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荣华》 正文 第1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一部 江南荣家富甲天下。 荣喜在逃婚的路上被人用蒙 汗 药迷倒卖进了小倌馆,在那里他和一个名叫锦绣的过气小倌相互扶持并且互生爱意。 落难富家子弟x过气小倌 第二部 荣洛华练成绝世武功,建锦绣山庄,威震一方。 在一次正道人士围歼魔教的战役中救下了一名和锦绣非常相似的魔教低等弟子——阎七,并将其带在身边。 清冷剑客x低级魔教弟子 1vs1,he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荣喜/荣洛华,锦绣/阎七 ┃ 配角:赵熙,赵元祈,赵祯,程如衣,耶律宗真 ┃ 其它:弱攻弱受,小倌,江湖,武林,逆袭 ====================================================================== 文章类型:原创纯爱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17403字 第一部:人间罪 第1章 第 1 章 锦绣抱着一个盒子走进房间,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床上五花大绑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原本是低着头的,这时候便惊恐万状地抬起了眉眼,露出一张极其清秀的脸。 锦绣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床头,走上前去轻车熟路地摸上了少年的腰带。 “你要干什么……”少年惊叫一声向后缩去。 锦绣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抓我来这里干什么?”少年大叫起来。 “啊……原来你是被拐来卖掉的吗?”锦绣一边问,一边手上不停扯下了少年的亵裤:“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既然进了这种地方,那还是早些认命的好。” 片刻之间少年就被扒了个精光,锦绣看了一眼少年口口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想也没想地俯下身去一口噙住。 少年浑身一僵,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自己的口口口口 锦绣抓着那少年的细腰,相当有技巧地收缩着喉咙,只一会就逼得那少年乖乖缴械投降了,转身吐掉口口口,锦绣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与那少年对个正着。 “我先帮你舒服一次,等下比较容易能找着感觉,你什么也不用想,把身体放松交给我,我不会弄伤你的。”锦绣说着,打开床头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细巧的通体晶莹洁白的柱形物体,在少年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一大坨脂膏涂在那物体上,随即小心翼翼地分开了少年的口口,把那物事抵在口口口处。 只进去了一个头,那少年便像猜到了什么似地双腿一绞蹬开锦绣,接着便控制不住似地放声尖叫起来。 锦绣没料到那少年都被绑成粽子了还会踢人,猝不及防摔了个趔趄,手中的玉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他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玉势,心里腾起一股子恐惧。 房门哗啦一声被人拉开了,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带着两名健硕如熊的汉子走了过来,一把抓过那兀自尖叫着的少年,正正反反便是十几个耳光,顿时把那少年的尖叫声给打回了肚子,回头看见地上摔成两段的玉势,又是几个巴掌糊在了锦绣脸上。 “云姨……”锦绣捂着脸想哭却不敢哭。 “我养你有什么用?”云姨狠狠一脚将锦绣踢翻在地:“没客人上门还敢弄坏我的东西,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头牌?” 云姨越骂越来气,一想到自己花了大笔银子培养出来的摇钱树变成了废物吃货,便恨不得叫人把这锦绣捆起来扔到乱葬岗去。 她翘起涂满鲜红豆蔻的手指,一手指着床上被打蒙了的少年:“你们,把他给我吊起来。”话音刚落,她身后的两个壮汉便走上前去,从床顶拉出一个钩子,转眼就把那少年吊了上去。 云姨看着那少年,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还学什么歌舞诗词,学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说没用就没用,你们这种人只要学会躺在床上张开腿给老娘赚银子就行了。” 锦绣知道她话里带刺说的都是自己,低着头跪坐在旁边一声不敢吭。 云姨从那盒子里取出一支较之前粗大了许多的玉势,吩咐壮汉掰开少年不停挣扎的双腿,也未经润滑,猛地将那玉势捅进了口口口。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大眼,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随即急剧抽了几口气,头一歪便晕了过去,锦绣有些不忍地别开了头,却仍然看见那艳红的鲜血顺着少年腿根汩汩地流了下来。 “给你三天时间,教他学会怎么取悦男人,要是你连这点用都没有,就别怪云姨我心狠了。” 锦绣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反驳,直到房门被大力带上,眼泪才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第2章 第 2 章 荣喜只晕了一会便悠悠转醒了过来,身后传来的剧痛让他想安安稳稳多晕一会都做不到,他费力地抬起头,唇色显得有些苍白。 一只柔软的手掌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不要出声也不要叫,我帮你把东西取出来。” 荣喜看着眼前这个异常漂亮的男孩子,就好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头。 锦绣仍旧怕他会疼的大叫而引来云姨,转头从床上找了一块枕帕让他咬在嘴里,而后费力地把那个粗大得有些恐怖的玉势从荣喜后廷内拔了出来。 取出来的过程里荣喜一直死死咬着枕帕,浑身疼得直打颤,锦绣也知道他疼,未经开拓过的后廷怎么可能容纳下这么大号的,原本锦绣是打算最后才给他用这个的。 玉势上沾着斑斑血迹,荣喜在昏与不昏的边缘挣扎,锦绣把被褥拉过来全部垫在荣喜脚下,让他能有个着力的点不至于被吊到两手抽筋。 “我去给你打盆水来擦擦。”锦绣说着便要出去。 “不要,你别走。”荣喜哀求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放我走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那家是黑店,你们要多少钱都可以,我爹很有钱的。” 锦绣用指腹轻轻摩擦着荣喜的脸颊:“这里是月怜楼,是溧阳有名的小倌馆,你既然被人骗了卖进来那肯定就是出不去了的,出多少钱也没用,因为若是告到官府那儿,楼里是要吃官司的。” “小倌?”荣喜太过震惊以至于连眼泪都停下了:“你是说我被卖来这里做小倌?”他当然知道小倌是干什么的,只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荣喜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逃什么婚,哪怕被那个将门虎女打死也好过被人用迷药麻翻了卖进小倌馆,况且那位夏小姐说不定只是吓唬吓唬他,未必会真的把他打死,至多成亲第二天给她一张休书,让她与那个什么都骑校尉双宿双飞去。 还没来得及后悔,锦绣已经打了一盆温水走进房间,他小心翼翼地分开荣喜的双腿,轻柔地为他擦拭着伤口。 荣喜眼泪又开了闸,也不知道现在家里人会不会出来找他,他跟贴身侍童小宝换过了衣衫,还留了书说是外出游玩一段时日,但若是家人用心去找,相信以荣家的实力,应该有可能找到他的吧? 可是万一找不到呢?难道三天后他真的要被逼接客?用……那个地方……? 荣喜低头看了看正在为他涂抹伤药的锦绣,不得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你……你救救我……”荣喜颤抖着声音苦苦哀求,看见锦绣眼里露出惧怕的神色,心里不由一沉,却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冀:“你帮我逃出去好不好,求你了,你知道江南的荣家吧?” 锦绣点了点头,江南首富荣家谁人不知,哪怕一个分店管事来他们楼里都是贵客了。 “我叫荣喜,是荣家的少爷,你帮我逃出去,逃进荣家的分号,不管是米庒布庄还是钱庄,你只要把我送进去,我会报答你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荣喜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从来不知人间疾苦的他生平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害怕。 锦绣怀疑的眼神从荣喜秀美的脸蛋移到了床脚扒下来的那堆衣服上,又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打了几个转。 “那不是我的衣服,那是我贴身小厮的,我……我……”荣喜从锦绣眼里看到了不信,绝望的感觉从头淋到脚。为什么他要觉得有趣跟而小宝对换衣服,他现在不是应该舒舒服服地坐在八人大轿里,腿上盖着那张价值连城的白狐裘,带着几大箱子金银珠宝上将军府提亲去的么?即使那位夏小姐看不上他,即使派人来传话只要他敢上门提亲就打死他,可这门亲事是家里长辈定下来的,原本也不是他的错啊! 荣喜想放声大哭,但又怕哭声太响引来云姨那群凶神恶煞的人,最后只能低着头不断小声抽泣着。 锦绣轻叹了一口气,安慰似地抚了抚他的头发:“我以前也常做这种梦,希望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可是光会做梦又能怎么样呢,一觉醒来,依旧是那个卑贱低下的娼妓,你比我好多了,至少还有个盼头,若是银子赚的多,还能有个自己的房间和下人什么的。” 锦绣自嘲地笑了笑:“我六岁就被家人卖进了月怜楼,云姨在我身上花了大把银子教我歌舞弹琴,本打算指着我赚大钱的,最初我也的确当了几年的头牌,帮她挣了不少银子,可谁知道那个周员外平时看似健壮的样子,竟会在我身上马上风呢,结果人还没抬到门口就不行了。” 荣喜听锦绣讲他的事情,没想到云姨对他的打骂唾弃会是这个原因,惊讶之余也忘了再哭泣。 “楼里赔了周家许多银子,客人之间风传我会吸人精血,现在我的单人房间和使唤小厮都被云姨收了回去,她更是天天巴不得我死,好不再浪费她的米粮。” 锦绣说到伤心处,眼睛顿时红了一大圈,忍不住抱住荣喜的腰身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荣喜也哭,当然主要还是哭自己叵测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要注意关键词已经很累了,居然还有举报的,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怎么想的,简直无语了。 第3章 第 3 章 两人哭哭停停,直到东方渐吐了鱼肚白。 锦绣吸吸鼻子,拿帕子抹干了眼泪,顺便帮荣喜也抹了把脸,又从地上捡起那支带血的玉势。 “不要……不要……求你了……”荣喜一见那个顿时怕的整个身体拼命向后缩,两条腿死死并拢在一起:“不要用那个,我不要……” 锦绣垂下了眼睑:“我也不想的,可要是被云姨看见你没有乖乖受训,她一定会把你交给那些龟奴,到时被打得皮开肉绽,这一关还是得过,倒不如好好配合我,何必去多吃那些不必要的苦楚。” 可惜一番金玉良言在荣喜听来便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乱踢双脚,挣扎着不让锦绣靠近。 锦绣无奈之下只得抓住他的一只脚踝,用绳子绑在床头柱上,并且抬起他的另一只脚扛在肩上,露出那不断收缩的穴口,最后在玉势上涂了多得快要滴下来的脂膏,咬牙狠心将玉势缓缓推入了荣喜的后廷。 荣喜哭叫得嗓子都哑了,后廷处伤口迸裂,又有血丝往外渗出,锦绣知道他痛,当年自己不也是痛得死去活来的,他很想为荣喜舒缓一下,于是便低头含住了那枚小巧的物事,用唇舌轻柔地吮吻着,希望借此帮助荣喜来分担身后的痛感。 温润的唇口腔紧紧地包裹住漂亮而青涩的份身,然后更是用牙齿轻轻咬开了铃口上覆盖着的那层薄皮,濡湿柔软的舌尖先是在马眼周围打着转儿舔舐,而后慢慢向下卷吻吸吮,份身上的每一处敏感带都逃不出那条灵活的舌头的掌控。 荣喜只觉得身体掉入了冰火两重天,前方传来的极致快感和身后传来的阵阵钝痛融汇在一起,,让他脸上痛苦与迷茫的表情不断交替着。 锦绣吸了良久,口腔酸痛无比,他不断抬眼观察荣喜脸上的表情,凭经验知道他后廷处的痛感会渐渐麻木,继而被前方传来的快感所控制,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释放过后依旧会痛得死去活来,如今却只能减一分痛苦是一分了,本来若是让自己循序渐进的引导,断不会一上来就给他用这么大号的玉势,只可惜时运不济,荣喜叫得太过厉害,反而引得正心情不好的云姨大发雷霆。 锦绣双手扣住荣喜的细腰,尽量不让他扭摆的太厉害,消耗仅存不多的体力不说,还容易扭伤腰身。 云姨推开门,眼前是让她颇为满意的画面,一名绝美的少年搂着另一名被倒吊起来的少年,低着头不断吞吐着口中的物事,而那名被吊着的少年紧紧闭着眼睛,股间晃动着一支粗大的玉势,却是不再流血了,虽然满面泪痕,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勾人心魄的欢愉表情,口中呜咽发出细碎的□□,似是渐渐得趣,这种既痛苦又迷乱的表情最招客人怜爱。 云姨阴沉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一抹笑容,看来不出三日那名新买来的少年就能接客了,要不怎么说锦绣也曾经是楼里的头牌呢,到底是有些手段的,虽说好几个月了也不曾有客人上门。 一念及此,云姨又显得有些忿恨,恶狠狠的瞪了床上正在纠缠的两人一眼,期间锦绣一直在用眼神瞟视着云姨,看见她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不由吓得把脸埋入荣喜双腿之间,吞吐得更为卖力。 云姨这段时日一抓着他的错便是非打即骂,此时却也难以挑出什么过失,鼻腔里重重发出一声冷哼,转身狠狠关上了房门。 第4章 第 4 章 听见房门阖上的声音,锦绣长吁了一口气,知道她今天是不会再来检视了,于是便用颤抖着的手缓缓拔出深埋在荣喜体内的玉势。 荣喜被他吸得早已忍不住释放过两次,穴口处疼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锦绣不敢开门,只好用凉透了的水小心翼翼为他清理下身,再为他抹上楼里专用的伤药。 荣喜先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任由锦绣摆弄,等到抹完了药,才终于忍不住吸吸呼呼地抽泣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地掉在床单上,洁白整齐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锦绣被他哭了个措手不及,只好放下手中的毛巾膏药,上来慢慢抚摸着他光裸的脊背,安慰似地轻拍着。 “锦绣,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是荣家的少爷,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要多少钱都可以啊。”荣喜一边哭一边不死心地说,只差没给他下跪了。 锦绣缓缓垂下了眼睑,他在月怜楼呆了整整十年,见多了为脱身胡编乱造的少年,哭喊着说自己是宰相公子,要叫官府来抓他们坐牢的都有,就荣喜的穿着打扮来看,不可能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 经过了整整一夜的折腾,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只是这早膳却不能不吃,锦绣出去了一会,不多久端回来两碗烂糊面。 这种怪味冲天的东西平素里莫说是吃,连靠近荣喜十丈内都是不被允许的,而此刻锦绣就这么直直地端到了他的面前,挑起一筷子便要送入他的口中。 荣喜闻着那股怪味连连作呕,用隔夜客人剩下的饭菜大锅乱煮的面条怎么可能入得了他荣少爷的口,虽然腹中饥饿,但这种东西打死他也是决计不会动一口的。 “你要是早来几个月我还能给你弄到好饭好菜,可现在就只能弄到这个了。”锦绣有些报赦地望着荣喜:“你将就着填填肚子也好。” 荣喜赌气把头扭过去不理睬他。 锦绣也没多说,端起自己那碗便吃了起来,心想等他饿得受不了了也许就不会嫌弃了,没想到荣喜的倔强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什么也不吃一直饿到中午时分,期间得云姨恩准不再吊着,放下来后便昏昏沉沉睡了两个多时辰。 锦绣没资格睡觉,他得帮着小厮把客人过夜的房间收拾干净,尽量用多干活来体现自己存在的必要。他知道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唯一会的就是张开大腿给男人操,若是被赶出楼去只有死路一条。 等把能干的活计都干完,锦绣看见下人们三五成群地去厨房吃午饭,他这才想起荣喜从昨天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进,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带的第一个徒弟了,锦绣一想到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心里不由自主便腾起一股子怜爱。 忍不住去找了王厨娘,软磨硬泡了近半个时辰,好在锦绣平素为人和善,即便是当红牌的时候也没有跟下人摆过什么架子,最后磨得王厨娘从架子上摸出两只碎了壳的鸡蛋,用糖水给他煮了一大碗。 锦绣很过意不去,知道那碎壳鸡蛋是王厨娘藏给自己家孩子吃的,他捧着碗连连鞠躬说好话,然后一路小跑着把这碗弥足珍贵的糖水煮蛋端到了荣喜面前。 荣喜早就饿得两眼发黑,闻到糖水香甜的味道,一把夺过碗,也不怕烫,两只鸡蛋瞬间就囫囵下了肚。 锦绣背着荣喜偷偷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好几日不见荤腥了,中午只吃一碗开水泡饭,那米饭还不甚新鲜,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东西吃下肚去委实连个底都垫不了。 荣喜捧着空碗呆呆望着锦绣的后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当然听见锦绣肚子咕噜噜叫唤的声音了,两只鸡蛋被自己一口吞下,连滋味都没品出来,却很有可能是锦绣从嘴里省下来给他的。 第5章 第 5 章 锦绣把碗筷收拾了,然后回到房间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荣喜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他一把抱住了腰身推倒在了床褥上。 荣喜有些惊惶失措,刚想挣扎,锦绣却在他耳垂上轻轻舔了一口,然后一把抓住了口口口口口口口 荣喜知道这是又要开始受训了,忍不住全身僵硬索索发抖,脖项上突然一热,原来是锦绣低下头小啄了一口。 锦绣柔声告诉他不用害怕,现在他那里已经可以轻松容纳三支手指了,并且伤口还未愈合,所以下午不会再给他用玉势。 荣喜就怕这个,听到那恐怖的大家伙不会再用在自己身上,身体顿时放松了许多,一旦没了负担,他便开始专心享受起锦绣唇舌手指给他带来的愉悦,锦绣高明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这快感绝不是以往自渎可比,只是若能不要一边抚摸一边讲解那就更好了。 灵巧的唇舌双手不停抚弄着荣喜身上的敏感带,耳窝乳首锁骨脊背,一边摸一边告诉他要用几分力,要从什么方向顺才能让人兴奋,荣喜听得刺耳,恨不得让他闭嘴,有心想要推开他,却又舍不得这让人浑身战栗的触感。 锦绣是真心把他当做自己的徒弟来传授经验了,只想着现在能多学一分,将来也能少受一分痛苦,连摸带讲的,手指渐渐滑入了荣喜的口口口口 荣喜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推开锦绣,便猛地被他死死压在了床上,与适才的温柔抚摸不同,这回锦绣一反常态,用尽了全身的重量把他压了个背朝天,脸孔深埋在被褥中甚至不能呼吸,两只手好像溺水之人一般到处乱抓,同时口中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锦绣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温柔什么时候下猛药,他将两支手指抵在了荣喜的入口处,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长驱直入,口口口口口口口 荣喜整个人都僵滞了起来,他不知道锦绣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粗暴起来,体内怪异的触感只让他觉得头皮阵阵发麻,直到锦绣的指尖触摸到那突起的一点,荣喜身体一阵抽搐,难以启齿的酥麻感从尾椎一直窜到脚心,灭顶的快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趴他身上的锦绣知道这是找到他想要的了,便也不再压制着荣喜,灵活的手指只是忽轻忽重地按压着那一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从他腋下伸到前面,口口口口口口口 荣喜根本不可能放松得下来,他止不住大声□□了起来,响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声音会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节 这边厢锦绣一边按压着他的敏感点,一边耐心教道:“往后你在伺候客人的时候,客人一般不会有耐心帮你做扩张疏松,所以刚开始口口的时候肯定是要痛一下的,等那股子痛过去了,你就得学会自己找乐子,利用调整身体的姿势,把让自己舒服的这一点往客人宝贝上撞,就是我现在给你摸的这点,你要好好用身体记住。” 锦绣一边说一边口口口口口口口,只摸得荣喜浑身一阵哆嗦,大声口口口口口口口。 锦绣拔出手指,用毛巾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继续教道:“自己找乐子,一方面能减轻些痛苦,另一方面,大多数客人都会要求你口口出来给他看,以满足他们的成就感,如果你只是痛而出不来,最后很有可能遭罪,楼里以前有个孩子,就是因为怎么也不出来,结果那东西都给客人弄废了。” 看见荣喜眼中露出惊惧的眼神,锦绣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其实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吓人,不过若是碰上些体力较好的客人,比如那些江湖人士,你就得学会另一招。” 锦绣说着褪下了自己的裤子,爬到床上抬起荣喜的下颚,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把口口口口口口口 荣喜吓得大叫一声向后翻滚出去,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连连摇头。 锦绣也不生气,光着身子跪坐在他面前,耐心地执起他的手:“你好好想想,是口口口口口口口轻松,还是口口口轻松?” 荣喜知道他说的都对,可从心理上却怎么也过不了这一关,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还有逃出去的机会,所以任凭锦绣怎么开解也不肯张开小嘴。 为客人吹箫是一定要学会的一招,很多客人就好这个,可是荣喜倔强无比,锦绣无奈之下只得亲身示范,用唇舌口口口口口口口,但是轮到荣喜做了,他又戒备地躲进了床角。 饶是锦绣再好脾气也不由得有些生气。 “你这人怎么这样自私,我都帮你做了两回了,你连一回也不肯帮我做,若是伺候客人哪容得你这样任性,只怕打也被打死了,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却不知我良苦用心。”说罢便要起身穿衣:“我不管你了,横竖是教不会,只把你丢给云姨便是。” 荣喜这回终于怕了,他垂着头,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交到云姨手里哪还有好果子吃,昨晚只不过叫得响了些就被那玉势插了一整夜。 他抓住锦绣的胳膊不让他走,一边哭一边把手放在锦绣的腰间示意他躺下来,锦绣本来就是吓吓他,又怎么舍得当真把他交给云姨,那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此时见荣喜服了软,莞尔一笑便躺了下来。 荣喜把头凑到他的身下,口口口口口口口,于是便试探着用指腹刮搔了一下。 锦绣低下头,看着荣喜漆黑如星的眼睛,只觉得那一脸探究似的表情有趣之极,忍不住嘿嘿一笑,荣喜听见笑声,也抬头望向锦绣,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撞,相互凝视良久,突然一齐笑了起来。 第6章 第 6 章 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怎的,锦绣居然就觉出了一丝害羞,他把整个脸都埋在了被褥中,荣喜好奇地摸了摸他光滑的大腿,再摸了摸他纤细的腰身,突然觉得如果是锦绣的话,即便是以口相就也不是那么难事。 两人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却做了这世上极尽缠绵之事,只除了最后那一步要留给客人外,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亲近的人了。 荣喜低下头,把心一横,猛地噙住了锦绣那早已半硬起来的□□,没有想象中的异味,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气息,荣喜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回忆起自己之前的快乐,他突然很想把这种快乐也同样带给锦绣。 一手抱着锦绣的腰身,学着他给自己做时的样子,荣喜有滋有味地咂吮了起来,只一会,破碎的□□便从锦绣的唇边溢出,口中份身益发涨的大了,虽然顶到喉咙时会有些呕吐感,但心里却不禁腾起一股满足,那种掌控着他人身心的满足,是荣喜之前从未有尝试过的。 他卖力吞吐着,锦绣细碎的□□犹如一剂良好的媚药,听在荣喜耳中愈发激动不已。 快要到顶的那一霎那,锦绣抓着荣喜的头发猛地把自己的□□拔了出来,白浊的液体喷洒在光洁如玉的小腹上,那景致竟是说不出的旖旎。 荣喜的喘息声突然变得粗重了起来,他猛地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一边在那白玉般的脖项处胡乱啃噬,一边把自己涨得发紫的□□往锦绣股间乱戳。 锦绣当然知道他这是情动了,少年人的身体本就敏感易冲动,两人又在床地之间纠缠良久,要说不会冲动那才是奇事。 锦绣寻思着,荣喜的□□是万万不能动的,处子的□□费多则上千两,把他剁碎了卖肉也还不起,自己倒是无所谓,这样想来,便是满足荣喜一次又有何妨? 他任由荣喜在身上乱亲,伸手从床头的盒子里挖出一大坨脂膏,抬起腰身,将那脂膏尽数抹在了□□处,同时手指在那处不断进出着,将多余的脂膏推挤了进去。 蜜色的穴口泛着润泽的水光,淫靡匪夷的动作勾得荣喜口干舌燥,只觉得下一刻鼻血便要喷涌而出。 锦绣看他那急火攻心的样子,忍不住鼓起腮帮扑哧一笑,同时微微抬高腰身,分开双腿,轻轻向荣喜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荣喜急忙压了上去,亟不可耐地把自己勃发的物事插入那几欲让他崩溃的秘穴。 尽根没入时,两人同时舒服地长叹一声,荣喜用双手扣着锦绣纤细的腰身,髋部无师自通地缓缓摆动了起来,随后锦绣趁着那物事向后撤出去的空挡,背脊熟练地拱动了几下,当荣喜再次顶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前端似乎抵在了一个硬硬的小肉块上,知道那便是锦绣的快乐之源了,心里一甜,愈发卖力地耸动,专门往那一点上撞过去。 锦绣舒服得大声□□了起来,双臂从腋下穿出,紧紧攀住荣喜的肩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甬道也是阵阵收缩,夹得荣喜差一点泄身。 少年人初尝这绝妙的滋味,怎肯轻易便就此罢休,强忍着没顶的快感,荣喜咬牙又来回冲刺了百十下,末了才尽数释放在了锦绣那温暖紧致的秘穴内,与此同时,锦绣也紧搂着他的肩膀,颤抖着到了顶。 一时事毕,两人均已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仿佛从水里捞上来一般,荣喜趴在锦绣身上,□□缓缓滑出了润泽的秘穴。锦绣曲起双腿,任由一缕白浊从腿根处汩汩流出,瞬间在床褥上形成一大滩水渍,混合着空气中弥散着的旖旎气息,无一不在刺激着人的感官,终于激得两人血脉贲张。 也不知知是谁起的头,两人忘情地拥吻在了一起,唇舌纠缠间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啧啧水声,舌尖共舞,彼此交换着津液,一直吻到呼吸困难才肯放开彼此。 第7章 第 7 章 锦绣把手搭在荣喜腰间,笑吟吟地看着他,看得荣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锦绣俯过身去,凑到荣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荣喜的脸顿时一红,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锦绣大喜,搂着荣喜的肩膀把他放平,左手在胸膛上轻轻游移,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荣喜张大口用力呼吸,身体一下下向上弹起,口中呜咽不知所云。 然而浑身依旧是燥热无比,口口口口口口口,同时心里止不住萌生出一股爱意。 他太喜欢锦绣了,锦绣给他带来的快乐简直难以言喻,在这之前是他想都不能想象的。 锦绣看他一副爽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心下也不禁有些得意,口口口口口口口 荣喜口口口口口口口,突然间无意识地反手抓住了锦绣的手腕。 口口口口口口口他想要锦绣,想要他的全部。 手上的动作嘎然停止了,锦绣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似痛苦,似悲哀,又好似一抹羞赦。 “我……我不能……”锦绣喃喃低下了头,抽出手指垂在身侧。 仿佛一盆冷水浇下,将荣喜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交缠在一起的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你……是不是想说……我的口口口是留着给你们卖大价钱的?”荣喜颤声发问:“我们俩刚才做的那些快活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你在像夫子那样给我授课?” 锦绣低头不语,眼圈儿渐渐泛红。 “你……耍我……”荣喜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呼不出来,他猛地干嚎一声,扯过被单裹住身体,赤着脚跳下床就往门外冲,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想他荣公子这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生平头一次付出感情便遭人欺骗。 他一定要从这里跑出去,然后报官,他要花大钱买通官府,封了这个鬼地方,还要让他们统统坐牢,最好一辈子在牢里都出不去,谁叫这些人瞎了狗眼,竟敢囚禁他荣公子,玩弄他的身体不算,还敢玩弄他的心。 荣喜裹着被单,一路从房门冲到了楼梯口,还没来得及看清路,就被人一个巴掌扇翻在地,抬头一看,云姨叉着腰,身后带着两名壮汉。 “小贱人,敢跑?” “你敢打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给我等着瞧……我爹可是……”还没等他自报家门完毕,云姨又是一个大耳光,结结实实地糊在了他的嘴巴上。 “把他给我吊到柴房去,好生伺候着。”云姨转头吩咐手下:“把锦绣那个小贱人给我叫来。” 荣喜被那壮汉夹在腋下,一路哭闹不休,嘴里不停放着狠话,尽是要这些人好看之类,这种事情在楼里见怪不怪,荣喜说的再狠也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那些人把他反剪了双手,用粗糙的麻绳吊在了柴房的屋梁上,这次不再有人给他脚下垫东西,甫一吊上去,荣喜就感觉自己的双臂好似快要脱臼一般的疼痛。 楼里用来伺候不听话小倌们的皮鞭是浸过油的,约莫一指宽的粗牛皮鞭,打在身上不留痕迹,内里却已是皮开肉绽。 荣喜刚被吊上去的时候还有力气叫骂,然而一顿鞭子抽下来后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了,莫说骂人放狠话,连正眼看人的胆子都咽回了肚子。 这也不能怪他,从小到大父母将他保护的太好,在荣家为他建造的那层水晶壳里活过了十五载春秋,所见所闻尽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连大声说话的机会都很少,生平难得爷们儿一次,还被一顿鞭子给抽回了原型。 第8章 第 8 章 晚饭是不用想了,在这种地方饿上个一顿两顿根本是无人同情的。 荣喜赤身裸体地被吊在柴房中央,后背火辣辣地疼痛,想昏都昏不过去。因为刚入夏,白天在房里还感觉不出什么,一到晚上,那刺骨的寒意紧贴着皮肤钻入关节,一直渗透到了骨髓里去。 以往在家时,连被参茶烫伤了手指,上到父母下到仆役都要大呼小叫个半天,如今却挨了一顿皮鞭,再孤零零地被吊在柴房里,饿着肚子冷得浑身哆嗦,荣喜止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只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苦楚都在这一天内受完了。 正自怨自艾间,柴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探头探脑钻了进来,然后迅速转身,轻轻关上房门。 还没等荣喜出声询问,那人便从身后抖出一件长袍,从脖子起把他包了个结结实实,借着微弱的月光,荣喜看见锦绣的两只眼睛红的好似桃子,左边脸颊高高肿起,太阳穴下面还有一大块淤青,显然是挨了云姨的打骂。 想到自己一时的冲动,害得两人一齐受罚,荣喜不由后悔得垂下了脑袋,其实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去责怪锦绣,不过是自己初尝云雨,一时头脑发热而已。 锦绣鼻子一抽一抽地,用衣服把荣喜包得严实,再拖过来一张劈柴时坐的小矮凳垫在荣喜脚下,让荣喜能够站直身体,末了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油纸包。 “这是我从客人房里偷出来的,还冒着热气呢,你看!”一只香喷喷的酥皮蟹壳黄被锦绣献宝似地递到荣喜嘴边。 荣喜点点头,伸过脖子,啊呜啊呜地咬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止不住地掉眼泪。 “你不要哭了。”锦绣给他抹抹眼泪:“以后好好的,千万不要再给自己找罪受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多活一天都是菩萨保佑,没钱没势,打死一个两个官府都懒得过问。” 荣喜很想告诉他自己有钱,很有钱,但却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了也没人相信,心下气苦,眼泪不由自主掉得更凶。 锦绣拿掌心慢慢抚摸着他的脸颊:“云姨说,明天晚上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了。”荣喜身体一僵,贝齿死死咬紧了下唇。 “你也不用太害怕了。”锦绣柔声安慰:“破瓜这晚是允许小倌哭闹的,你要是实在受不住了就大声哭出来,记住我教给你的要领,都是些有用的窍门,只要按我说的做,疼痛便能减个几成。” 荣喜看着锦绣真诚的眼神,唯有小声抽泣着点了点头。 锦绣继续道:“本来我们这种人是不配谈什么感情的,可是……”说着慢慢垂下了头,透过月光,荣喜看见他光洁如玉的脖项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云。 “我……我心里其实也是喜欢你的……等你熬过了明天那一关,以后没人看见的时候,我们可以……在一起……”锦绣越说越低声,说到最后竟是红潮满面。 荣喜脑子轰的一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勉强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还是说……你嫌弃我?”锦绣一脸的泫然欲泣。 “没有没有……”荣喜慌忙否认:“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你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我……我也快要被人糟蹋了……” 两人才刚情意绵绵,但一想到明晚的“大喜之日”,不由又是悲从中来,抱头小声哭泣了一会,又忍不住你侬我侬地亲吻在一起,一吻完毕,依旧呜咽呜咽地哭开了。 锦绣想起自己破瓜那年才十二岁,城东珍宝阁的李员外出价一千二百两买下了他的初夜,那晚的情形,真是有如人间地狱。 因为床上铺了一块象征处子的白绸,那李员外便可着劲的折腾了他一宿,才十二岁的孩子,下身流出的鲜血居然将整块白绸尽数染红,当时自己哭得嗓子都快哑掉了,而事后那李员外竟然还拿着那块白绸四处跟人炫耀。 不只是他,楼里几乎每一个孩子的“大喜之日”都搞得血淋淋的,事后至少三五日不能下地,但是楼里不养闲人,“大喜”过后也只能勉强休息个一天就又要被赶去接客,未曾愈合的伤口迸裂,然后被人抬回房内休息,到了晚上再去接客,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身体熬过了最初的伤,习惯了痛。 锦绣轻抚着荣喜那秀丽的脸庞,不由心如刀绞,恨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他的荣喜,才爱上了,就要眼睁睁地送去受那份苦楚。 荣喜低头轻咬住锦绣的手指,用舌尖卷进口中细细吸吮着。 “告诉你,我真是荣家的公子,你相信我。” 锦绣抽着鼻子点了点头,现在荣喜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忍再去反驳了。 “他们敢这样对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报复的。”荣喜咬牙切齿地道:“以我荣家的势力,救我出去只是早晚的事,现在他们这么对我,我不怕,我能忍得住,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叫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连带你受过的苦,我要让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第9章 第 9 章 月怜楼的小倌“出嫁”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一应风俗均按照普通男女婚嫁事宜进行,嫁衣,红盖头,绣球,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一对龙凤花烛高高矗立。 万事俱备,只待有钱的大爷出高价买下这一切。 三天前,云姨就在往来宾客之间大肆宣扬着新来的小倌“喜儿”是何等的绝色,待到这日,几乎全溧阳城好此风者都一拥前来,有钱的,没钱的,有想要拔得头筹的,也有不少看热闹的。 一时间一楼大厅内人头攒动,喧闹声不绝于耳,也无人有心思找老相好喝酒调笑,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着二楼露台出口处。 云姨用帕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她早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本地几位财大气粗的员外,那白花花的银子仿佛正在向她招手。 “诸位大爷……”云姨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少在那儿废话连篇,你那套说辞本大爷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还不快点把新倌儿带出来给大家伙瞧瞧。”人群中一名铁塔般的汉子高声喊道。 宾客们看着那人,都一齐哄笑起来。 躲在二楼一间空房内的锦绣忍不住脸上变了颜色,那名声如洪钟的汉子他认得,是本地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徐远山,仗着有钱有势有武功,从来都不把小倌当人看,手底下也不知玩死玩残了多少少年,一年前楼里就有个叫若烟的孩子,因为在服侍他的时候太痛了,以至于无论如何也射不出来,最后那物事都被徐远山撸断,在床上哀嚎了半夜,天不亮便去了。 不仅如此,他更是有一个异于常人的嗜好,喜欢为小倌吹箫,拿两枚筛子,掷出几点便要求那小倌一夜出几回,曾经有个孩子时运不济,掷到了十二点,结果那一晚房内惨叫连连,最后几回吸出来的已经全是鲜血。徐远山见孩子哭闹不休,便一口将那物事咬掉,扔下五百两银子扬长而去。便又是一条人命。 “徐总镖头,你那玩意儿是不是痒到不行了,趁人还没出来前先自己弄两把的好,省的等下火烧起来,一口气把新倌儿捅个对穿。” 那徐远山被人说笑也不以为意,反而站起身,颇为自豪地把腰胯对着人群挺了挺。众人见他裤裆那里早已支起了一个小帐篷,都忍不住哄堂大笑来。 忽然间,一楼大厅的蜡烛同时熄灭,与此同时二楼露台处又点起了七八支蜡烛,众人屏住呼吸齐刷刷抬头,只见一名纤细的少年被两名壮实的龟奴一左一右叉着腋下架到了露台栏杆处。 那少年身着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整个身体犹如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若不是有人架着,只怕早已软倒在地。口中刚发出呜咽之声,便立刻有一名龟奴在他腰侧狠狠掐了一把,顿时把那呜咽声又给掐回了肚子里去。 云姨满面笑容,得意地从小厮手中接过一杆秤,小心翼翼地把那红盖头挑起了一个小角,待给楼下众宾客看过之后,立马把盖头放下,挥手让两名龟奴把荣喜拖回了新房。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是躲在暗处的锦绣却看得很分明,荣喜那张精心装扮过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一直在抖,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不敢落下。 锦绣只看得心如刀绞。 此时楼下众人依旧处于被美色所震慑的境地,云姨拿秤杆在一旁扶手上敲了敲,颇为自得地笑道:“我们家喜儿的相貌可还入得了诸位大爷的法眼。”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娘的,五百两,老子要定了。”那徐总镖头刷地一声激动地站起身来。 见他出价,众人均是唏嘘不已,徐远山玩弄小倌一向恶名在外,连躲在一旁的锦绣也是面如死灰。 “六百两。”一名胖胖的员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香茶。 “六百五十”又有人跟着抬价。 “七百。”徐远山大吼:“老子今天倾家荡产也要玩到他。” “徐总镖头,何必争这头筹呢?给你玩过的小倌别人还能玩么?”一名穿着贵气的员外笑道。 “哼哼……”徐远山不答话,但是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摸样,下头帐篷撑得老高:“还有没有要跟老子抢的,快点出价,老子等不及了。” “八百两”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3节 “八百五十” ………… 竞价声此起彼伏,锦绣躲在暗处泪如雨下,贝齿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最后终于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第10章 第 10 章 荣喜被人拖进新房扔在龙凤大床上,全身一直抖个不停,那龟奴乐呵呵地用手在他鼓翘的屁股上揉捏了一把。 “等过了今晚,让哥哥也来尝尝你的滋味。” 荣喜那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河水般哗哗地流了下来。 他现在浑身都疼,腰上的淤青是给人拧的,背上的火辣辣是用皮鞭抽的,从云姨派人给他梳妆打扮起到现在,至少挨了不下二十个耳光,最疼的莫过于头皮深处,因为不会留下外伤,所以云姨便用指甲可着劲的掐,如今那里已是血迹斑斑了。 虽说曾经在锦绣面前夸口说自己不怕,但临到了紧要关头,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怕。 荣喜坐在床上小声地抽着鼻子,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好好的怎的就落到了这个地步,他这辈子都没有伤害过别人,对家里的侍女小厮温和可亲,他们也都非常的喜欢他,从小乖乖听话不跟父母捣乱,也不跟别的纨绔子弟往来,连请来的西席都夸他上进好学。 唯一没听父母话的一次就是这回逃婚,但还不是因为那位夏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人,他这也算是成人之美啊。 本以为方今天下太平,连家里的小丫鬟都敢挎个包袱独自一人回家探亲,他一个男子还害怕什么,况且荣家分号遍布天下,他身上带着信物可以随时随地支取银两,只是那信物却已经被人贩子给搜走了。 正悔恨交加间,忽听得门外传来锦绣与那两名看守的交谈声。 锦绣嗔道:“胡威哥就莫要取笑我了,还不是因为喜儿第一次伺候客人,我怕他伺候的不好,惹得客人发怒,这才想到把那合欢散送过来给他。” 那龟奴笑道:“你倒是对这个徒儿上心,连压箱底的媚药都舍得拿出来给他用。” 另有一人道:“那是自然,横竖你的屁股是再没客人敢插了,我瞧这喜儿的小摸样,将来少不了是个头牌,你往后的衣食住行可都得仰仗着他呢。” “谁说没人敢插,今晚到哥哥房里来,让哥哥好好疼爱你一番。” 三人打情骂俏乱作一团。 过不多久,锦绣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木匣。 他转身插上门梢,快步走到床前,一下子掀开了荣喜头上盖着的喜帕,只见喜帕下一张小脸哭得稀里哗啦,那泪水把脸上的脂粉都冲得沟壑纵横。 两人也不敢出声,一下子抱在了一起。 锦绣伸手去解荣喜身上的喜服,一边小声附在他耳边道:“快快跟我换了衣裳,外头现在没点蜡烛,你出去时低着头,下了楼梯后便躲在角落里,等宾客们散了混在人群里逃出去。”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荣喜张了张嘴:“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自然有办法应付。”锦绣打开盒子取出一副镯子和一根簪子,把那两件首饰一股脑儿塞入荣喜怀里,又取了一把香灰均匀涂抹在荣喜脸上,那张脸本就哭的斑斑驳驳,此时更是面目难辨。 荣喜站在原地,知道自己是有了活路了,心中不由一阵狂喜,但也有些微担忧:“你……真的能应付?可不要骗我?” “我真的有法子对付,不骗你的。”锦绣用喜帕盖住自己的脑袋,不耐烦地对着荣喜挥了挥手,喜帕下的脸上却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办法,不但把人放跑,还偷了云姨的两件首饰,等下若是被发现怕只有死路一条。 荣喜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但无奈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如今一个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叫他怎么能不心动,于是急忙把锦绣换下来的衣服穿在身上。 锦绣见他穿戴完毕,突然在自己手背上狠狠一拍,发出“啪”的一声,然后大声哭道:“你这没良心的小畜生,我是为你好,你怎么还敢打我。”一边对着荣喜猛做手势。 荣喜先是一呆,随即会意,他最后看了锦绣一眼,猛地咬了咬下唇,转身捂着脸便冲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龟奴见状大笑:“这不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第11章 第 11 章 荣喜半捂着脸一路疾走,慌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下了楼梯,适逢竞价结束,人群正在三三两两的散去。 一名黑塔般的大汉乐呵呵地站在一边,平举着双手,任由小厮为他穿上大红喜服。 “你他娘的快一点,老子等得都要爆了。” 那小厮挨了一脚,也不敢说什么,手上加快了速度,转眼便将那大汉穿戴整齐。 “新姑爷入洞房……”一名花童打扮的小厮牵着绣球的一头,另一头交到大汉手中,云姨在旁笑嘻嘻地扶着那大汉做媒婆状。 荣喜见那大汉长得口大鼻阔,黑如煤灰,一脸淫笑,衣襟下摆处高高鼓起一块,不由得一阵恶心,暗想若是自己要被那样的人糟蹋了宁可去死,随即他又不禁担忧起锦绣来,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 然而机会是不等人的,眼看宾客就要散尽,荣喜也不敢多想,紧跟在人群后面出了大厅。 话说那徐远山,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下荣喜初夜,早就迫不及待了,胯下那物竖了将近一炷香,偏偏还磨磨蹭蹭地被人带到新房门口,云姨拦着房门不让进,伸手便要喜钱,徐远山是知道规矩的,从怀里摸出一千五百两银票塞入云姨怀中便一把将她推开。 云姨被推了个趔趄却不生气,嘻嘻笑道:“徐总镖头,我们家喜儿今个可是初次承欢,你等下莫要给我玩坏了。” 正在房内忐忑不安的锦绣听到徐远山的名字,心里先是凉了半截,随即又暗自庆幸放跑了荣喜,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这关是无论如何过不去了,回想起那十六年漫长的凄苦岁月,所能让人欣慰的竟然只有与荣喜相处的这短短两日。 锦绣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荣喜,荣喜,你将来娶妻生子,可千万不要忘了我…… 房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那徐远山一边走近,一边小美人,小宝贝地乱叫,连房门也等不及关上,便猛地将锦绣扑倒在床上,伸手掀开了他头上盖着的喜帕…… 楼下还未散去的宾客正搂着小倌喝酒取乐,忽听得二楼新房内传来一声暴喝:“怎么是你这个烂货……”继而巨大的摔打声传入众人耳中,所有人都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来。 杵在门外的云姨等人疑惑地探头向里张望,入眼处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锦绣身着大红喜服正一脸惊惧地向床内躲去,而本该在那里的荣喜却早已不知所踪。 徐远山见了这个“马上风”的烂货,大骂一声“晦气”,一掌便将锦绣从床上扫到了地上,他行走江湖多年,成名的乃是一双“铁砂掌”,暴怒中竟然运上了五成功力,锦绣被他打得口吐鲜血飞了出去,虽然耳鸣眼花,但迷迷糊糊间还知道要逃命,于是手脚并用着爬向门口,然而还没等爬出几步,徐远山便上前一脚踩在了他的小腿骨上。 锦绣尖锐地惨叫了一声,小腿骨“夸嚓”一声折成两段,徐远山便又是一脚,将他另一条小腿骨也给踩断。 云姨见此惨状,纵使平日里厌恶锦绣此时也不由吓得变了脸色,急忙将身后两个姿色尚可的花童推进房内给徐远山享用,并派龟奴把早已昏厥的锦绣从房内抬出。 徐远山骂骂咧咧,伸手将两名吓得发抖的花童抓进房内,不一会儿便传出了阵阵惨叫声。 楼下众宾客都听得大皱其眉,这些人中有自诩怜香惜玉的风雅之士,向来都看不起徐远山这种江湖大老粗,即使上了床后也是一路货色,但至少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尤其当众人看见一卷带血的草席被两名龟奴抬下来时更是大呼可惜。 只见两只小巧的脚从草席下面软软地垂了出来,那鲜血便顺着脚尖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从楼梯往下形成一条红色的轨迹。 众宾客见多了这等事,只道里面裹着的是那绝色小倌“喜儿”,不由都是一阵惋惜,暗恨自己无缘尝到这“人间美味”。 而锦绣这个名字自此竟是再也无人想起。 第12章 第 12 章 再说荣喜,低着头混在人群中逃出了月怜楼,此刻他身上穿着锦绣的衣服。 锦绣当了四年多的红牌,柜子里还是有几件像样的衣服的,荣喜混在一群绫罗绸缎的富户当中,除了那一脸乌漆麻黑的香灰,其余倒也不显突兀。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先找到自家分号,报出身份,然后带上一群人冲进月怜楼救出锦绣,再报官告他们逼良为娼,花个十万八万两银子买通官府把月怜楼给封了,让里面那群乌龟老鸨全都去坐牢。 荣家分号遍布天下,荣喜很轻易就在街角找到一家挂有荣氏标记的布庄,虽说布庄早已打烊,但此刻他心急如焚,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扒着那门板便用力拍打起来。 店内值夜的伙计刚把两张桌子拼成一个床铺,正要睡觉,听到咣咣咣的敲门声本已非常不悦,打开门一瞧,只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年,赤红着双眼灰头土脸,一面往里冲一面大喊:“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 那伙计呆了呆,随即勃然大怒,上前一个窝心脚将荣喜踹出门外:“哪儿来的疯子?” 荣喜被他一脚踹翻在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撞到墙边,见那伙计要关店门,也顾不得疼痛,只急得大叫:“我们是你们少东家,我是荣家的公子。” “我是你大爷。”那伙计啐了一口,啪地一声合上门板。 荣喜张着嘴愣了半晌,忽然想起身上代表荣家当家的信物已经失去,如今他没有任何凭证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扶着墙根一点一点地爬起来,荣喜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见街对面还有一家当铺,于是又不死心地上去敲门。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当铺里值钱物品多,每家店基本都雇了二三个这样的人,类似于护院打手一般的存在。 那大汉阴着脸,把荣喜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粗声粗气地问道:“有什么东西要当?” 荣喜张了张嘴,害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见那大汉脸上黑气加重,钵大的拳头伸出来晃了几晃:“大半夜的不当东西来消遣老子不成?” 荣喜嗷地干嚎一声,拔腿就跑,脑后传来那大汉如擂鼓般的粗言秽语。 足足跑了有一条街,荣喜才靠着墙壁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现在是彻底没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救出锦绣,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茫茫黑夜有如巨兽般将他的希望一点点吞噬。 兜兜转转一圈,最终他只得拖着两条发抖的腿,一步一步又挪回了月怜楼,远远找了个角落蹲下,尽量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遥望前方灯火通明,嘴唇却止不住微微颤抖。 “锦绣……锦绣……”荣喜反复嗫嚅着,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但却没有一个能派得上用场。 忽然他猛地站了起来,双眼瞪圆,死死地盯着前方,入眼处只见两名龟奴抬着一卷带血的草席从楼内急匆匆走出。 草席下面露出一双眼熟的鸳鸯绣鞋,本应是蓝色的缎面,此刻却红得血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鞋尖上一滴一滴地滴落,每滴一下都好似一把重锤狠狠击打在荣喜心头。 泪水蓦地汹涌而出,他连忙把拳头整个塞进嘴里咬住,咬得紧紧的,害怕恸哭声会止不住泄露了自己的行踪,直到那两名抬尸的龟奴消失在路的尽头,荣喜才急忙把发髻打乱,用手在脸上糊了一把,沿着那条血迹跟了上去。 第13章 第 13 章 李云良是个行脚商人,做的是药材生意,这些年走南闯北,自诩没有他不敢走的夜路,不敢住的破屋,对于鬼神之说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可这回,他确信是真见鬼了。 为了逃避那二十文钱的药材税,李云良打算乘夜进城,而就在他路过城郊乱葬岗时,忽然听见一阵呜咽的哭声从那山头传下。 乱葬岗葬的都是孤魂野鬼,按理说不会有人来此祭奠亲人,况且就算是祭奠也不用赶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 李云良大着胆子往那岗子顶望去,只见乱尸堆中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弯腰不停扒着那些尸体,似是在寻找什么,扒了一会,忽然直起身四下巡视。 借着微弱的月光,李云良看见那人的一张脸上黑白交错,也不知烂成了什么样,横竖是分不出五官,忽然那人向前冲了几步,俯下身子拼命地扒拉,不多时便从死人堆里抱起一具身着大红喜服的尸体。 红衣枉死,其尸必成厉鬼。 李云良嗷地嚎了一嗓子,转身拔足狂奔,自此再也不敢夜间行路。 却说这荣喜,悄悄跟在那两名龟奴后面到了乱葬岗,又怕被人发现不敢离得太近,直到那两名龟奴丢下锦绣离开才敢现身。 按大宋例,官府会定期派人来焚烧乱葬岗,但如今显然离上一次焚烧有些时日了,四周黑漆漆的,满地腐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偶尔头顶传来的一两声老鸹叫声更是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荣喜怕极了,他这辈子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然而他更怕失去锦绣,如今的他可以说什么都没了,要是锦绣再死了,那接下来的路他又该怎么走下去。 荣喜不知道那两名龟奴把锦绣丢在了什么地方,他只能弯着腰一具具翻看尸体,哭声哽咽在喉咙口,脸上的香灰和脂粉都被泪水冲成了烂糊,远远看过去确实也不像个活人,这样看来,倒是不能怪那李云良胆小。 荣喜翻了将近二十具尸体,忽然听见不远处五丈开外传来似有似无的□□声,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这才终于找到包裹着锦绣的那卷破席。 一把扯开席子,荣喜把锦绣从里面抱了出来,用颤抖的指尖探了探鼻息,发觉尚有热气。 他拼命晃着锦绣的身子,用满是泥灰的手去擦锦绣那一脸的血污,却是越擦越脏。 晃不多时,锦绣微弱地“嗯”了一声,随即眼睛无力地睁开了一条缝。 “锦绣……锦绣……你还活着……”荣喜喜极而泣。 “我的两条腿都断了。”锦绣见是荣喜,忍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我好痛啊……” 荣喜用手扯开下面的草席,看见锦绣两条小腿以不正常的形状向外分着八字,鲜血染红了自膝盖以下的全部衣物。 “不要怕,我这就背你去看大夫。”荣喜咬紧下唇,把双臂叉入锦绣腋下就要把人抱起,才移动一分,便听见锦绣尖叫了一声:“我的腿……”脸色随即也痛得发白了起来。 其实锦绣从被踩断腿到现在一直都是有意识的,他知道自己被人抬进房间,也知道月怜楼里专给小倌治伤的大夫来看过他,更清楚地听见云姨冷冷地对那大夫说:“吃人参?你当我的银子是白捡来的?我看也不用抓药了,胡威,王洪,你们两个把他抬到乱葬岗去,不要让他死在我的楼里。” 云姨的冷酷无情是锦绣意料之中的事,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能活着见到荣喜,更没想到荣喜真的会来乱葬岗救他,一时间心头的狂喜压过了腿上的剧痛,看着荣喜在不远处跑来跑去的身影,锦绣又是忍不住鼻酸,这回却是喜极而泣。 荣喜找到了一块薄木板子,虽是别人用来抬尸的,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用脚轻轻把木板上那具尸体推开,一面说着对不起,一面把锦绣抱到了那块木板上。 用来捆草席的麻绳有很多,荣喜找了两段粗的,牢牢拴在木板一头,另一头背在自己肩上,就这样拖着那木板向回城方向走去。 第14章 第 14 章 说来也算他走运,那云姨丢了首饰跑了人,自然不肯罢休,点起楼内的七八个龟奴打手沿着大路向出城的方向追,然而那时荣喜却并未出城,他又绕了回来想要救出锦绣。 等到那些龟奴追出几里地没找到人后折返,在城里大肆搜索的时候,荣喜已经跟着抬锦绣的人偷偷摸摸出了城。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4节 最后等他拖着锦绣回城时,天已经朦朦亮了。 云姨不好在大白天四处搜人,再怎么说荣喜也是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倒不敢让人知道她逼良为娼,因为小倌馆与一般的青楼教坊不同,那本就是个不入流的所在,若说青楼内多的是官妓,那小倌馆内则都是一群暗娼了,官家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紧,可是按大宋律例那却是要查封的。 荣喜从小到大没伺候过人,拖着薄木板子也不知道要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锦绣躺在板子上,每颠一下双腿就更痛一分,又怕惹他担心,只是咬牙苦忍,最后实在痛得不行了才小声哼哼几下。 荣喜听见锦绣哼哼,回头一脸的担忧。 锦绣却对他摇了摇头:“我不要紧,只是一直痛,你不要管我。”顿了顿,又小声说:“你……不要走路中间,靠边走,边上的路被马踩得少,比中间平整些。” 荣喜“啊”地一声:“我……我不知道……”他着急地蹲下身凑近断腿细看,却毫无意外地看见锦绣额前那豆大的汗珠。 锦绣伸手在他脸上摩挲了几下:“倒也不是那么痛……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却不知道断腿之人是宁可痛也不愿麻的。 天明时分,荣喜终于把他拖到了城西的一家医馆。 医馆乃是一名王姓老大夫所开,匾额上挂着“杏林春堂”四字。 那王大夫是个正常人,平生从未去过小倌馆这等地方,自然也不知道锦绣是做什么营生,彼时锦绣早就脱了那一身大红喜服,虽然只着亵衣惹人疑窦,但本着医者父母心,最终还是将他们两个安置在自己的药房处。 荣喜摸出一枚簪子给王大夫做诊金,非要王大夫将那人参鹿茸虫草等补品拿出来给锦绣服用,在他看来都是些稀松平常之物,却惹得那王大夫连连翻白眼,最后只得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根手指宽的雪参来,却看的荣喜大皱其眉,暗骂王大夫小气,殊不知这样的参在一家普通医馆里已是极为难得了。 锦绣喝了参汤,双腿绑了木板躺在床上养病,两人自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饭菜都是由医馆内的学徒送来。 那王大夫虽然得了一根质地上佳的簪子,却损失了一条珍爱多年的雪参,每每想起就觉得心疼,给荣喜他们吃的饭菜自然也就成了清汤寡水。 锦绣倒没什么,荣喜却是整天都觉得饥饿,他山珍海味吃惯的人,如今却天天以咸菜面果腹,那面条量少,两筷子便下了肚,拨弄着空空如也的面碗,荣喜不禁懊悔以前太过挑食,结果害的自己不长肉,自然也害的家里厨子换了一批又一批。 锦绣只吃了几口就把自己的面碗整个儿的推给了荣喜:“你吃……” “我不饿。”荣喜把面碗又推回给了锦绣,同时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的一声。 锦绣抿嘴直笑。 荣喜臊得脸都要埋到两腿之间去了,暗想这肚子叫还真不是人能控制得了的。 “还是你吃了吧,我打小饿惯了。”锦绣摸了摸荣喜的脑袋。 “这小老儿真吝啬。”荣喜气鼓鼓地道:“等你腿好了咱们就出去吃好吃的去。”他拍了拍怀里:“我还有一副镯子呢,咱们上天香楼吃烤鸭,吃一只扔一只,气死小安。” 小安便是那给他们送饭菜的医馆学徒,曾经沾王大夫的光只吃过一次天香楼烤鸭,自此念念不忘,每次见荣喜抱怨饭菜太少太差便会得意地挺起胸脯,说天香楼烤鸭是如何如何美味,有钱自个儿吃去,别赖在这里吃面条。 第15章 第 15 章 荣喜当然不敢出去,他怕云姨那帮人还在抓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在医馆内躲上十天半个月,至少也要等锦绣能走路,算起来去京城提亲的小宝等人也该到了,现在肯定发现自己不见了,也许正在到处派人查寻,自己躲在医馆内,或许下一刻家中就会来人找到自己。 其他人且不说,但老管家赵伯肯定会亲自前来的,到时候会一把将自己搂进怀里,一边哭得震天动地,一边将自己翻来覆去的检查,直到确信不少一根头发才肯罢休。 然后自己便可以带着锦绣,身后跟着一帮子打手,前呼后拥地去找月怜楼算账。 荣喜想着那劫后重生的场面,越想越兴奋,锦绣看他乐不可支的样子,还当他馋极了天香楼的烤鸭。 锦绣做红牌的时候,这烤鸭倒是吃过几回的,看荣喜那一脸向往的表情,不由怜爱地叹了口气:“你若是想吃烤鸭,等我好了咱们便去吃一次吧,其实也就是那个样,只是万万不要浪费了,那副镯子,咱们以后还指着它谋生计呢。” “谋生计?”荣喜一愣,随即有些好笑地发问:“你往后想谋什么生计?” “我想过了。”锦绣一本正经地道:“这溧阳城咱们是住不得的,倒是可以做个走南闯北的货郎,贩些胭脂水粉之类去乡下叫卖,等咱们以后再大些,手脚长开了,能干些粗活重活,就能去大户人家做长工了。” “去大户人家做长工?”荣喜被逗得满床打滚:“锦绣,你现在不信我,不过你看着便是,马上就会有‘大户人家’来接回我去做少爷的,到时候金山银山我都能堆在你的面前。” “我也不要什么金山银山。”锦绣只当他疯癫,长长地叹了一声:“以后你要是真有钱了,就给我买双宝珑绣坊的靴子吧,我看过客人们穿,很是羡慕,不过以前做小倌时只能穿女子的绣鞋,往后不用涂脂抹粉伺候客人了,也想要有一双好点的靴子。” “想要靴子还不简单,杭州三大绣坊,两家都是我荣家开的。” “我倒也真指望你跟江南的那个荣家沾亲带故。”锦绣嗤之以鼻,转过身去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 荣喜看他侧着身子,只拿个翘挺的屁股对着自己,不由心下大乐,暗想待过得几日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便有那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我要让你尽享这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再不受苦。 锦绣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少年人本就在长身体,故而断骨长的也快,才十几日就已经能扶着桌椅慢慢走上几步了。 只可惜腿刚断时没有及时送来接骨,之后又被人搬来移去了一个晚上,如今骨头是渐渐长起了,却带了个轻微的罗圈腿。 锦绣看着自己走路的样子大为皱眉,荣喜却毫不介意,道:“罗圈腿就罗圈腿吧,总比你原先走起路来习惯性的扭屁股要好。” 锦绣大怒,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我那叫步步生莲,专门花了功夫去练的。” “花功夫去练扭屁股?”荣喜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扶着锦绣又慢慢走了几步,但见锦绣往日扭腰摆臀的走路姿势配上现在这个罗圈腿,竟是说不出的怪异,当下不由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锦绣气得将他一推坐回了床上:“不许笑话我,我这还不是被你害的。” 荣喜忍着笑贴近讨好:“我知道我知道。”他将一只手放到锦绣屁股上慢慢揉动:“我想说的是,其实你现在走路的样子更是叫人销魂。”说完又贱兮兮地在那屁股肉上拧了一把。 锦绣抿嘴忍笑,随即又瞪了他一眼:“你少在那里胡思乱想,我这腿可禁不住压。” 荣喜伸手把他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锦绣点点头:“那可以。” 荣喜随即撅起嘴在他腮边亲了一口。 锦绣忍俊不已,一把拉下他的后脑,压在怀里来了个长吻。 荣喜被他亲得气喘吁吁,一只手忍不住从衣襟下摆探了进去,在锦绣光滑细腻的皮肤上四处游移,锦绣也不甘示弱地反摸回去。 两人越吻越来劲,手底下的身子均是滚烫,不多时便衣衫尽解。 荣喜小脸憋得通红,又怕压坏了锦绣,只急的翻来扭去,锦绣那双手熟练地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肿胀的欲望,还坏心眼地在前端轻轻捏了一下。 简直欺人太甚,荣喜没想到锦绣会这么可恶,仗着自己有腿伤给人使坏。 锦绣看他那气鼓鼓的委屈摸样,就好似一只瞪眼青蛙,不由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看看也差不多达到目的了,便凑过去在荣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荣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原来你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 锦绣点点头,笑眯眯地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又不要开你的苞,况且我都已经给了你了,你早晚也是要给我的。” 荣喜气的大骂锦绣小心眼,有心不搭理他,但再看两人都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腿间欲望竖得笔直,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联想到锦绣的手段,即便那样弄也是快活无边的。 锦绣看他半推半就了,便一把搂住那纤细的小腰,口中学着那些嫖客的样子小宝贝小贱人乱叫一气,荣喜本就气呼呼的,听他叫得龌龊,不由伸手在锦绣额上砸了个爆栗。 “要做便做,但是不许这样叫小爷我。” 锦绣揉着额头眉眼带笑:“我早就想这样试试看了,以往听别人这么叫,还不知道有何妙处,如今自己叫出来,真的有种登天的感觉。” “真的?”荣喜好奇地道:“那下回轮到我了我也这么叫你。” 锦绣点点头,顺手在荣喜鼓翘的臀部上拍了一下,示意他转个身。 荣喜立马听话地转过身去,屁股高高撅到锦绣面前,锦绣伸手扶住,探出丁香小舌在他股间一阵肆虐,直舔得荣喜哀叫连连。 正眩晕间,忽然一支修长的手指就着唾液的润泽滑入甬道,准确无误地找到那敏感一点胡乱按压起来。 荣喜爽的两条腿都软了,生怕自己跪趴不住,低头看见锦绣那矗立晃动着的欲望,便想也不想一口含住。 屋内一时春光无限。 第16章 第 16 章 再说那王大夫,夜里起床小解,但觉空气闷热潮湿,似乎快要下雨。想到院子里还晒着一簸箩地黄,便披衣出门,想要将那地黄收进屋内。 才进小院,便听见客房内传来一阵细碎的□□声,以为是锦绣腿伤又犯,于是便想也不想地推门而入。 只见床上两具光裸的身躯交叠在一起,锦绣将两支手指插入荣喜后廷内不断翻搅着,而荣喜则趴在锦绣肚子上,两眼迷乱,双手圈着锦绣的臀部,口中叼着那物事来回舔舐。 王大夫一生正派,几时见过这等秽乱不堪之景,况且还是世俗所不能容的两名男子,当下狂吼一声,将手中簸箩砸向二人,也不管有没有砸中,转身跑进院内扶着篱笆一阵干呕。 床上二人被人撞破了好事,惊吓之余情·欲早褪,赤着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未及天亮,王大夫便叫了自家儿子及两名学徒,拿着扫帚笊篱来赶二人走。 小安叉着腰站在门外,指着房内二人一通乱骂,听人说与兔相公在一起接触过的人也会受到传染,想到自己居然还跟这种人相处过多日,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 两人身无长物,被人拿着扫帚打出门外,混乱间荣喜背上还吃了小安的一棍,万般无奈之下,荣喜只得背着锦绣趁夜出城。 锦绣指点荣喜找到了一处破庙。 摸着庙门柱上的斑漆,锦绣悠悠道:“我十岁那年从楼里逃跑过一次,最远就跑到这里。” 荣喜抽了抽鼻子,还没从被人追打的阴影中走出来,见锦绣又想起过往的不愉快,便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脸贴脸倚着庙门,默默等待着旭日东升。 正恍惚间,突然一阵七零八落的脚步声响起,远远地走过来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手里拿着锅碗瓢盆等物事,原本都是嘻嘻哈哈的,见两人倚在庙门口看日出,不由愣了一愣。 为首约莫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背着手慢慢踱到两人面前,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我们好汉帮的地方么?” 荣喜和锦绣面面相觑。 彼时荣喜怕引人注目,早将从月怜楼里穿出来的绸袍跟小安换了几件不要的旧衣,那小老大看两人身上穿的都是普通布衣,背着手又道:“你们看起来也不像乞丐,不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逃奴吧?” “当然不是。”锦绣慌忙反驳:“我们是是普通农家。” “农家?”小老大哈哈一笑:“骗谁呢,看你们这细皮嫩肉的摸样,倒似大户人家的少爷。” “可不就是么……”荣喜幽幽道,却被锦绣暗里拧了一把。 “家道中落。”锦绣连忙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那小老大点了点头,右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也罢,既然你们进了我好汉帮的门,那就是我好汉帮的人了,本来进帮要经过帮主和副帮主的考验,不过咱们现在跟城南英雄帮的那群人抢地盘,正需要人手,所以我也就不考验你们了,往后好好在我手下做事,少不了你们的吃喝。” 荣喜与锦绣一起张大了嘴巴,不明白自己三言两语的怎么就进了丐帮了。 那小老大看他们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不由一阵生气,暗道这些破落子弟真是百无一用,不耐烦地从手下怀里抢过一只饭钵塞进荣喜怀里。 “你兄弟腿上还夹着木板,是摔断腿怎的?让他在这里休息,你等下跟着我们出去上工吧。” 荣喜捧着那只饭钵不明所以。 “上工?” “就是要饭。”一名手下好心解释。 “你叫我去要饭?”荣喜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大叫。 那小老大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恼怒地伸手将他推倒在地。 “不要饭还等着别人伺候你吃喝?” 边上的“副帮主”也好心劝诫:“你们不是家道中落了么,以后得学会生存,现在世道艰难,我们帮主好心收留你们,可别不知好歹啊。” 荣喜气得鼻子都歪了,伸手狠狠将饭钵掼在地上。 锦绣看着那滴溜溜满地乱滚的饭钵却是觉得无比眼熟。 “这盆子哪来的?”锦绣忍不住问道。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5节 “月怜楼里捡的。”副帮主道。 锦绣立马想起来了,那是王厨娘专门用来卤花生的。 “月怜楼怎么了?” “哎呀你不知道?月怜楼昨晚让人给砸了。” 荣喜和锦绣闻言对视一眼。 那副帮主还在滔滔不绝:“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先是被砸了个稀巴烂,大门上还被官府贴了封条,后墙倒了一片,大家都冲进去乱抢一气。” 他指着那群小乞丐怀里抱着的杂物,锦绣见不只是锅碗瓢盆,还有柴房里的粗麻绳,池塘里的锦鲤等物事,那条锦鲤价值二十两白银,此时腮帮上被穿了一根草绳拎在一名小乞丐手里,看来就等着下锅了。 荣喜忽地放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眉开眼笑地抓住锦绣的肩膀:“我家里派人来找我来了,赵伯,肯定是赵伯,他在我们那里就是有名的仗势欺人,肯定是他叫人砸的,他最看不得我受人欺负了。” 荣喜高兴地跑进破庙手舞足蹈,还一脚将地上的饭钵踢了老远。 众乞丐看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都不由奇怪地望向锦绣。 锦绣满脸尴尬:“我弟弟……那个……家逢巨变……偶尔会犯失心疯。” 众乞丐了然地纷纷点头,那小老大还一脸释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里变故没什么,命里没有这场富贵也不要过于强求,日子久了,习惯了,你弟弟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小老大也不过十□□岁,却是一副过来人的态度,锦绣看他装出少年老成的摸样,不由一阵好笑,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望向兀自在庙内跑圈的荣喜,脸上表情古怪之极。 “莫非他说的竟然都是真的?”锦绣皱眉:“荣家的公子流落到这个地方?” 第17章 第 17 章 城内乱成了一锅粥,都说是月怜楼让人给砸了。 百姓们看热闹的居多,也有抚掌说砸的好的。大家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所在,白日里扮作普通酒楼的摸样,暗地里做那些不三不四的勾当。 砸楼的自然是荣家,那赵管家带来了二十多个彪形大汉,还有本地陆捕头和一众官差作陪。 原来几名人贩子将荣喜卖掉后不久便将他身上的玉佩拿去当铺典当,那玉佩外表看起来平平,却是极为罕见的空心玉,若放在烛光下细看,能看见内里雕刻着一个小小的“荣”字,乃是荣家当家的信物。 当铺掌柜见了玉,急忙派人擒住了这几名人贩子,一顿好打,逼问出了荣喜所在,连夜派去杭州上报了荣府。 荣家得了信,急的差点发疯,赵管家连忙点起府内二十多名好手,快马加鞭向溧阳赶来。 到了溧阳,一纸诉状连同五万两银票一起送进了府衙,换得一张搜捕文书,那知府还派了陆捕头前来“协同调查”。 月怜楼内龟奴护院见官府前来查封,推倒后墙四散逃跑,只有云姨连同一群小倌被提到了前厅。 赵管家见人群内并无荣喜,不由心下一惊,上前一把扯住云姨的头发:“我家少爷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云姨无端挨了揍,只急的对侍立在一旁的官差大叫:“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平素收老娘红包的时候说的好听,如今有人上门来欺负却全然无用。”又对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陆捕头叫道:“我上个月不是才派人将二百两银子送到……” 话还未说完,陆捕头上前一个巴掌将她打翻在地。 那云姨往日最喜打人耳光,此时见到她也吃了别人耳光,边上一众小倌都偷笑着窃窃私语起来。 赵管家大手一挥:“谁说出我家少爷的下落,赏银五百两,我家少爷叫做荣喜,你们几个可曾见过?” 那些小倌平日里被人操上一晚也不过才三两银子,此刻听得五百两不由都是哗然。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立马站出来道:“启禀老爷,我倒是听过一位摸样极好小哥哥自称荣家公子,是不是眉尖上有颗红痣的,年纪约莫十五六。” 赵管家激动得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那少年的手臂:“他在哪里?” 那少年被大力抓住,连连呼痛。 边上另一少年道:“大约十日前,云姨命我们几个给那小哥哥梳妆打扮,说是要他接客,我记得那晚开场子,红标卖了一千五百两,我们都羡慕这个价钱卖的高了,还说将来定是个红牌,可后来也不知怎的,那小哥哥得罪了客人……”说道这里顿了顿,怯生生地扫了众人一眼:“被……被人打死……丢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赵管家大叫一声,两眼一翻向后便倒。 