仙人是最明白的,若是流水无心恋落花,强求不得,他也好多开导非儿点。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我与昂非注定无缘,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徒增伤感罢了。此去永不回头,就当澄远已逝,莫再挂怀,另外…他…就烦请老人家多费心了。」司澄远深深一拜,若还有千言万语,也都尽在这一拜之间了,随即挂上包袱,桃源仙人目送他步步离去,心中若有所失,永不回头,永不回头,说得这般断然,可见他已有觉悟,杀人必者招致怨恨,冤冤相报,难有善终,即便清楚,也还是要淌下浑水搅和一番吗…小子… ****************************** 苏州城 宽敞的街道上行人熙熙落落,难掩死气,近年江南一带不知名的疫病横行,已夺走数万条人命,朝廷拿不出对策,只得诏命将患病之人强压到一处集中治疗,虽曰治疗,可大夥心知肚明,那儿没有大夫,还用铁条把大屋给锁著,有差役守在门口,就像关犯人一样,那些大官们治不好百姓,便采这种隔离措施,待患病的人都死尽,疫情便算控制住了。可这哪挡的住人性,家中至亲患病,民众多是小心掩护,千方百计的瞒著官差,不让给抓走,就盼奇迹出现,能够天降神医、扭转疫况,下场却几乎都是家破人亡,疫病一年比一年严重,到今年,莫约是住民都死去三分之二了,通报的患病人数大减,较不害怕,城里才稍微恢复点人气。 他在城里添购了些乾粮,又买下一匹老马,出色的外貌引来不少注意,但他无视众人好奇的眼光,挑了间乾净的客栈打算睡上一宿,明日再顺著天赐河找下去。可偏偏有人饱饱没事干,应是要来找碴儿,就像眼前这位仁兄。 「美人儿,外地来的啊,这附近疫病流行,可要当心喔,我爹是苏州城首富,家里住了好几个高明的大夫,还有个是前御医呢,小爷我也跟著学了二手,一看你样貌就知是患病初期,快快跟小爷回去,小爷帮你诊治诊治,些许还有救呢。」衣著华俗不堪的瘦弱男子,色眯眯的盯著人看,口水都快流出来,极品!真是极品啊!江南一带的小官馆他逛了不少,就没见过这等货色,瞧他那傲气凛然的冷脸,要是给好好狎玩上一夜,不知是怎样风情呐!光想就让他心痒难耐。「来吧,美人儿,小爷会疼你的。」说毕,便要拉起那双细白的纤葱玉手。 (27) 一声钝响,那富家公子还没看清是怎麽回事,只觉一阵剧痛,立即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双膝软倒在地上打滚,左右家丁骇极,连忙扶起他家少爷,发现那右手臂已呈软烂状态,骨头断碎得厉害,连基本形状都不见了,小小家丁虽不知什麽世面,但也晓得眼前这位白衣少年必是武林高人,且观其神色姿态,可能还颇有地位,公子妄语不敬,惹怒高人了。这群人寻日狐假虎威、横行霸道惯了,这回儿哪敢再张狂,赶紧抬著人逃回府去通报。 「这、这位客倌,林家在苏州城财大势大,门下养了不少武师,您打伤的正是林家独生子林少虎,那林首富对这唯一的儿子十分溺爱,这下他们必不肯善罢干休,您还是趁早逃出城吧。」掌柜的苦著脸说道,要不是林家惹不起,他怎会把这难得的生意往外推,客栈连几的月赤字,没人吃喝住房,难得来了一个,却…唉…皇帝老爷不开眼,官宦员外搭一块,百姓死活没人管。无奈加无奈啊。 「甭多事,茶菜快上。」他依旧冷冷静静的坐在那边,没有意思离席。掌柜摇摇头叹了声,只得指挥小二快将清茶先送来。林家与知府交情匪浅,林少虎多次犯下j滛伤害之罪,全被他爹只手遮天,这苏州城内谁家的儿女只要稍有样貌,无不小心翼翼,被糟蹋过的,不是被收进房里当个小妾,便是羞愤自尽,这麽多年下来,每个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可又有什麽办法呢。 果不其然,未到半盏茶的光阴,那林府的总武师便领著二三十人冲冲前来,且个个江湖打扮,带刀带枪,一看就知绝非善类。「打伤少爷的就是你吧!被咱少爷看上是你的运气,竟敢不知好歹!」总武师高头大马,两块胸肌鼓涨涨的暴在外面,油亮亮又显得恶心,一进门就先声夺人。 「给你个机会,立刻消失,我可以不计较太多。」他声音不高不低,平平无奇,可莫名的就给人压力,总武师闯荡江湖也有各把年,这时直觉有些不妙,可栖人屋檐下,受人食水,本就当为人办事,只得硬著头皮喝道:「休要耍嘴皮!给我压回府上!」说毕,一群打手便一涌而上。光天化日,他们公然率众抢人,外头两个姗姗来迟的衙役也只是过门而不入,完全视而不见,明显偏坦林家。 「无可救药。」他低声冷哼。老人家,你说这世道是怎般的世道,您老惦著放我出来,我会掀起血雨腥风,带来灾祸,殊不知这世道何待我翻搅,它早已混沌一片,不公不义、不仁不孝,人人心中不存勇气,屈於强权,甘受奴役,蚍蜉不可憾树虽是主因,可连一丝意志都没有,永不翻身早是意料之事。若然如此,就让他任意兴风作浪一番,狠狠将这世道给翻覆过来,算图个痛快也无妨! 他缓缓起身,拔出腰间的木刀,那武师们还来不及讪笑,忽见锐利一挥,地上已然多了数条断臂!当下哀嚎四起,畏惧之心丛生,总武师吆喝著带头围攻,可莫说砍中一刀、刺进一枪,连那衣角都沾不上,他招式平凡无奇,可快如闪电,力若钧雷,且快狠准稳专挑要害,不到二十招,地上躺的躺、哀的哀,鲜血横流,可怕的是那人白袍上却一点污渍都没有。 「你不是要说到压我回府,也好,就跟你上门一趟,冤有头、债有主,不找你们的主儿,我以後也麻烦。」冷冷的用刀尖往地上一挑,那躺平的总武师便给立直了起来,足见内力深厚,这下他可不敢再叫哮,乖乖拖著身子带路回林府。 林府座落在苏州城东北,离府衙只隔著一条街,大门两座金狮子银狮子,还有宝石镶框的牌匾,排场大的狠,门房的守卫见总武师伤痕累累的领著个人回来,还没通报,那人轻轻一掌,沈重的铁门子便给轰了下来,碰一声巨响,吓得府里仆役魂飞魄散。他也不理,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直闯大厅。开玩笑,总武师都成了那个样,谁还有胆往虎口上撞。 「大胆,何人擅闯!」别以为林老爷是个有胆有谋的大富人家,他现在还能讲话这般大声,全仗身旁坐著个知府大人,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老爷一只令状若下,莫说江南,全国皆将重金通缉、死活不论,谁顶有胆子敢跟朝廷作对。 「你就是林大富。」城穷的连客栈里都拿不出碗能吃的白米饭,害他只得喝茶配渍菜,这家伙倒是阔气,搞著金碧辉煌的,米多得拿来做糕。他瞥见桌上摆放的点心,眼神更冷了。 「无礼!我等名讳,岂是你能呼喊的!还有,见知府大人在此还不下跪!光是这点,就可以治你个不敬之罪!」林老爷气呼呼的抖动肥胖的身子,他长年纵情酒色,肝肾早已不堪负荷,这麽一吼,脸色就有些发青,像快断气一般。 「林爷,此等刁民,何劳您动怒,就交由本府发落吧。」适才已收了千两黄金,答应弭平上月林家少爷j滛城西农妇、杖死其夫的丑事,现下再做著顺水人情给林大富,以後可再慢慢讨回来。这j贪知府心中盘算著可精了,林府是摇钱树,怎麽都歹护它不倒,自己才有油水可捞,至於他人死活於他何干,这官他花了万把银买来,自然要回本再赚,因此回头便摆上官威沈声道:「你这刁民若识相,乖乖束手就擒,本府饶你全尸,若再刁蛮,休怪我将你凌迟处死!」 (28) 他这次出境,本就没打著安分主意,官又怎样,他就不信这个腐败的朝廷能奈他若何。司澄远狠厉拔刀,上前便是毫不迟疑的一斩!当下由肩到腰侧,连骨两断!接著反手一扎,木刀准确的刺入林大富的咽喉!他眼珠爆凸,似乎不敢置信,又张嘴想喊什麽,抖了两下终归於死寂。在场谁也没料到这人如此胆大包天,竟公然狙杀朝廷命官与老爷,一时之间都愣住了,那人眨眼之间就砍了苏州城内最有权势的两人,却仍面上冷清,著实让人不寒而栗。 「你去把林少虎带来。」木刀轻轻拔出,鲜血便从那洞喷涌出来,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柱当下全溅了污秽,血腥味弥漫整个厅堂。他转身对著林家总管说,神情不若疯狂嗜血的江湖魔头,反倒有丝大人的威严,林二哪敢忤逆,连忙称了声是,招著几个家丁把林家少爷给抬了过来。 话说那林少虎,断了一臂,正躺在床上呜呼唉叫,便被闯入的家丁二话不说给拖走,他发威怒斥,这些下人若是平日早吓得跪地求饶,如今却充耳不闻,应是将人给带到厅堂。林少虎正想唤人狠狠打死这些放肆的贱奴,却被眼前的一片血海给骇得气焰全消、心魂尽失,尤其是堂上还倒著两具他再熟悉不过的尸体。 「我不兴替天行道那一套,但也留不得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硬声说道,随即一刀了结林家少爷的性命,乾净俐落,也没太大痛苦。「你叫什麽名字。」他问,随手拿布拭尽刀身上的血渍,插回腰际,这举动让其他人放心不少,这位公子似乎没意思多伤人命。 「小的叫林二,乃是林府总管,公子有何吩咐。」他唯唯诺诺的弯腰应和,林府的主儿都死了,又无远亲,这儿自然是他领头,衙役那边更别说了,多半都是林家安插进去的角儿,明著听知府的,暗地全领老爷的俸。 「这事你办好,保你下半辈子富贵平安,若是弄砸了,我天涯海角也回来摘掉你脑袋,清楚了吗。」司澄远沈声,表情严厉。林二只觉得这人比大人还像大人,京城来的官他也看了不少,就没一个有这等威严的,当下心里服了大半,平日林大富待他们苛,动辄打骂,还任少爷糟蹋他们家妻小儿女,下人们都是穷苦人家,碍於生计,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死了,只觉得吐了口恶气,对司澄远倒也没啥怨恨,只是对他杀人的狠样,还是十分畏惧。「公子吩咐便是,小人自当全力以赴。」 「很好…」 隔日,苏州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最新的小道消息,苏州首富林老爷及其子林少虎猝染疫病,不克身亡,临死前留下遗言,将财产都交给了林家总管林二,巧得是知府大人也染了怪病,新上任的林家主子随即派了不少大夫去诊治,总算检回条命,可惜知府的脸上因掌满密密麻麻的疹子,奇痒无比,这手抓著抓著,把脸给破相了,前御医巧手回春,可惜还是没法治回原来的模样,只得顶著个伤痕累累的丑脸,不过百姓们可喜欢上了这个破相後的知府大人,他不仅审案公正无私,不收贿赂,且对百姓也亲切,茶楼里人都在说这一定是大病过後,体悟到人世无常,才痛改前非。 又说林府,这林二确实也让人竖起大拇指,总算没忘他自己过去的贫农身份,府里不合时宜的贵气装饰全换了,门口也不再华俗,还派钱派粮给贫户,并招募城里的游民到林家名下的土地耕牧,薪饷优渥,够一家老小生活还有剩,现下城西门口日日都排满了人,就盼得了差使後,不再挨饿。 一个月苏州城还愁云惨雾,人人愁眉苦脸,一月後,街道上商旅多了、摊贩多了,百姓的吆喝声也活力起来,人人眉开眼笑,又觉得有了希望,这一切也多亏了疫病,让林府的林二出头,让知府大人变得公正英明。 林府 「主子,就让小的认你做主子吧!」林二跪在地上拉著他衣角苦苦哀求,只差没把他当神来拜。公子实在天纵英才,才一转眼儿的手腕,苏州城便好像起死回生一般,江南疫病几年了,好久都不见热闹光景,他看到故乡街上人变得这麽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里对公子更是五体投地,直嚷著非要认他当主不可。 「起来,跪著难看死了,跟你说几次,你现在是个作主的人,不要还一副奴才性格。」司澄远揉揉眉间,後悔万分,他简直是自找罪受,苏州城死活干他何事,命令了林二当家,另一个酸书生冒充知府就好走人了,偏偏随口出了主意,接著莫名其妙的一个又一个,苏州城繁荣了,他麻烦也跟著来了。其一就是这个林二天天缠著他不放。 「主子收了我吧,收了我吧,这林府财产由主子运用远比小的好,小的无能,只愿作公子底下一个管帐的奴才。」林二猛地的磕头,公子虽然冷情,常常不假辞色,可从不虐待下人,他若责罚人,必是有理,犯错的奴才只有羞愧服气,没有怨恨不满的,且不管什麽身份职位,马房的马夫也好,庭院的园丁也好,厨房的伙夫也好,一个打扫伺候的仆役也好,只要工作认真,不偷懒马虎,月月都有得加给奖励,家里若有婚丧喜庆,报备一声不但可以留职告假回乡,还奉上来回旅费,奠仪礼金更是不少!他林二敢打包票,放眼全国也只有林府有这待遇了。也因如此,少数几个知内情的下人,不待他吩咐,个个对那日的事装聋作哑、守口如瓶,毕竟这世道,难得碰上一个好主儿,感激涕澪都来不及,又怎会谁管他杀了几个恶人。「公子,”知府大人”上门求见。」门房匆匆进来通报。 「叫他滚回去,当官的老往商人家里跑是什麽意思,要钱还要命。这麽空,乾脆去洒扫街道、整理环境,防制疫病才正经。」麻烦之二就是这个酸书生。唉,当日他进城,便看到这酸书生拿一纸卷拦轿说要见知府,义正严词说要进献治城大计,下场当然是被撵去一旁,还狠狠揍了一顿,纸卷也被扯个破烂一地,他随意瞥了个片段,还觉得不错,冒充知府找一般升斗小民是穿邦定了,才找这酸书生,没想到他跟林二一个鬼样,三不五时就缠著自己,他本预计早要走了,如今硬是多拖上一个月。 (29) 「大哥怎这狠心,让做小弟的见一下都不肯!」远远那嗓门就大过来,这冒充知府的书生名叫魏青,他被视为麻烦的原因跟林二差不多,林二求他当主子,魏青求他当大哥,两边都一样烦啦!司澄远暗暗咒骂。 魏青进门讨好的咧著嘴笑,为了蒙蔽世人,他脸上施了特殊毒粉,因此坑坑巴巴难看无比,好在他原先的大饼脸就没好到哪去,变成这模样倒也不甚在意,重要的是可尽情实现他长年的抱负,变丑不算什麽。 「谁是你大哥,你俩这麽志同道合,乾脆你认林二当大哥,林二认你当主子算了。」司澄远冷声说道,黏皮糖真是沾上了就甩不掉。「大哥何出此言!我魏青岂是三心二意之辈,我一生就只认你这大哥了!」他拍拍胸脯说道。他跟林二一样都被司澄远深深吸引,上天怎能生出此等天才!不仅脱凡绝俗,且见识广博,又不拘泥於传统,主意大胆而创新,令人惊豔不已。才相识没有多久,他便不由自主的对之推心置腹、深信不疑。若是此人必能重振朝纲,为天下百姓谋上大大的福利! 「小的也是!愿发毒誓一辈子伺候主子、忠心不二!」林二连忙也表明心意。他俩一搭一唱、默契可好的没话说。「…算了,随你们吧。」司澄远无力的喝口茶,不想再争辩,根本是浪费口水。「大哥!」、「主子!」统一战线,铁杵磨成绣花针,终於成了!林二与魏青高兴的手舞足蹈,互相道贺。「既然如此,我这作主子、做大哥的有事吩咐,你们不会违逆我吧。」司澄远淡笑道,心底已有计算。 「大哥请吩咐。」魏青拱手说道。 「主子请吩咐。」林二跪地说道。 「好,我还有事要办,明日就要启程,林二,名义上你是林家的主,现在我也命你管林家的事,这里里外外你要好好打点,我来日有用上的时候。」见林二都听进了,他继续说道:「至於魏青你要注意,这苏州城繁荣起来,料没过多久,朝廷就会派来京官,表面说是考察,可必是来见猎欣喜来捞油水的,前知府不乾不净,定与京官有勾结,你要小心应对,他若要孝敬,你周旋著给一些,不要硬撞,钱就叫林二从库房里拨,他若狮子张口又赖著不走,你便如此…这般…」司澄远附耳悄声授他妙法,魏青听了眼睛发亮,心下更是佩服。「这样可清楚了?」他确认的问道,魏青连忙点头,这酸书生脑袋不错,只是书念的生硬,行事有些僵化,最近已开窍不少,应可应付过去。 「主子要办什麽事?林府在江南一带都有不少别业与分铺,消息算灵通的。」林家虽非江南第一首富,但也仅次於杭州城的许家与扬州城的范家,位列第三,财力雄厚、人脉也广,不过与老爷深交的都是些贪官、j商,要他们帮忙,少不了番礼数。 「我要办的没好事,你们不用知道。」司澄远沈著脸,肃杀之气隐现,林二与魏青看了有些心惊,却聪明的不再多问。他们相信他不是嗜血的狂魔,就算是杀人,也自有他的道理,不论怎样,他还是他们敬佩的主子和大哥。 隔日,司澄远交代些事後,换了林府的骏马,便离开苏州城。藉著马力沿天赐河往下找,没几天,他就找著那个地方,那个充满的他怨恨的小渔村… ****************************** 桃源仙境 「师父,徒儿是来向您辞行的。」桃源仙人连月闭门不见,御昂非在仙境里一日拖过一日,现下再也按耐不住,今日就算见不到师父也要离开了!他对著紧闭的门扉朗声说道,背上挂著包袱,马儿也已系在树旁。见门内毫无动静,御昂非掉头就要走。「你们一个比一个倔,我老人家都管不动了。」大门终於缓启,桃源仙人步出,既摇头又叹息。 「师父,小远的心思我是知晓的,他再冷酷表情,心里头还是孤单,我不能放他一人,请师父允我出境。」御昂非想起来就酸楚,他愿随他至天涯海角,可伊人却选择不告而别…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追著小远,就算只是陪在身边为他张罗三餐也好。 「唉,也罢,你就去吧,为师到底拦不动你,或许有你在身旁,是远小子的转机。」桃源仙人自知多说无益,坚持两个多月终究还是留不下非儿,他也该看开了。桃源仙人从衣袖里掏了几瓶药给御昂非,并嘱咐其用法,挥手算别了。「徒儿谢过师父,有机会定携小远回来给师父请安。」御昂非匆匆拜别,随即离去。 桃源仙人同司澄远离开时一样默默目送,回到厅内忍不住长叹道:「今朝一别,师徒之缘尽了,非儿你应无悔矣。」说罢,他背影像多苍老了百年。 (30) 河边三两个小孩童挥舞芦苇追闹著玩,展露的天真笑颜似乎完全不受大人们的影响。这两年村民死得死、病得病,还能捕鱼的劳动人口大减,可偏偏就连上苍也不饶过他们一般,连渔获量也连年降低,还有点积蓄的便举家迁到城里谋生,走不了的只好数著鱼乾过日子,熬一日是一日。 「大哥哥你在做什麽啊?」孩童发现岸边有个陌生的漂亮哥哥,也不怕生的靠过去好奇的问,大哥哥拿著香香在拜拜耶。小孩儿不懂事,只觉得好玩,学著他拜,可乌溜溜的眼睛却总在地上那几个鲜嫩的果子上打转,好好吃的样子哦。「我知道了,大哥哥在拜河神伯伯对不对?爹爹说过,天赐河里的河神伯伯是个伟大的人,每年都要拜拜表示尊敬。」为首的孩童得意的说道,眼神不住的瞥著看,大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很聪明,就把果子给我吃呢。 孩童没猜对,但也不算错。大哥哥不发一语,闭著眼睛喃喃自语了一阵,好像在对什麽人说话,语毕便起身往村里走去了,完全不理人,可小孩儿也不在意,因为大哥哥留著果子没带走,为首的孩童掏起果子,带著小跟班赶紧躲到他们的秘密基地,嘻嘻笑笑的分著吃。 村长家里,村中的男丁都聚集在这里,为的就是讨论今年的河神祭。「村长,今年的渔获很差,大夥手头上都没几个钱,河神祭能否乾脆停办一年。」村东的陈家主苦著脸说道,往年河神祭每户都至少要贡上十条鲜鱼、三斤素果,加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6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6部分阅读 上祭典吃喝要用上的米肉,是比不小的花费,有閒钱的时候没话说,可近年来大夥都快走投无路了,实在无力再拿出东西。 「不行!河神祭一年比一年缩节,咱对河神的供奉也少了,一定是河神大人不满意,渔获才一直好不起来,今年不能再重蹈覆辙,不仅不能停办,还要扩大盛行,河神高兴了,咱才能翻身。」村长断然否决,其实每户出的供奉,有三成是给主祭的村长,他当然不希望停办,因此十分坚持。「村长说的有理,可咱家里已经一穷二白,拿什麽给河神大人!?」村西的黄家虽觉得讨好河神是对的,可他也拿不出丰盛的贡品。 「我已有主意,咱上游的李家村前月也举办了河神祭,他们也不够牲礼,便拿村里最美丽的女人投去给河神做新娘子,听说他们这月的渔获便起死回升了!咱村里也如法炮制,定也能让河神大人欢喜。」村长大人兴奋的说道,彷佛已经看见一撒网,便感受到沈重的拉劲,收网即是满满鲜鱼的情景。 「原来还有这法子啊!」 「嗯嗯,俺赞成。」 「我也觉得不错。」 几家家主纷纷表达欣喜同意,只有村南的胡家一脸茫然,浑身若坠冻谷,村里最美的女人不就是他那娇滴滴正要许人的女儿吗他想起昨日,女儿还炖了一锅汤,温婉的提醒自己别忙坏身子了怎麽怎麽他舍不得啊,咬牙便要拒绝,可村长却先声夺人说道:「胡汉,老夫知道你疼女甚深,可咱村子现下正是危急时候,为了大家夥的生计,算老夫求你了,河神大人一定会好好善待你女儿的,你就高高兴兴的嫁了吧。」说毕,其他人也连声附和,村长又说:「咱同住一个村,就是一家人,你女儿就是咱们女儿,嫁妆咱也会好好打点,你就别操心了。」到这,村长已经语带威胁,就算不愿意也由不得他了。胡汉迫於村民的压力,含著老泪也只好点头。「老胡你深明大义,村子不会忘了你恩情的!」村长高兴的抚掌笑道。 「两年了,你们还是不思长进。」冷冷的讽言之後,白衣男子走入室内,众人大吃一惊,此人明显散发著贵气怎会出现在他们这破旧渔村,村民们没见过什麽世面,可也能猜白衣人莫约非富即贵,动作上自然添了几分恭敬,也不敢责问他为何擅闯,甚至觉得直视他容颜都是不敬,个个畏畏缩缩的紧张低头闪避。最後只得有村长带头说:「这位公子莅临敝村有何指教?还是有什麽老夫可以效劳的?」奇怪,他怎麽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几位贵人多忘事,没关系,马上就能想起来的,我这次来的确有事指教,我家妻子托梦,说河神大人过的孤单,想要多几个人陪,新娘子已有三宫七十六院,就不必再添了,倒是仆役缺了不少,没人伺候,心里头不痛快,便委托我来此村把村里的男丁都给雇到河神家里去打杂。」他嘴边残酷笑道,他以为两年过後,自己多少可以卸去一些憎恨,可当他见这几个人聚在一起那股猥琐样,心里不由得燃起滔天怒火、不可遏止! (31) 「你、你胡说什麽!?」村长大骇,瞪著眼睛像看见怪物一般。把、把全村的男丁都送去给河神当仆役!?旁边几人也议论纷纷,掩不住浮躁慌乱的气氛。「你休要假传河神大人之意思!空口白话,会遭天遣的!」几个壮汉忍不住围著白衣男子吼了起来,但声音听来外强中乾,壮胆的意味还较浓厚。 「二年前我的妻子被投入河中,河神见了万般宠爱,很多事情都会同她商量,最近河神大人确实为了欠缺仆役而苦扰,才不悦的减少渔获量惩罚予你们,此事千真万确。」他淡淡说道,眼底蓄满讽刺。卑鄙的人,牺牲别人时大方,要掏出自己心窝时却闪闪掩掩。在下位者无知愚蠢,在上位者假天神之名来满足私欲,上下交相贼,舍弃的都是第三人的生命,无可饶恕。「择日不如撞日,还是尽早让河神大人高兴起来吧,我看就先请村长伯带头先走一步如何?」语毕,他便一把钳住村长的後颈,强硬的拉往河畔。其他人连忙跟上,一时适应不住情况为何突然急转直下。 「你我想起来!你是司澄远,二年前那对从城里逃来的j夫滛妇!」曾与他同船过的渔夫认出了白衣人的相貌,惊恐的大叫,这阵马蚤动很快的就震盪全村,屋里的女眷也通通跑了出来,一村总共二三十人全聚在了天赐河岸边。「总算记起来了吗,二年前我承蒙各位照顾了,这次特别回来还礼的。」他邪气逼人,散发著浓烈恨意,心底却隐隐落泪,二年前,馥蝶在这里被仍进了冰冷的河里,她善解人意、乐观坚强,是多麽好的女子,却不得善终!天没天理,人无人性,他为何要宽容!!!他有什麽理由宽容!!! 他眼里厉光一闪,用力向前推去,高龄七十的村长就扑进河道中央,这时期河水看起来平静无波,但河面下实则波涛汹涌,就算深谙水性的渔夫被卷进去也是九死一生,更别提一个年迈的老人,他当下在喝了好几口水,用尽全身力气做最後的挣扎:「救咳呜救啊啊」大家都知道不快点救他,必死无疑,但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那是你们的村长,要救人的快点,否则他马上就去见河神了。」司澄远冷著眼看村民的反应,他从一个个人的脸上看见了惊惧、害怕、虚伪、谎言、贪婪、胆怯还有自私。「村长身为一村之长,理、理应代表大家跟河神陈情申冤,是、是不是这样的!」突然有一人说道,随即得了多数人的赞同,明明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丑陋,却敢说得振振有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赞颂村长的伟大与无私。他若有最後一丝悲悯,也在此刻消失无踪,神色里再也只存毅然决然的冷酷。 「一个人嫌少了点,我看你们一起去吧,人多好办事,不是吗。」他缓缓转过身来,快速的狠拍上几掌,五六个壮汉毫无防备的被击入了河中,反身一抓,几个想逃的胆小家伙,也全入了水,再震几下袍子,最後的三二个男丁也毫无例外的坠进河里,转眼间,岸边十来个人只剩女眷,眼看良人就要灭顶,做妻子的焉能不急,可她们又不会泅水,只能乾著急,几个人回头就对澄远狮吼起来:「你、你这杀人魔!怎能如此狠心!那是十几条的人命啊!是我後半生的依靠啊!没他我怎麽活!还我丈夫来!还我的丈夫来!」她们或坐或站团团围住司澄远,哭天抢地的尖呼搥打著他,眼里是很熟悉的恨意。 「既然没他你们不能活,那一起去吧。」他心如铁石,说罢衣袖一挥,那七八个哭闹的女眷便跌进河里,女子体力不如男人,当下就几个人沈了。「村里剩你们三个人也没什麽意思,不如陪著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在下面也有个伴。」存馀的三个女子完全无法反抗,像丢沙包一般,全给投进了河里。一时之间,天赐河面上二十几个人拍打著、挣扎著、哭喊著、求救著。 司澄远静静站在岸边,看他们一个接著一个慢慢沈没,口中吐出的声音宛若地狱幽冥暗道:「你们总算知道那些被你们谋杀的人临死前是怎样感受了吧,我曾经是个再好也不过的人,不求荣华富贵、不求轰轰烈烈、不求名利地位,只愿意跟著馥蝶、跟著小孩,安安份份的在这小村子里渡过一生,结果你们竟为了可笑的理由将她杀害,是,我们没有三媒六聘、洞房花烛,但又如何,虽有那样身不由己的过去,可她从不嫌弃我,一男一女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还不能成个家吗,我相信我会是个好爹爹,她会是个好妈妈,我们的孩子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我曾发誓照顾她至死,就算她一辈子疯疯癫癫也无妨,我也发誓会将孩子视若己出,绝不让他因为自己的出身蒙羞,可你们给了我们一家子什麽样的答案?去他妈的河神!就为了那种虚无飘渺的无知鬼东西,你们却杀害了我所有的希望!你们痛吗?绝望吗?不甘吗?恨吗?正合我意啊,就用死亡来偿还过去犯下的罪吧!想变成厉鬼索命的要看清楚,是我杀了你们,我不後悔,想报仇就冲著我来吧!不过」 当河面上再度恢复平静时,他漠然的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野菊掷入水面,接著说道:「我是不信鬼神的。」活著的世界是人的世界,死人若有意义,那完全是因为他存在某些人心中。他如来时一般静悄悄,往离村的路上行去,迎面碰到了三个蹦蹦跳跳的孩子,他们一看到司澄远,便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其中一个孩子小心把怀里剩得半颗果子揣得更紧,这是他要带回给娘吃的,不能给讨了回去。「大哥哥要离开了啊?」带头的孩童装著若无其事的模样,壮著胆子说道。 「嗯。」他掏出一张纸,迅速写些东西,然後递给男童。「这个地方可以帮助你们,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孩童们楞楞的看著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哗,他的声音也好好听喔,也不管有听懂没懂,胡乱的就收下纸张点头,崇拜的见大哥哥帅气上马驰去後,孩童们嘻嘻笑笑的打闹著往回家的路去。 (32) 连年天灾人祸,这世道并不平静,疫病埋葬了农村大部分的男丁因而导致生产力不足、饥荒蔓延,城里情况虽不乐观但总可勉强度日,但乡下地区早已饱受摧残,因为粮食不足而倒下的百姓越来越多,官衙却以总总推托之词迟迟不肯发放赈米,还变本加厉,加重税赋与强徵土地,所谓饥寒起盗心,吃不饱的人们纷纷舍弃良心干起了强夺劫掠的无本生意,江南地区的各处山头盘据的野盗数量急遽增加,让找仇家的困难度提高不少。 离开渔村之後,他心情日益烦躁,初时还能念在他们不过是为了生计,乃不得已才干起土匪的份上,教他们一些正当餬口的法子,可後来他只是冷冷看著那些人怨天怨地又贪得无厌的嘴脸,再也不想多费唇舌,歼灭了一个山头就到下一个山头,手里的木剑吸收了斩人时四溢的鲜血变得通体透红,像是隐藏了无数人的怨恨,散发出著令人畏惧的阴气。 如果一个人杀人越货已经毫无罪恶感,那麽几乎可以不必期望他会自行放下屠刀,已经近三年了,这群人的脸孔就像个恶梦,化成灰仍还是那麽鲜明清晰,司澄远嘴角扬著一丝讽刺,生意越做越大了呢,筑起坚固豪华山寨,换了比军队还精良的兵器,牢里绑著的年轻的男女这次要卖往哪里呢,看来日子过得不错,随便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头目都可以收上两个老婆,想必土匪头子一定更是逍遥吧。 不要问他有没有犹豫,在他当著一个孩子面举手砍下他父亲的头颅之後,他的心随著溅上脸庞的污血冻成万年寒冰,他知道有些人是无辜的,但他克制不住自己…好像心口有一个万丈深渊,如果他不把什麽填进去,那里就会跑出什麽妖魔鬼怪一样,所以他只好拚命的…拚命的灌著人们的哭喊和求饶,灌著人们温热的血液与泪水… 脚下叠著腥红的肉块,直到放眼所及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他终於停下了手,红剑从麻木的掌中滑落,轻声没入土中,任山风再怎麽强劲,浓浓的血腥味飘之不去,他是…罪人。 「你长得真俊,一定跟我合得来,请问尊姓大名,朋友。」旁边大树上不知何时坐著个男子,他两脚在树间晃呀晃的,无视於遍地尸首的炼狱景象,居然还能笑出来。「你杀得太激烈喘成不会说话啦,好吧,我委屈点先自我介绍,在下韩墨北,今年二十一,未婚,兴趣是吃饭和流浪,我都漏底了,该换你才公平了。」他笑嘻嘻的说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杀人灭口。 「…你不怕我?」不怕一个连妇孺老幼都能痛下杀手的人?他有些恍惚的问,思绪不知游荡何处,整个人像无根的浮萍,明明站在那里却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极恶之徒,杀人是不哭的。」他早些时候就到了,整个过程全程目睹却没有出面阻止,因为…他没看过一个人这样哭泣著杀戮…好像有著如大山般无法负载的悲痛,还有满腔几乎要炸裂的憎恨,又像是在残忍的鞭笞自己,不停的挥舞木剑,无情将鲜血染上自己的泪… 这人是存心让自己背负无法原谅的罪恶。 「…我不想杀你,快滚。」司澄远闭上眼睛,拳头松开了又紧握,他说话阴气逼人,却有著一丝无力,韩墨北没有理会他的威胁,依旧维持著友善的笑脸,两人不再说话也不动,像是在较劲些什麽一样。夜晚,月亮占据的天边,狼群敏锐的鼻子嗅到了甜美的香气循线来到山寨,满地的美食惹得一声声愉悦的狼嗥,唯一的障碍便是两个人类…要攻击他们吗,狼王思索。与生俱来的动物直觉让它不敢轻举妄动,不论是那个站在尸块间浑身血腥味的人类,还是那个坐在树间生得娃娃脸的人类。它下令一些狼在他们周遭警戒、随机应变,其他则在附近享用大餐。 淡淡的月光下,肉与骨头遭尖牙撕裂的声音更显得让人毛骨悚然,要是给谁看见这可怖的画面,胆子不吓破也难。突然,有一人先动了,他眼睛缓缓半开,仔细一看,原本墨黑的双瞳此时竟隐约折射出腥浓的酒红色,说道:「…算我输了…在下…司…澄远…」语毕,一阵摇晃,碰,倒了下去。 新鲜的生肉总是比较美味,周遭的狼群见机不可失,才正要扑去,却被从一跃而下的人影一掌击毙为首的大狼,群狼见讨不了好,纷纷夹著尾巴赶紧退离。「以後请多指教,澄远。」韩墨北笑著背起昏眩的新朋友往最近的小镇上急驰而去。 你输了,因为…你无法狠心杀了我。 你输了,因为…你还有心。 你输了,因为…你还有机会放过自己。 (33) 司澄远醒来时四下无人,他坐起身,呆望空气中虚无的一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久久之後才回过神来,甫踏下床,突觉心窝上一指的部分隐隐抽痛,他皱眉忍著不吭声,闭目调息会儿,才觉得那疼痛缓了下去。他以前没这毛病,是最近阵子才开始的,但频率不高,又不碍内功运行,因此也不甚在意。 回头说,那个多事的韩墨北成了他的朋友,此人明眸皓齿,十足看不老的娃娃脸,可却是位性情中人,因为不喜拘束,遂一人四处流浪随遇而安,就算日子有一餐没一餐倒也乐天自在,两人在客栈屋顶上把酒畅谈了整晚,很多观点意外的不谋而合,不禁油然生起一股英雄相惜之感。 「澄远,你要往哪走都算我一份,跟你一道想必会很有意思。」每个人都有不想被触碰的过去,这点两人都深有体会,也很有默契的避而不谈,也许就是这份默契,短短几日就让他们一见如故、相见甚欢。「我要去杭州城,那里还有件事没完。」几口就下肚半壶黄汤,他神色已有醉意,却固执的显露出些许杀机,暗示那仍是要见红的罪恶。「要报仇也让我掺和掺和,省得一天到头没个新鲜事,都要发霉了。」潇洒得将喝尽的酒瓶往後一掷,俩人相视一笑,愉悦爽朗的笑声随著後院某处慢慢增高的破片从未停过。 韩墨北酒量稍差,早先一步倒下呼呼大睡,司澄远自个儿又多喝了二三罈,终於不胜酒力,在醉倒的前一刻,瞧著天边那轮朦胧的弦月,他突然莫名的想起傻子念过的诗句,意识混沌之中好似又回到了那晚,有竹风阵阵,有情郎个个… ****************************** 俗话说:『天上天堂,地下苏杭』,杭州就是这麽个繁华富饶的地方,其政治商业的中心杭州城更是彷若神明镶嵌在江南的一块宝石,任何人都不由得为之赞叹。不过这里对他来说却是个藏污纳垢的肮脏处所,这上百户的比邻而居的显赫人家背底里干得多是什麽勾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一般百姓是不会了解的。 就拿江南最大的勾栏院寻芳阁来说,它座落在杭州城西市中央,先莫说里头是如何的奢侈华丽、金碧辉煌,拿绸缎铺地、拿夜明珠照光、所使用的食器、酒器非金即银,装饰的古玩字画更是价值不斐,区区妓院能开得如此盛大又明目张胆,自然有够强硬的後台支持。远的不谈,光讲那个坐在杭州城官衙大堂上,理应明镜高悬的青天大老爷就是寻芳阁里的常客,中央派来巡视的御史、监察使早不知几任,寻芳阁依旧夜夜笙歌,足窥其权大势大。 再进一步,寻芳阁白日门户紧闭,任何人上门一概不理,直至酉时开始接客,特别的是它有两个正门,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喜好女色的客人从南方的门进去,上百个姑娘,环肥豔瘦样样不缺,任君挑选,而喜好男色的客则从北面的门进去,各色小官裸著上身恭敬跪迎,无论大爷有什麽性癖花样都来者不拒。总之,只要肯撒银子,寻芳阁就是夜夜笙歌、快活似神仙的保证。加上里头不论男娼女妓,每个都是百里挑一、上品货色,且绝对保密,因此十分受到知名达官贵人们的青睐,三不五时就要光临一次,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而寻芳阁内部也自有一套阶级管理制度,以便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女妓依不同才艺可细分为会唱曲儿的、会跳舞的、会吟诗作画的、会抚琴的、会下棋的、会品酒的、、等等,而小官的区分比较简单,只粗分为高级男官、中人男娼与下级男妓,相貌姣好、皮肤细滑、才艺通达、能多讨客人欢欣的自然就归做高级,这类男官一日只需接客少数,且对象多是身份尊贵、家财万贯的大爷,因此不但相对轻松且有较多的机会得到额外赏赐。反之,性格乖戾、冥顽不灵、对客人具有伤害性的则被打入下级男妓之流,成了下级男妓,日子不是悲惨难过可以形容的,这类男妓完全只是供人泄欲的物件,上门的恩客都是不入流的贩夫走卒,老鸨为了压低成本、薄利多销,连提供个房间都省去,直接绑在类似茅厕的无门小隔间内,供人随意检查观赏,看中意了,只要支付几个铜板,谁就可以尽情一逞兽欲。而一些具特殊癖好的大爷若是上门了,也由下流男妓接客,理由之一是这些大爷就爱享受磨平一个不驯的奴隶这味,越不听话,他们虐待得越起劲,理由之二是常常发生下手太重而搞死人的事件,下流男妓的话,寻芳阁损失比较轻微,也较容易补充新的货色。除此之外,下级男妓还要身兼打水、劈柴、跑腿的粗活,遭受地位较高的小官们欺凌也是生活中屡见不鲜的事情。 只要跨过一道门,那里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纸醉金迷也好、滛乱放荡也好,是有钱有权的主宰一切,其馀做为商品的物件,进寻芳阁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教条强迫烙印在心上”你是没有尊严的一条狗,有人抛了肉,你就要涎著脸去叼”,如果不从,他们自有一套方法叫你记得清清楚楚…司澄远隔著百米远观那个未曾改变的龙凤金雕门,脚下的步伐一时之间怎麽也无法踏出一寸… (34) 他以为当他重回旧地心绪应可不为所动,他以为自己早已跳脱出不堪回首的记忆,没想到当真的实景实物摆在眼前的时候,五感却比大脑还要诚实敏锐,好似烙印在细胞中的恐惧、绝望与堕落一一又跳跃回视线之中!他想要尖叫,但叫不出来…他想要求救,但喊不出来…他想要哭泣,却哭不出来…每一口吸进肺部的空气就像把利刃,不断切割著自己的五脏六腑…鲜明的记忆、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澄远!澄远!你怎麽了!?」怎麽回事!?适才人还好好的,才一回儿却突然冷汗涔涔、呼吸急促?双口紧按胸口一脸很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模样!韩墨北扶著已濒近晕眩的司澄远,焦急的不得了。两个风格各异的美男子本在大街上本已十分引人注意,且又是在知名的勾栏院小官馆外,此地此刻出入经过的人物多是有龙阳之好的色欲之辈,果不其然,马上就有神猪级的土财主上前”问候”。 「美人儿,身体不舒服吗?这怎麽行,不妨到在下的华宅一坐,在下粗通医术,可以帮你诊脉看看喔,呼呼呼呼。」哗,近看两个都是极品,要是三人能在床上共赴云雨,肯定销魂!猪财主光想就觉得心神荡漾,抖了抖肥肉,就要上前拉韩墨北的手。「慢!本大爷也通医术,宅中还有备有齐全的药库,肯定能给美人更好的治疗,不如跟在下一起回去吧。」旁边一个面色蜡黄,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公子哥儿也看上了这两块天鹅肉,出声喝阻。啧啧,瞧那身段、姿色,喏大的寻芳阁也找不到一人可相提并论,他一定要将之收做男妾,好生疼爱一番,嘿嘿。 猪财主才想谁居然敢坏他好事,不把他背後撑腰的兄弟东北三煞看在眼里!回头正要狠狠喝叱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却在看到来人时吓得肥肉差点掉了几块,当朝左相霍成恩的儿子霍力怎会出现在此!?他连忙收敛不敢张狂,擦汗赔罪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霍爷要的人,当然不是小的可以碰的,他们自然是跟霍爷回去。」全国上下只要在粉尘界纵横过的人,谁不知左相疼子甚深,对他这个唯一的命根看的比什麽都重要,不但言听计从、百般溺爱,且求必应,听说有一次,霍力看上了一个美貌少年,那人刚好是正三品朝廷官员之子,左相已经明示暗示,那人就是不从,左相一怒之下,拍桌就摘了一顶乌纱帽连著一颗脑袋,家产全数没收,妻子儿女被充作官婢,那个美貌少年自然被分派到左相家里,据说几夜下来,活活被霍力玩弄至死,刑部官员明明知晓,却没一人敢触怒左相。这等人物怎麽能碰,他宁愿到寻芳阁撒银子,还能多抱几个娇嫩的小官快活久些呢。 「两位美人,跟大爷一道回去吧,爷会温柔待你们的。」霍力展现自以为最潇洒的笑容,殊不知配上他蜡黄乾扁的皮肤和深陷滛秽的眼窝,怎麽看都令人作呕,尤其他一靠近时,身体上散发出多种胭脂交杂而成的浑浊气味,更是让人不敢恭维。韩墨北惦著赶紧找个地方让澄远躺下休息才是当务之急,偏偏又冒出这一个活像个丑角的笨蛋,旁边还凑著一堆看戏的人群把这里围得密不透风,让澄远看起来更加难受了。「在下没那个意思,你休要妄想,要寻欢作乐自个儿去那头儿找,失陪了。」韩墨北耐著性子瞥了瞥寻芳阁的方向,便扶著司澄远要离开,周遭的人都为他这大胆的行径倒抽了口凉气,居然敢顶撞霍力,不想过好日子了! 「大爷要的人,还没有上不了的。」见美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他,一向无往不利的骄子怎能咽下这屈辱,一脸阴狠的手一挥,七八个站出来的大汉个个虎背熊腰,尤其腰间还系著宫廷禁卫士才有的令牌,能把保护皇家的禁卫队士调来供自己儿子差遣的,天底下也只有备受皇帝宠信的左相才办得到。 去他娘的,韩墨北修养再好也忍不住暗暗口出恶言,若在平时,这几个人并非完全无法对付,可是他现在护著身子不舒服的澄远,要摆平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就不是这麽容易的了…韩墨北飞快的思索到底该怎麽办… 倏地,远远似乎传来男男女女的惊慌尖叫,伴随著阵阵马蹄匡啦匡啦的声音,当声音越来越近,人的喊叫声也就越加清晰:「快跑!马儿发狂了!停都停不下来啊!」这一看可不得了,四五匹骏马嘶吼著往这个方向奔来,还不时扬蹄踩踏,要是个不留神,准成蹄下冤魂。围观的人还管的了什麽,当下先躲起来才正经,可早先过多的人群挤在这里,这时想要迅速疏散可就没这麽简单了,大家你推我挤,场面陷入严重混乱,禁卫大汉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霍力,自然无从顾及韩墨北与司澄远,趁乱之中,他们也就顺利脱离了。 墨北迅速的揽著澄远离开了马蚤动的中心来到一处僻静的胡同,正疑惑一向管治严格的杭州城理应不会有马儿脱缰的事件,此时,胡同尽头走出一名贵气十足的男子,身穿质料上好的黑绸滚边镶金,还悠閒的摇著一把山水墨扇,不仅有双会电人似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薄唇更隐隐散发出轻挑不羁的魅力。也不知怎麽,韩墨北一见他,就觉心儿跳得恁快,不自觉的有些口乾舌燥。 「纵马狂奔乃不得已方出之下策,不知混乱之中,你们是否安然全身而退?」男子优雅收扇,趋前一步微微施礼,性感的下唇却有意无意的擦过韩墨北的额头,惹得他微微轻颤,颈处一片泛红。 (35) 「原来是公子义助,在此谢过。」韩墨北不好质问对方是否有意轻薄,也羞的问不出口,且自己的心跳实在已响声若雷,都几欲有迸出之感,只得红著脸後退几步微微点头,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别唤公子,我听不惯,敝姓黑,单名擎…」男人刷一声打了个满扇,一派风雅的朝著韩墨北笑道,忽地又倾身向前,顽皮轻浮的眨眨眼,低声说道:「字翰日。」韩墨北一听为之惊楞,依照玄武朝的风俗,凡官宦、贵族、士大夫、读书人,只要能识字的中上流人家,生子时除本名外,都会再取个字,这字仅有父母至亲知晓,其馀时候,只在喜逢知己或幸得伴侣时,才会告知。黑擎口气里带著一股桃花香,似是有意淡淡往韩墨北面部吹去,才初次见面又坦承字号,是什麽心思已隐隐若现, 「黑兄搭救之恩来日再报,实有急事,先行告辞了。」墨北是第一次碰上此种情况,没有应对经验又心乱如麻,哪敢真叫他翰日,胡乱拱手告别後便施展轻功带澄远飞驰而去,留下男人扬眉抱怨道:「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他抱怨不像抱怨,倒有丝宠爱意味,且眼底盈满信心,就像不久之後他们将再重逢一样。 回头说墨北本想直奔药房找大夫,可城里每家药房门口都站了四五个官衙仔细盘查入店的客人,还强制不许大夫出诊,他心里有数,衡量现下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遂先回客栈,还好澄远一远离寻芳阁状况就好转,呼吸也顺了,让人较不忧心。不过这样想来,他异常的反应是因何而起,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只是澄远醒来後,单说了句:「给你添麻烦了。」就不再多言,墨北知他苦处,也不追根究底,还不时说些无厘头笑话逗他乐,这份心意澄远自然知晓,出谷之後,他一直在纷乱尘世的罪与恶中打滚,染满了血腥也毫无所觉,几乎遗忘了心口有暖流奔游的感动,而墨北这样待他,一份纯粹的友谊,又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血肉之躯。 另外,经解说人韩墨北图文并茂的生动演出之後,他已经得知那日自己昏迷中所发生的的後续事件,澄远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已经缜密的在盘算下一步,他不想把墨北牵扯进来,因此什麽都没透露。 「蒸饺、煎饺、虾饺、韭肉饺来哩!客倌慢用。」店小二吆喝有劲,眼前瞬间就是一桌饺子。「澄远,说好这餐你请,我可没这麽多银子。」墨北笑道,他是个江湖自由人,靠山就有肉食,靠水就有鱼烤,没肉吃山菜也快活,这阵子同澄远住客栈已经花掉了他大半应急积蓄,现在身上只存几个铜板,买两个馒头行,买一桌菜可是要洗碗抵债的。 「你用力吃吧,被你吃穷了算我衰。」澄远掏出银子先结了帐,免得店小二怕他们吃霸王餐,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紧迫盯人。「呵呵,谢啦。」墨北胃口可好了,谈笑之间饺子一个个祭了五脏庙,倒是澄远吃得不多,不管哪种口味的饺子递进嘴里都好像淡而无味,既未见好吃的模样也看不出觉得难吃的反应。这点墨北早注意到了,之前不管是啃冷硬馒头还是吃餐馆精心调味的红烧狮子头,澄远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用餐对他来说好像只是个维持生命的必需动作,过程中并不觉得愉悦或享受,墨北把这点归咎於澄远味觉过份迟钝的因素。 什麽?霍力不是在抓人吗?怎麽他们还能自由自在的在馆子里大啖美食?看倌们有所不知,关键就在於两人脸上贴著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此乃澄远参考桃源仙人所著之秘书,在无法取得主要材料的情况下,克难的用面筋、糖浆、盐、酱油与其他厨房调味料替代熏制而成,缺点是使用期限只有一天,且不能沾水碰火,晚了就自动硬化剥落,优点是材料取得方便,用过即抛,根据墨北的说法,其实还蛮好吃的。 馆子里人如流水、座无虚席,一回儿店伙计领著一主一仆往这方向来,陪著小心说:「对不住,小店座位不够,客倌可否委屈一下与他人并桌。」他话还没完,来人已经自动坐下,韩墨北正想谁这麽无礼,一看,坐在旁边的竟是黑擎!当下心头一惊,筷子一松,鲜嫩多汁的虾饺便滚地去了。 「无意惊吓到兄台,黑某在此赔罪,小二,把店里上好的饺子全部速速送来。」他一双利眼似乎早洞悉一切,一边回头命店小二上菜,一边却在桌下大胆握住墨北左手,墨北一震,想要挣脱,但那手握得实在牢靠,他又不敢太过用力惹人注目,只得红著脸任黑擎跩著他手挑逗。 而另一方面,从姓黑的坐下来後,墨北就显得不对劲,澄远眯著眼观察了一会儿,已有计较,便开口问:「尊姓大名?」这人八成就是上回墨北所说纵马解围的男子。「黑擎,两位呢?」同一时间,黑擎也暗暗打量司澄远,上回在昏迷之中没留心注意,现在才看清楚,真正的面貌姑且不说,单察言观色就知此人非泛泛之辈,若在治世,一朝宰相当之无愧,若在乱世,必成当权者心腹大患! 「司澄远、韩墨北。」面对有心人还装傻,就显自己愚昧了。司澄远几乎可以确定黑擎调查过他们,既然如此,报上假名也毫无意义,索性说真了罢。「司兄果然有见识,黑某佩服,这一桌新饺子就算我请给司兄独享,黑某有私事同墨墨深谈,恕不奉赔了」语毕,便拉墨北离去,两人手指交握,分明已在桌下纠缠已久,他见状也无立场阻挠,情事这事还是由本人自己解决吧。 (36) 他在脑袋里思索过千万种方案,但没想到终究还是捡了最愚笨的一个。谁来问我为何如此,可不管谁问,我连自己都答不出为什麽。 澄远这夜只身至寻芳阁,从北门进入,眼前大厅布置的依旧飘逸灿烂,场景仍然滛糜而放纵,他像巡礼般,一幕幕将实景与梦魇连结,在看不出神色的冷漠之下再一次狠狠将自尊践踏。够了…闭上眼,再睁开眼,粼粼水光,竟觉得有些脆弱,原来他没有想像的坚强。 「爷怎顾著喝酒,长夜漫漫,独饮多寂寞,华清、华夜还不赶来伺候!」负责招待的男侍瞥见司澄远未有人陪,一边赶紧给他斟酒,一边回头催促。开玩笑,大爷上门就是要玩人,玩得人越多,银子就给得越爽快,怎能让他呆坐!没多久,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兄弟从帘後走出,全身上下仅有一条薄纱环身缠绕,胸膛的地方只缠了两三层,几乎等於赤裸,下身缠得层数较多,但仍是隐隐若现、暧昧至极。这便是寻芳阁小官馆的招牌打扮,当年老鸨不惜重金礼聘京城第一裁缝师设计,薄纱也是江南顶尖丝绸铺的制品,一条要价白银百两,寻常百姓十年也挣不到这个数,奢华可见一般。 「爷,做什闷闷不乐,让华清、华夜给您抒抒心吧。」说罢,两具抹过催|情油的身子便贴了上来,娇笑嗔怒、仪态万千,眼里荡、骨里贱。澄远厌恶这事,更恨人带著这等肮脏的心思碰他,举手正想一掌给他们痛快,无意间却看见两人後背靠近臀部的地方有细微的深色红痕,他神色一黯,再清楚不过。 想逃的、不愿堕落的、起而反抗的、只要认真在这片污浊里挣扎过的人,老鸨为了磨去他们的气焰与希望,她命大汉将人压住,用小蒺藜与羊筋揉成的细鞭往小官上抽,哪也不打,就打尾锥与臀部的交会点,因为这里痛入骨髓,又不会死人,也不影响大爷性致,抽完还不乖就泼盐水、淋辣椒油,久了,就算伤口愈合,红痕还是鲜豔不褪,就像个污秽的烙印。 「你们几岁,在这多久了?」他拉开在自己身上磨蹭的手,漠著性子问。「小奴俩今年十四,在这刚满一年。」这位客人不满意他们的伺候吗,想到明天可能施加的酷刑,二人心上著急,又扑上去。 「…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里?」这次他没有费力去闪,只是此话一出,华清、华夜瞪大眼自动弹退了两步,颤抖著嘴、好像不敢置信的问:「爷要赎咱俩!?」可以吗!?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此时又想起寻芳阁赎身的规定极严,几乎是天价,女伶还有人愿赎,小官根本没有赎身成功的纪录,这爷想必是说笑的吧… 「我没兴趣贡献银子给死人,想离开的话,明日丑时三刻自个儿想办法脱身到花字楼南侧,晚了就别怪我。」司澄远想想,又说:「外面的生活日子辛苦,三餐都要靠自己餬口,想清楚再来。」说罢,丢锭元宝,走人。 澄远回到客栈,墨北未归,想必仍跟黑擎一块,他吹熄蜡烛,盘坐在床上,呼吸打匀,就进入虚无状态,一面运寒极功,一面就算是睡了。这姿势警戒性极高,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皆逃不出心眼,墨北乍看之时还觉得澄远太神经,日日都要睡,要睡还要累,念了几次,久後也就见怪不怪。 隔日天方亮,澄远下楼,被店伙计请到包厢,包厢内墨北与黑擎正腻在一起用早膳,想必是这阵子天天出游,感情突飞猛进。也许是在好友前还是有些害羞,墨北见澄远进来,就稍稍拉开两人距离,黑擎却不赞同的猛地回扯,他又跌在翰日怀里,正确来说是坐在翰日大腿上。「别这样,有人在看。」他使力推拒,却无法撼动那双紧箍的铁臂。「有什麽关系,墨墨是我的。」黑擎霸道的说道,浓浓的占有欲不言而喻,而墨北脸上薄皮烧得更红了,仔细一看,锁骨处还有可疑的痕迹…澄远暗暗皱眉,心头泛著些许计量,可表面淡然若常,坐下便开始进食。 「澄远,你有腹案了吗?霍力那人无法无天,杭州城找不著我们,居然仗著父亲滥用权势,在江南一带发布悬赏状通缉咱们,理由更荒唐,指摘我俩欠霍力的”肉债”未还。」还好澄远没有对他们的举止有太大反应,不然他可真要钻到洞里去了,墨北跟澄远谈事,同时还需应付黑擎的毛手毛脚,真是辛苦极了。 「别理他,过些日子他自然会灭了兴致。」他并非不信任墨北,只是自己的事合该自己解决,因此才决定隐瞒。「没错,我才不让贼人碰我的墨墨。」头号大贼人黑擎贼笑,魔手更加放肆地往墨北衣里钻,惹得他惊喘连连,而在墨北澄远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一向戏谑轻浮的桃花眼闪过莫测高深的瞬间。 「对了,明日在下想带墨墨去西湖夜游泛舟,可以煮酒吟诗,也可抚琴吹萧,司兄是否同游?」黑擎虽友善询问,可是眼神里却露骨的表现出想与爱人独处的心思。「黑兄盛情相邀,司某心领了。」想也知道是墨北让他问的,本人根本没那个意思,因此澄远识趣的回绝了,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事办了,多拖一天烂一天。 「你一人要当心,论正事霍力是无用,可论使恶的手段却颇为灵巧,势力又广布,不可小觑。」墨北狠狠拧了翰日一把以示不满,又回头认真的提醒,关怀之心溢於言表。「我知道。」澄远微微点头,胸口熨著好友的情意,一片暖和。 (37) 子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7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7部分阅读 夜,寻芳阁还正歌舞乐闹,越丑时,大爷们拥著姑娘小官都快活过了,夜色才慢慢恢复它应有的悄然。而澄远纵是是踏月暗访,仍不改一袭白衣,施展独门轻功”掠影无痕”,顷刻间人已从客栈飞出,立於寻芳阁天字楼之顶,他背上负两口缸,静静的任风吹乱发丝,无言无语。 就高处俯视,寻芳阁的布置一览无遗,主要由天、地、日、月、竹、梅、花、畜八大阁楼构成,其中天、日、花、畜四楼在北,归小官馆,其馀四楼在南,自属传统妓院范畴,细部言之,北馆男院的主事者及管理者是住天、地字楼,前三名的红牌花魁、男官则以日、月字楼作为接客之所,其馀女妓依才貌、技艺等级分在竹、梅两楼,而小官则是除下等男妓待畜字楼外,其馀皆在花字楼。另外,寻芳阁的地貌也非平坦,而是在南北各有一幅度不低的小丘,为监视所需,天、地字楼就建在小丘之上,日、花、畜三楼以天字楼为中心成等边三角形之姿,以便迅速掌控,南院设计类此。 这布置有利统治管理,但对他来说也算图了方便,澄远见时辰届至,便在天、地字楼楼顶上各安置了口缸,足尖一点,人若大鹏展翅一跃落在花字楼南侧。丑时三刻整,那兄弟还未现身,看来是要凭添无祀孤魂了。 「拿下!」突然一声尖锐号令,大量官兵如潮水般冲出将司澄远层层包围,一排官差一排兵,最外侧还有两层弓箭手,安排的滴水不漏。没多久,霍力从分开的人群小道中出现,猥琐的脸上有著得意的狠笑,他阴森森的说:「美人,我说过天下没有爷上不了的人,只要你人在玄武朝一刻,就逃不出爷的五指山!你趁早回头,现在趴在爷面前求饶,说不定爷在床畔还能怜你几分。」 澄远冷冷的撕开人皮面具,那展现在众人面前的白玉无暇,隐隐散发的高洁气质,更胜前日昏迷时柔弱似水的风情,饶是阅人无数的霍力也不禁惊为天人,而将之占有凌辱的念头也更加势在必得。「你怎知我今夜照访?」看这阵仗,他似乎不仅识破了自己伪装,且还早已预知自己的行动…澄远脑里飞快的将这两天的所言所行重新思量一遍。 「当然是有人提供情报啊。」霍力击掌,壮汉拖著两名惨不忍睹的裸人儿从後走来。「这两个贱人!骨子再硬也没爷的刀口硬!当初乖乖招供不就得了,也少罪受,偏要爷使些难看手段才肯吐实。」他残暴的笑著用力一踹,两人痛若垂死天鹅只能微微颤抖,全身上下可谓体无完肤,尤其…下处都一片凝污秽血……被…阉割了! 他俩重伤高烧,早已意识不清,只听得周遭一片吵杂,随即好像有个人蹲在身旁,华清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胡乱一抓,扯住来人的衣袖,泪流满面的低喃忏道:「对…对…不住…爷…华清…没能坚…持住……连…累…爷…了…可…可是…还是…好想离开…好…想离…开……就…是做…工…吃苦…也愿…意…求…带…咱俩…兄弟…走…走…走……」十二岁那年,庄稼欠收,缴不出重税的父母被官役活活打死,田地也被没收了,他与弟弟投奔杭州城的叔父,利欲薰心的叔母却跟老鸨勾结,将他们卖了…弟弟每个晚上都在哭,他抱著弟弟说尽了故事,整夜哄著骗著、编织著总有一天能够回到故乡的美梦,弟弟才安静下来,可现实残酷,他们的美梦好远…夜夜都是场无止境的欺凌,无止境的梦魇…後来,弟弟晚上不哭了、也不闹了…只会傻傻的蹲在角落,空洞著眼神靠著墙壁,偶而绝望的说:”哥哥,我想吃娘做的竽粥…”,他答应了,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赚好多好多钱,买很多很多的竽头和米,然後亲手照著娘的方法做一大锅香喷喷的竽粥…他答应了…他明明答应了千遍万遍…弟弟却还是不笑…还是常常恍惚的拿自己的头磕墙壁…昨晚…昨晚好不容易…弟弟好不容易开心了,拉著自己的手躲在被窝讲了好多悄悄话,那时弟弟的眼神跟小时候一样晶亮淘气,让他好开心,他们计画著要踏实工作,要盖间小屋,还有买很多很多的竽头和米…很多很多的…… 华清气息渐弱,随著最後一个音符,血迹斑斑的右手如断线风筝垂落在地,颊侧尤有悔恨的泪,而他身旁的华夜彷佛感知另一半血脉的消逝,泪如泉涌,脑海中原已晦暗不明的记忆逐渐清晰,小时候…他俩最爱瞒著父母到山头放风筝…哥哥追风筝,他追哥哥…他不住伸手糊涂呼唤:「……哥…哥…哥哥…等我…」别走太快…我一人会怕…会怕…突然有人握上他手,不…不对…这不是哥哥…他正待抗议,那手安抚似的轻轻牵引他握上另一只还微温的手掌…对…这才是哥哥…哥哥…华夜露出安心的微笑,静静的断了气… 「哼,卑贱的人到死还是改不了性,废话真多,美人别碰那肮脏的烂肉,只要你死心塌地的跟著霍爷我,保你荣华富贵、绫罗绸缎样样不缺。」霍力鄙夷的看司澄远亲手触碰那两具恶心的尸体,一边不忘利诱喊话。 他将两人抱至一旁树下并肩而置,又将他俩松开的手重新交握。「我既然答应过要带你们走,就一定做到,你俩在这多等我一回儿…只要再一刻就好。」他脱下外袍轻罩住两人残容,再回头时,所有人都不禁退避三尺,骇然! (38) 西湖的美,风情万种,月光明媚之夜,行船於湖面,旦见湖中石塔烛光点点,调著月光、湖光,不饮自迷。湖面一艘雕工精细的双层船舫传来阵阵美乐,替夜更添春意,黑擎包了整条船,让乐师在底层弹奏,他与墨北在上层享乐独处免受打扰。 「怎麽,还气我没硬央司兄同行?」黑擎醉卧美人膝,还享其亲伺葡萄,好不快活。抬头见墨北眉宇间有些郁闷,似笑非笑问道。「早不气了,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定不下心来,怕是与澄远有关。」墨北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而尽,希望能洗刷去那莫名的不安。 「你这般担心他,真叫我有些不是滋味。」黑擎酸味四溢,立起身来,占有欲十足的把墨北拥进怀里。「呵呵,你乱想什麽,我只不过是担心好友。」瞧他孩子气的,墨北失笑,安抚性的揉揉翰日的黑发,动作之纯熟的像是驯养头黑豹一般。 「司兄心静如水,思虑周密,遇大事崩於前尚不改色,你有什麽好担心的。」黑擎冷哼,颇不以为然。 「心静如水?」墨北扬眉,摇摇头说道:「你未看透他的本质,他若像水也是一锅沸腾的滚水,所谓似水者,坚韧朴实,不温不火,能承万物。澄远不是水,他这里…」墨北指指黑擎心口。「…有火。」他应热情率真,自在而狂放,叫人眩目,叫人就算飞蛾扑火,也甘受焚身之苦一生追寻。 「听你在打谜似的,司兄的冷性子我也不是没见识过,说他胸口有火,倒不如让我相信他心是冰块凿的容易!」被心上人擒著神秘的微笑,这麽一戳,饶是钢铁之心,也给戳成一滩雪水,黑擎草草结束话题,迫不及待的扯开伊人衣袍,亟欲共赴巫山,云雨销魂。 墨北早习惯他凶猛的欲望,双手很配合的环著翰日剽悍的体魄,不拒不抗。但心里一时之间还在刚刚的问题上打转,澄远怎麽会是冰块,他忘不了初次见面时,澄远沐浴在血水里流得是怎般激狂的泪…他是火,耀眼的火、绚烂的火、谁也掌控不得的燎原之火!只是伤得太深太痛,心海结了层层厚冰,才会看起来冷漠无情、难以亲近。 「这种时候不许你想别人!」察觉墨北的心不在焉,黑擎愤怒的扳过他脸,霸道的全面侵略他口腔每一角落,席卷他所有的意识…西湖夜月,情正浓。 而相较之下,远在天边的寻芳阁,今夜又是另一种光景… 「大人…依下官之见,咱还是退到後方为妥。」跟著霍力来拿人的杭州知府,此时不住吞著口水,肥胖的身躯悄悄往安全的地方移动,欺善怕恶的他甚至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怕、怕什麽!爷就不信治不了他!来人!拿下他,爷赏金千两!」虽然提著嗓子撂狠话,可霍力的恐惧却是有增无减。实在是这景象太过骇人,司澄远杀气涛天、目露凶光,且…黑、黑瞳尽成血色,连眼白也满布红丝,简直就像来自地狱深处的魔性之瞳!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数是寻常人家十辈子也攒不来的天价,思及若能拥金千两,後半辈子不但衣食无虞,还能快意风流、笑傲邻里,利欲薰心之下,官差士兵们纷纷一扫畏惧,眼神爆出赤裸裸的贪婪,持刀枪步步逼近,而司澄远此时却抽出木剑,往地上一掷,似放弃抵抗。 「哈哈,算你识相,这里都是精兵强士,你是插翅也难飞,弃械投降乃明智之举!」霍力见己方人马气势充盈、喝声隆隆,而美人又自弃兵器,胆子不禁壮了起来。 「…知道为何我要使剑吗?」他红唇微启,若地狱之音现於人间,闻者无不毛骨悚然。「寒极功威力太大,气力浮动之际,随手一掌都易叫人五脏移位、吐血而亡,我才选了把木剑,以剑卸力七成、聚力三分,免伤及无辜…」他像是讲给自己听的,喃喃念著。「可今夜谁都别想走,”寒极七绝”让你们嚐嚐分筋错骨的滋味!」语毕,身形以雷霆之势朝最前方的官差欺去,他出掌快若疾风,根本无可闪避,巨大的内劲狠狠灌爆头颅,瞬间开出七八朵娇豔的血花! 血祭,拉起序幕,哀嚎四起,惊慌失措的霍力不顾敌我,指挥放矢,众箭若雨下,却未能伤那人分毫,只是徒增亡魂,他惊恐的眼中倒映著那袭血红身影如鬼魅般来去自如,只是所经之处,无不残尸遍地、尸首遍布…当喘息声越来越清晰,四周寂静了起来,他才惊觉自己已是最後一个站立的活人!他想逃、想要呼救,可是双腿与喉咙都背叛了他,他绝望的见美人纤手突进自己胸膛,扯拔出黑红色的心脏,狠力一掐,他的心…他的心…霍力吃力的举手想取回自己的生命,才一动,大量鲜血由口喷出,视线快速倾斜,最後碰一声摔倒在地,瞪大了眼睛至死不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左相之子会是这等死法… 「脏了我手。」甩去剩馀的残渣,回头隐隐听见阁楼内细微的抽气,他眼底更为冷竣,弯腰拾起两石子,五指一弹,天、地字楼顶上的大缸立刻破开,满载的油料四溅,往低处流去,这时屋内已经一阵马蚤动,掩不住慌乱。他一脚踹开门房,瞧著里头惊恐不已的男官,硬声道:「我说了,谁、也、别、想、走!」他知道这样做不公平,但还是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谁都别问我为何如此,不管谁问,我都答不出为什麽… (39) 玄武王朝桓轩八年,江南寻芳阁一案,凶嫌司澄远弑杀朝廷命官及当朝左相之子,又夺五百馀条无辜人命,且泼油纵火毁尸烧舍,目无法纪、罪恶涛天,其手段之凶残,狼心之狠厉,已叫朝廷上下为之震盪,社稷百姓惶惶不安。尤其左相得知噩耗,老泪纵横几近昏厥,圣上不忍,不但亲临霍府好生慰问,追封霍力为郡王,同时御令全国府衙速速拿人归案,死活不论!一时之间各地风声鹤唳,稍有相似之人,皆遭逮捕,严刑拷打,冤枉无用。 「何必烦心,凭司兄的本领,不会有事的。」黑擎閒散摇扇饮茶,一身邪魅贵气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但愿如此。」墨北仍是眉间蹙紧,片刻放松不下,那日回城,便见街坊吵杂异常,众人高声阔论,一言一语往来不休,细问,才知澄远瞒著自己屠了寻芳阁!他心下大惊,连忙赶回客栈,可早人去楼空,寻不得澄远。且今杭州城处於半封城状态,没有府衙压印的通行状,谁也出不去,他只好在城内明查暗访,盼得点蛛丝马迹,可至今毫无所获。顺道一提,因官差顶著上头的巨大压力捉拿澄远,无暇兼顾其他,如今他不易容也无妨了。 说心底话,他哪是担心澄远吃上什麽亏,就仗著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怕是人在自个儿跟前溜达,他都不见能认得来,那些急躁躁慌乱乱的官差就算把天下翻上两翻,也只是白费劲罢了。他真正担忧的是澄远的心…看寻芳阁内残存的焦黑尸身,其破碎的程度远比之前山寨上的严重许多,定有什麽引怒了澄远,让他愤怒得连留个仁慈的死亡给敌人都不肯,唉。 「别叹了,这样瞎找哪是法子,他功夫高,要见你还不容易,不来见你,你又能怎麽著,再过两日,若他仍不现身,我俩也别白等了,你随我一路游玩回京吧。」黑擎说道,茶水喝著一壶接一壶,实在是这些天热闷闷的,墨墨又抓著他天上地下的搜人,累煞他也。 「再说吧。」韩墨北这人大而化之,心思时细时粗,仗剑江湖全凭直觉喜好,不擅谋略,可这当头他总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因此推延了翰日的要求。 「墨墨,你不会将我吃乾抹净了又不负责任吧,嗯?」黑擎光天化日,狂傲的揽上墨北的肩,不安分的啃咬著他饱满的耳垂,此举引得他人惊呼连连,让墨北羞得快无脸了。「翰日!」墨北愈是推拒,黑擎愈是进尺,从耳际一路占据到甜蜜的双唇,吻得墨北天旋地转,毫无抵抗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轻薄得彻底。 黑擎一向不跟自己的生理欲望过不去,一把抱起墨北,掳至客栈空房,重重摔在床上,一双勾魂似的桃花眼让墨北脊椎都要酥了,粗喘道:「你是我的!别老想著他人!跟我回京,我翰日绝不亏待,天下人最多纳男做妾,而我偏要娶你为妻!所谓夫唱妇随,我在哪,你就在哪,你应从我走!」他一番霸道的宣言,说著铿锵有声、坚硬无比,墨北当初就是心折於他这份目空一切的强悍,如今更是难以抗拒他霸气十足的表白,只得柔声说道:「我是你的,自然跟著你走,可澄远乃我至交,我实在关心他的处境,再等一旬可好,若仍真找不著人,一则他不愿见我,二也代表他安然无虞,我也算能放心的下。」 「若找著人呢?」黑擎听他说来,总算有些消气,但仍不放过的追问,谁叫墨墨一天到晚澄远东、澄远西,若非是他亲取了墨墨的处子之身,他真怀疑司澄远是墨墨的地下姘夫啊! 「若找著人,确认他没事之後,我隔日就随你回京可好?」墨北描绘著翰日跋扈的剑眉,充满情意的的应允。他怎会恋上这麽个浑身缺点的男人,不但任性、霸道、自以为是、占有欲强,心眼儿又小,自己的东西容不得别人沾染分毫,连担心好友,他都可以打翻好几罈子醋,真是。 「这还差不多。」黑擎咧嘴算满意了,一手已迫不及待的扒去墨北衣衫,墨北无奈轻叹,任命的配合这头重欲的野兽,大白日就不务正业,再叹。 ***************************** 又过数日,眼看一旬届至,明朝就须随翰日回京,澄远却仍然音讯杳然,墨北实在气馁,正午在茶楼用过点菜後,顶著日头炎炎又继续寻找,黑擎是北方人不耐热,遂待在客栈打理返京用的行囊,墨北一人穿梭在走过十来遍的大街小巷,内心自知大概无望了,可双脚仍是不停的移走。 路经胡同内一户老旧的民宅时,墨北原已错过,又忽觉有异,便走回头来,且见那摇摇欲坠的破门两边,贴著幅模糊不清的对联,勉强辨识,应是书:「水底月如天上月,眼中人是面前人。」这对联挂在任何一家门前都是不协不搭,尤其在这麽户破落人家,更显得话中有话,另有玄机。墨北抱著丝好奇敲门,未料门上根本未拴,一推即开,他踏入小院,里头倒与寻常人家相去无几,院後一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正在劈柴。 墨北还没开口,那老人已先声问道:「你做什闯进俺家?」他粗糙沙哑的浓浓乡音几乎让人无法听清在说什麽,可墨北的注意力却被柴堆上的某件东西给吸引去,当下笑道:「小辈在外奔波数日,口乾舌燥,可否向老人家讨碗凉水。」 (40) 墨北随不发一语的老人一进室内,即从後扑抱上去,眼眶泛红,有些哽咽:。「臭家伙,没事也不给我捎个信,害我走的鞋都破了好几双,你知道我很穷的。」柴堆上叠的是断了两截的细红木,不是普通的红木,是澄远的剑,吸了血变红的木剑,煞气这麽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真可恶,自己若是适才错过了那幅对联,没走进来,他肯定也不会找出去,明摆著姜太公钓鱼。 「我在门外贴了信号,你经过这麽多次都不注意,还怪我。」乔装成老人的司澄远无奈的说道,语气里有丝愧疚,因为好友一身风尘一层汗,足见他是多麽认真辛苦的寻人。 「你出声提点我一下会死喔。」回想起来,自己路经这里多次,还有几次澄远就在门口洒扫,却吭都不吭一声,让他继续天上地下翻来覆去,墨北越想越生气,索性狠狠拉著澄远的老人脸皮泄恨,澄远也不躲。墨北拉著正得意这个顽劣份子也有乖乖让欺负的时候,却见好友眼底满载著像是来自幽冥的黑暗,深不见底… 墨北不自觉松了手,心口闹酸,一个冲动,又再度用力抱紧他喊道:「你别忍著!难过就哭吧,发泄出来就会好些的。」他本来想问澄远因为什麽一怒之下残忍,可他现在不想问了,不想问了!他都要把自己逼到死路上了,他对自己已经够残忍了,还需要问为什麽! 「我不想哭,也没事,你别担心。」迟疑了会儿,澄远还是返手回拥,轻拍墨北的背,暗暗叹息,原来自己心底还是矛盾的奢望一个不带恐惧的拥抱。在好友看不见的死角,澄远嘴角微扬,眼帘微敛,片刻的容任苦、痛、辛酸自由在身上发酵肆虐… 莫约一刻,墨北轻轻开口:「澄远你今後有何盘算?」