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杯与大宝马》 正文 第1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金杯车:你能别老这么跟着我吗?! 宝马x5:前面红灯,先看路~~ 砰!! 金杯车:卧槽卧槽卧槽!!我特么坏了!! 宝马x5:以后就乖乖停我车库好了~~ 不看要长膘:苏!雷!狗血!!神展开!!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兰霸,凯墨陇 ┃ 配角: ┃ 其它: ================== 编辑评价: 编剧系万年留级生贺兰霸以为自己的未来就该是这个样子:撸撸剧本,当当枪手,找找租客……这样的生活看不出会有怎样的变数,直到连续n天瞧见自家小金杯旁那辆一尘不染的白色宝马x5。车库这么大,为什么偏偏要停在他的小金杯旁?被宝马x5刺激得出离愤怒的宅男编剧下决心要看看这大宝马的主人是何方神圣…… 觉得生活一潭死水已经搅不起一丝水花了?宅男编剧贺兰霸大得堪比黑洞的脑洞告诉你,不是生活不精彩,而是生活需要精彩的剧本。作者用巧妙的穿插式写法,将宅男编剧贺兰霸平凡无奇的生活与神秘的混血男神凯墨陇剧本般跌宕起伏的人生联系在一起,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天不凉王也可以破”,“不来自星星照样可以苏”,平平淡淡也能轰轰烈烈,令人心生向往的爱情故事。 ☆、第一章就是第一章 贺兰霸站在自己的小金杯车前,呆了一呆,然后笑了。车库里很静,阴冷的灯光投射在他的黑框眼镜上,使得他这一笑显得很有些瘆人。他绕着车位哒哒地走了几步,眼瞅的不是自己的小金杯,而是金杯车隔壁的那辆白色宝马x5,他走到宝马车正前方,提了提裤子蹲下来,盯着那车牌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庚agv999。这车牌他都快倒背如流了,这是第几次了?一只手肯定数不清了,车库这么大,天天都看见同一辆高富帅车停在自己的小金杯旁边,那感觉嘛,一开始他只觉得巧,三番五次这么巧以后他开始怀疑这宝马车的主人是故意要来膈应他,七番九次后,他终于觉得这事不简单。 贺兰霸起身近距离打量宝马君,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靠这么近看这车子了,对这辆车的各种特征可说是了如指掌,首先车子非常干净,手摸上去半天才能摸出点灰沫沫,大雨的天他的小金杯浑身都是泥点子,这车依然可以一尘不染地停在他旁边,车主应该有很严重的洁癖,不过这也说不通,有很严重的洁癖又怎么可能把车停在他挂满泥点子的小金杯旁?贺兰霸绕着宝马又走了一圈,连车屁股都是白白净净,他看着看着蹲下来,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排气管…… “卧槽!”当然是摸了一手的灰,贺兰霸觉得自己有点疯魔了。 透过挡风玻璃看宝马x5的中控台,依旧非常整洁,只丢着一副黑皮手套,外加一包万宝路,再反观他的小金杯,台子上绿箭宏生已经空了的益达一气摆过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票据。宝马的主人不仅有洁癖,应该还有很严重的整理癖。 贺兰霸越发地想不通,插着腰睨着x5念念自语:“你停对面雷克萨斯旁边不是挺好,看着也般配啊。” 宝马君没有说话,端端正正,高深莫测。 手机铃声响起来,贺兰霸从这辆诱惑性十足的车子上收了神,一边接电话一边拉开车门:“好了别催了,马上就到了……我靠!”手上那一手的灰全抹在金杯车上了,贺兰霸只得自认倒霉,摸出纸巾擦干净手,又一丝不苟擦干净车门把手上的灰,擦得纤尘不染了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啊,摇摇头冲对面的宝马君笑笑:“跟你学的。” 白色的宝马x5就这样一路目视小金杯驶出车库。 贺兰霸来到得意轩,见到另几个同行编剧,有两个他认识,是庚影编剧系的师兄,别的人虽然不认识,但大家见面也都默契地露出神交已久的表情,都是在这圈子里混饭吃的小编剧,一个剧本在大家手里倒来倒去,虽然脸没法对号入座,但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次请客做东的是圈子里这段时间混得特别风声水起的名编剧,姓许,三十来岁。许编剧手头有个武侠剧,已经敲定了大纲,接下来就是派下去给枪手编剧们写单集了。其实许大编剧完全可以在线上把活儿给派了,大部分名编剧都不会和手下的枪手们照面,但是许编剧算是其中比较会做人的,每次都会请大家出来搓一顿,顺便聊聊剧情增进增进感情,再加上许大编剧从不拖欠稿费,所以大家写起剧本来也会特别卖力,不会像以前某个大编剧一样,恶意拖欠稿费,结果他手下一个特别能干的枪手小编剧在他的历史剧里插入了一个又一个隐藏bug,电视剧播出后,这些bug被网友一个个揪出来,金牌编剧一夜间可谓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相比起来,许大编剧算是比较靠谱的,这也是贺兰霸第二次为许编剧幕后操刀了,这次见许大编剧突然换掉了万年不变的无框眼镜,换了副跟自己同一造型的黑框眼镜,贺兰霸心里略有些不舒服,黑框镜当然都大同小异不存在撞不撞,但他就是不太喜欢这个人。许大编剧前两年靠一部历史剧《明时月》一炮而红,后来这剧本被爆出抄袭,主要是抄了一部网络和一本戏说历史的流行话本。虽然网上一篇声讨,但无奈观众十分买账,贺兰霸瞧得出这家伙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起码他很懂观众的心理,但是作为一名编剧,他始终守着自己的三分良心,抄袭这事不能干,那是偷别人的心血。要说许穆这个人吧,别的都好,就是抄袭这大污点让他挺不能忍。 他有时也骂自己,你特么不能忍那你干嘛接人家的活儿啊? 又安慰自己,这不是为了生存嘛。 其实他对许穆不能忍还有第二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吃晚饭一伙人说说笑笑恭恭维维地准备散了,许穆朝贺兰霸靠过来,伸手就往贺兰霸腰上揽,柔声道:“贺兰啊……” 然后贺兰霸就不见了。 许大编剧手揽了个空,愣了一下,才见贺兰霸蹲在楼梯口正系鞋带。 贺兰霸边慢条斯理系鞋带边在心里腹诽,老子为了来见你故意三天没洗头,头都没梳,镜片都没擦干净,这你特么都下得了手,你到底是有多重口啊? 当然,系鞋带的鞋子自然也是为了对付许大编剧专门准备的。 许穆看着贺兰霸弯下腰的清瘦背影,这宅男小青年虽然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但以许穆的阅历,是看得出贺兰霸的资质的。他盯着贺兰霸弯腰时后背蝴蝶骨的形状,有些按捺不住地伸出手…… “借过。” 一道低沉的男音从耳畔滑过,贺兰霸忙起身让到楼梯边给身后人让路,高挑的黑发男子从他身前走过,步下楼梯,非常干净利落的暗蓝色直筒风衣,笔直的黑色修身长裤,因为太黑都看不出一丝褶子,贺兰霸平常在外走路多是目中无人,这一次却忍不住多端详了几眼,怪这人浑身太利落,活似服装设计师笔下的设计稿,啪啪几下勾勒出来,那一身深蓝乌黑的颜色又太正,好像是从《t≈s》这类风尚杂志上直接走出来的。那种无懈可击到让人头皮小发麻的感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第二章就是第二章 贺兰霸开着小金杯回了丹美大厦,车子停进车库,这时候空车位还不少,贺兰霸在车库里绕了一圈,选了个特别犄角旮旯的点把车停下,头探出车窗左右看了看,那宝马x5还没影儿。 然后他就整个儿往驾驶座后滑了下去。 贺兰霸确定从挡风玻璃外是看不见自己了,他今天倒是要看看那宝马车主长什么样。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直到鼻子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香烟味,贺兰霸形容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味道,闻起来特别……华丽?莫非万宝路就是这么个味道?想到这里宅男编剧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白色宝马x5就停在右手边窗外,不知道停了多久了。 贺兰霸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能这么无声无息的,连锁车门的声音都听不见?那万宝路的香味又是哪儿来的?他没有开车窗,香烟味不可能从外面飘进来,他皱着眉头嗅了嗅,惊骇地发现那香烟味就来自他车里! “你在嗅它吗?” 低沉的男音在身后冷不丁响起,贺兰霸悚然回头,披着一件黑色雨衣,拢着兜帽的男子从座位上悠闲地坐起来,戴着皮手套的左手夹着那根万宝路,男子的眼睛罩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脸孔,只能看到混血一般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嘴角天然上翘又微微凹陷,使得男子即使不笑也带着几分笑意,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贺兰霸发现自己对这半截子脸居然有印象,想了半天,赫然想起来,他顺着男子的黑色胶制雨衣看进去,果不其然看见那片干净得好像过滤过七八层的深蓝色,还有大开大合弧线凝练的一对风衣大翻领。 好在老子是干编剧的啊,贺兰霸不由唏嘘,不然这么稀奇的剧情,搁谁谁都得扛不住啊。他很镇定地问了一句: “是你?” 这台词可比“你是谁”碉多了,瞬间拿回主动权。 男子嘴角的凹陷更深了,笑道:“你认得我?” “之前你不是让我给你让道吗?”贺兰霸瞥了一眼窗外的宝马x5,“你就是宝马车主?为什么跟踪我?” “因为你是我的猎物。”