众人惊呼着向前扶住,只见那赵管家双拳在胸口锤了几锤,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年轻时乃是地方上一恶绅,后来得罪太多人,被对头联手搞得破了产,若不是荣老爷出面相帮,几乎要连那几间祖屋也保不住,活了五十多年,膝下没有一男半女,便把荣喜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纵使荣老爷夫妇,有一两句说得重了也会跳出来护犊,此刻听得这惊天噩耗,顿觉天翻地覆。 他抬手颤抖着嘴唇:“砸,给我砸,给我把这里统统烧光。” 二十多名护院连砸带抢,一众小倌抱作一团躲在角落索索发抖,那云姨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她本是京城一家大户人家的妾,仗着年轻美貌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却不料有一次在家宴递手炉给小少爷时,也不知怎的,那手炉突然掉落砸伤了小少爷的脚趾,于是当晚她就被老爷赶出了府去。 一想到大夫人那张得意的脸和小少爷那狡黠的笑容,云姨便恨尽了天下所有的少年,她拿出以往积蓄开了一家小倌馆,从小小几间暗娼房做到如今这家月怜楼,内心早已扭曲,对手下少年非打即骂,看着他们受苦,心中便会涌起阵阵报复的快感。 可如今,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赵管家犹在那里咆哮:“是谁,是谁胆敢打死我家少爷的,我要杀了他掏肝挖心。” 云姨闻言突然厉声尖笑起来:“不是打死的,哈哈哈……你们那个少爷……是被男人干死的……哈哈哈哈哈……被那徐总镖头干了一个晚上,抬出房间的时候血还没流完呢,不信你问他们……” 众小倌纷纷点头称是,他们只看见滴着血的草席被人从楼上抬下来,却不知道那里面裹着的是锦绣而非荣喜。 云姨更是不肯说破,她这一生都靠着仇恨与报复支撑,此时见那赵管家被她激得摇摇欲坠几近昏厥,不禁大为得意。 赵管家狂吼一声扑上前去:“老虔婆,我跟你拼了。” 手下一个没拦住,云姨长长的指甲反抓回去,在赵管家老脸上划出一道血弧,两人疯子似地扭打在一起。 众人里唯有陆捕头神智还有些清醒,他叫过一名衙役,命他带人去乱葬岗找回荣家公子的尸体。 那衙役一脸的为难:“哪还有什么尸体,昨日不是才放火烧过么?” 赵管家正抓着云姨的头发往桌脚上撞,听到连尸体都没了,顿时“啊”地一声,口吐白沫向后滚了几滚,再也动弹不得。 云姨一脸的血污,靠在桌边拍手大笑,状似疯癫。 陆捕头见疯的疯晕的晕,砸也砸的差不多了,便叫手下衙役前去清点盘查,回报说后墙被人推倒,厨房柴房小院被百姓哄抢一空。 陆捕头挥挥手:“那不打紧。”他看着墙角抱做一团的小倌有些犯难,那些少年小的十二三岁,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又是做这种营生,卖给人家为奴估计也不会有人要,但若是放着不管,只怕过几日便要横尸街头,一个个涂脂抹粉,不男不女,真是想不通世上怎么还会有好这口的。 陆捕头坚定第拍了拍桌子:“你们几个,有地方去的自寻出路,没地方去的……净身去宫里谋个差事吧。” 那些少年有被家人卖来的,听得这话自去收拾衣服回家,也有没地方去又不愿受那一刀的,便寻思着去找以往相好过的员外,看能不能讨口饭吃。 其余少年纷纷表示愿意进宫,穷人家想送孩子进宫还要送礼走后门呢,如今天上掉个机会下来,横竖这辈子对那方面的事没了兴趣,下面一根有没有关系倒也不大,听人说宫里吃穿不愁,更有机会赚大钱,若是讨到主子的欢心得上一两件赏赐,等到了年纪被遣散后还能置屋办田做个富户。 陆捕头安顿好了这干香风扑鼻的少年,派人抬了赵管家回府,才走到半路赵管家便醒过来,非要去城郊乱葬岗找自家少爷的尸骨。 众人无奈,只得又陪他去了乱葬岗。 赵管家弯着腰流着泪,在那满地焦黑的骨殖中,拣大块的装了满满一箱子,也无心在溧阳城停顿,一行人哭哭啼啼地回杭州报丧去了。 第18章 第 18 章 破庙里的荣喜正是乐不可支,一会嫌地面不够平整,一会又嫌干草堆硬了,明明是自己兴奋得停不下来,却拿锦绣躺着不舒服做幌子,将他搬过来搬过去。 众乞丐只当他着了魔怔,也无人搭理他们两个,自去城里要饭了。 锦绣看他上窜下跳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你要是真着急就去城里找你的家人啊。” 荣喜把眼睛一鼓,颇有气势地道:“你懂什么,这种时候就得端着架子,得叫他们来请我,我是少爷,自己找上门去多没面子呀?” 锦绣撇撇嘴不以为然。 荣喜伸手在他光滑的脸蛋上拧了一把,嘻嘻笑道:“等咱们回了杭州,我就带你去游西湖,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荣家的金龙画舫,你这辈子肯定没见过那么高的楼船,咱们再带上满满一船采蝶轩的糕点,连喝的水都是派人快马加鞭从几百里之外的虎跑泉取来的。” 锦绣哂笑道:“我倒是等着你请我坐画舫,吃糕点,可眼下肚子饿得慌,荣公子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荣喜抬头瞧了瞧天,他在破庙内兴奋了半日,两人从昨晚起到现在就什么都没吃,本来倒不觉得,被锦绣这么一提醒,连带自己也饿了起来。 荣喜把锦绣抱到一个大草堆上,让他躺得舒服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锦绣扯住他衣袖问道:“你要去哪里找吃的?” “去城里买呗,现在又没人要抓我们了。” 锦绣抿嘴直笑:“就知道你忍不住要进城。” 荣喜立马像受了侮辱般地大叫:“我才不是要去找他们,你等着瞧吧,到时候自有八人大轿前来抬我们。” 荣喜憋着一股子少年意气进城,又想在心上人面前炫耀一把,竟当真不去找荣家来人,只想着以赵伯的神通广大,找到自己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大群人围住自己嘘寒问暖,三请五请才肯上轿,那是何等的风光。 他径直跑到天香楼,用一副镯子换了两只烤鸭和一盒点心,用油纸细细包好,拿网兜提了回到破庙。 锦绣见他只去了半个时辰便独自回来,不禁有些奇怪。 却见荣喜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拎出一只网兜,取出用油纸包着的两团鼓囊囊的事物,笑着让锦绣打开看看。 锦绣将信将疑打开油纸包,一见之下差点吐血。 “你哪来银子买的烤鸭?” “不是有你给我的那副镯子么?” “找头呢?” 荣喜又递出一盒点心。 锦绣气得直想把烤鸭砸到荣喜头上:“那副镯子能值三十两银子,你就拿去换了两只鸭子?” “那种成色的首饰连打赏下人都不好意思拿出手。”荣喜嗤之以鼻,随即撕下一只鸭腿递给锦绣:“快点吃吧,我怕凉掉,一路小跑回来的。” 锦绣气苦,早知道荣喜这么不省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财物放在他身上,可如今花也花了,又不好将鸭子点心退回去,唯有盼着荣喜说的都是真的,会有人来接他回去做少爷,不然以两人目前的状况,不是去要饭就是等着饿死。 锦绣泄愤似地将鸭子吃了大半个,荣喜也吃了半个,剩下的随手送给了那群小乞丐,正应了他那句“吃一只,扔一只。” 那小老大吃了荣喜的烤鸭,为表示自己的大度,特准许他们使用破庙后面那口水缸里的清水。 两人便就着清水分食那盒点心,守在破庙里寸步不离,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着荣家来人。 等到第三日头上,锦绣已经能不用人扶,一瘸一拐地自己走路了,荣家的人却还是未曾出现。 荣喜有些端不住了,只急得抓耳挠腮,不时看看门口又看看锦绣。 “还等着干什么?有本事去找人来接你做大少爷啊!”锦绣望着空空如也的点心盒,暗骂自己缺心眼,连这么拙劣的谎话都会相信。 荣家少爷出门那定然是前呼后拥,仆役成群,会给人拐卖进小倌馆?光想就觉得蠢。 荣喜无心再去理会锦绣的冷嘲热讽,跳起来就往城里跑,他要去质问赵伯为何这么久了都不来接他回去,这间破庙离城那么近,万万没有找不到的理由啊? 一路打听到了府衙,问及荣家来人,守门的差役好心告诉他,荣家少爷多日前遭人毒手,杭州那边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砸了月怜楼告了徐总镖头,现如今回去报丧去了,已经走了两日,便是追也追不上了。 荣喜彻底傻眼。 第19章 第 19 章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锦绣反而不想去责备荣喜什么,他知道这个世上有种臆想症,就好像以前曾经跟他相好过的一名船商,因为常年在京城与苏杭之间往来跑生意,值钱财物都带在身上,所以晚上总是睡得不安稳,一躺下就嚷嚷房梁上有贼,还说的煞有介事好似亲眼所见,等到真的劳师动众派人去搜了,才发现只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6节 荣喜得的可能就是这个病,没得药医。 锦绣把荣喜的半个身子搂在怀里,小手在他背上轻拍着抚慰。荣喜抱着膝盖蜷缩在草堆里,整个脑袋都埋进了两腿中间。 “他们怎么就丢下我走了呢?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把我丢下了?”荣喜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从你回来到现在都念叨这句话十七八遍了。”锦绣轻叹一口气:“还是清醒一些吧,别因为姓荣就真以为自己是荣家的少爷了,多想想以后怎么办,现在咱们可是身无分文。” “对哦,以后怎么办?”荣喜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锦绣,你那里还有银子没,咱们回杭州得要盘缠啊。” 锦绣哭笑不得:“你看我像是有银子的样子么,咱们最后的财物就是那副镯子了,不是被你拿去换成烤鸭了?” “你弟弟病的可真不轻。”那小老大适时在边上插过一句,他怀里捧着个饭钵,里面装了些早上讨要来的隔夜剩饭菜,也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抓了就往嘴里填,见二人不搭理他,干脆放下饭钵挪到二人身边坐下:“我说,你们真不考虑加入我们好汉帮?跟英雄帮打架的时候也不要你们上,只需在一边呐喊助威扔扔石块便成,这么好康的事情到哪里去找,你们要是加入我们帮了,我就把看家绝技传授给你们。” “看家绝技?” 小老大神秘一笑,抬手做了个掏摸的姿势。 锦绣缓缓摇了摇头:“害人的事我不做。” “你懂个屁,我这叫劫富济贫。”小老大用手抹掉嘴上的饭渣,冷笑着用大拇指戳戳荣喜,却是对着锦绣道:“你那弟弟,不但傻,还败家,我看你要怎么养活他。” 锦绣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更遑论一个整日犯臆想症的荣喜。 “我要是跟着你们去要饭,一天能要到几两银子?”荣喜突然抬头问道。 小老大一愣,接着捧腹狂笑:“几两银子?哈哈哈哈……”又对着锦绣:“快把你弟弟拉开,我要被他笑死了。” 荣喜皱着眉,不知他为何发笑。 正闹着,日里头出去要饭的那群小乞丐回来了,多少都有收获,有要得三文五文的,统一交到小老大手里,还有要到剩饭剩菜的,就把那些饭菜都倒在一个大锅里,加水点火开始炖煮。 小老大颠颠手里的十几文钱,递到荣喜面前给他瞧了一眼:“看见没,七个人,一天就要到了十六文钱,若是去菜市场,可以买两根猪大肠。” 他挥手叫过来一名小乞丐,把手里的钱给他,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那小乞丐便捧着钱欢天喜地地去了,不一会,拎回来一副血淋淋的猪下水。 荣喜闻到那股子血腥气,呕地一声跑到墙角去吐了。 其余众乞丐却一起拍手欢呼,把那猪下水洗刷干净,切成小块扔进大锅内一起炖煮。 小老大用木勺在锅内翻搅了一会,对着墙角的荣喜锦绣二人道:“别说我不讲义气,你们请我们吃过烤鸭,现在我也请你们吃顿好的,你们的点心昨天就吃完了吧?” 荣喜捂着鼻子连连摆手,抓住锦绣的衣袖不让他去吃那猪食,锦绣却咬了咬下唇,看看荣喜又看看小老大,那小老大一边搅着锅内饭菜一边眯起眼睛看着二人,眼里尽是轻蔑。 锦绣终于下狠心地拂开荣喜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锅边。 那小老大哈哈大笑,从手下那里接过个破碗,舀了满满一大碗递给锦绣,锦绣颤着手接过,又一跷一跷地挪回荣喜身边。 荣喜闻到那碗异味冲天的饭食,恶狠狠地瞪了锦绣一眼:“你吃这东西是不是真打算做乞丐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锦绣捧着饭碗,豆大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落:“我都挣扎着活到了现在,我不想死,我只想活下去。” 荣喜张了张口,恶言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愣愣地注视着锦绣,两人对望着,眼中各自充满了悲哀。 锦绣把那碗饭菜吃掉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旁边,荣喜却一直没有跟他说话,夜里睡觉也是背对着他的。 次日一早,锦绣什么话也没说,拿香灰抹黑了脸,一瘸一拐跟着那伙乞丐出门乞讨了,把荣喜一个人留在破庙内。 荣喜靠着墙曲膝而坐,两只大眼无神地望着房梁,手边是冷掉的剩饭菜。 他想了很多东西。 杭州城的繁花似锦。 西湖上的歌舞升平。 荣府的锦衣玉食,仆役如云。 他的严父慈母,视他若己出赵伯,闯了祸总是替他顶罪的小宝,还有他一见便生畏的韩夫子。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离他那么近,但却又瞬间遥不可及,最后一霎那却只剩下锦绣那一脸悲伤的神情,他曾经答应过他的金山银山,画舫糕点,如今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是废物……呵呵……” 荣喜掩住脸,笑着说道。 第20章 第 20 章 荣喜堵着气饿了两日,只喝水不吃东西,到得第二日夜里,已经奄奄一息缩在墙角了。 众乞丐极尽冷嘲热讽,笑他一个破落户还耍什么少爷脾气。 锦绣心疼不已,他将新出锅的泔脚饭放在荣喜身边,随手端起了昨日那碗冷饭,见荣喜依旧是一口也没碰,不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伸手推了推荣喜,后者却将身子蜷的更紧。 锦绣抓抓头发,他现在已经很有乞丐的样子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出去乞讨时因为一瘸一拐的更能引起路人怜悯,所以竟比别的小乞丐能多要得几文钱。 小老大把手里的木勺重重地敲在了锅沿上:“你弟弟真个有病,我看你不如让他去死算了。” 锦绣看看小老大,再看看窝在墙角的荣喜,皱着眉头咬住下唇,过了一会,突然转身走出破庙。 再回来的时候众乞丐已然就寝,锦绣摸索着躺到荣喜身边,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塞进荣喜手中。 打开一看,竟是两只白生生的肉包。 ”快点吃吧!“锦绣温柔地笑道:“我赶在店家打烊前买的,还热着呢。” “你哪来的钱买包子?” “我……”锦绣低头握紧了拳,就着月光,荣喜看见他的腰腹一片青紫,颤抖着将手探入亵裤,果然摸到了微肿的后,穴。 “你为了两个包子又去干这事?”荣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没关系的,又不是没干过。”锦绣勉强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我知道你吃不惯这泔脚饭。好歹我这身子还有人肯要,是个穷秀才,我一见他就知道他是那种人,只不过没什么钱罢了。” 荣喜愣愣地看着锦绣,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半晌,终于落下两行清泪,他猛地将锦绣拥进怀里:“傻瓜……傻瓜……”一叠声地嗫嚅:“我不是不肯吃剩饭,我是恨自己的无能啊!承诺你的荣华富贵一样都没有做到,现在搞成这样,你还拿刀子扎我的心,真不如饿死算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吃饭,还有什么脸面继续苟且偷生?” 锦绣抬手,一脸释然地摸摸荣喜的头,鼻子微酸:“你还说我傻,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大傻瓜,我这辈子只求安稳度日,从来没有奢想过什么荣华富贵,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咱们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知道你有骨气,可是骨气不能当饭吃,你这么饿着,万一饿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你就好好吃饭?” “我……我吃……” 荣喜吸了吸鼻子,猛地捧起手边冷掉的饭菜,混着眼泪大口大口扒进嘴里,锦绣红着双眼,一边笑着轻拍他的背,一边叮嘱他不要噎着了。 荣喜终于吃完了那碗泔脚饭,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不堪,反倒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放下破碗,两人躲进墙角细细地拥吻起来,又怕弄出太大声音吵醒熟睡的乞丐,最终也没有真的做些什么,只是相互爱抚一番便靠在一起睡去了。 次日,荣喜主动提出由他代替锦绣上街乞讨。 众乞丐吃惊不小,都歪着头把他左看右看,荣喜捧着个破碗,被看得十分不自在。 小老大上前将他的发髻打乱,又抓起泥灰在他脸上胡乱抹开,看他颇有几分乞丐摸样了,才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我就道那些公子少爷也不是天生的,不过是梳洗得精致些,一旦破落了,原本跟我们这种人也没什么两样。” 众乞丐齐声笑道:“老大英明。” 荣喜微微皱了皱眉,由得他侮辱,却是没有反驳。 那些人说笑了一会,只见一个小乞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快……快……刘大善人家昨晚撤了流水席,今早成堆的鸡鸭鱼肉往外丢,城南那帮人已经过去了,我们再不去就抢不到了。” 众乞丐一片哗然,急忙端起饭钵,小老大一声令下,一窝蜂冲向刘大善人家,锦绣因为腿脚不便,这种争抢的事儿就不用他去了。 荣喜抱着饭钵,跟着那群乞丐冲到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后门,只见一名管家摸样的人,手持一柄长勺,正从身边一只巨大的泔脚桶里往外舀着剩菜,他的前面乱哄哄挤了二十多名乞丐,个个把手里饭钵举得老高。 那管家有如耍猴一般,从泔脚桶里捞起半条汤水淋漓的鱼,在众乞丐头顶晃悠一圈,最后大笑着扔进一只举得最高的饭钵。 “谢老爷……谢老爷……”那得了鱼的乞丐磕头如捣蒜,捡到宝似地护着饭钵跑开了。 荣喜直看得脸色发青,身后却被一名小乞丐推了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荣喜捧着饭钵,两脚好像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这种事情说说容易,真要让他像狗一般地被人戏耍乞食,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的痛快。 正踌躇间,那小老大又在他身后冷笑了一声:“你哥哥在家休息,若是你再要不到饭食,你们两兄弟今日可就要饿肚子了。” 荣喜皱着眉头后退几步:“我……我上街去要钱去。” “也行,你若是能在大街上要到钱,我也让你们吃饭。”小老大讥讽地笑道:“只怕你连一文钱也要不回来。” 荣喜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跑了开去,身后犹自传来小老大嚣张的嘲笑声。 第21章 第 21 章 锦绣在破庙内休息了一整天,到了日头西落,看所有人都回来了却不见荣喜的身影。众乞丐笑嘻嘻地将抢得的鸡鸭鱼肉等放进大锅内炖煮。 锦绣忍不住问那小老大:“我弟弟呢?” 小老大笑道:“你弟弟不肯跟我们一起争抢剩菜剩饭,独自一人上街发大财去了。” 锦绣微微一惊,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那我去找他去。” 小老大看了看锦绣,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突然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不急,等天黑了他自会回来。” 锦绣被他按住肩膀,一时挣不脱,正待发话,蓦地却睁大了眼睛,原来那小老大的手居然从领口钻进了他的脖项。 “你要干什么?”锦绣拼命推搡。 “装什么装啊?”小老大笑眯眯地将他推倒在地:“我都看见了,昨天晚上你们两个躲起来偷偷摸摸的亲嘴,他还摸你屁股来着。” 众乞丐一听,顿时好奇地聚拢了过来。 小老大吩咐手下按住锦绣四肢,一双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骗我们说是什么兄弟,我看你们其实是私奔的兔相公吧,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兔相公呢!” 众乞丐更是嬉笑着把手伸到锦绣身上乱摸。 这群乞丐年纪虽小,其实早已开荤,就在一年多前有个被主人家赶出门的婢女来破庙内躲雨,他们见是个无主的,便合着将那女子轮,暴了。 那婢女天不亮便跑去投了护城河,因为没有苦主,此事也不了了之。 锦绣被十几只手在身上乱摸,几乎要摸得透不过气来,这群乞丐哪懂得龙阳之道,只是揪扯着他的衣服,手指在他身上胡乱点戳。 小老大扭头问一个手下:“这兔相公要怎么玩?” 那手下笑着摇头:“我也只是听人说,没见过呢!”说罢又去捏锦绣的乳,头。 锦绣一边挣扎一边哭叫,那小老大便顺手抓起一团干草塞进他的嘴巴。 众乞丐将锦绣的身子翻来覆去地琢磨钻研,正自得其乐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小老大转身,见是荣喜,也不怕被撞破,只呵呵笑道:“把他也给我抓住……” 话音未落,荣喜“啊”地一声丢开饭钵,顺手抄起身边的一根门闩,兜头便砸了上来。 “哐……”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7节 门闩砸在小老大的脑门上,另一头的木刺却直直扎进了他的眼窝,那小老大兀自咧嘴笑着,大量鲜血从眼窝内涌出,顺着门闩流到荣喜的手上,笑容随之渐僵,最后身子一歪,“啪”地一声重重倒地,眼见得是不活了。 众乞丐齐齐愣住。 “杀人了……”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其余众人也跟着一起尖叫起来,纷纷跳起来向破庙外逃散。 荣喜大张着嘴巴,双手握住门闩,依旧保持着那个砸下的动作。 锦绣挖出口中稻草,惊呼着跳了起来,脸上犹自挂着未干的泪痕,他猛地夺过荣喜手中的门闩丢开,看着脚下小老大尸体头部漾开的大滩血迹,两人不约而同都愣在了原地。 锦绣最先反应过来,他拉着荣喜走到水缸边上,将荣喜的双手按在水缸内拼命搓洗。 荣喜双唇颤抖,小脸煞白,任由锦绣将他摆弄,口中只不断嗫嚅:“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我们要快点跑,那些小乞丐定会去报官的。”锦绣手心里全是冷汗:“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对……快点逃跑……”荣喜突然反抓住锦绣的双手:“咱们回杭州,一路要饭也得要回去,只要到了杭州,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不能去杭州,前些日子你时常把回杭州挂在嘴边上,那些小乞丐定会跟官差说的,咱们跑不出多远就会被抓回去。” “那么就去京城,我这次本来就是要上京城的,京城里有个夏进龙将军,早年是我家的枪棒教头,后来得了我爹的资助才进京考的武状元。我们去投靠他,他定会保我无事。” 锦绣见他这个时候了还犯臆症,只急的骂也骂不出来。 两人本就一无所有,荣喜大着胆子将手伸进地上尸体的怀中,摸出了二十几文钱,锦绣捡起脚边的饭钵,用布包了背在肩上。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庙门,乘夜向京城方向逃去。 第22章 第 22 章 那群小乞儿果真天不亮便去府衙击鼓喊冤。 府尹大人打着呵欠上堂,只见堂下跪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俗话说的好,自古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乞儿们哪懂这个理,只在堂下跪得横七竖八,嚷嚷着有人杀了自家老大。 府尹大人只听了一半便不耐烦地挥手退堂,随便发下一张海捕文书,喊了黄师爷与陆捕头跟那些乞丐前去画影捉人。 问及犯人姓名,乞丐们只知道叫做荣喜,锦绣,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几个字,黄师爷没有收到红包,也没耐心细究,只是随手写了两个名字,却是龙西,金秀。 待要画犯人像时,那些乞丐连字都不识一个,更不用说画画了。 “副帮主”抖抖索索从黄师爷手中接过狼毫笔,握勺子似地涂抹出了两个人形,黄师爷拿过来一看,直呼浪费了一张好纸。 陆捕头也笑:“这样都能抓到人,我这个捕头也不用当了,让给你来当便是。” 黄师爷哈哈大笑,身后衙役们也都笑作一团。 虽说是桩凶杀案,仵作验了尸立了案卷,但因为死的是个乞丐,赏格自然是没有的,衙役们便将那海捕文书往不起眼的角落随意一贴了事,府尹大人朱笔一挥,打发走了这群乞丐,自此便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而荣喜与锦绣却不知案子就这样了结了,只当后头有官差在追捕,两人没日没夜地往京城方向逃命。 饿了渴了,什么都能下肚。 荣喜再不扭捏,性命攸关的时刻还谈何尊严。 他跪在地上向路边摊内的食客乞求一口剩饭,乘夜去偷掰人家地里的玉米棒子,为着锦绣拖个罗圈腿跑不快,两人还被农户抓住吊了一夜,所幸遇上个和善的人家,见两个孩子实在是真饿,也懒得送官,只抽了几棍,天明时分便放他们走了。 两人空着肚子,手牵着手十指相扣,顶着烈日在官道上行走。 锦绣脸上挨了一巴掌,嘴角有些破裂,荣喜便找了条小河,用衣服上最干净的一角沾湿了水给他擦洗。 待到脸上的泥灰擦去了,露出底下白皙柔嫩的肌肤,荣喜才想起眼前的这个人原本是个相当秀美精致的少年。 何时竟变成了这般口角流血,蓬头垢面? 荣喜捧着锦绣脸蛋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眼泪随着低落的头扑簌簌掉下。 锦绣慌了手脚,急忙用手背去擦拭嘴角的伤口。 “唉……你别哭啊,我不疼,真的……” “锦绣……我好没用……”荣喜小声抽泣着:“要是没有我,你也不至于受这样的苦楚,我……我对不起你……” “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在月怜楼挨着云姨的打骂,说不定已经被打死了。”锦绣展开双臂将荣喜揽入怀中:“既然咱们俩选择了在一起相依为命,这辈子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荣喜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对,咱们这辈子谁都不会对不起谁。”他没脸再说要给锦绣荣华富贵,但心里却暗自发了誓,无论将来怎样,今生愿珍惜的唯此一人。 两人饿了一日一夜,下午时分终于在河运行找到了一份扛包的活计。 成年男子一个人抗的货包,他们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抬得动,来来回回辛苦了近三个时辰,双手都磨破了皮,所得的只有一人份的工钱,再去掉工头扣下的,最后只到手了十九文。 两人在最肮脏的面摊上要了两碗最便宜的阳春面,稀里呼噜吃了个碗朝天,荣喜还抱着面碗将底下的汤汁舔了个干净,一时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面条。 想到以往在荣府,一碗普通的面要用到十多条鱼,放入各种香料去腥,再熬将近八个时辰的汤头,可吃起来是什么味道,荣喜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是浅尝即止的,最后也不过对小宝说了句:“这面挺香,不过我吃不下,你帮我吃了吧,别告诉我娘我又不吃饭。” 荣喜捧着空面碗,神游天外,努力去回想,却再也想不起当时那面条的滋味。 锦绣见他又在犯傻,偷笑着伸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再伸到他腋下挠了挠痒痒。 荣喜眨巴眨巴眼睛,笑着将锦绣那调皮的小手捉住,放在唇边用舌尖卷了一圈,见锦绣羞涩地瞪了他一眼。 对视良久,一起呵呵笑出声来。 两人于苦中作乐,倒也颇有一番情趣。 第23章 第 23 章 转眼间已走了一个多月,这日,两人翻上最后一座山头,呈现在面前的已然是开封府那雄伟壮阔的高楼。 锦绣这辈子几时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直看得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这……这便是京城了?” 荣喜见他一副土包子的摸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又发觉腹中更加饥饿,伸手摸摸锦绣同样扁塌塌的肚子,重重叹了口气道:“咱们总算是要苦出头了,等进了将军府,山珍海味多到能把你埋起来。” 锦绣嘻嘻笑着在他脑门上凿了个爆栗:“想的美你……”也不与他多废话,径直向前走去。 荣喜笑着跟上,两人时而并肩同行,时而一前一后。 也不知是不是临近京城,荣喜的底气开始慢慢足了起来,边走边吵闹,叽叽喳喳尽是些不着边际的大话。 锦绣文静,又怜他犯了臆症,只是笑眯眯地听着,心里却想着到了开封该如何谋生。 乞丐和娼妓自己都做过了,并且已经做得相当熟练,这辈子再坏不过如此,横竖总不会饿死。 此时离下山还有一段路程,天却已经渐渐变黑,与一般小县城不同,京城到了酉时便要关城门。 两人抬头看了看天,知道纵是快马加鞭也赶不及今日进城了,反正露宿也不是一次两次,到时随便在官道边找棵树靠一夜就是。 两人也不着急,反而悠闲地放慢了速度,锦绣左顾右盼,但见山上建了不少红墙绿瓦的深宅大院。 荣喜指着那些院落对锦绣道:“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达官贵人多,这些在京郊建房子的不过是一般的富户,城里那些府邸才造得金碧辉煌呢,到时候你莫要看的眼珠子都掉出来。” 正说话间,天上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因为入了夏,此时一场雨倒也清爽,只是锦绣怕两人淋出病来,急忙拖了荣喜的手跑到最近的一户庄院屋檐下避雨,为着衣着肮脏不堪,两人也不敢太靠近大门,生怕院内出来人将他们赶走。 两人缩在在墙角一处挂灯笼的飞檐下,背靠着背挤在一起,两颗小脑袋紧紧贴着,荣喜缠着锦绣唱曲儿给他听,锦绣被绕不过了便唱,无非是那些好人儿,情哥哥之类的淫词浪曲,荣喜听得咯咯直笑,兴致来了便跟着一起唱。 头顶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曳,伴随着两人明快下流的歌声,远远看去竟透着诡异的诗情画意。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正唱着曲的两人蓦地缄口,四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一齐望向门内出来的那人。 但见一名六十开外的老者,右手提一只灯笼,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皱着眉头打量着墙根处的两人。 “哪里来的野小子,在我们谢家庄外唱这些粗俗下作的东西。” 荣喜与锦绣齐刷刷垂下了头,脸上均是腾起一片绯红,这些小曲说来的确不入流,便是平时在房内,锦绣也只肯唱上一两曲为客人助兴,可今日两人也不知怎的,竟是忘乎所以,一曲接着一曲,越唱越大声。 那老者见两人露出羞愧的表情,也不想再多计较,只是板着脸训话:“年纪轻轻,什么不好学,学这种东西,你们两个这么晚了怎地不回家,跑到人家屋檐下过夜?便是乞丐也有自己的聚集地,你们两个小子该不会是贼吧?” 锦绣一听,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绝对不是贼,我们兄弟是上京城投亲来的,几日前用尽了盘缠,便只能沿路乞讨,今日天晚了进不去城,又逢下雨,没奈何只能随意找处地方避雨。” 那老者将两人来回打量了一番,见两个少年衣衫虽然褴褛,脸上被雨水淋过的地方却是清秀白净,不似一般做贼的獐头鼠目,于是收了油纸伞,侧身让开一点地方,向两人招手道:“既然你们是上京投亲的,今日就在我家柴房内休息一晚吧!躲在人家屋檐下成何体统,若是碰到急躁的,上来便一棍子打翻,当贼人送官了。” 荣喜与锦绣听得不用露宿,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道谢,那老者便提着灯笼,引二人穿过庄院,直向柴房走去。 走到园内假山边的时候,两人见不远处一个凉亭内隐隐有人。 老者连忙抬手示意二人噤声。 “那是我家庄主,正在亭内赏雨作画,你们走路轻些,我们庄主虽然不介意有人来投宿,但生性不喜人吵闹。” 荣喜锦绣连忙点头,三人轻手轻脚地绕过假山,等到了离凉亭最近的地方,荣喜抬眼望去,只见一名三十开外的中年文士,眉目甚善,一手托着一壶酒,一手握着一支紫狼毫。 见了三人,也只是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那老者倒是遥遥向凉亭处行了个礼。 荣喜凑近锦绣,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人好大的架子。” 锦绣也偷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老者,低声道:“有钱人都这样。” 荣喜不以为然,想说自己就不是这样,他们荣府上下其乐融融,主仆间甚至会相互开玩笑。 第24章 第 24 章 那老者将二人引到了后院的柴房,嘱咐他们小声安歇不可吵闹后,便径自离去。 荣喜见左右无人,偷偷摸摸去对面的马厩内抱了一捆干草来,铺开扶锦绣躺下了,又想着去厨房偷点剩菜剩饭。 锦绣责怪他不安生,好容易有人收留能睡个安稳觉,万一得罪了主人家,到时被赶出去,便只能又在树下过夜了。 荣喜讪讪地道:“我还不是怕你饿的慌睡不着。” 锦绣摇头表示自己不饿,为了证实还特意用手拍了拍肚子,结果引得肚子咕噜一声。 荣喜听得真切,忍不住噗哈一声笑了出来。 锦绣正待嗔怒,突然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那老者提着灯笼,表情古怪地出现在门口。 荣喜只当被他识破自己偷拿了干草,面上一红,正要道歉,那老者却施施然叹了口气。 “我家庄主说不可怠慢了客人,要我收拾出一间客房,请二位公子前去歇息一晚。” 荣喜与锦绣面面相觑,不料想世上竟有人好客至此,两人身上都是乞丐的装束,居然还肯请他们去住客房。 两人随着那老者穿过走廊,到了尽头的一处房间,但见房内收拾得干干净净,茶水点心整齐地摆在桌上,两人不由同时咽了口唾沫。 那老者最后惋惜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待他一走,荣喜与锦绣几乎是同时扑向了糕点,也不怕噎,用手抓起就往嘴里塞,腮帮子均是鼓鼓囊囊,直塞得欲翻白眼。 荣喜捧起茶壶,也不用杯子,掀开壶盖就是一通猛灌,直到把喉咙里的点心咽了下去才把茶壶递给锦绣,锦绣接过来也是大灌一通,等顺过了气,再接着猛吃。 片刻间两人就把桌上的一大盘糕点扫空。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荣喜与锦绣并排倒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奇怪,这天底下哪有平白无故对生人好的?那庄主不知是个什么来头,只看一眼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家。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8节 锦绣扯扯荣喜的袖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咱们养肥了宰来吃肉,我曾听客人说这世上有专卖人肉的包子铺,把人劫了财物,剁成肉燥子裹在包子里。” 荣喜笑道:“便是有,也是在那穷山恶水之间,这里是天子脚下,谁敢做此胆大包天之事。” 锦绣只是一味摇头不信,他从小到大所见尽是人间恶行,遇事自然而然就往坏处想,荣喜却正好与他相反,虽说这个把月来受了不少罪,却是得到了心爱之人,眼前自是一片阳光灿烂。 两人一个说不可信,一个说遇上了好心人,争闹间推搡着滚倒在了床上。 荣喜咯咯笑着把锦绣压在身下,一边呵他的痒一边教导他“人之初,性本善。” 锦绣没念过书,总觉得这话不尽其然,被荣喜压得紧了,便伸手去打他的屁股。 翻滚间,两人衣衫尽解,呵痒打屁股的手忍不住变成了互相爱抚。 荣喜低头狠狠吻住了锦绣,锦绣回吻,一只手嗖地钻入荣喜亵裤,摸索着按在了他的后,庭上。 两人此刻均是气喘吁吁,荣喜被锦绣那修长的手指调理得浑身酥麻,这段日子两人一直疲于奔命,虽说没有真正地做些什么,但却时不时地搂在一起摸摸抱抱,身体早就沉溺在了锦绣那熟练的拨弄中。 此时都填饱了肚子,又是身在香软的床榻,竟不由心痒痒地想起那快活之事来。 锦绣不断吻着荣喜,直吻得他神魂颠倒,随后趁他迷糊之际,抽出手指,分开他的双腿,将自己的分,身从下而上缓缓顶了进去。 荣喜的身体早被他调理顺了,锦绣那物又是细巧可爱的,因此虽说是破瓜,倒也不觉得疼痛,只是有些涨涨的不适,但不一会也随着那铺天盖地的快感而消失了。 锦绣癫了般地上下耸动着,身体竟似不由意志所控制,每一下都笔直地杵在那花心处,荣喜也是爽的哼哼唧唧,两人渐渐后仰了脖子,完全把身体交给欲望支配。 待锦绣在荣喜体内泄过一次后,两人竟然还未能满足,这回荣喜把锦绣翻了个身,从后面进入他。锦绣努力撅起屁股配合,口中不断发出销魂的□□。 折腾半宿,两人不知不觉大战了四个回合,最后一起瘫倒在床上,连动根指头的力气都欠奉。 锦绣不一会便甜甜地睡去了,荣喜却是一阵纳闷。 他并不介意把自己交给锦绣,但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锦绣结合,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得到爹娘的认可,风风光光将锦绣接进家门,也不是以大户人家纳娈宠的身份,而是要给锦绣跟自己相同的地位。 然而今天也不知怎的,两人竟像是着了魔怔一般,也不怕被人撞破,居然在别人家的客房内行这颠鸾倒凤之事。 荣喜披衣而起,但觉股间一片黏腻,不由飞红了脸。 回想起适才曾在马厩边上看见过一口水井,此时趁着夜半无人,须得好好清理一下才成,免得明日一早被主人家看见,若是个古板的,到时又提着棍棒打来,那可连跑的力气都没了。 荣喜伸手想把锦绣推醒,但见他睡得十分香甜,想到刚才他只要了自己一次,而自己之后却连要了他三次,顿时觉得不忍再去打扰他休息,于是便轻轻将他翻了个身,小心翼翼抽出他身下的床单捧在怀里,打开房门,直往后院水井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1那庄主是个变态天阉,给他们下药,本来是想叫他们强奸自己老婆的。这文里就没几个好人 2荣喜又杀人了,那个庄主夫人也很彪悍 3更新慢下来了,没办法,大灾变开了得练级 4不会v的,纯属娱乐写文 第25章 第 25 章 雷阵雨过后,空气更加闷热了。 荣喜将那床单弄污处好好搓洗了一遍,找了根矮树杈晾上。 因为天热,床单干的也快,荣喜托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蹲在树下,左右无事,便忍不住又生出幺蛾子来。 适才路过庭院,见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艳,也有那大盘子的莲蓬清香诱人。 荣喜蹑手蹑脚地往庭院内摸去,路上遇到守夜的庄丁,却是个偷懒打瞌睡的。 趴在池塘边,荣喜努力伸手去够那莲蓬,眼看只差一点点了,蓦地一声凄厉的哭喊传入他的耳中,只吓得他差点坠入池塘。 彼时,荣喜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他莲蓬也不要,循着哭声的来源望去,竟是主屋那边传来的。 一路躲躲藏藏摸到主人家的窗台下,荣喜沾了唾沫在窗纸上戳了个洞。 顺着破洞望去,只见房内,那庄主裸着上身,手持一条长鞭,正咬牙切齿地抽打着一名满地翻滚哀嚎的美妇,那美妇边哭边躲,鞭梢过处,衣衫尽碎,露出一个伤痕累累的后背。 荣喜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只听那美妇一边哭喊一边哀求道:“夫君……青岩……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给我留下这个孩子吧,你已经踢死我两个孩儿了。” 那谢青岩一脸的狰狞,猛地丢开长鞭抓住自家夫人的头发:“你这个淫,妇,是不是一天没男人都受不了,你肚子里的孽种是上次那个进京赶考的秀才的?还是前次那个走江湖卖艺的?” 夫人任由他拉扯,只是用双手紧紧护着小腹,撕心裂肺地哭道:“我也不想的啊,这不都是夫君你安排的吗?你给他们下的药,再把我推入房中,我何错之有啊?” 谢青岩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青筋毕露,猛地爆喝一声,拉开长裤,抓住夫人的头发,将胯,下那物塞入她的口中。 庄主夫人紧紧闭着眼睛,任由他肆虐,大量泪水从眼角流下。 谢青岩抽动良久,猛地抬手一巴掌将夫人扇得滚了几滚:“没用的贱人……”他指着庄主夫人嘶吼道:“你们都是没用的贱人……” 窗外的荣喜只看得惊恐万分,那谢青岩这样一番抽动,胯,下之物还是软软地一团,毫无动静,竟是个天阉。 房间内,谢青岩又执起了长鞭,一鞭狠似一鞭地抽在庄主夫人身上,口中不断羞辱喝骂。 庄主夫人被抽打得满地翻滚,也不顾及头脸,双手只是死死地护住肚子。 谢青岩见她如此“下贱”,突然从桌上箩筐内抓起一支粗长的白萝卜。 庄主夫人见了这个,双目圆瞪,发出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不要……求你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儿。” 谢青岩拿起一把西瓜刀,剁下萝卜蒂塞入庄主夫人口中,另一只手抓起了夫人的一条腿:“淫,妇,本来我今天是给你准备了两名年轻男子,想着等他们上完你,差不多你腹中的孽种也该掉了,却不料那竟是两只兔相公,你没福气消受,如今只能用萝卜把这孽种捅下来了。” 庄主夫人口中塞满了萝卜,不能言语,一边摇头一边双手乱抓,谢青岩随即撕开了她的亵裤,举起萝卜就要往内捅。 窗外的荣喜见此情景,忍不住发出“啊”地一声,向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那谢青岩骤然听到窗外发出人声,惊了一惊,一脚踢开夫人,丢下手中东西便跑过来开门查看。 只见荣喜坐在地上,眉宇间露出惊惶失措的神情,手足并用着向后退去。 谢青岩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倒拖着进了房间。 他将荣喜丢在夫人身边,复又捡起了长鞭:“小杂种,胆敢听墙角。”他用鞭梢指着荣喜道:“不过你来得正好,快点给我干死这个淫,妇,把她腹中的那块肉捅下来,否则我就把你们两个一块绑了,做奸夫淫,妇送官,浸猪笼。” 庄主夫人闻言陡地睁大了眼睛,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后退,荣喜也是边摇头边哭着后退。 谢青岩见他们不肯听话,气的挥起长鞭朝二人招呼过去,直打得两人抱作一团。躲在墙角。 庄主夫人精明,将荣喜推得背朝外去受那长鞭,自己则蜷成一团,将肚子藏在荣喜身后。 谢青岩见打不到她的肚子,上前一脚将荣喜踢开,从地上抓起那半截萝卜,狠狠地捣在了庄主夫人的肚子上。 庄主夫人肚子受了这一击,顿时绞痛万分,从喉间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扑了起来,一把掐住谢青岩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 那谢青岩虽说是个成年男子,到底也只是个文弱书生,被自家夫人这一扑,顿时滚倒在地。 庄主夫人颤抖着手摸了摸肚子,突然双目赤红,“啊……”地长声嘶喊起来。 她从背后勒住了谢青岩的脖子,力气竟是大得惊人。 谢青岩左甩右摆挣不脱。 庄主夫人死死禁锢着他,抬头对着荣喜喝道:“快……快杀了他。” 荣喜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抓起了地上那把西瓜刀。 “快杀了他……不然你跟我都得没命……” 荣喜听得真切,又是被鞭子抽得头昏脑胀,眼见庄主夫人勒着谢青岩的双手已经被他一点一点地掰开,当下想也不想,手中的西瓜刀猛地横向一挥。 第26章 第 26 章 一大蓬热血没头没脑地洒了荣喜一脸。 他惊恐万分地抬头,只见谢青岩双手捂着脖子,眼睛睁得大大,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鲜血还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荣喜失声尖叫起来。 庄主夫人也是吓傻了眼,她猛地将谢青岩推开,但见那双带血的手忽然伸出,在地上狠命抠挖着,直挖到指甲碎裂。 他不断地抽搐,抽搐了近半柱香才停止,四周的地板都被他的手指刨出了深深的挖痕。 荣喜和庄主夫人同时慢慢转头,最后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庄主夫人披头散发,突然抬手指着荣喜,疯子般地嘶吼:“人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 “不……不……”荣喜一下子将手中西瓜刀远远丢开,整个人如筛糠般地发抖:“我杀人了……我……我又杀人了……” 庄主夫人瞪着荣喜半晌,突然从地上蹿了起来,她迅速打开身边的柜子,从里面捧出一大把金银珠宝。 当着荣喜的面,她将那些金银珠宝用床单包好,做了个包袱背在身后,再次回头对着荣喜嘶喊:“人是你杀的,是你……” 荣喜边哭边摇头,却毫无反驳之力。 她用枕巾在肚子上小心翼翼地缠裹了一圈,随即向门边跑去,欲乘着夜色逃之夭夭。 甫一打开房门,忽见那老者提着灯笼站在门外,表情凝重,两只眼睛正阴森森地望着她。 庄主夫人“啊”地惊呼一声,向后一屁股坐倒在地,只愣了一瞬间,便手脚并用地爬上前去,抱住了老者的双腿,放声痛哭起来。 “忠叔……忠叔……你放我走吧,你不是曾经说过很同情我的么?你也看见谢青岩那个畜生是怎么对我的了,他自己不能人道,便给那往来投宿的人下药,再强迫我与他们苟且……他……他简直不是人哪……” 忠叔提着灯笼面无表情,任庄主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最后悠悠叹了口气:“你不能走。” “不……”庄主夫人绝望地叫了起来。忽然转身指着荣喜:“谢青岩是他杀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忠叔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你杀人,我是说你的孩子。” “孩子?”庄主夫人疑惑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肚子,突然又露出恐惧的神色:“不……不行……这个孩子是我最后的希望,谢青岩那畜生已经弄死了我两个孩子,大夫说这个孩子若再保不住,我就一辈子不能再有孩子了。” 庄主夫人猛地跪伏在地上,对着忠叔磕头如捣蒜:“求你了,看在我受了这七年苦楚的份上,放我回保定娘家吧。” 她把头磕得“咚咚咚”如山震,直到额前出血也浑然不觉,两眼透出死一般的绝望。 忠叔伸手托住了她,慢慢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我不是要伤害你的孩子。”他长叹了一口气:“庄主后继无人,我很久以前就在想这个事情了,谢家四代人的祖业不能倒在我的手里。” 忠叔说到这里顿了顿,两眼死死盯着庄主夫人的肚子,半晌终于握紧了拳头:“为今之计只有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名正言顺继承谢家产业,庄主的死我们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对外人说他是出门收田租时失踪,则外人自会以为他在外遭了劫匪。” 庄主夫人何等聪明,听忠叔这番计较,知道自己是有了活路了,当下转忧为喜,但随即又皱眉望向缩在角落里发抖的荣喜。 忠叔看出她的忧虑,忽而转向荣喜,厉声喝道:“咱们现在可是坐在一条船上,况且人又是你杀的,你敢到外面胡说八道么?” 荣喜慌忙摇头,眼泪随着甩头的动作唰唰猛掉。 庄主夫人暗自寻思,谅这少年也不敢到外面宣扬自己杀了人,如今谢青岩尸首急需处理,这少年再不济,到底是个年轻男子,而他们,一个孕妇一个老弱,即便真想把他怎么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荣喜在忠叔的指示下将谢青岩尸首背到了院内的荷花池边,用麻绳捆了,拴上大石头抛入池中。 黯淡的月光下,只见池内肥大的锦鲤游来弋去,料想不出三个月,谢青岩的尸首便会被那些鲤鱼啃噬精光,最终化为白骨一堆。 荣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见庄主夫人与忠叔开始商谈将庄内下人逐出事宜,也无人搭理他,便一步步慢慢后退,直退到假山背后,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 第27章 第 27 章 客房内,锦绣睡的正香,忽觉身边阴风阵阵,猛地坐起身,竟看见床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9节 张口要喊,那人却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别喊,是我。” 锦绣睁大了眼睛,就着月光,看见荣喜头脸上喷得全是血点子,面容惨白无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他颤抖着用手去摸荣喜的脸,鼻端闻到那股子血腥气,立马浑身一阵哆嗦。 荣喜咬了咬下唇,艰难地道:“我……我又杀人了……” “啊?”锦绣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 “他们不会报官,但是咱们得赶快走,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等下再跟你说,总之这里是住不得了。”荣喜边说边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将脸上的血迹抹去,又翻箱倒柜找到了几件下人穿的短衫。 待收拾停当,也不与主人家打个招呼,便拖着锦绣趁夜离去。 锦绣虽是一头雾水,心里却也知道定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便不再多问,只是亦步亦趋,紧紧跟在荣喜身后。 两人一路疾行,跑到城门口时天还没有亮,就同那一干等着入城的百姓一起蹲在城墙下。 荣喜把事情大概跟锦绣说了,直听得锦绣心惊肉跳,万没想到在自己酣睡的两个时辰里竟然发生了这许多可怕的事情,听到谢家不打算报官,却又总觉得不是很放心。 荣喜宽慰他道:“报了官对他们没有好处,那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几个月才能出生,此时若让人知道庄主去世,只怕一些旁支亲戚会来争抢家财,到时候谢家庄就完了。” 锦绣想了想道:“如此说来,那位老管家倒算是深思熟虑的了,虽说眼睁睁放跑杀死自家主人的凶手,但其中孰是孰非也实在是难以说得清。” 荣喜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语,只是将锦绣搂在怀中,两人肩并肩依偎在城墙边,默默地等待天明放行。 待到黎明时分,城门终于缓缓开启。 荣喜与锦绣随着入城的百姓一块儿排起了长龙。 守门的城卫挨个儿放行,有那些带着货物进城的,需要缴纳几十文钱的税金,等轮到了荣喜锦绣,城卫却在两人身上摸不出一文钱来,当下气的一人给了一巴掌。 “叫花子也敢来走正门。”那城卫骂骂咧咧,指着大门最边上的一个小偏门:“滚回去,从那边进。”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京城的大门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共有五道门,正中间那道走达官贵人的马车,两边的中门走普通百姓,只有最边上的偏门才轮到下等人走。 所谓的下等人,便是指那些排除在士农工商之外的,乞丐娼妓奴仆之流。 两人现在的身份是乞丐,穿着谢家下人的衣服,怎样看也是走偏门的主。 荣喜这段时日四处受人白眼,更有甚者拳脚相加的,因此以往在杭州养成的少爷心性倒是收敛了不少,被那城卫羞辱推搡也不生气,乖乖地拖着锦绣去走偏门,只是在入偏门时,荣喜狠狠地看了正门一眼。 “锦绣,你信不信,过不了几日我便能让你堂堂正正坐着金顶宝辇从正门出去。” 锦绣抿嘴一笑,心下却暗道:“菩萨保佑,求你千万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两人进了城,荣喜向那早起摆馄饨摊的小贩问明了将军府地址,便拉着锦绣直奔而去。 待寻到将军府,锦绣抬头,看见巨大的“镇远”二字悬在头顶,如此威严的府邸直吓得他一边摇头一边往后躲,死活不肯上前。 荣喜嘿嘿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伸手便去拉那门上的铜环。 锦绣尖叫一声,挣开荣喜的手,逃到台阶下的石狮子后面躲了起来。 荣喜见他拐着个罗圈腿竟也跑得这样快,不由得一阵好笑。 正待下去把他拉上来,红漆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门童摸样的小厮打着呵欠把头探出来,见了荣喜这般衣着瞬间皱起了眉头:“这位公子哪里来的?” 荣喜这回学得乖了,先是上前道了个万福:“劳烦小哥哥,我们是从夏将军老家杭州过来的,有位荣老爷托我们带封书信给夏将军。” 那小厮是知道杭州荣府与自家将军关系的,听到杭州那边来人,便把手一伸:“书信拿来,我去交给将军。” 荣喜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依旧堆着笑:“这信我要亲自面见将军才能交出。” 那小厮把他来回打量了一番:“既然如此,你且在门外等着,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荣喜点头称谢。 锦绣见那小厮离去,急忙从石狮子后面跳出来,拉了荣喜就要走。 荣喜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不解道:“你做什么呀?” 锦绣怕的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们哪有什么书信给人家,你还不快跟我走,等着送死么,我听说这些带兵打仗的都视人命如草芥,你这样消遣人家,人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荣喜听他这样说,也不与他多废话,只是笑眯眯地抱紧了他的身子不让他走。 正纠缠间,那小厮又在门边探出个脑袋,见两人在自家门外嬉闹,全然不把将军府放在眼里,不由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 “我家将军请二位公子去偏厅一叙。” 锦绣双眼一翻便要晕过去,荣喜一把接住,死拖活拽地拉进了大门。 第28章 第 28 章 小厮引着二人穿过廊下来到了偏厅,锦绣略略站定,只见一名五十上下的虬髯男子,身上保持着武人独有的威猛气质,正坐在偏厅正对大门的太师椅上,低头吹着一杯香茗。 荣喜欢快地跳了进去:“夏师傅……” 夏进龙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双手一抖,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喜少爷……”他猛地抬头,两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做奴仆打扮的小叫花子,嘴唇微颤:“你……你……。” 荣喜双手在脸颊上用力搓了搓,然后把一头乱发都拨倒脑后:“是我呀,是我呀……”他笑得灿烂:“一个多月没洗澡,脏得连夏师傅都认不出我了,哈哈哈哈。” 夏进龙“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也不嫌脏,向前一把将荣喜搂进怀里。 “我的喜少爷啊!听说你在溧阳让人给害了。”他掩饰不住狂喜的激动:“没想到……没想到……” 荣喜最受不了他一脸扎人的胡茬子,笑嘻嘻挣开他的怀抱,伸手指了指门口呆若木鸡的锦绣:“是他救的我,然后我们辗转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京城。” “来锦绣,见过夏将军。”他上前执起锦绣的手将他带到夏进龙面前:“夏将军没中武状元之前曾经做过我的枪棒老师,武功盖世呢,可惜我受不得那苦,连马步都没蹲几天就吵着不肯练了。”荣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锦绣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溧阳城内的府尹,还是跪在道旁见的,连头都不敢抬。此番见了夏进龙这样气势的武将,吓得几欲晕厥,幸而荣喜一直在旁捏他的小手给他打气。 “见……见过夏将军……”话还未说完,小腹便是一阵叽里咕噜,原来害怕到顶了连带肚子也会饿得快。 “我们还未吃早饭。”荣喜见了锦绣那窘迫的摸样乐得哈哈大笑:“我要吃脆耳三丝,金塔皮蛋,云腿拌芦笋,恩……还要只烤鸭。”他说着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肚皮:“我还要洗个澡。” “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夏进龙露出宠溺的笑容,荣喜打小便是众人手心里的宝,现在弄得这番摸样,那得是吃了多大的苦呀。 他吩咐下人安排他们沐浴梳洗,再安排早饭吃了。 荣喜打扮得光鲜亮丽,牵着锦绣在前厅与夏将军讲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事,除了隐去谢家庄那段,其余都一点不漏地告诉了夏将军。 那夏将军初听得荣喜误杀了个乞丐,竟微笑着摇头表示不用在意,后又听闻锦绣是小倌出身,目光移到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却是不由得大皱其眉。 “喜少爷打算如何安排你的救命恩人呢?” “还没想好。”荣喜笑眯眯地望着锦绣:“反正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他没地方可去。” “那你和如冰成亲以后也整日带着这位……锦公子么?”夏将军不悦地冷着脸扫了锦绣一眼。 锦绣浑身一凛,慌忙低下头去看脚面。 荣喜“啊”地一声,他都忘记自己上京城的目的是为了向夏小姐提亲了。 那夏如冰莫说是看不上我,即便看得上,我已有了锦绣,也曾对天发誓只爱他一人,如何能娶旁人为妻?荣喜暗自寻思,想要说出夏如冰其实另有心上人一事,又怕一旦说出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夏将军见了他这表情,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暗道这些不知廉耻的娼妓,巴着个有钱的便迷得人家晕头转向,荣喜少年涉世未深,如何能抵挡那些龌龊手段。 “荣家一脉单传,喜少爷,切莫贪图一时之乐,被那有心的给迷了去啊!” 荣喜听他这样说,心中略显不快,暗道我与锦绣之间的情意岂是你们能够了解,你夏进龙将军年年来杭州拜访我爹,来了便是开口要钱,怎么不说自己有心了。 他本来颇为敬重夏将军,虽说没有学到武功,但也一直视之为师,此时为了锦绣,竟然有些厌恶起他来。 荣喜虎着个脸发起了少爷脾气,称长途跋涉累了,拖着锦绣便回房歇息。 锦绣低眉顺眼,任他拖来拖去,进了房间,两人才在床上坐下。 荣喜见他一言不发,颇为担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娶个母夜叉来欺负你呢,你这么柔弱,那夏小姐,你就不知道有多彪悍,空手能劈砖的,小时候与夏师傅住在我家时,我便挨过她的打,还不许我告诉大人。” 锦绣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是怕你娶妻,我只是没想到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既是大户人家,哪有不娶妻,整日跟个男子厮混的,你只管放心,你若娶妻,我绝不醋妒。” 荣喜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食指点在了他的唇上:“说什么傻话呢,你不必担心,我爹娘什么都听我的。” “这件事情他们未必肯听你的。”锦绣悠悠道:“你们荣家在杭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了,我横竖生不出孩子,总不能断了你家的香火吧!” “这有何难。”荣喜嗤笑道:“花钱买几个小妾来,想生几个便生几个,你跟我都生,生下的孩子若是男女便让他们结为夫妻,代代传承,继承我家的家业。” 锦绣摇头:“我没想过要纳妾。” “那生完孩子便给她们一笔银子打发出去。” 锦绣皱眉,有些羞恼地道:“你怎能有这种想法,那些女子不是生孩子的器物,她们与我……与我都是一样的苦命人。” “你跟她们怎么能一样?”荣喜不知道锦绣为何突然发怒,他没觉得花钱买妾有什么不妥,连自己的爹爹都曾经纳过两个小妾,后来因生不出孩子便打发了出去,天下的官贾富绅皆是如此,况且那些卖女儿的人家也得了银子,又不是强抢民女,完全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见锦绣侧身面朝内,又不搭理人了,荣喜便伸手去推他肩膀,连推了好几下都没反应,不由也有些气忿,只见过为着夫君娶妻不开心的,还没见过为了夫君不肯娶妻生气的。 荣喜翻了个身,同样把个屁股对着锦绣,两人赌气不说话,最后竟而相继睡着,连晚饭都忘记出来吃。 第29章 第 29 章 将军府下人知道房内睡的乃是贵客,也没人敢去打扰二人,生怕一个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两人直睡到戌时,将军府内都挂起了灯才醒。 荣喜摸摸肚子,但觉腹中饥饿,知道锦绣定然也是饿了,又拉不下脸来询问,只是垂着眼瞪着他,锦绣依旧背朝外睡着,醒了也不想起来,肩膀一抽一抽,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诅咒。 两人莫名其妙的吵了这一架,荣喜心里呕的慌,原本好好的你情我侬,表明身份后倒起了口角,看看锦绣那是什么眼神,一脸要被抛弃的苦难相,劝自己娶妻纳妾不说,还不让将小妾逐出家门,如此说来他竟是想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难不成这小倌做久了,性情也跟女子似的讲究起三从四德来了。 荣喜猛地坐起身,朝着锦绣的大后背喊道:“锦绣你给我听好了,我荣喜这一生,既已发过誓只要你一个,那便谁都不会娶,除了你谁都不爱,你跟我在一起,趁早收了那逆来顺受的娘们气,从今往后安心做个有钱有势的少爷,我不养小倌,我要的是相携一生的爱人。” 他噌地跳下床,套了鞋子就向门外跑去,拉开门后又回头对着床幔中的人影道:“大户人家也好,小户人家也罢,这世上就没有逼着人娶妻的理,我这就去跟夏将军说清楚,告诉他我与你已经订了终身,不会娶他女儿。” 锦绣刷地翻过身,惊惶失措地望着他:“你疯了你,你这么做要置我于何地,置你荣家的颜面于何地?” “颜面……哈哈”荣喜大笑:“我都不在意,你个外姓人瞎起什么劲?” 锦绣见他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拦都拦不住,心下不由得五味陈杂,见多了从良的小倌“嫁”进大户人家,初时集万般宠爱于一身,最终却没一个落得好的,男子比女子更易容颜衰老,一旦过了十八岁,腿长手粗得简直没法看。 况且荣喜还自以为是的为了他“不娶”,这要被荣老爷夫妇知道了还不生吃了自己,若是荣喜懂些事该多好,自己只求偏安一隅,静静地与心爱的人共度此生,他又何必非要将自己推到那浪尖上。 那边厢锦绣在懊恼荣喜不懂事,这边荣喜也在嗔怪锦绣“不识抬举”,一心一意对他反倒落了个不是,瞧他那一付委屈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始乱终弃呢。 荣喜提着衣襟下摆一口气跑到了主卧,心里只想着快些把这门亲事退了,好教锦绣安心,也叫他趁早死心不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是何等的快活,娶夏如冰进门?除非他傻了。 正待举步进屋,忽然听得屋内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爆喝“你给我跪下。” 荣喜吓得身子一缩,立马躲进墙角。 屋内传来一阵呜咽声:“爹,女儿死都不要嫁给那个废物,女儿这一生仰慕的是那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那种废物,看见只死耗子都会尖叫个半天,叫女儿如何能与他相处的来?” 荣喜在屋外听得来气,心想哪个叫你拿死耗子来吓我,况且那差不多已是八年前的事了,现在我连人都敢杀,还会怕这区区几只死耗子?你夏如冰不待见我,正巧我也嫌你粗鄙,好好一个女孩子家,整日里舞枪弄棒,结交市井上的一些腌臜泼皮,全然没有相夫教子的修养,这种女子若真是娶回家去,还不把爹娘气得吐血身亡,如此看来,我那锦绣虽是男儿身,却要强你千倍万倍。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0节 荣喜给自己找到借口,退亲退得益发安心,反正两厢不待见,料想也不至于坏了荣家与夏家的交情。 刚顺了顺气,准备推门进去,屋内又是传来一阵清零哐啷,这回夏将军好像是将桌上的茶杯笔筒等物都扫到了地上。 只听夏如冰恨恨地道:“就算爹爹再逼女儿也没有用,女儿……女儿腹中已有了梁大哥的骨肉。” 荣喜咂舌,暗道这夏小姐果然豪放,不愧是市井出身的。 夏进龙气得七窍生烟,噌地一声宝剑出鞘,剑尖指着夏如冰的鼻子道:“就算你肚子里有了那个姓梁的孽种,我也要把你嫁进荣家去,我有的是法子把你肚子里的东西弄掉。” 夏如冰厉声痛哭起来,荣喜在外听得,满心不高兴,暗道这是什么话,把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女儿嫁进我家,你倒把我荣家当做什么了? 那夏进龙又苦口婆心劝道:“为父的早就跟你说过,你将来一定是要嫁给荣喜的,你在外胡闹我可以不管,怎地连孩子都有了,你那梁大哥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小小一个都尉,整日里跟着一帮禁卫军游街闹事,喝醉了便责打手下军士,这种人也能称得上英雄好汉?还不如荣喜,虽说弱质,却是乖顺,你嫁过去,金山银山任你挥霍,不比跟着那个姓梁的强?” 夏如冰大声哭泣:“别以为我不知道,爹爹就是在拿女儿一生的幸福去跟荣家换那阿堵之物,你现在只做到三品镇远骠骑将,兵部的胃口越来越大,你就是想要荣家继续拿钱填这个无底洞。” 夏进龙闻言一顿,却并不否认,半晌,才幽幽地道:“你既然都知道,还敢背着我做那不知廉耻的事情?若是坏了我的好事,我便将你的梁大哥发配到塞外守边关去。” “爹爹这样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你懂什么?”夏进龙突然放缓了声音:“为父若不是靠着荣家步步升迁,哪有你现在的锦衣玉食,只怕我们父女如今还在街上卖艺为生,我大宋建朝不过三代,天下太平,皇上重文轻武,象我们这样的武将,又没有军功,若不用银钱打点,哪来的升迁机会?” “那爹爹就不管女儿的终生幸福了吗?”夏如冰小声抽泣道:“女儿与梁大哥乃是真心相爱,爹爹怎可如此无情?” “只有嫁进荣家才会一生幸福,你现在还小,不知道那银子的妙处,等将来你就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了。” 夏如冰闻言,讥嘲地大笑起来:“笑话,我等江湖儿女,怎能拜倒在这区区黄白之物的脚下,爹爹当年也是杭州一带赫赫有名的‘无影枪’,想不到做了几年的官,竟然变得这样市侩。” 夏进龙见劝说不了她,心知这女儿性子刚烈,一时半会的跟她讲不通,刚缓和下来的态度又变得严厉了起来。 “我不与你多说,你且回房,你腹中的胎儿我自会帮你处理掉。” “爹爹若是害死了我和梁大哥的孩子,女儿也不想活了。” 夏如冰披头散发,一阵风冲出了夏进龙的卧室,荣喜躲在暗处瞧得真切,心头好似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万没想到一向敬重的夏师傅竟会是这等无耻小人,那瞧着光鲜的军功,居然都是花银子买来的,难怪他总是变着名目向荣家要钱,不是救济灾民便是抚恤士兵,原来不是兵部贪了他的军饷,而是他需要这笔银子去堵兵部那些贪官的窟窿。 第30章 第 30 章 荣喜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锦绣一见他便上前拖住,连声询问有没有将二人的事情说出去。 荣喜木讷地摇了摇头,忽然转身一把将锦绣抱紧,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肩窝。 “锦绣,我好想回家,这外头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锦绣不明所以,只是任由他抱在怀里,一只手缓缓抚摩着他的后脑。 荣喜紧紧抱着爱人,他在外头兜兜转转一圈,见识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此刻但觉世上除了锦绣,竟然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锦绣,你说的对,这个世上都是坏人,除了咱俩自己,谁都不能相信。”他猛地放开怀中之人:“咱们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向夏将军借点盘缠,自己雇马车回杭州。” 锦绣闻言奇道:“夏将军不是已派人快马加鞭回去通知你家人来接你了么?” “我等不及了。”荣喜边摇头边道:“这一来一去没个十天半月是到不了的,我家里知道我不喜骑马,定会抬着那顶金丝软轿前来接我,这样一来又是耽搁时间。” 锦绣嘟了嘟嘴,不解地道:“日里还见你露出那些个娇贵气呢,咬个菜心都嫌老,这马车一路颠簸,你能受得了?” 荣喜被他说得面上一红:“我这不是刚恢复身份端架子么?”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脚:“我现在穿着草鞋都能走上二三十里,还有什么车不能坐的?” 锦绣见他坚持要走,也不好阻拦,但总觉得此事蹊跷,百般试探,荣喜又嫌丢人不肯明说,之前将夏进龙说得如何如何英雄了得,此刻叫他说出真相,还真的委实有些说不出口。 两人也没什么行李,只将几件贴身衣物打了个包袱,想到明日一早便要离开,锦绣突然有些恋恋不舍起来,坐在床头边叹边道:“我这还是头一次来京城,本以为有十天半个月可以好好游玩一番。” 荣喜嗤之以鼻:“有什么好玩的?等回了杭州,我天天带你上街游玩,其实热闹的花街都是大同小异的,京城与杭州差别不大,无谓就是那些风味小吃,杂耍玩意,看多了都觉得腻烦。” 锦绣吸了吸鼻子,又是懊恼地一声长叹:“我也知杭州是个繁华的去处,可总觉得难得来天子脚下走一遭……” 荣喜见他一脸的惋惜,心知也的确是自己太过任性,要来便来要走便走,风风火火地,全然不顾他人心思,寻常人一生也难得来一次京城,哪有不让人看一眼便走的道理。 一念及此,荣喜抿嘴笑道:“既如此,咱们去向夏将军要点碎银子,现在刚是掌灯时分,外头街上热闹着呢,我带你出去转转,吃点宵夜。” 锦绣听他这样说,顿时喜出望外,一双晶亮的大眼闪闪发光,直看得荣喜一阵发笑,将什么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两人手牵手,嬉笑着穿过后院,刚转出门,忽见一道红影在走廊尽头闪过。 荣喜皱了皱眉,遥遥望去认得那道红影正是夏如冰,此时手中倒提了双刀,焦急地在拱门外墙处探头探脑,许是精神过于集中,竟未发觉走廊另一头的荣喜,锦绣二人。 锦绣就着月光看见了夏如冰手中的双刀,心中有些发竦,转头望了望荣喜,荣喜知道此女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里,至少有三百日是提着刀子出门的,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锦绣噤声。 两人在旁边的灌木丛后面蹲下,荣喜心里厌恶夏如冰,又爱着锦绣,不愿意二人碰面,生怕锦绣在言语上受到一丝半毫的折辱,惟愿盼着夏如冰快快走人,不要妨碍他们出去游玩。 只见夏如冰在拱门处探了好几个来回,忽然脸上绽开了娇媚的笑颜,直把个躲在暗处的荣喜看得连连咂舌,印象中从未见她笑得如此温柔似水过。 外墙处嗖地翻进来一个白衣青年,生的高大俊朗,星眉剑目,夏如冰上前接住,两人随即搂抱在一起。 荣喜心知这人便是夏如冰口中的“梁大哥”了,果然就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同时又不免暗恨夏进龙贪财,非要活生生拆散两对有情人,如此说来,自己倒是应该与夏如冰结为同盟,一块儿拒婚,总之不能让他父亲得逞才是。 荣喜向锦绣眨了眨眼,牵起他的手,正待从灌木丛后面跳出来,忽见那“梁大哥”面露阴霾,噌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朴刀。 夏如冰也是满面恨色,边说边向她的情郎比划着什么。 只见她手用刀着自己客房的方向做了个砍下去的动作,那“梁大哥”略一沉凝,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望一眼,脸上均露出残忍的微笑,就着月光,荣喜看见他们手中的兵器闪闪发亮,映得人心惊胆寒。 荣喜的身体止不住开始发抖,瑟缩在一旁的锦绣更是牙齿打颤,那对狗男女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荣喜知道夏如冰从小便凶悍,可是却万没想到她却心狠如斯,之前那封信上写的,若是敢来提亲便打死云云,居然都是真的。 即便再怎么不合,两人也算是自小相识,如今为了与情郎长相厮守,竟然不惜取他性命。 荣喜与锦绣紧紧搂抱在一起,大气儿都不敢喘,身子抖成了一个节奏。 幸而那“梁大哥”是趁夜翻墙进来的,不敢堂而皇之地从走廊上过,提着朴刀又嗖地蹿上了房梁,夏如冰抬头看了看,双脚在地上一点,也跟着跳上了房顶。 两人一前一后,跟做贼似地,踏着月光向后院客房处掩杀了过去。 第31章 第 31 章 荣喜一屁股坐倒在地,拿手一摸,后背全湿,锦绣也是一脸的惊惶失措,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片刻,同时心有灵犀,起身就跑。 刚转出回廊,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娇叱:“小贼休跑,快快过来受死。” 原来夏如冰和她的情郎杀到后院,一脚踢开房门,见室内无人,急忙跑上楼台,远远望去,只见荣喜牵着锦绣,两人沿着内墙死命狂奔。 夏如冰怎能让他们走脱,当即在楼台上呵止二人,那“梁大哥”更是一甩衣襟下摆,直接从高处一跃而下。 荣喜边跑边转头怒骂:“你这个恶女人,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娶你回家,你若是敢把我怎么样,我爹娘定不罢休。” “哈哈哈……”夏如冰讥笑道:“派去杭州送信的小厮早就被我截下了,没人知道你在这里,杀了你便是一了百了,反正你本来就是个死人,也好叫我爹死了那份心,他总不会把我供出去。” 荣喜听得真切,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大片灌木倒下,随即伸出一把雪亮的朴刀。 夏如冰隔空大喝:“睿哥,杀了他们!” 荣喜与锦绣一同尖叫起来,贴着墙边摇头边移动。 梁睿冷笑着步步紧逼,原本颇为英俊的脸上染了一层狰狞的杀气,此刻形如索命厉鬼。 锦绣忽然一推荣喜,荣喜会意,两人同时蹲下身,抓起大把泥石丢向梁睿,片刻间沙土飞扬。 梁睿见他们死到临头了还要做这无谓的挣扎,不由好笑,一把沙子能顶得了什么事? 他挥刀格开丢过来的泥石,大跨步上前,却惊觉眼前没了二人的踪影,低头一看,只见二人正在慌里慌张地钻墙上的一个狗洞。 锦绣推着荣喜的屁股将他塞进了狗洞,自己也随即钻了进去,那梁睿身材高大,一时半会钻不进,眼见二人就要逃脱,心下大急,不由分说便将手中朴刀伸进狗洞一阵乱崩。 只听锦绣“啊”地一声惨叫,原来那梁睿一刀剁在了他的小腿肚上。 荣喜惊呼一声,连忙叉住锦绣的腋窝将他拖了进去,只见锦绣的左腿肚上一道深深的刀口,皮肉外翻,血流如注,一张脸已是痛得发白。 荣喜死命捂着那道伤口,锦绣这两条腿为了他连番受伤,怎能不叫他恨极。 “你们给我等着……你们给我等着……”荣喜咬牙切齿,他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将锦绣的小腿肚紧紧缠裹了起来,锦绣乖巧地忍着痛一声不吭。 荣喜知道他痛,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你哭啊你……” 锦绣只是摇头,贝齿咬紧下唇,满面泪痕。 这些时日来两人在外吃够了苦头,早就不像先前那样遇事便哭天抢地,即使满腹怨恨也能强忍下来。 草草帮锦绣处理了伤口,两人这才环顾四周。 只见那狗洞后面竟然不似他们所想的那样是围墙外头,当时只顾着往里钻,现在想来,那洞口竟是斜着向下的一条矮通道。 荣喜皱眉,难道这不是个狗洞而是一条密道的入口?可是瞧这洞口的样式与大小,分明便是一个狗洞,像梁睿那样腰大膀阔的还不一定能钻的进来,人在里头只能勉强坐直,或者跪趴前行,哪有人家会将密道造成必须要爬着走的? 荣喜一肚子疑问,勉强拖着锦绣慢慢向前爬去,锦绣痛得小腿肚直打颤,荣喜便摸着他的手给他以抚慰。 只爬出不远,两人便进入了一个耳室,耳室呈四方状,四面墙上都有出口。 荣喜眼睛一亮,猛地跳起,趴到一面墙上,用手拨开墙上的灰土,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看锦绣一脸的狐疑,荣喜忙解释道:“锦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密道应该是我荣家所造,这四面墙上有四个出口,若是顺着这出口走,走不远就又会有一个耳室,同样也是四个出口。” “那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去?”锦绣苦着脸:“我走不动了,腿好痛啊!” 荣喜道:“寻常人根本走不出去,这密道环环相连,若是不知道口诀,一辈子都会在里面打转,看这标记,应该是个六道轮回的局,也就是六六三十六间耳室。” 他趴到左手边的墙上扒开那个标记:“这边的通道上有机关。” 锦绣听到“机关”二字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跟密道机关等物扯上关系。 “你别怕,我知道那口诀,我们不会有事的。”荣喜见他露出惧色,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其实外人只知道我荣家良田千顷,店铺无数,但他们不知道我们荣家最早便是以为皇室建造密道迷宫起家的。” 锦绣摇头表示不解。 荣喜又道:“天下的密道十有八九都出自我荣家,我荣家祖传有各种各样奇门遁甲的密道图样,而我太爷爷就曾经为南唐皇室造过密道,只不知为何南唐亡国的时候那条密道竟然没有派上用场。” 锦绣奇道:“我在月怜楼的时候,听人说起你家的粮行,布庄,可没听过你家有在做金工行的啊。” “这是不传之秘,因为涉及太多的秘密,所以外人不知晓,怕引来杀生之祸,祖宗定下的家规,每位当家一生最多只能建造一条密道,像我爹那样的,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来找他建过密道。” 锦绣听他这么说,慌忙捂住他的嘴:“你们家的不传之秘,怎能告诉我这个外人?” 荣喜温柔地拉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吮了一下:“锦绣,我与你之间,没有秘密。” 他长叹一口气:“我们荣家为着这套图样已不知引来多少次祸事了,若不是祖宗遗训,我爹都不愿将它传与我。我们的祖先为了避祸。每隔几代便要散尽家财,改名换姓,就好像我太爷爷,他就不姓荣,他那时是姓金的。” 锦绣吐了吐舌:“光听着就叫人害怕,散尽家财还要改名换姓,这得是多大的杀生之祸啊!” 荣喜点头:“是挺危险的,不过我爹这代还未帮人建造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密道,我也不打算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他忽然高兴地执起锦绣的手,十分得意地道:“你还不知道我家里真正的家底吧?告诉你,我家祖先在避祸的时候曾将无数的金银珠宝藏匿起来,所以改名换姓之后能够迅速的又富甲一方,我们荣家子孙,虽说担着那套图样的凶险,但锦衣玉食却从来不缺,据我所知,光藏宝洞就有十二处,随便哪处放出一张宝图就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锦绣听了慌忙道:“千万不要,现在天下满太平的。” 荣喜呵呵一笑:“我也就是说说,瞧你吓得什么样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1节 两人相视而笑,荣喜见锦绣小腿上的血已经不流了,当下挽起他的胳膊:“咱们快点出去,看看密道那一头是个什么去处。” 