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正文 第1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文案】 一个不像是种马文的种马文男主 遇上同人文里的自己 从此以后日子就是 揣着五十年的功力 拿着独一份的宝剑 除除基友扫扫妹子 为了生存打打boss 相互利用?那又如何,没有比比他们更加合拍的“利用”了,他们也都乐在其中。 世间最不惧背叛的是有平等交易价值的【自己】 内容标签:相爱相杀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傲祁,淇奥 ┃ 配角:戈乌,子夜,辰煜 ┃ 其它:双子,穿越,江湖,武林争霸,自攻自受,水仙,双渣 ☆、引 见过比原着还要火的同人文么? 见过一本同人比原着粉丝还要多的情况么? 《紫穹之龙战》和《紫穹之凤霸》就是这样的关系。 《紫穹之凤霸》说的是千玥山庄的小少爷独孤傲祁如何爹不疼、娘不爱,家道中落受尽苦难最后涅盘重生当上武林盟主登上皇位睥睨天下的故事,并且根据第二部留下的种种线索来看,第三部的故事还有往玄幻发展的趋势。 之所以书名为凤霸,也正是取凤凰涅盘重生之意。当然,作为一本种马升级流文,这本书自然是少不了男主一路收基友收妹子的情节。 看起来这似乎就是一本普通的种马x点文嘛,偏偏它的作者又想创新一下。 这本书最大的争议不是已经被用烂了的情节,而是男主的设定。 作为一个标准的杰克苏男主,独孤傲祁有的是后宫男主必备的复姓:独孤,有的是各种华丽辞藻堆砌出来的出众外表,有的是各种后宫妹子倾心、各种忠心恳恳的基友为之奋斗。 然而,使他不同于一般种马男主的,就是他没有必备的虎躯一震散发出的王霸之气。 正好相反,《凤霸》中的独孤傲祁是一个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知书达理的真君子,他笑如春风拂面,他爱好一杯清茶一册书如琢如磨,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再加上书中提过一句小时候男主疾病缠身,大家自动把他脑补成了弱不胜衣的病公子类型,也就接受了书中许多妹子是主动献身推倒男主的情节。 代替作为种马文男主必备的王霸之气的,是他的个人魅力。 书中虽然说过他是天下第一剑客,一手流花展云剑舞得是行云流水,但在书中却鲜有描写男主动武的桥段,看到更多的是他在筹谋,在经营,在一言一语中化险为夷再升一级。他吸引后宫的是他的温情款款,他吸引基友也是通过他的个人魅力,让一个又一个基友最后能无怨无悔的一路辅助他。他在口诛笔伐中打败一个又一个boss,并且到了第二部结局的时候,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他也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隐居山林,留下世人对他的无限怀念和“高风亮节”的评价。 作者说过他更希望独孤傲祁是个计谋型的男主。 于是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大家看完故事以后的确是被书中缜密的逻辑、优美的文笔、强大的设计所折服了,但同时心中总有一种不爽。 这男主……总觉得哪儿差点儿吧,作为男主如此弱鸡真的没问题?空有一身武力却不用作者你是玩我们呢?什么独一无二的剑增长功力的果子作者你是写着写着忘了?要不是他那等级ax的嘴炮和那一堆的好基友好小弟男主估计早就没命了吧。 就在大家在对着原着又恨又爱讨论越发激烈的时候,一本叫做《紫穹之龙战》的同人文腾空出世了。 相比于原着中的男主,同人文中的他更为强势也更为鬼畜,与众多基友纠纠缠缠相爱相杀,利用尽天下所有有心人,最后孤身一人君临天下,主角光环在他头上闪闪发光,就连书名也霸气了不少。 由于与原着不相上下的文笔、对原着情节可称得上是精准的把握、水到渠成的感情发展,《龙》这篇同人文迅速得到众多关注。 在《龙》的最后一段中这样写道: “他让身边的内官止步,一个人走入了茫茫雪地中。 一切都是白的,除了他一身玄衣地站在雪地中,如同一笔浓墨。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感,这凡间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斗志了,但他又不想这么停下来。 抬头望向天空,不知道让这雪染上其他颜色如何。他突然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新目标很满意。 那将会是又一场的新的战斗,他又会有新的朋友和新的敌人,然后或是利用或是消灭,到最后又只剩他一个人。” 理所当然的,《龙》作为同人文下一步也必定是跟随《凤》的脚步向玄幻发展。 面对霸气十足而又略不完满的结尾,一群妹子一边感叹虐尽基友天下第一大渣攻活该孤独终生,一边争论着以后将会出现怎么样的受,啊不,基友才能收了这个渣攻。 一边是迟迟不开第三部的《凤》,一边是基情四射出现在恰好时间让人看了欲罢不能的《龙》。 同人文《龙》火了。 一场关于男主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就此掀起。 虽然原着中的男主有点“窝囊”,但自家孩子只能自家嫌弃,别人敢说三道四就等着被轰成渣渣吧! 帖子一: 主题:大家对于ooc的同人怎么看,我都要恶心死了! 最近看了几篇同人文,文笔不错情节不错,单看真的是佳品,但是作为同人如此ooc真的大丈夫? no0 ○○○ooc真讨厌于 xxxxxxxx xx:xx:xx留言 xxx lz看的难道是蓝天下的鬼畜? no1 ○○○我总是很真相于 xxxxxxxx xx:xx:xx留言 xxx …… 同意,特别是ooc的同人还能有那么多人追捧的,(`?′) no3 ○○○鬼畜黑于 xxxxxxxx xx:xx:xx留言 xxx …… 咬直钩的来了,看ls no8 ○○○= = 于 xxxxxxxx xx:xx:xx留言 xxx …… 哈哈哈哈蓝天下的鬼畜,此名甚妙。路人飘过 no14 ○○○≈gt ≈lt 于 xxxxxxxx xx:xx:xx留言 xxx …… …… 不管是鬼畜粉还是火鸟粉都够了,博关注不是这么博的,不管是哪栋楼都能看见你们真晦气。 no50 ○○○鬼畜火鸟闭嘴于 xxxxxxxx xx:xx:xx留言 xxx 碧水馆版规(2013年修改版)【新】【置顶】 …… …… 第五十二条 禁关键词鬼畜、火鸟 禁关键词墨灰词,魔皇草 帖子二: 凭什么主角就是要气场全开打打杀杀,像傲祁这般以理服人不是更好吗。同人那个变态完全是杀人狂了好吧!同人完全脱离了原着的性格还算得上同人吗?ooc了亲!——by003 ======= ls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原着粉,男主被boss抓住黑化那一段忘了吗?那才应该是男主的真实性格吧!这么苦逼的生活环境下还能长出男主这么一朵白莲花这才叫有问题!——by012 ======= lsgn你在说笑吧,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原着ooc的,你们棒棒有本事写原创去啊,说写同人其实就是借别人的名气炒作,有本事不要借用《凤》的结构背景啊,有本事自己去架构情节啊,药店碧莲!——by013 ======= 原来同人就是随便抓住原着的一个方面就能神展开了啊,傲祁还有隐藏吐槽的性格呢,怎么不写啊!——by019 ======= 黑黑粉粉都够了!人家作者们都已经和和美美的面基吃饭成基友了你们在这替他们吵来吵去不觉得太搞笑了点?~——by028 ======= 嫌弃男主性格懦弱的祝你们以后遇到的都是大沙猪!!!——by034 ======= 路人路过,只想说,《龙》的男主和《凤》的男主好有cp感哦。伪双子一个鬼畜一个计谋。——by041 ======= 路人表示ls+1,还有吐槽什么的戳萌点。——by042 ======= 哎呀越想越带感脑洞好大,求类似文(//▽//)——by047 ======= 你们没觉得两个作者也……——by053 ======= 两个都是hc!上面的妹子gj——by77 ======= 腐女滚粗,跑人家官方论坛上撒野有没有教养 !——by112 新版块【飞龙在天】于2013年3月25日开放 友情链接:魔皇草 百草屋:xxxxxxxxxxxx ☆、初见 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天,廊里点着的烛光甚至还没有熄灭,但庄里的下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自己从后院的井里打来水洗漱,从一堆已经破旧的衣服里勉强找出干净整洁的一套换上,他自然不可能像那些人一样穿锦袍华服,连衣服的颜色也是同天空一样的灰色,仿佛能融进这茫茫一片中去,但就算是这样破旧的衣服,一般人穿上可能会显得落魄,穿在他身上不但丝毫没有尴尬,更衬出了他那张剑眉星目俊美无铸的脸。 就算是穿着和下人差不多的衣服,他还是认真的整理好了衣裳,出门,转身,合上门,脸上的英气换成一脸的纯良无辜的表情向厨房走去。 人影渐渐走远了,本应该安静了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房间里的床上本该叠好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铺开,露出一点点乌黑的头发,显然整个人是蜷缩在被子里的。 独孤傲祁被关门的声音吵醒了,他抓着被子边嘟囔着问了一句:“是谁?”却没人回他。独孤傲祁觉得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似乎有东西不停地在挤压他的脑袋,又在他肚子里翻来覆去,他脑袋有点不舒服,又有点犯恶心,“疼”字从喉咙里憋出来。这个字像是一个开关,刚从嘴里说出来脑袋的疼痛就开始向身体铺开,哪儿都疼,四肢像是被车碾过,嗓子像是着了火一样。他想动一动,这才发现全身居然像是被人紧紧的压制,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甩甩头,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天色。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早上还要去问候父亲和大夫人。这样想着的时候独孤傲祁迷迷糊糊地听见不远处传来颇为熟悉的声音,大概就是在房间门口。 “辛苦兰姐姐了。”这声音十分耳熟,翩翩有礼中带着几分轻佻。 远去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娇笑,随后一切又陷入了安静。 门外的声音迅速与脑中的记忆混合使得独孤傲祁产生了错觉。 所以现在是我已经问候完回来,因为身体不适又躺下了?还没有睡醒的独孤傲祁很快的接受了自己这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说服力但是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的解释,他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再一次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他突然间惊醒过来,睁开眼对上了一双阴沉可怕的眸子,让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很快的他发觉自己手脚能够活动了,一边想着“自己虽然在家中不受重视但不至于杀手都能进房间里了”一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坐起身。 两人沉默地对望着,等待对方的开口,气氛有些奇怪。 相比于他刚从梦中惊醒还意识不清,说以表现得有些不明就里,对方表情却是显而易见十分明显的阴郁,不过两人说出的话却是一样的:“你是谁?” 然后又是同时地安静下来,互相打量着,不知不觉两人慢慢靠近。 对面的那张脸他没有谁能比他更加熟悉,每次他去打水的时候都能在井里看到,但仔细看来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他不会眼睛眉毛都透出这么邪气而又危险的神情,自己的皮肤也因为长期呆在房间里更白一点,他更不会做出不会抓住别人领子凑到别人眼前去说话的动作。 “你究竟是谁。”对方的语气愈发的轻柔,手指在自己脸上耳后一点一点地摩挲着,但是挡不住脸上更加恐怖的表情,看就能猜测到对方现在在想着怎么可怕的杀人灭口的计划。 独孤傲祁捂住嘴一个劲的摇头。 两方僵持不下的后果就是对方再一次直接把他压倒在床上,一双手在他脸上摸来掐去,把他掐得脸颊泛红:“你究竟是谁,竟敢打扮成我的样子,有何目的?” “放开我,先放开我。”独孤傲祁扑腾了两下,像是砧板上的鱼,他手脚还是软的,比起对方来说力气十分之一都不到,最后实在抵不住只好扯过被子挡在两人中间,脸色青了又白,喘了好一会,只留下一双亮晶晶的无奈的眼睛在被子外面,“我有些恶心。” 对方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放开手。独孤傲祁趴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什么,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很熟悉的抓过床头的外衫披上,然后拿上自己的用具去洗漱。 整个过程中,独孤傲祁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尽管他坐在书桌旁,十指交叉撑起,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他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直到自己洗漱完毕从一堆衣服里选出一套较素的换上,然后转向他对他一行礼。 “在下千玥山庄四公子独孤傲祁,上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下有一弟一妹。敢问兄台姓名?”语气文雅有礼,带着友好的笑。 “哦,是吗?那个真巧了。”对方也笑了,同样的五官,他笑起来却凌厉了很多,“在下独孤傲祁,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下有一弟一妹。” 独孤傲祁刚露出诧异的神情就被他伸手一把拉扯过来,被他抵在他与书桌中间,而那人的手迅速地扣住了独孤傲祁白净的脖子:“千玥山庄四公子,今已十七。” 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渐渐扣紧,独孤傲祁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是天生就长在上面,那笑容谦逊有礼,那语气不急不缓:“生母为万香楼歌伎,难产而亡。大夫人虽厌恶自己相公与低贱歌伎有染,为了维持当家主母在庄主面前的完美形象,收养了歌伎所生的儿子,对外宣称是友人的遗孤。明面上是独孤家的四公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家奴。”因为气息不畅的原因,独孤傲祁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但他还是把这段话说完了。 话刚说完,那人的手劲突然变大,而后很快又松开了他。 这件事是独孤家的丑闻,不可能向外人透露半点风声,就连庄里也只是那么几个人知道。独孤傲祁还是百般哄骗才从素兰那里知道的消息。 “咳咳,咳咳咳。”被放开的傲祁背靠着书桌滑坐在地上,看着对方见满满都是警惕防备的表情,他笑了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我比你先想明白。你,不对应该是‘我’,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你的意思是你是独孤傲祁?”对方神色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独孤傲祁笑着朝对方微微点头,他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他们俩从刚见到第一眼一刻不停地折腾到现在,自己居然还有时间来思考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似乎因为这一点自己已经在对方眼里有了不可小觑的形象。 尽管独孤傲祁是坐在地上,而对方是站着,这样的位置并没有影响到他调整自己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温和一些——这是他这么多年生活下来摸索到的生存技巧。 而对方,虽然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镇静下来,不过他明显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独孤傲祁的意思,依旧死死地盯着独孤傲祁,没有丝毫被这个无往不胜的笑容所影响:“如果你是独孤傲祁,那在这里住了十七年的我又是谁?” 独孤傲祁暗自深呼吸了两次,发现双腿因为一早的状态再加上方才的惊吓力气还没有恢复。一边揉着腿,他一边打量起对方,也许是因为对于这张脸太过熟悉,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似乎在自己面前没什么好保持形象的,索性连滚带爬挪到对方身边:“我的存在并不影响你是不是独孤傲祁,如果你想要这个身份我还得谢你一句,至于我为什么出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说着他还真感谢地对独孤一抱拳,然后竟然像唠嗑似的聊起来,“能记得的就是还没睡醒就被你掐醒了,睡前我还想着今天是去问候父亲和大夫人的日子。” 对方怪异的看了独孤傲祁一眼:“我今早上已经去过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独孤傲祁满意地点点头,拍着膝盖上的灰尘毫不在意的说,“我头还有点痛,先上床再躺躺,你能拿点吃的来吗?”说罢又赠送了一个带着一点点讨好的灿烂笑容。 维持着这个笑容没多久,兴许是看不过顶着自己脸的人狼狈的坐在地上——虽然独孤傲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方把他拉了起来:“要什么自己去拿,别想要命令我。” “那是自然。”被拒绝了独孤傲祁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甚至因为赌对了脸上还带着的微笑,慢腾腾的向门外走去。 已经达到目的的独孤傲祁就要开门的时候,眼前景象突然一变,等他再看清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扔回了床上,而那个人留下了一句“算了,你衣服不对”就匆匆离开。 意外之喜让独孤傲祁惊讶,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因为什么会突然愿意给自己拿东西吃——更何况对方看起来实在不会为了别人做这种事的人——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他忽然就心安理得起来。 ☆、改名 在外人看来“独孤傲祁”的确是生活得很幸福,身为千玥山庄孤独家的四公子,拥有一对待他不错的严父慈母,虽然他并非是大夫人所出,大夫人对他很是亲切,不光是外人,连他自己曾经也是这么觉得的。 而这一切建立在如果他没有注意到下人们表面恭敬转眼的讥讽与冷眼,没有听到大夫人的一群丫鬟聚在一起说些什么“歌伎的野种,身份下贱”,如果他可以装作相信大夫人真的是顺着他才让他不去的学堂的前提下。 唯一的姐姐出嫁时他并不知情,大夫人虽然和他解释说怕他伤心才没告诉他,但是他只相信自己听到的。 “那个杂种别拿出去丢人现眼了,芸儿的婚礼让他去了多晦气。” 这是大夫人同贴身丫鬟说的。 不过是一个为了维持自己身份与面子的虚荣的大家夫人罢了,对一个小孩竟也如此提防。 自从懂事开始,他一边要装作不知道周遭人对他的咒骂与鄙视,一边还要孝敬这个心地善良、宽宏大量、包容了他的生母还养大了他的大夫人。结果呢,他不过使了点小手段就把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勾到了手,听到了一堆说是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的事。 甜言蜜语换身世之谜,这个买卖很划算,这是他第一次尝到甜头,也让他甘之如饴。 没有价值的人自然不值得自己去为他做什么,等价交换,公平买卖,如果他不向上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好。这样的概念不知不觉中已经在他的脑中根深蒂固了。 所以他为什么现在要帮那也说自己也是独孤傲祁的人去拿早点呢? 那个人不会知道,但是他自己清楚为什么会把对方拉住,当时他心中一动,让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好像就是自己,而他也居然也承认了这一点谬论…… 所以他现在还是在为自己做事,这么说似乎……没什么错。 “独孤傲祁”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与对方认识只不过是一刻的时间,竟然已经从一开始的抗拒怀疑变成了如今为他做了一件事情。尽管只是一件事,“独孤傲祁”无意识皱了眉,脚步却又变得更快。 毕竟两人不止是一张脸相同,气息也是那么的熟悉,最主要的是一种感觉,一种相视而望心中就会产生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却能在无形中安抚了两人本应该产生的对陌生人的情绪,甚至有一种终于完整了的感觉。 这一路不算长,但“独孤傲祁”自己知道他的心理经历了些什么,去时他还不断地告诉自己,对这种奇怪的心理产生着强大的抗拒,但是抗拒在这样的感觉面前十分无力,只需片刻就已倾灭,回来时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做到平静地和那个人相处了。 推门进去就看见床上那个自己闭着眼似乎又睡着了,“独孤傲祁”把端回来的糕点放到桌上,有些不满的走到床前想要把对方拍醒,在看到他那安详的脸庞时举起的手莫名地停住了,他对于自己的下不去手有些奇怪。 鞋子胡乱地摆着,被子也没盖,床上那人倒是睡得安心,自己也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睡得着,原本以为他至多是会在床上躺一下。这么想着“独孤傲祁”脑袋里无意识的记起刚刚对方的样子,明明笑意盈盈,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一副体力耗尽的感觉。 似乎他在体力上比自己差了不少,亦或是因为其他原因? “独孤傲祁”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鞋,又把目光移到对方被盖好的薄被上,心底忽的燃起一阵邪火,正想要一甩手将鞋扔到床边,就听见柔柔弱弱的两声敲门声,虽是不情愿的,“独孤傲祁”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床幔被放下时“独孤傲祁”看了一眼沉睡的对方的容颜,下一刻他将那个温和的笑容弧度丝毫不差的复刻到了自己脸上。 眼前那低眉顺眼的女子,流露出似羞含怯的神情,给她那本不算不得绝色的相貌添上几分动人。 “独孤傲祁”并没有注意女子说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自己的声音酝成一壶沉淀而又醇厚的美酒,带着勾人的香缓缓倾倒而出:“多谢兰姐姐专门来一趟了。” “冤家,你可要记得你答应我的。”被唤为兰姐姐的女子半羞半娇的说道,听这语气都能想象这人现在是如何的飞霞满面眼泛春波,“那我先走了。” 素兰前脚刚离开房间,“独孤傲祁”就掀开了床幔。刚刚素兰是听不见,但他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里面又是叹气又是偷笑的声音。 然而那个已经睡醒的人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迅速地穿好鞋站了起来。两人果真是一样高,所以“独孤傲祁”也就被对方很容易地一把就捏住了脸颊,让他的脸变出了一个从没有的形状:“真是深不可测啊,堂堂独孤家四公子居然对一个侍女色诱。” “独孤傲祁”抓住对方的手腕阻止了对方继续的动作:“难道你没有做过?” 对方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明摆着告诉“独孤傲祁”这个表情是他演出来的,然后说道:“我可不喜欢随便什么人近身。” “我也是。”“独孤傲祁”毫不犹豫地抛出这话后,两人之间仿佛没掐断了喉咙,连动作都凝固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独孤像是才发觉到手掌中肌肤熨帖的温度,而傲祁也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竟然掐了对方的脸。 不需多想,都能发现两人一开始见面就已经和平常很不一样了。 “独孤傲祁”迅速地放开了对方的手,仿佛是在亡羊补牢证明自己不喜欢人近身,又向后退了两步。对方揉着被他掐红的手腕,而他需要时间思考刚刚自己的行为究竟是怎么回事,脚步声后房间里又没有了声音。 这样的安静有些尴尬,“独孤傲祁”虽一路上已经被莫名的感觉说服得七七八八,依然会在关键的时刻抗拒着这股感觉。 而就在他自我拉锯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比他更快适应了这个环境,还有另一个自己,与“独孤傲祁”的关系的问题在对方心中纠结没有多久就已经烟消云散。 这大概是“独孤傲祁”第一次体会到对方的习惯性的顺其自然,以及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大概猜出了对方当时的想法,无非是和自己亲密一些也没什么损害,何必纠结于这样的一个问题。 “独孤傲祁”望了对方一眼,见对方没有半点自己的烦躁和尴尬,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倒是显得自己是那个局促的人了。 这样一比,他觉得在自己面前竟然被比成了弱势,这让“独孤傲祁”非常不舒服。 这大概是“独孤傲祁”第一次在仅仅一个时辰内感受到这么快速而复杂的起起伏伏的心情。 心里究竟在这一刻想了什么,从“独孤傲祁”的脸上是看不出来的,他只是指着桌上的糕点,也许做了他这一辈子最正确的一个选择,他对对方说道:“你不是饿了吗,吃吧。” 坐在桌旁,因为“独孤傲祁”没有帮忙拿筷子所以只能用手抓着吃,但对方依旧吃得斯斯文文,破晓的晨光透过窗户,那灰破的旧衣裳变成是晕开的墨,勾勒出的是一个画中人,令人赏心悦目。 “独孤傲祁”就在一旁看着,偶尔对方会从吃里面抬头和自己对望,带着信任和感谢的笑,而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对视中,“独孤傲祁”心里一开始的各种躁动和不信任随着一点一点被吃掉糕点,也都慢慢的平息了。 兴许是一模一样的面庞和气息,兴许是两人无意间目光的接触,兴许是对方过于明显的态度,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独孤傲祁”不否认一开始他的确存有过一心要将对方赶尽杀绝的念头,但他也承认,现在居然被打消了。 一个是懒得怀疑只求今后闲云野鹤,一个是怀疑褪去开始有新的计划,两人间原本紧张的气氛就这么消失了。 气氛和谐了就要开始考虑其他的事情了,排在第一位的莫过于两个人的名字。“独孤傲祁”一边看着对方,食指一边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明明是商量的问题他却是命令的语气:“你需要换一个名字。” “嗯,好。”对方点点头便是完全赞同,专注地吃着,好像只要给他吃他一切听“独孤傲祁”的。 他并不是没有想,但他想的很简单,这也是基于他已经猜测出看这样子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是“独孤傲祁”的,他是一个无意中闯入的外来者。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失望,本来他在独孤家过得只能算勉勉强强不尽如人意,如今有一个人来顶替他的身份过他的日子,让他成为一个游离在外自由自在的人,他怎能不欢喜。 对于对方的顺口答应“独孤傲祁”反而又迟疑了,他从凳子上站起来,不顾对方还捏着糕点的手,抬起了对方的下巴,眼底沉着三更时的夜。 “独孤傲祁”的那些多疑和猜忌隐藏得很好,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他还没有熟悉会被对方瞬间看清自己情绪的情况,因此在看到对方临危不惧的笑以及听到对方说“名字而已,不过是一个代号,改了又如何,我不还是我么?”,他的心底并非是被看破心思的怒,反而莫名涌出一阵喜。 独孤没有放开傲祁,反而将他拉得更近,看进对方的眼睛里:“那么,‘我’,告诉我,‘我’在想什么?” 掩去心里感叹着这人看起来和自己是一个人,其实再往深了看差别就出来了,对方带着温顺的笑说道:“在想‘我’有没有价值,在想‘我’要不要抛弃。” 对方的这句话像是一把箭,连同同样是温顺但让他莫名觉得顺眼不少的表情一起插进了“独孤傲祁”的心脏里。 “独孤傲祁”露出了充满了兴趣而又满意的表情。 至此,两人相视而笑。尽管相识时间并没有多长,他们都有把握已经大致摸透了对方的人,不管他们性格上相差多少,在有些事情上真是诡异的相同,不同的只是他们的外包装,温文尔雅也好,强势狠绝也好,某种意义上只是一种假象。 只是恐怕这世界上除了“自己”少有人能看清这层假象了,所以说有个“自己”也挺好的不是吗? “傲祁,傲祁……”“独孤傲祁”念了两遍自己的名字,做了决定,“你就叫淇奥。” “淇奥?倒也不难听。”很快就欣然接受了新名字的淇奥吃完掉盘中的最后一块糕点。 ☆、神剑 见面不过一个时辰,却也是第一个这么短时间就可以说是已经完全了解的人,甚至连最深处的那片黑暗都已经让对方看到,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心结,云云之间都已经放松下来的两人将话题转移到两人的生活上去,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的有了些小动作,行为举止中透出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熟稔。 两人以前都不是随便对别人亲近的,这算是第一次有了可以放心碰触的人,你摸一把我摸一把居然渐渐摸上了瘾。那日正又在这掐来掐去滚成一团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久违的素兰的声音:“四公子,老爷传你去大厅一趟。” 素兰,也就是前几日淇奥在床上听到的傲祁口中的兰姐姐,人如其名,五官清秀,气质清雅如兰,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也算是独孤傲祁的第一个后宫。 不管是原着还是同人中,也就是说不管是傲祁还是淇奥,两人的第一次手动都是给了素兰的,之所以没到初试云雨的地步,是因为素兰还有些不甘心把自己一生就这么砸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四公子身上。 虽说都是手上的第一次,还是有些区别的。 傲祁是和素兰勾勾搭搭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后的某一天,他把素兰叫到房间,一把抓住素兰的手往自己□□一放,用他那□□味十足的嗓音说了一句“兰姐姐帮帮我。”而原着里的淇奥是作为不被重视甚至处处受排挤的小公子的样子激发了素兰同情心,当素兰发现淇奥到了青春期面对生理现象十分无措的时候,看着淇奥脸色通红紧咬下唇的小样主动帮了他。 就算是毫不起眼的千玥山庄四公子,人生赢家的资质其实都已经有些冒头了。 傲祁朝门外应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淇奥的,淇奥装作一脸疑惑的回望他:“看我干什么?这是你的父亲。”说完就迅速跑到床上躲了起来。 傲祁确定了淇奥就是自己以后第一点想到的就是又来个“自己”兴许能帮自己分担点事情,因为淇奥自带的温和有礼正好是父亲和夫人最喜欢的,结果他倒好,一句话摆脱了关系,结果还是要自己去做。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的素兰特意看了一眼房内:“怎么还把幔子放下了呢?”说着就要走过去掀开。 傲祁两步跨过去就拦住了素兰,脸上自动调整为诱惑模式,还带着一丝羞赫:“床上待会还要拿出去洗洗。不麻烦兰姐姐操心了。” 素兰瞬间就懂了,娇嗔了一声“不害臊”就嘻嘻笑笑地领着傲祁出去了。 留下淇奥一个人端着小盘子在床上一边默默叹息这就是一丛移动的桃花林啊,一边毫不知情地吃着他在这个房间最后的一碟糖米丸。 两旁的树冒着绿,还是嫰央央的颜色,太阳也不是多大,吹起一点点微风都浸着万物复苏生长的气息。 “我现在还没想明白,”淇奥骑在马上左摇右摆像是要掉下来似的,“我当时怎么会答应跟着你一起出来,本来不关我的事了。” 傲祁看了他许久,确定他不会真的掉下来,但仍旧有些提心吊胆的:“这两日是我在庄里,才能给你拿些吃的,如果我走了这些事情就要你自己去做,还不如跟着我出来。” 淇奥侧头看着与他并肩而行的傲祁,傲祁从容不迫地与他回望,半晌淇奥收回目光,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帷帽里传出来:“好吧,这个理由我接受。” 当日傲祁被老爷叫去,就是吩咐他去参加白焰山庄的试剑大会。 白焰山庄与千玥山庄算是世交,白焰山庄铸剑,千玥山庄雕玉,皆是君子之物,故而江湖也将它们合称为“君子庄”。不过近几十年以来,白焰山庄所铸之剑不再单是君子的佩剑。 传闻白焰山庄的现任庄主还是少爷的某一天,梦中云游九天洞壑,无意中闯入一仙境,仙境中有一仙子,羽衣蹁跹温情款款,梦中庄主与仙子一夜春宵,事后仙子传授了他三个铸剑方子,庄主醒来后按照梦中的教诲尝试铸剑,竟然真的铸出了相生相克的三把绝世宝剑。 双龙赤羽剑。刃长三尺四寸,重九斤零一钱,取大漠焚铁锻造而成,剑身微赤,如烈火燃烧,剑刃锋利,沉静刚硬,舞动时剑光如赤日初升且通体透明金黄,声如风过大漠,令神鬼心颤。剑柄鎏金,刻有霜电雷霆双龙纹,削铁如泥断金裂石,有摄妖魔震鬼神之用。 凤鸟莲华剑。长三尺三寸,重九十九钱,剑身为深海蓝铁所铸,故而通体幽蓝。剑柄乳白,质地如玉,有云雾缭绕之感,镂空之处舞动时如有凤鸣,剑柄连天蚕丝所编成的凤尾长穗,坠有昆仑冰魄,剑身冰寒,如霜如雪,可压心魔抑邪念。 太极迦蓝剑。剑身呈银灰色,长白山天池凝钢冰铁所成,嵌有血玉,寒气阵阵,剑柄由万年墨玉制成,握之如沐温泉,一黑一白犹如太极八卦,一暖一寒使用得当威力无边,使用不当寒气入身自取灭亡,挥动之时却杀气逼人光彩熠熠,令常人不敢逼视。 “双龙赤羽剑。”半夜,傲祁坐在桌前看着暗使送来的资料,兴致盎然地咀嚼着这个名称。 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没有睡着的淇奥从被窝里爬起来无语的看了对方一眼,又缩进被子里,被子盖住了已经有些睡意的声音,闷闷的:“怎么,想要?” 虽然相识不过几日路程,素来对人不过心的两人却仿佛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将他们之间拉近,一开始在庄内也曾分床而眠,第二天一睁眼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一张床上了,你我来往之间有着往常与他人不曾有的亲密,索性就开始了食同桌寝同床的日子,到了外面也无意中方便了许多,傲祁是怕一时没看牢淇奥他就跑了,淇奥是身边有个热源睡觉时安稳许多,到后来两个人都习惯了睡觉时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傲祁走到床边把淇奥从被子里挖出来,将自己的消息拿到淇奥面前:“这在当世也算得上是神品一件了,我若能得到……” 淇奥揉揉眼睛,认命的接过资料大致扫了一眼,帮傲祁分析道:“与其要双龙赤羽剑,还是凤鸟莲华剑更加适合你,你可别忘了独孤家的祖传剑法流花展云剑讲究的是轻巧灵动,你举着一把五斤的重剑如何使得出?” 相传流花展云剑是千玥山庄的第一代庄主玉郎所创,讲究的是动作随意潇洒、套路灵活多变,姿势舒展宛如落花流水、云卷云舒,流花展云剑一共二十四式,每一式皆以一句诗词命名,玉郎的风雅可见一斑。除了第一代庄主之外,当属老庄主——也就是傲祁的爷爷——的流花展云剑舞得最好,形有十分像,神也得了七分,因此被说颇有“玉郎之风”,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不过随着二十年前老庄主神秘失踪,现任庄主独孤傲祁的父亲继位以后,直至今日流花展云剑少有在江湖中现身。听说在庄主刚继位的时候也曾在众人面前展示过,那一次却被江湖老前辈一语道破其已形神凋敝,从此这套剑法就被压下。从此,流花展云剑不再有往日的光芒,而渐渐被江湖人戏称为“花架子”。 听了淇奥的话,傲祁扶着他的肩膀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淇奥,他之所以说“双龙赤羽剑”心中自有打算,现在突然看到淇奥,心中再起一念。 盯着已经昏昏欲睡了的淇奥,傲祁才不明不白的说了一句:“凤鸟莲华剑确实适合。”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傲祁的这句话,淇奥“嗯”了一声就埋到傲祁怀里睡熟了。 傲祁和淇奥本身就不是太喜欢与别人身体接触,初一见面时还因为一时的不习惯有过抵触,但潜移默化中两人相互之间的拉拉扯扯同吃同睡易变得没有任何隔阂。傲祁把淇奥往怀里搂了搂,小心翼翼的挪上床,将资料搁在床头灭了烛火一起睡了过去。 又晃晃悠悠了几天,眼见目的地也越来越近,只需再翻过这个山头就可以进城,那里就是白焰山庄的地盘。 傲祁骑着马在前面走着,跟在他一旁的是带着帷帽遮面的淇奥,按道理来说一个突然出现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跟着傲祁出来的这一群人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贴身小厮并不好奇,准确来说他们对傲祁都不怎么关注。 若不是大公子恰好出去办事而二公子偶感风寒,来白焰山庄的好事也轮不到独孤傲祁头上来。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与傲祁从小结识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的空清,那些人从来都不知道傲祁的情况,自然也就不清楚,但是他还能不知道公子身边这么多年来除了他就没有别人这件事吗?这个奇怪的人是公子出发前临时带出来的,他出现得太过突兀,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公子,”空清左右看了看,拍马上前凑到傲祁身边耳语,“空清有事相禀,能否今晚到公子房内……” 傲祁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最近在想些什么,今晚到我房间我自然会说清楚。”没有留给空清一个眼神,傲祁骑着马赶到淇奥的身边与他同行,也就没看见身后空清有些黯淡的神情。 终于进了城,傲祁吩咐一个人先给白焰山庄递去拜访信,其他人同他一起找了一间客栈先做休息,明日再去山庄参加试剑大会。 就算往常没有人关注这个四公子,但毕竟他身边现在多出来一个少年,还是每日和他同吃同住的少年,各种流言蜚语是少不了的。当做没听到其他人说“四公子原来是个龙阳”的窃窃私语,傲祁带着淇奥进了房。 傲祁转身将门带上,就听见淇奥在身后开口问道:“那人是谁?”满满的疑惑。 看向淇奥时对方已经摘下了帷帽,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水,伸手递给他一杯。 傲祁接了过来,端详着对方的手比自己的白净细腻些,只有少许的茧大概是练剑留下的印记,想起第一日见面时那灰蒙蒙的晨光里也白得剔透的手背,傲祁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回道:“他是空清,少时在下人房附近遇到的孩子,当时他被欺负得很惨我就顺手救下了他。怎么,你不知道这个人?” “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我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淇奥放下茶杯,好看的唇抿出往常的弧线,“直到那日我突然想起在书中看到的,‘九万里苍穹之上有一国名重重国,有你我,行止与你我相似,然非一样。’大概是说世界宽广,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有同样的人存在,但是又不是一模一样的。我想我们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而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是你的世界,我怎么糊里糊涂闯了进来却实在不知了。” 傲祁稍一思索就明白为何话题跳到这上边来:“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认识空清的原因?也就是说尽管我们是一个人但是遭遇还是略有出入?那我们到底算不算一个人?” “同样的身份、父母、姓名,我觉得可以算作一个人了,至于……”淇奥对着傲祁笑了笑,伸手拿过一旁的帷帽戴上,“你怎么会长成这么扭曲的性格我就不懂了。” “你!”傲祁刚想要反驳,门口传来敲门声,两下一停顿,过一会儿又敲两下,声音不大不小,显出敲门人的尊敬:“公子,可以下来用膳了。” ☆、芷柔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空清,他打量了一下房内,那个贴身小厮正坐在凳子上给自己沏茶喝,见他来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出声。 傲祁丢给淇奥一个“小心点”的眼神,出声打断了空清的胡思乱想:“不是已经说了,今晚来我房内,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吗。” 空清知道这是公子责怪他多事了,更别说公子沉下声来确实有些吓人,连忙回道:“是空清逾矩了。”一边引着傲祁下了楼。 房内的淇奥仔细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在确定两人走远后摘下了帽子,推开客栈的窗。窗外正对着客栈的小院子,打量了一下到楼底的高度,淇奥翻身跃出窗户。 从后门出来时淇奥还有些暗自发笑,在院子里的人都以为自己是不小心迷了路才走到这,纷纷好心指路告诉他怎么回大厅,他也很自在地和那些人打招呼,直到从客栈里面走出来,根本没人发现大厅里已经有一个在吃饭的独孤公子了。 这些天来大家都忙着赶路,不是风餐露宿就是累得倒头就睡,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悠闲,可以好好休息一回了,明日就要进山庄,趁着这个空闲淇奥自然是要出来四处看看,这是他第一次踏出千玥山庄,当时答应傲祁也不排除考虑到了这一点。 茶楼上,坐在临江的窗口边的淇奥终于有时间思考近日都没有时间思考的问题。 他本就是淡泊的性子,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他早就知道了越没有在乎的东西越不会受伤。小时候养过的小鸟和兔子都被兄长和姐妹们玩死了,他大哭了一场,没有得到安慰,所有人都是冷眼看着他哭,哭到声音沙哑卧床不起都没人理会他,从此以后他便学会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再对自己好,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用心,他不会主动向外延展,只要别人不触犯到他。他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少了很大的一个弱点。以至于到现在,他连那个山庄都不在乎了,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发现自己换了环境以后比傲祁先冷静下来。 当他想通透后的第一个想法是,以后自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对于傲祁他又是很矛盾的,他以为自己对一个外人应该是完全不在意的,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他竟然没法将傲祁当成以往那样的外人来看待。一开始他不知道该把对方归于自己还是别的,尽管在心里一直告诫自己其实他们是两个人,但是总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与对方的心有灵犀一般,身体也会不自觉的向他寻求依靠。 更主要的是他觉得生活在傲祁身边吃穿都有人打理了,也没什么不好。 聊天的时候他向傲祁求证过一个问题,他以为像傲祁那样的心性,他虽然有把握傲祁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接受自己,并开始频繁提起一些他手中有的而淇奥本身并不知道的。 看在各种精巧合口的佳肴上,淇奥算是勉强接下了这一点。 淇奥从回忆里出来,想象傲祁发现自己溜走会有的神情又笑了一声。耳边是隐隐约约的丝竹声,风夹杂着江水的气味飘进来。 白焰山庄坐落于南淮的郊外。南淮,中原第三大城市,依江而建,如今已是繁华的商业往来地,当然,“脂粉江”也是它出名的一大缘由。人们已记不清这条江原来的名称了,都把它叫做脂粉江,白日它便静静的绕城而过,到了晚上,江面上点点烛光,红绿画舫,丝竹箜篌夜夜笙箫,就连江水都带有了脂粉的香气。 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淇奥饮下冷掉的茶水,准备起身离开。虽然不知道傲祁有什么事,不过他叫自己早点回去,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刚站起身,耳边突然“啪”的一声,茶杯破碎的瓷片溅到自己脚边,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个少女的一声惊呼。 “公子。”空清按时敲响了傲祁房间的门,进门就看见坐在桌旁的公子平静下难得的有些焦急和愤怒的神情,空清匆忙向前几步询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傲祁转身背对空清,走到窗边。窗户大开,他的手指抚摸过窗户上斑驳的红漆,眼神晦暗,随即他摇摇头,再面对空清的时候,已经是那个空清熟悉的公子了。 “多谢公子相助。”面前的女子道了个万福,一双含羞带怯的眼偷偷的瞄着眼前的白衣公子。刚刚她不小心碰掉了别人的一杯茶,竟被人逮着说一杯五十两银子要她赔,偏偏她这是偷跑出来玩耍,身上哪带了那么多银子,正在这时,一白衣公子从天而降解救她于困顿之中。 “那茶叶虽也算得上好茶,却也值不得那个价,分明是那贼人蛮不讲理在先,姑娘不必害怕。”淇奥一派君子如玉的模样,笑着安抚道,“夜已深了,姑娘孤身在外怕是诸多不便,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女子看眼前的公子有些急着想走,对她却依旧是好言劝慰,心中好像是被春天的第一滴雨水润开的花苞,一片片花瓣颤抖着绽放开,然而眼前也不好过多挽留。 她一边绞着自己的手绢一边满脸通红的说:“公子之恩无以为报,小女芷柔,家住白焰山庄,公子有何需求自可去山庄找我就好,敢问公子……”话没说完脸上就已经快烧起来了,的确,身为一名女子主动开口问男子的姓名,对于从小在庄里长大的芷柔来说,是极需要勇气的事情。 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公子出手帮自己解决了问题之后,就情不自禁的暗自生出喜欢的心情。 见公子许久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芷柔不免暗恼自己太过冲动,越想越慌,手绢一甩就要离去。 “幸得姑娘……姑娘如此厚爱,”还好她还不曾跑远,听见了公子的回答,“在下惶恐万分,独孤淇奥见过小姐。” 在芷柔听来,淇奥的声音有些呆有些傻有些不知所措,像极了话本中那些书生的感觉,而自己就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姐。 “独孤淇奥……独孤……”芷柔初听觉得这姓甚是耳熟,突然恍悟过来,心中也就打好了一个主意。 被自己的脑补羞得双颊红霞的芷柔与淇奥就这样站在桥上。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江面,近处是随风飘荡的灯笼和酒旗,在旁人看来好一出的才子佳人。 淇奥正想着晚几分回去应该也无妨,今天那个叫空清的寂寞的低气压快要把他压死了,让傲祁好好帮他缓解缓解,就听见芷柔轻声说道:“公子明日若去白焰山庄,芷柔定当以重礼相谢。”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留下淇奥一脸迷茫的站在原地,刚刚……他似乎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大厅里已经没什么吃饭的人了,傲祁想必也是早就回了房,淇奥很放心的从大门进入,小二看到他还很是热情的打招呼:“哟,独孤公子,什么时候出去了。” 淇奥客客气气的回道:“对南淮的茶楼早就有耳闻,今日一去果然名不虚传。” 一听自己的家乡被夸赞了,小二乐不可支,马上把淇奥当做好人,又扯着淇奥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事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客栈本身就是信息交汇最大的地方,淇奥也不急着上去,就近找了张桌子坐着听,心中把那些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事情一一列了出来仔细琢磨,面上依然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小二把口水都讲干了,看着独孤公子还是带着温润的笑看着自己,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送了些小菜给淇奥,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淇奥送上了楼,一面还在那想怎么晚上出去逛了一圈以后回来的独孤公子和下午在大厅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是哪不一样,又说不明白,好像还是一样的。 小二在这陷入了混乱当中,淇奥倒是头脑清醒条理清晰高高兴兴的上了楼,一推开房门,两双眼直直的看了过来,一个阴郁一个惊讶。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2节 “你看到了,具体的事情你也无须知道太详细,只要记住将来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若给你下达什么命令你照办便是,勿要多言,你走吧。”傲祁眼睛盯着淇奥,嘴巴里说的话却是对空清说的。 空清连忙答应下来,出门时还多看了淇奥几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淇奥对空清一笑,然后装作没看见对方涨红的脸,淡定的关上门向傲祁走过去:“喏,楼下小二送的小菜。” “你刚刚哪去了?”傲祁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壶酒,给两人都倒了一杯。 淇奥闻了闻酒的味道,皱了皱鼻子:“出去逛了逛,回来的时候在下面和小二多聊了一会儿,因此才耽误了时间,反正你都解决好了。” 倒不是淇奥故意隐瞒“英雄救美”的那件事,而是他觉得它无足轻重所以就这么略过了。反倒是和傲祁细细说了几件他听来觉得比较有价值的事情。 “琉沙星月楼是最近兴起的楼,短短二十年就成为与玄阳绝地阁鼎足而立的一大势力,不可不谓神奇。”淇奥说完听来的两大势力的事后,感叹了一句。 傲祁把玩着手中的瓷杯:“还有更神奇的呢,琉沙星月楼的楼主传闻是一名女子,容貌极美,心如蛇蝎,败在她裙下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琉沙星月楼的众死徒全是仰慕于她的风姿而心甘情愿为她做事,故江湖有传言,想要掌控琉沙星月楼,只要掌控了楼主即可。” “那她倒与玄阳绝地阁的阁主相配。”淇奥放下酒杯,食指敲了敲桌面,“话说你的暗使就被你拿来打探这种小道消息?” 今天傲祁的那段命令淇奥并不陌生,早在他们上路的第二天傲祁就这样把他介绍给了傲祁一手培养的暗使们了。对了,暗使,这也是淇奥以前生活并没有而傲祁与他所不同的地方之一。 “你要不要带两个在身边?”傲祁听淇奥提到了暗使,就把一直打算的事情说了出来。 淇奥戏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让他们随时向你禀报我身在何处做了什么?” 说到这个傲祁就有些怒了,自从淇奥到了这就摆明了要当甩手掌柜,如果不是他硬牵着他恐怕淇奥早就一个人离开过他想过的生活去了。本来说好让淇奥乖乖等着,结果等他回到房间看到人去楼空,他又要和坚持“四公子一定是被人骗了”的观点的空清解释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当时虽然是和空清说话,心里却一直暗中打算如若淇奥真的离开了他要怎么办。 “喂喂,”淇奥伸手在傲祁眼前晃了晃,丝毫不畏惧对方的怒气,“你就这么把你的一堆心腹推给我,不怕我拿着他们做些什么?” “你倒是怕你不用。”傲祁还没从刚刚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语气有些不好,“再说你顶着这张脸皮出去,好事坏事有我帮你担着。” 淇奥摸了摸脸:“对哦。”然后看了傲祁半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出了声。 淇奥的笑让傲祁心中的阴暗变得变成了疑惑,不过对方可没给他发问的机会就急急忙忙推着他上床睡觉了:“明天就要去拜访白焰山庄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有鬼,肯定有鬼。傲祁的目光跟随着淇奥去洗漱的身影,直到他转到屏风后才收了回来。 ☆、白焰 白焰山庄虽然在南淮的郊外,但是其繁华程度丝毫不比城中心差,并且因为它的存在附近也得到了发展,白焰山庄分明成为了南淮的第二个城中心。 第二天傲祁一行人在客栈稍作收拾,结了帐,向城外没走多远就到了白焰山庄。 虽然现在千玥山庄大不如前,大公子二公子一个比一个上不了台面,如今还派来一个默默无名的四公子参加试剑大会,尽管庄主修书一封特为说明,按江湖上的说法,这依然是一个非常失礼而且不恰当的做法。 看在世交好友,起码曾经是世交的份上,白焰山庄还是给了独孤傲祁一行还算不错的款待,也表现了一下自己作为世家的风范。 这几日都是武林人士陆陆续续的来访,傲祁他们在客栈休息了一夜,今天也是选择在山庄里落脚,是想着早一天过去有什么事情也好先熟悉熟悉。 白焰山庄明日将会举行一个起剑宴,宴请各路英雄豪杰,算是搏一个好兆头,后日才是正式的试剑大会,三柄神剑都会一一展示给众人看,随后将会是一场比武,胜出者获得其中一柄宝剑。今天先来的客人可尽情在山庄里游玩,顺带沟通沟通关系结交结交好友。 吃过午饭,傲祁他们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游玩白焰山庄内的美景而是回房休息,两人刚坐下就听见房门被敲响,打开门,一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侧,垂手低头,穿着是白焰山庄里下人的模样,但样子是他们在山庄里没见过的。 “请问是独孤公子吗?我家四小姐有请。”来人恭恭敬敬得有些不对劲,说出的话更让人奇怪。 江湖人都知道白焰山庄连家共有三子,大子走仕途,二子经商,三子继承白焰山庄的家业,从没听说过白焰山庄还有一个小姐。 傲祁回头就看见下人打扮的淇奥已经没心没肺的喝着茶,举着一本书挡住了自己的脸。傲祁知道淇奥这是肯定不愿意去担这件事的,只好应了下来,走之前还再三特意嘱咐让淇奥不要乱跑,如果实在闷了可以在附近逛逛,但是要注意好言行。 “嗯嗯我知道了。”淇奥看都没看傲祁一眼,只一个劲的点头,为了不让傲祁注意到他快要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傲祁跟着对方七绕八绕,从大厅绕过客房经过后厨进入了后花园,然后向花园深处走去。看起来是密密丛丛的假山和树林,没想到转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精致的小院坐落在其中,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楼阁,形成了院中院的景象,不得不叫人赞叹。 一路上那人都板着脸,傲祁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把疑问问出口。引路人带着他走近了那个院中小院,最终停在院子门口两丈远处就不再往前走,弯着腰请傲祁继续前行。 傲祁微微鞠躬表示感谢,目送引路人离开后才按照引路人的示意,谨慎地向院内走去。院子正中是一间小巧的竹屋,掩映在葱葱郁郁之间,门前打理得十分精致的各色鲜花,花瓣上的水珠还在午日的阳光下闪烁出碎金般的光,屋后是一片湖,湖中小亭静静地伫立在那。 从院外走进一路上并无什么意外发生,除了偶尔几声鸟鸣更显得这院落坐落得幽静之处, 这个院落虽在山庄的偏僻一角,说起来真要从庄主的院落赶到也不过是几分的时间,只不过寻常人都被带着走道路,弯弯曲曲就显得远了。 如果不是它被刻意安排设计的位置,如果不是召唤淇奥的人的身份,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常的院落。 院落不大,从院门走到屋子门口眨眼的时间。傲祁端正了表情,上前叩门三下。 门向内缓缓打开,屋内正中央端坐了一名女子。这女子十七八岁,雪肤花貌,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裙子在她身旁铺开,像是门外盛放的藕荷色绯袍玉带。 “独孤公子别来无恙?”女子用很熟稔的语气和傲祁打招呼。 傲祁当然不认识芷柔,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子这样熟悉的问候,他虽脸上不动声色,但动作上一时的迟疑还是被芷柔看出了,然而这并没有引起芷柔的怀疑,反而在芷柔眼里就被自动解释为见到她的诧异。 芷柔莞尔,她站起来,抚了抚衣裙,微微欠身:“我并不是有意隐瞒,还独孤公子请原谅。” 看着芷柔点滴行为都是止乎于礼,却依旧掩饰不住眉眼含情的样子,傲祁想到昨晚淇奥出去的那几个时辰,心里就猜测了个大概。心里已经飞到房间里盘算着回去要怎么好好审问审问淇奥,傲祁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分心,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无碍,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放柔了神情,竟学得了淇奥□□分相像。 芷柔抿嘴一笑,为自己猜中了公子的心思有些欣喜,又说道:“我原名连芷柔,是连家的唯一的女儿,也是被选中的护剑者。”说到最后芷柔眼神黯了黯。 护剑者,昨夜淇奥同自己说过白焰山庄的这个八卦。 自从铸出了三把神剑,同神剑一起“诞生”的也就是所谓的“护剑者”这个身份,上一代的护剑者是芷柔父亲的妹妹,而自从芷柔出生长至五岁,这护剑者的重任就交付到了她身上。护剑者唯一要做的是以血祭剑,每月一次,但每一次需要的血极多,几乎要将身体里一半的血换出去,每次都令护剑者将将死去才能停止,又要调息十多天,一个月一个月的循环往复。因此芷柔自小身体孱弱,对外鲜有露面,久而久之别人也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了,只当白焰山庄有三个儿子。 见傲祁没有接自己的话,芷柔也不勉强,就当这个书生似的人物又窘迫了,心里印下了他又呆又傻的可爱印象,自己微微一笑,接着继续说道:“芷柔昨夜说过,公子之恩无以回报,当以重礼相谢。我即为护剑者,父亲对我也是宠爱,选中一把剑的主人的权力也还是有的,昨夜我看公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千玥山庄又擅长流花展云剑,天下再没有第二人更适合这把凤鸟莲华剑了。” 抬手让侍女将凤鸟莲华剑呈了上来,芷柔亲手接过走到傲祁面前递与他:“还请公子收下。” 傲祁这这会儿是真的被惊住了,才起了对凤鸟莲华剑的心,还想着得了双龙赤羽剑要怎么把凤鸟莲华剑拿到手,今天凤鸟莲华剑就被人双手奉上。他踟蹰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了剑细细打量,看这剑与他所得到的的情报描述分毫不差,心里对于淇奥的好运气又好气又好笑。 得了这把剑,他一心想着回房间好好询问一番淇奥,正想要怎么找个理由离开,又听见芷柔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还有……”微微侧头傲祁就能看见芷柔羞红了的脖颈,“今夜子时芷柔在院中为公子备好酒水,公子若有任何问题都可来寻我。” 说完这话芷柔就羞得回了内房,留下傲祁脸色平静心理复杂的呆在原地。 芷柔本是大家闺秀,今日说出这话已经是极其出格了,看得出她真是喜欢淇奥到了极致,但说起来他们也只不过是那一晚的缘分,怎么会到了愿意送剑的地步。傲祁回房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到了房间看淇奥已经捧着书在躺椅上缩成一团睡着了。 淇奥睡得并不安慰,躺椅还是硬了些,咯得他身子疼,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傲祁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桌上还放了什么东西。 “啊,你回来了。”淇奥在躺椅里伸了个懒腰,然后依旧是懒懒的窝在躺椅里不想动。 傲祁抓起桌上的东西剑丢到淇奥的怀里,砸得淇奥呛了一口:“白焰山庄四小姐连芷柔小姐给你的重礼,好东西,凤鸟莲华剑。”顿了顿,傲祁又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和连家四小姐关系如此亲密了?” 淇奥回忆了一下,把前一晚的事大概说了说,嫌弃的拍开在他脸上肆虐的双手:“给我干嘛?” “我又不要这个。”傲祁钳住淇奥的肩膀把他压制在藤椅上,“我想要的是双龙赤羽剑,这把你不要只能丢了,拿着。” 两人相互瞪着,谁也不愿意先退后一步,最后还是淇奥先饿了,手指戳向傲祁的心脏处,丢下一句“戳死你”然后从椅子上翻身下来。 叫人送来晚餐两人在房里吃了,淇奥看着看着书眼睛就飘到一旁在表情让人捉摸不透的傲祁身上,总觉得他在计划些什么:“傲祁?” “明日的宴会是个好时机,你可不能再推辞了。”傲祁走过来帮淇奥把剑收好,“应酬方面你应该比我拿手得多。” “你是要去?”淇奥大概猜到了傲祁的意思。 傲祁把下午收到的纸条拿给淇奥,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去看看双龙赤羽剑。”纸条上神剑放置的位置、周围守卫的人数路程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睡觉前傲祁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忘记了,不过因眼下看到凤鸟莲华剑,让他对双龙赤羽剑加倍期待,如今在他脑中除了把双龙赤羽剑拿到手没有任何事情会更重要,其他的都是小事。 床上的淇奥“嗯”了一声扯着被子罩住眼睛,很是不满还在亮着的光,傲祁连忙把烛火灭了躺下睡觉。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在院中院亭子里有一女子枯坐了一夜,莲心香也就那么烧了一夜。 ☆、戈乌 淇奥以千玥山庄四公子的身份参加了午宴,其容止风采博得了江湖女侠一片倾慕,他身上佩戴的还是往常的佩剑——他和傲祁商量过后觉得不能让凤鸟莲华剑易主的事情让别人知道,而且他也懒得拿着新剑招惹事端。 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笑倒了一片少女又得到了一堆前辈的赏识,游刃有余的同几个人又几个人交谈,淇奥总算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顺带着明面上别人对他出色表现的惊讶和对千玥山庄的赞叹。 白焰山庄庄主是他交谈的所有人当中最有意思的一个,初见到淇奥的时候只是略微惊讶他的风貌,没想到在千玥山庄那么两个窝囊的哥哥底下还隐藏着这么一个芝兰玉树的四公子,而后看到淇奥的举止中透露出风度翩翩,庄主就有些坐不住了,趁着淇奥和别人交谈的空隙拉着淇奥的手一顿夸奖,什么贤侄真是一表人才啊越长越有出息了,简直就是玉郎第二啊,背过身又在那暗自摇头感叹怎么才是个四公子。 淇奥装作自己耳朵不灵没听见后面的话,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处低头品茗,别人兴许注意不到他,他却能将全场尽收眼底,借着喝茶的时机他从茶杯里抬眼将众人扫了一遍,五大门派四大世家,谁有可能在将来成为一代宗师,谁又有可能误了家业,谁值得结交谁又不会付出真情,这些年轻一辈的更能看出将来江湖在他们手中、他们在江湖里会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在山庄里呆久了的好处,从小磨砺人情世故见多了,自然分得清人了。 也就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他才轻松点,反正明枪暗箭也不是往他身上射了,不过傲祁不管走哪都要提溜着他倒让他也颇为苦恼。 想起最陌生又是最熟悉的那个人,淇奥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堪比三月融冰春花烂漫,让一群明里暗里偷看他的世家小姐、江湖女侠通通的就这么酥了心。 晚宴时本来傲祁还想让淇奥扮演自己,而想要偷得一时闲的淇奥怎么都不答应,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傲祁自己去当做千玥山庄的四公子,淇奥也别想呆在房间里休息,傲祁带着装扮成下人的淇奥去了宴席。 甫一踏入宴席坐下,傲祁就被一堆女人暗送秋波,他挑挑眉,没有了初见连芷柔时的惊讶了,完全不用多猜测他就想到了是旁边那个尽量隐藏自己身形的淇奥的原因。 酒过三巡,一直围绕在身边的人群——不管是长辈还是同辈,男的还是女的——终于渐渐散去,傲祁得了一个空闲放下了酒杯,无意中在嗅到身边的脂粉味时他突然就对一个问题产生了好奇:如果素兰遇上的是淇奥这个四公子,会发生什么情况。 这么想着傲祁被宴席弄得有些烦闷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活了起来,他看了旁边的人好几眼,才慢慢把这件事给压在了心底,决定晚上再好好问问淇奥,而当下还是双龙赤羽剑最重要。 白天他把淇奥推了出去,就是为了空出时间去看看另两把神剑。那时候是白焰山庄举办的第一场宴席,虽然不像晚上的这么正式,但也颇费心思,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宴会上去自然对神剑的看守放松了些。 没有人会想到居然有人能打探到神剑的位置,白焰山庄的也坚信没有人能躲过那层层机关去偷神剑,他们很放心。 暗使们的工作能力果然没有辜负傲祁的期望,他按照地图顺利地到达了藏剑阁。他并不打算去偷神剑,相反的他要正大光明的得到,这一次只不过是去看一看传说中的神剑是否真的担得起它的故事。 尽管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沉睡狭窄的暗阁中的双龙赤羽剑没有传说中的光芒万丈,但已经能让他感觉到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迫人的剑气,正在挣破身上的束缚。可以想象这样一柄剑将来会有多大的力量,值得他去取得,也只能是在他手中。 这把剑简直是为他度身定做的。 同时他还得到了另外一些消息。连芷柔自作主张的把凤鸟莲华剑送了出去,这件事令庄主勃然大怒,作为庄主最心疼的小女儿连芷柔只不过是被关了禁闭,但是让傲祁关注的是,原本试剑大会优胜者得到一把神剑的承诺经此一事,怕是要被庄主抵赖抵过去了。 下午回到房间后他就同也是刚从宴席上回来的淇奥商量了一下午,淇奥甚至根据他的需要把智取和强夺的办法都想好了,傲祁自然是和淇奥所谓的“强夺”的思路吻合了,但他听了淇奥说的另一种方法,觉得有些有趣,不过到最后淇奥所说的“大不了你就用着凤鸟莲华剑”的态度还是让傲祁颇为不悦。 真是看不习惯同自己一张脸的他这么洒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算自己也是他,好像也被排除在外。 淇奥正在刻意的收敛自己的存在感,突然接受到了傲祁恶意的目光,很是无辜的回望过去,不过他现在还是比较想回房休息,而不是站在这陪着。 接下来的戏份主角又不是自己。 不过想是这么想,当魔教众教徒冲进宴会大肆捣乱的时候,淇奥的心里还是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还没等他把琢磨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注意力已经被嚣张的魔教右护法吸引过去了。 那是一个很英挺的男人,戴着半张面具,下巴的线条分明,嘴唇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他没有张嘴,但是却发出了声音,震彻整个厅堂:“把双龙凤鸟和太极都交出来,不然就血洗白焰山庄。” 早听说魔教新任教主嚣张跋扈,连带着一群手下都气焰嚣张了不少,没想到竟能嚣张到如此地步,当着整个武林正派人士的面说要血洗白焰山庄,完全不把在座了几个武林前辈看在眼里。 先动手的是几名毛毛躁躁的门派小弟子,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听了这话就觉得受了辱,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全部都照着右护法脸上呼去,还等不及来来往往你步步逼近我静候破绽,右护法突然抽出一根细尖的东西,手上一扫画出一片银色的扇面,一招就把那些人扫到一旁,一个个摔落在地上好不狼狈。 等经过了约莫两柱香的刀光剑影的打斗之后,连除了还没有上场的五大门派各掌门长老们,那些颇负众望的小辈都纷纷落败。 “颜面扫地”四个大字来各武林人士脑中不断的滚动着。 “欺人太甚。”青羽派长老一拍桌子,引得众前辈纷纷附和,起身就想要同恶势力一番斗争。 眼看一场恶战即将来临,右护法虽轻轻松松打败了一群年轻人,对上功力深厚的武林前辈恐怕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然而这个右护法没有半点露怯的意思,他用手中细软的鱼竿轻轻敲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些群情激昂的人。 等这些人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身为魔教,我只不过按照你们名门正派的说法,给各位前辈下了一点点药,除了无法动弹并不会损害各位分毫,这也是为了各位前辈好,免得传出去说前辈欺负小辈,多扫各位前辈的声誉。”右护法薄薄的嘴唇抿出了凌厉的笑,“不过各位可不要强求,倒是气血逆行走火入魔可不好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青羽派长老就因为想要强行冲破束缚一口鲜血喷出,顿感四肢无力头晕脑胀。 “那么庄主。”右护法手持着翡翠鱼竿,指向白焰山庄庄主的脖子,鱼竿细的一头一晃一晃,银身铁刺的尖头也在看似无意间在庄主脖子上划出了许多条血痕,“请。” 跳过了秉烛夜游赏美人花的情节,因此也就没有了四小姐偷躲屏风看情郎和勇砸双剑的后续了,气氛瞬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此乃白焰山庄的试剑大会,魔教竟敢如此嚣张。”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独孤傲祁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简直不可饶恕。” 淇奥挑了一把酸甜的果干躲在一旁装作无辜群众,看着傲祁才知道原来自己半眯着眼的表情颇有震慑力。 右护法打量了一下傲祁,丝毫没有把它放在眼里:“报上名来。” “千玥山庄,孤独傲祁。”与此同时,傲祁也在打量着对方,似乎想在对方身上发现什么有趣的点。 听到这右护法放心了,他还当是出来的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大侠,没想到这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之前他们早已打探好了,这里没有人能够在武力上胜过他。同样为了杜绝几大武林高手联手对付他,那些人的茶水里早就被他下了药。 谁叫他们按照辈分坐在一起来着。 取双龙凤鸟太极三剑,与他来说,就如探囊取物。 银尖玉鱼竿从庄主的脖颈间撤开,单手一扫在空中划出一片晶莹的光彩,烛光反射在银身铁刺的尖头,一点点的璀璨光芒。他站直身面对着独孤傲祁,朝他招招手,面具下的笑容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然而一炷香之后,他发现他错了。 独孤傲祁用的是千玥山庄的流花展云剑,但又不是,彷佛只是将流花展云剑的皮包在外面,骨肉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就这么一点点的改变,流花展云剑却像是脱胎换骨成为了另一套剑法。外人看不出来,因为它的招数套路甚至看起来都是和流花展云剑是一样的,但一旦和他交手才会发觉,这套剑法在气势上不再是那夏日的云春日的花,而是阴沉沉压城的雷雨风云。 狼狈离开时右护法多回头看了一眼,令他意外的是他接受到的不是正气凌然的鄙视或者战胜后骄傲得意的眼神,而是一个笑,一个或许可以概括为“英雄惜英雄”的笑。 这让他突然觉得就算回去领到教主的责罚也无所谓了。 ☆、艳福 “恩人!贤侄!”庄主拉着傲祁的手一个劲的道谢,老泪纵横,心里想着如此一个有才有貌、有风度有武力的年轻人,就算在独孤家中排行老四,招来当上门女婿也不算亏了。 傲祁被庄主拉着放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淇奥混在人群中跟随大流出了门。他一边想着回去再收拾淇奥,一边还要谦虚地应承庄主如火般的热情款待。 待人群差不多都离开了,庄主又靠近了傲祁几分,有些神秘的说道:“贤侄请随我到后花园一趟,我有话要与贤侄说。” “现在若想让白焰山庄再献出一把宝剑,除了暗夺之外,除非你能做一件拯救山庄与水火之中的事情。这两个困难程度都挺高的,还有一条路供你选择。” “是什么?” “你如果成了白焰山庄的女婿,宝剑什么的,还不是随你挑。你别瞪我,白焰山庄庄主这一次的试剑大会,说是获胜者可得一柄宝剑,其实还是在为自己的女儿选女婿,只要得宝剑者成为自己家的女婿,就算那宝剑易人,说到底还是自己家的。” “如果你能博得庄主的好感,左手美人右手宝剑,岂不快哉。” 按照淇奥的说法,连庄主现在应该就是想把连芷柔介绍给自己。心中这样想着,傲祁恭敬地跟随着连庄主走到花园中。 傲祁上一次来到这花园还是连芷柔请他那一次,那时候是白天,傲祁只觉得这花园里百花争奇斗艳,欣欣向荣,比千玥山庄里的还要大上几分,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大户人家里的花园罢了。今日秉烛而来,这才发觉其中的美妙之处。 白焰山庄不知用什么方式引了脂粉江的江水入园中,在月光下这条小渠将花园中的一簇簇花团连接起来,宛如一条银色的飘带挂上了花团,水流过时微微的声响更给这园子添了一份静谧,伴随着时而的蝉鸣鸟声。月光下的花朵朵朵娇艳,月光淌过花瓣就如月下沐浴的美人,在微风中轻轻颤抖摇摆。 月下,鲜花,美酒,就差一个佳人。 到这地步若还不能肯定庄主打的什么主意那傲祁他这十几年的脑子也算是白长了。 庄主叫下人取来百年的好酒亲自给傲祁盛上,两人先是喝了一杯,傲祁的脸被酒冲的通红,他的举止有些拘束又不失礼节,在连庄主心里又加上了好几层好感度。 很是满意的看着同为世交家族里的这个年轻人,连庄主问道:“世侄可有娶亲?” “小侄年龄尚小,还不曾娶亲定亲。”傲祁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回答。 “都十七了,年龄不小啦。”庄主亲切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伯父给你说一门亲事可好。” 傲气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虽然在心里早就料到了,但他面上还是要装出诚惶诚恐被长辈青睐又有些不安的样子,这才像他的身份所做出来的行为:“小侄惶恐。小侄还想多闯荡几年,并不急于娶妻生子。” “哎,古话说得好,男子汉当成家立业,要先成家才能立业嘛。”庄主觉得越看这个年轻人越顺眼,为人恭顺有礼又胸怀雄心壮志,在年轻一辈的江湖里,已经算得上是足够出色的人才了,再加上两家知根知底的,把自己女儿托付给他也算放心。 傲祁在思考着如何婉转又能够不失礼地回绝掉这个问题,还能拿到双龙赤羽剑,这神色在庄主眼里就变成了傲祁还是面露难色,但明显有些微微动摇的样子。 连庄主暗笑,想着这是十有八九拿稳了,正要继续劝说两句推一手,一名下人从远处匆匆赶来,递过来一张纸条。 连庄主展开纸条一看,随即脸色大变,他快速的看了一眼还一脸不知道情况的傲祁,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因为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两声。见傲祁投来好奇又关切的眼神,连庄主这才发觉自己情绪险些暴露,连忙换了一副笑脸和傲祁继续吃菜喝酒,不过再也没提娶亲的事。 傲祁见他不再提起,自己也乐得安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和连庄主一顿吃吃喝喝之后终于回了房。 刚一推开门,傲祁就听见淇奥的一句带着笑意的:“新姑爷你回来了?”然后就看着淇奥正笑得趴在床上喘不过气。 傲祁心里本来从宴席上就憋着一股火,见淇奥这悠闲的样子还有空逗弄自己,两步跨到床前扯过被子把淇奥裹住,看着淇奥扭来扭曲挣扎不开反而是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心里舒畅点,嘴里还是不饶人:“你造的孽,跑得倒是挺快。” “这么说你是成了?”淇奥被裹在被子里,实在是挣扎不开,他还是没有放弃一边喘气一边调笑傲祁,说完自己又笑了两声。 傲祁单一只手就把淇奥固定在被子里压在床上,另一手毫不客气地掐上了淇奥的脸颊:“要真成了就把你绑去成亲。”掐得淇奥“唔唔”直喊疼才放开手,接过刚一放开淇奥趁势一个跃起就想要把傲祁反压下去,自然又收到了傲祁的镇压。 两人又闹了一通,闹得满头满身都是汗——这是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傲祁这才放过淇奥,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乘龙快婿没有了,这份恩情不知庄主会怎么‘报答’。” “白焰山庄庄主素以光明磊落闻名,欠人恩情的事他定做不出来。”淇奥仔细的与傲祁分析道,“美人没了,他不至于还坑你一把宝剑,而且他也的确是对你很满意。我看到最后他十有八九会赠与你一把神剑,这也还算是心甘情愿的。毕竟你帮他护住了三把,不对,两把神剑,赠与你一把也还有一把,总比一把都不剩的要好。” 剑的问题解决了,傲祁抛出从宴席上就压了一晚上的第二个问题:“我看你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引得连芷柔送你宝剑,又是一个中午惹得众侠女秋波频频,我记得你当时还说我色诱素兰,那素兰恐怕早就和你有什么了吧?” “就是我第一次梦遗不小心被她发现了,然后帮了我一次。你别多想,我对她没意思。”淇奥听傲祁提起素兰,只是以为傲祁在换种方式向他宣誓对素兰的占有权,他会和素兰有那样的关系,傲祁也一定发生过了。 傲祁也没说淇奥的理解是对的还是错的,撑着头看淇奥甚是不舒服的扯了扯领子,他翻身下了床走到门外叫下人打热水来洗澡。等吩咐清楚了后他才又躺回到淇奥身边答道:“我可没说什么。当时身边也只有她这么个人可以用,不用白不用而已。你怎么又要洗澡了?” “刚出了一身汗不舒服。”淇奥一边笑自己果然是想多了,一边已经开始脱掉汗湿的衣裳了。他本来体温偏低,又生性爱干净,受不了身上流汗的感觉,就算是当初在山庄里住在下人房旁边,还是每天自己打水洗漱擦身,更何况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享受一回岂不可惜了。 傲祁绕过屏风,面前一片水雾缭绕,淇奥坐在桶中,头发湿淋淋的粘在背上,和他劲瘦白皙的背形成鲜明的对比。 淇奥的皮肤比他白也比他细腻,这是他在第一晚两人同睡的时候就发现了,稍一用力就会在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印记,当时他觉得好奇,被他打扰得睡不好的淇奥在迷迷糊糊中给了个答案:“你要是在房里多看看书喝喝茶也会和我一样白的。” 这个理由他欣然接受了,不过从此以后也留下个毛病,每次看见淇奥露出的皮肤总想在上面留点什么,他想象了一下如果这是出现在他身上,他觉得挺恶心的,不过如果是在淇奥身上,他舔了舔嘴唇。 就像现在,他手又痒了。 一开始这样的行为受到了淇奥的躲避和反抗,但因为傲祁经常是在他洗澡或者睡觉的时候做这些事,而这两个时候通常是他不想动弹的时候,所以渐渐的到现在也习惯了。 肩膀突然被扣住,后面的人凑到自己耳边,喷出的热气比桶中的水汽还要熏人:“我也出汗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水打来了的时候淇奥就已经想过了,一个房间也只能要一大木桶水,最多再加半桶,有这么些水再脏的人也应该能洗干净饿了,如果要多了别人自然就会起疑。 淇奥肩膀隐隐作痛,他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估摸着这力道肩膀上肯定又要被掐红了,但是这会儿正泡得舒服,淇奥全身乏力也就不想挣扎开,头都没回的说道:“我叫人多搬了点水来,你就就着擦擦身吧。” 一块澡巾吧唧掉到头顶上,背后的傲祁很自然的命令道:“帮我擦后背。” 淇奥认命的叹了口气从头上拿下澡巾,换了个姿势转过身趴在木桶边,傲祁已经在他面前脱掉了上衣,裸着上身穿着裤子,坐在小凳子上等着他帮忙擦背。淇奥知道如果不帮傲祁,傲祁能有一千种方法让他洗不成澡,而且这个木桶也容不下他们两个人挤进来,就当是帮自己擦澡吧。 一边昏昏欲睡地擦着一边这样想,困意渐渐袭来,淇奥擦洗的力道也越来越轻。 背上半部分勉强算是被擦过,下面只有顺着留下来的水珠,连裤子都被打湿了小半,黏黏糊糊反而更加不舒服,傲祁回过头看了一眼,他有些担心淇奥是不是已经真的睡着掉下水去了。 ☆、坠崖 到最后温热的水变凉时,傲祁终于看不下去把睡着的淇奥用毯子从水里捞出来扔回床上,中途淇奥迷迷糊糊睁开了看了一眼,见是傲祁对傲祁笑了笑埋头睡得更沉。 傲祁一边帮他擦干着身体一边想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淇奥抱起来就瘦弱点,虽然淇奥说过这是因为他喜静少动造成的,他也学习了流花展云剑,就说明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有时候傲祁还是会觉得淇奥太虚了,特别是和自己比起来。 不过自己想要拉他一起一大早练剑的计划是肯定不会被淇奥通过的。 事情正如淇奥所料,第二天一清晨,庄主召众武林人士齐聚大厅,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开封了双龙赤羽剑。 那双龙赤羽剑开封的一刹那,众人好像听到了一声龙鸣,听得还不清楚转瞬又已消散。再看那剑匣中的双龙赤羽剑,通体火红,仿佛刚被烈火灼烧从炉中取出,热气逼人,剑身上流过红黄两色光,通体发亮,剑柄上的霜电雷霆纹似在隐隐流动,更奇的是刻上的双龙,他们沿着剑柄盘旋而上,龙头高昂,似是活物。 光芒渐渐隐了,但双龙赤羽剑留在众人心中的震撼却是久久未能散去。庄主取出双龙赤羽剑亲手将它送给了傲祁,另外依旧还念念不忘没有让傲祁与自己家的女儿结亲,颇为遗憾没有与千玥山庄结为秦晋之好。 独孤傲祁经过白焰山庄这次事件,同他身上的双龙赤羽剑,算是在江湖上的小辈中小有名声了。 双龙赤羽剑和计划之外的凤鸟莲华剑已经送出,就算那些没有得到剑的人忿忿不平也好、羡慕嫉妒也好,傲祁得到这把剑也算是有理有据的,他们不好说什么,试剑大会也就此落下帷幕。傲祁他们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下午就要出发返回千玥山庄。 临走前有个侍女偷偷递给独孤傲祁一个香囊,傲祁趁淇奥没注意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头发和指甲被他随手丢在了路边,还有一张纸,上面大概写了自己虽然心许公子,但君既无情我便休,当日得知在晚宴上大出风头的英雄是公子是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喜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一方面忧公子对自己并无意,所以当晚也就没有再凑上前去讨不愉快了,如若公子对自己有意,就算求,她也会求父亲让他们俩在一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公子一路顺风云云。 傲祁这才想起来那晚还有个人在院子里等他,或者说等淇奥。 看了看手中的这封信。 “麻烦。” 傲祁面色有些不虞,虽然他知道就算是淇奥亲手接了这封信也只是淡淡一笑撇了去,但他与淇奥要商量的事多着,淇奥才不必要为了儿女情长分心思,这种东西还是在他手中就销毁的好。 这封信生于白焰山庄四小姐手中,葬于白焰山庄后花园泥潭,最终也没到该到的人手里,一片女儿心就这么永久埋没。 被隐瞒着丢了一封信的淇奥正站在马边上心里嫌弃的调整着包了布装成普通佩剑的凤鸟莲华剑,等傲祁和白焰山庄庄主客套完就可以上路了。 不同于他被布包起来和一堆杂物放在一起的凤鸟莲华剑,双龙赤羽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挂在傲祁腰间,一群江湖小辈又是赞叹又是嫉妒的围观着,眼睛都快要喷出火了。那些老一辈的虽然不说什么,眼睛却时不时得瞟向傲祁,他们心底比小辈还要不平,论功夫论资历,那一项能轮得到这个毛头小子得到双龙赤羽剑,若不是当晚他们中毒哪有这小子的戏份。 但是终究也没人敢站出来,一是毕竟当晚傲祁拯救了他们和白焰山庄,二是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双龙赤羽剑剑气太重,自己未必有那个气势能驾驭得了双龙赤羽剑,而偏偏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傲祁却有,不是那种张扬的,而是内敛的沉稳的却又强大并且依然在成长的。 看看傲祁再看看双龙赤羽剑,旁人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依旧会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匹配”二字。 得了这么一把宝剑,站在一群人中间、向来沉稳的傲祁也有些喜形于色了 “贤侄,还有一件事你要听好。”庄主把傲祁拉近了几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当日我共铸了三把剑,现在双龙在你手中。其实凤鸟莲华剑才是真正与流花展云剑法相配的,令尊来我庄上求了几次我都没给他,本想这次给贤侄凤鸟莲华剑,只是小女顽皮将它赠与了别人,它现已不在庄上。双龙赤羽剑与凤鸟莲华剑相生相克,若贤侄以后遇上用凤鸟莲华剑的,若不能为己所用,不如先下手为强啊。” 傲祁知道庄主这是好心,于是感激地应了下来,眼神却瞅向戴着帷帽双手在胸前交叉腰间挂着剑的淇奥,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登上马,马鞭一扬,一群人在连庄主的目送中离开,比来时多了两把剑。 由于回程没有多一名大家小姐跟着一起回千玥山庄,大家为了尽早回去决定加快速度走小路,小路多是山林野外沿途少有城镇,也就免不了出现夜宿山林这种事情。 “你们想要什么?”面对着一群手持利刃身姿矫捷的蒙面黑衣人,傲祁依旧面不改色。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开口道:“只要你把双龙赤羽剑交出来,我们保证留独孤公子一条命,不会伤独孤公子半分寒毛。” 那声音明显经过变声不让人听出他的原音,这是一群非常专业的暗杀者。 篝火忽明忽暗,已经没有睡前燃烧得那么旺盛了,其他人照得不清不楚的,只能看出他们一个个闭着眼睡得很熟。夜里的湿气透过衣服,比白天要多了些许寒意,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其他人平静绵长的呼吸声间或有“哔哔啵啵”柴火燃烧的声音。 这几日因为多是在野外宿营,淇奥晚上一直睡得很浅,一丁点声响都能将他吵醒,但是今天淇奥也睡得很沉。 这是被下药了。 所有人,除了他,都陷入了昏睡。 现在只剩他了。 现在只剩他了。 这想法在傲祁脑海里过了两遍,不但没有成为他害怕的原因,反而让傲祁燃起兴奋。他看着眼前这群人,缓缓抽出双龙赤羽剑,脑中似乎已经看到将会被血液染红的剑身:“想要吗?先要有本事得到。” 领头的黑衣人没想到一个区区的独孤四公子竟然会如此嚣张,朝同伙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将傲祁团团围住一齐扑了上去。 夜风吹过林间,衣裳被划破的声音、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血滴落的声音都被掩盖在了笔墨浓重的夜色下。挥动的双龙赤羽剑剑身赤红仿佛在熊熊燃烧,周身包裹着薄薄一层金黄的光芒,这红与黄的相互交融使之成了在黑暗中舞动的火焰。 “嗯!”傲祁咬牙将痛声咽下肚子里,撑着剑站直身。 对方已经被干掉了好几个,但他也并不好受。一对多,还是配合默契训练有素的暗杀团队,不管他如何躲避身上还是被划伤了好几处,甚至有一些伤口深可见骨,更何况对方一个个都是高手,他已经感觉到撑到现在已经将近他的极限了。 不过…… 舔过指尖尚有余温的血,傲祁眼里燃起更加猛烈的屠杀的快感。 那就让我们玩到死吧。 血腥的味道随着夜风飘散到林中,寂静深处传来了异动,先是一声狼嚎,而后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林间开始闪烁。 剩下的五个人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顶尖杀手,相互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傲祁纵然是斗志昂扬又手握双龙赤羽剑但还是在武艺上略有欠缺,再加上之前的奋力拼搏费劲太多精力,一时半会竟找不到破绽下手。 眼看五人越逼越紧,自己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往后再退后一步就是悬崖。 这已经是死局了。在应付不断朝自己招呼的刀刃的间隙,傲祁还有一刹的时间来想到这个。 “啊——”一声短促的痛呼,带着狞笑的杀手还没来得及享受即将胜利的喜悦,生命在瞬息间就被刺破,他只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从自己背后穿透胸膛的剑,幽蓝的剑身滴落下鲜红的血液,生出一种扭曲的妖异的美感。 包围圈瞬间被打破。 他们为了更好的执行任务将其他人通通下了迷药,还特意在打斗之中将傲祁从林子中间引到了悬崖边上,然而此时本应该睡熟的其他人中竟有人突然醒来,还能找到了他们,而且战斗力还不差,优劣之势瞬间扭转。 相比于傲祁的招招致死,神秘人的剑更像是行云流水的舞蹈,如同在暗夜里开的花,当你晃过神时剑身已经刺入了你的心脏。 一来一去之间,神秘人已经与傲祁并排而站,背靠着背。 “什么时候玄阳绝地阁与千玥山庄有关系了?”神秘人轻笑了一声,说出的话却让杀手大吃一惊。 夺不成剑,就让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这是主人给他们下的第二个命令,通常他们会完成买家的第一要求,而这时候他们不得不选择了第二个方案。 黑衣人迅速撤离,临走之前一声暗哨,几十匹潜伏已久的狼眼冒绿光从丛林里跳了出来,扑向他们等待已久的大餐。 傲祁伸手把神秘人的帷帽摘了下来:“我们赶紧回去,篝火旁边撒了药粉,蛇鼠虫蚁进不去,我们去把他们叫醒。” “不用了。”淇奥打量了一下四周狼群,“他们被下了药,起码明早才能醒过来,我已经留下信息。” 不需多余的言语,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举剑刺向恶狼。 如果不是傲祁在之前的大战中费尽力气元气大伤,而淇奥身体里的迷药还在起作用,他们的境况应该会好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被尖锐的狼爪抓出一道道抓痕,伤上加伤。 “嗷呜——”对于站在悬崖边上全力抵抗即将成为他们夜宵的猎物,狼群很是高兴,头狼在队伍最前面发出了令人心寒的嚎叫。 傲祁在战斗的空隙看了淇奥一眼,心里盘算着怎么样让淇奥逃脱,让他以自己的身份回去生活着。有些人就是希望他消失,如果有一个“傲祁”在那里,某些小心思也就会少些,而现在自己的情况比较糟糕,没有淇奥那么好脱身。 就是这么一分心,傲祁没有注意到六匹对他虎视眈眈已久的狼齐齐向他扑来,而本来在另一旁与狼群搏斗的淇奥看到这一情形竟然飞身挡在了傲祁身前,虽然用剑挡住了狼的进攻,自己却也被突如其来的冲力冲得向旁边退了两步,直直的摔下了悬崖。 被这突发的状况弄懵了的傲祁挥剑扫开近前的几匹狼,脑子里什么打算都没有了,只想着“我们都不能死”转身也跳下了悬崖。 向下坠落的淇奥很是震惊的看着跟随掉下来的傲祁,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要和他说清楚自己真的没有奉身精神,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身体比脑袋快才会挡在了他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嗯,跳悬崖了,绝对不会死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怀疑么~ ☆、奇遇 上次被傲祁从木桶里捞出来,这次被傲祁从温泉里捞出来,本质上没什么差别,都是避免了淇奥在不知不觉中被淹死的后果。 被捞出来后才发现淇奥体内的药性并没有挥发完全,现在又陷入了昏睡当中,傲祁只好将淇奥放置在池子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凭借着自己在黑暗中清晰的视力,一个人去探索周围的环境。 这个悬崖下看似荒无人烟,只有遮天蔽日高大的丛林,抬头能看见被割划成碎片的夜空还闪烁着星星,偶尔能听见鸟在林中飞过的声音和几声鸣叫,但看过去时就只能看见摇晃的树影。离温泉更远一些,走到丛林的深处,月光下潮湿的土地上能看见一些飞禽野兽的“脚印”,还有几棵树上结了果子。 傲祁摸索着渐渐走到丛林的中心,还没靠近就看见林中不远处有一池的银白冷霜,在一片黑暗中泛动出清冷的光芒,走过去果然是一个小小的水潭,这一洼水清澈澄透,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天上的玉盘也倒映在水里。傲祁沿着水流来的路径望过去,抬头就看见另一边从山头飞溅而下的瀑布,在高天孤月下似一条细长的白练。 找到了食物和水源,傲祁转身往回走,在回去的途中竟然幸运的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构造奇特,非但没有受到外面丛林潮湿的影响,里面清凉干燥,还能避免被野兽发现,洞穴也不是完全封闭的,从洞壁上的一些窟窿里还能向外欣赏到夜色,稍微收拾一下就是非常舒适的休息之所。而且这个山洞离温泉也不远。 傲祁环视了一圈,看起来对这个地方十分满意,然后他走出洞穴。 淇奥揉了揉眼,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他翻了个身,日光从洞口射进来正好照在他眼睛上,提醒他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灰黑的石壁,鼻间还萦绕着木石燃烧后的味道,然后他才发觉本应该黏在身上湿嗒嗒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刺进崖壁用来减缓坠落速度的救命宝剑被随意的丢在一旁。 “起来,吃果子。”傲祁抱着一堆果子,一进来就看见淇奥刚睡醒正仔细地打量四周,尽管里衣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头发也散乱地披下来,丝毫不损他的温文优雅。 淇奥转头见进来的是傲祁,紧张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他接过一个果子一边啃一边拍了拍身下的稻草:“这是哪来的?” 傲祁扯过架在一旁烘干了的衣裳丢给淇奥,自己也把外袍穿上:“这个山洞以前应该有人住过,睡的用的一应俱全,只是不知道那个人哪去了。” 早餐就是果子饱腹,傲祁打来了清水,让淇奥饮用,整理完后两人商量去外面转转。既然这个地方有人住过的痕迹,他们想试着看能不能找到点前人的线索。 淇奥偶尔会思忖着坠崖时那个震惊了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像云一样在脑海中飘过,但他现在还是先让他飘远了,没有多的去理会它,毕竟两人能不能回到悬崖上是首先要面临的问题。 “你昨天说玄阳绝地阁和千玥山庄有关联,是什么意思?”两人在温泉旁洗漱了一番,傲祁带着淇奥先把他昨天夜晚走过的地方转了一遍,途中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个。 淇奥随手拔了一根草,把头发全都扎成一束系在头顶:“你觉得双龙赤羽剑还不值得大哥二哥对你出手?平常默默无闻的小子一鸣惊人,趁他力量还没有壮大赶紧灭掉,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们还不算蠢,知道先下手为强,想要在我还没出手前先行动。估计他们现在正在为我坠崖一事而庆祝吧。”傲祁眼底黑云渐渐凝聚。 淇奥东张西望中,嘴上回着话:“谁能想到你能到白焰山庄,谁又能想到你能拿到双龙赤羽剑,别说是他们,现在江湖里多数人对你都是虎视眈眈,至于你坠崖一事,我估计信息还没有传到他们耳朵里。” 看傲祁脸色愈发的阴沉,淇奥一巴掌拍到傲祁后脑勺上:“你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我们这几日上不去,就算他们真的得到了消息,就当是让他们的关注松懈一些,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现在我们对上面的情况只能猜测,虽然我心底大致有些想法,但真要想计划什么最好还是先想办法回去,在路上再作打算。”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个山崖附近。 淇奥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的这片崖壁,抬头仰望了片刻:“这悬崖四壁光滑,以我们现在的功力绝对上不去。” 两人在周围绕了一圈,只能先承认这一个事实。 所谓命,就算换了一个空间,换了一个身边的人,就算人数多了或者少了,依然是改变不了的东西。 刚要抬脚回山洞的时候石壁,淇奥突然觉得脚底下有些软软的,低头一看,因为脚蹭动的动作一片布料像是凭空从土中露了出来。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一起蹲下去刨土,没多久就将破布从土里扯出,那是一条破烂的腰带。 他们现在处在的位置是那一片崖壁的边缘,在他们眼前的只有坚硬的石壁,这个一条腰带出现在这里太过诡异,淇奥思索了片刻,便叫上傲祁沿着石壁重新找过去,一路上七绕八绕的,不知不觉中居然从两座山之间狭窄的缝隙里穿过,绕到了石壁后面的一条小路上。 在这途中他们又挖出了一把已经破碎得看不出原样的折扇,还有两只鞋。 等再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了,傲祁和淇奥才察觉到周围已经不是原来的宁静祥和的谷底,反而是阴风阵阵。 这一抬头又惊了他们一跳,在他们眼前居然是一个墓。 说是墓,或者应该用一堆土来描述更加准确,没有墓碑,没有姓名,上面长满了杂草,只因为比周围要高出那么一点,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傲祁两人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土堆是如何形成的,眼睛就被土堆前的一株矮灌木吸引了过去。 这个矮灌木灰灰土土的,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它上面结着的两个色彩斑斓的果子,这果子十分好看,还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清香,引诱着人们来品尝它。 傲祁看着果子,淇奥倒是把视线移开,将墓的周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异常的地方:“傲祁,你看那一块地,土质和周围的相比松一点。” 继腰带、扇子和鞋以后,他们在别人的墓前又挖出了一个包裹,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一本不算厚的书册,封面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 两人拿着挖出来的书和摘下的果子回了洞里,走之前淇奥找了一块木板立在土堆前,当做是墓碑,上书“无名大侠之墓”。 没有茶没有书可以用来打发时间,那本册子刚刚淇奥大致翻了一下,是一本秘笈,他已经练习了自己家的内功和剑法,自然就不需要了。回到洞里淇奥实在是闲得没事做,刚想躺下就被傲祁拉了起来:“吃了它。” 淇奥瞪着傲祁递到眼前的奇怪果子:“这果子看起来就怪怪的。”傲祁恍若未闻,手坚持着把果子伸到淇奥嘴前。他直觉觉得这个果子没有毒,而且它既然长在一个看起来就厉害的人的墓碑前面,周围还有一本秘笈,那么这个果子说不定也有什么作用,就算没用也当是填饱肚子。 这样好的东西如果是别人他肯定就留给自己一个人吃了,但是因为这个别人是淇奥,他就一定要让淇奥也吃下去。对待“自己”他从来不会亏待,而且他想让两人的之间联系紧密,更紧密一些。 不知怎么的,傲祁就觉得淇奥应该也有他对果子的那个直觉,所以淇奥的态度和对凤鸟莲华剑的一模一样,不过有了上次对付淇奥的经验,傲祁这次熟练了很多。 “我陪着你吃,”傲祁的手一动不动地拿着果子凑到淇奥嘴边,“你要是再不想吃我可以喂给你。” 淇奥很不愿意想起上次因为拒绝给傲祁洗澡,结果被挤在一个木桶里的事情,有气无力地张开嘴依着傲祁的手把果子吃进肚子里。 傲祁“喂”淇奥吃完后拿出另一个自己也吃了。 吃完果子后傲祁还是不给淇奥躺下,说刚吃完东西不能睡觉。两人看完秘笈的第一部分,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些基础的东西,不管是练习什么武术都可以用来强身健体,于是决定按照秘笈上所说的打坐运功。 但是这一个午后和平安宁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他们运动刚开始没多久,两人就觉着一阵心火在心底呼啦啦的烧了起来。 开始只是一点火苗苗,在心底一挠一挠的,然后就顺着心脏的内壁越烧越旺,连带着身上都渗出密密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汗滴沿着背脊滑下,脸上也出现了不正常的绯色。 傲祁沉住气强行把内火压下去,睁开眼看向淇奥。 淇奥的功底并不差,只不过与傲祁主攻的方向不一样,淇奥练的流花展云剑要求灵动轻巧,内功讲究绵长柔软,而傲祁虽然看起来也是学的流花展云剑,但他自身的内功更加强势坚硬,两人之间像是云和山的区别。 所以这个时候傲祁面对横冲直撞的热气还能勉强压下来观察四周的情况,淇奥已经大汗淋漓忍不住地喘息不止了。 如果外面是寒潭就好了,起码还能泡一下。傲祁这样想着,对于驱热他也只知道用冷来压制。 ☆、崖底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还是因为这种感觉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气血上涌、经脉堵塞、内火躁动。他们除了被素兰服侍过一次,再没在有过这类的活动,更何况素兰的那一次两个人脑子里都非常的清醒,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过一次真正的体验。 如果他们吃过□□就会对现在的感觉很熟悉了。 不过有些事情还就是人的本能,再次被更加猛烈的心火冲昏头脑的傲祁最后的清醒时刻,脑中残留的印记是淇奥那向下伸的手和带着隐忍和羞耻的声音。 等两人从燥热中稍稍缓解时,已接近黄昏时刻。指间和身上黏糊的白液让淇奥不太舒服,想要去温泉里清洗一下,但是现在全身乏力,双腿都是在发抖的,连对方箍住自己腰的手臂都没力气在意。 头抵着面前人的胸膛缓缓的把气喘匀了,淇奥开口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大概是第三……第四次了。”从享受到有些支撑不住,傲祁也不好受,十几年来的积蓄像是一下就被掏空,但是心底的火还是没熄灭,但只要被对方的手一碰,反应就自然而然的起来了,在这样下去估计会精尽人亡。 这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眼前的那张脸明明是自己的脸,却会呈现出自己不会呈现出的表情。 傲祁看着淇奥眼角像是被胭脂点出的一点点红觉得很可口很想舔上去,淇奥看着对方皱着的眉头和一直盯着他黑不见底的眼总觉得心脏发颤想伸手遮住。明明是同样大小长短的手,又因为所练剑法的不同,淇奥的更加柔软灵活而傲祁就会更加用力强硬,让淇奥在痛感与快感中不知所措。因为敞开的衣襟所以露出的皮肤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傲祁的伤害,淇奥肩头的牙印就是最好的罪证。 两人身型也有着旁人看不出来而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差异,所以才会出现傲祁手中一边动作一边嘲笑似的说“这身子养得太好了以后早上都陪我练剑去”,而淇奥从牙齿里憋出“野人”两字然后撇开头不理会的情景。 既是自己的身子又不是自己的身子,快感和刺激都是双倍。 熟练又陌生的碰触,这种徘徊在□□与帮别人动手之间的微妙感产生了一种不平常的愉悦,在羞耻与快乐中摇摆不定。 不过再怎么愉悦也是有底线的,算起来还是第二次接触这种事的两人明显有些吃不消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3节 “别动。”傲祁拉住淇奥的手,如果再这样顺从欲望下去没有尽头,他们恐怕就得死在这。为了压制又在蠢蠢欲动的心火,他第一反应就是找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而头边被风吹得一掀一掀的秘笈就成了他入眼的首选。 然后,尽管被脑海中的火烧得有些混乱的傲祁,还是在顷刻间捕捉到了书上的关键词。 “淇奥,张嘴。” 精神不济的淇奥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什么东西轻触着自己的嘴唇。这声音太熟悉,所以他丝毫不怀疑听话的张开了嘴,随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伸了进来压在自己舌头上,血的腥甜味瞬间在齿舌间扩散。 淇奥猛地睁开眼睛,想坐起来却因为腰腿酸软没有成功,只好把头撇开吐出嘴里傲祁的食指:“干什么。”嘴里血腥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但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发现顺着喉咙流淌下的血竟然神奇的让刚刚还在涌动的心火平息了一些。 喘着粗气双眼血红的傲祁已经没有时间回答他的话了,靠着最后一点内力维持清醒拉过淇奥的手指一口咬下去。 “啊,好痛。”淇奥疼得直吸气,手抖了一下,还是没有收回来,他一边抽着冷气一边看傲祁含着自己的手指,间或低喊两声,“傲祁你……啊……你慢点……疼。” 被傲祁一口咬破手就算了,傲祁像是要把自己的血吸干才满意似的,十分用力,手掌还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腕。直到淇奥觉得自己整个手掌都变得像冰一样,傲祁才放开了他的手。 “所以说,根据前辈的记载,那两颗果子并不是第一次生长在这崖底,而且要一起吃才能避免腹爆而亡?”淇奥含着因为傲祁用力过猛还在渗血的手指,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最后还嘟囔了一句,“早就说了我不要吃。” 这时两人正坐在温泉里。两人这么一番折腾已经筋疲力尽,但身上又是汗又是体|液,就这么睡过去肯定会不舒服,还不如先来温泉里清洗一番。 说起这个温泉也是个神奇的东西,原本他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温泉,然而经常来温泉洗浴的淇奥某天无意中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痕愈合速度十分之快,连练功时内力流转都顺畅了不少,这才知道这个天然的温泉有极好的恢复元气愈合伤口的疗效,可以促进人的血液循环,练功前后来泡一泡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淇奥这般爱干净的自然是每天都来洗一回,连带着傲祁也没事的时候来休息一下。 这也许是两人在崖底呆了这么多天身体精气却更胜以前的原因之一。 傲祁背靠在岸边,听了淇奥的怨念伸手向淇奥撩了点水:“我们这儿也算因祸得福,原本一个果子二十年的功力,两颗也只有四十年,如今我们血液交融,各自得了五十年功力。” 如果要用八个字来形容他们在崖底的遭遇,那必须是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墓前的两个果子的确是增长功力的好宝物,一起吃自然没事,能得四十年的功力,但也不是随便两个人分开吃了再血液交融就能变成五十年的。如果他们的血液不相同,互相交换的血液也会变成致命的慢性毒药,纵然能暂时得到深厚的功力,也活不过十年,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字。 而到了他们俩这,血液问题就迎刃而解,就算是每人吃了一个果子,但他们血液是相同的,功力自然就不会变成毒药了。 不过淇奥还是在纠结一个问题:“所以我们之前的那些事情,不但没有作用还差点导致精气外泄,其实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起码挺舒服,你不也享受到了。”傲祁留下这句话后从温泉里出来披上外裳,准备去把那个矮灌木拔了,没走两步背后就被水花弄湿了一片。 在崖底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但淇奥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应,甚是还越来越沉迷其中,每天练练剑,累了就坐在洞口看看花草树木,看看蓝天白云。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人的功力都大有进展。学习完了秘笈里的前半部分以后,傲祁已经能够使用轻功在崖底和崖上来回了,每次上去顺便给吃腻了烧烤荤菜的淇奥带回些素包子。 淇奥与他商量过什么时候回去的事情,淇奥的意思是现在敌不动我不动,造成一种身亡或者消失的感觉,与其急急忙忙上去布局,不如先把秘笈学通,多得的五十年功力才不至于白费。有了这五十年的功力和秘笈,江湖上几乎无人能敌了,到时候再入江湖,料那些小鱼小虾也掀不起大风浪。 最后两人决定先在崖底先把秘笈中的东西全部学成。他们两人的基础都很牢固,好好利用这五十年功力,学个秘笈不算难事,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学武功都是循序渐进的,要不是那天被风吹偶然发现了夹在书里的纸也就不知道还有那样的解热方法,平常都是一页页翻着看。 一转眼秘笈的上部已经烂熟于心,淇奥收了个势,将浊气缓缓吐出,觉得身体轻盈了不少,现在的身体状况练流花展云剑真是再舒适不过了。 淇奥平时吃饱了闲着无聊就顺手拿一本书打发时间,可惜在崖底没有书,睡久了只觉得长日漫漫度日如年,不得以他只好选择用练剑打发时间,配合秘笈里的那一套心法,淇奥的剑术可以用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来形容,不过身边没有可以参照的物体,所以连他自己也把不准剑术已经修炼到哪个境界了。 微风吹拂,带得湖边只着雪白单衣的少年衣袂纷飞,他挽了一个剑花,少年还在成长中的柔韧的身体舒展开来,加上那鼓起的展袖宛如白鹤的翅,整个人似要乘风归去。一朵娇嫩的花轻轻飘落下来,停留在剑尖,少年将手腕端稳,一个回转起腰,大开大合的动作被他做得柔软如同春日里的柳枝,抬剑,闭眼,那花腾空而起,又滑过他的鼻尖。 腰突然间被箍住向后拖,残留在周围的花香也变成了熟食的味道,身后的人一手拎着各种吃的,用手臂丈量了一下他的腰围,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感觉比前几天还瘦了,没喂养好你?” 于是中午被多塞了四个饺子的淇奥现在只能看着傲祁翻秘笈而自己趴在干草上揉肚子,闲暇的时间长了,有些从心头飘过的云,又慢悠悠的飘回来。 ☆、分别 “你真的这样决定了?”酒楼里,一俊美青年面色晦暗不明,语气不善的问道。 “能说的我都和你交代过了。”青年对面的人带着半截的面具,不过嘴唇和下巴倒是与青年有九分相似,“与其跟你回去添麻烦,还不如让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玩的东西。” “我知道你计划这个已经很久了。”青年人压低了声音,风暴被掩埋在一片阴霾下。 面具人有些无奈的扶了一下额:“将来怎么走我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就算有突然情况发生,你让人将传消息过来,我也会尽可能地会帮你解决。但是江湖”他放下手,直视着青年,“没有人比你更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生活。” “可惜你没有在山庄前选择离开,还帮我得到了剑。”说到这年轻人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愤怒,“我自认为待你不薄。” 面具人摇摇头:“是很好。但我执意要走,你觉得能阻止得了我?” 青年一愣,面具人虽然语气和善,但这句话的的确确是戳中的了他的死穴,因此周围渐渐成形的低气压也变得更加严重,殃及了附近吃饭的无辜群众,连伙计也瑟瑟发抖不敢上前阻止。 面具男倒是淡定很多,大概是已经习惯了青年这样,露出的薄唇弯出柔和的弧度,手掌覆盖到男子僵硬的手指上,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却能明显感觉到青年的戾气收敛了些。 原来是一对断袖。 与他们坐得比较近的几桌人匆匆结了帐,像是躲避瘟疫似的赶忙离开。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俊美青年傲祁现在所在意的,他只想知道原本好好的,淇奥怎么会想到离开。 他们不是一个人吗?不是应该他在哪淇奥就跟在哪吗?他脑子里也清楚,淇奥自从知道这个世界与自己无关以后,就一直想要彻底摆脱现在身边的一切,去过春日赏花秋日泛舟的生活,但他还以为两人这几十日的相处已经形成了默契。 淇奥供自己所用,自己予以他所需。 这几十日来也两人算得上是合作愉快,就连在崖底淇奥过得也算称心如意,傲祁昨夜还在想淇奥应该收了悠闲的心,结果今天就给了他当面一棒,傲祁苦思冥想也没想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淇奥这样的想法再次冒出来的。 傲祁垂了眼把两人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细细排列,淇奥还在一旁列举出了种种自己离开的理由,把利弊都仔仔细细的向傲祁说明了一遍,总结出利大于弊的结论,还帮傲祁把他回去以后可以做的一些事都想好了,并且再一次郑重保证如果他有需求自己一定会提供帮助。 但是一路上行事都是听从淇奥的傲祁,这次一点都不想按淇奥说的做。 这事还要从前几日说起。 那天淇奥正在揉着肚子准备小憩一会儿,正要陷入睡眠突然被傲祁一拽从干草堆这边滚到了傲祁那边。淇奥很无奈的接过傲祁展示给他看的秘笈下部分。 “这是!”淇奥原本只不过是淡淡的扫了两眼,但映入眼中的内容让他惊讶得连忙坐直了身。 秘笈的下半部分是一套剑谱,之所以会让淇奥惊讶是因为剑谱上的招式他实在太过熟悉,但又很陌生。 不知是怎样的因缘巧合还是金手指开太大了,这本秘笈的下部正好是傲祁那套裹着流花展云剑外皮剑法的余下部分。 傲祁向淇奥说过他那套剑法的来历。小时候他在后院自己一个人玩的时候,误入了一个荒废的房间,在房间的书架后面发现了一个密道的入口,剑法就是密道里面一个没有武功的老爷爷交给他的,只不过老爷爷经常神志不清,身体也很差,以至于他断断续续只教给了傲祁了一半就没再教下去,后来再去找老爷爷的时候老爷爷已经不知所踪了。 淇奥也知道有这么一个老爷爷,但是老爷爷只教了他流花展云剑就再没交别的,他也不觉得奇怪,说起来他们两这样相似而不相同的经历还有很多。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套剑法的后半部分竟然藏在这么一个地方,如果不是他们无意之中掉下来,估计傲祁一辈子也学不到剑法的后半部分。 从此以后就经常可以看见清晨的崖底,两个在少年并肩而立,一起练剑,远看像是在练习同一种剑法,走近了看就能分别出来这两人的剑法大相径庭,一个如绽放的花漂浮的云,一个像沉稳的山坚硬的石。 秘笈上没有写剑法的名字,傲祁也不愿在这种事上多动脑筋,就直接取了个“流云斩花剑”,得到了淇奥无奈的眼神一枚。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间在崖底也呆了将近大半个月,内功较之原来白白增长了五十年,傲祁也修习得一套新剑法,两者配合江湖上能排得上顶尖的名次,终于他们决定回到山庄。 然而当他们俩飞上悬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淇奥对傲祁说:“我不跟你回去了。”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傲祁与淇奥展开了一场压制与反压制的运动。 傲祁用迷药把淇奥迷倒封住内力丢在马车里,又被淇奥冲开封锁留下马车超反方向飞去。 淇奥趁大半夜解开绳索蹑手蹑脚走到窗口,刚要从窗口跳出去被刚刚还在熟睡中的傲祁扣住脚踝拉回怀里。 最后淇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的,还是得好好的谈一谈。 但似乎没谈出什么效果。 傲祁同淇奥相识不过几十日,然则,他自认为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淇奥。 他知道淇奥和他完全不同,没有半点雄心壮志。淇奥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想着自己的生活要过得舒坦自如。但经过白焰山庄一事,傲祁发现自己需要有一个淇奥在身边,于是当机立断抓住淇奥的这一点,他心甘情愿的将淇奥伺候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也明白,淇奥自己心里清楚一个人锄草种豆养花煮茶,不会比有傲祁在的日子过得舒服。 明明他已经摸透了淇奥的性情,一条条似乎都在他傲祁的掌握之中,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会让淇奥萌生了离去之意。 傲祁越想越觉得浑身不舒畅,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自己不能掌握。偏偏这一部分有独立的心,不但不听自己的话还能把自己说得完全没有辩驳的能力。 “我会让一个暗使跟着你。”他想不明白,也捆不住淇奥——淇奥的语气温和柔软,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坚定——傲祁做出了最后的让步。只要淇奥一天还同他在一个世界,他就要知道淇奥身边的一切事情。 傲祁还在这样想着,就听见对面的人毫不犹豫的答道:“好。”以至于傲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好。”淇奥很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这样的回答让傲祁放心了不少,又觉得有些遗憾。 面具下的双眼描画过对面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又回想起那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踌躇满志,那时候的傲祁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那光芒太过夺目,在自己不经意间就射入了自己的眼里。 如果不是他察觉到跳崖前一闪而过的念头十分诡异,自己越是细细思量后越发觉得危险,他也不愿意选择放弃现在舒适的生活同傲祁分别,南辕北辙。 傲祁放在自己身边的人无非不是一个监视作用,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那这件事就随他的意好了,这恐怕是最后一件他能让傲祁舒心一点的事了。 想到这淇奥有些叹息,说话的语气也放柔了不少:“说不定我能在路途中找到一些关于我们爷爷的事情,其中有很大的秘密。如果有幸,我会再联系你的。” 这话说得让人很是动心,但这个“如果”实在过于遥远,傲祁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握不住的挫败感。 这一餐饭到最后两个人都食不知味,干脆草草地趴了几口,一前一后回到了房间。 大半夜的淇奥半梦半醒觉得下腹涌起一股燥意的,耳边是傲祁火热的喘息声,淇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刚好对上傲祁漆黑的眼睛,可能是反射了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就算现在是深夜傲祁眼底居然也有忽明忽暗的光亮。 梦中的淇奥被身体里的一把燥火打扰了睡眠。傲祁一看淇奥醒了,大大方方的一把抓过淇奥的手熟练地按在自己下身:“帮我。” 上次他这么做是诱骗素兰帮自己生理发泄。 这次除了生理发泄外,还有种心理发泄的意味。更何况他们都是少年气盛,虽然不是热衷于这个的人,但是也不至于排斥,甚至于因为对方是自己反而放得开,撩拨撩拨也都受不住了。 更别说这次傲祁这次是一心使了狠劲,像是要把淇奥弄死一样。 “啊……快点……”两个人比谁先受不住,最后还是淇奥先发出了带着鼻音示弱的求饶声,把傲祁刺激得一口又咬在淇奥刚愈合不久的肩头。 总想在他身上留下些印记,指痕或者牙印都行,就像盖了个章一样,标明他的所属权。 第二天晚上淇奥在客栈里解开外衣拉下领子,掀开敷在肩上的药,看着从鲜红变成紫黑色的牙印咬了咬牙,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换上新药。反正像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总有一天这个牙印会消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修改得非常多,很多事情曾经没有提到的,现在变得呼之欲出, 淇奥不是无缘无故提出离开的,其实这个时候还处于两个人的磨合期 ☆、新友 距离分开已有几日,每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暗使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资料是傲祁必做的事情之一。就算现在大哥二哥对他提高了防备,但也是把他当做“默默无闻一鸣惊人”的武功奇才,没有往多的方面想。 而现在,他所要求知道的资料里面多了一项——淇奥每天的行动。 走过了哪些地方,遇上了什么人,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他在深宅大院里将噬爪缩,偶尔回忆他完完整整站在那些人面前时他们的表情,这是他每日少有的闲暇乐趣,而另一个自己,淇奥,在阳光下同别人结伴同行,恣意烂漫,没有分毫还记得他的意思,怎能不让他看得牙痒痒。 暗使午城如同往常一样,详细的向傲祁报告着淇奥的日常,不知不觉间背脊开始一阵阵发颤,冷汗也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 “主人,就这些了。”午城硬着头皮报告完,等着面无表情的主人下命令。 每次主人听自己报告公子的消息,总能让他体验一回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报告公子的消息比报告哪条商线出现了问题了还要难受,说着说着就有些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主人为何还要这么折磨自己。 午城正在心里暗暗叫苦,傲祁终于出声了:“嗯,下去吧。” 今天救了个卖身葬母的可怜姑娘,过两天又在茶肆里惹到了娇蛮小姐,后面还能遇上个富家公子,四人同游倒是挺快活的,反倒是他一个人在这按局下棋。傲祁想着就觉得有些忿忿不平,明明是同一个人面对的环境未免相差太大了。 原来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傲祁将纸条攥在手心里,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他现在自然是没有力量将淇奥绑在身边,但一旦这边的事情能告一段落,他就有时间和淇奥好好算账了,他可没准备真的放过淇奥。 心底的打算现在是半点也不能显露出来,他把午城刚刚报告的回忆了一遍,打了个响指。刚刚隐身而去的午城又冒了出来:“主人。” “把那三个人的身份查清楚。”傲祁下令道。 午城愣了一愣,有些慌张的从衣服里掏出刚刚遗漏的一封密信:“昨夜公子突然吩咐我们查了和姑娘、东方小姐以及慕公子的身份,还特意让我们多备一份带回来。”他在呈递的时候悄悄抬眼看了一样公子的神情,暧昧不明,看不出喜还是怒,却让午城觉得比刚刚还要可怖几分。 午城心底一惊,虽不清原因但也知道这次自己是闯大祸了:“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直到午城呈上密信的手开始坚持不住的微微发抖,傲祁才从他手上接过密信,也不拆开,就拿在手中颠来复去的看,眉眼间那股阴霾倒是也慢慢散开了。 先是一声轻笑,然后像是阻挡不住似的,傲祁笑得越来越大声,带着一丝疯狂的味道,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才慢慢平息。 轻松地舒了口气,傲祁对着还跪在原地的午城说道:“这样的错实在不是你这性子该犯的,这次先饶过你。告诉淇奥,让他多加小心。” “这……”心里刚才被主人的笑笑得发寒的午城,终于理解了主人长期面无表情的好处,虽然主人不喜欢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但是他还沉浸在主人大笑的骇人的氛围中,脑子里像是生了锈,好不容易才把话全部说出来,“这也是公子让我带给主人的话。” 傲祁又发出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愉悦的笑声,对午城摆摆手让他退下了,自己很淡定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打开密信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又想起午城来报告前自己心里想的那件事,他刚起了那个念头淇奥就主动联系上他了,情绪落差太大,连他都有些控制不了自己。本以为断了线的风筝一转眼又飞回到自己怀里,那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 “啧。” 傲祁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声,终于开始认真地看密信上的资料。 和冉冉,年方十四,父不详,母亲曾在如意坊内的浣衣间当洗衣女,后因年老体衰身患恶疾而被如意坊赶了出来,最后病死街头。 东方晴,父亲是神风派掌门人当今的武林盟主东方泰宏,掌门人老来得女,把东方晴视为掌上明珠,因此也就养成了她骄纵傲慢的脾气。 慕修齐,慕家长子,典型的富家公子一个,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通,慕家主要经营船运与纺织。 “慕修齐。”傲祁一字一字的吐出这个名字,然后靠在椅子里一语不发。 窗外月色正好,淇奥放下今日刚购进的书,揉了揉眼睛。自从上次分别也有几日,如果傲祁有按他说的做,现在对家里一些事情应该查得十有七八了。 都说独孤家的祖坟坟头栽了桃花,独孤家的男子一个个生得玉树临风、风华绝代,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很多爱恨纠葛恩怨情仇。 譬如他大哥这次没时间去白焰山庄就是因为在外游玩的时候惹上了南疆的蛇美人,家里又有一个贤良淑德背景却不小的妻子,急急忙忙地去南疆处理蛇美人的事一时回不来。又如他父亲,娶了个聪明的妻子,虽然外面也是桃花不断,但大夫人的位置却牢固不变,甚至还顺手帮父亲除掉了几个父亲玩腻了的,比如他的亲生母亲。 几代下来爷爷算是一个特例。他一生痴心于剑术,也许正是如此他才能在流花展云剑上达到那样的造诣。而且爷爷对男女之情从不在意,在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奶奶产下一对双胞胎之后,他又一心投入了流花展云剑中,而奶奶也不强求,待两个儿子能照顾好自己,她嘱咐好家里的奴仆,便余生相伴青灯古佛去了。爷爷的桃花自然同了家族的命,江湖中女侠对他暗送秋波者不少,但他连曾经武林第一美人、当年如意坊坊主鱼小雅都看不上,跟别论其他女子了。 然而,爷爷却意外得十分看重江湖义气,在江湖里人缘极好。 想要查爷爷的事情,如意坊就是一个突破口,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发现和冉冉裙上有如意坊特有的花纹时,将她带在了身边。 说起如意坊,这也是个奇妙的地方。 若说独孤家的男子祖祖辈辈头上必长了桃花,那如意坊就是代代坊主手上被缠了断情丝。所谓断情,断的是如意坊历代女子的情,那些个坊主没有一个是情路平坦的,不是我爱的人不爱我,就是我爱的人爱别人,好不容易有一个我爱的人爱我,这人不是被刺杀就是身患重病早逝。 带着小女儿孤儿寡母被如意坊收留的和冉冉的母亲,就是因为和坊主鱼初瑶的男人“交往甚密”,才会被毁了容丢去浣衣间,以至于最后得了重病逝去,留下一个女儿。 素来对女子宽容有爱的如意坊,在这期间因为坊主的命令没帮过她们母女俩一分,而那名男子得知鱼初瑶对一弱女子也能下此毒手,在一个夜晚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咚咚咚,门被轻快地敲响。 淇奥收回思绪,走去开门。 门外却不是晚上常来他房间的和冉冉或者东方晴,而是慕修齐。 “慕公子有什么事吗?”淇奥笑着把他迎进门来,又给他沏了一杯茶。 慕修齐从怀里拿出两本书,有几分扭捏地开口:“这是我刚刚逛夜市时看到的,想起顾兄爱看书,所以买回来了,不知合不合顾兄的心意。” “这是……”淇奥接到手里一看,眼睛都亮了,“我前朝话本的绝版!让慕兄费心了,我真不知该如感谢慕兄才好。”说罢已经忍不住将书抱在怀里,高兴地抚摸着封皮。 慕修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淇奥,见淇奥如此欢喜,他嘴边噙着一抹暧昧的笑,放柔了声音呢喃道:“无妨,只要顾兄喜欢就好。” 淇奥欢欢喜喜地打量着怀里的书,突然想起还有个大活人坐在自己身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书规规整整放到了桌上,椅抬眼就碰触了慕修齐意味不明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淇奥反射性地往后瑟缩了一下,然后忽然意识到这举动太不礼貌,又讪讪地向前靠近了几寸:“这一路来多亏慕兄照顾,不然我第一次出远门还不知道如何是好。”烛光下他脸上泛起微红,有些手足无措。 如今对外自称为顾淇奥的淇奥身份是一个十年寒窗初入江湖四处游玩散心的秀才,路途中看见和冉冉卖身葬母心生怜惜,又在客栈被骄纵的大小姐无理缠上,幸好有在云泽杭湖上结识同出来游玩长见识的纨绔子弟慕修齐,才免去许多孤男寡女不必要的接触,不过好像又多了点其他不太正常的东西存在。 慕修齐像是对淇奥的靠近很满意,丝毫没有在意淇奥那一瞬间的退缩,他兴奋得一把握住淇奥的手:“能结识顾兄这样的风流人物实乃某之大幸,只愿顾兄勿要嫌弃我,我已十分开心。” 两人就着书的话题,又说了一通风花雪月,一个是呆傻单纯什么都不懂的小秀才,一个是口吐莲花花言巧语的富家子,倒是聊得挺欢,直到大半夜淇奥才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慕修齐。 待慕修齐离开,淇奥脸上还是笑着,刚刚那一点青涩与局促已经荡然无存。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不少酸话,但也从对方嘴里知道了不少东西,起码所谓的经营船运和纺织的慕府是真实存在的,但与他有多大关系还要打个问号,毕竟慕府近几年来涉及的海运是一件新鲜事物,大多数人并不清楚他的一些事情,淇奥也是看了好几本海图志才了解个大概,而慕修齐声称是慕府的长子,说起慕府未来的主要经营海运头头是道,不管是多细枝末节的都能解释得清清楚楚,说了许多却找不出半点破绽和差错,如果真的不是幕府的公子,那就是花了大量时间对这方面专门做过功课。 但愿自己没有被他察觉什么。 淇奥烧了密信,伸手摸了摸肩头快要脱痂的的牙印,一点都不后悔给傲祁通了信息,这一次是他自愿的,毕竟这路上所收获的带给他的诱惑太大,再想到傲祁,诱惑力加倍。 淇奥睡前想象了一下傲祁收到自己信息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越想越觉得有趣,有些好笑地灭了蜡烛蜷成一团,习惯性的包着另一个枕头睡了过去。 ☆、离去 一大清早,小厮正清扫着庭院里的尘土。 书案前,傲祁不慌不忙的翻看着一本本账本,偶尔提笔在上面记上两笔。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来者端着一杯茶和几本旧书,着淡蓝长裙,身姿曼妙,有种介于少女与妇人之间的风味,这是那些刚刚十六七的小姑娘所比不上的。 “素兰,辛苦了。”傲祁抬头接过素兰手中的物品,笑着道谢,然后又埋进了账本里。 素兰在傲祁身边站了一会儿,见傲祁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个崭新的房间。 自从傲祁从白焰山庄回来,千玥山庄里的一些事情就开始悄悄发生了变化。 傲祁第一次有机会在没有大夫人的场面,直接与庄主进行交谈,而不是以往匆匆一面的问候。对于他和父亲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傲祁做了充分的准备,那一日的见面也非常愉快,从下午一直聊到了深夜掌灯时分。 这一次谈话让傲祁讨得了庄主的欢心。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庄主让他从那一间狭窄破旧的小房子里搬了出来,搬到了一间不算多豪华却已经足够宽敞明亮的屋子里,这间屋子还带有自己小小的一个院子,离正房的距离也进了许多,而傲祁身边也终于配备上了几个属于他的仆人。 当时大公子还在外面,二公子又卧病在床,庄主自然把关注全部都放在了这个向来默默无闻的四公子身上。一开始只是听外面说他武功好、得了白焰山庄庄主的赏识获赠双龙赤羽剑,回来后发现这个四儿子聪敏过人又谦逊有礼,庄主是越看越喜欢,慢慢的就把一些庄里的账本交给他处理,而傲祁也不辜负庄主的期望,一件件事情处理得快速得当,手上也是干干净净。 完全没料到事情发展的大夫人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连夜写了一封信寄给还在南疆的大儿子。 府里的下人讨论这个“四公子”的也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一些丫鬟,以前都从没正眼瞧过傲祁的,这时候才发现傲祁竟然长得如此好看,就着送东西的理由,一天来偷偷看傲祁的没有十个也有五六个。 素兰见到这样的情况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没有下错赌注选错靠山,忧的是怕时间一长就抓不住四公子了。她知道四公子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傲游九天之上,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 如果能与四公子一场欢好,她也有理由要求四公子负责。关于这件事她明里暗里表示了几次,只不过四公子都无动于衷,她又没有推倒四公子的勇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四公子这一趟回来后气势凌厉了许多,经常他不经意的一瞥,自己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所以素兰也只有想尽办法完成傲祁所有的要求,企图这样能为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一点位置,等他某天飞黄腾达了,自己能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 怀着满腹的心事,素兰走远了。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费尽心思做好的打量,已经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实现了。 看素兰前脚刚离开,傲祁将账本往桌上一抛,一名暗使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傲祁身后。 “今日之内我就能把这边的事处理好,告诉公子我明天去找他,让他把人清干净了,不然就我动手。”傲祁丢下这句话后拿起素兰刚带来的几本陈年的账本和以往家中所有仆人的资料翻看起来。 时间过得刚好,就在昨夜,大公子已经回到了山庄。 傲祁回到山庄后就开始接触庄内的账目,一直以来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然而前几日不知怎么的送上来的账本屡屡出问题,山庄里原本清清楚楚的一条条由上而下的等级线像是被恶意搅乱了,报上来的数据很多错乱缺漏的,问了负责人答得也是不明不白,傲祁苦于手中没有实权,干脆就将计就计。如果没猜错今天就该是大公子一展身手的时候了,所以他看账本也就是看个样子,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裁衣布料中每个月多出来的一笔神秘支付。 不排除大夫人偷偷多做了几套衣服,但是每月都有,而且很长一段时间购进的布料样式不变、价格也没有波动,这叫人不得不产生怀疑。 “四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庄主让你去前厅一趟。”门外是多日未见的空清。 他从傲祁踏出房门就开始忍不住的发抖,连声音也有些哽咽。傲祁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就去了前厅。 正如傲祁所料,大公子赶回山庄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休息,而是熬夜把那些傲祁没有解决的问题全部完满地打理清楚,毫无纰漏。这一举动得到了庄主的肯定,在一旁的大夫人也松了口气。 随后,大公子在向庄主报告自己行程时,无意地说出了在回庄途中听到的一件“妙闻”。 “父亲,我在回途的路上听到了一些关于四弟的事情,说四弟在云泽如何如何的欺男霸女、又如何如何的恃强凌弱。我想着四弟不是在家好好呆着么,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云泽,就和那些人理论,偏偏那些人言之凿凿不相信我。我看此事必有蹊跷,解决得不好有损四弟的名誉,更是给千玥山庄抹黑,不如让四弟亲自去云泽一趟,处理这件事情。”大公子这番话说的是正气凛然句句在理,于私他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兄长,于公他是为了千玥山庄着想,实在让人无从拒绝。 傲祁在一旁听到这话时差点没笑出声,倒不会嘲笑他这大哥想出来的理由太过虚伪,而是自己脑补了半天也没脑补出淇奥“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样子。 不过这正好省了他找理由离开山庄的麻烦,傲祁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临走之前还特意向庄主提到可以顺路去一趟几个已经离开山庄的老仆人家,送了些必用品给他以体现大山庄关心下人的风范。 临走前素兰偷偷的塞了一个绣有兰花的荷包给傲祁,用料和图案都是极好的,看得出她的确是用心了。 不过对他来说又如何呢,他又不需要,不管是荷包还是心。 于他而言出了这个山庄素兰已经没有价值了,还比不上淇奥的一个肩膀,起码淇奥的肩膀还能缓解自己的牙痒。 拿着荷包在手中掂量了片刻,在经过一个泥泞的荷塘的时候,傲祁将荷包向塘里掷去,消灭这种东西的动作,尽管他只做了一次,第二次已经十分顺手。 还有一个人,在傲祁即将离开千玥山庄时,从山庄的小路偷跑了出来,截住了傲祁的马。 “空清?”傲祁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需要空清在身边了。 “公子,这一次,还是不需要我么?”空清从被傲祁救下来以后就一直跟在傲祁身边,傲祁走哪他就走到哪儿,曾经无数次,他陪着一言不发的小小的傲祁看着启明星在东方的地平线闪烁。唯一一次没有做到就是傲祁坠崖,等他大白天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公子和那个奇怪人的身影,只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和其他人先回山庄。 他什么都不知道,迷迷茫茫的,傲祁的安排是他唯一的指向。 然而,当他再一次等公子回来,有些东西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比如说,公子的再一次离开,竟然没有半点想起叫上他的意思,他实在忍不住才出来拦住了公子。 傲祁听了空清的话,扬了扬眉,少年意气风发。他俯下身,按住空清的肩膀:“我出去处理一些事情就会回山庄。山庄里我需要有人帮我看着,这件事我只能托付给你。” 空清是傲祁在遇到淇奥之前唯一付与信任的人。他对于空清对自己的忠心十分满意,所以当初才没有在空清面前给淇奥编造其他的身份,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淇奥就是另一个自己,他知道空清对自己的话已经是无保留的相信和服从,就算这件事有多么难以置信,空清带着满肚子问号还是会接受,甚至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果然,傲祁话音刚落,空清就在马前跪下:“空清愿为公子效劳。” 让空清站起来,傲祁没有再停留,马鞭一挥沿着大道离去。空清望向那个策马扬鞭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空清才慢慢地往山庄里走。 到达云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傲祁在街头就下了马,然后牵着马信步走到淇奥所居住的客栈,思考着是先睡一晚明天白天再骚扰淇奥还是把睡梦中的淇奥骚扰到醒。 刚一踏进客栈大门,迎面走来了一个少女。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身鹅黄色襦裙,粉雕玉琢,如今却满脸忧郁,一见到他小嘴微张,微微露出里面的贝齿,一脸不可置信:“顾大哥,你不是和东方小姐去问茗居品茶了吗,怎么……”说到后面泪光闪闪,有些委屈的意味了。 少女在一旁微微抽噎,傲祁听她刚刚说的话就猜出她就是和冉冉。不过对于傲祁来说他更关注到淇奥和东方晴大晚上孤男寡女去问茗居喝茶的信息,和冉冉在一旁小小声的哽咽只会让他觉得更加吵闹,傲祁只好先装作淇奥的样子不耐的安慰两句,让和冉冉平静下来:“我是担心你一人在客栈就回来看看,天黑了你勿要乱走,困了就先上床睡了吧。” 和冉冉从没听到过顾公子这么好言好语只对着她说,心中甜滋滋的的化成一滩春水,乖乖巧巧的“嗯”了一声就上楼去了。 至于她这甜到人心的答应有没有被傲祁听到就无人知晓了,因为傲祁早在说完那番话以后就转身出了客栈。 ☆、会合 问茗居原先只是一间茶楼,也不算大,但是环境却清幽得很,不同于一般茶楼往大厅一坐说句话全都听见了,还为了热闹请来说书先生,问茗居全被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隔间,二楼是单独的房间。这样的环境太适合谈情说爱了,因此渐渐的问茗居也就成了才子佳人月下黄昏的首选之地,要是哪家小姐不见了来这大厅门口喊一句“小姐,老爷叫我来寻你回家吃饭了”,估计能惊起姑娘一片往家赶。 如果不想受到这种困扰,那就多拿点钱去二楼小坐。一人一间,看柳暗红烛明,月上飞檐角,聊聊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气氛正好,郎有情妾有意勾搭勾搭就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傲祁进茶楼的时候伙计见了他还诧异呢:“顾公子,您不是在楼上吗?什么时候出去了?” 傲祁大大方方的拿了个东西往伙计面前晃了一下:“刚出去想给小姐买个礼物,带我上去吧。” 伙计露出了“明了”的表情,暧昧的笑了两声,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公子对那位小姐真是上心啊,我看您二位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如有一天喜结良缘可不要忘了我们‘问茗居’。” 傲祁也笑了:“如果真和那位小姐结亲了,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这。”语气听着却不大对劲,伙计侧头看了看没看出傲祁脸上有什么问题,估摸着是自己听错了。 到了门前,伙计体贴的退下了,傲祁拨弄了一下腰间的玉坠,低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还没抬头看清四周的环境,他就被人狠狠的压制在门板上,背部碰撞在门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响,眼前是一张容光照人浓桃艳李的脸:“顾淇奥,明天就跟我回东方府。”表情恶狠狠的,双颊却通红,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尽力装出的凶狠表情掩饰不住她的羞涩。 “东方小姐。”傲祁微笑着一只手推开她的肩膀,解脱了她的压制。 东方晴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完全不敢相信文文弱弱的顾淇奥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但这并不妨碍傲祁说出更加令她不能接受的话,“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就像和姑娘一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误会。” 这个拒绝太过直白,向来被捧在手心的东方晴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显然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想她生在东方家,又是东方泰宏的掌上明珠,谁对她不是哄着宠着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要都会有人去帮她摘下来,然而第一次有所求,向动心的人表白却被狠狠的扇了脸。 “你!”东方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时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她恼羞成怒,冲动中一把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向傲祁甩过去。 傲祁伸手轻轻松松地接住鞭子,声色却比刚才严厉了十倍,一瞬间似厉鬼俯身,吓得东方晴想要后退了两步,却又被傲祁扯住了鞭子。傲祁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到如果此时拒绝她的是淇奥,那么这鞭子就是向淇奥甩去了:“东方小姐,我也是看你觉得亲近,才愿意与你一路同行,你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些后悔的事来。” 其实东方晴鞭子甩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此时听傲祁这么一说,眼泪刷刷的就往下掉,等了一会儿,看傲祁放开了自己的鞭子,不说话也不再有多余的动作,东方晴站在这又是羞又是恼,呜咽着推开傲祁就跑了出去。 傲祁拍了拍被东方晴碰到了地方,脸上的冷峻褪去,他站在房间里满意的勾起嘴角,比之刚才完全是两种神态。走到桌前伸手试了一下茶壶的温度,傲祁想了想,叫伙计重新泡了一壶茶上来。 淇奥推开门时就看见傲祁坐在原来是东方晴的位置,正在正襟危坐的沏茶。窗户敞开着,夜风吹进来,桌上的檀香和茶水的清香就混合在了一起,烛火被吹得明明暗暗,还有一室飘渺缭绕的烟尘和水雾,一时间淇奥觉得坐在房里的傲祁居然不像是真的而只是一个幻影,那种不真实感十分真实。然而这种想法只在他脑海里停留了片刻就散去。 淇奥反手关上门走进去坐在傲祁的对面。 刚刚让伙计泡上来的茶到淇奥回房间时温度正好适合饮用,香味与茶味都没有散失,两人就这样对坐着静静的品一会儿茶。 风有点大,淇奥刚放下茶杯,傲祁已经伸手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慕公子前两日说家中有事就先行离开了。”淇奥索性先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仿佛被茶水浸泡得水润,语速缓慢的把最近的事情说给傲祁听,虽然他每天的行动傲祁都清楚,“和姑娘曾经提到过我‘和千玥山庄家最近在江湖小有名气的四公子很像’,这让她想起了在如意坊里听到的关于当年武林第一美人和爷爷的爱恨纠葛,还有东方小姐……” 说到这,淇奥弯了眼对傲祁笑了笑:“刚刚在这的东方小姐呢?” 傲祁也对着淇奥笑,只是当中阴郁昏暗的成分居多,显示出傲祁现在并不是很好的心情:“我刚来半个时辰不到就帮你处理了两件桃花案,你该谢谢我才是。” “说吧,你在山庄里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淇奥面对对方的不爽笑得更加温柔似水,直接把傲祁的一丁点怒气给溺死了。他带着话题往更正经的方面走,一旦在傲祁身边他就很自然的把原来的工作拾回手中,像是没有离开过一样。 接过傲祁的小本,淇奥一页一页认真的看了一遍:“你的意思是账本里多出来的一笔布料费并没有买布料?” “是,除了价格有问题,我去问过老裁缝,有些布料他根本没用过,但是老厨师倒是告诉我他常要开一个小灶,用的都是好料,煮的都是吊命用药和饭菜。”傲祁把注意放在了和淇奥说明问题上,他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反正现在淇奥在他身边,时间多的是。 “那他们把爷爷囚禁起来是为了什么呢?”淇奥没有多解释原因,单是凭直觉就下定了这个结论。 与淇奥思考同步了的傲祁自然也就得到了这个结论,只是他还存有疑惑:“如果是为了夺家产,那也不用几十年囚禁着他,又不让他死。这中间到底是什么原因。” 江湖上的事不像朝堂里的,一点一滴都被史官用笔墨记录了下来。他们想要探究曾经的江湖也只有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还好他们现在又在一起了,要办什么事都要容易很多。 想到这傲祁不免觉得轻松了些许,两人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聊的东西扩散到其他事情上,他们俩在一起就没有话尽的时候,什么都能说,就连偶尔的分歧带来的也不是争吵,是拌嘴似的,说着说着会越说越腻的那种。 说话间傲祁的手擦过腰间,指尖摸到了冰凉的玉坠,他突然记起了什么:“淇奥,坐那边去,我有个东西给你。”傲祁向淇奥示意着房间另一边的坐塌。 茶馆的房间里除了桌椅,还摆了一张坐塌,铺上了特制软软的垫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小几案,像是床又不是床,可以把茶水点心转移到小几案上,两人在坐榻上聊。在这种情人幽会的场所,坐塌比床情色的意味少些,又比椅子暧昧的意味多些,说不准两人吃着喝着气氛刚好,不得不说掌柜是个聪明人。 两人坐在坐榻上,中间隔着那个小几案。淇奥看着傲祁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一看就不是一般珍玩店里摆出来卖的普通东西,不管是用料还是工艺都是上乘的珍品。 玉佩的玉质极好,绿如翠羽色泽均匀,仿佛是一潭碧绿清澈的湖水,晶莹无瑕,它的质地坚硬而缜密,细致而滋润,触之细腻如截脂,在烛光下泛出温润柔和的光泽。 玉佩虽然只有不到半个手掌的大小,但胜在雕工精巧。半圆的形状上一只凤凰惟妙惟肖,鸡头燕颔,双翼轻展,翙翙其羽,玉佩底部一点点乳白如水凝霜,雕刻成了长长的尾羽,因色生巧浑然天成。 “这个是我去老师傅家里他送给我的,他以前在庄里就是负责夫人小姐们的首饰,一双手里经过的金银首饰数不胜数,但他却独爱玉,自己练的一手好玉雕活,可惜没人知道。后来年纪大了,从庄里退下后闲暇的时间也就多了,玉雕的功夫也越来越好。但他没拿出去卖过,都自己放在家里。”傲祁得意的向淇奥展示着自己无意中得来的宝物,“前段时间他有幸得了一块好玉料,雕成了一半龙一半凤,刚好我几天前去拜访,大概是看我顺眼就送给了我。你正好拿着凤鸟莲华剑,这个就给你了。” 说着傲祁把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也取了下来,两块玉佩放在掌心,正好能合成一个完整的圆形。 龙凤双头相触,双尾交叠。 淇奥也懒得和他争要龙要凤,平常淇奥自己并不怎么戴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傲祁给他的,他就想要小心收好。 见傲祁也没有让他自己戴的意思,淇奥下了坐塌,然后坐到了傲祁的身边。 傲祁低头专注地帮淇奥系好玉佩,抬眼就看见淇奥从领子里露出的一截白净的脖颈。 淇奥今天穿的衣服和傲祁很相像,都是暗色的直缀,所以东方晴才会把傲祁看成了淇奥,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领子是黑色的而淇奥的领子是深红色,映衬着淇奥的脖颈更显得肌肤如玉,比手中的玉佩还要柔美光润。 傲祁突然想起,他胸口里还憋着一把火。 淇奥还在这两眼放空的等傲祁帮他系好玉佩,突然腰就被傲祁钳住了,等晃过神来,箍在腰间手臂一个用力自己竟然腾空而起,眼前一花,自己已经跨坐到了傲祁的大腿上。 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感觉到傲祁一口咬到脖子上,淇奥疼得抖了一下,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试着反抗地扭了扭:“别咬脖子,会被人看见的。” 傲祁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一手扯开淇奥的领子,一手抓着淇奥的手就往自己下身按。 ☆、兄妹 听得楼上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楼下正在剪着烛花的掌柜放下剪子默默的扶额,随后招来一个伙计:“你上去看看是不是又是那种事,是的话你就……。”掌柜比了个手势,伙计了然地点点头。 掌柜吩咐得非常熟练。这种事他们没少遇到,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青春萌动难免会出点事,但是他们这毕竟是茶楼不是qg楼,这次他又当是两个小年轻控制不住自己了,按惯例叫伙计上去善意的提醒一下。 伙计也不会做得特别过分,通常装作送小吃然后推错了门,小青年们脸皮薄自然就会分开,再说了一般房间里的人也不会做得太出格。 伙计在门口摆着一张苦瓜脸,听着里面叮呤哐啷的声音,半晌他认命地垮下肩,然后把那句熟练的台词含在嘴里,装作不小心地推开房门。 再然后,他张了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从他的角度看,房间里两人正坐在榻上。 公子的手臂揽住姑娘的腰背,与姑娘紧紧贴在一起。那个姑娘被公子抱着,正双腿大开跨坐在公子身前,因为姿势的原因比公子要高一些。她的领子被扯松了,从背面看露出了一个圆润的肩膀和背后一片白皙的肌肤,公子的头正埋在姑娘的肩窝处,眉头微蹙。 虽然姑娘的衣着看款式是男装,但他们这女扮男装跑出来和情人幽会的小姐也不是没有,这倒没让伙计多想。两人的身量也差不多,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喜欢身材高大的妹子。 两人并没有多言语,只有忽高忽低、忽急忽缓的喘气声,间或夹杂了些shen丨y,明明点的是茶水,两人的声音却像是流出的香醇的酒,低低的让人心醉,却让听惯了情动的声音的伙计破天荒的脸红了。 门打开的声音自然也惊动到了里面两位,淇奥一个紧张用力握住了靠在一起摩擦的两个zhu身,两人闷哼一声同时射了出来。 傲祁接住淇奥软下来的身子,将淇奥往自己怀里一揽,一口咬住了淇奥肩头刚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同时在淇奥看不见的地方,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把门口的吓得脸由红转白的伙计钉在了原地。 刚刚还被屋子里若有若无的qg丨yu熏得迷迷糊糊的伙计只觉得一把冰剑刺穿了自己的脑袋,那公子的眼神里是以往从没有见过的气势与压迫,震得他双腿发软的慌慌张张关上门:“客……客官,你们继续,继续。”,然后连滚带爬的下了楼,平常的台词此刻一句也说不出口,就怕多留一刻屋里的公子就要灭了自己。 淇奥刚泄过一次,力气还没恢复,没办法从傲祁身上下来,只能挂在他身上直喘气。 傲祁帮淇奥把掉了一半的衣服拉好,扶着他的腰把裤子整理好,又把自己一身收拾好,脸上早就收了刚刚阴郁的表情,戏谑地指着两人身上的斑斑点点:“这个怎么办。”两人穿的都是深色的衣服,白色的精液粘在衣服上特别的显眼。 “你弄的还要问我?”淇奥喘匀了气,从傲祁腿上下来坐回坐榻上,难得没好气的和傲祁说话。 傲祁知道他这是被最后伙计进来那一下给吓着了,也不多说什么,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擦干净了,无意中瞥到淇奥脸上还没褪下去的飞红,傲祁突然伸手在淇奥脸上涂上了一道乳白色的液体。 淇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抬手嫌弃地把脸上的抹掉,一抬脚踹在傲祁的膝盖上,倒也不像是生气。 两人一阵闹腾,傲祁心里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反而还舒畅了不少。现在正拎着壶倒水让淇奥先洗了手,洗得满手的茶叶清香,只不过可惜了一壶好茶。 至于被伙计看到的事情,他们俩每一个是把它放在心上的。本来他们就是不在意他人的想法的人,更何况伙计只看到了傲祁的一个正脸和淇奥的半个背,把他们当做一时没克制住的小年轻也未尝不可。 休整了一番,淇奥下楼付茶钱,小伙计看见了他双颊通红,不敢直视,掌柜的表情也诡异得很,最后竟然都忘记问他那个姑娘去哪了。 傲祁早就已经翻窗出去,在街口等着他一起回客栈。 第二天清早,淇奥坐在桌前熟练的往自己肩膀上敷好药,傲祁斜躺在床上,手撑着头,一边看在晨光下白得像是雪堆的肩,漫不经心地提起:“你说我去如意坊一趟,能得到什么消息吗?” “在如意坊那群人眼中,男人只分为两类,坊主喜欢的,坊主不喜欢的,你要当哪类?”淇奥拢好衣服,把披散的长发撩到一边,微微回头露出半张侧脸,“我昨天和她们说好的要去杭湖游船,今天你自己安排好就行了。” 不久前还是傲祁出面去和别人交流而淇奥留在房间里看看书睡睡觉,这才过了几天两个人的角色就颠倒了。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那些与武力有关的就是傲祁去做,而人际交往都推给了淇奥。 淇奥束好头发,见傲祁已经在床上打坐运功了,也不去打扰他,径直地去找和冉冉和东方晴。 按照计划,三人在客栈吃完早餐后直接去杭湖包一条小船,在船上玩乐一天,晚上再回客栈。不过在吃早餐的时候淇奥就发现东方晴有些不对劲,几次偷偷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淇奥有些疑惑,不过转念一想大概是傲祁昨晚对她说了些什么,一边感叹傲祁有时说话太过不婉转,一边又对平时咄咄逼人的东方晴现今缓下来的气势舒了口气。 慕修齐还和他们同行的时候四人在一起吃饭都会很热闹。 经常是年龄最小天真烂漫又对淇奥有好感的和冉冉有时候会直接说出来一些亲密的话,东方晴就杏眼一瞪,嘴尖牙利的讽刺和冉冉小小年纪不知羞,和冉冉还不了嘴被气得两眼泪汪汪,这时候慕修齐就会挺身而出三言两语把两个人都逗笑,劝得和和美美的。 不过对于这种戏码淇奥实在不怎么喜欢,虽然他们四个人围绕的中心大多都是他,但他总有一种与他们隔离在外的感觉,他宁愿上楼去读一本诗集或者看一折话本。 所以慕修齐离开后饭桌上就成了和冉冉和东方晴的天下,有时候淇奥怕闹得太大被其他人当戏看了去才会劝说一句。还好淇奥在交际上有天赋,一句话说得不温不火,不但不显脾气,还能同时让两人都觉得这话是为了自己说的。 不过今天十分反常,一顿早餐吃下来三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淇奥不说话,和冉冉估计也是被这奇怪的氛围吓到了,小心翼翼的吃着包子,一双大眼睛从碗里抬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东方晴更加像是被拔掉了身上的刺,焉焉的坐在椅子上喝粥。 等待着两个姑娘都吃完了,还是没人说话,淇奥擦了擦嘴才温柔有礼的开口询问道:“都吃好了吗?那我们是现在去杭湖游船还是稍作休息再去?”那语气非常自然,似是完全没有察觉这尴尬的气氛。 和冉冉本来想说话,刚张嘴就发现东方晴没有兴趣的样子,又怏怏地闭了嘴,看看淇奥,右看看东方晴,显然是在等他们俩拿主意。 “顾……顾公子,”向来风风火火的东方晴难得的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她咬着下唇望着淇奥,过了许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今日就不和你们一起去杭湖了,以后也……家中有事,我要先告辞了。” 说出这句话以后,东方晴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脸上并不适合她的幽怨表情一扫而光,被一个大大的笑容所代替,她充满活力地用力拍了拍淇奥的肩膀:“顾公子,多谢你这几日的照顾,若不嫌弃,我愿与顾公子义结金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东方晴的义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东方府找我。”说至此,东方晴一抱拳,“今日一别,有缘江湖再见。” 一路上的羞涩与不安这一刻统统不见了,淇奥仿佛又看见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朵带着刺却又鲜艳夺目的红玫瑰。虽然这是她十六年以来喜欢的第一个男子,她说出口了,但既然淇奥并不会喜欢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放下身段苦苦追求。 世间好男子又不止淇奥一个,但如此好的又确实只有淇奥,既无缘成情人,她不介意退一步,总不必要断了好不容易经营至此的关系。 东方晴自从遇见淇奥以后一路上被丢掉的东西,现在全部都回到了她身上,而且变成了更为炫目的光彩,她站在大厅之中,一身红衣似火,嘴角一抹自信的微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这所有人中并不能算上脸色突变的和冉冉和正在小小声吸气忍住痛的淇奥,刚刚东方晴那一掌不偏不倚刚好拍到昨天被咬的地方,力道又有些大,差点让淇奥叫出声来。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出来。”淇奥听到东方晴这很是熟悉的台词,肩上也没有那么痛了,他看向东方晴温柔的笑着摇了摇头,很是宠溺的样子,礼貌的回道:“那你一路小心,有空我们一定会去看你的。” 虽然经过了心理准备,东方晴还是被淇奥的笑容煞了一下,抬手遮住脸上的红晕,转头想对一直没出声的和冉冉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和冉冉,虽然你总是说话不经过大脑,不过看在哥哥的份上,就认你当个妹妹吧,以后有事记得来找我。” 话说至此,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东方晴第一次笑着和冉冉说话,她好心情的等待和冉冉的点头,然后挥挥手转身离开,从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兴许在某天淇奥可能路过东方府,倒是还能请他在东方府里小住。 “你最讨厌了!”在一旁都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被忽视得快成空气了的和冉冉突然大喊一声,“你走吧你走吧,向来一切都要按你的来,现在说好的去游湖你说不去就不去,说回家就回家。你眼睛里有其他人么!” 一把推开被吓住东方晴和不明所以的淇奥,和冉冉红着眼睛跑回了房间。 “她这是?”东方晴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淇奥。 淇奥换上了安慰性质的微笑:“大概是你突然说要走她有些舍不得。” “是这样吗?”东方晴怪异的看了一眼和冉冉跑走的方向,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那我就走了,你帮忙安慰一下和冉冉吧。” “好。”淇奥有礼的笑着应了下来。 ☆、过去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4节 送走了东方晴,淇奥并不打算去看望一下和冉冉,在她脆弱、需要安慰的时候就是他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免得和冉冉对他产生任何不正确的情感依赖。 夕阳在地上洒下一片橘红,远处的云仿佛燃烧一般红得妖艳,从不曾见过的艳红自天边蔓延开来,整个天空像是在被打翻了天火烧了起来,间或一些耀眼的金色是夕阳的余晖,却在阴阴沉沉的暮色衬托下比晌午时候更耀眼,是太阳正在耗尽生命的最后一点美丽。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丝凉意,吹动了淇奥手中的书,翻过这一回的最后一页,淇奥合上书抬头看了看四周,开口道:“一眨眼居然就到了傍晚,怪不得觉得光线有些昏暗。” 傲祁收了势,闭眼感觉着体内的真气慢慢顺着经脉像安静的河水般流动,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将窗关上,这才看向淇奥:“还不去安慰和冉冉,不怕她跑了?”说话时还带着一丝调侃。 淇奥没有搭傲祁的话,只顾一个人在一旁算了算时间,然后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向门口走去。 靠在窗边看着淇奥脚不沾地似的飘向门口,傲祁自己在心里默默倒数着“五四三二一”,然后不出意料就看见淇奥的手刚覆盖上门闩就一转身,眯着眼看了自己一会儿说道:“你也一起去吧。” 两人默默地对望了一会,傲祁先是坚持不住“嗤”了一声,走过去一把揽过淇奥的肩一起向外走:“想好怎么介绍我了?” “千玥山庄独孤家四公子。”淇奥似乎完全不把这个问题当回事,“在外出途中偶遇与自己长得相像的顾淇奥有意结识。” 本想直接走去和冉冉房间的淇奥被傲祁硬揽着走到楼下,按在桌旁看傲祁点菜。天色渐渐暗了,小二还没有点上蜡烛,光线昏暗下两人的样貌都有些模糊不清,再加上完全不同的气质,一眼看过去真不会有人把他们当做一个人。 小二拿来蜡烛和饭菜时傲祁正好低头摆弄淇奥腰间的玉佩。小二看顾公子身边的人与他动作亲昵,隐约的眉目又和淇奥十分相似,于是笑着顺口说了一句:“顾公子,这是你家兄长?” 淇奥倒也答应得很顺畅:“正是。”随后很自然的岔开话题吩咐道,“再帮我备一份饭菜,我待会拿上去给和姑娘。” 淇奥他们在这件客栈也住了几日,长得又出众,很难不引人注意,平日里几个人的举动小二们都是看在眼里,私底下没少八卦,听到这吩咐小二暧昧的“哦”了一声,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这就帮公子去准备。” “莫名的主仆,偶遇的有缘人,长得相像的兄弟,下次你准备给我按个什么身份?”傲祁检查完玉佩是否挂牢固了,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还不忘最后嘲弄淇奥一句。 淇奥知道傲祁这是对于两人必须一明一暗的存在有些愤愤不平,倒也不是真的在乎谁在明谁在暗,不由得有些好笑:“下次就说我是你的替身。”自己对这些事情到没有什么感觉,傲祁却比自己更加在乎。 果不其然,傲祁听了淇奥这话嘴角扯了扯,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暗:“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正大光明的站在我的身边,不是像现在只能有一个人。我会让所有人承认我们的身份。”对于傲祁来说,淇奥也是他自己,哪有一个自己过得好另一个过得不好的道理,总有一个人在暗这让他觉得憋屈,他生来就该是万人瞩目的,淇奥也是,淇奥嫌麻烦那就他帮淇奥达成。 更何况,在黑暗里灵活游走的鱼一旦到了光明下便行迹可寻,牢牢抓住它也就会更加容易,如果能印上专属的标签,连大众都能帮忙监视它的踪迹。 淇奥自然懂得傲祁奇怪的近乎于固执的“自恋”,对于他那甚有歧义的话也没多说什么,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顺手敲了敲傲祁的碗边:“先吃,别没站起来就饿趴下了。” 淇奥笑得就比傲祁的嘴角抽搐好看多了,像是一块慢慢流淌着光芒的玉,不耀眼但是吸引人,只要看第一眼就溺了下去再也出不来。傲祁盯着淇奥的脸看了几秒,最后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低头吃饭。 和冉冉被敲门声惊醒,这才发现窗外已经夜色沉沉,自己从上午开始哭,哭得昏昏沉沉最后哭累得睡了过去,竟然已经过了大半天。 她心里还有些郁结,自己一直努力的表现,就是想让东方晴注意到自己。其实她不说都没有人会知道,相比于顾淇奥她更关注的竟然是一直吵吵闹闹的东方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东方晴比她大不了几岁,但是和她是迥然不同人物。东方晴就像她身上的红衣一样,耀眼夺目,喜欢敢说出口不喜欢也敢说。和冉冉从小在如意坊长大,身边都是被教育得温良淑德的女子,第一次见到东方晴这么有生命力的,所以和冉冉想结识她、想和她交朋友、想和她说说话,但是她们之间唯一的话题也只有顾公子。和冉冉就像一只胆怯的小鸟,缩在窝里又不甘心,伸头出去又怕摔着,但是今天东方晴这一番话,让和冉冉连慢慢接近她的路都被砍断了。 平生第一次在乎的人,想要在一起的朋友就这么没了,走的时候还是因为顾公子才顺道提到自己,想到这和冉冉就很是挫败。也是,东方晴一看就是身边围绕着一群人,而自己这种人东方晴肯定不会注意。 “和姑娘,还没醒吗?”随着夜色渐深,门外暖黄的烛光更加明显,淇奥有节奏的敲门声和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和冉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把对方晾在门口晾了一段时间,赶忙跑过去开门。 “顾公子。”和冉冉嗫嚅道,低着头没敢看他,刚刚把人家晾外面那么久也实在不好意思。 顾公子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看你一天都没出门,想你也还没吃东西,就帮你拿了点上来。”声音像顾公子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温和和,不远不近,说不出哪里不好但是也不单是对你好。 原本以为只有顾公子一个人来,但是进门时明显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冉冉还当是淇奥让伙计把饭菜端上来,等了一会儿发现另一个人没有走开的意思,这才抬头看过去。 “你……你……”端着饭菜的不是伙计,而是淇奥本人,让和冉冉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才吐出一个“你”字的,是淇奥身后那个长着淇奥的脸的人。 淇奥像是没看见她这无礼的举措,端着饭菜放到桌上对和冉冉说:“和姑娘先来吃些填填肚子,边吃我边告诉你怎么回事。” 淇奥为和冉冉准备的饭菜很清淡可口,很适合大半天没吃东西的人,口味也是和冉冉喜欢的。和冉冉内心里很是感动,虽然她知道顾公子并不是喜欢她,但是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实在是一个细心温柔得让人心动的人。 看和冉冉开始喝汤了,傲祁和淇奥两个人坐了下来,然后由淇奥向和冉冉说明事情。 