男子说着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的手上端着一把枪,动作精炼得跟他的修身长裤一样,一丝褶子都没有。 贺兰霸的镜片上忠实地倒映着乌洞洞的枪口,那居然还是他最爱在剧本里写的“个牢靠”17,这怎么回事?这谁编的剧情?!这又不是在美帝国,在这个spy道具都要被收缴的国家,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bug?! 他扶着眼镜笑着指了一下那把枪:“假的对吧?” 兜帽男撇着嘴角遗憾地摇摇头,劈开的长腿抬起来傲慢地蹬在贺兰霸的椅背上。 贺兰霸暴躁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杀我?!你是变态吗?!” 男子放下腿,端着枪靠过来,抬起夹万宝路香烟的手,一把抓在贺兰霸头发上,贺兰霸被他这么揪着头发,后退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凑过来,嗅了嗅他的头发。 “你几天没洗头了?” 这是个什么节奏,贺兰霸盯着对方形状完美的鼻子:“……三天。” “所以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啊?” “我实在受不了不干净的东西,”男子摇摇头,“要是只有两天,我也许还能再忍忍……” 啊喂等—— 贺兰霸没来得及喊出来,对方已经扣动了扳机…… “卧槽——” 贺兰霸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是在做梦,车子里没有万宝路香烟的味道,至于那辆宝马x5嘛,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也还没有踪影。 看样子是这段时间写剧本写得太走火入魔了,居然能把在得意轩一面之缘都谈不上的路人甲也yy进剧本里,宅男编剧抓了抓三天没洗的头,打了个哈欠推门下了车。 算起来,那辆宝马x5开始频繁出现在他身边是半个月以前,但肩并肩地靠着他家金杯君的次数也只有九次,那么九次之外呢,或许是靠着谁家的雷克萨斯,奔驰四驱或者保时捷卡宴,说不定这真的只是高频意外事件,都有人随便买张彩票就中上千万,他跟个宝马x5打九次照面也不算是个事,又不是法拉利恩佐…… 贺兰霸自我解嘲地笑笑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拢时,车库的入口处照进两束雪白的车灯。白色宝马x5优雅地滑下来,在偌大的车库里绕了个圈,准确地停靠在了角落的白色金杯车旁。 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关闭了发动机,抽出钥匙,一下下扯掉手套,轻轻放在了中控台上。 “到家了。” 凯墨陇说,唇角凹陷,似笑非笑。 ☆、第三章它特别粗长 贺兰霸每天除了撸剧本,另一件每日日常便是去医院看望老朋友。 夏慧星和他算得上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学起就做邻居,一口气做了七年,上高中后夏家搬走,但是两人的联系从未断过,两家的家长都觉得他们好上了,或者迟早总会好上的,所以当夏慧星高中时偷偷交往男友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忽如一夜春风来,贺兰霸收到千家万户发来的慰问信。 “两个人整晚整晚地聊天,每个月手机费都好几百,不是在谈恋爱难道还是在谈中东局势啊?”街坊大婶打探消息的盖世神功有如得了军情六处真传,听闻这一闻者落泪的消息抚着脸颊直惋惜,“贺兰那孩子这么优秀,真是可惜了……” 总之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和夏姑娘只是纯洁的邻家哥哥和邻家妹妹的关系,会这么聊得来纯是因为志同道合,所以后来夏慧星考上了庚林电影学院表演系,而他成了一名庚影永远待毕业的编剧。 夏慧星有先天心脏病,小的时候不严重,可是最近一年却忽然恶化了。 贺兰霸走进病房时护士正帮夏慧星取针,病床上的长发女孩抬头看见他,眼睛立刻一亮:“今天有点晚啊。”窗外绚丽的晚霞照在女孩脸上,贺兰霸好久没见她这么容光焕发了。 他侧身让护士小姐离开,提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问:“感觉身体怎么样?” 夏慧星凑过来歪着脑袋打量他乱糟糟的头发:“这是今天的新发型吗?”女孩笑着伸手去拨拨贺兰霸的头发,宅男编剧只好弯下脖子任她摆弄,夏慧星把那团鸟窝头仔细分了分,总算把头发漩露出来,“来见我起码得把头发梳梳啊。” 贺兰霸矮着头瞅了眼床头柜保温杯上自己的倒影,以正常佬的眼光看确实有点不忍直视,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个:“我那金杯车的车窗不晓得被谁砸烂了,我一路吹风过来的。” 夏慧星从床头抽屉里摸了一把梳子给他:“会不会挂在头发上?”话还没说完,梳子就卡在头发上了,贺兰霸抬手揪着那抹头发使劲一扯,噼里啪啦头发断了好几根,他十分潇洒地一甩头发,扶了扶眼镜, “就算是被风吹的,你这头发也太桀骜不驯了!”夏慧星哈哈大笑。 贺兰霸生平最烦应付女孩子,这么多讲究,对方要不是夏慧星,他都想说“爱看不看”直接把梳子掰两半。 一颗小脑袋瓜子探进病房,穿着病号服的光头小男孩见着贺兰霸一溜烟就钻进来,爬到椅子上兴冲冲道:“大哥哥我等你好久了,今天是第八十四回了吧!” 这个八十四回指的是他的新作《玫瑰骑士传奇》,不是不是剧本更不是电视,真要形容,可能叫评书更合适,要再精准点,可以叫即兴式互动评书。“讲到哪儿了?”贺兰霸问。 夏慧星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光头就一股脑道:“夏慧星闯入暗黑公会的密会现场,剧情紧张起来了啊!后来怎么样,哥哥你快讲!” “啊……对,”贺兰霸为难地搔搔头发,他找灵感的时候搔头发特别用力,刚刚才整洁了一点的头发立刻又风中凌乱了,“你非要那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密会现场,那卧底的身份就彻底曝光了啊,以你现在的能力,肯定只能被暗黑公会踩成灰啊……” 女主角一点不体谅编剧先生搔头发的辛苦:“剧情就是要这样峰回路转才有意思嘛,快点,你肯定有办法让我化险为夷的!” 对啦,这就是“整晚整晚地聊天,每个月手机费好几百”背后的秘密,这游戏他和夏慧星玩好多年了。他负责讲故事,编排各式各样的人物和奇奇怪怪的世界,夏慧星则做主角,在他的故事里大冒险, 冲一杯奶茶,两个人就可以在院子里讲一个通宵,他讲故事时从来没有大纲没有计划,想到哪儿讲到哪儿,也有剧情实在进行不下去的时候,就用“三个月后他们xxxx了”这样的万用烂尾梗搞定,夏慧星在他的世界里也不安分,经常不按牌理出牌,所以提前构思也没什么用,不过不管她怎么折腾,他还是可以调动各种转折把剧情拗回正道,自始至终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不过现在不能用“三个月后”大法了,夏慧星禁止他用,他隐隐也知道为什么,她忌讳这几个字。 贺兰霸跷着二郎腿,喝着夏慧星递来的茶,吃着小朋友献宝般递上的巧克力,镜片上高光一闪,很快就想到了伸展开:“……这个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一声长而有力的马嘶,马蹄声哒地一声落下,层层重甲铿锵作响,像震雷一般,你回头看去,只见……” 只见什么呢?夏慧星和小光头听得津津有味,贺兰霸忽然笑起来,不晓得怎么的他想到了那辆骚包的白色宝马x5,嘴一咂,张口就来:“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身披银白色重甲,铠甲头部长长的撞刺让它看上去像一匹独角兽,在昏暗的密会大殿中更像是一道雪白的闪电……” 夏慧星毕竟也有小女生情结,英雄救美的梗再俗套都是心头爱:“是谁?!” 贺兰霸越神展开越来劲,脚尖一下下翘着,干脆也把在得意轩一面之缘就跑进他梦里的混血美男也强行客串进去,宅男编剧神秘兮兮地卖关子:“不知道,端坐在银色重甲战马上的男子浑身罩在黑色的斗篷长袍下,风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又瞧了一眼一脸期待的夏慧星,嫌弃地一撇嘴,“总之是帅哥。” 这之后的剧情如潮水般向他涌来,病房里阳光充沛,他好久没这么文思泉涌了。 女扮男装的骑士夏慧星被密会大boss巫王的黑色战马一脚踢出去老远,艰难地趴在地上看着大殿中央与巫王对峙的黑衣骑士。 一直没有开口的巫王张开干枯如僵尸的嘴,一股暗紫色的浊气从他口中吐出,他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一具说话的骷髅:“你是谁?你为什么来这里?” “黑暗密会挡了我的道。”相比起来,黑衣骑士那带着膛音,如同教堂上空回响的钟声般的声音美好得让人心都化了。 贺兰霸说到这里,对自己的设定也很满意,虽然这设定其实应该归功于得意轩的神秘美男。 巫王面具后的眼睛闪出阴森的光:“所以呢?” “我来借过。”黑衣骑士“锵”的一声拔出重剑,双刃剑剑身明亮如镜,一面映着她的主人黑衣骑士,一面映着即将被她取掉首级的敌人。 巫王喉结扯动,发出指甲刮擦黑板般刺耳的笑声,他用长着弯曲长指甲的枯手拔出长剑,剑盾双双在侧,坐下的黑马长嘶一声朝黑衣骑士冲去。 黑衣骑士只端坐在马背,他没有盾,只有剑。 夏慧星只看到一片白光炸开来,像蘑菇云升起前震荡开的次声波,密会大殿里无数烛台倾倒,拱顶被崩得粉碎,劲风过后夏慧星听见巫王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她惊异地睁开眼,那个来自地狱的邪魔化作一团扭曲的浊气消散在大殿上方。 黑衣骑士仰头望着破开的穹顶,巫王消逝的方向落下如练的月光,而后他缓缓将剑插回剑鞘,朝她看过来,抬手褪去头上的风帽…… “然后呢?”夏慧星和小光头不约而同追问。 