锦绣鼓着腮帮羞涩地一笑,他也很好奇另一头是哪里,只是不好意思先问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文提要: 那条密道是宋太宗赵光义建给李煜的,李煜曾经拒绝过他的示爱,南唐亡国后,当时还是王爷的赵光义为了羞辱他,便在两座府邸之间建造了一条狗爬式密道,令李煜每天晚上都要爬过这条密道到他的房内承欢,后来更是为了他强暴小周后乃至弑兄夺位,最终将其逼疯,一杯毒酒了却残生。由此可见宋太宗的爱情实在是坑爹。 镇远将军府以前便是李煜的违命侯府,荣喜和锦绣通过那条密道爬进了祈王赵熙的卧室,可以说是羊入虎口。 荣喜借着机关把那对狗男女弄死了,第一次主动杀人,值得庆贺。 第32章 第32章 两人互相搀扶着,正待前行,忽然平地一声雷。 “小贼,这下看你往哪里跑?”两人蓦地回头,只见夏如冰手舞双刀,从他们来时的密道口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梁睿,满身泥灰,显然是花了不少功夫才钻进来。 锦绣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钻进了其中的某个出口,荣喜见他慌不择路,爬进了那条机关道,正待出声阻止,夏如冰又举刀杀了过来,当下也未及细想,只得紧跟在锦绣身后钻了进去。 梁睿见状气的发疯:“又要叫我钻狗洞?” 夏如冰瞪圆了杏眼,厉声呵斥:“不把他们杀了,万一被他们跑回杭州便后患无穷了,况且你也该为我腹中的孩儿想一想,那可是你的骨肉,你忍心看着我爹给我灌下一碗堕胎药去?” 思忖片刻又恨恨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没用,从军四年都未有升迁,不然我爹何至于看不上你,而要把我嫁给那个小贼?” 梁睿听她这样说,顿时怒火中烧,暗想你爹也不过是从荣家骗了些银子,上下打点才当上了我的顶头上司,若非为了仕途,我梁睿何必放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要,而要跑来受你这泼妇的气,长得也不过是中上之姿,却是一身江湖女子的秉性,更谈不上什么温柔贤惠了。 他恨恨地望了夏如冰一眼,只见那女子兀自张牙舞爪,满面狠戾,竟不由生出厌恶之心。 夏如冰挥了挥刀:“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啊。” 梁睿鼻端重重“哼”了一声,皱着眉头矮身钻进了那条机关道。 通道内既窄又黑,梁睿趴在地面,隐约可见前方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快速爬行,当下恶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小杂种还不快给爷爷停下,爷爷留个全尸给你,否则的话便将你两剁碎了喂狗去。” 前面两人听得正切,爬的却更快了,夏如冰在后面冷声嗤笑,梁睿愈发愤恨。 只听得咔嚓一声,通道尽头忽然燃起了一盏长明灯,接着又是刷刷几声,墙上相继又亮起了几盏长明灯,把个黑黢黢的通道照的明亮起来。 梁睿与夏如冰抬起头,只见前方已无出路,荣喜与锦绣紧紧抱在一起,靠在通道尽头的墙壁上。 “哈哈哈”夏如冰狂笑起来:“终是逃进了死路,还不快点过来受姑奶奶一刀。” 荣喜满面忧伤,一手揽着锦绣,眼中充满着悲哀:“如冰姐,你我自小相识,虽说并无交情,但也不至于你要取我性命,你……你也忒地狠心了。” “废话……”夏如冰厉声呼喝:“我打小便最讨厌你这种纨绔子弟,家中有几个臭钱便自以为了不起,妄想左右他人一生。”她将双刀在胸前一横:“但凡阻我幸福者都要去死。” “只你的幸福是幸福?别人的命就不值钱?”荣喜冷笑连连:“你自小只知舞枪弄棒,鲜少念圣贤之书,亏你自称江湖人士,江湖中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我看你们父女全然不知义为何物,我们荣家待你们不薄,可你们父女一个算计我家财物,一个自私自利,无故要坏人性命。如冰姐,事到如今,你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的贱命,与我何干,怎能让你来破坏我的幸福?“夏如冰微微支起上身:“多说无益,纳命来吧!”她一把推开身前的梁睿,举起双刀一个地堂滚,直扑荣喜锦绣二人。 第33章 第33章 荣喜咬紧牙关,眼中闪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狠戾,手腕一翻却是从墙角扯出了一根铁链,只听墙后“噶叽噶叽”传来铁盘转动的摩擦声,随后“轰”地一下,那秘道竟然整个地塌陷了下去。 夏如冰招式尚未老道,人却极其机警,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手中双刀狠狠插入侧墙,未料那墙面乃泥沙混造,双刀插入尚不能稳住身形,又带着身子向下滑了几尺。 她低头看向秘道底部,只见明晃晃的林立着不知多少尖刀刺刃,登时背上浮起一阵冷汗。 “好小贼,你敢暗算我。”夏如冰狂怒嘶吼,随即把头转向一边:“梁睿,你瞎了啊?快拉我上去。” 梁睿一手抓着墙上的长明灯,背靠墙勉强踩在一块突出的砖石上,适才地道塌陷,他反应极快,立刻就给自己找到一处容身之地,后怕之余竟然忘记要第一时间去救夏如冰,也难怪夏如冰会撒泼责骂。 荣喜抱着锦绣龟缩在相对安全的墙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梁睿脸上的表情,待他终于捕捉到对方眉间的轻微一皱时,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残忍的上扬。 锦绣快要急疯了,小小的身子在荣喜怀中不断打颤:“他们没中机关,怎……怎么办……?” “没中?”荣喜冷笑,他看着地道里披头散发,口中兀自谩骂不休的夏如冰,缓缓伸出了一个手指:“十万两。” 彼时梁睿的手指已经快要触及夏如冰的肩膀,听闻言此言全身一僵,随即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荣喜。 “你把她踹下去,我给你十万两。”荣喜脸上的笑容慢慢晕开,嘴角上扬的更加厉害,明明是在笑,表情却是说不出的狰狞,看在锦绣眼中竟犹如鬼魅一般骇人。 “放你娘的屁,睿哥会稀罕你那些阿堵之物?”夏如冰怒不可遏:“快拉我上去,我们一起杀了他们。” 梁睿伸出的手指慢慢卷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荣喜。 荣喜依旧不紧不慢:“十万两,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扶持一个夏将军还是扶持一个梁将军,其中没有任何区别,你说是不是?梁都尉?” 梁睿抿紧了嘴唇,整条手臂都在慢慢收回。 夏如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梁睿,你敢?”话音未落,梁睿已是一脚踩在了她持刀的右手上。 夏如冰手骨剧痛,险些抓不住刀柄:“梁睿……你这个畜生,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荣喜闻言哈哈狂笑,笑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大笑声中,梁睿又是一脚踩下,眼前的夏如冰仿佛成了他登上将军宝座的踏脚石,他已在夏进龙手下整整压抑了四年,没有立功机会,也无钱贿赂兵部,当年学成武艺,拜别家乡父母,立誓要出人头地的豪言壮语都成了一番笑话,他从一开始的满腔热血到如今的终日酗酒。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勾搭上了夏如冰,却发现夏进龙从未想要把他当作未来女婿般提拔重用,甚至连他自己都是靠着骗来的银钱打点兵部才得以升迁。 梁睿心底其实隐隐有些厌恶夏如冰,这个一身匪气,姿色平庸的江湖女子,听闻她幼时还曾抛头露面跟着乃父在街上卖艺。 但同时他也离不开夏如冰,因为若不是勾搭上了她,他可能连个都尉都当不上。 这个女子给了他处子之身以及全部的爱慕,甚至还为他怀上了孩子。 梁睿永远记得那个落英纷飞的傍晚,他刚从城墙上轮值下来,和衣倚在墙角小憩,突然后背一痛,他转身望去,只见她一身红衣,挥鞭狠狠向他抽来,口中娇叱着:“谁准你躲在这里偷懒?” “啊……”夏如冰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左手的鸳鸯刀猛地从墙上拔出,灌入毕生功力,狠狠掷向了梁睿。 梁睿也不避让,挺身以右肩相迎,大声喝道:“夫妻一场,我受你一刀。” “噗嗤”一声,那柄鸳鸯刀整个没入了他的右肩,梁睿闷哼一声,鲜血自刀口喷出,溅了夏如冰一头一脸,而另一把刀再也支撑不住夏如冰的重量,她惨叫翻滚着坠落,瞬间被秘道底端的尖刺扎成了筛子。 秘道里一片静谧,梁睿眼眶微红,少顷,缓缓抬起了头:“你刚才说的那些,几时兑现?” “我刚才说了什么了?”荣喜摆着手咯咯笑道:“我看你对那泼妇倒还有几分情义,不如就送你们去西天做个伴如何?” “你说什么?”梁睿猛地直起了身子:“你敢耍我,不想要命了么?” 话音未落,手中抓着的长明灯兽首突然张开,紧接着一道暗绿色的污油兜头泼在了他的脸上,梁睿脸上瞬间冒起一股腥臭的浓烟,被污油泼到的地方泛起一个个可怖的血泡。 梁睿口中发出“啊”地一声惨叫,单手掩面,身子猛地拔高,向后腾身,才抓住另一只长明灯脚,却不料那灯的兽首也猛地张了开来,同样的一道污油从梁睿脖颈中灌下,登时将他后背烧的皮开肉绽。 剧痛之下,他再也抓不住任何攀附之物,脚下一个趔趄,带着一身污油滚入了秘道底部,万千利刃瞬间扎穿了他的身体,肩上犹插着那炳鸳鸯单刀,不远处便是他的妻儿,夏如冰死不瞑目,兀自瞪圆了眼睛,面目狰狞地望着梁睿,手中紧紧握着另一把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双怨侣,一对鸳鸯刀。 不知这两人在黄泉路上相逢,是否还会如仇人相见般分外眼红,只是这对鸳鸯刀,此生此世将再无聚首之时。 荣喜扶额,仰天长笑:“锦绣你看啊,我把他们都杀了,我能保护你的,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俩,只要害咋们受苦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怀中的锦绣一动不动,荣喜低头看他,竟是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荣喜慢慢收紧了手臂,直到将爱人紧紧抱在了怀里,然后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的长吻。 第34章 第34章 锦绣醒来时不知自己晕了多久,四周墙壁上的长明灯幽幽地燃着诡异的青火,秘道里却是一片平坦,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荣喜从身后抱着他,把自己小小的头颅埋在他的肩颈处,鼻翼间发出轻微的鼾声。 锦绣“啊”地一声坐直了身体,同时也惊醒了身后之人。 “他……他们呢?”锦绣颤抖着声音,抬手指着秘道:“那两个人……我看见夏小姐掉下去了。” “都掉下去了。”荣喜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他们活该。” “那他们……人怎么不见了?”锦绣怯生生地抬眼。 “我把秘道复原了呗!”荣喜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转头在身后的墙壁上敲敲打打:“那两具尸体被压在下面的机关层,几百年也休想重见天日。” 锦绣愣愣地望着眼前那条灰扑扑的道路,身后蓦地浮起了一层白毛冷汗,脑海中尽是夏如冰掉下去被扎成透明筛子的惨状,他伸手扯扯荣喜的袖子:“咱……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我这不是在弄么。”荣喜终于触到了一个松动的石楔子,用两指捏着轻轻从墙上抽了出来:“就是这个。”他小声欢呼了一下:“当年我爹填鸭子似地把口诀图样塞进我的脑子,不过是秉着父传子,子传孙的家训,他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用来逃命。”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锦绣嗔怪,他望着墙上轰然出现的大洞:“秘道那头到底是哪里啊?” “我怎么知道,总之将军府是不能再回去了,要我说,最好这个秘道是连着外头的,出去后咱们就把身上的衣服配饰当了,我就是一路要饭也得把你带回杭州。”荣喜说着说着就开始委屈,漂亮的大眼睛也慢慢浮起了一层水汽:“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眼看着就能回家了。” 锦绣见他红了眼眶,伸出袖子给他抹了抹,又嘟起小嘴在他脸上香了一记:“别哭了,我陪你。” 荣喜重重地点了点头,抽抽搭搭地向洞里爬去,锦绣也撅着屁股跟在他身后,听荣喜嘱咐他这里不能碰,那里不能摸。 锦绣腿上有伤,荣喜还得顾着他不能爬太快。 两人爬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一间耳室,荣喜靠着墙喘气,口中止不住抱怨:“这什么破秘道,哪有让人爬着走的,到了秘道那头,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哪位先祖留下了这么一条怪异的秘道。” 锦绣也一边在大口喘气,但依旧止不住好奇:“这个也能看出来么?” “当然。”荣喜伸手帮他拂去脸上的灰尘:“秘道尽头肯定有他的印记,这是我们家不成文的规定。” 两人爬爬停停,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尽头。 荣喜摸着头顶的那块雕花铁板:“掀开这个就能出去了。”他捂着鼻子挥开上面那层厚厚的积灰:“这里怕有几十年没人来过。” 锦绣跪坐在一边等着荣喜摸索,耳中只听他重重地“咦”了一声。 “天赐!”荣喜瞪大了眼睛,随即皱眉望向锦绣:“这不是我爷爷的名字么?难道这条秘道竟是我爷爷修的?” “你爷爷?”锦绣也好奇地凑过来看那枚小小的方形印记。 “对,那这条秘道就应该是太宗皇帝时候的事了。”荣喜闭上眼想了片刻,然后在手边找了块小石头,沿着那块雕花铁板上的纹路,按照心中所想图案一点一点往外顶。 少顷,只听得头上“喀喇”一声,铁板上的纹样如同暗锁一般向两旁散开,荣喜伸手轻推,那铁板便向上掀了开来,两人避过头上洒下来的泥灰,互相扶持着一起向外探出身去。 第35章 第35章 赵熙身着一件白色里衣,手持长剑,一头雾水地望着脚下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清秀少年,那两少年小脸儿煞白,均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任谁夜里睡到一半,忽然床下发出“哐”的一声都会大吃一惊,更遑论是如今这个刺客横行的敏感时期。 赵熙一把抓起床头的剑就跳了起来,就着月光拉开床幔,只见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扭着身子从床下爬了出来,看见外头有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转身就想往回缩。 赵熙一个箭步跳下床,伸出大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两人衣领,一手一个从床下拖了出来,掼在墙角。 荣喜被人摔得骨头几欲散架,转头看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抬眼和锦绣对视了一会,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嘴角一瘪,刷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门外的暗卫们慌了手脚,他们六七个人瞪着大眼守护在王爷寝室外头,片刻也不敢松懈,此时却在自家王爷房里传出有人在小声啜泣,那人是几时进了王爷的房间? 赵熙看他俩哭得眼泪鼻涕横飞,一时半会没有收官的意思,终于不耐地把长剑往下压了压。 “闭嘴,再哭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两人顿时缄口。 赵熙哼笑一声,把长剑转了个方向架载锦绣脖子上:“你们是恭王派来的刺客?” 荣喜一边猛摇头一边在心里把自家祖父骂了个狗血喷头,家传的秘道谱有专门讲述秘道出口选址的,什么隐秘的洞穴,枯井的侧壁,废屋的灶台等等,无一不是逃出生天的好去处,可就是没有一条是说要把秘道出口建在人家寝室床底的。 赵熙蹙眉看了他们一会,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身边瞬间呼啦跪了七八个黑衣人。 为首一个颤着声音道:“属下守护不力,不知房内何时混进了刺客,还请王爷责罚。” 赵熙抬起下巴指了指床底:“床下有一条秘道,你带几个人下去查探一番。” 黑衣人大吃一惊:“王爷的房间属下曾经仔细勘察过,从来不曾发现有什么密道。” 赵熙也不说话,细长的眼尾冷冷扫了黑衣人一下,黑衣人后心一阵发冷,急忙伏倒在地:“属下马上带人去办。” 此时余下的人早已拿绳索把两人捆了个结实。看着这两张泫然欲泣,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小脸,连带赵熙在内,所有人都是一肚子纳闷。 一名暗卫上前搭了搭两人的脉门:“启禀王爷,两个都没有武功。” 正说话间,寝室大门“哐”地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名白衣青年:“五皇兄,我听说二皇兄又派来了刺客。”转头看见被人捆粽子一样扔在墙角的两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随即上前扒开荣喜额前的碎发仔细看了看。 “哎呦喂,这不是荣家的那啥么?” 荣喜抬眼望着来人,嘴巴微张,发出了一个无意识的单音:“啊?” 青年眯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皇兄,借一步说话。” 赵熙被他死拉活拽地拉出门外,不由心下微恼:“元祈,有什么话非要在屋外说的,我这还穿着亵衣呢。” 赵元祈无视他的怒意,只竖着一只手指笑道:“皇兄你的运道来了,你可知房内那穿蓝衫的小孩儿是谁?” 赵熙向门内瞟了一眼,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可还记得前年黄河下游闹水灾,当时你不是去了西夏出使么?舅舅被父皇任命为赈灾使,带着七十万两白银前去赈灾,可是半路上却丢了那笔银子。” “这事儿我知道。”赵熙点点头:“那银子后来还是天下第一神捕帮忙找回来的,原来是舅父手下的副使与人串通,监守自盗。” “这就对了,其实刚丢银子那会谁也没想到还能找回来,毕竟当时一点线索也没有,那时外公全家都急坏了,你又刚好不在京里,外公卖田卖地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也不过凑了区区二十万两,于是我就想着能不能找人先借一借,堵上这个窟窿,先把父皇这里瞒住再说。” “天下能随手拿出五十万两白银借给你不会超过五个。”赵熙道:“你当时去找的是哪一个?” “我当时第一想到的就是江南首富荣衡,其他几个要么就是与朝廷关联甚广,要么就是权大势大不好相与,还有如西北王之流割据一方与朝廷为敌的,只有这荣家,跟朝廷要员素无往来,平日里也常做些善举,那日我快马加鞭,足足赶了两天两夜,到了杭州见了那荣衡,还未想好怎样跟他开口,京里就来人通知我说案子破了。” 赵熙歪着头看着自家弟弟,片刻,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冷笑:“你跟我说这些,莫非是想要告诉我,里头那个穿蓝衫的少年就是荣衡?” “荣衡都快要五十了,里头那个是荣家独子,那次我跟他老爹在客厅会面,远远的见他屁股后头跟着一群丫鬟从庭院里走过,我当时就在想,这小子生的可真漂亮,哈哈哈!”赵元祈打了个哈哈,随即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你想啊,太子祯的肺痨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了,听说极有可能可能活不过今年冬天,父皇前几日开始有意无意间考察咱们几个皇子的学问课业,这表示什么?表示父皇想要另立太子了。” 赵熙原本就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自三年前太子赵祯染上顽疾之后一直在励精图治,此时听自家胞弟一说,立马通彻:“你是想要我拉拢这个荣小子,以取得其父的财力支持?” “五皇兄果然聪慧。”赵元祈以拳击掌笑道:“现在阻你登上太子之位的最大的障碍就是二皇兄,他的母妃是淑妃,咱们的母妃是贤妃,按位分来算都在四妃之列,平起平坐,若说起学问武功,治国之道你也不输他一分,但是他母家有银子啊!他外祖父和几个舅舅都是武将,早年曾经在外镇守过城池,那时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咱们呢?外祖父不过是个礼部侍郎,咱俩虽说被封了王,但俸禄远远不够开销,训练府兵要花银子,养侍卫要花银子,结交大臣还要花银子,我可是听说二皇兄出门身边至少有二十个暗卫哪。” 赵熙蹙着眉,眼光从胞弟脸上打量到门内地上搂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少年身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你看那种人像是共谋大事的样子么?拿剑比划两下就吓成那个样子。” 赵元祈嘴角微微上扬,语气略带讥讽:“你跟他能共谋什么大事,他越是懦弱无能就越是好哄骗,你只要让人知道江南荣家是站在你这边的,到时不怕他老子不乖乖拿银子出来。” 顿了顿又道:“说句老实话,当年我去见那荣衡,先是以礼部侍郎门下名义前去拜访,他倒还满热情,后来听我隐隐透出贤妃与靖王府的名号,就一下子就对我冷淡了下来,说是不介意与朝廷官员往来,但是绝对不想参合天家之事。再后来见我说话有些冲,那老儿竟然请出了太宗皇帝的丹书铁卷,丹书铁卷哪……我朝开国以来也不过赐下了十余册,那姓荣的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能从太宗爷爷那里弄到一本。” 赵熙一听之下也是吃惊不小:“竟然还有太宗爷爷的丹书铁卷供在家里,照你一说,这个荣小子我是非拉拢不可的了?” “那是自然。”赵元祈哼笑道:“五皇兄不过睡个觉,荣家的金元宝都能自己从床底下爬出来,难道说这不是天意,是天要助我皇兄坐上这太子之位啊!” 两兄弟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第36章 第36章 锦绣这辈子都没想到他一个小倌居然能在靖王府这种听起来就很骇人的地方沐浴更衣,那浴池比之前他在月怜楼住的房间都要大,池子的四周雕刻着祥云珍兽,浴具精美华贵,连搓澡用的皂胰子都散发着一股沁人的香味。 他一边舀水,一边忍不住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口中还时不时发出各种赞叹,把几个在纱幔外头伺候的侍女逗得不住窃笑。 荣喜嫌他丢人,不停用脚趾在水下勾他:“小祖宗,你莫要再叹了好不好,我荣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他伸手掬起一把池水凑到鼻下闻了闻:“这水是外头烧好了引进来的,又不是天然的温泉,那看似金灿灿的盆子是铜制的,外头镀了层金,那用来擦身的绸子是旧的,洗过不下三回了,这些东西哪里值得你大呼小叫成这样。” 锦绣被他勾的咯咯直笑,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伸手去挠那脚心,两人遂在池水内打闹嬉戏起来。荣喜趁机抱住锦绣,在他脸上“吧唧”偷了个香吻,舒心笑道:“这下总算是遇到好人了,那个九皇子是我爹故交,咱们马上就能回杭州了。” “他说自己是好人就是了?”锦绣拿指头敲他的爆栗:“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是个王爷,能图我什么?”荣喜不服:“再说了,他连我家客厅里摆设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肯定是来我家拜访过的故人。” 锦绣撇嘴不以为然,心下总是有些不安,他在欢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对人心变化极为敏感。尤其是那个五皇子,先是凶神恶煞般拿剑指着他们,一转眼又温柔似水,一迭声唤荣喜做“贤弟”,只是那脸上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荣喜抱着锦绣,脸上浮现一丝回忆般的喟叹:“要说熙大哥,还真是善良,他的太子弟弟得了重病,他急的跟什么似的,而且他为人又仗义,我跟他说了夏进龙贿赂兵部,冒领军功一事,他立马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说明天早朝就要上奏皇上,我倒是觉得这样的人才配将来继承皇位。” 锦绣听他一说,顿时三魂吓走了七魄,立刻扑上去堵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当今太子可是正宫娘娘所出,是正统嫡子。”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2节 荣喜被他捂住口鼻,小脸憋得通红,急忙用力去掰他的手,复又把脑袋靠近小声说道:“也就咱俩私下说说,我这不是听说他快死了么。” “私下说说也不行。”锦绣哼道:“这官家的事是咱们老百姓可以妄议的?”其实他这话说得委实底气不足,以前在倌馆卖笑,那些客人喝多了也是三五成群在一起议论朝政,读书人尤甚,一个不快便写首诗词借古讽今,官府管也管不过来,最后便由得他们去了。 这边厢荣喜又在感慨五皇子仗义重情,九皇子古道热肠。 锦绣神情古怪地望了他良久,心里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半晌才悠悠道:“其实你说的那个肺痨是有办法治的,只不过按宫里那种整天人参鹿茸的吊着可不行。” 荣喜一听之下来了兴趣,急忙催促着锦绣快说。 “以前咱们做小倌,也有得了肺病的,云姨自是不肯治,把人扔到后院等死,幸而有个弟弟的恩客是个草药商人,他教我们采一种叫做狗麻藤的草药,茎秆点火在床边熏,叶子煎水服下,反复几次倒是把人给治好了。”锦绣停了一会,又道:“狗麻藤溧阳后山上就能采到,可是那毕竟是太子,兹事体大,万一……” “能救人当然要试一试啊?”荣喜兴奋得连连拍手:“我得把这事告诉熙大哥,他肯定高兴坏了,他为了太子的病情都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了。” 荣喜湿着身子爬出浴池,随手召来外头的侍女伺候更衣,他在家使唤丫鬟惯了,此刻光溜溜的四处乱跑也不介意,倒是锦绣,不怕光着给男人看,却在看见那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侍女时手足无措起来,一时闹了个大红脸,只把荣喜看的哈哈大笑。 第37章 第37章 书房内,赵熙不紧不慢地合上手中的折子,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上满是阴鸷。 对面坐着的赵元祈怀中抱着一个红衣美人,捏住嗓子学着荣喜说话:“孔融七岁便知让梨……熙大哥比起他来也毫不逊色啊……可叹我怎么就没个兄弟……唉……” 赵熙把手中的折子狠狠拍在桌子上:“你给我滚出去。” 赵元祈哈哈大笑,连带怀中的红衣美人也是一阵花枝乱颤。 “那小子蠢得跟猪一样,你叫我如何再忍。”赵熙把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到了自家胞弟身上,他五更天早起上朝,回到府里连早膳也来不及享用便被那荣喜拉住,颠三倒四地讲了半个多时辰的兄友弟恭,还有什么治肺痨的良方,先不说这民间的方子能否越过太医院送到太子床前,单是这宫里,除了皇帝皇后,就没人希望太子祯能活下去。 “要成就帝王霸业,怎能没有这点帝王气度。”赵元祈逗弄着怀中的美人:“皇兄你刚才饿着肚子,强迫自己听那荣小子胡扯时的种种表现,真是让小弟我大开眼界啊,我在后堂都听得憋笑不已,你居然还能做出频频点头认可,时而恍然大悟这样的表情。这简直就是……” 赵元祈抿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简直神了……” 赵熙冷冷扫了一眼胞弟,哼道:“我已让他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杭州,好教那荣衡知道自己独子正在我府上接受精心照料,接下来我便要带着他四处露面,做那兄,友,弟,恭,状。”说到这四个字,赵熙恨恨地咬了咬牙。 “那夏进龙……?” “不过是个三品武将,手无兵权,不用理会,我们倒是可以借机打压兵部那群人,谁叫他们是站在赵慎那边的。”赵熙放下手中折子,站起身抖抖衣摆:“今晚的宴席你可有安排妥当?” “早就安排好了。”赵元祈笑道:“自三公以下,中书舍人,仆射,尚书,凡是我们这边的人,我都请了来,那些左右摇摆立场不定的,我也请了一部分,说好了大家都便服相见,只是喝个花酒,不嫖宿不算犯禁。” 赵熙点点头,不置可否。 赵元祈再笑:“若有朝一日皇兄你能够……嘿嘿……这禁止官员留宿风月之地的制度也该改上一改了。”他边说边转头望向怀中美人,将手探入那美人衣襟一阵乱抚:“你说是不是啊?红绡?” 红绡被赵元祈摸得娇喘连连:“爷……爷你要弄死奴家了……” 赵熙看他俩闹得实在不像话,忍不住皱眉:“你不要总是到哪儿都带着这个侍妾,又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出生,不过是个妓子,传出去不嫌丢人,你居然还给她赎身……” “皇兄你这就不懂了吧!”赵元祈摆手哂笑道:“我早已退出皇位之争,名声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况且我越是显得放荡不羁,那赵慎就越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专心对付你,我在后头才能有机可乘,带个良家女子出门有什么意思,行不摆裙笑不露齿的,哪有我家红绡知情知趣,况且……哈哈……这身子温润如玉,实在叫人爱不释手啊。” 红绡听他这样说,适时摆出一副娇嗔的模样:“爷……人家不依嘛……这些话还是回房再说,免得让靖王爷听着不快呢,红绡回去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今晚定要给爷挣个脸面。” “什么……你今晚还要带着她去?”赵熙愠怒。 赵元祈抬眉,缓缓瞟了红绡一眼,显然事先并未说好。 “为什么不带我去?”红绡不以为然地撇嘴:“那荣家公子也是定会带上他身边那个小倌的啊!他俩自打来了以后就片刻都没有分开过。” “你说什么?”赵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他身边那个叫锦绣的,是个小倌?” “是……是啊……”红绡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一身的风尘气,那腰胯,那眼眉……都是我们娼门中人惯有的,我绝对不会看错。” “红绡在欢场中摸爬滚打八年,她说是那就肯定是。”赵元祈慢慢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些许正色:“我没看出来,我也以为是小厮书童之流。况且我平日只是狎玩美人,对这小倌倒是……” “他说他是逃婚遇到了人贩子,被那锦绣所救,两人相伴来京,同生共死……”赵熙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个荣喜了,跟个小倌同生共死? 想到以后两人还要以兄弟相称,结交权贵时身边带着个小倌……赵熙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如玉般的俊脸黑的吓人。 第38章 第38章 时值初夏,王府内的几棵大树上蝉儿聒噪个不停,锦绣腿脚不便,吃过午饭就躺到床上歇息去了,荣喜怕吵了他午睡,向府里小厮讨了个长竹竿,带着伺候他的几名侍女,浩浩荡荡地杀向院子,一时间蝉声大振,鸡飞狗跳。 锦绣却并没有睡着,他趴在床上抱着个大枕头,耳听外头荣喜大呼小叫,这里发现一只,那里又发现一只,心里一时乐不可支。他出身小倌,从来只有他去揣摩客人的意思,还从未被人当宝似的放在心尖上,虽然觉得那靖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善,但人家终究是没说什么,况且自己这身份,若不是跟在荣喜身边,怕是连给人家提鞋都嫌脏。 锦绣咬着下唇在床上翻了身,又想到昨日靖王当着两人的面,遣了信使将荣喜书信送去杭州,只怕过不了几日那边就会来人,到时候自己能否在荣家有个一席容身之地?想着想着不由又恼了起来,这说来说去还是要怪荣喜不懂事,非要撅着脾气跟家里人硬来,荣家或许能容得下一个娈宠,但万万是容不下一个男妻的。 他在这厢翻来滚去的胡思乱想,那边房门却被悄悄推开了一条。屋内顿时香风扑面。 红绡用帕子掩着嘴偷笑出声,惊得锦绣“啊”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弟弟莫怕,姐姐就是来打个招呼。咱们风月出身的,按理在外都是要互相寒暄,互相扶持的不是么?”红绡笑着在床沿坐下:“跟姐姐说说,你是哪个楼子出身?上房的还是侍酒的?” “我……我是小县城来的,也没有花名在册……”锦绣脸蛋儿一红,缓缓低下了头:“我以前呆的那个楼子……白天是个酒楼。” “暗娼寮?”红绡眼眉一挑,所谓暗娼者,吹拉弹唱琴棋书画一概不学,只需要大张着腿躺在床上给人操干便成。 “如此说来,你是那荣家少爷私有的娈宠么?”红绡继续问道。 “算是吧!”锦绣羞赦地点点头。 “那荣家少爷对你可真好,你都这样了……”她瞟了瞟锦绣的双腿,白日里见这少年下地,分明是个罗圈腿,小腿肚上还横着一条刀疤,刚刚结痂,血淋淋的煞是恶心。 锦绣黯了黯眼神,两条腿不自然地想往回缩,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见不得人。 “不过这样也好。”红绡颔首:“至少不会被那些官员们看上要了去。” “要……要了去?”锦绣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朝明令禁止五品以上官员夜宿欢场,那些个做官的总要想法子寻欢作乐嘛,于是大家就都从娼门里赎些妓子带在身边,平日里喝酒聚会便互相交换着淫乐享用,但凡有看上的,直接去要了来便是,对方也不会不给,因为本就是带出来结交同僚的。” 锦绣“啊”了一声:“怎么会……我……我们那边不是这样的。” “所以说是小县城嘛!”红绡笑道:“现在京里,除了那几个正襟危坐的皇子,上到太师下到士大夫,谁不在身边养几个人?咱们京里就是这种风气。” “那……那姐姐你也……?”锦绣惶恐不已。 红绡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王爷赎我出来就是派作此用的,其实咱们这些人都心知肚明,在楼里呆着,最终也不过人老珠黄被妈妈赶了出去,被贵人赎身,以后派不上用场了还能得些赏赐再被赶出去。我命好,王爷待我不薄,赎我时就赏了我屋宅钱物,好让我再无后顾之忧。” 正说话间,荣喜倒提着竹竿,笑眯眯地拎着一网兜东西从外头踱了进来,看见红绡坐在锦绣床边,口中“咦”了一声,便把手里物事扔在地上。 红绡低头一看,一大包黑压压的虫子堆在一处纹丝不动,嘴里只发出“啊”地一声尖叫,跳起来便逃。 荣喜指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转头看向锦绣:“这不是九皇子的妾侍么?她跑来这里干什么?” 此时锦绣脑中只想着刚才那骇人听闻的风气,闻言只是抬头望了望荣喜,眼神闪烁,脸上的表情煞是奇怪。 “你看我干什么?”荣喜抛下竹竿:“怎么不多睡一会,晚上熙大哥请客吃酒听曲,你不要到时候又犯困。” “我不去。”锦绣一听连连摆手。 “干嘛不去?”荣喜奇道:“之前你不是说要见识一下这京城的繁华昌盛么?” “我腿疼……”锦绣慌得急赤白脸,随口编道。 “我可以抱着你去啊,况且你昨晚不是已经走得很顺当了么?”荣喜赌气把面前挡路的椅子一脚踢开:“早说你不去,我就不答应熙大哥了,现在再跟他说不去,他肯定会不高兴。” “那你就自己去别管我了啊!”锦绣抿唇:“你去跟他们玩一遭,我早点睡觉,等你回来,说不定我还没睡醒呢!” “那怎么行,我得陪着你。”荣喜挨到床边,边脱鞋边往床上爬:“不是说好了,往后咱俩一步都不分开么?” “总不能吃喝拉撒都绑在一处啊!你还是去吧,就这么一晚上,我能出什么事?”锦绣推搡着荣喜,暗想那靖王本就对我甚为不满,如今你再为了我推掉宴席,若是惹得那靖王不快,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 荣喜被锦绣劝说,心下也颇为犹豫,这两日他早已为赵熙的风采所倾倒,温文尔雅,友爱兄弟,虚怀若谷,刚正不阿,如若可以,他也不愿意让心目中如天人般敬仰的熙大哥不快。 “那……我就去一晚上?” “恩”锦绣拼命点头:“去吧去吧,等我腿好了,你再带我出去玩,就咱俩,好么?” “行,那我得先睡会。”荣喜开心了起来。 锦绣笑着点头,侧身以肘支头,空出的另一只手在荣喜身上轻轻拍打,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第39章 第39章 待到掌灯时分,荣喜睡得餍足,侍女们捧来了锦衣玉带,他乐呵呵地举高双手,任由锦绣将他打扮的珠光宝气,末了对镜自揽,长叹道:“似你这般把珍珠宝贝一股脑儿往身上挂,看起来好似暴发户一般。” 锦绣小脸儿通红:“我以为有钱公子都得这么穿。” 荣喜伸手在他臀上掐了一把:“你喜欢就行。”大笑着出门。 赵熙,赵元祈两兄弟正在王府门口看下人备马,赵元祈一只脚还跨上了马鞍,看见荣喜穿的跟个锦鸡似的出来,均是吃了一惊,荣喜抓抓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便钻进了软轿。 一行人出发暂且不表。 那边厢锦绣送走了荣喜,心里总觉得惶惶不安,和着衣睡下还不到一炷香时分,屋内突然闯进两个黑衣大汉,一麻袋将他套了,直接抗在了肩上没入茫茫月色之中。 荣喜与那赵家兄弟一路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风月之地“盼萱楼”,二楼早已设下包房宴席,隔着素雅的纱幔便可看见台前歌舞。 十来个朝廷官员便服侯立,见正主儿来到,寒暄一番便一同入了席。 这些官员果然有带侍妾来的,个个貌美如花,此时乖巧地侍立在主人身后,为自家主人端茶倒酒,红绡也笑盈盈地站到了赵元祈身后。 与赵熙一同来的荣喜倒不客气,袍裾一摆便要入席,突然边上伸出一只手来挡了他一下。 “没规矩,此乃本官的座位。”那紫袍官员指了指赵熙身后,示意荣喜站到那里去。 荣喜皱眉,转头看了看赵熙。 众人皆随他的目光望去,赵熙也不辩解,只是手扶荣喜肩头,浅笑着将他慢慢带入座位。 “我想诸位大人是误会了,这孩子是我在江南一位故交之子,此番来京游玩,只是在我府上暂住几日。”赵熙故弄玄虚,待荣喜入座,伸手召来两名美貌侍女伺立荣喜身后,一个手捧熏香,一个手捧金盆。 本来那干官员见荣喜不过十五六岁,面貌秀美,又穿得如此花团锦簇,都以为他是靖王爷带来的娈宠,想到一向不沾女色,在皇上面前总是一副冷酷正经的靖王居然会有此等嗜好时,均是大为惊讶。 此刻见了荣喜这等排场,其好奇程度更甚,开口询问靖王,对方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摇头笑而不答。 适才伸手阻拦荣喜的那名官员抱了抱拳:“方才下官多有得罪,不知小公子府上为何?” “他家不是官场中人,这孩子来京里只是游玩,你们就莫要再追问了。”赵熙笑道:“大家入席喝酒听曲吧!” 荣喜感激地朝赵熙抛去一个眼神,他在杭州的时候就不喜欢跟着爹爹去应付那些乡绅士贾,本以为晚上出来就是跟着赵氏兄弟玩乐一番,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暗想还不如在府里陪着锦绣说说话,后来看见赵熙为他左右解围,并不表露他的身份,不由更为激动,心道:“锦绣你也忒小心眼了,总说熙大哥对我们有所图谋,若是让你见到此情此景,可还会再说那样的话。” 此时酒过三巡,席间总有人有意无意把话题扯到荣喜身上,赵熙见大家的好奇心也被勾的差不多了,暗暗给赵元祈使了个眼色。 赵元祈会意,故意做出随意的样子,顺着一位官员的话题接到:“我当时在杭州公干,那荣衡便跟我提出要让他独子来京里见番世面,所以这回我们就把他带来……”蓦地缄口。 赵熙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面色一沉:“九弟……” 赵元祈连忙以手掩口,做出一付酒后失言的样子低头不语。 荣喜看看这两人,突然摆摆手笑道:“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说出来便说出来好了,熙大哥莫要为了此事动怒。” 赵元祈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我既受你父所托,便要好好照顾于你,让你如寻常人家少年般在京里无牵无挂地游玩一番,此番却是我喝多了。” 众官员见两人如世家好友般相谈,均是一阵心惊,暗想这靖王不显山露水的,何时竟抱上了这么一个聚宝盆。 要知道宫内传闻,太子已经快不行了,皇上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几个儿子斗得厉害,但纵观那位的意思,就是放任几个儿子们去斗,能者居上,此时站位尤为重要。 以往二皇子那边总是打压着五皇子,盖因那边财大气粗,单是羽林军与神武军那帮喂不饱的狼,便是因为二皇子出手阔绰,时常有赏赐颁下而效忠。 而五皇子这边则以户部,礼部为主,清流居多,大家都是清水衙门出身,无奈之下只能齐心协力,共御外敌,但既是升官发财,这白花花的银子又有哪个不爱?寒窗苦读数十载,哪个当官又真是来为民请命的? 一名蓝袍官员率先站了起来,提着酒壶来到荣喜面前:“不知荣家公子到来,失敬失敬,我先自罚一杯。” 荣喜笑道:“家父不过一介商贾,诸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何必如此客气。” “荣公子谦虚了,有道是天下商铺皆姓荣?”那官员长叹一声道:“想我为官十载,也只攒下了四万两银子,一旦告老还乡,只怕子孙后代要坐吃山空了。” 荣喜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家中产业毫无兴趣,打了个哈哈便要转头听曲,赵熙则听得暗自摇头,想你一介户部郎中,月俸不过二百贯,这样都能攒下四万两银子,可见再清水的衙门,只要挤挤,还是能挤出点油水来的。 那官员锲而不舍,又道:“荣公子,我有意将这四万两银子投入荣家的布庄,交由荣家来打理,但求往后每年能分个利是,也好让子孙后人有个生活来源。我自知这区区四万两银子入不了荣公子的法眼,还烦请荣公子为我引荐一位手段高明些的管事,我自与他商谈便可。” 荣喜“哦”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我记得京城分号打理布庄的管事不知姓王还是姓徐,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信物,无法为你引荐,等杭州那边派人来接我了,你再来找我,我自会为你引荐。” 那官员闻言喜不自禁,其他人见了纷纷效仿,只把个荣喜吵得烦不胜烦。 第40章 第40章 赵熙见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荣喜那小脾气压抑得也快发作了,急忙排开众人,亲自执着荣喜的手,引他入堂前听曲。 荣喜在杭州时听惯了江南丝竹,此时听得京城小曲,倒别有一番风味,他斜靠在一张软榻上,一手托腮,一手轻点着节拍,远远望去,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正享受间,堂下那献艺的歌姬突然“啊”地尖叫起来,紧接着楼下一片喧哗,荣喜不明就里,刚微微坐直了身子,便有一名浑身浴血的大汉从纱幔外头倒飞了进来,“跨嚓”一声把门口那只矮几压得粉碎,还未等他落地,赵熙身后不知何时跃出了四名黑衣人,一人一掌拍在那大汉身上,把那大汉拍得口喷鲜血又飞了出去。 这变故只在转瞬间,赵熙波澜不惊,掀开手中茶盖轻轻吹了口气,其余众人则面面相觑。 少顷,那四名追出去的黑衣人又从外头转了回来,齐齐跪在赵熙身边,一人上前在赵熙耳边小声说了句话,看见主人点头,四人便又同时跃上了房梁,把自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赵熙见大家都在看他,便缓缓放下茶杯轻笑道:“诸位大人不要紧张,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过是些江湖械斗而已。” 在座诸人都把宝压在了这位靖王身上,一听到不是二皇子派来找麻烦的,都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饮酒作乐不表。 倒是那荣喜,好奇地抬头看着房梁,似乎想要找出那几名暗卫的藏身之所,无果,低头又看见脚下溅了一小块血迹,便想也不想地抬脚碾化。 坐在赵元祈下首的一名官员见了,口中只发出轻轻的“咦”一声。 赵元祈听在耳中,转头问道:“李大人,怎么?” 那官员附身过来轻道:“那荣家公子不简单,恐怕是个有人命在手的。” “怎么可能,他属兔子的。”赵元祈一听便笑。 那官员只是摇头:“下官任大理寺少卿多年,见过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点直觉还是有的,胆子小不代表性子纯,曾有过一个卖扇子的少年,平日里也是个不言不语的,一晚上便砍杀了他东家一十八口。” 赵元祈摆手只是不信:“你是未曾见过他的样子,不过被人拿剑比划两下,就哭得跟死了爹妈似的。” 那官员心道:“牢里那些江洋大盗,漫说被剑架着脖子,单是一看刑具,吓的屁滚尿流的多了去了。”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既然赵元祈不信,自己又何必再讨没趣。 此时青楼已经派人来打扫了堂下血迹,歌姬们抱着手中管乐上台继续献艺,之前发生的事情竟是无人再提,京城这种是非之地,江湖人士在青楼酒馆斗殴时有发生,以往倒是不曾伤了普通百姓,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众人该听曲的听曲,该相谈的相谈,也有命自家姬妾向其他官员敬酒邀宠的,其中尤以一对绝色双生姐弟最为出彩,其势头连曾经盼萱楼的花魁红绡也隐隐不及,一时间和乐融融,好不热闹。 荣喜玩得尽兴,这些时日他流落在外,好久未曾过过这种歌舞升平的日子了,此刻多喝了几杯水酒,斜倚在软榻之上,半眯着眼,耳边传来那箜篌声宛转悠扬。 如梦如幻…… “锦绣……”他缓缓伸出手来,轻抚上眼前之人的玉颜:“咱们回杭州了……”笑容徐徐绽放,漂亮的嘴唇弯起了一个小小月牙。 “是的……公子……你说去哪便是哪了……”那人慢慢俯身,以口相就,将含在口中的美酒全都哺了过去,竟是那对双生姐弟中的绝色少年。 赵熙一直看着他们,目不转睛,蓦地薄唇扯出一个冰冷的讥笑,转瞬即逝。 第41章 第41章 数日后,靖王府。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美婢捧着几乎未曾动过食盘,低头后退出了房间,看见赵熙站在门边,微微躬身道了个万福。 “他不吃?”赵熙皱眉,也未等那婢女回话,抬脚便进了房间。 荣喜和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地望着房梁。 赵熙伸手抚开荣喜额前的碎发:“你莫要心急,我已经派出第四批人去夜探恭王府了。” 荣喜微微点了点头:“你说他们抓锦绣干什么呢?我们……我们又不认识他。”说着,两行清泪刷地流了下来。 赵熙长叹一声:“都怪我不好,把你们安排在了逸园,赵慎那厮知道这逸园向来是我安置贵宾的地方,他想皇位想疯了,把我当作唯一的对手,我这靖王府闹刺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定是他派来的刺客找不到我,就只能抓了逸园的贵客回去交差,可惜那晚我们出去带走了府里不少好手,不然哪怕让刺客杀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熙大哥……”荣喜眼中闪过一抹感激,转眼又黯淡了下去,一想到锦绣被人掳走生死不明,他就快疯了:“你说,今天晚上他们能把锦绣救回来吗?” 赵熙沉默,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恭王府高手如云,前些时日又招揽了不少江湖异士。” “江湖异士?”荣喜抽了抽鼻子:“那我们这边呢?” “不如他们……”赵熙黯然垂眉。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3节 “那我们也可以招兵买马啊!”荣喜急切地道:“江湖中人不都说,学得一身艺,货于帝王家么?” 赵熙只是低首不语,良久才抬眼,无奈地望着他:“江湖中有个无妄宫,专门为各大门派和达官贵人们提供死士暗卫,只是价格颇为昂贵,一名甲等暗卫,要价八千两,乙等暗卫,要价伍仟两,之前我派去的三批人中,除去负伤逃回来的,已经死了三名乙等暗卫,重伤一名,也是终生残疾,不堪再用了。” 荣喜小声“啊”了一声:“我……我不知道是这样……”想到早上还跟赵熙置气,责怪他不多派人手去营救锦绣。 “无妨,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靖王府把人给弄丢了,理该由我负责。”赵熙愈发温柔。 “等我家里人来京城,拿到信物了,便可在任意荣家分号支取银票,区区八千两,多少个甲等都能买回来。”荣喜紧握着拳头:“还有那什么江湖异士,也要买很多很多。” “那些人可不是区区银两可以打动的。”赵熙叹道:“他们固然会看在银票的份上出手相助,但真正能激得他们卖命的却是那些从未现世的奇珍异宝,赵慎那厮虽请来这许多能人为他出力,但关键时刻肯定会坐山观虎斗,所以我们要对付的也只是他手中的那些死士而已。” “不就是一些奇珍异宝么?”荣喜“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家还有藏宝库,里头要什么没有,上古琅琊宝剑够不够他们卖命?王右军的真迹呢,够不够?药王孙思邈最后炼的那瓶回天丹,够不够?” “你小声些……”赵熙一把将荣喜按倒,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眼中却难掩兴奋的光芒:“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让人知道你有这些好东西却不进贡给皇上,那就是杀头的罪名。” “怕什么,我家有丹书铁券。”荣喜激动之余,也没有去注意赵熙脸上的神色:“只要谁能把锦绣还给我,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怀璧其罪。”赵熙正色道:“若别人只以为你荣家家大业大也就罢了,横竖那田地铺子也没人能搬得走,但若是被人知道藏宝库的存在,江湖上心狠手辣的人太多了,小心祸及家人。” 能破的了我荣家数百年传承的机关再说,荣喜心里颇为不屑,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只道:“藏宝库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告诉熙大哥又何妨,熙大哥待我情深意重,我怎能连这点小事都要隐瞒。” “蠢货……”赵熙心中暗自冷笑,脸上却依旧如沐春风:“你这样相信我,到教我受宠若惊了,不如……”他低首略微沉思:“不如……你我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什么……”荣喜大惊:“熙大哥你可是皇室子弟,况且我……我这么没用,这几日要不是熙大哥悉心照顾,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锦绣……” 荣喜激动的语无伦次,突然抬手狠狠地一锤床沿:“好,我们就结拜为异姓兄弟,若是熙大哥以后当上了皇帝,那我少不得便是高攀了,往后我荣家的一切包括宝藏都任由熙大哥取用。” “贤弟……”赵熙见目的达到,顿时喜不自禁。 荣喜又道:“从今往后,我与熙大哥便是一条船上的了,我们同生共死。”顿了顿:“对了,还有锦绣,我们三人一起,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赵熙正高兴着,听见这话顿时脸色一僵,心里如吃了苍蝇般恶心:“那个……锦绣他……也要一起……” “当然。”荣喜坚定地点头:“我这一生一世就只要锦绣一人,他生我生,他死……”荣喜咬了咬下唇:“我也不想活了……” 赵熙脸上微笑,心下却既是厌恶又是不屑,尽说胡话呢!谁年少的时候还没疯过个一两回的,想当年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差点娶个□□回来做正妃,如今十年过去,再回想起当初,只觉得蠢透了。 “那个……”荣喜又支支吾吾起来:“那个玉荷……他没事吧?” “你拿玉枕把人家脑袋打开了花,这会倒想起问他有事没事了?”赵熙闻言只是觉得好笑。 “谁叫他半夜里一声不吭的来爬我的床!”荣喜拉长了脸色:“我差点被他吓死。” “那是元祈特意为你向尚书大人讨来的,在席上时他见那玉荷碰你,你也将他抱住,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 “我当时喝多了,将他错看成锦绣了。”荣喜辩解道。 “是吗?”赵熙抿嘴笑道:“可是那玉荷的容貌却是京城一等一的,比你那锦绣美多了。” “胡说。”荣喜不悦:“他连我家锦绣的一根小指头都及不上。” 门口“哐当”一声。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玉荷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两眼通红,正在慌里慌张的捡拾地上的瓷碗碎片。 看见赵熙微微眯起了眼睛,立马骇的跪下叩首:“小……小人是来向荣公子赔罪的,小人昨晚不该擅作主张,不等传召就前来服侍……” 玉荷委屈得泪流满面,昨夜明明是九王爷叫他来伺候的,而且为什么同样是小倌出身,他在荣公子眼中却连那个锦绣的一根小指头都不如,听王府里的婢女们说,那个锦绣长得不如他漂亮,还是个瘸子。 “算了,我不怪你。”荣喜看他哭成这样,脑中顿时浮现出初次与锦绣相遇,当时对方也是哭得稀里哗啦,不过自己那时好像也哭得不比他好看多少,记得两人是搂在一起哭了一整晚。 “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我了。”荣喜朝玉荷摆了摆手:“你身上的香粉擦的那么浓,要是沾到我了,锦绣回来会闻到的,依他那小心眼,肯定又会胡思乱想。” 玉荷闻言,低目垂泪,心中更是一阵绞痛。 第42章 第42章 却说锦绣自那日被人用麻袋套了,掳进这个偏僻的别院后,便一直关在这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屋子四面无窗,外头有不少人看守,锦绣听到过他们换班时的交谈声。 一日三餐倒是不曾怠慢,每次都是在门上开个窗口,有人将餐盘递进来,却是从来不跟他说一句话。一天两天还好说,如今已经第七天了,锦绣憋得发疯。 门上“咔”的一声打开个小窗,一只手伸进来,想要取走吃剩下的碗碟。 锦绣上前一把抓住。 那人惊慌起来,拼命向后缩去。 “红绡,你是红绡对不对?我认得你的镯子。”锦绣急切地问道:“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犯了什么事?荣喜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人闻言倒不再挣扎,良久,缓缓叹了口气:“荣公子没事,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为什么要关着我呀?”锦绣急得快哭出来了:“我知道靖王讨厌我,可我们马上就要回杭州了,再也碍不着他的眼了。” “就是这样才要把你关起来!”红绡见挣不脱,干脆把身子靠在了门上,她这几日负责给锦绣送饭,同样不能离开别院,长夜漫漫无人说话,其孤寂不亚于锦绣。 “知道吗?你碍着靖王爷的大业了,皇族争权夺位,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难道就是看你们比较顺眼?他与荣公子结交,图的不就是他家那源源不绝的财力后援?你整天跟在荣公子身边晃来晃去,他哪还有心思帮助王爷成就大业?一心想着带你回杭州过好日子去呢!” “可他是个王爷啊!”锦绣大声道:“王爷还能贪图这些东西?” “呵呵!”红绡讥嘲地轻笑:“王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王爷也是拿俸禄吃饭养家的,皇室宗亲贫困落魄的多了去了,那刘皇叔不还穷得卖过草鞋么?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王爷更是需要强大有力的支援,成王败寇,能身登大宝便是万世千秋,如果败了,子孙后代说不定也得去卖草鞋。” 锦绣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手指渐渐无力,终是放开了红绡的袖子。 红绡乘机抽回了手臂,她在外头揉着腕子,听见门内锦绣的小声啜泣,忍不住出声安慰:“你也别难过了,横竖太子也就这半年的命了,若是咱们靖王能当上太子,兴许一个高兴就放你出去呢!”说完又摇了摇头,连她自己也觉得没这可能。 “可我想回荣喜身边。”锦绣垂泪:“他肯定急坏了。” “是挺着急的,王爷把你的失踪嫁祸在了恭王府头上,那荣公子现在恨不得找他们拼命。”红绡长叹一口气:“说来你也真是不走运,若是没有靖王爷插手这一出,依那荣公子对你的宠爱,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再不济趁着年轻时多捞一点,将来失了宠自己也能有田有地,当上个员外,如今王爷却是不会再让你们有机会见面了。” “我跟荣喜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个。”锦绣气苦:“我跟他相识的时候,他比我还惨。” “哦?怎么回事!”红绡顿时来了兴趣。 锦绣气她看轻自己,当下将两人相遇至今所发生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红绡,只是瞒去荣喜伤人性命一事,将杀人改为伤人,密道之事改为那两人自己中的机关。 红绡听他娓娓道完,默不作声,良久,才悠悠长叹一口气:“你俩一个以命相救,一个不离不弃,我堕落风尘近十载,自问世间百态都看得清楚,又在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之间游刃有余,只道人与人之间皆是虚情假意,那所谓的情情爱爱都只在坊间话本中才能看见,今日竟叫我在两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见到。” 说罢也不管锦绣能不能看见,倚着墙深深道了个万福:“原是姐姐轻贱了你,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了。” 锦绣摆手连道不必。 红绡向锦绣道别,收了餐盘转身离去,行到走廊拐角处,一白衣女子与她对视而立。 “怎么。你同情他们?”那女子冷笑连连:“你跟他说那么多,不怕王爷知道了怪罪下来?” “你都听到了?”红绡反唇相讥:“现在知道你弟弟为什么会被人打破脑袋赶出来了吧?” 那女子不言不语,只是一脸阴沉地看着红绡从她身边经过。 擦身而过的那刻,红绡突然转头:“玉莲,守好你的本分,你们姐弟不过是尚书大人借出来的玩物,我王府内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第43章 第43章 自此锦绣便数着一日三餐过日子,白日里在房中胡思乱想,晚上睡得也不甚安稳,红绡有时来陪他说说话,但是外头的情况她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翌日来了两名黑衣人,一言不发割走了锦绣的一缕秀发,还拿走了他来时穿的那件袍子。 红绡不解,待问了轮值的府兵,才知道前日杭州来了人,荣喜死活不肯跟他们回去,定要留在京城助靖王与那恭王相斗,荣府那边没奈何,留了个姓赵的老管家在京里服侍,带来的二十多个壮汉全被安排在了逸园,荣喜自己则跟着靖王同吃同住。 这杭州离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五日,那信使一路累死了三匹好马,到了杭州,荣府正在大办丧事,水陆道场做了一个多月,此时荣家二老早已卧床不起,奄奄一息,收到荣喜的亲笔书信,二老巍颤颤从床上爬起,立时三刻便要备马上京。 还是那赵管家强行劝阻,言道此刻以二老的病体不便远行,还是坐镇家中等候佳音的好。他自己则点起府中二十多名好手,一路不停,终是在第十二日上赶到了京城。 荣喜已经失去锦绣快要七日了,一件衣袍并着一缕青丝被送到了荣喜手中,他将那衣袍拥入怀中,身体渐渐委顿,突然蹲在地上呜咽咽哭了起来。 赵熙上前,手扶他肩,很难过但却异常坚定地道:“明日我便上奏父皇,恳请离京镇守边塞,若是父皇同意,我立刻去向赵慎要人。” 荣喜把头深深地埋在膝中,没有答话,他只是不停地哭,其实他很想答应下来,因为除此以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把锦绣完好无损的弄回来。可是塞外苦寒,风沙遍地,他又怎能如此自私地让天人般的熙大哥去受那等苦楚。 一旁的赵管家见荣喜哭得肝肠寸断,也是操碎了一颗老心,他自来京就片刻不离荣喜身旁,此刻上前两步抱住自家少爷:“我的好少爷啊!你再哭下去,老奴都要跟着你一起哭了,你那个什么朋友,当真如此重要?” “他……他便是我的命啊……”荣喜蓦地放声大哭。 赵管家年老耳背,只当荣喜说的是:“他救过我的命啊。”喟叹良久,亦道:“少爷待人情深意重,老奴不好多说,只怕杭州府内老爷夫人急白了头,但盼此事早早了却,少爷也好早些随我回家。”转头望向赵熙:“靖王爷,能否多派些好手前去搭救?” “府内好手已损失惨重,后续还未能补上。” “一应损失俱由我荣家承担,还望王爷广招贤士。” “本王早已派人去寻访各路英雄豪杰,并由他人举荐招揽。”赵熙顿了顿:“其实本王比你还要着急,本王与他一见如故,义结金兰,最后却将他的人弄丢了,还害他如此伤心。” “义结金兰?”赵管家颇为戒备地看了赵熙一眼:“王爷金枝玉叶,丰神俊朗,我家公子却是少不更事。” “无妨,我很喜欢他,让我想起了少年时,也是这样不管不顾,行事冲动莽撞,却待人一片赤诚毫无戒备。”赵熙惨然一笑:“当时我与二皇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我俩偷了母妃的簪子,带着十岁的元祈偷跑出宫换酒喝,那老板见我们年少,拿来的簪子上还刻着宫制印记,以为我们是偷东西出宫的小太监,竟报官来抓我们,二皇兄为了掩护我们逃跑,自己却被抓回去挨了父皇五板子。” 赵熙眼神一片黯淡,似是牵起久远延绵的心事,口中低喃:“往事如烟,终是再也回不去了……” 荣喜见他伤感,不由上前两步紧握他的手,赵熙亦回握,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赵元祈脸色僵硬,四下环望只装作不知,心里却道:“扯淡,当年二皇兄偷了淑妃簪子跑出去狎妓,明明是你去告密的。” 事已至此,那赵管家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终究人家是救了少爷一命,还千里迢迢派人来杭州报信,如今少爷被大局绕了进去,想要脱身亦难,他自己为了救人更是不肯回杭州,赵管家也只好按捺性子陪在少爷身侧。 如此不过几日,府中却是多出了一些穿着打扮奇特之人,更有僧道妇孺之流,各个目露凶光,行事诡异。 赵管家口上不说,暗地里却是提醒荣喜:“这靖王爷行事不甚正派,什么鸡鸣狗盗之徒都往府里招揽,你看那个大胖和尚,僧袍背面刺着“少林”二字,袖口却画着个大大的“叛”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少林叛僧似的。” “那个和尚很有礼貌啊,上次熙大哥还为我引荐来着。”荣喜抬手指了指对面,却不巧正被那和尚看见,那人笑着垂首施了个佛号。 “看见没?看见没?是少林寺冤枉他偷了经书,要抓他去后山关二十年,他这才叛逃出寺的。” “少林寺千年古刹,怎么可能随便冤枉好人。”赵管家只是不信。 “你不信拉倒。”荣喜赌气,甩开赵管家便走,口中自言自语道:“我管他正派还是邪派,给我把人救回来才是正经。” 那赵管家拖着一把老骨头在后头边喊边追,奈何少年人脚步轻盈,转眼便把那忠心耿耿的老仆甩在了后头。 荣喜边走边思忖,脑中所想的全是锦绣在恭王府会受何等苦楚,待转过一座假山,竟发觉自己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正要找个人来问问,只听假山后传来隐隐的哭喊之声,伴随着阵阵粗鄙不堪的低喘,紧接着便是一声低吼,一声尖叫,旁边还有几许人在哄笑。 荣喜快步绕过假山,只见地上跪趴着一名少年,雪玉般的身子不着寸缕,披头散发,满身是伤,膝盖手肘在地上磨得鲜血淋漓,有两名侍卫打扮的汉子一前一后,同时在他身上发泄着。秽物进出间,还有三人在旁边叫好打趣,不停催促那两人快些。 荣喜大惊,“啊”地一声向后退去,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几名侍卫倒是识趣的,知道自家王爷正紧着这人掏银子,此时见惊扰了贵客,均是一脸恐慌,连声道歉,其中一人从地上扛起那少年,想趁着荣喜发呆之际溜之大吉。 那少年被人扛到肩上,好似全身无骨,头颅软软垂后向下,脸上的碎发便掉到了一旁。 荣喜看得仔细,不由全身一颤,惊叫道:“玉……玉荷?” 第44章 第44章 那玉荷本是了无生气,任人摆布,此时听见荣喜的声音,突然“嘤嘤”哭了起来,沾满泥灰的手指巍颤颤抬起,努力地向荣喜那边伸去。 “你们把他放下。”荣喜斥道。 “这人是王爷赏给我们的,是个小倌。”那扛着人的侍从老大不高兴,却还是慢慢把人放到地上。 荣喜急忙上前查看玉荷伤势,只见全身淤青,擦伤磨伤不计其数,□□更是惨不忍睹。荣喜见了只气得直跳脚:“就算是个小倌,你们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折腾。” 那几名侍卫唯唯诺诺不做辩解,其实在他们之前,玉荷早已被人修理过了,赵元祈恼他没用,将他赏给了府内立过功的侍卫们,轮到这些人手里已经是第三拨了。 荣喜见他们磨磨蹭蹭不肯离去,知道这些人是舍不得到口的鲜肉,干脆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几个,帮我把人抬回去,等下我自有赏赐。” 众侍卫这才开心起来,知道荣喜身边那个老头儿一向出手大方。 依旧是那名侍卫,上得前来大手一伸,抓起玉荷扛在肩上,一群人簇拥着荣喜,前呼后拥地回了住所。 荣喜将玉荷安排在了荣府护院们住的逸园,嘱咐他们好生照顾,自己则是每日里抽一时片刻前去探望。 赵管家劝他:“不过是一个小倌,救了也就救了,不必要每日前去探望。” 荣喜不悦:“当初若不是我赶他出去,也许他就不会沦为那些下人的玩物,况且小倌怎么了?锦绣也是个小倌,若不是他救的我,此时哪还有命与你说话,就是这小倌也不是他们自己愿意去做的,若有其他选择,谁愿意去干那倚门卖笑的勾当。” 赵管家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喃喃道:“这救命恩人自是要报答的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逸园别院。荣喜推门进去,只见那玉荷拥着薄被半倚在床头看书。见他能自己坐起来了,荣喜便笑道:“你身子大好了?” 玉荷慌忙放下书要起身叩拜。 荣喜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你躺着就好。” 玉荷两眼泪涟涟:“承蒙公子不弃,玉荷这几日在伺候上怠慢了些,公子让人责打我也是应该的,等玉荷伤好了,定然加紧伺候,再不惹公子生气了。” 荣喜“啊”了一声,满头雾水地望向赵管家:“我什么时候让人打他了?” 赵管家思忖片刻,用手指指脑袋:“该不会这儿撞坏了吧?” 荣喜蹙眉,玉荷刚被救回来的时候还清醒过一会,断断续续说了自己如何为王爷不喜,如何被退回尚书府,尚书大人一来害怕王爷生气,二来也是嫌丢人,于是便请王爷代为处理,最后被王爷随手赏给了下人。 怎么这伤势养好了,脑袋却不灵光了。 只见玉荷含羞带怯地望着荣喜,眉眼间尽是思慕眷恋:“公子……” 荣喜顿时起了一背鸡皮疙瘩,暗道这逸园以后再也不来了。 玉荷见荣喜满脸厌恶之色,心下大急:“公子……玉荷伺候你多日,便是偶尔犯错,公子你打骂就是了,千万别不要我……” 荣喜刷地一声跳起老高:“我什么时候要过你了,你再胡说八道我立马就叫人将你扔出去。”说完也觉不妥,这人好容易救回来的,总得帮他安排个去处,否则最后又要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带着赵管家,腾腾腾跑出逸园,到了主院,随手抓过一名巡逻府兵的首领:“我且问你,你知道那个玉荷,他有个姐姐的,现在人在哪里?” 这一问恰巧是问对了人,那府兵首领略一思索:“荣公子说的可是那名叫玉莲的歌妓?” “正是。” “哈哈哈哈,”那府兵首领闻言大笑,边上的巡逻兵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那骚娘们进府第一天就想勾引九王爷,被红绡夫人赏了两个巴掌,赶到越王府去住了。” “越王府?” “就是九王爷的府邸,九王爷便是越王,不过他常年在咱们靖王府的露园里住着,自己的府邸倒空置了下来。” “原来如此。”荣喜颔首:“这样好了,你们几个帮我把玉荷送到越王府去,交到他姐姐手里,告诉他们尚书大人不要他们回去了,叫他们自行安顿。” “这……小人尚在执勤。” “你等下换班后来逸园接人。”荣喜撇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本公子自有赏赐。” “公子见外了。”那人立时三刻便殷勤了起来:“王爷早就吩咐过,荣公子便是这靖王府的半个主人,但有命令,谁敢推三阻四,小人这就跟公子前去接人。” 荣喜将人带回逸园,吩咐他们在外等候,自己则慢慢踱到了玉荷床边。 玉荷听闻自己要被送走,顿时哭成了一个泪人,不顾伤势未痊愈,起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荣喜微微俯身,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你虽曾经做过小倌,但总不能一生一世都依附他人过活,你也是个男子,还有姐姐需要照顾,况且我早已心有所属,你即便再纠缠也是无济于事的。” “公子心心念念之人也是个小倌,他可以做娈宠,为何我就不行,我可以奉他为兄,我们一同伺候公子。” “他不是娈宠。”荣喜缓缓摇头道:“他与你不同,我这一生只要他一人便够。” “公子难道不娶妻生子么?” “自然不娶。” 玉荷惊讶抬头,看见荣喜脸上坚定的神色,不由一时痴了。 荣喜抬袖拂去他脸上的泪痕:“我虽然不能留你,但也不会亏待于你。”伸手往他怀中塞了一件物事:“你们姐弟已被逐出尚书府,往后总不能断了生计,这一千两银票你且收好,寻那热闹地段开间铺子,好好生活便是,切记财不可外露。” 玉荷大哭,伸手拽住荣喜衣袖:“我不要银票,我……我喜欢公子……” 荣喜抿唇,深深地看着他,眼中蓄满了哀愁:“你喜欢我……可我喜欢的人……却不知到哪里去了……”他慢慢地,慢慢地,一点点将衣袖从玉荷手中抽走,随即头也不回离开了逸园。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4节 第45章 第45章 玉荷犹记得那个如梦似幻的晚上,酒宴间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而在那靠近看台的地方,华丽的贵妃榻上斜卧着一名少年郎,生的眉目如画,唇若点绛。 只一眼,他便被整个的吸了进去。 他自作主张,大着胆子靠近了那名少年,然后看见站在一边的靖王爷,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与不快,却并没有出言喝止。 于是他尝试着摸了摸那少年的脸颊,随后更是如着了魔一般的去亲吻那少年的朱唇。 少年回应的那一刻,玉荷惊觉自己浑身颤抖,他在风月场中厮混了这许多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散席时分,他听到了自己姐弟俩要被送去靖王府伺候的消息,他从未有过像这天一样感激上苍的垂怜,似乎等了多年的幸福就在眼前。 他想,凭借自己的容貌与手段,总能在那少年身边挣到一席之地,哪怕没有半点赏赐,只要能在那人身边足矣。 直到他被一群侍卫送进了越王府。 领头的侍卫将他奚落一番,丢给了门口等候的玉莲。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那荣家的少爷是你想攀就能攀得上的吗?” 玉荷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由额前的碎发盖住脸颊,身体却依旧站得笔直。 “你还在这里发呆,往后咱俩怎么办?”玉莲懊恼地推搡了他一把:“现在尚书大人不要我们了,以前的楼子也除了花名,不能再做官妓,难道以后咱们要去做暗娼?” 玉荷愣愣的看着自己姐姐,良久,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在玉莲眼前抖开。 “一千两。”玉莲两眼放光,伸手来抓,却不料玉荷很快便缩手,复又揣进了自己怀里。 “这银子不能花。”他喃喃道:“荣公子这是在考验我呢,出手便是一千两,哪有那么大方的客人,我知道的,他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那贪慕虚荣之辈,若我不花这银子,他定会派人来接我回去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院子许进不许出,你都被送过来了,还想着能再被接回去啊?”玉莲颇为不满地看着自家弟弟:“再说了,你被那荣家公子打破脑袋赶出房间的事,连我这里都听说了,为此我还被那些守门侍卫取笑半天,就只有你,还在那做着清秋大梦。” “许进不许出?这是为何?” “谁知道。”玉莲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达官贵人们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低贱之人可以非议的,现在这个府里都由红绡那贱人说了算,只有她每日里可以出去半个时辰采买所需物品,咱们都得看她的脸色吃饭,她还说了,什么时候这里的事了了,什么时候就把我们赶到大街上自生自灭。” “这红绡怎的如此霸道?”玉荷蹙眉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难道她就没有失宠的那天?” “谁说不是呢!”玉莲喜滋滋地拉起弟弟的手往回房路上走:“不过现在可不怕她了,咱们有了一千两,置办几亩薄田,再盘间铺子,过得几年,还能给你说门亲事,往后就跟寻常百姓一样生活,别看那红绡现在蛮横,以后指不定还不如我们。” 玉莲把弟弟带到自己住的地方,指了旁边的屋子给他:“你就住我隔壁,没事咱俩可以说说话,这就比那红绡强多了,她除了每日里出去的那半个时辰,其他时候都没人理睬于她,只能去跟望春阁里关着的那个锦绣说话!” “什么?”玉荷猛地站住了脚步,身体跟着剧烈颤抖起来,而后缓缓身:“你方才说了什么?跟谁说话?” “不就是那个锦绣,关在这儿十来天了,恐怕这辈子都出不去咯。” “锦绣?是不是荣公子一直在找的人?”玉荷嘴唇微微发颤:“我听说他被恭王府抓走了,荣公子还在重金悬赏能救他出来的人。” “那是在靖王府里这么说的,咱们这儿都知道阁楼里关着的是什么人,可是知道有什么用?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告密,给再多银子也不及自己小命重要啊,况且这守门的侍卫都是王爷的人,便是红绡那贱人出门身边至少也得跟两个侍卫看管,王爷早就发过话了,这里的消息但凡传出一星半点,所有人都得死。”玉莲神色古怪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你该不会想凭这个去荣公子那儿邀宠吧?趁早死了这条心,咱俩是出不去的。” “邀宠?邀宠……”玉荷双拳紧握,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怎么可能,那个锦绣,最好就死在这儿……”他缓缓转头:“姐,我想见见他。” 玉莲惊骇地看着自家弟弟越来越可怖的脸色,那双原本勾人心魄的明眸中充满了怨毒:“你要做什么?王爷说了,这人不能出事,留着兴许有用。” “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玉荷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输在哪里?” 第46章 第46章 一只芊芊玉手温柔地抚触着那头如云飞瀑般秀发,随即手腕一翻,绾了个漂亮的发髻,用银簪稳稳固定在了头顶。 玉荷执笔,亲手为自己点了个眉间砂。 他转头望向玉莲,浅笑嫣然:“姐,我好看么?” 玉莲执梳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半晌,秀眉一蹙:“你是不是疯了。” 玉荷不答,只是笑着起身,整了整身上素色的长袍:“带我去吧!” 此时锦绣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神怪志,虽说那书破破烂烂,字迹不全,但好歹图文并茂,多看几次总能看出个大概意思来。 “你就是锦绣?” 听见有人说话,锦绣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只见送饭用的气窗被人从外头扒了开来,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贴在那窗上望着自己。 “你是何人?送饭时间还未到,红绡姐呢?” 见锦绣走了过来,那人连忙向后退了几步,退到阁楼的扶栏处站定。 “我叫玉荷,是榻上服侍荣公子的侍从,听他有几次说起你,故而好奇,前来看看你。” “你胡说。”锦绣想也不想便道:“荣喜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他正在想办法救我出去呢,你定是那靖王派来,挑拨我俩关系的,是不是。” “呵呵。”玉荷笑了起来:“是挑拨又如何,我爱他,想要得到他,况且我刚才看见你了,长的丑不说,还是个瘸子,你这样的如何配得上荣公子那般人物。” “你爱他?为……为什么?” “翩翩美少年哪个不爱?况且荣公子家世好,性子温柔,人又心善。”玉荷像见了傻子般嘲笑起来:“只你会挑人?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我和他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这些。”锦绣薄怒:“况且,我哪里丑了,当年我也是个头牌。” “呿,乡下土包子。”玉荷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实话跟你说吧,荣公子早就把我收房了,他那样的人,身边多几个人伺候有什么稀奇的,我且问你,他左边锁骨下面有一条半尺的红痕,是也不是?” 锦绣大惊:“你怎么知道?”锁骨以下属于私密部位,非得脱了衣服才能看见,那条红痕乃是当初月怜楼的龟奴用鞭子打的,打得狠了些,至今印子还未全消。 “你问我怎么看见?”玉荷神情古怪地笑道:“当然是侍寝的时候看见的啊。”,随即脸色一变,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伤口,想到那晚他去爬荣喜的床,正将衣服褪至腰间时,人却惊醒了,然后便抄起一个玉枕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顶。 “不可能……不可能的。”锦绣呆愣,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一个箭步上前,趴在了送饭的窗口上。透过那扇窄小的气窗,他极力向外去看那人。 只见一个绝世美少年倚栏而立,素衣纤纤,光彩照人。 “你……你的确漂亮。”锦绣自惭不如。 玉荷非常满意地看着气窗内露出的那双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咱们京城的官妓跟你这种乡下来的暗娼可不一样,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都要会,我听王府的丫鬟们说,你只会给荣公子唱那些不入流的淫词艳曲,旁人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怪不得荣公子一见我,便直夸我跟你不一样,他现在或许对你还有些许情分,想着把你救回去,但假以时日,凭我的能耐定能教他忘了你。” 房内传出锦绣呜咽咽的哭声。 玉荷一愣,紧接着嘴角微微上扬,他自觉获胜,仰天大笑着扬长而去,却并未看见身后玉莲那忧心忡忡的目光。 第47章 第47章 傍晚红绡前来送饭,听见房内锦绣呜呜哭个不停,慌忙放下餐盘询问缘由,锦绣如实相告。 红绡听了噗嗤一笑:“那个玉荷脸皮子可真厚,怕是白日梦做太多,自己也分不清现实与妄想了,我本是怕你多想,就没把这对姐弟的事跟你说,现在看来倒不得不让你知晓了。”当下便原原本本将玉荷如何勾引荣喜,如何被打,又如何被赶出靖王府一事告知锦绣,说到兴起处指手画脚,倒好似是她亲眼所见。 锦绣原本还在啼哭,听到后来却忍不住莞尔,一会儿想到自己与荣喜被人用计分开不得相见,一会儿又想到荣喜对自己一往情深,最后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起来。 再说那玉荷,前一日在锦绣处占了上风,心里头一直美滋滋的,总想着几时再去将人羞辱一番。次日清晨,连早饭也不吃,整了衣冠袍带,便径直往锦绣处去。 到了望春阁,还未等他打好腹稿,便听见红绡在那里大声调侃他们姐弟二人,又说他们现在是府里吃干饭的,那玉莲整日里搔首弄姿勾引府卫就为了多得几盘蚊香,早晚要将他们赶了出去。 倒是锦绣在房内不停地劝,说道不过是多两张嘴,若是王爷不发话赶人,便是一直养在府内又如何。 玉荷听得羞愤欲绝,蓦地跳出来指着房门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安置我的去留?”