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正文 第1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文案 从前有一位骨骼惊奇天赋奇高十全九美的少年,唯一的缺点是点背,点背的快要报复社会了。他师父是个魔,他从小到大各种意外死了无数次,他师父就动用时空之力不断的给他读档重生,这么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活到功成名就,被一道天雷劈死了。师父也心塞的不行,这次读档后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师父的专长是铸剑,就说给他铸剑镇邪吧,找个旺夫运奇高的人回来弄死了注灵。这个灵就是折腾了三辈子做了一辈子坏人又做了一辈子好人给上辈子善后,天生王佐之命,却每次辅佐完老大就死于非命的男主角。 奋斗不息攻x洗尽铅华受。 一个热血少年带着自家老油条金手指从初出茅庐到超凡入圣的故事! 封面来自晋江论坛涂鸦乐园,感谢美工云纪君!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重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潜渊,姜枫 ┃ 配角:苍梧越,凌轻寒,沈琼,蔺臻 ┃ 其它: 章一 第一世 我又死了。 死字之前能用上又这个字足可见我的命运多么坎坷。 我的第一世是二十一世纪东南沿海发达城市内的一个小白领,那个城市在发展前是个小渔村,内部人口半数以上都来自外地。平日里密度奇大,车水马龙,交通堵塞。唯有年节前后,外来务工人员都返乡了,人口骤减,司机们平日里塞车塞习惯了,骤然这么畅通,难免容易亢奋,所以该城市的一大特色就是年末的时候交通事故惨烈,一旦追尾就绝不是一两辆车能够解决的问题。 我身为一条光棍,上无父母,中无兄弟情缘,下无儿女,孤苦尤胜于某个写陈情表的巨巨。年末无处可去,也没有人约炮,便入乡随俗,到本地一座据说十分灵验的寺庙中烧香拜佛,参与健康科学的宗教活动。 整个过程比肩接踵,人山人海——沿海地区做生意的人家多,本地人对风水十分看中,热衷于各种迷信活动。可想而知,过程疲倦且痛苦,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大概只有我往那许愿的高香炉里投硬币投的倍响倍高,检验我练了半年飞镖的成效。 回去的路上我挑了一条人少路远的下山之路,路上遇到一个摆地摊算卦的和尚,和尚说我是王佐之才的天命,跟谁谁能发。 我心道难道不应该叫旺夫命? 我当时骂了和尚一句神经病,后来简直想回去拜他。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就出了车祸。 然后我穿越了。 其实穿越这件事,真的不算个大事,前车之鉴一车书,早就是网络文学里头烂大街的题材,鄙人念书的时候有幸拜读过几本,私心觉得只要不穿越成耽美,无论哪一种题材我都能接受。 重生以后脱下裤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丁丁还在就是最大的安慰。 出门问了一下哪朝哪代,隔壁家老王以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说大业,永德五年。 我自认初中三年高中又三年,前前后后学了六年□□历史,历史上绝对没有那个王朝叫大业这样简单粗暴的名字,简直让人陡然生出一种欲望一问敌国是不是叫大弄特。 我望着天边的游云心道这该是个架空,就看到天边远远地掉下来一个人。 我惊了。 隔壁家王老头见怪不怪,说,格老子滴,不晓得又是那个瓜娃子莫学精御剑,从天上掉下来啦。千万不要再砸到老子的田!昨儿刚上了肥,他要是给老子砸乱咋办! 我闻言更惊,差点以为捡了个得道高人做邻居,惊讶地问。 “您老还知道御剑啊?” 王老头高冷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娃儿睡多了,这种天上飞了,在我们大业遍地都是。” 我心说,我靠,原来穿越到了全民修真的年代么?这幸福来得突然,一时有点不适应啊。敢问那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种马修真男主角的梦?但我乐了不到半天,就被现实打败了。 千言万语一个字,穷。 我穿越到中州大陆的第一具身体名唤沈穷,家里又省又穷。祖上四代都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佃户,老爹死得早,老妈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落后妇女,没有任何主见,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忙活一日三餐。沈母怀沈穷的时候为了节省些前,怀胎到了八月份依旧坚持着下地干活,不肯歇着,一不小心就把沈穷催生出来了。沈穷是早产儿,从小就体弱多病,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体力值小于等于两点五只鸭。 沈母自己没读过书,不知道读书的好处,只盼望着能将这个儿子将养的壮硕些,所以喂他吃的粮食几乎全然按照喂猪的潲水匹配。唯一的优点是固执己见,村里的三姑六婆给她说了好几次媒让她改嫁,她怎么都不愿意,仿佛认定了只要自己这么含辛茹苦下去总是能得到回报的。同样的道理,由于她老人家的坚持和愚昧,以及坚持的愚昧,从小到大对我提出的任何能够改善生活的建议和意见都能成功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所以虽然沈老娘没有虐待我,可我实在觉得我那段童年过的黑暗凄惨,于是成功黑化。 我做沈穷的第十年,沈穷十五岁,最大的渴望就是出人头地,离开山村,奔向美好的未来。但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老母亲养老送终,她病的不行了,长期持久的劳累极大的消耗了她的生命力,那两年她只能躺在床上喘气,家里的活计全落到了我身上,但生活条件实在有限,我没有办法用正大光明的法子给她弄到药材,只好放下道德,跟着村子里游手好闲的癞子们混成了一个偷儿。 就这样又拖了几年,沈穷十八岁的时候,沈母驾鹤西去,我们彼此都解脱了。 我在沈家村村口找了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把她埋进去,叩了三个响头,再没有回村里去。 其实最初我也想做个好人来着,但沈穷的命注定做不了好人。 我赶到离沈家村最近的一个小镇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当时我觉得自己的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窝在墙角下给自己改了个体面的名字,沈琼。 琼者,美玉也,也泛指一切精美的东西。 结果十年以后,沈琼这个名字却成了中州大陆三界内的一个噩梦。 我成功的出人头地了,没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吧其实感觉也还成。 我本想去修仙问道,可惜却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根骨天资也平庸,勉强入了门也被人看不起,受尽了鄙夷。在那些出生世家天资卓越的贵公子眼中,我名为同门实为奴仆。我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再加上机缘巧合下,碰上了贵人,当时中州魔道的舵把子戮天邪君苍梧越被仙道七府君围剿的时候,我帮了他一把,从此以后成功跳槽了。 说实话,跟着越哥混的日子其实挺好,虽然那时候他落难,百业罪城内部一下就散了,内忧外患。等我拉着他养好伤,重出江湖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一朝回到解放前了。但苍梧君能力杠杠的,我鞍前马后的跟着他打天下,不到十年,百业罪城从新崛起,再度成为中州大陆与东海灵墟诸岛的噩梦,小弟我也跟着名扬天下了。 跟着越哥干,可谓是吃香的喝辣的,想弄死谁弄死谁,当年看不顺眼的,一个个都能抓出来报仇雪恨了,那叫一个爽啊! 唯一的问题是,越哥他是个死断袖。 我把他当兄弟,他却居然想睡我!!! 章二 第二世 第二世 更冤孽是我居然被他给睡死了! 日! 这件事说来可谓六月飞霜,苍梧越堂堂邪君,据闻祖上还是纯正的魔族血统,是北荒魔尊空投的血脉炸弹。而我那沈琼的身子先天不足,后天没的补,跟着他老人打天下的时候已经落了一身的伤。他庆功宴上喝高了,一时冲动想睡我,我奋力反抗了几下,就被他像捏蚂蚁似的捏死了! 日哦,真是死的冤枉! 大抵是上天也觉得我这一次死的太冤枉了,刚刚跟着老大功成名就就殁了,实在令人叹惋。 于是又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 我重生在碧海潮生阁副席蔺臻的师弟兰蓉身上。比之沈琼,兰蓉十分幸运。兰蓉出身世族,虽是旁系,但生来便衣食无忧。因缘际遇下,幼时便被送上灵墟岛上求道,资质上乘,十七八岁就修得仙骨。兰蓉面容清秀,性格温和,人际关系良好。想起初为沈琼的那十年,我简直像上了天堂,差点高兴的哭出来。 刚开始做兰蓉的时候,我迷茫过一阵子,纠结了一番要不要回去找苍梧越那个死断袖。 说实话,越哥做领导,除了是个死断袖,简直完美。 问题是,越哥他就是个死断袖! 好吧,其实断袖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丑…… 天佑八年,苍梧越在轮罪峰上被仙道七府君布下的天罚阵围攻,从论罪峰上摔下去的时候,脸先着地了。 我瞅了十年他那支离破碎的脸和他的虎背熊腰,实在很难生出和他断袖的基情。 最后我决定不回去,因为越哥那一晚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重,而且只要日子过得下去,谁他妈想去混黑道啊!老子给苍梧越鞍前马后了将近十年才混上人生巅峰又被他弄死了,难道重生以后还要回头去给他做牛做马十年么! 才不呢!手动再见,谢谢! 对!!我重生成兰蓉后,时间线并不是跟着沈琼死后走的,我他妈回到了沈琼死前十年,论罪峰大战,苍梧越从论罪峰上摔下去的时候! 日,好虐! 重点是我发现沈琼这个时候还没有死。等我迷茫完,回头去找沈琼的时候,发现沈琼已经失踪了——当时的沈琼只是仙门里的一个小人物,他所在的素华派在仙门也是个小门小派,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皆以为他死在了论罪峰上那一场混战中。但只有我知道……那时候的沈琼也就是我已经去论罪峰底找苍梧越了! 于是我又纠结了一阵子,因为按照我所知的历史,越哥在谷底足足修养了三年才带着沈琼重出江湖,然后就开始屠戮各大门派,挨个算账。 灵墟岛上有三大仙道名门正宗,碧海潮生阁就是其中之一,仙道七府君里头的菡萏君就出自碧海潮生阁,虽然他在仙道七府君里头至多算是个管后勤的。 其实整个碧海潮生阁在仙界就是出了名的后勤大奶妈,他们是灵墟岛上唯一的丹修派别,全阁上下皆以炼丹为主,主产医仙。平日里与世无争,很受人尊敬,再加上碧海潮生阁旁边就是仙界出了名的专业打手战斗种族灵墟剑阁,所以一般人没的人来疯都是不会去找碧海潮生阁麻烦。 可当年有个挨千刀的在苍梧越面前谏言啊,说打人就打脸,骂人就骂短,柿子就挑软的捏。先把碧海潮生阁端了,仙门后勤就没有保障了。他还出谋划策,声东击西,将灵墟剑阁大量人马引开,乘机夜袭了碧海潮生阁。 一想起这件事,我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因为那个挨千刀的人就是我。 扶额。 我为此上火了两日,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也不是个大问题——我只要在当时谏言一二,让灵墟剑阁那帮傻子不要中计就好了嘛! 如此安生了半月,碧海潮生阁的老阁主回来了。 当我见到他那张布满小菊花的老脸,终于想起了更令堂的坑令尊的大患——苍梧越在论罪峰底养伤的时候跟我说过,碧海潮生阁阁主是他在仙门安插的一个内应!!! 原碧海潮生阁的老阁主多少年前就意外身亡了,但他人当时并不在灵墟岛上。而这件事情百业罪城先得到了消息,苍梧越当机立断,立刻派出了百业罪城十二罪主之一的赶尸人伶仃客,让他将老阁主的尸身尽快带回罪城分舵,施以秘药使之不腐。后来伶仃客又以自身元神融合入内,操纵尸身回到灵墟岛潜伏。 因为老阁主年事已高,常年闭关,伶仃客又心思缜密,加上百业罪城在外配合,用各种‘意外’弄死了一批老阁主身边侍奉多年的仙童,伶仃客的卧底计划非常成功,没有漏出丝毫破绽,一直安稳至今。 伶仃客是苍梧越的心腹,颇得他信任。 因此苍梧越原本重出江湖的剧本是这样编排的,他要趁着灵墟岛上诸仙皆以为他魂飞命陨松懈时,暗中潜上灵墟岛,联合伶仃客,盗出血月幽冥石,再利用他的魔族血统催动血月幽冥石魔化整个碧海潮生阁乃至灵墟岛,让这帮仙人都沦为他的魔偶。 越哥这个算盘打的响亮,唯一的问题是,等我跟着他重出江湖的时候,伶仃客已经死了! 我做沈琼的时候想:日,好虐! 我做了兰蓉忍不住想的是:日,更虐! 因为我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年,一点没发现伶仃客假扮的老阁主有挂掉的苗头。 我简直要开始怀疑伶仃客和墨公子一样,是死于某天灵墟岛上空突然打了道雷,他一不小心站在树底下,被雷劈死了。 与此同时,在我这大半年时不时像姨妈痛一样蛋疼的时候,我的师兄蔺臻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比如说时不时的给我煮点红糖水什么的——捂脸,我敢确定在这位师兄眼里,师弟师妹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吃颗糖就好了。 真是简单粗暴! 可是我做了一世的沈琼,确实没有人在我不开心的时候给我喂糖,所以喝蔺师兄红糖水的时候,略微的有点开心呢~ 一年后,伶仃客那老头子活的越发滋润,一点没有要嗝屁的意思。 我忍无可忍,我怒了。 私心想一下,如果他不死,那么越哥势必要按着自己的剧本来,天下大势就不说了,首当其冲的便是整个碧海潮生阁要魔化。我也就算了,一回生两回熟,跟着他这个领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他是个断袖我不能忍,其他都还可以勉强忍一忍。 但越哥他是个死断袖啊! 一想到他攻下碧海潮生阁以后,全门派上下娇嫩的师兄弟们都要被他玷污,我就觉得不能忍啊!尤其是我蔺师兄,他这么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面冷心热会煮红糖水的暖男,能白白便宜了苍梧越那么个死断袖么!要便宜也便宜我啊! 诶,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擦汗。 总之,为了天下正道和我蔺师兄的菊花,我亦然决定浪子回头,做个好人,把伶仃客给灭了。 然后又是一番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三年之内,我舍得一身剐,总算是把伶仃客给拉下马。 蔺师兄由副转正,接替老阁主,成为新一代的碧海潮生阁阁主。 但噩耗接踵而来,蔺师兄要娶妻了。 我心如死灰,再次手动再见。 更过分的是,他成亲当晚居然还难得真情流露地抱着我跟我说,阿蓉,在我心中……你……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尼玛,我想睡你,你却只把我当兄弟! 章三 旧怨 天要下雨,娘要家人,蔺师兄要娶妻是同一性质的东西。 主要是因为日子还过得下去,物质条件都很满意,因为暗恋失败搞得大家家破人亡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当然,更重要的是,蔺臻从头至尾没有表现出来他对我有那个意思,平日里也没有对任何师兄弟表现出来那么一丢丢的其他想法,笔挺的像根电线杆子。 我做沈琼的时候也直的和电线杆子一样,多少能理解他。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好人堆里混久了,我的道德水准也跟着拔高了。 只是难免有些失落。 从师兄的婚书定案以后我失魂落魄了很长一阵子。主要表现为,生物钟失调,记忆力下降,于是糟糕的忘记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蔺臻这个亲吧成的不太平。 上回我们说了,苍梧越越哥他当年打过和伶仃客里应外合的主意,奈何伶仃客死了,这事不得已就泡汤了。 详情如此: 当年苍梧越上论罪峰挑衅之前,伶仃客给他寄了封信,提及在碧海潮生阁内追查到‘血月幽冥石’的下落。原话是‘已有了眉目,不日将详细面呈君上。’ 后来我也听越哥说过,伶仃客做人低调谦虚,做事踏实谨慎,他口里的有了眉目,八成是已经查清楚了,只是太谨小慎微,不敢在书信里直接写明,怕中间转手时出岔子,机密外泄。 结果他们俩都没想到,这封信就成了伶仃客的绝笔。 其坑爹指数直逼任何江湖上的死前留言,譬如什么: 凶手就是…… 宝藏藏在…… 我我…… 越哥后来暗自饮恨了许久。 但是越哥是个坚忍不拔的大boss啊,他从来不会轻易地狗带!刚得知伶仃客死讯时,他觉得还可以拯救一下,于是带着他当时唯一的小弟沈琼也就是我,乘机潜入了碧海潮生阁一趟,想从伶仃客的遗物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趁机的这个机呢,好巧不巧就是蔺臻师兄的婚事! 早年我混迹在仙门底层,蔺臻早已是碧海潮生阁阁主的入室弟子,离我就像群星一样既遥远又陌生。所以我对他的印象是听说过、很羡慕。 然后,没了。 后来跟越哥混,他刚出谷就听闻碧海潮生阁新任阁主大婚的消息,觉得是个机会,至于新阁主是个谁,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重要好么!所以对于这件事,我印象不太深刻,只记得一件事——越哥进去的时候顺手宰了个夜里游荡碍眼的。 我先前是想起过有这么一件事,想着吩咐师兄弟当夜不要随便游荡。 但蔺臻师兄成亲这样的大事,是碧海潮生阁乃至整个灵墟岛少有的喜事,师兄弟之间不闹腾的可能性很小。我又不能坦白说,越哥没死。所以这件事提醒了和没提醒一样! 我曾惴惴不安的想着不知道是那位师弟要遭殃。后来发现遭殃的竟然是自己,内心的一瞬是哔了狗的——那夜,我与几个同辈的师兄弟将醉酒的蔺臻送至后堂,新娘子带来的侍女迎出来接新姑爷,我便感觉再也站不下去了,心里一阵惆怅难过,于是脑子里空空荡荡地转头到院中散步去了,本是想借着皎洁月色排解苦闷,结果把小命搭进去了。 死前,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上辈子真不知道欠了苍梧越多少钱,才能被他杀了一次又一次…… 我再次醒来,先是感到一阵颠簸,睁开眼看见一个金灿灿的车顶,感觉自己就像刚做了一场大梦,还没能分清楚自己到底是梦是醒,颠簸停了。一双白皙的柔荑拂开锦布流苏的车帘,巧笑倩兮地柔声道:“小侯爷,到了。” 我心道:小侯爷?谁是小侯爷?我么?到了,到哪了? 我随手在车厢里摸了摸,摸到一个软垫,便将就着坐起身来。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那个姑娘,她看起来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大丫头,穿的素净端庄,但身上又有那么一两件十分拿得出手的首饰。 哦,对了。 她喊我小侯爷,不管是个什么侯,想来不是猴子的猴。 难道我现在是个贵族? 兰蓉虽然出生不错,但还没有到家里有机会封侯拜相的地步。一回生两回熟,我已经认识到自己不是兰蓉了。 我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发现实在没有这具身体往昔的记忆,不由分外头大。 要知道,我做沈琼的时候,是从小穿越过去的,自然不用担心露馅。我做兰蓉的时候,惶恐了两日,但当时兰蓉脑部刚受了重伤,我装着失忆,碧海潮生阁内也没有办法查证。可现在呢,总不能装成睡过头了吧? 中州大陆上修真事业发展蓬勃,故而平头百姓们也托福普遍很有见识。若是我露馅,他们十层十能看出来我是借尸还魂,到时候轻则把我扭送驱邪,重则把我活活烧死。这种事情中州大陆上不是没有先例的,更有甚者,有个把权臣以此为借口行那谋逆之事,活生生烧死过一代帝王,虽然后来有幸拨乱反正,但从那以后皇家就紧紧保住了修真集团的大腿,因此灵墟岛和登天道出过不少国师。 思此,我心中难免有点慌张,摸了摸头,正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位侍婢姐姐善解人意地笑道:“小侯爷,您这是睡糊涂了吗?我们到盖竹山脚下了呀。” 盖竹山? 我靠,这地方我有印象! 但这个是个倒霉的地方啊!盖竹山原本是中州大路上有名的洞天福地之一,盖竹山上的银雪白雁塔也是中州大陆上仙道名门正宗之一。 如果将中州大陆上的仙门门派分个三六九等,除了顶尖级的灵墟五岛三阁和登天道,银雪白雁塔算得上一流,它历史悠久,门下弟子众多,最主要是他和朝廷关系良好,经常帮衬着当地衙门祈雨求子什么的,故而在世俗间名望颇高。 但银雪白雁塔有个很大的问题——银雪白雁塔的首任塔主天资一般,主要胜在勤能补拙,刻苦异常。后来饱经沧桑,终于成长为一代宗师,感念自己少时受的苦难,就定下门规,使得银雪白雁塔的收徒门槛比一般的名门大派都要低上一层。 这在首任塔主眼里算得上一件功德,想要广开方便之门。 唯一的问题是,银雪白雁塔不知道从哪一任塔主开始凡心越来越重,贪图小利,为了名望权势,不管不顾的收了一些资质平庸的贵胄子弟,这帮人往往不能成仙,反而将雁塔内的教学气氛带的一团糟糕,用越哥的话说就是沦落成了一个仙道里的鸡窝。 但这鸡窝里偶尔也能见了鬼地飞出一两只凤凰来。 这第一只就是论罪峰仙道七府君之一的鸿鹄君曲韶和。 当年论罪峰上围殴苍梧越,曲韶和出过大力气,很是为银雪白雁塔挣了光,使得白雁塔主有一阵子十分的春风得意。可等到越哥重整旗鼓后,这件事就成了银雪白雁塔的祸源。 越哥有仇必报,说过会挨个找仙道七府君的麻烦,用来开刀之人就是这个曲韶和。 其实想象一下,也是理所当然,曲韶和虽然强,可银雪白雁塔弱啊! ——须知,轮罪峰的天谕府尊出身登天道,仙道七府君里有三位都是灵虚剑阁出身,一位是碧海潮生阁的长老,除了鸿鹄君曲韶和是银雪白雁塔雪楼塔尊,余下的一位是天谕府尊的同门师弟,而另一位则是灵缈云间的首座弟子。 银雪白雁塔在仙道中虽然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百年大派,可这五家里却数他最弱!尤其是到了这一届塔主手里,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所以趁着曲韶和在论罪峰开会,苍梧越让我带了两位罪主把白雁塔一锅端了,血洗的上下不留。 我当时为越哥真是兢兢业业,又献了一计,派了银雪白雁塔内投诚的叛徒,佯装报信,实则偷袭,半路重伤了连夜赶回师门的曲韶和。大概是这点子想得好,越哥觉得我挺有前途,顺道提拔了我一下,赐了我一件法宝,便吩咐我直接将曲韶和的人头给他带回去。 对此,我只能说,感谢金庸大大,感谢tv,感谢苏有朋。 所以我跟银雪白雁塔有仇,血海深仇。 我这一听说自己在盖竹山脚下,心里陡然就慌了。但后来一细想,立刻又不慌了。因为银雪白雁塔灭的很彻底,如果是在沈琼屠山以后,基本上不用担心还能有漏网之鱼。如果是在沈琼屠山之前,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谁他妈知道沈琼是谁啊! 我第一次庆幸于当年的籍籍无名。 我暗自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又想起银雪白雁塔里飞出的第二只凤凰。 这只凤凰也和我有仇。 因为蔺臻娶的新娘子正是出身银雪白雁塔的女修,苏蕙。 哎,真是令人感伤啊…… 章四 碰瓷 我还感伤着,那女婢又问道:“小侯爷,我们是在这山脚下修整一夜,明早再上山拜会凌羽仙师,还是继续赶路?” 我听到凌羽仙师这四个字,更是一个头两个大,银雪白雁塔的凌羽仙师苏葛,也算是银雪白雁塔内为数不多的人才了,他是银雪白雁塔这一辈里最年轻的长老。苏葛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很有骨气。当年我奉苍梧越之命带领天祸女和焰世兵主两位罪主上盖竹山灭门。 天祸女在百业罪城内名为罪主,但她实际上是百业罪城上代药罪主研究的一件大型生化武器。她天生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但其能力却十分可怕,因有她出现的地方会随风蔓延瘟疫,堪比h1n1啊! 而且她这种瘟疫是不分敌我的,一传染起来未伤敌先伤己,所以上一代药主将她培养出来以后,不敢随便投放使用,将她藏在百业罪城地宫深处。 苍梧越重回百业罪城时,杀了好几个在他不在的时候瞎折腾的罪主,老药主也在其中,死前想把天祸女放出来祸害苍梧越,拉几个垫背的。 没想到天女祸被他关久了,关出了个自闭的毛病,思维方式与常人大相径庭,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和她在同一个频率上交流。只有苍梧越天赋异禀能和她达到莫名的心有灵犀,所以她不听老药主的话,只听越哥的。 苍梧越命人给她弄了一件特别的天衣,名为净天琉璃羽衣,穿着这身衣服就能暂时抑制她的瘟神属性,又给她取名叫做天祸女,收她做义女,将她封为新的罪主。 当年灭门银雪白雁塔时,我和焰世兵主正式杀上山之前,让天祸女假装成久病的贵族小姐到银雪白雁塔求医,借机脱了外套传染瘟疫,弄得银雪白雁塔内先自乱了阵脚,因为多人染病,惶恐随着瘟疫一道蔓延,等到我们正式杀上山的时候,有些年轻弟子和一些软骨头的草包不战而降,其数量竟达到半数以上。 我做沈琼的时候觉得这样也好,也算是招兵买马的一种手段。 但焰世兵主不同意,他平生最是看不上这些没有骨气的名门正派。他说这些人即便是归降了,也无真心侍奉我主,况且苍梧越下的命令是屠山,就一定要见血,而且要血流成河。 当日明面上虽然是我带头,但焰世兵主是百业罪城里的老臣,对苍梧越又一直忠心耿耿,再加上我出身微贱,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前面刚答应别人缴械不杀,他扭过头就直接下令将人砍了。 这件事情大大的激怒了苏葛,他虽然气门下弟子软骨不争气,但更怒我们百业罪城无情悔诺杀降,毕竟弟子是他们银雪白雁塔自己的。 他拖着病躯找上门来点名要单挑焰世兵主,焰世兵主当然毫不犹豫的应战了,奈何苏葛那个身体着实不行了,焰世兵主又是征战多年的老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他杀的七零八落。但焰世兵主敬佩他是有血性的好男儿,要招降他,被他严词拒绝了。 作为沈琼的我站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唯一的想法是焰世兵主t真是个抖。 焰世兵主将他收押起来,优待他,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苏葛不吃,很有骨气的玩绝食。 后来我们杀上银雪白雁塔,雁塔主是个窝囊废,不用多言了。几位长老倒是有风骨有脾气——我估摸着,也和投降不了有关系。既然投降的路都绝了,他们索性破罐破摔,在阵前大骂了苍梧越一顿,连带着把他爹苍梧承给骂了。 这件事影响非常恶劣,我后来连着数月都噩梦连连。 苍梧承是百业罪城的开创者,焰世兵主的旧主恩师,一直深得焰世兵主的敬佩。焰世兵主是承大爷的脑残粉啊!!!要不是没有子宫,说不准他就要给承大大生猴子了!你在人家脑残粉面前骂人家大大是会出大事的!!! 焰世兵主本来想让他们死的痛快点,结果被他们这一骂,一张魁梧的脸都气红了,忘了反派死于话多的真理,要玩狠的,在银雪白雁塔顶升起祭坛,要活拔这群老不死的灵根,生削这群老不死的仙骨。 这两样对于修真之人来说,是比凌迟处死还要严厉的酷刑。 对于我这种从小山村里出来没见过大世面的乡巴佬来说,真是血腥的不敢看。但我作为这次名义上的领头人,如果不去观刑,可想而知焰世兵主要笑话我多少年。我当时是真心想跟着越哥混的,好不容易抓住越哥这么个机会,很担心不被百业罪城接受,只好也跟着硬着头皮去观刑。 我去完以后后悔的要死,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屋子里陪天祸女翻花绳。 焰世兵主当时把苏葛也捎上了,原意是想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择良木而栖。 没想到苏葛却求他,用自己将自己师父换下来。 可想而知,焰世兵主那个抖就更加欣赏他了,不同意这件事。最后他无法,就也开口大骂苍梧承,终于足了心愿,被焰世兵主推上祭台,与白雁塔的诸位长老同死了。 我至今还记得他那个悲壮凄凉的背影。 后来,这个好少年在焰世兵主心里成了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而他眼里那个自家不成器的家伙就是我。因为不喜欢我的出身和投机,他在百业罪城内最是喜欢呛我,每次说起风骨就一定要拿苏葛的行为来鄙夷我。 所以凌羽真人苏葛当年简直是我的青年阴影。 我成了兰蓉以后,碧海潮生阁与银雪白雁塔离得远,我与他之间便再无什么联系了。可后来他成了蔺臻的大舅子。 是的。 蔺师兄娶的苏蕙正是苏葛的亲生妹妹。 一听到他这个尊号,我难免百感交集。不过这女婢既然说我这位小侯爷是来求见凌羽真人的,那这时间线就该是在银雪白雁塔灭门之前,我沉吟了一会,装作无意地问:“今天几初几来着?” 古代人和现代人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时时刻刻带着便利的钟表,日晷铜滴漏都是大物件,根本不可能舟车劳顿的携带,所以一时记不清日子并不容易引起怀疑。果然那女婢想了想,方答道:“今儿是九月初六。” 天佑十三年,为了使得天祸女的瘟疫能力最大化,我选择在冬春交界的时候将她送上盖竹山,那年夏天的时候盖竹山上已经尸横遍野,恶臭难闻了。现在是九月,苏葛还活着……那就不是天佑十三年。 前前后后十三年啊……那就赌一把吧! 我试探着问道:“今年是天佑几年来着?” 女婢答道:“天佑十一年。小侯爷,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啊……”我叹了一声,天佑十一年正是苍梧越正式重出江湖的时候,也是蔺臻娶妻,兰蓉身亡的时候。我心道,原来这次的时间线直接接着上次走了。然后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了女婢,那女婢却自言自语道:“也是了,小侯爷您此番上盖竹山,拜凌羽真人为师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再下山时却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什么?我这个身体这次上盖竹山,居然是为了拜凌羽真人为师? 开什么玩笑!银雪白雁塔现在是风光了,再过两年,它可就要被百业罪城灭门了,领头的就是沈琼……也不知道沈琼现在还在不在,到时候要遇上了,那就更是个尴尬。照我说也不知道世人是多么的想不开,才会削尖了脑袋想往仙道里挤,长生不老有什么好,中州大陆的仙道可不像我原来那个世界,仙人们不问世事安享清福,中州大陆的仙族是很忙的,不仅要刻苦修炼应对天劫,平日里还要除魔卫道,和各种恶势力作斗争,更要防范中州大陆上神族布下的结界被破坏,没有一日的清闲,还不如农妇、山泉、有点田。 我心道我才不要到银雪白雁塔上去拜师学艺呢!我顺着那婢子的话,道:“哎,我现在也有些后悔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那婢子听了我这话,却急道:“小侯爷,这可使不得啊!我们这都到山脚下,怎么能打道回去呢。况且能得到凌羽仙人的青睐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福分,往后您修得仙骨可是能长生不老的。方才都怪奴方才说错话了,您不要胡思乱想,到了盖竹山上,千万要安心修炼。这样才不枉老侯爷和夫人的一片苦心,为了您能上山住的舒坦,老侯爷这次可给白雁塔上捐了一百万两银子呢!” 一百万两的赞助费?! 我靠,这位侯爷老爹真是有钱,家里都富裕成这样了,日子过的想来也是逍遥赛神仙,何苦还要找个山上修仙呢。我在心里犯了个白眼,最重要的是,要找也别找盖竹山啊!但这婢女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我再执意不肯山上,倒容易生疑。我便装作无奈地应承着点点头,挥挥手让她退下。 她道:“小侯爷,您还没说呢。我们是今儿就上山还是在山下先住一晚上?” 我道:“先在山下住一晚上吧,也不急着这一两天的。” 她只当我是还没下定决心了断凡尘,用充满理解和怜悯的目光看着我,点点头,这才放下车帘出去传话去了。 女婢出去以后,我心想着,白雁塔灭门之事都不是最紧要的,好歹还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呢,现下当务之急乃是想个法子装作失忆,免得露陷被人抓去驱邪。打定主意后,我理了理衣服,打算出去表演平地摔。 这平地摔是个技术活,要怎么样才能摔得看起来很惨并且磕到头,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伤害实在是需要好好琢磨一番。我正在脑中演练,车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我听到一片呵骂。 “这是哪里来的臭小子!也不瞧瞧我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我们唐侯府的人面前撒野!” “站住,你别跑。” 我心中好奇,心说:“这发生什么事了。” 挑起车帘一看,车前数丈开外,阳光底下有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黑发如漆,面如冠玉,红袍似火,白马金羁,是俊俏英武的后生。看他身上衣着打扮,虽然没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却也不似个平凡人家能将养的出来的。 凭着我三辈子的看人经验,我敢断言,这人来历不凡。因为我现在虽然是个肉体凡胎,但也能一眼看出,他脖子上挂的,腰上佩的皆不是凡间蠢物,流光溢彩,灵气充裕。 他骑在白马上高昂着头,眼中含笑,充满了嘲讽鄙夷之意,嘴里叼着个香梨,吃的却很粗鲁。 我这边同行的家奴见他停了马,正要上去找他理论,我却出声阻止了家奴。 我道:“罢了,随他去吧。” 我从沈琼到兰蓉都不是天生作威作福的命,只有跟着越哥出门的时候,狐假虎威别人都要让三分,但心理素质良好,没给娇惯出什么非得让人让道的毛病来,况且现在我刚重生,大事未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又本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心,对那少年道:“公子,你若赶时间便先去吧。” 少年笑笑,露出一对虎牙来,道:“算你识相。” 他长得好看,说这话来语气也不骄纵,虽然不是什么好话,却不叫人反感。 他身手到怀里,又摸出一个梨来,冲我扔来。 朗笑道:“请你吃梨。” 他力道大,那个梨在空中带风,我脑中灵光一闪,悄悄挪了个位子,向前些许,让自己的脑袋迎上了那个梨。 哐啷一声,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我顺势仰面倒下,立刻闭上眼睛装作被梨砸晕了。额米豆腐,少侠啊少侠,我真的不是想碰你的瓷!你原谅我吧!我不会找你要医疗费的!!! “咳咳咳咳……” 不远处的红衣少侠似乎被自己的梨给呛住了。 章五 行窃 装晕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尤其是在一堆侯府的下人们看到他们的小侯爷被一个梨砸晕了以后,场面真是一片混乱,哭的喊的骂的全都有,那红衣小子也看出势头不对,立刻驾着马一路狂奔的跑路了。女婢们都围了上来,着急的不知所措,有摇的,有晃的,掐人中的,有拍背的,甚至有不小心摸到我小兄弟的!!! 一群人七手八脚,让我陡然生出一种我要真是疾病突发非得被他们给折腾死的错觉来。 最后不知道谁拿了个主意,终于想起来现下最该做的事是带我去看大夫,他们留了一个女婢在车厢内照看我,其余人便整合着快马加鞭的赶路。 我躺在温香软玉怀中,总算得了片刻的清静,不料途中马车突然一抖,狠狠的颠簸了一把,在那女婢一声娇呼中,我不知撞到了哪里,终于彻底晕了过去了。 再次恢复知觉时,只是觉得躺的浑身都酸软了。 我睁开眼,一张脸映入眼帘,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正是那个被我碰瓷的少年。 他见我醒来,问了句废话,道:“你醒了?” 我心虚地点点头,心中涌出一堆疑问。他没为难我,径自翻身下床,找水喝去了。我坐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这个厢房,这不像是一间普通的客栈厢房,因为墙上还挂了古琴与拂尘,布置的倒有几分像碧海潮生阁内的高级弟子房。 我暗自疑惑,低声喃喃道:“这是哪儿呢?” 没想到那少年耳朵颇尖,提着壶喝茶,答道:“银雪白雁塔。” “啊?”我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想又觉得正在情理之中,既然我已经到了盖竹山脚下,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又是为了求仙问道而来,连线都搭好了。那帮家仆只要不蠢,自然会想到不如索性上山来求仙师看看,倒是我自己主意想的太草率忘了这一招。 我暗自懊恼了一会,那少年人端了杯茶来寻我,问我道:“渴不渴?” 我晕了良久,确实渴了,便接过杯子道了谢。又想起他今天中午在山道上已经跑了,如今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他也是银雪白雁塔的弟子? 我诚恳地问:“公子,你怎会在这儿?” 少年道:“啊,我上山来办事,入山门的时候看到你家里人将你送上来求医。离正事开场还有些时辰,闲着无聊,过来看看你,顺道问问你,你没事装什么装?是想骗小爷我的银子么?” 我忙道:“不不不,我们家有钱,不缺钱,我也不是真想讹你来着!” 少年哼了一声,道:“还说不是讹我,小爷我当时把梨往你手里抛,我都算好了的,你动都不用动,定能稳稳当当的落到你手里。你偏要挪一挪,用头顶我的梨!就算你是蠢,那梨砸到你头上,也万万不可能将你砸晕过去,你分明就是装的!” 我见他说话直接,像是个不谙世事的,也不好意思骗他,便压低了声音如实地道。 “哎,是是是,那是我装晕。但我不是想讹你来着。我……我是骗着我家里的下人玩。” 他脸上大写着‘你有病么’,冷呵了一声道:“你这是什么道理?你多大了,还骗人玩?“ 我心里苦,但没法说,只得叹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既然这是银雪白雁塔,按着我那便宜老爹给他们捐了一百万两银子的势头,他们也不能让我这院子里头这么安静吧?就算没有个药师过来看着,与我同行的那些个丫头仆人呢? 我问:“我的家里人呢?” 少年脸色顿时有一丝不自然,他砸砸嘴,道:“哦,我让她们先睡了一会。不碍事,明儿照样能伺候你。”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少年人口里方才说的来办事,看来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少年从我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哦里头立刻明白过来被我看穿,斜瞪了我一眼,色厉内荏的佯怒道:“分明是你先讹我,我是来讨公道的!” 我从善如流道:“是是是,下午是我不对。”又假装委屈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嘛,我就问一句,随便问问罢了。其实她们不在也好,我同你说实话吧,家里父母让我上来修仙,我不想来,才想着随便装病拖一拖。” 少年人闻言恍然而笑,露出一副了然模样。 他十分同情理解地道:“我懂。我师父说了,他们这些仙道上的名门大派本事不咋地,规矩一箩筐,不好玩。要不是为了办事,他求我我都不愿意上来。” 我问:“你来办什么事啊?” 其实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听他的口气,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摇摇头,摆摆手,说:“不能说。” 我听他这对答就知道他是个菜鸟,但凡有一点江湖经验的,这时候都能随便捻个借口搪塞过去,他非要说不能说,更是坐实了我的猜测。可这也正如了我的意,我本就想找点事,抹黑我在银雪白雁塔里的名声,这样按着苏葛那脾气,是肯定不会收我做徒弟了。 于是,我讨好地道:“带小弟一块去呗。” 他警觉的看了我一眼,很快想明白了我打的算盘,很坚决拒绝了我,道:“不成。师父说了,这是哥哥我一辈子的大事!要是办不成这事,我还得上来第二次,烦都烦死了。我知道你不想在这儿呆着,看在你小子投我脾气的份上,等哥哥办完这事,回来帮帮你。” 我暗笑道这小子挺讲义气的,又回忆了一番,天佑十一年银雪白雁塔里头可曾出过什么大事? 我做沈琼的时候,这时候刚跟着越哥离开论罪峰底,与道界脱节了三年,急需补充一些江湖消息,故而没少花时间在茶寮里打听江湖八卦,但关于银雪白雁塔的大事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么要么是银雪白雁塔的保密工作做得好,要么是这件事这小子根本没办成。 银雪白雁塔这地方是出了名的人多嘴杂,后者比前者的可能性高出太多。我与这少年虽然认识不过短短半日,但凭着我三辈子看人的经验,他单纯的很,心底不坏,想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其实大奸大恶之徒我也接触了不少,自己还做了一辈子的坏人,连苍梧越都救过了,还有什么人是不能帮的? 我思忖着反正再过两年银雪白雁塔也得灭门,他现在做什么也不能让银雪白雁塔比那更惨了,不若帮他一帮。 这时那小子正在雕花窗栏边凭栏望月,转头对我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去办正事了,你不许告诉别人,更不许跟来,不然我让你好看!听见没有!” 他放完狠话,一撩起袍子,足下生风,转瞬没了人。 然而他这几句狠话对我实在没有什么威胁力。我在百业罪城混的时候比这狠上一百倍的话我都听过,我麻利的穿鞋下床,推门出去一路小跑,艰难地跟上他,叨叨絮絮地劝道:“好大哥,不管你是要去做什么,带上我呗。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爹给这银雪白雁塔捐了一百万两银子呢!你万一半道上出了什么岔子,我俩一道被抓住了,你就把事情推到我头上,他们看在那一百万两银子的份上,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 他啐了一口,皱眉厌恶道。 “呸呸呸,别在老子面前提万一这两个字,老子恨死了这两个字了。要再出什么万一,老子就先回来弄死你这小兔崽子。还有有钱了不起么?一百万两银子在这些修仙的牛鼻子老道眼里算个什么,照样宰你不误,你没听过什么叫钱财乃身外之物啊?” 他话音方落,我们就听见陌生的脚步声,他立刻捂住我的口,一把将我拉到黑影里头躲起来。这时远远地行来两个打着灯笼巡夜的银雪白雁塔弟子,其中一个羡慕地道。 “你听说了没有,那锦关侯唐侯爷的独子上山来了咯。” 另一个道:“谁还能不知道啊,他爹为了将他送上山来,足足给塔主送了一百万两银子,风光的很呢!你说凌羽师叔平日里看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没想到他收起徒弟来,比那几位长老都狠呢!锦关城那可是蜀中出了名的集散之地,蜀中那地方又天高皇帝远的,锦关侯说是个侯爷,其实倒也和个土皇帝没什么两样了。哎,一百万两哟,这还只是拜师礼!他可是独子,只要唐侯爷还活着一天,就不会短了他的!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偷偷瞧见了,塔主乐得快合不拢嘴了,我看日后就算是那个小侯爷把盖竹峰闹翻了天,塔主也不肯放他下山的。” 先开腔的弟子闻言嘲讽意味浓重的笑出了声,两人又八卦了些银雪白雁塔内的丑事,滔滔不绝的走了。等那两人走远了,我才小心的从阴影里探出个脑袋来,转头再去看那少年,他一脸眼神死,仿佛人生观受了莫大的冲击,我安慰他道:“有钱使得鬼推磨。他们那些修成仙骨的真人是能辟谷的,可他们还要穿还要住呢!人家是大门大派开销自然也就多了,哈哈哈。” 少年唾弃道:“真丢人,一群伪君子。” 我嘻嘻笑了笑,算是认同了他这话。少年却有些误会我了,以为我是在仗着钱财得意,少年人心高气傲地,不肯让自己输了脸面,又不屑道:“你别得意。黄白之物,哥哥从小到大也没缺过,一百万两不算个什么。只是我今天要来取的这样东西,给再多钱也买不来,不然直接让云姑送钱上来朝雁塔主那老儿买就得了,省的我还要遭这份罪。” 我问:“大哥,你上这盖竹山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宝贝?”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2节 大约是刚才那两个银雪白雁塔弟子的话让他改了主意,他默认了将我一起捎上,也就不再瞒我,如实地道。 “反正也是被你扒上了贼船,不妨同你直说了。哥哥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他左右环顾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飞快道:“我是来偷人的!” 此言一出,我受到了惊吓。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却竟然是个采花贼吗?我下意识目光朝他腹下三寸挪了挪,他顺着我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一转,怒拍了我的头,低声呵斥道:“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老子不是你想那个意思!” 我还没照过镜子,不知道我现在这身皮囊有多嫩,但从心理年龄来说,我可是活了三辈子的男人,我腹诽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中午他骑在马上,又隔了些距离,我只能看出他身板还不错,不瘦不胖,很精壮,像一头小豹子成了精。如今我们两人站在一起,他足足比我高一个头,身板能抵两个我,想来如果不是我这具身体太年幼,那么就真是个六级残废了。这个认知让我很有些悲痛,我做沈琼和兰蓉的时候,虽然体弱,瘦了一些,但好歹算得上长身玉立。 不过等我比对了一下银雪白雁塔的矮墙,我就发现了事实——不是我太矮了,是这个小子太高了。我做沈琼的时候曾经在这白雁塔的矮墙下站过,粗略的折算一番,这小子至少有一米八了。 可他的脸看起来非常嫩,十七八岁的模样,像个大孩子。脾气也像,我还什么荤段子都么说出口,只是用眼神瞄了一下,他居然就脸红了,非常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耳根道。 “更准确的说,我是来拿一个人的魂魄的。” 这话落到旁人的耳里,恐怕是要惊愕一番的。毕竟在中州大陆上,需要用到他人魂魄的,铁定都是邪术。可我在邪术堆里混了十年,自然不害怕。反而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打趣逗他,问:“拿人魂魄,哥哥,你是鬼差吗?” 少年没好气地道:“不是。” 我装作惊讶地道:“那你是要杀人?” 少年道:“也不用。命里注定的,那人今天晚上就得死的。师父说她反正都要死,又恰好是天生的凰命,旺夫。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可见是上天给我的好机会!” 我听了,应了一声。我本是不信命里注定这四个字的,但经历了兰蓉那一世,又觉得冥冥中似乎真有那么点意味,就像伶仃客死在兰蓉的手上,兰蓉死在苍梧越的手上,在我做沈琼的时候,这一切就注定好了的。 既然那人今晚必然会死,那死后再去偷人魂魄,也就算不上谋杀了。顶多算是个顺手捡漏,只是不知道这少年人捡漏了拿去干嘛,听他口里老念叨着师父长师父短的,也不知道他师父是个什么货色。 我想着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便问:“那是谁今夜这么倒霉啊?” 他道:“凌月仙子,苏蕙。” 我惊的大叫:“什么?!” 他立刻紧张兮兮的捂住我的嘴,低声呵道:“你叫什么叫啊!” 我掰开他的手,艰难地问:“你刚才说谁?” 他还没从警戒状态中恢复过来,又按住我的嘴,将我往阴影里拖了些许,跳过矮墙,转入另一个院落。敷衍地重复了一遍:“苏蕙!” 日!我真是一口凌霄血了!还能不能好了!老子非得和他们俩兄妹纠缠不清么!!! 章六 墨公子 不要问我对苏蕙有什么感情,我对这女人没感情。 按照这少年人的话说,如果苏蕙注定今晚会死,那沈琼来屠塔的时候,她坟头上的草都有我人高了。从兰蓉的角度来说,我见她就像正房见小三,我是那个苦守寒窑十八载,兢兢业业种白菜正房,她是那个天降的小三,而且她赢得也不算正大光明。 因为碧海潮生阁和银雪白雁塔都特别保守,礼教森严,蔺臻和苏蕙订的是娃娃亲,两家父母很早之前定下金兰盟约,后来两家老人都在仙道第一次围剿百业罪城的时候英勇牺牲了,那时候蔺臻和苏蕙年纪都不大,蔺臻跟了他师父,苏蕙跟着她哥哥,从那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我问过蔺臻对苏蕙是什么感觉,蔺师兄回了我八个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我当时私心里是有些高兴的,坏就坏在我顺道问了问蔺臻对沈琼是什么看法——当时一高兴,忘了一件事,沈琼现在还没发迹呢,他是谁蔺臻根本不知道。后来想想,蔺臻对日后的沈琼,估计只剩下四个字了——邪魔歪道。 蔺臻成婚前,搞了一次古代版的单身派对,几个师兄弟一起聚在院子里喝酒,拿他打趣。 蔺臻这人克己复礼,平日里很少沾酒,酒量可见非常一般。兰蓉为人随和,平日里跟着师兄弟聚会小宴或多或少会卖别人面子,小酌两杯,我占了兰蓉的身子以后更是荤素不忌口,酒量比蔺臻好多了。我当日已经打好了算盘,打算趁着他醉酒送他回房的机会,鼓起勇气跟他表白——这样就算被他拒绝彼此也不会尴尬,日后还好相见。 结果蔺臻醉酒以后一颗奶爸的心彻底暴露了,拉着我絮絮叨叨了大半个晚上,从小到大兰蓉的丑事——仙门里师兄弟之间岁数参差不齐,蔺臻入门比兰蓉早很多,只是根骨好,非常早就修出了仙骨长生不老,平时看起来比兰蓉大不了多少,其实兰蓉是他一手带大的。 我听他回忆当年,从心灰意冷听到心如死灰。 除了两个人年龄代沟太大以外,我还明白了一件事,蔺臻就算真的喜欢兰蓉,也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原本的那个兰蓉。 所以我对苏蕙真没什么感觉,既不是特别羡慕,也不是特别嫉妒。 我甚至没正式见过她。 少年觉出我对苏蕙这个名字反映实在有些过激,忍不住问:“你认识她?” 我赶紧摇摇头,又觉得不对,我这身子既然是要上山来拜苏葛为师,说我不认识苏蕙显得也不正常,又点点头。 “到底认不认识?” 我诚恳地回答:“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家里人让我上山来拜的师父就是她哥。” “哦,凌羽真人苏葛?他算是个好鸟,你要真成他徒弟,也还算不错。来,先到我背上来,哥哥背你,你小子腿太慢,不要托我后腿。” 说着他蹲下身子,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活了两辈子,我还没被人背过。 他见我不动作,拍拍肩,催促道:“快点上来,不然你别去了。” 我一肚子疑惑,实在舍不得现在打道回去,便厚着脸皮爬到他背上。他将我背起来,轻松的就像背了个普通的包袱,顺道掂了一把,道:“你小子太轻了,以后要多吃点,不然长不结实。” 我打了个哈哈道:“我还小。” 他教育道:“就是因为你小才要多吃点,好长身体。要等你老了,还吃那么多就成灾了。”说着他足下生风,点上墙头,健步如飞的在屋顶上行走。 银雪白雁塔有三座主塔是供给开化后的弟子修行和藏书纳宝的地方,一座名曰银塔,一座名曰雪塔,一座名曰白塔。这三塔之间有联通的天梯,但因为他们恪守男女有别的教条,所以一旦入夜,通往女修所在的白塔的通道都会断开。 也正因为如此,白塔在入夜后更加容易辨别,少年根据形状很快确定了方向,他背着我飞檐走壁上了白塔第一层的塔顶,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停下来,从腰间取下玉佩丢给我,道:“抓好了,别弄丢了。” 我今天中午就见过这东西,当时只觉得这东西看着灵气充沛不似凡物,现在握在手里,却又发现仿若毫无灵气,奇道:“这是什么?” “山木珮,我师父做的小东西。用来掩藏气息的,不过这东西需要太阴之气充沛才能用,所以白天不管用。” 我应了一声,心中暗暗称叹,这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要知道这中州大陆上虽然修真人士众多,但能收敛和隐藏气息的法宝却非常少见,因为中州大陆本身被神族布下了保护结界,这种结界的原理有些像半透膜,它只允许气息在一定区间内的生物出入,以此隔绝太过强大的妖魔与太弱小的鬼怪侵害这片富饶的大陆。而这个结界的能力则如同镜子,遇强则强。 这个结界有效的保护了中州大陆很多年,也是所有仙族结界的源头,仙族的结界都是以这个结界为蓝本山寨出来的,差别只是像的多一些或者像的少一些。 而且所有仙道门派的大本营,啊,其实魔道也是,都会布下守护的结界。在一般情况下,这是一种非常牢靠的安保措施,一旦有外人入侵,结界就会自动预警。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拥有了掩藏收敛气息的法宝,小则可以在这些名门正派的结界中出入自如,大则可是能够将大荒的妖魔引渡进中州大陆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品种的法宝,在修仙界像是核武器一样,相关资料都被保存在灵墟剑阁最机密的地方,一般人别说碰到,连知道都难。 