在淇奥的述说中,他和傲祁的相遇是在头一晚的茶馆里,突然遇见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由得感叹世界真奇妙,由于好奇也就上去搭话了,一个是平凡人家的书生,另一个是千玥山庄的四公子,一来二去聊了几句居然投缘得很,后来听闻傲祁来这是与如意坊相关,淇奥想起了和冉冉,所以干脆邀傲祁也在这客栈住下来。本来打算今天晚上介绍的顺带让傲祁问些事情,但是看和冉冉心情这么不好也就想着作罢。 和冉冉听得淇奥说到这,急忙放下筷子:“无妨,独孤公子尽管问我就好,我没事了。”顾公子照顾她太多,担心她饿着肚子还专门端了饭菜给她吃,就算到了这时候还顾虑着她的心情,她本来想着怎么样报答顾公子,刚好遇到这个机会自然揽了下来。 也还好她现在心情好了不少,有些闷闷也不算什么大事,要是顾公子早几个时辰来,就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趴在他身上大哭。 想到这和冉冉悄悄看了看淇奥的肩,偷偷在心里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抿嘴笑了,突然就感觉两道阴沉的目光落自己身上,渗得自己一抖,把心里那点小心思也抖掉了。 自己真是哭太久了才会觉得独孤公子和顾公子像。 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和冉冉对傲祁怯怯的开口问道:“公子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孤独傲祁倒是一点都没客气,开门见山的问了她如意坊这三代的事情,遇到和冉冉说不清楚了傲祁逼问再三,一晚弄下来把和冉冉逼得冷汗湿了三层衣。 最后还是淇奥看不下去了,插话说道:“看这天也晚了,和姑娘你先休息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一边给傲祁使了个眼色。傲祁了然的点点头,同淇奥一起站起身。 和冉冉也跟着站了起来,脸色苍白还晃了晃,她现在对上傲祁的视线就冒冷汗,喉咙里哽着一块发出声音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没事,我可能还漏了些,明天想起来再和你们讲。” 送他们两人到了门口,淇奥回过身关心的对和冉冉说道:“看你脸色也不好,还是早点去睡吧,饭菜我帮你带下去。” 和冉冉本想和顾公子再多说两句,无奈顾公子身边的独孤傲祁气势是在算得上恐怖,最后只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就关上了门。 大堂里已经没人了,好几间客房也已经熄了烛火,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迷迷糊糊的眯着眼,一旁油灯的火苗偶尔飘忽一下。 “打扰了。”明明不是特别响亮的声音,甚至还称得上温柔,却让伙计一下惊醒了,“这个麻烦你还要收拾一下。 本来被惊醒处于愤怒中的伙计一看是顾公子,脸上的不满一扫而光变成了笑容,马上好声好气的应了下来:“不麻烦不麻烦,还让顾公子送下来是我们的不对了。这样吧,顾公子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们提前给您准备好。” 淇奥想了想,刚要开口,背后楼梯上传来另一个声音:“早就听闻云泽的四香糕是云泽一绝,再配两碗清粥明早送房间来。” 伙计这才发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站了个人,因为光线太暗导致自己一直没看见,他赶忙朝黑暗里傲祁的方向职业性地笑道:“顾大公子,抱歉抱歉没看见您。”听见傲祁“嗯”了一声伙计又对淇奥好心的建议道,“这么晚了,顾大公子出去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要不要就在小店委屈一晚再开一间房?” 淇奥摇了摇头:“不必,我与兄长睡一间便好。”说罢淇奥也不要一盏油灯照路转身走进昏暗中,伙计睁大了眼睛也看不见灯火照亮范围之外的情况,只能听见两人几句低低的说话声。 “小心,拉着我。” “没那么黑,还看得见。” …… “明天还是让我来问吧,你今天可把别人吓得够呛。” “但是效果也很明显不是吗?”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如意 傲祁手上提着还温热的绵云糯,撑了一把油纸伞,放低了伞檐,有意无意的遮住了眉眼,从石桥上匆匆而过,经过一条小巷,又叉入小道里沿着石板路左拐右拐,周围是老木浸染了湿气的味道,晕染出很独特的南方小镇的感觉。推开小巷深处的一间小店,灰尘和雨期的霉味扑面而来,原本背光又把门窗都关上了的一楼昏暗而又简陋,小二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连上楼时吱呀的木板声都没有将他吵醒。 唯一一间明亮的房间里,淇奥正在慢条斯理的与和冉冉说着些书上写到的精怪神仙的故事,什么太子让位与二皇子当了个逍遥仙,上古的神仙身边总带了个有个乖巧的小仆从,听得和冉冉双眼亮亮的。熟悉的脚步声从远而近,淇奥嘴里依然在说着故事,手却拿过身旁的杯子将里面凉掉的茶水泼掉,又取过一旁的酒壶,沉澈透明的酒从酒壶里倒出,带有一丝幽幽的香甜。刚倒满酒,装着绵软洁白的糕点的翠绿小碟就放在了自己手旁,淇奥微微侧身伸手抚去傲祁身上的潮气:“你回来的刚好,如先生马上就到。” 和冉冉一见傲祁就不自觉的抖了抖,微微向后撤开了一点和淇奥的距离。傲祁似是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在淇奥身旁坐下,听淇奥在那温言细语的解说道:“大概本地人都不一定知道被皇上惦念了这么多年的春山露竟埋在这个小店院中,只可惜酿酒人早已离世,这酒也为数不多了。”说罢又指着绵云糯,“春山露配上这个绵云糯称得上是当地的一绝,据说当年这春山露的酿酒人和绵云糯的糕点师是同出同进、同吃同住的竹马竹马,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两人突然闹翻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老死不相往来。” 傲祁听了淇奥的介绍,接过淇奥给他斟的酒,按照淇奥的方法尝了一口温热的绵云糯然后喝下杯中的春山露,果真觉得口齿生香,清雅绵长,真像是春天在唇齿间生长了出来,很是合淇奥往常喜爱的口味。 正在这打算着多带两坛回去留着给淇奥慢慢品尝,就听得“啪啪”两声响,从门外走进一名男子,身穿一声月白长袍,五官算不得上乘,经过时间沉淀下的气质却是极佳的,让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注意到他。男子手持一把玉骨墨边扇,眼角笑出浅浅的细纹,走进房间朝众人微微一拱手:“在下如意。”眼光却落到了和冉冉身上。 此名一出,来人的身份就已明朗了。历来如意坊坊主的男人在坊内都被隐去了姓名来历,坊主唤他作“如意”,其他女子尊称他“如公子”,不管是“如意”还是“如公子”,到了如意坊内,也就只是一个称呼。只是一般没有男子会把这称呼当做一件荣耀的事,从这位如公子口里说出,却只有风轻云淡的感觉。 和冉冉再次见到如公子特别开心,欢欣鼓舞的将如公子引到自己身旁的座位坐下。当初和冉冉母女因为如公子在如意坊内受尽折磨,和冉冉母亲去世时当晚如公子曾悄悄找到和冉冉,给了她三片瓷叶,并嘱咐她如果有事需要帮助就砸烂一片叶子,自然有人会通知到自己,第二天如公子就从如意坊消失了。 这还是和冉冉第一次砸瓷叶,却是为了别人。 如公子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看向和冉冉有些叹惋,却也并没多说什么,在傲祁淇奥对面坐下后打量了他两人一番,然后忽略掉气场更为显眼的傲祁转而看向淇奥问道:“青山露和绵云糯连在当地人都鲜为人知,顾公子又是从何得知的?”昨晚接到和冉冉的消息他就将这两人的身份大概调查了一番。一个是独孤家的四公子,另一个是一个书生,却生得了相同的相貌还结交成好友,这也算得上是世间的奇事一件,同样这也是他还算比较自愿的来到这的原因之一。 淇奥带着知书达理的温润的笑不卑不亢地迎上如公子的视线:“小生一介贫苦秀才,没有别的爱好,只不过在闲暇时间多看了几本书,知道的奇闻趣事也多些。” 如公子看向淇奥的目光从探究渐渐变成了欣赏:“在下也爱看些传奇,但平生所遇之人多是将其斥之为邪门歪道的书呆子,顾公子虽读千百书却不带半点书呆气,在下最欣赏顾公子这般有灵气的人物了。”说罢就伸手敬了淇奥一杯。 淇奥笑笑接下了如公子的酒,低头的一瞬间与傲祁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端起酒一饮而尽。 话题一开而后就轻松多了,两人聊下来竟又发现了不少共同之处,让如公子大叹不虚此行。从日中聊到日暮,在小店门口与如公子道了别,约定好明日一起去赏杭湖的相思堤景,如公子踏着余晖转身离开。 和冉冉今天显然兴致很高,在如意坊时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如公子对她们颇有照顾,昨晚看到顾公子需要帮忙突然想起自己的三篇瓷叶,原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清晨如公子就派人送来了信件,约好时间地点让他们在那等着。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和冉冉内心的激动还没有平息,朝如公子挥挥手后,和冉冉不惧站在一旁的傲祁,欢快的蹦到淇奥面前:“如公子人不错吧?”说话间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小骄傲。 淇奥也不说话,只温温柔柔文文雅雅地笑着看面前一扫郁闷和羞涩难得欢快的女孩,夕阳映入眼中,连带淇奥的眼睛都蕴了一湾的光芒,看得和冉冉渐渐羞红了脸,低下头不安的绞着衣角。 头顶被轻轻的碰了碰,和冉冉感觉自己脸上简直就要烧起来了,淇奥的声音较平常低了些,像是编钟被敲动后留下的余音,在耳边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谢谢。”和冉冉事后回想到这一幕,那样低低说话的顾公子,哪怕那一瞬间让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了。 当时当地的和冉冉只觉得自己堕入了一片五彩云霞中之,浑身暖暖的,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了。只不过还等不及她多一秒的享受,一把冰刃却用最快的速度残酷的划破这一片幻境,随后冰刃像是刺入了她的后脑,让她瞬间在一阵阵的害怕和颤栗中清醒过来,她有些惊恐抬眼看向“呵”了一声留下他们背影的傲祁。 淇奥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叹了口气,转而安慰道:“不用怕他,我送你回去吧。” 礼貌的拒绝了和冉冉晚餐的邀请,淇奥端了米饭和一些菜肴上了楼。房间里傲祁正坐在烛火前看着新送来的一些情报,白色的中衣披在身上,没有系带,在背后被没有擦拭的头发润出一片片水泽。清洁过后的脸庞洗去了一天的尘埃,清晰地入了淇奥的眼。明明是一样的五官配上了对方的戾气,漆黑的眉眼都像是被刀刻出来的,映入眼里的烛光都被深不见底的黑给吞噬,有种夺人眼球的凌厉美。 淇奥将托盘放在傲祁面前,出门让小二又打来两桶水,等他洗完出来的时候托盘里的饭菜一点都没动。 淇奥的头发也只是草草的擦拭了两下,被水透湿的里衣很快显出肩上的齿痕,透过白色的里衣反而更加明显。傲祁望着他,他也笑着回望傲祁,两人穿着同样的衣服,长着同样的相貌,像是在照镜子又不是。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傲祁先伸手敲了敲桌子,淇奥才走过来毫不在意的坐下和傲祁一起吃已经冷了的饭菜。吃完后傲祁看了一眼被水侵透的淇奥的里衣,拿起托盘丢给了门外叫来的小二,回来时淇奥手里正拿着一块软布对他笑,在烛光里显得温暖又平静。 靠在椅子里一边让淇奥帮他擦干着头发,傲祁一边把今天送来的信息总结后说给淇奥听:“崖底的无名氏是五十年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阎王剑’,他是个杀手,也是个用剑的高手。曾与爷爷交好,与爷爷在江湖上被人并称为‘冷剑暖花’。后面不知怎么的爷爷突然病倒,他也并没有去看望过爷爷,之后就在江湖中消失了。” 淇奥拿着软布一点一点慢慢的将傲祁头发里的水按压出来,闲闲的开口评论道:“但凡交好的两人突然闹翻,归根到底都是一个‘情’字出现了问题。青山露和绵云糯是这样,爷爷和‘阎王剑’十之有八九也是这样。‘阎王剑’除了冷血残酷手下人头无数,他对剑术可以说得上到了痴迷的程度,兄弟之情崩裂,对于不在意男女之情沉迷剑术的两人,那必然是在这上面出现了情况。” 傲祁听过后“嗯”了一声,盯着手中的纸条被火苗一点点吞噬,不再多说半句。淇奥也没有出声,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的擦完傲祁的头发后将傲祁的头发拢了拢,然后拍了拍傲气的肩。 所有动作仿佛就在一瞬间发生,还未曾离开傲祁肩膀的手被突然擒住然后用力一扯,刚刚从身后换到傲祁的身前就被傲祁压倒在桌上,同时烛火也被傲祁的掌风扇灭,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撒进房间。自己的头发还没有干,背后一片湿润又被抵在坚硬的木头桌面上,淇奥不适的挪了挪,然后一只手搭上傲祁的肩另一只手攥住傲气胸前的衣服,刚准备好傲祁就再次咬上了肩上的伤痕处。淇奥忍痛的低低抽了口气,痛感还未品味完,下身的快感又铺天盖地的袭来。大晚上的,傲祁先是把他折腾了一顿,又拉着他的手折腾了自己一顿,等两人都折腾完淇奥只觉得自己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淇奥迷蒙着眼任由傲祁把他丢在床上,昏睡过去前淇奥只留下了最后一口气说了一句:“谁都不会想到爱好野史逸传闲云野鹤的四王爷竟然当过如意坊的如公子,看来白天我的棋押对了。”傲祁锁好门窗后掀开被子躺倒淇奥身边,撑着脑袋听淇奥说完后伸手拍了拍已经睡着的淇奥的头顶以表奖励,然后把睡着的淇奥揽到自己身边。 等淇奥在自己怀里睡熟了,傲祁慢慢的睁了眼,黑暗对视觉敏锐的傲祁并没有什么影响,他沉着脸伸手将怀里人的五官仔细的摩挲了一番,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到一模一样的嘴,明明是一样的脸,对方就能做出让小女子脸红心跳春心荡漾的表情,从连芷柔开始,解决掉了一个东方晴还能接上一个和冉冉。 “长着我的脸就别到处招惹。”傲祁轻轻的掐着怀里人的脸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字 淇奥坐在傲祁身边笑脸盈盈的看着傲祁掷下一颗白子,不做言语默默地抿了一口茶,而后又侧着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局,倒是对面的如公子不时地下下棋然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面两个人。 “平局。”傲祁落下最后一颗子,收了手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椅子上,淇奥朝如公子笑了笑接了傲祁的话:“如先生承让了。”话语中颇有一种我家熊孩子没长好就拉出来溜了溜惊着大家了的感觉,傲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的把视线移到淇奥早上刚覆了药的肩上。 如公子倒是对傲祁不太礼貌的行为没说什么,笑笑开口说道:“独孤公子和顾兄长相相像,下棋风格倒完全不是一路。若说顾兄如细水长流步步为营,独孤公子就是毁天灭地惊涛骇浪,恨不得第一步就把别人逼死啊,实在让在下心惊得很。”说是这么说,表情上倒是一派不惊不恼。 淇奥还想说些什么傲祁先开了口:“两盘棋,如先生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两盘棋换一个秘密,不知道是身为如公子的四王爷太爱玩还是真的对一切已经不在乎。 想到这傲祁又看了一眼身边温言笑语的淇奥,不怪乎如公子和淇奥看得对眼,两人在某方面很是相像,如果不是自己将淇奥硬拉进自己的执念中,淇奥这风轻云淡的性格怕早就山河湖海四处游玩去了。 “如意坊这么多年下来坊内的秘密算起来也有百来件,我也只是在偶尔听到坊主提过一些,昨晚细细想了想,年份能和你们问的有关系的大概就只有这么一件。”如公子语气平缓的开始述说,打断了傲祁的思绪,“独孤家老庄主当时有‘玉郎再世’之称,剑术是一方面,长相也是另一方面,当时的如意坊坊主、武林第一美女的鱼小雅在武林大会上对其惊鸿一瞥从此心心念念。但是老庄主什么性情想必独孤公子你要比我更加了解。” “爷爷他一生痴迷剑术,在男女方面之事并无太多感觉,对他而言江湖义气兄弟相伴更为重要,奶奶诞下三子之后便也与青灯古佛相伴去了。”傲祁说这话时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在其中,对爷爷这种行为他纯粹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他不会评判到底哪个更重要,他只要知道对于自己来说什么更重要便好了。 如公子收了折扇抵着唇角一笑:“要说也是如意坊的命,鱼小雅多次讨好都没有得到老庄主的心,正是如此惹恼了心高气傲的鱼小雅。如意坊坊主在情感这事上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当时鱼小雅便思忖着像个特别的方法让老庄主记住自己,想来想去想出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法子。”他顿了顿,吊足了其他人的胃口,“老庄主的流花展云剑当时在江湖上称得上一绝,鱼小雅就想着怎么的创造另一种在流花展云剑之上的剑法,最好还要脱胎于流花展云剑青出于蓝,以此打败老庄主。为了得到流花展云剑的剑法,鱼小雅买通了同样对剑术痴迷之极的‘阎王剑’,让他去接近老庄主。” 直到华灯初上,几人才从船上下来,临分别时如公子叫住了和冉冉:“和丫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夜市么,今日我我刚好闲着带你逛逛吧,完事后我再将你送回去。” 和冉冉看了看淇奥,见对方没什么表示便答应了如公子,随着如公子走了。傲祁和淇奥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向客栈走去。 今天听了如公子所说的,加上他们所探得的情报,对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已经有了个大概了解。 话接如公子,当时“阎王剑”接了这一任务后本想要直接劫了老庄主逼他说出流花展云剑的剑法,没想到一系列因缘巧合后反倒成了生死之交的兄弟,有同床共枕之谊,两人是过命的交情。“阎王剑”虽然是个杀手,和老庄主在一起共闯江湖的日子里反而做了不少好事,两人被江湖人齐称为“冷剑暖花”。在鱼小雅再三的逼迫下,“阎王剑”不得已向老庄主问起流花展云剑的事,老庄主不疑有他与“阎王剑”细细的说了,甚至在“阎王剑”说道要在流花展云剑剑法的基础上再创一套剑法打败老庄主时,老庄主也只是哈哈一笑,还指点了“阎王剑”不少。 也就是说流花展云剑的上部有着老庄主的不少心血。 天有不测风云,“阎王剑”和如意坊交易的事情被老庄主无意中得知了,老庄主素来最看重“义气”二字,“阎王剑”这个兄弟于他而言又是极为特殊的,两人曾一起月下喝酒,山中夜宿,也曾花海中策马,竹林中切磋,甚至还在灯下为了流云斩花剑的一招一式争论不休最后相视一笑一杯酒一笔墨。老庄主身为一庄之主,对身边之人并非没有提防心,毕竟自己这个庄主之位、这一大山庄的家产人人窥伺之,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想要逃离那个人心复杂的牢笼,投身到快意恩仇的江湖,万万想不到自己最为看重的兄弟却给了他最深的一击。 当晚老庄主怒极反笑,一剑刺伤了“阎王剑”后烧了两人数月以来的心血,没想到在离开的过程中终是忍不住气火攻心一口血喷出,昏迷了半个月之久。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庄的大床上,只是一切早已变了模样,家中那一群不省心的趁他昏迷用定骨锁穿通了他的身体,将他死死的钉在床上,封住经脉武功尽废,然后兄弟三人就夺了家产,为了庄主之位又好一阵闹腾。当三人在老庄主面前为了庄主之位大打出手时,老庄主躺在床上冷眼旁观,但笑不语。 等傲祁的父亲当上庄主之后才发现他少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流花展云剑的剑法,流花展云剑的剑法一般是在庄主继承人定下来之后再由前庄主教与继承人的,傲祁父亲他们一时眼浅,为了个家产尽然忘记了这回事,等意识到时又想尽办法请大夫吊住老庄主的命,将他关进密道,想要慢慢套出流花展云剑的剑法。 至于“阎王剑”,想必是听说了老庄主之后的遭遇受尽内心煎熬,最终没有将流云斩花剑剑法交予鱼小雅,反而退出江湖隐居到悬崖底下,然后怀抱着记忆里老庄主关于流花展云剑所说的一点一滴,费尽一生独自将下半部写了出来,死后带入了坟中给自己陪葬,想是要带给黄泉之下的老庄主看,怀着无尽的愧疚与歉意在无知无觉中陷入漫长的等待。 而这下半部要是单独被人发现在剑法上也是大有裨益,但说要拿到全部,怕只有傲祁才有这般的好运了。 前前后后串联起来,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账本上突兀出现的支出,密道里偶然发现的无名无姓残疾老人,没有能教完的流云斩花剑剑法,崖底能与傲祁本身剑法相承接的秘籍,都是起源于几十年前的一场爱恨。结果废了一个人,等了一个人,伤了一个人。 淇奥在桌旁剪着烛花,傲祁收起暗使带来的最后一部分证据,开口道:“果然如你所说的,一个‘情’字误了三人的大半生。” “嗯。”淇奥漫不经心的发出一声含糊的答应,等拨弄好烛火才看向傲祁,眼里倒映着烛火波光潋滟的,“情这一字太过繁琐,可你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多情之人才是无情。”不等傲祁回答淇奥就转移了话题,“明日该启程回庄了。”证据都收集好了,回庄扳倒庄主成为千玥山庄新庄主,这是他们的第一步,之后救出爷爷,至于大公子他们这些小人物不足为惧,一切都太过顺利。 傲祁眉毛跳了跳:“你又要走?”看来从今晚就要准备好绳子。 “我倒是是想看看接下来的戏,就是不知道独孤公子欢不欢迎。”淇奥故意抿了唇笑,他已经开始知道傲祁最吃他哪一套了。 傲祁揽了他往床走去:“自然是欢迎的。”先帮淇奥把外衣都脱了再脱自己的,突然想起什么,“和冉冉你打算怎么办?” 淇奥着了枕头就犯困的毛病又犯了,这才刚躺下已经有些迷糊,听了傲祁的话不清不楚的答道:“你当如先生当初看上的是谁。” 半睁了眼看傲祁在他面前才露出的震惊的表情,淇奥嗤笑了一声:“有空你让暗使找一幅当年被捧在手心上疼最后病故的四王妃的画像看看。” “只是他们两个刚刚相遇时和冉冉才……”想到那个年龄,傲祁不可置信的把之后的话吞了下去。 淇奥翻了个身,缩在傲祁怀里揪住傲祁的衣襟,语句越发含糊:“所以我才说专情之人易伤人,不若多情之人最无情。四王爷这个专情人当得好,你我就是那多情人。” 如傲祁,可利用之人皆是好生相待,无用之时又弃如敝履,笑看他人飞蛾扑火,素兰如此,空清如此,将来不知有多少人都将被如此对待;又如淇奥,与谁都近,却不亲,对连芷柔、对和冉冉、对东方晴,看似付了自己的真心来换别人的真心,又有谁能想到他连心都没有又从何来的真心。唯一的真心真情,他们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自己。 第二天清晨两人就向和冉冉说明要一起回庄,拿的理由是想引荐难得投缘的好友给庄里的人认识,问起和冉冉要不要一起去,和冉冉踟蹰了许久,最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如公子。 仅仅一个晚上,和冉冉对淇奥的依赖就转移到了如公子身上,淇奥在暗地里不得不感叹如公子的好本事,也庆幸他只是对他心里之人才实施此法,不然这天下可能就换人坐了。如公子自然是替和冉冉婉拒了两个人的提议,他早就为自己和和冉冉的今后设计好了一切,一番你来我往四人便在客栈门口道了别。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除了说道了些今后的计划,闲暇时也会拿如公子和和冉冉的事说笑,淇奥总想着哪天和冉冉知道了真相等着看如公子的笑话,后来又说起傲祁的那个亲信。 “说起来这次你出来怎么就只有你一个,那个空清呢?”淇奥骑在马上漫不经心的问道。经淇奥这么一说,傲祁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空清的情况了,如实告知了淇奥后,两人默默对望了一眼,心里皆是莫名一跳。 又走了几日终于到了山庄底的一个小镇,两个男子总比一男一女行程要快些,只不过途中无缘无故被小偷纠缠了片刻,到达小镇时天色已晚,傲祁和淇奥商量一番后干脆决定第二日清早再回庄里,这一晚就在镇里的客栈睡下。 丑时一刻,门外传来一阵阵惊呼和喊叫,淇奥辗转几次终究没有睡过去,一睁眼就看见傲祁也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看他,两人对视片刻决定下床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死都没想到翻身下床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对着山庄方向的那扇打开的窗里冲天的大火,山庄的一片天被烧得通红,焮天铄地,火舌一点点舔舐着山庄的外墙,滚滚浓烟夹杂着烧焦的木头的味道随着风飘到了他们鼻子里,炙热的空气也渐渐向四周扩散,让人生生在凉风的夜里生出一身的汗。 第二日江湖人都知道了,千玥山庄半夜无故起火,庄里除了外出的四公子,就连刚好回娘家的三小姐也葬身于火海,无一人生还。一个传世名家顷刻堕落泯灭,随着它那曾江湖闻名的流花展云剑,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而所谓的千玥山庄四公子,没有了千玥山庄的背景,就算拿了双龙赤羽剑,在众人眼里也成了家道中落的可怜人。毕竟江湖代有人才出,初出茅庐小有名声的少侠不是没有,而真正最后成名的却是少数,没有了千玥山庄支撑的独孤傲祁,江湖许多人都等着看独孤傲祁的笑话,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计划着从他手里抢了双龙赤羽剑。 计划了许久的东西,一夜之间烧得一干二净。 ☆、突变 独孤傲祁呆滞的坐在棺材旁,本该是英雄少年如今落得个失魂落魄的样,眼里光芒尽失,别人都说他这是被打击大了,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一夜之间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一家十几口加上山庄里大大小小的仆人婢女都被火活活烧死,有些本该是提前得知公子回来偷跑出来幽会躲过这灾难的人也折在了这一场大火中,放在谁身上都会承受不住。所幸的是山庄置办的一些家业铺子还留着,能够他办了这一场白事。 傲祁身边不知从来捡来的一个少年,与傲祁身形无二,带着面具遮了一半的脸,行事有些不知所措,见到人也一个劲的躲,只知道呆在傲祁身旁时不时的和傲祁说两句,傲祁也不怎么搭理他,他便讪讪的搬了小凳子依着傲祁坐着看来来往往来祭奠的人,一看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 千玥山庄虽在江湖上名声有些破落了,但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庄,以好友之称前来祭奠的人不少,只不过来时一脸的悲伤一转身就背着傲祁笑,尽是等着看傲祁笑话的人,也有不少前来攀谈的,却没两句话就扯到了双龙赤羽剑上,一个两个也还好,来的人多了傲祁听着已然扯出了一丝冷笑,身旁的人悄悄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才又恢复了难过的样子。 时辰已到,来的人也差不多了,大家五五六六的聚在一起低声的说些什么时,就见孤独傲祁扶着棺材站了起来,身形晃了两晃,最后靠着面具少年才勉强站稳。他低低的喘了两口气,开口时声音嘶哑破损气息不稳,像是经过了长期的哭泣以至于到了劳累的程度:“感谢诸位此时此刻还惦记着千玥山庄,前来祭拜家父家母家兄,众位之恩独孤感激不尽。”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山庄突燃大火,实属奇怪。千玥虽亡然独孤心有不甘,愿继庄主之位,定要将大火一事查得水落石出,重振我千玥山庄。还请各位今后在江湖上多多照顾。”这话说得,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的山庄公子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众人都应了声,各自心地如何作想又是另一说了。 到了晚时,来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独孤傲祁无家可归只能暂居在属于山庄的一家铺子里,还好铺子后面还有一个后院,多了两个人住也没什么要紧。 淇奥接了前厅伙计送来的两封信,转身进房时正好看见傲祁捧了盆里的水洗脸,擦干后露出往常一样凌厉的眉眼,哪有半点早上悲痛欲绝失魂落魄的样。淇奥坐在桌旁一边拆着信一边学着白天傲祁的语气:“还请各位今后在江湖上多多照顾。”说得比傲祁还弱了三分,那语气仿佛从一个落魄的公子变成卖入小倌院的失足少爷。 傲祁弹了弹衣袖上的灰,毫不在意的拿起大碗倒了一碗茶,说道:“早就说了白天那事你去做戏更好,我该是带着面具在一旁呆着的。” “你这什么意思?”淇奥斜了傲祁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他要是敢说因为自己弱今晚就别想消停。 “你不是比我更懂礼么?”傲祁自然是知道淇奥在想些什么,要不是明天要赶路他倒想看看最后是他高超一些还是淇奥厉害一些,心里把这一笔记下了傲祁转移了话题,“信里写了什么?” 两人的心思都一样一样儿的,只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淇奥也就认真了起来:“一封是白焰山庄来使递过来的,一封是东方晴邀我去东方府,大概是从和冉冉那里听得了你我的消息,顺带也提上了你。双方都说如果一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可以先去他们那歇歇,慢慢找仇人。” 淇奥伸出手一左一右两个信封:“去哪?” 两人其实并不愁住宿,千玥山庄的家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扩大了许多倍,这些都是明着的账面上查不到了,通通掌握在独孤傲祁的手中,见淇奥不知怎么无意地将白焰山庄的信更加的伸向自己,傲祁一眼瞥到淇奥包了白布的凤鸟莲华剑,顿时下定主意:“去拜访一下武林盟主吧。” 原本应该是空清陪着傲祁受苦受难感情日益深厚,淇奥带着素兰先回去白焰山庄当了个上门女婿娶了第一位夫人再绕道去的东方府,如今这么一弄直接去拜见武林盟主东方泰宏的只有傲祁和淇奥两人了。淇奥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就这么错失了两次推妹子,啊不,是被妹子推的机会,不过傲祁也损失了人生中第一个忠犬基友,大家差不多差不多。 独孤傲祁出门结识的书生顾淇奥认识东方晴,通过顾淇奥的关系东方府愿意给独孤傲祁一时的避难之所,这么说来倒也是合理合据,众人只当是独孤傲祁走投无路了只能依靠一介书生找门路,又少不得传颂一下武林盟主的宽宏大义,羡慕嫉妒恨一下独孤傲祁的好运。 两人现在不好去再住客栈花费太多,毕竟现在傲祁是家道中落的贫苦公子,幸运的是傲祁手下的产业虽不算很多,各大城市都有得分布,各掌柜的对这个幕后老板也都毕恭毕敬。商道人也不管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只看谁是他们的大老板。从千玥山庄到东方府走得都是大道,一路上两人也都宿在店铺的后院里或者掌柜家的客房中,招待得极好没受半分委屈。 本应该是苦难的避难之旅活生生被两人走成了游山玩水,要不是东方晴一封又一封的信催,生怕淇奥在路上受了什么遭难,他们两人怕是还得走一个月。 金不换当铺的后面有个小小的院子,栽了几株树种了几盆花,中间是一张石桌四张石凳,明明前两日就可以去拜访东方府被他们两活生生拖到了明天,趁今夜月色刚好,淇奥拿了所剩无几的一点春山露在院子里赏月,刚冲完凉的傲祁直接坐到了淇奥身边把最后一口酒给喝了。 “没心没肺、冷血动物、不肖子孙。”淇奥没喝到最后一口酒,瞪着傲祁一口一个词砸向他。 本来还以为有一场大的争斗才能得到手的庄主之位就这么随随便便得到了,傲祁心情不错,言语间故意逗弄着淇奥玩:“你要是想喝下次再赔你十坛。” 淇奥看着最近顺风顺水心情不错的傲祁嘴角抽了抽:“连皇帝都喝不到的东西你去哪帮我弄。” 傲祁伸出食指敲了敲桌子,一笑道:“这地上弄不到,我就帮你去天上找。”此话竟然一语成谶乃是后事,当下他们倒是闲着无聊想玩些新花样,说起计划中的事也因为事情的改变提前了许多。 武林之人最向往的是什么?自然是武林盟主之位,原本傲祁的计划就是先当上千玥山庄的庄主,然后成为武林盟主,一统江湖,虽然愿望听起俗了些但是却也是他这个身份最好正常的一条路。现在庄主已经轻轻松松当上了,如何成为武林盟主也需要密密筹谋一番。 “干脆直接杀了东方泰宏,剩下的人比试一番,谁武力强谁就是武林盟主。”这话听起来是说笑,但依淇奥对傲祁的熟悉程度,深知他既然说出这话就说明动了这个心。 两人崖底得到的秘籍和果子算得上是现阶段的宝物了,凭他俩现在的功力和水平在整个武林中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鲜有对手了,尽管如此淇奥还是甩了一个不予认同的眼神给傲祁:“想要当武林盟主从来不是一件难事,你要是习惯简单粗暴的,明天我就可以陪你杀进东方府,让武林盟主之位落到你头上。你也不怕被这块天降的招牌砸死。” 淇奥享受的是过程,傲祁要求的是结果。因此傲祁也有的是心思陪着淇奥慢慢磨,淇奥只需要知道傲祁的目的然后随他摆布其中的棋局,从这方面来说两人配合得又是一个天衣无缝。 傲祁连忙保证留着武林盟主给淇奥慢慢玩,却见得淇奥的脸色渐渐凝重了:“可别忘了,我们此次出行挂着的是复仇的名号。我们一路走得太顺,我心底反倒越发不安。” 虽不知道火烧千玥山庄之人到底是如何打算,对他们的了解又有多少,但这的确是推了他们两人一把。按道理应该是家道中落给独孤傲祁打击颇深,放到傲祁身上反而是助他一臂之力,这种情况怕是那背后之人也不曾想到。不过这进展太顺,连向来沉稳的傲祁最近都有些轻飘飘,自己最近也放松了许多,就怕那些人已经察觉到什么不对,暗处藏好了更致命的一击。 这厢傲祁看淇奥脸色不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那边淇奥同一时间伸手扣住了傲祁桌上的另一只手腕:“盟主之事我还要依情况慢慢定夺,只是你最近万事要小心。”在这方面傲祁几乎是无条件听从淇奥的,更何况淇奥难得有如此神色,傲祁自然是郑重的应了下来,末了还好好安慰了淇奥一番。 第二日两人就在东方晴的亲自迎接下进了东方府拜见了东方府的主人东方泰宏。 东方泰宏是个典型的练家子,性格爽快直来直去,还是个爱女儿的好爹爹。虽已年过五十,大概是长期练武身体强壮、面色红润、笑声爽朗,他一开始看着淇奥的眼神颇有一种看女婿的欣慰感,在东方晴三番两次的解释下才遗憾的叹了口气放弃了对淇奥的打量。而后又说起了千玥山庄的事件,虽然他和千玥山庄并不熟悉,但是说起千玥山庄的老庄主倒是一副对前辈敬佩的语气,还开口说在独孤傲祁探查凶手的时候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尽管开口,这让听多了阿谀奉承猫哭耗子的傲祁对这位武林盟主也增加了不少好感。 东方晴上次没见过傲祁,也只是在与和冉冉的通信中听和冉冉偶然提到过一次“顾公子”结识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特别凶的人,是千玥山庄的四公子。真的看见他们两时倒真是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有想过这世上真的有毫无关系却像是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 只不过与独孤傲祁接触久了到让她渐渐想起一件事来。 ☆、东方 东方泰宏爱武如痴,因此东方府专门有一间藏书室,里面各种世间难得的武林秘籍不在少数,还有许许多多的当世绝本,淇奥偶然发现这一块宝地后便猛地扎了进去,也不去看那些秘籍,整天捧着几本话本计谋看得津津有味。那一日淇奥又扎进了书房里,傲祁无事可做决定出门只能去探查一下有什么仇人的消息,却被东方晴叫住了。 东方晴挥挥手让周围的婢女通通退下,只留下了她和傲祁两个人。东方府很大,又有一个讲究风雅的东方夫人,府内处处经过她的精心打点,可称得上是一步一处景。此时东方晴和傲祁就坐在湖边的一座小亭子内,远处是湖堤柳树和大片大片连天的碧绿荷叶,还没到荷花的季节,反倒是多了一份清凉。 东方晴迟迟不开口,傲祁也面色淡然不慌不忙的欣赏着周围的美景,最后还是东方晴先开了口:“你接近顾大哥究竟有何打算?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把顾大哥拉进这趟浑水中?”在东方晴眼里,顾公子就该是隐于山水之间,以天地为庐,以日月为裳,走走停停拈花一笑的闲雅书生,怎么会无缘无故和独孤傲祁这个天神煞星扯上了关系。 傲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把她的质疑放在眼里,说出来的自然是早和淇奥套好的话:“我是在外出的路上遇见的淇奥,见他与我长得如此相像,故心生……” “顾大哥与我们一起那几日从未听他提起过你这么一个人,若说是之前结识的,可是你千玥山庄四公子在此之前只因为白焰山庄之事踏出过千玥山庄一次,那一次也未曾听说有其他人接近你们一行人。你这种说辞也就骗骗和冉冉那个小姑娘。”东方晴言辞犀利的点出了傲祁的破绽,马上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晚把我赶走的人也是你吧。” 经过她这几天的观察,她在傲祁身上找到了当日压制她的“顾公子”的感觉,又靠着一些信息的收集,果断的推倒了傲祁所谓的“一见相熟,不忍亲近”的说法。说起来还是有点小女生的心思在作怪,虽然当时被拒绝之后东方晴很快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然而毕竟不舍就此终止和这么一个优秀少年的联系,遂提出今后以义兄义妹的身份相处。然后在回家的路上一遍一遍这么告诉自己,最后就真的把心里那一点喜欢裹上了江湖义气的外衣。 这样洒脱的行为,就连她自己偶尔回想起,也为当时的东方晴叫好。当听到独孤家遇难,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听和冉冉说过顾大哥和独孤傲祁结交为伴的消息,于是她以一个关心义兄的妹妹的身份向顾大哥提出邀请他来自己家,独孤傲祁跟随一起来的事情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随着对孤独傲祁的认识逐渐变深,疑惑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东方晴开始想到那个拒绝也许不是淇奥说的,这样的设想一旦有了开口就再也无法堵上,心里也燃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 东方晴说完上面一番话后不免的有些洋洋得意,她始终相信顾大哥定是受了独孤的牵制逼迫才不得已跟在他身边,今日自己抓住了独孤傲祁的死穴,他的谎言被自己挑破,只要独孤傲祁有一丝慌乱她就有机会把顾大哥留下来。 “哦?”傲祁看着眼前得意的少女,心底反倒生出一丝不屑,他向来对这些想要接近淇奥妄图、分散淇奥心思的女子没有好感,这个人又太过自以为是,让他不得不更厌恶了些,“那又如何。淇奥是我的人,除了我没有人能护淇奥周全,这就是你配知道的全部。” 也许是话语里的黑暗暴虐情绪太过,堂堂的武林盟主之女东方晴竟然一时被吓得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看傲祁走出了亭子。 应东方晴的邀请,当夜他们在府外用了晚膳,只不过这气氛之诡异实在让淇奥没办法忽略掉。 淇奥疑惑的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东方晴,转头又看向看似在欣赏着窗外火树银花的傲祁。 东方晴转眼看过来时就看见顾大哥和傲祁头凑在一起低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顾大哥不赞同的看了傲祁一眼,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两人的距离并不算隔得很远,傲祁有时候指着窗外的景物叫淇奥看,淇奥还要用手撑着傲祁的肩膀越过傲祁,上半身几乎贴在了傲祁的身上,又或是淇奥看着傲祁的杯子空了帮他斟满,吃到好吃的也必定会扯过傲祁塞一块塞到他嘴里。 顾大哥在独孤傲祁身边和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尽管东方晴不想承认这一点,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东方晴有些懊恼,想来想去都想不清她离开以后顾大哥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煞星,还和他相处得如此亲密。不过看起来独孤傲祁所说也并非谎话,他们的关系的确好得……非同一般,难道真是像孤独傲祁说的“长得太相像,故心生亲近”?而且自从上一次之后,每次她稍稍接近顾大哥,傲祁总会在一旁散发着低气压。 越想越发觉得他们两人关系说不出来的诡异,头脑里万千思绪没有一个源头,最后也只化成了东方晴的一声叹息。 “这便是洛陵有名的花灯会。”收回思绪,东方晴继续履行她东道主的工作。傲祁他们来得巧,在这刚住了半月不到就赶上了洛陵的花灯会,东方泰宏特地让东方晴带他们来逛逛。洛陵作为陪都,繁华程度虽然比不上乾京,但在中原之内也是少有能及的了。其中又以两年一次的花灯节最为有名。六月月中的三天,花灯夜夜点亮,每到这时候,街边树上都挂满了各色家里人自己做的花灯,河畔梳妆打扮的女子将穿城而过的河流染上脂粉香气,一盏盏烛心莲花在河里晃晃悠悠飘着。除去那些打扮好了的女子沿街赏花,还有一群女儿家会在花灯里写下有情人的名字,若是刚好被有情人发现了自然能成就一番好姻缘。 街上逛花灯的是一种趣味,也有人不喜熙熙攘攘的人群,于是又有了赏灯河这一项目。所谓赏灯河,就是掷了千金得一个好位置,坐在楼上看下面的人来人往,好像真的是由灯组成的河缓缓流动,与河里缓缓飘过的河灯相互映衬,别有一番乐趣。这种东西,第一看的是个新意,第二看的就是个繁华,除了乾京,也只有洛陵才撑得起这样的景象了。 “这人相比以前少了许多,我曾听我父亲说过,洛陵最繁盛的时候花灯可以绕着城外五圈,三天三夜也不曾熄灭。”只不过现今这几年收成欠缺,世道也渐渐不好过了。说是江湖与朝廷并无瓜葛,但天下毕竟是一个天下。东方晴伤感了一会儿,然后提起精神继续说道,“不过这江湖人还是来了不少,明日家父在府里要大摆宴席宴请武林豪杰,到时你们也来吧。”明日正好是花灯节的第二日,也是往常最热闹的一天。 第二天果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武林中人,淇奥前一晚和傲祁商量了一下,决定乖乖呆在房内不出去瞎转悠,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独孤傲祁身边,连东方晴都能够怀疑他们的说法,也说明了他们那个解释并不是完美无缺的,江湖中的高人不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想看到的是一个孤苦伶仃寄人篱下的独孤傲祁,淇奥自认为并没有出场的必要性。 月下花前,淇奥点燃了面前的烛火,然后单手撑着头慢慢的翻阅手中的书,兴许是光线的原因,看了没多久淇奥就觉得眼皮一跳一跳的,带动着心也扑通扑通开不安的跳动。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看着月亮只觉得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阵不安,像是在征兆着什么。 院子外人声已经从嘈杂慢慢安静下来了,那少数一群在城里客栈订了房间的基本都已告辞,剩下不少远道而来赏花灯的武林人士就借住在在东方府里。淇奥算了算时间,按平常来说这会儿该是就寝的时刻,但傲祁却迟迟未归。大概是宴席中途傲祁派暗使给他送了个口信,说东方泰宏兴致太高把他留了下来多聊一会儿,会晚点回,但究竟是多晚也没有说清楚。 淇奥心里想着这件事又一阵慌,所幸收了书想要拿上烛台进房,刚起身就听见东方泰宏院屋子方向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淇奥心底一动,那种感觉就像是平静的水面终于被打破,露出下面黝黑的深不见底的潭底。来不及按捺心底的情绪,淇奥的身体已经先于思绪行动开来。从怀里拿出面具扣上,淇奥足尖一点越过房顶,仿若一只月下的飞鸟,以最快的速度向那个方向飞奔过去。 一路上,他看见原本漆黑一片准备睡下的武林人士的屋子,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也纷纷再次将灯火点亮。 傲祁他们的房间离主人的院子比较远,纵使淇奥使了十成的功力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东方泰宏的院子附近,到达那里的时候东方泰宏卧室附近已经被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的仆人层层围了起来,在院子正中站着的是一身墨黑的傲祁,被一群人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在场的除了这些人以外,东方泰宏的房间门口还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婢女。 淇奥第一反应就想习惯性地冲到傲祁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刚要显身突然想起自己当下的身份,淇奥只好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躲进阴影处。 武林人士渐渐也都聚集到院子里,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围着傲祁的一群仆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嚷嚷,淇奥压抑着心中少有的烦躁才把事情理清楚:夜晚巡逻的仆人在盟主院子门口房间旁发现了神色诡异的傲祁,但鉴于这几天盟主对孤独傲祁的态度大家也只是和傲祁打了声招呼,并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见刚进房间的婢女云坠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后是房内重物落地的声音,大家冲进去看时盟主已经躺在地上气绝身亡了,方才重物落地的声音想必就是盟主尸体从椅子上摔落在地发出的,大伙当下就拦住了尚未离开的傲祁。 等淇奥把前因后果全部弄明白晃过神来时,大家的讨论不知怎么的从疑惑变成了“独孤傲祁是杀人凶手”、“说不定千玥山庄就是他做的,现在又用这一招来对付盟主,可被我们抓住了”之类的话,一句句像是利箭刺向孑然一身站在中间的傲祁,也变成了刀刃在淇奥心头一片一片的割。淇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充斥着的尽是些侮辱傲祁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淇奥一面看着毫无表情被重重围攻的傲祁,一边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向来恬澹的性子这次却控制不住的越听越气,呼吸间都觉得心一阵一阵的抽痛,手攥成拳头在袖子里控制不住一个劲的发抖,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与傲祁共同承担。他千防万防,怎么都没料到居然栽在这么一个俗套的圈子中,偏偏越俗越有用,大家所见的就是独孤傲祁从东方泰宏的院子里走出来,然后东方泰宏就死了,中间衔接的天衣无缝。现在人证已经有了,还差一个物证…… ☆、转变 火把燃烧得越发猛烈,傲祁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火光不但没有照亮他的身边,仿佛更加加重了他周围的黑暗。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黑暗的中央,将其他人都与自己隔绝开来,冰冷的双眼扫过周围因为情绪五官扭曲了的人们。只是在某一瞬间傲祁的眼神闪了闪,一丝紧张在掩盖了冰霜的眼底划过,控制不住的在阴影处那个人影上多停留了一秒,而后确定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一动,才又平静地把目光移开,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看向远方的状态。 被傲祁眼神扫过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又恢复了喧哗,他们说了很多,但是什么都叫人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侍女茹菊扶着面容苍白血色尽失的东方晴从房间里里面走出来了。估计是刚回房甚至还未坐下就匆匆赶来了,东方晴依旧是一身如火的大红,脸上的妆还没有卸掉,艳红的嘴唇衬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她更加的六神无主,像是阳光下刚刚怒放的春花被一夜突如其来的秋霜打过,即将枯萎,她的脚步也仿佛是踏在棉花上一样,一脚深一脚浅。 城外的花灯依旧是那样明亮着,欢欢喜喜一派祥和,而东方府内东方晴原本欢喜的心却已经变得冰凉。 抿了抿嘴唇,东方晴看向依旧背对着自己脊背□□的傲祁,眼中的愤怒如同暴风雨下汹涌的大海,又经过几次变化,情绪最后才渐渐稳定下来,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恨不得是在啃食傲祁的骨头:“根据家父的伤口,刺杀家父的人为男性,所使用的武功是……流花展云剑,一剑毙命。” 这句话不长,分量却极重,它在武林人士心中就是定下独孤傲祁的罪证。 于是那些武林人看向傲祁的眼神从怀疑迅速变成了兴奋和惊恐,兴奋的是人人想看这个得到了双龙赤羽剑的少侠栽跟头很久了,惊恐的是既然他对上盟主还能一击毙命,可想而知他的武功有多么高超。 在场围观的人当中,只有一人此时此刻的心境是迥然不同的。 将自己隐藏成影子的淇奥听了这句话顿时心中像是拨开了层层迷雾明亮了许多,他知道,如果真的是流花展云剑那就必然不是傲祁了。只不过如果真的以这个作为辩驳的证据,如何说明傲祁的是流云斩花剑而不是流花展云剑,必然要牵扯出许许多多江湖上的陈年往事,怕是又要在江湖上掀起一番风波。 大家神色俱是不同,傲祁却还依旧是沉着的模样,他连头都没有回看向前方,朝身后抛下了一句:“东方小姐信我不信?”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东方晴看着傲祁的背,见他此刻都不曾转向自己表现出一点尊重的意思,心里不知翻来覆去想了些什么,胸腔里仿佛含了一口血,说出来的话都渐渐带了血腥味,“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傲祁的放在冰冷的剑柄上缓缓的摩挲,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笑,像是在笑她,也是在笑这些居心剖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猥琐之徒,“等我洗清冤屈的那天,我要你们一个个向我道歉。”话里所含的气势让在场许多武林中的前辈都不觉地抖了抖,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有多么的嚣张,顿时怒形于色。 有人刚想要动手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眼前只见傲祁身形一晃,大家都还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一阵风拂面而来,再定睛时人已经到了十丈之外。 一直屏气凝神的淇奥这才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摇摇欲坠的东方晴有些不忍心,她悲痛的样子比起傲祁演出来的要伤十倍。 不过,放在与傲祁衡量的对面,终究还是傲祁最为重要。 淇奥闭了眼不再看东方晴,隐在暗处迅速回了房间,只留下微微颤动的斑驳的树影。 几日后。 傲祁又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暗使刚刚送来的消息,按着额角半晌才缓缓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又深呼吸几次试图将消息里带来的烦躁压制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一脚踹向墙壁。 窗外雨下得越来越大,这所暂时栖身的破庙旁不知道何时被一个曾经也在这住过的好心路人种上了几丛竹子,一直长到现在也颇为茂密,一丛丛青竹在雨水的洗刷下愈发的葱翠欲滴,竹叶被雨水打得乱颤,水珠顺着竹叶尖儿滚落,渐渐连成一条细线。乡郊野外本就没什么人路过,现在又刚好碰上下雨,竹林环绕着寺庙散沉浸在它独有的幽静意韵中,唯有哗啦啦的雨声成为周围唯一的声音,细细听还有落在竹叶上和砸在地上的区别,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和雨水清新的味道,昨晚的柴火早就被熄灭,在湿润的空气中柴火燃烧产生的烟味也已经慢慢驱散了。 这件破庙并不特别脏,估计是太偏僻连乞丐都懒得在这落脚——怕是讨不到饭活活饿死,因此除了有些破旧还有灰尘蜘蛛网,打扫打扫就能安顿下来。墙角还堆了干燥的稻草,刚好可以让人休息,睡在上面虽然有点硌着也不算难以忍受。 傲祁看了看天才发现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估摸着那人又快来了,便把把传递消息的纸条随身收着,在熄灭的火堆前坐下,闭着眼本想要调息一轮,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回忆从东方府出来后这几天的事情。 他从东方府出来的第二天就在大街上看见铺天盖地的悬赏令,五大门派联手出金悬赏刺杀武林盟主的孤独傲祁,有线索者给奖赏,如果能拿出他身上的东西当证物——比如说双龙赤羽剑,奖赏翻倍。被五大门派联手捉拿,这声势不可不谓浩大。 傲祁对此不可置否,要是真对上了他也不怕,只不过他想要更快找到证明自己的证据,越快找到证据他也就能越快回东方府证明自己顺便接回淇奥。他之所以这次自作主张选择一个人离开留淇奥在东方府,是因为他知道淇奥有东方晴照顾着肯定比在自己身边要舒服得多,再者收集证据这件事也不需要动用到淇奥为他操心,他只要在外等待几日待东方泰宏下葬,去看看东方泰宏的尸体就能一目了然。为了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减少时间的浪费,傲祁放弃了布满通缉令容易被发现的大道,选择了走小路。 那天他正赶路,半路上遇见了一群山贼围着一个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小弟子。那些山贼大概是看这个小弟子嫩秧秧的,脸蛋都能掐出水来,劫了财不说还对小弟子动手动脚。傲祁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戏,觉得那群山贼又是□□又是咽口水的表情实在是让他恶心,出于看不惯傲祁动手杀了这些挡路的山贼,那个孩子眼看自己快要遭贼人污辱,突然天降神将把他从贼人手中解救了出来,这小弟子当时就认定了傲祁是他的大恩人,追着傲祁翻过了两三个小山坡都不见停的,嘴里一个劲的喊着恩人恩人要报恩。 傲祁自然没把他当一回事。 后来他们经过了一个小镇,那小弟子不知怎么的跟在傲祁身后也不喊不叫了,就眼巴巴的看着他,见到有人和他们擦肩而过还很紧张,直到那天夜里小弟子才紧张兮兮的和傲祁说了一句话:“恩人,你是悬赏令上的那个人吗?” 傲祁没理他,他又不依不饶的问了几声,傲祁才“嗯”了一声算作答应。第二天清早傲祁一觉醒来发现身后的小尾巴不见了,他倒没有什么感觉,反而还乐得清闲,没想到中午那个小孩子居然又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堆吃的。 “恩人,你去镇上不□□全,我帮你买吃的来了,你看看还热着不。”小弟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信任和真诚。 傲祁一开始只当这孩子随口说说,况且当初杀了那几个山贼纯粹是因为自己想杀,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经过昨天那件事以后这孩子居然还想着要给自己报恩,这让傲祁第一次正视这个跟了自己几天的小孩子。没经过傲祁几下套话,小弟子就快把自己祖宗八代说出来了。 这小弟子是五大门派之一的水镜剑派最小的弟子,名唤宁子云,据说他刚断奶就被他父母送去了水镜剑派,一直是由掌门亲手带大的,因此如果按照入门时间来算,宁子云不比那些大师兄大师姐短,但要按年龄和学习武功来说,只好排在最后了。 掌门心底十分疼爱这个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孩子,甚至担心宁子云练武受苦,让宁子云前年才开始学习门派剑法,但是因为所习武功的原因,掌门养成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泊心性,所以在表面上掌门对宁子云漠不关心甚至是有些疏远。在掌门师父的教导下宁子云学习了两年刚刚掌握一点剑法,看出门游历回来的师兄师姐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便也学着同门师兄师姐求掌门让他出门“历练一番”,好不容易说服掌门师父让他下山游历,结果初次下山就遇上了山贼。 “多亏恩人出手相助才帮我解了困境。”说这话时宁子云纯净的眼里满满都是对傲祁的崇拜,毫不掩饰的。 “那你知道我是谁后怎么不去告诉你们掌门。”此时的傲祁正坐在篝火旁看宁子云把当日的饭菜拿出来。 宁子云的表情纠结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回答道:“我觉得恩人是好人。”带着一脸正义凛然他继续说,“而且恩人救了我一命,我反倒把恩人出卖了,这不是正道所能为之事。”看着一张青涩还尚且幼稚的脸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话,傲祁哈哈大笑,不知笑得是宁子云的年幼无知还是这只说在嘴里的“正道”。 之后的日子他们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生活,虽然只是送个饭,这已经是宁子云力所能及做到的最多的事情了,傲祁对此没说过什么,宁子云以为傲祁默认了他这样的报恩方法,也就没有再花心思去想傲祁更需要的是什么。 ☆、重逢 原本阒然的四野被凌乱的脚步声打破,踩踏在水坑里打出水花的声音显示了来人是有多么的匆忙。听得脚步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近,傲祁让丹田之气缓缓沉下收了势。 虽然傲祁还闭着眼,脸上也是寻常的表情,因着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小孩的点点滴滴在他脑中已经种下了一片云朵,面对那样的眼神,他总会不自觉地被潜移默化,所以他特意收敛了练功时的刚烈凶狠之气,连说话时也带着一份亲近:“宁子云你来了。” 等他说完才意识到脚步声熟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睁开眼睛。 来人刚刚踏进寺庙,正有些恍惚地站在傲祁面前。他怀里护着一个干干净净的食盒,半边肩膀却被雨淋得透湿,手里握住的纸伞向食盒的方向斜歪着,在一个劲打颤,纸伞一会儿向前倒一会儿向后歪,他几乎拿不稳。 只不过是短短几日未见,他的下巴却比印象中的尖了许多,削薄的线条似乎都可以划破纸张。他的嘴唇和脸色一样白,眼眶下却有着浓浓的青色,神情有些不安定,整个人在看见傲祁的一瞬间毫不掩饰地迸发出强烈的倦意和疲惫。他的双眼仿佛已经没有力气找到焦点,在看着傲祁的时候又像是看向远方,开口时声音干枯无力,是明显的许久没有喝水造成的:“我向东方晴下了生死状,二十日内不找到证据洗脱你的罪状,我就替你去抵罪。” 这句话似乎让他把最后一口气都吐了出来,话刚说完他就像是被敲碎的木偶一般身子向前栽去。 几乎是同时,傲祁感觉到了呼吸一滞,本能似的他起身脚下生风向前几步,正好稳稳的接住了他。 淇奥蹭了蹭身下的布料,有些不适应的翻了个身,嘟囔着说了一句。 他实在太累了。 一向都是傲祁通过暗示单方面掌握他的行踪情况,而他对这种事情不怎么在意,直到这一次傲祁离开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知道傲祁的情况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从东方府出来后的这几天为了找傲祁,淇奥基本没睡,偶尔小憩一会儿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后来还是想起自己身旁跟了一个傲祁的暗使,才顺着信息传递的这条线一路找回到傲祁的身边,中间又因为众多分支弯弯曲曲又浪费了一段时间。再加上一路上找来看到的尽是悬赏的画像,不但让他也行踪不便了许多,好几次刚闭上眼就梦见傲祁被五大门派的人提前发现了,让淇奥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就为快点找着傲祁,最后几乎只剩一个信念支持着他没有睡过去。 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一个是傲祁的,语气不像是一般和陌生人说话那样冷,而且带着少有的和善和熟稔,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小孩子那种清脆的童声,像是从山间流淌下的小溪,嘻嘻哈哈好不活泼。淇奥有些疲乏的从喉咙里发出迷糊的一声□□,手放在身前想要绻成更小的一团,避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线,刚动了动就有一只手掌伸过来,恰好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为他挡住了打扰到他睡眠的光亮。 大概他这一动才让别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两人交谈的声音都变的小声了些。 “恩人,那是谁呀?”语气像只好奇的小动物似的,淇奥听着都能想象出对方眼里闪亮亮的疑惑和背后摆动的尾巴。 傲祁突然就没有了刚刚的和悦,带着冷淡地“嘘”了一声,不知道又说了几句什么就先把人打发走了,背后遮住淇奥眼睛的手,大拇指在淇奥的额间轻抚了两下。 等到淇奥完全睡够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傲祁正撑着头侧躺在他身边,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底的颜色和午夜一样又黑又浓。淇奥估摸着自己的事情肯定让傲祁知道了,现在傲祁就是要找他算账,干脆先把话岔开:“刚在这的那个人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虽然睡够了,然而因为饿得太久底子都虚了的身体情况反而变得更加明显。 傲祁一下重一下轻地捏着淇奥的耳朵,看着淇奥白玉似的耳朵被一点点染成粉红色,才漫不经心的答道:“挺听话一小孩子,你要不拿去玩玩?” “别逗,你还不至于去算计一个小孩子。”淇奥看了傲祁一眼抓住了他的手,懒懒的想翻个身平躺着。傲祁难得对除了他之外的人不那么像一块又冰又硬的石块,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淇奥倒是不觉得傲祁是不是真的怎么了,只想借着这个话题把傲祁的注意力转移出去。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的意。 等傲祁说完淇奥想听的,顺着淇奥的动作直接就抓住了淇奥的手腕压在了他耳边,另一只手狠狠地扣住了淇奥的腰,整个人伏在了淇奥身上,刚刚还不清不楚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可骇:“几天不好好睡觉这事另说,”他又更加向下凑近了点,两人的呼吸交错缠绵融为一体,“那个生死状又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 淇奥被傲祁一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连忙深呼吸了两次把气匀顺。他刚刚睡醒,精神勉勉强强恢复了些,更觉得肚子里空空荡荡胃酸一直在翻滚,这让他全身都难受。所以这一次尽管他在傲祁眼底清晰地看到了隐隐的红光,也明白傲祁这是少有的气到极致了,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先好声好气的把傲祁安抚下来再说重要的事。 想到因为傲祁的独自决定和自己对信息掌控的疏忽而导致前几日不必要的奔波劳碌,淇奥心底一股无名火就冒了出来:“你真以为这个事情是简单的抹黑陷害?对方就不会料到你跑出来找证据?我要是不留个保证东方晴会放我出来?”把气势汹汹的三个问号砸向傲祁后,淇奥就想要掀开傲祁。 作者有话要说:  傲祁没让淇奥得逞,掐住腰的手往下一挪一把就抓住淇奥下身,看淇奥倒吸一口气又跌了回去,傲祁开始不紧不慢的动作,眼里的火还在烧脸上却挂起了笑:“连我的命都敢抵出去,你倒是出息了。” “你说谁的命……要不是为了你……”和以往不一样,傲祁这次特别用力,淇奥低声喘着,说话断断续续的,只觉得下身一阵阵的痛,但是隔着衣料的摩擦又让他渐渐的在痛中竟然生出了一种雄性间才会体验到因粗暴而产生的快感。 傲祁看淇奥紧紧攥着衣服向下扯,伸手不知怎么一弄就拨开了淇奥的手,然后掀开淇奥的衣裳又把他的裤子扯下,握住淇奥那玩意握在手里把玩,嘴里却是接着上面继续说:“你既然是我,命还不得我收了由我说着办。” 刚刚才习惯了惊涛骇浪灭顶的快感,傲祁这突然一下变成细水长流,淇奥觉得一口气就那么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不自觉得发出呜咽声:“快点……别让别人发现了……” 傲祁听了淇奥的话手上的速度加快了,又在淇奥刚刚兴起时放慢了速度,看着淇奥情动时眼角上像是雪里绽开梅花的一抹红,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傲祁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竟然会变成了激烈的□□,但他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纠结多久,脑海里已经是在想着用手上的动作换一种方式好好教训一下淇奥:“你是有几天没吃没睡了?想折磨死自己?” 淇奥心想自己那几天没觉得怎么折磨,你这才叫折磨,刚一走神就被傲祁发现了,□□的头部被狠狠的掐了一下,眼看要发泄出来的生生被痛了回去,眼前一阵眩晕,淇奥梗着喉咙才说出话:“……要……要找你……”像是突然开了闸的洪水,三个字引出了淇奥一直压在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惶恐不安。他这几天一边要计算着棋局,一边要寻找傲祁,每过一刻心底的从未有过的害怕就多一分,他说不清在害怕什么,上一次他自己提出分开时算好了他们之间的每一步,这一次他却不知道傲祁在哪。说起来他的掌控欲并不比淇奥少,只不过埋得更深。 傲祁放开压制淇奥的手扳过他的下巴,让他面对着自己,另一只手安慰着被自己掐得有些软下来的小淇奥:“看我,我在这里。” 淇奥被他颠来复去的弄,到现在气都不顺了,双手抓着傲祁的衣襟一个劲的抖,被一下一下抚弄得又站起来的小淇奥还没缓过来就受到了猛力地搓揉,前面的小孔被傲祁用指甲轻轻地刮过。所有冲击扑面而来,淇奥双脚蹭着稻草挣扎了两下,不知道是想要挣脱还是索求,眼睛眨了两下后下一刻居然控制不住地生理性流泪。 “下次还敢不敢了?”看着淇奥眼角的泪痕傲祁莫名的觉得更加兴奋了,随着他手下的加速淇奥的胸膛也起伏得越来越快,他隔着衣裳准确无误的咬上了肩膀上的齿痕,“再这样折磨自己我干脆在你之前先把你弄死。” 淇奥赶紧点头答应,他了解傲祁是会说到做到的人。比如这一次,后来在他要射出来时傲祁用手指死死堵住了他的出口,掏出自己的逼迫他陪他一起发泄出来才算数,把本来要□□的淇奥狠狠的拉回地上,也不管淇奥埋在自己胸前被快感和痛感逼得满脸泪水,前前后后又这样弄了几次才罢休。 本来淇奥身子就比傲祁的差,小时生过一场大病,傲祁从那以后就开始偷偷练功,淇奥却选择了书籍修炼了淡泊的心境,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将流云斩花剑和流花展云剑这两个同根不同气的剑法学得登峰造极。身体素质的差距反映到现在就是结束时淇奥倒在傲祁的外裳上也就只剩出的气,简直就是死过一回,但被傲祁这么一折腾在心里压着的火也算是统统被逼了出去,一点也不留。 ☆、子云 傲祁神清气爽的生火把淇奥带来的食盒温热。里面装着清粥小菜也有聚仙楼的招牌烤鹅,各种素菜也都装了几碟,米饭晶莹剔透颗颗饱满。傲祁把大大的食盒几层都打开看了,基本旁边城镇里会宴楼聚仙楼里的特色吃食都有,就是没捎上当地的糕点。傲祁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看向一旁随便衔了一根稻草正在挽头发的淇奥。 淇奥把头发拢成一束,用稻草在头顶上绕了两圈打了个结把头发全部扎起,他并没有进一步全部束上去,让长长的黑发放下来在背后扫来扫去。刚刚整理好褶皱的衣领,傲祁就端了两碗白饭过来坐在他旁边。 两人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刚刚又才闹腾了一番费了不少力气,饭量自然是不小。淇奥带来的饭菜刚刚好够两个人吃饱,只不过两人刚吃完淇奥这一份把碗放下,淇奥突然指向另一旁被忽略许久的另一个小小食盒:“那一个你不吃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就这么浪费实在可惜。” 其实倒了或者丢了都不是不行,只不过看淇奥这似笑非笑的神情傲祁就知道淇奥这是明摆着要折腾回他。不过傲祁刚刚发泄了一通也正好心情畅快得的很,两人又打趣了几句傲祁就乖乖的把宁子云的食盒拿过来吃了。虽然说傲祁的确是吃得心甘情愿,但是胃还是承受不住一个人吃两三个人份量的饭菜,所以吃完淇奥布置的任务的傲祁,现在正经过讨价还价不成功后强硬态度地躺在淇奥的大腿上,一边从淇奥背后扯过一缕黑发把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今后的打算。 “你说什么?又要分开行动?”傲祁皱着眉头语气不善的问,卷着淇奥黑发的食指和中指一扯,把淇奥扯得不自觉的一点头。 淇奥像是玩似的一只手的食指沿着傲祁的眉骨慢慢划过,另一只手里拿着暗使送来的消息,休息够了后他变回了那个不急不恼温润平和的淇奥,面对傲祁的不满也和做过许多次一样,仔仔细细把里面的条理说给他听:“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我们一起出现,顾公子的身份怕也是不能用了。想要快点帮你洗清冤屈两个人分开行动会快很多。” 傲祁撇撇嘴,发出一声明显不满意的“啧”,手里更是不依不饶地硬扯着淇奥的头发让淇奥低了头,对上自己的眼:“我放你在府里护你安全你偏不听跑出来,出来了又是你说着要分开行动,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出来是因为我不能实时了解你在干什么,也就不好安排下一步行动,你的情况关系整个布局的运行,所以以后我也会要求暗使随时告诉我你这边的情况。分开是因为我们只有二十日必须要速战速决,现在要帮你说清楚,一是人证二是证物,我们两个分开行动总能快点找到一个。”淇奥的手从眉眼挪到傲祁的胃慢慢的揉着,看着傲祁的眼睛耐心的解释。分开行动他在东方府里就已经思考好的决定,不可能有更改,要让傲祁接受就要像往常一样一点一滴的把自己的所思所考解释清楚。 排列众多备选方案,然后选出一条最快捷最符合现在情况的方法,解决面临的问题,这是淇奥解决问题向来的套路。不过…… 淇奥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把内心那股奇怪冒出来的忐忑不安压下去,脑中总一个声音在隐隐约约告诉他这次应该听傲祁,陪着傲祁一起行动不要和傲祁分开。 “那天东方盟主叫我进去后只不过是说了些寻常前辈对后辈的赞许期望,后来我就出来了,当时除了我就只有在门口站着的那个叫云坠的侍女。我出来后刚好就碰上巡护的仆人,刚和他们说完话就听见那个侍女的惨叫,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群仆人就冲进房间里,再然后就是那样了,所以我想……”傲祁将那天他的情况说给淇奥听,半晌都没得到淇奥的回应,一抬眼就见淇奥心神不宁的样子。 傲祁牵过他的手捏了捏。 淇奥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微微用力反握住傲祁的手,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罢了我和你一起”终究在最后说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一路多加小心。” “嗯。”傲祁懒懒散散的应了一声,躺在淇奥的腿上渐渐眼睛就有些半阖半睁迷迷蒙蒙了。因此也就没有发觉淇奥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心和焦虑,只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和淇奥说东方盟主的事情。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陷入了一种奇异却又和谐的静谧当中,傲祁闭着眼大概是睡着了,而淇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怔怔的看着傲祁,投在傲祁身上的目光有些涣散。伴随着两人一致的呼吸,周围又只有滴滴答答雨打竹叶的声音。 “恩人你吃饱了吗!”伴随着欢快奔跑的脚步声,清亮的少年的声音打破一室的静谧。破旧的门“吱呀”一声被用力地推开,然后那个人“啪啪”的脚步在踏进门的一霎生生地刹住。 原本是低着头的淇奥缓缓抬眼,看向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宁子云,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气恼,也不像宁子云那样很是惊讶。他对着一脸茫然的宁子云友好地点点头,还没等宁子云出声,修长白玉似的食指竖在嘴唇中央,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还在酣睡的傲祁。和认识这么多天的傲祁不同,淇奥的温文和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他脸上从宁子云进来时就带着亲近的温和的笑,然而他仅仅是微笑着,就让人似乎看到了更多的清雅与高华。明明是看了这么多天的一张冷峻俊美的脸,只不过是一个笑却让少年看出了不同的、可以用柔美来形容的感觉,于是面对着这样的笑容的懵懵懂懂的小孩,硬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红了脸。 “公子你……你是?”宁子云有些羞赫,他别扭了一会儿看看躺在淇奥腿上的傲祁,才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地开口。 淇奥没有马上回答宁子云的话,只是继续笑着看着宁子云一会儿,然后把这个温柔地滴水的目光转到了正枕着自己大腿的傲祁脸上,搭在傲祁胃部的手又开始顺着一个方向轻揉。宁子云见好看的公子自己没理自己,咬了咬下唇蹑手蹑脚地坐到了淇奥对面,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张大眼睛打量看淇奥,时而又看看傲祁。 不过淇奥也没想要把宁子云搁置在一旁不搭不理太久,也就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淇奥扶着傲祁的肩摇了摇,把傲祁叫醒了。 傲祁原本只是想阖眼收神,自己也没想到会不知不觉就这么睡过去。要说起来他这几天休息得绝对要比淇奥好,虽然偶尔会有些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抱着这样的疑问也并没有影响自己的睡眠,最起码在今天淇奥来之前他相信自己是这样的。 直到刚刚那一觉,他才发现自己这几天睡得有多么差。被自己所熟悉的气味所包围,所有的不好的感觉通通在睡眠中就已经烟消云散了,而这一觉的效果要比这几日的睡眠加起来还要让他觉得舒服,再加之之前将得知淇奥以命抵时的气撒了出来,这一觉让他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消除疲劳,在被淇奥叫醒时他的心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旷神怡。 他躺在淇奥腿上不想起身,看见淇奥的笑有些戏谑,这才发觉周围有些不对劲,坐直身果然就看到了正无辜望着他和淇奥两人的宁子云。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5节 “淇奥。”傲祁向盘坐在对面满脸求知欲等着他开口的宁子云介绍道。刚说完这两个字傲祁突然停住,想了想,发现自己帮淇奥找不到一个好的身份,所幸面对的是宁子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个字就终止了宁子云的好奇。 宁子云见那个温温柔柔的“傲祁”特意朝着自己笑了笑,笑得漆黑的眼里似乎能看见一漾一漾荡着的水波,这水波就直漾到了宁子云心里。宁子云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想起了门派里唯一爱笑的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师姐,他在脑中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温柔公子笑得更好看。这么想着,宁子云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又涌了上来,他挠挠后脑勺:“在下宁子云,水镜剑派弟子。” 淇奥看着宁子云,手上动作一直不停,摘下头上的稻草后改扣上金环,抬手将膝头的灰尘扫去后整整领子,然后朝宁子云招了招手。宁子云有些手忙脚乱地撑着地爬起来,走到宁子云面前,紧张的看着淇奥。 淇奥看着小孩实在有趣,抵着鼻尖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掐了一下宁子云红透的脸颊:“前段时间麻烦你了,今后的一段时间里,能不能辛苦你继续帮我照顾一下傲祁。” “好,好啊!”本来就晕晕乎乎的宁子云见公子一笑,比他在门派的后山山头见过的遍野的山花烂漫还要好看,就更加七荤八素云里雾里了,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这个刚见面没多久的人的要求。 淇奥对着宁子云又笑了笑,站起身,一旁的傲祁也跟着马上站了起来。 留下恍恍惚惚的宁子云在庙里,傲祁和淇奥走到门口。现在人也见过了,事情也说清楚了,按照淇奥的计划越早分开行动越好。这将会是可预料到时间较长的的第二次分开行动,鉴于这是第二次,而且两人心里都有了底,傲祁到不至于像上一次那么不乐意,不过脸色依旧算不上好看。 “就按照你当初想的那样。我离开东方府的时候听闻东方泰宏的尸体即将下葬,到现在应该已经有几日了,我直接去检查东方泰宏的伤口。但是光有一个物证不够,现在江湖上多的是人想要打垮你,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你想办法找到那个除你之外唯一出现在那里的云坠的踪迹,我想她应该是一个突破口。”淇奥低声又嘱咐了一遍,“随时保持两人间的联络,只不过是将单向的消息传递改成双向的而已,虽然这条线还有些细小的问题,但是现在也来不及改,等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说。还有那些暗号。” “那些江湖中人的确是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一天不抓到元凶一天就不能完全证明我的清白,总留了一把把柄在他们手中,随时都有可能拿来害死我。”傲祁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淇奥提出的说法,突然解下腰间的双龙赤羽剑,一边抓过淇奥的剑,“那些人看不到摆在眼前的证据是不会相信的。” 两人心灵相犀,淇奥心念一动就明白了傲祁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也该离开了,淇奥向外迈了半条腿,突然有停了下来。他心中一直有一份不安在盘绕,虽然这是自己提出分开行动的,越到该走的时候眉宇间却越发的愁云密布,脚步也踟蹰不前。 原本心底有些不愉快的傲祁见到淇奥这般,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虽然傲祁觉得这一路不会有问题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好得他转换了身份劝淇奥迈出第一步。伸出食指抵住了淇奥的额心,他认真地看进淇奥的眼睛里:“此番行动,你的身份是独孤傲祁,”一字一顿,十分郑重,“可否明白?” 心中瞬间就拨云见日。自然明白,这条路还是他为他们俩选择的,自己反倒先迷茫还要傲祁来劝导了,真是可笑可笑。一边这么在心底笑话自己,一边拉着傲祁的领子更加贴近,淇奥露出一个不同刚刚那样完美的笑,却是真正生动真实的:“一路小心,暗使联络。”最后细心地整理了傲祁的衣领,还欢快地和宁子云告别了一声。 雨愈发小了,远处连成了迷蒙的一层层薄纱,望着淇奥就像是走进了一层又一层薄纱中,渐渐连人都被掩住,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傲祁这才走回庙里。 ☆、证明 十日之后。 插入柱子中的剑身已经变成了赤色,而在剑身周围流动着一层火红与金黄交错的光芒,剑看起来就像是在火中燃烧。而被深深插入的柱子的周围,慢慢由内而外扩散出一圈淡淡的炭黑色,这是显而易见的被烧焦的痕迹。 少年站在堂上,神情冷漠,眼神中带着俾睨天下的倨傲。他刚刚使完一套正宗的流花展云剑,周身还围绕着剑气,衣袂翻飞无风而动。这一套剑法使下来并不容易,但是少年脸上不见半点潮红和汗珠。那些有经验的江湖高手从少年那平稳顺畅的呼吸中就能大概猜测他如今的内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怎样恐怖的高度,而他的流花展云剑也不再是上一辈那种花拳绣腿空有架子,从他的一招一式中武林人似乎能想象当从前流花展云剑的辉煌,更何况他已经能近乎完美的驾驭双龙赤羽剑,只有催生出剑的“灵魂”,才会达到剑气灼人的地步。 东方晴坐在大堂最前方的椅子上,看着背对着她少年的背影,阖眼叹了口气。 前几日风尘仆仆的淇奥终于找上了自己,并与自己说明了傲祁的无罪。其实真相并不需要淇奥的过多解释,因为出事之后是东方晴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很多事情她自己亲眼所见。淇奥也相信东方晴不傻,他只需要把那些零碎的证据串联起来。 “生死状,结了。”经此一事,那个张扬的红玫瑰光芒也收敛了不少,再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也渐渐学会变得成熟,变得更加像一个盟主之女。把她与淇奥的状令一笔勾销,东方晴停顿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顾大哥,我一直以为你会是那种闲云野鹤之人,心如浮云不喜牵绊。而你与独孤傲祁相识也并非三年五载,为何你会为了他立下生死状?” 亭台外乌云密布,猛然一个惊雷炸开,风卷起淇奥宽大如羽翼的袖。在这风与雷与雨中,淇奥神情却宛如闲庭漫步般怡然自在,他抿了一口茶,看着天水相连的远方,微微一笑,这样只有将心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才会有的细腻温暖的笑,是东方晴从没见过的:“天地之间难得有一人,第一日相见,就知可立下生死相托终不相负的誓言。有时候人与人相熟不是靠时间不是靠眼,而是”他放下茶杯,食指指向自己的心脏“这。” 在这个亭台,生死状起生死状终。 回忆到此为止,东方晴回神,再度将目光转向堂下的其他人,她的脸上虽然还带着悲伤过度的苍白,眼中已经恢复了作为武林盟主之女的骄傲与气势。 “是了,我爹素来爱锤,当年也是凭借使得一手四方破邪锤登上盟主之位,房中摆放除了他一对大锤并无其他兵器。我爹身上的伤口虽是‘流云斩花剑’剑法所致,但伤口处并无烧伤的痕迹,而如大家所知,依独孤公子如今的功力,若使得其他剑施展这‘流云斩花剑’剑身必然断裂,当日同我一起进入房间的几位婢女仆人,以及在场的各位都能证明,当时房内房外并无发现其他断剑。” 不管武林中其他人信不信得,东方晴说出了自己的最后判断:“当日之事,并不是独孤公子所为。” 真要细细说来这番话漏洞太多,偏偏这话是从东方晴嘴里说出,人总不能维护一个杀父仇人吧。有那么几个心有不甘想要张口吵嚷的,被少年带着寒意的眼睛一扫,竟不知怎的闭了嘴。 其实说这些人对东方盟主有多崇拜、有多尊敬、有多想为他讨个说法追查死因都是荒唐,相比与这些他们放在嘴里说的,一是看小小孤女对上这武林泱泱众人的慌张失措,二是看天赋异禀的落魄小公子一蹶不振,才是他们真正喜欢的戏码。但是到现在这两出戏都没如他们所愿上演,他们也只好暂时放过独孤傲祁和东方晴,毕竟来日方长,这两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小姑娘将来的日子只有更难过没有最难过的,武林白道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使绊子。 “唉。”所有等着看好戏甚至给自己想好戏码的人在心不甘情不愿的大叹一口气,只能任由这幕戏暂时谢幕。 “等等!”就在幕布即将合上的时候,一个身形矮小样貌普通,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小个子大喊一声,“我前两日路过云泽时见到独孤少爷与东方小姐两人一同进入问茗居。” 众人的神色变得暧昧,有些不懂这是什么典故的听得一些风流人物解释一番,也露出了恍然大悟又猥琐的笑容。 怪不得东方晴这么听独孤傲祁的话,原来是为了和心上人“夫唱妇随”。 一群人嘈嘈杂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群中开始冒出“独孤傲祁尚有‘杀父’的嫌疑,东方晴的父亲突然死亡说不定是与独孤傲祁走近了”的言论,起初这只是一两句带有怀疑的话语,渐渐的竟发展成了统一的口径,仿佛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而原本最有利的证人也在瞬息间变成最有嫌疑的,甚至还有可能是“从犯”,前面洗脱的一切都被推倒。 再怎么说东方晴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东方泰宏在世时东方晴哪时不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尽管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后有所成长,却也从没面对过这么多人众口一词的怀疑和污蔑,强撑着坐在椅子上脊背开始有些颤抖。 独孤却又是完全另一番行止。他就像没听见众人的话语,一步一步走向柱子,那些人见他向自己的方向走近,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本以为他要做出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想到他只是神色漠然地将剑拔下,然后慢慢地低头擦拭着剑,一边语调平静地说:“既如此,若非我亲手找出千玥山庄与东方府的幕后凶手,这黑锅我岂不是要背一辈子。可笑。”话语中透着森森的凉意,在场不论是高手先辈还是新起之秀,竟都被他这语气震得一时口不能语身不能动。 见他人无一人敢上前,独孤眼中的嘲讽更甚。收回双龙赤羽剑,独孤挺直地站立着微迷了眼环视一圈,抬脚向门口走去,一路人群像潮水一样像两边散开,居然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我,独孤傲祁,以我千玥山庄当家的身份保了东方府,谁要是敢趁我调查之时对东方府、东方小姐有所图谋……”独孤逆光站在门口,将话留了一半,不再多说便脚尖一点,武林众人只能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东方晴看着远去的淇奥,一时有些混乱,她记得与自己商量着的明明是顾淇奥,怎么刚刚堂上那人身子语气行止却又是十足的独孤傲祁的样儿。 “小姐,回房歇歇吧。”东方晴的贴身婢女茹菊见东方晴脸色越来越差,伸手扶起东方晴送回了房。 东方晴让下人好生待着那群武林人,服下了安神茶后躺在床上闭眼休息,始终没有沉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倒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像是漂浮在半空,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一幕幕的故事发生。 梦的一开始与现在很相同。 父亲突然之间被刺杀,只不过被众人围起来的不是独孤傲祁,而是坦荡的顾淇奥,他丝毫没有逃离的意思反而同情的望着梦里的“东方晴”。 站在父亲房门口的“东方晴”面如死灰,眼中有东方晴自己看不明白的悲伤与绝望,那绝不是仅仅因为父亲的离去而产生的。跳过中间模糊的许多片段,再次清晰时东方晴看见“东方晴”允了顾淇奥二十天期限为自己洗清罪名,在淇奥离开的背后,“东方晴”满脸泪水。而在听到顾淇奥找到了证据后,“东方晴”眼中迸发出的喜悦太过浓烈,让东方晴也感到诧异。 最后,东方晴看见“东方晴”与顾淇奥在院中饮酒,一杯一杯,直到“东方晴”渐渐靠在顾淇奥身边…… “呀!”东方晴猛地坐起,在一旁伺候着的茹菊也被吓了一跳。 “小姐怎么了?”茹菊拿出帕子细细的擦拭着东方晴额头上的冷汗,细心的问道。 东方晴抚着胸口看着前方发怔,等呼吸平静后她缓慢的摇了摇头:“无妨,噩梦而已。” 现在她与顾淇奥以兄妹相待,一想起梦中那个“东方晴”命茹菊在酒中下了一夜春宵的药物、凭着酒醉与顾淇奥交欢的行为只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梦醒后她也慢慢体会过来梦中“东方晴”复杂眼神的涵义,那无非是从爱上“杀父仇人”后的纠结到发现自己并没有爱错人的激动,梦的最后“东方晴”竟让顾淇奥一起收了茹菊,两人共同陪他踏上了寻找幕后真凶的道路。这样的梦,自然不好说给他人听。 想来以前的自己虽也有喜欢顾淇奥,但还不至于喜欢到这种程度,更何况,现在顾淇奥是为了独孤傲祁走上了寻找幕后凶手的路,她还没有糊涂到看不清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已经容不下其他人存在这件事。 好不容易安置了那群武林人才得到的一份清静,又被外面嘈杂的人声打破,吵得东方晴只觉从梦中突然惊醒的头头痛欲裂。她挥挥手让茹菊出去一探究竟,没过一会儿茹菊就回来了,灰白着一张脸像是受到了惊吓。 东方晴没有看茹菊,正低头揉着额角,听见茹菊的脚步她随口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云坠的尸体,”云坠,也就是东方泰宏身边的那个侍女,在发现东方泰宏死后还蹲在门口哭哭啼啼,“看尸体的腐烂程度,是在老爷过世之前,就已经死了。” 东方晴的动作僵住了,她摇着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茹菊,希望是茹菊不小心说错了话。面对茹菊悲痛又肯定的眼神,东方晴身体晃了晃,软了下去。 在东方晴因为接二连三的受到各种打击一时承受不住而晕过去的时候,淇奥这边的情况也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么好。 如果按照他一开始的设计,他去查看东方泰宏的尸体,找到能够证明不是傲祁的直接证据,并且在尸体上发现问题后马上把之后几日自己的计划和对相关人士反应的推测写好传给傲祁,而傲祁需要把他那边的进度告诉给自己,好让他定下接下来两人的行动方案。 但是这比他计算的回信日期已经迟了好几天了。 虽然通过痕迹证明无罪之后又因为舆论,需要把真凶寻找出来,但这也不过是淇奥原本计划中的、让傲祁正在做的,如果当时武林众人不说,他也会以为千玥山庄和东方泰宏报仇的理由提出来,两者的差别就是主动提会塑造一个敢于承担的光辉形象,而别人的质疑就是让他们背负着嫌疑的罪名前进,也许路就没那么好走了,随时随地会有正道人士跳出来以各种理由想要抓住他们,不过这对于淇奥来说根本不算在阻碍因素里面,而且谁知道这样会不会有先抑后扬的效果呢。 淇奥一遍又一遍的推导着自己的安排,在心中重复默念了几遍“没有问题”,然后低咳一声。身边一个人影凭空闪现,幸好这是在客栈房间内不然定会吓到别人。 “傲祁他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淇奥面前摆着清茶糕点,是他给自己这两日的奔波劳累的犒劳,只不过来现在糕点茶水俱以凉透,它们还是原模原样摆在那。 自从上次碰面后傲祁在淇奥身边又增加了一名暗使,唤作辰煜,与原来就跟在淇奥身边的子夜是一对双胞胎。听到淇奥的问话,子夜悄悄抬头打量了一下淇奥眼周围浮现出的淡淡的黑眼圈,思量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没有。” “这已经迟了好几日了,再推下去恐怕……”得了子夜的答案,淇奥喃喃自语了几句,心底虽然掀起微澜,脸上神色如常。他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它泄露一分一毫,继续问道,“那他身边如今有哪些人,他又身在何处?” 传递消息是子夜的工作,这情况互换则要询问辰煜。子夜知道淇奥最近身子已经有些垮了,刚想要阻止自己弟弟,弟弟就兴冲冲地开口了:“主人身边除了宁子云还有一位名叫戈乌神秘人,不过经观察戈乌对主人并无恶意。从最近一次接到的消息来看,主人一行人将要进入月下坞,至于为何进去现在如何,恕属下无能。” “月下坞?”淇奥朝请罪的辰煜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闭上眼慢慢将脑中关于这三个字的信息一一拣出,再联系傲祁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千万种可能在脑海里变成了无数条光线快速的闪过。 突然一道闪电劈过,淇奥猛地想到了什么,他浑身一僵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维持着一副翩翩公子的神情温和地吩咐:“备马车,启程去月下坞。”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心思。 子夜连忙劝道:“公子,你不先休息一晚么?” “这个不急,”淇奥笑着终于为自己盛了一碗莲子羹,“我到想看看傲祁这是在和我耍什么花招。”这话说的像是玩笑话,就和平日里子夜他们看到的主人和公子两人相处时说的话一样,然而看进淇奥眼底那沉沉的黑时,子夜和辰煜觉得淇奥身上被压上了千山万壑。 ☆、鬼手 两地相距将近二十日的路程,被淇奥马不停蹄地赶路,竟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十日出头就到达了月下坞。 月下坞是一个位于两山之间的民风淳朴的小村,每当月亮从山坳里升起,整个村落正好处于月亮的正下方,全部被月亮的光辉所笼罩,村落也因此而得名。这里的村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平静而安详,几百年来保持着同样的风俗习性。然而,从六年前的某一天开始,陆陆续续的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探访这个偏僻的小村,来这的人突然多了,慢慢的也就给这个古老的小村庄注入了不同的气息。 “公子……”子夜从手臂中微微抬眼看向端坐在桌前沏茶的人。 他身披深蓝银丝的宽大衣袍,从展袖中伸出的半截手指纤长洁白,衬在紫砂壶上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头发从两侧垂下,掩在缕缕青丝下若隐若现的脖颈更显细腻温润,脸上也是白,却白得毫无血色,身形又太过单薄,在阳光下就像是一个绝美又极容易破碎的薄胎瓷器,风一吹就会碎成粉末。 辰煜走过去轻轻地把窗户关上,然后走回淇奥身边立正站好一动不动,听着子夜向淇奥报告:“属下无能,已排查过客栈饭馆茶舍种种地方,并未查到主人的踪迹。”略一迟疑,子夜提出一个推测,“会不会是主人他们已经离开了?” “三种可能,要么是他下令和我断绝一切消息,要么是他耳聋口哑全身瘫痪,已经没办法再传递什么消息了。至于第三种,”淇奥看着漂浮的茶叶的眼神淡淡的扫了一圈子夜和辰煜,嘴角还弯着轻描淡写的恰好的弧度,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平静的,“就是他陷入危险,暗使有人背叛。” 子夜和辰煜两人哐当跪了下去。 淇奥像是没有听见了两人的动静,眼神还是停留在悠悠的升起水汽的茶壶上,过了片刻他眨眨眼,如梦初醒,对着子夜和辰煜两人展颜一笑,那五官也生动起来:“又没有说你们俩。”晨曦在淇奥背后铺开,那一瞬间的淇奥竟然有一种让人心动神移的美,既想把他捧在手中万千宠爱呵护,又想将他囚禁在黑暗牢笼隔绝他人窥伺。 子夜和辰煜两人一晃神,清醒过来时赶忙将头垂得更低,回想着主人的那张脸给自己洗脑。 “这样吧……”淇奥收了灿烂的笑容垂眸思索,本想是要理出八九条计谋,无奈头涨得不行,脑袋里像是有一团乱麻缠绕着自己的心思,竟然连半条计谋也理不出,越是想这些越是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知道子夜两人还在等着自己的命令,淇奥生硬地压下不适开口道:“去打听出奇心鬼手的住处。”月下坞上上下下都被子夜他们翻过一遍了,独独剩下传说中在此隐居的奇心鬼手的住处还没有,如果真的找到了奇心鬼手的住处基本上就等于能找到傲祁,只不过…… 思及此淇奥一时陷入了矛盾,依他判断,傲祁十有八九没有离开月下坞,那么剩下唯一一个奇心鬼手的住处没有找到基本能肯定傲祁就在那了,但是,傲祁若真是在奇心鬼手那,只怕真是要应验了他那句“耳聋口哑全身瘫痪”,而且这还不算最坏的,就怕他猜测的几种可能会同时发生的。 尽管已经退出江湖这么多年,但江湖上关于奇心鬼手寻骨风的传言却一直没有断过,传言寻骨风曾用三贴药治好全身长疮皮肉腐烂的少年人,也只用一根金针断了嚣张跋扈的狂徒的经脉。他治病全凭自己的喜好,若是看得上你这人,就算你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他也能给你拉回来,若是看不上,就算是生死簿上白纸黑字到五更的性命他三更就能了结了。寻骨风一张面皮并无其他特点,偏偏一双桃花眼一点眼角泪生的极为漂亮,为他那平平凡凡的长相增添了不少风情。 虽然寻骨风江湖传言甚多,却没有一人能解释的清楚寻骨风为何突然隐退江湖。大家只知道寻骨风隐退前他唯一的亲传弟子白敛背叛师门投身魔教,但这件事没有人将它作为生性乖张生冷不忌的寻骨风隐退的原因。 要知道,在这个男风颇为禁忌的时代,寻骨风可是光明正大地一连串的小倌玩了下来,不带半点遮掩,其件件菊花韵事与他的医术在江湖中是齐名的。连这种关乎身份名誉的事都不在乎,他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弟子的叛逃呢? 淇奥坐在桌前,用心的看着刚才拿来的寻骨风的资料,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是抵不住多日的疲惫与倦意睡了过去,不过他这一觉睡着了也还是不太安稳,虽说眼睛是合上了,脑子里的画面却没停过。 画面不停的跳跃,最后停止在一片暖红的云雾中。 淇奥知道这是梦,但醒着时还担心着的傲祁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实在是许久不见,哪怕这一次只是在梦里,也让素来安之若素的淇奥有些情不自禁的感到欢喜。只不过他还没有从喜悦脱离出来回到平时的态度,只是须臾间,后面的事情就将他拖向更深的疑惑、惊吓、好奇和迷茫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傲祁,傲祁……”淇奥低低地喘了两声,对傲祁的动作有些不习惯。听着傲祁在他耳边宽慰他“放松”,感觉着傲祁搓揉他臀部和手指划过臀缝带来的异样感,这样的事情发展实在是让淇奥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的事如往常他们做过多次那样。也许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又音信全无,这次两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连带着喘息变得急促而又缱绻。 脖子被吮吸得有些疼,淇奥伸手推了推傲祁的肩膀,随后双手就被傲祁一只手钳制住压到了头顶上方,但落在肩膀上的也变成了轻柔的舔吻,伴随着傲祁的另一只手抚慰小淇奥的节奏。 傲祁在这上面向来是软硬兼施,淇奥常常是被傲祁折腾得到最后近乎求饶,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傲祁异常的温柔,一松一放让淇奥飘在海洋上起起伏伏,海水从脚趾没到胸口,又从胸口退至脚尖,那种麻痒的感觉让淇奥一时适应不过来,又是难受又是舒服。 傲祁死死的盯住淇奥的双眼,两人温热的呼吸交错融合,让他那半掩的眸中一点点消散的清明和一层层叠加的情|欲无处可逃。与傲祁相接触的肌肤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越来越高的体温,仿佛是沸腾的水溢开,周围空气的温度开始不受控制地升高,带着自己也烧了起来,连素来冰凉的指尖都有了温度。 兴许是被烧糊涂了,淇奥第一次在没有傲祁要求的情况下有了回应。他抬起腰,背部弯出的曲线像是被绷紧的弓弦,轻轻摆动着让□□和傲祁的手掌摩擦得更让自己满意,而双手也握住了傲祁的坚|挺,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眼里那突然绽放随即埋入暗黑深渊的光芒。 “独孤傲祁你!”温柔的海水眨眼功夫就变成了熊熊烈火,下身被猛地粗鲁的搓揉,淇奥像是被被高高的抛上天又重重地摔下地,不由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只听得傲祁在他耳边莫名地笑了几声,手上的力道非但没有减轻又加重了几分,没多久就直逼得淇奥泄了第一次身。 淇奥在□□过后微微喘着,一边看向傲祁。 傲祁支起身俯在他的上方,脸像是藏在阴影里看得很不分明,但淇奥就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从自己肩胛处慢慢抚摸至自己的胸口,目光的品尝比直接的肌肤相亲更刺激,停在胸口的目光像是一只攥住自己心脏的手,放开攥紧放开攥紧,控制着自己。 突然就不满这种单方向被控制被引导的感觉,骄傲像是一根细细的针扎在背脊,让他从迷乱的感觉中醒来。淇奥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绚烂如夜晚一促即逝的烟花,一瞬就把傲祁卷入他眼眸深处。而就在在傲祁恍神的一刹那,淇奥做出了以前从没做过的行为,已被松开的双臂攀上了傲祁的肩,揽住了傲祁的颈。然后,淇奥撑起身让两人贴近得不留一丝缝隙,是能感觉到彼此心跳频率的距离。将脑袋埋在傲祁的肩窝处,淇奥学着傲祁刚才的行为,舌尖顺着肌肤的纹理舔拭,像是喝牛奶的小兽,一下一下挠得傲祁心痒,偶尔露出尖尖的牙齿,咬一口留下一点刺痛。 舔咬从肩膀向上蔓延到脖颈,淇奥伸出舌头,蜻蜓点水地轻碰了一下傲祁的喉结,然后舌头一卷,嘴唇覆了上去,将整个喉结含在口中,舌头绕着它灵活地划着圈,感受因短促喘气而的微微震动,两颗虎牙轻轻抵住气管,然后慢慢地更深地咬合。因为是敏感处痛感更加尖锐,隐隐约约的窒息与仿佛真实的即将死亡给傲祁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加重了手中的力度,速度也渐渐变快。 感受着傲祁因笑而颤抖的喉结,淇奥手扶着傲祁的手臂滑过优美的线条慢慢向下,便再一次攀援上了他还没有释放过的下身。隔着布料,以着一种极其缓慢的节奏摩擦傲祁早已□□的□□。这一次,在傲祁的技术和刻意放松下,两人同时射了出来。此时的淇奥已经全身大汗淋漓手足无力了。 被傲祁放平后的淇奥本以为这场 □□就该至此结束,没想到傲祁并没有停下来,沾了□□的手反而向后移去,开始用一种温柔又□□方式抚摸搓揉自己的臀肉,甚至轻轻划过臀缝,间或在后|庭周围徘徊,不过在淇奥表现出有些不适的反应之后,傲祁的动作有过短暂的停顿,随便便不再继续。 淇奥不是没有想过反抗的,但是傲祁那一声声温柔低沉的呢喃将他生生拖进欲念的漩涡,在反抗与放弃中挣扎。 “独孤淇奥?”耳边突然出现唤着自己名字的奇怪的语调划破旖旎的梦境,让淇奥终于从中挣脱出来。 被紧紧关上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窗户上依着一个人,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一根银尖玉身的鱼竿,下巴线条分明,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淇奥刚做了那样一个梦里,初初醒来,被□□熏染出面若桃花眼波荡漾,喉咙里还残留着暧昧的喘息,但他却在看到来者时脑子瞬间清醒:“魔教右护法戈乌?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里还带着一点未消除的喑哑。 戈乌从窗台上翻身跳下来,走到淇奥身边淇奥,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怪不得独孤傲祁说只要我见到你就不会怀疑。”本来这句话就该说完了,他突然补充了一句,“不过为什么一样的五官你看起来就有些媚?” 淇奥马上就明白了那都是方才梦境的遗留,他把戈乌的手挡开,心里虽然有几分气愤,也只不过是举止大方地对戈乌笑了笑没说话,他不知道傲祁是怎么介绍他的,就等着戈乌继续说下去。 “原来我还不信独孤傲祁有个孪生兄弟,现在见了你这张脸我是不得不信了。”戈乌想着自己在这世上从前只崇拜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教主,而后遇见了独孤傲祁算是第二个,却没有想到像是独孤傲祁这样的妙人儿世间居然还有一个。想及此,戈乌忍不住抚掌大笑了几声。 淇奥默默地把想象中冷漠高傲的右护法形象画了一个叉,诚恳的望着直爽的戈乌问道:“戈护法这次来找我,是不是和傲祁有关?” 戈乌把面具取下来往桌上一扔,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才说道:“叫护法什么的太疏远了,像你哥哥一样直接叫我戈乌就好,我唤他是大哥,你就是我二哥。” 面具下的戈乌面白唇薄,双目如潭,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但此时的淇奥心急如焚,戈乌长成什么样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直觉这个戈乌一定知道傲祁的消息,偏偏戈乌在那像是渴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大杯大杯地灌着茶,一时半会不见停的,淇奥也不好多说什么。 后知后觉察觉到了淇奥呼之欲出的目光,戈乌忽的想起什么呛得咳一下,他匆匆把茶杯丢开一拍桌:“差点忘了,二哥你快跟我走,大哥怕是要不行了。” 窗外的太阳已完全升起,照射进房间日光白得很是刺眼,让淇奥眼前出现了一阵一阵的眩晕。 ☆、中毒 “恩人刚刚又睡着了,估计不到晚饭醒不过来。”宁子云转身关上门,轻声向门口匆匆赶来的人说道,眼睛亮晶晶得打量着这个前些日子见过的温柔公子,还是他嘱咐自己要好好照顾恩人。听恩人对戈乌说这个温柔公子是他的双胞胎弟弟,现在一看果真是长的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就是温柔公子爱笑,笑得也好看,恩人却常常面无表情,总要人猜他的心情怎么样。 宁子云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的人带着浓浓的困乏强撑着开口的声音:“淇奥?”六分不可置信三分期盼,还有一分惊喜。 “哎?”宁子云诧异的看向门,然后连忙转回来一脸慌张地一边摆手一边解释道,“我刚刚出来时真的看见恩人闭眼了才出来的,我以为恩人是睡着了。” 淇奥揉了揉宁子云的头,笑着安抚这个糊里糊涂的小孩子:“不怪你。” 他将宁子云送到戈乌面前,对带他来到这里的戈乌说道,“一路奔波劳累,你也辛苦了,你先带宁子云去歇一会儿,这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去看看他。” 眼看戈乌带着三步一回头的宁子云离开,淇奥这才打开门。 现在正是下午,艳阳高照。这个房间采光很好,房间里阳光充足,被阳光照亮的房间明亮而整洁,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下飞舞,就连角落里都被撒上了生气勃勃的金光。然而推开门口扑面而来的浓重中药味提醒着进入这个房间的人,这个房间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在灿烂的对比下中药的味道为这个阳光的房间带来了一种不能言语的沉闷,一般来说只有病入膏肓入药几十年的老人的房间才会积攒了如此浓郁的中药味。 傲祁被埋在厚厚的棉被下,就连脖子也被严严实实地盖住,单单露出一张脸。 盛夏又是午后,外面气温很高,但层层棉被下傲祁没有出一滴汗,反而嘴唇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紫色,那是过于寒冷才会出现的情况。他转过头看着淇奥进来的方向,双眼中一片烛火熄灭后的死灰,脸色也不能算很好,略带一丝憔悴,但是在听到淇奥脚步靠近的时候,那一堆死灰挣扎着勉强亮起一点点火星,他打起精神显得很是高兴。 淇奥走到床边沿着床沿坐下,伸手握住傲祁被子下的手,两手交握,仿佛是初冬与寒秋,说不清谁的手比谁的更冰凉。 俩个人相望无言,不约而同的在打量对方,最后是淇奥先开口调侃道:“戈乌告诉我你快不行了,现在看来倒是别有一番病美人的味道啊。” 傲祁毫不在意的回击回去:“这就是你平时的样子。”说话时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又很快将焦点定格在淇奥脸上。 淇奥像是没注意刚刚一瞬间到异常,与傲祁说了要查明凶手的事,中途几次忍不住笑,实在是没有习惯傲祁病恹恹的样子,说着说着正事总是顺口调笑傲祁几句,傲祁又总把淇奥说他的话反到淇奥身上,毕竟平时看起来淇奥还是要比傲祁身子薄弱一些。 和傲祁一来二回说了少有半柱香的时辰,多是淇奥在说,傲祁有时插上两句,还和以往一般默契无间,期间傲祁一直端详着淇奥,不时皱眉,最后不满地“啧”了一声,被子里的手覆上淇奥的手在他手背拍了拍。 淇奥装作不明白地眨了两下眼,然后了然地低笑了一声作为回应,弯下腰脱了鞋然后侧身躺进傲祁撑开的被窝里,两人的手一直交握着没有放开。被窝里被捂得暖暖的,越发感觉到两只手的凉。 “脸色怎么比上次还差?”见淇奥侧身对着自己躺下傲祁也费力翻了一下身,因为这个动作他的骨头像是被碾压过一遍,但他还是完成了这个动作,和淇奥面对面躺着,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一遍遍摩挲着淇奥的眉眼,然后顺着脸庞滑下,停留在愈发尖的下巴的弧线上,指腹触及的线条变成无形的伤痕刻画在心里唯一一小块还带着温度的地方。 傲祁盖的被子是绣了大片大片花的红棉被,又软又绵,就连撒在被子上的阳光似乎也变成了红色,再加上被子里刚好合适的温度,一切都暖洋洋地催着人闭眼好睡,淇奥就在傲祁一下一下的轻抚中撑不住合上了眼。 听着淇奥平缓而悠长的呼吸,傲祁把手搭上了淇奥的腰,揽着对方更靠近了一些,只留下能让呼吸交错仿若一体的距离。他用目光一点一点描绘着对方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和与自己全然不同的眉间的一股风轻云淡,一遍又一遍。 “淇奥……”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叹息般的声音会从傲祁嘴里出现,然而现在他正用这样的语气缓缓地念出对方的名字,最后的尾音消失在落在眼睑的一个雪花般的吻中。 那日两人分开以后,傲祁根据淇奥的想法定下了之后的安排。然而计划有了,人力却不能及。 江湖一条白道一条黑道,现在白道中人对自己虎视眈眈,想要探的一些消息很不容易,而且有些事就只能找地下那条路走,毕竟明面上的网大家都能看见它的范围有多大,而隐没在暗地里的却可能是无限的延伸。如果要想利用到到武林黑道的消息网,首先要认识一个武林黑道的人。武林黑道中人,他接触过的只有一个一面之缘的戈乌,再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他戈乌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只有想办法先找到他,之后能不能让他帮自己办一些事情,就是另一番计划了。 也许是两人特别有缘,本以为想要找到戈乌会花费一番力气,没想到派出去的暗使第三天就告诉他联系上了戈乌,而且戈乌对这个在宴会上交过手的独孤傲祁印象颇为深刻,提起独孤傲祁的名字就赞不绝口。 两人第一次交谈也颇为好笑,傲祁以为这位右护法是一个心思诡谲的人物,没想到对方才刚一见面把面具一丢开口就说:“独孤傲祁,我看你最近在白道也混不下去,要不要入了我们教。”直爽得让傲祁哭笑不得。 傲祁这一回找戈乌没做其他打算,就是想让他帮忙牵个线搭个桥介绍给自己几位消息灵通的,帮自己查查那一个死而复生又莫名消失的婢女是个什么人,现在他和淇奥手中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先抓住这个线头,才有可能顺藤摸瓜弄清她背后的力量。 但对于戈乌这个第二次见面的人,傲祁还是提防着,自然没有和戈乌把事情全盘托出,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就单告诉戈乌他想要找一个人,问他有没有办法。 当时两人在小花园里喝着酒,先是天上地下一通聊,傲祁看两人间的气氛差不多了才提了出来,结果戈乌一拍胸特自豪的说:“你要打听什么和我说,我手下有几条线,总能帮你问出了名堂。”傲祁当时一口酒被呛个半死,心里怀疑以这人的心智是怎么当上的右护法。 戈乌出现得太可疑,答应得又太畅快,事情的顺利解决非但没让傲祁放下心,反而加重了他对戈乌的怀疑。傲祁不得不留一手,除了把砝码压在戈乌这边,也做好了另辟蹊径再结交更多的人来寻找婢女下落的打算。 然而,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所有行动被迫停止,因为在第二天傲祁中毒了。 那日清晨,傲祁洗漱完毕后坐在桌前吃完早餐,一边喝着清茶一边按照惯例听暗使汇报淇奥的状况,突然间傲祁感到自己眼前暗了下来。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只是以为近来用眼过度,眼睛花了一下,没想到这一黑就黑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期间傲祁一直神色如常、语气平淡,暗使跪下低着头汇报也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等暗使快要汇报完时,傲祁的眼睛才慢慢有光渗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当时被傲祁忽略掉的事。那晚傲祁刚用过晚膳看了两页情报,就觉得眼皮一直在打架,困得像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的人,他也没多想,只当自己身体劳累,依旧按照平日的时间才去睡,结果第二日醒来时却发觉已经快到晌午。 又这样过了五日,傲祁终于不能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身体上简单的疲劳导致,或是意外和巧合了。 在傲祁的身体慢慢出现问题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敲打着傲祁的神经。 傲祁手下的暗使分为几条线路,有的专门打探门面商业的情况,有些专门收集江湖的情报,有的负责跟在身边保护做一些隐秘的事,每条线又分成几个小组,从每条线的领头到每个小组的组长,层层递进。为了和淇奥联系他专门安排了一群人,从最信任的暗卫里挑选了几个人,其中又让子夜和辰煜担任领头,负责接收和发送信息,在暗地里保护他和淇奥,并且只接受自己和淇奥的命令。 但是最上层的人员可以由傲祁亲自挑选,越往下涉及的人员越多,就没有办法一一组织,于是在他们传递信息的中间一段不可避免的与江湖情报那一条线有一部分重合了。奇怪的是,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们居然没有担心过。 究其原因大概是每个领头和组长都由傲祁千挑万选一手培养起来,而每条线每个组的每一个环节人选又是领头和组长推荐担保的,这种直线制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就会牵制全体,彼此之间互相负责,所以傲祁和淇奥觉得暗使不敢背叛。 在最安全的地方潜伏着最隐蔽的危险,但这个危险都已经能让人察觉的时候,土壤之下它早就已经盘根错节。 傲祁和淇奥的消息往来还是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由暗使每日清晨呈上淇奥的书信,并且报告淇奥的情况,再领了傲祁的书信传回给淇奥。但这几日傲祁总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消息传达有些不对劲,心里莫名的不安。他仔细对比了淇奥来信中的语气书写,甚至一些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小标记,都没有发现任何差错。按道理他这时候应该放下心来,但直觉一直支撑着他的怀疑。 一时纠察不出问题,傲祁决定按兵不动将计就计,避免打草惊蛇,但是自己不可能就这样任由别人在暗地里操控,切断他和淇奥的联系,总得有人能找到淇奥告诉他自己的情况。没有查出是谁之前手中的线都不敢再用了,宁子云又太小,只能在自己病倒了的时候让他帮忙照顾一下,最后傲祁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刚交手的戈乌身上。 戈乌这人和傲祁以往认识的人都不同,他是魔教右护法,却意外地坦率直白,没有半点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要你厉害到让他崇拜他就崇拜你,无所谓你是哪门哪派的,傲祁都未曾想过这病是否可能与戈乌有关,如果连就在身边的戈乌在自己餐中下药他都毫无察觉,他这次也该死在这。 傲祁猜测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中了毒,怕自己一运功血液流动加快毒素扩散,便舍弃了和戈乌比武的这条路,最后选择了一个旁人看来有些可笑的法子——讲故事。 傲祁对戈乌讲了很多故事,他虽书看得没淇奥那么多,但耐不住人家会编,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有些故事就直接把自己的思想渗入了进去,说完了还有自己的解释感想,讲了几天就把戈乌讲得五体投地。戈乌是知道傲祁的武力有多么强大的,却没想到他还懂这么多有趣的事,对傲祁的崇拜又上了几层楼,直接认了傲祁当大哥。 傲祁看时机差不多了,就把自己中毒和淇奥的事和戈乌说了,戈乌也就这么多了一个大哥和二哥。 事实证明,他这一把赌对了人。 ☆、寻药 傲祁中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到后来一天比一天嗜睡,眼睛看不见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多。经过对各方面的考量,傲祁决定先暂停寻找线索,解毒要紧。 一路上名医也走访了不少,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了这是中了什么毒,最后傲祁只好动用手中的全部力量,命令手下的暗使在自己尚能清醒的时候尽快找到已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的奇心鬼手寻骨风。 原本武林中就有许多潜伏的力量在窥伺傲祁手中的双龙赤羽剑,因此傲祁中毒的消息不能在江湖上大肆传播,以免发生意外,所以暗使们在打听寻骨风的踪迹时动作也不敢太明显,这一下又花费了好些时候。 这一段时间内,傲祁从一开始还能强撑着精神下达命令,到后面长期昏睡不得不在轿中休息,由宁子云跟在前后马不停蹄的照顾着。因此,傲祁也就没有看到寻骨风见到他第一眼时眼中划过的惊异了。 昏睡中的傲祁开始做梦,梦里无一不是淇奥。从一开始两人那匪夷所思的见面,到同床共枕,悬崖边并肩作战的一抹幽蓝和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甚至于相拥而眠时萦绕在自己周围熟悉的味道,划过自己眉眼的指尖,他沉睡得越久,这些回忆就越发清晰,而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一种莫名的悲哀铺天盖地而来。 在他知道千玥山庄被一烧而尽时没有,在他被人诬陷为杀人犯时没有,而此时,他突然觉得无比得灰心与哀伤。同往常一样强硬的面具下面,隐藏着他对于某天醒过来时就完全看不见了的害怕,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从此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在脑中在梦里勾勒和回忆淇奥。他还怕他错过与淇奥的最后一面就在睡梦中与世长辞了,每每想及此,这样的想法令他觉得比即将死去还要让他难受。 那一天的梦和之前做的都有些不同,不再是走马灯式的回忆。 虽然不知道身处何地,当他看见了站在那低眉垂目文雅美好的淇奥,触手可及,他猛然间生出了一种把淇奥吃吞入腹血肉相融的想法,从此就不会再听到淇奥说要分开行动。想是这般想,真的抓住淇奥手腕的那一刻手中温热的触感又让他心生不舍,这也不好那也心痛,傲祁难得产生了一种手足无措的犹豫。但他行动并没有丝毫停顿,不过是把吃吞入腹换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行动。 看着淇奥随着自己的动作像云一样或卷或舒,他就欣喜。 感觉到淇奥的反抗和喉间微微的刺痛,脑中就像是炸开了一片片的光芒。 □□的那一瞬间,傲祁眼前突然浮现出他在春宫册上看到的一些画面,纠缠的肢体,亲密的结合。虽然他们之间只有互相用手帮助的经验,但有些事情只需要动物的天性就知道如何进行下去,就如他那探向淇奥身下温热瑟缩的洞口的手指那样。 然而他的手只停留在淇奥的臀部,尽管也想要更多一点更进一步,淇奥感到奇怪的表情在他混沌的脑中印下一片清明。他又不敢下手了,只能在臀部和洞口周围徘徊。 眼前是淇奥水汽朦胧的眼和因不习惯而微蹙的眉头,傲祁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身体更愉悦还是精神上更愉悦。眼中浮现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疼惜和温柔,手上的动作相反变得更加粗鲁,不隐瞒的说,他的确很是喜欢看淇奥因为痛感而生出快感的表情。 忽然就是一道惊雷,劈裂了眼前的云雾霰霞。 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什么旖旎的梦境,也没有什么淇奥。 自那以后傲祁的眼疾越发严重,再加上嗜睡,黑暗占据了他大半部分的时间。虽然他坚持在清醒的时候交际如常,但清醒在他每天的生活中存留得越来越短。 在黑暗的时候他所有的雄途大志都化作泡影,渐渐的他在黑暗中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他只能思念对方。有时候思念过深他会产生幻觉,好像淇奥真的来到了他身边,通常他会在产生幻觉的下一刻快速地醒悟过来,然后狠狠地嘲笑自己:病魔果然是最能折磨人的东西,连他傲祁都不能避免的变得这般情绪化。 春梦过后的几天他还是会每天听到淇奥的声音、看到淇奥的人,然后自己就这么想想就过了。只不过这一次的脚步声太过清晰和真实,他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能相信,也无法逃脱陷入淇奥真的来了的幻想中。 而后淇奥就真的来了。 他现在就躺在自己怀中,过久缺乏睡眠使得他这次很快就睡熟了。他显然没有听自己的话,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差,眼底下有了淡淡的青色。但他现在呼吸平稳绵长,睫毛轻颤,真真实实的让自己抱着,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或者是一场梦,这一刻仿佛连自己的心都被填满了。 傲祁决定这一次先饶过他。 许多激烈的情绪积累在胸口喷薄欲出,为了让自己安心,傲祁忍不住地落下了那个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吻,随后终于支撑不住再一次被拉入昏睡之中。 就在傲祁闭上眼的下一秒,原本应该熟睡了的淇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还有人需要他去见一面。 莹碧的瓷杯中盛着用红珠和双色藤煮出的澄黄茶水,细长微卷的藤叶在茶水中舒展开,恢复了曾经的形状。这个茶清热补血、明目宁神,在现在这个季节喝最是合适。 雪白瓷碟上手工精制的淡绿色糕点堆成小山的形状,散发着蜂蜜的甜味和草药的清香,比之外面酒楼的那些除了同样可口以外,兼有养身调理之效。 从热气腾腾到现在茶水冰凉,桌上的食物一点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请先生指教。”淇奥向着对面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我早就说过,不是我不帮你。”对面的人叹了口气,“说实话独孤公子长得和我师兄有八分相似,因此我才出手救他,只不过‘南柯游’这药毒太厉害,我也只能拖延他死的时间。” 南柯游,中毒者嗜睡、之后眼盲,嗜睡眼盲逐日加重,不见天日不分日夜,感官和思维渐渐迟钝,最后中毒者在一片茫茫然死去。 听到了死字,淇奥眉心微微一动,说话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先生号称奇心鬼手,当年从鬼门关救回人无数,我相信先生必有办法救傲祁一命。先生只需说,至于如何完成是淇奥的事,不麻烦先生。” 多年来寻骨风早就已练成了铁石心肠,全家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呜呼哀哉、悲悲戚戚的他见过不少,他也全凭自己的喜好选择救不救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素衣端庄,虽行的是大礼却不卑不亢,尤其是眼底的那一份坚毅和决然,竟然让他有一丝心动,恍惚间寻骨风仿佛见到了从前的自己。 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像曾经的自己那样遭到背叛与抛弃,然后后悔不已。 忽而想起过去的一些伤心事,寻骨风不动声色的举起茶杯饮茶掩了口鼻,独留一双冷泠泠的桃花眼在外看不出悲喜,有些怜悯的看着行大礼一动不动的淇奥。 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一甩袖,寻骨风先站了起来,俯视着谦卑行礼的淇奥开口道:“独孤公子中的是南柯梦,这毒放别人是无解的,我这倒是有一个方子,只不过……”寻骨风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停顿了一下,他给了对方机会,可惜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他继续说道,“药引,用的是空蝉山极上观的镇馆之宝五行宝莲。” “是。”淇奥低眉顺目地应了下来,神情平静,仿佛寻骨风的要求只不过山间的一株野草。 听到淇奥的答应,寻骨风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嘲讽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在门口时他却停了下来,半晌,他开口道:“你就不怕有一天相弃相离永世陌路?” 淇奥知道寻骨风素来喜怒无常性格乖僻,对他语带嘲讽毫不在意。他坐直身,双眼轻阖,想起傲祁时便带上了安宁的笑,像是这一日他没有经过得知、寻到、死亡逼近的种种事情,没有见到傲祁在床上也许下一刻闭上眼就再不相见,仿佛只是和傲祁相遇同以前几次分开后的一样。 他与寻骨风相背,一立一坐,落日的余晖穿过寻骨风,在淇奥身后洒下一片金黄,而淇奥则被傍晚的阴暗渐渐掩埋。 “我们不一样。我信他,许他永不相弃离,他应我,允我平安至白头。”淇奥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轻而柔,仿佛一字一句只是说给自己听,却穿透了寻骨风的耳膜,“还请先生这几日劳心了,七日之内五行宝莲定奉上。” 寻骨风踏着夕阳渐渐远去,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淇奥背后。 “备马,去空蝉山。”淇奥站起身,只当没有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对子夜吩咐道。 这回不只是子夜,连辰煜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公子不休息一夜再走么?” 淇奥闭上眼脑中就闪过那本不该属于傲祁的苍白的病容、恍惚的目光,他感觉不到傲祁的生气,曾经自己靠着的山现在变成了手中的沙,一点一点流逝,这让他比找不到傲祁还要恐慌:“傲祁的日子拖得越长越危险,早一日拿到药引,傲祁存活的机会就大一分。”他不会允许自己精心引导了这么久的棋子,被莫名其妙的外力所吞噬。 子夜和辰煜对视一眼,跟随淇奥这么长时间他们深知淇奥的性子,只得转身去备马。他们俩倒是在今天小憩了一会儿,公子一整天却都在忙忙碌碌,来到这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主人,本以为公子会陪着主人闭眼一会,没想到主人刚昏迷公子随后又来找寻骨风,不得片刻休息。 两人走得太急,没有看到隐在昏暗中的淇奥瞬间面如金纸的脸色。忽略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的眩晕,淇奥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门口时他朝站在那冷眼旁观的蝶青青笑了笑。 这个寻骨风手下的弟子,这几日傲祁少不了要她帮忙照顾,对她态度好一点总归有好处。 淇奥日夜不眠地去给傲祁找药引的事傲祁一醒来就被恶意的告知了,再然后早就该浑身无力武功尽散的傲祁咬着牙硬生生劈烂了一块床板。 两人在一起时自己知道淇奥喜欢好吃的,所以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费尽心思把当地有名的小吃找来,好不容易把淇奥喂得有点肉了,看着人在自己手下被渐渐养得有了血色,也逐渐成了傲祁的乐趣之一。 现在瘦的和纸片人一样不说,自己初见淇奥第一眼是欣喜若狂,然后就是淇奥的黑眼圈让自己觉得触目惊心,因此他才强撑着淇奥在自己怀里睡熟了才闭上眼。结果等他醒来,淇奥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本来以为淇奥是去找寻骨风了,刚这么安慰自己,就见寻骨风一个人摇摇摆摆的走进这间屋子,身上尽是糜烂的味道,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昨晚又是那样过了一夜。 兴许是昨晚尽兴了,寻骨风很是“好心”的告诉了傲祁淇奥的去向,然后被傲祁一掌劈烂床板的行为给吓了出去。 可惜傲祁如今只能拿床板撒撒气,他连挪动双脚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喘着咳出几口血后又昏迷了过去。 寻骨风给他把了脉,这次是气急攻心,便嘱咐蝶青青往汤药里加了两味清火的药。 “作孽啊作孽。”寻骨风靠在傲祁房门口,斜着身子望向天边如白纱的片片白云,也不知道说的是谁成了谁的孽,缠缠绕绕几十年都绕不过去。 ☆、宝莲 此时的淇奥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第三日清晨竟然就到了空蝉山的山脚。 仰头看去,从下而上空蝉山山脚是翠意葱茏绿树红花,越往上越是看不清,满眼的云雾氤氲寒风瑟瑟,如丝如缦地绕在山间,常年少见阳光。有时大风吹过,这才能看见掩在云雾和翠绿中的一点青砖白墙和屋角飞檐,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极上观。 极上观有两奇。 一奇奇在它的位置,它不在山腰不在山顶,偏偏倚着山壁建造,而栏杆甚多,凭栏而望就如临风化羽,只不过这般好心情是少有的,常人行至极上观无一不两股战战,手脚冰凉。 第二奇就是极上观的镇馆之宝五行宝莲了,五行宝莲叫做莲,其实是一颗果子,据说能解世上万种奇毒,活人吃了返老还童、耳清目明,死人吃了玉骨生肌、死而复生。正是因为这般宝物,被极上观珍藏在观内的白塔里,又有重重守护,旁人只听说过,连见都难得见一次,更别说拿它来做药引了。 淇奥收回观察的目光,周围空无一人他却开口说道:“你们在此守候,等我取回五行宝莲自然和你们汇合。”这话自然是对一直在暗处跟着的子夜和辰煜说的。 子夜和辰煜现了行踪,向前一步想要请求一起上去,还未来得及说话淇奥一伸手止住了两人的话语。 多年不见阳光的空蝉山这时候刚刚好有一束阳光穿过云层照了下来,子夜和辰煜只觉得眼前的那只手就像是冰雪雕成的一般,白的让人晃眼,抬眼看,淇奥整个人被阳光照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袍,宽大的衣袖鼓起,显出淇奥近日来愈发纤细的身子,长发只用了一根玉簪盘起,散下的发丝也随着风飘扬。 子夜和辰煜突然就噤了声,总是生怕这玉做似的公子被他们一个大声就被震碎了。 只不过他们眼里这个玉做的人自己可没有想那么多,缰绳一勒,迎着山风就向极上观奔去,转眼眼前只剩下随风而舞的树叶。 山路越往上面越是陡峭,要到极上观少不了路过一些断路峭壁。从山脚往上看还感觉不到凶险二字,走了大多半就已经不能低头了,看得人头晕目眩一个不小心就怕是要栽下去。马走着时四肢一直在战战兢兢,到了一个断壁处,不管怎么驱使,前面还跑得好好的,马一快要到了边缘就生生的停下步子,更别说想要骑马跃过去了。 淇奥试了几次,看了看日头,果断翻身下马,将马系在横生出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他打量着这一段断路的距离。 这会儿离极上观已没有多远的路程,不能在这停下了,白白可惜前一段的奔波忙碌。 心中主意已定,淇奥暗沉一口气,脚尖轻点,像一只雪鸢乘风振翅而起。 依照他的计算,凭借平地的力完全可以平稳的踩上悬崖的侧壁,只要定住身形,踩准侧壁的几块小凹凸就可以助他平安到达对面,而他也正像他计算的那样…… “淇奥!” 趴在桌边的宁子云被傲祁突如其来的大喊一吓,手中把玩着的核桃小珠“哐当”砸到了地上,他收起核桃小珠后连忙赶到床边:“恩人怎么了?” 傲祁眨了眨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沉沉的。 他刚刚在睡梦中,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惊,整个人像是在悬崖边一件踩空坠落下去,开口就喊出了淇奥的名字。原本以为只是梦而已,没想到醒过来后心里反而更加的慌,扑通扑通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傲祁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原本是长期卧床,这一会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坐了起来,头一阵阵的发晕,眼前一片黑暗里居然出现了一圈圈光怪陆离的光环,耳边也是嗡嗡的响个不停,根本听不见旁人与他说了些什么。 “恩人?恩人?”宁子云喊了两声,见傲祁没有什么反应,正想要出门叫寻骨风来看看,就见一丝血从傲祁的嘴角慢慢渗出,宁子云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双脚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但是就在此刻傲祁冰冷的手扣住了宁子云颤抖的手腕,他开口,从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浓浓的铁锈味,像是将死之人带来的地府之音:“通知戈乌……今天就要追上淇奥。” 山谷里的风要比平常猛烈许多,它呼啸着从山间刮过,那些花花草草,那些奇形怪状的树,被风吹得东摇西摆,一刻不得安宁。云被风吹散,又很快有新的云雾被风吹得聚集在着,那风还带着一丝凉意,被它吹过的云雾也变成凉飕飕的,丝丝缕缕一个劲往人的领口和袖子里钻。飞鸟贴着崖壁迅速的飞过,发出尖利的叫声,在崖壁上投下一片黑影。 又一阵狂风吹过,云雾变成海浪,涌起又落下,就连飞鸟投在崖壁上影子都有些颤抖。然而有一个人影,在狂风中,只有他是僵持在那一动不动的,像是紧紧贴在石壁上。 一只手,一只本应该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现在却伤痕累累,手指上被划破的细小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一点一点在肌肤上凝成血珠,又顺着手指滚落,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食指的指甲在慌乱中划过石壁,由于用力过猛碰撞劈裂,指甲翻了一半,露出里面细嫩的白惨惨的肉,被撕扯得有些血肉模糊。尽管如此,这只手死死抓住崖壁上唯一一块小小的着力点,连指甲也变得像白纸一样白,只因为全身的力量现在只靠这一只手支撑着。 淇奥低头看了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整个人现在全靠这一条手臂挂在崖壁上,偶尔罡风变得更加猛烈,就会控制不住的微微摇摆,这时候心脏也像是被悬在了高空中。 除此之外他也只还有左脚可以使出一些力来,另一只脚已经疼痛到麻木了,更别说能够用力起到什么帮助。 千算万算,淇奥没有想到就当他快到对面时,仅剩的几个落脚点里竟然有一个会突然碎裂,而踏上这个土块的右脚根本还来不及收回就已经由于碎裂的土块一脚踩到了崖壁上,脚腕由于惯性狠狠地崴了一下,随之整个人也就失去了平衡,若不是他奋力抓住了半块石头,此时此刻恐怕他已坠入悬崖一命呜呼了。 淇奥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这样的姿势保持得越久力气流失的越多,到最后恐怕真的要坠崖而亡了。他左脚试探着身下的崖壁,只希望能够有一个让他踩住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坑,那样他都有再次上去的可能。 手臂渐渐失去力气,伴随着又麻又疼的感觉。淇奥仰着头咬紧了牙,眼前渐渐模糊,细小的沙石掉落进眼里,他用力眨着眼,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的同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一齐顺着额角流下。顾不上被掀翻的指甲,淇奥五指更用力的抠住粗糙的崖壁,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与此同时将左脚伸的更长,寻找一个活着的可能。 一寸一寸试探着的左脚摸索着崖壁。山谷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肺部被冰冷的空气充斥,泛出腥甜的味道,手臂开始控制不住的大幅度颤抖,如同风中的烛焰。 左脚踩住一块浅浅的凹陷的那一刻带给淇奥的是巨大的希冀,他毫不犹豫的将力气全转移到了左脚上,奋力向上一蹬,如同一只冲天的凤凰翻身而起,上下颠倒后瞬间用左手代替了原本右脚的作用狠狠拍在突出的一块崖壁,借助反冲力几个翻转终于落到了对面的山路上,却又因为右脚使不上力几个踉跄最终以跪的姿势摔倒在地,小路上的碎石擦破膝盖的布料,沙子沾进了伤口里。 半个时辰后,这双膝盖跪在了极上观的门口的阶梯上。 门口的小童面带鄙夷的看了一眼这位直挺挺的跪在石阶下的少年,他雪白的面容,弱不胜衣,尽管一身狼狈却神情坚定。 来这求取五行宝莲的人他作为一个最低级的扫阶守门小童,应该是看得最多的了,这不过是进了极上观短短几年,人生百态酸甜苦辣他皆已看过,一开始还有些怜悯之心,到后来看多了一颗心也麻木不仁了,还觉得那些人太过贪心,人生老病死本是常态,何必来窥伺他们观里的珍宝。 他见过的人,多是武功高强的武者,或者带着侍卫的达官贵人,一个个在石阶下跪晕过去的也不是没有,有些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流涕,有些人花了大把金银奇珍异宝去求清虚道长,求不到的强抢,想当梁上君子偷了去的也曾有过,最后无一不是差点折在了天堑八方阵中。 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也就是个文弱书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勇气孤身一人来这求五行宝莲的,未免也太小看极上观了。 “喂,”从日头烈烈到日落西山,观里开始陆陆续续点上星星烛火,小童看这人身上已经受了伤,膝盖也是又红又肿,几次身体摇摇晃晃将要倒下,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就像是冰雕雪刻成的一样,没有生气白得像个死人,衬得乌黑的眉眼显出了一种彻骨的寒意,看久了让他也有些害怕,于是开口劝道,“五行宝莲是万万不可能给你的,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在将死之人前……”多陪陪他四个字还没曾说出口,只见淇奥忽然抬头盯住他,那眼里是一片死寂,像是北方寒冬的夜,没有半点星光又透骨奇寒,那眼神仿佛是两道冰刃,要把他生生千刀万剐一般。 小童一时定住,心里无缘无故涌起一阵恐惶,他听到那个少年开口。 “我,独孤淇奥。”九天冰霜都凝结在了他这若有似无的言语中,明明声音已经虚弱得飘忽,似有似无,却像是一只手扼住了听见人的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是镶着刀刃的丝绸、裹了剧毒的花瓣,“跪的这半日,是表示我对清虚道长的尊敬。只不过那人是我要用命保住的人,等他救了回来要我跪几日来赎罪都不是问题。” 小童刚眨了一下眼,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风擦过自己脸颊,回过神来时背后的观内已是一片刀剑喧哗。 那个俊美的少年身着白衣,被落日镀上一层金黄,身姿轻盈动作舒展,优雅地宛如在深夜和瑰日的交融里盛开的一朵金黄的花,就连沾血的剑剑身泛起幽蓝的光,翘起的剑尖像是一笔流畅的水墨,血液沿着细长的剑身砸到土地里,一滴滴猩红是为这幅画增添的一点颜色而已。 五行宝莲放在观内最深处的白塔内,而淇奥已经冲破了前三道防线,第四道防线也堪堪可危,摔落在四周的道士们有些惊恐的看着这个他们本以为不值一提前来送死的少年,多少次如果少年的剑再偏一点,死的就是他们了。少年也并没有多好,身上的白衣沁出了一道道血痕,漆黑的眼珠里透出死寂的果敢,眼神悲壮而绝烈,整个人化作了天边的夕阳散发着毁灭的凌厉凄美,在黑暗里以怪异扭曲的阴暗美吸引着人们的注意。 明明是最洁白颜色,是天边的那一捧雪染就的羽衣仙袖,如今却成了黑与红的交织,黑是淇奥眼底比黑夜还要浓重的一笔墨,红是剑刃上充满了甜腻的血腥,忽而听得一声凤鸣长空划破天际,那裹着素布的长剑泛着幽幽的蓝光,挥动处如冰如霜,握住乳白的剑柄的手鲜血淋漓将剑柄也变得血红,一刺一挑一破瞬间打乱了训练有素的天堑八方阵,这种缜密的阵法最忌讳分毫的错乱,一招错失步步皆输,管你武术多高超,各个击破对于淇奥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起码,是对于没有崴了脚伤了手擦破膝盖的淇奥来说。 ☆、受伤 山脚下,一片芳草萋萋,一条被人踏出的小路曲折前进,一直向上与山路交接。两旁是茂盛的树林,树叶经过曾经鲜嫩和青翠,已经变成了更深的墨绿色,过不了多久,这树叶上会覆上白色,树叶变得枯黄然后从枝桠上飘落。 恍然间,时间已经流走了这么多。 远处的哒哒马蹄声传来,吵醒了浅眠的子夜和辰煜,抬眼一看,天已驱散了夜的黑,刚微微有了亮光。正好是日夜交替之时最为寒冷,子夜和辰煜都不约而同的将衣服上沾染的水珠和湿气弹掉减少一点寒气。 一匹通体黑亮的马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戈乌翻身下马抓住子夜就一个劲的摇,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向子夜和辰煜:“我二哥呢?独孤淇奥呢?为什么你们两在这?” 辰煜把子夜从戈乌的手下拯救出来,经过一夜担惊受怕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公子昨天就上山了,他不准我们跟着他上去,到这会儿已经快要到一天的时间了。” 话音未落,就见听见一阵渐行渐近的马蹄声敲碎了周边的安宁。 有人从一片白茫茫中走了出来,撩开了浮在他身前的雾。他没有束发,头发披在背后,清晨的湿气润了他的发梢他的眉眼,所以那黑色也变得更深,又仿佛一层幽幽的光从上面流过。白衣白马,像是被这片雾浸染出的,只不过在他身上又蜿蜒出鲜红的花,他嘴角一抹风轻云淡的笑,一瞬间辰煜还以为看见了下凡的谪仙。 淇奥骑着马慢悠悠的走到子夜三人面前,右手牵着缰绳,衣袖盖住了整个手背,他用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镶金嵌玉的紫檀盒子,将它放到了仰着头一脸呆滞的戈乌掌心,食指中指轻轻点了点盒盖,近乎黑色的紫檀木上淇奥的手指纤细修长,白皙得透光:“五行宝莲在此,速将它带回给寻骨风。” “哦哦。”戈乌看看淇奥,又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突然醒了过来,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不可置信的目光从淇奥身上转移到手中的盒子,就算这盒子正沉甸甸的拿在手里,戈乌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五行宝莲,他瞪着这个盒子许久,连同还停在盒盖上的淇奥的指尖,确定自己这不是做梦或者幻觉,准备将盒子收下来。 只不过是眨了一下眼,后来戈乌回想起这一刻。他眨了一下眼,原本还轻点在盒盖上莹莹的指尖,仿佛突然被抽尽了力气,在盒子上划出扭曲的线条然后掉了下来,戈乌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耳边只听见子夜和辰煜惊慌的呼喊,等他抬头时淇奥正像是一只被扯断了线的风筝从马背上滑落,那些支撑着他从悬崖上来、徒步走到极上观、跪了半天还从白塔内抢出五行宝莲的力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戈乌只能张着嘴看淇奥直直的摔进了他的怀里,看着淇奥额头冒出黄豆般大小的冷汗,很快就再一次浸湿了他的衣裳。淇奥全身冷得像是一块冰,毫无生气,就算是呼吸带来的震动也能让淇奥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大哥会把我杀了的。”已经听不清子夜和辰煜在自己耳边大呼小叫些什么了,戈乌的双手一动也不敢动,看着远处缓缓升起来的太阳喃喃道。 五行宝莲果然是宝物,一帖药下去原本半死不活的傲祁马上就来了精神,只不过现在让他来了精神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时候。和他说淇奥取五行宝莲费了些精力正在其他房间休息,傲祁二话不说就要掀被子下床去找淇奥,把宁子云急得满头大汗,跑到寻骨风那去求助,没想到在那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师父,没想到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口味倒是一点都没变。”面容清癯的男子阴柔的五官上带着些许的杀意,手指划过宁子云的脸颊,那长长的指甲仿佛要将他的脸划破,转向被束缚在床上的寻骨风时男子又表现出另一派温柔的味道。 黑色的绸带在身体上交叉出美丽的形状,从胸口到双腿,刚好突出了殷虹的两点,又将□□全部死死绑住,寻骨风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在黑色绸带的反衬下白得引人垂涎,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分开绑在床柱上,紧绷的绸带使寻骨风不得不挺起了胸膛,像是诱惑别人在品尝他颤抖的胸上殷红的果实。 这样情况下的寻骨风,表情却是意外的平静。听到对方的话,寻骨风两眼空洞的望向床顶,语气仿佛是一潭死水,没有半点起伏:“白敛,放过他,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白敛用一只手捏住宁子云的下巴,在听到寻骨风的话语后双指的尖利指甲终于在宁子云的下巴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他虽看着宁子云,话却是对寻骨风说的,语气怪异,似是欣慰又似是怨恨:“师父,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 寻骨风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只回给白敛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声叹息像是紧绷的弦断开发出的余音,白敛猛地甩开宁子云转向了寻骨风的方向,眼中猛地燃起的火炽盛而猛烈,只丢给宁子云一个“滚”字,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床边走去。 宁子云慌张地带上门时,正好从门缝里看到白敛俯下身缠缠绵绵地吻住了寻骨风,门外墙角一只蜘蛛正在织着秘密的网,要把飞虫困死在里面。 宁子云回到房里见傲祁已经没有的踪影,这才想起他去找寻骨风是为何事,慌慌张张的直奔淇奥休息的房间,果然在淇奥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身影。 傲祁正半躺在了淇奥的床上,将淇奥挡在床内一侧,正靠在床头听戈乌汇报淇奥的病情。 “就是这样,总体来说右脚的崴伤、双膝的擦伤还有右手的都是外伤,算不得很严重,真正伤到他的是极上观的惊鸿剑法,剑气会对身体内部造成的伤害,再加上他这几日过度劳累……”戈乌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已经不敢看傲祁的脸色了。 傲祁一直闭着眼直到听完后向戈乌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从脸上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越是这样戈乌越是觉得恐怖,恨不得傲祁现在刺他一剑都比这样不明不白的好。 戈乌在那闭了嘴一个劲地冷汗直冒,傲祁听他说完后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中间空白的那段时间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戈乌的心脏却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 傲祁说:“等下午的药煎好拿到这来给我。” 戈乌连连应声,见傲祁没有再想说什么的意思,赶忙揽着在门口偷偷张望的宁子云的肩膀离开,把空间留给傲祁和淇奥两人,连提醒傲祁他自己就是个病号的话都忘在脑后。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6节 听着两人的脚步已经远去直到听不见了,傲祁依旧静坐在那纹丝不动,他的目光悠长,不知道停留在何处,又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在眼中,脸像是石刻一般,冰冷的僵硬的。 直到日光一点一点变亮,地上的影子移动了位置,傲祁终于眨了眨眼睛,轻缓的吐出两个字:“淇奥。”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个开关,心底的死寂在顷刻间化作乌云翻滚下阴暗的大海波涛汹涌,天与海的交界处响起惊雷,紧接着一阵又一阵电光雷鸣在团团黑云中炸开,海浪掀得很高,是灰黑色,像一只张开大嘴的怪兽将一切吞噬。 傲祁心中思绪翻来覆去了好几遍,想起了那个梦,一时恨不得把淇奥吃进肚里血肉融为一体,处处片刻不离身,免得自己看着他如今这样,将心脏放在砧板上来回切割。一时又想到自己如今生病在床背负罪名,更不知怎样能将淇奥护得周全而愈发迷茫。 想来如果中毒的是淇奥自己哪怕将极上观的白塔变成红塔也会奋不顾身,但一将事情反过来,想到是淇奥因为自己变成这样,负面情绪就不可抑制地铺天盖地而来。 刚刚愈合的身体经不起这样大情绪的波动,傲祁咬着舌头让自己从一片混乱中脱离。等将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傲祁撑起身,这才敢面对淇奥身上的伤。 从淇奥的手到膝盖到脚腕,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尽管如此,还是能看见渗出的血迹。现在换成是淇奥整个人被浓郁的药草味包围着,但傲祁没有半点调笑的心思,因为在如此浓郁的药草味中,他仍然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由此可见淇奥被伤的多严重。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淇奥毫无血色的双唇,太过苍白干燥,起了细小的皮,他的脸也很白,惨白,还有一层淡淡的灰色,血仿佛都被淇奥吐了出来,已经说不清是脸色更惨白还是嘴唇更没有血色,都让人看着心底发冷。他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眶的青色里投下了一片阴影,如果不是胸膛还有微微的起伏,躺在床上的淇奥看起来和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刚刚戈乌说过,淇奥右手掌心被磨烂了,碎石和泥土进入了伤口,因此清洗时费了好一番力气,但这并不是手上最严重的,那个被掀翻断裂的指甲由于淇奥的用力不当,刺入了淇奥的肉里,原本就血肉模糊的指头变得更加鲜血淋漓,让人看着都疼。都说十指连心,旁人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么一只手怎么持稳了凤鸟莲华剑击破极上观赫赫有名的天堑八方阵,傲祁心里却是懂的,但虽说他心里是十分明白,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膝盖还好,没站稳摔着擦破皮了而已,伤口里有些细碎的沙土,脚腕那里崴着了,又红又肿,看起来挺严重但幸而不是骨折。淇奥前胸后背都是或深或浅长短不一的剑伤,为了上药上身不能穿衣服,铺了一层薄薄的丝被,手指抚摸下肋骨嶙峋根根分明,完全没有了之前一怀温香软玉的感觉,一根根像是硌在了傲祁心头。 外伤就有这么一些,真正让他如今这样昏迷不醒的是因为天堑八方阵配合着惊鸿剑法,造成的伤害也就加倍。五脏六腑被天堑八方阵的合力剑气伤重了,才会导致淇奥血气不畅不住的吐血。 还好他们现在是在寻骨风这,不至于上演一出一颗五行宝莲两人用的惨剧,可怜寻骨风折腾了大半天入夜刚要去休息就被不速之客绑了。 这件事傲祁他们并不知道,也不在意。傲祁现在只知道淇奥的伤没事了,但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也没有一个定数。 ☆、师徒 傲祁伸手过去,比划了半天,最后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将淇奥拢进怀里,他不敢用力,生怕动作稍微大一点淇奥就会在他怀中碎掉。 他第一次觉得未来是雾蒙蒙的一片灰色,纵使神兵宝甲和几十年功力在身,在浩浩江湖中,自己的力量依旧是单薄微小的,暗使组织还没有成熟又出了这种事,真正的罪犯一天没有抓住有些人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找自己的麻烦。 傲祁心中生出了一股退却之意,自己手下的店铺不大不小也足够自己吃喝玩乐一辈子,而前路茫茫又坎坷,两条路何去何从如何选择,他现在就站在了岔路口左右彷徨。如今的他一个人已经是走不下去了,也不习惯一个人走下去。 “淇奥,”他手放在淇奥的腰部,侧着身子贴近淇奥,中间又谨慎地留出一点点缝隙,“我还想走下去。” 原本这一段傲祁应是艳福无限,空清帮忙求药、寻骨风和他一夜风流、宁子云守在床前日夜不休,只不过□□的满足的对面是傲祁一人度过了精神上的黑暗,也使得他在精神上的独立狠绝更上一层楼,为之后同人里决断无情的 “第一渣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今淇奥的出现像是隐暗的藤与傲祁交互双生,潜移默化中灵神相交心意相通,一旦有过依靠或大或小或多或少,都再也不会恢复到一个人那般决绝的心境和状态了。 三天以来傲祁都没出过房间,本来就是刚苏醒的身体,除了喝药几日都是吃的流食,通常是戈乌帮忙拿进去,而宁子云就跟在戈乌背后双眼红红的看着傲祁和淇奥。 他在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被父母送上了山,跟着师父,也许是所修行的剑术的原因,水镜剑派中人来往淡如水,宁子云第一次知道两人之间至深至浓竟如烈火燎原,纵使是无边大海也能蒸发。一想到两人如今遭受这般磨难都是为了对方,一个是有救命之恩的恩人,一个是最最温柔最最好看的公子,宁子云就像是以往在门派里看见云被风吹走花被雨砸落一样忍不住为他们难过。 “戈乌。”傲祁放下药碗,声音嘶哑。 戈乌连忙屏气凝神站立听候。 傲祁低低的咳了两声,再开口声音里多了一股血的腥味:“让寻骨风再来看看。”刚说完就咳出一口带血的痰。 傲祁这些天都没有出去,所以他不知道寻骨风也已经被困在房间里三天了,每每都是那个阴柔的男人带着诡谲的笑出来拿些吃的喝的,就连水都是他亲自打进去。寻骨风身边唯一的一个女孩子蝶青青曾想进房间打探打探,刚接近门口白敛就拉开门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他的身子刚好能将里面的场景完全挡住,蝶青青非但什么都没看到,还被那双蛇一样阴冷的眼睛给活活吓了回来。 而如今…… 戈乌敲了敲脑袋,安抚的拍拍宁子云的肩:“我去就没事的。” “你确定?”宁子云转头看了看紧紧关闭的门,转回不安的看着戈乌。 “我……”戈乌原本想英雄状的拍着自己胸膛说没事,转念一想起白敛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再加上这次还有个白敛念了这么多年终于相见的师父,戈乌猛地一吐气,蹲在地上一个劲地捶地,“希望是吧,以前白敛对我动手,教主也只会说我是笨的活该,根本不怪他。” 白敛,六年前被叛出师门后,不知道怎么弯弯绕绕地认识了教主,然后就入了魔教,他为魔教炼药但从不说自己是魔教的人,身份漂浮在等级森严的魔教之外,就算与教主交好但若是教主惹到他也是一剂药下去,戈乌这种脑子里少根筋的自然没少被白敛欺负。白敛在魔教明目张胆的占了一块地,种的全是毒草药,踏进他的屋子周围一不小心会中毒。他见谁都是冷冷淡淡要死不活,唯独和教主聊天时谈起他的师父,眼里就会燃起妖魅扭曲的火焰,整个人处于一种怪异的亢奋中。 白敛离开魔教有一段时间了,戈乌还以为他这一走今后就没什么机会再见面,没想到他们俩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午饭过后,寻骨风来了淇奥的房间,只不过是裹在被子里被白敛抱着来的。到了房间也依旧被白敛抱在怀里,丝毫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他精神有些不好,恍恍惚惚的,看着淇奥被傲祁握在手里的左手,眼里有微弱的光闪动一下,又灰暗下去。 “师父,你太累了,还是徒儿代劳吧。”白敛对着缩在自己怀里抱着膝盖的寻骨风说道,语气轻柔,轻柔得恐怖,眼神也化作千万条丝制成的柔软的网把人死死缠在里面。 寻骨风缓慢的眨了几下眼,摇了摇头。白敛也不多说,顺着师父的意在淇奥手腕上系了线牵过去,然后又把寻骨风抱回自己怀里,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里只有他一个。 寻骨风探着脉微微皱了眉,睁眼望向白敛,白敛收到寻骨风的眼神很自然地将淇奥伤口愈合的情况一一和他说了,阳光下两人配合得亲密无间,恍若时间还是六年前。听了白敛所说,寻骨风思索了一会儿,有些疑惑的开口:“从表面看来淇奥并无任何大的问题,却久久不能清醒。若不是经过我给他把脉,实在没想到他的气血竟然如此虚弱,整个人几乎都被掏空了,独有一副空架子摆在那,就像是一个……”寻骨风顿了一下,见傲祁眼底愈发郁暗,知道傲祁也懂了他要说的后半句话,就没说继续说下去,话题一转“若是常人这样的身体怕早就不行了,多亏淇奥内力雄厚,这样都还没有压垮他,真是奇迹。” 大概是坐得有点久的原因,说完寻骨风就皱着眉在白敛怀里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下一秒白敛就已经抱着他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师父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后面的徒儿来就好。” 把寻骨风送回房间,帮他盖好被子点了一株宁神香后,白敛又走到了傲祁他们房间钱。在门口踱了一会儿步,白敛推门进去就看见傲祁正凝视着淇奥,那样子自己眼熟得很。 “知道我师父为什么救你么?”白敛毫不客气的踏进房间坐在椅子上,尖锐的盯着床上的两人,眼神渐渐染上了毒,“你长得和他师兄有七八分像,就连刚刚被我折腾成那样了,他一听是你的要求还是从床上挣扎起来,我真该把他做死在床上。”最后一句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压低了声音更显得阴森恐怖。 “我六岁就跟在他身边,那时候我在街边,几天找不到东西吃,快要饿死。他蹲在我面前,对我笑,问我要不要跟他走,他那时穿着白色的衣服,干净得就像高山上的一片白雪那么好看。 “但是后来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他房里经常有一些奇怪的人出入,我看到了他和那些小倌红浪翻滚,看到他对那些人笑。那些人,那么脏。为什么这么干净的师父要和那种污秽不堪的人在一起!为什么除了我师父要对那些人笑!甚至那些人比我和师父有更温暖的肌肤之亲!如果师父一定要做那些事我也可以啊!”红木的扶手硬是被白敛抠出了一条条的痕迹,傲祁把淇奥揽紧了些,警惕的看着这个有些陷入疯狂的人。 “我等了十年,十年里我从其他渠道大概知道了些他和他师兄的事,好一段凄美的爱情悲剧,竟然困扰了师父那么多年。 “终于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得到了师父,我给他下了药,我看他在我身下□□,我看他抗拒不了只能由我摆布,我从来不后悔做过这样的事。哪怕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我唯一后悔的是那时候我还太小,不能完全掌控住师父,而现在,时机到了。”说到这,白敛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一种满足得意又痛苦的笑。 的确是足够曲折的故事,看着白敛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痛苦的脸,傲祁完全不被白敛这样的疯狂所吓到,他微微侧过身护住淇奥,平静地看着白敛:“你想说什么?” “师父为了他的师兄变成这样,遭到了那个人那样的对待尽然至今对他念念不忘。他自己根本不明白,他心中坚持的守护的小心翼翼对待回味的不是他那个师兄,而是那一抹‘清风明月’的梦,既然如此,”白敛抬起头阴测测的笑了,像蛇盯住猎物的一样凝视着前方,“那我就再帮他,打碎一次梦境。然后,他就只能依靠我,全部属于我了。”白敛哈哈哈哈狂笑了几声,直到自己喉咙变得嘶哑才停了下来。 “我凭什么要帮你?”傲祁不信任的打量着白敛,有些怀疑他是否能拿出值得的东西进行交换。 “淇奥身体被惊鸿剑法配合天堑八方阵所伤严重,现在师父又没有时间,我却能医好九分,南柯梦也只有我能根除。还有,我虽不是魔教中人,该知道的也知道一些”说道这他神色诡谲地看了一眼傲祁的脸色,“虽然我讨厌你的脸,但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隐秘 天气尚暖,淇奥却披着傲祁硬是丢给他的厚披风半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刚闭上眼就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而且是的大大方方毫不遮掩的看着他,扫视了他一遍又一遍。 冷冷的视线落在身上总归不舒服,他微笑着叹了口气,睁开眼望向对方:“青姑娘有事么?” “千玥山庄独孤家当家的弟弟?”蝶青青站在淇奥面前打量着他,眼神冰冷得像是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没听说过。” 淇奥听得她前半句刚要礼貌的点点头,就被她后半句堵住了,好笑的摇了摇头,淇奥故意做出有些疑惑的神情问道:“青姑娘对我有意见?” 淇奥的态度平和而又真诚,这句话被他说得一点挑衅的意味都没有,反而像是真的很好奇而已。 蝶青青抿了抿嘴,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这句话,半晌僵硬的吐出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才走?”蝶青青明明是端着性子又冷又傲,这句话说得还有些质问的意味,在心情好的淇奥眼里却变成了张牙舞爪维护自己地盘的小猫,这让淇奥想起收集到的关于蝶青青的资料。 蝶青青是寻骨风在外四处游览时遇到的外族小女孩,他们族人以制毒炼毒闻名,每个人多多少少有一些药理知识。蝶青青比较可怜,父母去世得早,都是靠族人一口一口百家饭喂养长大,寻骨风遇见了就干脆把她带到了身边抚养,但一直都没有收为弟子。 蝶青青小时候还软糯听话,越长大性子却变得越冷了,就像从春天直接跳过夏秋进入了冬天。平常除了呆在寻骨风身边一言不发,还有些好脸色,对其他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脸。这件事让寻骨风也颇为苦恼,曾经想尽办法逗自己这个小学徒一笑,没有一次成功过。 其实蝶青青长得不错,与和冉冉等之前几个女孩比起来又是另一种美感,虽然她年龄尚小,五官也没长开,但是外族特有的细眉长眼让蝶青青本身就带有一种风韵,与她现在冷傲的气质正好是绝配。 淇奥盯着她看,看她在自己直视的目光下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突然就明白了她薄冰下面覆盖着的不知所措的孤独。 就是不知道笑起来怎么样。淇奥脑中想象着,说出的话也就不自觉的带了一种低柔宛转的温软味道:“身上的伤实在还没好,只能寄居在此处……况且我也不是一无所长的人,还算得上聪敏好学,青姑娘如果不嫌弃可以试试来教我些简单的药理。” 秋日的暖阳沿着淇奥的眉眼流淌而下,他弯弯的眼弯弯的眉在倏忽间就熨烫上了蝶青青的心。等她如梦初醒时自己的指尖已经从淇奥的眉梢触碰到他的脸颊。 淇奥还在那因为蝶青青带着一抹红霞落荒而逃单手扶额不能自已的低笑,一只手已经覆盖上手指停留的地方,淇奥的脸也瞬时像烧起来了一般通红。他被人的手带着靠向背后,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这刚走多久,你又和妹子牵扯上了?”话语里带着的笑意多恼意少,听到这淇奥才松了一口气。 他牵了傲祁的手腕,把傲祁引到前面来,自己侧躺下让傲祁坐在藤椅留出的一半空位上,帮傲祁整理好褶皱的衣领,说道:“这算是和白敛商量完了?” “嗯。”傲祁反手覆在了淇奥的手上,这两日在这里呆久了,他虽然不像淇奥把这里的医药书看完了,也多少知道了些医理常识,顺手两指就搭上了淇奥的手腕,“你还是有些不同意。” 淇奥摇了摇头:“再怎么说,五行宝莲这条路是寻先生告诉我的,我实在不愿看寻骨风被白敛这般折磨。” “再怎么说,是白敛让你先醒过来的。而且……”傲祁见淇奥没有什么大碍了,俯下身单手撑在淇奥的头边,“这是他们俩的事,怎样的道路怎样的结局,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只不过是过路人。张嘴。”顺手往淇奥嘴里塞了一颗药。 这几日寻骨风和白敛给了傲祁不少丹药,好的坏的都有,好的就当是给他强身健体,坏的用来做实验,因为有说食用了五行宝莲的人能够百毒不侵,正好白敛为了救淇奥也给他喂了魔教三颗圣药之一,虽说没有五行宝莲那么神奇,但也有同样药效,因此这些□□也就被傲祁当着糖丸一样的吃,吃下去有用的再拿一颗喂给淇奥。 他们俩日日这般相处,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一日被出来散心的寻骨风碰见,寻骨风似是羡艳似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又让寸步不离的白敛听见了,第二日就没见寻骨风出过房间。 无意中从寻骨风领间露出的吻痕,重重叠叠,还没有完全消失就又有了新的覆盖,让淇奥看了都忍不出发颤,每次想要上前询问又因为傲祁的原因停住了脚步。 “淇奥!”那一日近来忙不见影的蝶青青突然从角落冲出来,淇奥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蝶青青扑进了怀里,淇奥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有些尴尬了看了一眼身旁并肩走的傲祁。傲祁转过身留下一句“累了就回去休息”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甩甩袖子先行离开。 淇奥这才把怀里的蝶青青扶起来,关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蝶青青有些惊慌失措,她抓着淇奥的手臂微微发抖,脸上红了又白,半天也没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听得到断断续续的句子:“我看到师父跪在床上……双手被吊着……身上好可怕……那个人还拿着蜡烛……”说到这蝶青青僵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很高兴的……我不敢看了……然后就听见里面很……” 说到这蝶青青说不下去了,大概是她涉世尚浅很多事都不明白,所以不知道如何形容她所听所见,少有的一些男女之事还是听族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的。 淇奥拍了拍蝶青青的背,向来如冰似霜高傲冷漠的女孩子被吓得瑟瑟发抖,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产生出怜惜之情。淇奥又是天生的温柔性子,放缓了语调声音更是温润如玉,声音如泉水般柔柔地包裹住蝶青青的心,听起来他就真是女子心中天生的好情人:“青姑娘莫要慌张,你师父和……白敛的事不容外人插足,下次你小心点就是了。” 因为害怕狂跳的心脏平静了下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出格的蝶青青连忙松开手,恼羞成怒想要推淇奥一把,手刚碰到对方的肩就想起淇奥的身子怕是经不起自己的动作,原本刚刚推开一点又被她拉了回去,这一推一拉之间让蝶青青的心几个上下,最后化作嘴里的只是一句毫无起伏的:“我知道了。” 淇奥刚好借着她的力往旁边挪了挪,自然松开了蝶青青改成扶着她的肩膀关心的拍了拍。蝶青青又往后退了两步,彻底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两人站着一时无话可说,只有风从两人中间吹过。 淇奥打算着要找个理由离开。 “我下午有空,你要是想学就去药房找我。”蝶青青比淇奥的速度更快,在淇奥还没有开口之前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也不等淇奥答没答应就转身离开了。 淇奥想了想才想起前几日自己随口提到过学习药理的事,心里把当日的事情一排,然后回给蝶青青一个听起来深情的许诺般的“好。” 有些人任何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在与对方定情。 傲祁和淇奥分开后也没走远,拐了几步走到屋子背后一小片梧桐林中,自从淇奥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们就开始暗中对手下的暗使进行一一审查,把暗使划分为几个圈,范围逐步缩小,很快就锁定了。这件事他们连午城、子夜和辰煜都没有告诉,只有他和淇奥两个人着手。 在确定了范围以后,这几日他和淇奥把暗使重新整顿了一番,动作不大,再加上暗使组织的结构一本是一条一条直线,互相之间少有牵扯,所以基本没有人能察觉的出来,但是那几个被划为危险的环节却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变化,比如看似还是在做着日常的工作,但是慢慢就会察觉自己手上的信息已经不是特别重要的了。 没有问题的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工作上安排的变动,有问题的就会慌张。 新队伍的牛刀小试让傲祁颇为满意,除了效率提高了不少,他们挖出了寻骨风的一些往事。 寻骨风的师父也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一个神医,甚至和皇家都有些来往,一生也只收过两个徒弟。寻骨风应该是天生喜欢男人的,他十五岁时就和他师兄滚到了一起,十六岁事发被赶出师门,中间一个人游荡山水一年十八岁才收到白敛。 