贺兰霸哑在这节骨眼上,他没见过那混血男的真容,最后不负责任地道:“然后你就晕过去了。” 夏慧星翻了个白眼,小男孩也嗷嗷地抗议,贺兰霸根本不管他们如何聒噪,拍拍手起身:“好了,第八十四回完毕。” “这回挺棒的,难得你也会写为女性服务的情节,”夏慧星忍不住道,末了又皱眉捏着下巴,“不过里面有好多形容好玄幻啊,什么指甲刮黑板,蘑菇云次声波,你这是西幻啊。” 贺兰霸心说女生就是麻烦,老子大纲都没有天天现成撸给你听,换你男朋友来试试?吐槽完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笑着说,再多给我挑挑刺吧,挑到我成老宅男的时候。 贺兰霸完成今日日常后差不多也五点半了,和夏慧星唠嗑了两句就离开了。站在心内科层的走廊里等电梯,他回味了一下方才构思的剧情,突然又觉得挺傻气的,用现在网络上流行的话来说,太苏,不过这种苏得人直掉鸡皮疙瘩的戏码他构思起来一向轻车熟路,毕竟观众喜欢。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有坐轮椅的病人被推出来,贺兰霸让到一边,这时走廊那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心内科时常会有突发情况,心脏病患者像二十四小时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他看着护士跑去办公室叫医生,医生一面揣听诊器一面跟着跑出来,那也是夏慧星的主治医师,贺兰霸望着主治医师奔去的方向,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忙乱的声响中他听到小光头急切地喊着“姐姐”的声音,骂了声“卧槽”拔腿回奔。 夏慧星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贺兰霸拿着夏慧星的手机联系了她远在淮港的父母,令人吃惊的是她家里人竟然还不知道夏慧星心脏病恶化的事,逮着贺兰霸问东问西,贺兰霸边耐着性子回答边在心里暗骂那丫头乱来。夏慧星和父母的关系出现隔阂是从她决心报考庚影那天起,但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还玩什么个性?! 他趴在阳台上,翻看着夏慧星的手机通话记录,听小光头说夏慧星是接了一个电话后突然心脏病发作的。这丫头立志当演员,住个院也这么狗血,说发作就发作。贺兰霸烦躁地咬着宏声,看着那最后一个已接电话,老觉得这号码眼熟。 “是夏慧星的家属吗?” 身后有人出声,贺兰霸正在分析剧情,被这么一打岔烟都掉了下去,他望着那烟垂直下坠落到楼下某个正经过的倒霉男子的肩上,心里说了声抱歉啊兄弟,赶在对方开骂以前转向身后的主治医师:“她怎么样?” 医生说要观察四十八小时,然后又絮絮叨叨安慰了他一会儿,大概以为他是夏慧星男友了,贺兰霸听完点点头:“需要存多少钱?”icu一天的费用不菲,更何况还是两天,他做编剧没有固定收入,有时钱多有时钱少,这会儿很尴尬地正处于后一个阶段。 “已经有人付过了。”徐医生说。 已经付过了?贺兰霸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夏慧星作为科班出身的新人,这几年在演艺圈也算拍过一些片子,虽然全特么是龙套,但也有一些人脉,能为她垫上住院费的人也不至于没有,他只是奇怪谁的动作这么快,又不露面。直到主治医师走远,才回过神,想起被他的宏声烟头烫到的兄台,低头朝阳台下望去,下面当然已经没人了,贺兰霸扶扶眼镜,居然没有骂娘,这也太绅士了。 他心事重重地走去电梯间,心想接下来这四十八小时应该够呛了。 夏慧星没有挺过那四十八小时。 贺兰霸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都懵了,大半夜从床上趴起来,头也没梳脸也没洗抓了钥匙就冲下车库。倒车时小金杯“砰”的一声撞到旁边的车上,宝马x5同学被撞痛了,呜啦啦乱叫起来,贺兰霸被叫得心里更烦,吼了声:“别叫了!回来赔你!!” 应该留张纸条给宝马主人的,但是他现在根本没那个功夫,驾着金杯车一路绕出车库,听着背后宝马x5没玩没了的喊声,心里发泄般骂着谁叫你特么非停我旁边的!犯贱好吗?! 看见车库出口时宝马x5忽然没叫了,那一刻贺兰霸混乱的思绪被打了个岔,脑海里莫名就冒出宝马车主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按下遥控器关闭警报声的画面。那家伙不好惹吧,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节骨眼上会想到这个,不过乱成一团麻的心反而稍微平静了下来。 赶到医院时夏慧星已经不在重症监护室了,她躺在普通病房里,身上还接着乱七八糟的仪器和管子,体温还在,氧饱和度还在,只有心跳没了。 贺兰霸怔怔地看着病床上轻阖着眼看上去很安详的女孩,他死赶活赶地赶来,结果只是这样吗,这特么的有什么意义?! “你们让我来见她最后一面,这就是见最后一面?!”他冲过去一把抓起值班医生的衣服,但很快就被护士拉开了。如果他真想揍人,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拉开,但是理智等着人来拉开自己。这就是现实,医生已经尽力了。 夏慧星完了。连留给他煽情的时间都没有,如果现实是一个编剧,他只给零分。 这之后送遗体去殡仪馆,他原以为自己宅了这么多年这些事情搞起来肯定够呛,结果一点不需要他操心,这是他见过最贴心的一条龙服务。坐在殡仪馆的车上,夏慧星的遗体就躺在车后,贺兰霸听着司机和殡仪馆工作员闲聊的声音,与车厢内的黑暗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他靠在椅背上,感觉夏慧星好像在他身后睡觉。那丫头一心想做演员,长得虽然不算顶漂亮,但胜在可爱,从小学时就被小男生们众星捧月,可是到了人才济济的庚影,夏慧星这颗彗星一下就变成了一颗流星,她最后的梦想,竟然只是想演一个女二号,哪怕是那种人人喊打的恶毒女配。 可是连女二号也没能轮到她。有一段时间校园论坛上还有人谣传她要靠潜规则上位了,演个什么热剧里的女二号,当然这个谣言后来不攻自破,那热剧的女二号反正不是夏慧星。 这之后的三天浑浑噩噩,夏慧星的父母赶到了,他三天没合眼总算可以喘一口气,接下来只要陪着夏慧星走完最后一程就好了。 遗体火化后夏家二老带着女儿的骨灰回了淮港,贺兰霸驾着金杯车回丹美大厦,一路艳阳高照,清风微醺。死了个夏慧星,地球特么照样转,大庚林依旧高楼林立威武霸气,只是贺兰霸觉得特别空洞,特别不真实。 一回到公寓他就蒙头大睡了一个下午,晚上起来冲泡面时才想起打电话问物管,问有没有人在这期间给他打过电话。他怀疑自己当时应该是把那宝马车撞得不轻,车主没道理不来找他,但是物管表示没收到任何投诉电话。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晚上又去了趟车库,站在金杯车的停车位前愣住了。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丰田suv。 骚包的宝马x5终于被他恶心走了。 他在车位前站了一会儿,居然还有点哀悼一般的怅然。 摇摇头,算了,这可不是我始乱终弃,我是打算对你负责的,你丫的自己跑了。他趿着人字拖懒洋洋往车库出口走,打算去24小时便利店买几盒泡面,刚一转身就撞上两道雪亮的车灯,贺兰霸下意识地抬手遮眼,心里吐槽,这车库这么亮堂你开这么大的灯干嘛,待眼睛适应了强光,才看见那居然是宝马x5! 贺兰霸扶着眼镜眯着眼去看车牌,庚agv999,没错就是这磨人的主儿! 他瞅车牌这当口,白色宝马嗖地从面前驶过,差点没挂到他,太快了贺兰霸完全没看清挡风玻璃后的人,他抬手喊:“哎,喂——” 宝马x5拐了个弯,傲娇地拿屁股冲着他,不一会儿就开得没影了。 贺兰霸被晾在后头,心说这叫个什么事啊,我还上赶着对你负责?老子管你去死!鼻子一哼掉头就走。拖鞋哒哒哒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贺兰霸愤然又掉过头,趿着人字拖哒哒哒往车库里杀去。 老子今天还就要看你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第四章就是第四章 贺兰霸趿着拖鞋好不容易找着那辆停在雷克萨斯旁边的宝马x5,哪知道那车子的前后车灯又亮了亮,从车位滑了出来,像是本来泊好车又突逢急事。 贺兰霸认命地又追了上去,人字拖跑起来啪嗒啪嗒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大半夜的追在这车屁股后面跑,还越跑越来劲,心里从有点气愤慢慢变成有点兴奋,有了个目标在前面领着他,抡开手臂的时候特别释放,好像这连日来压在头上的阴云都被跑散了。 宝马x5!宝马x5!!老子今天不追到你不姓贺!! 宅男编剧就这么化身阿甘,卯足劲追着白色宝马x5出了车库的三号门,一路喊了半天,有时觉得那大宝马听见了,眼瞅着速度慢了下来,哪知他才刚一松嗓子脚下稍微有些懈怠,那车又刺溜提速了,这么忽快忽慢的合着这是在逗他玩呢? 贺兰霸见宝马x5已经快要开到十字路口了,最后一次发力大喝:“庚agv999!!” 宝马车还在往十字路口挺进,贺兰霸实在追不动了,宅男不是白当的,体力和速度不是他的长项,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他如今只剩下柔韧度好这个优点,因为多年来生命中唯一的运动只有瑜伽了。 他听到自己垂死挣扎的最后两下脚步声,终于弯腰停了下来,手按着膝盖大口吸着x5君留给他的尾气,只觉得心脏跳到快要爆裂了,如此让人“心动”的一天,真是此生难忘…… 镜片上都是雾气,这眼镜他戴了也有两三年了,没有防雾气的功能,平常一吃火锅就是两眼一抹白。他缓过气来正要摘下眼镜擦擦,忽然一愣,一股暗红色的光迎面而来,被镜片上的雾气一氲,眼前只余一片潋滟的红色。 贺兰霸意识到那是什么,心说卧槽,真特么犯贱呢!而后扶着眼镜光火地抬起头来。 