这小子的师父却能将这东西做出来,落在他口里还只是个小东西,简直有一种拿着微型核弹当玩具的b格,令我肃然起敬。我小心地问:“大哥,我们俩都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总该告诉我你怎么称呼了吧?” 这小子想了一下,大约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爽快道:“那你记清楚了,哥哥姓姜,单名一个枫字。日后这个名字是会名震江湖的!” 我靠!姜枫! 墨公子姜枫!!!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这个名字后来确确实实名震江湖了,但他出名的方式实在太过惨烈,成了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一个笑话。 我还是沈琼的时候,是听说过姜枫的,但没机会见,因为他死的太早了,又死的太冤枉了,所以只能在听人八卦的时候给他鞠一把同情的泪。 姜枫出名在天佑十二年的秋天,他是那一届逍遥散人大会的魁首!逍遥散人大会这个东西放在武侠里是等同于武林大会的存在,在道界的影响力非常大。虽然道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成名多年的修士都不能出来争名夺利,所以像是大门大派掌门宗师这一级别的都不会轻易出场,因为这有损他们的b格。所以这个道界武林大会,仅限于道界相对年轻的修士,大多都是两百岁以下的。当然也有两百岁以上还厚着脸皮上场的,因为大会本身没有明文规定,但修了两百年还在逍遥散人大会里摸爬打滚的,基本上也难成大器了。 但正所谓,英雄出少年,道界的小鲜肉新秀们往往比老头子们更有看头,所以逍遥散人大会算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姜枫能在逍遥散人大会上夺得魁首,那便是道界新秀里的第一人,而且这人长得还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所以被当年的逍遥道人送了个十全九美的称号。 他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脸黑。 这个脸黑不是外貌上的,是运气上的。我估计他运气已经烂到了玩飞行棋永远出不了机的地步!因为没有哪一任逍遥散人大会的魁首跟他一样,夺冠的当年,奖杯捧了不到一刻钟,就活生生被天雷劈死了!!!那天雷还是别人的天劫,不是他的,只是因为那天逍遥谷内人多,老天不开眼,稍微有那么几道雷打偏了一点,他就嗝屁了。 呜呼哀哉! 可悲可叹! 我做沈琼苦了小半辈子,跟他比起来都觉得不要太幸福有没有! 后来遇到什么工作上的困难,生活上的不顺心,我就想想他,顿时就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有木有! 咳咳,我承认最后一点有点不厚道,不过我实在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机会见到真人。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的脸色变了,目光冷的出奇。 我靠,要不要翻脸翻的这么快,看得我顿时就胆怯了。我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发毛,可又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这样冷若冰霜了,刚才还是隔壁家的暖心大哥哥呢…… 他冷冷问我:“你是谁?” 我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就是个小……小侯爷啊。” 他却一针见血地道:“你不是唐晓羽。” 这话立刻把我吓尿了,我靠,要不要这么犀利,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一字一句地道:“唐晓羽不会知道墨公子是谁,不,应该说这个世上没有人应该知道。” 靠?原来是我刚才没管住嘴巴喊出来了么?我眼睛微微睁大,嘴巴却紧紧的闭上了。这时候确实不应该有人知道墨公子这个词,因为这个词还没有诞生,不仅我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应该知道,全世界都不会有人知道才对,而最不应该知道的人就是姜枫。因为这个称号是在他死了以后,江湖上用来取笑他所取的。 “那你又是谁?”我警惕的问。 “我是姜枫。” “姜枫更不可能知道这三个字!墨公子这三个字是姜枫死了以后才传出来的!” “他妈的,人死了你们就能乱喊了!”自称姜枫的少年怒了,扭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老子就是姜枫,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姜枫,你是谁?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把你从塔上扔下去。” 不是现在的姜枫,不是现在的姜枫,不是现在的姜枫?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盘旋了三圈,我顿悟了,惊道:“等等,你……你也是重生来的?” “什么是重生?” “就是回到过去,重新活一遍。还是一种文体。”我忍不住顺便吐槽。 “啊?”他明显没有听懂。 我只好一本正经的解释:“反正就是死了的以后带着记忆回到从前,重新活一遍。” “靠!”他爆了一句粗口,似忍无可忍,幽怨道:“老子何止重新活了一遍,老子重生了好多遍了。” “啊?”这回换我没听懂了。 吐槽归吐槽,姜枫没忘了他还有正事要办,他一口气上六层塔,气也不喘的将我背到苏蕙的闺房窗外,静静等候苏蕙的死亡。 因为无聊,他施法结了个隔音的小结界,同我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说你也是重生来的,你重生了几次?” 我靠着他坐在塔楼的檐角上,觉得下辈子也难得碰上这样的事了,两人都是重生之人,所聊的话题真是超越六道众生,逼格堪称逆天,一时心潮澎湃,谦虚地道:“两三次吧。” 其实我觉得我这已经算很多了,姜枫却一脸不过如此的模样,有些羡慕地道:“才两三次啊!哎,我有时候一天都要重来个两三回。” 大概是楼高风大,我听完这话,被呛的直咳嗽。他帮我顺气,我过了一阵才艰难的断断续续道:“没想到大哥你……经验这么丰富。这都是为啥啊?” 姜枫黑着脸道:“因为背。” 我跟姜枫聊了一会,才知道他真不辜负墨公子这三个字,他从小到大就是一部成长灾难片,《2012》那个级别的,各种各样的倒血霉,像是什么落水摔死了,吃糯米糍被噎死了,真是分分钟的事。一般人家根本养不大他这样的孩子,全仰仗他有个好师父,他师父简直像是个bug,因为他师父居然能给他倒带。 我听完佩服的五体投地,拍大腿表示,这个是牛人啊! 但这么个牛人罩着,他居然还被天雷劈死了,真是漆黑漆黑的。 我道:“枫哥,令师尊如此彪悍,为什么不直接给你开个挂?” 枫哥一脸懵逼,问:“什么叫开挂?” 我道:“啊,这是我家乡的说法。就像是给你搞个平安符什么,保佑你顺顺利利万事大吉,他不是会做法器么,会不会看风水?让他给你做个法器改改命什么的,他都能让你读档重来了,怎么不能改改你的命盘,让你不这么倒霉啊。” 姜枫叹了一声,说:“我师父不会看风水,做法器是他的业余爱好,做的一般般啦,他自己说的。他擅长赚钱、开青楼和铸剑。” 赚钱也就算了,开青楼是什么鬼?我在心里吐槽,但没打断姜枫的话,听他继续说道:“师父说要给我铸一把剑来改运,所以我才来了。” 我想起他说过,苏蕙的命是天生的凰命,旺夫,这就怪不得了!原来如此啊!只是我还有一问。 “枫哥,苏蕙是怎么死的?” 章七 万一 我实在想不通苏蕙是怎么死的——她是一朵典型的高岭之花,平日里很少与人交际,这就意味着她也比较难与人结仇。邪道上,百业罪城现在正在内讧,等着越哥回去教他们学做人,而且苏蕙的死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太大的价值。也就是说,基本上苏蕙不太肯能死于他杀。但因疾暴毙就更不可能了! 碧海潮生阁是什么地方? 中州第一奶妈聚集地!她是碧海潮生阁新任的阁主夫人,就算是绝症,碧海潮生阁里那么多仙丹灵药,怎么也能吊着她一口气,半死不活。 而且,如果她身染怪病,就更没有离开碧海潮生阁回银雪白雁塔养病的道理。 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姜枫却道:“不知道。” 我奇道:“你也不知道?” 他摇摇头,诚恳道:“我上……我上次听说她死的时候,是在白日轩里听往来的客人说的,有人说她是病死的,也有人说她是被邪道魔人杀了,但银雪白雁楼官方没给过说法。苏葛对这件事讳忌的很。估计道界也只有逍遥道人知道其中内情了。” 他这么一说,我越发好奇了。转头小心的贴着窗户往屋子里窥视,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除了躺在床上的苏蕙,再无旁人。 我们俩坐在塔顶上喂蚊子,聊了会天,上弦月渐渐被乌云掩过不见踪影。姜枫掐着指头算了一下时辰,说奇怪。 我问怎么了。 他道:“我这趟出门前,师父特意让云姑去梧桐洲求了一卦,卦象说,我此行所求必能在子时前得手。现在过了子时有一阵子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中州大陆上卜卦这行混的最好的莫过于梧桐洲内的天命谷,我做沈琼的时候曾经奉命去求过一卦,精准无比。天命谷最厉害之处在于,他们所卜出的卦象往往不是那种似是而非的语句,而是非常准确的判言。 既然梧桐洲的卦象这么显示,那么基本上不会有错。 我俩对视了一眼,姜枫说:“我进去看看。” 他说着,抓起山木珮时又想起我现在这具身体没学过什么玄门法术,便补充道:“你跟我一块进来。” 说着他捏了个隐身结界,拉着我穿墙而过,小心翼翼的走入苏蕙房中。 苏蕙像是睡得很沉,没有半点动静,睡姿也极其端正,和躺棺材的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妙。姜枫满脸疑惑的捏着步子往她床边走去,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小声惊道:“死了?” 苏蕙竟然已经死了!难道是我们来晚了? 我小声的问:“她怎么死的?” 姜枫粗略的检查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不解道:“初步断定,死于自绝经脉。” 啊?自杀? 姜枫又道:“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她死了有一阵子了,我得抓紧时间聚灵,你帮我望望风。” 我点头答应下来,只见他从腰上取出一个乾坤袋,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聚灵珠。他先道了一声得罪,便将聚灵珠托到苏蕙的眉心,开始念咒聚灵。据说人死后三魂七魄离体的速度与本身的修为有关,根据修为的不同,所花的时间也长短不一。一般来说修为越高的人,魂魄离体消散的越慢,苏蕙的修为至少在金丹以上,姜枫收纳她的魂魄定然需要花一些时辰。 我在旁边闲着无聊,正思索着苏蕙为何要自尽——按理说她的人生现在还没什么不顺心的,亲生兄长已贵为一派长老,自己也是一身修为,又嫁给了仙道如正宗魁首之一的碧海潮生阁,可算得上是一个白富美人生赢家了。蔺臻的性格我是很了解的,他对苏蕙虽然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却也绝对不会亏待了苏蕙,想来婚后也该是相敬如宾。 我满怀不解的在房里走了两步,目光很快被她案几上的遗书所吸引。 看完苏蕙的绝笔遗书以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蕙确实是死于自杀,自杀原因非常的狗血,是殉情。 如果不是因为苏蕙的殉情对象是兰蓉,我还能当做年度818看,但苏蕙的殉情对象居然是兰蓉,我真的就是一口凌霄老血,半条命都要被雷没了! 根据苏蕙妹子遗言所述,数年前她修为上遇到瓶颈,为了转换心情,独自离开了银雪白雁塔,去往一个人迹罕至的清幽山谷里结庐清修,在那里结识了采集仙草的兰蓉。兰蓉遇到她的时候,正逢她走火入魔,命悬一线。兰蓉医者仁心,自然出手相救,耗费灵力修为替她运功疏导,而后虽然将她的性命救回,但苏蕙却还是身受重伤。兰蓉自然又本着帮人人帮到底的心思,留下来悉心照顾了她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相处里,苏蕙对兰蓉芳心暗许。 不过苏蕙是个冷美人啊,又从来没有接触过像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更有婚约在身,便从来没有将这份感情说出口过。 兰蓉是个谦和有礼的正人君子,我做兰蓉的时候是感受过的,他就像是碧海潮生阁内的妇女之友,据说他与姑娘们相处起来彬彬有礼,只要对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基本上不会多想。 临近苏蕙完全康复的时候,碧海潮生阁内传来老阁主出事的消息。师尊受了重伤,急需他手里头的仙草,兰蓉自然就匆匆赶回去了。苏蕙修养康复后,又在那个山谷里练了半年的功,突破瓶颈以后,也收敛心思回了银雪白雁塔。 苏蕙本以为从此两人便再无交际,没想到嫁到碧海潮生阁以后发现兰蓉竟然是蔺臻左膀右臂的师弟,而且还在她成亲当日挂了,毫无防备的死在魔道中人手上。 最重要的是!!!她在陪蔺臻收敛兰蓉遗物的时候,居然还找到了一幅自己的画像,兰蓉亲笔画的,上面题字曰:“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苏蕙才顿时明白过来兰蓉的心意,又觉得兰蓉定然是因为自己和蔺臻成亲之事,内心感伤,神思颠倒,才会着了魔人的道。因而心中无比自责,深觉唯有一死殉情才能偿还兰蓉的一片深情。 然而知道完整版真相的半个当事人我读完这篇遗书真是张目结舌,一时哑然,除了感慨苏蕙这妹子脑洞太大,实在实在……实在是一时想不到别的了啊!!! 捶地!! 嗷嗷嗷!! 我简直想仰天长啸,抓着苏蕙妹子的魂魄大喊,真相其实真的不是你知道的那样的啊!!妹子!!! 首先,我不知道蔺臻和她一起找出来的那份丹青遗物到底是不是出自于兰蓉之手,就算真是出自兰蓉之手,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那是画的她的……说实话本人艺术造诣是个零蛋,古代仕女图这种东西,我基本上分不清人脸!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那两句诗词不是原装兰蓉写上去的!!! 是我这个盗版兰蓉无聊的时候顺手写上去的!!! 更重要的是!!! 虽然我作为兰蓉的死,确实和蔺臻的婚事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可我觊觎的人不是你啊妹子!我看上的是你相公啊! 妹子,你好好的一条命居然就这样去了……我都替你不值啊! 我内心在捶胸顿足的呐喊,恨不得对月咆哮,反应过来就连滚带爬的爬到床边,问姜枫道。 “枫哥!枫哥!!你没有没办法把这姑娘给救好啊?” 我他妈真的欠不起这条命啊,苏蕙居然是为兰蓉殉情而死,虽然我不是她恋慕的那个兰蓉,但这其中的误会泰半都是由我不经意造成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姜枫已经念完咒了,只等着聚魂珠收敛魂魄,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反常,他拿着‘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言简意赅地道:“一边呆着去,别妨碍哥哥我办正事。” 我着急上火的差点满地打滚,正不知道该这么和姜枫解释,房门却突然响了。 我和姜枫对视一眼,惊觉不妙,各自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姜枫的目光死死的盯到他那颗聚魂珠上,可惜从苏蕙身上涌出来魂魄还是绵延不绝,还有一大半没收纳进去。 “小蕙,是我。我是曲姐,你快开门,我有事同你说。你今晚跟我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你快开开门,让我看看。” 女子声音偏中性,听得出来有些年纪,并不像普通姑娘那样温婉娇弱。我心道,这个时辰还能来见苏蕙的,又自称姓曲,想来必然是鸿鹄君曲韶和的姐姐曲妍。 曲妍也算是银雪白雁塔上一位出名的女修,记忆中道界传闻里,她与她弟弟曲韶和相仿,也是偏于武道器修,算是银雪白雁塔的一位女悍将。唯一的问题也是死得早,大约半年后,她就死在了百业罪城艳妃薄红颜的手里。 曲妍的实力如何我并不清楚,但薄红颜作为我的同事兼女神,她的实力如何我是清楚的。艳妃薄红颜算得上是百业罪城内的第一女修,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却是很能打,贵为十二罪主之一,实力不容小觑。 薄姐姐平生唯一的爱好是收集男人,最喜欢小鲜肉。所以她必然不会错过每一届的逍遥散人大会,因而有幸与为成名前的姜枫过了两招。据她所言,她见姜枫俊俏,存了要与他来一夜露水情缘的心,便亲自动手抓他。姜枫不喜欢打女客,就让了她一只手,就这样两人过了三百来招,竟不分上下,可见姜枫确实是个人才。 由此可推断,姜枫对付曲妍想来是绰绰有余,然而问题不在于曲妍发现了我们,必然会惊动整个银雪白雁塔,盗人魂魄这种事在仙界是大罪,会被论罪锋论处的! 我用眼神询问姜枫怎么办。 姜枫看了看苏蕙,又看了看门,一脸凝重。我知道他心中所想,取人魂魄炼剑在道界是见不得人的邪术,按姜枫原本的性格恐怕不屑为之——虽然事实上,魂魄离体以后也会消散,重新纳入天地两脉进行轮回,炼不炼剑只有道德上的束缚,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若是有幸转化为剑灵,在我看来还算是延年益寿了。——可他真的是太倒霉了,不得不干,好不容易抛下心里包袱来做‘坏事’,居然还被人坏事,岂能不怒! 姜枫给我使了个眼色,命我看护那枚聚灵珠,自己则走到门口,准备偷袭将人打晕。 果然,曲妍敲了一会门,见里面没有反映,便着急的使了蛮力冲破房门,闯了进来。而姜枫站错了边,被门板活生生狠狠拍了一下,那声音我听着都觉得疼。 我不忍看了。 我藏在姜枫布下的小型隐身结界里,曲妍一时还看见我,只是见到苏蕙躺在床上,大概是苏蕙死前同她说过些什么,她已经看出了端倪,心中觉得不妙,立刻快步向前。姜枫站在她身后捂着脸,五官都疼歪了,举起手刀,正要手起刀落。 曲妍脸色一变,疏忽抽出腰中软剑,转身向姜枫刺去。 姜枫慌忙避开,用双指掐住她的剑峰,两人较上劲,眨眼间已过了数招。我则赶紧抽空溜到门边,将门一把关上,隔绝内外——须知这些仙道大派高阶弟子们的待遇一贯不错,为了保护个人隐私,他们房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关上门好歹还能抵挡一阵。 另一边,姜枫徒手与曲妍又过了十来招,姜枫大约不想伤人,只是退让闪避。然而我粗粗看了两眼,觉得他这步伐稳健而诡谲,竟不像是仙道名门们一贯的路子,倒有几分似苍梧越的身法,真是奇了。 要知道,百业罪城与一般的道门门派是大有不同的,与一般邪派也不一样,因为百业罪城最早的时候是因义而聚,邪君之下十二罪主平起平坐,各占一方,鱼龙混杂,功夫路数大有不同。 苍梧越的功法来自于家传,传自于他父亲苍梧承。承大爷是个工作狂,一辈子兢兢业业几乎全数贡献在了自己的事业上,因而私生活相当干净简单,只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儿子。苍梧家一脉单传,苍梧越的功体放眼整个道界都可谓独树一帜。 这姜枫究竟是师出何人,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姜枫在哪儿打架,我却在这里走神,这让他颇为不满,他抽空摔了一下脖子,然后就扭到了。我简直不忍直视他这运气,但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让我回去看着他那颗聚灵珠。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尤其是苏蕙那封遗书的信息量太过巨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姑且只能听他的安排,贴着墙边回到苏蕙的尸体旁。 奈何没想到曲妍十分机警,她的灵力修为虽然不如姜枫,但对战经验却比姜枫丰富许多。姜枫方才暗示我的那个动作原本是仗着她看不见我,却不曾想曲妍上了心,居然猜到了我的存在,见姜枫一放松,立刻明白我已经如了姜枫的意,竟然放开姜枫,转头一剑刺向我。 若我是沈琼或是兰蓉,这一剑尚且有挽回的余地,我可现在这具身体是一个养尊处优管了的小侯爷,身体素质跟不上思维动作!我的大脑已经下了闪开的动作指令,身体却没有曲妍的剑快,被曲妍当胸刺了个对穿,这回真是实实在在的喷出一口老血来了。 姜枫在曲妍身后,他今夜恐怕没有做好见血的准备,猝不及防见到这凶案现场,整个人都呆住了。 章八 魂铸术 章八剑灵 我喉间甜腥涌动,胸上血流不止。 曲妍的剑锋上带走她的天罡剑气,剑气顺着剑锋进入我的血脉,冲击五脏六腑,疼的我快哭出来了。我虽然死了三次,算是在人类里,死的很有经验的,却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疼法,都快要开始想念越哥了,他至少让我死的快啊! 我口里不断呕出温暖的鲜血,像个坏了的水龙头,随着血液的快速流逝,视线也逐渐模糊了。 我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姜枫发红的双眼,似怒不可遏。 这……是为了我吗?我虚弱的想,忽然有点高兴呢。 我死第四次了,前三次死亡后没有任何的记忆。 我第一世的故乡,不少人相信人死后会成为鬼,有丰都冥府,有黄泉路,有忘川,有奈何桥,有一个世界观完整的死国。我有一位老师曾经和我探讨过这个话题,他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活着人的不能接受人类最终的归宿是一无所有。 我本也不能免俗。 但我亲身体验了这么多次,身体力行的验证了一下,便觉得还是中州大陆的说法比较靠谱。 ——人死亡以后,魂魄能量归于自然,无知无觉,再无意识。 但这次与众不同,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火海中。 我刚开始很慌张,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实体,感受不到酷热和疼痛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心道,这里难道就是地狱吗? 此时,无尽头的火焰中遥遥传来姜枫着急声音。 “师父,师父!!你快救救他!” 救谁?救我吗?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慵懒道:“救什么救?怎么救?拿什么救?你把他的魂都从身体里抽出来了,身体也死透了,我怎么救啊?” 姜枫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懊恼。 他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哪里想到曲妍那个凶婆娘那么狠,我自认理亏,处处留情了,不想伤她。没想到她却剑剑致命,出手狠辣,我看她一点也不像个名门正派,手段比百业罪城不遑多让。她一剑就重伤了唐……唉,我新认的小兄弟。我兄弟又不是修士,哪里经得住她这一剑!当场就开始散魂了,我又没学过医,又忘了带药,不用聚魂珠把他的魂魄收纳住,他早投胎了!” “谁叫你自己老忘记带药?人倒霉就得多带药!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还有那聚魂珠的事,我还没说你呢!我让你带天生凰命的苏蕙回来,你给我带了个什么回来?你不知道聚魂珠一颗只能用三次,每次都只能收纳一个人的魂魄吗?” 姜枫急道:“我那不是没办法么!反正也还有一次机会,我再去找个天生凰命的回来给你铸剑不就好了,别唠叨了,你快替他看看,到底还能不能救?” 姜枫的师父怒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跟我说话呢!叫我不唠叨,你一口气问那么多,我能不唠叨吗?!第一,天生凰命又修真还已经突破金丹境界的哪有那么好找?你当是去菜市场买猪啊?还让你挑肥拣瘦的!就算是有,你现在去也晚了,还有三天就是赤月之日,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少说还要再等三百年!” “三百年?”姜枫忍不住惊呼,打断了他师父的话。 想来也是,三百年足够让一个无知幼儿成长为一个金丹修士了,不知道能出多少变数!姜枫这个命盘,三个时辰保不住都能天翻地覆——想当年他从逍遥散人大会的魁首变成一缕幽魂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事!三百年他哪里等得了! 姜枫很不满的抱怨道:“以师父你的技术,哪天开炉子不是一样的?你干嘛非得选赤月之日?又不是太阴太阳之气有易数!你一向不认同这世上的繁文缛节,为什么非在这件事上较真呢?” 姜枫的师父用充满不屑的口吻道:“你、懂、个、屁!铸术上的事情从小到大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是一个字都没记住!真不知道收你这样的徒弟来有什么用?九黎一族的铸术早晚要在你们这群毛头小子手上绝户!” 姜枫被训了一顿,气势大减,声音也弱了,怨念却多了不少,他道:“那你说怎么办?还有,人你到底救不救?”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救,不救小祖宗你能依吗?你旁的比不上你师兄们,这认兄弟的速度倒是一点也不输!”姜枫的师父抱怨了几句,正色道:“你师父我不是神仙,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力。我们是纯种的魔族,我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但他是注定没法做人了。救之前你先想清楚,不要后悔才是!” “不后悔,不后悔!他跟一般人不一样!好死不如赖活着!师父你也说了,魂魄归了天脉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原本听了姜枫师父的话,心里还咯噔了一下,有些担心这次重生的代价。但姜枫说的更有道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算是轮回转生,那也不是我了。 打定主意,我竖起耳朵听姜枫的师父细细道来。 “我看过了,你带回来的这个魂魄,虽然不是旺夫的凰命,但却是王佐之命,用他的魂魄入刃,效果略微有些差别,但也并无不可。如此一来,我可助他以剑灵之体重生。说来人的肉体不过是个放置魂魄的容器,既然魂魄可以以肉体为容器,为什么不能以灵铁剑胎为容器?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人类的视野与心中都太狭隘了,不容有异于自己的,若此异端优于自己就更该死了。” 他说到此处,话中嘲讽溢于言表,我听的一愣,因为这番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上一次给我上这一课的人乃是苍梧越。跟着越哥混魔道的日子,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全部被刷新了一道。 做沈琼的时候我虽然为祸道界,但我本生却没有良心不安。 因为我明白,我不是不道德,只是与常人的道德观不同罢了。拿银雪白雁塔灭门这件事来说,我就没怎么后悔过。 诚然他们很惨,但苍梧越当年被打落论罪峰的时候更惨,我亲眼目睹过越哥当年有多惨,他还对我有恩,帮我易骨,传我修行,最重要的是让我活得很有尊严。所以虽然苍梧越杀了我两次,我还是很感激他,当年也心疼他的遭遇。 为一人而放弃天下人被认为不道德,但在我看来,为天下人放弃那一个人也是不道德的,因为大家都是人,不是砝码,有感情的。 就在我缅怀跟着越哥吃香喝辣的峥嵘岁月时,姜枫的师父又道:“这也算是他因祸得福了,灵铁剑胎本就是采取天地之精华铸就,以他为容器修行,比在肉体凡胎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况且由我亲自操刀。在道界早个百八十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羡慕呢。” 说道此处,尾声上扬,难掩其骄傲得意。姜枫闻言却显得有些犹豫,忧心道:“那可有什么害处?师父,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从来没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法子。” 姜枫的师父默了片刻,似颇受打击,过了一会才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好处。做剑灵自然有剑灵的规矩。第一,剑灵与剑体可以小范围的分离,但终究不能离开太远。第二,剑从其主,剑灵当然也要无条件的服从剑主的命令。” 姜枫问:“还有吗?” 姜枫的师父道:“没了。” 姜枫还是不放心,道:“我听说这个过程会很疼,师父你能不能想想法子改进一下,让他不那么疼?” 姜枫此言一出,让我心中一暖,这也是我听闻这个计划时心中最大的担忧。以魂魄入剑这种事既然被列为邪术便不是没有人尝试过的。中州道界的修行系统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器修,一类是丹修。 修真等级主要分为七个阶段&172;:筑基(幼儿园),开化(小学),炼骨(初中),结丹(高中),元婴(大学),凝虚(研究生),劫尘(博士)。 本来劫尘以后应该还有一个类似于博士后的学位,但古往今来,能成劫尘者万中无一,所以劫尘以后叫啥我就基本上没听人说过了。魔道和仙道差不多,只是叫法不太一样,效果略有小异,不过前三者皆是一样的。 中州大陆虽然算得上修真事业发展蓬勃,然而也只算是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大多数人到达炼骨以后是很难再度精进的,结丹以后再晋升则要遭受天劫,更加艰难。 器修与丹修的分化也是在炼骨到结丹这个过程。 按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器修是找一件法宝,与法宝共生,再利用法宝广纳天地日月精华,从无到有凝结金丹。而这件法宝的灵魄也成自身金丹的原核,从此法宝与修士自身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如果法宝毁坏,金丹亦不能存,可谓一荣俱荣一毁皆毁。 而丹修则是以炼制灵丹妙药为主,重点就两个字,炼和吃。他们直接采集天财地宝,通过各种手段,炼化为仙丹,吃到肚子里,通过五脏六腑吸收。他们丹核则需要自己凝结,花费的功夫时间比器修要多得多。 这两者谁优谁劣我也不好说,但总体看来,如今的仙道基本上器修与丹修七三开,器修占七,丹修占三。 器修又因为法宝种类的不同,类别繁多,其中最多的当属剑修。 论其缘由,我觉得主要是偶像效应。 因为中州仙道,最正宗的当属灵墟岛。 灵墟岛远在东海之上,它原本是一个大派就叫灵墟宫。 后来由于修炼系统日渐完善,逐渐从内部分化为三阁,继承灵墟主岛的灵墟剑阁,以丹修为主的碧海潮生阁以及我至今没搞明白是干嘛的天泽阁。 天泽阁在道界很神秘,因为他们基本上不参与任何的仙道与魔道的纠纷。碧海潮生阁一群仙界医师基本上也是与世无争,所以一般代表灵墟岛在仙道出面的便是灵墟剑阁,现在在仙道上提起灵墟宫,基本上大家想到的也是灵墟剑阁。 论罪峰的仙道七府君,其中有三位也是出自于灵墟剑阁。 在论罪峰出现之前,灵墟剑阁也是维护仙道公平正义的代表,而灵墟剑阁上下都是统一的剑修,非常符合人民群众心目中剑仙的形象,所以在仙道上的追随者也最多。况且古来便有剑乃百兵之君的说法,剑也是君子的代表,仙道一贯以正人君子自诩,剑修自然也就成了仙道器修的一大热门。 然而说道中州道界的剑修,便不得不提起百年前剑修界的一个浩劫,这个浩劫缘起于一种神秘的铸术,它原名很长我记不清了,但它有个很贴切的叫法,叫魂铸术。 其实无论是剑器,还是别的法器,想要生出灵来,正经的情况下,其主人必然已经到了元婴的境界才有可能,甚至可以说剑灵是剑主人的第二自己。而从炼骨择器开始到与器合二为一,再新生器灵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魂魄是一个很敏感的东西。 而魂铸术是一种非常简单粗暴的法子,它是直接在铸剑的过程将魂魄注入剑器中,强迫这种魂魄成灵。用这种方法修炼简直像是作弊走后门,让许多修士为之心动,但根据记载这种修炼方法的副作用也很大,修炼过程要遭受巨大的痛苦,据说有很多剑修是活活痛死的。 真是想想就让我毛骨悚然。 姜枫的师父不知道用什么敲了一下姜枫,反正我听到他脑门响了的声音,姜枫师父不屑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会痛?你师父我又不是那种下三流的铸师,与剑注灵这种事就和煮面放调味料是一样的道理,当然是要等到最后在做。十月怀胎魂魄凝结的时候,你见婴儿痛过吗?人死后魂魄飞散,你见死人疼过吗?” 姜枫道:“可江湖上不是说,魂魄入剑痛苦异常吗?” 姜枫师父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魂铸术是魂铸术,魂魄入剑是魂魄入剑,两者不能混谈。魂铸术的原理其实是分化自己的魂魄入剑器,以此加强对剑器的控制,器修的根本就是人器之间的感应不断加强。因为人是天地造物之一,就需要遵循天道,天道允许人类吸纳的天地灵气是有限的。而人类炼骨以后,脱胎换骨,需要更多的灵气才能精进修为,这时候他们被允许吸纳的灵气赶不上需要的灵气,他们就只能偷,通过器修和丹修来偷。也正因为如此,器修者与器越融合,能偷到的灵气越多,修为增长的越快。而分魂入剑就是走后门提高融合度的方法,给剑注灵不疼,可是分魂很疼啊!分魂以后,分魂与主魂日夜相处却不能完璧,你想想一下是什么感觉,自然就骚动的更疼了。最后随着修为更深,剑器上的分魂越来越强大,与剑主的主魂此消彼长,日夜斗争,那就疼的不亦乐乎了。” 我在一旁听的几乎入了迷,虽然从沈琼到兰蓉,我也算是修了将近二十年。曾经还有幸得到过苍梧越和蔺臻这样当世一等修士的指导,可没有哪一位像姜枫的师父一样,竟然将器修与魂铸术分析的如此透彻——当然这也是因为苍梧越和蔺臻这两人都不是器修,也都不曾完全了解过魂铸术。 不仅是他们,自从魂铸术害死了大批的剑修士,连灵墟剑阁也深受其害,元气大伤以后。灵墟岛便下定决心将其封存,魂铸术在中州道界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 姜枫的师父原本谈起魂铸术口气很是轻快,像是开玩笑一般的嘲弄,但最后画风一转,砸了砸嘴,有些不屑地道。 “哎,歪门邪道,没啥好提的。” 姜枫无语道:“师父,那是你发明的。” 啊?我好像知道姜枫师父是谁了…… 章九 东篱铸客 听说姜枫那奇葩的成长方式,我就知道他师父定然不是一般人,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东篱铸客。 中州大陆上自古以来就有神族布下的结界,其主要目的就是隔绝北荒魔族入侵。 这个结界偶尔也有靠不住的时候,最近一次是三百年前,中州大陆的结界被魔族撞开一个洞,根据当时的神谕指示,这是北荒的一位魔尊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中州大陆,意图从内部破坏中州结界,这个魔子史称祸世魔胎。 而东篱铸客是祸世魔胎的奶爸,是唯一跟随而来的魔族家臣。 据传说他本人的能力并不强,只擅长两件事,第一是铸剑,第二是带孩子。 铸剑能力不必多提,是中州大陆上公认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是天下第一,是有史以来第一!他的最高成是以天地为炉铸造了能够劈开中州结界的‘碎星辰’,这把剑如今被当做高级核武器封印在灵墟岛。 除此之外,东篱铸客带孩子能力也是彪悍! 他收过三个徒弟。 第一个就是祸世魔胎。 当然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中州大陆的魔族数不出两只手,魔尊将他派来除了让他保护魔胎,自然也有让他顺道成为启蒙老师的考虑。 哦,说了这么久,其实祸世魔胎还有一个俗称,叫苍梧承。 这个名字看着眼熟对不对? 对!苍梧承就是苍梧越的老爹,百业罪城创立者,承大爷!! 算起来连越哥都要喊他一声太师傅! 不过对于中州仙界来说,更有影响力的是东篱铸客的二徒弟。 雪尘衣。 其实雪尘衣是东篱铸客的徒弟这件事一开始根本没人知道,也没人想得到。 当时苍梧承所创建的百业罪城在道界风头正盛,气焰嚣张,几乎无人可挡,所向披靡,就差杀上灵墟岛,夺走碎星辰破开中州结界。 雪尘衣就是在这个仙道危急存亡的关头上站出来的,据说他以一人之力三个月内灭了百业罪城十五个分舵,以此作为战帖约苍梧承到论罪峰一战。他说此战若是苍梧承胜了,他任凭苍梧承处置;而若侥幸他赢了苍梧承一招半式,苍梧承毕生之内不可踏足灵墟岛,更不能拔出碎星辰。 当时听说了他这个战帖的人都觉得很奇怪,因为从雪尘衣的所作所为看来,他与百业罪城应是有深仇大恨,不惜以命相搏。可听他这个战帖的意思,好像若是苍梧承落败了,他也绝不会要了苍梧承的命,真是莫名的大度。 但也有人说了,苍梧承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夺回‘碎星辰’破开中州结界,方便北荒魔族入主中州。苍梧承素来重诺,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苍梧承一生也没什么意义了。 况且苍梧承自出道以来,从未尝过败绩,高傲跋扈不可一世,若是此番败在了雪尘衣手上,那就是一生的污点,确实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另一个疑惑是雪尘衣的出身,听他下战帖的口气,不少人怀疑他是灵墟岛之人。 但灵墟岛官方澄清过,虽然敬佩雪尘衣的为人行事,但雪尘衣确实不是灵墟岛的弟子。那时候逍遥散人还没有开创八卦谷,道界消息并不如今下这般畅通。所以虽然猜疑纷纷,但一直没有确切的说法。 雪尘衣几乎是一夕之间出现在了道界,他又独来独往,不喜好结交,唯一的爱好只有到一间叫白日轩的教坊听歌。 直到苍梧承与雪尘衣决战,他们在论罪峰上打了三天三夜,依旧胜负难分,苍梧承说了一句话才抖出了雪尘衣的底细。 “师父他老人家还好么?” 雪尘衣回答:“活的很快活,他也希望师兄你能够放下,所以让我前来。” 世人这才知道,雪尘衣竟然是苍梧承的师弟! 至于这两师兄弟相斗的原因却至今不得而知,连苍梧越都不知道,至少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百业罪城对雪尘衣的记载也非常少。 东篱铸客的第三个徒弟,正经算来也不能说是他的徒弟,只能说是得了他的指点。 他就是剑修浩劫的源头,唯一将魂铸术练到顶峰的人,剑痴姜谷安。 听闻姜谷安原本是辉腾王族,但天生有残,原本也不打算修仙,只是嗜剑如痴,精修武道。东篱铸客前往辉腾寻找一种稀有的玄矿时,偶然得他相助,为了报答他,就替姜谷安铸了一把剑,并指点了他魂铸术。 不久后姜谷安的剑术突飞猛进,凭借一己未至炼骨的修为竟然杀了一名道界的金丹修士,这件事情震惊了整个道界,引起了广泛关注。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3节 从此以后就开辟了魂铸术这场道界剑修的浩劫。 所以东篱铸客虽然自己不曾在世人面前露过一手,但他教出来的徒弟各个都能引起道界的轩然大波,其实力可见一斑。 但东篱铸客,自称东篱就是因为他喜欢隐居,自从苍梧承在中州混出名声以后,他便基本上在中州道界销声匿迹了。江湖传言或许只有八卦谷的逍遥散人知道他的下落,但这则消息的价格是天价。 不过既然是东篱铸客开炉铸剑,我也就放心了,毕竟在铸术上不会有比他更稳妥的。 我跑神回忆姜枫师门谱系这会儿,姜枫的师父已经离开了,姜枫有些落寞地道。 “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下意识回答了一声好。 没想到姜枫顿了一下,惊道:“你……能听到我说话?” 我也惊了一下,我确实听得见,但我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出的了声! 我试着开口,道:“是。我听得到,枫哥,你也听得到我说话?我现在哪里?” 姜枫忙道:“听得到,听得到!我把聚魂珠放到不尽匣里了,师父说不尽匣是用不尽木做的,它的不尽真火可以帮聚魂珠凝魂聚气。哎,我以为你还要等些时候才能恢复知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心道怪不得我看起来像是在一片火海里,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来回飘了飘,觉得除了身子轻盈了一些,并没有什么不适。便答道:“还好,一切都好。” 姜枫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歉道:“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直接不犹豫直接把曲妍那臭婆娘打趴下就好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师父已经想到办法了!等三日后的赤月之期,他就开炉铸剑,等剑铸好了,再把你的魂魄注入剑中让你成为剑灵重生,到时候我给你注修为,很快你就能有实体了!跟活人差不多的!不……不不,从根骨的角度来说,比活人的还好!” 我应了一声,说:“我刚才都听见了,谢谢你了。” 姜枫道:“不用谢,是我不好。本来说取完苏蕙的魂魄要帮你来着……没想到……” 我道:“这也怪不得你。” 脸黑点背确实不能怨你啊,枫哥! 我又问:“对了,苏蕙的魂魄呢?” 姜枫迟疑了一会,答道:“聚魂珠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那时候时态紧急,她的魂魄实在没时间收纳了。况且你又那样了,我就把她的魂魄放出来,把你的装进去了。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其实方才听东篱铸客抱怨的时候,我便已经心中有数了,再问姜枫实则是想听个细节,怕她的魂魄再有什么别的差池。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她归于天脉以后或许会与兰蓉的魂魄相遇。只是蔺师兄先是死了师弟,又是死了老婆,希望他不要太难过。 我想了想,又问:“曲妍呢?” 姜枫的声音瞬间低落下来,沉声道:“杀了。” 我大约能明白姜枫现在的心情,他原本觉得自己去偷苏蕙的魂魄是一件理亏的事,所以不想伤人,但他又不平我被曲妍所杀,所以这件事在他心里一时难以定论。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我想宽慰他一下,便道:“其实你不动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姜枫闷闷不乐地道:“我知道,她再过半年会死在薄红颜手上,但一码事归一码。这次确实是我杀了她,但……谁让她……哼!” 我问:“你知道薄红颜为什么杀她吗?” 姜枫说:“不知道。” 我道:“曲妍门下的一个弟子喜欢上了薄红颜,与薄红颜有了私情,曲妍不能容他,自己清理门户将他杀了。薄红颜为此才杀了曲妍。” 姜枫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心道这真是个木头,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奇巧淫邪了,其实姜枫这样自有他的好处,我入世太深,不要玷污了他才是,便不多说了。 过了一会,姜枫又问:“做剑灵,你会不开心么?” 我说:“不会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姜枫笑了笑,说:“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件事的。我从小大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你也知道重生这种事,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况且师父不准我告诉别人。我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人跟我一样,现在好了,可以跟你说。以后你做了我的剑灵,我们俩作伴,有什么困难跟枫哥说,枫哥罩你。” 这话叫我忍不住笑了,心道,怪不得姜枫对我如此照顾,原来有这一层缘故。不过他为人单纯直白秉性不坏,与他相处让我十分轻松,日后跟着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道:“那好,以后就全靠枫哥你照顾了。” 这话听的姜枫很受用,他满意道:“当然当然!”忽然又一拍脑袋,说:“糟了,还有一件事忘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要是有可就有点麻烦了……这事我……我找师父再想想办法。” 我忙说:“没有,不用麻烦了。” 活了三辈子,第一世太过久远,也就不说了。 我做沈琼的时候,早年生活艰苦,就算是暗恋上哪家的姑娘,我也没脸说出来,只能偷偷的想一想。后来跟了越哥,工作太忙,而且百业罪城的姑娘我都有点吃不消,上了床都不知道是谁推谁。 只有做兰蓉,对蔺臻生出那么点妄想,可现在和蔺臻的距离也真是一条大河波浪宽了,最重要的是,蔺臻还是跟电线杆子,想想也挺生无可恋的。 我安心的在不尽匣中养了一阵子魂魄,姜枫每天都会抽出点时间来陪我谈天说地,故而也不觉无聊,日子过的飞快,真可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经是姜枫师父开炉四十八天以后,姜枫兴奋地告诉我。 “师父已经将避雷剑铸成,明天便是开锋祭礼的大日子,也是注灵的吉日!” 我说:“等等,那把剑叫什么?” 大约是因为期待已久,所以姜枫很亢奋,声音听起来神采飞扬,也没注意道我问话的语气不对。姜枫眉飞色舞地道:“避雷!怎么样?还不错吧?师父本来打算叫辟邪的,我觉得不好听,还是叫避雷好!” 我:“……” 我现在申请换主人还来得及么? 章十 祭礼 避雷这个名字真是雷的我无法逃避现实自我安慰,我为此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好在姜枫除了替人取名能力实在捉急这么一个缺点外,身上其他满满都是优点,比方说他就很民主,虽然衷心的为自己取得‘避雷’这个名字自豪,却没有强迫我一起自豪。 我说要改名,他听了虽然有些许失落,还是答应了。 他问我:“那你想叫什么?” 这话倒把我给问住了,取名这件事是影响一生的大事,虽然还有改名这一条退路,但我不知道剑灵这种生物有没有民政局这一说。况且按照我对中州的了解,人取错了名字,尚且可以取个字号遮掩一下,剑想要改名却只有回炉这一途了。 故而这是个慎重的事。 我答道:“你容我想想。” 我这一想就是三日。 不尽匣中无日月,只有熊熊烈火,遮天蔽日,延绵不绝。我已是魂魄身,失去身体后对时间的流逝越发迟钝。但火焰里倏忽间洒下来一片天光,耳边又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我难以忽视这种改变,也隐约意识到不同寻常,明确的认识到这将是我生命中一个特别的转折点。 我独自站立在火焰中央,天光之下徘徊起一阵清风,我的魂魄就像是在飓风里的风筝不由自主的跟着风抖动起来,虽然很快就恢复过来。但那一瞬的感觉实在让我觉得很糟糕,我做沈琼的时候一心一意的坚信人定胜天,也努力的将命运紧紧拽入自己手中,最恐惧的莫过于被无情的命运随意摆布揉捏而毫无还手之力,这种恐惧在成为兰蓉以后渐渐被安详宁和的修行生活所平复压到心底最小的角落,如今这个恐惧却被这一股微风煽的铺天卷地而来。 我惶恐中下意识喊了一个名字,喊完以后立刻失态的捂住自己的嘴,脸蓦然羞红了。 头顶传来温婉的声音。 “公子别急,我们这就带您去见小主人。” 是的,我刚才竟然喊了姜枫的名字,虽然只是惶恐中的不经意,却也没想到我们相识不久,却因为特殊的际遇,对他有了这样深的依赖。 我虽然是个看上了个某个电线杆子的断袖,但一直还是自认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诶,可能也不太顶天立地,但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总之是带把的,不娘的断袖,我虽然断袖也断的很有原则,不是那种想要委身人下的断袖。除了对于蔺臻起过想要深化革命友谊的想法,对于别的男人,我还是很正直的将他们视为兄弟。 所以忽然意识到,我竟然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依赖这种脆弱的娘炮感情,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有点哀伤,有点悲痛。 在我默默的哀伤悲痛中,那个女子将匣子重新盖上,我在匣子轻微的颠簸了一阵,匣子从新被打开,这回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匣子里吸了出来,但因为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次反倒不觉慌张。 看了将近一个半个月的火海,忽然从新回到平凡的尘世,我本是有些期待的。但定睛一看,发现四周这个景象,真不是个普通的尘世景象。 天上夜幕漆黑,一轮硕大的赤月照耀下能够清晰的看见周遭刀劈斧砍般的山峦,它们皆是由漆黑坚硬的石头构成,上面没有泥层也没有树木,这样光秃秃的山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显出一种荒凉悲壮之感。 我站在一个非常长的石阶之下,石阶之上的悬崖设立着庄重的祭台,我听见一种液体缓慢流动的声音,还有石头碰撞破裂的声音以及一种细微的爆炸声,这些声音的音量都不算大,交织在一起合成一首徐缓沉稳的歌,说实话挺渲染气氛的。 虽然姜枫一早就跟我说过,对于他师父来说,剑的开锋礼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但我也就脑补出大家点两柱清香祭天,围着插了剑的大鼎集体跳大神的画面。实在没有想到,我的脑补特效是五毛钱的,东篱铸客却财大气粗地给了五百万的预算费。 我难免楞了一下。 虽然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了,当年好歹做过百业罪城和碧海潮生阁的二把手,无论是百业罪城的修罗祭还是碧海潮生阁的天祭场面都觉不输给当下,只会更加宏大,更加气派,也更加热闹,魔众仙众比肩接踵的那个场面比如今这种寂寥的场面肯定要更加震慑人心,但我没想到,一把剑的开锋也要这样劳师动众。 不由唏嘘感慨一番,感慨完了准备往上飘,却见上面走下来一道威严笔挺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英武不凡的漆黑玄甲,带着牛角形状的黑头盔,乌发披散迎风飞扬,他睁开眼朱红色的眸子流转着深沉而威严的微光,那张年轻却肃穆的脸似有夺人魂魄的吸引力,周身流转的气息带着强大的压迫力,我已经死了,却仍然生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由轻至重的敲打,眼睛都忍不住微微睁大了。 三生三世,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懵了。 四目相接,我们两对视着,像是一瞬,又像是长久,那张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忽然笑了。 我缓过神来,认出那个人竟然是姜枫! 我认识他虽然有一个多月了,但仔细算起来,这才是我第三次见他。可他方才给我的感觉与前两次那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郎的感觉截然不同,像是一个战士,甚至像是一个君王。他独自的站在空空荡荡的天地间,那么悲伤,那么的孤独,却又那么的强大。天地间也像是瞬间为冰雪所覆盖,为北风所肆虐,流动徘徊着寒冷的空气。 直到他展露出笑颜,一切又如梦境破碎,瞬息春暖花开。 姜枫一步步的走下来,眼中热烈的期待越来越清晰。 还没有到达,他便朝我高声喊道:“你还愣着干嘛,快上来啊!” 我回过神,啊了一声,在他这种无法掩盖难以言表的快乐气氛的感染下,心中顿时也如大石落定,感到无比的轻松愉快,我走上前去,他笑的越发灿烂,露出两颗俏皮可爱的虎牙。 他笑着说:“我们走吧,误了吉时,师父要杀人的!” 我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味了一下他这句话。 等等,这不一般是成亲的时候说的么? 我被自己这个脑补给雷到了,姜枫趁机把我拉上了高台,高台上没有祭祀用的香火酒肉那些俗物,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剑和一个人。 东篱铸客虽然不是我偶像,但做沈琼时听闻了他的事迹,难免要赞叹唏嘘一番,自然也脑补过他的形象。我本以为他一个铸剑师,就算不五大三粗,也当是孔武有力,未曾想过他竟然如此的消瘦,也或许是他今日穿的绛紫色深衣宽袍广袖,颜色又深,故衬托的他分外苍白纤弱。 他脚下不远处是一口圆池,池中流淌的是灼热熔岩,熔岩上浮光万丈耀眼夺目,浮光中悬着一把通体朱红的剑。那口剑长短不过三尺多,剑身质朴无华,没有用任何珠宝灵石作为装点,只有剑柄处雕琢了一尾栩栩如生的闭目蛟龙。 刹那间,我忽然想到了这把剑的名字。 它应唤作潜渊,翱翔于九天之上为龙,潜伏于九渊之下为蛟。