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推开门口的红绡,疯了似的去踹那房门:“有本事你倒是出来说话啊,只会缩在房内编排我的不是……” “跨擦”一声房门轰然倒地,扬起了一阵灰尘。 门里门外的人六眼相望,俱都惊呆了。 原来这越王府不常住人,望春阁又建的早,有阵子没有修葺,玉荷虽说是个小倌,但到底是个年轻男子,发狂一般上前乱踹,竟是把那门给踹倒了。 玉荷看见门内呆立的锦绣,嫉妒得两眼发红,“嗷”地一声扑了上去,片刻间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红绡望着房内二人打作一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趴到栏杆处高呼:“来人……来人呐……” 锦绣听见红绡喊人,顿时惊醒,他转头“啊呜”一口咬在玉荷的耳朵上。 玉荷吃痛,“啊”地一声把人放开去捂自己的耳朵,锦绣便趁机一个猫腰,从玉荷肋下钻出,推开挡在身前的红绡,一溜烟跑了。 说来也巧,此时正值侍卫换班,四下里无人看守,况且府内又相安无事了许久,人人都觉得看守一个小倌何须费那么大的力气,久而久之均是懈怠了下来。 锦绣跑得飞快,这点上他与玉荷不同,玉荷是官妓,从小便是琴棋书画精细着养大的,若让他逃跑,只怕跑不到楼梯口就会被抓回去,而锦绣从六岁起便在老鸨与龟奴的打骂中挣扎求存,这逃跑躲藏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越王府常年闲置,地方大杂物多,锦绣拖着个罗圈腿也不如当年跑得那样利索,此时见四下里人影绰绰,府内守卫都往望春阁这里围了上来,情急之下一头便钻进了一个破水缸。 透过水缸的破洞,他看见外头有七八个守卫提着哨棒,轮番在院内各处搜索,又听见红绡急切的声音:“仔细着点搜,跑了人咱们都得掉脑袋,前门后门多派些人,给我守好了,一只蚊子也别放出去。” 锦绣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上下牙齿打颤,他抱紧了胳膊,拼命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在那些人遍寻不到,竟是往另一方向慢慢搜去了。 他不敢出去,只是屏息将头埋在膝盖中静静等候。听红绡方才所言,门口派了大量府兵把手,即便逃出了望春阁,想要出府却是千难万难,锦绣无可奈何,也只能蜷在破水缸中一动不动,不到一个时辰,竟是保持这样的姿势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绣被腹内的饥饿感给弄醒,肚子不适时宜地“咕”了一声,他连忙伸手按住,暗骂道:“不争气,以前又不是没有挨过饿。” 此时外头漆黑一片,锦绣慢慢爬出水缸,趴下身子伏在草丛中一点点往外挪动,他环视周围,竟然看不见一个守卫,远远望去王府大门洞开,连门上挂着的两个红灯笼都没有点起。 锦绣虽然心下疑虑,但却依旧忍不住即将能逃出生天的诱惑,他缓缓地从草丛中起身,心中盘算着从这里冲出去要花上多少时间。 蓦地前方墙角处冷光一闪,竟是一把朴刀在月光下反射出苍亮的光芒。 锦绣一下子捣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他僵着脖子用眼环顾四周,果然又在另一个墙角发现了刀剑反射的光芒,这四下里也不知藏着多少人。 锦绣拍拍心口,暗道一声好险,这黑漆漆的大门看似无人把守,原来却是个请君入瓮的计,若是自己刚才沉不住气,这会怕不已经被抓了。 他复又慢慢趴回了草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果不其然,待得四五炷香后,门边跳出了一个高大的侍卫,恨恨地在地上唾了一口。 “娘的不等了,不过是个卖屁股的,害老子在这儿喂了半宿的蚊子。” 又陆陆续续从墙角,墙头转出一些人来。细数之下竟有十五人之多。 “红绡那娘们,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自己倒跑去睡了。” “叫她一声夫人是客气,□□出身的,哪天王爷不要她了,看老子不□□她。” “那现在该怎么办,都一整天了,人还没找到。”一个领队模样的人叹道:“要是被他跑了,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怎么可能跑得出去。”先前那侍卫唏嘘道:“前门后门兄弟们都看守得滴水不漏,除非那小兔崽子会武功,能从这高墙上跳出去,不然定是还在府内某处躲着。” “这人躲着不出来咱们也不好找,又不能把人手分散的太开。” “怕什么。”那侍卫大笑:“饿上个几天他自己就跑出来了,难不成还能靠吃草过活?” “说的也是。”领队颔首道:“留几个兄弟继续守门,再留一队人巡逻,其余的回去休息。” 众人点起火把灯笼,各司其职不表。 锦绣见那个五人巡逻小队打着火把往自己这方向而来,慌忙从草丛中起身,猫着身子朝另一个方向奔逃而去。 第48章 第48章 府内的搜寻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那些侍卫吃饱了饭没事干,除去守门的,其余人等竟是将此当成了一件寻乐子的事,每日里三五成群,借着搜捕的名义偷懒赌钱,赌到兴起时,连茅房也顾不得上,随便找个角落拉开裤子便尿。 这越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若是赵元祈有心打理,也不至于被这群手下糟蹋成这样。 红绡骂过几次,但一来锦绣是在自己手里逃跑的,她脱不了干系,二来那些侍卫本就不怎么尊重她,这几日甚至连“夫人”都不肯叫了。红绡气恼不已,却也拿他们没办法,这些人是靖王府中淘汰出来的下等侍卫,素质低下,不服管教,那些办事得力,为人世故圆滑的又哪会被派来这里看守一个小倌? 锦绣东躲西藏了几日,始终找不到逃出去的办法,那些侍卫倒也不笨,知道前后两门是出府的唯一通道,因此上把守得严严实实,一刻也不敢松懈。 没有东西可吃,仅靠着荷花池里的水支撑了三日,待到第四日傍晚,锦绣已经是饿得头晕眼花,偏偏不远处那凉亭的石桌上,还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盘馒头,他好几次都要忍不住冲了过去。 耳边传来一阵环佩叮当,锦绣慌忙将身子缩回了桥洞。 红绡蹙眉端起变灰变硬的馒头,沈默良久,最终幽幽开口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拿自己的身子赌什么气?这府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觉得自己跑得出去?” 她举起那盘干馒头,撩起袖子,将它们全都倒进了荷花池中,然后看着那些馒头慢慢在水中化开,沉没。 桥洞下传来呜咽咽的哭声,红绡长叹一口气,转身看着那个从桥洞下慢慢爬出来的少年。 锦绣半个身子都浸在了水里,两只脚上全是泥浆,他不停用手去擦拭眼泪,边哭边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 “我诓你呢!”红绡哂笑道:“每到一处我都这么喊一遍,总能把你这个小傻瓜给骗出来。” 锦绣吸了吸鼻子,脸上满是悲戚:“红绡姐,你放我出去吧!我想见荣喜,好想好想见他。” 红绡抿着唇不做声,半晌,才道:“你且跟我来。” 两人避开了府中的巡逻侍卫,偷偷回到了西园的房间,一进门,红绡立马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随即一脸正色的问道:“锦绣,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肺痨能用民间草药治疗,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有个弟弟便是这样治好的。”锦绣一边回答一边将桌上的点心往自己口中塞去。 红绡给他到了一杯水:“你可知我今天白天去了哪里?” 锦绣边吃边摇头表示不知。 “今天白天,王爷指派我去陪了太医院的蒋太医,那老东西对我垂涎已久,指名道姓要我作陪,东宫那边的事几乎都是从这老东西口中挖出来的。”红绡说着,脸上露出不自觉的嫌恶:“他跟我说,东宫前不久前新进了一批小太监,其中有个叫程如意的自称能治好肺痨,皇后娘娘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便让他一试,结果太子吃了他的药竟是慢慢有起色了,咳得也不似以前那么厉害,我听蒋太医说,用的是一种叫”狗麻藤“的草药,可不就是你上次跟我聊天时说起过的那种。” “对对,就是狗麻藤。”锦绣三两口将糕点塞进自己嘴里,而后歪着脑袋思忖片刻:“以前咱们楼子里那个治好的弟弟也是叫如意,他卖身之前好像……好像是姓程的,对对对,就是他,怎的进宫做了太监?” 红绡一脸灰败地靠在椅子上:“太医院查遍所有典籍都未能找到关于狗麻藤的记载,因此目前还不甚重视此事,只当是太子回光返照,可若是按你所说,这药果真有效,那咱们所有人都讨不了好,太子一旦病愈,哪里能放过那些个王爷们,别看他们现在风光,一个个励精图治拉帮结伙的,将来那可都是太子的死穴,他能放过曾经对自己的位子有所图谋的异母兄弟么?” “那荣喜……荣喜不是也会被牵扯进去吗?”锦绣大骇:“我听说他是站在靖王这边的?” “没错,太子若是秋后算账,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锦绣张大了嘴,久久不能言语,好半响才结结巴巴问道:“那王爷……王爷什么反应?” “事关重大,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红绡扶额摇了摇头:“蒋太医本来是要留我过夜的,被我寻了个借口跑了回来,王爷应当还以为我在蒋太医府里。” “他不知道就别跟他说了。”锦绣赶忙抓紧了红绡的手臂:“你帮我通知荣喜,让他想办法救我出去,你也别给那九王爷当妾侍了,看看他是怎么对你的,咱们三个一块儿去杭州,我让荣喜给你很多很多银子,你想要什么没有?犯不着留在这儿给王爷们陪葬。” “这……”红绡一脸的犹豫:“九王爷为我赎身,平日里待我也是颇有几番情意……”。 “他有情意能让你去陪那蒋太医?”锦绣急切道:“枉你自诩在欢场中打滚多年,看尽一切世态炎凉,连我这乡下小城出来的都能看得出那赵元祈对你并无半分情意,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红绡紧咬下唇,脑中浮现出赵元祈笑着将她推入那些鹤发鸡皮,老迈臃肿官员怀中的情景,忽地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也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王爷平日里总是调侃我‘□□无情,戏子无义’,如此,我便无情一次给他瞧瞧。” 第49章 第49章 鸳鸯锦榻间,被翻红浪,床帏震颤,其中不时传出粘腻的娇喘,一只雪白的藕臂紧紧扣在身上男子的脖项间,最后受不了似地去推那男子。 “爷,不要了,不行了……” “本王正当盛年,这区区两三次怎满足的了本王。” “妾身一早才从蒋太医那儿回来,您总得让我休息休息吧?”红绡娇喘连连。 赵元祈哈哈一笑,翻身从红绡身上下来:“说说看,昨晚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红绡慢悠悠地起身,将丢在床头的衣裳一件件往回披:“那老东西精明的紧,只说宫里的事不便往外传,怕惹来杀身之祸,想要从他嘴里挖出点东西可真是不容易啊。” “依你红绡的本事,想要从那老迈好色之徒的嘴里撬出点东西还不容易?”赵元祈一边穿衣一边笑道:“当年京城七楼十二坊,有多少美人盼着本王给他们赎身,最后本王偏偏挑中了你,就是看中了你比他们都要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王爷过奖了。”红绡浅笑盈盈,随即微微垂下了眼睑:“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一个比我更聪明,更懂事的美人,王爷是否会……” “红绡!”赵元祈蓦地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半晌,突然又笑了起来:“你多虑了,放眼京城,哪有人能跟你相比,就是荣喜身边的那个小倌,听说也是在风月场中混迹多年的,最后还不是被你三言两语骗倒了,也不想想就他那样子,就算带了出去,又哪会被达官贵人们看中要走?” “他俩情深,我等皆不如……”红绡长叹道:“若是有朝一日此间事了了 ,还望王爷放他俩一条活路。” “本王对你也是一往情深,红绡难道不知么?”赵元祈故作心痛的样子:“本王好生伤心啊!” “王爷这是要折煞妾身。”红绡“噗嗤”一笑:“那蒋太医说,太子这两日咳得少了,精神比以往都要好,饭也能多吃几碗,怕是要回光返照了。” “回光返照?”赵元祈蹙眉:“上次不是还说能拖到年底么?” “都是太医们诊出来的,妾身就不清楚了。”红绡下床来,微微躬身向赵元祈行了个礼:“时候不早,妾身要回去给那锦绣送饭了,今早来得急,早饭也没有给他送过去,这会怕是饿坏了。” “你倒是挺心疼那个小倌。”赵元祈摆摆手:“去吧去吧,有事及时来向我汇报。” 红绡别过赵元祈,一路小跑去找荣喜,远远的就看见他带着一个老仆及一长串丫鬟侍卫在园子里乱逛。 赵熙怕他从别处得到关于锦绣的消息,每天都派一大群亲信跟在他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督,即便荣喜说想要一个人静静时,也会有三四个暗卫暗中盯梢,不让旁人与他接触。 红绡看荣喜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直接上去与他说话怕是绝无可能,于是暗暗咬紧了下唇,少顷,突然抬首疾步向他们走去。 荣喜这几日本就颇为烦躁,天气炎热,加上总是时不时想起锦绣的处境,说话就有些不太客气,适才在议事房内呛了一位“武林高手”几句,暗指他们拿钱不干事,对方瞧在怀中的伍仟两银票份上忍了,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赵管家见状便提议去园子里散散心。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5节 正低着头想着心事,突然前方“啊”地一声,好像是有人掉进了荷花池中。 荣喜惊讶地抬起头,看见水中扑腾着一个红衣美人,可不就是赵元祈的那个妾侍。 众人呆立当场,直到赵管家喝道:“快救人啊,都愣着干什么?”身后那群侍卫丫鬟才七手八脚地把人从荷花池中捞出来。 红绡被人搀扶着站立,一名丫鬟帮她拍打后心,她噗噗吐出几口池水,也顾不得衣衫不整,忽地上前一把拽住了荣喜的袖子:“还我簪子来。” “什么簪子?”荣喜诧道:“我没拿你的簪子啊。” “我头上戴着的七宝莲花簪,去年王爷赏的,刚才落水的时候不见了。” “那是你自己落水丢掉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荣喜试图把袖子往外扯。 “若不是你这里人太多,把桥给堵了,我也不会想要绕路而行,我若是不绕路,就不会失足落进荷花池,那簪子也不会丢了。” “你还讲不讲道理?”荣喜气极:“谁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戴什么簪子,适才我离你至少有六七步之遥,这也能赖在我头上,况且我还救了你上岸。” “我不管,反正你得赔我簪子。”红绡猛地撞入荣喜怀中,推搡间,两人站立不稳,齐齐“啊”地一声,复又一同落入水中。 “造孽唷!”赵管家一个箭步上前:“救人……快救人啊!” 荣喜被红绡推入池中,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突然有一只手臂托住了自己腰身,将自己稳稳地托上水面,他看见红绡抱着自己在水面上起伏,做出一番惊慌呼救状,可是刚才在水下,他分明看见红绡极为熟练地摆动着双足,水性颇佳。 “你且呼救,听我说。”突然红绡附在他耳边快速地说道:“我知道锦绣的下落,明日申时,你派亲信到西街的染月布庄,我有东西给你,切不可自己亲自过来,你被人跟踪了。” 荣喜愣住,还未及反应过来,忽然身子一重,又是咕嘟咕嘟几大口水,原来是红绡放开了托着他腰身的手臂,向他眨了眨眼,随即装作一副不会水的样子,带着他一同往下沉去。 第50章 第50章 荣喜一连称病几日,闭门不肯见人,就连府里派去的大夫也统统赶出门外,赵熙知他前几日曾经失足落水,加上心情郁卒,故而也不来怪他,只当他是真的病了。 这些时日他从江湖中招揽了不少能人异士,与朝廷官员的走动也频繁了起来,单是魏丞相大寿时送上的那尊玉观音便有足月婴儿般大小,一时间人人为之惊叹,那魏丞相更是笑得有如年轻了十岁。 赵熙春风得意,暗地里向大小官员们许了不少好处,就连那些本来摇摆不定的也统统站到了他身后,直言若是将来有一天皇上在金殿上问起册立太子之事,他们定会联名上书,为靖王请命。 这边厢,荣喜派去的人拿回了红绡的手书,据实陈述了赵熙与赵元祈二人是如何暗地里派人掳走锦绣,如何借救人的名义从他这里讹走许多银子,又说起了宫里头太子一事,眼见太子病体将愈,宫外的王爷们却兀自斗得你死我活,将来恐怕一个都落不到好去,她想跟着他们一起逃走,不想留在这儿给王爷们陪葬。 荣喜捏着那封信,几次三番欲冲出去找赵熙理论,还是赵管家给拦下了。 “京城不是咱们的地盘,现在咱们寄人篱下,府里府外都是他们的人,你这样冲出去找他能讨到什么好去,说他骗了你的银子么?这万一惹得他恼羞成怒,先一刀将那锦绣结果了小命,再将咱们二十多人暗地里除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倒不如依了那红绡姑娘的话,偷偷将锦绣救了,再神不知鬼不觉逃回杭州。” “赵熙欺人太甚,亏我还如此敬重于他,只当他乃一代风流人物,有帝王气概,更想一心一意助他登上太子宝座。”荣喜气得两眼通红:“如此人品卑劣之徒,活该将来要被太子收拾。” “太子若是痊愈,朝堂上少不得又是一番风起云涌,咱们及早抽身是对的。”赵管家郁卒道:“只可惜短短个把月,就被赵熙那厮弄走了十几万两银子,连京城古玩总堂的镇店之宝玉观音也被他要走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区区十几万两银子,能教我看清人心险恶。想我在外流落这几个月,遇到的尽是些道貌岸然之徒,表面气宇轩昂,实则龌龊不堪,只有锦绣……”荣喜哽咽道:“只有锦绣一人是真心待我,而非看重我的钱财。” “赵伯。”他猛地扑进了赵管家的怀里大哭:“你一定要帮我将锦绣救出来,没了他,我也活不成了。” “会的会的。”赵管家连连保证:“红绡姑娘信上不是说了吗?越王府那边只有十来个下等侍卫,咱们带来的二十多人可全是好手,到了那天,你我二人先带上十来个好手出城等候,就算赵熙派了暗卫跟踪,这十来个人也足以对付,剩下的人就派他们前去越王府救人,一旦将人救回,咱们不做任何停留,直接快马加鞭赶回杭州。” “恩,要快。”荣喜擦擦眼泪:“这外头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要回家,我马上就要回家。” “正该如此,老爷夫人早就在家里翘首企盼了,当初一时心软,答应了夏进龙那厮结亲的请求,本想着你从小娇生惯养,将来的妻子若是能强势一点,或许能为你带来一点豪迈之气,没想到那江湖女子竟是如此不知检点,心狠手辣,还好没有将她娶了回来。” “娶她?”荣喜冷笑,脸上的表情略显狰狞:“她早被我弄死在密道里了,千百年后,或许有盗墓贼会将她的骨头挖了出来,除此之外,再无可能重见天日。” “你说什么?”赵管家惊骇:“你弄死的?难道他们不是自己中了机关?” “不是……”荣喜哼笑:“他们一个个都犯贱,以为我好欺负,需知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了,这些时日我看清了很多东西,若说之前那些人辱我,我还只是恨,如今赵熙所为,却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仇,现下我势单力孤,只能逃跑,可这仇我会记在心里,若是他有幸能逃过此劫,早晚我会回来找他报这欺辱之仇,我要让他知道,愚弄我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他最不该做的,便是把锦绣从我身边掳走。” “少爷……”赵管家呆呆地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那双曾经充满幻想与天真的明眸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清冷与决绝,只有在说起锦绣的时候,眼中才会闪现过一抹情深与温柔。 “少爷,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做锦绣的小倌?”赵管家斟酌良久,终于问了出来。 “没错,我爱他,我爱他胜过这世上的一切。”荣喜闭目,复又睁开,星眸中顿时染上了浓重的悲恸:“认识他之前,我不过是一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什么都拥有,可当我认识了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除了他什么都没有,父母,钱财,家世,这些都是天生的,非我所能,这辈子我唯一凭自己本事得到的,只有锦绣,无论我是小倌还是乞丐,唯有他能对我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赵伯……”荣喜自嘲地笑道:“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让父母操心,让坏人愚弄,还把爱人搞丢了。” “非也非也!”赵管家抚掌大笑:“少爷你才十六岁,却已能领悟到旁人三十多岁还不一定能领悟的道理,单这份历练就非旁人所能及也,这世间的事本来就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风光圆满,以往我们将你保护的太好,不曾想却是差点害了你,如今你能用自己的眼去看清这世间的险恶,用心去领会这人情冷暖,是好事来着,说明少爷你长大了,我那日还在奇怪,你从红绡口中听到了锦绣的消息,竟能强自按捺,装作不知,若是以往,恐怕当场就嚷嚷了起来。” “红绡是个聪明人,若是她不将我按在水里清醒一下,恐怕我也控制不住自己。”荣喜仰面喟叹:“只要是与锦绣有关的,我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此看来,少爷用情颇深啊。”赵管家唏嘘不已。 荣喜闻言奇道:“赵伯,你不会嫌弃锦绣是个小倌么?” “哈哈哈哈,人生在世,但求活得自在逍遥,何来嫌弃一说,这世间也只有少年郎才会敢爱敢恨,随心所欲。”赵管家大笑道:“等你长大后,自会知晓唯此才是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情,若是我的父母当初也能如你们……” “你的父母?”荣喜瞪圆了眼睛,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赵管家打了个哈哈,迅速将话题扯开:“那红绡要我们拿一件信物给她,到时候咱们的人冲进府中就凭此信物救人。” “这个好办。”荣喜从腰间解下了玉佩:“把这个拿给她,顺便再把我们定下的时间地点都告诉她,要她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此玉佩乃主家的信物。”赵管家惊道:“如此珍贵之物……” “再珍贵也不及锦绣的一丝半毫,救人时或许会有打斗,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玉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做信物非它莫属了。” “你既然这样说,那依你便是。” 二人复又商量了半宿,定下逃跑的时间路线,也不敢写成信件,只寻了个心腹之人,好生叮嘱一番,吩咐他次日申时去染月布庄与那红绡碰面。 第51章 第51章 红绡拿了信物去找锦绣,将荣喜定下的计划统统告知,锦绣想到再过不久两人就能又在一起,顿时喜不自禁,他见那玉佩精美华贵,也不敢随意摆放,向红绡讨了一段金丝绳,将玉佩系在胸口,贴肉藏好。 荣喜所安排的逃跑时间是三天之后,那天赵熙有个家宴,乃是他前岳丈礼部侍郎白行之的寿诞,而赵熙当年所纳的正妃正是礼部侍郎的次女,名唤白嫣。这样的家宴荣喜是不便跟随的,正好也可有借口独自上街游玩。 说起这王妃,红绡又是一声长叹。赵熙与她成婚多年,压根连正眼也懒得看她,他当年想娶的乃是位高权重的太师之女,只可惜身份不够,最后那太师之女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 其实这中间倒也有皇上的意思,除了太子,他给其余几位王爷赐婚的皆是三品以下官员之女,就是为了防着王爷们依靠妻母势力对太子的地位有所威胁。 赵熙娶了白嫣,嫌她不能给自己带来太大好处,自始至终都对她十分冷淡,一年前赵熙遇刺,白嫣舍身为他挡刀,他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性情凉薄至此,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白嫣亡故一年多,赵熙与那礼部侍郎依旧以翁婿相称,不咸不淡地处着,两人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利益关系。 锦绣听罢唏嘘不已:“这帝王之家,夫妻不似夫妻,父子不似父子,却还有那么多人要去争抢那把位子。” 红绡道:“天家无情,争权夺势,百姓无知,争名夺利,由此看来这王公贵族与咱们普通百姓也没什么两样,都为这“钱权”二字机关算尽。” 锦绣点头称是:“红绡姐,还是你看得透彻。” “我也是俗人一个。”红绡笑道:“将来回到杭州,你可要叫荣公子多赏我些银子,我要在那西湖边开一家全杭州最大的青楼。” “那你不就可以做妈妈了?”锦绣双眼发亮,想到以前看到的青楼鸨儿出门前呼后拥的场面:“好……好生威风的……” “瞧你这点出息。”红绡大笑:“我这青楼当算你一份。” 两人笑闹间已过正午,红绡去膳房拿了食物回来,两人边吃边聊,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日。 待到第三日头上,红绡早起便与锦绣在房中收拾细软,他们定下的时间正是今天,到了未时自会有人冲进王府,打到那些侍卫,将他二人救出去。 未来设想的太过美好,以至于本该十分紧张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红绡边收拾边笑,二十多年来她从未有这样快活过。 此时有人在外敲起了门扉:“红绡夫人,九王爷请你过府一趟。” 红绡正在收拾的手僵直了一下,她沉默半晌,缓缓问道:“今日王爷不是跟着靖王去参加家宴了吗?这种宴席恐怕用不上我。” “九王爷没有去,他今日忽感头痛,不想出门,说要叫红绡夫人过府为他按摩头颅。” 红绡抬头,与锦绣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应该没出什么事,赵元祁以往时常醉酒,一醉就头疼,他喜爱我按摩的手段,时常要我伺候,我此去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你藏在这房内不要出声,等我回来,若我实在赶不及回来,你可凭信物与接应的人先走,我自会去城外汇合处找你们。” 锦绣点头应下,末了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抓紧红绡的手:“千万要小心,我……我把你当做姐姐,将来咱们姐弟还要在杭州开那最大的青楼,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没错,我红绡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苦了这许多年,还没过过好日子,老天怎么舍得让我出事。”她笑着起身,换上平日里最爱穿的红衣,开门跟着来人走了。 锦绣独自一人在房内藏好,东西也不敢收拾,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出点声响,让路过的侍卫听到。 门外突然响起了阴测测的笑声,随即是“喀拉”一声开锁的声音,锦绣大气也不敢喘,只是惊恐万分地看着门口踱进来的少年。 “玉荷?你……你怎么进来的?”锦绣望着他手中的铜锁:“红绡出去时不是落了锁了。” “是锁了门。”玉荷扬了扬手中的一大串钥匙:“可这府里所有房间的门锁是有两套钥匙的,一套在红绡手上,还有一套在府卫头领大哥手上。” “你把自己卖给他了?”锦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发现你这个胆敢逃跑的小贱人?还有红绡,她居然背叛王爷,等我揭发了你们,便是大功一件。”玉荷呵呵笑道:“我跟姐姐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了,红绡每天要从膳房拿那么多吃的回屋,她一个人怎么吃的完?明显房内还藏了个人。” “你……”锦绣刚想开口,突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怎么回事?”玉荷蹙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口,掀开窗户往外看去。 “哈哈哈,你现在揭发我去啊!”锦绣得意地笑了起来:“荣喜派人来救我了,我马上要跟着他回杭州了。” “你说什么?”玉荷闻言如遭雷击:“荣公子派人来救你?他……他要回杭州了?” “没错。”锦绣将桌上的包袱背到了身后:“你现在才发现,晚了,哈哈,我们马上要离开京城了,再见,不对……”他转身冲着玉荷嫣然一笑:“是再不相见。” “啊……”玉荷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脑中嗡嗡直响,翻来覆去皆是那四个字“再不相见……再不相见……再不相见……” 见锦绣已经走到了门边,他蓦地反应了过来,起身猛地扑了上去:“你不准走!” “你……你想干什么?”锦绣慌乱地摆了个架势:“打架你可不是我对手,象你这种官妓……” 话音未落,只见玉荷忽然抬手一扬,一把香灰顿时撒了他一头一脸。 “啊……啊……”锦绣连忙用手去抹撒进眼中的香灰,却不料玉荷抓起桌上的烛台就往他头上砸,砰砰砰,一连砸了三下,又狠又准。 锦绣抱着脑袋,哐啷一声倒地不省人事,脑后的血汩汩地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 玉荷手里提着带血的烛台,胸口起伏,不住地喘气,看着倒在地上的锦绣,一腔恨意与爽快同时在胸中迸发,他猛地丢开烛台,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想跟着荣公子逃走,做梦去吧!”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荣公子派人来救的人是我……是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赤红着双目,蹲下身去脱锦绣身上的衣服,然后一件件地穿到了自己身上,看见锦绣领口滑落出来的玉佩,也不假思索地摘下挂到自己脖项上,最后一脚将人踢入床下。 门外打斗声暂歇,闯入者似乎取得了胜利,开始一间间房寻找,边呼唤:“锦绣公子,快出来跟我们走,少爷在城外十里坡相候。” 玉荷冷笑数声,背起包袱,整了整衣冠,打开房门迎了上去。 院内横七竖八倒着十来个侍卫,都是平日里见过的,数个青衣短打的面生汉子在院中站立,看见他胸口挂着的玉佩,顿时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簇拥至门外停放的一辆马车上,众人上马,一路护着这马车绝尘而去。 第52章 第 52 章 城外十里坡,一行人正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伸长了脖颈往山道看去。 赵管家搓着手道:“莫急莫急,马上就会来。” 荣喜“嗯”了一声,眼神却始终不离来路方向。 左侧的大树上,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着三个黑衣人,俱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赵管家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心道:“胆敢暗中监视我们,莫非真当我荣家无人了?”他在杭州作威作福惯了,此刻心里有气,也不手软,指了指几个手下:“你们两个,再去赏他们几鞭给少爷出出气。” 荣喜正要抬手说不必,坡下突然传来一阵大笑,紧接着便悠悠转出一拨人马来。 为首的赵熙骑着匹高头大马,锦衣玉袍,风流倜傥,他一边轻抚马鬃,一边风轻云淡地笑道:“下人们惹贤弟生气,告诉为兄一声就是了,为兄自会收拾他们给贤弟出气,何劳这位管家在本王地盘上耍威风?” “你……你们……”荣喜惊骇莫名,手心里顿时泌出了许多汗,他神色慌张,遮遮掩掩地回道:“我们只是出来逛逛,别无他意。” “哈哈哈哈,恐怕不是只出来逛逛那么简单吧?”赵元祁纵马上前,手一扬,扔下了一个血包裹:“这贱人前几日与本王有些嫌隙,不知怎的倒跑去你那儿乱嚼舌根,本王已经重重处置过她了,但望荣公子不要听信他人谗言,与我皇兄生出什么误会来。” 荣喜低头望去,蓦地瞪圆了眼睛,身上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心。 只见红绡浑身浴血,双手双脚俱被斩去,血浆与红衣黏在一起,竟分不出颜色,她双目圆睁,口中嗫嚅不知所云,似是还有一丝生气,只是血沫不断从牙缝中迸出,顺着嘴角淌得满脸都是。 “你……你怎么可以……”荣喜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红绡:“她不是你最宠爱的妾侍吗……” “从她背叛本王的那刻起,就不再是了。”赵元祁冷笑连连:“红绡很聪明,可惜再聪明也始终是个女人,她问了本王一个全天下女人都会问,却也最不该问的问题,那时本王就对她起疑心了。后来她借着落水接近于你,想当年她曾凭借一舞‘水中莲’名动京城,水性那么好又怎会落水了还要等人救?最后也是最致命的的一点,她不该忽视一个女人,一个跟她同样聪明,有野心,会嫉妒的女人。” “玉莲……”赵元祁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来说说你所知道的。” “是,王爷。”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白衣绝色女子,唇角上扬略带讥诮的道:“蒙王爷善心,收留我与弟弟寄居府中,自当一切都以王爷为重,前几日我偶尔看见红绡端着两人份的食物回房,当时觉得很奇怪,便悄悄跟踪,偷听了一次墙角,竟然发现她将那锦绣藏于房中,两人还在商量逃跑事宜,我当时不知道此事与荣公子有关,只当她要放锦绣逃出王府,便立刻前去通知了府卫首领,我们见红绡也卷入其中,不敢自作主张抓人,立马过来通报了王爷,幸得王爷英明,吩咐我们不要打草惊蛇,否则还不知道她原来如此神通广大,不但两头都联系好了,连自己也想跟着跑呢!” 赵熙缓缓摇头,脸上满是惋惜,口中“啧啧”叹道:“贤弟,我给过你机会的,今日的家宴本王原就没打算参加,故意告诉红绡,就是算准了你们会趁这个机会逃跑,今早本王出门的时候曾经问过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与我共享这天下’,可惜你当时心神不宁,一派敷衍,本王拉你的手,你竟然嫌恶地甩开,怨怼之色表露无疑,到底还是太嫩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荣喜双拳紧握,颤声道:“人给你骗了,银子也给你花了,现在我们只不过想回家,难道这也不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赵熙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放你走,转头你跑去恭王那边帮着他一起对付我?”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本咱们多好啊!你在我身边留个半年,等我当上了太子,放你回杭州,再过个半年你暴毙身亡,从此与我两不相欠,现在你这一跑,倒是逼得我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暴毙?你什么意思?”赵管家猛地坐直了身体,声音中带着些许惶恐:“你对我家少爷干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赵熙讥嘲地笑道:“就是在他的膳食中下了‘释兵’,一年之后无兆而亡,本王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花了你们荣家这么多银子,既然还不出来,那就只好请债主归西了。” 赵管家听罢反而不急了,他同样冷笑道:“如此多谢王爷告知了,不过是个小小慢性毒,还要一年后才发作,可见这毒性也强不到哪里去,王爷有所不知吧?那青城派的解毒圣手清阳道长乃是我家老爷故交,去年修葺道观,我家老爷还布施了三万两白银,区区小毒,会解不掉么” “少废话,你们没机会找人解毒了,今日便要把命留在这里。”赵元祁抽剑一指,身后涌上四五十侍卫,瞬间与荣家那十来个好手斗在一起。 赵熙身后,一名身着灰色道袍的三角眼道人,手捻胡须,摇头晃脑地嘲笑道:“荣公子,你这是何苦来哉,早知有今日,还不如乖乖呆在王爷身边,好好活完这剩下的一年。” 荣喜定睛看去,认出这正是那日与自己起过口角的“武林高手”,当时不敢与自己辩驳,此刻倒来落井下石,他悲愤地指着赵熙身边围着的七八个江湖人士:“你们……你们这些人全都是我雇来的,花着我荣家的银子,为什么不来帮我,反倒去帮他?” 众人一楞,随即一齐哈哈大笑。 “荣公子此言差矣。”那道人笑的直不起腰:“你我皆是王爷请来的幕僚,你出钱,我们出力,何时变成你来雇用我们了?乳臭未干的小儿,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也敢对我等呼来喝去?” “你们……你们这些邪魔外道。”荣喜恨极,眼看身边的随从一个接一个倒下,忍不住便破口大骂。 “我们本来就是邪魔外道。”那道人笑道:“你自己病急乱投医,连家底都兜了出来,我且问你,孙思邈所炼的那瓶回天丹藏在什么地方?说出来道爷留你个全尸。” “牛鼻子走开,我先问。”人群中走出一个和尚,正是那日在靖王府中与他打过照面的少林叛僧惠度,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推开道人,那道人忌惮他武功了得,只是讪讪退下,并未恼羞成怒。 惠度面露凶相,声如洪钟,双目死死盯着荣喜问道:“几年前有人在你荣家当铺当掉过一本《华严经》,你可还记得?” “什么《华严经》,我怎么会知道。”荣喜大怒。 “当年我带着这本经书逃出少林寺,不小心中了明空那老东西一掌,滚落山崖,昏迷后醒来经书就不见了,我按着原路返回去找,却听到有两个低等知客僧谈论在草丛中捡到一本经书,他们见那书做的华美精致,居然拿去山下荣家当铺当了十八两银子,但是我偷偷潜入,找遍了当铺仓库,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经书。” 荣喜呆楞,半晌才慢慢抬手,颤抖着指尖指向惠度:“原来……原来你真的偷了经书……” “放屁。”惠度恶狠狠地骂道:“当年我师父救驾有功,这本《华严经》乃是先帝赐给我师父的,是天竺传来的真品,我师父圆寂后,这本经书自该归我所有,少林寺凭什么要收到藏经阁里去,你既然不知道经书下落,那我就卸你一条胳膊,你荣家那么多掌柜,总有一个知道的,我拿你的胳膊去跟他们换便是了。” “你们……邪魔外道……邪魔外道……你们统统都该死。”荣喜悔不当初,若是那时能听得进赵管家一句半句劝,在看见赵熙招揽了那么多恶形恶状的江湖人士时,断了他的供给,自然就不会有今天的场面了,只可惜猪油蒙了心,急于求成,这才导致今日自食其果。 第53章 第53章 “啊……”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叫,荣家最后一名随从也倒在了血泊之中,赵熙仰天长笑,鞭梢直指荣喜,赵管家纵马挡在荣喜身前,紧紧将他护住。 此时,远处山道上忽现一片尘土飞扬,十来骑青衣人拥着一辆马车正急速往这里赶来。 “不——不要过来——”荣喜瞳孔骤然放大,他猛地往坡上冲去,却被赵管家死死搂住。 “锦绣——锦绣——不要过来,快跑——”他拼命地呼喊着,一边在赵管家怀中挣扎不休,双手用力去扳赵管家的手臂,以至于指甲深深掐入了对方肉中。 赵熙冷笑数声,手中马鞭向天一指,霎时无数事先埋下的檑木滚石顺着山坡滚滚而落。 “啊啊啊啊啊啊!”荣喜长声嘶吼,眼睁睁地看着坡下惨叫连连,那十来骑荣家好手竟是连人带马车一起被压成了肉泥。 赵熙挥了挥手,身边几个邪派江湖人士笑眯眯地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靠近了那辆马车,他们合力抬起车顶的大石头,从破碎的马车中拖出了一具不似人形的少年尸身,接着又是几个起落,轻轻松松回到了坡上,将一块染血的玉佩递给了赵熙。 赵熙将玉佩高举过头,就着日光赏玩了一番:“好玉,好玉,哈哈哈哈。待本王当上了太子,定将这块玉佩镶在袍带中间,以此来纪念贤弟为我做出的这番牺牲。” 荣喜半弯着腰,双手紧捂胸口,似对赵熙的嘲弄充耳不闻,半晌,缓缓抬头,那双眼睛竟是血红血红,他猛地挺身,“噗”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紧接着耳鼻眼中同时汩汩地流出了血线。 “啊啊啊啊!”赵管家老泪纵横,拼命用袖子去擦,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赵熙,你想做太子,哈哈,不要做梦了。”荣喜终于笑了起来,惨笑声中夹杂着七分绝望与三分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吧?太子的肺痨马上就会好,用的正是你所看不起的民间土方,一旦他痊愈便是你的死期到了,这件事红绡早就从太医口中探知,不过看来她并没有告诉你们……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赵熙猛地在马背上坐直,随即向身后的赵元祁使了个眼色。 赵元祁下马,慢慢踱到红绡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冰冷:“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红绡犹有一息尚存,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深深地望着面前那个自己曾经妄想过的男人,忽而咧嘴一笑,用早已没有舌头的嘴巴做了个口型:“活该……” “噗嗤”地一声,赵元祁手中的长剑贯穿了她的心口,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哈哈哈哈……”荣喜拍手大笑:“千般算计,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我……”他指指赵熙,再指指自己,接着环指四周:“还有你……你们……咱们都一样……谁都跑不掉!” 大笑声中,他一个纵身,反身投向了坡后的断崖,衣衫飘散,犹如一只风中飞舞的蝴蝶。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6节 “少爷……”赵管家奋力一扑,却没有抓到荣喜的一丝半毫,他用力向前爬出数丈,直到扒住断崖边缘,随即转身瞪着坡上的众人,目眦欲裂:“你们……你们会有报应的。”说罢向前一滚,亦是追随着荣喜跳下了山崖。 赵熙身体僵直,面色凝重地凝望着前方,身边众人亦是面面相觑,有那精明的江湖人士已在慢慢后退,似是迫不及待要与赵熙划清界限。 一名侍卫上来抱拳问道:“王爷,要不要派人下去搜?” 赵熙身体一颤,双目瞬间清明,他双手握紧马缰猛地向后调转:“回府,速速派人前去东宫打探消息,本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众人快马加鞭回城,一路上风尘仆仆,还未到到靖王府门口,便见一辆宝顶华盖的八抬大轿停在路边,轿子两侧,数列金盔银甲的内廷禁军手持明晃晃长兵严阵以待。 一名衣着华丽,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正倚在轿边,低头隔着帘子与那轿中人说话,见众人回府,抬头冲着赵熙抿嘴一笑,一刹间风情万种。 “太子……”赵熙冷冷地望着那顶轿子,缓缓开口。 “本太子身体尚未大好,就不下来跟皇兄寒暄了。”轿中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轻咳:“从父皇那儿听说,本太子缠绵病榻的这些年,多亏几位皇兄为他老人家分忧,故而本太子一能下地就赶忙出宫,挨个儿上门跟各位皇兄皇弟们道谢。” “太子殿下客气了,为父皇分忧乃是我们做儿子的份内之事,何须言谢。” “这礼数嘛还是要的。况且这几日父皇还有件烦心事,我琢磨着也只有能者多劳的五皇兄能帮的上忙了。”轿中之人轻笑数声,顿了顿又道:“咱们的四皇叔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抱过你我的。当年父皇登基。他自请去了西北驻守边关,如今年事已高,几次三番奏请回京养老。虽说辽国与我朝曾定下“澶渊之盟”,百年之内互不侵犯,但辽人狡诈,始终不可不防,这主帅之位非皇室宗亲不可胜任也。” “你想要我去西北替四皇叔的位子?”赵熙目光骤然收缩:“这是父皇的意思,还是……你的?” “呵呵,五皇兄何必这么紧张?男子汉大丈夫,血战沙场青史留名,也不失为一条英雄之路,若不是本太子身子骨差了些,倒还想跟五皇兄你换换,自去那西北建功立业一番呢,也免得五皇兄苦心经营这许多年,白白叫那些选了你的大臣们寒心。” “噗嗤”轿边伺候的小太监一个没忍住,掩口笑了起来。 “如意,不可放肆。”太子呵斥道,随即自己也没忍住笑了一下,又轻咳数声以作掩饰。 “赵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对付我?”赵熙胸中憋气,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放缓了态度:“你我好歹也是手足兄弟……” “天家无兄弟。”太子蓦地打断了他,声音清冷而决绝:“我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你们个个害怕被传染,没有一个人踏足过我的东宫,哪怕远远看我一眼。你们买通太医,每天扳着手指头计算我的死期,你们拿我当手足兄弟了吗?赵熙,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只是赶你去西北,够仁义了,比起你们天天盼着我死,难道还不算顾念手足之情吗?” 太子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一时间气息难平,在轿内重重地喘了起来。 “回宫,太子该吃药了。”如意连忙抬手示意。 “等等……”赵熙猛地一提马缰,纵马上前几步,围侍两侧的内廷禁军见状齐刷刷转身,同时将枪尖对准了他。 赵熙全然不惧,只是颤声问道:“二皇兄呢?赵慎,你把他怎么样了。” 太子静默片刻,半晌,悠悠道:“他入滇治理苗民,比你尚且不如,往后,你们都好自为之吧!咱们兄弟……”顿了顿,自嘲般笑了数声:“呵呵,今世怕是无缘再聚了,唯盼来生,能如寻常百姓家一般手足情深,围炉夜话,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赵熙语噎,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目送着太子一行人渐行渐远。 众人见太子带着大队人马离开,再看看呆坐马背,神情恍惚的赵熙,知他大势已去,竟都一窝蜂散了,尤其是那些江湖人士,连告辞都欠奉,直接隐没街道中消失不见。 “元祁,你跟我去西北吗?”赵熙转头望向自己胞弟,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赵元祁抿紧下唇,想想京城的繁花似锦,再想想四皇叔一生中难得的几次回京述职,那沧桑的面容,干裂的皮肤,最后终于低着头,艰难却也无比坚定地答道:“去我肯定是想去的,只是留母妃一个人在京城,我委实放心不下,她若是想儿子了,咱俩一个都不在身边,恐怕有所不妥!”说罢,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瞟了赵熙一眼。 “呵呵呵呵!”赵熙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策马越过赵元祁身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哈哈哈哈……我明白的……”低笑慢慢变成了大笑,终是伴着马蹄声声回荡在这骤然寂静的靖王府中。 一切往事,譬如朝露,如过眼云烟,随风而逝。 第54章 第54章 玉莲快步冲进越王府大门,手扶门框,一颗心还在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她原本只是想去告发红绡那个贱人,好让赵元祁不再宠幸于她,顺便为自己出口恶气。 可如今只要一闭上眼睛,红绡那血肉模糊的惨状就会在她脑中反复出现,还有那十里坡上下的一地尸体,以及荣喜投崖前的声声惨笑。 “玉荷,玉荷快点收拾一下,我们走,这里不能再呆了。”玉莲跌跌撞撞地跑进庭院,却在看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侍卫们时愣住了。 “这……”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看着墙角草丛中慢慢爬出的一名侍卫。 “大勇哥,这是怎么回事?”玉莲紧张地问道。 “哎呦,可吓死我了。”那名唤作大勇的侍卫心有余悸:“我跟你说啊,下午有帮恶人冲进王府,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砍,幸好我聪明,跳进草丛里装死。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就是混口饭吃的,哪有本事真刀真枪跟别人对着干啊?” “那我弟弟,我弟弟玉荷呢?你见到他没有?”玉莲急切道。 “见到了。”大勇搔搔脑袋,露出一脸的狐疑:“可是好生奇怪,那群人占了王府后就到处在寻找锦绣那个小男娼,找了好久也没找到,最后倒是你弟弟背了个包袱出来,跟着那群人走了。” “你说什么?我弟弟跟着那群人走了?”玉莲如遭雷击。 “是啊,还上了门外停放着的一辆马车。” “马车?”玉莲眼前瞬间浮现出山坡下那辆支离破碎的马车,以及被人从马车中拖出的那具少年尸体:“你是说……马车里的人……是我弟弟?”她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可能……” 她踉跄后退几步,蓦地大叫一声,疯了一样冲向红绡所在的院落。 猛地推开房门,入眼只见一名身穿亵衣的少年,捂着脑袋,正迷迷糊糊地往床上爬。 “锦绣?”玉莲猛地扑了上去,抓住他拼命摇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弟弟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再晃了,我头好晕。”锦绣终于忍不住推开了她:“你弟弟拿烛台打了我的脑袋,穿着我的衣服跟荣喜派来救我的人走了。” “啊——”玉莲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小兔崽子,原来你藏在这里?”进来的正是那名侍卫大勇,他手臂一伸便将锦绣提了起来:“叫爷爷们好找啊!” “你放开我。”锦绣一边在大勇手中踢打挣扎,一边对着呆坐地上的玉莲威胁道:“你弟弟休想能替的了我,他早晚会被发现,荣喜不会放过他的,他会……会打死他,或者把他卖到暗娼寮去,你要是害怕就快点放我出去,我好把你弟弟替回来。” “替回来?呵呵……呵呵呵……”瘫坐地上的玉莲口中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把我弟弟替回来?他都替你去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她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形若厉鬼般伸手去掐锦绣的脖子:“本来应该是你去死的,为什么会是我弟弟?你去死吧!跟着你那个荣公子一起去死吧——” “你说什么?”锦绣惊骇欲绝:“你说荣喜他……他怎么了?” “摔下山崖,尸骨无存。”玉莲凄厉地大笑起来:“全都死了,哈哈哈,红绡,荣公子,我弟弟,一个都没活下来,哈哈哈哈,都死光了!那我们还活着干什么?哈哈哈哈!”她手舞足蹈地冲出房门,转眼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锦绣兀自在大勇手中挣扎不休,片刻间已是泪流满面:“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谁死了,怎么死的,他是怎么死的,你回来呀……你告诉我,啊啊啊啊!” “小兔崽子老实点。”大勇一个巴掌甩在锦绣脸上:“再敢胡闹,老子让你也去死。”他抓着锦绣的衣领将人拖进柴房,顺手落了锁,再看向院子里躺了一地的同僚们,蓦地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这兔崽子可是老子一个人逮到的。” 他蹑手蹑脚上前,挨个在还有气的侍卫身上补了一刀,然后满手是血地立在院中叉腰大笑:“总共就这么些打赏,我一个人吃饱总比大家平分都吃不饱要来的好,兄弟们,你们说是也不是?哈哈哈哈!” 当晚,城西越王府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黑夜,说来也怪,这前门后门不知被何人各上了一把大锁,府中所住十多人竟也无一人出来奔走呼救,就由得那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倒是有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听到火起时王府内曾传出女子的歌声,凄婉哀怨,泣不成声。 第55章 第55章 荣喜在冷硬的石床上悠悠然转醒,朦胧中感觉似乎有一只枯瘦有力的大手正在自己身上四处揉捏,接着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好……妙极,哈哈哈哈。” “好什么?我问你少爷何时会醒来?明明身上没有伤。”耳边传来赵管家的怒吼, “老弟莫急,这孩子是悲伤过度,一口气堵在了心口,等他回过气自然就醒了,来来来,尝尝我这贡品碧螺春,老夫花了好大力气才从宫里弄出来的。” 荣喜挣扎着起身,只见对面石桌边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健硕老人,正拿了茶壶准备给赵管家斟上一杯,看见荣喜自己坐了起来,便笑着向赵管家努了努嘴巴:“瞧,这不就醒了?” “你是什么人?”荣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赵管家:“是这位老伯救了我们吗?” “或许吧,我们掉下来的时候,他正好从下面路过。”赵管家也不是很确定。 “路过个屁,你们在上面打斗的时候,老夫就在下头看戏了。”那老者哈哈大笑,看见赵管家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连忙摆手示意:“可不是老夫不出手救你们,上面有很多武林人士,老夫曾经发过毒誓不能再用武功与人相斗的,不过你们掉下来,老夫顺手托一把倒是不违背誓言。” “敢问老哥尊姓大名?”赵管家没好气地抱了抱拳。 “老夫李南河,乃武功天下第一人。”老人笑着捋了捋胡须。 “你天下第一,那少林方丈算第几?”赵管家嗤之以鼻:“老朽虽是商贾之家出身,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武林中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倒还认识几个。” “武功天下第一不一定要在江湖上出名,老夫当年初出茅庐,短短四个月,剑挑正邪十一派,只可惜那时年轻气盛,嫌正派规矩多,邪派名声差,一时间没有表明立场,倒弄了个不伦不类,亦正亦邪。当时有个九州大侠,受正派委托与我约战于泰山之巅,输者便要退隐江湖,结果老夫以一招之差落败,只意气风发了四个月,便带着这一身武功退出了江湖。”李南河说起当年的往事唏嘘不已。 “既是如此,那不就还有个九州大侠比你强么?”赵管家嘲笑道。 “说起这个更是让人生气。”李南河一拍大腿:“那个九州大侠原本不是我的对手,拼全力打了我一掌,回到家之后不久就死了,我当时还感慨此人为了天下正道舍生取义,偷偷上门前去凭吊,却被我听到他是服用了短时间内能提升两倍功力的秘药来与我比武的,而且他本来就身患绝症,没几个月好活了,我当时躲在房梁上,听到他老婆要求崆峒掌门兑现诺言,收他小儿子做关门弟子,气得差点没拆了他的房子。” “那你没有报复他们?”赵管家问道。 “没有。”李南河长叹一声:“君子一诺重千金,他们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况且我已在天下人面前发过誓不再与人动手,便决计不会背弃自己的诺言。” 赵管家摇头啧啧:“若是换做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难道老哥你就甘心把这一身绝世武功带到棺材里?” “自然是不甘心的,索性老天有眼,赐我一绝佳弟子。”李南河笑眯眯地望向石床这边,眼神炽热,吓得荣喜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我家少爷?”赵管家蹙眉:“老哥你不是在说笑吧?我家少爷从小娇生惯养,连个马步都蹲不了,早年我家老爷还花重金给他请了不少武林名师,不求他能学成一招半式,只指望他能把身子骨练得强健一些,当时青城派的清阳道长就跟我家老爷明说了,这孩子不是练武的材料。” “以前或许不是,只是之前在崖上,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强行将自己的任督二脉打通了,刚才老夫以独门手法探了他全身经络,发现七窍畅通,心脉无阻,这情况非经历过大喜大悲,看破红尘,了无牵挂之人才会拥有。” “我家少爷方才在崖上,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惨死,当时七窍流血,还喷了老大一口鲜血,可把老朽我吓得够呛。”赵管家拍拍心口,似是被吓得不清。 李南河道:“这便是了,练武之人,首要练心,其次练身,这孩子如今心如死灰,断情断欲,正适合练我的‘绝心剑法’。” “绝心剑法……”荣喜黯淡的双眼终于慢慢有了光彩:“这套剑法厉害吗?我练了它能给锦绣报仇吗?” “当然厉害,此剑法是我在十多年前自创的,融合了我全部的武功特点。”李南河循循善诱:“这个世道,只有拳头够硬才可以不被欺负,你们在上头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若是当时你有绝世武功傍身,还会被那些人欺负了去?”说罢又摇头叹道:“哎!这赵氏的子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个破皇位,自己抢来抢去也就算了,还要拖上不相干的旁人。” “破皇位,哈哈,说得好像你当过皇帝似的。”赵管家嗤笑道:“瞧你住的这破山洞,连张像样的床榻都没有。” “你懂什么?”李南河不怒反笑:“老夫在京郊隐居,仗着这一身武功,去皇宫玩还不跟进自家后花园似的,这些年来宫里的珍宝古玩,御酒美食都被老夫享受了个遍,倒也不枉此生。”顿了顿又道:“其实,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宫里头住过的皇帝老夫都见过,没一个做的开心的,譬如赵匡胤,在书房里挂了一张美女画像,每日对其长吁短叹。还有那赵光义,痴恋南唐废帝李煜,还在做王爷的时候就找人在自己王府跟违命侯府之间建了一条密道,拿南唐旧臣性命做威胁,要那李煜每晚去与他私会,又记恨李煜当年曾羞辱过他,故意将那条密道建得又矮又窄,入口就是一个狗洞,人在里头非得爬着才能前行。” “这种宫闱秘事你也知道?”赵管家咂舌:“你管的可真够宽的。” “那不是退隐后没事做么!”李南河讪笑着摸摸下巴:“那时老夫年轻啊,对什么都好奇,就偷偷跟着李煜去钻那个狗洞,还躲在密道里偷听他们说话办事,那阵仗,嘿!听得老夫差点走火入魔,后来想要原路返回,却因为找不到路而陷在密道里头,转了三天才爬出去。” “世人皆知,李煜是被赵光义一杯毒酒赐死的。”赵管家感慨道:“求不得,怨憎会,个中辛酸唯有他们自知,怪不得李煜死后不久,赵光义也跟着郁郁而卒了。” “正是如此,情之一物,害人匪浅。”李南河转头望向荣喜:“你练我的武功,便要从此绝心绝情,再不可为这世俗红尘动心,花花世界,你可舍得?” “我挚爱已去,这世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荣喜咬了咬下唇:“我想练这武功,我要做天下第一,我要杀,杀光贪官污吏,杀光奸佞权贵,杀光邪魔外道,我要让这些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好!”李南河抚掌大笑:“我便教你这绝世武功,让你去杀光天下该死之人。” 第56章 第56章 赵管家见荣喜主意已定,他自是不反对荣喜学武,只是自己身为一名管家,少爷双亲健在,他也不好逾越。 当下抱拳道:“既然少爷想要跟着老哥你学武,那我看倒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回杭州去,一来老爷夫人还在家里翘首期盼,二来你这里颇为简陋,什么都没有,这三么……我家少爷身上中了赵熙下的毒,为期一年,所以要先去找那青城派的清阳道长解毒。” “些许小毒,何足挂齿。”李南河捻须笑道:“老夫对解毒一事也颇有研究,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老夫自信都能解得掉,何必千里迢迢跑去青城派,浪费时间,老夫已经迫不及待要教导这孩子了。” 赵管家连连摇头道:“你这里也没有解毒所需物品药材。” “谁说没有。”李南河大手一挥,掌风推开墙壁的一处石窟,只见哗啦啦一声,各种珍贵药材不要钱似地涌了出来,洋洋洒洒铺满一地。 “这……”赵管家瞠目结舌。 李南河老脸微红:“这都是我这些年来从皇宫太医院里借出来的。”他上前捡起一颗灵芝,凝望片刻,似是想起久远的心事,半晌,缓缓道:“其实十多年前,老夫也曾经收过一个徒弟,此子聪明伶俐,根骨上佳,老夫视若珍宝,于是常去宫里偷些好东西出来给他固本培元,只可惜他始终是个孩子,对外头的事物太过好奇,心浮气躁,练不得老夫的‘绝心剑法’,刚突破四重便走火入魔了,不得已老夫只能帮他散去全身功力,他失去武功,心灰意冷,便在一个晚上不告而别了。” 赵管家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事不必在意。” “哈哈,这事已过去十多年了,老夫早已放下,如今上苍垂帘,又赐我一个更适合练‘绝心剑法’的弟子,老夫此生足矣。”李南河哈哈大笑:“待解了毒,我跟你们回杭州,路上的时间也不要浪费,就先从心法学起。” 赵管家见他心急如斯,不由莞尔:“如此便麻烦老哥为少爷解毒了,适才在崖上,我听那赵熙说道,我家少爷中的乃是一种叫做‘释兵’的毒,不知老哥可曾听说?” “释兵?”李南河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全身入坠冰窖。 “怎……怎么?”赵管家也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这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释兵……无解啊……”李南河结结巴巴地道,心下更是大恸,老天何其残忍,刚给了他一个希望,又生生从其身边夺走。 “怎么可能无解?”赵管家急的脸都白了:“这天下的慢性毒哪有无解的,况且要一年后才发作,毒性能有多强?” “你是不知道这‘释兵’的来历。”李南河颓然坐倒在石凳上:“当年□□皇帝赵匡胤黄袍加身,马上得了天下,后来害怕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们跟他一样造反,便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戏,表面上和和气气请他们喝酒交出兵符,实际上在他们酒里下了毒,当时下的就是这个‘释兵’,其实解药倒是不难制作,老夫早年在太医院里偷看过药方,只是其中的一味药引这世上却是再也没有了。” “我荣家藏宝无数,什么珍惜药材没有?”赵管家道:“你只管说,龙肝凤髓我也能给你去找了出来。” “不要龙肝。”李南河苦笑道:“要的是龙血。是□□皇帝赵匡胤的血,他每年取血一小杯,制成解药分发给众将,其中的意思很明白,他若活着,大家也都能好好活着,他若死了,这些老部下们便要陪着他一起去死,不能再对他的江山基业有所威胁,后来没过几年,他便死于胞弟赵光义之手,那些权势滔天的开国元老们,想尽办法也没能解掉身上的毒性,于是一年后纷纷暴毙家中。” “解不掉就不要解了。”一直沉默寡言的荣喜幽幽开口道:“正好我可以下去陪陪锦绣。” “说什么胡话呢!”赵管家厉声呵斥,随即沉思片刻,表情凝重地望向李南河道:“赵匡胤死了几十年,他的血肯定是没有了,不知他子孙后代的血能不能代替?” “他哪来的子孙后代,赵光义当上皇帝后,把他的几个儿子女儿杀了个干净,虽说他俩是亲兄弟,赵光义的后代也与他有些许血脉关系,但到底差了许多,就是把现在的皇亲国戚全抓来放血,恐怕也是不济事的。” “可拿老朽的血试一试。”赵管家将袖子向上一挽,露出干瘦的手臂。 李南河一愣,随即摇头:“老弟说笑了,虽然你也姓赵,可是……” “老朽赵坤,实乃是赵匡胤亲子。” 李南河张了张口,看赵管家眼神清明,不似在胡言乱语,终于忍不住问其缘由。 赵管家放下衣袖,长叹一声,娓娓道起往事。 原来赵匡胤当年还未登基为帝时,曾在一个马贼巢穴中救出一美貌女子,那女子名唤京娘,生的明眸皓齿,美艳动人,赵匡胤千里迢迢,一路将她送回山西老家,沿途二人情愫暗生,终于在快到家的时候,二人有了一夜风流。 京娘回到家中,自然是想将赵匡胤留下为夫,只可惜赵匡胤志向远大,只想着出去闯荡一番,不愿留在这穷乡僻壤,他要京娘等他五年,五年之后再来接她,京娘性烈,她对赵匡胤说,只要你今天踏出这门半步,我便投湖自尽。 赵匡胤自是不信,坚持要走,刚到村口,便听到村内有人大喊“投湖了”,他匆忙奔回,却被气急败坏的京娘家人打了出去,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然则京娘投湖并未身陨,家人发现及时救了回来,她恨赵匡胤绝情,不肯再与之相见,当时还不知腹中已有身孕,过了几个月,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因受不了村里人的闲言闲语,他们便举家搬迁到了杭州。后因貌美,被杭州一个员外看中,于是索性嫁给他为妾。 那员外对京娘一往情深,为她遣散了家中其他妾侍,又因无子,便将京娘的孩子视若己出,后更将祖传基业都留给了这孩子。 至于这孩子长大后吃喝嫖赌,败光家产,被荣府收留那都是后话了。 李南河听他讲完自己身世,亦是连连感慨:“原来那赵匡胤在书房中所挂的美人图竟是令堂大人,他时常对之垂泪,还追封其为贞义夫人,可谓用情至深啊!” “不过一个虚衔而已,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家母至死都没有原谅他。”赵管家嗤之以鼻:“家母临终的时候,将我叫至床边,告知我身世,并且要我发下毒誓,终生不得娶妻生子,彼时赵匡胤已死,他的子女也被赵光义屠戮殆尽,家母见我发了誓,便向天笑道:‘胤哥,你泉下有知,是不是以为自己在世上还有一个儿子,我今断了你的念想,了却一世情缘,还你一个断子绝孙。’言毕大笑三声,岿然离世。” “令堂性烈,那赵匡胤也是痛苦半生,何苦来哉。”李南河摇了摇头,随即忧心忡忡地望着赵管家:“依你所言,这血或可一试,只是我非是要解一年,我是要做出一付完完全全的解药,更何况你也非赵匡胤本人,一杯血恐怕是不够的。” “但取无妨,老朽这辈子无儿无女,少爷便如同我的亲生孩子一般,只要他没事,老朽何足道哉!” 第57章 第57章 李南河在洞中架起一口大锅,按解药的配方依次投入各种药材,慢火熬成糊状,再捞去锅底药渣,以眼神示意赵管家上前。 赵管家也不含糊,撩起袖子便在手腕上重重划了一刀。新鲜的血液顺着伤口滴入大锅,转眼便染红了锅内的药糊,李南河连忙拿起一根木棍翻搅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人额上均是汗水淋漓,眉头也是越皱越深。 “难道我想错了?这药引非赵匡胤的血不可?” “老朽也是看这锅内的药糊全无反应,难道我家少爷命绝于此?”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万念俱灰。 一只纤巧秀气的手从旁边伸出,堪堪抓过赵管家的手腕按住伤口:“赵伯,算了吧,你已经流了很多血了,在流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不行,再等等……再等等……”赵管家拂开荣喜,故意不去看他担忧的眼神。 耳边传来李南河欣喜的叫声:“有反应了,药糊与血相溶了,正与药方上所述相符。” “好!”赵管家大喝一声,举刀在自己手腕上又是一刀。 “不行,不能再用赵伯的血了,他会死的。”荣喜嚷嚷着想要冲上来,却被李南河从身后一指点倒。 “小子不懂事。”李南河喝道:“你若死了,老夫从哪里再去找一个徒弟来?” “正是如此。”赵管家亦道:“老朽今年六十有四,而少爷你年方十六,以六十四换十六,我荣家乃是做生意的,少爷你这笔账也不会算么?” “欲练‘绝心剑法’,首先要做到无心无情,你若连一个下人也舍不得,做事瞻前顾后,将来练功时势必会走火入魔,这样还怎么成为天下第一?怎么去向那些羞辱过你,害死你至爱的人报仇?” 荣喜仰面躺在地上,口不能言,眼见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所说之话均是发自肺腑,回想起过往种种,爱人已逝,仇人却不知还在何处逍遥,胸口一阵剧痛,终于狠心闭上了眼睛。 “成了!”李南河手中长棍在锅沿上狠狠一敲,随即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 赵管家低头看去,只见锅底细细地铺着一层暗红色药粉。 李南河用匕首将那些药粉小心翼翼地刮入一个碗中,放在鼻边嗅了嗅,无不满意地道:“加入油脂搓成药丸,连服十天,此毒便可彻底清除。” “如此甚好。”赵管家大笑起身,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踉跄,一头栽入了大锅之中。 李南河连忙将他扶住,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门,蹙眉道:“老弟,你失血过多,六脉俱损,如今要尽快寻一冰窖,将身体置于冰窖之中,减缓血流速度,慢慢将失去的气血养回来,我知道皇宫里就有一处,待我收拾一下,送你前去。” 赵管家笑着摆了摆手道:“老朽实不愿踏足那座皇宫,因家母泉下有知,恐会生气,况且以冰冻活人延长其寿命,老朽以前也见人施过,实在是苦不堪言,老朽这把年纪,受不得那苦,就让我安生地去了吧。” “可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你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倒下,再也醒不过来。”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7节 “那便连薄棺也不用,随便找处风景好的地方将我埋了就是。” 李南河抬首,看着赵管家那风轻云淡的面容,忽然笑了起来:“此去向东三百米,有一处低矮洞穴,洞口一颗桃花树,洞内温泉石床一应俱全,原本是老夫留给自己百年之后的埋骨之所,如今既然要带徒儿回杭州,那地方便用不上了,老弟虽为家仆,实乃帝王之后,正该以此风水宝穴为墓。” 赵管家闻言大喜,抱拳连连道谢,随即万般慈爱地看了眼地上泪流满面的荣喜,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拄起李南河方才用来捣药的那根长木棍,一步一晃,头也不回地向东走去。 李南河面色凝重,忽然站直身体,对着那渐行渐远的佝偻身形抱了抱拳:“稍后老夫自当以内力震塌山洞,为老弟送上最后一程。” 他猛地从石桌下面抽出一把松石长剑,并拢两指在剑身上一弹,长剑发出“噌”的一声嘶鸣,紧接着“嗡嗡”声不绝于耳。 李南河便就着那剑吟放声高歌: 埋骨池,英雄冢 寂寥一生常惶恐 天家血,离人泪 老来方叹人间罪 歌声传入洞外的薄雾之中,对面亦传来三声爽朗的大笑,似是感慨这世道无常,又或是悲叹这变幻莫测的人生。 乾兴1022年秋,宋真宗驾崩,同年九月,太子赵祯即位,改年号为天圣,史称宋仁宗。 上部《人间罪》完 第二部:江湖路 第58章 第 58 章 魔教总坛千仞峰,峰顶硝烟弥漫,一座座巍峨的异域建筑千疮百孔,墙头旌旗成片倒下,炮声隆隆,厮杀声不绝于耳。 “轰隆”一声巨响,那根金光灿灿的六翼蛇妖圣柱从中间拦腰折断,仍在峰顶拼杀的魔教教徒们均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更有甚者,不顾身后砍来的大刀,双膝跪地掌心向天,失声痛哭起来。 一名年轻的点苍派弟子健步如飞从峰顶奔下,满脸粉刺也难掩兴奋之色:“报——师父,师叔,各位掌门前辈,魔教南天门已破,弟子们已经冲进外堂,魔教妖人节节败退。” 峰下诸人闻言皆喜形于色,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少林首座明智大师。 明智禅师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阿弥陀佛,西域魔教盘踞丝路长达七十八年之久,屡屡伤害过往商贾,杀人越货,天理难容,我等正派人士此番除魔卫道,只求铲除其罪魁祸首,切记不可多造杀虐。” 众掌门抱拳齐道:“一切以少林马首是瞻。” 昆仑派掌门逍遥子顿了顿,又道:“此次能顺利攻破魔教,全赖锦绣山庄所带来的雷火无极炮,此炮乃天机堂镇派之宝,一门就价值千金,荣庄主一下子拿出八门,实在是居功至伟,稍后清点战利品,当由荣庄主先挑。” 众人又是齐声符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青年。 那青年约莫二十几许,生的剑眉星眸,面如冠玉,乌黑油亮的长发用一顶七宝琉璃冠高高束起,金丝流苏从两鬓垂下,好一番风华月貌。 他懒散地靠在一张华贵的抬椅上,修长的手指轻托左腮,听闻逍遥子的话,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讥嘲,在众人注目下慢慢起身,猛地拔出手中长剑,剑鞘飞出,“夺”地一声钉入身后树干,众人还未及反应,他已掠入战阵,犹如饿虎扑食般杀开一条血路。 此起彼伏的惨叫过后,七八颗魔教弟子头颅带着脖腔里的血箭飞上半空,又是一阵剑光闪过,半空中的头颅被绞得粉碎,脑浆碎骨漫天飞舞,下方还在打斗的人不分敌我,均是尖叫着闪避。 峰下诸掌门面面相觑,明智禅师才说完不要多造杀孽,这位荣庄主就如此不给面子,况且手段残忍,所过之处一地残肢断臂,看得众人纷纷皱眉。 “这荣洛华年纪轻轻,出手怎么如此狠辣?” “这还算好的,至少杀的都是魔教妖人,我听闻在他杭州地界,但凡邪魔外道,不分轻重,一概斩杀,其中就有不少鸡鸣狗盗之徒,罪不至死,还有个采花贼,第一次犯案便落在他手里,他把人家整整砍成了七段。” “就算是嫉恶如仇,也未免太过了。” “正是如此,这锦绣山庄也不知什么来历,短短几年时间便在江湖上崛起,我听闻他是得了江湖异人的宝藏与武功秘籍,你看他的身手,江湖中可有见过这门派的武功?再看他建的山庄,大的快把半个山头装进去了。” “如非得了宝藏,哪里舍得一下子拿出八门雷火无极炮,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正是,正是!” “你们还有完没完?”静月庵的妙尘师太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你们看看自己,还有个做掌门的样子吗?人家好歹是站在我们正道这边的,他在里头拼杀,你们在外头议论人家的家产。他得了宝藏得了武功秘籍,那是人家的机缘,你们眼红个什么劲?” 众人见妙尘发火,皆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其实是怕了眼前这位火爆脾气的先皇公主,妙尘师太未出家前乃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多年皇家积威犹在,况且静月庵作为江湖中唯一一个收容女子习武的门派,其实力不容小觑,就连在场众人自家女眷也有不少在妙尘右手的“静宗”队列中。 只见妙尘向明智禅师唱了个诺道:“大师,是不是该轮到咱们了?荣施主一个人冲进去怕有危险。” 明智禅师思忖片刻:“不急,魔教教主及其左右护法尚未现身,老衲看那荣施主的身手,自保无忧,我们还是再等等的好。” “那贫尼派些‘玄宗’弟子前去相帮,如何?” 明智悠悠地瞟了妙尘左手边那群争先恐后,自告奋勇的尼姑,双眼一闭,干脆入定去了。 这边厢妙尘急的坐立不安,那边“静宗”的女弟子又开始吵闹起来了。 “师父偏心,凭什么派‘玄宗’的去?我们‘静宗’也要去?我们虽然是俗家弟子,武功可也不比‘玄宗’的师姐们差。” 妙尘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都给我闭嘴。” 站在队末的一名黄衣少女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排在她前面的白衣少女转头问道:“师姐,你笑什么?” “我笑你嚷嚷的那么大声,真是为了不能上阵杀敌而生气么?自打上山起,你的两只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位荣庄主,他人都冲进去了,你还垫着脚尖看他,师父说要派‘玄宗’的师姐去帮他,瞧你那一脸失望的神情。” “你胡说什么呀?”白衣少女脸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握拳轻轻锤了黄衣少女一下:“咱们都听师父的。” 黄衣少女笑着捉住她的手:“‘玄宗’的师姐们都是师父的衣钵传人,到底还是多偏心一些的,有出头机会也会多让着些她们,要不你我也干脆剃去三千烦恼丝,加入‘玄宗’了事。” “尽开玩笑,我不跟你说了。”白衣少女嗔道:“仔细盯紧师父,小心她点名出战咱们没听到。” 第59章 第59章 总坛内鏖战正酣,各派弟子与身着绛衣的魔教妖人缠斗在一处,正门早已被占领,刑天殿也眼看就要失守。 荣洛华一人一剑,从峰下杀至峰顶,杀得兴起,将正派弟子们远远甩在后头。 “嘭嚓”一声,合欢殿大门被他劈成了两半,殿内还未来得及逃跑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修罗恶鬼从天而降,剑网罩下,又是一地死尸。 此时左侧走廊,有两名绛衣人正手牵着手发力狂奔,荣洛华眼尾扫过,冷哼一声,五指勾起向外一抓,强大的内劲将其中一人吸至眼前,他一把提住其后颈,想也不想便掼向路边的山石。 霎时将那人摔得脑浆迸裂,眼珠突出。 “十一!”另一人见同伴惨死,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哀鸣,也不顾自己已跑到了廊下,转头跑回,哭嚎着扑到了尸体身上。 荣洛华正待取其性命,忽然目光收缩,手中已递出了一半的长剑猛地抬起,堪堪削去了那人披散下来的一缕头发。 碎发从额前飘落,那人这才感觉到了害怕,方才一时头脑发热冲了回来,竟然忘记了身后这修罗恶鬼杀起人来是如何的恐怖。 他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颤抖着声音不断叩首:“大……大侠饶命……” 荣洛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卑微乞命的魔教妖人,适才他奔过来一瘸一拐的身形竟隐约同七年前那个少年重合了起来,那个早已不在世上,尘封于心底七年的深爱之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手中长剑抵在那人的肩头:“死的这个又是你什么人?” “回……回大侠的话,小人名叫阎七,死的这个叫阎十一,是小人的……小人的……”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起来,阎七望着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双手捂面,低声呜咽。 “阎七?”荣洛华将剑尖往前递了递,成功阻住了那人的低泣:“阎血衣是你什么人?” “是小人的主人。” “主人?”荣洛华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练的是阴毒功夫,靠吸取男子元阳增长功力,这些年来也不知残害了多少江湖人士,可惜在本庄主手中,却连四十招都没走到就被一剑削去了头颅。” “是……大侠武功盖世。”阎七面如纸灰,叩首不已。 圣教……完了…… 荣洛华冷笑一声,又道:“本庄主素闻阎血衣手下有十三合欢奴,其性情婬乱无比,花样名目繁多,专司替他言周教各处抓来的江湖人士,以供其练功之用,且这十三人互为契兄弟,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苟合,毫不避嫌。” “大侠教训的是,以后不敢了。”阎七边叩首边唯唯诺诺,突然又想起眼前这人乃是正道人士,害怕他嫌恶心,一剑将自己劈了,连忙解释道:“其实,也不全是传闻中那样,小人貌丑,其他人都不愿搭理小人,只有十一……十一同我交好。” 荣洛华这才注意到阎七的相貌,丑倒是不丑,只是脸部右侧有一大块烟熏火燎的黑斑,似是被火烧过,看见他的人只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脸上的黑斑,反倒忽略了其本来面目。 “你又瘸又丑,那阎血衣怎么会留你在合欢殿的?” “小人……小人颇懂些房中术……”阎七头低的快要埋到脖子里去了。 “只会这个?”荣洛华蹙眉:“武功呢?” “主人教过些粗浅的功夫,只能对付那些被下了药的江湖人士。” “如此看来,你也是个助纣为虐的,该杀!”荣洛华冷冷地道,看见阎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知怎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顿了顿,又道:“想活命么?” 阎七猛地抬头,目光中顿时有了神采:“想,当然想,求大侠饶命。” 荣洛华星眸微眯,暗忖自己修炼《绝心剑法》多年,理应早已做到无心无情,平日里斩杀邪魔外道也是毫不手软,可不知为何,就是对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魔教妖人下不去手。 