难不成一辈子易容?皇帝下的御令想要收回可没这麽简单,更何况霍成恩绝对不会放过杀子仇人,恐怕不止官家兵,也会用上江湖人士…墨北突然想起,邪道上赫赫名的杀手蛭鹄於上月刚受邀至左相门下作客,此人心高气傲,自恃有三不杀,一不杀丑女、二不杀老幼、三不杀废物,简单来说,除了高手和美女之外,其馀都不屑动手,而澄远在寻芳阁一夜斩杀连禁卫士在内的八十六名官兵,想必一定会引起蛭鹄的注意,受人之恩,自应相报,要给左相呈上表现,这猎物再适合不过了。墨北越想越觉不妙,不待澄远开口,立刻追加道:「没事的话,咱一起去京城吧!」 「去京城?」天子脚下,腐败的根源? 「嗯,翰日是京城人士,三人同行也有个照应。」墨北觉得这是可行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翻遍全国各地,谁会料到他就在京城。 澄远低吟片刻,叹,神情肃穆道:「墨北,可否听我一劝…」在墨北疑惑但仍点头的眼光下,他沈重的说:「跟黑擎断了吧,他不适合你。」他从好友怔著眼、不可置信的模样,知道自己伤了他,但仍狠心继续说道:「他性格轻浮霸道,占有欲极强,会扼杀你的自由的,你跟了他,日後怕要受他控制,再也不能四处游历,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爱往哪就往哪,还有…」 「够了!」墨北无可忍受的大喝。「住口!我和翰日的事用不著你管!」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著好友,痛道:「澄远,我对你好失望…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你却仍拿世俗的眼光看我和翰日,是,我俩都是男儿之身,龙阳之癖为世人不耻,但那又怎样,我们又不伤天害理、杀人放火,我爱他,我愿意跟著他,又犯著谁了!你就这麽见不得人好,非要拆散我们吗!」话到最後,墨北情绪激动,几乎是用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澄远急切的抓著他的肩,不愿他误会。「我、不、想、听!」墨北不领情的挣开,咬牙切齿的道。「司澄远,你干过什麽自己清楚,我从来没有半句责备,因为我当你是好友!我喜欢你!我相信你心里有苦处,你不是恶人!可你现在竟想挑拨我和翰日的感情!别自以为你很懂他似的,你跟他一共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回话?深谈过麽?你了解他怎麽对我的吗?你什麽都不清楚!凭什麽妄言妄语!」 「担心你的时候,是翰日安慰我,找你的时候,是翰日陪著我,你瞒著我蛮干,我焦急不知所措,都是翰日打点一切,他与官衙交涉、探听消息、花银子找包打听、忙里忙外、风尘仆仆,哪是一个辛苦,你怎能事後在背里捅他一刀!」墨北大怒。 「墨北,我没有诋毁他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你…」澄远伸手想安抚他,但终究在败在他愤怒的眼神下,千言万语化做挫败的一叹,他知不论说什麽,墨北都听不进去了,但仍不愿放弃的柔声说服:「黑擎没有不好,只是不适合你,他现在虽然对你是真心的,但难保十年、二十年後…」 「别再说了。」墨北紧闭双眼,用全身的力量克制一波波窜上的怒气,短短四字像是锁在喉头冲撞了许久,才能说得平稳。「不要…不要再伤害彼此最宝贵的东西了…」他别开脸,忧伤、泪与愤怒都分不清了。「你不愿同我们上京就算了…自己…务必珍重。」说罢,踉跄著去了。 目送,直至看不见了,看不清了,模糊了,回身一掌拍碎木桌,激射而出的茶碗破片划伤了食指,落下两滴鲜红…杭州城已经无可留恋了… (41)展翅篇 从那月日以来,朝廷捉拿要犯的风头一直没松过,悬赏金节节加码,现已达万两黄金的天价,江湖人士蠢蠢欲动,正道也好邪道也罢,各有理由,只是正道无非高举为民除害的大旗,而邪道较诚实的表现他们就是觊觎黄金。 只是至今没有人成功领得这笔赏金,功夫低的连影子都摸不著,自然无从捉拿,功夫高的想必是找著人了,只是再也没有现身江湖,不是就此不知所纵,便是化作白骨遗骸,供世人更加愤慨。 尤其天盪山一战,黑白两道破天荒携手合作,言明暂且归好,不相互攻击,邪派人士北面,正派人士南面,各杀各的,谁抓到贼人就得赏金,其馀不得多问,除此之外,朝廷也派千名官兵封山包围,天盪山地势险峻,需有轻功相辅才能攻顶,这只得由江湖好汉为之,官兵们只负责莫让要犯脱逃。 众人皆以为司澄远这回插翅难飞,关中统领还亲自坐阵山下,等著谁来献上头颅,他好面见左相复命邀功,怎料等了又等,迟迟不见凯旋而归的英雄,远眺山顶,又是一片白雪皑皑看不出所以然来,他只得命几位艺高胆大的将士,冒险攀岩上去瞧著究竟,谁知道得来的回报竟是山无活人,残躯尽赴雪! 据传言,那厮遇大批人马,不惧也不求饶,正笑是不是傻了,只见他随意捡了木棍一晃,腕来粗细,便将黑白两道杀得星落云散,搪著的就死,挽著的就亡,搕著的骨折,擦著的皮伤,乖些的跑脱几个,迟些的都见阎王!幸存者讲来这事,还心有馀悸,路上碰著相似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多所在有,之後几乎都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再不愿为个把金子白送命了。 朝廷第一钦犯,司澄远,从此在江湖上添了个简单又令人恐惧的别号『血魔』,血魔最为人所知的便是他的眼睛,平日看来虽与寻常人无异,一旦杀戮,变成为一双道道地地的血瞳,那酒红彷佛凝聚了所有罪恶,像扇冥府之门,只要见过一次,再也没机会作阳间的人。 总之各种绘声绘影的传言不断,如此恐怖之人,没碰上就是幸运,自天盪山之後,立志拿捕血魔的人数大大减少,只剩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赏金猎人和妄想一举成名的江湖新秀,而官差虽然仍顶著上头的压力,但自个儿小命谁不想留久一点,因此莫说是不认真搜捕,就算偶而看到人,也是当没认出来,大气也不吭一声,毕竟若是上报朝廷,朝廷回头还不是命他们这些马前卒去送死,谁作呆人! 「公子,您的通行状没问题,可以过关了」戍卫队长看著这天仙般的男子,眼睛都发直了,只差没流口水,可惜那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一看就是天际的彩云,只可远观,不是那麽这种人可亵玩的,这点自知之名他还有。 「对了提醒您,出了这以外就是沙巴国领土,出关後朝北走片刻可到邗爷镇,建议您在那购足乾粮与水,沙巴与其北方的邻国半年前起了冲突,动乱持续至今都没收拾,离了邗爷镇其他地方物资都严重缺乏,想买些食物就不是这麽容易了。」对美人献殷情是男人之常情,戍卫队长也不例外,虽然碰不得,但多说几句、多看几眼也舒心嘛!虽然这美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冰山美人才是最较男人抗拒不得的啊! 「我知道了。」他操著平板的语气说了这句,便出关去。事後连著好几天,戍卫队长都忘不了这麽个美人,还因此被老婆掴掌罚跪,他怎麽也没想到那个气质出众、一看就是富贵世家的美男子竟是恶名昭彰、杀人屠命的血魔! 关外,又是怎番际遇? ************************* 玄武国的版图相当庞大,但再怎麽辽阔,总没有并吞世界,主要相邻的国家有东北的高丽、西南的苗域、东南的蛮崎、西北的沙巴,沙巴之北是白国,白国以西还有土鲁浑、楼兰、哈萨克,往西再远就不是玄武国所知的范畴了,往东隔海还有一个倭国,其馀就剩附庸在大国荫下的小小国了。 玄武国开国元君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不但在中原推翻前朝恶政、一统天下,还收编了周遭数十小国纳入领土,本来有意更进一步征服高丽、苗域、蛮崎、沙巴,成就千古霸业,但无奈高丽以长白山作天险、顽强抵抗,次次无功无返,遂以放弃告终,而沙巴领土大半为沙漠所据,昼夜温差极大,气候乾燥炎热,沙巴军队以神出鬼没的突袭闻名,天朝军队光应付天热乾渴都来不及了,还受日夜不定时突击,因而大败,两国之後缔结盟约,承诺永不相犯。 而苗域人口虽少,但擅长使毒,且有诡异无比的蛊术师护国,苗兵出征,蛊术师在他们身上下保命蛊及毒蛊,只要一滴血溅上敌人就足以致命,相反的,无论己方受了怎样的伤,只要没死透,保命蛊就能让人暂时处於假死状态,保存体力等待救治,因此极难对付,几番交战,天朝士兵伤亡惨重,而苗兵却是小小折损,元君只得改弦易策,将公主下嫁苗域域主,结秦晋之好,安一方领土。 最後的蛮崎,严格来说并不算个国家,其地处蛮荒,丛林遍布,瘴气尤盛,且交通不便、联络困难,因此未成统一国家,而主要分作七大部族,各自为政,但共通之点都是极其厌恶中原人士,是故虽然内部彼此间颇有歧见,可当元君率军来犯时,七族首领很快的达成共识,团结抗敌,蛮人皮厚力大、嗜暴尚武,又占尽地利之便,玄武军队讨不了便宜,且战且和,时打时休,纠缠至今,僵持不下,仍然无解。只是近年来,玄武气衰,朝纲不振,蛮崎节节逼近,次次劫掠,已占取不少土地。 这便是当前天下大势,只是日後恐怕风起云涌,昨是今非。 (42) 举目望眼,这里不是沙海茫茫,便是绵延的光秃赤壁,在白日除了烈炎当头,还有迎面而来的呼啸狂风,夹带著沙粒扑打在脸上,让人眼都睁不开,有时候行走百哩依旧了无人烟,运气好时或许能碰上葱翠的绿洲小镇,买些肉乾凉水,走在无边无际的地平线上,视线是无止境的延伸,虽然不免孤独,但在维生上有所依恃,总是不较恐惧。 对他来说,这条路不算艰辛,但却充满凄凉、萧瑟、落寞与孤寂,不到浩瀚大漠,就不深刻知道,原来自己已如同失沽的幼鹰,漫无目的四处徘徊,找不著回家的方向。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容身…他忽地轻笑出声,笑自己呆了,本就不属这里,何来容身之处!?这世界谁待他苛,他一一报复,可心头上的恶脓化去了否,他依旧无法回答,如今孑然一身,从何而去? 他溯溪渡河,翻过高山,穿越沙漠,一步步的留下沈重的足迹,却仍到达不了目的地,他实在累了… 「嘿,司爷您早,来点什麽吗?」小二勤快的招呼,这里是沙巴王国首都『流苏城』,位於沙巴版图的中央偏北,倚著夜鸣山,是一个庞大的绿洲城市,以丰富的水源造就了沙巴人引以为傲的辉煌之都。 「…三斤马奶酒。」不知何时起,他学会了酗酒,什麽酒都无所谓,能醉就行,腰间随时配著个酒袋,塞子一拔,咕噜咕噜就喝不节制,两腿一蹬,醉茫茫的不省人事恁是快活,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片刻安宁… 「要顺便来点小菜吗?今天羊串味道特棒的!还是来点牛肚,可鲜呢!」小二积极推荐,虽然他知这位住在上房的客倌就只要酒,昨晚一人就喝了十来斤,连著个月皆是如此,虽然沙巴男子多是擅饮之辈,但也没这样嗜酒如命的,好心送上的小菜一口也不动,光就吃酒。 「不要!都不要!快打酒上来,三斤太少,直接打十斤好了!爷有的是银子!」半胡言无语的掏出元宝,啪一声用力拍在桌上,黄澄澄的金子让其他客人看得眼红。沙巴王国自然环境不如玄武,沙漠种不出好东西,国策上一向重商重工,也因如此,贫富差距极大,大商贾透过异国贸易,个个一掬千金、妻妾成群,而多数沙巴平民也只能当人家的奴工,做些搬运打矿的粗活维持生计。 「司爷,您上回给的银子已经够喝掉小店所有的马奶酒了,实在不用再…」这小二也算个家里清苦过来的老实人,只尽本分不贪其他,尤其…他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不能讹诈司爷,故就要回绝,可那掌柜的老早注意这里了,当澄远亮出金子,他眼睛已经瞪得跟牛铃一样大,又见这不机灵的小夥子竟然不懂顺著竿往上爬,赶紧冲出,一把推开小二,收起元宝涎著脸道:「是是是,您的酒马上就来!」回头又喝:「皮绷紧点儿,还不赶快拿酒!」把财神爷得罪,疯了否! 待酒上来了,他一杯接一杯倒,无涛美貌在醺醉之下,更有风情,只是借鉴前日某个猪哥的惨状,纵有遐想,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敢妄为。 这厢心猿意马的男人按兵不动,可那厢几个妖挠女子可就没这麽安分,她们皆是风尘打滚多年的历练女子,受尽男人花言巧语,情到浓时又转薄,几番心伤,终究认命,一切往钱财看齐,不过都已三四十岁,留在花楼接不上客人,离了花楼也无处落脚,遂时常结伴在街上游晃,见此人出手阔绰又存心烂醉,三五女子便围了过来。 「爷,这酒虽好,却是穿肠之物,不好多饮,您若不痛快,让咱姊妹几个服侍一晚,定让那不快烟消云散,如何?」为首的大姊在他身旁轻声说道,澄远一嗅,漫天胭脂花粉味,不觉有些好笑,上天呐,你是否玩我,竟让我怎麽也脱不出这等氛围!思及此,乾脆自暴自弃应道:「好好,上楼,上楼!」 这下,众女大喜,流连数月,终得一恩客了,连忙扶得扶、搀得搀,使出浑身解数推拖拉拔把人弄进了房,谁料他跌坐在床,竟仍拿著酒壶,一口口灌。「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呀,妾身看这床太窄,挤不下咱这麽个姊妹,乾脆一一轮番上阵给您伺候如何?」她这是明摆睁眼说瞎话,外头太阳正大著呢,哪来春宵一刻,不过她们求财心切,也不在乎这麽多了。 「急什麽,劫财还劫色啊,呐,钱给。」说罢,便掷了个袋子去,大姊接著,妈呀,可够沈的,打开一看,满袋子金豆,几个姊妹眼都花了,用力拧脸,这不是梦吧!一颗金豆就足以包下她们全部数十年,一袋金豆够她们好几辈子花用了,不仅如此,她们都可以赎身,返乡过好日子了! 「唉呀!爷您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呐!姊妹们前半生遇人不淑,後半辈子这下总算熬出头了,您是咱们的大恩人!大恩人呐!」话没说完,众女衣衫尽湿、泪若洪河,跪在地上频频磕头谢恩。 「谢什麽,抛袋豆子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根本没真在你们身上下心思,纵有,明天酒醒也都忘了,有啥好谢。」他哈哈大笑,像是嘲弄,又像是鄙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拿了壶酒又继续喝去。 (43) 「公子此言未尽真切,不瞒您说,咱几个姊妹都是打小在花楼里长大,十八年华、貌美如仙之时,不乏达官贵人殷勤追求,一夜千金只求一见,何等风光!只恨郎情薄悻,自恃风流,流连往返却无真心,一个个骗光了咱们的积蓄,如今年老色衰,恩客尽散,还得委身卖笑,诉不尽凄苦。」大姊想起过往频频拭泪,其馀人等也是心有戚戚,低声啜泣。 「谁让你们呆的,不要听信男人花言巧语不就得了,明知嫖客无情,还这麽傻不隆咚,怪的了谁,呵呵。」他也不知在说什麽,总觉得这几个女人实在无知。 「所以妾身说公子此言未尽真切,想必公子还不识真情,情这字啊,实在煞人,有时虽知不能长久,却仍无法自禁,就算明白那情郎家大业大、乃权势之辈,断不能娶咱这种烟花女子进门,可仍一心相系,难以自持,就算只图得他片刻真心相待,都愿意飞蛾扑火、以命相惜呐!」大姊似乎想起她那薄情郎,脸上虽有苦涩,却也扬起一丝浅笑。 「…就算知道他将来定会翻脸无情,视你为糟粕,这样一心付出也无怨无悔?」澄远微敛双眼,有些迷惑的问道。 「公子,情爱之事,时时刻刻变幻莫测,难以预料,谁都说不准的,现在料他永远,谁能真永远?现在料他无情,谁能真无情?若为未来之不确定,放弃当前垂手可得的真情,岂不愚蠢!?况且,若畏受伤,如何去爱!情爱的道路上,有几人能一帆风顺、无痛无苦?把握现在是了,若有人能待我若发妻,互扶互敬,哪怕仅有数日光阴,妾身都愿随他至天涯海角,真心不悔。」大姊擦去眼泪,盈盈笑道,又说:「因此今日一袋金豆也许只是公子一念之情,不值一提,但这一念之情虽短,可也真心真意,妾身同姊妹们铭感五内,谢过公子再造之恩!」说罢,领头又再拜一次。 「你说的对,说的对,是我错了…错了…」只会考虑自己…不想受伤、远离危险、自由自在…不是永恒永远,宁可不要!但其实只是自私自利,拿藉口来掩饰心底的畏惧…害怕对方可能会嫌弃自己,害怕对方可能会离弃自己,所以裹足不前,所以宁可当缩头乌龟,宁可一辈子无情无爱,就算会因此会伤害对方也在所不惜… 「公子,公子!您怎麽著了?」大姊看他恍惚模样,担心的问。澄远回神道声没事,又饮口酒,神情较先前清明,只是似乎增添了一股後悔之色。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虽然用在这里不适妥当,但最能表达在下此刻的心情,先前醉酒张狂,无意间有冒犯各位姑娘之地方,在此赔罪,至於…那档子事还是不必了,在下吩咐摆桌酒席,让我请各位姑娘吃菜,寥表谢意如何?」说了,看众女欢喜,大姊也欣然同意,便命小二拿出店里最好的酒食摆上,正正经经的吃了一顿。席间数人七嘴八舌、荤腥不忌的调笑说事,他倒也轻松带过,不以为意。 至夜,宴席将散,大姊说道:「对了,近来晚间不太平静,公子最好不要外出,咱国与白国交战逾半载,城内j细很多,前一阵子白国内部出乱,换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8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8部分阅读 了个新主,不少旧臣、难民携家带眷的往沙巴逃,王也暧昧,时杀时留,导致京城以北一带都乱烘烘的,公子你一个外地人若在夜间游荡,被那石头似的兵逮著,可就有理说不清,还是小心点得了。」花楼是另类的情报集散中心,虽然她们姿色差,接不到权贵之客,但在那进进出出、耳语相传,消息还是比寻常人灵通的,是故好心提醒後才离去。 流苏城西原本有夜市,但澄远对这不感兴趣,近来又因实施宵禁暂时关闭,夜间除了声色场所也无处可去,外地人进出城门遭受的检查也日趋严格无理,巡逻的士兵一旦看到非本国人就非来一番盘查不可,而澄远托这副尊贵皮相之福,若有盘查,也是客客气气,不敢造次,可最近越来越不是那麽回事了。 「说实话!你是不是白国的大臣或贵族!承认了,我王宽厚,或许重用也不一定喔!」巡逻队长坐在桌旁,对司澄远如是说道,他下属早有回报,此人两月前入城,一直待在客栈饮酒,一日一饮数十斤,其馀哪都没去,行迹诡异,且相貌身形不若常人,颇有将才之风,疑似与白国有关,因此列为重点盘查对象。 惟经观察,他毫无破绽,故而化暗为明,强迫强问!此乃因白国新主的权势已渐稳固,正拟与沙巴和谈,正在拉距的筹码之一就是白国向我王要求遣返叛逃的前朝臣民及贵族富豪之流,沙巴对此若能掌握越多,就越能向白国提出更好的和谈条件,因此沙巴王下令展开全面搜索,务必将境内所有白国人士缉拿到案!当然名义上不说是要把他们遣送回国,谁都知道白国新主是靠什麽手段登上宝座,他会饶过这些人才是奇迹。 「烦死了,就说是从玄武来的了,别打扰我喝酒,滚远点。」懒得动手摘下他头,才任他在耳边嗡嗡叫,若是再烦,就算要找新地方喝酒很麻烦,他也要图个清静了!澄远倒著空空如也的酒壶,皱著眉还没喊,小二已经赶紧将换上,他又满意的继续喝著,不再理人。巡逻队长见他如此,天色又暗,只得寒著脸收队,眼里却是露骨的说著他没这麽容易罢休的! 待他一走,澄远懒洋洋的半趴在桌上,真烦,虽然这里的酒不错,但老是被打扰,实在不痛快,看来要改地方喝了,往南,往北,东,还是西呢?酒醒再决定吧。他扒开罈新酒,醉茫茫的心想喝完这大罈,就可以好好睡了,没注意到远处隐约扩大的马蚤动… (44) 「封锁城门,一定要把人搜出来!」指挥官严厉的口,命令! 「是!」士兵立即训练有素的分作十八小队鱼贯散去,整齐排列的火把在黑夜中点燃诡谲的种子,明明是美丽的夜,却不平静。 怒涛般的拍门、责问、搜索,让原本安宁的门户一一亮起油灯,百姓马蚤动,纵有满心不甘,也敌不过统治者无上的威严。 失序,蔓延。 但这与他无关,他只依自己的步调,走自己的路,呵呵。贪婪的饮尽最後一滴甘露,澄远撑著不稳的身子欲起身回房,嘴里含糊不清念著:『莫愁、莫愁、一醉解千愁,旧愁未平,新愁又生。无愁、无愁、一死万事休,了却残生,无烦无忧。』谁知他年方二五,心境却已如苍老如斯。 蹭著醉步还没来得及开门,先前那巡逻队长匡啷啷的冲进了客栈,大手一挥,底下的兵粗暴的每房每房的破门而入,很是嚣张呀。 「队长大人,才没多久怎麽又回头了,这是在拆门还抢劫啊。」他没正经的调笑说道,浑身酒气冲天,那队长看,便知他从刚刚喝到现在,眼底不觉浮露厌恶,堂堂男子,不立志於庙堂之上报效朝廷、马革裹尸、鞠躬尽瘁,而在这日日买烂、醉生梦死、言语轻浮,这不论是哪国子民都叫人不齿!废物! 若真要说他是白国旧臣,恐怕还不能尽信呢,充其量最多是个奢糜败乱的纨裤子弟,成不了大事,晚点收拾无妨。一是不愿误了正事,二是不屑与醉鬼斡旋,队长遂喝道:「没你的事,少罗唆!」便迳自指挥去了,一回儿,属下找不著人,又往下一处。 「我脾气越来越好了呢,呵呵。」还是万念俱灰,什麽也引不起兴致,不管是高兴还是愤怒?他有些疯癫的笑道,回身蹒跚的推开房门,也懒得点灯,反正只是找个地方倒下睡觉而已。 他走近床沿,突觉黑暗中有一丝异样的波动正微微震盪,很浅、很急促,隐藏的十分巧妙,却也粗劣。澄远眯起眼,嘴角弯起残忍的弧度,他以为到关外可以轻松一点,没想到冥顽不灵的人还是存在,搞清楚,虽然他对於活著这档子事不是很在乎,但也不想随便把人头送给陌生人,哼。 过多的杀戮早消磨了他的同情心,他过去从来不信,原来杀害生命也是可以习惯的。可悲的习惯。 他缓步走至偏间,寒极七绝蓄势待发,现下酒劲正强,睡觉最好,过了劲头,又不知要再喝多少了,早点弄完吧。纵然酒精作祟,他眼皮已有些垂垂欲坠,几乎没睁开,仍是不以为意的提脚踢开屏风,同时电光火石的一掌已朝墙边那人胸口拍去,毫不留情、无声无息的,连哀嚎的时间也没有,直接让他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一切应该是这样的,可却在刹那,鼻翼间飘进一股很淡很淡、他却永远不会错认的青竹香,澄远双瞳倏地大睁,且硬生生将八成掌力吃回体内,心脉顿时被反冲的内劲震伤,狠狠呕出口血,馀两成掌力略过那人卸在地上,轰一声,在一楼天花板开了个大洞。 瞪大眼,不可置信!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眼里、心里都只剩眼前的人,塞得满满的,什麽也无法思考,他怎麽会在这!?他、他…他不是应该留在那里!?怎会在此!?他、他… 千头万绪在看清他腹部的大片血渍之後,化作慌乱,化作焦急、化作不知所措、化作手忙脚乱、化作咬牙切齿、化作冷汗涔涔、化作胆颤心惊、化作比要自己去死还要痛苦万分的揪心!化作几乎要涨破他所有思绪的空白!化作任何一种他以为他早就失去的感情!!! 非!!!!!!!!!! 「司爷!您没事吧!?那地板…」不知缘由,还以为是年老失修,地板腐朽塌陷,店小二连忙赶来关切,还没把话说完,却被那一向淡漠眼中只有酒的司爷,狂乱的拎住衣领,并以一种很骇人又惊慌的声音吼道:「拿药来!外伤药、消炎药、全部!全部都拿来!不许声张!还有乾净的绷带、清水!快点!否则要你小命!」说罢用力一推。 那小二认识司澄远也已两月有馀,从未见过他这麽恐怖的模样,嘴角还淌著血丝,气势压得他几乎窒息,不敢多问,连声应道,跌跌撞撞的赶紧依吩咐办事。 回过头,他瞳孔放大、重重喘息,好像有性命之虞的人是自己,牙关打颤,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无法处理心底正一波波掀起要将人吞噬的巨浪!手抖心也抖,整个脊椎都要颤散了,完全不知自己是在哪种意识状态下,把非移至床上。 你在干嘛!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这时候才更要冷静!!冷静!!冷静!!突然,澄远举头狠狠的往柱上一撞,鲜血涌出额际,已天旋地转,仍觉不够,咬牙再补一次,定睛定神,才觉比较镇定,回头擦去脸上碍事的血,双手蘶颤颤撕开那已半凝贴在皮肤上的衣衫,一道自右胸切至左腰、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在眼前,激得他心脏几乎爆裂。 「司爷,时辰太晚,药铺已经关门了,这些是小店里备给客人的,应该还得用。」端上一盆子清水和几瓶金创药,等看清床上躺著的棕发男子,不禁惊呼,随即明白了这肯定是刚才那些差爷要搜的人。 店小二看司澄远轻手轻脚的为男子反覆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动作比碰根鸿毛还要柔软,他楞楞看著,一边帮忙递著换洗的布巾,司爷总是什麽都不在乎,只问喝酒,刚来流苏时,司爷的风采吸引了好多人目光,城里有名的才子、王爷要请他到府作客,有愿出千金、有愿赠宝剑、有愿许闺女,司爷一律视而不见、不动如山,如今却这般专注温柔的看著男子,为他拭脸脱靴,软被轻盖,想必他对司爷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 伤口处理完毕。澄远低声说道:「口声紧点,不许张扬,你出去。」语气严厉又肃冷,那店小二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僵硬的点头擣蒜,悄声离去。 待人离开,他绵长的吐口气,坐在床下的鞋凳,头靠著床柱,眨眨眼,眼前的人还在,只是脸好苍白,嘴唇也是,伸手一拨,他浏海下的发根还雪白,只是白得更多了… 昂非… (45) 他作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舍不得醒来… 艰难的命令不听话的四肢,只为想抚摸这个梦,如果梦也有触感的话。他的发比记忆中的长些,披肩及腰了,抚来像上好的黑绒,只愿指头能永远在那调皮流转… 悄悄,梦鲜活了。 他幽幽转醒的柔魅如此深刻,椅在床边,枕著玉臂,黑曜镶嵌的星瞳映射出自己苍白的脸庞,御昂非微笑,他也是。 「…这…梦…真好…」他忘情的巡抚眼眉、额侧,以掌摩挲那细致的肌肤,静静感受,这个他想了千万遍却不敢付诸实行的举动,即使是在梦中,仍无法以他贫乏的字汇表达内心的激动。 而梦中的他,如同一只高贵的黑猫,半眯著眼懒洋洋的享受主人的触抚,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特权。笑意更深。 「远…」试图呼唤他的名,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虚弱的只剩气音,想说的更清晰些,喉咙却像哽著火圈般,烧灼异常,难以震盪出确实的音节。 莫非是好梦将醒,才无法言语…? 用尽一身力气捉住他欲离开的手,原只有喉咙,现在却是五脏六腑都要破碎一样,想必自己真是将离梦境,不行!至少… 「远…」勉将气息调匀,片刻就好,拜托…让我告诉他…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执念,他坐回床沿,轻拍我胸口,纷杂的血气随他长指慢慢沈静,凝滞的郁结化开了些。 「…等…我…」他闻言显露出诧异的表情,但仍静静听著。「…快了…事情…完了後…我…会找到你…」不能由己的停下重喘,自觉意识越来越涣散… 「…所以…别哭…不要…寂寞的…一个人…在心里哭…我…会心疼…」坚强又骄傲的小远,脆弱又倔强的小远,只有自己明白,他比任何人都需要被深深了解… 而此刻虚弱的身体,难敌暗黑的召唤,无情的就要将他推回深邃中沈睡,可他仍撑著神智,固执喃道:「…我…发誓…会找到你…一定…会…」他用最美的蓝眸承诺,希望梦里的小远可以告诉真实的小远等我,请等我! 「傻瓜,你已经找到我了…」温咸的泪液洒出眼眶,不舍他一寸痴情,又眷他一往情深啊,自己万里千山的逃,他千山万里的追,无论怎麽挣扎,最终还是漏不出这把绵密的情网… 许你永远,谁能真永远。许我无情,谁能真无情。 罢了,何苦伤人伤己,若诚实些,这一年来,自己何尝又有片刻忘怀他点点滴滴,哪不是在夜里追逐他的气息,恋著这堵一向能安抚他灵魂的胸膛…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昂非,你总是让我痛彻心扉…」他漾出绝豔的笑,俯身轻吻御昂非乾裂的薄唇。 修补淌血的伤口,痛。 触摸受创的伤痕,痛。 剥落结痂的伤疤,痛。 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你细心修补,温柔触摸,以深情除痂,伤好了,又蛮横的撬开他紧闭的蚌壳,也不管自己要将柔嫩的那面交出会有多心慌,就一迳的旁敲侧击、连哄带骗,使尽百般手段,连作梦都计算著要自己搬去你新造的家,真是可恶… 『啪!』 阴晴不定的赏了昏迷中的男子一巴掌,不重不轻,满意的看他俊脸右侧浮露红印,他心镜从未若此刻透彻,司澄远愉悦吟道:「恭喜,你有罪受了。」 (46) 从幽暗中转醒,眼前的一切,还以为是梦境的延续。御昂非不能置信的盯著坐在桌前饮酒的男子,他甚至不敢出声,怕断了美梦。 「你见我除了语无伦次之外,最多的就属发楞了,唉。」支著颅侧,继续倒酒,抬头看到傻子傻样,司澄远还真有些感慨。 「远…小远!」这不是梦!御昂非惊叫,身体像鱼儿一样蹦起,随即又闷哀一声,重重跌回被缛之中,胸前的红渍有愈深的迹象。 「不要动啦,开这麽大道口子,还扭来扭去,早晚肠子都给绞出来。」放下酒瓶,轻嗝,澄远坐至床边,检查他的伤口。「瞧,又裂了,你这家伙真会折腾人。」那日短暂醒後,又连著昏迷发烧了几日,累他到处奔波找药找大夫,还要掩人耳目进行,真是麻烦。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在乎且尽心的照料昂非,高烧时烧时退,光随时注意换凉巾,就连著好几天没安睡,也没多抱怨什麽,这下人醒了,嘴上便不饶人了,死倔性子。 「小远…」御昂非压根没注意自己伤势,眼睛忙著弯成一个刺眼的弧度,像狗仔摄影机一样锁定小远的举手投足。 「你声音真难听。」跟沙纸磨粗木差不多,皱眉,回头找水,发现屋里的茶壶早空了,满的酒壶倒是不少。「你乖乖等著,我去要水来。」说罢,便出去了。 留御昂非一人在屋内,当干扰源离开视线,他神智才稍微正经了起来,回想起那夜的背叛…原本澄远眼中的傻瓜相貌,顿时精明深沈了起来,蓝眸深处如走马灯流过痛苦、愤怒、悲伤,最後归於一片死寂,他认了,不管怎麽努力,不管他的愿望如何微小,他终究非人,依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司澄远推门回来,就见御昂非紧闭双目,似在隐忍、又似抵抗心中某些情绪,他站在原地温眼瞧著,对这种情绪再清楚不过,当下却不说什麽。 莫一回儿,他才又走进床沿。「喝点水,你的嗓音就不会跟乌鸦同流合污了。」轻松的开他玩笑,司澄远让御昂非半倚在自己身上,水杯递到他唇沿。 可御昂非倒怔著看自己,一动也不动。「干嘛,就算我说的是冷笑话,也不必以沈默抗议吧?还是…想我喂你?」挑眉看他眼睛睁得更大,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司澄远不禁兴起捉弄之意,自饮口清水,以唇相就。 有著小远体温的清水哺进自己嘴里,御昂非仍回不了神,只是呆呆的反射动作,饮下那甜美的清酿,一遍又一遍,乾涸的喉咙被滋润了,心中那口饥渴的井彷佛也渐渐溢满… 不知何时,一双大掌悄悄的扣上澄远的後脑杓,轻轻揉著他滑顺的青丝,唇舌反客为主的探进对方口中,执著挖掘更多的甘露,更多腻人的气息… 「嗯…」没有抗拒他贪婪的探索,也许是他带来的滋味如此清冽宜人,既乾净又透凉,并不让他感到一丝不适,肩颈的僵硬缓缓放松了,闭上眼任男人恣意撷取,沈醉在气息相融的瞬间… 直至御昂非闷哼一声,这个浓烈的深吻才能暂时分离,起因是激|情当中,不慎牵动伤口,他本不想理会,继续第二轮,却被小远往伤口上狠锤一际,痛得他几乎晕眩。「呜…」 「伤患就乖一点,不要乱来。」澄远端著冷脸说道,事实上他心里七上八下,恁是跳得厉害,没想到自己还能与人分享这麽亲密的行为,还一点都不觉得厌恶,内心所受的冲击越是非常,表现於外,就不自觉的依习惯武装起来。 「小远…」御昂非睁著可怜兮兮的眼睛,博取同情,小远自我防卫那套,他可是熟悉得紧,才不在乎他脸有多冷,只有他知道小远的心里有多热。摊开天窗说亮话,他也是j险之辈,明知小远外冷内热,最受不了人一迳待他好,还尽使些小远抗拒不了的手段,用温柔层层网牢伊人芳心。 「你给我安分睡觉,快把伤养好,天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抓你,携著你这大包袱,我纵有神通,插翅也飞不起来。」想起流苏城的天罗地网,司澄远几乎要翻白眼,沙巴不同快成烂泥的玄武,可任他逍遥来去,尤其加上一个重伤病患。 「我…」想起自己复杂的背景,御昂非不确定自己是否要把小远拖下水,他正想解释,却被司澄远一把推倒,被缛已经掩上。 「睡,等你伤好之後,我什麽都听。」他沈声,顿顿,又说:「不要想独自解决,你应最能体会我当初不告而别时的感觉…」 别离夜,痛断肠。 他对不起昂非之处,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小远…」自醒来之後,他总觉小远有哪些不一样了,那修长的身影之後似乎背负了更多的黑暗,可小远将它扛在肩上,再也无逃避漠视之意,是什麽改变了他? 「咱作个约定…你永不离我,我就永不离你,你若学我上次一样,不论是什麽理由,我将宁死不再见你。」澄远说了重话,且坚定不悔,他好不容易愿敞开心胸给自己一次机会,他可以学著承受并遮档这一路上可能会有的风风雨雨,但他任性的希望别离只有一次,他没有坚强到可以失去昂非两次! 心弦颤动,他怎麽能拒绝这样的小远?眼神笔直的望著自己,同初识那日一样,只是多了份美丽的坚持,让他坠至最甜蜜的深渊,不想自拔。 御昂非柔情似水的拉下小远颈子,给予轻浅的诺成之吻,许下不变的誓言… 「我承诺,天不老,情不绝,永不离。」 风雨同舟,死同|岤。 (47) 「司爷。」轻声敲门。 「进来。」 为了隐瞒实情,店小二努力维持自己脸上的表情与平常无二致,反正一向都是他伺候司爷的,这几天下来掌柜也没起疑心,但看到床上已醒男人居然有一双妖魔般的青瞳时,仍不住惊吓:「妈呀!」餐盘一翻,整个人就跌在地上哆嗦。 好、好恐怖!!! 像是罩上完美的面具,对小二剧烈的反应,御昂非只是闭目养神,不去理会,反正他早习惯了。 「紧张什麽。」司澄远睨了一眼店小二,手上稳稳捞回餐盘,一派悠然自在的把粥食与酒壶移至桌上。 「司、司爷…」吞吞口水,小二还是觉得怕怕,他虽出生贫寒,眼界狭窄,一生都没走出过流苏城,但流苏地处高北中心,玄武、白国、高丽、土鲁浑等异国商人他也见过,清一色是黑发黑瞳,哪里有…他小时曾听过一些鬼怪传说,里头一个恐怖骇人、青面獠牙的鬼好像就是青瞳…天!司爷不会误跟化身为人的鬼交了朋友吧!? 「他不会吃人,你抖什麽,真是,先出去吧。」斥他没见识,也知怪不得他害怕,这时代的人资讯封闭,那里知道天高地广。 澄远搅动热粥,等稍微凉些再端至床沿,放在小矮凳上,问道:「自己能吃麽?」 「嗯。」只要是澄远,他眼眉就柔了,事实上不怕他妖瞳的人屈指可数,敢於亲近之人又更少,御昂非的远离人群的淡漠性子多半因此而来。 他的伤势逐渐好转,小远不知从哪”借”来了许多千金难买的名贵药材,毫不吝啬的大锅煮,天天往他胃里灌,不好也难,伤口大致都已结痂,现在只是被勒令多调养几日。 御昂非舀著粥吃,偶然抬头见小远…他皱眉。 「小远,空腹饮酒伤肝伤胃,你怎都不吃菜?」御昂非撑起身体,看清楚桌上那些菜肴之後,眉间蹙得更紧了。 腊肉、卤豆干、花生米、腌菜、盐水鸭切片,样样口味重咸,而且全都是下酒菜,全部的营养总和起来,也没自己这碗五子粥正经。先前伤重被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只见他有夹菜吃,没注意竟是这些邋遢食物。 「我有吃啊。」说罢,证明似的夹块鸭肉切片放进嘴里咀嚼,可随即又饮了两杯。 「别吃那个,不健康,粥分一半给你可好?」御昂非乾脆坐到小远跟前,关怀的问道,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抢下酒杯,然後把粥全喂小远吃下。 本想拒绝,又不想看到昂非烦恼的表情,唉,真讨厌。澄远有些不甘愿的颔首,看著马上分到自己眼前的半碗温粥,没胃口还要硬填东西是很辛苦的,他只得意兴阑珊的一匙一匙龟速吃著。 「对了,你可以说说你胸前那一大口子是怎麽来的了,从头到尾说个明白,不许半点隐藏闪躲,不然我可不饶你。」知昂非不敢欺骗他,最後两句威胁纯粹只是发泄自己被迫吃东西的烦躁。 昂非的功夫数一数二,论扎实打,自己要欺负他也不见得能占上几分便宜,谁这麽大本事能在他身上见红?缘由必不单纯。 御昂非闻言一震,轻叹口气,该来的总是逃不了,话说回来,他也没打算瞒就是,毕竟信赖对小远来说,可比什麽都看重,若自己有半点撒谎被他知悉,後果将难以挽回。 「话从头说,自那日你离开後,约过一旬,我也随你出境,本想先以仙境周遭的地域为主,搜寻你的踪迹,没想到却有一人来找我…」御昂非娓娓道来,同时不著痕迹的将桌上的酒壶一瓶瓶悄悄藏至椅後。 「继续。」没发现他的举动,司澄远仍跟那粥奋战。 「那人自称是我父王派来的使者,传达父王的旨意,要我立刻回家。」思绪回到一年前那日,无法忘怀当时所受的震惊,一个将亲儿给抛弃的父亲,没想到竟在二十多年後要求儿子”回家”,呵呵。 「父王?」司澄远挑眉,很好,进入重点了。 「白国之主,古乔王雷卡,与王后琴氏,就是我的生父母。」御昂非淡声说道,对於自己的王子身份不以为然。 「说清楚点。」他静静听著,抬头寻眼找酒,发现所有的酒壶都不翼而飞,知是谁作怪,算了。 「追溯出生之日,我应是白国第一王子,可因这妖异之瞳,父王母后都不认我,将我抛给师父,并对外宣称婴孩死产,因此世人都以为母后的二子,也就是我弟弟雷邢为王太子,除此之外,父王还另有二十三位王子与十四位王女。」 「他找你回去做什麽?」既是弃子,何以拾回,想必有所图。 「白国同玄武一样,近年天灾严重,尤其地处偏北,严寒酷僻,生存已不容易,又逢大灾,更是困顿,父王因而求助於沙巴王,企望能资助钱粮物资,沙巴与白国世来友好,沙巴王爽快应允,但要求结亲,将长女下嫁白国太子,以结两国永久邦谊,雷邢数月前才遭丧妻,正妃之位空悬,故父王也同意了。」 「然後呢?」真是个长故事,他有些耐不住瘾头,便解来腰间的酒袋,不时来上一口去馋。 「沙巴王女嫁到白国不到半年,暴毙身亡。」不赞同的看小远又喝,却也拿他没辄,叹,继续说道:「沙巴王闻爱女死讯勃然大怒,派使节前来责问父王,那时民间盛传谣言,说太子遭逢丧妻之痛,早已半疯半癫,沙巴王女下嫁,他不仅不闻不问、毫无怜惜,还时常施以虐待凌辱,新王妃不堪对待,积郁成疾,才会突然暴毙。」 「那使节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在大殿之上咄咄逼人,并威胁撤回资助,父王迫不得已,只得摘了雷邢的太子头衔,去除皇籍,圈禁在家,以平众怒。」 澄远顺口接道:「白国因此陷入群雄逐鹿,个个都想争太子之位,要你回来跟这事脱不了干系吧。」真是愚蠢,无情最是帝王家。 「嗯,父王秘密召我回国,为的就是命我辅佐十七王弟雷初。」当时也可笑,就因母后温言温语说了几句话,自己就听话的隐瞒身份,以异国人之姿进十七王府做谋士。 「继续。」收起酒袋,司澄远认真听他道来。 「我以为父王有心续立十七王弟为王储,但因顾忌於王弟尚为年幼,又无功绩,若贸然立为太子,恐遭诸王兄弟围剿,因此才让我暗中辅佐王弟,建立威望,以备实力。」 「而王弟也确实是可造之才,年方十二,已博通百家经史,过目不忘,且无骄奢之气,待人有礼,足为一国之长。自那时开始,一道道圣旨将难办的差使全交给了十七王弟,有我暗中指点,难题倒都顺利迎刃而解,王弟声望也日益水涨船高。」 「直到半年多前,沙巴王为修复两国冻结的关系,再度提议联姻,这回是要将其最小的王女嫁给贤能之名已远播的雷初王弟。」若他警觉性够高,这时候应该就要看破父王的真意了,可惜他…被蒙蔽了,被父王那偶而的称赞,被母后那偶而的慰问,迷惑了心智… 「结果又暴毙了?」澄远想起酒肆里的沙巴人提起白国时耳语他奶奶的连送两位娇滴滴的公主,都叫白国王子给折腾死了,沙巴怎能咽下这口气。 「我确定与王弟无关,那日我在书房里与他商讨国事,根本彻夜未归,可隔日公主陈尸在闺房里,颈上有细微勒痕,死因是中毒,明显有人谋杀,消息一传开,立刻有礼部官员领走公主遗体,过几日,便又出现王弟杀害公主的流言,同时沙巴王愤而下令出兵白国,烟硝四起。」 「可这回雷卡没有撤了十七的皇籍,反而派你俩抵御外敌,是吗?」聪明如他,已经听出了端倪,看昂非一脸深沈的凝寒,心口隐隐犯疼,不觉坐了过去,半靠在他身上。 「没错…」轻搂著小远的肩,彷佛这样就能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灵,他继续说道:「父王真正属意的王储人选不是十七,是三王子雷横,可他早怀疑前太子的失势背後有高人策划,因此为了保护三王弟日後能顺利继位,势必要趁早揪出这个幕後主者,他想到的法子便是丢出一块诱人的香肉…」 而我和十七就是那块肉…御昂非咬牙,压下剧升的情绪,顿了会儿。 「十七王弟的母后是宫廷烧厨房里一个不起眼的奴婢,某日送宵夜,被父王给强占了身子,封为丑妃,听名字就知道,她不是漂亮女子,只是不幸被酒醉的父王当作泄欲的对象,因而怀孕,生下十七後没多久就因体虚过世,後宫没有后妃愿意扶养这个血统低贱的孩子,十七被丢至偏院,十二年来无人闻问。这些都是我後来才知道的。」 澄远无言的握起昂非的大掌,这双一向温暖的手,此刻却透著痛苦的寒凉… 「两个不要的孩子,舍弃过一次,又何妨舍弃第二次…我提升了十七的声望,有心人士的焦点越在十七王府,三王子就越安全,终於第二位公主下嫁,那幕後黑手又行动了,杀害公主,想把罪状推给十七,可这次却已瞒不过早已暗中监视注意的父王,八王子雷皞,就是那野心勃勃的凶手。」兄弟阋墙,相陷成仇。 「父王暗地惩处了雷皞,明明知道十七是无辜的,却假意施恩,要他带罪立功,抵御外侮,只要成功归来,便既往不咎,暗的就是要我收拾残局,我不愿王弟横死沙场,遂如了他愿,与王弟共赴前线,没想到收拾残局只是个计中计的榥子…」 「待我击退第一波敌军,父王便遣密使前来…赐死十七,并灭我之口…」他怎麽会这麽傻,还相信虎毒不食子,再怎麽样老谋深算,也不至於痛下杀手,可他低估了父王的无情,高估了自己的地位…想想也是,之前十七声望已高过老三,又击退凶猛的沙巴军,捷报传回白城,民众拥戴之心更盛,父王怎会留下威胁他儿继位的火种… 「……」轻将那人压向自己胸怀,两手圈紧,像是要保护他不受他狠心父王的伤害,昂非一向冷情清淡,唯独对自己有较多的情绪,但不代表他不会受伤,只要是人,没有不会受伤的… 他现在十分愤怒,对那该死的古乔王! 小远的心意从紧绷的胸膛传达了过来,知他为谁不平,心口一暖,便不觉得难以继续说下去。 「可父王机关算尽,策划得滴水不漏,偏偏忽略的最亲近的王儿,三王子在发出密诏赐死十七那日,领著京卫军攻入王宫,屠尽了诸王兄弟及其子嗣,并强迫父王退位,迳自登基,即当今白国新主,韦燕王雷横。」 乍闻此讯,他不知该哭该笑,为那个不把他当儿的父亲,为那些根本不知也没把他当兄弟的兄弟。 若血缘乃天性,何以自残手足?何以狠毒食子? 他不了解,难道就因他这副青瞳!?难道就为权倾天下、富贵逼人!? 他黯然。 「你身手非凡,即便突围脱身,也应无人能伤你若此,这又是何故?」澄远道出心中疑惑。 「…父王命我辅佐十七之初,便指了个帮手给我,也就是最前派来寻我回去之人,这人清高雅致、机智敏达,我十分欣赏,除了主仆关系,我视他若友,数次彻夜对棋、煮酒畅谈,惺惺相惜…可带来死诏的是他,趁我不备斩我一刀的也是他…小远…我真没眼光是不?」他嗤嗤的耻笑自己,笑声若悲。 「是蛮没眼光的。」直率的回答,让怀里人一僵,澄远拍拍他背,意图缓和气氛的轻松说:「不过凭你看上我这点,足以弥补你千百次的没眼光失误了。」他大言不惭道。 「呵呵,说的也是。」噗哧的笑了出声,昂非抬头见小远翘鼻子的骄傲模样,忽然觉得那些痛苦都不再这麽痛苦了,他好喜欢小远难得的这种天高地大他最了不起的样子,充满活力、生机,让他禁不住一再倾心。 突然,走道外一阵马蚤动,悉悉窣窣伴随几声低呼尖叫,门板被一脚踹了开来,随即鱼贯进入的士兵将两人团团围住:「奉伟大的沙巴之王命令,逮捕你们!」 (48) 四处退路遭堵,情势凶险,御昂非冷著眼护在小远身前,蓝眸凌厉的瞪视著周遭士兵。那些士兵见这不寻常的蓝眸已是动摇,又被这麽一瞪,不自觉的微微後缩。 「昂非。」澄远笑著拍拍他肩。「咱也没事,无妨去他家的牢里作作客。」他显然意有所指,御昂非虽不知小远想干什麽,但仍听从的站至一旁,保持警戒。 「你们带路吧。」他手势一请说道,队长虽有疑,但仍无法不慑於他俩并肩而立的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数人沿途小心戒护,严防脱逃,可他们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思,因此顺利的将两人押入大牢。 邢部大牢里,与白国相关的囚犯早已人满为患,他俩一进来就引起其他人注意,尤其是御昂非的蓝眸,连狱卒都以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他。 「还蛮宽敞的嘛。」稻草整整,他伸个懒腰,随地一躺,一副随遇而安的态度。御昂非见状,什麽也没抱怨,就在小远旁边坐下,微笑的看著伊人。两人的境遇好像在度假而不是坐牢一般。 「昂非。」 「怎麽?」 「没枕头不习惯,大腿借我。」司某人任性的要求。 「嗯。」御某人很没原则的什麽都答应。 於是乎,当刑部官员听到消息前来讯问时,就看到如下景象: 一俊秀清丽的男子懒洋洋的躺在妖瞳男人的大腿上,半眯著眼,嘴角饰著舒服享受的微笑,邪魅不可言,而身形较壮的棕发男人卷曲著手下柔亮的黑丝把玩,青目含情脉脉的纠缠在男子身上,不时的抚触其剔透雪白的肌肤。 大牢阴森腐朽的血腥威吓感被这样一搞,倒像是玫瑰花瓣随风挥洒的绮丽气氛,刑部官员当场火冒三丈就要发作,又想起陛下的交代只好隐忍了下来,可脸上仍青筋暴露,好不精彩。 「御昂非,你是白国的罪人,依照沙白协议,应当被遣返回国,交由白国君王处置,但你隐面化名辅佐雷初王子的办事手腕,陛下都知情且十分欣赏,只要你愿效忠於陛下,陛下可保你安全无虞,且赐官三品,华服车裘,绝不亏待,你的回答是什麽!?」 没想到这男子就是雷初的首席谋士,陛下若不揭露,他们哪想的到,他以辅佐雷初王子而声名大噪,终日纱罩蒙面,神秘至极,其智谋、功略在沙巴也是赫赫人物,陛下早想延揽入朝,却苦无机会,派出多次密探,终於探得其真名为御昂非,蒙面之因乃是他有一双异於常人的瞳色。 这厢,御昂非还未回答,司澄远便缓缓说道:「想请贤人,劳动尊驾应该比较诚意吧,回去告诉沙巴国王,要说什麽,亲自来谈。」语毕,一根稻草疾射而出,直直插进那官员头顶上的乌纱帽,如同钢针一般,入木三分,吓得他到嘴的大胆两字硬生生吞回肚里,狼狈而逃。 待人走离,御昂非忍不住问道:「小远,你在盘算什麽?」 「…我在盘算挣得你应得的。」他抬手轻抚御昂非温柔的脸庞,怎麽能让这无双的湛蓝一辈子隐身人後,不见容於光天化日。他不舍,也不服气。 「我只想要你。」这辈子的最爱。 「…你应得的更多。」他没有否认自己包括在可得的范围之内,御昂非掩不住激动,撩起一缕青丝握在唇边亲吻,深情道:「我永不负你。」 「你情话越来越肉麻了。」加上眼神攻势,惹得他整脸火辣辣的,司澄远不好意思的撇过视线。 「我只对你肉麻…」御昂非就越正经的这样说,杀伤力才越大,这下澄远连耳朵都烧红了,半张脸埋进御昂非腿侧,装作蒜头。 甜腻的沈默回盪在四周,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静静的享受彼此的温暖。 「陛下驾到。」随著威武的通报声,大牢里马蚤动了起来,不论是狱卒或是囚犯。 从远处开始传来,不绝的求饶声,喝叱声。 「别遣送我们回国!」、「冤枉啊!」、「求你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大王慈悲啊!」、「闭嘴!」、「肃静!」、「不得放肆!」、「找死!」 声音慢慢贴近,澄远坐起了身,仍是慵懒的靠在御昂非怀里,等著见识这位沙巴王者。 金丝交织成的红黑宽袍,腰间际著一把月徽弯刀,近乎半面的大胡子经过细心修齐,并不让人觉得邋遢或是杂乱,反而有股大漠英雄的豪迈,年约四十壮盛,虎目清明,不怒而威,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多馀缀饰,这个人是个实实在在的王! 司澄远笑了。 「你叫什麽名字?」沙巴国王昊悍,一眼就看出此人非凡,他只知御昂非,却不知抓来的人里还多了一个司澄远。 「在问别人姓名之前,应当先报出自己名号吧。」司澄远不畏闻言纷纷拔刀的侍卫,谈笑说道。 好胆识!昊悍暗暗赞赏,手一挥,训练有素的侍卫应声收刀。 「昊悍。」这种情形就像是伸手欲捞一颗宝石,却意外再得一颗。 司澄远此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趋前骤地运气一揣,两根儿臂般粗的铁杆像玩具般的给弯折成悲惨的形状,旁人目瞪口呆,他却若无其事的走出牢笼,站在沙巴王面前,昂声说道:「司澄远。」 侍卫这才回过神来,眼看凶悍的要犯就站在陛下面前,这还得了,赶紧冲上逮人,可连那司澄远的衣袖都没沾上,便遭随後跟著的御昂非以闪电般的速度朝腕上敲,兵器一一落地,个个捂著手难以置信。 「哈哈哈哈!好!将两位英雄关在牢里,真是怠慢了,朕赔罪,咱们回宫谈。」昊悍高兴极了,一是御昂非比报告中的更传神,二是多了个高深莫测的司澄远,让他求才之心愈加炙烈。 大袍一摆,三人顷刻後就到了沙巴宫殿。 「开出条件,怎样才肯为朕效命。」大漠男儿都是豪爽之辈,沙巴王也不喜欢那些文诌诌又毫无意义的虚应之词,遂在上了茶酒之後,直接切入正题。 (49) 「你不在乎他蓝眼睛吗?还是只是视而不见?」澄远淡淡反问道,深邃的黑瞳直直的望著沙巴王昊悍。 「有才之人,不应被埋没。」昊悍朝御昂非一举,仰首乾杯,没有忽视闪避,也没有嫌恶恐惧,透彻里有睿智,还有一份欲与交心的恳然。 御昂非心头一震,没想到连生他的父母都不能接受的异目,却在这个一度交战的敌国君主面前被轻而易举的接受…他暗暗苦笑,却不能不回应这份真诚,御昂非回以杯酒,同样一仰而尽。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9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9部分阅读 「就算这样也无妨?」司澄远恶意挑衅的返手拉下御昂非的颈子,印上薄唇,品嚐那微辣的清酒香,真真切切的当众上演场热吻记,一旁的女侍忍不住惊呼,可昊悍却只是露出果然如此的兴味笑容,仍没有半点憎恶。 「何妨。」他是大漠日月生养的男儿,才不计较中原社会那套道貌岸然的繁文缛节。 澄远微微一笑,态度明显缓和,不再过份虚应,不为什麽,就为昊悍待昂非的态度。 「我有三个条件。」 「说。」昊悍会意的命退所有侍从,任他开口。 「第一,沙巴的军队任我调遣,直到我攻下白国。」他的口气平常的好像索取的只不过是颗糖果、要做的仅是到别人家里晃一圈而已,昂非大愕,却在小远坚定的眼神,暂且信赖的按兵不动。 「成。」昊悍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大方的允将军权交到一个见面还不到十二时辰的陌生人手上,更让御昂非不敢置信。 「第二,昂非是白国王子,纵未见於世人,但不能效忠於你,攻下的白国如何处置,由他全权决定。」他开出的第二个条件,依旧会让人心脏麻痹,若是沙巴朝臣在此,恐怕会群情激愤,立谏王上斩人。 昊悍虎目看著司澄远思咐了片刻,最终仍点头允道:「朕答应。」反正他俩是一对,要了一个,也等於暗里拽了另一个,他没有损失。 「最後一个条件呢?」昊悍想知道他还有什麽惊天动地的要求。 「你这把胡子,我看了很碍眼,全部剃掉,且终身不能蓄须,这就是我的第三个条件!」司澄远的表情明摆著透露出就是为难你的意思,沙巴男人惯以胡须代表地位的高低,百姓如此,越是富豪人家、高官贵族,更是蓄得一脸浓密,沙巴律法里还有一条关於剃须的处罚,被视为等同於宫刑般的奇耻大辱。 「若能得如你之才,区区小须除去何妨!」昊悍大笑,说罢拔出弯刀,毫不迟疑的数次挥舞,一时金光闪烁,半面的浓胡随即委於尘土,露出粗犷而雄俊的男子面貌,看来他真实年龄恐怕不过三十,左颊不慎划出了一道伤口,正缓缓渗出血丝。 刷一声,弯刀入鞘,威风凛凛,却不咄气逼人,豪迈中有精细,锐利中有宽容,更重要的他有比大漠还广阔的胸襟。 他更确定心中的选择,敛起轻慢之笑,正色而起,趋前一步,恭敬又不失尊严的单膝跪地,一手按在心口,宣誓道:「臣,司澄远,此生忠诚。」 御昂非对这结果虽始料未及,但也未为任何反对,只因他也看出沙巴王昊悍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王者,只是…小远是否为他投身了原本不情愿的世界?他的小远是如此狂傲,自尊心胜盛,对固有权势不屑遵循,要他做一国人臣… 「别想太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注意小远已经起身来到他旁,一手抚著自己肩膀,轻声说道。御昂非虽不见小远有任何勉强之色,但心里还是像哽刺般无法释怀。 「澄远在朕手下做事很委屈吗,朕自认可没亏待过臣子。」收了个大大的人才,昊悍心情极好,却看御昂非闷闷不悦,开口问道。 「陛下适才应了小远三条件,现在可否换昂非斗胆三问?」御昂非拱手肃言,他无论如何要确定小远能在这片天地里过的很好。 「问。」昊悍沈稳笑著。 「小远会困在庙堂之上,不得自由吗?」他问出心中第一个问题。 「朕是磐石,注定要守在原地以定江山,朕的臣子若是雄鹰,天下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昊悍相信他的新臣子不但是雄鹰,还有一双能傲世四国的天赐之翼,没有人可以束缚他的才华,就算是自己也不能,而他也不会这麽做。 御昂非接著认真问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哪一天你发现他的才干远超乎想像,造成了威胁,陛下会杀他以绝隐患吗?」 昊悍的回答是拔出手上具有月徽的指戒递给澄远,淡然笑道:「这戒能号令沙巴所有近乎一军队的秘密杀手,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朕不配作你的主子,随时可以杀了朕!」他相信自己绝没有看走眼,澄远不但具有非凡之才,且一言九鼎,既承诺此生忠诚,就必然永不背叛,而他生为君王,自然要回应以相当的对待。 名臣也需有名君,臣子是鱼,他胸怀里有水。 到此,御昂非对昊悍也不禁起了崇敬之意,他父王虽也是一国之君,但连昊悍的一分气度也没有,连亲生儿都容不下,可眼前的男人却含笑自若将性命交给一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臣子,这是何等天差地别。 「最後一问,陛下的愿望是什麽的?」眼眸透彻的湛青,像潭蓝水无所遁形的反射出所有的欲望。 「呵呵,朕从前最想做大漠里逐水草而居、无忧无虑的放马人,可惜天命不予我愿,现在朕只愿能守护朕的子民,让他们能安心当个放马人,也算间接圆梦。」 沙巴自开国就是个饱受考验的国家,每朝每代南边的玄武只要一强大就不时来犯,能够抵御至今,全靠占据国土一半以上的沙漠、砾漠等天然屏障庇荫,但也因受制於天然环境,七成以上都靠游牧过活的移动人口,其馀多剩往来各国的商贾世家或是吃国家米粮的军人,也因此沙巴人普遍不讲究教育,难得能出名将能臣,历代王上努力与白国交好,是为了确保来自北方的水源无虞,与玄武交好,就是为了能兴起教育、广纳人才。 可中原人拿他们是边陲蛮夷,不但逮著机会就百般压迫,玄武答应遣来的夫子都是些三流书生,没一个济事,会来沙巴求仕的玄武人也是在中原及第不成,想到”蛮邦”混口饭吃的庸俗之辈,喏大的王国竟然找不出几个有智略、能治国、善军战的像样臣子,万一骤生变故,他一人根本分身乏术,沙巴将随时陷於危楼之上,此一直是昊悍心中大痛,这才千方百计要寻能臣、安家国。 「陛下仁心义意,昂非失礼了。」他放心了,小远的忠诚,只会被报以更广阔的天空。 「三条件,三提问,朕算见识了。」没有责怪或是不悦,仍是一份宽厚的对待。 昊悍举杯,敬新臣。 澄远举杯,敬新主。 御昂非,见证。 (50) 今日沙巴宫殿的殿堂十分热闹,陛下还未驾临,众臣已经议论纷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小夥子凭什麽得王垂青!更别提他跟白国罪人御昂非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依照沙白协议,他是要遣返回去的,留下秘密重用也就算了,现在却是跟那司澄远正大光明的搬进了新邸,这件事已在流苏城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了。 朝议一开,还没提出这个问题,众臣都被昊悍乾净清爽的脸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陛下的胡子呢!?怎麽都没了!?此刻,就算有人斗胆想问,也在昊悍不扬而威的目光下,识相的三缄其口,直接谈白国的事。 「根据协议,我国有义务将逃难至此的白国人士应遣送回国,陛下惜才欲意重用御昂非,圣意甚远,但也应谨慎为上,莫要给白国留下把柄,陛下此番大张旗鼓的拔擢与御昂非关系密切之人,恐有未妥,恳请圣上三思。」老相国委婉规谏,立得许多臣子同声附和。 「恳请圣上三思。」一排排臣工像波浪般层层下跪,恁是壮观。 「相国言重了,朕重用的是澄远,与御昂非无关,不必过想,趁此机会,见见列位臣工将来要共事的同僚吧!」老相国三代侍奉王家,忠心不二是不容怀疑的,但终究是老了,糊涂了,语中口气好像沙巴是白国属国一般,唉,自祖代定疆域以来,沙巴以守为职,凡攻出国土的战役,凶多吉少,这才养成众臣缩萎不前的心态。 「宣!」 宫门远方一抹身影逐渐走近,当他一脚跨进大殿,众臣鸦雀无声,仍跪在地上傻看著那人,红黑是沙巴最高贵的颜色,红色代表战士抛洒的热血,黑色代表不畏恶劣环境求生的坚毅,在沙巴非陛下能著红黑之服者,象徵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老相国的朝服都仅有红色而无黑色,这… 「拜见陛下。」虽言拜见,却实无跪拜之举,不合朝仪的行径,让众人愤慨不平。 澄远将长发规矩梳盘於顶,戴箍式搞冠固定,宽袖朝服,衣襟盘曲而下,由金带扎系,庄严又不失简便,白玉无暇的颊颈完整的展现优美弧度,更增书生之气,而其绝美的相貌,若非那双凌人的眸子,怕是被误认为女子也不无可能。 「朕已允澄远殿前免礼,看座。」这番话是说给蠢蠢欲动想要先参一本的臣子听的,昊悍对这些不上不下,大事做不成,小事很计较的臣子,也是无奈多年,若沙巴人才济济,量能给职,这些臣子顶多是个地方府县官员,还轮不上中央殿臣。 澄远没有落座,只是恭谨的站置一旁,不著痕迹的观察殿上同僚,心底大略有数,他现在颇能体谅昊悍为什麽求才若渴,若是位居一国顶峰的重臣皆是如此,的确不虑也难。 「陛下,驻在太平馆的白国使节已经向老臣停出严正警告,并要求尽速交出御昂非等白国人士,否则不惜撕毁协议,再度兵戎相向。」老相国再度进言,老脸满是徬徨不安的忧惧,觉得自己的地位面临严重威胁。 「澄远,你怎麽看。」 「没有必要理会白国,今日出兵,三月之内,臣定让圣上北面无忧!」拜这恶劣国土所赐,沙巴男人能吃苦、擅搏击,军队素质十分优良,欠缺的只是一名能运筹帷幄、决战千里的将帅,带领他们在国土之外迈向胜利。 昂非前几次能轻取沙巴军,就是看透了他们主帅无能这点。 「陛下莫信此人狂语,先月交锋,我军决战境外,溃败而归,与白国为敌实非明智之举,我国北部的畜牧还赖白国山水供应,若持续中断,损害恐难扩大,陛下三思。」老相国再谏,仍得多人附和。 「就是有你们这群糊虫涂,国家才如此艰困。赖人以水,听人以命,韦燕王雷横连亲父都能反目,撕毁个协议又算什麽。今日应他这些,明日就要从他更多!真是可笑,天灾的是白国,祸乱的是白国,易主动盪的也是白国,而沙国之臣竟在大殿之上,姿态卑微的请求圣上企与白国求和,我都要不知道谁是堂上臣,谁是阶下囚了!」澄远冷声叱责这些脑袋烧坏的笨蛋,切中要害,众臣羞愧,一时寂静无声,无人敢再辩驳什麽。 「陛下,请授臣军权。」拿下白国,为昂非…也为主上。 「好!朕命澄远为三军统帅,领帅印、御剑,谁敢不从,立斩不赦!」大笔挥毫,圣命已下,谁都无力回天,纵有满腹不满,也只能保持缄默。 「在臣率军之前,有一物献与陛下。」司澄远仰头看著昊悍,效忠这个男人没有想像中的困难,他既不觉屈辱,也不觉受限,反倒是像突然开了好几扇窗,让他看见不同的世界,多了许多值得思考的事情,生活也顿时不无趣单调了起来。 虽然昂非颇有微词啦…想起今晨赖床,连早饭都来不及用就匆匆出门时,昂非一脸哀怨的模样,看来回去要多吃一点补偿他才行了。 「哦,是什麽?」昊悍小为吃惊,澄远不是会献礼搏求欢心的臣子,自己也不是贪求珍宝的君王,他实在很好奇,澄远想给什麽。 只见司澄远从袖里拿出一叠书夹固定好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 「臣针对王国的现状及病症,撰写了治国纲要,里头由近而远,由短至长,条列说明了各种必要施行的重大方略,首先一项,请陛下立即释放所有白国人质,好生怀柔,这些人都是白国富豪、旧臣,论财力、影响力皆不同常人,善待处遇,保障他们的安全与财产,让有钱人愿意定居流苏,让有才人愿意效忠王国,对日後的发展是大大有利,请陛下过目。」 澄远清晰说道,高举书纸,却久待不到侍从来取,不禁疑惑,抬头,昊悍赫然立於眼前,清明睿智的双目温和的看著自己,有激动、有信赖、还有煦日般的关怀。 「…朕没有要你这麽做。」他沙哑的拿起那厚厚一叠的纸张,端正的字体行行工整排列,从一而终,层次分明,毫不紊乱,这要花多少精力来计量,寻常人要花多久才能办到?澄远怕是自那日开始便夜夜挑灯书写… 他昊悍自登基以来,有臣子,也无臣子,王国是他一手撑起来,也由他一手扛下去,好坏成败,都由他一体承担,他早已觉悟,却没想到在此刻有一臣子,竟让他比拥有整个王国还要欣喜若狂!!! 「是臣自愿的。」他轻笑道。誓言是真的,或许初衷是为了昂非,想利用沙巴军队收复白国,但後来已非那麽回事,他对昊悍效忠,百分之百是出於自己的意志,只因昊悍值得。 自他称臣至今,昊悍没有命令他什麽,没有藉机在他身上榨取什麽,甚至没有指派半件任务。只是推心置腹,承认自己的存在,肯定自己的能力,付出信任,任他随意发挥,随意要求,昊悍给的太宽阔、太真切,让他无法把为臣子当作一件纯粹的工作来做,他输给昊悍了。 他司澄远虽自傲,却有自知之明,自己跳脱一切束缚的个性永远不会是一名称职的君王,只因他太自负、又太自私,怒气上涌时什麽也控制不住,国家社稷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词,毫无意义。 单论才干,他胜过昊悍,但若为王为皇,适合的人不是他,所以,他甘做昊悍之臣。 「臣三月後归,陛下珍重。」 暂别主上,他旋身离开,背影如同展翅欲飞的大鹏,谁也阻挡不了他的遨游。 (51) 昊悍本来要赐座府邸给澄远,但他不喜欢那些铜门高墙的大宅,显眼又难管理,奴仆一多,人多嘴杂,徒增烦扰,因此婉拒了昊悍的好意,独自在城西偏僻觅得了一处院落,不大,屋前的老槐树枝叶茂密,提供了遮蔽的隐私,也多了分古意,凉风吹来甚是舒畅,澄远雇了个原是乞丐的哑子专门洒扫,又把酒楼里那个店小二请来当门房兼管家,加他与昂非,仅四人而已。 「你回来了。」御昂非就坐在树下读书,见他回来,笑著迎去。小远穿官服煞是好看,有顶天立地的味道。 「陛下已准我出兵,日落前要到北营赴命,明早出发。」接过昂非递的茶水,润润喉,沙巴的气候真是乾热,不动还好,一动就出一身汗,黏黏腻腻的,唉,看来自己要快点习惯。 「我也随军。」御昂非坚持。 「当然,我们一起去。」微笑,白国有昂非失落的东西,是一定要取回来的。 「离日落还有时间,你去擦洗身子,瞧你满脸沙尘,我把菜热热,等一下好用。」这情景好似回到了桃源仙境,虽有那麽些不同,但有小远在,其他的都是次要了。御昂心中非满溢幸福,足以让他暂时不去想那伤他甚深的国度。 「嗯。」 ******************************* 三军易帅,挥师北伐。 今日之前,众将都以为协议将成,停战休兵,没想到一夕翻转,陛下选任新帅,还命再进白国。沙巴军阵中,有人不满,有人怀疑,有人叹息,更多人都在等著看此人到底有什麽本领,能让陛下如此全权信任。 新官上任,一把火就烧灭了所有不服之音。 当晚,北营破天荒的举办『摔跤大赛』,胜者赏金百两,军中好汉无不摩拳擦掌,急欲一攫千金,可那个看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司帅一下场就粉碎了所有人的轻蔑,连战百人,脸不红气不喘,如猫戏老鼠,游刃有馀,赏金从百两、千两,最後提高到万两!全营气氛疯狂至最高点!连副将、参将都褪去军装下海参赛,各班精锐尽出,却无人能从司帅手中获得一胜!气煞人也! 「没有了吗。」他返手一扳,该名壮硕的队长便狠摔个狗吃屎,被头昏眼花给抬了下去,他扬声问道,回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及满地瘫倒将士的呻吟。 沙巴男人崇拜强者,从不屑,到无法置信,到心口折服,仅一晚而已。 「这里是万两黄金的银票,谁摔赢我,就可以拿走,此约随时有效。今晚大家累了,早点睡吧,明日天亮前拔营,迟者军棍伺候。」命人将银票钉在军议大帐的告示牌外,以”刺激”众将士。 澄远想的很简单,想快速带起军心,就必须在沙巴将士最自豪、又对自己最有偏见的地方,狠狠的扎际强心针,一则除去过往将帅不振的阴霾,二则也对士兵们武艺的提升产生鼓励作用。 看来他的小手段还挺管用啊。 隔日,身为随行监军的御昂非好笑的看著一群将官,还没正式开战呢,走路就已经一跛一跛的,脸上青紫交杂,好不精彩,尤其个个不时用又敬又畏的眼光偷瞄著小远,也不枉昨日小远打的腰酸背痛了。说来也好笑,小远辩称要人的命,抹脖子一刀就成了,不费力气,可与同袍耍摔跤,要拿捏准力道,不能太重,伤及根骨,又不能太轻,有损对手颜面,玩得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简直比他练武还累。说来说去,还不是让自己舍不得,为他揉捏按摩了许久,真是。 话说要正大光明的待在军队里头,没个正职还是不妥的,所以昊悍附带了份手喻,让昂非以监军的身份同行,图个便利。而澄远之前就放出御昂非就是白国十七王子首席谋士的消息,将士们一听这是曾让他们惨败的主因,就有三分畏却,昂非再以蓝眼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畏却之心又掺进了鬼怪之说,更显惶惶不安,可此时只要稍加引导,让将士们相信昂非现在是站在沙国这边的,而蓝眼之瞳乃是天赐神眼,能洞烛先机,反而会大大激励士气,让他们有如得神助之感,也不再畏惧昂非。 此番出征,他虽得三军兵权,但并未调齐所有人马,只携驻扎在流苏城北的北大营士兵三千人赶赴边境,其馀仍配置在原地驻卫。边境另有万馀士兵,越过迷陀山後,白国估略亦有相当守军待命,自昊悍终止协议之後,韦燕王暴跳如雷,愤而增兵,目前边境上已发生数起零星战役。 军队急行,七日内就抵达北界的沙巴大营。沙白之间征战已逾半年,人心疲惫,白国切断了水源供应,这边军营用水都改由南方运输,但天炎地热,长路迢迢,送水不易,因此仍是拮据限水,将士痛苦不堪,原以为可以停战归乡,但却化为一空,满腹怨恨,只能闷在心里,因此面对澄远的到临,基层士兵就显得沈闷不乐。 拒绝了几位将军好意的洗尘宴,澄远正与昂非在帅帐内商讨军议。 「小远,迷陀山久为两国界山,谁也越不得雷池一步,就是因其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仅有一条狭窄山道可供通行,谁把大军开过路上,敌方只要在隘口以逸待劳,就能重创敌军。若要拿下这地方,只能暗渡,不能强行。」御昂非对照著地图,为澄远解说。 小远连日恶补一切有关沙巴及其邻国的知识,虽吸收得很快,但有些具体情形还有赖昂非提点,军务也是一样的,他可不敢告诉沙巴士兵,他们的元帅是第一次带兵,肯定动摇军心。 「你说的没错,但你看,就算我们能顺利拿下敌阵驻守的隘口,後面还有丰嗣、辰扬、汉隶三城,军探回报这地方都驻有重兵,大军越过了隘口,将反陷於背水之姿,甚为不利,再者,就算咱能突破三城包围网朝白城挺进,一路上还有层层天险关口,那雷横狠毒,倒也有眼光,你留在雷初府邸的军事布略图想必都给他搜罗去了,这布置跟你设想的相去无几。」摆下一大堆的地图,澄远倚在昂非怀里,长舒口气。 「阵势是我创的,我自然破的了,不用担心。」难不倒他。 「我当然相信你破的了,但要花多少时间?我答应陛下三个月平白国,可不想让他失望啊。」司澄远用後脑蹭著昂非,笑得无邪。 「三月!?小远,你还真会出难题。」他头痛了,依照他的时间表,就算一切顺利,至少要一年。三个月…大概还卡在某道关口上。 「不止时间,还有兵力,沙巴的生产力已经很差了,每多战死一名男人,对王国来说都是负担,攻下白国还要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才有意义。」他不想折损太多陛下的将士,以昂非的方法虽能达成目标,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打完白国,沙巴也摇摇欲坠了。 「愿闻高见。」既然如此,小远莫约已有腹案了,昂非突然想起小远不同於常人的练功法子,天,不会又是一种奇险的鬼点子吧。 澄远笑嘻嘻的拿出另一张地图,指著其中一点。 「这里是沙巴、白国与土鲁浑的交界,主要是一片广大绵延的森林,几乎无人驻守,只要穿过这里,就等於直接绕道敌後,白城即在眼前!