只是我不明白问什么会是蛟,我做沈琼时在百业罪城工作了十年,算是人类中较为了解魔族文化的了,即使在魔族中蛟的地位亦不如龙,如果是对徒弟存了寄望,雕龙岂不是更好么? 我正纳闷,忽见那闭目的蛟龙睁开了眼,眼中放出耀眼红光,天地间呼啸过一阵蛟息,一股无名的力量从背后将我推向那把剑,我被吸了进去。那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视野忽然拓宽了一倍,像是脑袋后面生出来了一个眼睛,叫我很不适应,我感到一阵炫目,但无法闭眼。周围又非常的寂静,寂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这种死寂像是一种无形魄力压得我非常难受,无以名状的难受,因为这不是疼痛所带来的,甚至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感觉。我想开口呐喊,却只感觉到自己浑身在颤抖。 我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做一把剑的感觉吗? 这么的寂寞,这么的难受,十分的煎熬,真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下去,简直比死亡更令人恐惧和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听见了一个声音。 “吾名姜枫,今以天地为鉴,百鬼为证,奉赤诚之心,请君为师,请君为友,生死契阔,不离不弃,请君许之。君愿乎?” 我愿意啊,我当然愿意了,这种状态我真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下去,可我发不出声啊!!! 我有些抓狂,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几乎能想象剑身发出了嗡鸣的声音。 直到姜枫问到第三遍,我才听见另一个声音,清冷的庄重,都有些听不出来是他师父的声音了,他师父略带沙哑地道:“同意的话,回答他你的名字。” 这句话就像救命的稻草瞬间将我点破,刹那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呐喊道。 “潜渊。” “吾名潜渊。” 姜枫楞了一下,握住了剑柄,又再度确认道:“潜渊,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用尽我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力气大喊,我愿意啊! 死寂中传来一声轰鸣,像是山峦大地发出了叹息,姜枫终于将剑自红光中拔出,通过剑锋我看清了他年轻而英俊的面容,他似也看到了我,朝我笑了笑,笑容如春风拂过大地般和煦温暖,我感觉自己的心都为之轻轻的颤动了。 祭剑礼毕,姜枫依言给我渡了些修为助我脱离剑体,幻化实像,经过这一番折腾我总算是重新有了做人的感觉,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做过剑以后才知道还是做人的感觉幸福。 姜枫不能理解我,只当我是累了,说要带我去听歌喝酒犒劳我,顺道把我的新身体递给我看,让我自己保管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我哭笑不得地道:“你才是剑主人,怎么能叫别人拿着你的剑。” 姜枫理所当然地道:“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的剑灵。而且你不能离开剑太远的好么?” 我道:“你就不怕我抱着剑自己跑了?” 姜枫不以为然,道:“我们之间已经定下了契约,如果我想你回来,你就一定会回来。” 说道最后他竟生出几分得意,我皱眉道:“这……不太好吧?” 他宽慰道:“没事没事,我不会随便打扰你的正常生活的!” 听了他的保证,我才稍稍安心一些,又觉得无可奈何,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一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胡思乱想了一阵,自己打了个寒颤,低头打量了一眼膝头的剑,剑还没配备剑鞘,剑锋□□在外,我这才发现我这把剑很特别,它竟然是把单锋剑。 我说:“怎么是把单锋剑?” 我举起剑来回看了看前前后后,从工艺上来说确实没有什么能够挑剔的地方,看起来非常符合美学要求,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的恰到好处,不愧是东篱铸客的手笔。可我这个身体看起来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用得着花那么大功夫开锋吗? 尤其是它竟是单锋的,如果不是姜枫的剑术特别,用起来不会觉得不顺手么?而且既然是单锋的,为何不索性打成一把刀呢? 我将疑惑全数说给姜枫听,姜枫十分的不在乎,他道:“这有什么的,反正我也不用剑。” 我更惊奇了:“那你用什么?” 姜枫自豪地比划答:“方天画戟,我那个家伙的枪头是用北海玄铁所铸,枪身由金刚柔木所制,一百三十多斤呢!” 我说:“等等,你是用枪的?” 姜枫更正道:“什么枪啊,是方天画戟,不一样的!” 我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用剑?” 姜枫理所当然地答:“是啊,怎么了?” 我道:“那你师父为什么不给你铸把枪,要给你铸把剑啊?” 姜枫楞了一下,说:“师父说剑是礼器,就是用来给我镇邪避凶的。” 我怒道:“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你铸把斧头!” 我觉得有点悲愤,这是一种郁郁而不得志的痛苦,还有一种嫁了人才发现对方家里居然还有个正室的受骗感!我以为我要成为一把绝世名器,结果发现我只是一把吉祥物,心理落差很大! 我虽然现在只是一把剑,我也是一把有追求有志向的剑好么! 姜枫不能理解,他道:“你怎么了?别生气啊!不铸成斧头大概……大概是这世上只有桃木剑,没有桃木斧吧,哎,算了算了,反正铸都铸了,就这样吧!你要不满意,我回头再让师傅帮你改改?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听歌去!走走走!” 说着递给我一把瓜子干果,就拉着我出了门。 章十一 年少荒唐 姜枫请我去听歌,请的很有诚意,选的地方是白日轩。 白日轩在教坊界是百年老店,当年雪尘衣就喜欢到这家教坊里听歌,并且由此带动了整个修仙界的热潮——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般情况而言,仙道正宗的老顽固们对于教坊这种处于烟花之地边缘的地方肯定是不屑一顾的。正所谓是色能伤身酒能误事,因而几乎所有仙道正派都严禁门下弟子出入这个一类的地方。但白日轩不一样啊,白日轩是雪尘衣去过的地方!雪尘衣虽然是东篱铸客的徒弟,但他对于正道所作出的贡献难以忽视,仙道弟子去白日轩可以顶着缅怀先烈的由头,虽然这个由头冠冕堂皇,但总算是一个好听的说法,颇受修为不那么高深,立场不那么坚定的仙门弟子喜爱。 也正因如此,数百年来,中州大陆上很多教坊都叫白日轩,或者什么百日轩,白曰轩,一品白日轩,新白日轩等等等。 白日轩可谓是教坊界的康0师0傅。 不过真正的白日轩也因为客似云来,很有讲究,是正真的一曲红绡不知数,连在大厅里定位都要提前半个月,高等的厢房更是要提前半年预约!我做沈琼的时候有幸受邀和共事的几位罪主去了一趟,那歌舞到真不是吹得,确实是绕梁三日,小娘子们在莲台上的媚态真叫人回味无穷。 唯一的问题是,回去就被苍梧越给训了——沉湎酒色,不思进取,难当大任! 当时越哥是真的动怒了,大家都很慌啊。 你想越哥是什么人啊? 百业罪城的戮天邪君,他一生气,整个道界都要抖一抖的好么? 我们顿时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错事,羞愧难言,还有一个被骂哭了。我心里听着也很不是滋味,我当时想:越哥那么看好我们,对我们的期望如此之高,我们不兢兢业业的工作真是对不起他啊!况且他为了工作连老婆都没有娶,也没有时间谈恋爱,我们却去烟花之地,听歌看舞,真是不应该啊,不应该! 后来才知道,越哥不娶老婆是因为他是个死断袖! 他会发那么大火是因为,他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所以能够再次光临白日轩,我心里挺高兴的,也挺期待的——虽然我弯了,但我曾经直过啊!连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看美人总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姜枫也很兴奋,我想他提前半个月定的桌位,总算有机会一见美人,自然兴奋。 临进门前,我问他把位子定在哪里。 姜枫反问我:“我为什么要定位啊?” 我说:“什么?你没定位?” 我靠,我单知道你师父靠不住,枫哥没想到你也靠不住啊!白高兴一场啊有没有啊!感觉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啊!我白了他一眼,说:“你不知道这家教坊要提前定位的吗?大堂里都要提前半个月啊!” 姜枫奇道:“没听说过,我从小到大到这里听歌没定过位。回家听歌还要定位的吗?” 他此言一出我立刻想起来姜枫说过,他师父的爱好之一是开青楼!我又想起,雪尘衣为什么不去别家教坊听歌,偏偏要在这白日轩?顿时醍醐灌顶,因为白日轩的老板是东篱铸客啊!!! 姜枫拉着我熟门熟路的进去了,果然没人拦着,一路上还有不少内部人员点头哈腰的跟他打招呼——小主人您来了呀?好久不见了呀,东家他身体可还好?这位是谁啊?您新交的朋友吗?啊哈,这可真少见啊!您居然还带着朋友回来了!这位公子好好玩,玩得尽兴! 诸如此类。 姜枫随口敷衍了他们几句,拉着一脸窝巢的我找了个视野最好的雅间坐下,下面的歌女已经开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大红水袖游走过莲台随着曼妙的舞姿似有了生命般飘飞旋转。 我还没回过神来,心想东篱铸客隐居了这么多年,竟然是这样大隐隐于市的,真是个妙人!身旁的姜枫却道:“怎么?你也觉得没趣?” 我敷衍道:“没有啊,这舞跳得挺好的。” 说着我还特意往下看了一眼,下面那位舞者的舞姿确实担得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之态,舞者本身也是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一颦一笑可谓媚态极妍。可说起艳丽二字,我就不得不想起薄红颜,我跟她共事十年,对艳系的美女抵抗力自然大大提高。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有些冷清了,喝花酒嘛,就要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一起指点江山评头论足才有意思啊!当然更多的是要找一个红颜知己在身旁调情才有意思啊! 我又看身旁的姜枫,看到他脸上神色略带厌倦,我顿时明白过来。 姜枫不是想来听歌,他是想我陪他来听歌!他身为白日轩的少主人,白日轩内什么样的莺歌燕舞没见过?从小到大早就看厌了,他是想找个人来分享看歌舞的这种感觉,正如他和我说的那样,他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 我想了想,这歌舞虽然好,我们却都不是此道中人,不如去寻些别的乐子。我提议道:“你今日已经请我看了歌舞,我请你喝酒吃肉怎么样?只是不在这里吃,我们换一处地方吃。” 姜枫闻言果然眸子一亮,提起兴致来,同意道:“好呀,我们去哪?” 我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有这世上最好的酒,最鲜美的鸡。” 姜枫一点即通:“八卦谷?” 我笑道:“你也知道?” 姜枫乐道:“当然了!当今道界谁不知道世上最好的酒都收藏在逍遥道人的酒窖里!我当年在逍遥散人大会赢得魁首喝过三杯,确实是好酒,白日轩里也难有匹敌的!只不过他们家的鸡倒是一般,烤起来没有我们白日轩的魔比兔好吃!” 我道:“那你就带上白日轩的魔比兔同我一道去八卦谷如何?” 姜枫欣然同意,但旋即又担忧道:“哎,算了。你不知道,逍遥道人那老儿视酒如命,他的美酒藏得比他的天下消息宗卷还隐秘。当年杜康道人雇了鬼手空空子到八卦谷去偷酒最后都是铩羽而归!你想喝他家的酒恐怕还是要等到两年后哥哥我在逍遥散人大会上夺冠,我那三坛匀给你喝吧!” 我道:“等到那时候,肚子里的馋虫都有子子孙孙了!你不用担心,只管跟我去,我知道他将酒藏在哪里。” 姜枫奇道:“你竟知道?从何而知?” 我心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抄了八卦谷啊! 这件事发生在沈琼死前不久,天佑二十七年的冬天,苍梧越亲自上八卦谷找逍遥散人买消息,这个消息是隐秘中的隐秘,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说越哥他都暗恋我了,居然也没让我知道,就该知道这个消息有多秘密了。 但消息没买到,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天佑二十八年春,逍遥道人暴毙,死因不明。苍梧越趁机又把八卦谷给端了,亲自带队把八卦谷给抄了。八卦谷是整个道界的消息汇聚之地,各种小道消息各家隐秘有的没的不计其数,卷宗多的似山似海。其中的信息量自然不言而喻,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试想谁没有个那么一两件隐秘啊?如果从中找到一两件正道某某大人物的把柄,不说搓扁揉圆,好歹能威逼利诱他们一把不是? 逍遥道人当年收集这些隐秘之前是指着扶桑神木立过毒誓的,不能随便为人所欲所求,他只是乐意听个八卦,顺道卖些不打紧的消息,出格了他会招到天罚。所以这么多年,正道魔道都才容忍着他,可越哥既没有毒誓,也不是那么温柔体贴的人啊,那些档案落在他手里会出什么事,正道栋梁们想想都觉得可怕,暗地里不少人已经偷偷送来了投名状。 不过这些事当时苍梧越都不放在心上,他更重视另一样东西,他嘱托我去找一份卷宗,是关于血月幽冥石和碎星辰的。 其实在逍遥道人的卷宗库里找卷宗不是件难事,中州道界何其发达!逍遥道人是有完整的搜索仙法系统,道界百度你值得拥有! 可逍遥道人也不傻,他自然也会想到他出事了以后要以防万一,所以他这个道界百度是有密码锁的! 没有密码锁,我们就只能手动搜索,这一找找的可谓是挖地三尺,就这样我还没找出来——也不对,其实我当时找到了,可当夜被人偷走了!所以这件事我就瞒着没禀告给越哥,思忖着先找到了偷书的再说,不然这不是白让他高兴一场么?说不定还要治罪,我又不傻。 唯一的收获是把整个八卦谷给摸了个门清,逍遥道人藏酒的秘窖在何处我是知道的! 姜枫虽然重生了无数次,但论起年龄来也还只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少年人做事一向是风风火火,说走就走。带着我到后院捉了两只魔比兔,一人一只的抱在怀里,就要出门。 说起来要再给大家科普一件事,中州大陆虽然盛行修真,但御剑飞行这种事却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因为御剑的原理是给剑注入灵气,使剑飞起来把自己托住,这个道理就好像用灵力举重一样,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尤其是大多数剑和兵刃还特别窄小,御剑或者御武的话,你只能站着,那个感觉也就比站着挤公交要好一点,所以一般人出行都是骑马和坐车。 除非有高人,剑中生灵,也就是有了剑灵这种,剑自带修为能够不用你使力气就飞的,譬如说区区在下! 说起来不怕大家笑话,我在中州活了两辈子,还都是修士,但从来没有御剑上天过。 做沈琼的时候,苍梧越替我选的兵器是鞭子,还是软鞭,那个东西我御过一次就不想再御第二次,还不如直接御风而行。兰蓉的武器倒是好御,但我始终是在是御不出手啊……因为兰蓉的武器是一尊古琴。 你们见过哪个修真雅士踩在一把琴上面飞来飞去的? 我会被天下琴士视为耻辱的好吧?会被鄙视的好吧?会被打的好吧? 但现在不同了,我自己就是剑,飞起来不要太爽! 唯一的问题是,我不想站着御剑,我在想能不能坐着御?那个坐的地方又能不能宽一点?最后思来想去,觉得天下最好的飞行工具还是飞机,次之是魔毯。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姜枫交流了一下,姜枫深以为然,但他不知道飞机是什么东西。 然而我只是这么一想,没想到的是,我原身的那柄剑它居然就变了!它变得又薄又软,成了一张毯子!!我和姜枫抱着兔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长悬在空中的毯子卷到一半又重新舒展开来,像是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姜枫看看我又看看剑,一愣一愣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道:“这大概就是……梦想成真吧?哈!” 我忽然觉得,我不应该叫做潜渊,我应该叫如意才对。我没想到我这回重生成了金箍棒的亲戚! 任谁看见一把剑变成了一张毯子都会觉得光怪陆离,姜枫也不例外,但他的接受能力很强,在我的怂恿下试着坐了上去,我尽量控制自己放松,让毯子飞的平稳一些,缓缓升起。姜枫坐在一边,表情很丰富,我看着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毯子竟然跟着抖了一下,我立刻收敛表情。 姜枫左右摇晃,稳住了以后看我的表情,忍不住取笑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伸直了脖子的呆头鹅。” 我哭笑不得地道:“你别吵,让我适应一下,你以为这玩意好控制么?八卦谷是在哪个方向来着?” 姜枫想了一下,说:“应该在东北方向。我们往北边飞吧!” 他话音刚落,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身下的飞毯就忽的一下往北方冲了出去,我毫无准备,根本没坐稳,身子惯性后仰,一头栽在了姜枫的怀里,怀里的兔子蹬了我胸一脚,趴到了我的脸上。我狼狈的快哭了,姜枫却很没良心的抱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章十二 坦言 因为在做沈琼的时候工作稳定,事业也正处在上升期,没有机会考虑过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做兰蓉的时候又忙着升级打怪谈恋爱,所以中州大陆有多大我至今也不得而知,熟悉的国家也就那么三五个。其中最熟悉的便是占据中州大陆腹地的大业国,大业在我所知的诸国中幅员最为辽阔,人口最为庞大,物产也最为丰富多元。它与华夏很相似,也是一个以农耕为本的国家,而与它相对的正是他头顶上的一条“卧龙”,以游牧为生的辉腾国。 八卦谷坐落在这强大的两国边界线上,三面抱山,一面临水,峰峦叠翠,景色优美。不过现在已入夜,所以我们什么景色也看不见。 八卦谷的河谷高地上散布着一个宁静的小村落,不过现在天黑夜深,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早就熄火上炕,所以我们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我只能按照记忆循着水声找到一条暗河,如今已近深秋,水势较低,此处河床也较为宽广,水流速度也较为缓慢。 我们倆落在河滩上,我拂起水中一片红透了的枫叶,问姜枫道:“你的水性如何?” 姜枫抱着兔子坦言道:“一般吧,泅水还成,下潜只得一刻钟,没怎么练过。你不说要去喝酒吗?怎么又突然想起游泳来了?” 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问你避水咒修的如何?逍遥道人的秘窖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八卦谷的无极居中,但那是他的寝居室,要从那进入可不容易。想要悄无声息唯有走这一条水中的暗道了。” 逍遥道人平生最大的爱好是听人家的隐秘,第二大爱好是给人排位,这两个爱好都是容易得罪人的爱好,他又不傻,自然也给自己留了不少后路,这个酒窖就是其中之一。后来百业罪城进攻八卦谷时,他的几位嫡传弟子便是从此逃离。 我将这条河中暗道详细说给姜枫听了,但曾经到这里来抄家灭门这种事我不好意思告诉他,便含糊的带过去。 但姜枫也不蠢,听完后道:“原来如此!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怪不得空空子当年偷不到这美酒佳酿,他是出了名的旱鸭子嘛!只是这种派中隐秘,小渊你怎么知道的?” 我道:“等等,你叫我什么?” 姜枫理所当然地道:“小渊啊!你回答我的你叫潜渊,你叫我枫哥,我叫你小渊,有什么不对?难道你想让我叫你渊儿吗?那可不行啊,哥哥我喊不出口!” 小渊?渊儿?这令尊的都是什么鬼!是我基者见基了吗?为什么我闻到一股浓郁的死基佬的味道啊? 苍天可鉴!我虽然是个断袖,但我也是个有节操有品质的断袖啊!我不会随便跟人乱来的!更不会诱拐未成年啊!——姜枫现在看起来顶多不过十六七岁,就算是他重生前那也就十□□岁,沈琼死的时候可都有四十多岁了,我躲在唐晓羽那嫩青的壳子里才敢不要脸的喊他枫哥,要真这么喊下去,老人家我还是有点脸皮略薄。 我想了想,忍不住把潜渊剑收起来,幻化成一面镜子,想要瞧瞧我现在的人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姜枫调侃道:“黑灯瞎火的,你看得出什么呀!” 我无奈道:“你过来帮我点个灯。” 姜枫摇摇头,把兔子搁下,对我竖起食指,在食指上吹了口气,一撮小火苗便立在了他白皙的食指之上。 “你倒真是会使唤人,也亏得哥哥我修过烛阴幽火决,不然看你怎么办!还有,小心一点,别靠太近了,这玩意烧魂魄的。” 我听到他最后一句,脸都白了三分。 他笑道:“怕了?” 我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很认怂的躲开了些。我跟随苍梧越的时候,因为苍梧越是个魔二代,中州魔道里的公子哥,从小被当作百业罪城邪君继承人来培养的越哥,是一个有文化的魔头。所以他对于手下的文化水平要求也比较高,简单来说就是多读书,百业罪城里的不少典籍我都翻阅过,其中大多数都是当年初代邪帝苍梧承承大爷收集关于北荒魔族的资料。因为作为祸事魔胎的承大爷一辈子都对自己那从未涉足过的故乡有一种深深的眷恋,所以非常热衷于收集关于故乡一切的资料,哪怕是任何风俗习惯的字言片语也不肯放过,但中州大陆上的正统魔族一贯稀缺,所以他所找到的更多资料是关于魔族武学的。 其中就有记载,魔族特有的三种火:烛阴幽火,玄冥真火,天煞邪火。 根据记载,这三种火焰最弱的便是烛阴幽火,中州大陆也至多出现过关于玄冥真火的记载,天煞邪火只从真魔口中听闻过。但即便是这三火中最弱的烛阴幽火也拥有可以毁人魂魄的力量,而中州其他的火系法术想要毁人魂魄必然是禁咒级别,并且修炼之人已经将这种禁咒修炼的小有火候才可能做到。 但烛阴幽火不是的,传言这种火咒哪怕修炼之人只初入门楣,掌握一丝微弱的火种亦能伤人魂魄!一种极其高深,极其凶狠的咒术。但这种咒术也有很大的限制,并不是每一个魔族都可以修炼,因为这是一种血统魔咒,只有具有特殊血统的魔族方能修炼。 知道姜枫的师父是东篱铸客时,我已经隐约猜测到姜枫或许也带有魔族血统,但没想到他竟然连烛阴幽火都用的出来,看他的目光不由复杂了一些。他才十六七岁啊!便是从出身开始修炼,也才不过十多年的修为!我虽然一直知道魔族在修炼方面比人族有先天优势,比方说苍梧越的年纪不到一百岁,却已经能让灵墟岛上许多两三百岁的老顽固绕着他走了,但大家都安慰自己,他毕竟是正宗的北荒魔尊后裔,强的变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姜枫这怎么说?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沈琼就是那个被扔的货,一想到这个,我就为自己的第一世感到十分悲切。 姜枫却不觉有异,催促道:“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快看啊!” 我应了一声,回过神来,借着他指上的烛阴幽火端详镜子里的容颜,然后心里刷屏了一圈的我屮艸芔茻! 镜中人虽然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但真的很嫩啊!!虽然生着英气的剑眉,但是一双眼睛却大的出奇,竟还有几分像个姑娘,真是让我不忍直视。我说这像谁啊?这既不像沈琼也不像兰蓉,难道是我还没来得及看脸的唐晓羽么? 天啊!怪不得姜枫一口一个自称哥哥,这张脸真是年轻的让我不忍直视。 我痛心疾首地问:“枫哥,我做了剑灵以后还能长大么?” 姜枫想了想,答道:“师父好像说过你的年纪外貌和我的修为有关,等我修为上去了,你就会看起来成熟一点。” 我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设定啊……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越发心灰意冷,最后眼不见为净,赶紧把镜子收了,从新幻化回剑身。我情绪无比低落的沉默着飘在河上,姜枫跟着走了一段路,开口打破沉默,问:“怎么了?” 我又不好意思跟他说,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太□□了,只能闷闷的答道:“没什么。” 姜枫想了一会,脑子转过弯来,想明白了我在郁闷什么,宽慰道:“没事,我会努力变强的,你要不了多久就能长大了!”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用眼睛斜瞅了他一眼,小声道:“一言为定啊。” 姜枫忍俊不禁,心直口快道:“小渊,我觉得你有时候挺可爱的。” 我装着冷下脸道:“你说什么,男人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 姜枫抱着两只兔子笑了笑,却不改口。 我两人顺着河道逆流而上,直到一处悬口瀑布,我让他将兔子装入乾坤收纳袋中,带着他一道避水进入瀑布底端,然后逆着一道暗流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寻到一个隐秘的隧道口。我们进入隧道后,越往里深入,水势越低,水流越缓慢。渐渐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出了水面,虽然隔得还有些距离,然而空气中已经弥漫起了甘醇的酒香。 姜枫吸了一口,便神往道:“就是这个味道!当年逍遥散人大会按理获胜者可以得到三坛子他珍藏的红玉……红玉罗浮春。” 姜枫很是费神想了一下这个酒名,最后念出来,明亮的眸子又转了转,仿佛在脑海中再次确定是不是卖弄错了。我笑道:“确实是这个名字没错,红玉罗浮春,据说是逍遥道人年轻的时候亲自踏遍名川大山,采集帝虹草、玉离芝制作的酒母,酿酒所选用的水包含了春之无根雨,夏之芙蕖露,秋之枫林霜,冬之腊梅雪,辅以九十一种名贵药草,经过一整个春天的数百次蒸酿方且封坛存于窖中,最早一届逍遥散人大会开起的那三小坛子也窖藏了至少一百年!方且出世便名动天下,惹得杜康道人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就是想尝上那么小小的一杯!况且这酒不仅醇美可享口腹之欲,一坛下肚更可以涨一甲子的功力!” 姜枫惊奇道:“小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谦虚地笑道:“听过些道界传闻罢了。” 姜枫正色道:“我把你当兄弟,你可别糊弄我。红玉罗浮春的来历和功效确实能靠听道界传闻得知,可这一条通往逍遥道人秘窖的暗道他可是连亲传的四大弟子都没提起过啊!” 我心中否认他道,逍遥道人对他的四大亲传弟子肯定提起过这条暗道,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了,可那恐怕他过世前后的事了。我叹了一声,知道也不可能永远瞒着姜枫,我整理着言语道:“我曾跟你说过,我重生过三次。但与你不同的是,我每次重生并不都在同一个人身上,我第一世的死亡时间是在这七年以后。” 姜枫喃喃道:“七年以后?那,你第一世是谁?我认识过你吗?” 我道:“你不认识我,但你或许听说过我。不过,我听说过你。” 姜枫继续跟着我慢慢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琢磨我这话里的意识,他小心的问:“那你第一世是谁?”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地回答他。 “百业罪城的沈琼。” 姜枫想了一会,茫然的摇头。 我叹了一声,基本上和我预料的一样,沈琼正真在道界出名正是在百业罪城灭门银雪白雁塔之后,在那之前就算是百业罪城内部我的知名度也不是很高。但那时候姜枫已经死了,所以对于我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斑斑劣迹他基本上一无所知,其实这样有好处,至少他不会先入为主,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道:“我们两个基本上已经绑定了,有些事情迟早要告诉你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过惊讶,听我慢慢把话说完好么?” 随着我的口气,姜枫的神色也严肃正经起来,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言简意赅的终结了一下沈琼的半生,我道:“直到你在逍遥散人大会上身陨之前,沈琼都是个小人物,但在那之后几年他便是苍梧越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做了不少恶事,满手血腥。” 姜枫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只好举一些血淋淋的例子来证明我也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过。 我道:“论罪峰的曲韶和你知道么?” 姜枫飞快的反应道:“曲妍的胞弟,鸿鹄君曲韶和,银雪白雁塔如今的第一高手。” 我淡淡道:“天佑十三年春末,他死在了我手上。” 姜枫怔住了,喃喃道:“怎么可能,就算是苍梧越当年也不能轻易杀了他……” 我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苍梧越意气风发,孤高自傲,自诩天下无敌,看不起论罪峰,更看不起天谕府主,说他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神棍。结果吃了大亏,栽在府道七君的天罚阵中,从论罪峰摔下去,差点就是粉身碎骨。轮罪谷底的三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吃过多少苦头,又如何在逆境中挣扎修行激发出了他的无尽潜力,不要说两年后,如今的苍梧越要杀曲韶和已经是易如反掌了,两年后他甚至懒得自己动手,把功劳丢给下属,想帮我扬名立万。” 姜枫皱眉,不快道:“你和苍梧越很熟么?” 我道:“我说了,我曾经是他的心腹,他最信任的人。我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接近他,帮助他。换取他对我日后的大恩。姜枫,你或许不会懂。我的第一世,根骨很差,修炼艰难,为此没少受人白眼和糟蹋,很多人都看不起我。苍梧越替我洗髓易骨,重新打通三焦脉络,让我有了接触上等修行法门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他让我活的很有尊严。” 姜枫默默听了,脸上神色越发凝重,待到我说完,他迫不及待的接话道。 “我懂。大丈夫在世,应当扬名立万,不流芳百世也要遗臭往年嘛。” 我道奇了,反问:“你怎么也会有这种想法?” 姜枫默然了片刻,黯然道:“小渊,你也知道我师父是谁了。你看我的师门,大师兄苍梧承是百业罪城的开创者,中州道界的噩梦。二师兄雪尘衣,力挽狂澜的正道枭首,中州仙界的偶像。就连只是师父指点过几招的姜谷安,也是载入道界史册的人物。只有我,师父花了最多心思抚养教导,结果现在还是一事无成,我去参加逍遥散人大会,动机也不纯,只是想扬名天下而已,我不想给师父丢脸。” 我心道,得了吧枫哥,你只是点背而已!如果连你这样都算给师门丢脸,越哥的脸早就被我给丢光了——作为他嫡传首席唯一的弟子,我被他捏了不到三下就嗝屁了啊!想想都有点悲痛! 就算是放在一般道界门派弟子里,你这成长速度也已经比吃了成长快乐还快了啊! 我还在组织语言安慰他来着,没想到姜枫的自我调节能力十分突出,低落了没一会,很快就重燃斗志,励志地对我说:“不过没有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一定会成为中州另一个传奇!” 我在心中叹了一声,可我现在只想回家种地啊,枫哥! 章十三 狡童 不要问我志气呢,我都成吉祥物了,还谈什么志气,嗯哼~ 逍遥道人藏酒的秘窖外还有一道结界守护,不过这对于我和姜枫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随身携带着山木佩,我如今可化作灵体。 我们穿越了淡蓝色结界后,冷风凄迷,酒香厚重,每隔一丈便立有一根半人高的石笋,每一根石笋的顶端都浮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洞中景致。 我带着姜枫进入酒窖腹地,进入酒窖腹地。 此处腹地百丈宽,数十丈高,洞穴四周石山石笋林立。仔细看时,方且可以发现这些水溶石都根据其天然独特的造型,因形制宜雕琢加工成了一座座别致的山水小景。这些水溶石雕每一尊单独看来已经是巧夺天工,连成一片又毫无突兀,和谐统一,汇成一副栩栩如生的立体山水画卷,实在令人赞叹。 姜枫先前不知其中奥妙,只心心念念着找那美酒,待我取了一枚洞穴内照明用的夜明珠照亮一处景致指给他看,他亦眼前一亮,叹服不已。 他道:“师父闲时也喜欢摆弄山水盆景,但像规模如此大的,雕工如此细腻的,实属罕见。小渊,你可知道这是师出何人?要是当世的名师所做,我便去请他也替师父雕一尊做他今岁的贺礼,放在白日轩的主楼内,师父定然喜欢!” 姜枫这话倒把我难住了,我摇摇头,答道:“这我倒是未曾听说过。” 姜枫逗弄着一树石松上趴伏着歇息的石松鼠,笑道:“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答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这间石窖是八卦谷的禁地,虽然我第一世死前有幸曾经接管过这里,不过用的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当时还有要事在身,没有雅兴细细赏玩了,更别提去寻根问底。” 姜枫看了我一眼,却道:“以往的事都过去了……哦,或者应该说还没有发生。你别往心里去。” 我道:“我没往心里去。其实我做沈琼的时候就明白,天地间其实没有真正的善恶,也没有正真的对错,为有一个利字而已。对于人来说,顺人之利者为善,逆人之利者为恶。人为果腹而涂生灵,人对于生灵来说是恶,可若不以此果腹求生,无法保护父母妻儿,那就是人对人的恶。尤其是在中州,万物有灵,皆有机会启蒙开化,孰能论其对错?存于世人心中所谓的善实则是尽力保护那些曾经帮助爱护你的人,万物之间的善恶起源于一个情字,判断于一个利字。我的两世都尽力去保护对我好的人,这就是我的问心无愧。” 姜枫闻言良久不语,似有所感悟,最后点头赞同道:“你想的很透彻。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管他什么正道魔道,我只想守护好那些对我好的,譬如师父譬如云姑……还有你。” 最后那三个字让我怔了一下,我用眼睛斜瞟他,看他满脸认真的模样,心里默然有些高兴。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4节 姜枫笑道:“小渊,你脸红了。” 我正色道:“你看错了。不说那些,我带你去看逍遥道人藏酒的地方。” 说着我转身不再看他,往这洞府中央顶天立地的一道石柱走去,这石柱形象在这一群精美的石雕中显得粗犷天然地有些过分。 姜枫尾随而来道:“真奇怪,此处酒香最浓,为何却还是不见美酒佳酿?” 我替他解惑:“就在我们眼前,不过是被施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说着我往前走了一步,摸到那石柱上,指尖本该接触到那冰凉的石壁上,手却洞穿了石壁,里面空空如也。我暗道奇怪,明明就是在这儿才对! 姜枫目光扫向脚下,也看出些门道,直言道:“原来这脚下所踩的石纹竟然是人工雕刻的法阵,怪不得这区区的障眼法也能迷惑老子的魔眼。不过这只是小事一桩,小渊你先让开,我把这法阵破了就是。” 我暗自斜横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偷’酒的吗?” 我故意重读那个偷字提醒他,偷这一字的精髓便在于来去无踪,若是破坏了法阵闹出动静,那还叫偷么?幸好姜枫只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经我这一提点立刻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那我过来帮你摸。” 他且上前一步,忽然停驻了脚步,一柄铁扇带风打来,姜枫的反应敏捷,右手指尖一抖从虚空中握住一把方天画戟。那把方天画戟枪身漆黑为底鎏金饕餮纹路为饰,枪头一尺有余,寒光逼人,刀锋与枪身间以白缨做饰,确实是一把威风凌凌的好枪。 姜枫说过,他这方天画戟有一百三十多斤,从这点上看他的腕力实在惊人!因为他竟然可以单手握住那把方天画戟,只凭借腕力便可以精准的格挡住那来势汹汹的铁扇!并且顺势一挑,让那铁扇偏离轨道,原封不动的回敬来人。 洞中传来一声轻喝,来者旋身飞转,使出一招大雁于飞,在空中稳稳接住了那把铁扇,一个跟斗落地,足下却是悄然无声,便连惊尘也不过跃起半寸。我心中喝道,好强的身法! 那人站定,身长玉立,笔挺如松,当胸开扇轻摇,衬的一双桃花眼犹自多情。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姜枫要大一些,十七八岁,身穿蓝底白流云纹的箭袖,足蹬一双玄星淡痕靴,脑后只松松挽起一撮发髻,一派纨绔公子哥的风流样儿。 他桃花眼一转,斜瞅了我们一眼,笑骂道:“哪儿来的小贼,竟偷到无极居来!” 姜枫笑了一声,单手解下乾坤袋抛给我,我默默接住退到一旁。 姜枫挑了一个枪花,帅气的转身,反将他一军,道:“说我们是偷儿,难道你不是偷儿?要是正大光明,何须同我们一样走暗道?” 那人被拆穿了,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尴尬,嘴角挑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伶牙俐齿道:“小爷我提前拿些自己的酒来尝鲜,怎么能算是偷?” 没想到姜枫在口舌上也不落下风,胸有成竹地傲然道:“巧了,老子也是来提前拿自己的酒尝鲜。小渊,你躲远一些,酒,你按三的倍数拿!” 那人嘲道:“好大的口气!” 又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方才没注意,原来这儿还有一位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兄弟……” 粉雕玉琢你大爷!小兄弟你大爷!他竟然敢调戏我?! 我本来想着劝架的话一夕间全被肚子里燃起的熊熊男子汉怒火吞光了,我冷漠地开口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稍等。” 我头转向姜枫,淡淡道:“枫哥,兄弟我在这里,你却拿着别的家伙打架,不是不给我面子么?” 姜枫收了枪,问:“你想怎地?” 我道:“你上次没跟我说清楚,你这把枪到底重多少?” 姜枫恍然,眸中闪现一丝笑意,直接将他的方天画戟丢给我,说:“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左手接住他的方天画戟,拎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期间本着江湖规矩‘变身期间不能打断’,那公子哥便只能静静围观。我右手一挥,另一把一模一样只有颜色截然不同的方天画戟出现在我右手中,公子哥眸中一惊,但肯定也没能瞧出其中奥妙,我笑着将新的画戟抛给姜枫,姜枫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道:“分毫不差。” 我说:“那是自然。” 他提醒道:“不要胡思乱想。”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抱着他原本的那柄方天画戟退到一旁,说:“你们开始吧。” 在我穿越之前,我想过一个问题,正所谓高手对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么孙悟空为什么不在每次对招差之分毫的时候,让他的如意金箍棒稍微变长那么一点呢?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圣是个正面形象,还是个出家人,这样阴险的招式有损他光辉的形象。 可我不是啊,我没形象。 所以我越发想知道,在对方抵挡的那一瞬间,如果那把方天画戟的枪头转了个弯会怎么样? 就在此时,大好的机会出现了,姜枫的画戟如出水蛟龙奔向那人,那人自然是张开扇面抵挡,但他没想到哐当一声后,那枪尖竟在瞬间像水蛇一样转弯绕过他的扇面,在他逐渐睁大的瞳孔中变成一只手指,猛地点了一下他的眉心。 他被点的往后急急退了一丈,失了风度的惊吼道:“我靠,你这戟是成了精吗?” 我在心中回答他,恭喜你,答对了!骚年!我就是成了精! 姜枫用戟在空中画了一道长弧,想将那人逼入死角。然而那公子哥倒也机灵,他运起轻灵鬼魅的身法没有刻意躲开姜枫这一击,反倒足点身后墙上石壁借力,一跃而起,踩到姜枫的戟上。 姜枫抖动双臂,戟身随他这道力劲如蛟龙摆尾,意图将那公子哥甩开。 需知,这兵器谱上有言‘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姜枫的方天画戟算是长兵器里的翘楚了,他的戟又是双刃戟——说来这有一个问题,我虽然能将潜渊剑随意变换做任何东西,但似乎不论如何变化,都始终是单刃的,所以我幻化的这把双刃戟其实是把假双刃,只是开那边的刃我可以瞬息之间随意转换。——攻击范围极其广阔,配合上他大开大合的霸道戟法,更是威力刚猛。只要那公子哥不进他的身,那几乎是要被姜枫吊打的!但同样的,扇子这种武器在武侠中十分少见,正是因为它短!他的攻击范围实在有限,对于使用者身法要求极高,凶险异常。但这种凶险对于敌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只要让他近了身,开锋的扇面乃是弧刃,攻击起来宽广多变,正是方天画戟这样攻强而防弱的长兵器的克星! 这小子的身法便十分灵活多变,善于借力打力,走的正是柔中带刚,以柔克刚的路子。 不过前提是,姜枫手上的若仅仅是一把普通的方天画戟而已!然而如今姜枫手上的是我这把如意潜渊戟,我岂能让他吃了亏? 那公子哥在姜枫挑起的戟震上踏着巧妙的凌波步法,如履平地,正要靠近姜枫,手中铁扇亦运气蠢蠢欲动,那戟身上却伸出了一只手,活生生抓住了他的脚,这回连姜枫也吓了一跳,差点就手抖着把戟甩开了。那公子哥更是吓得不轻,立刻撤了攻势飞身远离那把方天画戟。 他道:“你这!” 姜枫不理会他,对我叹了口气,无奈道:“小渊你玩够了么?把戟还我!” 我心中暗哼了一声,将戟抛给他,接过潜渊。 我道:“等会输了,可别怪我不帮你。” 姜枫挑眉道:“你这是看不起你哥哥我!你去把兔子宰了,等哥哥忙完这儿去给你露一手。” 我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拎着兔子转头走了。 咱们是出身穷苦人家的孩子,小时候为了吃一顿好的,搂草打兔子的事没少干过。加之现在我就是刀,刀就是我,以掌为刃,处理两只兔子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我把兔子打理好了,又在姜枫的乾坤百纳袋里翻了翻,枫哥不愧是常年点背的人,乾坤袋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备了一份。 我找出辛香料塞到兔子的腹中,又在兔身上均匀的抹上细盐,将潜渊化作一对轻灵双剑,一剑穿一只兔子,架在空中。再从乾坤百纳袋里翻了翻,捡出几块赤云火石和一瓶百花蜜! 赤云火石这个东西在中州修真界就像是木炭,而且比一般的木炭好用上数百倍!因为它平时就像是普通的暗红色石头,只有注入灵力驱动方且发光发热,发光发热的大小和灵气注入的多少成正比。 最重要的是!不管你一次注入多少灵力,它发光发热的时间却是固定的一个时辰!真是中州修真界居家旅行杀人必备之物! 我把赤云火石堆在两只兔子身下,注入适量的灵力开始烧烤。 这两只魔比兔脂肪含量惊人,很快就滋滋的冒出油来,烤肉的香味也随着蔓延开来。等兔肉烤出酥脆焦皮,我才将百花蜜打开均匀的刷到诱人的兔肉之上。等我将两只肥美的兔子来回刷了一遍,腹中香料的味道已经透过皮肉散发出来,香飘四溢。 身后忽然传来摔扇子的声音,那公子哥大声喊道:“不打了不打了,算我输了!酒我帮你们拿出来,你们把兔腿分我两只!” 章十四 红玉罗浮春 我盘膝坐在两只烤兔的边上,心说,公子你怎么能认输呢?还认得如此没骨气,就为了两个兔腿,好歹得该是半只兔子,还必须得是前半只,因为这兔子味道最浓厚的地方就是兔头。 我这人吧,做沈琼的时候虽然跟着苍梧越作威作福,可实质上没有娇惯出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的嗜好大概是看越哥用拳头教别人学做人。这个爱好在做兰蓉的时候难以为继,毕竟碧海潮生阁一群炼药的大奶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最多也就是互相嘴炮一番,因而很是寂寞了一阵子,只能每个月喝点蔺臻师兄煮的红糖水聊以慰藉。好不容易现在改朝换代跟了姜枫,枫哥也是个能打的,我是很乐意在旁边看他教你学做人的啊! 但姜枫说了。 “小渊,分他半只。” 剑从其主,我只得听命。 那人站在酒窖中央的石柱边,踏风如履平地,在空中盘旋拾级而上,到那柱子上方三分之一处攀着石柱取了两坛子酒出来。我瞧他这爽利的凌空步法,总算明白方才他为何能在姜枫的戟身上如履平地,因为他根本没有踏在姜枫的戟上,他一直就行在空中,凭虚御空! 御风而行是罪城内惯用的一种飞行术,但御空和御风差别很大。 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凭借’二字。 御风是有所凭借的,借的天地之间的灵气,所以御风施展起来是有要求的,必须是在灵力充沛,地势开阔的地方,用来赶路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实战对敌却没什么用,因为御风其实是一个既不能突发也不能打断的咒术,用网络游戏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它是要读条的技能,还是一个先正读条再倒读条的技能。所以实战中除了像苍梧越那么变态的大boss和他同级别的那种大神以外,很少能瞬发这个技能。 御空则是没有任何凭借的!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过程,对于道法来说最根本的是‘无中生有’,而最困难的也是这‘无中生有’! 御空之术一般是运用于战斗中的脚法,类似于武功里的轻功。它的最大特点是‘不凭借’,它的每一个招式都是用脚来画出阵法,以此在空中用自己的灵力设立短暂而真实存在的借力点,这很不容易。 正常情况下的灵力是既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修士将灵力吸纳于自身体内,化无形为有形已经很不容易。而这种灵力强度也只达到‘气’的程度——既你只能感觉到,却无法实在的触摸到。一些高级修士的气凝聚的密度更大,就形成了‘烟’——烟是肉眼可见的。也就是我们常常看到的这人身上隐约散发着一层什么什么颜色的光,在自然状态下,这种人的修为已经非常强大了。 但是,你要踩在什么东西上,并且借着这个东西跳起来,那这东西就要拥有一定的硬度。在中州大陆,如果要将灵力压缩到这种水准就一定要借助阵法。 御空术的根本原理就是用腿来画这样的法阵使灵气短暂爆炸式的形成借力点,同时这画法阵的脚法又能巧妙的编排成克敌的招式。这御空之术本身就是一种高等的战斗道法。 而方才这个公子哥所用的脚法更是其中的翘楚,因为他几乎如履平地! 这就意味着他创造的灵力借力点相对密集,那么就要求这种脚法所绘阵法形式简单。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以脚克敌,说明这种脚法必然简单却组合多变,光是这两点便已是不可多得。 最重要的一点是,姜枫使用的是长武器,所以他在没有近姜枫身之前,对身法的依仗比对扇法的依仗更高。他一直运用御空之术,却游刃有余,似乎灵力的消耗并不厉害,这除了证明他自身灵力不凡外,更证明了他这种脚法所绘出来的阵法对灵力的利用率极高。 综上所述,能达到这三点者,他这种御空之术简直是御空术中的翘楚。而我所知的御空术里只有一种御空术能担得起这个名号,那就是‘疾风蹑空诀’! 这疾风蹑空诀是逍遥道人从灵墟岛天泽阁带出来的绝学,当世出世的修士中只有一个人修炼这种御空术。 姜枫靠过来对我低声道:“他是逍遥散人四大亲传弟子之一的凌轻寒。” 我微微颔首:“我看出来了。” 姜枫问:“你以前见过他?” 我说:“不曾见过。七年后此地易主,但那时候他却恰巧不在八卦谷。” 姜枫又问:“那你是什么知道的?” 我淡淡笑道:“看他武学看出来的。” 姜枫眸中闪过一丝喜悦之情,愉快道:“我也是。” 我运掌切下一只兔腿递给他,小声问:“你以前同他交过手吗?他的修为与你比如何?” 姜枫道:“交过手的。你忘了?他还没满百岁,逍遥散人大会是他们家自己办的,岂有不来的道理?方才我没想起来,后来与他交上手,看他招式才认出他来。” 我笑道:“那他便不是你的对手。” 姜枫倒是谦虚,直言不讳,跟我解释道:“招式上他是有机会胜过我的。师父曾经说过,我修习的丹凤朱英戟与他修习的疾风蹑空诀都是顶峰为十重的战招。我如今的丹凤朱英戟才修到第八重,上一世死前才隐约有突破的苗头,却总还是差那么分毫。他的疾风蹑空诀虽然才修到第六重,但他的乱花扶风扇却已大成,如果我们两人缠斗下去,一时相生一时相克,拼的就是灵力修为、耐力和实战经验。他的灵力修为我不好说,实战经验确实比我要多,可惜他耐力不行,他这人太放浪形骸了。那日我们在大会上交手,才打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就主动认输了。” 我道:“你不用烛阴幽火?况且对战只修一门戟法,不会太单调了么?” 谈起修行法门,姜枫分外认真,好为人师地道:“小渊,你这就有所不知了……” 他正要说下去,后头飞来一坛酒,姜枫头也不回的稳稳接住。 凌轻寒在远处遥遥喊道:“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呢?难道今晚除了想要偷酒,还想偷些别的?那我可就不能怕麻烦了。” 姜枫眼睛一转,我立刻明白他的心思。逍遥道人的八卦谷算是个中立派,但中州大陆素来不欢迎正统魔族,他的身份不好曝光,况且是修炼法门这种事,一贯是各家的私密。凌轻寒又是八卦谷的人,被他知道了等同于公告天下。 我低声道:“回了白日轩,你再同我细说。” 姜枫回了我一个笑,将酒上泥封打开,酒香扑鼻而来,还未饮便已经醉了三分。姜枫举着酒坛递给我,道:“你先尝尝?” 我在这里围着赤云火石烤兔子早口渴了,便不推迟,抱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抬眼却看见凌轻寒已经走近了,他单手拎着一坛酒,另一只手则在解自己领口的扣子,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轻佻道:“小弟弟你也喝酒?会喝吗?待会若是醉了,抱着人随便乱亲怎么办?亲了我的嘴,可就是我的人了哦~到时候我就不肯放你走了~” 姜枫就是再不识趣,此番也听出凌轻寒在调戏我,他立刻怒目,回头骂道:“滚你!” 凌轻寒哈哈大笑:“他都还没生气,你发什么火?难不成你们俩是一对?” 说着,眸中带了几分暧昧。 我:“……” 我在心中弹幕了一发我屮艸芔茻,心道难道我的脸上已经大大的写上了‘死基佬’三个大字了吗?况且就算我是死断袖,姜枫他可是笔挺笔挺的正直好骚年,估计连断袖分桃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少年怎么能随便诽谤人呢? 还有小弟弟是什么鬼啊!掀桌(╯‵□′)╯︵┻━┻!走你┏(゜w゜)=!谢谢! 我心里虽然已经有十万头羊驼欢快的狂奔而过了,但我面上还是很淡定,我正思忖着该怎么让这个口无遮掩的家伙涨涨记性,让他知道调戏不等同于搭讪。姜枫却沉着脸威胁凌轻寒道:“是。他是我的人,谁也不准打他的主意。再乱说话,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我的脑中再度刷屏了一发我屮艸芔茻! 枫哥,酒可以乱喝,菜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知道么!!! 尤其是这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经典台词,从你口里出来,如果对象不是我,我最多觉得中二风铺天卷地而来!但现在对象是我,我只想吐一口凌霄雪喷醒你!他妈我是个男的啊!!我令尊的还不是人啊!!! 凌轻寒估计也没想到他居然回答的这么直白,狠狠的楞了一下,最后颇受打击的自言自语道:“好吧……我是单身狗,没人权的。你们秀吧,秀……” 说着抱着酒坛子走远了一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猛灌了一口酒。 我心中咆哮道,难道我们三个不都是单身狗么?我令尊的怎么忽然就脱团了!团长!请相信我对组织的忠诚啊,我愿意补交团费啊! “枫……姜枫……”我正想跟姜枫说道说道,这种令人误会的话真不能随便乱说,却发现他有点奇怪,他英俊的俏脸上微微的发着红,神色看起来有些烦躁,微微的眯着眼,有点瞌睡的症状,眼角尤其发红,脖子上多了点黑红的纹路。