此刻他抬着眼眉,怯懦而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那极为熟悉的神情,使得印象中那个可怜巴巴,陪着自己受苦却一心只对自己好的少年又浮现在了眼前,太像了! 荣洛华闭了闭眼,收回手中长剑,猿臂轻展,将阎七一把抓起扛到了肩上,施展轻功向殿外掠去。 阎七小声惊呼,身体顿时僵直,不敢挣扎也不敢造次,他乖乖地伏在荣洛华肩头,暗道今日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全看这人的心情了。即便他不杀自己,到了外头将自己往战场里一丢,也立时会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第60章 第60章 荣洛华扛着阎七,持剑开路返回总坛广场,沿途又斩杀了一些魔教教众,两人身上溅了不少血迹。 待到了广场,只见正邪双方正在对峙,大家均按各自阵营左右分开,魔教教众或坐或卧,个个神情萎靡,倒是正道弟子,因为此次来的人数众多,形成了一个包抄的阵型。 广场中央,明智禅师正与一名六十几许的老者比拼内力,两人都是绝世高手,其下盘纹丝不动,上身却是衣衫气鼓,须发飞扬。 约莫半柱香时分,只见明智禅师突然睁眼,口中大喝一声“呿——” 那老者便应声“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脚下不稳,踉跄后退几步,被冲上来的几名魔教弟子扶住。 原本伏在荣洛华肩头的阎七见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教主——”,见其转头不悦地看着他,连忙伏下身子继续装死。 明智禅师后退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局算是老衲赢了,再加上方才清阳真人赢了顾施主的那场,我们三局两胜,就请龙教主按规矩自废武功吧!” 阎七闻言,偷偷抬头往魔教阵列中看了看,只见右护法顾天龙正盘坐于角落,脸色苍白,满头是汗,显然受伤不轻。 左护法黄莹乃是个女子,听这一说顿时破口大骂:“你们中原人士好生卑鄙,趁着我家教主突破神功的时候攻入我教,还以多欺少,屠杀我圣教弟子,自废武功是你们中原的规矩,咱们西域可不兴这套,有本事就把我圣教弟子杀光,阿图那神在上,诅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妙尘师太闻言大怒,从自己阵营中跳出来,拂尘一摆:“就让贫尼来会会你这妖女,看到底是谁不得好死。” 明智禅师伸手拦住:“不必。”他转头望向魔教教主:“龙施主何必执迷不悟,尔等败局已定,要你自废武功是为了救你手下这些普通弟子,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你忍心看这些弟子追随你而去?” “我们愿意追随教主而去。” “圣教永不言降,你们靠人多赢的有什么了不起?” “对,阿图那神在上,我们很快就会转世回来,到时候再来报仇。” 正派弟子见状,也是大声出言嘲讽:“龙灵影你个孬种,打输了不认账。” “魔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马贼土匪之流,只能打劫过往商旅,碰到咱们中原武林就一败涂地了。” “魔教的武功都是旁门左道,不如咱们的正统武学,你看这不就输了?” 两边人吵成了一锅粥,各派弟子纷纷看向明智禅师,个个雀跃,只等他下令便要大开杀戒。 明智禅师眉头紧锁,虽然他被推举为这次行动的领导者,但本意只是想铲除这颗丝路上的毒瘤,并不想将其赶尽杀绝,对方虽为蛮族,但说到底也是一条生命,佛家旨在导人向善,又岂是说杀就杀的? “阿弥陀佛,老衲以为可以将魔教带头的一干人等先关押起来,拆去魔教总坛,遣散教众,让他们各谋生路,自废武功的确大伤元气,减寿伤身,龙施主不愿意也罢,少林寺后山有的是空置山洞,将其关押在那里,日日听佛念佛,但求能化解他们身上的戾气,最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见明智禅师这样说了,虽然心中不愿,但也无可奈何。道了声“遵命”便纷纷各司其职分头行事,有拿铁链子去锁魔教大小头目的,也有挥舞着武器喝骂驱赶教众的,更多的人则是三五成群涌向魔教藏宝之所。 荣洛华事不关己,扛着阎七冷冷站在一边看戏,突听背后有人出声:“荣兄,你这肩上扛着的是哪位美人?” 荣洛华转身,只见玉景山庄少庄主独孤无垠正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此人与自己同为江湖新出道少侠,却是武林世家弟子出身,其父独孤澜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其本人也素以风流少侠自居,喜欢拈花惹草,口没遮拦。 荣洛华不愿与他废话,随手将肩上的阎七丢在地上,让其面朝天摔了个四仰八叉。 阎七被他推到众人中间,只是缩成一团低着头不敢见人,仓惶起身想要后退几步,却突然背心一凉,原来是荣洛华拿剑抵住了他的后背,不许他再退。 独孤无垠目瞪口呆,憋了老半天,才道:“你……你就要这个?” 荣洛华冷冷地点头:“就要这个,帮我看住了,我去把身上的血衣换下来。”说罢,丢下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孤无垠见他走远,才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愧是绝心剑,跟咱们就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身后慢慢走过来一个人,独孤无垠转头,见是自己好友,虹梅山庄庄主卫元星,立马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翘起拇指指了指呆立一旁手足无措的阎七:“瞧见没,重口味啊!以往咱们一起行动,灭水寇,杀山贼,他是从来都不要战利品的,那也就罢了,这回可好,他一个人冲在最前头,途径多宝阁,御剑阁,览书阁,藏娇阁,依旧什么都没拿,最后扛回了一个烂脸瘸子。” 卫元星定定看了阎七一会,再回头看看独孤无垠,确定他没有在撒谎,霎时嘴巴张得老大。 此时清点战利品的各派弟子们陆陆续续回到广场,有几人合抬一口大箱子的,有手捧各种书籍典藏的,也有怀抱多柄神兵利器的,藏娇阁内一干美女有一大半是被强掳而来,此时交由静月庵女弟子一一安抚登记,大家将手中战利品堆放在广场正中的指定地点,等待各家师长统一分配,不一会儿便堆起了一座小山,可见魔教霸占丝路这么多年,其敛财能力不容小觑。 阎七站在一堆宝物中间尤为显眼。 第61章 第61章 广场一边,昆仑派副门主孤云子手捧一页残卷,仰天喜极而泣:“祖师爷保佑,我派《昆仑剑法》下半部终于又找回来了,可恨那魔教妖人,盗窃我派秘籍一十三年,害的我派武功不全,弟子们处境每况愈下,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身边两名弟子亦是不住出声安慰。 孤云子霎时红了眼眶,他慈祥地看着那两名亲传弟子,正待长篇大论,忆苦思甜一番,一抬头,看见广场正中呆愣愣杵着的阎七,眉头陡然皱起。 “怎么这里还有个魔教妖人,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他抬了抬手指示身边两名爱徒:“世然,庆安,你们两个把他扔出去。” “是,师父。”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独孤无垠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孤云子前辈,这人可是荣兄指名道姓要的,算是他的战利品,叫我帮忙看着呢!” “荒唐!”孤云子大怒:“那姓荣的整日里古古怪怪不合群,你们怎么也跟着胡闹,咱们正道人士几时有把活人当做战利品抢回去的,莫说是个丑八怪,就算是绝世美女也不行,若是传出去岂不坏了我等名声。” 见两名弟子仍在犹豫,孤云子便上前几步,亲自动手来抓阎七。 彼时阎七正站在宝物堆中神游天外,突见一名凶神恶煞的道人伸手来抓自己脖颈,下意识缩了缩脑袋,随即眼前剑光一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姓荣的,你干什么”饶是孤云子反应奇快也差点被削去了半个手掌,待他收回手臂,才发现不知何时袖子里藏着的那页秘籍飘了出来,被荣洛华剑风带过,霎时碎成了好几片。 “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孤云子拔出腰间长剑狂吼着扑上去,被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卫元星从背后死死抱住。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碎片捡回来,粘一粘还能用。”独孤无垠对那两个昆仑派弟子喝到,自己则眼明手快抓住了飘到脚下的一块碎片。 荣洛华悠悠然收剑,身后立马上来一名小童,为他递上一块白色丝帕,他取过丝帕擦了擦手,唇角微扬,缓缓道:“本庄主今日已经杀的够了,不想再开杀戒,只要别乱碰我的东西,其他的就不与你计较了。” “竖子无礼!”孤云子怒极,一把推开卫元星,手挽剑花欲再度扑上,又被独孤无垠挡在身前。 “前辈,前辈,有话好好说,荣兄不是那个意思。”独孤无垠一手拦着孤云子一手抖着秘籍残页:“您看,秘籍都找回来了,马上就给您粘好。” 孤云子左推右搡,使尽浑身解数都摆脱不了两个江湖后辈的阻拦,想到自家门派武功竟变得如此不济,不由得暗自神伤,那荣洛华武功深不可测,比之独孤无垠,卫元星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贸贸然冲上去又能讨到什么好去。 “罢了罢了,江湖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等垂垂老矣,将来也只有受辱的份了。”孤云子丢下长剑,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身后围上来的昆仑派众弟子也纷纷怒视着荣洛华,被其淡淡扫了一眼,又慌忙别开目光,不约而同瞪向了阎七。 阎七被那么多人恶狠狠地看着,身体一抖打了个冷颤,忽然有人抓住的手臂将他拖出了宝物堆。 荣洛华将阎七推到身后,悠悠道:“这个人不用分,我带走了,给大家看一下,以后他就不算魔教的人了,算是本庄弟子。” 阎七听到自己的身份一下子从魔教妖人变为正道弟子,连忙抬头恭敬地唤了一声:“庄主。” “切,不要脸。”身边同样侍立着的剑童低着头小声说道。 阎七好奇地看向那个年约十三四岁的粉嫩小童。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那小童估计是不习惯被一个魔教妖人这样看着:“你门派刚被攻破就急着换下家了,说你不要脸还算是轻的,我家庄主英明神武,要不是看你又瘸又丑,一时心软,能把你收进庄中吗?” “小棋,不要跟这种人废话,咱们可是庄主亲传的剑童,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脏了自己的嘴巴,这种人将来只配在庄里喂马,每天干活还不给饭吃。”又一名小童道。 “恩,小琴你说的对,咱们不理他。”犹豫片刻又道:“不过咱们庄里饭还是给人吃饱的。” “其他人可以吃,就不给他吃。” “对!” 阎七看着这两名童子一副气鼓鼓瞪眼嘟嘴的可爱模样,不由一阵好笑,暗忖以后的日子也许不会很难熬。 第62章 第62章 此刻宝物的分配已然将近尾声,除了少林寺自持清规戒律,只取了当年被半路夺走的婆罗国国主相赠的一尊九子礼佛玉雕外,其余各门各派皆有所收获。 大家欢天喜地地把东西装进自家马车,派人在魔教总坛放了把火,将那巍峨的百年建筑付之一炬。 荣洛华抬首望着冲天的火光与火光中映出的那一张张兴奋莫名的脸庞,心里发出阵阵冷笑。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8节 非我族类,虽远必诛,说到底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邪魔外道该死,所谓正道却也不过如此。 清阳真人从后面绕到他的身前,小声问道:“阿喜,你直接回杭州还是跟我们回武林盟总部。” 荣洛华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真人,我早已过弱冠之年,幼时乳名就不用再提了。” “是,哈哈,贫道年纪大了,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清阳真人打了个哈哈,又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还是直接回杭州吧,去见见你爹娘,当年你执意要入江湖,杀了不少邪派之人,贫道答应为你隐瞒身世也是知道你怕连累自己爹娘,可这几年你总在外头跑,总也不回家,我与你爹乃是多年至交,知道他们盼儿心切,年轻人,急着扬名立万可以理解,但这家嘛还是要回的,孝道不可违啊!” “真人教训的是,过段时间我会回家看看的。”荣洛华颔首道:“不过这次我顺道还有件事要做,要一个人出趟远门。” “一个人?去哪里?” “去西北戍边大营。”荣洛华缓缓抬头,眼中充满了怨毒:“杀一个人——” 清阳真人略为惊讶:“西北戍边大营?那里可是官兵呆的地方,你要杀什么人?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可能有吧!所以我打算独自前去。”荣洛华面色凝重:“我让他多活了七年,不想再等了,若我只有一个人,凭武功便可在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我庄内的弟子还烦请真人费心照看,帮我带回中原即可。” 清阳真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着荣洛华去吩咐自家庄内弟子事宜,忍不住回想起七年前。 当时这孩子从京城回来,不但变得死气沉沉,还带回了一个性情古怪的老者,两人以师徒相称,那老者除了爱徒,对旁人一概不理不睬,其武功奇高无比,自己曾出手试探,却在他手上连十招都走不到。 师徒两人在荣府后院深居简出住了四年,自己也看着他一天天从一个瘦弱娇气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沉稳内敛的青年,直至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后来突然有一天,师徒两人提出要离开荣府,入山修行。 再过去两年,他从山里出来,只是入山时是两个人,出山时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变得更加冷漠,更加不合群,仿佛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僧,时常对着京城方向一坐就是一下午,却又在斩杀邪魔外道的时候形如索命厉鬼。 那时自己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孩子怕是走了歪路了。 清阳真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荣洛华如今仍以正道自居,但总觉得心下不安,害怕他哪天就会爆发滥杀无辜,真希望他能像同龄人一样正常些,比如说那边那个笑得没心没肺,正在四处讨好“静宗”女弟子的独孤无垠,再不济像他边上那个一脸无所谓,笑得风轻云淡的卫元星也好。 锦绣山庄众弟子知道庄主要出远门不带自己,都齐齐喧哗了起来,尤其是“琴棋书画”四名剑童,哭得小脸蛋都花了。 荣洛华倒是从来都不惯着他们,呵斥了一番便自顾自上马,正要扬鞭而去时,裤子突然被人扯住了。 他低头一看,只见刚换上一身本门服饰的阎七正小心翼翼,满脸哀求地望着自己。 “庄主,能不能带上我?”他眼神朝昆仑派方向瞥了瞥,示意荣洛华不要丢下自己,那边还有人等着寻仇呢! 荣洛华蹙眉,他受不了阎七用这种眼神看他,不但表情像极,连眉目五官也越看越像,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那少年惨死,他都忍不住要去幻想两人其实只是暂时分别,那人其实并没死,如今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用力闭了闭眼,将脑海中杂念排除,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千千万,不在了便是不在了,自己是犯了什么浑,竟会将眼前之人看错?不过话说回来,本门武功最忌扰乱心神,有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对自己修炼定力也是大有益处的。 念及此处,他轻舒猿臂,提着阎七后领扔到了自己马后背上,皱着眉头道:“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会来救你。” 阎七闻言连忙收紧双臂,搂住荣洛华的腰身。 “驾——”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两人一骑在众人的注目下向着西北方绝尘而去。 第63章 第63章 西北戍边大营在瀛洲以北二十里,地处于辽,宋,西夏三国交界中央,与其他两国边防要塞遥相呼应,常年驻军十二万。 荣洛华仗着月夸下马快,日行千里,只短短数十日,两人便取道西夏,进入了瀛洲地界。 在城门口,两人各交了二十文人头税。荣洛华一袭蓝衫,头戴纱帽,端端正正坐于马上,目不斜视缓缓而行,倒是阎七,牵着马走在前头,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似的左顾右盼,偶尔与路人对视,人家看见他脸上的黑斑,再往下看看他微跛的双腿,都是大皱其眉,嫌恶地别开头去。 被瞧的多了,阎七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寻思着能不能让自家庄主把纱帽借给他戴一戴,抬头一看,只见帽檐下露出一个圆润优美的下巴,他家庄主两眼直视着正北方向,一动不动。 “庄主,您在想什么?”阎七小心地问道,并没有指望荣洛华会回答他,这一路过来,庄主几乎都不与他说话,他也只是尽本分做着随从该做的事情。 “在想,一个故人!”荣洛华悠悠然道。 阎七听到庄主的回应,心下不由大喜,话匣子自然也打了开来:“原来庄主是来军营拜会故人的啊!今天天色已晚,您看我们要不要先找家客栈投宿,明天一早再去兵站登记探亲,庄主您的故人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至少也得是个将军,您看咱们要不要买点礼品,也免得空手上门不好看……” “我带了一份大礼给他。”荣洛华淡淡地打断阎七的滔滔不绝:“今晚便送上门去,你自己在城内找个落脚之处。” “啊?您不带我去啊?”阎七略感失望:“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等下我要去哪里找您?要不还是带上我吧,您看我这一路过来也没添乱不是么?” 荣洛华蹙眉寻思片刻,若是西北大营主帅被刺,城内势必会展开搜捕行动,到时候未必会有闲暇功夫再回城带走阎七,倒不如让他在城外指定地点等候,等杀了赵熙,两人立刻上马离开。 “你不想呆在城里也行,你牵着‘踏云’在城外等我,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离开,我去去就回。” 阎七愣愣地张大了嘴巴,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家庄主不是来会友,而是来杀人的。 “庄主!” “何事?” “能把您头上那纱帽借我戴戴么?” 荣洛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大营中军帐内,赵熙正一身戎装,伏案疾书,突然感觉背后有两道冰冷的视线正注视着他。 他蓦地转身:“来着何人?” 纱帐被一支剑鞘缓缓挑开,一名神色冷峻,面色不善的青年缓缓踱出。 赵熙连忙抓起案头长剑护在身前:“你是辽国派来的刺客?” “辽国?”荣洛华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辽人,但我确实是来杀你的。” “我与阁下素昧平生……” “赵熙,你不认识我了?”荣洛华一脸的玩味:“也是,七年了。” 赵熙反复打量来人,将脑海中的印象迅速过滤了一遍,眼前的青年龙凤之姿,无声无息潜入大帐,武功之高令人咂舌,别说七年,就算十七年前自己也不曾得罪过这般人物。 “七年前本王不过是京里一个闲散王爷,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竟至于要取本王性命?” 荣洛华慢慢抽出长剑,指着赵熙眉心:“熙大哥,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赵熙蓦地打了个冷颤,眼前的青年眉目五官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那一声似曾相识的“熙大哥”更是如一柄重锤,狠狠擂在了他的心口。 “你是荣家的……?”赵熙语带慌乱:“你不是已经坠崖身亡了吗?原来这些年你在习武?怪不得身形气质变化那么大。我竟然认不出来了。”他颓然座倒在椅子上,随即猛地睁眼:“不对,你没死?没死为什么还要找我偿命?” 看见荣洛华眼底慢慢浮现出的一层冰寒,顿时恍然大悟:“你是来为那个小倌报仇的?”他咬牙切齿地把手中配剑扔到地上:“你要我一个王爷,去给一个男宠偿命?” “有何不可?”依旧是没有波动的声音,剑尖却又往前递了几分。 “不行,当然不行。”赵熙斩钉截铁地道,随即又放软态度:“至少现在不行,辽军大营这段时间突然开始调兵遣将,我怀疑他们要攻打我朝,十万大军若是突然失去主帅,必会阵营大乱,届时辽军长驱直下,大宋百姓生灵涂炭,常言道国仇家恨,荣贤弟,你也是大宋的子民,就算恨我入骨,这家恨也得排在国仇的后面。” 见其依旧不信,便将手中写了一半的奏折扔到荣洛华脚下:“我赵熙还不至于为了乞命拿大宋江山社稷开玩笑,你自己看吧!” 荣洛华冷冷地瞥了赵熙一眼,用长剑将奏折挑起,粗略看了一遍,道:“按你上头所说的,辽军也有可能是在换防布阵,并不一定是要攻宋。” “就是不能确定,本王才写的这份奏折,目的就是请皇上严加防范,况且往年换防都在冬季,今年提前了好几个月。” “换防一般要多久?” “少则三十天,多则五十天。” 荣洛华慢慢垂下剑尖,将奏折推回到赵熙面前:“我便再让你多活五十天。” 赵熙冷笑:“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此时帐外忽然有人通报:“启禀王爷,刚才京里来人传话,皇上派来的监军这几日就要到了。” “怎么又来。”赵熙大怒,猛地一拍案几:“今年都第四拨了,这次来的又是谁?李公公还是徐公公?这群不要脸的宦官,咱们十万将士在西北顶着风沙吃糠咽菜,还得分出军饷去填他们的腰包,给的不够就回京胡说八道,早晚扒了他们的皮。” “回王爷,这次来的是内东门司总管程公公。” “程如衣?他不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么?怎么不用在宫里伺候了?” “听说就是在宫里待久了,闷得慌,所以在皇上跟前闹腾了一番,要了这份监军的差事,况且前几位来监军的公公们都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他看着眼红了,也想来弄点好处,皇上面前只说是来散散心。” “散心?散心?”赵熙腾地起身,一脚踹翻案几:“我这西北大营什么时候变成给那些阉人散心的地方了?他程如衣还缺这点好处?内东门司掌管宫内人,物的出入,各房各库调动宝货要在他那里登记,所有贡品和买进的物品也都要在他那里留底,皇亲国戚的福利由他负责颁发,还负责宫内修造和举办宴会等事情,全天下的油水都在他手里过一遍了,还嫌不够,真他妈的贪。” 赵熙恨恨地往后一坐,右手两指猛捏眉心,突然抬头看了荣洛华一眼。 “你都看见了,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干脆给我一剑得了,真他妈的没法活了。” 荣洛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转身道:“我要在你营中暂住一段时间。” “随你,营中有的是空帐篷。” “你既要戍边,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命我可以给你留着,五十天后取你一只眼睛祭他,你可有不服?” “哼……”赵熙对着他的后背冷笑:“不服你就罢手吗?” “不会!” “那你说个屁。”赵熙暴怒地将手边镇纸扔向对方。 荣洛华侧身闪过,蹙眉,良久微微摇了摇头,暗自感慨这物是人非,不过七年光景,当年京城里风度翩翩,高高在上的靖王爷竟变得这般灰头土脸,脏话连篇,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吧。 第64章 第64章 荣洛华接回阎七,两人在西北大营内住下,转眼已过了七八天,他深居简出从不外出,一应衣食住行全交由阎七张罗。 这日阎七正在帐外洗衣服,忽然看见很多兵士都喧哗着涌向中军大帐,随即三五成群,聚在帐外议论纷纷。 阎七早就闷得慌了,见有热闹可看,急忙向着帐内叫了几声“庄主”,见无人理睬他,便当做荣洛华应允了。他丢下手中衣服,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一瘸一拐地往中军帐那边跑去。 营内士兵早已习惯了这个跛子随从的存在,自家主帅与他家主人之间关系微妙,任他们在营内走动,不驱赶却也不待见,不似友也不似敌,让旁人猜不透是什么关系。 阎七拼命挤进人群,探出半个身子往帐内瞧去,只见帐内站满了人,堂上放着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戎装将军,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就是此间的主帅了,还有一把椅子上坐着一名锦衣貂裘的青年,此时单肘托颊,翘着二郎腿,一脸好整以暇。 阎七盯着那名青年看了半晌,随即不确定似地摇摇头,又转头问边上一名看得津津有味的士兵:“兵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为什么大家都聚在这里?” 那士兵见是阎七,嘿嘿了一声,低头小声道:“我跟你说哦,田将军要倒大霉了。”他笑得好像得了什么好处似地,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军营这边的人:“刚才田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出去巡逻,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皇上派来的监军太监,他不知道对方的来头,跑去跟人家抢道,人家虽然是个太监,可是官拜二品呢!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瞧瞧,这不就被整了。” 话音刚落,只听帐内那名锦袍青年冷笑连连:“这么说来,倒还是本公公冤枉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田文言。”堂下跪着的将领答道。 “对,就是你,田文言,昨天在瀛洲城里,有百姓跟本公公告你扰民。” “扰民?”田文言猛地抬头:“末将从来不做扰民的事情,敢问公公,是何人告发?因何罪名?” “因何罪名?”青年顿时语塞,环顾四周,突然把胸膛一挺:“扰民就是扰民……对了,人家告你女票女支不给钱。” 这明显就是强词夺理。 田文言大怒“末将岂会做这种无耻之事?” “你敢说你从不去城里女票女支?”那青年猛地拔高了声音,见田文言面露尴尬,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得意洋洋起来:“具体是哪个歌姬告发的本公公不记得了,反正就是有这么回事。” “女昌女支的话岂能当真?” “什么?你敢看不起女昌女支?女昌女支不是人吗?人家凭自己本事吃饭,哪里不如你了?倒是你们这些当兵的,朝廷每年花那么多粮饷养活你们,你们倒是挣点军功出来给本公公瞧啊!” “回公公的话,边关太平,多年没有战事。”一名将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什么叫没有战事,人家不来打你们,你们不会去打他们啊?本公公瞧着就是你们这些懒骨头,好吃好喝养了那么多年,连怎么打仗都不会了。” 青年气鼓鼓地一甩披风,把矛头又对准了田文言:“你看不起女昌女支是吧?本公公就罚你全家女眷充作军女支十日。” “末将家里只有一名八十岁的老母。”田文言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起身,声如洪钟:“末将发妻早亡,没有续弦,末将也没有女儿,连侄女,外甥女也没有。” “什么?你没有家眷的?”青年瞪圆了眼睛。 “只有一子,跟末将一起在军中服役,现任中军偏将一职。” “好,来人,把他儿子绑了,卖到城里小倌馆接客去。” 话音未落,堂下一名虬髯大汉“咚”地一声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大虎!”田文言悲切地嘶吼一声,扑过去抱住爱子一阵猛摇。 堂下众将士瞧了瞧田大虎那身不住晃动,倒人胃口的腱子肉,再瞧瞧堂上一言不发的主帅,一时间均是人人自危了起来。 第65章 第65章 青年太监在中军大帐里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从日落闹到月升,把三品以下的武将都挨个骂了个遍,大家敢怒不敢言,还得好酒好菜的给他摆接风宴。 直到一盒银票递到面前,那青年太监才眉开眼笑了起来,他摸着酒足饭饱的肚子,将盒中银票都揣进怀中:“你们继续喝,本公公舟车劳顿,先回帐篷歇息了。”说完带着两个随从,哼着小曲,背着双手,迈着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小方步,悠哉哉地往茅厕走去。 还未走到茅厕,忽听不远处有人低声唤道:“如意。” 青年太监习惯性地“唉”了一声,随后猛地站直身体,警觉地转身四下张望。 “真的是你?如意?”草垛后面传来惊喜的声音。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是我,锦绣啊,以前在楼里住你隔壁的。” “啊!”青年掩口惊呼,看着草垛中慢慢探出来的那个黑影:“锦绣?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云姨还把你丢到乱葬岗去了。” “我没死,给人救了。” “真的?那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偷偷给你烧了纸钱。”青年激动地迎了上去,却在看见来人样貌的时候“啊”地连退三步:“你……你是谁?你的脸……” 锦绣摸摸自己的脸庞,尴尬地笑了笑:“出了点事,我的脸给火烧过,腿也跛了。” “是……是吗?”青年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俯身仔细端详着眼前之人,良久,终于看出一丝端倪来:“真是你?好可惜,以前你可是咱们楼里头最漂亮的。” “没什么可惜的。”锦绣笑了笑:“你看我都长高了,身子也壮实了,倒是你,这些年都没怎么变化,我刚才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那当然,我是阉人嘛,自然变化不大,等再过个三十年,皮都皱起来了,也还是这个样。” 两人边说边笑,一起在草垛上头找了个地方坐好。 “我在外头听说你入了宫,现在看起来混的不错啊!”锦绣羡慕滴摸了摸他的貂裘披风:“这衣裳真好看。” “嘿嘿。”青年笑得一脸□□:“这算什么?我跟你说,皇上可宠我呢!我虽然前头去了势,可这臀上的功夫还在。“说着还特意向后撅了撅翘挺的屁股,又显摆似地拍了两下:“每次我都能把皇上给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宫里头那些个正儿八经的娘娘哪里会是我的对手?还有我现在也不叫如意了,宫里头叫如意的太多,光太监就有十几个,宫女更多,皇上嫌这名字俗气,给我改了个名字,叫做程如衣。” “好……好厉害……如意,不对,如衣你可真有本事。”锦绣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连皇上都搞到手了?那可是皇上啊!” “切,皇上怎么了,只要耍些手段,皇上也不过是个有钱有势的恩客罢了。”程如衣不屑地冷哼一声:“现在后宫里头都是我一人说了算,皇上每月有二十天要临幸妃子,谁侍寝皇上根本不管,我翻谁的牌子,皇上就临幸谁,临幸完了,下半夜必定会过来跟我睡,瞧见我身上这件披风了没?就是如嫔送的,还有其他妃子送来的好东西,都眼巴巴地盼着我翻一次她们的牌子。” “那太后和皇后呢?她们也听你的?” “太后那是不好意思管我,因为我以前救过皇上的命,再说皇上也有乖乖临幸后宫,她没话可说。皇后么?早就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了,至于其他妃子,也有想着要怀上龙种,母凭子贵爬到我头上的……嘿嘿,被我一碗红花灌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程如衣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啊!这样……这样不好吧?”锦绣皱了皱眉眉头:“做这种事,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个屁,以前咱们在楼里受苦的时候,老天爷怎么不一个响雷劈死那些王八蛋。”程如衣不屑地挥了挥手:“你呀,就是心肠太软,要不那时能为了救一个雏儿差点把命搭上么?那个雏儿呢?报答你了没?” “他死了。”锦绣眼神黯淡了一下:“七年前就坠崖死了,当着很多人的面,原来他真是江南荣家的少爷,去年的时候我跟着前一个主人路过杭州公干,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去他们家打听,结果守门的跟我说他在这儿干了两年,从来都没见过什么少爷,我想应该是真的不在了吧!” “那太可惜了,你要是能傍上江南荣家的少爷,捞得可不会比我少。”程如衣万分惋惜地叹了口气:“你现在呢?刚才说前主人?你还有个现主人哪?” “恩,我前一个主人死了,就跟了现在这个主人,他是武林中人,武功可厉害着呢!”锦绣嘻嘻一笑,脸色微红:“而且,他长得有点像那个荣家少爷,是江南人标准的瓜子儿脸,可俊俏呢!每次看着他的脸我都能多吃一碗饭。” “呦——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程如衣打趣道:“要不我跟皇上请道圣旨,给你俩赐婚?” “开……开什么玩笑,他能一剑劈了我。”锦绣大窘:“我能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想想以前就很知足了,况且以我现在的武功,也只配跟在他身边做个随从。” “啥?”程如衣语调突然拔高了八度:“你……你还会武功?” “会那么一点,前主人教的。” “打给我看看呗!” “这里也施展不开啊!” 程如衣四下环顾,伸手指了指前方:“那儿,校场边上,去那儿打给我看。” “成。”锦绣起身甩了甩膀子,活动了下筋骨。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19节 第66章 第66章 锦绣威风凛凛地打了一套伏虎拳,打完以后兴奋得满面红光,气喘吁吁回到程如衣身边。 程如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好半晌才翘起了大拇指:“厉……厉害啊,你现在是武林高手了。” “哪有……”锦绣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仿佛在昔日的伙伴面前终于找回了一点尊严。 程如衣也是面有得色,用大拇指指了指锦绣,向身后冷哼道:“瞧见没?我兄弟,武林高手,好好学着点。” 锦绣这才看见程如衣身后还有两名黑衣侍卫,均是低着头绷着脸一言不发,全身都融入了夜色,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 “这两位是……?” “哼!不过是两个废物罢了,出宫的时候皇上硬塞给我的。”程如衣一脸的不满:“平时板着张死人脸不说话也就算了,跟你说啊!我这一路过来,碰上了好多不平之事呢!我就寻思着,好容易出宫一趟,咱也行侠仗义一回呗!结果这两个废物倒好,不但不帮我上去打,还硬是把我拖开,害得我丢尽了颜面,依我看,他们两个根本就不会武功,肯定是贿赂了选拔官才进宫的,等我回去了定要好好收拾那些贪赃枉法之徒。” “可我看他们两个身体那么结实,不像不会武功的样子啊!”锦绣疑虑道。 “庄稼汉身体还结实呢!”程如衣伸手推了其中一名侍卫一把:“你说,你到底会不会武功?”见自己居然推不动那人,更是怒火冲天:“本公公问你话,你竟敢装聋作哑,信不信回宫我告诉皇上,你俩要非礼我?” 另一名侍卫终于憋不住了,蹙眉回道:“程公公,卑职只负责保护公公安全,不负责帮公公欺压百姓。” “什么?我欺压百姓?”程如衣大怒:“那个老头儿要卖掉自己的女儿给儿子娶媳妇,难道不该打吗?我看你们只是给自己找借口,瞧见那老头儿两个儿子在边上,害怕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们到底会不会武功?” “回公公,卑职会武功。” “哼,会武功?”程如衣冷笑连连:“那好,你们两个把我兄弟刚才打的那套拳再照着打一遍。” 这两名侍卫都是宫里一等一的高手,乃是皇上亲封的“一品金刀卫”,地位尚在御前带刀侍卫之上,整座皇宫也不过十来个。适才锦绣所打的那套伏虎拳,不但没有丝毫内力,而且破绽百出,动作也错了好几个,要他们照着再打一遍实在是强人所难。 两人憋得脸色发青才强行压住怒气:“回公公,卑职不会。” “什么?连伏虎拳都不会?”锦绣一脸同情地望着那两名侍卫,然后转头看了看程如衣,随即失望地摇头叹了口气:“的确是不会武功。” 后者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锦绣眼中满是担忧:“你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随从,还得分心照顾他们,那不是很危险吗?万一遇上打劫的怎么办?” “我管他们去死。”程如衣气哼哼地道,突然眼珠一转:“对了,不如你来教教他们,依你的身手,就算不能把他们教的跟你一样厉害,至少遇上山贼时还能摆个花架子吓唬吓唬人。” “我?我没教过徒弟啊!”锦绣一脸赧然。 “还是不是兄弟了?”程如衣故作不满,随即转头向身后两人喝到:“还不快来拜见师父,我兄弟是看我的面子才肯放下身段教导你们的,你们俩给我好好学着点。” 那两名金刀卫一口老血堵在胸腔,差点仰天喷出来,左首那人好不容易缓过气,弯下身一阵猛咳。 “连身子骨也不好啊!”锦绣眼神愈发同情:“瞧着挺壮的,可惜了。要不……咱们就先从基本功练起来?” “基本功?” “就是蹲马步嘛!” “听见了没有,快去那边空地上蹲马步。”程如衣向两人呵斥道,见两人均是一脸怒容地望着他,不由挺了挺腰杆:“怎么?不服?你们两个废物,小心我回宫告诉皇上你们非礼我。” 半晌后,两人终于妥协,愤懑地走到边上蹲起了马步。 程如衣虽心底暗爽,但犹觉不足,脑子一转又出了幺蛾子:“有道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还没到冬天呢,不能让你们那么舒服,你们两个,把衣服脱了,敢不听话我就告诉皇上……” 还没等他说完,那两人就把上衣给脱下来扔到了一边。 程如衣满意地笑了笑:“锦绣,你看这样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我看看,恩,姿势挺标准。”锦绣托着下巴,略有所思地想了想:“就是还少了点什么……”转头看见校场边上放着的平日士兵练习所用的石锁:“对了,把那个也举上,练练臂力。” “好兄弟,还是你想的周到。”程如衣拍了拍锦绣的肩膀:“让他俩在这里练一晚上,咱们回帐篷聊。” 两侍卫正做着一个蹲茅坑的姿势练马步,听他一说不由大急:“程公公,你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若有意外,我们难以向皇上交代。” “拉倒吧!就你们两个废物,不给我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程如衣嗤之以鼻:“况且我们已到了西北大营,这里有我大宋十万将士,能出什么意外,你们两个今天不给我蹲到天亮,我就回宫告诉皇上你们非礼我。”见那两人终于噤声,万分得意地拉了拉锦绣:“咱们走,别理他们。” “哎,不行。”锦绣婉言拒绝道:“我出来很长时间了,现在天色已晚,我得回去烧水给我家庄主洗漱休息。” “行了行了。”程如衣无趣地摆了摆手:“瞧你那一脸骚样,看见个俊的连魂儿都给勾没了,上赶着回去伺候人家呢!” 他伸手在锦绣臀上捏了一把:“去吧去吧,明天我来哪里找你?” “旗杆左边第三顶帐篷,上头插面蓝色旌旗的,你在门口唤我名字即可,不要擅自进来,我家庄主不喜欢有人打扰。”锦绣笑盈盈地转身:“还有,我现在也不叫锦绣了,前主人给我起的名字,叫做阎七。” 第67章 第67章 阎七回到自己营帐,荣洛华正像往常一样打坐练功,没有搭理他,他烧了一盆热水悄悄放到桌上,然后放下帐内的隔帘,在外间给自己打了个地铺。 不一会,隔帘内传来洗漱的水声,蜡烛也随之熄灭。 阎七满足地钻进被窝,暗想这位庄主也太好伺候了,对衣食住行几乎没有什么要求,不知道以后回去了还能不能继续跟在庄主身边,有那几个粉嫩的小童在,想来也轮不到自己,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睡至半夜,忽然营帐外面一阵喧哗,有人大叫“有刺客,辽国奸细混进来了”,还有人叫着“走水了,快救火”。 凌乱的脚步声将阎七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看见一个黑影从头顶上掠了过去,他愣了一下,随即抓起外衣披到身上追了出去:“庄主,等等我。” 阎七追到营帐外面,荣洛华早已不见人影,他拦住一个手持铜盆的兵士:“这位兵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辽国人打进来了。” “也没什么大事。”那士兵抹了把汗笑道:“就后营烧了几个空帐篷,现在火势已被扑灭,哦对了,还有京里来的那个太监不见了,恐怕是看见起火,害怕了乱跑,现在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没什么事的。” “你说谁不见了?”阎七大惊失色。 “就是今天来的那个死太监啊!折腾了咱们一整天的,要我说啊,这种人烧死了最好,屁都不懂一个,收起银票倒是挺利索,还监军呢?哎……哎你去哪里啊?” 阎七撇下那兵士,拔腿就往程如衣所住的监军营帐跑。 那两名金刀卫还光着膀子在校场上拿大顶呢,听见出事,迅速穿戴整齐赶回营帐,不巧正在门口撞见阎七。 两人一见阎七,立马怒气冲冲地迎了上来,其中一人手按刀柄,面色铁青,另一人则双拳紧握,手背青筋爆出,均是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样子。 阎七“啊”地尖叫一声,踉跄后退几步,撞入一个人的怀里,随即便被那人提着脖子甩到身后。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荣洛华淡淡地瞥了两名金刀卫一眼,伸出三个手指头:“在我手下能走三百招,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尊驾要与朝廷作对?”其中一人哼笑道。 “谈不上,不过你们是要先进去看情况还是在这里与我动手?”荣洛华冷冷地回道。 两名金刀卫恶狠狠地瞪了阎七一眼,火急火燎地冲进营帐。 地上横放着三具尸体,看衣着皆是营帐门口的守卫。 “一击毙命。”荣洛华蹲下身翻看其中一具尸体:“剑法与我源出同宗。” “这么说不是辽人干的,是你的同门?”两名金刀卫怒目而视:“你是同党?” “我若是同党还会告诉你吗?”荣洛华冷笑道:“我只是对这个刺客颇感兴趣,本以为是辽人来犯,不想却看见了本门剑法,而且我想我知道他是谁。” “哦?是谁?”话音落处,赵熙大步踏进营帐:“不管是辽人还是汉人,他劫走一个太监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赎金?本王听说这个姓程的太监身家丰厚,被人盯上了也未可知。” 此时阎七正躲在荣洛华背后偷瞄那两名金刀卫,适才那两人的气势将他吓了一跳,一点也没了在程如衣面前吃瘪的样子,及至看见赵熙进来,更是害怕得一哆嗦。 “那个,那个是靖王?”他舌头打颤,慌慌张张地小声道。 阎七身后站了名牙将,听闻此言奇怪地回道:“咱们西北大营的主帅便是靖王啊,这谁都知道。”看见阎七低着头,畏畏缩缩地退到营帐门口,四下张望一番,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神神叨叨的。”那牙将自言自语,随即把目光投向营帐中央。 只见荣洛华皱了皱眉道:“我师尊在收我为徒之前曾经有过一名弟子,后来不慎走火入魔散去了全身功力,不久人也不见了,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把武功再练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劫走程公公要做什么?”那两名金刀卫气愤地道:“离京前皇上千叮万嘱要好好保护他的,现在出了事,叫我们回去怎么向皇上交代。” 帐外疾步走进一名小校,将一枚飞镖递给赵熙,后者摘下插在飞镖上的书信。 “死太监我带走了,若要赎回,来上京运来客栈谈。” “果然是要赎金。”赵熙冷笑着将书信扔在桌子上:“上京是辽人的地盘,这很明显是他们抓走了姓程的太监,荣贤弟,本王倒不知道你的同门师兄竟是个辽人?还是个绑架勒索的江洋大盗,亏你在本王面前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辽人可是咱们宋人世代的死敌,就算不打仗了,也不该与他们有所往来。” 荣洛华蹙眉:“这件事情我会彻查清楚的,师尊去世前仍对师兄不告而别一事耿耿于怀,将那段往事反复说与我听,看来我有必要去上京会会那个人,若他果真自甘堕落,沦为一名江洋大盗,那我也不会顾及同门情谊,定要将他斩于剑下。” 两名金刀卫对视了一眼:“我们也得去,不管是赎是救,先要把程公公找到。” “我不与你们同路。”荣洛华冷冷地道:“我也不是去帮你们救人的,那太监的死活与我无关。” “谁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两名金刀卫大怒:“你那师兄可是辽人,万一你是去跟他会合的……” “我这师兄姓秦名宣,不是辽人,也不是汉人。”荣洛华打断那两名金刀卫的话,唇角微微扬起:“他母亲是京城里的一名歌姬,父亲是波斯胡商,所以应该算是个胡人。” “胡人又如何?你以为不是辽人便可以撇干净了?要不是你那个跛子随从在一边煽风点火,何至于……咦,你那个跛子随从呢?方才还在这儿的。”两名金刀卫左顾右盼不见人影。 荣洛华悠悠然闭上眼睛,刚才阎七溜出营帐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恩怨,竟惹得其要拔刀相向,看阎七平日言行也不象是个嘴碎的,又怎会跑到一个太监面前去说三道四。 第68章 第68章 荣洛华回到自己营帐,阎七正忐忑不安地等着,见他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庄主,那个靖王不是什么好人,您……您别再帮他做事了吧!”阎七小心翼翼地瞄了自家庄主一眼,见其没有生气,大着胆子又道:“小人知道不该对庄主的决定说三道四,但是您……您不是来……来杀人的么?”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荣洛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不是在帮他做事,你莫要多嘴,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你出身西域魔教,跟赵熙能有什么过节?还有那个太监又是你什么人?” “小人加入魔教以前是中原人士,当年遭过火灾,从火场里爬出来的时候被路过的魔教弟子顺手搭救,后来前主人见小人有点用处,就将小人收入麾下,那程公公未入宫前是小人的旧识,是同乡,至于靖王爷,他……他曾经害过我一个好友……反正他不是好人。” “原来如此?”荣洛华微微点头,赵熙害过的人多了去了,包括自己,若不是他现在担着这戍边的重任,只怕自己早已取他性命,念及此处,不由对阎七又是多了几分亲近:“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自去歇息,明天一早帮我收拾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 “咱们这是要回去了?”阎七闻言大喜,随即又略带犹豫地道:“可是如衣被辽人劫走,会不会有危险?” “他是宫里派来的,据说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自会有人前去搭救,不用你来操心,况且劫匪信中曾提到‘赎回’二字,想来不至于要他的性命。”荣洛华见他问题多多,心下不由微恼,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答完连自己也有些吃惊。 “明天一早我要去趟上京,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若是军营住不惯,可以到瀛洲城里找家客栈住下。” “什么?”阎七如遭雷击:“庄主你不带我走?” “上京是辽人的地盘,变数太多,我不能带你去。” “可是庄主……”阎七还想恳求,却看见对方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阎七,你今日是不是太多嘴了?”荣洛华不悦地道,庄里人人都怕他,唯独这个阎七,因为自己的和颜悦色,近来是愈发得寸进尺了。 “小人不敢!”阎七立马伏地认错,心里却暗自打起了算盘,军营肯定是不能呆,瀛洲城太近也不安全,就算过去那么多年,他看见靖王爷还是会怕得两腿发软,当年靖王没能当上太子,谁知道会不会迁怒相关之人,万一被对方认出,举手就能取他小命。 阎七一脸心事地和衣躺下,整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等到天刚微微亮,就听到自家庄主起身穿衣的声音,他立马闭上眼睛装睡。 荣洛华取了桌上的包裹,从他身上跨过,招呼也不打便匆匆离去。 阎七等他走远,腾地坐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抽出另一个包裹背在身上。 他摊开双手凝望着掌心,末了用力握紧双拳。 得走,一定得走,现在又不打仗,宋辽两国边境也常有客商来往,况且自己还学过些粗浅功夫,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悄悄坠在庄主后面,到了上京,庄主顶多生气把自己打一顿,总好过跟那个可怕的靖王爷住在同一个军营里,整日担惊受怕不知何时会被认出。 阎七背着包裹来到马厩,“踏云”果然已经不见了,他迅速解下手边的一匹枣红马,翻身跨上,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便踢开栅栏向外冲出。 营中的马夫正在另一边给军马添草料,见有人不拿元帅手令便私自骑马外出,顿时呼喝怒骂着跑了过来,待看见马背上骑的是个随从模样的外人,一时惊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边嚷边追:“有人偸马,抓住他。” 这西北大营的士兵们平日里除了吃睡便是操练,难得有个新鲜事儿,一路上竟是看热闹的居多,有人认出了马背上的阎七,从一开始指指点点,到后来一起嬉笑起哄了起来。 “看哪,那不是小瘸子吗?瘸子也会骑马,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能踩得到脚蹬子吗?” “能啊,你看他屁股拧巴两下,不就踩得挺稳。” 众人哄堂大笑。 马夫见没人帮他阻拦偸马之人,气得在后头破口大骂,丢一匹马三十军棍,自己只能自认倒霉。 第69章 第69章 三家村是一个小村子,之所以叫三家村,是因为这个村子里只有三户人家,在一个三岔路口一边一户,一家做漆的,一家养羊的,还有一家种田的,因为没有地租,所以日子过的还算富足。 这日晌午,曹六跟他媳妇如往常一样在地头里干活,早起两人刚吵了一架,媳妇嫌他没本事,没钱搬到镇上去住,曹六憋着一肚子气,两个人一人一头分开干活,谁也不搭理谁。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清俊的声音:“这位朋友,请问哪条路是通往上京的?” 曹六抬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眼前这位青年生的一副好相貌,虽然神色冷淡,但是气度不凡,兼之衣着华贵,月夸下骏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浑身没有一根杂毛,一看便知价值千金。 曹六哼哼了两声,暗骂一句“纨绔子弟”,正要回答,突然眼尾扫到自家媳妇停了手上的活,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见丈夫恶狠狠地瞪向自己,连忙低头假装继续干活,但是脸上却浮起两朵不自然的红晕,眼睑更是不时抬起偷看一下那青年。 那青年没有看到曹六媳妇的举动,只是两眼望着曹六等他回答,见他只顾瞪着自家媳妇,久久不理睬自己,不由眉头一皱:“这位朋友,上京……” “叫魂哪叫?老子耳朵没聋。”曹六粗声粗气地答道,抬手随便一指:“那边。” 青年抱拳谢过,却没有看见曹六媳妇脸上闪过的一丝惊讶,只是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曹六看他走远,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糊在老婆脸上:“看你女马了个逼看,发春了是不是,也不瞧瞧你那糟样,人家有钱公子能看得上你吗?” 曹六媳妇“哇”地一声嚎哭了起来,被曹六在屁股上狠狠又踹了一脚:“干活去,贱货。” 那婆娘自知理亏,哭哭啼啼地干活去了。他自己则掏出一杆水烟,气愤地坐到了田埂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待抽完了两袋烟丝,曹六拍拍裤子正要起身,却看见不远处又过来一个青年。 那青年穿着一身浆洗过的青衫,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显然是腿脚不利索之人,走近了一瞧,脸上一大块黑斑。初看虽然有些骇人,但是一笑过后却如沐春风,让人忍不住起了亲近之意。 曹六看看自己,再看看对方,顿时挺直了腰杆。 “这位大哥,敢问去上京要走哪条路?”那青年笑着抱拳问道。 “不敢当不敢当。”曹六也笑着摆手:“庄稼人,哪敢叫什么大哥啊!”他抬手指着最右侧那条官道:“从这里一直走,再有两天时间就能到了,大兄弟也是去上京收皮子的吧?这个季节毛皮生意好啊!我看你走得满头是汗,要不要坐下喝碗水再走?” “谢谢大哥了,我自己有带着水囊。”青年笑着婉拒,挥手告别曹六,翻身上马而去。 曹六手搭凉棚,目送青年远去,再回头看向自己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干活的媳妇。 “瞧见没有,亏得你是嫁给了我,每天吃饱穿暖,还有钱扯花布做新衣裳,你要是嫁给刚才那个人,男人天天不着家,整日里辽宋两地跑,采买货品赚那几个差价,别说给你做新衣裳了,就是吃饱饭都成问题。” 荣洛华沿着曹六指的那条道,越走越不对劲,官道在尽头消失,眼前这条路竟是通往大山深处。 待他调转马头原路返回,阎七已经差不多快到上京了。 第70章 第70章 阎七把自家庄主给跟丢了。 他从最后一家客栈出来,紧了紧背上的包袱,上京城总共八家客栈,他挨家打听了一遍,掌柜的都说没有他所形容的这样一位单身青年入住。 阎七寻思着,庄主比他早了半天出门,“踏云”脚力又是一流,按道理说应该比他先一步到上京,况且他整理包袱的时候往里头放了不少盘缠,庄主不住客栈难道会去住破庙? 想到高贵冷峻的庄主和衣躺在破庙一堆稻草上过夜的情景,阎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摇头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到脑后。 此时已到了晚膳时分,阎七摸摸肚子,随手在街头买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了,捧在手里边走边啃。 走了不一会,便见对面一家青楼吆喝着挑起了两只大红灯笼,姐儿鸨儿们穿得花枝招展,从楼里鱼贯走出,立在街旁开始招呼客人。 阎七心中一动,暗想庄主会不会宿在青楼里了?虽说庄主那性子不像是个会去青楼女票宿的,可是世事难料,庄主也这个年纪了,谁还能没个需求? 念及此处,他在那青楼的门柱旁边,三两口吞掉了手里的包子,随后抬步便往里走。 街对面的茶楼里,一名金刀卫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跟同伴对视了一眼。 “看见那瘸子没?” “看见了,随从往青楼里走,主人肯定也住在那里头。” 两人眼中同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们是皇上御前伺候的人,按律是不允许出入风月场所的,况且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屑也不愿出入那种地方。 “我看这主仆二人定有问题,瞧他在西北大营里摆出一脸正经的样子,一转头不就出来女票女支了,说明这人哪,不能光看表面,他嘴上说着要来找他师兄算账,说不定暗地里两人就是窜通好的,绑架勒索分赎金,咱们可不能被他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给骗了。” “还是你有远见,来,我以茶代酒敬你。”那名金刀卫举起茶碗与对面同伴碰了碰:“咱们找遍了运来客栈都不见劫匪与程公公,说不定就是他们声东击西的法子,怕咱们把人救走,要等咱们先开出赎金再现身,又或许啊!人就藏在这青楼里,咱们不如想个法子混进去,能把人救出来最好,实在没办法了再通知皇上付钱赎人。” “这——”坐在对面的同伴面有难色:“我出来之前已经飞鸽传书,告诉皇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0节 “啥?你这个蠢货!” “我是宁可回去挨板子也不愿犯欺君之罪的。” 青楼里,鸨儿正堆着满脸微笑四下奉迎客人,忽然看见走进一个下仆模样的青年,不由愣了一愣,紧接着便笑着迎了上去,一把挽住阎七的胳膊:“呦,客官面生的紧哪,第一次来吧?来来来,妈妈给您找个便宜的姑娘,包您满意。” 阎七颇为尴尬,一边婉拒一边解释道:“妈妈,我是来找人的。” “不用害羞,妈妈是过来人了,您到别处去可找不到比我这儿更便宜的了,婉香——来客人了——!” 楼上旋风一般冲下来一名三十左右的女子,看见鸨儿手里抓着的人,生怕他跑了似的一把扯住就往怀里带。 阎七被那两只肉馒头夹住了脑袋,一阵阵廉价香粉直往鼻子里钻,胃里头顿时翻江倒海,这么些年来他还是无法应付女子,那女子力气也大,拽住了就不肯撒手,一边咯咯媚笑一边说着荤话,手还直往阎七下身摸,阎七使出全力硬是没有挣脱,就这么被她半拖半拽地架上了二楼。 那女子将阎七拖到了二楼尽头最偏僻的一个房间,猛地将人推了进去,活脱脱一副弓虽暴的架势,阎七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挣开了那女子,然后在那女子扑上来之前快速施了个“抬手”礼,那女子一愣,呆呆地还了一个礼,这是女昌门中人在外头相遇时常用的一个手势,一来告知对方自己身份,二来也防止对方抢夺客人。 那女子还完礼,发了一小会呆,待反应过来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嚎。 “哎呦喂——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娘都两个月没客人了,昨天好容易逮着一个,居然是个太监,还是个同行,今天这个丑归丑,总算不是太监了吧?又他妈是个同行,这年头,连太监跟丑八怪都来跟咱们抢饭碗,哎呦——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阎七听她嚎着,不经意抓住了一个字眼,连忙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你刚才说,昨天有个太监来过。” 那女子瞥了他一眼,吸吸鼻子又要嚎,突地眼前出现了一块碎银子。 阎七一边心疼自家庄主留给他的银子,一边紧张地看着那个女子,见那女子瞬间变得眉开眼笑,生怕阎七会反悔似的一把抢过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来,附耳过来,姐姐就悄悄告诉你。”女子变脸极快,媚笑着向阎七勾了勾手指。 阎七急忙凑了上去。 那女子见四下无人,放低了声音道:“昨天咱们楼里来了三位公子,这一看哪就是有钱人的样子,他们进来后包下了一间房,不准任何人打扰,我这不是没客人嘛?妈妈就派我去给他们打扫房间。”说着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老娘可是只卖身不卖艺的,我见那三位公子没点姑娘,就想着去碰碰运气,万一有人就好我这口的呢?没想到啊,那个看起来最有钱最跋扈的公子,下头……下头居然是没那玩意的,这也就算了,谈起风月来比老娘还熟练,俨然个中高手,真他女马倒霉透了。” 阎七一听就知道这人是谁,不由蹙眉道:“那跟他一起的另两位公子是什么样的?” “一位年纪大些,约莫三十来岁,阴沉沉的不爱说话,还有一位是个少年,十五六岁,脾气有点暴躁,一直在跟那太监拌嘴,这两人都是本地口音,那太监反倒是中原口音。”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呦——这你可问对人了,这里只有我是负责给他们打扫房间的,你问其他人还不一定知道。”女子说到一半,斜着眼睛瞟了过来。 阎七无奈地瘪了瘪嘴,从钱袋中又掏出一块小一点的碎银子:“大姐,都是同行,相煎何太急。” “老娘没生意最急,你急个屁。”那女子将碎银抢入手中,抬手向前指道:“从这里数第七间房,自己去吧。” 第71章 第71章 阎七蹑手蹑脚靠近那间房,他没想过要救人,只想在寻到自家庄主之前探探劫匪的虚实。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带着哭腔的喝骂,声音粗粝,似是少年变声期所发。 “你这个死太监,死变态,你……你快放开朕,你们中原人行事怎的如此龌龊下流。” 耳边响起程如衣特有的贱笑声:“有本事再叫大声点,叫不回那个姓秦的,倒把你两个舅舅招来了。” 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少顷,突然传出“啊”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如衣——”阎七心里一急,手上发力猛地推开房门,然后愣愣地看着这一室的乌烟瘴气。 入眼处只见床上瘫坐着一个体貌魁梧,形如黑塔的少年,门襟大开,裤子被褪到膝盖以下,腿间那物一柱冲天,面色潮红,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一脸的羞愤欲绝。 程如衣则头朝下趴在地上,光溜溜的屁股高高撅起,一边蠕动一边喊痛。 阎七赶忙冲过去把程如衣从地上扶了起来,后者捧着腰直哼哼,见那少年迅速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气得连痛也不喊了,上去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蛮子皇帝,爷爷我睡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都多,好心让你见识见识我华夏绝学,你居然把我推下床。” “朕……朕有妃子的。”那少年兀自惊魂未定,适才与这死太监拌嘴,说着说着对方突然开始扒他的裤子,一个不查命根子便落入了对方手里,他不敢挣扎也不敢大声呼喊,只能闭起眼任凭对方摆弄,本想着让那死太监羞辱一番,回过头再好好报仇,却未想到腿上突然一重,睁眼看去,那死太监居然不知何时脱了裤子,扭着一个白花花的大屁股就要往他命根子上坐,他吓得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小腹顶在那个大屁股上,直接把人给顶飞了出去。 阎七皱了皱眉:“如衣……这是?” 程如衣笑着舔了舔下唇,凑到阎七耳边小声道:“这个是辽国的小皇帝耶律宗真,才即位不到半年,不过现在是他两个舅舅把持着朝政,我想啊!咱们大宋皇帝的龙床我上过了,要是能把辽国的皇帝也给睡上一睡,哈哈,那我不就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史上第一太监了?” “朕请你来是商量大事的,本以为你是宋朝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居然大字不识一个,只会整天想方设法的捉弄朕,满口污言秽语不说,还把朕带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那少年气呼呼地道。 “你那两个舅舅派兵在每家客栈搜我,若不是我机警,带你们躲进青楼,这会儿早被抓了,说你没见识还不承认,溜出宫还敢大咧咧住客栈的。”程如衣边提裤子边笑着拍了拍阎七的肩膀:“兄弟行啊!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他向耶律宗真摊了摊手:“你也看见了,我一没兵二没权,就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弄臣,你们辽国的探子也太不靠谱了,谁告诉你我能帮到你的?你许诺给我金银财宝,我很喜欢,可我真没那本事。” “但是密探带回来的消息说你宠冠后宫,宋朝皇帝为了你什么都肯做。”耶律宗真狐疑地道。 “你从哪听来的谣言?”程如衣给气乐了:“我出宫一趟,皇上就给我派了两个不会武功的莽汉做保镖,被你们假扮劫匪劫走,还得我兄弟来救,皇上是宠我没错,可那只是在宫里头折腾,他睁一眼闭一眼,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太监出兵帮你夺取大权?再说了,这是你的家务事,你被自己的老娘跟舅舅夺了权,咱们大宋凭什么管啊?依我看,你身边那个秦叔武功那么好,不如让他去帮你刺杀舅舅?或者你也可以慢慢熬,反正你年轻,总有把他们熬死的一天。” “你……”少年天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朕没时间了,朕的舅舅们为了削弱父皇留下的势力,准备派那些将士去攻宋,他们几次三番逼朕撕毁盟约,向你们下战书,朕不敢拒绝,只能一拖再拖。” “为什么不能拒绝?”程如衣奇道:“你是皇帝,就算没有实权,若是坚持不下战书不发檄文,他们还能弄死你不成?” “因为先皇后还在宫里,朕的生母出身低微,没有资格抚养朕,是先皇后辛辛苦苦把朕拉扯大的,她虽然不是朕的生母,却待朕如己出,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朕,可是父皇驾崩后,朕眼睁睁的看着她把太后的位子让出来,让给了朕的生母,朕对不起她,无论你是真不值钱还是假不值钱,总要等秦叔带回消息才知道,兴许你们皇帝肯为了你出手也未可知,现在宫里宫外都是太后和舅舅的人,朕的身边只有一个秦叔,什么都干不了,朕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借一千羽林卫,帮朕把先皇后救出便可,反正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朕的舅舅们正在满城搜捕你呢!” “怕什么?我兄弟……”程如衣骄傲地拍了拍阎七的胸膛:“武林高手!” 阎七尴尬一笑,正待推诿,床上那少年天子一声冷笑,掀开被子三两步走过来,只一招就将阎七放倒在地。 程如衣”啊“地张大了嘴巴:“你……你……” 阎七羞得满脸通红:“如衣,我武功其实很差的,你那两个随从才是武林高手。” 第72章 第72章 程如衣这下消停了,他乖乖地跟耶律宗真,阎七三人躲在青楼里等消息,转眼便过去十多天。 三个人里头只有阎七是自由的,他白天出去寻找自家庄主,晚上回来跟那两人嘀嘀咕咕。 程如衣爱啃猪蹄,每天都抱着一大盘在那里啃,常常满手油腻四处乱抹,耶律宗真看的恶心,动不动就对他冷嘲热讽。 “你们宋朝皇帝是不是都不让你吃饱的,天天这么吃,活像饿死鬼投胎。” 程如衣哈哈一笑,吐出一块骨头:“那是你出身金贵,小时候没挨过饿,等你尝过挨饿的滋味就会知道,这世上啊,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如猪蹄实在。” “粗鄙!”耶律宗真骂道,骂完还不过瘾。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下流,无耻,你们宋朝皇帝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的。” “咱们皇上山珍海味吃腻了,就好我这口猪蹄。”程如衣嬉皮笑脸地把手里东西递到耶律宗真面前晃了晃,后者一脸嫌恶地躲开。 阎七沮丧地推门而入,依旧一无所获,他这些天来把上京城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连戏园子跟澡堂都没放过。 程如衣见他回来,猪蹄也不啃了,放下盘子擦了擦手:“还没找到你那个俊俏庄主?你不是说他比你先入城吗?” 阎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能住人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他能去哪儿呢?难不成睡大街?” 程如衣思忖片刻:“有没有去城门口打探过,若是正经进城的,在门口都有登记。” 阎七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知道我家庄主的名字,我才跟了他一个多月,平日里都直接唤他庄主。” “这下可麻烦了。”程如衣抓抓头皮,心里头灵光一闪:“要不你别找了,反正你也才跟了他一个月不是?我在宫外置办了很多产业,正愁没人帮我看管呢!你跟我回京城,我养你。”说罢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耶律宗真:“只要这个小蛮子肯放我走,兄弟我包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你才是蛮子。”耶律宗真大怒:“想跑?没门,你出去铁定会被抓。” “他们要抓的是你吧?你作为皇帝私自出宫,跟我有什么关系?”程如衣奇道:“上回在河对岸,你跟你舅舅打了个照面,吓得拉着我就跑,他连我的脸都没见着,我现在就算大摇大摆走出去都不一定有人认识。” “他认识的,他手下有探子专门画了你的画像。” “他画我画像干什么?” “他们想要攻宋,知道你是皇帝跟前的重臣,这次你出京,他们早就盘算着抓你做人质了。” “你听谁说的?” “探子说的。” “你们辽国的探子都好去死了。”程如衣气哼哼地道:“花钱养这么群废物,从古到今,你听说过有拿太监做人质的吗?” “别的太监可能不行,你肯定行,你们皇上喜欢你。” “你听谁说的?”程如衣蹙眉:“又是探子?我回去了叫皇上在宫里查一查,查出来直接帮你杖毙了算了,省得你再浪费银子养他们。” “银子?”阎七突然想到什么似得腾地跳了起来,把那正在拌嘴的两人吓了一跳:“对,银子。”他转头望向程如衣:“你说会不会庄主在来的路上把盘缠给弄丢了,所以没银子住客栈,甚至连入城的银子都没有?” 程如衣与耶律宗真面面相觑。 “对,肯定是这样,要不怎么这么多天了都在城里找不到庄主呢?”阎七一把抓起桌上的包袱就要往外跑,却被程如衣伸手拦下。 “今天你也出不去了,城门都关了,明天吧!” 阎七想想也对,只得悻悻地放下包袱,倒头便睡,心里唯盼着明天马上来临。 荣洛华的确是在城外耽搁了,他借宿在城外一所农户家,却不是阎七所想的丢了盘缠。 彼时辽宋两国互相通商已有二十多年,每年朝廷都会给非本国的行商颁发一些通行令,凭令入城,按次数缴纳税金,时间一长,管理便松懈了下来,到了后来,只要手里有通行令,不管上头是谁的名字,交钱便可入城。近年来因为行商数目庞大,朝廷已不再颁发通行令,于是原有的一些行商便借此做起了出租生意,想要入城先付押金五两,按天数收钱,每天十文,交还通行令时再退押金,阎七便是租了别人的通行令进城的。 荣洛华抬头看了看那高约五丈的城墙,不由得剑眉微蹙,这种高度已经不是凭轻功可以跃上的了。 身边一个老汉看出了他的焦虑,搓着手上前道:“公子你不凑巧,来的前一天才将最后一张通行令租出去,这个季节来上京收毛皮的商人很多,反正你也等了不少天了,不妨再等几天吧!” 一边同样是个耽搁在外头的行商,听了老汉了话抱怨道:“再等几天?你十天前就是这么说的,到现在一张通行令都没出来,好皮子都给人家收走了,我们还去收什么?”转头看见荣洛华衣衫华贵,面容俊秀,忍不住上前攀话:“这位小兄弟,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来上京做生意的吧?” 荣洛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理都不理,转身离去。 “呿,神气什么?不就有几个钱么?”那行商忿忿地道,连带边上的一群商人也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 “去跟董老伯说,屋子不借给他住了。”不知有谁提议,其他众人纷纷附和。 董老伯看着眼前这些吵吵嚷嚷的行商,其中有不少还是老面孔,他拼命打圆场也不肯退让,最后只得一脸为难地去请荣洛华离开。 荣洛华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只看得他们背心冒起阵阵寒气。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上前:“喂……你走吧!你住在这儿大家都不高兴。”说完迅速后退几步,战战兢兢地望着他,见他什么也没说,提起包袱转身离开,才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荣洛华在城外树林里找了棵大树,解开“踏云”的缰绳,放它去吃草,自己则盘膝坐在树下静静打坐。 及至半夜时分,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荣洛华猛地睁眼,一个纵身跃上树,运起“龟息大法”,隐去身形。 “得儿得儿”,十来骑黑衣人从树下经过,堪堪停在三丈开外。 “主上,接应的人已经到了。”一名黑衣人下马抱拳向其中一名身披斗篷的男子道,见那人点了点头,几步走到树边,啜唇发出几声鸟鸣。 不多时,对面亦传来一声鸟鸣。 黑暗中走出一名士兵模样的男子,先是向“主上”下跪,紧接着众人弃马,由那士兵引着那向偏门走去。 荣洛华皱了皱眉,抓起手边长剑亦步亦趋地跟在那群人后面。 跟了不到十来步,其中一名黑衣人蓦地转身。 他身边的同伴连忙低声问道:“怎么?” 那黑衣人闭目聆听片刻,动了动耳朵:“没事,错觉。” 偏门开了一小条缝,仅供一人通过,待众人鱼贯而入后,守门士兵向外探了探身,确定没有被人发现,正要关门,忽然身前闪过一道黑影,如阵风一般稍纵即逝。 那士兵愣了愣,转头四下查看,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再抬头看见城墙上插着的旌旗,一枚枚在晚风中猎猎飞扬,月光撒下,四处皆是晃动的黑影,他拍了拍脑袋,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第73章 第73章 城内戒备森严,一队队的巡逻兵举着火把在大街上来回走动。 那些黑衣人护着披斗篷的男子,为首一人颇为熟练地带着大家在各处暗巷中穿梭,遇到巡逻兵便立即四散分开面向墙壁站立,却始终不离那斗篷男子左右。 不多时,众人来到偏巷的一所民居门前。 民居内早已有人守候,屋内一灯如豆。两名同样穿黑衣的男子将众人引入内室,互相见过之后,那名一言不发的男子便缓缓地掀开了头上厚重的斗篷。 但见此人龙眉凤目,体态仪表风姿潇洒,器宇轩昂,年纪约莫二十八,九,眼神淡淡扫过,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那两人见到来者面貌,顿时大惊失色,猛地上前跪地:“皇上!” 来人竟是大宋仁宗皇帝——赵祯。 只见赵祯摆了摆手:“起来说话。” 那两人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起身,才站起一半,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重新跪下:“皇上,请治属下看护不力之罪。” “当然要治你们的罪!”赵祯身边的金刀卫首领怒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你们可知皇上此次为了赶来上京,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不走官道而走驿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诛你们九族都嫌轻的。” 这所谓的驿道,乃是战时信使递送八百里加急文书所走的一条捷径,为了图个"快"字,有些道路甚至开凿在悬崖边上,仅容一人一马通过,身侧便是万丈深渊,如有失足,顷刻间粉身碎骨。 两名金刀卫自知有罪,伏地惶恐,不敢言语。 “朕叫你们起来说话。”赵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人现在何处?” “在……”那两名金刀卫支支吾吾。 “皇上问你们话呢!”金刀卫首领喝到,暗骂这两名属下丢人现眼。 “在妓院里头。”两人被自家首领一吓,脱口而出。 众金刀卫面面相觑,紧接着很不自然地别开了头假装没有听到。 “混账,知道人在……那啥里头,为什么不早些去救出来?难道你们要皇上九五之尊,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去接人?”金刀卫首领脸涨得通红,一大半是气出来的。 “属下也早就想过要进去救人,可是不知为何,像是被人盯上了似的,只要一接近,便有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挑衅阻拦,这里又是辽人的地盘,属下不敢大肆声张,几次三番逼他露面,但他又说属下还不够格。” “看来是冲着朕来的。”赵祯唇角微微扬起:“带路,朕去会他一会。” “皇上不可,皇上万金之体,涉险离京已是属下之罪。”金刀卫首领连忙上前阻止:“还是让属下带人前去,分批进入,对方纵使是高手,也没办法一次拦住我们多批人手。” 赵祯略为思忖,点头道:“好,你多带些人手前去,切记以如衣性命安危为重。”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当汉人皇帝有多大胆子,原来到了紧要关头还是要躲在他人背后的吗?” 众侍卫一惊,来人轻功之高,竟能无声无息靠近,若是刺客,皇上岂不危险? 念及此处,所有人呼啦一声涌出,瞬间将院内那人围在中间。 只见来人约莫三十几许,身高八尺,浓眉大眼,生就一副汉人的相貌,发梢却微微卷翘,眼瞳中泛着一抹茶绿。 “在下秦宣。”来人拱手笑道:“此番前来只为请大宋朝的皇帝与我家主人一叙,并无恶意。”说着他将手中长剑远远抛开,双手在胸前交叉合拢,行了个标准的胡人礼节。 “放肆,皇上怎会与你前去?”金刀卫首领喝到。 “那不还是胆小么?”秦宣哈哈大笑:“一朝天子,原来只敢在自己家门口耀武扬威,一旦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便畏首畏尾,连见个人也不敢吗?” “你……”众金刀卫听罢均是怒气冲冲,几个脾气不好的拔刀便要将他斩杀。 赵祯挥退众金刀卫,自己则上前两步,颇为玩味地上下打量着秦宣:“朕身为天子,心系天下万民,你以为单凭你只言片语,便能激得朕以身犯险,跟你前去?” “哈哈!”秦宣昂首挺胸:“身为天子,为了一个混蛋太监,不也扔下大宋子民,跑到他国来以身犯险了?” “朕知道他是混蛋,那又如何?”赵祯微微一笑:“朕既是天子,身边早晚会有那么些个混蛋的,选个自己喜欢的混蛋放在身边,总比那些心怀不轨蓄意接近的好,况且朕此次出京带了宫中最好的十五名侍卫,一两人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这十五人,顷刻间便可将你砍成肉泥,并保朕全身而退,那个混蛋朕自己能救,根本不用与你去见什么主人,以朕的身份,这天下还有谁配让朕前去见上一见?” 秦宣抬了抬眉,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不愧是大宋皇帝,是我小瞧你了。”紧接着抱拳拱手正色道:“我家主人,大辽兴宗皇帝耶律宗真,恳请大宋皇帝前去风花楼一叙,事关边疆战事与两国邦交,切勿推脱。” 说罢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宋朝皇帝啊!快点把你那混蛋太监接走吧,我家皇上年少,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赵祯闻言忍俊不已,身后的众金刀卫也深有同感地互相点头。这个程如衣,到哪里都能折腾得鸡飞狗跳。 第74章 第74章 一名金刀卫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似地道:“我说这两天街上怎么多了那么多巡逻的?好像在偷偷摸摸搜捕什么人却又不敢大张旗鼓,原来找的是你们辽国皇帝。” 秦宣点了点头:“皇上的两名舅舅,萧孝穆与萧孝贤,以先帝的齐天皇后为人质,逼着皇上向你们宋朝下战书,打赢了,他们不但可以削弱先皇留下的势力,还能得到大量的赔款割地,若是打输了,只要把责任往皇上头上一推,让皇上去承担民愤,他们依旧大权在握,花天酒地。皇上虽然年少,但也不甘受他们摆布,更重要的是不愿两国开战,多年和平毁于一旦,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赵祯颔首:“既是有关两国邦交,朕跟你走一趟也是可以的,只是这两国君王初次会面,选在那种地方,是否有些不妥?” 秦宣抬了抬下巴:“地方是那混蛋太监选的。” 赵祯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开时露出一个万千宠溺的笑容:“还是朕的如衣聪明,这地方选的好,那萧孝穆肯定想不到一国之君会自降身份躲在那种地方。” 此言一出,身后众金刀卫俱是面面相觑,连带秦宣也是一脸的不自然。