雷横登基以来,以暴虐恐怖之术控制全国,早已民心背离,只要他一就范,白国无人,自然就好收拾。」 「等等小远!这森林十分古老,腹地广大,磁石在里头毫无作用,过去擅入者,无一生还,在土著间又称『神魔之域』,意为凡人不可进之处,你不能冒险!」御昂非想也不想的就否决这个提案,神情严肃。 「别逗了,我是不信鬼神的,磁石失灵,大概是因为土里蕴藏有其他矿物,交互牵引所致,我用其他的方法亦能辨别方位,不会迷失的。士兵不用多,精锐千人即可,雷横只关注边境,白城守防空虚,又趁其不备,必可轻取,你大可不必担心。」现代俄罗斯开发的这麽厉害,也没见有神有魔,倒是矿物都挖光了,没能一见指南针失灵的奇景,趁机体验一下也好。 在古代,神魔鬼怪是很贴近人心的,随便取个名字叫『神魔之域』,人就莫名起了敬畏之心,不敢冒犯,跟现代人竞逐利益,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魄力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澄远颇有感叹。 御昂非见他一脸执拗,知他是铁了心,每当小远出现这种表情,就是牛也拉不动,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道:「那我也要去!」 「不行。」 「为什麽!?」 「你跟我一起去了,谁来稳定这边的情势,你要在这里与白军虚应委蛇,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已撤离,不然非但前功尽弃,我就算顺利出了神魔之域,就会被斩於白城之前。现下除你之外,别无人选。」 「……」冷静的听完澄远分析,昂非不能不让步,他说的没错,要让双方保持对峙,不能过於固守,让敌方起了怀疑,又不能太过躁进,让位於白城的雷横有所警戒,沙国军阵中的还无一人能担此重任。 可,他无法不担心小远啊… 知道他的忧虑,澄远在心里叹息,怕这家伙继续把自己憋白了发,他轻吻昂非的颊侧,保证似的安抚说道:「我答应你我会安然无恙,等我拿下白城,消息一经传开,白国军队必然大乱,你沿途收拾,招降纳叛,应不会受到太大阻碍,迅速的话,十日内便可进到白城与我会合,你莫要太过操心。」 「……唉…你万事小心。」他平静的隐居生活,遇上了小远,刺激就一波接一波,恋上了这麽个麻烦之人,自己怕是注定要操劳到死了。御昂非无奈,却又比任何人都甘愿承受这份说不出的无奈,情字磨人,果然不假。 「嗯。」成了。 数日後,司澄远精选士兵千人悄悄离营,白沙之间的战争仍旧持续,只是…还能多久? (52) 「真要进入这里吗?」副将对著黑鸦一片的森林,频吞口水,这里安静的不似人域,连半声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西风萧萧,林声瑟瑟,据说里头盘据了许多魍魍鬼魅、妖人异兽,凡人有进无出,古称”神魔之域”… 「谁若畏惧可以留下,我既不张扬,也不军法处置。」他好心的留了退路,有台阶就快点下吧,省得到里头唉唉叫,反扰士气。 就算有人真想打退堂鼓,可看司帅一脸气定神閒、有啥好怕的模样,是男人的心底就有股不服气,谁也不愿阵前脱逃让袍泽瞧扁,两两相视,纷纷挺起胸膛,不怕! 「最後一次机会,没人要留下的吗?」 「没有!」宏亮的威武之声整齐一致。 「那麽…为荣誉,为陛下,让我们一起去雷横老巢晃晃吧!」他一脸邪气坏笑,稀松平常的说出去问候他国君主的话,让将士倏地升起一股血气,好像可以相信…跟著这个主帅,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 正月初七,司澄远率千人闯神魔之域。 这厢,御昂非凭著澄远留下的帅印统掌三军,为免消息走漏,元帅不在营的事情只有另两个副将知晓,御昂非忙著制造烟幕,不时与白国发生区域小战役,偶而大举进攻,却在日落马上鸣金收兵,连著两月,多次进攻毫无战果,白军自以为防守固若金汤,傲不可言,气焰越来越嚣张,频频叫阵辱骂,反观沙巴军士气日益低落,已有不少将领私下传出抱怨之言,说什麽早停战不就了事之类的话。 「御监军,我军粮草越来越吃紧,元帅那边又有如石沈大海未有消息,这样不是办法,您看是不是要回报陛下,伏请圣裁?」李副将不敢说出口的是元帅怕早已魂断神魔之域… 「没有必要,与其想这个,你不如花些心思去安抚士兵。」小远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自己会平安,就会平安!他把笔揣的死白,反覆说服自己,不肯松口,刀锋般森冷的蓝眸让李副将彷佛再多说一字,就会当场毙命。 「是…」李副将嘀咕著退下。 他压根就不相信司澄远会有什麽本事,他镇守边关多年,副将当了二十几载,哪样子的将帅没见过,里头就属司帅最单薄文弱,活像玄武江南的白面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怕没拿过比令牌还重的东西。陛下这次真是走眼了,不过这御昂非倒是有两把刷子,这两月的调度,伤亡数与战役数的比率是鲜有的出色,不愧为一流谋士。 「监军───」张副将连通报都来不及,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荷…荷…消息…传…白…城…」他喘得上气不接,却咧大著嘴,双目尽是目睹神迹般的震惊及狂喜。 「是不是元帅攻下白城了!」猛地拍桌站起,御昂非焦急的问。 张副将话讲不清,只知用力的点头,几乎要把脑袋给点掉一样,他接到消息都快晕去了,没想到,真没想到!!! 元帅的军队在三日前出奇不意的现身白城後方,雷横还在宠妃的温柔乡里呼呼大睡,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之际,就被大帅一举成擒!韦燕王诸子及白国重臣也无一遗漏的捕获,现在白城已经全在掌握之中了!!! 这消息已经在白国上下引起涛天波澜,数地郡县已陆续出现愿意降服之声,白军那边现在大概也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了吧!毕竟君王受俘、储君就缚、後方的补给已全数大乱,这场战争他们已胜券在握! 「号令全军,立即进占古役隘口,不得有误!」昂非满是激动,小远果然没有失约! 他神速下令,要尽快将大军开进白城,以杜绝所有不测之变。 「遵命!」 ****************************** 沙国 昊悍拿著最新的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亦是激动的无法言语。 「好澄远,你果然不负朕望。」双手负於身後,昊悍深吸了口气,总算放下心中大石,他不担心澄远没能力攻下白国,却忧他会为了遵守三月之约而不顾安危,事实上这个鲁莽的臣子也确实这麽做了,神魔之域!朕何时让他闯神魔之域来者!? 昊悍抚首光想澄远将这个胆战心惊的主意付诸实行,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不够力,有衰竭之虞。 「陛下,白国几已大势底定,臣斗胆建议将暴虐无道的雷横押解至流苏,圣上再以大义之名公开予以凌迟处死!藉此良机宣扬我沙巴国威,震慑四国!」老相国将联名上奏的折子递了出去,冀得君王赏识。 「此事不妥,朕已允澄远,白国之事全权交由御昂非决定,朕不插手。」昊悍抿唇拒绝。 姑且不论应允澄远的事,这事也断不可为。雷横好歹是一国之君,要处死也要依国君之仪,让他死的尊严,若任意虐杀,莫说宣扬国威,反倒要激起邻国敌视防范之心,这些老臣上折子都不经深思熟虑了否。昊悍沈沈的盯著相国鬓角花白的发丝,看来他要认真下定决心汰旧换新了… 「陛下怎能如此应他!」相国瞪大了老眼,惊呼出声。 「那…那要是御昂非登基成为白国君王,我沙巴岂不平白失了大好江山!?又或者他蛊惑司元帅,让元帅留下为新白国效命,那就不仅失地尔,还生出了祸患啊!」陛下糊涂,再怎麽宠信司澄远,也不应如此啊! 「君无戏言,允了就是允了,若昂非真的登基,朕还要派人去大大祝贺一番呢,你不必再议,退下吧!」昊悍心里不耐烦,表面上仍保持平心静气,这班臣子自他重用澄远之後就不安分,不旦时常上奏阻扰新政,还暗地里扯澄远後腿,那些派去军中的人都叫他给档了下来,现在澄远立了威,他们又立刻改弦易策,奉上一大堆马屁之词,想一些可笑法子沾功,真是太腐败了。 相国本想继续力谏,但看昊悍已经转过身去,只好悻悻然退下。 「唉…」 他坐回案前,再次细细翻看已看过数十遍的治国纲要,思索著人略篇的法子立刻施行的可能性… (53) 「小远!」 大军一进白城,交代几件要务,御昂非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白宫,当他见到半躺在长椅上批阅军文的澄远,才觉心定了下来。 「你来了。」笑著接受他的拥抱,知他这两月大概还是提心吊胆的过。 「没事吧?」御昂非有点焦躁的在司澄远身上摸摸碰碰,想确定他是否平安无事,指尖忽地触到一层白纱,他皱眉,问也没问,就一把扯开小远的衣领。 「你受伤了!?」声音拔尖八度,御昂非好像在看仇人一样的瞪著那玩意,小远肩胸被层层白布厚实的缠绕包裹,还隐隐有些血丝。 「被熊给刮了一下,小伤,我已经把它炖来吃掉了,所以你要报仇也办法。」昂非为他焦急的样子好可爱喔,澄远很没良心的想。 「熊!?」惊。 「嗯,蛮好吃的黑熊,别说那个了,你沿途还顺利吗?」原来熊掌真的是珍味,难怪现代会濒临绝种,吃了一回後,害他欲罢不能,滥用军权的指使士兵搜寻熊迹。(汗) 「还算顺利,昊悍善待白国人士的风评起了正面作用,沿途众城自动来降,几乎没遇到什麽抵抗,偶而有几支冥顽不灵的野心份子档路,已经歼灭了,成不了气候。」这也是他的私心,不想伤太多白国臣民,因此尽量说服对方无血开城,毕竟父王待他再恶,跟无辜百姓是没关系的。 「昂非,白国的事物如何处置都由你决定,我占领白宫之际,也一并捉获了被软禁在密牢里的雷卡…还有你母后…」他缓缓说道,不意外的看昂非一震,用复杂又迷惑的眼光回望著自己。 「…你先睡一觉吧,醒来之後,吃个饱,洗个澡,等身心都准备好了,我们再来想处置的问题。」将昂非拉进自己的怀抱,轻揉後颈,舒缓他紧绷的神经,澄远不想让他在状况最差、最疲累烦乱的时候,做出会让自己後悔的决定。 直到此时,连日带夜行军的疲惫似乎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包括心灵上所受的煎熬,御昂非闭上眼,无异议的枕在小远温暖的体温里,暂时的图得片刻宁静,不去想未来即将上演的纷纷扰扰、爱恨情仇… ****************************** 审判之日终将到来。 白宫殿外,数百名白国臣子手无寸铁的跪在地上,四周都是荷枪配刀的沙国武士,谁要敢轻举妄动,那亮晶晶的白刀子就可能染成红刀子,这些臣子心里又惊又惧。 当初的十七王子首席谋士御昂非不但没有被先王就地正法,反而领著沙国军队覆灭了祖国,御昂非会怎麽对待他们这些韦燕王座下的大臣,谁也说不准,毕竟虽然意图置他於死地者是先王,但先王的用意是在维护雷横,说到底,雷横是个间接因素,更别提他曾经千方百计的向沙国施压,想要弄回御昂非将之处死。 「带雷卡及琴氏!」门卫嘹亮的声音一喊,众臣就见许久不见的先王与王后从那端被拉出来,一脸狼狈的押进了大殿。可笑的是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先王会怎样,只期望御昂非看在过往同是为白国效力的份上,网开一面,既往不咎,他们就万幸了。 白宫大殿 昔日属於白国最高权威象徵的白椅用上好巨大的和阗玉雕刻而成的龙座,现在已经易主,御昂非就端坐在那,澄远则是懒洋洋的摊在另一张躺椅上。 雷卡满布血丝的铜眼不甘心的看著那张龙椅,他应该在上头坐到死,最後由他心爱的三子继位,没想到一切都乱了!横儿竟敢以下犯上,将自己关进了不见天日的密牢!还败掉了白国江山,让这个妖子玷污了白国宫殿!!! 「妖孽!滚下来!那岂是你能沾的位置!不许你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著朕!朕是国君!朕命你跪下!跪下!横儿呢!朕最疼的横儿在哪?朕要处死横儿!不对…朕…朕…」雷卡疯狂的咆哮,双目浑浊,神智混乱,发须肮脏纠结,哪里还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而王后琴氏也是一脸痴傻,流著涎水,眼神对不清焦距。 「禀御…监军,末将调查密牢,发现供饭里都掺了傻药,他俩吃了半载,男的可能勉强还有点意识,女的身体较弱,恐怕已经成傻子了。」陛下谕令白国之事全由御昂非作主,就算他要登基做白国的新王,也不得有半点阻扰,因此昨日的大人,很可能成为明日的君王,他们这些部将一时之间也不晓得怎麽称呼才好,姑且还是唤做御监军。 「有办法可医吗?」 「末将问过白宫的御医,这傻药专门破坏脑子,一旦坏了,就恢复不了了,将痴傻终生。」敌国之君干嘛还要医,他正犯疑,又想起那雷卡叫御大人”孽子”…难道…!? 「是吗…」 御昂非看雷卡不时的对自己爆怒嘶吼,又不时的细语哀求,口中喃喃念著:「朕…朕…」显然已经几乎精神崩溃。他没想到再见父王竟是如此场景,他本想问父王为何杀要他灭口?他真不顾父子之情吗?下这道旨意时又是否曾犹豫?可这些问题似乎永远没有机会解答… 他转过头去,小远正一脸温意的瞧著自己,御昂非深深吐气,随即下了第一道命令:「著雷卡与琴氏软禁於静心院,派人严加看管照料,终生不得释放。」傻了也好,不知俗事,衣食无虞,对热衷於谋略权势的父王来说,未尝不是种解脱。 父子天性,真是个难解的谜底,他的亲情可说全来自师父,从他接到父王死诏那刻,对於雷卡这人,可说是哀莫大於心死。 「带雷横。」 不再去看那两个曾经伤他甚深之人。过了会儿,底下跪的换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雷横能得雷卡百般护佑,自然有一定长处,他印堂丰俊,眼眉间傲气凌云,之前在民间以亲民爱子、温文儒雅的形象颇受拥戴,可惜那只是他精心塑造的表象,当他悍然杀尽兄弟,囚禁父上之时,世人才知他的真面目竟是一匹披著羊皮的恶狼,连父亲都叫他给蒙蔽了去! 登基之後,施行恐怖政治,凡不顺他者,必用残忍酷刑凌虐至死,又大肆挑选美貌女子入宫,纵情酒色,修建华丽宫院,完全不顾白国雪上加霜的财政状况,致遭灾的百姓等不到赈粮,饿死不知凡几。 「你这妖怪是施了什麽魔法,让昊悍那呆子把军队借你!沙国的将士们,这人天生青瞳,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0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0部分阅读 乃不祥之子,若不想你们的国王也毁在他手里,最好快快斩妖除魔,还人间一个清静!」雷横恶毒的煽动,他不信沙国人对这蓝眼毫不疑惧。 他从第一眼就不爽御昂非很久了,为什麽天生的智慧、才干、武艺都给他夺了去!还是真正的第一王子,若不是有那妖瞳,哪轮的到他坐王位!当初乖乖的死在边境就好了,偏偏还要回来坏他的帝王美梦!真是该死的孽人! 「住嘴!你活腻了!」张、李两位副将听他这麽污蔑御昂非,怒不可言,刷刷两声,拔刀架在雷横勃子上,大有你再说一句就叫你人头落地的意味。 经过这番戎马征战,御昂非和司澄远在沙巴军阵中的地位已神圣不可侵犯,谁要胆敢对他俩不敬,是沙国男儿的第一个不饶他! (54) 「罪君雷横,你在位其间专制跋扈,暴虐不仁,荒滛女色,不务正业,又苛扣重税,刮民血肉,短短半载,已致数十万人丧生、饿孚遍野。就算我能饶你,白国子民也饶不过你。」御昂非平稳冷淡的一一细数他的罪状,雷横见这情势不利,也收起气焰,慌张了起来。 「你能饶过父王,为什麽不能免我一死!我们是兄弟啊!」雷横大吼,甚至不惜与他最痛恨的御昂非攀关系,他不想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至少还有机会图谋复国! 雷横眼底赤裸裸的野心如此明显,他怎能纵虎归山,此人良心不足,恶毒有馀,就算不做君王,也干不得什麽好事,况且民怨沸腾,不处死实不足以平天下百姓的愤怒。 御昂非硬起心肠,冷声说道:「你罪无可恕,拖下去。三日後东门午时──缢首。」缢首之刑即是绞刑,也就是吊死,帝王之驱好歹要留全尸,这是最後的尊严,也是他…唯一能给的慈悲。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弟弟啊!!!」雷横的骴牙咧嘴的被抓了下去,尤不死心的呼喊。 弟弟…?御昂非听见这名词,不禁苦笑,他能算有兄弟吗? 「…要不要就此打住,明日再继续,反正不急。」澄远担心的看他有些抑郁的神情。 「我不要紧,一口气处理完吧。」夜长梦多,他只想单纯的守著小远,那麽这些纠缠不清的脓血,就应该趁早刨去。 既然他决定如此,自己也不便坚持。澄远坐回椅上,看卫士换把白相及白国重臣押上大殿,突然他的目光胶著在踏入殿间为首的男人身上。 此人目秀清奇、温文俊朗,相貌周正,眼光如炬,不卑不亢的态度硬是把旁边那些畏首畏尾的蛇鼠之辈给比了下去!有趣的是明明身为阶下囚,侍卫一喝令,其他人都抖著跪下了,就他仍站的直挺,坦荡不屈。 副将见他如此不驯,当场就举起鞘欲朝膝骨击去,让他知道什麽叫做囚犯应有的态度,可却被御昂非挥手制止。 「……长空…你竟是白相…」那日後他自暴自弃,再未注意过白国内政上的人事配置,没想到这个曾经背叛他的挚友,居然成为白国万万人之上的宰相,御昂非的心里像翻了调香罐,五味杂陈。 澄远何等聪明,这下就明白他就是那个砍昂非一刀的人,不禁打量的更为锐利。 「昔日友,今日囚,世事多变,你不必留情。」尹长空仰视御昂非,嘴角含笑,没有半点愧色。 「呵,确实多变,你我当初击掌为友,真心相待,何等诚挚,我作梦都没想到你会在背後捅我一刀!」御昂非想起那夜自己毫无防备的与他畅所欲言,倒了酒转身要递,却遭好友无情挥刀的那刻,心头上流泄过的种种不信不堪… 「君命难为,忠义既不能两全,只能舍义从忠,我奉命埋伏在你身边,时候到了就除去你,若再来一次,我仍旧会这麽做。」不在乎这番话会再伤昂非的心,就如同他当初的选择,是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御昂非想冲到下面狠狠摇晃著他脑袋,责问他真的如此无情!?但长空却连这一问都替他省下了,直接回以残酷的答覆,粉碎他微小的希望。 难道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亲父要杀他,信友背叛他,他之於白国的存在自始就是个错误,从头至尾皆由虚假与谎言堆筑,竟无一丝真情… 他怆然。 『啪!』 司澄远突然拾起桌前的镇纸朝底下掷去,白铁制的镇纸沈甸甸的饱含内力破空飞去,若砸中人可不是光头破血流就可以了的,但却被一把收罗入掌,可见尹长空的功夫也不低。 「你是沙巴元帅司澄远。」闯过神魔之域,三个月内覆灭我白国之人。今日之前他默默无闻,可经这一战已声名大噪。「怎麽,想为他出头?」听说他两人关系匪浅,看来不止是谣传。 「没有,只是看到有人在我眼皮底下说谎,就忍不住想教训他。」澄远邪邪一笑,又瘫回椅上。 「你说什麽,我听不懂。」 「我说你没有说实话。」还装蒜,澄远睨了他一眼。「你是右撇子吧。」他刚刚接镇纸是用右手。 「是又如何?」尹长空皱眉,对於不能掌握此人的思绪感到不安。 「告诉我────你一个右撇子,如何砍出一道从右胸到左腰的伤口!」漏馅了吧,混蛋,想欺负昂非你还早的很。 昂非身上的刀口子是从右胸到左腰,深可见骨,这刀若反过来从左胸开到右腰,必然正中心脏,当场毙命回天乏术,尹长空是右撇子,竟然能砍出与习惯完全相反的刀口子,岂不奇怪?这不就显示他当初根本不想杀死昂非,反而有心留他生路。 「长空…」御昂非惊讶的按著衣下那条刀疤,看向昔日好友,他曾经庆幸自己福大命大,好运逃过一劫,才有机会与小远重逢,可这竟然是… 「要杀快杀,罗唆什麽。」他粗声说道,撇过脸去,不想看他满怀希望的表情。 那晚百般挣扎,终究无法痛下杀手,於公,有负圣命,於私,叛离挚友,不忠不义,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 「我怎麽舍得让你这种混蛋轻松就死。」明明可凭恃武功脱逃,却束手就擒的家伙,哼,澄远皮笑肉不笑。 昂非看小远那个样子,便知他八成生了什麽鬼主意,便不作声的看事态发展。知道好友并非全然无情,他已心满意足。 「你想怎样。」想折磨他麽。 「为我主昊悍效命吧。」他眼底精光四射。 「忠臣不侍二主,我既忠於白国,虽死无悔,恕不能从命。」虽愕然於他提出的要求,但仍凛然回绝。 「可以啊,从现在开始,我每天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一天不答应,我就屠一座白国的城池,城池屠完了你还不答应,我就开始屠村落,村落也完了,那我就开始一寸寸的焚烧白国的土地,直到你效忠的白国消失的无影无踪为止───」他笑得很天真,可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像长了角的恶魔,令人毛骨悚然。 「你…」尹长空不禁气弱,很不愿相信他会这麽做,但司澄远那”我一定会这麽做”的目光让他没有勇气赌这一把,他无法眼睁睁看著深爱的祖国成焦土一片。 「长空长空,万里之遥才有长空,你不想嚐嚐不受愚蠢束缚,能尽情施展抱负的痛快吗!白国君王给不了你的,我主昊悍可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看他迟疑的眼光,就知他已被说动。 雷横昏庸傲慢,虽立他为相,但想必也没给过什麽实权,只是拿他的人望当做一棵招摇树,为自己聚敛利益,不但不重视,还未给予半点应有的尊重,司澄远不相信他对此毫无怨言、真能心甘情愿。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若这长空半点血性也无,那杀之亦不可惜。 「两日後给我回覆吧。」留下这话,澄远笑著协昂非离去。 (55) 「小远想网罗长空?」两人回到殿後的旁厅,昂非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陛下缺人缺的头痛,难得看到一个合用的,不拐回去怎麽行。」多一个垫背的帮忙顶著,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正大光明偷懒点。「还是…昂非你想用他?」他突然想起这个可能,若是昂非要登基为王的话,在现成的人才中选左右手,最适任者非尹长空莫属。 「我若当白王,你会留下来帮我吗?」御昂非笑而反问,答案早在心中。 「不会。」轻柔的回答,是不希望伤到他。 澄远拨开昂非掩盖的发丝,底下的灰白一日增过一日,让自己越来越不好受,自己好似无论怎麽做都会叫他担心、叫他忧虑… 「两个理由。第一,虽然我不愚忠,并不坚守忠臣不侍二主那套,但我不想背叛昊悍。」陛下对他很好,很信任也很看重自己,他不想让他失望。 细而平滑的指腹悄悄从额际滑落,至昂非飞扬的挺眉,高耸的鼻梁,自然饱满的丰唇,这副五官组成的美画,眼睛就是灵魂,透露著丝丝扣扣似海深情,弥漫至四周,就成了刻骨眷恋的温柔… 「第二呢…」继续问,湛蓝里尽是海澜般的笑意。 「理由之二是─-我不想跟你变成君臣关系…」略显刻薄的薄唇亲腻的贴上他的,轻轻柔柔的,风吹棉絮一样的吻,不激|情、不冲动,感觉就像轻微触电般,从嘴间向全身发麻… 「…我也没法想像你叫我陛下的样子。」这麽一说,两人无可避免的开始模拟那个画面────严肃的御昂非身穿龙袍、头戴金冠,一本正经的听著底下身为臣子的司澄远凯凯论述国家大事,不时穿插一句”司卿家,朕深感…”。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想像,不禁噗一声吃吃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那麽昂非你要怎麽处置白国?找个雷家的谁继位吗?」玩笑开够,笑也笑够了,还是要回来正题的,他揉揉自己笑得发酸的双颊问道。 「不了,与其让一个不知本性、无所制衡的远房皇亲作主,还不如交给昊悍管理吧,对百姓来说,是不是姓雷的人当家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个当家的人能不能勤政爱民,带给百姓富足的生活。昊悍的话,我很放心,更何况还有小远你辅助他。」 他毫不吝惜的将垂手可得的江山交出去,对自己来说,任何人事物都没有守著眼前的这个人重要。 「这麽一来,你要跟我回沙巴罗?」真不愧是看上自己的人,高瞻远瞩,够有智慧。他知道对古人来说,皇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尊荣,一般百姓想都不敢想,若有机会得到它,那多的是跳火坑也不眨一下的人。 「那要看你是用什麽名目邀我跟你回去…」两人至今还是那麽个不清不楚的关系,归国之後,他不是监军了,小远也可能卸下元帅之职,改登庙堂之上,他既不想与小远同殿为臣,又不是小远的什麽亲人,却同住一起,想想这身份也很尴尬,昊悍虽不在意,但小远既为一朝臣子,就不能不有所顾忌… 其实说到底,上面都是藉口,还是自己存有私心,想更加确认两人的关系,确认自己在小远心中的地位… 「本人月俸一百二十两银,有宅邸一栋,仆人两名,少年英雄,事业有成,美中不足的是还欠一个厨子…」他故意如是说道,坏心的看御昂非越来越阴沈黯淡的脸色。 「厨子───!?」他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仍旧压不下满腔的马蚤动,小远要自己跟他回去,只因为当自己是个厨子!? 「是啊,你不仅是个好厉害好厉害的厨子,还是个好重要好重要的配菜,没你在一旁佐料,不管什麽天仙美味,我吃下嘴里莫说索然无味,简直比嚼腊还难过,只能靠酒度日,你说惨不惨啊。」司澄远一脸哀怨又正经,像是唱戏一般,话里似真似假,还有一丝狭促意味。 「小远!」御昂非又气又恨的扑上紧抱那人,心里既甜蜜又无奈,小远老是这样,闪烁其辞又遮遮掩掩,敲东打西、含沙射影,就是从不正面的、不回避的、直接的而坦荡的说出对自己的心意,也就是如此,才会让自己仍是惶惶不安,猜疑不定。 「厨子大人你就行行好,跟我一起回去吧,大不了我俸禄全交你管,没得你的允许,不乱花钱,没事不应酬就是了。」他很委曲求全的,只要家里有饭吃就好。 老实说他很久没好好嚐嚐饭菜和热汤的滋味了…他很想念那个味道。 「每个月的月俸交给我管?」看小远装成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御昂非就心软了,放弃了逼问,但还是要挣一点颜面。 司澄远点头。 「其他额外的收入?」譬如说昊悍的赏赐。 「全都归你。」咦?自己还没跟昂非讲过苏州林家的事吧,还好还好。 「家里大小事呢?」御昂非终於知道得寸进尺的感觉为什麽会这麽好了。 「都听你的。」他温驯说道。反正事到临头多的是方法叫昂非听他的。 「你开的条件我都答应了,这样你愿意跟我回去了吗?」他仰脸擒著一抹天真无邪的微笑问,知道昂非最受不了这种笑容。 「我愿意…」他哪件事没从过他的…唉… 两日後 白殿 「你的答覆。」澄远不著痕迹的瞥著御昂非,他眼底充满含蓄的期待,尹长空就算不能为陛下所用,也不能斩草除根了,唉,真是麻烦,不过他不认为会陷入这种窘境就是了。 「我要见到他再做决定。」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沙巴国王昊悍,在他的记忆中评价不好不坏,过往出使白国的沙巴使臣都是一些平庸之辈,给三分颜色就狂妄自大,真正威吓几句又畏畏缩缩,用这样的臣子,反推回去君王也不会明智到哪,沙国自他登基以来,没出过大乱,可也没有达到国力鼎盛之列。 但见过司澄远後,他不得不修正这种印象了,此人一看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放荡不羁、无视礼俗,却甘愿臣服於他人之下,料想那昊悍必有可取之处。 况且…未遇明主一直是自己心中所郁,不可否认的司澄远的话确实打动他了,”不受愚蠢束缚,尽情的施展抱负…”,他想试试极限在哪里,而自己又能做到什麽程度,他有满腹的智划谋策,可白君从没给他挥洒的空间… 纵使是现在,他仍坚持忠臣不侍二主,对白国的忠心与热爱也没有改变过,但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到时候沙君昏庸,司澄远所说只不过是托大之词,那他必立刻以身殉国,绝不留恋。 「可以。」上钩了。 只要见过陛下,他不信哪个聪明人会不心动。 「至於其他白臣的处置…」司澄远用眼神询问御昂非,後者点点头,表示全依他决定。「全部贬为庶民,除最低生活限度以外的财产尽数充公,若其中有谁自信能力足以为官,还想当一国臣者,就随行军队,等至沙国之後,再择日依实力重新遴选。」 而後,他留下了一些军队部署在各个重城、要塞及关口,便浩浩荡荡的返回流苏城。 (56) 大元帅凯旋归来。陛下下令大开城门,洒扫净地,城外三十里百官恭迎。百姓们更是欢天喜地,夹道庆贺,谈论著这场沙巴开国以来最大的境外胜利,纳入的新领土几乎与原国土相当,且北方从此再无外患,水源无虞了。 城内城外鞭炮声热闹滚滚,男男女女争相目睹的大元帅的风采,其欢欣鼓舞的程度比国庆大典还热烈。 澄远与昂非两人信步在东门大道上,平日人声鼎沸的市集现在是空空荡荡,因为人都跑去南大街迎接得胜归来的军队了,大概没有人想的到白马上坐的那个高大威武,全身上下覆著银甲的”大元帅”,其实是张副将领衔主演的吧。 「陛下果然有心。」 他赞许的看著才三月不见的流苏城已经焕然一新,原本城内屋瓦宅舍的分布完全没经过严谨设计,十分凌乱,住宅区、商业区、工业区以及文教、府衙、官邸都不规则的交混在一起,显得流苏城很吵杂脏乱,如今全部都划分清楚,住宅地就较不会出现果皮垃圾,商家集中在一起也好徵税、管理。 「这也是小远设想的吗?」御昂非指著东大街两旁等距种植的路树,真奇妙,连玄武朝的天都都没有这样的设计,事实上天都的大街上是不允许种树的,怕有人躲在大树上袭击路经的官员。 「应该是陛下设计的吧。对渡过沙漠的人而言,看到绿荫和看到水是最棒的了,城市有特色,旅人商人喜欢,来往就会络绎不绝,人民也会生机勃勃,我只做规划城市的提议,实际落实的这些细项都不是我预料的。」司澄远老实招供,他没想到陛下实施的比他当初设计的还要深广,他的意思最多就是重划区域,陛下却把流苏几乎大翻修了一遍。 走至城中心,原本狭窄拥挤的十字路口,四周的老旧建筑已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石板铺设而成的巨大圆形广场,还有一条人造小河经过,几乎是把宫廷山水那套移植到广场上与市民共享,放眼所及在这里乘凉玩耍的老人小孩都十分高兴。 御昂非惊讶的看著这前所未有的景象,若非那些人身穿著百姓的粗布棉衣,他真会以为这里是哪个大官家的後院呢。 「别看我,我也不清楚,再耽搁下去可没完了,算算时间,队伍也快到了,咱先去见陛下吧。」他可不想以後在流苏城走动都被人当猴子观看,所以才叫人顶替上阵,自己便服与昂非从东门进,但最终上殿的总不能还是张副将吧。 「嗯。」 持令牌从侧边的偏门进入王宫,澄远换了朝服,待队伍一进宫门,他俩就顺理成章的站在最前面。 「大元帅司澄远及监军御昂非晋见。」 太监公公一喊,司澄远与御昂非正色入殿,那里早先几个在城外三十里恭迎却没恭迎到本人的大臣们,纷纷用一种恶毒而排斥的眼光看著自己,他不禁暗暗晒笑。 「陛下,臣归来了。」一手按在心口,向前微躬施礼。 「辛苦你了。」他温和说道。短短两句话,道尽君臣之间的信赖与忠实。 昊悍知澄远不是恃宠而骄的臣子,尽管他愿意无计条件代价的宠爱这个臣子。 澄远知昊悍不是好大喜功的君王,尽管他愿意将天下的功劳都归於他的主上。 「臣这次归来,另外给陛下带了份手信,只是这份礼能不能成为陛下的,那要看陛下的诚意了。」司澄远咧嘴笑著。 「又献?你礼还真多,这次是什麽?」昊悍颇为期待,上次一个已经够惊奇了,这回还一个? 「请宣白相尹长空。」人形伴手礼,要拐回来还真费劲。 「白相!?」众臣惊呼,这不是白国乱臣麽! 「陛下万万不可,大殿之上仅有数尺之隔,万一贼人心怀不轨,您真龙之身要是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要不,若真要宣那白相上殿,请务必绑缚其双手,以测万全。」老相国激动建言,一番忠心可表日月,想必陛下也会深深感动吧。 「宣。」昊悍无视老糊涂的发言,直接挥手说道。 尹长空一身白国朝臣的穿戴的白袍、白靴、白冠,缓步踏入大殿,待昊悍看清楚他,立刻站起,在一群老臣的愕然声中,步下台阶。 「你是沙巴国王昊悍?」尹长空难以言喻此时心头的滋味,他竟然就站在自己一步之遥的距离,伸手可及,难道不怕自己刺杀他麽,自己好歹也是被他灭国之臣子,有再充分不过的动机。 「朕昊悍。」笑,这场景似曾相似。 「为何要走下来?」连老白君雷卡都没有这麽做过,跟自己站的这麽近。 「你远道而来,不就是要看朕够不够格让你效忠?朕总不能高高在上的听长空你的答覆吧。」他智慧一笑,霎时拔出弯刀,朝两人中央的地上一插,如大山般不可动摇的说道:「杀了我,或者,效忠於我。」低沈润哑的嗓音回响在大殿梁柱之间,也声声撞击在尹长空的心里。 那些个老臣个个蠢蠢欲动,不是想尖叫就是想唤侍卫,可全被司澄远一眼给瞪著噤若寒蝉,大殿上顿时寂静无声,心脏脆弱的人连喘气也不敢太用力,怕下一秒就看到君王血溅当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尹长空缓缓拔出弯刀,举起───众人心眼都吊到嗓边了,却看他手一旋,尖端顿时转向自己,随即单膝跪下,低头,将镶有红钻的刀柄朝君王高举递出。 无可挑剔,更不能杀了这样气度恢弘的王者,结论───很清楚了。 「你的忠诚,朕收到了。」昊悍慎重而尊重的接回弯刀。 除了司澄远和御昂非早预料到此种结果之外,其他人都快看到心脏衰竭了,自从这个司澄远来了之後,陛下的行径是越来越不正常了,他必定使了什麽术法才致如此,看来要快点揪出他的妖尾巴,还陛下清明的心智!老相国在心底计算。 「御昂非,你此行率军有功,调度得宜,应论功行赏,你有什麽要求吗?」坐回王座,昊悍巴不得他有天大的要求,最好要求个一官半职,让他好再搜罗一良才。 「只望陛下善待白国臣民,於愿足矣…」战事完了,交回监军一职,他就要当小远的专属厨子去了,突然… 「陛下,昂非想起有一事相求。」他拱手说道,扬起一丝展露谋略时独有的神采。 「说。」昊悍大喜。 「恳请陛下下一道圣旨───命司澄远从今以後不准喝酒,若要饮酒,须徵得在下同意。」他说的话,小远不听,昊悍说的,总违抗不了了吧! 司澄远半张著嘴,楞楞的没能消化刚才听到了什麽,周遭也是一阵马蚤动,他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听昊悍爽快的应允:「没问题,朕即刻下旨。」 「陛下───」不是来真的吧!他下意识摸摸衣袍内藏的酒袋,他已经一天无酒不可了,早朝在待殿间都要不时喝上几口,瞒著昂非喝的次数更多,要是没酒,他那馋虫… 「司澄远听旨。」昊悍忍住笑意,摆出最严肃的表情。 「臣在。」咬牙。 「今後不论朝中大小宴会或是私底下,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朕命你禁酒,除非得到昂非的许可,这是君命,不得阳奉阴违,听到没了有。」他这臣子也太小看御昂非了,人家好歹也是鼎鼎有名的谋士,要真的正面斗智起来,也不见得逊色到哪去,澄远仗著对方的喜爱欺负人家,遭到反扑了吧,呵呵。 「”臣”、”遵”、”旨”。」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他气疯了。 死昂非,看我回家还理不理你! 玄武恒轩九年,沙巴并白国,国名更为白沙,国王昊悍於夜鸣山祭祀天地之後,遵循中原法制自行册封称帝,是为白沙帝,年号『太始』。又仿玄武朝官吏编制,设白、沙二相,太始元年,尹长空拜为白相,司澄远拜为沙相,天下大势进入新局。 (57) 「小远,天冷加件袍子吧。」 御昂非从屋内追著出来,将狼毛缝制成的披风围至他身上,并把系带收紧。从头到尾,司澄远没有抗拒,但也没好脸色,原因自然就是酒虫发作,又无可解馋,想起自己被没收的酒袋,他的表情就更加阴郁。 「还在生我的气?」气自己用这种方式强迫他戒去酒瘾。御昂非失笑的看小远微倔著嘴,瞥过脸去,就是不跟自己说话,任性的像个孩子,说是一国之相呢。 「别气了,今日有各国的使节团来访,你位高权重,许多人都以你马首是瞻,扳著脸可不好,你认真当差,下了朝回来,我陪你喝一盅如何。」御昂非使出利诱法,知他这几日确实滴酒未沾,跟以往拿酒当水喝的情景大相迳庭,也应好好慰劳他一下了。 「真的?」说到酒,他眼睛都发亮了,实在快憋死了,没酒做什麽都觉得痒痒不对劲。 「不骗人。」笑,终於肯说话了。 御昂非从怀里掏出狐裘手套,给他戴上,小远练的是阴寒的内功,四肢比寻常人还容易冰冷,最近又入冬了,清晨和夜晚更是寒凉,小远双手老是冻著红通通的,让他很是心疼,这几天特别赶制了这副手套,透气、吸汗且很保暖。 「一言为定喔。」终於有机会能一尝暌违已久的佳酿,让他心情顿时好转,澄远踏著轻快的步伐准备上朝,想起今天冗长的接见程序,唉,真想劝陛下改期。 ******************************* 待殿间是众臣等候上朝的房间,天未亮就是个热闹地方,群臣在这里交换今日要禀奏圣上的意见,或是议论最近发生的时事。过往本来都是和气融融的一片,但近来气氛有些诡异僵持,以被明升暗降的旧相国为首的老臣多站在一边,另一边则是陛下亲点的白、沙二相以及遴选出的新人臣子,中间隔著一大段距离,迳渭分明,毫不相容。 最近的朝局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某一方提出的意见,他方总是有意见,动不动就来个百人连署上奏,不过陛下几乎都采行两位丞相那边的意见,像是将国名更名为白沙,以安抚白国领土上的人民,减低他们被灭国的屈辱感,营造出平等合并的气氛,这个策略是很成功的,从至今北方没有传出一丝民乱就可以知道了,可老相国偏偏就要在体统上、威严上大作文章,就算陛下决定更名了,他们还是能挑出应改成沙白帝国,而非白沙帝国,藉以显示沙国优於白国的这种论调来作为争执的基础,实在是有够无聊。 随著陛下日益重用白、沙二相,这两方的对立关系也日渐紧张,正确来说紧张的只有老相国这边,另一边可自始不把老头们放在眼里当对手。 「今天有什麽好事吗?看你高兴的。」尹长空忍不住好奇问道。 澄远这几天臭著脸,火气特别大,虽然不影响他对事卓越的判断能力,但是对人就没这麽客气了,两三个新人邀他过府一宴,全被狠狠的刮了一顿,唉唉,邀不能喝酒的人酒宴,这不是找碴吗。 「没什麽。陛下今日要接见的人有多少?」 他俩同为宰相,但是下辖的机关有别,白相掌内政、外交,因此户部、吏部、礼部都以尹长空为顶头上司,沙相掌军事、战略,故而兵部、刑部、工部都归司澄远管,大小事务从基层汇报上来,由他俩综合磋商之後,再呈昊悍定夺。 虽然按这个编制设计,沙相对於内政外交之事仍有过问之权,白相反之亦然,但基本上除了事关重大需提出来进一步研商者外,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互相干涉。 结论,司澄远对於礼部安排的晋见程序完全不清楚。他希望接见的人不要太多啊,今天他想要早点回去── 「有五团使节团,要献的贺礼已经快把礼部的临时仓库塞爆了。」尹长空已经著手计算贺品的价值,好填补最近因为各大工程的实施而阮囊羞涩的国库。 以前是有抱负无处伸展,现在是忙的天昏地暗无处喘息,这差别未免太大了吧。 「干嘛,昂非等你吃饭啊。」看他突然泄气的样子,自己只想到这个可能。 「废话,不然还有谁等我吃饭。」司澄远白他一眼,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的瘫在椅子上。 「昂非的手艺很好呢。」他怀念的回忆起以往相约狩猎时,昂非烤出来鹿肉怎麽就都比自己的美味。 「我想起一件事…」司澄远阴恻恻的直起身来,差点把这帐抛脑後去了。 「什麽?」 尹长空疑问的看向左边,却突然措手不及的遭司澄远朝腹部狠狠揍了一拳!他毫无防备被打的往後摔去,谁料澄远还不放过,又欺身上前补上一脚,只见尹长空恶呕一声,早上吃的稀饭全给吐了出来,痛呛不已! 待殿间的大臣无论新旧全呆了,怎麽好好的突然打人了,他俩不是感情挺好的麽。 「你那一刀虽说有意放水,但还是害他差点丧命,这笔帐我可不能当作没发生过!」细想起昂非身上那条狰狞的刀疤,至今还止不住害怕的情绪,要是他没碰巧遇上昂非… 思及後果,他又忍不住愤怒,失控的朝尹长空脸上挥出硬拳,对方也没闪避,任命的受了这击,碰!这下连人飞撞至墙边,呻吟了一口,喷出混著臼齿的红血,半边脸顿时肿得跟拳头一样大。 「哼。」他整整略微零散的衣著,肃著脸冷哼,实则心里已经後悔,干嘛朝脸上打,这样等回儿接见使臣能看吗!?晕! 「…咳…咳…对不起…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吗?」尹长空忍著疼痛,粗哑说道。他没怪司澄远,若是自己的最重视之人遭人砍成那样,自己也会气疯的。 「下不为例。」他警告。 上朝的时辰已到,总管太监一宣,司澄远率先走出,尹长空在左右同僚的搀扶之下站起,也跟著过去,文武众臣依品阶随之。 他已经可以瞧见陛下吃惊的表情了───脸上带了个大馒头主持接见仪式。不过澄远此举,确实解了自己心中的愧疚,不管什麽理由,他都曾经陷好友於死地,完全不敢奢求原谅,如今虽身体剧痛,可心里却好过多了。 尹长空吃力的挺起胸膛,摆出最优雅自若的姿态步入正殿,他是陛下的白相,不能让陛下丢脸。 (58) 太阳西沈,蓝空为夜幕取代,整整六个时辰的接见流程实在让人吃不消,尤其是要应付各地前来捞油水的吸血鬼就更累了,虽然还有连著好几日的国宴,但最讨厌的总算都结束了,司澄远迫不及待的施展轻功飞奔回家。 主屋内昏黄的灯光,显示有人正等待他的归来。 进门,桌上酒菜都摆到位了,澄远见猎欣喜,伸手就要取那酒壶,可御昂非比他眼尖,早先一步揣在自己背後。 「啊───」扑空的滋味实在很不爽。 「先吃饭,才可以喝。」将盛好米饭的碗放在他面前,御昂非坚持。 「知道了啦。」唉,拿人手软,喝人嘴软。 他认命的乖乖坐下,扒著精心亨调的菜肴。御昂非忙东忙西的为他布菜,气氛倒也还算融洽。待吃上八成,差不多觉得饱足了,贼眼滴溜溜的三不五时就往某方向看去,暗示某人应该可以了吧~应该可以了吧~ 御昂非看他小狐狸一样的表情甚觉玩味,又难得有这机会压压小远的锐气,怎能不好好把握,遂故意慢条斯理的拿出酒壶,倒了一小杯,端至鼻翼下品嗅一番,看的小远口水直流之际,一仰───自己喝了去。 「御、昂、非!」玩我啊! 小远正要发作,可眼前立刻递来一杯飘著浓浓酒香的醇酿,怒气像浇水,瞬间全灭了,他眉开眼笑的接过,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啜著,舍不得一下饮尽。 以往都是喝好几大罈才会醉,可这回不知道是太久没喝,还是怎样,才几杯就觉得醺醺然,浑身烫热,舒服得不得了,连气了好几天的御昂非都看起来顺眼许多。 看他喝的高兴,也不枉自己跑遍各大酒肆寻来这罈百年御酒了,老实说凭小远交给他的俸银还不够买这酒一口,是那顽固老板的儿子刚好是征讨白国的军人之一,因感念儿子在险境中平安归来,这才便宜了自己。 「再来一杯。」半眯著眼,漾著绝笑。此时的小远在御昂非眼中简直比那醇酒还诱人。 「没了,一盅已经见底。」反倒过空空如也的瓷壶,证明确实一滴也无了。 「你那杯还有。」指,还有半满。 「这杯是我的。」其实自己并不嗜酒,给他也没关系,但就是想闹闹他,御昂非佯装护卫心十足的,一听赶紧把酒凑至嘴边,先下手为强。 没想到他才喝一口,小远却突然扑上强占了自己的嘴唇,舌头接著伸了进来,把那一小口的酒液全给捞了回去。 「我还要──」他舔舔红润的下唇,任性吼道。 爱人当前,白皙泛红的双颊,醺醉迷蒙的眼色,身体还软若无骨的紧贴在怀里,再加上这致命一击,如果不冲动,哪算男人了! 「好…再给你一口…」声音因欲望而沙哑,他盯著小远柔魅的双眼,缓缓将剩馀的最後一口酒给含进嘴里… 小远贪婪的立即印上自己的唇,汲取芬芳的浆液,也许昂非的唇是比那月光杯还美妙的盛酒器,让他直至采乾了酒汁,仍恋恋不舍的舔著丰厚的双瓣,想撷取那仍沾染著酒香的温软。 而身上那人只想著喝酒,身下这人想的可没这麽纯洁,事实上他快受不了了!一手扶住腰肢,另一手已无法坐怀不乱的悄悄摸进衣袍之内,触抚细如凝脂的肌肤… 「嗯…」没注意到他到底在干什麽,澄远全心的注意都放在跟酒一样好喝的人型酒杯上,不停的舔舐吸吮,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真妙极。 欲望炙热已如燎原烈火,下身马蚤动的程度几乎快挣脱束缚,小远的臀部就正好压在自己的热源之上,偏偏始作俑者却还不安分的在乱动磨蹭,更让得他无法自持。灵巧的手指几番施展,澄远的衣袍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拉开,半褪不褪的挂在手肘之间。 这副身子他看过几次,就属此次最惹人怜爱,只因这回他终於可以触碰,可以膜拜… 大掌拧上小巧嫩红的株臾,夹在拇指与食指间轻轻磨转,时而用力一捏,时候如搔痒般轻抚…双唇不知何时也摆脱了小远拗执的纠缠,改袭击雪白的颈间,在锁骨附近的凹洞旁,温柔的噬咬… 热… 小远的身子很烫,自己的更烫,潜藏的内心的凶猛欲兽开始准备破闸而出,他占有这个身躯的欲望就是那野兽的食粮,一年增过一年,那野兽的体型就越来越巨大… 单手轻巧的拉开小远裤头的系带,纵使他已快失控,但仍不允许自己伤害小远,五指潜入摸索著找到那男x欲望的根源,爱怜万分的揉捻套弄,还一边分神的在滑腻的肩头印下点点深吻。 「嗯…」沙国人都喝烈酒,这百年前的御酒後劲更是厉害,寻常人只要一口就立马醉死,因此又有个雅名叫”一口醉”,澄远虽只喝一盅,但威力已经展现出来。 他迷蒙著枕在御昂非肩窝,眼帘都快阖起来了,脑袋里混沌一片,昏昏欲睡,只觉身体热烘烘的十分舒服。 须臾,御昂非蹙起眉,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见小远星眸半眼,似睡非睡,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疑惑,一把拉下小远的贴身亵裤,只见那羞人之处仍沈静的垂在双腿之间,相较於自己无法遏止的一柱擎天,它沈寂的叫他泄气。 难道是酒气所致?还是小远根本睡著了? 他还在满足欲望与尊重小远的睡觉权挣扎当中,冷风从窗缝悄悄袭入,带来了一丝凉意,司澄远刹时清醒,瞪大了眼,终於搞清楚自己如待宰羔羊的处境───全身上下都暴露在空气之中。 「啊啊啊───你干嘛!」用力推开御昂非,退後三尺,赶快把裤子拉起,他气的脸红脖子粗,可恶!竟然趁机轻薄他! 「没有!没有!小远你别误会!我只是…我只是…」 气氛突然急转直下,御昂非焦急的想要解释,才一站起,他那明显将裤袍高高撑起的硕大,让他注定不管怎麽解释都会徒劳无功。 「你闭嘴!自己看看!你的龌龊思想都显露无疑了,还想狡辩什麽!御昂非,我这麽相信你,没想到你竟然趁机想对我行那苟且之事!」他狮吼,将桌上碗盘都掷了过去,兵乓兵乓,顿时一地破片。 「我怎麽了!?我喜欢你啊!这也是龌龊思想麽!心怀情意自生欲念之心,怎麽能说是苟且之事呢!小远你究竟置我於何地!!!只当我是给你煮饭烧菜的厨子,偶而安抚的亲了两下便行了吗!!!」见他歇斯底里、避如蛇蝎的模样,御昂非也不禁愠怒,明明是他先挑逗自己的,却说成是自己兽性大发、下流无耻的想要玷污他,简直颠倒黑白! 「我高兴亲你两下是亲你两下,不代表你可以对我毛手毛脚!!!我就只爱亲你两下不行吗!不爽的话你大可以到勾栏院找姑娘陪你泄欲!我司某人不、希、罕!!!」这个平日言听计从的家伙竟敢对自己大吼大叫,澄远火气升的更高,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你竟然叫我去勾栏院里找姑娘!!!」原本不想扩大事端,有意退一步安抚的御昂非,听到这话,他再怎麽好脾气都要喷火了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1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1部分阅读 ,没想到自己在小远心中这麽不堪,这麽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让给别人!!! 「你有恶癖的话,去找小官也行啊!反正就是别来找我搞那肮脏事!!!」他从柜里拿出家计负担的钱袋,里头有好几百两银子,狠狠的往桌上一丢,银子碰撞的响声激得御昂非全身发抖。 「找就找!你当我还真非你不可麽!!!不可理喻!!!」御昂非怒气冲天的抄起钱袋,破门而出,瞬间已不见人影。 (59) 这几天群臣议事的气氛灰暗到最高点了,不知道是谁惹怒了沙相大人,让他头上总顶著一层阴晴雷阵雨,平日讲话虽针针见血,但好歹语气不缓不急,对事不对人,可最近几回议事,谁要出了馊主意,他不但夹枪带棍、批哩啪啦念一顿没完,还会把提案者骂得狗血淋头、苟延残喘、无颜苟活!威力之大,言语之恶毒,吓得人人自危,噤不敢言。 这日是使节团返国前的践行宴,除白日正式的一场外,晚间还在御花园加摆一场,邀请较亲密友好的盟邦使节参加,性质上也比较随意自由。 「长空。」昊悍意示他附耳过来。 「是。」 「澄远最近是出了什麽事?」他虽然早就发现澄远的异状,但总是体贴的没多问什麽,老臣们来跟他抱怨也都打了回票,可适才澄远居然没有拒绝土鲁浑朵衣公主散步的邀请,瞧她整个人小鸟依人的挽著他手,相偕而去,这就异常的有点大事不妙了。身为关怀属下的皇帝,他实在不能不问。 「夫妻吵架。」尹长空抿著闷笑悄声说道,还装出正谈论国事的严肃表情。 「御昂非跟他吵?」昊悍怪声怪调狐疑的问。 那男人修养好到都快成仙了,淡漠自若的性子居然会跟人吵架?而且他一向最疼澄远,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藏在裤袋里都怕掉了,怎麽可能!? 「是真的,昂非七天前气冲冲的跑来我家住下,现在还待著没走呢。」长空想起赖在家里的那尊神也很头痛,如果他是正常的御昂非,那是再欢迎不过,可偏偏是个结冻的御昂非,谁碰到谁冷死,府里的下人都快把东厢房当冰窖用了。 「为了什麽?」昊悍贫乏的想像力实在不知道他俩能为什麽事吵起来。 「不知道,也不敢问。」谁这麽呆把脑袋往虎口里放,等著看戏就是了。 「喔。」既然是小俩口的事,他就插不上手了。 「尊贵的陛下,前日所提两国联姻之事…」土鲁浑使臣见他俩对话暂歇,趁机搭上。 「朕记得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朕没有适合的皇子可以迎娶贵国公主。」他育有七子三女,最大的皇子不过十四岁,可土鲁浑国王最小的公主已经十八了,依沙巴的传统习俗,娶年长之妻是一种禁忌,男人会因此受到压制,失去尊严。虽然昊悍不认为这种习俗有道理,但此时确是拿来回绝的好藉口。 「朵衣公主十分倾慕陛下的座下爱臣司澄远,我土鲁浑国王也十分欣赏他,司大人已届於适婚年龄,但仍无妻无子,如果陛下愿意成就此桩美事…」司大元帅之名在北国一带已经如雷贯耳,各国莫不想要巴结拉拢他,把女儿下嫁就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这事还要看沙相的意愿如何,朕不能擅自作主。」昊悍推托,一下子就拒绝太不给对方面子,至少要装作考虑一下的态度,虽然他知道这婚事是根本没可能的天方夜谭。 「陛下…」使臣还想再劝进,可後方突然传来一阵尖叫马蚤动。 「啊啊啊─────」朵衣公主衣衫不整、梨花带雨的奔至宴会会场,浑身颤抖、泣不成声。破碎的衣衫掩盖不住姣好的胴体,看的有些使臣大吞口水,撇不开色眯眯的视线。 「公主,这是怎麽回事!谁这麽大胆!!!」土鲁浑使节团手忙脚乱的赶紧拿毛毡给她包裹住,信奉真神的土鲁浑人,认为女体是神圣无比的宝物,只有丈夫可以窥视、触摸,未婚的姑娘一旦被他人看见羞体,就一定要嫁与那人为妻。 「澄远大人…澄远大人他…突然…呜…呜呜…呜…」她呜咽含蓄的控诉,细若蚊蝇,但已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众人一阵鼓噪,在看见沙相大人从那头走来,衣衫也有多处像是挣扎中被撕破的痕迹,更是惊哗。 「沙相大人!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陛下,这事攸关我朵衣公主名节,请您一定要给个公正公平的交代!」昊悍若是在各国使节面前明显护短,”沙相欺凌土鲁浑公主,不愿负责”一事将传遍诸国,大损帝国威信,且危及与各盟邦的信赖关系。言下之意,就是要昊悍作主,命两人成亲。 「澄远你怎麽辩解?」此事棘手,昊悍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没做的事如何辩解,衣服是她自己撕破的!」该死的破事!不知羞耻的求爱被拒,竟设计陷害他!这时代的女人也挺有种嘛! 「沙相大人,我敬你是个男人、是条汉子,有担当的话就应扛起责任!公主乃千金之躯、知书达礼,岂容你这般污蔑!」土鲁浑使臣气得吹胡子瞪眼。 「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要不是怕给陛下添麻烦,他早当场一手扭断他脖子了,还能让他这般对著自己大呼小叫! 「沙相大人!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土鲁浑的公主是可以这样任你蹂躏糟蹋後,弃若敝屣的吗!尊贵的陛下,要是您不能公正处断,可别怪我土鲁浑反目相向!」 「你休要要胁陛下!我说了,我没碰她一根汗毛!!!」青筋暴露,加叠上数日来的郁闷,他濒临失控! 「你有什麽证据!凭什麽一语遮天!!!难道我尊贵的土鲁浑公主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吗!!!」土鲁浑使臣咄咄逼人,就是硬要把公主塞到他嘴里,会叫他噎死也不管。 「凭什麽!?就凭我根本就不可能对她乱来!我是废人!!!」司澄远豁出去的怒吼。 倏地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背了。 「澄远你…」昊悍勉强仍持镇定,小心翼翼的遣词,确认是否真是…那个意思… 「…我根本…」深吸口气。「…不能人道。」…终於赤裸裸的摊在阳光底下,司澄远冷凝著脸,像雕塑般不带感情的说出这个惊人的事实,顿时四周如同炸开了锅的滚水,沸沸扬扬。 「这、这…」土鲁浑使臣这下什麽也说不出来了,他想驳斥司澄远胡扯,可身为男人,承认这种事比死还没难过,更别提是大庭广众之下,是自己也不会讲出这种谎言,这不就代表他真的…… 「鲁坦,看来贵国公主的教养不是很好啊…你要不要带回去请土鲁浑国王好生管教一番,帝国欢迎不起金枝玉叶的朵衣公主。」就算语气有多平缓,昊悍紧绷阴沈的脸色,任谁都知道他的愤怒,竟敢让他的臣子受到此种屈辱,土鲁浑好大的狗胆! 後来的事情是怎样解决的,他已经不清楚了,随意找了个理由退下,澄远快速的消失在众人面前。 「长空,叫御昂非进宫见朕。」 (60) 帝国皇宫 「陛下。」御昂非淡然的点头致意。 昊悍虽然给了他一块通行令,让他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但御昂非总是谨守分寸,没事不会擅自来去。他不知道为何昊悍突然找他,而长空传话时的表情也很怪,料想是有重要的事吧。 「昂非,你早就…知道了吗?」昊悍小心拣选比较不突兀刺激的词汇。 「知道什麽?」疑惑的反问。 「澄远的事。」看来长空没事先跟他说。 「怎麽了吗?」一听有关小远,纵使他馀怒未消,还是忍不住关切起来。 「……」 「您别沈默,是不是小远出了什麽事?」不说话,反而让御昂非更加不安。 「…也罢,朕就挑明了讲。你对於澄远…不能敦伦这事知情吗?」昊悍一看御昂非瞪大了眼,受到惊吓的表情,大概猜的到澄远肯定是瞒著他的。 「小远他…不、不能人道!?」震退了一步,他像含了整颗卤蛋气哽在喉里发不出来,脑子嗡嗡作响,没法反应。 「昂非,朕虽然对你也很欣赏,但你若胆敢因此对澄远有任何嫌弃之举,朕也饶不得你!你记清楚了!」昊悍预先警告的说道,与宴的所有人都封口了,谁要泄漏半句,或是在澄远面前说事,一律人头落地、绝不宽待,就算是外国使臣,帝国也会天涯海角追杀他。 「陛下,这是他亲口说的麽?」御昂非不相信的追问,心底却隐隐定了这事的真伪。 「他亲口证实的。」叹息,没有人会拿这种事说谎的。 「那…」 他突然回想起他们吵架之前的场景,他煽情的拨撩了小远许久,小远却毫无反应…俗话说酒後乱性,就算真有酒气作祟,应也不至於如此,那麽…小远真正拒绝他的理由… 御昂非简直想拿刀把自己劈了!怎麽会如此粗心糊涂!!! 「昂非,你冷静点!」见他既懊悔又痛苦,急匆匆要回家的模样,昊悍连忙出声缓住,在这麽糟糕的情绪下与澄远相谈,肯定没好结果。 「陛下…」他竟然伤了小远,他竟然伤害了他!御昂非恨不得凌迟处死自己,既呆又蠢的自己!才得小远一点喜欢就忘形了,根本忽略了小远内心有多纤细,对於那档事有多厌恶,以为喜欢他的自己理所当然可以占有小远的身子,简直无耻到家了! 「昂非,我是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麽,但肯定不是好受的事,所以性格才会这麽偏激极端,既冰冷又火热,既理智又易怒,你既然要喜欢他,就要…多耐心一点,包容一点,他值得你这麽做的。」 把他特地叫进宫威胁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男人早已全面沦陷,就算告诉他澄远的一百万个缺点,他也当优点一样放心上。 「我知道的。」他本来都知道的,就像在桃源仙境时那样做的一样,不能急,不能躁,不能让他不安,要温柔的一片片得卸下他的心甲,不能剥痛他,不能刺激他,不能碰伤他,他应该都知道的,可自己那晚却越被欲望与怒气给蒙蔽了神智,没有察觉到小远嘶吼的话里掩藏著怎样伤痕累累的心思,还自以为是的撂下话要去勾栏院找姑娘,想起都恨不得撕烂自己嘴巴! 「这里有一些治疗用的药物药方,用在每个人身上效果都不同,朕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你都拿回去研究一下吧。」当御医结结巴巴的问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时,昊悍真想叫人拖出去斩了,如果自己这样被质疑都怒火冲天,那澄远…唉。 「谢陛下,昂非先告退。」总算冷静许多,他接过包袱,只想赶快飞奔回家。 ******************************* 「御爷!」店小二总管兼门房古契看到他可高兴了,这几天他不在,司爷可恐怖了,尤其昨晚回来时更是,把屋内的东西砸了一地,关在房里谁也靠近不得。 「你先回去,明後天也暂时不用来了,放扫地的哑奴三天假,明白吗?」 「小的明白。」 御昂非走近主屋,敲门,无人应,他推开摇摇欲坠的破门,里面十分昏暗,窗户紧闭,空气沈滞不流通还散著一股霉味,一地碎裂的破片除了争吵时的牺牲品外还加了不少新伙伴,桌椅东倒西歪,八日前的菜肴残渣已经发酸发臭,整个环境比猪窝还要脏乱,显示主人根本没有好好过生活。 他循著物品毁坏的痕迹在书房里找著了小远,他蓬头垢面、衣著凌乱的趴在书案上写东西,旁边叠著如山高的折子,地上也散著不少。 「小远…」他轻唤。 「滚。」他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就只吐一个字。 「我要滚也是滚在你身边。」御昂非轻柔的来到小远身旁,才伸手要碰他肩膀,却被不留情面的避开。 「别碰我,滚去你的勾栏院,我不需要同情,这里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冷冰冰的视线毫无感情就说出恩断义绝的话,他甚至没有多看御昂非一眼,继续埋头批他的折子。 御昂非没有理会那冷漠的言语,反而突然抓住他手一拉,瞬间把澄远整个人箝抱在怀里,紧紧的,没有空隙的,然後整个人就步出书房。 「该死,你干什麽!」双臂被对方的手肘压制在侧,脸又被迫贴在那堵胸膛上,身体被离地提抱起,完全没有可供著力的点反击。 「我们一起洗个澡,你看起来好糟。」後院有一个御昂非亲手挖砌的露天浴池,里面已经蓄满了温热的泉水。御昂非鞋子一蹭,衣服也没脱,抱著司澄远就浸入池里。 「放开我!」觉得那铁臂稍微松了些,他才一推开两人的距离,随遭点|岤,浑身瘫软无力,又被迫噤声,只能忍著惊慌的情绪,冷冷的看著御昂非。 「小远,你可以气我、怨我、恨我,但我是不会放开你的,绝对不会,不论什麽理由,我没有去找什麽姑娘小官,我那晚气疯了也只是到长空府里闷著,哪都没去,不信你可以去问他府里的下人。」他柔声说著,一边缓缓除去小远身上的衣物,那单衣皱的跟菜乾一样,想必好几日没洗了,唉,他不在就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御昂非剥光了小远上衣,无视於杀人视线,迳自把他亵裤也除了,赤裸的安置在池水中的小阶上。换脱自己的衣物,没两三下,两人就坦诚相见。 「我帮你擦擦。」 拿起棉布抹上皂粉浸湿,御昂非虔诚轻柔的从澄远耳後颈边开始擦洗,一刷一刷,一擦一擦,每个动作都当他是稀世珍宝般贵重小心,抬起手臂擦腋下,拉进怀里擦後背,被虐待、杖击、鞭打过的痕迹纵然淡化了,在日光下仍无所遁形、怵目惊心,蓝眸里有心疼、有不舍,而指腹一一抚慰那些地方,不带情欲,是更深刻的怜惜。 他抬头,小远看自己的目光没有了先前尖锐的抗拒,反而带著雾气,带些迷惑,却固执的紧抿著唇,不肯泄漏半点软弱。御昂非微微一笑,在他眉间落下轻吻。 「你要相信我。」 昂非把澄远抱坐在池边,拿起棉布擦洗小远的下腹、双股、大腿、足踝、脚指,最後…一手捧起小远的羞根,感觉掌中躯体的主人正试图挣扎、颤抖著,他没有退却疑惑的,轻将棉布包覆其上,两手裹住搓揉,很尊敬,很虔挚,没有让人觉得有一丝嘲笑或是可怜,他珍重这个身躯,哪里都一样。 「就算在你眼中我只个无耻的色狼,你也要记住我只对你发情,别人我都不要,也不会有感觉,所以别再叫我去勾栏院发泄了。」 他擦洗完了私|处,又把他抱进自己怀里,一手环著,一手身到後面清洗臀间,两人贴得紧密,御昂非坚挺的灼热就抵在自己大腿内侧,澄远自非感受不到,他应该挣扎慌张,应该恶心想吐的,可却一点也不,反而觉得莫名心安,放松了所有紧绷的戒心,湿湿咸咸的液体一滴滴的落在昂非强壮的膀臂上,此刻他只想温驯的倚著他,倚著他的深情。 「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麽办了。」 肩膀上的烫热的液体,比万钧巨石压在他心口上还叫他难受,御昂非捧起小远的脸,细细吮去那晶莹的泪,他爱的人呐… 「我帮你洗发。」 他柔情细语的解开伊人|岤道,怀里的人轻轻点头,任那厚实的双手穿梭在三千乌丝当中,为他厘清每一丝烦恼,每一丝忧愁,密密麻麻的从头皮上按进了爱恋,按进了不变的心意。 待御昂非舀水冲去泡沫,洗去了污渍,他内外焕然一新,司澄远轻轻的笑了,比万里无云的蓝空还美的弧度。 (61) 柔软的大棉巾将他裹至怀里抱离浴池,澄远两手攀著昂非的颈肩,头颅偎在他肩崁,始终默默无语。 瞥了一眼澄远房里的邋遢景象,脚尖一旋,乾脆抱回自己寝室,将小远放在乾净整洁的床上,拿了毛巾为他拭乾湿发,其柔情蜜意之浓连瞎子也看的见,更何况司澄远。 一人轻手灵巧的梳发著衣,一人微笑的看他为自己忙碌,谁也谁没说话,但温馨、感动和幸福都尽在不言中了。 「睡一下,嗯?」 瞧小远眼白周围布著血丝,想那书房里堆叠的山样高的折子,就知他定没好好困过,御昂非擦乾头发,便让他躺下,棉被掩个严实,避免风邪受寒。 「陪我睡。」任性的拉著他衣袖,不准他走。 在这宅院,他俩各有各的寝室,各有各的床,谁也没越雷池一步,御昂非有预感今後其中一间房的使用率会骤降。 「真当我是神仙了。」抱怨只是投降前的垂死挣扎,御昂非认命的掀开被褥,窝了进去,伊人随即翻身压了上来,把自己当床垫用,动作熟练的令人生疑。 磨磨蹭蹭的挪移终於找到了最佳位置,澄远溢出小猫般的满足叹息,脸颊贴在昂非的胸口上,『咚咚咚…』规律的心音就在耳边,让他感到无比安全…也有勇气说出事实。 「非…」欲言又止。 「如果诉说往事,带给你的只是痛苦,我宁愿不要听,也不想知道。」轻抚著澄远的背,从他突然僵直的身躯里知晓他可能要说的话,御昂非抢先说道。逝者已矣,何苦只为满足好奇心,拿来再伤一次。 「…你真不在乎我的过去?」为何昂非要待他好到这种地步…可恶… 「我只在乎你。」揽紧怀中宝贝,珍惜的碎吻不吝惜的落在乌黑的发顶上,丝丝扣扣缠住了澄远的心。 「果然是傻子…」闷闷的埋在他怀里,两手抱他抱著死紧,像是不准他跑掉,也不准自己再放开。 「我只对你傻,睡吧。」御昂非怜惜的拉好棉被,轻轻哄他入睡。 「嗯…」 眼帘渐渐沈重,香甜的宁静悄悄带走意识,还他疲惫的身心一个归处… ******************************* 这日落月升,再转眼,整整过了一日,他醒来之时,昂非还在他身下当肉垫,澄远调整了一下头的角度,让自己可以看清楚男人的脸,均匀的呼吸显示主人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昂非的脸很俊,可他真正醉人的不是皮相,而是他的万缕深情,比天蚕丝还厉害,缠绕得自己死死的,找不出半点藉口脱逃。 光是这样看著男人,莫名其妙的,他眼眶就会发热,鼻头发酸,他总是让自己揪心如绞,为他对自己的好而心疼。 「唔…」御昂非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看见小远热腾腾的视线往自己脸边烧,水蒙蒙的双目闪著盈盈流光,红润的软唇触在自己胸膛上,心脏猛地一抽,下身很不争气的立即挺了起来。 「小远…你起来一下可好?」御昂非胀红著脸,连吐气也不敢太大力。 「不好,你别动。」薄薄的两件单衣哪能抵挡那阵阵传来的激动,他知道自己只要依言移开身体,昂非就会自行去厕所解决,不会找姑娘,也不会找小官,更不会对自己有半丝强迫,就算一生如此亦以无怨… 所以他才是傻子嘛… 「让我侍弄你吧,我也只能这样而已…」眼帘一敛,滑下身体,伸手就要解去他的裤头。 「不!我不要这样!」他出手制止,返手拥澄远入怀,紧紧抱著猛摇头。「我不要你委屈自己,你不能做,我们就都不要做。你服侍我也只有我快活,我一个人快活心里反倒更难过,还不如什麽都不做。」 「你、你当你那里跟我一样废了吗!你还正常的,我服侍你又有什麽不好,反正你回头还不是要自己解决,别固执了,我没有勉强,是心甘情愿的。」澄远说罢便要推开他,可他抱著死紧,怎麽推也推不动。 「你真要心甘情愿,就心甘情愿让我治疗,你好了,我们一起快活,不然都不要。」他为小远梳洗时初步诊视过,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不应该有障碍的,一定治得好的! 「昂非!」死脑袋,里面都装石头麽,又臭又硬。 「小远你让我治,不足不懂的知识,我会自己去查看医书,诊察配药拿药熬药,全由我做,绝不假手他人,也绝不透露半点出去,你就答应我吧。」他殷殷苦求,绝不肯轻言放弃。 「…唉…随你…」任昂非欣喜的在自己脸上印吻,不忍看他愁苦的样子,心软只好让步。 但他心里知道这是没用的,药石罔效,从很久以前还在寻芳阁时就这样了,老鸨用尽各种法子,甚至逼他吃滛药、喝倍量的合欢水,那儿也毫无动静,根本已经废了,老实说除去别人异样的眼光让他尊严受损外,自己倒也不很伤心,性事对他来说跟恶魔事一样,巴不得不要,没有更好,只是现在却累昂非为他固执神伤。 「你饿了吧,我去煮点东西。」昂非从柜里拿出前些日才新缝制的冬衣,给小远仔细打理好,自己匆匆随意套了件衫子,就先到厨房里去。 净身又睡了饱觉,此时神清气爽,一扫多日阴霾,司澄远稍作梳洗後也跟著来到主屋,看到乱七八糟的样子,才知昂非不在的数日,自己的生活有多败烂失序,趁著等饭的空档,他也就清理了一下。 不一回儿,男人端著两个冒著热气的大碗出来。 「厨房里没什麽能吃的,剩面条还新鲜,将就点先填肚子,我等会再上街添购食物。」 从没想过一碗简简单单、没什麽材料的的阳春面竟也这麽美味,也许真是多了个人形配菜在此,吃什麽都不一样了,澄远狼吞虎咽的嚼著面条,吸得振声作响,御昂非疼他,又分了半碗过去,雨过青天,两人终於又和好如初。 (62) 「…玄武朝隐宕许久的饥荒终於酿成民怨,各地暴动肆起,我国边境亦受波及,邗爷镇涌进大量难民,零星的劫掠事件层出不穷,邗城以北的关口紧急封锁,饥民徘徊在邗城外,对治安已经造成影响。」尹长空的向昊悍报告最新情况,最近边关上的折子如雪片般飞来,说的都是这事。 「难民人数有多少?」国家大事常常就跟潮水一样,一波接著一波,从不会理会人站稳脚步了没有,虽然多了得力臣子,可昊悍仍是閒静不起来。 「估略约有二十多万,还在增加当中,邗城城主最先同情那些饥民,开了粥场救济,风声传开之後,人流来的更快,城里的贮粮马上就捉襟见肘,只得关闭城门上奏请示。」饥民知道帝国有粮,跟老鼠看到米一样,一窝锋的涌来,小小邗城怎麽吃的消。 「…嗯…」该怎麽做才好…太阳|岤隐隐抽痛。 「陛下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到榻上歇息一会儿。」新帝国成立,要忙的事情多如牛毛,局势最近又启变化,让人想偷閒喘口气都难。 长空见他没有反对,便扶著到御书房附设的偏间,一般皇帝的书房是没这种偏间的,可昊悍常彻夜处理政事,寝殿也不回,因此特设了这房间,供他小憩之用。虽说是用来休息的,可软榻周围放的还都是折子。尹长空让昊悍躺个舒适,弯身替他除去龙靴。 「对不起…长空,让你做这等下事…」脑门一阵阵的抽痛越来越厉害,他紧闭双目试图抵抗,可却徒劳无功,直到躺了下来,轻柔有力的指尖在太阳|岤上缓缓压揉,才觉得那刺痛稍褪了去,张开眼,见他的白相在床榻边替他按摩,昊悍忍著晕眩哑声说道。 