我立刻放弃了方才的话题,警觉地问:“你怎么了?” 姜枫似乎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来了,他难受的摇摇头,捂住脖子上冒出来的红斑,嘀咕了一声。 “奇怪……好晕。” 我心道,不是吧?他这难道是醉了?可他还滴酒未沾啊!而且他那脖子上突然冒出来的红斑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酒精过敏不成?我探出身子,伸手拂开他贴到脖子上的马尾,他刚刚和凌轻寒打了一架,两个人身上都出了汗,一旁独酌的凌轻寒也正在扯开自己的领口。我触碰到姜枫的颈侧,发现他真的在发烫,而脖颈上出现的红斑竟也渐渐的汇聚成了一个连贯的纹路。 魔纹! 我心中一紧,这是魔纹! 百业罪城的残卷上有过记载,神有神印,魔生魔纹,妖化妖斑。因为是残卷,所以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中间缺失了一部分记载,我只知道魔纹这种东西是魔族特有的,平时不会显现,只有在情绪特别激动和练功的时候才会催发,可现在姜枫身上为什么会催发呢? “他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深思,凌轻寒已经察觉我们这边有异状。我们到这里来偷酒,本就身份可疑,幸亏凌轻寒在道界也是出了名的浪荡不羁,喜好结交,又见到方才姜枫与他交手缠斗的时候我只是在一旁烤兔子,才会料想我们并没有恶意。但若让他得知姜枫魔族的身份恐怕不妙。 凌轻寒见我不答,抱着酒凑了过来,我只好将姜枫拉近,让他顺势靠到我肩头,遮住他脖子上的魔纹。 凌轻寒砸了砸嘴,蹲下身,道:“啧啧,你们俩才什么年纪,学人断袖也就罢了,还这么不知检点!我还在这坐着呢,你们俩就亲热上了?” 我淡淡回嘴道:“你要知道检点,方才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你一个老不羞的,管得着我们吗?” “嘿,你这什么话!臭小子!”凌轻寒摸摸自己皮白肉嫩的俏脸,道:“我十九岁便修得了仙骨,虽然虚长你们两岁吧,可在道界怎么说也算不得老啊!”话罢又凑上前来,轻佻道:“方才肯定是离得远了,你没看清楚,现在离得近些,你再说说我老还是不老?” 我正要再骂他两句无耻,姜枫忽然睁大了眼,坐直了身子,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燃起一丝怒火,出其不备的一把将他推开,力气老大了,凌清寒一时不察踉跄了两步,差点摔了个屁股开花。 “理他远点。他是我的,我的!”姜枫朝他吼了一声,又冷哼了一声,看凌清寒傻了眼没有再凑上前来,才心满意足的靠回我的肩上,抱着我懒懒的合上眼。我心说这画风不对啊,姜枫这是ooc了啊! 凌轻寒抬手指着姜枫,忽然乐了,笑道:“他这……难道是醉了?我的天啊,他这酒量也忒差了些,就这样竟然还敢到无极居来偷酒?光是闻着就醉了嘛!” 我心里更是奇怪,顺口问:“这世上还有闻着就能醉的酒?” 凌轻寒得意道:“小弟弟……” 我实在受不了这个邪恶的称呼,打断道:“潜渊,吾名潜渊。” 凌轻寒会意,改口道:“潜渊小弟,我师父这红玉罗浮春可不是一般的酒啊!每一届逍遥散人大会的魁首能得到的奖励也只是三坛而已,道界传闻喝完一坛就能涨一甲子的功力。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两件事。第一,以我师父那个气量,真的肯拿出三坛酒来犒劳一个小辈?第二,这红玉浮罗春最早开封的一批可也窖藏了百年啊,藏了一百年才能长一甲子的功力,是不是稍微少了些?” “你是说……你师父拿出去犒劳逍遥散人大会魁首的那三坛酒是兑了水的?” 凌轻寒笑了一声,默认了。 我无语了,但仔细一想又确实是逍遥道人一贯的风格。 凌轻寒笑够了,继续道:“这里藏得都是没有兑过普通罗浮春的老酒,你以为这么浓厚的酒香是怎么来的?又仅仅只是普通的香气吗?不会喝酒的人可是连这儿的大门都走不进来,在外面闻着味道就醉倒了。像我这种从小在酒罐子里泡大的,一个月也只消受的起这么一小坛罢了!我看你们俩敢到这里来偷酒,直着走进来,还以为你们俩也是海量呢!没想到你这小哥哥打架不错,喝酒不行,还不如你!哈哈!” 我眨了眨眼,心道原是如此!听凌轻寒这话的意思倒是有趣了,口气缓和了些,好奇地问:“那这不兑水的红玉罗浮春一坛子又能涨多少修为?” 凌轻寒又饮了一口酒,乐颠颠地答道:“因为我家老头子小气,所以世人对红玉罗浮春的功效其实误会很大。便是兑了水的红玉罗浮春对修为的增益也远远不止一甲子,它的效果实则和喝酒的人本身的修为也是有关的。你是器修还是丹修?” 章十五 相依 我想了想,先将姜枫许诺给他的半只兔子砍下来,在乾坤百纳袋中找出一沓油纸抱住丢给他。凌轻寒倒也不客气,笑着接了。我本该再说一些话同他寒暄解释,但只怕多说多错,又见他这人率性不羁,想来也看不上这些繁文缛节,便直接接着上面的话题,换了副温和谦逊地口气,含糊道:“小弟不才,都有所涉猎。” 凌轻寒倒也不多问,直接往下说:“那就好。如今道界器修盛行,丹修衰败,很多器修一生都不曾了解过丹修的原理。他们只知道红玉浮罗春可以增长修为,但却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其实喝酒涨修为和丹修十分相似,都是采纳天材地宝通过特殊的方式转化使自己的身体更容易吸收。人天生食用五谷杂粮,经脉中浊气随之而生,这些浊气会影响灵力的储存和流通,从筑基开始到炼骨,修成仙骨就是为了脱胎换骨,使得自身更好的收纳灵气。但即使是如此,也只是对原有身体的改造罢了,正真要脱离凡胎则至少要达到元婴的境界。当世之内,两百岁之前可以达到元婴的也只有一人罢了。” 我不由自主接道:“戮天邪君苍梧越!” “对,就只有他一人!那还是因为他不仅天生北荒魔尊血脉,而且遭逢巨变,有所奇遇。”提起这位魔道邪君,凌轻寒的神色中竟然没有丝毫的鄙夷,口气里反而带着几分钦佩。单是这一点,就令我对他很有些改观,我思到他虽然言语轻浮了些,但这种随性是发自内心的洒脱,并不是了单纯想占人便宜。 凌轻寒正色道:“当世其他的修士,不要说两百岁,有些庸才终其一生也不过摸到金丹门楣。所以每一届逍遥散人大会的冠主,或高或低但也不过金丹修为。而金丹修为的身体对于红玉罗浮春精华的吸纳置顶也只有六十年而已,难免要浪费一部分。我师尊也不是真的小气吝啬,只是就算拱手奉上了红玉罗浮春的原液,供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牛饮,也只是浪费!” 凌轻寒也是爱酒之人,说到这儿难免要为之叹息一声。 我默默点了下头,心中忽然想起姜枫与东篱铸客铸造潜渊之前说过的话——以灵铁剑胎作为修炼的容器,因为没有经脉浊气的制约,所以比一般的肉体凡胎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激动,也就是说我喝这红玉罗浮春便不会有所浪费,可以极致发挥红玉罗浮春的功效! 这可真是捡到宝了!我喜上眉梢,心道若是能在短期内快速的增进修为,提升实力什么的都是废话,但至少能改变我现如今这个□□的面貌,幻化的年长一些,好叫我不会被旁人称作小弟弟这么尴尬。 想清楚这个道理,我喜悦的捧起酒坛子猛灌了一大口酒,这酒水入口甘醇,似花蜜一般清甜,但后劲十足,我一心急就呛住了,打了个嗝,抱着酒坛一阵咳嗽。凌轻寒见我这个窘状,自然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咳得连都红了,才稍稍好一些,抱着酒坛子,心想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凌轻寒吃着兔肉,指点我道:“这酒虽好,可不能这样喝!呛着也就算了,到时候丹田中灵气骤生,反冲经脉,那可就够你受得了!” 我心说,我一把剑哪里来的丹田?也没有经脉,就算是灵力过于充盈而招反噬,也不知该如何反噬而起啊……但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身体的丹田和气海部位,发现果如自己所料,无波无澜,没有一点动静。 我心道真是奇怪……又接连喝了几口,酒倒是越喝越有感觉,可丹田气海却还是毫无反映。我摇了摇酒坛,发现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去了大半,凌轻寒惊讶道:“看你小小年纪,没想到酒量确实如此之好!难道和哥哥我一样从小是在酒坛子里泡大的不成?” 我暗自腹诽,这年头真是谁都能在我面前拍着胸脯自称哥哥了……但他这称赞也是令我疑惑之处,我做沈琼的时候,得越哥教导酒色伤身,一般是不怎么乱喝的。我做了兰蓉以后,时常要愁苦一番,酒量也就练着练着成了中等偏上,可现在……我忽然想到了,我现在是把剑?剑难道还会喝醉吗? 我又想起在那祭剑开锋礼上,我进入剑身以后,五觉封闭了四觉,顿时豁然开朗,心中暗道这做了一把剑果然还是和做人十分的不同,既少了许多麻烦,也少了许多乐趣。 在我思索这片刻间,凌轻寒已经喝完酒,吃完肉,盘膝正坐,摆出冥想练功的架势。我只道他同我们一样也是来偷酒解馋的,又如此的放浪形骸,没想到竟然也有刻苦用功的时候。他闭目冥想前又看了我一眼,叹道:“潜渊小弟,你的酒量让为兄非常欣赏!可惜你们二人似乎都不愿透露自己的来历,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歹人,只是师父再三叮嘱,灵墟天泽阁传出来的东西不能传给外人,莫不然我教你十六字法言,这红玉罗浮春的功效才可最大力度的发挥。” 我心说,窝草!兄弟,你们家这酒居然还有配套教材的啊? 不过今天喝了他们家的酒,已经算是占了大便宜了,再要套人家的修炼法门,便真是得寸进尺,连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贪心了。故我识趣地道:“不碍事的,凌兄你尽管练你自己的功,做正事去吧。我这就带姜枫挪到外面去一些,要我为你护法吗?” 凌轻寒倒也大度,笑道:“原来你身上那位酒量不好的小兄弟叫姜枫。姜小兄弟既然已经睡了,你也不必再折腾,不用挪了,你们就在这儿休息。我这功法不可外传,但你自己看到了,可就不不关我的事了。” 我心道,兄弟,你真是心宽啊!你这心胸简直赶超渤黄东南海啊……不过你倒也真是高看了我,若是苍梧越那样的宗师级人物或许还能看出点门道,像我这种照着秘籍又有名师指点都练个一知半解的,想要偷师实在是很有难度。方才说那一番话,不过是为了避嫌,打消他的疑虑。 凌轻寒又道:“不过还有件事,我倒真有些好奇了。你刚才说要为我护法,可我在这练功少说也有一甲子的时间,却是第一次在这人看到外人!潜渊小弟,你可否告诉为兄,你们俩到底如何得知这条密道?” 我最怕他问的就是这个问题。我总不能告诉凌轻寒,七年后,你师父死了,苍梧越趁机把你们八卦谷给端了。你师兄师姐们从这里逃难出去,我从无极居你师父的寝室里追下来追出去的吧? 凌轻寒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拎起酒坛子,诚恳道:“道界有言,天下隐秘,前三百年,后三百年以及中间这三百年,逍遥道人十知其□□,那请问尊师是如何得知的?既然尊师可以得知旁人的秘密,那八卦谷的秘密为何就不能为人所知?小弟此番前来别无恶意,不过为了美酒二字罢了。况且这天下为了美酒二字打逍遥道人酒窖主意的又何止我一人?小弟也向凌兄保证,今日之后,暗道之秘不会从我们口中流出个字。你若不信,我可以指扶桑神木为誓。” 扶桑神木乃是登天之路,是仙族最远大的前程,既修炼为神。所以对于仙道中人来说,最严厉的誓言也莫过于此——啊,不过我早就不修仙了~嗯哼! 凌轻寒看了我良久,我在他这审视的目光下镇定的喝了两口酒,啃了一只兔子腿,丝毫不为所动。等他看够了,才问:“凌兄,你这功到底是练还是不练了?” 凌轻寒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嘲道:“罢了罢了。” 话罢,凌轻寒便径自闭目沉入冥想运转功体。 我在一旁吃了半只兔子,喝完了余下的红玉罗浮春,将剩下的一整只兔子给姜枫包好打算留作他明日的早餐,施了个简单的净水咒把潜渊化作的双剑清理干净,在手中一甩再度变成一张毯子盖到姜枫身上。又在他那个堪比叮当猫的乾坤百宝袋里找出一个生了灰尘的汤婆子——想来也不是他自己放进去的——将熄灭的赤云火石捡进去,重新注入了适量灵力,把汤婆子盖好给他塞到毯子里。 期间姜枫一直安安静静的靠在我肩上。 我想了想觉得他这样坐着睡肯定不舒服,就把酒坛子拿来给他当枕头,将他放平了,重新给他盖好毯子,放好汤婆子。 做好这一切后,姜枫忽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孩子气的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小声道。 “你别走。” 我说:“睡吧,我不走。” 姜枫又往我身边靠近了一些,用脸贴着我的手,轻轻的蹭了一下。我惊觉他这小脸真是烫得吓人,在脑中翻着记忆想了一会,疑惑这魔族到底有没有感冒发烧这一说?还是只是仅仅喝醉了酒?可这看起来似乎喝得也太高了些,比他方才还要厉害许多。 这魔族的体制我倒真是不懂了,唯一能够参考是苍梧越。 可越哥那身体真是倍棒,当年在论罪峰底几乎找不到什么东西给他补营养,更别说天材地宝了,他又伤的那么重——我当时下去找他,其实也纠结犹疑了一小会儿,再加上修为不济,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他摔下轮罪峰第三天。 苍梧越身上的骨头碎了大半,眼睛在天罚阵里就瞎了,四肢只剩下一只手还能稍微屈伸一下手指让我知道他还活着,五脏六腑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余的外伤更是不计其数,简直就比肉泥要好上那么一丢丢。 那时天黑,夜幕深沉,又逢朔月夜,无星无月,我差点就没发现他还活着。说出去都没人相信,我当时看到他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再砍两刀就能当饺子馅了。幸好他求生意志惊天动地,不然说不准就成为第一锅邪君味的饺子——不好意思,我下去找他那三天,基本上什么都没吃,看到这么一大滩肉,真是饿得慌,满脑子都是邪君味饺子。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我做沈琼的时候胆小的很。 但就这样,苍梧越居然花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恢复了人形,四肢健全的人形!后来我跟着他将近十年,别说感冒发烧流鼻涕,连喷嚏都没见他怎么打过。我琢磨着越哥要是空降到二十一世纪,我原来那个世界,可能从小到大连感冒灵冲剂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去医院连排队挂号都找不到方向,还一辈子不用交医疗保险,实在令人羡慕。 怎么姜枫就这样娇弱了呢?或许是因为姜枫的魔族血统没有那么强大纯正吧,我思忖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很乖的抬起头,迎着我的手,似乎觉得我这手的温度很舒服。我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他脖子上那个魔纹一闪一闪亮晶晶发着暗红色的光,他的症状真的就像是喝醉了酒。 我纳闷难道魔族喝醉了酒就是这幅模样?又觉得姜枫这酒量真是不可说,不可说,愧对他白日轩少主人的身份。 可转念一想,东篱铸客明显是把姜枫养成了个乖孩子,酗酒这种事乖孩子是不做的,他酒量不好倒也不奇怪了。只是醉的怎么厉害,怕明天早上起来还要受罪,我等会需得去外面找点草药回来给他煎一副醒酒汤才好。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往奶爸这个前途不太光明的职业跨出了很大的一步啊! 我在这头想东想西,唏嘘了一番自己的人生,另一头的凌轻寒练完了功也枕着酒坛子席地而睡,和衣而眠。我伸出手对着风感觉了一下,发现我做了剑灵以后似乎既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困,便把自己藕荷色桃纹外套脱下来顺道给他也盖上了。 凌轻寒练完功又发了一身虚汗,加上先前和姜枫打了那一架,今天的体力消耗挺大,睡得很熟。 这两人一人醉了一人睡了,而我却实在睡不着,于是便难免要找些事情消遣一下。方才联想起苍梧越,我就想起越哥想要的那份密宗也一并藏在这个酒窖里。 思此,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章十六 桉哥 正所谓,好奇心杀死猫。 我循着记忆中心腹手下带的路,找到一处同样在这精美石雕小景里显得分外平凡普通的石壁,用灵力试探了一二,伸手去摸,里头确实有空间,却又还是空无一物。我心说真是奇怪,暗自回忆起当初被手下领路过来时,并没有如此多的麻烦障碍,细想之下如今只有一件事情与七年后最为不同,那就是逍遥散人还活着! 想来也是,逍遥散人喜听天下八卦,擅长探查别家的隐秘,做的又是消息买卖,藏秘密的手段肯定是一等一。 当年听闻他是暴毙而亡,死因不明。现在我却几乎可以肯定,他定然是死在苍梧越的手上,其实当年我就觉得奇怪,以苍梧越的手段如果仅仅只是觊觎八卦谷内的一则宗卷,何至于要到灭门的地步,找人来偷不就成了。 除非是偷不得! 他要得到这份宗卷必须越过逍遥散人这座高山,他迫于无奈,只能选择最下策的法子将逍遥道人杀了,而既然已经杀了逍遥道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将八卦谷接手,正大光明的拿宗卷。当时宗卷开启容易,我也就没想这么深,弄得现在实在有点尴尬。 我正觉进退维谷,耳畔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似巨石被推动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我吓的不轻,立刻躲到石壁之后。刚站定,又想起姜枫还躺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都滴下来了,心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按捺着心中的急躁等了一阵,却也没听见脚步声,只听见徐徐的风声,我提着胆子小心的侧过身子,往外瞅了一眼,只看见一件藏蓝鹤氅悬飞在空中,跌跌撞撞,最后落在了凌轻寒的身上。 咦? 我心中一动,觉得这事内有文章,凌轻寒在八卦谷里的地位可真有意思。 我又研究了一会石壁,还是解不开逍遥道人布下的封卷咒印,便只好放弃这个打算。独自施了个避水咒出去找了几味醒酒的草药回来给姜枫和凌轻寒煮醒酒汤,等醒酒汤煮好,凌轻寒也差不多醒了,伸了个懒腰,一脸神清气爽,看起来倒也不是很需要我的醒酒汤。 他看向我时有些吃惊,大约觉得我这个年纪就能下厨煮药汤,很有本事,但还未开口,远处又传来巨石移动的声音,他脸上更添惊愕,飞快的递给我一个眼神,打手势暗示我快带姜枫躲起来。我立刻用潜渊剑所化的毯子卷着姜枫找了个石柱藏起,紧握着山木佩,心道现在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时辰,这东西还管不管用。 这回很快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我将灵力集中在耳朵上,侧耳细听,发现这人走路的速度不快不慢,步法稳健,不像是逍遥道人——我曾见过逍遥道人,他外貌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常年挺着个大肚子,摇着一把天魁草蒲扇,总是走的慢悠悠的,但步子极轻,像是每一步都踏着云雾。 来的居然不是逍遥道人? 我心下暗惊,急中生智,将潜渊剑收化回原来单刃剑的模样,捧在手上,竖起剑锋,在藏身的大岩石外露出一个细小的剑尖,又试着将灵识融入剑身,不一会果然利用剑尖看见了外头的景象。 来人是一个辉腾武士打扮的男人。辉腾其实很有些像中国古代的北方少数民族,除了生活方式以游牧为主外,长得也很像。大业的人多是乌发如黛,而这人却生着一头十分华美的金发,五官深邃硬挺,轮廓棱角分明,身量很高,经我目测几乎有一米九了,四肢修长,体格精壮。 他看起来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丰神俊朗的让人挪不开眼,别说是女人见了肯定要前仆后继,就连我见了他也有一种被美的怦然心动之感,但这种美却不是阴柔妩媚之美,而是一种英气勃发的俊美。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面无表情,削薄的唇勾不起一丝弧度,眉宇间却凝着淡淡的忧愁。 我不由想,如果当年苍梧越长成这样,老子说不定早就弯了。 男人一言不发的走过来,凌轻寒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迎他,颇有些乖巧的喊了一声: “桉哥。” 被凌轻寒唤作桉哥的辉腾男人很不给凌轻寒面子,连头都不点一下,只是用目光扫过凌轻寒身上的大氅,地上的酒坛和旁边我没来得及收起的醒酒汤。笃定而冰冷地道:“你带人进来了。” 凌轻寒自然不肯承认,笑的滴水不漏,说:“桉哥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个胆子。这醒酒汤是我自己煮的。” 他话音方落,一阵冷冽的剑气从桉哥身后扬起,霸道袭来,我暗自为凌轻寒捏了一把冷汗,却只见那件藏青鹤氅被剑风扬起,暴露出下面我那件藕荷色桃纹外袍。我傻眼了,心中恨道,真是好心办坏事! 果然听那把冷冷的声音道:“我不记得,你有这件衣服。” 凌轻寒的笑意更深,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却巧妙的避开不谈我那件外袍,道:“说来也奇怪,我每次在这窖中练功睡着,身上都会盖一件不是自己的衣服,我也很奇怪这是谁替我盖的。哎,这鹤氅的主人是谁我也很想知道。” 说着他刻意盯着桉哥的眼睛看,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我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心道贵圈真是乱。 可这桉哥也很端的住,眼里没有一点波澜,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棺材脸。凌轻寒果然是个没耐性的,过了一会自己先败下阵来,闭上眼投降认输般地道:“好吧,我承认昨天晚上来之前先到陶青姑娘哪儿坐了一会,外套是她送我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嘛,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她。也顺道看看有些人会不会吃醋。” 我那件外套颜色素净花纹清丽,又因为如今这个皮相很□□,尺码也不大,看起来确实像是个女子的外袍。我暗暗夸凌轻寒这鬼话说的好,又见他这慌撒的脸不红心不跳,寻思这他肯定是个惯犯。但他肯替我和姜枫打掩护,忍不住让我想夸他义薄云天。 可问题就在于凌轻是个扯谎的惯犯,桉哥对他颇了解,不上他的道。 桉哥淡淡道:“带有剑魂灵气的外袍,两坛红玉罗浮春,两人份的醒酒汤。这件事情必须让谷主知道。” 窝草!我在心中拍案大骂,这人的眼也太尖了点吧!他能看出这外袍上还有剑魂灵气是怎么一回事?这东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我很担心因此连累了凌轻寒,可如今就算贸然冲出去,除了坐实桉哥的猜测,一点用都没有。 我正急着在想办法,又见桉哥抱着剑走了两步,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看来。这一眼扫的,我简直是背脊都凉了,暗恨自己昨夜的决定实在太草率,以为逍遥道人藏酒的地方肯定不会有旁人随便出入,没想到这地方其实常有来客。 桉哥如今背对着凌轻寒,凌轻寒的脸色也变了,有些焦急上火。更可怕的是,我发现姜枫居然开始转醒了,我心中只剩下一个大大的‘惨’字。 其实若只是打一架我是不怕的,当初也想过若是在这里遇到八卦谷的人,那就打两招便跑路,反正现在我和姜枫也是籍籍无名,不怕丢人现眼。但现在连累了凌轻寒这个讲义气的,那真是很过意不去。 却不想凌清寒突然从桉哥背后扑了上去,桉哥骤发剑气护体,但很快想到对象是凌轻寒,只能半路收手。这种运功到一半打断读条的事是很伤身的,而凌轻寒早吃定了桉哥不会伤他,立刻逮着这个空隙,一把拉过桉哥,强拽他转了个身,将他推到石墙上,完成了一个满分的壁咚! 我的内心刚喝彩了一声,兄弟,干得好! 下一幕却见,凌轻寒垫着脚吻了上去,还不是蜻蜓点水那种吻,他在桉哥没回过神的情况下,发动了一招法式长吻。 我看的目瞪口呆,心说咱们说好的单身狗呢?摔团费啊! 这时姜枫居然探出半个头小声地道:“他们这是在干吗?” 我赶紧将他拉回来,一手捂他的嘴,一手遮他的眼。姜枫推开我的手,甩着手里的山木佩,道:“没事,这里藏在水源之下,太阴之气充裕,我刚才又开了结界,他发现不了我们。” 我心说:哪有,他方才分明看过来了。 姜枫道:“咦,怎么可能?师父说,只要山木佩还有作用,就算是修为到了元婴以上的仙者,也不可能发现我们的气息。除非他是魔,因为山木佩只针对神族原理的结界,魔族之间则是靠血脉互相感应的。” 我道:“那你感应的到他吗?诶……不对,我刚才有开口说话吗?” 我只是在心里想想啊! 姜枫猛地转头盯着我的嘴看,睁大了眼。 突然,灵识海中我听见一声叮咚,一个柔和的女声道:欢迎开启剑灵与剑主的心灵交互功能。 我真是哔了狗了,这剑居然还是自带系统的?!我们还能不能做一篇靠谱的穿越重生修真文了?!!! 那个女音又徐徐道:抱歉,潜渊剑属性栏中并没有‘靠谱’这个数值。对此我们深表歉意,若有需要请尽快联系铸造者,一切解释权归东篱铸客所有,么么哒(づ ̄ 3 ̄)づ~ 么么哒你妹……这玩意居然还自带表情包?! 章十七 闲谈 参考一般系统文的前车之鉴,我这个时候应该狠戳一下这个系统,能调戏调戏,不能调戏就等着被调戏,顺便熟悉一下业务。 但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候,现实社会一团乱麻,我默默吐了一句槽,就听姜枫惊疑道:“小渊你……” 他这话说了一半,我们藏身的岩石另一头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立刻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果不其然,凌轻寒被桉哥打了。 桉哥的手劲大,这一巴掌刮在凌轻寒那张细皮嫩肉的俏脸上很快出就刮出了五道红杠杠,凌轻寒的半边脸都跟被胡乱摸了一把胭脂一样,嘴角还出血了。但这小子还是很风流的,很有气度的扭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大拇指抹开嘴角的血。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笑盈盈地看着面如寒霜的桉哥,道:“桉哥,你下手这么狠。我这张脸要是被你打坏了,娶不到老婆,你可要负责,到时候你嫁我如何?” 桉哥不是个经得起调戏的,横眉怒目,狠狠的瞪了凌轻寒一眼,丢下一个滚字,走了。 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旁的都还好说,我就是觉得他能越过山木佩的遮掩察觉到我们这件事有些吓人——须知当初姜枫带着山木佩进入银雪白雁塔都没有被发现,可见东篱铸客这做出来的小东西还是很牢靠的。 等桉哥的脚步声没了,凌轻寒才立刻指了指外头的通道,暗示我们快撤。 我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当做是谢他了。随即也不多话,拉着姜枫原路出去,等出了酒窖我才发现姜枫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问:“你怎么了?酒还没醒吗?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姜枫摇摇头,依旧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发毛,我受不了了,提声道:“说话。” 姜枫这才道:“小渊,怎么才一晚上不见,你就变了?” 我奇道:“我哪儿变了?” 话出口,我也觉出点不对劲来,似乎确实有什么地方和昨日有些不同。我停下脚步,比划了下,惊道:“诶,你睡了一觉,好像矮了点?” 姜枫一脸无语,纠正道:“不是我矮了,是小渊你长高了,看起来好像一夜之间大了两三岁。” 我闻言一喜,立刻把潜渊变做一把镜子,揽镜自照,昨天那张让我不忍直视的娃娃脸确实张开了些许,若说是昨天只有个十三四岁,今天看起来依稀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了。虽然还是嫩的让我略有些蛋疼,但比起昨日来,已经让我欣慰许多。 我心乐道,这红玉罗浮春果真有效!简直恨不得回头去再喝两坛,尽早恢复我的伟岸男儿身! 姜枫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昨天晚上做的梦都是真的?” 我把手里的镜子放下,问他这话何解? 姜枫说:“我昨晚梦见自己在练功,梦里头隐约已经突破了丹凤朱英戟的第九重!甚至摸到了顶级的门槛,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师父说了,这套戟法是打基础的,只有我将这套戟法炼至第九重才能开始修炼其他的功法。说来也奇怪,我原以为只是梦里的事,没想到今天早上一早起来便觉得神清气爽,气海中灵气充裕。又看到你长大了,几乎梦里的事跟真的一样!” 我心中一惊,想起昨夜种种,恍然道:“是真的!我昨夜看到你的魔纹在发光,原来你是在练功……原来如此,我懂了……怪不得你一口酒也没喝就醉了。” 姜枫不明所以,问道:“你懂什么了?”话音落,又懊恼道:“对了,昨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还没喝酒就醉了?我平时的酒量可不是这样的!” 我抿唇笑道:“那是因为我喝了红玉罗浮春!我如今身上的修为都是你渡给我的,我们两人的功体可谓一脉相承。而你又说过,你师父说你的修为与我之化形息息相关,你强则我壮,也就是你的功力修为是可以流通至我体内。既然我二人气海相连,你师父又那么疼你,万不可能这条功力修为传输之路是条单行道,所以我喝了红玉罗浮春便等于是你喝了红玉罗浮春。” 不过我只喝了一口你就醉了,可见这酒量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心里补充道。 姜枫喃喃道:“竟是这样……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你就能长得快一点。不过还有两件事,我不明白。第一件是刚才你的嘴分明没动,为什么我脑子里却听见了你的声音?” 我心说,呵呵,我也想知道,那个系统是什么鬼。可又不知道怎么去激活它,简直想赶紧回去找东篱铸客大大要一本使用说明书,对姜枫也只能含糊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潜渊剑的一个新功能,可惜我也不是很会用,回去问问东篱师父吧。” 姜枫对他师父的了解比我更深,闻言立刻露出了然神色,耸肩道:“也是,师父那个人做东西总是做的稀奇古怪的。有时候还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什么你真是萌萌哒,二三三三啊……哎,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他口里这些词还是一知半解,问他吧,他只笑笑也不肯给我解释,白日轩里也只有云姑能懂他。” ……我心道,东篱大大你可真是了不得,又想起姜枫说过他师父帮他重生多次,脑子里窜出个新问题来,我问:“枫哥,枫哥你每次重生,你师父会有记忆吗?” 姜枫认真的想了想,皱眉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一般情况下,他都还记得,可有些事情他好像又不记得了。就像我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在辉腾住过一阵子,那里有连绵不绝的草原,倒影着整一片天空的蔚蓝色湖泊,还有云朵一样的羊群,扎着金色发辫的小姑娘坐在头羊身上唱歌,哎……可美了。可云姑说,我还在襁褓时就被师父抱回了白日轩,从此就没有离开过大业,师父从来没有带我去过辉腾。我去问师父,他也说他不记得,说的我都觉得我想是做了一场大梦。” 提起辉腾,姜枫看起来既向往眷恋,又很是遗憾。 我理性的分析道:“你对辉腾的描述很细致,如果不是在书上看到照着念下来,那就肯定是亲眼见过,人没有轻眼见过的东西,是不可能入梦的。” 姜枫闻言,无比赞同道:“是啊,我也觉得。我没看过什么关于辉腾的书,师父说我念书只要会认字就成了。但我我肯定是去过的,还住过一阵子,可能是师父哪一次把我重生回来的时候自己记错了。说来我一直想再去看看,可惜师父不许,他说至少要等我在逍遥散人大会上得冠才行。幸好上一次已经赢了,他现在也不拘着我,反倒是懒得管我了。” 我道:“八卦谷离辉腾很近,你若想去,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可以今天就去。只是在此之前,我有点担心凌轻寒被他师父责罚,等会我们从八卦谷正门进去,规规矩矩的拜访,看到他没事,我们就走吧。” 姜枫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人还成,修为也不错,就是为人太轻浮了,要在我们白日轩里,早就被云姑打断了第三条腿。” 我听得□□一紧,心说你们一教坊家教还这么严,大家还能不能愉快的相互调戏了? 姜枫又道:“不过,倒也不是没事干。师父的寿辰快到了,我想给他寻一件有趣的寿礼回去。等会顺便问问凌轻寒,他师父酒窖里那些石雕是找哪位大师雕的。还有就是丹凤朱英戟,我想快点练成。” 我道:“练功之事切记急躁,循序渐进为好。至于东篱师父的生辰确实是一桩大事,大约是什么时候?” 姜枫道:“还有一个半月罢,不到两个月。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应该来得及才对。哎,如果石雕不成,我只能按原计划,去纳兰山一趟,前阵子听白日轩里的客人说哪儿有一头千年妖兽为患,我去把妖兽除了,把妖骨带回来给他做矿料,他肯定也喜欢。” 我赞同了两句,又夸了一番姜枫的孝心,姜枫被我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又得意的笑了。我也很得意,我觉得我做奶爸的功力在一天之内大大的进步了。 我们俩走到洞穴尽头,姜枫一拍后脑勺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给忘了。今天早上凌轻寒那小子在干吗?为什么桉哥也会在哪里?今天早上凌轻寒是在亲他吗?” “欸……”我沉吟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引导这个话题,最后看着姜枫那张纯良的脸,实在不忍心把他引上歧途。便正色,十二分正经地道:“凌轻寒今天早上为了帮我们打掩护,所以在使用一种计谋,对敌人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罢了。啊,说来他牺牲蛮大,等会我们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姜枫一脸‘我读书少,你不要糊弄我。’地看着我,脸色似信非信,纠结了一会,余下最后一个问题。 “桉哥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逍遥道人的酒窖里?” 其实这点我也不得而知,看凌轻寒今天早上那个反应,那个叫桉哥的男人不是第一次造访酒窖。看来这人在八卦谷里举足轻重,颇得逍遥道人青睐,可我从前几乎没有听闻过这人,而听姜枫的称呼,他倒是对这人有些熟悉。便问:“你也叫他桉哥,你认识他吗?我不曾见过他,不过看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到那酒窖里视察。凌轻寒也有些怕他,他在八卦谷里是个什么身份?” 姜枫道:“我跟他不熟。辉腾那边取名字有这样的习惯,并不是我和他套近乎,他名字就叫桉哥。当年逍遥散人大会时,我听八卦谷里上下都是这样喊他的,逍遥道人也这样叫他。他在八卦谷里什么地位……听说是个守大门的。不过这个人很不简单。” 姜枫提起这个人,竟然也带着几分忌惮,更让我感到好奇了。挑眉示意姜枫继续,姜枫回忆着娓娓道来。 他那年的逍遥散人大会其实很是群英荟萃,人才辈出。除了银雪白雁塔、紫墟青云观,青屿山,郁木岩,洞庭周氏,兰陵贺氏这等一流的修真门派和世家派出各自的精英弟子外,更有登天道新晋慧座,灵墟剑阁双壁日月双华各自的首席弟子这样已经在道界小有名气的新秀——虽然他们最后全都败在如今还名不见经传的姜枫手下,真是想想就让我有点小激动——不过,当时未开场前最吸引众人眼球的却不是这些修士,而是灵缈云间清虚上师的小弟子,悯素秋。 悯素秋出名也不是因为修为多高,而是因为她的花容月貌。据说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还未修成仙骨,随着她师尊清虚上师出入了几场仙会酒宴,已颇有艳名。 清虚子在灵缈云间地位尊贵却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徒弟,她又长得如此漂亮,性格也是出了名的乖巧,所以很讨人喜欢,从小就被师兄弟们众星拱月的哄着宠着。 这个乖巧是别人夸她的。但按姜枫所见,这姑娘是外表乖巧,内里却被宠溺地十分娇蛮。因为这件事的起因便在于,悯素秋见桉哥生的俊美高大,心生好感,又见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就想逗逗他。 这本是小儿女的娇柔淘气,尤其是悯素秋做来,风姿动作都很赏心悦目。 问题就在于,桉哥分外不解风情,对这小姑娘采取了全然无视的态度。悯素秋几次三番的恶作剧想引起他的注意,都被桉哥不着痕迹的避了过去。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悯素秋最多暗里骂他一声蠢木头。 可偏生有个长得十分普通的小门派女修不小心冲撞了一下悯素秋,悯素秋从小被花团锦簌的围着,心底里高傲的很,不屑同那相貌普通的女修计较,还将人扶起来假模假样的安慰了几句。可第二天却看到那个被她不屑于顾的女修坐在桉哥身边和桉哥搭话,桉哥虽然还是冷冷淡淡,可当着悯素秋的面却搭理了那个女修。 悯素秋这小姑娘骨子里地娇蛮劲一下就冒出来了,自觉被桉哥羞辱了一番。 这女人要记仇起来,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这件事发展到最后竟然逼的清虚上师亲自出来给她讨场子。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5节 我听到这里,心里暗叹了一声,这悯素秋真是个奇女子。这清虚上师也是脑子里进水了,病的不轻。我失笑道:“听你方才的口气,我猜这清虚子还输给了这个守大门的桉哥是不是?” 姜枫回味起那一战,神色多了几分向往,听我这问,拍这大腿笑道:“小渊你真聪明!重点是清虚子那糊涂蛋不仅输了,还输的很惨!他开始还道貌岸然地说什么让桉哥一只手,没想到桉哥的剑尚未出鞘,他就败了。” 我一听惊讶极了,这清虚上师虽然做人糊涂了些,不懂得教养徒弟,可在灵缈云间却也是掌教级别的人物,已有元婴修为!何至于都不能逼得桉哥拔剑?那金发的辉腾人竟然如此厉害? 更奇怪的是,他有如此修为,在道界里我却从未听说过他,真是怪了! 言语间我俩人已经到了八卦谷无极居正门,暖光晨曦中山间雾气尚未完全消退,乳白色的山息里一丛丛紫竹若隐若现,鹤鸣杳杳,一阵湿润的晨风吹开薄雾,显露出一位身材窈窕的俏佳人。 章十八 避祸 眼前这姑娘豆蔻年华,梳着双环髻,面容俏丽,身材窈窕,虽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眉宇间却有一股少有的聪明伶俐。这人我认得,她正是逍遥道人四大亲传弟子之末,凌轻寒的小师妹莫瑶。 诶,曾经算是我同事,因为她还有一个身份是百业罪城十二罪主之一影无踪的小女儿。影无踪在百业罪城中的主要工作也是收集情报,但他这人在八卦这件事上远不如逍遥道人功力深厚,故设计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到八卦谷中做内应。 这件事情极为隐秘,就连我也是在百业罪城攻破八卦谷后论功行赏时才从苍梧越口中得知,可见这小姑娘手段城府相当厉害。 如今这个厉害的小姑娘正倚着篱笆,把玩着一朵沾着露水的朝雾花喂鹤,一派小儿女的闲适模样。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她便抬头,朝我们笑了笑。因在碧海潮生阁里养成了习惯,我便下意识文绉绉地回了她一礼,正要开口寻个借口编个身份,请她通传入内。却见一人背着个包袱,一步三跳的从无极居内逃似的跑了出来,这人脸上挂彩,不是凌轻寒是谁? 凌轻寒那张脸比方才还要惨烈一些,除了右脸颊上那几道红杠杠,左眼上也是一团乌青。我猜想,以他那疾风蹑空步的修为能在他脸上开刀的,也就只有那桉哥才做得到了。真可谓打是情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这两人的孽缘不浅——不然按姜枫所言,桉哥既能吊打清虚上师,教训起凌轻寒自然手到擒来,不可能是这样简单的皮外伤。 不过他这模样甚是狼狈,立刻招来了莫瑶和姜枫的嘲笑,姜枫只是抿唇,似笑非笑,莫瑶却是捧腹大笑,笑的直不起腰来。她明知故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小贼?脸上有青有紫又有红,瞧着可真喜庆。” 凌清寒笑骂道:“你这臭丫头,还取笑起师兄来了!我这趟去霍林甄家,你的青木薜荔芝别想我给你带回来了!” 这一句提醒让莫瑶想起自己还有求于人,立刻收敛起来,以袖掩嘴,俏皮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貌双绝的三师兄啊。师兄,你可别怪我,是你今天这妆容太别致,我一时没认出来。至于我的青木薜荔芝,你可是老早就答应了的!我向来一言九鼎的三师兄怎么会轻易失信于人呢!” 凌轻寒忍不住轻声骂道:“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 莫瑶微微一笑,又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师兄你一向是不赶早,只赶着巧。离甄府老太爷的生辰还有半个月多呢,况且我瞅着师兄今日的身子也不大爽利,怎么就赶着出门呢?” 凌轻寒嘿嘿一笑,道:“数你聪明!等会师父生起气来,千万先帮我挡上一挡!大师姐若要去追我,你也帮我拖上一拖,我的好师妹!师兄这次会不会被剥层皮,可都看你了!念在我我这么多年疼你的份上,你可千万要帮我!” 莫瑶哼笑道:“你怕什么?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师父对你已经算是彻底没了脾气,你随便找个地方躲上两天,他老人家气过了,再偷偷溜回来赔罪,他也懒得管你了。只是师父若让桉哥去寻你,你怎么办?” 凌轻寒道:“我恨不得他来追我呢!多的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说着便朝我和姜枫道:“哎呀,你们俩来的正好,快跟我一道去避难!” 话音一落,便推着我和姜枫往外走,他脚步极快,不过一刻钟便走出了五六里地,我与姜枫险些跟不上。身后无极居已经淹没在茫茫白雾中,姜枫不解道:“你既然是避祸,怎么不直接御风驾云遁走?” 凌轻寒笑而不答,我忍得辛苦,悠悠道:“他这是在等人追他呢。” 姜枫不解道:“等谁?等你师父吗?” 姜枫想到这事起因还是因为我们俩,凌轻寒属于祸从天降被我们俩的一时兴起给拖累了,皱眉出了个馊主意:“你师父要是怪罪你……你等会还是推到我们身上来吧,就说是我胁迫你的!” 凌轻寒笑道:“你这话谁信?别说我师父,鬼都不信!你哥哥我是什么样的人,别说你的武力能不能胁迫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姜枫忧道:“那怎么办?” 凌轻寒道:“没事,我们家那老头子,好糊弄得很!等他气过头了,凡事都好说。姜兄弟你还年轻,这世上有很多道理不通透,哥哥我今天教你一句话——所有能用离家出走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侧目看凌清寒,心中不由叹道,人才! 我心里以为姜枫肯定没有这么丰富的革命经验,没想到姜枫想了想,合袖赞同道:“也是。”又奇道:“那你在等谁呢?” 凌轻寒笑了笑,摸着耳朵,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往前面走了两步。 我轻咳了两声,问道:“那凌兄你现在作何打算?” 凌轻寒挠挠头,说:“再过半月是甄老太爷的三百岁寿辰,师父本来就打算让我去给他贺寿。从八卦谷往霍林山御风只需七天,我本来嫌他们家人多是非多,想到时候再说。现在寻了这个由头,提前启程,可以顺道在路上游山玩水也是一桩乐事。姜兄弟,潜渊小弟,你们要一道吗?” 姜枫摇摇头,我却点点头。姜枫立刻转过头来看我,瞪大了眼睛,道:“你不说了看到他安然无恙,就陪我去辉腾的吗?” 我道:“霍林甄家老太爷三百岁大寿,肯定很热闹,你不感兴趣吗?” 姜枫板着脸摇头,有些生气。 凌轻寒在旁打圆场道:“哎,不去也没什么的!他们家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多得很,其实我也不太乐意去凑这个热闹。” 我叹了一声,见姜枫孩子气的扭过头去,便对凌轻寒道:“凌兄,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一下这事吗?” 凌轻寒识趣地道:“八卦谷外十里,有一个小镇名唤栖霞。镇上悦客楼的大菜一般,小菜却是一流,为兄早饭还没吃,先行一步替你们点菜,一尽地主之谊。至于霍林山一行,不必强求。” 凌轻寒走后,我转头看向还在生闷气的姜枫。 “你真生气了?” 姜枫冷哼了一声,道:“准你不守信用,却不准我生气吗?” 我缓缓道:“你不是说东篱师父的生辰快到了,你想寻一件有趣的贺礼给他吗?” 姜枫:“那与凌轻寒同行有什么关系。我直接向他打听不行么?” 我道:“石雕的事情,你什么时候问他都不打紧。可石雕这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逍遥道人是什么年岁的人了,他地窖石雕的雕刻师父还在不在人世尚未可知。便是打听出来知道是谁,他肯不肯替我们雕刻又是另一码事。况且东篱师父以铸术闻名中州,我想绝世的矿料对他的吸引力肯定要比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小景来的大吧。” 姜枫口气缓和了一些,道:“小渊,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直接去纳兰山不就好了,可纳兰山与霍林山并不同路啊。” 我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那头妖兽?你又能确信那头千年妖兽如今还没有被降服?若是没有被降服,你又确信能降服的了它吗?” 姜枫瘪嘴摇头。 我笑道:“在这些都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们去纳兰山来回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只扑了个空。岂不是浪费时间?而我知道,霍林甄家手上一块绝世的好矿料,此去必能得手。” 姜枫闻言眼前一亮,喜道:“原来是这样,你不是只想跟着凌轻寒去玩。” 我心道,原来姜枫竟然是在介意这个。无奈道:“他的性格是挺好的,不过你才是我的剑主啊。我所做作为,自然先考虑你。” 姜枫有些不好意思的左顾右盼,但过了一会,又道:“可既然是绝世矿料,我怎么从没听师父念叨过。道界也没有相关的传闻?” 我道:“甄家现在没有,但半个月后就有了。霍林甄家在道界是数得上名号的家族,自从甄家与天谕府主联姻后,甄家在道界更是如日中天。此番甄老太爷的大寿,上杆子巴结甄家的还会少么?这块绝世的矿料就在甄老太爷的贺礼名单上。” 姜枫摸着下巴道:“去偷别人的寿礼给师父,不太……” 姜枫的好字还没出口,忽然愣住了,喃喃道:“霍林甄家……霍林甄家老太爷的三百岁大寿……” 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姜枫道:“他们家这个寿宴不是……” 我说:“正是,顺手的便宜干嘛不捡?捡完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再去辉腾玩几天,也还得及嘛。” 姜枫斜眼看我,无奈道:“小渊,你太坏了。” 我道:“这件事怨不得我,是他们自己做的孽。我顶多算是个推波助澜的。” 姜枫疑惑道:“你还要去推波助澜?” 我啊了一声,方才一个不注意说漏嘴了。不过对象是姜枫,也不碍事,我便如实地告诉他道:“我这次去什么都不用做。但上次做为沈琼去的时候,可是把甄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章十九 不伦 这场大闹甄家庄的好戏起因是甄家的一场风月丑事。 中州大陆上修真门派林立,但修真世家却很少有。原因很简单,修真之事最讲究的是根骨天资,而神魔妖仙人这五族中,唯有神魔两族根骨血脉可以福泽子嗣,余下的妖族仙族人族就都要看缘分运气了,毕竟修真不像武学什么样的资质都能入门。 所以道界世家非常少有,而甄家更是这少有中的少有,一连五代甄氏子弟中竟然出了十三位金丹以上的修士,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先前我说了,这万物生灵没有一个能逃脱这个‘情’字,亲情也是情,所以当世的修士中不少为求日后子女天资因缘的都愿意同甄家联姻,如此一来,甄家更是越发兴盛。 甄家如今当家的家主是甄老太爷膝下的第二个庶出儿子,甄屏。 光听这一句,便知道甄家也有本难念的经。 作为一个氏族大家,竟然既不传嫡,又不传长。说起缘故,只因为这甄老太爷的嫡传长子实在是个不中用的草包,两百多岁才结了丹。若只是天资平庸也就罢了,对于家业的打理也是毫不上心,唯一的爱好是眠花宿柳,整一个□□,欠下了一屁股的风流债。 甄屏与他恰好相反,甄屏从小便勤恳稳重,只因母亲是女婢出生,所以早年在甄家颇受冷眼。但后来有幸娶了登天道道尊独女,得到登天道的支持,从此翻身,人生得意。也因此他对他这位夫人,一贯是敬爱有加,他夫人死后鳏居多年,至今不曾续弦。 甄屏虽然一贯不喜他那不成器的大哥,但看在甄老太爷的份上,对甄大爷隐忍再三。 直到甄家老大睡了他身边贴身侍候的一个小奴婢,甄屏才忍无可忍的大发了一顿脾气,差点提剑将甄大爷给砍了。甄老大连夜躲到甄老太爷的塌上,经过甄老太爷一番好说歹说,甄屏才堪堪收住怒气。 也因为这件事闹的如此之大,甄老大为了安抚自己这个当家弟弟的情绪,甄屏方氏夫人也觉得这小小一个女婢竟然能惹得甄屏大怒,可见是个天生的狐媚子,便擅自做主将这个女婢许了甄老大做第十三房的妾室。 这一顶小轿进了甄老大的院落后,甄老大觉得那女婢晦气,早抛之脑后,继续过自己的风流日子。结果没出三个月,意外死在了一位花魁的床上。而那女婢却因为那一夜的露水姻缘,怀上了甄老大的遗腹子。这腹中孩子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却已经被甄老大几位无所出的夫人给嫉妒上了,四处去编排这女婢,一说这女婢克夫,二说这孩子未必是甄大爷的,三说甄屏对这女婢宠护有加,不知道这两人私底下是什么关系。 总之这流言蜚语句句似刀似箭逼得女婢心中郁结,日益憔悴,最后难产而死,唯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婴。 甄屏十分怜她,他夫人方氏死后,便将这侄女接到自己的府中将养,为她改名甄若梅,将她视若己出,这叔侄女之间的感情十分亲厚。最后甄若梅嫁给了尚未发迹的天谕府主做夫人。 初听这个故事,大抵都觉得那女婢可能是甄屏心中的一缕白月光,这桩风月虽然令人唏嘘,但到底甄若梅最后有了个好结果,也算是令人欣慰了。 但这旖旎背后的真相,却是一片血淋淋。 我做沈琼时,天佑十一年刚随苍梧越出论罪峰底,苍梧越却也不急着联系旧部,重振旗鼓。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最大的筹码并不是一盘散沙的百业罪城,而是正道中人因他身亡,邪道衰败而生出来的安乐之心。 他心生一计,决定从内部瓦解仙道正派的联盟,却缺乏一个□□。 我也是运气出奇的好,才能顺道在野外练习鞭法的时候将这个契机给苍梧越捡回来。 那日我在郊外林中练习苍梧越传我的碎骨追魂鞭,见到一个杀手在追一个老妇人,练到手痒处便顺道把那杀手给杀了。那老妇人因此抱着我的大腿涕泗横流,大喊恩公,又叫我替她做主。我本是不耐,想一走了之,可那妇人情急之下却说出追杀她的人,正是霍林甄家的家主。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我将这老妇人带去见了苍梧越。老妇人活了多年,一眼便看出越哥是人中龙凤,是个能干大事的,便对着他滔滔不绝的倾述了一番。 原来多年前她是千里外南溪梅家的奶娘,这南溪梅家只是一个商贾小户,并没有出过什么修真人物。只是数年前梅夫人待字闺中时被妖兽所掳,因此结识了一位前来除妖的年轻修士,这人便是甄府如今的当家人甄屏。甄屏与她虽是两情相悦,可这梅小姐终究是个凡人,甄屏当时虽然年纪轻轻,却已修成了仙骨,更有缘得到登天道道尊独女方懿的青眼。甄屏在心中再三衡量后,为了自己的前程终究忍痛与梅夫人诀别,回到霍林娶了登天道道尊的独女,继承霍林甄家的家业。 却不曾想,痴情的梅夫人竟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梅夫人又听信了一个游方道人的信口胡言,确信自己的闺女有几分修真的根骨,便在死前托付奶娘变卖家产送这个女儿上霍林甄家寻亲拜师。 南溪与霍林有千里之远,奶娘与梅小姐两个女流之辈遇到的艰险自不必多言,最后意外失散。梅夫人身前有许多考虑,所以并没有将梅小姐的身世详情告知梅小姐,只含糊地同她说甄屏与她有一些交情,见到信物必然会同意收她为徒。 梅小姐是个孝顺的姑娘,为了母亲的遗愿,与奶娘失散后又得知自己没有什么仙缘,便卖身留在甄家成了一个粗使丫头。天意弄人,甄屏偶然发现了梅小姐的身份,认出信物,详细一问,心中便知了这梅小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当时他原配夫人方氏尚在,方氏是登天道道尊的独女,天性好强,善妒。