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1节 众人在其带领下,专捡那僻静小路,不多时便七拐八拐地来到了风花楼。 此时已近戍时,楼内灯火辉煌,堂下挤满了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莺莺燕燕在走道内不时穿插敬酒,歌舞弹唱,丝竹声不绝于耳。 老鸨见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客人,连忙堆笑着迎了上来,公子长公子短地呼前迎后。 一名金刀卫不耐烦地抛出一锭银子:“找个安静的房间,大爷们有事要谈。” 那鸨儿见了大锭银子,顿时笑得路也走不动了:“马上安排,马上安排,来人哪,叫梅兰竹菊四位花魁上来伺候。” 边上一名龟奴提醒道:“四位姐姐晚上被安定王爷叫去堂会了。” “啊!”老鸨拍了拍额头,一脸为难地看着手中的银子,除了梅兰竹菊,她再也拿不出像样的姑娘,可又不想放弃眼前这般豪爽的客人。 索性那名金刀卫又道:“不用人伺候,也不要酒菜,我们要谈事情,不许任何人打扰。” 老鸨忙不迭点头,自去安排不表。 再说那程如衣,正在房中戏弄耶律宗真,忽然看见出现在面前的赵祯,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确定没有看错,兴奋地欢呼了一声,猛地扑到了赵祯怀里。 赵祯笑着接住,将人好生上下揉搓一番,确定安然无恙才肯罢手,接着缓缓把头转向耶律宗真。 两国君主就这样相对凝视着。 到底是耶律宗真年少,率先败下阵来,泄气似地倒在座椅上,秦宣连忙上前扶住,手抚他后心给予打气。 “皇上,这里还有个人。”一名金刀卫从内室把正在熟睡的阎七揪了出来,扔在地上。 阎七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心只想等睡醒了就去城外寻找庄主,突然被人从热被窝里抓出来扔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的两名金刀卫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赶忙上前道:“皇上,属下信中所说的,在程公公面前搬弄是非,害得程公公被抓走的就是这个小子。” 赵祯闻言目光缩了缩,一时看不出喜怒,倒是程如衣,看见自家兄弟被人如垃圾般丢在地上,顿时勃然大怒,从赵祯怀里跳出来,上前一脚就踢在那人腿上:“谁准你扔他的?” 那名金刀卫不敢躲闪,硬生生受了这不痛不痒的一脚。 程如衣上前扶起阎七,乐呵呵地将他带到赵祯面前:“来,锦绣,见过皇上。” 阎七看着面前眼神深邃的青年,腿一软啪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草,草民见过皇上。” 赵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程如衣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只得敷衍地点了点头:“好,一表人才,你们去玩吧!朕与大辽国君还有事相商。” 程如衣欢天喜地的拉着阎七到内堂里去说话了,关上门还不能听见他高八分的声音:“听见没听见没?皇上夸你来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所以你还是跟我回京城去吧!指不定能做个大官,等你做了大官,就帮我收拾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叫他们老是说我坏话。” 这话说得毫不避讳,只听得外屋众人连连皱眉。 赵祯却像没听到似的置若罔闻,只是跟耶律宗真谈起当前局势。 这耶律宗真虽说年仅十五岁,论世治国倒也有些见解,兼之秦宣在一旁辅助,只是说到借兵一事,赵祯却微微蹙眉:“此乃是你的家务事,按照两国盟约,朕是不能插手的,况且就算你暂时控制了皇宫,介时朕一撤兵,他们不就又反扑回来,你和齐天皇后还是会落入他们的手里。” 耶律宗真道:“所以朕也想过了,齐天皇后不能再留在宫里,朕的生母容不下她,朕做事也要瞻前顾后,朕希望你能把她带去大宋,让朕放开手脚夺回大权,等朕再长大一些,有能力保护她了,你再把她还给朕,朕给她颐养天年。” 赵祯笑了笑:“那朕帮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辽宋两国百年内不动兵戈。” 赵祯看着他,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朕可以答应帮你照顾齐天皇后,但是朕不会帮你夺回皇宫的掌控权,能不能救出齐天皇后,全凭你自己的本事,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那你根本不配做我大宋的敌人,若是你败在两个舅舅手里,从此成为傀儡皇帝,那朕也不惜先动兵戈,挥军灭辽,成就我大宋一世霸业。” 耶律宗真闻言一愣,随即咬了咬下唇,眼中透着些许不甘,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好,朕的皇宫,朕自己想办法拿回,只要你能帮朕照顾齐天皇后。” 赵祯点了点头,看着耶律宗真背后的秦宣道:“你这名侍卫武功极高,朕相信他一定可以帮你把人救出来。” “秦叔不是侍卫。”耶律宗真摇了摇头:“他是我父皇的莫逆之交,父皇临终前托他照顾我,这个世上也只有秦叔能帮到我了。” “那你可比朕幸运。”赵祯笑道:“你身边好歹还有个武功那么高强的人相助,朕当年最困难的时候,身边除了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程如衣,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第75章 第75章 秦宣带着耶律宗真回宫救人,两位帝王约好了在城外接应的时间地点,程如衣却在这时不依不饶起来。 赵祯难得的向他拉下了脸:“不要胡闹了,你这位朋友还要寻找他的主人,不可能跟我们回京的。” “我不要我不要!”程如衣上下扑腾:“我在京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宫里宫外都在说我坏话,我一定要安插些自己人,皇上你快些封他做大官,以后他就是我的心腹。” “你要心腹,朕回去就给你安排些死士如何?让他们只听你一个人的话。”说着冷冷地瞥了阎七一眼。 阎七被他用冰冷的眼神一看,只吓得连连摆手:“还……还是算了,如衣,以后有空了我会来京城看你的,我现在要先找到我家庄主。” “什么庄主,不就是跟你以前喜欢过的男人长得相像么?要不你看看这些侍卫,个顶个的壮实,你看上哪个了,我给你跟皇上说去。” 此言一出,赵祯身后的十五名金刀卫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阎七哭笑不得:“如衣,你别闹了,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程如衣还待撒泼,房门突然打开,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看着,见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愣了愣,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一名金刀卫一个箭步上前,掐着她的喉咙将她提进屋来。 那女子一落地便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她害怕地看着程如衣:“你……你就是王爷要抓的那个太监?” “你说什么?”那名金刀卫迅速上前把刀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谁跟你说的?” “萧王爷……萧王爷今天在府里宴请达官贵人,包了楼里的一干姐妹,因为人手不够,奴家跟过去做些端酒送菜的粗重活计。”说着看了一眼颈边架着的刀,又是尖叫一声:“你……你把刀拿开,我什么都说。” 见那金刀卫把刀移开了两分,连忙竹筒倒豆子地说道:“萧王爷在席上把这太监的画像拿出来给那些将军们看,说是得到消息,这个太监被人劫到了上京,要大家平日里看紧了各门的出入情况,不要把这个太监放跑了,说他是宋朝皇帝的心肝宝贝,等开战了可以拿来作为人质。” 赵祯蹙眉:“那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在这里看见如衣的事情。” 那女子吞吞吐吐不敢抬头,待金刀卫手中兵器往下压了压,连忙大哭着摇头:“没有说,没有说,我就跟一个一起的小姐妹说了句,这个太监住在咱们楼里。” 赵祯心中一凛,猛地起身将斗篷罩在程如衣头上,向众侍卫招了招手:“回!” 程如衣乖乖地窝在赵祯怀里,他再不懂事也知道此刻不是他闹腾的时候。 众人开门刚要下楼,忽然听见街上喧哗了起来,打开窗户,只见一队队的辽国巡逻兵,举着火把,扛着长木仓弯刀,井然有序地将风花楼包围了起来。 “安定王萧孝穆?”一名曾在上京潜伏过多年的金刀卫在看见远远骑马赶来的人时睁大了眼睛,他手足无措地回头看向赵祯,神色中满是担忧。 “慌什么?”赵祯临危不乱,思忖片刻,缓缓把眼神投向了呆立一旁的阎七,身后的金刀卫首领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他大手一伸,扯过阎七按在桌上。 “皇上有难,你身为大宋子民,此时也该为国尽忠了。” 阎七茫然地睁着眼睛,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待到赵祯剥下了程如衣身上的衣服扔给金刀卫首领时才反应了过来。 程如衣此时也从阎七惧怕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猛地挣扎了起来,却被赵祯死死按在怀里,头脸被劈头盖脑蒙住,不但说不出话,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阎七被人胡乱套上了程如衣身上扒下来的锦袍,双腿早已软得像两根面条,脸上涕泪横流。两名金刀卫点了他的软麻穴,将他一左一右架起,运起轻功从窗口跃出,口中一边高呼着“程公公,我们救你走。”一边跃上了对面的房顶。 萧孝穆见即将到手的人质逃走,捻了捻胡须,冷笑数声:“才三个人,能逃到哪里去?给我追。” 大群巡逻兵便沿着街道向那三人追去。 与此同时,风花楼内宾客突然尖叫着四下逃散了起来,原来众人饮酒方酣的时候,二楼突然骨碌碌滚下了一个女人头,有眼尖的常客认出这正是风花楼内呆了二十多年的老女支女婉香,再抬头望去,那半截无头尸身还矗立在二楼楼梯口,保持着一个逃跑的姿势。 这下连楼内众多龟奴打手也控制不住局势了,宾客歌妓们跑的跑叫的叫,菜肴杯盏翻得一地都是,桌椅板凳被人踢来踢去,踩踏不断。 那两名金刀卫架着阎七跑了一路,见萧孝穆纵马在下方穷追不舍,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猛地把人抛了出去:“程公公给你,接着。” 萧孝穆大手临空一抓,抓着阎七衣领将他提到面前,那两名金刀卫乘机逃之夭夭。 萧孝穆扳过阎七的脸孔看清了此人面貌,一看是个假货,只恨得牙痒痒,直骂汉人狡猾,又听到属下前来报告,风花楼内涌出大量宾客,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官绅士族,不能强行阻拦,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人群四散了开来,那真正的程如衣恐怕早已混在人群中逃跑了。 萧孝穆一口恶气全都出在了阎七头上,他猛地举起了手中弯刀兜头劈下,眼看就要将人一刀两断。 “住手!”前方黑暗处传来一声娇叱,一条长鞭呼啸着甩出,堪堪卷在萧孝穆手腕上,阻止了他的杀意,紧接着一名宫装女子骑着马从暗中缓缓走出。 萧孝穆被人卷住了手腕,不怒反笑:“喀玲,你想怎么样?” “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大宋使臣入宫小住。” 萧孝穆闻言哈哈大笑:“本王只知宫中有钦哀太后,不知有什么皇后。” 那女子却也不是好惹的,反笑道:“王爷你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吧!钦哀太后当年还在司膳房切大葱的时候,宫里就有齐天皇后了。” “哼!牙尖嘴利,本王不与你这宫女一般计较。”萧孝穆看看对方,知道此女武功诡异,一手九节长鞭使得出神入化,兼之又是齐天皇后的贴身侍女,自己目前还不宜与其撕破脸皮:“本王卖你一个面子。”他抓起手中的冒牌货丢出,喀玲接住,见阎七被人点了穴道,便顺手一解。 “回去跟你家皇后说,自己生不出来就别再多管闲事了,抢人家儿子会被人耻笑的,宫里头有钦哀太后看着,皇上年轻不懂事,总归是要自己生母才好管教。”说着哈哈大笑,骑马扬长而去。 喀玲望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愈发怒火中烧,银牙几乎咬碎,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带着阎七转身离去。 萧孝穆派了大群卫兵,沿着宾客们逃散的方向挨个盘查,遇到有在街上徘徊的便拉来审问一通,他自是没有想到,赵祯一行人此刻还在风花楼内,并没有随着人群逃走,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程如衣伏在赵祯怀里哇哇大哭,尤其是当他看到出去的那两名金刀卫安然无恙,空手回来的时候,哭得更加大声,赵祯虽宠着他,但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也不会任他胡来,只是一迭声地温言相劝,见劝不动便按住他不予理睬。 众金刀卫听他哭闹不休,正暗自腹诽,突然背后窜起了一阵凉气,高手的直觉不容小觑,十五人齐刷刷拔刀,迅速呈“品”字形将赵祯围在当中。 门口站着一名俊美青年,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阴寒气息。 “我找秦宣。”荣洛华冷冷地道:“他在哪里?” “原来是荣庄主。”先前在军营里打过照面的一名金刀卫道:“你师兄跟随辽国皇帝回宫了,程公公已经找到,你那师兄倒不是什么劫匪,这样你也能洗脱同党的罪名。” “洗脱罪名?”荣洛华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他淡淡地扫了那金刀卫一眼,唇角微扬:“阁下真是自作多情。” “你……”那金刀卫正要说话,忽然赵祯怀里的程如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怀抱,一下子扑到了荣洛华脚下,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抬头声嘶力竭地哭道:“救他——救救锦绣啊——!” 第76章 第76章 荣洛华脑中轰地一声,他出手如电,一把掐住程如衣的脖子将他提起。 “你刚才说什么?救谁?” “救……锦绣……”程如衣被人掐住脖子,说话呼吸都显得万分痛苦,却还像不肯放弃似的,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他是……你的随从……你不能不管……他……锦绣……不对……阎七……” “到底是阎七?还是锦绣?”荣洛华双目赤红,情绪激动,呼吸间都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意。 赵祯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也不顾暴露身份,浑身散发出王者的威压:“放肆,给朕放开他。”他身后的金刀卫们也一起围了过来:“放下程公公,饶你不死。” 荣洛华置若罔闻,只是狠狠地瞪着程如衣:“快说。“手上不由又多了几分力气。 程如衣双眼已经开始翻白,他强忍不适,艰难地道:“锦绣……就是阎七……我跟他一起长大……他小时候叫锦绣……后来……叫阎七……” “你们小时候在哪里长大?” “溧阳……月怜楼……” 荣洛华手一松,仿佛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程如衣趴在他脚下拼命的咳嗽,很快就被金刀卫上前扶起,他伸手推开前来扶他的人,抬头道:“救……” 只说了一个字,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一干金刀卫齐齐向大开的窗口看去。 赵祯一个箭步上前,抓起斗篷兜头将程如衣罩住:“放心吧,你朋友会回来的,他主人已经去救他了。” 程如衣望着窗外,少顷,又开始默默流泪,突然一个转身扑倒赵祯怀里,眼泪鼻涕一股脑儿都抹到了他的衣服上。 赵祯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皇上,您知道吗?”程如衣吸着鼻子呜咽道:“以前您生病躺在床上,宫女太监们怕被传染,一个个都逃跑了,为什么我没跑?还留在身边陪着您?”他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赵祯,眼中充满着悲哀:“因为当年我得这个病的时候,唯一不怕传染,肯陪在我身边,给我请大夫,给我偷食物的那个人,就是锦绣。” 赵祯沉默,拍抚程如衣后背的手渐渐停了下来,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股浓浓的眷恋从心底升起。 这浮华的人世。 谁又对谁真心。 大辽皇宫内,一名华衣美妇跪在佛龛面前,双目紧闭,纤巧的玉手拨弄着一颗颗蜜蜡佛珠,她身旁同样跪着一名人高马大的健实少年,嘴里念着经文,两只眼睛却不住滴溜溜向那美妇瞟去。 终于少年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娘,来不及了,快点收拾东西跟我走,好不好?” 那美妇微微一笑,犹如漾开的一缕春风。 她没有正面回答少年的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宗真,你忘记你父皇临终前跟你说的话了?” “朕没忘。”耶律宗真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可是事关紧急,大娘要是还留在宫里,朕放不开手脚,只是去宋朝住上几年,朕跟他们皇帝都商量好了的。” “宗真,你怎么还是分不清主次?”齐天皇后失望地叹了口气:“你眼中只看见这宫里的是非,忘记你父皇是怎么对你说的吗?一切要以大局为重,现在兵部有你大舅舅萧孝穆跟南院大王耶律隆吉,边关大营有你二舅舅萧孝贤跟北院大王耶律隆庆,两派人马斗得你死我活,若是当真把战火烧到了大宋朝,到时候会有多少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大家好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你是皇帝,一国之君,这个时候不想办法出面控制局势,只把时间浪费在家务琐事上面,你这次偷跑出宫,哀家本以为你是去拿回自己应得的权力地位,心里很高兴,想着我们宗真终于长大了,结果兜兜转转一圈,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哀家是圣宗皇帝的皇后,躲到大宋朝去受人庇护,你就算不顾及我大辽皇家的颜面,也该事先问问哀家愿不愿意。” “大娘,朕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耶律宗真见齐天皇后生气,心中万分委屈:“朕没有想到钦哀太后竟然会将虎符偷走给她的兄长,朕的两个舅舅,若是虎符还在朕的手里,现在也不至于受制于人,她是朕的生母啊,怎么可以这样对朕?” “权势总是能动摇人心的,令人贪婪,忘记一切。”齐天皇后伸出双手,万般温柔地捧起了耶律宗真的下巴:“宗真,你要记住,你是个皇帝,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其他人都可以动摇,只有你不能,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父皇将这八百里大辽河山交到你手中,你从即位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再是哀家一个人的宗真了,你身后背负着千千万万百姓,得分清什么重要,什么次要。” 耶律宗真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朕明白。” “明白就好,哀家也可以放心把东西交给你了。”齐天皇后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面金牌放到耶律宗真手中:“你到西郊皇陵,将此金牌给守灵的军士看过,他们会带你去的。” “这是什么东西?”耶律宗真翻看着手里的金牌,见上面花纹古朴,材质厚重,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甲兵令。”齐天皇后正色道:“你父皇生前在西郊皇陵秘密训练了一支八百人的青衣甲士,这也是每一代帝王都会偷偷藏匿的,属于自己的一支队伍,这些人是从军中选出来的我大辽最勇猛的男儿,一经操练,个个以一当十,你舅舅正是忌讳哀家手中的这支兵马,才迟迟没有向哀家发难。现在的形势其实是对你有利的,你舅舅手中有符无兵,你叔父手中有兵无符,两派人马谁都不能调动大军,都是只靠着自己的亲卫打得死去活来,你带着这队青衣甲士,收回大权指日可待。” “这怎么可以?”耶律宗真急的大叫:“大娘,这是你保命之物,交给朕了,你怎么办?” “早晚都是要交给你的,哀家一直在等你想明白,舍小家而顾大家。”齐天皇后傲然一笑:“况且你以为哀家的底牌只有这一样吗?哀家手中还有一支五百人的红衣甲士,也是你父皇留给哀家的,之前一直忍让,只是不想你太过为难,毕竟他们是你的亲舅舅,钦哀太后又是你的亲生母亲。”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耶律宗真大喜,他将金牌收入怀中:“大娘你别急,等朕收回朝中大权,马上就将你也封为太后,到时候与我母亲平起平坐,朕是皇帝,朕说了算。” “好,哀家就等你凯旋回来。”齐天皇后笑眯眯地将耶律宗真揽入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只是细看,那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第77章 第77章 萧孝穆带着人马,忙活了一个晚上,连根太监毛都没找着。待天明时分回到府中,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属下又来报说南院大王耶律隆吉强行带走了隶兵司新入的花名册。 萧孝穆一口浓茶“噗”地全喷在了地上,他急急忙忙上马赶往隶兵司,这批新选入的军士是他准备作为私兵豢养的,总数大约六百人,如今耶律隆吉已经到了敢明目张胆跟他抢人的地步,那他也不用再顾及撕破脸皮了。 而此时的京郊皇陵,一支八百人的队伍正戎装待发,放眼望去,刀枪林立,所有人脸上都是面无表情。 这支青衣甲士乃是大辽精锐之师,秘密训练多年,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耶律宗真骑在马上,扫视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支军队,傲然迎风而立,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只觉得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意气风发。 少年挺直了腰杆,这一刻他切切实实认识到了,自己是作为一名王者而存在的。 “我是皇帝,这大辽的皇帝。”他拔剑高呼道:“尔等可愿对我效忠?” 八百甲士齐齐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内隶兵司,萧孝穆带来的人跟耶律隆吉的人斗在了一处,校场上,武堂内,躺了一地的尸体,更有伤病残将在地上翻滚哀嚎。 萧孝穆带的人多,一时间占了上风,耶律隆吉肩上被人砍了一刀,亲兵们护着他边打边退,眼看着就要退到大门口。 萧孝穆冷笑数声:“今天到了这个地步,本王也不怕跟你说了,你跟隆庆,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战死沙场已经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耶律隆吉怒道:“匹夫休要嚣张,这天下怎么说也是我耶律家的,皇上深明大义,不可能对宋国宣战,几十万大军还在我们手里,将士们也听我等号令,你光凭一块虎符,只能调兵遣将,却不能强迫将士们上阵杀敌。” 萧孝穆哈哈大笑:“你以为皇上不下战书,本王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大笑声中,萧孝穆扔出几张纸来,耶律隆吉的亲信连忙捡起来交给他。 “这……”耶律隆吉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与鲜红的印玺,愤怒地咆哮道:“萧孝穆,你敢伪造圣旨?” “哈哈哈哈。”萧孝穆狂妄地大笑起来:“本王千里迢迢,派人从宋国请来了天下第一圣书手,关在地牢里练了半年,如今这笔迹,便是连皇上自己也分不清虚实。” “大胆国贼,你就不怕我们挥军南下灭了大宋,然后拥兵自立,打回大辽么?”耶律隆吉怒不可遏,大逆不道之话冲口而出,连身边的亲信也吓得脸色发白。 “你果然是有拥兵自立的念头,谁是忠臣谁是叛逆现在大家该知道了吧!”萧孝穆见耶律隆吉口出狂言,顿时兴奋了起来:“况且本王要你们战死沙场,就不怕尔等反水,只要不给粮草,你那几十万大军吃什么?□□吗?哈哈哈哈哈。” “你……”耶律隆吉正待反驳,突然间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冒出来的一截剑尖,慢慢,慢慢的张大了嘴巴,身体渐渐委顿。 “你刚才说要灭了大宋?”荣洛华冷冷地望着剑上穿刺着的那名辽国大员,手上一个发力,内劲透过剑身,霎时将耶律隆吉的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几道血线汩汩地从耶律隆吉七窍流出,正在他对面耀武扬威的萧孝穆猛地僵直了身体。 他是想要隆吉,隆庆的命,可他们不能死在上京,更不能死在他的面前。 军中那群将领都是不服管教的,若是没了主帅,闹起兵变来谁都控制不住,只有把他们一齐送上战场,想法子让他们阵亡,来个一网打尽。萧孝穆连退路都想好了,一旦目的达到,便把罪责都推在南北两院大王身上,向大宋提出议和,若是能抓住那个太监,议和就更有底气。 可此番变故却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抓住刺客,他杀了南院大王。”萧孝穆大叫,手下亲兵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其中也包括了耶律隆吉的人,两派人马刚才还斗得你死我活,这下子一致都把矛头对向了这突然出现的青年。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2节 荣洛华长剑一抖,将耶律隆吉尸身甩到一边,狭长的眼尾淡淡扫过面前众亲兵,犹如在看一干死人。 萧孝穆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只看他的眼神便不由背心发寒,他紧紧扣住手中的木笛,这是他至今为止都不舍得拿出来用的王牌。 “萧孝穆——”荣洛华长剑抬起,剑尖直至对方,声音透着一股阴冷:“我的随从在哪里?” “本王不知道你的随从是哪个。”萧孝穆仗着手中的底牌,气势不弱于人:“阁下光天化日之下,在我上京城内刺杀我朝中大员,不先向本王解释原因,反倒咄咄逼人,追问什么随从?难道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礼仪道德吗?” 见荣洛华冷着脸上前一步,连忙退后:“阁下的随从姓甚名谁,为何会向本王讨要?”说话间手中木笛扣得更紧。 “阎七,此人脸上有一块烧过的黑斑。”荣洛华冷冷地道:“昨夜街上有人见你将他带走,还给我,饶你不死。” “狂妄之极。”萧孝穆不怒反笑,他将手中木笛放到嘴边用力一吹,木笛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直指云霄。 “本王就在此,等你来杀。”萧孝穆将木笛甩到脚下,纵声狂笑:“你的随从是本王抓了,可是本王要的是姓程的太监,那个冒牌货,早让本王一刀砍了。” “啊——” 荣洛华仰面,一声长啸。 手中长剑如闪电般向萧孝穆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萧孝穆身后飞出两名金盔银甲的力士,俱是身高八尺,须发虬髯,双手各手持一柄铜锤,形若猛虎下山。 “叮”长剑刺中铜锤向旁边荡开,兵刃相交冒出点点火花,荣洛华后退一步稳住身形,那两人便立即如门神一般挡在萧孝穆身前。 “日月双将,不枉本王养了你们塔乞里部族老弱妇孺整整四年,你俩作为前部族首领的儿子,也该是回报本王的时候了。” 日月双将齐齐下跪道:“王爷大恩,本族没齿难忘,既然答应为王爷办三件事,就算是宋朝皇帝的人头,我兄弟俩也会拼了命前去取回。” “好!”萧孝穆捻须大笑,抬手指向荣洛华:“此人刺杀我大辽南院大王耶律隆吉,你俩将他拿下,交由我来发落。” “遵命——” 第78章 第78章 荣洛华握紧了手中长剑,双目紧盯面前的二人,那二人也是摆好架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前的青年气势逼人,比以往他们遇到过的所有对手都要来的强悍。 日将率先发难,他大喝一声,铜锤击地,地上的青砖碎成片片,一股磅礴的气劲催动那些碎片向荣洛华激射而去,后者闪身避过。双将对视一眼,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荣洛华冲去,冲到半途又变换位置,交叉跑位,意在迷惑敌手。 荣洛华目不转睛,任凭他们跑动,只将目标锁在月将一人身上,待他们跑到近处,突然一个鹞子翻身,从月将上方掠过,手中长剑顺势削向对方天灵盖。 月将虽然身形魁梧,但却灵巧非凡,见对方一出手便是杀招,猛地使出千斤坠,上半身直直向后倒去,铜锤借势挥出,“喀拉”一声,锤头飞出,下方连着一条铁链,竟是一柄流星锤。 荣洛华身在半空,未及闪避,只得收回削向对方头颅的长剑,改招数为点在飞来的锤头上面,身体借力拔高半尺,堪堪避过这排山倒海的一击,还未等他缓落,日将又合身扑上,手中铜锤飞来,直击下盘。 荣洛华避无可避,只得使出十成功力出掌击在锤头上面,铜锤被他一拍向旁边荡开,他却受此重击向后倒飞出数丈。 日月双将一招得手,也不继续追击,只是站定,一边摆出防御的姿态,一边暗自心惊。他二人经历过严酷的特训,打的就是个配合,加上天生神力,很少有人能在他二人的双锤之下讨得好去,只不过这种打法太过局限,几招配合一过便再无新意,真正的高手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再施展一遍,再者武器笨重,消耗体力甚巨,只能速战速决,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在数招之内将敌人击败。 荣洛华以剑支地,伸手抹去唇角溢出的血丝,冷笑数声,他已看穿了日月双将的破绽,前劲十足,后续无力,这样大开大合的打法,根本就是为了战场上杀人所准备的。 这个想法倒与萧孝穆不谋而合,日月双将本来就是他为了在战场上偷袭隆吉,隆庆两兄弟而秘密培养的,现在耶律隆吉已死,眼前形势危急,萧孝穆迫不得已只能先亮出王牌。 眼见日月双将踌躇不前,萧孝穆心下甚为恼火,他也知道中原人的武功路数跟辽人不同,辽人讲究的是个“力”,中原人却讲究“技”,只是自己精心栽培多年的手下,在一个身高不及他们肩膀的汉人青年面前露怯,这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双将,还在磨蹭什么?速速将他拿下,难道想让这区区宋人看我大辽猛士的笑话不成?”说话间,萧孝穆大手一挥,手下弓·弩队已围成一个圆圈,手中弩·箭指向荣洛华。 日月双将微微变了脸色,萧孝穆此举是不管他们也在校场中央,要将三人一同射死了。 日将咆哮一声,巨锤向荣洛华头上砸去,王爷对他们有恩,即使杀了他们也不能有所怨言,为今之计也只有速速将这汉人青年拿下才能保住自己两人的性命。 荣洛华毫不畏惧,冷哼一声,举剑相迎,不出十招,此二人便会黔驴技穷,拼着再受上几击,今日也要将那萧孝穆的人头留下。 “叮——”荣洛华长剑格挡住了日将的攻势,月将却一个地堂滚,铜锤变为流星锤,向他脚下横扫过来。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跃入校场,矮身横劈,硬生生一剑荡开了月将的流星锤。 场中空气在一刹那凝结。 荣洛华眼望来人,秀眉微蹙。 “秦宣——” 秦宣点头,眼神颇为激动,适才他见过了荣洛华的招式便能肯定这青年的来历。 “你是……师弟……”秦宣哽咽:“师父终于又收了个弟子……他老人家……还好吗?” “师父已经过世了。”荣洛华淡淡地道。 秦宣“啊”了一声,眼圈微红,随即又苦笑数声:“也是,师父他老人家也年过八十了,徒儿不孝,最后还是没脸去见他老人家一面。” “师父临终前跟我说,万一以后在江湖上遇到你,他想让我问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秦宣低头,一脸的羞愧:“我练功走火入魔,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没脸再留在他身边,所以才偷偷摸摸一个人离开的。” “是这样吗?”荣洛华点了点头:“师父还以为你是恨他没照顾好你,没能保住你的武功才愤然离开的,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师父他老人家多年的心结也可以解开了,下次去拜祭时,我会在师父的灵前替你解释的。” “还解释什么?你俩今天有没有命离开这里还不知道呢!”萧孝穆见两人只顾寒暄,全然不把周围众人放在眼里,不由怒意横生,秦宣此人他是知道的,当年乃是先皇座下第一高手,如今跟在耶律宗真身边,处处与他作对,而那名汉人青年居然会是秦宣的师弟,此番两人联手,看来这日月双将是输定了。 “放箭——”萧孝穆大手挥下,刹那间箭矢如蝗虫一般飞向场内众人。 荣洛华与秦宣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背靠背站定,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飞到身边的箭矢一一打落,而那边的日月双将,因为身材高大,此时倒成了个活靶子,手中武器笨重,挥舞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矢向他二人飞来。 “大哥——”月将一声虎吼,猛地将日将扑在身下,用自己后背去挡住那如雨般的箭矢,“扑哧扑哧”箭头入肉,瞬间变成了刺猬。 “本王倒要看看你俩能撑到几时?”萧孝穆哼笑道:“再放——” 弓·弩队齐齐从背后箭筒中取出箭支,搭弓瞄准场中众人。 原本半掩的大门“夸嚓”一声被人推到,无数青衣甲士如潮水一般涌入,瞬间便挤满了这千人大校场,萧孝穆的手下一个个被人制服,捆住双手推到在地。 “恭迎皇上圣驾——” 萧孝穆看着大门外沉着一张脸踱进来的少年,终于微微变色。 “宗真——” “舅舅!”耶律宗真眼角瞥到了一旁隆吉的尸身,脸上闪过一抹悲哀,随即坚定而冷漠地道:“把虎符交出来吧!” “舅舅是为了你好!”萧孝穆道,看见对方眼神中的狐疑,又是苦笑一声:“你长大了,不再需要舅舅了是不是?” 耶律宗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连原本的一丝温情也不再有了:“朕只记得小时候舅舅待朕很好,可是这天下到底还是朕的,舅舅喜欢虎符,就拿去把玩吧,以后在王府里颐养天年,朕还会送很多珍宝古玩来给舅舅赏玩的。” “你这是要软禁我?”萧孝穆一愣,随即纵声大笑:“好……很好……!” 还未等众人感慨,校场中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咆哮:“二弟——啊——啊——” 众人看去,只见日将盘膝坐地,怀中抱着已然气绝多时的月将,仰面恸哭。 秦宣注意到了他们手臂上的饰环,那熟悉的的三头狼图腾。 “你们是呼延家的兄弟?”秦宣惊呼一声。 日将充耳未闻,只是抱着自己弟弟的尸身悲恸万分地看着萧孝穆:“王爷——为什么?” 萧孝穆转头不屑地冷哼:“没用的东西!” 秦宣皱了皱眉:“你们在为他办事?”他脸上突然露出同情而了然的神色:“难道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在赛马节上,一把火烧死你们全族男子的人就是萧孝穆吗?” “你说什么?”日将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克乌族干的吗?” 秦宣摇了摇头:“萧孝穆贪图你们族的宝物金元弯刀,派人烧死你们全族男子,抢了宝刀嫁祸给克乌族,再借主持公道的名义灭了克乌族,抢了他们的牛羊马匹。” 日将不可置信地望着秦宣,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我跟在先帝身边伺候。”秦宣叹了口气:“先帝为了此事还斥责了萧孝穆。” “你是说,皇上从头到尾都知道?却只是斥责,没有查办?”日将霎时泪流满面:“为什么?我们虽然只是个草原小部族,可难道我们不是大辽的子民吗?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先帝就只有这么一个太子,萧孝穆又是太子的舅舅……”秦宣只说了一半就住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皇上——”日将颤抖着把手伸向耶律宗真,后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咬了咬下唇便将视线转开。 “啊——”眼见报仇无望,偌大的汉子发出绝望的悲号,他猛地抬头,口中喷出一股血箭,再看过去,竟是自绝心脉而亡,那魁梧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坐姿,怀中抱着他的兄弟,两人交叠在一处,宛如一尊雕像,在场诸人只是远远望着,没有一个上前打扰。 第79章 第79章 见众人还在为那不幸的小部族唏嘘不已,荣洛华一个闪身上前,手中长剑想也不想直取萧孝穆头颅。 突然出手,连身边的秦宣也来不及反应。 萧孝穆被人制住了双手,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剑砍向自己的脖子,眼看便要血溅三尺。 “啊啊啊啊——”萧孝穆大声嚎叫起来,极度的恐惧让他再也顾不上颜面,他有自信耶律宗真会顾念亲情放他一马,但这个汉人青年,适才将耶律隆吉一剑穿心的场面犹在眼前,出手决绝毫无顾忌。 长剑劈到颈边堪堪停住,一条九节长鞭从萧孝穆身后飞出,卷在剑身上,剑气划破动脉,登时血流如注。 萧孝穆挣开制着他的两名青衣甲士,伸手捂住脖子连连后退,就差这么几分,他的头和脖子就险些分家。 “喀玲——救命——”他也不顾两人素有嫌隙,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名女子身后,那女子身着男装,混在亲卫队中,一手执鞭,转头嫌恶地看了萧孝穆一眼。 “滚开!”荣洛华星眸微眯:“这个人的头我要定了。” 喀玲深吸一口气,手上紧了紧,鞭子与长剑间相连处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显而易见两人在比拼内力。 不到一炷香时分,只听“啪啪”几声,鞭子断成数截落在地上,喀玲一声闷哼,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她的武功路数走的也是宋人的“技”,虽有名师指导,但奈何身为女子,本身的资质也不是极佳,此时被荣洛华震伤了肺腑,至少要休养半年才能恢复。 “师弟不可。”见荣洛华一把将萧孝穆从喀玲身后拖出,不由分说挥剑便斩,秦宣连忙跳出来伸剑架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他的命?这人是皇上的舅舅,如今大辽皇室人丁单薄,不管他做了什么,能否看着我的份上饶过他。” “他杀了我的人,杀人偿命。”荣洛华咬紧牙关:“谁再拦我,我就连他一块儿杀。” “你的人?你那个随从?”萧孝穆被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吓破了胆,连连摆手否认:“我没杀,我没杀,我那是随口胡说的。”他眼睛四处巡视着,突然指向一旁正在运气疗伤的喀玲:“对了,你那随从被她带走了,喀玲——”他对着旁边大吼道:“你快跟他说啊!那天晚上你从我这里抢走的人,你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人?”喀玲虚弱地睁开眼睛:“那个脸上有块黑斑的?那不是大宋来的程公公吗?皇后娘娘害怕他出了事会有损两国邦交,要我前去保护,我救了他之后就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脸上有块黑斑的?”耶律宗真皱了皱眉:“那个人应该是阎七?可是为什么会被人当做程如衣带走。”他狐疑地望着荣洛华,突然“啊”了一声:“你就是阎七一直挂在嘴边上的主人,那几天他每天都要出去找你,找到傍晚才回来休息。” 荣洛华脑中一片混乱。 到底是阎七,还是锦绣? 当年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了马车中的尸身是锦绣的,可是那到底是谁,他没有亲眼看见,还有阎七,那种熟悉的感觉,即便过去多年,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将他留在身边,更加不可思议的容忍了他的越来越放肆。 耳边只听得一声长啸,众人眼前一花,回过神时人已在十丈开外,荣洛华运起轻功,从一干辽人头上掠过,直取皇宫方向。 耶律宗真抬手止住躁动的士兵:“让他去,他不会对大娘不利的。” 说话间,他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笑容骤然停止,紧接着慢慢,慢慢地转身:“喀玲……”他巍巍颤颤地抬起了手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宫里保护大娘的吗?” 喀玲一愣,接着咬紧了下唇,却是痛苦地偏过了头:“皇后娘娘有命,以后奴婢就跟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 耶律宗真张大了嘴巴,片刻后,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几步冲上前握住喀玲的肩膀:“根本就没有什么红衣甲士对不对?大娘是在骗朕的对不对?” 喀玲内伤未愈,被他一阵猛摇,喉头一甜几欲吐血。 “皇后娘娘说了,一山不容二虎,一座皇宫里不可能有两个太后,钦哀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她不愿让您为难。”喀玲强忍着咽下了喉头的鲜血,脸上悲伤的表情却骗不了人:“皇后娘娘还说,您从小就聪明过人,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江山固若金汤,她不能拖您的后腿,她要下去陪伴先帝了,希望您以后能与钦哀太后好好相处,毕竟你们才是亲生母子。” “你胡说!”耶律宗真咆哮着用力一推,喀玲被他甩到旁边,捂着胸口连连咳嗽:“你骗朕的对不对,大娘明明答应过要等朕凯旋回来的。” 他刷地一声站了起来:“摆驾回宫——” “不行!”喀玲强忍内伤,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挡在众人面前:“皇上您忘记是怎么答应娘娘的了?一切要以大局为重,现在是您直取边关大营,收回军权的大好时机,若是因为回宫而耽误了时间,让耶律隆庆跟萧孝贤有了准备,到时候再想突袭制住他们就难了。” “可朕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娘送命!”耶律宗真大吼道:“她是朕的大娘啊——” “已经来不及了。”喀玲泪流满面:“皇后娘娘一早便派人去请钦哀太后了,现在可能已经……” “啊啊啊啊!”耶律宗真还没听完便疯了,他推开左右,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回跑,却被欺身而上的秦宣一招制住了穴道。 “皇上,大局为重,属下得罪了。”秦宣伸手托住少年僵硬的身体。 耶律宗真只有脑袋能动,他不住地摇头,眼泪流个不停,秦宣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眼中的无助,只是硬着心肠将他架起。 “皇上有令,出发——” 第80章 第80章 慈延宫一如既往的祥和安宁,齐天皇后精心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了很久未曾上身的礼服。 阎七坐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些,末了,终于忍不住唤了声:“皇后娘娘!” 齐天皇后一惊:“你这孩子怎么还留在这里?哀家的妆奁台下有密道,你快点走吧!太后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您还是跟我一起走吧!”阎七面色微忧:“宗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 齐天皇后呵呵两声:“他把心事都跟你们说了?这孩子出宫一趟,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哀家很是欣慰,程如衣被你们大宋皇帝救走了就好,喀玲能把你带回来也不算是救错了人。” 阎七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大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有人在外头“砰砰”直敲。阎七下意识地跑上前拿身体去堵,却把齐天皇后逗得莞尔一笑。 “你当我这慈延宫的大门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撞开的么?”齐天皇后傲然起身:“若我不愿开门,除非抬了檑木过来,否则休想能对哀家不利。”她上前拉开阎七,在他发顶轻抚了两下:“你这孩子倒是心善,可惜哀家时候不多了,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见阎七终于一步三回头地钻进了密道,齐天皇后整了整衣襟便上前将门打开。 一阵风卷了进来,荣洛华满脸戾气,将齐天皇后推了一个趔趄:“他人呢?” 齐天皇后见来的不是太后的人,也是微微一愣,慈延宫的人早已被她遣散了个干净,此时倒不知这青年来寻找的是何人。 “庄主——”阎七刚钻进密道,忽然听见皇后寝宫内传来熟悉的声音,连忙又钻了出来,却看见自己久寻不遇的主人正用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拉着齐天皇后问东问西。 阎七张了张嘴,庄主向来都是冷冰冰的,几时脸上露出过这种表情? 还未等他说话,荣洛华突然甩开呆楞的齐天皇后,大踏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的脸庞。 阎七背上的寒毛一下子全竖起来了,他一脸惊悚地看着对方,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后者正用指腹一点点描绘他的眉目五官,指尖在下巴处停住,蓦地两行清泪从荣洛华眼中流下。 阎七鼻子一酸,不知为何,一股浓浓的悲伤涌上心头,他颤抖着指尖覆上荣洛华的双手,一点一点,用力握住。 荣洛华猛地将他拥入怀里,双手箍紧,死死抱住,身体不住地颤抖,放佛一个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像泡沫一般消失。 “是你吗?是你吗?”阎七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他反手抱住荣洛华的身子,也是用尽全力往怀里紧勒,勒得筋骨发疼也毫不自知:“七年了,你到哪里去了啊——我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你啊——” “锦绣,我的锦绣。”荣洛华捧起他那张涕泪交错的脸庞,不顾一切地去吻他的眼,他的唇,尝到了也不知是谁的咸咸泪水:“当年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当我看见你的尸体被人从马车里拖出来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跟你共赴黄泉,我不能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路。” “我知道我知道——当年那马车里的人是玉荷,我被人关在柴房了。”锦绣抹了把眼泪:“我后来问了很多人,还问了当年在场的那些江湖人士,他们都说你跳崖自尽了,我不信,我想我自己都能死里逃生,你肯定也能逃过一劫的,我当时烧伤了不能动,救了我的那两个圣教弟子也不肯帮我去找你,他们把我带回圣教,因为我是从火场里自己爬出来的,圣教认为我虽是中原人,但却受过了阿图那神的洗礼,所以便把我收入门下。” “你一个人在西域受苦了!”荣洛华小心翼翼地摸着锦绣消瘦的肩膀,眼神突然一凛:“他们是不是把你当牛做马使唤?” 锦绣摇了摇头,他对圣教还是心存感激的:“一开始是做低等打杂的,每天都给我安排很多活,连续干了三年多,不过好在没有短了我的吃穿,后来我就长个子了,因为吃的都是牛羊肉,所以力气也大了起来,一次机缘巧合被前主人看中,收入堂中,那以后就不用干粗活了,三年前我有机会去了次中原,就趁机去杭州找你,可是你家看门的都说不认识你,我也就死心了。” “三年前——”荣洛华苦笑了一声:“我那时跟师父在杭州郊外的牛栏山里练功,我当时坠崖就是被师父所救,早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荣府。”他用手背轻触着锦绣的脸庞,抚去他脸上的泪痕:“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索性老天有眼,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你知道吗?当我再次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我告诉自己,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可恨我却没有马上认出你来。” “我变丑了。”锦绣无奈地摸着自己脸上的黑斑,自嘲地笑了笑:“又瘸又丑,手粗脚大的,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况且——”他羞涩地低下了头:“我不是也没有认出你来么?” “我练了武,经历过一番洗精伐髓,样貌变化很大,你认不出我很正常。”荣洛华将锦绣抱在怀里,脸贴脸抚摸着他的头发,心底软成了一片:“往后咱俩就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离开了我七年,我过了七年行尸走肉的生活,你不能再让我痛苦了,你得答应这辈子再也能不离开我了,好吗?” “我答应我答应——”锦绣哽咽着连连点头:“我也不想再失去你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两人紧紧相拥,似把周边的一切都当成了空气。 齐天皇后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互诉离别之情,若说一开始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两个男子相恋,有违天理伦常,可是待听完他们的一番表述之后,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当年自己与圣宗皇帝新婚燕尔时的浓情蜜意。 齐天皇后长叹一声,这世上真正的情爱,又怎能拘泥于身份性别,可惜自己未能诞下子嗣,先帝当年为了怕她伤心,一直坚持到三十多岁才宠幸其他妃嫔,在诞下了太子之后,不顾其生母的怨恨,硬生生将孩子夺走交由她来抚养,最后弥留之际又将手中的八百青衣甲士留给她以作自保之用。 是人皆有情。 圣宗皇帝之于她,又何尝不是情深意重。 齐天皇后闭目笑了笑,走到墙边摘下了一柄弯刀。 “这把天狼刀乃是先帝当年斩杀阿尔泰山狼神所用,众所周知,狼是这世上最忠于伴侣的动物,在我们大辽的传说里,将沾染过狼神鲜血的弯刀挂在家里,那么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物能分开相爱的两个人。”她将天狼刀递到两人面前:“哀家要去陪伴先帝了,这把刀挂在这里再无意义,现在哀家把它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能远离困扰,相爱相伴,再不分离。” 第81章 第81章 天狼刀闪耀着古朴厚重的光芒,刀柄上硕大的猫眼宝石褶褶生辉。 锦绣咂舌惊叹却不敢去接,这太贵重了,荣洛华倒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他喜欢这刀的寓意,对刀本身的价值没什么感觉。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3节 锦绣见荣洛华随意将刀插在腰间,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刀鞘上很有辽国特色的粗犷花纹,从上往下地摸,不经意间尾指触到了荣洛华的侧腹,后者眼神骤然紧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锦绣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抬眼看着对方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两人都憋着笑,不约而同想起少年时那段日夜缠绵的旖旎时光。 荣洛华自练了这破剑法,差不多有七年没动情了,此刻得了心上人,气息不免有些紊乱,只是碍于齐天皇后刚刚送了他们一份大礼,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放肆,拉了锦绣往一边去,想要说些体己话儿。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尖锐的大喊:“太后娘娘驾到——” 荣洛华与锦绣对视一眼,同时把目光移向了妆奁台下的那个密道入口。 锦绣犹不死心,他伸手去扯齐天皇后的袖子,眼神中带着点点哀求,希望齐天皇后能放下一切跟他们一起离开。 齐天皇后笑着拢了拢鬓角的秀发,她为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跟随先帝而去是她最好能到归宿。 此时外头的太监已在砸门,言语中带着少许不敬,齐天皇后也不管是不是太后授意的,只顾将二人推入密道,再将入口恢复。 大门缓缓打开,一名华服宫装美妇站在门外,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殿内,她身后一字排开的宫女太监,个个面带不屑,神情倨傲,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姐姐今天怎么想到叫妹妹过来坐坐了?”那美妇也不用人请,旁若无人地从齐天皇后身边走过,走到八仙桌前坐下:“自先帝走后,姐姐就只是端着架子不理人,别的妹妹们都没地方请安,只能到哀家的寝宫来叙叙了。”说着用手指在八仙桌上捻了一下,故作惊讶地道:“哎呀……姐姐屋子里有多久没人打扫了,这桌上的灰积了厚厚一层,那些奴才真该死,偌大的慈延殿,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姐姐且放心,回头哀家就帮您收拾那些奴才。” 齐天皇后听她冷嘲热讽,神情淡然,全不放在心上,钦哀太后一辈子没有得过宠,只凭借肚子争气,如今一朝得势,那种尖酸刻薄的小家子气息顿时表露无疑。 见她还要再喋喋不休,齐天皇后抬手制止了她,一股常年上位者的气势直接震住了对方。钦哀太后酝酿了满肚子给自己争气的话语,此刻被齐天皇后一个手势压制住,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把先帝留下的东西都交给宗真了。”齐天皇后笑了笑,缓缓地道。 钦哀太后抬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的找不着北,她环顾四周,这时才发现齐天皇后身边那个很厉害的侍女不在,当年那个侍女一根长鞭,将她手下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抽成残废,害得她那段时间一直在做噩梦。 “哀家这段时间,时常梦见先帝。”齐天皇后叹了口气:“他说他在下头寂寞的紧,希望哀家能够前去陪伴。” 钦哀太后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说话都不利索了:“姐……姐姐若肯行此大义,妹妹宁愿让出太后之位。”她是真的高兴坏了,当初不顾先帝遗诏,执意抢夺太后的位子,已经跟自己儿子闹得不愉快了,只要这个女人死了,自己跟儿子的关系就能慢慢缓和过来。 齐天皇后走到佛龛前面,将一直罩在那里的红布掀开,露出一只酒杯。 钦哀太后眼睛一亮,认出那杯中绿色的液体正是大辽皇宫内惯用的鸩酒,此酒入腹,见血封喉,绝无生还可能。 齐天皇后取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钦哀太后突然失态地狂笑了起来,她压抑了一辈子了,这杯毒酒解脱了齐天皇后,也同时解脱了她。 “我赢了你了,哈哈哈哈……我终于赢了你了。”她状若疯癫地大声笑着,看着齐天皇后毒发,一边痛苦地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一边还不忘要她好好跟宗真相处。 “我当然会跟他好好相处,他可是我的亲生儿子。”钦哀太后突然蹲下,凑到了齐天皇后的耳边,小声而恶毒地道:“还有个秘密忘记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先帝宠幸了那么多的女人,最后却只有我生了个儿子吗?”她一脸残忍地笑了起来:“因为啊,先帝是生不出孩子的,宗真他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他是萧孝穆跟我的儿子,我跟萧孝穆是表兄妹,不是亲兄妹,你以为为什么他要急着对付隆吉隆庆两人?因为他俩才是正统的继承人,可笑你还帮着宗真去对付他们。连先帝留给你保命的东西都交给宗真了,哈哈……哈哈哈哈……” 齐天皇后猛地睁大了眼睛,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笑得狂妄的女人,毒酒已经摧毁了她的喉咙,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嗬嗬嗬”地朝钦哀太后爬去,一边爬一边流泪,拼命伸出手在空中虚抓,最终却什么也抓不住。 “啪——”那只手僵硬地颤抖着,软软垂下砸在地板上。 齐天皇后双目圆瞪,五官流出大量鲜血。 死不瞑目—— 第82章 第82章 荣洛华紧紧捂着锦绣的嘴巴,双手用力将他压在怀里,因为只隔了一堵墙壁,所以房内发生的事情他俩听了个一清二楚。齐天皇后是很可怜没错,但这是别国的内斗,他们没理由也没资格去管。 见锦绣依旧泪流不止,荣洛华心中一声长叹,单手托起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锦绣身体一颤,紧接着回抱住他的脖项,两人舌尖纠缠不休。 这一吻等了足足七年。 荣洛华的手迫不及待地钻入对方衣襟,锦绣小声惊呼,连忙伸手压住:“别……”说着羞赧地低下了头:“糙了,不好摸。” “不糙,还像当年那么美。”荣洛华轻笑着在他耳边亲了一下,:“你是我永远的小花魁。” 锦绣一下子破涕为笑,他摸了摸脸上的黑斑:“什么花魁,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我当花魁那会还不认识你呢,再说了,哪有这么丑的花魁。” 荣洛华也笑,细碎的吻从耳边绕到了脸上:“就是有这块黑斑了才好看,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他把手伸进锦绣的衣襟,修长的手指在肌肤上不断流连,眼谷欠火也是愈烧愈旺。 锦绣看着对方眼中的炽热,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作为个中高手,他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着想着,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自动扭了起来。 “嗯……嗯……别……别在这里……”嘴上说着相反的话,身心却在自动迎合,各种狐媚手段毫不犹豫地施展了出来,只把个荣洛华激得两眼发红,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定力荡然无存。 “小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双手一分,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胸膛:“哪里糙了,不是漂亮的很吗?”荣洛华笑着俯身上前。 “咕——”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从两人中间传出。 锦绣臊得脸都红了,“呵呵”干笑两声,将荣洛华从自己身上推开:“都说了别在这里,黑咕隆咚的。” 透过头顶气孔上的光线,荣洛华将对方脸上的窘态尽收眼底,他抿着嘴笑,轻轻地将锦绣的衣襟拢好:“我想你了——” 没有再加以嘲笑,仅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锦绣收回的眼泪再次破堤而出。 “恩!”他用力点着头:“我也想你。” 两人深情地对视了半晌,荣洛华执起锦绣的手:“咱们先离开这儿,我带你去吃东西。” 锦绣点点头,两人将散乱的衣服略作整理,便沿着那密道,一前一后地向外走去。 密道很宽敞,不愧是皇家专用,两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尽头。 “外……外头是哪里?”锦绣看着前方台阶上的那扇小门,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会一出来又是哪个王爷的床底下吧?” “不会。”荣洛华哑然失笑:“这是皇后寝宫内逃生用的密道,而且以我们方才所走的路线来看,现在应该是在城外。”说着,他很自然地上前将那扇小门推开。 两人钻出密道,入眼处是一个破旧的佛堂,而他们钻出来的地方正是那佛座供台的下面。 荣洛华拍拍身上的灰尘,环顾着这座年久失修的破庙,少顷,蹙眉道:“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去哪里给你找吃的去?” 锦绣听他还正儿八经的想带自己去吃饭,只是笑着摆手道:“没关系的,少吃一顿又饿不死人。” 正说话间,破庙前殿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荣洛华警觉地抽出长剑护在锦绣身前,后者却两眼放光,欣喜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如衣——” 程如衣正“啪”地一个巴掌甩到身边金刀卫的脸上,这两天他又哭又闹地没少折腾,拿皇帝没有办法,就把气都出在这些侍卫的身上。 挨了打的侍卫敢怒不敢言,只是转身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锦绣一眼。 锦绣被他一瞪,吓得倒退了两步,突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荣洛华用掌心托住他的背,给他以无声的后援,俾睨天下的眼神从那些金刀卫身上一个个扫过。 锦绣是见过他的武功的,被他这么一托,顿觉有了靠山,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起来,他狠狠地回瞪了那个侍卫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脸上更甚的怒火。 程如衣没有看见那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他愣愣地看着锦绣,突然发出一声欣喜的尖叫,“啊”地一声扑了上来。 锦绣伸手接住,两人又哭又笑地抱在了一起。 荣洛华脸上一黑,他快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将两人拉开,伸手将锦绣捞进了怀里。 不远处正在跟金刀卫首领交代事宜的赵祯也是黑着脸走了过来,一把将还在扑腾着要跟荣洛华抢人的程如衣搂进怀里。 “让我跟他说会话!”锦绣抬眼看着荣洛华,一脸的哀求。 程如衣趴在赵祯怀里也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赵祯呵斥道,看见程如衣脑袋一缩,两只眼睛瞪圆了转来转去地看着他,不由心下一软:“有什么话好好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疯疯癫癫,出宫一趟,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知道了。”程如衣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荣洛华看得好笑,他倒不会对锦绣这么凶,只要对方把自己的人看好了就成。 第83章 第83章 见程如衣拉着锦绣开开心心找地方说话去了,赵祯向侍立一旁的两名金刀卫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后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赵祯抬眉,转头望向荣洛华。 “锦绣山庄庄主荣洛华,江南首富荣衡之子,年方二十三,师从无名老人,自出道以来嫉恶如仇,手段严厉,擅使长剑,内力卓绝,父母俱全,尚未婚配。” 荣洛华淡淡地点了点了头:“皇上有心了。” 赵祯微微一笑:“江湖事江湖了,朕不会多加插手,只要这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你们那些恩恩怨怨,朕做个旁观者即可。” “天下太平,百姓富足亦是我等夙愿。”荣洛华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这朝堂之上,还望皇上多行圣明,知人善任,从谏如流,薄赋尚俭,为政谨慎,天下兴盛,则为一代明君,万世敬仰。” “朕纳谏了。”赵祯哈哈大笑,荣洛华也是轻笑数声,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那李南河一生寂寥,胸中所学颇丰,荣洛华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东西,此时与赵祯两人站在树下相谈甚欢。赵祯身为帝王,许久没有与人这般平起平坐地聊天,能够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不用在意那些言官史官的口诛笔伐,一聊之下,竟然都有些不想走了。 正待开口邀请荣洛华上京做客,突然看见那两名暗中跟随程如衣的金刀卫,其中一人,慌里慌张地徘徊在佛堂转角处,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祯微微蹙眉,举步向那人走了过去,荣洛华亦是紧跟其后。 见他们过来,那侍卫脸上的神情更加慌乱了,不时瞄向转角另一边的通道。 而就在此时的通道中,程如衣正拉着锦绣亲热地说着话。 “啥?那你还是决定要跟他回去,不跟我去京城啦?” 锦绣点点头,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他……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错过了七年,他依旧对我不离不弃,我想这辈子可能就跟着他过了。” 程如衣嗤之以鼻:“这辈子还长着呢!你又知道以后的事了,不过按你刚才所说的,原来他就是当年你救走的那个雏啊!”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啊!不对,那晚他开包卖红标,我趁他梳妆打扮的时候偷偷摸过他的屁股,他……他不会还记得,然后过来给我一剑吧?” “应该不会,他大概早就不记得你了。”锦绣莞尔:“我以后有时间会常来京城看你的,我看皇上对你宠的不得了,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啊?” “切,怎么可能!”程如衣摆手大笑道:“咱们这些人里,也就你还相信那些个情情爱爱的,当年楼里把心交出去的弟弟们,哪个最后落得好下场了?不趁着现在年轻漂亮多捞一点,等以后老了都没地方后悔去,我跟你说啊,你别看他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其实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宫里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无趣,我只要稍微使出一些手段,他就什么都听我的了,嫖客里头,这种的属于最好对付的,愣头青一个,还有啊……” 程如衣说得唾沫横飞,一张脸上神采飞扬尽显得意,冷不丁看见面前的锦绣脸色发青,额上冷汗淋漓,眼中满是惧怕地望着他身后。 “咋了你这是?”程如衣不解地拉了拉锦绣的衣服,忽然张大了嘴巴,猛地转身。 “皇……皇上……” 赵祯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程如衣这下知道害怕了,他跌跌撞撞地扑到赵祯怀里,伸手将人紧紧抱住,赵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抱住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冷。 “皇上……皇上……我刚才那是胡说的。”程如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就想挣点面子。” 赵祯一把将他推开。 “程如衣,你还有没有心?” 程如衣被他一推,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锦绣惊呼了一声,想要上去扶他,却看见赵祯身后的荣洛华对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你在宫里干的那些龌龊事没人知道吗?你以为你那些所谓的亲信就那么靠得住,能在宫里一手遮天了是不是?”赵祯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有满目的哀伤:“朕告诉过你,朕可以借口国事繁忙不临幸后宫的,可你为了收受贿赂,硬逼着朕去宠幸那些妃子,每晚给朕递牌子,好,这些朕都认了,毕竟延续赵家血脉也是朕的职责所在,可你又害怕那些妃子生下孩子会爬到你头上,竟然派人偷偷在她们的汤药中下红花,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朕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并保证在三十岁之前一定会生出太子,你早就被杖毙几百次了。程如衣,这宫里头没人是笨蛋,少了朕的庇护,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整天耀武扬威,横行霸道?” “我错了,我错了。”程如衣哭得涕泪横流,他跪爬着上前抱住赵祯的双腿:“皇上……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走吧!”赵祯低头,冷冷地道。 “走……皇上你要我走去哪里?”程如衣边哭边问,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他,心里腾起一股子恐惧。 “随便你去哪里,总之不要跟朕回宫了。”赵祯冷笑数声:“你手段通天,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家产,光京里繁华地段的宅子就有三处,田地店铺不计其数,朕听闻你还娶了个老婆安置在宅子里头,这辈子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对你而言,朕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了,你我缘尽于此,往后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他抬脚踢开程如衣,大踏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如衣在地上滚了两滚,伏在那儿呆楞半晌,随后慢慢,慢慢地撑起了身子,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第84章 第 84 章 赵祯一行人与荣洛华道别后,便沿着官道打马离去,一路上各人神情俱是悻悻,他们没能接到齐天皇后,连这次来的原本目标——程如衣都给丢下了。 金刀卫首领生怕皇帝抑郁成结,沿途只是说些风土人情,走了将近十里地,众人转入一个小山坳,扒开枯枝树叶拖出一架马车来。 马车乃是赵祯离开上京时,从一名辽国富商手里高价买入,他派人事先将马车藏匿在此,自己则去破庙接人,本想用它载着齐天皇后跟程如衣回京,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齐湛,你跟了朕多久了?”赵祯手抚马车的横辕,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被问到的金刀卫明显一愣,紧接着抱拳下跪:“回皇上,四年了。”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赵祯闭了闭眼,两指在眉心轻轻按压,片刻后,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赐死——” 下一刻,金刀卫首领想也不想地出手,一掌拍向那人头顶百会穴。 齐湛早有防备,一个后空翻避开,口中还不忘大喊:“皇上,属下犯了何罪?” “你作为朕的贴身侍卫,记恨程如衣打你耳光,故意引朕去听他们说话。”赵祯冷笑数声:“几时连朕的侍卫都那么大胆,敢算计起朕来了?” 外头那些原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的侍卫们,这时候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妄图左右圣意,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况且此人心思狭隘,要知道在宫里做事,随便哪个皇上的枕边人都是主子,平日里挨打挨骂那是家常便饭,如果个个都记仇,那每天也不用做旁的事,就光算计来算计去得了。 “齐湛,还不速速自裁。”金刀卫首领喝到:“皇上赐你一死,已是皇恩浩荡,不追究你的家人了。” 齐湛咬着牙一边舞刀一边后退,身边围攻而来的俱是昔日同僚,这近身侍卫一旦有了私心,在他们眼里就与叛徒无异了。 知道今日必死无疑,齐湛连砍数刀,逼退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卫,转身向首领抱拳,咬了咬下唇道:“属下自知犯下欺君之罪,有负大人所望,只是家中尚有老母幼弟,还望大人多加照看。” 见首领沉着脸点了点头,齐湛苦笑一声,举刀在颈间一横,霎时血溅五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众人默默地收殓了尸体,就地埋锅做饭。 赵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趴在车窗上看那渐落的夕阳,那名金刀卫首领慢慢走到车前,将手中刚烤好的猎物递过去,他是宫里的老人了,侍奉前后两位皇帝已有十多年,赵祯对程如衣的感情他看在眼里,一时感慨颇多。 “皇上,吃点东西吧!”见赵祯厌厌地转开了头,又道:“皇上您不用担心,派去保护的人传来消息,说程公公已经追上来了,这么多年过去,您离不开他,他也同样离不开您。” “朕不是担心这个。”赵祯幽幽叹了口气:“朕比他大了六岁,整日里又忙于国事,他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将来必定会比朕活的长久,朕近来总是在想,依他这个性子,持宠而娇,口没遮拦的,万一将来朕先他而去,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护得住他?只怕最后要落个不得善终。” 金刀卫首领亦是轻叹着摇了摇头,程如衣天性如此,不知道这回吃点苦头能不能得到个教训。 九月秋雨连绵,赵祯一行车马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程如衣骑着毛驴就缀在他们后头七八丈开外,头上顶着一片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大叶子,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怜。 毛驴是从路边农夫手中买来的,脾气比人还大,程如衣一路上尽是跟它怄气。 自他三天前追上了赵祯的车马后,天就一直下着雨,衣服和怀里的干粮都被淋湿,也不敢停下来找个地方生火避雨,生怕一个转身车马就不见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追上来,只是觉得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当面向赵祯问清楚,兜兜转转七年了,若说没有分毫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报恩?依赖?信任?亦或是爱?他一介小倌出身的太监,这辈子还能拥有爱? 程如衣猛地打了个喷嚏,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烧,他抓起湿衣的下摆用力拧干。 身下的毛驴突然叫了起来,程如衣低头一看,原来拧干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把手上的水甩到了毛驴眼睛里,此刻那驴子眼睛红了一圈,鼻子里哼哧哼哧地喷着粗气,程如衣看得好笑,果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毛驴不干了,它“昂昂昂”地叫着人立了起来,程如衣一个没坐稳,登时给它掀了下来,滚到路边的水塘里,头上的叶子飞到了一边,身上滚得全是泥浆。 毛驴见主人如此惨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边“昂昂昂”地叫,一边四蹄撒欢,在路边的大小泥塘里胡乱踩踏,泥水溅得程如衣一头一脸。 程如衣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想要去抓那缰绳,毛驴反应也是相当敏捷,当即使出看家本领,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过了程如衣伸向缰绳的那一抓,紧接着甩了甩尾巴,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程如衣全部家当都在那毛驴的身上,怀里只有几张湿漉漉的玉米饼子,这下傻眼了,见赵祯的马车越行越远,刹那间仿佛被所有人抛弃,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程如衣跪坐在泥塘里,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身心,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以手掩面,小声呜咽了起来。 一双龙纹锦靴出现在他眼前,油纸伞为他挡去了大片风雨,程如衣抬头,只见赵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弯腰为他打着伞,身后一众金刀卫面无表情地一字排开,没有人上前打扰。 程如衣“哇”地一声扑进赵祯怀里。 第85章 第85章 辽国大殇,齐天皇后高义,自愿为先帝殉葬,百姓们都是实打实受过恩惠的,减赋税,轻徭役,齐天皇后在先帝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大家捧着瓜果牲祭,也有怀抱灵牌的,所有人都默默地守在路边,看着那灵柩一路抬往皇陵。 钦哀太后素面白衣,哭得几欲晕厥,被侍女太监们扶上了马车,唯有那大辽皇帝——耶律宗真,寒着一张脸跟在灵柩后头,一时看不出表情。 荣洛华与锦绣混在人群里头,看着耶律宗真身后的秦宣不断伸手相扶,那少年此时或许已悲痛欲绝,只是身为王者,即便是痛,也是不允许表露出来的。 数日前,耶律宗真带领人马突袭边关大营,萧孝贤与耶律隆庆猝不及防,被人擒下软禁在自己府内,各自亲兵皆打乱编队,皇帝拿回了虎符,又夺回了皇宫,自此大权独揽,再无内忧。 荣洛华在城外见到了秦宣派来的使者,言道还有事相留,便携了锦绣一同回城等候。 待到申时,齐天皇后下葬完毕,秦宣果然依约前来,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师弟,我此间俗事已了,欲去杭州为师父守陵三年。”秦宣正色道:“师父在世时我没能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如今再补救,虽说为时已晚,但却能图个安心,只是我没去过杭州,还烦请师弟告知师父他老人家葬于何地。” 荣洛华见他说的认真,便画了一张地图交给他,秦宣笑着接过,不经意间触到了对方的手腕,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搭上荣洛华的脉搏。 “师弟,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秦宣皱眉道:“气息不匀,脉象紊乱,与我当年走火入魔前的征兆一般无二。” 