白色宝马x5笔直地倒回来停在他面前,尾灯的红光熄灭,车门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街上听起来特别带感。 贺兰霸见车主下了车,站在车门旁,手掌着敞开的车门回头看了他一会儿,才抬手甩上门,绕过车头来。他心想总算要和这神交已久的宝马车主短兵相接了,那感觉竟然有点像要揭媳妇盖头,怪小鹿乱撞的。可惜镜片上的雾气还没散去,他目视对方一径绕过车头,第一眼只看见对方个子挺高,挺高,挺高……身材挺好,挺好,挺好……八头身挺赞,挺赞,挺赞…… 镜片上的雾气终于渐渐消弭,画面如淡入的镜头般清晰起来。 贺兰霸一生中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第一眼看清凯墨陇真容的瞬间,他有种被当胸撞了一下的感觉。当然这都是后话,当下的话是,他在被对方的好颜好身材狂轰滥炸了几秒后,才猛地认出眼前这穿着烟灰色衬衫和黑色修身裤的八头身美男居然真的是得意轩男! 明明只见过对方的下巴,他也不知道怎的就如此确定,就凭着那修身裤上看不见褶子的黑色和得天独厚的大长腿?贺兰霸下意识做出了推眼镜的动作,看清了对方的脸,真是混血。你妹的这要真是得意轩男,今天的剧本可以给二百五十分啊! 男子长身立于白色suv旁,相当的好整以暇,年纪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烟灰色的衬衫是束在修身长裤中的,贺兰霸在庚影里也看见有人这么穿,一般自诩身材好的才敢挑战这种穿法,但和眼前这人一比,一个个就全跟牙签似的了。男子的衬衫袖口挽了一半,露出结实的小臂,腕上一块黑色潜水表,并没有戴骚包的黑皮手套。 贺兰霸都不记得自己面对着这活似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角,是怎么把在车库里撞了宝马x5的事说清楚的。 对方在听他说话的全程都没什么反应,只是蹙眉看着他,大概是觉得他这四眼宅男的造型挺碍眼,贺兰带着大无畏的无产阶级气质用手刨了下鸟窝头:“事情就是这样。”心里却有点打鼓,心说你给点反应啊?要冲上来给我一拳你也得给我个信号啊。 混血男看了他一会儿才像是从他的宅男造型中回过神,双手环在胸前,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下下巴,上下打量他一圈:“所以说最后还是撞了?” 对方一开口说话他就知道这就是得意轩男没得跑,薄唇和微微上翘的唇角也说明了他们是同一个人。贺兰霸没听懂什么叫最后还是撞了,刚想问,混血男回头拍了一下白色宝马的引擎盖,问他:“撞哪儿了?” 贺兰霸趿着拖鞋走到x5旁,夜色下一时半会儿看不清哪里有撞击的痕迹,这倒搞得他有点尴尬,再找不出个名堂,这不就往着“吊丝男为攀高富帅深夜追车”的离奇剧情去了吗。他回头瞄了混血男一眼,对方就跟在他后头,见他回头就微微一笑,示意他慢慢看。债主贴这么紧让贺兰霸颇有点亚历山大,回想了一下当时x5是停在他右手边的,就重点查看了一下车子左翼,都蹲下来差点要把眼睛贴车身上了,终于找到一处非常不显眼的刮痕,宅男编剧顿时如释重负,起身回头豪迈地道:“就这个。我撞的。” 混血男走上前,提了提裤腿蹲下来,贺兰霸目视男子修长的手指从那道刮痕上抚过去,缓慢有力,像按摩师的手,或者……还有点更限制级的说法。 “撞得挺不忍心的啊。”混血男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撑着膝盖站起来。 “修理费用算我的。”贺兰霸打肿脸充胖子地道。还好撞得不算严重,居然只刮了一道痕迹,也就是送美容院喷喷擦擦就妥当了,就算送4s店要价也不会离谱。 “这种程度自己用车蜡涂涂就好了,”混血男道,“不用送店。” 贺兰霸心说那敢情好啊,果然是高富帅,人家压根不计较,他不由对对方好感度大增,笑道:“那天我也是有急事,真是不好……” “你明天有时间吗?” 贺兰霸被打断得莫名其妙:“啊?” “我有车蜡,你帮我上上就好了。”混血男朝他莞尔一笑,随手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你也住丹美大厦吧,我送你回去。” 那笑容很容易苏人一脸。 贺兰霸坐在宝马x5的浅茶色真皮座椅上,有点不适应,驾驶台上那双黑皮手套就在他眼前,贺兰霸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不是不适应这车,而是不太适应那种yy了很久的女神,结果真被自己勾搭上了的感觉。 上了车他才觉得不对:“哎?我看你刚刚不是要出去吗?” “凯墨陇。”混血男手把着方向盘,声音同他打方向盘的动作一样优雅。 人长得帅绝人寰,又自始至终保持着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贺兰霸也慷慨豪迈地自报家名:“贺兰霸。” “好名字。” 朗朗有力三个字,贺兰霸不禁想到横刀立马侠气纵横的剑客,啧啧,脑补是病真得治,他笑了笑:“我这名字经常被人吐槽。” “为什么吐槽?” “可能大家普遍觉得这姓和名有点不搭吧。”交谈的感觉很自然,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贺兰霸不由自主放松下来,靠在真皮靠椅上,有些怅然地笑笑,“霸这个字还是我自己改的。” “我觉得这名字很好。”凯墨陇说,瘪瘪嘴,“我的名字吐槽的人更多。” “凯墨陇,哪几个字?”贺兰霸侧头看他。 “凯旋的凯,墨水的墨,陇西的陇。” “是挺复杂的……”小凯同学小学时代肯定过得不太愉快,人家都开始答题了这位矮富帅还在画名字吧。 “是我自己取的。”凯墨陇说。 贺兰霸听了拍腿大笑:“我们的爸妈都在干嘛啊!” “名字当然要自己取。”凯墨陇望着挡风玻璃后的风景,神情难得淡漠了几分,“别人给你取的只是暂时的。” 这话听得贺兰霸一头雾水,自己的父母怎么能算别人? 车子缓缓停在红灯处,因为倒计时很长,凯墨陇直接关闭了发动机,忽然沉声问:“你对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贺兰霸这才坐直身子,瞅着对方的脸神秘兮兮地道:“其实吧,我真记得你。” 车厢里一片黑暗,凯墨陇就在这片黑暗中转头看着他。 贺兰霸本来只想卖点小关子,但是对方的眼神忽然变了,没有了之前的绅士,什么骑士啊侠客啊变态杀手啊的形象全没了,这一刻的凯墨陇像夜色中的野兽,虽不凶狠,但目光里有一种潜伏的危险感。贺兰霸后悔自己卖这关子了,他发觉这车子里居然连让他分心的香味都没有。 宅男编剧最后很刻意地一耸肩,像是要挥去这份被当猎物看的古怪感,笑道:“我在得意轩里见过你一面。” 凯墨陇眼底的黑色随着交通灯倒数的秒数由浓转浅。绿灯亮了,贺兰霸想提醒他开车,对方已经径自面向前方发动车子,就像先前的对话没有进行过一样。 ☆、第五章它是高能苏 贺兰霸回到家里又通宵撸剧本,转眼就把和凯墨陇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早上六点半才上床睡觉,刚钻进被窝里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装没听见,继续蒙头大睡,手机铃声响了一阵识趣地停了下来。他又平静地睡了一会儿,难得的投入和安稳,然后睡着睡着才意识到不对劲,太安静了,他平常都是大白天睡觉,楼下车水马龙的声音跟定时的催眠曲似的,但这会儿居然一点都听不见,纳闷地睁开眼正要瞧瞧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弹开! 喧嚣声又出现了,却不是他熟悉的车水马龙的声响,而是战靴哒哒哒有条不紊地急速占据他卧室几个角落的到位声,战术手电的光束在拉着厚重窗帘的卧室里来回交织,贺兰霸骂了声卧槽身子一震就要弹起来,可还没等他有动作,就被几名穿特种制服的身影一下按趴在床上。他扭着头,脸被按得紧贴着被褥,都快起皱了,因为没有戴眼镜又是这种被压制的姿势,只能勉强看见制着他的两名队员腰部以下的装扮,深色制服,黑色战术背心和战术短靴,两只黑洞洞的枪口戳到他眼前,他发觉自己竟然认得出那是两柄p5冲锋枪。 然后是哒、哒、哒三下铿锵又慵懒的脚步声,贺兰霸歪着头目视另一名身穿特种制服的高挑身影从卧室门走进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拿枪,却反而衬得那双戴着全指黑手套的手诡异而危险。 “睡得挺安稳啊。”对方笔直走到他床边,单膝跪上床沿,俯身看着他,因为戴着战术头套和护目镜,贺兰霸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脸,不过,这声音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 他在泛着梦幻般白光的模糊视野里上下打量对方九十度倾斜的身形,忽然问:“你再说两句来听听?” 对方愣了愣,手抓在他头发上绵软有力地搓了一把,低沉性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几天没洗头了?” 贺兰霸头皮登时一炸:“卧槽凯墨陇!!”挣扎着就想起身,但浑身好像被鬼压了床楞是动弹不得。 男子笑了笑,短促的笑声在胸腔回荡后显得尤其性感,他抬手摘下护目镜,向后一把扯去黑色的头套,桀骜飞扬的黑发下果真是那张颠倒众生的混血面孔: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贺兰霸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清冷的风扑面而来,窗帘悠悠地荡起一角,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床上,窗外依旧是他熟悉的车水马龙熙攘忙碌的声音。 贺兰霸摸了摸一背心的冷汗,瞌睡全无,看了看枕边的手机,戴上眼镜老实下了床。 “我以为你忘了。” 凯墨陇站在白色宝马x5旁,穿着一件休闲的带帽外套,看上去像普通的卫衣,但是帽子和前襟的部分却是那种反光的黑胶质地,因为那个诡异的梦,贺兰霸只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酷炫的卫衣。