甄屏不敢认梅小姐,只好默默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来,想要就近爱护自己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儿。 话到此处,想来大家也猜出来了,这个梅小姐便是后来被甄大爷玷污了的那个女婢!甄大爷奸污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亲生侄女!而甄屏当年为此引发的滔天怒火也得以解释。 奶娘看着自家小姐从小长大,早已将她视作己出,说到此处,悲痛难言,苍老的双眼噙满泪水。当年她与梅小姐失散后,沿路寻找自家小姐,后来又有了一些自己的际遇,嫁了个鳏夫生了一子一女。直到两年前,她家中发大水,天谕夫人到她所住的城中去布施行善,她才惊讶的发现这位天谕夫人与梅小姐长得十分相像,又闻她姓甄,便重新起了到霍林甄家打听梅小姐下落的念头。 没想到这一番打听,却为她招来了家破人亡的横祸! 甄屏本以为自梅小姐死后,这桩家丑便已经烂在他肚子里,如今发现竟然还有知情人,他怎么敢留下?就算不为了甄家的声誉,不为了自己的声誉,若是将这件丑事抖出,甄若梅该如何自处? 苍梧越将这人间惨案默默听完,面色虽然如旧,却难得地屈尊将贵给这老妇人添了一杯热茶,开口宽慰了这老人家几句。他一面对老人说,甄家在仙道家底深厚,树大根深,难以动摇,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一面命我拿着他的信物去找影无踪,重新深入调查甄老大的死和方懿过世前后甄府内外的调动。 影无踪查出来的结果是:甄老大的死确实是甄屏动的手脚,可方懿的死则纯属意外。我将这件事如实的回禀给苍梧越,越哥给我上了一堂课。 这堂课的中心思想是,历史留于后人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年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怎么看。方懿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不重要,端看登天道道尊怎么想,甄屏能为了梅小姐杀自己的亲手足,为何不能为了甄若梅杀自己的原配夫人? 猜疑是一颗种子,你将它撒入人心,人心中的恶念自然会滋养它茁壮成长。 我得到苍梧越的指点,回头去找了一个甄家侍奉过方懿的旧人,花了些功夫教了她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将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不经意间’透露与前来给甄老太爷贺寿的登天道三祭之一的天祭尹石清,这尹石清是方懿的师弟,与她素来亲厚,当年更是追求过她。 后来苍梧越又让我以素华派弟子的名义指点这位老妇人去寻素来以刚正闻名,性子执拗的同样来给甄老太爷贺寿的曲妍。 哦,等等……我忽然想起,前不久姜枫好像为了我把曲妍给杀了? 我抬眼望了一眼眼前的姜枫,忍不住扶了扶额角,看来这次霍林甄家的大戏和上一次要有些不太一样了。 但这个戏吧还不能不这么照本宣科地唱下去,不然这以后的天下大势都得乱…… 章二十 歧点 说这话倒不是因为我心里偏袒苍梧越,怕坏了他的布局,恰好相反,以我对越哥的了解,他的属性栏里大大的写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八个大字,我认识他十多年,没有一件事是他确立目标后没办成的。这一条路行不通,他就会换另一条路来达到这个目的,另一条路会不会牵扯更多的人,我不得而知。 我发现自我重生以后,但凡遇到和苍梧越有关的事,便难免要纠结一番,纠结完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郁闷了两天,这次没有蔺臻师兄的红糖水,只好自己排解。 好在与凌轻寒同行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他为人风趣,见多识广,雅至琴棋书画,俗到吃喝嫖赌,无不精通。不仅是我,姜枫与他多处了两日,也渐渐喜欢上他。只是依旧看不惯他那见到美人就要出口搭讪的嗜好,但见的多了,也就看出来凌轻寒只是口头上占点便宜。 只是每次见凌轻寒兴致勃勃的上去,他都忍不住在凌轻寒背后翻白眼摇头,像个古板先生。 不过第一印象这个东西本来就很虚幻,不仅是凌轻寒这样,姜枫也是。 初见他时,我只以为他是个莽撞毛躁的少年,后来得知他是个魔族,又以为爽朗好斗是他的种族天赋。可真正处下来他反倒是无时无刻不给我惊喜。 比方说我怎么也想不到,姜枫居然会做饭,他在炉灶前颠锅撒葱花的动作像模像样的,居然还有几分帅气,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而且,更令我惊讶的是,他做出来的东西,能吃,而且味道不错,手艺比我略好。 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条道理规定了他这个年级的男孩子不能会做饭。 姜枫还会弹琴,会画画,古琴的指法虽然不如我这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但丹青功底却在我和凌轻寒之上,琴棋书画这四雅里头,他只不会下棋。姜枫也不是全然不会,围棋的规则他是了解的,从我与凌轻寒对弈的时候他能在一旁看出输赢来可见一斑,但他不能理解‘布局’这两个字的精髓。 凌轻寒要教他,他也兴趣缺缺,凌轻寒也不喜欢强人所难,看出他志不在此,便随他而去。后来我和凌轻寒杀棋的时候,姜枫就找个宽敞的地方练他的丹凤朱英戟。 处得久了,我越来越觉得姜枫这个行为习惯实在很不像个魔族,好奇东篱铸客到底是朝着什么大方向培养这个徒弟的。偷偷的问姜枫,姜枫不以为然地告诉我,他师父说等他足以保护自己以后,他便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活的开心就好。 我心道,这教育思路倒也真是任性的别致了,很符合世人对魔族的遐想。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任性随意的教导下,姜枫却被养的很不符合世人对魔族的遐想,也不知道该算是长歪了,还是长的歪打正着了。 我又问姜枫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姜枫言简意亥四个字,名震四海。 他这想法倒也单纯的令人发指了,我不由问他打算怎么扬名立万,名震四海? 姜枫简单而诚恳的回了我三个字,没想好。 我扶了扶额角,最后忍不住问他,那你是想像雪尘衣那样出名,还是想像苍梧承那样出名? 姜枫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我,我不能做自己吗? 我说可以啊,但正道邪道你总要选一个吧…… 姜枫楞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用手中的一枚铜钱在荷塘上打水漂,薄薄的铜子在水面上青蛙似的一跃一跃跳了老远。我觉得这孩子需要思考清楚未来,便也没有打扰他,陪他在月亮下的荷塘上发了会呆。 姜枫还在迷惘他人生的方向,但很快我便先一步看出了关于他前程的苗头。 姜枫是个注定要做好魔的男魔啊! 因为我发现,他和苍梧越真不是一般的八字相克!就在我苦苦猜测苍梧越这盘棋失去了曲妍这个重要的棋子后,他会寻找谁作为备胎替补,又怎么样能够减少霍家这一场浩劫的牵连时,我就离开姜枫片刻到镇上去买了块白糖糕,姜枫居然就把杀手、沈琼和梅家奶娘一戟捞着了。 使得信步回来的我差点喷了他一口老血,险些当场背过去。 ——成为剑灵的我不再感觉到困倦,姜枫发现这件事后自发熬夜陪我聊天解闷。结果第二天路上打瞌睡,而我路过旧地,忽然想起当地一家糕点铺子的白糖糕做的尤为好吃,但后来老师傅过世,他的子孙传人便做的不怎么样了,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一家的白糖糕了。 正所谓食、色都是人之大欲,这0欲0火一烧上来,便觉得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非要去买两块来解馋。于是和姜枫商量,让他与凌轻寒暂且留在这林子里荫凉处眯一会儿。姜枫担心我的安全,便懒懒地请凌轻寒陪我一道去镇子上。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我和凌轻寒回来,就看见他依旧懒懒地坐在树下,身边却围了三个人,被他用长戟拨开,各自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各自戒备,但显然他们都很忌惮姜枫。 一个蒙面的粗汉、一个两股战战双鬓斑白的老人家和一个削瘦的男人。 我还纳闷着这都谁呢?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消瘦男人手中紧握的碎骨鞭上…… 我在心中卧槽了一声,暗道我说这人怎么长的如此玉树临风,原来这是我啊! 然后我又在心中一声哀鸣! 尼玛,为什么沈琼会在这里啊!!! 这和原来的剧本不一样啊! 咱能不擅自改剧本吗? 枫哥! 我踉跄了两步,幸好身后的凌轻寒手疾眼快扶了我一把,他纳闷道:“潜渊小弟,你这是中暑了吗?” 我苦闷地想,我这哪里是中暑,简直是膝盖中了一箭。 我越看那个消瘦的背影,我越觉得十分的苦闷,这是看见了自己活生生的黑历史啊! 姜枫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明显还在打架,但手里的方天画戟却端的很稳,一副谁敢乱动就让你立刻跪地叫爸爸的架势——因为害怕家丑外扬,而梅家奶娘所嫁的又是个普通农户,所以甄屏请的只是个普通杀手。沈琼现在的实力,我更是再清楚不过了,还没有经历易骨洗髓,虽然得到苍梧越的指点,武力值也就是金丹修士中一流里的二流,二流里的一流。 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姜枫的对手,所以在姜枫的威慑下,都不敢轻举妄动。 姜枫用戟指了指杀手,又指了指奶娘,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杀手迟疑了片刻,姜枫戟一挥,立刻如实的招了:“拿人钱财,□□!” 估计是因为这个答案让姜枫觉得无趣,他转头问玉树临风的沈琼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杀他?” 我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沈琼的神色,可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如今心中所想,脸上神色估计也不好看。我年轻的时候因为吃了很多苦,所以最会察言观色,被生活凿穿了一副九曲肠,虽然如今心里头想的肯定是没有为什么,就是顺手。但口里出来的话却是:“见义勇为……人之常情。” 我赞道,我当年果然是个人才! 姜枫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沈琼一眼,估计是好梦被扰乱了,心情不好。 “你现在还要杀他吗?” 沈琼又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心中各种揣度姜枫的心思,想找个最好的借口遁走。我却是不忍再看下去了,忙上前道:“枫哥,你放他走吧。” 姜枫看了我一眼,我抛给他一块白糖糕,他伸手接住油纸,转移了对沈琼的注意力,咬了口白糖糕,头也不抬地对沈琼道:“你走吧。” 沈琼听到这句如蒙大赦,走之前却忍不住那余光瞟了我一眼,我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他很快便匆匆离去。 姜枫从怀里摸了块银子出来,丢给杀手,道:“钱你有了,人你不必杀了。你也走吧,不要再让我碰上。” 话音落,他一挥手,方天画戟化入虚无,见此,杀手便确认姜枫实非凡人,亦不敢去捡那一锭银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梅家奶娘则仍旧惊魂未定,牙齿都还在打颤,苍老混浊的眼睛盯着姜枫,表情十分复杂。 姜枫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白糖糕掰成两半,自己囫囵吞了小块碎末,把剩下的一半连着油纸一起放到那老人家颤抖地双手上。他又捡起地上的银子,拍了拍灰尘,轻轻地放在老人的腿上。做完这一切,他便扭头回来找我,说糕很好吃,想再要一块。 我从我那份里匀了两块给他,他开心的笑了,吃着糕问我为什么要放走刚才那个用鞭子的家伙。姜枫道:“他分明在说谎,他使得那套鞭法毒辣阴狠,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日行一善的人。” 我翻了个白眼,附在他耳边,咬他耳朵。 “那个是沈琼。” 姜枫手一抖,那块白糖糕掉在了地上。 嗷!y 糕! 章二十一 袖手 姜枫脸色一变,道:“我刚才打他了!” 说完立刻用手捂着嘴,拿眼睛瞟我,十分心虚。我心道,你心虚个什么劲啊! 我继续心疼地下的白糖糕,唉,难得回来一次,下次回来也不知道哪个老师傅还在不在…… 姜枫放开自己的嘴巴,小声地问:“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了,好好的一块白糖糕,好心疼。说起来也是,我做了剑灵以后不会冷,不会热,不会困,独独会感到饿,果然我骨子里就是个吃货。 姜枫有点着急的解释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他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不对还是有点像……但是,我……我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你也没跟我提过啊……” “哦,你说这个啊!”我把目光从白糖糕上挪开,瞅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玉不琢不成器。随便打,别太早弄死了就成。” 姜枫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他……他他是沈琼诶!” 我扭头看他,觉得他这个表情挺好玩的,就笑了笑,轻松愉快地道:“没有为什么。打过沈琼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我至今还一个个都生气的话,体内的洪荒之力早就爆发了。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以前的我很记仇,说不定什么时候报复你一下,我也没办法了。” 姜枫的表情十分精彩而古怪,眉头皱成一团:“以前很多人欺负你吗?” 我挑眉道:“哦,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找过沈琼麻烦的,最后一个都不好过。” 姜枫还想再说什么,一场嚎啕大哭打断我们的谈话,那梅家奶娘抱着半块白糖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喊道。 “恩公啊,恩公!您可要替老朽做主啊!” 我一听着熟悉的语段,恍如隔世,还好这次反应及时,没有掉链子,立刻出言打断她道:“停!老人家,您不必说了!您的事我们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方才那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人。” 老人家没想到我竟如此无情,不按常理出牌,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严肃正经地提醒她道:“您可以慢慢吃完这一块糕,等会我们送你去找……沈……找那个年轻人。有些话不是对任何人都能提的,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想你比谁都明白。” 听完我这番话,老人家抿紧了唇,眼中再度闪烁泪光,又用这可怜兮兮的目光眼巴巴地去看姜枫,我恐姜枫被她看的心生不忍,立刻拽了一把姜枫的衣角。肃然低声提醒他:“这件事情,你帮不上忙。” 姜枫果然受不了那老人家的目光,但要开口时,我又瞪了他一眼,逼他强忍住。他知道这件事的后来,所以他忍住了。凌轻寒则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便上前扶起那老人家,狡黠地笑道:“姜兄弟帮不上忙,那我呢?” 我心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扭头递了个眼神给姜枫。 姜枫会意,无可奈何的回了我一眼,对凌轻寒招手,呼喊道:“阿寒,你过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小渊不愿意管这档子事。” 凌轻寒犹豫了一下,让老人家在原地稍等他,被姜枫拖到一边去。 姜枫说:“这件事吧……” 话音落地,他的手刀也劈到凌轻寒脖子上,见凌轻寒晕了,我才松了口气。 姜枫把凌轻寒接住,向我确认道:“这位老婆婆是不是就是……” 他话没问完,我便道:“没错,就是你想的哪位。” 姜枫无奈了,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道:“你先送他去找沈琼。” 姜枫也不笨,稍微想了想,问:“苍梧越也在这附近?”眼睛里闪烁起一些亮光,他舔了舔唇角:“我能去……” 我冷淡地打断他。 “不能。” “我还没说完呢……” 他那种跃跃欲试的目光,还需要说出来吗?我白了他一眼,道:“第一,他现在不会轻易与人动手。第二,一旦你逼的他非跟你动手不可,他就会开杀戒。他现在最不愿让人知道的就是他还活着。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能杀了他,那现在就不要去招惹他。而如果你能杀了他,结果已知,你去招惹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席话让姜枫垮下脸来,泄气地道:“小渊,你偏心。” 我从善如流地道:“是啊,我一向比较偏心你。” 他哼了一声,又问:“那怎么说服阿寒?” 我说:“你把他留下,我同他解释。” 姜枫想了想,说好吧。他找了一棵大树将凌轻寒放在树下,又背起梅家奶娘去寻沈琼的踪迹。 姜枫下手不狠,没多久凌轻寒就捂着脖子悠悠转醒。 他苦着脸道:“小渊与姜枫身上有诸多秘密,你们不愿透露,这一路走来为兄也不多问。可今天这件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你认识那老妇人?” 我直言不讳:“是啊,我认识她,也知道她的祸端由何而起。” “所以你不愿意姜枫插手此事是怕他引火烧身?那我呢?你又为何不愿让我管,连听也不愿叫我听见,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我淡淡道:“凌兄,你错了。我不是不愿意让姜枫管这单闲事,而是他着实管不了这件事。因为那位老人家得罪的人在中州道界德高望重,而姜枫在道界还没有什么威名和建树,他将这位并非道界中人的老人家带到那家府上去,也是人微言轻,得不到重视,反而会被指认诬赖。因为姜枫在道界还没有分量。而你却恰好相反,你不能招惹这件事是因为你在道界是有名号的人,道界皆知你凌轻寒是逍遥道人的得意高足,你的态度就代表了八卦谷的态度!我和姜枫不愿让你听见这件不平事,是因为我们知道以你的心性,知道了便绝不会坐视不理。可轻寒你也别忘记了,八卦谷至今能屹立于道界不倒,除了尊师的功力深厚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八卦谷对于道界中发生的所有大事都恰如其分的表现出相对中立的态度。如果打破了这一份中立,则必然被好事之徒挑唆的群起而攻之。如今百业罪城势微,中州邪道也是一蹶不振,很多人正愁没有事干,没有热闹凑。” 大闹霍林甄家老太爷寿宴的源头只是一盆狗血淋漓的风月,但这件事背后却绝不单单是一桩家丑那么简单,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一个人,天谕府主。 我已经无数次提及过论罪峰,这论罪峰并不是中州道界的一个门派,而是天谕府主受神谕指点联合仙道正派组建针对百业罪城的一股势力。 这股势力的凝聚中心正是这出身登天道的天谕府主,论罪峰一战,虽是仙道七府君打头阵,但身为背后的策划者,天谕府主更是功不可没,如今在中州道界算得上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天谕府主出身登天道,但他和登天道的关系却一直很微妙。 在论罪峰出现前,登天道是中州道界唯一能媲美灵墟岛的修真门派,而登天道却与灵墟岛截然相反。可以这么说,灵墟岛像儒家,是一个出世的门派,灵墟一脉三阁,连天泽阁偶尔都贡献出一个逍遥道人来。但登天道则如道家,是一个避世的门派。登天道中等级深严,自创道以来道尊以下分有三祭五奇七座十二坛四阶。 天谕府主在接受神谕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坛主,但他却越过了七座五奇三祭和登天道的道尊直接接受了神谕,这件事无疑让登天道内其他的领导人面上无光,以至日后论罪峰成立,登天道内对天谕府主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 这么多年来登天道能对论罪峰给予支援,保持联系,而没有彻底撕破脸,甄屏的调停在其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对于这桩风月丑事,心中没有公义的人,不敢或是不想得罪霍林甄家,懒得惹这一身骚;而心中存有公义的人,却又难免对天谕夫人甄若梅心存同情,更担心因此破坏了仙道联盟的大好局面,成为日后的千古罪人,落入两难的境地。 前来给甄老太爷贺寿的众人中,唯有曲妍,虽为女子却个性刚猛莽撞,苍梧越曾经评价她道,她是一个坚持正义到了偏执境界的女人。 当然苍梧越会选择她更是因为她是府道七君中鸿鹄君曲韶和的胞姐。 曲妍必定会出这个头,而当她出了这个头,登天道与论罪峰的关系,天谕府主与鸿鹄君的关系便如大坝下安了一个蚁穴。 日后银雪白雁塔被灭,论罪峰支援不及,鸿鹄君孤身驰援便也随之埋下了伏笔。 这原是苍梧越一是二鸟的妙计,但现在曲妍不在了,失去了这个绝妙的棋子,我不知道苍梧越还要怎么下这盘棋? 章二十二 小太夫人 因为早年命运多劫,我便养成了多虑的毛病。自从不用睡觉以后,时间比常人多了一倍,但旁人都睡了,我也找不到什么乐子,只能躺在床上继续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忧心忡忡,最后连姜枫也看不下去了,找了天夜里又带我去游湖。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另一轮明月躺在波光粼粼的水中。这个时节,岸上金桂飘香,池塘里的残荷破碎,连雨声也听不得。 皎皎月光下一叶孤舟在水床上摇摇曳曳的,闭上眼睛听蛙声,倒也别有一番宁静惬意。 姜枫将船停在湖心,收起竹篙。 姜枫问我:“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两根眉毛块皱的黏在一块儿了。有什么烦心的事直接跟哥哥说,我帮你办了就是。” 我沉默了片刻。其实我对他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甚至可以说如今在这个世上,我再找不到第二个比姜枫更合适倾诉的人了,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我的担忧。 姜枫不以为意。 “我当是什么样的大事呢,这还不简单嘛?走一步看一步呗,到时候你想让谁活下来,我便帮你救谁。你若想让谁死,我便帮你杀谁。” 我被姜枫这话给震住了,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他,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像个昏君似的,我要是个姑娘十之八九要被你哄住了。” 姜枫不理会我的调侃,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将目光转向湖心。 “我认真的,不和你开玩笑。你什么都不用愁,安安心心的跟着我就好了。出了天大的事也有我给你顶着。” “你给我顶?” “是啊。” “要是顶不住了怎么办?” 我忍不住笑了。 姜枫回过头来,月光将他殷红的眸子映成秋香色。 “小渊,你可以试试看,闯多大的祸我才顶不住。” 其实我是不太相信言语这个东西的,毕竟未来的可能性太多,随时可能被打脸。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听完姜枫那夜的一席话,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像是被一根粗麻绳给拴住了,一时间竟真的安然下来。 凌轻寒虽然不喜欢甄家乌烟瘴气的后院,但因与甄老太爷两年前新续弦的第三位夫人交情匪浅,故而我们两人一剑还是提前住入了甄家庄。 甄家庄说是在霍林山,实则半个霍林山都被纳入了他们甄家庄园内,宅院的气派不输给一方王侯。甄家庄内还挖了个硕大的人工湖,湖中水是从霍林山上引来的泉水,清澈见底,而湖底铺满了乳白的灵石子。听说满月时,天上的月辉落在这个湖里,湖里的白灵石子反射月光使得整个湖面都荧荧发亮,像是把月亮溶化在了这池子里,故而取名月溶湖。 甄老太爷两年前续弦的新夫人喜欢摆弄花草,甄老太爷为了博她欢心,便命人在这月溶湖上栽种芬陀利华。这芬陀利华在池中得到灵石滋润,与一般花木不同,可以四季常绽。故而如今虽已是秋风萧瑟,但霍家庄内的月溶湖上却依旧生机蓬勃,是一道好风景。 甄老太爷的新夫人,甄周氏,周太夫人便邀请凌轻寒到这月溶湖中央的望风亭叙旧。 这种事,我和姜枫不合适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是闷在房里更加无趣,加上我知道姜枫喜欢水,便提议凌轻寒去见他的周太夫人,我们在湖上泛舟赏花。 凌轻寒和姜枫都没有异议。 我又思到这周太夫人毕竟是长辈,我们既然一到来了,若不去打个招呼也显得太过失礼,便先随凌轻寒上了湖心岛。 拜见周太夫人时,我和姜枫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位周太夫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比凌轻寒都要小一些。须知,中州大陆上的修士们虽然修为达到炼骨这个境界,就能修出一副仙骨达到长生不老,但这个长生不老也只是相对的。如果炼骨后修为再无精进,容貌也会十年似一年这样的速度逐渐老去。修为达到凝虚境界,才能通过天劫涅槃重返青春年少。 甄老太爷如今将近三百岁,修为离凝虚还差一点,所以现在的外貌是位年过古稀的糟老头子,看起来足足可以给他这位新夫人做祖父了。 她坐在琉璃屏风与素白纱幔后头,双手放在膝上握着一把湘妃扇。 “这两位小公子都是凌哥哥新认识的朋友吗?” 我和姜枫听到这个称谓都懵了,姜枫更是瞪圆了眼睛去看凌轻寒,仿佛一时间快要不认识他了。凌轻寒今日却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目不斜视,视我们两人惊奇的目光为无物。淡淡的回答:“是。” 她轻声笑了笑,温婉道:“兄长还是这么喜欢结交。凌哥哥的朋友,想来一定是两位非常有趣的小公子。” 凌轻寒转过头,对我们两人说:“小枫,小渊,如今你们已经见到她了,这边算是打过招呼了。你们去游湖吧。”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 屏风后面的周太夫人也对身边的女婢吩咐道。 “元元,你去给两位公子带路。” 我和姜枫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从望风亭里出来,元元吩咐护院找了条小船给我们,姜枫让船夫独自留下,我们登船离岸后再无旁人,他回头望着湖心岛上的望风亭,问我道:“小渊,方才那个太夫人她……她喊凌轻寒哥哥,是我听错了吗?” 我亦忍不住瞟那湖心岛,但如今已隔得有些距离了,只能隐约看见凌轻寒和太夫人隔着屏风叙话,两人都坐的很端正,没有一丝越礼之举。我摇摇头,如实道:“你没听错。” 姜枫又问:“你知道这其中的因由吗?” 我揉着额角回忆了一番,隐约想起来一些,缓缓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太夫人原本是洞庭周家孙辈的庶出小姐。” “孙辈?她多大啊?” “不太清楚……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她的体质天生修不了仙,你看她现在是多大,她便是多大。”说到这儿,连我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甄老太爷这何止是老牛吃嫩草,简直是啃了种子粮。 姜枫骂了一句粗,又恨恨道:“甄穆清那糟老头子是个禽兽啊!他们家这样的德行竟然还在三代里出了十几个金丹修士,天道里的那些个神族都瞎了眼嘛!” 我心道也是,他们祖上若不是拯救了几辈子的中州大陆,决计是没法用功德给这一对色鬼父子还孽债了。 姜枫又不平道:“活该他们家遭那样的报应。” 停了停又说:“等会回去同阿寒说一声吧,等到寿宴那天,叫她装病别出来。等老头子死了,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去。” 我说:“好啊。反正这事与她也不相干。只是光是用劝的恐怕不行,她好歹顶着太夫人的身份,不出现在甄太爷的寿宴上也说不过去。我等会去给她配一副药,等寿宴前一天夜里撒到她房里去,保管她第二天早上下不了床,到时候她便可因病躲过这一劫。” 姜枫点点头,又划了两下,还是觉得甄老太爷太造孽,忍不住道:“我们现在就去配药吧。” 根据剑从其主的道理,我没有办法拒绝姜枫的任何请求。况且这次,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姜枫的性子也挺风风火火的,说干便要干的痛快,直接拉着我弃船,坐着潜渊剑毯飞到了岸边。 因为甄家庄虽然名叫甄家庄,但其规模已经和一个小城镇没有两样了,几乎可以自给自足。我们找人问了庄内的药房在何处,家丁给指了一个方向,我们花了些功夫才得以找到,买完药回到溶月湖时,已是日薄西山。 溶月湖上泛着一片橘色的暖光,雪白的芬陀利华也像是一盏盏火光微弱的白灯笼浮在水上。我们划船回湖心岛,依约去接凌轻寒,却没想到恰逢甄老太爷派人来请他的小夫人用晚膳,他知道太夫人今日是在望风亭会凌轻寒,便嘱咐来请的人将我们一起请过去,说他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因为太夫人的缘故,姜枫对于甄太爷这头老牛好感全无,一点也不想去,对于前来相邀的人脸上大大地写着冷漠两个字。但凌轻寒答应了,太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我们不好推拒,便只能硬着头皮一道坐船去甄老太爷的北苑。 我知道姜枫心里不痛快,刻意走的慢,落在了后头。我便也跟着他走的慢些,等旁边的人都离得远了,低声跟他说了个馊主意。 “等会开宴,我吃两口就装肚子疼,就说是过敏。你背我回去成吗?” 姜枫垂眼看我,也压低了声音道:“你会很丢脸的……” 我道:“我年纪小,不怕丢人。” 姜枫:“……” 姜枫眼睛瞟了瞟我,小小的叹了口气,小声说:“算了。你最喜欢吃,等会先看看菜色如何,如果不合你胃口,你再装也不迟。”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章二十三 客宴 大业国内如今的习俗已是围桌而食,连我在百业罪城开年会的时候亦不例外。 但甄老太爷三百来岁,行为习惯尚且停留在旧朝,旧朝礼仪习惯比之如今的大业更加保守矜持,不要说朋友间围桌而食,连夫妻之间也有各自的寝殿。 所以这一餐北苑的晚膳,也是分桌而食,各自一张食案。其实这样也是有好处的,至少避免了大家夹到同一块鸡屁股的尴尬。只是令我较为意外的是,每个人食案上的菜色竟然略有不同。 甄老太爷坐在主位上,食案上皆是斋菜,颜色也甚为素雅,以我这个粗鄙之人看来,只能总结为一句话,看着便知道淡出个鸟来。想来也是,他颇有些年岁了,自然吃一些滋补为主的药膳。 这也是我不太想来的原因之一,我做了剑灵尚且不能放下对于食物的执念,你却非得拉着我吃营养菜,这不是精神虐待嘛! 但这位甄老太爷出乎我意料的开明。 他自己吃素,却不强求我们一起吃,凌轻寒被安排在靠近他左手边的上座,主菜居然是一道手扒羊肉,配的点心也是辉腾境内的家常点心羊奶酥。我想这是因为顾及到他们八卦谷地处于大业与辉腾交界,凌轻寒的吃食习惯应也受辉腾那边的影响。更重要的是,给他配了一坛和整个北苑清雅画风格格不入的烧刀子,老坛泥封,原滋原味。 因为我和姜枫是由凌轻寒带来的,所以座位安排在他的下首,我和姜枫的菜色倒是一致,是荤素搭配适宜的几道闽东名菜,味道偏酸偏甜,正合了我的口味。点心则配的是一道晶莹剔透的笋冻,清爽可口,既好看又好玩。另有一小碟和凌轻寒一样的手扒羊肉,大概是看我们年少,考虑到我们想要尝尝鲜,争个英雄气概。 最特别的当属坐在甄老太爷下座的小太夫人,她食案上的菜甚是鲜艳,红丹丹油亮亮的一片。我这才想起来,他们洞庭那边喜欢吃辣,无辣不欢。这与闽东这边的吃食习惯恰好相反,闽东沿海,口味较为清淡。她的点心则是一道拔丝山药,我看着便觉得甜得发腻,但见这位小太夫人频频动筷,可见也是合了她的喜好。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6节 我心道这甄老太爷倒也真是个心思细腻,玲珑剔透的人。 旧朝还有一则旧习,食不言寝不语。 但开膳前,甄老太爷和蔼问了我和姜枫几个问题,照例是没有新意的什么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师从哪一家这样的问题。 但偏偏这样的问题,我和姜枫都不能随便回他,姜枫一派冷淡,也懒得寒暄。我便坐在他旁边,信口胡诌。全程只有甄老太爷问道我二人关系的时候,我顿了一下,想着该怎么回答时,姜枫淡淡的插了句嘴,说:“他是我弟弟。” 我胡说八道的顺了口,便没过脑子的接了一句。 “同母异父的。” 说完以后,我想给自己一巴掌。凌轻寒原本也好奇我们俩的身世背景,故而前面还听得挺认真,但听到这一句忍俊不禁,想来是听出我在扯谎。甄老太爷也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听出来了没有。 菜渐渐上齐了,他也不再多问我们这些关于出身的事,转而问了一些读什么书,平时喜欢玩些什么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又道:“你们不必拘谨,多说说话。静雯嫁到我们甄家来陪我这糟老头子养老,我们甄家算是略有些家底,平日里吃穿用度便也不担心委屈了她。唯有一点,碍着身份礼数,她身边没有什么同龄的人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我也知道,她哥哥静海还在时与轻寒是极要好的兄弟,走前定然将他托付给轻寒照看,让她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轻寒心里恐怕是有些不高兴的。天下人恐怕也在笑话周家,也笑话我这老头子为老不尊。” 他这样说,却看向凌轻寒和颜悦色地笑了一笑。 凌轻寒垂眸,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我心道,原来这位小太夫人的闺名叫静雯。又道,听这口气,这甄老太爷也是一位明理的老人家,倒不像是他那个色名远播的大儿子一样只为了风流快活四个字。难不成这段老少配的姻缘里头还有别的隐情? 周静雯轻摇手中的湘妃扇,掩着朱唇笑道。 “老爷,您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我嫁到甄家来,每日里除了陪着您吃喝玩乐,便是在仙芳泽内打理我那些心爱的药草,比在闺中时更快活。若说这也算得上委屈,那这天下便没有不委屈的人了。至于天下人怎么看,便随他们看去吧,难不成为着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浅薄之见,您要休了我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竟然故意朝甄老太爷板起脸来。 甄老太爷被她逗的哈哈大笑,道:“哎哟,你这丫头!你们看看她,你们都看看她。果然是和我这老头子呆久了,这才多大的年纪,说起话来竟老气横秋,这哪里行?应当再活泼些才是!衣裳也尽捡着素净老态的料子,我让下面的人给她裁了几件时兴的襦裙,她也压在箱子底下,这可怎么好哟!” 周静雯扭过头去,掩着嘴轻哼了一声,这一哼倒是有几分小儿女的娇态了。她口里嘟哝道:“这么嫌弃我,那您便休了我呗,趁早将我送回洞庭去。” 甄老太爷忙好言好语地安慰道:“我哪里敢,又哪里舍得。” 周静雯道:“那您就别再说那些话。” 甄老太爷忙附和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 周静雯这才转回去,又郑重地对凌轻寒道:“寒哥哥,我在这儿过得很好。同你们说了几百遍了,你们怎么就都不肯相信呢?” 说着又叹了一声。 凌轻寒这方开口,含笑道:“信了,我什么时候说不信了。这分明是你们不信我,反倒是怪起我来了,我真是冤枉!”说着他动手去启酒坛上的泥封,手放在坛上又想起主人家尚未开席,便半真半假地说:“我看你们是眼馋我独饮这一坛烧刀子,故意说这么多话,好叫开席的时间再往后延一些,也叫我肚里的馋虫再饥渴些。穆清君,您可不能这么小气。” 甄老太爷笑呵呵地道:“被你看出来了。罢了罢了,不说了,我们开席吧。” 说到这处,他拿起筷子意识性的尝了一口眼前的一道素鸡——他毕竟年最长位分也最高,他不动筷子大家都不好意思开饭。 这番话倒也叫姜枫对甄太爷有些改观,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周静雯,这眉目婉约的微博女孩子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地动作也带着一丝轻快雀跃,这不是一个长期苦闷之人强颜欢笑的姿态。 姜枫偏着头,陷入沉思。 我低声点破他道:“如人饮水罢了。” 这一顿饭的气氛轻松愉快,大家又闲聊了几句。因甄老太爷开了口,周静雯也放开了些,不再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倾听我们的谈话。也主动开口问我和姜枫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姜枫对她颇有好感,况且修行上的事也是他认真擅长之事,于是他便一一详细的回答了周静雯。 周静雯听得很用心,面上时而流出些向往的神色,但随即目光中有暗含了些许悲伤失落。 我听说过她的体质特殊,无法修行,想来她虽然生性豁达,在这一件事上却难免有些遗憾。 这顿饭的最后一道菜是一盅汤点。 说来汤水也是霍林一绝,几乎家家户户的主妇都会煲上几种老火靓汤,甄老太爷明显也是精于此道,见到汤盅,眼里也放起光来。 与膳食一样,他给我们每个人准备的汤水也是不同的。 大约是霍林这边的汤水种类确实繁多,连甄老太爷也引以为豪,这次连我和姜枫的汤水也略有差别。他的是山药排骨藕汤,我的是冬瓜海带排骨汤。 我对于食物没有什么别的挑剔,就是腥味太冲的吃不了,揭开盅盖有点尴尬。刚想盖回去,姜枫把他的汤给我换了过来,他拿的动作行云流水,我心想他明明也没做过几次这种事,动作怎么就这般熟练了——他是知道我不吃海带的,但姜枫自己不挑食,我也就乐得把手收回来,随他去了。 看姜枫喝汤其实是有点好玩的。 白日轩总店——对,东篱大大还开了一溜的分店——位置比霍林靠北一些,那地方的汤不像是霍林这边每人一小盅一小盅的,再加上如今流行围桌而食,所以一端上来就是一海盆。姜枫跟我说过,他师父没有什么故交需要逢年过节的来叨扰一番,所以他师傅也没给他讲过客人在场时吃饭该是个什么样子,平日里他自己吃饭是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用碗喝汤和用碗喝酒是一个动作,他是个大口闷的刚汉子。 他喝茶也特别豪气,他练武以后和水一般都是用缸子牛饮,他甚至有试过夏日里渴得厉害了抱着打水的木桶喝,一边喝水一边往身上淋水散热。他平时喝水用的那个竹根杯大小和眼前这个盛汤水的陶盅相差不远,所以他习惯性的就抓起了陶盅杯的杯口提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然后,姜枫就吐了。 准确的说,是他将哪一盅汤水咽下去以后没多久就吐了,扶着案几吐的。 顿时把我吓了一跳。 我刚开始以为他喝水呛到了,但他捂着嘴,很快脸色变得很难看,面色如纸,冷汗盈满额角,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我心中一沉,身子早一步凑了上去,姜枫扶着案几的手很快颤抖起来,众人的目光也为之吸引,屋子里一时死寂。 空气也仿佛骤然冷冽,我整个人背脊发凉,一颗心高悬而起。 我强制镇定下来,用手抚上姜枫的脉搏,替他号脉。 我好歹在碧海潮生阁里混了三年,医术还是蔺臻师兄亲自教导,虽然我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吃他的豆腐,但好歹美色在前作为动力,我学的自然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虽然不能说是国手级别,至少脱离了赤脚大夫的级别。 他的脉象浮沉皆大而长,应指无虚幅幅强,这是实脉的脉象。加上他这呕吐,冷汗,全身抽搐的症状,他这明显是中毒了! 章二十四 重逢 我号脉的功夫是碧海潮生阁现任阁主亲自传授,我已我为此吃了蔺臻上百回豆腐的一颗真挚色心保证,我绝不会出错。 但偏偏,根据苍梧承的手札记载,魔族体制特殊,中州本土产出的毒物对于魔族一概无效。这件事是有实例可证的——中州有史以来实力最弱的魔族当属东篱铸客,当年北荒选他守护幼主空降,就是因为他是北荒魔族高层里最水的一个。但东篱铸客对于中州的毒0药也是全部免疫的。 可姜枫眼下这个症状又确实像是中毒了,而且毒性猛烈。 但因为我更担心姜枫魔族的身份被人发现,所以不敢让甄家人去请他们自家的医仙客卿,只得向周静雯借了一张素琴,以碧海潮生阁的法子暂且稳定住姜枫的情况,幸好姜枫体内之毒虽然来势汹汹,但控制起来却还算容易。 我为他运功压制体内毒素以后,他昏沉睡去。 甄老太爷见我懂的岐黄之术,便将我们就近安排在了芳草泽修养。芳草泽是小太夫人周静雯的住处,因为她喜欢饲弄仙灵药草,她嫁过来的时候,甄老太爷便在北苑附近择了一处土壤肥沃的小山丘给她盖新居。 另一方面,甄老太爷也命人下去彻查此事,但查出来的结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光怪陆离。 首先是那一盅可疑的汤水。 那盅汤水是姜枫从我食案上换走的,我为此也反省过——我虽然做沈琼的时候一身血债,但现在重生成这个模样,别说现在沈琼还没来得及作孽,便是日后的那些仇家找上门来,估计也认不我来了。做了剑灵以后,我更是安分守己,自认除了曲妍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如果银雪白雁塔要报复,那也不该是在甄府的客宴上下毒。 最后甄老太爷给我解答了这个困惑,因为那盅汤原本竟然也不是我的,那盅汤原该是给甄老太爷他自己的,下面的女婢粗心大意才阴差阳错地盛到了我的案台上。 这件事顿时就升级。 若是这汤水有毒,那它要下毒毒害的人就是甄老太爷! 可偏生最最奇怪的地方出现了! 凌轻寒亲自去将我们宴上所用的所有菜色检查了一番,包括那一盅汤水在内,竟然都是无毒的,也不存在食物之间相克中毒的道理。 在吃这件事上我和凌轻寒合在一起,足以权威到著书立说的地步,食材相克这种事情绝对逃不出我们两个人的眼睛。而在此之前,我和姜枫形隐不离,我也没见到姜枫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摸了什么不该摸的,如此算来,他这毒中的简直莫名其妙。 更让我感到奇妙的是姜枫的体制,他起先是再明显不过的中毒症状,但等我们将他挪到芳草泽安置后,他竟然渐渐发起热来,中毒的症状也随之消退,变成了像是普通感冒发烧的症状。 对于姜枫这个症状,我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政策唯有回家啃老——我总觉得姜枫他师父除了武力值水的一比以外,其他方面都担得起三个溜字。 但问题是,我现在不知道姜枫他师父在哪里啊!!! 我只知道白日轩大概的方位,但东篱大大他并不一定在白日轩啊!从他带着祸世魔胎空降以来,全中州躲猫猫这件事上就无人才能出其右啊,他想藏起来我根本一时间就猜不到他会在何处。 若是现在冒然回了白日轩,姜枫舟车劳顿不知道会不会再出差错,到了白日轩寻不见东篱铸客岂不是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所以我想了一下,为今之计唯有等姜枫神志稍微清醒一些,向他问清楚东篱铸客的行踪,再动身回去啃老。 我守着姜枫,每隔一个时辰用碧海潮生阁内独有的清心曲助他疗养,直到暮色四合,他的情况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依旧陷在昏迷之中。 看见窗外橘红圆日迫近山腰,我忽然想起尚在百业罪城时,听罪城药部的老巫医提起过,有一种十分常见的夜颜花,它们平日里像野草一样随处可见,它的花朵很小,且只在午夜开放,花期也只有短短的数个时辰,天明时分便凋谢,但这夜颜花的花蕊却是治疗风寒的一味良药。 百业罪城之内皆是魔修,身体或多或少受到魔气熏染异化,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魔族血统,但也有几分相类。故而我想,罪城内巫医所用的药对于姜枫可能会有些效果,便请周静雯代为照料姜枫,我则趁着夜幕降临出去寻那夜颜花去了。 我用实践再次证明了一件事——夜里真的不能一个人随便晃荡。 上次我在灵墟岛上瞎晃荡,就被摸上岛的越哥顺手砍了。 这回我在霍家庄内寻那夜颜花,又他妈给苍梧越捅了! 我刚开始还没认出人来,苍梧越为了掩藏身份,曾经自己创造了一种法术,施展以后,别人看他的脸就像是看见一团雾,朦朦胧胧的看不见真容。但他手里握着的那把剑,我做沈琼的时候帮他擦过血,上过油,我做兰蓉的时候被它捅过,我要这还认不出来,就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越哥!越哥!越哥! 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我到底欠了你多少钱啊! 我不就是在你想断袖的时候没有陪你断一断吗!!! 第三次了!第三次了! 你他妈这是第三次杀我了! 我低头看自己肚子上凸出来的剑锋,内心几乎是奔溃的! 活了三辈子,我第一次想转过身去暴打苍梧越的头,我t也是有脾气的好么!!! 章二十五 苍梧越 苍梧越生来注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boss,据说他娘墨妆夫人当年怀他的时候就喜欢读帝王传记做胎教,再加上他自己天赋满点,从小养成了一个优良boss的各种好习惯,比方说他就不喜欢话多,捅人这种事向来直接就干了,不会开口跟你打招呼,从根源上杜绝了反派死于话多的命运。 而且捅完了抽剑的动作也十分利落,这让我的内心更是崩溃的一塌糊涂。 试想一下,你低头看到自己肚子上蓦然多出一寸寒刃,张开口还来不及表达内心以悲愤为主的复杂心情,那一寸寒光又骤然消失不见,只有凉飕飕的夜风顺势穿过你的身体,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我暗恨的脸都要扭曲了,错愕的捂着我肚子上的剑口,唯一不知道该不该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是,我没有流血。并且伤口很快的溶合在了一起,只有衣服上留下的口子昭示着方才那一剑的真实性。 我终于理解到东篱大大说的多么有道理,做剑灵比做人幸福多了! 如果被比你强大的对手砍了,但是你没死,应该怎么办? 一般情况下,像我这种没节操的,并且坚持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老油条会立刻倒地装死。但这招对于苍梧越没用,越哥是个养成了优良boss习惯的好boss,他下杀手一定会确定对方死硬了再走。如果对方没有死的没有达到他的死人标准,他绝对会上来给你补刀,多剩一口气也不行。 当年我在他手下混的时候,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越哥更靠谱的boss,就他这行为习惯,注定是一个能做大事的魔啊! 但现在我只想掐着他的脖子跟他说,年轻人不要这么死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当然,任谁都知道,我肯定掐不了他的脖子。 问题退回原点,我打不过他。 但他来甄家庄绝对不是来行善积德的。 这世上但凡行不轨之事被人撞见,除非你能迅速找出一个比他更龌蹉更无耻的原因出现在此地,不然结局一定是被杀人灭口。 话又说回来,可我真的不知道苍梧越今晚到甄家庄来做什么,我做沈琼的时候,这个时间点上正被他派去送梅家奶娘找曲妍主持公道,根本不知道原来他还亲自来过一趟甄家。我权衡了二点五秒,得出唯一的出路是转过头去,向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还活着。 因为我知道苍梧越有一个很君王的爱好,他喜欢收集奇人异士。 我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他那张打满马赛克的脸和他……我愣了一瞬,在这刹那之间,我真的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眼前这个人的身形根本不像苍梧越。我记忆里苍梧越长的很爷们儿,虎背熊腰三大五粗这类的词都可以往他身上套,更有甚者,有些不敬的说一句,我以前觉得越哥的外貌很像一头看不出种类的野兽。 但眼前这个人,虽然很健硕,一看就是练过的衣架子,但这是偶像派的健硕啊!他的身形还没有超越人的范畴,甚至和粗壮这两个字有点不沾边。 我的目光在他的剑上确定了一遍。 苍梧越的剑传承自他母亲墨妆夫人,名曰‘独活’。墨妆夫人在世时也是中州道界有名的铸剑师,盛名虽然不及姜枫的师父东篱铸客,但胜在性别为女,故有中州第一女铸师之名。说来令人唏嘘,‘独活’这把剑是墨妆夫人为自己打造的嫁妆。墨妆夫人是个烈性女子,成亲捧着独活对苍梧承淡淡言之,若有一日邪君身陨,妾当以此剑殉之。 后来苍梧承为取碎星辰,身葬灵墟岛,与雪尘衣共归于尽。墨妆夫人在百业罪城闻得他的死讯,果依言拔剑自刎。 所以这把剑对于苍梧越来说有非常特别的意义,这把剑第一次出鞘饮下的便是他母亲的热血——在论罪峰底养伤的时候,是他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是整日抱着独活剑,那时我还不知这把剑的由来,只觉得这人的戒心太重,真不好相处。后来才明白,他抱着那把剑或许只是想借由那把剑感受到他母亲的温度。 后来我想墨妆夫人铸造‘独活’剑的意义在于她不愿独活。可她又何其残忍,偏偏将这样一把剑留给了苍梧越。 墨妆夫人死后,苍梧越独活剑再也不曾离身,更不可能外借。他身上的衣袍也是我熟悉的款式,开口的声音语调也还是老样子,含笑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邪气。 “有趣。” 他的指尖抚过独活的剑锋,停留了片刻,我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估计是心理作用,他还没做什么,我已经感到背脊发凉。 他低声呢喃道:“不死之身?” 根据我追随他多年的经验,这个口气……他心底酝酿的绝不是什么好事。我身体已经向后倾斜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对他来说跪地求饶没有用,我早就跪地喊爸爸了。我在心里估量着,现在坦白自己是沈琼有没有用…… 但我们说过了,越哥是一个不说只是干的boss啊,他根本不给我时间思量,指剑轻轻弹了一下剑锋,这熟悉的动作让我几乎抓狂,只见独活剑锋上燃起雪色焰火,似月光落在剑锋上雀跃地跳起了舞。 独活剑锋在天地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我跟了他十年,亲眼看着他如何练成了葬魂剑诀。现如今我只要看到他举剑的角度,便知道他接下来要用哪一招。以前站在他身后看他舞剑,只觉得咱老大真是酷炫拽霸!现在站在他剑锋之前,看玄冥真火在他剑锋上起舞,才真切感受到道界正道之士口中苍梧越强大的压迫感和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剑锋忽闪而过,我凭借记忆中对他招式的熟悉堪堪避过,即使这样玄冥真火的烧灼感仍然隔着空气让我感到隐隐的疼痛——我现在是剑灵,本质上属于一种纯灵体,一般的兵器和招式对我的效果都不明显,但玄冥真火是可以灼烧魂魄的东西,只要碰到,我就死定了。 想到这里,我冷汗直冒。 我在心中大喊,妈的!我要被他杀第三次了么?而且这次连魂魄都不剩下,更不用说转世重生了,越哥,我们还不能好了!你还记得论罪峰底的沈琼吗!! 对我能避开他剑招这件事,苍梧越也是有点吃惊的,他的剑锋停顿了一瞬,我脑子里转的飞快,几乎要张开口大喊,越哥住手,我是沈琼! 一把银戟却挑开了我眼前的独活剑。 玄冥真火不仅能烧灼魂魄,甚至于几乎可以烧灼一切中州大陆的物质。所以姜枫方天画戟的枪头沾到那独活剑锋上,立刻被上面的玄冥真火溶的变了形,而且玄冥真火有一种很神奇的特质,那就是它一旦燃烧起来便会一直不断地燃烧下去,除了帝女神泪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扑灭它,唯有它的主人熄灭源头方能停止。 所以姜枫方天画戟不仅枪头变形了,而且玄冥真火顺着他金刚柔木所制得枪身一路烧了下去,姜枫憔悴的脸上出现一丝惊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放弃了手上的方天画戟,从尾部将戟用力推送出去,直指苍梧越。 苍梧越自然闪身轻松避过。 