「陛下这样说真是折煞长空了,长空无能,没为陛下分忧解劳,才让陛下如此烦劳…」他与澄远一天要看的折子约有两百多件,整理过後,至少还各有一百多件需呈昊悍过目,如此计算,昊悍一天要看的折子是约三百多件,比谁都多。除此之外,上朝听政、下朝议事、主持国宴,事必躬亲,无半点偷懒打浑,劳心劳力的程度他比谁都清楚。 帝王都能这样,做臣子的怎能不折服。 「胡说…你帮了朕很多,真的,朕很高兴有你这样的臣子。只是你堂堂一国之相,不必委屈自己像小厮一样的替朕脱靴伺候…」昊悍看著长空专注俊朗的脸庞,发至内心的说。 「臣不委屈,陛下乃万金之躯,能侍奉陛下是长空的殊荣。」这是真心话,他对前白君不管是雷卡或是雷横都谨守为人臣之道,王上愿意听他的谏言,他就说,王上不采,他就退下,王上吩咐什麽,他就办,不过份不逾矩,心如止水。 如今他做了白相,受到重用,也应如以前一般的,可事实上却完全不同,越了解昊悍陛下,心就不可自主的偏了过去,满腔沸腾的忠诚全献给了昊悍,不同於过去行礼如仪的忠心,而是更热烈、更澎湃、更无怨无悔的,他愿意为陛下办任何事情,即便刀山火海、天堂地狱,区区脱靴伺候又算什麽。 「说不过你,你跟澄远一样,都伶牙俐齿的…」强弱适中的力道一路从额侧延伸到僵硬的双膀,沈重的肩头好像轻松多了,昊悍叹息的微阖上眼,稍做休息。 一捏才知道陛下的肩膀有多紧绷,身为帝国的支柱,要扛起的事实在太多了,每回议事陛下总是声若洪钟、中气十足,让他真的忽略了陛下的身体状况,忘了再怎麽好体力的人也有精疲力竭的时候,都会累啊… 昊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不知是几更天,坐起身,发现龙袍不知何时脱下的,他只著里衣,盖著条薄毯,头髻也已松开,长发散在脑後,难怪觉得头皮这麽轻松。 「朕竟然睡了这麽久…」想起还未阅过的折子,昊悍急急跳下床,折子一天不批完,累积到明天就更多,帝国的运作会因此迟滞,底下的官员也无所适从。 匆匆奔出偏间,才发现长空竟还在御书房,搬来了一组临时桌凳,就著昏暗的烛光正在阅览卷宗。尹长空听见声响,抬头见昊悍披头散发、鞋也没穿的就跑出来,不禁一愣,陛下这模样跟在朝堂上恢弘凛凛的姿态可真是不同呢。 「陛下,天寒地沁,赤脚有伤龙体。」虽然心底惊讶,倒也没失了份际,长空恭敬的起立行礼,随即到偏间把鞋拿出来,屈膝蹲跪在昊悍面前。 「朕自己来。」察觉自己的失态,昊悍颇为窘困,竟在爱臣面前出糗!又见长空跪下要替他穿靴,更不好意思,连忙缓声说道。 「岂有君王在臣下面前弯腰之理。陛下,请扶著臣肩,抬起左脚。」清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听的出坚持。 昊悍知他非臣则矣,一但效忠,君臣之道是固执得一翘不通,死道理守得比澄远还紧,一步都不马虎,只得无奈的轻扶他肩,让他伺候穿鞋。 这大块石版铺成的地,本来就寒凉,入冬的夜晚,水气够的话还能结成薄霜,没穿鞋走个几步,那冷气就从脚底直冲上来,冻得人哆嗦,就算隔著层衣袍跪著,关节也会冷得发麻。昊悍只想他赶快穿好,快快起身,莫跪坏了膝头,可他偏不如昊悍所愿形式上做个样子就好,反而用朝服宽大的袖面卷裹住冰冷的脚只,缓慢摩擦到温热,才套上鞋袜。 脚掌若是冷冰,一穿鞋子踩地,也会痛麻的叫人皱眉,昊悍没想到他竟心细如斯,不觉有些感动,连服侍他起居二十几年的宫女都没想到过啊。 「陛下,请换右脚。」 同样细心的摩擦温热後,才套回鞋袜。昊悍盯著长空後脑,灿澈的眼中不经意流泄出点点暖光。 「好了快起来,告诉朕,为什麽入夜了还没回去。」走至桌旁,昊悍惊讶的发现那些原本他应该要看的折子,长空已经先看过一遍了,并用朱墨笔浓缩了重点,复杂的还伏贴小纸条,简洁扼要的说明要旨。 「长空府上没人等门,晚点回去无妨,陛下事务繁忙,龙体过累,要多休息才是。」他不像澄远有人等著回家吃饭,多办点事也没什麽,减轻陛下负担。 「你如此为朕著想,朕很感动,但以後别这麽做了,你自己份内的公务也不轻,不必为朕这麽操劳。」 帝国版图扩张一倍,事也增了一倍,更别提新政持续施行,回报回来的大小问题有多少,他有两个好臣子帮他筛去芝麻蒜皮的事和乱七八糟的赘言,因此直接看重要的精华折子,可地方基层的官就没这麽灵巧了,肯定是大事小事分不清一股脑儿全报上来,长空和澄远是一篇折子一句话也不能漏,定是要从头到尾看仔细的,这怎能不累。 「臣份内之事就是替陛下解忧,这不算什麽。」就是因他如此体恤关怀臣子,自己才更那麽死心塌地的追随啊。 「什麽不算什麽,到此为止,不许再看,有事明天再议,今天已经太晚了,你就在宫里留宿一宿,去休息吧。」唉,要不就没臣子,要不就一下来两个不要命的臣子,他们以为过劳死很难麽。 「臣遵旨。」君命是绝对的,可明天要多早起来,尹长空自有分寸。 (63) 「继续议昨天的事,长空,朕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两个方案,第一,派军队驱离,将难民赶回神武关,留给玄武朝自行处理,毕竟他们是黑家子民,帝国无义务照顾,好处是省时省力,坏处是太过冷酷、不近人情,难民对帝国必生怨恨。第二种,给予安置救济,如此一来,先是要寻足够的地方收容他们,二是要派出钱粮衣物,三是难民恐怕会源源不绝的涌入帝国,後续支出的资源将无法估算。」 玄武皇帝年迈昏庸,宠信妾妃,霍姓外戚把持朝政不是一二日的事,这次饥荒爆出民乱,当朝非但没有赈济安抚,反倒肃杀镇压,百万饥民到处流窜,对邻国都已造成困扰。 「唔…」乍看之下,第一种方案似乎对帝国比较有利,高丽、蛮崎、苗域都是这麽做的,难民不走的话就杀,可是…「如果选择安置的话,现在的帝国可有法子?」 「臣只能说很艰难,为了让旧白国属地上的人民从战争中复苏,帝国已经拨了大半钱粮,财政拮据,若仅是助二十万人渡过寒冬的话,勉强还行,时间拉长或是人数再多的话,就不是帝国能负荷起的了。」长空有些抱歉的说出现况。 「二十万就二十万,就先照料他们吧。派军队到各关卡上守著,别让难民再入境了。」昊悍迅速做出决断,若采前方案,一句话,千里之外立刻要多数十万具尸体,他总是不忍,只好折衷。 「这事就交给臣办吧!」门外清越之声传来,昊悍一听欣喜,果然是澄远,只见他气爽神清,没了前日的萎糜样,看来已与御昂非和谐。 谁也没提尴尬事,就当无知,只把话题钉在朝政。 「传统做法都是单方面供给,消耗太大,帝国人民一日劳作才有一日食,纵然是遭难,无条件救济也背於公平,更何况还是他国百姓,请陛下派臣前往邗城操办此事,臣自有新处置。」那羞事的後续处理就算陛下不说,昂非也全说了,包括把人叫来威胁一番的事,他实在很感激陛下如此温情周延。 「那好,你就去办吧。」昊悍一口应允,连新处置是什麽都没问,足见信赖之深。 三人又针对其他重要大事商议了整天,昊悍留他们用过晚膳,天才刚暗下就都赶了回去。司澄远与尹长空走在内宫墙外,各自脑袋里还都在想政事。 「此行小心,最近边境不很平静,玄武抢无好抢,一些山贼盗匪也随著难民混进关,杀人越货的事频率增高了不少。」尹长空哪是真担心他,纯粹找话题聊罢了。 「昂非也会跟去,我想有事都难。昨日的议事无假缺席,我很抱歉。」陛下和长空都没怪他,但不能据此卸责,本月的薪俸他自去一半。 「没关系。」他有时真觉得澄远厉害,明明跟昂非吵架,情绪既糟且乱,批看的折子不减反增,内容除了用词变粗俗直接、字迹较为凌乱之外,居然也看不出丝毫破绽,虽然是因为没法借酒浇愁,才拿工作麻痹自己,不过也够变态了。 「咱在此分手,代我向昂非问好,希望他下次来我府上时,是”正常的”御昂非。」轿子等在那了,尹长空驻足侃道。 「我会告诉他的。」看来昂非躲去长空家也没过的很好呐,两人半斤八两,还以为就他一人失序呢。 「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 ******************************* 出了玄武朝的神武关往北走片刻可到邗爷镇,再五十多里,就是邗城,神武关乃帝国与玄武的往来通行最重要的关口,一向是边防重地,而难民流窜至此,原应遭严格阻拦,但镇守此关的玄武朝边防将军却大开方便之门,甚至鼓励难民逃往帝国,把烫手山芋全扔出去。 司澄远只带两名随行官吏,便来到了邗城,他不想大张旗鼓,命那两名官员先去驿站待著,自己与御昂非徒步亲眼查探实情。 「小远,这情况颇糟。」 邗城外破竹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外挤得都是难民,一眼看去人山人海,男女老幼都有,个个面黄肌瘦、空洞无神,他们过不去邗城以北,遂全集中在这里,二十多万人吃喝拉撒睡都就地解决,没东西吃就啃树皮树根,人死了没地方埋,直接弃置一旁,排泄物、蚊蝇、尸臭味弥漫在整个空气之中,就算爆发瘟疫也不奇怪。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咱回城里计量吧。」 邗城的位置绝佳,正处於交通要冲,往北直通流苏,往南可以进入玄武,只差左通土鲁浑、右接高丽,就能打通整个北方的经济脉络,届时这里将可聚集数不尽的财富,可惜要造这两条道路花费颇钜,帝国一时也拿不出钱来,如今有现成|人工,应可节省不少开支。 邗易是邗城第二十一代的城主,其先祖因开国有功受封於此,世代世袭,倒也没出过什麽乱子,这次算是最严重的一次了。 「邗城主,先把难民分类,七岁以下、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幼孩不必劳作,在城西郊盖个能遮风蔽雨的长屋让他们住著,其馀的男人分批编列,以千人为一组登录姓名,我要让他们修路去,另外女人以百人为单位,盖大屋舍集中起来,让城里手艺最好的绣娘、师父去叫她们纺织、刺绣,盯紧点,做出来的成品要往西面销的,品质差的不能要。」 土鲁浑女人外出全身上下都要黑漆漆的包著,不能给外人看见,但在家里,却喜好穿的豔光四射,以讨丈夫欢喜,因此中原地区的精美绣品一直颇受欢迎,越往西去,价格也水涨船高。玄武朝乱事四起,纺织品输出量也大减,而今年初,工部下的商事司官员收受贿赂,以高价从玄武买了一堆无用的棉丝、绣线,还堆在仓库里等著生霉,正是一石二鸟的机会。 「贴出布告,男人修路、女人织布,供吃喝穿住,月给二钱零花,自愿的就做,不愿做又没正当理由的,就都赶走,帝国不开救济院。」 先修往西面的路,顺利的话明年春天就能将第一批绣品卖出去,品质由帝国做保,数量又大,土鲁浑或是楼兰的商人应该都会抢著要的。 「另外加派人手到邗爷镇去,维系当地的治安,那里是帝国前线的门面,我不想听见再有杀人劫掠的事件,难民若闹事,就都当暴民抓起来,绑在石柱上,杀鸡儆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下官明白了,这就差人去办。」邗易虽不天生聪明,倒也安分守己,有仁人胸怀,司澄远说一事,他当场就记明纸上,深恐遗漏,越听心里越佩服。 「嗯。」澄远满意的交代完事,想著昂非还等他用膳,遂先告一段落,离去。 (64) 不意外的看见满桌热菜外,还多一碗赤黑色的可疑液体,司澄远暗暗叫糟,闻其香、观其色肯定是超级难喝的,可已经进门,不知道现在掉头还来得及来不及。 「小远快来吃饭。」御昂非剑眉星目、一脸欢喜的模样,让他怎麽样无法脱逃,只好僵硬坐下。 慢吞吞的夹著菜、慢吞吞的咀嚼、慢吞吞的不时配著水喝,就期待这麽多慢吞吞可以蒸发掉那碗可疑液体,可御昂非也恁是有耐心,不催促、也不赶他,慢吞吞的陪他用完膳,再笑容可掬的将它端到自己面前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2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2部分阅读 。 「我加了许多蜂蜜、甘草,不会苦的。」一噘起嘴,就知他百般不情愿,小远的嘴可挑了,不好吃的东西是绝不会吞下腹的,但药就是药,再怎麽调味也不可能变高鲜鸡汤,御昂非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哄著他喝。 最近生活还算惬意,就这点瑕疵,偏偏是自己答应让他治的,总不好事後小人,做人太容易心软果然很吃亏,澄远第n次在心里後悔,深吸一气,长痛不如短痛,咕噜噜的一口喝下肚,末了还是忍不住作呕。 御昂非笑眯了眼,照惯例奖励他的配合,含进口酒,轻轻的哺进澄远嘴里,浓醇的酒香引人探舌采蜜,酒尽了,情未尽,两人又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你老用这招。」他不是很认真的微嗔,托了这奖赏的福,他至少一天能喝上三口酒,正确来说是一口半,真是让人泄气又难耐的数字。 「因为这招对你最有用,小酒鬼。」宠溺的轻点他鼻头,下方那被润泽後的软唇,飘著甜甜香气,似在发出无言邀请,御昂非忍不住又俯身多吮了几下。 「别亲了,到时苦的还是你自己。」推开他,傻瓜一个,自己解决这麽多次了,还没学乖。 「哪里有苦,我还是心想著小远…」蹭著他柔软的面颊,御昂非胆子越来越大了,私密的话题也拿来提。 「再说晚上不让你上床了。」想起上回偶然听见昂非在房里自我抚慰的声音,沙哑的嗓音含著浓浓情欲,喊著”远…远…”的,澄远一阵面红耳赤,急急插断御昂非的话。 「不说了不说了,喏,这是外敷的药油,清晨和睡前抹在那儿。」知小远皮薄,闹过头可是要生气的,御昂非换说正经事。 「喔。」很想说没用的,可瞧他认真,丧气话说不出口。 「你别忙事就忘了,这要持续擦才看得出功效,不能中断,你若没抹,我一嗅就知道,到时候只好在睡梦中帮你抹了。」邗城的事要花上一阵子处理,接下来早出晚归怕是免不了的了,御昂非知他办事的拚劲,预先提醒他。 「知道啦,那我去城里了。」傻男人实在很有唐僧的天分,碎碎念个没完。 ******************************* 邗易手脚颇利索,早日才提的事,下午已经出了布告,城外也有衙役在点人头造册,司澄远走进一家茶肆,里头人不多,倒有几个看起来非善类的江湖人坐著,这可奇了,邗城封城已久,这些外人怎麽进来的。 「伙计,来壶凉茶。」不动声色。 「马上来。」 江湖人没事般的继续喝茶嗑花生,可他就是知道是冲著自己的,那杀气隐隐流向刀剑,随时准备动手。澄远悠然的浅啜清茶,不放心上。 想杀他的玄武人,够本事的差不多死绝了,这些武功不高不低的,陪他耍第二招都不够格。看来自己的名号已经传回玄武去了,昨日的当朝第一钦犯───司澄远,今日竟是北方帝国的宰相,饶是如此,也没能挡住这些利欲薰心的亡命之徒啊。 江湖人耐不住性,悄悄握起剑柄,澄远微低头,想著又要开杀戒了。 「毛贼子,给小爷站住!」突然一阵嘶吼,内房里窜出个小影子,没长眼的绊了椅子噗跌在地,那些人拔剑正要冲上,却因此惊吓止步,趁人不备的计画全可笑的落了空。 为首大汉气得一抖一抖,怒目瞪著坏事的小子。 「瞪什麽,没他你们也杀不成我。」说罢,不罗唆的一人赏一掌子,全给生天去了。 「大、大爷…」追著出来的掌柜吓坏了,店里死了人,还能做生意麽。 「尸体清一清,打坏的桌椅值多少钱,管往官衙报就是。」看来待在邗城类似的事还会再发生,要小心别传到昂非耳里,不然他肯定像影子一样贴在自己背後。 掌握识相,知道他可能是官府中人,态度马上转心安,哈腰鞠躬的。 司澄远不耐的把剩馀的茶喝完,正要走,袍子却给什麽扯住了。回头,一张乌黑倔强的小脸蛋高高仰望自己,骨瘦如材、肮脏恶臭,但仍遮掩不住眼里顽韧的求生意志。 「…带我走。」小子咬著下唇,闷声竟提出这等要求,让澄远觉得有意思极了。 「放肆,大爷是你能碰的麽!你这偷厨房馊水的贼老鼠,看咱把你送上府衙剁去手脚!」掌握挽起衣袖用力拉那小孩,可他将袍子揣著死紧,连牙齿都咬上了,就是不肯放开。 邗城物资缺乏,城主早下了严令,偷盗劫夺,通通都是极刑伺候,小孩子也不例外。 「你姓什麽叫什麽,几岁,打哪来的?」澄远莫名的对这孩子有股好感,遂意示掌柜松手,蹲下身体,与他平视问道。 「我叫弃儿,意思是没人要的孩子,没有姓氏,过了今年满七岁,跟著老乞丐群从南方来的,我能吃苦干事,什麽事情都做。」他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似乎一点也不畏生,他知道如果这个厉害的大爷不收他当小厮,他就完了,他看过其他被剁去手脚的人,没有活著过的。 「南方?走了多久?」摸摸头,司澄远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对他眼。 「七个月又三天。」他先前死抓不放,此时却害羞的缩了起来。 没人摸过他头,头发很脏,有虱子。 「走这麽久累吗?」 「不走就会死,我还活著,所以不累。」挺起单薄的胸膛,童稚的言语竟比某些大人还成熟。司澄远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顿时有了决定。 「我要了你,你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弃儿这名字太难听,要换一个。」他停下思索片刻,遂道:「你的新名字,就叫”律”,司律,从今以後就是我司澄远的儿子。」 掌握呆了,伙计呆了,茶客人也呆了,此人竟是名满天下的沙相大元帅,他们刚才还打骂的小子,转眼就成了沙相之子,这下梁子结大了。 羽枫 查看和屏蔽此ip 个人信息 给他消息 他的文集 加为好友 2006年11月14日19:04:23 转帖 引用 复制 编辑 删除 楼顶 2楼 暮日蓝涛终有悔 下 by:韧心 (穿越时空+虐心) (65) 御昂非听见脚步声,心下觉得奇怪,天色还早,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他步出中庭迎接,却看小远牵著一个小男孩,低头跟他讲话。 「我回头还有事忙,先交给你了。」匆匆把人塞来,又匆匆走人。御昂非倒也没说什麽,只是温柔的目送他离去,才把注意力转在小男孩身上。 黏腻纠结的头发,像从猪馊里捞出来身体,完全称不上衣服的烂布挂在肩上,露出三分之一脚掌的破鞋,不过倒是有双如星辰般闪耀的黑眸,那韵采有几分神似小远,让御昂非一看就喜欢。 「小东西,我们有很多事可以谈,但你应该先洗个澡。」御昂非伸手,小男孩有些不确定,但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怯怜怜的将肮脏的小黑手放进大手中,温热的体温一下子传遍了全身,男孩吸吸鼻子,随高大的男人进入室内。 「你叫什麽名字?」御昂非刷洗小身体上的污垢,一边问道。 「司律。」他的新名字。 「小远替你取的?」出门一趟,回来就多了个儿子。 「嗯,远爹爹取的。」男孩有些害羞的说出那二个字。 「什麽意涵知道吗?」 男孩摇头。 「夫律者,所以立钧出度,而钧者有五,则权衡规矩准绳咸备。律就是准则,人间万事以律衡量,不同者归於一,如此社会才有秩序,小远为你取名『律』,乃期望你堂堂正正、不偏不倚。加上姓氏,谐音『思虑』,是在提醒你凡是三思後行,莫要急躁之意。」 「是很伟大的意思麽。」他偏著小脑袋努力理解,也只能蹦出这种浅显词汇。 「嗯。」御昂非笑意直达眼底。 把他从乌黑的水里抱出,男孩面貌终於看得清了,五官玲珑剔透,是个漂亮孩子,但却有一双很特别的浓密眉毛,让他看来不若精致娃娃般秀美软弱,反倒有股杂草般顽强而旺盛的韧性。 「大哥哥你是谁?」小脑袋转了一圈,才想到这个问题。 「我是你远爹爹的丈夫,所以你要叫我御爹爹。」他不介意卑鄙的教导小孩”正确观念”。 「御…爹爹。」别人都只有一个爹,他一下就有两个耶。司律圆滚滚眼珠不住的在新爹爹脸上打转,嘴角的小朵花悄悄越开越大。 「乖。」这一声真是叫的御昂非心花怒放。男人不能生育,他早已觉悟此生无後,也不在意能否传宗接代,如今多了个好小子,感觉他与小远的家更像家了。 司澄远忙到月明星稀才返回官驿附设的宿院,一进门,小东西洗乾净、换上新衣服後,变得人模人样的,昂非正在教他识字,两人和乐融融,俨然像真父子一样。 「你回来了,菜有点凉了,我去温热一下。」御昂非总是温柔的笑著欢迎他回家,放下书,便到厨房里忙活。 「远爹爹。」司律怕羞的小小声喊。 「在学什麽?」将小人儿抱至自己腿上,轻声问道。 「御爹爹在教我千字文。」难得能被抱在怀里,司律笑开了小脸,拿著纸抬头跟他说。 他喜欢远爹爹,也喜欢御爹爹,他们都好好。比老乞丐好,比施舍的大爷好,比赏他剩菜的食肆老板娘都好。 「是吗,要认真学喔。」御爹爹?司澄远挑眉,昂非很自动嘛,马上把自己的儿子也变成他儿子。 「御爹爹说远爹爹工作很辛苦,我学了字,以後可以帮远爹爹。」天真的小眼睛里有异亮的光芒。 他从小跟著乞丐流浪,吃苦受罪,心智比一般同龄孩子还早熟,当别家孩子吃著娘亲做的熟食的时候,他在小巷里翻著别人不要的垃圾,期望能找到一点点还能填肚子的东西,当别家孩子在暖暖的被窝里酣睡的时候,他抱著稻草躲在破庙里,牙齿冷颤到天明,拿破碗、穿破衣、四处被人赶,尝尽欺侮嘲弄,可还是咬牙撑了过来。 谁对他好,谁可怜他,谁讨厌他,谁鄙视他,敏感的心思一目了然,只是小小的年纪为了生存,不得不低头,忍著别人冷嘲热讽,跪著趴著也要讨到一碗狗吃的残渣,如此他才能活下去。 可如今他也在温暖的家里了,有门有墙的房间,没有冷风,没有会咬人的老鼠,没有随时会赶人的大乞丐,还多了二个作梦都不敢想的爹。司律兴奋的都静不下来了! 「要帮我你还早十年呢。」笑著揉他头,不知为何,对这小家伙的亲切感连自己都讶异,也许是因为小家伙的眼中不屈不挠,让他动心,那种不管落在何种绝境都不放弃生存的意念,才是真正的美丽… 「菜热好了,小远来吃吧。」四菜一汤摆上桌。 澄远吃饭,昂非念书,小家伙覆诵。今夜多了点亲情的滋味。 ******************************* 流苏,皇宫大殿。 「尊敬的白沙国陛下,司澄远狼心狗肺、魔手邪心,嗜杀成性,因他丧命的无辜人民至少有百十上千人,其命中带煞,心术不正,不但将江南一村庄之男女老幼戮弑殆尽,还纵火焚烧住家,杀我当朝左相之子及旁人数百,其恶性之残忍,罄竹难书,陛下用此人为相,他日恐遭反噬,我等代表玄武朝尊贵的黑皇陛下,请您罢黜司澄远,交由本使押解回都,公开处刑,以偿我玄武子民数千人命。」 玄武使神气的递出外交书函,洋洋洒洒数落了一大串罪状,等著蛮夷交人之後,他就可以快快离了此等化外之地,返回天都。 「来使辛苦,先下榻太平馆,好生休息吧。」一贯平和的态度,并不正面回应对方的要求,眼底却隐隐有著冷意。 「黑皇陛下还等著下官的归来,请您别考虑太久。」玄武使不甚有诚意的拱手做揖,随即暂辞。 待他离开,老相国一派的老人们纷纷上奏,谏言立刻革去沙相之职。 「皇上,玄武乃中原之霸、天朝上国,咱得罪不起,况且司澄远过去作恶多端,也非良善之辈,却欺瞒圣上、贪谋官职,可见别有所图,应快快除去才是。」 「沙、白二相虽是陛下左右手,但臂有腐肉,若不赶紧刨去,迟早必危及全身,请皇上忍一时之痛,顾全大局。」 「请皇上顾全大局。」一波波朝臣像下饺子似的全滚在地上了。 「谁再说一句,朕抄他的家。」昊悍冷冷的瞪著这班吃里扒外的老臣,袍子一甩,愤然离去。 「陛下息怒。」长空跟在他後头回到御书房,关心劝道。 「你听听那班老臣说什麽,澄远在外头办差,餐风露宿、尽心竭力,哪一点对不起帝国,竟要朕五花大绑把他送去天都让人处死,这像样麽。」他顾及他们好歹是前朝元老,祖辈有功於朝廷,才给留著,没想到竟然还不思进取,一次比一次荒唐。 澄远过去杀人也好、放火也罢,干他何事,他只是凭著自己的眼光,选了一个忠心的臣子,如此而已。 「陛下大可不必理会他们,老相国一党早已无实权,惹不出什麽麻烦,现下应当考量的是帝国与玄武的关系。」把人交出,无异於自毁半壁江山,对帝国无一益而有百害,万万做不得的,而不交人就有不交人的学问了。 「朕不在乎与玄武一战。」底线就是这样,他不可能出卖自己的臣子。 「陛下不在乎,澄远难道也不在乎?玄武虽已颓败,但幅原广阔,不乏忠心爱国之能人力士隐於民间,一旦开战,此等攸关国祚的大事,必倾尽全力、你死我活,况且帝国国力仍稍嫌薄弱,有待厚植,现下不宜挑起争端,澄远要知道陛下因他不惜赌上帝国,恐怕宁愿自缚於天都之前,以谢君恩。」换做自己,也不会想给陛下添麻烦的。 「这…」昊悍犹疑了。长空说的没错,澄远是那种死性子。 「陛下莫忧,让臣处理这事。保证不交人、不战争、不伤帝国尊严。」 玄武使态度倨傲,竟把陛下当作蛮邦属国的小王一样吆喝,还命其限期回覆…尹长空温润的眼中刹时燃起两簇红豔花火。 没有人可以侮辱昊悍陛下,没、有、人! (66) 「御爹爹,远爹爹为什麽当要我的爹爹?」御昂非同司律两人坐在树下念诗经,读到小雅蓼莪篇的时候,小人儿提出一直不解的疑问。 「因为远爹爹喜欢你啊。」 小远忙,教导律儿的工作全落在昂非头上,小家伙聪明,学得很快,问题也很多,御昂非总是不嫌烦的一一回答,两人感情突飞猛进,整天形影不离。 「远爹爹不是我真爹爹,为什麽会喜欢我?而且喜欢为什麽一定要做爹爹?很多人喜欢就是收来当小厮,要做很多工作的。」远爹爹不生他,之前也没养他,为什麽要做他爹爹? 「因为他很喜欢很喜欢律儿,喜欢到收你做小厮也没办法表达那种喜欢,所以才想当律儿的爹爹。」 小远是苦出来的人,最厌恶软弱无能、坐以待毙只巴望别人来救的家伙,若是律儿当初是学一般人那样,跪在地上寻死寻活,恐怕小远看都不看他一眼,可律儿没哭没闹,在艰困的处境中竟然能够理智的抓住唯一的求生之路,不卑微也不贪婪,大概就是这样才得小远另眼相看吧。 「那御爹爹也是很喜欢很喜欢律儿,所以才当律儿的爹爹罗。」 御爹爹是个很好很好的爹爹,可是有点小气,白天他见不到远爹爹,晚上才能跟远爹爹说说话,可亥时一到,御爹爹就开始赶他到隔壁的房间睡觉,自己j诈的就可以跟远爹爹一起睡。 御爹爹说夫妻同床天经地义,可是远爹爹从来没承认是御爹爹的妻子啊。话都是御爹爹一个人在说,他想也跟远爹爹睡嘛。 「是啊。律儿是个好孩子,两个爹爹都喜欢律儿。」 小家伙与小远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一点都不造成隔阂,小远一回来,律儿马上就扑上去,缠著他讲什麽魔戒的故事,听到入迷的不得了,说到多晚也说不完,一大一小是越来越亲密。 「律儿也喜欢爹爹。」司律扬起满足的纯净笑容,他从没遇过对他这麽好的人。 御爹爹教他读书识字,最近还教他扎马,远爹爹会同他说好多好玩的故事,像是有魔力的戒指,会使用法术的波特,半兽人、矮人还有精灵,还有天使和骑士,都好有趣呢。 「对了,这是你的吧,上回洗澡解下来忘记还你了。」御昂非从衣袋里掏出条用韧竹编的绳子。 「原来在这里,律儿还以为掉了呢。」欢喜的把细绳绕了三圈系在手腕上绑好,很不起眼的东西,连手饰都算不上,但司律却似很珍惜。 「谁给你的麽?」那是用很细的韧竹编成的长绳,编织的纹路很特别,结势简单却很高雅,如果用彩丝绳代替韧竹,肯定是个很别致的手工艺品。 「是丢掉律儿的真爹娘给的,律儿被老乞丐发现的时候,脖子上就只挂著这个。」眨眨眼,他始终都不知道爹娘为什麽要丢掉他,因为他长的难看麽?还是因为家里养不起他?还是因为…讨厌他? 御昂非抱起小家伙,拍拍他的背,温暖的胸膛让小人儿忍不住啜泣起来,最後乾脆痛快的放声大哭。律儿很勇敢,谁被父母抛弃能无动於衷,一个人孤伶伶的活到现在,他的坚强令人无法不疼惜。 「以後你有我和小远,我们绝对不会丢掉你的。」 一家子就是一家子,患难相持、福祸共享,才叫做家人。 「好了,把眼泪擦乾,我带你去找小远,参观参观你远爹爹的官威。」听到最後一句话,小家伙眼睛都亮了,迅速将泪水胡乱抹尽,深怕晚一秒他就反悔似的,呵呵。 御昂非牵著司律到府衙里找澄远,守门的官差说沙相大人到城西监看房舍兴建的完成度去了,两人只好转往城西,邗城西面是一座森林,正有不少人在搬木头造房屋,问了工头,工头转述澄远说树不能全砍,不然会有土石流,因此上山去指示那些砍伐工人。 「你远爹爹还真会跑。」苦笑,连扑了二回空。 「远爹爹好认真。」那些官差和工人说起远爹爹,每个人都很崇拜的样子,远爹爹果然是了不起的人。司律小小的心灵里充满骄傲。 「是认真过头了,简直把命都卖给陛下了。」唉,他也疯了,居然常常觉得小远认真的模样特别英俊迷人。 御昂非把司律负在背上,打算施展轻功一口气冲上山,才至半途,御昂非就隐隐听见刀剑交击的声响,心下一惊,寻音奔往,果然见八个牛鼻子道人正布阵围困小远,几个吓得腿软的伐木工人逃不离剑阵,反而拖累小远。 「律儿抓紧我,闭上眼,不管怎样都别睁眼,知道麽?」御昂非严肃的吩咐他,并拿棉花给小家伙塞上。司律点头,依言用力闭上眼,紧抱御爹脖子。 拿出随身的绿玉萧,刹时萧音如满天飞舞的白雪层层铺盖而来,时而飘忽不定、时而停滞不前,既平顺又不协的律色使人心摇魄荡,而阵势首重合作连横,最忌分神,一人首先迟缓,一人跟著出错,破绽连环显露,萧声猝然而止,八人也不自主的跟著顿下动作,等回神已经太迟,司澄远拉著昏迷的工人脱出剑阵,回头手中树枝凌厉一刺,带头的牛鼻子道人眉间多了个血洞,当场毙命! 「你竟杀了我大师兄!血魔,我跟你拚了!」七人不顾章法的杀来,没了先前的团队默契,根本不足为患,澄远几个闪身便解决了他们。 「小远!」收音,急奔到澄远身旁,惊心的发现那染血右袖。 「不要紧,你们怎麽来了?」看来是瞒不住了。小家伙睁开眼,看到他就扑抱过来,自己只好用没受伤的左手托著他身体,右手伸给昂非检查。 「伤口有点深,最好回去上药。」拿帕巾扎好手掌上的伤口,紧急处理。御昂非一脸你不给我回去,我就打昏你扛回去的表情。 「远爹爹…你不要出事…」小手揽著死紧,炫然欲泣,没有忘记他刚才在刀光剑影中闪躲的惊险模样,他已经最喜欢远爹爹,远爹爹不能跟老乞丐一样,身上开了红口子就不动了。 「我没出事,律儿乖,咱这就回家去。」叹,有家室的人果然比较任性不得。澄远认命的随御昂非回宿院,等著被逼供。 这个月的暗杀人口已经累积快破五十,依据这种增加速度,夜间暗杀的戏码随时都会登场,早点给昂非知道也有所防范,况且还有律儿,小家伙不懂武,很容易成为标靶。 (67) 「…简单来说,就是霍成恩知道你在关外之後,非但不忌惮你沙相的身份,还持续重金悬赏,因此引来各方亡命之徒、赏金猎人混进邗城?」小渔村、寻芳阁、天盪山…御昂非难以想像小远是怎麽渡过那段日子的,从出了桃源仙境就一路杀过来!?。 「不单如此,他还以黑皇名义召告天下,谁能杀我,有志仕途者,加官晋爵,位列三品,快意江湖者,赐天下第一之美名。」这下莫说混黑的,混白的也追著他跑,幸好天盪山一役已经砍去不少各派高手,惜命的都算安分,会来的多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继起新秀。 「天啊…」御昂非偏著头苦恼思索,如果是碰上一个仇家,了结他即可,偏偏惹上的是把国家名器据以私用的j人,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霍成恩想必不会善了。 「别烦,来一个挡一个就是,不过乌合之众而已。」澄远慰他宽心,不想害他又添白丝。 「他们武功远低於你固然不错,但你已非自由之身的司澄远,若是以前,你可以走、可以躲,可以让他们找不著你,现在不行,你是一国宰相,这里有事没完,你就必须待著不走,邗城来了五十多个煞星,你还是住这个院,办那个事,等於正大光明的暴露在敌人眼下,让人家有机会算计你,不说你还有自个儿的职责,像今天那样要护著底下的人,更容易给人落下把柄,太危险了。」 「…我会多注意的。」澄远也只能这麽说。昂非忧虑是正确的,他明知要杀他的人越来越多,每天还是不得不到官衙报到,还是不免到城西监工,就算派人去邗爷镇严格把守,可杀手混在难民里潜入,防不甚防。 「百密总有一疏,能对抗国家的,只有国家…」 「不行。」他坚决摇头。「帝国实力还不够,跟玄武决裂也无百分百的胜算,我不能因为个人关系让陛下做出不智抉择。」他想也不想的就否决,帝国财政匮乏、百废待举,正是起步阶段,不能在此时轻启战端。 「唉,你处处为帝国设想,怎麽都不为自己想想,为我想想,为律儿想想。」小远虽有些事放荡,但其实责任心很重,知劝不过他,御昂非也只好作罢。 「如果情势逼人,我觉得应付不过来的时候,我答应你我会向陛下提出辞呈,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受了伤,不过独自舔舐,如今有担心他的人在,不能无视於他们的心情。 「这是下下之策,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当初因为种种理由入朝为官,但你花费的心血都是货真价实的,为陛下效命、与长空共事、谋策划略,你都得心应手不是麽?既然如此,就不该轻言放弃。」光看书房里那满架子的计画就一目了然,每当帝国完成一项政策,满满的成就感让小远想到都可得意半天,足见他多麽醉心於这份使命。 「我知道,我会小心。既不要受伤,也不用辞职。」昂非知心,总是包容他的一切。澄远说不出感动,只能伸手紧抱著他。 「律儿呢?」承受他落在脸上密密麻麻的吻,司澄远分神想起小家伙。 「我让他在後院蹲马步,他这年龄也差不多可以学武了。」搂著心爱的人,一亲再亲,就是不能更进一步,这个懊恼啊… 「用老人家教你的那套法子,一天照三餐扎马?」噗哧一声发笑,律儿歹下死功夫了。按部就班熬十年,成年在即时刚好方有所成。 「没错,我小心眼,才不让律儿跟你学,要是他也同你一样,我肯定过不得好日子。」一个小远就够了,万一律儿也找个寒潭跳,他真的会少年白发! 「寒极功确实危险,我也不想教他,他还小,时间多,慢慢学无妨。」极阴寒的内功对男性阳体较有负面影响,修练过程也易走火入魔,小家伙还不成熟,还是别学的好。 「咳,小远…你那儿可有动静?」用药也逾一月,不知效用怎样。御昂非期待的问。 「…无声无息。」看他掩不住忧恼,自己也不好受。 「我再看看可好?」他翻遍了医书,始终毫无头绪。 轻叹,他撂开长袍。御昂非拉下里裤,再次仔细检查。他小心翼翼的揉著敏感部位,给予刺激,可惜仍是波澜不兴。 「别忙了,没用的,你就算灌我喝最滛邪的蝽药,它都没反应,已经废了。」不想他继续伤神,可那固执的男人仍是摇头,不愿放弃。 「你这儿是什麽时候开始沈寂的?」没有问题,他一再诊断的结果都是没有问题,实在令人百思不解。 「……不知道,在生不如死的地狱里,时间无意义的,等我回过意识时,就已经如此了。」滛客根本不在乎妓人是否兴奋,泄欲即走,他是被一个喜x虐欲的大爷包下时,才知根本不能葧起,那人气坏了,鸨娘回头把自己狠狠的整治了一顿,可没反应就是没反应。 当他说出寻芳阁三字时,御昂非就猜到大概,在桃源仙境初遇时小远极端厌恶、畏惧男人,憎恨龙阳之癖,避之唯恐不及,全都来自於那样的过去…他无力改变的过去。 「你讨厌我麽?」他想起一种可能。 「我怎麽可能讨厌你。」 「那…你想跟我云雨交欢麽?」御昂非直视他眼睛,缓慢的、一字一句的问出这个问题。 「………」回以沈默。 御昂非喟然,终於知道关键之所在,小远并不是废人,只是在性事方面,莫说厌恶,是根本没有欲望,既无情欲,怎会动情。 「若你要…我还是可以…」澄远死咬下唇,无意识绞著衣袍。 「别咬了,会淤的…」拇指释放他饱受凌虐的唇瓣,心疼的轻舔那有些红肿的温软,慰抚他不安的灵魂,那是怎样的修罗地狱,竟让小远如斯。 「昂非…」无措的想要更进步解释,却被那满是情意的动作逼得哽咽,司澄远环著他,额抵著额,忍住激动,他对昂非是真心的,是真的…可是… 「别哭,我都明白的…」揩去他睫毛上蓄积的泪水,如果心疼这种情绪可以量化的话,整个身体怕是都承受不住了。 「小远,我什麽都不做,让我顾怜你一番吧…」御昂非低语。 把人放倒在床,就如同他语气里的绵绵情意,轻柔的拂去多馀的衣物,带茧的粗掌滑过爱人的眼眉、滑过秀美的雪颈,滑过白皙的胸肋,终究伴随著一个接一个悱恻缠绵的柔吻,他在疼他,疼他的身体,这副从来没有被好好疼过的身体。 那些混丈是怎麽对待他的,竟让恐惧深植在记忆里,让小远这般痛苦。 小心避开伤口,御昂非扣起澄远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青瞳一瞬也舍不得同爱人分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倾诉,蓝海倏地溢坠了一颗珍珠,落在澄远掌心,男人嘴角弯起深深的弦笑,轻吻手中颤抖的指节。 嘴唇嗡动,视线模糊了,掌中那滴烫热,是他收过最沈重的情感…却负载的心甘情愿… 「嘘,不准哭。」他说的有些霸气,但动作却温柔无比从指节吻到腕间的动脉、内肘、肩窝,顺著血液的流动回到了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的可爱心脏,御昂非将唇印在上面,感受那甜蜜的韵律。 「你也脱掉…」他也想触碰昂非的心脏,想毫无间隔的拥著昂非… 「你帮我。」环著澄远纤细的腰只,亲腻的赖在他怀里。 这麽浓烈的情感要怎麽表达!?光靠心灵、语言也表达不出万一,唯有深深相拥…卸去昂非的外袍,脱去中衣,壮硕结实的麦色胸膛总是提供著无言的依靠,澄远轻抚他心口,泛滥的情意全涌向他在那烙下的唇痕,再也收不回来── 翻身伏於他上,学著昂非刚刚做的,一一巡礼这副深爱著自己的男人身躯…每吻一处,才发觉自己已经陷得这麽深,对他深邃的轮廓,宽厚的膀臂、丝绒般紧实有致的肌胸…无一不眷… 「非…」喑哑嗓音,唤著他名,热流窜遍全身,极其陌生的马蚤动隐隐升起…原来情到深处…极其自然的…就真只想把两人揉为一体,永不分离。 颤抖著拉开昂非裤头的系绳,不再是害怕畏惧的颤抖,而是迫不及待的颤抖,那过往尤恶不及的粗硬器官,此时却没了记忆中的狰狞,是他情人的一部份… 毫无预警的被拨撩出更潜彻的欲望,御昂非错愕的看著埋首在下腹的人头,才想推开他,却更惊喜的发现小远的那处──有反应了!? 不敢置信的撩起垂落的长发,御昂非看见小远吞吐自己灼炙的脸上,有著浓浓情欲…再也忍不住激动的一把抓起他,尽付一个几乎窒息的深吻。 「远──」他欣喜若狂,抱著人什麽话都说不出,只会痴痴喊著。 原本根本不需治疗,两情相悦,好事自然水到渠成。 「你坐好,让我服侍你第一次…算补偿你这些日的辛苦…」澄远红著脸拉开两人的距离,再度俯身在昂非腿间,羞怯娇媚的神态叫无情无欲的神仙也甘落凡尘。 温柔的看著小远动作有些生涩的为自己服务,御昂非有一下没有一下的轻抚他头发,喉头不时溢出野兽般粗嘎的重喘,小远口中的温软湿热简直让他疯狂…男具因此越涨越大,塞著小远似乎有些难受。 「够了…」想要拉开他,那人却不听话,反而含著更深,眼睛柔媚的朝看自己,御昂非那能受得了他这一揪,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下腹痉挛,热液迸射而出─── 「对、对不起,吐起来,快吐起来!」澄远骤不及防,被呛的咳声连连,御昂非手足慌忙的赶紧将大掌放他唇边,让他呕在自己手上。 实在想找地洞钻了,怎麽这麽没自制力,居然污辱了小远嘴巴,御昂非在心底把自己骂个臭头。 「你永远都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昂非。」 靠在他怀里,握住他忙乱的手,司澄远浅然一笑,如此又何妨,他不觉得讨厌,也没再呕出半点东西,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就是叫御昂非的傻瓜,他的好已经超越一切可能的伤害,永远永远都不需要说抱歉了── 素手轻将床幔放下,掩去一室幽兰春意,此刻专属於有情人。 (68) 「远爹爹───」小家伙快乐飞粘而去,今天真好,远爹爹白天还在屋里呢。 「律儿快下来坐好。」小远腰还疼,禁不得压。 「哦──」嘟嚷著乖乖爬回椅上,双眼贼溜溜在两个大人间流转。明明看起跟平常没什麽两样的场景,可就是觉得空气中多了一股甜丝丝的气氛。 御爹爹在摆放碗筷,嘴角衔著一抹可疑的幸福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远爹爹仅著宽松的内袍,搭著狐裘肩氅,平日规矩挽起的乌丝,此时却柔柔的垂散在背侧,眼波流光间尽是诉不尽的风情。 「昂非。」抬头一个眼神交换,心意相通。 「我去去就来。」弯身偷了个香吻,男人温笑,拿了萧抖擞往外去。 司律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看不懂爹爹们的浓情蜜意语,却百分百乐意的窝进向他招手的臂弯里,挨个紧紧,远爹爹身上有太阳般的暖暖清香,小家伙脸上就像开了朵向日葵一样,无比灿烂。 「这麽爱撒娇怎麽得了。」小鼻头蹭来蹭去真可爱,澄远宠溺的轻敲他脑袋。 「嘿嘿─」之前好羡慕那些可以向爹娘撒娇的孩子,如今也想嚐嚐那种滋味,司律仰著头,纯净的小黑眼满是对澄远的喜欢。 门开启又赶紧关上,怕外头的冷风灌入,御昂非回来了,还跟著一个少年──浑身几无一丝人气的少年,少年一进门,就朝澄远单足而跪,平板的说:「属下『枭』,隶属月禽部众,奉命保护沙相大人。」 并白国之後,昊悍将两国背後的秘密组织重新遴编、去芜存菁,整合成新部众,一是专司暗杀的月獠部众,另一是专司护卫的月禽部众,人数都不过七人,个个皆是绝顶之选,若不是他们谨遵隐於黑暗的信条,武林排行恐怕非大搬风不可。 「起来吧。」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陛下的眼啊。澄远看著那个表情气息都如同死物一般的少年。十六岁之稚龄就成为月禽部众的第一高手,不简单。 「这是陛下的密函。」起身、递出,腊封的面容仍感受不到半点情绪。 开缄阅读,内容仅短短八字:『枭供使唤,以测万全。』简洁有力,却将一个君王最柔软的关怀表露无疑。澄远心里哪叫一个感动,定定的看了好久。 「来的好,我正愁找不到可靠的人呢。」把信笺放到火烛下烧了,书纸尽成灰,月有月的规矩,不能留蛛丝马迹。 「大人吩咐。」 「这是我儿司律,我想请你带他先回流苏,并照顾他。」律儿不能自保,待在这危险性很高。昂非与他商讨的结果也赞同先把律儿送回流苏,只是一时找不到适合人选。 「属下是奉命保护大人。」 「陛下让你供我使唤。」澄远诡笑,轻松回堵,少年毕竟是少年,就算面色如铁,仍藏不住波动的心潮,枭是月禽第一高手,竟被指去保护个娃儿,他觉得自己被看扁了吧。 「………」 司澄远骤地电光火石朝他胸口劈去,枭反应极快的旋身闪躲,这却只是虚实之招,五指成爪,下一分秒,枭的右肩骨已遭人扣住,只消一扭,右臂瞬卸,顷刻惨败的事实,让他再木然的脸色都不禁微怔。 「需要保护的是我儿子,不是我。他若给人伤了半根汗毛,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松开手,澄远轻声警告,射向枭的眼神就是要他收敛轻慢之心。他收养律儿的消息一定也会传到敌人耳中,想拿律儿要胁自己的卑鄙之徒不在少数。 「遵命。」他服了。原来帝国沙相不仅智绝天下,功夫也是惊人的高深。 「远爹爹…」被忽略的小家伙攥著他衣袖,眉毛垂成八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很多事不一定听得懂,但他知道自己要被带走了───远爹爹不要他了麽!?御爹爹也不要他了麽!? 「律儿乖,邗城危险,你跟著枭哥哥先回到流苏的家,最多二个月,远爹爹和御爹爹办完事就回去了。」拉拉小脸皮,看他突然变亮的面色,就知道小脑袋八成在想什麽乱七八糟的事情。 「远爹爹和御爹爹一定会回来?」小人儿还是不安心的重复要一个保证。 御昂非看不下的将小家伙抱起,揉揉头,佯装严厉的说道:「就算不在,御爹爹给你的功课还是不能偷懒,一天三次,一次一个半时辰,我会要枭哥哥监督你,偷懒的话,御爹爹回去要打屁股。」他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反而让司律噗哧笑了出来,御爹爹最温柔了,装起坏人一点都不像。 「律儿会听话的跟著枭哥哥,也会乖乖练扎马,乖乖看书,爹爹们都要平安的早点回来喔。」他不懂事也很懂事,没有忘记之前在树林里想要杀远爹爹的坏人,司律揽著御昂非脖子,软软又坚持的说。 「人小鬼大,乖乖练扎马,到时御爹爹教你新功夫。」小家伙一句一个贴心啊,御昂非乐呵呵搔他痒,两人闹成一团。 枭静伫在旁看著这幕,眼底闪过一丝陌生的钦羡,他是少数游牧民族的後裔,族人生活艰困,遂将多馀的儿女卖到大户人家做妾做工,男儿十吊钱,女儿三吊,一生卖断,一世卑微,若不是陛下怜悯他小小年纪遍体鳞伤,私下替他赎回卖身契,好生栽培,自己还是一个官贾人家里微不足道的奴才。 虽然月部众的训练过程血泪斑斑,但他还是很感激陛下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脱离什麽也不是的生活,挣得自己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3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3部分阅读 一片天地。 「律儿拜托你了。」澄远以茶代酒,薄饮一杯,他不仅是沙相的身份命令,亦是以父亲的身份请托。 「是。」枭敛下眼。月部众第一课───保持绝对冷静。任何情况、任何时候都不能被情绪所左右。 (69) 「今天别跟了,邗易找我说事,整日要待邗楼里的。」澄远张开手,习惯让他摺袖子、系腰带、打理仪容,律儿跟枭回去後,昂非说不听的天天隐身护著自己,真是爱操心的男人。 「是麽,也好,我去集上添点菜。」虽说官衙有配烧火丫头和厨娘,但昂非还是不假手他人的亲自下厨。 「嗯。」头冠髻好,眯眼再来个甜蜜之吻,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 「早点回来。」低头,濡沫间交换彼此的馀香,御昂非照例以温柔的目光送他出门。 回头面对有些凌乱的室内,御昂非想著今天要弄乾净,小远不喜欢閒杂人等进出他们的宿院,因此回拒了邗城主派来的丫环和仆工,平日都是他在维持清洁,可最近寸步不离的跟著小远,自然没时间好好收拾。 晌午前他将屋里整顿了一番,正想小憩会儿後再去采买──突然暗地里窜出一道飞剑,势若疾电,劲似雷霆!御昂非大惊,往後仰躲,那剑掠过昂非颊前一寸,钉射在墙壁上! 「谁!」脸上微微渗出的血丝,其剑气之凌人,让御昂非不敢大意,抽起入木三分的重剑,屏气凝神,追奔而出。那人有意勾引,步伐时快时慢,顷刻两人已立於数里外的郊林。 那一身乌衣背立自己的骷瘦男子,疯人般散乱的黑发隐隐透著诡异红光,露於袖外的嶙峋手指乾扁的跟细枝一样,周身却飘悬著森森鬼气,林间动物马蚤动,为此不速之人。 「果然是你…」御昂非神色冷凝,似识这人。 「见到师叔也不打声招呼,师兄是这样教你的?」转身,晦暗的双目闪烁著嗜血凶光,苍白泛青的非人脸色,明显突出的颧骨,他与桃源仙人同辈,却看起来更诡异年轻。 「聂癸,自你修练邪法後已被逐出师门了。」 他与师父当年同修於已故太祖大师父『神剑门』门下,天生聪明绝顶,悟性极佳,连师父都自叹不如,但却为练就绝顶功夫,不惜遁入邪道,残杀无辜,以人血练化内功,行为发指,天理不赦,被太祖大师父逐出师门。数年前他曾经潜入桃源仙境,师父与他连夜恶斗,两败俱伤,自此销声匿迹,再无消息。 「你师父和太师父都是死脑筋,死守著他娘的不通道理,辛辛苦苦一年一天的修练,练至无极境界时,差不多都快葛屁了,我只是不想跟他们一样笨罢了。」取人血、摘人魂,精华尽纳於己,层层叠叠上去,何愁神功不成,再者吸精取阳,青春常驻,他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快意恩仇,老头已经挂了,师兄一头白发足不出仙境,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你丧心病狂,争辩无意,诱我出来就为何事?」叙旧免了。 「我这几年也倦了,江湖上没几个场面人可供我玩乐,无聊的就找了个地方睡觉,不过吃饭久了,不杀些人回报总不好意思──」他咯咯笑著磨牙。 御昂非冷瞪,意示不想听他废话。 「急什麽,不就要说了,我现在的名号叫”蛭鹄”,寄居的地方叫”左相府”,要杀的人叫”司澄远”,哈哈哈哈哈───」後起小辈竟被唤做血魔,想必会不是太令人失望的人物,他两年前兴致勃勃正要开始猎杀,人却突然不见,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你、休、想!」御昂非汗毛直竖,蓝眸更加凌厉。 「别恼,知道他是你小情人,师叔也不是这麽不尽人情,这不就先来找你了麽。」吃吃的看著英气不凡的师侄,聂癸血液汹涌,邪笑更炙。 「你到底想怎样。」近十年窜起的邪道杀手蛭鹄,有三不杀为人称道,『不杀丑女、不杀老幼、不杀废物』,这跟聂癸过往本性是天壤之别,御昂非一点都不信他,这人为了修练邪功,曾经连婴儿都不放过啊! 「只要是男人,对於『最强』的名号总是无法抗拒,我对血魔有兴趣,对你更有兴趣,你资质比师兄好,没出境几次,佛面萧王的名号稳坐正气榜排行第二,你若要跟霞逸山庄的紫剑狂比试,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当年师兄弟一战,他就发现这小子了,好难得的一块璞玉,好好琢磨他日必璀璨异常,心痒难耐的蛰伏十年,终於等到他学有所成,可御昂非在中原总是匆匆来去,桃源仙境又被师兄设下奇门遁甲之阵,他解不进去,如今终有好机,怎能不好来个死斗! 「我不想被你这种人称赞,要打就放马过来。」御昂非淡淡的持起重剑,此剑名唤『海澜』,是他以前的遗剑,江湖人只晓他萧不离身,不知他实以剑术为长,聂癸将剑找了回来,可见早有预谋,今天是专冲自己来的。 「咯咯,让我瞧瞧你这几年的长进吧,若让师叔够乐活,放心你死後,师叔一定把你小情人和小儿子送去给你作伴。」撂话之後,两人隔空凝视,严阵临敌,再无言语。 劲风撩起衣阙震震,他俩均闻风不动,谁也没先破势,如此对阵三刻,意念已空中交锋千百回,冷汗从眉间涔涔滴落,连擦拭也不敢,聂癸没想到御昂非功夫已临超凡境界,竟让他动辄得咎,嗜战血液更是沸腾。 突然天色异变,凭空一阵落雷,轰隆作响,两人同时拔地而起,聂癸双掌上钩下圈,左旋右转,连变了七八花样,虚中带实,出招不成随即另转一式,狠辣刁钻,蓦地里右手一伸,疾若奔雷,看似夺剑,实则直扑脑门─── 只见御昂非腾身半空,如一旋清风转瞬成烟,右足一蹬,借力使力,回身凌云扑击而下,一反先前守势,险中求胜之心,胆识之强,纵是聂癸也不禁一怔,急向後夺,返手敲偏剑身,但乌衣还是不免被削去一角。 竟徒手亲缨其锋,挪了『海澜』!?御昂非暗叫不妙,脸色更持镇定。聂癸内力精纯似更胜一筹,若仅以守待攻,怕不出百招,自己就会被逼著喘不过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师侄好本领。」聂癸不吝赞道,他浊目腥红,斗气之外,显见杀意,接著两手一抖,衣袍倏地鼓涨,御昂非知他要使真功夫了,不敢怠慢,眼鼻心气尽归於一,将全副五感都逼至极限,以临大敌。 聂癸一闪,身形犹如鬼魅,忽东忽西,忽进忽退,在昂非身周飘荡不定,残像千千,令人眼花撩乱,既不能目视分辨,御昂非乾脆阖眼,重剑垂於腰际,随时准备奋力一搏。 木叶微盪,杀著陡地而至!聂癸左手食、中二指接连向他戳去,一连七次,全是对准前胸重|岤,指指毒邪,昂非不及攻敌,疾退数丈,矮身避开,可聂癸怎那容易放他脱身,长袖一甩,如天外游龙劲道十足的卷住小腿,应声一提,对著尤在空中翻腾的身体就是狂雨暴风般的攻击。 情势极险,生死一瞬,御昂非急中生智,厉将海澜往腹上一扎,穿身而过刺向聂癸门面!聂癸只知眼前突然一团血花,青光从中窜出,不禁大骇,连忙收势闪避── 碰然巨响,黑白分据两旁,御昂非勉力用剑支撑著身体,表情痛苦,腹部的鲜血喷洒一地。而聂癸骷髅脸上一道长长深伤更是狰狞恐怖,眉间隐见白点,适才一剑若再深半寸,脑骨必碎!若非他抬膝往小子背髓狠顶,恐怕死的就是自己了! 痛快!真是痛快!自他练成神功後,杀遍江湖好手,了无乐趣,还以为世间没人可跟他生死相搏了呢!聂癸疯狂大笑,鬼性已激至高嘲。 这厢,御昂非神智已有些涣散,全靠一股信念支持著他,不能…不能让聂癸去找小远…不能让他伤害律儿…他疾点周身大|岤,止住出血,明明已摇摇欲坠,却坚持不倒,决意捍卫他的宝贝。 求胜不得,只盼斗个同归於尽! 御昂非狠地嚼破舌尖,激痛让他的意识清明,长剑一举,目视剑尖,心镜一片澄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无旁骛,跟著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迸言:「绝不让你伤我妻儿!」当下左足踏上,剑交左手攻敌,海澜光芒闪烁,嗤嗤嗤的发出轻微响声。步法若风吹柳絮、水送浮萍,柔中带韧。 聂癸双掌功劲全开,疯狂迎向,两人铿锵过了百招,昂非渐感後继无力、节节败退,他背抵著棵老松,眼前敌影越益模糊。 见御昂非力竭,聂癸欺前一掌掐住他咽喉,御昂非失血过多,脚软的站不出身子,头歪向一边,两手揪著自己也使不出半分力的模样,让他得意万分,他又赢了一个强者!他是世界最强的男人!!!哈哈哈哈─── 御昂非拚著最後口气,趁机将预藏在掌中一粒红珠射进他嘴里,聂癸大笑中毫无防备吞了下去,他惊吼,连忙伸指催吐,却怎麽也呕不出来。 「你给我吃了什麽!!!」聂癸顿时觉得浑身若烈火炙烤、千针扎脑,痛苦无比,才一下就使一绝顶高手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哀嚎,剧痛之厉害,可想而知。 「师父专为你…练得…化魔丹…」当日他追著小远出境,桃源仙人就料到自己的师弟总有一天会找上非儿,因此特别嘱咐随身携带这种可以化去聂癸体内邪功的毒丹,果然派上用场了… 御昂非看著聂癸的黑发渐渐灰白,面容扭曲中渐渐老去,终於溢出安心的微笑,失去意识… (70) 傍晚司澄远才走到院外就觉不对,屋内漆黑,没有相迎的黄光,他急奔而入,室内空无一人,再至厨房,食柜的材料没有增添,昂非买菜还没回来? 不可能!他从未如此!再说天色已暗,市集收摊,昂非不是在外逗留的人。 越想不祥预感越重,澄远瞥现墙上有个狭洞,趋前一瞧,分明是道剑痕,且是以非人内力嵌入……糟!澄远速回到邗楼,也不管邗易睡了没有,揪住他命道:「昂非不见了!出动所有人搜,方圆百里给我翻过来也定要找著人!」说罢撒手又冲了出去。 邗易给他这样一吼,七魂六魄都飘了一半,吓得赶紧跳下床,风风火火去办事,御昂非虽无官职,但陛下极其信赖看重,更何况他是沙相的人,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一时之间,邗城亮起数百火光,几人一队,挨家挨户敲打。 话说澄远心急如焚,又无蛛丝马迹可供追踪,只得施展轻功在城内来回,踏遍了屋瓦找不到人,料想应在城外,他登至箭楼顶端,眺望四周,城外除西面有屋舍灯火外,一片暗暗。 听风无声、看远无人,东南西北,叫他何处去寻!!! 邗城一夜兵荒马乱,至黎明,搜人的官差只增无减,百姓议论纷纷。司澄远面色铁青的坐在邗楼议事堂,邗易跟其他主事官员战战兢兢,神经紧绷,频频拭汗。 「去盘问那些难民!命他们指出陌生的可疑份子,知情不报者,身份无法证实者,通通连坐赶走,一个都别放过。」啪哧一声,单手把瓷杯捏爆,他的焦躁已经濒临极限。 「是…」沙相大人双目血丝、神态悚然,跟昨日谈笑风生的模样大相迳庭,周遭气氛锐利的像是要割裂肌肤,谁也不敢在此时忤逆他。 「报!在东郊找著御大爷了,已经抬到医馆…」那厮话没说完,一阵疾风卷过,位已人空。 锦冠碰掉了,他不管,发髻散乱了,他不理,没命的奔至医馆,看见塌上面无血色的男人,他吊的老高的心狠狠重摔在地上,蹂烂不堪─── 「昂非!昂非!!!」他痛吼,扑上前去,渗红的绷带如此怵目惊心,若不是那胸膛还有些微起伏,澄远真会当场支持不住。 「御大爷体弱气虚,这两日正是关键,尤需静养,请大人冷静,莫吵扰了病人。」医馆的主治大夫连忙指挥人拉开他。唉,病患亲属常有的反应,冷静如沙相也不例外。 澄远几乎咬碎银牙,那伤比在生自己身上还难受,昨日好好送自己出门,怎麽今日就成这样了!他纵有满脑子恨怨疑苦需要解答,但都比不上当前让昂非熬过去重要。 「都出去,除了大夫才谁也不准进来。」他冷喝,他人鱼贯退出。 拉张椅子在床沿,一只手伸进被里握著昂非的,那双总是温暖抚著自己的大掌,此刻却是惊人的沁凉,苍白如纸的脸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弃他而去… 「…你说过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你既要做我的星,就要做永恒不变的北极星,我不许你独自陨落…」低哑男音,浓浓哀伤,每隔一时半刻,就忧虑的倾身听听心音,深怕它突然不跳了,蓝眸再也不对自己闪耀了… 分秒煎熬,不信神鬼的他,默默祈祷───愿舍弃一切,求换回昂非,只要他活著就好,不贪求更多了… 「混蛋昂非…我最讨厌你了…每次都让我掉眼泪…我明明不是这麽爱哭的人啊…」喉头紧缩,唇间轻颤,哽不成声,澄远双臂环著自己,头埋在里面,觉得世界如此无助… ******************************* 隔日 邗易火烧眉毛的跑进医馆,劈头就问:「大人在哪?」他神色焦急,显有无法应付的事发生。 「御大爷未脱险境,大人还在陪著。」文襄叹道,送了几次汤药,那情景连他这个看遍生死的大夫都不由得动容,真希望御大爷能平安撑过去。 「事态紧急,您能不能去通报一下大人,难民暴动,张牙虎爪的正想破城而入呢!」几万人团团包围城池,虽无武器,但鼓噪叫嚣,以石块投掷,肉身冲撞,也够让人胆战心惊的了。 「啥!你等等,我这就去通报。」文襄匆匆入室。片刻,邗易看他出来,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有个著落。趋前说道:「大人,我们派人盘问难民,并驱逐身份不明者,双方起了摩擦,他们杀害盘点的官差,纵火焚烧屋舍,还劫盗了进出商旅,现下男女串联起来,罢工罢织,还要求见您。」 回头吩咐一句:「有事立刻通知我。」司澄远便随邗易到城前去了。他神色些许凉白,但目光冷硬,透著寒芒,邗易离他三尺都不自觉打颤,当下有些後悔自己的鲁莽之举,不知大人会怎麽对付那些刁民。 上了城墙,举目万馀颗黑鸦鸦的喧嚣人头,一见司澄远出现,稍稍安静了下来,一名儒生打扮的壮年男子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不客气的大声喊说: 「沙相大人为何驱逐老弱妇孺!为何逆天行道!我们千里来投、一片赤诚,大人不以德相待则已,为何反倒苛刻甚求!八九岁的孩子,五十七八的老人,竟配去搬石铺砾,日日受风雨摧磨!大人难道无一点仁民爱物胸怀!?那屋舍、工寮拥挤之程度,比之牢笼亦不为过,早晚二粥,日日不变,配给的衣物,旧臭肮脏,与乞人无异,您为何不善待我们!」男子慷慨激昂,众人附和,顿时地震雷鸣,尽是呼吼之声。 「请大人倾听民意。一:免去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老幼的劳动。二:加盖万栋屋舍,使一家能有一屋。三:改善吃食,至少每隔两日,有饭有肉。四:给我们像样的衣物,每人至少两件可供替换。五:提高工资,月给十钱,大家劳苦铺路织衣,两钱根本不敷血汗!大人若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只好破城自助自救了!!!」语毕,万千人踱地声援,声势浩大,颇有翻江滔海的意味。 「这该如何是好?」 事关重大,区区城主哪能无法作主。邗易苦著脸求於司澄远,才转过头,却发现他人已纵身跳下城墙,足尖轻点,在那高台之上了。 适才还远在天边,如今却近在眼前,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哪得此景,还以为神人在世,个个吓得噤声,就他听冷冷说话。 「收留是陛下好意,帝国从来就不欠什麽,你们一不纳税给帝国,二不为帝国抵御外侮,三对帝国毫无贡献,域外之民而已,凭什麽挑三捡四!嫌帝国待遇不好?无妨,全部滚回玄武去!看那个腐朽的国家有哪一处可供你们吃喝!」 「一个蛮夷之邦竟敢说天朝上国的不是!你──」儒生男子眼睛凸暴,还没返口,就被一巴掌打歪了嘴!捂著脸哀嚎,又遭一脚踹断了肋骨,倒在台上唉唉呻吟。 旁边几个大汉,仗著自己身强体猛、人多势众,想乾脆抓住司澄远,以之要胁城主,眼色一使,扑拥而上,可怜他们愚蠢,连一截衣角都没摸上,碰碰碰的便像破瓢盆一样被打飞了去,头一偏,没一个活,难民瞪大了眼,连退几步,又惧又怕。 「我再说一次,要不就做工,要不就滚,不滚就掉人头!杀害官差、劫掠商旅的自动给我去官衙投案!对於你们这群吃帝国米粮,还想逞玄武威风的愚民,本大人是一点都不会客气的!」司澄远一举手,城墙上兀地出现了好几排弓箭手,当下射死了一些领头马蚤乱的头头,千百枝亮晃晃的箭簇指向著底下,也不必瞄准,反正随便射随便中。 「你、你怎能这样!!!」难民慌了。 「对於不知恩义的东西,我为什麽不能这样!帝国供你们吃,嫌吃不好,供你们住,嫌住太挤,供你们穿,嫌不漂亮,供你们劳作,嫌钱不多,你们离乡背井、流难千里,最应当知道这什麽待遇、什麽恩情,居然还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礼义廉耻四字都不知道怎麽写,白活了!」他一甩袖,不再罗唆的往城门走,沿途人群自动分开,皆低头不敢看他。 铜门大开,司澄远走进去,难民不再顶撞,也没趁机冲入,互相看对方胀红的脸,挠挠头,一哄而散。 (71) 「大人,御大爷没有生命危险了,关於他的伤,老夫还是要跟您说清楚才好。」文襄年轻时是王室御医,告老回乡仍閒不下来,在邗城开了医馆,妙手回春远近驰名。 「隔壁谈。」细心把被子掖好,不想他著凉。澄远压低音量与大夫出去。 「御大爷腹部穿透的剑伤,伤及肠胃,失血过多,如今已经稳定下来,日後好好疗养应无大碍…」文襄小心翼翼的琢磨该怎麽启口。 「你不需拐弯抹角。」皱眉。 「唉…恕老夫直言,御大爷背脊有块黑淤,疑遭人重击,致龙骨歪斜,他未即时矫直,又接著贼人搏斗,已成重损…」摇头再摇头,惋惜之外还是惋惜。 「你的意思是…」不…澄远死瞪著大夫,像是想掐死他,别让他说出口,一切就不会是那样。 「…他今後可能有下肢障碍…」文襄不忍低头,将残酷的事实说白了。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多的是他救不回的人,治不得的病,可第一次他多麽希望自己有奇迹般的医术,能还沙相大人一个完好无缺的御大爷。 「…不能医好麽?」他抿著唇,遏止想要痛哭失声的心情,尤抱冀望的问。 「老夫愚昧,没有听过龙骨的伤能治好的…」文襄老脸挫折,他查遍医学文献都没有结果。 「我知道了…」澄远失魂般的步出房间,跌跌踬踬的走回昂非床边,下唇咬得殷红似血,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抚著御昂非线条柔和的脸庞,直到深夜,直到黎明,直到黄昏。 直到他醒来─── 「我…还…没死…」从死神镰下走一遭回来,御昂非再次看见澄远,尽管脸色苍白,虚弱无比,嘴角的酒窝仍眩得令人刺目。 「笑什麽,你真的差一点就挂了知不知道。」好讨厌的笑容,真想甩他几巴掌。他口气不善,眼神更凶恶。 「…活著好…能看到你…我还没教…律儿功夫呢…」舌尖针扎般的刺痛让他讲话有些不顺,但仍吃力的举出手想要碰碰心上人,那只有嘴巴恶毒的小远连忙握住,两人默默相望,虽都憔悴不堪,但历经生死,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澄远首先回过题,他这人越乱如麻,越要是督促自己俐落快刀。 「我们帐积一长串,有得算了,你给我皮绷紧点。」 跟著昂非抬回来的还有一具乾尸,很丑的诡异乾尸,一点水分都没有,肌皮紧贴著骨头,五脏六腑通通萎缩,照理来说,既然都变成乾尸,眼睛应该早也腐烂了,可偏偏没有,那对白浊眼睛新鲜的跟刚死一样,他几乎可以断定昂非是跟此人恶斗,至於前因後果,以後再问。 「…我任你…处置…」小远又哭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衣著凌乱的都泛著酸臭,想必这几日是担心受怕极了。 司澄远冷哼,一脸理所当然,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内,躺进被褥里,一手环住男人胸膛,头窝在他肩侧,觉得那温度不再冷的让他难以忍受,睡意跟著袭来,轻轻喃语:「你活著就好…我只要你活著就好…其他都没关系…」 御昂非揽著他削瘦的肩,下颚抵著脸,心疼又不舍,但更多的是满足与欣喜,他保全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小远和律儿,聂癸丧尽天良,武功高强,谁挑上他都难全身而退,他贪心的要他俩万无一失,即便要付出任何代价。 是的,以双腿作为代价。 事实上几日後,当御昂非知道自己将终生半残的消息时,他不信的拧著自己的腿,用力一搥再搥,都以无知觉作收时,楞楞的安静了很久,久到没有发现澄远坐在身旁也陪他这麽久。 「…为什麽什麽话都不说?」他乾涩的嘴唇问。 「有必要麽。」他搅动著稀饭。 「我半身不遂。」他苦笑。 「那又怎样。」他反问。 「我会一辈子躺在床上。」他指出事实。 「你不会。」小口亲嚐,发现还是太烫。 「我不能走路。」他咬牙怒道。 「我背你。」他抬头,直视蓝眼。 「我会一辈子拖累你。」撇开眼,一个什麽都做不了的废人。 「…夫妻本来就是相互拖累的。」他淡笑,舀一匙稀饭塞入御昂非嘴里。 「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若是几日前,他听见这话一定欣喜若狂,如今却只有无助的软弱。 「陪在我身边,陪在律儿身边,就是你能做的。你可以因为自卑趁机逃走,我不会守门防你,也不会追回你,但记住我说过的,你承诺过的…不离不弃,不管什麽理由,若你离开,我将永世不再见你,将来是活是死两不相干。」澄远句句轻柔,却字字严厉。 他是很怕受伤害的人,尤其在感情上,坚强又脆弱,对於某些事情,永远任性的不肯让步。 「我累了…」他需要时间想想。 「吃完再睡。」平日都是他哄自己吃饭,唯有这种时候,两人的角色才会对调过来。澄远一口口喂他吃完,又服侍他睡下,人才悄悄退了出去。 ******************************* 邗楼 「倒壶苦茶给我。」他吩咐值夜的小厮,人迳进到议事房後的小厅,坐下便开始埋头批阅公文,积了好几日没做,只好晚上当白天用,一日十二个时辰当自己是超人。 「大人,茶。」小厮名叫阿贵,颇机灵老实。 「放著就好。」头也没抬。 「歇息一下吧,阿贵看大人都没什麽睡。」 城里的人都知道御大爷是沙相大人的人,御大爷受伤了,大人没心情办公也乃常情,可除白日陪御大爷外,他也没贪假,折子全挪在晚上批,这样下去身子怎麽受的了。 「不要紧。」 安置出纰漏,收拾更花心思,一时镇住简单,要心悦诚服却困难,几千人几千人的挤在一起,的确让人心浮气躁,又都是玄武人,随便煽动就易有同仇敌慨的义愤之感,酿成暴动的机率还会再有。 须重新规划,以期一劳永逸。 阿贵看著那个根本没听进去的沙相大人,一叹再叹,垂头丧气的回门口守著,等著一晚沏三壶苦茶的差事。 (72) 暴动事件的调查回报难民里混有细作,一对著司澄远来的,一对著帝国来的,敌暗我明,纵使清除的动作持续进行,仍阻却不了接续发生的小型马蚤乱事件,邗易为首的地方官员日日疲於奔命。 若要顾及难民对帝国的观感,以德服之,就不能施以铁血手腕,细作显然掐紧了这点肆无忌惮,隐藏在难民中三不五时兴风作浪,若是被逮,也数人相互包庇遮掩,坚称清白无辜,不论真假,光是看官差拖走一个哭天喊地叫冤枉的狼狈人,其他难民怎能不浮动、怎能不对帝国防惧猜疑。 「大人,你看是否需上奏请示此事?」邗城几乎无一日安宁,片刻不生事的。帝国百姓怨声载道,这样下去,他宁可狠下心将难民全赶回走,一个都不留! 「不必,陛下宅心仁厚,就算有j细,也不会因此对二十万人见死不救。邗城主,我交代你盘记下每个难民的身家资料都做了麽?」司澄远啜饮苦茶,刹地心窝上一指的部位狠狠抽疼,他闷了一声,微微蹙眉等疼痛过去,不透半点痕迹。 「差不多了,因人数众多,盘记费时,但最晚三日内就可以全部完成。」 「很好,你捡几个可靠保密的人手,悄悄一批一批把人带进城内,是一家子且有老人小孩的优先,讯问无疑後,再问他们愿不愿意归化成帝国百姓,从此生根於帝国,如果愿意,就让他们通过北门,送到後方的临时屋舍去,如果不愿意的…就处理掉,不许走漏风声,知道麽。」 以德服人?他才不屑这套,何者有德?必是个人才有德行不德行的问题,以人之德去服人,由如以人治国,人息政亡,将对百姓的施政作为是良善与否,建立在有权者的是否有德的基础上,本身就是愚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一国对他国的人民本来就无义务,尤其当他国人民的进入变成个麻烦的时候。 以法制治国,才是王道。 「大人,这样可妥?」不愿归化就杀?邗易胆战心惊,万一有十万人不愿意那不就…… 「不要声张,且办就是,这张单子上我列明了讯问方法及问题顺序,还有一些特别要注意的事项,若是有人的回话触了这些特别事项,不管愿不愿归化,相关的一干子人,全带到北边的刑堂去,格杀勿论。陛下那边若日後怪罪,我一体承担。」他起身踱至窗前,月亮西挂在漆黑夜空,冷风飕飕,夜雾茫茫,今晚气温降的厉害,不知昂非有睡好没有… 「下官遵命。」沙相都这麽说了,自己又有什麽好推搪的。 邗易接过单子正要退下,只见沙相脚步一滞,身形微晃,人无预警就倒下来,额角磕了桌缘,在左眉上刮出条口子,霎时半面腥红。 「大人!大人你要不要紧!来人!快来人!」邗易慌得六神无主。一个御大爷就够了,再一个沙相大人,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陪给陛下。 「别嚷嚷…我只是一时恍神…休息片刻就好…」没怎样,只是长在脑袋上流血比较吓人而已,随手用袖尾压紧伤口,藉著邗易的帮助,澄远躺在床上,才觉得眼前昏黑的视线清楚了些。 「下官请文大夫给您瞧瞧可好。」沙相是帝国的支柱,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血流是比较缓了,但邗易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我只是太累…睡一觉就好,你出去吧…」不知道多久没沾枕了,倦意来势汹汹,待邗易出去,没几分钟功夫,司澄远就昏睡过去。 ******************************* 「御大爷用膳了。」今日不知怎麽著,大人没来,文襄堂堂个前御医只好权充小仆送食水汤药。早上送一次,没理没吃,晌午一次,还是没理没吃,唉。 