他顶着黑眼圈,努力克制住想打哈欠的冲动,看了一眼路边全裸以待的宝马x5,问凯墨陇:“这就开始整么?” 凯墨陇抬手看了看表:“我等会儿有事要离开,我先教你怎么给车上蜡。”说着绕到引擎盖前,那里放着一只水桶,水桶把上挂着一块粉红色的海绵,凯墨陇的衣袖一直是挽在小臂上的,他就这么直接弯腰把海绵在水桶里浸湿,“打蜡之前先把车洗干净。” 贺兰霸强忍着睡意认真观摩着,看凯墨陇捏着那块粉红色海绵在车身上直线擦洗,海绵每次一紧,水就淅淅沥沥顺着凯墨陇的小臂往下淌,那画面居然有点香艳,还有点奢侈…… 贺兰霸很快意识到为什么会这么奢侈,凯墨陇的潜水表就这么被海绵中挤出的水打了个遍湿,蓝宝石的表盘在阳光下泛着水光,他看得都有点气血不畅,几次想提醒凯墨陇不要暴殄天物,但是又觉得人家自个儿都不当一回事,他何苦多嘴一句。 凯墨陇清洗完车身左侧,才意识到手表全湿了,也没什么遗憾心疼的表情,直接摘下腕表揣进卫衣的兜里,又拿了块干毛巾将车身擦干:“把车身擦干以后才可以上蜡。” 贺兰霸抱臂站在路边,他感觉自己作为肇事者此时应该殷勤地上前表示“我来”,但又觉得凯墨陇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非常有画面感,他竟然不忍心去破坏。 不管是洗车还是上蜡,凯墨陇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伸开的手臂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相当好看,贺兰霸发觉自己连睡意都没了,凯墨陇说什么他就听着,凯墨陇回头看他,他就点头。 凯墨陇有时弯腰,黑色卫衣的兜帽就会扣下来搭在他头上,他再起身时帽子又掉回肩后,每当这时贺兰霸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逗比的梦境,凶残又帅气地扯去战术头套的凯队长。不过他心态一直很平和,凯墨陇这样浑身透着苏劲的男人是所有男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不怪他会经常梦到。 宝马x5在凯先生的悉心打磨下很快焕然一新,凯墨陇起身时帽子又向后落回去,他将海绵丢进水桶里,往后提了提肩膀上有些耷拉下来的衣服和兜帽:“就是这样。” “嗯,我知道。”贺兰霸环抱手臂,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混血美男正摸出手表戴上,扣表带的动作顿了一拍。 贺兰霸冲他笑笑:“我以前在车行兼职过。” 那一刻凯墨陇难得错愕的表情让贺兰霸感觉好极了。 凯墨陇离开后贺兰霸便哼着歌儿开始洗车,他的动作没有凯墨陇这么柔情似水,湿重的海绵甩在车身上啪啪作响。宝马x5被甩了一脸水,看上去很有点委屈,贺兰霸边画着圈圈擦洗车门边没心没肺地道:“别这么垂头丧气的,我那小金杯也没你娇气呢,怎么说你也是一辆suv啊……” 海绵又“啪嗒”甩在引擎盖上,溅起的水花把贺兰霸自个儿的眼镜都花了,看样子宝马x5娇生惯养也是有脾气的,宅男编剧取下眼镜用衬衫衣摆随手擦了擦,想着要不我也试试那装逼范儿的洗车动作,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大马力引擎的嘶吼声,合着几个高中小男生激动的尖叫:“哇靠兰博基尼!!” 贺兰霸心说不会吧,丹美大厦的车库里怎么可能停着兰博基尼,忙戴上眼镜好奇地一回头,只来得及见着铅灰色的跑车呼啸而去的背影,隔得太远认不出车型,宅男编剧摇摇头,是该换副眼镜了。 出租车停在一间名叫“北上”的咖啡屋楼下,一头俏丽短发的年轻女子戴着墨镜挎着机车包推门下车,关上车门后身后的出租车老半天仍没有开走,因为这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咖啡屋楼下竟赫然停着一辆碳灰色的兰博基尼!出租车司机估计是跑车发烧友,很是陶醉欣赏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而短发女子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兰博基尼的车牌,目光并不惊艳,倒似确定完目标似的,而后直接上了二楼的咖啡屋。 咖啡屋不大,环境相当一般,从小资气的暗红色沙发到灰扑扑的观景植物都显得有些陈旧,她不是很熟悉这里,勾下墨镜环顾了一周才看到靠窗的位置一身黑色卫衣,孑然落座的凯墨陇。 她走过去径自在对方对面坐下,放下手提包摘下墨镜交叠起腿一连串动作完成得相当利落:“怎么选这里?你不觉得你那辆车停在下面很惹眼么?” 凯墨陇保持视线朝向窗外,平静地喝了口咖啡:“这里风景好。” 短发女子跟着好奇地望向窗外,一眼就看见了在路边洗着白色宝马x5的身影,趿着拖鞋,挽着裤脚,一蹲下再一起身,头发就更乱几分,她眨了下眼才倒吸一口气:“……你在开玩笑?”难以置信地看向凯墨陇,“这怎么可能是他?” 凯墨陇笑了笑,似乎对于对方无论如何无法接受那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个事实非常满意。 那个啜饮着咖啡的微笑并不明显,只有嘴角陷得很深很暧昧,短发女子走了一拍子神,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凯墨陇的这个笑做出了双手捧咖啡杯这么少女的动作……“怎么不让他帮你擦雷文顿?怕吓到他?你这样子是挺吓人的。”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凯墨陇放下咖啡杯,唇角依然有笑意,只是微冷。 “他们差我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你总得给一个时间,凯……” “凯墨陇。” 那个名字出来以前,凯墨陇已毫无商量余地地打断,女子妥协一般点点头:“你的回答呢?” 凯墨陇并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又被拉向了窗外下方。 女子诧异地跟着望下去,只见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不知何时停到了宝马x5的旁边,贺兰霸站在保时捷的窗前,正和车里的人说着话。她挑了挑眉,这一番话很说了一阵,一旁被冷落的宝马x5看上去孤零零的好不愉快的样子…… ☆、第六章就是第六章 贺兰霸其实挺不乐意自己这一身刷车工的行头被熟许穆撞见,许大编剧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扶着眼镜从头到脚打量他的眼神让人不怎么舒服。许穆对他的状况是有所了解的,当然不至于以为他把小金杯扔了换了辆宝马x5,所以那理所当然就是看刷车工的眼神。 贺兰霸低头一看,裤腿都湿了大半,也难怪坐在豪车里的许编剧露出不忍卒视的表情,不过许编剧还是看在他底子不错的份上既往不咎地笑道:“下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啊,顺便我跟你说说你那前十集的问题。” “好啊,”贺兰霸难得没推辞,“我现在就有空。”说着把海绵往水桶里一扔,低头把挽起的衬衫袖口扯下来,满是水渍的手“啪”地就拍在卡宴的副驾门上,作势要开门。 “哎哎……”许穆窘出一头汗,瞄了眼贺兰霸那湿漉漉的拖鞋,笑容有点尴尬,“你好歹还是去换身衣服啊……” 贺兰霸早知道会这样,撤回手来,轻松笑道:“我开玩笑的,”说着回头示意昂首挺胸地等着他帮洗澡的宝马x5,“我这不还有事吗?改天吧。” 许穆目视贺兰霸转身又去照料宝马x5,有点在意地问:“这谁的车啊?” “别人的。”贺兰霸熟练地蹲下清洗着遗留在车牌缝隙处的车蜡。 “你朋友?”许穆不甘心地一再打探着情报。 贺兰霸清洗车牌的动作顿了一拍,想到昨晚自己跑得大汗淋漓风中凌乱的,模样比起此刻的狼狈只怕有过之无不及,都那个衰样了凯先生还让他上车,明明是洁癖来着啊,不对,他这不是在歧视洁癖吗,洁癖就不能有大胸襟了?凯墨陇那胸围怎么也担当得起这样的胸襟吧,思及此处嘴角不禁一勾,他还挺想交这么个朋友的,只不过……金杯和宝马的世界毕竟差得太远。 许穆见贺兰霸没有回话,只是埋头专心给车抛光,他和卡宴被晾在后面,面子有点拉不下,只好咳嗽一声:“那我先走了,晚上我打电话给你啊。” 贺兰霸蹲在x5旁头也不抬,只背对着许穆抬手挥了个拜拜。 黑色保时捷卡宴走远了,贺兰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两手按在白色宝马的引擎盖上,冲挡风玻璃笑道:“还是你看着顺眼多了。” x5光洁如新的白色引擎盖在阳光下散发着一层傲人的荧光。 贺兰霸提着没剩多少水的水桶正要去换掉,没走几步水桶突然“哐”一声落在脚边。 桶里的水震荡着泼出来,溅湿了他的裤子,贺兰霸钉在原地如遭雷击一般——许穆刚刚说什么来着,打电话? 他慌忙摸出手机翻看电话簿,将一连串联系人看下来,找到了许穆的手机号码。 贺兰霸瞪着那一串熟悉的号码,只觉得握着手机像握着一块寒冰,整个人入坠冰窟,夏慧星手机上那最后一通来电,竟然是许穆的号码?! 凯墨陇小跑过马路,短发女子蹬着高跟鞋在后面跟得很勉强,这附近没有斑马线,三车道的马路上嗖嗖嗖来回穿过好几辆车,也不晓得凯墨陇是怎么一闪就穿过去了,她正要喊住对方,那黑色的背影又一闪在车流中不见了踪影。 短发女子正有些郁结,机车包里传来急促的手机铃声。 “安琪,怎么样,你找到他了吗?”手机那头一道男声问。 “你说怎么样?”安琪握着手机站在马路这头,短发在车流扬起的热风中絮絮飞舞,她伸长脖子对着穿梭的车流望眼欲穿,这马路挺阔,马路中间还有一条隔离带,隔离带中央竖着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她以为会看见凯墨陇攀过隔离铁丝网的镜头,待一辆越野车驶过,凯墨陇人竟然已经在铁丝网那边了! 如果不是黑色帽衫的兜帽又扣在了头上,都看不出有跃下的痕迹,她看着凯墨陇顺手捋下帽子又一闪消失在密集的车流中的背影,目瞪口呆,就算用飞的也没这么快好么?!