我脑袋飞快的甩了一下,看看姜枫又看了眼苍梧越,脑子突然转过弯来似的,立刻把自己腰上的潜渊□□丢给姜枫,姜枫接了剑,抬手将剑化作长戟模样,双手握住戟身,用力推出,烛阴幽火从他双手掌心迅速遍及整个戟身。 他屏息静气,挥动长戟,怒目挑向苍梧越。 这回换苍梧越吃惊了一瞬,因为众所周知,烛阴幽火是北荒真魔族特有的招式,姜枫能使出来便立刻暴露了他魔族血统。而真魔族这种生物在整个中州大陆,是两只手能数过来的!越哥几乎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姜枫却不管什么老乡相见的情分,趁着苍梧越这一瞬的晃神,他急攻了过去,连着快而猛地用戟戳了苍梧越数十下,苍梧越有条不紊的避开了,身形虽然快如鬼魅,动作却有一种别样的轻松优雅。 我深知姜枫也不是他的对手——姜枫在同辈中是佼佼者没错,甚至能和许多道界新秀一争高下。但苍梧越是什么人啊!道界如今的泰山北斗们都无不忌惮他几分,姜枫跟他的差距,就像是娱乐圈里刚得了新人王的内地小生遇到了名驰海内外的奥斯卡影帝!况且姜枫余毒未清,他自己也必然清楚这个道理,不然方才他肯定不会选择那么迅猛快速的攻击方式,姜枫平日里的戟法刚猛且沉稳,他在这方面耐力很足,但今天他体力欠佳,所以希望尽快结束战斗。 不过从他祭出烛阴幽火的那一瞬,我便不再担心了,因为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苍梧越收敛了他的杀气。况且以苍梧越如今的功力,姜枫在他手上根本走不了那么多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这种状态几乎可以被称之为‘一味退让’了。 我猜他是在一心二用的猜测姜枫的身份。 此时,戟锋与剑锋相交,铮然一声。 苍梧越用剑止住了姜枫的攻势,两人相持中,我看见姜枫额角流下的冷汗,他咬紧银牙,狠狠地盯着苍梧越那一团雾气的脸。苍梧越用手在眼前挥了一下,遮住容颜的雾气烟消云散,露出一张邪气又霸道的俊美的脸。 你们无法想象我当时的表情,我觉得我简直像是刚活吞了一只仓鼠。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越哥的老爹老妈当年都是魔中龙凤,追求者如过江之鲤,按理说生出来的苍梧越怎么也不该差到哪里去。不过因为苍梧越还有机会被冠以xx公子的时候,他老爹老娘就挂了,他一下越过了公子太子这个级别,成了第二代的戮世邪君。但他爹和他都是这个称号,以至于别人夸邪君长得帅的时候,我没搞清楚他们说的到底是越哥他爹苍梧承,还是越哥他自己。不过你们也知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不对,我在论罪峰底捡到他的时候,他摔得血肉模糊,摔成他那样什么花容月貌都没了。 ……等等,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有一段记忆里对苍梧越的容貌是没有印象的,是从甄家灭门惨案之后,我才有很深刻的印象,苍梧越长的像一头野兽一样,丑的我实在没法逼自己跟他断袖。 但我抬眼又看到苍梧越现在那张脸,月光下他嘴角掀起一丝弧度,我的心像是陡然触电,脑子一时懵了,脑海里只剩下‘公子世无双’五个大字。 章二十六 神血之毒 苍梧越的手腕一扭,以一股刚劲将姜枫的长戟震开,潜渊化成的长戟飞了出去,而姜枫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力道,踉跄数步,我立刻从对苍梧越容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飞身将到姜枫身后,将他接住。 姜枫推着我又退了两步,扭脸喷出一口殷红血液,我吓的瞪大了眼,赶紧从他背后为他推功导气。幸好苍梧越对姜枫有一种大熊猫见到同类的怜惜之情,这一招并没有伤到姜枫的根基。 确定姜枫并无生命之危,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苍梧越在远处抱臂,眼中闪烁着些许感兴趣的光芒。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东篱铸客是你什么人?” 他这问话令我和姜枫都愣了一愣。姜枫的武学招数和苍梧承走的并不是一个路子,苍梧承雪尘衣都是修的剑术,只有姜枫修的是戟术。 苍梧越的剑法承袭自他爹,后在论罪峰下有所感悟,自创了以苍梧家剑术为基础的葬魂剑诀。葬魂剑诀与原本苍梧承传下来的剑法招式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但风格上却很相似,可谓得其神韵,走的是温和内敛,大道归一的路子——我知道这个形容听起来十分奇怪,但事实上便是如此。苍梧家父子二人的剑都是轻剑,但剑招并不以快取胜,反而走的较为缓慢,单人舞时略有点太极剑的风骨,但形态又不似太极那样老态龙钟,身形很潇洒,剑意很风流。同时招式简练,有一种万法归一的感觉,但威力却十分巨大,真可谓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而姜枫的丹凤朱英戟则截然不同,大纲精要便是快、猛、稳、狠,变五个字。可以说姜枫的戟法比苍梧越的剑诀更加豪放霸道,而且诡谲多变——是的,诡谲多变,我看姜枫练功的时候便深深觉得,创造这一套戟法的前辈一定是个聪明狡黠之人,如果说苍梧家的剑法是大道归一,那么丹凤朱英戟法便可为一化万生。注意,我也不能说这其中谁高谁低,只能说这两家的创造者心境人品截然不同。 所以虽然这两种功法都出自于东篱铸客,但我第一次见时也很难将二者联系到一处,我不明白苍梧越是从何处看出来的。虽然中州大陆上的真魔族实在很少,但也不一定谁都和东篱铸客有关系啊。 姜枫吃了败仗,自觉丢人,不愿自报家门,恐丢了他师父的脸,便在原地默不作声的调息,神情戒备,似乎准备随时重整旗鼓。 苍梧越翻掌,一股无名气劲将地上的长戟拾起,还原成单锋剑的模样,飞插到姜枫身前数尺处。 “父君曾对孤提起过,东篱圣师从不轻易替人铸刃。而刀刃上血槽靠近手持之处尾端必有并蒂双生匙瓣菊纹为饰。” 闻言我和姜枫不约而同的看向潜渊剑的血槽尾端,那里确实浅刻了一对并蒂双生的匙瓣菊花。我心道,东篱大大,原来你的作品还有防伪标志啊……只是你这防伪标志刻什么不好,刻菊花……太邪恶了! 姜枫抬头,盯着苍梧越,眼睛发红。我估计是气的,毕竟算起辈分来,苍梧越还要喊他一声小师叔,结果今天他被苍梧越给吊打了……其实我觉得抛开小师叔这个称呼不谈,输给苍梧越真没什么丢人的,纵观当今道界,金丹境界以上的修士,单打独斗又有几个是苍梧越的对手? 但是姜枫年轻嘛,年轻人总是有些傲气的。 我就没这样的尊严包袱了,率先服了软,搂住姜枫,防止他一时冲动,对苍梧越道:“吾名潜渊,乃此剑之灵。东篱师父铸造吾是为给他的幺徒镇邪避凶之用。戮天圣君,久仰了。” 戮天邪君其实是道界正派们给他备注的称号。百业罪城里他的正宗尊号是戮天圣君。我给他打工的时候,一般都和同袍们尊称他圣君,或者君上。 苍梧越闻言笑了笑。 “原来是小师叔。” 我扭脸,下意识抱紧了姜枫,姜枫果然觉得这个称呼莫名的带着几分嘲讽,轻微挣扎了一下,但他现在这个情况,战斗力大概剩下二十五只鸭,属于我能死死的控制范围之内。而且苍梧越没有叫错,他也只能不爽的受了这声尊称。 幸好苍梧越的教养是出了名的好,他虽然天生高傲自负,但他不骄纵,很会给人留面子。所以他很快收敛了笑意,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道:“小师叔涉世未深,有些事情东篱圣师恐怕也忘了提醒你。神之心血虽然对于仙、人两族来说都是天地间少有的灵丹妙药,但对于我们魔族而言却偏偏是至毒之物。” “你说什么?”我抬头惊诧地问,神之心血? 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难得!在这一片大陆上有仙却没有神,因为数万年前神族与魔族最后一次神魔大战后,各自元气大伤,魔族退守北荒极寒之地,而神族则选择关闭了神国的大门。从那以后,中州大陆上北荒真魔尚且能见到那么零星的几个,神族却几乎已经成了传说。最近的一次有关神族现身于世的记载,大约是两百多年前,神谕神女德音降世处理魔胎之祸。但不久之后,东篱铸客带着苍梧承假死影遁,骗过了神女德音,神女德音便重回神国了 从那以后,中州大陆上便应该再没有真正的神族了。 那又怎么可能有神之心血? 但在这件事上,苍梧越也绝没有欺骗我们的道理。我深知他是一个做事很有目的性的人,没有那种随口胡诌拿人寻开心的嗜好,况且越哥若要撒谎,肯定不会撒这种荒诞的谎言。 但如果是真的呢? 那么一切的谜团就都迎刃而解了。 中州本土产的一切毒物对于北荒魔族都是无效的,但神血对于北荒魔族却是致命的毒物,姜枫才会忽然间有那么强的恶性反应。而又正因为神之心血对于人和仙来说是天下至补之物,是恩赐,所以凌轻寒在一切的食物里面都测不出毒素。 苍梧越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上古时,神魔之间征战连连。神主为使兵败被俘之神族战士免于魔族的折辱,便令圣裁者写下‘天道言’,使众神心血为魔族至毒。” 我心中赞了一句,越哥真学霸也。 上古神魔史这种东西,自神国大门关闭以后,研究相关记载的人就非常少了。碧海潮生阁内每年的春秋两试都不考这种题,他居然知道,学识之渊博让我叹服。 对于学霸,我这等学渣是十分尊敬的,于是我很虚心地求教道:“那请问圣君,神心血之毒,当如何解?” 我想苍梧越肯定没有这么无聊,大半夜的,凉风习习,他话说一半来吊我们口味。他既然愿意告知姜枫所中何毒,必然也是会告诉我们该如何解毒。只不过按照越哥的风格,我们少不了要付出点代价。不过在我看来小命要紧,其他的事皆可以从长计议。 苍梧越今夜是打定了主意要卖同乡一个人情,竟然也没跟我们谈条件,爽快地答道:“此毒无药可解。根据《太古杂记》记载,兵主制利刃以克之,病祸传于刃,既解之。” 病祸传于刃即解,是说将毒过到我身上就好了么?我正在纳闷,这要怎么传,传了以后我又会不会有什么有后遗症啊?我神叨叨地想着,自问自答道,应该不会吧。我现在就是一把剑,剑染了毒血难道还会中毒么?这不可能啊……所以应该没事吧…… 怀里的姜枫阴沉沉地开了口。 “不,我不传。” 我心想,我还没拒绝呢……你有啥好拒绝的…… 远处的苍梧越笑了一声,以他的功力,肯定是听清楚姜枫刚才的话了。至于他笑什么,我知道,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比起姜枫,苍梧越真是个地地道道的魔族,平时行事碍于教养身份很有风度,私底下性格很有点恶趣味,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话至于此。孤要先行一步了,今夜之事,潜渊是一把聪明的剑,当知如何劝导小师叔。” 话音落,苍梧越已不见了人影,我现在也没心情探讨他今晚上来甄家庄目的是什么。姜枫刚才运动了一番,受了些内伤,加上原先的毒,现在脸色很不好看,他英气的眉头拧成一团,似乎难受的厉害。 我伸手探他的脉搏,却发现他体温高的出奇,他垂下头,呼吸都跟着沉重起来。 我心中一惊,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心中烦恼地思考着,这毒到底该怎么过呢?越哥啊,你这话还是只说了一半嘛! 姜枫像是烧糊涂了,断断续续地道。 “不……不要传……潜渊,我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也不要离开我。我们俩都好好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要陪我一辈子的……” “真是烧糊涂了……”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一辈子这种事啊,说的好像你也要断袖了一样。你要是断袖了,你师父说不定就要把我回炉重铸了!我语无伦次的吐了一通槽,姜枫昏在我怀里再度不省人事了。 我将他搂紧,脑袋埋在他肩上,心乱如麻。 姜枫,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成为剑灵以后,我的时间多的令人发指。我早就认认真真的想过,我不想再回百业罪城了,虽然今晚发现苍梧越这个死断袖其实长得挺帅,可腥风血雨的日子过着太累,再加上越哥跟我这八字不合的,就算他不分分钟把我捅死也能分分钟把我气死。碧海潮生阁也没有办法再回去了,就算我人回去了,也无法再像当初做兰蓉的时候那样自然的日夜陪伴在蔺臻师兄身边,就算告诉他我是兰蓉,他又他妈是一根笔直的电线杆子,看多了简直要不孕不育,反倒是相见不如不见。 我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还不如就这样作为潜渊剑灵跟着姜枫。这个人对我这么护短,会担心我会不会疼,会不会丢人,我受欺负他就帮我打回去,打了沈琼还怕我生气,连我不吃的菜都帮我吃了。我说十句话,他至少听进去九句,还有一句,我换个说法也能把他忽悠过去。 三辈子加起来,连我那个入土多年的老娘都没对我这么好过,我连白糖糕都肯分他一半了,大家还说好了要一起去辉腾。 所以,姜枫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章二十七 剑里乾坤 我把姜枫运回去,夜已深沉,故没有惊动任何人。 苍梧越说只要将毒过到剑上,姜枫就没事了,但怎么过真个是技术性难题。不是我太矫情,贪生怕死——事实上,我有六分以上的把握确定这毒过到我体内应该不会出事,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法子。但中州大陆上,无论是把自己体内的毒过给别人,还是把被人体内的毒吸到自己身上,都属于独门秘技。碧海潮生阁内或许有相关的记载,但我当年从医实属情势所迫,学习热情全部来自于对于蔺臻的一颗拳拳色心,所有岐黄仙术都是蔺臻手把手教的,想我蔺师兄那样的奶爸,他怎么可能教我这种以自我牺牲为基础的仙术? 所以我想了想,唯一的入手点是上次在八卦谷酒窖中突然冒出来的那套莫名其妙的系统——东篱大大不可能没有给他的小徒弟留后手。只是从那日以后我实在觉得这玩意太雷人了,说不定还会开启一些奇怪的大门,所以懒得去琢磨——这么一想,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有性格的剑灵,别人上杆子求着的东西,在本剑灵眼中位同粪土,本剑灵是一个不羁的剑灵。 但现在没办法不羁了,救姜枫要紧。我握着潜渊剑坐在姜枫的床头,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日在酒窖里的场景,那日形势发展很是有些混乱,但等我理顺了,很容易便发现我那天只做了一件特别的事——意识回流。 我虽然已经成了一把剑,但我潜意识里还是喜欢做人的滋味,而且那日给剑注灵时,我第一次进入剑身,做剑的感觉实在让我觉得糟糕透了。所以自从姜枫助我凝出人形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剑身中尝试过做一把剑。 这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那一天我为了偷看凌轻寒和桉哥,才将意识回注入剑内,也只有那一天,那个奇怪的只带表情包的‘系统’才出现过。况且系统提到过东篱大大,我估摸着这肯定和剑本身有脱不了的关系。 参悟透了这一点,我握紧了盘踞着墨蛟的剑柄,闭目凝神,将自己的意识完全的回流入剑中。这次的感觉比上次要好得多,大概是因为我把眼睛闭上了——对于做惯了人的我来说,三百多度的视野范围真的有点难以适应。 我尽量的想象着自己就是潜渊剑,潜渊剑就是自己。 过了一会,我听见黑暗里远远的传来节奏缓慢的掌声。 那个温和熟悉的女声道:欢迎开启潜渊剑灵自助金手指系统,当前版本乙等戊级,我是您的客户端,云小丹,希望和您合作愉快。 话音落地,一片白光云雾席卷我的视野,我没睁开眼,但我‘看’见了一座漂浮在云山雾海间的青翠山峰。然后很快的,像是镜头推进一样,那座形状有点奇诡的山峰在我眼前迅速的放大,片刻间便让我感觉自己已经落在了峰顶天池旁的小茅屋外。 我一时间有些愕然,第一个想法是,东篱大大果然财大气粗,搞特效和开场动画从来都抵制五毛货。但第二眼看这个地方,我更加有些诧异,因为我发现这个地方的风景摆设竟然与我在碧海潮生阁内住的院落几乎相同,只是嵌入在了这山峦间,多了几丛茂密的青竹和一口飞流直下的瀑布汇成的湖泊。 那个温和的女声再度在我耳畔响起。 温馨提示,根据您的喜好,我们为您默认的界面皮肤是‘湖光山色’,如有需要,请联系客服自行更换选择。 wtf! 东篱大大真人才也!我捂着胸口惊讶的目瞪口呆,这年头的系统不仅自带了表情包,居然还有界面皮肤……东篱大大!东篱巨巨!东篱奆奆!tell !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中州有史以来第一铸剑师您老真是当之无愧啊!!! 我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上的堪比神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完全可以出去单挑苍梧越了!!!有木有!!!大半夜被越哥吊打的阴郁也一扫而空了!!!有木有!!! 不过想起姜枫还在外面躺着,我立刻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左顾右盼的在这如诗如画的湖畔前寻找起来。果不其然,不远处的石桌上,坐了一位白衣飘飘的美人儿,我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看清那小姑娘的脸,又惊了一惊。 我在中州大陆混了三辈子,见过最漂亮最有风情的女人当属当年在百业罪城的同事艳妃薄红颜,薄女神。但眼前这个npc,居然长得比薄女神还有艳丽,还要有风情,看的我差点要直回去了。 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况且会出现在这里的十有八九不是人。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了一下,彬彬有礼地问道:“姑娘您是?” 白衣女神捧着茶温婉一笑,道:“我是您的客户端,云小丹,欢迎回来,潜渊。” 果然没错,只有虚拟女神才是最完美的! 云小丹笑道:“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嘛?” 她这笑的,我心都化了,心中感动无比,心道姑娘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问清楚了她的身份,我便不多和她客套了,着急地问道:“云姑娘,您知道怎么样才能把姜枫身上的毒过到我身上吗?” 云小丹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和缓地回答道:“知道啊。作为剑灵想要吸纳剑主体内的毒素,您可以有以下三种选择。” 她左手竖起了第一根手指。 “第一,亲一亲。” “哈?”这是我。 她左手竖起第二根指头。 “第二,抱一抱。” “啊??”这还是我。 她左手竖起第三根指头。 “第三,睡一睡。” “……就这样?”我思忖着,男人之间亲一亲什么的太暧昧了,但抱一抱和睡一睡还是可以纯洁的试一试的。但云小丹接下来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我纯洁的世界观。 她说:“友情提示,以上三种方式都必须肌肤相亲达到脸红心跳的程度哦!” wtf! 我刚才居然有一秒被这个自带表情包的系统所迷惑了,竟然误以为她会有廉耻和节操这种东西,在中州道界内,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么!!! 掀桌! (╯‵□′)╯︵┻━┻!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是么?”我耷拉着眼皮一脸无语的问云小丹。 “当然没有了,么么哒~” 我就知道……姜枫有句话说的太对了,他师父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靠谱过!我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吧,麻烦您送我出去了。” “欸!小渊已经做好选择了么?不先害羞一下么?”云小丹眼里冒着期待的小星星,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我面无表情的呵呵了两声,袖子一合,扭脸不想再看她。她无奈的笑着,有些幽怨地叹了口气,眼睛里却写满了想要看好戏的意头。 “咦!小渊真是太不可爱了。” 我一脸生无可恋的呵呵了两声,学着她第一次开口时的口吻道:“抱歉,潜渊剑属性栏中并没有‘可爱’这个数值。对此我深表歉意,概不负责,谢谢。” 云小丹掩着嘴耸耸肩,一脸遗憾地又叹了口气。然后恢复正常,重新用那平缓温和的声音道:“尊敬的客户,您确定要退出本系统吗?” 我说:“是的。” 云小丹忽然冲过来抱住了我,我立刻懵逼了,但很快我发现她这样做是为了将我推到水里,我的身体一时来不及反应,僵直地栽入了水中,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我包围,耳畔传来云小丹含笑的声音。 “期待与您的下次再会!(^-^)v!” 嗷呜,我要投诉! 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坐回了姜枫的床边,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荒诞的梦境。不过现实很残酷,作为剑灵我根本没睡过觉,更别谈做梦这种高级享受了。 我心有余悸的摇摇头,不过法子总算是有了。我检查了一遍姜枫的身体,他出了一身的汗,里衣像是被水淌过。他这样睡着肯定不舒服,况且云小丹话里的意思,中心点在肌肤相亲四个字里。 这还不简单么? 把他扒光了,抱着睡一觉就成了。 虽然我是个断袖,但是我是个有原则的断袖,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断的。姜枫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我估摸着,东篱铸客的本意也是为了给他找个奶爸。本剑灵心无杂念,加上我们两个都是男人,睡一觉有什么不行的? 哼唧,老子就是这么豁达! 但事实上,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也太年轻了。 原本大晚上的都好好地——我先把姜枫给扒光了,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扒光了钻到他被窝里去。我本来想着,两人背对着背,这样接触面积大一点,第二天早上起来也不容易尴尬。但姜枫的这张床榻有点小,而姜枫晚上睡觉的动作不□□生,我睡着睡着背后就灌入一阵冷风,回头一看他差点掉下去,然后我只能把他拉回来摆正了,继续转过头和他背靠背。这么来回往复三次,我自己先受不了,我手忙脚乱的在被窝里把姜枫给抱住了。 说起来这神之心血毒也是奇妙,我在和姜枫的接触中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流入我的体内,渐渐地生出了久违的困意来,后来竟然睡了过去。 后来被一个铜盆砸地的声音给炸醒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抬起目光就看见姜枫□□的背。 我神志不清的想着,啊,长得真结实,肌肉真好看,羡慕! 然后想要扭过头去睡个回笼觉,女婢尖叫的声音刺入我的耳膜,我听见哗啦的一连串响声,一大股冷空气和一大团肉重新被塞入我的被窝里,我彻底清醒了,扭头看见姜枫,姜枫也看见了我,一脸错愕,然后狼叫了一声。 我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扶额。 姜枫激动的结巴了。 “你你你……小小……小渊,我我……我……我我们。” 我一边在心里翻着白眼,一边把早就编好的借口搬出来道:“没什么,你昨天晚上觉得冷,我上来帮你取暖。” “哦……哦……哦……哦哦……那那那……衣服呢?” 姜枫急的脸都红了,我知道他想问的是我们的衣服怎么都脱了,但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再加上他这句话问的有歧义,我便将错就错,言简意赅地淡定回他道:“地上。” 姜枫张开嘴啊啊啊了几声,立刻扭头去摸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的在被子里穿了起来。我刚想着把这家伙给忽悠过去了,凌轻寒摇着他的寒冰玄铁扇进来了。纵使他这样在风月场里很见过些世面的人,见到这满屋子的狼藉也不由楞了一下,然后一脸的‘我屮艸芔茻’,指了指正在穿衣服的姜枫,又指了指我,捂着脸道:“你们俩……从小不学好就算了,在别人家做客呢!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啊!” 他一脸不忍直视,痛心疾首,十分入戏,唯有含笑的声音出卖了他的本质。 我抬头望着头顶的莲帐,假装听不见。 捡衣服的姜枫在下面忍不住怒吼了他一声。 “滚。” 我躺在被子里等姜枫把他那身火红色的圆领袍子胡乱的穿好后,我才懒懒的从床榻上挪出来一些,伸手往地下盲摸自己的衣服。姜枫看见了,忽然一个饿虎扑食样的扑过来,把我的衣服堆成一团,然后抽出里衣小心的塞到我手上。 我不知道怎么的,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姜枫听见了以后,立刻耷拉着脑袋咕噜的缩走了。我忽然觉得,养孩子这件事确实挺有意思的。 我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衣服穿好,施咒抚平有些微皱的襟口袖口。起身走出去,发现姜枫萎靡的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头顶上的马尾都没有往日那样生机勃勃了。 我合袖靠在门前的大柱子上,忍不住含笑问姜枫道:“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跟我睡了一觉么,以前也不是没有同榻睡过。你我心中坦荡,便不必在乎别人口里怎么说了。” 姜枫却阴郁地道:“如果我心中有愧呢?” 我茫然不解,问:“你有意中人?” 姜枫转过头去,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心说那你惨了,可怜的枫哥啊,清白就这么被我给睡没了。 我又想了想,宽慰道:“那也应该是我心中有愧,你昨天晚上那个时候既没有意识,也没有行动力。你可以跟她说,是我逼你的。” 结果姜枫气呼呼的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他说:“潜渊你是不是傻?!” 我没理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就见到一个小厮来找姜枫,说甄屏甄二爷要见他。姜枫可能是想着自己的小清誉刚被我给沾污了,又可能是大清早的起床气浓,今天早上的情绪分外不好,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 “不见。” 我心说这不好吧,我们好歹还在人家的地界上,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便提醒他道:“别忘了师父的寿辰快到了!咱们俩的贺礼还没着落呢!” 见姜枫头顶冒烟的走了,我心满意足的准备去找点珍馐美味犒劳自己,出了姜枫养病的院落,就是周小太夫人的仙草圃,我稍稍瞟了一眼,便见到凌轻寒身在期间,正蹲下身子在挖些什么东西,我忍不住便顺道过去凑了个热闹。 走近了一问才知道他在挖早先答应好莫瑶的青木薜荔芝,他告诉我,这玩意虽然也叫芝,但实则算是仙草里的野草,并不是如何珍贵的灵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药用价值,胜在口感清脆爽甜,莫瑶喜欢拿来做零嘴,可惜只在霍林这一带生长,他曾经试过带回八卦谷栽种,却无一能够存活。 说着他还分了我一把,让我自己尝尝,我咬了一口,发现口味确实如他所言一般。又见旁边还有一把被他丢在地上,好像不要了,便问他这是为何。 凌轻寒同我解释道,那不是青木薜荔芝,而是芸香茉莉的块根。那东西和青木薜荔芝长得很像,又时常长在一起,有时候难以区分。但功效却是完全不同的,芸香茉莉花色艳丽,香气馥郁,用作观赏是极好的。另外芸香茉莉的花与根茎皆可入药,用来治疗心悸之症有奇效,微量的块根则可以用来安眠。 但这药是专给仙道修士用的,对于人类来说,芸香茉莉的块根会使人陷入假死的状态,如果不及时施救,这种假死便会成为真死。 我在心中忍不住乐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假死药啊! 此时,周小太夫人的贴身女婢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人未到哭声先至,她满面泪痕地道:“凌公子,凌公子,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她殁了!” 章二十八 胭脂 这变故来得太快,叫我和凌轻寒都触不及防。 凌轻寒的手一抖,青花瓷碗落地,撒开一地的青木薜荔芝。 在这件事上,我比凌轻寒要镇定的多,先一步回过神来。 我问前来报丧的女婢道:“这……怎么可能,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我昨日见到周静雯时,虽然碍于礼数,不好仔细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但初略的打量时,观她的面色气象,并不像身染恶疾。霍林甄家身为修仙世家,又临近甄老太爷的三百大寿,虽然往来之客比平日多了数倍,但同时守卫也更加森严。昨夜,因将我与姜枫安排在芳草泽内,周小太夫人为了避嫌便迁往甄老太爷的北苑暂住,有甄老太爷保驾护航,一般的邪道中人也难以近身。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7节 虽然我昨夜与姜枫遇到了一个不一般的魔道中人,但苍梧越身为中州魔道第一舵把子,没事杀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小姑娘做什么? 但我转念一想,越哥他随随便便就捅了我两次,说不准也是周小太夫人夜里不慎撞上了这尊大神……这么一想,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凌轻寒与苍梧越都是我相熟之人,我实在不愿意见他们来日里刀剑相向,而且十之八0九,不是凌轻寒死,就是苍梧越活。 我拿眼睛去瞟身边的凌轻寒,他脸色果然十分的不好看,我第一次见到在他脸上出现这样恍然无措,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喉头动了动,喑哑道:“带我去见她。” 我怀揣着不安随凌轻寒一到去往甄老太爷的北苑。 庭院深深,枯黄的梧桐叶铺了一地,冷冷戚戚。 见到周雯静尸体时,虽然有些不敬,但我略有些窃喜。因我偷偷的检查了一眼,发现她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伤口,神色平静安详的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一般,这使我确定了一件事,这姑娘绝不是苍梧越下的手。 ——没有伤口的死法在中州道界并不少见,比较典型的比方说……诶,苏蕙的自绝经脉。除此之外,许多夺魄移魂的禁咒也有相同的功效,不过或多或少能察觉一些蛛丝马迹。但重点在于,以苍梧越的风格,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的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女子,一道剑气足以致命,反倒是不容易露出马脚。 思此,我心中不由起疑,若不是苍梧越,那又会是谁呢? 加上姜枫的无妄之灾,这已经是北苑内发生的第二桩祸事了,而且一件比一件棘手,莫非这甄家除了甄屏那桩丑事,还有别的什么惹不起的仇敌吗? 我在满屋的哀恸低泣中细细回想起来,最后得出结论。 这是很有可能的。 上次说到甄老太爷三百大寿上那场揭丑大闹,我们只说了缘由,却没来得及说清楚结局,只因为这结局反倒不是一盆狗血,现实的有些凄凉——曲妍当日管了这桩不平事,寿宴当日将梅家奶娘带来当面与甄屏对峙,可也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甄屏不仅关系着他自己与甄家的荣辱,也维系着登天道与论罪峰之间的微妙的联系,中州正道内没公义心的不敢惹不想惹,有公义心的又难以两全,夹杂在中间,难免要犹豫上几分。 而这人之常情的几分犹豫,成了苍梧越手中最后的推力。 苍梧越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他从一开始布下的局便没有为梅家奶娘一家五口平反的打算,他需要的,其实是梅家奶娘心中的绝望。因为中立者的冷漠和自诩公正者的犹疑而生出的绝望之心,尤其是在曲妍给了她希望以后,梅家奶娘满以为在寿宴上她一家的惨案可以得到公正的对待,却发现所谓的‘公正’竟对她如此之冷漠,她不懂其中的曲折,只感到灭顶的绝望。 这种灭顶的绝望推着她走向了苍梧越为她埋好的绝路,在苍梧越命沈琼送她去寻曲研时,便送给了她一个自爆式的法器,这个法器威力极大,但使用者必须自愿以生命作为献祭。上一世,甄老太爷的寿宴上,梅家奶娘正是以这一法器与甄屏同归于尽,同时顺道牵连了几个倒霉的仙道正宗。 这也正是姜枫虽然知道甄家寿宴的结局,却同样冷漠对待的原因。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对一个请求公道的老妇人竟然选择了这样冷漠的态度,看来这些前来贺寿的正道也不过是一些明哲保身的伪君子罢了。 但这件事还不仅仅就如此终结了。 若仅仅如此,甄家或许会一蹶不振数年,但远不至于一夕之间灭门。这寿宴上的一场大闹,使得甄家家主身亡,颜面扫地,甄老太爷陡然得知长子之死的真相,又痛失了当家的二儿子,当众气的吐血,自然无心再招待那些前来贺寿的修士,一场大宴只能胡乱的散了。 结果那天夜里,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只女恶煞,一夜之间将甄府上下屠杀了个干净,老弱病残无一人幸免。当时的传闻一直都说这女煞与梅家奶娘有关,现在想来,却是未必。 周静雯生性平和温顺,豁达亲切平日里对待身边近侍十分和善。她这一去,不仅甄老太爷老泪纵横,凌轻寒红着眼圈,连平日里伺候她的下人们也无不惋惜悲叹。我虽然与她不过数面之缘,但眼下受到这满屋子悲伤所感染,也跟着心里有些难过。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们二人,因为在我看来,快乐这种事情是可以分享的,而痛苦却是不能的。节哀两字说的容易,却没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克制住失去亲人的悲痛,反倒不如让他们先发泄一番,只是这屋子里的环境太过凄哀压抑,叫我受不了,便寻了个机会,偷偷的走出去,漫步庭中想要纾解一番。 却不曾想到,姜枫竟然也闻讯来了,脸上也带了几分凄哀的神色。 我思来也是,大抵是因为姜枫从小在白日轩内长大,他对女子一贯尊敬怜爱有加,对周小太夫人更是颇有怜惜之情。况且他年轻,不曾似我这般见过诸多生离死别的人间惨案,对于生死一事的感情还很充沛。 他问道:“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我皱眉,如实地回他:“不知道。好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问完,他停顿了一下,没头没脑的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不该是他。他没理由这么做,而且不顺路。” 我看了姜枫一眼,四目相接中,顿时了然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我点点头,低声道:“我也觉着不是他。这也是我最觉得奇怪的地方,太夫人的身上没有伤口,我看她的面色也不像是中毒或者夺魂。我不明白她的死因是什么。” 姜枫想了想,出了个简单粗暴的主意。 “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姜枫说我有个坏习惯,遇到什么事都喜欢搁在心里瞎琢磨。 这话大部分都对,但我觉得我琢磨的一点也不瞎,谢谢。最多是因为坏事做多了,便养成了暗搓搓的思虑这个有点猥琐的习惯。这点上姜枫就比我坦荡的多了,他直接抓了周静雯身边贴身侍候的大丫鬟胭脂问话。 这时候长得俊俏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姜枫的长相在女人堆里绝对属于非常吃得开的类型,哦,男人堆里估计也吃得开。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笑的那么嚣张我都忍了,这绝大部分得归功于他这张讨人喜欢的脸。只是我没想到我现在的这张脸也十分讨人喜欢,被姜枫请来打听的小姐姐还从袖袋里娶了两颗糖塞到我手里,我在心中唏嘘,这待遇连姜枫都没有。 这两张讨人喜欢的嫩脸搁在一块,效果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三。胭脂不仅将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北苑的情况详细的给我们描述了一遍,还顺道给我们科普了一些甄家内部的八卦。 昨天夜里甄家确实不太平,但正经出事的地方却不在北苑,昨夜的北苑风平浪静,周小太夫人早早就由她们服侍着睡下了,今天早上起床时精神也都还很好,梳洗过后正要去前厅陪甄老太爷一道用膳。迈出房门的时候却突然晕倒了,甄老太爷立刻命人去请仙医,但没能赶上,周小太夫人当场就殁了。 姜枫道:“这听起来像是中毒,跟我昨日的情形很像。” 胭脂黛眉轻皱,叹了一声,咬唇道:“谁说不是呢,可仙医诊出来的结果不是中毒。但自小姐嫁过来,太爷便十分呵护疼惜她,小姐的衣食住行都要先过太爷的眼,让医仙术士们查验过方能被送往芳草泽。况且今儿早上,小姐从醒来到如今,滴水未进。其余的梳洗用具,无不过我们这些下人的手,怎就单单害了小姐一人。” 姜枫又问:“那他们诊出来死因是什么?” 胭脂道:“不知道,这事最奇怪了。那几个庸货!有的说是夺魂,有的说是恶疾。夺魂什么的,奴也不懂。但恶疾是绝不可能的,谁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是‘天人’,生来是安享富贵的命,在家时,静海老爷尚在也是将她捧在手心上,每月都例行问平安脉,一直都很安康,怎么会忽然落下恶疾。” 姜枫好奇道:“‘天人’是什么?你们家小姐不是不能修炼吗?” 胭脂睁大了杏眼,有些吃惊的打量了姜枫一眼,但很快又释然了。她解释道:“姜公子,您恐怕是正宗的修仙大派里出来的贵人吧,你们修士的名门大派里是见不到天人和饿鬼的,也难怪您不知道了。我们凡人有一句俗语,说人分三等。一则是天人,二则是凡人,三则是饿鬼。我们民间有传说,掌管天脉的大神立下过神诏,会奖励积累下大功德的人成为‘天人’,享受一世富贵安乐,无苦无忧,就像我们家小姐一样,她是天生的安逸命,见到她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对她要亲切上三分。‘饿鬼’则是前世铸造了大孽的人,这种人命中注定颠沛流离,穷困潦倒,就是遇到再多的贵人相助,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两种人的命格天生注定天差地别,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那便是‘天人’和‘饿鬼’都是命中没有仙缘的人,天人更是天生的无灵无垢体。” 姜枫听着点了点头,但似乎没有从中找到什么头绪,便拿他那对明亮的黑眼珠子询问我。我沉吟了片刻,在心中排列好问题的先后顺序,将问题拉回最初。 “这位姐姐,你方才说昨天夜里不是北苑出事了,而是别处出事了。这别处是哪儿?” 胭脂没想到我会忽然问这个看似与周小太夫人死因无关的问题,顿了一下,但还是如实的告知了我们。 “清泉岩,那是薇雅夫人的住处。” “薇雅夫人?”我轻声低喃了一遍这个名字,胭脂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提起胆子小声地解释:“就是甄太爷的四小姐,贺夫人。” 我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示意她不必再往下说了。胭脂也松了口气,苦涩地朝我笑了笑。薇雅夫人我是有听说过的,她是甄老太爷的原配楚夫人为甄老太爷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中的妹妹,她还有个同样是天人体质的姐姐,可惜早夭了。后来她嫁给云梦湘贺家的家主,这段婚姻不太平顺,数十年前,她自己提出要与贺家家主和离,搬回了甄家。薇雅是她的字,她与贺家家主和离以后不愿再被人称作贺夫人,便自号薇雅夫人。因为现如今周静雯年幼,甄老太爷也没有别的妾室尚存。长房甄扈后院又一团乌烟瘴气,当家的甄屏没有续弦,而嫡长孙甄淳的媳妇秦氏入门不久,不成气候,所以甄家内院如今的女当家也是这位薇雅夫人。 故而薇雅夫人在甄家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我想来越哥他也不搞宅斗,他去找薇雅夫人什么麻烦呢? 姜枫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继续问道:“出了什么事?” 胭脂沉吟了片刻,道:“我也不大清楚,今天一早就出了这样的事,也没心思听她们嚼舌根子。就昨天夜里薇雅夫人打发人来,说遭了贼,丢了件极重要的东西,又有女眷受了惊吓,请太爷务必亲自去看一看,压场子,好叫那些邪魔歪道不敢作祟。” 我心道,原来越哥昨晚儿上是来偷东西的?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竟然要他亲自出面来偷?还有这薇雅夫人也是奇怪,都多大的人了,受了惊吓还要请自己的老父半夜起床来替她压惊?甄太爷居然也同意了!想来这压惊是假,丢失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可这丢的是什么呢? 果然,姜枫问:“姐姐,你知道丢的是什么吗?” 胭脂摇摇头,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便问下一个问题。 “周太夫人嫁到甄家来以后便一直住在芳草泽吗?” 胭脂啊了一声,但或许是想到佳人已逝,我们又与凌轻寒相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坦言回答:“是。” 忆及往事,她难免有些怅然若失,恍惚了片刻方重新开口道。 “静海老爷死后,周家便像是顿时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摇摇欲坠。想必两位公子也知道,我们这些修仙世家和你们那修仙门派大不相同,虽然也可养能人异士为客卿,家臣,但说到底都是外家人,没有血脉传承是不行的。长老们觉得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和甄家联姻,娶到甄家的小姐。可甄家的小姐哪有那么好娶啊……” 说到这儿,她心酸的叹了口气。 这其中的道理我也清楚,甄家的修仙基因好,所以甄家女变成了香饽饽,修士圈子里为了福泽子孙,都希望能够与甄家女结亲。 “幸好老太爷怜惜我们家小姐,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薇雅夫人那位早逝的姊姊的影子吧,愿意冒着被天下人诟病之险,将小姐迎入甄家。又做主将淑云小姐嫁给文少爷,才解了周家的困窘。因为这一层关系,小姐心里其实一直很感激老太爷。更难得的是,老太爷对她礼遇有加,不曾动过她分毫,直至今日,小姐仍是完璧之身。” 虽然我猜出了七八分,但亲耳所闻,还是有些惊叹这甄老太爷的为人的。姜枫也很动容,微微的吃惊后,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但让我有些尴尬的是,其实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么一段八卦,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 “太夫人一直都住在芳草泽,那这是她第一次入住北苑吗?” 胭脂闻言一愣,细细回想了片刻,有些木讷的点头。 “这么说来……倒真是如此。” “那你们今早的洗漱用具,是昨天夜里从芳草泽内带来的吗?” 胭脂一边回想一边回答道:“大多数是的,小姐有点认东西,用习惯了的不好换。” 我又问:“有什么疏漏的吗?” 胭脂想的出神了一会,恍然道:“有的!胭脂。啊!不是我,是指用的那个胭脂,女孩子家涂面点唇的。新来的小丫鬟有点儿粗心,昨天收拾首饰盒的时候竟然忘记将胭脂装进去,她还偏生说自己带了,结果害我们找了许久。这事还闹到太爷那儿了,真是丢人丢大了。幸好太爷和小姐都是宽厚的人,太爷又将小姐捧在心尖尖上,便让人取了文夫人留下的胭脂来救急。” 章二十九 逐光匕 我和姜枫互相看了一眼,达成一个共识。 这盒胭脂十有八九有问题。 姜枫想请胭脂姐姐直接将那盒胭脂取出来供我们查探一下,但我却制止了他。在这样敏感的时候,让贴身伺候的丫鬟去取先夫人的遗物,尤其是这样的小物件,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了,不知道会说成什么难听的话。 我谢过胭脂后,带姜枫先行离开,姜枫还没有想通其中的人情世故,有些不解的问了我为何不行,我解释给他听后,他摇了摇头,抱怨道:“真麻烦。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说:“将这件事情告诉阿寒便可,他本就不可能袖手旁观,必然是要查清周夫人的死因的。况且他出面,也算名正言顺。” 姜枫点点头,道:“我就是担心他太过伤心,一时难以察觉这些蛛丝马迹。日后抱憾,所以才想先行一步。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也是该告诉他。只是我担心夜长梦多,现在不将胭脂拿到手,若是被凶手先毁去,线索就断了。” 我说:“这盒胭脂是甄太爷亲自吩咐送来的,当时过手的人一定都有印象。我们现在只是猜测这胭脂有问题,还不一定是真的。但如果这胭脂被毁去了,就说明它是真有问题,反而容易暴露出更多的马脚。” 姜枫听后,莞尔一笑赞道:“小渊真聪明。” 又忧心道:“那如果这盒胭脂没有问题呢?” 我道:“我想去薇雅夫人哪儿看看。我总觉得,昨天夜里清泉岩发生的事情不简单。” “你是想知道那个人在这儿偷了什么?可这和小周夫人的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他想杀人根本不用这么麻烦。而且……”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上辈子,这件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原本不该发生的……让我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甄家寿宴这件事,对于苍梧越来说最大的变故是没有了曲妍。没有了曲妍,就没办法公开指认甄屏的罪行,那他要怎么才能将这件丑事名正言顺的抖出来呢?他又为什么要去清泉岩?是要去偷东西吗?周静雯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姜枫提醒了我一点,上辈子周静雯这个时候没有出事,她本不会死的。 这是一个变数,究竟是什么变数呢? 我把今生前世有关这一段的记忆都收罗出来,进行比对。 最大的变数有两个,第一个是曲妍死了,她死了,使得苍梧越的计划有变。第二个,是我和姜枫,上辈子我和姜枫不在甄家,姜枫没有中毒,所以本来昨天晚上周静雯应该睡在芳草泽。 芳草泽是安全的,北苑是不安全的。 那么难道原本是有人要杀甄穆清,误害了周静雯吗? 我摇头。 不,不是。 还是不对。 “小渊,你在想什么?” “我还是想去见见薇雅夫人,我总觉得小周夫人的事和昨天晚上的事看似无关,冥冥中有联系。”而且我太好奇了,苍梧越亲自到甄家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而且上辈子他来过吗?我感觉他是来过的,因为我现在回忆起来,我作为沈琼的记忆里居然有几个盲点。 最大的盲点就是我对苍梧越那张脸的印象,太奇怪了。 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不然心里就和猫挠似的难受。 姜枫道:“那我们就去咯。” 我道:“总要找个由头吧……找什么借口好呢?” 姜枫想了想,说:“就说去观剑。” 我纳闷道:“观剑?观什么剑?” 姜枫解释说:“说是剑其实是一把匕首啦,蛮有名的。你不知道吗?甄府的传家宝,逐光匕。供奉在清泉岩的家庙里,由薇雅夫人保管。” 我道:“没听说过,不过这个理由可以。” 姜枫说:“那我以后慢慢跟你讲,这天底下有名的兵刃,我都知道!” 我忍俊不禁,附和他道:“好啊。” 姜枫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拉着我找凌轻寒把胭脂的事情说了一遍,凌轻寒果然迫不及待,立刻着手调查。我们两人则御剑往清泉岩去了。 这清泉岩上清泉流,逆流而上,郁郁葱葱的古松中坐落了一间古雅的寺院,正是甄家的家庙。我去的时候,其实很有些担心。因为听说这薇雅夫人端庄稳重,孤高清傲,自和离还家便住在家庙之中,做个带发修行的清修之人,平日里不喜欢见客。况且昨夜清泉岩失窃,今早北苑又出了那样的大事,我们虽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是凌轻寒带来的客人,但薇雅夫人很有可能也不卖我们这个面子。 请人通传得时候,我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薇雅夫人愿意相见。 我还迟疑着,身旁的姜枫已开口道。 “东篱铸客弟子姜枫,请见逐光匕。” 闻言我惊了一惊,转头看姜枫。心道:不是吧,大爷,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透底了?这……可转念一想,这确实又是让薇雅夫人无法拒绝的邀约。 凌轻寒的面子,乃至逍遥道人的面子,薇雅夫人都能不给。但东篱铸客是中州这三百年来最神秘最离奇的传说人物,但凡有一点好奇心的,都想看看这位教出了三位搅动中州道界人的风云人物的魔族师父是个什么模样。就算见不到东篱铸客,能见到东篱铸客的徒弟也能极大地满足人民群众的好奇心。从姜枫现有的三位师兄的成就来看,他简直就是中州道界的明日之星,找他要个签名,说不定来日就发了呢? 我被自己这段揶揄给逗笑了。 姜枫问我笑什么,我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枫哥,找时间你给我签个名。 姜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笑了笑,又有些担心道:“就这样暴露身份不好吧?” 姜枫有些低落地道:“没关系了,反正苍梧越已经知道了。师父说过,只要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全天下人都会知道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魔族游离在他的掌控之外的,况且我还是师父的徒弟。所以师父吩咐过我,一定不能让他知道。结果……” “啊……对不起。”我歉意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小渊,你不用道歉。这件事不是你的问题……”姜枫一脸郁闷地道:“师父他自己太粗心了!他在你身上刻了记号,居然没跟我说!说好了不暴露身份,他还在你身上搞个那么明显的标志……是不是傻!” 我很想说苍梧越发现你是魔族和你身上的记号没有关系,主要是因为你用了烛阴幽火。而且那个时候亏的他认出了你我的身份,不然我们两个就会被独活串成一串,撒点孜然就能吃了。说来也是我倒霉,天晓得为啥我每次夜里晃荡都能遇到苍梧越。 我与姜枫说话间,前去通报的老人家已经再度出来了,薇雅夫人果然愿意一见,请我们往后院小禅房品茗。然后我就有点尴尬了,因为甄家的家庙门槛太高了……其实也不是门槛太高所以尴尬,跨我还是跨得过去的…… 问题是这样的…… 按照大业这边的规矩,一般大门大户的家庙正门昼夜都是敞开的,但只准许最尊贵的客人和家主通过,普通的家人客人都只能走偏门。但姜枫不知道这种规矩啊,这种人类繁文缛节不入东篱大大的眼。所以姜枫就直接从甄家家庙正门跨过去了,然后看我还吃惊的站在门外,竟然以为我是跨不过去,就伸手帮了我一把,动作非常自然流畅的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抱过去了…… 抱过去…… 抱过去了…… 还是公主抱!!! 我心中加粗加大的写了两个字,想死! 他将我放下来的时候,我腿软的差点给他跪了,姜枫将我扶住,一脸正直地问:“小渊,你的腿怎么了?站不稳吗?要我背你吗?” 我立刻果断的拒绝他,脸上受到惊吓的神情还没缓过来。 “不。” 姜枫有点受伤,嘟哝了一句。 “又不是没背过。” 我捂着脸,心情很复杂。 枫哥,别这样,我还是要点老脸的。我活了三辈子,没有这样抱过一个姑娘,也没有这样抱过一个汉子,今天叫个汉子给抱了……给抱了……给抱了…… 因为进门的这桩小事故,去见薇雅夫人的路上我都有点神不在焉。直到我见到薇雅夫人,才稍稍缓过神来。 我和姜枫进了小禅室的门,就见到主人榻上坐着一位冷若冰霜的夫人。 薇雅夫人与她那位逢人就笑的老父亲很不同,虽然父女二人眉目间依稀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神色非常冷傲,打量我与姜枫的目光更隐隐带着几分敌意。这让我很不舒服,不由心中生寒,姜枫却是个胆大的,直直的将她瞪回去,同样不给她什么好脸色。 薇雅夫人的手中拨着一串菩提念珠,见到我们进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了。给领路的门房递了一个严厉的眼色,门房便默不着声的垂首离开,将禅房的门也带上了。 