清粥小菜全上了桌,他御大爷就是不动,眼神空空冷冷的,盯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也难怪他如此,一个昂扬男子之躯,顿时矮去半截,有几人能受的了。文襄看他实在萎靡,顾不得忌讳,忍不住开口: 「御大爷,您莫怪老夫多嘴,老夫行医半百有馀,残疾之事看过不知凡几,或是手缺,或是脚残,或是聋哑,或是视盲,您知道残疾之人最痛为何吗?」文襄见他不语,仍迳自说道。 「残疾者最痛之事不是身为男儿无立锥之地,而是被至亲憎恶,被妻儿嫌弃,抛於家门之外,不闻不问,视若鄙屣。」他话锋一转,又道:「这是残人最痛,还有一种,是亲人最痛,世间尤不乏真情至意者,虽身残而不弃之,或是父母子女不相弃,或是夫妻兄弟不相弃,但他人不弃却尤自弃者,是亲人最痛,老夫看过几个为不拖累家小,而自绝性命者,其家属悲痛欲绝,虽生犹死之情,仍历历在目…」文襄小心点到为止。 「你不懂…他非常人,乃一国之相,我毫无助益就算了,若是个累赘…」御昂非幽幽而言,想得还是澄远。 「除了离开之外,您就没别的方法不累赘他了麽,大人需要您,瞎子都看得出来,您一昧的逃避,才真的是拖累了大人。」文襄禁不住吼他个死脑筋,他老人家很保守的,平日对分桃之癖可是大加挞伐,但对这俩人却激不起愤慨之心,只因那情意他看的真真切切,都不由得羡慕,御大爷不好好把握,反倒要放弃,怎不叫人扼腕。 文襄见他稍有动摇,正想乘胜追击,再念念他,一口气解了这个死结,外头却来人大声喊道:「文大夫!邗城主派人请你快快到邗楼去,沙相大人昏过去了!」下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房里。 「什麽!?」 「小远怎麽了!?」御昂非惊慌失措,想立刻飞奔过去,双腿却跟灌铅似的沈重,一动不动,恨得他猛槌自己的双腿,动啊!我叫你动啊!无用的东西! 「御大爷快住手,莫要如此,小九你驮上御大爷,随老夫去邗楼。」腹部的刺伤已经收口了,移动无妨,他如此焦急,待在原地乾等反而不好,文襄拿了药箱,急急前往。 (73) 一行人赶到邗楼,邗易正在外焦急踱步,频频探耳听室内声音,见御昂非跟著来了,松了好大口气,抹去额边汗涔说道:「大人昨晚晕过一回,说躺躺就好,一觉睡到刚刚才醒,可没多久,又晕了过去,说不准请大夫,也不准御大爷知道,我们劝不动大人,都被赶了出来。」 文襄与御昂非对看一眼,昂非随即喝令道:「把门撞开。」邗易就等他这句话,手一挥,两个侍卫老实不客气的把门轰开,一进内室,惊见沙相大人伏在书案上,双目紧闭,一手揪著胸前的衣襟,一手还攒枝狼籇笔,额际浮出斗大汗粒,听有脚步声,齿缝硬是迸出厉语:「邗易你好大狗胆,竟敢违抗本相之命闯进来,不怕我将你治罪麽!」他语气虽弱颤,但仍威严十足,喝得邗易当场就要下跪求饶。 「都这样了,还想摆什麽官威!快!将他抬到床上去!」御昂非简直气疯了,小远竟然瞒著他,身体出了毛病还不接受治疗!他一使眼色,侍卫立即会意的上前抬人。 「昂非!?」怎会在这!?睁眼,见昂非被医馆里的伙计背著,蓝眸簇著火焰,闪耀生辉,看来是发怒了,澄远想说些什麽,才张嘴,就觉得心窝一口气哽著吊不上来,像是有人拿铁钳夹住心脏似的难受,啊啊几声无意义的单音,头一偏,昏死过去。 侍卫本来是半搀半扶,司澄远一下没了支柱力,他俩没抓好,碰一声让人给摔在地上,御昂非暴跳如雷,几乎把侍卫骂的狗血淋头,他平日疼小远疼得跟宝一样,哪曾让小远在他眼皮底下受伤过,如今却眼睁睁的看人摔下,自己想动却无能无力,怎不懊恼火大! 好不容易把沙相大人给抬上床了,文襄赶紧给他把脉,老眉一会儿都蹙成了川字。 「怎样,小远怎样了?」 「御大爷,大人这是七情郁结,外加操劳过度,营养失调。」御昂非懂医理,因此文襄只说个大概,邗易在旁听不懂,心头上急,催促问道:「何谓七情郁结?」 「喜、怒、忧、思、悲、恐、惊,乃人之七情,凡病之起,多由乎郁,郁者,滞而不通之意。至于七情,除喜则气舒畅外,其忧思悲怒恐惊,皆能令人郁结,七情致病的特徵是先伤人的神,然後伤人的形,大人伤气而後伤形,致心肺不调,脏器痿厥,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他恐怕之前就有心窝泛疼的毛病。」文襄顿顿,又继续说道:「情志不郁要到能伤人形体之地步,小忧小虑尚不足之,大人想必经历过大悲、大痛、大惧、大惊、大怒还有长思,长久如此,方让病根深重。」 至於一口气会爆发出来的原因还是因为御大爷的事吧他返家不见人影,大惊,四处遍寻不著,大恐,找著人却是重伤,大痛,夜夜担心心上人生死是大惧,恨不得将贼人碎尸万段是大怒,为御大爷不能行走之事是大忧及大悲,最後郁结齐发,气滞血瘀,病而从生。 「我先开道七气汤的方子,替大人行气消痰、温中解郁,但此病由气情而生,光靠汤药无法根治,御大爷想必比老夫还要了解。」文襄叹息,让小九把御昂非放到床内侧,几人一起退下了。 房内只馀两人,夜幕渐垂,昏暗的烛光晃晃摇曳。 「七情郁结七情郁结小远你闷了好多事都没说是不是总是自己一个人承担」手肘撑起上半身,昂非细细看著澄远有些阴影的脸色,眉上何时多了道口子?指腹轻触,那痕还豔红,不是今日就是昨日割的。明明很累,公事很忙,却还是日日来陪著自己,是怕自己受不了,想不开麽?胸口痛、不舒服了,还是想瞒著自己,是怕自己担心、焦急麽? 你真傻,老是说我傻,结果自己才是傻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嘴巴倔,说不找我,不理我死活,但心里想必还是放不下,会夜夜记挂著我吧」御昂非低低说话,一手探进澄远衣裳,轻揉著他心口,希望能稍稍化开淤滞的气血。 我能走麽?我真能不顾小远麽? 我不想拖累他,可我一走,他还有谁可以听他说话可以让他依靠可以给他安心 还有律儿他还等著自己回去如果爽约了小家伙会很伤心吧 小远白日要上朝办公,家里没大人,律儿怎麽办晚了,小远工作回来,没人煮给他吃,面对一风寂静,小远又如何自处 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那样尖锐,御昂非无可逃避。一走了之很简单,可心头上的负累却沈重的让他迈不开步伐。他甚至没办法想像,失去小远和律儿的自己,今後要如何生活?没有目标、像行尸走肉那样? 「嗯」 昏迷中的澄远嘤咛一声,微微喘气,一只手像有意识般按住御昂非大掌,让那热烘烘的温度更熨向自己心口,身体左挪,整个人几乎缩进了御昂飞怀里,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也横抱住男人劲腰,亲腻相揽,这是他俩最熟悉习惯的姿态,鼻间熟悉的青竹香,舒缓抽紧的神经,也让澄远的脸色看起来柔和许多。 这一幕,让御昂非柔软的心被触动了,他像是喃喃自问,又像是在问眼前的人。 「就算残废也不嫌弃我,是麽?」 「夫妻就是要互相拖累的,是麽?」 司澄远恬静的侧脸已经隐约又坚定的回答他了是的,无论什麽,不离不弃。我们彼此承诺过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明明应许小远了,只是废去一双腿,难道就要背弃誓言麽! 心头上的迷雾顿时一气散开了,看似千千难解的死结原来不过只个小小盲点所致,如果他把自己看的比小远重,他的选择就会是离开,如果他把小远看的比自己重,那他就应该留下。只因为这其实他两人共同的希望,他不过是因为遽失双腿的恐惧与迷惘,对自己的心意视而不见罢了。 「我会陪著你,就如同你会陪著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不成为你的累赘,也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成为你能安心依靠的男人,就算没有双腿,此心不变」御昂非啄吻澄远薄唇,这样说道。 (74) 帝国大殿上,啪一声,皱成一团的折子毫不留情的砸在谏官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4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4部分阅读 脸上,御前侍卫铁面无情的将人拖出,痛哭流涕也没用。天威震喝,风云变色,平日仗著祖上积德的老臣也不敢多言,脑袋低低,就怕下一个轮自己被喀擦。 「张出皇榜,诏告天下人,谁再敢动帝国沙相一根汗毛,就是与帝国作对!朕要他後悔莫及!」昊悍一向温和宽厚的神态此时掩不住罗刹般的熊熊愤怒,最新呈上的密折竟告诉他御昂非受人袭击、废了双腿!杀手还是玄武左相指使! 「此举形同跟玄武开战呐,老臣恳请圣上三思。」老相国壮著胆子站出来一言。 「战就战,朕堂堂一国帝尊,连座下爱臣都保不了周全,还凭什麽为天下主。」积年累月对玄武的不满,在此时爆发,那厢仗势欺人,太过太甚! 「长空拟旨,即日发布!」说罢,御袖一挥,退朝。 御花园 天泉楼位在御花园东南隅,座北朝南,地处僻静,周围有檐廊迥绕,庄重质朴,八角重檐上是一攒尖式屋顶,上覆黄琉璃瓦绿剪边。立柱漆成赤色,悬挂肴青色的楹联。色彩相互渗透,艳而不楞、华而不俗。四周花木扶疏、林树葱郁,自有一番风景。帝国公务繁忙,除御书房外,此处应当是他最常待的地方了。 昊悍摒退左右,一人独坐,烈酒杯杯入口,神色平和一若往常。长空登楼,见他如此,人的走至身旁跪下,一动不动,低头不语。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听昊悍说道:「跪什麽,起来。」他根本没看长空一眼,迳自继续喝酒。 「未经通报,擅自见驾,其罪一,办事不力,害及同僚,其罪二,昏庸无能,失信主上,其罪三,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本来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玄武使供在太平馆,被他治的服服贴贴,与玄武的冲突应可暂时压下,没想到竟然杀出个蛭鹄,伤了昂非,陛下惜才甚盛,心里恐怕不痛快到了极点。 「不干你事,平身。」从楼上看去,皇城概览尽收眼底,百年来,多少君王前仆後继淹没在这片沈寂与斗争之中,万般不由己,半点不饶人… 「臣有罪,臣不能拟旨发布诏令,此时实在不宜征战。」昂非是他的好友,受此突袭,他怎会无动於衷,只是身为人臣,必须尽职,不能感情用事。 「君无戏言。」昊悍沈重的吐出四字,他知道自己在大殿上是失控了,背离了君王应有的责任,帝国的利益应置於个人的喜怒利益之前,他冲动行事,有愧百姓。 「金口一开,一言九鼎,自不能反悔,圣旨无法下达,全因长空冒渎天威,请陛下重惩。」人君是引领百姓的指标,是不能有错的,若陛下有疏过,他愿以命承之。 昊悍定定的看著长空许久,深吐口气,阂上双目,像是忍著什麽,缓缓说道:「…白相尹长空,抗命不遵,杖责一百,罚俸三年。」 「臣领旨。」 「退下吧。」眺望的灰蒙蒙的天空,昊悍非辨不出自己在想什麽。心像重石沈在无底沼泽,看不清、摸不著、也捞不到。 长空退下前,似乎听见君王嘴里念道:「…白首相知犹按剑,人情翻覆似波澜,天涯何处能归去,无情最是帝王家…」他一揪,两手无意识在袖里交握的死紧,双腿像生了根,伫立在寒风中,默默无言。 ******************************* 邗城 两月结算,九成难民都愿意归化,饶是如此,秘密处死之人仍高达近两万,细作几乎一扫而空,剩馀那麽几个也是孤掌难鸣,不敢再放肆伸张。难民既然移至後方,另有安排,邗城恢复正常运作,澄远任务已了,自应返都。 「文大夫,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老人家年高德劭,医术了得,若非他救命,自己早不在人世。 「哪里,御大爷客气了。」文襄笑呵呵的抚著老白胡,万分高兴的看他俩还是在一起。 「有空来流苏城拜访,必定好生招待。」御昂非有礼一掬,算是道别。澄远朝文襄点头致意,弯身抱起昂非,门外已经打点好马车了,澄远弃骑不乘,同昂非一块坐里面。 「驾。」马夫一喝,搭搭搭搭的往流苏回去。这马车是特别叫人赶制的,宽敞舒适,可卧可躺,两个大男人也不嫌狭窄。 「等到流苏我再做张轮椅给你,这样你还是可以四处移动。」细心的拿毛毯盖住御昂非的双腿,注意保暖,这快成为他的新习惯动作之一了。 「轮椅是什麽?」御昂非好奇的问。 「有轮的椅子,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澄远充满情意的枕在昂非臂弯内,忍不住亲亲他俊帅的唇角,灿烂说道。 昏迷醒来後,昂非就在他身边,先是狠狠骂了一顿,又抱著自己安抚了一顿,自此後,他虽不能动,但总是能用各种法子关照自己,阿贵简直成了昂非的传话桶,汤药端来了,不喝,昂非没多久就会冷冷出现在邗楼,用一种使人很有罪恶感的眼神望著自己,让他不能不乖乖自动把难喝的药灌进胃里。阿贵小子仗著昂非当靠山,自己再怎麽威胁也不管用,真是爬到主子头上撒尿了。 不过他却甘之若贻,只因昂非还关心自己。这就足以成为他内心坚强无比的後盾,支撑他走过每一个困境,每一个艰难的抉择。 「…小远…你真的不…」未完的话被缄住,御昂非了然,半掩星眸,恣意享受来自对方温软的滋润。 「…我不在乎,就像换做是我如此,你亦不会舍弃我一样,未来的路不管怎样,只要有你随行,我就无畏无惧…请你…一直陪伴著我……」亲腻的言语交织在彼此唇间,纵然之前还存有一分疙瘩,都在此时烟消云散。 不离不弃,非仅於顺遂中的承诺,亦包含了在任何困顿逆境、渺茫深渊,仍不变誓言的一种责任。 (75) 在一层层厚沙覆盖之下,一触即发的争端悄悄捻熄了火种,在邪人蛭鹄惨死後,左相手下的江湖人手也起了退却之心,加上白沙帝国边防警卫线全面架起,连後到难民都毫不留情驱逐,要进入已非易事,而抬面上,玄武使返国之後,不知是受了什麽蛊惑,竟对黑皇报告沙相司澄远并非玄武国悬赏之血魔,仅是另一同名同姓之相似之人而已。 霍承恩哪肯善罢干休,可无奈境内民乱四起,右相又藉机不时制肘,黑皇最近宠信的甄妃,正是右相家族的儿女,他只得姑且吞下这口恶气,以巩固权势为首要之务。 马车喀喀停在宅院之前,屋内的小家伙从这月起就不时蹲在门前,竖著小耳朵等待,这下可终於盼著了,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扑到甫下车的澄远腿上。 「远爹爹你回来了──」明明说二个月的,爹爹迟了几好天呢!司律不满又尤欢喜的抱怨兼欢迎。 「律儿有没有乖。」捏捏小家伙的鼻头,喜欢看它红咚咚的样子。 「有,律儿有乖,没有偷懒,有看书,也有扎马。咦?御爹爹呢?」希望得到称赞的小眼晶莹闪亮,脑袋一偏,发现还少了一个大人。 「先进屋,我抱你御爹爹进去。」拍拍司律的小脑袋。司澄远从车内抱出御昂非,走进屋内,小家伙歪著脖子,像是不能理解这种情形。 举目一扫,澄远才发现家里竟然没一张舒适的躺椅,不是没有靠背的板凳,就是硬梆梆的太师椅,他只得暂时把人放在太师椅上,回头拿了枕头垫在昂非腰後,减轻脊椎的压迫。 「律儿来。」御昂非朝司律招招手,想把小家伙抱起来,可在小远凌厉的目光下,只好作罢。 「御爹爹──」司律觉得有点怪,御爹爹的动作好不自然,也不像以前那样让自己坐在他怀里。 「这两个月,有没有想御爹爹?」向前弯腰,视线与司律平视,昂非温柔笑著摸摸小家伙的嫩脸,基本功练下来,看得出几分成效,小家伙步伐稳健,皮肤也透著健康的颜色。 「有,好想御爹爹喔。」儿臂搂著御昂非颈部,司律跳著大叫,小嘴接著批哩啪啦就同男人说起这二月发生的点滴事迹。 枭从门外进来,见到御昂非僵硬的下半身,苍眸闪了一下,随即又沈於死寂。司澄远对他说道:「谢谢你保护律儿,你的任务结束了。」枭只是暂时供他调度,其还是直属陛下,虽然凭著昊悍交给他的月徽指戒,他亦有权动用夜部众,但这终究非一般人臣所为。 枭点头,身影一旋,人去无踪。 「…还有枭哥哥好厉害,一个人打跑了好多坏人,但也好凶,律儿只是一时脚软,马步没站稳,他就用竹条抽律儿小腿,痛死了,可是律儿有努力喔,最近律儿都没有被枭哥哥处罚了。」小家伙献宝似的说他最近的好成绩。 「大腿还痛麽?抽的厉不厉害?」御昂非关心问道,喜欢看律儿活力四射的模样。 「只有被抽的时候好痛,枭哥哥晚上会帮律儿肤药,凉凉的很舒服,没有留下痕迹。」司律想到枭,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人,奇怪,刚刚还在的阿。 「律儿,远爹爹要跟你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澄远在昂非身旁拉张凳子坐下,再把司律抱到自己大腿上,表情严肃的说道。 「嗯,律儿听话。」睁著滚滚黑眼,司律表现出懂事的态度,他是喜欢跟爹爹撒娇,但不代表他是不知世事、人间疾苦的孩子。就某些方面的意义来说,他甚至比一些大人更为成熟。 「你御爹爹脚受了伤,行走不便…」 司律瞪大了眼,不相信的看著御昂非的下半身,他知道这是什麽意思,他看过只能爬在地上乞讨的丐儿,人们会同情的多给一些铜板,但最终都会被大乞丐抢走,吃不饱,下雨了也躲不进破庙,多的是不能闪避被车轮压死的下场。 这麽会!御爹爹明明还好好的,他之前还把自己抱高高,搔痒著玩,怎麽会变成这样!?司律眼里浮起泪珠,啪啦啪啦的掉出眼眶,哇一声嚎啕大哭。 「不准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可没教你这般软弱无用!」澄远眉峰一蹙,厉声斥道。 小家伙难道还想加重昂非的压力。 被这麽一喝,司律抿紧嘴,豔红的下唇咬出一排齿痕,眼泪虽然还是收不住的扑簌簌流,但却没再咽出半点声音,双手抓著膝前的裤布,小肩膀抖的一颤一颤,远爹爹第一次大声骂他… 「小远,你别对他这麽凶。」御昂非连忙缓颊,不舍看小家伙哭成这样。 「律儿不许再哭了,你这般软弱,那远爹爹出门不在时,谁来代替我保护御爹爹。」澄远仍旧严厉的说道,满意的看律儿随即两手胡乱擦去眼泪,挺起胸膛,眼泪在眶里打转,就是憋著没再掉下来。 「乖,你御爹爹腿不方便,你以後要多帮忙他,不准淘气,这是男人和男人间的约定,知道麽?」澄远伸出指头,勾勾手,慎重约定。 「嗯!律儿会保护御爹爹!」司律懂事的大声说道,红红的眼睛印证他人生第一个承诺。 「唉,你们爷儿俩…」御昂非好笑又感动,他是腿废又不是全身都废了,功夫内力都还在呢,有沦落到由要律儿保护的地步麽。 「律儿会泡茶吧?」把小家伙放回地上,司澄远问。 「会。」用力点头。 「那你去泡壶温茶给御爹爹喝,远爹爹要进宫面圣,可以吗?」期待的再问。 「可以。」说罢,吸吸鼻子,小人儿就到厨房去了。 「路上小心。」返京第一件事应是回报任务,若非顾及自己,小远怕是早就进宫了,御昂非明知不该钻牛角尖,只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多想。 「我马上就回来了。」澄远浅笑著把脸凑到御昂非面前,却没再进一步。 御昂非楞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小远耳根红了呢,他主动倾身轻轻给了一个送迎之吻,就像以前做的那样。 (76) 「参见陛下。」司澄远直达御书房。 「免礼,辛苦了。」昊悍放下手边早先一步送达的奏折。 「臣来请罪的,因臣之故,致帝国招染麻烦,差点挑起战端。邗城一事,智虑浅薄,未经圣意,私自处决万馀难民,请陛下降罪。」他辜负昊悍的信任。 「休要这麽说,朕才对不起你,朕在大殿上不能公然护你,在私底下又无力阻挡刺客,还让昂非………澄远,你会不会埋怨朕?朕要了你的忠心,却保不了你及家人的安全。」昊悍叹息,还有一个明明有伤在身,这几天上的折子还是没减少的笨蛋。 「陛下言重,您说过,君是磐石,您的职责是守在原地,以定江山,民之福祉本当置於个人私欲之前,若陛下为臣强出头,燃起烽烟,视帝国百姓於不顾,便不配做个君王,是臣也要唾弃您,至於臣下,效忠主上,护卫陛下的江山,就是臣的职责,若老鹰在巡狩中,躲不过猎人的追击,命陨箭下,尽忠而死,无憾无悔,又何来埋怨之说。」澄远目光清澈,确无半丝怨尤。 「君王保护的是百姓,臣子保护的是君王,陛下并没有做错什麽。」昂非受的伤,是自己的失察…他一直以为刺客是冲著自己来的,没顾虑到昂非也会有危险,这笔帐算在自己头上,总有一日,他会跟霍老贼讨回来。 「朕是愧疚,枭以後就供你使唤吧,这不是圣命,但朕希望你能接受。」昊悍低眉说道,夜禽部众七人分别是鸢、鹫、鹬、雀、鹭、雉、枭。多半是在保护皇族,可他相信他的臣子会更需要。 「谢过圣恩,请陛下就臣之失职,予以惩处。」 「哎,你跟长空是怎麽回事,别人巴不得朕装作没看见他们的过错,你俩却老捧著事让朕罚你们,朕不喜欢罚你们,朕不罚!你退下。」头一撇,昊悍执起朱沙笔,继续批阅。 「望陛下秉公处理,不管杖责、罚俸亦或其他,臣都甘愿领受,只是…请加罚臣在家禁闭一段时间…」澄远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小声说:「…臣想要休假,好帮昂非做些东西…」 「…这样啊。」昊悍拉开嘴角,这个理由不错,让他不会罚得很不甘愿,他私忖片刻,下旨道:「鉴於沙相安置难民有功,奖惩相抵,命你停俸一年,罚金三百两,在家反省一月,服是不服。」 「臣欣然领旨。」一个月够了。 「快回家反省去。」昊悍挥手赶人。少条胳臂,他可要忙翻了,月底有文武殿试,真希望能再找点良才。 「遵旨。」 ******************************* 沙相院落里堆了好多的木材,自月初以来敲敲打打的声音从没间断,邻人好奇,但知道大人不喜欢被打扰,因此也没敢探头探脑的窥视。 「律儿,把刨刀拿过来。」这时代没有橡胶,铁匠也打不出他要的样式,只好退而求其次做木轮了,一般木头硬度又不够,他研究了半天,特别飞鸽传书要林家火速运来这种结构结实的南方松,耐久防腐又防蛀,好好处理,可维持十年以上不坏。 「刨刀给。」司律在木削中找著东西,连忙递去。 远爹爹几乎把是房子重新装修,做了好多东西,墙壁四周内外都装上扶手,又锯了所有门槛,用砂石和泥土铺了缓缓的斜坡,另外把桌椅、书柜、衣橱和灶房设施的高度全部降低了,也移了位置,还造了很多他看不懂的机关,他问过御爹爹,御爹爹也说不懂。 「律儿来擦擦脸。」昂非坐在屋檐的躺椅上,拿毛巾拭去小家伙脸上的汗渍。春寒陡峭,不小心还是会风邪的。 「小远,休息一下,喝口水吧。」有时真不知道小远脑里哪来这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有轮子的椅子?他怎麽也勾勒不出具体形貌,初步猜测,至少非把椅子装上轮子这麽简单,小远花在画图的时间,就不止数个日夜。 「等等,我把轮面刨滑,处理一下,再装上去就行了。」轮椅是重点,昂非要自由活动就靠它了,他可没学过轮椅怎麽造,完全凭印象,思索再思索,务必要把它做得尽善尽美。 御昂非摇摇头,知他一投入就听不见其他声音。 申时了,平日这时候他应该在厨房里准备烧煮菜肴,现在却……这些日小远都买外头的餐食回来,没说什麽,总是吃的乾净,可就是知道他根本咀嚼无味,那样难吃又油腻的东西怎麽入得了他口,不过不愿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御爹爹,律儿帮你捏捏腿好不好?远爹爹说没事要多捏捏。」司律甜笑,小手已经自动自发的蹲下来揉搓著腿肚。 御昂非眼鼻一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拖累他人的事实还是让他难受的无以复加,他应该是站在律儿身旁,教他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而不是瘫在这里,让小律儿给他捏腿… 「大功告成!」司澄远随手用衣袖擦去额际的水珠,满意的审视历时二十多天才造出来的轮椅,这玩意比起二十一世纪的豪华轮椅外观上差了点,也没有电源驱动,但该有的配备一样不缺。 减压式气垫座椅,布质充棉透气背靠垫,调整自如的金属靠脚,可拆扶手,收纳式桌板,两段型煞车,木轮之外,所有轴心支柱,全用白铁打造,稳固安全,椅下还架置薄板供杂物存放,另外也有升降功能,缺点是必须手摇操作。最让他得意的莫过於藏在椅後黑箱里的齿轮设计,他应用脚踏车的原理,只要转四分之一圈木轮,就等於寻常人走一大步,相当省力。 「昂非你试试,哪里不方便要告诉我。」司澄远笑著抱御昂非坐上轮椅,把双腿提上踏板,调整到舒适的角度,并系好腰间安全带,说道:「你推动左右这两个小木轮,就可动了,如果遇到下坡太快,要拉这个杠杆煞车,还有…」花了两刻锺讲解,御昂非吸收很快,也惊奇这个轮椅的多功能。 「我饿了。」见他已大致熟悉,澄远突然狡诘的可怜说道。 「……我知道了,等一下。」原来家里的那些调整都是为了便利轮椅的行走…御昂非偷偷揩去眼角的泪水,温柔回应,随即───自己移到室内,自己进入厨房,自己从柜里拿出食材,自己生火,然後煮出一道道香喷喷的料理。 律儿体贴的帮忙端菜,小远摆放碗筷,三人聚在桌前,一起说:「开动了──」大小人儿狼吞虎咽的像是没吃过食物似的,昂非心里满足,终於觉得自己在生活中不完全无用,他似乎还能做很多很多事情。 日後,他会一一发掘。 (77) 寅时四刻,御昂非悠悠转醒,小心翼翼的挪开枕在自己颈窝的伊人,撑著木杆将身体移至轮椅上,准备烹调早膳,通常是熬白粥,搭点清淡小菜、鱼乾,陶锅内啵啵啵的白泡飘散著宜人香气,宣告沙相宅一日之始。 别的练家子是闻鸡起舞,司律是闻香起床,御爹爹说一日之计在於晨,撒懒不被允许,他折好棉被跳下床,便在院内打起新学的拳法,昂非虽不能亲身示范,但口述配合图画,倒也教的起劲,小家伙身强体健,拳脚已有模有样。 卯时零刻,澄远起床,首件事便是端菜上桌,然後推昂非回房,替他更换可外出的衣袍,当然自己也要著装,诸如系带、戴冠、折袖等简事,他还是享受昂非的服务。两人穿好一起出来,这时律儿也差不多进门,一家子和乐融融的用餐,饭後两个大人再来段甜蜜对话,澄远就上朝了。 「我来洗碗。」小家伙自愿举手,蹲在井边,边洗边玩水花,御昂非多半都由他,不过要是淘气把衣服打湿的话,可是会抽条子的。 「好了带著功课到书香斋来。」滑著轮椅畅行无阻的到了小书房,这儿最近才清空作为律儿用功之所,顺道提,澄远那间叫三更斋,名称由来,据他所言乃摘自『三更有梦书当枕,书香四溢好传家』一语。 两人通常会在树香斋里待整个上午,昂非按部就班,倾囊相授各种知识,司律聪明,日有长进,正午吃过饭小憩片刻,午後便是练武时间。 「停。」待御昂非喊允,小家伙便瘫软在地,汗透大半衣衫,浏海漉贴眉侧。 律儿恃强逞力,推拉不当,才容易疲倦,御昂非想想,取出玉萧,刹时清扬之音流泄四溢,时而像袭袭清风拂面,时而像云彩在远天翩然飞舞,其声呜呜,高远处如仙乐悠悠,绵邈处若游丝轻颤,似在雾霭间若隐若现,无法触摸,仅能静静聆听,由乐律洗涤身心,品味那份安详宁静。 一曲既罢,小家伙如痴如醉,他对音乐领悟几近於零,勉强搭上边的仅有叫花子唱的顺口溜,但御爹爹的萧声听起来美妙极了,随著那动人旋律,彷佛腾云驾雾,魂飘九霄。 「想不想学?」御昂非微微一笑,看他忙不迭的点头。 「你每学好一阶段功夫,御爹爹就教你一点,等你学全了,这只萧就送你如何?」掌心一转,萧身在空气中划出翠绿的弧线,绽放润泽的光芒。 「真的麽!?一言为定喔!」这下可活虎生龙了,司律蹦起来精神抖擞的又演练了一回,脑海想著刚才的节奏,步伐像是有意识般的踩盪更为行云流水,无形卸去赘力。 『啪啪啪──』门口阵阵掌声,看,这不是长空麽。 「他就是你和澄远的养子呀,底子不错。」突然长空楞大眼,抬手揉揉又揉揉,他没眼光吧,昂非的椅子……会动? 悠然自得的滑到尹长空面前,失笑的看著好友下颚都快脱臼的表情,事实上当他第一次出门买菜时,相似反应不胜枚举。 「别杵在外头,进来吧,律儿休息一下再接著练。」御昂非驾轻就熟的甩尾回旋,俐落漂亮,长空又是一阵惊叹。 沙相”在家反省”一个月,他身兼二职,昏天暗地,直到最近澄远回岗位,他被昊悍强迫勒令也休养几日,这才终於得空过来。他以为会在床上看到一个萎蹶不振的御昂非,不然最少是个强颜欢笑的御昂非,因此事前预备了一拖拉库的说法想激励好友,可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了。 「喏,茶。」小远酒虫喂不饱,便改喝茶,柜内茶叶一罐罐,堆得可凶。 「谢谢。」尹长空显然也发现了室内各种配合昂非的设施,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这张镂空矮桌,只有三方有凳子,剩馀的那方让昂非”驶”进来刚好,桌脚固定於地,不因外力挪移,定睛一察,几乎所有家具皆然。 「看来我是杞人忧天,澄远都帮你打点好了。」这要多麽细心的思量,每件细微的摆设,无不显露了设计者深深的情意──希望某人自由无碍,想让他要做什麽都能自力完成。 「…老实说残疾真的让我沮丧,但现在慢慢能够接受了,毕竟无论哭笑,日子都是天天要过,况且我并不是真的瘫在床上事事要人服侍,这玩意───真的帮助很大。」御昂非咧嘴拍拍座下伙伴,一刀一刨都是亲自刻凿,想起小远造它时的艰辛卖力,他就不愿再自艾自怜。 「这到底是什麽?我从未见过,外型也不像手推车…」他能如此积极豁达,这也是因为有澄远的缘故吧。 「它叫”轮椅”,听小远说这是辅助行动不便者的利具,我外出几次,有一二户人家中也有同我一样之人,看我推它出门,十分便利,最近频频跟古契探问在哪儿买呢。」他徵得小远同意,把机关图交给流苏城最好的工匠,希望他人也能藉此找回生活的意义。 「是麽,真是神奇。」原来澄远精通机关铸制之术啊。 「对了,听说你前阵子自请一百大板,怎麽?嫌身子太朗健?」御昂非知缘由为何,只是数月不见好友,想说说笑。 「是啊,可惜想伤得重些都没法,人缘太好,行刑官手下留情,伤势搞得不上不下,装昏迷不行,当没受事又真疼,只好抱伤替你休假的心上人处理公事,怎是个惨字了得。」他无奈的两手一摆,想当然尔,行刑官敢放水必是经人授意…一百下打完,回府照样批折子,真是劳碌命。 平日长空对主上谨守份际、进退有度,对同僚疏远有礼、保持距离,虽跟澄远相处时间长,但多谈公事,相对之下,与昂非就较能閒话,态度轻松,两人天马行空尽扯些琐事,相谈甚欢,不觉已日落西山。 (78) 「御爹爹,我饿──」司律拉拉御昂非衣袖,噘嘴插话,天黑了,家里没饭吃。 「唉呀,瞧我糊涂,马上去煮,律儿多忍耐一回儿,长空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原来已经这麽晚了,他赶紧到厨房生火备料。 长空应声称好,想著昂非七尺男儿,专做娘们的事煮煮炒炒,倒也无损阳刚之气,自己真有点羡慕澄远,世俗以为男女情爱理所当然,视同性相恋为秽乱囵纲,可若易地而处,又有几对夫妇能同他俩这般相知相守。 「尹叔叔,你不要想打御爹爹的歪主意,远爹爹会揍你喔。」司律看尹长空望著厨房的方向呆楞,戒备的抡起小拳头警告,远爹爹不在,他要保护御爹爹。 长空回神一听,噗哧大笑,这小子在想什麽呢,以为他对昂非心怀不轨?拜托,他虽无妻无妾,但也没想过要去喜欢男人,公务都忙不过来了,还谈什麽感情。 「若我真对你御爹爹有意思呢?嗯…我想想,如果我把昂非”娶”回家,你跟著来不跟著来?我看到时候你可能要从”父姓”,改名作『尹律』了。」他说的煞有其事,看小子脸色大变,心底都要笑翻了。 「我才不要叫尹律!」光想就是恶梦!恶梦!小家伙脸红气粗吼回去。「御爹爹才不会嫁给你!他已经有远爹爹了,你好坏──我要告诉远爹爹。」他急冲冲的往门外跑,没长眼撞著人墙,不稳的身子随即被来人拉至怀里。 「律儿要告诉我什麽阿?」今天还真热闹,老远就听见小家伙的吼声。 「远爹爹!我告诉你─唔──」抱著澄远大腿,司律急著想揭发惊人的不良企图,张口要说,却给捂住,恶魔之声在耳际悄道:「你要是说了,澄远一定会不高兴,气昂非跟叔叔聊了整个下午,连饭都还没煮好,他一不高兴,就会跟你御爹爹吵架,这样叔叔就更有机会趁虚而入罗,你确定你真的要说麽?」长空乐呵呵的看他立刻噤语,鼓著腮帮子,眼睛凸瞪自己,这小子真好玩。 澄远挑眉,虽不知长空说什麽,但八成是在玩弄律儿,瞧小家伙跟刺蝟似的。暂且不管两人的斗法大战,他迳至厨房,轻声从後方环住昂非,笑道:「我回来了。」 「辛苦了。」转首亲吻,柔意绵绵。 有这句话,他一天的辛苦都得到抚慰了。 澄远推著昂非回到大厅,两人斗争还没结束,直到饭菜上桌才稍稍休止,席间长空三步五时故意激弄律儿,惹得小人儿手舞乱颤,暗暗逗得大夥欢乐。 「小鬼,来下棋吧,咱们一决胜负!」 「我才不会输呢!」小家伙连棋子怎麽拿都不知道,反正输人不输阵,先撂话就对了,御爹爹说这叫”虚张声势”。 咦?是这样用的麽?司律微微偏头想了一下,应该没错吧…?两人搬来棋盘就布局厮杀,结果当然是…某方兵败如山倒,笑。 後院 澄远与昂非浸在浴池内,适宜的热水彻底放松累积的压力,相互搓背、洗拭身体。牙月下,昂非宽健的胸膛三分之二沈入水面,挺立的||乳|珠隐隐不见,锁骨上的凹洞盛著一小掬水珠,散发雄性的魅诱。澄远顿时有些口乾舌燥,眼眉一垂,低头吮尽那潭小水,鼻翼间吸嗅熟悉的男体香,春情荡漾。 「昂非…你…可以麽?」一是对自己的求欢有些羞赧,二又怕万一事实上不能…会伤昂非的尊严,澄远脑袋一清楚过来,便觉此举似乎不妥,才想急忙收回,男人的大掌已经拉著自己覆在那软中带硬的部位。 他没伤到那方面的神经。 「现在还不行…但…你给我吻几下就行了…」舌头轻扫小远敏感的耳廓,满意的感受伊人全身轻颤,软倒在自己怀中。 「呜…别舔了…」战栗的酥麻感从脊椎向外导盪,骨头都软了,澄远吁吁搂住昂非,支持自己豆腐脑般的身子。耳朵真是他最大的弱点。 「小远你真美…」从耳後一路舔吮下来,这副雪白如玉的躯体总是叫他爱恋不已,匀称、纤细、欲人成狂…昂非有力的手指掐住一颗樱红的果实,送进嘴里品含。 「…嗯…」受到刺激的身体难耐的弓成弦月,半身挺出水面,殊不料这样更是进贡了另一颗红实,任君采撷。男人怎会错失良机,瞬间他处也已沦为男人唇舌占领的俘虏… 「小远…小远…你好甜…」昂非腻腻的反覆用津液点缀两朵楚楚可怜的红梅,才稍离,又觉得它在泪乞自己多蜜泽几回,致他毫不餍足的一再浅嚐。 不知不觉两人的姿态已经转变成澄远跨坐在男人身上,面对面交颈攀附。勃发的亢奋动情的抵著对方,呼出的气息比池水还火热。 「昂非轻点…」痛。 「好…我会慢慢的…」食中二指温柔侵入,耐心十足藉由水流的开拓花|岤,挑逗出娇豔的情欲…渐渐指头被规律的收缩夹紧,澄远的脸上出现难耐的苦闷,甜美的呻吟也夹杂了泣音… 「不要…我受不了了…快点…」双手拢紧昂非的湿发,难受哀求。想要他,总是要的心痛。 当饱胀充实的热锲嵌入体内,两人都不禁溢出痴狂的低吼,水波涟晃,情火蔓延,最後一丝理智也烧失了,眼中只有彼此,就想这样纠缠至天荒地老。 「小远…都靠你了…」御昂非恶意的在伊人耳边说道,贪看他红霞满面,又娇又羞。 「…你欺负我…」他还可用手托,怎麽都推给自己,澄远媚眼如丝,嗔诉,下身掀起的欲潮却一波波越来越高,再不动作,他就要被淹没了。 「我是欺负你,你让我欺负吧…小远…来…自己动,我想看你最美的模样…」哄诱著朝堂上气势凛凛的沙相大人,就算残了腿,情事上主导的还是御昂非,而他非常喜欢发掘小远不同於以往的各种娇媚姿态──只专属於他一人。 「呜…嗯嗯…啊…」忍不住马蚤动的欲望,只得如听他所愿,蘶颤颤摇动起合度的腰只,任迎臀间的巨硕侵略自己密地,任男人将自己从里到外,欺负个彻底… 事後 「小远,我是没关系,不过我们再不起来,你可是会著凉的。」胳膊护卫著澄远裸露於水面上的肩膀,不让凉风吹袭,低头看他紧闭双目调整呼息。 「嗯…」才站起身,腰间一阵酸软,澄远闷了声咬牙撑住。唉,自作孽不可活。 「下回还是我来吧。」你这麽不知收敛,昂非吃吃笑,伸手帮他清出体内情液,虽然他爱毙了小远疯狂摆动时的美姿,不过还是有休假时在床上看就好,在浴池他还要靠小远抱他回去呢。 美目瞪了男人一眼,好似在警告他别捡了便宜还卖卖乖,小心我修理你。澄远自己先罩上外袍,再把男人从池里捞出来,大巾包好,火速奔回温暖的房里。 两人的帐还有得慢、慢、算。 (79) 一袭落花叶纷飞,转眼已过一十年。 十七岁的司律生得高大挺拔,浓眉星目,使得一手好剑,日前在帝国竞技场以少年之姿技压群雄,其丰姿绰朗、玉袍飘飘之貌,令帝国女性为之疯狂,就算非当朝沙相之子,上门说亲的媒婆也已让门房焦头烂额。 「少爷,御主子请您过去。」 「知道了。」刷刷两声,刀剑回鞘,腰际两柄利器就是司家少爷的正字标志,左手『清风』、右手『舞影』,出招剑势若漫天飞雪、影舞狂风,眨眼制人於无形。 司律青衣白挂,头系纶巾,年轻的脸庞虽不脱稚气,举手间自有股独到风采。颅侧汗滴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他弃布不用,潇洒一甩,金黄|色的亮珠点点飞散,宛如圣使一般,饶是古契这个看他成长的人,都不由得心神一滞,别提外人了。 「御爹找我?」坐下,给自己倒杯茶,他们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喝茶已成家风。 「嗯,听说你回绝了陛下赐官的诏令?」呵著热气,男人温柔的蓝眸始终未为改变。 帝国武技大赛,十年前首届筹备,冠军不但能得到高额赏金,陛下还会当众亲自接见褒美,并赐予三品以上的官职,风光无比。参赛者不论身份、国籍、年龄、贵贱,一律机会平等,有本事就行,自开办以来,响应热烈,吸引不少他国人士共襄盛举,今年更是号称十年以来水平最高的一届。 这也是小远提出的政略之一,传统武举的主试者是地方行政官,那些文官压根瞧武人不起,莫说言词羞辱,又时常滥用私权荐举亲友,以致到中央御试时,脓包充斥,花拳绣腿,不堪一看,如今全摊在阳光下比试,谁也作假不得,皇帝重视,百姓自然趋之若鹜,每届冠军得主都是真材实料,帝国武力因此充实不少。 「律儿不想作官。」依照惯例,新任武职需赴边疆就任,至少两年才有机会请调回京,而还不见得能够成功。 「是不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御昂非问,孩子是他带大的,自己怎麽不知道他体贴的心意。 「都有,律儿既不想离家,也不想离开御爹和远爹。」司律诚实的回答,远爹忙碌在外,有时不得已要夜宿官厅,御爹生活琐事难免需人帮助,哑叔只有白日来打扫,古叔晚上要守门房,自己若不在,御爹会很麻烦的。 「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吧?御爹的事你不用担心,想要做什麽,不要犹豫,放手去闯,你还年轻,该多见识磨练。」当年的小家伙,如今已长成大树,有力的手臂抱著自己进出都没问题了,可男儿志在四方,他不想因自己之故,让律儿踏不出家门。 「御爹教诲,律儿记在心上了。」四两拨千金,推掉就是,他喜欢这个家,永远待著又有什麽关系,四方没有吸引他之处,闯荡江湖也不过流浪而已。「申时了,御爹要烧饭吧,律儿帮你。」他飞快转移话题,御昂非摇摇头,只好随他。 两人在厨房合作无间,切菜翻炒声中不时夹杂笑语,你一言、我一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说的眉飞色舞,家族温馨之气,无一不在。 「御主子,衙里捎来消息,远主子今晚恐怕回不来了,听说出了大事,要彻夜商议。」古契通报。 「是麽,我把饭菜盛一盛,律儿你给小远送去吧。」他边说手已经将菜肴装入饭盒,还细心的用毛布包了两层保温。 「好,御爹你别等我,自己先吃。」 御昂非点头,司律便送饭去了。 帝国议事厅的守卫一看是司少爷,点头致意,长戟仍格档在门口,没有移开。三年前,他俩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时,心想既然是大人儿子,又是送饭,应该没关系,可事後却给狠狠教训了一顿,军棍打得他俩哭爹喊娘,皮开肉绽,下令者正是沙相,还记得他那时冷冷说道:「命令是什麽,命令是没有长官允许,谁都不准进来,律法是什麽,律法是没有令牌,谁都不准进来,他既无任何人允许,又无令牌,你们为何擅自作主!无视命令、藐视律法,该当何罪!」 一百军棍,整整让他俩三个月没下过床,伤好之後,归回原职,还以为被沙相大人盯上了,自此日子难过,每天战战兢兢,下岗回家还借来帝国律典,好生恶补,深恐再次触法,还记得同年冬季,他们为了不让老相国闯入闹事,咬牙动也不动的任他放肆的家犬给鞭得鲜血淋漓,没还手,也没让步,死撑著也不倒下。 比起後来的奖俸升官,沙相大人亲临床榻,慰问一句:「做得很好,尽忠职守,不愧为堂堂帝国军人!」更叫他们感动涕澪,大人对事不对人,只要心怀坦荡、奉公守法,他一点也不可怕。 「司律麽?进来吧。」沙相的辅佐官劭阳,路经门口,看见他,笑著招手道。 喀,长戟收回,表示来人可入。 「远爹很忙麽?很忙我不扰他,你帮我把东西交给他就行了。」劭阳、劭阴分别是沙相及白相的辅佐官,也是新科举实行後第一任及第二任的状元。 「不打紧,议事刚好中断两刻,你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5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5部分阅读 可以亲自拿给他。」邵阳眯著老j巨猾的狐狸眼,忍不住探问道:「我说司大少爷啊,听说媒婆勤奋往你家跑,送了千枚以上的画相,怎麽样?有看中哪户闺女麽?」 「没有。」他答的绝然。 「别的不说,就连京城三大美女──户部侍郎家的王嫱、流苏富豪周家的千金浣纱、以及米脂楼的堇绣夫人,你也没兴趣?」一个目若秋水,顾盼多姿,惹人怜宠,一个知书达礼、端庄文雅,能登大雅之堂,一个婀娜多姿、粉面桃花、男人无不疯狂,三人各有千秋,皆为一时之选,也入不了他眼? 「没兴趣。」那个王嫱他见过,她跟著户部侍郎前来拜访,看到御爹蓝眼就快昏倒的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一听菜式是御爹做的,连鄙夷之貌都藏不好的蠢女人,如果京城三大美女都是这种水准,那其他人都可以一并打入地狱了。 「那…兄弟你心仪怎样的女子?哪种类型的?」小家碧玉? 「我不知道,至少要给我心动的感觉,能融入我家的生活。」若非如此,他宁可终身不娶。若是女人都同王嫱那样,他恐怕新婚之夜就忍不住会掐死妻子。 「心动的感觉?太抽象了吧。」邵阳苦笑,他跟劭阴打赌司律会娶什麽样的女子,看来真没有胜算把握。 「一点也不。」 他知道心动的感觉,远爹虽忙,但总是不忘通知自己的行踪,累了一天回来,一定亲自打理御爹的贴身事,抱御爹梳洗,替御爹更衣,给御爹按摩双腿,没嫌过烦,也没嫌过累,十年不变,看著御爹的眼神总是柔软的令人心醉,一有閒空,不是推御爹出门散步郊游,就是蹲在院里维修轮椅,有时一起下棋、有时一起聊天、有时一起看书,有时躲在房里细数他们的”秘密”,亲腻往来,无形中,两人已经教会了他──什麽是情爱。 他没有办法想像自己娶一个女人,像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少爷一样,不是把妻子当风尘女子,占有泄欲,就是供在府上,相敬如宾。若是如此,还宁愿维持单身自在。 「司家的人都是怪胎。」他放弃,输千两就输吧。瞧司律那脸只有我懂的表情,直接选择听天由命还省事,反正劭阴来八成也探不出新意。 「我很得意你这麽说。」笑,他可是两个爹爹严格教养长大,当然是同一挂的麽。 (80) 玄武垣轩二十一年,白沙太始十三年,黑皇驾崩。 黑皇正值天命之年,本应长寿,但至登基以来纵情声色,酒池肉林,色蜡黄,气虚体弱,外强中乾之态早已显现,却仍执迷不悟,笃信不老之术,大肆分封方士为官,炼制仙药,汞铅剧毒饮入腹喉,终致回天乏术,春末病逝,享年五十二。当晚玄武宫即陷入残绝杀戮,诸子争位,硝烟四起,东宫诛兄弟,三王弑太子,一淌浑水,全无幸免,最终,由八皇子踏著无数人的鲜血登基为玄武开国第二十八任皇帝。 今日以前,淹没在诸多能干的兄弟之中,无人识得,今日之後,巧妙的从宫廷斗争中脱颖而出的黑皇,无人不识。 「陛下,臣以为当派使节前往祝贺,一则修两国之好,二则藉机认识,若是他同前任黑皇一般,那显无可惧,反之,则需从长计议。」 帝国十年发展,繁荣富裕、兵强马壮,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西域诸国、东邻高丽皆以帝国马首是瞻,天朝上国的威严在北方已经大不若往,但礼貌上、战略上,还是不好视新任黑皇於无物。 「朕亦此意,只是究派何人前往,尚未决定,诸位有何建议?」事关重大,此人身分不能太低,又要熟知玄武进退之度,机智聪颖,能随机应变。 「臣斗胆,沙相大人应是最适人选。」长空就事论事,认为确实如此。 「司卿麽?这样可有危险?」霍承恩仍在其位,澄远贸然出使,难保他不会藉机复仇… 「据情报所言,新黑皇对左相不甚信任,左相派系的官员频遭罢黜,况且就算是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新帝继位大典,各国使节齐聚一堂,黑皇不会傻到大动干戈。」只是…霍承恩私下动作恐怕难免。 「嗯…」昊悍思忖,有些犹豫,此番出使至少要一至二月,澄远身分敏感,有一定风险,还有昂非… 「臣愿往,陛下不必顾虑。」趋前一步,他朗声说道。 「…好吧,朕就命沙相出使玄武,向新任黑皇表达朕的祝贺之意。」澄远坚持,他也只好接受,他这个臣子比驴子还倔,尤其不喜欢接受别人对他有特别待遇。 「遵旨,臣明日启程。」 澄远命衙人准备出使事宜,匆匆回府。 「咳咳…今天怎麽这麽早,出事了?」昂非惊讶的看著踏进门的小远。 「玄武老皇帝驾崩,新君继位,我奉命出使。外头风大,你别在这看书,瞧你咳的,生病了怎麽办?毛毯呢?怎麽没盖。」褪下自身外袍,覆在昂非腿上保暖,澄远叨絮他不听话,迳自推他回室内。 「我刚刚炖鸡汤,怕污毯子才拿开,一时忘记了。咳咳…你什麽时候回来?」最近日夜温差大,城里很多人都惹上风邪,出去买菜,一街子人咳,看来是被传染。 「最慢两个月,不过我会尽快的。」探他额温,好像没有发烧。「等回儿我让古契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昂非很少生病,可若一染上个什麽,就算是小风寒,也比寻常人厉害,桃源仙境那次的经验,他可是铭记在心。 澄远蹙眉,自己明天就要启程了,想想真是放心不下。「我看让队伍先走,我多留几天,後来居上就行了。」 「咳…别这样,你以身作则,才带得了下人,不可为我开恶例,使节队伍,领头的大使不在像什麽样,咳咳…我自己也略通医理,应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律儿也在,没关系的。」责任感很重的小远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他才不要真的付诸实行。 「你咳得这麽凶,连声音都哑了,我怎麽能安心出门。你不是炖了鸡汤麽?在厨房里吧,我喂你喝点,你早早躺下休息,晚膳午膳就别做了。」他不容反对的说道。 「好,鸡汤是炖给你喝,咳咳…你熬夜议事,别弄坏身子了。」四肢倦怠,头脑昏沈。生病真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我被你照料的好好,怎会弄坏身子,你这个照料别人的人,就是不会照料自己才弄坏身子,鸡汤你先喝,我等回儿自己会去盛。」小心把鸡汤吹凉,一匙匙喂他喝下,足足一大碗尽了,这才推回房,除去多馀的衣物,抱他躺下。 「你安静睡觉,有事唤人就拉铃,知道麽?」澄远想亲他唇,昂非撇过脸去,只让他亲著颊边,知他是不想自己染病,澄远没有生气,轻柔的另一侧也啄吻一下。 「别担心我,你好好工作,咳…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昂非退而求其次的在小远眉间落下送迎之吻,明天醒来小远就出门了,两个月後才能再见到他。 「我知道。」体贴的拢好被褥,把窗户关上,只留小缝通气,离开卧房。 司澄远在後院里找著了司律,他正在舞剑,『清风』『舞影』使得虎虎生风,不过昂非只使单剑,律儿学双剑是另有原因的。 「远爹!?」剑阵中刹时突入一人,手持木剑,可那剑身却比钢刃锋利,一招来往,震得司律指口生疼,他连忙歛定心神,全力奋战。 御爹使剑讲求变化莫测,绵密网罗,无所不在,远爹使剑却重视简浅有力,一击必杀,无坚不摧。换而言之,前者制人於难以预料之中,敌方连剑都看不清,败得莫名其妙,後者制人於难以抵挡之中,明明知道剑从何来,却仍是防御不住,饮恨败北。 一者柔韧,一者强霸。司律初时纯粹承袭御昂非的剑风,经司澄远数次切磋修理之後,不服输的他开始修习双剑,如今已可做到时而韧、时而霸,左右交换,两相配合,威力无穷。 司律剑招虽能与之匹敌,唯内力却逊於澄远。据闻远爹内功之法十分独特,可他不论直接询问远爹,还是向御爹旁敲侧击,两人都闭口不谈,尤其御爹更是反应激烈,还当面警告远爹不准教自己。既然御爹反对,事情一定无望,司律只得乖乖扎根累积,十年下来已有小成。 『锵!』一个剑圈回旋,清风、舞影被卷出双掌,司律败。 「律儿功夫大有长进,可见没有偷懒。」轻笑,若非有寒极功之助,恐怕还需苦战。 「律儿会再加油。」别问他得武技大赛冠军骄不骄傲,上头有两个爹爹压著他打,有也耍派头不起,司律心里叹道,不过他以青出於蓝为目标,总有一天会超越爹爹们的。 「好孩子,远爹要出趟远门,大概要两个月才回得来,御爹你要照看,记得──」他没说完,就听司律插嘴:「律儿清楚的,贴身之事,律儿都会帮御爹打理,每天也会记得帮御爹按摩双腿,远爹放心。」从小看到大,难不倒他。 「嗯,还有昂非身子有点病兆,刚才一直咳,怕是染风邪,我已经让他先睡下了,若是明天起来还没好转,赶快请大夫,莫要小病拖成大病,远爹不在,你凡事要多机警,我让枭留在府邸暗中保护,你有事对空唤他便行,了解了麽?」澄远不是觉得律儿粗心,只是事关昂非,他总是比较罗唆。 「律儿明白。」点头再点头,司律不像时下被宠坏的富家子弟叛逆不受教,说两句顶一句,他喜爱且珍惜家庭家人的心意,比什麽都还强烈。 隔日,沙相率百馀人出使玄武,浩浩荡荡。 81 「到此为止,散会吧。」澄远不在,部分官员的表现实在有待提升。 「臣等遵旨。」 十日一次的旬议,与会者除沙白二相外,尚包括六部主事及京畿戍卫将军,并由昊悍亲自主持,取代了之前仅以长空、澄远及昊悍为中心的三人会议,目的是更广纳贤言、昭服群臣,而能列席此等会议,自然也是地位崇高的象徵。 「尹卿留步。」皇帝对二相深为信任,时常召见密谈,众人早习以为常,虽有好事之辈嫉妒浑说,但也只是逞口舌之能罢了。 「陛下有何吩咐?」御议厅内转眼只存两人,长空躬身静待指示,维持视线朝下四十五度之姿,臣仪之礼从未偏废。 「轻松点,咱不谈公事,随朕走走吧。」昊悍说道,人往御花园去,长空小步跟在後面,相距三步之间。 「北斗高挂,晓星残月,今晚夜色不错呢。」羊肠小径,迎风信步,看似自在,但个中滋味,不足外人道也。 「陛下国务繁忙,少有閒暇时刻,臣无能有愧。」每日每夜的折奏像山丘一样淹没了御书房,昊悍之辛苦,绝对是历朝历代罕见,作臣子的不能分担君王之劳,有亏职守。 「别老说自己无能,朕不爱听,再有一回,朕要罚你。」走著走著两人来著了池畔边千秋亭,石桌上孤伶伶的留著一把不知是哪位嫔妃遗忘的瑶琴,昊悍一时兴起,遂道:「朕素闻爱卿精通操琴之道,可愿为朕奏一曲?」 「粗劣琴术,承蒙陛下不嫌,自当为君献丑。」说罢,撩袍落座,十指就定,须臾,温雅婉转之韵飘盪肆起,忽高忽低,时缓时急,顿挫分明。其音嬝嬝,灵和轻妙,宛若云载晴空、水托流萍。 昊悍倚栏闭目,静心聆听,胸中不郁之气似乎也随泄而出,顿觉膀臂一轻,整个人松懒许多。 片刻,乍时琴音一转,如万军赴敌,千骑奔腾,金戈铁马之声叫人热气上涌、血脉贲张,雄浑壮气几乎由胸膛里炸裂开来,恨不得立即跳纵大喊、挥剑斩敌仇。 不禁想起了大漠,无边无际的草原,马壮、蹄宽,驾一声跨下名驹奔驰,挽弓射鹰,何等豪迈,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夜宿浩瀚穹空之下,左手撕肉,右手酒乾,何等洒脱。曾几何时,在忙碌的帝宫生活消磨之下,他忘了那戈壁风沙、忘了那血性飒爽,心河涸若乾井,犹如行尸走肉,再难波澜… 潸然泪下。 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风也即住。霎时间四下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目睹君王之泪,长空无措,泛起的更多是理不清的疼苦,尤其见他向来刚毅的邃眸里浮斥著怅然,还有叫人心酸的空愁。 陛下尽心尽力谋求帝国百姓福祉,但他并不快乐。 这个突然其来的认知打的尹长空摇摇欲坠、极受震撼,他理所当然以为昊悍是一国之尊,应扛起天下人生计,百姓富裕贫苦全系於君王的抉择作为,他的存在是不能取代的磐龙之柱,可从未深思过支撑著这个庞大帝国的昊悍,他个人的喜怒哀乐又有谁可以承载… 「朕失态了。」瞬间而已,即刻收回情绪,他仍是大殿之上那个英明果断的昊悍,他的双目毫不动摇的直视前方,他的声音总是温和而低哑,他的胸襟广阔能容天下,他不迷不惑,沈稳睿智,总是细心周到的关怀臣子… 「陛下,恕臣逾礼。」掏出锦帕,仰首轻轻替他擦去未尽泪痕,君王神态凌然,高高在上,不见半丝窘困卑赧,黑琉璃般的目珠暗色无艮,只映照出长空专注的面容。 「尹卿以朝廷法度为由,谏朕不应当堂直唤臣下姓名,可实话说,朕还是叫长空、澄远习惯。」他不禁由衷说道。帝国法制树立,尤其朝臣君王之仪礼更为严密,防後宫干政、防外戚跋扈、防宦官多言、防臣子专权,层层叠叠防范下去,皇帝也不过一人而已。 「帝国是陛下的帝国,百姓是陛下的百姓,臣是陛下的臣子,大殿之外,臣之名亦属於陛下。」 法度不过衡量之具,重要的是执法之君能否公正仁德,但谁都不能确定帝国未来之君都能同昊悍这般,不制人而人自服,因此定出章法仍是必要的。 「朕说说罢了,双亲所赐之名,属子父儿女之间,怎麽能送给朕,尹卿如此,岂不成不孝之人,朕罪过可大了。」他对自己说的话总是过份认真,昊悍摆摆手,往御花园更深处走去。 两人一前一後,不知错觉与否,间距似乎略微缩短了些。 「臣原无父无母,无姓无名,前白国旧臣尹姓人家膝下无子,买臣当儿,冠姓氏尹,让臣在百书之中,自指字名,那时臣才几岁,大字不识,随手捡了一本禅书,瞎眼指了一句,因此得名长空。」这事他连昂非都没提过,昂非也一直以为自己真是尹太傅的亲儿,没想到今日会对昊悍坦述。 名既自取,送人何妨。 「哦,你指著哪句?」昊悍挑眉,极有兴趣。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食指刚好指在长字和空字中间,就叫长空了。识字之後,回头翻了这本禅书,心里直呼好险,要是偏了一点,那就歹叫尹古长或是尹一朝这种怪名字了。 「不可以一朝风月,昧僯万古长空;不可以万古长空,不明一朝风月。且道如何是一朝风月?人皆畏炎热,我爱夏日长;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此句是禅宗名言,短短八字,写尽宇宙奥秘与玄奇。长空,万古永存,浩瀚而无法穷其边涯,风月,一朝涌动,华丽而无法究其幻化。长空,恒定;风月,易替。静寂和流动,永恒和短暂。只贪短暂流动的美,却忘掉了永恒静寂的美,固然短视;但只看到永恒静寂的孤独,却看不到短暂流动的喜悦,也难以明心见性, 人都畏热,我却不怕,因为南风袭来,热中自有微凉,炎热和微凉,都是夏日,常人看到炎热,善能则看到微凉,境界自然不同。 帝王将相、名流贤者、贩夫走卒,再大功业,人寿再长,不过一瞬,於长空下临风看月,於无声处听雷,一朝就是万古,心美,天地就美。 昊悍长久以来隐藏在心中,不得尽其所好,悠游牧马之心棘,豁然开朗,不禁抚掌赞道:「好你个长空!哈哈哈哈!」 「臣之鄙名能搏君一笑,也不枉当时胡乱一指了。」长空几近楞迷的看著昊悍多年难得一见的大笑,深峻立体的五官逸扩热情爽朗的男声,完全不同於平日的温和沈静之姿,却叫他胸口揪起莫名悸动。 三步之遥,不觉已在咫尺。 君邪?臣邪? (82) 「御爹再睡会儿。」司律不由分说的就把人放上床,几分似小远霸道。 「我已好多了…」昂非抗议,但语气仍嫌虚弱,欠缺说服力。 澄远一走当晚,他就发了高烧,咳声连连,病势汹汹,古契连忙请来大夫,证是风邪没错,司律倒底年轻,没有经验,也是第一次见他御爹病成这样,手忙脚乱照料,闹了不少笑话,七八天後,才终於稳定下来。 「你还轻咳,病体犹须调养,不要同我争,不然等远爹回来,律儿跟他告状。」才知道远爹走时怎会这麽放心不下,明明都是风邪,隔壁家的大娘很快就好,症状也没这麽沈,御爹却日夜高烧反覆,大量发汗,咳得撕心裂肺,吓得他镇日守在床沿,不敢片刻懈怠。 「你这孩子…」御昂非还想唠他几句,可几日折腾,身体也真吃不消,一躺上床,人就昏昏欲睡,没几秒功夫,话也说不清了。 「御爹,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司律轻笑,把御昂非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褥里,确定退烧之後,才出了去。 在做爹的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吧。 小时候爱缠远爹、爱黏御爹,蹦蹦跳跳的一刻也静不下来,如今长成堂堂男儿,撒娇这事是做不出来了,但对爹爹的亲爱崇敬之情,未有稍褪。 「枭哥,出来一下好麽?」他对空低唤,音量不大不小,瞬时,一抹挺拔黑影无声现身,伫於司律之前。 枭,墨色长袍,墨色短靴,背上一柄墨色长剑,漆黑的夜之人,死凝的眼神如同之前感觉不出分毫情绪。 「少主。」铁铸般的脸色,像镶著面具一般,再俊的容貌,没了感情,也让人望而生畏。 「不用叫我少主,怪别扭的,我想练剑,枭哥委屈一点权充对手可好?」司律有礼问道。枭是沙相的直属秘密护卫,只听从远爹指示,因此虽然他知枭藏身四周,可也无从唤他出来。 难得远爹把枭的指挥权交给自己,司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枭遵命。」略退几步,抽剑,该柄利器连剑身都墨黑,闪著粼粼森冷流光,似它的主人,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无心、无情。 两人三剑霎时在空中缠斗起来, 枭的厉害之处,不在招式、不在内功,在於其『无』,他没有情绪、没有喜怒、没有恐惧、没有畏懦,剑劈至眉间而色不改,行招极险亦不捏冷汗,猜不透他,摸不透他,臆测不出他下一动向为何,与此种人交手最为耗神,就像跟空气比武一般,必须百分之两百专注,否则必定颓败於瞬间。 司律一直记得枭,没有表情的大哥哥,带他冲过刀光剑影,保护他不受恶煞凶神的欺凌,领他回家,促他扎马,有时会抽他条子,深夜又暗地帮他敷药,虽然不多话也不笑,可司律就是一直记得他。 双方都未尽全力,来往拆解,各有份默契点到为止,踏转扭移,搭的天衣无缝,就像两个友人翩然舞剑,庆祝重逢,锵锵音响便是那鼓筝配乐。 咻个一声,司律旋身刺击,剑如箭、气若虹,『清风』迅雷从枭耳下处穿去,束带迸断,长发四散,枭面不改色,墨剑一抖,如灵蛇摆转,毒牙几乎同时抵上司律心口。 「啊啊,果然还是枭哥比较厉害。」司律阳光灿笑,心服口服。 「少主承让。」收剑,神情依旧漠然的让人不知他在想什麽。 「说别叫我少主了,你是远爹的部属,可不是我的。」远爹最讨厌人公私不分,以前有一次他擅闯帝国议事厅,被远爹教训的可惨了,三天三夜罚跪在柴房里,只供水没得吃,出来後整整昏一天动不了。 对於无意义的争执,枭总是沈默,月部众七人,其中枭派给沙相,鹫派给白相,陛下训命:「至死护卫。」此语等於将人易主,司澄远既是主子,司律自是少主。 「不说了枭哥,远爹不在,你时常出来陪我练练剑,活动筋骨一番吧。」御爹脚不方便,远爹又忙,练武没有对手,进步有限,他需要有人激励他,在实战中磨练应变能力。 「是。」 司律欣喜枭的答应,还以为要多费功夫呢,其实司律并不知道,枭虽被指给了沙相,但澄远从来都没有对他下过任何命令,只给了他一句:「想去哪,要做什麽,自己决定。」枭无处可去,还是在暗地里保护,澄远知道也未多言,只在这次让司律随时唤枭,勉强算是第一个命令。 枭是看著司律长大的,看他哭、看他笑、看他愁、看他忧、看他怒、看他悲,看尽了这个男儿成长的每个路数,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藏了什麽心思,有没有心思,谁也没问过。 「我把枭哥的束带给弄断了,赔你一条吧。」司律笑眯眯的在怀里掏呀掏,就是摸不到,咦?奇怪,他明明身上都会多带一条的,怎麽没了呢?索性把身上所有的物品都翻出来找。 「不必麻烦。」黑亮的直发前後掩盖了枭几乎半身,他即使矗立在阳光之下,周遭仍如黑夜般寂然宁静,宛若暗夜魔人在世。 「啊,有了,用这个吧!」像是想到了什麽,司律拉开前襟,把藏在衣内的细带从颈上解开。「这个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韧竹绳,虽然抵不上丝带束发舒服,枭哥勉强将就一下吧。」 司律迳自走到枭身後,完全不知此举可遭杀身之祸,枭训练有素、警戒心极强,怎容芒刺在背,随时可点杀要|岤,反射的要转身拒绝司律,但当那过往小手撩起自己一缕青丝之时,却奇异的忘记抗拒,任其一束一束帮自己把披散的发丝拢至脑後,动作如猫儿舔发般轻柔舒适,枭不禁松开攥紧的拳骨,低眉敛目,算是默许。 「枭哥的头发真好摸,不太软,也没很硬。」司律爱不释手的摸上瘾,耍玩了半天才乖乖的收发束紧。「好了。」朴素的木竹色颇为搭配,司律交出一直很都宝贝的细绳,倒也不觉心疼。 「谢过少主,枭告退。」他说罢,身影一花,人就不见。 「跑这麽急做什麽,算了,去给御爹熬药吧。」远爹说月部众的人都习惯隐於暗处,枭哥也是这样,自然不可能跟自己混整天,司律笑笑,没在意的转身往厨房去。 远爹应快到天都了。 (83) 玄武京城──洛阳,居天下之中,九州腹地,位处黄河流域中枢,水陆便利。沿伊、洛水入黄河,顺流而东,可达经济发达的太行山以东各处平原地区,朔黄河北上,经三门峡,则可北至河东,西到关中,陆路方面,黄河南北两岸都有东西向的大道,而洛阳恰在南岸大道中点。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使洛阳有居中御外之便。战略上,洛阳河山拱载,黄河横在邙山北面,重山重水,形势险固。玄武定都於此,繁荣百年,鼎盛时期,八方来朝,人龙络绎不绝,诸邦羡赞为『天朝上国』,洛阳亦得『天都』雅号。 新帝继位,又正逢谷雨前後,繁花盛开二十日,洛阳城人皆疯狂,大街上花海人潮,万头空巷,喜气洋洋,让各国来使讶得瞠目结舌。 「白沙帝国贡使一行人,请於别馆稍憩数日,七日後继位大典时,黑皇陛下会再召见尔等。」玄武礼官尖嘴鼠目,蔑视之意虽不敢说溢於言表,但怠慢之心倒是表露无遗。 百馀人的队伍,竟只供了一栋舍馆,其馀人睡哪呢?况且他们是来”祝贺”的,不是来”朝贡”的,礼官居然迳自把他们降等成附庸国,等待黑皇”召见”。 狗眼看人低! 邵阳隐气不发,拳头在袖里握得死紧,闷不吭声,馀些从事官也是如此,『一切听凭澄远作主,不可冲动。』陛下的谆教犹在耳际,不敢违背。 「毕大人,贵国是否财政支拙,这栋别馆看起来年久失修,不甚坚固啊。」眯著眼睛,司澄远朗然一笑,比牡丹花开还要豔美的微笑让那礼官失态的当场连口水都流下来了,旁人看不过去,暗里揣了他一把,他才大梦初醒。「咳咳…胡说,上国国库充盈,别馆怎会失修──」 礼官正待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好歌功颂德一番,谁料那帝国之人走到大门梁柱旁,玉掌轻轻一摸,轰隆隆的整个门就………垮了!? 这下莫说礼官,连路经的玄武百姓个个也是瞪眼楞嘴,不敢置信。 「瞧,这柱子外头漆金刷银,看似光鲜亮丽,可里头都给虫子蛀腐了,摇摇欲坠,怎麽能住人呢!万一半夜屋顶塌下,压坏送给黑皇陛下的贺礼,毕大人也不好交代吧…」澄远笑靥如花,话中有话。 「这、这…」礼官呐呐的结巴了,不知如何应对,他奉左相之命要给帝国来使下马威,除此栋别馆之外,其他都先分给他国大使占了,想赶鸭子上架,硬逼帝国人马塞进这个小别馆,可现在威风没下著,反被将了一军,该如何收场? 「如大人愿意,一行人可否暂在寒舍落脚?」从人群中走出个男人,五官温厚老实、平凡无奇,粗壮的身躯不似文人纤弱,也不似武人刚强,像个庄稼汉,不过真的庄稼汉穿不起绫罗绸缎罢了。 「梵爷!?您肯帮这个忙麽?」那个势利眼的礼官转脸亲热的跟哈巴狗一样,朝著男人鞠躬作腰,姿态十分卑微。 「也要这位大人同意才行。」男人的视线自始自终都礼貌的放在司澄远身上,和煦的微笑无丝毫仗势睥睨之意。 这倒有意思。 「我们队伍有数百人及大量携物,不只要睡觉吃饭,还要足够的仓库,你的”寒舍”是否容纳的了?」就算有钱商贾人家也没这麽大气派能容纳整个使节队伍,看毕狗眼这麽谄媚,男人应有几分来历。 「洛阳尤家有能力也愿无条件负担白沙帝国使节团滞留天都的一切食宿费用,我们有足够的场所和仓库可以招待各位,请不必担心。」男人说得诚恳,似非诳语。 「洛阳尤家?」司澄远一怔。 「在下尤天梵,尤家长子,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到沙相大人。」洛阳首富,祖上经营药材、布庄起家,到这一代跨足的行业形形色色,稻麦烟茶糖盐酒、槽船路运、金银首饰、南北货无一不包,分号遍布大江南北,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既然尤当家盛情邀约,那就叨扰了。」他淡淡说道。 邵阳简直快晕倒,大人怎麽答应了!堂堂使节团住到商贾人家去,这像话麽!?官是官,商是商,高低有分,毕狗眼再不识相,也应该跟他坳个官所住,住进商人宅第,岂不自矮一节。 「沙相大人肯赏光,是尤家的光荣,让在下为各位带路吧。」尤天梵喜出望外,他虽是商人,却无市侩之气。洛阳人素以华丽打扮闻名,男喜执扇、腰系玉、指套金环,女爱施浓粉、头钗珠玉、腕穿铃铛,但此人浑身上下也就那袭绸衣高贵,无他缀饰。 一行人就这样破天荒的住进尤家在城西的私宅,与城东的各国使节团遥遥相对。玄武礼官暗自窃笑,这还把他们贬得还不够低麽,他可以跟左相大大邀赏了。 「这栋晚风楼暂作大人憩所,若有任何未尽周到之处,可随时使唤底下奴婢,不必客气。」尤宅为了接待这群远道而来的贵客可是全体动员,总管和其他主事忙著安排百馀人的食宿,尤天梵特别将最清雅幽致的主楼腾来供司澄远使用,诚意十足。 「对面那栋…是舞蝶楼吧?」从窗外看去,另一栋造型与晚风楼相似,却相对秀美许多,红砖瓦、白柱、浅绿檐边… 「大人怎麽知道?」惊惑不解。 「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不正是这儿最佳写照麽?这栋既叫晚风,那栋自然应是舞蝶…尤当家,我舟车劳顿,有些乏了…」澄远一语带过,不愿多谈。 「这个自然,不扰大人歇息。」只当司澄远对於诗词歌赋也有造诣,他未多深究,拱拱手便离开了。 舞蝶逐风…我竟来此… (84) 「您你别光顾著喝茶!虽然尤府够诚意,招待的也很舒适,但怎麽真住进来了,帝国威严何在!」劭阳呜呼哀嚎的走来走去,天知道他是造了哪门子孽,跟了这种上司,紧要关头,还耍高深莫测! 「浮石已干霜後水,焦坑閒试雨前茶。这可是梅岭产的雨前,北方喝不到的,难得人家连这等好茶都拿出来了,不细细品嚐怎麽可以。」茶香不比酒香,各有风味。 「沙、相、大、人!」劭阳头上快著火,是品茶的时候麽!各国惯例皆然,在继位大典前,总有一连串的官场酒宴,是为会前会,评价比形式上的继位大典还重要也不为过,玄武礼部对各国大使团通知邀请,足足”忘却”帝国使节团,百馀人被晾在这里,屈辱不屈辱! 「这麽大声做什麽,你啊,这脾气歹改改。」明明是长兄,却没弟弟劭阴稳重,唉,跟长空挑人的时候,一时风沙进眼,闪神了。 「我脾气要改!?上回议事大发雷霆,掐得户部尚书快魂归离恨天的人是谁?再上上回,刑部公审,差点把疑犯当场就地正法的人是谁?还好意思说我脾气!」劭阳顿时声音拔尖几度。他这上司,冷静的时候静得以为他睡著了,火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动,性子之剧烈,简直跟双面人有得拚。 「别这麽大声,想著酒宴是不?这不就来了麽。」劭阳还没听懂澄远说的话,门便响起叩叩两声,童仆道:「当家主子备了洗尘宴,邀请您与邵大人一同前往。」 「就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相信。 澄远来到大厅堂,那儿已经精心布置,辉煌华丽的程度不下於官场宴会,甚至过之而无不及,酒是上好酒、菜是上好菜,列席者…亦是上好商人,笑。 「这是舍弟。」尤天梵介绍。 「在下尤地藏,很荣幸见到沙相大人。」双胞胎兄弟,哥哥一脸老实貌,弟弟却一脸狐狸相,倒也互补。此人看来长袖善舞,懂得交际。 「天梵地藏,令尊真是虔诚的佛徒。」 「您说笑了。」 一阵寒暄,各自落坐,歌舞翩然起奏,东西南北扯了一圈之後,就进入『正题』。 「酒是否不合胃口,怎不见大人畅饮?」劝君更进一杯酒,酒酣耳热好谈心啊。 「酒很好,只是个人问题不便饮酒,二当家不必在意。」澄远笑道,注意到对方有几位主事微微变了脸色,想必是认为自己此乃防卫之举,对他们不甚信任。 「原来如此。」尤天藏低头吩咐,一壶新沏香茗即端至沙相桌前,澄远轻啜几口,抬头温言:「两位当家,本大人一向不爱拐弯抹角,尤其是在这里,有事直说无妨。」 此话一出,尤天梵人老实,不太会掩饰,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尤地藏未改神态,只是眼底也越发谨慎了起来。 「说吧,想要我帮什麽?」尤天梵经过那里不是凑巧,也非精心设计一出戏码拐他,那个毕狗眼没本领把戏演得维妙维肖。合理的解释是,尤家本来就想跟帝国来使搭上线,尤天梵才在那里探勘使节团的落脚处,没想到却碰上意外机会,才乾脆把整团人请进家门。 「既然大人爽快,那在下也就直言了…希望大人对於北方的贸易通路,给予尤家方便…至於这部分,也不会要大人白疏通,所费贷的金钱财物,全由尤家负担,另外沙相大人要的好处也不会少…」尤地藏提出最优渥的条件。 玄武之国近十几年来混乱动盪、盗匪四起,官衙又无力遏阻,货物安全受到极为严峻的考验,加上白沙帝国取代了北方的盟主地位,从倭国、高丽、土鲁浑、楼兰到哈萨克,诸国的贸易往来皆改以流苏城为中心,不再经由玄武,这几年洛阳越来越萧条,只有表面还勉强维持天都的尊严,抬面下却是雪上加霜。 