荣洛华挑了挑眉,不着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这几天他与锦绣一直呆在客栈里头,跟吃了春药似的日夜缠绵,说不尽的情话,道不尽的春光,莫说清心寡欲了,就连每日例行的打坐都抛到了脑后。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4节 “武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尤其是本门的心法,既然名为‘绝心’,修习的时候就万万不可乱了心神。”秦宣瞟了一眼紧紧贴在荣洛华身后的锦绣一眼,气结道:“你这几天究竟是亏了多少气血?武功退步那么多。要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这辈子的最大愿望就是有人能将他的武功传承下去,我是不行了,当年废过一次武功,经脉早已受损,练到七重已是极限,你便是唯一的希望,可你怎么……怎么却如此不知自爱。” 荣洛华听他搬出师父来,也是自知理亏,可是当年习武之时本是心灰意冷,如今心心念念想了七年的人就在身边,叫他如何再把持的住。过了七年苦行僧的生活,一朝开荤,再叫他过回那种生活已是万万不能,至多以后节制一些罢了。 秦宣一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这厮根本没有听进去,果然还是太年轻,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手伸进腰间的皮囊掏出一个盒子来。 “这东西你拿去。”他将那盒子递到荣洛华面前,后者接过,一脸狐疑地打开。 “这是……?”荣洛华看着盒内的一枚玉质酒杯不解问地道:“材质倒是晶莹剔透,雕工也算一流,只是……这应该是个酒杯,与我武功何干?” “此物名为‘玲珑盏’,练功前用此杯饮酒,可压制心魔邪火,清心滋体。”秦宣定定地看着那枚酒杯,眼中似有无限回忆:“此物最初为南唐国主李煜所有。那李煜诗绝天下,有传闻他在赋诗作词之前定会以此杯饮酒,则心思豁然开朗,下笔如有神助,后来南唐亡国,此物落到了大宋皇帝赵匡胤的手里,赵匡胤是马背上得的天下,不喜这种文人雅士之物,适逢辽国新帝登基,他便将此物与其他珍宝一起作为贺礼送了过来。” “这么说,你这些年重新练了武功都是靠了此物?”荣洛华把玩着手中这枚小小的酒杯,探究的眼神直直望向秦宣:“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这枚‘玲珑盏’倒是习武之人争相夺取的至宝了。” “没错,当年赵匡胤的礼单不巧被江湖中人看见,后来便一直有宵小试图潜入大辽皇宫窃取此物,只是藏宝库一带守卫森严,没有得手罢了。”秦宣笑了笑:“当年我离开师父独自北上,饥寒交迫之际被先帝从雪中救了回来,他没有嫌弃我武功尽废,还将玲珑盏赠与我,助我重新练起。” “所以你才会倾尽全力帮他的儿子?”荣洛华了然,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只要有人的地方,自始至终都是恩怨分明的。 秦宣点点头:“如今此物对我已经没什么大用处了,我这武功也再难更进一步,只是你用了它之后,切不可心生依赖,要知道东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武功一道没有灵丹妙药,能否登峰造极还是要靠你自己。” 第86章 第86章 荣洛华收好玲珑盏,牵着锦绣与秦宣道别,他本想邀师兄同行一起回江南,只是被秦宣拒绝了。 “师弟你走的是武林正道,我长相怪异,若是被人看到,传出你与妖人同行的话来,于你我都是极其不利的。”秦宣喟叹,他是胡汉混血,天生卷发绿眸,从小到大也不知被人叫了多少次“妖怪”,当年独自一人北上,也是存着远离中原的心,此次孤身前往杭州,要不是为了祭拜师傅,断不会再踏入中原一步。 荣洛华见他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人互道珍重后便在客栈内分道扬镳。 锦绣还想去取回寄放在马行里的枣红马,荣洛华略一思忖,蹙眉道:“你那匹马不能要了,马臀上有宋军大营的烙印,这么多天肯定会被人发现,现在去取,只怕立时便被当成奸细抓起来,再说了,那种凡马又怎么能得跟上我‘踏云’的脚力。” 锦绣知道他说的在理,只是可惜了那匹马,白白损失十几两银子,故而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荣洛华见他小家子气又犯了,不由好笑,心下却怜爱更甚,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那黄白之物,可是这么多年却都没有让他享受过分毫。 两人在城外小树林找了处开阔的地方,荣洛华吹响哨声,不多时便见远处跑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辽国水草丰厚,几日不见,“踏云”已吃的膘肥体壮,油光满面。 荣洛华抚了抚它的鬃毛,“踏云”乖顺地低头承受,眼尾扫到站在一旁的锦绣身上,认出这是主人的随从,鼻子里喷了个响算是打招呼,然后就看见自家主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将那名‘下人’扶上了自己的背。 “踏云”整匹马都不好了,主人……主人他居然还挽起了自己的缰绳,难不成是要那随从骑着自己,主人在前头牵马? 荣洛华呼喝一声,他怎会看不出“踏云”那点小心思,见其烦躁的四蹄原地乱踏,马耳耸动,就知道这畜生是想造反了。“踏云”是四年前他花重金在一名漠北马商手里买下的,从一匹小马驹长成现在的高头大马,不得不说是极通灵性,见主人朝他呵斥,虽说万般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地驮起了背上那人。 锦绣捂着嘴呵呵直笑,他当年在魔教也曾做过一段时间喂马的活计,马儿高兴与否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的,见“踏云”因为受了荣洛华的训,耷拉着马耳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伸出手拍拍它的脖项,再替它理理鬃毛,手法纯熟,技术精湛,“踏云”被他摸得舒服了,登时将先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荣洛华见了轻笑:“畜生就是畜生,顺一顺毛就消停了。” 锦绣摇头:“它是看你对我好才让我摸的,好马都有灵性,对主人最是忠心。” 两人说笑间走出小树林上了官道,荣洛华一个纵身坐到了锦绣身后,伸出双臂将他拥在怀里,又从马鞍后面的行囊中摸出一顶纱帽罩在了他头上。 锦绣一见就乐了,这不就是来时自己向他讨要的那顶纱帽么?彼时自己牵马,荣洛华戴着纱帽骑在马上,回去时却完全反了过来,真可谓是天意难循,造化弄人。 此时秋高气爽,尤其是雨后的风中,飘着丝丝草木的清香,两人一路南下,不紧不慢地边走边玩,路过大小城镇,若是遇到新鲜物事或者风味美食,荣洛华总会第一时间买下拿来讨锦绣的欢心。 众人见这样一位俊逸非凡的青年对马上那位头戴纱帽的“夫人”如此宠爱呵护,都不由得想要窥探马背上的人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尤其是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既好奇又妒忌。有好事的便远远跟着他们。 荣洛华一颗心都在锦绣身上,也不去管那些跟着他们的人有何用意,都是些平民百姓,没有武功,自然不必放在心。 到了酒楼前面,锦绣将纱帽一掀,后面那群人齐齐抽了口冷气,下一秒,呼啦一声鸟兽散去。 锦绣摸摸自己脸上的黑斑,知道又吓到了人,心中长叹一声,苦笑着拿手去遮,不想却被荣洛华反手抓住,后者将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相同的部位,轻笑着上下摩挲:“赶明儿我叫人在这里刺个图案可好?” 锦绣一听连忙缩回了手:“胡说八道什么?又不是充军,哪有人主动在脸上刺青的,你这么好看的一张面孔,就是磕了碰了,我都得心疼半天呢!”他怕荣洛华再多想,急忙拉着他进了酒楼。 店小二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浓浓的好奇之心溢于言表,众所周知,这天下间的奇闻八卦,十之八九都是出自这个行当,一张嘴皮子上下翻飞,耳朵里听到的消息,不出几天便能传遍大江南北。 见荣洛华寒着脸对他不理不睬,便笑着凑到锦绣跟前,一边点菜一边与之攀谈,从哪里来,往哪里去,问到详细处,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给他挖了出来。 锦绣脾气好,又难得碰到一个不嫌弃他长相肯跟他聊天的,便笑着一一答了,再问些小城里的风土人情,店小二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荣洛华看他俩聊得兴起,尽是些鸡毛蒜皮的民间小事,便也不去打扰,只是暗地里嫌那店小二聒噪。 当被问及两人的关系,锦绣一下子卡住了,支支吾吾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道:“兄弟……” 荣洛华一听便不高兴了,他执起锦绣的手,放在唇边狠狠亲了一口。 店小二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 “你……你是他的……?” 锦绣垂着眼尴尬万分,他不敢说两人是恋人,怕折辱了荣洛华的身份,只得道自己是乃是一名男宠,话音刚落,又引来对方不满的一瞪。 “你听过就算了,可别到处乱说。”锦绣对那店小二千叮万嘱。 “说便说了,你我之间还怕别人闲话?”荣洛华满脸的不高兴;“再说了,这种小地方,又怎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这下换那店小二不乐意了:“什么叫小地方?小地方就不能出奇闻了?”他轻蔑地哼笑道:“依我看,你们这点事啊,那都不叫个事儿,就前两天吧!咱们镇上那才叫出大事了。” 见锦绣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想知道的样子,店小二满意地挺了挺胸膛道:“咱们这儿虽然小,但离此数里有座月邙山,山上有个天狗寨,取的便是天狗食月的含义,就前几天,咱们这儿来了两位天仙似的美人,身上带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结果连人带钱都被那天狗帮给惦记上了,谁料想那两位仙子原来是会武功的,跟天狗帮那群贼人一顿厮杀,可耐不住他们人多啊!前天夜里杀出城去了,还闹出几条人命。” “杀了人官府不管吗?”锦绣疑道:“两名女子又怎能杀死强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店小二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她们是江湖中人,江湖,你懂不?官府是不管江湖上的事的。再说了,你以为那两位仙子是普通女子?她们可是静月庵门下的女弟子,是正道武林,杀个把强盗有什么奇怪的。” 锦绣偏头看向荣洛华:“正道武林我倒不是很清楚。” 荣洛华抿了抿唇,淡然微笑道:“静月庵的妙尘师太为人尚可,你也知晓我性子孤僻,鲜少与人交往,以往外出剿匪她曾替我说过不少公道话,处事合情合理,性情刚正不阿,在武林中算是口碑不错的。” “照你这么说,她们都是好人了?” “正是。”荣洛华点点头:“静月庵门下弟子管教极严,没有作奸犯科之辈。” “你们认识那两位仙子?”店小二大吃一惊:“认识的话就赶快去救救她们吧!天狗帮百十号人,她们才两人,咱们虽然是平头老百姓,可这以多欺少,还是欺负两个女子,是人都看不下去的。” 荣洛华望向锦绣,后者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担忧。 “同为正道武林,出手帮一把也不是不可以,况且那妙尘师太对我着实不错。”荣洛华思忖片刻,蹙眉道:“只是这样一来,你我游山玩水要耽误不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游山玩水?”锦绣哭笑不得。 荣洛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陪你玩乐也是很重要的。” “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锦绣推着荣洛华向外走,店小二为他们指明了方向,两人骑上“踏云”,一路向月邙山而去。 第87章 第87章 山下一片小树林里,一群彪形大汉正围着两名女子厮杀。 那群汉子约莫十七八人,手中都握着长兵器,两女手持长剑左突右挡,身手看似不错,奈何蚁多了咬死象,对方又占了兵刃上的便宜,此时经过一天两夜的鏖战,身心俱是疲惫不堪,而对方除了一开始轻敌损失了三个人之外,这两天来都是存着一副猫戏老鼠的姿态,不但将两女逼进了树林,还用上了车轮战。 黄衣女子已被打散了发髻,她一手舞剑一手护住身后的那名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肩上挂了彩,鲜血将那片衣衫统统染红,两人脸上横七竖八都是黑灰,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只是双目通红,手中剑舞不休。 “师姐,你快些走不要管我。”白衣女子受了伤,自知已成累赘:“你快些回去禀告师父,或许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行。”黄衣女子想也不想的拒绝,长剑更是舞得水泄不通,师妹若是落到了那些人的手里,这辈子的名节就全毁了,依她那性子只怕要自尽,自己怎能丢下她独自逃命。 围着她俩的那群汉子一听就都笑了,树林外围还有一大堆人守着呢,这两个小妞今天是一个也别想逃走。 “什么人?”不远处传来一阵怒吼,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正围着两女戏弄的那些盗匪们愣了愣,手里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头望向那惨叫传来处,两女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连着几个杀招,旨在突围。 “嗷——”一名身高八尺的大汉一拳砸向面前的青年,这一拳乃是他的看家本事,拳力重逾百斤,可碎碑石,因为有了这身力气,他常常自比西楚霸王,只恨未能生在乱世,缺了那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雷霆万钧的一拳竟被眼前这名清逸俊美的青年一招挡下,那青年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巨拳,眼睛微眯,唇角上扬,紧接着五指骤然一紧,只听“喀拉”一声,手骨尽碎。 那大汉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捧着残掌连连后退,青年欺身而上,手中长剑自下而上掠过,一颗带血的头颅嗖地飞到了一丈开外。 “乌合之众。”青年冷笑着用那无头尸身擦干净了剑上血迹,抬头一看两女已经突围了出来,只是那副披头散发的样子掩盖住了本来姣好的面容,一时间倒也难以辨认。 “多谢这位师兄出手相助。”黄衣女子气喘吁吁地拉着白衣女子:“我们是静月庵妙尘师太门下,不知师兄是何门何派?” “荣……荣公子?”白衣女子蓦地瞪大了眼睛,神色间露出不自觉的欢欣雀跃:“真的是你?”她扯了扯黄衣女子的袖子:“师姐,你不记得他啦?这位是锦绣山庄的荣庄主,前段时间剿灭魔教的时候咱们还见过他来着。” 荣洛华微微颔首,算是向两女打了个招呼。 黄衣女子抱拳称谢,心下却暗自嘀咕:“这个门那个派的青年才俊层出不穷,我哪记得住那么多,尤其是这位荣庄主,一年到头脸上的表情也不超过五个,恐怕也只有师妹你这种上了心的才记得住他!” 两女有了荣洛华的加入,顿时缓过了气来,信心倍增之下,各种精妙的剑法源源不断使出,天狗帮贼匪大呼小叫着又丢下了十来具尸首,荣洛华脚下更是犹如修罗屠宰场,他杀人从不留活口,俱是一剑枭首。 眼见自己这边的人被那青年如屠猪宰牛一般杀掉,一名头目模样的贼匪坐不住了,他大吼着:“点子扎手,扯呼——” 匪众们早就巴不得他下令撤退了,虽说地上还有伤在两女手中还未断气的,此时却也顾不得那些同伴,纷纷丢下手中兵刃就跑,一个个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荣洛华星眸微眯,内力贯入双足,脚尖一勾,一枚小石子夹着阵风“嗖地”一声破空飞出,正中那名小头目背心,石子穿胸而过,那名小头目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倒地断了气。 三人将余下的强匪清理了七七八八,不算逃掉的,地上竟然躺了五十七具尸体,其中大半都是死在荣洛华之手。 第88章 第88章 两女喘着粗气心有余悸,不一会回过神来,黄衣女子一个箭步上前,从地上抓起一名伤的比较轻的匪徒,咬牙切齿地问道:“小贼,你们围追堵截了咱们那么多天,说,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我们姐妹身上有金银珠宝的,恩?” 那汉子伤了大腿,此时吓得直打摆子:“女侠饶命,是……是你们住的那间客栈,店小二传出来的风声。” “那间莫非是你们开的黑店?”黄衣少女杏眼圆瞪。 “不是不是,是……是……你们自己……”那汉子瞟了黄衣女子一眼,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们自己怎么了?”身后的白衣女子蹙眉道:“难不成还是我们自己跑出去四处传扬的不成。” “是……是你们自己打扮成那样,还给店小二开门……”那汉子越说头越低。 两女听他这样说,立马就明白了,对视一眼,脸上均是一副尴尬的模样。 原来她俩此番出门是有任务在身的,前些时间正道人士围攻魔教,救出了一些被拐的女子,交由了静月庵统一安排,问清若有父母兄弟尚在,则会派遣门下女弟子将其送回。而此番要送的女子实在太多,以至于她们这些从未出门行走过的弟子也被派了出来。 两人护送的那名被拐女子来自随州一珠宝大户的家里,那珠宝大户家财万贯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失而复得之下感激涕零,取了两大包金玉珠宝相赠,两女原本不肯收,可那珠宝大户却是以布施的名义硬要她们收下。 要知道静月庵乃是佛门,遇到施主布施是不能不收的,恐会破坏其佛缘。两女无奈只能收下,一路回来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露财。 可不知是不是临近江南放松了警惕,那日在客栈投宿,两女无聊之际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包袱,瞬间便被那琳琅满目的首饰头面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倒不是她们想要贪那首饰,只是爱美乃是女子天性,两人在房内嘻嘻哈哈,你插一枚簪子我戴一串项链,不多时便将自己打扮得一身珠光宝气,恰逢店小二前来送热水,两女毫无防备,顶着满头珠翠就去开了门。于是乎,不多时便传出客栈中有两名身怀巨宝的天仙美女。 弄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毫无江湖经验所致,两女脸上难掩羞愧之色,支支吾吾向荣洛华道明了原委,伸手入怀,一人扯出了一个布包来,打开一看,都是些上好的珠宝首饰。 荣洛华闭了闭眼,暗想这两名女子还不算太笨,知道要将财物缝在布包里贴身绑好,这对初入江湖的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黄衣女子上前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我叫王雪迎,家父是湖北怀化王氏地堂刀传人,这位是我的师妹柳恭倩,是江西景德镇柳老英雄的嫡孙女,此番遇敌,多亏荣师兄仗义援手,可如今我二人已是露了财,这接下来的路,能不能烦请师兄相送一程。” 荣洛华想也不想地摇头道:“我要回杭州,恐怕不顺路,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回静月庵吧!” 王,柳二女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暗想换做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怕不早乐得一蹦三尺高了,哪怕是那些个花名远扬的风流侠少,若有静月庵的仙子垂青,也定是个个鞍前马后的讨好,怎么到了这个姓荣手里就如此不识抬举,无怪乎别人都说此人性情古怪,孤僻自傲。 王雪迎咬了咬下唇,又道:“我们也不回静月庵,我们要去福建龙岩的武林盟总坛与师父会合,下月十五在总坛有一场公审大会,介时要处死一批武林败类,其中有魔教教主及其左右护法,荣师兄身为锦绣山庄庄主,理应一同参加才是。” “魔教教主?”荣洛华皱了皱眉:“不是说将他们关到少林寺后山囚室么?” “不关了。”王雪迎摆了摆手:“师兄你还不知道吗?前些时日下了一场大雨,少林寺后山山体滑坡,囚室被毁了一大半,已经没有关人的地方了,众位掌门师伯连夜商讨,都道这是天意,决定将这些人处死。” 荣洛华点点头,杀了也好,一了百了,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猛地一转头,厉声喝道:“出来——” 话音未落,树后便转出了一个人,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你们……刚才说要处死魔教教主?” 荣洛华一见那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起来。 “锦绣……”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树林外等候,这里危险么?” “我听见树林里厮杀声停止,又迟迟不见你出来,有些许担心。”锦绣低了低头,复又急切地转向二女:“你们刚才说要处死魔教教主,这是真的吗?” “是的。“王雪迎点了点头:“时间就定在下月十五。” ”我想去看。“锦绣眼露哀求地回头望向荣洛华,后者剑眉微蹙,将他带到一边,低声道:“他们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况且魔教诸人作恶多端,实在是死不足惜。” “我知道。”锦绣垂着头,一脸悲戚:“可纵是恶人,也曾于我有恩,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想在公审那天偷偷给他们烧个断头纸,让他们在黄泉路上也能有些盘缠,不至于被那鬼差刁难了去。” 荣洛华执着他的手,定定看了他半晌,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终于在心中长叹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第89章 第89章 树林外的一片斜坡草地上,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悠哉哉地吃着青草,看见从林中慢慢走出的两男两女,兴奋地打了个鼻响,迈开四蹄,摇头晃脑地迎了上去。 “踏云”这段时间跟锦绣混得熟稔,爱极了他那梳理鬃毛的手段,原主人虽说也不错,但是为人清冷,向来只把它交给马夫打理,如此看来,倒还是这个锦绣更合它意。 “有马?”王雪迎欢呼了一声,伸手就去抓“踏云”的辔头,“踏云”跟随荣洛华闯荡江湖多年,又岂会轻易被人抓到,当即马头一甩,堪堪避过,王雪迎眼睛一亮,竟然还是匹有灵性的宝马。 “荣师兄,你看我师妹受伤,流了这许多血。” 荣洛华转头看向一旁捂着肩膀默不作声的柳恭倩,确是脸色苍白,失血过多的模样。 “那便一起骑吧!”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将锦绣扶上马背,又示意王雪迎将她师妹也扶上去。 后者却一脸的错愕:“这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亲兄妹也少有共乘一骑的,能不能请这位公子走路,将马让给我师妹骑?” “他腿不好,你没看见么?”荣洛华蹙了蹙眉。 “只是有些跛,又不是不能走!”王雪迎不悦地道,她早就看出那人走路一高一低,只是一看就是旧疾,又不影响行走,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道:“我师妹出身名门,家教甚严,尚未出阁,怎能与个陌生男子骑一匹马,万一我师妹名节受损,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饶是对方是女子,荣洛华也不免有些生气,若是只有自己一人,看在妙尘师太的份上,将马让给她们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有了锦绣,即便自己同意让那受伤的女子上马,对方依旧诸多挑剔,这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念及此处,荣洛华顿时沉下了脸:“这么说来我俩俱是男子,两位姑娘名节如此重要,与我们同行恐会招来闲言闲语,就请自便吧!”说着挥了挥衣袖,竟是一副赶人的姿态。 “你……”王雪迎气极,以往跟随师父出门,遇到的少年侠士哪个不是彬彬有礼的,怎么这次头一回出门办事就如此不顺,不但遇上了打劫的,还遇到这么个无礼的家伙,出言无状,毫不怜香惜玉也就罢了,身边那个烂脸瘸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却处处维护,事事关照。 锦绣一直在马上不敢做声,平日里荣洛华说话做事他是从来都不予干涉的,此时见两人因他而起了争执,也就顾不得礼数,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爬了下来。 “是我大意了,应该让受伤的人骑马,我走路没关系的。”他笑着打圆场道:“翻过这座月邙山就是下一个镇子,我们可以到那儿再买匹马。” “我伤在肩膀,不用骑马,可以走路的。”柳恭倩也忙道,她为人文静,平素从不与人争抢,出门在外几乎都是王雪迎在为她打理一切,此时见两人为了一匹马几欲闹翻,想想这件事情还是自己不对,人家好心相救,自己又怎能再与对方抢马。 “我师姐只是担心我,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柳恭倩对着荣洛华笑了笑,失血的脸色更加苍白,转头又对王雪迎正色道:“师姐,荣师兄的这位朋友腿脚不好,又没有武功在身,理应让他骑马才是,况且那马原本就是人家的,师父常教育我们,既入江湖,便应忘却自己的女儿之身,不娇纵不示弱,除奸惩恶当不输于男子,如今只是受了些许轻伤,便吵着要抢别人的马骑,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顿训斥。” 王雪迎听她这样说,心下也是有些报赧,她向来要强,如果是自己受伤,绝不会放下身段跟别人抢马,只是涉及到师妹,一急之下有些失态罢了,如今对方既然好心把马让了出来,即便是厚着脸皮也要不客气一回了,当下便也不顾柳恭倩的反对,死活要拉她去乘那匹马。 荣洛华原本不悦,被锦绣在身后不停地拉扯衣服,最后也只得作罢,转头只做没有看见。 柳恭倩见对方默许了,王雪迎又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劝说,当即也不再坚持,只是感激地朝锦绣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荣洛华将缰绳塞到王雪迎手里,自己则搀着锦绣走到了一旁,除了锦绣,他不愿为任何人牵马。 王雪迎瞧着这两人的行为举止,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她涉世未深,只道两人关系要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方面去,看了几眼便作罢,自顾跟马上的柳恭倩说话去了。 第90章 第90章 四人一骑翻过月邙山,在官道上行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了吉安城。 荣洛华嫌王雪迎走得慢,强行要她也上马,自己则拉着锦绣走在前头,“踏云”通灵性,即便没有人牵缰绳也驮着二女乖乖跟在后头。 进城时引来不少人的侧目,荣洛华清逸俊美,衣饰华贵,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身旁那名相貌丑陋的瘸子,身后那匹骏马一眼便知价值千金,马上坐着两名少女,姿容秀丽,气质不凡,却是一副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模样。 正坐在墙角唠嗑的几名丐帮弟子对视一眼,拍拍身上的泥灰站了起来。 为首一名中年汉子走到四人跟前,将手中破碗一横,打狗棍往锦绣跟前一杵,“啪”地一声,地上的青砖被他击出了几道裂纹。 锦绣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摔进了荣洛华的怀里,后者剑眉微蹙,一手揽住锦绣,另一只手却不自觉的按在了剑柄上。 “这位兄台,在下瞧你身后的两位姑娘有些眼熟,不知可否告诉在下你们是什么关系。”中年汉子两眼盯着锦绣,手中杀招蓄势待发,原来竟是将他当做了欺男霸女的恶棍。 荣洛华见那中年汉子手上功夫不俗,再看他身后背着的四个麻袋,心知此人在丐帮是有些地位的,依他的性子,自是不愿与这些叫花子纠缠,便伸手拉过“踏云”,连人带马往前一推。 马上的两女经过一番激烈打斗,此时正靠在一起昏昏欲睡,被荣洛华这么一推,一下子震醒了过来。 “你干什么?”王雪迎大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发觉自己几人不知何时竟被一群丐帮弟子包围在中间。 “姑娘莫怕。”那中年汉子一派正气地道:“我们乃是丐帮弟子,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是我等本分,姑娘是否遭到强贼劫持,为何身形如此狼狈,说出来我等为姑娘做主。” 马上两女面面相觑,王雪迎看了看荣洛华,见对方负手背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哭笑不得,只能亮出剑穗上的师门信物。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5节 “是静月庵弟子——”丐帮众人哗然。 “有劳诸位丐帮师兄了,我与师妹此次北上办事,路过月邙山,遇到山匪劫道,多亏了荣师兄出手相救。”王雪迎指了指荣洛华:“这位便是荣师兄,也是我们武林盟中的人。” 众丐见是一场误会,俱是讪讪地放下了打狗棍,那名中年汉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向荣洛华抱了抱拳,后者点头算是化解了误会。 “在下周钊,是丐帮吉安分坛的坛主,不过平日里只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城里做个眼线,武林盟在这里建有分舵,大事还是得归他们管。”周钊抓了抓头皮,言语间颇有微词:“月邙山上的那群强匪我是知道的,可惜往上通报了几次,都说抽不出人手前去围剿,没想到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静月庵师妹的头上,我看这次他们再也没借口推脱了。” 荣洛华看着这个正直的汉子义愤填膺,心下却是暗自摇头,月邙山上的那群强盗,一看就是些山民村夫,没什么油水,也难怪武林盟抽不出闲工夫去对付他们。 周钊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静月庵的妙法师太昨日带着几名弟子进城,看起来也是要去参加公审大会的,现在正在分舵,两位师妹何不去请她老人家为你们做主?” “妙法师伯也来了?”两女大喜,王雪迎更是调转马头就要往分舵方向而去。 荣洛华一把扯住缰绳,冷冷地道:“马是我的——。” 踏云打了个响鼻表示赞同。 马上两女大窘,柳恭倩怯生生地道:“师姐,咱们下马自己走过去吧!叨扰荣师兄这么久了,怪不好意思的。” 王雪迎见师妹这样说,只得满脸不高兴地翻身下马,再伸手将柳恭倩也扶了下来,未料后者甫一着地便双膝一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师妹——”王雪迎大急,向前一步将柳恭倩抱住。 “师姐,我没事。”柳恭倩虚弱地笑了笑:“就是有些头晕。” “她失血过多,不便行动。”锦绣在边上突然道:“我看不如这样吧!咱们到前面那家客栈要两间上房,让柳姑娘休息一下,你俩也稍作休整,这一身凌乱的去见自家师长也不妥啊!” 两女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狼狈,王雪迎没好气地点了点头:“还是锦公子想得周到。” 柳恭倩则满含歉意地望了他一眼,一如既往地浅笑。 荣洛华暗暗皱眉,这好容易甩脱,怎么又跟上来了。 周钊见他们做好了安排,也是抱了抱拳:“如此我便先行去分舵告知妙法师太她老人家。” “我们安顿好了随后就到。”王雪迎拱手道。 荣洛华袖子一甩,拉着锦绣,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客栈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去了,更新慢了 第91章 第91章 锦绣做主要了两间上房,两女自去歇息不表,荣洛华关上门,神色间颇有些不豫。 “都已经进了城,那两个人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她们自有师长照拂,用得着你来处处关怀?你这性子未免也太和善了些。” 锦绣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见荣洛华眉头一皱,忙道:“之前我曾听秦宣师兄说过,你们师父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开宗立派,将本门武功发扬光大,秦宣是胡人出身,自是不能在中原有所建树,如今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以前我在圣……魔教的时候,看见不少混的好的,多是为人处世圆滑之人,武功倒不见得有多高,像你这般在武林盟中人缘不好,平日里又冷冷淡淡的不理睬人,将来若要开宗立派只怕阻碍颇多,若是没有武林前辈们的认可,撑死也就是个世家,想要成为一个门派却是千难万难,我看那静月庵在江湖中的地位不低,不过是两个姑娘家,哄着些也就罢了,何苦要跟她们置气?” 荣洛华被他顺毛一撸,登时没了脾气,两人坐在床上紧紧靠在一起。 “开宗立派一事,师父他老人家并未强求,一个门派传承数百年,又岂是说立就立的。”他顿了顿,瞟着锦绣揶揄道:“倒是你,还未过门见公婆就想着为夫君谋划前程了?” 锦绣一听哑然失笑,干脆挑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荣洛华怀里:“什么见公婆,你还真要把我当女子娶了不成?” “有何不可?在我心里,七年前你便是我荣家的人了。”荣洛华捧着他的脸庞,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只是你自己心里过不了这个槛,单看你在外头人前人后还是管我叫庄主一点,就知道你并未打算光明正大的跟我在一起。” 锦绣怔了怔,接着缓缓摇了摇头:“你我真心相爱,在一起快乐就好,又何必告知天下,给他人添堵,古往今来,两个男子相恋,有哪个能落得好了?世道如此,人言可畏,尤其是你身在正道,又是后起新秀,大好前程岂能败在这种小事上头,其他的我都听你的,唯有这点,我决不让步。” 荣洛华见他坚持,也有些无趣起来,从怀里取出玲珑盏,倒了一杯茶饮下,待凝神静气之后,盘腿在一旁开始打坐。 锦绣见了,自去楼下张罗饭菜,临了还不忘给隔壁房间送去一桌。 王雪迎开门,看见锦绣手中满满当当的一托盘酒菜也是吓了一跳。 “这……这哪里吃的完?”她转身看了看房内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帏,脸上有些阴晴不定:“我师妹伤着,吃不下东西,已经睡着了,这饭菜就且放在一边,倒是有件事想同荣师兄商量,他在房里吗?” 锦绣点了点头:“他在房内打坐,我带你过去。” “有劳了。”王雪迎躬身道。 两人进了房间,恰逢荣洛华收功完毕,王雪迎当即说明来意,原来她迫不及待地想将手上那两包金银珠宝交给妙法师太,一来好甩了这烫手的山芋,二来就不用急着赶去总坛见妙尘,也方便柳恭倩慢慢养伤,只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这吉安城鱼龙混杂,她又是初来乍到,害怕路上再出什么岔子,因此想请荣洛华陪她走上一遭,来回不过三四个时辰。 荣洛华眉头一皱便要拒绝,锦绣慌忙拦住他:“应该的,应该的,荣庄主为人和善,古道热肠,这点小事不在话下。”他说着望了荣洛华一眼,后者虽然不耐烦,终究也没有反驳,只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些年来清冷惯了,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喜,别人如何看他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见锦绣故意做出一副世故圆滑的样子,心下有些微酸,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给他一个安定富足的生活,看着他左右逢迎,游走在这浮华的尘世,为了自己那可有可无的前程筹谋划策,也不知这七年他是怎么苦过来的。 荣洛华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心中却是轻叹一口气,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出手相助也不是为了博得静月庵的好感,与其说是哄着两名女子,倒不如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哄锦绣开心。 王雪迎抱着怀里的布包,尴尬一笑,虽说这姓荣的与古道热肠完全不沾边,但好在对方答应护送她这一程,由此看来倒也不像传闻中那样性子孤僻,难以相处,师妹的心思自己是知道的,能否托付终身还需再观察一阵子,若这人只是不善言语,人品尚可,届时再禀明师长,由武林盟中长辈出面撮合,不过是个近几年才崛起的武林新秀,以师妹家世,配他绰绰有余,甚至他还是高攀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挺烦王雪迎的,不过后面还得靠她出大招。 第92章 第92章 送走两人,锦绣趴到桌上开始记账,两间上房三两八钱,饭菜六钱,隔壁那桌九钱,荣洛华向来不管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付银子时都是随便给,多的当做赏钱,锦绣看得心疼,便主动将管钱的活揽了过来,荣洛华乐得清闲,干脆把整个钱袋都给了他。 屋内一灯如豆,锦绣写着写着就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走了一天的路,身子有些疲乏。 忽然楼上楼下有人尖叫了起来:“走水了——” 锦绣猛地坐起,看见一股浓烟从未关拢的窗口涌进,打开门一看,大堂内烈焰熊熊,连楼梯扶手都在燃烧。 这火势来的太过蹊跷,若只是普通着火,短时间内万不会烧成这样,况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像是被人泼洒了烈酒再点了火烧房子。 木质楼梯很快便承受不住了,发出一阵噼啪噼啪的断裂声,锦绣慌忙卷起包裹,一拐一拐地向楼下冲去,由于东厢是上房,价格颇为昂贵,因此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住,大家各自背着行李,匆匆忙忙自房内跑出,沿着楼梯井然而下,再看西厢下房那边,大量住客在楼梯口挤得水泄不通,哭爹骂娘者甚多,更有为了先下楼梯而挥拳相向的。 锦绣长长呼了一口气,为这次自己能早早脱险而感到庆幸,刚到楼下大堂,猛地停住了脚步,他转身望向楼上隔壁的那间,房门紧闭,柳姑娘并未如旁人那样跑出来。 他记得王雪迎走之前说过,柳恭倩有伤在身,已早早睡下,恐怕此刻还在梦中未醒,况且就算她知道失火,也未必有那力气逃走。 锦绣将手中包裹一扔,取过桌上别人喝剩的茶水浸湿袖子,捂住口鼻转身冲了回去。 楼上房门落了锁,锦绣在外面敲了半天都没能敲开,店小二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钥匙只有王雪迎才有,此时扶手上的火苗已经窜到了楼梯上面,若是楼梯烧断,大家便都要困死在上头了。锦绣急得满头是汗,后退两步,不管不顾地用肩膀去撞那房门,万幸他在魔教的时候曾练过几年粗浅功夫,只撞了两下便将房门撞开,若换做当年那个小倌,恐怕只有在门外哭的份了。 屋内浓烟弥漫,柳恭倩昏迷不醒,上身只着一件肚兜,香肩外露,肩上缠着一圈崭新的绷带,半个身子都挂在床外,显然是清醒之后想要爬下床未果。 锦绣跑过去,用床单将她包裹起来,撕下袖子掩住她的口鼻,自己则屏住呼吸,抱着她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外头依旧哭喊声震天,只是大家逃跑的速度加快,连西厢房那边的宾客都跑出去了大半,火势过于猛烈,支撑整座客栈的梁柱已经被烧断了一根,头上不断有烧焦的木灰落下。 锦绣抱着柳恭倩冲出走廊,刚跑到楼梯中间,只听“喀拉”一声巨响,楼梯中间裂了个大洞,原来下头支撑的地板已经被烧穿了,楼梯哗啦一声整个垮掉,两人连呼喊都未来得及便落入洞中,瞬间被黑暗吞没。 荣洛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客栈倒塌了大半,处处弥漫着焦土飞灰,逃出生天的人们或坐或站,三三两两挤成一堆,有遗失财物的在那里痛哭失声,官府派出的衙役们四处奔走,忙着清点伤亡,也有住在附近的百姓自发带了容器前来帮忙救火。 “伤了十三个,死了一个姓徐的老翁。”一名衙役捧着簿子庆幸道:“还好有人发现的早,此番倒没有太大的损失。” “我师妹呢?我没找到我师妹,她叫柳恭倩,你帮我查查。”王雪迎哭着冲了上去,见伤者名单上没有师妹的名字,心下更是慌乱。 “怎么可能?”那衙役瞄了王雪迎腰间的长剑一眼:“连普通妇孺都能跑出来,你们会武功的居然跑不出来?” “我师妹受了重伤,在客栈内养伤。”王雪迎带着哭腔道:“她睡下之前还服用了安神定气的药物。” “哦——”那衙役瞄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在簿子上又记下一笔,烧死柳姓女子一名。 王雪迎拔剑就要向他头上砍去,却被身后的妙法师太按住了剑柄。 “慌什么,再找找!”妙法皱了皱眉,眼神望向荣洛华那边,后者已经在一堆堆的人群中穿梭,挨个查找起来。 王雪迎抹了把眼泪,想到天黑难以辨认,或许师妹混在人群中也未可知,便学着荣洛华,从另一头找了起来。 荣洛华一个一个地辨认,不放过任何可能,表面平静,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他不相信锦绣会出事,毕竟如那衙役所说,连妇孺都能跑得出来,锦绣好歹也是有些粗浅功夫傍身的。 想到他送王雪迎去武林盟分舵,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这档口就出事,未免也太巧了些。当时有丐帮弟子前来报信,说城内悦来客栈失火,他原本不信,以为不过是烧了厨房后院这样的小事,没想到这把火竟然如此凶猛,整间客栈都被烧毁了。 “啪”地一声,一个大汉被人如扔包袱一样扔到了地上,周钊负着手大踏步上前。 “这个人在茶肆后面探头探脑,我认得他,他是月邙山上的强盗,我看这把火多半就是他们放的。” 荣洛华缓缓转身,眼神冰冷地望向那名大汉,那人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你——是你——”大汉犹如见了修罗厉鬼,恐惧地大声尖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被留下来查探消息,放火的那些人已经回寨子了。” “你们为何要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周钊怒道:“在客栈内放火,难道你们没有想到还有很多无辜百姓吗?” “是大哥下的命令,我们做小弟的也不敢不从啊!”那汉子哭丧着脸一个劲地往后缩:“大哥说这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不能就这么算了,因此派人一路尾随到了吉安,开始也不敢动手,直到看见这位少侠跟其中一位女侠出去了才敢下手,说烧死一个是一个,啊——” 荣洛华一掌拍在那大汉天灵盖上,周钊慌忙阻拦:“不可,有官差。”说着还特意瞟了一眼不远处那名吆五喝六的衙役一眼。 荣洛华冷冷地收回手,那名大汉便向后软软倒去,周钊探手一模,鼻息全无,外表看不出伤痕,脑浆却已被震碎,等到天明时分,不过又是一具猝死街头的无名尸首。 周钊叹了口气,抬脚将尸体踢到路边,再看荣洛华,依旧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按个搜寻,眼神专注,心无旁骛。 第93章 第93章 一个极为熟悉的东西突兀进入了眼帘,荣洛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起女人脚边的包裹。 “哪里来的?”他沉声问道,这个包裹锦绣常年不离身,包袱皮用的是西域印花布,纹样在中原极为少见,锦绣从魔教逃出来的时候就背着它。 “我……我自己的。”女人支支吾吾想要拿回包裹,却被荣洛华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吓得打了个哆嗦:“捡的……那边捡的。”她一边说一边手还抓在那个包裹上头,里面的几件衣服不管是从料子还是做工上都极其精美奢华,拿去成衣铺少说可以卖十两银子,明知这包裹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她还是不舍得放手。 荣洛华懒得跟那村妇去争辩,手一松,任那村妇向后摔了个趔趄,自己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踏进了一片瓦砾堆中。 还没走上几步,荣洛华眼神骤然收缩,他抬剑撬开一根烧焦的木梁,从木梁下面扒出一样东西来来,那是一个斗笠,上头刻着一个小小的“锦”字,那是锦绣将这顶斗笠据为己有后得意洋洋地刻上去的,此时只余半面,另一半已被烧毁,湿漉漉的也不知被哪个救火的泼了一盆水上去。荣洛华抚着这半顶斗笠,心口忽然剧痛,眼前一黑便坐倒在瓦砾堆中,强大的内力无法控制地向周身释放开来,脚下的残垣断木被他震碎不少,哗啦啦铺了一地。 “救命——有人在上面吗?”不远处传来隐约的呼救声,声音似乎来自地下,荣洛华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向声音来源之处。 价值千金的宝剑被毫不可惜地拿来当做了撬棍,搬开木梁,再挖开瓦砾,一股浓烈的酸味从黑漆漆的洞口扑面而来。 “锦绣,你在下头吗?”荣洛华两手挖得全是黑灰,也不管那刺鼻的酸味,一个劲地向下探身。 “是我,我没事,你把洞口再挖大点,柳姑娘也在这里。”锦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天晓得他抱着柳恭倩刚掉下来的时候,看见那一坛坛的东西只吓得差点没哭出声来,本以为掉进了个酒窖,想着天亡我也,只要有一星半点火苗落下,这个酒窖只怕要炸飞上天。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虚惊一场,那一个个坛子上面都贴着偌大的“醋”字。 他将柳恭倩放到墙角,自己则抱着醋坛子,看见有上头掉下来的着火物件,便将醋泼上去,一来二去,整个地窖里全是酸味,倒把个柳恭倩给熏醒了。 两人合力以醋灭火,直到上头房子倒塌,将地窖埋在下头。 荣洛华向洞内探出手,锦绣“嗬”的一声将柳恭倩举起来交到荣洛华手中,看见她平安无恙地出去了,自己再垫上几个空坛子,抓着荣洛华的手慢慢爬了出去。 柳恭倩浑身酸臭,下面着一条薄裙,上身只裹着一条被单,伤口还在隐隐渗血,她自小都过着优雅富足的生活,后来拜入静月庵门下更是跟着师父处处受人尊重,这辈子几时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何况还是在心上人面前。想到伤心处,她突然双手抱肩,蹲下身子呜呜哭了起来。 锦绣见她这样伤心,连忙去剥荣洛华的外套,后者不明所以地任他摆布,却看见对方把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外套披在了柳恭倩的身上。 荣洛华眉头一皱,他都不想去指责锦绣这个烂好人了。 “师妹——”瓦砾堆另一边传来了王雪迎欣喜的声音,她在人群中搜索,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看见荣洛华往瓦砾堆中走去,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来。 此时守候在外面的人也听到了王雪迎喜极而泣的呼喊:“找到师妹了,在这里——” 妙法师太关心自家弟子,一马当先赶了过来,看见柳恭倩这番模样先是一惊,转而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你的衣服呢?为什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众人一滞,王柳二人也是才想到这个问题,找到人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周钊等人轻咳几声,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锦绣满眼疑虑地望向荣洛华,见后者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柳姑娘死里逃生,你们怎么不先问问她有没有受伤,反而在这种小事上大做文章。” “小事?”妙法师太不悦地看着他:“本朝礼教大防,我门下弟子俱是出身良好,家世清白之人,莫说禅宗,就是静宗的俗家弟子也都是个个冰清玉洁。这般衣不蔽体示于人前,简直是本门之耻。”说着狠狠一挥袍袖,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给人看光了,还有你里头那条被单,谁给你裹上去的?” 王柳二人双双跪下,柳恭倩原本就在哭,这时哭得更大声了。 “哭什么?说啊,是哪个男人?说出来师伯给你做主,若是作奸犯科之徒就帮你杀了,若是寻常之人,说不得,你也只能嫁给他了。”妙法边说边往锦绣这边瞟过来,两人身上那股酸溜溜的味道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了,显然是独处已久,该看的不该看的估计也全被这人看过了,她虽然不知道锦绣是个什么来头,但既然能与荣洛华在一起,估计不会是什么奸恶之徒,样貌丑是丑了点,但谁叫自家弟子不检点,最后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下这个大亏。 锦绣被那老尼姑上下打量一番,吓得直往荣洛华背后缩,后者低头淡淡地问道:“你想娶她吗?” “当然不想。”锦绣连忙摇头拒绝。 荣洛华轻轻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走,不用理会他们。” “你不能走——”王雪迎猛地抬起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大声道:“师伯,救了师妹并给她穿衣服的人是荣师兄,我刚才看见了的。”她咬了咬下唇,坚定不移地道:“看了师妹身子的人也是荣师兄,那边那个人……他……他是从其他地方爬出来的,并没有跟我师妹在一起。” 妙法眼睛微微眯起:“恭倩,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我……”柳恭倩早已吓坏了,她向来无主见,见王雪迎这样说,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师妹——你快说呀,最先发现你的人是荣师兄——!”王雪迎瞪圆了双眼,大声向柳恭倩喝道。 “是……是……荣师兄……”柳恭倩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不是她想要骗人,只是她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嫁给一个丑怪的瘸子,一开始她甚至想过了去死。 “既然如此,这门亲事倒也算是门当户对。”妙法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她何尝看不出两女是在撒谎,只是人都有私心,本门弟子嫁给锦绣山庄庄主总比嫁给那个莫名其妙的瘸子要好,谁看光了柳恭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出来承认,只要不让静月庵的清誉受损,牺牲哪个都无所谓。 第94章 第 94 章 在场众人一时鸦雀无声,连周钊这样老实的汉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强买强卖也太过明显,况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方才与柳恭倩在一起的是谁,人家救了你,你反倒嫌弃人家,静月庵此番做法倒是有些为人所不齿了。 锦绣眼神黯了黯,他没想到柳恭倩会这么说,一路过来,这个女子都是文文静静话不多,偶尔接几句,还未开口便先脸红,刚才在地窖里,对方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一口一个“公子”,可是现在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虽说依旧是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此时看来却也不如一开始顺眼了。 “你……你不许再看我师妹了……”王雪迎急吼吼地冲到两人中间,伸手将柳恭倩拦在身后,太可怕了,那个瘸子一直在用不满的眼神望向师妹,万一他图谋不轨,嚷嚷着跟师妹一起躲在地窖里的人是他,依妙法师伯的性子,只怕真的会把师妹嫁给他。 见两女一脸惊恐,避之不及的样子,锦绣心中万般失落,他怎么可能去娶个女人?之前对两女处处照顾,也不过是指望她们回去后能在长辈面前为荣洛华说几句好话,此番看来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小声嘟囔了几句,转身拉了拉荣洛华的袖子:“咱们走吧!这些人……”想要抱怨几句,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抓着胸口的衣服:“我心里难受。” 荣洛华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可都看见了?你对别人好,人家未必会领情。正道武林亦是如此,你如今不过是有些失望,我却早已看穿,事不关己的时候可以一脸道貌岸然地去指责他人,一旦涉及自身了……”他冷笑数声,轻蔑地扫了王柳二女一眼:“你都不知道她会突然变成个什么东西,奉劝两位姑娘一句,江湖很大,不要自视太高了,你们嫌弃别人,焉知别人不嫌弃你们?” 柳恭倩痛苦地闭起眼睛,两行热泪汩汩而下,心上人竟然用这般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她,“啊——”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一下子将王雪迎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反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王雪迎刚才看她的脸色已经觉得不对了,此时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剑身,强行将剑夺下丢到一边,也不顾满手的鲜血,与柳恭倩抱在一起痛哭。 “欺人太甚——”见门下弟子受辱,妙法师太终于震怒,这姓荣的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可理喻,对着两个年轻女子,说话竟然如此刻薄无礼,还有没有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了?她厉喝一声,将手中拂尘抖成一根长棍,直取荣洛华面门,后者冷哼,拔剑招架。 “不可啊!武林盟中所有门派均禁止私下斗殴,违者要论罪的!”周钊见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如今人微言轻,对方一个是静月庵中长老,一个是锦绣山庄庄主,哪个都不是肯听他号令的,况且这件事情原本就是静月庵不讲理在先,那妙法出手狠辣,“刷刷刷”三个杀招,招招都冲着对方的面门,若是抽实了,姓荣的那张俊脸只怕要变成笸箩底。 “两位住手,有话好好说!”周钊猛地拔出腰间打狗棍扑入了战团,一时间长剑,拂尘,打狗棍,三样兵器绞在一起。 “你给我让开,这厮玷污我门下弟子清白,又口出恶言逼其自尽,贫尼若不出面讨个说法,江湖上还真要当我静月庵无人了?”妙法师太拂尘一摆,气势汹汹地又是几招,却是连周钊也一起打了。 这下不但锦绣诸人,连周钊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这老尼姑蛮不讲理,更兼颠得一手好黑白,明明人家什么都没做,到了她口中竟变成玷污人女子清白,这要是传到了江湖上,不但姓荣的要遭殃,那女子将来怕也难以做人。 “喝哈——”周钊一声暴喝,使出毕生功力震开两人兵器:“两位且听我一言,下月十五就是武林盟公审大会,届时各门各派的前辈都在总坛聚集,盟中是非,向来都是由众位掌门前辈商议判决的,我们可以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由众位掌门来评评理,也好过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被不明真相的人在外头传扬出去,败坏我正道武林的名声与柳师妹的名节。” 妙法听他这样说,心中略一思忖,这姓荣的武功深不可测,方才自己拼尽全力的几个杀招,对方看似处在下风,其实都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并未还手,看来光凭武力今日恐怕难以讨得便宜。倒不如干脆将此事交由武林盟来决断,只不过要他娶门下弟子为妻,这等好事旁人求也求不来,他这般不愿意焉知不是自己刚才强迫而适得其反?届时盟中长辈出面说教一番,还怕他到时候想不通? 念及此处,妙法收回拂尘:“阿弥陀佛,是贫尼一时冲动了,正道是非,本来就应该交给武林盟来决断才是。” “师太不愧是佛门中人,这般修养我等望尘莫及啊!”周钊连忙追上去拍马屁,生怕这老尼姑反悔。 荣洛华冷冷地将剑插回剑鞘,转身牵起了锦绣的手,走了几步才回头:“我们本来就是要去武林盟总坛的,不过无论旁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娶她,她要是想不通,出家为尼倒也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刷最后一个副本了,武林盟总坛,刷完收工 第95章 第95章 两边人马分道扬镳各自上路,荣洛华看见那些人就觉得烦透了,一路上叮嘱锦绣不得再多管闲事,两人骑着“踏云”倒也平平安安,不日即到武林盟总坛。 锦绣抬头,一脸赞叹地望着半山腰上那片巍峨的建筑群:“真厉害,这武林盟总坛可比魔教总坛气派多了,房子也造的精致,好漂亮。” 荣洛华轻笑:“西域建筑风格粗犷,自然不似我中原精美讲究,而我中原建筑中,又以江南最为秀致玲珑,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等咱们回了杭州,你就搬到我的飞烟阁里住,若是觉得地方小,还可以扩建。” 锦绣抿嘴也笑:“我才不跟你住,你那贴身的琴棋书画四个娃儿可都不怎么待见我!” 说笑间两人手挽着手上山,才进正门不远,忽然背后有人问道:“是锦绣山庄的荣庄主吗?” 两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一个青年道人,右手拂尘甩了个半圆稽首道:“贫道扶摇子,青城门下,奉掌门师叔之令请你速速去正一堂议事。” “清阳真人?”荣洛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待我稍作安顿便过去。” “这——”扶摇子为难地看着他:“掌门师叔说事关紧急,让贫道一见到你就马上带你过去,贫道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 “何事如此紧迫?”荣洛华与锦绣对视一眼,难不成是妙法师太一行人先到,告了他们一状? 扶摇子转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道:“师叔让我告诉你,等下不管别人说什么,切莫轻易承认,师叔他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6节 荣洛华剑眉微蹙,果然被那老尼姑捷足先登了。 “这——会不会有什么事?”锦绣面色带忧,也不知那个妙法师太将他们说成了什么样,女人就是女人,即便是佛门中人,那张嘴也是堪比三姑六婆的。 “无妨。”荣洛华唇角微扬,冷笑了一声:“她若执意要嫁,除非变成灵位嫁过来,其余的,想都别想。” “你别冲动。”锦绣被他眼中闪过的一抹戾色吓坏了,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一棵大树:“我到那儿去等你,你去了,有话好好说,可千万不要顶撞长辈!” “我明白。”荣洛华执起他的手指在唇边轻叩一下:“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绝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 见荣洛华杀气腾腾地跟着扶摇子走了,锦绣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担惊受怕,荣洛华那性子,若说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却是油盐不进了。 正腹诽间,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阎七——” 这个名字很久都没有人叫了,锦绣猛地转身,只见一名身着蓝衫的俊逸青年站在他身后,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阁下是……?”锦绣狐疑地问道。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青年故作受伤的样子让人不由好笑:“你怎么可以忘记我呢?那天在魔教总坛,要不是我全力保护,你早就被昆仑派的孤云子前辈扔出去了。” “啊——原来是你。”他这样一说,锦绣立马想起,大大的笑容随即绽放在了脸上:“那天真是要多谢你了。” “小事一桩。”青年潇洒地摆了摆手:“在下玉景山庄少庄主独孤无垠,还有……”他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脖子:“红印子都露出来了。” 见锦绣满面通红,手忙脚乱地将领子拉高遮挡,独孤无垠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一手圈着锦绣的脖子,状似亲昵地道:“来来来,跟哥哥说说,你是怎么得手的?那小子平日里跟座冰雕似的,自打练了那绝心剑,断了七情六欲,我们一度以为他会连人伦都绝了,如今有你在他身边,甭管男女美丑,能接点人气总是好事。” 锦绣被他勒住脖子一时间喘不气过来,好容易才掰开,又见他兴奋的满面通红,一脸八卦神情与酒肆里的店小二无异,只得用手推拒了,无奈地道:“我与他年少时相识,只是分别许久,那天一时没有认出对方,唯觉得眼熟罢了。” “难怪他放着这么多宝物不要,单把你给要走了。”独孤无垠探查的眼神在锦绣身上滴溜溜打了几个转,意犹未尽地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俩又是如何好上的?” “这个……恕难奉告!”锦绣哭笑不得,被他那自来熟的性子逼得在树下连连绕圈。 “说说又不妨事,我保证不会告诉旁人知晓。”独孤无垠打蛇随棍上,在他身后纠缠个没完。 “猴子,你又在欺负别家弟子了?”不远处一个中年人对着独孤无垠大喝一声,原来是点苍派掌门孙自逍。 “我没有!”独孤无垠笑着举手后退两步:“孙掌门,我跟这人认识的,没有欺负他,我不过是叫他去饭厅吃饭,您看也到这个点了,还有,我现在都那么大了,能不能别老是猴子猴子的叫了。” “一日为猴,终生为猴。”孙自逍笑骂道:“你几时能那卫家儿郎那样成熟稳重,我便不这么叫你。” 听他提起好友卫元星,独孤无垠不免气闷,小声嘀咕道:“你们都被他给骗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自逍离得远没有听到,只是假装板了板脸:“这里离正一堂不远,众位掌门前辈都在那里议事,你们年轻人要闹到别处闹去,莫要在这里嘻嘻哈哈,要是被人看见,告到你爹那里去,少不得又是一顿板子。” 独孤无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当下拉起锦绣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嬉皮笑脸:“吃饭去吃饭去,等下再跟你好好聊。” “我等人——”锦绣想要挣脱,奈何独孤无垠手劲极大,又存了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硬是将他从树下拖走,一边还不忘道:“正一堂里说是议事,其实早早就摆下酒席了,你要等的那个人自己吃得酒足饭饱,留你在树下傻站着挨饿,不如先跟哥哥吃饭去,等下你再回来,没准他们还没散席呢!” 第96章 第96章 独孤无垠将锦绣死拖活拽地带到了饭厅,后者拗不过他,想着既然已身在武林盟总坛,等下找人倒也不难。 两人在饭厅内要了酒菜,拣角落里的桌子坐了,锦绣被缠得没法,只能将上京那段经历添油加醋地当故事般跟他说,说到惊险处,独孤无垠连连大呼小叫,引来旁人不满,尤其是隔了三桌之外的那两名小童,一直气鼓鼓地瞪着他俩。 小琴“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推开托盘站了起来,身边的小棋见状不妙,急忙拦住。 “你拉我干什么?”小琴怒道:“我要去问问那个阎七,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庄主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个讨厌的独孤无垠,为什么他们两个会混在一起。” “你别去,咱俩不是他的对手。”小棋郁卒不已:“去了,他又要揪你的小辫儿了,那个人是坏蛋,咱们去告诉庄主,让庄主帮我们报仇。” “庄主不会为了揪小辫儿这种事出手的吧?”小琴与小棋对视一眼,均是垂头丧气地塌下了肩膀。 饭厅里吃饭的人不少,各派弟子林林总总,有离得近的都听到了两名小童之间的对白,年轻的憋着笑忍俊不已,年长的却都叹着气暗暗摇头,这独孤无垠连小孩子都要欺负,武功虽好但整日里却没个正行,看来玉景山庄将来前途堪忧啊! 独孤无垠自然也是听到了的,他耳力本就不错,两名小童说话声音又大,此时锦绣的那段经历已经说到了尾声,再无新鲜奇闻可以挖掘,他填饱了肚子,促狭之心又起,打了个招呼便嬉皮笑脸地往两名小童那桌摸了过去。 小琴小棋见他过来,顿时吓得面色发白,“哇”地一声丢开筷子抱在一起,众人知道独孤无垠虽然惹是生非,但却不会真正伤到人,假意劝了几句就笑着在一旁看好戏了。 两小童哭丧着脸,粉嫩的脸蛋儿被掐的通红,独孤无垠边掐还边追问:“你说谁是坏蛋,恩?谁是坏蛋?” 锦绣捂着嘴偷笑两声,庆幸独孤无垠的注意力被那两名小童引走,他站起身拍拍衣服,想着荣洛华这会儿不知从正一堂出来了没有,也许正在到处寻他。 生怕被独孤无垠再度缠上,锦绣急急忙忙从饭厅后门溜了出去,刚掀开帘子,只见一名年轻弟子正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啃着一只鸡腿,他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食盒,里头有饭有菜,将那只鸡腿拿出来啃了几口放回去,又拿出另一只再啃几口放回去,随后对着食盒内的饭菜吐几口唾沫,末了还不忘撒一把泥沙。 “任你魔教教主武功盖世,还不是要吃我的口水饭。”那弟子得意洋洋地笑了几声,将食盒原样盖了回去,提在手中,哼着小曲儿往外走去。 锦绣呆立半晌,心中震怒不已,堂堂武林正道,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欺辱阶下囚,当年在魔教的时候,就算是抓住了正道人士,也不曾在吃喝方面有所亏欠。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管,最好应该马上回到荣洛华身边,可两腿却像生了根似地迈不开步子,教主在武林正道眼中或许是残暴不仁,可是在他们这些魔教弟子眼中却是一个相当和蔼慈祥的老人。 七年的往事历历在目,教主在大广场上给他们这些教众讲解武功,逢年过节的时候挨个分发福袋,跟他们一起围着篝火跳敬神舞,甚至有一次教主还拍着他的肩膀夸他马喂得不错。 可如今…… 锦绣闭了闭眼,想到教主如今不知正在受着怎样的虐待,虽然他不敢,也没这个本事把人救出去,可是无论如何也想去看一眼,就一眼,如果可能的话,再偷偷摸摸送点干净的饭菜,或者送几床干净的被褥,也好让教主他们走得舒服一点。 念及此处,锦绣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不远处那个送饭弟子即将消失在拐角处,便想也不想地快步追了上去。 第97章 第97章 送饭弟子手提食盒,口中哼着小曲儿,一路来到了地牢门前,摸出腰间钥匙打开牢门,正要进去,忽听背后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那弟子吓了一跳,手中钥匙差点飞了出去,转身一看,只见一名相貌丑陋的青年男子正站在身后的草丛中,两手叉腰对他怒目而视。 “什么人?”送饭弟子慌忙将手中食盒护在胸前:“你……你是哪家弟子,不知道牢房这里不许随意靠近的么?” “哼——”锦绣假意嗔道:“我是锦绣山庄弟子,同样也是武林正道人士,刚才我都看见了,你不但偷吃犯人鸡腿,还故意将饭菜弄脏,这等下三滥做法,岂是我辈正义之所为?” “你……你假正经什么呀?”那送饭弟子被锦绣一通斥责,脸上火烧火燎的:“里头关的是魔教妖人,你知道他们杀了我们正道多少弟子吗?对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难道还要好酒好菜给他们伺候周道了?” “就算要杀要剐,那也该由众位掌门前辈来定罪论处,你私下虐囚,被发现了还满口狡辩,好,既然你不服,那咱们就去……去找清阳真人评评理,看他会不会同意你的所作所为。”说着,锦绣三两步踏前,伸手就要去抓那送饭弟子。 见他抬出了德高望重的清阳真人,那送饭弟子一下子泄了气,打着哈哈连连后退:“别……别介……这位师兄有话好说,大家都是武林盟中人,何必为了个魔教妖人闹得不愉快,我这事吧!是做的有点不地道,可还不就为了出口恶气么,这种小事没必要惊动清阳真人他老人家。” “那你还不快去换一份干净的饭菜来。”锦绣对着饭厅方向抬了抬下巴:“这里就由我来帮你看着,咱们正道中人,随便哪个放到江湖上都是挺着胸膛做人的,在吃喝这种小事上落下诟病,万一被人看见,说我们欺世盗名,表面上伸张正义,暗地里心狠手辣,传出去岂不败坏了各位武林前辈的名声?” “行行行……你一身正气,我枉做小人,这总行了吧?”那送饭弟子悻悻地提着食盒转身离去。 锦绣见他走得远了,立马弯着腰钻进了地牢。 与他想象中不同,武林盟的地牢还算宽敞干净,四周静谧无声,每个角落里都燃着火把,墙壁上刻着些警世良言,没有发霉腐烂的气味,也没有蟑螂蚊子满天飞,乍一看表面功夫做得十足,锦绣一开始还在纳闷,这偌大的地牢,为何只有门口落了锁,里头一个守卫都没有,待他走近一间牢房,看清楚里面的人之后才知道,原来事情并不如他想得那样简单。 牢房中关着的是一名虬髯大汉,面貌凶恶,满身横肉,身上各大要穴都插着一根木钉,此时正双腿盘膝而坐,满头大汗地抵抗周身袭来的那一阵阵尖锐痛楚。 再看其他牢房,都是一样的情景,只是有些人脚上还多了副镣铐。 锦绣在魔教多年,知道这种木钉制穴的手法,看上去静悄悄的不吵不闹,实则受刑的人痛苦万分,因为那种痛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如附骨蛆,源源不绝,一阵阵,一波波,只要木钉不取下,这痛就永不停歇。 当年也不知是什么样的阴毒小人,会发明这种折磨人的刑罚,寻常点穴,若遇到内力深厚者,不到几个时辰便可冲开,即使戴上了手铐脚镣,武功高强或者力大无穷之人也可将其扯断或从墙内扯出,只有这木钉制穴之刑,受刑者内力被封,全身瘫软,如无外人帮助,单凭一己之力,绝不可能将木钉拔出。 眼见每个牢房中的犯人都在咬牙苦忍,实在痛得厉害了就发出几声轻哼,但随即又要立刻把心智拉回,全神贯注去抵抗下一波痛楚。 锦绣双手捂嘴,忽然泪如雨下,他一间间牢房去找,一直找到地牢尽头的那间。 “教主——”锦绣呜地一声跪下,隔着牢门行那魔教叩拜大礼,几个月不见,教主他老人家憔悴了不少,他边哭边拜。果然,除了木钉之外,牢房内的三人脚上都戴着一副精铁镣铐。 “好孩子,哭什么?”魔教教主龙灵影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年过六十,长相慈眉善目,传闻中却要以活人的血气为引练功,此刻骤然见一个青年哭倒在他面前,虽然面生,但却认出那青年所行之礼乃是西域标准的“尚神礼”,此礼只拜神明与尊长,非魔教中人做不到这么规范。 “你是哪个堂的弟子?”龙灵影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做出一副万分忧虑的样子道:“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这地方危险的紧,本座命你速速离开。”他一看锦绣那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是混进来的,而且走起路来脚步虚浮,明显武功低微,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能帮他把身上的木钉取下来才是关键,他对本教弟子一向采取的都是怀柔手段,对教内弟子的忠诚还是颇有几分信心的。 果不其然,锦绣一听他这样说立马哭成了泪人,跪在地上几乎五体投地:“合……合欢堂座下弟子阎七,参见教主,左护法,右护法……教主……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您,当初不是说好了只是关押,不会伤您性命的吗?” “哼——那些正道人士说的话你也相信?”右护法顾天龙忍着痛楚骂道:“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全是狗屁,你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过来把我们身上的钉子拔掉。” “我……我……我是被认识的人带上山来的,我……我不能让他为难……”锦绣虽已动摇,但一想到荣洛华冷那张冷冰冰的脸就顿时裹足不前了。 “你不要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龙灵影突然对着顾天龙大声呵斥:“好孩子,快走,你既然能进来就一定有本事出去,去找那个你认识的人,圣教没了我们这些老东西不要紧,你们年轻人才是圣教的未来,阿图那神在上,愿她永远保佑你,善良的孩子。” “不——”锦绣一下子就崩溃了,他突然起身,整个人扑到了牢门上,手臂穿过栅栏伸进去,握住了插在龙灵影肩井穴上的那支木钉:“教主,属下即使豁出性命也要救你出去,啊——” 第98章 第98章 木钉被猛地拔出,一道血箭带着强大的真气从伤口中冲出,锦绣虎口霎时震裂,龙灵影仰面哈哈狂笑:“好——好——天佑我圣教——” 大笑声中,第二支,第三支……带血的木钉一支支被抛在地下,龙灵影气势磅礴地站了起来,周身真气萦绕,衣衫飞扬,他双腿一抖,精铁脚镣震得粉碎,转身“啪啪”两掌拍在左右护法身上,两人身上的木钉亦激射而出,“夺夺”数声钉在了墙上。 三人点穴止住伤口流出的鲜血,扯开脚镣,打碎牢门走了出来,右护法顾天龙转身看了看瘫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锦绣一眼,皱着眉头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锦绣茫然地抬起双手,只见两只虎口鲜血淋漓,他一下子懵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把教主放出来?不是答应过荣洛华不再多管闲事的么?不是说好了,两个人要回杭州过好日子去的么?他明明只是想过来看一眼就走的,为什么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锦绣猛地抬头,看见左护法黄莹那双紫色眼眸中的波光潋滟。 “你……你对我用了‘魅姝功’?”他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指着黄莹,后者玉面含笑,唇角一勾:“用了又如何!怪你自己意志不坚,有所动摇,若是你像正道人士一样对我们恨之入骨,那我对你用也白搭,幸好我这‘魅姝功’使起来不需要内力,这次可算是死里逃生了。” “少废话,乘着明智那几个老不死的还没发觉,我们快些离开。”龙灵影大手一挥。眼尾扫到锦绣身上:“这人虽然救了本座,但是方才动手之前曾犹豫不决,若不是左护法临机应变,本座的大事就要坏在这人身上了,如此看来,这人应当算是背叛了本座,既是背叛本座,那也就是叛教,留他不得。”言毕,抬手就向锦绣天灵盖拍去。 “住手——”尖啸声过处,一柄长剑挟着劲风疾射而来,持剑之人身法快如闪电,一出手便是凌厉的杀招。 “来得正好!”龙灵影狂傲地大笑起来,一脚踢开锦绣,肉掌与长剑战在一处。 地牢内通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顾天龙见来者与教主激战正酣,自己却无法上前帮忙,心中不由有些着急:“教主,不可恋战!您还有伤在身。” “右护法所言甚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先要离开这里。”黄莹见龙灵影被来人缠住无法脱身,眼珠子一转,伸手提起地上的锦绣,五指成爪扣在他的颈中:“再不住手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放开他……我让你们走。”荣洛华沉声收回兵刃,额上泌出了细细的冷汗,以往遇到再强大的敌人他都不曾如此紧张,方才在饭厅内听那名送饭弟子一形容,他就预感会出事,急匆匆赶过来却看见了他最害怕出现的一幕。如今锦绣的性命握在对方手中,其本人又是低头闭目一声不吭,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受到伤害,荣洛华咬了咬下唇,只感觉自己握剑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锦绣被人提在手中,要害被擒却连头都不敢抬,他没脸见荣洛华,这一刻他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后悔?后悔有什么用,眼泪鼻涕流得再多也掩盖不了他是个傻瓜的事实。七年了,他跟其他魔教弟子一样将教主奉若神明,一直以为教主不管对别人如何,至少对他们这些教众都是爱护有加的,可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过去七年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假象罢了,龙灵影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实乃当之无愧的“魔教教主”。 突然,左护法黄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盯着锦绣脖项上的那块红痕,她美目流盼,眼神在荣洛华与锦绣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你刚才说你是合欢堂弟子,名叫阎七,难不成是阎老鬼手下的十三合欢奴之一?” “哦?呵呵!”龙灵影与顾天龙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再看向荣洛华时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什么跟着认识的人上山,不就是姘头么。”黄莹娇笑着抬起阎七的下巴左右端详着:“这么个丑八怪,看不出对男人还真有一手啊!” “阎老鬼就是干这行的,他手下的合欢奴,勾引男人的本事可比你强多了。”顾天龙笑着打趣道。 黄莹啐了一口:“老娘练的是媚术,臭男人就算着了道也休想碰老娘一根手指,不像阎老鬼那边,他手下的人可都是真刀实枪把男人拐上床的。” “那倒是,连这么个玉树临风的正道少侠都成了我教弟子的入幕之宾,看来中原武林气数已尽啊!”龙灵影捻须大笑。 “没错,等明智,清阳那群伪君子退下,顶上来的正道后辈都是这种货色。”顾天龙附和着笑了几声:“那时就轮到我教挥军南下,一举歼灭中原武林正道了。” 锦绣紧紧地闭着双目,一张脸上满是泪水,讥嘲讽刺的语句不断传入耳中。教主,左右护法,他们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还有荣洛华……他……他怎么不反驳?他那样心高气傲,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居然为了自己被人如此羞辱,自己……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再苟活于世? 锦绣张嘴就咬向自己的舌头。 “啪——”一个脆生生的耳光将他的脸扇到了一边。 “想死?”黄莹冷笑着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扳起:“想死也要等咱们都下山了再死。” “哐当——”一声,众人抬头,只见荣洛华将手中长剑掷于地下,冷冷地道:“你们走,把人留下。” 