没好气地对手机那头道:“我做出租车,他开雷文顿,我要走下穿道,他就横穿马路,我穿着高跟鞋,他飞檐走壁,他行动力这么强,又武装到了牙齿,还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要甩掉我是分分钟的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节 “别急,你右边二十米处就是下穿道。”手机那头的男声说。 安琪立刻右转,边走下下穿道边有些讽刺地问:“你们随时都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只是gps定位,顺便为你提供一些方便。” “那再给我行个方便吧,”安琪插着腰看着下穿道出口处蔚为壮观的台阶和停止运行的自动扶梯,“能让这自动扶梯动起来吗?” “……安琪,我们又不是五角大楼。”男人无奈地道,“而且刚刚查到这自动扶梯在上午九点报修了,维修人员正在来的路上,应该一会儿就有人来竖维修牌了。” 安琪只得认命地爬楼梯,爬到一半时果然就看见工作人员拎着黄色的“检修”三角牌竖在自动扶梯下方,她竟然觉得这感觉有些恶心:“凯墨陇人在哪儿对你们来说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看得到和摸得到的区别。” 好吧,你们赢了。“除了我以外还有谁在国内吗?” “对他来说,没有了。” 安琪瞪着手机,你们真的赢了好吗?! 凯墨陇拐进车库外的小马路,看到路边停靠的白色宝马x5车头露出一角蓝色水桶,有些焦灼紧蹙的眉头才松开,他按着引擎盖绕过车头喊了一声:“贺兰……”声音却戛然而止。 水桶还在那儿,贺兰霸已经不见了踪影。 安琪踩着高跟鞋一路追得够呛,忍不住想埋怨,一抬头却见凯墨陇高高地杵在宝马x5边,一脸的失落茫然。她愣了愣,这一愣就忘了自己还站在马路中央,耳畔响起刺耳的车喇叭声,她错愕地一回头,凯墨陇在这时把她从奔袭而来的小轿车前拽了过去。 那一拽力气太大,她的高跟鞋一个趔趄,好巧不巧崴在一滩洗完车后的脏水里,周仰杰的粉色高跟鞋瞬间泡了汤,女子气结地扶着凯墨陇的手臂站稳脚,却一点没有要感谢对方的意思:“你反应能快点吗?我差点被车撞死!”说着低头心疼地查看着泡汤的高跟鞋,情绪烦躁地捋着短发,“凯……” 刚“凯”了一声就哑住了——凯墨陇不知何时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她完全没料到凯墨陇会做这个动作,整个儿怔在原地,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看着凯墨陇用纸巾擦干净她高跟鞋上的水渍,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尖细的高跟鞋,那感觉好像轻轻一握就能像折纸般折断她脆弱纤细的脚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平白冒出这样的念头,明明凯墨陇对待女性是一贯绅士而迁就的,但是隔着鳄鱼皮都能感到凯墨陇即使放轻也依然沉缓的力道,那比真的施加暴力还让她心惊肉跳。 凯墨陇擦完鞋,蹲在地上审视了几秒,缓缓抬头看了上方怔忪的短发女子一眼:“第一,跟不上我就不要跟,第二,如果非要跟,去买双匡威。” 凯墨陇的薄唇从这个背光的角度看上去没什么血色,有点冷峻。虽然他是蹲着的。安琪不动声色地迅速收回脚,捋了下短发,稍微镇定了一下:“你说你要找他,现在你找到了,你还想怎样?” 凯墨陇起身走到宝马x5车门旁,提了提裤腿蹲下来,看着那道被完美地打蜡抛光后已经看不见的隐形的刮痕,手指有力地抚过去,唇角笑意渐深:“我还想怎样的事有很多。” 安琪忽然有点同情贺兰霸了。 “夏彗星?”许穆接到贺兰霸的电话有些诧异,“怎么?你认识她?” 贺兰霸的小金杯停在红灯处,日头被云遮住,阴霾的天色倒映在他的镜片上,然而出口的话依然口吻轻松:“她是我学妹,现在人在外地,手机掉了,她说上次你给她打过电话,似乎因为一些误会不欢而散,她想再联系你,找我要你的手机号,我也不晓得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没给她。” “啊,难怪呢,”许穆毫不怀疑,“我就说这几天打她手机怎么都是关机呢。” 很显然许穆连夏彗星已经去世这件事都不知道,贺兰霸继续有条不紊地套话:“你找她演戏?” “你知道裴俊吧,就是万方影城那个公子哥,这次咱们这个武侠剧他是投资方,你也晓得的,这些公子哥也不过是玩个票,裴俊对夏彗星似乎有那么点意思,如果夏彗星有那个意愿,裴俊指名让她当女二号妥妥的。” “有那么点意思是……” 许穆在电话那头笑得暧昧:“你懂的嘛。” 那下流的一笑很是把贺兰霸恶心了一把,一个编剧,如今堕落到甘愿拉皮条。一想到夏彗星就是接到这样侮辱性的电话后心脏病突发,更是怒从心来,可是身为编剧的本能又告诉他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我看夏彗星挺单纯的,怕是不会答应吧。” “什么单纯?在这个圈子混的有单纯的么?”许穆嗤之以鼻,“你知道裴俊是怎么认识夏彗星的吗?裴俊和赵易是发小,我上部戏就是赵公子给投钱拍的……” 上部戏就是《千金》,火遍大江南北的时装偶像剧,贺兰霸忽然想起当年在海角论坛上的传言,有人爆料夏彗星靠潜规则上位,将会出演《千金》的女二号,但真正出演女二号的是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女演员。 “夏彗星当时来我这儿试过镜,被赵公子看中了,我就跟夏彗星说了这事,赵公子可以保她做女二号,”许穆八卦欲爆棚,在手机那头滔滔不绝道,“你别看夏彗星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人家可是迅速就搭上了赵易这艘大船……” 贺兰霸听得一清二楚,震惊难当,但潜意识里却还是拒绝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千金》的女二号不是夏彗星。” “对嘛,你说赵易那家伙也真不是个东西,睡了人家结果又出尔反尔,也怪夏彗星这丫头不晓得讨人家欢心,没过多久赵易又看中了桑桑,结果女二号就由桑桑来演了。”许穆咂咂嘴,“不过裴俊对夏彗星是属意很久了,人家也压根不在意他和赵易那事,我看这对夏彗星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就给她打了电话,谁知道那丫头不识好歹,怎么?现在又想通了?” 贺兰霸脑海里不断想象着前一秒才听完他的《玫瑰骑士传奇》,沉浸在被神秘骑士英雄救美的情节中的夏彗星,下一秒却被许穆无耻之极的电话拉回残酷的现实,他忍无可忍地打断:“许穆,是你承诺夏彗星会让她演《千金》的女二号。” 许穆完全没听出贺兰霸愠怒的口气:“我哪有那个能力承诺她,我最多也就帮他们牵个线搭个桥罢了……怎么说我也只是个编剧啊……” 许穆口中轻飘飘的“编剧”两个字,头一次让贺兰霸对自己从事的职业产生了如此大的怀疑和憎恶,他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 小金杯在路边缓缓停下,贺兰霸手肘枕在方向盘上,茫然地望着前方,天空在摩天大楼的挤压下狭窄又黯淡,他现在只想起飞,飞起来,飞出这座乌烟瘴气的城市。 手机铃声又不屈不挠地响起来,贺兰霸看也没看,直接按了关机。 街角的出租车上,凯墨陇默默拿下手机,望着挡风玻璃前方一动不动的白色金杯车。 已经在这里停了有五六分钟了,出租车司机有些坐不住地看向身边人,身穿黑色卫衣的混血美男依然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只淡淡道:“我会照时间给你钱的。” ☆、第七章就是第七章 贺兰霸并没花多少力气就打听到了赵易接下来的投资计划,那家伙竟然要投资拍电影。电影和电视剧不同,没有上千万的资金是拿不下来的,没多少人敢拿电影来玩票,看样子赵易是打算正经地投资,再正经地大捞一笔。 贺兰霸在微博上把赵易关注的人全关了个遍,很快就发现赵易近期一直与安嘉冕有互动,安嘉冕去年拿下了最佳新人,如今是影视圈的大热门,因为形象气质演技各方面都是ss级的,票房号召力已经不亚于影帝级别的演员。不过从安嘉冕最近几部电影的情况可以看出,这位年轻的人气王重视口碑胜过片酬。 卧室兼书房里没有开灯,液晶屏幕的微光反射在贺兰霸的镜片上,他撑着下巴,在阴森森的光线下开始盘算下一步要做什么。 要混进星邦娱乐的年末晚宴不是件容易的事。 贺兰霸上下打量穿着一身黑西装的自己,他这房子里没一块穿衣镜,楼上客房的衣柜上本来有一面,之前的租客嫌镜子不吉利给取掉了,洗手间也有镜子,但是今天下午丹美大厦停电检修,不过这难不倒想象力鬼斧神工的贺兰编剧,他正举着一张cd盘端详自己。头发突然理得这么顺他自个儿看着都不习惯,cd又往下照了照,西装和皮鞋狠下了点血本,就只穿这么一次还挺心疼的。他丢了cd盘,将衬衫扣子一颗颗扣上来,到领口的时候老半天都扣不上,便抬头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克制住想呕吐的冲动,手哆哆嗦嗦了半天,总算是扣上了。 一旁的沙发上放着一只黑色领结,他低头看着那只领结,唯独没有拿起来,而是先进了洗手间。 “进去进去进去……乖哈……卧槽怎么是歪的?” 他是高度近视,隐形眼镜是生平第一次戴,眼珠转了半天才勉强对焦,眼睛里有异物的感觉实在不舒服极了,但是没办法,配一副刁炸天的眼镜不大不小也是一笔开支,节约一点是一点吧。在洗手间里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两只隐形眼镜都在瞳孔中央安放好了,贺兰霸松一口气,冷不丁看见洗手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昏暗的光线中那个投射在镜面上的人影,像个从遥远的过去走来的鬼魅。 久违的白衬衫,黑西服,利落柔顺的黑发。 他自嘲地笑笑。哟,贺兰谨,好久不见了。 