但是寻骨风的师兄却一直跟在他的师父身边,没有被那件事牵连,可惜他也没有活多久,四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整日高烧皮肤溃烂,连他的师父也没有办法救他,最后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在自己房间里了,死相极其可怖。 作为一个神医的徒弟最后竟然得病惨死,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不过为何这龙阳之事只怪罪了寻骨风却没有牵连到他师兄身上,实在是一个谜团,傲祁想来想去也只能猜测是寻骨风替他师兄挡了罪业,一个人承担下来。寻骨风对他师兄用情至此,恐怕是至今念念不忘才会遭到白敛的怨恨。 刚想到这,就听见远处有人走近,一睁眼果真是一脸餍足的白敛,只穿了裤子,外衣披在身上,胸口布满了凌乱的划伤和牙印,整个人都散发着淫靡享受的气息。 “你这是……”傲祁斟酌了一下措词,“真想要把你师父做死在床上?” 白敛翘着腿坐在了傲祁对面,衣服敞开,听到这话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露出回味的表情:“师父这么可口,我哪里舍得,”眼里的黑影一闪而过,他的笑容突然变得阴郁了许多,连语气也变得阴森,“只不过这是让师父变成我一个人的一点小手段罢了,先让他的身子离不开我。至于最后成败与否,还要多请独孤公子关照。” 说道这,白敛应该是想到了今后自己的好日子,心情又好了,甚至还有些促狭的看着傲祁,“再说那也是一种情趣,我这有些册子你先拿去看,有机会你以后也试试。” 多日以来傲祁已经习惯了这样阴晴不定的,他没说什么,也不推脱接下了白敛递过来的几本册子,翻看了前几页,有些讶异的低呼一声:“这是?” 他看了看册子上的图画又看了看白敛,见白敛对他神秘一笑,又往后翻了好几页。他没有讶异多久,往后有翻了几页也就变回了原来冷静的样子,甚至还颇为津津有味。看完一本小册子以后傲祁挑了挑眉,露出了和白敛一样的神情,把小册子收进怀里,还对白敛说了句多谢。 ☆、惩罚 回房路上的淇奥突然觉得冷风嗖嗖的,打了个冷颤然后把身上并不是这个季节该穿的大髦系紧了些。静女嗖的窜了出来递给淇奥一碗暖汤,然后瞬间又无影无踪,就连淇奥这般波澜不惊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习惯这个新派到自己身边的、不属于任何一条线的女孩子。 喝完手中的甜汤,淇奥低咳了两声,把手中的碗递给身后出现的两人:“他招了么?” “招了。”子夜一边接过碗一边答道,辰煜递上温热的湿布,“开始还死不承认,后面一把从他房里搜煞字一拿出来,他都招了。” 淇奥没有说话,久久才听到他一声有些怜悯的叹息声。 子夜和辰煜对视了一眼,辰煜用尽量客观的陈述语气说道:“零玖是商吕担保的,当年他们家乡闹灾荒,据说商吕自己饿晕了都让零玖吃的好好的,后来两人分离了一段时间,再次见面时商吕就把零玖招进来了。” “我去看看他。”淇奥拖着长长的披风缓缓的向前走去。 子夜不可能阻拦,一边说道:“那地方有些阴,公子你小心再着凉了。”一边使了个眼色给辰煜让他去通告傲祁。 关押零玖的地方是寻骨风后院里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面许久没有打理,一推开门扑面而来就是厚厚的灰尘,阳光从唯一一个小窗户里射下来,可以清晰的看见在阳光里飞舞的尘埃。 淇奥掩住口鼻,巡视了房间一圈,零玖的手上被象征性的铐了一条锁链——之所以说是象征性的是因为零玖的武功算不上顶尖但如果想要铐住也并不容易,毕竟负责传递情报的这一脉暗使都是以脚下功夫着称的——锁链的另一头铐在横梁上,他屈腿坐在墙角,抬头看向窗口露出的一小块蓝天,听见开门声也没有转头,只是用等死的语气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等意识到和以往不一样时,淇奥已经走到他面前蹲下了。 “你就是……”近日一直呆在黑暗里,零玖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他们口中的公子?” 淇奥听到这话笑了,这让零玖忽然觉得阳光洒到了自己面前:“你连‘公子’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愿意帮那边做事?” 零玖沉默许久,最后才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母亲在他们手里。”他抬头看了看,见淇奥没有什么类似责怪愤怒之类的表情,只是安静的等着他说,他把事情又说得更清楚了,“大灾荒那年我和母亲走散了,本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活着,在那边手里。” 淇奥听着零玖陷入痛苦的声音,脸上依旧是安抚的、如初春日光的笑,说出的话轻轻淡淡,却把零玖打入了更痛苦的深渊:“那商吕怎么办,你知道规矩……” 只一瞬间零玖的眼眶就见红了,他死死的盯着淇奥,眼里翻滚着悲哀和恳求:“我知道。但这件事与他无关,我可以承受两人的处罚。”他梗了梗,声音又沉下去了许多,“是我考虑不周,从小到大欠他的太多,这次不能再拖他下水了。” “如果,我这次留你下来,大概从此你不会再做半点对不起我的事。”淇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从身体里带出来的冰凉,一半是春日的花一半是冬日的雪,“偏偏你是第一个,这次规矩不立下来以后就不好办了。” 零玖不怕死,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十有八九必死无疑,但他从淇奥的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公子,此时是我一人所为,他毫不知情!” “但却是他保你进来的!”淇奥突然提高了音量,零玖猛地一震,整个人绷直了背,眼眶里眼泪在打转,“他将你们两绑在一条绳子上,你倒是义无反顾的往泥潭里跳,可曾看看身后的他?” 随着淇奥说到最后,原本直挺挺跪立着的零玖渐渐瘫软在地,眼中光芒尽失,只剩下了苦笑的力气:“看来只有下半辈子才还得清了。”他顿了顿,眼光一转,见淇奥依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心里愧疚更甚,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说了一句话:“你们也知道了,以后不要找我这种人。” 淇奥摇了摇头,语气似笑似叹:“你所作所为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兴许是我们差了一步,才让你最终没有选择忠心于我们。”说罢他站起身,遮挡住了阳光,“你也不需要觉得亏欠了商吕什么,他所做的他自己都不曾后悔,你也不必替他后悔。” 离开房子时,隐隐约约听到身后压抑太久的呜咽。 淇奥侧头,停留在房子上的目光带着些惋惜,很快又转移到眼前的人身上,那人正把自己的披风拢得一丝空隙都不留。 “傲祁,关于暗使的调整我有一个想法。”淇奥伸出手覆上对方忙碌的手,露出思考的表情,“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想清楚,等过几天我和你说。” 傲祁有些不赞同:“你刚刚醒过来,连武功都还没能恢复,想什么都行,不要急。”目光停留在淇奥依旧有些微红的右手上,上面的伤痕覆上了磨成粉的愈肌丹,大多已经只留下了淡红的伤痕迹。指尖依旧缠绕了纱布,每次换药都要小心的把纱布和粘黏的血肉撕开,要等到新的指甲长出来才算完。 “你认为该怎么处置商吕?”两人并肩走着,傲祁向淇奥问道。 “相比与如何处置他,不如之前让他们见一面吧。先让商吕知道零玖的情况。”说到这淇奥没再说下去,食指放在唇间狡黠得对傲祁一笑,傲祁也就随他这么去了。 转眼又过去了几天,淇奥站在门口伸出手,落叶和时间从他指缝中穿过:“今天好像比前几天又凉了些。” “那我先过去了,你要去院子里转先回去把药喝了。”傲祁伸手把淇奥领子上的扣子系上,吩咐了一句就匆匆离开。 白天的事情结束了,傲祁自然要去做下面的安排,淇奥没有跟着傲祁过去,自己寻了一处安宁的地方。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房内的木地板上,各种草药的味道混合出一种奇异的药香,周围几个小锅里咕噜咕噜的煮着药汤,一片白雾蒸腾而起。 “这个叫做相思吻。红花绿叶,多生长在湿热地区。叶子无毒,但花却是剧毒之物,入药无特殊香气。”蝶青青双指捏住相思吻,将花朵斜伸到淇奥面前,绿茎细叶,小小的花朵是胭脂的红,随着蝶青青的动作在淇奥眼前轻颤,就像情人殷红的嘴唇勾引一吻,“一般入药需要一整支放下去,花离叶,枯,叶离,花亡。” 茎叶都是翠绿的,用上好的翡翠雕刻而成似的,连枝节都分布规律鲜明,顶端一点红红的鲜艳,小小的四瓣花瓣向外展开又微微内卷,柔软的视觉感和美丽的颜色很容易让人想到女子的唇,怪不得叫做“相思吻”,淇奥饶有兴趣的端详着蝶青青指尖的花朵,而后抬头看着蝶青青不由得赞叹道:“好漂亮。”又把视线继续转回到花朵上。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有人的脸红的比花还要艳。 灯火掩映在竹影中莹莹烁烁,地上铺着一层银霜,微凉的晚风抚过把白日附在身上的一点热意也吹散了,一般来说晚饭后到睡前的这段时间是子夜和辰煜一天中最闲的一段时间,有主人在公子身边,一来安全绝对没有问题,二来两人也不想要别人离得太近打扰了他们。 于是子夜和辰煜两人拎了两坛子酒,蹲在屋顶上看看月亮边喝边聊。 “零玖今天那表情,啧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子夜仰头就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了衣领里,子夜也不在意,抬手袖子一抹。 “商吕和零玖两人非亲非故,商吕对零玖的照顾却比一般兄长来得还要细致。结果却落到这种结局,真不知道算是谁害了谁。”辰煜有些为他们俩惋惜,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却甚是不赞同。 子夜摇了摇头:“这件事零玖没有考虑周全,如果当初他要是和主人说了母亲的苦楚,依主人的能力也能帮他一把,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拖入这种地步。” 两人不约而同的又叹了口气,举起酒坛。 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聊了这么久,或是叹气或是评论,没有一次聊到如果自己陷入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究其根本是因为亲眼经过这么一次,没有人会再考虑背叛这一件事了。 除了主人对他们恩重如山,他们不会背叛主人。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亲眼看过一对亲同手足的兄弟经历了死别后,不论是把自己放在商吕的位置还是零玖的位置,他们都无法想象自己,或者用命把自己保进来的兄弟,遭遇这样的事情,身体上的折磨对于他们还算是其次,真正难受的是感情上受到的折磨,一方面是独孤傲祁对他们的赏识之恩,另一方面是兄弟之情。 他们脑海中关于“自己的命并只是自己的”意识更加强烈,这条命牵扯得太多,首先就是以命相抵给与自己信任的兄弟。 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兄弟因为自己忠义两难。 两人说到零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陷入了自己悲哀的幻想中,越想越觉得难过,心底也就越不想这样情况的出现,不论是出现在自己身上,还是身边这群情谊深厚的兄弟身上。 从此以后,他们会更加认真的挑选进入暗使队伍的人,也会互相提醒身边的人以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发的,心甘情愿的。 也是傲祁和淇奥乐意看到的。 并肩坐着沉默着喝着酒,不知不觉月亮被飘来的乌云遮住了他们也没发觉,直到一丁点零星的雨丝飘下来。子夜和辰煜对望了一眼,然后抱着酒坛动作同步得从屋顶上跳下,稳稳的落在地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当夜下了很大的雨,哗哗啦啦下了一整夜,那些白天沁入石缝中两人的血液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两具尸体已经被安葬好了,但是没有人会忘记零玖俯在商吕尸体上发出的那声长长的悲啸,像是被留下的独一只狼死前的哀鸣。 其实在商吕身后跟着傲祁和淇奥两人、推开门时零玖就已经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零玖也知道,傲祁身边还有一群隐在暗处的他曾经的同事们,他们并不是傲祁特意叫来的,他们随时都守护在傲祁身边。 商吕的功夫不差,当年进入暗使组织是偶然,但是当上小组组长却是经过了傲祁专门的指点和培训,他一身的功夫都是傲祁给予的,然而现在他的脚步却有些发抖。 如果他没有进这个组织,没有傲祁,那时候又是饥荒又是与零玖不小心分离了,商吕大概早就在黄泉路上。正是如此,傲祁虽然比他还小几岁,却算得上他的再生父母。 而他当时再遇零玖时候,的确是抱着一方面让零玖呆在自己身边自己能保护着他,另一方面他想要给傲祁的暗使队伍增加一些力量。 商吕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时他没有怀疑为什么分别已久的零玖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面对零玖违反规定的行为,在零玖都没想到过的神差鬼遣的逼迫下,两美变成了两难,而陷入两难苦海的商吕,不得不为了替零玖赔罪、替自己赎罪奉献上自己的生命。 “小弟,哥哥今后不能在为你做什么了。”这是商吕留给零玖的最后一句话。 当商吕倒下的那一瞬间,零玖眼里明暗不定、如投在地上摇曳的光影终于变成了一片片破碎的玻璃摔落,最后剩下的是一片生无可恋的黑暗。 零玖那时在商吕的尸体前跪了很久,然后朝着北方深深的磕了一个头——那是他家乡的方向——拾起沾染了商吕脖颈血液的剑,毫不犹豫的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最后,从见到商吕起就已经表情僵硬了的的零玖朝淇奥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一剑了结了自己。 忽然的刮起一阵风,将暗地里众人的哀叹掩盖过。 ☆、过往 处置了一个暗卫,又损失了一个,这件事归根到底要算在魔教的头上,戈乌近段时间自然是不好出现在傲祁他们身边,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放空,突然听见一个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林间蝴蝶般轻盈,带着些难得的欢欣雀跃。 “你,你有看见淇奥么?”语气却不像她的步伐表现出来的那样,还是那么的冷漠。 商吕和零玖的事除了傲祁和淇奥之外,也就是戈乌大概知道一点了。其他的不论是宁子云还是蝶青青,甚至于寻骨风都一概不知。因此蝶青青对人也依然那一副样子,不远不近冷冷淡淡。 戈乌晃过神来,见眼前是蝶青青,有些奇怪,他眨了眨眼睛开口答道:“没,怎么有事么?” 接着,戈乌看见蝶青青脸上浮现起一点并不明显的红晕,而向来高傲的她居然向自己开口,还有几丝请求的意味:“那麻烦你站起来一下好不好。” 戈乌教里的女孩都是骨子里透着魅惑,各种各样的风情妖娆,倒是从没见过冰山被阳光微微融化时的美景,戈乌还没来得及惊讶,一张好皮相一时间居然也微微泛了红,一根银尖玉鱼竿能耍出花来的手这时候站起来都不知道往哪摆。 好奇的看完蝶青青的动作,戈乌等蝶青青都准备离开了才想起问一句:“你这是要做什么?” 蝶青青没有回戈乌的话,麻利的把东西手里的东西收拾好,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仿佛刚刚戈乌看见的一点羞涩全是他的错觉。 走了几步,蝶青青又忽然回过头来:“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得到戈乌的点头才满意地离开。 戈乌回想了一下刚刚蝶青青对他所做的,再结合进来蝶青青的情绪,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摇摇脑袋,再抖落一身被吓出的鸡皮疙瘩,戈乌刚要继续坐下继续放空,一声微弱的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在戈乌低头犹豫的瞬间,哨声再一次响起,戈乌最后一叹气,携上自己的银尖玉鱼竿脚下使力,身影掩入了重重竹影中,一眨眼只留下了沙沙的风穿树叶。 “戈乌走了几日了?”淇奥在踏上盘腿而坐,待一口气顺着经脉游走了全身一遍,他缓缓睁开眼,向刚刚推门而入手上端着餐盘的傲祁问道,眼睛却盯着餐盘。 餐盘里是清粥小菜,一如这几天的清淡口味,多亏另一个碟子里一颗颗金灿灿圆溜溜的丸子让淇奥开心了许多。 “有七日了。”傲祁将餐盘放在桌上,给走过来坐下的淇奥递了一块热毛巾,“你功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淇奥摇摇头,神情里倒是没有半点难过着急,反而半开玩笑的说道:“现在的我怕是蝶青青都能制住。”拿热毛巾盖在眼睛上,淇奥又提起昨晚睡前的话题,“你觉得我昨晚说的方法怎么样?” “一明一暗相辅相成暗中牵制是很好,只不过暗线恐怕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培养。”傲祁用筷子夹了一个奶心丸子伸到淇奥嘴边。淇奥不知道是什么,一口咬下去丸子里面满满的鲜奶流了出来,还好傲祁早就准备好另一块毛巾避免了鲜奶流到淇奥的下巴和领子里。 淇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拿着毛巾擦了擦嘴:“这倒不怕,若能达到我要的效果,花费再多心力都是值得的。这事我来负责便好,也不劳烦你再多分一份心。” “那就等你把身子养回来,再提这件事。”对于淇奥的身子傲祁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也不知道淇奥的身子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淇奥的底子是不差的,偏偏恢复的速度非常慢。傲祁天天塞丹药给他也没见好转,那些丹药就像是被投入了无底深渊,连个落地的声响都没有听见。 这几天淇奥天天苍白着一张脸在傲祁面前转悠,衬着眉眼愈发有一种羸弱的感觉,出去时披着披风反而显得更加的瘦弱单薄,看得傲祁生怕一个没注意就让他被风吹跑了。 淇奥对此笑笑没说什么,轻声答着“好”,总觉得平常相比以前少了一股劲这种事他提也不敢和傲祁提,不过他倒也没觉得这对他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比从前更加懒得动弹了些也经不起累了一点,他懒骨头懒习惯了,自己在心底打趣自己说这是自己懒得更上一层楼了而已。 “我到时再让他们想办法打探到戈乌,也不用在这等他了。”对于淇奥没有反驳傲祁很满意,于是把自己的一些打算一起个淇奥说了。“明天我们就起程。” “起程?去哪儿?”淇奥这几日一直在休息,除了想暗使的布置也没管其他事,都是傲祁在忙着,他也闲得开心。“还有宁子云,你打算怎么办?” “目的地还没定,只不过明天我们就不好留在这了。”傲祁本来想全盘托出,心里突然想到淇奥对这事一直表现出不甚赞同的态度,只好把话留了一半,“至于宁子云,我的意思是让暗使护送他回去?” 淇奥从怀里取出一张小纸条:“这是我让子夜这两天去打探的消息,依我看,宁子云最好先我们带着。” 纸条上写得明明白白,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人看见了宁子云跟在傲祁身边,并且告诉了水镜剑派的人,水镜剑派掌门勃然大怒,现在江湖上又两种传言,一是宁子云受到傲祁蛊惑自愿跟在他们身边,一是宁子云被傲祁禁锢了,不管是哪种传言,现在让宁子云回水镜剑派都是被关禁闭的份。 “再说了,那孩子挺乖的,照顾你也算是尽心尽力,带在身边就多一口饭吃而已。不可能总是让午城子夜他们又当暗使又照顾我们,有他能轻松很多。你难得做一次好事,别人可是当做天大的事回报了。”说道这淇奥兀自笑得开心。 傲祁被淇奥看着,抿抿嘴有些尴尬了,连忙岔开了话题:“今晚起凉风,你要是出去记得披上大衣,还有绕开主厅走,我答应白敛的一些事今晚要帮他解决掉。” “我今晚就去小亭子里坐坐。”从他们这边的厢房到小亭子要经过蝶青青的房子,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从蝶青青的房子后面绕着走,另一个就是经过房子前面也是正厅前面的一块空地了。 蝶青青房子后面是一堵院墙,上面爬满了青翠的藤蔓,月下看着也是一番美景,淇奥今晚就准备边走边赏。 这一下又让淇奥想起了多日不见的蝶青青,最后一次看见她时,蝶青青留给他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就快步走开了,留下淇奥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他好好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让蝶青青亲近自己的原因,如果说上一次的芷柔是因为自己英雄救美,和冉冉是他主动诱惑,那蝶青青实在是让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两人正在房间里歇息着,门突然被推开了。 “你们没有在做什么啊?真是可惜了。”不但这么说,寻骨风脸上还故意露出一个可惜了的表情,看得傲祁两人满头黑线。 消失的不只是戈乌,白敛也同时不见了,这让被折磨了好几天的寻骨风终于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过寻骨风本身自己底子不错,所以才能让寻骨风整日整夜的折腾,这会儿白敛离开这么多天,寻骨风稍稍休整又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淇奥想要起身让座,给傲祁在肩上压了一下,只好坐在原位看傲祁给寻骨风沏了一杯茶。 寻骨风坐下后一言不发,端着茶慢慢的吹着,留傲祁和淇奥两人面面相觑,看不懂寻骨风这是来干什么,这表情这阵势实在不像是来聊天唠嗑的。 待寻骨风喝完了这一杯茶,他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话:“小敛他是不是回魔教了?” 淇奥对于这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回答什么,用手肘推了推站在身旁的傲祁,傲祁有些不肯定的回道:“应该是的。” “嗯。”寻骨风朝傲祁笑了笑,伸手抓过淇奥,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既然如此,就把淇奥借给我一用。” 没等傲祁答应,他已经扯着淇奥走出房间。 傲祁在身后有些不满地皱眉,拿上披风跟了上去,一直跟着寻骨风和淇奥到了后院的石桌石凳前,把披风给淇奥系上,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寻骨风毫不掩饰的挂着看好戏的笑脸看他们两个弄完,笑了一声:“你比我命好。” 淇奥正低头拢紧披风,听到这话不解的抬起头看向寻骨风,没等他开口问寻骨风一摆手岔开了话题:“起码曾经是,不过现在和以后不会了。”说完他脸上的笑变得憧憬和幸福了许多,带着这样的笑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是我也就不明白我,我从来没有怪过小敛,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徒弟,走到这条道上也是我带的。” 淇奥斟酌着用词,慢慢的说出一句话:“寻先生是什么意思?” “当时的我,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与其说是放不下我师兄,倒不如是作为白敛的半个父亲,实在不愿他被我影响的走上这条路,你也知道在当今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上,这都是离经叛道的。”寻骨风说这话没有半点包袱,他已经放浪形骸了小半辈子,唯一在说到白敛时有一点的担忧。 他和师兄的事情被师父发现的那天,正是狂风暴雨的晚上,师父湿淋淋的站在他们房间门口,看见他伏在他师兄身上,两人衣衫不整。 他和师兄被师父罚跪在门口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被分开叫进去问话。 他不知道师兄说了什么,他想起师兄小时候对他点点滴滴的照顾,想起师兄第一次时的生涩的主动,想起两人在一起后真实的存在着的美好过往,他决定把责任一个人承担,是自己将师兄引入歧途。 他也就这么和师父说了。 然后他听见师父轻叹了一声:“你师兄,就是这么说的。” ☆、青青 那是寻骨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整个人如坠冰窖,他浑身冰冷,那么美丽的泡影瞬间破灭。 师父扶起他,看着自己得意的徒儿两眼发直浑浑噩噩,也是心痛万分。他这样对寻骨风说道:“你们俩的事,为师并不是一无所知,但为了你们的前程只能让你们分开。等你走远了就会发现,你原本以为坚不可摧海枯石烂的东西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这世道,小倌男宠并不少见,但那和两名男子相恋不一样,那都是玩。 “如果你今后还遇上这样的事,记住为师说的,放手才是真的对他好。” 寻骨风说这一段往事的时候很平静,仿佛所说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他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尽管如此,淇奥还是从他寥寥几句中听出了那一段时间的苦痛。 那时还是少年的寻骨风,神情恍惚,在听了师父的话以后才稍稍缓过神来,泪还没有流下就已经结成了心中的寒冰,春花秋月的初恋在那一刻枯萎。 时间渐渐流走,师兄偶尔还是会萦绕在梦中,只不过是因为这么多年身体的放荡,越发怀念当时情感上的靠近和亲密。这一点,他曾经迷茫过,但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他自己又怎么会分不清楚。 淇奥很敏锐的察觉了寻骨风的话中之意:“所以当初你对白敛是因为……?” 寻骨风很坦白:“只能说一部分是吧,毕竟他是我的弟子,我身为他的师父,更不应该让他走到这条路上,另一部分的确是因为我还对和师兄在一起的时光有些怀念。 “我初衷是为了小敛好,不忍看他因为我前途尽毁,遭人唾弃,才选择远离他。 “现在我知道了,师父说的也不全对。 “你看,他已经因为我如此了。我如果不把他带回自己身边,难道让他在魔教继续待下去?” “他这阴郁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小就要在我的疏导下才会把心里的事说出来,这一次积攒了这么多年……”寻骨风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以前的趣事,随即又轻松的笑开了,“不过没事,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过在这之前先让他和魔教断绝关系才好,不然到时三天两头就有魔教的人来找他可就不好了。希望他还听我这个师父的话。” 说道这,寻骨风大概是沉溺在他幻想中美好的以后的日子中,脸上那种乖戾的线条温和了不少,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能这样想挺好的。”淇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在这他最好的角色就是倾听者。 寻骨风看淇奥的表情有些许的微妙,他毫不在意。 如今他是豁然开朗了,什么都能说出口:“我想你也应该是听说过我和我师兄的事。”看见淇奥点点头他继续往下说,“时间久了,再深的伤疤也能慢慢愈合。我已经三十四了,一边是遥不可及埋在心底的梦,另一边是触手可及对自己好自己也喜欢的人。 “师兄带给我的更多的是对唯一经过的一段感情的回忆,所以当我看见独孤傲祁时会忍不住想到师兄,但那又怎么样,比不上小敛每天在我心上划上的点滴。 “现在,小敛才是我最主要的。” 淇奥脑子里飞快的飞过什么,他一时抓不住,张了张嘴只能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他能对你那样,如果白敛他……” “你说身上这些么?”寻骨风把领子扯开了些,里面是青青红红的吻痕和鞭印,还有些分辨不出的痕迹,寻骨风对此丝毫不在意,一双桃花眼反而弯的更加妖冶,“他从不会伤害我,这些看着可怕没有一个是真正弄伤我的。这个你们还小,不懂。” 面对淇奥有些不解的眼神,寻骨风先是轻佻的笑了几声,淇奥被笑得莫名得脸发红,又听见寻骨风的声音慢慢放柔了,像是说给淇奥又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这样的肯定让他笑得更加温和。 看着寻骨风,淇奥突然明白白敛这么死死抓住寻骨风的原因了。 两人本来是坐在石凳上的,一个笑一个发呆,寻骨风突然起身,一只手抚上了淇奥的脸。他低下身和淇奥对视,眼神像是落在淇奥脸上又像是穿过他落在了很远的地方,眼里情绪几次变换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淇奥听见他的声音轻如羽毛:“师兄,我不爱你也不恨你了。”这句话轻到还没有落在地面上就已经消失了。 等淇奥晃过神来时,寻骨风已经要离开了,临走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半转过身对淇奥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叫你来又让傲祁离开的原因,谁叫你们长得一样呢,不过你比他好用得多。” 梧桐叶簌簌落下,在地上铺成厚厚的一层地毯,下午的阳光穿过枝桠斜照下来,一片温暖的金黄色。寻骨风走在梧桐落叶上,脚下发出柔软的声音,他走了几步停下。侧耳听了听,满足和闲适伴着阳光落在他的眼底,语调轻快而温柔:“小敛回来了。” 看着寻骨风朝自己的房间渐渐走远了,淇奥轻轻的叹了一声气,他发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傲祁悄无声息的走到淇奥身后,弯下腰下巴抵在淇奥的肩膀上,呼吸间是两人相同的气息,让他觉得很是安心。 “傲祁,你知不知道白敛是要对寻先生做什么?”淇奥把放在远处的目光收回来,朝傲祁的方向微微侧头,傲祁的气息熏染上他的左耳和脸颊。 “我并不太清楚,他只是说让我配合他的问话答是。”感觉到淇奥有些不对劲的情绪,傲祁扳着淇奥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出什么事了么?” “脱离了花的柔软的叶子想要包裹住尖锐的荆棘,毫不知情的荆棘却觉得叶子还留恋着花的芬芳,然后用刺狠狠的将叶子划破变得支离破碎,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叶子永远被自己禁锢。”淇奥靠在傲祁的肩上,在秋日的暖阳下昏昏欲睡,声音也越来越轻。“白敛这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在睡过去之前嘱咐傲祁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去试探一下白敛吧,毕竟我们欠寻骨风一条命。” 是夜。 “你们也不用跟着了,我就去院子里转转。”淇奥再一次对齐刷刷站在他面前的三个说道,给与他回应的是三个人脸上的严肃表情。 淇奥有些苦恼的笑了笑,接过辰煜手中的姜汤一口喝下,然后让静女帮自己披上厚厚的大衣把自己裹得和个粽子一样,最后无奈的答应了子夜的要求:“好,你要是不放心就隔一段时间去看着我。” 好不容易把淇奥逼得让步的子夜三人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这才让出大门的道路,目送裹成一团的淇奥一步一摇慢慢飘似的离远了。子夜看着淇奥悠闲的步子,低声向辰煜和静女吩咐:“公子也不想别人打扰,你们两就先下去歇着,等过一会儿估摸着他到院子了我再去给他送点吃的。” 辰煜点点头,倒是一旁从不出声的静女慢腾腾的开口说了一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辰煜瞪了静女一样:“在这儿能出什么事!” 淇奥一离开静女就恢复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迷蒙着眼半天才回了辰煜一个平淡的“哦”,把辰煜憋得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子夜看这俩在这也帮不上忙,干脆把他俩轰下去了,抬头看看天,白天原本是阳光灿烂的天空不知怎么到了晚上就算是挂了一弯月也有些阴沉沉的,时不时的还刮起一点凉风,远处黑压压一片仔细看像是堆叠在一起的乌云。 子夜搓了搓手,有些懊恼刚才没让公子带上一把伞,想着这会儿赶上去公子怕是不高兴,衡量半天还是决定等待会儿真阴了再撑伞把公子接回来也还来得及。 要是让主人知道下雨了他们还让公子出去他们一定会被剥一层皮的。想到这子夜又环抱着搓了搓手臂,转身去找雨伞去了。 虽然这个晚上是阴天,还有些凉,倒是一点都不减淇奥的兴致,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过来一个人处的机会,最近整天被关在房间里他没觉得自己好些,反而有种自己是精心护理碰不得的娇花的错觉,他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无可奈何。 沿着院墙踱步,伸手就可以抚摸到墙壁上碧绿的藤蔓,听寻骨风说夏天的时候还能看见一墙一墙的小花,在宽大的叶子的掩盖下并不显眼,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现今已经入秋了,藤蔓不如夏日时的精神,但偶尔几片鲜红的老叶在大片深绿的映衬下又有另一番滋味。兴许是这一边植物多,竟比其他地方还要凉上几分,淇奥把停下步低头整理着身上的大衣,动作突然顿了一顿。 他虽然功力还没有恢复,一些基本功还是没有退化的,背后小心翼翼接近的脚步声他很快就听见了。 淇奥闭了闭眼,脑子里在快速运转起来。 戈乌和白敛同时消失不需多想就能知道是魔教那边出了事,现今白敛一个人先回来了,虽然他说过自己的行踪向来不受到魔教管制,但这并不能保证没有魔教的人偷偷跟过来。 自从他和傲祁得到两把剑以后各种忐忐忑忑并不少,只不过最近魔教针对他们的行为越发的明目张胆,这让淇奥不得不怀疑这会儿是不是有魔教的人潜进来。 淇奥不动声色的继续慢慢往前走,听脚步声后面只有一个人,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抵挡的本事,只能思考逃跑的方法以及留下怎么样的线索才会让傲祁第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处境。 脚步在自己背后停住了,淇奥屏住呼吸僵硬了身体,等待着那人下一步的行动,神经绷紧。 “淇奥。”熟悉的声音让淇奥舒了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想要转过身和蝶青青打个招呼。 然后,他的腰被两条软软的手臂抱住了。蝶青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故作镇定的,微微发颤的:“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如同发号一个命令般高傲,包裹着第一次破土而出的少女的激动与害羞。 刚刚从准备战斗的紧张状态恢复过来的淇奥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回应,他一边回忆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一边尝试着将蝶青青的两条手臂拉开,然后转身正视着蝶青青,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避免惹恼蝶青青:“青姑娘,你很好,但是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更不可能……” “也就是说你不答应了?”淇奥的话被蝶青青打断,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已然是柳眉倒竖双眼圆瞪。 蝶青青的反应在淇奥意料之外,把他一肚子的好言相劝堵在嗓子里,只说出一个表示肯定的“嗯”。 两人就这么陷入静默,面对对方渐渐泛起泪光的眼,淇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他张嘴想要打破这一场僵局。 结果还没等到他开口,蝶青青有些生硬的声音首先传入了他的耳中:“我不在乎。”淇奥还没来得及理解她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蝶青青手一扬,纷纷扬扬的粉尘朝自己迎面扑来,而自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根本无法也来不及躲避。 被黑暗笼罩前他看到蝶青青露出了一个又像笑又像哭的表情。 ☆、圆满 “没想到你独孤傲祁是这样一个言而无信之人,算我白敛看错人了。”白敛双手放在扶手上往后一靠,冷笑看着站在面前的傲祁。 而被淇奥派来劝说白敛的傲祁也一点都没有劝说的样,气势分毫不比白敛差:“你不就是想要寻骨风和你在一起么,现在我不过是按淇奥的吩咐来告诉你一声他想通了,至于信与不信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是坚持要把戏演了,我照样能陪你,只要你别后悔。” 白敛一旦遇上寻骨风的事就不能冷静,他狠狠地瞪了傲祁一眼,闭上眼思考傲祁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傲祁也不说什么了,自己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我不信。”白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吐出这三个字,然后他又用残忍的断定的语气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不信!” 他有些神经质的站起来踱了两步又坐下,翻开他那些在他心脏上用刀刃划破的回忆:“第一次,我和师父的第一次,他醒过来时说不会原谅我。他那天晚上那么痛,以为我睡着了就悄悄起床,我担心他身体跟过去,结果却听见他满口‘师兄师兄’,如果他真的有把心分一点给我,我们就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面对砸过来的茶杯傲祁微微侧身躲过,然后依旧用怜悯同情的眼神看着白敛。 “你那是什么眼神!”白敛抑制不住的吼道。 傲祁嗤笑一声,开口就是满满的嘲讽:“真是可怜,淇奥果然没说错,你变成这样七分是你自己的问题。是我误解寻骨风了。”他顿了顿,无视白敛泛红的眼睛继续说道,“渴望多年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了,却连伸手接住的勇气都没有,还怀疑是有毒的,活该得不到。真是可怜,真是可怜。”说到后来,傲祁的语气越发鄙夷,毫不掩饰的讥讽,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见白敛从狂躁中脱身出来,失神的坐在椅子上,傲祁抚了抚袖子站起身:“只要你舍得,我可以帮你毁掉寻骨风,你连半点信任都不愿意给他。” “信任?信任有什么用,只要有师父就好了。”像是在坚定自己又像是在向傲祁说明,白敛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上面还残留着师父的体温,但只要有一天师父能走能笑能有自己的思维,这个体温就有可能离开自己,只有把他变成木偶完全依附于自己,自己才能放心。 傲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没再说什么。他言尽于此,觉得自己已经对得住寻骨风也对得住对淇奥的承诺了。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大幕拉开好戏上演,他只要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演好就完成了,有意忽略主位上因为挣扎开始陷入癫狂的白敛。 甫一睁开眼,映入淇奥眼中的就是一片大红的床幔,他慢慢尝试着活动指尖脖颈,转过头,看见蝶青青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乌黑的发鲜红的唇粉红的脸颊,眉间花钿衬托出她从未有过的一丝柔弱和羞涩,一身大红嫁衣显得整个人都娇艳欲滴,如同清晨沾着露珠的海棠。 桌上除了一小盘糕点,就还有一壶酒两个小杯子。在往旁边看去,两支红烛正在燃烧,烛花只结了一小段,大概就是他昏睡的那段时间,再加上墙上一个大大的双喜字,这已经是完全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了。 正因为他已经猜测出了,所以他对于蝶青青接下来的行为只觉得有趣和好笑。 “青姑娘你这是……”淇奥看着蝶青青一手持着酒壶一手拿着两只酒杯一步步走近,笑叹道。 蝶青青侧身坐在床沿,脸上火烧似的,低头却依然勇敢的直视着淇奥的眼睛:“淇奥,我喜欢你,我要你和我成亲。”声音里丝丝颤抖流露出她的紧张。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7节 蝶青青记忆中唯一一次成亲,那时候她还没有遇到寻骨风,古老的偏僻的村庄那一日与向来的安宁寂静完全不同,处处充满了鲜艳的喧哗和喜庆的热闹,棕黑的泥土也被大红所覆盖,她从楼上透过窗子往下望,那红色沿着小路铺开,仿佛是一条河流。 她问阿婆,那些人在干嘛。 那已经年老的阿婆那一日也精神了许多,告诉她这叫做成亲,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和她成亲。 如果那个人不喜欢自己呢?蝶青青从窗台上跳下来,看着阿婆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穿上。 男人嘛,总是会有些不听话的,成了亲以后在家多呆两天就好了,喜欢还不是培养出来的。 阿婆赶着去凑热闹,穿着簇新的花衣服留下这句话就把门一关,留蝶青青一个人在家。 “青姑娘请不要强人所难。”淇奥避开蝶青青视线,摇了摇头,“你是个好姑娘,但是在下对你却无半点爱慕之心。” “是因为你喜欢别人么?那个独孤傲祁?”蝶青青有些急了,这样的话她脱口而出后才觉得有些不礼貌,但淇奥回应给她的不是肯定也不是否认,而是用一种非常迷惑不解的眼神望向她。 “这怎么有个傲祁牵扯上了?青姑娘你想多了。”淇奥面对这样的质问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因为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他对于傲祁的感情与喜欢都是没关系的。 喜欢,这种充满了猜忌、怀疑、随时可能破裂的感情,太过脆弱,像是阳光下的薄冰。 傲祁予他所需,他予傲祁所需,从身体到精神上完全契合,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纯粹的索取和满足的关系,没有牵扯太多情感上的影响,所以才会是这么的牢不可破,无坚不摧。 他对傲祁只能说有一种信赖和托付,全身心的信赖和托付。 这种信赖和托付似乎在他们第一见面的时候就种进心底了,是与生俱来的,他们也尝试过抵抗这种自然力,但是总是在他们瞬间的松懈时,这个自然力又会让他们紧紧贴合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对方相像的面貌,也许是因为一模一样的气味,因为互相是“自己”,熟悉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对方对于自己是极尽透明的,没有半点能够和值得隐瞒,自己对于对方也是。 大概是基于这个缘由,他们才选择把自己交给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虽然另一个也是“自己”。 至于之后更多的念头,都基于对方是自己这个前提之上。如果对方不是傲祁,他不会对在自己帮助下取得双龙赤羽剑的傲祁产生成就感,他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好奇决定同傲祁一齐上路。 回想起来他初见到傲祁时候的第一个想法十分的搞笑,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今后自己可以闲着了,不用去和父亲大夫人晨昏定省。 然后他发现傲祁非常好用,他只要动动脑子张张嘴就有人帮自己把要做的事情做了,而对方从自己这里需求的也无非是一个脑子而已,这对于自己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样一双手的存在,一旦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这双手,已经能料想到各类琐事麻烦扑面而至。 在淇奥心里他为傲祁取得五行宝莲从来不是为别人做的事,而是为自己,各种意义上的自己。 甚至可以说他为傲祁做的所有事在他心里都是为自己做的,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这和喜欢有半点关系?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自恋的人。 想到傲祁,淇奥的思绪就跑远了,他大概能猜到傲祁对上白敛劝说十有八九是不会成功的,心里有些担心那边的情况。 蝶青青见淇奥一说到傲祁心思就明显不在自己这边,刚刚平缓下来的情绪被浇了一桶油又点了一把火,蹭的就烧得旺旺的。 阿婆的话在脑海中回响。 男人嘛,总是会有些不听话的,成了亲以后在家多呆两天就好了,喜欢还不是培养出来的。 丢开手里的酒杯一把揪住淇奥的领子,原本是侧坐在床边的蝶青青腿一抬改为跨坐在淇奥身上:“你喜不喜欢他喜不喜欢谁都不干我的事,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要和你洞房。”这句话颠来倒去已经重复了许多遍。 每说一遍就在蝶青青自己心里刻上更深的痕迹,却没有一次刻在淇奥心上的。 气势汹汹的说完后蝶青青故作凶狠的瞪了淇奥一眼,随后又在她以为淇奥不能察觉的时候无辜疑惑喃喃自语。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引得淇奥轻笑,半点都没有对现在自己状况着急的样子。 蝶青青看着昏黄烛光下浅笑盈盈的淇奥,自己做的大红礼服衬得淇奥白玉似的脸墨染似的眼,弯弯的嘴角把蝶青青觉得脸上的那把火勾到脑子里了,那些听老人家说过的繁文缛节更是一个都记不起来,恍恍惚惚想起手中还有一壶酒,大概还有什么喝酒的礼节吧。 只能想到这的蝶青青抬头灌了一口酒。 无数的画面在白敛脑中一一闪过,混乱的快速的。 第一次无意见到师父欢爱过后满足和空虚的矛盾表情,师父在自己身下陷入快感中后存在的一丝隐忍,师父从自己身边逃开月下喃喃自语时带着愧疚和后悔,师父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生命里只有师父,但是师父生命里有太多东西存在,甚至排第一位的都不是他,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眼前又开始泛出血红的光,刺激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疼,白敛只觉得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脑中那个听过无数次的鬼魅的声音重复着一声声告诉他, “因为你不够强大所以你师父离开你” “撕裂蝴蝶的翅膀他才会永远属于你” “囚禁的不应该只是人,还有心”, 这些话在他心里刻下带血的印记。 师父本来就不在乎自己,在他那样对待师父以后,师父怎么可能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一定都是傲祁这个懦夫的借口而已,一定是的! 这样的想法变成一把火在心里越烧越凶,他心里痛得如刀割,又想要哭,阴暗的情绪在心头层层堆叠,他知道这样下去他又会一步步逼入疯狂的深渊,这样的情况在他待在魔教的时候发生过许多次。 没有人来拯救他,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掉下去。 正当白敛在崩溃边缘中又一次绝望的挣扎,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小敛。”比以往幻觉中的更加温柔也离他更近,仿佛就在耳边触手可及。但是一次次的经验又告诉他,这不过是镜花水月,伸出手只会让自己变的更冷,什么都不会有。 直到他被一双手臂揽住双肩。 “小敛,怎么了?”平息了心中邪火的白敛抬头就撞进寻骨风装满担忧的沉沉的眸子里。 白敛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眼前怀念已久的寻骨风,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自从他逼迫师父以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他的双手僵硬的抠住寻骨风围绕在他双肩上的臂膀,半晌才缓缓的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那就好。”寻骨风熟练的拍了拍白敛的手背,让白敛放松下来,脸上带着的是耐心而宠爱的笑,“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白敛像是干渴的鱼无声地张了张嘴,第一个字死死卡在喉咙里,脸色却越发显出一种病态的白,寻骨风有些担心的将白敛揽近让白敛靠在他的肩上,然后用手轻拍白敛的背。这是白敛小时候做噩梦后寻骨风常做的事,尽管现在隔了这么多年,他做起这个动作来丝毫不见生疏。 “师父……”白敛有很多想要说的,想问师父的意思,想向师父坦白他差点做错的事,想问师父以前他不知道的事和他做过的事,用尽全身力气也只从喉咙里发出这两个音。 “我在。”寻骨风只当白敛难过,语气也越发温柔,和哄小孩子一样。 就这样吧。白敛这样想,他怕如果寻骨风知道他曾经的计划,会再一次离开他。 这样很好。寻骨风这样想,不会背叛不会欺骗,白敛还是他曾经手掌中心头上的那个白敛。 在一旁看了一出峰回路转后师徒两人恩爱戏码的傲祁发出一声嗤笑,拍打了几下膝盖,站起身又一次准备离开。 “独孤公子,请等等。”白敛一手扶住寻骨风的肩,站在他身边叫住傲祁。 傲祁脚步停住,却没有转过身,这明显是不打算继续留在这的表现,但他这样的状态很快被白敛的下一句话打破了:“关于淇奥的身体情况,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 ☆、洞房 含着酒的蝶青青愣在那,一口酒在嘴里吐也不好吐吞也不好吞。 她只记得听族中的老人在闲聊时提过,洞房花烛夜要喝酒,两个人都要喝,喝了以后才能脱衣服睡觉。然而她现在这样只有自己喝了酒,淇奥并没有喝,这样不符合习俗。 看着骑在自己身上装作强硬实则无辜的蝶青青,淇奥倒是觉得这姑娘实在有趣得很,也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好玩了,把一开始那一点点怒气和挣扎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暗中试了试,悲哀的发现自己现在连蝶青青的捆绑都逃脱不了,只好打算放软了态度和蝶青青一句一句的聊,试图劝她放弃她莫名其妙的行为,至此他依旧完全没有把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当一回事。 “青姑娘,你年龄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 “等你长大了,你如果真的有喜欢的郎君,到时候让你师父出面,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成亲,不要再这么鲁莽了。” “当然也可以按照你们那边的习俗。” “总之,我们现在的情况,是青姑娘一时冲动,实在不符合礼数。” 直到他发现蝶青青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已经自顾自的把口中的酒喝下肚,很快脸上就飘起两片红霞,而眼睛越发清明透亮。 似乎事情已经不能控制了。 “你怎么……”蝶青青抬手擦掉嘴角的酒液,眼神开始有些飘浮,“那么多废话。” 当蝶青青的手抚上淇奥的胸口的时候,淇奥这才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不是蝶青青的玩笑,似乎是动真格了。奋力的挣扎依然避不过衣服被一点点扯开的过程,淇奥这时候万般庆幸自己听傲祁的话穿得多。 面对不断挣扎反抗的淇奥,蝶青青皱了皱眉,一巴掌拍到淇奥胸膛上:“不要动,这是洞房必须要做的事。” 淇奥被蝶青青一拍停止了挣扎,等待喉咙里泛起的血的甜味慢慢散去,才开口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洞房么?” “我当然知道。”蝶青青手中的动作在继续,躲开淇奥的眼神专心盯着淇奥领口的扣,脸上是故作镇定的冷傲,“族长以前和我说过,洞房就是男女亲了以后脱了衣服一起睡觉。等到明天天亮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样的答案自然是让淇奥哭笑不得,蝶青青却像是被自己话里的哪个词点醒了似的,嘴里囔囔重复着。然后,她缓缓的扬起一抹笑,没有再纠结淇奥的衣服,手指却向上移到了淇奥的嘴唇上。 手指在淇奥的嘴唇上细细描绘着他的唇形,眼神也随着定在淇奥形状美好的薄唇上,蝶青青骑在淇奥身上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像是陷入了什么幻想中。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说罢“我忘了要亲了”,蝶青青便低头弯腰,目标直冲淇奥的唇。 “蝶青青,别闹了!”淇奥的脸刷地沉了下去,眉间惯有的一片暖阳被黑云代替,眼底的一潭春水结了冰,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呵斥蝶青青,看过去有九分傲祁的气势,蝶青青一下子竟然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时的。 “我要定你了。”如果这是淇奥以前遇见的那些女子,这时候定是被吓哭,至少也会赶紧从他身边离开,可这是蝶青青,从小父母双亡养成了她冷傲的性子是没错,也让她更加固执,她从小没有什么想要的,正因为如此第一次让她动心的淇奥,尽管她知道还有一个傲祁,她依旧认为只要和淇奥成了亲,就没有力量,哪怕是傲祁,分离她和淇奥了。 反应过来的蝶青青重新挺直腰背,极其倔强的回了淇奥这句话后双手捧住淇奥的脸便俯下身去。 傲祁的心忽然有一阵的慌乱,他深呼吸压下心头的躁动,听寻骨风继续说。 “一般来说,像淇奥这样的伤,经过这么一番治疗应该已经全部好了,但他的身子却比之前还要弱上几分。我这几日一直在寻找原因和补救的办法,结果一无所获。”寻骨风顿了一下,出现了瞬间的不解的神情,然后他想了想才接着说,“本来是可以痊愈的,却出现了这样不可挽回的问题。打个比喻,就像是从上而下的水,流下去就没办法让它再回来了。我只能说以后你们要多加小心,如果以后淇奥一直这样每一次受伤留下一点问题,就怕有一天他的身子会被耗尽。” 傲祁面上沉静如同结了一层冰,听完寻骨风说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才问道:“是和天堑八方阵或者惊鸿剑法有关么?”如果是,他不介意血洗极上观。 门外突然炸开一个雷,风渐渐起了,满庭的落叶在半空中飞旋。 “不知道,或者说不能确定。”寻骨风摇了摇头,没有看见傲祁眼中的冷光,“按道理说就算是被惊鸿剑法配合天堑八方阵所导致的伤,经过那样调理也应该能痊愈。他的情况有几分像是真元虚损,你也知道人是有元气的,而淇奥的元气本来比一般人虚一些,现在又像是泄出去一部分而且不管怎么都不能补充回去,只能看以后通过多休息和饮食能不能慢慢补回来了。” “至于他武功尽失的问题,我倒是知道一个方子是专门针对这个的,只不过那药方现在不知流落到何方了。”说及此,寻骨风的神色也有些黯然。 “多谢……”傲祁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一句话刚开了口,就被突然出现一身黑衣的人打断了。来者虽然戴着面罩将脸全部遮住,但他的惊慌失措从眼睛里就能很明显的看出,他甚至忘记压低改变自己的本声:“主人,公子不见了。” 雨突然就倾倒了下来,这样又大又急的雨一般都出现在夏天,而在初秋的夜晚,这样的雨带来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寒意,瞬间将人包裹。 “自己去领罚。”傲祁几乎是以飞的速度冲出房间,一点目光都没放在子夜身上,只僵硬的留下一句比秋雨更冷的命令。 他知道淇奥今晚要去亭子里,走的路是蝶青青屋后的那条小路,他也没多想直接冲着那就去了,从蝶青青的房间旁掠过,也就没有注意蝶青青房间的窗户上映出的比以往要亮许多的烛光,但紧随其后的寻骨风却注意到了。 “师父,怎么了?”白敛自然的顺着寻骨风的目光看过去,还没等白敛发问就已经答出白敛的疑惑,“这光不是普通大小的灯或者蜡烛发出的,比起一般的要大上许多,像是红白喜事时会点的蜡烛大小。” “红白喜事?”白敛咀嚼了一会儿这个词,脸色突然一变,放轻脚步几下走到蝶青青窗旁,听到里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大概能分辨几个词,什么我的,什么洞房。这已经足够让白敛大惊失色了。 “师父。”白敛一把拽住脸色不对劲想要往里冲的寻骨风,强硬又十分温柔的把他锁在自己怀里才说话,“还是先去告诉独孤傲祁吧。” 他不否认他是好奇傲祁看到这种情形时的样子,但和师父就要拐一个弯才行:“他都要发疯了。” “但是蝶青青……”毕竟蝶青青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寻骨风也感受到刚刚傲祁听到淇奥消失时瞬间的杀气,他怕傲祁会对蝶青青出手。 白敛察觉到了寻骨风对蝶青青的关心,他僵硬的压下翻涌而上的暴恶之意,然后对着寻骨风依旧温言细语:“师父,你觉得你挡得住独孤傲祁么?还不如先去通知他,到时候再告个管教不严的罪。” 白敛的意思寻骨风也明白了,他若不藏私心第一时间通知傲祁,到时候傲祁也应该卖他一个人情。如果现在闯进去傲祁总是会发现的,到时候他连维护一下蝶青青的可能都没有。 在蝶青青的唇印上淇奥唇角的那一刻,房间门被轰的震开了,两片门板像纸片一样飞远然后砸在地上粉碎。秋风冷雨猛地灌了进来,一只红烛被吹灭,另一只在孤独的摇曳着凄凄凉凉,墙上贴着的大红双喜也被吹落了一半,留另一半在墙上显得狼狈不堪。 蝶青青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保持着俯身亲吻的姿势转过头,看见了脸色发青的白敛,以及站在最前面浑身湿透如恶鬼般的独孤傲祁。 因为淇奥头是向床外侧转移的,因此当傲祁一进来是他就已经看见他了,也就没有忽略掉傲祁从暴虐到舒心再到阴沉的情绪转换,尽管这才其他人看来都是面无表情都是低气压环绕。 蝶青青面色潮红晕晕乎乎的坐起身,大概是她刚刚的头部稍低姿势,她现在脑中比之前更加混乱,甚至有些呆滞的看师父向前想要拦住傲祁被白敛阻止,看傲祁面上一片平静带着恐怖的气息向自己走来,看傲祁低下身一边解绑在床头的布条和淇奥说了两句她却听不清,看傲祁平稳的抱起淇奥转身要离开。 蝶青青伸手抓住淇奥垂下的衣边,醉酒的状态让她稍微忽略了一点傲祁的压迫感,所以她才敢大声喊:“淇奥已经和我成亲了。” 而傲祁,似乎连一声嘲笑都不施舍给她,抱着淇奥大步离开,留在蝶青青眼中的是时而低下头同淇奥细语的背影,渐渐模糊。 等眼泪滑到嘴角尝到咸涩的味道,蝶青青才发现她哭了,自己花尽心思布置礼堂缝制喜服也好,强吻了淇奥也好,原来在他们两个世界里,自己从来都是被彻底忽略,没有半痕影子,或者说自己对于他们从来不存在,不喜欢,连威胁都谈不上,也就没有争取的可能。 寻骨风有些心疼的抱住蝶青青,这个孩子自从他带到身边就没让她吃半点苦头,因为是女孩子一直都是宠着养,第一次被人这么欺负他也不好说什么,到头来还要反省自己没教好。寻骨风只顾着安慰哭泣的蝶青青,站在他身后轻抚他头发的白敛静静的看着两人,眼底的嗜血一闪又被掩盖了。 ☆、相处 傲祁一言不发的帮淇奥解开双手双脚的布条,然后把他大红的喜服扯下来扔在地上,两人从一开始神情都不太好看,房间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早准备好的洗澡水放到现在温度刚刚好,淇奥在桶里昏昏欲睡,傲祁在水里用手把淇奥的头发一缕一缕梳开,打上香苓搓揉了一阵,然后才放开头发站在桶边一下一下的往淇奥的肩膀上凫水。 淇奥肩上的牙印因为多次咬啮已然不会再消失,但有趣的是在淇奥肩上的牙印不是青紫的可怖的伤痕,而是变成了鲜红的印记永久地留在身上。水珠顺着肩膀的线条滚了下来,滑过肩上的牙印,把印记洗得更艳,衬在淇奥白玉般的肌肤上灼人眼,像极了淇奥爱吃的梅花糕,雪白的糕身上点缀着红色的花瓣,只不过梅花糕傲祁觉得太甜了,眼前这个光看上去就要美味千倍万倍。 这样想着,傲祁的双手已经将淇奥的肩膀扳过来,然后又在上面深深的咬出自己的痕迹。动作带动着水一波一波的荡漾开去,淇奥散下的长发也随着水波起伏,在水中看起来像是张牙舞爪的黑色水草。 淇奥虽然早已习惯,这一次却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等傲祁放开自己才开口问道:“心情不好?” “你的功力现在连布条都挣不开?”傲祁紧紧掐住淇奥的肩,牙印渗出一点点血,他忍不住把那点血舔进嘴里,又把那一块皮肤吮得更加艳丽。 淇奥依然是浅浅地笑着,伸手按着傲祁的后颈轻轻拍了两下,眉头都不皱一点,也没有想着挥开傲祁的手。 一直笑到傲祁把手都渐渐放开了,淇奥才站起身踏出木盆,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水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留下一滩的水渍。他走到一旁拿过大毯子把自己裹上,湿淋淋的头发披在背后很快就把毛巾打湿了。 淇奥拨了拨因为动作垂落在前面的散发,脸上明显有着嫌麻烦的情绪,倒是傲祁熟练的从一旁拎了一条毛巾过来帮淇奥把头发包起来。 这时,淇奥才回答傲祁刚刚的问题:“是啊,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身体里什么都感觉不到。”说这话时语气还挺不当一回事。 傲祁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意外地连表情都没有变化,把淇奥抱到床上后呵止住了淇奥马上想躺下的动作,帮他散开头发又拿了一条干毛巾。天色已晚,淇奥熬不了多久,到了这个季节晚上又有寒气,没办法像往常那样等头发自然干,把他头发一点点擦干,摸一摸发根还有些湿润,他索性一边拿着毛巾一边运起内力把头发烘干。 这个过程稍显漫长,足够让淇奥半靠在傲祁身上只觉着自己睡意越来越浓。今天这一折腾把他折腾的彻底没了精神,前面被蝶青青那么绑着硬要洞房,他表面上是风轻云淡精神上的劳耗其实挺大,看到傲祁进门那一刻他才敢放松了精神,这精神一放松困意也就翻涌着上来,能坚持着洗完一个澡他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意志坚定了。 闭着眼还能感觉到肩膀上的痛感,虽然淇奥并不在意却还是抓住机会调笑了傲祁一句:“你是属狼的?” “那你是属桃花的?”傲祁放下一只手单手将淇奥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继续擦拭着淇奥的湿发,马上接着回了一句。 听着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总觉得这句话怎么有点熟悉的想法在淇奥脑子里一闪而过,没细想困倦又加了一层。 按惯例将今日之事在脑中一一翻过,迷迷糊糊间突然一个激灵,淇奥也没想睁眼,于是半闭着眼拽住傲祁的袖子:“他们两个的事解决清楚了?” “还有精神关心他们。”傲祁半是嘲讽半是冷笑的轻声说了一句,摸了摸差不多干了的头发,把毛巾扔到床头边的凳子上,他没兴趣把那一段师徒情深的戏码说的太明白,干脆把功劳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来,“嗯,说通了。” 看着淇奥在自己怀里已经睡熟了,但傲祁知道淇奥一定是听到事情解决才放下心来睡过去了的。 淇奥身上还裹着毯子,没有穿衣服,傲祁的手从前面毯子交叉处伸进去,拨开肩膀上的布料露出牙印来,他看了牙印半晌,一边摩挲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沉沉的一片,像是夜间弥漫了黑雾的森林。 半晌,他帮淇奥把毯子换下来,然后将淇奥放平在床上,看一丝不挂的淇奥一着床就侧翻蜷成一团,白皙的后背和结实的tun丨部延伸出优美的线条,因为夜里的凉气,没过多久皮肤上就冒出小小的颗粒。 傲祁先扯过一旁的薄被帮淇奥从头到脚盖好后,才脱掉自己的外衣,吹灭蜡烛上了床。 他半撑着身子,手从淇奥头顶绕过后抓住了淇奥的手腕,贴着淇奥的手腕伸出手指探他的脉搏,随着淇奥的脉搏一下一下鼓动,傲祁的脸色也一点一点陷入黑暗。 淇奥昨晚睡得很好,好到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还好身边就有一个热源让他在昨晚大风大雨中也没觉得冷。自从他们吃了果子配合各自的剑法练习以后,他的身子越来越凉,而傲祁正好相反,现在他的功力没有恢复,体寒的毛病倒是也没给他变好。 …… 此时天色已大亮。 傲祁压在淇奥身上,吻着他汗湿了的耳后和红透了的耳朵,等两人气息都平稳了,傲祁才抱着淇奥说:“我们今天就该启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有一段剧情实在没办法了,有兴趣的妹子可进buoge/?purpley看看 ☆、苏茶 寻骨风虽然心疼蝶青青这个被他从小带大的姑娘,但是该惩罚的一点都不手下留情,更何况这次是惹到了傲祁,他要不早点惩罚到时候让傲祁下手估计蝶青青更加惨。 考虑到这点,寻骨风当机立断的将蝶青青关进了密室,既算做惩罚也是避免傲祁找到她对她下手,转身离开时当做没有听到蝶青青悲戚的哭着认错的喊声。 对此傲祁的反应是到了临走时也没有再提到关于蝶青青的事,这让寻骨风舒了一口气,不管是因为淇奥在私底下劝了傲祁还是傲祁认可他的惩罚,蝶青青算是逃过一劫。 “能把我那些医药藏书看完,又跟着学了一段时间,你也算得上我半个徒弟了。”一开始寻骨风对傲祁的一点好感,随着他对师兄的释怀和对傲祁的深入接触,已经被完全磨灭了,现在他反而愈发喜欢这个与傲祁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更加温和礼让的淇奥,知道他们要离开了还觉得有些可惜,“自己身上的病你自己清楚,注意着点也不会有大问题的。” 淇奥笑吟吟地应了下来,接过寻骨风递过来的一大堆灵丹妙药,其中有很多是江湖人求也求不到的,他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会武林人追杀他们又多了一条理由。 一大早傲祁被那么弄了好一阵子,淇奥现在看起来整个人还是没精打采的,所以寻骨风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淇奥和傲祁在他们面前都是以兄弟相称的,所有的亲密举动也就有了解释,更何况寻骨风在江湖中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自己也是个放浪形骸的,当初唯一的疙瘩——徒弟白敛——也解开了,现在看他们俩就算真有兄弟相狎逾矩,寻骨风自然也不当回事。 只不过作为一个医者和过来人,寻骨风还是免不了关照两句:“知道你们年轻气盛,但性事也要节制,次数不宜过多,动作也不宜过猛。”听得淇奥哭笑不得,连连抱拳告辞。 寻骨风帮他们租了一辆马车,等送出月下坞再让他们换上自己的马车。 宁子云先上了马车坐着,扶淇奥上了马车后傲祁向寻骨风和白敛两人点点头表达这么多天以来的谢意。一直到最后上了车,傲祁和白敛也再没有任何眼神接触,虽说是曾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不对盘,也只有一时的利益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寻骨风送别了傲祁三人回过头就看见白敛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诡异的笑,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白敛又恢复成那乖巧带着一点点讨好的笑,一步就抹掉了刚刚两人之间的距离,紧紧地握着寻骨风的手。所有的动作的神情同往常一模一样,仿佛刚刚看到的都只是寻骨风的错觉。 因为早上那一场,淇奥上车后没多久就靠着车厢睡着了,最后傲祁实在看不下去了和宁子云换了一个位置,把淇奥的头揽到自己肩上,又让宁子云嘱咐马夫慢些走,这才免去淇奥的头一直在磕磕碰碰。 宁子云嘱咐完坐回到马车里,坐在傲祁两个人斜对面,看着看着就捂着嘴笑起来,眼睛笑弯弯像天上的月亮。他在门派里接触的人少,在他眼里他看过的春天院子里第一片发出的叶,夏天亭亭而立的荷,秋天琉璃一样的蓝天和冬天铺成地毯的银白的雪,是最美好的。 现在他却觉得世间万般美好都比不过恩人和公子在一起时的感觉,春风化雨般,呆在他们身边宁子云就会不自觉地感到温暖想要微笑。 傲祁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让人猜测不透他在想什么,目光倒是一直停留在淇奥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 马车在月下坞附近的树林外停下,穿过这片不算小的树林就到了大路上。马车一停下淇奥就睁开了眼睛,等他坐直身傲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醒了?”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语气是别人从没听到过的柔软。 宁子云又在一旁嗤嗤的笑。 淇奥带着刚睡醒还有些朦胧的睡眼,笑着拉了一下傲祁的袖子,傲祁就掀开帘子从车上下去,让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过来。 看到帘子被放下,车里只剩下两个人,淇奥转向宁子云,面对这个弟弟一样的小孩解释下面的行程:“我们要帮傲祁洗脱冤屈,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线索要往北方的魔教总坛走,你是继续跟着我们还是……”虽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带着宁子云的准备,到最后还是要询问一下他自己的意见的。 “我跟着你们走,我不会拖后腿的,我也会武功。”宁子云毫不犹豫的就回答了。 心里想着他这点武功和没有差不多,连力道大一点的普通人都不一定打得过,但是看着这小孩的冲劲,淇奥还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你不要怕,有我和傲祁。” 淇奥不讨厌这个小孩,甚至有时候看着他还有几分欢喜。虽然宁子云只比他们小了三岁,却有着他和傲祁都没有的一颗玲珑剔透心,不染尘埃没有城府不会计较,一看就是长期养在门派里从未下过山的玻璃似透明的孩子,所以你只要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很听你的话,一直跟在你身边,更何况现在戈乌离开了,留宁子云在身边服侍他和傲祁,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喜欢宁子云,他知道傲祁也喜欢,因为这个孩子太乖,乖得让人放心,让人没有讨厌他的地方。 更何况带着他也不麻烦,手中的关系过一条总比少一条好,谁知道一个小小的宁子云,以后会有怎么样的作用,这样的事淇奥当然愿意去做。 宁子云听话的点点头,正好这时傲祁回来了,掀开帘子让他们两个下车转移到另一辆车上。 马车平稳地向树林深处驶去,车夫是他们雇的专业车夫。 这种车夫是专门替别人赶车的,自己没有马车,他们通常固定在两个地点之间来回跑,不会一路跟着,距离可远可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规定。如果客人是长途的出游也没关系,反正这种车夫基本覆盖了大大小小的城镇,长途的出游可以分段雇人。 总之只要出得起钱雇得起人,去哪儿都有人能帮忙赶车,非常方便。 车夫在车前赶着车,不远处暗使们都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 车内淇奥看了傲祁一眼,傲祁“嗯”了一声,转过头对宁子云说道:“把耳朵捂上。”脸上的表情严肃的很,把宁子云唬得赶紧用手掌盖住耳朵,看淇奥对他赞赏的点点头又回了一个讨喜的笑。 还是傲祁先开口打断两人的互动:“你是想问子夜吧?” 淇奥见宁子云没有望向他们这边,这才侧过身和傲祁压低了声音讲话:“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傲祁知道淇奥这一次肯定有话要说,只简短的说了一句“按规矩办事”,就等着淇奥。 “罚也罚了,留他一条命吧。刚去掉两个人,一次是威慑,两次就是寒心了,”淇奥知道傲祁有耐心听他说话,并且有耐心听他的理由,他便也把声音放温和了不少,半劝半哄着的意思,“你又刚刚让他们只负责我的安全,加了一个静女在我身边,让他们俩失落了不少,再这样罚下去怕是物极必反。再说我也有培养子夜和辰煜两人的意思,他们对我也挺忠心的,饶他们这一次,他们也就会更死心塌地了。” 傲祁听了开头就明白了淇奥的意思,淇奥一说完他就同意了,另带还顺水推舟了一把:“我就说是你的意思让他们俩留下来的。” 淇奥笑了笑,对傲祁的态度很是满意,侧了头又想要往傲祁肩膀上靠去,忽而听见一声细微却尖锐的声音。接下来是一声闷哼和渐渐靠近明显带有武功的步音,同时他们的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淇奥抬头和傲祁对视了一眼,伸手微微掀起身旁的布帘只露出一条小缝,却也足够他看清。周围是雾,白茫茫的雾,遮天蔽日的,远处已经感觉不到暗使们的存在,也就是说暗使们很可能中了调虎离山计,现在只有他,傲祁和宁子云在这里。 宁子云还遮着耳朵,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举动,也不说什么。 远处的脚步走近了,听来大概有三十人左右,为首一个应该是他们的头,功力略微深厚一点,其他的都资质平平。那群人在马车前停了下来,双方沉默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个先开口问道:“车里的是什么人?” 要说以前,这几个人傲祁和淇奥还真不放在眼里,偏偏现在淇奥功力还没有恢复,又带着一个嫩秧秧娃娃样的宁子云,而他们现在的身份又不能在闹出太大的动静。这么一对比他们也没有多大优势。 电光火石之间,傲祁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淇奥,明白了淇奥的意思,两人至此就做好了接下来打算。 敌不动我不动,能周旋最好,拼死杀出去也不是不行。 面对安静的纹丝不动的马车,为首的人见问了一句没得到答应,于是向前走了几步,想要走到车前掀了布帘。结果没等他行动,布帘就“哗”的被掀开了,独孤傲祁从里面弯腰走出,将倒下的车夫踹到地上后站在马车上冰冷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比傲祁应该还大点,竟然也被傲祁震住了,更别提他身后那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阵发怔后他猛地回了神,向前一步,一抱拳:“在下拂衣派弟子苏茶,得到消息说独孤公子会在这里出现。上次独孤公子径自说要寻找凶手洗脱冤屈,并未得到五大门派的肯首。我们在此恭候多时,还请独孤公子和我们走一趟,好好解释,我们五大门派配合独孤公子一齐寻找真凶。” 拂衣派,擅长贴身搏斗,以其星飒功闻名江湖,跻身进五大门派。星飒功讲究的是将掌法和匕首配合运用,动作灵活轻巧,讲究速度和准确性。苏茶就是拂衣派现在掌门最看好的大弟子。 只是这一切对于傲祁来说什么都不是。 傲祁先是看了一圈他身后的人,然后俯视着苏茶,打量够了以后才缓缓开口:“首先,我是千玥山庄的庄主,请苏兄不要弄错我的身份。其次,我既已找到证据证明我无罪,寻找真凶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凭什么要得到你们五大门派的肯首,最后,你们说的理由破绽太多,不值得我信任。”说话时连看都没看苏茶一眼。 “你这个杀人犯,杀害了前盟主,还想狡辩!”傲祁的话狠狠地打在苏茶脸上,苏茶还未曾开口,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又尖又利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嫉妒和仇恨。 苏茶一挥手,制止住后面将要起的声讨,面对傲祁一脸正义凛然:“独孤公子的证据太过薄弱,又与东方晴有牵连,身负杀害前武林盟主的嫌疑并未洗脱,若仍将你认作是嫌疑犯丝毫不为过。刚刚那样说是给独孤庄主一点面子,既然独孤庄主这样一意孤行,我拂衣派身为五大门派之一,自然要抓捕嫌疑犯、为维持武林安宁贡献一份力。”苏茶作为名门正派出来的大弟子,从小跟在师父身边学习,养成了一副浩然正气的正派大侠性格,哪怕傲祁这样毫不留情面的挖苦,苏茶也没有气恼,依旧义正言辞的说着掌门派他来这里的理由。 这话听在傲祁耳里实在可笑,他见苏茶并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手腕一动准备出剑。 正在这时,车内突然传出一声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的呼喊:“苏茶哥哥?” 这声音苏茶也熟悉得很,是他日思夜想了八年的声音,于是他脱口而出:“子云?” 等他喊完才发觉不对劲:子云怎么会在独孤傲祁手里? 苏茶想起自己在寻找宁子云的过程中,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宁子云在几个小城镇出现过,而那个时间正好是傲祁被五大门派发出追捕令的时间,再往后宁子云便了无音讯。苏茶细细一思量,越想脸色越是严肃,宁子云没有理由会和独孤傲祁呆在一起,就算真的出于什么原因宁子云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传回给门派里,真要解释十有八九是子云被独孤傲祁挟持了。 ☆、入魔 与外面心中千丝万缕的苏茶完全不同,宁子云完全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 车里宁子云刚得到淇奥的肯许把手放下来,就听到了多年不见的苏茶哥哥的声音。 小时候他在门派里唯一接触的除本门派以外的其他人就只有苏茶了,他还记得那时苏茶跟着他的师父来拜访水镜剑派,小住了一段时间,就是这段时间他认识了苏茶并且慢慢熟稔了。在他幼年的记忆力苏茶哥哥对他极好的,那是苏茶要回自己门派自己还哭了一个下午。 种种温馨的童年回忆浮现,让他刚听到苏茶的声音就马上欣喜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完全看不见外面苏茶几经变换的脸色。 “果然是你们绑架了子云。”苏茶正经的面具瞬间被撕破,他咬牙切齿的质问道面前这个人。 苏茶与宁子云已多年不见,他本来打算趁子云下山游历这段时间接子云到拂衣派好好玩玩,然而却得到消息宁子云半路失踪杳无音讯,当苏茶知道子云不见的那一刻,他差点在掌门面前撑不住跪下去,之后几番打探都没有打探到子云的消息,苏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宁子云居然在这么一个嫌疑犯手里。 傲祁对于他的污蔑毫不在意,更用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把苏茶气得火冒三丈,苏茶当场想要上前去制服傲祁,所幸还有一丝理智在压制了他冲动的行为。 苏茶双目赤红,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开口:“你先让我看到子云。”他要看到宁子云在这人手里是否完好无恙,是否没有遭受半点折磨,不然他不会放过这恶人。 “我以我姓名保证宁子云没有受到半点折磨,放走他也不是不行。”傲祁说着抬手放在剑柄上,“你知道我要什么。” 如此狂妄的语气让苏茶几乎气绝,不管是从人数还是道德上来说,都应该是自己这边站在高处,结果听对方的语气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苏茶抑制住因怒不住的发抖的双手,让自己稍微冷静回来,打量着车上的傲祁。现今的情况让这个本可以逃之夭夭等等独孤傲祁没有直接选择杀出一条血路,而是留在这和他周旋,这其中的缘由让苏茶不得不好奇:“我可不相信你能敌得过我们拂衣派三十名弟子。” “你最好相信。”话音刚落,布帘就被再一次掀开,苏茶看到一个和傲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带着宁子云站了出来。 那边拂衣派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你是什么人!”队伍里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然后被苏茶制止住:“二师弟,勿要激动。” 队伍里二师弟变得嫉妒不满的神色并没有被苏茶发现,却落进了淇奥眼里。淇奥不动声色,继续对苏茶说道:“你好好想想,各退一步两赢总比两败俱伤要好。” 苏茶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和傲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感到好奇,故事虽是那么说,可是没亲眼见到总会存了一份怀疑,如今三人的身份倒是都对上号了,但也就是这个人的出现,让苏茶马上也明白了傲祁没有贸然行动的原因:这个人,一点内力都没有。 其实来之前苏茶也有所疑虑,当时他们接到一个匿名者的消息,说让他们在这等,三天之内必能遇见傲祁,然而就在他准备出发前听到了江湖上传言极上观天堑八方阵被破,而且根据描述破阵的人就是傲祁的模样。 他们既不知道淇奥中毒一事,现在又见这个长得和傲祁一样的人没有半点武功,原本一点自我安慰马上被消除,转而坚信是傲祁破了阵,这么一说来,他带的三十个人确实没有赢的把握。 思来想去,苏茶最终决定退一步以大局为重,先把子云接回来,以后要抓捕傲祁的机会还多的是。 思及此,苏茶大声回道:“我答应。”这自然而然导致了身后人群的喧哗,其中又数拂衣派二弟子的声音最大。 苏茶转身看了众人一眼,喧哗声也就渐渐小了。 淇奥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个人果真是五大门派这一代弟子中最有前途的,一只手揽住宁子云的肩转身半蹲下来,带着笑和宁子云说道:“子云,我和傲祁还会遇到很多麻烦,正好有人来接你,你和他们走吧,我们也放心。” 宁子云不傻,他知道傲祁和淇奥这是拿他来换一条离开的路,但他一点都不生气,因为这样的条件互换一点都没有亏待他,反而是处处为了他好。他甚至还挺开心,受傲祁他们照顾这么长时间,终于能有一个用到自己的地方了。 宁子云伸手抱了抱淇奥,郑重的点头答应。 傲祁三人下了马车,苏茶也退回到同门中,两方相对而立,周围氛围也隐隐变得有些紧张,像吊着一块巨石的发丝,被重量拉得笔直,在半空中控制不住地轻轻摆动着,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淇奥拍了拍宁子云的背,然后让宁子云向苏茶那走去。 相比于淇奥的潇洒的放手,宁子云慢腾腾一步三回头显得十分的不舍,不算太长的一段距离硬是让他走了许久才走到将近一半,发丝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绷越紧。 仿佛“啪”的一下发丝终于承载不住重量被拉断,原本寂静无声的树林突然想起一声鸟叫。随着那声鸟叫二弟子突然从苏茶身边冲出去直直冲向傲祁,搅乱了井然有序的队伍,像一点火星砸入油锅轰的炸开,让其他弟子也莫名陷入了混乱,纷纷向傲祁袭去。 傲祁第一个动作便是拉着淇奥把他挡在自己身后,他根本不屑拔剑,赤手直接和来人搏斗。 数十招过后,看着对面安然无恙的两人,拂衣派弟子都猛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件事令他们心中生起一股寒意。纵使他们是以贴身搏斗为名的门派,二十几个人居然还不能擒住一个傲祁,这对于他们简直是天大的侮辱。这样的侮辱让这一群年轻气盛又极以自己门派为荣的弟子怒火中烧,想着让傲祁分心的目的向明显毫无武功的淇奥袭去。 淇奥被傲祁护在身后,紧贴着傲祁跟随他的每一步动作着,两人完全变幻成了一个人。 在一部分弟子改变进攻方向之前,他脸上的笑意就已经加深,似乎早已明察了这些人的幼稚想法,或者说淇奥等待这些人想起攻击他自己甚至等了一段时间了。 他并不畏惧这些人对他的袭击。虽然现在没有了几十年的功力,但是基础功还是有点,而光是这点底子也足够对付这群小弟子。 他向后撤了一步,以一个巧妙的角度,瞬间拉开了他与傲祁两人的距离。 拂衣派的弟子只觉得这人怎么像水一样。 眼看已经要抓住他的袖子,一眨眼他已经从自己身侧滑过。眼看匕首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劈下去以后碰触到的只是微凉的白雾。 他不出击,身形却无比灵活,哪里都是柔的,轻松自如的躲过抓他肩的手和刺向他腰侧的匕首。伸手挡开朝他直面袭去的武器时袖袍会带起一阵风抚过对方的脸庞,这也能让人有一瞬间的呆愣。 他的脚下一直在动作,划出如云流动的痕迹,弟子看在眼里不像是打斗,这比自己偷下山看过的乐坊里的舞蹈还要多几分韵味。 原本凌厉突击的星飒功在不知不觉间竟转换了主导人,随着对方一步一动,等反应过来时弟子才发现自己被引到了那个独孤傲祁的眼前。随后就是用余光看见傲祁右手使着巧力朝淇奥腰背上一推,将淇奥推向少人安全的方向,而左手同时狠狠的击打了自己的肩窝,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陪着自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一个一个都是这样倒下的。 淇奥玩一手好的以柔克刚,他自知打不过那些弟子,干脆就躲,顺便把人往傲祁那边引,傲祁这边想着自己身上还背负了罪名未能洗清,也不想再沾染血腥引祸上身,对于那些弟子只不过是一掌击昏,没有想要夺人性命的意思,两人之间配合得颇为默契。眼看人已经被消灭小半,傲祁按捺住想要一剑斩杀的不耐心情,手下加快速度。 双方一开打,走在半路中的宁子云就被困住了,左右张望只能小心翼翼的躲避,但他哪是这些精通近身搏斗又专攻速度的拂衣派的弟子的对手,虽然门派弟子目标并不是他,但他自己身上功夫浅,几次没躲过跌跌撞撞又从打斗边缘卷入了打斗中心。 苏茶在一旁看着也着急,喊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听他的停下来,一边担心状况会越来越混乱,一边又怕宁子云在其中不小心被伤到。从小的教育教导他凡是要思前想后考虑稳妥才能行动,因此踟蹰半晌苏茶终于下决心进入战局阻止其他师弟,也能把宁子云带出来。 而突发的事情往往会发生在自己终于计划准备好的前一个刹那。 苏茶这边刚做好将宁子云救出包围的准备,就见一片暗紫色的云突然改变自己安全的方向然后将宁子云包裹住。 被傲祁推开的淇奥原本准备好转身躲过眼前人的匕首,无意间却用余光瞥到了被撞得打了两三个踉跄的宁子云,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他已经转了一个方向直接冲到宁子云身边。一把将宁子云拉进自己怀里护好后向右侧快速让了几步,让宁子云躲过了混乱中不知是谁的差点□□他腹部的匕首。 而淇奥自己却没有这么好运躲过这个匕首,匕首擦过宁子云的衣角,却从淇奥的左前腹部刺进,又因为淇奥的动作,从腹部一直划伤到他的腰侧。 伤口不算浅,血液很快渗了出来,将暗紫的衣裳染黑。淇奥稳住自己因为疼痛微微晃了晃的身体,果断带着宁子云朝傲祁的方向退去。 傲祁是在淇奥改变方向的第一时刻就察觉了淇奥的意图,怎奈他这边也是和多人纠缠,一时脱不开身,连眸光都没有往那边放一放的余地。 然而他依旧能清晰地听见淇奥衣袂在空气纷飞,能听见淇奥飘逸的步音夹杂着宁子云的跌跌撞撞,能听见刀刃刺入身体然后划破皮肉,血珠滴落的声音。 血腥味离傲祁越来越近,最后回到了他的身边,这本应该是让他安心的过程,然而这一次,不知是不是血腥味太浓重了,竟然熏白了傲祁的脸。 他在战斗空隙伸手摸了摸淇奥的腰侧,湿润温热的血液沾满了整个手掌,摸到一手都是鲜红的血,他的每一条掌纹都被这样的红色深深浸染了。 傲祁第一次发现血带给他的不是屠杀和掌控的快感,而是一种像针刺着眼睛一样的疼,疼到想要流泪,浓重的腥味并没有淡去,反而更加的浓重,似乎真的变成粘稠的血堵塞了他的鼻口,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甚至已经听不到淇奥在一旁说“无碍,伤口不是太深,”焦躁不安的红色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天是红的地也是红的,眼前这些跳动着向他冲过来的红色影子只让他觉得更加心烦,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安静的。 太阳穴在猛烈地一跳一跳,那跳动着的刺眼的红色化作红色的妖怪顺着眼睛钻入心里,在心里狼嚎鬼叫,大叫着“血啊,淇奥的血,现在连淇奥都保护不好了。” 这声音铺天盖地,充斥在他的耳边脑袋和心里,无法停止。 眼前的红色越来越浓,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加上那妖魔鬼怪的声音,让他更加烦躁。 这么嘈杂的,不能停止,就通通消灭就好了。 ☆、受伤 双龙赤羽剑在傲祁手中便是用来嗜血的,每一滴血的滴入都让剑散发出更耀眼的光芒,而这一次他手中拔出的双龙赤羽剑,还未曾沾染半滴血却因为他心中滔天的煞气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鸣声,光芒也比以往更盛,从头至尾一段段金黄与血红的光交替泛出,映衬得微微赤红的剑身像是刚从火中取出。 那些弟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胸膛已经被长剑刺穿,心脏还能感受被剑身的炽热炙烤劈裂,冰冷就开始一点一点慢慢镀了上去。 招招毙命。 剑气将周围的空气也燃烧起来,经过的地方草叶被烧焦一样枯黑卷曲,将近三十个人,无论那些还站立着的还是已经被他们打昏的,只一眨眼的时间已经被带着血的热浪席卷了生命。 从淇奥救出宁子云到傲祁开始屠杀,这转化只是瞬间的事情,而苏茶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带来的师弟们已经被剥离了生命,而他只能呆愣地看着手持还滴着他师弟们血的剑的人,一步步向他走来。 减少的红色影子让傲祁的心平静了不少,他将注意力放在最后一个红影上,至于消除掉这个红影对自己有可能并没有好处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有想过,他只是觉得在心里压抑着层层阴霾,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个阴霾来源于他自己,自从他发现自己不但不能护得淇奥周全,甚至让淇奥因为自己功力尽散,从未有过的失败感就盘旋在他心头,他一直觉得是自己作为强者最起码要做到的就是完全保护住淇奥,淇奥也只需要为他出谋划策,这一次淇奥的受伤就代表着他的失败,代表着他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傲祁将这一切的原因全部归在自己身上。 淇奥,这两个字一开始是他随口取的,然而从他开始计算着这个人的时候,他需要淇奥的越多,他也就越不能在放淇奥离开。到现在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他心底的一个咒语,可以随时开启他的魔念,也能关上。 淇奥,淇奥…… “恩人!公子他,淇奥哥哥他快要撑不住了。”咒语突然被念及,就是这两个字让傲祁眼中的赤红瞬间退去。 现在最主要的是带淇奥去看大夫这个念头驱散了傲祁心中浓厚的杀意。傲祁几乎是刹那间就收住了他内心张牙舞爪嚣张放肆的屠杀恶魔,他看了一眼面前已经吓得两眼呆滞的苏茶,收了剑走到宁子云身边抱住淇奥。 现在已经说不清是傲祁还是淇奥身上的血腥味更加重了,这味道实在不好闻,但就算是见过了傲祁屠杀时的样子和傲祁淇奥身上尽是鲜血,宁子云却义无反顾的亦步亦趋跟上了他们俩,在钻进车厢前那一刻转头看向苏茶的不理解甚至带有些许怨愤的眼神,成为了苏茶一辈子的噩梦。 傲祁让淇奥和宁子云坐进去,自己来驾车。行车大约一刻钟就从雾中行驶了出来,傲祁停了下来,直接把缰绳一扔转身进车里。 淇奥伸手拉住二话不说要给自己塞止血丸的傲祁。 他也少见这么急躁的傲祁,眼里就烧着一把火旺旺的,满是不安狂暴的情绪被强制压抑着,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挣扎着想要出去,唯一锁住他大概就是名叫理智的锁链了。 傲祁见淇奥把他拦下来越发狂躁,另一方面又怕再伤着淇奥不敢有半点动作,到最后变成两人的相望对峙,车厢里回荡着傲祁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最后还是淇奥看不得傲祁气成这样,就依着自己靠着车厢坐着、傲祁压着自己的手撑在自己肩膀上方的姿势,伸出手环住了傲祁的脖颈,硬是按着傲祁让傲祁的头靠在自己肩膀:“我是真的没事,刚刚已经吃过止血丸,愈肌丹也磨成粉敷上了。” 就这么相互依靠着,淇奥身上的草药味让傲祁的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 傲祁不敢碰淇奥。 上一次淇奥虽然也被伤得深,但是他看到淇奥时都已经让寻骨风包扎好了,而这一次,傲祁内心深处却对淇奥的血产生了一种恐惧,因为害怕失去淇奥产生的恐惧。 每一步局都需要淇奥帮他来步,每一个棋子都是让淇奥帮他掌控。他把淇奥所有喜欢的,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穿的,通通帮淇奥搜过来,为了让淇奥在他身边过的最好。 他要变强大,让淇奥只需要动动脑子不需动剑,因为他知道淇奥不喜欢见血;他满足淇奥所有的,只想要把淇奥留在自己身边而不会想着向外走。 但现在连他的底线他自己都没有守好。 傲祁和淇奥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的互相拥抱,像是两根纠缠无休的藤。这样的寂静直到他们所熟悉的声音渐渐靠近,那声音十分轻微,除了他们没有人会发现。 然后就是车外齐刷刷跪下的声音。 这一次暗使算是犯了大错了。 所谓暗使,特别是暗使中负责保护的暗卫,最重要的就是随时跟随主人,这样才能贴身保护主人,现在连人都能跟随得丢,这还了得! 几乎同时,傲祁看向淇奥,而淇奥也对上了傲祁的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对方眼底的想法。 跪在外面最前面的除了傲祁身边的午城,就是子夜和辰煜了,之后是暗卫其他人员。每个人都是黑衣黑裤面罩遮脸,最可怕的是这么多人在一起竟然没有什么存在感,就算是一眼看过去看到了,转眼就会忘记。 而这样一支强大的力量,如今正整齐地跪在车外,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帘子被“唰”的挥开了,傲祁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傲祁明显十分不满意他们这一次的行动,阴郁的脸色和冰冷的眼睛充满了压迫,里面没有半点感情看着他们就像是看死物一般,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哆嗦,几乎都预见自己即将受到的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惩罚。 然而就在傲祁即将开口的时候,从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一只手环住傲祁的腰,另一只手捂住傲祁的嘴,直接将他向后拖进车厢,布帘也随之垂落下。 这突如而来的状况让所有跪着领惩罚的暗卫还没反应过来,从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就狠狠的敲醒了他们。 “该领什么罚的自己去领,等领完了再来见我们。” 话里带着一丝很容易让人察觉的疲惫,而作为对血腥味十分敏感的暗卫刚刚就闻到的从车厢里传出的淡淡的熟悉的气味,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主人并没有受伤,那么…… 大家不约而同在脑中浮现的答案也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退下吧。”听到淇奥的吩咐,原本聚集在马车前数量可观的暗卫们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不管是出现还是消失对常人来说都是悄无声息的,只留下子夜和午城换了身衣服变了相貌在前面驾驶马车。 车厢里宁子云捂着嘴躲在一旁偷笑,他也知道公子还受着伤,但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逗乐了。被公子从后面紧紧抱住的恩人又想要挣脱改变这样的姿势,又怕压着公子的伤口,脸色越发难看了。 “你刚刚那一下已经够吓人了,让他们自己领罚也算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到时候打得深打得浅全凭他们对我们的心,再严重也不会对我们产生丝毫怨言。再说他们也不敢有半点偷懒,后面不是还要来见我们的么。”淇奥贴着傲祁的耳朵悄声把话说清楚了,见傲祁挣扎又不敢使劲挣扎的样最后也忍不住乐了才放开傲祁,一看傲祁的脸色还是有些僵硬,淇奥伸手盖住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处,表情也变得有些难受,“伤口……”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8节 傲祁这一下哪里还顾得着其他的,车外的午城和子夜听到这动静也加快了速度,马车快速而又平稳的朝附近的大城镇落云城。 进了城他们决定先找一间客栈歇脚。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宁子云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清脆的还算得上是童声,十分响亮。 原本欢天喜地跑过来招呼的掌柜一听他们三个男人竟然只要两间房,脸色马上变了样,怀疑的眼神三人之间盘旋了许久,最后带着嫌弃的表情就要抬手哄人,还是淇奥虚弱的解释道:“这个是我同胞的兄长,这个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之所以要两间房也只是因为我生病了兄长照顾我方便。”说罢递上一锭纹银。 不管掌柜信不信这个理由,最起码他不会和钱过不去,给他们安排了两间相邻的上房,伸手招来一个小二带着他们三人上楼。 宁子云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后转身出门走到傲祁两人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听见公子的应答才推门进去。房内恩人正收拾着东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勘察,公子则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床边斜着身子靠着床柱,见是宁子云便带着笑询问道:“子云,有什么事么?” 宁子云挠了挠头头,也就没继续往里走进去,站在门口问道:“公子,我叫一个大夫来帮你看看吧?” “找一个。” “不用了。” 两人同时回道。 宁子云一听恩人和公子两人同时说出完全不同的答案,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看看恩人看看公子,想等他们给个确切的答案。 傲祁和淇奥两人倒是谁都没看宁子云,两人光顾着对望了,在一番眼神较量后还是淇奥先败下阵来,把头转向床内不说话。宁子云觉得这气氛有点怪,听到傲祁说的“去吧”就忙不迭的跑下楼了,连门都忘记关上。 ☆、自知 淇奥原本是转头看着床内的,听到傲祁把门关上了这才转过头来,一转头刚好对上傲祁看过来的视线,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锁着一直到傲祁走到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淇奥清了一下嗓子眨了眨眼,两人的视线这才算松开一点:“我这伤口本来不是很要紧的事,况且我在寻骨风那也算学了一些本事,这种事情我自己就能搞定。” 因为淇奥坐在床的右边侧靠在床柱上,刚好把受伤的左边晾了出来,傲祁的眼神从淇奥的脸上移到淇奥腰上的伤口,然后又移回到淇奥的脸上,像一把刀在木头上来回刻上两道印记,缓慢而又深刻的。 他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低声道:“必须要看大夫。”声音里与平时一样没有半点不对劲,却沉沉的隐藏在黑色浓雾的最深处,淇奥一时竟不能察觉出他的情绪。 傲祁突然的失控让淇奥有点不舒服,但他直觉就知道傲祁现在心情并不好,习惯性的他选择了安抚傲祁,而安抚傲祁最好的就是顺着他走,自然淇奥答应了让大夫来看看。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沉默,而且不是以往的沉默,这一次在两人中间莫名其妙的隔了一堵墙,这堵墙是由傲祁建造的并且在这之前并没有经过淇奥的同意,同时淇奥也没发觉任何征兆。 淇奥摊开手掌,掌心里空空的,这样的情况让他有些反感,很明显傲祁现在有心事并且他不知道,而且傲祁不打算让他知道。自从傲祁将事情交给他,他就免去了傲祁的劳心劳神,让傲祁只负责行动只享受结果,就算是在他身体不便时傲祁的举措也都是按他的意思来,傲祁如今这样倒是第一次。 稳住了心神后淇奥开始回忆到底是什么事对傲祁影响如此之大。 脑中把近来的事排了一遍,排在最前面的几件事都是和自己有关,淇奥在心里叹了一声“作孽啊”,决定先开口打破僵局,但他也没打算拿自己来顶炮口,只不过想让憋着火的人转移注意力消消火。 “傲祁,我看今天这个掌柜的态度,是不是在这里对男风十分讳忌?”眼看宁子云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淇奥突然想起今天那个掌柜的神情。 傲祁像是被淇奥这一句平和正常的话从噩梦中唤醒,刚刚围绕在周围越来越浓的戾气渐渐散去,他有些奇怪的回道:“难道你那里不是么?” “我不知道。”淇奥摇摇头回了一句,傲祁这才猛地记起淇奥来的时候应该还只呆在千玥山庄没出去过。 “虽说有不少达官贵人家里养着小宠,龙阳之癖断袖之好说来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还有不少人当这是一种病,唯恐避之不及。”傲祁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的继续开口,“就连不拘小节洒脱的江湖人,也是如此。” 由此可知,寻骨风在江湖传言中那种程度的妖魔化的叛逆形象代表是怎样出现的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点。 淇奥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话题,先是自己笑了一声,才面向傲祁问:“我说,如果你有一天喜欢上一个男人,岂不是遭殃了。” “喜欢?什么喜欢?喜欢是什么?”不同于淇奥有些开玩笑性质的笑,傲祁眉毛一挑甚是漠然地反问道。 淇奥愣了一愣,纠结了一番最终自己也只能有些迟疑的答:“我也不知道。”他脑中有千条谋略万般诡计,却独独没有想过这个,刚刚问傲祁也是随口一问。 大概是陷入了“喜欢是什么”这一个无底洞般的问题里,又想着不让气氛冷下去,结果淇奥脱口而出一句根本不像是他说的话:“你不是喜欢子云么?” 傲祁被淇奥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完全弄懵了,见鬼似的看了一眼淇奥,大概是没想到淇奥会说出这种完全没智商的话来:“这又怎么说?” “你不是答应带着他么?” “我是看你有这个意思。” 这样的一问一答未免太傻,两人都没有继续下去,淇奥也将那个复杂深奥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问题丢出脑海。原本是一个人侧坐在床边,另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安静下来后淇奥放空了一阵子又觉得有些乏了,他挪了挪身体空出一个位置来,傲祁很了然地走过去让淇奥靠在自己身上阖眼休息。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宁子云快速走在木板上的脚步声,傲祁微微转头:“你要不往上床靠着,大夫待会也好看病。” 淇奥坐直身看傲祁把被褥铺好,脱鞋上床的时候还自嘲了一句“都成了生病的夫人了。” 淇奥刚坐好宁子云就带着一个老大夫进来了,老大夫仔仔细细的帮淇奥把伤口清洗了一遍,顺便还夸赞他们伤口处理的好。淇奥本来不想要大夫再开什么药了,但傲祁一直坚持,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各退一步,让大夫开了些镇痛消炎的避免伤口恶化。 宁子云陪着老大夫去拿药煎药,刚迈出房门口没两步,还没到走廊的拐弯处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对着老大夫恭恭敬敬,却带着没有丝毫余地拒绝的强硬:“先生,我家主人说了,麻烦您再在药里加点安神静心的。” 老大夫已年近古稀,一生走来见过不少,刚刚房里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应该是兄弟,那个看起来阴郁一些的看着不像是好相处的,看着另一个的眼神简直是要把人给融化了,守在自己旁边看着自己帮人检查,脸色难看得不得了,现在又专门派人来一趟,这么吩咐说大概也是想让对方好好休息。 这么思考着老大夫自然就应了下来。 喝了药的淇奥没多久就睡着了,傲祁坐在床边抚摸着淇奥的额头,目光比手更细致的描绘过淇奥的眉眼,话是对着站在一旁的宁子云说的:“我有事要出去几天,等淇奥醒了你就这么告诉他。” 手从额头滑到淇奥的下巴,傲祁捏着淇奥比最初见面时尖了些许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一言不发的放开了手转身离开,只带了午城在身边。 这时候还是当天下午,淇奥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是这么说的?”淇奥吃着从厨房端来的甜汤,阳光刚好落在他侧脸上,一半明一半暗,被照亮的那一半皮肤白得仿佛能透过光,风轻拂着他垂在脸旁的几缕发丝。 听宁子云转达傲祁的话时淇奥拿着瓷勺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等把勺里的甜汤都晾凉了才吃进嘴里,就这么一口一口,等一碗吃完了才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淇奥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嘭的推开了,声音把宁子云吓得一哆嗦。 淇奥抬眼扫了一眼在这个不速之客,拍了拍宁子云的背,带着寻常让人安心的笑容把宁子云哄劝回了房间,这才笑脸盈盈的对上来者。 “白敛?傲祁现在可不在这。”淇奥起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等白敛坐下后还帮他倒了一杯茶,脸上还是笑的,十分温文。“难道是来找我的?没想到会有你专程来找我的一天。” 白敛将淇奥这完美的笑脸端详了许久,淇奥也就由着他对视,最后反而是白敛先被看得怒火中烧了,原本那些打算好想要好好讥嘲一遍淇奥的故弄玄虚的话全都丢到九霄云外,脸上扭曲的表情连带着声音也更加阴冷怨毒,开口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知道么,蝶青青昨晚死了。” 淇奥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在刺眼的阳光下瞳孔缩小,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又恢复了正常,甚至还伸手拿过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看茶叶在茶杯中上下起伏,淇奥十分平静的评论了一句:“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似是叹息。 白敛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整个人像是发疯了一般,淇奥不为所动,自个儿一个人在那自斟自饮,连一个冷眼都没给白敛。 白敛笑得脸上血色褪尽,见淇奥还没反应,他才苍白着一张脸嗤笑一声,喘着粗气,声音用地狱之火洗练过一样嘶哑:“你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还不是一直在独孤傲祁身边,如果说独孤傲祁是刀,你就是那个让他变得更亮更尖利的……” “我也不是。”淇奥像是完全没有听见白敛的话,自顾接着自己刚刚说的。放下茶壶后眼睛定在桌前,脸上的笑依旧斯文优雅分毫不变,眉梢眼角唇边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喃喃说出这话的语气自然,却是带着一股深秋的凉意,透着一股渗人的味道,一般人要是看见定会让这有些奇怪的场景吓跑,就连白敛这样的半疯之人也被震了一下。 还好门是关着的。 “白敛,我劝你在寻骨风醒来之前回去守着,”淇奥独自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时笑着扫了一眼白敛,手中拿着茶杯晃悠着,也不喝,让水雾缭缭盘旋飘散,“你不就是看不得蝶青青抢了寻骨风徒弟的位置,还被寻骨风关心,想让寻骨风把心思只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么,现在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你最好的机会,如果成功了,你就真的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白敛听到寻骨风的名字眼底浮现了几分温情,淇奥所说的的确也是他之前设想的,之所以专程跑来淇奥这,就是想看看淇奥的反应,没想到一个两个都不比他差到哪去。 但他临走前仍然没打算放过淇奥:“那你猜傲祁为什么要答应和我联手呢?” 淇奥仰头一口气把茶水喝完,放下杯子眼光依旧半点不都想施舍给白敛,仿佛看他就是污了自己的眼睛:“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所以他做的每件事自己都能原谅,就像是自然而然会给自己找借口一样。 后面这句话淇奥自己在心里想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悲凉,他似乎看见有一些东西渐渐远去,再也回不来了,尽管如此,他不曾有过半点他想。 说完这句话,淇奥面上依旧是纹丝不变儒雅沉静的笑,抬手做了个请走的手势。 这样的平静让本想看看点好戏的白敛很是不平,淇奥在他面前就是这样倨傲的态度,白敛将被子重重一放,转身离开。 听白敛很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离开,淇奥这才抬眼把目光慢慢的转向窗外。 窗外能看见一角琉璃似的蓝,洁白的云堆在一起蓬松柔软,秋日的阳光带有它特有的澄澈,不像夏天的炽热,反而能烘烤得人心底暖洋洋的,不管是心底多阴暗的黑色,这时候都让人想要拿出来晒一晒。 秋风会带走树上的树叶,过不了多久树就会秃掉,只留下灰黑色的干枯的枝桠熬过漫漫寒冬。那些在春夏灿烂绽放的花,青翠欲滴的叶,这个时候都不得不被剥离了颜色,从枝头坠落。 一缕阳光照进房间里,将这几天秋雨带来的凉意一点点驱散,淇奥吁了一口气,突然就笑开了,如果白敛能看到这笑容,他就会明白他来这里渴望看到的都是他的妄想,淇奥笑容里藏着的冰霜不比傲祁看蝶青青死前挣扎时眼中的少。 他叫小二进来把凉茶倒掉换一壶新茶上来,一个人坐在窗边,一旦想通了他就突然觉得很平静,性情凉薄听到蝶青青死讯心里不曾起半点波澜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另一个自己的残酷暴虐呢,他们本是一个人,性格上相差再大往深处探去都是同根生的,年少时的根已经种下,长出来的芽形离而神合。比如,视外人性命如蝼蚁的人。 就像他说的,他和傲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脆弱 日子就这么闲闲散散的过去了两天,白天淇奥看看书自己和自己下下棋,要不就逗弄一下小乖小乖的宁子云,看着宁子云迷迷糊糊的样子笑笑,晚上一个人抱着枕头睡觉,在有些凉的时候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他没有让静女去联系,一方面是傲祁带了午城在身边他很放心,另一方面是他在给傲祁空间。 他有点慢慢明白傲祁那时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一天傍晚就开始下雨。秋雨都是连绵不断的,越下越冷,直到三更天才渐渐停了,窗外不知又打落了多少枯叶,水滴顺着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滴落,砸到地面上悄然无声。怕冷的人缩了缩肩,无意识的抱着被子蜷得更紧。 天边才破开第一丝光亮,没有月亮的天空变成一种含糊的灰色,城门被缓缓打开发出闷重的声音,空气里还有着昨夜秋雨的湿润和冰凉,大地依旧笼罩在一片茫茫然的黑暗当中,万物都还在熟睡,节奏似乎相同的呼吸绵长而又均匀。客栈的大门紧闭,大堂里空无一人,初晨的光亮和深夜的黑暗混合在一起让人能大约看见物体的轮廓,看久了却又觉得只是一片混沌。 “吱呀——” 尽管小心翼翼,长期使用的木门还是不受控制的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踏进房门,转身将门合上,行动间没有半点声音,仿佛是刮开门的一阵秋风,带着晨露的凉意以及比刑场上手下人头无数的刽子手更加浓烈的血腥味。 黑影关上门后轻手轻脚地朝房间里走了两步,然后停住了。 自己本以为在床上熟睡的人,现在正端坐在床上,因为光亮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从轮廓上推出他是盘腿坐直身的,但他的眼睛却像是把日夜交接时的那一点点光芒全都盛了进去,在黑暗中一眼就能注意到他发亮的双眼,带着暖暖的笑意正看着自己。 “你回来了?”语气十分平静而熟悉,每一次他离开有回来对方都是这样问他,像是问他今天天气怎么样或者是吃了么。 傲祁听见淇奥说话了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转过去直直的看着淇奥也不出声。 这一次的静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先是淇奥颇为无奈的大声叹了口气,下床穿好鞋子后走到傲祁面前,伸手牵过傲祁的把他带领着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木桶旁,试了试桶中的水的温度:“晚上睡觉前让小二打的,现在已经凉了,不要紧吧?” “嗯。”这是傲祁进房间以后出的第一个声音,然后他沉默着让淇奥除尽自己身上被血浸透的衣服,只舒展开手臂和双腿。 等里衣也被脱下,傲祁跨入了木桶中,让冰凉的水淹过他的胸膛。 淇奥站在傲祁身后,解开傲祁的发带帮傲祁把发散下,头发披下来遮住了后肩上仍然新鲜的伤痕,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似的。 然后淇奥拿过搭在木桶边的毛巾沾着水仔细又轻柔的打湿傲祁的头发,小心谨慎的避开伤口,也没有多问一句话。 房间里只有淅淅哗哗的水声,两个人你不言我不语,沉默再一次在他们之间缓缓漫开。 洗过头发后淇奥把傲祁的头发随意的束在头顶,拧干手中的毛巾准备要帮傲祁擦背,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傲祁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淇奥。”声音很小,让淇奥几乎忽略掉里面那竟然出现的脆弱的颤抖。 淇奥愣了一会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他屏住了呼吸等待傲祁接下来的话,然而他没有再没有听见其他声音。淇奥就只当自己产生了幻听,将毛巾铺开叠好,开始从傲祁的肩部开始帮擦背。 没有听见淇奥的回答,傲祁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黑暗遮挡了他的眼睛,心也一下沉入了深渊,他猛地转过身打断了淇奥给他擦背的动作,动作太大甚至将毛巾摔进了水里。 恍若惘闻,傲祁伸出手紧紧的钳住了淇奥的手臂,力气完全不能受自己控制,傲祁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颤抖,快要将淇奥的骨头捏碎,淇奥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仿佛是不愿意再同他交流。他眯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淇奥此时的表情,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这让傲祁的慌乱和害怕表现得更加明显:“淇奥。” 淇奥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没有试图扳开傲祁的手,也没有靠近。这样的淇奥让傲祁更加害怕,他抓着淇奥的手恨不得与淇奥血肉相融。 就在傲祁的负面情绪不停叠加即将爆发的时候,就着这个姿势,淇奥抬起了手臂。他揽过傲祁的肩,将傲祁的头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手指温情地一点一点梳理开傲祁的长发,任由傲祁脸上和头发上的凉水湿透自己薄薄一层里衣。 傲祁的呼吸在淇奥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放开淇奥的手臂,揽住淇奥的腰,挪动着把头更深的埋在淇奥胸前,终于开口:“淇奥,我很害怕。” “我以为我不在乎千玥山庄的那些人,我恨大夫人,恨那些看不起我的仆人,但是他们真的全部都被火烧死,我竟然觉得有些无助,突然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千玥山庄名存实亡了,没有人会把我这个新当家的当一回事,千玥山庄没有了。” “我想要走到顶峰,我要让那些嘲笑我的人被我踩在脚下,我以为我有这个力量。” “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我从来不是我自以为的强者。” “我设置的那条底线,都能被人随意践踏。我算什么。” “这条路我大概走不下去了。” 他空有五十年功力和一把双龙赤羽剑,暗使队伍还未成雏形,江湖上集结的队伍却越来越壮大。他如今唯一的绝对优势是他有淇奥,结果连企图把淇奥从他身边分离的力量都抵抗不住,怎么能原谅他们,又怎能原谅自己? 所以他这几天日夜兼程,把那些差点将他手中从淇奥抢走的力量全部消灭掉——就算是已经过去了的——以此来弥补心中的恐惶,这是他最先能做到的事情。他急于证明自己,来证明他的最低底线依旧被他牢牢守住,来证明他还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了。 到最后只剩下他的时候,环望四周却越发茫然。 曾经能照亮夜空的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这一个晚上,黯淡了他的光芒,火苗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甚至丝毫没有反抗的只留下灰烬,红黄的火舌不再炙烤人的手指灼热人的眼睛,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萎缩下去。 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洗掉,淡淡的腥甜味萦绕在鼻间,然而淇奥毫不犹豫的更紧地抱住了傲祁:“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现在是已经无法抽身了,淇奥想着如果那时候抵住诱惑真的离开,也许他现在闲云野鹤,傲祁的剑也用在他该用的地方。 淇奥从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蝶青青的确死得毫无道理,但就算是蝶青青在他眼前死去,他也只会冷眼旁观。 武林向来都是腥风血雨的地方,弱小只能屈服于强大,他也从不觉得杀人是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事,只有应不应该杀的人,因此他没有理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傲祁。 他没有隐瞒,他和傲祁都不是什么好人。区别在于傲祁擅用剑,而他是脑。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血的味道,他享受在思绪的方寸之间决出胜负,兵不血刃是他最为喜欢的,虽然武力征服的也有它自己的有快感,然而对于淇奥来说武力只是一种手段而非一种途径,刀刃应该用在需要它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强大的作用。淇奥一直认为无意识的杀戮是十分愚蠢的方法,但傲祁所做的一切缘由却是因他而起。 他无意磨钝傲祁的剑刃,却也不想看到傲祁再一次因为无谓的猜测扰乱坚定的步伐。 一只手顺着傲祁的肩膀手臂慢慢滑下,探入水中很准确的找到了傲祁的手,然后十指交握紧紧扣住,用手指细细的感受着对方的手,像是握住的是一件珍宝,而淇奥的语气也充满了爱惜:“这一双手,拿的是天下第一的宝剑,它是用来披斩路途中的荆棘,驱散阻挡的妖魔鬼怪,这样的手不需要被无用的血沾上,你的剑也没必要使在无用的人身上。” 说着,淇奥单膝跪了下来,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和傲祁能够平视的高度,甚至还微微低一点。保持着这样稍仰视的姿势,淇奥伸出一只手捧住傲祁的脸,如星的双眸里闪烁的是完全的尊崇和信赖:“有一点你不再需要怀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会看着你走到巅峰。” 虽然他不在乎谁死谁生,但他也不认同杀戮斩伐。他要负责让傲祁的剑指向应该指的地方,首先就是让傲祁放下心相信自己在他身边,不会因为成亲也不会因为受伤,不会因为任何事情离开他身边。 自己在傲祁身边,作为傲祁的底线,本应该是最稳定的因素,现在却在傲祁心中变成了最不稳定的因素,这个顾虑他必须帮傲祁打破。 因为离开傲祁的机会是他自己的贪心给错过了,他已经太过于沉迷,干脆做到最好。如今获得的越来越多,眼看着终点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通过想象最后的获得而有一丝兴奋和激动,傲祁在他手中,除非真的完全回到起点,不然他只会让傲祁成为最终的赢家。 原本只是执棋的人,现在却被牢牢绑定成一体,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一旦失败,不只是傲祁,也意味着他自己在武林中没有活路。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望着,等待太阳的升起,把一室的阴霾一扫而光。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虽然真正的傲祁剑下斩杀的人数并不比现在的少,那都或是被逼入绝境的反抗,或是为了取得需要的物品,或是为了让自己的路更加顺畅,终是为了想要得到什么,却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收敛了平时的杀气,却让许多并不至于被杀的人的血“无辜”染红了剑身。 这样的情况,不管是在哪本里都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已经不一样了,他们在一起以后,有些事情会变得更好,或者更坏。 ☆、解梦 一个晚上没有睡的不只是他们。 宁子云呆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脸上还是煞白煞白的,他背后的衣服湿透了又干了,头发黏在额头上,清晨的风带着露珠的寒意一吹还有些凉,让宁子云打了一个冷颤,一下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用冷水洗了把脸,宁子云拍拍脸颊,吐出一口气,想把昨晚的事也随着这口气一起被抛出了脑外。 早上准备的是小火慢煮的翡翠白玉粥,撒上嫩黄的姜碎,雪白的小碟里盛着酸脆可口的酸菜,再加上两套碗勺,统统用红木托盘端着去淇奥房间。 “公子,今天早上的粥拿来了。”照例在门口喊了一声,宁子云侧着身推开门,一抬头就看到床上正在熟睡的人,把他吓了一跳,手一抖碗勺被碰得叮咚响,这样也就自然吵醒了对方。 “恩……恩人,你回来了。”宁子云对上傲祁刚刚睁开的幽深的双眼,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只看了傲祁一眼就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傲祁的眼睛,嘟嘟囔囔说了这一句话,却连耳朵尖都变得通红。 “坐下你先吃吧。”淇奥手里拿着傲祁昨晚刚换下来的衣服,在水里泡了一晚上,血腥味散得差不多没了,这衣服也没准备要,等去了血的味道用布包好就要丢掉。 宁子云低着头向桌子旁挪,脚下又绊到了椅子腿,托盘差点没拿稳砸到桌子上,“哐当”一声把宁子云自己都惊着了。 看着急急忙忙放下早餐兔子似的逃走的宁子云,淇奥还是忍不住对着傲祁调笑了一句:“多可爱一小孩子,你真不喜欢他?”得到了是傲祁不理不睬直接忽略的回应。 那厢宁子云冲进自己房间后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背脊又是一阵又一阵的凉意,他迷迷糊糊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光线很暗,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太阳升起前正好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他走在很长很长的走廊里,只有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推开门恩人只有在房间里面,坐在桌旁。宁子云似乎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比那天郊外马车时还要浓,黏黏糊糊连空气都变得浓稠,像是一滩泥。 “恩人,你回来了?公子呢?”宁子云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间里只有他和傲祁两个人,他觉得有些奇怪。 听到他这话,傲祁转头看向宁子云,将宁子云吓得腿都软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傲祁,脸上表情如索命的厉鬼,阴森恐怖,看着自己双眼里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仿佛是堕入了地狱深渊。 他甚至还闻到了一丝儿血的气味。 宁子云扶着门槛不敢进去,打量着这个十分陌生的“恩人”,他算是明白现在在做梦了,但这个梦里说不出的诡异,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支配着他行动,比如现在他正控制不住自己的一步一步走向梦里的傲祁。 宁子云现在是害怕的,但是只能开口询问傲祁的情况:“恩人,你怎么了?”声音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就像是蚊子嗡嗡叫。 梦里面的恩人也很奇怪,听见他的问话也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你不希望我这样是么?” 直觉告诉宁子云他现在最好是不出声,一边发抖,“是”字却从嘴里溢了出来。 然后他看见恩人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表情,那种早就意料到的得意和鄙夷,手毫不犹豫的抓过宁子云的手臂将他拖到自己身前,说要他帮恩人做一件事情。 后面的梦对于宁子云来说就是一片混乱,好像身体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相比于脸上表现出的陌生的愉悦与隐忍更多的是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惊恐,恩人脸上浮现的残虐的表情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梦中他困在身体里又哭又喊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结束他才挣扎开这一场对他来说不知道是噩梦还是其他什么的,醒来时脸上又是眼泪鼻涕又是冷汗,被子像是蟒蛇一样缠在他身上,加剧了他的窒息感。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亮得刺眼,是这么多天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他想了很久,怎么都捉摸不透梦里和恩人做的那种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梦里的自己看起来还很舒服,但是他明明只觉得恐怖。 再者说,梦里面的傲祁那么恐怖,一点都不像和淇奥在一起这样,虽然还是凶凶的,却不会随便吓着人。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这个梦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莫名其妙,只不过是回忆它都会让他再一次体验那种被恐怖笼罩的压力。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宁子云悄悄走到恩人和公子的房间门口,探出头向房间内看去。 原本是宁子云给自己准备点那套碗筷现在正让傲祁用着,两人只不过坐在那,淇奥间或抬头和傲祁说些什么,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傲祁就能了然的点点头,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加心意相通了。 宁子云看着看着他们俩,不由自主地捂着嘴笑了,他觉得很开心,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慢慢落了地。 刚刚突然见到恩人,脑海里被锁住的梦中的愉悦突然放开了闸门,从来没有这种感受的宁子云被汹涌而来的回忆羞得满脸臊,才不敢看恩人。 现在他看着恩人和公子之间的相处,内心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比的幸福和平静,这要比梦里奇怪的事情带给他的让他觉得满足得多,而那个诡异的梦像露水一样就在这早晨的阳光下被蒸发的干干净净。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子云把这件事毫不隐瞒的和淇奥他们说了,越说表情越不像是分享,最后还抖了两抖,并且表示了一下自己的疑惑。 淇奥听宁子云说完后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喷了傲祁一脸汤,然后一边前仰后合一边帮傲祁擦脸,擦到最后已经顾不上傲祁,滚到傲祁怀里去了。 “傲祁啊傲祁,现在就算你喜欢人家也来不及了。”淇奥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的,扯着傲祁胸前的衣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宁子云能把这种事和他们说这是真的没把这事当回事,没有半点对傲祁的邪念才敢这么做。 不过换做一般人就算是对梦中的对方没意思,也不会把这种事和对方说,只能是这孩子被养的太单纯了,心里面就是透明的,就算是说起那个梦,脸上表情除了好奇和疑惑找不到其他的表情,大概在门派里都没人提到过这种,他也就不知道那个梦是害羞的事情。淇奥在笑的空隙还能这样想。 傲祁也出奇的淡定,面对淇奥的笑脸上一点不自在都没有,反而还有点担心淇奥刚吃着饭,就这样笑会岔了气,于是一手帮淇奥顺着气,表情很庄重的教育宁子云:“你昨晚有遗丨精么?” “啊?什么是遗丨精?”在门派里从来没有人和他提过这个,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宁子云表示很迷茫。 傲祁忽略掉淇奥边笑边喘边着说“如果他说有我看你怎么收场”的背景音,继续一派严肃的教育宁子云:“既然没有,那昨晚的梦多半是因为你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所以才会出现奇怪的幻觉做了噩梦,多注意休息。”傲祁顿了顿,瞟了一眼在他怀里一脸看戏的淇奥,“至于遗精,看你现在年龄小,应该也没有,等你到了那个时候再告诉你。” 按住淇奥扑腾着想要直起的身子,傲祁接着说:“你昨晚没睡好,现在去补觉,我们下午出发。” 就这样,刚吃过午饭的宁子云就被傲祁忽悠得去补午觉了。 看着宁子云出了房间,傲祁放开淇奥让他坐起身子,才把最后两口饭吃完,然后也被淇奥赶到床上补眠。傲祁实在是没有中午睡觉的习惯,就算是几天的不眠不休,只不过是睡了两个多时辰他就恢复了以往的状态,于是他干脆拉着淇奥也上了床陪他。 淇奥坐在傲祁双腿间翻看着神怪,屈起的双膝和坚实的胸组成了一个十分适合淇奥的座椅,而傲祁头抵着床头闭眼养神,一手搭在淇奥肩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放在自己膝盖上,和淇奥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慢慢的傲祁从一句一句到偶尔只哼一声。 阳光洒进来,房间里每个角落都纤尘毕现,窗外垂下枯黄的藤蔓卷曲,阳光就从那些已经变成棕黄色的枯叶上的小洞里穿过,从叶子间的间隙穿过,黑暗被驱散,尽管它并不是永远的离开,这一刻确实是尽情享受阳光的时刻。 “傲祁,”听见淇奥突然很正经的叫自己的名字,傲祁微微睁开了眼,等待淇奥的下一句话,“我们改行程,先不要北上,我们去会会玄阳绝地阁的阁主。” 自从上次听说过玄阳绝地阁,淇奥就已经让暗使开始打听,但是对方明显在隐藏这一方面比他们更熟练,所以迟迟没有得到特别有用的消息,这一次经过傲祁的事情,让淇奥又一次把寻找玄阳绝地阁的事情提上日程,想要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能力,和更加强大的人合作是最好的方法,哪怕有一不小心就被对方吞噬的危险,也不能因为这点危险放弃晋级一大步的机会。 更何况,他相信他和傲祁两个人,不会还对付不了一个玄阳绝地阁的阁主。 这是淇奥这几日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来的结果。 傲祁笑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同意,然后两手都环住淇奥,俯身靠在他的肩窝里,没过多久就传出了他匀均绵长的呼吸声。 淇奥则是继续翻看他手里的,没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傲祁不会放开淇奥的原因。 ☆、冒险 玄阳绝地阁,江湖上唯一敢光明正大存在的杀手型机构,同时兼顾情报贩卖、杀手雇佣、偷袭暗杀等秘密活动为一体。 尽管它杀过很多人,它本身公开宣称没有任何敌对,在江湖中属于中立的存在。也就是说,只要你按照它的标准付费给它,它就能为你去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接白道的活也收黑道的钱。 如果没有钱怎么办?除了提供给他足够的金银珠宝这一个最为简单的方法,还有一个办法便是满足阁主的需求,投其所好,给他他喜欢的人或者物。 这个方法是从玄阳绝地阁内部传出来的说法,尝试的人不少,最后成功的屈指可数,而且大多在成功以后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 更神秘的一点是,就算这些通过讨好阁主来换取任务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阁主,都是阁主通过使者来转达他的意思的。 久而久之关于玄阳绝地阁阁主的风闻也就越来越多。 据说玄阳绝地阁阁主其丑无比,鼠眼猪鼻兔唇,皮肤青紫,头大而身子枯瘦,形容猥琐。然而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除了阁中高层的几个人以外,没有人见过阁主的样貌,只能大概知道他是一个男的。 玄阳绝地阁这样一个暗杀组织,之所以能长久的屹立在这个江湖之中,是因为它正好巧妙的把握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关系,使得江湖上人人对他恨之入骨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将其歼灭,毕竟谁都有可能需要他的一天,谁都不想与全武林为敌。 江湖上也曾出现过大大小小不一的各种情报组织,但最终都被玄阳绝地阁一一消灭或者兼并收入,唯一出现差错的就是以家族血缘为基础的琉沙星月楼。 琉沙星月楼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并且成为与玄阳绝地阁比肩的暗地组织,除了是以家族作为最难解的联系,它的组织更加正规有序。 琉沙星月楼中女性占有将近一半,并且多处在高层管理层,它与玄阳绝地阁最大的差别是它以情报为主而玄阳绝地阁以暗杀为主,但是琉沙星月楼专门以色为刃的“醉颜红”在江湖上也是一大传奇。 以上是淇奥综合这几日断断续续的信息片段总结出来关于玄阳绝地阁的消息。 他们已经在路上颠簸了将近一个半月,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靠听各种各样的江湖传闻来打发时间。 从出发前几天的黑衣人一夜之间杀绝极上观,后来几天的传闻主角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他们仨,说的是依旧背负杀人嫌疑的独孤傲祁,在寻找真相洗脱冤屈的同时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一个是传说中消失已久的水镜剑派小弟子宁子云,另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更有一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与孤独傲祁长了一副皮相。 就在三男同行的故事愈演愈烈都快要跨入十八禁行列变成抄本之际,风向突然发生了转变,不知道是谁把这许多件事情联系了起来,一个有着傲祁容貌的人破了天堑八方阵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又有人说在极上观被杀绝之前看到过傲祁朝那个方向去,武林人在极上观被灭之后没有在极上观内找到五行宝莲,好不容易有一个和傲祁长得一样的人有机会成为推断的疑点,结果却疾病缠身软弱无力,自然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结合以上种种线索,武林众人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 独孤傲祁在名为寻找真凶实则亡命天涯的路途中,巧遇并绑架了宁子云,还通过强悍的手段使得宁子云雌伏他身下。随后又遇到了一个和他长一样的人,这个人引起了独孤傲祁极大的兴趣和好感,只可惜这个人身体一直不好,于是独孤傲祁为了讨美人欢心让他身体好起来,去极上观破了天堑八方阵强抢了五行宝莲。没想到这事很快就传了出来,再加之用了五行宝莲后这个书生的身体依旧没有好转,独孤傲祁一时怒火攻心新仇旧恨一起算,将极上观斩草除根。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真相了。”淇奥笑吟吟的读完了他让暗使们收集过来的几大张纸的传闻,转过身歪着头一脸谐谑的看着傲祁,故意发问道,“傲祁,你觉得呢?” 傲祁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乱七八糟。”然后继续听易了容正在驾车的午城报告行程。 玄阳绝地阁说起来并不难找,在各个城市都有据点,茶馆客栈戏院甚至是青楼,是为了方便要找他们办事的人更快捷更容易的联系到他们。然而傲祁他们并不打算和玄阳绝地阁那些说不了话办不上事的小据点接触,他们想要直接找到玄阳绝地阁的主阁,结识阁主,和他来谈条件。 寻找玄阳绝地阁的主阁费了傲祁他们好一番心思,才勉强得到了一条线索,面对这个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线索傲祁他们商量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毕竟试一试还有可能,不试的话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在路上的这一个半月还挺平静的,除了开头一段时间有些不知死活的前来挑战,妄图捉拿傲祁抢了双龙赤羽剑,甚至还有人想往他这个“疾病缠身软弱无力”的书生身上戳几个血窟窿以此来分散傲祁的心思,最后无一例外的成了喂养双龙赤羽剑的亡魂。 再往后面走就没人来打扰了,要说是被傲祁吓着了也只能是一部分,这一阵连带着江湖上也安宁了不少,这对于天天打打杀杀、风风雨雨的江湖来说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因此这份少有的安宁硬是让淇奥尝出了诡秘的味道。 这件事他没有和傲祁仔细说,一是他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二是如果的确有问题,依照他们现在的力量也实在不可能与暗地里控制整个江湖的手相抗衡,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玄阳绝地阁搞定才是上上之策。 再一次坚定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和傲祁正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上。 凌冽的海风迎面而来,夹杂着海水特有的腥味和咸涩,两人的头发和衣裳随着风翻飞,阳光照耀在海面上,海面涌起粼粼的光,在往远处就是一片明亮的镜子。脚下的地面在颤抖,随着海水翻滚起的波涛拍打着崖底的岩石,然后白色的浪花碎在崖底岩石的身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的拍击声。 淇奥向前走了两步,半个脚掌悬在半空,后面是傲祁紧紧扯住他的双臂。 淇奥低头目测了一下距离,对着傲祁勾起一抹笑:“明天要是一不小心,那可就是粉身碎骨,连个全尸都没了。” 听了淇奥的玩笑话,傲祁猛地把淇奥给扯回来,皱着眉头表情严肃的看着淇奥,光是看他像暴雨前天空一样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他现在心情有多不好了,淇奥伸手捏着他的脸颊嘟囔着“放松点放松点”都没有拯救他僵硬的表情。 “明天你和宁子云一同留在旅舍,等我下去勘探清楚,确定这里的确如线报所说是玄阳绝地阁的主阁,再来接你们下去也不迟。”傲祁拎着淇奥后面的衣服,看看淇奥又看看峻峭的悬崖峭壁,不容分说便下了命令。 淇奥挑了挑眉毛,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开始默默盘算。 实在是他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阳绝地阁太过好奇了,而且这次行动十分危险,让傲祁一个人去冒险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着底,要是他不在还好说,既然两个人在一处哪时候不是同进同退,又怎么能让一人冒险一人坐享其成的情况出现。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来傲祁就醒了,洗漱完毕后回去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淇奥。 天还蒙蒙亮,天空灰白灰白的,傲祁没有点亮蜡烛,因此俯下身的时候淇奥的脸就全部罩在他的阴影下,这样一来鼻子嘴巴都看得有些模糊,唯独墨画似的眉舒展开和长长的睫毛特别清晰,嘴角紧抿着显出微微向上的弧度,只可惜嘴巴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白惨惨的。 淇奥还是侧卧着的姿势,随着他的呼吸被子微微起伏,傲祁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帮淇奥把被子掖好,转身走出房间,身后隐藏跟随着以午城和子夜为首的十来个暗使。 辰煜留下来保护和照看淇奥。 傲祁出了旅舍的大门就骑上马,暗使继续隐匿踪迹跟随着。 这个小村镇离海边有大约五十里地,到了那他们还要做一些准备,毕竟这种事情他们也是第一次做,只能从安全装备这方面设法周全,就算是个顶个的高手,面对惊涛拍岸的悬崖谁都不好说能全身而退。 不到一个时辰傲祁就到了昨天他和淇奥站的那个地方。 悬崖上是一片碎石,偶尔几丛枯黄的野草从石头缝里生出来,还好除此之外还有几块巨大的石头、一颗扭曲的树,这对于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 他们准备的绳子是特别制作的,由好几股大麻绳拧在一起,又带上了一些碎布,这是要垫在石头突出的锋利岩角上,避免在拉扯的过程中绳子过渡磨损。 傲祁让马停住后就翻身下了马,走到悬崖边上面对着大海负手而立。 傲祁身后本来是空无一人,一眨眼突然就出现了许多身影整齐排列在他背后,一个个穿着黑色的衣裤带着同样的面具,无声无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低头站立等待着傲祁的发令。 海浪由远至近席卷而来的声音规律的充斥在四周,傲祁转过身扫视了一周这些暗使,目光突然就停在了某处。暗使们还没弄清傲祁一直没有下命令是怎么一个情况,就听见傲祁阴冷的声音插入远远近近的海浪声中:“好,很好。” 仿佛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傲祁的声音甚至还在队伍前面环绕,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傲祁已经从队伍最前面消失,突然出现在他们暗使中间,把靠近老树的一个暗使用一种暧昧的姿势死死的压制在树干上——一手将对方双手举过头顶扣住,另一只手臂则环绕过对方的腰,把对方禁锢在自己面前,一条腿插入对方双腿之间——这样一来使得对方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 在暗使们诧异的眼神中,傲祁盯着对方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对方千刀万剐一般,盯着盯着傲祁冷不丁的笑了:“说吧,他被你弄哪里去了?” 从面具下面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大概还在旅舍里昏睡着吧。”语气非常的轻松。 然而就算这个声音在模糊,暗使们很快就听出来了对方,随即异口同声的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应该是还在旅舍里睡觉的公子么! 傲祁皱着眉放开淇奥被扣住的双手,伸手取下淇奥的面具,淇奥那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就映入自己眼睛。 淇奥没有半点意识到欺骗了他的反省,甚至还有些小得意。太阳从海底刚冒出了一条边,阳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洒在天空大地,金光粼粼的海面照映入淇奥的眼底,衬着淇奥眼里一丝狡黠和坚定,仿佛是柳絮吹过四月连绵的春草,满目的嫩绿里点缀着那么几朵鹅黄的小花。 傲祁与淇奥对视半晌,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对上淇奥的笑容就无可奈何,当时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想一脚把淇奥踹死免得费这么多心思。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都是淇奥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这一次事情不同寻常,平常他听淇奥的就算了,这种事情哪能开玩笑。 再说淇奥现在身体一点都没恢复,如果是以前的淇奥他一定会带上淇奥,能事半功倍,然而现在的淇奥,说难听一点带着他就是多带一个包袱,就怕到时候在过程中还要多分一份心思照顾他。 傲祁心里想的淇奥又有哪点不明白,他伸过手,半搭半拉着傲祁的领子,两个人原本呼吸纠缠的距离又进了几分。 淇奥特地摆出一个柔顺和煦的笑,笑得比初春破开山顶白雪的那第一抹日光还要暖人,目光里无比的执着又加深了几分:“这种事情我是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的,要我在旅舍等着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是包袱也是你的责任。”经过了上一次,淇奥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带了这么久的傲祁独自涉险,要不然到最后陷入莫名境遇还要去奔波劳累的还不是自己。 暗使们纷纷把眼睛转向刚从海里蹦出来的太阳身上,表示太阳都没有那么刺眼。 ☆、山崖 傲祁把绳子系在树上打了一个死扣,用力拉了拉,把绳子一头丢给淇奥,然后自己再结另一条绳子。 最粗最长的几根绳当做主绳,暗使将一头抛下悬崖,另一头已经缚紧在悬崖不远处看起来十分牢固的大石头上。 绳子顺着悬崖垂下,在半空中随风微微摇摆,等待着傲祁他们和暗使系好保护绳,检查全身的保护措施,冒险就将开始。 淇奥在绳中段打了几个结,与其他的绳子一起形成一张网,然后围在自己腰间,再用绳绕过胯下拉上到腰部,排列着在保护网外部绕了几圈。 低头审视一番觉得这个方法要比单用绳子腰间舒服而且安全许多,于是走到傲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一言不发的拿过他手间的绳,对着其他也正在绑保护绳的暗使大声说道:“你们像我这样,先把绳结成网捆在腰上,再在外部用绳子多绕几圈固定,这样会比直接用绳好。”一边说,淇奥一边认真的在傲祁身上做着示范。 蹲下帮傲祁弄绳子的时候淇奥突然就不动了,傲祁奇怪的低头就看见淇奥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然后举起食指向他比划了一下,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地戳了一下傲祁的裆部,嘴里还不依不饶的调笑着:“看吧,我还不至于那么包袱。” 傲祁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淇奥拉起来,然后张开双臂示意他继续,紧要关头淇奥也就没多做什么,刚才纯粹是警告一下对于傲祁轻视他的不满。 一行人系上了保护绳,互相帮忙检查一遍以保万无一失,然后戴上掌心缝有粗布夹层棉花的厚手套,将主绳穿过保护绳上留出的活扣,这样可以灵活上下,也可以减少手臂对于拉扯主绳的力气。 等完全穿戴好这一套看起来粗糙却又十分保险的装备后,已经又过去大半个时辰,太阳从海底跃出,海面变成了耀眼的金色,连带着迎面吹来秋风也有了些温度。 傲祁嘱咐好让子夜护着淇奥后,对着左右点了点头,第一个倒退着降下悬崖,身影过于快速的消失不见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主绳一下明显的绷紧颤抖,大家都知道这是傲祁拉住了绳子停了下来。 紧接着大家准备一齐行动。 “公子,您小……”子夜和午城一左一右站在淇奥身边,子夜一边把活扣拉紧了些让下降的速度不至于太快,一边严肃的劝说。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身边的身影比他们更加迅速的已经倒退着跳了下去,留在子夜视野里的只是一瞬间袖子的素白一角,天边浅淡的一片云被风一吹就散了。 淇奥现在不比傲祁,现在身上一点武力都没有,身子本来就弱,偏偏这个活动是极其考验臂力的,这一回大家可就不只是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脏都被吓得跳出喉咙,连呼吸都不会了,冷汗出了几层,连忙接二连三的往下跳。 到了下面才看见傲祁一手拉着淇奥的手臂,满脸乌云密布。 淇奥倒是没事人儿似的,双手紧紧拉着自己的主绳,脚踩在崖壁上,正轻松的安抚着傲祁。 见紧张的气氛渐渐凝聚,淇奥任由傲祁拉着他的手,对其他跟随下来的暗使笑着道:“大家无需紧张,这个绳结可以调节速度,刚刚子夜帮我调慢了速度,只要降下的距离掌握好了就不会有事的。”说完反手握了一下傲祁的手,松开,这一回是第一个往下降的。 傲祁阴沉着脸马上跟了下去,。 苦了那些暗卫,一群人被惊吓了两次气还没喘匀,刚站住脚又要跟着往下跳。 就这么降了大概十来次,差不多到了悬崖中部偏上的位置,淇奥突然站住不动了。他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崖壁,摊开手看一手的碎石粗砂,用指尖搓开沙土,放在鼻间一嗅还有水汽的湿润的味道。 “傲祁,”听到淇奥的呼唤,本来也在摸索中的傲祁回过头,见到淇奥的表情明白地往他那边移了两步,“消息上是说在崖壁的上部分吧。” 傲祁点点头,答了一声“是”,就看见淇奥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而后又信心满满的笑容,清晨的日光染在他的眉梢。 连傲祁都忍不住被淇奥的笑容感染了,刚才因为种种事而阴霾的心情消散了不少,于是他再次开口时甚至也柔和了些许:“怎么了?”这样的语气听得一旁距离最近的子夜踩滑了一脚。 “这一块崖壁比旁边的都要薄。”淇奥用手在身旁大概划了一个范围,因为他的位置比较低,所以在对傲祁讲话的时候不得不微微抬头,太阳照得淇奥眼睛如海面一般亮晶晶的,他的笑容也像是镀了一层阳光,脱去了以往过于沉稳温柔的面具而变得活力四射,“到你的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传说中双龙赤羽剑能削铁如泥断金裂石,究竟是有这个效果还是夸大其词没人知道,就连使用过它的淇奥也只能说这是一把很称手的武器,但终究是因为武功不同不能发挥它的极致。 傲祁和淇奥换了一个位置,将淇奥挡在身后比较远的地方,然后示意周围的人离开一点,目测了一下淇奥划出的范围,从背后缓缓拔出双龙赤羽剑。 气沉丹田起势挥剑,泛着红光的剑身划出两道绚丽的金光成十字状飞出,狠狠地劈在坚硬的石壁上,石壁只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除了落下少许沙土闻风不动,崖壁的海浪拍打着,发出狂吼,震耳欲聋,似乎在嘲笑人类力量的渺小。 见此状,众人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眼见傲祁咬着牙脸色越发的阴冷暗沉,周身如有渐有乌云凝聚,手中的剑发出阵阵剑鸣,似龙翔于九天而啸之,又似狂风呼啸兼有大漠黄沙铺面而来。 他身边的淇奥脸上依旧带着笑,眼底的神色却也凝重了几分。 淇奥伸手按了一下傲祁有些僵硬的手臂,示意他调整一下,认真的打量着被傲祁挥砍过的地方。 靠近被傲祁劈过的山崖,淇奥用手一点一点压过,直到按压了一处他停了下来。 俯身紧贴在崖壁上,淇奥一边侧耳听一边用手轻敲崖壁,从认真思索到舒展了眉眼,最后淇奥肯定地指着一个地方对傲祁说道:“就是这里。”说完单手拉着绳索轻轻巧巧飞一样的几步蹬离,将接下来的舞台让给傲祁。 暗使们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傲祁,静静地等待着傲祁再一次的劈山表演。 傲祁运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双龙赤羽剑,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仿若石人,除了傲祁手中的剑渐渐变得如火一般耀眼。 一声龙啸震动九天,方圆十里山林树木为之颤动。 傲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角度,然后双脚一踏山壁,从山壁上一弹而起,趁着飞离的一瞬间举起剑狠狠的向崖壁插去。 傲祁的姿势本来就不好着力,上下倾倒力量不平衡,单靠脚固定在悬崖上,在用力蹬起的时候凭借反力使剑,希望以此来对山壁造成更大的伤害,而傲祁为了全力应对和更加准确的瞄准,竟然在飞至最高点的时候放开绳索双手持剑。 于是这一下,剑身竟没入了山体将近一半。 所有人在心里都舒了一口气。 看着剑插入了石头里,傲祁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喜悦或是惊讶,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放开微微发烫的剑柄舒展了一下十指。 巨大的反力使得傲祁双手的虎口被震得又痛又麻,再加上运用内力催动双龙赤羽剑的剑气,本应该与山体紧密贴合纹丝不动的剑出现了微微的颤抖,而剑身泛出的红色也越来越显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双龙赤羽剑,希望傲祁这一下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然而他们等待了许久,双龙赤羽剑也只是插在那,没有半点变化。 就在大家都有些失望的时候,傲祁忽而听见站在对面的淇奥喊了一声:“傲祁。”随着声音一起飘来的,是一身羽衣像翩然而至的仙鹤一般的淇奥,他单手拉着绳索,双脚使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白影。在从傲祁身边擦过的时候,淇奥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傲祁的上臂,借助惯性将傲祁拉得往他的左边退了好几步。 由于向后的力量太过突然,站在坡度不小的悬崖壁上本来很难保持站立,傲祁一时失去了平衡,向后的几步几乎是被踉踉跄跄拖着走的,虽然随着淇奥的动作移到了一旁,也差点被淇奥带着脚下打滑,还是靠悬挂在那边的几个暗使扶住才站稳身子。 傲祁被淇奥的动作吓得心脏都停了一下,刚刚站稳就一把攥住淇奥的手腕,想要对淇奥在悬崖壁上飞来飞去的危险行为进行教育批评。还没来及的开口,耳边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与此同时,脚下的山体开始不同于刚才的明显的颤动。 淇奥有些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情况,一边甩动刚刚被傲祁攥疼了的手腕。 地面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原本就依靠着手臂力量拉着绳子才在山壁上站稳的暗卫,在这样的情形下脚下都有些趔趄。而刚刚一直拉着绳子飞来荡去、还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傲祁拉开的淇奥,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力气,偏偏刚才只是单手拉着绳索,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双脚突然打滑,一不小心一脚踩空,悬在半空中根本来不及找不到下一个着力点。 一眨眼的瞬间,淇奥的处境就变得十分的危险。 淇奥甚至还来不及喊出声,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开始往下滑。 比声音快的是他的手。淇奥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再寻找脚下可以踩踏的壁面,而是用尽全力的拉住了主绳,尽管如此,因为脚下踩空以及淇奥本身的原因,他还是不能阻止绳子从手掌中滑出。 而比他的手更快的是傲祁。 大概淇奥心里想着“这下糟了”刚冒了个头,傲祁看都没有向淇奥的方向看上一眼,就已经张开手臂准确无误地揽住了淇奥的腰,顺势向上一提,让淇奥抱住自己的脖子,只用一只手来拉扯住两个人的重量。 暗使们围绕在他们的四周,上下左右都有,一个个屏气凝神氛围庄重,中间一个揽一个抱的人在观察山壁情况的同时,倒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起话来,耳朵里全是同样扑通扑通心脏跳动的双重奏,反正都是被惊吓了一遍,谁也别笑话谁。 ☆、洞穴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9节 淇奥一只手挂在傲祁的脖子上,空出另一只手伸出两只手指在傲祁面前晃了晃,看傲祁眉眼绷不住舒缓开,露出微微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淇奥才放下手伸手拉过自己的那条绳索。 他脸上本来就习惯性地带着笑,这一下对着傲祁便笑得更加明显,连眼睛都弯了:“如何?两次。” 傲祁眼睛盯着从崖壁上开始掉落的沙土愈发多起来,揽着淇奥腰的手臂更加紧了些。他看不到淇奥的表情,但听着淇奥这语气就能猜到淇奥现在有多开心。 淇奥刚刚的一番举动和他平时三思而行的性格相差太大,太过明显地想要证明他在自己面前的作用,结合方才淇奥说的话,傲祁就知道他这是在生气早上的事,也知道淇奥的猜测是对的。 不管怎么说,从现在看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乐观的,所以傲祁心情也不错。但转念一想到刚刚淇奥的冲动举动,傲祁还是忍不出拿出玩笑话来刺一刺淇奥:“现在还未见分晓,有没有两次到时再说。” 傲祁这边话音刚落,就见原本丝毫不动固若金汤的山崖崖壁以傲祁的双龙赤羽剑为中心,朝四个方向一点点裂开。 一开始只是沿着双龙赤瑜伽插入的缝隙裂开细细的一条缝,逐渐地,碎裂的部位扩散成一小片,再往外犹如铺开的蜘蛛网一般越张越大,破碎的部分连了起来,在空气中发出“咔咔”的声音。掉下的东西从一开始的沙土到细碎的石子,最后是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体分离掉下,看似牢不可破的崖壁一旦有了一点破绽就像鸡蛋壳一样脆弱,一点风吹就会被轻易的剥落。 “我摸到那一片的崖壁上有稀碎松软的沙土,而其他地方都是坚硬的岩石块,因此我推断这里面一定是空的,而且是被凿空,导致这一片岩石层才会变得比其他比方脆弱。沙土还带着一些湿气,那么里面十有八九是有一个水潭,而且不会太小,才会让里面一直保持湿润,而且水汽会经过粗糙的岩石层渗透到外面来。”淇奥俯在傲祁耳边解释,眼神却和傲祁一样落在那一片破碎的崖壁上,见插进去的剑刚有微微的移动,淇奥拉住自己的绳子,放手在傲祁的腰上推了一把,“快去拔剑。” 傲祁松开淇奥左脚向后一蹬,拉着绳索沿着轨迹荡了过去,在掠过剑上方的时候伸手敏捷地抓住了双龙赤羽剑,使劲全身力气向外一拔,一道红光闪过,原本深深插入纹丝不动的剑被傲祁拔了出来,当空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击声。 就在剑被拔出的那一刹那,强撑着粘合在一起的一整片破碎的岩石开始不能控制的大块大块掉落,摔进海里,然后被翻涌而来的海浪砸得粉碎。动静之大令围成圈的暗卫紧紧拉住绳索,护着淇奥向后飞速地退了好几步,躲开脚下破碎的土石。 如地震般的震动维持了没有多久,崖壁上的岩石就脱落得差不多,露出了岩石覆盖下的泥土,剩下的事情就该是暗卫的工作。 淇奥和傲祁一左一右站在两边,等待暗使们将最后一层保护的石壁和土壤踹开,挖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外面正是阳光普照,对比起来从洞里传出来的凉气更加明显,侧耳仔细听能听见里面有“滴滴答答”水珠滴落的声音。 “主人和公子请稍等,待我们进去先打探一番。”午城带领着几个暗卫率先钻进洞里探路,剩下的暗卫在外面保护着傲祁和淇奥。 外面正是上午阳光明艳的时候,虽然有光线从洞口透进来,对比起外面洞穴里光线依旧十分暗,所以午城他们过了一阵子才适应洞内的情况。 首先吸引他们视线的是头顶的一片荧绿色,牵丝挂缕,如珠如雨,仰望仿佛置于夜空下星光烁烁。再看四周,石头在黑暗中隐隐发光晶莹剔透,大大小小的石柱矗立或悬挂,像竹笋,像盘龙,正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暗卫将四周都探勘了一遍,确保周围没有危险了才让傲祁两人进来。 一进山洞,眼前的景象证实了淇奥的猜测。 一个巨大的水潭位于洞穴正中央,偶尔有几滴水顺着洞顶的石钟乳滴入潭内,漾起一圈一圈涟漪。光线照射进来,水潭浅层是翡翠一样的碧绿色,碧绿色往下也越来越深,到最后只看得见一片黑,看不见水潭的潭底。 而前方的道路也只是被光照亮了一小块地方,往深了看去和水潭一样,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这水……”淇奥蹲了下去,用手指沾了一点潭水又马上被冻得缩了回来,这水比过年时结的冰还要冷,刺得手生疼,指尖马上就被冻得通红。淇奥搓了搓指尖,又循着潭水看了看,起身拍去膝盖上的尘土,他毫不犹豫的下命令:“这水向下是活水,沿着它走,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只能容一个人进入的洞口,再往里面阳光已经照射不到了,只有代表着未知和神秘的黑暗。 “暗卫听命,点起火把,保护好主人和公子。”一边说着午城一边点燃随身携带的小火把。暗卫们自动分为两批,一批走在最前面探路,一批断后,子夜和辰煜离傲祁和淇奥最近,把他们俩护在中间。 进入洞口后洞里的道路依旧很窄,没有半点要变宽的意思,有些地方甚至侧着身子过都很困难,又有几处地方很低,弯腰蹲着走才能勉强过去。他们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有些地方有将近两米高,洞内又施展不开武功,一定得要相互帮着才能爬上爬下。 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路过的地方都是一片寂静,耳边能听见的只有他们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两旁的石壁上都润着湿湿的水汽,空气里也是越来越潮湿,一路走下来潮气都渗进衣服里,再加上一路走来大家都汗流浃背,原本干燥的衣服湿了又干了,被洞里原本比外面低好几度的温度一带,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唯独淇奥没有出一滴汗,只感觉到冰凉的湿气覆在裸露出的皮肤上,从毛孔渗进骨肉。 察觉到掌心里淇奥的手抖了一下,傲祁回过头看了一眼淇奥,表情瞬间变得难看了。 淇奥自己完全不知道嘴唇已经冷得发白,见傲祁回头看他也就笑眯眯地回望着傲祁:“怎么了?” 话刚说完,淇奥倏地停住了脚步,傲祁见他脸上的笑都暂停了一秒,知道淇奥一定又有什么新的发现,只好先把带着关心的斥责的话吞咽进肚子里,双手包住淇奥都快变成冰块的手。 淇奥挣脱出一只手,闭着眼向前探出等待了一会儿,收回手正好对上傲祁不解的目光。淇奥对着傲祁吐了吐舌头,他的喜悦这一次表现得很显明,因为在这光线暗淡的洞中,傲祁看到淇奥眼中有星星一样的光芒。 “有风吹过,有空气流动,我们快到了。”淇奥是和傲祁宣告自己的判断正确,但这话对其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有些疲劳的暗卫来说,是无比大的安慰和鼓励。 经过淇奥这么一说,大家脚下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又走了一段路,洞内渐渐变得干燥,温度也有所回缓,这也让前进变得更加的轻松。中间遇上好几个岔路口,在傲祁和淇奥的统一指挥下竟然没有一次走进死胡同里,反而一通到底越走越顺。 前面还有些崎岖,走起来很是费力,到后面道路平坦宽阔了不少,有些地方甚至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这一切变化都说明了淇奥又一次“猜测”正确。 走过一段黑暗的洞穴隧道,再绕过两道弯,从石壁后面转出的一刹那,眼前豁然开朗。在光亮下淇奥莞尔,得意洋洋地对着傲祁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被傲祁瞪了一眼,下一秒身上就披上了傲祁刚刚才解下来的外裳。 看到淇奥青白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傲祁又责怪了淇奥两句,这才有心情打量他们所到达的地方。 在他们前方的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阳光从天坑上方照射下来,洞内原本应该是坚硬的岩石的地面,竟然被肥沃的泥土覆盖,上面一大片不知名的紫色的小花正是盛开得最好的时候。中间辟开一条蜿蜒的小道,铺上了大小规整的黑灰色石板,一条弯弯的小溪将花海划成两岸又转过身伴随石板路一齐前进,经历过秋天的风雨,已经不复春天时的柔软的青藤沿着石壁垂下,阳光透过娇嫩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浅浅的斑驳的影子。 天坑原本的空间并没有现在这么大,但这里的主人让人以天坑为基础,向四周扩展,使得整个山体的大部分已经被掏空,固定用的支架被巧妙的按上,与山石融为一体。 这片花海一直向远处延伸过去,就算离开被照亮的范围也依然肆意绽放。沿着花海盛开和石板路的方向看去,是连接着隧道的一道石垒拱形门,这条隧道虽然是建造在地底下,但是因为隧道里的夜明珠和间隔不远规律排列的向上凿开的小洞,让就算是在地层深处的隧道仍旧十分明亮,如在地面上一般。 沿着这条石板路再往前走,开阔的隧道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像是行走在山中的洞穴,路旁紫色的小花散发出沁人心脾幽香,盛着夜明珠的黄金珍珠高架做功讲究。隧道虽然弯曲,但这一次他们走了并没有太长时间就到达了终点,另一个天坑。 这一个天坑也是又深又大,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再一次眼前一亮。 天坑呈圆柱形,太阳正处在天空正中,壁上攀爬着的翠绿的植物、黑色和灰白色间杂的石头、偶尔栖息在树上的小鸟统统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紫色的小花从前一个天坑一路盛开,将这一个天坑的地面也铺满,青石路却早早在隧道出口就已经止住了脚步。在浅紫色花海的中央,镶嵌着一片水滴状的湖泊,湖泊平静无波仿佛是一面镜子,其湛蓝色调令人着迷,在湖泊靠岸边的地方,铺着一圈三阶牙白色的玉石板,水盖过最上面一级的石板不过才一指头深,踩在最下面水也只能可以淹到小腿肚。 没有长桥,没有回廊,却有一座造型奇特显眼的楼阁就建造在湖中央,仿佛是破开这一面镜子刺出的利剑。 就在傲祁和淇奥刚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突然起了一阵风,风带起铺天盖地的白绒飘絮,仿佛突然下起了漫天大雪,这时候傲祁他们才注意到在浅紫色小花的中还种植着一些残飞坠。 随着风起,周围忽然隐隐约约飘出了“友来,乐哉”的吟唱,这声音柔而不腻,娇而不妖,伴随着丝竹笙箫,叮叮咚咚落入玉盘的珍珠,宛如仙乐。等唱乐声渐渐小了,一个慵懒带着些媚惑的声音凭空响起。 “汝终至,奴家已等候多时。” ☆、阁主 带着银色面具遮住了四分之一脸的纤弱女子手持莲花灯,在前面缓缓而行,身姿如弱柳扶风,露出的大半张脸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美感。 从底层的回廊攀爬而上,踏过一圈圈环绕的被漆白的木梯,扶手上刻有活灵活现的双龙戏珠。楼阁内部处处萦绕着一种温润的光芒,六角的灯笼也用轻柔的粉纱包裹了一层,像是精致的观赏物什,空气里还漂浮着淡淡的馨香,带着让人沉浸的微甜味,如同一个温香软玉的女子的怀抱,不腻,反而恰到好处。 下部每一层外部都有门和窗,只不过门是可以向两边拉开的推门,拉开后能隐藏进墙壁的夹层里,窗也一样。往上就没有传统意义的墙的存在了,为了获得更多的光源,楼阁四面都很通透,门窗被简化成了两根高大坚实的石柱,轻软如云霞的薄纱随风而起,飘拂在向外延展开的平座上方,不时地抚过玉石雕刻而成的栏杆。再往外展是飞翼般的檐角,屋檐上翘、屋角挑起。 楼阁很高,淇奥稳住已经酸软的小腿继续一步一步跟在女子的后面,原本来洞穴中沾上凉气的衣裳又被汗水湿透,他偷偷避过傲祁想要牵过来的手,获得傲祁的瞪视一枚。到了中层的时候女子突然带着他们绕到外面的平座上,然后登上了一截斜上的梯子。从外面行走又攀爬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淇奥都要忍不住喘气的时候引路的女子停了在了楼梯最上一层,转过身对他们谦卑又端正的一笑:“阁主就在里面。”说完片刻不停地转身下楼离开。 现在傲祁他们站在楼阁的外部,映入他们眼中的是不同于下面几层的墙壁构造——几根巨大的石柱以等距排列围绕成一圈,而柱与柱之间代替砖瓦作为墙壁的是看似轻透优柔,触感却十分紧密坚韧的白纱。 “这是……”淇奥用手指划过纱料,随后连他都显出稍微吃惊的神色,“玉蚕王以专人饲养,每天所食用的桑叶需在五更天还带着露珠时摘下,用丝巾将水渍擦拭干净,每一个时辰换一次嫩叶,将残叶倒掉。玉蚕王吐丝时更是日夜看护,吐出的丝光泽如玉般温和润泽。结茧后必须是让十五六岁的女子缫丝,她们天生娇嫩的手是保护玉蚕丝的最好工具。抽出来的丝需要在最快时间能织成,这样才能保证它的韧度保留在成品中而不是随着温度降低流逝,因此每一匹‘天上雪’需要至少一百名织女日夜不休的工作。” 淇奥解释到这,傲祁也就懂了。 “天上雪”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布料。