她甚至不请我们坐下,竟就开口问了。 “谁是姜枫?” 姜枫不卑不亢的向前走了一步,迎上她的目光,朗声道:“我。” “你说你是东篱铸客的徒弟?何以为证?” 姜枫丢给了她一记眼刀,我估计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报他师父的名号还要接受实名认证。我真怕他说出‘我师父就是我师父,我就是他徒弟,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吗?’这种话来,到时候薇雅夫人以为我们俩是大骗子,将我们赶出去就麻烦了。我便先他一步将潜渊剑抽出来,自动伸长了,把那并蒂菊纹的剑徽显露给她看。 “有剑为证。” 薇雅夫人见到剑上的剑徽果然有所动容,但仍旧不能确信,正要开口时。姜枫伸手抚上潜渊剑,指尖顺着剑身一抹,烛阴幽火随之燃满整一把剑身。薇雅夫人是个有见识的,立刻认出那是烛阴幽火,为之一振。 我心里却忍不住想,还好这人是个有见识的,不然姜枫露了这一手,她却看不出来该怎么办啊……人家说不准还当我们俩是当街卖艺的。说来可笑,平日里要瞒着姜枫的身份,我谎话随口而来。现在要证明他的身份,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拿出有力的证据了。 姜枫见她已经相信了,便挥手灭了烛阴幽火。薇雅夫人盯着剑上的剑徽,微微出神后冷冷哂笑道:“果然是他的徒弟,果然是他。呵……两百七十一年了,他让你们来做什么?想将逐光匕要回去吗?” 要借逐光匕一观,其实只是我和姜枫顺口找的一个由头,目的只是为了见到她,从她这里旁敲侧击出昨天晚上的事。但我们皆没想到,薇雅夫人一提起逐光匕就十分激动,动怒的面容都有几分狰狞了。 她恶狠狠地道:“哼!他休想!当年是他自己提出的交易,现在后悔了?昨天夜里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我和姜枫都听不懂她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云里雾里,我还尚且端的面上镇定。姜枫已经透出满头满脑的困惑来,非常想开口问,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但薇雅夫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又自言自语道:“不……不是你们,一定不是。若那个人被放出来,我们甄家活不了,他东篱铸客也没有好果子吃,还有你。” 她忽然指着姜枫,凄厉道:“你也是魔族,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姜枫忍不住问:“她是谁?” 薇雅夫人这才觉出蹊跷,收敛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知道?那你师父让你来拿逐光匕做什么?” 方才那一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看姜枫的神色,他有点转不过弯来,我便先一步开口道:“东篱师父只是让我们过来看看,不拿走。只是……” 我想到她方才一直用的都是‘拿回’这个词,这个词太有意思了。也就是说甄家的传家宝逐光匕曾经是东篱铸客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是东篱铸客自己铸的!又被他拿来和甄家做交易,做什么交易呢? 薇雅夫人沉声打断我思绪问:“只是什么?” 我脑子里还在回味方才她的那一番话,有点走神,不过脑子的顺口就道:“只是售后服务而已。看看逐光匕在甄家保养得好不好。” 姜枫立刻帮腔,诚恳地道:“师父让我过来替他看看逐光匕在甄家有没有破损,是否锋利依旧。” 薇雅夫人听了我俩这无厘头却无法辩驳的谎言,脸色一时大变,活像是吃了个苍蝇。 章三十 扑朔 薇雅夫人气的发抖,我想她如今内心一定很崩溃,因为我们还没开始套话,她却因为姜枫的身份,自露马脚,倒豆子般的透露出许多隐秘。思此,我不禁叹道,东篱大大真是个妙人,听说他武力值水的一比,不要说在北荒魔界,就是在中州道界混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排上名号,但其名竟也可叫人闻风丧胆,奇哉! 薇雅夫人面色铁青,收紧右手,将手中的菩提念珠捏的嘎吱作响,已隐隐生出杀意来。 姜枫虽然察言观色这门课的成绩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但对于杀气的感应能力堪比雷达,他警觉的挪了身子,不着痕迹从我手中取过潜渊剑,将我挡在他身后。 小禅房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使得我不得不在心头估量,若真要打起来,我和姜枫加起来能不能全身而退呢?如若不能,又该如何是好? 沉默良久后,薇雅夫人再度开口,此番她情绪稳定了些,用死气沉沉地口气道:“你真是东篱铸客的徒弟?” 她为什么要再三的确定这个身份? 这让姜枫很不耐烦——说实话,我感觉姜枫其实很不喜欢被人提起这个身份,某某人的某某某一直是江湖上的一个魔咒,是别人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阴影,是仅次于别人家的孩子的憋屈。 果然姜枫无法再忍耐下去,直截了当道:“我对逐光匕没有兴趣,我来这只想知道昨夜清泉岩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姜枫身后探出头来,为了转移薇雅夫人的思考方向,我半真半假的补充道:“昨天夜里,姜枫感应到另一位同族出现在附近。夫人也应该知道,中州一向鲜有真正的魔族。我们仅仅想知道昨天夜里那位同族上清泉岩来做什么。” 薇雅夫人闻言一惊,错愕地喃喃自语:“昨天那人竟是个魔族吗?他……难道……原来如此……”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也从惊诧变为复杂,愁眉不展,但这话让她收敛了对我们的敌意,不再像初见是一样冷厉,她又抬眼打量了我们两人一眼。我努力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些端倪来,她却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思虑起了别的事情。 薇雅夫人平和地道:“你们若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该到这儿来问我,该回去问你们的师父。他比谁都清楚。 薇雅夫人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要打发我们离开,姜枫用目光询问我的意见,我觉得我们今天在薇雅夫人这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太多了,便示意姜枫我们暂且回去。临走前,薇雅夫人冷冷地提醒我们道:“今日的事,我只当没有见过你们,也没有听说过你们的身份,你们也只当没有见过我。为了你们,也为了你们的师父,你们好自为之吧。” 姜枫从甄家家庙出来,跟我说他听得头疼,他觉得薇雅夫人说的话净是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了一大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再三的确认他的身份,又叫他回去问他师父。听得姜枫一头雾水,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以及脖子上顶着的脑袋,狠狠的吐了口气。 姜枫又问我听懂了吗。 我看了一眼满头问号的他,觉得孩子还小,还是不要在智商上打击他,避重就轻道:“回去问问师父,一切就都明了。” 姜枫最大的优点就是豁达,翻译到我的字典里就是‘好哄’。 姜枫一仰头说:“也是。” 就将这话题放过去了。 我们早先与凌轻寒约定好,各自办完了事就回芳草泽碰头——甄太爷早上已发了话,留凌轻寒在芳草泽住下,方便以娘家人的身份一起操持周小太夫人的后事。 我们回去的时候,凌轻寒还没有回来。胭脂姑娘端着茶怯怯地走进来,又怯怯的看着我们,一双明亮的眼睛欲言又止。我便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将托盘放下,犹豫道:“两位公子今天早上问清泉岩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有眉目了吗?” 提到这件事,姜枫就觉得头疼,一脸受不了的摇了摇头,揉着太阳穴道:“没有。” “啊……我有一个朋友。平日里在家庙中做些洒扫,今天出了大事……”提起周小太夫人的死,胭脂难过起来,声音也带了点哭腔,小声地道:“被调来北苑当差,我向他打听了一下。他说,好像是逐光匕失窃了。” “什么?”姜枫精神一震,眸子一转,说:“这……不可能啊。” 我在心中附和道,是啊,听薇雅夫人的口气,逐光匕必然还好好地握在手里。 胭脂又道:“我也不知道详情。但他说他昨天夜里听到薇雅夫人就是这么和打发来传信的人这样说的。而且今早,平日里供匕首的神龛也空了。现在庙里的奴婢们都说,是昨天夜里那个贼偷去了,莫不然薇雅夫人也不会连夜将老爷喊去清泉岩。” 我与姜枫对视了一眼,姜枫道:“她在说谎。” 胭脂误会了姜枫话里的意思,急急忙忙否认道:“我我没有……我只想看能不能帮上两位公子的忙,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是不是和小姐有关……我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我立刻安抚道:“不,胭脂姐姐,我们不是说你撒谎。” 姜枫也立刻向她道歉。 胭脂神色稍霁,我们各自松了口气。此时却听见门外“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板上,立刻吸引了我们三人的注意力。我们站起身来,顺着声音望去。胭脂是做丫鬟的,习惯性先走出去瞧瞧。 姜枫和我则还在奇怪,薇雅为什么要说谎,这逐光匕到底有是来头? 屏风后面传来胭脂惊慌的尖叫声,我和姜枫立刻跟了出去,只见屏风正对的雕花门上倚靠着一个半身是血的人,那人不是凌轻寒又是谁?我和姜枫俱是一惊,须知道凌轻寒的修为在当今道界虽然不是顶尖级别的高手,但也绝对算是数得上名号,况且他有疾风蹑空步傍身,怎地会伤的这样严重? 我还愣在原地,姜枫已经走上前去,将他扶住,二话不说,从背后给他渡入修为,为他加持元神护住心脉。我亦慌忙的凑上去,抚上他的手腕,想要替他号脉。他却用左手一把抓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艰难道:“胭脂……胭脂里面有……芸香茉莉。” 什么? 芸香茉莉?我心惊道,那不是假死药吗?胭脂里面有芸香茉莉,为什么会是芸香茉莉? 然我不及多想,凌轻寒又道:“去……去……去找静雯……” 他那张俊俏的脸,如今苍白如纸,明显是失血过多,话不能说完,便休克过去。我按耐住心中的一团乱麻,小心的扒开他红的发黑的衣襟,一个狰狞的伤口从他右肩横贯到他心房上数寸,非常可怕,殷红的血液顺着那道深深的口子不要钱似的乱流。看得我皱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着手帮他号脉,所幸他似乎没有受什么内伤,也没有中毒,主要原因就是失血过多。我便立即用潜渊剑化作银针替他施针暂时止住伤口。 姜枫一边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找出一堆的瓶瓶罐罐,一边焦急地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有能止血的药吗?” 姜枫点点头,手指在几个药瓶里扫过,最后挑了个几两个长颈白瓷瓶递给我。我打开药塞闻了闻,确定他没有找错药后,便扭头直接往凌轻寒的伤口上撒。凌轻寒的伤口实在有些吓人,我都不忍直视。 我让姜枫把凌轻寒抬进去,放平了。又问胭脂认不认识草药——周静雯喜好养仙草灵花,胭脂作为她的陪嫁,我猜她耳濡目染,多少应该识得一些。胭脂果然用力的点点头,但被凌轻寒的伤势吓得还是有些胆怯。 我给她开了几味常见的止血草药,让她到花圃里去找找看,找到了就直接采回来剁碎了,凌轻寒一出血就给他敷上。胭脂答应着,小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不安地回头看。我又在姜枫那些瓶瓶罐罐里找了找,找到两瓶内服的镇痛消炎药,等姜枫出来便交给姜枫,让他找机会给凌轻寒喂进去。 姜枫问:“那你呢,你要去哪儿?” 我回他道:“我要去看看周夫人的遗体,很重要的。你先看着凌轻寒,他伤的不轻,我怕还有人要来找他麻烦。” 姜枫答应下来,又认真叮嘱道:“你要小心。我仔细看了他的伤口,那人一定是偷袭了他,而且是他熟悉的人。” 熟人? 我一边想,一边回姜枫道:“好的。没事,别担心。一般人杀不了我。” 姜枫沉吟了一声:“嗯……小渊,等我安置好阿寒,就去找你。遇到事你别怕,我一定能找到你的。” 章三十一 灵堂 霍林近海,自古以来便有海葬的习俗。甄家扎根于霍林,数百年来前前后后已有五代人,早已算是地地道道的霍林人。所以甄家也沿袭了这个习俗,按常理周太夫人作为甄家主母,是有资格进入宗庙停灵的,待到头七过后,再入棺行海葬之礼。 但她的死亡,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 凌轻寒受她亡兄所托,必然不能坐视她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便强烈要求必须待到查清她死因以后方可入殓下葬,这个要求甄老太爷应允了。又因清泉岩上昨夜招窃,凌轻寒便以唯恐打扰亡者安宁为由,要求暂时不将周静雯的遗体送往甄家家庙。甄老太爷犹豫了一下,也勉强答应了,吩咐下人在北苑内收拾出一间宽敞清净的偏厅,布置成临时的灵堂,暂且搁置周小太夫人的‘遗体’。 这个灵堂并不难找,但当我到时,四下无人,阴风凄凄。 我心中暗道不好,这气氛怎么看都是要出事的节奏。 但四下无人也有四下无人的好处,那便是办起事来也不必束手束脚。我在周小太夫人所躺的长桌前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了一句得罪。而后绕过长桌,将周静雯从桌上打横抱起。 我来的路上仔细想过,从昨天到今天,这甄家府院内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虽然还没有办法将其完全整合参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这甄家决不可再继续待下去了。因为从姜枫中毒开始、到周静雯所用的胭脂内被人调入芸香茉莉、再到今天下午薇雅夫人说的那一番话,直至方才凌轻寒重伤而归,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甄老太爷,甄穆清。 那盅混有神之心血的汤水原本是盛给甄穆清的;而胭脂也曾提及过,周静雯身边使用的所有物件都经过甄穆清的检查,那盒名为文夫人留下的胭脂也是由他命人送来的。 如果这两件事尚且可以说他只是在其中打了个酱油,未必参合进去过,但后面两件事却只有甄穆清才能做到。薇雅夫人口中含糊不清的那桩隐秘,发生在两百七十多年前,那时候就连薇雅夫人自己都尚在娘胎之中,那么能够和东篱铸客扯上联系的甄家人,也唯有甄老太爷一人而已。薇雅夫人这些年来看守家庙,所以了解自家隐秘,除了她以外名义上的当家人甄屏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敢确定,但甄老太爷却是一定知道的,薇雅夫人昨夜匆匆派人前来请他,也证明了这一点。 凌轻寒的伤口非常特别,他的伤口伤在正面,从他右肩划到到心房上数寸,从伤口的形状来看,伤害他的武器一定是匕首一类的东西。这件事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还不会那么奇怪,但这样的伤口落在凌轻寒身上就显得很不科学了。 因为凌轻寒的功体很特殊,他以步法和扇法见长,他的修为可能不如当今许多高人,但他的身法绝对算得上一流,要在正面刺伤他本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而用匕首这个武器,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凌轻寒所擅长的扶风扇法在近身战里攻守兼备。 所以姜枫才会提醒我,凌轻寒应该伤于偷袭,偷袭他的又一定是熟人。 熟人、有足够高的修为能够伤害他,并且还要有动机,能占尽这三样的,如今这北苑内也唯有甄穆清而已。 更不用说,现如今他站在我眼前,与我四目相对,笑的一脸狡黠。 “潜渊,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抱着雯儿的尸体做什么?” 我后退了一步,将周静雯重新放回桌上,我很清楚我不可能抱着她打架。我将周静雯平稳放好后,转头地看了一眼缓缓步入灵堂的甄穆清,他叹了一声,道:“你不应该来的,我不想得罪你们师父,甚至不想再见到他。” 与薇雅夫人愤怒惊慌不同,甄穆清提起东篱铸客的时候,混浊的老眼睛像一滩死水,似乎对东篱铸客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这让我很好奇,东篱大大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搞得这一家子既不待见他,又如此忌惮他。 我淡淡道:“您见过薇雅夫人了?” 甄穆清平和地说:“今天吗?还没呢,我今天的事儿太多了,还没来得及去见霏霏。你这孩子问这事做什么?哦,是了。听说你们今天去见她了,想必从她口里也知道了一些事,哎……我这个女儿啊,就是这样老一惊一乍的,多大岁数了,还是学不会处变不惊。这点上她还不如你。” 甄穆清看着我,忽然笑的很和蔼,那双苍老的眼睛被烛光照得发亮,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思。他道:“是了,你是好奇老头子我是怎么认出你们身份来的?” “那盅神血,是你故意试探我们吗?” “你果然聪明。我认出姜枫的身份,确实是因为那盅汤,但那盅汤却并不是我刻意安排的。其实在认出姜枫之前,我先认出的人,是你。” “因为我的剑?但我不记得,我曾在你面前露出过剑徽。” 他摆摆手,笑道:“不需要见到剑徽,东篱铸客所铸造的兵器,加上你,我此生一共见过三把。他的铸术确实冠绝中州,他的作品哪怕只是匆匆见过一眼,也让人魂牵梦绕难以忘怀。灵墟剑阁前任的月华就曾为此纵走过他三次。他是一个会令追求兵刃器修者为之发狂的家伙。” 听他这样夸我,我也忍不住笑了笑。 “想来甄太爷对逐光匕也很满意?” “逐光匕吗……”提起这把传家之宝,甄穆清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和薇雅夫人再三激动的强调这把匕首的所有权不同,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厌恶和嘲弄,更多的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他长叹了一声,忽又笑了,笑的有些邪气。 他说:“我只能说,这把匕首很好用。这些年来,托它的福,甄府才能一直兴旺发达。这点上,我要感谢你们的师父,我甄穆清有幸能有今天,甄家能走到这个地步,东篱铸客给我指了一条好路。” 他话虽然如此说,但最后两个字里带着讥诮之意。 我从他的话里,隐约生出了一个略有些疯狂的念头,但尚且不能确定,便顺势问道:“什么路?” “不可说,不能说。回去问你们的师父吧。” “我还有这个机会?” “你当然有。”甄穆清苦口婆心地劝道:“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自己选择上了你师父的贼船,上了他的当,着了他的道。可你们,你、你师父还有姜枫,却是天生就在这条船上的。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矛盾,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不已经做好了第一步吗?你已经将静雯放下了,现在从这个灵堂走出去,不要再过问凌轻寒的事,也不要再过问甄家的事,和姜枫从哪来回哪儿去,这不是还很好吗?” 听完他这一番话,我忍不住笑了。我活了三辈子,从做沈琼开始,便自认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好人。但有一点我问心无愧,也是我唯一的原则,有恩必报,有仇必还。我做沈琼的时候还给苍梧越出过不少阴险狡诈的坏主意,但我自认活了三世,没有哪一次出卖过朋友,也绝不会不讲义气。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凌轻寒是我和姜枫的朋友,请我们喝过红玉罗浮春,他的事姜枫不可能不管,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我们非要管呢?” 甄穆清怒极反笑,道:“那你们师父便不能知道你们死在何处了!” 我很多年没有真枪实弹的打过架了,但作为戮世邪君苍梧越唯一首席嫡传弟子,我自认还是能打一打的。 如果是比拼修为,我自认远不是甄穆清的对手。他活了将近三百年,年少时在中州道界已薄有名气,如今连儿子都在中州道界内号令一方。纵使是我做沈琼时的巅峰时期,在修为上也绝不能与他一较长短。 但我在中州道界混了这么多年,又什么时候是靠拼修为与人争锋的? 用苍梧越的话说,那不就是傻吗。 如果将整一个中州世界类比为一个大型网游,每一个修士都是身在其中的玩家,那么修为这个东西就像是人物等级。一般情况下双方对垒,等级相差太远,等级低自然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哭唧唧的跪地叫爸爸。 但这世上还有一个东西,叫技能克制。 好比说我在现代的时候,接触过一个名为剑侠情缘三的网游,里面有一个名为纯阳的职业,有两种心法。一种心法俗称气纯,气纯最为强大的技能招式名为镇山河,江湖人称八秒无敌。该游戏里别的门派对此无一能破,副本中也可以免疫大多数的boss团灭大招。但纯阳的另一种心法,江湖俗称剑纯,又名备胎。这个心法的最强技能名为人剑合一,最大的用处就是秒爆镇山河。 所以真正交锋之时,修为强弱都是次要的,招式的克制让对方的修为无从发挥,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道理,苍梧越很早之前就懂了。 先前我曾说过,苍梧越在如今的中州道界,绝对称得上是宗师级别的人物。这话不是我恭维他恭维惯了,也不是我心中偏私,是有实事可以证明的。 当年在论罪峰的天罚阵内,苍梧越的眼睛为曲韶和天罡剑气所伤,这天罡剑气不比其他的剑招,伤口不是痛一阵子就能过去。天罡剑气所发出时看起来只是一道白光,但其中所包含的其实是两股剑气,是一股较为薄而锋利的剑气包裹着另一股细小而尖锐的剑气连发,表层剑气意在击中敌人,而里层剑气则会顺着伤口进入敌人体内,不仅使对手一次性受到双重伤害,而且里层剑气似绵绵细针,难以拔除,使伤口难以愈合,昼夜疼痛。 若是在平时,虽然稍有困难,但苍梧越尚可直接将天罡剑气的里层剑气逼出,但当日他眼伤后,直接被击落论罪峰,摔得不能自理。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元气大伤,不成人形,根本不可能将天罡剑气运功逼出,所以他盲了很长一阵子。 而在这期间,他也没闲着,参悟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苍梧家祖传的剑法竟然是一套盲剑。他发现只有瞎子才能使出这套剑法最大的威力。而且这套剑法还有一个至绝的缺陷,他的最后一式,苍梧越永远也不可能独自练成,因为那是一招双人剑法。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越哥当时有多么郁闷。这套剑法若要练下去,他便只能当个瞎子,但百业罪城的主君若是个瞎子,得有多大的不便?他又该去何处找个值的完全信任的人来,陪他练最后一剑? 这不是他令堂的不是坑令尊么? 一般人的高人若遇到这样的事,一向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这还只是自残嘛,有些人为了练功可是连自宫都下的去手。 只有苍梧越坐在河边想了两天,决定着手修改这套剑法,自己在这个基础上谱了同一套威力更强的。越哥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简直令人嫉妒,因为他写着写着写顺手了,居然还丢了点边角料给我,针对我修为不济,根基又平庸,谱了一套专门以克制他人招式为主的鞭法给我。 苍梧越一旦闲起来的时候是很学术的。他在论罪峰下养伤,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对外封闭,天下大事一概不知,他的身体又未康复,没有别的事干,就坐在轮椅上琢磨各门各派的战招。 我后来时常想,从这点上来说,苍梧越骨子里一定是一个非常难相处的人,因为但凡他看过的招式,他都能给人挑出毛病来,简直是天生鸡蛋里挑骨头的种子选手。幸亏墨妆夫人教的好,教的他涵养似海深,若是他像姜枫这样快人快语,很有可能中州道界的名门正派里不少人得被他一张嘴给气死。 苍梧越不说出来,但在心里都默默地记下来。他把他见过的诸多门派的剑法阵法招数都在脑海里解析了一遍,分门别类,将它们的缺陷进行概括总结,融入到他后来所谱写的剑法和鞭法里面,使得像我这样的水比,打起架来也能轻松地克敌制胜。 我将潜渊剑抖成长鞭,与甄穆清你来我往的过了数十招,甄穆清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后来也渐渐目露惊叹,赞道:“不愧是东篱铸客的徒弟。” 我心说这误会可真大了,越哥的功劳被东篱大大给抢了,这要说出去,他们这对祖师徒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算。我其实也是很愿意被人恭维的,但越哥曾经很不屑很冷漠很鄙夷的指导过我,原文说的委婉又锋利,我不愿再提,大意就是我这种水准的斗殴技术,出门打架的时候如果还不专心的话,分分钟死上一百次。 苍梧越果然是一个很有远见的boss,果然甄穆清根本不讲江湖上那套说话的时候不动手,动手的时候不说话的规矩。他一边在口中称赞,手中的逐光匕也没有丝毫的停歇,顺势飞斜劈砍。 其实从兵刃上说,我们两个人打起来是很有些蛋疼的。 我是软鞭,他是匕首,一者太长太软,一者太短太刚,大家要努力打到一个频段上去,本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而我又不得不顾忌着周静雯,他则怕再有别人进来,旁生枝节,所以身法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 这匕首的攻击范围要急切,就必须要近我的身,像糖一样粘着我。 但我的身法吧,又是碧海潮生阁内独有的燕灵术。碧海潮生阁作为中州道界内只能医不能打的第一奶妈门派,跑路的水准那也是一流,甄穆清虽然粘的紧,但我却总能在紧要关头堪堪避开,使得他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无力。 而我要攻击他,也很困难,不仅因为他修为深厚,招式上这只老狐狸也步步为营,每一招每一式都攻守兼备,不肯留给我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样尴尬的僵持,比的就是一个耐性,所幸的我如今心中的牵挂并不多,虽然顾及着周静雯,但一想到甄穆清给她吃的是假死药,而非真□□,可见他也是不愿意让周静雯死的,又想起自己还有姜枫这个援兵,便更觉安心。而甄穆清虽然如今占了上风,但局势对他而言更加危急。 所以他早一步耐不住性子,目露凶光,放弃了半攻半守的招式,不顾一切的向我攻来,而这也正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我在他短暂的错愕中,迎上他的刀口,以自己重伤要害为代价,将潜渊化回长针逼入他的命门。 越哥说过,与比你强大的高手对决时,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遇上便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孤注一掷,因为这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 甄穆清显然也被我这□□的外表所欺骗,掉以轻心了,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少年居然能有这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潜渊剑化作的长针刺入他命门的刹那,他脸上出现了极端惊愕的神情,呆滞了一秒,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后退数步,怦然倒地。 但随即,我发现地上的尸首竟然没有流出一滴血来,眨眼间露在锦衣外的头和双手都化作了一段段枯木。看的我也是一惊,原来这竟然只是一个傀儡? 我心道不好,甄穆清这只老狐狸,果然不是这样好对付的。我慌乱的拔出身上的匕首,幸好和昨晚一样,那个伤口不仅没有流下一滴血,而且很快便愈合了。只是我方才经历了一场打斗,体力有所消耗,喘息的急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还是那句老话,此地不宜久留。 我重新赶回长桌边,将周静雯打横抱起,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后背传来机括运作的声音,我心中苦道,又来?却不曾想到,这次的袭击来的如此之快,我刚听到这机括声,背后就传来了疼痛。 等等?我居然还会痛? 身后传来甄穆清缓和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他悠悠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的声音随着我的意识渐渐远去,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渐渐明朗的响起。 “叮咚!恭喜您与【逐光改】连接成功,请问您需要读染逐光改】甲号的记忆储存吗?么么哒~” 章三十二 设计 云小丹虽然用的是询问地口吻,但实则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她的声音响起以后,我眼前一黑,一座老式的酒楼渐渐浮现在我的视野里。说它老式,是因为现在大业的酒楼大多都不这样修建了,他的形制更似一些个前朝留下的古楼。 我对着空气问道:“云小丹,这是怎么回事?” 空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多时云小丹袅娜身影从天而降,仿若仙子下凡,姿态优美动人,可我这番已没有心思被她惊艳。她掩嘴笑道:“唉,不好意思,这次真是不好意思。系统出了点岔子,自动开始读取 【逐光改】的记忆存储。”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8节 我欲哭无泪道:“你竟然还会系统错误?” 云小丹垂眸娇嗔道:“人家也不想的啊!” 对于云小丹,我实在没有脾气。原因很简单,很俗气,因为她真的太过美艳,春日桃李芬芳也不及她十分之一,又是个性格可爱的萌妹子,我对于这样的美人,是发不起脾气的。我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那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这逐光匕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这个说来话长。小渊,你听说过这世上最强的一把兵器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心想,这种事情怎么能比得出第一第二来呢? “对于北荒魔族中以铸造而出名的九黎遗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兵器是兵主生前铸造的最后一把兵器,刃。” “刃?” 虽然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刃,但对于北荒兵主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北荒兵主又被北荒魔族称之为帝姜,他是魔族的始祖。传说中他威能无限,用兵如神,又善于铸造神兵利器,故被尊称为兵主。 云小丹提起帝姜时也充满了憧憬,一双秋水瞳也泛着神往的亮光。她略有些激动的继续道:“刃,就叫做刃,没有别的名字。” 我道:“可这天下所有开了锋的兵器都可以被称之为刃啊。” 云小丹道:“是的,因为‘刃’的存在可以替代这世上所有的兵器。刃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刃掌握在不同的人手中,便会幻化成属性不同的兵器,而它所幻化的形态一定是最合适当时掌握它的主人的兵器。” 说到这儿,云小丹看向我,问道:“小渊,你有没有觉得‘刃’这种属性,让你感到熟悉。” 其实听她方才说时,我心底已经犯起了嘀咕。心中思道,‘刃’这种随着主人而变化的能力,与潜渊剑不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么?更准确地说,我的宿体潜渊剑简直就像是他的高仿,只不过还仿出了些乱七八糟的附加功能。 云小丹观察我的神色,已经看透我的心思,露出一个微笑,缓缓道:“其实不仅是你。父亲大人铸造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或多或少有‘刃’的影子。因为帝姜陛下是父亲大人最敬仰的存在,也是北荒绝大多数铸剑师一直所追求的至高点。早在父亲大人尚在北荒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着手研究关于剑内置‘系统’的问题。但限制于北荒的材料,一直难有进展,他会答应陪小主人到中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年帝姜铸造刃所选的材料有一部分也来自于中州。” 我道:“原来如此。所以这逐光匕也是东篱师父的一个尝试?” 云小丹颔首承认道:“逐光匕是父亲在中州铸造的第一把兵器,但它是极少有的不以‘刃’作为蓝本的兵器。因为当时父亲大人因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颗‘地魇之牙’,地魇是中州特有的一种怪物,以吞噬他人记忆为生。根据《九黎铸谱》的记载,上古时期有一把剑是以地魇之脊打造而成,名曰承影。承影剑不仅能够存储下关于剑主人的所有记忆,在剑主死后,承影化灵,竟然会把自己当做已死的剑主。这就是北荒有名的一个传说‘承其剑影’。父亲大人从中得到灵感,铸造了拥有记忆储存能力的逐光匕。逐光匕最开始只有记忆存储的能力。” 我不由自主地道:“类似最早的计算机?”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云小单无辜的看着我。 我讶意道:“你都已经是系统了,居然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是计算机?” 云小丹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类能够发明代替自己劳作的偃术机关,为什么魔族就不能够去探索研究,利用魔力和万物生灵天生的特殊属性创造新的特殊兵器呢?” 我一时懵了,但仔细一想,她这话也没错。谁规定了只有人类可以相信科学,魔族就不能相信‘科学’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逐光匕的记忆中?” 云小丹道:“是的。因为逐光匕是父亲大人在中州最早铸造的兵器,虽然后来经过了一些改良,增加了一个新的能力。但它本身的功能是很单一老旧的,没有小渊这么可爱这么能干这么聪明!而且当时父亲大人还严格遵守九黎铸条,使逐光匕无法生出剑灵。” 云小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他呆呆的,和我也不是很兼容,所以自动就开始读取了。” 我听完这一切解释,只能感慨东篱大大果然很会玩。 我又问:“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出去?” 云小丹狡黠的眨眨眼,欢快的道:“我觉得小渊已经猜出来了~” 啊?我喃喃道:“不是吧,一定要看完它所有的记忆吗?” 云小丹道:“这毕竟是他最主要的使命啊,如果你连他这个能力都嫌弃的话,逐光会很伤心的。”云小丹又比划了一个嘤嘤嘤的动作,看得我一时哑然,简直不愿再同她谈下去了。目光一转,霎那间被酒楼里走出来的一个锦袍小公子所吸引,虽然我只见过一次,又是在夜里,眼前这张脸还要更加稚气的一些,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小公子简直像是缩小版的苍梧越。 只是他的眉目比苍梧越更加明朗英气,棱角更加分明。我顿时就知道他是谁了。 他是苍梧承! 以前尚在百业罪城工作的时候,我就听老一辈的罪主们私底下提起过,苍梧越和他爹长的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唯有他的眉目遗传了墨妆夫人几分清秀阴柔。我当时还想,他们这不是瞎么……越哥长成那么一副野兽的模样,我在他那张脸上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能和清秀音容沾边的东西,直到昨天夜里见到苍梧越的原貌,才不得不承认,越哥长的有点点娘,只有一点点! 云小丹明显也认出他来,捂着嘴小小的惊叹了一声,尖声道:“哎呀,好可爱的小公子啊!” 我心道,哪里可爱了,承大爷从小就长的霸气侧露好不好? 云小丹又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逐光匕原来的主人就是苍梧承,父亲大人把逐光匕打造出来以后不是很满意,但好在逐光尚算锋利,就拿来给苍梧承做护身之用。” 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那逐光匕最后又怎么会落在甄穆清的手里?甄穆清说过他是和东篱师父做了交易,是什么交易?” 云小丹笑说:“不知道,我的资料库里没有记载这件事情。不过我觉得我们跟上去就知道了!” 其实我们根本不必刻意跟上去——这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像是异常真实的四维电影,我们站在原地没有动,但视野却一直在随着苍梧承的脚步移动。 苍梧承离开酒楼不久后,酒楼里紧跟而出两个仙道修士打扮得青年人,但这两张脸都模糊不清,仔细看时,连五官都没有。他们一脸小心谨慎的跟踪在苍梧承身后,左闪右避,却不知苍梧承的嘴角多了一丝笑意,他的拇指正摩挲着逐光匕顶端鸽蛋大的宝石。 我叹了口气,心道这两人恐怕命不久矣。 果不其然,接下来出现了一个武侠里常见的狗血桥段,苍梧承走入了一个荒僻的死巷,紧随其后的两人进入死巷后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正惊讶不解之时,被苍梧承一刀毙命。 那确确实实是一刀,我可以看出他甚至没有使出任何的法力,仅仅是凭借着武道就取了两人的性命。思此我心中不禁为这两人生出一丝怜悯,又忍不住惊叹苍梧承的身手。姜谷安最初能名震道界,正是因为他能够以纯粹的武道诛杀灵力修为高深的修士。这两个跟踪他的修士,虽然修为平平,甚至未达金丹,但苍梧承竟可以一刀杀了一双,他如今的功夫便已经不容小觑。 但他似乎还有所不满,他抬起袖口,看见金丝绣纹上被溅上了一点朱红,便皱起了眉头。 他低声咒骂了一声,啐了一口,神情烦躁的将那件做工精美的锦袍胡乱褪下,随手丢弃在两具修士的尸身上,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抛下一小撮烛阴幽火,不久后那两具尸体并着那一件锦袍都被烛阴幽火烧成了灰烬。 苍梧承则穿墙而过,消失不见。 视野内物换星移,眨眼间苍梧承来到城外山脚下的一块绿茵坪上,芳草萋萋,翠碧如云,许多我说不出名讳的野花在这一片幽绿草丛中静静绽放,随风舞动,招蜂引蝶。这虽不是什么盛景,却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这一片野花野草十分茂盛,葳蕤过苍梧承的膝头,他缓慢地行走在其间,最终止步于一丛瓜叶菊前。他蹲下身,飞快的刨了起来,我在身后看的有些无语,又见他动作熟练,更觉得稀奇,因为我怎么看,承大爷都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何以有这样高超的刨坑技术? 但很快我便知晓了答案——那土坑之内露出了一张安详的人脸来,我心中一惊,只觉得看着眼熟,还没能想起来在何处见过,就听见身旁的云小丹讶异喊道:“爹爹!” 苍梧承同时声叫道:“师父。” 果然……这天下除了东篱铸客,又还有谁人能劳动的了苍梧承低头挖坑呢? 见到这‘罪魁祸首’,我不禁哀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一声叹的是他,还是我自己。 又听苍梧承有些担忧地皱着眉道:“师父,你的伤还没有好吗?” 土里埋着的人闻言眼皮子动了动,东篱铸客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仿佛刚刚睡醒。 东篱铸客道:“好了呀。但睡懒觉不是人之常情嘛?” 苍梧承:“……” 苍梧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又不是人。” 东篱铸客笑了笑,道:“啧啧,怎么说话呢。” 苍梧承冷哼了一声,又将土坑刨大了一些,挖出了东篱铸客的整个脑袋,但他的身子还埋在土里。不过说来也很奇怪,一个人埋在土里,不管那泥土如何的肥沃或是干燥,万没有道理使得那人全身上下不沾一点泥渍。可东篱铸客不仅那张脸干干净净,连他的头发丝也没有带上一点点泥土,他躺在泥土里,却好像一尾鱼躺在水里那般自在。 我正为此感到惊讶,又见他作出了一个更加让我惊讶的动作,他在土里翻了个身,那个动作若搁在床上,像极了扭头睡回笼觉的动作。苍梧承彻底无语了,没好气的叫道:“起来!不许睡了!你躺了三天了,还没睡够吗?快给我起来!神女都要杀下天来了,你竟然还在这里赖床!封刃,你长点心啊!” 东篱铸客懒洋洋地道:“大呼小叫什么,还有没有礼貌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苍梧承啐了他一口,开始鼓足了劲头的刨他,口里嘟哝道:“我们他娘的又不是人,讲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繁文礼节做什么,给老子起来!” 东篱铸客砸了咂嘴,叹了口气,从善如流道:“行了,行了,你先让开。” 苍梧承如他所言挪开了身子,东篱铸客便从土里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脸神清气爽,无忧无虑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神女要下凡了?” 苍梧承道:“灵墟岛上传来的神谕,神女德音即将下凡来铲除我们。” 东篱铸客道:“神女德音?”他又摇摇头,说:“没听说。” 苍梧承问:“你有把握杀的了她吗?” 东篱铸客好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杀她?神女这种东西,杀的杀不干净的,杀了这个德音,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个德琴德画德书什么的杀下凡来,难道我们要一个个杀回去么?况且杀完了这些个小卒子,这些小卒子的老大就要下凡了,咦,无穷无尽,讨厌的很。” 苍梧承有些傻眼,问:“那怎么办?不杀了她,难道让她追杀我们吗?” 东篱铸客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爱徒,笑道:“用暴力解决事情,自然是所有道路里最快捷,最简单的。但却往往不是最一劳永逸的,像你师父我这么懒的魔,当然希望做一件事能保质个千百万年的啊。” 苍梧承收敛神色,略有些不爽地扭过脸道:“看来你已经有计划了。” 东篱铸客道:“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苍梧承道:“你可以问,我可以不答。” 东篱铸客又叹了一声,道:“真是没大没小,我这么就教出了你这样一个徒弟。你的外套呢?” 苍梧承道:“扔了。” 东篱铸客笑道:“那看来你的动作还不够快。” 苍梧承没有多做辩解,只道:“下一次,绝不会如此。” 东篱铸客很给苍梧承留面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又问:“你是怎么处理尸体的?用烛阴幽火烧了吗?” 此番苍梧承却不急着回答了,他垂眸想了一会,脸色忽然一变,终于发现了自己方才中二装逼所留下的后患。我也扭过头去,叹了一声,心中不禁吐槽道:哎,真想不到,越哥他爹竟然是个这么实诚的孩子,有点呆。苍梧承的容貌遗传给了苍梧越七分,但这性格,反倒是姜枫要像他一些。我又想,或许这是因为都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吧,东篱铸客已经足够聪明了,所以才喜欢教出一些傻一点的徒弟,因为他一定明白,在这一点上青出于蓝胜于蓝,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苍梧承心有不甘的握拳,磨牙道:“此番是我大意了。” 东篱铸客却道:“不,正好。” 苍梧承问:“为什么?” 东篱铸客道:“因为甄穆清在此地,以他那八面玲珑的心思,一定会注意到这件事,从这点蛛丝马迹了查出我们的下落。” 苍梧承不屑道:“呔,那个口蜜腹剑的小人!他还不配入老子的眼,想要杀他灭口还不容易吗?” 东篱铸客道:“你要杀他灭口易如反掌,但要你假装自然地败在他手下却很困难啊。” 苍梧承挑眉道:“你要我输给他?啧,又是你那套扮猪吃老虎的老招式么?可他却算不上一只老虎。” 东篱铸客道:“但他能将老虎引入局来。” 苍梧承了然一笑,嗤笑道:“是了,他若得了我们的消息,必然要招来神女德音邀功,彼时说不准他还要死缠烂打跟着神女前来,捡现成的便宜,这世上凡是有好处的地方,他哪里肯放过。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选他?他这样的人,就像尸体上的蛆虫一般让我恶心,你若想施给正道一个恩惠,我倒愿意让剑阁月华领这一份功劳。他算是个少有的正人君子,也是这世上少有的傻子,被你一而再的哄骗,却还是一再的放过你,只可惜他并没有参悟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我们魔并不用讲人的规矩。” 东篱铸客笑道:“看来你还是挺喜欢凌孤光的,他确实是一个君子。不过你有两点错了,第一他不是个呆子,反而是这世上少有的聪明人。正是因为他太聪明了,所以才懒得理会这些凡俗小人,他只追求自己的自在逍遥,根本不屑于浪费心思心情去和那些小人争长记短。第二他放过我也不是因为相信我的人品,啊……全中州道界都知道,为师是没有这个东西的。他一再的放过我们,是因为他对于剑太过执着,他一心要求得一把绝世神剑,而这把剑全中州只有我能打造出来。凌孤光对于剑的欲望已经超过了对于我之欺骗的愤怒,所以我永远不能为他开炉,不然剑成之日,必是我死之时。他定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没有办法,他奈何不了我,我活着他就还有一线机会,我死了他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他不是那种甘愿抱憾终身的人。所以,我接下来的计划,绝不能在他身上实现。君子之所以成为君子,是因为他们能够做到平凡人做不到的事,虽千万人他独往矣。小人之所以能成为君子的对立面,是因为但凡君子能做却不愿做的事情,他们都能够补足了。而伪君子更是小人里的小人,所以这件事甄穆清做得到,凌孤光却做不到。” 苍梧承问:“那你究竟要甄穆清做什么卑鄙无耻之事?又要经由我的口来告诉他?” 东篱铸客道:“你附耳过来。” 我屮艸芔茻! 这个时候消音,东篱大大,你还有没有人性? 诶,又是请假条 今天画图画嗨了……请假,明天更qwq 章三十三 师徒 半个月后霍林城内 东篱铸客带着苍梧承走过车水马龙的街市,在水果摊前停下脚步,花了五文钱买了个大西瓜。水果小贩一时找不到自己切西瓜的大刀,又换了一身新锦衣的苍梧承冷峻地说,不用麻烦了。话音落,他拔出腰间的逐光匕,匕首的尖端飞速的点过西瓜上空,西瓜被剑气一分为二,电光火石之间,苍梧承将西瓜一抛,将匕首插入腰间的刀鞘内,再伸手一接,两半均匀的西瓜一左一右的落在他手心上,这回他袖口装饰用的雪白狐绒都没有沾上一滴西瓜汁。 看来他进步的很快,而他这份功夫也确实引人侧目,围观群众大抵没有见过分瓜分的这么好的小孩儿,一时连连称叹。 苍梧承很享受这种感觉,他转过头得意的,甚至略带挑衅的挑眉看了东篱铸客一眼。 东篱铸客的目光横扫过两半西瓜,却皱起了眉头,这让苍梧承很受挫,他脸色一下就变了,方才的洋洋得意在那张英气俊朗小脸上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睁大了一双凤眼,警觉地问:“怎么?” 东篱铸客讶然道:“你居然将两片西瓜分的一样大,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 苍梧承的脸立刻垮了,一脸没趣地飞了东篱铸客一记白眼,随手一抛,将半个西瓜抛到东篱铸客的怀中,头也不回的走了。东篱铸客伸手接了那半个西瓜,没有急着去追苍梧承,转头问旁边呆愣的水果小贩要了一个木片勺子,得了勺子,他才不徐不缓的往苍梧承离开的方向走。 我围观在旁,觉得承大爷日后若不从事颠覆中州仙界这份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工作,完全可以出去摆个摊卖水果,就凭他这切瓜的手艺,想必也是客似云来,说不准也能混个水果大王的名号。又觉得这师徒两个一人半个西瓜,我却只能在旁边看着他们吃,看得我十分寂寞饥渴,咽了口口水再跟上去。 东篱铸客虽然边走边吃,但他吃东西的动作其实蛮优雅的,就是速度太快,勺子送递的频率奇高,不一会他手里的半个西瓜就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半西瓜皮了。而苍梧承虽然大口大口的吃,速度却远不及他,东篱铸客粮绝之时,苍梧承怀里还有小半个。 东篱铸客加快了两步,追到苍梧承身旁,稍稍比他前一小步,歪着头一脸含笑的看着苍梧承。我在他脸上看到大大的三个字,求投喂。 苍梧承嚼完嘴里的西瓜,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虎牙,慢悠悠地问:“封刃,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问你,我真的是祸世魔胎吗?” 我第二次听苍梧承喊这个名字了,我问云小丹道:“东篱师父的真名叫做封刃吗?哪个封?哪个刃?” 云小丹却摇摇头,说:“不知道。父亲大人没有在我的资料库里载入这一段。不过这不奇怪,对于魔族来说真名是非常重要的秘密,因为上古时期很多召唤咒术、巫蛊咒术和天道言灵的基础就是要掌控施法对象的真名。虽然现在中州已经不兴这个了,但父亲大人活了很久了,对于这方面的习惯还保持在以前。” 我心道原来如此,又忍不住想问:“那苍梧承、苍梧越还有姜枫呢?他们的名字难道也都是假的不成?” 云小丹又是那句话:“对不起,资料库里没有记载。” 我:“……” 做外挂都做的这么不专业,真的好么? 我跟云小丹说了两句话,另一头,苍梧承不知怎么忽然气的把剩下的西瓜猛地砸到了东篱铸客的脑袋上,然后气呼呼的走了。 我说:“这又是怎么了?” 云小丹这次总算找回了一个外挂的尊严,她答道:“爹爹说承哥儿是他从河里捡来的。” 我扭脸,东篱大大,你也是够无聊了。我本以为东篱铸客能教出苍梧承、雪尘衣这样的人中龙凤来,应该算是一个好的老师,如今看来,这两位能成材,真少不了祖宗保佑。 东篱铸客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半个被苍梧承砸坏了的西瓜和自己那半个吃完了的西瓜皮往一条死巷子里随便一丢,又使了个净水咒整理了一番,才大步流星追苍梧承去了。 承大爷的中二期还没过,一个人生闷气的地方都选的特别酷炫,东篱铸客一路追他追到了城西的城楼最高处,苍梧承坐在土墙上摇着两条小腿磨牙,傍边倒了一地守城的侍卫。东篱铸客走过去,用脚尖拨弄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侍卫看了看,还好,没死。 苍梧承还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但见了东篱铸客却没有再发脾气,凤眼一眯,阴沉沉地道:“我在风里嗅到了一股非常讨厌的龙腥味,她就要来了。最迟不过今晚,你准备好了吗?” 东篱铸客走到苍梧承身边,靠着城墙漫不经心地道:“啊,准备好了。刚才那条巷子,我撒了点西瓜皮,今晚我们分头行动,我会拖住德音,你将甄穆清引去,必要的时候假装滑一跤,他一定觉得天助他也。” 苍梧承皱眉,一脸嫌弃地道:“你这办法挫爆了。” 东篱铸客合袖,懒洋洋地答了一个字:“哦。” 两人就这么一人靠着一人坐着在城墙上吹了一阵小风,头顶上的一大片浓云缓慢的行走过天空。过了一会,苍梧承再次开口,问:“你有把握吗?” 东篱铸客楞了一下,道:“这是你第一次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这是对我失去了信心吗?小子。还是因为你害怕了?” 苍梧承伸长了脖子,挺起胸脯,傲然道:“哼。这世上没有值得我害怕的东西,他们害怕我还来不及呢。” “如果我说我没有把握呢?” 这会换苍梧承狠狠的愣了一下,他吃惊的转过头去看东篱铸客。 其实我也很诧异,东篱大大居然也会有没有信心的时候吗?在他的诸多传说中,算无遗策也是他他的一大特色。 东篱铸客却很平静,他侧过脸来玩味的打量着苍梧承那张混杂着错愕、慌张、甚至一丝丝恐惧的稚嫩脸庞,他却忽然笑了,仿佛觉得这样的苍梧承很有意思。 