尤家多年前早已率先注意到此种倾向,尽管多次透过管道建言朝廷,希望能加强维护治安,疏通东西南北的要道,再次畅通贸易,可惜钱砸了一大笔下去,左相右相忙於清算斗争,根本虚应故事,毫无建树。 不得已之下,尤家开始考虑将重心移往流苏的可能,白沙帝国十年来的建设有目共睹,政经繁荣安定、蒸蒸日上,已非昔日中原人口中的蛮夷之邦,国势国力不容小觑。 「依照帝国律令,只要买卖诚信合法,除管制物品需要官厅许可之外,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往来,外国人亦同,你实在没必要求我。」更何言贿赂!澄远皱眉看著底下一箱箱开盖的金子。 「大人…」尤地藏以为他不满意这个数额,还想说服,却给尤天梵制止,他眼色一使,下人赶紧把金子搬走,回头正色说道:「对大人有冒犯之处,多请原谅,恐怕这其中有些误会…尤家做生意一向秉持童叟无欺、买卖双赢的原则,绝非意图行贿大人,从中牟取不当利益,请容在下道明始末。」他看澄远神色缓和了些,才继续说道。 「去年年初,舍弟前往流苏城,顶下一间店面,本想作为尤家在北方发展的主据地,也从玄武押了一批顶级药材运去,正当货到人齐,准备开张之时,帝国商业司的官员却带人封了铺子,查扣所有药材,还道没有沙相大人允许,不能作药材生意…」 「原以为这是帝国特别规令,因此尤家弃药铺而接连改开了布庄、酒楼、五粮行,可全部被同样的理由一一封杀,不但抄铺子、扣货物,还抓了店里主事,要求付钜额罚金才肯放人…在下与舍弟商量之後,才想趁大人到访洛阳之际,予以说情…」尤天梵看司澄远脸色越来越冰冷,几乎可以肯定的猜测,这事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那个商业司的官员叫什麽名字?」好大的狗胆,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浑水摸鱼! 「旁人皆称侯爷…」 「劭阳。」 「侯必贾,工部商业司专门负责稽查商家的官员。」劭阳脑海一搜,就知答案。这人真有见地,欺他国人初来乍到不懂律令,拿沙相名义封铺,扣货还勒赎。 现在帝国商人被『教育』得都精明的很,宅里一定至少三本以上的律典,一本放大厅、一本放帐房、一本放卧室,官府一有什麽不寻常动静,立刻拎著律典告上衙门,侯必贾吃不了本地商人,拿外人开刀。 「两位当家,我仅代表帝国陛下,对尤家所遭受不公之待遇,表示严肃关切,我会立刻派人清查此事,若确实属实,帝国必将涉案人士重重惩处,并如数赔偿你们所遭受的一切损失。」澄远起身,前倾四十五度致意,一朝宰相竟如此姿态谦卑,在场的玄武人都吓傻了,连忙跟著站起来作揖。 「误会解开就好,大人不必如此。」尤天梵笑道,他总算知道玄武十年为什麽比不上帝国十年,有这样的宰相在上位操办,国家怎不昌盛。 「这是帝国颁布的『白沙商律典』,规范了在帝国的所有商业行为,赠给尤当家,聊表歉意,在玄武或许不是这样,但在帝国,不是大人说了算,是律法说了算,外国人更应该知道这点。」 「太感谢了。」从邵阳手中接过那本厚厚的律典,尤天梵颇为惊奇。对老实的商人而言,最讨厌的事就是勾结官府,需从人脉著手,讲情不讲理,他日换人,又要再营造一番关系,否则官府好则冷脸相待,差则处处找碴,为了赚钱,只好贿赂,贿赂了又要赚更多的钱,如同饮鸩止渴,绝无一好作收。 「哪里。」不过职责所在…他对不起尤家之处,又岂是其一而已… (85) 「属下斗胆一问,您为何为对尤家如此另眼相待?」劭阳忍不住好奇。 「我有麽?」讶异挑眉。 「有。」语气百分百肯定。 住进尤府虽在预料之外,但其中算计的利害关系司相必都了然於胸,实力就是实力,怎会因愚人刻意贬低而有所减损,帝国在北方的霸主地位稳如泰山,但玄武朝廷仍然以轻视封闭的态度逃避事实,不积极两国往还,更在关口实施严检,除非能贿赂高层,不然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6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6部分阅读 一般商人想往帝国做生意,难如登天。 帝国使节团的到访是一个契机。 绝非尤家而已,多数有意前往北国发展的生意人,早从玄武各地悄悄聚集至洛阳,都是想见司澄远。 如是在官所,哪能这麽自由,出入都会被玄武当局监控,反之在商贾宅邸,商人家进出商人再正常不过,从两天前开始,数不尽玄武生意人涌上门,都为同件事。 一个盛大的招商大会於是召开,由沙相亲临主持,与玄武商人讨论南北贸易问题,气氛热烈、宾主尽欢,看那些乐得笑呵呵的主爷儿,回去之後八成想死脑筋也要把家业重心迁到北方去,八成还想乾脆变帝国子民算了。 比起跟玄武官僚交涉通商事宜,被东敲一笔西敲一笔,虚应委蛇,还不如直接跟基层商贾恳谈,还较能打动他们,达成实质贸易往来的目的! 话说回来,澄远虽然没有明白的偏袒谁,但他将『白沙商律典』许由尤家书肆印制,又让尤家成为帝国在玄武的商事暂代处,负责作为帝国和玄武商人间的桥梁,等於赋予准官方的地位,种种迹象不得不让劭阳怀疑──沙相对於尤家有某种程度的特殊关注。 「我并未给尤家不正当利益啊,还是你认为他们的商业规模和主事者不足以承担商代处之职?」澄远自信自己绝没有徇私枉法,不解劭阳怎会这麽问。 「我不是说职务上的,我是说个人上的,大人你不觉得自己面对那两兄弟时,姿态都特别的低麽?语气、口气、眼神,都比对其他人还要相对温和。」劭阳更进一步强调自己的观察心得。 「这也拿来说,太閒了是不,没事的话去过滤来访清单,依照经营的业务分门别类,再把帝国特别需要的行业优先排在前头,去去。」赏他白眼,这个家伙要不是能力好,光爱长舌这点,就早把他踢走了。 「就说你心里有鬼,居然公报私仇」劭阳也只敢在心里嗫嚅,才不说出来找死,耸耸肩,悻悻然办公去,私人之事还真是碰不得也,上回不过问了一句御大爷跟他在床第之间的关系,竟然阴险的把自己派到蛮荒区囤垦半年,呜呼哀哉,小人。 喏大的阁楼只馀澄远一人,他望著舞蝶楼,神态悠渺,不著边际,连尤天梵通报了都没发现。 「大人?」轻声,怕惊扰他。 「尤当家,听说你以前的名字并不叫天梵,怎改名了呢?」他有些恍惚的想起往事… 小远,小远,我告诉你哦,我有一对双胞胎哥哥,一个叫尤天罡,另一个叫尤地堑,天罡哥哥忠厚老实,一个撒谎也不会,让他打诳语,准会红个满脸结巴结巴说不准确,地堑哥哥心机j诈,肠子九拐十八弯,背後算计人最厉害了,但他俩都是好哥哥,很疼我。小时候我一哭,天罡哥哥嘴拙,只会坐在一旁的拍著背,静静的陪著我,地堑哥哥则会故意高声高调,尽说浑话,直到把我逗笑为止… 「大人神通广大,这也知道。在下之旧名为天罡,其弟地堑,实不相瞒,我俩还有个小妹,十七年前,因为未婚夫家的姥姥病沈,她前往江南大理寺礼佛祈福,适逢大旱,赤地千里,匪贼横行,不幸…遭了伏袭,再也没回来了…」尤天梵说起往事,掩不住心伤,眼眶红了,十七年犹不能释怀。 「老人家心急如焚,多次命人到江南去寻,毫无结果,家母遂将我俩兄弟改名为天梵地藏,盼望大梵天诸神、大地藏王菩萨,能保佑舍妹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可至今…他摇摇头,几乎不抱希望了。 娘亲因此积郁而疾,翌年病殁,父亲老泪纵横,痛断肝肠,草草把尤家事业转给了兄弟俩,孤身退居幕後,日日诵经念佛,一为妻,一为女,这事在洛阳早非新闻。 「您怎麽了?」收起感伤的情绪,尤天梵担心的拍碰司澄远肩膀,此举已是僭越,但他就是不自禁的关心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男人。不仅是因为沙相对他们多有优待,更是因为他德品极好,才聪智绝,让人无法不尊敬喜欢。 「没事,不过勾起前尘回忆…尤当家可否听我胡言乱语一番…?」 「大人愿说,在下愿听就是。」 「…曾经我有个妻子,她温婉大方、知书达礼、笑若芙蓉,是个好女人,我俩遇难,那时无用的我非旦没有挺身保护她,反倒弃她而逃…最後眼睁睁的看她受贼人污辱…被卖至滛楼…我俩拚死逃了出来,一起生活,她真的很坚强,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她鼓励我,为我送食送水…我厌恶自己恨得无可复加,她却愿意接受那样的我,总是轻轻柔柔的倚在我身边…就好像我是全天下最值得她依靠的男人…」 他话里已有颤音,如崩坏天平,喘息也大了起来,却咬牙继续说道:「…可我再次辜负了她…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被疯狂的村民浸入江中,还有我们的孩子…那个无辜的生命,也一同逝去…」 他是最没用的男人,就算杀尽那些人又怎样!?他其实最想杀的是自己!!!是无用无能的自己!!!他曾经不止千百遍想过,当馥蝶溺水身亡前的心情是如何,她怨麽?她恨麽?恨他这个无能的丈夫。当那个什麽也不懂的孩子断气的刹那,他懂得怨麽?懂得恨麽?恨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 每当思及此,他心痛若绞,妻儿无法瞑目的痛苦死去,自己却每天在昂非怀里幸福的醒来,他…… 「!?」峥峥男儿谈起亡妻竟然哭了!招商会上威严鼎鼎的他,如今看起来却万般悔恨,脆弱的不堪一击,尤天梵顿觉与他亲近了起来,感同身受,那种感觉就跟他乍闻馥蝶受袭,生死未明的时候,既焦急又悔恨,直直怨恨自己怎麽放她女儿家下江南,未随身保护的心情一样… 两人同伤,为同个女人。 (86) 「让人笑话了…」片刻,澄远微敛肃容,只是眼怀里仍隐约哀伤。 「大人乃性情中人,相信您亡妻一定不怪您。妻以夫为天,她既然愿随你到天涯海角,必有深情,就算仙逝,也不会咒恨良人的。」能以此伟岸男子为夫君,女人也应是幸福的。 「不介意的话,私下唤我澄远便好,大人来大人去的,好似我无时无刻都在当差。」 纵然尤天梵不知情,但馥蝶的事,他大概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注定要抱著这份歉咎悔恨直至死去,他真的…真的…动情於那个善解人意的坚毅女子啊…却连一句爱语都不及诉说,她就香消玉殒了… 澄远撇过身去,背对他人,闭目吐气,静静承受一波波涌上的心殇,拧得苦痛。 「既然如此,大人也唤在下天梵即可。」自相识以来,一直想交这个朋友,如今总算步步如愿。 「天梵兄,可否…让我见见令尊?」他涩涩然道。 「这个…家父近年来神智错乱、忽好忽坏…恐怕…」尤天梵有些为难。 「请务必让我见见他老人家。」头一低,算是恳求。 「…好吧…只是他若有所冒犯之处,请多谅解…」拗不过异常坚持的司澄远,只得领他到北边的明镜居,院前一个老人痴楞楞的把玩线球,尤地藏也在那儿。 「爹,来张口──」端著一碗刺鼻的墨黑液体,亲侍汤药,但老人充耳不闻,张了嘴也不知喃喃在念什麽,趁机喂入的药大半都洒了衣裳,他孝顺的拭去老父嘴沿的汤渣,再喂一口,结果仍是相同下场,就这样反覆耐心的喂上一下午,洒了五六碗汤药,入喉的才有半碗。 「实在不想让你见到此种面貌,家父前两年神智还算清醒,可最近已经不行了,就算诵经念佛,法师也听不懂他念的哪部经,有时甚至连我和地藏都认不清了。」既无奈又辛酸,妹妹、母亲…接下来是父亲麽?尤家家大业大,他却宁愿用万贯财富换一个当初,当初就不该让她下江南… 澄远怔然,他的罪恶,他的错啊…怎要报应在这老人身上… 下唇咬得沁红出血,拳头在袖里握了又放,松了又握,他佯装若无其事的坐下,无视尤地藏讶异的眼神,灵巧的将错综复杂缠在老人手上的丝线理清,解了开来。 老人以为他要抢走丝线,剧烈挣扎,却听澄远说道:「老太爷,徒手是织不出好东西的,尤其丝线太细了,初学者应该从棒针编织毛线开始。」说罢,便让站在一旁的丫鬟备来工具。 「我来示范,您瞧仔细了。」满意的看老人的注意力全给吸引过来,正目不转睛的盯著自己。「首先是起针式,挂线於左…」澄远持著两根细棒,架势十足,一边口说,一边手上就变出花样。「接著这是平针…低针…下针…高针…上针…滑针…浮针…」 「…慢、慢一点,刚刚的再、再一次…」老人家竟然开口了,而且说的话是可以听的懂的!两兄弟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好,我再做一遍。」澄远灵活的转著针棒穿梭在毛线之间,并交织使用不同针法,不时在复杂处停下来详细解说,不一回儿,一条简短的浅咖啡色披巾就告完成。 「喏,还不赖!老太爷,借花献佛,这就当晚辈送您的见面礼吧。」他笑道,起身将披巾围在老人家身上,在领口翻了个松结,态度之自然,就好像帝国沙相是他儿子一般。 老人家楞楞的看著颈间的披巾,又楞楞的看著眼前的陌生人,突然大喊:「贤婿!」此语真把天梵地藏两兄弟吓傻了,忙说道:「爹,你看清楚点,别乱嚷!」 「贤婿!贤婿!」老人不理,迳自乐呵呵的拉著澄远叫喊,只差没手舞足蹈,白眉弯成新月,沧桑的岁月老脸上也露出孩童般天真欣喜的笑容。 「无妨,老太爷开心就好。」 「可这…太委屈了你…」尤家何德何能,老父胡乱一喊,就多个了宰相女婿!? 「女婿,来拜见岳父!」老人家霎时脸色一变,正坐椅上,背挺笔直,威严无比。旁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似见未疯之前的尤老太爷,只是那话的内容几乎让人要昏了脑袋。 拜、拜见!? 不用这麽认真吧───!? 两兄弟还没在内心的呐喊中回过神来,只见堂堂帝国沙相大人司澄远朝著疯癫老父双膝跪下,认真说道:「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三拜。」语毕,真叩了三个响头,咚咚咚三声,货真价实。 实话说,他俩已经一片空白,这是演哪出呢…不会下一次到帝国去,马上被抓起来凌迟处死吧… 「呵呵呵呵。」完全不理解儿子心底有多七上八下,他亲热的扶起司澄远,又转而笑得和善乐天。 「老太爷,您得喝药,不然我就不教你新针法了。」老人眼瞳时而清亮、时而呆滞,心病虽要心药医,但他的身体显然也有不少陈年痼疾。 「好好好,喝药喝药──」用力点头,左右张望药在哪里,想赶快喝下去,女婿好教他,可张望了半天偏偏看不见药就在眼前。 三人交换个眼色,地藏开口道:「爹,我喂您喝药。」老人家这回没像以前洒个整地整身,很快的就饮尽了药水,兴致勃勃的央澄远继续。 两人研究了半时辰,澄远看他频频不自觉搥著後腰,才强制中断了翁婿编织乐,哄骗胁诱让老人家去休息。 「澄远,真不知怎该谢你才好…」明明是家务事,却拖别人下水。 「别这麽说,我挺喜欢老人家的。」嘴唇一抿,浅浅微笑。 「想问一下,你怎麽会教老父编织?说来惭愧,我们一直以为老父玩弄球线是无意之举。」经一番事,尤天梵对他欣赏甚盛,不禁有种错觉,若馥蝶真是嫁给这种男人就好了。 「这是老人家思念妻女的一种方式,若没猜错,令堂与令妹都擅女红吧,这府邸有不少织功活儿都是母女俩亲自做的,可很久没有添新,所以老太爷才想自个儿来。」一个老男人一辈子没碰过女红,粗略印象只知要有针有线,婢女不懂,怕老人家扎伤自己,不给拿针,他只好徒手想编出花样,自是一团乱。 「…没想到我俩随侍多年,竟不知老父心意,实在不孝…」惭叹。 「不必自责,要不是我自己有类似经验,大概也同你们一样。」以往总是昂非帮他裁缝制衣,一年冬,他也想趁著閒暇,亲手帮昂非织条保暖围巾,还不是呆呆的拿了两样玩意,躲在角落纠缠成千千死结。 「总之多谢。」千恩万谢,说不尽感激。 「两位留步吧,後日便是继位大典,忙碌出进请多关照了。」真正的战场…才要开始。 (87) 「诸位使臣,请在此稍待片刻,等会儿依序晋见黑皇陛下。」 玄武朝殿前阁殿,如今热闹,各国使节齐聚一堂,排场气势,暗自较劲,谁也不干示弱。不过总体而言,还是能从微小处看出端倪的。北方诸国多已举帝国为共主,南方诸国传统上仍保持与玄武的紧张亲密盟约,惟馀国家,以倭国为主,则属於望风草偃派,随时伺机在两阵营间取得最大利益。 纵使桌底下如何暗潮汹涌,可那天边明月永远是最亮眼的,不论是哪国使臣,无不窃地里窥视著代表帝国的澄远,他独树一格,偏不驻足官厅,而落於寻常人家,七日不得见,反倒让苗域、蛮崎的使节更想一揭庐山真面目。 只是那人坐在角落,闭目养神,上前攀谈者全给辅佐官档了下来,自始自终未有一言,在场之人却无一能忽视他的存在。 使节团接连获邀传召,队队人马鱼贯而出,最後只存帝国。明显又是故意的歧视待遇!泱泱大国竟然排在名不见经传的小盟小邦後面,恁是欺人! 「大人,我看这个黑皇也没啥了不起,咱事办完,早早回去吧,这种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玄武不止出了一个毕狗眼,还有千千万万个毕狗眼,位於千万个毕狗眼之上的黑皇,恐怕也只会用狗眼看人。 「玄武的官场可比帝国的难混多了,你挺起神瞧清楚吧。」澄远睁目,沼潭般的乌瞳罩上重重黑幕,深沈的看不清喜怒哀乐,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邪然若现。 劭阳第一次看他这样,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沙相,如今却陌生得汗毛直竖,盛传司相在中原别号『血魔』,他总觉夸大、言过其实,此时却由不得他不信,那内敛至极的情绪,隐隐贲张的狂气,在在都让人不禁退避三尺。 「宣──白沙使臣。」 终於轮到他们。一行人踏过九九金阶登上主殿,左右两排文武官员仰角三十度,姿态傲高,而於至上之处,脚踩蛇鹤,臀坐龟背,蟠缠金龙腾云於身後之人,即是百姓所崇敬的真武大帝在人间的化身,九州之主──玄冥黑皇。 「别来无恙,司兄。」刻薄的樱唇一启口,不仅劭阳,众人皆哗,南辕北辙的两人竟有交集? 「我应该称呼您黑兄?还是黑皇陛下呢?」上头凤目半合,犹露炯炯神光的皇帝,不正是昔日那剽悍黑擎麽!司澄远讥俏一笑,像是早在预料之中。 「虽然朕很想恩赐你特权,但朝规不能允许,仪礼不可逾越啊。」他高高俯视,眼眉掠过一道冷电,劭阳颤然一震,不自觉低头回避,这才知司相反常之举为何而来,若换做自己,恐怕早已败下阵,任人宰割。 「自当如此。」两人视线相冲,气氛诡谲,旁人雾里看花,不著头绪。 「外臣司澄远参见黑皇陛下。」他依国与国的外交礼节拜见,因此并未下跪,这本应然,可相较於之前的各国使节都慑於黑皇天威,行五体投地大礼,玄武朝臣在此就不免得寸进尺的显露不悦之色了。 「我仅代表白沙帝国的昊悍陛下,向黑皇陛下的登基继位,表达真切诏贺之意。」他流利念出完美的社交辞令,一弹指,箱箱贺礼便抬至殿上,内容不外金银珠宝、古玩琉璃之类的。 「贵国陛下费心了,不过比起这些铜石俗物,朕以为送一样东西更具诚意…」甩杆带勾,没饵,也歹吃。新任黑皇之心机深重,宛若一池黑水,伸手下去,天知道会摸到什麽。 「请陛下明示。」以不变应万变,波高浪大,掌舵更是要稳。 「譬如说──把你送给朕。」咧嘴,森冷虎牙烁著锐利锋芒。 要人是杀?是用?还是啃噬? 全场摒息。 「为了促进两国友好,昊悍陛下自然愿意付出黑皇陛下所要的『诚意』…」劭阳猛地转头瞪著司澄远,好似在看妖怪,心里呐喊──陛下才不会答应呢!随即又听他话锋一转,故意掐了个尾巴:「只是…」 「…只是?」 「只是外臣才疏学浅,不会做人,仅仅出使,就得罪了在场多位大人,万一他日同殿为臣,怕不闹个血雨腥风不能罢休。」他舌锐若剑,伤人杀人,反覆之间而已。 前些日为难过帝国使节团者,如今无不提心吊胆,动静皆疑,此话分明是告诉黑皇──要人可以,先肃清自己人吧。 「喔?你是与哪位臣工心有嫌隙啊?说出来,让朕参考参考。」他面色未改,似有『你说一人,我斩一人』之势,惊得堂上半数人涔涔寒汗,彷佛裸处雪地冰天。 「一方不顺眼,是称怀恨,双方互不顺眼,才叫嫌隙,外臣资质驽钝,分不清哪位大人是怀恨,哪位是嫌隙,还是由黑皇陛下圣断吧。」澄远轻巧把球踢回。 劭阳暗暗不解,为何大人不趁机把毕狗眼那几个浑官揪出来,借刀杀人呢?他还没想透,黑皇却閒然起身,打出八竿子话一句:「晌晚朕在御花园摆宴,司外卿可要出席啊。」便丢下满殿使臣,迳自退朝。 黑皇一退,堂下司澄远,长袖一摆,无视旁人,转身步出真武殿,劭阳大梦初醒,镇定跟上。馀的玄武官,又气又愤,皇帝不宣而退,那是权威,使臣不告而退,那是大不敬!尤其左相,还被隐刺一枪,j慈之貌欲发狰狞了。 (88) 「我总算知道大人为什麽说玄武的官场不好混了。」伴君如伴虎,形容黑皇再贴切不过,站在他底下的臣子没几分胆量,早心脏麻痹。 「左相霍承恩,右相郑德甫,忠臣、j臣、能臣、弄臣,一淌浑水,黑皇能立於池岸,使鱼臣不管相互如何激斗绷跳,都要乞他垂青,把玩朝政於鼓掌之中,你知道厉害吧。」 毕狗眼外观看似左相指使,实则为黑皇傀儡,若无他默许,帝国怎可能被漠视得如此彻底,左相自诩道行高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其一举一动都没脱出黑擎腹里乾坤。 「我增见识了。」 他运气好,在初试啼声之际,就蒙提拔,帝国官场虽非乾净如纸,旧势力一派臣子仍不时杯葛议事,私下龌龊,但大抵而言,皇帝勤政,两相廉洁,政局安定,新人臣子认真办事,步步高升也没什麽困难。反之,玄武官场可像是吃人不吐苦头的人间修罗场了,瞧那两排臣子,壁垒分明,勾心斗角,头上还顶著一个狼虎之君!他万幸自己当初是选了帝国科举。 「能使忠臣之君,固有眼光,但能使j臣之君,就有权谋了。昊悍陛下使不来j臣,但黑皇得心应手,不要小觑玄武之国,尤其在新任黑皇当政之後。」他提醒道。 忠臣愿立谏王上於刀下,如比干剖心、子胥悬头,望君王行於正轨,莫入歧途,而j臣窃讨王上於卒前,盼承君恩,谋得私利,王若不察,国破家亡,但若能洞悉其中奥妙,使役得当,j臣亦不失为手足,能护主、能使坏──能不择手段。 清浊并纳,行於中庸,左制右衡,即是帝王权柄。 「大人,被你一说,我真头痛了,帝国没j臣也错了麽,我倒觉得昊悍陛下很好,如沐春风地,看你刚刚跟黑皇交锋,我都要以为彷佛置身大北囤垦区,天寒地冻。」现在想来还会哆嗦。 「没j臣怎麽会错,只是某些时候,帝国也需要能干丑事的人,手不能太乾净,要有不惜违逆君王,满身污秽的觉悟。」洁身自好,若只为成就忠义之名,那与j臣何异,一者贪当前之利,一者图後世美名罢了。 「见解精辟,劭阳记住。」实话说他与澄远年岁相去无几,当年殿试,陛下亲典为状元,意气风发,原以为可伫一州一县,率一地之民,没想到却给指成了辅佐官,旁人羡慕,觉得可攀权附贵、一步登天,他却不然,认为此位居一人之下,无实无权,反倒有所怨对。後来才知道陛下是真心爱护,没让自傲自满的自己放去外头坐井观天,而是跟著沙相多方经验,步步栽培。 这份心意,足足让他感动很久,誓言此生忠贞不贰。 「离酉时还早,回去小憩片刻,养足神,晚上可别又被吓得跟鹌鹑一样了。」澄远笑话他几句,果真惹得劭阳扁著嘴,不服输的哇哇大叫:「我是一时失常,才没有被吓到!」开玩笑,他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在那瞬间确实对黑皇起了敬畏之心。没有!没有!没那回事!他只忠於昊悍陛下! 话说…要非沙相站在前头顶著天,难保那刻他不会脚软跪下,天啊──想到晚上还要再见黑皇一回,他真有点脊梁发麻。 ******************************* 玄武御花园 天下皇室园林,不出宽、广、华、贵四字,玄武自不例外,只是其奢靡、挥霍的程度,更令各国使节目不暇给,数百座亭、榭、楼、台对称布置,金瓦银柱、红墙白石,数量之多,一言难蔽。建筑之间又散布了许多造型奇特、形态各异的稀石盆景,加上古老的松柏和珍贵的四时花木,繁丽之盛,尚无他国可及。 先前被冷落之极的帝国代表,如今咸鱼翻身,近坐黑皇右侧,其左侧占的是霍承恩、接著是郑德甫,内侍一宣上膳,手鼓、撞铃、月琴、各类异域音乐如旱雷破寂般拔空而起,同时薄纱彩衣女子皓腕轻舒、倩步盈移,翩然飞进会场,炫目开舞。 数名妙龄女伶,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窈窕身段、妖挠腰只,生得娇俏狐媚之相,又不时倾身旋摆,呼之欲出的嫩白雪||乳|,令在场男人血脉贲张、无不疯狂。 「司外卿若中意了谁,迳取无妨,本皇是很大方的。」黑擎盘坐於巨面熊氅之上,左一个端庄嫔妃为他夹食、右一个娴雅侍妾为他斟酒,背後跪著两个槌肩,腿边俯著两个捏腿,君王之乐,莫过於此。 「恭敬不如从命。」他邪魔一指,点了舞伶中最美艳的一个。该名女子秀发一拢,露出大截诱人粉颈,纤纤玉手撩起裙摆,巧如春笋的赤足在红毯上款款走向沙相大人,小腿的曲线是那麽匀称修长而引人遐思…看得其他众位大臣不禁浑身燥热,羡慕不已。 「有眼光。」黑擎哈哈大笑,就著侍妾之手,豪饮一盅,眼底邃深又有几人能解? 司澄远臂揽佳人,脸凑过去,便是豺狼恶虎般的往她柔嫩如水的粉颈上狠咬几口,女子娇呼,欲拒还迎,一手悄然勾搭上大人胳膊,施力往自己马蚤浪胸脯压。 眼见帝国沙相豔福不浅,诸国使臣纷纷要求比照办理,黑皇也爽快,大手一挥,全应照准,刹时之间,群蜂采蜜,满园春色。 「外卿可记得多年前,我俩初识之景?」黑擎不介意的当场撕破侍妾的衣裳,罩住一只挺满的椒||乳|邪肆搓揉,此举自然更使底下人兽性大发,虎吼连连。 「虽稍模糊,但还能记忆。」他嘴里轻描淡写,手底也不遑多让,探入女子下裙,弄得她滛叫声声。 劭阳快不识眼前之人了!虽然很想当众抓狂,但也显然知道不是时机,尤其二人对话高来高去,字字珠矶,他可不想贸然坏了大事,只得佯装与人同乐,也召来一女,暧昧三贴。 「哦…」黑擎不掩恶笑,一侧身,在澄远耳际道:「别告诉朕,你忘记了当初是朕通风报信,让霍力了你布下之局的。」音量低到仅两人得听,对面的霍承恩埋首女体之际,仍频频朝这张望,可他怎会料到,当年间接将他儿子推向死路的,正是眼前黑皇! 「黑皇陛下圣恩,外臣自然铭记在心。」皮笑、肉也笑,笑得理所当然,毫无破绽。 视线再度激突───探对方的底。 (89) 「铭记在心?是记恨朕吧。」黑擎吐气绵长,字句说话,毛骨悚然。 「外臣怎会记恨黑皇陛下,能为您所利用,是外臣的光荣。」牛皮涨的气,是什麽料,当年双方都已心知肚明,只是未戳破而已。 玄冥之朝,冠姓黑者,能有几人?非尊即贵,权势之人。 「哈哈哈───司外卿言重,朕有利用你麽?」充其量,不过捎个小信儿,让霍力死得不明不白,动乱朝政,左相挟丧乞怜於父皇,他窃机谋得其他不满势力罢了。 「黑皇陛下认为没有,那就没有。」随著流水过低阶,敌不动、我不动,不温不火。 「司兄,朕喜欢聪明人,真的不考虑过来?」普天之下,能跟他这样过招之人,寥寥无几,不捻来斗斗,会太无聊。 「黑皇陛下厚爱,外臣心领。」 司澄远总在陛下之前加上『黑皇』二字,就是表明自己的陛下只有昊悍一人,他人不能代之,况且……黑擎真意并非想要自己做臣,霸道之王是不会容忍一个能分庭抗礼的霸道之臣,两雄相争,不过征服与被征服而已。 「朕虽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不识相的聪明人,贵国的心意,朕收到了──朕不想再看见你。」举觥,逐客。 宛若黑豹般的王者,嗜血是本性,征服是本能,他不屑用横冲直撞的手段残杀敌人,反倒精心布置,巧计扑补,捉到猎物并不即刻撕食,总要拖到树荫或草丛比较幽静的地方,优雅的品味胜利果实。他讲究暴戾的气氛,但绝不露出贪婪吃相。 立於天下之中的玄冥黑皇,堪称最友善举止,就是相互隔离,不要衅起他的肆虐之心呐。 「谨遵黑皇陛下旨意,愿两国世世友好。」回敬,烈酒入喉,啪哧一声,两只白玉夜光杯瞬间在各自掌中化为灰烬,劲风一扫,尘粒飘扬空中,折射出点点星光。 「本皇不送,诸位自便。」黑擎起身,在嫔妃簇拥之下离去。 待他一走,澄远即推开紧贴在身上的女体,冷然震震衣袍,像是抖去什麽不洁之气,对劭阳道:「享乐够了就回去,後日启程回国。」说罢,悄然退去。 劭阳装腔作势的又调戏了女子一回儿,借口不胜酒力,逃离那实在难以消瘦的美人窟。奔回尤宅,晚风楼内无人,拿门房一问,答曰:「沙相大人不是跟您赴宴去了?他还没回来呀。」劭阳丈二金刚,只得私下先吩咐几人,准备打包行囊。 另一边说澄远,他离了御花园,不动声色,出了皇城,脚尖一瞪,施展『掠影无痕』便往郊外奔去,暗地里的细探跟不上,在林里左张右望,急忙鸣笛,召同夥搜寻,殊不知目标早已转向,回头潜入宫廷。 玄武皇宫占地千里,粗略可分东、西、南、北、中、五苑。 北苑为黑皇的私人休憩地,尚包括卧龙宫、凤銮宫、御书房、御花园、通天阁及先祖太庙,平日非有诏令,擅闯者无论地位高低,杀无赦。 中苑乃国家大事朝议之处,真武殿、太武殿、宝武殿,是主要三殿,其馀如议事房、军要厅皆设於此,原则上是供中央重臣商研朝政之用。 东苑属太子,是一座造型雄伟,金碧辉煌,飞檐交错的宫殿,整个殿中由数十根巨大的石柱支架著,其中有十二根大石柱,雕刻著八仙游山、浮云川海、桥、洞、奇禽异兽等图样,储君之势颇为庄重。 南苑则是太监、宫女等内侍府编制人员的居住活动之所,位於皇城外环,亦有前卫之意,内侍府总管执此牛耳,统管训练各个奴才,以尽善伺候皇家。 最後的西苑就是後宫所在,有三宫、六殿、十六院、一迷楼,春在亭榭可赏花,夏在湖面可泛舟,秋至海山殿上观歌舞,冬歇沐昭楼下赏瑞雪。四时四季,乐不可支。 而镇守皇城的护卫者,乃万里挑一的精锐黑卫军,身手不凡,训练有素。澄远小心翼翼、不敢大意,绕过层层壁障,停於一处冷冷清清的桂木院前,巧声踏门而入。 室内雅致,桌华椅贵,但仔细一瞧,多处都有积尘,显然久未经勤劳抚拭,陌生之人擅闯,也不见制止,不禁怀疑此地真是警卫森严的宫廷? 揭开珠幕,喀喀声响惊动了内人,只见那人急急回望,像是深切的盼著什麽很久很久了,却在瞧清来人之後,怔然。 「十二年了…我一直很想来找你,又怕你还生我气,真是好笑,都这把年岁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别扭…」挠挠头,他说得有些羞赧,眼神却真挚无比。 「澄远…」咬唇,猝不及防,乍见好友,眼泪不受控制的扑簌簌掉,眨眨,水雾朦胧之间,若影若现之人,可真是他? 「跟我走吧,墨北,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不可置否,重逢的瞬间,他有想杀黑擎的冲动,只因他竟把好友糟蹋成这样! 明眸黯淡,面色憔悴,发根枯黄,全身上下都失了生气,这是当年那个自信洒脱的韩墨北麽!?这是当年那个不老容颜、娃娃心性的韩墨北麽!?这不是他认识的墨北,眼前的只是个遗弃自我的空壳子… 「…你笑我吧…听不进你忠告,硬是把你当成棒打鸳鸯的恶人…没想到我随他回京…两年…才两年…我就什麽也不是了…」低头,哪堪一个痛字,情到浓时情转薄,既要薄情,当初为何多情!?既然深情,又为何今日无情!?他断痛心肠也不能了解啊!!! 痴痴的等、痴痴的等…等良人回头,等到的却是一个个几乎让他心神丧失的残酷事实…新任黑皇,前八皇子黑擎,三宫六殿十六院,共有四夫人、九嫔妃、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除了后位空悬之外,还另有一百二十一位妾侍,以及成千个没有名号的宫女…… 他们共享一个丈夫… 而自己这个当初被风风光光迎进黑府,娇宠两年的”男妻”,在如今黑皇的後宫编制之中,也不过就是那八十一御妻内的其中一人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墨北疯狂大笑。 十年未修的青丝长至脚踝,纠缠著自己,逃不出这网魔咒,他哭、他笑、他怨、他泣,又能怎样!!!翰日早就不要他了………十年,十年都无一问啊!!! (90) 「你後悔麽?後悔信他一场?」屈膝蹲至狂乱的墨北前,澄远轻问道。 曦草露如郎幸薄,乱花飞似妾情多。道人薄幸,实则五分恨意,四分幽怨,还一分不舍。十年,为何离不开这牢笼,痴痴傻傻,不过执著那一份花月之恩麽。 悔,或不悔? 「……怕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旧不晓得什麽叫後悔呐…」墨北含笑若泣,悲痛若喜,爱恨交织。 空衾独守的时候回想那两年──幸福是真的、浓情是真的、快乐是真的,在一起的每一分秒都那麽无憾,自今未有片刻遗忘,他後悔不了啊!纵然当初能预知後果如此…他亦逃不出、也迈不出翰日撒下的天罗地网── 男人没有欺瞒他,只是不羁的心专注不了一人,他掳获人心的本领,无庸置疑,但他的甜言蜜语,举手投足,一片用情和交心,通通是有期限的。 两年,早已远超过他所娇宠的每一位嫔妃,他该知足了麽……? 海棠开尽了,还有纷飞柳絮,情缘渡尽了,总还有份恩在,他如此地负了心,冷淡疏远,一面不给,一词不予,他该知份了麽……? 他不甘啊!!! 澄远用力抱住韩墨北悲颤的身子,像是想给他支撑,给他力量,当年他从一片深渊中拉自己一把,如今,换他为墨北晦暗的心灵开一道天窗了。「我们离开这里吧,你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好找回你自己。」拨开墨北遮面的长发,柔柔摩挲他枯瘦侧颊,颧骨都突出了… 很心酸,也很心疼。 「离开这里…?」他茫茫然的喃问。 「对,离开这里,唯有这样,你才能重新做全韩墨北。」澄远注意到他穿的是女子服饰,腕戴女用铃环,连耳骨都打洞,挂著蒙了尘的珠串,想必与黑擎脱不了干系,澄远越思越恨,啪一声把衣裳都给扯了下来,吼道:「你是男儿!顶天立地的男儿!怎麽要弄成这样!墨北,你醒醒!你看看自己,都成什麽样了!」 他搜来铜镜,置於那飘零人儿前,皎皎明镜样射出一张陌生脸孔──朱唇妆半点,胭脂覆半面,红绿花花,眉宇无神,面色腊白,非男非女。 「…啊…啊…啊啊…」连连後蹭三步,墨北无意识的紧咬住自己的拳头,压住呜咽,他猛地摇头,拒绝承认眼见之实。 不是!不是!这个人不是他!他才不是这样!!! 「呀呀呀呀!!!」倏地,墨北疯狂的扑上,一拳搥向那只铜镜,镜碎了,他徒手揉著锐片,鲜血淋漓也不管,像是要它化作尘埃才肯罢休。 「墨北!墨北!你听我说!!!」澄远大骇,赶忙制止,可他手捏破屑死紧,不肯放,仍是狂乱摇头,听不进说话,不得已,只好发狠地甩他两巴掌,打得脑袋嗡嗡作响,这才稍稍松静下来。 「不要为他伤害自己!每个人都有爱护自己的权利──和义务。」叹了口气,澄远先为他挑出嵌在肉里的碎屑,撕了一摆衣袍包扎,再拧来布巾,擦去脸上倒阳为阴的凝妆,还回男儿素容。 「继续待在这里,你什麽都不是,唯有离开,你才机会挣得幸福。」他语重心长的开导。踱住衣间,蹙眉发现里面仍是一件件婀娜女衣,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从底层找著了一套压得皱扁的男装,澄远将那套衣服摊开抚平,递给他道:「想想你是谁?你为何在此?你的立足点在哪?」言尽於此,相信他能了解的。 自知心里恨,还向影中羞。 弦断犹可续,心去最难留。 夜深,日出了。 黎明晨光由小扇窗扉洒泄进阴暗的室内,温暖柔和的金黄光束照亮一地清晰,碎裂的铜片再度不由自主的反射出相应的真实──一个清丽的男子,眼眶红肿,唇瓣乾裂,虽然十分憔悴,也不讨喜,说难看也罢,但却…顺眼许多。 墨北定定的瞧著碎镜,良久良久。记起了很多事,都是在认识翰日之前的,那时恣意的自己…欢笑的自己…随遇而安的自己… 又过一会儿,他似下了确认,沙哑地缓缓开口道:「我是…韩墨北…」我就是我,不能、不应也不该是任何人的附属物。 与其空守巫山沧海,一生都放不开,倒不如当错爱一场,一甩头就永远无悔,不再回味什麽是悲哀! 「我…自此非黑擎之妻。」墨北拾起利剪,咬牙一绺绺剪去乌丝,剪去十年爱恨,剪去十年怨憎,也剪去对对那薄幸情郎的最後一丝不舍。 古人割袍断义,他今削发还情。 「我再也…再也…不想等待你了…」泪,一滴滴滑落。心却随著委地的发越来越多,慢慢轻盈了起来。 原来割爱并没有这麽难…尤其是…割去心头上那块单方面的爱… 泣不成声。 「哭吧,尽情痛哭,如此一来,未来定能笑得更加灿烂。」刨去化脓的肉,一时痛如髓心,但一切的伤口终究都会痊愈,留下淡淡的疤,使人更加坚强。 澄远静静的陪著他,该日午後,桂木院里,人去楼空。 (91) 「天梵兄、地藏兄,这些日子叨扰了,下回来帝国,由我作东,定好好款待你们。」行囊已经打包完成,除去赠给黑皇的贺品,队伍较来时精简,澄远临行,与尤家的人道别,以後他不可能再造访玄武了。 「我们一定会去的,感谢你对父亲的费心。」两兄弟亲切的拍拍他肩膀,不再若以前拘束,爹叫贤婿叫得热络,他俩不知不觉也把澄远当妹夫一样看待,当事四人心照不宣,自有灵犀。 「山高水长,必有再见之日,老人家请多保重,身体允许的话,不妨也走趟北方,见见您外孙儿。」轻握尤老太爷双手,澄远诚挚邀请道。 老人不顾风露,硬是要来送行,行动虽有些迟缓,但神智还算清明,他忙不迭点头,不舍地看著澄远上马离去,老眼犹泛水光。 「好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7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7部分阅读 爹,您养足身子,我们一起到北方得了,清晨寒气重,别在外头久待。」天梵地藏搀老父进门,眼下要忙得事多,但重逢之日不会太远的。 沙夜钩月旗迎风飘扬,帝国使节团率先返国。 ******************************* 「交代之事怎样了。」一行人弃裘车,改乘军骑,又无繁物负累,因此速度很快,转眼就到神武关,依照国际往还礼仪,外交使节是可直接通关的,可是玄武边防大将军,不知怎样,蛮横地硬是要盘搜,澄远等人被堵在关内,已派人前去交涉。 「放心,安置得很好,办事的都是忠诚谨慎之人,绝对牢靠,他们改走另一道关口,顺利的话,十日後便能在邗城会合。」出发前一日,沙相带回一名陌生男子,此人身份似乎十分敏感,为掩人耳目,不宜与队伍同行,毕竟未出玄境,一举一动都尚在监视之中。 「这不是玄武第一通缉钦犯──沙相大人麽?」突然,一声讥俏尖锐的嘎语,粗莽汉子披著俗气的银甲从城楼走下,挑衅意味十足。 神武关位於最前线,玄武军人与帝国军人在此摩擦也比较多,只是上头压著事不发,可实际上小小冲突从未间断。 「劭阳,你表现的机会到了,解决他,别落人口舌把柄。」澄远淡笑,乐於把事丢给下属操劳,有磨练,才有进步麽。 「看我的。」劭阳自信说道,这趟来玄武收获颇丰,但总有气存著没撒的感觉,这个变态的国家,从第一天踏入就没舒心过!反正都到边境了,就把那一串狗眼官的帐都数在这个倒楣家伙头上好了。 「你俩像娘们的嘀咕什麽!就说沙国人气虚体弱,讲个话都快断气似的!」该名副将黄牙粗腿、圆额皱眉,身躯磊磊,活脱脱壮猩猩貌,他这麽一说,其馀玄武军人跟著哄笑。 怀著赤诚之心报效家国,其罡罡正气、铮铮铁血之心,怎堪这般羞辱!当场随行的帝国军人就要发难,可主帅不动,兵卒怎能僭越,只得咬碎银牙,原地按捺。 「帝国人是不是气虚体弱,试试不就知道了,怎麽,敢不敢跟我撂跤,我赢了,帝国使节团要堂堂走出神武关。」劭阳当众朝那猩猩副将下战帖。 唉,沙巴与白国合并都多久了,猪脑还停留在史前时代,真是故步自封,没救了。 「哈哈哈──沙国真是无人了,竟派你一个嫩白娃儿出来。」一副单薄衣袍,儒人打扮,拿毛笔沾沾墨行,还学人撂跤呢!玄武副将狂妄讪笑,压根瞧不起劭阳。 「废话少说,比或不比,怕了就赶快投降,叫声好爷爷得了。」激将之计,对莽夫屡试不爽。 「俺会怕你!?比就比,若你输了,使节团要从俺跨下钻出神武关!哈哈哈哈──」想起那情景,猩猩副将笑得更得意了。 於是乎,关口门前,临时用粗绳围了个园圈,玄武副将与帝国辅佐官撂跤比试──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开锣。 粗汉恃著力大体壮,一鸣笛就冲上前欲擒劭阳,狠狠摔他个四脚朝天,让沙国颜面扫地,奈何那劭阳步法灵活,左闪右退,蛟若游龙,手好不容易抓上,他总有办法缠沾脱去,粗汉像抓泥鳅似的,不得要领,反被戏耍的团团转,欲发脸红气粗了。 「娘娘地,给老子站住!」他被弄得沈不住气,猿臂一张,终於牢牢钳住劭阳,正下得意要施展技法,却发现如拖泰山,沈得不得动弹,自己的腰带不知何时也给对方揣住了! 下盘被牢牢钉住,任他有通天绝技也使不出来,两人僵持不下,猩猩副将原以为劭阳女儿臂力,不足为惧,此时才惊觉不妙,想著乾脆使阴招把劭阳扑倒,悄用手肘往心窝顶撞,恶念方起,下一分秒,敌手却突然从眼前消失,一阵地转天旋,粗汉瘫倒在地,剧痛。 「就说你们劭辅佐官可是撂跤高手,没晃点你们吧。」莫说玄武军人,连帝国军人也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谁让劭阳生得白面书生样,又是当文职的差,深藏不露啊。 「依照约定,请开门,让帝国通行。」整整些微凌乱的衣衫,可风头了。帝国军人一回神来,无不高声欢呼。相较之下,玄武军人倒气氛黯淡,大受打击。 「不可能!老子才不可能输给你这娘们!使诈!一定是你使诈讹我!!!」猩猩副将哪里会服气,更重要的是他面子挂不住呀!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帝国书生,副将之名白混了,也别肖想再干下去了! 「大庭广众,有无作弊,诸位也不是三岁娃儿,自能分辨。愿赌服输,别人可以不守信、没气魄,但自己是否也要作蛇鼠之人,都由自个儿决定了。」劭阳对著玄武军人喊话,只见他们迟疑了一会儿,先是一个、二个、三个…众人缓缓让开了步道,也打开关口大门。 「看来,玄武军人倒也非全是无用之辈呐。」留下馀话。帝国使节团顺畅通关,二十日後,返抵流苏。 (92) 「请问…你找谁?」古契客气询问,这名公子在门口踱步,裹足不前,似有难处。 「我等人…没关系,你别理我。」没想到澄远是北方帝国的宰相,墨北不禁有些退却,虽然他叫自己先去他家,面圣完後即刻回来,但实在窘迫,不知该拿什麽面目踏入这扇门扉,之前那样误会澄远,若还厚脸皮自称友人,总觉忝不知耻。 听说澄远已有妻儿,更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等谁?这户是帝国沙相大人的宅邸,若是无事,最好别在此徘徊。」古契好心提醒他,沙宅不若其他大臣府上,站有门卫把关,但暗地该有的保护,一项不缺,被当作可疑人士就糟了。 「古叔,在跟谁说话?」司律从门内探出头。 「少爷,这位公子说在等人。」相貌不像猥琐鬼祟之人,因此他才好心多话了几句。 「请问你等谁呢?」司律转头问向那素颜年轻男子。 「…我在等澄远,他进宫去了,说等一回儿就回来。」他应该就是司律了,墨北不自觉目不转睛的望著他瞧──好俊的孩子,给人的感觉跟太阳一样,洋溢奔放。 「远爹回来了!?」又惊又喜,司律多打量了他几眼。「你是远爹的朋友麽?进来坐吧!」说罢,不由分说的便把人拉进门,墨北被动的从命,面对这种带有几分霸道的亲切,舒缓了不少不自在的紧绷。 「远爹出使顺不顺利?盛传玄冥黑皇阴险狡诈,远爹有没有被刁难?他应该安全无事吧?你是玄武人麽?怎麽跟远爹认识的?」司律罗罗嗦嗦就问了一堆问题,近月许多消息回报,都道那个黑皇不是个好欺负的昏君,让他不免担心远爹的情况。 「这个…」一下被丢许多问号,墨北一时也不知怎麽回答。 「唉呀,忘了先自我介绍,我叫司律,你呢?」他十分好奇,远爹这人,说难听点就是孤僻,没什麽友人,尹叔勉强算是一个,但他说是御爹的还较恰如其份,其他有往来的,不是部属就是同僚,关系总之是公大於私。 「我叫韩墨北。」他露出第一个笑容,几近一月的餐风露宿,日子与宫里是云泥之别,却唤起他那份热爱自由洒脱的心性,心伤虽难愈,但气色至少比以前好太多了。 「那我就叫你墨北罗,你怎麽跟远爹结识的?」司律自然而然把墨北归成同类,兴致勃勃接著问。 「不打不相识。」略过澄远血腥的过去,他轻描淡写,眼角瞥著室内的布置,倒觉有兴味,打从进屋以来,怪怪的设计不胜枚举,著实让他好奇。 「是麽,那…」司律拉拉喳喳的与他东西南北聊了好一会儿,话题不脱在挖远远的往事,两人处得倒和乐,当事人进门也没发现。 「我是不是错过什麽?」他狭促说道,风尘仆仆回到家里的感觉真好。 「远爹。」终於回来了,司律高兴的起身迎接。 「昂非呢?」没看到应在室内的男人,澄远开口问道。 「御爹上回风邪严重,病虽好了,还留了点根底,大夫吩咐要长期多方调养,因此我每天都让御爹去午睡,现下该要醒了。」起初让他睡还不肯,都要半强半迫,如今御爹睡习惯了,不抱他去,自个儿还会在轮椅上打盹呢。 「是麽。」澄远听毕,急急便要往内走。他临行前最担心昂非病况,回来首要关心还是这事,脚步还没迈开,里头的人已经自行出来。 「小远,你回来了。」墨北只见一个漾著和煦温柔笑意的青瞳男人,坐在一个可以滑动的椅上,轻巧的移至澄远面前,两人交颈就是一阵浓情蜜意的亲吻,震得他呆楞。 「身体怎麽样?听律儿说有些不好,要紧麽?」昂非只著单衣,看来是刚从床上下来,澄远摸他手掌觉得有些微凉,赶忙拿出氅袍给他披上。 「律儿托大了,病体愈後总是比较虚弱,不过偶而咳痒几声,他就紧张的当我风吹就倒。」最近连三餐都抢著做了,一点油烟也不给沾,大夫不过说了一句喉头敏感,犯得著如临大敌成这样麽。 御昂非接视澄远之馀,蓦然注意到室内多了一个人,仰头用眼神询问。 「多注意身体准是没错,你平日也十分劳累,不如修养一下也好。」看他脸色还不错,比较放下心了。回头看好友一脸愕然,才惊醒刚刚自己顾著念昂非,忘记墨北了,连忙相互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韩墨北,这是…我的情人,御昂非。」 不像不能说『妻子』,更不好意思说『丈夫』,姑且称之为情人,反正就是那麽回事,大夥心照不宣。 「幸会。」墨北不能说是震惊,他但实在没有料到澄远竟然也是…同性相恋,想当初自己以小人之心,度澄远是不耻龙阳之好,方才恶意中伤,如今看来更是错得彻底。 「小远的朋友麽?很高兴认识你。」御昂非是经历过真感情的,一眼就望穿韩墨北乃情伤之人,况且小远会携他回家,定非泛泛之交,也就当他自己人看待。 「墨北跟远爹多年好友了呢。」适才搜来不少情报,司律得意的报给昂非知晓。 「没礼貌,律儿,怎直呼长辈姓名,要叫韩叔。」澄远斥他一声,他虽不屑礼教,但起码对人的尊重不能无视。 「韩叔?他跟我差不多大,就算年长几岁,不过叫韩哥吧!?」司律怪叫,不懂远爹怎麽搞的。 「………」澄远撇开脸,唉,又是一个被墨北骗去的孩子。 「司律兄弟…其实我跟你父亲同年。」墨北呐呐自首说道。 「…骗人…」嘴巴张得可以塞十颗鸡蛋了,司律揉揉眼,怎麽也不相信这个年轻的面孔…居然比他高一辈份!? 简直是欺骗世人嘛! (93) 韩墨北在沙相宅一待就住了下来,本来是想自觅一幽静之所,閒暇度日,以慰情伤,但拗不过澄远,还是打扰他们一家三口生活,暂居客房。白日澄远通常不在,他与昂非、司律话题多的聊不完,关系渐渐熟稔,也互把对方当好友看待。 「昂兄,你日日在家里等人回来,会不会寂寞?」这日,司律和枭在院里比武,打得火热,墨北和昂非就在在亭上煮茶谈天,墨北一时有感,遂开口道。 「寂寞?为什麽会寂寞?」御昂非反问。 「等人…不是很寂寞的事麽?如果昂兄双脚能行,难道不想与澄远并肩时时处在一起?而非枯坐於家,静待他人回来。」经了这麽些日,他也知澄远公务缠身,有时甚至到华灯初上,月挂水央才返,身为情人的御昂非,难道毫无埋怨? 「我并不这麽觉得,没有人喜欢与谁分分秒秒绑在一起,小远也是,我也是,就算我与常人无碍,若刻刻跟著小远,恐怕他也要跟我翻脸,他办事时,不喜欢我跟,我念书时,也不喜欢吵扰,适时地各有空间,不是很好麽?为什麽要寂寞,他心里有我,总记得回来,那就够了。」御昂非温暖说道,药茶捧在手心,呼呼的蒸汽朦胧了男人慈佛般的微笑。 「说的也是,澄远是会回来的…」不像那人…是个不会回来的人…「我真羡慕你们,也高兴澄远能找著好伴侣,他以前差点堕入恶鬼道,还好没真的成了狂魔。」这也一定都是因为有御昂非的关系。 「愿意说说你心上的那个人麽?我看你似乎有所迷惑,或许我能提点道理。」枭和律儿正行招到烈处,攻防之间颇为精彩,看来有枭对练,对律儿帮助不少。御昂非转头,问那陷在迷丛之人。 「……我不知道…初时我俩很好,几乎片刻不分,他是个霸道的人,只要没他允许,稍离了视线久些,就会勃然大怒,拿下人撒气,可从来不会对我动手…我不知道後来为何会变…什麽都不对了…他先是公事多了起来,镇日在书房与人密谈…不许我接近,也不许我多问…见面的次数少了,话也谈不上几句,他不再为了我没陪著他动怒,反而因为我的存在不悦…命我搬出他寝房,不让我再跟著他…」 他们的关系缓慢的崩解,自己却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御昂非静静聆听,无言的鼓励他,韩墨北深吸口气,寥望著远方,娓娓续言:「…他接连迎娶了女子…第一个是郑右相的么女,第二个是洛阳张姓巨贾的女儿,第三个、第四个…依照玄武律法,一般人可有三正妻四偏房,其馀都算没有名分,但皇家则无此限制,还是个皇子时,几年内,他迎了八妻十四妾,那都是权势财贵人家的千金,即便是共侍一夫,仍争相入门…」如今远离了伤心地,想来仍狠狠刺痛,负心郎啊… 「他一个月能有一次来找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爱看霓裳羽衣舞,我粉墨讨他欢喜,他高兴了,就可能多留一宿,送来饰物,我总是带在身上…可仍挽回不了我们之间越裂越大的窟窿…一月…三月…半年…他再也没来过了…入门的妻妾个个繁花茂盛,能为他生儿育女,我什麽也不是…只配冷落在宫门一角…」 年初黑擎登基,後宫阵仗更大,前黑皇的三宫六殿十六院编制照旧就罢了,据闻他还命人新造了一座迷楼,楼内作四阁,分别为”散春愁”、”醉忘归”、”夜酣香”、”秋追月”,更精选民间四千童贞女子入阁值夜,供他任意寝宿,可谓是日日新婚、夜夜洞房,其乐无穷,又怎会再想起自己这糟粕之人… 「墨北,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但你姑且听之可好?」御昂非何等聪明,知他口中的『他』,想必就是当今的玄冥黑皇,但不戳破。 「昂兄请说。」饮一口茶,苦中作笑。 「恕我直言──你为他放弃自我,自然免不了被抛弃的下场。」瞧墨北一震,昂非自知此话伤人,但犹继续说道:「情爱是将两人结合在一起,共同追求人生的圆满,你放弃了本我,迁就他人,焉能得此圆满。你听他话、你讨好他、你做他喜欢的事、你不做他不喜欢的事,试问『你』在哪里?我非为那人辩解讲话,只是想问,是否在这过程之中,你也逐渐丢失了让他当初倾心的那份特质和美好?」 每个人都是独一而二的,但若盲从於事物,一窝蜂跟随众人脚步,『你』与『我』如何得能分辨?墨北是男儿,学女人扮相学得再巧妙,仍成不了女子,他一时新奇,可能多赏几回,久了,没了新鲜感,要女人直接找真女人得了,何必要个假女人。 感情若是破灭,绝非百分百一人之力可以及之,那人固然花心霸道,可墨北抛去自我、一昧承欢也是缘由啊。谁会喜爱一个儡偶娃娃,说东不西,说南不北,毫无主见,尤其位於人上之人者,屈从他的人还少那一二麽。 「………我只是…只是……」昂非说得是…自从入了府,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黑擎,不管是多麽无理的要求,不管内心愿不愿意…明明自己不爱在人前有亲密之举,可每每黑擎当著仆役的面动手动脚时,自己却是暗自承受,未有一次坚定推拒… 墨北脑海里霎时浮现许多场景,件件都是自己一面倒的屈从,纵有万般不愿意,但仍想著以爱之名,退让再退让…让到最後…他连自己都没有了… 「你只是太重视他了,致一时看不清自己,其实人是自私的,关心他人是因为自己想要关心,重视他人是因为自己想要重视,挂怀他人是因为自己想要挂怀,别以为你对他人好,真是全为了他人,追根究底还不是为了自己,是遵循自己心之所驱,不想放过心上人罢了。」就像他,每一日都不想放过小远,心脏怦怦地跳,都是渴求伊人。 相互渴求,就是两情相悦。 「情爱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你没了自己,自然留不住真爱。」那人虽是滥情,可墨北…不能说全然无错。 有因,有果。 (94) 「今日你同墨北说了什麽?看他失魂落魄的,饭都没嚼几口。」窗外月明星稀,澄远就著烛光,端盆热水,蹲著给昂非洗脚兼按摩,随口问起。 「还不是说那些你想说又没说的事。」他就不信小远对墨北的问题一无所觉,真是的,把人带来丢给他操心,自个儿不见人影。 「呵呵。」陪笑,他是忙嘛。 低头拧著湿布一遍遍擦拭萎缩的小腿,纵然每日勤快揉捏,肌肉长久不用还是免不了退化,昂非的腿只有一般男人的三分之二粗细,乾扁无力,谓是鸡爪更要贴切,旁人看了莫嫌恶心就好,哪肯多触碰。澄远伺候它十年,只觉得心疼一日大过一日,早不在乎美观与否,依旧充满情意的挲摩指压。 「咳…小远,今晚可以麽?」他怀疑自己永远都不会对小远腻倦,欲望总是在他为自己细心照料的时候,来的既凶猛又突然。 「你还咳呢,就只想著那档事。」红霞悄悄飘上双颊,这麽多年了,谈起情事,只要对象是昂非,还是不免羞怯。 「喉头一时发痒,才咳个两声,你就不准我啦,那我今晚怎麽睡。」俯身在小远发旋上轻吻,他一抬头,与视线平行的正是自己勃发的渴望。 「再不正经,今晚把你踢下床。」澄远犹还嘴硬的威吓他道,强迫自己专注於手上动作,臭昂非,就会勾引他。 「你才舍不得把我踢下床呢。」他嘻嘻哈哈调笑,眼底的温柔欲发情浓,一个提揽,把小远紧搂在怀里,凑上就是唇齿相缠的舌吻。 「嗯…」湿布掉在地上,不管,热水翻了,不管,情欲被挑起的两个男人,今夜在帐幔背後的夜生活,依旧旖旎… ******************************* 「早安。」澄远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饭厅,墨北和司律已经在那儿。 「早安,御爹呢?」司律厨艺尽得师父真传,火候经验上可能还差这麽一点,但就总体而言,已与御昂非亲手做得相去无几。 「他还在睡,别吵他,留一份饭在灶上温著,醒来後他好吃。」澄远边说,司律当场就先拣了几样清淡的菜,放到蒸笼里去,小心调整柴火,可别焖烂了。 「墨北,昨晚还好麽?」红通通的眼眶,眼白血丝,唉,怕是一夜无眠,他与黑擎的问题,真非一时能解,早在开始之初,他就觉得黑擎不适合墨北,太强势,占有欲太重,容不得一丝违逆,墨北是个自由之人,从他喜好流浪漂泊的个性就可窥一二,这麽热爱山水游走的男子,要被拘束在一处,不如同鱼儿失水、兰花失根麽。 「谢谢,我没事的。」他绕了十年,在旁观者的提点之下,才终於步出情字迷诀,过程确实伤人,但却是条光明之路,至少,他开始学著重新作回自己,不是任何人,就是韩墨北。 「那就好。」澄远落坐,三人一起享用早膳。席间,澄远想想,突然对司律问道:「律儿,你上回请来诊治昂非的大夫是哪位?」 「是东街赵大夫,怎麽?御爹有问题麽?」这流苏城就属赵大夫名气最大,医术也是公认的,求诊的人天天挤爆医馆,要不是远爹是宰相,赵大夫给面子,不然才没那麽容易请来府上看诊。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昂非体力差了很多…」回想起昨晚的情事,他俩并没有太过份,可昂非似乎睡得特别沈,似是精疲力竭,可他…没压榨昂非很多次啊…咳咳…好吧…三四次而已。 「大夫说大病初愈,难免体虚,只要好生调养就行了,御爹也是这麽说的。」他还仔细问了细节,最近三餐都熬了补气固本的汤药,应该不会错。 「是麽…我看你去找另一个大夫来,再给昂非瞧瞧,开个止咳粉之类的也行,哪有风邪咳到现在的。」让他听了就不舒服,喉咙敏感也总能治吧,管他用什麽方法,反正他就是不许昂非咳嗽。 「知道了,我今天就去。」呵呵,心疼御爹就直说嘛,别扭什麽,远爹霸道也不过那麽回事,哪项跟御爹没关的。 「嗯。」用完饭,澄远回房看看昂非,在他眉间一吻,整装就出门了。 御昂非这一睡,日上三竿才醒,眨眨眼,发现外头太阳正热,自己竟懒了这麽久,他与往常般撑移坐入轮椅,可不知怎麽地,手上一个酸软,没使好力,整个人重摔在地上,连带撂翻了茶几。 寝房离主屋远,叫唤太难,只得拖著身子去拉铃。不一会儿,司律匆匆赶到。 「怎麽了!?」他惊叫。 「一个不小心,跌著了,快快扶我起来吧。」昂非淡然说道。 「多注意点,要是不行,唤律儿就好,何必勉强。」司律知这话御昂非是听不进去的,御爹一直很努力的想不依赖他人做好每件事情,因此自己能做,绝不假手他人,要他连起床都让自己抱,必固执地第一个不肯。 「你越来越跟你远爹一样罗唆了。」这孩子简直是他与小远的综合体,常听小远抱怨律儿像他,可他自己却一直觉得律儿像小远,虽不是亲生儿,却更亲近千倍不止。 「我才没呢,有擦著麽?」远爹变态的连寝室地板上都装上了竹垫,跌著了也不会怎样,顶多擦伤而已。 「破皮而已,无碍,律儿你去准备,我一会儿到前厅吃饭,有点饿了。」御昂非坐回轮椅上,朝司律说道。 「好。」点点头,人就先去厨房忙了。 司律一走,昂非脸色霎时罩上薄薄阴霾,他思忖,打开柜边的抽屉,捧出尘封已久的木盒,里头是长长短短各二十七支金银针,凝视片刻,他深呼吸几次,缓和指尖的颤抖,接著轻轻取出一只细长银针,一手扯开胸前单衣,右手执长针缓缓往自己右栗斜上方一寸扎入… 闭目感受银针刺进的深度,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直至达到了那个点,才再小心抽回。才这麽个简单动作,御昂非额际却冒出斗大汗珠,徬徨又不安,不断深深吸吐,给自己心理建设,才缓缓张开双眼… 银针中端,呈深暗血色,末端…粉色淡淡… 针从指落,发出细微金响,他悸然,无语。 (95) 「御爹怎麽这麽慢,快来吃吧,嚐嚐律儿这道『罗汉扒豆腐』入不入味?」 他一直很期待能从御爹口中听到满分的评价,可惜做的最好的糖醋鱼也只有九十馀分,要再接再厉。 「嗯…」他夹了一口入嘴,却有些食不知味,楞楞地看著司律……蓝眸啪一声无预警地溢出几滴晶莹泪球,模糊了孩子闪耀的笑容。 「御爹!?」怎、怎麽回事!?是豆腐太、太难吃了麽!?之前还好好的,吃了後就变成这样,一定是食物出了问题!司律第一次看见御昂非掉泪,手足无措,只想到应该是这样,慌忙抄起筷子就把一大块豆腐扫进嘴里,嚼也没嚼就吞了下去,大概是心理作祟,还真觉那豆腐难吃到令人想哭。 枉费御爹调教自己这麽久,居然还做出这等烂料理,也难怪御爹气了。 「对不起!律儿真糟糕,我、我这就去重做!」垮著脸,六神无主,司律捧著豆腐,就往厨房冲去。 「别。」一把制止司律,昂非哽咽,哑著声说道:「你做的很好,御爹是太高兴了…来,给御爹抱抱…」说罢,便拉过他,拥在怀里,那力度有点大,但却温暖的无庸置疑。 实话说,自十来岁後,就没再给这样抱过,更何况现在都这麽大人了,司律些许赧为情,但枕在御昂非怀里,确实让他舒服地比什麽都安心,御爹很爱他,他一直都知道的。 「…为了奖励你今天优异的表现,御爹再教你几项压箱底的独门绝活如何。」莫约过了一炷香,御昂非才放开司律,眼泪拭乾,换上如往常閒适的微笑。 「当然求之不得,不过御爹要先吃饱。」原来御爹还有绝活,不偷过来怎麽可以呢。司律灿笑,督促著昂非吃饭,没有多想。 这晚,澄远三更才返家,问过司律诊治的结果,也说是阴虚火旺,凉补即可,开了止咳化痰的方子,律儿已抓了十几帖。澄远点点头,回到寝房,今日太晚,昂非早睡下了,他沐浴後,轻手轻脚的爬上内侧。 「小远…」 「抱歉,吵醒你了麽?」他飞快钻进被窝,帮两人拢好被褥。 「没,我还未睡著,怎麽,今天似乎特别忙?」饶是小远精力过人,也掩不住疲惫。御昂非爱怜的轻抚他颊。 「怕好一阵都会这个样子,出使的後续效应已经接连显现,最近大量的玄武商人涌进帝国,商事司那里光申请特许行业,待我准驳的案子,每天就不下几百件,税务、商事纠纷要裁决的也不少,长空户部那里同样一个头两个大,申请归化的人太多,光调查身家背景就焦头烂额,整个朝里上上下下都人仰马翻了。」注意到昂非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以为是对自己的忙碌不满,澄远歉道:「对不起,这一番事过後,应该就比较空閒了,我跟陛下讨个长假,你不是一直想回仙境探望老人家麽?我们就回去一趟如何?也带上律儿。」 「别担心,我没怪你,忠君尽职,才是我的好澄远,等你忙完,我们再说吧。」昂非浅笑,两人相拥在一起,静静睡入梦乡。 那日後,澄远夜宿官厅的次数增多,整个流苏城也因新商业型态的不断注入,更为欣欣向荣,大街上异国商人、本国商人、玄武商人汇集吆喝,好不繁荣,不论内、外国人,说起帝国皇帝,无不竖起拇指称明君,说起沙白二相,无不赞曰道贤臣。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风暴也因此从南方悄悄席卷而来… 「昂兄,我也叨扰了一段时间,总不好这样继续下去,我想过几日就跟你们告辞。」虽然人家不介意,但自己不能理所当然的白吃白喝,况且到底不是栖身之所,好友的心意收得要有界线。 「这可不行,你别走的太早,小远一直想跟你好好促膝常谈,但却一直分不开时间,你缓缓,再住一阵,我想过没多久,他就能閒下来了。」御昂非诚心挽留。 「其实我跟澄远没什麽好说的,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若有人说见色忘友,那定是指我这种人,这辈子我也许最庆幸地不是轰轰烈烈恋过一场、伤过一场,也不是踏遍山山水水逍遥自在过,而是能有他这麽一个朋友,正直、诚信、不可多得。」恋情破灭,却得友谊更坚,倒也赛翁失马,人一生的际遇,起起伏伏,潮起潮落,未来的路,还长。 「小远有你这样的朋友,何尝不是幸运,他以前的事我没有多问,但或多或少能凑个全貌,小远本性善良,夺取人命对他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那段时期却激狂到不顾一切滥杀,内心阴郁之程度,无可形容,若非有你有情带给他一丝光亮,诚如你所言,他怕是将堕入恶鬼之道,终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别提如今怎能意气风发,立於庙堂之上。」小远奋力忠於国君,造福百姓,也是赎罪……饱受良心苛责,拚命想要弥补。 「不是代替他,单就我自己而言,也想跟你道谢,没有你指引他回头,哪有今日的司澄远。」深深一鞠,感恩之心,溢於言表。 「哪里,你这样说,我都要愧得无地自容了…」先是误会澄远,又得其助,哪值什麽谢。 「你俩别鞠来鞠去的,好兄弟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纵有误会,解开就好,大家拍拍胸脯,一个击掌,恩怨勾消,以後还是哥儿们,犯得著这样见外麽,要是远爹在这,肯定会骂你俩犯个隆冬傻。」司律揶揄道。他仿起澄远语气手势,九分妙肖,御昂非和韩墨北看了噗哧,双双大笑。 大殿上,司澄远哈啾连连,觉得有人在背後说他坏话。 (96) 「大人,陛下传召,请您立刻御书房见驾。」太监小公公对商事司的兵荒马乱简直叹为观止,折子、卷宗堆案上不够,地上跟著叠,连门外都用石头压成一捆捆的排著,真恐怖。 「知道了。」停手,揉揉酸涩的眉心,连日带夜的办公,一天只睡一个时辰,案件还是消化不完,瞥眼看去,劭阳也是一脸憔悴疲倦貌,果然太吃力。「各位同僚休息一下,打个盹也好,四刻後再继续。」他话一说完,有几个纯文人出身的官员,体力较差,头一歪,直接摊在椅上就睡了过去,呼声隆隆。 司澄远仆仆地赶往御书房,中途碰到长空,也是接到同样命令,两人心知可能有突发事况,连忙加快脚步。 「参见陛下。」 「免礼。」 「陛下召唤我们,有何旨意?」御书房的情形比起户部、工部好不到哪去,卷策成海。 「这是最新从玄武送来的。」昊悍递给他俩一份黑皮的信折,澄远与长空互看一眼,快速浏览内容。「措辞虽客气,说要派来专使,名义上敦亲睦邻,但实际恐怕来者不善,因此召两位爱卿前来,权衡权衡。」树大招风,帝国与玄武能容、不能容? 澄远出使後的回报,黑皇似乎无意与帝国为敌,甚至是采取隔离政策也不为过,如今为何又派人前来,还是半隐密性质的专使,难道是因为商机大量流失,心生不满麽? 「对方意图不明,为今之计也只能以静制动,商人来去行走,本来就是民间之事,黑皇不满,大可在边关设下岗哨禁止出境,若他们有意刁难,四两拨千金即可。」长空说道。 「嗯,司卿有其他意见?」看他沈默不语,若有所思。 「暂且没有,臣的看法同长空一样,只是要…小心提防,黑皇绝非驽钝之君。」不出手的时候,看似懒洋洋无害,一旦伸出利爪,必非撕裂对手不能甘休。 「朕会注意,专使数日後抵达,届时随机应变。」谨慎行事就好,倒不怎麽担心,谅玄武锋芒再剑,在帝国也撒不了什麽威风。 昊悍没有与黑擎照过面,终究小觑了这人狂妄机敏的程度……… 「白沙帝国陛下,实不相瞒,本使临危授命,走马启程,千里迢迢来此,不能辜负黑皇所托,空手而回…」玄武来使不像上一个愚傲不可攀,这也就意味…不好对付。 「外使直言。」寒暄客套之词後,往往才是目的所在,这人目珠狡诘,像有一肚子坏水,行礼如仪却毫不马虎,黑皇真是…j人也重用啊。 「上国陛下宽宏大度,派我前来,不为财、不为名、也不为权,两国往後大可以继续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只要贵国提出一个人。」任务未成,他回国脑袋也不保,无论如何不能无功而返。 「谁?」又是要人!?帝国是欠了玄武什麽,老是来要人。 「贵国沙相大人从玄武宫廷掳走的妃妾──桂木院的韩御妻。」他大大方方朗声说道,茅头直指那帝国排名前三的尊贵之人。 此语一处,众臣像甫开锅的沸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怀疑、震惊的眼光不断投向司澄远,他出使,竟还掳了人家黑皇的妃妾!? 「司卿,此事当真?」昊悍面色凝重,这指控非同小可。 「我没有掳走他。」司澄远冷然回道,黑擎还有脸来要人,哼!他还以为那混蛋十年八个月还不知道墨北消失了呢。 「但人在您那里,对吧?」玄武黑使些微细缝也不过放,疯狗紧咬著手,钳定司澄远。 「……」不语,算默认。 该死,他挨了混蛋一记闷亏,黑擎若私下派人来带回墨北,他大可以个人身份秘密阻挠,偏偏来了一个半正式的使节,在大殿之上公然要人,墨北虽是他的朋友,可也是黑皇红册里挂有名份的御妻,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墨北是自愿离开,可黑皇要回自己妻妾,旗帜正大光明,他没有理由阻拦,当初若是强掳,如今更要还人,不论怎麽说,都是自己不对,无法开口拒不交人。 谁知道黑擎安的是什麽心眼?墨北若回玄武宫廷,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请沙相大人将人交还给本使带回,您私自拐跑黑皇妃妾一事,就可以善了,既往不咎,不然………休怪黑皇陛下大动干戈,这样对两国百姓也非福事,是吧,尊贵的帝国陛下?」黑皇不在乎为小小一个韩御妻燃起烽烟,但显然帝国不能不在乎。 玄武使的要求,昊悍确实难以拒绝,若是为了臣子,他还能抵挡,可澄远也默认了人在他那,身为一国之君,能为一个他国宫廷的下妾,鸣起开战的号角麽!?前线将士的性命、百姓的流离颠沛,能为此牺牲麽!? 昊悍个人也许说可以,但『朕』不能。 尹长空摇摇头,一样无法可想,澄远愿意冒险护卫那个人,必有他的道理,他也相信那个人一定值得结交认识,可眼下的情况,榨乾了脑汁,也挤不出阻扰的藉口… 「陛下,臣陷主上於烦忧之中,实在不忠,自应自请其罪…」澄远前踏一步,低头缓缓冷静说道。「但韩墨北非臣强压而来,我俩多年好友,无谁强迫谁的道理,他会在臣府上,乃出於其自由意志,臣一没有强留、二没有禁锢,他若是要走,水酒一杯饯行也就是了。要臣交人,臣实在无权决定其去留,若跟陛下讨,对象更是错得离谱…」 他也只能回旋出这点空间了,聊胜於无,希望能有助益。 「因此──来使大人要人,欢迎自行到我府上去请,请得回、请不回,那就是大人自个儿该如何跟黑皇陛下交代的问题了。」他把『要人不成即开战』的威胁与帝国和自己脱钩,这样一来,即使没抓著人,也扯不上国家纠纷。 「好!既然如此,帝国陛下不介意本使手下的这几个莽汉,去沙相大人府上带走逃妾吧?」他才不管什麽掳不掳,反正把人拖回就对了,丢了韩御妻,陛下怒火涛天,在宫里延烧一月有馀,无人不胆战心惊,水深火热。 「外使皇命在身,姑且便宜行事无妨,但不许伤及司卿府上无辜之人。」昊悍算是允了,澄远既然打这个算盘,自己也就配合。 「对了,未免风声走漏,有人通风报信,危及捕获行动,在场诸位大人是否委屈一点,同本使杵在原地,咱们可以来聊聊两国相异的风俗民情。」手一扬,外头几名看来精悍的黑衣铁卫,扬长而去,殿内众人,各怀鬼胎。 (97) 「律儿,武法你都熟稔了,只要持之以恒,勤奋不懈,青出於蓝,指日可待。」昂非十分欣慰,自从律儿夺得武技大赛冠军以来,他一阵子没亲自指导司律功夫了,今日再看,那根底扎实没话讲,临场反应能力又有长进,超越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御爹总是夸律儿,律儿哪有这麽好,枭哥、远爹、御爹,还有韩叔,都技高一筹,要是胜负打赌儿,律儿都要输得脱裤子了。」将双剑收回鞘内,这两柄剑是在他武艺有成之日,昂非送他的礼物,司律宝贝的紧,一天都要拭上好几回。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父领你进门,要教什麽?是教方法,习得正确的方法、观念与态度,超越师父就非难事,你根基稳,是最大的筹码,只差年岁来累积深厚内力,将来成就即不可同日而语。」他并非填鸭式的灌输律儿武技,复制品再怎麽成功,学生永远超越不了老师,唯有懂得础法,律儿才可能踏在自己的肩膀上,看得更高更远。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8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8部分阅读 「律儿悉遵教诲。」司律俏皮回话。 「你浑身是汗,先去简单淋浴,莫要著凉,我且查厨房有什麽吃的,若是不够,一会儿一起上街买。」不知道小远今天会回来麽? 「嗯。」司律应声,匆匆到後园梳洗。 御昂非笑笑,回到厨房,开了食柜,正清点存量,突然手下一颤,蓝眸大睁,一股烈焰熊熊的火龙恰似从心肺间甩尾摆窜,腥甜之液不受控制的从喉头涌溢而出,『哇』一声,他狠狠呕了一口鲜血!柜面霎时喷得怵目惊心! 「咳咳…咳…咳…咳…」无论双手掩得再怎麽密实,血丝仍不断从指缝间淌出,成了红河,御昂非紧紧的捂住嘴巴,欲遮去咳声,可那痛鸣之响在寂静之室仍是清晰异常… 不要…还不要让他们知道…… 「昂非!?」韩墨北原在厅外,似闻房内有异响,寻声而来,没想到竟然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他人难受的拱弯著背,每闷咳一次,那血花就似在空气中盛开一朵,整地斑斑。 