首先玉蚕王并非中原地区原有的,传说是生长在玉雪山上,后由当地人民进贡才渐渐引入苍国中原。玉蚕王吐出的丝柔润光滑、长而韧,却又极其容易损坏,再通过特殊的织法,保证中间物半点差池,一千只蚕吐的丝才能织成一匹“天上雪”。这种布料冬暖夏凉,在阳光下似雾似云似雪,虽薄如蝉翼轻如羽毛,仔细看去一点都不□□,透过的光柔和明亮宛如仙子下凡,因此由“天上雪”制成的衣服也被称为“天衣”,更重要的一点是,尽管它是由丝织成的,却能遇水不湿遇火不燃刀枪不入。 这样的布料每年上贡给皇帝也仅有不到七匹,然而在玄阳绝地阁它竟被当做帷幔使用。 掀开代替了大门的布幔,入眼首先是雪白的羊毛地毯铺满整个房间,触感柔软舒适,被清理得十分干净。整一层全部当做一个很大的房间没有半点阻隔,同样被打扫得纤尘不染,摆放在六个墙角的高脚鎏金银竹节莲花铜灯非但不庸俗,反而给这个房间增添了高雅之感。深红丝绸的棚顶错落的悬挂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数目极多如同满天繁星。从房顶或是垂落而下或是松散的划出弧线的还有质感轻柔的浅白丝纱,像是月光落在地上的霜,又像是走进了白雾弥漫的森林,拨开最外一层的“雾”,房中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床,金黄的床幔仿若花苞展开自然的垂落披散在床四周,将床内的人掩住,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 “呵。”傲祁俩人站立在床前五米处,没有在走进,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雌雄莫辩的笑。 一只手先探了出来,这只手称得上真正的精致,手指尖尖,指若葱根,肌理细腻指节处骨肉均匀,指甲粉红光滑,在雪白的指尖像是春天落下的桃花瓣,它覆在床幔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收了回去。又过了片刻里面的人似乎拉动了一下什么东西,床幔在傲祁和淇奥面前缓缓向两边展开。 里面露出了一张如画的美丽脸庞。 肤如凝脂肌如白雪,嫣红的唇含着一抹不明的笑,鼻梁挺直,似是最不起眼的黛眉添一分则重少一分则浅,微弯的眉尾让原本平横的眉增了几分温婉秀气。他闭着眼,天生的眼线已然将他的眼描绘得细长。这样的一张脸本不应该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如果生做女子,她必然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妖孽,值得男人为她掷千金,应当香车宝马围绕,出入华裳锦服、描红戴翠。 恍如初醒,美人缓缓睁开双眼,微微下垂的眼角和上挑的眼尾如水流过,眼睫长而翘,眼珠漆黑,周遭光华尽蕴在他这一双顾盼生辉的眼中。当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美,那高不可攀的优雅尊贵的气韵也在慢慢苏醒,雍容华贵如金似玉,硬是将他身上宽大的紫色外裳上金丝绣着的朵朵盛开牡丹压下。 世间万千金玉宝石、锦缎翠翡不及他一分的华美。 就在从来凡人不入眼的傲祁和波澜不惊的淇奥都在暗暗赞叹时,美人朝他们展开一个和形象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娇艳的笑,声音比丝绸还要柔软:“花友。”短短两字,用以介绍他自己的身份。 傲祁俩人自然也是回以姓名,而此时花友已经从床榻上走下来,光脚行走在地毯上,拖着长长的衣摆,在洁白的地毯上开出大片大片银叶金花。他看了一眼傲祁,无意中依然像是眼波流转,随后竟先走向淇奥。 手指顺着淇奥的脸滑下,然后双指轻轻划过淇奥的唇,最后停留在他光洁的下巴上。花友微微歪着头,打量着这个依旧神情依旧清雅宁静的少年,然后动作看似缓慢却不容抵抗的在淇奥脸颊上落上一吻:“手持凤鸟莲华剑身上却功力全无,真可惜。” 淇奥对着这个深不可测的美人笑了笑,没有答话,果然美人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娇嗔的意味:“我还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流花展云剑,怕是要等到你功力恢复了。” 淇奥依然淡定温和,傲祁却强势的将淇奥拉离花友的范围内,又向前走了一小步,这样细小的改变却将淇奥几乎护在他身后。花友见状也不生气,反而前倾伸手环绕上傲祁的脖子,距离暧昧的和傲祁说话:“既然如此,你来陪我玩玩吧。” 傲祁将身后掩着嘴笑的淇奥护着又退后几步,直到进了安全范围。这算是应下了花友的战书。 在一片飘扬的丝纱中,两人较量的身影忽隐忽现,丝纱成为他们最好的掩藏也是最大的破绽。花友身姿灵巧,宽大的外裳在他的翻飞下变成了蝴蝶妖娆的双翅,他手中的武器是刚刚从腰间抽出的深紫绸带,绸带顶端系着银白色的雕花铁球,绸带可以捆住人的身体,而铁球看似小巧精美,在花友强大深厚的内力和臂力的控制下,有着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这样的武器傲祁也是第一次见,不知其威力深浅,便干脆最好不要被伤到。在几个回合后就有了大概思绪的傲祁一旦做出了决定,马上就改变了路数。他以剑气逼退想要缠绕过来的紫绸,身形一晃隐藏进重重纱幔中,纱幔能透光,因此人影也能很快被发现,傲祁深知不能通过这样的方法隐藏自己,因此他最开始就是想要模糊花友的视线而已。 正如傲祁所料,花友一开始还能捕捉他的位置,几回下来渐渐就有些眩晕了。傲祁的双龙赤羽剑正面对上不知底细的紫绸并不一定能胜出,但是让柔软陷入柔软之中,果然就很好的牵制了花友的力量。 站在一旁观战的淇奥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从头就保持着轻松自在的笑,看纱幔中的花友警惕的四周张望,眉梢透出一股阴冷的狠劲,淇奥却越发放松,修长的食指搭在手臂上轻敲几下,突然停住低声自言自语一句:“来了。” 淇奥刚说完,傲祁携着凌厉的剑气就划破纱幔,如鬼魅般出现在花友身后,花友只来得及露出诧异的表情,那把燃着火焰的剑就架上了自己肩膀,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炽热的气息在灼烧自己脸上的皮肤。 与此同时,是淇奥一声愉悦的轻笑,在凝滞的气氛下显得尤其明显。 花友的脸青了又红,最后变成一脸魅惑的笑,他抬手挪开自己肩上的剑,转过身媚眼如丝,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刀剑的切磋而是暧昧的调情:“好,很好。”表情的转换傲祁自然没有看到,却是完完全全落入了淇奥眼中,淇奥眼中闪了闪,光看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半点破绽。 走到面无表情沉默的收起剑的傲祁身边,淇奥还是那样儒雅的笑,但是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泄露了他的骄傲:“花阁主承让了,这里不太好舒展,花阁主发挥失误也是自然。如果花阁主不嫌弃,待会出去在再和傲祁公平公正的比试一次。” 花友这回是真的惊得瞪大了眼。他千思万想也不会料到,自己布置的房间竟然成了自己的陷阱方便了别人,让他在比试中发挥失常最后跌了份,这一个输输得他心口不服。 花友是崇拜强者的,但是这一次他打心底不认为傲祁是凭武功胜他的,这些小心思又不好说出来,于是花友只好准备待会找个理由就打发他们回去。没想到这些小心思竟然被淇奥一一道破,还给他一个台阶下,这让他对淇奥的好感瞬间到达顶点,这时在他心里已经给淇奥定下了“比自己还要聪明”的标签,看着淇奥时双眼里都是狂热的火焰。 傲祁也没有提出异议,但他想的和花友完全不同。刚刚那一战傲祁他也没有使出十成力,主要是对对方不了解没有十足的把握又一定要赢,所以傲祁转而采用较巧的方法,但是经过刚才几十回合的试探他已经大概摸透了花友的功力和套路,之后就算是面对面切磋起来他也有□□分信心能赢过花友,因此别说淇奥提出再比试一次,就算是十次他也敢应下来。 日头渐渐到了晌午,花友转了转眼睛,提出先用过午膳再比试的建议。花友虽然小心思挺多,但还不至于做出在午饭里下毒这种事,毕竟折损对手也是对自己的贬低。正是因为如此,淇奥他们安心的接受了这一顿丰盛的午餐,午饭过程中花友一个劲的往淇奥身上蹭,勾着淇奥脖子时不时的戳戳他的脸,嘴里念叨着“真好看啊真好看”,如果不是顾虑淇奥要用右手吃饭估计花友都要上去揽手了。当发现淇奥和自己一样喜欢各式各样的小糕点时,花友差点冲上去把淇奥压到地上,还是傲祁手快的拉了一把淇奥,又一次的把淇奥挡在身后。 吃完了一餐各怀鬼胎又闹闹糟糟的午饭,花友拍了一下某处墙壁,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个长方体的狭小空间。带着傲祁和淇奥走进去,又按了一下按钮,他们开始往下降,花友甚是得意的和淇奥炫耀:“这个叫做‘登云梯’,因为楼阁太高我特别安置的,这样能省去不少爬楼的时间。为了减少占地空间又不影响楼阁的外观美型,所以是按在墙壁夹层里,外面布置成书柜或者摆放架的模样。这个梯子只有我能控制,淇奥若是喜欢我就告诉淇奥。”说完眼睛发亮的等着淇奥的表扬。 淇奥很给面子的赞叹了半句,剩下半句被傲祁箍着腰带出登云梯时咽了回去。 第二次的战场在紫色的花海中,开始前傲祁和淇奥贴得极近的在说话。 “有几分把握?” “九。” “成败在此一举,我现在武功尽失,一切看你的了。” “嗯,我知道,按你说的做。” 傲祁和淇奥的手交握了一下又松开,淇奥站在旁边目送傲祁走到花友对面。 花友原本明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嚣张而又疯狂的笑,手一动,在傲祁还没有拔出剑时一条紫绸直接向傲祁心脏的位置打过去。 ☆、臣服 在被上下挥舞的紫绸鞭抽打得纷纷扬扬如雪花飘落的紫色花瓣中,不时地传出花友尖锐的声音,因为战斗而激起热血沸腾让他变得疯狂而又扭曲,每一句话都像是黑暗里开出的鲜血淋淋的曼陀罗,带着鬼魅的美感。 “从他们回来领惩罚,我就一直在想你啊~” “每天都出现在我梦中却不和我说一句话,真是太冷淡了!” “不要逃~让我的绸带将你束缚~” “是的,就像这样,狠狠地刺穿我吧!” 淇奥坐在旁边,淡定的吹凉杯中花友特地叫人帮他准备的茶,充耳不闻战斗圈中传出的各种奇怪的话语,等他喝完了这一杯茶抬眼再看过去时,刚好看到傲祁一剑斩断紫绸,然后将花友狠狠地踹倒在地,以剑抵喉居高临下神情冷漠的看着对方。 花友挣扎了一下,似乎被踢中的腹部十分疼痛,但是他还是强撑着支起上半身,不过看向傲祁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愤怒,倒是充满了臣服和崇拜的爱恋。 淇奥放下手中的茶杯,翩翩然走到傲祁身边,看着傲祁十分满意的笑了笑,两人食指微曲相互勾住后很快的滑开,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然后淇奥蹲下,伸手捏住了花友的下巴:“花阁主,现在可满意了否?” 这样非常屈辱的姿势没有半点激起花友的愤怒,花友反而露出的餍足的表情,接着在淇奥猝不及防时花友猛地伸手揽住淇奥的脖子,随着惯性将淇奥的身子拉下,甚至还动作灵活的转了一下位置,抱着淇奥一个劲的朝他怀里拱,一边还喊着:“今天真是太满足了~” 至此,什么雍容华贵,什么富气逼人,通通碎成渣渣,花友在他们面前毫不掩饰的展露其黏人又夸张甚至还有些咋咋呼呼神经质的本质,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乐。 比如此刻,他就和没骨头似的趴在傲祁身上,被傲祁不满的推开后跑到淇奥身边圈住淇奥的腰,又被傲祁把淇奥拉开,只能瘫坐在地上像蛇一样扭动着:“好嘛好嘛,奴家这就叫人去接那个小孩啦,你们还想要什么直接说,不要忽略奴家~”听起来像是“请用力地蹂躏我不要怜惜我”。 傲祁和淇奥并肩端正的坐在桌案的另一边。 傲祁的任务已经完成,在一旁不言不语半点眼神都不愿意放在给花友身上,于是干脆阖眼运气,留淇奥和花友周旋。 淇奥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花阁主。” “叫奴家花友啦~”花友尾音拖得长长的,满是委屈和不满。 淇奥吸了口气,继续维持平静的开口,不过倒是按照花友的意愿改了称呼:“花友,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说请什么的太见外了,”花友一翻身坐了起来,手撑在桌案上一个劲的往前够,顺带还抛了一个媚眼给淇奥,“直接命令奴家就好了。” 淇奥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有些慌得束手无策,这个人太过出格让他都抓不住对方的点,所以也无从下手,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交流。 他舔了舔嘴唇,当做没看见花友眼中莫名迸发出的光彩,镇定的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江湖上人人传言武林盟主是傲祁所杀,现在我们力量太小想要找到证据很难,所以想要借助玄阳绝地阁的力量。” “武林盟主不是傲祁杀的吗?那真可惜……”花友低着头嘟囔了一句,随后一挥手极其洒脱的说,“还说什么借助力量,以后玄阳绝地阁就是你们的了,你们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奴家就好。” 这一声奴家说的霸气十足,话里的内容却是让傲祁和淇奥都大吃一惊,还好两人平时都练就了一副好面具,摆在花友面前的还是一个冷颜厉色一个温文高雅。 傲祁弯着嘴角带着笑,先是在分秒间让自己的冷静占领上空,这么一来反倒是多了几分游刃有余,将花友的行为举止拿出来好好分析。脑中是掠过了千丝万缕,看起来只不过是瞬息的时间,就一眨眼淇奥神情里对于花友的无措慢慢减退,应付起来倒是更加自如:“那还真是多谢花友的好意了,这份大礼我等,却之不恭。”说着说着,淇奥笑容里多了几分亲近几分温柔,语气也亲昵了许多,“花友为什么总是以奴家自称呢?”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花友伸手去扯淇奥的袖子,整个上半身差不多都贴在桌案上,抬起头眼睛里一片不自觉的诱人媚色。他听淇奥这么说就知道淇奥对这个自称有些不舒服,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听从淇奥的意见,“你想要什么呢?” 淇奥马上接上话很果断的回道:“用正常称呼就好。” “嗯,以后就用‘我’了。”面对淇奥甚至有些命令式的话语,花友反而显得挺高兴,拉着淇奥开始聊些天上地下世间凡事,身体也越靠越近。 傲祁睁眼看了淇奥一眼,见淇奥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了一下,便了然的又一次闭上眼,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屏蔽掉附近的声音。等他调息完后再次睁眼,房间里已经只有淇奥一个人悠闲的煮水泡茶,花友不知道被打发到哪个角落去了。 傲祁接过淇奥刚泡好的茶,看一朵朵花盛开在澄黄的茶水中,幽雅的馨香安抚着人的情绪。傲祁喝了一口茶,才开口:“什么情况?” 短短四个字的问题,所指的面却太多,淇奥却像是习惯了一样列出一条条来回答。 “我们所走的那个洞穴是玄阳绝地阁背后的小路,花友为了防备我们来把人全部都派到了主路上,完全没想到我们会从悬崖上吊下来。主路连通过去是小村镇里那家小首饰铺后院的卧房,待会阁里的人会带着宁子云从这条路过来。” “从这一层往上全部都是花友的私人空间,主阁后面的山体全部被挖空扩宽成了一个不算小的院子,里面廊腰缦回琼楼玉宇山石流水小桥什么都有,本来可以给我们在后面安排一个房间的,他死活不答应要我们和他一同住在主阁,房间在更上层。刚刚为了支开他我对我们的房间提了许多要求,估计花友现在安排人布置房间去了。悬崖上的那个被我们弄开的洞也要马上补上。” “正如原来报告过来的信息所说,玄阳绝地阁以刺杀为主,拥有自己庞大的杀手培养机构。同时以情报为辅助,虽然最近几年渐渐被琉沙星月楼打压,但是玄阳绝地阁底子厚,花友又和江湖百晓生是至交好友,所以情报这一条路线还算得上四通八达比较顺畅。” “至于花友这个人,根据我的猜测,性格里含有极度的自大和狂妄,手下领导着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再加上他本来的身份,所以产生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这种感觉日积月累再加上他自身心理的影响,反而渴望被打败的滋味,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而且他的生长环境让他本来就崇尚强者。长期以来他的渴望和崇拜无处安放,于是变本加厉,在听说有人击退阁中顶尖刺杀客的时候就对你——或者说我们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把我们规划到‘对手’的队列里,而你也如他所愿将他打败。 “所以不用担心,他对你的完全顺从是来源于心底发自内心的。同样的在他意识里玄阳绝地阁需要一个更强大的人才能更好的让它提高发展壮大,而现在你在他心中是那个被承认的‘更强大’的人,所以把玄阳绝地阁转手给你在他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他得到的东西太多又失去过太多,游戏人生的心理已经产生,今朝有酒明日何徨,一个玄阳绝地阁的存在意义于他来说还不如一次心理上的满足。有任何需要用到花友的地方直接命令他就好了,不必用询问的语气,奇怪的任务他手里也接过不少,不会轻易大惊小怪的,我想这个应该是你最拿手的了。” “不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花友的心理发展路程能被他扭曲成这样,但是我的分析不会有大错。” “虽然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但是没必要去惧怕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落到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的了,如何处理好他们才是下面需要思考的问题。” 淇奥说完这一大段话,刚一放松下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察觉他不对劲的傲祁连忙过去喂了他几口水,原本没有表情冷着的一张脸现在眉头越皱越深,喂完水后伸手去给淇奥把脉,声音硬邦邦的:“身体还撑得住么?” 刚刚事情太多发生,一时忘记了今天这样一路奔波劳累、又是攀爬又是走远路,刚刚还因为花友耗费了不少精力,种种事情对于淇奥的影响有多大,现在想起来自己的疏忽,傲祁的脸色又阴冷了几分。 淇奥闭着眼喘了几口,没有看见傲祁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才张口道:“从头整合、重新分配玄阳绝地阁和暗使这两脉我还是能做的。”气得傲祁就想不顾场合的一口咬在淇奥的肩膀上。 正好这时登云梯的暗门打开了,花友一从里面踏出来就看到淇奥倒在傲祁怀里闭眼喘气,脸上的表情很隐忍着难受,明显是犯病了的样子。花友“嗷”地叫了一声,不顾形象撒腿赶忙奔了过去想要抓住淇奥的肩膀,好好瞧瞧淇奥这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手刚伸到半路就被傲祁拦截了。 “带我去我们的房间。”傲祁一用力揽住淇奥的背和腿弯将淇奥抱了起来,一点都不客气的和花友下令,花友见情况有些不对,也不再作怪,匆匆忙忙的护在淇奥身边,把傲祁带到了上层刚刚腾空整理好的房间。 ☆、机会 花友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虽然是刚刚布置好的,里面的摆设却一点都不比花友自己房间的差,只不过少了那些故弄玄虚飘飘荡荡的纱幔,没有烟熏雾缭腾云驾雾的飘忽,格调更加宁静致远清雅低调。青砖红木,素色床幔,书案上摆放的都是御用的文房四宝,周围书柜里各类书都有,整个房间素色为主辅以墨黑点缀,浓浓的书卷气,唯一不变的是和他房间一模一样的床,也不知道他一时半会从哪里弄来又那么一大张圆床。 不过傲祁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欣赏花友颇费心思布置好的房间,他把淇奥平放在绵软的被褥中之后就单膝跪在床前,手掌抚着淇奥的脸也不知道在低语什么。 中途淇奥睁开了几次眼,又被傲祁用手遮住了眼睛。遭受了几次“镇压”的淇奥没有气馁,继续不安分的想要挣开傲祁的手并且企图再次坐起身。 花友站在旁边,只能看见两个人之间的动作,到快结尾了花友才听到傲祁因为怒气而提高音量的一句话:“那个不急于一时,我没有看轻你!我还记得欠你三次!现在不行!”音量一句比一句提高,语气里的戾气把花友都惊得扶着书架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如果不是眼前看到的他一定会以为说话的人下一步是要杀了对面的人。 傲祁的最后一句是一句威胁意味很浓的话:“我不介意借助一些方法让你更累一些。” 听到这话淇奥不断反抗的身躯终于有了一秒钟的僵硬,然后听话的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但他躺下是躺下了,不过还是用眼神表示着抗议,傲祁稳妥地收下淇奥的眼神抗议,单膝跪在床前守着他。一开始淇奥还是有些强撑着半睁眼睛看着傲祁,没过一会儿他还是抵不过身体里席卷而来的疲倦,眼皮越垂越下,终于是睡了过去。 傲祁看着淇奥熟睡的脸,复杂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然而最后所有的情绪终究是化成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以一种对傲祁来说不可思议的柔软停留在淇奥的脸上。 等收敛了眼中的怒气转过头时正好对上花友因为第一次听到傲祁说这么多话而惊讶的脸。 傲祁瞟了一眼花友没有搭理他,任由他一个主人像客人一样站在那,自己起身坐到床头,与平常一样准备守着淇奥等他醒过来。 就在他快要忘记身旁还有个人的时候,一旁被忽视了许久的花友终于不甘落寞的蹭了过来,背着手俯下身端详熟睡中的淇奥,再抬头看傲祁的时候眼中居然泪光闪闪。 “淇奥这是怎么了嘛,我好担心的。”花友嘴角都耷拉了下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想要伸手摸摸淇奥,看到傲祁的脸色又怯怯的收回了手。 虽然是夸张的表情,大概是看到花友真心在为淇奥担心,傲祁难得的开口说话解释道:“上次去极上观取五行宝莲被天堑八方郑所伤,经过寻骨风的治疗伤口完全痊愈,但是武功却一直没有恢复,就连寻骨风都找不到原因。” “传说中大破天堑八方阵的是淇奥?”花友猛地站直身大叫一声,脸上浮现出狂热爱慕的红晕,大声的尖叫自然引起了傲祁的不满,被傲祁眼神镇压下去的花友只好乖乖的瑟缩成一团呆在淇奥床边,带着讨好的笑伸出食指碰了碰傲祁的衣角又马上缩了回来,“淇奥身体没事,只是内力出问题了么?” 看着毫无形象蹲在面前的花友,傲祁脑中突然想起淇奥和他提到过的一些事情,他半眯着眼打量着花友,刀子似的目光在花友眼里就是一把把火,烧得他内心激荡。 在花友被傲祁看得又羞又臊脸上要冒火的时候,傲祁猛然伸出手,用力地一把扯过花友的手腕把他拖起身,扯到自己身前,明明是询问别人语气却是容不得答案半点疑虑和否认:“你有办法?” 被拉起的花友眼中冒着光看着几乎贴近的这张俊美的面庞。虽然傲祁和淇奥长着同一张脸,但傲祁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戾气和暴虐让他变得更加阴冷和邪魅,隐隐约约的一丝邪恶引人沉醉,用他们这里的话来说就是,杀手如果太过英俊,总会让人又恨又爱。 这一切让人害怕的因素反而让花友更加着迷,脸上的表情也变的羞涩,仿佛刚刚听到的是一个告白。花友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含羞带怯地看了傲祁一眼,连忙垂下眼忸怩地答道:“阁中是养着这么一个人。”声音里都控制不住地丝丝颤抖。 傲祁没有接收到花友抛过来的媚眼,得到答案后就冷淡地放开花友让他马上把那个人带来。 已经沉浸在奇怪的幻想中的花友完全不在乎傲祁现在的表情,他听了话马上踏着棉花似的飘飘荡荡的向登云梯暗门走去,走到一半了突然回过头。顶着傲祁不满的目光,花友不安的搓着手向傲祁恳求,脸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红晕:“等淇奥好了,我能不能要他一次?” 见傲祁没有说话,但把手放在了双龙赤羽剑的剑柄上,花友赶紧往登云梯处奔过去,嘴里还不断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这一跑结果刚好撞上了从登云梯里出来的宁子云。 宁子云一时没有防备,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力“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上。 花友一低头就看见坐在地上小脸都皱成一团的宁子云,对于比他弱的人花友在气势马上就变回成高不可攀又十分鄙夷的样子,看宁子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堆垃圾。 他一直在跟踪傲祁他们的信息,因此对于傲祁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是知道的,但今日一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弱上几分,心中的厌恶就愈发明显。 让淇奥同傲祁在一起,如日月争辉,看得花友心花怒放。但是这么一个小东西,连蜡烛都比不上,放在那两人中间不是膈应人么?花友看着宁子云故意大声的“啧”了一声,碍于傲祁在这便不再纠缠,抬腿就要进登云梯。 就在这时候傲祁在后面发话了:“宁子云,你过来照顾一下淇奥,等他一醒先把桌上那碗蜂蜜水喂给他喝。花友,我和你一起去见见那个人。” “好的好的~”花友回头转身马上又变成春心荡漾的样子,欣喜的站在一旁等着恭请傲祁走进电梯,那腰弯得就快趴在地上了。 等傲祁和花友俩人走了将近有半个时辰,淇奥这才幽幽的转醒,一睁眼就看见趴在床边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的宁子云,见到他睁眼,开心地拍了两下掌。 “公子,那个人是什么人啊,好奇怪。”宁子云转过头满脸好奇的向淇奥说出自己的疑问。他刚刚按照吩咐喂淇奥喝下一碗暖胃的蜂蜜水,正要帮淇奥将书架上的拿下来,因为他这一下动作,差点没站稳从凳子上摔下,还好他直接机灵地蹦了下来。 “他就是脾气怪了一点,你不用去理他,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顿了一下,淇奥像是想起什么,又带着笑补充了一句,“他不算坏人。” 宁子云想了想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人的表情,留给他的印象和淇奥告诉他的实在差得太远,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人对自己充满了恶意,并且这恶意毫无理由并且找寻不到源头的。他本来想把这些淇奥没有看到的告诉淇奥,然而淇奥此时已经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册子了。 宁子云把凳子往外面移出来一点,再次踩上去。 靠在厚厚的靠垫上,淇奥手里拿着的是刚刚让子夜问玄阳绝地阁管事要来的人员册,册子看起来不算厚,薄薄几页纸却记载着玄阳绝地阁最主要最中心的组织结构、人员安排。 根据里面的记载,玄阳绝地阁大致分为“眼”“耳”“口”“手”“足”五部,其中最强的是刺杀暗杀的“手”、“足”,其次是监视的“眼”,稍弱的是负责情报的“耳”和“口”。 淇奥看了一会册子,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自己知道今天已经到极限了,也算是他难得一次像今天这样过度逞强,后果就是体力支撑不住,淇奥只能把册子先搁置在一旁看点轻松散心的东西。 宁子云终于拿到了书架上的书,走过来递给淇奥,看见淇奥脸色还是不太好,有些忧心的埋怨:“公子明明身体还没恢复,何必跟着恩人他们涉险。” 宁子云现在在淇奥慢慢的引导和纵容下,养成了什么都和他们说的习惯,和淇奥他们说话越来越不见外了,因此对于宁子云略微有失身份的埋怨淇奥没有加以指责,也知道宁子云这是出于好心,因此他一手接过宁子云手中的书一边放软了声解释:“你也知道是险,看着总比未知要安心。”说完这句话淇奥忽然话题一转,岔开了宁子云在这上面的别扭,“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夜宵准备点清淡的。” 看着宁子云一脸认真地答应下来,离开房间,淇奥手里拿着书并没有翻开,反而阖上了眼。 ☆、云初 之前的睡眠已经让他的脑袋足够清醒,而然疲惫的感觉依旧没有被驱散掉,这让淇奥觉得很不舒服。他虽然闭上眼,但并不会有睡着的感觉,思维反而更加灵敏地跳动着。 刚刚说给宁子云听的借口非常适合让宁子云理解,但是也只是为了给宁子云理解用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全说出来。他了解自己的性格,万事不出头自扫门前雪,也知道自己先天不足后天却不像傲祁那样专于武术而笨鸟先飞,他喜看书好饮茶,饮食衣寝处处讲究,由于在后天两人生活的差别过程中,渐渐的和傲祁的差别就显出来了,他人看来虽然觉得两人相貌一样,但相处久了就能隐约察觉到之间山石与流水的不同。 好吧,他承认他是比较不勤奋,那些暴力的事出面的事让傲祁去做,他自己也乐得悠闲。 但是,他从不比觉得自己傲祁弱上半分,就像他从来不觉得傲祁想得比他少多少。 在这个以武力当道的江湖,再强大的心志和缜密的思谋都是掩藏在大海下的珍珠,少有人去关注,兴许别人提起他说的是一个处处受傲祁庇护的文弱书生,尽管如此,他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更不允许在傲祁眼中有这样的认为。 适当的付出和浇灌是必要的,如他,可以为傲祁只身入天堑八方阵取五行宝莲,哪怕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正是因为他能看到傲祁身后的发展的道路有多宽广,这和傲祁处处顾着他异曲同工。然则,一次两次的照顾迁就,久而久之就会变成累赘,在通往巅峰的道路上需要的是共同前进的力量而不是要回头担心的包袱。如果傲祁不是傲祁,他会也会马上转身离开,正如他,傲祁也是这么看他的。 不需要无用的东西在身边,这大概是他与傲祁有一个相同点,他不会因此指责对方,只有互相成为最强大的才能安心的站在对方身边,让他不可能和不能选择放弃和抛离自己。 他选择成为九天之龙,自己也不会做麻雀之辈。唯有“生丹穴,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飮,身备五色,鸣中五音,有道则见,飞则羣鸟从之”的凤,才配得上“独孤傲祁”这个身份。 相互利用?那又如何,没有比比他们更加合拍的“利用”了,他们也都乐在其中。 强者才能更好的生存。 所以,就算他现在没有了武功,他也不能接受傲祁给他安排的坐享其成,从短期来看这是傲祁给他的关心爱护,一旦走得更远他只会被傲祁越来越排除在行动之外。他就是要傲祁不能忽略掉他存在的意义。 想到这淇奥缓缓睁开眼,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像是将自己心爱的玩具紧紧握在手里的小孩子,而这一个笑他自己都没发觉。 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静女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公子,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和赌气一样孩子气么?” 淇奥掩着嘴低咳了一声,挑眉大义凛然的看向静女:“有么?” 就算他自己事后反省察觉到了今天的行动其实太冲动又太冒险,手无缚鸡之力硬是去飞檐走壁,为了让傲祁不忽略掉自己赢了傲祁三次,这所有的行为简直是把自己推到了铁索上战战兢兢,稍一不注意就会坠入悬崖,和他平日里三思而后行的举止略有出入并不完全符合,他也不会承认的。 静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来只不过是为了传话的:“主人想关于恢复武功这件事询问一下公子的意思。” 刚听到静女的话,不能否认的,保持着雅适面具的淇奥心中掀起一阵狂喜,很快他冷静了下来。 静女在一旁静候淇奥的回答,见淇奥手指不经意划过腰间的玉佩后就给出了她肯定的答案。 就算是凤凰,也要有羽毛才能飞翔,是吧。 在接到了淇奥答案之后,傲祁很快地就回到了房间,一进房间就看淇奥趴在床上翘着两条腿在看,脱了袜子露出了细细的脚腕和练武之人常有薄茧的脚掌。 傲祁走过去抓住淇奥一只脚腕,淇奥头也不回的继续看着那一本记载着前朝野史风流韵事的小册子,话却是问他的:“是怎么一回事?” 傲祁掌中的脚腕裸露出的肌肤微凉,这让他有些不满意:“别趴着看书,心脏会不会有不舒服?”一边扯过一旁的被子将换了个姿势靠在枕上的淇奥裹得更紧,伸手进被子里将淇奥两只脚握在掌中取暖,“百年荣耀的淳于世家十八年前被仇家设下天罗地网,仅仅经过三年就在江湖中不复存在的故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淇奥点点头。 傲祁感觉到淇奥的脚暖了不少,便放开淇奥的脚顺着脚腕双手慢慢伸进裤子摩挲上小腿:“之所以让淳于世家颠覆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当时江湖人人窥伺的一张药方,据说对练武者极其有益。”傲祁抓住淇奥的小腿,压制住他一直在自己大腿上捣乱的脚,相比于两个人被窝里的激烈过招,两个人明面上的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别人都以为淳于家已经断了血脉,其实那场屠杀之后淳于家还有幸留有一根独苗,就是淳于家的小小姐,发生这件事时她只有五岁。” “呵,总是这些事情。”淇奥得空踹了傲祁大腿一脚后就把脚缩回了,表示停止战斗。 江湖上就是这样,也许十年前还是这样十年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永远都有新生的强大的力量出现,又有曾经繁荣的力量衰落,也许那个现在站在顶层的高人就是曾经在底层垂死挣扎过的,但是转眼他们又成为了抑遏江湖中新生力量的那一方,就像是曾经别人对他们做过的那样,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就在同一个凌晨,有新兴的大家族仆人开始了一天的忙忙碌碌,就有孤苦伶仃的小孩抱着双亲的尸体失声痛哭;而下一个凌晨,有人一夜间荣华富贵灰飞烟灭,有人完成了复仇拭去刀刃上的血。 也许有一些聪明而又强盛的家族红极一时,但一旦在家族延续继承中出现一丁半点的失误,留给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一个陨落的家族想要重新崛起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多一个对手,只会在贫困落魄的时候再往你扔一块石头。 这就是江湖的生存。 就像是淳于世家、千玥山庄,甚至是现在的东方府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话题再次转回到傲祁所说的,后面的事情大致也能猜到了。无非不就是些落魄小姐被神秘人救护,并一直养在深闺鲜有见人,而那个药方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神秘人的囊中之物的老套故事。 “将淳于世家小小姐救出并带回玄阳绝地阁是前任阁主所为,也就是花友的舅舅。那一张药方奇就奇在配方只有那么几样,但是分量多少关系着它的作用,某一味药多一点少一点,有可能就从强身健体的良药变成腐蚀肌骨的毒药。”傲祁见淇奥又把视线放到上,就把淇奥手中的小册子抽走,引得淇奥不悦的瞪视了他一眼,“至于分量的多少,这是淳于世家的传家秘密,只有那个小小姐才知道了。” “你直接让我下去见淳于家小姐就好了,何必再跑上来一趟。”淇奥瞪了傲祁半晌,最后化作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气,掀开被子打算把袜子穿上和傲祁一起去见见那个小姐。 还没等他动作,傲祁已经先他一步矮下身帮他把袜子套上,还想要帮淇奥穿鞋的时候被淇奥颇为不恼羞地挥开,也不急不恼只是站在一旁等,看淇奥因为弯腰低头稍有气血不畅不舒服的征兆就伸出手扶着:“从这里到空无居也有一段距离,如果不是她不愿意踏出房间也不用叫你走这么远的路。” 等他们乘着登云梯快要到底层的时候,傲祁忽然说出一句:“因为一直呆在房间里,她的性格有些不一般。” 花友早就在下面等着傲祁他们,一看到淇奥下来,虽然脸上颜色不是太好但是步履平稳,花友高兴的大喊一声就要扑到淇奥怀里,挂在淇奥脖子上又哭又笑好不精彩。淇奥没费多大劲就把花友劝住了,花友平静得差不多了三人这才往空无居走去。 一开始淇奥还没有把傲祁说的“有些不一般”当一回事,等他方方踏进空无居的独立小院,他马上就相信了傲祁的说法:爬满了墙壁和屋顶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的连体小木屋,长期保持着湿润的泥土气味充斥了整个空间,明明不远处就是阳光落下的地方,这里却连一点阳光的气息都沾染不到,处处弥漫着阴冷湿暗的空气。 木门从里面被打开,门口站着的女子裹在一团灰布里,大半都隐藏在屋内的阴暗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身形。 说是裹一点都不夸张,就像是直接把一个麻袋披在身上,刚好长至地面,不会拖着也不会露出一点脚,连脖子和手臂都被层层的布包起来掩盖住。布料的灰是没有出太阳的清晨起雾的那种灰,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不是那种灰得很明显的,反而给人一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女子没有束发,乌黑的头发披下来一直到腰际,就连头发也是那种模糊的视觉感,没有光泽也不是干枯的样子。她的双眼用黑色的布缠住,不能探究心灵的窗户对人的吸引力瞬间减少了大半,但是从她露出的小巧的鼻间和菱形的唇就可以推测出她也是个美人,如果表情不是这么呆的话。 打开门后她就转身进去了,一句话也没说,花友跟着傲祁和淇奥在后面一直解释道:“她就是淳于家仅存的血脉,淳于云初……看到她的眼睛了么?是当时毒药混乱中毒药洒进眼睛里了,我舅舅想了好多办法抢救才让她能勉强看到一点东西,不过她的眼睛畏光,反而带着黑布条减少光亮的刺激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她在这里呆久了,也不要人陪她,每天也不做其他事就是发呆,所以不太会和别人说话,你们不要介意……但是她开口答应了治好淇奥就一定能行的~” 听花友这么一解释淇奥反倒是觉得这么女子有些可怜,她也不过是二十岁,正是桃李的年华,却已经习惯将自己锁在灰暗与寂静中。想是这么想,开口的时候淇奥态度倒是十分端正大方,不带有半点其他情绪:“还请姑娘帮我看一下。”这样的女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云初伸出两指搭在淇奥的腕上,看样子似乎是要把脉,淇奥见状放松了身体。 倏地,两道细细的力量顺着淇奥的手腕打进去,像是两条机敏圆活的鱼沿着经脉游遍全身,最后又从手腕处出去收回到云初的指尖。这一系列经过速度非常快,淇奥只觉得一瞬间像是针扎的疼痛,冲破经脉中的阻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疼的感觉时,云初已经收回了手。 “有些奇怪,还能救。”虽然云初的声音很微弱,吐字也有些含糊不清,但这句肯定答复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药浴 推开整扇镂空的木门,寻常人家里用来糊门的麻纸在这里因为需要换成了更为舒软的白丝布,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药草味道,挥散走眼前氤氲的水汽,房内大概的摆设才落入眼中。 房间很大,墙壁和地板都铺上了黄花梨木,在烛光下泛出温暖的颜色,房间里除了一个用来进出的门,一扇窗户都没有,导致房间里温度上升不少,和外面深秋的清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木桶,掀开上面的木桶盖,里面已经盛了大半桶粘稠的乌黑的药水,尽管它的样子看起来略为恐怖,药水却散发着阵阵像是蜂蜜和甘草混合的甜腻味,木桶盖一分两半,中间有一个圆洞让人可以把头从里面伸出来呼吸。 木桶旁边放着一张宽敞的躺椅,上面已经铺好了纯棉蚕丝的浴巾,扶手上还搭了两条,墙边还靠放着一排长木椅,木椅上方是钉在墙上的三层木架,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琉璃灯,一个个小巧的蜡烛在里面燃烧着,让琉璃灯上的熏香完全散逸。 传说中淳于世家的家传绝技,就是由那个药方配成的神奇的药浴了。 淳于世家家族里的人从小都是泡着药浴长大的,一般的强身健体,再厉害一些的是调息内力愈合外伤,根据各种药材分量的多少搭配,最厉害的就是舒畅气血恢复功力了,只不过药浴的效果越强大,泡药浴的人所受的煎熬越多,因此恢复功力的药浴只是在家谱的记载中出现过,一般人宁愿武功尽失也不要受到药浴的痛苦。但尽管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记载,都明确写到这个药浴的确有效。 本来应该是只留下淇奥一人在这里治疗,让云初在一旁协助,但是傲祁怎么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那里帮淇奥把外裳褪去后一动不动。这个治疗也没有要求说只能有病人和云初两个人在,反正药水已经调配好了,因此云初也就没有执意要把傲祁赶出去。 而后等淇奥要把里面里衣一齐脱掉的时候傲祁忽然转身把花友推了出去,名曰“房间太小人数太多不利于治疗”,任凭花友在门外抓窗挠门的。 “进去。”云初手里拿着一个小白瓷瓶,朝着淇奥的方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泡着了。 傲祁金刀大马的敞开腿坐在长椅上,看着淇奥把最后一点衣料脱下,然后抬腿跨入木桶,两腿间不容小觑的物件晃晃悠悠。 他们俩手上的事情没有少做,赤身裸体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看着烛光在淇奥的身上镀上了一层蜜色,沿着他线条优美的身体划过胸前划过腰侧然后隐入两腿间的阴影,让傲祁心底也泛起一阵燥火,恍惚间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他们俩有几天没有动手了。把原因归结为是房间里又潮又热,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的傲祁把目光移向其他地方静气宁神。 这一边的治疗正按照步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等淇奥坐进木桶中后,云初拔开瓷瓶的瓶盖,然后沿着木桶边缘将瓶中的秘制药液缓缓倒入桶中,眼看着随着药液的倒入原本黑色的药水从桶底涌起一阵暗红,瞬间又变回了原来的颜色,而一直蒸腾的雾气也越来越多。倒完了小瓶里的液体,云初拿过桶盖盖住了木桶,只留下淇奥的头伸在外面,然后云初把两片桶盖一前一后锁上成为一块完整的木板,又弯下身子把桶盖扣死在桶壁上。 完成这一切后,云初退后两步,一边拿出手帕擦着手一边语气毫无起伏的说:“只要泡半个时辰就可以出来,不过会有些难受。” 淇奥听说了淳于世家药浴的情况后就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个“有些难受”,但很快他发现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受得多。 先是因为桶盖将身体完全盖住只留下头,身体就像是全部被闷在蒸笼一样,除了头上能出汗,身体里的汗都仿佛都排不出去,被黏附在皮肤上汤药和蒸气硬是堵在毛孔中。没过多久淇奥的发丝就已经全部被汗打湿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和鬓角渗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桶盖上,淇奥的脸也变得通红,多日苍白无色的嘴唇终于有了一点红润。 如果说前面这个还算是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后面来势汹汹又在意料之外的痛感让向来定性甚好的淇奥也承受不住了。身上突然一阵阵的麻痒难耐,好像无数条小虫在往身体里钻,这些小虫从皮肤里钻进去以后开始啃咬淇奥的血肉,钻心的疼痛在身体上一片片范围地炸开,好不容易等这一阵疼痛过去以后来没等淇奥喘一口气,针扎似的感觉从脚底传开一直往上,细针密密麻麻的扎在每一寸皮肤里,而且越扎越深,到后来五脏六腑都能感受到那种刺痛感。 光滑的木桶内壁没有任何着力点,淇奥的手指在桶壁上无力的挣扎划动,眼前已经开始出现五颜六色的光。尽管如此他依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感而不至于痛呼出声,甚至于将嘴唇咬破都没有发觉。接着他的嘴被用力的掰开,两根手指伸进他的嘴里压住他的舌头,代替他自己的嘴唇。 傲祁第一次看淇奥痛成这样,一时怒从心起,让淇奥咬着自己手指也顾不得咬出血,恶狠狠的瞪着在场唯一知道情况的,心里想着要是淇奥出什么差错就一剑刺过去。 在这样阴沉残暴的气压下,云初半睁着眼瞟了一眼额间青筋暴起的傲祁,见他实在是担心得不得了了才开口解释了一句:“正常情况。” 之后的时间就在僵硬的死寂下度过了,淇奥从一开始还有些挣扎到后面昏过去几次,每次都被掐着人中用力掐醒过来,到最后云初刚开口说出“到时间了”这句话,傲祁直接徒手扳开两块木板,不顾自己身上的衣服将气息微弱的淇奥抱了出来,木板上的锁被掰断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浴巾。”见傲祁抱着全身泛红软弱无力的淇奥平放在躺椅上,云初在一旁幽幽的出声指挥。听到云初的声音傲祁扯过扶手上的浴巾把淇奥从头到脚都擦干,然后用手轻怕淇奥的脸颊不停地喊着淇奥的名字,一直到手腕发酸才见淇奥缓缓苏醒过来。 “药浴通过畅通全身气血来恢复蕴藏在身体内部的内力,但是每次药浴过后会有精血旺盛泛溢内火旺盛的情况,需要泻出一些精气,初次情况会严重一些。”像是要证明云初的话是正确的,云初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淇奥口中就逸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带着柔和的颤音。 没等傲祁说什么站在木桶边的云初就已经向后退到距离最远的一个角落,背过身表示非礼勿听,还说了一句话:“我还不能离开。” 虽然傲祁对于他与淇奥的私事要被外人听去非常不自在,但是碍于淇奥身体的原因,只能容许云初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俯下身,傲祁单手撑在淇奥的头边用手将他脸颊两旁的头发抚开,紧紧盯着淇奥的脸避免遗漏任何一个表情,另一只手从垂落的浴巾处伸进去握住淇奥腿间还伏在丛林中的小兽。看淇奥的眉宇随着他的动作蹙起舒展,一声声婉转的叹息在他的耳边吐出,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朵和后颈的皮肤上熏起一片红。 傲祁镇定了一下心神,压下心底起的火,继续帮淇奥舒缓着欲望。 渐渐的他发觉有些不对劲了,按照平时来说这个时候淇奥应该在就泄过一次身,但是这一次手中的物什不但没有软的迹象,反而比正常情况下的更加炙热,跳动的经脉不断刺激着傲祁的掌心,淇奥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舒适变成有些难耐和痛苦。 他揽住傲祁的肩膀主动抬起下身同傲祁的下身摩擦,眼睛紧闭着,嘴里嘟嘟囔囔一直在说:“难受。” 傲祁心中本来就顾忌着淇奥憋了一团燃烧的欲望,被淇奥一撩拨也不再想着压制,抬腿两腿分开跨坐在躺椅上,抱起淇奥柔软无力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让淇奥的双脚同样分开架在自己双腿上,扯下自己的裤子放出已经微硬的下身,经过没几下的刺激,就完全兴奋了。 当两根同样大小同样粗细甚至形状颜色都一模一样的、颇为可观的、符合他们身份的男性xiang丨zheng碰撞到一起时,傲祁和淇奥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视觉上的快感不吝于肌肤摩擦带来的快感,不管这种事情是第几次做,落入眼中与自己一样的面容表现出不一样的神态永远都能让傲祁的血液瞬间达到沸腾的顶点,两根相同的nan丨xg象征像是在做着比赛,看谁先承受不住快感的诱惑臣服于另一个人之手。 一般来说会是淇奥先到达顶点,而后傲祁会看着淇奥在□□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脆弱和媚色达到更高点,喘息,射丨出。 这样想着傲祁加大了手中的力量,经过这么多次互相的帮助,他对于淇奥沉迷在快感中的表情比淇奥自己还要熟悉,他知道淇奥什么样的表情需要更多的安抚,什么样的表情表示不足够,什么样的表情是意乱神迷,什么样的表情是即将gao丨chao。 鼻间萦绕着草药淡淡的香气和媚人的甜味,是药浴中带出来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引诱着傲祁像是往常那般舔舐着淇奥肩头的印记处,与此同时傲祁的手从淇奥下面的囊袋快速移到两人的柱身上,在傲祁咬下的那一瞬间jg丨ye也射到了两人的胸膛上。 然而这一次,达到gao丨chao的只有傲祁。 傲祁并没有判断错淇奥即将要高丨chao的表情,但是在那一瞬间淇奥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出口,发泄生生被逼回了身体里,化作更加猛烈的火灼烧着体内的器官。这要让他比一直都不曾gao丨潮还要难受,灼烧的热感逐渐带上了痛,在体内肆虐,一点一点包裹住脾脏。不能发泄的痛苦让淇奥痛苦的伸出手在傲祁背后凭空抓了几下,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开始一阵阵的出虚汗,享受的shen丨吟都被压在喉咙里,变成了痛苦的哀鸣,下丨ti却更加炽热挺直,淇奥仿佛是陷入了冰与火的交杂当中进退不能。 傲祁一时间也没有了办法,他尝试着再触碰淇奥的xia丨体,结果得到的是淇奥躲避和痛楚的回应,看着淇奥皱紧的双眉和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傲祁不敢再碰淇奥,只能不知所措地抱住淇奥抚摸他的背部减小他的挣扎,任由他将自己胸口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冲突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有一段剧情实在没办法了,有兴趣的妹子可进buoge/?purpley看看 …… ====== 自那天起,每天下午都是固定的淇奥药浴的时间,重复着痛苦煎熬和生理发泄这个过程,相比于第一次的“九死一生”,虽然药浴的感觉依然那么受罪,好歹能保持全程清醒,发泄也不一定要用到嘴,和以前一样两个人用手也就可以了,不过因为傲祁怕淇奥射太多次对身体不好,每次淇奥临到□□的时候就被傲祁逼下去,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和傲祁一起,所以后面这个步骤也就说不清楚是比第一次好还是不好了。 至于每次发泄的时候都有一个云初在场这件事,如果不是药浴的配方只有云初一人知道,傲祁大概早就把云初赶出去只留他和淇奥两个人在,后面也只有互相安慰云初眼睛看不见,而云初也已经习惯了在淇奥出了药浴以后默默退到角落。 这一天傲祁伴随着药浴过后的淇奥回到房间。 傲祁把身上汗湿了的衣服换下,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没多久就听见门外有人来报花阁主请二位过去一趟。虽然花友已经擅自把阁主之位让给了傲祁和淇奥,但是按淇奥的意思,花友的称呼依旧不变,该怎么叫怎么叫,该有的规矩该享受的权力也通通不变分毫,只要他们心里还记得有一个傲祁和淇奥就好了。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让花友处在明处,依旧是玄阳绝地阁的最高指挥者,而真正的行使权力实际上是被傲祁和淇奥说拥有的。 傲祁看淇奥刚刚开始运功调息,随着他的呼吸吐纳,如今的脸色变得比前一段时间有光彩多了。看了一会儿,傲祁走到门口把戴着面具的侍女打发走,又坐回去和淇奥一起调息。一个是流花展云剑,一个是流云斩花剑,差异甚大的两种内息在他们的调和下竟然达到了一种新层次的和谐。 等到夕阳西下冷月初上,玄阳绝地阁里烛火和夜明珠代替了白日的阳光,傲祁两人这才算是运功完毕。淇奥出了一身的汗,精神倒是比药浴之后刚回来时好了不少,傲祁又帮着他从上到下换了一整套新的,两人这才搭了登云梯下去往花友的练功房走去。 离练功房还有几步路远就听见里面一阵打斗的声音,还有花友嚣张的笑声和宁子云不服气的大嚷。 花友有事情要向傲祁和淇奥汇报,让小婢去请傲祁和淇奥两人,却也算准了他们两个不会那么早过来,等待的时间里正好看见宁子云从眼前走过。 花友一向看宁子云不顺眼,什么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在他眼里全是软弱无能的挡箭牌,最可笑的是宁子云把傲祁和淇奥对他的包容当做了他可以继续无知下去的理由。花友可就没这么好心了,他可没有心情听被保护的太好的玻璃娃娃述说自己的报恩,一扬手就要砸破他周围的防护。 宁子云其实也不太喜欢花友,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太复杂,有鄙夷有轻视,仿佛总是在嘲笑自己,不过公子说了花友不是坏人,他也就只好绕着花友走。 两人的生长环境迥然不同,白与黑无论如何都不能掺杂到一起去,现在一方先挑起战役,另一方也带着“他凭什么鄙视自己”的想法应了战。 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撑一段时间的宁子云,上来没多久就被花友打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连保护自己都已经顾不上了,而另一边花友的气势也越发的高涨。 绸带带了八分的暗力,抽在身上一片一片的疼,划拨空气像鞭子那样啪啪作响。 花友说话的音调很高,听来像是恶毒的诅咒,化作一把把飞刀□□宁子云的心脏里。在花友嘴里,他被傲祁和淇奥救过两次命,所谓的报恩只是一些生活上的照顾,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就觉得这个回报能与傲祁他们的恩惠相等,所以心安理得的继续在傲祁他们身边,在战斗的时候帮不上帮点忙甚至可能让情况更危险。 宁子云虽然气不过,但也不得不承认花友,说的是准确的。 他想着恩人和公子武功盖世自己无论如何都赶不上,那么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为他们做最多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渐渐的也就把救命之恩这种大事和日常简单的照顾等同,现在被花友戳破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 本来就破绽百出的宁子云再一走神,被花友的绸带击中也就是当然的事情了。花友一脚踩到宁子云的肩上,看着被绸带裹住的宁子云在自己脚底下挣扎蠕动,像一条濒死的毛毛虫,花友得意洋洋的哼笑了一声:“这么弱,傲祁和淇奥带着你简直带着一个累赘。” “我才不是累赘!我会剑!我是水镜剑派的弟子!”宁子云向来扮演的是乖巧听话的角色,遇到别人逗弄他几句也只是弯着眉眼笑笑,从没见他发过脾气。这一次被花友折腾惨了,又是言语上的欺辱又是行为上的挫败,宁子云眼里含着泪硬是没让它掉下来一颗,在花友脚下咬着牙冲花友吼,做着对自己最后的维护。 花友听了宁子云的花不屑的一哼,手上舞动着另一条绸带,铁球把落在不远处的剑砸个稀巴烂,金属碰撞的声音撞在宁子云的耳膜上,连同宁子云过往所构建和形成的认识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0节 ☆、心事 傲祁和淇奥两人早就在门口站着了,看见里面打斗的激烈并没有出声阻止。 花友表情阴狠得在宁子云身上用力碾了一脚才把脚从他身上放下来,恢复成一脸明媚娇柔的笑欢快地跑到傲祁他们身边。 淇奥看了一眼被花友欺负惨了咬着下唇用尽全力才爬起来的宁子云,却没有多说什么,看向花友询问道:“我让你查的资料都查完了?” 花友骄傲的一挺胸,伸手让一旁一直在角落里候着的小仆拿来一卷绢帛,展开上面是几个人的名字,后面还有他们详细的资料:“这是百晓生今天中午才传过来的消息。男性,武功不错,会易容术和锁骨术的,就上面这些人。”说完眨巴眨巴眼等着淇奥的夸奖。 淇奥客气的夸赞了一句“玄阳绝地阁的效率果然高”让花友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看见淇奥挽了挽袖子连忙毕恭毕敬的把绢帛递给淇奥。淇奥接过绢帛后快速的扫了一遍绢帛上的大概内容,开始闭眼回想他唯一一次看到那个侍女云坠的所有细节,从而进行对比和排除。 “从那天晚上皮肤的光泽来看,应该不超过三十岁。手腕偏细说明平日里拿手的武器不会是力量型的大刀重剑一类。是左撇子但是右手也十分灵活。对于女性的行为举止十分熟悉,有可能常以女性打扮示人。” 如果说花友对于傲祁是在武力上的臣服,那么实际上他更喜欢和淇奥接触,这是比武力更深处的精神上的较量,并且每一次他都会被淇奥给压制,但这个差距拉开到一定的高度,就变成了单方面的欣赏和崇拜了。 在淇奥开口之后花友一直保持着兴致勃勃的情绪听淇奥一条一条分析,甚至很捧场的大声叫好,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夸张地打了个冷颤:“咦,好变态的爱好哦~”语调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 这边傲祁从淇奥闭眼分析开始就很明白的从淇奥手上接过绢帛,淇奥说一条傲祁就把绢帛上不符合条件的人划去,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涂抹掉,当淇奥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傲祁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怎么了?”看见傲祁的脸色不对劲,淇奥疑惑的凑过去看傲祁手中的绢帛。 绢帛上的名字已经被全部划掉了。 淇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质疑花友的名单是否完整,如果缺最有可能是会缺少江湖里的哪一群人。 各种猜测一闪而过,最明亮的那一条被淇奥在最后一秒抓住了尾巴。 淇奥脑中回想起白敛说过的话:“你知道教主想要白焰山庄的三把剑想了多久了么,偏偏中途你闯出来挡道,他不弄死你就不是魔教教主了。” 这句话傲祁听后告诉给了淇奥,当时他们就分析,几乎他们这一路遇到所有找不到原因的事情——山庄焚毁、盟主死亡、傲祁中毒、苏茶出现——都可以大胆的猜测为与魔教教主有关。 淇奥与傲祁对视了一眼,果断拎起花友后颈的衣领把他从自己身边拉出距离:“这份名单有完全包含魔教里的人么?” 花友正划拉着淇奥胸前的衣服,听到淇奥的问话对着淇奥就是眼睛发光满脸的痴笑:“处于暗面的东西总是更容易隐蔽,就算是百晓生,漏掉一两个也是很自然的。” 离开已久的戈乌终于再一次被傲祁和淇奥想起。 关于凶手总算是大概有了一个方向,傲祁和淇奥这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淇奥这才有时间解决两人方才的打斗,顾及到小孩的自尊淇奥没有直接问伤到哪里,而是拍了拍宁子云的肩,宁子云摇了摇头,又被旁边有傲祁和淇奥在这没有过于放肆的花友嘲笑了一声。 宁子云的脸顿时红得像滴血似的。 到这时天色已晚,四人一齐从练功房出来在大厅吃了一餐饭,坐着登云梯一个一个回了房间,洗漱入睡。 烛火已经熄灭多时,在屋顶正中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铺在地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白霜,刚好能让人看清周围东西的轮廓又不至于影响人的睡眠。 原本应该熟睡的傲祁突然睁开眼,侧头看看身边表情祥和呼吸均匀的淇奥,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主阁伫立在一片湖的中心,往上面是开阔的洞口,天上悬挂着的一轮玉盘倒映在湖面,星星是映在湖中阁楼上的点点灯光。洞里白天比外面要凉快,到了晚上又暖和一些,视线触及处遍野的紫色小花在夜风下轻轻摆动,形成微小的波浪此起彼伏。宁子云盘腿坐在湖边,伸出手指戳碎湖中的月亮,然后看着它又平静的变回原来的样子。 “说你年纪小不懂事,我就今天就给你说明白了!” “你没能力,只能做到端茶倒水,但是你可别想着这就和傲祁他们给你的能相等了。” “他们救的是你的命!” “就算你帮他们倒一辈子茶水,就算这是你尽最大能力做的,他们之间的轻重之比你自己想想清楚。” “想着这样忙忙碌碌无条件的奉献自己,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很让人感动?幼稚!虚伪!” “你自己若真有心要回报傲祁和淇奥的一片恩情,想想他们真正要的是什么,你又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当花友在淇奥面前邀功的时候,宁子云只能从练功房伤痕累累的爬起来,食不下咽的结束一餐晚饭离开前还被迫接受了花友一个鄙视的眼神。 他可以躲避着傲祁和淇奥,但脑海里不断回响花友今天在练功房一边袭击自己一边说出的话,一遍又一遍,似乎是咒语一般,让宁子云从一开始内心的反对和抵抗,后来不得不认同,渐渐地他也就想明白了,最后变成了埋在他心底的种子,等待着一个机会就会破土而出,生长发芽。 熟悉的脚步由远及近一直走到自己的身边,宁子云抬起头看向来者,叫了一声“恩人”,然后又低下头不说话。 傲祁也学着他那样盘腿坐下,沉默的坐在宁子云身边。 “恩人,”过了一会儿,宁子云喏喏的开口,“我打算回去了。” 傲祁像是意料之中的颌首:“嗯,怎么突然这么决定了?” 宁子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师父教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到了我这里好像就变成了涌泉之恩滴水相报。恩人你救过我一次,公子也救过我一次,你们给我的是命,我就端端茶倒倒水。” “我以前总觉得我力量小做不了大事,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一点事,就可以理所应当的一直这样下去留在你们身边。 “今天花友其实说的没错,会这样想是我自己太不懂事。”说到这,宁子云羞赫的笑了几声,“我觉得我还欠你和公子很多很多的恩情,但是我现在的那点本事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连不拖后腿都不能保证。所以,我想要回去多学点武功,学着变得更强大。如果有一天能做到你们需要我,那才算回报你们的救命之恩,而不是现在这样。” 傲祁听了宁子云的话,没有给与直接的肯定或者否定,话题一转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我和淇奥为什么会带你在身边么?” “为什么?”宁子云对这个问题也一直怀有好奇,但他见傲祁他们从来没提过,也就没有想着去问一问,想着只要能呆在他们身边就好了,如今听傲祁主动提起有些惊讶。 “你身上有我和淇奥从没有过的东西,因为从没有过所以才觉得很珍贵。想要保护这个东西,因为看到它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也变得简单很多。”傲祁伸手拍拍宁子云的肩,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肩膀依然单薄,但是已经种下了成长的种子,“不管你以后想要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初心不变。” 傲祁很少有对宁子云讲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宁子云听得云里雾里的,这话里有很多东西他都没有明白,但他还是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以至于成为了他今后永远的向导与指示。 说到要回去,自然而然就提到回去以后的一些事。宁子云应该是想了很久,所以对于回去已经做好了准备:“有苏茶哥哥帮我担保,师父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回去以后我就要好好练习剑法,以前太贪玩浪费了好多时间。” 傲祁又恢复了少言寡语平时的样子,只是点头以表示了解。 又吹过一阵夜风,湖里的月亮被吹成一片一片,宁子云低头看脚边摇摆的小花,小花向傲祁那边倒去,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傲祁终于是侧过头看了宁子云一眼,眼神又收回去看向不远处,放低了声音对宁子云说:“回去睡吧。” 宁子云乖巧地“嗯”了一声,转头看着恩人在月光下格外俊美的脸,大多还是像恩人的样子,但是有那么细微的温柔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和公子有九层相像。 宁子云一时神思恍惚,心里忽的也像湖水一样漾起一圈圈波纹。他突然撑起身,在傲祁的脸上落下一个简单又纯净的吻,是对兄长、对恩人、对师对友,动作轻而快,就像是羽毛划过脸颊的瞬息。他看向傲祁的眼睛还是第一次认识时一样的澄澈,带着一如既往的暖心的笑:“恩人,你要和公子好好的。” 等宁子云离开,傲祁在湖边又坐了一会儿,才坐着登云梯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还是刚刚离开时的模样,淡淡的荧光笼罩着,四周很安静。傲祁绕过从门口到床边一路上的桌椅屏风,拖鞋掀起一点被子躺了进去,转过身伸手握住淇奥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帮淇奥取暖。 淇奥先是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轻而模糊,仿佛只不过是在梦呓:“都走了还要让他记住你的恩惠,说是不忘初心,其实是想要他一直记着欠你一条人命。临别前的夜谈,这种机会你都不放过。” “你说,他在我们身边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我们怎么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傲祁这话里自嘲的味道十分明显,但是却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骨子里就是黑的,皮肤里浸的都是血,吃不了人就要被人吃。冰雪纯净无暇是好看,但一出太阳只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由不得自己的意愿。”淇奥半梦半醒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但这不妨碍这一番凉薄的话从淇奥嘴里吐出来就像天经地义的。 他边说边往傲祁怀里缩,把身上带着的夜晚的凉气全部传给傲祁。 傲祁把傲祁的手全部握在右手里暖着,另一只手环过淇奥的腰把他再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两人紧紧相贴几乎没有间隙,然而他的语气却没有动作那么轻柔,带着些许责备:“你身体本来不好,又还在休养期间,下次夜里出去多穿两件。” 淇奥这一回连应都没有应一声,已然进入了梦乡。 ☆、千面身 玄阳绝地阁被花友转手给了傲祁和淇奥,自然阁里的所有房间也都是供他们随意使用,傲祁他们知道花友的性格,一点也没和他客气。 傲祁刚在练功房里出了一身的汗,接过午城呈上来的布,一边擦拭脖颈上的汗珠,一边听报告暗使的报告:“根据我们放出的消息,现在江湖上的情报只是说到主人和公子寻找玄阳绝地阁,并没有更深一步的进展。戈乌那边也一直没有联系上。” 淇奥身体比之前已经有很大的恢复了,因此也就开始着手了对暗使进行调整。 他首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明确把情报和护卫分开,负责情报的为暗使,负责护卫的为暗卫,而像午城、子夜和辰煜又是暗卫里偏向近卫的一种。静女这一脉专门负责傲祁和淇奥之间消息的传达,既不属于暗使也不属于暗卫,人员多是从最底层选出来,虽然基础差但是发展空间大又极易建立他们对上级的忠心,由淇奥慢慢□□。 傲祁听了暗使的报告有些不悦,也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只是说:“继续控制江湖上关于我和淇奥的消息,不要把我们和玄阳绝地阁合作的事情透露出去,至于戈乌,作为魔教的高层自然要难接触些。”最后这话说得不温不火的,却让暗使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赶忙把准备如何安插人员接触魔教里人的几套方案说给傲祁听,傲祁这才脸色稍霁。 听过暗使的报告,傲祁大步流星地走出练功房到主阁乘着登云梯回房,登云梯的暗门打开,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床帏搭在弯钩上,里面的床铺整齐清洁,桌上的书也被合上放在桌边,明亮的房间纤尘不染显然主人刚走不久,走之前还吩咐人来打扫过一遍。傲祁站在登云梯里果断的关上门,按住向下的按钮。 登云梯的门再一次打开,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热闹声顺着门缝溜了进来。走出门再绕过一个屏风,就看到两个在床上衣衫凌乱纠缠不已的人影,入耳的是高低起伏的喘息声。 花友骑在淇奥身上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淇奥眉间画成了一朵艳红的莲花形状花钿,这才带着诡计得逞开心的笑地从淇奥身上下来,坐在床的另一边满意的看着被他的手改造了一遍的淇奥。 淇奥被这一堆又是纱又是丝绸又是绢的布弄得差点起不来,挣扎了半天才从里面摸出大概的顺序,把又长又大又宽的衣摆一层一层地铺开,把缠绕在胳膊上的琵琶袖理好,勉勉强强坐直身子。 淇奥从来没穿过特别明亮的颜色,第一次在花友的强制下被包裹在一片如火的鲜红色里,还好淇奥自身的温和气质柔化了五官,才不至于显得滑稽。 衣裳很宽大,但是一点都不露,就连脖子都被墨边勾画的红色立领掩盖了一半,一向温润干净的眉眼反而被艳色衬得有些明艳动人的味道,再加上眉间那一朵莲花,比之花友的矜贵妖冶,淇奥有了另一种让人想要引他堕落的圣洁和禁欲。 花友从淇奥的发丝看到脚趾,忍不住抚掌大笑:“我就知道淇奥装扮上会好看。” 淇奥的发带已经被花友扯开,黑发披在肩上,从傲祁站立俯视的角度只能看见淇奥被头发半遮半掩的脸,脸上的光彩随着药浴慢慢恢复,皮肤不再是那种死人的白,开始有些最初晶莹的样子。 乌丝红裳,星目清眉,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莲,这是一种不同于花友的更加男人的美,勃发的英气和些许的精致糅合在一起,傲祁欣赏得也很满意,都快要忘记自己有着一张同样的脸。见淇奥从容的笑着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傲祁一时兴致所起,单手撑在床上,俯下身轻薄地拍拍淇奥的脸:“很好看。”一扫刚刚进来时的阴郁,表情很放松语气很浮夸。 淇奥朝傲祁看似不气不恼地展颜一笑,顺手就拿过身边的胭脂,用手沾着一点一点涂上傲祁的嘴唇,涂完以后还撤开身仔细的端详一番,才十分认真的下了评语肯定傲祁的说法:“是很好看。” 傲祁在气质上就要阴狠许多,配上火焰红唇肯定不会好看,傲祁知道淇奥是故意这么调笑他,把被花友折腾的郁闷转移到他身上。两人之间这样的来来去去总是在每一个细小的时刻展现出来,尽管如此花友和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天还是没有习惯,就像现在花友正大呼小叫地嫌弃他们亲密得过分了,那语气不知道说是讨厌还是激动,或者说纯粹是一刻不被注意就浑身不舒服。 扶着淇奥从床上下来,看他赤脚走在房间里像一朵行走的花,傲祁盯着淇奥缓慢行走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才把来这里找淇奥的正事说出来:“该去做药浴了。” 淇奥僵硬的转过头,在花友看不见的地方给了傲祁一个哀怨的眼神。 衣服太多,把淇奥裹成了一个漂亮精美但不能动弹的娃娃,就连脱衣服也只能站在那让花友和傲祁帮自己动手,衣服一层又一层堆叠着铺在地上,傲祁帮淇奥把不方便的手从袖子里弄出来,刚好抬眼和淇奥的目光相触,两个人突然就莫名其妙地相视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旁若无人的笑得很是开心。 最后还是没有把衣服全部都换下来,一个是药浴的时间规定了就是下午某一段时间,早了迟了作用都没那么好,另一个就是淇奥脱到自己能舒服行动了,也就懒得再换上自己的衣服。 说服了花友留在房间里,淇奥和傲祁两个人从主阁走到空无居。淇奥嫌束□□费时间,就这么披着头发出来了,所幸路上没有什么人,他的发垂下来,从傲祁的方向看下颚的弧线被遮住了一半,整个侧脸显得柔和了许多,再配上眉眼和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竟丝毫不觉得奇怪和突兀,哪怕是自己熟悉的一张脸,也生出了些让傲祁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味道。 一路上凉风习习,淇奥现在穿在外面这件外裳质地非常好,上面用暗红的线绣着的花纹繁杂细密,看起来硬挺直括,被风吹起的时候能透过阳光看到衣服后面的景色,这才能体现它的细软轻薄。 两人正说着戈乌的事情,傲祁忽然来了一句:“你穿艳色也挺好看。”他们俩的衣服经常换着穿,都是素色居多,比较亮眼的也就是有几套雨过天晴的月白和画了墨竹的白锦,傲祁穿上就是贵气逼人,淇奥穿上另有一番风流雅致,到是从来没有过大红大黄的色彩。 说完那一句,傲祁又接着摇摇头:“不能经常穿,太招摇了。” 淇奥看了一眼傲祁,傲祁今天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好,表现在他较一般更为舒展的五官和平静的气场里,明明刚到花友房间完全不是这样的。 傲祁也不好说自己长了十六七年,第一次对着自己的外貌样子产生了新奇有趣的想法,又把话题带回到如何联系戈乌上面。 戈乌身为魔教右护法,傲祁身中剧毒淇奥不在身边那一段时间基本是靠他照顾的,而戈乌也算是照顾得十分尽心尽力。加之尽管比傲祁和淇奥还要大上两岁,戈乌在认了傲祁当大哥以后不管是端药传话只要傲祁吩咐的他二话不说就去做了,看得出他的确是个讲义气值得结交的人。 但是傲祁他们到底还是对他的身份还是有些忌讳,就连让暗使联系戈乌也不准备把他们和花友结交的事告诉戈乌,连玄阳绝地阁都不提,把见面的地点放在了附近的小村镇里。 傲祁有意把戈乌揽入自己手下,却又顾忌他的身份,没有明确的事例表明戈乌已经完全倒向他们这边,他就不可能彻底的用他,特别是傲祁是想要通过戈乌进一步接触魔教,这种事情一个反水就可能让自己损失惨重,偏偏现在又急需戈乌来证明魔教里有练习易容术和缩骨术的人,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傲祁有些烦闷。 一直到了空无居准备药浴了,傲祁他们还在聊着易容术和缩骨术的事情。 就在傲祁和淇奥对于这个问题都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在一旁默默准备各种药浴需要用的配药的云初突然出声了:“现在江湖上这些身怀易容术和缩骨术两技的,比起当年的‘千面身’都不值得一提。” 云初口中的“千面身”,是要比寻骨风还要老一辈的前辈了,傲祁他们都只属于听了一个名字知道一些传说的层次,自然没有怎么了解,云初却像是十分熟悉的样子,但是她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让淇奥去泡药浴了,后面就一直闭口不提,和平常一样静默地守在房间里看傲祁和淇奥两人。 待淇奥做完药浴穿好衣服,云初才走到他们身边抬手要把架子上琉璃灯的烛火熄灭,淇奥在身后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淳于云初。” 云初有些奇怪的转过身,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想要和她搭话。淇奥这时候已经平复了气息,除却脸上的绯红没有半点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好一副翩翩浊公子的温和有礼:“关于‘千面身’,我还想请教一下淳于小姐。” 云初先是想了一会儿,才了然的点点头,把药浴房关了,引他们到正厅坐下。 大概是很少说这么多话的缘故,所以云初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字也有些囫囵,但好歹还是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易容术和缩骨术向来被江湖中人斥为旁门外道。‘千面身’是当时江湖中少有几个同时知晓易容术和缩骨术的人之一,然而将是这两个技艺练成绝技的人只有他一个。传闻中,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也没人知晓他的实际年龄。 我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与先父是至交好友,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他曾来我家小住过一段时日,教授了我一些技术,说起来我也算得上他的半个弟子。他真正收入门下的弟子有两个,分别继承他的‘千面’和‘千身’,年龄比我还要大些,在我家的那段时间和我一起玩耍过,长得什么样我记不清了,只能记得是一个姐姐一个哥哥。” 淳于云初是寄养在玄阳绝地阁里的人,花友将玄阳绝地阁的领导权交给了傲祁和淇奥,作为玄阳绝地阁里的人自然也是要听命于他们俩,所以这一次她尽可能详尽的把淇奥要问的都回答了,有一些事情实在是年岁太久远,又经历过一场灾难,记得不太清了。淇奥他们也没有为难她,大概问了一些事情就离开了。 他们自己手上的暗使还有其他的任务,便用了玄阳绝地阁的“耳”,来收集江湖上关于千面身的消息。由于时间已经隔得比较远了,江湖上又不像史册那样事无巨细一一记载下来,信息的收集进展有些缓慢。 ☆、新春番外 00 他们终于都已经过上了平静安好、免去了风尘仆仆的日子,武林祥和四海平定,闲暇的时候就看看山川河海,伸手就能触碰到云卷云舒,抬眼就能看见日升日落。 在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已经走到了巅峰,故事在这里就画上了句号,剩下的就是漫长的却永远不会厌烦的相守,直到太阳燃烧成灰月亮铺满阴影,直到天坼地裂山崩海倾,再也没有任何一处能够容身的地方。 到那时,他们的血肉早已相融,哪怕化成灰烬,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是这个尽头毕竟还是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很久很久以后,现在他们两只顾着黏黏糊糊纠纠缠缠,还有没羞没臊。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人在另一个身边睡着了,然后另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只趴在对方身边看着他,许多许多次都如此。 时间就是这样从他们身边绕过离开。不过他们不在乎,反正现在时间都是由他们掌控。 平常的生活就是聊聊天下下棋,到处游玩游玩,昨晚淇奥突发奇想想要去千玥山庄看看,这时距离淇奥与傲祁第一次相遇已经过去了九百八十一年,故地重游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连王朝都已经过了盛世,渐渐衰败最后是战火纷飞国破人亡,新的王朝建立。 仿佛就是一年四季那样,烈火烹油以后是秋风萧瑟,然后慢慢进入了寒冬,万物都被埋葬在了冰冷的白雪下。 而现在,正好是初春,小草从一片死气沉沉的地下钻出,绒绒的绿将棕黑的土地一寸一寸掩盖,随着春风微微摇摆。 曾经的千玥山庄早就不见了踪影,经历过战争的千玥山庄满目尽是断壁残垣荒草丛生,那些倾颓倒下的朱梁雕玉,那些地上留有硝烟痕迹的瓦片石块,其实和千玥山庄并没有多大联系。 千玥山庄曾经湮灭在大火中,后又重修,专门隔了一个小亭子种满了莲花和竹,是淇奥夏天最喜欢待的地方,但那毕竟也是九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莫说莲花,就连水塘早就被填为平地。 新国百废待兴,这个曾经也是一片繁华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建来给过路人休息的,傲祁他们到达的时候孤月已挂上了深蓝的天空。两人见这茅草屋还算干净,匆匆收拾一番就躺下了。 这是一片郊区,窗外很安静,偶尔能听见花朵绽放时发出的细微的爆破,树木抽出枝芽时树皮被撑开撕裂,到了半夜开始下雨,春雨都是绵绵软软的,洒落在花瓣上和树叶上却悄无声息,只是将夜色下的远山点染得犹如大家持笔晕色的水墨。 01 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天,一片混沌不清中点燃的光亮还没有熄灭,远处就开始传来了忙碌繁杂的脚步声。 明明睡在床上,傲祁总觉得自己是漂浮在半空中,有东西不停地在挤压他的脑袋,又在拉扯着他的四肢,他脑袋疼,身上更疼,偏偏手脚都像是被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这样的情况很快的唤醒了他的思绪,这时候更多的不对劲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中: 身上铺盖的棉被,陌生又熟悉的气味,睡着的不怎么舒服的床板,粗制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他只能感觉到他自己一个人,身边一片空荡没有淇奥存在的痕迹。 这样的事情变成一把大锤将钉子狠狠地从他的太阳穴砸进去,虽然疼痛却能让他瞬间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傲祁猛地坐起身,无视了从额头上留下黄豆般大小的冷汗和不断颤抖的双手,他喘息着慌乱的寻找淇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周围了环境。 肺部被清晨冰冷的空气充入,慢慢地泛出了腥甜味,那吸进来的冰凉幻化成结着寒霜的藤蔓,让温热的血液失去了温度,心脏从中间开始被啃噬,冰凉就顺着血液的流淌,又进入了心脏,直至五脏六肺全部都被覆上了冰雪。 正在此时,床帏被挑开,有人警惕的看向了傲祁:“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被浑身发抖的傲祁抱过压倒在床上。 只有这比落在草长莺飞上的一抹四月春光还要温暖的气息,才能将傲祁身体里的冰雪融化。 听着对方埋在自己耳边不停地唤着“淇奥”二字,那人一边是不由自主的环抱过傲祁的被轻拍着让他缓和下来,一边礼貌得体的说道:“在下千玥山庄四公子独孤傲祁,上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下有一弟一妹。敢问兄台姓名?” 随着他吐出一个一个字,怀里人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 “淇奥”等了一会儿见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仿佛变成了石头,就伸手推了推他,结果刚刚碰到了陌生人的肩,手就被陌生人擒住反压在了头顶上,那陌生人也放开了自己,撑在自己身体上方,用他那深邃如刀刻一般的眼打量过自己的每一寸。 最后,那锋利的刀刃里淌过流水又开出花来。 “在下独孤傲祁,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下有一弟一妹。” “千玥山庄四公子,今已十七。” “生母为万香楼歌伎,难产而亡。大夫人虽厌恶自己相公与低贱歌伎有染,为了维持当家主母在庄主面前的完美形象,收养了歌伎所生的儿子,对外宣称是友人的遗孤。明面上是独孤家的四公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家奴。” 本以为早已遗忘的对话如此鲜活的再次从自己嘴里说出,铺开到自己眼前,这时才发现原来点点滴滴都被珍藏在心底。 真·傲祁从发现床上有人就一直处在一个高度警惕的状态中,他自知在庄里已经尽量低调,但是还是不能轻心,毕竟没有人都是危险的,不能赋予半点信任。 这一番对话后他虽然不能明白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存在,但真正让他放下警惕的是傲祁的一个笑。 花从心底生长出来的,在眼睛里盛开。 看得出这个人不常笑,和自己有完全是两个样子,但他有好像对着自己笑得十分熟练,一点都不奇怪僵硬,而且这个笑太真实,有些自嘲无奈,更多的是一种义无反顾完全剥离了自己的付出。 只不过是一个笑,就让真·傲祁觉得突然提前找到了一直所求的栖木。 02 没有空清,没有暗卫和暗使,没有保护和资料来源,真·傲祁的这些事情现在就由傲祁一个人全权负责。 真·傲祁接到了去白焰山庄参加试剑大会的命令,然后果不其然的在入住白焰山庄的前一个晚上,住进了南淮的客栈。 在傲祁的坚持下两人一路以来都是住一间房,到了南淮也不意外,一进房间傲祁就盯着真·傲祁看,盯得真·傲祁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淇奥,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尽管多次纠正,傲祁还是坚持叫这个真·独孤傲祁为淇奥,这让真·傲祁从努力解释到了慢慢妥协,途中他问过傲祁,是不是那个人呢和自己长得很像,所以会让他产生错觉,得到的是傲祁怪异的眼神一枚。 “听闻南淮的茶不错,今晚我想去茶楼坐坐。” 对于南淮一夜发生的事情傲祁一直很好奇,他也问过淇奥,对于这种黑历史淇奥自己也不愿意多提,总是笑笑轻描淡写一句话,这次总算有机会可以亲眼看到,傲祁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我和你一起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傲祁马上接过了话,“我会带上面具的。” 听到这真·傲祁先是扑哧笑了一声。 面具是傲祁在路上经过一个铁铺的时候让人帮忙铸造的。不知道为什么面具被做得形容可憎青面獠牙,戴在脸上白天骑马经过的时候吓哭了好几个路边的小孩,这事情真·傲祁一提起就笑得在床上爬不起来。 坐在临窗的位置,窗外就是江面上的点点烛光,红绿画舫,远处飘来了丝竹箜篌声,还有江水里带着的脂粉香气。然而周围空出的一堆桌椅和一群坐在更远处战战兢兢看着他们的路人,还是让氛围变得有些奇怪和尴尬。 但是茶杯被摔碎的声音和溅到自己脚边的破碎的瓷片还是如期而至。 比真·傲祁看过去的视线更快的,是傲祁扔过去的一个茶杯盖,杯盖砸中了男人的太阳穴将人砸晕过去,然而当连芷柔看过来时傲祁又已经将自己和真·傲祁面前的茶杯换了。 一个带着可怕铁面具周身环绕着低气压的少年,一个面目清雅眉目温润的少年,将目光停留在谁身上,是一个完全没有选择困难的选择题。 尽管隔了一个面具,还是能感受到傲祁沉沉的目光带来的巨大的压迫,就是在这样的压迫下,真·傲祁和连芷柔还是完成了固定的对话。 “多谢公子相助。”面前的女子道了个万福。 “那茶叶虽也算得上好茶,却也值不得那个价,分明是那贼人蛮不讲理在先,姑娘不必害怕。夜已深了,姑娘孤身在外怕是诸多不便,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公子之恩无以为报,小女芷柔,家住白焰山庄,公子有何需求自可去山庄找我就好,敢问公子……” “幸得姑娘……姑娘如此厚爱,在下惶恐万分,独孤傲祁见过小姐。” 傲祁抱着手站在旁边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从来不知道淇奥还能拿捏着语气说出这么虚伪的话。 不过多亏了这么一番话,凤鸟莲华剑算是得到了手,轮着傲祁在思考怎么把双龙赤羽剑搞到手,这不是他的主场,他不能肯定淇奥会不会还像是以前那样听他的、按他说的去做。 虽然出乎意料但还算是在意料之中的,淇奥很自然地接受了傲祁对接下来一系列事情的安排,包括让傲祁去会接下来连芷柔的面、替真傲祁参加晚宴等等。 太过于顺利让傲祁都忍不住怀疑。 “我为什么不接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而且看起来你要做的事情对我并没有不利的地方。” 淇奥侧躺在躺椅上,身上还盖着傲祁的外衣,听了傲祁的话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好好的路线硬生生被傲祁给掰成了他熟悉的故事情节,傲祁走得是顺风顺水,连芷柔也就被那么样的再一次炮灰。 傲祁很是得意,第一件事情过程太过顺利,他已经计划着如何在避免掉所有他们之前那些错误的道路的前提下,快速地达到胜利的彼岸。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真·傲祁眼里不明的情绪,他并没有看见。 03 上一次被围攻的是傲祁,这一次被围攻的是淇奥。 果然是淇奥的世界。提防了迷药的傲祁听得那些人走远了连忙睁开眼睛,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悬崖,看着淇奥圆月下如幽兰雪莲般高傲峭立的身影,感叹道。 这个悬崖带给傲祁的回忆太多太多,所以他在路上勾勒两人行进的路线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悬崖,他不在乎悬崖下的秘籍和果实,他早就已经体验获得过了,这些本应该是淇奥得的他全部都不需要,甚至于他在想一个办法能让淇奥更加容易的,比如不用跳下悬崖,就能得到这些。 为此他提出过回去的时候从官道回去,等他有了时间再来一趟,从悬崖下帮淇奥将秘籍和果实取出即可。 但是就在他们进入唯一可以通过的官道的前一天,通往官道的山路被落下的巨石堵塞了。 这事情发生得实在蹊跷,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还没等傲祁琢磨清楚,他们已经进入了山野树林。 傲祁再次努力,将他们带领着想要远远地绕过那个悬崖,但是傲祁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居然还是遇到了迷药,刺杀者更是敬业,不辞辛劳跨越整个树林都要把淇奥引到悬崖边上。 不过就算发生了也没关系,傲祁心里一边想一边朝他们靠近,凭他现在的实力也就是一弹指的问题。 可是本应该淇奥击退刺杀者然后刺杀者吸引来狼群的戏份,为什么变成了狼群和刺杀者一起出现,而且比他出现的还要快。眼睁睁看着淇奥不敌众人,退后一步就掉入了悬崖,飞身过来的傲祁手指尖甚至还残留着淇奥指尖擦过的温度。 一些阴暗记忆的晶莹碎片如雪花般飞来,傲祁根本没有想到惩罚这些刺杀者,他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跃身而下,哪怕淇奥坠落悬崖他也可以再带淇奥飞上去。然而当他的手刚刚揽住淇奥的腰,准备提气,身体里突然炸开一道雷电,极度的痛楚让他眼前变成了黑色,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掉了一样,他仅剩的一点力量只能维持着不放开淇奥,同他一起坠落。 而真·傲祁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一直到他们俩摔入水中,还没有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他以为这个称呼自己为傲祁,叫他为淇奥的人,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才这样接近自己,所以当傲祁提出在白焰山庄如何如何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有些觉得解脱:如果帮他得到了双龙赤羽剑,他就会离开了吧。 所以他在傲祁对他百般照顾千般呵护的时候保持着清醒,他在晚上傲祁很习惯的将他揽入怀中时保持着清醒,他在傲祁得到双龙赤羽剑之后一直等待傲祁提出离开,但是他等到的不是傲祁的离去,而是同他一起坠落悬崖。 心甘情愿的。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傲祁在掉下的一瞬间身体出现了问题,尽管如此在掉入水中的一瞬间,傲祁硬是将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为他承受了入水的巨大冲力。 激起的水花同时也在在真傲祁的脑海里冲击,这一瞬间有一些他原本坚定的东西崩塌碎裂,而另一些从来没有过的,因为一个人,开始了新的生根发芽。 就在真傲祁呆在山洞里默默建立自己的世界观时,傲祁也在烦恼。 他左手是秘籍,右手的果实。 秘籍里前半部分还是那些内功,后面的剑法部分写的就和他那个完全不同,是另一套的流花展云剑,准确来说是在千玥山庄的流花展云剑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和变化,能让它更加轻巧同时威力更大的一套新流花展云剑法。 这一个肯定是要给淇奥的。 而果实,傲祁早在出发的时候就想好了,既然果实分开吃要比吃一整个能多得十年功力,那就分开吃,到时候让淇奥吃下去后再喂他喝下自己的血便好了。 然而当他真的拿到了这个果子的时候,他脑中想起的居然为淇奥高兴,而是他们俩第一次在山洞里的事情。 那个青涩的、生疏的却又十分认真的淇奥,变成了长在他心底的一片春草,随着每一次呼吸柔软的毛绒的春草在他的心上拂过,留下的是一点似有似无的痒,而这一点痒又很快的生根发芽,长出蔓蔓的青藤,缠绕上了他的手指脚腕,掩住了他的双眼,在鼻间散发出清新而迷人的味道,像是第一丝雨、第一朵花和第一片树叶混合在一起。 他忽然觉得有些渴。 04 让不让淇奥遇上东方晴,这件事困扰了傲祁许久。 毕竟东方晴是后面事情发展的一个重要人物,到时候千玥山庄倾灭了以后还要靠东方晴的救济才能,但是如果去了东方府是不是被陷害也不可避免,洗脱了自己的罪证然后再去捕捉他已知的罪犯…… 等等! 正在饭桌上,傲祁嘴里含着一口饭突然就醒悟了。 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一切发生,为什么他要一直跟着原来的线路走,不过是当武林盟主这一件小事罢了,直线才是最近的距离,中间那些弯弯曲曲的支线完全可能等到淇奥当上武林盟主再去完成。 这样一来,没有陷害没有受伤,没有火烧千玥山庄,一路通畅平步青云。 就像是他开始设想,护送淇奥回到山庄后等到闲暇的时候再下悬崖一趟,帮淇奥将果实和秘籍拿上来一样。 踏着一路的青叶落花,车轮在小路上压出浅浅的两道痕迹,春日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傲祁昨天刚和淇奥说完了关于爷爷的秘密,现在正和淇奥坐在树下,看淇奥拿着茶壶,倒出来碧绿的茶水,上面飘着落下的粉红花瓣,这样的春日才是真正的烂漫。 可惜的是,好心情只维持到他们踏入客栈,脚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皮鞭声落下,同时也劈裂了傲祁心里的一片春光。 眼前一红一青,美艳的极艳,懵懂纯洁的又像是深谷中大树上那一片刚刚生长出的嫩叶,就算这两个人的形象早就被傲祁遗忘,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他还是认出来了:“和冉冉和东方晴。” 本来想要躲着东方晴,没想到不但没躲过还一来就来了俩。 “怎么?你认识她们?” 傲祁正在这苦恼着,没想到自己居然把心里想的说出口,幸亏他反应得快,和淇奥解释道是在打听爷爷的事情的时候认识的接触过和冉冉,至于东方晴是武林盟主之女,真要有心想要特意打听她的消息,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两人因为刚刚傲祁那一句话,还站在门口还没进去,真·傲祁听傲祁介绍东方晴的时候往东方晴那里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刚好被东方晴逮个正着。 东方晴正心里堵着一口气没处发,真·傲祁这算是撞到枪口上了,还没看清楚人手腕一动鞭子就朝真·傲祁甩去。 比甩过来的鞭子更快的是傲祁的身影。 真·傲祁眼看着鞭子朝自己甩过来,脚步向后撤了一步,刚要闪开一眨眼傲祁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手里紧紧的攥着鞭子的另一头。 这样的情况让傲祁不得不想起当初茶楼里的事情,表情一瞬间似厉鬼俯身,吓得东方晴想要后退了两步,却又被傲祁扯住了鞭子。 “你们是什么人,敢截我的鞭子!”秉持着心虚气不需的原则,东方晴挺直腰杆咬着牙问出这一句话。 真·傲祁在背后握住傲祁的另一只手,从傲祁背后走出来:“在下千玥山庄独孤傲祁,我这个朋友不是故意的,还请小姐见谅。”一边说着一边将鞭子从傲祁手中拯救出来。 由于站位的原因,东方晴与和冉冉都看不见两人相互交握的手,只能看见一袭白衣翩飞飞的公子勇敢的站出来制止了鬼脸人无礼粗鲁的行动,一个煞如恶鬼,一个温柔似水,在这样的对比之下真傲祁整个人仿佛都在泛着白色的光茫。 就这样他们渡过了一段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在今后能变成美好回忆的旅程,并且结下了深厚且纯洁的友谊。 继悬崖之后傲祁再一次试图改变事情的发生失败,傲祁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是不是就算有逆天的能力想要改变将要行进的痕迹,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亦或是说,有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在控制着他们的世界。 05 丑时一刻,门外传来一阵阵惊呼和喊叫,真傲祁辗转几次终究没有睡过去,一睁眼就看见傲祁也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看他,两人对视片刻决定下床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死都没想到翻身下床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对着山庄方向的那扇打开的窗里冲天的大火。 真·傲祁是对此毫无准备,而傲祁明明缩短了那么多路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会让他们遇到回山庄前一天亲眼看到大火烧山庄的事情,但是事情的确就这样发生了。 山庄的一片天被烧得通红,焮天铄地,火舌一点点舔舐着山庄的外墙,滚滚浓烟夹杂着烧焦的木头的味道随着风飘到了他们鼻子里,炙热的空气也渐渐向四周扩散,让人生生在凉风的夜里生出一身的汗。 抬头望向被火染得暗红的夜空,傲祁的眼神变得深邃,天空的更上方到底还有什么? 窥探到一股未知的危险,他突然无比想要回去他原本的那个世界。但是在他如今对于如何回去毫无头绪,只能先保证陪在这个淇奥身边,护他一切安好。 时间还是在不停的向前奔跑,只不过这一次坐在灵堂前接受众人安慰的是真傲祁,而他变成了坐在一旁看着真·傲祁表演的那个人,真·傲祁对外宣称是白焰山庄的路上结识的朋友,因为样貌丑陋所以才戴着面具。 “感谢诸位此时此刻还惦记着千玥山庄,前来祭拜家父家母家兄,众位之恩独孤感激不尽。” “山庄突燃大火,实属奇怪。千玥虽亡然独孤心有不甘,愿继庄主之位,定要将大火一事查得水落石出,重振我千玥山庄。还请各位今后在江湖上多多照顾。” 这一段说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悲苦悱恻,生动形象地表现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的山庄小公子模样,再加上他那神态表情,十足的因为悲痛过度导致精神萎靡不振。 这一回也真就相应了当初傲祁对淇奥说的:早就说了白天那事你去做戏更好,我该是带着面具在一旁呆着的。 到了晚上,真·傲祁又一次果然的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封信征求傲祁的意见,一封是白焰山庄来使递过来的,一封是东方晴邀真傲祁去东方府,傲祁本想要做最后的挣扎,结果第二天东方府就派人来到了千玥山庄,在门口堵着,不对是候着真·傲祁。 “淇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原本有些个酒楼客栈是傲祁的产业,现在这些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们一路都再没有什么店铺的后院里或者掌柜家的客房给他们好好休息。不过东方晴派来的这个信使对他们也十分客气,给他们一路安排的旅舍干净宽敞的,。 这一日正好巧了,让他们住宿的这间旅社后面也有个小小的院子,栽了几株树种了几盆花,中间是一张石桌四张石凳。 傲祁算了算时日,又去问了信使这里所在的位置,才知道这间旅舍所在的这块地正好就是他那个金不换当铺的。一般都说过物是人非,到他这儿成了物非人是了,这个“是”,还是似是而非的“是”。 冲了凉,走到小院子里,果然就看到真·傲祁拿了所剩无几的一点春山露在院子里赏月,傲祁直接坐到了淇奥身边把最后一口酒给喝了。 真·傲祁没喝到最后一口酒,瞪着傲祁刚要开口,没想到被傲祁抢了先。 听到这个问题,真·傲祁没有半点停顿很自然的接口说道:“现在千玥山庄没了,只能先去东方晴那暂作休息,等事情都过去了再找个小村庄什么的隐居,我总不可能会把自己饿死。” 当时自己想的是什么,傲祁记忆回溯到后院月夜。 一开始他想的是庄主之位,然后他想的是武林盟主,他甚至还说出了“干脆直接杀了东方泰宏,剩下的人比试一番,谁武力强谁就是武林盟主。”这样的话。 然后他就自以为是的觉得这个真傲祁也是想要庄主之位,想要当武林盟主,想要走他曾经走过的那些路,想要得到他得到过得到那些东西。 他的确是被淇奥给宠坏了,习惯了当一个指挥、当一个领路人,只要有淇奥跟随自己的脚步向前走,他就能无惧无畏、天涯海角。 06 “这便是洛陵有名的花灯会。这人相比以前少了许多,我曾听我父亲说过,洛陵最繁盛的时候花灯可以绕着城外五圈,三天三夜也不曾熄灭。” “不过这江湖人还是来了不少,明日家父在府里要大摆宴席宴请武林豪杰,到时你们也来吧。” 傲祁心里跟着东方晴一字不落的把她正在说的这段话说完,看着真·傲祁碗里的菜空了一点,继续帮他夹菜,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东方晴。 东方晴对这个鬼脸人也算是印象深刻了,他们一起同行的那一段时间里只要真·傲祁在的地方身边一定会跟着这个鬼脸人,害得她想要单独和独孤傲祁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后来独孤傲祁先行离开,她与和冉冉两个人呆着没意思,找了个机会她也离开了,本以为是今生无缘来生再续的节奏,没想到碰上千玥山庄被火烧了这样的事情,她赶紧以武林盟主的名义写了一封邀请函让人连夜给独孤傲祁送过去。 现在人是到了,可基本上还是和那个鬼脸人在一起。 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个人,东方晴叹了一口气也看向了窗外,男人在她的印象里只分为两种,比她强的和比她差劲的,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男人在一起一般情况下都会争吵起来,以此来比出谁更强,而输掉的那个会非常的屈辱,埋下了下一场的争斗。 如果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男人在一起不会争吵打斗,那就只有那些读书人了,捧着一本书之乎者也酸腐呆板,然后文绉绉的相互奉承道“张兄才高八斗”“王兄学富五车”。 从来没有见过两个男的待在一起居然能这么和谐温馨。这两个词从心底冒出把东方晴都下了一跳。 就这样东方晴纠结了整整一个白天。 比东方晴更纠结的是傲祁。坐在屋前,傲祁点燃了面前的烛火,他什么都不做,只盯着烛火看。尽管他已经知道了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他还是抱有侥幸。看烛火一下一下的飘动着,他的眼皮也一跳一跳的,带动着心也扑通扑通开不安的跳动。 宴席中途真傲祁派暗使给他送了个口信,说东方泰宏兴致太高把他留了下来多聊一会儿,会晚点回,但究竟是多晚也没有说清楚。 他当时差点按捺不住想要冲到宴席上去将真傲祁拖回房间,让他一个晚上哪里都不许去,最终他还是忍下来了。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守护在真傲祁身边,只要真傲祁还能自己在世上遨游自在,就不是自己出现的时机。他要做的不是拉着真傲祁走自己走过的那条路,而是保证真傲祁走过的路边没有荆棘,有的只是鸟鸣花香山青绿水。 然而,当他听到东方泰宏院屋子方向发出一声惨烈且熟悉的尖叫时; 当他看到在院子正中站着的淇奥被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的仆人层层围了起来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时; 当他听到那些人用“独孤傲祁是杀人凶手”、“说不定千玥山庄就是他做的,现在又用这一招来对付盟主,可被我们抓住了”之类的话说淇奥时; 当他听到东方晴绝望的说出“根据家父的伤口,刺杀家父的人为男性,所使用的武功是……流花展云剑,一剑毙命。”时; 他后悔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独孤傲祁敢站在这里说我是清白的,我就一定会找到证据给你们看。”最后那个看字看说了一半,真·傲祁就被一阵风给卷走了,带走他的那个身影极快,在武林人的认识里常人是不可能会有那样的速度,只有鬼魅。 ======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过年家里忙得要命,各种拜年各种出去吃饭,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思写正文,只能先写点小段子番外 希望大家不嫌弃 ☆、新春番外二 07 “独孤公子,你去镇上不太安全,我帮你买吃的来了,你看看还热着不。” 在一旁打坐休息的傲祁睁开眼看了一眼跑得满头大汗的和冉冉,又闭上眼。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代替宁子云照顾落难的真傲祁的人会是和冉冉。 不过看和冉冉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个表情,应该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待在真傲祁的身边。这个和冉冉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每次一看见他就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很害怕的样子,能绕着他走尽量绕着他走,只要他和淇奥在一个空间里,和冉冉基本上是把食盒放在门口一句话都不说就跑了,有时候淇奥叫住她进来一起吃个饭,和冉冉的碗勺就会因为她发颤撞得叮铃乱响。 几次下来真傲祁也看着不忍心,也曾经提出过让她不用麻烦了,但是和冉冉饭菜照样送,看到傲祁也照样害怕。 最后是真傲祁看不下去了,明面拒绝了和冉冉继续为他东奔西跑的行为,明明说话时温言细语的,看见和冉冉被自己说哭了真傲祁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把他要说的全部说完了结尾时才加上了一句安慰和冉冉的话。 经过这一次谈话和冉冉果然没再出现,在这场交流的过程中傲祁并没有掺和,而对于最后的结果傲祁表示很满意,他还是觉得淇奥的吃食还是自己亲自安排才比较放心。 如果说淇奥日常的生活习性,如果他说是第二了解的,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所以对于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傲祁并不担心,但是因为当时他和淇奥两人是分开行动的,而且自己又遇上了中毒,所以对于这一段淇奥的行动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真傲祁这几天不急不慢的和傲祁到处游赏风景,一直没提关于证明清白洗脱罪证的事情,看似真的对它毫不在意,只有在路过小城镇看到贴在墙上的通缉令时,傲祁才会看到真傲祁的一点情绪波动,那是一个带着微微不屑的不在意的笑。 等傲祁后知后觉地把专注的眼光从淇奥身上挪开关心周围事物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洛陵。 刚刚过了阳光明媚的中午,真傲祁就和傲祁住进了客栈,让伙计把饭菜送到房间里以后特地吩咐他不要来打扰,真傲祁吃了少许清淡的蔬菜,又喝了一碗汤,就躺倒床上去了。傲祁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但是被真傲祁一牵袖子也只好陪着他在床上躺着。 淇奥闭了眼靠在傲祁身边,虽然傲祁没有问半句话,听着傲祁的心跳声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开口向傲祁解释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明天是东方泰宏入土的日子,今晚我们要去做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但这是我只有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我才能找出为我自己开脱的证据。今晚会比较辛苦,所以现在先睡一觉吧。” 真傲祁这话说得轻轻淡淡,傲祁睁着眼听着,一字一句砸到傲祁耳朵里让他越发心惊胆战。 子时。 远处传来敲更的声音,将周围的一片死寂衬得更加恐怖,灵堂里的两根白蜡烛摇晃着微弱的火焰,门外的树上停着一只乌鸦,它突然飞起在上空盘旋一会儿,凄厉的“呀”地叫一声朝远处飞走了,外面明明是又闷又热的天气,刚踏进房间里就觉得一股凉意爬上了背脊。 负责在灵堂守护的人总觉得今晚有些不一样,比如今晚的风吹得比之前的都要大,比如他总觉得有两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走了几步这样的感觉越发强烈,守灵人猛地转过身去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而烛火在这一瞬间被风呼地吹灭。 年老的守墓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再也不敢四处张望,匆匆结束了这一次巡护,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不再出来。 藏在阴影里的两人闪身出来,仿如两道鬼影,月亮被天上的乌云遮住了大半个脸,洒下阴惨惨的一点月光,他们借着这微弱的月光走到东方泰宏的棺材前,打开了棺盖,里面的东方泰宏紧闭双眼,表情还能看出死前的一丝惊慌。 08 “刚刚你一直在走神,在想什么?”等他们从东方府回到客栈天已经蒙蒙亮了,两人刚坐下喝了一口茶,没想到真傲祁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傲祁拿着一个茶杯两眼发直,听到淇奥的问话才回过神来,但他没有回答淇奥的问题,反而反问淇奥道:“如果今晚是你一个人去,你会不会害怕?” “什么?”真傲祁一时没听懂傲祁这话里的意思。 傲祁却像是没听到真傲祁的惊愕,继续问道:“如果你一个人去的不是灵堂,而是墓地,你会不会害怕?” 真傲祁不明白傲祁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是人,又不是神仙,去那种地方自然会害怕,还好今晚有你陪我。” “你会为了别人去做这种事么?” “自然不会。” “如果是我呢?” “也许吧。” 尽管只是一个不肯定的答案,傲祁深知这对于真傲祁是多大的区别对待了,毕竟他们俩人的关系与当初他和淇奥的关系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1节 当时淇奥是怎么说的: “我离开东方府的时候听闻东方泰宏的尸体即将下葬,到现在应该已经有几日了,我直接去检查东方泰宏的伤口。” 下葬前与下葬后,这一段时间差在淇奥那时候为了他和东方晴周旋,许下生死状,然后连日奔波找到自己。有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并不怎么觉得,等到再次回头才能知道中间到底经过了什么。 傲祁从没有这么为自己那时候的任性离开和自以为是而后悔。 夏天天气炎热,尽管东方家用的棺材木料是上品的木料,但还是抵不过高温和潮湿,傲祁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淇奥如何一个人潜入墓地、挖出棺材、屏住呼吸,忽略掉僵硬冰冷的皮肤和散发出的恶臭仔细地在尸体上寻找丝毫的证据。 那时候的淇奥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七岁少年,心思缜密如何,谋计深远又如何,只不过跟着他踏出千玥山庄初入江湖,他就让淇奥因为他独自一人去经历这样肮脏污浊的事情。 早就在一开始,他就已经把淇奥从云端拖下了泥潭,让他双手沾满血腥,羽衣染上黑泥,他本以为两人只不过是双向囚禁,现在看来淇奥迁就他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多。 傲祁比之前变得更加沉默,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或者晚上看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不是真傲祁随时随地注意着他,傲祁真的要变成真傲祁身边跟随的一个影子了。 正因为如此,真傲祁也变得开始和傲祁主动多说话了,现在基本上只有他先开口,傲祁才会给他回应,不过就算这样两人之间的相处也不觉得尴尬,真傲祁在傲祁面前反而越来越恣意,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向对其他人那样遮遮掩掩,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心灵上的无拘无束,比之从千玥山庄四公子这个身份逃脱出来,让他感觉到了更多的愉悦。 如今他唯一觉得不满意的,大概就是他至今都不知道能让傲祁沉默发呆念念不忘的人到底是谁,甚至能让他在傲祁眼里变成那个人的替身。 09 近一段时间傲祁显得尤为紧张,真傲祁吃的喝的用的都是由他亲手安排,经他手确认没有问题才到真傲祁嘴里和身上,对于傲祁时不时的诡异行为真傲祁已经习以为常了,看着傲祁为他忙里忙外他还挺开心地抿了一口热茶。 他以为傲祁没有看见自己的表情,其实傲祁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这种表情傲祁再熟悉不过了。以往淇奥在他面前都是这样,现在淇奥只不过是又一次在他的引导下取下冰冷冷的面具,他的淇奥和他一起时本应该如此。 如今他在做最后一次的反抗,他不愿相信自己带着慢慢的记忆和能力回来,连半点事情都不能改变。 而且青蝶实在能排得上他不怎么愿意再次接触到的一个人的前三名,至于白敛和寻骨风这对神经质的师徒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还是不是那样,但是能不要再遇到最好不要再遇到。 更何况现在真傲祁不像淇奥那样身穿越过去身体就不大好,没事谁愿意去见大夫。 他们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找到婢女云坠。 “那天东方盟主叫我进去后只不过是说了些寻常前辈对后辈的赞许期望,后来我就出来了,当时除了我就只有在门口站着的那个叫云坠的侍女。我出来后刚好就碰上巡护的仆人,刚和他们说完话就听见那个侍女的惨叫,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群仆人就冲进房间里,再然后就是那样了。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个叫云坠的侍女十分可疑,东方晴的这封信里说这几日云坠都不见了踪影,正好证实了我的猜测。” 真傲祁挥了挥手中下午刚拿到的东方晴的信件,对傲祁说道。 傲祁接过来装作看了看,就听见真傲祁在那自言自语:“但是这个云坠又该去哪才能找到她呢?” 傲祁当然知道该去哪找这个云坠,但是他不能说,他不知道说出口以后,时间轨道会以怎么样的行动强制轨迹恢复到原本已经设定好的上面,他已经逆过一次天,所以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无所谓,但是现在的淇奥还不一定能承受得了。 “你怎么看?” “我认为,不如先去东方府,趁武林人还没有散去,召集大会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虽然现在真正的凶手没有抓到,但是那个物证已经足够了,再加上东方晴做人证,人证物证俱在已经可以作为确凿的证明。”傲祁把当时淇奥说给他的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那些江湖中人的确是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一天不抓到元凶一天就不能完全证明我的清白,总留了一把把柄在他们手中,随时都有可能拿来打着‘为武林除害’的大旗对我出手。”真傲祁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撑着下巴带笑看着傲祁,一点都不忧心忡忡。 傲祁摸了摸真傲祁的脸:“有我在,没有人能动你分毫。”话刚说完,真傲祁噗地就笑出了声,抓着傲祁的手臂笑出了眼泪还停不下来。 两人这话说得像念戏文,说的都是对方想要听到的,偏偏两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在说,真情说得像假意,外人听了肯定会觉得他们在作怪,里面究竟是几分甜看真傲祁笑成那样就能猜到一二了。 玩笑嬉闹归玩笑嬉闹,最终在傲祁的建议下他们决定了先去东方府证明自己的清白。傲祁之所以一心劝真傲祁赶紧回东方府,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远离了他走过的寻找云坠的路途,也就最大可能的远离了被下毒的事故。 10 插入柱子中的剑身已经变成了幽蓝,而在剑身周围流动着一层深蓝与银白交错的光芒,剑看起来就像是有深海的海水流动。而被深深插入的柱子的周围,慢慢由内而外扩散出一圈如莲花瓣的痕迹,只有凤鸟莲华剑才会有这样特别的痕迹。 少年站在堂上,神情谦虚有礼,温和里带着些许清冷,不容置喙。 他刚刚使完一套正宗的流花展云剑,周身还围绕着剑气,衣袂翻飞无风而动。这一套剑法使下来并不容易,但是少年脸上不见半点潮红和汗珠。那些有经验的江湖高手从少年那平稳顺畅的呼吸中就能大概猜测他如今的内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怎样恐怖的高度,而他的流花展云剑也不再是上一辈那种花拳绣腿空有架子,从他的一招一式中武林人似乎能想象当从前流花展云剑的辉煌,更何况他已经能近乎完美的驾驭凤鸟莲华剑,只有催生出剑的“灵魂”,才会达到剑啸如凤鸟的地步。 他仿佛是一块璞玉,如今正剥离了泥土和尘埃,流露出蕴华在内的光芒,而躲藏在人群中的傲祁双眼黑暗如深渊,将真傲祁的光芒通通被收入眼中。 “是了,我爹素来爱锤,当年也是凭借使得一手四方破邪锤登上盟主之位,房中摆放除了他一对大锤并无其他兵器。我爹身上的伤口虽是‘流云斩花剑’剑法所致,但伤口处并无莲花瓣的痕迹,而如大家所知,依独孤公子如今的功力,若使得其他剑施展这‘流云斩花剑’剑身必然断裂,当日同我一起进入房间的几位婢女仆人,以及在场的各位都能证明,当时房内房外并无发现其他断剑。” 不管武林中其他人信不信得,东方晴说出了自己的最后判断:“当日之事,并不是独孤公子所为。”一双眼在背后泪光涟涟又是喜又是盼地看向真傲祁。 这一段傲祁只听淇奥大概说过,中间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他并不知晓,本以为堂上傲祁他们说道这了也差不多落幕了,忽而听得不远处突然冒出一个声音:“等等!我前两日路过云泽时见到独孤庄主与东方小姐两人一同在问茗居里饮茶。”说完还配合了两声淫笑。 这话说得并不差,也不算是假,的确真傲祁和东方晴在问茗居喝过茶,而一直在真傲祁身边的傲祁就这么被巧妙的忽视掉了。 看身边众人的神色变得暧昧,有些不懂这是什么典故的听得一些风流人物解释一番,也露出了恍然大悟又猥琐的笑容。傲祁不动声色地混在人群中,只要淇奥没有寻求他的帮助,他就只是被插入剑鞘中敛了锋芒的剑。 “呵。”真傲祁收了凤鸟莲华剑,低笑一声,“我自然是知道,这真凶有一日不被我亲手抓住,我这黑锅就得背一天。”这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却好比裹着蜜糖的利箭正中了在场人的心思,引得其他人也不得不尴尬的陪着笑。 “真凶我定会亲手抓住。除此之外,我,独孤傲祁,以我千玥山庄当家的身份保了东方府,还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东方小姐……”一边说真傲祁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路人群像潮水一样像两边散开,居然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真傲祁这话说得不如当时淇奥学着傲祁的样子说得霸气,但是也有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真傲祁这么说着反而让武林人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既然真傲祁他自己把罪过担下来了,他们再来纠缠一个小姑娘,未免显得是他们仗势欺人了。 11 “东方晴的信来了,她说那一日的侍女云坠就已经被换了人了。”真傲祁挽着湿淋淋的头发赤脚就走了出来,躺倒床上又被傲祁扯起来把头发擦干才放过他。 “嗯。”傲祁对于这种他已知的事情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今天又没有什么不舒服,头晕之类的。” 真傲祁摇摇头。 这句话已经成为了傲祁最近一段时间每晚都会说的话。傲祁认认真真的问,真傲祁认认真真的回答,傲祁不是会莫名其妙说废话的人,他问这个一定有他的道理。 终于在一天清晨,真傲祁得到了答案。 傲祁端着前一晚吩咐厨房准备的肉粥推开门,就看见真傲祁没有穿外衣撑坐在床上,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有一个微微侧耳的动作,然后像是确认进来的人是他以后,他绽开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在傲祁眼里放慢了速度,仿佛是日光铺撒过去,那沉睡过去的茧有了第一次的苏醒,然后有绚美的翅膀破开茧展开,轻轻颤动着。 “我眼睛看不见了。”真傲祁轻轻歪着头,笑着对傲祁说道。“接下来我听你的安排,我们去哪儿?” 傲祁镇定地放下托盘里的早餐,走过去抬起真傲祁的脸端详:“月下坞。” 失神的双眼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面因为光芒尽失越显得深不可测,他的脸就越发白得毫无血色。 傲祁对这个毒有过切身体会,知道中这个毒对人的身体上的损害会有多严重,而更需要注意的是对于精神上的,如今他首先要做的是提前帮真傲祁做好预防。 “如果你困了就睡,什么事都不用想。” “我带你去月下坞找一个叫寻骨风的人,他在江湖上被人称作‘奇心鬼手’,只有他才有办法治好这个毒。” “寻骨风?”真傲祁伸手想要揉一下眼睛,被傲祁中途拦下攥在手中,“听闻这人喜好男色,性格怪异,确实有着一手好医术,但这人不是早就隐退江湖了么?” “你也说了,他只不过是退隐江湖,还没死。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他。”傲祁把早餐拿过来喂真傲祁一口一口吃完,告诉他自己让小二把餐具收下去,并没有走远,然后才放开对方的手。 眼前虽然是一片黑暗,但是阳光轻贴在皮肤上,还是能根据暖暖的温度想象出外面的明媚,真傲祁索性就闭了眼,单手撑着头侧躺在床上,听着傲祁走远、开门、压低了声音吩咐。 这些声音将他脑中的问题又一个个唤醒。 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对傲祁产生了许许多多的怀疑,譬如他为何手中有那么多信息,为何他总像是能料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为何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为何能这么自然而然的服侍自己,为何对自己好。 这些问题曾经无数次地被他含在嘴里、压在舌尖上,差一点就要问出口来,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吞回肚中。也许问出来知道答案的那一刻,是他要失去傲祁的那一刻,也许不会,但是这个险他不愿意去冒。 闭了一会儿眼,真傲祁就觉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了,还好傲祁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惊了一下又醒了过来,傲祁倒像是后知后觉:“你刚刚是不是要睡了?” 傲祁扶着额头缓了片刻,等头没那么晕了才开口道:“没有,我也不想睡。你说点什么给我听吧,随便什么都行。” “天上有一个剑仙,他自恃强大,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有一天他被恶鬼暗算,恶鬼打破了他精魄,这个剑仙就从一个法术高强功力深厚的神仙,变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随时都会魂飞魄灭的病人。他自以为他定要命丧黄泉,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在魂飞魄灭前见一眼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玉仙人,没想到玉仙人此时正在赶往仙山取灵药的路途中,而这个玉仙人为了虽然为剑仙取得了这个灵药,自己道行却被毁去大半,危在旦夕。” “这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故事。” “是么?”傲祁想到什么弯了嘴角,可惜此时的真傲祁看不到。傲祁兀自沉思了片刻,然后帮真傲祁掖好被角,“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到了中午我会叫你起来吃饭的。” 12 真傲祁在做梦,准确来说是同时做着好几个梦,这几个梦穿插跳跃闪现在他眼前,眼花缭乱的,后来画面变化的速度放慢了,却又变得模糊不清,等画面真的停止下来又清晰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暖红的云雾。 一滴汗滴落在他的睫毛上,灼痛了他的眼睛。同样感觉到疼痛的是他脖颈和肩膀,那是一种混杂着吮吸和撕咬的疼痛,炙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边,他能感受到耳朵的温度也不断升高,还能想象出自己的耳朵变得通红的样子。 当他的眼前终于变得清明的时候,他再一次睁开眼就对上了傲祁的眼睛,那是一双让人的骨头都会颤栗的眼睛,里面结上了名叫占有和疯狂的冰,但在这一层冰下,缓缓的流动着温柔和欢喜,盛满了整个眼眸。而这一湾水又从眼中渗出,将他包裹其中,从脚趾没到胸口,又从胸口退至脚尖,仿佛是被舔舐过,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 这样酥麻的感觉让他有些着迷,所以他抬起腰,背部弯出的曲线像是被绷紧的弓弦,轻轻摆动着让下体和傲祁的手掌摩擦得更让自己满意,而双手也握住了傲祁的,将自己的愉悦通过动作最直接地回应给傲祁。 射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傲祁在他耳边轻轻地喊出两个字,“淇奥”。余味甚至还没有褪去,火热的身体和迅速冰冷的心脏,反差过大的刺激让他眼前一花。 再睁眼时,他正坐在窗明几净的一个房间里,身披深蓝银丝的宽大衣袍,手里拿着紫砂壶正在沏茶,耳边有人正在报告:“属下无能,已排查过客栈饭馆茶舍种种地方,并未查到主人的踪迹……会不会是主人他们已经离开了?”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开口:“三种可能,要么是他下令和我断绝一切消息,要么是他耳聋口哑全身瘫痪,已经没办法再传递什么消息了。至于第三种,就是他陷入危险,暗使有人背叛。”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但真傲祁却完全没有这么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所以他知道里面夹杂着多少的冰霜雨雪。 他话一说出口,面前的两人哐当就跪了下去。 “又没有说你们俩。”还是这个身体自动的张口说话,“这样吧……你们去打听出奇心鬼手的住处。” 看着两人领了命令离开,真傲祁终于支撑不住似的闭上眼睛,脑袋里像是有一团乱麻缠绕着自己的心思,又是恶心想吐,这些难受感觉真傲祁全部能体会得到。 等到他深呼吸好几次终于缓过来时,才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好像有发生了变化。 莹碧的瓷杯中盛着用红珠和双色藤煮出的澄黄茶水,细长微卷的藤叶在茶水中舒展开,雪白瓷碟上手工精制的淡绿色糕点堆成小山的形状,散发着蜂蜜的甜味和草药的清香。 但这些精美的糕点和茶水都已经变得冰凉。 对面的人长相十分普通,偏偏一双桃花眼一点眼角泪生的极为漂亮,令整个人都多了几抹风情,他现在正表情严肃地看着真傲祁,摇了摇头。 “请先生指教。”身体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连表情都控制着是得体的笑。 “我早就说过,不是我不帮你。”对面的人叹了口气,“说实话独孤公子长得和我师兄有八分相似,因此我才出手救他,只不过这药毒性太厉害,我也只能拖延他死的时间。” “先生号称奇心鬼手,当年从鬼门关救回人无数,我相信先生必有办法救傲祁一命。先生只需说,至于如何完成是淇奥的事,不麻烦先生。” 一甩袖,对方站了起来,俯视着谦卑行礼的他开口道:“独孤公子中的是南柯梦,这毒放别人是无解的,我这倒是有一个方子,只不过……药引,用的是空蝉山极上观的镇馆之宝五行宝莲。” “是。” 那人就没有再说什么,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嘲讽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在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你就不怕有一天相弃相离永世陌路?” “我们不一样。我信他,许他永不相弃离,他应我,允我平安至白头。还请先生这几日劳心了,七日之内五行宝莲定奉上。” 嘴巴张张合合,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明明不是自己主动说出来的话语,但当他将这一句一字一句说出来时,真傲祁突然发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平静的声线里只有他才听得到的颤抖。这话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与这个身体的隔阂似乎没有那么明显了,血肉一点一点的融入,连心脏都渐渐合二为一,甚至到最后他说的心甘情愿。 耳边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掩盖住了所有的声音,除了呼呼的声音,其他的他什么都听不见。 最后一次做出睁眼的动作,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梦醒了。 13 “独孤公子所中的毒名叫‘南柯游’,中毒者嗜睡、之后眼盲,嗜睡眼盲逐日加重,不见天日不分日夜,感官和思维渐渐迟钝,最后中毒者在一片茫茫然死去。并非我不帮你,只不过‘南柯游’这药毒太厉害,我也只能拖延他死的时间。” “先生不必谦虚,我知道你有办法,药引不用先生担心,我只是把他暂时托付在先生这安置,待我取来五行宝莲还麻烦先生替他解毒。” “你既然知道五行宝莲,就应该知道若想要拿到它是多么困难的事。” “呵,极上观,白塔。”傲祁扯了扯嘴角,十分不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大不了这次动手快一点让他们死得不用那么难受。 这个念头刚起,傲祁就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再一次被突然抽空,这个情况和上一次从悬崖上掉下来一模一样。傲祁猛地攥紧了拳头,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动作阻止力量从身体里流走,还好这一次力量被夺去没有维持多久,等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傲祁掌心中又能燃起火苗。 盯着自己掌心的火焰,傲祁沉思了许久,然后熄灭了手中的火焰敲响了一个人的房门。 “戈乌,我请你帮个忙。” 到达空蝉山的山脚是清晨,与存留在傲祁记忆里的完全不同。傲祁记忆里极上观的天空一片漆黑,点点烛火与闪烁的星芒交相辉映,不过很快一切都被浓稠的红色涂抹。 驱散开脑中萦绕盘旋的血腥味,傲祁仰头看去,空蝉山山脚是绿意葱茏绿树红花,到了山腰满眼尽是云雾氤氲寒风瑟瑟,如丝如缦地绕在山间,常年少见阳光。有时大风吹过,这才能看见掩在云雾和翠绿中的一点青砖白墙和屋角飞檐,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极上观。 竟然是如此一番美景。 “走吧。”傲祁对一旁也在惊叹着四周美景的戈乌说道,缰绳一勒先一步踏上了山路,戈乌被傲祁一叫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山路越往上面越是陡峭,要到极上观少不了路过一些断路峭壁。马一边走一边四肢战战,到了一个断壁处无论如何驱使,马都不肯跃过去。 “这一下应该如何才好?”戈乌跟着傲祁下了马,看着这段不窄的断崖十分困惑,没想到等他说完一抬头傲祁已经站到了断崖对面了,“大,大哥你!你是怎么过去的!” 傲祁已经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只丢下一句“你在此地等候”就朝极上观的方向匆匆奔去。 大半夜的时候戈乌突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当他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他闻见了从山上飘来的腥味,戈乌对血腥味并不陌生,仅从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戈乌也猜测出极上观里发生了什么,越是肯定这样的猜测,戈乌心里对傲祁越是钦佩,毕竟极上观的天堑八方阵和惊鸿剑法在江湖称得上一绝。 浑浑噩噩地待到第二个清晨,戈乌终于看见了傲祁。他的面具被他拿在手中,露出了一张戈乌十分熟悉的脸,不过他满身是血双眼通红,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厉鬼,这让戈乌很快就从惊讶里反应过来,并没有把傲祁认成真傲祁。 “大哥,你没事吧?”反应过来的傲祁第一个关心的就是傲祁现在的身体情况,毕竟他看起来非常不好,外表似乎坚不可摧,里面已经被蛀空了。 从极上观出来,傲祁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说之前两次只不过是力量的流失,现在他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步步离死亡越来越近,似乎脚下踩着的不是土地而是云,似乎有人和他在说着什么,似乎他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片茫茫然的灰暗。 身体里已经没有了可以支撑他的东西,傲祁用最后一点力气将怀里死死护住的镶金嵌玉的紫檀盒子向上扔了出去,留给他的只有无限的下坠。 14 “傲祁。” 一双手抚上他的额头,这声音温润平和,仿如一片柔软的云托住了不断下坠的傲祁,周身的冰冷被暖意代替,连带着僵硬的手指终于能微微地动颤。 他睁眼,不是寻骨风的医舍,也不是干净的茅草屋,周围都是雪白,云雾变成了薄纱飘浮在上方,身上是凤翎琉绸编织的锦被,有人正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 “淇奥?”傲祁还有些不清不楚,不敢确定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但他的手比他的意识更快地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 “你前两日忽然灵魂出窍,不知所踪,我只能先将你带回天宫。”说着淇奥边将一杯水递到傲祁唇边,喂他喝下,“你这两日去哪儿了?” “我遇见了最开始的你,本来想带着那个你一步登天,结果天违人愿。”思索了许久傲祁也没办法一言两语能把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偏偏现在他刚灵魂回归,精力还没有恢复,只来得及说这完这一句话,搂着淇奥的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淇奥放下杯子,想了想今日也没有什么事,打了个呵欠也躺下了。 xo “让这样的傲祁遇上淇奥,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就是因为傲祁什么都经过了,什么都知道了,他能知道哪里有过坑坑洼洼,哪里是分叉的路口,哪里是歧路,他把要走的路都走过了,然后为淇奥选出最美丽的一条道路。” “你是不是觉得傲祁特强大特厉害,是不是觉得把淇奥养成温室花朵特美好?” “没有没有。” “你当初就是这样想的,后面的事你可别说忘了。” “墨墨你别这样,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我不满意这样的淇奥,你从头开始写。反正你前面的稿子已经被我全部删掉了。怎么你有意见?当初可是你死赖着我说要写姊妹篇,一切权利由我保留。” “不敢不敢,我只想知道墨墨想要怎么写才满意?” “连这点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写姊妹篇。” “墨墨不生气,刚吃了饭生气容易胃疼,那你给我个机会猜猜,你要是觉得不行就出声。” “你自己去琢磨,我今天不想听见这件事了。” “好嘞,墨墨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晚上八点的,我们今晚就在外面吃饭,吃了就去看电影。” “嗯。” =====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番外就到此为止啦 最近在脑补着两作者的故事,连大纲都想好了,打断,果断要打断,不然真的写不完了!!! 这段时间jj的评论一直在抽抽呀,好多评论我都看不见qaq看见了我一定会回的 最后谢谢末离妹子的长评,第一次收到长评好开心~(≧▽≦)/~ ☆、冬日 一时间所有事情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每一条路都能看见前方的一点光亮,但是那光亮又模模糊糊的,所有的线索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突破任何一个对他们现在的进展都大有裨益,偏偏看似很明显的一条线只不过是烟雾,稍有一阵风就会被吹断,像是踩在了泥潭中一样全身都是黏黏糊糊的无力感。 淇奥倒是越发的悠闲,每天执子饮茶,清风白露。主阁最上面的一部分被打通做成了一个藏书室,里面全是花友收集的各种书,应有尽有。大至治国军事小至花鸟酒茶,文可琴棋书画、武有刀剑枪扇,都变成了淇奥药浴之外打发时间的良物。傲祁见淇奥这么闲散就知道他心中肯定有着落,所幸也不着急,每天陪着淇奥倒也变成了一个闲人,两人间也愈发融合亲密了。 有一天淇奥突然和傲祁说,这是他们俩相遇以后日子第一次过得这么安宁,两人就开始从白焰山庄回忆把一路上的事点点滴滴数过来,发现事情真是一波接一波。最后淇奥叹了口气:“怕是从玄阳绝地阁出去就不会再有这么舒服的日子了。”说完他看了一眼傲祁的脸色,见傲祁面无表情就伸手掐了掐傲祁的脸,然后笑着靠到傲祁胸前没过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傲祁扶着淇奥的肩,手透过衣服精确的找到了牙印的位置,他摩挲了一下,眼里变得暗沉了许多,脸色依旧如常。 还好淇奥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午城和子夜报告玄阳绝地阁和暗卫整合的情况。 他们有时候也会去小村镇上转转,有一次还刚好碰上了赶集,到处摩肩接踵人满为患,好不热闹。不过晚上准备回去路过一个小酒楼的时候,花友被一个酒鬼当做女人调戏了一把,至于后面那个酒鬼被神秘人抓到一个地牢里,在一个很眼熟的美人的命令下被挑断经脉砍去手足剃光头发,最后在天将亮的时候被扔在大街上引起小村镇上的恐惶,换了淇奥一句“蛇蝎美人”评价的事情,也就不细说了。 冬至将近,天气也渐渐寒冷了。还好玄阳绝地阁处处设置了火炉和暖气,再将“天上雪”全部拉下来,在房间里呆着不至于会冻手冻脚。 尽管如此淇奥还是穿得比一般人多一点,在外面裹着银狐披风,雪白的领边把淇奥衬得像是提前出现在玄阳绝地阁里的雪人。到了室内大家都穿着马甲背心,就淇奥还是要穿着薄薄的夹袄,不过行动上就比外面方便多了。 这一日傲祁从登云梯里走出来,就看见淇奥半斜着身子撑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傲祁两步走过去把敞开的窗户关上,又拉着淇奥到桌子边坐下,伸手试了试淇奥怀里暖炉的温度,这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你那么急匆匆的叫我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淇奥兴致有些高昂,笑得像个好不容易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偶的小孩子:“终于确定联系上戈乌,他已经在半路上,”说了一半,他顿了顿,脸上又浮现出微微惋惜的样子,“但据暗使所看到的,戈乌他如今,只剩下一条左臂了,发生的原因还没有查到。” 听到淇奥后面这句话傲祁也愣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和淇奥一样变回了轻松的表情。毕竟是等待有一段时日了,终于有一片天拨开了重重迷雾,能看见阳光洒下来。就像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一样,一旦和戈乌有了联系花友这一方面也要开始各种布置和安排。傲祁向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折回来皱着眉吩咐:“今天外面比前两日还要冷,不要开窗。” 淇奥正视着傲祁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答应下来,一直看傲祁走向登云梯听到登云梯的门合上的声音,这才展开手,掌心里是刚刚的那一张纸条,上面的笔迹娟秀而又陌生:“清已入浊。” 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线,淇奥抱着暖炉走到火边,手一扬,纸条飘飘荡荡被火舌舔舐化作灰烬。 在玄阳绝地阁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傲祁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踏进玄阳绝地阁的光景,满眼紫色的小花和依旧还带着些微温度的阳光,一转眼已经到了围着火炉的日子。 这个已经将近五十年没有下过雪的小村镇,在今年入冬没多久就下了一场雪,雪不算大,在地上和房顶只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紫色的小花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被严寒影响,依然盛开着,丝毫没有凋败的迹象,因此主阁前的花海也就出现了就变得一片淡紫一片银装素裹这样少见的美景。 玄阳绝地阁那些凿空通向地面取光的小洞,平时都用削薄几近透明的石片堵上,既不影响采光又可以防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让玄阳绝地阁好一阵忙乎,忙着检查石片是否能承受雪量,忙着给石片加固,忙着把花海里的小道给扫出来。 花友一身素白站在平座上,看着纷纷扬扬从洞顶飘落下来的小雪花,在光下像是柔白的绒毛,上下飞舞着占据了洞穴的每个角落。他从清晨站过了大半个上午,远远看去像是一尊冰雪雕成的塑像,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发出一声类似嗤笑的气声:“这点东西也算得上雪。”说完脊背挺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的傲祁和淇奥正穿过长长的隧道去和戈乌会面。 会面的地点定在淇奥他们当时住的小旅舍,从玄阳绝地阁的隧道出来是首饰铺,然后他们再走到客栈,看起来就像是外出游玩后回到房间的样子。 雪花还没来得及覆盖上一次被踏出的脚印,小路有些泥泞不堪。淇奥把身上的斗篷又裹紧了些,阻挡着袭来的阵阵寒风,尽管如此他的手还是冰冷的,双手交叉相握不但没有暖和一些,反而还让他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冷颤。 正在心里想着自己的身体虽然比在寻骨风处好了些,但还是较最开始弱了,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双手都被暖热的物体抓住,淇奥愣了楞,随即反应过来是傲祁的手。 傲祁双手都伸进淇奥的斗篷里,抓着淇奥的手又揉又捏的,等淇奥的手终于稍微沾染上他的温度,傲祁那比天空还要暗沉的脸色才好看一点:“衣服是不是穿少了?” 淇奥和傲祁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较近,又有斗篷挡着,外人看不见斗篷下的动作。 两只冰冷的手被傲祁抓在掌心,热量源源不断的从手上一直漫延到全身,驱散了周边的寒气,听到傲祁这么问,淇奥熟练的挂上安抚的微笑:“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不能多穿,是冷是热我自己也有把握。” 傲祁又捏了捏淇奥的手,确定淇奥的手已经完全暖和过来才放开,一边帮淇奥拢好斗篷一边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等回来的时候买一个手炉吧。” 旅社里已经烧起旺旺的火盆,看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把寒冷提前带到了这个小村镇。客栈里空气有着木头燃烧后淡淡的清甜的香味,比起外面的时不时刮过的北风和不大却一直持续的落雪,旅舍里要暖和许多。 旅舍大堂的角落坐着一个人,尽管他的位置很偏僻,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看两眼。 之所以会吸引人们目光,是因为那个人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阴冷危险信号,那是沁浸在人头与血液里多年才会形成的。 然而当人们仔细打量那个人时都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那人身上的衣服是不起眼的灰黑色,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完全束上去,遮住了他原本十分英俊的一张脸,右臂的袖子空荡荡的晃来晃去,一根细长状的物体用麻布包着靠在桌边,他面前放着热茶热汤,而他正在用左手有些不适应的舀起食物,看起来像是一个可怜的流浪汉。 外面的雪还是纷纷洋洋的飘着,眼看着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客栈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边人刚起身准备离去,门口又站了一群新来的客人,忙得店小二脚不沾地,心里喜滋滋的想着生意兴隆自己能多拿些月钱,于是脸上笑得愈发的开心。 刚送走一批客人,大门口来了两人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一个人披着画了竹报平安的深蓝斗篷,另一个是绣了联珠纹的一身水绿色,为了抵挡寒风他们低着头带着兜帽,这个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面貌。 那个深蓝斗篷的人先帮另一个把斗篷脱下来搭在自己臂膀上,等对方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才把斗篷递回,又让对方帮自己解开斗篷的扣。直到两人放下帽子脱掉了斗篷,大家才看见那是两张一模一样、十分标致的脸,再仔细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方发现两人的衣袍颜色虽然朴素,衣服上隐隐的光华就说明了布料的华贵,腰间一龙一凤的两块玉佩也是水润透泽。 这个小村镇上少有见到过这么好看的人。 上一回淇奥和傲祁只在旅社里呆着,跑腿的事都是宁子云去做的多,因此镇上的人也还没见过他们。 店小二倒是对他们出众的相貌一直有印象,尽管已是时隔多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看见他们还有些惊讶,然后十分热忱的把他们招呼进店内:“两位客官,里面请!这段时间可没见着两位,上哪儿忙去了?” 店小二弯着腰躬着身,后面一句是站在他们面前凑过去说的,所以声音不是很响亮。 淇奥和傲祁先是环视了一周大堂,而后淇奥便温和的笑着地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那天去周围转了转,不小心走到附近的树林里去了,今天早上才从里面出来找地方换了身衣服。那片林子长得真茂盛。” 这话着实吓着店小二了,他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倒吸了一口气:“客官去亡命林里去了?哎哟客官真是福大命大,从那里面还能活着出来。”话是这么说的,身体依旧有些害怕的离得远了些。 淇奥只当做没看见,说了句“你去招呼别人吧,我们有朋友在这”就打发店被吓到的小二离开了。 ☆、护法 店小二口中的那片亡命林的下面就是玄阳绝地阁所在的位置。 本来这只不过是一片寻常的森林,为了避免玄阳绝地阁被发现,花友让人在林里放了许多毒虫猛兽,也有阁里的人时常巡护,不小心闯进来的人都被杀害,因此才慢慢有了“亡命林”这一称呼。主阁所在的那一片天坑差不多是在森林的最深处,周围围绕着的都是高大茂密的树木,除非从空中俯视,不然真没人会想到这片森林下面已经是另一个奢华的世界。 傲祁俩人一进门就吸引了一大堆的目光,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傲祁和淇奥走到了那个灰色的角落,然后坐下来,熟稔的和那个“流浪汉”打招呼,三人说了几句话,那个流浪汉点点头,拿上包裹三人一齐起身向楼上走去。 默默围观的人目送他们上了楼梯,这才把视线收回来。 戈乌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侧身让傲祁他们先进去,自己在最后反身把门关上,然后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倒茶。 傲祁喝了一口茶以后把茶杯放下,表情严肃的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了。” 戈乌原本强撑着的爽朗笑容变得黯淡,他踟蹰地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大哥二哥还来找我实在让我有些意外。我把我知道的关于魔教的事情告诉给你们,你们就可以走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提醒一句,教主绝对已经开始布置新的计划和安排。” 淇奥见戈乌此时的状态是从来没有过的颓废,赶紧拍了拍他的左肩,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关心:“那些事我们现在不想听,你先和我们说说你的手。” 戈乌见实在拗不过他们两个人,只好把他被魔教召回以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傲祁和淇奥。 “一开始我是奉教主之名来监视大哥的,”戈乌说着看了一眼傲祁,“不过后来大哥让我去找二哥,我觉得大哥第二次见到我就这么信任我看得起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如果我再出卖大哥那就是禽兽做的事,那之后就没有再给教主说过什么大哥的行动,好几次魔教逼得紧了,我找一些不重要信息的搪塞过去。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就被发现不对劲了,所以那天魔教发一级信号把我召了回去。 “回去以后我就和教主说不想要继续监视大哥,但是这样的行为与魔教右护法的身份极其不符,如果我还是魔教右护法就一定要遵守他的命令。教主见我左右为难就把我关在水牢里逼我在两者之间选择一个,不过也正好是那段时间我想清楚了,不管是白道黑道还是正派魔教,选择于哪一方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还不如一开始就跟随自己心里愿意跟随和付出忠诚的那个人。 “大哥和二哥,你们没有因为我的身份怀疑我,没有想其他武林正派人士一样对我有偏见,甚至在自己陷入险境的时候还把自己托付给我照顾,不拘于身份的对立。我突然觉得那些注重正邪之争的人行为举止太过于小家子气,你们这样的胸襟,这样的宽宏大量才是一个武林人应该有的。 “所以我和教主说明了我的选择,教主他……也没强求,只不过说我作为教主的左右手右护法,要我赔他一条右手手臂。不过也好,就当用一条手臂换了我的自由。教主好要我发誓一旦脱离魔教终生不能再和魔教有什么关系,就算以后见到魔教之人也要当做不认识。 “我现在就算是半个废人,”戈乌苦笑看着自己的左手,“连吃饭穿衣束发都做不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重拾银尖玉鱼竿的一天。教主把我赶出来以后只要我接触过的计划和安排也一定会重新布置,我恐怕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之后戈乌就不再说什么,曾经意气风发的魔教右护法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彷徨无措又有些迷茫。 当时贸然选择离开魔教,却没有想过傲祁这边是不是愿意接受自己,在接到傲祁的消息他就连夜赶来了,到了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傲祁他们大概还不知晓。他知道傲祁他们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前的自己还能在傲祁他们需要的时候贡献一份能够并肩战斗的能力,而现在…… 想到这戈乌心底越发悲凉。他给自己下了一个赌注,赌他这辈子第一次随心的选择是对的,赌他这一次冒险没有把命运托付错人。 傲祁和淇奥对视了一眼,在对方脸上都看了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他们没想到傲祁竟然歪打正着就以所谓“英雄惜英雄“的义气收服了戈乌,甚至换得了这样死心塌地的跟随。当然他们自己不知道这其实就是他们头顶上的主角光环在起作用。 然后淇奥站起身,给了戈乌一个拥抱,傲祁也是。 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一个拥抱里。 戈乌脸上重新恢复了光芒,回给傲祁和淇奥的是他那阳光爽朗的笑容,只不过这一次他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因此也就没有看见傲祁和淇奥的交换了一个掩藏在难过关怀下惬心快意的眼神。 等戈乌的情绪平静下来,淇奥才把他们的决定告诉给了戈乌听:“你和我们一起回玄阳绝地阁吧。” 戈乌想过在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傲祁他们会有新的进展,却从没有料到他们会和玄阳绝地阁关联上,而且看淇奥的样子这绝对不是玄阳绝地阁的什么小分支。怀着对传说中的玄阳绝地阁的好奇,决定跟随傲祁和淇奥的戈乌自然答应了淇奥的决定。 把戈乌带到玄阳绝地阁后傲祁和淇奥就去忙其他事去了,花友听闻傲祁他们带回一个人就赶热闹的跑来看,本来开始见是一个独臂人还有些鄙夷,后面一看他的武器表情就变得微微的诧异。 “你是魔教右护法戈乌?”不过花友诧异的表情只在脸上一闪而过,而后就变回对外高傲冷艳的形象。 戈乌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面对花友的怀疑他不在意的一笑:“以前是,只不过现在不是了。” 花友把视线转移到他断了的右臂上:“你的手臂断了,岂不是用不了这银尖玉鱼竿了,”没等戈乌说什么花友就摇摇头,“真可惜。” 路上过来的时候傲祁他们就把玄阳绝地阁花友的性情和戈乌说了,戈乌在魔教什么怪人没见过,对于花友这饱含挑衅意味的话语没多回应。 花友有些不耐地蹙了眉,他在原地走了两步,提高了音量继续说道:“也是,没了这银尖玉鱼竿的魔教右护法,自然算不上是什么右护法了。” 花友等了一会儿见戈乌根本就不搭理他,只一个人左手拿着银尖玉鱼竿有些生疏的比划,他有些恼怒地瞪了戈乌一眼,也“呵”了一声离开了。 花友最近在忙着帮傲祁他们调查“千面身”的资料,查来查去只查出一个他早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的消息,气得想要在傲祁和淇奥面前邀功的花友,在“耳”的几个领首面前大发雷霆,黑着脸差点把情讯部砸了个稀巴烂,而后又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去继续调查千面身的踪迹。还好后来花友和淇奥说起这件事时,淇奥提了一句“千面身不是还有两个弟子么”,这一下点醒了花友,也把网铺得更开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戈乌已经休息了一下午,晚饭之前还特意焚香沐浴,将那一身乌七八糟的衣服换下,头发也是让侍女束好的,恢复了原有气宇轩昂英姿焕发的样子。 饭桌上花友瞥了一眼戈乌后说了一句:“真是好皮囊。”也不知道是褒是贬,不过这样的花友倒是与他正常时态度怪癖、不可捉摸的行为处事没有出入。 在傲祁他们面前的那个花友才是真正的例外,当时真是吓坏了阁内一干人,若不是玄阳绝地阁规矩摆在那,而且花友面对其他下属还是和原来一般,恐怕他早就成了手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吃过晚饭有事情要说,前段时间三个人的小聚这一回变成了四个人。花友说了一句“真是乏得很”就侧躺在塌上,拿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刮着杯中茶水上的茶沫,双眼似阖非阖。其实两耳把周围傲祁三人说的话完全听了进去。 虽然戈乌已经离开了魔教,但那毕竟是曾经自己卖命的地方,加之有离开前的毒誓,他做不出全盘托出这种事情,只是能保证淇奥问一句他说一句,说的都是真话。从另一方面讲,尽管戈乌身为魔教右护法,教主也依旧会提防着他,很多事情他只能知道自己的那一部分要做的事,甚至很多事情他都不甚了解,更别说有一些只有教主才知道的秘密。 这样大概聊了不到半个时辰,淇奥终于抛出他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教里面有什么人是会易容术和缩骨术的么?” 戈乌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教中无一人知晓这两种技艺。”教中练习五花八门各种奇奇怪怪武功的人并不少,但大家都会选择那些能见人血夺人命的功夫,对于这种玩闹似的江湖技艺还真没人看得上。 戈乌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傲祁和淇奥的脸色一僵,他正感到奇怪想要询问淇奥究竟出了什么事,耳边哐当一声,转头看去是花友把茶杯砸到了塌边的扶手上,翻了一个身坐起来。 砸了茶杯的花友就没有接下去的动作了,脸色变换了好几种才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抚平袖子上的折痕。 “该让他们加快进度了。”一边说着花友一边站起身大步向登云梯走去,一阵风穿过被卷起的“天上雪”吹了进来,烛火被吹灭了小半,花友迎着风一步一步向前,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和长长的后摆,绾色的衣袍在风中翻腾卷起,在剩余的摇摆着的烛火映衬下仿若舞蹈的火焰。 ☆、千面 一人匆匆走过画廊,从奇形怪状的假山中穿行出,又踏上积了雪的九九八十一阶的石梯,一步步登上山顶。山顶上寒风呼啸而过,远望天地云山皆是一白,朵朵冰霜覆在树枝上,状如介胄,似霜蝶玲珑、似冰羽剔透,随风而动落花漫天。 那人低头单膝跪地手呈黑底白字煞字印信封,视线里出现了一片鸦青色宝相花纹。手上一轻,他听见面前的人问道:“消息可靠么?” “可靠。”他十分肯定地说。 “好,让他往那边去吧。”面前的人说完这句话,又背过身去,“传令下去可以行动了。” 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领到命令就急忙退下了。 眼前是辽阔苍穹山野茫然,风吹霜雪起,天地就被罩上了白茫茫了布幔。手持着信封抵在唇间,掩住了笑容里的阴毒和期待:“我们终于要见面了。”这一句模糊的话刚从他的双唇之间吐出,很快被寒风带散。 这两天雪停了,太阳终于从云中露出了小半个脸,洁白的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的晶莹,光华璀璨流金溢彩,已经融化了的雪变成水很快渗进地下,或是流进小溪里,载着零零碎碎的几团小雪块欢快地向前远去。 花友转到自己的眼前的时候,淇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一片粉红绿叶的春花还是一个人,那一片春光灿烂瞬间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傲祁、淇奥和戈乌三个人正在研究事情,突然闯进来穿成这样的一个大活人,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傲祁和淇奥已经习惯了所以很快反应过来,倒是戈乌被吓得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花友一边说话一边往傲祁和淇奥身上倒,一会儿搭肩一会儿扯袖子的。 “你们真坏,商量事也不叫上我。”花友故作娇俏的嘟着嘴,站在傲祁身后那双手就从傲祁的肩上滑到胸口,眼睛却是看向的淇奥。 傲祁坐在那屹然不动神情自然的喝了一口茶才开口:“‘千面身’的事情查得如何了?这边还用不上你。” 花友听了傲祁的话笑了一声,那笑声进到心里居然又酥又麻,戈乌连忙收回注意屏气凝神,接着听那花友接着说:“千面身的资料我这儿是没有,但是……”边说他还伸出手掌在他自己眼前翻来覆去地欣赏,脸上是得意着等人夸赏的小表情,“我找到了他两个徒弟中的一个,千面。” “花友,”淇奥向花友招招手,花友就软着身子从傲祁背后飘到了淇奥身边,“还有几日能见到?” 花友见淇奥任由着自己扯他的袖子边玩就知道淇奥对他这件事做的还挺满意,他自己也就高兴了,赶紧地趁热打铁:“最快明早最晚后天就能见到人了,淇奥你什么时候陪我去比试比试?”被淇奥提过一次以后花友就不再说那些奇奇怪怪形容暧昧的话了,但是他那种勾引似的语气实在改不了,淇奥也就不再强求。 花友话音刚落傲祁就从椅子里站起来,牵过淇奥的手向登云梯走去:“到了药浴的时间,我们该走了。” 淇奥让傲祁拉着他,转过身向后挥手,还给花友指了一条供他可以玩耍好十几日的路子:“花友,戈乌最近在练习用左手使他的银尖玉鱼竿,你可以让他陪你练练手,对他也是有帮助的。” 花友有些气馁的看着傲祁和淇奥两个人走远的身影,直到登云梯的门关上才把视线转移到一旁老神在在的戈乌身上。 一手搭在胸前一手撑着下巴,花友状似研究地从头到脚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戈乌,又伸手拿过他身边的银尖玉鱼竿放在手里掂了掂,十分怀疑地嘲讽道:“就你,够我玩的么?” 戈乌转头看向花友的眼睛,谦虚地对他一笑,然后突然伸出左手。 花友刚一眨眼只觉得手中一空,那戈乌动作快得竟然闪电般,在他完全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从他手中拿回了鱼竿,而这和他们俩人第一次见面只不过间隔了不到二十日的时间。 花友知道戈乌和淇奥谈过一次心,也知道戈乌现在除了傲祁和淇奥需要他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房间里练习左手练到深夜,但他完全没有意料到戈乌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居然如此厉害,他对左手的运用完全摆脱了生疏的练习的阶段,不但吃饭穿衣自己都能打理地得井井有条,就连他这个武器在他手中也像是从昏睡中醒了一般,开始有了些原来的模样,和停留在花友记忆里的生疏天差地别。 花友手放回自己的下巴上,摸着下巴对着戈乌露出了玩味和感兴趣的笑容:“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戈乌朝花友微微点头,回以他一个从容的笑容。 花友安排下去的事情的确办得很快,第二日上午,就得到了人已经被请来,可以马上安排见面的消息。 茶舍屋内,傲祁和淇奥两人正执子对弈,一人手边一杯清茶几种干果。 两人下棋的风格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同,但都是下一步能想到后面十步的人,而且对对方太过熟悉很容易就能猜测到接下来的步骤,所以下了一上午前两局都是平局,他们又不厌其烦地开了第三局。 淇奥在等傲祁下的时候看了看门口,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把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盒里,端起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指尖点着棋盘的一块空处:“下在这,手中胜券能多出三子。” 傲祁将黑子放在淇奥手点的地方,这一回棋局没有再僵持多久,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淇奥也没有输得太惨,不多不少刚刚好三子。 “好好好,算我欠你一次。”虽然是输了,淇奥的话里可一点都没有熟了的低落,反而还带着笑意。对于淇奥偶尔在自己面前这种幼稚的恶作剧似的行为,傲祁也只是觉得好笑,反正他赢了自然有赢了的奖品,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好的。 淇奥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和门的时候也尽量不发出声响,他大概只往里面走进了几步就没有继续向前,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拘谨又害怕的声音:“请问是哪位邀我前来?”想必刚刚那一阵安静是在观察房间。 淇奥收敛了脸上肆意的神情,拿起一旁的折扇刷的展开,再将他那一出拿手好戏摆上脸面:“那我就出去了。” 傲祁正收拾着棋子,听到淇奥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将视线移到淇奥身上,点点头,等淇奥出了门才继续手中的事,耳朵却是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从暗阁里出来淇奥将门合上,门与墙壁完全贴合,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这一堵墙上会有一个门。又向外走了几步,停在原地仔细听了听,听见堂内那人有些不顺的气息,淇奥感到有些好笑。 沈轻衣原本是被人威胁来到这里的,见面之前还不出面提前迎候,摆明了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令他十分的忿忿不平,心里想着待会来人不管问什么一律说不知道,也不准备给那人好脸色看。 正在那一个人越想越是觉得受到了侮辱,也就越发愤懑时,一声雨后青竹般清朗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 “还劳沈先生久等,在下千玥山庄独孤家人士。” 话音未落,一人持着折扇自兰花屏风后踱步而出。 他一身月白色素软缎锦袍,衬得眼如漆点眉如墨画,更妙的是他眉宇间的那一抹自在风流又给他添了十分的光彩,饶是沈轻衣这个描画过许许多多张脸的人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他端起得体的笑容朝在房内只稍等片刻的沈轻衣恭恭敬敬地一揖,让沈轻衣一时看直了眼,直到淇奥含着笑叫了好几声沈轻衣的名字后,沈轻衣这才回过神来,装作回礼的时候又偷瞄了淇奥好几眼,淇奥权当是没看见。 在沈轻衣失神的时候,淇奥已经看清楚了这个千面身的唯二徒弟“千面”沈轻衣到底是何许人也。 沈轻衣中等身材身穿布衣,表情很平和,一张脸长得十分普通,丢在人群堆里都找不到人的那种,但恰恰这种相貌是最适合学习易容术的,像易容术这样主要在脸面上的特殊技艺,原本的底子越是不出众也就越容易对它进行塑造。如果硬是要说出一点什么来,那就是沈轻衣看起来还算儒雅,只不过这儒雅总有一种隐隐发酸发臭的感觉,眉宇间又尽是掩不住的沧桑和疲惫,和所有碌碌无为生活艰辛的普通男人一样,被肩上的担子和时间消磨了岁月,也消磨了激情。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淇奥请沈轻衣坐下,随后自己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里,折扇轻摇言笑晏晏:“久闻‘千面’沈轻衣大名,今日得以一见,在下万分荣幸。”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逼人说成了请人来,把对方顿时捧高了好几个台阶。 然而沈轻衣在听到淇奥的话以后却没有露出诸如喜悦和自豪的表情,甚至有一丝挣扎和低迷,这一切都落进了淇奥的眼里。 从花友告诉他们的消息上来看,这个传承了他师父的易容之术、本应该在江湖名闻录里占据一席之地的沈轻衣,在出师并以后没有选择进入江湖成就一番事业,而是和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成亲,并在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孩子,过上了平静和安详的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 退出江湖的沈轻衣也并没有过上寻常百姓的幸福生活,还没有享受太久孩子诞生带来的喜悦,悲伤就已经接踵而至。先是他那未满一岁的儿子莫名的生病夭折,随后是他的妻子无故发疯,最后就连他自己也患上了头痛,每到一个月的中旬,就像有小鬼拿着铁锤一下一下的在他的太阳穴位置敲打。一日一日他的身体也渐渐衰弱下去,原本家里还有些家产,被病魔消耗得一干二净,到现在只剩下一间小书馆和他人寄来的银两来维持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千面身”的传承弟子“千面”现在会是一副失意落魄讨生活的普通男人样。 只不过,花友搜寻出的消息里并没有提到沈轻衣和师门有什么矛盾,当初出师也是因为他已经学到了“千面身”的所有技艺,属于正常出师,为何现在提到他作为“千面”的身份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怕往回想,越想疑点越多。 沈轻衣当时为何不出江湖,为何一出师就选择急急忙忙和人成亲,为何在之后遭遇那么多依然不愿意以“千面”的身份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他在师门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视这个荣耀的身份为秽物。 看来在师门中一定是发生过什么,这件事对沈轻衣影响极大,甚至成为了沈轻衣的一个人生转折点。 淇奥敛去眼底的谋算,看起来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沈轻衣痛苦的表情,继续带着礼貌的微笑,刚刚好是一个介于疏远和熟稔之间的距离,近一步则有逾矩之嫌,退一步又会少许多可以提起的话题。 在聊天中,淇奥毫无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到关于易容之术上,又在两人的交谈中学到了不少关于易容的技法,而沈轻衣原本不自然的表情也渐渐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畅快之意。 充满了憧憬和夸奖的谈话告一段落,淇奥抿了一口茶,手中折扇一合,感慨道:“江湖传闻‘千面身’老前辈将全身技艺教与自己手下两名弟子,而后归隐山林。在下小时候从书中见过易容术和缩骨术,便十分感兴趣,对‘千面身’老前辈一直敬仰已久,可惜已无缘拜会,如今能与沈兄一叙,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说到这,淇奥停顿了一会儿,见沈轻衣脸上不可抑制的浮现出了得意的神情,他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可惜这一次未能见到‘千身’。”