这下不但魔教诸人,连其他牢房中的囚犯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剑客弃剑,等同于把性命交给对方。 “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现在正道武林的年轻人,真是不知所谓。”龙灵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小朋友,把剑捡起来吧!这阎七好歹也是我教弟子,白白送与你总得收个利息,就劳烦你在前头带路,本座几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等我们平安离开后自会将人还给你。” 第99章 第99章 牢房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众魔头本来已对逃跑不抱希望了,想着此地是武林盟总坛,高手如云,就算能跑出地牢也会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瞎转,最终自投罗网,现在能有一个带路的,那无疑是让逃出生天多了几份可能。囚室里的犯人们不顾疼痛,挣扎着爬到门口,一个个都从栅栏里探出手来。 “龙教主,别丢下我们。” “就是,大家同为邪道中人,这种时候就该同心协力,一起杀下山去。” 黄莹听了冷笑连连:“哼,杀下山去?大家被关在牢里折腾了这么久,你们倒是摸摸自己丹田,还剩几成内力,大言不惭。” “姑娘此言差矣。”说话的干瘦汉子一脸阴霾:“你们单独逃走,若是不被发觉,自然是好的,可这武林盟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见,又或者这个带路的小子心怀叵测吼上这么一两声,你们以为单凭三人之力能逃得出去么?还不如大家一起走,反正到了公审那天都得死,大家拼上一命,能跑掉几个是几个。” 听闻此言,龙灵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思忖片刻沉声道:“阁下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鬼手判官’钟非命?” “正是在下。”那干瘦汉子忍痛勉强抱拳做了个揖:“不知龙教主您看在下刚才的提议如何?” “这提议倒是不错。”龙灵影笑眯眯地捻了捻胡须:“只是要本座放了你们可以,你们必须先冲出去引开武林盟的注意,能不能逃走各凭本事,这带路的小子是本座弄到手的,你们不能跟在我们后头,若是被本座发觉了,可休要怪本座手下不留情,本座可不是你们中原邪道中的人,跟你们这些人没什么交情可言。” 众魔头听了,心中大骂龙灵影果然是只老狐狸,这么做分明就是让别人制造混乱,先行送死,他自己则躲在后头不慌不忙地乘机溜走。只是骂归骂,情势所逼,众人也只得勉为其难地赌咒发誓。 龙灵影与左右护法三人,一间间砸开牢房,拔掉众人身上的木钉,众魔头略做调息,便一个接一个地冲出牢门四散逃跑。邪道中人生性自私,这一牢房将近三十多人,竟然没有一个愿与他人同行,大家都是各跑各,每人心中都存着侥幸,希望被武林盟发现追捕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不到片刻时间,前方便响起了一阵呼喝声:“不好啦,‘血影子’跑啦!快来人哪——” “煞手书生在这里,地牢里的犯人都跑掉啦——” 怒喝叫骂声中,武林盟弟子都拔出各自兵刃,四下围了上来。那些地牢中关押的魔头,虽说当年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一方人物,但毕竟受刑时日良久,一身功力所剩无几,不少人胸前的钉子眼里还在汩汩地往外流着鲜血,因此有成名数十载的大魔头,一个不查,竟然被那小门小派的低等弟子一剑穿心。 地牢外惨叫声迭起,魔教三人与荣洛华面对面而立,黄莹手中倒提着锦绣,浅笑盈盈。其余两人也是一脸的似笑非笑。 荣洛华闭目,再睁开时一片清明,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对面三人一眼,缓缓道:“此地往西不到三里有一片悬崖,崖壁光洁,猿猴难立,是以武林盟在悬崖上头设了一座绳梯,你们沿着那座绳梯爬上去,到了尽头再将绳梯砍断,翻过山头就是官道。” “真有这等捷径?”龙灵影双目放光,笑眯眯地扫了黄莹手中半死不活的锦绣一眼:“既有这等捷径,那就劳烦小朋友在前头给本座个带路,等到了绳梯下面,本座自会将人还给你。” 荣洛华也不答话,归剑入鞘,转身便走。 龙灵影对身后两护法使了个眼色,要他们随时保持警惕,三人亦步亦趋地跟上,专拣小道向后山悬崖走去。 第100章 第100章 武林盟正一堂内,妙尘“啪”地一把,将黄梨木扶手抓的粉碎。众人心有余悸地望向这位脾气暴躁的皇姑母。再看看闭目打坐的明智禅师,后者巍然不动,手中喃喃数着一串佛珠。 “大师——”妙尘忍不住站了起来。 “稍安勿躁。”明智禅师睁开双眼,目光移向急匆匆跑进堂内的一名弟子。 “禀告各位掌门师伯,地牢逃走的囚犯共有三十二人,当场格杀七人,生擒十六人,还有九人下落不明,下山的各处通道都已经封锁,这些人想来还躲在山上某处。” “魔教那三人呢?”点苍派掌门孙自逍问道,此三人乃是这次公审大会的关键,不容有失。 “尚未擒获。”那名弟子抱拳朗声道。 堂内众掌门脸色一下子都沉了下来,四下均已找遍,武林盟内弟子几乎全部出动,整个总坛几百人,连这区区三个人都找不到,难道他们还能插翅飞到天上去不成。 “不好!”清阳真人忽然站了起来:“后山那条绳梯你们派人去守了没有?” 此言一出,众人皆脸色大变,那条绳梯乃是当年修建上山的跑马道时临时搭建所用,山路修好后那条绳梯就废弃不用了,因此一时被人遗忘也未可知。 “那地方偏僻,魔教三人又不认路,如无人带领,他们肯定是找不到的。” “就是因为偏僻,万一有落单弟子被他们擒获,胁迫带路又如何。” 妙尘师太性子急,不等明智禅师发话,呼啦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其余众人只得随后跟上,一时间十来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浩浩荡荡地赶向后山,路上弟子见了这么多位师叔师伯都往后山走去,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互相询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也不明就里地跟在后头,等到了目的地,明智禅师往后一看,竟然缀了一支七八十人的队伍。 王雪迎与柳恭倩二女赫然也在队伍之列,那柳恭倩向来是个没主见的,路上见了师傅,双腿不自觉就跟了上去,王雪银在后头喊她她也没听到,这回又喊了几声方才听到,转过身去时发现妙尘师太也正皱着眉头看着她俩,柳恭倩一惊,慌忙低下了头。 妙尘师太冷哼一声,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方才在正一堂内两女让她颜面尽失,荣洛华冷淡拒婚,只说了一句:“你要我将真相说出来?”那柳恭倩竟然就不争气地哭了。 满桌武林名宿看出其中另有隐情,顾及着静月庵与柳恭倩的名声,谁都不敢再多问。最可气的是清阳那老牛鼻子,荣洛华明明是他引荐入武林盟的,这时居然推说其父母尚在,自己不便以长辈身份做主,一件事推得干干净净,谁知道那姓荣的父母是哪个?自己门下女弟子放到江湖上,那都是人人追捧的,今日居然会被拒婚。妙尘师太越想怒气越甚。 “那——那是荣师兄!”耳边只听柳恭倩一声惊呼。 妙尘怒斥道:“你还想着他呢?”定睛往山谷对面绳梯处一看,还真是荣洛华,此时正单枪匹马在绳梯下与两人缠斗。 “是鬼手判官与千面人屠!”说话的乃是丐帮帮主孟宪文,再抬头看去:“糟了,魔教那三人已经上了绳梯。” “荣施主,拦下他们。”明智禅师的佛门狮子吼霎时震彻山谷。 龙灵影当然也听到了,他在绳梯尽头哈哈大笑,对着下面喊道:“荣小朋友,那两人若是拦不下,本座就不将人还给你了。” “姓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鬼手判官钟非命怒道:“让我们上去又怎地,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必赶尽杀绝。” “本座是西域人,与你们不同道。”龙灵影冷笑道:“本座生平最恨的就是欺骗本座,不尊本座号令之人,方才你们在地牢内是怎么说的,恩?本座放了你们,你们为本座引开武林盟中人,还保证了绝不跟在本座身后,现下偷偷摸摸跟随又是怎回事?” 鬼手判官与千面人屠两人不答,只是下手猛攻,以求脱身。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7节 此时黄莹也气喘吁吁地提着锦绣爬到了绳梯尽头,她将锦绣随手扔在一旁,从鬓发上拔下根银簪,一按机括,那簪子“啪”地变成了一把薄薄的刀片。 黄莹举着刀片就去割那绳梯。 “不——”鬼手判官与千面人屠目眦欲裂,两人各自使出平生绝学,欲将荣洛华立毙于掌下,他们死都想不通,不过是区区二十几许的年轻人,居然武功会这么高,两人合力才勉强与他战个平手,其剑招精妙,内力深厚,就算是两人当年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鼎盛时期也不过如此,何况两人此刻丹田内力还剩不到六成。 绳梯尽头的悬崖上面,黄莹“啊”地一声娇斥,接着反手一个巴掌将锦绣打了个趔趄:“小畜生,你敢咬我?” “你——你们答应放我走的——”锦绣捂着满嘴的鲜血,带着哭腔道,他心里恨极,但表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眼见绳梯就要被割断,若非情急,他哪来胆子去咬那一嘴。 “答应的事情,本座当然不会食言。”龙灵影大手一伸抓过锦绣,看中机会抛了下去:“荣小朋友,人还给你,接好了。” 荣洛华正与两大高手缠斗,本是不应分心的,此刻见到锦绣尖叫着从上头坠落,哪还顾得其他,一时心急,猛地抛开兵刃,伸出双臂接住。 与他斗着的两人见其露出破绽,后背空门大开,顿时一喜,合身扑上,一人一掌印在他后心,索性那两人早已力竭,饶是如此,那两掌还是打得荣洛华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 荣洛华怀里紧紧抱着锦绣,口鼻中满是血腥味,锦绣呜呜地哭,伸手用袖子去抹他鼻子里流下的鲜血,只是这袖子又如何擦得干净,之前溅在脸上的血珠与之后流下的鼻血混在一起,只将荣洛华那张俊脸涂抹得血迹斑斑,肮脏不堪。 鬼手判官与千面人屠一击得手,也不去管那两人是死是活,眼见绳梯一边已被割断,黄莹正举着薄刀笑眯眯地割着另一边。 千面人屠狂吼一声,使出所余全部内力扑到了绳梯上面,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去,鬼手判官也不甘示弱,他在轻功方面略胜千面人屠一筹,这一扑居然扑到了更上面,低头看见下方人的脑袋,便想也不想一脚踩在对方天灵盖上,自己借那一踩之力又拔高了几丈。 可怜那千面人屠,纵横江湖三十多载,被这一脚踩得脑浆迸裂,眼珠突出,翻滚着摔下了山谷。 第101章 第101章 耳听“哗啦”一声巨响,绳梯断裂,从悬崖上头坠下,鬼手判官钟非命伸手一抓,终于在最后关头扒住了悬崖边缘。 正艰难地支起身体,突然喉头一紧,整个人被捏住脖颈提了起来。目光所及,只见顾天龙负手而立,眼带讥嘲,黄莹则是咯咯娇笑,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他。 “龙……龙教主……有话好说!”钟非命挣扎着抓住龙灵影的手腕,眼中布满了惊恐:“我……我在关中还有不少产业,我……呃啊啊啊啊啊……” 龙灵影哈哈大笑,一边欣赏着对方的厉声惨叫,一边运起魔功,原本干瘦的钟非命在他手中迅速收缩成了一具干尸,尸体上的水分化作白烟袅袅升起,落地竟成了皮包骷髅。 “教主,滋味如何?”顾天龙笑着打趣道。 “只有两成内力,还不够本座塞牙缝。”龙灵影嫌弃地一脚踢开地上干尸,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眼神瞟向悬崖下面相拥的两人:“那姓荣的小子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我圣教劲敌,若不是需要他带路,今日就该吸干他的内力才是。” “教主的意思是……” “留他不得。”龙灵影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突然站起,朗声向山谷对面的明智等人喊道:“本座在中原盘桓已久,感谢武林盟众位款待,今日偌大的阵仗前来相送,本座实不敢当,就此别过,来日再会,荣小友,相救之恩,无以为报,那宝物就放在本座告诉你的地方,你自取去即可。” 此言一出,山谷对面一片哗然,此时陆陆续续赶来的弟子已达上百人,黑压压一片,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荣洛华与锦绣二人。 虽说隔着一座山谷,但方才惨烈的打斗他们看在眼里,本以为是荣洛华拼尽全力阻止其逃跑,没想到却是暗中出手相救,想来也是蹊跷,这里地处偏僻,如无人带路,是万万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的,荣洛华虽然出手拦下了鬼手判官与千面人屠,但这两人明显与魔教那三人不是一伙,难道真如龙灵影所说,他用宝物收买了荣洛华? 清阳真人最为着急,连忙踏前一步辩解:“休要听魔教妖人挑拨离间,洛华……他是不可能被收买的。” 丐帮帮主孟宪文也道:“真人所言甚是,那龙灵影突然说的这么大声,让所有人都听得到,其意图再明显不过,况且魔教总坛早被我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手里还有什么宝物能拿出来收买他人。”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昆仑派掌门逍遥子冷哼一声:“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魔教霸占丝路多年,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在外头藏几件宝物算什么,那姓荣的一身财富来的不明不白,说不定早与魔教勾结多年。”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在场不少人都用厌恶的眼光偷偷打量着他,昆仑派与荣洛华结怨众所周知,这时候跑出来落井下石,实在为正道人士所不齿,况且昆仑派早年遗失秘籍,派中自掌门以下武功尽皆低微,若非武林盟论资排辈,今日哪还有他说话的份。 明智禅师见众人各持己见,抬手制止了身后的七嘴八舌:“休要在这里胡乱猜测,我们过去听荣施主自己解释。”他忧心忡忡地望向对面,手中不断拨弄着佛珠。 一阵劲风刮过,众人衣衫袍袖尽皆飞舞,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脆生生喊了句:“变天了——” 山谷对面的悬崖上,魔教三人早跑得没影了,荣洛华盘膝坐地运气疗伤,锦绣则跪坐在一旁悄悄抹着眼泪。 方才龙灵影的喊话他们都听见了,荣洛华闭目不语,他不想解释,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厌烦,这纷扰的江湖太过可笑,看看跑掉的那三个人,再看看正穿过谷底小道,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那些人。什么江湖前辈,什么武林名宿,七老八十一大群,争地盘,争利益,月邙山上那群强盗危害百姓,周钊请示了多少回都无人受理,反倒是一听到哪个邪道门派有油水就立马义愤填膺,一窝蜂前去剿灭。 何谓正邪?原来中间只不过隔了个“利”字。 众掌门站成个半圆将他俩围在中间,悬崖下的这片平台不大,故而后头跟来的弟子都挤不上来,闹哄哄地在山谷中你推我搡。索性山谷不深,众人抬头还是能看清上面所发生的事情。 “荣施主,魔教的三人是否你所放?”明智禅师眉头深锁,沉着脸看着面前这名寡言少语的青年。 荣洛华抬起眼睑,良久,薄唇轻吐:“是——” 众掌门皆倒吸一口冷气,有那脾气暴躁的忍不住踏前一步。 明智禅师抬手拦住,指尖微微颤抖:“那……也是你给他们带的路?” “是——”这次回答得倒是毫不犹豫。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清阳真人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荣洛华是他一手看大的,赌上青城派百年名誉,他与魔教之前从无瓜葛,更没有理由要去救那魔教教主。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魔教教主许下的宝物。”逍遥子突然大声道:“姓荣的,你自己说是也不是?” 荣洛华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周身寒气逼人。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有说错吗?”逍遥子恼羞成怒,他万万不敢承认,方才竟被那眼神骇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的不错。”荣洛华忽然轻笑了起来,他伸手握住身边的锦绣,十指相扣,一双星眸中满是柔情蜜意:“确有宝物,独一无二,价值连城,我已收下了。” 身边的锦绣一下子听懂了,他呜咽着将头埋在荣洛华的肩窝,不让旁人看见他脸上的泪水,感到手心紧了一紧,原来是荣洛华将他的手指扣得更深。 众人方才发现眼前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两人相拥的姿势甚为奇怪,大家忍不住都多看了几眼。 “你……你不是那个烂脸的瘸子吗?”逍遥子大叫了起来,昆仑派与荣洛华结怨皆因此人而起:“你……你本来就是魔教弟子,看来你俩勾结魔教状况属实。”逍遥子愤而转身抱拳:“明智大师,我恳请武林盟速速将此人拿下,再逼问他宝物下落。” 在场众人一听都纷纷皱起了眉头,虽说大家心里多少都对那“价值连城”的宝物有些兴趣,但像逍遥子这样大声嚷嚷出来的还真不多见,此人不但武功低微,脑子怕也不太好使,看来昆仑派名门正派的地位要保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华好闺蜜 看了开头几章:“啊!你写小黄书!” 看到后面几章:“感情戏也太少了吧,都是故事情节,才20万字塞的全是剧情,跟游戏攻略似的,还不如写小黄书呢!” 我:”友尽了……“ 第102章 第102章 清阳真人突然站到众人前面,用身体将两人挡在后头:“等一下,事情来龙去脉还没搞清楚,贫道素闻魔教魅惑之术了得,洛华他恐怕是着了道了,待贫道前去查看一番再做定论。” 众掌门喃喃着后退两步,清阳真人的面子不能不给。 “洛华……你……你可还好?”清阳真人在他面前站定,小心翼翼地问道:“贫道知你定有难言之隐,这世上哪有什么能收买你的宝物,是否你身边那名魔教妖人对你下了蛊惑之术,你将他交予贫道,其他的事情再慢慢跟众位掌门前辈解释,大家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若有苦衷,定然会为你做主。” 荣洛华淡然一笑:“多谢真人关心,只是没有苦衷,魔教教主拿宝物跟我换命,我换了。”说着猛地将锦绣揽入怀中:“这便是我的宝物。” 在众人惊惧的眼光中,荣洛华深深吻向了怀中之人,一时间周围吸气声,惊呼声此起彼伏,连山谷中吵吵闹闹的各派弟子都呆楞当场。 荣洛华直起身,眼带讥讽环视四周,气定神闲地介绍道:“内子锦绣——” 清阳真人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提前去见了三清祖师爷。 “荒谬,你以为随便拉个人出来就能搪塞过去吗?”逍遥子不依不饶地大声道:“你这个贪财忘义的小人,速速把宝物交出来,我等尚可免你一死。” 众人见如此形势之下,那逍遥子还念念不忘宝物一事,不由对他更为厌恶,妙尘师太忍不住出手,一拂尘将他卷到身后,顾及着他掌门的颜面才没有将他抽落谷底,见逍遥子嚷嚷着还想冲上前去盘问宝物下落,干脆一指将他点倒了事。 这边厢清阳真人缓过了神,腰间长剑出鞘,直指锦绣心口:“呔——待贫道灭了你这妖孽。” “锵——”两剑相交,荣洛华本已受伤,又勉强接下清阳真人这雷霆一击,终于忍不住喉头一甜,再度喷出一口鲜血。 “你……你……唉……”清阳真人突然抛下长剑,口里骂着,眼里却不自觉流露出关切的眼神:“你这畜生……你……你要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啊!” 明智禅师眉头微皱:“清阳道友,刚才在正一堂内议论婚事的时候,你也曾数次提到荣施主的父母,老衲心中疑惑,不知其所为何人?若是江湖名宿或隐居高人,当可为我等引荐,荣施主年纪轻轻却这般离经叛道,还望其父母加以管束才是。” “管束?哈哈,哪里管得住。”清阳真人苦笑着连连摇头:“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他父亲正江南首富荣衡,所以贫道才敢打包票,贪图魔教宝物一说纯属无稽之谈,至于其他原因……”说着忿忿地瞪了锦绣一眼:“这其他原因……还需从长计议。” 明智禅师了然地点了点头:“若真如你所说的荣施主乃是江南荣衡之子,那魔教教主之前的挑拨嫁祸之心便昭然若现了。” 众掌门听罢也是出声附和,山谷内弟子更是聚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民间百姓总唱道:“天下商铺皆姓荣。”就算是黄口小儿也知道,有银子要存荣家钱庄,有东西要送荣家当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荣家的产业遍布天下。这荣洛华真不愧为性子古怪之人,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跑到江湖上来跟他们一起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怪不得往日行动中从不对缴获的财帛钱物动心,原来人家根本不稀罕。 清阳真人见众人相信,不由抹了一把冷汗,这被魔教收买的罪名终是可以洗脱了,正要发话说些什么,忽然山谷下头传来一声哼笑。 “就算他没有勾结魔教,勾结辽人又该当何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昆仑派副门主孤云子,手中高举一个布囊,一脸得意地分开人群,沿小道爬上山坡,走到众掌门面前。 “孤云子,这话也是可以乱说的么?”清阳真人怒不可遏,勾结魔教还只算是江湖恩怨,勾结辽人那可就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了,没想到这昆仑派心胸如此狭隘,小小嫌隙竟然要把人往死里整? 明智禅师也是正色道:“这话不可胡说,我们堂堂宋人,怎会去勾结辽人?” “我没有胡说,这个便是证据。”孤云子将手中布囊往地上一扔,布囊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这个不是玲珑盏么?”点苍派掌门孙自逍眼尖,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想当年宋□□赵匡胤将此物作为贺礼送与辽帝,天下皆知,有不少武林高手贪慕其凝神静气的功效,纷纷前往大辽皇宫盗窃,均铩羽而归,点苍派大弟子也在此之列。 若只是玲珑盏还不足以说明,那边上的那把天狼刀就更明显了,其纹理式样,无一不是大辽皇家特色。 见众人目瞪口呆,孤云子更为嚣张:“姓荣的,看你还有何话好说,这些东西是从你的马上找到的,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孤云子,你趁人不在,偷偷摸摸去马厩翻人家的行囊,这种行径实在令人不齿。”清阳真人气得胡子一抖一抖:“莫非你之前轻信了魔教教主的胡话,其实是去偷宝物的?” 孤云子被人说中心事,脸上一下子火烧火燎,碍于清阳真人的身份又不好破口大骂,只得一脸不服气地道:“我就是看他不对劲才去寻找证据的,总之现在有物为证,大家速速将他拿下,三天后公审时正好一并发落。” “洛华,你……你还不解释?”清阳真人急得声音都在发颤。 “天狼刀确是辽国齐天皇后所赠。”荣洛华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我没有通敌叛国。” “你都收了敌国皇后的东西还说没有通敌叛国?”孤云子哇哇怪叫:“大家都听见了吧!他到现在还在狡辩,这个姓荣的,从一开始就浑身上下透着古怪,我早说他有问题了,他不是荣衡的儿子么?这回倒要看他老子肯拿多少银子出来解决此事?” 此言一出,就连修为高深的明智禅师都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了,武林盟的宗旨是惩奸除恶,匡扶正义,虽说也会顺道取些不义之财,但还从没有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勒索银两之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众人望着盘膝而坐,闭目运气疗伤的荣洛华,心中不禁有些犯难。 按常理,这会儿他应该是被五花大绑押进地牢的,可一来他也曾是武林盟中的人,二来与清阳真人渊源深厚,这三来么,那荣衡不但是江南首富,更有着江南首善的名号,修桥铺路,建学堂,造医庐,收留无家可归之人,造福于一方黎民百姓,在杭州城里被人称为荣大善人,荣菩萨。 武林盟一向以正义自居,若是将荣衡的儿子抓起来折腾,那在百姓眼里跟那些邪魔外道还有什么分别? 第103章 第103章 众掌门思忖一番,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清阳真人,荣洛华是他引荐入盟的,这种时候不找他找谁。 孤云子见清阳真人望着荣洛华,眼中不自觉露出一丝关切的神情,立马站出来大声道:“真人,您老人家一向秉公执法,可千万不要包庇他啊。” “贫道怎么会包庇他。”清阳真人冷冷地扫了孤云子一眼,这昆仑派太过不知好歹,非要将事情闹大,清阳真人越想越气,态度也自然而然地变差:“若他当真通敌叛国,贫道定会将他亲手拿下交由武林盟发落,但若是有人故意搬弄是非,栽赃嫁祸,贫道也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小人得志。” 孤云子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但是证据就摆在眼前,因此心里也不甚慌乱,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来人——”清阳真人抬手:“先将这魔教妖人押过来。”话音一落,人群中立马站出两名青城弟子,一路小跑上来,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从广袖中抖出一根绳索,三两步上前就要捆绑锦绣。 “嘭——”那名青城子弟被人一掌打在肩上,“啊”地一声倒飞出老远。 “洛华,你这是在做什么——”清阳真人急的大叫,他本已打定主意,不管是勾结魔教还是通敌叛国,只要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那名魔教弟子的身上,荣洛华自可清清白白脱身,可他却未料到对方不领情。 “真人,所有的事情皆因我而起,大家冲着我来便可,何必扯上不相干的人?”荣洛华微愠道:“内子武功低微,连江湖上卖艺杂耍的把式都不如,你们一口一个魔教妖人,将称呼强加在他身上,这与欺负平民百姓又有何异?” “什么武功低微?武功低微又怎样?还不是将你勾得五迷三道的。”人群中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雪迎红着眼眶,芊芊玉指点在荣洛华方向:“枉我师妹一直当你是正人君子,还曾经钟情于你,可你不但对她冷言嘲讽,更是羞辱她逼她自尽。”说着伸手拍拍身边柳恭倩的背心:“师妹,别哭了,哪里是你不够好他才看不上你,分明是这个姓荣的行事龌龊,本性无良,放着窈窕淑女不爱,却去喜欢一个男人,还是个那么丑的。” 山谷中一片哗然,万没想到这姓荣的连静月庵仙子都敢欺辱,有些年轻的弟子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山坡为佳人讨个公道了。 锦绣把头埋在荣洛华怀中,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神情悲戚地向着下方人群控诉道:“我和他多么辛苦才能在一起,你们这些人懂什么?”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山谷底下炸开了锅,破口大骂声不绝于耳。 荣洛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天下之大,竟无你我容身之处。”锦绣抓着他的衣服,泪流满面。 “你在之处,我皆可容身。”荣洛华淡然一笑,看着下头吵吵闹闹的人群,缓缓站起了身。 “真人,江湖上这些年是否太过平静了。” 清阳真人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此话何意?” 荣洛华薄唇微勾,眼中露出一抹讥讽的神色:“您看这些人,整日里无所事事,见不得他人好,有搬弄是非,暗箭伤人的。”说着瞟了瞟孤云子。“还有自己为是,管天管地,管起他人情爱姻缘的。”眼神又从王雪迎,妙尘师太身上扫过:“这些人闲着慌,不若就由晚辈来为大家找些事做可好?” 话一出口,清阳真人本能就感觉不妙:“洛华,你——” 还未等他说完,只见荣洛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竹筒,高举过头朗声道:“这是一份藏宝图。” 顿时,山谷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众所周知,这天下的珍奇宝物,不论当初抢夺的多么激烈,最终总是要被那不孝子孙送进当铺的,我荣家经营当铺上百年,期间收取了无数奇珍异宝,这份藏宝图乃是我祖父所绘,里头的宝物经过他精挑细选,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今日,我便将这滔天的财富赠与有缘之人。”说罢,手腕一转,将那支竹筒抛落山谷。 第104章 第 104 章 人群呼啦一声自发散开,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小竹筒落地的地方,旁边是一大块青石板。竹筒在上头滴溜溜地打转,不少人喉头咕噜一声,几乎每个人都听见了旁人咽唾沫的声音。 江湖上关于藏宝图的传说很多,几乎每一张藏宝图的出世都意味着一场腥风血雨,可是渐渐地大家发觉,那些让人争来抢去的藏宝图,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其中伴随着一场场阴谋与一件件不为人知的往事。 只不过,不论别的藏宝图是真是假,荣洛华抛出来的这张,却一定是真的。 人群中扑出了一个青衣汉子,一矮身就将那枚小竹筒抄入手中,其余人等虽说不敢有动作,但注意力还是高度集中的,一见有人出手,当下喧哗了起来。 “姓袁的,你干什么?” “把东西放下,交给众位掌门师伯处理。” “对,应该由明智大师做主,平均分配才是。” 抢到竹筒的正是海沙帮帮主袁正通,海沙帮小门小派,他虽为一帮之主却没有入正一堂议事的资格,况且海沙帮向来在水上行走作业,跟陆上各派关系平平,当初也是被黄河水贼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才勉强加入武林盟的,独来独往,不服管教是常有之事。 那袁正通手腕一翻便将竹筒纳入自己怀中,转身对着几个喝骂他的人道:“这是姓荣的私产,凭什么要由武林盟来分配,姓荣的自己都说了,送给有缘人,如今既是我抢到了,那我便是有缘之人,合该归我所有。” “袁帮主说的不错,抢到了就是你的了。”荣洛华唇角微勾,声音清冷:“袁帮主好运气,只这份宝藏,估价不低于八十万两。” 八十万两是什么概念?寻常百姓人家,一个月的用度不过十几两。 攻打魔教总坛,筹谋划策,调兵遣将半年之久,途中又牺牲不少好手,最后所得全部财物加起来也不过区区五十多万两, 山谷中人的眼睛一个个都红了起来,有不少人甚至阴恻恻地望向了袁正通,后者也是机灵,一个箭步窜到了丐帮帮主孟宪文的身后。 “孟帮主,当年清缴黄河水贼,多亏你丐帮弟子前来助拳,袁某感激不尽,这份宝藏当由你我平分。”其实当年前来助拳的帮派很多,袁正通挑了丐帮作为后援,于其他帮派却绝口不提,一是看中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人多势众,二来孟宪文此人颇为正直,若是说好一人一半就绝不会暗算与他,一个人独吞。 孟宪文皱了皱眉眉头,看荣洛华没有作声,又从明智,清阳,妙尘脸上一一扫过,知其乃是僧道之人,不会参与宝图的争夺,当下便默不作声地将袁正通挡到了身后。 此举一出,在场诸人除了明智等一干僧道,其余皆尽变色。 丐帮和海沙帮这是打算要独吞宝藏了。 “噌”地一声清响,山谷中有人忍不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金鸣声惊起了谷中几只飞鸟。 孟宪文全然不惧,只是看着那人冷笑道:“孙掌门,你家弟子何时如此大胆,竟敢把剑尖对着孟某,怎么说孟某也算是个长辈。” 点苍掌门孙自逍往山谷中看去,拔剑之人穿着自家服饰,面生叫不出名字,估计是名外门弟子,当下暗自啐了一口,抱拳道:“孟帮主言重了,小孩子不懂事,一时激动,难免会有些不敬之举。还不把剑放下。”最后一句厉声喝出,那名拔剑弟子手一抖,长剑落地发出“当”的一声。 伴随着这金戈之音,明智禅师猛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发出一声狮吼:“住手——” 一枚小巧的竹筒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众人抬头往天空看去,竟然都不觉得阳光刺眼。 荣洛华面带微笑,语带讥嘲,冰冷的眼中毫无笑意,只是将修长的手指放到面前轻轻一晃:“第二份藏宝图——” 山谷中刷刷刷地掠起了几道身影,众人初开始一顿,不到片刻又掠起了更多的身影,离得远的也立马拔腿往竹筒落地的方向跑去。 大家伸着手你争我夺,小巧的竹筒在半空中被人传来抢去,若说一开始各家师长还能压得住场面,可现在,任凭众掌门怎样呼喝也没人肯听了,所有人眼中只有那枚小小的竹筒,抢到了就是自己的,袁正通的例子摆在眼前,有人甚至已经在边抢边想要去投靠哪位掌门了。 半空中有两名弟子对了一掌,其中一名学艺不精,被打的口吐鲜血倒飞出老远,旁边的同门看见,“噌噌”几声拔出了长剑。 仿佛一个屠戮前的暗号,山谷中人一见有人拔剑,当即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与身边争抢之人斗在了一处。 刀剑林立,明晃晃照亮了人心。昔日师兄弟相称,今日却如世仇般生死搏命。 明智禅师一脸怒容地望着荣洛华,口中唱着佛号,心中已是恨不得他下十八层地狱。 “荣施主,这下你满意了?”明智咬牙切齿地道。 “所谓正道子弟,也不过是群贪婪之人,自己尚且如此,又有何面目来指责我离经叛道?”荣洛华伸手向谷内一指:“看这江湖,多热闹。” 清阳真人在一旁猛跺了几脚:“胡闹,真是胡闹。” “清阳道友,你说该如何处置?”明智禅师冷冷都望着清阳真人,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再护短了。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8节 “还能怎么处置?废去武功,逐出武林盟。”妙尘师太在一旁气得跳脚:“咱们武林盟小门小户的,容不下你这尊金身大佛。” “这,可否通融一二”清阳真人为难地道:“不说别的,那荣衡乃是江南第一大善人,我们若是伤了他的儿子,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明智禅师一见清阳真人开口,就知道他又要说情了,可是现下这状况,废去武功都已经算是轻的了。 他闭了闭目,再睁开时已是一脸的坚定:“既是有分歧,那武林中事还需以武功高下来决定,他若是能闯过那一关,武林盟日后自是不会再与他为难。” 清阳真人蓦地皱起了眉头:“大师,您说的可是……” “不错。”明智禅师宏亮的声音响起:“请——天——道——钟——”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公出差,把我的小笔电带走了,好容易在亲戚家更新了一章,没电脑用真苦逼 第105章 第105章 武林盟最初叫做天道盟,第一代盟主云天正原本是开国皇帝赵匡胤麾下的一员猛将。赵匡胤登基之后他解甲归田,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神仙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也不知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若干年后人心浮夸,江湖上纷争迭起,争名逐利者渐甚。武林中不分正邪,均各自为营,尤其是正道武林,犹如一盘散沙,被邪道各派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云天正身在江湖,见得此情此景,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在宋□□赵匡胤的鼎力支持下一手创建天道盟,归拢正道各派,齐心协力打压邪道。 天道盟总坛建成的那一天,赵匡胤派人送来了一口巨钟。此钟高三丈五尺,径二丈七尺,重五万四千贯,乃是赵匡胤命人熔化了战时缴获兵刃所铸,光是撞钟用的那柄铁锤就有四百多斤。当时从京城一路送到福建,征缴千名伙夫,压坏车辆无数。 试钟时,赵匡胤派出军中有名的二十位大力士,合力搬动那柄钟锤,每撞一下,必然有数名力士被那巨大的冲力震得踉跄后退,十撞之后,所有力士均是口鼻流血,面如死灰。 云天正见状哈哈大笑,飞身上前挥退众力士,而后运起无上内力,以一人之能撞响了一十七下。 四百多斤的钟锤,须知武圣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也不过才八十一斤,加上本人的击打之力,云天正足足接下了一十七撞,其武功盖世,足以震惊天下。 那日,他负手傲立在天道钟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指天立誓道:“从今往后,但凡有撞响此钟,次数超过我者,天道盟将可奉其为盟主,若是邪道中人,天道盟将终身不与其为敌。” 自那以后,挑战者甚众。天道盟为了扬名立威,以达到震慑邪道的目的还曾定下了一个规矩。但凡挑战天道钟者,不分正邪,必是恭恭敬敬迎上山,当做上宾款待,绝不因立场不同背后伤人。 只可惜六十多年来,除了上一代魔教教主撞了一十三响之外,其余竟没有超过十响的。 日落夕阳—— 影壁冉冉升起,天坛上的机关嘎吱作响,所有人肃然起敬,就连方才打的灰头土脸,被自家师长好一番训诫的弟子们都忍不住站直了身体。 在明智禅师宏亮的佛号声中,一座古朴雄伟的大钟出现在众人面前。钟身一面刻着《道德经》,另一面刻着《孙子兵法》,象征着宋□□赵匡胤文治武功得天下。 大钟周围的六面回音壁上,镌刻着云天正传奇的一生。 第一面:云天正身披铠甲,追随着赵匡胤征战四方。 第二面:云天正解甲归田,在乡村原野间辛勤耕作。 第三面:云天正一人一剑,行侠仗义,除魔卫道。 第四面:云天正站在天道盟高台上,接受赵匡胤的敕封。 第五面:赵匡胤驾崩,云天正拒绝了太宗皇帝赵光义的招揽,甚至不惜与其决裂。 第六面:云天正卸下盟主一职,云游四海而去,未免太宗皇帝迁怒,天道盟自此改名为武林盟,不设盟主一职,而由几大门派共商议事。 荣洛华牵着锦绣的手,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最后一面回音壁,那壁画上云天正小小而孤寂的背影,寥寥几笔竟刻出了无限凄凉之意。 荣洛华轻叹了一口气,这云天正既是赵匡胤麾下将领,恐怕也是早就着了他的道,中了那“释兵”之毒。此毒除了赵匡胤本人无药可解。云天正在如日中天之时选择黯然归隐,只怕是不愿毒发死在人前,给自己留点尊严,也给江湖留下点传说罢了。 明智禅师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正要说话,清阳真人却抢先上前一步道:“既是荣洛华要挑战天道钟,那按规矩,在此之前他便是天道盟的上宾,有三日可做休养生息之用。” 明智禅师话给堵在喉咙口,不由暗暗皱眉,心道:莫说三日,便是休息三十日他也不可能撞钟超过一十七下,当初说要请天道钟只不过是拿来堵这老道的口,谁想到这老道竟骑驴顺坡下了。 “好,就给你三日又有何妨。”妙尘师太在一旁冷笑道:“三日后,清阳道友你可不要再找什么借口了,护短也要有个限度。” 明智禅师不置可否,只是略为思忖片刻,沉声道:“清阳道友,荣施主这三天就交由点苍,崆峒,丐帮三派共同看守,你连日来颇为操劳,自去休息便是。” 清阳真人闻言心一沉,他确实有暗中放荣洛华逃跑的念头,这样一来路却堵死了。 明智禅师见他不说话,暗道果然如此,当下也不再去看他,只是袍袖一挥,朗声向门下弟子吩咐道:“焚香斋戒,清洗天道钟,三日后自可见分晓。” 第106章 第106章 荣洛华与锦绣被安排在畅言居内,门外果真有人把守,其实就算没有人看守,他也不会逃跑。 锦绣坐在床头偷偷抹着眼泪,看荣洛华在床上默默地打坐,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你……你可是怪我?” 荣洛华闻言睁开了眼睛,表情略显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如果不是我多事,就不会变成这样。”锦绣红着眼眶道:“他们要废了你的武功,还要把你赶出武林盟,你大好前程全都毁在我的手上,早知如此,当初在魔教还不如被你一剑杀掉。” 荣洛华闻言摇头嗟叹:“前程于我不过是浮云,想我练功七年,除了练就一身生人勿近的本事,其他方面却毫无建树,我师父当年说,只要练了武功就不会再被人欺负,可是你看,我俩没有妨碍到旁人,旁人却要来害你我,这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我早已厌烦,那些人的嘴脸我也不想再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没有武功又如何,正好能借此放下一切,你和我回杭州,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俩逍遥快活,不妨就当这七年做了一场梦。” 锦绣听他这样说,心里才好受了一些,可是话虽如此,任谁辛辛苦苦练了七年的武功被废也是会想不开的,当年的秦宣不就为此远走他乡,到最后都没能见上李南河一面。 荣洛华见他闷闷不乐,挥掌熄了灯,两人交颈而眠,在帐内窃窃私语,言谈间尽是荣洛华柔声安慰锦绣,说到后来锦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明明是应该由他来安慰荣洛华的。 两天时间转眼而过,荣洛华依旧每日里打坐调息。不说别的,其实他自己也想知道,以他目前的武功,究竟能将天道钟敲响几下。 三年前曾有过一场试钟大会,明智禅师敲响了九下,清阳道长与丐帮帮主均是八下,昆仑掌门逍遥子第二下就被倒冲回来的钟锤给撞飞了,一时间沦为笑柄。 荣洛华睁眼,举起双掌看了看,随即慢慢握成拳,以他现在的功力,最多也不过是七下,只可惜当年习武起步太晚,若是能像别人那样六岁就开始习武,再有李南河那样的隐世高人循循教导,到今天敲响十几下也未必不可能。 正喟叹间,忽听门外吵闹了起来。 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大声嚷道:“凭什么不让进去?我家庄主如今是上宾,又不是犯人,等到明日敲烂了那口破钟,我家庄主就是武林盟主,到时候你请我还不进去呢!” 荣洛华与锦绣面面相觑,听出来那是剑童小琴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均觉莞尔。 大门“哐”地一声被人撞开了,独孤无垠一马当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有这个混世魔王在,难怪那几名崆峒,点苍弟子拦不住小琴。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荣洛华皱眉。 “我说你马上要当武林盟主了。”独孤无垠摸了摸鼻子。 荣洛华无奈地看了眼他身后的小琴小棋,两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崇拜。 “你莫要欺负小孩子。”荣洛华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身世可怜。” “我哪有——”独孤无垠怪叫了起来,随即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俯身道:“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口钟啊——破掉了,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只他一个人在笑,其他人都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样一个梦怎能好笑得让他眼泪都沁了出来。 轻叹一口气,荣洛华伸手摸了摸两名童子的脑袋,他虽名为庄主,其实从来都没有教过庄内弟子一星半点武功,只是花银子为他们请了江湖上有名的枪棒教头。可即便如此,锦绣山庄内的弟子们还是将他视为天人般盲目崇拜。 “这次回去,我亲自教你们武功如何?”荣洛华柔声道。 小琴小棋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用再跟徐师傅学武功了吗?”小棋结结巴巴地道。 “恩,不用了,由我来教你们。” 小琴小棋一起欢呼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也一时其乐融融。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你们寒暄够了没有,还不快来帮我一把。” 众人一齐向门口看去,只见卫元星肩上扛着一个人,身后跟着两名锦绣山庄弟子,独孤无垠见状连忙上前帮好友一起撑住那人。 两名弟子一见荣洛华就哭了起来:“庄主,秦先生他……他中毒了。” 荣洛华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扶起那人,果然是秦宣。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名弟子见庄主问话,也顾不得再哭,低声抽泣道:“我俩是专门负责看守祖师爷爷祠堂的,前段时间这位秦先生拿了你的手书与地图找上门,说要给祖师爷爷守墓,我们就安排他住下了,谁想没几日便有人找上门,给了他一封书信与一壶酒,秦先生喝了那酒立马口吐鲜血,他现在自己闭了经脉,用全身功力压制住毒性,吩咐我俩带他前来寻找庄主,我们猜想庄主可能在此,就马上雇了马车前来,可一开始还被拦在外头不让进,幸好小琴小棋找了独孤少侠与卫少侠帮忙。” 荣洛华抬头看向卫元星,后者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是剧毒,见血封喉,幸得这位秦先生功力深厚,自己压制住了,可我方才探了他的经脉,毒性已经游走全身,只怕药石难医。” 荣洛华闻言一震,正要出手却被独孤无垠拦下:“我来,你的内力暂且留着明日之用。” 卫元星亦是向他微微颔首,转头与独孤无垠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掌按在秦宣后心。 封闭的经脉被两人内力冲开,秦宣轻哼一声悠悠转醒。 第107章 第107章 秦宣的眼睛是绿色的,在场众人不是没有见过世面,除了小琴小棋两个孩子小声惊呼了一下,其余众人都是一脸忐忑地望着这位不幸的异族高手,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看年纪不过三十几许,还如此年轻,可叹造化弄人。 “师兄——”荣洛华轻声唤了一句,神情肃然,不见喜怒哀乐。 秦宣面色惨白,茶绿色的眼眸黯然无光,他捂着心口,抽破风箱似地咳了几声,蓦地发出一声苦笑。 “谁干的?”荣洛华淡淡地问道。 “是皇上赐的毒酒。”秦宣惨笑道:“那萧孝穆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重新得了皇上的宠信,在金殿上污蔑我通敌叛国,皇上下旨赐我毒酒一壶,我虽冤枉,这酒却不能不喝。如今强撑着一口气来见你,只为了却一桩心事。” “可是要我为你报仇?” “不——不——”秦宣慌忙摆手:“我这条命是先帝给的,无论皇上做什么,我都不会背叛先帝,只是师父去的早,我未能在他老人家身旁尽孝,想来想去,唯有这身练了二十多年的功力不能浪费,我要在死前将它尽数传于你,以完成师父未了的心愿。” 荣洛华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秦宣显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想说事情已经完全被他搞砸了,开宗立派再无可能,李南河毕生心愿只怕要付诸东水,而辽国萧孝穆再度得势,想来耶律宗真已经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了。 只可惜秦宣命不久矣,这些事统统不能让他知道。 秦宣见荣洛华迟迟不语,一个着急,翻身坐起便要将双掌往他身上拍去。后者很巧妙地闪身躲开。 “你……你难道要我把这身功力带到棺材里去吗?”秦宣大声咳嗽了起来。屋内众人见涉及到门派传功,立马都很自觉地一个个离开,最后走的卫元星还体贴地帮他们将房门带上。 荣洛华见人都走光了,才轻叹一口气道:“不是我要拒绝你的好意,只是一来你体内的毒性全靠功力压制,若是传了给我,只怕顷刻间便会毒发身亡,这二来么,其实我体内早有了师父传给我的功力。” “什么?”秦宣闻言大惊:“师父神功盖世,你受了他的功力,怎么……”说到一半停了下来,随即换上了一副安慰的神色:“师弟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同门传功是因人而异的,各门各派都是如此,运气好的能接受师长三四成功力,运气不好的只能接受一两成,有的甚至连一成都没有,不如你再试试是否能接受我的功力,兴许你我在武功方面可以契合也未可知。” 荣洛华摇首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师父他老人家的毕生功力此刻都在我的丹田之内。” 秦宣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便去探荣洛华的丹田,后者卸去护身真气任由他探查,果不其然在丹田深处发现一团真气,浓郁无比,集结在一处打转。 荣洛华见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闭了闭眼娓娓道出往事:“当年师父自知大限已到,本想传功于我却遇到了瓶颈,功力无法导入我的经脉,师父说我有心结尚未解开,身体本能地抗拒外来物事,想来即使你传功给我也是一样的,师父用了独门手法,将功力保存在我的丹田之内,只期盼我能花上十年,二十年,慢慢将其吸纳为己用,他老人家亦为此付出了性命,寻常门派传功,传功之人即使失去武功也总还能再活上几年,师父他老人家却是一收功便含笑九泉了。” “那如今你吸纳了几成?”秦宣希冀的眼神直直望向他。 荣洛华不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李南河的功力竟是与他完全排斥,连一丝半毫都吸纳不到。 秦宣失望地瘫倒在座椅上,原本不畅的心口更为疼痛,突然他暴喝一声站了起来,双掌一翻抵在荣洛华背上。 “师兄,我都跟你说了,你怎地还是不死心?”荣洛华皱眉想要挣脱,一抬眼却看见秦宣脸上无限的悲哀。 “我不甘心……师兄我……真的好不甘心……”秦宣咬着下唇,眼角忽然流下两道泪线:“我这一生想要对先帝尽忠,可到头来却落个敌叛国的罪名,想要对师父尽孝,可到头来却连这么一点功力都无法保存在世上,生而为异族人,从小便受尽奚落嘲笑,唯一善待过我的两个人却都已不在人世,我……”说着已泣不成声。 荣洛华突然不想再拒绝了,他看着秦宣固执地将功力灌入自己丹田,那功力犹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起波澜,在经脉里转了一圈,最后竟不知到哪里去了。 第108章 第108章 夜已深,秦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锦绣捏着一块湿毛巾,一边为他擦汗一边小声抽泣。 “师弟,如何?”秦宣满脸的希冀,却在荣洛华第七次摇头之后陷入了绝望,他的手放在身侧握紧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锦绣看在眼里,也知道他疼得紧,那毒性没有了内力的压制,此刻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五脏六腑,生命逐渐流失,秦宣的脸色愈发苍白。 荣洛华见他如此,心中终究有些不忍,虽然知道行的都是无用功,但还是开口安慰道:“师兄你莫急,不如我再试一次,方才运气过中脘穴的时候我好象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内力,这回试试看能不能将它导入丹田。” “好——好——”秦宣一连说了两个好字,见荣洛华再度盘膝运气打坐,便微微俯身,就着锦绣的手去喝水,他喝得极慢,两只眼睛片刻不离荣洛华的身体,锦绣一边给他喂水,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心,抬眼看见秦宣额头上布满汗珠,又放下手中的碗,拿起布巾跑到屏风后的水盆那里去搓洗。 身后传来哐啷一身脆响,锦绣猛地转身,只见那只水碗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秦宣满脸惊惧,正挣扎着支起身体:“师弟,你……你怎么了?” 锦绣听了,慌忙丢下手中布巾跑到屏风前面,一见之下大惊失色。 只见荣洛华伏在打坐的蒲团上面喘息连连,两手揪紧了胸口衣衫不断撕扯,身体颤抖,眼神涣散。 “秦先生,秦先生……”锦绣慌了手脚,连喊秦宣的名字。 “他运岔了气,走火入魔了。”秦宣此刻也颇为后悔,若不是自己命不久矣,师弟何至于如此操之过急:“你先不要慌,快些去将玲珑盏取来。” 锦绣顿了顿,方才想起这件宝物两日前已由清阳真人做主还给了他们。 他急忙从包袱里取出玲珑盏,盛了清水喂荣洛华服下,可连服好几杯却丝毫不见起色。荣洛华的身体愈来愈烫,手背上青筋毕现,指甲泛白,脸上亦是一片通红。 “秦先生,这样不行啊,你……你快些替他散功。”锦绣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秦宣闻言一愣,随即苦着脸咬了咬下唇:“我传功于他,现在丹田内还剩不到一成内力,哪有本事替他散功。” “那我去找清阳真人帮忙。”锦绣抬腿就要往外走去。 “不行,来不及。”秦宣连忙阻止:“走火入魔我也曾有过,经脉阻塞,真气乱窜,全身燥热无比,这都是眼前的事,哪有时间让你出去找人,你快些把玲珑盏拿来给他吃了,那是至寒之物,自然能将他体内邪火压下。” 锦绣一听眼泪就飚出来了:“秦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说笑,那杯子是玉的,吃下去不得死人?” “玲珑盏是雪山神牛骨所制,神牛死后埋入雪山,几百年后骨殖玉化,被后人挖出制成此杯,虽然看起来像玉,其本身却不过是块牛骨,怎么就不能吃了。”秦宣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内息不稳,心口又开始绞痛,见锦绣哭丧着脸张着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立即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再让他这样下去,轻则全身瘫痪,重则爆体而亡。” 锦绣本已手足无措,被秦宣这样一吼,只吓得手一抖,玲珑盏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咬了咬牙,干脆抓起烛台将杯子的碎片敲成粉末,再扶正荣洛华的身体,用手指捻了,将粉末一点点喂到他口中。 “秦先生,这杯子真能治走火入魔?”锦绣抱着荣洛华,心中却不知为何隐约传来阵阵不安。 秦宣脸上闪过一丝疑虑:“我也不知道,我又没吃过,只是当年我走火入魔,师父说若是手边有至寒之物,能当场服下,那就不用散功了。” 锦绣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荣洛华的身子开始不烫了,躺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锦绣双手抱着他,不断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迅速下降,还未来得及高兴便突然打了个寒颤。 荣洛华的身体一点点在变凉,拿手一探,虽说还有鼻息,但是体温渐冷,到后来竟好似抱着一块冰。 锦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看着泪水滴到荣洛华的脸上快速凝结成冰霜。 “秦先生——秦先生——”锦绣边哭边叫,却迟迟得不到回应,转头一看,秦宣双眼圆瞪,一只手软软地垂在床沿,竟是不知何时已气绝身亡。 锦绣顿时傻了眼,秦宣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自己死了,接下来叫他怎么办?但事态紧急,哪里容得他多想,锦绣将荣洛华抱起来往床上一放,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公出差2个月木有电脑用,每次去亲戚家都要偷偷摸摸躲进小房间写东西,写完还得删掉,跟做贼一样。 第109章 第 109 章 彼时清阳真人正在房内洗脚,这几日他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荣洛华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荣衡那里倒还好说,他与夫人本就反对独子涉足江湖,只是怕那孩子自己想不开,他素来性子孤僻,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不跟人说,现下又行这般惊世骇俗之举,他身边的那个魔教妖孽,总的想个法子除去了才是。 一旁侍立的道童见师尊陷入了沉思,不由出声提醒道:“师尊,水冷掉了。” 清阳真人这才回神,抬起双脚示意道童去将水倒掉。 那道童端着水刚开门,只见一阵风似地冲过来一个人,他闪避不及,被撞得一个后仰,手中脚盆一扔,一盆洗脚水凌空向后全部飞泼在了清阳真人身上。 清阳真人冷不防被自己的洗脚水泼了个兜头盖脸,拿手一抹全是膻臭,又见心心念念想要除去的魔教妖孽正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一时间怒不可遏,拔出手边的佩剑便刺了过去。 “呲”地一声,长剑入肉,锦绣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清阳真人,随即伸手慢慢握住剑身,身子向前缓缓倾倒,直到面朝下倒在了地上也未曾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那小道童早已吓得整个人都趴在了门板上,眼见一滩鲜血从锦绣身下涌出,清阳真人冷哼道:“不用去管他,死不了。”他自知刚才那一剑并未刺中要害,盖因被洗脚水糊了视线,只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是一击不中,对方倒地不起,便万万没有当着自家晚辈再上去补一剑的道理。 “算你走运。”清阳真人恨恨地将长剑放回手边,怒气稍做平歇,暗想这妖孽为何不在荣洛华身边伺候,却火急火燎地跑来这里找死,只是现在人已倒地不起,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伸手招来道童吩咐道:“你且去畅言居看看,有什么事情速来禀报于我。” 那道童点头离去,不到一炷香时分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师尊不好啦,畅言居门口的守卫都被打倒了,荣施主不见了。” 这句话喊又快又急,尚未变声的童音清脆响亮,清阳真人待要去堵那孩子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西厢房门“哐”地一声打开,明智禅师手捻佛珠,一脸怒容地走了出来。 “简直胆大包天,武林盟自成立以来还未有人敢在总坛众位师长面前如此放肆的。” 火把一个接一个地被点燃,照得整个武林盟总坛如同白昼。 各门各派的掌门弟子陆陆续续向西厢房靠拢,连东厢那边的妙尘师太也带着手下一干女弟子赶了过来。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妙尘师太咬牙切齿地道,她早已认定荣洛华是自知明日无力挑战天道钟,故而提前畏罪潜逃了。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锦绣荣华 作者:芒果冰冰 第29节 一众人中只有清阳真人皱了眉头不置可否,那个魔教妖孽还倒在自己房中呢,以他对荣洛华的了解,与其说是一个人偷偷跑了,还不如说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听,什么声音。”人群中突然有人竖起了耳朵,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都听到了。 厚重古朴的回响一声声砸入众人的耳中。 “天道钟,是天道钟!” “有人在撞天道钟,六——七——八——九——” 武林盟众人潮水般地涌向了广场,抬眼望去,只见高高的钟台上面站着一个人,巨大的钟锤正在那人与天道钟之间来回摆动,每当钟锤夹着雷霆万钧之力向那人撞去时,那人都会伸出双掌平推,轻描淡写地将那四百多斤的钟锤推回,有好事的弟子依旧在数着:“十五——十六——十七——” 明智禅师率先脸色大变,袍袖一挥厉声道:“将他给我擒下来。” 高台上的人正是荣洛华,此时披头散发,精赤着上身,脑中一片浑浊,只知道要撞响眼前的这口大钟,适才他跌跌撞撞从房中出来时,先是想到自己要去找人,直至走到了广场上还没想起来自己究竟要找什么人,随后便看见了这口钟,于是下意识地又想到自己必须去撞这口钟,至于为什么要撞他依旧是说不上来。 妙尘师太性子火爆,兼之早就对荣洛华恨极,看见此情此景更是按耐不住,拂尘一挥便扑向钟台,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手中拂尘抖得笔直,利剑一般直取荣洛华面门。 “不可——”清阳真人阻拦不及,眼见那妙尘师太要将荣洛华立毙于拂尘之下,明智禅师也只来得及唱了个佛号,此子虽然离经叛道,但尚罪不至死。 荣洛华兀自浑浑噩噩,刚推开那柄巨锤,耳边只听劲风袭来,他眼角余光瞟过,只见不知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向他扑来,于是本能地出掌平推了过去。 “噗——”妙尘师太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连同拂尘一起飞出老远,砰地一声栽入树丛,她手下女弟子见状纷纷尖叫哭喊着涌了过去。 “二十,这是第二十下,他撞了二十下了!”人群中不知谁高声叫嚷了起来。 荣洛华呆呆地看着妙尘师太飞出去的方向,有些奇怪刚才不知将什么东西打飞了出去,为何又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子跑向那里,吵吵嚷嚷的叫人头疼,只是被这一打岔,丹田内暴动的真气平复些许,那原本属于李南河的浑厚内力竟然慢慢地向周身百脉扩散了开去,间或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同源真气与其交相互补。 感受到经脉通畅带来的舒爽,荣洛华缓缓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一点点去吸收,就好像当年在师傅身边,什么都不用去管,平躺着任由师傅为他打通经脉。 “后头——后头——转身啊——”高台下的众人齐声呼喝,眼见那柄钟锤以排山倒海之势荡了回来,而荣洛华却依旧背对着,并没有丝毫转身平推之意。 “不要——”伴随着高台下一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台上的荣洛华被那钟锤狠狠砸中了背心,整个人都被砸的飞了出去。他脸上似乎还带着微笑,口中却标出了一道黑色的血箭。 刹那间灵台清明。 “啊——啊——”台下之人飞身扑了上去,赶在荣洛华落地之前抱住了他的身子,两人相拥着滚成一团。 锦绣将荣洛华的脑袋抱在怀里,看见他嘴角溢出的黑血,忍不住嚎啕大哭。 而此时他怀中的荣洛华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吐掉的都是淤血,瞧把你吓得。”他伸手去摸锦绣的侧腹,那里刚才中了剑,后来用腰带草草包扎了,如今使力一滚,又开始渗出血来:“怎么受伤了。” 锦绣蓦地缄口,他没敢说是清阳真人伤的,他也知道清阳真人为了荣洛华好,杀自己的心都有。 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血淋淋地抱在一起,似乎天地万物亦无法将他们分开。 第110章 第 110 章 “这不算,不算。”钟台下有人歇斯底里的叫嚷了起来:“明日才是试钟大会,今天撞的不算。” 众人皱眉,嫌恶地望向声音来源处。只见昆仑派逍遥子张牙舞爪,一迭声地在那里叫嚣,那夸张的动作与丑怪的表情更是让人不齿,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况且众目睽睽之下,算不算怎能由得他来胡言乱语。 念及此处,广场上诸人皆把目光投向了德高望重的明智禅师。 明智有些犯难,刚才荣洛华撞钟时的样子明显不对劲,眼神迷离,神情恍惚,少林寺的藏书上曾有记载,人在犯癫病时偶尔能激发出平日里所没有的潜能,今日这二十下到底算还是不算,倒真不好说。 丐帮帮主孟宪文沉吟片刻,悠然道:“不如让他明天再试试,若是还能撞响二十下,那才让人心服口服,若只是一时功力大涨,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后继无力罢了。” 此言一出,下头的年轻弟子纷纷暗自皱眉,倒是一干倚老卖老的前辈频频点头称是,大家心里都想的是同一件事,怎能被一个才出江湖几年的后期新秀爬到各家师长的脑袋上,承认了他这二十撞,不就相当于承认他武功天下第一,这种情况是万万不能发生的。 况且最后钟锤的那一砸大家也都看到了,荣洛华吐了这许多血,元气定然大伤,明日再试,莫说二十下,十下能不能撞响还未可知呢。 多数人表态,清阳真人再反驳也无济于事,只气得在一旁干跺脚。 明智禅师袍袖一挥:“将那二人拿下,好生看管,莫再叫走脱了。”言行间竟隐约将二人当成了囚犯。 “呵呵,你都听到了。”荣洛华伸手握住锦绣:“所谓正道,脸皮之厚还真是让人自叹弗如呢。” 锦绣泪眼婆娑,重重地点头,反手与荣洛华十指相扣:“他们耍赖,仗着人多,横竖是不肯放过我们。” 说这话时两人都没有压低声音,广场上诸人听在耳中,脸皮薄的纷纷低头不敢去看他俩,也有那心思狭隘的就记了仇。 一干掌门正待发火,忽然有一名点苍弟子急匆匆拨开人群,滚爬着扑到了自家师尊面前:“师父不好啦,好多兵,好多兵把山脚围起来啦!” “你胡说八道什么,江湖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朝廷派兵围住我们武林盟做什么?”问话的乃是点苍掌门孙自逍。 “真的,师父。”那名弟子哭丧着脸道:“我等今日轮值看守山门,那些兵不但围了山脚,还有不少上山来了。” 下一刻,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本公公前来拜访故友,还要劳烦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夹道欢迎。”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笑得更加狂妄:“放心,不是来围剿你们的,只是本公公身娇肉贵,出门身边不带上千把个人,上头那位不放心罢了。” 武林盟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太监,身披紫貂大氅,手执一柄沉香扇,状似无力地斜靠在一顶软轿上,再看抬轿的那四个轿夫,个个眼神深邃,步伐沉稳,太阳穴亦是高高鼓起。 “走开走开,真是的,这些人臭死了。”那太监挥开小扇掩住口鼻,指使轿夫将轿子抬向人群,身后紧随着一个禁军方阵,明晃晃的刀枪林立,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道。 “如衣——”锦绣听到来人的声音,不由呜咽着喊了出来,荣洛华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并不做声。 程如衣惊讶地看着地上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的两人,顿时火冒三丈,他猛地从软轿上跳了下来,再不复方才优雅娇弱的模样,扯着嗓子尖声叫嚷道:“谁干的?谁?谁敢伤了我兄弟?”眼角瞟到明智禅师那亮晃晃显眼的大光头,也不分青红皂白便冲了过去:“肯定是你这个老秃驴干的。”十指尖尖就要往明智脸上挠去。 明智禅师乃是世外高人,怎可能让他给挠中,当即面色一沉袍袖挥出,一股劲风夹着内力就往程如衣那边而去,风到一半,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抬手便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股袖风。 程如衣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适才险些被拍飞,见金刀卫首领挡在了自己身前,顿时有了底气,狐假虎威地嚷道:“石统领,看你的了,给本公公狠狠教训这些人。” “石关桐,我看你敢。”一声厉喝,妙尘师太在两名女弟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到众人跟前:“你可还认得本宫。” 那金刀卫首领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抱拳不甚恭敬道:“原来是德沛长公主。” “既然认得本宫,还不带人速速撤下。” “公主切莫为难下官,下官奉皇上旨意,贴身保护程公公,一步也不可离左右。”石关桐冷着脸回道,外人或许不知,他们这些內侍老人可都是知道的,当年这位长公主为了逃避与番邦和亲,不打一声招呼就落发出家,害的宫中一阵手忙脚乱,最后只能让年方十一的二公主代她去和亲,其身为一名公主,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任性妄为,真是愧对了“德沛”这个封号了。 妙尘师太见支使不动石关桐,心下也有些愤懑,她深知自己离宫多年,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德沛长公主了,如今只是仗着一身皇室血脉,挺身堵在了台阶上,无论如何也不放这些禁卫军上山去。 程如衣见他带来的人被那老尼姑堵住了,顿时气结,暗道这武林盟果真如皇上所说的那样卧虎藏龙,多带些人来是没错的,这不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劳什子老公主,跟石统领僵持在了台阶上,之前想了千百遍作威作福的念头只得全都抛下。 恨恨啐了一口,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锦绣跟前,不由分说将人从荣洛华手中抢夺了过来,后者也不去与他计较,放手让这俩难兄难弟自己去聊。 程如衣见两人满身血污,不由眼睛一酸,扶着锦绣的肩头便带着哭腔道:“你说咱们这些小倌出身的,命咋就这么苦咧——” 锦绣看着他那被皇帝养的白白胖胖的身段,一件衣服抵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还兀自在那里叫苦,顿时也觉无话可说,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拍拍程如衣的背心以示安慰。 程如衣得了安慰,开始嘀嘀咕咕日子多么难熬,宫人多么不听话,个个背着他作祟,朝堂上那些老东西又是一本接着一本的参他,荣洛华听他是越说越不像话,终是不耐烦地抬手制止了他。 “你这次来武林盟,肯定不是单为了探望锦绣而来,那位应该就在左近,你且带我去见他。” 程如衣听他这样说,颇为玩味地挑了挑眉:“难怪皇上回京后时常对我提起你,说道你心思剔透,无欲无求,芸芸众生中,可以谈得上话的没几个,只你便是其中一个。” 荣洛华淡淡地点了点头:“当今圣上贤明,如此大张旗鼓地出行,肯定不会只是为了护送一个内侍宫人,况且那位石统领一向都是寸步不离圣驾左右的,自上京一别,圣上临走之前已有透露些许要我办事之意,只是未曾想到会这般着急。” 第111章 第 111 章 程如衣带着一干禁卫军将二人引到山下的一个村落中,一间不起眼的瓦房,荣洛华环视四周,至少有十七八名绝世高手隐没在暗处。 赵祯手捧一盏紫砂茶壶,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一张地图,见二人进屋,头也不抬地道了句:“赐座——” 锦绣哪里敢在当今天子面前坐下,双腿一软就要跪拜,被程如衣从后面托住了背心。 赵祯见他如此拘束,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必惊慌,朕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找荣爱卿相商。” “可是为了辽国边防之事?” “荣爱卿果真是个聪明人。” “在上京时皇上便曾有意无意向我提及屯兵布阵以及边关地形,我若是还猜不出来那可真是有负师父的谆谆教导了。” 赵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放下手中的紫砂壶,修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这里——辽国萧孝穆屯兵二十万,又征缴民夫八万修建工事,还有这里——”指尖点在地图上的另一个地方:“前年便已经修好了城墙箭塔,攻城车不计其数,朕得了密探的回报,现今的辽帝乃是萧孝穆与钦哀太后所出,这样一来便能解释为何几个月前还被软禁在府中的安定王转个身便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了。” 荣洛华与锦绣对视一眼,这件事他们在上京的时候就知道了。 只听赵祯对着内屋喊了一声:“把朕的暗图拿过来。” 门帘掀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孩童抱着一卷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卷轴走了出来,赵祯一边接过卷轴在桌上铺开,一边还不忘考教那名孩童:“这些东西你都记牢了?” “儿臣记住了。”那孩童恭敬地回道。 一旁的锦绣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这是?” “这是太子。”程如衣没好气地解释道:“只是还未册封罢了,我以前在宫里是自私霸道了些,本想着改过自新了,这次回宫还劝皇上去临幸后宫,争取早日生个太子出来,可也不知皇上在想什么,居然就把濮王爷的儿子给接进宫来了,又不给他找个母妃照料,居然让我成天带着,真是的。” “濮王?”锦绣眨了眨眼:“不就是前些日子那个跟王妃去巡视领地,结果遭遇了泥石流的?” “正是,朝廷还发了皇榜,命百姓白衣素食三天以示吊唁。” “如此看来,这孩子身世也算可怜,既然让你照顾,你就要好好把他抚养长大才是。” 程如衣闻言不屑地“呲”了一声:“天天锦衣玉食,当大爷伺候着呢!就差没趴下给他当马骑了。” 那孩子听程如衣这样没脸没皮的抱怨,大大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转头看了眼赵祯,立马又敛去笑容,换上一副沉着稳重的小大人模样。 锦绣看他俩这样,便知这一大一小相处的十分融洽,再看赵祯,也是满目柔情地望着程如衣,看来在上京,齐天皇后的先例给了赵祯启发,宁可不要子嗣,也要给所爱之人一个完美的结局。只是程如衣一向没心没肺惯了,看不到赵祯的良苦用心,反倒时常抱怨皇上让他带小孩。 那边厢,赵祯展开手中的暗图道:“这份乃是皇家机密图册,历来只在皇位继承人之间代代流传,这红圈代表着皇家所藏的暗兵,而蓝圈则代表着皇室宝藏。”说着他用手指沿着图上的一道山脉划了条线:“从这里,南阳至淮河以北,共有十二个屯兵之处,朕希望荣爱卿能为朕修建一条密道,将这十二个屯兵处连接起来,闲时操练,战时拒敌,只要安排得当,这便是我大宋的一条地下长城,只需三万人,便可将辽国四十万精兵拒于关外,保我大宋百姓两百年安居乐业。” 荣洛华听他这样说,抬眉苦笑了一声:“皇上真乃英明神武,连草民的家底都翻了出来。” 赵祯闻言哈哈大笑:“朕为了找出这位专为皇家建造密道的能工巧匠可是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原来其大隐隐于市,竟然成了江南第一首富,而他的儿子身入江湖,乃是一名少年侠士。” 笑罢又正色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江湖事小,天下事大,朕也知晓这项工程过于浩大,要荣爱卿抛下江南烟雨和万贯家财,去那边关苦寒之地,一待估计便是十多年,唉——”赵祯长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件事关乎到国家百年基业,说不得,朕也只能厚着脸皮,恳请荣爱卿为天下百姓吃了这份苦了。” 荣洛华点点头,抱拳道:“身为大宋百姓,自当义不容辞。” “说的好。”赵祯大笑着掀开手边的紫砂壶盖,从里头取出一方小小的紫金印玺:“这是可以调动暗部兵将的信物,也是那些皇室宝藏开启的钥匙,修建工事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荣爱卿看着取用便是。” 荣洛华接过紫金印,在掌心把玩片刻,忽而促狭一笑:“皇上就不怕我把那些宝藏给搬空了?” 赵祯也笑:“若是连你都要贪那些金银财宝,这天下间还有谁可以信任?” 第112章 终章 天上一弯残阳似血,荣洛华牵着马侯立在道旁,道路的中间,程如衣拉着锦绣的手依依不舍地话别。 “这一去哟,不知道有多久不能见面了,我在皇上身边伺候,没事是不能出宫瞎跑的,想去边关看你都不成哟。”程如衣抹了抹眼泪,又道:“皇上封你男人做了南阳节度使,往后大小也是个官了,这男人哪,有钱又有权,就得好好看着了,这年头小浪蹄子多着呢,你男人又生的好看,小心他在外头给你戴绿帽子。” 锦绣被他说的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他对我可好着呢!”说着回头看了荣洛华一眼,后者见他望向自己,便立马回了一个宠溺的浅笑,锦绣见了,顿时笑弯了眉眼,转身向心爱之人走去。 “咱们先回杭州吗?” “恩,先去拜别我父母,以后也很少能回去看望二老了。” “到了边关得先找个宅子安定下来。” “那当然,这些年颠沛流离,你也吃了不少苦了。” “往后咱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是啊——自己的家——” 说话间,二人渐行渐远,程如衣站在道路中间,咬着帕子泪眼涟涟,他身边的小孩儿见了,拉拉他的衣摆:“程公公,咱们也该回家了。”看程如衣犹在那边伤感不已,便拍拍小胸膛保证道:“你放心,以后我当了皇帝会对你更好的,那些说你坏话的老头我一个个帮你揍他们。” 程如衣吸了吸鼻子:“那说好了,可不许赖皮。”两人在路边拉钩发誓半天,终于把个程如衣逗得破涕为笑。 “现在可都是的我人了,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他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抬眼看见夕阳余晖照耀下巍峨的武林盟大殿,冷笑着啐了口唾沫:“切——江湖——什么玩意!” (全文完) 番外:程如衣 宋嘉佑1063年,又到了梅花盛开的季节,皇宫内灯火通明,养心殿外黑压压地跪满了人,时年五十三岁的赵祯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憔悴地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低声向侍立一旁的太子交代着身后事宜,末了把目光缓缓移向正坐在床边抹泪的紫衣內侍身上,凝视良久,最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朕要先走一步,不能陪你到最后啦,以后在宫里要好好的,别那么骄横跋扈,太子的那些个妃嫔说起来跟你干系不大,莫要别再吓唬她们了,一个个的见到你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了。”程如衣抽抽搭搭地回道。 “父皇您大可放心,儿臣是程公公一手抚养长大的,往后在宫里,他便是说一不二之人,若是有妃子敢对他不敬,儿臣立马便将她打入冷宫。” 听太子这样保证,赵祯唯一放不下的心事也终是了然了,他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抬手为程如衣抹去眼角的泪花。 “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哭,朕这一辈子,可真是把你宠坏了啊——” 感觉颊边的手指渐渐冰冷,骤然间无力垂下,程如衣再也抑制不住,扑到赵祯身上,放声大哭起来,不多时,殿内外一片哭声震天。 数日之后,新帝继位,金銮殿上宣读圣旨的依旧是那位先帝跟前的红人,程如衣程大总管,据闻其只需一声冷哼,便可叫群臣噤若寒蝉。 然而又过数月,也不知所谓何事,这位权倾天下的内侍总管,将自己梳洗打扮得干干净净,朝服冠冕,不带一名随从,于夜晚独自悄悄离宫,无声无息地吊死在了皇陵外的一棵老槐树上。 新帝得知噩耗,大哭一场,又怜其忠义,特许打开先帝皇陵,将程如衣尸骨连同生前所用之物一并葬入了墓中的一处耳室,这也是宋代历史上唯一一名能在皇陵中拥有自己单独墓室的殉葬者。 你怎么不活下去? 我不会活下去……如果我继续活下去,好像会渐渐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这样想着,血就突然冲上脑门。 呵呵……还真是被朕宠坏了啊……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