天啊! 「你还好吧!!!振作点!!我去叫大夫来!!」墨北心慌意乱,连忙扯开嗓门大喊,却给制止。 「不!…墨北…咳…不要张扬!」御昂非难受的脸色苍白,却犹固执的拉著他衣袖,一手按不住唇际,那血跟涓涓细流一样落的更凶,触目皆红。 「你…」他无法忽视昂非的恳求,可…怎麽能不说!都喀血了!这绝非小病小痛!「你老实说,到底出什麽问题,你怎会这样!?你不该瞒著大家,有病须就医,你…你…你这样若给澄远和小律知道,怎是一个惊骇了得!」墨北手忙拿布巾给昂非掩口,难以置信他平日跟没事一样,居然身怀恶疾。 「我会坦白的…咳…只是现非允恰时机,小远最近又特别忙…我不想增加他额外负担…」咳势稍些,气也比较缓过来了,昂非低喘,幽幽说道。 「他知道一定会气疯的,你该知晓他把你看的多重,这种大事隐而不说,难道非要到最後关头,东窗事发,你才要给他来个当头棒喝麽!这是什麽病?怎麽之前的大夫都没看出来,有没有医治?还是你就这样藏著而已?」话才说完,前厅似乎隐隐有马蚤动发生,墨北蹙眉,搞什麽鬼? 「御主子,外头有一批人闯了进来,嚣说要捉韩公子回去,还提是朝廷准的,他们把府邸都包围了!」古契在屋外方才大叫,随即消音,怕是被人闭了口。 「墨北,你快走!」御昂非脑袋一转,就窥得几分事态,能到官员家抓人,必过了陛下那关,澄远也在朝上,不可能闷不吭声,一定另有转寰馀地。 「你这样叫我怎麽走!!你还没交代你咳血是怎麽回事呢!?」墨北不从。 「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律儿闻风也只能抵挡一阵,你若束手就逮,可就白废小远苦心了,外头拿人的一定是玄武人,小远堂上不能明摆著保你,定是制造机会,让你趁乱脱离,快!你不走,要给抓住,小远一定会私下劫救,那後果就难收拾了!」御昂非急急催促。 「你!…唉!你要安然无事啊昂非,我会再回来的!」他随澄远这趟已经添够麻烦了,如今不能再节外生枝,要是因此引起战争,那便是千古罪人,一对不起好友、二也对不起无辜百姓,只得先撤。 「要小心啊…」昂非喃念,在心底送他一程,又看自己浑身血迹,他吃力的挪著轮椅往後厢去,想更换衣衫,可阻在寝室的缓坡前,怎麽也推不上去… 他大量呕血,精气不足,早有些昏眩,平日轻松的举动,如今却一再的从斜坡倒滑下来,房门在眼前,他却一步也迈不进去。眼看一个卖力挺进,失败反作用回来,就要速摔个倒栽葱──倏地适时出现一双手稳住轮椅。 「…荷…荷…咳…咳咳…枭?」御昂非气喘吁吁,汗透重衣,虚弱的竟连枭的身影都看花了… 昏死过去。 前院 「小兄弟,你再妨碍,休怪在下不客气了!我们只是奉命带走韩墨北,并不会伤及无辜,你快快让开!」黑卫军的总侍卫长黑离对这小夥子实在有分惺惺相惜之心,年纪轻轻却颇有大将之风,跟他拆招数百,不慌不忙,进退有度,未来定是人中龙凤,可若再不识相,他也不得不痛下杀手了! 「我不让又怎麽样,这我是家,岂能容你们这样大肆翻张!」居然把古叔拧伤,还把门给踹坏了,要他摸著鼻子乖乖闪开,抱歉!门、儿、都、没、有! 「不知好歹!」身为玄武国最精锐的黑卫部队总首脑,黑离不但对黑皇忠心不二,论起功夫也是一等一高手,皇卿国戚看的到哪一个不恭恭敬敬道声离爷,心高气傲如他第一次这麽赏识个人,好言相劝,居然给驳了面子,气煞人也。 「住手!」墨北现身,冷冷喝道。「不是要抓我?别搞错对象!」黑擎要他回去做什麽,继续当桂木院里夜夜垂泪的韩御妻?──他、不、屑!「龟儿子才要回玄武国,叫黑擎做白日梦去吧!好马不吃回头草,他这根草我是往脚底下踩了!」打死不再做可怜人,他要还回男儿墨北,不受任何人宰制。 「大胆,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黑离喝道。 「叫黑擎又怎麽样,我还一度叫他翰日翰日翰日呢!废话少说,要人没有,要命一条!尸体带的回、带不回去交差,还看你们本事了!」说罢,拔地而起,施展绝顶轻功,掠过围篱往西奔去。 「快──追!」黑离原以为只是抓个名不见经传的逃妾,没料到韩墨北也有两把刷子,当下毫无防备的看他脱兔奔逃,回神连忙指挥追上。 大队人马刹时如退潮般离开了沙相府,只是风暴…落幕了? (98) 「闲赋无事,不如聊咱上国的风土民情,彼此相互了解,也可以减少误会是吧。」玄武使大名为叶兼,阴险之貌是有,但又非那种赤裸裸的愚知,他一人立於帝国大殿上,左右皆敌,还能谈笑风生,可见非鲁直j臣。 「外使尽管畅所欲言,朕也有兴趣听听。」昊悍虚应故事,知澄远记挂著家里,可当前也只能按兵不动,乾著急也没用。 「那本使就来说说那风光明媚的江南──江南是个好地方,像一风华茂盛的女子,三潭印月是她的明眸皓齿,宝翠流霞是秀发上的珠钗,九溪烟树是覆面的轻纱,曲苑风荷是婀娜的身姿,满陇桂雨是小袖边儿的蝴蝶,阮墩环碧则是她脚踩的青绿绣花鞋。说景,那真是说不完的美,天上人间,不过如此。说人,江南少女,温驯玲珑,娇俏可爱,赤著一双巧足,踏著田里的水波,曼声低唱著相思情歌,男人看了,没有不酥心的。」他描述的眉飞色舞,情景入声,生动无比,当下好几个大臣脑海中就勾勒出了栩栩美景,不由得心生向往。 「可是…」他话锋一转,又道:「江南还有一处好,就是大爷多!杭州、苏州几个省府大城,那商人来来往往,交易热络,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华服秀绣,玉树临风,後头跟著几个小仆小妾,大摇大摆在街上走的公子哥儿,放眼看去,没十个也有七八,比排场、比阔气、比文采、比风流,人文荟萃,一个精彩三天三夜都道不完啊!」叶兼比手划脚,把景致刻划的入木三分。 「真有这麽好!?帝国的富人也不少,流苏城里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就没你说的那般繁茂。」某个大臣忍不住跳出来驳口。 「这其中奥妙,我不戳破,你们可就不知了,有钱算什麽!比谁家的财多,这俗气。」他不以为然的笑著摇摇手,停顿了会儿,吊人胃口,见众人都听了入迷,连声催促,他才继续道:「钱财不用,那跟贡在家的菩萨有啥两样,难不成还真拿来拜?钱,就是要使的!别的不说,就说杭州商人,那使钱的手腕,可非同一般人那样气粗,是要讲究格调,讲究趣味,还要讲究创意呢!」 「哎,这话老夫就不懂了,使钱不就那麽回事麽,哪这麽多讲究!?」说到兴头上,见陛下也没制止,乾脆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哈哈,实话说,这我也不是专家,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嘛,我月俸才那几两钱,使不来杭州商人散财的手段,这精彩由我说,不真切,倒不如我让当事人给各位说说。」是啊,月俸几两钱,额外却是污了不少,嘿嘿。 叶兼徵得昊悍默许,唤另一人上殿。「呐,这可是道地的杭州商人,在当地世代经营,『梁记盐行』这块金字招牌,还颇有名望呢。他来说故事,再适任不过了。」站在叶兼身旁的男人,一看就是商人相,福福态态,肚皮上还叠著几圈油水, 「难得有缘来此,不多吊各位大人胃口,俺就说说最精彩的一个例子。」他清清嗓子,笑起来眼睛被肉挤得都快看不见。「某年秋末,晒盐的工告一段落,俺们几个盐商照例要犒赏底下办事的盐工、伙计,大夥一起乐活乐活,各位大人,若是你们想犒赏府上的下人,会怎麽做呢?」 「这还不简单,打几个赏银就够他们欢天喜地的磕头感恩了。」大臣甲。 「要不请吃喝一顿,不用好,中等菜色,哪一个见到你,不鼻涕眼泪地谢老爷恩赏的。」大臣乙。 「再不,就放他们两三天假,返家探亲,这个最划算,不花一毛钱。」大臣丙。 「呵呵,一般爷儿会这麽办,可俺们杭州商人不兴这套。」他不疾不徐,逐渐揭开神秘面纱,这过程惹得众人更心养难耐。「杭州有个著名的花楼,叫做『寻芳阁』。各位大人里有没有听说过的?」 「这个我知道!寻芳阁是玄武之国最大、最豪华、也最诱人的销魂窟、美人窝、小倌馆,听说里头男的俏、女的豔,没有一个不是天人之姿啊!」大臣丁兴奋说道。 「没错,那寻芳阁正是让大爷舒爽的地盘,光进门费…」他俩手食指交叉,比给他们看。「十两白银!足足十两白银,对俺大爷来说,这九牛一毛都称不上,可对那些低贱的盐工、伙计而言,十年也不见得攒得足十两白银啊!莫说进去,就连镶金的门边都摸不著一手,就会给人撵出去了。」 「难道梁爷是…」大臣戊似乎猜著了。 「哈哈,俺几个大中盘盐商,联合起来包下寻芳阁一整天,底下的盐工伙计通通有份,尽量嫖!嫖几个都算老爷头上!就算红牌,粗贱小工也有机会上,抢到就赢!热闹的程度轰动整个杭州城,我梁记的名号也无人不晓啦。」他洋洋得意,姿态好不威风。 「哦哦哦哦!竟还有这等犒赏法!?」包下整栋花楼,这要付多少银两,平日不可高攀的名媛伶妓如今都能一逞为快,那些下人怎麽能不死心塌地呢! 「其实小人也没什麽了不起,带人带心麽,话说回来…从刚刚入殿,我就一直觉得…那位大人很面熟啊…」众人顺著他视线看去,末端不就是沙相大人麽。 「哪里面熟?」叶兼邪邪问道。 「…这个…小人…想想…」梁胖子搓搓猪掌,突然恍然顿悟貌,惊愕大喊:「啊!他是寻芳阁里畜字楼的那个男倌!!!」 殿上喧嚣── 「荒唐!胡言乱语什麽!」昊悍大怒。 在大殿上公然谈论风花滛秽之事,已是过份,竟然还侮蔑朝廷官员是卖身的男妓,是可忍、孰不可忍! 「帝国陛下息怒,商人粗鄙,心直口快,他可能是一时走眼了。」叶兼缓颊,回头却朝梁胖子喝道:「睁大你的猪眼看清楚!沙相大人何等尊贵,是随你信口开河的麽!」 长空惊觉事情不对,正想让他们住嘴,可那盐商却抢先表白:「俺虽是粗人,但行商最重信誉,才不打诳语!俺确实在寻芳阁里见过他!他是畜字楼的男妓,绑在柱角,只要十钱就能上,相貌又好,不少盐工都说物超所值,俺听了也好奇,兴致匆匆去看,还与他有一夜之恩呢!不信的话,他左腰侧髋骨上方有一黑痣,一查便知!」 他连特徵都说出来了!殿上无人不惊──厌恶、不屑、鄙视的眼神一一浮现,全数射向龙椅前方那站得直挺昂扬之人。 「陛下,老臣以为应当小心求证才是,如是虚言,大可凌迟处死这个盐商,若确实属实…老臣斗胆,此等不洁之辈不应再立於神圣的家国庙堂之上!玷污龙气、有辱皇恩、毁坏体统!必速速革职,其蒙蔽圣上之大罪,犹应重惩!」老相国这几年发言权大大滑落,就算昊悍让他开口,也无人附和,他这麽一主张,竟有超过三分之二以上的重臣支持,另外三分之一似也默同。追根究底,还不是自尊作祟,若是自己真是屈就在一男妓手下办事,何等耻辱!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 「……」昊悍愕然,情况急转直下,该如何解套?他虎目瞪视,一瞥而见叶兼嘴角的讥笑,当下醍壶灌顶,领悟到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 黑皇存心不让澄远再继续为帝国效命!? 昊悍乍时一股气从中来,好重的权谋,竟隔著迢迢时空把自己耍在掌上玩弄!恁是太瞧不起人了!!!管澄远倒底之前是不是男妓,如果朕就是要重用他,你又奈我何!!! 他正欲独排众议,力保澄远,眼前骤地跪下了两个男人。那是───他亲点的沙、白二相。 「陛下,请听臣(沙相)一言。」两人异口同声,粉碎了大殿上的纷纷扰扰。 昊悍不语。澄远见状,才要开口,敏耳倏闻远方有长短笛声,一急、一缓、然後…连声促促!!! 之前神态凝淡的他,此时却脸色大变,整个人像是被狠狠从脑袋上砸了一闷棍,震得他摇摇欲坠。 「澄远…」长空暗地轻扯他,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 他甫回神,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急急朗声说道:「臣该死,臣有负圣恩,今後无颜再侍君侧!就此辞去沙相一职,还权归於主上,带罪之身自禁在府,任凭圣上发落!」语歇,他第一次朝昊悍瞌头,实实的三叩首,随即自去官冠、朝服,不待昊悍任何表示,雷电似地飞离大殿。 撇下如漫天风雪覆盖而来的种种臆测与嘲弄。 (99) 从暗黑虚无的昏迷中醒来,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印入眼帘的身影…是枭,这让御昂非提心吊胆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咳…咳咳…」接过枭递来的白水,御昂非饮了几口,觉得凝滞的血气更为严重,每一轻咳,口中便多了一丝锈味,身体也虚弱无力,现在的他怕连一杯茶都拿不长久… 「我昏迷了多久…」染血的衣物换掉了,只著一单薄的里衣,外头看似已近黄昏,大概一二时辰吧。 枭不语,只是沈默的站在一旁,眼底静如死水,却似乎又多了什麽难解的元素。 「不要告诉别人。你有清理厨房的血迹麽?」连说话胸口都隐隐作痛,难道老天爷真不愿垂怜多给他一点时间麽… 枭点头。 「那就好…」这样律儿烧晚饭的时候就不会发现了,不过自己没跟他一起上街,要找什麽藉口搪塞?「你告诉律儿我倦了,先歇息,不吃晚膳,别让他扰我。」不用照铜镜,御昂非也知现在的自己肯定苍白如鬼,说没病都没人相信,想想又吩咐:「你帮我去买些妆用脂粉,小远如回来了,不能给他看到我这样子。」小远公务忙,原本返家的机率不大,可出了墨北这事,一定放不下心,离下朝还有点时间,可以稍做掩饰。 「你还打算继续瞒我!?昂非,你究竟置我於何地!!!」碰,几乎是徒手槌开门扉,出现的还能有谁,澄远疾声遽色,怒目切齿。 「小远!?」怎麽这麽快,酉时未至呢。又想起自己糟糕的模样,他慌忙把脸藏进被褥里。 「你还藏!你还藏!!!都到现在了,你居然还不愿跟我坦白!!!」他气得颤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啪啦一声,失控砸毁满室器物,柜子劈了,椅子踹了,桌子碎了,茶壶破了,犹觉不够,回身狠狠裸拳击向墙壁,像是不知痛楚,还接二连三的打,白壁上嵌进一个个的拳印,鲜血淋漓。 背後轰然巨响,知他愤怒,御昂非心乱如麻,犹疑不定,又听见咚咚钝声,一惊,连忙探出头,竟看小远不要命的自残!「不!住手!不要这样!小远!!!枭你快阻止他!!!」御昂非痛呼,心如刀割,可枭只是漠然站在那里,文风不动,昂非急,连自己不能行走都忘了,欲奔去制止,却整个人摔下床,胸肺之间这一岔,那条火龙马上又开始肆虐。 「噗──!!!咳咳…咳…咳咳咳!!!」他喷出口恶血,接著连声重咳,咳得撕心裂肺,一口气眼看就要喘不过来,身体蜷如虾米,痛不可言。 「昂非!!!」澄远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包括自己,但昂非却绝对例外。「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是我不好,我老忙得那些琐事,没有好好关心你,你都病了我还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惩罚我!!!」他慌乱扑上去,紧把昂非搂在怀里,无措地见他嘴角不停溢出血丝,怎麽用袖去擦都擦不完。 「御爹!!!」司律急匆匆端来汤药,一进室内,满地狼籍不说,还有骇人血水,墙上血印怎麽回事!!!御爹呕成这样又是怎麽回事!!! 「够了!都冷静下来!」枭冷声大喝,他这人一向无情无欲,少有情绪波动,更别提这麽大声说话了,只是这混乱,若由三个已经六神无主的人来解决,不过乱上加乱。 「远主子抱御主子上床,给他缓缓气,少主放下汤药,快去请大夫。」两人这才久梦初醒,一个风风火火往外冲,一个赶紧把人抱上床,笨拙的一手抚背,一手顺胸。 「御主子,你不是昏去一二时辰,韩公子脱走已是三日前的事情了。」换句话说,你不用瞒,他们都知道了。昏迷三天三夜,已经快把大小男人给逼疯了。 说罢,枭微微颔首,消失,留两情人沟通。 「…咳…小远……」是麽,你都知道了…御昂非现在才注意到,就算小远下朝就匆匆返家,应当还著朝服,可他现在穿的却只是家居衣袍,也没束发。 还是拖累了小远是不…这麽繁忙的时刻,还留在家里陪他… 「…我实在很气你,昂非…」他可以不理自己,却不能不顾昂非的心情,澄远随意拿条白布包扎受伤的双手,又把昂非揽在臂弯里,喃喃诉道,眼眶泛红,再多的话也不知怎麽说。竟然要枭以暗笛通知,才知昂非病沈,若他瞒得再好一点,连枭都没漏馅,那自己会什麽时候才知道? 「…我只是不想你分心担忧我…本来打算你这阵子忙完後再告诉你的…陛下倚重你,长空一人也没法处理全部的事情…我若从他们那夺走了你…朝廷可就大乱了…」苍白的唇沾染了血,变得殷红似火,看得澄远赤目,用拇指轻揩去那死神的颜色。御昂非的声音虚弱,但枕在澄远怀中,两人低语,却听得比什麽都晰切。 「你哪里需要夺走我,我本来就属於你的,朝里乱就让他乱,有什麽比你重要。」忠君是公,情爱是私,让他抉择,他宁可做不忠不义之人,也不愿辜负昂非。 「…我不就是知道你这性子…才暂且不告诉你麽…你三日没上朝…陛下那边怎麽说…」没了澄远,工部、兵部、刑部群龙无首,政令怎麽推展… 「我永远都不用上朝了。」他淡淡的说,昂非听了激动,澄远怕他又咳,连忙拍著他胸口,解释道:「我以前被迫在花楼当过男娼,黑擎派人来掀我底,朝中现在怕是没人不知晓了,就算陛下保我,也平息不了臣怒,退万步言,就算档得住臣子,也杜不了悠悠众口,所以我这官是辞定了,也干不成了。」 没什麽好遗憾,他一不恋栈权位,二不想要把持朝政,三对金银财富无欲,唯一愧疚的是对陛下,不过他当初发誓此生忠诚,就算不做官职,也不改变。 「…你受委屈了…」抓住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凑至唇边轻吻,御昂非疼惜说道。很多事情不需要太明白,小远只要知道自己永远支持他就行了。 「不足挂齿,我对你比较委屈,你瞒著我,让我比什麽都难过。」他眼一眨,昂非颊边顿时一点湿咸,馀得在眼眶打转,却不再落下。 「不要哭…我最不喜欢你哭了…你不会希望在我最後的时日里,还都带著你悲伤的泪水走吧…」他轻轻吐出那禁忌之语,原以为自己可以淡然面对,但心底的不舍…却日益深重,尤其在面对小远,自己怎能留给他心碎而去呢… 「你不会有事的。」澄远坚持。「我去邗城请回了文大夫,也跟陛下借来多位御医,他们能治好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捧著他俊美的脸庞,就算有些病弱,仍是他最锺情的对象。 「我不会轻易放弃,但小远…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昂非吃力的抬手轻掩小远的唇,阻绝去他欲辩驳的话语,继续轻声说道:「…肺痨是绝症…有人虽好生调养…能多续命几年…但也有人急急撒手人寰…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师父给的灵丹妙药尚且不能助我撑到你忙完这阵…恐怕未来的时间也不多了…」 肺痨有三性四症,三性是传染性、慢性及虚弱性,四大主症则是咳嗽,咳血、潮热及盗汗。病轻者诸症间作,重者可以先後相继发生,或兼见并存。它的徵兆很似风邪,又是长期的腐蚀心肺,一般不易察觉,非要到咳血才能得知,加上他先前也确实感染了风邪,两病并存,误导了大夫的诊治,仅以为是受寒後的体虚,未料到是另有来由。 连他自己也是因为手臂不寻常的失力,才察觉到了这点,只是尤时已晚… 「我不听,天无绝人之路,你一定能好的。」他必须相信这点,坚定不移的相信,不然他没办法让自己还能这般平稳的说话。澄远挪开御昂非的手,俯身欲吻他,却给躲了去,知他是不想自己传染,可这回澄远却不由分说的扳正他颅颜,结结实实双唇覆据,濡沫相交,不论御昂非怎麽推拒,仍固执的加深这个吻。 再不济,我们一样。 (100) 日头正炎,茂盛的槐树庇荫一处阴凉,轻风阵阵,携来清冽木香,昂非坐在树下,澄远伴在身旁读书给他听,讲到细处,两人小小争执讨论一番,不伤和气,昂非神情愉悦,蓝眸里的温柔更甚以往任何时刻。 只是他的身体…更虚弱了… 五指枯瘦,指节明显凸出,为他净身擦拭时,肋骨也都浮了出来,以往宽厚的胸膛,如今却消得单薄,体重一日日的往下掉,澄远抱起他时,几乎都要以为轻若羽毛的昂非风一吹,就会消失了… 「咳…咳咳…」一阵剧咳,打断了读书,澄远迅速的拿起洁布,轻柔的捂住昂非口鼻,一手不忙乱的顺拍他背,眼底除了担忧还是担忧。 待他喘了过来,翻开白布,痰稀色白,怵目血丝,澄远的心欲发沈至谷底…… 「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吧。」什麽都没说,褪下自身外袍披在昂非胸前,腰一低,亲吻他唇,那滋味除了温软香甜,还多了腥铁的苦涩…眼眉一敛,心弦狠狠颤抖。 「别…难得天气这麽好,我想多待会儿…小远,推我溜达片刻可好…」希冀得盼向伊人,他虽皱眉,但鲜少拒绝自己的要求,两人便往後庭移去。 二个多月来,小远一直寸步不离,白天到晚上,一日十二时辰,十年来他忙,总难得一日轻松,如今两人终於能闲静下来,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果真造化弄人。 「御爹。」司律唤他,人伫在数步之遥外,大夫不准外人靠御爹太近,以免遭受传染,远爹根本不理会这禁令,大夫拿他没辄,加上这些日子下来,远爹奇迹式的也没患病,遂由他去,但不管是远爹、御爹还是大夫,都同声喝止他效仿,他只得这般远远的望著爹爹。 「律儿…」御昂非看著这孩子,心中万语千言,他不舍啊…「小远,你入室帮我熬点清粥好麽?我有点儿饿…」这是藉口,三人心知肚明,汤药入口即呕,昂非虚弱得连米粒都难咽下去了,也消化不了,不过想支开澄远,与司律谈谈罢了。 「好。」小心翼翼的把昂非推到一处不受风、不受晒的地方,再三确认并无不妥,他才转身到厨房去。 「律儿,你就坐在那,陪御爹聊聊天吧。」他慈祥说道,关爱之心,未尝有一刻不是。 「是…」司律忍著泪水,席地坐在凉亭的阶梯上,眼中的昂非,身影却莫名模糊得有点朦胧,曾经有野孩子笑他没有母亲,他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麽地方比人差、比人可怜,因为御爹待他犹若亲生儿女而无不及,有时是严父、有时是慈母,给了自己为人父母所能给的一切照顾,超过太多太多,他…比任何孩子都幸福百倍、千倍。 父子俩叨叨絮絮说了一下午,天色渐暗。 热粥喂他没吃几口,昂非就沈沈睡著了,至三更却突然醒来。澄远本来就浅眠,昂非卧病,他心思更细,没怎麽入梦,感觉身侧之人自行移了下床,挪至案前,开始磨墨,澄远不作声的躺在床上,望著昂非书写的背影,泪从眼角落,湿了鸳鸯枕,他拒绝猜测昂非在写什麽…他不想知道… 闭上眼,佯装未醒,却是一夜无眠至天明。 白烟袅袅升起,陶锅里啵啵作响的白粥香气宜人,搭配土豆、鱼乾、自制腌菜、切片黄瓜,清淡简约的早点就此完成,司律站在厨房门口,楞楞得看著里头那俐落男人,御爹已经很久没踏入厨房了,可如今他一手就能操作轮椅的矫捷动作,让司律几乎以为他无病无痛。 「律儿,把菜拿出去吧。」昂非回头笑道。 嘴角微扬,司律笑容越扩越深,大声应好,连忙照吩咐办,他把粥端到饭厅,发现远爹也坐在那里,不禁更为高兴,御爹病後,远爹与御爹都是隔离在自个房里用膳,他一人孤单,再好吃的食物都索然无味,如今一家子又凑在一起,怎不欢喜。 「律儿多吃一点。」 「小远也多吃一点。」 昂非亲手舀粥,好的菜色也都夹给他们,澄远多半害羞,是不说这种话的,只会默默使出乾坤大挪移,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营养的东西都丢回昂非碗里,司律乌溜溜的黑白大眼绕著两人打转,灿烂的笑容比盛开的向日葵还耀眼。 我的家庭真可爱──幸福─美满─又健康── 司律想起远爹小时候教他唱的儿歌,享受天伦之乐,心花朵朵开,御爹的情况看起来好转很多,也有食欲了,改明儿他想煮一些口味较重的美食给御爹嚐嚐,看看自己手艺有无长进。 「律儿,你负责洗碗哦。」御昂非伸手揉揉他的头,还当他是孩子似的,孩子都喜欢大人摸摸头,称赞自己好棒,只要这样,小小心灵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司律嘟嚷著御爹总还认为自己长不大,人却快乐的捧著碗去刷洗。 澄远推著昂非回房,将他置於床上,丝被贴身盖好,轻拨开他过长的浏发,定定的看著湛蓝若海的瞳眸,情意深深。 「…你要走了麽…」他不想哭的,可是…泪永远不听他使唤… 「…嗯…」珍惜的摩挲小远湿漉漉的脸庞,御昂非低应。 「…我随你…」两手执著他温暖的大掌,用脸颊柔柔蹭著。 御昂非摇摇头。 「…你要继续活著…」他说话只剩气音,犹坚定说道。 「…没有你,我怎麽活…」 「…没有我…你还是要活…你要连我的份…一起走下去…」出气多…入气少…大限将至… 眼前的小远渐渐看不清了…御昂非用力眨眼,想再恋栈几回,把爱人的身影烙在灵魂深处,在亘古的时空里永远不要忘记… 「你要我活,我就活,可漫漫岁月,难以渡过啊…」澄远弯腰,捧著昂非脸颊,看著他蓝眸持续涣散,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串串泣血。 「…去四处走走…看看天地风光…不会太久的…五十年…只要再五十年…我们…地下相见…」他嗡动双唇,与死神挣扎中,许下此生最後一个承诺,他从来没有欺骗过小远…这次…也不会… 「五十年,只要再五十年是不,我们约好了,你不会骗我对不对…」澄远不断亲吻昂非俊脸,眼、眉、鼻、唇、下巴,狂乱的心的要求一个保证。 「…对…不骗人…」他笑,逐渐油尽灯枯… 突然之间,小远的脸又清楚了,看著真真切切…他一生的爱恋…永远疼惜的人… 「…小远…笑…笑一个…我…喜欢…看你…笑…」 澄远哽不成声,颤颤地抓著昂非力竭的双手,让他摸著自己脸颊,用生平最大的专注力,绽开一抹深深的笑靥,含著对昂非所有的感情,一切一切尽在其中… 「…我爱你…昂非…我爱你…」他第一次说出爱语,说得揪心,说得激狂,浓烈似火,却藏得深刻,那就是自己对昂非的爱。 「…上天…没有…待薄我…我…也…爱你…小远……」 说完这句,一双柔情似水的美丽青瞳已渐渐阖上,一滴泪凝结划下眼角,双手也骤失所有生气,从澄远手中脱落,御昂非带著带著最爱的人的笑容,满足安详地逝去。 「…夫妻…结褵…十数载…等我…昂非…五十年…我们再续…前缘…」他声泪俱咽,轻轻枕在男人馀温犹在的心口,那儿静悄悄的空寂,彷佛把澄远一半的灵魂也掏空了… 吾爱,一路好走… (101) 轰隆──轰隆── 晴天一个霹雳,乌云遮盖住了蓝天,针雨密密落,滴滴答答顷刻转成了啪啦啪啦,狂风骤起,瀑布似的暴霖吹成了大横雨,街上摊贩行旅措手不及的比比皆是,一个个抱头窜躲,没有不湿的。 「天气真怪,早上还大晴日呢,晌午後就变天了。」司律正在屋里扫地,望著窗外雷电交加的景象啧啧称奇,流苏到底是个沙漠绿洲,要码不降雨,一降雨就一次降个足,不过闪电倒是少见呐。 「御爹和远爹午时都没出来用膳,不会睡著了吧,我看我别扰他们,晚上再送去得了。」嘀嘀咕咕还想著早上的情景,他不禁嘴角昂起,哼著歌,勤快的整洁环境。 等一下还是来煮白粥,把鸡汁炖入当汤底,再加点什麽药材呢??嗯… 「枭哥?」司律讶然看著在门口凭空现身的男人。「你怎麽搞的,都淋湿了,我们家的屋顶没破洞吧,让你躲著还遮不了风雨?」赶紧递了条毛巾,见他无意动作,自己乾脆帮他擦,嘴里还不断念著。 枭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只要直述就行了,可是… 「怎麽了,枭哥?你身体不舒服麽?」涉及健康一事,司律可敏感了起来,连忙探探他额温,似乎没有发烧啊。 「少主…」已经管不著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给人碰的问题,枭拉下司律忙碌的小手,肃穆缓缓说道:「御主子…仙逝了…」 霎时所有动作猝止,司律睁得大眼,呆楞楞的望向枭。他听错了是吧…?刚才…枭哥说什麽…?他没说什麽对吧…? 「枭、枭哥…外头雷声大,我、我听不见。」出口的声音粗嘎难听,撇开脸,拿起抹布,他继续卖力的擦拭桌子──无神地用力的擦拭那张早就洁白如新的桌子。 「少主,御主子病殁了,远主子请你过去。」枭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背後轰隆轰隆的雷霆火花,电光闪闪,宛若地狱使者发来的死亡通知书。 『匡啷──』扫把碰落了花瓶,那昨日才插上的小红花萎於破片之中,格外黯淡。司律没命的往後院奔去,咚,挥开寝门,看见远爹在床沿,正替御爹更衣… 「…御爹…」司律抖若残风落叶,一步步踏向床间,他期待看见御爹柔著眼眉,再对他笑一次,不用太多,一次就好…就算虚弱一点也无妨… 迎接他的是一张死白的敛容,带著淡淡浅笑,像是睡著一般,却是永远不会再鲜活起来的颜容!!! 『哇──!!!』司律扑上去抱著御昂非,痛声大哭,明明就是御爹的怀抱…为什麽这麽冷…「御爹,御爹你醒醒,你同律儿玩笑的吧,律儿还有好吃的没煮给你嚐过,也还有好多的事情要跟御爹学,御爹你醒醒…不要睡了…不要丢下律儿…」他声声呼唤,句句凄情,泪水如折翼风筝失速下坠,湿了逝者领衫。 「…别哭太久,昂非会走得不安稳的…」澄远摇摇晃晃起身,红肿双目内犹是哀痛欲绝,又像是长泪已涸,空敞的灵魂里再也榨不出湿水,他蹒跚步出两人卧房,投入瀑幕之中,饶是再剧烈的滂沱大雨也洗不去他一身悲伤… 岁月难得沈默,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著不走 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已和潮声向东流。 再回首,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落。 爱已走道尽头,恨也放弃承诺。 命运自认幽默 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壮志凌云几分酬,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却闻笑传醉梦中。 笑叹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自嘲墨尽,千情万怨,英杰仇。 曲终人散,发华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乾 血盈眶涌,白雪纷飞,都成红。 (取自仙剑奇侠传/逍遥叹) ******************************* 「干嘛,要来嘲笑咱家大人的都滚,司府不见生客!」古契老泪纵横,厉声喝道。他头系白布,披麻为主子守灵,心里不甘啊,老天无眼,司主子忠体爱国,落个被罢黜的下场,还日日有人丢个十钱在门口,讥讽蔑视,御主子温良和善、体恤下人,却不幸恶疾缠身,不得善终,这世道怎麽了,没有公理!!! 「古总管,是我。」男子身後又走出另个人,头罩著披风,遮去大半面容,他微微抬头,让古契看清楚他是谁。 「尹大人。」惊呼。 「能让我俩见见澄远,还有…吊唁昂非麽…」长空袖里拳头握个死紧,乾涩的眼眶不信好友就这麽撒手了。 「这个当然,御主子…会想见尹大人的。」古契没有多问他身旁的男子是谁,其高大尊贵之貌,又能得白相侍在身侧,地位已经不言而喻。 两人从偏门入,往日幽静恬雅的庭园此时却显得森冷萧索,没有白绫悬挂,也没有法师超渡,景色依旧,只是…人事已非。循著小径往後院去,司律蹲在门前,折著朵朵白莲,看见他们俩,眼神一黯,不作声地低头继续手上动作,脸上尽是失怙之痛。 长空默然走过司律身旁,推开木门,这里曾经是昂非与澄远的寝房,现在却只留一人独守…他俩轻轻走入室内,那坐在床边的发白之人…是谁? (102) 「澄远…」长空再理智的铮铮男儿也不禁痛然泪下,那是澄远啊,一向在意气风发的司澄远,帝国堂堂沙相大人,他口若悬河、立论滔滔,能在大殿之上以一驳十,谈笑风生;披上战袍,能驰骋沙场之中,身先士卒,勇匹神鬼,如今…居然白发苍苍,宛若死人… 「…我有十年…陪他的时间太少…一天到晚忙东忙西…总以为时间还长…我们反正会白头偕老…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等我回过神来…竟然只剩两个月…短短两个月…我只恨为什麽不是两百年…老天为什麽不让我们再相守两百年…是惩罚我过去杀业太重麽…那为什麽是昂非不是我…是昂非替我受了麽…这倒有可能…因为他一向最疼惜我了…」知来人是谁,澄远没有回头,握著爱人已经僵硬的手,轻轻摩挲,痴痴望著男人,永远也贪看不腻他的笑。 「…为了赎罪…日夜拚命工作…我有了舞台…有了地位…有了财富…有了声望……可最後这段时日…我不过想多一点时间…再跟昂非一起看看山…一起看看水…我读书给他听…再一起下棋…一起看著律儿长大……没有机会了…他走了…只留我一人…我连明日都不知该怎麽过…怎麽办…昂非…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9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9部分阅读 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该怎麽办…」他不能自己的喃问,每日醒来,就觉得心口空洞可怕,没有昂非的体温,没有昂非的呼吸,没有昂非的吻…都没有了… 「澄远…」长空担心的看著他素白的憔容,没有一滴泪,却揪心像是已经把他杀死了,眼眸只有浓烈地交缠不清的爱意与痛苦。 「…我没事…我都忘了…我不能这麽软弱…我答应要让他走好的…不能害他不能安息…怎麽还向他撒娇…对不起…昂非…我只是一时忘记了…你不要生气…你不会生我气的对不对…」他好累…为什麽每一分秒都这麽苦… 「…澄远,朕准你的辞官,但不准你轻生,听懂了没。」昊悍开口道,他虎目泛红,痛心疾首,这一切的一切要从何说起…若他不这麽倚重澄远,若他之前不延揽澄远仕宦,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他来时经过市坊街集,茶楼里有说书人嘲讽澄远,小民谈起澄远,骂他那个男娼不知耻,吐唾鄙夷,犹嫌不够,三五人聚集起来极尽讥弄之能事,这就是他的臣子该得的下场麽?尽心尽力为国十几年,牺牲了与家人相处的时光,留下深深痛憾,而受他恩泽的百姓是这样回报他的麽… 为国、为民…是图得了什麽啊… 「陛下…澄远不会寻死的…我若找死…昂非会不高兴的…他就算再怎麽宠我…也绝不会原谅我自缢…我会好好活…等著我俩…再重逢那日…」他转过身来,对昊悍与长空露出一抹苦极的浅笑,那是他唯一的支柱,地下相见。 那笑容看的昊悍也不住别头拭泪,澄远与昂非的情分,如何能用言语道尽… 「你什麽时候要敛了昂非…七日了吧…」长空恨极自己竟要问这种问题,他不想问好友的後事啊,还是在好友遗体之前。 「就是今天…你们来了也好,送他最後一程吧…」澄远略微移开身体,让他俩见见昂非。 床上的御昂非已换上他平日最喜爱的白底海蓝边窄袖丝袍,这是前年澄远给他量身定作的新衣,虽然已经旧了,但澄远不愿昂非穿著死气沈沈的寿服走,还是这件…最能衬托昂非的潇洒和温柔… 头发也细心梳洗过了,身体也遍遍擦拭了,御昂非还是他最爱的御昂非,只是眼前这个…永远不会再睁开眼… 长空呜咽哭倒在地,昊悍连忙扶他起来。 「走吧…到後院去…」澄远轻轻抱起昂非,让他头靠在自己颈窝,脸颊抵著他额头,那温度好冰,澄远的手拢得更紧了,让我温暖你吧…… 後院没有什麽棺材,就几根粗木架起柴堆,四周洒了油,长空狠狠颤抖,哀伤的看著澄远,难道…… 「昂非说他不要土葬…因为有墓…我就会终生守著那里不走…他但愿…身躯成灰…洁骨成烬…风一吹…无论我到哪里…都能随候在身旁…」昂非,你真是残忍…竟要我眼睁睁看你被烧成尘土…你会陪我对不对…我烧你…你就会陪我对不对… 「御爹…」司律若负千斤,走至澄远面前,低头看著犹挂淡淡笑意的御昂非,早哭痛了眼还是忍不住落泪。「御爹吩咐的事情…律儿答应你,一定会做到…律儿答应你,绝不叫您失望…」他伸手,最後一次紧紧抱著他慈爱的身体,想起御爹给的遗书,泪若泉涌,怎麽也不能平抚。 三人紧拥,中间的昂非,笑意似乎更柔和了… 不知过了多久,澄远颤颤地走进柴堆之中,将昂非放下,不舍地一再抚摸他的残容,他真想一个失火,将两人一起融成焦骨,死生永不休…「昂非…一切都如你所愿…你可以安息了吧…你前半辈子都为我操心…华了少年发…残了腿…後半辈子总算风水轮流转…换我牵挂你了…我不知道阴曹地府长什麽样…如果天气会冷的话…记得自己多添件衣服…五十年後…等我找你…」 泪从乾涸的眼眶中又溢坠,心痛哪里有终止的一天…澄远轻轻抹去落在昂非颊上的凝珠,俯身亲吻他冰凉的唇瓣,最後一个吻…让我永远记得你的好… 我爱你…我爱你…昂非… 当火把燃著了橡油,烈焰如猛虎般吞噬著那个温柔男人,澄远血泪朦胧,目送他走,他知道……今後活著就是他的义务,他不能辜负他,不能辜负昂非的希望… (103) 「…陛下,罪民无法再侍君侧,让律儿入朝吧,这个孩子虽还有待琢磨,但别的不敢说,现在的能力掌一部一司绰绰有馀了。」 「这样好麽…朕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揽你子仕宦…况且…至少再让他陪著你一二年吧。」 「不…让他去历练吧,律儿成年自今没踏出过这宅邸,没踏出过昂非庇佑的范围,他该长大了…学会承担责任…与承担痛苦。昂非不要任何人服丧,这种时刻,空杵在家,反而痛苦。」 「…一个月,一个月再让司律来见朕,早来朕不要。」 「谢陛下。这个月徽戒指还您吧,罪民没有资格在持著它。」 「不要自称罪民,你若是罪民,朕就是罪君,朕以宽厚仁慈、大度能容自期,却一再护不住忠臣,朕有过。我俩做不成君臣,就做朋友,戒指朕收回,现在再赠予你,不是给做朕臣子的司澄远,是给做朕朋友的司澄远,你拿著,朕许你的都永不作废。」 「陛下…」 「澄远,朕最近常在想…做臣实在吃力不讨好,尤其做朕的肱股之臣,君不得喘息,臣也不得喘息,十年…帝国实力是上来了…可牺牲太多了,一个君、一群臣,要为这麽多的千万百姓谋福祉,午夜梦回,都不安稳……你辛苦了…」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没有不落日的太阳,没有不灭亡的国家,这一世太平,不可能世世太平,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百姓的幸福如果百姓不能自己掌握,战乱与流离必等在背後,陛下,你毋须背负著天下人的喜怒哀乐,你只要给百姓掌握未来的机会,那就够了。」 「这番话,跟你过去主张的大不相同啊。是身为朋友的司澄远说的?」 「嗯…如果人民能自主未来,皇家制度就非必要的了…陛下可有挂心之人?」 「………或许…有一个……」 「何不妨考虑一下自己和他的事情呢…要是成全了百姓的幸福,却痛失了自己的幸福…岂不可惜…」 「以前的澄远只会要朕顾全大局,现在的澄远居然会要朕徇私、享个人之福,这转变还真让朕心情复杂。」 「陛下,珍惜现在…世事难料…谁知道会发生什麽事…」 「朕听进去了,酉时了,朕也该返宫,下回再来找朕的朋友聊天。」 「不送陛下。」 ******************************* 「远爹…吃点东西好麽?」司律端著餐盘走入凉亭,澄远只身坐在长椅上,望著庭园发呆,眼里心里想得都是昂非在世时的一举一动,一柔一笑,想到深处还能牵扯出一丝浅悦,可随即而来的,却是更黯淡的痛楚。 「我吃不下。」敛眉,他不是故意绝食,是真的没有胃口。 「一二口也好,多少用一点吧。」司律是最知他此刻心情的人,跟自己一样,在厨房里每触一样东西,回忆云涌,就要用力忍住眼泪才能不嚎啕大哭,御爹…御爹在看呢… 一碗简单的鸡丝葱花粥摆在面前,澄远想起…昂非最擅作粥了…每日早上都煮…生病时煮…没食欲时也煮…他煮的粥就算只有白米加水,味道还是甜滋滋的…一入口,胃都暖起来了… 「远爹…律儿喂你吧…」见他满头白发,怔望著粥,司律心里更痛,他已经没有御爹了,不能再失去远爹。 机械式的张嘴,连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会不会烫,有没有烫著,他也不管,只是楞楞地品味粥,品味伤心。 伤口需要时间静静的给予治疗,刚被划开的时候,鲜血泊泊,最是难熬… 「远爹,你记不记得有年冬天,我们一家子曾到北方的狼牙岳去。」快冬天了… 「我记得,是去滑雪…」他那时跟长空拜托了好久,又连日带夜的发狠预先处理完当月的公事,这才能成行… 「远爹说要教我和御爹滑雪,就地削木作了滑雪板、雪车和雪杖,可远爹自己摔倒的次数最多,反倒是刚学的御爹滑得最好,他操控雪车灵活至极,最後还都是御爹拉著我教呢。」那时其他路经的旅人都吓呆了,没想到木板还能这样滑著玩,辅以雪杖,从山上到山下不过一刻就抵达,纷纷起而效尤。 「没错没错,是昂非滑得最好,他说以前没学过,我还以为他骗我,两人吵了起来。」讲起了往事,澄远的眼中霎时有光彩,轻咧开嘴说。 「後来远爹负气往山下滑去,还拣了一条很陡的滑道,中途撞著了雪杉,脚扭伤,屋漏偏逢连夜雨,又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头黑熊,把远爹给抓伤了。」司律接续陈述,手上不歇地把粥喂进澄远嘴里。 「嗯,明明就叫狼牙岳,怎麽会出现黑熊,还在我脚扭伤的时候,想当年在神魔之域,你远爹好歹也吃了不少熊,那回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熊欺。」右腹闪避不及,被撕了五抓口子。 「御爹追下去看到那幕气死了,当场用雪杖射穿了黑熊咽喉,远爹受伤还闹脾气,不理御爹,结果被御爹抓起来狠狠『修理』了一顿。」司律说起那景象,也不禁晒然,这麽大个人了,居然还被御爹脱裤子打屁股。 「你、你…怎麽知道!?」嘴巴里像塞了三颗卤蛋,愕目结舌。 「律儿寻著御爹的轨迹慢慢走下去的,多得没看清,不过…御爹疼爱远爹的过程…倒是都学习到了。」他吃吃笑,那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爹爹们相亲相爱的景象,在之前,虽然御爹说他是丈夫,可自己总是不信,毕竟瞧瞧,人家远爹奔波在外,出入庙堂,赚钱养家糊口,御爹日日待在府里,煎煮炒炸,操持家务,怎麽看都是御爹做妻,没想到私底下,御爹还蛮大男人的。 一句一声喝得远爹扁著嘴乖乖听话,远爹不吃这套时,就换柔声细语,一样哄得他晕头转向,再不行,刚柔并济,软硬兼施,远爹哪次没举白旗。 「你这小鬼,居然偷窥……」天,光天化日与昂非在野外欢爱,居然被儿子瞧见了,这还要见人麽。 「律儿才不是偷窥,是正大光明的看,御爹走不动,不能找隐蔽,远爹自己意乱情迷要就地配合御爹,怪得了谁,不过放心好了,律儿有帮你们把风,除了律儿外没人看到。」司律好心弥补一下澄远的错愕,远爹皮薄,要留面子给他──这是御爹教诲的。 「你……」 「还有…」 两人言语来往都说同个人,讲他的好,讲他的温柔,讲美好的回忆,不知不觉,这个夜,时间似乎不再那麽分秒如年、煎熬万分… (104) 帝国大殿。 沙、白二相固定站的位置如今空了一角,有人窃喜、有人得意、有人计算、有人睥睨、有人以逸待劳,那个男人反正是不够资格做帝国沙相了,但光想起曾经有一阵子在一个男妓底下做过事,听他指挥,受他教训,有些人仍羞恶非常,愤恨不已。 把玄武男男成风那套败坏伦纲的作为带进帝国就算了,本身竟还是污秽之体,简直有辱斯文!听说御昂非病死了,还是痛苦至极的慢慢吐血而死,哼哼,肯定是遭了天谴,他们秽乱帝国紫气,活该有此报应! 皇帝还未登堂,底下几个大臣为首,纷纷形成了小圈圈团体,毒蛇利嘴,悉悉窣窣,不留口德的话通通出笼,连死人都不放过,听得劭阳忍不住要在大殿上大动拳脚,教训这群没心没肺的狗官。 这一票子人,自诩清流高贵,锦上添花的事他们不屑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倒是干得落落大方,以前见著司相哪个不是崇敬有加,现在一翻脸,就把人家数落成低贱下流、忝不知耻的娼奴,倒底是谁不知耻,混蛋! 劭阳原来的位置是排在澄远身後,对面即是弟弟劭阴和站在他之前的白相大人,如今四角缺一,劭阴那边还好,劭阳後面全部的大臣全跟他壁垒分明,前些日不知哪个没长眼的官儿在劭阳面前嚷了一句:「大人你真惨,被那个贱妓蒙在鼓里多年,为他做牛做马,真是不值。」 这话听在一向尊敬沙相的劭阳耳里,怎受得了,当场撂了一顿粗饱,打得他鼻青脸肿,宛如猪头,你才是见不得人呢! 消息一传开,劭阳被卷入流言绯语中,成了最新男配角,传说辅佐官跟前沙相有那麽一腿,他俩多次宿露官厅商讨公事,其实都只是烟幕弹,私底下是夜夜干那龌龊事呢!而劭阳之所以能步步高升,攀到这个位置,还不都是跨下的功夫好,伺候得沙相舒爽快活,才被一路提拔。总之,各种说法正以一日三场的速度在茶酒楼内大肆更新。 好事者还筹备了新书,名为:『沙相春宵录』,里头描写前沙相司澄远夜晚生活有如何如何的荒滛,其与入幕之宾是怎样的翻云覆雨,他怎样藉由床地之间的恩情将帝国半壁江山给『治』起来,成就一代伟业。新书盘算著搭上舆论顺风潮,大赚一笔。 甚至掌管文化司的官员也频频催促的书商赶快印制,发行全国,好让百姓公评公评,瞧清那人的真面目。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全体立即肃静,回归原位,跪拜恭迎。 「有本麽?」昊悍一如往常的问道,沈稳宽厚,那就是白沙的皇帝。 「臣有本。」老相国站了出来,如今他可真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连苍老的白发都闪亮起来了,沙相一倒,他轻松搜罗,增加了不少势力,他要再上层楼,回覆他作一人宰相时的荣耀! 「奏。」 「前沙相去职已逾三月,沙白二相乃我泱泱帝国支柱,不宜长久空悬,臣谏请陛下速速择定新相,以定民心、以安国本。」他呈上奏折,老脸笑开,零落稀少的黄牙一览无遗。 「朕正有此意,众卿以为谁较适任呢?」 「臣举荐贺老相国,他年高德劭、深受百姓爱戴,又知伦守礼,臣以为再适任不过了。」 「臣也同感,前沙相去职之後,百姓对朝廷的用人之道多有误会,现在正是需要像贺老相国这样的贤德之人扛起重任,才能扭转百姓的负面印象。」 「臣也是这麽认为的。」 「臣也赞同。」 一个、二个、、、纷纷表态,原本还处於观望态度的人,眼看老相国众望所归,也加入了举荐的行列,官场险恶,不巴结贵人,也不必跟他对著干,顺水推舟做人情,日後相见好说话。 「众卿的意见,朕都知道了,尹相,你怎麽说。」 陛下常常都是先问大家,问完之後,才再问二相的意见,总之是不会漏问这二个,如今缺了一名,白相的看法自然就是最重要的了。老相国信心十足,前日他已派人跟尹长空晓以大义过了,加上朝臣几乎全数支持他,相信他不会不识相,在大殿上公然忤逆多数人的意思才是。 「臣以为……有一个更适任的人选。」长空轻轻丢下震撼弹,後头跟风的一干人等都傻了眼,老相国不是说已经说服了麽,怎麽白相不支持!? 「喔,是谁?」昊悍眯著眼,问道。 难道是劭阳!?这小子扮猪吃老虎,表面装作毫无野心,却私下让弟弟去跟白相推荐自己,好趁机一夺大位,爬到自己头上来!?思及这个可能性,老相国不禁暗地斜眼狠瞪劭阳。 「前沙相的养子──司律。他虽年方十八,但去年在武技大赛中技压群雄,是帝国史上最稚龄的冠军,其文涛武略、机智聪颖的程度,再夺下几个文武状元也如探囊取物,臣以为,他才是接替前沙相的最适任人选。」长空不疾不徐,当堂介绍司律,劭阳一听,第一个站出来表明心迹:「臣见过此人,他绝对能担此大任,臣支持白相举荐之人。」谁要做那猪猡的辅佐官,他又不是猪户! 「启禀陛下,国家大事,怎能交由一个黄毛小孩决定,他才十八岁,在场随便一位同僚都大他至少十岁以上,让个小夥子领导三部,位高於众老臣之上,叫咱们面目何堪?陛下,还是贺老相国比较适任呐。」同派系的老臣赶紧出来讲话,抓紧人性的弱点来说服,做人都有尊严,做官的又特重面子,不能从於一个娼妓,自然也不能接受从於一个小鬼,让年轻自己几十来岁的雏子呼来喝去,老脸挂哪里。 「臣支持老相国。」 「臣也支持老相国。」 「臣也…」 这招果然奏效,当场年纪较大的臣子纷纷下跪请命,二三十岁的则是犹疑不定中,站在白相这边的只有劭阳、劭阴,共三人而已。 「别吵。」大殿上跟菜市场一样哄哄扰扰的像什麽样,澄远不在,吏部也撒懒起来了,昊悍大喝,底下顿时消音,静悄悄,他金口一开,令:「宣司律上殿。」 (105) 殿门外,一人影健步登上石阶,老臣群怔怔以为是往事重演、恶梦再现──赤黑朝服、檀木冠、金带、踏云靴──位极人臣的象徵,不同的只是他浓眉乌目、眸中耀星,年轻许多。 「臣司律参见陛下。」他承袭了陛下给远爹的特权,一样免跪免拜。 老相国大梦初醒,气得浑身颤抖,又来了!这俩父子竟一再打断自己的荣华富贵,难道真是命里犯冲,相生相克!? 「陛下,您…」另一老臣发言,他连沙相的朝服都穿在身上了,那刚才的讨论算什麽。 「这就是朕的旨意,朕要重用司律,从今日起,他就是新沙相。」澄远称自己儿子能掌一部一司,没有过谦,也没有托大,是很实在的评论,但他必须澄清,凭司律的能力,若是十年前的帝国,他早足以为相,只是帝国发展迅速,六部的业务比过去复杂百倍不止,已非普通的主事能领得动了。 他思前想後,虽然司律的本领还差澄远一截,也没实际经验,年龄更是领导众人的障碍,表面观之似不适任,但帝国除沙相一职,实在也没其他能给司律更尽情挥洒的舞台,才能是等待时间淬练,璞玉要琢磨成宝,都仰赖越是艰难的环境,越督促他快速成长。 综此,昊悍决定破格提拔,这在已经建立官宦选拔制度的帝国来说,确实是很让人吃惊的举动。 「司律年少,不能服众,陛下莫逆势而为、一意孤行啊。」 「恳请陛下三思──」 「恳请陛下三思──」一排排波浪层层伏倒,煞是壮观。 「无庸再思,你们不能服膺於朕要用的人,就解职还乡去吧。」他语毕,一使眼色,外头立刻鱼贯闯入数十侍卫,当场扒去所有请命臣子的衣冠顶带。 急转直下,老相国一派的人都呆了,其他桥头草派的朝臣也措手不及,纷纷呼天抢地。 「陛下!老臣四代侍奉皇家,忠心耿耿,从无贰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竟然不念旧情,为了一个新人要摘去老臣官职,还有诸位同僚,您看看,哪一张老脸不是历经风霜,数十载岁月啊!都贡献在这王朝之中了,陛下一语就让我们滚,怎麽忍心!」老相国戚然落泪,其馀老臣也是悲从中来,一个个老泪垂垂,更甚者搥心肝、蹬腿子,像是快受不了打击,将一命呜呼貌。 「你说的对,贺老相,朕以往就是念在你们从朕登基时就一直跟随,几十年来,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才一直留著你们,不想驳你们面子,让你们年老被黜,可是老相,你糊涂了,你们都糊涂了!」一向对老臣保有三分敬意的昊悍首次在大殿上责喝他们,宽厚不见,仁慈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不满。 「朕重用澄远改革帝国,你们却频频扯他後腿,这些年你们有干什麽正经事!在议事上杯葛朝政,在私底下结党谋权,别人日夜在思索法子繁荣帝国,你们却老想著再撷高位!朕曾应许澄远,若朕昏庸,不配做他的帝王时,他随时可以杀了朕,而你们…若昏庸,不配再做帝国的臣子时,朕也应该果然决断地立斩你们的!」昊悍拍椅,指著那些老臣大骂。 「朕受够了你们这些吃朝廷的米、拿朝廷俸碌,却只会想著自己要有权有势的蠹虫了!你就真的如此冀盼回到你一人宰相的日子,别人称敬你一声宰相大爷,你就高兴了?你贺家祖上就有荣耀了?愚蠢!朕从来就觉得二相做的辛苦,朕对不起他们,这麽庞大的帝国,扛起已不容易,朕居然还留著你们三不五时使些小手段,让他们疲於奔命,朕哪里是仁慈宽厚,朕根本就是优柔寡断!」 他把老相国呈上的折子狠狠撕成两半,砸回底下。 他尊孔孟之道,使诚服人,时时以仁德义理鞭策自己,可到头来,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奏效的,这班老臣仗著资历深、又是几代仕国,掐准自己小事好说话,有侍无恐,一听有风声要让他们告老还乡,便旁敲侧击的提醒自己祖上的功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怀念已故的父皇对他们恩泽有多深多重,让他不好开口赶人。 老狐狸! 他不得不承认,就某部分而言,他不如黑皇啊… 「陛下,老臣…」 「闭嘴,朕不想再听你们搬弄是非,都回乡去,谁再开一口,朕杀了他!」昊悍冷冷说道。 那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套,龙颜正在盛怒,或许隔二三天,在派人动之以情会更好…? 「陛下!老臣今日不惜冒死相谏,也要一言!听陛下口口声声说起前沙相如何如何,想必陛下还受那佞臣蒙蔽,当日梁富商揭他真面目时,老臣为求谨慎,避免误陷忠良,特别遣人到杭州求证,回报结果确实无误,司澄远真的是个小倌,十七年前,他在寻芳阁做最下贱的男妓,足足数个月,一天接客几百,万人枕用,随人亵玩,此乃铁一般的事实,後来他与阁内另一个红牌妓女私奔而逃,该名妓女还产下一孽种,这些都经过详细查证,若陛下不信,老臣还能举出人证物证…」 「你说谁是男妓!!!」司律知远爹辞官,但不知缘由,如今在大殿之上,居然闻人这样污蔑澄远,当场血气上涌,怒不可言,一拳狠狠挥过去,揍碎老相国几根门牙! 「冷静点。」终究是年轻气盛,哪里沈得住气,劭阳连忙制止他,却在心里暗暗喊爽。 「居然在陛下面前使用暴力,这是大罪!大不敬之罪啊!」老臣们逮著了机会,高声指控,立刻又得许多附和。 「没错没错…」 「大不敬大不敬…」 「应该处死…」 「肃静!」长空厉声严语,让这群不知死活的老头安静下来。 「贺老相…」昊悍从龙椅上缓缓步下,扶起满嘴鲜血的老相国,老相国连忙顺势使出苦肉计,乔装的委屈至极,还落了几滴老泪,谁料昊悍待他站稳,皮粗骨硬的铁拳重重往他面部殴去!这下连残存的几颗臼齿也给吐了出来! 那个一向平易温和的昊悍竟然动手打人,痛槌得还是四代老臣……… 众人缄默,惊觉这轮风暴绝非一二简单。 「朕明白说了,朕不管澄远过去干过什麽,他是血魔也好,男妓也罢、杀人狂也好、纵火犯也罢,朕都不在乎,朕只知道他的努力有目共睹,他的功绩不容抹灭。没有他,帝国没有今日。你们瞧不起他,你们无情无义的嘲弄他,但朕不行,帝国不行,百姓不行!」昊悍忍不住愤怒,一把揪住老相国扔出殿外。「来人,拖去午门斩首!」 老相国捂著嘴还来不及求情,被人架走,这下还有谁敢逆麟。 「滚,让朕再说第二次的时候,朕都摘了你们脑袋!」昊悍绝非嗜杀之君,自从朝廷法度完备後,他几乎把杀生大权都交给刑部,就算官吏有贪渎舞弊,昊悍也不直接擅断,全让帝国刑庭依程序审理,如此以皇帝之威夺人性命,已是多年少见。 形势比人强,有命总比没命好,权衡得失,那班人只得摸摸鼻子,悻悻告退。 计算计算,被扒去朝服的老臣大约十三名,依附他们的外围派系有十名,其他还有一时头昏押错宝的倒楣鬼五六人,总共近三十人,全部去职後,中央官员一口气缺了三分之一,非同小可。 「空缺出来的位置,由白相及新沙相共荐人选决定。」昊悍命道。 「臣遵旨。」两人覆命。 「退朝。」 (106) 「尹叔。」司律追上长空。 「你应称我尹相,官场不比一般,要处处谨言慎行。」长空提点他,对昂非的孩子自然有份亲近关怀,不过人在江湖、不能由己,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拿捏,免落人口实。 「尹相,远爹的事情…」司律改口,急急想问,却欲言又止,他没法消化在朝堂上听到的事情,远爹…远爹怎麽可能… 「澄远的事,我不太清楚,就算知情,也不该由我跟你说…」看他一脸阴霾,长空不忍,耐心开导:「澄远是什麽样的人,你日日与他同处一个屋檐,理当再清楚不过,你在怀疑什麽?猜忌什麽?退百万步言,就算他真的曾经不堪过,你难道就因此要瞧不起他,唾弃他麽?」 「怎麽会!」司律断然否认,当初是远爹先发现他的,又带他回来,给他一个家,不管怎样,远爹始终都是他敬爱的爹爹,怎麽可能去辱骂他。 「既然如此,其他的又有什麽关系呢,你若真想探求实情,乾脆去问本人吧。」贺老相国虽然年老糊涂,一心只想夺回权位,但长空倒是相信一点──这个老头不会对昊悍撒谎,他再怎麽机关布置,也不致欺下瞒上,因此…十之八九确有其事… 那又怎样,正如同陛下所言,他也不在乎,澄远是个好同僚,好朋友、好臣子,这些都不会改变。 「嗯…」司律毕竟年少,涉世未深,从小在昂非的护佑下长大,不知人心复杂,他知道男娼小倌是什麽,也一直认为那是不好的事物,一下子澄远被归类成那圈子人,难免心里困惑不舒服。 长空笑著拍拍他肩,迳自先走。 司律先是在劭阳的带领下,往沙相办公的夏漱阁熟悉环境,再与重要的部会要员打过照面,第一天暂且这麽过了。他习惯跟澄远类似,不喜坐轿,人徒步踩著夕阳馀晖回家,正巧在门口看到三个流痞与古叔口角,还掏出十钱铜板施舍一般的丢在门前,下流讽道:「装著什麽衿持!谁不知道你们家大人是任人骑的兔儿郎,快!大爷给了三十钱,叫姓司的出来接客!」说罢,还滛秽的鼓鼓裤档。 四周那些邻人二三成群,做壁上观看戏,还不时发出窃窃哄笑,指指点点。 古契每天应付这些人,费尽心思不让主子知道,免得在这丧期年头,徒生事端,因此在天亮前就洒扫过了门面,拾起那些侮辱钱,没想到却给司律偶然撞见。 「你们好大的胆子。」司律阴沈脸色,走至三人面前。 「呦!这不是那兔儿郎的兔儿子麽!你爹卖滛,你卖不卖?虽然前帝国沙相上起来一定有舒爽,但平心而论还是太老了,不如年轻的滋味美妙。」百姓的资讯本来就比较落後,官厅都接到司律做新沙相的公文,但尚未公告,故一般人还不知情,三人以为他不过小小个子,无须惧怕,不禁更肆无忌惮的嘲笑。 「哼。」司律咬牙,恁地一出手,有如流星划月,瞬间折了三个流痞的右胳膊,他们痛得跟杀猪似,满地打滚。 「我远爹是心良人善,才由得你们这样忘恩负义,我司律可不是,帝国人民对不起我远爹的,休想我会视而不见!」他朝那些围观的人吼道,心里真替爹爹不值,越想越气,当场又说:「明天沙相府周遭两栋建筑范围的所有房舍通通拆除,划归国有土地,我才不想再跟你们比邻而居!」 这些邻人平日对远爹总是赞誉有加,逢年过节,老往府上送礼,受了委屈找御爹陈情,御爹哪次没好好听他们说,怎麽,远爹哪里对不起他们,漠然不制止找碴就算了,竟然聚集起来说三道四,不整治整治,真当司府好欺负是不! 司律两袖一甩,重哼一声,便进了屋,不管身後众人会有什麽反应。 「什麽嘛…一个小鬼嚣张什麽…」 「还不是凭他爹才敢耍威风…」 「对阿对阿…」 「他以为他现在还能摆什麽姿态,不过一个寻常百姓家而已…」 「家里还有个做妓的爹,是我都抬不起头来了…」 「没错…」 外头流言诽语更盛,茶楼酒楼马上改写最新版本… 司律气冲冲的走到庭院,心里觉得委屈,踏进室内,看见远爹一人独坐,御爹的轮椅被安摆在固定位置上,桌上两杯苦茶,一杯腾腾冒著热气,一杯已经凉了,远爹捧著书读,一字一句都咬字清楚的念出声,司律心酸,眼泪无预警就滑了下来。 (107) 「律儿怎麽?第一天上任就受委屈了?」澄远讶道,搁下书,招他落坐,也倒杯茶给他。 「没有……」司律提袖胡乱擦去眼泪,偎在澄远身旁,看著桌上三个杯子,心里百转千折,恁是难过。 「你这孩子,心眼死,脾气直,想什麽都写在脸上,没委屈怎会一张苦瓜脸。」他垂眼淡淡微笑,拾起另一茶水还温满的杯子仰首而尽,再添热茶。 「远爹,我是生气,外头有人辱骂你,将你侮得那般下作,律儿心里不舒服,咽不了这气!」义愤填膺,却也是另一种变相的询问,他想要远爹证实,没那回事,一切都是他们胡说的,他敬爱的远爹不是那种人。 「律儿。」澄远摸摸他头,沈静的缓缓启口:「他们说什麽其他的,我不清楚,如果是讲远爹曾经在寻芳阁做妓一事……那是真的。」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儿子面前坦承过去,但似乎并不艰难,最痛苦的已经发生,其他都无所谓。 「…为什麽!?」司律的脸扭曲挣扎,不敢置信,远爹竟然亲口承认,他曾是流言口中下流滛秽的男妓,为什麽不否认!?只要远爹说的,他都愿意相信啊!!! 「没为什麽,世事多磨,从不顾忌人们愿不愿意,好的、坏的,都叫你一并承受,半点不由人。」他惯性地覆上昂非的手背寻求支持,却只搭上轮椅扶手…怔怔一笑,自嘲,收手。 「御爹知道…!?」尹叔的话在脑海里盘旋,难道要因此跟其他人一样唾弃远爹麽?他要说什麽!?他该说什麽!? 「他不要我告诉他,不过…他应该都知道。」还记得自己不能人道之事揭露之後,昂非回来是怎麽对待他的,他没有可怜自己这个残缺之体,相反的,总是比任何人都珍惜… 察觉自己欲夺眶而出的悲伤,连忙稳住情绪,闭目等那酸楚过去。片刻,他睁眼,看司律仍是纠结杂乱,理不清道准,澄远遂道:「我知道官场为官,有一个存有污点的爹,会让你抬不起头,难以服众,不好领御下属,我看…你就搬出去吧,改明日我发个声明,断绝你我父子关系,就没人会再讽弄你了。」 「你说什麽!?」平地一声雷,炸得他轰轰作响,司律猛地站了起来大喊,远爹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浑身颤抖,怎麽能够!怎麽能够!!! 「别激动,只是对外发个形式上布告,让你在官场好做人,至於你平日没事,还是可以回来找远爹,不过最好别给人瞧见,不然那些三姑六婆又要喋喋不休了。」澄远肩上披的是昂非的氅裘,有昂非的气味,十分安心。他朝著司律安抚说道。 「我不要!」司律想也不想的拒绝,只要思及远爹要跟他撇清关系,他就受不了,十年来他在这个家生活,在这个家成长,这是他无可取代的宝物,一点也不想舍弃,就算只是形式上,也不愿有丝毫玷污这里的意念,他想逢人就自豪的说──他是远爹的儿子,他是御爹的儿子,他是司府的孩子,这里就是他的归属。 要他自外於这个宅邸的一切,佯装是局外人,他宁可去死,不做这官! 看破这点,司律顿时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无论远爹有什麽样的过去,事实就是事实,这十年的幸福和快乐都是真的,御爹是爱他是真的,远爹爱他是真的,这就够了。 「这样你会很辛苦,律儿。」其实不该再唤律儿的,都十八了,还当孩子一样叫,况且以後身怀官职,被人叫小名有损威严,看来自己要收敛点了。 「我不是远爹,做不来忧国忧民、因公忘私那种胸怀,律儿会当官,是因为御爹要我给自己一个机会,一种尝试,过不同的生活,是因为律儿答应过了远爹,总有一日要入朝帮你的,律儿不为国,不为民,不为君,就为自己办事。所以我不会忍气吞声,谁要对不起律儿,对不起远爹、御爹,律儿第一个不饶过他!管别人怎麽说我!」大不了被罢黜,那样更好,他乐得回家陪远爹。 「这麽自我中心啊。」澄远失笑,也没责备他,只是欣慰,有自己的主张是好事,对错他都不干预,就算碰碰撞撞,哪个人不是一边受伤一边学著勇敢,他相信律儿一身韧性、一骨坚强,有苦也能熬过的。 「嗯。」首先,他就要解决那群可恶的臭邻居,再来,他要压榨底下的那些散漫官员,没道理上司的忙著晕头转向,下属乐得还可以逛酒楼窑子,他每天都要在酉时前回家陪远爹吃饭,公务,滚边去吧。 (108) 流苏城掀起轩然大波,不只是新上任的沙相人选跌破众人眼镜,更因他手腕之强硬,前所未见,他悍然下令拆除民宅,又将文化司半数以上的官员免职,还废除了许多前沙相任内所推行给予百姓优惠照顾的措施,造成莫大震撼。 帝国发展一向以稳定为主,逐步循著制度往前迈进,不因人废政,就算首长更迭,政策几乎也无更动,百姓早视之为理所当然,从衣食温饱到安居乐业,只要努力,人人有机会,如今一夕变天,怎不恐慌。 帝国议事厅门外挤满了陈情的百姓,多半是城内一些中等家户,卖油的为榨油不补助了,卖布的为官丝涨价了,卖酒的为酒要课新税,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在议事厅外站了整上午,莫说门卫不让进,连一个官员都没出来安抚说话,日头晒著,不耐鼓噪,抱怨声於是出笼。 「这的新沙相姿态怎这麽高,前沙相都不会让百姓等的,俺以前陈情,都是被请进大厅,有人奉茶,还有专人替俺抄写陈情书,哪像今天这样!」一个南北货行的老板不禁对门大喊,意图让里头的人知而羞愧。 「就是,官丝的价格自从前沙相定下以後,年年都只是微调,为什麽今年涨这麽多,这样咱做丝绸的不就剩蝇头小利而已麽,朝廷怎麽能这样搞!」帝国位处偏北,境内多不产蚕,但是丝绸业却是相当新盛,全赖当年前沙相在赈济邗城的难民时,从玄武大量进口蚕丝,织成绸布,销往西域,开启了帝国白沙丝的大门,之後绸庄一家家的成立,因为资本不够,又多人生地不熟,没法从玄武进口到好丝,前沙相知道之後,透过特殊管道,从玄武购得大量生丝,贩售给帝国的绸商,不止品质好,而且价格相对低廉,就算近年玄武商人北上争食大饼,局面还是对帝国有利。 如今一下调涨官丝价格,帝国丝绸业恐怕要全数崩盘了! 「我也有话说,喝酒就喝酒,没听过课什麽酒税,税率还不低,平均每一斤要徵百分之一,名贵的酒税率更高,酒楼一天几百斤酒上下,要付出不少钱呐。」沙巴人本来就擅饮,一日喝个三五斤家常便饭,贸易兴盛之後,酒楼成了谈生意最好的处所,帝国不仅从玄武输入老酒,本地酿的也多样化、精致化了起来,酒业纷纷大发利市,怎麽突然要课徵酒税!? 「肃静。」侍卫两兄弟厉声喝道,百姓稍稍安静了下来。 大门缓缓开启,一名官员从里头走出,众人期待的看著,是不是沙相大人愿意听他们说话了?该人却冷声述言:「大胆刁民,没有向官厅申请许可,竟然私自纠结聚会,包围议事厅,该当何罪!快快散去,一刻钟後还留在原地者,通通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关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0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0部分阅读 大牢!」说罢,冷酷转身入内。 「什麽!?」 众人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进不行,退又觉不甘,待在原地…这个沙相真的会捉拿他们麽?有些人不信邪,乾脆硬气坐下,等著看谁敢对他怎麽样,有些人内心畏惧,摸摸鼻子悄悄离开,多数人犹疑不定,打算以静制动,视情况再决定。 一刻後,四周突然出现大批官兵,团团包围,一个拎一个,半个也插翅难飞,管你哭闹喊叫,赖在地上不走,全部绳子捆捆,拉入刑部大牢。 消息传出,那些家属焦急万分,去官厅打听的,都给驳了回票,半点口风不漏,拿人情、捧银子、装可怜,都不顶用,前沙相令:公职人员不得接受贿赂,废弛职务,就算如今亦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没地方救命,怎麽办? 扶老携幼全到了司府门口,哀著古契说要见司澄远。 「古总管,您行行好,让我们见见司大人吧,家里那口子被官厅抓去了,三四日都没消息啊。」油行老板的妻子抽咽咽的恳求。 「拜托拜托,古总管,以前都是我们不好,贪几个茶钱,任那些说书人在茶楼胡说八道,今後不会了,一定不会让他们再乱讲话了,您就通报一声吧。」茶楼掌柜真觉得前事不积德,後事猛拜佛,羞愧,古契当初喝止他们时,还命人把他轰了出去,如今长兄被抓,自己却要涎著脸面来求人,悔不当初啊。 「求求您了…」四五十人跪在司府门口,怎麽也不肯走,其他百姓听到风声,全都聚集了过来,他们也不知为什麽,明明新沙相就是前沙相的儿子,可是就是相信澄远会听他们说话。 「你们不是认为咱家主子不是人,是下流下贱的男娼麽,还来做什麽,司主子不做官就不管事了,你们有事自己去官厅说。」古契非铁石心肠,只是不能原谅,他想起主子足月不出户,日日在庭里院里念书给御主子听,鬓发花白,思念绵绵,情深无悔,心里一次见一次痛憾,更无法轻易对这些人释怀。 「古总管,你大人有大量,就帮咱们一次吧,要是官厅能说,我们会急成这样麽,司大人是沙相大人亲父,他说的,沙相一定不敢违逆,只要他开口,我们的亲人都能回来了,求求您了。」百姓急急陈述说道。 你们的亲人能回来,司主子的亲人呢!!! 古契在心里呐喊,无语问苍天,况且…他看得出来,司主子…已经无心政事,就算帝国顷刻覆灭,他也无动於衷吧… 「你们在这做什麽。」 看著一群人山人海的人头聚在门口,返家的司律冷冷说道。 (109) 「大、大人…」大夥看到身著朝服的司律,目光如炬,威严显赫,皆存几分畏惧,又见其一脸不善,声音冷硬,心下更是战栗不安,不自觉低头回避。 「怎麽?受了冤枉?冤枉管找衙门去,杵在这干嘛。」讲话尖酸刻薄,宽袖两摆,分明还在气头上。 「咱想见司澄远大人…」一名商贾硬著头皮呐呐说道,其他人也不禁流露出同然寄望的表情。 「若你们打著让远爹同我求情,我就会放人的算盘,那免了,远爹一向铁面无私,不徇私苟且,他断然不会以布衣之身再涉朝政,再者,我也不会受他影响。」司律不留情面的打碎他们妄想,继续数落:「况且你们凭什麽脸面见我远爹,他当政的时候,为国为民,尽心竭力,流金岁月都贡献出去,所作所为,半点无愧,并不欠你们什麽,他离职了,你们又是怎样对待他的,走,都走,不要再来吵扰我远爹了,既然帝国人民不耻他,就不要再求他做什麽。」司律摇摇头,冷声驳他们走,迳自入门。 古契档在门外,阻绝了一道道乞怜的视线。 「远爹。」 「嗯,外头怎麽闹哄哄的。」澄远素衣素袍,正在下棋,只是白子是他,黑子也是他,不甚在意的随口一问。 「一群百姓吵著要见你,我不让进。」司律坐对面,执起黑子接著下。 「是麽。」他淡淡的仅语二字,有些心不在焉。 「远爹为什麽都不生气?」司律看他恬淡适然,问出始终不解的疑惑。 「气什麽?」 「气百姓忘恩负义。」当然是气这个。 「有那个必要麽,民若潮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民支持,你欢喜风光上台,人民不支持,何妨潇洒落幕,陛下行仁政,不代表百姓就会服膺他的仁政,为官清廉,不代表百姓就会拥戴清官。」他转头望向司律,严肃说道:「你当好人,作好官,不必然导出百姓就不能厌弃你的结论,他们有权利支持更好的人,譬如说,一个有才能又无污点的官儿。」 民骂官,就算胡说八道,也是正当的。 官斥民,就算条条道理,也要经再三检验。 因为一方有钱、有权、有枪、有剑,另一方只有肉身,和一张嘴。 你不让他说,他还能干什麽呢。 「远爹,律儿不懂,律儿只知你这麽好,不应该被如此辱骂。」黑子紧紧攒在掌心,他搜寻盘面上的活路,却寻著一条条死胡同。 「百姓怎麽想,都随他们去,你别烦,防民之口,胜於防川,堵人民的嘴是最愚蠢的举止,你若真觉得听别人说远爹坏话不舒服,远爹教你个法子。」