说罢还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敏锐的发觉沈轻衣在听到“千身”两个字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掺杂了厌恶和嗤笑的复杂表情。 ☆、竹马 太阳西移,带走正午撒下的一点点温热,壶中的茶已经换了两次,舒展开来的茶叶躺在杯底,香味和水润已不如开始时那么令人舒心。 起身将沈轻衣送到房门口,淇奥礼貌的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当沈轻衣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淇奥原本暖意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语气也是无比的冰冷:“把他用过的茶杯扔了。”这间茶坊是玄阳绝地阁的房产,是离玄阳绝地阁最近的一个消息分散点,自然现在淇奥他们也有处置它的权力。 背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人,将沈轻衣用过的茶具收拾起来又消失了。 傲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第一次见淇奥这么明显的表现出对一个人的憎恶,扶着他的肩将他转向面对自己:“怎么了?”他虽然在暗阁,但是因为房间设置的原因加上对淇奥的放心,所以后面两人的谈话他并没有完全注意去听,只要防着没有打斗的声音即可。 “沈轻衣。”淇奥说出这三个字时噙着的是完全鄙夷厌恶的笑,连淇奥都能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可见他与沈轻衣刚刚那一场交谈中发生了多么不美妙的事情。 沈轻衣四岁时家乡遭受旱灾,家里人除了他无一人存活,后因缘巧合遇到了“千面身”,不知怎么的合了“千面身”的眼缘,从此便跟着“千面身”学习易容技术。 在他六岁时“千面身”又带回来了一个比他小三岁娃娃,名叫扈江离,这个娃娃的父亲在他出生后就病死了,母亲随后改嫁,把他寄养在老人家里,老人过世以后他无依无靠,就这样被“千面身”捡了过去。 “千面身”的真名已无证可考,江湖上只留下他的名号“千面身”。之所以被称做这个名号,是因为他身怀的两种绝技,分别是取名为“千面”的易容术和取名为“千身”的缩骨术。 所谓“千面”,薄薄一张皮众人随我心。 易容可选择范围非常大,男女美丑老幼皆有涉及,千面身之所以能把这么一个不受人关注的技艺发展成为让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标志,不单是因为他自己所制作出来的面皮十分逼真,薄如蝉翼,戴在脸上能够与皮肤完全贴合,并能根据不同的脸型进行调整,更重要的是他许多的易容依靠的不是面皮,而是自己的一双手,在自己脸上刻画描绘,短短时间就能变成另一个人,更加自然也更具有迷惑性。 为了让这样奇妙的技艺能够完整的传承下去,千面身对于弟子在学习的时候要求极为严格。他曾经说过,他的易容术的所有精巧不能只精巧在一张脸上,必须脸上什么样人就是什么样,敷上了怎样的人皮就要有那样的人样子,贵公子的脸就要翩翩而行,老人的脸就要弯腰驼背。 也就是说,除了每日练习最基础的脸面上的功夫,专攻易容术,沈轻衣当时还要去大街上观察揣摩不同的人。为了更好的扮演别人,他也会从师父那里学会了一点缩骨术。虽然做不到“千面身”那样能毫无破绽的变成另一个人,略懂皮毛已经足够糊弄世间人。 “千面”真正算起来何止一千张脸,然而“千身”却不是指真正的一千种身体形状,毕竟这世间人再怎么分,也就是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了。 除去幼童那样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变装,剩下的就是老人和各种高矮不同的青年人,但是如果真要说起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掩饰莫过于变作女子。女子,这看起来简简单单二字,也可以幻化出数种可能,舞女的妩媚,闺秀的端庄,婢女的温顺……每种女子的形态不一样,这样的不一样甚至要细致到喝茶时手指翘起的高度,行走时步距的远近,所以称一声“千身”,并不为过。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2节 缩骨术并不比易容术简单,特别是要结合女子的形态练习,而且还有千面身这么一个强迫完美的师父。为了让扈江离更好的体会到女子的感觉,以便他今后能够在使用缩骨术时化身成为女子举止更加自然真实,千面身将扈江离带到身边以后除了教他简单的易容术,就把他当做女孩养,描红画眉、茶艺女红,吃穿住用样样照女孩子的习惯安排,身姿行止也无一不按女孩子要求,将女子的形貌刻在扈江离内心的深处。 扈江离从小身边除了师父就是师兄,三岁之前的记忆早就模糊在远去的岁月长河里。师父神出鬼没,除了在教导缩骨术时其余时间都找不见人影,就算在教导时也是冷言冷语,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看。扈江离除了被要求精通缩骨术,同时也要练习武功,稍有不如千面身意的就是一顿鞭打,所幸扈江离悟性高,只要能潜心学习,不同门派的武功在短短半个月也能学点形状出来。 因此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对他最好的就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师兄。 “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师父将我们俩留在一个长满了残飞坠的小院子里,不准许我们出去,也不让外人进来。从小就是我照顾他,教他认字读书,与他抵足而眠。” 扈江离长到七岁的时候,曾经大闹一场。那时候他的心里萌发了性别概念,对于师父要求他的女子装扮十分厌恶,为了表示反抗一把火烧了一屋子的裙衫钗环,结果被赶来的千面身用藤条抽得满身是血,扔进了院子里的小黑屋。 那时候,是沈轻衣偷偷找到关锁扈江离的小黑屋,抱着昏迷后将将醒来的扈江离,边哭边劝说他。 “离儿你疼不疼,看师父抽打你师兄心都要碎了。在师兄眼里,你装扮起来是最漂亮的小姑娘,一点都不奇怪,你好好学习‘千身’,这样以后才能和师兄一起闯荡江湖。” 就是沈轻衣的这一句话,第二日扈江离不顾身上的伤,在千面身房前跪了整整一天祈求千面身的原谅。 从青梅竹马到日久生情,这中间看似难以逾越的沟壑只要抬脚就能跨过去,扈江离喜欢上沈轻衣,这件事就像是春天花开秋天落叶,水一定会向下流走,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一样自然。 一天一天,扈江离变得身姿柔美眼波婉转,包裹在轻纱绸布的裙衫里袅袅娉娉,他的温婉和娴美是从给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这样的扈江离是千面身所满意的,于是他终于允许了扈江离不再只做女子的打扮,但是这一份女子的特性已经融在了扈江离的血液里,就连换回男装时的他也是行步顾影、步态摇曳。 “当时他在模仿女子上已经是十成十的相像了,就连师父都不一定能比得上他,他若是女子一定是赏心悦目,但是,他是一个男人,身为男人扭扭捏捏实在不像话,但我当时想着他学的技艺,也就没有和他说。” 在扈江离的意识中,他从来不觉得喜欢上师兄是一段禁忌的男男之恋,身虽为男儿郎,心已是女娇娘,他对沈轻衣的喜欢是从女性的内心中生长出的对男性爱恋。 他带着这份欢喜一步步靠近沈轻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害怕每近一寸亲密下一刻就是沈轻衣的拒绝和远离,又不甘心维持着和沈轻衣原来的关系。 那一段时间扈江离为沈轻衣煮饭铺床,缝衣洗被,坐在门口等待着出去的沈轻衣回来,在见到沈轻衣时欢欣雀跃,就像一个妻子对待丈夫那样,而沈轻衣并没有拒绝他的行为,还摸着他的脸笑着说“离儿长大了,也会照顾师兄了”,甚至在他几次暧昧的示好时也没有表现出反感,对待他依旧是宠溺的、关心的。这让扈江离心中的希望之火越来越热烈和明亮,为了他的师兄扈江离的心都要燃烧成灰。 这样的希望促使着扈江离在沈轻衣出师的那天早上,和沈轻衣说出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话。 “那一日的情形,现在回想起依旧历历在目。” 沈轻衣说起之前的事情,语气里都是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嫌弃,像是不得已从淤泥里将回忆一段段挖出来,原本该是共同美好的时光在他嘴里变成了午夜的噩梦。然而,当他喝了一口茶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人仿佛瞬间堕入一个虚无的幻境,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就连他的语气也变得复杂,在厌恶中又有情不自禁的怀念,这种怀念稍稍一冒头又被更沉重的厌恶压下去,反复几次,最后变成了一滩死寂,泯灭了所有感情。 “我出师的时候是六月,那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扈江离来找我的时候穿着他自己用女子衣裙改造的嫩绿外裳,他皮肤白,穿这种颜色很好看,让人看着也觉得很清凉。” “六月的时候残飞坠花开,他走过来身后带起一片白色的花绒,扈江离当时练习如何笑就练了三个月,他的笑很好看,像从云端里走出的仙子。” “他走到我面前,中间有一段我怎么都记不起来,脑袋里全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能记起的就是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师兄,我喜欢你。”扈江离天没亮早早就起了床,原本想要为自己抹上最好的胭脂,为自己细细的描眉,但是后来他想起师兄似乎不喜自己做女子装扮,最后便坐在烛火下彷徨等到天亮。 但当他站在沈轻衣面前,明眸皓齿,轻眉浅笑,将心中的惊涛骇浪掩于一片绚烂的飞花之下。 沈轻衣起初只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结结巴巴的回应着扈江离的告白:“你是我师弟。” “当初师兄说要陪我一起闯荡江湖,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日夜练功,如今已是能够匹配得上‘千面’的‘千身’了,只要师兄你愿意,我甘心从此放弃男儿身,以女子打扮陪伴师兄左右,师兄也就不必担心江湖中会对师兄的名誉造成损害。” 除了接受和拥抱,扈江离不是没想过会得到沈轻衣的拒绝。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果,他也已经做好了平静接受的准备,退出他和师兄的空间,让师兄喜欢的人给他幸福。 但是,他没有想到居然在师兄脸上会看见如此明显厌恶和恶心。 沈轻衣跌跌撞撞地连退几步,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吃人的怪物,然后没有给与扈江离任何一句话就慌张的逃离开,避之若浼,与他交谈也变成了玷污自己的事情。 这个早晨成为了沈轻衣的噩梦,他最后连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告诉扈江离,将扈江离给他缝的几件衣裳全部烧掉后,趁着夜色中匆忙逃走,留下一无所知的扈江离一个人呆呆坐在他的房间里好几个昼夜,直到眼泪流干心如死灰,终于认清自己被师兄厌弃的事实。 离开后的沈轻衣并没有像他们小时候定下的约定那样步入江湖,为了切断和扈江离联系,甚至拒绝承认自己“千面”的身份,匆匆忙忙和一个姑娘结了婚。 “那扈江离实在恶心,在我大喜之日竟然出现在我喜宴上。”于是沈轻衣将扈江离带来的贺礼全部砸在扈江离那带着祝贺的笑容的脸上。 “后来他偶尔会经过我家,只不过我妻子仍然会觉得他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于是沈轻衣在扈江离下一次到来的时候指着他鼻子大骂一通,将他和他的礼品扔出门外,从此沈家的大门永远向他关闭。 “我儿子满月的时候他又来了,当时我看在我们多年师兄弟的情分上,让他抱了抱我的孩子,他当时还看着孩子笑,说孩子长得像我妻子。结果,孩子没到一岁就病死了。孩子死后,我妻子受不了打击就疯了,我也突然犯上了头痛。”于是,沈轻衣将一切罪过怪罪于再一次踏入自己家的扈江离,视他为带来家中灾祸不祥之人。 淇奥打断了沈轻衣对于扈江离带着憎恨和反感的情绪激动的描述:“这么说来,沈兄也就无法得知扈江离如今身在何处。”行为举止可以模仿女子,虽然专攻缩骨术也知晓易容术,悟性好能仿造出流花展云剑的伤痕,这一条一条特点使得淇奥心中对罪犯的答案越发清晰。 只可惜,沈轻衣似乎极为讨厌扈江离,甚至连“千面”这个身份也愿意放弃,只为了他扈江离完全决裂。 对于这种已经没有了价值的人,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和他交谈下去了。淇奥刚想着如何结束这场对话,突然听见沈轻衣语气随意平常却又十分肯定地说了一句:“他最近往大漠那边去了。” 对于沈轻衣如此快速而又笃定的回答,淇奥很是惊诧,连语调也上扬了几分:“沈兄又是如何知晓?” 沈轻衣儒雅地“呵呵”一笑,只不过这一次淇奥从这笑里看见了一种微妙的快意和兴奋:“毕竟是疼爱了多年的师弟,现在他一个人在江湖之中,江湖多险恶,总担心他会出事,所以时常与他有些信件往来,只简单说些将近日身边发生的事,免得离得远了关系就冷淡了。呵呵,他还像小时候一样,天冷加衣按时吃饭,都要我在信中一一提过。” 淇奥瞬间就明白了为何身在江湖中的扈江离会知道沈轻衣何时成亲,知道他儿子何时满月,知道他现在家中窘迫并每月寄来银两给沈轻衣养家糊口了。 沈轻衣的脸上还是那样谦逊和气的笑,他在回忆小时候时的温柔,在说到扈江离表白时的迷惘,在描述家中困境时的悲痛,如今在淇奥的眼里通通变成了虚伪和道貌岸然,这样的虚伪让淇奥第一次觉得有些恶心,听到的这些酸腐之话顺着喉咙钻进了他的胃里,不停地发胀溃烂,散发出一股恶臭盘旋在淇奥的嗓子处,令人作呕,那具身体里是烂肉是肮脏是恶心的虫和秽物,所以就连沾染过的空气也变得污浊。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世上最黑暗的秽物,”将沈轻衣的故事告诉给傲祁后,淇奥已经冷静下来,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今天才知道,那些为自己披上光线的绸缎的腐烂身体,在踩着别人的身体踏进光明中后,对黑暗中的那具身体一边无比厌恶一边还要摆出施舍与拯救的模样向对方伸出手,这才是最肮脏最恶心的事情。” 傲祁拍了拍淇奥的背:“但是黑暗中的尸体在看到对方高高在上的手后还是愿意追逐,也不尽然是一个人的错。” 两人沉默地对望了一会儿,随后片刻不停地离开了茶坊,就此不再提这一件事。这一天所看到的听到的都被他们统统扔掉,从这里往大漠走,中间路途遥远,各方面都要打点好,所以要及早做好准备。 ☆、前行 马车从外面看只是比一般的马车要略大,行驶在路上并不会引人注意,打开车门才会发现里面内有乾坤,被布置得奢华至极。 马车车壁的夹层里是用于制作武器的精钢,再把无相真石熔入其中,密闭性和隔音性都大大提高。马车里被拉门和纱幔分为两层。外层床铺箱柜一应俱全,箱柜里的东西大至为三种,一部分箱柜里放置了衣鞋裤袜,一部分箱柜则是各种碗碟餐具,剩下的箱柜里生活用具应有尽有。箱柜整齐的沿着车壁排列,木床平常是靠在车壁上的,到了晚上要休息的时候可以放下来,组成了一个很是舒适的小房间,现在是断臂的戈乌住在这一层。 如果说外层是用舒适来形容,那么内层的摆设就一定要说是享受了。宽大的榻上铺着由丝线棉绒和蓝梨鸟的羽毛混织而成的垫子,针法细密,层层叠叠铺了三四层,看起来并不厚但质感十分软和,平常坐的时候在垫子上面加上羊毛毯,到了晚上想睡觉了把羊毛毯翻过来另一面就是冬暖夏凉的碧烟布。榻上还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抱枕,榻的两旁也是各种小柜子垒在一起,不过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平常吃喝的小东西,还有就是各种书。 这辆马车是花友一边双目含泪一边送给傲祁他们的,本来一开始准备的不是这一辆,是另一辆更大更豪华的白玉车,走在路上比挂一个“我很有钱快来抢劫我”的效果还要好。幸亏淇奥脑袋还清醒,记得他们是背负着罪名去抓真正的罪犯的,这才劝下花友换成现在这辆马车。 这一回他们没有再雇车夫,而是由暗卫负责驾驶,两个人一班,白天两个时辰一班,晚上一个时辰一班,轮流着驾驶日夜不休,行驶十天至半个月会在附近的城镇里休息一次,这样一来到达大漠的时间大大缩短。沈轻衣那日走后淇奥就没有再去和他有交集,让花友客客气气的把人护送回去,沈轻衣临走前托人给了淇奥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面皮,现在都用在了暗卫的脸上。 展开离别前淳于云初递到自己眼前的信封,里面浅灰色的天青笺上用娟丽的字迹记录下了药方的配成,多少种药材,每种药材份量是多少,都一一写清。淇奥先是粗略的扫了一眼,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他挑了挑眉,这才认真的阅读将纸上的东西,看完又在心中默念一遍,随后掀开柜上香炉的盖子。在这个不大的车厢里,原本清透的千息香里慢慢掺杂进了灰烬的味道。 淇奥烧了药方,一抬眼就看见傲祁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淇奥一碰上傲祁这样的眼神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做出什么碰触傲祁禁区的事情,也就懒得再去问傲祁,随傲祁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等他从柜子里拿出了装有鲜果的什锦小盒,转身见傲祁还在看着自己,连盘腿靠在车壁的姿势都没有变,这一下淇奥真的一时看不懂傲祁的想法了,他有些好笑又奇怪发问:“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傲祁见淇奥歪着头笑意融融的看着自己,眼睛里好像是落满繁星的夜空。 他刚才看信笺上写的药方,就想起他们早上离开时淳于云初一语不发地献上信封的情形。 不管是连芷柔的信,和冉冉的心动,东方晴的示好还是蝶青青的婚嫁,她们和淇奥都有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是他不曾参与的,那些爱慕和倾羡也就有了滋长的土壤,而他也已经习惯了最后将这些长出的藤蔓一一斩断。傲祁还记得那时候淇奥为了获取和冉冉说知道的信息表现出的那一点暧昧和情愫,那已经足够和冉冉神魂颠倒,那么在他不存在的空间里,只有淇奥和别的女子,稍不注意总会有温柔从缝隙里探出,一点点就足够将人溺死。 只不过这一次情况和以前完全不同,在玄阳绝地阁他与淇奥是朝夕相处,除了偶尔他去练功房其余时间俩人活得就像连体婴一样,而且淳于云初也整日足不出户守在她的空无居,淇奥和云初唯一有交集的一段时间就是淇奥药浴,然而淇奥药浴也恰恰是他和淇奥动作最为亲密的时候。 就算是这样,淳于云初在见到淇奥即将离开的时候,还会连家传的药方都心甘情愿献给淇奥。 傲祁一路上都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但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淇奥这无意中流露出的神情,突然就明白了。 真是不会让人喜欢的情况啊。 浓稠的墨汁在眼底迅速的散开,傲祁没有回答淇奥的话,伸手轻轻捏住淇奥的下巴,大拇指在淇奥依旧毫无血色的下唇上摩莎:“今天有觉得好一些了么?”还没等淇奥说什么,傲祁便牵过淇奥的手,一股内力顺着淇奥的手腕进入淇奥体内。淇奥现在的状况有些奇怪,傲祁的内力在淇奥的经脉里探测不到任何东西,经过得非常流畅,然而淇奥坚持自己已经恢复一些了,但他除了这么说明以外,再没有其他证明。 傲祁收回自己的内力,脸色比方才还要阴沉了些:“明明在玄阳绝地阁里你的身体要好一些,怎么现在又恢复原样了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 淇奥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他倒是笑得毫不在意:“原因是什么不也说不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证,现在不会再发生被人迷晕拖走的事了。” 这么风轻云淡地提起这一件事这一个人,语气里的的平静听来让一般人都会有些寒心。 自从经过了那个晚上,蝶青青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的选择了缄默。 缄默倒不是因为傲祁深感罪恶或淇奥对此反感。 傲祁从来不觉得杀了蝶青青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就像连芷柔的信他会撕掉,东方晴他会恐吓走,若不是如公子的出现转转移了和冉冉的视线,而当时在淇奥于和冉冉的相处中是淇奥主动制造暧昧,那时候他也会防备着和冉冉而不是去惩罚淇奥。蝶青青和以前的那些女人做了同样的事,甚至比她们做得更加过分,所以自然而然会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 血腥与生死在武林中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而武林的实质本来就是一个强者为王武力为尊的世界,剑下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于傲祁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偏偏蝶青青的目标指向了了傲祁最不能触碰的地方,被更强的傲祁吞噬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更何况她又在无意中惹到了白敛。 她再怎么无辜,只要在傲祁和白敛眼中是有罪的,就必死无疑。 而对于淇奥来说,蝶青青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她的生与死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对她好是礼貌,对她笑是习惯,也许蝶青青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还不如给了一张药方的淳于云初。淇奥曾经和傲祁说过,他的心很小,什么都不想装在里面,所以清闲度日,每天煮酒扫雪的日子才是最适合他过的。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的心虽然小,但也莫名其妙的让一个叫做傲祁的人进了去,但这条路也不是因为傲祁才会走上来,如果没有傲祁而他又再一次走到这条路上,那么他肯定是被逼得无雪可扫无酒可煮了。 他没有傲祁的野望,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这个想法到现在都没变,而恰好傲祁也知道这一点,因此生活上对淇奥照顾得尽心尽力,让淇奥觉得自己在傲祁身边和一个人过也差不多。 像是两个齿轮,有半点差别都会让他们俩分崩离析,但是这两个齿轮生来就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们契合地才会如此完美。 之所以缄默,都是因为傲祁和淇奥都不觉得她占据自己谈话内容的必要。 就算是像现在这样被提起了,她也变成一句玩笑话而已。 说不清哪种情形更加悲凉。 为了不让傲祁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淇奥和眉悦目的和傲祁又一次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本来体温就要低一些,练了流花展云剑以后气息流动较常人更加平而慢,体温也就稍有变化,现在正值冬天,对我的内力有影响也是极可能的。”他的声音低缓,像是水流绕过山石。 “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把握,叫你放心就放心好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差别,只不过嗜睡了些,说不定就是因为平常睡习惯了才会变成这样。”淇奥一边揉着眼一边枕着傲祁的大腿躺下,无视了旁边一堆的抱枕,“刚刚那信看得我眼睛难受,我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叫我。” 坐在外层的戈乌用手掩着脸默默地把门拉上。 虽然说车厢内暖烘烘的,淇奥身上的薄袄也没有脱掉,傲祁看淇奥似睡非睡的样子还是扯过角落的薄毯细心地盖住淇奥,掖好被角,然后用一只手覆盖在淇奥的双眼上,通过运转自己的内力到手掌中,使得在掌中形成温热的气团,缓解淇奥眼部的疲劳。 扶着淇奥的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淇奥睡得更加舒服,他的目光在淇奥身上停留了片晌,然后掀开了窗帘。 看窗外的景象,马车已经驶出小镇一段距离了,正在野外的小道上行驶,两旁高大的树干树立在小道两侧,透过光秃的枝桠上还堆积着少许没有融化的雪,背后是冬天难得一见的蔚蓝的天空,一棵棵树随着马车的前进迅速地退到视线之外。 按现在的速度,十日左右一定会到达下一个城镇,傲祁又看了一眼窗外,收回掀开布帘的手,阖眼养神,耳边是哒哒哒的马蹄声和轮子滚过石子的声音。 ☆、同行 在林间小道上急速行进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一阵颠簸把已经半梦半醒的淇奥给颠簸醒了。拔开傲祁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掌和揽住自己的另一只手,淇奥撑起身来有些迷茫地打量四周。 见淇奥被突然吵醒摇摇晃晃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傲祁伸手揽着淇奥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边帮揉着太阳穴一边观察着淇奥的表情,直到淇奥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才放下手,单手砌了一杯水递到淇奥嘴边,淇奥喝了半杯摇摇头,傲祁又把杯子放到远处。 开口刚想要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隔门就被已经打听清楚的戈乌轻敲了两下:“大哥二哥,前方有人滋事。” 淇奥仰后靠着傲祁的肩膀闭眼休息了一会,已经渐渐清醒了,听见戈乌的话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事?” “是有人在逃难。” 淇奥“嗯”了一声,闭着眼伸出手掌,傲祁拿来刚刚丢放在一旁的什锦盒子放到淇奥手心,看淇奥闭着眼吃鲜果,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张了张嘴。 傲祁接过淇奥的话:“绕过去。” “是!”戈乌接到命令又把这话传达给了车外赶车的子夜和辰煜。 命令下达,马车再一次缓缓启动,但是刚要启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娇弱可怜的呼救声:“英雄请救救我!” 紧接着的是戈乌传进来的一声大喊:“那女子冲到马车前来了!” 没看见绕过去是一回事,现在人已经带领着后面轰轰烈烈大队追杀的人马闯到你马车前,又是刀又是剑的挥舞着,身为暗卫就不可能放人一群危险人物在傲祁和淇奥身边存在,子夜和辰煜当机立断将这些体型壮硕的黑衣人斩于马前,与此同时戈乌已经把消息传给了傲祁他们:“除被追杀的人以外,其余人以被子夜辰煜杀死,被追杀的看样子是一个小孩,她现在跪在车前磕头,大哥你们要不要出来见见她?” “接下来怎么办?”听到外面的是一个小孩子,傲祁这才询问淇奥的意见。 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却又诚意十足的感谢的话语从车缝传进淇奥的耳朵里,淇奥舔掉指尖残留的一点清甜的汁水,才睁开眼从傲祁怀里坐直身子:“去看看吧。” 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丝巾让淇奥插手,吩咐戈乌从外间把滚边银狐轻裘拿来给淇奥披上,又戴上手套捂好暖炉,傲祁在前面一手推开车门,一手牵引着淇奥让他从车厢内走出来。 站在车前,淇奥低头看向跪坐在地上的人。 那人身形瘦小,裹在破破烂烂过于宽大的薄衫里,跪在地上垂下头,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五官,露出一截温婉细腻的脖颈,怀里抱着一个包裹,正在微微发抖。 淇奥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不确定地开口:“抬起头。” 这回看清楚了,的的确确是一个女孩。看这女孩身子又瘦又干瘪,大概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狼狈之中却丝毫不掩她的姿色。尽管脸上有着几道乌黑的印痕,却依旧能看出她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尖尖的下巴,黑漆漆的大眼中泪光点点,一道浅蓝色的水波纹从她眼角斜飞入鬓,清纯中又平添了几分美艳,她脸上还未褪去的慌张令她看起来彷如误入猎人陷阱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好好怜惜。 她半是感激半是委屈地看向淇奥,朱唇微启,声音似山间的黄鹂清脆动听:“小女沧玉烟,今已十五,蓝海月明岛人,仇人为一件宝物屠杀整座岛上的人,父母也在这场屠杀中遭难,”说到这她又低下头,啜泣了几声,再抬头时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我不得已背井离乡,在路上又被歹人截住,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才得以逃脱一劫。” “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小女子自小在月明岛长大,第一次踏上这中原大地,被人追杀无意中逃难到此,”边说她边有些害怕得看了看四周,“能不能请公子捎带我一程,等到了繁华地带找到一个避难之所,我自会离开。”说罢她仰起头,像是一朵伶仃的小白花在风中微微摇摆,翘首以待地看着淇奥。 看到这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淇奥就有些惊讶了,等听到她说她其实已经十五,淇奥心里咯噔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傲祁,这一次他不准备说什么,只等傲祁拿主意。 傲祁很是淡定地回看了淇奥一眼。 如若一开始就不出手现在自然可以置之不理。但是现在已经将她救下,也就没有理由将她抛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芜之地,毕竟她看起来实在太弱小,只要夜幕降临,在这荒郊野外一只野狼都可能吃了她。起码要把她捎到一个可以安顿的地方,到时候再给些钱让她离开便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沧玉烟惊慌无措的眸子,连傲祁也动了恻隐之心。察觉到自己这样心情的时候傲祁也惊了一下,最后只能用因为她是一个小孩子宽慰自己。 脑子里一边是千般万般不愿意这个姑娘同行,一边却又忍不住的可怜她,傲祁烦躁的一甩袖子,答应了淇奥的问题。淇奥挡在袖子下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伸过去轻轻握住傲祁的安抚他,对着沧玉烟粲然一笑:“进来吧。” 他站在高处俯下身,那笑容映在沧玉烟眼里,比冬天云层中泻下的那一缕阳光还要温暖纯净,沧玉烟一时间看痴了。 只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淇奥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傲祁牵着又进了车厢,留下身后沧玉烟含着泪跪在地上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被看不下去的戈乌领上了马车。 沧玉烟自然是进不去马车的最里面,她和戈乌坐在外间,里间和外间的隔门在傲祁他们进去的下一秒便被紧紧地关上了。 接过戈乌倒给她的茶水,十分真挚地道了一声谢,随后就垂下眼一言不发地喝水,怀里还抱着那一个脏兮兮的包裹,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包裹里的东西很重要一样。 戈乌向沧玉烟伸出手:“沧姑娘,这个包裹我先帮你拿着吧。” 沧玉烟小心翼翼地躲过戈乌伸过来的手,柔弱地笑了笑:“不必了。”态度确实很坚决的。 姑娘都这么说了,戈乌也就没再坚持,随意地客套两声,将姑娘安置在一旁转身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进了车厢里淇奥脱下身上的轻裘,又滚到榻上枕着傲祁的大腿闭了眼,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在两人地有意下并没有成为两人的话题,淇奥看起来实在没有回过身,躺下没多久就又一次睡着了。 傲祁看着熟睡中淇奥陷入沉思,他一会儿觉得这姑娘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会儿又觉得淇奥的什么特质好像比以前还要更加厉害了一些。 他从晌午思索到了日落,还是没有得出一个答案。 到了晚饭的时候,马车刚好行驶到山林深处,午城和未明在树林里找了一处宽阔干净的空地停下马车,暗卫们早就在之前便各自领好自己的任务,打水生火、捕捉猎物、布置餐具井井有条,没多久火堆就已经生好,暗卫又把捕来的野生动物洗净剥皮放在火山烤,在火堆旁和着各种调料放好,转身悄无声息的隐入夜色中。 午城和未明赶着马车到来的时候一切刚刚准备好。 打开车门,先是戈乌和沧玉烟从车上走下来,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傲祁和淇奥出来。傲祁平常那样的装扮,淇奥没有披那件银狐轻裘,换成了在薄袄外套上一件提花祥云纹烟纱,既能避免待会烟尘不会沾到里面的衣服上,也不会难以清洗。淇奥走到火堆旁坐下,扯了扯外面的这一层薄纱:“花友准备的这些衣服衣服果然是精心,就是太像他的风格了。” 还没等傲祁说什么,戈乌先大大咧咧地开口了:“他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二哥穿上也好看,不知道大哥穿……”话说了一半他接收到傲祁瞥过来的一眼,乖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坐在淇奥对面的沧玉烟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火焰照在她的脸上形成一片阴影,她从马车上下来开始一直没说话,听到戈乌他们的讨论这才微微抬了一下头,痴迷的看了一眼淇奥再次低下头。 野味被烤至外焦里嫩,油汁从内部渗透出来,火舌舔舐过的时候发出噼啪的声音,事物的香味渐渐飘散开,戈乌很是熟练的用左手将架子上的食物翻转了一下,让火焰更加均匀的灼烧到每一个部位,再撒上一层调味料,戈乌拿出一把小刀挥舞几下,一块肥瘦均匀鲜嫩多汁的烤肉就落入一旁的铺着各种蔬菜丝的碟子里,还在滋滋地冒着油。 四人席地而坐,以天伪盖地为座椅,一餐野味也吃得十分爽快。吃了一半戈乌觉得有肉无酒总是少了点意思,便提议一起喝酒。 他们酒量都不算差,但这毕竟是在野外,晚上还是少喝一点的好,三个人一小坛酒,喝个意思就足够了。 给傲祁和淇奥各倒了小半碗酒,戈乌刚要给自己盛,就看到了坐在旁边一个人默默吃菜的沧玉烟,他觉得小姑娘一个人和三个男的在一起有些不自在,又主动凑过去和沧玉烟说话:“沧姑娘,你要不要来点?” 沧玉烟头垂得更低,长长的刘海把脸全部都罩住了,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戈乌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背脊就窜过一阵颤栗,白天姑娘虽然也不说话,但只是看着觉得柔弱可怜,晚上这样和鬼一样,越看越觉得阴森森的。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戈乌自己甩出了脑海外,一边倒酒一边暗骂自己想太多了,没一会儿就融进了傲祁和淇奥两人喝酒的队伍中。 “没想到花友连酒都帮我们准备了。这酒色如琥珀,清冽晶莹,口味醇厚回味悠长,的确是花友给出来的酒。”跳跃的火焰下,淇奥沾了酒的唇莹润水泽,那火焰似乎又照进了淇奥的眼睛,有光在淇奥的眼睛里舞动。 戈乌抱着酒坛,看见这样的淇奥突然就发起怔来,然后开始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哭,傲祁和淇奥两人本在说着什么,突然听见一声悲嚎,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戈乌朝他们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又想哭又像笑:“大哥二哥不必害怕,我只是突然觉得一只手换能跟在你们身边,值了!”说罢他又一口酒灌进嘴里,被呛得一阵猛烈的咳嗽,而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坐在他身旁一动不动的沧玉烟终于有了一丁点动作,她似乎侧头向戈乌看了看,挪动了一下身子离戈乌离得更远了,表现出很厌恶的样子。 傲祁确认戈乌只不过是有一点醉并无大碍以后又转回头,想要和淇奥继续刚刚的话题,却看见淇奥正仰着头。 野外的天空很是干净,墨蓝色的幕布铺满整个天空,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一颗一颗璀璨的星子如棋盘上散落的黑白棋,一闪一闪,每一片天空都是一种美丽,合在一起,头顶上的苍穹是一种令人震撼的宽广浩瀚之美,相比起来人是那么的渺小而又微不足道,宛如尘埃。 还没等傲祁开口询问,淇奥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容像是一层覆在他脸上的雾,太过虚无缥缈,似乎连他这一瞬间也变得不那么真实。 傲祁第一反应是扣住了淇奥的手,用了十成的力,淇奥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兀自说道:“这片天空,和我以前看到的一样。”他转向傲祁,看着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和你其实一直在一起,一起起床一起入睡,一起在山庄后院里练剑,只不过中间有一堵无形的墙。” ☆、夜袭 四周一片寂静,傲祁和淇奥两人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沧玉烟坐在一旁默默吃自己手中的那份烤肉,如果不是戈乌一直在说,就显得太过冷清了。 流逝的时间被火吞噬掉,北风渐起,呼啸着丛林间刮过,这时候就能听见那些落叶的光秃的枝桠互相摩擦敲打的声音。夜色愈发的浓重,火堆照亮的范围也被墨色一点点侵染,直到只能照亮他们周围,而更远处的丛林深处只有一片黑暗。 “有点不对劲。”本在静静看星空的淇奥突然出声,声音虽然很小,却让戈乌突然住了声,就连沧玉烟也默默地放下了餐具。 下一秒傲祁马上朝戈乌做了一个“继续”的口型,戈乌当时就领悟到了傲祁的意思。这一个过程其实只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一瞬间的安静很短暂,短暂得像是不存在似的,很快就被戈乌的声音接上去,但也仅仅是这一瞬间,方才闲适的氛围一扫而光,所有人都明了了如今的情况有变,心中一凛。 “不要紧张,就算有人还有午城和子夜他们在四周守着。”傲祁拍了拍淇奥的手,然后朗声说道,“既然都用过了晚餐,我们就继续前行。” 说罢傲祁、淇奥和戈乌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身,沧玉烟跟着也站起来,四人一齐向马车走去。 在他们背后,又一阵风刮过,穿梭在林间发出森然的声音,依然在燃烧的火堆被风吹着扭出奇异的姿态,一丝血气在空中散逸开。 傲祁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火堆给他们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将黑暗隔离在外面。如今没有半点征兆的,四周的黑暗向他们又渗进了一些,光明的范围更加缩小,那些从黑暗里走出的黑衣人像是被那刮过的一阵风吹来的,出现得无声无息,将傲祁四人团团围住。 在这一群黑衣人的身后,暗卫将他们重重包围,警惕的看着这些能他们手下逃脱的神秘人。 他们黑衣黑裤黑帽黑鞋,就连脸上带的黑漆面具都是一模一样,像是一个个无法让人分辨的影子。 然而仅仅是这样也应该不足以从暗卫眼皮底下逃脱。 “飘絮浮萍步?”戈乌只一眼就看出了来者所使用的轻功。 “怪不得连午城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戈乌的话语传到淇奥的耳中,淇奥了然。戈乌如此熟悉的语气,想必这群人是魔教派来的,那么他们就应该是来刺杀傲祁的。 但是淇奥很快就推翻了自己这一个猜测,魔教教主不是愚蠢的人,直接派人来刺杀他们,不像是魔教教主对付他们的做法。 经过这一个短短的“交谈”,这一片的空气就像是凝结了一样,没有人动作,却都在用眼睛观察着对方。 经过刚刚的一场在黑暗里的拼斗,暗卫判断出这群突兀出现的神秘人武功不低,而且从他们身上的气息可以判断出,他们已经被训练成了没有任何情感的冰冷的傀儡,连性命在他们心中都已经被舍去,只有施令者的命令,训练出这么一群人,可见训练的人有多么冷酷无情、心如铁石。 这也就意味着,对上这么一群不怕死的人,必将会是一场恶斗。 谁先动,被发现破绽的可能就多了一分,双方都是高手,没有人愿意冒这种险。 对方自然也明白了这一点,除此之外他们也有他们的疑惑,毕竟今晚的情形是他们以前没有遇到过的,而且他们新面对的这一群人看起来武功并不低。经过思量,他们决定先探一下对方虚实,看看傲祁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缓慢地,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抬起手臂,向傲祁他们伸出手摊开手掌,做出一个讨要的姿势。 傲祁和戈乌站在前面,将沧玉烟和还没有恢复武功的淇奥挡在身后,面对黑衣人的动作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有傲祁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护好了手中的双龙赤羽剑和淇奥腰间的凤鸟莲华剑。 黑衣人僵持着坚持了一会儿,见对方的样子又僵硬的放下手臂,整个过程中肢体十分僵化,简直都不像是一个活人。然后似是对他们的行为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那脖子僵直得让对面的淇奥看着都担心动作大一点头会掉下来。 “他们是……”黑衣人的动作实在太过诡异,让淇奥不得不投入了更多的注意,因此他也很快的发现了对方的身份,“死士?这是魔教养的死士。” “说起大哥二哥身边的暗卫,或是玄阳绝地阁的杀手刺客,在魔教里也养着这样一群人,但是他们的训练程度要比一般的严格得多,具体的训练情况人员多少我不太清楚,这是只有教主才知道的秘密,但是我曾经接触过几个,那些人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没有感情没有心智,只听从教主的命令。”这是戈乌曾经在他们聊天时偶然提到的。 “如果暗卫对上他们,如何?”当时淇奥随口这样问道。 “我不知道两者功夫孰高孰低,但是死士的飘絮浮萍步,是真正做到了来去无踪影、疾风电闪,也许在打斗中速度和身形并不是重要的一方面,但是当速度之快身形之飘浮达到一定极限,它对于胜利也就有了决定性的作用。” 什么叫做动作之快身形之飘浮达到极限,今晚他们将有幸目睹。 那个为首的黑衣人的食指只不过是微微动弹抽搐了一下,就像是一粒火星迸溅跳跃,附在了炸药的引子上,引子迅速化为灰烬,炸药也只不过是刹那间就从寂静爆炸开。 他们开始动作了,目标直接冲向傲祁四人。 而在他们动作紧接着的下一秒,暗卫毫不犹豫得立即缠绕了上去,像是张开了一张细密的网,试图将这些打扰主人和公子用餐的作乱的黑影一网打尽。 客观上来说,暗卫们这一次不管是反应上还是行动上,的确已经算得上是训练得力配合正常,一般没有人会从这样的天网中逃脱。然而他们这一次面对的是影子,从指缝从空隙从眼前都能够逃开的影子,明明应该命中了他整个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角从手掌中流过。 特别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忌讳漏网之鱼。 眼见一个人影突破重围离他们越来越近,分明能看清他一路的行进,却怎么都不能阻挡他,只能任由他从身边飘过,暗卫却都被苦苦纠缠在其他死士周围,无一人能□□。 见状,傲祁微微俯身,全神贯注地盯着渐行渐近的黑影。 龙鸣一声,赤剑出鞘。 然而,瞬息之间状况突变,在龙鸣的那一刹那,一股金属的冰凉擦着傲祁的脸颊飞过,带着森森的寒意。 比傲祁的剑更快出手的是一把精悍小巧的飞刀。 那飞刀直直向黑影射过去,而之前飘荡如鬼魅行踪不清的黑影,竟然出乎人意料的没有躲得过去,银白的飞刀插中脑门,黑影应声倒地。 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一共六把,化作银白色的鸟在夜空中一声尖鸣展翅从戈乌和傲祁脸旁滑翔而过,迅速的隐没进人群中,随后是连续六声细微的“扑哧”,鸟喙快而准的□□死士的脑袋,与暗卫纠缠的人影瞬间少了大半,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也很快的抽身离开,留下傲祁四人和迅速赶到他们身边的暗卫,除了那些倒地的尸体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证实着刚刚的打斗是真实发生的。 这一场打斗发生得太过突兀结束得无声无息,先是死士突破了暗卫的保护圈,中间又突生变故,以至于现在在大部分暗卫心中仍留下了一丝心惊肉跳的痕迹。 暗卫们都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面对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场战斗,他们似乎刚刚用尽全力去抵抗却没有成功,又似乎还没有发力就已经结束,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刚刚的那六把飞刀,战斗不定不会这么快且轻松地截止。 环视了一周,傲祁终于说了在突袭发生后的第一句话:“其余人退下,继续赶路。”表现出的态度之冷静,丝毫没有被刚刚的情况所影响。 扔下这句话,傲祁就在暗卫们担心又好奇的眼神下,带着淇奥上了马车,戈乌紧随其后,沧玉烟从尸体上拔下一片片飞刀,最后一个上了车。四人表现都非常平静,仿佛刚刚那些飞刀没有从他们的方向飞出,傲祁和淇奥两人都默契的提都不曾提一句。 关闭的车门挡住了众暗卫探寻的目光。众人各归各位,除了留几个人清扫晚餐的地方,马车继续向更黑暗处行驶。 车内很暖,傲祁帮桥脱下了外面的罩纱和薄袄,淇奥自己脱了鞋刚坐回到榻上,傲祁就帮他拿过一旁的软枕让淇奥枕着,又打开柜子拿出里面准备好的温热的清茶和鲜果,放在淇奥面前的小板上,让淇奥去去刚吃了烤肉嘴里的油腻。 这期间中间的隔门一直没有拉上,安置好这一切,傲祁才转向戈乌和沧玉烟两人,他审视了一会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沧玉烟,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戈乌。”如石如铁落地成音。 随着傲祁的话音落地,戈乌立即将沧玉烟反手压制在车板上。 淇奥晃晃悠悠持着茶杯,侧躺着单手支着头,等傲祁下完命令戈乌将沧玉烟制服,他才抬眼看向他们:“怪不得沧姑娘只身一人,在有人追杀的情况下能从月明岛逃离这么远。沧姑娘看起来如此柔弱,却是身怀绝技啊。” “如果没有我,她早就死了。”被压制住的沧玉烟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头发遮挡住了脸,但她一开口说话,就让戈乌动作一滞,压制的力量减小了不少。明明是同样的声音,透出的语气同白天时天差地别,如果说白天的时候是落在鼻尖的一只蝴蝶,晚上则是黑夜里窥伺猎物的鹰的眼。 趁着戈乌力气松懈的那一瞬间,沧玉烟轻松的挣脱了戈乌的压制,她扯平衣服上的褶皱,转身直面着傲祁和淇奥两人,眉眼间的温婉和拘谨如今没有半点痕迹,变成了十分的冷漠和无情。 淇奥见状翻身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突然变脸的少女,说出了他通过刚刚那一系列事得到的认知和判断:“也就是说,每天晚上你出现,解决掉追杀你的那些死士,也就间接保护了白天的沧玉烟,所以沧玉烟才能从月明岛一路逃到这遇上我们。”说罢淇奥甚至没有听沧玉烟的解释,食指抵着下巴低声自言自语道,“呵,真是有趣。” “不必你们费心,我也不打算留在这。”沧玉烟紧紧地盯着淇奥的一举一动,默认了淇奥的推测,听淇奥说完了那番话,她便提出了要离开。 她对于白天的事情一无所知,并不代表她会认同白天的沧玉烟所做的所选择的事情,像她现在的身份,依靠陌生人、同陌生人同行都是错误的。 淇奥看了傲祁一眼,低头喝茶,傲祁看懂了淇奥的眼神,接过他的话:“白天沧玉烟被人追杀得无处可逃,是我们救了她。更何况我们与她相处了一个白天,如果想要图谋不轨早就可以下手。你要走我们不阻止,但是你要考虑到白天的情况。再者,明天沧玉烟在外面醒来,你要如何解释?” 这话既说明了他们的恩情和无害,又点出了夜沧玉烟所顾忌的事情,还说到了沧玉烟没有考虑到的问题,每一条都刚好戳在夜沧玉烟的心上。 夜沧玉烟是个聪明人,尽管她如今对着沧玉烟白天接触的这些人充满了不信任,也不得不将他们所提出的一一考虑并且承认他们的正确,最后只能选择继续留在马车上。 ☆、旧友 每一日透过马车的窗子,似乎看到的景象都是不同的。 已到了枝头梅花残,柳树抽芽的时候了,每一片嫩黄的梢叶依旧沾染了梅花的香。他们行过的路途从干枯挺直的树干,到如今五彩斑斓落英缤纷,或是如雪飘的梨花,或是灿烂如天边一抹云霞的杏花,亦或是刚刚破开的桃花苞儿。似乎是突然有一天,但回想来每一日又都能在眼前展开,和煦的春风吹满了楼台,令阑干楼阁帘栊高卷。 斜倚楼台眺望,远处已经可以看见暖日碧山,近有春燕衔泥黄莺啼喈。昨夜一袭春雨,沾染着芬芳和青绿遍撒郊野,染红了桃夭灼灼,染翠了芳草茸茸。 “转眼就快要一年了。”春日渐暖,淇奥终于得到了傲祁的肯首,脱掉裹了差不多半年的棉袄,换上了轻巧的外衫,一手持杯一手撑着头,对着身旁的傲祁说道。春风吹起他的宽袖,露出一截瘦消白皙的手腕,清青色的血管覆盖在薄薄的皮肤下面。 在他的身后,沧玉烟一如既往的将钦羡的爱慕的目光投在淇奥身上。 傲祁伸出手把淇奥解开的领结又扣上,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一年?” 淇奥笑着指了指自己,傲祁顺手抓住他的食指握住了他的手,看着淇奥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就对着淇奥放低了声音:“我在千玥山庄之前的十七年皆是缥缈浮云,有你之后才算真的开始。” 淇奥反手和傲祁十指相扣,目光却投向了栏外楼下一片青青草地,柳丝绕树腰的美景:“这条路,我们刚走到一半。”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秋天之前应该就能到达大漠的西墨国了。” 西墨国位于苍国的西北方,建国已过百年。西墨国所在的宁丹大漠本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日夜温差大,干涸缺水,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然而就在三百年前,西墨国人的祖先在这片沙漠中发现了一片绿洲,在绿洲的基础上慢慢发展,从小部落开始,最后联合建立了国家。 现在西墨国的国王叫做元玛王,年轻时骁勇善战,在一次扩张领土时无意发现了沙漠深处的一种从没见过的花,他莫名其妙的就收了兵戈撤了军队,呆在那处专心饲养花朵,除非是出了大事才回回皇宫一趟,平日里王宫里就只剩下即将成年的王子和与年轻貌美的皇妃。 “客官,这要你们点的鱼汤,我们的特色菜。客官来的季节刚好,这汤只有春天来的时候才有。”小二颠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一个荷叶样的瓷碗,里面的鱼汤乳白鲜香,“客官喝的时候小心着点,这汤里可能会几根细小的鱼刺。” 小二说这话的时候戈乌刚帮傲祁盛好汤,正要接过傲祁替淇奥递过去的碗,结果傲祁递到一半又把碗放回到自己面前:“你们喝你们自己的,他这一碗我帮他盛。” 春天冰层解封,芦花鱼卵破开,群鱼回溯,这时候的芦花鱼鱼肉最为鲜美滑嫩,其中又以长至食指长的最为可口。这一道芦花寻春汤就是以芦花鱼为主料煲制的汤,用家传的烹饪手法熬制,是这个望春楼的特色菜。有云“芦花寻春春才至”,在寻春楼凭栏品汤,赏春景,那才叫真的春天来了。 淇奥早就听闻了这鱼汤的美味,在马车上同傲祁提起过,刚好经过望春楼当地是休息的时候,淇奥便和傲祁两人到了这望春楼,戈乌和沧玉烟随行。 还好这望春楼是傲祁手下的产业,不然就这个王公贵胄纷纷赶来一尝芦花寻春的时候,别说临风格这样千金一求的最佳位置,就连大堂里都不一定有一张凳子轮得到他们。 “白焰山庄消失的太极迦蓝剑有消息了么?”傲祁又滤了一遍鱼汤,确定没有鱼刺,温度刚刚好,才拿给淇奥。 “没有消息就是最明确的消息。”淇奥喝了半碗汤开口说道,“自从双龙赤羽剑由连庄主赠予你,凤鸟莲华剑又下落不明,江湖中人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太极迦蓝剑上,每个人都想得到他,这样一来反而没有白道上的人敢轻举妄动,大家背后都有眼睛看着。而这时候魔教就可以趁虚而入,在山庄的水井里放置□□,等庄里的人因为喝了那口井的水死去后,就能毫无阻碍地将剑拿走。只要药的毒性把握得恰当,完全可以让事情发生在晚上,并且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一点,这把剑不比药方,只能是家族传承外人不能知晓。白道中人最怕落人口实,除非万不得已,不会杀人越货,如果真的想要这把剑,别的手段多的是,入赘比武哪一个不比毒害光明正大。采取这样穷凶极恶的方法,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不受白焰山庄待见,这只能是他们唯一的方法了。更何况,现在太极迦蓝剑以这样的方式消失了,如果是白道中人做的,他们……” 淇奥突然敛了声,傲祁侧耳一听,说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二夸张而热情的招呼声:“慕公子,您定的位置在这,这边请。” 然后就是一个有些熟悉的风流声音传来:“有劳伙计了。”接着是几粒碰撞铜板的声音。 开门,脚步声渐消,门再次被关上。 听得那人进了房间,淇奥才出声:“他怎么在这?” “谁?” “慕修齐。”淇奥说这话时眼神向傲祁那边看去,见傲祁没什么反应又将目光收回。 “公子,这个慕修齐是谁?”沧玉烟捧着碗,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她能够和淇奥搭话的间隙,她眼角的蓝色波纹太过引人注目,淇奥看向沧玉烟总会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淇奥放下碗对沧玉烟解释道:“这是我在外游玩时遇到的朋友,是慕家的长子,他们家是经商的。说起来慕家近几年来涉及的海运,说不定和你们月明岛也有过交集。” “我们月明岛古来以造船为生,技艺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造出来的船大而牢固,货船商船都能造,但是这个慕家还真没听说过。”沧玉烟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你要去见他么?”傲祁突然插入他们俩的话题问道,一边帮淇奥又盛了一碗汤。 淇奥对沧玉烟笑着一点头,转眼看着傲祁把汤里的刺挑出来:“没必要,待会直接回客栈,明天又要上路了。” 按照一开始就分配好的,这一天又轮到了休整的时候,他们会在这里呆上一整天。暗卫已经牵着马去喂草清扫,马车也将会被由内而外整理了一遍,客栈是暗卫提前一天来城里订好的,距离望春楼不远,客栈周围的环境很好,客栈也是雅致整洁的,暗卫们已经明白了公子的喜好,而公子的喜好就是主人的喜好,因此吃喝住行通通以公子为准。 傲祁四人用完午膳,休整一顿,没有让戈乌叫马车过来,准备从小路走回客栈,沿途都是青草红花,一来欣赏欣赏风景,二来消化消化食物。 从望春楼到客栈有一条小路,两旁都是桃花树,现在刚好是将开似开的时候,花苞花朵纷繁错乱,一眼望过去灿若云霞,浓妆淡抹别有风致。他们特意绕进了这条小路,走着走着刚好一阵风吹过,花瓣如雨簌簌落下,戈乌抖了抖身上的落花,见其他上人就载着满身的桃花瓣雨从小道走出,毫不在意,结果还显得是他太注意外表了。 刚好一片花瓣粘在了淇奥的眉上,傲祁伸手帮淇奥摘掉,淇奥反而还指着傲祁调笑他一身又粉又红的,正说着话就听见一个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地在喊他:“顾兄!” 淇奥刚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那个人影已经奔向了他,一晃眼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又捏又掐,眉目间尽是欣喜之情,说话都不带停顿喘气的:“顾公子,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当时一别千言万语不曾与你细说!在云泽千里之外能与你相见,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定要与秉烛夜谈,以抒思念。” 身后的戈乌正一边扫掉头上的花瓣一边往他们身边赶,抬头就见到一个人拉着淇奥的手絮絮叨叨,而傲祁站在一旁神色不明,再定晴一看那个人,戈乌没有站稳似的向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再作声。 慕修齐抓得很紧,淇奥暗地里试了试没有挣脱,另一只手覆上了对方的手背:“没想到竟会在这遇见慕兄。”笑得很是文雅,转身一变就成了一个翩翩书生。 “这半年多来我又收集到了好多小册子,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找机会送给顾兄,没想到竟然能又当面送的机会。今晚我们又可像以前那样,谈天说地,聊诗词歌赋奇闻异志,要是聊得晚了也没关系,顾兄就宿在我那处,反正我要的房间床够大。若能与顾兄抵足而眠,也是我慕修齐生平一大快事。”慕修齐兴奋得紧,心潮激荡,脸都涨红了,拉着淇奥的手一直在说,似乎都没有看见淇奥身后其他的四个人。 淇奥摇摇头,刚要拒绝,一个娇媚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说的话:“表哥。”那声音袅袅婉婉,单单是这两个字,就酥媚到了骨子里头,仿若是千年九尾之狐的轻婉□□。 一个少女正斜靠在客栈门框上,一身淡紫的华衣,更衬得她肤光胜雪。她那双眼生得极美,眼睫卷翘,眼大而黑白分明,仿佛那一阵桃花雨都飞进了她的双眼,迷离中有万千情愫,眼里含着那一抹醉意,又缠着一丝丝似笑非笑,于是那眼波都像是能勾人魂魄的,微微一弯便能让人心荡意牵。 见众人望向她,少女微微一笑,向他们走来,摇曳生姿。 原来只觉得她鬒发玄髻云发丰艳,等她转身,这时候才发现她鬓边别了一朵花。花是更加浓烈而又魅惑的紫色,花瓣层层叠叠,花朵状如绒球。但是如此妖艳的花朵,竟然被少女的美貌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只是成为了少女更加的勾魂摄魄的筹码而已。 天生媚骨,婵娟此豸,不过如此。 “奴家复姓汝嫣,阮媚儿。”含一抹浅笑,道一声万福,眼波流转,在黑色中生出暗紫色的丝缕,编织成无形的网。 ☆、修齐 傲祁和淇奥再加上慕修齐和他表妹,一共四个人,却包下了客栈里最大的雅间,雅间雕檐画壁,上有辉日远山,飞云游鸟,八盏琉璃锡金灯照亮整个房间,门口摆着紫檀边座百宝嵌琅怨俦ψ练纾饫锔舫闪艘桓霭簿驳男】占洹? “独孤兄,顾兄,能在此与二人相遇,实乃缘分,这杯酒我敬你们俩,我先干为敬,你们俩随意。”慕修齐一仰头,淇奥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一杯酒下肚,放下酒杯脸上已经微微泛红。 桌上被各种菜摆满了。 清汤里豆腐切成丝,在汤中如云如烟般丝丝缕缕散开,汤上飘着青葱红椒,红绿相间色彩缤纷。子鸡去大骨,煨到半熟,趁汤汁还留在里面,快熟切块再次入锅,加黄酒、食盐、葱姜,炖至骨酥烂,肉嫩味鲜。再加上酸笋鸡鲜、酒酿清蒸鸭、清炒时蔬、乳酪花卷等,一共一汤四荤四素一甜点,色香味俱全。 三人坐下后慕修齐就开始帮淇奥夹菜:“今天遇得巧,来不及准备,要是提前两天知道会在这遇见顾兄,还能让人提前把食材运过来,做点顾兄喜欢吃的。顾兄尝尝这些合不合胃口,要是不喜欢我就让人去弄食材重做。” 淇奥笑着回道:“慕兄不必费心了,我明日就要离开。” 慕修齐一听就急了,筷子往桌上一放,双手又攥住淇奥的手:“顾兄这是要去哪,连一日也不得留么?” 淇奥看向从进房间开始就一直被阮媚儿似有似无粘着却心无旁骛的傲祁。 傲祁正将碗里的葱蒜挑出来,顺着淇奥的话说:“我们受人委托去西墨国寻人,此事紧急,停留不得太久,所以我们明天就出发。” “西墨国?”慕修齐一拍大腿,眼里都冒了光,“正巧了,我也要去那边。最近海上的事业遇到了瓶颈,家父正有意往西边走走,派我去西墨国打探打探,如今遇上顾兄,还有独孤兄,又是往一处去,既然如此不如同行?” “我都跟着表哥走。”阮媚儿话是对慕修齐说的,吐气如兰,眼睛却半点不离开傲祁的脸。 傲祁完全没有看到阮媚儿的神情,伸手把淇奥和自己的碗换了过来,慕修齐辛辛苦苦帮淇奥挑选了一晚上的菜就落了空。他的语气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没有疏远的感觉,但也让人觉得不好靠近:“我们行程可能会比较赶,你要是跟我们走会受不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受不了了。”慕修齐看着自己帮淇奥夹的菜现在全在傲祁面前,说起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能和顾兄同行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又怎会怕它苦。” 傲祁瞥了他一眼,没有再答他的话的意思,低头开始吃饭。 慕修齐见傲祁这般神态,哼了一声,一展折扇也不再与他说话。 淇奥坐在中间,一点都没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反倒是听了慕修齐的话很开心的样子:“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一同出发。”这一句话让原本有些不开心的慕修齐又舒展了眉眼,唯一一点不满是因为淇奥的碗里满满的,让他不好再给淇奥夹菜这件事。 大聚之后还有小聚。 慕修齐居然能在客栈后面找到一块平湖映月临水小亭的极佳的赏景之地,并且在他们相同晚上的大餐同时还让人把这一块场地清空布置好了,还能在淇奥回房休息这短短一段时间内换上一套轻薄飘逸的外裳,然后提前到小亭里,摆出正手中捧着一叠书册痴痴地发着呆的姿势,真是让淇奥大叹不得不佩服。 看到淇奥翩翩而来,慕修齐一改刚刚的呆滞,眉笑颜开的招手让淇奥过来坐。 “顾兄你看,我说的那些书册,这给你带来了。”淇奥刚坐下,慕修齐就像是献宝一样将书册递给了淇奥。 淇奥很礼貌的一颔首,才接过书册,埋头翻看了几页,再次抬头时眼睛都亮了几分,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些:“多谢慕兄费心了。”说罢又低头看起来。 他看书的时候很认真,完全沉浸在了书里的世界,看到有趣的地方会弯了眼笑出声来,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美好如草长莺飞时的春景。 慕修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饮茶一边专注地看着淇奥阅读的样子,眼中似有波光闪动,看着看着自己也着了迷,嘴角的一抹笑也甚是温柔款款。 待看完了一本书,淇奥从书中抬起头来对上慕修齐专注而又深情的眼神,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合了书页:“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一看书就出不来的老毛病又犯了,忘记慕兄还在这。” 慕修齐丝毫不在意,一把折扇一摇一摇的:“看顾兄读书可一点都不乏味。顾兄读书时,就像是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上好的一块玉,值得人细细品尝玩赏。” 这话顺着嘴就说了出来,等说出来才发觉这话说得太过露骨。 淇奥先是愣了愣,然后脸上就红了,他有些尴尬地坐在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折腾手边的东西,等他反应过来,手里捏着的书册都要被他揉成纸团了。淇奥一惊,手里的书被他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身想要捡却又差点把桌上的一沓书册推倒,最后只好手足无措的坐在原地不敢乱动。 见淇奥这幅样子,还是慕修齐解了这个局:“都是我晚上喝的有点多,我这人一喝醉这张嘴就控制不住自己,爱乱说话,还请顾兄见谅!见谅!”边说他还作势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又是懊悔又是忐忑的看着淇奥。 慕修齐都这么说了,淇奥自然也就顺水推舟谅解的点了点头。 趁着气氛稍微好些,慕修齐捡起书册放好,就转移了话题:“顾兄,你白天介绍说独孤兄是你路途中遇上的朋友,但我看他对你十分照顾,好像……”慕修齐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为了轻松气氛,他笑了笑才继续说道,“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慕修齐本只是单纯的好奇他们俩,还带着些调侃的意味。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句话像是突然点开了淇奥的某个开关,慕修齐话音刚落,淇奥就很紧张地解释道:“我们样貌相似,又有缘相识,我便认了他做大哥。他是江湖中人,生性豪迈,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在平常生活里他就比较照顾我。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说到最后这里淇奥的脸都白上了三分。 淇奥一紧张,慕修齐也跟着他慌张起来,连话都有些不会说了,语无伦次的:“顾兄不要误会我,就算你是我也不会觉得你奇怪的,不对,我是想说你们俩个好得像是一个人,也不对。”到最后慕修齐一捶桌子,“哎呀!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两人间的气氛莫名陷入了一种冷淡的僵局,原本准备好的谈天说地风花雪月也没法进行下去,最后在尴尬中匆匆喝掉冰冷的茶水,两人互相道了别,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思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们就聊了这些?”傲祁将淇奥的外裳挂好,转过身问已经躺在床上盖了被子,一脸昏昏欲睡的淇奥。 “是啊。一晚上乱七八糟,不明所以。”淇奥半眯着眼回忆着一晚上他和慕修齐的聊天,颠来复去好几次还是没有找到丝毫有用的信息,“说不定真的只是许久不见今日好友相聚之间的问候聊天。” 傲祁毫不掩饰的嗤笑了一声。 淇奥自个儿也在那低低地笑了两声,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在慕修齐面前做出的那副样子。只有一个人的体温,被子里凉的很,他侧过身缩成一团,转向床外侧看着傲祁说道:“不过他倒是提醒我了,若有所需必有所舍。” 傲祁拿着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又擦干手上的水,这才开始换下白天的衣服:“你这是告诉我不用急?” “并不。我是告诉你,急与缓都是计划中的事,”淇奥打了个呵欠,在说话中慢慢陷入沉睡,声音也越来越弱,“若无大错,按部就班即可。” 傲祁收拾完自己走过去的时候淇奥已经睡熟了,他习惯性站在床前看着淇奥熟睡几秒后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让淇奥舒展了四肢靠到自己身边,挥手熄灭了燃烧的明烛。 一大早门口就传来了慕修齐哐哐哐的敲门声。 前一晚淇奥执意要回房间休息,对于淇奥来说是因为昨晚的对话实在无趣,而后半部分的沉默中让他觉得无所事事浪费时间,但似乎慕修齐完全不这么觉得。 对于他来说,昨晚的谈话并没有让他尽兴,而淇奥推脱离开让多日不见还没和他谈够的慕修齐十分不开心,但是淇奥明明白白说自己犯困了,他又不能真押着淇奥在那不走,最后只能依依不舍地和淇奥在房间门口分开。 本以为淇奥这会儿还没起,没想到刚敲了两下房门就打开。 面对开门人,慕修齐还来不及挂上了关怀的笑容,定情一看就被出现的开门人惊得向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表情僵在了一个十分滑稽的弧度上。 这张脸虽然是顾兄的脸,脸色却好似数九寒冬,披下的长发和敞开的领口,每一寸肌肤每一丝发丝透露出危险的气息,让不熟悉没有习惯的人猛地看了实在有些心惊胆颤,而且也绝对不会认错成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顾淇奥。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3节 慕修齐咽了一口口水,强制着自己将情绪调整过来,把笑容重新戴回脸上:“独孤兄早上好,”他正说得顺口,突然一顿想起什么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想要维持礼貌得体的笑却又控制不住的龇牙咧嘴,所以看起来就略微奇怪和狰狞,“我记得昨晚是顾兄回到这间房的,怎么你……” 话还没说完,淇奥就从傲祁身后闪了出来,见到慕修齐还有些奇怪:“慕兄,这么早找我有事么?” 这会儿慕修齐的表情实在是五颜六色特别好看,像是一个被打翻的调色盘,他和淇奥对望了一会,好不容易才调回了白色,垂下肩很是挫败的样子:“那个,顾兄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备好端上来给顾兄。”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下去吃就好,吃完就可以上路了。”尽管慕修齐低着头看不到,淇奥还是朝他点点头,转过身向房间里走去,离开时拍了拍傲祁的肩,“你和慕兄先下去,对了,叫上阮小姐吧。” 早餐和昨晚一样十分丰富,粥汤米面样样都有,当着慕修齐的面,傲祁挑了几样放到淇奥面前,淇奥每个都尝了尝,最后只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碗甜汤。这一顿早餐吃得比晚餐稍微自然那么一点,倒不是因为大家都收敛了,而是大家相比昨天对这没有硝烟的战场都习惯了一点。 出发前慕修齐又强烈建议淇奥和他同坐一辆马车:“顾兄,想当初我们相携同游,在马车里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如今有机会怎能不再体会一次呢?顾兄不要担心,我的马车绝对够宽敞够舒服,不会委屈你的。”说罢他一拍掌,车夫驾驶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不同于傲祁他们那辆马车的内秀,慕修齐这辆马车从内而外都透露着一种名叫奢华的气质。 金丝黑楠木车身沐浴在晨光下,车顶的四角吊下金铃,随着马车一步步靠近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鎏金的窗壁和雕饰,与车身黑色的色调交相辉映。拉车的是两匹高大的黑马,马尾用青丝拴着,而笼头被漆上了暗金色,这金色用得恰到好处,彰显出慕家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大气,又雅致十足。 而马车内部更加夸张,金银玉器宝石花心,点着十金一柱的熏香,铺了手工织成的地毯,内壁按上都是暗光的锦缎包裹着丝绒。 “顾兄,你看着车你还满意么?”慕修齐凑近淇奥身边,征求他的意见。 出乎慕修齐意料,这一次淇奥并没有推脱,反而十分爽快的就答应了:“车的好坏顾某并不十分在意,与慕兄同行本是顾某十分乐意的事。”说完就一马当先上了马车,慕修齐则欢天喜地地跟在后面,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傲祁打,车夫一扬鞭,豪华版马车就驾尘而去。 傲祁看着马车离远了,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车门从内往外打开。 戈乌与沧玉烟在车上已经等候了多时,他们俩人从昨天见了慕修齐一面以后就消失了,没有和他们一起享用晚餐,就连早饭也没有出现,这是傲祁他们默许的。 “大哥。” “独孤庄主。” 没有淇奥在,车厢里没有人再敢开口,在安静中马车跟上了慕修齐的车辆。 ☆、西墨 入乡随俗。 换上烁金锻编织的窄袖翻领收腰袍服和窄腿裤,洒在衣服上的每一缕阳光都反射出更为璀璨的金色,仿佛是夕阳下的沙漠。在外面套上半臂的马夹,腰上佩戴的皮带,将腰上的线条勾画得更为明显,脚上精致而华美的长筒皮靴比之他们经常穿的布鞋,少了一份文雅,多了一份阳刚与潇洒。 衣服上的装饰纹样十分华美,从各种简单的几何图案到充满奇幻神秘的动物,色彩搭配艳丽绚烂,典雅华贵同时又干练靓丽,除此之外为了防风沙还有款式奇特的各类帽子和丝绸的手套、袜子、护膊等,每一件都显出不同于中原苍国的异域风情。 到达西墨国的时候刚好进入六月,马车上准备的那些衣袂飘飘完全不适合在大漠里行走,他们所有人都只好重新置购衣服,尽管换上了当地的服装,和周围当地人的高鼻深目相比,他们走在街上还是很容易被分辨得出来。 “既然已经到达西墨了,接下来慕兄你有什么打算?”问这话的不是淇奥,而是傲祁,而慕修齐对于傲祁问这个问题也表现出惊讶的情绪。 “家父有意往西边开拓经营,所以命我先来看看,下午我要陪表妹去市集里转转,独孤兄和顾兄要一起来么?” “不了。” 慕修齐本来还准备了欣然答应的台词,结果被傲祁两个字就堵了回去。 傲祁看着慕修齐吃瘪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淇奥舟车劳顿,进入大漠后日夜温差大,所以他好像有点着凉,我要留在客栈里照顾他。” 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自然而然知道慕修齐接下来要说么,他并没有给慕修齐插话的空间马上接着说:“他有我就够了。” 站在楼上看着慕修齐和阮媚儿走出客栈大门,傲祁才回了房间:“有扈江离的消息了么?” “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按道理他的长相应该很容易被分辨出来是异乡人,怎么会到处询问还是没有他半点消息。”傲祁口中舟车劳顿生病着凉的淇奥此时只穿了一层薄纱的袍服,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明明刚刚在车里出了一身的汗,现在汗已经被蒸发干了,客栈里又有些阴,驱散了淇奥他们心里对炎热的一点困扰。 原本打算在客栈洗澡换衣的淇奥只稍微坐了坐,就重新穿上马甲和皮靴:“这几天没找到扈江离的消息,我倒是听到了另一个关于西墨国的传说。” “在这个传说里西墨国并不是像往常我们听到的那样三百年前才出现在这片地上。千年之前,在这里曾经建立过一个强大的帝国,它的繁荣昌盛远超我们的想象,也许就是它过于强大,引起了天神的注意,天神不愿看到未来由于帝国的强大对天庭产生威胁,于是降下天火,整个帝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而帝国的宫殿被埋葬在了黄沙之下。西墨国的祖先就是这个帝国的遗民,他们在沙漠里游荡了几百年,终于寻找到了一个新的栖息之地,建立起了新的王国。 “元玛王发现的花并不是普通的花,而是古帝国的国花,只有古帝国才有种植,发现了那朵花也就意味着有可能发现了黄沙之下通往古帝国宫殿的大门。 “也有一种说法,其实宫殿的大门早已打开,但是前去探路的人都有去无回,只能从传回来的只言片语猜测里面存在着什么。虽然宫殿深处还是秘密,但是仅仅是人们能接触到的外围,金银珠宝、各种矿石就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傲祁看淇奥说得兴致高昂,他也轻松的笑了笑:“这个传说比你之前说的那个好听。” 淇奥将头发包在头巾里,走到傲祁身边:“既然到了西墨国,怎么能不多打听一点传说?” 慕修齐他们往市集方向走了,傲祁就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厚实高大的城墙将都城围绕成为了一个不规则的正方形,西墨国都城内王宫位于中央,贯穿东西与南北的两条大道将都城以王宫为中心,划分成了四块,每一块地域都有它主要的活动区域,其中官员的住坻位于东北方,平民区则被安排在西南方,繁荣的交易市场为了便于市民们交易处于东南方向,而东北是古老又禁忌的祭祀场所。 西墨国的平民楼房都是因地取材,利用大漠中的黄土垒造,所以一眼望过去大道两旁都是土黄色的建筑物,仿佛已经融进了这一片大漠中,加以巨大高耸的红柳木作为房屋的主要支撑,轻软的编苇盖在屋顶上,既透气又阴凉。居民区在临街又设有一些手工作坊,大家从家中搬个桌子出来,上面拉上白色的纱,就可以把自己多余的东西拿出来换钱,有些人家为了更好的招揽客人,会在背后自己家的墙上画些有趣的图案。 这些民居,看起来就和这一片大漠一样沉闷呆板,让人看着无趣,然而就是在这一片看起来了无生机的黄沙上,诞生了这样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 “这一片比不上专门的商业区繁荣,却能淘到不少有趣好玩的小东西,沧姑娘你可以去看看,有什么看上眼的带一两个回去也不错。”沧玉烟从小生活在海边,从进入大漠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嘴都合不拢,戈乌也没见过大漠,傲祁他们出来逛自然带上了戈乌和沧玉烟。 戈乌给了沧玉烟一些钱,看着沧玉烟激动地冲向小摊,他摸了摸下巴:“我倒是觉得这里的这些小玩意比商业区那边卖的值钱得多。这边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手工作的,每个都只有一两个,商业区那些是已经形成了作坊做出来的,想要多少都能有,就没那么稀罕了。” 淇奥拿起一个泥土做的小铃铛:“就是可惜这些东西作为真正的商品还粗糙了些。” “淇奥你的意思是……?”傲祁猜测到了淇奥的意思。 “这是一条新路,还没人走过,未尝不可一试。”淇奥看了看这一条并不算很长的街道,细数起来大大小小居然摆了有几十个摊子,“戈乌,接下来的交给你了。” 戈乌点点头,从街头开始开始研究每一个摊子上的小玩意,只为了从中挑选出能看得上眼的一个摊子,然后再和摊子的主人慢慢详谈接下来的事。 傲祁和淇奥来的本意也不是要买东西,走马观花的逛了一遍以后就顺着心意随意地往居民区里走。 居民区的楼房筑得都不矮,基本都有两层,四五米高,一座隔着一座,房屋之间留下过路的小道,只能让三四个人通过,弯弯曲曲好似迷宫。为了牢固墙体,避免被大漠中的狂风吹散,房屋的墙壁很厚,而且门和窗都不大,刚好能透光而已。沙体做的房子,屋顶和门窗的上面却被建成了好看的弧形,不得不夸赞西墨国人的双手灵巧。 傲祁和淇奥正从其中一条小道转到另一条小道上,刚走了没两步路就听见周围传来一声洪亮的“我的钱包!来人给本殿下把那小偷抓住!” 本来居民区里的道路这么复杂,又是岔路又是拐弯的,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能辨认,但是小偷也不一定会逃跑到这一条道路上来,结果刚好巧了,那大喊捉贼的声音刚过去没多久,傲祁和淇奥两人身后就传来了呼哧呼哧的粗声喘气和急速奔跑的脚步声。 奔跑靠近的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大,傲祁和淇奥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并肩走着,就将这条路占了三分之二还要多,傲祁刚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将淇奥扯得靠近自己一点,小偷已经冲到了他们身边。淇奥顺着傲祁给的力也躲了一下,结果这小偷跑得又快又猛,淇奥居然还是没有来得及躲过背后撞击的大部分力量,右半个身子被猛力的一下撞击,从肩膀开始一直到手臂,最后是右边半个身子都有些发痛发麻。 小偷应该也是想要借着居民区里复杂的路线躲避过卫兵的追查,没想到千百条路他刚好选了一条有两个人并肩走的一条,他如果出声让前面的两个人让开,必然会引起卫兵的注意,脚下又跑的十分的快,根本减不下速度,更别说停下来了,他看前面两个人穿着衣服显得并不壮实,就想着干脆为自己撞出一条生路,结果一撞就撞到了靠路中间走的淇奥。 再然后,这个小偷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成功逃脱而洋洋得意,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这一脚十分大力,小偷一声惨叫直冲云霄。 “谢谢,谢谢两位好心人。”听到这边动静的卫兵和被偷钱包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小偷被捕,被偷者找回了自己的钱包,一个劲拉着傲祁和淇奥说要请他们吃饭感谢他们。 傲祁和淇奥两人不愿多事,一个劲的推脱,却又让对方误认为是自己不富裕不能给予他们相应的报酬。 “两人不必客气,我是西墨国的大王子耶索上诺,这点报酬还是付得起的。”说这话的时候耶索上诺带着一股骨子里散发出的高傲和尊贵,西墨国大王子这身份就是他身上最耀眼的光环,并且他也的确将它作为了值得骄傲的资本。 如果对方只是什么商贾富人,傲祁他们并不会把对方当一回事,偏偏对方是这个国家说得上话的王子,若能与他结识找到扈江离的可能也就多了许多,思及此傲祁他们也就答应了王子的宴请。 “看两位也是外乡人,是第一次来到我西墨国吧,待会两位一定要尝尝我们这的奶酒,我们西墨国的奶酒只有我们西墨国才有的美酒,好喝得不得了咧。”终于得到两人的答应,耶索上诺也十分开心,一边介绍着西墨国的美食,这时他才发现两名英雄长得十分不俗,便一边细细打量。 目光从淇奥身上转到傲祁身上,嘴里的话也没有停过,两人一模一样的长相让他好一阵惊叹。然而当他看到了傲祁腰间的双龙赤羽剑时,他突然噤了声,就连神色也变得又是激动难耐又是不可置信,看着看着眼里居然噙了泪花:“你,你这剑是双龙赤羽剑?” 千里之外的西墨国也有人认出了这把双龙赤羽剑,也不知这后面究竟是喜还是危险,傲祁两人对望了一眼,由淇奥开口道:“王子殿下怎么会认识这把剑?” “锻造这把剑用的焚铁,是我西墨国产出的啊!” ☆、来历 “当年的确有一个外乡人,千里迢迢来到我西墨国,费尽心思从西墨国‘偷’走了焚铁。后来他专门派人送来礼物表示歉意,并且明确说明了他拿到焚铁是为了铸剑,剑铸好后也曾派人过来告诉过我们。元玛王看他那焚铁并不是去做歪门邪道的事,焚铁放在他手里也不算埋没了焚铁的作用,这才没有继续追究他。” 手指流连轻抚过剑身,仿佛是在爱抚恋人的肌肤,隐藏海藻般大波浪的长发下蜜棕色的眼珠不如黑色的那般深邃神秘,长睫半敛,朝人一扫却自有着另一股妩媚的风情。这种妩媚和阮媚儿的不同,它沉淀着一个女人在成熟后的韵味,没有阮媚儿那样的妖,反而每一处都表现得恰到好处,而正是这种恰到好处更加引人好奇她背后的香醇。 “母妃的意思是儿臣没有看错眼,这把剑的确是当初用我们西墨国的焚铁造出的剑?”耶索上诺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向王妃嫣樊罗询问。 嫣樊罗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了一声,看向耶索上诺:“算你这次歪打正着,这个消息如果让你父王知道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罢又转向傲祁两人,“你们苍国有云‘有缘千里来相会’,如今这把剑将我们联系到了一起,也算难得的有缘人了,还请两位在皇宫住下,我们还有很多话可以好好聊聊。” 傲祁抱着剑没有直接回应嫣樊罗的话,反倒是在一旁被众人差不多忽略掉的淇奥代替傲祁开口:“王妃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还有几个结伴同行的伙伴在客栈里等着我们,我们也不好留他们单独在那。” 从耶索上诺带着傲祁他们进门开始,嫣樊罗就一直想让傲祁开口,没想到傲祁全程冷脸完全不给她面子,倒是这个她一直没注意的傲祁的双胞胎弟弟,长得和傲祁一模一样,说话好听多了,脾气也不错的样子。这么想着嫣樊罗就从傲祁身边走到了淇奥身边:“这有什么关系,将他们都接到皇宫里住不就好了。” 直视着王妃脸上带着一丝丝诱惑的笑,淇奥很得体地回了过去:“既然如此,承蒙王妃殿下和王子殿下的情,我们就在皇宫里住下了,多谢王妃殿下费心。” 经过更加深入的交流,嫣樊罗最终同意先送傲祁他们回客栈,让他们稍作休息,并且和同行的伙伴解释现在的情况,王宫里也好有充裕的时间进行收拾安排。 王妃殿下亲自吩咐下去,选王宫里最舒适的马车接送傲祁他们,而王妃会在王宫里等候他们,并且准备好丰盛的晚宴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马车行驶在大道上,外面阳光正烈,马车内却因为摆放着冰块而一片清凉舒爽。 冰块,就算是在苍国也是极有权势和财富的人,才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建造一个专门的冰窖,用于储存冬天的冰块,更别说这位于大漠中的西墨国,比黄金更加珍贵的是水,而比水更加珍贵的就是冰块了。 如此千金难求的冰块在这一个马车里就放了好几块,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嫣樊罗和耶索上诺对于他们这两个客人有多重视了。 融化的冰块在指尖留下水渍,淇奥发出一声感叹:“他们还真是辛苦了。” 傲祁把淇奥因为图凉快卷起的衣袖放下来,毕竟外面的温度很高,如果现在一味的降温待会一出去会非常不适应,一来二去就容易生病,更别说是淇奥的身体了:“应该说他们是不安好心,不过是一把剑值得他们王族来这么招待一个异乡人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传说吗?我现在觉得,它也许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淇奥伸了个懒腰,刚说完这句话,马车就缓缓地停在了客栈门口,车门被打开,车夫毕恭毕敬地在车旁等候两位。 “与其思考那之后的事情,不如先看看该如何安排戈乌和沧玉烟。”淇奥搭着傲祁的手站起身,在和傲祁擦身而过的时候靠近傲祁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傲祁很快就跟上了淇奥,和他并肩走:“听你这语气,你又有什么新的安排?” 微笑着和客栈里的老板娘和伙计打招呼,回到房间让傲祁关上门,淇奥坐在桌前才开口说道:“戈乌的左手经过练习使用得十分熟练了,并不耽误他的正常生活。我们身边已经有暗卫保护,所以将戈乌再当做护卫有些不必要。今天看他对商业经营倒是有些兴趣的,真好我们可能会留在西墨国很长一段时间,你不如放他回苍国帮你打理你那些店铺。” “戈乌倒是真的可以尝试从这方面多培养培养。”这一点算是他和淇奥心有灵犀,傲祁可以肯定他心里冒出让戈乌试着帮自己接受商业领域的想法并不会比淇奥晚多久。 “至于沧玉烟,就不能放她离开了,”淇奥很平静的接受了傲祁有些不满这个决定的眼神,“至于我是怎么想的,你要不试着猜猜看?” 不舒服只不过是傲祁对于所有有可能让淇奥分心注意的人或事的习惯,这并不会干扰他的思考,给出的也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因为她的身份。”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得出了最终的结论,于是将也是刚刚才回到客栈的戈乌叫来房间,和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最后十分郑重的委以他重任。 “大哥二哥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知道练武,也没接触过做生意这方面。”戈乌听了淇奥的安排,局促不安地攥着手。 “你关于手工物品的那个提议就很好,我觉得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不如去尝试一下。我们也不会一开始就将所有担子全部让你挑,先让你接手几个小店铺试试手脚,你不会觉得我们这是不信任你吧。”淇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轻松,减少戈乌心理上的负担。 戈乌连忙摇头:“完全不会。” “那你就好好做。”傲祁看了一眼时间,最后下了总结语,“你明天就回苍国吧,如果有什么问通过暗使联系我们,我们有事情也会用暗使与你联系。” 戈乌应了一声,准备从房间里退出,正走到门口突然听见淇奥喊了他一生,转过身看淇奥脸上是极其少有的严肃表情:“戈乌,之所以让你回苍国,除了商业经营以外,我们需要有人在苍国帮我们稳住局面,能第一时间了解那里的情况,随时进行布置。” 傲祁的严肃已经成为了他的性格之一,而淇奥这样常常漫不经心的人一旦认真起来,更容易让人感觉到问题的重要性,这样的氛围感染着戈乌也庄重了许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放戈乌离开后傲祁和淇奥又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边开始像着了火似的一点点红起来,慕修齐和阮媚儿才踏着这红色回到客栈。 当看到坐在靠近大门的桌子的傲祁和淇奥两人,慕修齐和阮媚儿这对表兄妹同时眼睛一亮,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刚刚买回的东西,就直直的冲向了傲祁和淇奥,各有目标。等到了他们眼前,慕修齐先乐呵呵地开了口:“顾兄在此,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的。”淇奥站起来看着慕修齐的眼睛很真诚地说,“我和傲祁偶遇西墨国王子耶索上诺,他邀请我们去王宫里暂住,我想就这么放慕兄在客栈也不太好,所以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同我们一起去王宫里还是……” 还没等淇奥说完慕修齐就兴冲冲地接了话:“我自然是要和顾兄一起,顾兄在哪儿我就去哪儿。”说这话时慕修齐还看了一眼坐在原地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傲祁。 “那阮姑娘呢?”淇奥点点头又转向阮媚儿。 “我?我自然是和表哥一起。”阮媚儿这话说的是表哥,却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傲祁身边,末了还朝傲祁一笑,“独孤庄主,你说是吧。” 傲祁自然是没有搭理阮媚儿,阮媚儿略觉得尴尬,独自娇嗔地笑了一声站回慕修齐身后,相比之下还是慕修齐和淇奥的对话温馨得多了。 “你们上去收拾一下行礼吧,我和傲祁在门外的马车里等你们。”目送着慕修齐和阮媚儿上了楼梯,淇奥接过傲祁倒给他润嗓子的茶喝下,放下杯子拉过全程没有说话的傲祁向外走,“沧玉烟已经装扮好了?” “嗯,沈轻衣给的制作人皮面具的材料还有剩,所以就给她抹上了。”傲祁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马车旁。 车门打开,坐在里面的正是等候多时的沧玉烟,听到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甚至还有些被惊吓到,抬眼看到来者是淇奥时才舒了一口气,放柔了眉眼对淇奥和傲祁两人问候一声。她穿着当地的服装,蒙着面纱,因为遮住了眼角的一道浅蓝,和平常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少了些许灵动,更只像是山野间的一朵柔软可怜的小白花。 “不错,基本看不出原来是谁了。”淇奥满意地点点头,和傲祁两人先后登上了马车,没过一会儿慕修齐他们也从客栈里出来了。 此时正是夕阳最红最艳的时候,天边的云彩火红,如同被点燃了,又有夕阳余光的金色为云朵镶边,烈焰熊熊后的天空是一种半灰半百合色,而已经变成紫檀色的黑马拉着马车就向天边云霞最浓烈的方向驶去。 虽然下一刻就是夜幕的降临,王宫里早就准备好烛火,在黑夜接替光明的那一刻,皇宫里会点起比夜空中的繁星更多更明亮的灯,那时的王宫会比白天时的美丽千倍,正如它的名字,“星之宫”。 ☆、醉酒 第六十五章 “几位对这些菜还满意么?”烛光下的嫣樊罗蜜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烛火的金色,一颦一笑皆是妩媚多情。 桌上都是大盘大盘的烤肉,上面淋在了蜜糖调配的酱汁,桌子中央的炭火烧得正旺,翻滚的全羊正滋滋地往外冒油。挨不住嫣樊罗和耶索上诺的热情邀请,碗中的鲜奶茶已经被换成了西墨国特产的美酒银沙酒,又香又烈。 这一次烤肉不像是他们之前在野外的晚餐,没有多少青菜,淇奥的肠胃受不了这么油腻的东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专心品尝这些在苍国中原地区没见过的水果,就算是这样也没能躲过耶索上诺的敬酒。 银沙酒闻着香,但是度数高,后劲也特别大,淇奥习惯了慢慢品酒,这样两大碗四次喝了下去,没多一会儿就头晕脑胀,耶索上诺见此机会,又让人抬上了红果子泡的酒,红果子泡出来的酒酸酸甜甜,比红果子味道还要好,让人生津止渴。淇奥觉得好喝又多喝了两杯,两种酒掺杂起来没多一会儿就醉得趴在桌上。 喝的时候实在是没有料到银沙酒的威力如此之大,一两碗就让人晕头转向神志不清,被灌醉的都是长了颗玲珑七窍心的人,但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居然有一天会被最简单最常见的酒给弄晕了,根本来不及运力将酒逼出,就已经昏睡过去。 三个男人都喝醉了,更别说两个小姑娘,根本不用给她们喝什么银沙酒,拿着红果子酒让她们尝尝,她们就喜欢上了,当做饮料喝了一杯又一杯。 看着一桌子七歪八倒的人都是脸上飞霞闭上双眼的状态,嫣樊罗轻轻地放下手中的金酒杯。她从座位上离开,长长的头纱披下,脚环上吊着的几颗小铃铛随着她前进时的步伐,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她绕着长桌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淇奥身边。 “多俊俏的一张脸啊,这眉毛这眼睛,还有这鼻梁,”俯下身,嫣樊罗一边说着手指一边轻轻划过淇奥的脸颊,“耶索你还记得么,那个中原人送来的赔礼里就有一副水墨画,后来不小心被我弄脏了,今天看到他啊,我就想起了那幅画。” “当然记得,那可是母妃您最喜欢的一件礼物。”耶索上诺也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了嫣樊罗的身旁,而他的另一边就是正在昏睡的傲祁,“没想到苍国人还是这么容易喝醉,早知道就不劝他们喝那么多酒了。” 欣赏够了淇奥的嫣樊罗终于放过了淇奥,抚摸着手指上戒指对下面吩咐下去:“把他们都送回安排好的房间吧。” “等等!”和嫣樊罗刚刚在打量淇奥一样,耶索上诺正噙着笑将傲祁的样子一一收入眼底,不管是微皱的眉头还是紧紧抿着的嘴角,等他看满意了才转向嫣樊罗,“母妃殿下,这双龙赤羽剑我们只听那异乡人和我们说过,究竟是什么样我们都没不知道,不如现在……”这语气里还带着三分撒娇,而手还没等嫣樊罗同意已经滑到了傲祁的腰侧。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嫣樊罗看了看傲祁又看了看耶索上诺。 耶索上诺见嫣樊罗还在犹豫,放开傲祁,脸上轻浮的笑容也不复存在。他压低了声音,双眼专注地看着嫣樊罗,用一种十分奇怪的语气对着她说出了她名字:“嫣樊罗。” 面对耶索上诺,嫣樊罗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最后还是像往常一样毫无抵抗力妥协了:“只是把剑拿出来看看。” “这是当然。”得到了嫣樊罗的支持,耶索上诺兴致高昂的将手再一次伸向了傲祁的腰间。 然而他的指尖还没有触碰到双龙赤羽剑的剑柄,脖子忽然就被一柄冰冷而尖锐的刀刃抵住了。 和耶索上诺站在一起的嫣樊罗瞪大了双眼,僵在那里。她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而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人居然是最不起眼、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方才还趴在桌子上的沧玉烟。 眼看着耶索上诺被沧玉烟手中的小刀抵住喉咙,嫣樊罗神色一凛,毫不退让地逼视着沧玉烟:“你们不是都喝醉了么?” “是啊,他们都喝醉了,我没有。”看了一眼趴在那一动不动的傲祁和淇奥,沧玉烟手中的小刀又陷入了耶索上诺的脖颈几分。“不好意思,我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受人托付,他们的事情我不得不管。” 嫣樊罗看了她一眼,然后展现出一个高贵而得体的笑:“沧姑娘,你误会了。”一边说话,她一边试图慢慢拉进与沧玉烟的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 在她准备挪动的那一个瞬间,她只看到沧玉烟的手指微微弹了一下,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把飞刀贴着她的脸颊飞过,插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中,鬓角的一律发丝残留着刀刃上的凉意,缓缓飘落。 沙漠里白天炎热难耐,到了晚上气温迅速下降。淇奥觉得身体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冷,盖着毛毯蜷成一团还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床上身边少了一个常用热源。 闭着眼睛伸手向另一边摸索,触及之处皆是一片冰凉,淇奥嘟嘟囔囔喊了两声“傲祁”都没听见有人回应,这才挣扎着半撑起身睁开眼,第一眼映入眼中的是点点灯火和窗外的星光交相辉映,晃花了眼。 “刚刚在饭桌上我喝醉了,然后……发生了什么?”第一次大醉过后淇奥头痛欲裂。 他对喝了几杯酒倒在桌上后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看样子他们现在是被嫣樊罗和耶索上诺送回了各自的寝宫。把他和傲祁分开安排到两间寝宫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只不过淇奥一时半会不习惯,再加之大漠晚上温度低,他又喝了酒,看样子今晚自己一个人是怎么都睡不着了的。 揉了一阵太阳穴,痛感稍微驱散了一些,淇奥叹了口气再次躺下。 他翻了个身睁着眼看向屋顶,用毛毯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卷,等待自己什么时候困了能自然睡过去。 但明显大漠里晚上的温度比他自己想象的要低太多了。 淇奥不断地睁眼闭眼,却因为手脚冰凉没有半点睡意,他正准备放弃了这个想法改想今后几日要做的事情,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这声音听在淇奥耳朵里,让他激动地想要坐起身来看看,然而他很明显地因为酒精竟然忘记了自己裹着被子的造型,最后只能在床上滚了两滚,由躺变成了趴在床上。 “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很快从床边传来,那人像是看不下去了,托着淇奥帮他从毛毯里解救出来,“我不过是一个晚上不在你就不好好睡觉。” 淇奥二话不说把手搁在了对方手里,看见对方因为自己双手冰冷的温度都皱了眉,他反而开起了玩笑:“还没到秋天,大漠的晚上怎么这么冷,手脚都冻得受不了。” “我刚醒过来就猜到你会觉得冷。”傲祁用手捂热淇奥的双手,这才放开他,然后把自己外面随便搭上的一件外套脱了,将毛毯抖开铺好,自己也钻了进去,淇奥很自然地就靠到了他身边,“现在好些没有。” 淇奥打了个哈欠:“困了。” “嗯,睡吧。”傲祁把淇奥那边的毛毯掖好,看淇奥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又伸出手帮淇奥揉太阳穴,两人靠在一起倒都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大早上,眼睛还没有睁开的淇奥第一个动作又是往旁边摸,摸着床铺上还有余热但已经没有人,淇奥这才醒了过来。 刚从床上坐起来,门外就有婢女问话:“公子可是起了?若是起了,该服侍您洗漱了。” 淇奥拢了拢衣领,本想先把衣服穿上,这时候才发现前一个晚上换下来的衣裳不知道被他们搁哪儿了,只好就这样让她们进来。 进来的头一个婢女手里就捧着衣裤长靴,再后来的才是脸盆口盅,走到淇奥面前跪下,一个个薄纱遮面,下身长裙一直拖到脚踝处,上半身只穿了一个小背心似的半截衫,又长又黑的头发编成了鞭子系在身后,露出长期在阳光下晒出的健康的棕色的皮肤,圆润的双肩和修长的胳膊因为衣服款式一览无余,银色的手环和脚环在行走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们的身体上面不知道抹了什么,棕色的皮肤泛着像是前一天晚宴上淋了糖汁的烤肉一样的光泽,让大清晨的淇奥回忆起了昨晚恶心的感觉。 “公子,我们先服饰您穿衣。”领头的侍女话音刚落,四五双手已经覆上了淇奥的身体。 淇奥垂下眼没说话,静静地任由那些侍女摆弄他。 当淇奥应约到花园用早餐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见到他走过来都纷纷放下碗筷。 因为他来得比较晚,傲祁身旁左边一个耶索上诺右边一个阮媚儿早就坐满了,都是在傲祁还没有反应过来出声的时候就抢先坐下了,只还剩嫣樊罗和沧玉烟中间有一个空位,正好在傲祁的对面。 淇奥向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脚步,顿了一顿,然后毅然向唯一留着的那个空位走去。 兴许是前一个晚上大家都喝了酒,宿醉一宿,一大早起来还有后遗症,这一个早餐吃得非常安静,除了碗勺偶尔碰撞的声音没有人说话聊天。 从傲祁的角度反而更加容易看到淇奥。 淇奥吃了半张饼、喝了小半碗奶茶就没有再动筷子,他的脸色也不太好,还看得出昨晚前半夜没睡踏实,衣裳虽然整整齐齐,却总有一些不顺眼的感觉。 傲祁皱了眉,手一抖自己手里的奶茶溅到了衣服上。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出口关心,傲祁就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我去换件衣服。” 拒绝了等候在房间四周的婢女的服侍,只让她们重新拿了一件新的过来,傲祁自己将弄脏的外套换下。 “午城。” “主人有什么吩咐?”凭空出现在身后的午城跪地行礼,仿佛是一个潜伏在宫殿内的幽灵。就算这是在星宫之内,傲祁并不担心暗卫会被星宫的守卫发现,只要有他们的暗卫存在的地方,就是由他和淇奥联手锻造的最严密坚固的堡垒。 “从苍国运些吃的过来,不要太油腻的和太咸辣的,不要酒。”傲祁完全不需要思考,开口就吩咐下去,“糕点不好保存,不用要太多,就夏四样。” “还有安眠宁神的香包香囊,让玉猊和暖叶制些清淡的香,就说是给淇奥制的,他们清楚淇奥的喜好。” “花友那边有什么消息?” 午城将傲祁的要求全部一条一条记到脑中,听到傲祁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公事上面,午城整理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回答道:“花友那边一切按吩咐进行中,要查的资料最晚明天就能送到了。” “很好,就按安排的继续下去。”傲祁点点头,扯了扯袖子就要离开,走到门口他又突然止住了,午城以为他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表情严肃洗耳恭听,却听到傲祁离开房间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运来的食物路上注意保鲜。” 不只是午城,就连各个贴在房顶躲在梁上的暗卫也差点因为捂眼睛而从上面掉下来。 ☆、秘密 沧玉烟生病了。 她整日整日地上吐下泻气虚发热,裹着厚厚的棉被,在夏天的沙漠这样极端炎热的天气下居然还是冷得瑟瑟发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没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两眼无神形容枯槁,竟像是褪去了光芒,容色甚减。 嫣樊罗安排了好几个宫廷御医去给沧玉烟看病,回来禀报的都说沧玉烟这是热气过重水土不服,但几剂药喝下去没有半点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热气在身体里却越淤越多,没几天时间病魔就让沧玉烟变了个样。 “沧姑娘,你这样我没办法帮你看病。”终于决定亲自上场的淇奥此刻正耐心地站在门口,试图通过劝说让沧玉烟同意他进去帮他看病。 “但是我现在好丑,一点都不好看了。”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伴随着不断地抽噎,可以听出沧玉烟现在是多么的伤心。 淇奥拍开傲祁在捣腾他装着一些简易医药用具的盒子的手,瞪了一眼傲祁,对屋子内的沧玉烟继续用很关心的语气劝解道:“沧姑娘,我能帮助你变回美丽的样子,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他顿了一小下,换成一种更低沉更温柔的语调,“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我愿意。”傲祁本来是靠在淇奥身边低着头,听到淇奥的这句话时突然就抬起头,对着淇奥含着笑回了这么一句,又低下头摆弄淇奥的工具盒。 淇奥被傲祁这一句弄得笑出了声,等笑完了才意识到场合不对,又踢了一脚傲祁,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沧玉烟终于发声:“你进来吧。”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 淇奥朝傲祁比换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带着傲祁进入房间。 房间里一片昏暗,门窗都被紧紧地关闭,厚重的窗帘垂下遮挡住外面晒进来的阳光,房间凝滞着闷热的空气,两个婢女站在床前守候着。 淇奥让婢女将窗户通通打开,便让她们先离开了,房间里除了沧玉烟只留了他和淇奥两个人。铺洒进来的阳光将房间里的沉闷驱散了一些,尽管外面依旧是高温,比起房间里之前的又闷又热,带给人另一种清爽的感觉。 打理好了这一切,淇奥才舒了一口气,走到床前。 刚想要掀开那层层叠叠的帷帐,沧玉烟虚弱却又不容置喙的阻止就从里面传了出来:“请不要掀开,不要看我。” 淇奥的手停在原处,帷帐只掀开一个小缝隙。 淇奥一边理解地说道:“我不会看你,你就伸出一只手出来就好了,好不好。”另一边接过傲祁从箱子里帮他取出的金线。 金线一头系在沧玉烟的手腕上,另一头抵在淇奥的指尖,在淇奥葱白的指尖的对比下,沧玉烟手腕上干燥地脱皮的皮肤更加显得蜡黄无光。 可想而知,沧玉烟如今是怎么样一个糟糕的形象,无怪乎她不愿意面对淇奥。 “那些大夫没有诊断错,简单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水土不服。由于你身体本身的原因,在这沙漠之中,更会觉得炎热,如此一来,体内阴液耗损太过,已有阴阳离决之兆,加之外界热邪不断侵袭于内,虚实夹杂,便成此大热之象。内外煎熬之下,便是这般景象了。”淇奥有些疑惑的望向傲祁,“之前开出的几剂药除了求寒凉,也有养阴生津固护阴液,加以清热之品,按理来说应可奏效,但是为何这么多药下去,还是没有起作用呢?” “独孤大夫,你不是说你医术高明一定能解决的么?”傲祁故意调笑淇奥,为了不影响还特地压低了声音,然而这小小的声响也被沧玉烟发觉了。 “谁!谁还在外面!” “我。” 沧玉烟惊恐的反抗声音瞬间被傲祁一个字压制了下去,她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就算是大汗淋漓了也不肯把头伸出来。 本着医者仁心淇奥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傲祁,继续与沧玉烟进行着沟通,毕竟病人自己的感受是非常重要的,也许很多状况大夫并不能有十分准确的判断,这时候病人如果能提供一个明确的情况,那么就有利于大夫接下来的诊断。 特别是像沧玉烟如今的身体,连淇奥也只能察觉她的发热而找不出她的病根,只能看沧玉烟能不能提供一些可用的线索了。 “沧姑娘,我希望你能详细地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这样我才能知道你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有些隐秘的问题愿意和我说,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淇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话,“我很担心你。” 许久许久,床帐后面的人影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带着明显的啜泣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条件,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言下之意自然是想让傲祁出去。 听到这话淇奥还没开口,就被傲祁单手半搂半抱到了门外,顺便还用脚带上了大门。 双脚刚落到地面还没有站稳就被压倒在墙面的淇奥伸手拍了拍傲祁,让他退后了半步,才得以顺利的呼吸。 看着淇奥顺匀了气,傲祁才开口,很郑重地问道:“你说沧玉烟身上有秘密,那个秘密还很重要,是真的么?” “是真的,”淇奥停在傲祁胸口的手,指尖跳动着攀沿上傲祁的肩膀,然后两手在傲祁颈后环绕,将他拉紧,话语几近全是变成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傲祁耳边,“等我确认了这个消息,我再从头和你说起。” 说罢他放开傲祁,在对方的腰间拍了一下:“看时间差不多了,阮媚儿该来找你了吧。”自从他们在宫殿里安顿下来,每个下午阮媚儿都雷打不动地来找傲祁,傲祁自然是不把她当一回事,该练功练功,该做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事,但是阮媚儿完全不在意,哪怕只是坐在一旁,也要发出些声音来试图引起傲祁的注意。 想到又要去应付阮媚儿,傲祁有些不满,他的不满又只会在淇奥面前表现:“女人还真是够麻烦的。” “这方面你就比不上我了,以后还是要多请教请教我。”说这话的时候淇奥已经溜到了房门口,打开房门进去之前还留下一句话,“就按我教你的去做,不会有错的。” 背过去关上门,淇奥深呼吸了一下收起了外露的情绪,走到沧玉烟床旁,俯下身,隔着重重的帷帐询问道:“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么?” 帷帐里的影子动了动,像是还在犹豫,半晌声音终于从里面传了出来:“顾公子,麻烦你帮我把柜子底层的那个包裹拿出来。” 淇奥在柜子前翻了一会儿才把埋在最底层的包裹拿出来。一拿到包裹淇奥马上就认出这就是第一次见到沧玉烟时怀里的那个包裹,他当时注意这个包裹,还是因为沧玉烟一直将它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这个包裹外面抱着的那块布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但是沧玉烟却一直贴身带着它,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是对于沧玉烟很重要的东西。后来还是淇奥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沧玉烟这样不但不能很好的保护它,反而时时刻刻吸引别人的注意,那之后淇奥再也没见过这个包裹,也不知道沧玉烟将它藏到哪去了。 淇奥虽然好奇,但是从没想过向沧玉烟询问,甚至只提醒过她那一次以后,再也没有聊过半点和包裹有关的话题,果然等到了她主动告诉他的一天。 现在包裹就在手中,淇奥还是将它完完整整送到了沧玉烟床前:“我找到了。” “你把它打开吧。”沧玉烟已经做好了决定,之后说的没有了半点犹豫。 对于沧玉烟给予他的信任,淇奥却好似半点都不惊讶。既没有慌慌张张地推脱,也没有兴高采烈的样子,只是听从沧玉烟的话,她说一句淇奥做一步,从头至尾表情都是柔顺而简单的,没有半点波澜。 解开包裹外面的结,将发黑发酸的布放到一旁,里面露出来的是一个布袋。这个布袋看起来普普通通,在阳光下滑过象牙白的光,没有沾染上外包裹的灰尘和痕迹,在触碰到它的表面的那一刻,淇奥心里惊了一下,编织的线柔韧细密,甚至看不出缝纫的痕迹,布袋如此滑腻又如此冰凉,像是一条鱼从手中游走,这样的布料连淇奥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布袋是用一种深海鱼的鱼筋编织而成的,我们那称这种鱼叫做‘绣娘子’,因为它们的鱼筋长而韧,就像是你们的蚕丝一样,十分适合织布做衣服。用‘绣娘子’的鱼筋做成的衣服,穿在身上会有一种置身于水中的清凉湿润感,我们曾经在一颗小石头上面铺了一块这样的布,后面将小石子拿出来的时候,发现小石子上面结满了水珠。 但是这种鱼只生活在黑暗无光的深海海底,很偶尔的机会才会游上来一两条,很难打到,所以这样的布料也是弥足珍贵的物品,除了用它来保持打捞上来的鱼类的新鲜,就只有一个东西能用到它了。” 傲祁刚回到房间坐下喝了口水,房门就被阮媚儿敲响,能让人骨头都酥了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独孤庄主,你在忙么?” “在忙。” 傲祁随手拿过桌上的一本书,翻看起来,听见房门被阮媚儿毫不意外的推开:“那人家来帮你了。” 莲步款款走进来的阮媚儿很满意地看见傲祁没有阻止他,只是坐在那看书,然而很快她发现了和平常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惊诧地站在原地:“顾公子不在么?” “嗯。”傲祁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看阮媚儿,不然他就应该能看见阮媚儿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对劲的表情。 这个表情被阮媚儿很快就掩盖掉了,继续换上妖媚的笑,如蛇一般扭动到傲祁身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今天就只有我和你。”一边说着,阮媚儿俯在傲祁身后,用手指一寸一寸覆盖上傲祁的手臂,却同样也看不见傲祁眼底渐渐泛起的黑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原本关上的房门突然又被撞开了,冒冒失失的慕修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顾兄你在这么?” 慕修齐突然出现的行为却硬是将阮媚儿吓得不轻,竟然赶紧放开了傲祁,甚至还退后一步像是要表明自己的什么态度似的。 ☆、古怪 第六十七章 刚刚才吃了新鲜温热的甜粥和米糕,算是填饱晚餐没吃多少的肚子,又因为怕刚用了餐没多久,这时候就去睡觉会导致积食,傲祁就坐在淇奥的房间里,听他一件件把没有告诉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我要从什么开始说起呢?”夜晚的空气没有白天时的燥热,房间里点着熏香散发出甜腻的味道,熏得人昏昏欲睡,淇奥撑着头,眼睛半合半睁,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一个问题,“你想先听哪一方面的?” “那就先说关于沧玉烟是什么情况吧。” “哦。”淇奥拿在手中的折扇灵活地在指间转了一圈,然后放下,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着困倦的神情,“在多日之前,准确来说是我在寺庙里找到你,我们俩分离以后,在我寻找线索的路上,开始不断有人给我传递信息,引导我更快地发现了东方泰宏身上的线索。” 面对故意作对的淇奥,傲祁伸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被淇奥瞪了一眼以后笑了笑,手摸了摸被敲的地方才收回听他继续说下去。 “几乎出现在我身边的人他都能查出来信息,并且尽快送到我手里,也不知道是给我的提醒还是对我的挑衅。” “出现在你身边的,比如?” “沧玉烟,她出现后的半个月,就有消息提醒我她身边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让我多多关注她。” “那我呢?他有没有说过我什么?”傲祁不怀好意地逼近淇奥。 淇奥抬眼看了他一眼,思考了半晌,真的是在很认真地回忆的样子:“消息里说你心思诡谲难测深浅,是要小心接触过才判断是否值得赋予真心的人。” 傲祁撩过淇奥的一缕青丝,在指间把玩,似笑非笑地瞅着淇奥:“这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淇奥倒是完全没理会傲祁的小动作和“威胁”,语气越来越轻浅,眼神也越来越涣散:“你猜?” 傲祁看着淇奥没有回答,只是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理开淇奥披下的黑发,像是在安抚,等淇奥的呼吸趋于平和匀均了傲祁放开手,凝视了他几秒站起来走到淇奥身边,调整好他的姿势将他小心翼翼地抱上床,也不在乎今晚上淇奥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完整。 在经历过了一段时间的半夜翻窗清晨偷走、被淇奥自己嘲笑为偷情后的日子,傲祁终于在某一天很无所谓地搬到了淇奥的房间,任凭两个房间里的婢女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淇奥以一句“我身体畏寒,晚上还要靠傲祁多照顾”轻描淡写算是带了过去。 帮淇奥盖好被子,傲祁放下纱幔走到离开了卧房,走到外面的厅堂再将等候多时的午城叫出来:“有什么事?” “戈乌那边进展顺利,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回应和反响,他让我向您报告,短期之内就能收回成本。他说想要进一步做下去,拟了一份计划书。”说着午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主人请过目。” 接过信件,傲祁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来看,而是沉思了一会儿把信件收下:“和他说,我还是原来的规则,成本收回来以后赚取的我六他四。” “主人,你的意思是……?”对于傲祁这样的行为,午城觉得有些诧异,饶是他跟在傲祁身边这么多年也有些看不懂。 傲祁眼神转向了屏风之后,那里淇奥已经陷入了睡梦。 “戈乌现在最需要的是你给与他的信任,这样才能稳住他的心。他并不是在乎能获得的利益,而是想要从这些分配利益的行为当中看出你对他的态度。所以哪怕他在这过程中亏损了,你也只需要适当的点拨给与批评就好,切不可表现出半点的不信任,譬如从他手中收回权力。你如今多让一分利给他,他将来能给你赚回百倍千倍。” 当时淇奥刚刚洗完澡,坐在窗台上等他。淇奥的背后就是大片的沙漠,更远处是深蓝的天空,一弯月悬挂在窗角,月光下的沙漠是一片银色,连绵起伏直到无边无际。 他和傲祁分析这一段话的时候外面掀起了一点风,带着淇奥的衣角和发梢向傲祁翩飞。他的笑意也带上了一点点夜风的凉意,解剖着对于戈乌的态度时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冷漠得恰到好处。 “我只不过是相信淇奥罢了。”傲祁摆摆手,然后神色一敛,“关于那个神秘人,你们有线索了么?” “属下无能,好几次终于了一点进度,线索又会马上人为消失。”午城听了傲祁的问话马上跪下请罪。关于这件事他们已经查了将近一个月,却没有任何收获,这件事情又与公子有关,想必这样的结果主人一定非常不满意。 见傲祁一直没说话,午城心里泛起一阵凉意,他斟酌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要不要让花友帮忙?” “不用。”傲祁马上驳回了午城的提议,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然后他突然止住,又看了一眼床铺的方向,再次压低声音,“花友自有他的工作,这件事情还不是最重要的事,不必花费太多心思在这上面,最近要查的事情多着。” 午城直觉地气氛有些不对劲,听傲祁安排完事情忙不迭得应下就退了,留着傲祁一个人站在外厅,任凭四周烛火熠熠,在他的脚下永远都有一片黑影驱散不掉。他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熄灭厅中的烛火,只手持一盏灯笼,从黑暗中踏出,走到淇奥身边。 俯下身,傲祁的手指抚过淇奥的脸颊,他袖边的一抹浓黑仿佛是被黑暗沾染,还带着凉气,而这些凉气随着傲祁的动作停留在了淇奥的脸颊。 他注视着淇奥的双眼,是比袖边的墨还要黑的深渊。 “你在看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他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原本在睡梦中的淇奥竟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对于近在眼前的傲祁并没有半点惊吓到,而是呢喃着问了一句,又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就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破开了傲祁眼中的冰面,让深渊起了波澜。 躺进被子里,傲祁让淇奥蜷缩进自己的怀中,挥手熄灭了烛火。 淇奥这一个晚上睡得都不是很安稳,在被傲祁注视着那一会醒了之后,他在傲祁怀里翻转了好几次身还是没有彻底睡熟,一旦陷入深度睡眠胸口就会像有东西压着一样,令他喘不过气,这样的感觉他很熟悉,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却一时想不起来。 “傲祁,傲祁。”他闭着眼睛喊了两句,马上就被人抓住了手,这只手的力量很大,却没有按疼他,只是将他从混沌中拉扯了出来。 等他真正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浑身冷汗,被傲祁死死地箍在怀里,晚风吹过引起他的一阵冷颤。 淇奥拉过傲祁的一只手覆在自己左胸上,隔着薄薄的里衣和皮肤,感受到心脏的猛烈跳动:“上一次也是这样,在大火之前心脏也像是这样。”那仿佛在耳边响起的蹦蹦声,震得他有些晕眩。 傲祁拉过被子将淇奥和他一起裹住,冰凉的空气与淇奥隔离,从掌心运起温热,以淇奥心脏附近的皮肤开始一点点将温度升高。 “不会,不会有事的。”傲祁拍着淇奥的背,安抚道。 淇奥深呼吸平静了自己的心跳,从傲祁怀里出来侧耳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只有一阵晚风吹过他的背脊,淇奥刚被冷得他打了一个冷颤,背后傲祁已经拉过被子再一次裹住他。 当被晚风舔过的指尖也在傲祁掌心里被捂热,那时的傲祁和淇奥都已经即将要陷入睡梦,在远处响起了一阵微弱地轰鸣被沙漠上空的呼啸吹走,窗外的天空突然暗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趁着这黑暗出现了,又很快地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 原本以为接触到了玄阳绝地阁,自己的力量大大增强,解决问题会变得更加容易,但是没有想到扑面而来的是更加扑朔迷离的未来和更加复杂不清的谜团。 夜色中细微的声响令从下午开始昏睡的沧玉烟睁开双眼,她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包裹在身体周围的那一股湿热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从胸前萦绕的冰凉水润之意,仿佛是终于遇到了水的鱼,终于能够活过来。 她将胸前的东西取下放回原处,从床上蹦下来伸展开手脚,骨头间好一阵咯咯咔咔。 “既然是你把我们救回来的,我就当还你一个人情。”沿着包裹布料的边缘翻出一条夹在缝隙里的线头,捏住这一点滑手的线头沧玉烟手中做了几个让人看不清的穿梭,这一条明明应该是缝死了的线便被顺利地扯了出来,原本以为只是单层的布料分成了两层,露出一个小小的口子,大约只有三指宽。 将手探入这不过三指宽的袋口,双指夹住向外一扯,像是从洞口流出的泉水一样,一眨眼一套夜行衣出现在了沧玉烟臂膀之间。将细线缠在手腕上,拆开的袋口向里面一折一抚平,从外面看来没有半点被动过的痕迹。 四周都是平旷辽阔的沙漠,一眼望过去一切都在视线之中,月亮穿行在乌云之中,在地上投影下一片片黑影。宫殿周围的侍卫凝神注视着远方,巡逻的侍卫又扩大了巡视的范围,他们规律地并排行进着,任何一粒沙从他们眼前飘过都被他们看在眼中。 一朵云缓慢的从宫殿上空飘过,带来了一片阴影,巡视的侍卫擦肩走过,守护的侍卫眨了眨眼睛,一阵晚风从他们身边吹过,带着那片云飘向了远方。 ☆、王妃 婢女脚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细碎的声音,伴随着耳边风带着远处沙漠的细沙上吹过,婢女的头纱就随着风不断地拂向淇奥的脸庞,带着幽幽的香,一阵一阵在他鼻间萦绕。 淇奥屏气凝神,向旁侧移动了一小步,远离了并行的侍女,继续走在长长的长廊中,他仿佛听到了不知从何传来的依稀飘渺的乐曲,蜿蜒着异域的风情。宫墙外是在月光下银白铺霜的沙漠,宫墙内沁着凉意的石板上却是一粒沙都没有,吊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在路上投下的影子也摇摇晃晃,光与影在摇晃中破碎又融合成一片,橘黄的光变得有些蒙蒙的。 “公子,这边请。”婢女说着并不是很标准的官话,领着淇奥绕过几道狭窄的小道,走向一间更加广大辉煌的宫殿。 白日里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宫殿的屋顶,在月光下反射出点点银光璀璨,宛如天上的星辉降临落在了屋顶。 正走着,淇奥忽而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抬头仰望那一片铺撒在屋顶上的皓空星光。在屋顶背后,一轮圆月悬挂于半空。 “公子,怎么不走了?”见淇奥突然停下了脚步,婢女转过身笑脸盈盈地看着他,态度躬谦,语调轻柔。 “王妃殿下召我来,可是有说什么事?”像真有些疑惑又有些冒失,淇奥将这话问出了口。 “王妃殿下只是让奴婢带公子过来。”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无论她知道多少,她也只会说到这里。 淇奥突然眼里就闪过了一丝笑,只不过这一丝笑比星光闪得更快,很快就隐匿在在眼底的黑暗中看不见。他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婢女继续带着他前行。 越是接近宫殿,一股浓郁的妖冶的香味越是明显,淇奥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他走走停停,领路的婢女也不得不跟随着他的速度走走停停,摇晃的脚铃响出了破碎的短乐。 在快要靠近房门的时候,淇奥再一次停下了脚步:“这个是栖罗香么?”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再一步确认心中的想法,连婢女的疑问也被他一笑带过。 本来不算长的路程,被淇奥这样走走停停,拖了不少时间,终于到了门口,那个领路的侍女停下脚步。“公子,接下来还要需请你自己走下去,奴婢就不好带路了。”说罢婢女掩嘴轻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淇奥,仿佛是在看什么可口的食物,在验定合格后才转身离开,赤脚踏着音铃声慢慢走远,留下淇奥站在门口很懊恼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脸,换上一个纯良温顺的微笑。 推开房门,还未曾看清房内的摆设,风就席卷着更加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浓郁得让人有些眩晕,淇奥谨慎地屏住了呼吸,迈出了第一步。 不得不说这里不愧是星宫里最耀眼也是最美丽的一座宫殿,从外面看来绚丽夺目,里面的装饰更是充满了浓浓的奢华与西域风情,淇奥依旧还记得花友的那间房,那种从点点滴滴里流露出来的高贵华美,处处彰显着所住人的身份地位和生活品味,仿佛是展开在眼前的泼墨山水画,乍一看一片黑黑白白,细看才发现它的精巧,越在细节上,越是那种真正讲究和享受过的人才能做出的处理。 而这一间带给他的是另一种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大漠中的原因,让西墨国的人对于金银色产生了一种偏好。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4节 花纹繁杂鲜艳的圆形地毯铺在大厅正中央,璀璨的烛火照亮整个房间,迷离的幻香漂浮在空气里。勾勒出的交缠纠结的金色藤蔓沿着柱子攀岩而上,顶上画着奇妙的图案与花纹,大片的叶子向房顶中央延展,簇拥着象征着西墨国的朗日弯月。仰头望向悬在头顶的巨大的吊灯,以细微的速度缓慢旋转着,这种速度乍一看不起眼,当你盯着吊灯的时间久了,就会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淇奥站在等下,紧紧盯着吊灯上面的一片浮雕的叶子,泛着暗金色的光泽,他数着它转过的圈数,和房内的人默默对峙着。 “顾郎。”一个飘渺诱惑的声音从房内传出,那个人终于等不下去,在第一局的时候先输一步,“顾郎,进来。” 淇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笑,很好的掩饰了其他任何不适合此时此刻存在的情绪,推开虚掩着的房门,然后站在门口朝房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低头作揖,目光虚无的划过面前的人,落在地毯上一朵盛开的栖罗花上:“淇奥见过王妃殿下。” “顾郎何必如此拘谨。”里面的人娇笑了一声,声音绵绵绻绻如糖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我学着你们那叫你顾郎,你可高兴?” “多谢殿下垂怜,顾某实在承受不起。”垂着眼,鼻间萦绕着陌生的甜腻,地上的栖罗花看久了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花瓣轻颤,藤蔓舒展。 淇奥忽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眨眨眼,任凭那香气那声音像一只勾魂的手,不停地撩拨着他的心弦,表面依旧纹丝不动,眼观耳耳观心,屏气凝神,没有半点温柔情深的样子,就连他的声音也被调整到最呆板的声调上,在这温香软玉处处透露着淫靡的房间里,仿佛是一块凿不烂咬不动的木头。 这样强烈的毫不掩饰的抗拒信息太过明显,就像是直接一巴掌打在别人脸上,自然被嫣樊罗发觉了。嫣樊罗自认是西墨国第一美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不是年龄的痕迹,而是别样的筹码,西墨国中也的确没有人能抵得住她的吸引,更何况她这一次为了能有十足的把握勾引到淇奥,特地擦了西墨国宫廷内特制的奇香,这种香有惑人心神的作用,常在床笫之欢中做催情之用。 准备充分,对面的人却是毫不动摇,这样的结果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咬了咬牙,咽下一口气,维持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魅惑的语气:“顾郎,你抬头看一眼我,就一眼。” “是。”淇奥十分诚恳地回答了一句,终于如嫣樊罗之愿抬起了头。 果然不出淇奥所料,眼前的嫣樊罗明显是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的。她侧卧着,手肘弯曲托着腮,轻薄的纱勾勒出妩媚的身姿,丰胸纤腰,胸前一道深深的阴影是她的骄傲,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风韵的时候,比少女的青涩多一点点蜜,又比成熟的女子少一点点浓郁,她的长发微卷,如海浪一般顺着蜜色的手臂滑下,发梢一点点卷曲,勾住了流淌的烛光。她的羽睫纤长、低垂,眼角上翘。所以当她半掩着眼时,羽睫挡住了她的棕色的眸子,眼角的风情就更显魅惑。 纱幔缠绕过嫣樊罗的胸前,又从她的大腿上滑下,堪堪遮住了重要部位,在腰部却别有心机的附上束腰,那腰更是显得不盈一握。 在嫣樊罗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淇奥已经快速的扫视过了一遍她的身体,并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收回,平静地垂下眼一言不发,这样的速度极快,在嫣樊罗眼中他只不过是听话的抬起了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别处。 将淇奥的反应不知所措的羞涩,嫣樊罗含着笑决定继续一步步逼近,向淇奥伸出手,她的无名指和小指上带着精工雕刻黄金花朵连戒,花朵绽放在指间。 抬起淇奥的下巴,嫣樊罗终于能逼着他不得不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淇奥,看着我。”在淇奥抬眼的一瞬间,嫣樊罗与他对上了眼睛。 西墨国特有的栖罗花,在中原地区都是没有见过的,在西墨国第一次看见栖罗花,淇奥就惊叹过它的美丽。栖罗花自内而外层层叠叠,最里面一层不过是三瓣棕黑色的花瓣,往外是四瓣花瓣,颜色稍浅一些,再往外是六瓣、七瓣,颜色也逐渐变浅,直到变成阳光般浅金色,因此有传说栖罗花是阳光洒下的种子生长而成。 如今就有一朵最美的栖罗花在嫣樊罗的眼里生长绽放着,闪耀着阳光的点点光芒,花瓣一层一层向外展开。 只不过是一刹,目光不知不觉就被这一层一层绽开的花瓣紧紧吸引了进去,不能自拔,像是被蜘蛛网网住的飞虫,注射了毒液,麻痹到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剥夺,直到陷入最中心无底的黑暗。 鼻间萦绕的香气越发浓郁,化成了粘稠的蜜做的湖,将人紧紧包裹溺亡,陷入其中手指都无法动弹半分,也不愿意动弹,耳旁没有了风吹过沙的声音,没有了隐约的银铃,只有的是低低的妖魅的声音,不停告诉自己看着这朵花的旋转与盛开,就这样看着,那朵花仿佛变成了盘旋向下的金色楼梯,在一片黑暗中只有这梯子是唯一的光线,而他只能不停地向下走,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什么都不再存在,楼梯的尽头是一片黑暗的潭水,这潭水模模糊糊倒映出了一张脸。 视线专注在嫣樊罗的双眼,在黑暗的潭水睡眠,淇奥看到了一双无意识的双眼,然后是鼻、唇、耳,渐渐组合成一张呆滞的脸…… 这一张脸如此熟悉……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种脸上又是如此的怪异…… 明明是自己的脸,却总是在提醒着自己让自己想起还有什么…… 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看着看着却似是有些变化了,那眉尾透着一丝冷冽,嘴角微抿出一道僵硬的痕迹,一双眼更是黑的可怕,一片黑暗融进了他眼里的里深潭,竟然泛不起一点光芒,只死死的盯着他看,一股寒气不知不觉地攀上了他的脊背。 这股寒气瞬间驱散了甜腻的暖香,一个名字刺破沉寂的黑暗,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独孤傲祁。 脑袋里突然迸出的这个名字令淇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同时倒吸一口气迅速回过神来。 眼前的黑暗消散,自己对面是一张美丽的脸,眼眸还带着点点的烛光。 感觉到自己的思绪终于完全回归到自己身体里,淇奥因为刚刚的自己处境被惊吓到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有时间感叹,万万没想到摄魂之法居然让他在西墨国的一个妃子身上遇到。 而在嫣樊罗看来,自己本是步步为营就差最后一步,不知为何淇奥像是瞬间被人惊醒,就这样从自己手里逃脱了,这样的情况自从她练就了摄魂之法,已经很久都没遇见过了。 不可置信的神情在脸上转瞬即逝,嫣樊罗咬咬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没有变得太过扭曲:“顾郎,怎么了?” “多谢王妃殿下的款待,时辰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淇奥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嫣樊罗企图抓上来的手。 事到如今,嫣樊罗的摄魂之法他已经识破,双方最后的面具被撕得粉碎,淇奥没有了再和她温语款款的心情,想必他也不用帮嫣樊罗保留什么面子了,现在他要想的是在这种随时可能鱼死网破的情况下如何从嫣樊罗手中全身而退。 如果是西墨国的普通男子,嫣樊罗一定是让他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而这一次特殊就特殊在他是淇奥,淇奥现在就在赌,凭自己的身份赌。 果不其然,摄魂之法失败的嫣樊罗舍弃了日常妖冶的面具,自己斩断了美人计这一条路,露出了□□裸的威胁之意:“顾淇奥,你要明白,我看上你是你的幸运。”她从床上下来,赤脚踏在地板上,脚上的铃铛声声响,而她一步一步向淇奥逼近,一直到淇奥的眼前。 见淇奥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嫣樊罗的食指点上了淇奥的嘴唇,一寸一寸碾过,带着意味不明的一抹笑,她抬起头向淇奥的双唇贴近。 “王妃殿下,你也许误解了什么。”就在还有一指远的距离,纹丝不动的淇奥突然开口了。看着嫣樊罗因为自己的话停顿了一瞬间,淇奥再一次退开一段距离,接着说道:“我并不是那些一定要留在这里的人,也不是那些没有机会出去的人,你似乎想错了一些事情。” 嫣樊罗很是不屑地一勾嘴角,逼视着淇奥:“你可别忘了这里是西墨国。” “我怎么会忘记,这里是王妃殿下的地盘。”淇奥语气轻飘飘的,殿下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也希望聪明的王妃殿下不要忘记这一点。我是一介平民,殿下是王妃,闹大了,我不过是多了一段风流艳史,殿下您,想好牺牲什么了吗。”倾身,落下一个吻,这吻,融融暖意,这话字字刺骨,甚至还没有触碰到嫣樊罗的发,就已经将嫣樊罗的魂魄夺走。 等嫣樊罗回过神来时,房门被打开,近处还是满目的灯火璀璨,远处只有一片风沙卷着些许的尘沙飘过,卷进了更远处的浓墨泼洒出的黑夜里。 “顾淇奥,你别后悔!”鲜红的指甲掐进肉里,嫣樊罗只觉得一阵阵发冷,又觉得一股燥热自体内喷薄而出,表情几经变化,终于定格在一个求而不得的恨意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我一直没更新,收藏数很久没有变过,但自从我开始更新以后,掉了十多个收藏,好神奇(?_?) ☆、情绪 第六十九章 淇奥没有选择来时的路,他向前走了一段,东拐西绕,在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拐角的阴影处停下了脚步,原本有些冷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甚至还有戏谑,他笑了一声,对着空旷的场地唤道:“傲祁。” 时间凝滞了一刹那,然后一个人影一闪出现在淇奥眼前。 淇奥坚定地向前走了两步,停下来,刚好和傲气还有一拳的距离,只是这一拳的距离,刚好被光与影分割成了两半,一人站在淡淡的光里,另一人被阴影覆盖了,他们俩又身形相仿,远远看去仿佛只有淇奥一人站在这里。 傲祁穿的着一身黑衣也是花友塞进他们包裹里的,还有一个面罩,不愧是杀手组织的专业装备,站的位置又极为精妙,就连淇奥也不能看得清傲祁的确切位置,还好他还有感觉,毕竟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用眼睛。 看到光却看不见黑暗,看到前却看不见后面的眼睛,如果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这一点,那么一切都不会只是这样。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淇奥目光坚定的停留在某处,从傲祁看来,淇奥刚好是看着着自己的眼睛。 淇奥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也没有太在意,继续笑着说:“怎么,今晚子夜和辰煜都休假了,需要你亲自上场么?” “不是休假。”雕塑似的傲祁第一个动作是伸手捏住淇奥的下巴,大拇指在淇奥嘴唇上擦过,“我有其他事安排他们俩去做。” 不知道怎么的,淇奥听了傲祁的话就笑得打跌,要不是场景不对他一定会笑趴下:“是是是,他们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去做了。”说着他又去牵住了傲祁的手腕,“回去了,今晚累死我了,摄魂之法还是名不虚传啊。” 摄魂之法,这个他们只在书里见过的迷魂法,居然能让他们亲身遇上,真不是道该说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他们的不幸,也不知道说是嫣樊罗的智慧还是愚蠢。兴许是嫣樊罗在西墨国呆的太久了已经放松了紧惕,或者是她低估了淇奥的知识面而自己又太过心急,才会在与淇奥认识不过半年的时候把这一招放出来。 傲祁转了一下手,将淇奥的手反握在自己手掌里,这才是他习惯的姿势:“接下来你只需要看着就好了,不会再让你像今天这样出面。” “嗯嗯。”淇奥憋不住的笑容隐藏在了夜色下。 身上被沾染上的浓郁的香味在一段短短的路程中已经被晚风吹得七零八落,傲祁走到半路突然牵起淇奥的手嗅了嗅,然后才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淇奥就这么跟着他从光明走进黑暗里。 按照往常的习惯,早上依旧是王宫盛情款待的早餐,这一次早餐却少了两个人。 在大漠里没有分明的春夏秋冬,干燥刺骨的寒风呼啸过沙漠,将银白覆上皑皑的白雪,偶尔裸露的沙地没有夏日时的热情,显得无比的荒废。它不只是冷,是一种压抑的颓废的情绪,了望四周愈是辽阔的万里大漠孤单与自卑愈是从心底生长出来,连燃起的火焰都不能融化四周的凄冷苦寒。而从冬天到夏天,给人感觉像是突然有一天阳光盖过了寒风的严寒,冰雪融化的瞬间就可以裹上薄纱轻歌曼舞,细细的流水昭示着冬天的离去。 无论是春夏秋冬,宫殿内总是保持着最舒适的温度,除去最初时期安排在室外的几次聚餐,之后的招待都安排在了宽阔舒适的宫殿内。 大家已经没有了初来时对大漠食物的期待和好奇,不管是富家公子慕修齐,还是因为淇奥而在饮食方面特别注意的傲祁,他们所吃过的见过的品类之丰富、用料之讲究、制作之精美,都可以算是顶尖的,而由于各种方面限制而习惯了重油烈火烤各种大块肉、用鲜奶制作的各色小吃饮品的西墨食物,在经过了半年多的品尝之后,显得有些单调和腻味。 慕修齐一碗奶茶捧在手里喝了半餐饭的时间还没喝完,闷闷不乐的神情十分明显,眼看傲祁要起身离开才期期艾艾地叫住了傲祁:“孤独兄,您知道顾兄怎么没来么?” 傲祁接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看都没有看慕修齐一眼,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昨夜起了大风,淇奥他着了凉。”还没等慕修齐开口表达关心,他就接着继续说道,“他需要静养。”意思很明白,淇奥不需要其他人去看望,他们也别去打扰淇奥。 慕修齐话还没出口就被傲祁后一句话堵得严严实实的,只能讪讪地咽了下去,眼看傲祁站起身真要走,他连忙站起身,带着些许的不甘心很诚恳的大声说道:“我那有些从家里带出来治伤风发热的药,如果顾兄需要的话我待会回房拿了给他送过去。”说到这,慕修齐自顾自地带着一脸微笑,陷入自己的回忆中,“再怎么说,初见顾兄我便觉得与他相逢恨晚,引为知己,如今顾兄身体微恙,我又怎能放心得下。” 等他回过神时,早已不见了傲祁的身影。慕修齐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鼻子坐下,拿过喝了一半的奶茶。碗里的奶茶早已凉透,失去了温热时的馥郁芬芳,看着上面薄薄一层油光,慕修齐嫌弃地将它放下,带着一旁一颗心随着傲祁走远的阮媚儿先行告退。 一眨眼的功夫,餐桌前只剩下嫣樊罗和耶索上诺,两人静默无言的吃了一会,只是今天的静默因为有人微微僵直的背,有人若有似无的笑,带着一丝诡异的氛围。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先开口:“母后,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 嫣樊罗的手有一短暂的停顿,随后她绽开一抹媚笑,缓缓将最后一口酒饮入口中,挥手让周围的侍女都离开,然后才平静的反问道:“比如?” “比如……你昨天晚上召淇奥去你的寝宫。”见四周没了其他人,耶索上诺放肆地嗤笑了一声,一只手搭上了嫣樊罗的椅背,微微倾过身去,一点一点逼近。 嫣樊罗瞬即沉了脸,她抬眼看了看,确定侍女都守在门外,依旧压低了声音:“你这是在我宫内安插了眼线?”尽管她的声音如常,扶手上发白的指尖泄露出了她异样的情绪。 面对嫣樊罗掺杂着恐慌和震怒的脸,耶索上诺无谓地耸耸肩,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两人略显暧昧的距离很自然地被拉开了,他似是并不惧这样的对话是不是会被人听到,无视了嫣樊罗些许惊慌的表情,说道:“还不至于用到眼线,昨晚你召见他的事可是在整个宫殿都传遍了。我身为王子,总要替我父王关心一下他的帽子的颜色,母后。”最后这句话他又放低了些语调,两个字咬得清清楚楚,更显得里面萦萦绕绕着别样的意味。 “够了!”嫣樊罗暴喝一声,已然顾不得是否失了身份,面对对方戏谑的眼神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闭着眼深呼吸了两次,待情绪稳定下来,她开口,喉咙依旧有些被压迫的干涩,“我自有分寸。” “记得就好。今日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儿臣先告退了。”嫣樊罗突然的情绪失控半点没有影响到耶索上诺,他替嫣樊罗将散落在腮旁的碎发挽到耳后,站起身退后一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施施然离开,留下嘴唇发白的嫣樊罗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旁。 这些事情第一个离场的傲祁自然是一无所知,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太在意,他匆匆忙忙急着赶回去。前一晚从嫣樊罗寝宫回去之后,后半夜淇奥开始莫名奇妙发热,异样的温度让原本就浅眠的傲祁很快就惊醒了。 真正让傲祁一身冷汗的不单是淇奥发热,而是发热中的淇奥陷入了昏睡,不管傲祁怎么叫他都没有半点反应,突然的状况让傲祁措手不及,一整个晚上连带着暗使也鸡飞狗跳,若非日出之时淇奥悠悠转醒,傲祁连马车都已经让子夜备好,准备不管不顾先带淇奥回苍国,更别提大清晨还能心平气和和其他人一起吃早餐了。 傲祁回到房时淇奥正在吃药,刚步入房间就看到了房间里让他实在不是很欢喜的景象。不算狭窄的房间里因为人数的原因显得有些拥挤,床前七七八八站了好几个侍女围着,手里捧着水盆捧着毛巾捧着药盅捧着一小叠蜜枣的,每个人各拿一样,子夜午城和静女三个人被挤到了最外面,也就在侍女们嘈嘈杂杂的时候最先注意到进来的人,当他们看到进来的是傲祁,连忙低着头又退后好几步。 “你们围在这干什么?”皇宫里的侍女们正围着公子表示关心,背后突然响起傲祁明显不怎么好心情的语气,一群人都吓得寒毛竖立,手里一颤连带着碗勺也撞得叮当响,纷纷散开。 伺候了被王子邀请至宫里的这几个贵客已有半年,她们一个个也是训练有素,察言观色细心周详都是作为一个宫婢必要的条件,虽然平时也对淇奥这个温温柔柔的公子喜欢的很,要说这样有些出格的行为倒是第一次,究其原因就是那个总是伴在公子身边,和他同吃同睡抵足而眠甚至抢去了她们服侍顾公子的工作的另一个 “庄主”,尽管有着和顾公子一模一样的脸,每每遇上他总是怵得慌。 淇奥就穿着单衣靠在床头,头发没有束,就那么披散在背后,脸色因为昨晚的原因很是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依旧抿出让人如沐暖风的弧度,双手交叠拿着碗放在腿上,碗里深棕色的药明显还没喝上两口。尽管他是在与别人交淡,听到傲祁的声音几乎是第一刻就朝傲祁的方向看过去,依旧是带着笑的脸,因为放松柔了眉眼的那一点点弧度也只有傲祁能看得出来。 傲祁一边从外向里面走一边从侍女手里拿过蜜枣和打湿的毛巾,等他走到床前手里已经有三四样东西。手里举着东西,傲祁很自然的侧坐在床边,就像是所有的早上一样和淇奥说话,似乎旁边没有其他人存在:“早上吃了么?” “起来的时候吃了一碗清粥,已经过了一柱香了。”淇奥向来是很配合的回答。 “那怎么还不吃药?”傲祁手里拿的东西太多,只能用眼神示意淇奥手中那明显满当当的一碗药。 淇奥一脸正经的和傲祁对视着:“这个药太苦了。”看起来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侍女已经被子夜和午城全部都带了出去,只剩下静女在旁边默默地守着,傲祁伸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手将淇奥背后的枕头垫好一手碰了碰碗壁,碗壁还有些温热,他就扶着碗壁将碗递到了淇奥唇边,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两人像照镜子似的对视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淇奥忍不住笑了出来,等傲祁抚着他的背让他笑够了,淇奥闭了眼憋着一口气将碗里了药喝完。 苦涩刚刚在口腔里蔓延开,淇奥的唇齿就被蜜汁的味道顶开,傲祁及时喂的蜜枣的沁甜中和了药的苦味,这才让淇奥因为苦涩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等淇奥睁开眼睛时房间里只有他和傲祁两个人,傲祁正拿着刚帮他擦拭了嘴角药汁的毛巾将自己指尖的蜜糖清理干净。 “今天沧玉烟传了一个消息给我。”因为嘴里含着蜜枣,淇奥说话有些不清不楚,“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看,放在桌子上。” 刚走进来时傲祁就注意到了桌子上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小球,小球黑不溜秋,和杏子一般大,放在桌上也不太起眼。听了淇奥的话,傲祁走过去将小球拿起,双指一捏,只听得“咔”一声响,小球碎成了六七瓣,露出里面揉成一团的纸条。 上面的字狠决凌厉,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沧玉烟写得出来的。 淇奥接过傲祁展开的纸条粗略地看了一遍,最后只笑着说了一句:“她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只不过这义也是源于情,若非淇奥当初救沧玉烟一命,又对她还算得上是关心照料,没有半点虚与委蛇,让晚上这个沧玉烟看在眼里,晚上的沧玉烟也不会自愿替他们走这一遭。 傲祁习惯性的帮淇奥拢好敞开的衣襟,虽然在大漠中,昨晚还在发热的淇奥实在是受不得半点风。听淇奥这么说傲祁就明白淇奥还是想要走一步看一步将计就计的意思了,也跟着把话扯开来:“她没把你当作情敌下手也是挺让我惊讶的。” 听到傲祁这话,淇奥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傲祁的眼神胶在自己的肩膀上。淇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留疤了。” “挺好的。”听到淇奥这话傲祁却是微微笑了,隔着布料按揉着淇奥肩上的齿痕。被打上印记的人,就代表着所属权,就算是飞得再高,那也只不过是自己给他画出的一片天空,怎么也离不远。 看着对方似乎有些入魔的眼神,淇奥无所谓地笑了笑,他能够理解傲祁对这个印记的执念,然而对于他来说真的想要去除这样的印记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无非要削皮切肉,再深的印记也能被剜去,就算是他们这般血肉相融,还有一个心总是自己的,只要是他想离开,方法能够有千万种。 偏偏他的心让他现在对有些事情感了兴趣,而且是越来越有趣。 略有些烦恼啊。 淇奥活动了一下颈肩,晃了一下,倒在傲祁的怀里:“真舍不得这么好的日子。”这话倒是他真心实意的一句话,说有些可惜是真的,若不是近忧傲祁清白尚未证明,远虑幕后黑手暗箭难防,连带着他半自愿半被迫地远走他乡,而是他只身一人游玩至此,他倒是真挺愿意在此呆个一年半载,好好感受一番异域风情与苍国大陆不一样的方方面面。 只是这话音刚落,傲祁环在淇奥背后的双臂突然收紧,力道之大可以把淇奥勒出一口血来。 淇奥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将自己的全身力量托付给了傲祁,闭上了双眼,只是环抱着傲祁的手在傲祁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头埋在傲祁胸前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傲祁,你最近暴躁很多。” 话音刚落,隐约中似乎听见一声金属颤抖时发出的声音,像是短促的龙吟,瞬间被窗外的风声带走。 ☆、生日 寻找一个不知道面貌、不知道身高、不知道体型,最主要的是就算你这一刻知道了他是他下一刻他又能变成另一番模样的人有多难,尽管他们求助了耶索上诺,但依旧无异于大海捞针。 似乎所有人都渐渐遗忘了他们还要找一个人,傲祁和淇奥不再提,花友那边也没有了音讯,戈乌忙于帮他们扩展商脉,已是久不沾染江湖的风雨。 那一阵曾经引起武林血雨腥风的事件,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被人渐渐忽略遗忘,连同时间一起被掩埋的,是众人对于“杀人凶手”傲祁的热血讨伐,对于盟主之死的耿耿于怀。那些曾经信誓旦旦说不把杀人凶手抓出来誓不罢休、一定要为他们尊敬的东方盟主讨一个公道的人,誓言随着傲祁远离了中原武林,他们也不再将这事提起。 这仿佛是毫无进展也无收获的一年,他们蜷缩在遥远的大漠,看不见池畔烟柳染薄雾也看不见山披红装耀金光,那些五颜六色从他们身边褪去,留下金黄和银白,在朝日和冷月中转换。 好像是置身于一个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单调色彩的空间里,风从发梢吹过,时间从指尖划过。 这一片混沌的时间到最后留给傲祁唯一的光亮只有一天,他们的生日。 他们的生日在夏季,和曾经的独孤家大夫人是同一天。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有幸知道自己具体的生日,也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会在他们生日的那天为他们庆祝生日,慢慢的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再向外提起。 前十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第十八年,是第一个两个人的生日,可惜当时他们两分离两地,情况危急,无暇顾及生日的事情。下一年的夏天虽然在一起,却又是赶往西墨国的路途中,行程忙忙风尘仆仆,再加之当时慕修齐和阮媚儿实在黏的紧,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闭口不提生日之事。 这是淇奥来了之后少有的风平浪静的一年,像是所有事情都堆积在第一年做完了,后面的日子才会如此缓慢而悠闲,像是偶尔一点微澜的海面。时间慢下来了,有些一直被自己无视的似是不在乎的东西就冒出了芽。 这种事情是心有灵犀的。 像往常一样醒过来,淇奥甚至眼前还有些模糊,就能感受到对面的傲祁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虽然还是清晨,窗外的阳光已然明媚灿烂,映出他的脸是白的,嘴唇也是苍白的。墨黑的发散乱的披散在淇奥身后,有些许从脸庞划过,落到他的嘴角处,牵扯着他的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容,这笑容还带着未清醒时的慵懒,所以显得更加的真实。 他说:“今及弱冠,无大典无重礼,只一句事事平安,你要还是不要?” “你给的我怎么不要,不过事事平安恐怕还要你多费心了。”傲祁伸手遮住淇奥的眼睛,“你再闭会眼,等我弄好了叫你。” 没多一会傲祁就感觉到淇奥平稳的呼吸。 确定了淇奥陷入了浅眠,那一刻傲祁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那种眉眼都带着笑意的真正的笑。他对外是阎王脸,在淇奥面前虽然经常是耐心柔和的表情的,但这么明显的愉悦是第一次。 愉悦到了淇奥只睁开了眼,接下来一系列包括洗漱和穿衣服的动作,他模模糊糊连床都没下就被伺候着完成的程度,一套流程下来看成熟练自然。 帮淇奥穿好鞋,傲祁一抬头就看见淇奥似笑非笑挑着眉看着他。淇奥往地上踩了踩,然后翘起一只脚:“这是给我的诞辰祝福?” 傲祁没有答他,拿着湿巾擦了擦手,自顾自的说:“上次让他们送吃的时候另外多捎了一样,千秋酿。”他看淇奥眼睛一亮,故意停了好半晌才继续说,“但是你现在身体,不能喝。” 淇奥噗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慢慢走向已经布置好的餐桌。上面的早点就像是在苍国一样丰富,就算是嘴巴已经被养叼了的淇奥也能从中挑出他想吃的,淇奥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傲祁帮他盛豆浆一边敲着桌子,一个承诺换一个承诺,看来想要礼物还的用一个礼物来换。 戈乌的信中又一次问到他们何时回去的事情。淇奥算了算时间,人或者东西,总要带一个回去,不然就算他无所谓,另一位可不会像他这样善罢甘休,因此时间也一拖再拖。不过这一次淇奥给了戈乌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也是他准备和傲祁说的。 他敢肯定,如果提出要“将计就计”的不是自己,傲祁绝对没有这个耐性陪着别人慢慢玩。当然也不是说对他的耐心是无限的,与之相对应的自然是要付出自己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刚刚写好给戈乌的回信,慕修齐就推门而进,淇奥把信纸一折,随手放在一旁。 “顾兄在写信呢?”慕修齐满脸不正经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 “故人来信。”淇奥给慕修齐沏了一杯茶,“苍国的雨前青,慕兄应该也特别想念这这味道了吧。” 茶水显出青翠的颜色,茶叶在茶水中向四周缓缓舒展,恍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袅袅的水雾蒸腾起又迅速弥散,一片雨水的清新。慕修齐抿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享受的叹息。品尝许久,慕修齐赞不绝口:“这茶叶经过这一番路程颠簸,居然还如刚摘取下来一般,口味纯正,实属难得。” “慕兄应该去谢谢独孤,这是他让人运来送给王妃和王子的茶叶,我只不过有幸分得了一点。”这茶叶的确是运来送给嫣樊罗和耶索上诺的礼物,他可没说谎。有对中原文化颇有兴趣的嫣樊罗在,西墨国上层盛行茶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只不过他们的茶和中原地区人喝的大相径庭。因为路途的原因,新鲜的茶叶到了西墨国往往已经又干又硬,没有半点茶味,西墨国的人只能将其磨成粉末,冲水饮用。 淇奥听闻这个事情以后,便在嫣樊罗面前偶然提起他们惯用的泡茶方式,成功的引起了嫣樊罗的兴趣,之后的事情发生得自然而然。而当初为了保持茶叶的香味和口感,他们俩还在运送上面费了不少心。 慕修齐也是聪明的人,淇奥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怎么游山玩水毕作为一个商贾之子那点商业敏感还是有的,他干笑了两声:“独孤兄不是江湖上人么,怎么也对经商之事感兴趣了?” 这回轮到淇奥带着诧异地反问回去:“这种事,独孤如何想的怎么会同我说?” 慕修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面上有些尴尬,如果回答肯定自己似乎赞同了他们某些关系似的,要是否认就是在说自己的问题可笑,怎么回答都不对。他喝尽了杯中最后一滴茶,放下杯子一拱手,匆匆离开,身后的淇奥还在客气:“慕兄要是不嫌弃,我这还有些雨前青,待会给慕兄送过去。” 送走慕修齐,淇奥像往常一样去看了一回沧玉烟。拖了这么长时间沧玉烟还是老样子,虽然没有像最严重的时候生命岌岌可危,当时依旧大部分时间呆在床上,持续地发热。 尽管淇奥非常清楚她身体的情况会一直维持这样,但他仍然坚持每天都是看望,看望病人这种事,一日两日也许算不上什么,但是每日都这么做就不一样了,不论是谁,都会觉得被看望的人一定是在看望的人心中占有很重要的部分。 至于嫣樊罗那边,没有被召见淇奥是不会去主动找她的,但一旦召见,嫣樊罗见到的一定是一个最满足她幻想的淇奥——风度翩翩,温言款语,对她的尊敬和仰慕,又不同于其他人一味的奉承,带着些傲骨和拘谨,就算嫣樊罗在那一个晚上已经知道他并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却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她不自觉地陷入陷阱之中。更何况,他们谈论的是蕴藏在苍国秀丽山水里的风土人情,是不同于西墨国的一草一木孕育出的煮茶种花,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的无害又让嫣樊罗很放心,也很舒心。 但是淇奥展现出的被动,与他每日去沧玉烟房里看望他产生的对比,又让嫣樊罗愈发不可自拔。 对于这两个人,淇奥掌握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 这一日嫣樊罗没有传他召见,淇奥从沧玉烟那出来后慢悠悠的走回他的房间,确是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许久不见的阮媚儿。 阮媚儿半倚着门站着,一脚踩在门槛上,穿着西墨国的服装,露出了一小截纤细的腰肢。她见淇奥回来,很快地就把脚放下来,朝着淇奥展颜一笑,竟然有微微的俏皮之意:“顾公子,你可知独孤庄主哪里去了?”她说话带着一点点粘粘糊糊上扬的尾音,和淇奥他们所说的官话不同,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放慢了速度时每个字像是在对人撒娇。 淇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阮媚儿略微失望的“啊”了一声,还没等淇奥说话就转身想往屋子里走:“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好了,最近总是看不见他。” 淇奥跟在后面没说话,等阮媚儿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水,看着阮媚儿小刷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喝完了一杯水,他不急不缓地开口:“阮姑娘怕是等错地方了,独孤的房间在隔壁。”话说得委婉,意思一点都不含糊。 送走阮媚儿的静女回到房里,将账本交给公子。眼看认真下来看账本的公子,又看了看阮媚儿远走的背影,静女朝淇奥示意了一下,离开时还在自言自语:“阮媚儿看起来不太对劲。”也不知道这话淇奥究竟有没有听见。 晚上傲祁拎着一样东西回来的时候淇奥正坐在桌前看账本,听见熟悉的声音淇奥头都没有抬:“你回来了。” “嗯。”傲祁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见淇奥还在忙着,他掸了掸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粘上的一身灰,转身走到屏风后面。 等他只穿着单衣从屏风后出来时淇奥面前已经没有了账本,桌上只留下他带回来的那个造型奇怪的小壶。看见他出来淇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却又不说话,只直直地看着他。 傲祁走过去打开小壶的盖子,从壶里飘出淡淡的酒香。起初的香味很纯净,渐渐地那香味变得浓而醇,似乎可以从中辨别出许多种花,神奇的是这么多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并没有让人觉得冲突,被调和得意外的和谐,然而当这香在鼻间萦绕片刻,一股清冽从中渐升,似乎春日百花突然袭来的一阵瑟瑟秋风。 “这酒凉,只能喝这一壶。”傲祁一边嘱咐着,一边给淇奥倒了一小杯。 淇奥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就被,还是笑着不说话,就在傲祁要收回倒酒的手时淇奥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傲祁的手腕,过了片刻,他缓缓收回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房内烛光明亮,而此刻比烛火更明亮的是傲祁眼中绽放出的光芒。 淇奥没有管傲祁,赶紧又喝了两杯,还没来得及给自己乘第四杯,他就被傲祁一手按住手腕一手垫在腰后压倒在桌上。 但傲祁看到在自己身下眉眼都暖洋洋的淇奥,突然觉得自己的“礼物”实在是有些可笑。 ☆、阿礼 这是一场隐秘而隆重的宴席,尽管只是以个人的名义邀请,络绎不绝的侍女,精心准备的食物,焕然一新的接客厅,都显示出主人有多么重视这一次的晚宴。 这一场晚宴并不在以往招待他们晚餐的地方举行,而是专门把人请到了第一次宴请他们晚宴的地方——这个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 被邀请赴宴的客人之一淇奥,睡到太阳落山时才堪堪醒来,刚刚在车上又枕着傲祁小憩了片刻,与傲祁同来时眉宇间还带着困倦,眼神却是清亮的。 当他们应邀赴宴到达后,才发现偌大的接客厅除了肃静站立在两旁的侍女,只有他们两个人到场。整个大厅并没有因为繁杂的摆设和富丽的摆设显得充实,过多的冰冷的物品和训练严谨低头站立的侍女,对比着傲祁和淇奥两个人,反而徒生出一种空旷的意味。 侍女引着两人在桌旁坐下后就离开了,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随后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低头沉思,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所幸嫣樊罗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就听见熟悉的脚步一部步步走来——准确来说是三种脚步声,有两个让他们很熟悉,还有一个落地轻,脚步轻盈快捷,是他们没有听过的。 傲祁和淇奥站起身。 嫣樊罗和耶索上诺进门后将外面的一袭遮风挡沙的轻袍脱下,交给两旁的侍女,随后摆了摆手,他们身后跟随的两队侍女和同着厅内的很快都离开了。这时候傲祁他们才发现第三种脚步的来源。 那个人的身影几乎被耶索上诺完完全全遮挡住了,不是西墨国人的身形,应该比淇奥还要瘦弱几分,跟在耶索上诺身后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就像是鬼魂一样。 耶索上诺让开身,对傲祁两人介绍道:“今天专门请两位过来,是想和两位说点事情。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阿礼,是你们中原人,但经常往返于两地之间,所以由他来当你们的向导再好不过了。”随机转向身后的阿礼,“阿礼,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两位客人。” 那个叫阿礼的年轻人听到耶索上诺说话,抬眼看过去,打量了对方两人一番,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与此同时,淇奥也在打量着阿礼。意料之中的,阿礼不是西墨国人,他的皮肤很白,就算在昏黄的烛光下依旧没有半点血色,苍白得仿佛是一片凉月,而那双眼却是漆黑的,死井一般波澜不起,方才看向他们时没有半点生气。乌发薄唇,细眉长目,挺好看的一张脸,却是死气沉沉,又着一身的黑衣,多看几眼都会觉得一股凉意爬上背脊。 似乎感受到了淇奥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阿礼再一次回望过来,正好对上淇奥的视线。面对淇奥友好的笑,阿礼似乎有一刹的呆愣,尽管他很快就被侍女引向自己的位置,那瞬间的表情变幻依旧让淇奥笑弯了眼。 嫣樊罗招待了几句,宴席正式开始。耶索上诺负责谈天说地活跃气氛,嫣樊罗负责言笑晏晏中和雄性氛围,淇奥端着一杯果酒,没怎么动桌上的菜,时不时毫不遮掩地看向一直坐在那一言不发的阿礼,就算看过去的视线略显得频繁,淇奥依旧表现得落落大方,动作中充满了友好和关切。 一直随着淇奥视线的傲祁自然也察觉到这一点,频频扫了阿礼好几眼。这样过度的关注换来的是阿礼眉间渐渐积攒的薄怒,最后竟是气红了脸。 这样的乐趣当做是席间无所事事时的小插曲,把淇奥逗得正开怀,低头想要饮尽杯中酒时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手中的酒杯拿走,一眨眼换成了一杯沁甜的果汁,他也只得乖乖喝下去。 酒过半巡,气氛铺垫得刚刚好,耶索上诺和嫣樊罗交换了一个眼神,放下手中的酒杯:“今日专门请两位过来,是想和两位说说,关于双龙赤羽剑的事情。”他特意把双龙赤羽剑五个字加重了语气,说完后将注意力放在傲祁和淇奥两人身上。 傲祁的目光瞬间凝聚在他身上,而一旁的淇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傲祁,似乎还弄不明白情况,不过淇奥应该是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因为耶索上诺看到他将视线已经转移到了菜品上。 就算是同食同寝同出同进,一个是江湖武林,一个是白衣秀士,平日赏花论月倒是可以,说到重要的事情也终是插不上话。耶索上诺笑了笑,随淇奥去,转向傲祁详细说明道:“独孤庄主可还记得初一见面,我便说锻造这剑的焚铁乃西墨国所产。” 傲祁点点头。 “这焚铁矿离王都不远,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双龙赤羽剑的秘方,但知晓锻剑的人并不少,然而双龙赤羽剑问世之后,世间就再无第二把焚铁所制的剑,世人都说是我西墨国人不舍得,实际上连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嫣樊罗接过话头:“那焚铁矿离这其实并不远,就在二三十里之外。上次事情之后,我们就派了士兵严加把守,有些远道而来的求铁而不得的名家返回之后就说是我们守财小气,实际上,”她叹了一口气,“实际上也不知是不是激怒了神灵,那人第一次取焚铁那般轻松,等我们想要再去的一探究竟时,却发现进去的情形和那铸剑人所述相差甚远。入口处短短一段,就宛如迷宫,高高低低曲曲折折,一旦走入岔路触动机关,就会葬身火海,光是这一段路,我们就不知赔了多少人进去,洞穴内更是步步惊心。这么多年了,我们雇了无数能人异士想要进去里面一探究竟,可惜唯一能进到里面又出来的,只有阿礼一个人。” “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就算里面火海滔天,也不是拿不出来的理由。”一反常态的,淇奥只专心致志的吃着东西,反倒是傲祁目光如炬,盯着耶索上诺提出疑问。 “的确是的。”耶索上诺有些苦笑,“我们也曾想过慢慢扩宽隧道,先打通洞穴和外部的连接,再想如何对付洞内的情况。但是那土,是活的。”说到最后,耶索上诺眼神里都有些惊恐。 “活的?”这一句话引起了傲祁极大的兴趣。 “隧道原本只能让一成年男子匍匐进入,我们曾尝试着把隧道扩宽到一人高,但是回来报道的工人说他一转身刚挖的地方就被填满了,挖得越多,被填满的速度越快。后来工人想用木架固定,木架固定的确能多坚持半天左右的时间,但是他们却看见了……”耶索上诺停了停,像是回忆起多么恐怖的景象,“看见那些土,一点一点把木条吞噬淹没。” “所以我们不得不把矿封上,免得不知情的人受到伤害。”最后嫣樊罗做了总结。 淇奥静静的坐在一旁,眉宇间已有些困倦,而傲祁的注意力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专注地放在耶索上诺身上,自然也就关注到了淇奥的情绪,对于依然在话题之外转圈的耶索上诺和嫣樊罗二人的话语已然有些不耐:“这和我有何关系?” “里面有一块灵石。”耶索上诺终于直截了当说到了重点,“这块灵石如果能融嵌到双龙赤羽剑里,将会极大的提高剑的灵力。我和母妃商量过了,独孤庄主既拥有双龙赤羽剑,也算是有缘人,这块灵石在我们手中就是一块废石,不如送给你。只是可惜我们拿不出这灵石,恐怕要独孤庄主你,自己进去拿。” “这礼物太贵重,我怎么能拿?”傲祁摇摇头,虽然他已经燃起了对灵石的兴趣,却还不至于脑袋发热。一块算得上是国宝的灵石,无缘无故送给一个异国他乡的人,这其中怎么想都说不通,就算这诱惑对于他来说的确大,傻子也不会随随便便答应下来。 这意思是,他们把自己和淇奥当傻子的意思? 此时的淇奥已经吃饱了,转头百无聊赖地看向门外,目光已经飘远,心思早已不在餐桌上,丝毫不在意他们所说的内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留下傲祁一个人应付,要当傻子也是傲祁一个人当。 