他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的每一次布局都不可能有十层十的把握。这世上最难以计算的东西,是人心。或许甄穆清他胆子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呢?或许他对神女起了色心,不忍下手了呢?还或许他的内心深处道德和良知还留有一席之地呢?谁知道啊,在故事没有成为定局之前,故事里是没有算无遗策这四个字的。不过没有关系,如果他不受你诱惑,你就杀了他呗,这件事对你来说还不简单吗?” 苍梧承像是被他这话哽住了,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一阵才缓过来。 “我不是说甄穆清,我是问你有没有把握从德音手里全身而退?” “我若是死了,以后你吃西瓜就不用分了,挺好的。” 苍梧承闻言,脸色又是一变,变得很难看。他一时气得不行,怒吼道:“我以后把多的那一半分你就是了。” 封刃满意地笑了一下,说:“那我就不死了。” 苍梧承忍不住咒骂道:“封刃,你这个混蛋!” 章三十四 说服 还没有到日落的时辰,天上却已是乌云翻涌,电闪雷鸣,一副暴雨将至的模样。 我抬头望一眼黑压压的天空,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落到脚下的青石地上,回首再看白日里熙攘的街道,如今也是各自关门闭户,空无一人。 云小丹道:“看来神女已经到了。” 我自言自语道:“原来神女德音是龙女啊。” 因为已经知道了结局,所以虽然大战降至,我却生不出什么紧张激动的情绪。云小丹亦然,她的心情看起来比我更加轻松愉快,但又有些激动,那是一种看好戏快要达到□□的激动。她莞尔道:“父亲大人说,等会儿他们要兵分两路。我想跟着父亲大人那一路,小渊你呢?” 我说:“我自然去找苍梧承。” 云小丹打趣道:“原来你比较喜欢承哥儿那种类型吗?”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拿东篱铸客对付苍梧承的法子对付她,熟视无睹。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平静地笑道:“那我先走了。” 云小丹果然觉得没趣,朝我做了个鬼脸,自得其乐蹦蹦跳跳的走了。 我觉得吧,其实云小丹如果不知道的那么多,那她还是一个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我回到早上东篱铸客气走苍梧承的小巷,找了个视角良好的位置,开始蹲着。 蹲了一小会,又觉得实在是无聊极了,莫名的感到一种急躁,这是一种电影还没有开场手边却没有爆米花的急躁。我席地而坐,坐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身边的风呼啦啦的吹,将一树枯枝吹得彷如张牙舞爪的鬼魅,阴恻恻的。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人。 此时,我不禁有点想念姜枫。自我重生成为剑灵以后,我跟他形影不离,无话不说,也无所顾及。他若在身边,我至少有个聊天的对象。 一个人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我打了个哈欠,抬头天空被满布的乌云遮盖的见不到一丝光亮。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汇成数股小小的溪流在我所坐的青瓦屋顶上冲刷,所幸这雨淋不到我,不然这场戏还没开场,我就得成一只落汤鸡。 打斗声从远方传来,我心道来了。 但没想到,来的竟然如此之快,快的像电影断片一样,苍梧承的身影闪到巷子口。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懒得再做任何的抵抗,一脚踩在东篱铸客扔下的那一滩西瓜皮上,脚下踉跄滑出数米,动作干脆利落地摔在了巷子里。 后面跟来的甄穆清明显没能想到会陡然生出这样的变故,也没抓住着绝好的机会,自己反倒是愣了一愣。苍梧承在原地维持着滑倒的姿势等了两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屑。 我几乎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他肯定在腹中骂了句废物。 但甄穆清很快反应过来,提剑稳准狠的刺了上去,苍梧承立刻变脸,装作微露惊慌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挪开了半寸,使得甄穆清的剑狠狠刺入了他身后的石墙中,剑锋入墙半寸,石墙随之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顷刻在苍梧承身后坍塌。 苍梧承屏息,装出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道:“你要杀我?” 甄穆清义正言辞地厉声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苍梧承嗤笑了一声:“那为什么刚才你的剑却偏偏偏了半寸?” 其实甄穆清的剑绝没有偏,是苍梧承自己不作声的避开了,但这种事情以甄穆清那伪君子的性格,万万说不出口。况且方才电光火石之间,甄穆清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偏了还是没偏。 所以,甄穆清沉默了。 苍梧承眼里的笑意更深,他道:“你是否在想,你方才本没有想偏,却莫名其妙的避开了一寸?那是因为有时候,人的心比人的脑子更快。人的脑子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人的心却更清楚自己真正的想要什么。” 甄穆清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下方才只是失……” 苍梧承将自己的脖子向甄穆清的剑锋靠近了些,甄穆清立刻睁大了眼,却手上一抖,忍不住将剑挥开了。 “那你现在也是失误吗?” 甄穆清面容上露出恼怒的神色,狠狠地提起剑,将要猛地刺下时,苍梧承却抢先一步问道:“你杀了我,能成神吗?” 这话说到了甄穆清的心坎上,仙道修士,哪一个的最终目标不是得道飞升。甄穆清肯花这样大的力气陪着神女来以身犯险,最根本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思到此处,甄穆清眯起眼,眼中一分邪气,三分得意,六分的势在必得。 他冷哼一声,道:“邪魔,你休想蛊惑我!我这就……” 苍梧承冷冷打断他道:“都说神族最重诺,神女给过你承诺吗?你确定你能在她手上得到的东西会比在我手上得到的更多吗?” 甄穆清心中此刻对苍梧承已下了必杀的决心,故而将他视为一个死人,也不再带上道貌岸然的面具,冷嘲道:“你不过是个将死之魔,又能给我带来什么?” 苍梧承道:“我能给你你的未来,你的子孙之福。” 甄穆清一脸嘲弄地道:“哦?那你不妨说来听听?” 苍梧承眯起他的凤眼,嘴角勾起一丝邪气地笑,他反问道:“你知道这世上令人魔化最简单的法子是什么吗?” 甄穆清也嘴角含笑,以一种猫看着掌心里的老鼠的从容姿态对苍梧承道:“是什么?” 苍梧承满不在乎甄穆清的目光,因为在他看来,甄穆清才是真正的小丑,他不过是屈尊降贵的陪他玩玩罢了。苍梧承做魔虽然中二,但做事却很敬业,非常入戏,他伸出一根手指,猛地指向自己的心脏,道:“用一把刀,刺入我们真魔的心房里,取出最干净的心血饮下,那么不管是什么样道心坚定的家伙,都会变成魔。” 甄穆清道:“原来如此。可惜某对于成魔不感兴趣。” 苍梧承道:“如果我告诉你,神也是这样呢?神魔同源同宗,上古史总读过吧?” 甄穆清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早在周静雯灵堂上,我就已经隐约猜到了,甄穆清受东篱铸客引诱犯下的弥天大错是,他囚禁了神女!并且从神女身上取血滋补自己!但我当时觉得这事对于一个仙道中人来说,真是太过疯狂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正因如此,我实在想不通,东篱铸客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诱拐甄穆清心甘情愿的走上这条贼船。原来神之心血具有同化人类的功能!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甄穆清说正是因为这一笔交易,甄家才有现在,因为他不仅自己饮用神血,他还让他的子孙后代都在饮用神血,也正因为如此,甄家才会反常的在一个家族内不断涌现修真人才。甄家更因此攀结仙道里的权贵,一跃成为中州道界最大的修仙世家! 在这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底下的甄穆清冷道:“我为什么要冒险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一剑杀了你,自然也能功成名就。” 苍梧承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人物,留芳千古也罢,遗臭万年也好,最终不过落得一个白纸黑字短短数行的下场。只有一直存活下来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况且你难道不懂,狗想吃肉只能趴在地上任人施舍,而人却可以靠自己的手选择自己想吃什么样的肉,吃多少,怎么吃这样的道理吗?” 甄穆清再度沉默了,他握剑的手松懈了,他的心也动摇了。 “我凭什么信你?又如何能得的了手,她可是神啊!你可知道她的甲胄多么的坚硬,她的神力多么的强大吗?” 苍梧承笑了,那是一种一切都已完结的笑容。 他连着匕首带鞘一道从腰间□□,甄穆清立刻警觉的将长剑架到他脖子上。苍梧承不羞不恼,只将逐光匕抛给了他,甄穆清下意识接住,苍梧承笑道:“凡兵利器自然伤不了她,但你别忘了,我师父是谁。这把匕首出自于我师父,削铁如泥自不必说,就算是神也不能躲开它的锋芒。当你握住它匕柄的那一刻,就知道我所言非假,不是么?况且正因为神女自诩中州仙道中无人敢伤她,也无人能伤她,所以她对你们仁爱的很,根本不会设防才是。” 甄穆清握紧了逐光匕,脸上神色复杂,目光犹疑。 “你要我弑神?” “不,我只是想让你囚神,将神圈养为你家里的一头牲畜,想吃的时候就吃,想吃哪就吃哪儿,这才是中州第一人!” “这世上岂又那么容易的事?”甄穆清强制冷静下来,冰冷的斜睨苍梧承。 苍梧承道:“这世上人人恨不得自己天生与众不同,超凡脱俗。怎么如今有这样绝佳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不能相信自己得天独厚了吗?” 章三十五 谜底 苍梧承离开的速度非常快,如果甄穆清回头看,必然会知道苍梧承若真想逃走,自己是追不上他的。 可这两人都没有再回头看彼此。 甄穆清握紧自己手中的逐光匕,额角落下了一滴冷汗。 我已经知道结局,便也没有耐心再看这家伙在此纠结下去,转身去追苍梧承。苍梧承离开后,脸色反倒有些凝重,心绪不宁,我想那是因为他在担心封刃。 他们俩没有约定碰头的地方,但苍梧承却轻而易举的找到中州正道们经常找不到的封刃。 封刃倒在一家妓馆的后院里,他对于这种风花雪月的温柔乡似乎有种特别的偏爱。 大雨倾盆,勾栏院里却依旧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确实是这一场大雨里难得的好地方。淫词艳曲从朱红的楼阁内飘出来,封刃躺在院子最偏僻角落里的一株大梨树下,轻轻用僵硬的手指在树根上打着拍子。 他的黑衣黑发被滂沱大雨打湿,几乎融进这飘摇的夜色里,脸色却比头顶的梨花更白上三分,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苍梧承悄无声息的越过妓馆后院的矮墙,落到他的身旁,默不着声的将封刃背了起来。苍梧承的年纪看起来才十岁出头,封刃在他身上就像一座黑压压的小山包。虽然苍梧承看起来背的很轻松,而且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事,但我看着觉得怪心疼的。 苍梧承背着封刃走的并不快,大抵是因为封刃身上滴下来的水,带着一丝猩红。 封刃靠在少年瘦弱的肩上,走出了那间妓院好远了,他才攒足了力气,虚弱地开口道:“你来的太快了,至少该等我听完那首曲子,霍林的琳琅姑娘,一曲千金呢。” 苍梧承骂了他一句,没心没肺的。 苍梧承说着这话的时候,倒像个大人了,像个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封刃道:“你还小,不懂其中的好处。” 苍梧承道:“懒得理你。逐光匕我交给他了,只是用来囚神之魂的无灵无垢体一时之间恐怕难找。” 封刃道:“这不难,你忘了?甄穆清的大女儿就是天人转世,最好的无灵无垢体。反倒是魂魄与肉身分离的阵法需要我亲自主持,希望我的伤能好的快一点。唉,你方才真不应该来的那么快,让我听完那首曲子,心情好一点,伤也好的快一些。” 苍梧承一脸无语,他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又把封刃给背回去了。 他在那一株大梨树下挖了个大坑,把封刃埋了进去。封刃躺平了在坑内,得寸进尺的报了数个曲名,说都要听。 我在旁边蹲着,听不下去了。心想东篱大大这哪里是养了个徒弟,简直是找了个童工。我终于开始有点相信百业罪城那短短百多年的史书记载中那一句,邪君对圣师有一种近乎昏聩的纵容,我以前读到这一段,总觉得影无踪这个老家伙文化水平拙计,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情报收集者,他说出来的话,记下的字句都很公正。 我唏嘘的叹了一声,眼前一切忽如飘零的梨花一般淡去,消失不见。 我楞了一下,心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云小丹重新出现在我身边,解释道:“逐光匕被拔出去了,能读取到的记忆只到此处。”她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叹惋道:“我还想多看会儿父亲大人和承哥儿的事呢。” 我斜睨了云小丹一眼,实在是想提醒她,不管这俩师徒当年如何相亲相爱,这俩的结局最后却是大写的be啊! 根据百业罪城的史书记载,圣师东篱铸客在邪君苍梧承半百寿诞过后,一夕之间消失地无隐无踪,苍梧承曾劳师动众的去找他,但在苍梧承的余生里,这俩师徒却死生不复相见。 云小丹又问我,接下来有何打算? 其实我要脱身并不难,我想这世上要囚禁一个人大抵很容易,但要囚禁一把剑却很难。我完全可以变回剑身飞回去找姜枫。但这样之前的努力就都没有意义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了甄穆清求娶周静雯的动机,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找一个神女魂魄的容器,这个容器一定要是无灵无垢体。 除此之外这个容器身上大概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必须是一个活人,因为甄穆清没有直接杀死周静雯。但这件事情又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完全不在甄穆清的预料范围之内,因为按照他的性子没有理由会安排出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布局。 所以套用额心上贴月亮的那家伙的话说,一切的谜题都已经解开了。 从姜枫遇到梅家奶娘那一天开始,我就担心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曲妍死了,苍梧越便放弃了上一世的计划,没有在甄太爷的寿宴上抖落出这一桩家丑,因为没有曲妍坐镇,没有人敢相信梅家奶娘的话。但苍梧越有别的法子让天下人都相信这一件事,一句话四个字,死无对证。 如果甄家一夕之间被神女灭门,那么再流传出什么样的丑闻也都不会令人感到惊奇了,况且这流言中有九分都是真相,只有一分谎言,再加上甄屏已死,登天道主就算嘴上说不信,心里却终究难以过这一道坎。 而昨夜苍梧越上清泉岩所做之事,自然也水落石出,他是来杀神女之魂宿体,释放神女的。 不过,令人泄气的是,我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一切也没有任何卵用。 因为…… 第一,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把周静雯救出去。 第二,神女德音这个boss几级的啊,砍不砍得过啊?她这一狂暴起来,我们会不会团灭啊…… 章三十六 两难 一个优秀的蘑菇党的自我修养第一条,打本之前一定要看攻略。 我问云小丹:“你的资料库里可记载过神女德音有什么弱点吗?” 云小丹无辜的摇摇头,说:“没有。” 我退而求其次,又问:“那关于神女德音别的记载有吗?” 云小丹还是摇摇头,她不解地道:“小渊,你问这来做什么?” 我苦道:“我们等会出去,保不准就要遇上她,总要先想些对策吧。” 云小丹语重心长地道:“小渊,你这就不对了。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打打杀杀呢?我们是礼器,礼器知道吗?就是供起来让人跪拜的,你见过谁用礼器杀人的啊?你要学的高贵冷艳一点。留在原地等姜枫就好了。” 我:“……” 所以我的设定终究是个吉祥物对么! 云小丹又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而且你看周静雯是什么?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你什么?你是一把神兵利刃。而甄穆清和神女德音加起来最多也就是一头恶龙和她的小弟。你见过哪个话本里是大家闺秀和神兵利器自救屠龙的?这个时候我们要做的当然就是留在原地,等待举世无双的大侠来救我们啊。“ 我默然了片刻,忍不住喃喃道:“你说的真有道理,我真是……” 我真是日了狗了。 算了,云小丹这姑娘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但作为一个外挂,她却居然不会打架,我感到十分受伤。受伤之余,只能想到一句老话,靠人不如靠自己。 我长叹了一声,无力地道:“你先送我出去吧,这次能不用推到水里这个法子么?” 云小丹微笑道:“当然可以。” 然后这姑娘把我推下了悬崖。 我在一片心惊胆战中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但现实世界显得分外不现实。我抬头对上甄穆清浑浊的老眼,他饶有兴趣的目光让我感到十分不舒服,略微有些毛骨悚然。 他笃定而缓慢地道:“你不是人,也不是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潜渊。” 我心道,少见多怪,老子是吉祥物啊。 但我没有开口,因为他如今是敌非友,而敌人对于己方知道的越少,对于我们来说就越有利。甄穆清看着我,又笑了笑,道:“罢了。你是东篱铸客的徒弟,再奇怪也都不奇怪了。老朽杀不了你,却还是有些办法困住你的。” 他这话让我感到恐惧,一个为了利益连自己的信仰都能背叛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我现在虽然不会随随便便的死去,但若被他大卸八块以后到处乱埋,那滋味估计也不舒坦。想到这儿,我没办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他道:“姜枫离开了吗?” 其实我这是明知故问,姜枫虽然为人有点毛躁,但他并不蠢。他知道提醒我凌轻寒为熟人所伤,就必然知道甄家不再是一个可以安稳养伤的地方。 果然,甄穆清阴沉道:“他走了,但带着一个受伤的凌轻寒,他又能走多远呢?” 甄穆清一定不知道,全大业连锁的白日轩都是东篱大大开的,姜枫根本不用走多远就能将这个消息传回去。但这也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王牌,现在还不到要打出去的时候。所以我只是自信的笑了。 甄穆清皱紧了眉头,他苦笑道:“年轻人不应该这样的自负。” 我说:“若真如您所言。那我希望我‘死’之前还有见上他一面。我们的关系,比您想象中的更亲密,从小就无话不说,两小无猜。如果我们只有其中一个不见了,另一个总是无法善罢甘休的。” 我在他长久的沉默中,读到了暂时的安全,至少在姜枫落在他手中之前,甄穆清不会完全跟我撕破脸。但若姜枫来了,我还用害怕么?甄穆清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这一间密室,留下被捆仙索绑的像一只大肉粽的我。 我留在原地,闭上眼睛,确定那缓慢的脚步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才催动剑气将捆仙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破开。拿绳子绑剑和肉包子打狗其实是一个道理。 卸去了浑身的束缚,我才有心思开始打量眼前这一间石砌的小密室。这里除了我和满地的绳渣子,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想来这个地方原本的用处并不是囚禁他人,不过是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地方。 我上下摸索了一遍,身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收走了,连装饰用的玉佩都没落下,幸好碍于礼教,还给我留了一件薄衫,不然估摸着只能裸奔出去了。我一边叹息一边感应着潜渊剑的方位,虽然云小丹各种靠不住,但那好歹是我的身体啊,剑灵离开剑身太久是一定会出事的。 我顺着一种非常奇特的感应,小心翼翼的摸出门去,发现这儿竟然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地宫。地宫这种建筑我是很熟悉的,因为整个中州最大的地宫就在百业罪城,因为都是在地下修建的建筑,多少有一些共通点,所以寻起路来并不是很困难。 我原本担心这里会有守卫——百业罪城的地宫里头守卫就十分森严,有六班人马,每一轮守卫每天只守卫两个时辰,因为工作的时间长了,便难免会心生倦怠,有所疏忽。而巡逻的路线有四十六种之多,每个月都会变化。这种变化是没有规律的,由苍梧越随性选择。所以想要潜入百业罪城的地宫,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甄家这一座小地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机关倒是有一些,但这东西与百业罪城的地宫相比也是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我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藏匿我剑身的石室。 我感觉到潜渊剑就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但推门而进之前,我犹豫了片刻。将耳朵附在石壁上侧耳静听了一会,半响,里面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我这才壮起胆子,推门而入。 那是一件宽敞的石室,装饰的非常素雅,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是淡色,连桌椅都刷上了白漆。这个地方还布置了许多雪白的纱幔,层层叠叠,像是一团一团的雾气,让这一间石室显得十分迷幻缥缈。 我心道这是谁的品味啊……又想,看来不是个一般的地方。石室的中央,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小神龛,神龛内供奉的不是神袛,而是一个刀架。现在那个架子上放着我的潜渊剑,我想原来那里放的应该是逐光匕,甄穆清想要弄死我,却舍不得毁了潜渊剑。 我将剑从架子上取下,重新插回腰间……诶,插不回去,只能把剑变成裤腰带系在腰上。但手握住剑柄的时候,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令我心中一暖。 逐光匕如果供奉在这里,那么这里应该还有别人。 我掀开那些雪白的纱幔往里走,果然见到了两张相对摆设的牙床,一张牙床上睡的正是周静雯。见到她安然无恙,我这才松了口气。另一张床上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前瞟了一眼,惊讶的发现那个女人长了一张和薇雅夫人一模一样的面容。 我惊的目瞪口呆,心道这人难道就是薇雅夫人的孪生姐姐?甄穆清那对外宣称早已夭折的大女儿,原来她竟然一直活在这里!我心中骇然,感到有些恶心,这甄穆清真是人渣中的人渣,竟然为了自己的前程,不仅背叛了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竟然还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两百多年?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我顿时感到恐惧,只想要快些带周静雯离开这个地方。但对面的床上,却传来了微弱而痛苦的□□声,让我不禁为之侧目。 “救救我……救救我……” 我再度将周静雯抱起,想要狠下心转身离开,可那身后传来的□□实在太过无助,像是鞭子打在心上。我一想到这个姑娘为了自己亲生父亲的野望,而只能活在阴影里,就为她的一生感到悲哀。 我退到她的床边,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她早已面如金纸,憔悴不堪,一双大眼睛灰蒙蒙的,深深的凹陷下去。我方才粗略的一瞟,觉得她像极了薇雅夫人,现在仔细的看,却又觉得她们之间没有一处的相似。薇雅夫人初见到我和姜枫时,虽然惊慌失措,但仍然可见一两分的雍容华贵,而这躺在床上的姑娘,却像是一个未老先衰的老乞婆,看着便让人心疼。 “救救我……”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到来,眼睛里也多了一丝亮光,她艰难地哽咽道:“把……把我胸上的剑□□,让我死吧……求求你,让我死吧……让我解脱……” 我单手扶着周静雯,另一只手颤抖着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薄被下是一具瘦弱的身体。起伏微弱的胸膛上立着一把剑柄,血从她的伤口处缓慢的流出来,沾湿了她雪白的衣襟。那个伤口上被塞入了药草和棉絮,但这只能减慢她生命的流逝,任谁都能看出她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力了。这样的举措除了给她带来更长久的痛苦…… “求求你……□□……” 这让我忍不住想起往事。 尚在碧海潮生阁的时候,我追随蔺臻修习医道。碧海潮生阁的医术放眼中州已是顶尖,可依旧会遇上一些无法治愈的病人,甚至可以说每一天前来碧海潮生阁求医的人里面都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存在。 这时候蔺臻所做的决定就让我觉得非常讶然了。 我曾以为,像他这样医者仁心的仙,必然会不惜余力的救治这个些病患直到他们的最后一刻。但蔺臻却会在确诊以后,坦然的告诉他们无法医治,并确切的告诉他们余下的时间还有多久,让他们妥善的安排后事。 我这种常年抱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光棍汉是很不能理解这一点的。 我问师兄,为什么呢? 蔺臻的回答很耐人寻味,他说。 第一,他不想浪费病患的时间。当一个人时间所剩无多的时候,就不应该浪费在一件注定无果的事上。 第二,他不想增加病患的痛苦。 我当时的想法是,他们这种生来修仙的人,对于生死总是看的比一般人要淡漠一些。 蔺臻大抵也能看出来我这种不解,所以他又对我说,如果你想医下去,也可以。 结果是我觉得师兄果然活的比我长久的多,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要多,他那些回家安然等死的病患家属后来竟有不少来感谢他的,而我却只感受到了医闹的滋味。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9节 在那哀求的目光下,我想要是蔺臻在就好了。 师兄那样的人一定可以毫不犹豫的结束这个姑娘的痛苦,哪怕他知道这么做会放出神女,哪怕他知道这也许会让事情发展到一种无法挽回无法控制的地步。 而我却只能感慨,为什么做人总是这么艰难,总是会遇见一些没有办法用对错来衡量,进退维谷的局面。然后我眼真真的看见有一只手将那把匕首给拔了出来,我的目光随着剑柄挪向手的主人,是姜枫。 章三十七 神谴 我惊呆了,忍不住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但那确实是姜枫,他一脸沉重的将那把匕首丢开,悲悯的望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女人的喘息随着匕首离开她的身体而沉重起来,她用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大口大口的呼吸,身体微微的战栗抽搐,然后在一瞬间彻底不再动弹,平静下来。 她甚至没来得及合上眼,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有些疯狂又有些释然的弧度。 姜枫伸手拂过她的眉间,替她合上了双眸。 我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我知道姜枫一定会回来找我——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信念,我们认识的并不算多么长久。但姜枫给我的感觉却一直很可靠,让我不由的坚信,无论陷入怎样的困境里,他一定会来找我,并且一定找得到。 想来真是盲目的信任。 但姜枫说:“小渊,你忘了,我们身上有契约,你不管在哪里我都感觉得到你。你是不是安好,有没有受伤,我都感觉得到。如果你感到恐惧,觉得处境危险,我也会产生警觉。” 闻言,我不由在心里吐槽,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吗?原来我们俩之间真的有gps定位啊! 姜枫不知道我脑子里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继续正经给我解释道:“我感觉到你在清泉岩附近。”他又指了指头顶,说:“在上面的时候,感觉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可又见不到人,附近也没有屋舍,我就挖了个坑下来了。” 我心道:还能这样啊? 又不住低声喃喃了一句:“你们师门里的人好像都挺会挖坑的……” 姜枫自然没有听懂我这话里的意思,只是匆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见我安然无恙,舒了口气。又示意我将手里的周静雯交到他背上,我道:“不必了,等会若是遇上敌人,你总不能背着她打架吧。我抱着就好了,她不重。” 姜枫有点失落的哦了一声,我想了想,又问:“你的方天画戟还能用吗?” 姜枫摇摇头,有些丧气地道:“暂时用不了了,得回去找师父修一修。” 好了,看来正室死了,我这个吉祥物暂时能上位了。 我道:“潜渊在我腰上系着,你先拿出来。等会方便御敌。” 姜枫答应了一声,转头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腰,瞎摸了两把,摸上了我的裤腰带。 我道:“……” 我道:“另一条。” 姜枫的手停顿了一下,似乎也有些尴尬,他的手缓慢的往上摸了些许,我正把注意力集中在腰上,生怕他又摸错了点什么东西,一阵猛烈的风迎面袭来。我下意识抬头,只见一道鬼影飞快地掠过头顶的石墙,转瞬飞的无影无踪。 我心中骇然,咽了一口唾沫。 刚才飞出去的那个玩意……不会……就是……神女……吧? 姜枫的声音从后面幽幽的传来,他问我道:“小渊,刚才飞出去的那个是神女德音吗?” 我飞快的回头望了他一眼,反问:“你怎么知道神女的事?东篱师父跟你提起过?” 姜枫还是摇头,他说:“没有,师父从来不跟我提以前的事,也从不提起两位师兄。关于两位师兄的事,大多都是维仪师父告诉我的。但我来的路上,好似做了个短暂的梦,看见了师父和大师兄以前的事。” 我楞了一下,姜枫也看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云小丹的系统当时已经不受控制到这样的地步了么?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姜枫知道了反倒省去了我许多的麻烦。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他道:“我不知道,但恐怕是了。听你师父话中的意思,要将神女圈养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控制她,令她无害,第一步便是要令她魂魄与肉体分离,而后将她的魂魄封印到一具活的无灵无垢体中。方才……我们杀……了她的宿体,她的魂魄已经得到了释放,方才飞出去的那一道黑影或许就是她的灵体……” 当然,更糟糕的情况是甄穆清为了方便取她的心头血,直接将她的躯壳也留在了这间房内,那么方才我们莫科打诨耽搁的那一小会儿,她已经魂魄归位,方才飞出去的便是她的本体了。 那就实在有些可怕了。 不过最危险的却不是我们,她既然放过了近在眼前的我和姜枫,那样急迫的飞出去,要么是在找寻她的真身,要么就是在找甄穆清……被囚禁在人类的身体中这么多年,我能想到她恢复真身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不要说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中州仙道虽然一直崇敬神族,可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神谴。 而姜枫似乎看的比我更真切一些,他笃定的告诉我,刚才飞出去的那道身影,是实体。 我心说,那甄穆清惨了。 不,甚至应该说整个甄家都惨了。 姜枫也想起了前世甄家的结局,恍然道:“原来前世灭门甄家的不是什么女煞,是神女德音的神谴。” 姜枫说到这儿,却又提醒了我一件事。 是啊,上一次甄家甄穆清寿宴上那一桩丑事过后,当天夜里,甄家就被灭门了。现在想来,定然也是苍梧越下的暗手。但自那夜以后,关于甄府‘女煞’之事不了了之。也就是说上一世的神女弄死甄家满门以后,自己也死了。 对,她一定也死了,不然绝不会善罢甘休,至少还要找东篱铸客的麻烦,但姜枫上一世被雷劈死前却没有见过她。 稍稍一想,我立刻明白了。 还是苍梧越下的手,毕竟神女德音当年下凡最主要任务就是铲除苍梧承和东篱铸客。如今苍梧承已死,东篱铸客也下落不明,苍梧越却就在她附近,她循着味儿都能找到。想通这一件事,我豁然开朗,如今对我们来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把麻烦交给越哥处理去,反正也他起的头。 我问姜枫道:“你将阿寒安置在何处?” 姜枫道:“我将他送往离这里最近的白日轩分店里去了,嘱咐花魁姐姐照顾他,离这里有百里地呢,他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我道:“那就好,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这趟浑水我们不淌了,交给苍梧越善后去。我们去找凌轻寒!” 姜枫愣了一愣,耿直地道:“这不好吧,这还有好多人呢。” 他话音方落,一阵冰凉的湿意从我们脚底传来,我低头一看,发现地上像涨潮似的,雪花石地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水一寸寸浸湿,很快便布满了整一间石室的地板,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在升高。 姜枫当机立断,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小渊,你跟我来。” 姜枫还是顺手将我怀里的周静雯给抱了过去,然后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开路,带着我离开那间石室,逆着脚底水流,往水位越来越深的方向转了个几个弯,走到水流的源头。 那确实是一个坑,但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又可以说成头顶上破了个大洞。 暴雨如注,哗啦啦的从那个天坑里打进来。 姜枫见到这个景象,还有些奇怪,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忽然下起了这么大的雨?” 姜枫的低喃很快被一阵轰鸣雷声打断,姜枫听见雷声,脸色变得有些不大好看。我瞟了他一眼,心知他或许是想起了上一次的死亡。柔声劝慰道:“没事,神女德音是龙女,或许她在神国的时候就是司长施云布雨的工作。这天气的变化与她的心情有关。” 姜枫低声道:“我没事。我们上去吧。” 说着他踩在墙上借力,很快飞身钻出了那个大洞,我紧随其后,也飘了上去。我们两人一剑出了地宫,一如姜枫所描述的那样,这是清泉岩附近一处空旷的开阔地。 今夜十六,但如今天上乌云四合,不见一丝月色。但天空又时而十分亮堂,因为电闪雷鸣不断,耀眼的电光乍起乍灭间,将一切勾勒的张牙舞爪,狰狞可怖。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额角,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的液体。 姜枫在一旁咳嗽了两声,皱眉道:“好浓的腥味。” 我用力嗅了嗅,只闻到了雨水打湿泥土的气味。但我很相信姜枫的鼻子,因为这也算是他们魔族的种族天赋之一。而姜枫的话更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此地不宜久留,我将潜渊剑幻化成飞毯状,催促道:“上来。” 姜枫先把周静雯平放了上去,我也坐了上去,正等姜枫坐上来,眼前却又划过一道短促的黑影。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我的脚边,低头一看,一道闪电从我头顶划破天空,使得脚下的一切显得分外明亮,我看见了一张苍老的脸,那是甄穆清的头颅。 他端端正正的立在我脚尖,脸上惊恐慌乱的表情被闪电的白光照的分外恐怖。 我想也没想,就尖叫了起来。 天啊!我知道我杀过很多人,但已经金盆洗手两辈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吓唬人? 幸好有一双手即时的捂住了我的眼睛,姜枫从我身后伸手将我一把揽入了他的怀里,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铿锵有力心跳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无力。 我做沈琼的时候杀过很多人,杀到后来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的围观凌迟全程。 可我也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杀人的滋味对我来说其实很不好受。 我的胆子其实有点小,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完全是一个意外。还因为手抖,所以杀的很不利落,那人的血喷了我半张脸,我回去来来回回洗了半天,心里却总觉得没洗干净,心有余悸,连续半个月都睡不好觉。 要说后来怎么一点点变大的,完全是受了环境的影响和苍梧越的蛊惑。 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在论罪峰底,和苍梧越还有那么点关系,而且当时苍梧越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衣食住行都需要我的帮衬。我那么狂躁了半个月,搞得越哥也很不爽,所以他身体稍好一些的时候,找了个机会,给我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优雅的杀人。 那也是我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我救了一个魔头。 因为苍梧越为了向我展示,杀人可以做的很优雅,优雅的就像一门艺术,甚至美到让你情不自禁跟上他的动作。他平白无故的灭了一票人——啊,虽然后来我知道那一群人都是山贼,但越哥杀人之前可没有问过这帮人是不是山贼。 再后来我在百业罪城那个环境中,同事们一个个都是满手血腥,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频繁,搞得我和他们相处久了,也没法矫情于杀孽之事了。 做兰蓉的时候,我就几乎没动过杀念了。因为碧海潮生阁内安然和睦,师兄弟之间兄友弟恭,最大的争吵不会高过你吃甜豆花而我吃咸的。我又跟着蔺臻修身养性,学琴学医,身上戾气在无形中也被消磨光了,安稳的日子过惯了,胆子也跟着小了。 现如今陡然被一颗头颅吓得声嘶力竭,也叫我不知道该感慨自己是越来越怂了,还是应该感慨自己越活越像个正常人了。 姜枫在我身边安抚我道:“别怕,我在呢。” 我抬起头,朝他摆摆手,小声道:“我没事。” 这时我又愣住了,因为我看见漆黑的天空上,无月无星,却飘着两团硕大的青色火团,那两团火比月亮还要大。 忽然那两团火里缓缓的出现了两弯黑檀色的月牙。很大很大的月牙,配着那幽幽的火团,就像是猫科动物的眼睛。 随着那月牙慢慢地向我们这个方向转过来,然后一点点的向两边撕扯变大变圆,我感到十分的不详。 黑檀色月牙吞噬着青幽的火焰,越来越圆,天空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张诡异的笑脸。那两团火正是她的眼睛,她的额心中央是龙纹神印。 “神女德音……”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大,实在是太大了! 我完全没有想象到,神女德音的真身竟然是这样的怪物——她的庞大的身影从漆黑的天幕中渐渐分离出来,轮廓越来越清晰。她从额前到头顶长了三对角,一对比一对更大,最小的是额前的一对尖角,中间的那一对角像麋鹿的角,而最后的一对硕大的角则像山羊卷曲的角,护住她挺拔尖利的耳朵。她的毛发飞扬,仿佛与天空连成一片。全身上下唯一像人类的地方,大概只有她的脸,但她没有眉毛,只有眼睛鼻子嘴巴,连在一起看像一个妖艳而病态的尖脸美人。她的脖子以下则布满了龙鳞,她也没有腿只有一条硕大的鱼尾,而穿着铠甲和天衣的上半身却有四只手,每一只手上都抓着一道闪电。 她在天空中行走,就像一座移动的山,她的脸上带着疯狂而狰狞的笑容。她的尾巴摆过的地方,亭台楼阁自然都成了一片废墟,里面的人更是哀嚎不止,惊慌失措。远方隐约传来了哭喊的声音,祈求的声音,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霍林的山野间汇成一条长河。 天上也有修行者在施法阻止她,但他们的力量对于神女来说可谓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我心想连甄穆清这样修行了三百年的修士都被她像是捏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了,这些前来贺寿的人又有几个是她的对手呢? 章三十八 神魔 中州关于神族的记载我看过两个版本,一个是百业罪城编撰的上古史补漏,又名《太古杂记》,一个是碧海潮生阁内的上古正史。这两个版本的上古史对于神族的记载不能说完完全全的截然相反,但也算是大相径庭了。 其实如果有幸研读过中州的上古史,你就会了解到中州的神族实非善类。 有一种神魔同源的说法,这种说法就连仙道正派们所撰写的上古神史也给予了隐晦的肯定。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神族和魔族在最早的时候是同一种生物,他们只是隶属于信仰不同的两个部族,这两个部族在太古时期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武力冲突,后来成王败寇,魔君帝姜亡于鹿野之战,从此以后魔族士气大跌,节节败退,被神族驱赶到了贫瘠寒冷的极北之地。 传说中极北之地一如其名,冰天雪地,寸草不生,除了冻土没有任何的资源。 光是听完这一段就该知道,神族当年如何的彪悍霸道。 在众生之中,神族视乎也只有对于人族才显得特别的宽容仁慈,他们传授人类修行之法,使得人类可以延长自己短暂的寿命,获得超凡的力量,得道而升仙。又为中州设下守护结界,使得北荒与西荒强大的妖魔鬼怪无法入侵这片富饶的土地。 但从关于神族记载的字里行间却又不难发现,其实神族对于人类和仙族有一种强大到变态的控制欲——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影无踪对于神史标注的批语。 因为神族在教导人类修行的同时,又设下了重重的阻碍,阻止人类力量的提升,像是规定人类身体对于灵力的吸纳量,像是金丹以后的每一次大提升都必须要经历残酷的天劫。他们希望人类拥有一定的力量,却又恐惧这种力量超脱的掌控。 而且神谴在神史中也不是一个稀有名词,很多时候人类对于神族的供奉如果没有达到他们所要求的标准,神国就会降下神谴。神族对于人族来说,既像母亲一般慈爱,又像父亲一样威严,他们似乎无形中强有力的灌输给人类一种想法,人类身为神族的子女永远摆脱父母的掌控。 关于神族的记载中,仙道正派们编纂的上古史书里,对于神族的描写总是很威武、庄重、圣洁又华美的。但百业罪城的太古杂记就写的很朴实了,三头六臂人首兽身什么的都会写的非常详细。 现在看来,影无踪这老头子果然家里以前是给帝王写正史的,虽然收集八卦这种事他撒丫子都赶不上逍遥道人,但笔书文案却公正的不带一丝偏见。 不管别人信不信,我看见神女德音立刻就信了。 只可惜影无踪自己也没见过神族,对于神族的记载只是多番考察的结果,所以写的也很不详尽,细节是没有的。 天空中的那张美艳女人的笑脸转过头来看向我们这个方向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我们,还是仅仅是在扭着头左顾右盼,瞎瞧。 我被她那双巨大的眼睛盯的毛骨悚然。 风雨更加密集,我靠在姜枫的肩上,只能暗暗的祈祷,她看的不是我们,毕竟在她眼里,我们如今就像几只小蚂蚁,一般人应该不会大半夜睁大了眼睛瞧蚂蚁长成什么模样。 可我一想到姜枫的身份,又感觉十二分的心慌意乱。 姜枫说过魔族之间可以互相感应,那么神魔之间又能不能感应的到呢? 很快我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可以。 因为德音对着我们举起了手,她高高的举起了一只右臂,刚开始我甚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举起右臂的动作十分缓慢,那根本不像是一个要攻击的动作。但落下来的一瞬间却快的不可思议,她手中的闪电像是一把巨大的白色长0枪猛然地砸了下来,在我眼中骤然放大。 根本无法闪避,那巨大的威压让我浑身上下无法动弹,而且在飘摇的风雨中,这样巨大的攻击却是这般悄无声息的发生。我想要将姜枫推开却也来不及了,我睁大了眼,心道死定了,早知道就听姜枫的,还是叫避雷好了。 骤然,眼前一片漆黑。 巨大的嗡鸣声一瞬间灌入我的双耳,我发疯似的跟着尖叫起来,一把剑一旦被震荡的颤动起来,自己根本停不下来。我感觉自己似乎在抱着头身嘶力竭的尖叫,但这却仅仅是我的感觉,因为我实则动不了,像是再次回到了注灵的那日,我变成了一把剑,剑身随着那巨大的激荡而颤抖个不停,我感到极端的痛苦。 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天旋地转的感觉,猛烈的颤抖。 变回剑以后,对于时间的流逝总是很模糊,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是短暂的一刻钟,我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一片落叶随风落在了一池秋水中,涟漪散去,归于平静。 我又重新恢复了人的知觉,所见虽然依旧是一片漆黑,但我感觉到了自己能够眨眼。而耳朵里也开始慢慢灌入了风雨的声音。 身上,脸上不再有被雨水抽打的感觉,除了凌乱喧嚣的风雨声,一切都变得很平静。 嗅觉恢复的是最慢的,或许是因为剑根本没有这种感觉,只有我恢复了‘自己是个人’这个心理意识以后,我才能闻到味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烧焦的味道和血的味道。 我木讷的想,这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这是哪里? 一声极低的嘤咛从我膝头传来才彻底换回我的神思,我低下头,借着微弱的不知道从哪里落下来的光看见了一张白皙稚嫩的脸庞,是周静雯的脸。其实我对于这个女孩子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情,我对于她更多的是因为不愿凌轻寒伤心而生出的责任感,和对于女孩子天生的疼惜怜悯。 可这一刻我觉得她躺在我怀里真是美极了,也好极了。 像是落入深渊里的人,在粉身碎骨前看见了荒芜的峭壁上长出了一朵怒放的花。 怎么能那么美好呢? 我忍不住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雨水打乱的刘海,感觉连心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小渊,不要抬头看。” 姜枫的声音闷声闷气的从头顶上传下来。 他虽然这样说,我却根本止不住自己抬头的动作,浓重的黑暗随着一片翅膀形状的阴影挪开而弥散,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刺目的白光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野兽下巴。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仰望天空的头颅缓缓的斜偏下来。 闪电的光已经消失尽了,夜雨里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兽头,我说不出那像什么动物,但绝不是人。如果说神女还依稀可以从上半身辨认出一些人的影子,那眼前这只已经彻底没有人形了。 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兽头上长了羚羊一样高耸的角,尖尖的耳朵,脖子倒不是很长,身体像一只站立的肌肉发达的走兽,背后却生着一双巨若垂天之云的翅膀。就算不算上他那一对羚羊角,我目测他的身体至少也有一座七八层楼那样高,但他的翅膀舒展开来,看起来比他的身高还要长,我耐不住地想他要真飞起来,一定威风的不行。 而我看的最清楚的,是黑夜里他鸽血红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但他有不止一对眼睛,似乎有三对眼睛,眨眼的时候同时张合,两双小的,一双比较大的。现在那双最大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浓重的哀伤,看得我有些心疼。 我楞了一下,他慢慢地扭过头,不再看下来。 “姜枫?”我试探着喊了一句。 他缓慢的应了一声,听起来挺沮丧的。 我挠了挠头,这感觉真有点奇怪,但我又想不出哪儿奇怪。我刚认识他不久,我就知道他不是人,可今天大概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和人的差距确实有点远。所以眼前这只大怪兽看起来有点陌生,可我一想到他是姜枫,我又觉得其实也还不错,长得很威风,我自我安慰的想着,在大怪兽里面枫哥这个品相其实也算是很英俊了不是?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甚至勾了起来。 我抬起头,大声的问他:“枫哥,你现在还能用剑吗?” 他斜侧过头来瞧我,用目光打量我的心思,我看到他那仔细观察我的样子,想到姜枫平日里察言观色的能力完全是负分,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张开巨大的口,长满利齿的下颚动了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他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咧开嘴,露出整齐的剑齿,微微的偏了偏头,抬起了手。 遗憾道:“爪子是平的,握不住。” 后续新坑转接口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这篇文的支持》《,但是因为开坑开的比较冲动,很多大纲细节和世界观都没有想清楚我就开始扯淡了,以至于后面越写越艰难,主要问题是姜枫不攻……而且从潜渊的角度写也很难写清楚姜枫的想法感情,因为我是一个不太善于‘自卖自吹’的人,总不好意思把它是那样爱我芭芭拉这样的句子写出嘛,所以忍不住斩断了这篇文,从新开坑续写。 但因为这个故事我是很喜欢的,所以并没有到放弃的地步。 在搁笔一段时间以后,我终于把后文详细的大纲写完了,决定以第三人称的角度重新开坑》《 地址复制上来也没啥用,我直接说了,就是点击作者名字,然后点一下收藏——啊,这个步骤其实你们可以不做,但是做了我会开心一点~——然后点击新文《故剑情深》,我知道这名字取得太文艺了,和我们这篇文的画风好像真的不太一样呢……但它真的是这篇文的续作…… 另外,新文里面对于越哥的描写可能会降低,因为越哥实在太抢风头了》《,不过新文完结以后,我大概会写一个《苍梧越传》,内容大致是没有姜枫的平行时空里越哥和沈琼这对传统渣贱 地肥皂文。 啊,再次强调一遍,新文名叫《故剑情深》!《故剑情深》!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