走出洗手间,沙发上的黑色领结就像一块污点,始终在视野里挥之不去。还是必须得系上,贺兰霸对自己说,在脑子里默念了两遍,然后弯腰一把抓起领结,飞快地抬下巴竖起衣领,紧绷着神经开始绕领结。 他这动作虽然一气,却没有呵成。汗都出来了,那领结在最后关头总是系不上,他像患了帕金森的病人,手抖得难以自抑。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贺兰霸一个激灵猛地抽下领结带,好像那是一条蛇一般扔得老远。 还是不行,始终不行。他抓着头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疲乏地撑着额头。手机铃声异常有耐心地响着,他收敛下心神,拿过手机。 “是我。” 贺兰霸听着那醇厚的声音,都想下意识地回答“我今天才洗了头你放过我吧”,不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凯墨陇?有事?” “上次你帮我的车打蜡,想请你吃个饭。” “不用了,”贺兰霸笑道,“本来就是我把你的车刮花的……” “贺兰……” 冷不丁被对方叫名字,贺兰霸背上一股酥麻的电流蹿过,他也不知道那是因为凯墨陇这声贺兰叫得太邪魅还是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从随便什么人嘴里叫出来也不该是这种酥麻的调调。 “其实是因为我才搬到这里,想找个人一起吃饭。”凯墨陇在手机那头很坦然地说。 ……你妹的,贺兰霸睨着手机屏幕,你说这话跟刚才喊我名字的画风明显不同啊! “你来吗?”凯墨陇说,又像是不满意似的,补了一句,“你来吧。” 夜幕早已沉淀,对面几大块广告灯箱在这时齐齐亮起,映照得孤寂的客厅里影影绰绰光华流转,贺兰霸竟一时不晓得要怎么拒绝这么温柔又强势的要求,但他今天又确实走不开,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推诿,他望向阳台外华灯初上的夜景,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遗憾,轻声道:“今天真不行,我待会儿要去英尼斯菲尔德酒店,改天吧。” “英尼斯菲尔德?” 贺兰霸下楼时宝马x5已经在路边等着了,像是怕他看不见,前车灯在夜色中大大的亮着。凯墨陇穿着一件略宽松的黑色毛衣,同色的长围巾很随意地垂在身后,照例是黑得看不出一丝褶子的修身长裤,正长身倚在x5车头,低头拢着打火机点烟。 夜空飘着一丝小雨,车来车往的潮湿水声中贺兰霸听到打火机叮咛的一声细响,干净清脆得仿佛在另一个次元。宝马x5的前车灯温柔地笼罩着它的主人,凯墨陇点了烟后就拿了下来,好像只是点着好玩,而后靠着引擎盖抱着双臂,仰头望向丹美大厦的方向,一只手上夹着烟,另一只手还在无意识地开开关关着登喜路的打火机,似乎望眼欲穿,又似乎很享受等待的过程。 贺兰霸看得有点出神,总觉得那个笼罩在车灯下浑身都自带金色雾镜效果的侧影光是看着就有种“啊,这家伙遇到好事了吧”的感慨,难得一身黑色都有种神秘热烈的引力,毫不费力已经吸引了无数路人的视线。贺兰霸觉得自己这一身正装在一身便服的凯墨陇面前都不够塞牙缝的。 在他走神的当儿,雨陡然就下大了,凯墨陇抬起夹烟的手挡在额头,在雨水中眯起眼,却还仰望得一丝不苟,贺兰霸赶紧举着伞快步走过去: “等很久了吗?” 凯墨陇闻声转头,遮在额头的手慢慢拿下来,上下打量他,显然很意外他的正装装扮。 “有点不习惯吧,”贺兰霸低头打量自己,耸耸肩,“是个酒会,得穿正式一点。”见凯墨陇盯着他半晌没反应,“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凯墨陇夹着万宝路的手指隔空指了指他的脖子,声音比动作慢了半拍:“你没系领结。” 贺兰霸摸了摸脖子,勉强一笑:“啊,忘了。忘了就算了。” “这个样子人家会把你当服务生的。”凯墨陇手指将烟掐灭了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而后一步来到他跟前。 贺兰霸错愕了一下,凯墨陇已抬手径自过来解他的衬衫领口。他先用单手解,发现解得不是很顺利,皱皱眉头又换了两只手。贺兰霸身高一米七八,他估计凯墨陇应该有一米八二一米八三的样子,但即使两人有比较明显的身高差,凯墨陇为他解衬衫扣子时依然微昂着下巴,这使得他的眼帘带着一丝低垂的弧度,看不太清眼睛里的动静。 贺兰霸想说哥们你帮我撑个伞就行,这我可以自己来,但是凯墨陇浑身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催眠气场,贺兰霸嗅了嗅,肯定是手上残留的万宝路的味道,他还用手指去掐烟,都还捎着一丝火的味道。 领口豁开以后凉意也跟着钻了进来,贺兰霸想说是不是解开太多了,低头一看,也才只解了两颗扣子而已。凯墨陇的手指在他衣领处最后又压了一下,将豁开的口子合拢了几分,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万宝路香烟的气息这才飘远了一些。 “这样能行?”贺兰霸冲宝马x5黑乎乎的窗户看了看效果,是不是太随性了? “相信我。”凯墨陇笑了笑。 贺兰霸凌乱了一下,凯墨陇以前的笑都只到嘴角,顶多也就是嘴角陷得深一点,这次居然露了牙,而令他凌乱的是,他发现凯墨陇稍微笑开一点竟然有酒窝…… 上了车,贺兰霸看着单手把着方向盘,侧身回头倒车的凯墨陇,有点小纠结,得知他要去英尼斯菲尔德酒店后,凯墨陇很大方地说“那就去酒店吃饭吧”。英尼斯菲尔德是五星级酒店,他本来想拒绝,但是凯墨陇接着又说“我认识英尼斯菲尔德的餐饮部经理,不会特别破费”,贺兰霸听了这话就欣然答应了,但其实他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破费不破费,而是凯墨陇认识酒店的部门经理,如果凯墨陇在英尼斯菲尔德有熟人,说不定能帮他混进星邦娱乐的晚宴。 这么利用对方,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又不想说出自己那点破事,两个人萍水相逢,没必要,再说说出来凯墨陇未必肯帮忙。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遇见过像凯墨陇这样的人了,坦荡荡到让人自惭形秽。 凯墨陇专心在开车,并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小九九,贺兰霸看着凯墨陇的侧脸,不太是滋味地别开了视线。竟然是酒宴,而且是全公司的庆祝会,人必然很多吧,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宅在家里多舒服啊,说着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夏慧星,老子这特么都是为了你啊。 夏姑娘向来不喜欢什么息事宁人以德报怨的剧情,坏人在她的故事里一定要得到惩罚。以前他总嫌夏慧星烦,如今再也没有人烦他,缠着要听他讲故事了。现在的观众一个比一个挑剔,偶像或许会有永远的粉丝,但没有编剧会有永远的观众。这是他为他永远的观众夏慧星小姐所编的最后一个剧本,即便它注定是个悲剧,但坏人必须得到惩罚。 车子停在红灯处,贺兰霸闭着眼心里百转千回,车厢里很安静,只依稀听见雨下得大了,淅淅沥沥落在车窗上,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车厢中原本恬静的安静平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危险感,好像有看不见的触须悄无声息伸展开来,他有些不适地张开眼,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人。凯墨陇开了雨刷,雨刷机械地来回摆动,他的视线始终在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窗外一道车灯闪过,贺兰霸看见凯墨陇的脸部线条收紧了一拍,掩饰也没有用,因为特别明显。 ☆、第十章它是第八章 酒宴还没到点开始,英尼斯菲尔德酒店外已经是豪车不断,酒店的泊车员和服务生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又要泊车又要给客人撑伞。在鱼贯而入的盛装来宾中,偶尔出现一两张荧屏上熟悉的面孔,已经足够酒店侍应生和其他客人好生惊艳一番。换做平时贺兰霸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不过这次却完全提不起劲。混血美男这种生物存在感实在太强。他本来还想认认这些不大不小的明星脸,但身边的凯墨陇稍微一点动静,一声隐忍克制的呼吸(因为前面的沃尔沃一直磨磨蹭蹭不肯走),一个关闭雨刷的小动作,都能让他立刻回神,再一看外面那些锥子明星脸,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帮子人跟用同一根擀面杖擀出来似的…… 穿着白色香奈儿短款礼服的女艺人抱着一只镶珠小包从沃尔沃车里低头走出,巧笑倩兮地挽着男伴的胳膊,绕过白色宝马车时无意扫了一眼挡风玻璃,贺兰霸清楚地看见小姑娘浓密卷翘的睫毛扑簌一颤,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姑娘是在看自己。 女生都有爱花痴的小毛病,贺兰霸笑了笑,看向身边香奈儿小姐花痴的对象,却见凯墨陇也转头看着自己,冷不丁这么四目相对有点局促,他便抬手指了指酒店大门处那道白色背影:“那姑娘挺可爱的。” 凯墨陇看过去,竟然淡淡地颔首表示了认同:“她看你的样子挺可爱的。” 贺兰霸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认真的?你觉得她是在看我?丫的这该不是在讽刺老子吧?可是看凯墨陇面无表情地面向挡风玻璃的样子,又不太像讽刺,但也不像真心在夸他就是了…… 其实他只是觉得那姑娘方才花痴凯墨陇的眼神有点像夏彗星。