耶索上诺清了清嗓子,摆出诚恳的表情:“正如我所说,那块石头我们拿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让它永埋地下不见天日,不如让它在有能力的人手里发挥更大的作用,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第一,将来这剑,不可用于欺凌弱小,不可用于有违正道之事;第二,将来我们有难,还希望独孤庄主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出乎耶索上诺的意料,傲祁的表情越来越无所谓,他刚说完傲祁就接过他的话:“那颗你们所谓的‘灵石’,究竟能有多大的作用谁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答应你们的要求,更何况那块石头还要我去拿,有没有生命危险都难说。” 耶索上诺张了张嘴,一时竟答不出话。 “既然你们知道正确的道路,也有人能进去,那就先将灵石拿出来,剩下的我们再说。”傲祁擦干净手,朝淇奥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席。 “阿礼拿不出来。”嫣樊罗急急忙忙站起来阻止了傲祁和淇奥的动作,“不论想了什么办法,都是拿不出来,所以我们才想到独孤庄主。拿着双龙赤羽剑的独孤庄主,看起来可能性总是大一点。我们曾发过一个公告,谁能拿出灵石,灵石就归谁所有,独孤庄主若是不信可以上街随便找人询问,我以皇家的名誉起誓,绝没有欺骗您。” 面对傲祁一脸毫无兴致,嫣樊罗锲而不舍地说:“您完全不用担心,隧道的问题我们会想办法,届时由阿礼引路,我们还可以派最精锐的沙骑保护您。” “我既有双龙赤羽剑,江湖上已鲜有对手,那么你说,我还会为一块可有可无的石头去冒险么?”傲祁的笑带着一丝嘲讽,丝毫没有对嫣樊罗的尊敬,咄咄逼人的语气将嫣樊罗问得鸦口无言。 话说至此,傲祁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他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嫣樊罗和耶索上诺都已经有了失望之色,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算盘怕是要落空。 没有人再说话,耶索上诺和嫣樊罗交换了一下眼神,想要结束这一尴尬的晚餐,正要开口,就听见整场晚餐都不在状态的淇奥轻笑了一声:“有点意思。” 几乎是同时傲祁注意到了淇奥的话:“你有兴趣?” 淇奥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对着傲祁眉眼弯弯。 没有丝毫的犹豫,傲祁转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两人说道:“我同意进去看看,但是我只有一个条件,我不要什么精兵沙骑,进去的人由我来选。”说罢朝耶索上诺一拱手,带着淇奥踏着夜色离去,没有再多说半句话。 留下一脸呆愕的耶索上诺和嫣樊罗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转折。 ☆、前夜 “主人,公子。”暗使闪进屋内,恭敬地递上密书,朝傲祁和淇奥各自一拱手,眨眼又消失不见。 傲祁一边向淇奥身边走一边打开密封的书信。 “如何?”淇奥赤着脚斜躺在躺椅上,盖着一张薄毯,手里拿着的是从嫣樊罗那借来有关西墨国的书,听到暗使递来的消息,他才翻了个身坐起来。 “连庄主的消息,他说他当时取焚铁的确是无惊无险、十分顺利。”密书展开密密麻麻一信纸字,前面寒暄问候一大段,后面“问及当初锻造双龙赤羽剑铁石之需”只有短短两行字,倒也是把事情都写清楚了。 当日白焰山庄被下毒,正巧是他们举办家宴的日子,三个儿子都辛辛苦苦从外地赶回来,没曾想到这竟是他们在人间的最后一餐。连庄主多亏功力深厚才死里逃生,昏睡了九天九夜,落得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下场,等他醒来时剑库最后一把太极伽蓝已经无影无踪。 幸而此时傲祁手下的人找到了他,将他的消息放回给傲祁,傲祁自然嘱咐要好好照顾他,仓库里上好的药材不计数地用来给他把身子养回来,一来二去,是不是凶手有没有找到罪犯已经不重要了,对于连庄主来说傲祁便是救命恩人。 淇奥从傲祁手里抽过密书看了一眼,扔回他怀里:“没想到连庄主倒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对独孤傲祁有问必答毫不隐瞒,还如此关心。”他故意咬重了独孤傲祁四个字,腔调里满满调笑的意思,心里对连庄主倒是真尊重的,毕竟现在就独孤傲祁的身份,最能看出人心。 话音未落,傲祁却猛地变了脸色,话语中都带了几分狠毒:“你是想说连小姐人好吧。”说罢甩手便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淇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牵扯到因食寝另置而侥幸逃过一死的连芷柔,傲祁的怒气又是毫不遮掩得迎面扑来,像是汹涌的海浪,就连隐藏在四周的暗卫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唯独直面怒气的淇奥却定格了一般,连眼都不眨一下,仿佛一块石头坐在椅子上看傲祁渐渐走远。 淇奥的双脚从坐起来的时候就一直踩在地砖上,到此刻那股冰凉顺着脚心爬上了背脊。他的鞋袜就放在一旁,淇奥却看都没看一眼,一直看向傲祁离去的方向。等傲祁完完全全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手里拿着书直接站了起来,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垂到脚边,缀在衣摆的银环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们……”淇奥用书敲了敲掌心,子夜和晨煜出现在背后,“把沧姑娘请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子夜刚要应下来,眼皮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晨煜已经冲动地开口了:“公子,您不去看看主人?”独留子夜一人在背后懊恼一时没管住晨煜的嘴。 那一股凉意化成了细密的针,刺得淇奥的脚又僵又痛,淇奥却像是生了根,站在那纹丝不动,只微微抬了抬眉,作出惊讶状:“你们跟在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吧?” “属下……属下并无其他意思,是属下逾矩了!”淇奥的话不轻不重,还带着些许他们所熟悉的笑意,然而话刚说完,晨煜背后已出了一层冷汗,不管他再怎么护主心切,一忌疑心二忌多嘴,此般冒失实在是犯了一个暗卫的忌讳。 子夜在一旁也出了一身冷汗,一抱拳:“主人……”话还未说完,淇奥抬起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今晚的一场演出已经费了他不少精力,耶索上诺自与他们相识以来,不知出何原因一直对他有些轻视,却与傲祁格外交好,今晚那一场不是为了说明什么,只是为了给耶索上诺看的,但他没想来回来还会再生事端。 有些困倦的捏了捏鼻梁,淇奥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背对他们,摆了个手势让他们去做该做的事,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等傲祁再踏着月光回来时,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淇奥枕着手臂趴卧在躺椅上等他的模样,另一只手还拿着他走时看的书放在身侧,连薄毯也只是随意地搭在腰间。傲祁走上去一摸淇奥的脚,像是两块冰。 从睡眠中被惊醒的淇奥发出一声黏糊的鼻音,睡眼朦胧地撑起半个身子,看了一眼来人又闭上了眼睛,连书掉落在地上也没有管。 傲祁捡起书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拿来另一床毯子把淇奥的双腿双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躺椅的椅边等了没多久一会儿,就等到淇奥揉着眼睛醒过来。傲祁索性连带着毯子一起把淇奥的双腿搭到自己大腿上,自己也往里面坐了进去:“怎么在这外面就睡了?” “刚刚问沧玉烟一些事,有些费神。”淇奥把毯子展开盖在两人腿上,在等傲祁帮自己的袜子穿上的过程中把手边的姜茶喝得一滴不剩,感受身体似乎被冻僵的五脏六腑一点点回暖,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朝傲祁一伸手,“你的剑呢?” 冰凉的手指在微热的剑身上摩挲,感受手指下剑身几乎不易察觉的一瞬间颤动后的平静,淇奥笑了一声:“我只用过它一次,没想到它还认人。”说完这一句话淇奥就低下头,傲祁看淇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些烦,动了动脚最后还是陪在一旁坐着。 淇奥放在剑身上的指尖很快就被剑的温度灼热变得通红,他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丝毫没有注意这个情况,直到傲祁一把抓过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像是滚烫的开水掀开盖蒸腾而起四溢的水蒸气。 收回手后,淇奥依旧是疲倦的,端起茶杯就没有再放下来,这样的姿势也让淇奥大半个脸都被遮挡住,看不清他的表情,像是拒绝和傲祁有任何交流。 如此的静默对傲祁的影响似乎更大,心头莫名一把火烧得傲祁火烧火燎,他颇有不耐的用手指敲打着椅子,直到频率越来越快,就在即将爆炸的那一刻,这样的情绪反常失控终于引起了傲祁的注意。 用理智抑制住心火,长舒一口气,傲祁把头抵在淇奥曲起的的膝盖上:“这段时间我是不是经常会情绪失常?”他紧握成拳放在身侧的手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动。 淇奥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轻拍了两下。 侧头看去,刚刚还一脸乏味的淇奥正对着他憋不住的笑,甚至笑得捂着肚子躺在椅子上喘不过气,很明显,他被淇奥逗了。 等淇奥笑够了,整理好表情,一边轻拍傲祁的头一边解释:“双龙赤羽剑是焚铁所铸,他们又提到了矿洞里有一块灵石,我那天听耶索上诺说了就在想,这两块石头会不会互有联系互相影响,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块灵石可以称它为母石,焚铁则为子石,母石感应到子石的存在,与子石建立联系,自然也要指挥统一子石的灵力,而持剑的人也是通过自己的力量让剑听自己的话,中间产生的冲突,母石就会用更强的意念,去影响到剑的持有者,企图得到胜利。”淇奥说到这很及时地握住傲祁的手,“并不是说你的意念弱于它,而是你没有准备,常日里又不可能精神完全集中在对剑的控制上,所以才会受到它的影响。” 也许是淇奥的双手带来的力量,此刻的傲祁褪去了暴躁和警惕,处于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依旧保持着枕在淇奥膝上的姿势,翻手握住淇奥的手腕、掌心相对,他弯了弯嘴角,尽管弧度很微小,那短短一瞬间带来的熟悉感——笑意中的松懈、信任、一点点的虚弱——冲击了淇奥:“你怎么总知道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 “不过都是些书上的东西,我也只是这样猜测,毕竟这是最能说得通的一种解释了。”用手指来来回回描画着傲祁的眉,淇奥对自己这一次的选择感到很满意。对于傲祁的反常,他比傲祁更早发觉,这样失去情绪正常控制的傲祁让他感到意外但无趣,无趣到有过想要离开的冲动。 他与傲祁的认知是一样,因为对方是自己才会扶持着一路向前,不是自己自然就没有这个奉献精神了。 而那个时候的傲祁,让淇奥第一次有了分歧感。 手指顺着眉眼往下划,然后掐住对方的脸颊,淇奥俯下身凑近了一些,咬着牙说:“你这张脸可别再做出刚刚的表情,那是我用的,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傲祁瞬间就沉下了脸恢复成平时的摸样,端正了身体坐直,帮淇奥穿好了鞋子。 淇奥朝傲祁点点头,打着呵欠朝里面的床铺走去,其实这个动作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不过是隔了一层珠帘,他能听见傲祁在外面说“晨煜,该领什么罚你自己知道”,子夜和晨煜也是看着他刚刚才离开的,但是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出来,该留的面子和该树立的地位,一个都不能少。 更何况明日就是进洞穴一探究竟的日子,夜已深,还有甚多事情需要今晚就准备好,最好的情况是能全身而退,但也有可能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有一去不回的准备。 傲祁布置好第二天的安排,书案上两份信已经密封好,一红一蓝,里面写的东西傲祁非常清楚,这是他前一夜和淇奥商量好的,一旦他们遭遇不测这两封信就会分别送到戈乌和花友手中。 淇奥懒懒地斜靠在椅子里,目光停留在两封信上,他停笔已经许久,却迟迟没有离开这个位置。 傲祁拿起那两封信,上面有他和淇奥的印章和签名,代表着他们两。然后,他将信递到淇奥面前。 淇奥抬眼看了傲祁一眼,寒冷的月光被暖黄的烛火一片一片融化,然后月亮也融化了,变成一汪微起波澜的泉水,澄澈清亮,滴进淇奥的眼里:“那我们可就是真的没有后路了。”说话间,火苗吞噬了指间的信纸,投影入淇奥眼中波光点点。 手指一松,信纸飘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堆灰烬,灯下两人的十指正紧紧相扣,双倍的力量从中滋生。 ☆、探洞 第七十四章 天阴沉沉的,就算是夏末将至初秋,平日已经有了些许凉爽的氛围,今日却一丝风都没有。太阳隐进了云层里,云是灰的,像是一块又沉又重的铁块被黏在天空中,旗帜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守卫的士兵眼神是冷的,然而身上的盔甲却是如夏日的烈阳灼烤过得发烫。 他们身后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帐篷,顶尖是一面印有金色栖罗花的白色旗帜,代表着帐篷主人的身份,从里面时不时传来谈话的声音。 一旁的阿礼早已换上了特制的隔热服,默不作声地把自己隐身成空气,贴身的衣物显出他过分纤细的身形,薄得像一片纸。 相比之下傲祁和淇奥身边就热闹多了,除了耶索上诺和嫣樊罗,不知从谁那里听来这个消息的慕修齐兄妹二人一大早就守在淇奥房门口,死乞白赖地要跟他们来,婉拒了阮媚儿跟来的要求,却怎么也说服不了慕修齐。如果不是淇奥以里面非常危险而傲祁只能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办法再保护第二个的理由将慕修齐安抚好,慕修齐都有跟进洞里的打算。 此刻他正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淇奥的身边。 换好装的淇奥从换下的衣服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准备带在上身,这个动作很随意,还是没有躲过眼睛一直随着他的慕修齐,他甚至还没看清淇奥手里拿的是什么,就马上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王妃殿下不是说了不能带任何东西在身上,要保证装备完全的贴合,才方便活动。”说话间确实是实打实的关心,边说着边要从淇奥手里夺过那样物什。 淇奥没来得及躲,一眨眼东西已经落入慕修齐手中。那是一块玉佩,一只凤凰栩栩如生,除尾羽上一点白晶莹剔透,浑身宛如流动的一潭碧绿,品相和雕工都是上乘的,但也达不到价值连城的程度,不值得淇奥这样贴身带着。 慕修齐这样说着,怎么都不肯让淇奥再拿到这块玉佩,淇奥抢了许久都没得手,反而累得满脸通红急得气喘吁吁,只得在一旁好声好气地说服慕修齐:“这玉佩是丢不得的东西,麻烦慕兄还给我。” 慕修齐这会儿倒好奇了:“这玉佩虽然不错,却也不是什么无价之宝,顾兄要是喜欢玉佩我到时选块更好的送你,怎么就这么宝贝这一个?” 话音刚落,拿着玉佩背在身后手里倏地一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神出鬼没的傲祁已经把玉佩放回淇奥手掌里。 “哎呀,这玉佩……”话还没说完,傲祁腰间一抹翠绿吸引了慕修齐的目光,后半段话已经冲到了舌尖,来不及咽下,只能变成喃喃的自言自语,“王妃殿下说过的,不能带身外之物进去啊。” 显然,傲祁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者听见了也不当一回事,抱着剑等淇奥将玉佩塞进腰封放置好,任由慕修齐在一旁哀怨又喋喋不休。 慕修齐没有哀怨太长时间,特地回避的耶索上诺和嫣樊罗就进来了,慕修齐只好闭嘴,他看了一眼傲祁,然后慢慢挪到淇奥身旁。从这里可以勉勉强强看见傲祁腰间的玉佩,堪堪露出一片像是鳞片一样的图案。 嫣樊罗官方地叮嘱他们要多多小心,在耶索上诺紧追不舍地目光下还是偷偷看了淇奥好几眼,耶索上诺等嫣樊罗说完之后像好兄弟般同两人拥抱,似乎是十分不舍,他在同傲祁拥抱的时候停留了一会才放开。 从帐篷出来又向下走了一段路,还未看见洞口就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穿着厚重铠甲的士兵已然被热红了脸,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他们却连眼都极少眨一下。 见傲祁好几次在看两旁的士兵,耶索上诺热心的解释道:“这都是我的亲兵,会随我一直在外面等候你们出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们在洞内出现了危险,依照我们说好的,只要一发信号,就算是把洞穴毁了,也会把你们救出来。” 看着这些训练有素又忠心耿耿的士兵,傲祁丝毫不怀疑耶索上诺说出来的保证,或者说,任何事情只要耶索上诺一声令下。 在这样的大漠很难隐藏一个人的身影,一望无际,视野辽阔,漫漫的沙与茫茫的天在远处连接,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片又是一片空旷的平地,暗卫只能远远地躲在沙丘后面。 所幸的是洞口附近的堆沙高了许多,而洞口开在黄沙之下,风一吹上面堆积的沙土如水一般流走一片,洞口很小,就像耶索上诺在席上所说的,一个成年男子勉强能通过,尽管木架已经重新加固了一次,努力地支撑着沙土,还是能不时地看见从狭小的缝隙落下的细沙。 “这个洞穴大概能支撑半天的时间,我们会在外面尽量保持洞口的宽度,但是你们还是要尽量加快时间。”耶索上诺看着矿口,再一次不放心地和傲气说道,将目光移到傲祁身上,他拍了拍傲祁的肩,郑重其事,“一路小心。” 这厢淇奥留给予嫣樊罗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走到阿礼身旁:“待会你在第一个要小心一些。” 阿礼看淇奥走过来时就低下了头,听淇奥的话头都没抬:“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的。” 淇奥摆摆手,很认真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在关心你。”语气之诚恳,仿佛是真的。 阿礼听到这话才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往远离淇奥的方向挪了一步。 淇奥没有再进一步表示亲密,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结论了,这个阿礼,果真是警惕心强并且不习惯不信任别人的关心。 完成了任务,淇奥懒懒地站在一旁等傲祁他们结束完客套,洞穴里蒸腾而出的热气扑向他,他眨眨眼,一滴汗渗入鬓发,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再回过神时傲祁已经站到他身边握住了他背在身后的手。 周围的炎热,手中对方的手更显冰凉,没有沾染丝毫火灼之气,傲祁捏着淇奥的手指摩挲了一会儿,从指尖一寸一寸捏到指根,仿佛是在把玩一块上好的玉:“时间差不多,我们该进去了。”话是对耶索上诺说的。 耶索上诺眼中在傲祁这句话之后翻滚起了片刻的焦急,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等趋于平静后,口中的话化作礼貌的关心,目送他们三人俯身依次进入洞口。 洞穴很黑,周围闷热的空气挤压着活动的空间,这样的环境给予人除了身体上的不耐,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迫,没多时狭窄的空间就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洞穴果如耶索上诺所说,只能让一成年男子匍匐着前进,三人只能排成一竖行。阿礼在最前头,中间是淇奥,傲祁在最后,相比之下傲祁两人身形修长,阿礼就矮小一些,所以这一行被拖得特别长,有些地方过于窄,好几次淇奥和傲祁都险些被卡住肩膀,一不小心淇奥就会被阿礼落下。 傲祁看不见淇奥,甚至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有些担心,而淇奥也不放心傲祁的状况,他也不能确定接近母石会不会进一步影响傲祁的心智,尽管他头一天晚上已经说了很多次这件事了。 互相只能通过辨别着对方的呼吸来判断对方的情况,幸而一路并无大碍。 洞穴里很黑,又不能带火把进来,阿礼拿了一块萤火石,能够发出微弱的光亮。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亮,淇奥能够看见他们经过了很多的岔路,可惜光能照亮的范围太小,连他们经过的地方都照不了全貌,而那些岔路也只能看见很小的一部分。他摸了摸身下的沙土,没有想象中的干燥微热,但他自身体温偏低,无法感受出更多。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洞穴渐渐变得宽阔,能够跪起身用手肘膝盖前行了,虽然还不能坐直,但这样的姿势比方才省力不少,但是说起来也有些尴尬。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他们再次进入一段局促的隧道,这样时宽时窄爬了将近一个时辰,阿礼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伸手做了什么动作,跟随在后的淇奥只觉得还未看见一丝光亮,洞穴里凝滞的空气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股热浪冲开。 阿礼用力推开一块不算薄的石板爬了出去,热风席卷着一种特殊的香味扑面而来,瞬间填满了他们经过的隧道,香味很快因为过重的浓度而变得刺激又呛人。 这一段路程太长,几乎被阿礼拉扯出来的淇奥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靠着墙壁,因为长时间跪爬引发了膝盖的旧伤,痛得一个劲喘着气打颤,冷汗浸湿了衣服,面如金纸,又因为冲鼻的气味眼角都被熏红了,整个人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等他喘匀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阿礼,挖了这么长的隧道,辛苦你了。” 阿礼似乎因为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受到了惊吓,身子晃了几晃,惊恐地看了淇奥一眼,有些慌忙地苍白着脸走到一旁,一副恨不得离淇奥越远越好的样子。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5节 面对阿礼的过激反应,淇奥有些啼笑皆非。他清了清嗓子,拍掉手上和肩膀上微润的沙土,胸前的清凉像是流水一般顺着血管流过身体里的每一寸,安抚了灼热和疲乏带来的酸痛,当冰凉在身体内流转了三周,他拉着傲祁的手站起来。 展现在他们眼前是一片壮阔的火山火海,与刚刚他们经过的狭长非常的不同,在这一个地下世界自成一片天地。 脚下的火像海一样缓缓流动,泛起的是金色和赤的“海浪”,这片“海”一直向远处延伸,更远处只能看见灼眼的光,“海”上有“山”,黑色的"山体"被红色的“瀑布”覆盖,偶尔能通过里面不可掩盖的发出金光的红色辨别出里面的焚铁,头顶有流淌着金光的倒锥状岩体,岩浆顺着岩体滴下,砸进“海洋”溅起波澜。然而这么大一片天地,能供他们行走的只有一条一人半宽的道路,绕着一座座铁山,凌驾于火海之上。 可是这样的景象带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更多的是一种震撼,一种大自然的力量带来的美的震撼,那种强烈的饱满的金色和红色绽放,兴奋的热情在脑海中炸开,在身体里炸开,撞击着被过多的理智冻僵的心脏。 早已在心底生根的力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雨露和阳光,迫不及待地破土发芽,可预见它将会有多么强大,而这么强大的力量将会为自己所用。傲祁双眼已经有了浅浅的红色,他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一道伤,血从剑柄浸入,两者更加迅速的合二为一。 看着莫名有些兴奋的两人——包括一向冷静的淇奥都被影响了,阿礼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提醒道:“这里隐藏了很多机关,待会一定要小心又小心。”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兴奋点在哪,在他眼里这里是会吃人会丢命的地方。 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等他说完这句话时傲祁和淇奥已经踏出了第一步,留给阿礼一双背影,下面是红的“海”,两旁是流淌着火的“山”,头顶是滴着岩浆的“利剑”,只容得下一个的人多一点的路,他们俩紧紧相贴,携手并进,谁都没有落后一步。 ☆、险情 看着自己大臂上紧紧扣住自己的傲祁的手,阿礼浑身僵硬,直到淇奥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前方不到两尺的地方,刚刚突然倾盆而下的岩浆还在往下滴着,灼人的热气依旧萦绕在半空,但他现在脑中像是灌满了浆糊,记不清那一刻的惊险也记不清瞬间充斥眼目的红色,只剩下手臂上还能感受到的被抓握的力量,以及耳旁平缓而强壮的心跳声。 “怎么了?”淇奥帮他把肩上落下的火灰扫掉,歪着头打量他,“被吓着了?” 大家都被热气烘烤红了脸,也看不出阿礼脸上的红白,但他突然打了一个哆嗦,慌慌张张的避开淇奥的手,招呼都不打就独自向前走,显得很是奇怪。 傲祁一把攥住跟着往前走的淇奥,把他拉回身边。 他们刚刚走了一段很费力的路,路很险,路面又极其光滑,他们几乎是沿着火瀑布旁的路滑下来的,正是因为阿礼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速度,才差点被从天而降的岩浆淹没。可想而知待会要是往回走,光是要上这一段路都会让人筋疲力尽,更别说还有又长又窄的隧道了。 “海”的尽头就是刚刚经过的"瀑布",从山海出来,眼前又是另一景致。火瀑布直流而下流入一个深潭,这个深潭不知有多深,也不知道有多大,上面一层黑土是他们落脚的土地,他们可以明确感觉到脚下现在踩着的土地是松软的,随着他们的动作会上下起伏。塌陷的土地变成间错的红色湖泊,也提醒着来者小心脚下的路。 头顶上交错纵横张牙舞爪的石梁和时不时倾下的岩浆让这一段路的凶险倍增。 “你们要小心脚下的路。”阿礼驱逐走脑海中盘旋的奇怪情绪,好心地提醒他们,毕竟这段路吞噬的人命太多。“这段路的土是软的,表面看起来都是可以走的路面,但有些地方会陷下去。” “下面是什么?”说着话傲祁将淇奥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两步。 “岩浆,或者不知道有多深的土,足够把人闷死。”阿礼低着头继续往前赶,“反正没有人能回去过,掉下去也别想着能拉上来。” 那些同行的人,在好不容易经历过山与海,到此处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伙伴被一点点吞噬,听着伙伴悲鸣的求救,却只能束手无措,之后步步惊心胆胆颤颤。又有其中大多数会在半路中被重重险阻逼得放弃、抑或是丧了命,连他们为之进来的梦都看不见。极少数的历经千难万险拖着最后一口气看见了他们的梦,却只能悲哀地发现梦真的是梦,看得见,碰触不了。而那时候人都已经是心力交瘁,连回程的心思都没有了,恍恍惚惚中又有多少人命丧黄泉,连平安回去都做不到。 “那你可真是够幸运的。”淇奥看着阿礼留下的浅浅的脚印笑着说。 阿礼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难道从来没有过……”淇奥说到这突然放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慢慢把后半句说出来,“女孩子进来探险么?” 阿礼脚下一绊,还是傲祁拉住他将他稳住。 而淇奥他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的意思,没等阿礼开口就自言自语地解释道:“西墨国女子以丰腴为美且不善习武,进洞都是困难,是我想错了。”说罢还摇摇头,任由阿礼白白被惊出一身汗。 这个人有些可怕,阿礼开始后悔这一趟行程。 后面一段时间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在反复斟酌衡量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以至于当他反应过来时淇奥已经有一半的身体陷入了泥中。 淇奥下沉的速度很快,阿礼赶过去的时间淇奥已经从腰部将将要被淹到了胸口了。 奇怪的是傲祁这个时候并没有在他身边,而是被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范围,因此也就没有像淇奥一样陷入困境,但是他的脸色甚至比落入困境的淇奥的更加难看。绷紧的下颌和僵硬的嘴角禁锢了他的声音,然而他的眼却被张牙舞爪的火焰和翻滚的岩浆点燃,那把火忽明忽暗,燃烧过后只留下无尽的黑,那黑满满的映着正在一点点陷下去的淇奥。 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声一声绵延悠长,蕴藏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唤醒在灵魂深处的深眠。手中的剑仿佛是感受到了召唤,同样开始了轻微的颤动,牵扯着心脏跟着它的节奏,越来越快,火不光是映在眼里,在心头也燃烧着,掀起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痛。 “傲祁!”察觉到了傲祁的不对劲,淇奥一时紧张往上挣扎了一下,然而他下沉的速度就更快了,他只能放松了身体一声声喊,“傲祁!傲祁!” 当嘴唇已经能尝到冰凉的泥土的腥味,淇奥已经顾不得傲祁是否清醒过来,他只能寄托于在一旁呆楞的阿礼:“最快的速度带他去母石。”以及最后一句,是留给傲祁的,“傲祁,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能平安无恙,信不信能一路相伴,如果是前几日,他不知道,但是此时此刻傲祁当然只会选择相信。 阿礼躲在一旁远远的,他不傻,刚刚压迫而来的杀气太过浓烈,傲祁明显的要走火入魔,他很怕会被无辜卷入。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只不过是一句话的时间,傲祁就恢复的清明,甚至比之前还要冷静,冷静地叫他过去,冷静地问接下来的路途和时间,冷静地让他带路。 冷静得不像常人,连同他手中的剑也恢复了往常的温度,燃不起半点火。 只有傲祁知道,那句话是一把灰,火被掩盖在它的下面,它暂时蛰伏,却未曾熄灭。 之后的路程不算平安,好几次死亡就与他们擦身而过,饶是阿礼这种来来去去好多次的都是战战兢兢,傲祁却如履平地。 他走得不急,然而正是那种劈山开路的行走让阿礼有一种连往常嚣张得随时会将人的命收去的火焰都在为他让路的错觉。 阿礼打了个冷颤,他忽然宁愿有那个之前觉得恐怖的淇奥在,相比之下没有淇奥的傲祁才是会噬魂的恶鬼。 一路无言只匆匆往前走,连路程也似乎变得短了不少,路面越来越宽,直到他们被一堵高大的石壁阻挡了前进的道路。 指着这一堵几乎与地面呈直角、时不时从上面滚落岩浆的石壁,阿礼开口解释道:“从这里翻过去就能看见母石了。” 镶嵌着红色瑰石般的焚铁的漆黑石壁上零落间错排列着些许浅浅的洼陷,用来给攀爬的人落脚,但是仅凭着这些翻过这个石壁,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如果当初是这样的情况,相信也不会有双龙赤羽剑的出世了。 阿礼站在一旁等傲祁做好攀爬的准备,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傲祁压根没有翻过去的打算。 傲祁正伸手轻贴在石壁上摸索,手上细致的动作和他眉间的凌厉有些出格,但看久了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似乎他曾经做过这些动作才会这样熟悉。这一块微凉,那一片却有着炽人的热气透过石壁将他的手灼红,尔后他伏过身侧耳紧贴在石壁上,里面似乎有轰鸣的声音传出来。 傲祁扯起了嘴角。 仿佛收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手中的剑开始不寻常的颤抖,想要从傲祁身边逃走,却被傲祁牢牢握在手中,在反抗的过程中被强大的力量一点点浸渗直至完全被掌控,臣服在傲祁的双手。 这一过程阿礼当然看不出,虽然不知道傲祁要做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危险的直觉。随着傲祁握紧了手中的剑,阿礼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他看见了从傲祁发红的眼角溢满了泄出的一丝煞气,欲要细看时却又没了踪影,但他相信那一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飞崩的碎石擦着阿礼的眼角飞过,划出一道不算浅的伤痕,很快就渗出了血。 阿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傲祁。 自然而然的,站在已经被劈出裂缝的山体前的傲祁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甚至于他连自己被震裂的虎口都没有注意到。 耀眼的光华盖过了四周的火焰,将阿礼的目光从傲祁身上吸引,接着他看见了他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景象。 傲祁手中那把奇特的剑像是活了过来,正在饥渴地吸收着傲祁的鲜血,剑身已经变成了耀眼的赤红,流淌着的金黄的光让剑身也燃烧着火,在红与黄的光中,阿礼似乎看到了那两条龙正沿着剑身缓慢地盘旋。 不知什么时候阿礼跌坐在了地上,他感受着天与地的颤抖,两旁流淌的火的“河”也翻涌起了波澜。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力量,而更为恐怖的是,这力量似乎还未到尽头,有着无限的蕴藏,拥有这样的力量的傲祁,让人从心底想要去伏在他的脚下,亲吻他的脚背,听从他的命令。 他不敢想象,一个人如何能控制这样的精神与力量,又如何能有人克服这种天赐的压迫,在他身边长久的平等的存在。 他也不敢多去思量,到底是哪一种人更加可怕。 如万道雷霆在耳边劈裂,阿礼只觉得心肺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捶了一下,仿佛肝胆马上就要被砸碎的痛感从身体里炸开,他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等他从死一般的恐惧里挣扎出来,他眼前是一片尘土飞扬。沙石渐渐散去,一束光从被劈开的不规则的门的形状的洞口中刺出,像是掀开纱幔的手,将遮蔽人眼的沙与土驱散。有人就站在门的另一边,离门很近,伸出手就能探到傲祁,他完全不惧刚才的震动和溅起的飞石,甚至逆着光也能看见他的微笑,而在他身后是一大片炫目刺眼的红。 两人都没有动,两人的身影却宛如融在了那一片光中,化为一体。 那个人的发梢不可思议的还滴着水,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一层微潮的水汽,他朝傲祁伸出手:“看,我没有骗你。” 傲祁的手上温热的血还在不断的流,虎口裂开的伤口长而深,他却在最快的时间内握住伸过来的手,然后将对方拉了过来,两只身影以天底下最好的契合度重叠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被放开的淇奥几乎给傲祁做了一个全套检查,然后对他平稳的状态给予了表扬和肯定。 检查完了傲祁淇奥奖赏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终于回过身关照了一声还坐在地上的阿礼:“你有伤到哪么?”然而他刚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傲祁就已经拉着他走了进去,只给阿礼留下这句话的声音。 阿礼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尴尬,他不指望还有人能拉他一把,自己急急忙忙爬起来跟上前面两人的行动。 被傲祁破开的石壁后面的景象,是阿礼看过许多次依然惊叹的大自然神奇的造物。 拔地而起的凹弧形城壁和矗立的石壁组成了一个半圆形,三面悬流,火红的岩浆从上以锐不可当之势飞流直下,在他们眼前展开鲜红的幕布因为凹弧的形状似乎能将他们包裹,滂湃的气势犹似千军万马,耳旁是洪钏雷鸣般的巨响。瀑布之下是一个深潭,如此大量的岩浆源源不断地流下,击出一个个漩涡,深潭涨涨落落,却没有溢出来。 深潭地中央靠近瀑布的地方,一根石柱突兀的树立在那,上面又分叉出无数根尖锐的小石柱,相互交错扣锁自然天成地成为一个精密的保护罩,将一块灵石牢牢地锁在其中。如果打破这些石柱,母石就会掉落京深潭,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取得它。 粗一看来,那块灵石出乎意料的平凡,不过是半个手掌的大小,朱红的颜色,奇怪的形状,连外面的焚铁一般的光彩都比不上,只有外面笼罩着的一层淡淡的红光散发着炽烈的热量,阻抗着他人的侵入,显示出它的不同寻常。 阿礼他倒不是第一次见这块灵石了,平复了刚刚的情绪,现在的他冷静地肯定了这块灵石的身份:“这就是你们说的,母石。” ☆、地下 第七十六章 尖锐的小石柱在傲祁脚下碎成粉末,同样被傲祁实实地踩在脚下的还有那一颗耀武扬威的母石。红色的光安静地伏在包裹着傲祁的蓝光外层缓缓流转,傲祁身上同时呈现出一红一蓝两种光,他的手腕上一根细细的链子吊着一块白中泛蓝的水滴形状的凝石,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那是淇奥刚刚帮他系上的。 忽视掉一旁阿礼像是看到鬼一般的不可思议的表情,淇奥站在对岸,宠辱不惊,挂着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笑,那双眼中盛满的只有他。 脚底下已经传出了石头碎裂的“咔咔”声,傲祁抓紧了手腕上的晶石,抬脚脚尖一用力,这一块也算得上费劲千辛万苦、历经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母石,就这样被傲祁一脚踹飞然后狠狠地砸在淇奥前方的地面上,一点都没有对待珍宝的意思。 当傲祁像一只鹰似的落在淇奥的面前的时候,背后的石柱开始往下掉落碎石,裂缝像是生长的树根不断向下延伸。 淇奥已经捡起了被傲祁又踩又踢的母石,拭去上面的泥土和灰尘,他顺势低下头,微微弯腰,让傲祁把凝石带回他的脖子上。 阿礼瞪着安静地躺在淇奥掌心的母石,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取得母石的过程相比之前一路走来,显得如此的轻松简单,让人有一种看话本写了七七四十九劫难,最后等着看大侠如何大展神威斗智斗勇与坏人杀个天昏地暗,结果确实大侠一剑就了结了坏人的性命。 这结局说不上坏,却让人看得怎么都提不上劲。 他就看见淇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帮傲祁系上,又说了两句,然后傲祁提气起身飞了过去。没有像以前那些人飞过去想要打碎禁锢,而是停在了石柱上面。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以往也有人尝试着稍微接近石柱,毫无例外地被红光的炙气灼伤,但傲祁居然能直接进去里面,然后还能平平安安地出来。 想来想去,唯一不一样的只有淇奥给他戴的那块奇异的石头了。 连阿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偷偷打量淇奥胸前那一块凝石好几眼了,直到淇奥唤着他的名字,他一抬眼就对上了淇奥洞悉一切的眼神,那眼神仿若一块镜子,将他的一切神情倒映出来,让自己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小偷般的样子,也让他越发觉得羞怯难当。 这一刹那间的事情傲祁不是不知道,他等着淇奥解决好了一切事情,才开口说道:“回程吧。”语气沉稳淡漠如常,没有掺杂进去丝毫的欣喜或是愉悦,此时此刻这样的情绪反而是更不正常的事。 阿礼握了握手,他的手心开始冒汗,再一次想要回到答应接下这个任务的那一天。 行程显而易见的不会再由他掌控,既然傲祁说了回程,他只需要整理好状态同他们一起回去,不会有人可以违背他的意思。 正在此时,淇奥却突然拉住了傲祁的手:“再等等。”他还没有转过身,依旧面对着深潭,看着已经四分五裂摇摇欲坠的石柱。 傲祁转过脸看着淇奥的侧脸,没有多问什么,脚尖朝向淇奥的方向,也没有再要走的意思。 没多一会儿,淇奥看着眼前发生的情况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石柱碎成了几块,却没有直接变成一块一块掉落,而是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形状开始往下沉。当最后一点石柱被淹没在岩浆里,深潭的中心岩浆开始翻滚出一个个宛如碗口一般大小的气泡,紧接着整个深潭都沸腾起来,整个潭面搅起水花形成了漩涡,“水”位不断向下降,隐隐约约能看见岩浆之下两条墨黑色的“路”。 路很快就浮上来了,还冒着白烟,从傲祁他们这一边通向瀑布之下。 这景象是阿礼从未见过的,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跟着傲祁他们站着看着。 就在路刚刚稳固下来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晃动,幅度比之前面傲祁劈山时更加剧烈。阿礼一个不小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另外两人却像是早有准备,傲祁站的很稳,被傲祁第一时间就扣住腰揽了过去的淇奥只不过随着震动晃了两下。 被傲祁护着的淇奥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深潭的动静上,那沸腾的岩浆仿佛失去了温度开始渐渐平静下来,但是地面的震动却没有减小半分。 淇奥一边提醒着阿礼“往后退”,一边和傲祁远离那个看似已经平静下来的深潭。 几乎是在他们动作停下来的一刹,深潭中心忽然爆裂式喷发,冲出几十丈之高。 火红的岩浆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山”,足以将他们的视线完全遮挡住,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这声音傲祁很熟悉,仿佛远古灵物蛰伏万年千代终有一日苏醒,细细听去辨别不出究竟是何种动物的声音,似有万匹烈马,又似百鸟齐鸣,还有风的声音,海的声音,带着热浪将他们扑倒在地。 这样的动静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直到一切恢复了风平浪静,傲祁将护在身下的淇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放开他,站起身的时候顺手拉了淇奥一把。 华丽的岩浆幕布落幕,为他们展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景致。 深潭没有了翻滚的气泡,没有了蒸腾的热气,凝固成了一块红色的镜子,像极了傲祁手上的母石,深潭的另一边,岩浆“瀑布”分流成了一左一右两段,中间露出一块像是砖砌出来的城墙上似的墙面。 那黑色的“路” 是软的,所幸傲祁他们——连同阿礼也是——并不太需要依靠这条路,脚尖几点就飞过了深潭。 淇奥敲了敲石砖,傲祁抱着剑站在一旁:“这是什么?” “隧道。”淇奥很仔细的辨别着,“你看这石砖的形状大小,还有位置,应该是人为垒上去的,但这一段既不是隧道的末尾也不是隧道的开端,应该是隧道的某部分中段。” “隧道?”傲祁也跟着淇奥拍了拍这块石砖,“什么隧道?” 淇奥终于收回了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笑了起来:“还记得那个关于遗失的古国、消失的元玛王以及神秘的国花的传说么?” 话说至此,傲祁明白淇奥的意思了。 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隧道,必定是意味着一些不一样的事情的存在。 傲祁已经开始在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 “你啊。”淇奥覆上傲祁的手,颇有些心疼地看着双龙赤羽剑,“是把这柄剑当斧子当砍刀用习惯了么?也亏的是这把剑才经得你这么折腾。” 说话间,淇奥另一只手牵引着傲祁的手抓住了石砖间的缝隙,微微一用力,石砖间的砂石像水一样往下掉。淇奥用手试探着每一块石砖间的松紧,傲祁就跟随着他的手的踪迹推开一块块石砖,一边听淇奥给阿礼解释:“长时间受到高温岩浆的侵蚀,用来固定的石砖的泥沙自然会变的松软,具有流动性。我们不需要再从这里回去,等我们进去之后将石砖重新垒上,冷却之后他们会恢复原样。” 这边傲祁只推开了了四块砖,估摸了一下大小足够他们钻过去了,也就停了手。这一次他第一个进去,然后在那边将淇奥接过去,最后才是阿礼。 正如淇奥所预料的,他们现在所在的是一条隧道的中段,往左往右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墙壁上的花纹如出一辙,重复着连续着向两边延伸。唯一能让他们看清隧道内部的微弱光源是从被搬开的石砖外照进来的。 阿礼以为他们会商量一下,关于石砖要不要搬回去,关于往哪边走。没想到等傲祁将石砖放回原位后两人一言不发,却同时向右转,踏出第一步。 隧道出乎意料的有些凉,还带着些潮湿的感觉,沙石阻隔了外面的高温,石砖上附着着微小的水珠,让整个隧道的气温同他们刚刚经历的相差甚远。被堵掉了光源的隧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暗,墙壁上的花纹在黑暗中发出了莹莹绿光,勾画出了隧道的蜿蜒无尽,耳边只有三人的脚步声,连企图用来辨别方向和正确与否的风声都没有。 尽管如此,完全不同于阿礼的不安和犹豫,傲祁和淇奥两人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还能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或者是淇奥走着走着嘴里还会哼着小曲,曲调是阿礼所熟悉的,是几年前的戏本了,说的竹马高中青梅独自守候最终各别一方的故事,秀丽的唱词清婉的曲调,在几年前大受欢迎,是戏台上常被点的一出戏。 阿礼无意的叹气声在空荡的隧道被放大再放大,显得尤为明显,淇奥停了下来,语气中还带着哼唱时的意犹未尽:“你听过这个?” “嗯。”阿礼又一次仿佛是忘记了给自己的提醒,认真的回答淇奥的话,“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出戏,这应该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吧。” 淇奥低笑了两声没有答他的话,话题突然一转:“好像走到尽头了。” 耸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冰冷的石门,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石门依旧泛出了暗哑的光,上面浮雕的花纹是他们所熟悉的栖罗花的形状,正好严丝合缝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路走来没有火把,也没有护卫把守,平白放着辛辛苦苦修筑好的一条隧道在这,实在有些浪费,也太过诡异了。 傲祁伸出右手手推着石门试了试力,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他只能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握住淇奥的手捏了捏,感受到淇奥的回握的力量,傲祁便一鼓作气将力量全部灌注到右手上。 这一次事情并没有傲祁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千斤重的石门毕竟还不是他一人的力量能够扛住的,石门卡在那一动也不懂,嘲笑着傲祁螳臂当车似的行为。 尽管看不见傲祁因为酸痛微微发抖的手臂,淇奥第一个发觉傲祁的不对劲:“怎么了?” 傲祁给予的回应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淇奥了然。 像是炽热的烈火和冰冷的海浪同时炙烤和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日月的交替变得更为频繁,岩石本不是生根在岸边的,又被烈火松动了底盘,只能被动地随着海浪的一点点移动。 长久的寂静之后,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低声喘促,石门终于发出了一声与地面摩擦的沉闷的声音。 虚弱的气息声从狭窄的门缝里传出来,像是一根细细的丝线吊着千万斤重的石头。 傲祁和淇奥对望了一眼,里面有活人。 ☆、国王 看格局这里应该是一座曾经辉煌过的宫殿。正前方尚能看出整形的宝座,两旁伫立的石柱,雕刻着粗旷却美丽的花纹的横梁,此刻全部都已经成断壁残垣,已经没有回复到原来的样子的可能。 这个巨大的空间不但是破败的,它还充斥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腐烂的酸臭味。地面上零乱地散落着已经发霉长蛆的肉块,没有阳光和雨露却获得“营养”而异样茂盛的齐腰高的几丛野草,就连盛水的水桶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浮了一层青藻和飞虫的尸体,还有一些灰黑的东西,没人愿意去细看究竟是什么。 门外的阿礼已经吐得天翻地覆,傲祁强忍下涌上来的酸水,屏住呼吸同淇奥一步步接近角落的“人”。 说是“人”都是夸张了,他就像一堆垃圾,缩成一团,被掩埋在一堆烂布杂草和蜘蛛网下,不知有多久没有打理的头发胡子与身上的布料缠垢成一块,连他的脸都被遮挡住了,他身上的衣服,或者更应该被称作破布,令人不敢去多想上面有些什么才会有那样的恶臭,唯一能够证明他还是一个活物的只有他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淇奥掩着口鼻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换了一个角度。 这个人发出声音时会微微低头,淇奥猜测他是不是在对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在说话,为了看地更加清楚,淇奥向前探了探身子。 让淇奥完全没有料到的是,那个看似毫无威胁已经痴呆的人会在这时突然站起身,嘴巴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向他扑了过来。 若不是傲祁第一时间将淇奥拉回怀里,那藏满了污垢的灰黑的长指甲险些要划破淇奥的脖颈。 傲祁的一脚刚好踹在那人的腹部,肉体重击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光是声音都能想象到那十成的力度。被傲祁一脚踹倒在地的人痛得连发出哀鸣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却依然艰难而契而不舍的向一个方向爬去——那是一块刚刚从他怀里掉出来的石头,刚好掉落到了傲祁两人的脚边。 淇奥被傲祁锁在怀里蹲不下去,只能用脚尖拨弄着那一块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淇奥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那个人似乎忍受不了自己的宝贝被人如此对待,费尽全力也要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淇奥,喉咙里压抑着嘶嘶的声音。 “普通的石头?”傲祁也有些不相信这个结论,他抬起脚,再一次将好不容易爬近了一点的那个人踹得更远。 “石头的确是普通的石头。”看着那个人被傲祁踢得吐出一口血,淇奥露出一个有些可惜的表情,“人倒是个不普通的人。” 他从傲祁怀里走出来,蹲在已经被傲祁两脚踢得真的没有了进攻的可能、苟延残喘的人面前:“呐,你说是吗,元玛王。” 那三个字仿佛是咒语,赐予了这个人一瞬的清明,然而这清明真的是一瞬的,很快他又俯下身去,继续不甘又不得不的瑟瑟发抖。 曾经名震江湖的千玥山庄老庄主,最后在暗道里苟延余生。曾经骁勇善战的元玛王,如今像是蝼蚁一般匍匐在他面前,这两个身影在傲祁眼前竟然重叠成了一个。 很久没有因为外界事物而有过多情绪的傲祁,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想哭,又想笑。 天有道,而世事无常。 “过了多久了?”耶索上诺睁开眼,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向旁边人问到,外面没有太阳,他很难判断时间。 经验丰富的老官拨动了一下手旁的沙曲,落下的沙已经在底部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他向这个年轻的王子回到:“两个多时辰了。” “两个多时辰了么?”他站起身,惊醒了在内室休息的嫣樊罗,嫣樊罗由侍女搀扶着走出来,因为炎热的天气她没有披上纱帛,头发堪堪遮挡住丰满的胸部。 耶索上诺没有回她的话,径直走出了帐篷,从他的位置远远眺望洞口,都可以清晰的看见掉落堆积的沙石已经让洞口小了一整圈。按正常的时间来说,他们应该回来了,就算真的出了事,最起码的阿礼应该回来了,但是现在他们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耶索上诺不敢贸然让人进去寻找,只能在外面静静的等待。 午城用指尖拭去刀刃上最后一滴血,做了一个手势,影子就都隐藏到了沙丘下。在他们身后凭空出现的一个巨大的坑里,尚有余温的尸体被七零八落地扔在里面,有些尸体手上还拿着没有卸下的□□。起风了,风会带着沙子将他们掩盖,形成另一座新的沙丘。 午城望望天,半日的时光将要过去,他也向洞口看去,依旧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传言中元玛王被神秘之花所迷惑,不理朝政,一心呆在大漠深处饲养那朵娇贵的花。”一边说着淇奥一边用脚将那块形似花的石头一点点碾碎,“这么看来就算是传言也有几分可信度。” 将嫣樊罗眼中那一朵盛开的花传做大漠最能迷人心智的花,倒也算得上名副其实。 “你确定你能破了这摄魂术?”傲祁站在元玛王身旁,防备着他突然发疯。破解摄魂术过程中稍有差错,或是破解人被反噬,或是被破解的人神智破灭彻底陷入癫狂,不管哪一种情况最终受到伤害的都是淇奥。 淇奥摇了摇头:“待会不要看我的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倒让傲祁放心了不少。 他再一次蹲在元玛王面前,一声声像是念咒语一般念着元玛王,就在这一声声呼唤中,原本已经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的元玛王,竟然缓缓地抬起了头,对上了淇奥的眼睛。 淇奥眼眸里生出了漆黑的漩涡,那个漩涡不断的扩大,直到对方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这一个黑色的漩涡,便开始将隐藏在对方的灵魂里的迷梦引出,等迷梦探出了头,那漩涡中就又生出一只手,那只手紧紧地抓住迷梦,却不急着将它拉扯过来,而是轻柔的抚摸,将它抚摸得通体酥软温顺了,便搭着它的肩勾着它的腰在半空中缠绵,那手也越变越大,从与迷梦差不多大小,到将它完全握在其中,那迷梦只舒舒服服地躺在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最后那只手握紧了,将它揉碎了散进空气里,才听见迷梦的一声短处的痛苦的哀叫。 淇奥将胸中滞积的浊气缓缓吐出去,闭了眼站起来,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向他袭来,他很放心的向后倒下,精确地摔进一个足够坚实的怀抱。 傲祁一弯腰将淇奥抱起,然后对从长眠中初醒的元玛王点了点头:“殿下可在此稍作休息,我们在门外等候殿下。” 淇奥并无大碍,只是破解摄魂术太过费神费力,淇奥一时体力不支才晕了过去,在外休息了一阵就清醒过来,比元玛王恢复神智还快一些。 元玛王走出来时,傲祁正守着淇奥调息,只不过抬眼看了一眼元玛王又把目光放回了淇奥身上。阿礼方才也不知道门内发生了什么,觉得出来的这个人气质非同一般,并不知道来者何人,见傲祁他们没有动静,也就站在两人身边不说话。 元玛王清醒后第一次见到其他人,摆足了气势,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实在有些尴尬。 他身上有因为久经沙场的风沙和亡魂而刻下的深深的烙印,尽管现在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那一双不容忽视的枭一般的眼睛藏着锋利,在揭开了那一层遮盖许久的雾和云之后,再现精明的光芒,他的手微微握拳,是习惯了拿武器的姿势,神态中除了警惕就是防备。 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大战八方的战神的形象。 像是从死墓里复活爬回人间,生与死的气息还萦绕在他身边,不像人,更像是活着的鬼。 可惜,这般的气势,没有人搭理他。 直到淇奥调节舒畅了,才有人和他说第一句话:“元玛王,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还习惯这个身体?” 那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只不过一眼,元玛王就认出了那双眼睛,那双将他从沉睡中唤醒的可以将人的灵魂吸进去的眼睛。 “你们是苍国人?”元玛王问道。 他们都点了点头。 “是你救了我么?”元玛王转向淇奥,尽管他的腰挺得很直,但是背有些微的佝偻,显出了他已不年轻,“你怎么认出我是元玛王?” “我想不出还有谁,值得耶索上诺费尽心思关在地下。”淇奥站起来,平视着元玛王。 “你还认识我儿子?”纵然现在元玛王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展现的王者气势丝毫没有减弱,眼中也露出了杀机。 傲祁不易察觉的向前走了两步,然而从元玛王的角度来说这两步又刚好能将淇奥护在身后。 淇奥站在傲祁身旁,对着元玛王笑颜如花:“是的,我们认识。而且我对于你们之间的故事,非常好奇。”一边说着,淇奥手腕一翻,一块鲜红的石头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将元玛王的视线粘在上面,便再也动弹不得。 一眨眼的时间,元玛王的杀意忽的弥消,他盯着那块石头,换上了一副笑脸:“你是我的恩人,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淇奥和他对视着,不说话,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很明确,他们之间的故事,他都需要知道,并不会退步。 眼神的对峙中,最终还是元玛王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傲祁也收起了将要出鞘的剑,听他将一些事情从头说起。 英俊的王子和年轻的王妃勾搭成奸,王子怂恿王妃用秘术将老国王迷惑,软禁父王夺取王位的王子又想要塑造一个以德服人的形象,于是迟迟没有称王,只是让年轻的王妃把持政权,他在背后操纵。然而这些只不过算是一个故事的最基础的背景设定。 年老的父王手握一个秘密,据说其威力不亚于天神之怒,有再一次颠覆西墨国的威力,王的继位需要由教寺的长老确认资格,而资格的确认最为主要的就是那个秘密。面对失魂的老国王,王子便幻想着自己寻找到那个秘密,并且在寻找的漫长的时间里耗死老国王,然后就能抬出老国王的尸体,手握秘密名正言顺的继位。 直到王子遇见了阿礼,得知了母石的消息,他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秘密,他只等有人能拿出那块石头,就能进行下一步——弑父。 傲祁和淇奥对望一眼,这个故事实在太过耳熟。 说到这,元玛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他错了。” “错了?”傲祁盯着元玛王,等待着真相。 元玛王跺了跺脚,自大又得意洋洋:“真正的秘密在我脚下。”所有人都以为地宫已经是他们所能抵达的地下的尽头,然后只有国王一个人知道,在地宫之下,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更重要的是有他们先祖汇集了整个民族的智慧所锻造的先进武器。 这些都不只是传说。 “现在,该是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时候了。”说完了整个故事,元玛王又恢复了一些精神,他打量着傲祁和淇奥,然后向他们伸出手,“不知道你们是否有兴趣,助我一臂之力?” 元玛王这个邀请倒是真的让他们始料不及了。 他们的犹豫似乎也是在元玛王意料之中,他并没有要求他们马上给他一个答案,而是会给他们一个足够长的时间思考,因此双方都很有默契的暂时按揭不提,出去才是当前首要的事。 守候在宫内的子夜突然出现在午城身边,他伏在午城耳边说了一句,午城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做了一个手势,所有暗卫在最短的时间内整装待发,向宫殿奔袭而去,像是飞鸟掠过天空,在地上投下浅黑的影子。 日渐西落,洞穴的木架已经被新生长出来的沙壤侵吞消化,耶索上诺开始在帐篷内焦躁不安的踱步,他衡量着两种选择的后果,却依旧抱有一丝鱼与熊掌兼得的希望。正在此时一名侍卫从宫殿方向匆匆赶来,他冲进帐篷内,对着耶索上诺和嫣樊罗大声禀报:“报告王妃殿下,王子殿下,国王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一次掉两个收藏,更新一次掉两个收藏…… ☆、诱惑 “这一杯敬我两位恩人!若不是他们俩我也不会这么快回来!”元玛王坐在王座上狂放的笑着,一手持杯,一手抚摸着嫣樊罗的细腰上裸露的肌肤,豪迈地喝下满满一杯酒。 嫣樊罗半个身子都倚在元玛王身上,脸上带着欢喜又妩媚的笑,她柔若无骨的手搭在元玛王胸前,随着因为元玛王的大笑而震动的胸膛起伏。座下的耶索上诺在整场晚宴中都微低着头,低眉顺眼陪着笑,元玛王和他说话时就弯下腰,即听话又虔诚,是一个孝敬的好儿子的样子。 晚宴的气氛一直持续着欢乐和和谐,所有人都似乎沉浸在国王归来的喜悦当中,为了庆祝这一天降之喜,晚宴中美食美酒就没有停下来过,各种冒着油花的烤牛烤羊没完似的往桌子上端,油脂燃烧的味道和美酒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将所有人的衣服都由内而外熏染彻底。 宴席还未结束,被元玛王频繁敬酒的傲祁和淇奥已经都醉地连站都站不稳,元玛王打趣了两句,最后吩咐侍女将他们各自送回房间,宴席还将继续。 风穿过长廊,一群侍女簇拥着醉醺醺的两人回到相隔的两个房间,到了门口,为首的侍女朝其他侍女说了什么,从一群人手中接过人,其他人相继离开。 眼看着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为首的侍女将淇奥扶进房里放到床上,然后走回去将门闩锁上,她想起接到的命令,紧张得手脚微微发抖。烛光映在她娇艳的脸庞上,她看向淇奥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矛盾,最后她咽下一口口水,一路走一路将身上的头纱手套和薄纱脱下,衣物在地上从门口逶迤至床前,直到最后全身上下只剩下一片轻透的裹胸和下身的长裙。 侍女跪爬在床边,凝视着烛光下愈发俊美的脸庞,咬了咬下唇向淇奥伸出手。 一股凉气卒然窜过背脊阻止了她的动作,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侍女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她觉得有人在看着她,但是在她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顾公子?顾公子?”侍女重新回过头,用不太熟悉的苍国话轻声喊了两声,腔调还有些奇怪,回应她的是淇奥平缓的呼吸。 她的手颤抖着,屏住呼吸覆上了淇奥的衣领。 “如果我是你,”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一只手就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指白皙细长像是一块玉雕成的,温度却也像是玉一般,低得不似常人,“我不会做下去。” 侍女咬紧下唇,目光中透出坚定,她放柔了身体,将淇奥的手拉得更近,胸部紧紧贴在淇奥手臂上:“公子……” 话还未说完,她的脖子上感觉到了一线灼烧的烈火。 淇奥已经放开了对方的手,他用手臂挡着眼,放松了身体躺着,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侍女跌坐在地,她的脸变得煞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眼神似乎也涣散了。 “转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人,话里的温度与他手中的剑有着天壤之别,她甚至能感受到紧贴着自己脖子的剑刃上的血腥之气。 侍女转过身跪在傲祁面前,她不敢哭,也说不出话,浑身都在打颤,只顾着一个劲地磕头。 淇奥躺在床上没有动,听了半晌侍女的求饶才坐起身来:“你走吧。”这事情她顶多算一枚棋子,总不可能把气撒在她身上。 “多谢顾公子,多谢独孤庄主。”侍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淇奥的房间。 眼看着侍女离远了,傲祁收起剑,却还是有些不满的意思:“你倒是一直都这么怜香惜玉。”说是这么说,看淇奥嗅着衣服上的气味皱了皱鼻子,伸手帮淇奥把外衣脱掉,又走到门口让静女准备洗澡水。 回来的时候淇奥已经自己把头上束发用的发带都取下来了,拿在手上一圈一圈转着玩,盘腿坐在床上,里衣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不过是被有心之人指示的,有人想看一场活春宫,我们又何必闹笑话给别人看。”他这边有人,傲祁那边肯定也有这样的情况,他自认这边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尾,就不知道傲祁那边的侍女是个怎么样的收场,想到这他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对傲祁却不是担心,尽管他对于这方面有十分的厌恶,也知道分寸。 每个房里都有一个小浴池,虽说小,也足够两个人挤一挤都能进去,淇奥脱了衣袍正在里面闭目养神,水面突然起了波动,接着另一具身体就紧贴着自己进了浴池。淇奥睁眼地不是时候,刚好对上傲祁许久没有发泄因为一时视觉上的刺激半软半硬的小|兄|弟,淇奥嗤笑了一声,扯过一旁的湿毛巾搭在眼上,仰头躺在浴池边。 稀里哗啦的水声在耳边响起,淇奥在水里舒展着手脚,然后他的左手被抓住,手指一根一根被柔软的毛巾仔细擦过,接着是手心和手背,淇奥索性放松了身体:“今天元玛王的意思足够明显,被自己的儿子和妃子联手禁锢了这么多年,肯定是要拿回自己的一切,但是看王子的态度也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西墨国往日的和谐安宁要以今晚的宴席为终点了。” 擦过淇奥的手掌,傲祁开始擦拭淇奥的手臂,从指尖开始,淇奥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是白的,那种白似乎能发光,会让人不自觉的注意他,他的手臂不像一般习武之人那样的粗壮,紧致的肌肤下覆盖着薄薄的肌肉,傲祁的思绪已经被吸引到这一只手臂上,脑中还保留了三分清醒和淇奥对话:“这事情连你也没料到吧?”听到淇奥“嗯”的回答,傲祁拍拍他的腰,淇奥翻了个身趴在池边,听傲祁继续说道,“元玛王虽然是国王,但是真正的实权大部分应该是耶索上诺掌控着,所以他才会向我们发出邀请。”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你手里有母石,还有双龙赤羽剑,所以他才会看得上你。”淇奥又转了回来,拿着那块湿淋淋的毛巾往眼睛上一搭,语气很平淡,“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今天傲祁把他平时的话抢了个光,他也就顺水推舟闲闲无事只需要闭眼养神。 傲祁终于察觉出淇奥的不对劲,他双手撑在淇奥头边,可惜看不到他的眼睛:“你,不太愿意?” 淇奥终于笑了,带着些许的疲惫,连笑声也很快随着氤氲的水雾飘散开:“这件事才发生多久,我脑子里还乱的很。”说着话,他的手划过傲祁的小腹,渐渐往下。 腿间传来了熟悉的触感,紧接着另一具火热的身躯也压到了自己上方,淇奥懒得拿开自己眼睛上的毛巾,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和记忆做着自己已经相当熟悉的事情。被制造的黑暗与一定时间的积累,让这一次的结束比之前都要早上许多,热气的蒸腾让他的力量流失更快,最后他只剩下喘气的份,被傲祁拿毛毯裹着抱回床上,头几乎是还没沾到枕头,淇奥就已经睡去。 傲祁看着自己腿间还精神奕奕的物什内心只剩下苦笑,本来两人今天都辛苦了一整天,他是真没有这个打算,怎么会想到淇奥为了岔开话题居然主动出这么一手,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淇奥,能把他撩拨得不行,罪魁祸首已经累得不行,只能自己赶快解决问题上床睡觉。傲祁一边又在心里给淇奥记上一笔,一边牵过淇奥的手。 太阳都还未升起来的时候,正是一日中最寒冷的时候,傲祁向来浅眠,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伸过手往淇奥的位置一揽,只揽过满怀清冷的晨风,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但瞬间又放松了下来。 晨曦前窗外只有灰蒙蒙的光亮,一盏小小的灯将淇奥的身影映在墙上,虽然看不清楚,淇奥的声音却一清二楚从外面传来:“你们按照这上面所写的,一条一条查出来。” 应声之后人很快就离开了,淇奥也没有继续停留在那,吹灭了灯后他的脚步声渐渐朝傲祁的方向靠近。 傲祁有些高兴,但是更多的是生气,他拉着淇奥的手腕把他拖到床上,他当然有注意到控制力量,淇奥却还是故意扬着笑哎哟了两声:“你就是这么对不辞辛苦的我?” 傲祁用手脚把淇奥紧紧圈在怀里,头埋在淇奥的肩窝,听到淇奥的话他更用力地抱紧了淇奥,被这样拥抱着并不会舒服,但是怀里的淇奥身体呈现出了柔软的状态,能够与傲祁的每一寸都契合,就像是怀抱着一汪水:“昨天晚上……” 淇奥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他想听的话,他笑着轻轻抚摸上傲祁的背:“傲祁,你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这里?”我们明明可以走了不是么。 傲祁有些惊讶,追逐至上力量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在夺取双龙赤羽剑时淇奥没有说什么,在他说要当武林盟主时淇奥笑着应诺,在提出要拿到母石时淇奥也只不过是点了点头,如今他却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还没等他回答,淇奥又很快抛过来一个问题:“是想要封地称王么?”这是元玛王给出的允诺之一。 丝毫没有犹豫地,傲祁打断了淇奥的这个猜想:“当然不止。” “哦?”这一次淇奥的话语中显示出了一点点的欣慰和兴趣,他停顿了很久,终于再一次开口,“我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筹码,你要尽快把母石和剑锻到一起。” 怀里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背后的手也停了下来,傲祁目光停在了窗外,他在想一些事情,一些他以为前两日就整理好的事情。他和淇奥都以为前段时间他的暴躁与反常是因为受到了母石的影响,后来证明也的确有关,但是昨晚呢? 对于他的提议,淇奥如此明显的不愿意是第一次。 然后? 然后淇奥再一次选择了跟随在他身边。 再一次在心中确认了这一个答案,傲祁心中晃悠了半天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就算是被泥潭吞噬都能回到自己身边的淇奥,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傲祁没有察觉到的是,他曾经还会想着要把淇奥养到别人都养不了他,然而当他现在已经能熟练的做到这些时,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是把食物换成更加精细的凤髓龙肝、金波玉液,把衣裳换成更加华美的锦衣轻裘,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接管过来,不与他人手。 在这些方面,他可以做到极致。 任何事情说要做到极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因此其他人也就很难去对此有评断,全看他怎么想,淇奥怎么想。 ☆、招纳 “根据我们之前说好的,傲祁已经派人往月明岛去了。”淇奥站在桌前,婉拒了沧玉烟要为他斟茶的手,“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声。” 沧玉烟脸上露出一瞬间迷茫的神色,然后低下头,惴惴不安:“谢谢您。” 淇奥和夜沧玉烟有过一些交易,当他尝试着在白天和沧玉烟提起了他们的谈判时,意外发现她居然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想必那晚的沧玉烟把那段记忆留在了脑海里没有抹去,让沧玉烟觉得是自己做了这件事。 对于沧玉烟的感谢淇奥粲然一笑:“不用和我说什么谢,这是一场等价的交换。”回忆起晚上沧玉烟的神情,淇奥突然有些好奇,“你以前可是有什么姐妹?” 虽然不知道淇奥为何突然这样发问,沧玉烟还是如实回答:“我记不清楚,但是听老人说以前有一个同胞姐姐,可惜很小就出事了走了。”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真的被自己猜准了,淇奥微微一愣,随后他伸出手拍了拍沧玉烟瘦小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有人一直在陪着你。”他们来西墨国也一年多了,沧玉烟有大半年是躺在床上的,以至于她一年来竟然半点没有长,这段时间身体才稍稍好转,“我今日来一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二是看你的身体怎么样,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那个人,可以是你么?” 眼看淇奥就要离开,沧玉烟竟然忍不住站起身,把埋藏在心底的话喊了出来,知道话音落地才察觉到这个行为有多么失礼。 她羞赫得甚至不敢抬头看淇奥的脸,只能听到淇奥慢下来的脚步,然后是带着笑意的话语。 “这个人对你而言很特殊,是不可替代的,包括我。” 秋季的日光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热情,淇奥的话却温柔地像春日的泉水,只可惜这泉水不会为她做任何停留,只不过从她身边匆匆绕过,还来不及回想只剩下冰雪融化时的留下寒气。 浑身的力气随着再一次一步步远离的脚步一点一点被抽走,沧玉烟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从她提出等价交换的要求,她就没有资格在和淇奥说什么单纯的喜欢,尽管在她脑海中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十分混乱,但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解释、去取消掉这一个要求,可是她没有。 她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看望过了沧玉烟,淇奥按照约定直接往元玛王的议事厅走去,在门口与傲祁汇合,然后通过通报进去。 元玛王正坐在一张金漆木刻的椅子里,椅子的扶手上雕刻着镂空的繁杂花纹,一根细细的锁链一头穿过其中的一个洞口,牢牢地锁在上面,而锁链的另一头扣在了四肢跪在地上的嫣樊罗脖间的项圈上。 那个曾经风情万种的女人,眼睛里的魅惑如今被布满的恐惧和害怕所代替,她依旧穿着王妃的服饰,裸露的肌肤上却多添了许多清晰可见的青紫伤痕。 听到门口其他人的声音,嫣樊罗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垂下的长发并没有完全挡住她的视线,因为她第一眼就看清了并肩走进来的傲祁和淇奥。 嫣樊罗的脸刷的就白了。 她第一时间想要往后躲藏,然而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提醒了她的现状。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元玛王,颤抖着尽量地低下头。 嫣樊罗敢肯定,那两人走进来的第一眼就已经看见了她,然而他们的视线都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移开了,仿佛看见的只是空气。这让她有些感谢他们,又有些怨恨。 今日元玛王叫他们来就是问傲祁他们的选择,其实并不需要专门召他们来殿前一趟,但元玛王就这么做了,而且将这件事特意放到嫣樊罗的面前做。 思及此,傲祁心中对元玛王又多了几分心眼。看来这个君王的沉睡也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常年的征战让他有了多一份的疑心和残忍,对于他来说除他之外其余人皆是蝼蚁,他的乐趣之一就是拨开别人的伤口,然后看它再一次流出鲜红的血。 这边淇奥正将他们的最后的决定回给元玛王:“多谢殿下抬爱,只是我们自认还没有那个能力,所以……” “顾公子,有什么话可要想好再回答。”元玛王打断了淇奥的话,他看似无意地拿起身边的宝刀,刀鞘上彩色的宝石反射出绚烂的光,意思却很明白了。 看着傲祁习惯性的做出保护的姿态,元玛王大笑了两声,又放下刀:“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作为一个求贤若渴的可怜人的一点心愿,你们也不能帮忙实现么?” “我真的不能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看着两张面无表情一模一样的脸,元玛王觉得有些头晕,他从宝座上走下来,一脸仁慈地劝告他们,“你们助我稳固王位,我给你们赐地封王,这是双赢的大好机会。两者权衡,如此明显地利弊,你们居然还选择了另一方,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对元玛王来说,两边的轻重的确很明显,然而对于他们来说,一边是为别人卖命,另一边就算是他们拒绝也绝对不可能活着出西墨国。 两者相差很大么?对此两人都是嗤之以鼻。 然而自己写好的戏,还是要走下去。 护着被吓住的淇奥,傲祁尽管不满,但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手里还有精兵干将、雄兵百万,我们自认没有什么值得殿下看上的地方。”这话听起来毕恭毕敬,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里面的意思。 前面是实打实的讽刺了。虽然这段时间耶索上诺处处做低伏小,但是稍一打听就知道,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二掌握在耶索上诺手中,这段时间的蛰伏必定酝酿着更大的反噬。 元玛王的目光放到了傲祁的剑上,那把剑还没有镶上母石,但是在傲祁手中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有了无法忽视的光华:“独孤庄主有以一敌万的武力,顾公子又有过人的头脑,得此猛将,我必能更快的结束这一场不应该发生的灾难。” 淇奥在傲祁身后突然咳了一声。 傲祁清了清嗓子,往后看了一眼,淇奥点点头从傲祁身后走出来:“话说至此,我们再推脱就显得是我们不识好歹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请求,”他确认了元玛王没有生气的意思,才诚惶诚恐的继续,“请元玛王下令重新开启剑庐。” 元玛王终于以要休息为由让他们俩退下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在回房的过程中两人的脚步显得有些匆忙,尽管如此还是被人拦下了。 对面的人他还记得,当初这人看自己和打量食物似的目光让淇奥印象颇为深刻。淇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喷薄的情绪,摆出正经的样子接下那一页诗。 为了以示对他们的尊重,元玛王按照他们的习惯,将他们房间的侍女全部都撤走了,不是他们需要的时候不会随意的出现,因此等到回了房间,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6节 淇奥一边放松着保持微笑的脸,接过傲祁盛好的茶水。与之交换的,是傲祁从他手里拿过的那一页纸。 那纸傲祁拿在手里只大概看了一眼,就扔在了桌上,将静女唤出安排午膳。 淇奥看着傲祁的动作又好笑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桌面上溅出的水渍很快就将纸上的墨迹晕染得模糊不清。那字迹虽然已经看不清,淇奥还是能猜出个大概,他本是不想接的,现在也好给个交代。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他们彻彻底底抛在脑后。 等该吩咐的都吩咐了,淇奥终于有时间来抒发自己差点在元玛王面前没有控制住的情绪,元玛王对他们俩的描述,不管是他第几次想起都能让他笑得喘不过气。 真心实意地笑了好一阵,淇奥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原来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书呆子,你就是四肢发达,还带有武器加成。”他呼出一口气,笑意瞬间在眼内褪去,“想把你当手把我当脑子,也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去享这个福。” 傲祁原本帮淇奥拍背顺气的手在听到淇奥说了这话后停了下来,他看着淇奥,从淇奥不屑的眉眼到嗤笑的嘴角,少见的略显刻薄的线条却勾得傲祁心旌摇曳。他伸手遮住了淇奥的眼睛,顺势让他上半身躺到自己怀里,怀抱里充实的感觉让傲祁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就连睫毛刷过自己的手心的一点点酥和痒都变成了轻抚过心头的羽毛。 淇奥就着傲祁揽着他的动作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他安静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方向,将脸转向里面,双手抱着傲祁的腰。 傲祁有些好笑:“你不用担心,锻剑的时候我会多加小心。” 淇奥漫不经心又轻缓地一遍遍摩挲着傲祁的腰侧和背部,他把脸抵在傲祁胸口,最后才慢吞吞地说出了一句话:“你要是走火入魔了,我就用凤鸟莲华剑了结你。”说着还用手指盲比划了两下。 傲祁捉住了他的手指,两人贴得很紧,互相的状态都一清二楚,他舔了舔嘴唇刚想要说什么,门就被人敲响。 等淇奥坐起来整理好了褶皱的衣领,傲祁才走过去开门。 拉开门的那一霎,傲祁倏地神色一动,几乎是没有思考的他往右跨了一步,而似乎是在他行动之后,一个人影才向他原来站着的位置扑去。 即将要摔倒的人紧紧的闭起了双眼,而她身后的人张着嘴巴,手还是伸出去的动作,已经来不及拉住她。 眼看着对方离开了原来设定的位置但自己的动作已经收不回去,做好了要摔在地上的准备的阮媚儿连尖叫都压在了喉咙里,却意外地在最后一刻被一只有力量的手拉住了,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从面临危机变成被拉成稳稳地站在原地。 那只手很快就放开了她,但含笑的话语还在耳边:“小心啊。”最后的轻叹像是微微的无可奈何又饱含宠溺,偏偏在阮媚儿的耳尖点了一把火,从耳尖烧到脸上。 一晃眼,本在阮媚儿身后的慕修齐已经亲亲热热地拉住淇奥的袖子,将阮媚儿和傲祁两人抛在门边,拉着淇奥一边往里走一边述说衷情,难得的满面愁容:“顾兄,这段时间我准备和表妹去其他城看看,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家父昨日来信问我进展,我都不知如何回他,可是,我实在是不想离开你。”说到最后都已经泫然欲泣。 淇奥没想到会有看到慕修齐这个样子的一天,在一旁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道:“慕兄尽管去就是了,我们在这一时也走不了,定等你到时一起回去。” 傲祁从躲开阮媚儿之后就一直抱着手站在一旁,像是一座雕塑似的,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是视线就没有从两人身上移开过。而慕修齐就是顶着这样的眼神拉着淇奥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淇奥好说歹说才把他劝离开了。 送走他们淇奥一抹自己额头,这样转凉的天气他也出了一头的冷汗。 “刚刚阮媚儿有和你说话么?”淇奥一转身就撞上了傲祁,问完这句话他自己又愣住了,最后摇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明日就要进剑庐锻剑,这才是最重要的,连庄主所嘱咐的你要记清楚。” 他们将取得母石的事情如实告诉了连庄主,连庄主自然是欣喜若狂,写了长长一封信来告诉他们要小心对待,可惜他也对母石提升双龙赤羽剑的方法不甚清楚,毕竟梦是多年前的事,他只能记个大概,不过有一部分他记得很明白,就是母石和双龙赤羽剑融和之后,需要护剑者血祭,时间越快越好,这样才能最大可能的避免从中生出的邪气。 也就是说,他们到时还要去找连家父女一趟。 面对傲祁复杂的眼神,淇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默默转过头。 ☆、明暗 这一日风吹的特别大,漫天的黄沙飞舞几乎迷了人的眼,元玛王派了一小队人护送傲祁和淇奥两人去剑庐,慕修齐和阮媚儿前两日已经启程了,沧玉烟这段时间像是长大很多,除了月明岛的事很少找淇奥,因此这一次只有他们。 傲祁身后的剑庐已经开启,轰隆轰隆的声音和一阵阵热气夹杂着灰一起传出来,剑庐从顶开了一个通气窗,光从这里照下来,可以看见里面黑的红的,晃得人眼花缭乱,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傲祁吃住都要在里面。 风将他们的衣裳吹得翻飞,相比于傲祁适合活动的短打,淇奥今天却穿了一身苍国服饰,层层叠叠、大袖长袍,带钩束腰显得他的腰越发纤弱,一把细长的佩剑挂在腰间,束在头顶的头发也被吹散了几缕。 “真正式。”傲祁站在淇奥对面,居然还有打趣的心思。 淇奥也不甘示弱:“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你看见我,怎么能不给你留一个正式一点印象。” 说完这句两人都忍不住地相视一笑,傲祁连一句再见都没说转身就进了剑庐,剑庐的大门在淇奥眼前慢慢合起。 淇奥也没有再停留,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朝王城奔去,身后跟着一列士兵。 进了皇宫内淇奥下马,但他并没有直接回房,七拐八拐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小房子前,像是柴房之类的地方,就连皇宫那些仆从住的地方都会比这里好上一些。 一直从城外跟至门口的两个士兵敬了个礼,然后离开。 淇奥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声音然后推门走进去。 里面依旧很破败,唯一一方卧榻上却铺上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缎金锦,即使是没有阳光的今天,在一堂灰墙暗木中也泛出了淡淡的金色的光。塌上坐着一个人神采飞扬,面前放着温热的鲜奶和酥饼,看见他进来了热情地招呼他过去。 淇奥站在塌前行了一个大礼:“见过王子殿下。” 耶索上诺敛了颜色:“顾淇奥,你这是把我当外人看了?” 淇奥想了想耶索上诺大概不知道内人是什么意思,把舌尖的话吞下去换了一套拿出来:“王子殿下说笑了,不论何时何地,您都是王子殿下。” 这话说的像绕口令似的,意思也越想越难以捉摸,耶索上诺没有那么好的造诣,瞪着淇奥说不出话,见淇奥面不改色依旧一幅言笑晏晏的样子,他按捺下心中的那一口气:“今日叫你来,是关于你们托我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然而淇奥并没有露出他希望看到的欣喜,他只是用那一双眼,那一双在春日满山花下落满霜雪的眼看着他,像是清澈的湖却看不见底,倒影出自己可笑的样子,还有那些龌龊的不可说的他以为影藏得很好的计谋,都无影遁形。 “多谢王子殿下关心,”淇奥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此时在耶索上诺眼中却变得那么诡异,“不过现在我们性命堪忧,已经顾不上这么多。” 说完他就闭了嘴,微笑的等待着耶索上诺做那个挑破一切的人。两人陷入了僵持,区别不过是其中一人气定神闲,而另一个人神色渐渐阴郁。 “听消息,你带着傲祁已经投入我父皇麾下?”耶索上诺也失去了耐心,他撕下尔汝之交的面具,摆出了上位者的气势。 淇奥摇摇头:“首先,并非我‘带着’傲祁,如果你认为傲祁是能任人摆布的,那我也无话可说。其次,我们从不会居于人之下,不会为任何人所用。最后,我已经说过,”淇奥朝耶索上诺眨眨眼,“我们性命堪忧,只不过希望最后能活着出西墨国。” “你可想好了,我看在我们之前的交情才提醒你们,父皇虽然现在还是西墨国的国王,但是他手里的兵力我是再清楚不过。那些跟着他的将军小兵,现在都是些老弱病残,和我手下的精兵强将相比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你们真的考虑清楚了?”耶索上诺这一段话说得很快,还带着些自信和张狂。 待耶索上诺像个小孩子似的炫耀完,淇奥才慢吞吞说出他一直想说的一句话:“既然如此,殿下何必拘泥于我们呢?”难道又是一个脑子一只手的想法? 这个问题把耶索上诺问住了,他愣在那陷入了思考,看得淇奥有些发笑。元玛王好歹能说出一个之所以来,耶索上诺只不过是单纯的想从元玛王手里抢人,他连对傲祁和自己的价值基本判断都没有。 有些失望,淇奥没有和耶索上诺再说什么的精神,行了个礼就离开了这个小房间。 刚回到房间还没喘口气,子夜就出现在他面前递上三封密件,等了半晌也没见公子接过去,子夜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就见到公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硬是把他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只能把话再说一遍:“公子,这是今日的消息。” 淇奥这才懒洋洋的从他手里拿过那三封火漆完整的密件,挥挥手让他下去。 三封密件,一封戈乌的,一封花友的,一封月明岛的消息。戈乌最近只做了两件事,一个是开赌场,一个是开青楼,都是乌烟瘴气的产业,竟然也被他经营得风生水起,戈乌如此有经商才能也是意外之喜。一个大男人开青楼本来奇怪的很,不过戈乌那张脸还挺招姑娘喜欢,再加上他招揽了好些人才,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事情竟然渐渐传为美谈。 花友的信用了很大一部分篇章来表达对于他们取得母石这一件事的赞赏表扬夸奖羡慕五体投地之情,不管正事他也没耽误,短短几句把近期江湖里的事说了个明白。这是他能做到的最深的程度了,不管是玄阳绝地阁还是琉沙星月楼,就算是日将强大兴风作浪的魔教,整个苍国江湖势力范围也都只是局限在苍国之内,往东至月明岛,往西至到西墨国势力都大大削弱,尽管有人已经开始意识到这样的缺陷不满这样的现状,也不可能一蹴即至。 然而,商业贸易就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了。 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淇奥拿起手边的最后一封密件,里面很简短的两句话,暗卫成功进入了月明岛且与联系人接上头,面对组织混乱的动乱方暗卫势如破竹,然而不知为何动乱方突然增强了力量,现在两方势均力敌,只能干耗着。 淇奥回了花友和戈乌的信,在最后落上自己的名字。他的签名像是在画一个奇怪的花纹,有些地方会有回旋,有些地方又写得有些倾斜,每一笔似乎都是连起来的,又像是断开的,不是特别复杂的写法但是别人学出来又能被一眼辨别,这是他和傲祁商量好久慢慢改进出来的成果。 封好信淇奥把子夜召出来,给他这两封信的同时还加了一句话:“让他们这一个月以防守为主,敌不动我不动,一个月后自然有解。” 子夜领命退下后他又唤来静女,把自己待会小憩醒来后要喝什么茶怎么沏准备什么糕点几时开始准备都仔仔细细地吩咐清楚了,静女一一应下了,却迟迟没有离开。 “怎么了?”静女总是会语出惊人,淇奥也很好期待她这一次要说什么。 静女开口答道:“在下看这些事情平时都是由主人经手,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工序,也没想到公子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就连两人关系有些激烈的那段时间,这些事情都是傲祁一一吩咐或者亲手做来的。 静女这话倒是提醒淇奥了:“你可千万别记着,说不定到明天我就又要换些吃吃喝喝的东西。” 让静女退下后淇奥自己抱着羊毛薄毯躺下,终于能好好休息片刻,他觉得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疲乏了,就连生活里一点一滴的事情都要他自己安排好,这是傲祁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生的。他从来不需要说他现在想要吃什么,而傲祁给他安排这些也是随手拈来不必费太多精神,没想到现在还要在这上面花费力气。 淇奥闭着眼翻了好几次身,最后平躺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床顶,他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沉睡,然而又有一部分脑子十分清醒,控制着他让他根本不能闭眼,他只能勾着手指估摸着傲祁什么时候能出来。 在日子的流逝中,西墨国的氛围渐渐凝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铁块,往日喧闹繁华的宫殿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每个人脸上都戴上了一个僵硬的谨慎的时刻保持着警惕的面具,一切都真实而具体地表现出什么叫做一触即发。 这一日的午睡淇奥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刻钟就醒了过来,一睁眼静女就递上了清茶,可惜他只喝了两口就再喝不下。静女接过基本没有动的茶杯,换上淇奥睡前的看了一大半的西墨国志,看着淇奥眼眶下的青黑心里不断发冷。 傲祁在剑庐里待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原本估计的时间,然而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最近几日甚至已经传出来了傲祁已经死在里面的谣言,这些话都淇奥都听在耳里,淇奥只是一笑而过。 子夜他们也无暇问淇奥的态度,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淇奥日渐消瘦,到现在看到淇奥的状况就会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那手腕似乎只有薄薄的皮肤包覆在骨头上面,微微一折就会粉碎,这让他们更为担心。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几次,淇奥他也尝试着按照往常吃喝休息,然而那些吃下肚的仿佛并没有被吸收,只不过是单纯的通过了他的身体而已。 “公子猜测得没错,元玛王的确又召了三位将军进殿内商讨事情。”大概从三日之前开始,子夜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和淇奥传达这样的消息了。 淇奥颔首表明自己已经接收到这个消息。 元玛王虽然要求他们站进了他的队伍中,但是始终没有重用他,只给了他一些不轻不重的消息让他知道一些东西,以示没有放置他,他也乐得清闲,除了分出一小部分精力让元玛王看到他想看到的,大部分还是放在更为值得的事情上。 比如近的,杳无音讯的傲祁,比如远的,千里之外的密信,按照计算的日期,密信应该已经送达该到的人手里。 他在脑中只了一张网,然后把那些断的、隐蔽的线勾起,不断的把疏漏的地方编制得更为密集,这张网又软又绵,网罗了千千万万的东西,并且越铺越大,这张网已经有了雏形,但还是差一些丝线,这些丝线也许很快就有人送来,也许还要等一段未知的时间。 晨煜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年轻的眉眼上欢愉着张扬的活力:“公子,兵营里因为打斗死了一名士兵。”似乎他报告的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淇奥觉得自己已然看到了石子投入海面之后引起的滔天的海浪。 千里之外密信如期而至。拿到密信时戈乌正在商店里巡视,他打开信认真地看了两遍,合上信时眼里发了光。随从少有看见戈乌这样兴致昂扬的样子,便问了一句,戈乌没有直接回答他,却保持着这样高昂的情绪带他们走出了店面,一边询问道:“我当时让你们找的地方现在可以开始进一步安排了,务必倒是要让那些手工大师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同样兴奋的还有花友,他表现得比戈乌更激烈,软绸一甩横斩了几根不算细的木桩。粗喘着气接过湿巾擦干净额头上的汗,花友嘴角还带着心花怒放的笑,他把湿巾往一旁一扔:“让‘手’和‘足’的人去厅内等我。”情绪里是完全不想去遮掩的激动,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尖锐。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取名好难啊……早知道就用第一二三四章就好了…… ☆、战场 子夜三人这几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淇奥身边,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没注意这个已经好久没有休息的公子出什么意外,算一算淇奥这几日闭眼休息的时间连三个时辰都不到。 两个士兵的打斗成为了导火索,引起了漫天大火,元玛王和耶索上诺各占一方,不过是一个日夜的时间战火就替换了往日的安详宁静。 前期元玛王刚愎自用的性格显露无疑,不管是行兵布阵还是指兵派将,元玛王全权处理,容不得任何人插手,也许他的确是一个历经战争的王者,然而他的年龄、他的精力、他的智慧、他手下的老将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情况导致他手下的大将伤的伤降的降,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 眼看倾颓之势无法挽回,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被他一直搁置一旁的淇奥,当夜便召淇奥入宫,命他下了军令状,要在最快时间止损。 这一个在当时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却真的让淇奥做到了。不仅仅是止损,甚至在最近几场战斗中占据了上风,还以少胜多赢得了极为重要的一场战役,狠狠给了耶索上诺一个教训,让战争进入了白热化。 子夜他们也不太明白淇奥做了些什么,他们看到的是络绎不绝进去淇奥房间的陌生人,报令官渐渐舒展的眉头,元玛王日益爽朗的笑容,还有淇奥那一双发亮的眼,里面似乎有光,仿佛是找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玩得废寝忘食,在他愈发苍白消减的脸上显得又深又黑。 忙了一个上午,围绕在淇奥身边的人才终于散去,淇奥逮着机会终于坐下来喘了两口气,趁着这个空闲把子夜叫出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道:“戈乌和花友那边进展如何?” “一切按计划进行中。”子夜猛地感觉到一阵慌,心脏扑通扑通都要跳出嗓子眼,这是他在生死沼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时都没有过的感觉。 淇奥混合着茶水咽下满口的血腥味,也没有让子夜察觉出他在自己眼里有五个重影。淇奥想让子夜他们都先离开,张了张嘴发现嗓子疼的不行,只能点头以示明白。 眼前越来越花,淇奥已经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了,他紧抓住桌沿支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伴随着呼吸肺部的甜腥越来越严重,他咬着牙从嗓子里逼出一句话:“让人报告元玛王,这几日让士兵好好休息,耶索上诺,”他咳了两声,唇齿间溢出鲜红色,“不敢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淇奥双眼一黑整个上半身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那一声闷响像一把锤子哐地一下也砸到了子夜三人的心脏。 手忙脚乱的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第四个人。 那人带着满身的冰冷的风沙,喜讯还未出口就被眼前的情况吓得手脚发凉,新剑正需要拿人来试剑,他可不想成为这个人。 淇奥晕倒的消息传得很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要封锁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元玛王和耶索上诺就都接到了这个消息。被淇奥在战场上压制了一个多月,尽管很多次都是平局,但是耶索上诺很清楚淇奥这是故意的,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赢得更多场,但是淇奥除了那一场一直是在遛着自己,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耶索上诺也一直不敢有大的动作。 这一次,他认为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耶索上诺吩咐道:“把哈纳利将军给我叫来。”他手里一直藏着一张王牌,就等待该出的时机把他打出去。他曾经以为不需要用到这一张王牌,后又因为淇奥的表现忧心忡忡,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了出牌的机会,然而这一天能来的这么突然,现在正是他出牌的最好时机。 届时,他的军队将会长驱直入逼近皇城之下,像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火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它的步伐,为他拿下近在咫尺的皇位。 他走出帐篷,夜里沙漠的温度很低,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会有一轮圆月挂在半空,照得沙漠像是下了一场雪,近处远处都是银白的,被风刮起薄薄的一层霜,月亮有些不同寻常的大,仿佛是一臂的距离就能从天上拿下来,那月亮在耶索上诺眼里又不断地变大,让他的眼里只盛下它。 耶索上诺受到了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向月亮伸出手。 同一时间,嫣樊罗正支撑着从床上爬下来。她的背上新伤旧伤重重叠叠,有些地方还没有结疤又经历了第二次鞭打,她甚至不敢穿衣服,免得布料和伤口粘在一起。这样的伤本应该卧床静养,动作稍一大都会扯到伤口以至于让她痛得动不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牙努力地慢慢向一个方向移动着,在她背后元玛王正熟睡着,鼾声如雷。 脖子上的锁链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不过还好元玛王有把贴身衣服放在靠近床的地方的习惯,她需要从元玛王这里拿到最新的军事图,然后献给耶索上诺。她已经计划了一个晚上,这段距离对她来说足够了。 淇奥晕倒一事的影响很大,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士兵耳中,不过三日,士兵人心涣散军心动摇,原本被淇奥调教得终于有模有样的军队瞬间土崩瓦解。 就在第三日晚,西墨国突降大雪,像是被白色的绸缎铺满了整片沙漠。鹅毛似的大雪还在不断飘下,白雪织成的素纱将连绵的沙丘包裹出柔美的曲线,黄沙被掩藏在了茫茫白雪之下,在夜色下也像是洒满了白日日光,几个时辰内黄沙瀚海变雪原。 丑时一刻,雪停了。最后一片雪花落下的霎那,雪原的寂静遽然被一阵轰鸣打破,士兵的脚步将洁白无瑕的雪踏成了污浊的烂泥,和沙土混在一起。白色的绸缎被兵刃撕破,露出下面一块块黑黄的沙。将军哈纳利率领着精兵像一只利箭,在这一个本应该充满了睡意的时刻,猝不及防地插向了元玛王军队最薄弱的一块。 正如耶索上诺和哈纳利所料,元玛王的军队简直不堪一击,正面对抗没有两三下便落荒而逃,哈纳利骑在马上大笑三声下令继续追捕,等他回过神来时他被引入了大漠深处,身后不过是跟兵几百人,而他们一直追赶的败兵也停下了逃跑的步伐,转过身面对着他,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哈纳利却分明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嘲笑。 整齐统一的步伐从身后传来,在雪中踏出了一条路,脚步震乱了哈纳利的马蹄,也震慌了哈纳利的心,元玛王的士兵宛如幽灵一般从周围涌出来,像是扎紧口袋的一条绳子,把哈纳利和士兵扎进了口袋里,除非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不要慌!不要乱!跟着我杀!”哈纳利挥舞着大刀,胯下的马不断地转换着方向,在重重铁甲中辨析着突破口。 在杂乱的马蹄声、兵刃碰撞和摩擦声、嘈杂的人声中,哈纳利似乎听到了一声不寻常的声音,像是鸟又像是虎,像是狂风又像是海啸,从他耳边擦过。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那凉意比雪还要冷,可是还没有感觉到更多,雪变作了烈火,从前胸烧到了后背,连身体里的血都沸腾,烧过了五脏六腑,沿着神经至头至脚。 他瞪大了眼睛,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低下头只能看见络续滴下的血滴,还有剑刃上比他的血液还要红的一缕火。下一秒,他眼前的天地翻了个个,他已经感觉不到砸在地上的疼,粗粝的沙子在他的脸上划出了血迹,停留在他视线内的除了还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自己的身体,只有身后那个凭空出现宛如鬼魅的身影。 夜阑破晓时分,天光刚刚划破夜色,深蓝的苍穹还缀着寥寥的晨星,耶索上诺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索性下床,然而他还未等他穿上盔甲,帐篷外就传来士兵的报告声。 一颗新鲜的人头,连眼睛还未闭上,盛放在托盘上端到了耶索上诺面前。整齐的切口,皮肉上还泛着微微的黑褐色,焦香味夹杂在血腥中不断地往耶索上诺鼻子里钻。 耶索上诺闭了眼,挥手让人将人头端下去。 淇奥醒来的时候是清晨,他就像是睡了一觉而已,但是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实在辨别不出准确的时辰,只能听见窗外不断的扑哧扑哧雪花铺下来的声音,他挺直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鼻梁,一转头就看见子夜三个人站在床边,悄无声息地,像三座雕塑。 “我睡了多久?”淇奥问道。 “公子,您睡了五天。”也许是淇奥的错觉,晨煜的那个“睡”字尤其的龇牙咧嘴。 “五天啊……”淇奥还打了一个呵欠,“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好戏。” 门猛地被撞开,风雪从门外扑进来,带着大漠特有的干燥的寒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淇奥每天都听到的声音:“的确是。”那声音还能听出来些微的急切。 那声音刚刚传到耳朵里,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床边。 淇奥打量着对方,明明是丝毫未改的眉眼,此刻却像是跃出海边的旭日,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是掀起破涛汹涌的巨龙,是百兽臣服的虎王,是世间所有力量的汇集,如中天之日,不是炫耀,他只是在那让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却又强大到让人不愿意去挑战。 淇奥故作疑惑地眨眨眼:“你到底是去锻剑还是把石头给吃了?”所练的武功会影响人的精神面貌,越是功力深厚,精气神的改变就会越大,像是傲祁脱胎换骨的变化,背后的意味可想而知。 话还没说完就被傲祁一把揽入怀中,锢着他的腰的手把他勒得生疼,他伸手摸摸傲祁的后脑勺,听傲祁在他耳边恨得咬牙切齿:“就算把心吃成了石头,也经不住你这么吓。”好不容易才锻剑成功,他一边调息一边让未明先一步报信,结果回来迎接他的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淇奥,而是战战兢兢的子夜三人,还有床上纸片一般的人。 静女把这段时间淇奥的情况事无巨细地禀告给傲祁,傲祁一算时间,才发现淇奥晕倒和自己从剑庐出来竟几乎是同时发生。 元玛王那边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傲祁出剑庐的消息,便催命似的不断召见他,傲祁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任由元玛王在宫内暴跳如雷,他屹然不动地守在淇奥床前,偶尔阖眼时也就在淇奥身边躺一下,可是一日两日过去了,淇奥丝毫不见好转。 第三日傍晚,守在屋顶上的子夜听到了傲祁召见的信号,赶忙翻身下去。 那时候的傲祁几乎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窗外的乌云沉在他的眼底,红与黑中生出了一丝死气。 他吩咐了子夜看护好淇奥,便向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后来的事情他是听午城说的。傲祁阎王煞鬼般的形象把元玛王满肚子愤怒给吓了回去,他向元玛王要了号令军队的符首,转身便去了军营,丝毫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再然后便是诱敌深入取上将首级,然后嘲讽般地将首级送了回给耶索上诺。 傲祁领着军队回去时说了一句,这几天的等待没有白费。 这事情他如实转述给了淇奥,彼时傲祁又被元玛王召了过去,淇奥听了子夜的转述笑得差点被清粥呛住,他喝了几口水,和子夜解释道:“耶索上诺以为我晕倒了,元玛王必无所依,军队人心恐慌,正是进攻的最好机会,为了保证胜利他采用了手下最厉害的猛将,想要以此一役狠狠地给元玛王一个教训,然而下的注越大,一旦损失返回的打击也就越大。” 他走到窗前,静女给他披上了大麾,窗外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这样的大雪在西墨国也是五十年不遇:“之后再给他几个警告,他就不敢再有别的心思,我们要做的不用太多。” 此时傲祁正在和元玛王说明之后的打算,他驳回了元玛王要穷追不舍的决定:“他手下人数众多的士兵,原本是他的优势,可惜现在成了他的劣势。在这样的天气下,我们只需要一直拖着他,拖到他弹尽粮绝的那一天。” 一个半月后,耶索上诺斩决了几个小将领,将此次战役定义为将领叛乱,耶索上诺卧底有功,手下部队全部打乱,以王子名义为号的销声匿息。 ☆、事实 喧哗热闹的街道如今却人烟寥寥,冷淡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相信这是西墨国的王城,尽管战火并没有烧到王城之内,然而事先听到传闻的百姓早就打包纷纷逃走,尽管如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和平宁静,但已经落脚他乡的人却一时不会再回来。 街道两旁曾经摆满了各种手工艺的小摊如今只剩下两三个,淇奥挑挑选选了半天,粗糙得实在没有看上眼的,但是看着那些老人小孩的眼神,还是买下了一些。 提着这些他们从主道走近了一个岔路,又左拐了两次,来到了西墨王城里唯一一间茶铺,茶铺外空空荡荡地摆着几张桌椅,茶碗里落下了被吹得纷纷扬扬的沙土,已经是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伙计难得看见一个客人,忙不迭地招呼他们,打了帘子请他们进去。 茶铺里面很昏暗,除了一扇窗户其他窗户都用泥土封上了,茶铺里只坐了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门口坐在唯一的一片光里,显得有些寂寥。 傲祁他们径直走向那张桌子。 那人听到他们的脚步,转过身站起来迎接他们,是一张他们已经很熟悉的脸,往日张扬的眉眼终于被打磨出了一点点的成熟,学会如何恰当的弯腰和笑:“独孤庄主,顾公子。” 傲祁点了点头,还是由淇奥开口:“不知王子殿下百忙之中专门请我们来此要喝什么好茶?” 说百忙之中一点都没错,硝烟与战火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那一场大雪融化在沙中,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两三个月元玛王的身体日落西下,一开始只是头昏眼花但还能说话,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是瘫在了床上动弹不得,所有国事再次交由耶索上诺负责,耶索上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每日都要处理大量的工作,就像是所有的事情画了一个很大的圈,又回到起点。 伙计被打发出去守着,耶索上诺面对他们,双手抱拳,学着苍国的礼仪大大地鞠了一躬。傲祁和淇奥也不躲,就站在那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大礼,这是耶索上诺应该给的,这也是他们有资本接受的。 三人坐了下来,耶索上诺向他们报告答应他们的事:“他周围我又多派了一批人,保护他性命无忧。” “多谢你了。”沙漠的春天没有什么柔软的春风,耶索上诺也从来没有感受过,然而他看着淇奥的笑容,第一次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可是看久了,他又觉得有一条蛇顺着自己的背脊慢慢攀缘。 他赶紧回到:“顾公子客气了,能帮到你们是我的荣幸。”毕竟他现在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 淇奥不在意地摆摆手,刚要伸手拿茶壶,傲祁已经先一步拿过茶壶帮他沏满了。 耶索上诺看着他们,两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苍国山水养育出来的优雅而又大气,似乎从他们相处之间的一来一往中萌芽的全是柔软和美好,然而耶索上诺却不敢在这时候出声,甚至不敢大喘气。他的记忆飘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个晚上,但他并不奇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情景都在他梦境里不断的重复出现,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告诉他他曾经的自傲有多可笑。 当时战争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这件事于元玛王算不上什么,然而于拥有大批人马消耗巨大的他来说,这样恶劣的环境,拖的越久越不利。他为了打破这个局面发动了几次突袭,然而似乎每一次都正好落入了对方早已设好的网中,被傲祁带领的士兵打击地连连惨败而归,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差距绝不只是侥幸的天气,他会不会受到碾压式的打击只不过看对方的意愿。他的军队的生命长短掌握在对方手中,而对方似乎更乐于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并不是想给他一个痛快,对方想要看到他面对的情况决不只是如此——不但兵力大损,士气也受到了极大的挫败。 眼看剩余的兵粮所剩无几,而天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耶索上诺终从梦中醒来,已几近绝望。 那天晚上,他坐在帐篷里,屏退了身边的士兵和守卫,只留了桌面上的一抹烛光发着微弱的光芒,耳边有轻微的雪花飘落叠在雪花上的声音,就像是人头落地砸在雪堆上的时候一样轻。 当他发觉脚步声打破了雪花飘落的节奏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帐门口,不等他说话就擅自打起门帘,烛光只能照到那人尖尖的下巴,还有习惯的弯着一抹弧度的唇:“王子殿下别来无恙。” 耶索上诺猛地站起身,已经顾不得身后的椅子翻倒砸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冒雪前来的人,这是一个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帐里的人:“你……你怎么会来?” “看在我们之前的交情,我来叙叙旧有何不可?”淇奥施施然走进帐篷,他揭下帽子解开披风,肩上的落雪簌簌。披风之下里里外外一整套都是细腻风雅的苍国风格的服饰,银狐围脖映衬下精致的五官显得如画中人一般,耶索上诺甚至不知道这一套衣服傲祁他是什么时候让人拿来的。 看着淇奥笑眼盈盈地一步步走近,耶索上诺竟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他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的举动太过怯懦,伸出双手撑着身前的桌案,想要通过这样的姿势稳住心神:“你是来叙旧,来炫耀,还是来看笑话?”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淇奥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的笑着看着耶索上诺。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耶索上诺突然激动起来,他倾身向前越过了桌案,伸手紧紧抓住淇奥的袖子:“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可以把他给你们!你们救救我……”话语渐渐溺死在淇奥平静如湖面的眼中,那眼中还盛着淡淡的怜悯。 淇奥从耶索上诺手里收回自己的袖子,一边抚平褶皱一边似不经意地说:“我可说过,我们自己也是性命堪忧,只不过想要活着出西墨国,说要救殿下,殿下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 这句话像是一束光,从耶索上诺脑海中闪过,连带起一连串的波浪。曾经淇奥说这话时耶索上诺只把这当作淇奥的胡言乱语,以此来示弱和推脱,因此给予他的回应也是满满的揶揄与挖苦,事后也完全没有在意。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多去细想真假,也顾不得再去计算什么——他清楚在淇奥面前计算只会被他当作笑话来看——他的嘴比他的脑行动更快,脱口而出:“我保你们平安无忧。” “是么?”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淇奥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不过这一次,我这还有一个忙需要殿下助一臂之力。” 不管那个“帮助”有多么让他感到吃惊,他也不曾再多问一句。自然而然,他应下了,接下来的事他只需要等待,他不清楚傲祁和淇奥又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与淇奥交涉五日后他的父皇便发布诏书,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将事情定义为一个将领叛乱,而他成了深入敌腹卧薪尝胆最后治乱有功的有功之人。战乱平息后不过七日,重掌朝政的元玛王身体开始出现状况,只得移居别宫静养,而他,西墨国唯一的王子,耶索上诺二十日之内起死回生,也一步一步拿回了差点从他手中全部流失的东西。 然而不同于之前的是,他要面对的因为战火的危及而凋敝的民生,为了躲避灾难纷纷背井离乡的百姓留下的一座空城,还有那个战斗力大打折损已经七零八落的军队。如果说曾经的西墨国就像是西墨国特有的纱锦一样闪闪发光美丽夺目,而如今的只不过是掉落在地上被污泥和雪水打湿、被马蹄和慌乱逃窜的士兵踩踏过的战旗。 然而哪怕是一块破布似的战旗,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属于他,只不过是暂时置放在他手中,他还需要将其缝缝补补。 整个茶铺只有他们三人坐在那,面对着傲祁和淇奥两人,对于耶索上诺来说实在有些尴尬,他喝了一口茶,兴许是习惯了淇奥教授给他的泡茶的方法,这个茶水味道极重,直冲鼻腔,那股呛味又冲到了脑子里,他竟然问出了一句话来。 他问道:“你们为什么最后选择的是我?” “因为元玛王他老了。”淇奥面前的茶水已经可以入口了,他却迟迟没有喝,只是放在面前,连同傲祁也是,“到时候不还是要麻烦你。” 麻烦两个字化作了那一夜的雪与风从他背脊滑下,口中的茶粉的苦味愈发的浓重,让耶索上诺整个嘴巴里尽是发苦发干, 似乎是想要找水喝,他开始有些如坐针毡,挪动了好几下迟迟没有开口。 还是淇奥先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为他找了个台阶:“殿下若是还有急事就先回吧,我和傲祁还想去看望一个人,晚些再回宫。” 目送耶索上诺逃似的匆匆离开,淇奥把目光转向面前静置了一段时间的茶碗,碗底已经沉淀了不算薄的褐色的茶粉,上层的水就清澈了不少,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茶粉的苦味已经浸到水里去了,就算是多放一段时间也不一定能恢复水原来的清甜。”一边说着一边将碗里的茶水倒在地上。 看淇奥忍着嘴里苦味的样子,傲祁虽然是笑话着淇奥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从里面拿出一颗蜜枣:“受不了苦还去尝。”说着把蜜枣喂进了淇奥嘴里。 把钱放在桌面上,淇奥向伙计打了个招呼,同傲祁两人朝王城的东北方向走去。 虽然说是春天,沙漠里唯一的水源只有山上融化流下的雪水,因此地面上尤其干燥,一起风便是漫天漫地的黄沙飞扬,淇奥他们走到半道就遇上了这种情况,等到了别宫的时候解开头巾上面满是沙尘。 别宫的宫人看到是他们来了,连连行礼,替他们脱下沾满尘土的外袍拿下去掸尘刷土清理,又有侍女打来水给他们洗手漱口,递上湿巾擦脸,忙完这一切宫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退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从正厅走到寝殿一路上遇见不少侍卫,见到傲祁和淇奥纷纷低头让道,然后才继续巡逻。 寝殿里只有一个人,穿着整齐,甚至能算得上华贵,手上戴着幽绿的宝石戒指,脖子上也是金项链,他的全身都被闪闪发光的衣服和配饰包围了,然而唯一黯淡无光的是他的眼睛,那里面是沼泽般粘稠的灰黑色,像是一滩烂泥,他坐在椅子上呆滞地望着寝殿的门,面前摆着些吃食,却一点都没有动过。这个人是元玛王,或者说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比之之前虽然疯疯癫癫却还能动能喊,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玩偶,留着一口气。 侍女和仆人在淇奥的吩咐下都已经离开,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淇奥的手指一寸一寸按压过元玛王的头皮,在他的头顶处摸到一点不同于头皮软腻的尖锐。 “情况如何?”傲祁问道。 “再怎么说我也算得上寻骨风的半个弟子,要是这个也做不好不是丢了他的脸。”淇奥收回手,边用湿巾擦干净指尖上被沾染的油垢的气味边是笑着,“今后不用再来了。” 那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银针从此就与元玛王的头融为一体,深一分夺命浅一分无用,毫厘之间把握得刚刚好。寻常人是看不出也摸不出的,就算有人摸出来了若是要□□,力度多一点少一点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然而事无绝对,特别是淇奥手下的这种事。 大病之初耶索上诺曾问过淇奥元玛王的病能不能治好,当时淇奥的回答是:“当然能治好。” 他下的针,他要是某一天想要元玛王醒过来,元玛王就算只靠着留的一口气,也自然能醒过来。 这口气不止是吊着元玛王的命,更是一把吊在耶索上诺头顶上的利剑。 想要一匹狼为自己所用,听话的为自己守护一片土地,要恩威并施,予他皮鞭、予他食物,自己手里还需有一只虎,但虎会吃人,所以还要让他沉睡。 ☆、错误 一转眼又是一个夏的到来,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打落在从房顶吊下铺满了地面的纱幔上,地上凌乱的抱枕堆成了小山,琥珀色的酒液盛在银色的酒杯里晃晃悠悠,在酒壶里添新又见底,沿着桌面滴滴答答滴到赤裸的蜜色而细腻的脚背,脚裸上套着三支打磨圆滑的金环,安静地躺叠在地板上。 一只手伸出来想要拿起酒杯,酒杯在她指间转了两个圈然后摔在了桌面上,又咕噜噜从桌子滚到了地上,杯中剩余的酒倾洒到浓密的弯曲的长发,渗入了发间。那人终于被这一连串的动静惊醒,她摇晃着身体双手支撑着坐起身,长发像毯子一样披在裸露的背上,顺着她圆润的肩膀又滑落到身前,遮挡住隐隐约约从衣服空隙处露出的双峰的形状,还有她大半姣好美艳的脸庞和她的视线。 午时的太阳光太过耀眼,她的眼前出现了斑斓的光斑,忽大忽小,耳边似乎也被什么蒙住了,只听得见嗡嗡的声音,接触到抱枕的皮肤又痒又热,她不耐地丢开抱枕却依旧没有驱散掉这股让她无比烦躁的触感,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在压迫着她、囚禁着她,阳光也是,安静也是,拖着她爬不出这一个狭窄而又空虚的牢笼。 直到她眼前的发被人挽在她的耳后,她抬头,眼前的景象终于有一点点恢复正常。 她喘息着低唤眼前人的名字:“顾公子、顾公子……”却又不经意越过面前人的肩膀对上他身后那一双凌厉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又仿若扼住了她的脖子。 她跪坐在一堆抱枕中间,用一种仰望的臣服的姿势,痴痴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淇奥,并且尽量忽略掉他身后的傲祁,这样她才有可能有勇气把话说出来——那些随着酒液翻涌的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的话。 “顾公子,我,嫣樊罗,是如此的爱您,请您收留我,我愿意永远追随在你左右。”她的眼里满满都是虔诚,甚至要跪下去请问淇奥的脚。 淇奥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嫣樊罗的动作,他的笑容很奇怪,不同于往常的温柔平和,也没有半点轸恤,仿佛封了一层薄薄的冰,将他的笑容冰冻在下面而已,刚刚轻柔的动作仿佛只是嫣樊罗的幻想:“王妃殿下之厚爱,吾等可受不起。”他眨了眨眼睛,眼睛里清清楚楚映出嫣樊罗乞丐般的可怜,“今日前来是替王子殿下还东西来了。” 他从傲祁那拿出一个密封得很好的包裹,但那里面的东西嫣樊罗再熟悉不过。 淇奥拿在手里颠了颠:“我们只看了里面有什么,信原封不动,就此还给王妃殿下。”他弯下腰轻轻把包裹放在嫣樊罗面前,然后站直身,一言不发要同傲祁转身离开。 但是在他迈开第一步之前,一双手攀上了他的小腿,将他用力地抱住,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淇奥另一只手还牵在傲祁掌心中,他垂下手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只言片语,身后只有不停地啜泣声,他不用转身都可以想象此时的嫣樊罗,一定会像是打了露珠的栖罗花,绽放出另一种即将凋零时我见犹怜的美。 淇奥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停留在陪伴他同样也驻步的傲祁的侧脸上,日光从他们相触的指尖上划过,酒香也随着温度的上升氤氲在房间里,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的傲祁朝他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不耐也没有舒心,淇奥看着对他弯了弯嘴角,这时傲祁紧绷的眉眼才有些许的舒缓。 在嫣樊罗的啜泣声终于小了一些的时候,淇奥才开口:“王妃殿下,你从来不爱任何人,你不爱元玛王不爱耶索上诺,怎么会爱上我,你爱的不过是自己,但你却从没有赢过一步。”他说话时还是看着傲祁,弯了弯手指用尾指勾住了傲祁的无名指,“因为你一直只想着依附一个优秀的别人,谁更优秀便换成谁,也怪不得所有人当你是物品而已。” 他顿了顿,决定最后再解答嫣樊罗这一段时间一直疑惑不解的一个问题:“你甚至不惜传递投名状,可是你知道么,在军事图递到耶索上诺手里那一刻,你便注定是这样的下场。你既然能背叛元玛王,如果有一天有一个更优秀的人出现,你是不是要背叛耶索上诺?你以为耶索上诺不会想到这一点么?”说到这他突然话题一转,“这一点上沧玉烟比你强了不止一两点。” 整个过程他连身体都没有半点转动,话一说完就向前走,傲祁在他前面一步的距离,看起来是傲祁牵着他离开,而这一次嫣樊罗发现如果不是淇奥的默许,其实自己连抱住他腿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离寝殿门口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那一声近乎凄厉的惨叫还是传入了两人的耳里,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此停下脚步,所有人脚下匆匆,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事。 甫一踏进他们的寝殿,未明呈上了黑色火印封条的密件,这是他们消息中战报的标志,在距离西墨国战火熄灭三个月之后。 淇奥点着手指算了算:“也差不多有半年多时间了,该结束了。” 根据他答应的沧玉烟的交换条件,他们当日下午便派午城之下的商吕率一队人在最快的时间内到达了月明岛,面对那些散漫的、没有组织的叛乱者,突袭如他们意料之中的成功,反噬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向他们扑来。 一个月的时间,多是用来将信千里迢迢从西墨国跨越大漠翻过高山送到花友手中,剩下的时间由花友调动他距离月明岛最近的“手”潜入月明岛,在与商吕街头之后装扮成当地的岛民,并以与商吕或是叛乱者都无相关的第三方身份参与到这场战斗中,看起来就像只是岛民的反抗,与任何人都无关,只不过选择了和商吕他们达成协议联手而已,一起来驱逐那些破坏他们家园的心怀鬼胎的叛乱者。 二比一,结局显而易见。 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内,一场在大漠深处黄沙漫天,一场在碧海蓝天翠绿银沙,看起来似乎是天南海北,明者人人得知,而暗处虽是地下缓缓流动的河,其实两者的归属权都归于了同一方。 半个月后,长达两年近三年的、为夺取月明岛岛主之位恶意引起的叛乱进而引发成血肉横飞的战争终于平息,也许海水能稀释血、烧焦的棕榈能重新抽芽,然而岛主的死亡、家族的倾颓已然不可挽回,那些柱着拐杖的长老只能颤颤巍巍地每日站在海岸,向深海吟唱着歌曲的母神祈祷他们岛主的女儿能尽早归来,继承岛主之位。 太阳光几乎变成了白色,每一滴汗刚刚渗出还未流下就被蒸发,以至于这样炎热的天气没有人出一滴汗,城门外是看不见尽头的沙漠,在太阳下变成了连绵起伏如海浪般的银白色,人声被热气阻隔在另一边,和寂静只隔着一道城门。沧玉烟全身都披上了厚厚的布,抵挡太过强烈的阳光,只露出一双眼,眼角斜飞的浅蓝色水波纹带来了这天地间唯一一抹清凉。 马车已经准备好,沧玉烟站在马车旁的阴影里解下面纱,露出她那一张从初始到现在依旧没有变化的脸,尖尖的下巴,黑漆漆的大眼,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唯独眼中那点已露尖尖角的坚定和担当,才让她看起来还像是月明岛下一任岛主,手中掌管了整座岛屿以及周围一片宽广的海域。 她眼中闪了闪,像是阳光不小心投印进了她的眼里:“我不可能抛下我的族人,我必须要回去。但是顾公子,你救我月明岛有功,是整个月明岛的恩人。如果你愿意,我可将岛主之位让于你。” 淇奥摇了摇头。 沧玉烟对此也没有感到难堪,她紧接着又提出了一个报答的方案:“既然如此,今后有任何有用得到月明岛的地方,公子只需传信给我,我定当万死不辞。”话一说完,她面对淇奥双膝跪下,双手将一个包裹高高举过头顶,这在月明岛代表着跪下的人向被跪的人立下死誓,除非跪下的人死亡,这个誓言将会一直成立。 淇奥从她手里接过包裹打开,触摸到了里面一个滑腻又冰凉的布袋,他有些意外地看向沧玉烟。 沧玉烟站起身,将布袋里的水珠一样的凝石拿出来:“这个,才是引起灾难的真正源头,他们那群人想要的不是岛主之位,而是这块只属于月明岛沧家的石头。”父母的丧命、岛民被屠杀,这几年在外的颠沛流离,皆是因为这一块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的石头,想到这她不由得苦笑,“说来也可笑,这块石头对我来说没有半点用,却让我遭此劫难,可见它于我是灾非福,不如留给公子做个纪念。公子体性偏寒,留它在身边还对身体有益。” 淇奥也没有再推脱,将凝石收了起来,刚要道谢却看见沧玉烟有些踟蹰的样子,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完。淇奥了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傲祁,宽慰沧玉烟:“傲祁不是其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是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他首先想到的是沧玉烟担心一路上的安全。 然而沧玉烟一开口,却把傲祁的心思都叫醒了。 沧玉烟说:“你听说过凤鸟莲华剑吗?” “沧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会关注武林之事的人。”自傲祁拿到了母石炼剑成功,便一直提着要淇奥尽快得到凤鸟莲华剑的“母石”,到时可将两把剑同时交给连芷柔祭剑,淇奥一直安抚着傲祁,终于等到了他可以收网的时候。 沧玉烟点点头:“但是这把剑我却是知道的,深海蓝铁是在月明岛发现的,只有月明岛周围的海域里有。不过铸完凤鸟莲华剑之后,蓝铁就一直被我们家拿着做其他用,没有再流出去。” 焚铁是取不出来,蓝铁是被人垄断,连庄主手握铸剑之法却视三把剑为害他家破人亡的不详之物,也没有了再铸剑的深厚功力,如此一来这三把剑成了独一无二,倒是便宜了这三把剑的主人。 “如果顾公子能找到凤鸟莲华剑,此块凝石还助其提升功力。”沧玉烟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她甚至没有想过顾淇奥一届秀才就算拿了上好的一把剑又有什么用。 送沧玉烟离开后在回程的路上,淇奥想起沧玉烟说这话时依旧天真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傲祁看淇奥愉悦的样子,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你玩得倒是开心。”这块凝石好几次都被淇奥拿着,淇奥也早就知道它的作用,却又能一次次心静如止水地将石头还给沧玉烟,一点破绽都看不出,说到这傲祁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淇奥回想了片刻:“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她眼角的波纹太过明显,是月明岛沧家的标志。”因此步步设棋,编织了一张让对方心甘情愿坠落的网,他将之后一些确认时渺小的细节隐了下去,那些只不过是用来印证他的猜测减少无谓的浪费的支柱。 “你不是说她已经调整好了么,临走时竟然还想着让你去当什么岛主。”说到这傲祁有些不齿。 “什么?”淇奥没想到傲祁的话题突然转到这,一时没反应过来。 “沧玉烟也够聪明,依照沧家在月明岛的地位,就算你是岛主,也需有个沧玉烟当岛主夫人才可伏众。”她够聪明,但也不是那么聪明,幸而她已经离开了不会阻挡他们的脚步,不然他自然有的是方法让她更加担心岛上族人的安慰。 淇奥正准备对傲祁戏谑一番,忽然见得耶索上诺的一个贴身侍卫仓促赶来,站到他们眼前连气还没有喘匀,脸上已经戚戚然:“独孤庄主、顾公子,那位……那位消失了!” ☆、真凶 原本在计划中的归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只得暂时搁浅,耶索上诺向他们解释的时候面如金纸汗如雨下,越是如此越是把细节交代得清清楚楚,也多亏他这样才让傲祁他们抓住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这一次还真是怪不得他。 淇奥安慰了耶索上诺两句,让傲祁打发他离开,好不容易得了几日清静,刚刚喘了口气就被人得了手,真是一刻也松懈不得。他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多注意了一点,从上次晕倒过后身体倒还一直稳定。 傲祁回来就看见淇奥在测自己的脉,便也牵过他的手搭上脉,一边说道:“身体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最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淇奥笑笑把手收回来,拉下袖子。 尽管如此,傲祁还是早早地催着淇奥上床了。保护的事情当初他们是交给耶索上诺全权负责,也是觉得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如今这么一下,再派他们自己的人去接手,就算是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一时半会找到线索,因此傲祁考虑到既然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不如趁着淇奥身体比之前好一些,再督促他这段时间早睡早起好好休养,以此来巩固一下。 结果淇奥躺是躺在床上了,却一直睁着眼睛辗转反侧,直到被傲祁圈住才停下来。 “还在想什么?”两人一样高,这样的姿势可以让他们正好直视对方,看着淇奥的眼睛傲祁问道。 “如果是你,手握对手的致命点,想要让对方一蹶不振,你会怎么做?”淇奥确实面露忧色,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傲祁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把致命点毁掉。” “这就是了。”淇奥点了点头,“你想,在他被杀掉的情况下,没有捉回真正的凶手,你要如何向江湖中人交代?”当初那么显而易见的证据都已经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能反白为黑,才逼得他在众人面前信誓旦旦说出要“亲手找出幕后凶手”,虽然他们现在手里有一个不错的证人,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傲祁沉思了一会儿:“天无绝人之路。”他不信天不信命不信神灵,也不信有什么只有绝路,无非是上天入地浴血从荆棘中辟出一条只由得他们走的道。 他自己不想那么多,也不愿淇奥再费太多心思想那么多,又哄又骗终于让淇奥睡着了。 暗使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每一次都是刚抓到一点苗头就再也没有了后续,带着他们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这样的手段淇奥再清楚不过,就像是猫和老鼠的游戏,诱饵是一方抛出的也是同一方收起的,这种全面的控制无非是用来告诫另一方自己是怎样被控制怎么被玩弄。 因此,当新线索再一次传来时,傲祁发出了停止追踪的命令。 这种无谓的浪费不需要。 更何况淇奥也说了,看起来“他”是对方手里难得的唯一一个诱饵,用来勾引傲祁的,在“他”发挥到自己的作用之前是不会被随意丢弃的,因此“他”的生命也就暂时无忧了。 果不其然,在傲祁和淇奥单方面停手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也算是辛苦追寻了一段时间的人被带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很久不见的慕修齐和阮媚儿。 “顾兄!”一见面慕修齐不顾他人的目光,几乎是朝淇奥扑过去,热泪盈眶地攥着淇奥的手久久不放,“走到半路遇上了打仗,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顾兄!”说到这慕修齐真的埋在淇奥的肩头抽泣起来,让淇奥当场愣在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好推开他。 抱着淇奥真真切切地哭了一场,慕修齐似乎才想起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红着脸从淇奥面前走开了两步远,拉开了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一只手的手指却还扯着淇奥的衣袖。 他神神秘秘地和淇奥说道:“顾兄,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说罢他挥了挥手,让身边的护卫从马车上将早已准备好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人拉过来。 那人穿着又长又宽的袍子,看不出身形,脸上戴着面罩,连眼睛都被遮住了,被慕修齐的护卫拉来时不像人不像鬼,就像是一团东西。淇奥下意识地看向傲祁,正好对上傲祁的眼神,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担忧。 慕修齐依然在淇奥耳旁喋喋不休:“顾兄,你当初不是提过来大漠是要寻一名苍国女子,我回来的途中无意间碰上这个姑娘,只是这姑娘孤身一人走在大漠里,又疯疯癫癫,我就在想会不会是顾兄找的那个人。”一边说着慕修齐一边让护卫把那人的面罩取下来,“只是这姑娘精神不正常,竟然差点伤到我的护卫,顾兄小心不要靠近。”说到这里时慕修齐站在淇奥面前张开了手臂,摆出保护他的姿势,被傲祁看了一眼尴尬地放下手。 淇奥被慕修齐拦得又往后退了两步,但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个人身上。 面罩揭下来,云鬓散乱乌发披散遮挡住了她的脸,慕修齐的护卫强势的抬起他的下巴拨开她的长发,头发下的脸小眉小眼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点,也没有人会有看第二眼的欲望。 慕修齐拉着淇奥的袖子摇了摇:“是这位么?如果不是我就把她放回大漠了,只可惜这个天气她怕是也活不了多久。”语气里满是邀赏和炫耀,就连说到最后也没有半点怜惜。 淇奥眸光一闪,拉住慕修齐的手,顺势将自己的袖子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友人让我帮他寻的女子,正是这位。”说着他朝慕修齐深深地举了一躬,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在他说话的间隙,傲祁已经从阮媚儿的纠缠中脱身,将压制着女子的两名护卫隔开,把女子护在自己的范围内。 慕修齐像是没看见傲祁的举动,面对淇奥的大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手忙脚乱地把淇奥扶起,脸上一片通红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羞的。 慕修齐的归来没有告诉给耶索上诺,晚上他们几个人在街上的酒店里一起吃了一餐饭,算是给慕修齐和阮媚儿接风洗尘,席上终于把回苍国的事情提上议程,这事情傲祁早几个月就做好了打算,如果不是意外发生,他们现在已经走了一段路了。 其实现在并不是最好的启程的时间,夏天的沙漠温度高得可怕,呆在马车里就像是蒸笼里一样,沙子被烧得滚烫,马趴在凉棚里一动不动,刚踩到太阳下就像发了疯似的乱窜,因此只能将马换成骆驼,骑在上面慢悠悠地走,速度相比马车会变慢很多。 尽管如此他们也只能马上出发,让耶索上诺派专业的人护送,到可以换回马车的地方马上换回去,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们等到天气转凉了。 商定好两日后出发,这场接风宴就算是结束,尽管慕修齐还拉着淇奥一副有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样子,也只能带着醉倒在傲祁身边却又被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搁置一旁的阮媚儿回他们休息的地方。 而傲祁和淇奥,带着那位“友人的女儿”,回到了他们新的寝宫。 他们俩在前面走,那名女子跟在他们后面,因为他们走得太远而磕磕绊绊了好几次。 面对他们带回来的一个陌生的女子,侍女们不敢说什么,只是根据吩咐去准备另一个房间,离开时带上了门。 女子站在厅中央,还是低着头,手指不停地在绞着她的裙子,傲祁和淇奥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正前方,明明只是静静地喝还冰凉的酸梅汤,气氛却严肃地像在审犯人。那段安静只不过是一杯酸梅汤的时间,已经足够使得女子背后的衣裳被冷汗湿透。 暑气消散了一些,淇奥放下杯子,看着那名女子说道:“把面具取下来吧,阿礼,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他停顿了片刻,从舌尖轻巧地吐出一个久违的名字,“扈江离。” 那人打了个颤,从静女手里接过湿热的毛巾,折腾了一刻钟才将那一层蝉翼般薄的人皮从脸上剥下来,皮下的肌肤因为闷热显出不自然的红,细眉长眼比他带的人皮面具还多几分姿色。 阿礼,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扈江离了,沉默了很久,并没有回应淇奥的话,淇奥又倒了一杯酸梅汤,走到扈江离面前递到他嘴边。 扈江离抬眼看着他,他也看着扈江离,这一次对峙没有持续太久扈江离就从淇奥手里接过了酸梅汤,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酸梅汤两口就被他喝到底,面对淇奥需不需要再盛一碗的询问扈江离摇了摇头,他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嗓子终于舒服了不少,能让他提高音量问出他的问题:“你们似乎在进洞穴拿母石的时候就认出我了,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如果我说是直觉你相信么?”淇奥答道,脸上的笑让扈江离一时也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故意逗他。 他只能如实地摇摇头。 “是真的,但我们也不会仅仅凭此就认定是你。”淇奥让人给扈江离搬来一张椅子才走回去坐着,虽然扈江离还是并手并脚端端正正,方才那么严肃的氛围减少了许多,“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也就是耶索上诺要我们去拿母石的那场晚宴,我们身边已经有人去那个洞穴探寻过了。她给我们传回的消息是洞穴极其狭窄,只容她堪堪进入。 “而当时你是以男子的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你还记得耶索上诺怎么介绍你的么?” 跟随着淇奥的提示扈江离回忆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耶索上诺向你们介绍说我能进入那个洞穴。”说到这扈江离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过自己居然暴露得这么早,他曾经以为是在洞穴的过程中哪里出了差错。 淇奥接着解释道:“那个隧道的支撑架一看便是新搭上去的,但这并不是重点,那些上方不断生长的沙,手掌下不同周围干燥的湿润的土,当然了好几个地方过于狭窄,想必是你挖的时候习惯了你自己的身材而忽视了正常男性的肩宽宽度,还有那一片会吃人的土,也是因为你骨骼较轻又擅长学女子走路落脚轻快才能次次平安。”而耶索上诺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每次派进来的都是些凶勇壮汉,越是这样死得越快。 然而当洞穴两个字在扈江离脑海里经过时他又有了新的疑问:“不对,那个隧道的路线只有我知道,怎么可能会有人第一次进去就能顺利找到连接洞穴的入口然后全身而退。” “因为那个人刚好是月明岛的沧玉烟,”这个问题似乎也刚好在淇奥想要解释的问题里面,面对扈江离他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笑容,“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 扈江离尽管没见过沧玉烟,却因为取母石的原因听说过一些,月明岛上有一块和母石相生相克的凝石,一直由月明岛的沧氏一族掌握,能够指引一个人正确地找到母石并且保护她不收到热煞的伤害也是情理之中,这也让他猛地回忆起一件让他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所以说当时你明明陷下去了,结果又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瀑布’旁,也是因为这个?”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觉得傲祁一直心不在焉的目光在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怵然深了几分。 “当时我沉下去之后,”淇奥的话被傲祁的动作打断,他接过傲祁递来的酸梅汤,喝了两口继续说道,“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就被一层水包裹住了,把岩浆和沼泽都隔绝在外面,尽管不能呼吸却能自由行动,所以我就跟随着漂浮的石头的方向一直向前游,没想到竟然比你们还先到了终点。” 解答完扈江离的最后一个问题后淇奥便没有再说话,坐在上面又喝了一杯酸梅汤,想要将喉咙里起的火压下去。 傲祁伸手制止了淇奥想要再拿过壶的手,酸梅汤虽然能祛热消暑,他还专门静女在里面放了些碎冰,喝多了积在体内又怕徒生寒气,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些甘草糖让淇奥含着,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才转向看着他们的举动在下面已经呆愣了的扈江离:“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7节 扈江离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闭起眼。 “既然如此,两日后同我们一起启程回苍国。” ☆、密谋 酒楼的伙计在向刚进来落脚的一行客人推荐他们这里最受欢迎的菜品:“天气转凉了,客观不来只烤全羊?又香又嫩,搭配上我们店里独家的配料,正好祛祛寒气暖暖身子,我们店的配料可是正宗的西墨调制,就连乾京那些王公贵族最近都好这一口呢!” 看到客人纷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伙计也没尴尬,开口又是另一套话:“要是怕这个太油腻了,那就尝尝我们家的鲜奶茶,也是别处尝不到的味道,我送你们一壶。” 见一个公子模样的人把目光投向了托盘上的银壶,伙计特意将银壶往前放了放,嘴里还是没有停:“公子好眼光,这个银壶的手艺是西墨国传统的雕花嵌银手艺,都是出自西墨国工匠之手,公子要是喜欢出了门往东两条街的西屋坊还有更精细更好看的,公子可以带一套回去,自己收藏价值翻番,送与亲友也是绝不会出错,两者皆为极好的。” 看伙计所得吐沫横飞,还有开口推销的意思,其中一人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用不着这些,我们刚从西墨国来,这些东西都吃腻见多了。你就叫下面准备一汤四荤三素,留湖的鲤用药汤蒸,茶要滚水泡开的絮菊,粗细米一三掺,再要一个粥,鸡汤打底肉末要碎,”说到这他转头同那个公子说了两句,又吩咐道,“今日刚摘的水果也上一盘。” 随着那人一句一句话,伙计的神色也一点一点变得正经起来,他不再纠结于推荐店里的菜色和产品,等那人一说完连忙应了下来让人去准备,连带着整个二楼的东面的厢房都空出来,已经到了的客人帮他们换到西面,预定还未到的或是改日期附送优惠,或是换到其他地方。 他们店里有一些不写在册子上的菜,据大管事的说,这些是大老板根据一个人的口味定下来的,大老板手下的每一家店里每日都会准备着,这些菜除了大老板只有他们的老客人才勉强知道一二,然而各人的口味不同,也总有些差入,而这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客人短短几句话却能将要求说得这么详细贴切。 细思至此,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消息瞬间就在整个酒楼里传遍了,掌柜账房小二酒保,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似乎每个人的状态又不一样了。 不同于厢房外有些“整装待发”的肃穆氛围,厢房里还是一派轻松自如其乐融融。 “我说怎么战都打完了,西墨王城还是了无人烟,原来都跑到苍国来了。”慕修齐拿过桌上的银壶,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顿,啧啧称奇,“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想到趁打仗接收了这么一群人,这会子西墨的老手艺可都传到苍国里来了,他们自己一点不剩。” 话刚说完,慕修齐的手一滑,一壶满满当当的奶茶朝淇奥倾倒过去。慕修齐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接,结果被倒出来的奶茶烫的呲牙咧嘴,还没等他来得及关心自己的手,就听见银壶“哐当”砸到地板上的声音,而被地板代替了的淇奥歪了半个身子倒在面无表情的傲祁怀里,被他一只手揽着。 伙计听到声响跑上来推开门,里面的人已经各自坐好,就留下银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奶茶的鲜香味氤氲了整个房间,惨白着一张脸的伙计让人进来清理干净了,还保持着笑呵呵的脸哈着腰问道:“奶茶我呆会让人再送一壶上来,各位客官需不需要换一间房间?” 淇奥摆摆手:“不必那么麻烦。”伙计的态度如此,他估摸着伙计已经猜出来他们的身份了,但也不想这么大题小作。正好鲜汤送了上来,伙计给其他四人一人盛了一碗,到最后淇奥的时候傲祁把勺接了过去,伙计识眼色地赶紧小跑着去催其他的饭菜。 慕修齐瞅了瞅淇奥,又想要伸手拉过他看看,而是他还没伸手就看见了傲祁,那手在半空转了个弯,拿起杯子尴尬地笑了两声。 茶送上来了,这个时候的絮菊已经不再是秋天时节盛开的样子,一整朵摘下来暴晒烘干,还保持着最初的形状和香味,三朵一组封禁干燥的坛中,此时再取出来,经过水的润泽恢复了最初的柔嫩,花瓣在水中片片舒展,宛如是在水中绽放,带着絮菊独有的清香。 傲祁让伙计先给淇奥倒了一杯,再轮了一圈给每个人都盛上,他们在最炎热的时候冒着烈日在大漠里行走,饶是傲祁也觉得身体略有不适,而淇奥撑到了换马车的第二日还是倒下了,不过也许因为有凝石护体,这一次淇奥没有病太久就恢复过来,大家这才有心情上酒楼尝尝鲜。 在酒楼吃过又休息了片刻,一行人从酒楼走去客栈,慕修齐早就让他的护卫安排好了房间,两个姑娘一间房,其他三人一人一间,结果分牌子时慕修齐话刚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诡异的氛围让慕修齐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安,他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什么不对么?” 淇奥顺手接过一个牌子:“没什么,只不过我和傲祁一间房习惯了,床也够大,你们三人一人一间吧。” 这会儿不止是同行的另外三个人,整个厅堂的人同另三人一起一瞬间都没了声音。 淇奥的声音其实不算大,只是这一行人走在一起光是外貌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从他们踏进这间客栈起就不断有人悄悄打量他们,而淇奥的话就像是一个口令,让所有人同时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带着诡谲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一起的傲祁和淇奥两人。 慕修齐先回过神来,他尴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开口道:“顾兄,你们兄弟俩虽然手足情深,但是两名男子同床共枕还是多有不便之处,不如让两个姑娘一间房。” 有些准备收拾东西逃离的群众恍然大悟,收回了探寻的目光。怪不得长得一样,原来是双胞胎兄弟,兄弟这样的关系抵足而眠也是有可能的,虽说想多了还是有些让他们不舒服,但勉强能够忍受和这两个人继续呆下去。 傲祁和淇奥交换了一个眼神,记起了一些事情,不过他们从来没因为这个打算做什么改变,更何况一路去了又回来,他们在西墨国也都是一个房间休息的,慕修齐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专门提起这件事。 见慕修齐一脸难言之隐,淇奥也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最后还是在一旁观望许久的掌柜出来解决了问题,客栈里还有些空房,每人一间,皆大欢喜。 等到月牙爬上了屋檐停在青瓦上歇着的时候,傲祁的房门被人敲响,那人敲了两下见没人应答,站在门口腆着笑:“独孤庄主,是我,慕修齐,有要事想与你相商。” 投映在门上的人影渐渐变大,慕修齐把心里的说辞又演练了一遍,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开门的是傲祁,冷眉冷眼,眼底似乎盛着一盅沉沉的夜色,星光都落入了屋内另一个人的眼里,让慕修齐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屋内摆弄棋盘上白棋的淇奥。 他端坐在那,朝慕修齐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慕修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也只能装作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硬着头皮走进傲祁的房间——尽管他是男的,傲祁也是男的,这也算不上大半夜,然而他依然觉得有被淇奥抓个正着的错觉。 看慕修齐走进来,淇奥把还未下完的棋局收起来,傲祁有些可惜:“这一局还未下完,要不待会接着下?” “棋局我能记得住,再说了,等你们聊完我也该回我的房间了。”说到最后一句,慕修齐觉得淇奥有看自己一眼,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淇奥却又是一直面向着傲祁在说话。 看着淇奥拿了本书端着烛台去窗边的小桌上打发时间去了,知道淇奥不会离开,慕修齐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下来,开门见山道:“独孤庄主,不知道你对做生意有没有兴趣?” 傲祁挑着眉看着他,并不说话。 慕修齐等着傲祁给他一个是或者否,不知为何没多一会儿就被傲祁看得红了脸,他不安地搓揉了一下衣角,佯装镇定接着说道:“这一次父亲派我去西墨国就是为了找到机会扩大家业,结果不知道被谁捷足先登,我总要给父亲有个交代,所以想到了拉你入伙。” 面对傲祁不可置否的眼光慕修齐开始有些慌张,他并没有思考太长的时间,便索性把底细一股脑摊给傲祁看:“我刚拿到了一条水道的经营权,只不过水道经过的地方鱼龙混杂,想要请你帮个忙。你不是庄主么,只需要你派一些人帮忙保护一下,我算你一个东家。” 这一回傲祁算是听明白了,他眸光微动,不过话到了嘴边又转成另一句:“可是我是武林人,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武林的事虽然我不懂,但是我们慕家曾经也是江湖里的人,其中的门道我多少能打听到一些。”傲祁的开口让慕修齐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来,不管如何,他觉得能够让傲祁开口他就算成功了一半,慕修齐表情终于严肃了许多,像是一个在交易的商人了,“听说武林盟主被杀,这两年武林里也乱,急需一名新的武林盟主,我们慕家就算是这么多辈过去了,但是有些势力……”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将接下来的话梳理好重新说出来:“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说,如果独孤庄主对盟主一位有兴趣,说不定我也能帮你一把。再说了,这一段路虽然牛骥同皁,却也是消息汇集之处,及时可靠的消息是有相当大的价值的。” “那你也应该打听到了千玥山庄一场大火毁于一旦的事情。”傲祁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似乎提到的与他毫无关系。 慕修齐却自豪的笑了笑:“就连我们这种商贾之家也会养一下贴身护卫,更何况一个庄主。”他似乎已经认定了傲祁手里有一批不错的武力,便坚定要傲祁参与进这件事当中,“那一条水道真的很不错,只是周围环境有些小麻烦,我才想到借助武林人的力量,而我认识的武林中人又只有独孤庄主你了。”说到最后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有些悲悲戚戚的架势,转眼间眼眶就红了。 “这个事情……”傲祁用食指和中指敲了两下桌面,没有再说话,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慕修齐的这个提议,而慕修齐也随着傲祁的停顿屏住了呼吸,安静地等待着傲祁的答案,面对傲祁他自认能提出的条件应该已经足够了。 慕修齐几乎是眼都不眨地看着傲祁,着了魔似的,连时间过去了多少他都不知道了。 烛火因为过长的烛芯晃动了一下,而这个时候傲祁终于也有了张嘴的意思。 慕修齐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 “啪嗒”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声音,虽然不大却打断了傲祁要脱口的话语,也将慕修齐惊醒过来。等他再看向傲祁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淇奥身边,弯下腰捡起了掉落在淇奥脚边的那本书放在桌上,又一把抱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歪着头睡得不省人事的淇奥放到床上,才走回慕修齐身边。 慕修齐得目光随着傲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傲祁坐下的地方:“所以这个事情你觉得?”不过此时他已经有些不确定傲祁会不会在此时给出回答了。 “我答应。”傲祁压低了声音,像是月光被浸泡了琼浆,铺洒了银白的地方也满满是醺然,一时间竟然会让人忽略他本身说的是什么,“如果没什么事请您回吧。” 慕修齐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忽而像兔子一样窜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房间,还记得帮忙带上门。此时的他自然无暇再去管淇奥会不会睡回他自己的房间,抑或是傲祁会不会换个房间。 傲祁踱回床前,淇奥正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淇奥转动了一下眼睛瞥了傲祁一眼,又重新把视线放在床顶上,嘴里嘟囔着什么。傲祁俯下身去想要听清楚,刚听了一句就撑不住笑出声来。 淇奥赶紧坐起身有点惊悚地望了一眼傲祁,见傲祁没什么意外又躺下继续嘟囔:“我是听不懂生意经觉得无趣太无聊又什么都不懂而睡着了的文弱书生。” 笑够了的傲祁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勾着淇奥的一缕发和傲祁并肩躺下:“慕修齐那个提议你觉得如何?” “你不是都已经决定好了。”淇奥的声音有些倦倦而含糊不清,傲祁却能听明白这是淇奥给予他的肯定,尽管这一次情况出现得突然,他们之间完全无法商量,想必淇奥也是这样想的。 至此傲祁安心地闭上眼,听着对方两人相互交错缺又和谐的呼吸声,接下来的事情只需要如以往一样交给淇奥,他甚至有些期待再欣赏一场由淇奥导演的新游戏。 ☆、近乡 车外的山水已经是他们熟悉的模样,寒风中褐黄的叶挂在树枝上颤抖,远裸山近枯水满目萧瑟,着眼处是黑的是灰的是所有暗沉的颜色,的的确确是到了万物沉睡的时节,而来年时会以新面貌醒来的却不一定是全部,有些挨不过寒冬的雪与霜,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也是永远的沉眠。 对于淇奥来说,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因此是不是冬天与他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关上窗打了个呵欠,淇奥把狐裘当锦被往身上一裹,躺在榻上随着马车颠簸的轻微幅度晃动,视线也跟着上上下下,最后定在傲祁下颌的线条上,看久了视线慢慢地涣散了,过了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平缓的呼吸。 马车似乎碾过一块小石头,淇奥刚往下滑了一点就被傲祁护着头重新在腿上躺正。傲祁处理完了手上的这一份文件,这才低下头看着淇奥,淇奥大半个脸都埋在狐裘里,连鼻子都被他盖上了,只露出眼睛的部分,半睡半醒大概是感觉到了别人的视线,淇奥第一反应是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朦胧着,看见是傲祁就留给傲祁一双弯弯的月牙。 傲祁等淇奥真的睡熟了,伸手将淇奥的狐裘掖好,桌案上还有厚厚一叠文件他要在日落前处理完,幸而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也算是得心应手,也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只不过他仍然需要对每一个方面都有一个了解。 冬天的时候日落得早,车厢里在不知不觉暗了,静女在中途休息的时候进来点上了灯又出去,这时候刚刚能让傲祁将手里最后一份信件看完,他推开窗格扭头向外看了一眼,身子尽量没有动。道路已经变得很宽广,两旁的树也不似野外的参差不齐,果然很快就听到午城在外阁禀告前方即将达到一个城镇。 傲祁掐着时间把淇奥叫醒,淇奥差不多是睡了一路,待会进了城镇就应该是直接找地方吃晚饭,刚睡醒进餐对肠胃弱的人不好,尤其是这一段时间淇奥的身体情况又特别的重要,傲祁是万分小心。 根据傲祁与慕修齐商讨的最后结果,慕修齐和阮媚儿在上一站就和他们分开了,按照慕修齐的说法,他需要提前回去和父亲说明这件事,希望能够将功抵过,免去他在西墨国没有办成事的过错,而水道的事情将由他来主持,因此要做的事情就会多很多,到时候一切问题通过鸽子联系,临走时自然又是一场依依惜别。 还没有驾进城门,一阵食物的飘香就飘进了马车内,淇奥正喝着木砂汤,闻着香味也忍不住放下了碗。 他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是到了十千镇么?” 十千镇是一个小镇,在这么多年的发展之后它依旧保持着小小的样子,就算里面已经从古朴安宁变得车如流水马如龙。让它变得如此繁华的原因是它所处的位置,正好坐落在两条大道的交叉点,是西南方的一个交通枢纽,由此可通南北,可至东西,四通八达,当初淇奥他们进西墨国时选择的是另一条路线,回来时并没有原路返回,因此这一晚才会落脚至此。 十千镇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却算得上是名声大噪,从此经过的商人旅客甚多。自古这样的交通枢纽都会有人多马多货物多的特点,最后多成为商业重镇,它却意外地没有发展成为一个商业城镇。他之所以被广为人知是因为它的美食,由四面八方的商人带来的家乡的美食都在这里汇集,十千镇也因此渐渐有了“食千镇”的美称。 而踏入这里,也代表着离苍国更近的距离。 他们的每一步其实都在更近地靠近苍国,然而离开苍国的两年多,一路回程不论是淇奥还是傲祁从没有过半点所谓的近乡情更怯。 怯者,或因人、或因物、或因物是人非、或只不过是仅仅的青青杨柳枝已折去年春燕今不回,甚至可能是桥头的一朵花,夕阳下的一片青瓦,那些自己曾经拥有的珍贵的,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远走他乡不得不遗弃的,之后才恍然大悟其中美好的,最能引发心中的怯意。 而这一切,于傲祁,于淇奥,没有丝毫关系。 此次他们落脚的客栈不是镇上最大最高的客栈,而是选了镇里最热闹的街旁的一家小店,虽小,布置上也还算干净有趣,给些打赏钱店里的小二就能帮你将街里的小吃买来送进房间,一是免得自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脏了衣服,二是小二知道哪一家正宗哪一家好吃不必自己再去花时间寻找。 傲祁身边的未明早一步来到客栈小店安排好了,等淇奥他们进入房间时桌上的小碟小碗还带着温热。枣糕甜糯酪奶鲜滑,米汤清爽炸肉开胃,每个不多不少只有两三点,刚好可以尝尝味道又避免食塞。 尽管这样算好了,而淇奥向来素喜清淡和甜食,这一次也差点吃撑了,要不是傲祁看着到时间把油的辣的往回收,淇奥还能吃得更多。 吃饱喝足的淇奥终于闻到了自己衣服上沾染的各种食物的味道,他扯着袖子嗅了嗅,被浓重的气味熏得有些呛鼻,刚刚吃进去的辣椒在肚子里变成了一股热烘烘的火,连带着最后一杯三冬酿,烘得他整个人都少有地有些发热。清冬时间,当地房间里也没有加暖的习惯,他竟然迷迷瞪瞪地把裘衣和重茧都脱了,耳朵里似乎有陌生的呵斥,他搓了搓手臂,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袍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等他那一阵酒劲过去了他发现自己已经脱得精光坐在浴桶里,浴桶里的水温度刚刚好,没过他的肩膀,肩膀上血红的痕迹印在澄亮的水中,鲜艳无比。浴桶四周都放着烧得旺旺的火盆,屏风将门口的寒风挡在外,他原来身上那一套衣服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去了,而傲祁也不见了踪影。 清醒过来的同时带来的是猛然间多油多辣开始在身体里起反应的情况,混合着闷热的空气,那些食物仿佛在淇奥的胃里跳舞,而油腻的味道不仅仅是在胃里萦绕,口腔里喉咙里都感觉到了残留,并且越来越浓,好像刚刚他吃的不是几块炸肉,而是喝下了满满一杯的油。 淇奥找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新衣服,在要不要赤身裸体出浴盆的选择里犹豫。 