昂非走了足月,他一人清静度日,也还好有律儿作伴,只是心里犹仍空寂的慌… 「远爹快说。」司律孤注一掷,下著险棋,背水一战。 「有句话叫,要治愈一个不良的言论,最好的方法就是开放更多的言论,与其查封书铺,禁止出言不逊,不如大肆鼓励各种不同意见发表,还较能达到疏洪解毒的功效。」澄远不慌不忙,又落一子,绵密围堵。 「远爹这话吊诡,但颇有见地。」乍听下似不合理,人们都在讲坏话了,还鼓励他们放胆说,但细细深量,若是强硬禁言,流言耳语反倒绘声绘影,更厉害的满天谣飞,乾脆打开天窗让他们讲,彻头彻尾想清楚,反倒不这麽胡闹。 「其实褒也好,贬也好,我还是我,我有昂非,还有你,心满意足矣。」月有阴晴圆缺,海有潮起潮落,人生无法事事圆满,百姓贬抑,不过小事而已。 「远爹…」话虽说的云淡风轻,但讲起御爹时,尤掩不住深深寂寥…司律起身走至澄远背後,轻轻抱住他,疗慰心伤…良久良久… 「律儿,昂非把萧传给你了吧,为远爹吹奏一曲可好。」澄远淡淡央求说道,思念这麽长,白了三千发丝仍不能断,眼眉一阖,看见的还尽是他的身影,每天每天,总是在一点微小的事物上探寻他的足迹,追求他的气息,该怎麽办…要怎麽做…才能活的更好… 「当然。」司律应允,拿出藏在腰侧的绿玉萧。 悠悠音符跳跃,缓缓长音幽渺,带点情柔,带点轻快,像被一对宽厚的膀臂拥在怀里轻摇,抚平你心中的乱躁,促人入眠,律儿…在安慰他麽?还是昂非藉著律儿的萧声在安慰自己? 别为我的死流泪,你知道我最不爱看你哭… 你自己说过,万物肇始,注定成灰,我不过早你一步罢了。 (110) 「对了,远爹要不要?」一曲奏毕,司律比了比酌饮的手势,笑著问。 「坏孩子,你明知道我禁酒的。」他戒去酗酒的习惯很久了,以往也只有逢年过节小酌一番而已,况且… 「喏。」掏出怀中一张皮纸晃晃。「御爹把你的饮酒许可权让渡给我了,律儿说可以,就等於御爹说可以。」白纸黑字,明明白白,附在御爹给的遗书里面。 「他还真鸡婆。」连这种事都交代好了,是担心我在你逝後,一滴酒都沾不著了,还是担心我仗著没人管,藉酩酊大醉,以逃避痛苦? 「咱就喝一杯吧。」司律打定主意,远爹太压抑了,也许适度的酒精,可以舒缓一下心情。他快步拎来几壶梅酒,拣了两个小酒杯,返身亭内。 「酒打哪来的?」摸来冰凉,壶身造型也独特,似经精心捏塑,不同一般酒肆贩售。 「嘿嘿,其实咱家有酒窖,远爹不知道吧。」司律咧嘴爆料,揭开封塞,一股清冽梅香飘逸而出,混著淡淡酒气,未饮先醺,煞是陶人。「御爹每年都自己偷偷酿酒,存藏在窖里,过年过节家里喝的,都是出自御爹亲手。」瞒著远爹去采梅,瞒著远爹挖酒窖,这是御爹和他的私人秘密。 「他明明说是酒肆买来的,还是限量,多的没有。」难怪他总觉特别不一样,北方人爱喝粗犷烈酒,酝不出纤细滋味,还以为昂非是托人大费周章从玄武运来。 「是阿,御家酒坊手工酿造,自酿自售,一年不超过十壶,只限司府购买。」不算撒谎,只是没说全而已,御爹是怕远爹知道後,天天缠著要酒喝,才不告诉他的。司律笑嘻嘻给他斟了一杯。 「嗯…」澄远捧著杯子,以往嗜酒如命,如今却舍不得喝,只是凑在鼻下,细闻那绵密缠绕心弦的酒香。 一寸横波惹春留,何止最宜秋。 妆残粉薄,矜严消尽,只有温柔。 当时底事匆匆去?悔不载扁舟。 分明记得,花吹小径,听雨高楼。 司律突然大惊,一时失措,不顾礼态的扑抱住澄远,将他锁在双臂之中,似是极惧极怕,力度勒得澄远骨头隐隐生疼。 「怎麽了?」眼睛一花,就被人紧揽在怀里,澄远脑袋混混沌,想拉开怀里的司律,却拉他不动,这才发现律儿的身子竟微微颤抖。 「律儿不准远爹走,不准。」他猛地左右摇头,雷声大吼。原来澄远适才无意识地把心中所想给念了出来,被司律分毫不差听入耳。 此词本是透过往事回忆,抒写怀人之情。小径迎风,高楼听雨,此情最堪回味。但佳人已去,追想当日温柔,徒增怅惘。“矜严消尽”一句,意指这位“佳人”,并非一味温柔,传神地点出伊人的亦刚亦柔的性格。 可套用在此时此刻此景,底事一词,解作何故,载扁舟,犹言同行。整个意思就可诠释成远爹想起御爹的温柔,缅怀思念,憾问昂非你为何匆匆离世,悔不该自己当初没有同命赴死,共做黄泉鸳鸯。 分明是求死之意! 「律儿…」深深轻叹,安抚的一下下拍著他背。「我只是随口念念,没那个意思,且我说过不会自缢就不会,你毋须担忧。」一再保证,却仍安不了四周人的心,唉。 「再怎麽样难过,我还在,律儿会一直在这里的,远爹还有我,所以远爹千千万万不可以做傻事,乱想也不行。」司律抬头,一脸坚毅,绝不妥协, 「嗯,我还有你。」澄远顺著他意复诵,浅笑,这孩子做官後,的确有男人威风出现,以往只会跟在屁股後蹦跳的小家伙,如今对自己讲话居然还带几分霸道。 他是个坚强的孩子,比自己还要坚强啊。 「律儿会照顾远爹,律儿答应御爹会照顾远爹的。」他整整澄远身上的衣物,把领口收紧些,免凉风灌入,又再次理顺他纠结的发丝,挽到脑後扎好。昂非撒手後,澄远失魂落魄,俗事不理,大小杂活都由司律一手包办,俨然位置颠倒,司律颇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不是该由我照顾你麽。」竟反让儿子操心,真是失职。明明他也很难过,却还打起精神照料自己这个没用的爹,这样想来,好像煮饭、熨衣、洒扫、采买日常用品的事情都是律儿在做,自己只是天天呆坐在家而已… 「远爹辛苦很久了,撒懒一下又何妨。」司律不以为意,重端酒杯,举杯相邀,父子对酌,今夜要痛快尽兴一场。 小远,我只准你在我走後,大醉一回,多了不许,就一回,你若太放纵,伤身伤体,我可不高兴。 罗唆。 杜康杯杯下肚,一壶顷倒再一壶,月明星稀,醉目茫茫,同消苦愁。 (111) 远爹醉了,刚开始他喝的还算自制,只是浅嚐即止,可自己即兴再奏一曲後,他却越喝越凶,最後乾脆弃杯不用,以壶就口,像是想把御爹的滋味全吞进血肉里思念,疯狂牛饮。 「远爹…」放下玉萧,小步靠近,轻摇,无反应,稍稍施力一堆,覆面白丝滑落,露出一张涕泪交集的悲颜,泪水犹不止息的溢出眼角,司律吸吸鼻子,忍住伤心把他驮在背上,默默背负回房。 一步一个沈,院里烙下一排足印,司律每跨一步,就觉得心里甸甸地难受,背後的衣衫湿了大半,是远爹的男儿泪,他鲜少看到远爹哭,远爹在他心中一向是无所不能、睿智聪颖的模样,说故事、耍把戏、造机关、下决断,没有一样不行。 这麽勇敢的人,却听著萧声,喝著酒,突然同孩子般的痛哭起来,一边掉泪一边骂,囫囵吞枣,乱语蹬踏,毫无形象,此时司律才知道,远爹的痛,是火山爆发似的痛,是需要纵马狂奔发泄的痛,是苦极了要大喊出来的痛,他早就心知肚明御爹的病情不乐观…之前却一直表现的那麽矜持,那麽拘谨,那麽理智… 只因为不想让御爹走时还有牵挂…还放心不下自己… 「远爹…你也好疼御爹对不对…」司律想起两人的浓情深意,对月喃喃低诉。入室,把澄远轻放在床上,弯身为他脱靴,除去外袍,拉来锦被给他盖好,怔怔看著爹爹些许憔悴,些许狼狈,在他眼中却比什麽都还深刻的脸庞… 司律著魔似的缓缓低头…占据那以往专属於御爹的禁地… 软嫩温香,阵阵酒气,心脏若擂鼓狂鸣,碰碰碰地撞得厉害,空气澄静的连呼吸声都觉得隆隆作响,司律下意识模仿起记忆中见过的动作,衔住一枚唇瓣轻吮,接著撬开牙关,袭入…卷住甜美的蛇舌,放肆掠夺… 一记甘美的战栗闪电划过脊梁,唤醒了年轻身体的原始欲念…司律觉得下腹肿胀、炙若烈火,想是期待著什麽喷泄而出,他渴望一种东西… 「…荷…荷…」浓眉下的星目闪烁著小兽般的野芒,重喘,昏了脑袋的司律不能自己的动手拨开澄远胸前的襟衽,伏身,准确的叼进一朵红蕊,依样画葫芦地舔吻,舌头抵在||乳|尖,时而重、时而轻、时而轻咬…情人之间的甜点,只容私密品嚐… 察觉身下之人突如而来的紧绷,司律想也没想,就脱口就念出那安抚的言语:「…小远…放松…我不会伤害你的…」亦轻扯开腰间的系带,拉下里裤。 「…非…我…相信你…」烂醉中的澄远倏地扬起一抹温驯的微笑,回应著熟悉的对话,悄悄扳住男人肩头,放松试图抵抗的身体,只为他一人展开… 下身温热的舔含,悉心照顾的爱抚,让澄远颊侧飘上了红云,媚态可人,闭眼双手能熟练的解开对方的衣袍,温热的躯体…「…换我服侍你…」轻扯他发丝,意示交换。 随即,圆润的昂扬凑在嘴边,澄远张口,取悦他的情人…他的伴侣… 「嗯…嗯…啊啊…荷……」热汗浮出额际,点点滴落,司律欲火焚身,再也分不清什麽,只知不断挺腰,满足成狂的欲念。 一个狠厉颤抖,泄洒而出,伊人毫无厌恶之情,还嗔:「…快…进来…」双腿不知何时已牢牢攀上男人腰枝。 「…乖…忍著点…我不要你受伤…」不鲁莽猴急,先以手指耐心的开拓花径,直至柔韧到容纳四根之时,再缓慢地…推进前端,然後一鼓作气。 「呜…啊啊…嗯…」好深…迷乱的抓伤了裸背,却也情深意切的不住亲吻男人锁骨的凹洞,明明在自己适应之後,他却总是坏心打住,澄远呢呢抗议:「…不要欺…负我…」 「我就喜欢欺负你…我只喜欢欺负你…小远也很喜欢被我欺负吧…」说罢,还在他体内回旋顶弄一圈,邪恶挑逗。 「…呜…臭昂非……」想要中途撤退,哪这麽容易,腰间当场被铁臂扣住,两人下身反而镶嵌的更紧密,又惹一阵粗喘。 「乖,说出来…只要你承认是我的娘子,就满足你…」乐此不疲的游戏,一再上演,始终不腻。 「…浑蛋…不要玩了啦…呜…夫君…快点…求你了…」泪眼婆娑讨饶,不懂他为何老爱在床第之间欺负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白日欺负他太多了麽。 「遵命,我的亲亲澄远…」摆动起亘古不变的律动,贪看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喜欢在情事上欺负他,因为他只会在这个私密时刻卸下一切防备,不是高高在上的沙相,也不是威严凛凛的司澄远,只是御昂非一个人的小妻子。 随著一股热流喷射在体内,澄远也同时达到了七彩炫目的高嘲,他蒙蒙地拥抱著男人,就著结合姿态,满足幸福得沈入梦乡。 窗外树影微晃,一地残枝落叶,无风,无语。 (112) 当司律真切的清醒过来时,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做什麽!?远爹攀附在身上,两人下体还黏腻连结,他的一呼一吸都吹息在自己颈间,体温相互熨烫,相互依偎,但…处在这个位置的,应该是御爹,不是自己啊!!! 牙关紧咬,利齿划破唇瓣,嘴里嚐到了甜腥的铁锈味,司律心乱如麻,却不由自主的给身旁的澄远给吸引了去,他傍著自己浅笑的模样,是如此信赖,昨晚也一样,堪称是全心全意的把身心都毫无保留的奉献了出来,交缠火热,从每一个肢体动作中,都能感受到他对御爹深情… 回想起那种欢快,又起了欲念,锲在温热柔暖的体内硕长一寸寸的涨大,撑开紧致的花|岤,铁杵似的占满私|处。 「昂非…你节制点…我还要上朝呢…」沈睡在虚幻与现实之泥沼中的澄远,习惯性的呢喃教训起男人,犹梦未醒。 「…远爹…我…我不行麽…」他恍惚混乱的问道,同时一个疯狂翻身,压在上方,微微抽出,却又立刻重新插入侵夺那片蜜地。「…我会跟御爹一样疼你的…」喉结抖动,贪咽欲望,望著他柔驯承欢的姿态,司律妄想这些都是因为自己。 似乎听见了不合时宜的言语,澄远微皱著眉,挣扎著睁开眼瞳,适应了强光,还有莫名从股间席来的酥麻感,第一眼看见的竟是律儿浑身赤裸,腰臀不断挺动────两人正在云雨!!!! 「你干什麽!!!」举手,狠狠往他一掌拍去,澄远慌怒之中不知控制,使出了十成功力,司律胸部顿受重击,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摔出床外。 这是什麽情况!?顾不得宿醉作疼的头颅,澄远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给震慑住了,他掀开被褥,发现自己大腿内侧红迹斑斑,股间白液淌出,胸腹也尽是青紫吻痕,||乳|尖挺立红肿,再再显示燕好之後的证据。 他记得昨晚自己与律儿饮酒,之後就不省人事了,宅邸入夜除了守在门房的古契外,就只存司律和他,没有别人,加上刚才…这一掐算,澄远霎时怒火冲天,律儿竟然、竟然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 「畜生!!!」他气到发抖,第一次对司律这般粗直的骂吼,想揪住他教训,才下床,双腿却酸软无力,一个踉跄跪倒,股间流出更多的滑腻,那湿黏的触感竟来自昂非以外的男人,还是自己儿子!澄远千万个无法接受,胃底一阵痉挛,便开始狂呕,酒气、酸腐之气弥漫整个室内,呕到胃里无物,连胆汁都恶了出来。 「…远、远爹…」司律被那一掌打的严重内伤,要不是他底子扎实,早立刻毙命,他见澄远这般难受,悔痛万分,歉咎不已,爬过去想要给他顺顺气,却被挥开,胸前又挨一掌,血红溢出唇角,若泉汹涌,这回他硬是顶得直挺,撑住不倒。 「出去…你这浑帐…我不想看到你…」再多待一分秒,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司律,亲手弑子! 「………」司律泪如狂河,自知铸下大错,辩解无用,颤颤地起身拾起衣物,胡乱套了上下一件,步出远爹和御爹的寝房,回身双膝跪在门前,难道…无数个忏悔都再也挽回不了他们的父子关系了麽… 御爹… 远爹… 古契隔日入院时,就是看见这幅情景,司律单薄的跪在主房前,还不时吐出斑斑鲜血,单衣沾染许多红渍,三分之二都变了色,怵目惊心。 「律主子,你是怎麽了!?」古契惊慌,连忙伸手去拉他,但司律仍是低头跪著,嘴里喃喃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律儿该死…」 「律主子清醒点,衙门派人来问你今早怎麽没上朝,不理就算了,别糟蹋自己身体啊,老奴可万不希望府邸又要治丧。」古契推拖拉扯,就是移他不动。左右一想,八成是跟司主子生了什麽龊语,才导致如此结果,於是便试图动之以情,对房内呼道:「司主子,律主子跪在这里吐血呢,您说一声,让老奴带他去看大夫吧,这样失血下去,很危险的。」 古契以为天大的事,好歹还是父子,司澄远又一向疼司律得紧,有什麽事不能解决,非要拿命来赌,没想到却听里头冷冷传来:「他爱跪,让他跪,我又没罚他。」凉飕飕的声音,森冷异常,古契领悟,此非一二般的小事,不是他这外人能够插手说情的,只得摇头叹气,去跟官厅的人先请个十天半个月假,只盼到那时能够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司律跪了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加上身受内伤,失血频繁,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摇摇欲坠,只是死撑著一口气,眼前的影像渐渐模糊,司律意识涣散,连门面上的几何刻纹都看不清了,却犹望著同个方向。 对不起…对不起…远爹生气是应该的…打骂可以…要拿刀剐也行…他受之若贻,但不要不理律儿…不要赶走律儿… 虚弱的伤体再也支持不住这种自虐行为,啪一声倒在门前,堕入黑暗… (113) 滴…滴…滴… 狭窄的简陋空间,只闻点点微响,是细雨,还有冷冷凉风刮过屋檐的声音,很静,就像天地之间只存你与自然一般,有人认为这很孤寂,有人认为很自在,有人…早习以为常。 「…咳…呜…」胸口彷佛被烧上了烙铁,五脏六腑都在烈火地狱中翻绞,司律大量发汗,却蒸散不去体内灼灼的热量,嘴唇因此苍白乾裂,溢出破碎的呻吟。 嘶──嘶──嘶── 昏暗的光线没看清楚,原来他身旁还有一人,那人盘腿坐在草席上,低头迳自研磨草药,黏稠的药糊散发著刺鼻的气味,漆黑长发几乎覆盖住他整个脸面,不过从其周遭散发出近乎死气的氛闱…是枭。 这里是他的房间,如果说一个三坪大小,没床没铺,没桌没椅,没生活杂物,高度比一个成|人还低,藏於地底的方形石窟──也算是房间的话。 「…呜…远爹…咳…」司律不断梦魇,即使昏迷仍不安稳,双手握拳死紧,骨节泛白。 枭默然脱去他外袍,将药糊倒在胸口敷匀,绑上绷带扎好。另一手按在司律後颈,源源不绝的内力传导入病体,为他化去凝滞受损的血脉,司律倒下的日子,枭日日就重复这样的相同举动。 这儿本来只有一张安身草席,一包乾粮和清水,其他付之阙如,月禽部众一向是全天候值勤,毫无死角,休歇也只是在不离开受保护人的范围内,稍稍闭目调息,寝室是多馀的用物,充其量只作为紧急避难时的临时掩蔽所,如今却因为多了一人,而添上竹枕、棉被、瓶瓶罐罐,狭小的空间显得欲发拥挤了。 枭靠坐在角落,鹰隼似的厉目沈著的看著司律,仍分辨不出什麽情绪。不知错觉与否,还是烛光折射的关系,他深邃的夜之瞳似乎瞬间有片刻闪耀出金黄芒色,璀璨生辉,妖异非凡,却立刻一闪而逝。 「咳…嗯…」司律从炙与焰中苏醒,望著青苔斑斓的石天花板,一时片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转头,看见枭,蓦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挣扎著起身,发现胸口层层缠绕的绷带,还有体内顺畅许多的气脉,心知是他为自己疗伤… 司律又恸又悲,远爹已经恨透律儿了麽?父子一场,犹宁见死不救,视而不理… 他凄然欲泣,颤抖著爬起身:「枭哥…谢谢…」便步出了窟|岤,走至地面,老天爷正在降雨,可能是连降了几日,地上一片滑泞,司律鞋也没穿,赤脚踩在冰冷的烂泥里,『咚』一声!又跪回房门之前,任绵绵细雨一点一滴地沁湿了他的衣衫,寒了肺腑,却仍比不上内心此刻悔恨交加的痛楚。 不知再跪了多久,门嘎吱打开,司律垂著脑袋,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心里不安受怕,紧绷至极,而顶头却没传来半点声音,只有脚步声越走越远… 远爹连跟他讲个话都不愿意,迳自往前厅去了… 司律伏倒在地,痛不可遏,衣袖裤摆全沾了污泥,湿答答的挂在身上,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什麽宰相风范,旁人若来看,指点疯子一个而已。 古契机灵的襟口闭嘴,不长舌乱问,安分做好分内的工作便是,自从十年前司主子与御主子喝酒闹翻,还扯上异国公主那一次後,古契几乎没有看过司主子有气成这样的时候──冷酷无情,排拒所有人的靠近,好似就算不小心碰到他一下,就会被杀死一般。 司澄远拿了大衣,竟然出门,古契暗暗吃惊,该不会一去就不回来了吧,他想悄悄跟踪,又觉自己这种别脚的跟踪技术,不被发现才真有问题呢,只得在心里焦急,不敢真的付诸实行。 前沙相现身大街,惹来不少侧目,一是他的身份,二是他一头白发,以往那些胆大包天往司府丢讥讽钱的人,於本人不在时,极尽嚣张表演之能事,如今正主儿来了,却一个屁也放不出来,反而不自觉的退出步道,让他先行。 入了茶楼,前些日的说书人已被掌柜赶个清光,只是还有些爱嚼舌根者三五成群,閒来无聊,仍拿事说嘴,这下看见故事中的主角,一个个鸦雀无声,眼珠子转来转去,佯装赏雨喝茶,实际全在打量司澄远。 「一壶凉茶,再来点馒头,小二你去陈记帮我买半只烧鹅回来。」前沙相薄唇紧抿,吐气如冰,威严是分分明明的,没打丝毫折扣,那茶楼小二前阵子还跟著客人说嘴辱骂他,如今只会楞楞地点头,应答迟缓。 做掌柜的看不下去,猛地从後敲了小二脑袋,压著他不停著澄远弯腰道歉。「不好意思大人,新来的伙计手脚较不麻俐,小的立刻去张罗,请大人稍待一回儿。」说罢,狠拧了他一把,喝道:「还在那装死做什麽,还不敢快去弄!」 司澄远几乎不上茶楼酒楼,也鲜少出现在市集大街上,多是御大爷来采买,这事流苏在地人都知道,这回竟入了他閒暇楼喝茶,掌柜的自然喜不胜言。 况且…他那日被沙相教训了过後,回家怎麽想怎麽惭愧,前沙相的施政作为百姓们哪行哪业不是受惠深厚,一个翻脸就把他诋毁殆尽,如此不知恩义,人之异於禽兽几希已。 这麽一转弯,想起之前对前沙相的一言一行,不禁冷汗涔涔,愧歉交加,如今他上门,掌柜的表现比恭敬还恭敬,哪敢还有半点轻慢。 「这不是澄远麽?」突然一声饱含惊喜与惊讶的男声由後方传来。 (114) 「天梵兄?」讶然,再定睛一看,果然是他没错。 「真是巧妙,我才当抵达流苏,正想安顿好後再去找你呢,没想到竟在茶楼里撞著了。」老实人心中也有分细腻,在来时途中,他已听闻了不少有关前沙相的风声,又见澄远满头华发,自知他必有难言苦处,也不揭人长短。 「就你一人来?地藏兄和老人家呢?」故人重逢,澄远不禁也褪去些许寒冰。 「…爹他病逝了,地藏在家守丧。」他面色微带哀戚,却也保持著仪礼风度的微笑。他俩兄弟是如何的侍亲至孝,澄远是知道的,那一种微笑背後是怎麽样的心情…感同身受。 「没想到老人家竟然也走了…」果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虽说有始有终,但… 「别太伤感,爹走的很平静,最後几日神智难得的都保持正常,同我俩兄弟说话了好久,也讲起你好多次,不好意思的说,爹是真的把你当女婿了,明明什麽名分都没有,他老人家死心眼,我俩解释了半天,还是听不进去,嚷著死後定要来找你。」尤天梵从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他嘱托我定要交到你手上。」 「…我很感谢老太爷的心意。」捏著那只样式有些陈旧,织法也不新颖的护腕,澄远收下了,小心揣在怀里,人虽不再,但情分长存。 「尤家在流苏新开了一间南北货商行,正上轨道,许多事还须我操办,今日暂不久留,待我改天整理妥适,再与你促膝长谈。」尤天梵拍拍他肩,喝了一碗顺风茶道别,人又风尘仆仆的去忙。 司澄远随意吃些食物垫肚子,若有所思,他唤来小二丢下几钱,心里像是下了什麽决定,踏著步伐往皇宫去。侍卫得有谕令,司澄远晋见,一律放行,因此他畅行无阻,在御书房如愿面著了昊悍,两人不知谈些什麽,直到夕阳西下,才有一人出来。 ******************************* 「司主子…」古契呐呐言,明知不是他的事,却忍不住想要插上几口,这几日司主子猛往外跑,回到府邸就待在寝室里,是不是都忘了律主子还在那求他原谅啊!他看到好几次律主子昏死,都是影子抱走他疗伤,律主子石头脑袋,伤还没好,又傻傻跪回原地,这样下去,出了人命怎了得? 「古契,我要出去一趟,哑奴年纪也大了,拨笔丰银给他养老去吧。」未携任何行囊包袱,澄远对古契说完,翻身上马,顷刻已不见踪迹。 司主子!?他什麽都还没开口呢!眨眼就只能望马屁股兴叹,该如何是好?古契驼著老背走到後院,看见司律,千叹百息,好好一个人,都折磨成什麽样子了。「律主子,老奴求你别跪了,司主子不在家,你纵把身体跪坏,他也看不见啊。」苦口婆心,可惜人微言轻。 「远…爹…出门了…?」司律双眼无神,怔问,他既憔悴又狼狈,这一旬要不是有枭灌他米汤和为他疗伤,早就一命呜呼了。 「嗯,骑马走的。」古契老实说道,司律却脸色大变,扑来上揪著自己,激动嘶吼:「远爹…远爹有说什麽时候回来麽!!??」他浑身颤抖,彷佛古契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就能决定他是生、是死,天堂还地狱。 「他没说…」见他一脸万念俱灰,又连忙补上一句:「不过司主子没带什麽行李,估计很快就会回来的,律主子不用担心。」 「走了…走了…」司律跌坐在地,楞楞自语…眼界所及顿时一片黑白,背脊发凉,神经麻痹,明明目部能视,却好像瞎了,明明耳聪灵敏,却好像聋了。古契看他痴傻似的,吓得几乎七魂六魄飞了一半,又扶他不起,叫唤不醒,正想去请大夫,脚步还未迈开,听闻身後啪个一声,急回头,泥地里存留一个窟窿,人呢? 谁能在这来去无踪,甚至大胆掳人?古契想想,心安泰半,只是原本麻雀玲珑的家宅,当下空旷许多…老奴才一名,守著门房… 「陛下,这是最近上奏抱怨的折子。」长空搬了一大箱子命人扛进御书房,那个沈重叫孔武有力的大汉都有些吃不消,全是投诉司律的。 上上下下、中央地方的官员都有,先不说取消许多惠对的施政,惹起多大风波,就拿上任没几天就无假旷职这点,就足以引人非议。 「压著,再观望一段时间吧。」昊悍气定神閒,不怎麽紧张。 「是。」一向尽忠谏言的长空居然也无异议的照办,话说他的白相府要被淹没了,沙相没处理的公文,全转送到他那,连日带夜批阅的结果使得眼帘挂了两行黑影,颇为疲惫。 「你也稍好做歇息了,帝国不会因为几天没圈折子就垮的,走,陪朕散散步。」他说道,随即两人信步後花园,图片刻清閒。 「澄远前日来找陛下?」并非有意窥探,纯粹閒聊而已。 「嗯。」花好月圆,今夜景色不错。 「所为何事?」难得他不再关在府里,什麽事都是好的。 「确认一点小问题。」放肆一回,又何妨。 「是麽。」长空回以浅笑,百分之百信赖他的判断。 (115) 「蠢材!本相是要他的命,管黑皇用什麽计,不做沙相更好,尽管派人去,难道咱还缺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千两、万两、良屋美眷,本相通通应允,只要他能杀了司澄远!」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左相,竟然几十年取不了一个贱民狗命,传出去实在窝囊,霍承恩年岁已逾古稀,犹仍执著於杀子之仇。 「父亲,当务之急应是巩固权势地位,不宜轻举妄动,您也知黑皇的态度若即若离,前几日拿了右相的门生开刀,今日在早朝却掐著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斥责孩儿,我们一日不能得到黑皇的全心宠信,家族性命就随时系於危卵之上啊。」霍承恩的二儿子霍亥劝说道,其实他哪里在乎是否为那个早死的大哥报仇,相反的,他还额手称庆霍力早早死於非命,不然霍家那有机会轮他作主。 「黑皇的事情难说,要搁在这个环节,血债血偿之日岂不遥遥无期,不行,在老夫驾鹤之前,定要拿司澄远的头颅来祭我爱子瞑目。」老拳一槌,古董木桌震震摇晃,足见其身体相较一般老人还算硬朗,霍亥虽不赞同,但想著离他归西之期必不久远,忍忍也就过去。 「是,那还是依父亲的意思办,孩儿这就去拣选杀手。」还不是肉包子打狗,自从聂癸失败之後,江湖人闻风色变,府里不要命的杀手是多,但是那也是建立在存几分胜算的前提之上,放手一搏才有价值,明知赴死的活,有几人愿意干,近来再怎麽利诱,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杀手自告奋勇,据报,他们连白沙帝国的土地都没沾上几日,就全数埋骨异乡。 「哼。」霍承恩对霍亥很不满意,但也莫可奈何,霍力死後,他埋头在新进门的小妾上播种,期望再得一子,盼了几年,终於如愿,可霍亥论天分没天分,论努力不努力,资质鲁钝不说,连做臣子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就像今日,黑皇明明不赞同那个提案,表现得如此露骨,这个蠢儿子却傻傻自以为得意地往风口上撞,要不是黑皇卖他老脸,早拖出去斩了。 摇摇头,霍承恩对他是不抱期望,索性吩咐下人,今晚去花楼吃酒。他垂垂老矣,但色欲不减,风流地召了七八个美貌花娘,快活一宿,想来霍力那个放纵滛乱,都承袭自此德行。天还未亮前,他醺醺然坐轿,趁著夜色掩蔽,悄悄回府。 「何人挡路!此乃左相大人的坐轿,还不速速闪避!」左右侍卫警戒大喝。官道正中央直立了一袭身影,月光在他背後朦胧映照,看不清轮廓,还带著一顶纱罩斗笠,似是不善。 「霍承恩,我们之间的烂账拖了几年,也是该结清的时候了,出来吧,你不是对我一直恨之入骨麽。」索命修罗不过如此,也不多言,鬼魅般顺势闪至死角,电光手刀一起落,颈椎刹地断裂,四名侍卫连哀嚎也没有,无声无息的躺下, 「司澄远!?」他顿时酒意全消,急急跨出软轿,也不知是想命人来抓他,还是自己想要逃命。 「你我恩怨纠葛这麽久,今日才算正式照面,不过你也别不耐烦,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蛇打七寸,人掐咽喉,澄远箝制住撞面冲出的霍承恩,手臂一提,脚跟离地三寸,他老脸涨的通红,呼吸困难。 「不须要复诵杀你的理由吧。」虽看不见黑纱後面的容颜,但霍承恩脑海里自动勾勒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恶魔冷笑,他瞳孔倏地放大,往下缓缓瞄视……一只手正血淋淋的插在自己心口上! 「跟你儿子相同的死法,应该不会太厚此薄彼才是。」无情的撕扯心脏,在他眼前捏成肉屑!面对这个害得昂非腿残的罪魁祸首,澄远是毫无慈悲之心。 『啪、啪、啪──』击掌,尊贵男人由暗巷走出,手里摇著雅扇,一派閒信,就像偶然经过的富家公子,只是在场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1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1部分阅读 的都是明白人。 「朕说过不想再见你,没想到你竟敢再入玄武,朕大度宽宏,也不同你一般计较。」黑擎乃万金之躯,就算只身一人,抬面下护卫也绝不缺少,他不对澄远虐杀朝臣一事大惊小怪,反倒讲起枝微末节的废话。 澄远状似慢条斯理的拭净肮脏的血污,不急著搭理他。既已非沙相,就不必再遵守官场虚与委蛇那套游戏规则。 「把人交出来。」黑擎也不罗唆,沈下脸阴狠说道。 「你黔驴技穷了是不,竟然沦落到向我索人。」话里行间浓浓讥讽之意,号称居天下之至中至尊的黑皇,竟然半夜不睡,亲力亲为在暗巷来堵一个平民百姓,只为了要人?哈哈哈哈,不是太令人玩味了麽。 「司澄远,惹火朕对你没有好处。」他毋须任何眼色示意,四面八方骤地射出漫天暗器,澄远震臂一甩,一半打落,一半收挡在袖里,还有落网之鱼,划破了他的斗笠,华发在月辉之中闪耀银白泽芒。 黑擎一楞,接著大笑,扇头指著他讽:「死一个区区御昂非真得有这般痛苦!?竟然让你变得跟老头儿一样!」他心存挑衅,拿亡者激怒。 澄远却只是淡淡的瞥了黑擎一眼,无怒无恨,甚者,那种表情解读为怜悯,更为贴切。 「对无心之人讲什麽都是对牛弹琴,何苦浪费唇舌。」澄远状对自己劝喻,实则是说给黑擎听,话锋一转,又道:「你既然不屑他,又干嘛追他回来,皇宫里什麽样的佳丽没有,不缺一个韩墨北。」 「朕的东西永远只能是朕的!就算朕不玩,也歹收藏在朕的金笼里,不容他人擅自沾染!」身为他的附属物,竟敢私自潜逃,他是高估了韩墨北忠诚,还是低估了司澄远的影响,不管是哪者,他只知要夺回应是他的物品。 「你知道墨北什麽最厉害麽?」他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黑擎说不出来,澄远恶意顿了会儿,才邪然说道:「他的轻功最好,最会玩捉迷藏,我跟他比竞走,还略逊一筹,他要不想见什麽人,包管你把天涯海角翻过来,连他的背影都啾不上一眼。」 看他微微变了脸色,又强装镇定的样貌,澄远冷笑,他曾经一度为墨北想杀了黑擎,但是现在…似乎留他在世上,更为折磨… 「你,已经失去他了。」 最後这句话狠狠的敲在心口上,惹起阵阵抽疼,黑擎楞楞伫立原地,连司澄远走了都没发现。 他,失去了…? (116) 降了许久的五月雨终於放晴,蓝天铺洒一层柔和的金光,澄远走进暌违两月的宅门,举目所及,一草一木都欣欣相容、蓬勃生长,暖阳照晒在自己身上,宛若被情人搂抱在怀,感觉非常舒服。 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亲自动手煮了一锅粥,把食柜里腌制的甘梅、黄瓜拿来做配,清简宜胃,一口口咀嚼著滋味,是真的嚐到了滋味,淡淡的甜味…澄远含笑,伸手再夹了一块黄瓜切片,不再看向固定的座位,不再做自欺欺人的虚幻实拟,他终於真切体会到──昂非就在他心中,哪里也没去。 闭上眼,彷佛就能感受他的呼吸。 黑影杵在角落,沈默,澄远自顾自的用完早膳,清洗了碗筷,正要回房,那人似乎耐不住了,一个跨步档住去路──非常突兀的举动。 「闪开。」薄唇轻启,赏他二字。 「…少主卧病,非常沈重,请主子去看他。」枭不让,捍卫在原地,一向没有喜怒的声音,此刻却掺上了忧心与那麽一点似有若无…却藏得深刻的焦急。 「没有光,就没有影,这是你可以过问的事麽。既然要做影子,就干个彻底,你不该、不应、也不能站在这里,不沾喜怒哀乐痛的你,不过局外人而已,何必管他是死是活。」澄远一手缓慢却坚定的推开他,没有使劲,但言语的威力已经让枭招架不住了。 「他是你儿子。」他绞索枯肠,也只能倒出这一句。 澄远转身,锐眼看著枭,厉声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想去哪,要做什麽,自己决定。』我从来没以主人自居,你却一直以下仆自处,谨遵信条,不干预、不插手主子任何事情,那夜你明明在,却不制止,这就是你的保护?还是你认为我会欣然接受他?」澄远拿针往枭心里插,不管是前者还是後者,不管枭有没有存著私心,他都是失职,而身为部众之首,这个失职,是要以死谢罪! 「当初决定袖手旁观,如今又为他求情做什麽,做你的影子吧。」不再多言,他袖袍一摆,又出门去。 是日,澄远直至深夜才返,在房里小憩了一会儿,收拾简便行囊,他踏出与昂非共同生活十数载的卧室,回头巡礼,倒也未有太多留念,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悄悄现身床榻,那伤病得意识模糊之人犹在喃喃梦呓,眼角不时溢出清泪,澄远百感交集,却更为坚定心中的打算。自昂非逝後,自己缅怀痛苦,俗事无心打理,有一个人陪伴在身边,确实寥慰,但也…仅止於此,他不算有好好活,他没有认真思考未来的事情,赖著有人给他张罗饭食,只想消磨时间、等待死亡…间接导致了那场弥天大错,而现在,该是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了。 将手按著司律额上,气劲徐徐导入,留一股真气在他体内,随即缓步离开。 将包袱扎系马背牢靠,门前不知何时又多一人,是枭,今天二度现身。 「我…不做影子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澄远宣示,鹰目直勾勾对视,左眼顿时迸出璀璨光辉。 居住在原沙巴偏西北的居民都知道一个亘久传说──在人神共居的远古时期,大漠里全能的天神曾经召唤各个游牧民族,在地辰之日举办狩猎大祭,拣出了人子之中最勇猛的勇士,此人名唤库禾,他凭己身之力,在时限之内,越过流沙险狱,射下大雕、击毙大狼,天神赞叹万分,典他为第一勇士,赐黄金之眼,世代相传,据说此神奇之眼,只要开目一扫,地底下的金银财宝,一览无遗。 也就因为如此,沙巴人一向对金眼者崇敬万分,但不知何时,又有一种传言,即关於黄金之眼的世袭方式,是在拥有此眼之人死後,由继承人挖出眼睛,吞食入腹,如此後人亦能拥有此天赋神能。各种说法虚虚实实,谁也弄不清楚真相。 澄远掌管帝国事务,要深入民间,自然也听说过这传言,他当时斥之为无稽之谈,谁料枭正是。 「你做不做影子关我什麽事。」嗤然,踩蹬上马。「不过…」他掐了语尾。「…耐心不错,能沈得住气这麽久,确实不容易。」宅邸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枭的掌握,贼人入侵不得,可反过来说,枭的一举一动,也没瞒过澄远眼睛。 到底是自己的儿,而且他还是……唉… 就算气恨,也下不了手,真是恼人,算了,眼不见为净。 「希望下次你已改口,枭。」马儿在喷气,蹬著铁蹄,蓄势待发。 「你要去哪,什麽时候回来?」代司律问,也为自己问。枭从第一眼见到司澄远,就猜他不透,尤其在关键时候,看似好懂,实然却总是更为莫测高深,出乎意料。 「西域,跟著朋友商队一起前往。」他看著日落之处,悠悠浅笑道:「纵使不说,我也明白,昂非一生都为他的蓝眼耿耿於怀,始终不喜外人拿他瞳色做文章,或多看几眼,我曾对他谈过大海彼岸有其他瞳色人种的事情,绿眼睛、紫眼睛、红眼睛、琥珀眼睛,他不信,以前俗事缠身,总没法身体力行,如今,我要带他看看,用我的眼、用我的腿,证明给他瞧瞧,省得他以後又驳我夸大其词。」异国景色,昂非会喜欢的吧。 「那要好久。」迢迢长路,艰辛凶险。 「我还有四十九年半,怕什麽。」不在欧洲的尽头刻上自己和昂非大名,誓不回头!「律儿丢给你烦恼了,除了不要弄死他之外,随便怎样都行。驾!」用力一夹马腹,驰骋而去,他没有迷惘,背影潇洒。 枭目送他走,自此数十年,帝国将无司澄远。 (117) 「真的要走?」他再次确认,虽然期望他回心转意,但知不可能。 「怎敢对陛下诳语。」 「朕真舍不得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今朝一别,还会有再见之日。」 「是啊,朕的臣子是雄鹰,世界之大,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朕在这里,你有一天倦鸟归巢,记得帝国大门永远为你而敞开。」昊悍想起结君臣之义时的那三条件、三提问,虽然已非人臣,但雄鹰就是雄鹰,哪里会变呢。 「澄远记住了,也祝福重逢之期,陛下已经心想事成。」 「咳咳…朕努力。」 「你俩悄悄地说些什麽。」 「没什麽,不过临行閒语,时辰差不多了,就此辞过吧,我回去打理後就上路了,你们也别来送行,一国国君和一国宰相两人孤身在外,很危险的。」不知是谁危险就是了。 「嗯,万事珍重,一路小心。」 ******************************* 澄远离开後又过一旬,白相衔命造访沙相府,来势汹汹,古契天大的胆也不敢拦他,长空步入室内,除了司律,竟还见枭站在角落,不禁一愣,月禽部众何时改性了,光天化日之下也现身?不理,眼色一使,领著的御医趋前给司律号脉。 「大人,沙相大人虽受重创,但似有高人为他疏活血脉,内伤已无大碍,只需注意後续调养即可。」御医诚实报告。 「那他怎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脸色发青、印堂发黑,潮红盗汗。 「沙相大人这是心病,又犯了风邪,心体交迫,方促使小小病症如此严重。」生病中因为心情因素而导致病上加病的例子不是没有,只是没看过这麽厉害的。 「真是的。」长空摇摇头,瞥见盥洗架上顶著一盆水,取来当场就往床头浇去,司律鼻口进水,倏地呛醒,还不清楚状况,就给长空跩在地上,拖拉到後院。 「看看你什麽死样子,你对的起昂非麽!」他挽袖狠狠往司律脸上掴一雷霆巨掌,打得他半面红肿,眼冒金星,跌倒在地。气没消,又往另一边甩了一次,打醒你这个不孝子。 「昂非是怎麽培育你的,澄远是怎麽教导你的,你是怎样回报他们的!?」长空揪扯司律衣领让他对著昂非火化的地方,要他看个清楚! 「我…我对不起御爹…我对不起远爹…」朦胧中御爹好像还躺在那里,司律泪如雨下,一千万个愧对,一千万个羞愤欲死。 「你的确对不起他们。」长空冷声教训,他也是自小看司律长大,昂非不在,更容不得他如此任性妄为!司律与澄远之间出了什麽事,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司律的所作所为非常辜负疼爱他的长辈! 「陛下器重你,委与要职,你心里有没有把这事搁在心上。没有!无假旷职,窝在床上只记得自己难过、自己如何如何,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什麽身份?没有!身为一国之相,背负者什麽样的重担,你严肃看待过了麽?没有!你一点责任感都没有!」长空举脚往他膝後一踹,司律重跪在混有碎石的地上,裤袍染血。 「你哪里配做司家的孩子!成年了,做了沙相,还是没走出大人的庇护,你不再是个孩子了,你懂不懂!?已经不是那一个只需考虑这个宅里的人事物的小鬼,不再是那个做错事,只要歉声对不起,求爹爹原谅的孩子了,你心里可能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可实则还是那麽幼稚,那麽任性,那麽无知!」 「你以为澄远和昂非同声要你做官是为了什麽?他们要你走出家门是为了什麽?是要你成材成|人啊!!!」长空气结,恨铁不成钢。 「你告诉我,你做过什麽,你实实在在的做了什麽是自己能够负起责任的?没有澄远帮你扛、没有昂非帮你档、没有陛下为你作保,你是什麽东西!不过就是一个泼皮猴子四处闯祸,回头让人为你擦屁股麽!对不起有什麽用,市井无赖也常这麽说啊!」 他小时候在家里顽皮,有昂非在管,在外头胡闹,人皆看澄远面子,缄口不提,为一国相後,公器私用,竟拿个人的恩怨作为施政基础,理由还提得关冕堂皇,振振有词,若真不屑官职,当初就不要接手,既然身在其位,就要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能力再高,智慧再好,瞻前不顾後,开头不收尾,还是兔崽子! 「司律,思虑。你真的有三思後行麽?」大殿那次也一样,一个火气,脑袋就没用了,竟然无视朝廷礼法,动起拳脚,若非陛下有意护短,他脖子有比刀子硬? 司律脸色青白,摇摇欲坠… 「…你要真觉得自己不对,尹叔拜托你,拿出点样子来,不要让疼你的人蒙羞,昂非栽培你花了多少心血,不要告诉尹叔你不知道。」长空气到哽咽,回头抹去夺框而出的泪水,想起好友伤心,看见他儿子如此更是痛心。 「尹叔…律儿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律儿没脸见御爹…也没脸再见远爹…」他是鬼迷心窍才会干下那种事情,怎麽会错得这麽离谱!!! 「你没脸见也要见,做错了事本来就要承担,怎麽承担你自己想,你若敢夹著尾巴逃走,尹叔第一个不饶你!」长空看他痛憾非常,心知这件事必然不简单,能让司律後悔至此,无法承受,甚至自残自虐,耻於面对,於是想想又道: 「尹叔跟你御爹相知一场,辈份也相当,今日僭代挚友之灵,替他罚你。你要牢牢记住,只有小孩子的责任可以单纯用处罚抵销,希望这次…是你最後一次当孩子。」长空唤古契请出家法,那是一根直径约二寸粗的木棍,是昂非以前跟他从帝国刑堂上借来威吓小司律用的,实心粗硬,就算再魁梧的彪形大汉也挨不过半百,事实上在司府的岁月,它的功能仅止於装饰。 「你说,你犯下的错误,应罚几棍。」不在这一关解决,司律後半生完了,不论是什麽滔天大罪,他想昂非断不会希望自小疼爱的孩子,就这麽毁於一旦。 他颤颤地望著蓝天,好像看著的就是御昂非,猛地三叩首,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御爹在上,律儿…愿受百棍。」悔恨的泪水湿润了土壤,这片土里还有御爹的骨灰麽,如果还有,能不能传达他的愧歉…御爹… 「好,一百棍,你咬牙领受吧。」此刻仁慈反而残忍,长空狠下心肠,使出全劲往司律裸背上杖击,下下都未留情! 「一」、「二」、「三」、「四」、、、 病中的他哪里能挨得住,不到三十,已然昏了过去。 「泼水。」长空额际遍布细小汗珠,极其专注,深怕一个闪神,把人给打死了。 「大人…这…」古契看不下去了,律主子整片背部条条裂痕,血肉模糊的,真的还要继续? 「我说泼水!」长空大声斥喝。 「…是…」哗啦啦冰水泼下,浇醒司律,古契实在不忍,乾脆不看。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途中司律不晓得昏去几次,次次又再度被弄醒,他怀著深深赎罪忏悔意念,领受酷罚,等打完一百脊杖,司律周遭的土地已经全被鲜红浸透,下唇也咬得血烂,就像个破布娃娃。 枭沈默的从头看到尾,撇开一眼都没有,待百棍落完,他立刻以乾净大巾包裹住伤痕累累的身体,抱起失去意识的司律,火奔回房,那里有早已经准备好的医疗器具,还有一个被威胁留下的可怜御医。 「他醒来後告诉他,伤好了就回工作岗位。」长空劲力瞬发,徒手折了那只刑棍,这玩意…以後都不再需要了。 (118) 痛彻骨髓,似火焚身,司律赤裸的趴在床上,这是为了避免给受伤的敏感肌肤多馀的负担,长发拨在身侧,露出像是被上百条炙蛇盘据的背部,还不时纠结著放肆狰狞吐信,从白布後渗出微微血丝。 他足足躺了二个月,伤未痊愈,一能下床,就咬牙撑起身子,直奔夏漱阁,处理沙相应过目的公文,他不能靠椅,歹全日坐得直挺,一天下来莫说背痛,连腰骨也若散架一般,但他忍著,没有怨言。 「大人,你休息一下吧,这些我来就行了。」劭阳先前若对司律有好感,多半是因为他乃尊敬之人儿子的缘故,如今却不得不为他的坚韧由衷另眼相看,连带的语气也恭敬许多。 「不要紧,劭辅相,把甲区的档案调来给我。」他快速翻阅卷宗,手上的朱砂笔也不断顺序圈点,表情严肃,态度专注,与过往劭阳印象中那个天真灿烂的阳光少年大相迳庭。 事实上,他几乎要以为是二个人。 「是。」无奈的取资料给他,夏漱阁是沙相办公的地方,前任沙相因是匆促离职,个人留存的物品皆未取走,架上册册堆叠的都是司澄远为帝国未来拟定的大政方针,最近新沙相夙夜匪懈的埋头研读,据其所知,至少有半月都夜宿官厅了。 不回家没关系麽?劭阳问不出口。 「律相。」长空跨进门槛。 「尹相?有什麽事麽?」司律抬头。 「高丽使明日造访帝国,陛下预备国宴招待,你要列席,知道吧。」既高兴他越来越有顶天立地的样子,却也暗暗失落,那个可爱的小律儿一去不复返,天下为人父母者,是不是都是这种心情? 「早朝时不是提过了,我有听到,我会准时出席的。」司律以为他是怕自己糊涂忘记,才专程跑来提醒。 「不是那个问题,是你这个样子不能看,国宴上使节就坐在咫尺之处,你想外使观察帝国沙相竟然衣袍凌皱,还微散异味,是何观感?」夏漱阁不是客栈,没店小二也没下仆使唤,入夜後只存侍卫巡逻,朝廷配给的官服一式三套,可供替换,但也要清洗熨平,才乾净整洁,宫里又没有让官员盥洗的地方,光靠擦拭身体一、二日还好,久了,那门面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 「是我疏忽了。」他没想这麽深,真是粗心大意… 「折子别看了,你早点回去,把自己打理清爽。」长空吩咐完了便走。 司律在责备自己,反覆自求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他交代劭阳些事,匆匆回到府里。 「律主子…老奴有些事想跟您商量。」一踏进门,古契便开口。 「古叔你说。」 「家乡的儿子捎来信儿,说是给我生了个孙,也盖了间半大不小的屋院,希望老奴回去一家团圆,後半辈子享享清福…所以我…」古契局促不安,他知道这个时机说这些可能有些不妥,但儿子早半年前就不断央求,那时正是司府多事之秋,他走不开,如今… 「没关系的古叔,一家团圆是好事,能含贻弄孙更是福事,谢谢你这些年辛劳守门,我也没什麽可以聊表心意,就这点俗物,希望你不要计较。」司律取来一叠银票,古契推拒不肯收,司律比他更坚持,直接塞在他怀里,要他攒紧。 「…这…老奴就谢过律主子了。」寻常富贾的总管就算干到死也不值这个数,他古契是前辈子烧了好香,才跟上这麽一家子好人。 一拜再拜,含泪挥别。 司律步入空荡荡的宅邸,在习惯的专属位子落座,提起茶壶,发现空空如也,看向对面,对面的远爹不在,看向左边,左边的御爹不在,庭外没有哑叔,门房里不再有古契,只剩他一个人… 泪盈眶涌,蓄在眼底,没事…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默默起身到厨房里,肚子饿,打开食柜,材料都腐烂了,发出阵阵恶臭,他犹如行尸走肉的清理乾净,倒了一杯冷冷生水,回客厅坐下,一口口啜著。 西斜夕日从门外照在司律背上,将阴影拉得很长,一条孤伶伶的黑影…司律怔怔望著自己没有表情的影子,思绪在九霄云外,更在无情的地狱里打转,他对自己的憎恨…找不到出路… 蓦然,黑影旁出现了另一袭黑影,司律瞪大了眼,缓慢颤抖著回头…是谁? 「枭哥…」你…不是追著远爹走了麽… 司律也不知怎麽了,看见枭,原本忍著的眼泪宛若泛滥黄河,一股脑全奔泄而出,他要使尽全身力气的紧紧抿唇,才不致痛声呜咽。 枭像是没看见他湿咸的双颊,仍是面无表情、一贯沈默,他静静在司律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掏出偎在怀里的油纸包,打开,是半只还有馀温的烧鹅,推至司律眼前。 「吃吧。」他的声音早被训练的平板木然、毫无抑扬顿挫,看似冷情冷血的二字,却较司律泪流得更凶,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抓扯著枭衣袖,吐露最真切的忏悔… 来不及说的话…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存心想要轻薄远爹…你相信我…我怎可能想要代替御爹…我知道御爹有多爱远爹…也知道远爹有多爱御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他们…从来没有…枭哥你相信我…我只是…我只是…」司律说不下去的哭倒在桌,他把头紧紧埋在双臂之间,耻恶的连哭泣声都想锁住,自己的一切都这麽憎厌,何以见人!? 枭哥一定觉得这是狡辩之词,不是存心轻薄,怎麽会做出这等下流悖德之事!!!怎会隔日贪欢,还想一错再错!!!司律好想杀了自己,远爹骂的对,畜生!畜生!!!自己是畜生,身为人子,不但未反哺报恩,竟还恩将仇报!无耻!无耻!!! 「…你只是想要一份如同他们一样的感情而已。」枭轻轻说出答案。 司律愕地猛然抬头,戚戚,双行犹泪,未料枭竟了他心事。 年少轻狂,未经人事,自制力本来就较差,司律从小看著澄远和昂非长大,对於情爱,有洁癖也有向往,不是像爹爹那样的不要,不娶无用之妻,却也深深期望能拥抱一份真情,体会那种灵体交融的感觉,以致…一时惘惑,铸下大错… 他未经深思,脱口而出御昂非云雨中常拿来安抚情人的话语,司澄远酒醉不清,也迷糊回应,其全心全意信赖的姿态,让司律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成了主角,成了感情的当事人,一个冲动,再也不可收拾,甚至在隔日清醒後,有那麽一瞬间,还起妄念,妄想弄假成真,妄想自己能真的拥有这份自小憧憬不已的感情。 他想要情,却伤了人,伤了疼他十几年爹… 「…远主子也明白。」所以愤怒归愤怒,还是不舍痛下杀手,若司律真是对亲爹起了不该有的绮念,以远主子的烈性子,断是留不得人的。 「远爹…」司律趴在桌面上,怔怔想著爹爹,想著很多事情,两张位子空了…一个归去,一个远行…都离开自己了…泪又泉涌…… 他不敢回到这个宅子,他宁可睡在夏漱阁硬梆梆的椅子上…因为一回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麽生活…他已经不会过一个人的生活了… 「枭哥…我没事…我哭完这次就不哭了…你去追远爹吧…或许还能跟著上…」他要长大,不能再依赖别人…不能让爹爹蒙羞,他要做最贤明的沙相… 枭没回答,只是沈默的取来毛毯披在司律一耸一耸的单薄肩头上,陪他坐至深夜,直至哭累了睡去。 室内无光,窗外浩瀚星点,黑暗中的人缓缓开口,保证似的轻道:「…我会在你身边。」 此後的数十年岁月,枭一直遵守承诺。至於他和司律之间的发展,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119) 光阴冉转,岁月无情。时之沙漏不懈点滴流走,落於悠久的长河,奔至命运彼岸。 帝国人民幸得一代名君贤臣,安居乐业、繁荣小康,商业规模日益健全庞大,随便一间坊间书肆,都能藏书上万,但也有一半是归功於教育政策的彻底实施,现在四十岁以下的帝国人,几乎没有不识字的。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育无数人才,今日的帝国,已非昔日那个思想贫瘠落後,处处要乞智於玄武的帝国了。而『襟学计画』就是一切的开端,读书人如果说不知其事,肯定给人笑得面上无光,此乃前沙相一手策划,当朝沙相付诸实行,计画之初还受不少阻力,那些视读书为特权的上流仕绅怎麽也不能苟同由朝廷出钱让三教九流的孩童百姓也一起受学的作法,不过律相竭力主张,甚至亲临反对者府上,加以说服,这才安稳定调。 事实证明,司相前瞻远见,律相果敢而为,这对父子的风格手腕,如今还为茶客酒人津津乐道。至於那些早八百年前的鸡毛事,人们已经觉得不怎麽紧要了。 「律相,你明日轮休吧?」劭阳羡慕的问。官吏假閒制度是司律个人独创,虽然此举被有心人多所攻击,为人民父母之官,理当时时刻刻戒慎恐惧,怎能有所谓的『休假』?但律相非常坚持,一向公事至上的白相居然也点头同意,於是乎,月假、年假还有特休,就成为同僚之间聊不腻的话题。 「嗯,我这件案子处理完就要回去了。」别以为人贪假就会撒懒,因为工作表现良好的官吏可以得到额外更多的休假,反之则会被消假,因此大家都是很拚命的。目前累积最多的是白相,不过他很少使用,估计他至少可以一整年不上朝,躺在家里领俸也没关系了。 俗话说熟能生巧,司律批公文的速度经千锤百鍊,简直媲美超音速,嘴里跟劭阳说话,手里啪啦啪啦的翻阅,一目十行,大笔一划,完成。 「枭哥。」他在夏漱阁的庭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轻唤。 那人立刻凭空现身。 「你今晚想吃什麽?等我把公文送到尹相那里後,我们一起去买。」司律每次都问同样的问题,可是枭只有一种答案。 「都好。」将他从冠内垂落的几绺发丝拨至耳後,墨黑色的深瞳隐隐情真。 「那你在南门外等我。」时刻有点晚了,司律暗叫糟糕,尹叔要是到陛下那里去就见不著人了,说罢,便匆匆往冬言阁的方向快步前进。 「嗯。」 枭和司律单以外型来说,就十分引人注目,再加上身份地位的因素,哪更无人不晓了,话说堂堂一国宰相亲自在这种市井小民的场所穿梭来回,不会显得降贵纡尊、格格不入?此乃多虑,多半有点店龄的商家都是自小看著御大爷领司律上门,早不觉奇怪。 两人采买足了,一同散步回府,话也不多,手紧紧牵在一起,已经说明一切。 「咦?飒总管人呢?」他虽嘻皮无赖,但尽忠职守、非取巧之人,当了好几年总管,今日怎麽连门房也不顾了。 「………」枭察觉有异,房舍内有股杀气,咄咄凌人,分明有不速之客,又是杀手…他将司律护在背後,轻轻抽出墨剑,摒息,气劲一吐,瞬间突入正门,剑尖直刺向来人後脑杓。 该人神定气閒,缓缓转过头来,枭大惊,连忙扭剑闪避,可是剑势急猛,收不回来,正当以为真的要刀下刃血之时,那人伸手一抓,便把剑身牢牢握在掌心,却毫发无伤不沾红。 「真是盛大的欢迎啊,先是被人档在门外,又被人拿剑戳,我是该回来还不该回来。」他笑道,松手。 「远、远爹…!?」跟著进门的司律不敢置信,他用力眨眼,浑身剧颤,深怕这是幻觉,那是真的麽?是真的远爹麽…? 万水千山,他曾经想过无数次,这麽遥远的旅程,可有归乡的一天?这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毛头年轻气盛、闯荡江湖,他的爹爹三十六岁远走,四十多年音讯沓然,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不由得恐惧地胡思乱想,疑畏不安,深怕此生无重逢之期…… 司律泪如雨下,望著澄远哽咽得什麽也说不出来,思亲之念未尝有一刻忘怀,随著远爹应许御爹的时日年年越近,他就越徬徨不安,胃的深处像吞进许多铁块一样,沈重难眠。 「不过来麽?」张开双臂,浅笑。四十多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亲情…是不会改变的。 「哇──」司律不小了,他一肩扛起三分之一个帝国,有声有色,人皆赞他青出於蓝,其名望在哈萨克边陲都赫赫显然,此刻却如同黄毛小儿扑到澄远怀里放声大哭。「远爹!远爹!律儿好想你…」他哭泣著紧紧拥抱,那太阳般的暖香与记忆一样,依旧让他眷恋依赖。 他有好多事想问,也有好多事想说,但此刻,只要能这样就好… 「傻瓜…」银亮的发丝批散在颊侧,映照著眼底的晶莹,风霜在澄远脸上并未刻下苍老,反而酝酿出更为睿智的成熟,他知道律儿这些年有多努力,他都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缓,枭拉起司律,以袖擦净他涕泪纵横的脸庞,司律任他摆布,半晌才想起还未向远爹报告他与枭哥的关系,如此亲密似乎不甚得体,连忙红著脸推开那堵胸膛,谁料一向懂他的枭不仅不动如山,还一把环住自己腰杆,搂得更为紧密,出乎意外的说道:「欢迎爹回家。」 司律见鬼模样的瞪著枭。他的口气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稀松自然,不对,枭哥是不谈天气的…这到底是…啊啊啊───!? 「有进步。」远爹没有纠正枭哥的称谓,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的笑意…这演哪出…? 他迷糊了。 「快去煮饭吧,想饿死你们远爹麽。饭後再给你们瞧瞧我带回什麽宝贝。」土耳其的绒毯、英格兰的牛角、诺曼第国王的皇冠、吉普赛人的卜具,还有葡萄酒、咖啡和可可,以及印度胡椒、非洲象牙、波斯红宝石等数不清的玩意,堆满整个後院。 司澄远催促他俩去,自个儿走到庭外,左看看、右看看,这景致真叫人怀念。眼角一瞥,瞄见搁置在屋檐下的某个东西,走了过去。 「居然保存得如此完好。」澄远抚情似的摸著扶手,轮轴看来都有定期上油,转动流畅,他一笑,坐上去,眯著眼放松靠著椅背,好像靠在昂非怀里。 「我回来了,你也跟著我回来了吧,这一趟好玩麽,居然还跑到非洲去,看见黑人肯定吓死你了。」他嘻嘻笑,觉得十分满足,要不是造不出坚固的帆船,时间不够,不然他还想去看看北美的风景。 天上白云几朵,清风徐拂,屋内传来唤人的声音,他一时兴起,自己转著轮椅进去。 吃饭,吃饭。 (120) 「远爹,今天感觉怎麽样?」司律端盆温水,轻敲房门後迳自入室,他预支了连续一个月的特休,全天候待在家里──照顾澄远。 远爹…怕是连一刻都不肯多留了… 「还不错。」接过递来的热毛巾,他缓慢的擦拭著脸。 「是麽。」司律对他过份精神的语调虑起双眉,此景似曾相似…远爹归来後又过了三年,他身子一向硬朗,少有病痛,比起年轻时毫不逊色,半年前却突然开始每况愈下,胃口也慢慢变差,近来更是只能躺著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将届满五十年… 「瞒不过你啊。」澄远轻笑,移身下床,在衣柜里东翻西找,拉出压在箱底的扁平长方木盒,启盖,是一套月牙白浅红边的丝袍,下摆还绣有丛丛青竹的浮案,典雅清逸。「这件衣袍跟我很搭配吧,来帮我穿上。」他理理单衣,回头说道。 「是。」那套衣服…跟御爹走时候穿的…是同一样式啊…司律别过脸,悄悄揩去水渍,端起平日的笑容,辅助他穿衣系带,将银发一丝一丝齐束在颈後。 「律儿,我想去一个地方。」澄远看著铜镜中英姿飒飒的自己,颇有股谪仙的飘灵,他笑意更深,满心雀跃。 「好。」什麽都好,司律此时终於明了,当年远爹是怀著怎样的心情送走御爹的,希望他快乐,希望他无後顾之忧,希望他此生想要的,通通都得到满足。 「那要快一点,我怕有点赶。」澄远步出门房,足下功夫一施展,便往东方跃去,忽上忽下,穿梭在房舍林梢,轻快掠过泥地,却不留半点蛛丝马迹。司律追在後面,看著远爹的背影就像是一个迫不及待的少年,兴奋地遨翔飞舞,追寻著什麽,渴求著什麽,即将如愿以偿。 一前一後追逐半个天日,过了午夜,还不止歇,晦暗阻挡不住他的步伐,阴冷和惊惧侵袭不了他的心,随时可能扑哮而出的野兽也不在他眼中,宛若一团熊熊火焰,往日升之处烧去。 繁华终有落尽之时,再绚烂的火花,也只存於长古一瞬,澄远力竭了。 「律儿…背我…差一点点…再翻过这个山…」他扶著巨木,努力支撑著自己,气力好像在一瞬间都被抽离了,刚才还这麽明显的风景,还这麽清新的空气,却在下一秒模糊、稀薄,这就是…濒临死亡。 「远爹你撑住,我们很快就到了。」绝不能在这里结束,绝不能让远爹抱憾而终,走!腿断了,心脏炸裂了,也得走!司律负起澄远,下颚全挂著咸珠,落了一滴,又流下更多,眼睛被落入的汗水弄得刺疼,他咬牙加快速度狂奔。 山头那端,是什麽? ──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在夜色中曳著浪涛之律,沈静若婴儿摇篮。司律呆了,他从未看过海,随即立刻领悟远爹要来的理由,因为…御爹像海。 「远爹,远爹,我们到了。」司律小心拣了一处平地放下,拍拍他的脸颊,一手按著心脏,还有…还有心跳。 澄远幽幽地转醒,一睁开眼,就看见一片纯粹的辽阔深蓝,还有迎面的盐潮香,阵阵白涛,他陶醉地痴痴望著。「律儿…我很认真的对不对…这五十年…我有很努力的生活对不对…」原来昂非说的真的,五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嗯,远爹很认真,远爹做什麽都好认真,一旦远爹决定要做,您总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努力再努力,做的比别人更好。」别扭的远爹,嘴硬的远爹,六亲不认的远爹,浓情意深的远爹,不论爱恨情仇,他都百分之百的认真,性格分明,活得精彩。 「我想…昂非当年走得不难过…他应该是很幸福的…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人呐…当有一个很想见很想见的人…只有在死後才见得到的话…就不会…害怕死亡…」咚咚咚的心跳听起来是这麽珍贵,生命的声音,不要轻易剥夺它…要疼它到最後一刻… 「远爹…」 「律儿…不要伤心…你跟枭要快乐地…好好地生活…」原来这就是昂非的心情…亡者希望生者安心…生者希望亡者安息…「我这麽努力…没有愧对昂非吧…?」他微微挪动头颅,仰头期待的瞧向司律。 「没有,远爹你没有愧对任何人,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去见御爹。」司律纵使泪眼晶莹,但没有溢落,他咧开大朵笑靥,保证说道。 澄远听闻,喜若稚子纯真,缓缓看回蓝海,生命一点一滴的流失,他却不觉恐慌,世间的景致在视线漫漫涣散失焦,另一个身影的轮廓却越来越加鲜明清楚,温柔的男人,温柔的蓝眸,穿著自己为他裁的衣装,伸出手来… 小远,你看的见我了麽? 「律儿…昂非来接我了…」他含著一抹幸福的微笑,喃喃念道,那声音虚弱地掩於潮声之中,司律听不真切,却知怀中的爹爹身体渐渐酥软、面色潮红,眼嘴轻轻阂上… 日暮西山,蓝涛似锦,回首往事,但求人生一遭,无愧、无悔。 黎明第一道光,澄远静静的睡去。 「…别哭,爹他们会在一起的。」不知何时出现的枭紧紧搂著无声哭泣的律,不舍。 「我知道…」司律返手回拥著枭,把脸埋在他胸膛,咽然颔首。 命有尽,情无亘。 天上地下,连理连枝。 全文完 暮日蓝涛终有悔──圣诞庆贺番外篇 (时间:律儿八岁的时候) 「远爹爹?」司律惊呼,通常不是在此时回来的人,怎突然出现? 「呵呵,律儿半蹲在这里,是干了什麽坏事啊。」啧啧,头顶锅盆,手持水桶,左右膝盖上还端著两根燃烧中的蜡烛,要是乱动,肯定给烫得哇哇叫。 「……我把厨房里面粉掺水和筋粉揉成球玩,被御爹爹骂了…」小脸扁扁嘴,更惨的是不小心还把面球丢中了御爹爹,小腿当场遭殃,挨抽了好几条子。 「远爹爹不在就不乖厚,确实该罚。」昂非这个时候通常是带律儿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2部分阅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穿越时空+虐心 作者:肉书屋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2部分阅读 买去了,小家伙爱上街,可以趁机讨糖吃,这次不乖,才会被留在家里。 「远爹爹今天怎麽这麽早回来?」司律不敢跟澄远求情,只得换了个问题问。御爹爹管教虽严,但其实心很软,舍不得重罚,远爹爹看起来好像很好讲话,实则不然,一旦做错事,落在他手里,肯定会哀嚎的刻骨铭心。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所以早回来了。」澄远从屋内走出,将事先备好的闪亮饰品一一挂在家门前的槐树上,有星星、有月亮、有红红的橘子、有铃铛、有红绿相间的…袜子??? 「哪里特别?」司律好奇,左膝不小心晃了一下,吓得他心惊胆跳,赶紧专注定好下盘。抖落蜡滴烫伤事小,要给御爹爹知道自己练了半年,扎马竟还不够稳,肯定会大发雷霆。 「平安夜。」澄远动作俐落,没一炷香就把庭院装饰好了,树上树下缤纷灿烂,金银红绿黄澄,各种颜色点缀出节庆的气氛。 「平安夜???」司律不懂,不过看著花花绿绿的饰品,心情不禁也飞扬起来了。 「你可以把它成一个温馨的节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大餐,交换礼物,交换一年来的喜怒哀乐,并表达自己祝福与爱。」拍拍双手,好笑得看小家伙听到礼物,眼睛就霎时绽放光彩。 流浪的孩子从来没有、不知道、也不敢奢望,一种叫『礼物』的东西,有能活命的食物就不错了,馊食也当珍馔一样下肚。 「乖乖蹲在这里受罚,等你御爹爹回来赶紧求他原谅,不然今晚你就歹在寒风中看我们吃大餐了。」澄远坏心提醒他还是带罪之身,没昂非谅解,是没法解除『武装』的。 笑笑,进屋内去。 过了四刻左右,昂非回到家门口,发现烟囱上冉冉白烟,心下觉得奇怪,该不会律儿顽皮,又跑去厨房糟蹋食物了吧?他快快移入院内,被眼前妆点得欢乐喜气的景致给呆住了,难道他走错路了? 「御爹爹──律儿知错了──以後不敢再拿面粉当球玩,可不可以原谅律儿──」司律看到他急急大喊,他闻到好香的味道,他才不要在外面看爹爹吃! 「这是什麽回事?」先不怀疑小家伙啥时变得这麽憨厚,竟然没闹别扭的坦率道歉,家里怎麽会布置成这样? 「远爹爹说今天是平安夜,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所以提早回来了,他正在厨房。」司律话才刚说完,御昂非已经驶入室内去了,原不原谅也没留个说法,司律嘴嘟得可挂三斤猪肉,哀怨的继续蹲在外头数树上有几颗星星、几双袜子。 「小远?」他在市集采买了食物,可小远也买了,厨房里堆砌著各种材料,而伊人围著自己的围裙,在大展身手。 「平日都你下厨,今日该换我表现,你去外头待著,别在这碍手碍脚。」澄远不容分说的把人推出去,在他唇边落下一吻,随即又关回厨房。 御昂非想想,缓缓笑开了脸,既然如此,他就宽心等待成果吧,话说回来…自己好像只看过他烤鱼耶……???小远会料理麽??? 「小远,你要帮忙麽?」可别把厨房给烧了。 「不用,你去随便晃晃,半时辰後就好了。」里头传来切切剁剁的声音,似乎是忙得不亦乐乎。 御昂非由著他,怀著期待的心情随手拿了本读物翻阅,又忍不住频频望向厨房。平安夜?应该是祈求平安的节日吧。他早习惯了小远常说要庆祝一些奇奇怪怪的节日,譬如说…情人节,还有它的孪生节日──白se情人节。他虽不知道巧克力是什麽东西,但简单来说,情人节就是送给心上人甜甜的食物、表白心意的日子,所以他做了一大碗香浓软滑的杏仁豆腐送给小远,他那时吃得可开心呢。 过了半时辰,夜幕垂帘,屋外渐渐昏暗,澄远满意的端出他精心烹调的大餐,虽然素材都是昂非熟悉的,但料理手法和菜式显有相当的出入。 「好香──」他微歛双眼,醉心於刺激食欲的迷人香味。 「我以前懒,没学会怎麽煮菜,就对甜食点心还有点研究,这几道主菜味道应该还能入口,至於这些甜糕饼乾,你一定要嚐嚐看,昂非。」他素手拣了一块核桃饼,送进昂非嘴中,坏昂非吃饼就吃饼,竟连指头一起啃了进去… 「真好吃。」他故意重吮了一下澄远食指,意有所指的说道,呵呵看他红霞覆颈,魅态可人。 「…可以开动了啦,你去叫律儿进来。」飞快抽回食指,那濡湿的触感彷佛还留在指尖,让他又羞又窘。 「好。」他嘴上这麽说,猝不及防一拉,澄远没防备跌在昂非怀里,还没来及抗议,就遭色狼袭击,不但唇齿被掠夺,敏感部位又叫人握在掌心,男人有些蛮横又十分温柔,沙哑轻道:「今晚…我、想、吃、你…」 澄远最不堪他这样挑逗,连忙要推开,无奈对方双臂若钳,文风不动,还在他耳边要求:「你要答应让我吃掉你,我才放开,不然晚饭後你肯定跑得不见人影。」自己不能玩你跑我追的游戏,只得取得承诺,才能确保晚上会”幸福美满”。 这种事叫他怎麽说得出口!澄远搵怒,挣扎更厉害,他才不会说这麽可耻的话呢! 「说嘛,说嘛,反正这里又没别人,你小小声在应我就好。」昂非笑眯眯,效法牛皮糖黏住鞋底的精神,死缠烂打。 澄远没办法,只得屈服的凑在他耳边,细声说道…… 「混、蛋、昂、非,你作梦去吧。」他趁著御昂非注意听他说话,狠狠往人家耳廓上咬了一口,御昂非一痛,手就松开,澄远寻隙脱逃,整脸红成了大关公。 「律儿──你御爹爹原谅你了,快快进来吧!!!」他高声一呼,小家伙早迫不及待的闯进来,打住了男人想进一步抓回澄远的企图。 「御爹爹,你耳朵怎麽了?」司律像是怕大人反悔,赶快襟坐定位,突然看见御昂非捂著耳朵,不解问道。 「没事,你御爹爹被蚊子叮而已。」澄远窃笑。 「是啊,还是一只肥滋味美的大蚊子,让人忍不住想将他拆解入腹,一再品味。」昂非没动气,顺著往下接,却是暗地里拿话搔痒澄远。 「???」司律脑袋塞满了问号,蚊子…好吃麽? 「别说这麽多了!开动吧,今晚可是平安夜呢!」澄远拒绝再跟昂非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跟大野狼聊天,最後一定是小红帽吃亏。 「嗯。」昂非竟也颔首,没再乘胜追击,三人举箸,享受一场丰盛的大餐。席间笑语不断,温馨欢乐。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 all is bright round y other and child holy fant so tender and ild sleepheavenly peace sleepheavenly peace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shepherds quake at the sight glories strea fro heaven afar, heavenly hosts sg allelia, christ the savior is born christ the savior is born 愿律儿平安快乐。 愿远爹爹平安快乐。 愿御爹爹平安快乐。 愿大家都平安快乐── 深夜 「你……耳朵没事吧?」他有收敛力道,但印子看起来还是有点好深…似乎微微渗血… 「很痛…你要怎麽安慰我…」不让内心得逞的暗笑溢於言表,昂非佯装伤心说道。 「………我帮你…移转注意力…」翻身覆於他上,拉开腰间系带,缓缓褪下衣物,终究还是甘愿羊入虎口,满足男人的要求。 平安夜,浓情心。 end bl 暮日蓝涛终有悔 穿越时空+虐心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