胃酸不断向上涌,就连喉咙都已经感觉到了那股酸味,淇奥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他盘腿坐在浴盆里,低下头平静了两秒,然后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傲祁。” 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影,拎着一套烘得暖和的里衣,站在屏风旁看着淇奥不说话,和淇奥刚好一臂多一点的距离。 淇奥坐在浴桶里哭笑不得:“快把我的衣服给我。” 傲祁索性抱着手虚靠在屏风上,眉宇间都写着对淇奥敷衍态度的不满意。 淇奥在浴桶里扑腾了两下,贴着浴桶壁伸手想要够衣服垂下来的边,可惜怎么都差几分,他只好认错:“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抬眼一直看着傲祁的神情,认错的同时间杂着几句“给我衣服”。 然而这样的认错并没有得到傲祁的谅解,他就站在那,难得对上淇奥的求饶没有退后一步。冬天的水本来容易变凉,就算四周火盆烤着也不能阻挡温度下降的速度,再加上淇奥不停的动作,虽然站着一动不动,目光并没有移开的傲祁好几次细微的皱眉都被他自己掩盖过去了。 淇奥终于停了下来,他和傲祁对峙着,承受着傲祁怒气的同时将又一次的反胃的感觉压下去,最后还是他先塌了肩,抹去了玩笑的神情郑重地保证:“我不闹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暴饮暴食了。”他拨弄了一下水面,垂下眼嘟囔了一句,“水都凉了。”不说还好,这句话刚说完淇奥就觉得水里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裹住,顺着他的皮肤沁入血液里,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一眨眼的功夫,淇奥已经裹着毛毯坐在床上了。 踩着软绵的被子,淇奥才发觉自己的脚又变得像一块冰一样冷,他活动了一下脚,思考着下次也要抱起傲祁试试,明明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形,傲祁每次抱他都像是抱着一片云而已。 傲祁又丢了一条干毛巾给淇奥,自己转身去洗澡了,留下淇奥拿毛巾擦了擦头发就不算太熟练的把头发都包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食物还在胃里翻滚着,淇奥没有马上躺下,坐在床上的样子有些意外的无辜。 傲祁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淇奥,一脸的迷蒙,骗得了不少人。 过去把他头上的毛巾解开,傲祁伸手一摸,头发根都还是湿的,裹了这么久头发里一层一层都是冰冷的水汽,傲祁当时脸色也变得冰冷冰冷的了。饶是傲祁冷着一张脸,他还是用内力帮淇奥把头发烘干了,说来也好笑,他这雄厚的内力到了淇奥面前最大的作用大概便是此了。 想到这,又看到淇奥一声不吭乖乖把消食清油的药喝光,傲祁的脸色回升了好几度。把所有事情收拾妥当了,傲祁算着时间还是摇了摇头,便学着淇奥的姿势也盘腿坐在床上和淇奥面对面,看起来两人就像照镜子似的。 消食的时候不适合思虑太多,傲祁和淇奥把之前因为慕修齐的打断而一直没有完结的棋局又捡起来,也不用棋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下了大半个时辰,最终打成了一个平局。 淇奥披着被子下了个结论:“其实和你下棋没什么意思。” 两人的棋招互相都再清楚不过,接下来有什么动作互相都能预测到,这就不是简单的走一步想十步了,要想着对方走什么自己走什么,自己走的对方如果猜到了要怎么吃回去,或是对方算准了自己已经有打算虚晃一招又落到最初又该如何。 傲祁也点点头,然后才把趴在窗上鸣了好几声信号的子夜放进来。 子夜呈上了好几封信,字迹虽然都不相同,名字都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封一封,花友、戈乌、宁子云、连庄主、寻骨风……这些故人的名字夹杂着江湖的风和雨,席卷而来。 ☆、相聚 年关将近,南方的冬天是不会下雪的,有的只是大片大片堆积在天边的灰暗的云,被冰冷刺骨的寒风卷起游离,不同于北方的干燥和低温,南方的冬天是湿而阴冷的,那冷气会从你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入,任你裹着好几层棉袄抱着火炉也无济于事。 这一天天空少有的放晴,宁子云穿着和一个球似的在园子里晒太阳。虽说是过年,门派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没有人提到这件事,这算是水镜剑派的习俗了,入门派这么多来自小在门派长大,宁子云虽然已经熟知,却还是没有适应。 大概是因为这几年苏茶都会在过年前掐着时间来见见他,给他带些有趣的小玩意,然后征得掌门的同意带着他去镇里逛一逛,感受一下过年时的热闹。然而今年却不同以前了,前两日宁子云就接到了苏茶的消息,告诉他今年自己恐怕不能来陪他。 不仅仅是过年的时间,这一年多以来苏茶能够陪他玩的时间已经渐渐变少,他也隐约听到了一点消息——拂衣派掌门似乎有了退隐的念头,希望苏茶能够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掌门,从自己手中接过门派并发扬光大,因此也就将门派内事务一点一点转移到了苏茶手中。毕竟不是成仙修道,掌门需要管理着一整个门派人的吃穿用度,到了年末更是忙碌,尽管如此一得空苏茶还是挂念着宁子云,传达消息变得愈加频繁。 宁子云并没有不高兴,苏茶是什么人什么性格,他比别人更加清楚——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不吐不茹的性格,处理事情有条不紊,门派事务定然躬身力行,新一代门派弟子中的典范。 这样的苏茶是让他欢喜和骄傲的。 他只不过是…… 不习惯。 今年苏茶不在身边,水镜剑派又素来是要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情淡泊如水,对这些逢年过节并不放在心上,派内也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宁子云打了一个寒颤,太阳隐进了云中,留下的一点点光照射在他身上并没有给他带来温暖,反而是寒风一个劲地往他衣服里钻,他抖了抖,把领口裹紧了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以前他从不在意过年的人多人少,然而这一两年开始他越来越感受到了什么叫一个人。 身后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刚要伸出手拍宁子云的肩,就被宁子云的剑架到脖子上。 方才那个团成一团的小棉球在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内,气势锋利了许多。 不过这气势没有维持多久,在看清来人之后,宁子云不好意思地放下剑,难为情的笑了笑:“原来是你。” 这个人宁子云已经很熟悉了。尽管他离开了傲祁和淇奥,但是和他们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从淇奥给他写的信中他知道了他们为了抓到真正的凶手、给恩人洗脱罪证,从苍国出发到了西墨国,然后在那里呆了两年多。 似乎是察觉到了宁子云担忧他们的心情,淇奥在信中将他们的行程说得很清楚,除此之外从来没有叮嘱过多余的话,而宁子云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尽管他非常心疼,但是每一封信在他看完后都被他烧掉了——他很想找个地方存放起来,之后能够细细地翻看很多遍,但是只要想到哪怕只是一丁半点被发现的可能,他都不敢在让信多留片刻。 因此每次看完信后他都会将信处理好,然后心里默念着信欢欢喜喜地去练剑,就像是有恩人和公子督促着他似的,久而久之竟然能够将只看过一遍的信背个七七八八,剑术也进步神速。 这些信都是由眼前这个人传递给他的。他还记得第一次拿到信的时候那种兴奋和雀跃,甚至忘记问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入到他们门派里面并且怎么一直潜伏在弟子休息的地方。 淇奥写给他的信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有时候间隔短,有时候他要等待很久,宁子云根据间隔的长短想象淇奥他们在忙些什么。今天的这一封距离上一封已经有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个意外地惊喜像是刺破乌云的日光,给宁子云带来了些许的温暖,宁子云喜出望外地接过信封,朝那人说了声谢谢,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才看了第一句话,宁子云就捂住了自己的嘴,费尽全力将尖叫压制在喉咙里,免得招来师父和其他人。 “已至楚柳,七日后镜山镇故人小聚,无雪有红炉,无花有绿酒。” 宁子云眨了眨眼睛,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宁子云试探着和掌门提起想要下山一趟,在没有苏茶的情况下果不其然地被掌门无情驳回,宁子云瘪瘪嘴,转身回到房间就把送信的人召唤出来,到最后还是如淇奥信中所说,下山见面要靠他帮忙。 那人将他护送到定好的厢房门口就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门口又是深呼吸又是心神不宁。往裤子两旁擦了擦手心里冒出的汗,宁子云吐出一口气,然后满怀期待的推开眼前紧闭的门。 几乎是本能地,他侧过了头,然而脸颊上还是被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伤痕,伤及他的武器擦着他的脸飞过又很快被收回,宁子云只来得及弯下腰,那武器又从人手中朝自己射来,速度之快有击电奔星之势。宁子云堪堪躲过三招,终于找到了间隙,他稳住脚步抽出身边的剑,开始了自己第一次进攻。 一方是至柔至舒,那紫绸绕在他的手臂上的感觉十分适意,仿佛是贴身的第二层皮肤,束出他纤细的手腕,贴合着他每一寸细微的动作。另一方是至尖至锐,天地间的一抹寒光凝结在剑刃上,聚剑气化水为冰是谓镜,此为水镜,追求的是以其气趁其势一击即中。 宁子云自知在速度上的进步连师父也称赞,此次交手又放了十分的注意,便觉得再怎么也不会像上次那般难堪,甚至抱了一丝胜利的希望。 那人不慌不忙地躲过了宁子云的攻击,脚尖几点飘落在椅背上,在这过程中还能操控着紫绸好几次绕过宁子云的腰身。宁子云试图用剑劈开紫绸,却发现力量随着剑落入紫绸中被紫绸全部带走了,仅凭着这样的方式对方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卸了他好不容易聚集的剑气。 当宁子云喘着气有些狼狈地躲过直击自己胸口的铁球时,对方还站在椅背上衣袂蹁跹怡然自得。 最后的结局并没有什么改变,不过是七招的时间,他的剑就被那人的绸带给捆绑住了,那人手一扬,剑便从他手中脱离,被高高抛在空中朝柱子飞去。剑客没了手中的剑,宁子云又急又怒,他还来不及回忆上次惨败的经历,下一秒绸带“啪”的一声打在他右手小臂上,这一下鞭打对方精确把握了力度,用宁子云以为要把他手臂打断的痛感冲得他脑袋发懵,在他根本无法反应的时候,绸带像是蛇一样以一种难以捉摸的路线绕上了宁子云的双脚然后往回一收。 宁子云只觉得忽然间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那人也不松开他,牵着另一头从椅背上跃下走到他身边,从上往下俯视着他:“几年不见,功夫还是有点长进的。” 宁子云咬着下唇不服地大喊:“把我的剑还给我。” 对方的神情倏地变得不屑,他啧了一声,手上暗暗加了几分力:“功夫是好了那么一丁点,可惜脾气还是这么烂。” 宁子云瞪大了眼睛:“花友!你还有脸说别人脾气烂?”脚上的绸带越来越紧,如若不是身上穿着冬天的厚衣服,宁子云都要怀疑这绸带是不是要陷进肉里。 宁子云的话显然刺激到了花友,他眯了眯眼睛,一边念叨着“早知道我刚刚就不手下留情了”一边手腕一抖,准备将绸带在手上再绕了一圈。 一只银尖翡翠鱼竿突然横在了两人中间,在花友动作之前指间微微一弹,那绸缎就乖乖地在鱼竿上打了个结,也就阻止住了花友的动作。 花友抽了几次也没把绸带收回来,声嘶力竭地朝另一边大吼一声:“戈乌!” 戈乌正朝楼下张望,听见花友的声音才把视线放回到房间里,他看了看插在柱子里还在左右摇晃的剑,又看了看花友和倒在地上一脸忿忿不平的宁子云,他觉得有些头痛,又不得不摆出最为严肃认真的表情来提醒另外两个人:“大哥二哥已经到楼下了,你们确定要继续下去?” 一开始傲祁并没有说回来要和他们一一见面并且小聚的打算,戈乌和花友都在不同的地方,平时交给他们的工作只会多不会少,要小聚并不容易,还要他们多跑一趟。不过他们俩倒是难得统一的兴致高昂,从接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开始就一直说要一起吃一餐饭,最后是淇奥定下的时间地点,还将宁子云也算上了。 伙计帮推开门傲祁和淇奥走进来的那一刻,房里的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比他们记忆中更加神采飞扬的两人,像是曾经的璞玉在两年多的大漠风沙雕琢下展现出无法忽视的灿烂色泽,少年雌雄莫辨的线条逐渐明朗,眉目如点唇角轻扬,举动风华已经有了让人意惹情牵的资本。 仅一个人随意地站在那,四周的风景都会黯然失了颜色,没有人能够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他似乎就是光,没有人会站在他的身边而不受影响。 然而他们却看到了,宛如高悬在被湛蓝和橙红涂抹的苍穹下的金轮与桂魄,交相辉映。他柔和了他的耀眼又映托了他的旭曦,他完满了他的清辉又任由他满地白霜。 并没有因为第二个自己的存在而无休止地散发令人难以忍受的光芒,反而出现了日月同辉这般使人惊心动魄、抬头仰望的美景。 不再只是信笺上的墨迹,而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们面前,就连最为稳重的戈乌一时间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淇奥扶稳向他扑来然后缠在他身上不肯下去的花友,郑重其事地对戈乌和花友两人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然后伸手摸了摸站在一旁泪汪汪看着却迟迟没有再靠近的宁子云的头,“子云,好久不见,长大了啊。” 宁子云觉得自己又想要哭了,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恩人和公子说,但他也知道戈乌和花友同他一样,而他们要说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情。有些不甘,宁子云还是自己揉了揉鼻子,把一肚子的话变作一句:“恩人、公子,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 金秋的大闸蟹放锅里焖熟,取蟹黄加猪油熬制,放入罐内密封保存,到了冬天再取出,色香味鲜皆全,放少许果油同茸菇一起放在铁板上小火慢煎,淇奥在西墨国虽然也吃过,但是伴着满目的黄沙白雪总觉得少了些味道,如今算是了了一直心心念念想了两年多心愿了。 傲祁一边帮淇奥翻动着铁板上的茸菇一边看着淇奥手中的酒杯盛满了第几杯,耳边还是戈乌在说最近的情况,近几年来收成并算不得太好,不过在京城之内传统的西墨国工艺却受到了极大的追捧,越是精细名贵的越是千金难求,也算得上是一奇了。 花友单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都不眨得望着淇奥,时不时地舔一下嘴唇,等戈乌说完了他要说的接过话来:“沧玉烟虽比你们早走,月明岛路途遥远中间又车马劳顿,前两日刚到达,我让一批人以岛民的身份留在了月明岛,以绝后患。”说完他又去扯淇奥的衣角,“淇奥你说好不好呀?” 眸光一转,在冬日里生长出了一片春意。 “好。”淇奥放下了筷子,端起酒杯,“那我敬你一杯。” 喝了这杯酒花友就拿着空酒杯坐在一旁一个劲地傻笑去了,淇奥手里的酒杯也被换成了清水,淇奥瞥了一眼把自己杯里那点酒喝完了的傲祁没有说话,面前的食物已经不知不觉变成清淡养胃的了。 他只能开始乖乖喝汤羹,顺便听傲祁和戈乌的谈话。 其实戈乌所说的傲祁一路上都有了解,叮嘱了两句便从这上面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来——水道的经营与保护。 “慕修齐手上拿到一条水道,据他所说地理条件非常好,你先派人去当地探查一下实际情况。”既然已经决定合作总不可能太过被动。 期间戈乌似乎有过神色一动,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有说什么。 直到他听见傲祁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派一个灵活听话的人办好就行了,重点还是要守住现在有的那些商点。”戈乌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这一餐饭才算真正开始,而到了这个时候宁子云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坐在淇奥的旁边静静呆着,插不上一句话,并且毫不掩饰地渐渐流露出羡艳和懊恼的目光。 “子云。”被淇奥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的宁子云一个激灵,随机有些不好意思,端端正正地坐着,看向叉着手指正凝视着自己的淇奥,“哎”了一声。 “子云,”淇奥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然后开口问道,“你回去之后苏茶待你还好么?” 宁子云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认真思考着怎么开口回答之前,他的表情就已经换来了淇奥欣慰的笑。 ☆、判决 这个江湖已经平静了三年了,并不是他们远离了苍国而得不到消息,而是真的沉寂了下来。三年有多长,那些棺木里的尸体都已经肉腐骨销,三年又有多短,辉煌了百年的世家山庄也只不过需要这么一段时间就被人遗忘得干干净净。 而这一年是不同以往的,年味还没有散尽,岑寂的江湖就已经被滔天的力量振醒,武林的各大门派被一封邀请函再一次召集到东方府,这个已经如广袤平原中的一颗孤草的平凡府邸。 时光恍惚回到了沉睡在每个武林人内心深处的那一天,东方府的会客堂正中央的东方晴,剑刃上流淌的赤与金的光芒宛如跃出大海的旭日,燃烧的火焰驱散了厅堂里的寒意,似乎还能隐约看见碰撞到剑身上的冰冷被蒸腾起的白汽,以及空中若有似无的来自远古的低吟。 像是一道咒语,将那个似乎被遗忘、似乎被治愈、似乎已经战胜过的恐惧召唤回每个人心里。 然而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并不一样了,比如能够直接感受到的力量和武力等级的压制,比如少年被风沙打磨过后反而更盛的容貌和气概,比如剑身不可一世的日辉,又比如少年身边多了一个戴着花纹繁杂的面具的人,完完全全地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就那么站着,沉默不语,每个人的目光却都会不由自主的放到他的身上。 看着自己右前方挺直的脊背,淇奥隐匿了自己的存在感,他甚至有时间让脑袋放空,想起临上场前傲祁看着这面具想要把它破坏掉的眼神,如若不是还顾及着这个场合,他大概是要笑出声来。 他抬手按了按面具,遮住了自己弯起的嘴角。 此时傲祁正义正词严:“当时我在此地所说的,‘若非我亲手找出千玥山庄与东方府的幕后凶手,这黑锅我岂不是要背一辈子’,想必各位前辈应该都还有印象。” 此话一出,在场被邀请过来的武林老人都面露尴尬。那时的他们虽然都被一时震慑住了,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把这一句话真真确确当一回事儿,依他们所想,等傲祁被风霜雪雨、贫困潦倒、孤立无援历练打磨地差不多了,就是他们出手“拿回”双龙赤羽剑的时候了。 还有些上次并没有参加的,譬如苏茶这样在江湖被称为凤毛麟角的一批弟子辈,第一感受就是莫名的威慑,教导他们什么是天外之天山外山。 “你若是随便串通一个人给他些好处,让他承认自己是罪魁祸首,我们也无法辨别真伪。”首先开口的是一个天霓派的掌门,她此次来还带着她最宠爱的女弟子,站在她身旁有着宛如清晨的露珠一般美好的名字和相貌的颜零露,两人对比起来愈发让人感叹红颜易老的残酷。 她这一问十分犀利,顿时得到了众人的呼应。傲祁等众人渐渐平息了才开口,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解释:“这凶手自有他的特殊性,这事也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 被一句话贬了本事和身份的一群人都黑了脸,也让他们意识到在这里他们并不可能呈口舌之快。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傲祁抛出了最后的郑重的承诺:“我保证会给大家一个心服口服的答案。” 如今身为孤女的东方晴失去了她父亲的庇护,尽管这件事是由她父亲的死而引起的,她已经在江湖上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了,可是“傲祁”提出将众人重新召集在故地解决这件事情,也让大家回忆起东方晴身后还有另一个人,也似乎印证了多年以前“傲祁”离开时的那个保证所言不假。 也就总有些人不可避免的用戏谑的眼神在傲祁和东方晴身上来回大量。 不过事实总是会让他们失望。 且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傲祁所想的,在此事上东方晴终究作为受害者的女儿有了可以开口说话的身份,见时间差不多了了,由她打破了这一个僵局,提出将凶手带上来。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又都不自知地身体略微前倾踮起脚,看着傲祁侧身看了一眼面具人——他们还记得这个面具人,当时独孤傲祁处理千玥山庄大火一事时身边就跟了这个人,想必应该是傲祁的心腹之类的人了——面具人点点头,视线随着面具人离开,又跟随着面具人带着另一个人回到厅堂中央的脚步回来。 他们将注意力从面具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戴着兜帽,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几缕墨一样黑的发粘在脸旁,像是在宣纸上无意间留下的毛笔划过的痕迹,然后水晕开了笔尖的墨,在纸上用几乎看不见的淡浅画出轻轻两笔,是纸一般薄且白的唇。 在躁动之后的安静下,藏匿人群里在并不想不被人关注到的专门邀请来的客人,却意外地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声音,那一个“你”字只不过说出了一半,就仿佛猛地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没有了接下来的声息。 在走回自己位置的过程中,面具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向声音的源头瞟了一眼。 待淇奥走回了原来的地方,傲祁也往后走了两步,然后坐在了淇奥身旁的椅子上,他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把帽子取下来。” 从斗篷里伸出姑娘一般尖且细白的葱段似的手指,听到傲祁的要求动作利落而干脆,没有丝毫他会有的停顿。 帽子下的那张脸与众人猜想中的大相径庭,眉黛而颦颦,眼尾细长上挑,看不出真实的年龄,这样对于男性有些奇怪的眉眼生在一张白净清秀的脸上反而徒生出婉转的媚意,只是那眉尖若蹙,眼里又是九寒天风霜洗刷过的刀刃一般的冰冷,宛如沉迷在满天的桃花是突兀横亘而出一柄煞气凌厉的剑。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他的脸色比客人还要正常自如,开始回答傲祁的问话。 “你的身份。” “扈江离,‘千面身’的亲传弟子之一,‘千身’。”此话一出,意料之内地听到了一片惊叹声。 还未等傲祁开口,已经有声音从人群里发出来:“你怎么证明你是‘千身’?” 扈江离看了一眼上位的傲祁,然后抬手脱掉斗篷,斗篷里的身体被贴身的黑色衣服包裹着,把他每一处孱羸的线条都勾勒得淋漓尽致。 和一般的男性相比,他的骨骼已经算相当纤细的了。 但是经历过“千面身”时代,或者听说过他的传奇的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扈江离缓缓吐气的声音,紧接着仿佛是雨滴打落在铺满地的枯叶,快速又紧密,从扈江离身上每一根骨头处发出,连带着每个人的牙关都开始不自觉地连续敲击跟随着他“嗑嗑”作响。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刚开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扈江离的额头上就不断冒出黄豆大小的冷汗,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领。两鬓被冷汗浸湿的黑发紧紧的贴在他的两颊,在雪地上滴落几撇墨色,还有一双黛眉,两袂羽睫,脸上只有对比太过鲜明的黑与白,让人心生寒气。 背后汗湿的衣服更加紧地贴服在他的身上,也就让他的每一寸变化更加明显。肉眼可见他在慢慢的变小,在场不是没有不懂缩骨术的,像是这样的强度这样的速度需要人承受多大的疼痛他们更是清楚。 男性想要毫无缺陷的扮成一个女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再纤细的男性骨骼,仔细辨别与女性的还是有着天差地别,不仅仅关节的缩紧,连同着肌肉的控制和骨头的紧束,才能真正让一个男子幻化为女子的形态。而千面身成为了那一个几乎,他的本事之所以成为了绝学,正是因为没有人可能也没有人愿意去承受的做到这个程度而带来的削肉剔骨的痛感。 这样会令人欲死的疼痛,在扈江离身上不过是微蹙的眉尖、绷紧的嘴角、毫无血色的脸和如雨下的冷汗,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的迹象。 外面开始下雨,室内四角旺盛的炭盆没有阻挡出冷空气的渗入,气温又低了一些,当扈江离终于结束的时候,他眨了几次眼,抖落睫毛上结的一层薄薄白霜。 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再在空中一点一点透明。 一开始那个和面具人将将高的清秀男子,在大家的眼前变成了一个袅袅婷婷的丽人,原来贴身的衣服竟然有了空荡荡的余地,袖口挂在他的手腕上因为他的动作晃出细微的弧度。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性别的改变却没有带来任何的不协调,在不知不觉间连同仪态都随着皮骨一起产生了变化。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女子的红妆华服而直接变幻性别,相当于□□一般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再完美的缩骨术都掩盖不了他平坦的胸膛和两腿间正常发育的形状,提示着人们不得不想起他实际上是一名男子。 像是女扮男装,又像是男扮女装,性别的差异和冲突不断地放大。 完成了要求后扈江离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尽管他的背脊有着在压抑控制下不为大多数人察觉的颤抖。 人们的视线一遍又一遍从扈江离的小腿转移到他的脸,又扫下去,不受控制的,着了魔一般,从惊奇和厌恶,到探究,到一种吸引和倾佩。 轻微的颤抖也在这样出乎意料的非恶意的目光下渐渐平静。 他很奇怪,然而奇怪的土壤中破土而出一抹冲突美的嫩绿,那嫩绿铺开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平心而论他的五官本是出脱的,而他又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模仿的,当男性和女性的特质以一种怪异的和谐共同存在在他身上,他给人的美感不是标准的,却又一定是万众瞩目的。 雌雄莫辨,跨越了世俗的性别却又让所有人都可能着迷。 然而这是一场审判,而审判明显还没有结束,尽管很多人已经并不想听下去了。 “你是怎么杀死东方泰宏的?” “事先杀死侍女云坠然后再假扮她,这对我并不是难事。”一旦度过缩骨时的折磨扮作了女性,他反而会轻松很多,可以坚持三到四天并且活动自如,缩骨对他几乎没有伤害,这算是千面身的千身术中唯一比较人性化的地方,不像是一般的缩骨术在缩骨期间一直磨损着骨头,而且作为高级侍女他有足够的空间休息并且再次缩骨。“当天我将剑藏在裙子里一直在门口守着,等独孤傲祁出来我马上就进入了房间,当时东方泰宏背对着门口,我又特意模仿了云坠的脚步,他自然没有什么提防。杀死他不需要太多时间。” “用的是流花展云剑?” “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到这他有些自嘲,“模仿各门派武功,哪怕只是一点皮毛也是我当初众多功课中的一项。” “你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我?难道说背后有什么人在指示?”傲祁的声调提高了些许,显示出了他无法抑制的激动,但他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像毛头小子那样气得跳脚,给人以他超越同龄人的镇定的感觉。 面对着傲祁的这一个问题,扈江离第一次没有马上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低下头紧抿嘴的沉默。 他脸上的犹豫和彷徨隐藏得并不算好,因此很快就被在场的人捕捉到了,这一次首先没忍住开口的是颜零露:“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不要害怕,有我们在这保护你。”语气里充满了怜惜和同情。 似乎这句话给予了他很大的勇气,扈江离踟蹰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了三个字:“是万煞宗。”他深吸了一口气,破罐破摔,“千玥山庄的火,也是万煞宗做的。” 颜零露不说话了,那些群情激昂的人也不说话了,每个人都认识这个教派名字,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些什么。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些年来武林正道与万煞宗井水不犯河水,看似是和平共处,实际上是因为整个武林正道没有一个力量敢于万煞宗抗衡,再加上白玥山庄的太极伽蓝剑被盗,只要稍一确认就能明白那剑如今是落在了谁的手上。 这个名字是每个人心中的一个魔。 而万煞宗成的都方法很简单,你永远不知道你身边是否有着万煞宗的人,也许只是你同床共枕的师兄弟,是你至亲至爱的同门,甚至可能是路过挑水的小伙,树下拾花的姑娘。任何胆敢挑衅的、对万煞宗不屑的话被他们捕捉到,或是身首异处,或是灭顶之灾。 而被万煞宗盯上的几个死相更是显出万煞宗手段的残虐惨烈。 自然而然的,大家都陷入了一个思维圈里,扈江离或许是得罪了万煞宗,或许真是因为这一身本事被万煞宗看中,又或许受到了什么难言之隐的威胁,而不得不去做这件事情。 他是可怜的,却不会是无辜的,东方晴还坐在上面看着他。 “我该问的都已经结束了,如何断夺,全凭东方小姐做主。”傲祁需要的都扈江离都已经完成了,他只需要等待东方晴替他走下最后一步。 东方晴在听到扈江离描述过程的时候眼眶有些微红,到最后好很多了,但是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既然如此,将扈江离扣押至地牢,明日行刑。”说道这她忽然加大了音量,少女的声音十分尖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总有一天我要万煞宗血债血偿!” 听到判决的扈江离平静的闭上了眼睛,似乎终于得到了解脱。 ☆、差别 雨丝染上了夜的晚色,伴随着渐起的风,让这个冬末的深夜变得意外的冷,仿佛回到了三四寒九的时候。 淇奥站着等傲祁用厚重的貂裘把他给裹成一个球,过程中望向窗户支开的一小片缝隙发怔,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将不远处的光源打得粉碎,融进了蓝得发黑的夜色里,廊上悬挂着的几盏灯,在这样的风雨里不定的摇摆着,那光的印记似乎还印在眼眸里不曾散去,形成一道一道橙色的弧线。 忽而一阵风从打开的两扇窗中间吹入,又顺着衣领的空隙钻进去,淇奥打了一个寒颤,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脖颈间的毛领就被扣得更紧。 他眨眨眼看向眼前的人。 傲祁一边调试着毛领的松紧一边问道:“在想什么?”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军营里吧,外面都是漫天的鹅毛大雪。”淇奥垂下眼看傲祁在摆弄的手,声音很轻,“听说北方的冬天也是下雪的,但是不会这么冷。”他搓了搓藏在袖子里有些冻僵的指尖。 “你要是想看下次我们去北方过年。”傲祁终于调整好将带子系出一个漂亮的绳结,扯了扯两肩的位置,让它变得更加服帖,打理好之后傲祁从静女手里取来小暖炉。 淇奥一只手接过暖炉,抱在怀里,傲祁最后再拿了一件斗篷给他罩上,这才算完。 站在一旁默默服侍的静女这才开口:“主人,公子,客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在这样的雨天就算是门外的走廊也无济于事,不过他们刚刚是在换衣服,他们所在的又只是一间小小的卧房,让客人在外面等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此静女几乎每两刻钟一遍又一遍地向外面的客人解释原因,并且诚恳的表示希望得到客人的谅解。 等到傲祁和淇奥终于出来的时候,客人已经在没有茶水点心也没有保暖的情况下在门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 饶是如此,当他看到淇奥一身霜色走出来——那斗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在这样的雨夜里都仿佛都有波光流动着——那些不满和愤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控制不住似的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的欢欣与垂涎都是丝毫没有遮掩的。 接着他才注意到淇奥身后还有另一个人,一开始他以为那只不过是淇奥的影子。 “劳烦沈先生久等了。”淇奥的声音很快就将他探究的念头勾了回来。 他慌张地连连摆手:“无妨,无妨。”他重复了好几遍这两个字,手里还不时地将自己这套半新不旧的棉袄扯地平整一些。 烛火有些昏暗,将淇奥半张脸埋在了阴影里,另半张也是模模糊糊的,客人自以为悄无声息的打量了淇奥好几眼,被淇奥的问话打断:“沈先生有什么事么?” “你是……”客人迟疑了一会儿,过后才把话问出口,“你是千玥山庄的独孤傲祁?” 淇奥亦是惊讶的回道:“我记得初次见面时我便向先生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客人支支吾吾了两声,倒是也想起这件事来:“确有此事,不过江湖中传言手持双龙赤羽剑的独孤傲祁须髯如戟、力能扛鼎,庄主却又是如月如玉、夭夭灼灼,因此一时也未曾当成是一个人。”说话间又看了淇奥好几次。 “沈先生过奖了。”淇奥一笑了之,似是不经意的他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沈先生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客人搓了搓手:“尚可尚可。” 淇奥应了一声,没有了再聊的兴致,雨丝飘入沾染到他的眉尾,冬夜的寒意在他的眉尾晕开。 阴森幽暗的牢房里,黑漆漆的水面倒映着一两点昏黄的烛光,还有栏杆投下的张牙舞爪的阴影,两旁各式各样的刑具散发着慑人的气息,风携着雨丝从一个两掌大的洞口吹进来,发出鬼一般的哀鸣。 那雨丝打在三指粗的铁链上,凝固成水珠,顺着铁链从楼顶下滑。垂下的铁链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另一头是两个相连的铁环,铁环将双手扣住紧紧的拉起,手臂成了线的延续,直到整个身体被吊在了半空中,只有头从两臂之间无力的垂下。 扈江离的下半身是泡在冰冷的水池中的,只有水面和地面齐平。虽然他的脚尖勉强能够够到底部,但水的力量让他无法站稳的同时也成为了他企图向上减少手臂受力的阻碍,在这样低温的晚上下,浸泡了几个时辰的冰水,他的知觉已经从能感觉到针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到如今冻得已经麻木。 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扈江离睁开了眼,他等待着,直到看到烛光投影出黑色的影子他才闭眼,再一次闭上眼睛,目光如水般平静。 那些人走到他面前,停住脚步,从上至下俯视着他,遮挡住了他唯一的光源。 其中的一个人先开口:“离儿。”声音还带着颤抖。 这个声音是在扈江离意料之外的,他微微抬起头,眼里迸发出的光芒像是利刃一般划破了表面的平静,饱含着疑惑和震惊的:“师、师兄?” 被特意邀请过来的客人、向傲祁他们提出“在师弟死之前想要在见一面”的沈轻衣站在那,在距离水边还有两脚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隔着这样的距离他低下头看着扈江离,满满的责怪和失望,似乎是在看一个没有完成自己要求的任性的孩子:“离儿,你怎么能去杀人?” 水面的波动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那水花也许会激得很大,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开去,但只需要经过那一段时间,这一些动荡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何况是比水池更深更黑经历的更多的一双眼。 扈江离低垂着头,放弃了解释的机会,用安静回答对方。结局已定,任何辩解都是狡辩,改变不了什么,他并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说太多。 可是更快的,扈江离轻轻扔下了一块足以掀起破涛骇浪的石头:“为我做到这一步,你太傻了。” 本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而低垂的头在这一瞬间猛地连同脖子一起僵直,那眼眶被瞪大到了极限以至于下一秒眼珠几乎就会跳出来,扈江离的表情很微妙,似乎变了好几次,无数的话语在他心头脑海飘过,最后他张开嘴,只发出了一声像是嗤笑一般奇怪的声音。 此时的沈轻衣已经泪眼朦胧,连那一声都仿佛没有听见,而是沉浸在一个没有水牢、没有阴暗、没有刑具和被捆绑的人的世界,诉说着他的故事:“从孩子的事情到妻子发疯,甚至最后我的身体也出了问题,我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凶事不可能无缘无故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我身上,我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一定是有人为了一些其他的原因在背后作乱,我甚至想过那个人是不是要逼我出山。” 他双手遮住了脸,悲戚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后来我想到了,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其实不是我,而是要逼你,所以我也找人问到过一些消息。”有那么一瞬间,他大约是哽咽地说不出来话,“你那时候是和万煞宗的人有联系,是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扈江离依旧习惯于不欺骗他,他只能给出最直接的回答:“是。” “他们杀害我的孩儿,毒疯我的妻子,然后用药物控制住我,目的就是以此来威胁你,抓住你的把柄让你任由他们摆布,做他们的棋子。他们要你杀了东方泰宏嫁祸给独孤傲祁,他们就可以给我解药,再将你安排去大漠,就不会有人抓到他们。”沈轻衣的情绪渐渐激动了,甚至开始控制不住的怮哭,“离儿,你对我的感情我都懂,但你我皆是男人,又怎么可以在一起,这是逆天之罪。 “如果你当时不那么做,如果那个早上不存在,我是可以完成给你的承诺的。我可以和你一起闯荡江湖,将师父的绝技传承下去,我们还会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甚至可以像师父那样成为传说被口口相传,你知不知道我们曾经有多么光辉的未来! “这些都是会出现的,如果你没有冲动的话! “我已经有妻有儿了,但我仍旧是把你当做亲弟弟的,所以就算你那样了我依旧放不下你、担心你。换做其他人,江湖上没有人会敢再接近你。 “你收到威胁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实情况?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你就在我家做客。我是你师兄,是你的家人,是你可以依靠的!” 整个地牢回荡着沈轻衣的声音,没有人发出声音打断,都静静地看着他。 一声叹气,竟然掩盖住了沈轻衣的哭声,扈江离的表情淡漠而冷静,他的心脏随着跳动有一点一点的疼痛,那是陈年的旧伤留下的痕迹,但是就算曾经多么的鲜血淋漓,现在也只不过是被蚂蚁叮了一口而已,会有感觉,但是轻微的,眨眼就过去了。 “你是觉得,我会为了你答应去杀人?”扈江离终于开口,他看着沈轻衣,尽管没有视线的接触,但是他的眼神中透露着认真:“不是的,并不是因为师兄你。” 沈轻衣的感情宣泄被他这句话控制住了,回应给扈江离的是充满了质疑和不相信的眼神:“不可能!不是因为顾及到我,你为什么会答应为他们做事?为什么会冒险去杀东方泰宏?” 扈江离继续说下去:“杀东方泰宏是因为,”锁链晃动了一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杀了我的父母。” 他笑了出来,喉咙嘶哑,和铁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兵刃不断碰撞摩擦出的带着苦涩和血色:“如果他真的如传言那样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武林盟主,会在自己家里设私刑么,会有这样的水牢么?因为自己的私欲,动用整个武林追杀我的父母,我全家二十七口人全部死于他的手下,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如果不是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沈轻衣的表情和动作凝固在那,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水,看起来滑稽之极。明明他是站着的,但他分明看到扈江离的眼神才是高高在上的。 扈江离闭上了眼,一滴光从他眼角闪现滑落,带走了苦与血,他的声音被剥离出来了,恢复了沉着:“师兄,你只不过是我的师兄,你还不值得我做到那种程度。”也是在给这世界上肆意制作出的最大的一个梦带着嘲笑和冷酷彻底地宣判死刑。 “我是为了报仇。” 离去的背影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在楼梯上还跌了一跤,他的膝盖和手肘的位置都是泥土,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件他精心挑选穿来的最好的棉袄了。 站在一旁充当背景的淇奥看向沈轻衣离开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将单手抱着的暖炉递给傲祁。 傲祁的手指划过淇奥的手背,轻轻地拍了两下,如愿将冰面打碎成一汪春水,在这个冬天的夜里依旧能漾出融融的暖意。 “没事。”淇奥低着头看两人触碰的手,恢复成了真正的眉眼弯弯,让傲祁把他身上厚重的貂裘解下。 然后他走到扈江离面前,蹲了下来,和扈江离处于一个平视的位置:“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我和你说的么?”他和扈江离对视着,眼里越是深邃从容越是给人以安宁,抚平着扈江离掩埋在深处的躁动不安,牵引他从困惑渐渐找到了镇静。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8节 烛光的投影下,掩在袖子下的玉白双指间隐约闪现出一抹血色一般的红。 ☆、回家 梁上细致精美的花纹一改以前的繁华富丽,以流利清雅的线条代替,寥寥几刀刻画出流云清风、飞花杨柳的景色。些微的木屑和灰尘随着木匠仔细的清扫纷纷落下,傲祁伸出手挡在淇奥眼睛上方,却没有遮挡住淇奥视线的方向。 兴致勃勃地看木匠清扫完一条横梁,即将要打磨刷桐油,傲祁拉着淇奥从房里走出来,栏上的红漆还未干,空气里充斥着轻微的树木和油混杂的味道。远处移栽来的树已经在这个新的地方扎下了根,在这个春天开始了又一次的发芽长叶,连同它脚下冒出的绒绒的绿草,将曾经的一片焦土掩盖得无影无踪。 “除去下人的住所和南边的一些亭台花草还没有完工,北园都已经好了。园里的荷去年就开过一次,可惜我们当时还困在大漠里没机会赶上,不过这次夏天总能看见。”从廊上走下穿过一道拱门,沿路踏着青石板不过十步有余,又进了一片竹丛中,遮挡了春日的日光。 随处可见的绿色,深浅不一,伴随着一点的黄,一点的红,还有耳边悄然可闻的潺潺流水声,像是春天的生机全部被拦在了这个山庄里,很难想象三四年前这片土地上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颓垣断壁、残砖败瓦。 “我想知道我住哪?”淇奥跟着傲祁在陌生的山庄里绕了一大圈——甚至差点没认出来如今被被铲为平地的他以前住所——之后终于踏上了一个熟悉的路程。这段不长不短的路程的尽头,是他多年前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去的一个地方。 因为做过十七年,他完全不用思考就能清晰的记得每一步。到达之后首先是请安问好,听一些虚伪的关心和照顾,表达对关心和照顾的感激,最后又安静地原路返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山庄原来的主人已经在火中死去,作为千玥山庄的新庄主,傲祁自然有资格来继承这一个是符合他身份的房间。 淇奥之前有看上过庄里的一间房的,那时候真正的花园只不过是在东北角有一小片,和下人房挨得比较近,对于淇奥来说确实一个安静清凉的好去处。但是经过傲祁此番重建,山庄里五步一景十步一园,淇奥就觉得住哪都没有差别了,随便分配给他一个厢房他都挺乐意的。 可傲祁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带着淇奥一直往前走,直到在正房前才停下来。 比淇奥印象和常识中都要大得多的正房。 傲祁让下人都去其他地方候着,现在这只有他们俩个人站着,阳光铺洒在门前,金色的,门上的新漆里大概是掺了金粉,像是把阳光的脚步挽留在了门上,瓦片是青灰色的,雨前天上的几片云一般,把太过夺目的光芒压下去了一些,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多了一份庄重气魄,又不会太过沉闷。 正房门前是长形石板铺成的地面,只是在两旁园门出留下石桌石椅以及苍木绿草,耳边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然而淇奥却不觉得空,反而在心里感受到了无尽的宽广。 他摇了摇头,赶走脑海里突然出现的那一份矫情,推开了房门。 一进去是一个厅,与整个房间比起来出人意料的不算特别大,桌椅板凳置放整齐,围屏被收了起来,因此也就能看见最里面摆放了一张罗汉床,再往后是碧纱橱,青白的丝绸缎锦上绘了花鸟,第一眼看过去又薄又透,实际上让人根本看不清后面的东西。 左手边用玲珑的木板做的博古架当作隔断,一格一格或圆或方,大小高低各不相同,间隔摆放着书册和花瓶盆景,又或是在平面上刻着山水花鸟的木雕。中间留了一扇门洞,放下竹帘里面就是一间书房,三面墙壁上木板钉好的槽子,满墙满壁尽是些书。临窗放着书桌座椅,窗下是坐塌桌案,窗外刚好对着院里的翠荫。 书房比前厅要深一些,圆光罩就安在博古架延伸的那一面墙上,成为了书房通向卧室的那道“门”。不同于前厅和书房间还有竹帘间隔,从书房就可以直接看到卧室,风格和当初他们在玄阳绝地阁的相似,又没有了那些书柜桌案,因此从书房一眼就能看到的就是一张大床,比玄阳绝地阁的那一张还要大。还有地上松软的地毯,四处散落的抱枕。 这的确是一个只用来睡觉的地方,在这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用来安眠。 淇奥特意在碧纱橱的位置停下,往前厅的方向看,原本阻隔了前厅视线的碧纱橱,换一面看却能一览无余的看见前厅的每一个角落,碧纱橱的其中一块做成了活动式的,从卧室锁上就没法打开。 卧室明显又比前厅长了许多,淇奥已经能判定这一间偌大的正房被傲祁分为了四个部分,然而当他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竟没有发觉通往第四个部分的门。 直到傲祁欣赏够了自己的杰作,才勾着淇奥走到碧纱橱的那一面墙的一旁,伸手在墙上推了一下,墙壁被他往里推出了一道缝隙,接着竟然打开成了一扇门。 规格相同的木板紧贴着将整个沐浴间围绕了一圈,沐浴间的一角修出了一个浴池,另一边还摆放了个木桶,还有木架。墙壁上挖出了一个格子,像是镶嵌在墙壁里的,用来摆放洗漱用具。 而靠前厅的那一面墙壁,淇奥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暗格,打开暗格拉着里面的把手,果然看起来完整无暇的墙壁打开了一道门。 往外走出去带上门,墙的另一面是前厅右手、与通往书房的博古架交相呼应的一整面墙的古董架,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破绽。 四个部分相比起来,反而前厅是最小的一块。 专门的书房离这里并没有很远的距离,甚至连洗浴傲祁都专门辟了一块地方修出了好几个池子,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正房扩大,就是为了将这两个容纳进去。 淇奥站在前厅中央,挑着眉又一次打量了一遍,然后把打量的目光放在了傲祁身上:“这是你的要求吧?”不等傲祁回答他就笃定地说下去,“这房间的规制根本不合常理,除非你专门提出他们才会做下去。” 傲祁面色不改地回望过去。 傲祁的意思很清楚了,但淇奥的表情却看不出好还是不好。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像是有人在他们中间放了一面镜子,都没有先退一步的意思。 忽的傲祁先动了,伸出手一把就把淇奥揽到自己怀里,而几乎是同时的,淇奥勾着傲祁的脖子挂在他怀里笑得脚都没力气站直了,刚刚的那些好似都是幻觉。 门外草坪上开出一朵小小的黄花,阳光下流露出那一丝虽微小但意味饱含的春光,像极了有人嘴角那几不可见却确确实实变得的柔和。 到了晚上,正房被强制分成四个部分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庄里只有他们两人,在正房的前厅用过膳淇奥就钻进了书房,帘子一放把傲祁丢在外面处理庄里的事情,他怡然自得地打发时间。 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一直呆在正房里不出去。 庄里的事情比之以前少了一大半,最大的开销也只不过是建造时用料工钱,虽说如此,新翻修的山庄布置花费比山庄修建初始竟还要多,单凭千玥山庄原先那几个铺子万万撑不起这笔钱,因此自然是那了傲祁自己的商线填补了进去,新选的管家也是熟悉这方面信得过的老人了,账目上傲祁也就不用再费太多心思,把去年的开销听过一遍算着没什么问题,嘱咐了两句就让管家先下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进书房的时候淇奥正斜坐在榻上,刚把手里的信放下,见傲祁进来了就招招手,把信递给他,自己从几案上的瓷罐里挑了颗梅子含着。 梅子刚尝出了点酸味傲祁就把信看完了:“这么说扈江离过年说的那些都属实了?” 淇奥把梅肉都吃了,刚要找地方把核吐掉傲祁的手就伸到了自己面前,淇奥张口,就看见那一点红艳艳的舌尖顶着核在唇间迅速出没,像条小蛇一样。 吐完核的淇奥把几案搬到一旁,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他父亲曾是魔教护法,他会相信魔教教主所言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正是因为东方泰宏平日里的形象太过大公无私,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跑了,就利用自己的位置号召武林正道将对方全家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情才越显得虚伪和黑暗。 “扈江离也算是幸运了,当时年龄小东方泰宏竟然没找到他,等他出师了再去追杀,他已经有能力跑到西墨国,还因为自身条件特殊进入了隧道找到了母石,得到了耶索上诺的保证。 “要不是沈轻衣一封又一封的信说想要他回来,他也不会遇上魔教的人知道这些,让他动了复仇的心念,他完全可以在西墨国平安老死。不过他也没想到,被魔教利用以后还会被魔教反咬一口吧。 “不对,他还是挺不幸的,从东方泰宏、他师父师兄、魔教的人,到耶索上诺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没有谁把他当人看,只不过是想挖掘利用尽他身上的条件。 “要不是我们,大概他也会一起死在隧道口了吧。” 说到最后淇奥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除了对奇兵珍宝的争夺,就是这种明明是俗不可耐的恩怨情仇,总会成为一个又一个武林人被杀害、家族被颠灭的理由。而对于他们来说,前面的原因还算是可以理解,而后面那个完全像是在无理取闹。 惋惜归惋惜,也不过是浪费了他一分的时间,等他回过神来时有人隔着帘子向里面报道:“庄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新修建的沐浴室和以往的不同不仅仅是增加了沐浴的场所,给沐浴室供应的热水不需要再由人抬进去,只要有足够的热水就可以通过专门的管道由外面源源不断地送入,同时不会出现被人为打扰的情况。沐浴室的木质墙壁又可以保证里面的降温速度变慢,温度保持时间延长。 这一看就是傲祁的要求。 正是青春又年少,身边又有绝对安全放心的肉可以吃,不过常常因为这样那样原因让本来两个在这方面不怎么在意要不要控制的只能控制着,差不多好几个月才能有这么一次机会,比如说在同扈江离赶路至洗脱罪名这一路,他们就没有时间做过这个,要真是认真算下来,都快比得上那些追求清心寡欲的人。 所以一旦有这样的机会,两个人都顾不上什么羞涩和推脱的,这样舒服享受的事情做一做,虽然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不可缺少的事情,但是也是挺乐意的。 再说了,在自己面前有什么好拒绝和矜持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淇奥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意料到了,听到下人这么说也就明白是什么个意思了,只是略微有点尴尬,但动作上丝毫没有停顿和迟疑,坐起身要去够榻边被他踢落的鞋。 他没意料到的是傲祁会比他动作更快,在他刚有要换动作的意思的时候,傲祁就像是抗麻袋一样把他甩到了肩膀上,好似他们那同样的身高、看上去相同的体型都不存在。 等傲祁把淇奥从书房扛到沐浴室,再从沐浴室直接把淇奥摔到床上的时候,淇奥有点佩服自己喘息着被傲祁掰开挡着眼的手臂按到头两侧的间隙,还能大概猜到书房与卧室的隔断不是帘子而仅仅是一个圆光罩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客人 这一日,大火后重建的千玥山庄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批客人,也是独孤傲祁第一次以庄主的身份招待前来的客人。 大管家庄宁前来正房禀报的时候傲祁桌前正垒了厚厚的一沓账本。 “先请他们去房间里休息,午饭准备好送进他们的房间里,晚上我再和他们解释原因。”傲祁吩咐道。 庄宁是个将近五十的男子,看他那平和的神态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和金珍斋、锦衫庄以及贝珠阙的大老板联系起来,如今作为千玥山庄的管家是他为报恩自己提出的要求,不得不说在山庄的管理上他之前积累的经验让傲祁省下了很多事。 听了傲祁短短几句话,庄宁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一应下要转身去安排又突然想起什么:“庄主,厨房说芙蓉乳凝好了,是现在就盛来还是等公子醒了以后再送?” 傲祁还没有说话,身后的屏风后面就响起了声音:“做好了就送进来吧。” “是,公子。”庄宁了然地笑了笑,带上门下去布置。 淇奥刚把领口整好,一抬眼就看到傲祁绕过屏风走来。昨晚睡得沉,清晨和傲祁一同起床的时候淇奥还有些迷糊,等洗漱完用了早膳两人各归其位,傲祁在前面处理事情淇奥等着暗使的消息,一时间一室安静,熏熏然淇奥没有熬过那股子困意。 不过是半个时辰,傲祁从感觉到屏风后呼吸不一样就绕到屏风后看了好几次,直到管家来通报客人到来的消息。 “子夜带来的信,我刚没有让他送进来,先搁在我那了。”边说着傲祁边把手里好几封特殊的信封递给淇奥,“刚来的消息,水道的进展很顺利,马上就要到收尾阶段了。”这件事除了一些小问题,整个过程还是非常的顺利的,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戈乌虽然并没有直接接触这一件事,但因为特地的叮嘱他在信息的及时性上还是非常注意,几乎三五天就给傲祁说明一次最新进展,如此频繁而详密的上报,依旧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淇奥翻着手里的信答了一句:“嗯?” “慕修齐的意思是,他手上还有几个,但是都比较大。” 淇奥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注意力依旧放在花友传来的消息上:“你是怕投进去血本无归?” 傲祁知道这是淇奥在取笑他,也明白了淇奥的意思。 捏了淇奥一把正好听到门外两声敲门声,当傲祁拿着小碗进来时意外的看见淇奥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你要去哪?” “花友这边没什么事。”淇奥抬起头有些困惑:“不是说客人来了么?” “有庄宁在安排,还用不着你一个主人专门去接待。”说到这傲祁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都有些不对劲了,依旧压着嗓子说道,“如果你没事了就在这休息一下,要是无聊了让庄宁给你去拿书,外面日头大,我们等太阳落了再出门。” 淇奥接过芙蓉乳点点头,没有半点异议。 安排好了淇奥,不论是淇奥没有坚持出去是因为乖顺还是无所谓,对于结果傲祁都满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那一堆事情,这一处理果真就到了月华初上,傲祁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痛的脖子,放下笔。 几乎是和傲祁走到床边的同一时间,淇奥唰地睁开了眼睛,看清来者是傲祁,淇奥放松了身体揉了揉眼睛。他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在这样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傲祁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出汗后才帮他掀开被子:“又睡着了?” “养了会儿神而已,最近精神好得很,睡多了反而容易头晕。”淇奥坐在床上看傲祁帮他把外裳拿过来,“在屋子里待久了也容易头晕。”明显意有所指。 兴许是完成了一大堆事晚上可以好好休息心情不错,傲祁挑挑眉没有理会淇奥的控诉,连带着语气也轻松了些许:“该去膳厅了。”说着帮淇奥把靴子从一旁拿到塌前。 此时客人应当已经由人引到了膳厅,虽然主人未曾到上不了正餐,各种精致美味的糕点香茶从客人落座以后不会断过,更何况傲祁在吃食上面尤为注重,这客人也算是连带着享了福。 这样的待遇,实在说不上有多尊重,然而挑不出半点不周到的地方,傲祁他们也是理由充分,确确实实有公务缠身。更重要的是,傲祁他们清清楚楚的明白客人们是不会有半点觉得是被懈怠的不满的,就算是将他们冷落一天他们也会旧感谢着接受了给予的安排,如今已经算是将他们作为座上宾对待了。 傲祁是不会承认这里面带着些许私心。 又或者说,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两列提着灯笼引领的队伍像是流动的光河,将傲祁两人笼在中间,一步步走近膳厅,而在膳厅里等待听得消息的客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忙忙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门外管家的声音与推开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推开了这一扇阻挡人视线的隔阂,门外一淡漠一和善又都自然带着一点点歉意的表情,与门内那渐渐凝固冰冻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乎没有感受到这有些诡异的氛围,淇奥先开口解释道:“连庄主、连小姐,别来无恙。让两位久等了,只是今日实在是脱不开身,希望府上没有怠慢两位。” 昔日的白焰山庄、坐拥双龙凤鸟太极三剑的连庄主,如今带着幸存的女儿的普通人连傅华,在淇奥开口后很快反应过来:“独孤……”他原本想说独孤庄主,但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换了嘴里的话,“两位百忙之中还特地设宴款请我与小女,是我们的荣幸。” 在连傅华身后,连芷柔的双手在袖子下控制不住的颤抖,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她眼中的光芒不断地破碎又亮起,忽而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忽而又失魂落魄,明明晃晃,她的嗓子却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直到庄宁将他们带到饭桌前,连芷柔才恍惚中清醒了些许,眼里的星光却已经完全陨落了。 “这是我的孪生弟弟,独孤淇奥。”刚落座,傲祁便开口解释了淇奥的身份,“独孤公子。” 连傅华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啊傲祁,又打量着淇奥,啧啧称奇:“果真是孪生兄弟,长得竟然分毫不差,风华气韵虽各异,却都是龙章凤彩,不分伯仲。” “连庄主过奖了。”淇奥笑着端起一杯酒。 连傅华喝了这一杯酒,放下杯子:“我也不是什么庄主了,如今我只求我死后小女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江湖上的事已经都不想了。”一开始说时他虽然眉宇间有微微的惆怅,不过很快就散化成了洒脱,看起来是真的把江湖事放下了。 听到连傅华这话,连芷柔原本低垂的眼微微抬起,看向了一个方向。 淇奥换了表情,郑重而又尊重:“无论如何,连庄主都是我尊敬的一位前辈,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改变。既然连庄主到了千玥山庄,就将这当做自己的家,一切都放宽心,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庄宁。” 连傅华脸上闪过一次苦笑,作罢不再坚持。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连傅华提起了他来到千玥山庄的主要目的:“庄主,看来如今你已经将母石成功融进了双龙赤羽剑中?” 傲祁也不遮遮掩掩,令人将身边的双龙赤羽剑呈给连傅华。 曾经以为剑出炉时的光华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夺目耀眼的,如今看到才知道当时他所见不及此时的十分之一。那种耀眼的光芒已经隐匿,然而从中散发出的强大和迫力让人已有了惊颤之心,可以想象它在傲祁手中挥舞时,会是怎样的景象。 连傅华已经是止不住的老泪纵横,看着双龙赤羽剑眼里仿佛翻是腾起了暴风雨中的海面,久久未能平静,就连连芷柔都有些担心的扶住他的手臂。 这样激动的情绪最后被连傅华长吁一口气缓缓吐了出去,他将剑还给傲祁,平和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可以准备祭剑了。”他抬手打断了傲祁的话,“能亲眼看到双龙赤羽剑达到最完美的状态,此生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你既然已将它和母石融锻,最后这一件事不是帮你,与你无关,不过是我的心愿。” 傲祁听此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直接和我说,我让他们去弄。不过只有一件事,”他看了一眼正专注在吃的淇奥,“我给各大门派散发了召集书,希望能够召集他们同万煞宗一战,而不是一味的躲避当缩头乌龟,这中间大概有五六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内可以完成么?” “其实祭剑并没有想的那么复杂和凶险,只要小女身体补足,两个月的时候莫说一把剑了,两把都足足够了。”连傅华拍了拍连芷柔的手,转而又有些伤感,“可惜另外两把剑也不知现在流落到了何人手里,不然三剑合璧,自是最好的。” “连庄主,太极迦蓝剑如今在谁手里,我想你不会没有感觉。”感觉到连傅华刚刚话说了一半,傲祁索性直截了当地提起这个话题。 连傅华瞬间像是又苍老了许多,说起话来都虚弱了不少:“你的意思是……?”触及那一个恐怖可悲的回忆,是他经历过后一直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情。 “白焰山庄一事,就是万煞宗做的。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相信以连庄主的阅历和智慧,应该也早就有所怀疑吧。”傲祁没有打算给连傅华留出喘息的机会。 “是,正因为如此,就算我知道谁会是罪魁祸首,我也不敢再做什么。”连傅华伸出手握了握拳头,那双锻造出了三把举世神剑的手,如今已经布满了青筋和松软的皮,那么的无力,“毕竟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也许是受到了连傅华情绪的感染,傲祁也凛然了不少:“连庄主不必如此自责,万煞宗这样的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如若独孤庄主能帮我报了这夺剑灭族之仇,我连傅华生生世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在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淇奥一伸手扶起了眼看跪下的连傅华,看着他情绪太过激动,又让侍女替连傅华添了一杯茶。 等连傅华喘得过气来,淇奥才温和地劝道:“既然已经到了千玥山庄,这些事连庄主就不用再想太多,至于江湖上的黑黑白白,总会有个时候了结。连庄主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连傅华拉着淇奥的手一个劲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傲祁,那时他便很看好傲祁,现在看来淇奥温文尔雅也毫不逊色,只可惜当时连芷柔钻了牛角尖,现在两人又都是有雄心壮志,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都不可能谈婚论嫁拖自己后腿。 惋惜了半晌,宴席也进入了尾声,连傅华只能将他最后的一点有利信息报答给他们:“庄主你一定要万万小心万煞宗的人。太极迦蓝剑虽然在威力上略逊于双龙赤羽剑与凤鸟莲华剑,但它是能将其他两剑融为己用的,双龙赤羽剑越强大,融入太极后的对太极加成就越高,三剑合一可号令天下,从此只有太极再无龙凤,真真切切损人利己的阴招。现在凤鸟莲华剑下落不明,双龙赤羽剑就更是岌岌可危啊!” “多谢连庄主的提醒。”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傲祁看向淇奥,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欣喜。 ☆、如果 “公子。”月光下的女子显得愈发纤弱,微风吹拂起她几缕青丝,飘飘宛如仙子,一双眼楚楚可怜,全心全意盛满了对方的身影,绕是如此她依旧矜持地保持着与恰当的距离对方的距离。 面对出门在外遇上的第一位有意义的女子,淇奥精确地调整好自己眉眼与嘴角的弧度,与对方记忆中那个呆书生完完全全地重合:“连小姐找我是为何事?” “那天晚上,”连芷柔不安的绞着手指,她的声音已经在无法掩盖发颤,但她的脚下像是生了根,这根是从心里长出出来的,“来找我的不是你吧?” 淇奥有一瞬间的迷茫,这一点迷茫清清楚楚地落在连芷柔眼里,她甚至还不用开口对方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心中突然席卷过一阵寒霜,在这即将到来的夏日的夜晚背后渗出了冷汗:“这么说,凤鸟莲华剑也在独孤庄主手里?”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又想了更多,譬如兄长阴险地装作弟弟的样子骗取了凤鸟莲华剑,而弟弟至今蒙在鼓里,脑海里甚至出现了兄友弟恭背后可能受到的各种欺骗和蒙蔽。 下一刻,淇奥就打破了她这一个想法:“凤鸟莲华剑么?傲祁当晚拿了就给我了。”一脸理所当然。 “但是父亲说你并不会武功。”急匆匆的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芷柔脸上羞得通红。 面对这样的莽撞,淇奥依旧是不急不恼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给连芷柔解释其中的缘由:“我从小身体比较弱,常常生病,也不适合练武,到现在练成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那把剑傲祁说了,既然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只不过我不常佩剑,就把它放在房里了。” 说到傲祁时,淇奥脸上是对兄长满满的信任,似乎已经陷入了两人之间独有的小世界,是别人进不去的。 这样的情形刺得连芷柔心中发酸,她已经抑制不住内心卷起的波澜,然而这波澜也不过是化作她往前走的一小步:“那独孤庄主有告诉你,我那晚在亭中等你么?还有那封信你知情么?”说到最后,心中的酸楚六分是委屈,四分又是隐隐的希冀,全部都成了眼中月下真珠似的点点光。 风吹得树影摇摇晃晃,偶尔遮盖到连芷柔身上像是被匍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淇奥摇了摇头,低语道:“这些我都不知道。”声音太低,已经听不清切他其中的情绪了。 “那么如果你当初知道了……”也许受到淇奥的情绪感染,连芷柔连呼吸都放轻了,然而胸脯的起伏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没有片刻停顿的,淇奥又摇了摇头,很认真很诚恳:“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到连芷柔的耳朵里。 “那现在呢?”风吹得更大了,连芷柔觉得自己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风吹散在空中,也许这样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是隔着凌乱飞舞的发丝,连芷柔看见淇奥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如今首要之事是如何对付万煞宗,兄长为此焦头烂额,我怎能在此时花前月下。” 恍惚中连芷柔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但是风吹进了脑里,又把一切都吹乱了。连芷柔能够感觉到,随着淇奥的话,她的心脏一直一直地往下落,最后落到一片柔软却冰冷的地面上,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湮灭了心脏上那一小簇火苗。她听到自己用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 “连小姐一路车马劳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淇奥也恢复了那温言款款的样子。 “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看着淇奥已经有了要走的意思,连芷柔背脊挺直而又僵硬,郑重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完成了我身为护剑者的使命之后我会离开千玥山庄,我希望你能够替我安排一个好的去处,唯一的要求是我有能力可以让我的父亲安度晚年。” 这其实是个有些无理的要求了,护剑者养在深闺,就算是山庄遭难也是很快被傲祁接手,从未有过半点世间历练,哪里来的自立自强的可能,然而淇奥只思考了片刻:“想必白焰山庄的连四小姐在首饰上定然有独特的眼光,还请连小姐能入贝珠阙,为即将入铺的这一批钗环镯链多多指点。” 连芷柔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在淇奥安排的人的护送下离开。 连芷柔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淇奥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在路过一丛树木时,那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从阴影里显了身。 “我是不是该庆幸连芷柔她终于发现不对劲有勇气表白心迹,是在现在的时间以现在的身份?”怪兽的嗓音里是斥血的危险,锋利的爪牙在等待一个错误,给他以划破别人喉咙的理由。 虽然淇奥否认了现在的可能性,但对于连芷柔提到的当时的情况只是说了一句“没有如果”,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地是与否。这样的情况以淇奥的性格来说,连芷柔兴许不明白淇奥的意思,傲祁却是一清二楚的。 淇奥一副完全没有感觉到威胁的样子,反而更加的坦然:“你忘记我当初是怎么遇到和冉冉她们了?”说这话时完全是天经地义的样子。 是了,当时两人共同坠入悬崖,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了,这么比起来初初认识几个月同床共枕又算什么。 又想起连芷柔落寞离开的身影以及淇奥的安排,野兽的气息逐渐消退。纠结于过去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他和淇奥都不是喜欢回望历史的人,又或者说他突然想清楚了,无论有多少个如果,结果都只会是一样的,他需要的人最终只会在他的身边。 “明日连芷柔就会开始祭剑,”说到这傲祁有些欣慰,“在山庄的好处便是时时刻刻可以照应得到,不会想我当时一个人被丢到沙漠里,每天除了送饭看不见其他人。” 淇奥咧了咧嘴:“祭剑只需要五日,到时候有什么需要补足的让庄宁先准备好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听到知更机的报时,傲祁没有了散步的闲情逸致,拉起了淇奥的手,“时间也不早了,该睡了。” 淇奥被拉着在傲祁身后满脸愉悦的笑意,他反手牵住傲祁的手,将夜里的风与月远远地抛在身后。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短,已足以让池塘里尖尖角绽开粉嫩的一抹红,映衬着一池的翠绿,滴溜溜的晶莹水珠在这翠绿的盘中打转,象征着一年之夏的到来。一辆马车从千玥山庄离去,留下轻腾而起的尘土,又被淋落的雨滴打下,山庄门口两朵纸伞开的白花目送马车离开后转身往山庄内走去。 “水镜剑派掌门携其三位弟子后日下午就会达到,拂衣派和天霓派同路,距此还有八日的路程,其他门派都将在半月之内抵达。”庄宁跟在两人身旁,报告早上刚得到的消息。 “按昨天我说的准备安排下去。”淇奥说道,“有什么问题及时报给我。” 一行人到了正房门口,侍女见主人回来了提前打开门,身后的人都在门前停了下来,只有庄宁跟着两人进了房。 “这是今日戈老板的信。”庄宁从袖口抽出信呈给傲祁,垂着眼行了个礼然后带上门离开。 看傲祁端坐在桌前展开信件,一副要入定的样子,淇奥甩了甩袖子,又要往书房钻去,结果刚抬脚就被傲祁叫住:“今天早上慕修齐传达给你的消息是什么?”这个消息不是由戈乌传达的,而是直接从寅冥交给淇奥的。 他们手下的信息网在经过淇奥的处理之后被分为三脉,一脉商业消息,一脉江湖情报,一脉为身边的暗卫。继水道之后慕修齐又陆陆续续拿出好几个不错的商业合作,其中又以盐场和铜矿最为大头,双方合作颇为愉快,巨大的利益让傲祁的资金更上一层楼,而得到就会有一定的代价,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免不了的信息交换和沟通,不可能再是每天通过鸽子交流。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不可否认的是在经过这几次合作之后,商业这一脉已经与慕修齐的有了较深的交集与渗透了。 铜矿一事渐渐步入正轨,慕修齐自然就开始找寻找下一个赚钱的机会。 同傲祁不同,慕家在商人里也算是排得上名的家府,与官家多多少少有一些联系,因此慕修齐有人脉也有那个位置,可以拿到一些傲祁拿不到的资源。然而他的能力也仅限于此,拿到了一个盐场一个铜矿,还相当于捡漏的一个水道,也都是别人挑挑拣拣剩下的,也兴许是他们走运,才能在这么快的速度里走上正轨,而更大头更优越的以他的资格是不可能再落到他的头上的。 但慕修齐并不准备就此收手,尽管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积累。 朝堂之上争不到半点,那便将目光投向江湖。 慕修齐还是那个意思,我手下有成熟的信息组织,有灵活的人员安排,在武林上又有一些根本,可以助你在当武林盟主上一臂之力,而我本身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对你们武林上的事毫无兴趣,只是希望你当上武林盟主后,能让我有更多机会赚一些武林人的钱。 从慕修齐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就不仅仅是武功天下第一的象征或者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权威了,背靠武林盟主的身份,在江湖中行使诸事都将更为方便,时间和机会对于商人是非常重要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饭店,江湖人入此都要让三分。 上一次慕修齐向傲祁提及此事时,很明显他自己都可能也都没有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一次他的想法要成熟很多,因此呈现给傲祁他们看的是非常分明且清晰的投入与获得,这恰巧是诚意的一种体现。 为了进一步表明自己的诚意,慕修齐在消息之外附上了两张小条,关于北方那些虽已经不及当今五大门派赫赫有名,但根深树大难以撼动的历史悠久的门派。 这些是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才有可能打听到的,却对于争取这些门派支持十分重要的消息。 更重要的是,万煞宗,他的总坛在北方素有鬼不回之称的琅极山巅。 对于傲祁他们来说,就像是商业消息互通共享一样,如果答应让慕修齐参与其中,意味着江湖情报这一脉也要暴露于人前,并和慕修齐有所协作。 “如何?”傲祁征求淇奥的意见。 “还有十五日。”淇奥把早就想好的说给傲祁听,“除五大门派之外此次前来的门派依旧多是这一方的,北方只有门派送来贺信,我们需要一个理由说服五大门派,也需要一个机遇打动北方三堂,但这正是我们手中现在还没有的。” 北方的门派氛围像他们的天气一样,又硬又冷,而他们互相联系非常频繁,形成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但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又仅仅局限于他们的地域之间,不愿再往外扩大一步。 这也是为何傲祁他们至今没有成功渗入。 现在有人给他们抛来一根稻草,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伤痛 “苏茶哥哥,为什么你不同意去攻打万煞宗?”烛光下少年捧着茶杯,大而圆的眼睛映出点点的光像是夜空下坠满的繁星,而这夜空的更深处,藏着两颗纯净的黑宝石,这是世界上唯一的两颗,对一些人来说有着千金不换的价值。 苏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昔日圆润的线条消瘦了不少,在时光的流逝下已经有了少年独有的清新的轮廓,这个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一日一日直到占据了自己半颗心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了这么大。来到千玥山庄时发现他也在这,自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疑惑他为什么会来,欣喜他来了,又看他比之前还瘦有些心疼。 那一日的情形苏茶还记忆犹新。宁子云小鸟似的蹦跶着来到自己面前,却先是向与自己同行的天霓派问好,等人基本走散了才拉着自己的手说:“苏茶哥哥你终于来了。” 想到这,苏茶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这件事情牵涉过广,需五大门派好好商议才是,我此次代替师父前来,不可贸然行动。子云,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这种大坏人不应该人人除之而后快么,为什么你们还会犹豫?是啊,我是不懂,那苏茶哥哥你能告诉我原因么?”宁子云少有的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苏茶的安抚下平静下来,甚至激动地抓住了苏茶的袖子。 苏茶握紧了拳头,他不太想把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让宁子云知道,然而宁子云没有半点要退步的意思。权衡半晌他终究还是败在了宁子云的目光下,斟酌着开口道:“这十几年来万煞宗和我们之间的相处……还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武林里也风平浪静。但是如果一旦联手攻打万煞宗,主动挑起矛盾,我们必然会受到万煞宗疯狂的反击,到时候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子云你知道么?” “风平浪静?东方泰宏和白焰山庄的事情才过去几年,前武林盟主被杀,太极迦蓝剑被夺,一整个山庄几百个人死于非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宁子云今夜出奇的敏感,他完全没有被苏茶的解释所说服,甚至蹙起了眉,“苏茶哥哥,你说的我们是指哪些‘我们’?” 苏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他突然不敢看宁子云的眼睛,那一弯清泉般清澈的眼似乎能把他的内心都倒映出来。他撇过头,语气里透露着坚决,也不知道是在劝服对方还是在劝服自己:“子云,现在受害的只是一个人一个山庄,如果真的和万煞宗对上那就是让整个武林的人陷入腥风血雨中。子云,我要顾全大局。” 宁子云怔怔地看了苏茶许久,见苏茶一直没有再看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苏茶哥哥,你要考虑拂衣派上上下下,要顾及整个武林的安危,我都知道。” 话刚说完,他有些惊讶得低下头看着握住了自己手腕的手,而就连这只手的主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宁子云的脚步。 苏茶的手有一瞬间的放开和收回,但是在更快地的时间里他又握住了宁子云的手腕:“子云,为什么你如此在意万煞宗的事情?”他自认没有谁会比他更了解宁子云,江湖上的事宁子云从来不关心,他和子云的师父也有意不在他面前提起这些,这是子云第一次表现的如此执拗。 直觉告诉苏茶,他必须要去了解其中的原因。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会成为触动宁子云某种情绪的一个开关。被他拉住手腕的宁子云听到这句话之后就低下了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宁子云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了轻微的颤抖,最后手腕从苏茶手中滑落,整个人蹲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好像是背负了什么被挤压成了这样。 这样的宁子云是苏茶从来没看到过的。 那缩成小小一团的不只是宁子云,还有苏茶他的心脏。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要蹲下来将这个小小的一团揽到怀里,有些无措地拍着宁子云的背,再一次经历他第一次安慰宁子云那样。 他不知道宁子云哭了多久,他只知道当宁子云几乎是乞求似地断断续续说出:“我的父母就是被万煞宗的人杀的。苏茶哥哥,万煞宗离我们并不远,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去报仇”,宁子云的声音好似在沙地上滚过一轮。 但就是这个声音,将苏茶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个世界没有时间的流动,没有空间的转换,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唯一鲜活的感受全部来自于他怀里抱着的这个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的小孩。 在这样的空间,他终于可以选择一种毫不顾忌的安慰方式。 他将唇轻轻印上了宁子云温热的颤抖的眼,还能感受到湿润的泪水的味道。 “情况就是这样。”子夜平静的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情——汇报,结束了这一个任务。 “很好。”一声轻响,淇奥合上了茶盖。他一只手拖着茶杯,另一只手臂横放在扶手上,整个身体的重心也向一边依靠着,柔软的蓝白色衣料顺着他的姿势垂下,随着他的起身和伸展荡出水流和白浪。 和颜悦色的,似乎证明子夜完成任务带来的这些消息很让淇奥满意:“今天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在山庄内暗卫们的工作要轻松一些,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去养精蓄锐。 子夜应了一声,转眼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等子夜离开后,淇奥又掀开了茶盖,里面盛的却不是茶,而是粉红色的果酒,慢慢进了夏,傲祁觉得凉茶喝多了伤身,索性就找了各种鲜果给淇奥榨着喝。慢慢地喝完了果酒,淇奥执起笔在桌前的纸上随意地划了两道。 在淇奥的右手边摆放了一个木盒,方方正正黑乎乎的一点都不起眼,但如果凑近去看会发现那黑乎乎的木盒上盘附着几不可见的繁复华丽的木纹,扭曲重叠像是开了一朵一朵金色的花,让原本朴素无奇的木盒彰显出它金贵的身份。 确实,十年长一寸的金纹木,阴冷气极重,正是因为如此可保尸体不腐不坏,万年如新,加之能抵刀砍斧劈水泡火烧,常用作天子的棺木,怎可能不金贵。 也就是说,用如此金贵的金纹木盒来装遇水即化、遇土即融、遇火化灰、遇金则死世上仅存三颗的渡生魄婵卵,才是最好的选择。 ☆、神药 持续不断的浓郁的香味从紧密的木盒里渗出,充满了整个房间。这香味带着花的甜腻和酒的微醺,让人免不得沉醉,是渡生魄婵卵独有的气味,说明了它的身份,也代表着它的药性正处于盛期。 传说中渡生魄婵卵具有极强的修复能力,哪怕是全身骨头被打得粉碎,用上它也能让人恢复如初。更妙的是,如果是给女子使用,它就不仅仅是扶伤,更能救死,具有使白骨生肌、死人复活的功效,就连它的香气,女子闻了也可美容养颜青春焕发。然而这样的神药,它有一个影响极大的缺点——它的时效极短的,并且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拖延。一旦过了盛期的十五天,渡生魄婵卵就会变成一个死卵,甚至连它的香气也会变成吸入即腐蚀的毒气。 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在十五天内护送这颗渡生魄婵卵往北,并到达将石坡同风云道的人见面,然后将渡生魄婵卵交给他们,只有这样,身中无解剧毒全身已经溃烂见骨基本没有了呼吸的风云道掌门的独女丰云霏才有可能得救。 丰云霏,念着这个名字,淇奥闭着眼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理了一遍。 从丰云霏意外中毒毒发,身体腐烂流血流脓似受千刀万剐之痛生不如死,到风云道掌门派人四处找寻神医无一人可治,得知有一偏方尚有一线生机,却需用到渡生魄婵卵为药引,遍寻整个苍国面对皇家的两颗——一未成熟、一盛期过半——虽有心却无力,再到风云道掌门终于打听到最后一颗渡生魄婵卵是仁心堂镇堂之宝,而不得不向仁心堂的大老板求助,背后老板傲祁得知此消息与风云道对接,表明虽有一颗却还未成熟,而后又意外地在五日之后发现它显现出了将入盛期的征兆。 然而就算快马加鞭,十五日内也绝无可能跨越南北送至风云道。 今日是渡生魄婵卵盛期的第一天,按照淇奥与风云道掌门商议后得出的办法,如果由他带着渡生魄婵卵、风云道带着已经备好的药和丰云霏同时从两头出发,十五日的期限,还是有可能的。 每一件事情的时间联结得都恰好得完美。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绕过来,揽住淇奥他的脖子,让他往后倒入一个熟悉的胸膛,随后炙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际:“明天一早就离开?”说话时手指摩挲着他纤细而又坚硬的锁骨似乎完全是无意识的一个动作。 淇奥用气音“嗯”了一声,目光投在了木盒上面,嘴里在和傲祁交流刚刚的事情:“苏茶那边已经有突破口了。” 此时他们以重建山庄为由邀请众人来此做客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虽然在邀请函上所写的是贺山庄之喜,所有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傲祁召集他们是想要获得他们的支持一同去攻打万煞宗。 对于万煞宗,似乎五大门派私下有一个不言而明的约定:只要万煞宗没有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就不会去和万煞宗抗衡。然而换成说给武林众人听的,就是苏茶的那一套话。 苏茶其实也没有说错,的的确确为了一两个被颠灭的家族山庄和万煞宗对上,是一件非常不明确的事情,万煞宗人手段之残忍、心肠之狠毒,令江湖人闻之胆颤人人自危。没有人会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冒着从五大门派的地位摔下去的风险,去挑战万煞宗。 这样维持着诡异的平衡依靠的是人之常情而已。 而傲祁他们做的,仅仅是让五大门派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所谓的安全范围,只要万煞宗存在,整个江湖都是他们的屠宰场,主动权完全掌控在万煞宗手里。 像宁子云这样父母被万煞宗杀害而不得不投入各门派学习武功的,在门派弟子中的占有量其实比想象中的要多,宁子云只不过是一个代表,而这个代表却一定是宁子云。 身为水镜剑派掌门最为疼爱的小弟子,还能够牵动影响拂衣派大弟子苏茶的心神。 苏茶已经习惯他身为肩负重任的大弟子,坚定向上以门派为己任,但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唯一私心的那一块比他以为的要柔软脆弱得多。 但在这一点上,仅是频繁接触了宁子云从他嘴里听到苏茶的情况的淇奥要看的清得多。因此当他听子夜叙述苏茶和宁子云现场的事情时,他差不多是抱着享受地听书般的心情听的——如果没有明日一大早就要从山庄启程这件事情那就更好了。 越到夏天天就亮得越早,但淇奥离开时天甚至还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一点微光。正是因为这像是带着一点点青蓝颜色的光,更加显得淇奥的脸像纸一样白。他换掉了在房间里常披着的透纱,在长袍外规规整整的系上了轻便的丝绦,侧身站在逆光中,正把金纹木盒扣进马上的暗袋。 一片叶子突兀地从傲祁眼前飘下,就遮住了淇奥的身影。 傲祁忽然伸出手把淇奥拉到自己身前。 淇奥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把木盒放好,眼前就突然变成自己的脸。 淇奥眨了眨眼,以为傲祁要对自己说什么,没想到傲祁把自己拉过来以后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淇奥只能勾了勾被傲祁握在手掌的食指,自己先开口:“怎么了?” 傲祁没有马上回答淇奥,直到上上下下把他扫视过了一遍,才把凤鸟莲华剑递给了他:“一路小心。” “啊,把它给忘了。”淇奥不好意思地笑着从傲祁手里接过凤鸟莲华剑。 凤鸟莲华剑甫一拿到手里,便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泉水从凤鸟莲华剑流入了心间,这泉水源源不断,又从心脏流入五脏六腑,再贯通了每一处经脉,凉爽熨贴又不会留下半点阴冷之气。 这是少有带寒气却不会损害甚至有益于淇奥的物件。 天边已经渐渐亮起来了,流云从远至近被画下由白渐渐过渡到深灰的颜色,淇奥把凤鸟莲华剑挂在腰间,才又和傲祁说了两句话,眨眼就到了必须启程的时候。 淇奥看着傲祁身上的苍青从灰蒙蒙的昼夜之间出脱出来,便抬头看着天色确认了一下时间。 然后他朝傲祁点点头。 傲祁也对他点点头。 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人同时转身,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习惯了。 淇奥翻身上马,傲祁往府里走去,马蹄的声音和脚步声交错在一起。 这一次淇奥身边除了子夜、晨煜和静女三人,还派遣了二十人的山庄护卫,一路上每一站的吃住都已经提前安排在了自家的店下,并不需要担心。要说唯一让傲祁可惜的就是因为要赶时间,这一次不能用马车,只能骑马前往。 ☆、两厢 丰云霏又一次在疼痛中挣扎着醒过来,醒过来的感觉比睡着的时候要好,不会有那种沉闷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的感觉。鼻间充斥的血腥味和全身湿乎乎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她必须要像死尸一样躺在已经变成血泊的床上一动不动,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让她有肉从自己身体上剥落的感觉,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血顺着床沿滴到地上的声音。 这样的情况虽然触目惊心,但丰云霏还是会想,不过是疼了些,总比死了要好。 她刚刚喝了今天的药,满嘴的苦腥味,就像被塞满了泥土和生鱼,睁开眼只有灰色的床帘,沉沉地压在头顶,让她想起了风云道背靠的那座山,山头总是被乌云压着,就算是晴天那乌云也从没有散开过。 有人推开门进来,这脚步声她已经非常熟悉了。 她对这人第一印象,就是那双宛如春水的眼睛,带着很纯粹的关心看着自己,没有半点惊诧和厌恶,尽管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一滩泡在血里的烂肉。 后来她又听了父亲说,自己在前几天是怎么疯疯癫癫发了癔症般抓着对方的袖子不肯撒手,整日整夜的,而对方也就耐心的让自己抓着,偶尔实在有急事就温温柔柔地对自己说话,一直都是温言以待,从没有着急过。这样的说话似乎真的有效果,自己居然也会放开他一段时间。 现在她神志清醒了不少,见到对方总有些羞愧,但对方待她还是一如既往,那些事一点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还会常常来看望她,虽然每次话不多,丰云霏却能感受到里面实实切切的关心。 这就让她更觉得羞赫。 也忍不住每天都在期待着那一刻,一旦那一刻的来到,给她带来的是巨大的欣喜,就像现在。 她想,等自己嗓子好了能说出话了,她想要喊一喊他的名字,然后问他一个问题。 丰云霏能用余光看见对方走到自己床边,然后探过身认真细致的看了看自己,如画的眉眼是用春水勾勒的,一眨眼一弯眉都是泛出的温情:“丰小姐今日气色不错,伤口恢复的情况也比预想中的好得多,看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了。” 丰云霏眨眨眼,表示感谢。 对方看懂了丰云霏的意思,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客气,接着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什么。 那是一朵花,纤细柔软的茎枝,蜷缩的嫩叶,连花瓣也是小小的,被对方托放在掌心,微微一用力就会被揉得粉碎。然而这样一朵花,刚一被淇奥拿出来,就将丰云霏完完全全的吸引了。它的颜色太美了,每一瓣花瓣都被沁透了阳光一样的金黄,不参杂半点杂色,充满了夏天的气息和能量。 淇奥将花伸到丰云霏眼前,轻声说道:“将石坡的花开了,满山坡都是黄灿灿的一片,看着就觉得心里欢喜,我想你整日躺在房里,如果能看到也会开心一些,所以我就带回来一朵。”淇奥俯身将花放在丰云霏枕边,“将石坡那,有成千上万朵这样的花,也就有了成千上万倍的美,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那该多可惜。” 金黄的花瓣在鲜红的血液的映衬下,似乎也变得更加的耀眼和炫丽。 “贸然前往挑战万煞宗万万不可,但独孤庄主所言也不无道理。”面对其他人各色各样又都是殷切的眼神,水镜剑派掌门白羽上轻敛眼睫,将那些人的影响都挡在外,用他那一张几十年都没有变过表情的脸,说出了让大部分人出乎意料的意见。 傲祁一拍手:“那是当然,如我所保证,攻打万煞宗受到的伤害并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只要各门派之间能遵守制定出来的计划默契配合。” 苏茶眼神坚定的看着傲祁点点头。 见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傲祁不在意地扬声一笑:“这也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大家先散了吧,关于万煞宗这件事还请各位能够认真考虑。” 各门派负责人站起身,同傲祁打招呼后一个个离开。虽然还没有得到他们完全的支持,但有苏茶在其中劝解,再加上水镜剑派的掌门态度模糊,听他们的话已经有了松口。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傲祁方才豪情万丈仗义执言也从他脸上消失。刚同一众武林中人周旋完,傲祁并没有让侍女把午膳送来,而是匆匆走到书房。 书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傲祁巡视了一圈,走带书桌旁,手指在书桌下的一处一按,原本严丝合缝的桌面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块薄板缓缓抽开,露出下面淇奥最近的信件。 风云道的掌门非常幸运,他偶然得到的那个药方是真的,渡生魄婵卵也及时拿到,丰云霏喝了药以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到今天已经能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身上的血也没有当初流的那么多,不会再像前两日那样抓着淇奥的衣袖就不松手。 而风云道掌门在几日的接触下,也对千玥山庄庄主赞不绝口。 一开始掌门只不过是看在他手里有救命的东西才对他客气几分,但实际上北方三堂这种以武力论强弱是看不惯南方武林人唧唧歪歪曲曲折折的做法,打心眼里和南方武林人不对付的。然而不过是短短几日,掌门对傲祁的态度便有了完完全全的转变,说他既有着武人的铮铮铁骨一派豪气,同时又能举止得体温柔敦厚,就连自己病入膏肓的女儿偶尔发癔症,他也不急不恼,处理得妥妥当当。 连带风云道一同前来的一群弟子和手下,见了淇奥也多了三分服气。 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完淇奥写的信,门外响起规矩的敲门声:“庄主。” “进来。”傲祁拿着信没有收起来。 庄宁一走进书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傲祁手上的东西,他观察着傲祁脸上的表情,试图猜测傲祁此刻的心情:“庄主,铜矿出事了。” 事故发生的地段是矿洞里的采空区,那日工人正在采空区现场工作,突然数块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皆是数尺长宽有上百吨重。这些从矿洞顶部突然掉落的石头产生了天崩地裂的剧烈后果,不少工人都被砸成了重伤,所幸的是没有人员死亡。 这本只是一件普通的塌方事件,但是事情的发展不仅于此,慕修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赔偿给伤者的银两,双方也都协商妥当,谁知道突然传出来流言蜚语,说这一次事件是山神震怒降下来的惩罚,并且称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夜晚都能听到奇怪的悲鸣声,当地的村民不肯再让开采继续下去,并且扬言要把他们给赶出去。 事情到此,慕修齐发现自己已经镇不住了,才匆匆忙忙和傲祁取得了联系。 “慕修齐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七日就能赶到,庄主您看是安排在庄内还是?” “安排在城内的聚福客栈。”七日内庄里的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处理清楚,再多一个麻烦怕惹出什么事端,还不如放在自己的客栈里。“戈乌那边有什么消息?” “戈先生应该也是今日凌晨才接到消息,正要启程亲自去矿洞那里查勘。”庄宁看不出傲祁的意思,也能凭着直觉感受到他愈来愈阴沉的心情,只能尽可能把情况说清楚,“戈先生的那边的消息应该是通过从下往上一层层得知的,知道以后连同初拟的解决方案立即就发来了,但是因为慕修齐发出的更早,所以我这里先接到的也是慕修齐的。” 正说着寅冥就出现在了房间里,呈上给傲祁一封密信,行了个礼眨眼又消失了。信封上一笔随意的朱红,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也象征着这封相隔千里的信是如何马不停蹄的在一个日月轮换中送达到傲祁手里。 傲祁展开信扫了一遍,才看向自寅冥进来后就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庄宁:“戈乌的确是今日丑时才收到的消息。” 庄宁正要微躬点头,就听见傲祁语气一变:“这么说来我倒成了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了。” “庄主!”庄宁自认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在商场上同别人尔虞我诈时什么样的人没交过手,却是第一次被简简单单一句话惊得脸色一变。 傲祁拿着信纸的手一挥:“这事与你无关。” 傲祁大概能猜出事情的过程,无非不是事发之后慕修齐想要自己一人把这件事解决好,没想到事情闹大,一方面铜矿的人报告给了戈乌,戈乌当晚制定出解决的方案由暗使报告给傲祁,另一方面慕修齐不得不联系上了商业线上的暗使,让暗使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傲祁。 这中间的区别在于慕修齐能够用到的那条线是最为平常的一条线,用来来往最简单的信息,这条线上的消息到了千玥山庄一般是汇总到庄宁那里,再由庄宁统一报给傲祁,而戈乌的却是可以直接联系上傲祁的。然而在这件事情上,由铜矿上报给戈乌花费了不少时间,慕修齐联系到傲祁中间也有时间的浪费,因此当傲祁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已经出现了滞后性。 顿了顿,傲祁似随口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庄宁摸不准傲祁的情绪,那似有百十担石头重的话让他本以为傲祁会是怒气滔天的,但傲祁脸上却一分一毫没有表现出来,这如果不是傲祁对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就是真的藏得太深。捉摸不出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一般来说工人闹事就是为了一个字,钱。镇不下去无所谓什么鬼神,只有一个原因,钱少。” 傲祁沉吟了片刻,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虽说这问题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但这钱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那些贪婪的人。”他看了庄宁一样,“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庄宁也不再多话,恭恭敬敬地离开。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9节 庄宁甫一离开,方才消失的寅冥像是幽灵一般出现在了庄宁刚刚站的位置上:“主人请吩咐。” “和戈乌说,多带几个人去矿洞里好好搜寻一遍,晚上偷偷守在矿洞里,矿洞周围也不要放过。鬼哭狼嚎无非不是风穿过洞的声音,要不就是有人躲在那里故意在装神弄鬼,这人估计还就是当地的人,既然如此就抓他一个正行。”傲祁一边说着一边将信放到一旁。 寅冥一抱拳,“是”字还没有开口,就见傲祁眼睛盯着一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神情。 果然,他紧接着听到了傲祁的话语:“等等,这事让戈乌自己去处理,我刚刚说的先不要传下去。还有,”那声音沉了一分,尾音又挑了一厘,其中萦绕的那一份若有似无的愉悦寅冥警告自己只不过是听错了,“告诉淇奥矿洞出事了。” 寅冥踟蹰了一下:“公子那边还没有事情已经办完的消息。” 晌午的阳光正盛,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候,窗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将石坡是将石镇外的一座小山坡,从将石镇出发爬到将石坡的顶端,就能看见山坡的另一面漫山遍野的柔弱而又璀璨的黄色小花,洋洋洒洒铺成无边无际,延绵直到目光的尽头,这黄色多一点即暗,少一点些浅,每一瓣花瓣都是汲取了阳光最灿烂的那一滴染成,在午时的阳光下黄色有着比金色更烂漫的光彩。 淇奥在信里和傲祁这样说道,你要是体会不到,可以在正午的时候看看窗外的阳光,在脑海里就能有个大概形象了。 的确是很耀眼的,傲祁看着窗外,阳光在地面上已经成了白色,耀眼太过到刺眼了。 也许是阳光的原因,傲祁眯了眯眼:“他当然已经完成了。” ☆、月夜 顺着小道的方向,走过精心雕刻的石桥,掩在青竹后的亭台楼阁旁传来隐约的流水声,绕过这一丛青翠,参差高低的嶙峋石块叠放着,高处的一池墨色是把夜幕盛进了里面,冰轮染得池水似是覆上了一层霜,有清泉从石头上潺潺流下,或是打着旋儿,又在月光下溅起千百粒银泪玉珠。 细碎的流水声被话音打断:“有劳苏师兄了。”那声音乘着月光,竟像是天边飘然而下的仙乐,三分温软三分袅袅四分清泠如水,虽柔而不媚,虽疏却非远。 傲祁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地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月下一对佳人,一人持扇一人空拳,两人相对而立,相隔有六七尺的距离。 见傲祁走来,其中一人大大方方地朝傲祁一抱拳:“独孤庄主。”然后才继续和女子说道,“颜姑娘客气了,我们这是相互学习进步。” 颜零露朝傲祁行了个礼,又看了看苏茶,收起手中的折扇:“今日就练到这吧,我先回了,你们聊。”说罢苏茶连忙行了个谢礼,她又朝苏茶回了礼,转向傲祁时开口道,“承蒙贵府这段时间的接待。” 傲祁颔首。 “独孤庄主找我所谓何事?”目送颜零露已经走远,苏茶面对傲祁时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他曾经和傲祁刀剑相对,也不会忘记他多少师弟死于傲祁手下,但是宁子云的事情横亘在那,他不可能忽略掉宁子云,仅仅因为自己的事情盲目仇视傲祁。 更何况他不得不承认,傲祁所说的有道理。 “苏兄,我想和你谈一谈万煞宗的事情。”傲祁的表情很诚恳。 苏茶有些不解:“万煞宗一事独孤庄主说得对,我自然就会站在你这一方,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兄愿意站在我这一方,怕不是因为听我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宁子云吧。”傲祁看着苏茶的眼睛,里面深邃的林被吹起了风,他把自己的眼神收回,毫不在意的笑着,“我非常能够理解苏兄。” 他看向了远方,那一池水映在了他的眼里,盈盈的月成了他眼里的光:“苏兄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苏茶瞪大了眼,他没想到傲祁竟然会有主动提起这一件事的一天,反倒轮到他狼狈的点点头。 傲祁接着说:“那你应该还能记得在我身旁当时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到这傲祁脸上浮现了浅浅的温柔,“那是我的胞弟。” “他自小身体就不怎么好,当时又因为我的原因跟着我颠沛流离,那一日突然遭遇那样的事,看他被伤到,我便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傲祁叹了口气,一脸的歉意,“这事的确是我的错,万煞宗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去向掌门负荆请罪的,到时候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苏茶回忆了片刻,恍然大悟:“那位是你的胞弟?原来如此,那怎么我们来此之后从没有见过他?” “好不容易安宁一点,我就让他一直在后院养着,不过天气转热,他这两天也正说想要出来看看,到时候总会见到的。”傲祁说到弟弟时表情总是显而易见的不同的,不是那个浩然正气豪气冲天地号召大家去攻打万煞宗的初生牛犊,也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却重振千玥山庄的独孤庄主,只是一个心疼关心自己弟弟的哥哥。 仿佛是突然反应过来,傲祁有些羞愧:“不好意思,说到他我总是容易停不下来。” 苏茶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连同刚刚那一点警惕也放了下来,微微摇头:“我知道。” “那就说正事吧。万煞宗虽然近十几年来动作不大,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注意,一是十几年未曾动手却在短短时间内连续对两个对象下手,会不会是他们已经修养生息够了,接下来会不会有更大的杀戮,我们都不知道。二是太极迦蓝剑在他们手里,他们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我当然能够理解五大门派不愿意招惹事端引火上身,但是没有人能够保证血光之灾会不会有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些都是我和你们说过的。 “我今天想和你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万煞宗对五大门派下手,五大门派的确是有能力抵抗一段时间,或许能有一个平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江湖上其他人,那些没有能力抵抗的门派、山庄,甚至是个人。 “一旦他们遇上了万煞宗,就只能毫无反抗力地被屠杀,但他们又何其无辜。 “万煞宗一日不灭,江湖一日不得安宁。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愿首当其冲,与万煞宗正面对峙,只要能够让他们意识到江湖不是能够让他们任意杀戮的地方!” 也许被傲祁的慷慨激扬所感染,苏茶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地脱口而出自己的问题:“若你真的遭遇不幸,那令弟又当如何?” 傲祁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像是夜光在他眼中投下了一片阴影:“如若真有那么一天,能以我个人的牺牲换来对大家都好的结果,他会理解我的,家父自小教育我们,锄邪惩恶匡扶正义才是我们江湖人应该做的。更何况,至少我做过些什么,总比有一天突然发现他在山庄里被万煞宗害死再去后悔的好。” 这话中有千万般情绪,像是蓬勃腾空而起的烟火,带着震耳欲聋的轰烈声在空中炸开光火流星,照亮了半个夜空后徒留下的一片寂静,却更能让人心身具荡。 苏茶深吸一口气,一抱拳:“独孤庄主所言极是!独孤庄主这样的人才是胸怀大家的大英雄,我等与你相比不过是些胆小懦弱之辈。以小人知心度君子之腹,苏某实在惭愧。”说完苏茶深深地向傲祁鞠了一躬。 傲祁一把扶住苏茶,语气沉重却又坚定:“苏兄过奖了,我不是什么大英雄,我也想守着千玥山庄平平安安地过完下辈子。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清楚地看见头顶的利剑。”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连苏茶那心思重重的脚步声也已经渐远,像是同时也带走了傲祁脸上那澎湃的热度。傲祁略微向旁移了一步,便走近了青竹投下的暗影里,不过是片霎,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半点情绪充沛丰富的痕迹:“出来。”神态之冰冷,将地上的银辉也冻结成了白霜。 “公子今日已经到了临城,不过太阳刚落就在城里找了一间客栈说要休息,”寅冥尽职尽责地报告他的工作,想着又补充了一句,“明日便可到达山庄。” “明日?”傲祁将这个时间放在唇齿间嚼碎了,用舌头品尝它的味道。 ☆、夜行 门窗都被紧紧地锁上,屋内没有点蜡烛,整间房间伸手不见五指。这间外观看来算不上最为奢侈豪华的客栈,房间里的布置也同寻常客栈相仿,乍一看来并无两样,然而当真正住进一间房,才会发现看似朴素小巧的房间,却在房间的桌椅上铺上了价值千金的锦绒缎,整夜点燃了柔软而绵长的香抚慰着客人的心神。 尽管在晚上,桌椅都被归置如初,在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没有包裹没有换洗的衣服,空气中细微的甜腻是客栈曾经提供的糕点残留下的,茶杯里一点温凉的茶水也证明了这个房间确实有客人居住。 垂下的深色床帘交叉重叠将床内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 空气向床的方向流动过去,不带半点停留,然后在床头停下。 在深夜时分,安静地连呼吸声也能听的一清二楚,一只手徒然从黑暗中生出,撩开了床帘的一侧。 床内本应该在熟睡的人,正抱着薄毯盘腿坐在床上,在睡觉时蹭开的衣领露出了半个肩膀,以及肩膀上隐隐约约的印记。他正歪着头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迷糊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晚上好,傲祁。”这样漆黑的夜里,那人眼里流动着的光让对方想起了今夜那一池盛下了月的潭。 “晚上好。”几乎相同的声音在房间里再次响起,仿佛是回音一般,“淇奥。” 淇奥重新倒回到床上,半睁着眼看真正是凭空出现的傲祁脱了外衣躺到自己身边,笑了一声:“怎么每次都是你乘着夜色而来?” 傲祁没有回话,伸手揽过淇奥的腰。被熟识的空气所包围,淇奥才完全地阖上了眼。 赶去将石坡的路途一路风尘仆仆,回来时为了配合淇奥的意思一行人特意放缓了速度,一日一日磨磨蹭蹭也快接近千玥山庄,因而听得清晨窗外的鸟鸣都多了几分亲切感。 “公子,洗脸水已经打好了。”淇奥虽然喜欢睡觉,但是作息还是正常的,往日到这个时候淇奥都已经起了床,静女提了水进房间就可以接着伺候淇奥洗漱更衣。 今日也是如此,静女敲了敲门发现门已经取掉了门闩便推门进了房间,一抬眼就看见有人坐在床边,身后的床帘半开半垂,被床前的身体一挡什么都看不见。 静女呆愣了少顷,放下水:“主人。” 话音刚落,就见那床帘又被掀开一点,露出另一张脸,还是满脸的迷迷瞪瞪,一看就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嗯”了一声身子摇晃了两下,额头抵着前面人的肩膀似乎又睡着了。 在傲祁目光的肯首下,静女僵硬着表情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等傲祁帮淇奥束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到当空,淇奥摸了摸胃,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被傲祁喂了一小碗粥两块枣泥糕,到现在还觉得稳稳当当的。 “饿了?”淇奥听得出来,傲祁这是故意说的。 淇奥摇摇头:“早上吃的有点腻。你一日不在山庄不会有事?” “总要给些时间让他们私下交流。”傲祁帮淇奥束好发,满意地拍了拍淇奥的肩,给淇奥拿来一杯清水。 清水把胃里黏黏糊糊的感觉冲洗干净,也让淇奥的脑袋运转更加流畅,足够让他知道山庄里发生了什么,杯后的嘴角弯了弯,他平静的将杯子递回给傲祁,随后指了指床的方向。 在床头傲祁找到了一封信和一个墨玉扳指。 淇奥坐在桌旁解释道:“这个是风云道掌门给千玥山庄独孤庄主的信物,风云道掌门在门下弟子前亲口许诺,持此两样信物,届时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只需要独孤庄主说一声,他们定会竭尽全力助庄主一臂之力。” 傲祁把这两样东西往桌上一放:“只有这两样?” 淇奥无奈地撇撇嘴:“丰云霏身体状况虽已经逐渐稳定,但还未完全康复,需要继续静养三个月,以保证伤口完全愈合,在此之前不可有任何动作,避免二次伤害,也就是说这三个月吃喝拉撒都只能呆在床上。”说到最后,淇奥还是忍不住显露出一丝怜悯,“对于一位姑娘来说,这样的毒也太过凶狠了。” “若非这样的病,也不值得一颗渡生魄婵卵,若非一颗渡生魄婵卵,也换不来这两样信物。”傲祁将扳指拿在手里抛来抛去,说着这东西有多来之不易,动作上丝毫没有表现出当它多珍贵。 淇奥不置可否,本来也不是需要太多纠结的事情,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矿场的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去了刚两晚就在矿场里抓住了人,还就是当地的小青年,戈乌当晚就问清楚了,是族长家的人,想让他们装神弄鬼再翻个三五倍的要钱。结果抓着他们当众对峙的时候,族长的意思是舍弃他们,把他们扔给戈乌随其处置,小青年脾气大,当场和族长大闹,要不是戈乌看着时机,他们把事情差点捅了出来。”和他当初猜测的分毫不差。 “戈乌处理这些事倒是越来越上手了。”淇奥笑嘻嘻的看着静女默默开门将午膳一盘盘端上桌,嘴里依旧对傲祁夸赞着。 盘子七七八八转眼就摆满了整个桌子,傲祁扫了一眼对了对菜品的数量,对静女吩咐道:“等太阳过了最毒的时候就回山庄。”说着盛了汤放在淇奥面前。 将白虾的肉成柔韧的肉片,五瓣叠成花的形状,微红的花瓣口闭合,像是还没有绽放的花苞,被蒸得晶莹剔透缀放在深褐色的汤汁上,只需要拿筷子轻轻点拨花瓣的顶端,就能听见一声轻微的“啪”,宛如真正的花朵开放,而“花苞”内乳白色的汁水也会喷薄而出,融入褐色的汤内翻滚,渐渐就能看见汤汁变得澄澈如水。 独剩那一朵透明的水上花,自如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颜色的清汤上飘飘荡荡。 ☆、撒网 白天厅堂里嘈杂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尽管下午这些人就已经各自离开了千玥山庄,回到自己的门派里安排各派事务,如今山庄里已经一个客人都没有了。 淇奥停下了拂琴的手,揉了揉手腕。 天霓派长老清曲门下两名弟子被发现直挺挺地吊死在院落的水井之上,被砍断的双臂又用红线将其与身体捆绑在一起,身上打斗的痕迹非常明显,很容易就能推测出她们是因为保护翎月莲时不肯撒手而被对方残忍的砍断双手——在她们被抓起来绑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没有点穴,没有下药,清醒的状态下将她们的手臂与身体锯开。 如此残忍的手段,只不过是为了抢夺一个算不上特别稀奇的翎月莲,而翎月莲之所以被夺的原因略微一想就非常明显——以翎月莲的水阴之象加速提升太极迦蓝剑的功力。 正如焚铁母石之于双龙赤羽剑,蓝铁母石之于凤鸟莲华剑,双龙赤羽剑和凤鸟莲华剑就是太极迦蓝剑的“两块母石”,可惜现在一把在傲祁手里,一把下落不明,万煞宗宗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双龙赤羽剑被加强而无动于衷,但想要提升太极迦蓝剑,只能借助于世间其他的阴阳之物。 这一次被夺的是天霓派的翎月莲,下一次是五大之一狂刀刹的兽阳砂,还是三堂之一烈心居的苍火石,没有人知道。 本是有支持傲祁的苏茶和态度模糊的白羽上,再加上如今遭此一事立场瞬间转变的天霓派,还有风云道掌门在北方三堂中游说,武林正道联手攻打万煞宗已经成了板上钉钉。 情理之外而又意料之中的,推选领头人时,在五大门派众多老前辈的面前,傲祁被一致推上了这个位置。 在领导时因为江湖地位的原因受到五大门派的制约,而如果真的遭到报复,首当其冲的就会是独孤傲祁的千玥山庄,而不是五大门派的其中一个,这是非常划算的一个生意。 当时雀跃又惊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在道谢时腰几近折断的千玥山庄庄主独孤傲祁应是察觉不到这一点的,但傲祁和淇奥怎么可能会不提前预料到。 淇奥出了一会儿神,再反应过来时傲祁已经坐到一旁的石椅上,淇奥索兴让人把琴撤下,换上了新酿好翠雨酒,给自己也傲祁一人一杯。有好一阵子两人没机会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对坐而饮,傲祁要去当他那豪气云天的江湖大侠,淇奥除了出去去了一趟将石坡平日就待在庄子里东晃西逛,算起来两人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独处过了,今天的这一幕反倒是显得格外的宁静和稀奇。 傲祁喝酒的速快很快,他已经连喝了三杯,淇奥还在慢慢品着他手中的那一杯,酒水入口清凉,像是有雨丝落在亭外的湖面上,打碎了一池的烛火星光,在舌尖掀起一场晶莹剔透的雪。 “万煞宗那边你有什么十拿九稳的消息了?”淇奥手指捏着酒杯,酒香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溢散开去。 万煞宗位于琅极山巅,本就是极其易守难攻之地,山道又有天下第一千机设下的万千诡谲机关,就算是侥幸通过了山道攻入万煞宗内,宗内道路复杂迷繁,稍有不慎就进入死路一去不能返,因而占据这等地势险要的万煞宗才能安然屹立。 再加上万煞宗在江湖里天罗地网的消息网,恐怕一旦他们有什么部署,万煞宗主得到消息会比其他门派得到的更快。 早在两个月前他们就开始着手搜寻万煞宗布置在武林里的消息网,但对方明显比他们想的要细致的多。不同于他们和花友那样客栈酒楼一个点一个点的设置,万煞宗的情报都是单独的每一个人,就像是抓了一把沙扔进沙漠里,几乎就没有分辨出来的可能。 且不说戈乌立誓与万煞宗脱离关系,不再提及一丝一毫有关的消息,万煞宗的情报全部都是由万煞宗主一手掌控,戈乌当初也不过是一个命令的接受者。 这也是为何傲祁他们当初在这件事情上迟迟没有进展。 “不是你说的么,既然找不到那便创造出一个,撒了那么多鱼苗下去,每一片地方总有一两个能够有存活下来。”傲祁瞥了一眼淇奥,又给自己盛了一杯酒,“今日就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万煞宗收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十恶不赦心肠歹毒本就是见惯了血的,一种是初入繁华心思纯净容易受骗被控制,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麻就麻烦在要伪造一个身份,那种懵懂的青年就好扮演得多,再加上家中有一个年迈的老母亲或者是不懂事的小妹妹,更是万煞宗的不二人选。 虽然说这样的小鱼苗顶多是被看上然后被暗中调查身份、接受观察、被布置让他本人都察觉不到是任务的任务,通过任务辨认出哪些事反应灵敏符合要求的,再去集中训练,但是只要有这么一个线头,就已经足够他们去顺藤摸瓜了。 这本应该是一个长期的事情,奈何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渗透对方的网,只能换一种方法,只要处处小心谨慎些,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网沉在水面下,被系了一根不清不楚的绳子,绳子细得几乎看不见,因此只能从水里扯得起一小片网,还会滴滴答答落下水滴,扰起无数的涟漪。 这根线自然不是这么用的。 前一段时间在天霓派周围万煞宗的“影子”被接触的频率远远大于其他地方,很明显就是万煞宗在收集信息监督那一方的情况,其他五大门派包括千玥山庄内一定也还有万煞宗的人,只不过按兵不动罢了,重点也暂时不在他们身上。 ☆、百晓 这根线自然不是这么用的。 前一段时间在天霓派周围万煞宗的“影子”被接触的频率远远大于其他地方,很明显就是万煞宗在收集信息以及监视那一方的情况。其他五大门派包括千玥山庄在内一定也还有万煞宗的人,只不过这些人现在都是按兵不动罢了,所以需要关注的重点也暂时不在他们身上。 “既然攻打万煞宗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中传开,作为带头人,孤独庄主是不是也该开始想想,制定一个攻打万煞宗的方法。”瓷杯与石桌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淇奥单手撑着头看傲祁帮自己把酒斟满,“和各门派商量好,他们才能早日做安排。” 傲祁将酒倒满,却又比淇奥快一步拿起了杯子,举在半空勾着淇奥的视线:“这件事还需要独孤公子多多照顾。”这些事情其实淇奥早就盘算好了,傲祁这一句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一个开始的暗语。 “这好说。”淇奥就着傲祁的手把酒喝了下去,一口半杯酒下肚,这一下喝得猛了,那冰凉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瞬间就像是灼起了一片烈火。 淇奥忍不住咳了两声,想到最后那件事傲祁并不知晓,又偷偷看了傲祁一眼,见对方没有发觉连忙开口转移话题:“过两日我就把第一份信发给各门派掌门。” 一个月为期处理好本门派事务,务必在秋初赶至琅极山下汇合,商讨攻打万煞宗一事,如有拖延,到了冬日大雪封山,连山恐怕都登不上,就只能到来年才能继续下去,这相当于又给了万煞宗不少调整加强的时间。这是淇奥寄给各门派第一封信里大概的内容。 傲祁点点头,把淇奥杯中剩下的酒饮尽,率先站起身往院子的方向走去,一只手向后伸过去,刚好拉住淇奥的手。 千玥山庄所在的锦兴城最大的酒楼来了一个新厨师,是西北来的粗犷汉子,尤其擅长做面食,重油重辣和这里素来清淡细腻的口味大不相同,一是因为新奇,二是确实味道不错,所以最近在城里卖得也挺火。 淇奥对这个面垂涎很久了,今天刚到酒楼就兴致勃勃地点了一碗酒楼的招牌面条,等了一会儿,伙计端上了脸盆大的一碗上来,把淇奥都给唬住了。 等客人来到时,看到的就是独孤淇奥被辣得眼睛通红嘴唇也通红的样子。 客人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又是灰又是土,再看看招呼着自己一起去吃面的被辣得都快没形象的淇奥,咧了咧嘴将一肚子准备好的客气话丢去,迅速加入了吃面的队伍中。 “能在你们这吃到如此地道的味道,也是不易。”客人被一大碗面条辣得满头大汗,袖子都挽到了胳膊肘上,此刻整叼着一根细竹签,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心里十分的舒畅。 一大碗面淇奥只盛去了五分之一,享受完了美味之后却并没有对方那样洒脱。面条吃进胃里以后成了火药,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架上了铁架灼烧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火越来越烈,从胃里一路烧到了鼻腔里。 喉咙泛起阵阵刺痛,淇奥清了清嗓子,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礼貌地给对方和自己沏了一杯茶:“百先生觉得满意就好。” “挺满意的,这味道我大概有十几年没有吃到过了。”像是喝酒一般百先生百晓生朝淇奥举举杯,一口把茶喝下了肚,“茶也是好茶。” 淇奥拍了两下手,几个伙计推门进来将吃面的碗筷撤掉,换上滋养肠胃的饭食,最后离开的伙计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汤。 淇奥喝了两口汤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百晓生放下脚,改成单臂支着脑袋,望着淇奥意味不明的笑了许久,才缓缓悠悠地开口道:“没想到手握日月的独孤淇奥竟然还有需要到我百晓生的地方。” 淇奥大大方方地对视过去,话却是模棱两可:“百先生说笑了。” 两人以茶代酒,举杯又饮尽一杯,算是达成了共识,不再二话。 百晓生与淇奥将一些事情细细说来:“万煞宗虽然以人为点在江湖中遍撒渔网,但据说在万煞宗立宗之初,以总坛为中心在北方立下了四座分坛,只不过这分坛建立以后几乎没有什么行动,也没有见他们出来执行过什么任务,一直都是默默无闻。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分坛的位置、人数没有任何人知晓,甚至连它是否真的存在过、是否已经被废除了都成了一个迷。” “百先生的意思是,这一切的答案都是确定的。”淇奥笑眯眯的搅动着碗里的汤。 百晓生似笑非笑:“我只和人说确切的事情。” 淇奥了解的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百晓生继续说:“那日我回村里,听到一件稀奇的事情。说是村里的有女儿的家庭最近一心想要将女儿送上山当个山寨夫人。起初是山寨里的人下山来抢,后来有几家人怕惹祸,就将女儿送上去,山寨派人给那几家送了好些衣食用料,也渐渐有被带上去的姑娘下山探亲,穿金戴银的。到现在那些家里都争先恐后的往山上送人。” “除了那些之前‘下山探亲’的,后面还有人下山么?”淇奥问道。 百晓生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悲哀:“并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死活不愿意去被父母捆着送上了山的姑娘也不算少数。” 淇奥有些不相信:“这些事情村里的人会告诉你一个离家久未归的人?”按他所知,这种“好事”往往是一个村落最宝贵的秘密,只会在村落里流传,像百晓生这种自小就离开家乡的人,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百晓生举起两根手指在淇奥面前晃了晃:“十袋米换一个消息。”对他们来说钱反而没那么有用,这样的物资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淇奥听了啼笑皆非,最后只感叹了一句:“居然会这么愚蠢。” 百晓生哈哈一笑:“所以我喜欢和这些愚蠢的人合作,像你就太聪明了。”和什么人在一起说什么样的话,因此百晓生在淇奥面前对这类的实话毫不避讳。 两个人喝下最后一杯茶,这个宴席就算是该散了,干干净净的交易关系对百晓生来说应该是最尊敬他的一个社交方式。 淇奥起身站在门口送别百晓生,他虽然是笑着热络的和百晓生说下次有机会请去庄上一坐,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眼看百晓生就差半步就走到了门口,百晓生突然却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地侧过身,带着一个狡黠的笑提出了一个要求:“都快结束了,真的不请另一位露个面么?” 淇奥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对百晓生的这个问题也不是特别意料之外的样子:“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百先生。” 说罢淇奥对百晓生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转身走到墙边,在墙上的暗钮处一按,原本是固定在墙上装饰作用的木框变成了可以活动推拉的木门,被隔开的两个包厢也就成了一个。 一个和淇奥身高相貌丝毫不差的人从那边的包厢走过来,神情身量和衣着打扮倒是没有半点要装扮成让人分辨不出的意思。 ☆、行程 “孪生兄弟?”百晓生怪声尖叫了一声,几乎把屋檐的憩鸟都惊飞,他大声笑着喘了两口,拍了拍桌子,“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千玥山庄四公子还有一位孪生兄弟。” 对于这种说法,百晓生是不信的。这话他百晓生,应该不是第一个听到的人,但对于其他那些能听到这个理由的人,不论是基于什么原因傲祁和淇奥能让他们信了,这并不是他在意的事。 只不过他若是信了,还怎么对得起“百晓生”这个身份的声誉。 千玥山庄从来都只有一个四公子,至于另一个究竟从何而来他是真的不得而知,但在三四年前,这个被叫做“淇奥”的在江湖里都从未有过半点存在的痕迹,似乎他就是一瞬间凭空冒出来的。 这也是百晓生今日答应来赴宴的原因之一——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被“养在深闺”的独孤淇奥。 傲祁给淇奥续了一碗玉珠甜乳汤才不在意地回应道:“是不是孪生的又怎样?如今我是千玥山庄的庄主,我便说有这么一个弟弟,山庄里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人,都要认他是独孤山庄的公子。” 百晓生眼珠一转,眼中浮过一抹了然,他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正在专心用膳的淇奥——独孤傲祁的野心不小,支撑他这样的野心的是他足够残忍的手段和决绝的精神。武林中的人,很少会说谁的手会是干净的,但像是傲祁这样的人也绝不是一般的脏,为这样的人做事容易,共事却很难,而且在傲祁计划的未来里,是摆明了要捆绑淇奥在自己身边的。 要是怎么样的资质和本事,才会让傲祁愿意留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并且自己有胆量承担随时会被淘汰的可能。 这个凭空出现的千玥山庄公子独孤淇奥,看似温和,到底没有辜负他长着与独孤傲祁一模一样的脸。 想明白了其中的是非曲折,百晓生洒脱地向傲祁和淇奥各敬了一杯酒,离开了早已气氛诡异的房间。 噫,真当他感觉不出傲祁周身散发出的赶人的气息么? 百晓生背手将门一关,那“咔哒”一声刚落地,傲祁脸色瞬间一变,原本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变得乌云密布,这是他极少有的怒极的表现。 淇奥放下手中空空的碗,十指交叉叠放在桌上,低下头,一脸虔诚认真的忏悔。见傲祁下颚线条紧绷成了将将崩断的弦,淇奥索性先开口道:“我不该瞒着你吃这些东西,”他的肠胃是傲祁一直万分关注的事情,结果这一回他自己瞒着傲祁来吃这种食物…… 淇奥抬眼打量了一下傲祁的神情,努力给自己再争取一点缓刑:“但我这也是投其所好才能事半功倍不是么?” 傲祁看着淇奥有些气不过,在原地踱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厉声斥责:“这些刺激性的食物是你能去碰的?赶着见百晓生也不差我那片刻的时间,让他先到等等又如何?”话里带着的火比面里十倍的辣油红椒还要猛烈。 “因为他是客人,而我们,”淇奥轻轻勾住傲祁的衣袖的一小片,歪着头眼睛带着一点点柔和,嘴角却不自然的微微抿着,额头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饶是这样他依旧平和而冷静地看着傲祁,愈发青白的脸色与更加春风暖泉的笑,“是主人。” 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示弱让自己身体的不适表现得明显一点,以此来争取傲祁的情绪。 “那也该客随主便。”傲祁果然忍住了明显的戾气,他环视一周周围的环境,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召来外面等候的午城一干人。 所幸这一次没有对淇奥的身体造成特别严重的影响,调理了几日见没什么大碍,一切又步入了正规。 身为这次的领头人,傲祁需要比其他门派更早几日达到他们约定的地方,以便提前布置安排,或是根据当地的情况对他们的计划进行调整。 箱子都已经堆了两辆马车,身后忙忙碌碌的家仆还在搬置行李物品,傲祁同庄宁把之后一段时间的事情大致吩咐好了,另嘱咐他让他遇事随机应变。 “往后一顿时间庄内大小事宜还多需管家多多费心。”傲祁话音刚落,淇奥正好走来,言笑晏晏地补充了一句。 至此,庄内事情的处置权算是暂时完全托付给了庄宁,毫不保留给予的除了对庄内事情的处置权,更是庄主和公子两人的信任。 庄宁心里自然是如明镜一般,一边接下了这一重担一边思忖未来一段时间里对庄里的事要更加不能懈怠,以免还给在外的庄主和公子两人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马车离大门渐行渐远,视线里矗立在门口送别的庄宁率领的家仆一干人身影也在一点点变小,淇奥百无聊赖地放下帘子坐直身,折扇在他的指间绕出了花,面上令人信任心暖的笑也破碎出细微的缝隙,露出一丝困倦和慵懒,显然是还没睡够。 傲祁拿出刚刚从厨房里送到手上的食盒,见淇奥越来越半耷拉着的眼皮和手中渐渐变缓的折扇,傲祁心里对比着刚刚淇奥那完美的千玥山庄独孤公子的形象,将食盒里的精致早食和碟碗杯筷放满了一小桌后摇了摇淇奥:“吃了这些再睡。” 清香扑鼻的食物稍稍唤醒吸引了淇奥的兴趣,加上被傲祁半哄半骗喂进去的,淇奥最后吃了一碟玲珑翠饺一碗粥,还喝了半杯牛奶。拿过备好的湿帕,淇奥将自己的双手擦拭干净,看了眼还在用餐的傲祁,淇奥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傲祁很快也用完了餐,刚把清洁过双手的湿帕放到桌上,隔门一开一关,瞬间连同剩下的茶点碗筷和桌子一起被搬出了马车里间,换上了清甜的甘露果酒按照傲祁的眼神放在傲祁一侧的小柜上。 一伸手把半睡半醒差点因为颠簸撞到头的淇奥拉向了自己的怀里,看淇奥迷迷糊糊摸索到熟悉的地方枕着自己终于睡安稳了,傲祁放下了紧贴合在车厢上的木板作为临时的桌案,在确定能给淇奥留下一个足够的空间后,傲祁很快就投入到了繁琐厚重的计划审查中——他还需要修改很多遍,以保证一个完美的攻打结果,完美到成为他绝对牢固的基石。 时间的离开化成了笔尖影子落下地方的改变,炎热的天气一般人都不喜欢靠近热源,但兴许是已经习惯了,再加上身体的原因,与傲祁的贴近不会因为季节的变化让淇奥感到任何的不适。 醒过来的淇奥正面贴着傲祁的小腹,他伸出手戳了戳面前硬邦邦的肌肉,很明显地感觉到一个变得明显的热物。 抚在淇奥肩上的傲祁的左手暗暗施了施力,让淇奥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愉快心情结束了这一个小憩。 见淇奥起了,傲祁把一旁搁置的密信转给淇奥,转而去完成其他的事务。 戈乌如今已经有了足够的权力和魄力决定商业上大部分的事情,而淇奥需要的是将曾经用于处理各项细碎事情的时间整合起来看戈乌传来的信件,这省去了淇奥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只有一类事情,是戈乌一定不会擅自做处理而需禀报给淇奥的,那便是同慕修齐之间的一些来往。 也许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除了提供了许多的利润可观的项目,如今慕修齐已然将自己手下大部分的产业变成了依附于傲祁的商铺,换之是双方更加亲密深入的合作,两方的账本动作几乎都可以清晰明了的摆在对方眼前,这是不可避免的。 双方的合作并没有放松傲祁三人对慕修齐的注意,与慕修齐的任何来往都是由傲祁和淇奥亲自过手。 这一次并不是什么大事。 傲祁的客栈酒馆与慕府签了契,慕府有不少的田地租赁,而傲祁这边就负责购入慕府的粮食,对傲祁来说进一步保证了平日客栈酒馆所需的粮用,而慕府那边也减少了粮食过量囤积的可能。 最近刚刚收入了一批新的慕府粮食,戈乌自然将具体数量报给淇奥。 傲祁和淇奥两人虽都各自处理着手上的事情,但个人的动作和情绪都仿佛能被对方感觉得一清二楚,淇奥这边刚放下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傲祁那边也完成了这个阶段的工作。 淇奥吞咽时的轻微声响连带着傲祁也不自觉的做出了同样频率的动作。 淇奥手中的果酒算是他们手下客栈酒店研究出的新玩意,馨香清甜,几乎没什么酒味,又自带一股清冽爽口,既不会上头又能解渴,一经推出便很受欢迎。 边听着淇奥将信件的内容大致复述给自己,傲祁索性就着淇奥的手很快喝完了一杯。 “物资调配进展如何?”讨伐万煞宗,各门各派都将带上门派里的精英子弟,千玥山庄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作为此次活动的领头人,也率领了二十庄内护卫,分批次到达。这一百护卫不是白带的,路途上有孤独傲祁个人的店铺可以提供需求,到了琅极山吃穿住用就都要算为千玥山庄承担了。 “戈乌那处随我们起行一同调动发出,庄宁处再有两日就能配齐。”足够的物资供以调配是建立在傲祁手下巨大的商业资产上,如果说以前傲祁涉及商业得到的利益主要是在雄厚的财产和生活便捷等方面,到了现在随着计划的一步步布置下去,自给自足、不会受制于人、拥有完全的调配处置权的巨大优势有了全面的表现。 思及此,淇奥眸光一闪。也许是前段时间一直忙于此,他小憩时经常做一个梦,梦里他没有傲祁这样的先天准备,早早拥有了自己的商业基础,他的第一桶金是接手了东方泰宏的遗产和连芷柔的嫁妆——以女婿和相公的身份,理所当然。 也许是因为幸运,或者其他原因,在他需要面临攻打万煞宗的时候也有了足够的物质基础。 这个梦相当真实,甚至好几次他醒来看账本的时候都会有片刻的恍惚,感觉少了两部分资金。 因为这件事淇奥闲暇时也会去设想傲祁一人的处境,颇为有趣。 杯中的酒再次被斟满,淇奥喝了一口,开口半真半假的抱怨:“本来还想着中秋能在新修的山庄里过。”话语间似乎唤起了被辛辣刺激的胃部的残留灼烧感。 为自己失败的小聪明,淇奥心里权当敬自己一杯酒,将杯中的果酒再次喝尽。 “等这件事结束你能在山庄过几十个春夏秋冬,不用急在这一时。”傲祁紧接着淇奥的话,说得不容置疑又当机立断。 等他话出口后,他看见了淇奥脸上的笑,那是一个很坦荡又自然的笑,还有些许的婉转的耐心,从车窗洒进来的阳光映衬得淇奥的眉眼温暖而多情,相对比的是傲祁自己眼中逐渐布满的冰霜。 乘坐着他们的行进过高山与荒漠、春江与雪原的马车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沉默。 异样的氛围包裹了整驾马车,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不自觉地被感染了不安的寅冥和晨煜在驾驶的途中交换着眼神。然而还未等他们眼神中的无奈散开,本能的警觉如同带着寒气的兵刃破空而出,随即平稳疾驰行驶间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暗卫与死士几乎同时闪现在马车周围,将马车团团包围。 车外的喧闹持续了约莫两刻钟后,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而停了下来。 车厢门被打开,虽因有些轻伤而显得狼狈,却完全不会影响到活动的晨煜脸上带着些微的不解,双手将一支箭呈上给淇奥。 这只箭做得比寻常的箭精细,尾羽看似漆黑的,在阳光下就变成了泛着点点金的紫色,箭头和箭杆也是黑的,但是在箭尖按上了十分少见贵重却锋利无比的白色融铁,在空中像是一只翱翔的雪喙紫羽鹰。 “是万煞宗的人。”淇奥一边仔细摩挲箭尾处一道极浅的煞字印,一边朝傲祁点点头。 “他们出手我并不奇怪,”放松了刚才备战状态半挡在淇奥面前的身体,傲祁从淇奥手中抽过箭,拿在手中如同古玩一般的把玩观赏,“但是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 打斗了这么长的时间,按照上一次的情况晨煜他们绝对不可能只是这么一点的轻伤。他们自认对自己手下的人和对方的死士有着清楚的估量,所以他们心里清楚,就算是打成平手也应该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还有这一支箭,虽然锋利却不至于对他们专门打造的马车造成伤害,这绝不是对方低估了他们的防御,而正是因为对方对这一点十分明白。 这是一场本不应该出现的闹剧。 无数的碎片在淇奥的脑海里跳动不停,明明暗暗,繁多而杂乱,让他一时找不到那能定下整张画的最重要的一片。 但这并不影响到他的直觉告诉他,发生的这似是闹剧的一切事情并不简单,就像是他们的得到的“鱼饵”的反馈一样,看似得到的信息都是发生在正常的逻辑下,平静而又普通,十分容易被草草略过,实而其中隐藏的怪异一旦被察觉,就彷如小虫一般爬满了人的全身,让人身心发寒。 边想着,淇奥将自己所虑一一同傲祁说明。 傲祁虽一开始未思及如此深,淇奥稍一提醒也明白了其中曲直,完全不需要做任何讨论用以缓和,一个眼神的交会,两人开始从头将他们的计划日程再一次地梳理一遍,人力分布的疏密轻重、物资运输的缓急…… 有些地方需要调整,有些地方需要扩充,有的地方需要删减。 并非不能忍受失败,只是觉得没有体验失败的必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得出这样的结论,这都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当静女敲响隔门询问是否需要用餐时,两人刚刚整理出了一份新的文书。 与此同时,几乎是在两人停笔的同一时刻,各门派掌门人在自己的书案、房间、练功房内见到了一个凭空出现的鬼魅似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向大家请个假,因为要出去玩,没有网络,所以下次更新应该是一周后,也就是下周六 肯定不会坑的,请大家放心,也请大家不要放弃傲祁和淇奥_(:3」∠)_ 最后,谢谢殊途的地雷 大家新春快乐~ ☆、老人 从天角林远远就能看见琅极山上的皑皑白雪,在灼热的烈日下反射出越发刺眼的光芒,嶙峋突兀的山壁被冰雪包裹成了冰冷的锋刃,割裂了飘渺的云雾和背后的碧空,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被天角林所包围的破落村庄,在这个炎热的晌午,安静得像是没有人烟。尽管已经步入了秋季,这个秋天却是以一个极其不寻常的高温开头的,匍匐在树干上的知了拉长了声音,像是要把命给喊出来,仍旧没有带起周围空气的半点波澜。 在这条通往琅极山万煞宗相较而言最为安全的道路上,这座村落是坐落在此的唯一一座,因而,尽管它已经死气沉沉,寂静得可怕,却是可以供一大群人落脚驻扎的唯一可选择的地方。 在看起来勉强算是村口的地方,傲祁和淇奥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仅带着静女、寅冥和晨煜三人绕着村子大致走了一遍。 村里也不是真的没有人。如果靠近房屋,透过那些没有一块好的窗户空隙,可以看见从屋内时不时闪烁出的并不善意的目光。那些目光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袭向外来探寻者,紧接着又被过于毒辣的日光所阻碍了,就像是同样被灼热阻碍在荒芜的田地里而被不得生长的禾苗,禁锢在那一小片空间里。 五人从村头走到村尾,然后踏上了村后连片的皲裂灰黄的田地。 傲祁两人走在前头,静女手里拿着伞跟在后面。伞原本是给淇奥打着的,可是方才撑着走了没两步,淇奥就让她把伞放下了,静女看了一眼傲祁的神色,只得收了伞。然而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淇奥尽管没有出汗,但现在浑身上下的皮肤像是火烧过似的烫,烫得淇奥一阵阵打冷颤,连头发都像要烧起来似的。 傲祁的体质不同于淇奥,酷热在他的身上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他拉着淇奥的手,淇奥不让打伞许是为了避免引起村民不必要的仇恨和愤慨,他也就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淇奥身上的热气慢慢引出来,少一点是一点,避免冷热交战给淇奥身体增加负担。 田埂的尽头还有一座小屋,支着七歪八倒的篱笆,门口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放着几口空荡荡的大缸,是整个村子最远的一座房子,傲祁他们在村子中央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里是他们希望能够有所获的最后一个突破口。 还未走近,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门外是什么人?” 一行人在篱笆外站定,淇奥朗声回到:“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想要讨口水喝。” 伴随着缓慢的敲击声,以为佝偻着腰几乎看不见脸的老人从屋里走出,他一手撑着拐杖,短短的一段路依旧被他走得哆哆嗦嗦,几近摔倒。 在老人再一次大幅度的晃动时,傲祁和淇奥出现在了他的左右,稳稳地扶住了他。 老人终于可以微微抬起头,用他那浑浊的眼睛打量这几个陌生的年轻人,似乎是确认了这几个人无害的身份之后,老人带着五人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座房子容不下六个人,只有傲祁和淇奥两人跟着老人家进了屋。屋内其实很空,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个灶台再没有其他东西,桌上落满了黄土和灰尘,没有茶壶也没有茶杯,看起来不像是能够喝到水的地方。 但是老人却让他们稍等一会。 带着些许的疑惑,傲祁两人看着老人走向了灶台旁,接着搬出了一个不太干净的中型水缸,老人搬得有些费力,随着动作里面回响出叮叮哐哐的声音,代表这个水缸里已经没有多少水了。 掀开上面简易的木头做的盖子,老人家又拿出一个缺口、沾着漆黑指印的碗,伸手进缸口舀了许久才盛出小半碗水——散发着异味的、沉浮着沙土的、根本不能入口的却已经是老人最为珍藏的——颤颤巍巍地递给淇奥:“娃娃晒伤了吧?来喝点水解解渴。”淇奥的双颊已然被太阳照得通红。 “多谢老人家。”淇奥站着接过水,只稍稍用嘴唇沾了一点,就传给了傲祁,傲祁也同他一样,一碗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回到了老人手里。 老人权当淇奥他们是好意,也不说什么,将那碗水又倒回水缸里,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 淇奥有些不忍心地皱着眉,看老人家把事情做完才开口问道:“老人家,这村子怎么没什么人?” “活不下去,能走的都走了。”老人家的语气沧桑而平静,没有他们一路走来村里人的戒备和排外,也没有经历过天灾人祸后的痛苦。 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傲祁一行人告别了老人家,原本想要借宿一晚的打算在看过了村里的情况后已经打消了,等他们回到村口时已日渐西落,他们现在要为自己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捱过这一个晚上。 月亮是最好的潜行者,它可以是夜空中引无数人抬头仰望的光芒万丈,是诗,是歌,是翩然起舞的白玉美人,又只需薄纱似的一片云,就能遮得天地无光,化万物于黑寂。 天角林的宁静被扑簌的逃窜声打破,深夜也依旧有着极高的警觉的动物在第一时间惊醒并且开始从危险中逃离,尽管如此,它们也险些被忽然间起的熊熊大火吞噬。那火势异常的凶猛,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只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火舌开始沿着不同的方向像蛇一般快速地燃过,带起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以一条条火线的形式将黑夜里的森林割裂划分,组成橘黄的火红的破碎而又复杂的网。 在网的中心,一小块平地上,搭建着一个崭新的帐篷,如今被明亮的火焰和浓黑的烟形成的高墙完完全全阻隔在这片孤地上。 老人站在屋门口,虽然离得很远,但空气中树木烧焦的味道、呛鼻的浓烟甚至那细微的酸臭味都无一例外地被带到了老人身边。森林里猛烈的火焰有向外扩展的趋势,在黑夜的映衬下火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而火焰上方蒸腾而起的黑烟已然遮天成云,将明月烁星完完全全地掩盖。 老人定定地看着那一处的红与黑,眼里还是那一团看不清的混浊,而在他的面前,似乎从没有苏醒过的村庄在这样的烈火面前还是一片沉睡,外面越是火光烛天,村庄越是显得安静,些微的光从门窗探入屋内,即刻被屋内更多的黑暗没过。 “万煞宗四大分坛之一的重生狱主,这场戏看得可还满意?”一道声音宛如惊天霹雷在老人身后响起。 老人慌忙转过身,盯着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独孤傲祁?”他微眯着眼,盯着对方,“不是今天下午那个娃娃,说来也可惜,那个娃娃白白晒了那么久太阳,如果不是他身边有你,我真把他当做无辜路人了。” “重生狱主果真是玩火的高手。”傲祁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也没有随着对方的话说下去,他远远地望着那一片已经势不可挡的火海,“短时间内能将火势引得这么大,根本不会有机会逃脱。就算是死在里面也会烧得不留一丝痕迹,好干净的手段。” 重生狱主依旧弯着腰,而他的眼神变成了凌厉的刀片,一刀一刀想要剜下他的肉,看看他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神通广大的妖魔鬼怪:“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是什么时候发觉的,因为我在屋内就能将声音传出?还是在你扶我的时候探得了我的脉搏?” 还未等重生狱主话音落地,傲祁倏地身形微动,像是俯冲直下猎食的隼直直地朝重生狱主刺去,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面对敌人的疑问就更加没兴趣去解释一二了。 背后在轻微的劈裂声后席卷来巨大的热浪和强烈的光亮。 傲祁微微侧头,余光所见,从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开始,枯草眨眼已经被熊熊烈火代替,火焰搭建的屋顶随着渐渐吹起的风,向四面八方张牙舞爪。 “该死。”陷阱因为时间太短未能成功,重生狱主低咒了一声,提气向一旁躲开几丈远,堪堪躲过傲祁手下炙热的剑气,却也不急。他还暗藏着一把刀刃,只要待他启动形势就能逆转,他只需要等到那个时候。 重生狱主善于制陷阱,武功上倒是一般。屋内外按照他的习惯早就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场,只需要他跳出这个篱笆就可以点燃,然而渐渐地,他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傲祁步步紧逼他,令他根本没有分神逃脱的机会,光是在傲祁的剑下求得一条小命已是难得。 傲祁的进攻又急又猛,双龙赤羽剑被催生而出的灼气迎面袭来,让重生狱主自己体验了一会被囚困在火墙之间的感觉,好几次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那“火墙”向自己倒来,背后浸偷了冷汗之后又会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躲过了一劫。 他逐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在心里,从一个模糊不清的苗头到越来越明显。 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哨声从村头传来。 紧接着,重生狱主所有反抗和躲避的机会在顷刻间统统被抹杀,他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一把炫目夺彩气势廪人的双龙赤羽剑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左胸口。 这时他才闻到了空气中被火的味道篡改了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呛鼻的、酸臭的味道一起从同一个方向传来。 “你不去看看你隐藏的‘刀刃’还能用么?”傲祁持着剑,随风摇摆的火焰在他脸上留下了诡秘莫测的光与影,剑在重生狱主的体内燃烧着火,也许他只需要这么等着,就可以等到重生狱主被剑气烧死,根本不需要再多费半点力气。 傲祁的提醒让重生狱主醒悟过来,原本设定好落下的闸刀完全没有动静,重生狱主艰难而又不甘心地将头转向村庄的方向。 埋伏在村庄里扮成村民、早就应该出来护自己安全的万煞宗的武士,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整个村庄还是如同白天那样,没有人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重生狱主瞪大了眼睛。 忽然,一扇门被从里面推开。 这似乎是一个暗号,映着红与橙的火光,一个个黑影从村庄的各间房屋里走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相同的面具,衣服也尽是黑色的,到最后,村庄那一条本应空无一人的主道上,如今已站立了数十个这样的人。除去相同的装备,每一个人身上还带着凶险搏斗后未褪尽的煞气,那煞气化成了武器上温热的还未凝固的血,坠滴在刀刃的每一寸、长鞭的每一毫上。 尽管已经脱离了搏斗,他们依旧处于战备状态,仿佛火焰下生出的影子,谨慎地在这条村道上站成两排,一直延伸到村头。 村头站立着一个人,在所有人影就绪以后,他向着傲祁和重生狱主的方向走去,直到站到了两人的面前,那个人带着清风明月般的微笑,似乎看不见林中燎原的大火,看不见身旁被烧过后房顶上的枯黑,看不见插入胸膛的利剑。似于一片暖日春花中,他朝重生狱主微微颔首:“老人家,辛苦了。” 重生狱主打量着淇奥,又看向傲祁,他的胸口还插着剑,却忽然抬手遮住脸大笑起来,丝毫不理会随着自己的动作胸口喷动的血液:“没想到我居然被你个没武功的娃娃骗住了,妙哉!妙哉!” 傲祁听了这话,正欲挡到淇奥的身前,却见重生狱主单手一挥,不知他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黄色粉末朝傲祁身上撒去,这粉末一附着到傲祁身上的衣服竟然燃起了火苗,霎时间傲祁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件火衣。 淇奥完全没有料到重生狱主还留有这么一招,急忙扑上去替傲祁解衣,等两人脱掉外裳,重生狱主早已拔出剑逃之夭夭了。 看着少有这么狼狈的傲祁,淇奥一边检查傲祁是否有被烧到头发或者身体,一边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笑,哪怕傲祁在一旁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主人,公子,”硬着头皮面对这样情况的子夜低不敢直视傲祁两人,只能低头看着他们脚边那一件还没有被火苗吞噬干净的外裳报告道,“天角林的火势已经被控制在了防火圈内。” 傲祁抓住淇奥故意捣乱的手,回道:“这两日将周围清理出来,供往后所需,再按已发达的计划向江湖各门派做一次汇合地点和时间的通知确认,这个地点就不会再改了。” ☆、计划 “九灵派周围最近异动频起,等了这么久,万煞宗终于开始动作了。”今日最新密报的到达,也算是验证了淇奥最近一段时间对“鱼饵”频率的推测,所有的平静下面总会涌动着的暗流,一缕两缕直到汇聚成势不可挡奔腾而往的江海。 “九灵派?”一个人影轻快地走来,携着一阵香风飘然而至。 这人带着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单露出的一双波光潋滟的眼,便已能让人抑制不住地开始遐想面纱下的这张脸该是多么的明妍可人。身上华丽的银红色宽袖长裙随着脚步蹁跹飞舞,裙摆上盛开出的大朵大朵真实的云火胭脂,每一瓣娇嫩的花瓣上似乎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如此靡衣绮襦,同所处的这间简陋的茅草屋对比起来显得尤为的格格不入。 但这个人并因此没有显出丝毫的不自在,反而轻松自如仿佛在自家后花园地走到淇奥身边,双手抱住淇奥的手臂,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淇奥身上,微微歪头。 看到淇奥手里拿着的信件,这人轻笑一声:“万煞宗倒是会选,九灵派所处的地方是五大门派中最为富庶之地,过的都是安稳日子,相较于其他门派对此事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如今门派精英尽数出动,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门派亲属,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十五日后要攻打万煞宗,要是在攻打万煞宗之前九灵派遭到了什么事情,九灵派一定会第一个内部反噬。”声音倒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娇媚。 见淇奥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这人伸手点了点密信,压低了声音有些讨好地问道:“要派人保护一下九灵派么?”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20节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隔壁房间傲祁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的动员总结,诸如“此次我们整个江湖团结起来,齐心协力攻打万煞宗,定会彻底铲除这个十恶不赦的魔教,保武林百年安宁。”,淇奥将信放回桌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呵欠:“不必多费这个力气,你将你的事情做好就已经足够了。” 话音刚落,正好接上傲祁那边说“请各位掌门留一步。” “好的好的,都听你的,你安排我做的事保准分毫不差。”这人听了淇奥的话也不急不恼,似乎能揽着淇奥的手臂就已经是一脸满足了。 隔壁房间的话语随着说话本人情绪的转变渐渐低沉下来,变得有些不清不楚,淇奥刚闭了眼想要养一会儿神,无奈自己的袖子被又拉又扯的,耳边的请求不停地传来:“隔壁在说什么,淇奥你也说给我听呀。” 这一闹就真的连半句话都听不清了,淇奥挨不过对方的撒泼打滚,一边抖落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只能开口道:“请各位掌门留下来,是想向各位解释一件事情……” “江湖众知,一个月后万煞宗将会受到我们的围攻,然而这个江湖,除了我们,自然还包括万煞宗。”方才傲祁的一番初生牛犊慨当以慷,将江湖里年轻的小一辈召唤得攘臂而起、群情激昂,一个个恨不得明天就冲进万煞宗惩凶除恶,为武林洗刷出一片朗朗白日碧云蓝天。 这是朝气,是热情,也是冲动,是不妥的。 当时有人在暗地里摇了摇头。 动员会结束后弟子们都按数离去,而傲祁却在此时意外地开口让各个掌门留了下来。 这些被留下的皆是江湖里声名显赫的宗主前辈,手下有数百千的门派弟子,平日任一个人拿出来放在江湖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拥有的不只是武力,还有深厚的资历和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事的经验,而他们刚刚见识到的是傲祁的热血沸腾却又冲动莽撞。 他们甚至于也看见到了傲祁眼中闪动着的他们也曾经熟悉的光,说像是火焰,或者是骄阳,那么的耀眼夺目。 但在他们的心里,这本质上其实只不过是靠近火焰和骄阳旁边反射他们光芒的雪花,既脆弱又无用,消失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这个江湖里,从来不是凭着一颗什么赤子之心就能成为真正的江湖中人,如果这个赤子之心背后还背负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和整个江湖的期望,那么任何一点失败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过,足以将人打下十八层地狱。 将自己的生命和整个门派、整个武林的命运交给这样一个热血冲动的青年手中,没有人会愿意。就算他手里有的是双龙赤羽剑,他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也只是可以考虑提出这个问题的适当年龄。 然而就在这些人心中刚刚冒出了这样的看法的时候,他们看到傲祁眼中光芒像是在一点一点地收敛汇集,映衬在辽阔沉寂的墨蓝色大海上时,就成了让人坚定而又向往的启明星。 不过是送走了一干弟子,再次站在他们面前请他们留下的傲祁,眉宇间的英气勃发被悉数散去,顷刻就变成一个冷静沉着指挥若定的一庄之主。 水镜剑派掌门白羽上突然想起什么:“听闻独孤庄主来此途中就曾遭到过万煞宗的阻拦和袭击?” 白羽上这么一提,其他掌门也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这件事人人都知道了。 傲祁点点头,继续说道:“之前大肆张扬的这个时间,当然是不能用的。实际上,我们是准备在二十三日时就攻上万煞宗,也就是原定计划的提前七日。”说着他拿出了一卷新的卷轴,上面已然对二十三日时的攻打有了一个更为详尽全面的计划,从小队分配部署到粮食物资的保障,清清楚楚的告诉在座的所有人,他这是有备而来,“至于更改时间的各种细节,相信不用我多解释,各位会想的比我解释的更加通透。” 傲祁说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而显得十分的严肃认真,这个将将廿二的年轻人,将他十八岁时遭受的磨难与四年江湖的风吹雨打都化成了如今与年龄所不符的精神与心志,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有些人算计过他什么、陷害过他什么、现在在怎么想他,而他的不畏不惧才会显得更显得可怕。 更重要的是,如今是他,以一种更加高尚正义的形象站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占领着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带领着他们行动。 他在面对这一干前辈时并不张扬,甚至还有些恰到好处的谦卑恭顺,但他也不再刻意掩盖他不可忽视的强大。 各位掌门一一拿着傲祁的卷轴看过,什么莽撞无知的青年这样的想法再也冒不出头了。 卷轴在各个掌门手中转了一圈,为了保证保密性最终又被傲祁收回:“此事体大,不可让太多人知晓,仅告知诸位身边可信的长老商议便可,出发当晚再同门派弟子说明,只是这几日还劳烦各位督促门派弟子多多练功。” 傲祁这话说得笃定,这事情又的确是非同儿戏,再加上傲祁那面无表情确实有点能唬人的脸,各掌门自然知道了它的轻重,向傲祁许下保证之后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往自己的门派走去。 最后一位掌门的脚甫一离开这间房,傲祁马上收回自己目送的目光,果断利落地转身朝房间的方向走去。他抬手一拍,抹上土灰用以伪装的木板与墙面之间裂开了缝隙,薄薄一片根本承受不住力量,打在墙上落下细碎的木屑。 趴在淇奥肩上的人被这声音吓得跳了起来,见来者是傲祁便难为情地笑了笑,僵硬着把手臂从淇奥脖子上收回,尴尬地丢下一句“我今日就回去了”,匆匆离开这个明显自己是多余的地方。 见淇奥转着脖子,傲祁自己走到桌前拿起密信,扫了一遍就丢到一旁盛了水的笔洗中,那墨水一碰到水便溶散得无影无踪,连纸也化成了浆糊一样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再被淇奥拿着毛笔一搅,水变成了乳白色,东西也彻彻底底一点都不剩。 傲祁低头看着笔洗里卷起的小小漩涡,问道:“你觉得他会何时动手?” 淇奥用手指沾了一点水开始在桌面上画起来:“这是江湖中的消息,一个月后攻打万煞宗,”他画了一条线,顶端代表现在,末端是一个月后的时间点,然后在距离末端的时间点上一些,他画下一个圆圈,“这是二十三日后。” 接着他又在比二十三日时间点稍靠近末端的位置点了点:“这是我们粮食能够用到的时间,也就是二十五日。那么二十五日前后大约五天,九灵派都是危险的。万煞宗可不会白白做事情,他一定会让九灵派听到这个消息,而消息的传递也是需要时间的。” 淇奥在他画出的框里点了几点,乳白色的水渍在桌上的印记更加明显,最后他在二十日的位置做了一个标记:“他大概会在二十日的时候动手,那么之前的五天就是他用来调配人员的时候,这一段时间都会是高度警惕和紧张的,再往前则因为对人员的筛选流动性会变大,尤其是分坛此时是最不稳定的。” 指尖上的水滴已经干涸,在桌上只能留下极浅极淡的一道印记,在写下的下一个瞬间就消失不见,淇奥就着这样画上一个小小的叉,抬头与傲祁交换了一个眼神,悠然自在的将桌上的痕迹全部抹去。 傲祁拿着笔洗往地上一泼,转身开口问道:“名单都整理好了么?” 淇奥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抛给了傲祁。 册子上三十个人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与傲祁一代的所谓年轻人,不到而立之年,各门各派的排名一二弟子,只需再过十几二十年都将是非同等闲之辈,因为背负着师门深切的期望已有了相当不错的武功和各方面的锻炼,在这次攻打中被掌门们安排在首当其冲的位置,以身作则率领众多师弟们。 若是能活着回来,自然是稳坐了门派接班人的位置,然后等着现在的掌门退位。 “几百人的名单,最后筛选出来也就这几十个人堪堪能用。”傲祁满意的欣赏着他与淇奥这半月来的辛苦成果,尽管这代表着之后的十几天他们也不会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但能够换取的结果会是他想要的。 傲祁回过神时第一眼就看见淇奥带着淡淡的笑看着自己,这笑不同以往,尽管很短暂,但是里面有些琢磨不清和让傲祁看不透的意味还是被捕捉到了,这样笑着的淇奥让傲祁感觉不太舒服,像是一个提线人,脱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有些兴致的便坐下来动动手指指挥着戏演下去,想离开时没有任何挽留他的可能。 这个世界不只是他的世界,而是这宇宙天地一整个大世界。 这种感觉近来出现的次数频繁了很多,傲祁感到自己不满的情绪再一次涌上来,他走到淇奥身后,双手压着他的肩,让淇奥向后仰靠着自己:“今晚可能很晚才能睡,你现在休息一会。” “这几天都不会休息得太好。”淇奥说是说得苦恼,脸上的表情倒是轻松得,“不过这件事结束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这么想想也划得来。” 傲祁想要开口笑淇奥利益量化成习惯了,张口时突然想起自己和他之间的联系,突然觉得发烫的中午阳光落在身上反而让人冷得打颤,他换了一个话题:“百晓生最近还有和你有过联系么?” “他让我给你带话,他的确有相关的消息,”虽然说这件事和自己也有关系,但是对于这种小意外小波折,淇奥还是小小的幸灾乐祸一下,“但你给不了比他命还要值钱的东西,这件买卖就不可能实现。” 淇奥话刚说出口,傲祁眼中的杀意已经锋芒毕露。 淇奥轻叹一口气,抬手虚掩住傲祁的双眼。这幅厉鬼一样的样子太恐怖,不符合他现在扶正祛邪、负气仗义的身份形象,傲祁现在必须是积极向上的,并且他要习惯带着这样的形象:“这件事急不得,一切都是时候未到。” 他布下的棋需走很长一段时间,有些还就是要时间作为最好的推手。这样虽然能够看到未来同时也知道路途遥远的事实,让淇奥有一点点感叹。 傲祁揉捏着淇奥的耳垂,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个角色你来做恐怕更好。” 傲祁说这话时淇奥正巧打了个呵欠,他揉揉眼睛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问是问了,脸上倒是写得清楚他现在对睡觉更感兴趣。 傲祁又捏了捏淇奥的耳垂,直到耳垂变得通红,他才慢慢放手:“没关系。”反正无论听到与否,自己得到答案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十来章就会完结了 按现在的更新速度也就一个月之内 想想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啊~ ☆、玉允 像是盆里的水终于盛不出而倾倒出来,从很久以前不知道多少个季节都没有落下的雨总算在这个晚上下了下来。 由天边一声闷响拉开了整个序幕。 一道银光如利刃一般划破了从东边覆盖至西边的黑蓝色布幕,最薄的部位正好是因为盛了过多的水沉甸甸垂下的最中心部位,兜了许久的水便争先恐后从这处倾泻而出。 眨眼的时间,天地间就牵扯出了无数条线,将一切隔开,周围的事物因为大雨变得模糊看不清楚,感官能够接收到的也只有哗哗的雨声。村落里茅屋的屋檐被雨水打湿成夜里的一道墨线,一座接连着另一座,墨线画出了穿插了小小村落的并不复杂的道路。紧闭的门窗和沉睡在梦中的人们,共同形成了一个隔绝的空间,被隔绝在外的人孑然站在雨中,便仿佛只剩下自己存在。 淇奥撑了一把伞,伞虽为他在四周拉开一圈雨幕,下半身却免不了被风吹的雨打湿的命运,他的鞋上已经溅满了污泥,又湿又黏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于是他加快了脚步,从村子走出。 村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庙,里面原先供奉的是菩萨还是天王已经无从所知,如今里面供奉的是一个叫天欣神女的仙子,一般用来保佑嫁出去的女子能够在夫家安安稳稳,衣食无忧,但这一处的庙已经有了另一种用处,那些被送上山的女子会在这焚香沐浴,洗净凡尘,然后才能再送上去。 “以免污了山上的房,惹得大人们不高兴。” 这是白天村里一个男人这么和淇奥说的。 在原先的含义上,这里的天欣神女已经有了另一层的“责任”,被赋予希望能够保佑那些被送上山的女子获得“大人”的欢心,得以被赏赐更多的吃喝用住,免去村里人的辛勤劳苦。 淇奥将下午那人说完后自己在心里补充的话又默念了一遍。 从庙门前经过时突然起了一阵风,那风吹进庙里在大堂转了一圈又一圈,在淇奥身后留下哭号似的声音。 刚刚上山的路还算好走,到了快接近半山腰的时候淇奥看见了一座小亭子。小亭子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柜子一样的玩意,上面还挂着一把锁。 淇奥走到亭子里,将伞放到一旁后伸手轻轻一掰,“咳哒”清脆一声锁就开了。 陈腐了许久的浓重又劣质的脂粉香随着打开的柜门冲破湿润的雨气,数十个女子曾在这里等待被接上山,甚至上一名被送去没有几天,就有下一个重蹈她的覆辙,一个又一个,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留下如此的痕迹,因此淇奥哪怕只不过是打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隙,俗艳刺鼻的味道便已沾染到了他的衣襟上。 淇奥手顿了一顿,将这唯一的一点缝隙合上,拿上伞转身离开。 再往上山路开始变得艰难,山路越来越窄,直到渐渐被野草和落叶覆盖,两旁的枝桠横生从眼前穿过眼前。落光枯叶的光秃秃的树木在黑夜里仿佛是路旁站成两排而又高挺僵直的杀手,手中握着尖锐的剑指向对方,互不相让。 肃杀在空气中盘桓凝固,又被雨水冲刷到地上,在地面漫开,带起淡淡的泥土或者其他什么的腥味。 这一个晚上没有月光,所以前行的路途是真正的漆黑一片,下一步落脚在什么上,硌脚的石子还是泥泞的泥潭,只有脚步落下时听见挤压的叶和草的声音才知道这一步安全踏到了土地上。 然而淇奥一路走来依旧是闲庭信步,偶尔伸手挡开横亘在身前被雨水打得乱晃的“利剑”。水珠沿着伞边滴落到背后的披风上,晕开一小块深色,寒气就顺着这一块刺到背上,才会让淇奥举着伞的手指节微微有一点变白。 这应该最后一段悄无声息,或者说安静得应该被称为死寂的路了,以至于能足够清晰的听见雨滴打落的声音、草木咯吱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偌大一个树林,没有半点生气存在的意思。 这里甚至比琅极山下的那个村庄更可怕,不只是同样的寂静,更是因为下雨带来的一阵阵寒气就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皮肤的温度。 淇奥脚下第七或者第八次踩到了奇怪的柔软感觉——这只是被他不小心踩到的,在这一一片树林里这样的存在应该在每一处都散落着——他已经非常习惯了,丝毫没有停留地穿过这一片杂树林。 空旷的地方空气瞬间充盈起来,之前被树木过滤的各种气味在此时瞬间全部涌向淇奥的鼻腔,雨的味道、烧焦的味道、炭火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从淇奥正前方不远处一座高大石门里传出。 石门将近有十丈高,大门顶部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石刻的虎头,如今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虽然面目狰狞却也残缺可笑。大门向外面敞开,用来固定拉扯大门的铁链断成两截,成人手臂粗细的铁链静静地垂着,雨水打在铁链上凝结成大滴大滴的水珠,又砸到地面上毫无声息的人的脸上,稀释了略微干涸的血液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泪一般的痕迹。 淇奥站在门口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等他适应了从雨声到刀剑声、从泥土腥味到血腥味的转变,他收起了伞把伞靠在门边,又把外面罩着的披风解下来,叠好和雨伞放到一块,然后从几具尸体中绕过走进门里。 傲祁解决掉一群人转身时正巧看到苏茶被一掌击中胸口,连连退了好几步从口中吐出一口血。眼看击中苏茶的人手从掌型变成爪型,直逼苏茶心脏而去,傲祁手中双龙赤羽剑一动,削断了墙上的火把,燃火朝那人手的方向射去,成功阻断了那人的进攻。 趁着那人分神的刹那,傲祁替换了苏茶的位置,由苏茶同其他门派弟子一起去抵抗仅剩的分坛子弟,而傲祁则对上了这个突兀出现的人影。 一切发生得太快,连这个突然间出现的人影的身份都来不及分辨,傲祁已经提剑迎上去。他本想乘着这个机会一击致命,未曾想这人的反应比预料中的更快,傲祁的剑刚刚挥下,这人就以轻功拉开了与傲祁之间的距离,退后数丈,然后以一个十分袅娜的姿势降落在了大厅最高处台阶上的桌案上。 这人带着一张金属的面具,尽管是镂空的花纹,缠绕叠覆也将大半张脸遮得看不出半分,她的衣裙也是黑色的,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侧坐的姿势更加显现出极其妖娆的线条,烛光投下,这身黑色泛出了些许的深紫。 微微调整了坐姿,这人俯下身,一片白花花的胸脯和深深的乳沟一览无余:“独孤庄主,好久不见。” 从树林一路杀进玉允坛,傲祁手中的剑许是因为被许多人的血浸透过,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红色,像是淇奥曾经喝过的一种梅子酒,红色中沉淀着一丝丝的乌黑。大堂正中的火光反射到剑上,乌黑的酒红的剑身偶尔也会划过一道鲜红如血色的光芒,仿佛是猎食的猛兽捕捉时发亮的眼。 这猛兽发出一声低吼,丝毫不理会猎物的声音,像是离弦的箭朝猎物猛地扑去。 女子见独孤傲祁对自己丝毫不理会,眼中划过一丝怨恨,变出自己的丹青冥筋爪便直接迎了上去。 猛兽的爪牙冲着傲祁的胸膛,却比不上傲祁手中的剑更快,眼看剑尖已经抵上了女子的胸膛,女子突然娇笑了一声,在半空中忽然改变了路线,绕到了傲祁的身侧,与傲祁的双龙赤羽剑擦身而过。 她手上的丹青冥筋爪在半空中划出刺耳尖锐的声响,霎时从远处逼近到傲祁的耳旁。 刺入大动脉只是一瞬,女子眼里甚至已经迸发出了成功的欣喜,然而也是在这一瞬间,傲祁本该惯性前刺的身体突然转了一个方向,手腕一收,改变了剑势。 本以为对方是以全力刺出这一剑,竟然能在对方手下这样轻松的改变,究竟是他的功力深厚至此,还是根本没有付出全力就足以斩杀自己?无论如何太过高估自己或是低估对方,在这种时候的后果就是损失一些无法逆转的东西,比如身体的一部分。 当剑刃带着岩浆一样的温度碰触到自己的手腕,玉允坛主就知道这一切就已经被画上了肯定的句号。 “不!”玉允坛主发出一声尖叫,从半空直线跌坐到地上。一只带着青色钢爪套的残手摔落到她身侧三尺远处,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残断处渗出,手腕外围一圈的皮肤外翻焦黑,冒着丝缕的轻烟。 “独孤傲祁!”玉允坛主握着自己残缺的手臂大喊一声,疼痛让她几乎要晕厥,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抖,连牙齿也发出咳咳哒哒的声音,这让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但已经足够让傲祁听清楚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万煞宗内的情况,身为一个分坛主我有你们想知道的。” 傲祁看着她,没有说话,就在玉允坛主快要绝望的时候,傲祁忽然间笑了一下。他弯了眉眼唇角含情,沉沉的夜色在他眼里流转成了浓郁的墨,如同破开这场秋雨中突入洒下的一抹明媚春光。 带着这样的笑傲祁开口轻声问道:“你想看的是这样对么?”看着玉允坛主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艳与痴迷,傲祁愈发的温柔了语气,然后说出这样的语句,“你真以为就算我放了你,万煞宗会让你或者走出玉允坛?况且,我怎么可能会放了你?” 春光的离去和出现一样突兀,区别却是经历过春光后越发感觉到的加倍寒冷。 看过这样的笑容之后,傲祁的森然让人觉得更加寒雨侵肌。明明处在玉允坛内,玉允坛主却感受到了被外面大雨淋透了的感觉,与之强烈对比的是贯穿腹部的那把利剑,在体内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将五脏六腑都放到火上炙烤,烤得滋滋作响、鲜血淋漓,灼气在体内翻滚沸腾着。 将双龙赤羽剑刺入玉允坛主体内的动作并没有耽误到傲祁察觉有人的到来,如果时间没有算错,这是来者终于走到这里时看到的第一幕。这么想着傲祁手中的剑又往前刺入了两指的深度。 傲祁猜的的确是分毫不差,淇奥刚踏进这个大厅的第一眼,就是十分完整且清楚的看傲祁怎么用那把剑穿过玉允坛主的身体,他甚至看见了剑上隐约燃烧的剑气,看见了剑上滴落的鲜血,让他想起方才沿着伞沿从他眼前滴落的雨水。 玉允坛其余的信徒此时死的死伤的伤,刚刚还奋力抵抗的见坛主已被杀死也纷纷扔下了武器,各门派弟子趁机会控制住了他们,现场形势瞬间被傲祁一方完全掌握。 众人抬头望向傲祁的方向,又被傲祁的视线带着调了个头,仿佛被按下了统一的按钮,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刚刚进来的这个人。 从玉允坛主身体里拔出了他的剑,傲祁完全不在意自己脚边躺了一个烂泥一样的死尸,自如地迎接向他笔直走来的淇奥,他甚至在淇奥走到他面前停下时抬手按了按对方脸上纹丝合缝的面具,或者说这个动作看起来更像是隔着一个面具轻抚了一下对方的脸,说话间也轻松悠然:“你来了?” 淇奥笑着握了握傲祁没有拿剑的手算是对他的回应,然后蹲下掀开玉允坛主的面具。 一群人围了上来。 玉允坛主是个女人,并且还是一个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女人,不知道如果村里人得知了这个真相,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傲祁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抒发情感的时间,他站在众人中心朗声说道:“玉允坛从村里掳上数十女子,我们一路进来却所见无一人,她们定被藏于坛内某处。张兄、李兄、赵兄、任兄、林兄,麻烦你们在此处看守余下教众,其余人等三人一组,随我一同去搜查村里女子下落。”他朝在此守候的门派弟子一揖手,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下面一众形容惨淡的玉陨坛弟子,“你们若自行毁去武功,我们便留你们一条命,若是有反抗之心……”傲祁淡淡地按下话,领着一大群人往各条密道寻去。 一招击毙玉殒坛主,这些人最好的选择是什么不言而喻。 离去的一群人背后惨叫声不绝,但始终没有中断,直到最后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玉允坛主也算是一个故人了…… ☆、毒杀 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没有白日和黑夜的分别,墙上一盏万年灯提供了这个房间唯一的光源。仅借着这微弱的光源,勉强能够看出在这个昏暗狭窄的房间内一共放了四样东西,一个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炉鼎,一把木椅,一个木架和一块通体漆黑的石板。 还没有走近,傲祁三人远远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极其奇怪的味道,正是这股味道,吸引他们来到了这里,待推开这个房间的门,这股味道才被明确分辨出来——一股掺杂着便宜脂粉和腐烂肉体的浓香和酸臭像是袭来的海浪,瞬间淹没了他们的感官,刺激得三人双眼又辣又痛。而这一阵味道还未淡去,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就将他们紧紧包裹在内。 又腥又甜又酸又臭的味道一层又一层,浸了水纸一般紧紧覆在他们脸上,让他们再也闻不到任何其他气味,仿佛是被黏稠的血液灌注塞满了他们的口鼻。 傲祁从淇奥手中接过火折子点燃,让火光充满了整个房间,被阴影掩盖的事实瞬间呈现。 与傲祁和淇奥同行的苏茶只看了一眼房内的情形,便捂着嘴冲到另一边呕吐不止。 这真的是人间么? 房间四周的墙壁都被不同程度的溅上了血,如今已经变成干涸棕黑的痕迹,像是某种诅咒的符文遍布了整个房间,与斑驳的青苔霉斑交错。光影将木架和木椅扶手上长期与绳索摩擦形成的刻记晕染得更加清晰可见,一笔一划像是刀雕斧刻而出般深刻,连同曾经发生的令人颤抖的痛苦和激烈挣扎都深深印刻在内。 原先被阴影所掩盖的在火光下全部暴露在人们眼前,那些堆放在角落还没有处理掉的白色残缺肉|体,那些地面上浮着的油腻和血渍,那些各处都散落着的长发丝,那个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巨大炉鼎的全貌,以及炉鼎内的东西。 那是满满一炉鼎的血,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汇集了多少女子的血才能有这么多,在长时间的放置下已经有了些微深褐色,气味也因为长期的沉淀变得更加明显浓烈,正是房间里血腥味道的主要来源。 淇奥的目光从炉鼎转移到了墙角那些赤|裸的人体上。她们的身体都被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谁的手和脚,她们的长发纠缠在一起,遮挡了大半张沾上了污泥和血渍的脸,但从仅露出的一小块眉眼和玉肌依旧能看出原先曾经属于这些人体的清秀与青春。 玉允坛,还是玉殒坛。 淇奥闭了闭眼,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场景太过刺激,亦或是灯火摇晃不定,一时间,他似乎看见,这些女子都活生生地站立在了他的面前,朝他露出了感激和崇拜的笑容。 这些女子都不应该是死去的,包括玉允坛主。 这样的感觉太过真实,反而如今房间里的场景更像是他产生的幻觉。 傲祁扯着手中的丝线,看了一眼淇奥有些出神的表情,开口说道:“他们应该也快寻过来了。” 在分开时淇奥给每个小组发了一根丝线,丝线一头系在他们分开的地方,小组手上拿着这根丝线朝不同的方向去寻找,一旦丝线用到了尽头,或者到了约定的时间,只要没有找到被囚禁的姑娘们,无论如何都要回到起点,如果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组没有回,其他人就会顺着丝线的方向找过去。 听见从远至近的脚步声,三人从房间离开退到走廊里,以沉默欢迎其他人来接受最终的结果。 当天晚上,一阵巨响突然惊醒了山下村落所有睡梦中的人。冒着大雨,他们清晰的看见山上一阵阵火光冲天,坍塌之声震耳欲聋,如九天之雷隆隆哄响,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村里的人怕夜深路滑遇到什么,第二天白天才上山探查,然而经过辛苦的山路,他们只看到了一个已经被巨石淹没了的洞口。 豪华的山寨,挥金如土的山寨寨主,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看见过的这些事情,现在似乎也证实了一切都是他们的臆想,昨晚的那一声声巨响将他们从梦中震醒过来,把他们所有坐享其成的美好生活都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村里数十名年轻的姑娘,留下的只有村里各个年龄阶段的男人们,在往后的日子里还会偶尔仰望山上,看看那个梦是否还能再现一次。 回琅极山脚的脚程比来时快上近一倍,但是在即将到达的前一天,还是收到了驻守山脚的大批人等中毒的消息。 中毒的来源不能确定,他们处于山脚,水源主要是从山上来,另一方面,虽然没有外人进入他们这个村子里,但是也难说会不会是他们里面哪一个内鬼做的。 傲祁他们赶到时第一批发现中毒的人已经有好几个身亡,从病发到最后死亡也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而中毒前期又没有任何表现,正是因为这样才令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惶恐当中。况且那些死亡的人去世之前经历的是极其可怖的事情——先是全身变紫皮肤瘙痒,轻轻一抓就会出血破皮,死前一个时辰他们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干涸的土地那样开始开裂,最后死时,每一具尸体的身上都是恶臭熏天白骨可见,没有一块好肉。 这样的毒从来没人见过,毒源至今查无所踪,病发时快速迅猛,最后的死状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门派带来仅存的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只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人心便散成了一盘沙,好几个门派已经按耐不住有了离开的迹象。 就连突袭玉允分坛成功的好消息,也成为了众矢之的的万煞宗下毒导火线。 尚且不清楚这个毒会不会还有遗留,或者传染性,傲祁将他们带走的几十人安置在村落外的田地处,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村庄,甚至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落一下脚,就赶去探望安抚那些有了中毒迹象的门派弟子。 “我将你们怎么带来的,就会让你们怎么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回去。如果没有实现我的诺言,我会陪你们死在这里。”傲祁划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两滴血到酒里,然后拿着他们用过的碗一饮而尽。 傲祁刚来时一群人或是仇视或是怨恨的目光,阴阳怪气的语气几乎要把傲祁杀死千万遍,他们甚至都做好了听傲祁如何大义凛然高高在上的劝慰他们,然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傲祁竟然许下了这样的承诺,甚至下了血誓。 但是傲祁又有什么办法呢?顶多是他们死时多拉一个下水。 有人想要阻止傲祁的动作,结果傲祁的动作更快,把他们的食物和水每样都吃了一点,然后一抱拳:“解药由我来想办法,定在一日之内给出各位答案。” 傲祁匆匆赶回他所住的屋子,一推开门就看见淇奥兴致勃勃地让子夜和晨煜搬来几摞医书,正拎了一本书要翻开来看,连面具都还没除下。 傲祁一手扼住淇奥的手腕,另一只手摘下他的面具:“你先去补个眠。” 淇奥正在兴头,笑起来眼睛闪闪发光:“他们可不比你百毒不侵,晚一秒他们就离死亡近一步。你又不懂这些,还放下海口。”说是这般说,表情倒是满满的跃跃欲试,没有丝毫埋怨。 傲祁也不和他多说,一把扛起他就往床上丢,给他脱了鞋掖好了被角又坐回桌前:“说吧。” 淇奥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说了哪本书哪一页哪一行,傲祁一边听他说一边从书上抄下来,抄了两张纸淇奥就让他拿给自己看。 在床上躺着端详了这两张纸许久,淇奥打了个呵欠:“倒是有些头目了,但是望闻问切一个都没做到,我不好随意下诊断,还要看看中毒之人才行。” 傲祁倒了一杯水让淇奥喝下,拍了拍他的背:“中毒之人晚上才会来,你可以安心的休息了。”如果淇奥还是不愿意,他不介意使用一次暴力手段,将近大半个月的睡眠不足,按理来说他准备回来后让大家休整一两日再提出下一步的动作,但是万煞宗偏偏要给他使绊子。 但是绊脚石也有可能成为垫脚石。 傲祁的手指抚过淇奥的眼睫,在指尖留下一阵酥|痒。他两指搓揉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起身点燃一柱安神香后继续出门去拜访掌门们和各门派长老们。 淇奥醒来时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灯,这个时候天黑得早了,外面一片黑黑沉沉,傲祁正靠坐在床头看着新来的密报,一只手习惯性的抚摸着淇奥的头顶。淇奥揉着眼睛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外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下来,便伸着手让傲祁先帮自己套上一件夹棉的长袍。 淇奥身体微微前倾,方便傲祁系扣子,一边问道:“病人该来了吧?” 傲祁充耳不闻,牵着他一同坐到桌前。饭菜是刚刚才端上来的,傲祁碰了碰碗壁,温度恰好,打开盖子碗里的汤澄澈如清水一般:“他怎么都要等你吃完的时间才会过来。” 淇奥便马上一幅趣味阑珊的表情了,还好这时候午城搬了淇奥需要的药材进来,淇奥眼里清点着药材稍微恢复了兴致,傲祁给他盛什么他吃什么。 傲祁本来已经同外面一起吃大锅饭吃过一轮,他们不知道毒|药下在哪,也不敢再煮新鲜的食物,大家都是可怜巴巴的啃带来的馒头,但这东西带的少,他们也撑不了几天,离开成了唯一的选择。 因而回到他们屋子的这一餐傲祁基本是为了监督淇奥。昨日他看着淇奥听闻中毒的事情后就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神情,心里就有了些思忖,今日见淇奥这番和小孩发现新玩具一样兴奋有趣的样子,原本排在后面被硬按下的考虑在他心里也提前了许多。 到了更晚一点,有些人已经出现了中毒的迹象,看样子顶多到明日中午就会身亡,村庄里又是一阵喧闹,傲祁出去了一趟,不知道说了什么用了什么方法,躁动的人群居然渐渐安静下来。 等到村子完全安静下来,淇奥久候的人终于走进了他们的房子。 淇奥回来后就除了面具,此时对着微微呆怔的人露出一个礼貌友好的笑容,因为他自身的情绪,这个笑容显得真实无比:“白掌门,请坐。” 白羽上眨眨眼,回过神来:“原来小云儿真没有骗我。”看习惯了独孤傲祁那幅正气向上、侠之大义的样子,突然同一张脸露出这么一个温柔亲切的微笑,饶是他也有些不习惯。 听了白羽上的话,淇奥一边笑着给白羽上倒了一杯茶,一边打量着浑身干干净净的白羽上。 这就是他和傲祁敲定白羽上为“病人”的原因之一。 淇奥懒得去和一个小小的门派弟子解释自己的身份,也不太想总带着面具面对其他人,白羽上一定听过宁子云提过他和傲祁,不管宁子云是怎么说他们俩的关系的,起码他少了解释的这一步。 除此之外,正如他们在晚餐时所聊到的,此次中毒都发生在门派弟子之间,原因很简单,门派弟子和掌门长老们吃喝皆是不同,这样一来,反而方便了万煞宗的下毒对象。 很明显万煞宗并不想把他们毒死,万煞宗最不缺的就是研制各种瞬间毙命的毒|药,如果是真想让他们全部死一遍,下的毒不至于要拖个一两天才会毒发。万煞宗想要达到的效果十分简单,门派弟子纷纷中毒,又是死相可怖的毒,等多死了一些人以后,弟子们就会发现中毒的全是他们,门派高层毫发无损,彼时人数众多、占据队伍大部分的门派弟子必然会心生异念,等到那个时候根本不需要万煞宗动手,他们内部都会自相残杀。 更何况,这个影响到的决不只是这段时间。这件事会迅速传到江湖中,那些留守在门派的弟子到时候又会怎么想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们。 届时,人心涣散的整个武林自然就成了万煞中的手中之物,任由他把玩。 不战而屈人之兵,手段一如既往的熟练。 可惜啊,万煞宗偏偏漏算了一个白羽上,这个唯一一个同门派弟子同吃同住的掌门。 想到这,淇奥看向白羽上的眼光又暖了几分,这人虽然受所练武功影响看似性情淡泊冰冷,内心却保持着意外的剔透晶莹,甚至有些单纯。这么一看宁子云是他的弟子,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群想太多做一件事会有好几个目的的人凑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答,早卒。 ——沃兹基·硕德 傲祁 淇奥 万煞宗教主 ☆、休整 白羽上的手腕已经变成了紫色,并且这紫色眼看着要往手背的方向蔓延,一旦指尖也变了颜色,这人就真真正正的救不回了。 淇奥收回搭在白羽上手腕上的手指,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傲祁:“你说,万煞宗为什么要下一个能够解开的毒?” 如果真如他们推测的那样,想要在武林中引起波澜,就算是慢性毒药也有一千种没有解药,抑或是尚且没有解药的慢性毒。他们人数虽然不算多,但是毒死一批是一批,死亡也能更加激化矛盾。然而在替白羽上诊断过以后,淇奥有些意外,这个毒虽然也难解,却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解。难倒了门派大夫甚至专攻制毒医药的门派,但比之淇奥想象中的难度简单了许多。 他该感叹寻骨风的医术之高明还是现在武林中的水平之普通。 淇奥一边写药方一边和傲祁笑道:“寻骨风被拐走绝对是武林的一大损失。”连他这样的都这么不费力的就解开了,这种毒要是被寻骨风看见了估计都为之不屑。 傲祁在一旁研着墨,听了淇奥的话他沉思了片刻:“这个毒会不会是他下的?” 淇奥算得上是师承寻骨风,师门一脉通常会在用药施毒上会有一定的规律和习惯可寻,依照这样的思维溯流而上处理起来就会容易得多,傲祁这么推断有他的道理。 淇奥放下笔把药方递给傲祁,还是否认了:“万煞宗虽然作恶多端,对于放人这方面倒还是说到做到,估计是放走之前扣留了他一大堆药方,就像是戈乌的手一样,”说到这淇奥低笑了两声,“万煞宗应该也猜到了,他那种人能够和他师父在一起,哪还会再管江湖事,就算万煞宗拿他的毒把人毒死在他面前,他估计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当然,也不会让他师父再管。” 两人的对话内容实在有些耸人听闻,然而坐在他们对面的白羽上却一直垂着眼一脸淡漠。莫说是周围的事情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毫不关心,就算他现在中了这样的毒,此时应该是痛痒难忍,他身体上却连一条抓痕都没有。 越是这样,越是忍不住看他情绪有波澜的样子。 “白掌门,子云他最近还好么?”淇奥说出一个名字,满意地看见白羽上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两下,然后睁开了那双古井一般沉静的眼。 “他很好,”白羽上顿了一顿,又开口道,“他也很想你们。” 这就是为何他想要多接触这两个年轻人的原因。是的,两个,水镜剑派虽然和谐,因为所修炼的武功少有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景象,宁子云找不到其他师兄师姐,便每日在他面前反复述说他遇到的这两个少年多么美好多么优秀。 当然,就他接触到的,这两个少年显然并不是真如宁子云所说的那么纯白无暇,然而无妨,大人物总该有些手段,更主要的是他们并没有伤害到宁子云,甚至对宁子云多是保护和好的影响。 说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子,白羽上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听闻我这次来是同你们一起对付万煞宗,闹了好久要跟着我一起来。” 轻松的气氛在四周弥散开,不远处的药汤散发出一阵阵药香,时时刻刻提醒着此时他们的工作任务,但他们三人之间却自如得像是好友重逢在谈天说地。 傲祁坐在淇奥旁,捏着淇奥的指尖,应道:“水镜剑派的大弟子也很优秀,将来定会有一番成就。” “他从小就只会专心致志的练剑,是个武痴,对掌门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白羽上摇摇头,“应该说门派里弟子都是如此,说不定我以后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小云儿。”武功不是最强无妨,起码不会因为不知道如何打理门派把一个门派的都饿死。 傲祁和淇奥想象了一下宁子云板着脸管理一个门派的样子,都有些嘀笑皆非。 三人点着蜡喝着茶聊了一个晚上,那药汤要分时间加入不同的药材,药量的多少火的大小都有讲究,不能有丝毫纰漏,临近天亮的时候终于盛了出来。趁着热气,白羽上把药喝了下去,淇奥又替白羽上施了一套针,以加速药效的发挥。 药水喝下去果真没多久就起了作用,一开始,白羽上身上渗出大颗大颗的黑色汗珠,大概一刻钟后汗珠的颜色渐渐变淡,成了棕黄色,此刻白羽上只穿了白色的里衣,一场场汗出下来衣服被浸得又黑又黄,反倒显得他的皮肤白皙了些。 傲祁和淇奥在一旁守着,看白羽上稍微舒缓一点便让他喝点温水补充一下。 出汗稍稍停止,白羽上又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出恭,在他的再三坚持下,傲祁两人不好说什么只能离去,让其他人再次伺候着,淇奥在马车上等,而傲祁去观看那些中毒人的情况。 快到巳时的时候白羽上终于从折磨中活了过来,虽然已是气若游丝,但身上的紫色退了大半,四肢也恢复成原本的肤色,唯独留在胸口还有淡如轻雾的一小块,痛痒的感觉也随之一同消失了。 “独孤庄主,将药汤给他们分了吧。”白羽上刚喘过第一口气,开口便这么说。 淇奥替白羽上把了一会儿脉,收回手时听白羽上这么说问了一句:“白掌门,不需要多观察一下么?” 白羽上摇摇头:“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把握。” “多谢白掌门对我的肯定和信任。”淇奥递上让人准备好的崭新的里衣,恭敬的向白羽上点点头,带上门离开。 头一天说一定会救他们,第二天傲祁就带了药出来,此时此刻也没有人去细想这药是怎么拿到的,反正这时候不喝是个死,喝了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就算是那些没有中毒的人也分到了药汤,毕竟没有人敢肯定自己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一副药汤下去,多数人出现了不同的反应,随着中毒程度由重到轻,解毒体现出的状况也是从大量出汗频繁出恭到出几身大汗即可。加之有个白羽上中了毒,还是以身试药的那个人,石头砸下去终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 反而经此一劫,傲祁的声望再生一个台阶,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莫说是他同一辈的子弟,就算是各位掌门对他也几乎是说一不二,笑脸相待。又是带领数十人攻破神隐已久的万煞宗分坛,又是拯救了几百人的性命,现在无论谁见到他都恭敬的称呼他一声“独孤庄主”,这回是真正承认了他的地位了。 见大家均无大碍,傲祁召集各位门派掌门又开了一次会,最后决定先回去稍作休整,有了攻打分坛的经验等待时日再一举攻破万煞宗也不是难事。 各门派人从令如流,收拾起来也就一日时间。原本嘈嘈杂杂的村子随着一群群人的离开,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前几日那样正襟危坐的需求,淇奥连头发都那么随意地披着,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他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拿着笔往上面的一行字上画了一道横,漫不经心地说道:“又要回山庄一趟?庄宁打理着又没有什么事,我可不想再跑个来回了。” 傲祁躺在淇奥的腿上,扯弄着淇奥散下的黑发。最后一批门派的人已经在上午离开了,村子里只剩下他们自己,此时只需等他们的物品收拾好就可起身离开。听到淇奥的话,傲祁伸手一把扔开淇奥手中的册子,如他所愿地,果真没有错过淇奥撇嘴皱鼻子的小表情,明显被取悦了的傲祁一翻身坐起来:“戈乌这段时间在附近的城镇,我们去找他,刚好和他说些事。” 淇奥看着眼前忙忙碌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的仆人,思忖了片刻,肯定了傲祁的打算。 与上次见面一转眼又快将近一年了,因此,戈乌在得知大哥二哥要来和自己相聚时激动了好几天,哪怕知道有大哥在二哥的吃穿用住都不会有什么差错,戈乌还是忍不住亲自去安排种种事项,然后一遍一遍地检查。 傲祁他们到来的前一晚突然起了大风,大风来得又急又快,连带着温度也骤然,尤其是和当地前两日的高温相比更加明显。 饭店门口的大道两旁种植着两排高大的西木,昨天还郁郁葱葱的枝叶仅仅经历了一个晚上的狂风便变成了透亮的金黄,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哪怕是一朵云飘过都可能惊得手掌大小的叶子从树上落下,簌簌落成一路金黄色的地毯。 戈乌站在饭店门口,看见他所熟悉的那辆奢华的马车踏着这条地毯从远处缓缓驶来,背后是将将沉下的夕阳,晕染得天边仿佛要滴出血,不断飘下的树叶竟然也有了一丝决然的凄美。 戈乌专注地望着驶近的马车,马车刚在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他便急急忙忙走了过去。驾驶马车的两个人应该是他见过的,但他现在认不出来究竟是哪一个,只好客气地点点头当做打招呼,那两人也朝戈乌客气的打了招呼,然后打开了马车的门。 淇奥还没有下车,在马车里见到他就满面笑容地朝他挥了挥手。 包厢内饭菜刚刚端上,走进包厢就能闻到从食具里逸散而出的饭菜香味,烛火倒映在淇奥的眼睛里,愉悦的神情变成了他眼中一道茶金色的光彩。 戈乌看了一眼淇奥身上明显比他们要厚些的长袍,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我这就让他们地热打开。”这一身衣服着实有些耽误淇奥待会进餐的动作,戈乌在心里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考虑了千种万种偏偏把这个给遗漏了。 傲祁脑中一过午餐用餐的时间,再看了一眼望着食物胃口大开的淇奥,眼中有了些哭笑不得的无可奈何,阻止了戈乌的动作:“不用了” 戈乌想了想,看看傲祁又看看淇奥,最终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却还是问了一句:“那我让他们再多备些褥子炭火之类的?” 见傲祁点头,戈乌立刻着人去办。 刚开始用餐戈乌就明白了傲祁那句“不用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淇奥根本就不用开口,傲祁早早就把各种菜替淇奥布好了,哪怕是中途和自己喝酒或是有什么吩咐安排的时候,淇奥的碗里都不曾空过。戈乌甚至怀疑傲祁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淇奥碗里稍微空一点,菜就自动飞到了淇奥的碗里,之后戈乌发现这眼睛绝不只是长在背后这么见到,明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傲祁,傲祁偏生就知道淇奥想吃什么了。 一餐饭下来,戈乌只觉得眼睛莫名的一阵酸痛。他一边揉着眼睛,暗道莫非是烛火太暗的原因,令人又多搬来几盏灯,放到正在翻账本的淇奥的桌案前。 账本里粮食的走向正常。虽然攻打玉允坛千玥山庄只出了二十个人——自然不包括他们身后跟随的暗卫,但是作为负有担当并且还有额外计划的“领导者”,他们往琅极山脚下运去了足够量的粮食,去往玉允坛的一路粮食都是由千玥山庄负责的。 之后他们还会需要一批量更大的。 淇奥转了转笔,问道:“今年收成不太好?” “很多地方颗粒无收,我们收到的数量已经很不错了。”戈乌想起一年不如一年的收成,摇摇头。 武林中的人也是要吃饭的,门派有众多弟子,山庄也养着下人和护卫,这里都不是一笔小的开销,所以在门派或者山庄里开辟土地种植庄稼也是常有的事。千玥山庄原本也有几亩田地,种出来的粮食供山庄里的人用,傲祁接手以后便将他手里原本的土地一同算进千玥山庄方便管理,之后单是戈乌就根据傲祁的吩咐又多次在各地买过土地。 傲祁的目的很明显,他不只是单纯的能够保证山庄里人的吃喝,他在囤积粮食。 傲祁现在到底真正掌握多少土地连戈乌都不能确定,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值得拿出来在手中流转的粮食数量只有那么多。 “看来只能去找慕修齐借粮了。”淇奥把账本一合,算盘一拨,笑眯眯地看向傲祁。 戈乌眸光微闪,在一旁低下头搓了搓鼻子。无论大哥和二哥作出怎样的动作和决定,哪怕让他觉得极其不能理解的,他也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他自认这几年来磨练出了一点眼色和心计,但是在两个完全连眼神交流都不需要的人面前他磨练出的这一点根本不够用。 他也不需要理解,大哥和二哥安排下来的事情他好好执行就够了。 三人聊到了深夜,戈乌自然是知道来找他之前傲祁和淇奥在做什么,也知道如今他做的这些未来是为了什么,他现在已经脱离了万煞宗,甚至和江湖之间的关系都淡薄了,虽然在他离开后依照魔教教主的性格万煞宗内部一定经过了极大的调整,但如果一定要从他这里挖出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大哥二哥体谅他,不但没有要求从他这里获得什么,甚至给了他一个安安平平的身份,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确是个叛徒,但他就当自己是新生的,只做好分内的事。 ☆、借粮 玉允坛内以纯阴之血祭剑一事随着各大门派从琅极山脚的离去也渐渐在江湖中传开,场景如何如何之悚然、手段如何如何之残忍,一个个传得和亲眼所见一样。以血祭剑这件事的目的也十分明显,取九九八十一名未出阁女子全身血液,封于鼎内,待小雪、大雪、小寒、大寒,加入这四日琅极山巅的新雪,再将太极伽蓝剑浸泡其中,四十九日之后太极迦蓝剑就会吸满纯阴之气,加之之前所用的几样宝物,几乎与锻入了母石的双龙赤羽剑功力相当。 只是这个方法实在太过阴损。 此事一出,围剿万煞宗的呼声在江湖中一声比一声高,加之独孤傲祁曾成功率领众人找到传说中的万煞宗分坛之一,并且杀死了玉殒坛主,一举摧毁了分坛,此项举动让众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武林中人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独孤傲祁振臂一呼,他们就能即刻冲上琅极山攻入万煞宗,割下魔教教主的头。 然而就在众人热血沸腾之际,领头的独孤傲祁近来却没有了什么消息,也不见他回到千玥山庄,像是消失了一般。有人说他去了北方的城镇,究竟是哪一个城镇那人也说不清楚。找不到独孤傲祁,各大门派竟然也无一主动提议此事,口径统一的回答说等独孤庄主的号令。 渐渐有些当日攻入玉允坛的情景也随着一起被传了出来。 有的说当日独孤傲祁一把双龙赤羽剑如朝阳熠熠生辉,仅率数十名门派弟子就斩杀玉允坛千百教众;有的说独孤傲祁三招之内便将玉允坛主击于剑下,一剑毙命,穿胸而过;有的说独孤傲祁吩咐将那些女子的尸骨先好好埋葬,才果断地用早已准备好的炸药将玉允坛炸成了平地,真真的剑胆琴心,侠骨柔情;还有的说曾当场看见双龙赤羽剑在独孤傲祁手中化出通身如火的两条龙,口吐火球双眼炯炯,龙尾一扫便是一条血路。 那些没有参与这次攻打的皆暗自咂舌,心道这独孤傲祁究竟是哪方神仙大罗,竟然能让武林里有头有脸的门派都听令于他,与他同辈的提起他也都是赞不绝口,再想想他手中独一无二的双龙赤羽剑,等此事一平定下来,新的武林盟主怕是非他莫属了。 不过,如今的太极迦蓝剑和双龙赤羽剑几乎打平,想要保证胜利,就要看凤鸟莲华剑的下落了。于是又有人传出,千玥山庄落成之时,连庄主已拜访过独孤傲祁,怕是给独孤傲祁提供了些许凤鸟莲华剑的线索——毕竟至今江湖上都认为凤鸟莲华剑是连庄主处理掉了。 此时被武林人口中传得越来越神奇的傲祁没有孤身犯险探查万煞宗,没有闭关修炼绝世神功,也没有苦苦寻找另一位持凤鸟莲华剑之人的下落。 他正揽着淇奥闭目养神,听淇奥将从百晓生那里换来的情报念给他听。 据情报上所说,万煞宗教主手下除四名分坛坛主还有左右护法四魔使六散人。玉允坛主和重生狱主的身份等级更接近于四魔使,如今一死一伤,还有两名分坛主的行迹无所查处,六散人向来是被派到各地伺机而动,几乎不会留在万煞宗,因此攻打万煞宗最有可能对上的首先就是四魔使。 百晓生的情报里详细的记录了每一个魔使的武器、武功、特点、常用套路招数,然而傲祁他们最想要的万煞宗内部地图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淇奥将纸张对折叠好,拿着拍了拍掌心:“还好百晓生自我认识足够明确,这一次几乎算是免费提供,不然就这一点消息我下次非要找他算账不可。” 傲祁的手指从淇奥的脖子滑到肩膀上,房间里足够暖和,淇奥又是呆在傲祁怀里,外面裹着毯子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衣,傲祁很轻易地就挑开衣领触摸到淇奥肩膀处的肌肤:“如果硬闯会怎么样?” “九死一生。”淇奥慢条斯理的说道,“届时由各大门派掌门长老率各自弟子进入万煞宗。一路各种陷阱机关可折损至少一半的弟子,非死即伤,其中又以门派大弟子身先士卒,是首先受到冲击的一批,间有四大魔使半路拦截,对上各门派掌门长老,耗尽功力者十之七八方可击退四大魔使,最后到魔教教主面前的基本都是残兵伤员,成功与否全看你独孤庄主。” 淇奥从傲祁手里叼过切好的梨片,润了润喉咙继续道:“此事结束,万煞宗一方销声匿迹,而江湖老一辈功力大损,因伤病缠身不堪重任三年后多选择退隐江湖,年轻一辈能拿得出手的又陨落大半,自身人才极大的断层和空缺导致武林各门各派纷纷选择依附于最强力量。” “结局完美,可喜可贺。”淇奥拿着折叠好的纸再次拍了拍掌心,代替自己诚心实意的鼓掌。 傲祁隔着衣服一口咬在了淇奥肩膀旧的伤口上。 这已经是他日常表达情绪的方式的一种了,因此就算是这样的突然袭击,淇奥淡定得眼睛都没眨一下。而衣服下的那块伤痕,不但没有变乌变紫,反而红得越来越鲜艳,时时像是被咬破了皮凝了血珠在上面。 戈乌在外面已经站了好一会儿,要不是地板是木板做的,恐怕早就被他磨出个坑来。他屏气凝神地听了半天,才谨慎地敲了敲门。 推开门,眼见着两人都在外间的坐塌上。傲祁坐在靠里的位置,一只脚弯曲另一只脚伸直,而淇奥就坐在他身前,被裹得和个粽子似的,连扬手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对戈乌点点头笑笑,示意他先坐下。 这间屋里已经开了地热,比之其他地方温度高上些许,显得又燥又闷,戈乌的脸从进来到坐下时这短短一段时间已经开始变红,他忍不住扯了扯领子散热才开口报告道:“慕修齐那边有答复了,说可以把粮食借给我们。” “嗯,时间地点就是那些,你回复给他。”傲祁十分自然地说道。 戈乌坐在椅子上,却像是坐在针毡上,他明显感到不安地挪动了很多次,最后犹豫着问出一句话来:“就按那个发么?” “原原本本发给他就好了。”傲祁看了一眼戈乌,将他的表情都收于眼内,便和淇奥对视了一眼。 淇奥想了想接着傲祁的话补充了一句:“之后的事情就按正常程序走,你不必有什么顾忌和隐瞒。” 这话是一颗定心丸,不但一语点破了戈乌心中的好意,也是一个隐晦的提醒,提醒他很有可能额外的好意反而会节外生枝带来坏结局。戈乌挠了挠脸,手指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实际上他猜想的没错,他的脸现在红得和客栈门外挂的两个灯笼似的。 戈乌这样的反应也让淇奥忍不住笑出了声。 傲祁伸手帮淇奥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另一只手拉着毯子的一角依旧没有放松。 淇奥克制住了自己的笑,清了清喉咙调侃道:“你这脸皮这么薄,当初是怎么进去还当上右护法的?” 戈乌被笑得有些赫然,挺羞涩地说道:“万煞宗收人都是看有没有利用价值,收进去以后再按照武功来排位置,要出现像我这样的情况,多半会找个和我水平差不多的新人进去,往上替补的可能比较小。” 说到这戈乌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就成了傲祁手下败将的事,就是因为他知道淇奥是善意的笑,更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匆忙说了两句就找了个理由逃出房间。 淇奥笑了一会儿又靠回到傲祁怀里,软塌塌的像是坐在椅子里。 对傲祁来说,今日本来是难得无事有时间可以好好闭目养神,被淇奥这么一闹那一点困意和休息的念头竟然也散去了。但总要找点其他事把时间打发过去,再加上戈乌来之前本来有点意思的那点事,这么想着傲祁手掌贴着毯子的空隙就伸了进去。 等淇奥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倒吸了一口气,腰身刚要做出逃跑的反应就软了下去。熟悉的快感很快就席卷而来,淇奥心底时间快速的飞过,索性放松了身体往后一靠,闭着眼一边享受一边还和傲祁开玩笑:“没想到万煞宗……”呻|吟把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淇奥一只手扣住了傲祁的手腕,模糊不清的吐出了“轻点”两个字,低喘了一下稳神继续道,“……没想到万煞宗的人才情况困难成这样。” 傲祁把淇奥往自己怀里揽了揽,熟练地将两人的位置调整为自己最容易方便下嘴的情况,舔舐着那块印记的时候傲祁手里的动作也加快了速度。直到最后牙齿刺破皮肤血液流进口腔,手中的东西也到达了顶|峰,傲祁才抵着淇奥的肩含糊地应了一句:“所谓事必躬亲,这样的情况不正符合他的性格。” 说这话的时候傲祁还是没有松口,随着他说话齿舌会有意无意的从伤口上擦过,而每一次的碰触带来的细微的感觉都会让因为高|潮而极度敏|感的淇奥浑身颤抖,自从发现了这一件事,傲祁几乎每一次都会这么做。 等力气恢复得差不多,淇奥拍了拍压着自己腰腹的傲祁的手,然后慢条斯理地把裹在身上的毯子打开,换了个姿势和傲祁面对面坐着,安抚着对方刚刚就已经躁动不安的猛兽:“他猜忌多疑又刚愎自用,所有事情都只信得过自己,自然是容不下能力太强的手下。其实说不定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他自己可能就已经累死了。”因为手上的事情淇奥一直都是低着头,不过在话语的最后淇奥抬眼看了一眼傲祁,那一点氤氲在眼角的一瓣桃花和波光正是傲祁最喜欢的景色,带着微微的笑意,飘飘荡荡就吹进了傲祁的眼里,着陆的瞬间化成了一片夜色。 还未等傲祁抚在脖子上的手掌施力,淇奥挑了挑眉,先一步俯下|身去。 相隔千里之远的玄阳绝地阁内,二十四名带着银色面具的少女跪在榻前,低下头双手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托盘里摆放的是二十四匹或撷湖光山色、或以余霞成绮的锦绣绫罗,其繁如浮翠流丹,虽素亦镂月裁云,哪怕是宫里最尊贵的人都不一定能有机会见过其中之一。 然而看榻上那人的表情,这些布料竟然是一匹都看不上眼。 “这些又灰又黑的颜色也值得呈上来浪费我的时间?这布料是怎么回事,大冬天冷就要披个壳在身上才保暖?还有这些,我都不愿意穿还要我送给他们穿?”花友的目光从一匹匹布料上扫过,被他挑剔出来的端着托盘战战兢兢地退到一旁,一轮下来只剩下五个人还在下面跪着。 正中央那匹胭脂色的勾引着花友的目光逗留了许久,不过想起傲祁的表情花友还是讪讪地打消了念头,其他的花友不是嫌弃太素就是太花,不是太硬就是太软,本是高高兴兴选几匹布做了衣服下次去的时候能够一起带给傲祁和淇奥的,没想非但没有选中的,还越选火越大。 正巧此时“口”报告说有新消息。 “说。”花友不耐地斜靠在榻上,闭眼揉了揉鼻梁。 报告的人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点邀功的意思:“报告阁主,我们已经掌握了那一条线,消息也已经拦截下来了。” 原本听着还微微点头花友在听到后面一句话时慢慢的放下手坐直了身体。他一只手缓慢而又轻柔的抚平膝盖上衣料的褶皱,玉葱似的手指和浅色的指甲拍在一片银白上,像是落在雪堆上的花,而他的声音与他的动作一样,一字一顿,轻而柔和:“你,再说一遍?” 报告的人不说话了。 “呵。”花友笑了一声。 眨眼间一条紫色的绸带似是凭空出现在花友手中,另一头系着的雕花铁球已经将报告的人击出几丈远,然而那人口中吐出的鲜血并没有让花友心中的怒火平熄,反而成为了引火索。 花友倏地站起身,一脚就踹在跪最前面那名侍女的胸口上,侍女一动也不敢动,手中的托盘又被花友踢飞到半空中击碎,木屑还未落下,第二声破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等花友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现场已经一片狼藉,那些女子无一不是面如金纸冷汗直流,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满地的木屑和碎片,与交缠在一起的布料混成了一堆,那些艳红的鹅黄的青的紫的蓝的,像是花像是叶像是碧水像是蓝天的,如今看起来只是一堆颜色混杂的垃圾。 “一群废物。”花友咬着牙根怒道。 这种需要步步为营同时又如履薄冰的计划,如果因为他这一环出了差错影响了傲祁和淇奥的行动,他想他会毫不犹豫的以死谢罪,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死也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抱歉方式,正是明白这一点他才会对这件事容忍度愈发的小。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21节 花友看了一眼那些掉在地上的布料,那已经不是珍贵精致的绫罗绸缎,而是一堆秽物,哪怕只是一眼都污了他的眼睛。 他重新坐回榻上,偏过头闭着眼:“把这些都烧了。” 不能因为这种事影响到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完成,要写信,要去了解进展,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那应该是一匹怎样的布才衬得上那一刻的傲祁和淇奥,如果找不到大不了为了他们两个专门做出来,不过是多耗费些人力和财物赶赶时间而已,反正一定会用上的。 虽然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一点都不担心。 这套衣服,他们一定会用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点内容…… 应该…… 没关系吧 ☆、暗涌 在天空中停留了太久的太阳终于已经厌倦了自己的存在,那场大雨之后便不知道躲到何处去了,被大雨洗过的天空再没有一日是能见到日光的,温度也一天比一天更低。 四面八方的黑云好像都向琅极山的方向涌去,然后停留在山顶上的天空层层堆积,直到承载不住自己的重量从天边坠下,几乎与灰黑的山体融为一体,仅以一条洁白的雪线为界线,仿佛是无数块的铅块沉沉地压在琅极山头,随时让人怀疑下一刻山峰会不会因此崩摧。 从前两日开始,黑压压的人马迎着渐起的北风从远处陆陆续续的往山脚下汇集,灰黄的干枯的树叶被马蹄碾成了碎片,零落在道路的两旁。 就现在到达的人数看来已经和上次的相差无几,但在通往此处的道路上,还有不少的豪杰相逢相遇并肩赶往这里。因为这次背负的行囊少了许多,那些参加了上一次进攻的人们到达的时间比上次更早,这就让年轻的一辈有了聚在一起的机会,老辈心里也清楚,便乐于让自己的弟子去和其他门派的同辈交际,一时间或大或小的宴席在落脚的村庄里办开了。 而不管是怎样规模的聚餐,有一个人是一定会作为座上宾的。 淇奥放下手中的才吃了一口的菜包饭,带着友好善意的微笑着看向走进房的傲祁。 傲祁刚踏进的第一步,淇奥就已经分辨出了傲祁身上沾染的气味是哪一种酒的。这种酒味重辛辣,一口喝下去就能浑身发烫,在寒冷的地区很受欢迎,但依淇奥平时的喜好他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因此他就静静地看着这几天几乎没有好好完整吃过一餐饭的傲祁,同时释放着他最容易收获别人好感、让别人放下戒心的标准笑容。 而傲祁给与的反应是,走到淇奥身边伸手狠狠地一掐他的脸颊,将这张实为嘲笑的面具撕掉后才坐到淇奥身边的凳子上,拿起他面前的菜包饭吃起来。 青翠的菜叶包裹着里面被炒得喷香入味的米饭和肉沫,还带着一点辛辣,虽然不是多么精巧美味的食物,但是胜在量足踏实,正适合傲祁这种空着肚子喝了酒的人填一填空荡荡的胃。这几日的聚餐酒席根本没有停过,前几次傲祁还是和他们同吃同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傲祁就只喝酒不动筷子,觥筹交错间加上几句推心置腹的话,也没有人觉得他的这番举动有何不妥。 桌上摆了一个小炉子,用小火煨一盅药膳,现在正咕噜咕噜地翻滚着,药香从里面飘了出来。 淇奥揉了揉被掐红的地方,方才傲祁是真用了力气,嘴稍微一动都扯着疼,本来就饱了七分,这样一来别说吃东西连说话淇奥也都懒得在张口,只拿自己冰凉的手掌贴着脸颊发热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看着傲祁。 傲祁这边吃好了,让人捧水进来洗了手擦干,将两人用过的碗筷勺碟都一起收拾下去,换上新的一套碗勺,独留下那一个小炉。 舀了一碗出来放到温热,在这样的天气下也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淇奥看了看碗里棕色的汤又看了看傲祁,默默地拿起勺子。 盯着淇奥喝了半碗下去,傲祁这才开口:“各门派掌门今天派人来和我说了,后天晚上召开一个弑魔大会,这也是古而有之的规矩。” 淇奥正和嘴里的一块鸭肉作斗争,说话时含含糊糊的,连头都没抬一下:“就算他们记性差记不得白焰山庄上戈乌那事,中毒这才过去几天,他们还真不怕被惦记。” 傲祁仿佛没有听到淇奥的嘟囔,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我答应了。” 淇奥正舀了一勺汤放到嘴边,本来他听到傲祁这句话应该是点点头表示了解了,但是他突然觉得有一些不对劲,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彷如没有关好的窗被外面的风窜了进来,一瞬间就用冰冷把人的全身都包裹住了。 这样异样的感觉让他抬眼看向了傲祁,而傲祁此时也定定地望向他,相貌的完全一样和神情的迥然不同,徒然生出了镜中人和自己出现差异时的骇然氛围。外面的天色并不是很好,尽管还是白天,室内的光线依旧很昏暗,但是这并不影响到能够直接的毫无遮拦的一眼就看到对方的眼底。 这是一次,要求你和我一同参与的晚宴,没有面具,没有掩盖。 勺子和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些汤汁溅起然后落到桌上,淇奥的语气里带着一些不可置信、一些冷意和一些讥讽,甚至还有细微的不可察觉的愤怒:“独孤傲祁,你疯了么?” 傲祁没有说话,他拿起勺子往有些凉的碗里又添了一点热汤,舀了一勺递到淇奥嘴边。淇奥看着他,他也就锲而不舍的抬着手臂,两人的姿势都像是静止了一般,其中十足拉锯的意味却不像两人的动作那样和谐,反而愈发浓厚。 在勺里的汤又要逸散掉所有温度之前,淇奥张了嘴。然而除了嘴,其他部位全部都一动不动,傲祁也是,虽然动作自然如常,极其规范的仔细和耐心,然而从刚刚那一刻开始,他们心中都知道,两人之间平和的氛围已经消失了,他们在以自己的方法抗拒和试图压制着对方。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人动手一人动口,碗里的汤一勺一勺被喂完了。等傲祁解决掉盅里剩下的药膳以后,淇奥站起身离开了餐桌,而傲祁则向外走去。 晨煜拦下了从房里端出碗筷的静女,刚发生的那一段他和子夜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公子和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静女看着托盘上的汤盅和一套碗筷,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意思是,”静女对上一脸迷茫的晨煜,语气里终于有了一点点波动,然而那只是对晨煜毫不掩饰的嫌弃,“如果因为这个不去送消息,你活该被罚。” 晨煜心里念着真真假假这句话似懂非懂的,在门外禀告有新的消息传来。 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淇奥正站在窗前。 窗户正对着琅极山,沉褐色的木条窗框是最简朴的画框,灰蒙蒙中间的一抹白线正好在这画框的中央部位。 窗前的淇奥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他的眉宇间如往常一般存着冬日夏云,甚至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因为眼前别样的景色而发自内心的愉悦自如,似乎刚才那一番拔刃张弩都是围观者的错觉。 晨煜按淇奥的话把信放在桌上,临走前他又悄悄往淇奥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撞进淇奥的眼里,那眼里盛着清凌凌的一池湖水,真的没有半点紧张和怫郁的存在,那些情绪随着傲祁离开这个房间也都消失殆尽了,不值得占用他多一秒的时间。 不值得。 这三个字在晨煜脑海中闪现,骇得他一脚踩到了隐在一旁的子夜的脚上。 待晨煜离开后,淇奥收回了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一片薄如蝉翼的纸条出现在他的两指之间。 纸上的字迹淇奥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年从苍国到西墨又回到苍国,这个来源神秘的消息从来没有断过,不是最详细最全面的,却往往是他所需要的。他当然也知道傲祁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个来源的追踪,对此他采取的态度是,放任自由。 对方也确实有些能耐,竟然还没有被傲祁抓到过,连送来的消息也有办法不被傲祁知道。 纸上一句话没几个字,淇奥看了一眼就把纸条收了起来处理好。他算了算时间,对未来的生活愈发的期待起来。 晚上傲祁依旧是回了和淇奥一起的那间屋子,只是回去的时候淇奥已经迷迷糊糊睡下了,听到傲祁进来的声音他从被窝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缩成一团躺着,半睁着眼看傲祁。 傲祁走过去把手伸到被子里。房间里早就点上了火盆,这样的温度按照傲祁的习惯穿单衣都不会觉得冷,但淇奥在被子里躺了这么久还是一点热气都没有,甚至一摸他的手脚都像摸到冰块一样。 淇奥朝傲祁眨了眨眼睛,傲祁握着淇奥的手在床前跪下,朝淇奥的方向俯身。 安静的夜幕下负责巡逻的弟子提着灯笼从门前走过,风忽然变大了,刮得他们手中的灯笼摇摇晃晃,在墙上投下晦暗不清的光与影,琅极山顶的云原本是黑沉沉地压在山顶,在狂风的席卷下如同浪潮一样开始缓缓的涌动。 晨煜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他同方才一样忽然毫无理由就睁开眼的子夜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虑还没有散去,一声不同寻常的声音证实了他们的感觉并非凭空出现的。 他们同时朝那间屋子看去。 那虽然已经刻意压抑但因为情绪的激动还是会偶尔飘逸出来的几个词,不至于被其他门派的人听了去,但就这样传进他们的耳朵中。 “傲祁你……当初……约定……” “……不记得……百利无一害……不愿意?” “我……到底……不知道么……对谁……百利……说得真好听。” 再然后就是一些嘈杂的声音,对话彻底听不清楚了。 在守着的暗卫被这情况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饶是在西墨国那一次主人和公子都不曾闹到这个程度,这样的情绪和语气恐怕是公子来了以后这么多年的第一次。 一群人躲在暗处等着看主人再一次推门而出,然而从深夜等到东方泛了白,还是没有等到。没有人敢去瞧瞧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都只能在外面屏气凝神地等着。 傲祁出门的时间和往常差不多,神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今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在门口正好遇上准备好了早餐要端进去的静女。他掀开盖子看了看糯软香滑的粥,和静女嘱咐了两句才离开。 闲着没事的晨煜又拦下了静女:“主人刚刚说什么?” 静女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主人说公子还在睡,让我先把粥温着,别放凉了,过半个时辰再送进去,糯米团子不要让公子吃多了,免得对肠胃不好,那件狐白裘放在马车里,公子要是出了屋子就帮他披上。还想要听更多的么?” 晨煜一只手捂着脸摆摆手离开了。 傲祁同等在屋内许久的各位掌门一一打过招呼,直到走到他的位置上。 风云道的掌门一拱手:“独孤庄主对弑魔大会意下如何?” “既然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自然是不能免的,”傲祁点了点头,“但情况所限,简单操办即可。” 傲祁提出这个要求是有他的资格的。第二次围攻琅极山也曾有门派表现出退缩的意愿,无非不是因为门派食粮不足以让他们再次远行,因此傲祁大笔一挥承诺担下所有门派在琅极山下的食宿,提供的虽然算不上多么美味佳肴,但是足以各门派吃饱吃好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在发生上次那样的下毒事件,就相当于让千玥山庄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如今要让千玥山庄除了日常食粮以外再担多余的一次宴席,捉襟见肘反而不意外。 风云道掌门第一个站出来:“既然是弑魔大会,我风云道自然也应有所表示,愿为独孤庄主分忧。” 风云道这么带头一说,其余门派也都纷纷站起来表了态。 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傲祁推脱都不需要推脱,说了两句齐心并力邪不压正的话,众人都一派的欢欣鼓舞。 傲祁也跟着他们笑了两声,当目光扫过风云道掌门,那笑容凝固在眼中覆上了一层冰霜。他清楚风云道掌门的意思,帮托着有前途的女婿于公于私都是极好的,然而风云道掌门忘记了一件事,他承认了这个女婿却没有考虑这个女婿对方愿不愿意当。 傲祁眼中又暗沉了几分,却被脸上的神情掩饰过去。 ☆、魔使 这个晚上无月也无星,在天角林和琅极山两地中间,连接着两处的黑暗的道路上,随着夜幕的降临亮起了一点一点的火光。 先只是一两点,然后很快地整个村庄每一盏灯火都被点燃了。拉着线悬挂在房子与房子间的灯笼依次亮了起来,投影在水缸的水面上变成一个个橙色的光点,让原本昏暗的道路和空地也变得清晰明朗。 灯火辉煌让这个村庄重现了久违的热闹,村里最大的一块空地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人声鼎沸了,尽管温度在这两天内变得更低,这一个晚上喧闹的氛围足以抵抗寒冷的空气。 各门派的掌门坐在前面的几张桌子,再往远处排是各门派的长老带领各自的弟子按桌坐在一起。 经过这短时间的合作,各门派之间也已经变得非常熟悉,就算是曾经有些摩擦的门派看在目前面临的情况上,也都先将往事按下不提,客气的互相一阵寒暄后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位青年站在了最前方,全场最为璀璨的灯火下。 烛光描画过他光洁的额头、他如画的眉眼、他英挺的鼻梁、他浅白的嘴唇以及他脸上的每一笔优美的线条。尽管这段时间他每日早出晚归,与各位掌门商量攻打事宜都是到了夜深人静才能够回到房间,今夜他的眼中却不显半点疲倦,反而被雄心壮志和慷慨激昂点燃的光,竟比背后簇簇的火烛银花更加夺人心魂。他的背脊挺直如出鞘的利剑,唇角挽着的一点笑意又把这一切情绪化成了让人深信不疑的侠者之道的替天行道和除暴安良。 风吹起他的长袍,衣角翻飞在半空中劈裂冰冷的空气,远远看去宛如高高飘扬的旌旗,也将这一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好模样吹落到在场每一个女弟子的心头上。 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清朗,虽未施力,却连最远处的桌也能清楚的听见他的话语,似有清风拂过,扇动起每个人内心中的那份愤激之气。 “有各门派同仁戮力同心共襄盛举,我等此举定能将万煞宗连根拔起,为江湖除掉这一大患!” 青年朝众人一举杯,豪爽地将满满一杯琼浆玉液饮尽,座下众人皆应,共同饮下这第一杯酒。 人群再一次变得喧哗,同门之间或是门派之间的祝酒一声叠着一声,随着觥筹交错叮当作响,场内的气氛也逐渐升温。原本冷清的村庄被浸染在一片醇厚悠长的酒香中,无论是浓郁还是清雅都被无差别的混合在一起,在胃里烘热酝酿又散发出来,似乎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因沉迷此内而不可避免的变得醉醺醺。 夜越深,周围也随之越来越冷,桌下的火盆很久没有添过炭了,但晚宴上的人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甚至还有不少人都脱去了外面的大衣,气氛愈发的燥热。 也许是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的原因,逐渐进入了尾声的酒宴上一个个的眼饧耳热酒言酒语,或勾肩搭背胡言乱语,或伏在桌上四肢乱舞,还有人站到了桌子上脚下都站不稳了还高喊了两句“剿灭万煞宗!”最后腿一软倒在了桌上酣然入睡,桌旁的人看见了拍着腿哈哈大笑,然后继续前言不搭后语地和身旁的人说着已经听不懂的话,哪怕早已是鸡同鸭讲。 全场没有人是神志清醒的,无论是那些掌门还是长老们都免不了一个个烂醉如泥。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这样喧嚣嘈杂的气氛中时,有人胡乱摆动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酒杯,酒杯在桌上滚了几滚,跌落到地上。 “啪”的一声。 瓷器摔落在石板上,这本该是被吵闹的人声所掩盖过去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不会引起人注意的微弱的一声,却成为了一个终止音,瞬间切断在场所有发出声音的来源。 那一声“啪”的余韵还留在空中未能彻底消失,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打量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房屋倏地燃起了熊熊烈火。火苗蹿上天空足有几丈高,将天空也染上了橘红色,不过是眨眼之间,就将所有人围在了火海中。 随着火焰发出橙黄色光芒的那一个瞬间同时高高跃起的人影带着扭曲而狰狞的笑容,将他们手中的武器毫不犹豫地送进了身边年轻人的胸膛里,火焰照亮他们的脸庞,那一张张是每一个弟子所熟悉的,刚刚还坐在自己身边的长老的脸。 那些手脚瘫软没有半点抵抗力的年轻弟子甚至刚刚被大火惊醒,对眼前的一切还毫无所知,他们的心脏就已经被身旁向来敬重的长老用最为熟知的武器穿透,那些曾经慈祥的也好,严肃的也好,高傲的也好,冥顽不化的也好,如今全都浮现着同一种表情——像是布置了许久陷阱的恶毒刽子手,因为看着自己手下死亡者的鲜血而残忍地狞笑。 不管再怎么睁大眼睛,这个世间留给他们最后的记忆就是映衬着火光的血淋淋的背叛事实。 片刻间,在吞噬着房屋的血盆大口发出的肆意妄为的呼啸声中,刺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甚至冲破了村庄外的寂静。 这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远处山脚下欣赏着这场火景的两人耳里。 “可惜这火少了一把药,不然能烧得更漂亮。”干枯瘦小的老人满意地看着这漫天大火,这是他又一杰出的作品,夜晚越是黑暗,他的作品往往越使精彩,正如今晚这样,“异兄,接下来看你了。” 老人身旁的人影足有八尺多,和老人的身影对比起来更显得高大粗壮,然而他一身绫罗绸缎的翠袖红裙,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华服包裹着遒劲的肌肉,仿佛是一座小山立在一旁。他绕着精心编过垂下的鬓发,一开口,原本粗哑低沉的嗓音硬是被他捏成了矫揉造作的女声:“早就说过了,叫人家异小姐,可不是什么异兄,你叫我‘义兄’,我可没打算认你这个‘义弟’。” 老人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若不是敬他为魔使,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和这种人合作。咳了两声,老人有些不怀好意的提醒道:“异小姐可不要小看了这个独孤傲祁,多多小心。” 异魔使掸了掸指甲,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其实今晚根本没有人家来的必要,也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些什么?不过也对,武功差,自然会的小心些。” 老人被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提高了音调用砂纸磨过般的声音嘲讽道:“异魔使我可告诉……” 停止的到来十分突兀。 老人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声音已经被拦腰斩断,那个“你”字被永远地停留在他的舌根。他只能听见空气流过自己的气管发出了嘶呼嘶呼的声音,让他想起了那个村庄里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 明明已经是冬天,但是他觉得那些还燃烧着的烟啊灰啊,从村庄里远远地飘来,然后全部都淤塞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在自己的喉咙里死灰复燃,烧了一把火。 这样的温度让他想起了什么,但他的脖子被钉住了,他只能转动着眼珠微微往下看。 尽管动作幅度很小,这个角度却足以让他看清,那一把曾经从自己左胸穿过,又因为自己心脏位置的特殊情况而让自己逃过一劫的双龙赤羽剑,如今从自己喉咙当中穿过,以及剑刃上淌着的自己的血液。 怎么会? 向前倒下的重生狱主双眼还未闭上。 本应该在宴席主持讲话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悄无声息,如同阴魂一般。 异魔使的反应比预料中的更快一点,他在双龙赤羽剑刚刚从重生狱主脖子里拔出来的时候就猛地转过身抽出腰间的双刺,交叉架在身前做好了防御的姿势,观察着在他们背后悄无声息出现的这个人。 眼前的人迎风而立,气焰比之他手中光彩耀目的双龙赤羽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是在忽明忽暗摇摆不定的火光下,他面容的俊美依旧完美地展现在了异魔使的眼中,然而在那些阴影投下的地方,被隐去的一半脸庞,徒然生出一股黑暗的气息。 他手中的双龙赤羽剑曾经是名震江湖的三把神剑之一,而如今大家已经更为习惯第一眼关注到他这个人,千玥山庄庄主独孤傲祁,而非只是看他手中的那把剑。 异魔使故作娇俏地歪了歪头,说道:“这么俊俏的小哥,打伤了多可惜,你一个人来怕不怕呀?不如跟我回万煞宗吧。” 在异魔使打量傲祁的时候,傲祁也在打量着异魔使。 喜爱着女装的男子,异魔使不是傲祁见到的第一个。 花友本就是昳丽无比的相貌,无论多么华丽的裙裳都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如霞明玉映,加之他的每一件服饰都有特别设计,虽看起来与寻常女装极为相似,穿在貌美的男子身上也不突兀,倒是自成了一派风格。 扈江离穿女装就更是正常的事情了。 然而当第一眼看到异魔使转过身的时候,傲祁还是被震到了。 直到异魔使那一句实际上不啻于魔音的话传到耳朵里,傲祁才缓过神来。 他不想和异魔使产生任何对话,挥动还带着重生狱主鲜血的双龙赤羽剑向异魔使刺上去。 异魔使似乎并不惊讶傲祁的选择,他发出一声娇笑,手持双刺直面迎向傲祁。 在他发出娇笑声的一瞬间,一群黑影接收到了指令仿佛从天而降地从树林中飞出,呈半圆形围攻状出现在了傲祁的身后,他们手中的弓弩还带着树林中的寒气,泛着冷冽的银色,直直的指向傲祁,弓弦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只不过再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弩箭就能将傲祁射成刺猬。 前后夹击,定能置其于死地,这个局异魔使表示非常满意。 异魔使心中胜利的狂喜已经冒了苗头。 然而这个本应该按计划中顺利发展的局势,连这一个眨眼的时间都还没有成功度过。 几乎是算计好了时间,只比黑影晚了一指,却以多对一围住黑影的窜出来的人群,真正地雷轰电掣地阻止了黑影计划中的攻击,并且凭借着与黑影极为近距离的优势,丝毫没有迟疑地拔出自己的武器击向黑影。 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拥有同样的机敏和当机立断做出这样的动作决定,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所有的动作都是早就已经设定好了的。 紧接着,黑暗中的树林里,燃起了一双双绿色的死亡之火,伴随着狼嚎声响彻群林。 玄阳绝地阁的狼,曾经让傲祁和淇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用在万煞宗的人身上,可就没有那么好的结局了。 这一切的一切,统统是按照异魔使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局设定好的,是送给异魔使的大礼。 多么可怕的人。寒风从异魔使的背脊刮过,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成了他眼中的迸发的疯狂和阴毒光芒的导火线,他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笔直的攻向傲祁的路线没有丝毫改变的意思。 异魔使他还有什么底牌没有亮出来。异魔使别样的反应让傲祁第一反应便是将精神即刻变得极度集中,这能让他不限于周围环境的光线,看清他所有想要看清的事物。 如他所愿,他的确看清了。 那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脸上东一块西一块抹着不均匀的白粉,被剃得又细又弯的眉毛像是两条僵死虫子挂在眼睑上,两旁的脸颊和嘴唇又被涂成了鲜红色,如今这张嘴正以一种夸张的弧度佞笑着,血红的大嘴和黑洞洞的口腔,似乎能够把一切都吞噬掉。这张脸的背后是冲天的大火,被掩盖上了一层在火光的阴森的影子下的脸,扭曲成了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梦魇。 携着刺耳的笑声,这张脸在自己的面前无限的放大,直到到了眼前占据所有的画面。 被这样的一张脸吓得直直退了好几步的傲祁闭了闭眼,待心神稍宁后他再次提剑迎向异魔使。 他尝试着避免直视异魔使的脸,却在数次后惊恐地发现这张脸已经从眼睛印到脑海里,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闪现晃动,或笑或叫。他所有的精神无法控制的被这张脸全部都吸引占据,根本分不出来处理其他的事情。 咬着舌尖,傲祁回过神有些慌忙地躲过已经抵到自己腹部的双刺,却依旧被双刺从腰侧扎入又拔出。 留下的血流如注的血洞带来的疼痛终于让傲祁能够维持着一丝清醒。然而这一丝清醒和脑海里那张挥之不去的鬼脸掺杂在一起,争夺着脑袋里的神志,产生的痛苦更甚于一直被鬼脸干扰的痛苦。 身后武林弟子和异魔使手下纠缠打斗的声音还在持续,一直传到远处,似乎在村庄上打了个转,同样武器相碰的厮杀声传了过来。 傲祁不小心又露出了一个破绽,在异魔使再一次刺伤自己而出现清醒的瞬间凝聚了一时的精神力,全力压下脑海中的混乱,果断飞身跳出了与异魔使的战局。 异魔使飘飘然落下,看着傲祁被划破得七零八落的衣裳舔了舔嘴唇:“独孤庄主,要向我认输了么?”舌尖猩红宛如毒蛇吐露的信子。 傲祁没有说话,他抬起一只手,将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拢上去,露出了他的眼睛。 他抬眼看向摆出袅袅姿势的异魔使。 那双眼里没有任何异魔使以为会出现的激动、愤怒、不甘或者其他,有的只是比夜更加浓稠的黑,就连还在烛天的猛火都未能将它们照亮半分,然而这双眼投射出来的目光却有比火焰更加灼热滚烫的温度,第一次完完全全毫不避讳地直视异魔使的脸。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会让人着魔的眼睛,当他专注的看着你的时候,他说的任何话你都可能会去行动。异魔使被这样的目光烫得打了一个激灵,他不明白傲祁的目光有什么样的含义,正想要探寻下去,就见那双眼中闪过一丝类似于蔑笑的情绪。 但异魔使并没有机会去研究那一抹飞过的情绪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了,因为下一刻傲祁就用衣袍上撕下的布条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傲祁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去除异魔使对他的视觉干扰,就打算仅以听音辨位打败异魔使,这对于异魔使来说,是对他武功水平莫大的侮辱。异魔使的杀手锏的确是些靠旁门左道,相比之下他的武功的确是要靠这个才会发挥得更好,但傲祁这样已经不是单纯的鄙视,是根本不把异魔使的武功放在眼里,这样行为令异魔使几乎气绝。 异魔使发出愤恚的吼叫,这一次傲祁的心脏是他唯一的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傲祁(面无表情举起剑):你丑到我了,杀 ☆、准备 临时的住所被安置在了树林中那一大片被烧光的地方,千玥山庄提前准备的帐篷一个临着一个紧紧排列,其中一部分是专门给那些受伤的弟子治疗休息的,其余的由各门派按人数分了去,无论是掌门还是先后进入门派的弟子,都只能好几个人一起躺在帐篷里,这种时候没有什么身份可论。 颜零露的伤在背后,淇奥让改了相貌的静女在帐篷内替颜零露上药,自己走到帐篷外回避。 夜风穿林而过,刚刚被水打湿的发根还没有擦干,被风一吹那股带着湿气的寒意就爬满了整个头皮,变成一根根针扎了进去。淇奥却仿佛无知无觉,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低下头拢了拢衣领然后朝琅极山的方向看去。 灰黑的浓烟阻拦了他的视线,他等了一会儿,树林里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这边静女已经出了帐篷说颜零露的药换好了,见淇奥要回房连忙打起帘子。 颜零露正站在帐篷中央等候,见淇奥进来端庄地行了个礼,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看起来并无大碍:“多谢独孤庄主救命之恩。” “独孤庄主”摆了摆手,兴许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脸上带着颜零露从没有见过的笑容:“今晚这一场是我独孤傲祁要感谢你们,若非你们能对我有足够的信任和配合,我独孤傲祁就算有翻天的本事,单枪匹马也只能是无济于事。” 帐篷里只点了两根蜡烛,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并不明亮的光线,颜零露觉得自己在独孤庄主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表情。 帐篷内意外暖和的温度让颜零露晃了神,彷如在湖上的小舟随着湖面微澜轻轻摇晃,甚至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就已经跌落入轻柔的碧波,沉溺在湖水中却起不了半点挣脱的念头。 今天的独孤庄主与平时有些不一样。这一个在酒宴上忽然冒出来又被压下去的想法,现在又悄悄的在颜零露心中萌芽,继而长成绿茸茸的一片草原。 她与独孤傲祁仅有过的一次单独接触,就是前几天的晚上收到意外的密信而去赴约。那时她面前的独孤傲祁好一派光风霁月大公无私的样子,举手投足间谦恭而有礼,就连两人之间关系的温度都把持地恰到好处,如同温水熨帖得人舒舒服服,然而想更近一步,到了独孤傲祁划定的无人可入的禁区却是不可能的了。 他和她说,弑魔大会当晚会发生大事,叮嘱她千万要小心提防不要进食,届时能否将计就计抓出潜伏在天霓派当中万煞宗的人就靠她了,其他门派的他都已经通知安排好了人,天霓派里他希望她能够同他合作。 明明是与天霓派息息相关的事情,甚至可能决定了天霓派未来的命数,带来这个消息的独孤傲祁没有表现出半点高高在上,他的态度诚恳得像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希冀她的合作。 而后在今晚发生的事情果真如当夜独孤傲祁对她所嘱咐的一样,也正是因为提前的准备,在看到那些攻向自己同门弟子的长老时,各门派的入室弟子们没有经过任何惊讶或愤恨的情绪,而是第一时间拿起自己的武器同长老打斗在一起。 在合力击退那些发狂的背叛者后,他们摇醒还在昏睡的同门,披上早就在水缸中浸泡好的足量的外衣从火场里成功冲出,然后跟随独孤庄主来到了现在落脚的地方。 当一顶顶帐篷出现在颜零露眼前时,她便知道了,今晚所发生一切,不论多么惊心动魄出人意料,都没有逃出独孤庄主早已计算好了的圈子。 “颜姑娘。”清润的声音将颜零露飘远的思绪唤回,“独孤傲祁”话中带着真切的关心,“更深露重,今晚辛苦颜姑娘了,早些去好好休息吧。” 颜零露水光清浅的一双眼看向他,越看越是觉得眼前的人不真切。她收回目光,心中对他纵有千恩万谢,自小的教育让她最终也只是带着得体的笑敛下眼朝淇奥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这间帐篷。 扮演了一个晚上“独孤庄主”的淇奥目送颜零露离开,至此终于算是可以圆满谢幕了。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桌案上静女早已经把纸笔都备好,淇奥看着空白的纸面想了片刻,提笔在纸上开始写字,在写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笔尖有一瞬的停顿,纸上晕开了一团黑色的墨迹。 放下笔,淇奥拿起纸吹了吹,递给在一旁候着的静女:“照这个把药煎好,等他们回来刚好能用到。” 静女接过药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公子不等一会儿再睡?” 淇奥揉着眼睛没有说话,这一晚上劳心费神,困倦已经毫不遮掩地表现在了他的脸上。 静女不再多说什么,将药方收好后替淇奥将衣服鞋裤换下,又端了一盆火进来,然后在帐篷四角放了四盆水,做完了这一切后她才从帐篷里出来匆匆去煎药。 脚步的离去并没有成功带来安心的睡意。冰冷已经侵进了淇奥的头皮里,刺激着他的神经更加活跃,淇奥却偏偏想要和这个做个抗争。他闭着眼睛,放空了脑袋,什么都不去想。 那些一刻不停在脑海里进行着的计策算谋一旦被硬性停止了活动,一些回忆自然而然涌了上来。 关于今天那一场戏的。 那一场在一些人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的戏。毕竟他们都没有预料到主角会“□□术”,能够同时出现在两个舞台上,各司其职。 想到这,淇奥抬起手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把手放回被子里。 燃烧后的灰尘和烟雾被风从原本的地方带到了这里,呛鼻的气味并没有因为穿过丛丛树林而变得淡一点,静女守在背风处依旧没有逃过这股味道,她伸手用袖子掩住口鼻,拿出扇子往火炉的通风口里扇了扇。 炉子里的火苗一下朝静女扑了出来,静女侧过头躲开,她的眼睛被明亮的火光晃了一下,眼前出现了五彩的斑斓光点。静女捂着眼等这些斑斓渐渐隐去,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布靴。 静女愣了一秒,放下扇子单膝跪地:“主人。” “你们过来多久了?”傲祁像是刚从一池血水里爬上来,浓郁的腥甜味彻底将空气里药汤的清香驱散占据。 静女尝试着放浅了呼吸,血的气味还是一个劲往她的鼻子里钻,她心里发寒,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公子将各门派安顿好,伤员的伤口也都处理完,刚刚才歇下。” “药可以了,盛出来给他们送去。”同他一起对上异魔使的武林弟子们回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不受伤的,但那些都是年轻人,加上杀死了四魔使之一心情激荡,一个个和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感觉不到疼痛流血,到了这个时候还精神抖擞,傲祁让他们集中在留好的帐篷里休息,到了清晨找时间回到各自门派即可,反正依照这一晚的混乱程度也不会有人发觉他们的行踪。 淇奥打着冷颤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傲祁从门口一边把外面的衣服一层层脱掉扔在地上一边走进来,一直走到床前身上脱得就剩下一件被血染得透透的“红衣”。 他坐到床边把最后一件里衣脱下来。 淇奥裹着被子盘腿坐起来,目光在傲祁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嘴里还不忘故作惊叹:“一、二、三,啧啧啧,三个血窟窿,当花洒的感觉如何?” 傲祁的目光从淇奥的头顶一路转移,直到停留在淇奥冷得发白的嘴唇,似是没有听见淇奥的嘲讽。 淇奥见傲祁无动于衷,伸手戳了戳伤口周围的肌肉,傲祁才把目光移到淇奥脸上,不言不语地看了他一眼,把床头的药和长布条拿给了淇奥。 傲祁的伤口都在腰腹部,上半身倒是没有被伤到,这也省了淇奥的事。淇奥先把伤口清理干净了,敷上止血愈肌的药粉,再用长布条一圈一圈绕在傲祁的腰腹打上结,最后还往傲祁嘴里塞了两颗药丸,等做完这一切事,淇奥也累得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不过这样一来脸色倒是红润了些。 傲祁换好一套新的衣服往回走时淇奥正用湿毛巾擦拭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血渍和残留的药粉,傲祁站在床前看了一眼淇奥的脸,把淇奥丢过来的湿毛巾扔到一旁的架子上,熄灭了桌上的烛火,然后挤着淇奥躺了下去。 帐篷里的床比村里的还要小,两个男人肩并着肩睡各自都还有小半身体悬在外面,不过比其他门派弟子排排放的睡袋又好了很多。傲祁刚躺下就揽着淇奥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压过来,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这张床竟被他们留出了些许空间。 “我受伤与异魔使的武功没什么关系,只是不小心着了他的道,破了他的道以后他在我手下活了不到两刻钟。”傲祁咬着淇奥的耳朵,他从淇奥腰部绕过的另一只手同时轻轻地拍了两下淇奥的背。 灭了蜡烛以后帐篷里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但这并不妨碍傲祁逮住了淇奥怀疑的一瞥。 傲祁环抱住淇奥的手臂加大了力气,几乎要把淇奥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另一只手轻轻□□淇奥的发中,贴着头皮,微扬的语调气息喷在淇奥耳后的肌肤上格外清晰:“我还是蒙着眼的。”蕴藏在头发里湿冷的寒气也随之被傲祁迅速驱散开。 他们俩挨得极近,傲祁说每一个字的时候嘴唇都从淇奥的耳朵上擦过去。幸而这样的姿势,才让那些和呼吸一样轻的词句,以及那隐藏得极深的小孩似的炫耀语气被淇奥一个不漏的捕捉到了。 淇奥瞟了一眼帐篷的窗户外,随即“嗤”地笑了一声,抵在傲祁胸口的双手最终还是没怎么用力推他。 第二日清晨,由傲祁率队各门派人士整齐待发,一行人浩浩荡荡自琅极山脚下盘旋而上,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顺利地来到万煞宗前。 万煞宗在琅极山的半山腰建造了一座极为恢宏雄伟的大殿,大殿的风格与玉允坛十分相似,都是以巨石垒成的高大建筑,几乎与灰黑色的山体融为一体。不同的是,万煞宗那比玉允坛大上好几倍的建筑体积使得它更加充满了压迫感,不过也正是如此,这样才能在万煞宗内部容纳下那样一个庞大而错综复杂的引迷魔踪。 实际上,除却在半山腰的主体部分,琅极山整个山体的上半部分都被万煞宗划为了自己的范围,作为魔教教主的私人后花园。其间铁索飞架长阶缦回,以冰霜为花,以利石为木,以飞雪为瀑。在山顶处还有一座观景台,登其能观万里河山事,按照流传的说法,这是专门为了满足魔教教主登高望远指点江山的私欲而建造。 此刻,万煞宗的大门正朝傲祁他们明晃晃地敞开着,门口空无一人鸦雀无声,既没有通风报信的守卫也没有紧守大门的教众,恍若匍匐着的猛兽张开了他的大口,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它的嘴里,一去不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对于大多数武林人来说(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是没有淇奥这个人的 知道两个人的只是那么一小撮 并且这一小撮里的有基本是傲祁和淇奥说什么就听什么的 ☆、教主 他们被困住了。 困在万煞宗内,不知道外面如今还是白天亦或是深夜,也不知道他们距离他们要到的目的地,要见的人还有多远。 进不得,前面也许是万箭齐发,也许是遍布荆棘,也许是万丈深渊,也许是刀山火海,这一路走来每一个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从内心深处生长出的疲惫不堪,继而沿着血管侵蚀透了全身上下。 退不得,万煞宗内千变万化,每一分每一秒这些道路都不一样,除非能拿到魔教教主手中的密令,没有人能破解引迷魔踪变化的公式得知下一步的幻化,走过的并不代表安全,更有可能意味着这条路已经是死路。 昏暗封闭的通道,阴冷潮湿的空气,晦暗不明的光线,痛苦不堪的呻吟,血的味道。这些事物组成了他们暂且“歇脚”的地方,或者说,极大可能的永远葬身的墓地。 引他们乱了方向的灵魔使尽管最后被傲祁抓住,但是傲祁还没有从灵魔使口中逼问出任何有用的话,一支从暗处飞来的箭刚好射进灵魔使的心脏,断了他们唯一可能的线索。 除去灵魔使,至此为止,万煞宗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单靠万煞宗内引迷魔踪的机关便令四名掌门八位元老殒命在此,死伤的门派弟子更是有将近百名,所有人身上都或轻或重受到了机关不同程度的伤害,没有一个人是例外。 虽然他们无法知道确切的时刻,但是附在身上沉重的,让手脚连半分高度都抬不起更遑论举起武器的疲劳感,明确清晰的表明着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行进,中间还穿插着各种奔跑和躲避,足以让他们的力气几乎被耗尽。有几位年事已高的掌门和元老已经无法再承担前行的脚步,究竟是今日止于此地还是继续,门派的弟子纷纷看向向来在门派里方正持重的师兄师姐,而这些大弟子又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的傲祁。 傲祁蹲下一一看过伤得较重的几位掌门和元老的伤势,沉思了片刻:“现在先在这休息,等各位休息好了,我们再往里走。” 傲祁话音刚落,焚魂帮一名弟子猛地站了起来惊声近乎尖叫起来起来:“什么出不去了?都是你这个懦夫的托词!你想要我们陪你在这个鬼地方等死?没门!你不敢走我敢!”说罢,他转身气冲冲地便往大步迈上方才走过的路。 傲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往焚魂帮门派众人集聚的人群瞥了一眼。 焚魂帮的首席弟子任冠宇沉着脸也站起身,对离去的那名弟子厉声呵斥道:“回来!” 在最后一个字刚从任冠宇的喉咙冲出的那一个刹那,一片刀片在同一时间也从墙壁的间隙中猛地弹射而出。刀片极薄,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到刀片的踪迹,只是听见凭空“当”地一声响,就见那名弟子抬起的一只脚凝固在半空。 从进入万煞宗起,一路走来他们见过也抛弃过太多自己同门或者别的门派弟子的尸体了,但这一具尸体带给他们的震惊程度依旧没有丝毫被减损。前一刻还生气勃勃的一条生命,不过是走了两步路,忽然就直挺挺地在他们眼前倒下,这一刻已经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飞出的刀片嵌进了这名想要离去的弟子的大半截脖子里,分离了的大半脖子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张开的角度,鲜血从伤口淙淙流出。 他已经死了,但从始至终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踩中了哪一块机关。 所有人都僵在当场,连呼吸也随之一起停止住,直到有人憋不住用力地喘息出声,众人的气息才逐渐缓了过来。有些胆小的弟子受不住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啜泣,却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这声音被隐匿在黑暗处的鬼怪听见,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也许就是自己。 见任冠宇也被眼前的突然状况吓蒙在原地,傲祁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现在的情况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贸然行动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无法预料。给大家准备的粮食和药物是足够的,大家现在此处好好休息,恢复了精神,我们才能继续走下去。” 迎着众人空洞而又专注的目光,彷如溺水时能够抓住的唯一稻草,傲祁出声又说了几句,才安抚了众人,将弥漫开的惶恐氛围压了下来。 众人拿出准备好的干粮胡乱地吃了两口,勉强填饱肚子,又互相帮助着清理和包扎好了伤口,大家自发的按照各自的门派聚在一起。本以为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人能够睡着,但明显的,他们都高估了自己的精神力量。在经过了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紧张和心理压力后,一瞬的放松也能快速地带他们进入沉睡之中,黑暗来临的前一刻,他们甚至感觉嗅到了淡淡的丹素兰的香味,这是极受欢迎的一类室内花,多被摆放在卧室。 他们或依着墙壁,或三三两两相互枕着,而就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那具尸体正渐渐的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和他们一样紧紧闭着双眼。 所闻之处他人呼吸皆已平缓绵长,盘腿直坐的傲祁睁开了眼,冰冷地,没有任何情感地看向身前突然出现的人影,这人一张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脸,穿着长袍,反而像是个私塾里教书的先生,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幽魔使有何指教?” 被一眼看破身份,唤为“幽魔使”的人面对傲祁这样的态度反而是客气地笑了笑,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前胸:“教主请独孤庄主前去一叙。” 傲祁坐在原地没动,目光移到了幽魔使腰部的高度。 幽魔使眼里的笑容在顷刻被阴狠的戾气所替代,但很快的又被掩盖下去,他收起背后的手指间的银针,伸出手亮在傲祁面前向傲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傲祁跟着幽魔使走了很久很久,他们走过的每一条通道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有着灰黑色的石砖和挂在两边墙壁上的火把,就连宽度都未曾有过变化,有时候他们会往左或者往右不停地转弯,就像是在原地打圈一样。 幽魔使脚下步伐的速度很快,几乎像要飞起来,走了这么长时间他没有半点变慢的迹象。在说过那一句话他就再也没开口,空荡的通道里只有他们俩人在行走,但是却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只有火把燃烧时的“哗哗”声和巨石挪动时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被这个安静的空间无限地放大。 直到推开一扇门从殿里走出,幽魔使才稍微放慢了脚步。 果然已经到了晚上,傲祁心想道。 但这一个晚上与之前有一些区别。 从门里一步步走出来的傲祁看着眼前的景象。 殿外不是前几日那般的长夜深沉,反倒是亮得不寻常。山石的棱角、凝冰的铁索和蜿蜒的小道,它们的每一根线条都被镀上了银色的光芒,映衬着在深蓝近乎于黑色的夜幕,一清二楚的展现在他们眼前。视线离开了屋檐飞角的遮挡,天边那一轮圆月便映入眼中,也许是因为经过那么多个黯淡无光的白天与黑夜,在这一个晚上破开了千万层层叠叠堆积在天空的黑云的玉镜显得尤为明亮皎洁,洒下满地清辉。 万煞宗的宫殿后就是琅极山原始的山林,经过大致地修剪后留出了一条小道,铺上了石板,小道两旁的树枝叶子已经落光了,一眼望过去尽是数不清的光秃秃的树枝支棱在半空交叉着,像是一块深蓝色的琉璃上方镶嵌了一颗价值连城光辉熠熠的夜明珠,底端却被打得支离破碎而布满的灰黑色裂痕。 这些树枝在这样的季节并不能起到阻挡视线的作用,傲祁并没有在这一片看到任何人影,这让他加紧了跟随幽魔使的脚步,几乎是紧紧贴着对方一步不落。 幸而,幽魔使似乎在傲祁跟上他速度的下一刻就打消将傲祁丢在这陌生的地方的念头,他带着傲祁左拐右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穿过了自然的树林,走进了一个林园里。 在这一个林园里,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枯水,有画廊长檐,有花圃青松,甚至还有石头垒成的假山,置放在被特意铲平的山地上诡异而又突兀。 这林园可以看出是耗费了极大的人力建造的,刻意营造了不属于这里的风雅和闲适,但它的面积比刚才那一片自然树林大得许多,站在林园的入口往其他三个方向看去,根本看不到它的边际。 “独孤庄主,请往这边来。”幽魔使出声打断了站在石桥上了望四方的傲祁。 这一处的石桥做得十分精致,虽是小小一座不到一丈长,几步就能跨过去,石狮石柱石拱一应俱全,也成了这块地的一个稍高处。幽魔使叫傲祁的时候傲祁正站在这座桥上环视着周围,听到幽魔使的话他低头看了看根本就不可能有水的干涸的桥底。 大约是因为夜深了,幽魔使觉得在外面越走越冷,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人发出一声类似冷笑的声音,不过也许只是风的气流声,因此他并没有停下来或者回头,而是加大了脚下的步伐。 终于,他们在一个交叉路口前停了下来。 一条路摆放在明朗朗的月光下,玉白色的石板上浮着像是牛乳一样的光泽,弯弯曲曲地向琅极山更高的地方延伸,另一条路隐蔽在奇石怪山之间,假山挡住了傲祁的视线,这些山与石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在等着傲祁,只有他走过去才能知道。 幽魔使指向左边的那条从假山之间绕过的小路,恭敬地说道:“独孤庄主,接下来我就不好带路了,还得麻烦您自己走,没多远,过了这一段就能看见教主了。” 让幽魔使略感意外的,独孤傲祁在听他说完以后真的就直接往那一条路走去,没有丝毫的疑问或者犹豫。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幽魔使轻蔑地扬了扬嘴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这一段的工作到此为止,至于下一段他压根没想过还需要做。 这一下是真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傲祁想着。他穿梭在一座座假山里,有些地方的空间很窄,侧着过都有些困难,会有尖锐的突出的石头撞到他的肩膀或者压着他的腹部。不过这一段路又比傲祁想象中的短得多,没多一会他就听见了一阵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和着自己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幽魔使没有骗他,绕过一座假山,离真正意义上的出口还有一个石洞,傲祁便已看到不远处一个等候着自己的背影,以及那人周围的石桌石椅和桌上精心准备的糕点。他们统统被围绕在一圈的竹丛当中,竹子硫黄色的枝干密密丛丛,竹叶又绿得似乎要滴下来,天然地将这里围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同样是因为听到了傲祁的脚步声,对方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只看他的背影已能看出他身形颀长,如今看来他长得也是好的。面如冠玉,眉如黛山,郎目如星,眼尾微挑的角度像极了雪喙紫羽鹰上扬的尾羽,蕴着一潭梦幻迷离的桃花春水,醉得这方圆十里似乎也有和风流荡,他的鼻梁如刀雕斧刻出来的那样笔直,嘴角的线条却又轻佻地弯起。这明明是最为典型的一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做派,然而他的眉宇间有着深刻的,完全让人无法忽视的煞气,连同把眼中的春水化作了深渊,把嘴角的浮薄变成了对人命的不屑和轻贱。 但他在面对傲祁的时候,尽管并无意把这一切抹去,甚至还在第一时刻死死地、贪婪地看向的是傲祁手中的双龙赤羽剑而非傲祁的脸,在收回目光后他的脸上却还是换上了最为诚恳的一套表情。 “独孤庄主,我们终于见面了。” 傲祁缓步走到距离对方三丈远的位置,然后停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同寻常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样的深不可测,难以捉摸,波澜不惊,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存在了另一人那里,没有带半毫出门。 他就用这样的一双眼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亓教主,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一幕了捶地!!! ☆、暗线 悬在半空中冰镜一般的圆月沉在了小小一只酒杯的杯底,被酒液一浸泡,从酒杯里逸散出的醺人的香味似乎也带上了月亮独有的冷香。接着,这杯月亮就被举起,然后送入了人的口中,同酒液一起融化在了那人的唇齿间。 魔教教主朝傲祁展示了一下一滴不剩的杯底:“傲祁兄还是那么豪爽。” 傲祁放下杯子,眉眼一如既往的沉静,有酒液粘在他的嘴唇上,浅淡的光泽就像是融化的月光在嘴唇上遗留下的一道痕迹。 魔教教主观察了一会儿傲祁的表情,有些惋惜地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因为我抓住了扈江离?亦或是我和你提议水道的时候?也对,一个小小的商贾人家,就算是通天的本领,也不太可能拿得到那样的资源。还是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我出现的时间太过恰好?” 听着对方客套地绕了许久的圈子说了许多废话,终于还是被自己的不闻不问不说话逼得先按捺不住步入了正规,傲祁开口第一次回了对方的话:“都不对。” 傲祁的否认反而更加激发了对方的兴致:“是更晚的时候?总不可能到了玉允坛你杀了阮媚儿才知道魔教教主是我吧?” 见对方似乎要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下去,傲祁慢慢地将实情说了出来:“是你和淇奥第一次结伴而游的时候。” 这答案既是意料之外——竟然是那么早的时候,却也算得上十分的情理之中。慕修齐,或者现在更应该称呼他为亓牧朽——这个万煞宗的主人,江湖中人人惧之怕之恨之的魔教教主——将“淇奥”两个字独自念了两遍,嘴里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笑声,也不知是笑自己的愚蠢,还是笑傲祁的控制欲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曾经所猜测的。 他那时搭上淇奥也算是有意为之,不过准确来说,他当时想要接近的是“拿了双龙赤羽剑的独孤四公子”,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淇奥当做了真正的傲祁,直到那天在去往西墨的路上拦到了他们。 亓牧朽在那笑了半晌,傲祁又回到了一当初的状态,除了亓牧朽的问题,亓牧朽的任何其他表示傲祁都不会给他半点回应。不过亓牧朽自己在一旁笑了许久也不觉得尴尬,笑完后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但我听说,淇奥最近不太听你的话?” 在琅极山脚的村庄会被万煞宗的人监视,这根本不是一件需要掩饰的事情,尤其是在傲祁的面前,于是亓牧朽就这样坦坦荡荡的问了出来。他说每一句话时都几乎是盯着傲祁,因此傲祁的目光在听到这一句话以后有了一点闪烁,尽管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却依然没有逃过亓牧朽的眼睛。 亓牧朽接着刚刚的话似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说道:“淇奥那么聪明的人,到这个时候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他看了一眼傲祁的表情继续真情实意地分析道,“他既然是你的弟弟,如今你已经成了独孤山庄的庄主,以后还会是武林盟主,等你们地位差距变大了,他也不是没有自立门户的能力的人,在外面自有一片天地确实比一直在你手下为你做事要好的多。以后再娶几门妻妾开枝散叶,留在千玥山庄的确是不方便。” 山上原本容易起风,他们的四面除了假山山洞的那一个小小入口全都被种植满了竹子,风一吹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声音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回旋着从傲祁的右后方到他的前方又绕到左后方,天上原本在远处围绕的黑云被吹得也渐渐向月亮靠去。 本以为傲祁对这个话题不愿意多说什么,就在亓牧朽准备开口转移话题的时候,傲祁居然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了一句:“他从来不需要听我的话。” 桌上的小火炉里的火苗被吹得东摇西晃的,热气早就被寒风带走一点都没有留下,又是“呼”地一声,本就苟延残踹的火苗也被吹熄了。 一瞬间只剩下如水的月光从他们头顶倾下。 亓牧朽那不置可否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异样的阴森。显然,对于心中早已经有答案的亓牧朽来说,傲祁的这个回答无非是一些掩盖或者不愿承认。 顺水推舟的,他问道:“你和淇奥这样的关系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你有没有考虑换一个更加稳定的、实力相等的合作对象?” “你是说,你?”就算是这个时候傲祁的表情还像是一潭死水,手中又有着和表情全然不搭的动作,不断晃动的酒杯让亓牧朽不得不想起淇奥来。 亓牧朽警惕地打量着对方,越看越迷糊,不过不管他面前的这个人叫傲祁还是淇奥,如今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放下心的亓牧朽恢复了轻松,还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我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么?” 傲祁仿佛是在回忆,然后他表现出了自他与亓牧朽见面了以后,第一个能够被人读懂的态度——满意。 “之前北方三堂的消息,那些生意,在我们来琅极山的途中故意制造的伏击,让武林其他的人看见我独孤傲祁一路走来是如何的千难万险依旧不放弃,还有什么来着?对了,给他们下毒,又让我做了那个救世神医,进一步提高了我在他们心中的威望,这些我的确要谢谢你。”傲祁云淡风轻的将亓牧朽的行动目的一一挑破,说到最后像是破开了的冰层,随着水流有了缓和的起伏。 亓牧朽一脸友爱地将两人的酒杯都添满:“其实解药就在我手中,本来准备时机差不多给你送下去,可惜从后面发生的事情看来没有我出场的必要了。”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22节 说起两人共同的经历,尽管一段段经历其中的内容并不是什么正常的内容,但两人间对话的气氛倒渐渐轻松自在起来,甚至颇有些推心置腹相谈甚欢的意思,倒真像是一对相识许久共同度过许多事情的好友。 一壶酒渐渐见了底。火炉里的火苗被吹灭后架在上面的酒的温度就迅速地流失,喝进肚子里没有带起半点热气,反而连五脏都有被冻住的错觉。亓牧朽把酒壶里最后一点酒倒出来,刚好够两人一人一杯。 亓牧朽惺惺相惜地向傲祁一举杯:“那便说好了,我助你成为武林盟主,你与我合作愉快。”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而又果断的一声,就此宣告着武林一个崭新的时代的到来。 故事自然是应该是这样发展的。亓牧朽一直都这么以为着。 他看着傲祁将手伸向了被子,然后同他一样举了杯。 亓牧朽的眼睛更亮了,他忍不住一瞬不瞬地盯着傲祁的手。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傲祁手向外一挥,最后一杯酒就这样被傲祁泼在了地上。 土壤极快地吮吸尽了美味的酒液,却挽留不住如雪中红梅、既是彻骨的清冷也是彻骨的馥郁的酒香飘散开去。 亓牧朽脸上的笑容随着酒液落地的弧线变得僵硬,他眼中沸腾的热情冷了下来,似乎隐隐听见了面具破碎时发出的声音:“独孤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你需要的是一个傀儡盟主。帮助他成为武林盟主,架空他,将他的情报网渗透成自己的,控制他,从而制作出一个完美的傀儡盟主,来完成你一统江湖的美梦。”傲祁丝毫没有停顿,轻描淡写地将亓牧朽依旧不死心犹抱琵琶似的幕布彻底扯了下来。 幕布后的亓牧朽自然也不是赤身裸体的,他的意外甚至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便被完全地替换下去。既然没有了幕布,再带着面具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亓牧朽扬了扬眉,不用维持温良的样子,笑容里的虚假到了极致:“独孤庄主说的我不太明白。” “既然要的是一个傀儡,应该找的是一个好控制的人。”傲祁似乎在自说自话,“你找错人了。” 亓牧朽的目光移到了经过母石的熔炼和连芷柔的血祭之后已非凡品的双龙赤羽剑上:“我并不这么觉得。” “月明岛的凝石,你费尽心思没有得到,凤鸟莲华剑,你也没有得知它的下落。”傲祁的手按在双龙赤羽剑上,“那你怎么敢肯定,我炼出来的双龙赤羽剑,你就一定能拿到手。” “大概……”亓牧朽故意谦逊地笑了笑,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是以我慕修齐掌握了你主要粮脉的动向的身份。” 趁傲祁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亓牧朽压低了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向傲祁靠近,好像真的在说什么秘密地继续说道:“合伙人这个身份真的很好用。那条供给线上的粮食我想收便收,想放便放,想断也可断,想知道何时何地流往哪里,日常用粮还是‘弑魔大会’,都只需要翻翻账簿,不过是勾勾手指的时间就能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大声叹道,“你能想到用‘鱼饵’吊消息,我也能想到。不知那一出调虎离山计味道如何?如果不是你把注意力都放到九灵派去了,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中毒。只可惜了那些门派里的长老,本来是我用来确认我的推测的,当做一个保险,一眨眼全部都死了。” 傲祁眨了一下眼:“我以为玉允坛那件事以后你就放弃通过粮脉猜测动向了。” “我的确是放弃了。”亓牧朽无所谓地承认道,“我的意思是,放弃了推测这一个无聊的事情。” “所以,我不好控制也没有关系,率领武林各门派攻打琅极山也没有关系,反正最后你掌有我至关的命脉,就算我攻破了你的万煞宗,关键时刻你一声令下就能破了我的暗卫和暗使,绝地反击;就算我当了武林盟主,你依旧可以凭借这一切轻松架空我。或者说我之前树立的威望越高,对你来说越有利。”傲祁平静地将亓牧朽之后的话补充完整。 “在我率领他们踏进万煞宗的第一步,你就已经下令让渗透进我的信息网的那些人,控制了我的暗卫和暗使。” 亓牧朽眼底被傲祁的话掀起了黑色的浪潮,他站起身伸出手抚上了傲祁的脸颊,他的影子将傲祁绝对地罩住:“你这么了解我,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渐狂的寒风像是刀片一样切割着他们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们俩却变成了石头一般,任凭狂风呼啸自屹然不动。 黑云以更快的速度向月亮逼近,投下的黑暗吞噬掉了原本如霜似雪的地面,那些山路小道被浸入了如墨的夜色里,模糊了它们的线条。竹林分割成了界限分明的黑白色,就连外围的竹子也不可避免地被乌云的影子染成了墨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傲祁和亓牧朽的周围还被银辉照亮着。 傲祁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因此从亓牧朽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傲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这不影响亓牧朽用抚摸过傲祁的手再一次端起那一杯没有喝下去的酒,抵到了傲祁的唇边。 兴奋和疯狂充斥在亓牧朽的嗓音里,让他控制不住微微的颤动,直至扭曲成了极具诱惑的语调:“合作愉快,如何?” 风忽大忽小,把亓牧朽的话吹得破碎,直到方才那一阵狂风过去了,那些碎片似乎才落入傲祁的耳里,让他从僵硬的状态活了过来。 亓牧朽能够感受到,抵着酒杯的唇被傲祁拉扯出了一个弧度。 说话时唇的振动通过酒杯传到了亓牧朽的指尖,与此同时傲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亓牧朽的脑海中:“昨日酉时六刻。” 还没有等亓牧朽的手离开,傲祁接过了他手中的酒杯,拿在指尖轻轻转动:“这是你为何只来得及给‘弑魔大会’下催发酒性的药,而不是更厉害的毒药的原因。” 他没有放半寸眼神在亓牧朽真正惊讶到的脸上,而是专注地看着酒杯里倒映的那一点桂影:“渗透我的暗卫和暗使,掐住我的粮脉,是么?” 亓牧朽慎重地点了点头,目光里透露出怀疑。 然而这个怀疑刚刚种下了种子,就被傲祁碾得粉碎:“你接触到的粮脉是真的粮脉,运送的数量时间地点统统都能对得上。暗使是也我手下真的暗使,并没有作假。假的终究是假的,不管布置得多么完美终究会有破绽。” “只不过,”酒杯在傲祁的指间转了一个圈,酒液却一点都没有洒出,这是淇奥喜爱玩的把戏,后面教了傲祁,两人没事的时候就拿这个比赛,“我手下的人比你想象的多了一点,消息传到的时间又比正常的慢了一点。”所以那场晚宴上,亓牧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准备致命的毒药,只能再加上异魔使和重生狱主双重保险,不过这个双重保险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除了花友的“口”用以穿插和控制粮脉消息的传递,以延后消息传达到亓牧朽处的时间,避免打草惊蛇,还有一个不管是花友还是亓牧朽都不知道的,却完完全全掌控在傲祁和淇奥手中的力量。 “你猜你渗透进去的那些人,你以为伺机而动的六散人,到现在还剩几个?”随着傲祁的话音落下,那杯酒被傲祁以同样的姿势泼倒在地面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激起。 淇奥在暗卫暗使中布置的暗线,精心培育了这么久,对亓牧朽的人员进行反渗透,削弱一步步他们的能力,然后在亓牧朽妄图绝地反杀的时候,以最快速度控制歼灭那些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傲祁的暗使暗卫的亓牧朽的人员。完成这一个任务,对淇奥来说只不过是一次尝试练手。 亓牧朽的表情从一开始失神的惊讶,在跟随着傲祁说出的每一个字之后,还是被他自己控制住了,竟也冷静了下来,甚至还自嘲道:“看来我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这不像是你能想出的。” 傲祁垂下眼,含着一点点笑意,他这样的笑不言而明,往往只代表着两个字,淇奥。 亓牧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平复了一下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把他刚刚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不过,你说我的目的是要一个傀儡盟主,其实你只猜对了一半。” 他将一把剑放在了桌上,然后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银灰色的剑身似乎融入了银色的蟾光里,墨黑的剑柄又刚好被延伸过来的影子掩去,然而那一颗鲜红的宝石却像是血色的眼睛,如鹰瞵鹗视一直盯着对面的人。 这把剑的身份显而易见,正是被夺取的那把太极迦蓝剑,尽管没有双龙赤羽剑和凤鸟莲华剑那样的淬炼,亓牧朽的方法也让它有了夺目的光彩。 亓牧朽怜爱地看着太极迦蓝剑,就像在看着他的恋人一样,眼中流露出痴迷的色彩:“如若是别人,我也就那么做了,但如若是你,分享这个江湖那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会不会……有点大…… 之前一些类似攻击了马车又没下狠手、下了毒又让淇奥把他们救了过来的事情,能那么简单解决,都是因为反派在下一盘大棋啊 ☆、破裂 有时候光与影的界线是很模糊的,也许只需要一阵风,黑白颠倒、黑暗侵蚀、光明重生都有可能会发生,再倘若有一天,拥有修改词典权力的人将上面的标注变成了相反的意思,那么带来了安宁、渗透着生活点点滴滴的,究竟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还是光明呢? 又或者说,战斗的发生并不是介于光明和黑暗之间的,而是为了那一份注解的权力的争斗。 黑云移动的速度似乎因为风的原因变慢了,但它们与月亮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有一些按耐不住的爪牙在皎白的身体上延展阴灰的痕迹。 夜的颜色在不知不觉间攀爬上了亓牧朽的肩膀,他的背后仿佛聚拢了过去的数十个夜晚的黑,来势汹汹,就连同他也将要被融化成一体,而与他完全相反的,傲祁依旧还能坐在这天地间最后的一片光明下,连他的影子都被淡化到虚渺如轻烟的浅灰,浮在地面上。 似乎因为感应到了太极迦蓝剑的存在,双龙赤羽剑在傲祁手中微微地颤抖。 不同于被双龙赤羽剑影响而开始翻滚沸腾的血液,傲祁在亓牧朽说完那句话后表现出来的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以一个“哦?”字。 终于地,不是虚伪的诱骗也不是以阴恶予威胁,而是选择了一个理性的位置,亓牧朽真真正正地开始试着和傲祁进行商人之间赢亏的商议:“如今你也还没有十成的把握攻下我的万煞宗,不如我们各退一步,相信有我二人联手,这江湖定能牢牢控制在我们手中。若你硬是要攻,恐怕你手下这各门各派的人就回不去几个了。” 然而对于亓牧朽这个时候再表达出来的好意,尽管傲祁并没有任何讥讽之类的意思,只是在平静地反问对方,但话语已经是在毫不客气地一掌一掌打向亓牧朽的脸了: “在现在的情况下,你究竟是怎么认为你还有和我讨价还价商讨的资本?你又是如何认为我会在能够一手遮天的情况下愿意和别人分享?至于他们的生命……” 傲祁看着亓牧朽的眼睛,那些反复的光与影被傲祁完全收于眼底,这让傲祁摆出了更加毫不在意的姿态,抛出一句话。 “这根本不是说服我的筹码。” 像是被血玉映红了眼,在昏沉沉的黑暗中,这双眼睛是一双被怨气和怒火萦绕的诅咒之眼。猛烈的寒风灌进亓牧朽的喉咙,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枯沙哑,他压着嗓子,发出像是野兽一样嘶吼的声音,进而变成了大声的狂笑:“独孤傲祁啊独孤傲祁,他们是多瞎了眼愿意相信你,你的野心比我有过之而不及,我倒想让他们听听你今晚的这番话。” “便是你告诉他们我说的原话,你认为他们会相信么?”还未等亓牧朽话音落地,傲祁便斩断了他的诅咒,“哪一次行动我不是做足了身先士卒,要得到点什么,总要付出点什么,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这份成果,也合该是我一个人的。” “你一个人的?”亓牧朽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淹沫在黑暗里,这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突兀而狰狞,“不包括淇奥?也对,只要你成为武林盟主,淇奥便会离开,这件事情倒是真的,你们最近不还因为这件事闹得分崩离析了。” 从他们俩开始对话到现在,唯二的,傲祁出现了停顿。 如果说第一次亓牧朽还不能断定对傲祁产生影响的真实的原因,那么这一次的停顿就足够让亓牧朽明白并且算作意外的收获了:“即便如此,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停下来,淇奥对这样的你很失望吧?” 血玉盛在亓牧朽的眼里,让他眼里似乎一闪而过一抹红色的光芒,跃跃欲试,如同窥视到了生命之泉的源头。 然而傲祁的表现与其说是被亓牧朽打得猝不及防,更像是不能理解亓牧朽的话。 “淇奥自然是满意我的。”说完这句话以后,傲祁突然就抓住了亓牧朽的意思,“我们从来都不是建立在会产生难过、开心、怀疑或者嫉妒这类情绪的感情上的关系。” 慕修齐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傲祁,仅仅是因为说到了一个人,就好像手中握有了一切那样,达到了极致地放松和极致地自信。 亓牧朽不能理解,他瞪着傲祁,有各种各样的话涌到了舌尖,被他又一一咽下。 最后,他作出了一个选择。话说到现在,他反而也开始把真实的态度放出来,比如现在真心实意地感叹:“如果不是我们现在这样的立场,我倒是觉得你颇合我胃口,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成为至交好友。” 而遗憾的,那个极致放松的傲祁并不存在在亓牧朽的面前,他的话冰冷,可以融进这同样刺骨的风里:“绝对不会,站在顶峰的从来只有一个人,我不会给你留下第二个并肩而立的地方。” “那淇奥呢?你既然想独一无二,怎么容忍了淇奥的存在。” “你有什么资格和淇奥相提并论?” 亓牧朽闭了闭眼,他的放在石桌上的指尖也都被黑影吞噬了,对面的傲祁却被镀了一层光,愈发刺眼,就像他们俩的最终的对话一样,虽然早已料到却依旧无法忍受。 一股莫名的寒气徒然包围了两人。 “好好好,独孤傲祁,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真当自己这个武林盟主坐稳了么,真是小瞧了我们万煞宗,我倒是想看你拿万煞宗有何法子。” 随着亓牧朽的手掌落下,一声巨响,石桌应声而裂,太极迦蓝剑飞到半空。 接住半空中的太极迦蓝剑的亓牧朽顺势向傲祁的右侧劈过去。有晶莹剔透、指甲大小的雪花从被太极迦蓝剑划过冻结的空气飘出,很快又变成了洒下的月色娥影的一部分。 亓牧朽的剑极快,又极狠,一袭夹着冰刃似的寒风削向傲祁的耳侧。 同一时间,双龙赤羽剑铿然出鞘。 剑身碰撞到一起又迅速弹开,空气中隐隐有冰雪与火焰撞击时的“嘶嘶”声。 被双龙赤羽剑一挡,太极迦蓝剑的剑身险险擦过傲祁的脸颊旁,傲祁随即反手使剑直击亓牧朽的空处,又被亓牧朽用手中的太极迦蓝剑扫开。 太极迦蓝剑的白与黑逐渐融合成了一体,银灰色的剑影失去了月华那样的的光彩,更像是滴入清水的墨汁,将两人间蒸腾而起的白雾染出了连片粘稠而又暗沉的灰黑色。雾气越来越浓,将两人都包裹进去,还在不停地向外扩散,给这一方舞台拉上了灰色的帷幕,所幸天上的黑云没有了风的助力停留在了原处,能够让月光继续洒在这一片空地上,一时间还能看见两人的身影偶尔投影在重重的雾气上。 原本白色的雾气随着时间变成了浓稠的烟尘,翻滚集结在一起,如同水流一般流动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混沌不清的圆球,谁也看不清里面究竟在发生在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一片混沌中,一些事情在悄然发生变化,先是那些匀速往同一方向流动的烟尘开始加快了速度,然后连方向也乱了,它们不再紧紧附着在成一个球体,而是四散逃逸,就像面临猛兽时为了保命而慌不择路逃跑的弱小动物。 隐隐有什么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道声音并非如何的洪亮和震耳欲聋,而是一种低沉而又绵长,肃穆而又庄敬的,仿佛是诞生了这个世界的神发出的一声厉呵,从远方慢慢扩散过来,它经过的每一方天地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为之而臣服。 当声音传到这里时,一道光由内而外从球体中破开,光芒恍如旭日初升从地平线跳出的那一霎,是最为璀璨最为耀眼的金光,其中夹着烈烈舞动的赤焰,红与金驱逐了所有模糊不清的灰雾,一眨眼将所有的烟尘击成了碎片。 两道人影在光球爆炸开的刹那向一左一右飞出,又几乎是同时落地,回到了他们当初相对而坐的方向站立着遥遥相望。 两人手中持着的都是剑,一把剑身上萦绕漂浮着一层飘忽不定又紧紧依附的灰色,仿若笼罩着一层薄雾,仔细看来实际上是剑身发出的冰冷的光,另一把剑如今已经变成了通体透明的金黄色,火焰沿着剑身熊熊燃烧,鎏金的剑柄上双龙在霜电雷霆间翱翔。 亓牧朽手中的剑一时没有撑住,让他也身子一晃低咳了一声,他撇头索性把嘴里的鲜血往地上一吐。 把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舔进嘴里,亓牧朽眯起眼笑着说:“独孤庄主今晚的‘流花展云剑’才算得上真正的天下第一吧?不像是江湖里的其他人,连独孤庄主有几分几两都不清楚。” 话语中那一缕暗藏的威胁并没有被傲祁忽略掉,傲祁打起万分的警惕,也无意去纠正是是“流花展云剑”还是“流云斩花剑”。 虽说万煞宗里按照武力排行,且亓牧朽手中有一把太极迦蓝剑,但就傲祁亲手斩杀的阮媚儿和异魔使的武功差距,傲祁原本对亓牧朽的武功预估并不算太高。然而方才他们在灰烟中胶着了那么久,他真实地感受到了亓牧朽的武功究竟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亓牧朽的剑法用两个字来说就是诡异,他的每一剑都很乱,仿佛是没有半点章法,但实际上他的每一剑都有可能是致命的一剑,加之他出手的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人以预料的时间,刹那间就给人布下一张死亡的天罗地网,何况亓牧朽手中的太极迦蓝剑能被他用到了极致而他却不被寒气侵身,这本身就说明了亓牧朽的武功。 他用了十分的功力,也只不过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最后才赢了亓牧朽一毫,更别说预想中用碾压式的胜利来夺得引迷魔踪的密令了。 而对面的亓牧朽很明显通过刚刚那一场也摸到了他的底,所以才说出了这一番话。 他有帮手。这个念头刚出现在傲祁的脑海里,他就捕捉到了右后方极其细微的一点竹叶摆动的声音。 在他飞身离开原地的下一秒,一只血钟子母环飞向他所站的位置,环上的利齿高速旋转,没有攻击到傲祁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主人的手里。拿回血钟子母环的人没有半点犹豫从竹林中冲出攻向傲祁,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色,脸上蒙了黑布又带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影子一般倏地缠上傲祁。 这人的武功也只比戈乌的高上一些,傲祁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下一刻果然就听到亓牧朽说:“玩得不够尽兴,接下来就让我和右护法陪你好好玩玩。” 本就是相差在毫厘之间的武功,突然加了另一个人进来,这个人的武功还能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形势马上发生了变化。 血钟子母环应该是在千里之外夺人首级的一个武器,而这个新的右护法一直手拿血钟子母环近身贴着傲祁,他不动武,也让傲祁一时施展不开手脚,傲祁好几次挥剑将其砍伤,但是很快地他又像没有察觉自己的伤势似的贴回傲祁身边。 此时的亓牧朽却步步逼近。 亓牧朽向傲祁刺出了第一剑的片时,右护法改守为攻,血钟子母环擦着傲祁的右手臂划过,把他的袖子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幸而傲祁撤了一份,才没有被伤及皮肉。 两人的配合应当是训练过许多次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交替着或是齐头并进对傲祁发起攻击,一时竟把傲祁缠得应接不暇。 但情况也没有如亓牧朽所愿那样简单,在这样腹背受敌的压逼下,傲祁的剑术竟然又到达了一个崭新的高度,亓牧朽和右护法虽然攻势猛烈,在傲祁严密的防守下竟未能伤及他半毫,不过同样地,傲祁也找不到任何进行攻击的机会。 双方没有任何一方占到优势。 挥舞时金色的流光化作了游动的两条金龙,似穿过层层烈火在三人周围踏云盘旋,伴随着剑气凌冽的狂风从耳旁刮过,让人忍不住心胆俱颤,然而抬头一看天上的云层却是一动都不曾移动,凝在了当空。 因此当真正地再一次起风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些随着风开始轻微摇摆的竹子。 傲祁终于抓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破绽,挥剑拉开了和身前右护法的距离,然后一个转身作势要刺亓牧朽,在右护法再一次逼近要下手的时候,猛地转回一掌袭向右护法的胸口,这一掌足足把右护法打出了几丈远,右手的剑抵挡住了亓牧朽后当机立断地转过正面朝向亓牧朽,借势挑向亓牧朽的空档,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身后破空而来的动静。 “当!” 金属之间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和碰撞,还差几丝就会镶进傲祁背部肌肉里的血钟子母环因为持武器者手腕的剧痛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得差点连今天是周三都给忘了……不过距离结尾也就五章以内了,还在看的小伙伴可以安心等结尾 ====== 今夜月色正好,适合秉烛,适合赏花,适合游船,适合饮酒,适合友人小聚,也适合杀人。 酒香醇厚,是他们第一次相识时喝的那种酒,没想到会在琅极山上的今晚出现。 傲祁饮下一杯酒,他没有放下酒杯,而是拿着酒杯在手中任意地把玩。 曾有人调侃说他这个小动作透露了他的性格,漫不经心的自大,他拿的并不只是一个杯子,如果他想,就算是整个天下,在他手中也就是这样被他把玩。 说这话的人今日便坐在他的对面,还是带着和说这话时同样的笑容。 酒气醺上了傲祁的眼角,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此刻把酒言欢,下一刻也许就是刀剑相向。” “我不信。” 不同于傲祁的放肆坐姿,亓牧朽坐得笔直,听到了傲祁的话后他沉默了片刻,微笑着开口时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傲祁盯着亓牧朽的眼睛:“我不是戈乌。”所以不可能忍受被别人监控,更不会听由你的调遣。 亓牧朽冷笑一声。 “你渗入到武林中的那些魔教势力已经被我翻盘,不要再用他们了。”傲祁用手中的被子碰了碰亓牧朽的被子,“提前告诉你就算是还了你的一臂之力。” 亓牧朽举起酒杯,终是在酒入唇齿前忍不住低叹了一声:“看来我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没想到你的手段仅能如此。” 酒明明是热的,喝到肚子里却生出了一股寒气,被夜里的风一吹,由内而外都是冷的。 听了亓牧朽的话,傲祁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是了,他若单凭一把双龙赤羽剑,怎么可能从没落的千玥山庄四公子变为如今在江湖中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周旋于各个门派之间,没有手段如何收服得了那些老奸巨猾的门派掌门。 亓牧朽脸色一沉,又展颜一笑,替两人都斟满酒,他朝傲祁举杯: “今晚过后。” 傲祁亦举杯:“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摘自《紫穹之龙战》 第 七百三十六章 第 五节 ☆、背叛 第一一零章 割破右护法手腕的是一把剑。这把剑比一般的剑要细一些,剑身是从未曾见过的深蓝色,像是黑云背后深邃的夜空与万里之下神秘的海洋混合在一起,月光淌过细长的剑身,漾出一层一层水一样的波纹,最后停留在薄薄的剑刃上,被剑刃反射出璀璨的星芒,仿佛在上面镶嵌了无数颗细小的钻石。 剑柄呈现出玉一般乳白细腻的质地,而握着它的那一只手在月光下竟然比剑柄还要白上三分,是九天的冰霜揉了琅极山上第一捧初雪,再由天下第一的工匠一笔一划雕刻而成,束在手腕上黑色的衣袖衬得这只手更加如凝脂一般。 然而被这样一双美得不似活物的手稳稳地持着的剑,却是在江湖中消失已久,威力与双龙赤羽剑和太极迦蓝剑齐名的神剑之一,凤鸟莲华剑。 打断了右护法在傲祁背后的攻击之后,来者下一秒便加入了傲祁和亓牧朽的战局之中,并且从傲祁那接过了亓牧朽的招式,让傲祁有了片刻的缓息。 他的剑法并不凌厉,凤鸟莲华剑在那人手中是一瓣一瓣缓缓展开的幽蓝色的花瓣,当花瓣随风而起是便成了无数瓣、铺天盖地的,如云海雾浪一般轻柔地将人困绕,在沉迷时将人无知无觉地绞杀。 这才是真正的流花展云剑。 它是一场舞蹈,伴随着婉转清亮的鸣声,精妙绝伦,只不过这一场舞蹈价格略高,欣赏过后要付出的门票是对手的一颗心脏,因而演出的场数也不过几次。 得了空隙的傲祁对来者的出现并不惊讶:“你总算看够戏了。” 对方在对付亓牧朽的时候甚至还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角度,对傲祁眨了眨眼,那张同傲祁一样的脸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显得诡异,反倒有了自己的味道。 亓牧朽眼中划过一抹厉光,和右护法迅速撤离到了安全的范围内,傲祁和淇奥也一齐停下手,并不急着追击。 亓牧朽打量着淇奥:“你的武功居然恢复了?” “如你所见。” 淇奥惬意地挥了挥手中的剑,“其实在路上遇见你的时候一直都在慢慢恢复,完全恢复是我们二十岁生日那天,你不会看我昨天晚上没有出手,就以为我到昨天还是没有武功的吧?” 亓牧朽咬着牙没有说话,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尤其是在经历过昨天晚上那一场火灾,哪怕是在那样凶险的一个现场,探子给他的报告依旧是,淇奥没有使出半点武功。一路上傲祁处处护着淇奥,不管情况多么危急从来没有让他出过手,好几次甚至是生死边缘,都是傲祁一个人全部扛了下来。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淇奥制定的,淇奥说自己要隐藏实力,不论他之后的棋布得再好,那也只是可能发生或者不可能发生的,但当即傲祁便把所有打打杀杀担了下来。 可是若说傲祁对淇奥的包容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淇奥对傲祁的信任何尝不是已经至狂妄了呢?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要求言听计从,另一个人对这个人不也是托付了性命的相信。 不只是对他的武功的极大信任,也是对人心的极大信任,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居然是淇奥做出的选择,才显得尤为的难能可贵和不可思议。 亓牧朽瞬间明白了,抱着这样态度的两个人,他们在某些问题上闹翻与否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依旧可以毫不怀疑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这件事。 只要他们没有拿到引迷魔踪的密令,一切都还有机会,就算傲祁用武林人的命打开了万煞宗,面对元气大损的武林人他想要翻盘也不是一件难事,再说他还有一手棋。面对傲祁和淇奥两人联手,亓牧朽根本不再去愚蠢地考虑能够赢的机率,当下便决定暂时离开。 他朝右护法使了一个眼色。 一阵风刮了过来,乌云已经遮住了一半的月亮,亓牧朽乘上了这阵风。 傲祁和淇奥两人移动的起始实际上比亓牧朽的还要快一弹指,硬是被中途冲出来的右护法拦住了去路,只不过是瞬间的阻碍却也让亓牧朽失去了踪迹。 掩护了亓牧朽成功离开后的右护法也准备找机会逃离。明明情况并没有刚才和亓牧朽两人缠斗傲祁那样凶险,但他从原来敢紧紧贴着傲祁到现在反而变成了一种拼命躲避的状态,就好像比之被傲祁两人活捉,他更愿意死在傲祁的剑下,然而傲祁两人想要抓住他简直和玩儿似的,他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月光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被阴影一块一块吞噬,还有光的地方成为了最后一块小小的舞台。 右护法有些手忙脚乱地躲过傲祁伸向自己肩膀的手,想要朝没有光的地方飞去,以此来隐匿自己的行踪,傲祁和淇奥分别在他一前一右两个方向,他打算从左边,也就是淇奥的对立方向逃走。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他根本逃不开两人的攻击,就好像被一张密密的网困在的原地,只能无意义地转圈,直到他们两方调换了一个位置。 他几乎全部曝光在了最后的一片月光下而那两个人大多数时间在看不清的影子里。 就在他被逼到快要绝望决定一死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一个机会——或者说这个机会更像是一条自己溜进他手里的鱼一样,无论如何他后退两步决定试一试。 措手不及地,他甚至还刚想抬脚往阴影里踏进一步,眼前劈过一道幽蓝色的闪电,他听到了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到耳朵里的一声“咔嚓”,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他的视野因为失去了异物在四周的遮挡和压迫扩大了,明明应该在另一边的淇奥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没有了面具,最后的一缕月光刚好射进了他的瞳孔,足够照亮他的眉眼,也让他的瞳孔变得像针尖一样细。 极度的寂静和广阔使得傲祁的声音被扩大了几倍,震惊和不可置信也被扩大了几倍,鼓动着他的耳膜。 “空清?” 在一片黑暗中,空清慌乱逃脱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淇奥站在傲祁的身边,没有去追逐那只已经惊慌失措的猎物,而是牵住了傲祁的手。 万煞宗的新晋右护法是空清,这个世间上傲祁第一个完全相信、甚至能不隐瞒、在那个时候就选择告知他淇奥的存在的人,傲祁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都是真实的。 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一块块地塌陷下去,土块和石头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里,从远至近到最后只剩下傲祁他脚下这一小块,刚刚好能让他两脚站立在上面,围绕在他周围的全部都是看不到底的悬崖。 傲祁正想要喘一口气,忽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他低头看去。 这仅存的最后一块地面,正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分崩离析。 从来,从来都不会有能够让自己完全安心和休息的一块地方。 傲祁看着脚下不断缩小的地面,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还把眼睛睁地更大,似是不愿错过自己即将死亡前的每一秒。 弱时,他便从你手中抢走你的东西,变强了,恭维的人也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冷箭,依旧觊觎着你任何一刻的疏漏。 这就是他在的这个世界,被所有人虎视眈眈,他永远都别想停止,也永远找不到一起前进互相搀扶的同伴。他的自私冷血多疑和遭遇到的背叛抛弃之间出现了一个死循环,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究竟哪一个是因,哪一个果。 他唯一确定的是,他不会有可以托付生命乃至一切的伙伴,不会有不弃不离心心相印的爱人,他有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当最后一块站立的土地也粉碎了,傲祁只能无望地等待着自己掉入深渊。 在悬空下坠的感觉到来之前,他的手应激反应地往里握了一下,就是这一下,他感觉到他的手掌碰触到了一个微凉的,也是实际存在的物体,似乎要拉着他避免他掉下去。 那一缕微凉飞快地顺着他的掌心和血管移动然后钻进了他的心脏,带来了除弥漫的负面和黑化以外的一丝异样情绪。 傲祁眨动了一下眼睛。无底的悬崖的景象退潮一般消失在自己眼前,但他手里把他从那个幻想里拉出来的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没有随之消失。 是淇奥的手。 第一时间的反应,傲祁用了全身的力气将淇奥的手紧紧反握在自己手里。 只有自己么?只有自己那又如何。哪怕是被如此用力的握着,淇奥的手传递出来的温度还是比傲祁的温度低一点,也正是因为如此,它的存在感才会更加的明显和突出,这让傲祁心里感到了满意。他根本不需要再有别人,也如他所说的,于他而言没有人有和淇奥相提并论的资格。 淇奥在握住傲祁的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安抚之类的举动,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傲祁,在能够确认傲祁已经没有问题以后,他才侧过头对着一个方向说道:“幽魔使,你可以出来了。” 然后两人一齐看向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来的幽魔使。 “我是带你们回去的。”幽魔使在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站定,淡定地迎向两人的目光,无辜得像是一个不小心路过的路人,“不是回引迷魔踪,是回到万煞宗外。我也回不去那里。”他顿了顿,把对面的两个人打量了一番,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也只是一个听信的人,杀了我没用。至于那些人,只要是没死的,我们都给你一起送到门口去,如何?” 没有等到两人的回答,反倒是被两人看得怵得慌,幽魔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转身带路,他知道这就算他们俩人答应了,一定会跟上来的。 和清晨同时降临到琅极山的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在乌云上堆积了那么久之后,终于趁着被一个晚上的狂风刮开的一道口子拥挤着飘落下来。 接二连三被落到脸颊、鼻尖或是眼睑上的雪花惊醒的弟子们惶恐的环视着四周。他们刚刚经历了一个长长的梦,他们梦见自己千辛万苦攻入了万煞宗,却迟迟找不到正确的道路,被无奈的困在原地然后昏沉沉地睡去,等他们醒来,他们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在万煞宗的门口睡着了而已。 “张师弟不见了!”有人突然尖叫了一声。 “林师兄也是!“ “有谁看到小师妹了么?” 接二连三的,身边人的消失让他们反应过来那并不只是一场梦,毕竟那不是几个人而已。 叫嚷和哭闹声被从另一方走来的诸位掌门一齐呵斥打断:“哭什么哭,休整了一个晚上也够了,现在准备回营地。”仔细看去才发现这群人里其实不尽是掌门,其中一些是在门派里颇有威严的长老和大弟子,已经自然而然地开始代替折损在万煞宗里的掌门的身份和位置,也没有人有异议。 各门派弟子组织好后结队离去,门派如今的领导人朝他们自己的那一群掌门长老打声招呼,又朝这一群人站在最后面的方向一拱手,随后便随着自己的门派的队伍离开。 直到最后一个门派离去,领导人中的站得最为隐蔽的那个人成为了这片空地上剩余的唯一一个。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找了块大石头准备坐下来。 静女三人不知道从哪突然冒了出来阻止了他的动作,在原地搬出凳子铺好毛毯,给他加了一件棉被似厚的斗篷,还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暖炉,然后站在椅子后打上伞。 他就在这样还算舒适的环境下一直坐到雪掩了脚面,才看到一个人影从万煞宗里出来。 他立刻站了起来。 从万煞宗里走出来的人倒一点都没受伤,手里提着一把剑,一路走来踏过的雪都化成了水,走到门外等候的人面前,这人才剥落了冷静自持的面具,微微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淇奥,”他伸手去拉对方的手,认真地说道,“没有成功。” 扮演了一个早晨独孤傲祁,并且借着幻梦丹素的药性成功安抚说服了各门派领导人的淇奥对于傲祁带来的消息一点都不意外:“万煞宗单凭这一个引迷魔踪就可煞万名武林人士,是以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你能毫发无损地出来就知足吧。”说着淇奥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傲祁的脸,他的手里还带着温度,傲祁的脸却被北风吹得冰冷,这种稀奇的反差让淇奥弯了眼,语气也愈发的轻松,“不要急,引迷魔踪的密令自然有人会送到你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没有人记得空清 这条线埋太久了估计好多人都忘记他了吧23333 ☆、哦? 从万煞宗下来,短短两日的时间,对于江湖里的各名门正派来说,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些失去了掌门的门派,很快有新的暂时的领导者顶替上来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而那些从万煞宗里活下来的掌门甚至长老,也许是因为万煞宗里某种不知名的毒素侵入,他们的身体机能都迅速的退化,这是比失去武功更可怕的一件事情,就算你的体内内力依旧雄厚,武功依旧高明,却已经没有一个能够支撑起这一些的身体了,无一例外的,他们不得不开始考虑掌门之位的继承人。 这之间要做的种种事情,傲祁都被请去帮忙、协调、处理、安排,因而这两天时间傲祁几乎脚不落地,却也颇如鱼得水。 而淇奥,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清闲。一般的时候他都是呆在帐篷里练字,午饭过后趁着一天温度略高的时候出门散散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滋润得不得了。 今日亦是如此。 相比于每天都有各种应酬和活动需要参加的傲祁,淇奥是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的,然而能不能真的顺利地睡到自然发生这要取决于傲祁。 掰手指一算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竟然马上就要满五年了,时间快得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像他们这样除去少数情况几乎天天见面的人根本不会察觉到对方的变化,更何况他们俩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如果不是突然想到这件事算了算,这四年将近五年过的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今忽然想起,将十七岁时第一面眼中的对方同现在对方的面容和身影慢慢重合对比,又像是做梦一样。 但有些事情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就算有也许只是在基础上不改变原则的小小调整。 不过影响到淇奥睡眠的不是这一个,而是另一个可以被概括为“暖饱思□□”的行为。 暖,傲祁和淇奥的这一间帐篷应该是所有帐篷里最暖和的,这是为了让淇奥有时候披着一件不厚的外裳就在帐篷里溜达而准备的,他们的被子里就更舒服了,不是太多的火炉围绕蒸出来的那种闷热干燥,而是仿佛被太阳晒了一整天刚刚拿进屋铺上床的云,留着最为熨帖适合的温度,既软又暖,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不愿出来一般,这个恒温的提供者是傲祁。 饱,早上刚醒过来肯定不会是肚子里面的饱,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饱”是整个棋局下完坐等对方落入陷阱那种心理上的满足和从容,剩下的事情都是一些只需要稍微处理就可以解决的小事,这样的心满意足会让人变得慵懒而放松。 贴合的身体四肢和交缠的呼吸体温,大把的自由时间,以及二十出头的年龄。 淇奥闭着眼睛任由傲祁帮他把手上和脸上,甚至不小心溅到嘴角的黏黏糊糊的东西洗掉,整个过程手指都不曾抬一下。 “要先吃点东西么?”把淇奥抱回换干净的床上时,傲祁问道。 淇奥半睁开一只眼看了一眼帐篷外典型的灰蒙蒙的冬天清晨的天空,从被子里抽出右手摸了摸傲祁的头,在晨光中绽开了一个暧昧不清的笑。 “滚。” 被拉着进行了一场并没有什么意义的比赛,并且最后的结果还是不相上下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了,更别说嘴里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的残留,没有完全散去——其实对于这件事他们倒不是抗拒,相比于生理上的快感,这项活动所带给他们的心理上的愉快反而让他们还有些乐此不疲——但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吃东西的时候。 傲祁挑了挑眉,从淇奥的动作里读出了这段话,不过他本来就是故意打趣。帮淇奥掖好被子后傲祁走到门外,给守在那的静女又不厌其烦的嘱咐了一遍才往拂衣派掌门的住所走去。 拂衣派掌门在万煞宗里属于受伤比较严重的那一类,从万煞宗下来后就动作频频,开始布置准备些事情,昨日派人来了三次说今日有要事相商,想请傲祁过去一趟。 淇奥在一个时辰以后才从被窝里晃晃悠悠爬出来,洗漱完毕后静女端着小米海鲜粥走过来:“公子今日还是在屋内练字?” 淇奥点点头。 桌上铺好雪白的宣纸,淇奥提笔思考了片刻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字迹同傲祁的如出一辙。子夜晨煜和静女都见过他写的字,不论是狂草还是小楷,只要不是刻意为之傲祁和淇奥下笔写出来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像与不像,而是毫无二致,这是如何临摹和模仿都不可能达到的程度。 单是这一手的字,如果是有心人,就足够他在外面掀起滔天巨浪了。 而淇奥还有那样的一张脸。 他的眼睛里沉着的是破开了湖面冰婉婉流淌的湖水,任何看进他的眼里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真的倒映入了他的整个世界,从此相信他柔和了线条的眉眼和上扬的嘴角是因为自己,他手中花与剑是为了自己,他无论如何畔道离经唯一不会的背叛自己。他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为红颜知己、为生死之交、为武林众人、为天下苍生,独独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这样的人无法不给予他最大的信任。当溺死在他眼里的湖底时,心里也许还在忧心如何报答他照顾自己家人的这份恩情。 静女偷偷收回打量淇奥侧脸的目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她方才的想法并不准确,就算淇奥换一张脸,对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一晃神的功夫,再次看向纸上时,淇奥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种笔迹。 淇奥的手腕端得十分平稳,每一笔他都写得很慢,眼神专注的看着纸上,就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比他写完这一个字更加重要。虽然是白天,光线也不会像夏天那样充足刺眼,淇奥挽起的袖边露出了一小节手腕,随着笔尖的轨迹悬在纸上移动着,青色的曲线在薄而近乎透明的一层冰雪下缓缓蜿蜒,让人根本无法从那一小片上移开视线。 他写的都是些最简单的字,方方正正横平竖直,一个个像是小方块放在那儿,和平常的恣意潇洒完全两样。 写了一阵,淇奥放下笔随手拿起一张问静女:“我觉得这张写得最好,你看呢?” 纸上是淇奥刚写的一个“止”,桌上乱七八糟地还摆着好几张一样的“止”和 “行”,以及一些“天”、“地”、“日”、“月”“、人”此类字,静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他们其中的差别,站在那不点头也不摇头,面无表情的迎着淇奥期冀的目光。 淇奥被静女的反应逗得笑出了声,边笑边挥手把静女打发走:“吃了午饭我想去原来的村子里转转,你去把我的帽子拿来。” 前两日下的雪到这个时候只剩下零星几点,附在歪倒坍塌的焦黑木梁上,被路过的脚步一震,完整而毫无瑕疵的一块白色瞬间粉碎,从木梁的空隙间掉落到已经被泥土染混的雪水里,很快地和污浊的雪水融为了一体。 淇奥沿着村庄最中间的一条路走,路两旁的房子全部都被烧尽,剩下些断壁残垣和孤零零的木架,倒是那些救了他们命的水缸还在,缸底沉淀了那个晚上飘落下来的木头和墙壁的残渣,连带着水也开始散发出一股异味。淇奥嫌弃地穿过一排排房子,一直走到以前那个老人家的房子处才停下来,从这里是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全貌的。 入目的尽是残存的断墙和倒塌的木柱,偶尔有几根仅剩的房梁能依稀能看出原来房屋的构架,整个村庄一眼看去残缺不全,一派萧瑟之景。 这样的场景他们都曾见过,哪怕是高楼重起栏雕砌玉,都无法把既已发生的掩盖掉。 淇奥站的地方恰好是一个风口,晨煜和子夜正忙着帮淇奥挡风,突然听到淇奥开口问道:“你们知道重生狱主最后是怎么死的么?” 晨煜看看不说话的另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不是说被主人一剑刺死了?” 淇奥拢了拢大氅,他的目光看向了远方,声音被风吹去了温度,余下的是过分的平静和淡漠,仿佛在阐述一个毫不相关的故事一般:“那把剑穿透了重生狱主的喉咙,但是他的心脏还是跳动的,身体也能感受到疼痛,一直苟延残喘到傲祁杀死了异魔使之后,才被傲祁用火彻底烧死的。” 身体表层被撒了一层粉末,火焰并不猛烈,也不会熄灭。那种被火舌一寸一寸舔过皮肤,直到熔化血肉,白骨成灰,绝望恐惧恨不得早一刻死去,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半点声音的感觉,想必哪怕重生狱主死后,这种感觉也依旧会被灵魂所记住。 心脏上被刻上的伤痕,千玥山庄冲天的大火是对傲祁不自量力的嘲笑和鄙视,所有的一切傲祁都会一点一点的还回去。 淇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三人僵硬的表情,反而莞尔,再开口时变回了往常的温和自然:“这村庄也没什么好看的,回去了。” 四人依原路返回,没有人注意到在淇奥刚刚站着的地方,一小块不过黄豆大小的地方,露出了异于土地的深灰色光滑质感,从并不明显凸起的弧面只能勉强猜测这是一颗被埋入土里的小圆球。 傲祁回到帐篷的时候不算太晚,踏进帐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堆的满满的纸,有些还飘到了地上,淇奥整个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得连傲祁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几乎要被桌上的纸给埋起来。 傲祁随手拿了几张看,他手上的每一张上字迹的风格都是迥然不同的,至于其他的,傲祁走到桌前扫了一眼,他看到了至少十几种不同的字体,有些只写了一张纸,有一些一开始临摹的还不是很相像,因而就会多写几张纸,在顺手了以后便因为没了挑战性觉得无趣果断换成了另一种字体。 全部看下来居然没有一张完完整整的作品。 纸堆成的小山随着淇奥抬头的动作拱了拱,然后哗啦啦的从他的头上肩膀上纷纷滑下。从纸堆里迷迷糊糊醒过来的傲祁看了一眼把他吵醒的“罪魁祸首”,打了一个哈欠又把头埋到两臂之间:“你回来了。” 傲祁“嗯”了一声就没话说了,沉默了许久后他再次开口:“你要是无聊明天去琅极山玩玩?” 淇奥兴致缺缺,连张嘴说话这么一个动作似乎都懒得去做,发出的声音也含含糊糊的:“去干什么?看一群弟子在万煞宗的门口喊‘缩头乌龟’么?”这两日每天都有两三个门派的人去到万煞宗门前,在门口大喊万煞宗和亓牧朽是缩头乌龟不是男人,只知道躲在万煞宗里不敢出来正面一站,连喊了两日亓牧朽依旧呆在万煞宗里屹然不动,压根不在乎名声上的这点吃亏。 反正这两日各门派吃的都是千玥山庄的粮,亓牧朽也就放心地开启了拉锯战,并且笃定自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傲祁被淇奥一句话噎了回去,在桌旁站了半天,他想说说拂衣派今日找他说的事情,或者说说过两日的大会如何安排,亦或是更遥远的今后的一些事情,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现在的淇奥会给他怎么样的回答。 哦? 是么? 你问我? 微笑着,风轻云淡地,真正从心底都不关心地,说出这样与不说没有任何差别的,只是一个表示自己听到了的回应。 当晚寅时一刻,帐篷的门被什么东西打中,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声,那声音仿若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砸在人的心脏上。 傲祁睁开眼,准确来说他一直都没有睡,他也知道淇奥没有睡着,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床上,但谁都没有起身去看看帐篷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 ☆、盟主 修葺一新的千玥山庄,每一片瓦每一栋梁都彰显着它的宏伟庄严、美轮美奂,拥有它的主人,是武林中如今人人崇拜尊敬的独孤傲祁,因此这一座山庄也不再仅仅是一座山庄而已,它代表着掌控了整个武林的权势和地位,它的雕梁画栋,它的殿堂楼阁,它的高台厚榭,都只是主人身份的一个象征。 还未到过年,千玥山庄就已经张灯结彩、宾客满堂,络绎不绝前来的武林人士将这里的气氛渲染得异常热闹和辉煌。寻常的练武场里用巨木筑起了暗红色的擂台,两旁旌旗烈烈,随风发出噼噼啪啪破开空气的声音,木架上摆放的十八般兵器每一件的利刃上都闪着寒光,立在擂台的侧面像是耀武扬威,挺直站立守卫的士兵。 在这一个擂台上,刚刚结束了一个上午的精彩绝伦的比武,尽管上场的多是青枝绿叶的弟子辈,他们的武术造诣已得多位江湖前辈的首肯,短短几年的时间,那些曾经只会跟在掌门和长老身后附和的少年们,已经逐渐成长为了能够担起江湖的一个力量。 黄了的树叶会有青绿的嫩芽将它们顶替,自然的规律是如此,江湖亦是如此,一代一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然而这一场擂台比武的主角从来不是任何一个门派的弟子,这一点所有人的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尤其是在最后他们亲眼所见了一套“流花展云剑”之后。 独孤傲祁手下的“流花展云剑”同他们往常看到的有些许的不一样,招式似乎是相同的,但其中却看不见一分一毫如云似水的以柔克刚。双龙赤羽剑化作了一道正在流转燃烧的火焰,在傲祁的手中发出朝阳般赤与金的光芒,伴着龙吟,他出的每一剑都带着势不可挡毁天灭地的气势,如万钧的雷霆、如坚不可摧的山石、如狂风下卷起的烈火吞噬了万顷的田地、奔腾而下的洪流或者穿透万成积云的虹光,他的力量足以让这个天地为他臣服。 直到傲祁停下了手中的剑许久之后,在场的人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但他们的手指胸腔乃至心脏依旧在发麻。 这短短半个月,傲祁的武功又精进了多少,没有人敢再去妄自猜测。 而这对于一早就有了的结果产生的影响,除了从根本上驱除了一切可能的反对和质疑,更为所有人的心里扣上了一层坚固的顺从与折服。 武林盟主的仪式顺理成章地在武林大会的第二日举行,地点没有变,还是在千玥山庄里,那个前一日还充满了刀光剑影的擂台在一夜之内就变成了一个颇为华美大气的高台。 往常武林盟主需通过了北方三堂与五大门派的推选和肯定,也就等于得到了整个江湖的认可和支持,而此次这一切都已经颠倒了过来,武林盟主这四个字的称呼在所有人心中都已经按在了独孤傲祁的头上,加之连向来神秘而恐怖的玄阳绝地阁和琉沙星月楼都派人送来了贺礼,现在不过是走一个流程罢了。 北方三堂和五大门派派出的都是掌门或者即将登位的首席弟子,就连以苏茶身体不适为而由未能参与武林大会的拂衣派,也是派了身份尊贵仅次于掌门的大长老前来,还特地在刚来的时候就找到傲祁,就苏茶的这件事向傲祁表示了说明和抱歉。 接受了以北方三堂与五大门派为代表的祝贺,傲祁登上了高台,根据以往的惯例,作为新任的武林盟主他需要发表一番讲话。 “武林盟主一位,我独孤傲祁实在是愧不敢当,承蒙各位前辈的厚爱与信任……” 高台中央的傲祁一身玄衣,细腰长腿。他只是那么站着,身上却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彩,这层光彩混合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华蓬勃向上和超乎他这个年龄足以镇住整个武林的凛然正色,赤子之心与侠之大者碰撞出的火花让人目不转睛。 往常所见到的傲祁,都会被他极为强大的气势震慑住,再也顾不上其他,今日却有不少江湖中的女子看着如苍苍青松站立在台中的傲祁,竟发现他的五官也是如熠熠骄阳一般,凤表龙姿,于之他的气势带给人的印象相得益彰。 是了,其中的一些女侠想起了,她们早已有过一次为“独孤傲祁”情不自禁怦然心动的经历,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千玥山庄的四公子,少年翩翩,在这个江湖里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任何差别。 而在一个半月前,也就是这一个男子,手握引迷魔踪的密令,率领浩浩荡荡的武林众人踏平了万煞宗,至此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有胜任武林盟主的资格。 “如今,万煞宗虽已除,然仍有少数居心不良的狂徒依小故而酿巨祸,搅浑水引事端,还希望各位在将来同心协力,共同维护武林的安稳太平。”傲祁结束了他以武林盟主身份的第一次讲话,在一阵阵的喝彩和掌声中他没有马上下去,而是微微抬手示意,直到台下再次安静下来,他接着开口道,“借今天的这一次机会,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 “我的同胞弟弟,”傲祁微微侧身看向台下,“独孤淇奥。”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傲祁看向同一个方向。 通往高台最低的一阶台阶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才从高台的阴影里走出来登上台阶,然后漫步走到傲祁的身边,朝众人一拱手,他身上的服饰同傲祁的款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稍稍不同,是一种暗沉近乎于黑的红,加上这样阴沉的天气,不仔细去看根本不会察觉到它真正的颜色。 然而就在淇奥站定的须臾间,一道冬日的光从云层中射出打在站在高台的两人身上。 此刻衣服的精妙才呈现了出来。 那暗红色在阳光下被照亮了许多,颜色虽然没有变化,也是如此更衬得穿着它的人肌白如玉。一束阳光正好穿过风中被吹起的衣和袖的一角,众目睽睽之下那一片暗红色眼看着变幻成了极烈极正的火红,正如在阳光下傲祁那件玄色衣服的领口袖边隐隐显出的流金的繁丽花纹。 明明是同一张脸,平日看起来一派的正气凛然,让人不去敢想会有穿这种颜色的时候,今日猛然一见,这样的颜色不但没有预想中的诡异,竟衬得淇奥眉目间隐隐有一种美艳不可方物的感觉。 同独孤傲祁站在一起,他这个从没人见过的弟弟居然并没有唯唯诺诺、低眉丧脸、被傲祁盖过所有的光芒,他只是往那一站,还未做什么就将人们的目光分过去了一半。 听着台下众人或是因为自己的相貌或是因为衣服而发出的惊叹声,淇奥带着笑,将他此刻身份应有的清和平允展现得淋漓尽致,微微垂下眼。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23节 台下越是人声鼎沸,他心脏传出来的沉静就越是明显。他感觉不到任何面对这样场景时应有的心情澎湃对激荡昂扬,更进一步说,他没有半点他以为会在这个时候享受到高兴满足的成就感。 他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空虚,以及充斥在身体的每一处——包括心脏和大脑——的无趣。 就像是治好了白羽上的毒还有能够完美地模仿另一种字迹后那样的感受,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花费了他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甚至几乎把他自己都要玩进去而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淇奥屏气凝神,尝试着从傲祁那里获得一些其他的情绪。 然而很快地,带着惊讶他停止了这一个尝试。 他从傲祁那里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他曾经以为这时的傲祁起码会有微微一点的欣喜或者大仇得报的快感,但傲祁就像是一块没有心的石头。谈笑风生也好,发扬蹈励也好,傲祁心中一点波动都没有,他拿着的就是他的东西,一块死物,视如敝屣,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自然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情绪。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傲祁。 那个在众人眼里义薄云天豪气仗义的笑,嘴角刻着的明明是残忍的纹路,这是对着整个江湖的。 只要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不管是“流花展云剑”还是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是非黑白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千玥山庄的人全部都死了,江湖中就算还有知晓实情的人又如何,他们不会在下面多说一句,即便有,整个江湖,包括那些曾经质疑污蔑他的,也不会去相信除傲祁所说之外的任何“事实”。 这就是一个规定的制定者,而非适应者。 草长莺飞三月天,又是一年的绿草绒绒百卉含英的时节,太阳驱散了空气里的那些阴冷潮湿,然后将一朵朵花一片片嫩叶吻醒,空气中苏醒着渐渐有了生机的气息散播到每一个角落,千玥山庄里被精心布置过的美景自然也不意外。 唯一不同的是,冬天的寂静也被锁在了千玥山庄内,除了偶尔有上门拜访的客人,千玥山庄内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那些柔和美好的景色被孤单地置放在那,任由其李白桃红。 自武林盟主大会结束之后,这几个月里江湖里一派祥和,偶有一些门派掌门人的更换只需派去礼物即可,但新任的武林盟主傲祁一天都没有休息过,近日一些曾经暗藏在水底的动荡眼看着渐渐变得明显,傲祁在这上面耗费了不少精力。 今日也是如此,傲祁一边从正厅目不转睛地赶往书房,一边听庄宁报告近来的一些事宜然后吩咐下去:“拂衣派那边的贺礼你先去准备,转告他们若我有空定会亲自去祝贺。” 紧跟着傲祁脚步的庄宁意外地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出现了短暂了暂停。他见傲祁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礼物和口信方面,公子刚刚已经着手让人去办了。” 傲祁的脚步停了下来。 温暖的阳光刚好透过窗户铺撒在坐塌上,不会灼伤皮肤,反而让刚好被阳光照射到的脚背享受到了极为舒适的温度。天还没亮就回到山庄的淇奥在补够了一个充足的觉之后喉咙里发出了猫一样心满意足的咕噜声,他伸了一个懒腰,揉揉眼然后抱着膝盖仰身躺在坐塌上,看着他所熟悉的天花板。 傲祁成为了武林盟主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根据他和傲祁双方妥协后最终定下的协议,他可以离开,但是他在外时会有傲祁的人跟着,照顾他的日常生活,把他的所在的地点所做的事□□无巨细的报告回给傲祁,并且隔一段时间或者傲祁如果有需要,他必须回到千玥山庄一趟。 这是他离开后第一次回来,并且,没有提前告知傲祁,为了隐瞒傲祁他还颇费了一番心思。 他转了个身侧躺着,目光自然而然放到了书桌上,书桌上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万煞宗的密令。淇奥走到桌前拿起它有点哭笑不得。 拿到密令的傲祁的确率领了一众武林青年顺利地进入了万煞宗,这一众武林青年大多是同傲祁一起杀入过玉允坛的,也算得上是配合默契了,而傲祁更是第一个冲到了万煞宗的正厅。 所以真相其实是大部分的武林人所不知道的。傲祁他们并没有经历什么生死搏斗,也许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密令被偷走了,最后一张底牌被掀开,亓牧朽人间蒸发了。 没有了神秘诡测的引迷魔踪,他依旧设置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墙阻挡傲祁的道路,可是当傲祁好不容易冲到了正厅时,展现在它面前的是一个风格阴森诡异却也空空荡荡的房间,亓牧朽留给了傲祁一座空荡荡的巨大建筑,最有价值的他自己早已逃之夭夭。 傲祁他们将万煞宗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一根头发丝。 实际上人间蒸发的不只是魔教教主。那些被他们斩杀的万煞宗教众里并没有魔教的“右护法”,这一点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知道。 但是他们俩是一清二楚。 淇奥在那时候回来的路上随口问了一句傲祁要不要去找空清。 傲祁说“不需要”的时候比丢了一文钱更不在意,话题一转倒是问起淇奥桌上“钱已付清”的纸条是什么。 “有一笔货刚把款收回来。”淇奥慢条斯理地给两人倒了一杯茶。 收回思绪,淇奥抬头朝刚刚走到卧室书房门口的傲祁打了个招呼:“久违了。” 傲祁站在原地像是呆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走到淇奥身边拿下他手中的纸扔到一旁:“拂衣派那边到时候要去么?”语气自然地就像是在接着讨论昨夜没有讨论完的话题。 淇奥冷笑了一声,朝傲祁伸出两只手,看着他并没有答话。 傲祁了然,帮淇奥把袖边卷好,然后叉着手靠在一旁看淇奥把笔墨放回位置后开始漫不经心地一本一本地整理账本,他的侧脸被阳光照亮,做这件事时脸上还是傲祁见过许多次的散漫表情,一切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一室的安逸,几乎是冲进来的庄宁见到同时看向自己的两人,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先平静下来:“庄主,公子,出大事了。” 兴朔四年春,昭熹帝薨,终年六十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也算了却我一个心愿 有一些事情我最终还是选择没有把他们点破,比如和淇奥频频联系的神秘人,比如空清的一些事。这算是一些伏笔吧,但真要说起来其实文里也有说到过,能够猜出来 番外现在只计划了一篇,内容就是傲祁和淇奥至今没有做的那件事,会放在cp 这篇文越发到后面,我的想法越多,也许有一天有时间会把这些想法补充进去 实际上这篇文按我一开始的计划是很长的,这只是三分之一。但按我的黑历史,以及这篇文大改推翻两次小改无数次边发边改的习惯,我决定存全文再发,至于这个期限,我还是不要乱说坑人了…… 不管怎样,感谢一直陪我到最后的小伙伴们,大家有缘再见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