说起来,夏彗星和高中学长正式确立恋爱关系还是托他火上浇油了一把,为了“刺探”那位学长对自己有没有好感,夏彗星硬拖着他假扮成她青梅竹马的男友,对方果然中招,不过中招的方式却有些微妙。 “见你那面以后他好像就故意疏远我了,”夏彗星打来长途电话汇报战果,“害我还要主动去找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跟我说你太优秀了,他差点就打退堂鼓,哈哈哈……” 卧室里关着灯,他握着手机靠坐在窗台,与夏彗星煲电话粥是他疲惫的一天最放松的时刻,总有月光相伴,显得极其美好:“我很优秀值得你哈哈哈?” 夏姑娘大言不惭地道:“为了能让他时刻有危机意识,你要一直这么优秀下去!” 他知道这是来自夏彗星的期许与鼓励,也知道夏彗星一直为他骄傲,可多年后当他不再优秀,夏姑娘也从不曾疏远他,依旧介绍他为“最爱我的贺兰哥”,“这种论文我贺兰哥一晚上就能搞定”,带着小女生崇拜的口吻,夏彗星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不曾对他失望的人。不是为他的优秀而骄傲,而是为他这个人骄傲。 镜片有些氤氲,沃尔沃总算被泊车员开走,宝马x5缓缓朝前驶去。身边的凯墨陇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安静得怪体贴的。 贺兰霸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早,这会儿才七点,他还可以陪凯先生吃一顿饭,顺便具体想想这出剧本要怎么写。 宝马x5没有去跟豪车扎堆,低调地直接驶向了酒店车库。倒霉的是车库的电子提示却显示车位已满,贺兰霸打量窗外,他对这一带的地形还是有印象的,便建议:“对面再过去点有个小区的停车库,要不过去看看?” “在哪儿?”凯墨陇问。 “时立国际,从那条支路下去就是。” 凯墨陇摇摇头:“太远了。”他把车停在路边,外面雨已经落得颇大,贺兰霸知道凯墨陇有洁癖,就这么把车停在大雨瓢泼中他怎么可能受得了,他自己坐在车里看着从玻璃上哗啦倾泄而下的雨水,都能感到x5君浑身沉闷的怨气,不过凯墨陇并没有关闭发动机,而是拨了个电话,“是我,我在英尼斯菲尔德酒店下面,酒店车库已经满了,你帮我弄个车位……嗯,好。” 贺兰霸斜眼:“你那个酒店的朋友?” 凯墨陇愣了一拍,很快会意地笑道:“对,我们在这儿等一下好了。”边说着边弯下脖子,把那条黑得很性感的围巾一圈圈绕下来。 贺兰霸咂了下嘴,不带这么秀身材的啊。凯墨陇那件宽松黑毛衣的领子有些阔,围巾取掉后露出里面的白色修身背心,看背心肩带紧绷的程度,贺兰霸就对对方的身材有了底,一对比,自己身上那几两肉简直可以用贫瘠来形容。 “你是自由职业吗?”凯墨陇边脱去围巾边抬眼瞅他,额发的阴影遮住了微笑的眼睛,“那天不是休息日,你还有空帮我洗车。” “我在庚影念编剧,现在算是业余编剧吧。”贺兰霸礼尚往来道,“你呢?不是休息日你还有空让我帮你洗车?” 凯墨陇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像是斟酌了一下,转头冲他挑眉:“既然是编剧,能猜出来吗?” 贺兰霸问这一问本来是客套,被凯墨陇这么一回,也来了兴致,扶着下巴上下打量对方:“你肯定不是普通的上班族。” 贺兰霸尽情地审视着凯墨陇,这么光明正大的近距离欣赏混血美男的机会简直机不可失,无论是有洁癖的变态杀手,骑着高头骏马的重装骑士,还是戴着全指手套的武装特警,凯墨陇好像都能诠释得异常精彩,他对这人掩饰不住好奇。 “你和我一样,今年二十四岁,除非你谎报了年龄,否则不大可能是什么公司的总裁董事,甚至不可能是公司高层,比较可能的情况是富二代,”不过我不中意你当富二代,贺兰霸在心里撇撇嘴,脑子里飞快地完成了人物设定的拼图,“但是富二代不会住丹美大厦,更不可能亲力亲为给车上蜡抛光,再说开宝马x5的富二代也太低调了,还有一种可能性,你是个模特什么的,我对那个圈子不太了解,不过作为模特你的身高又还差了点,所以我的推测是……你可能从事着比较特殊的工作。” “还有么?”凯墨陇听得津津有味。 贺兰霸又光明正大地瞄了几眼对方单薄的毛衣下掩盖不住的好身材:“你的身体明显有练过,可能你经常上健身房,也有可能你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有鉴于我已经排除了你是总裁富二代名模的可能性,所以我比较倾向于后者,你接受过这方面的系统训练,你穿hugo boss,开宝马x5,抽万宝路,用登喜路的打火机,戴劳力士腕表,说明训练你的机构实力非常雄厚,他们不但训练你的身体机能和格斗技巧,还训练你的气质,你有很强大的后盾。”贺兰霸盯着凯墨陇的眼睛,“你刚刚打那通电话不像是打给你在酒店的朋友,因为语气不对,我更愿意相信你是打给你背后那个无所不能的后援,”说着视线移向凯墨陇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你愿意让我看看你的掌心吗?说不定能发现虎口有茧什么的……” 凯墨陇虚眸看着挂着一脸诡秘笑脸的贺兰霸,来来回回看了半晌,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轻放在大腿上:“我相信你是编剧了。” 贺兰霸耸肩笑笑,这当然只是编出来玩的:“我猜对了吗?”重点是,我取悦你了吗?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凯墨陇接了电话:“……嗯,好,多谢。”说罢挂断手机,打方向盘拐了个弯又直接滑进车库入口。 贺兰霸注意到在他们进入车库时电子牌上还提示已满位,他们刚刚驶进去忽然就有了一个空车位了。 凯墨陇边开车边道:“我的身体是有练过,因为我学跆拳道,也练过拳击,我穿hugo boss,开宝马x5,抽万宝路,用登喜路的打火机,戴劳力士腕表,是因为我刚好能负担这些开支,进一步说,因为我没有买房的压力,刚刚那通电话的确不是打给酒店的朋友的,算是一个比较能干的下属……” 越说贺兰霸越好奇:“所以你是……” 凯墨陇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回头朝他莞尔一笑:“你还是继续猜吧。” ☆、十一章它是第九章 从始至终凯墨陇那位所谓的酒店经理都没有露面,不过他们依旧备受礼遇,在酒店的重心全在星邦娱乐星光熠熠的明星晚宴上时,上菜的速度和服务生恭敬的态度仍然一点没打折扣。 贺兰霸吃不惯西餐,总觉得内容没一点,讲究还十分之多,前菜主菜冷盘热盘的搞得他应接不暇,连佐菜的酒都要前前后后三大瓶。凯墨陇点酒时根本不用服务生介绍直接熟稔地翻到酒单最末,那个位置一般都是酒店的珍稀佳酿,都是好年份好酒庄的酒,贺兰霸看凯墨陇的手指在酒单上慢慢往下划拉,顿时最后一点食欲都没了,这顿饭吃下来跟欠了巨款没差,他把自己卖了都还不了这人情,嘴里的鱼子酱还没来得及品尝就咕隆咽了下去,连忙摆着勺子道:“红酒随便点就行了,我喝不出好赖。” 凯墨陇从餐牌中抬眸瞄他一眼,最后合上餐牌交给侍应生:“红酒随便,我们喝不出好赖。” 贺兰霸和服务生同时挂上一脸酱色。 贺兰霸吃着美味的吞拿鱼扒,心思全在楼下的晚宴上,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小包间没有自带洗手间,他借机溜下楼,晚宴在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墨丘利厅举行,必须出示请帖才能进入,当然也有凭脸进入的,那是星邦旗下的明星和大股东的特权。贺兰霸看着鱼贯而入衣衫华美的宾客,有点伤脑筋,早知道还不如装扮成服务生混进去呢。 还有一个法子,利用凯墨陇的关系。他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告诉凯墨陇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的目的,但是这样一来凯墨陇多半不会帮忙,毕竟他的动机不纯,等于是给凯墨陇的朋友找麻烦,二是找个借口达到目的。 贺兰霸以还要参加晚宴为由,没有吃完水果甜点就准备下楼了,虽然这对法国大餐这种饕餮来说显得有失礼仪,但反正这又不是在法国,吃法国大餐也不穿正装的凯墨陇也没有以难看的脸色挽留他。贺兰霸离开前想起什么,撞了下凯墨陇的肩,低声问:“法国菜能打包不?要不然太浪费了。” 凯墨陇一脸玩味的笑,点点头:“怎么不能?” 然后两个人就提着由完全没有准备的侍应生手忙脚乱打好包的巧克力千层酥和三大瓶基本没怎么喝的雷司令和红白葡萄酒,在侍者恭敬又受惊的道别声中离开了包间。 等电梯时提着葡萄酒的贺兰霸咳嗽一声:“要不你跟我一起下去玩玩?” 凯墨陇侧过头,挑眉看向他。 “礼尚往来嘛。”贺兰霸心虚地一笑,下意识想扶眼镜才发现自己正戴着隐形。 凯墨陇没有回话,一只手抄在裤袋里,抬头看着电梯顶的指示灯,贺兰霸盯着他都快盯出血了,行不行你都吱一声啊,有台词我才好往下面写剧本啊! 电梯门叮铃一声打开,贺兰霸提着法国大餐焦头烂额地跟着凯墨陇走了进去,他习惯站在靠电梯按钮的角落,拖拖拉拉地舍不得按下墨丘利厅的楼层,这时身后的凯墨陇抬手越过他“啪”地拍下了16楼。贺兰霸意外地回头,混血美男先生靠在电梯壁上,低着头一手扶着脖子,放松地歪了一下头,见他回头便冲他一笑: “礼尚往来。” 贺兰霸其实看得出凯墨陇的神色有些疲惫,尤其活动脖子那一下,虽然只有那么一下,但是眼帘低垂着,那股勾人儿的魄力全没了。他一方面好奇这家伙到底是干嘛的,一方面更加想交这个礼尚往来的朋友:“累了吗?脖子不舒服晚点我请你去做按摩。”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咆哮,你特么已经没钱了,打肿脸充什么胖子!另一个声音却很超脱地一甩头发,老子靠精神活! 凯墨陇先是一愣,而后弯起眼笑笑:“好啊。” 啧,贺兰霸回过头冲着电梯指示灯啼笑皆非地一笑,才多大会儿功夫,丫的又开始勾人儿了…… 电梯门打开时贺兰霸整了一下衣服,他是编剧不是演员,只希望不要露陷,沉了口气大步流星朝宴会大厅的大门走去,果不其然被礼貌地拦下要求出示邀请函,贺兰霸故作轻松地转头示意身后正施施然走来的凯墨陇,凯墨陇一只手还抄在兜里,回应地朝他笑了一下,贺兰霸立刻底气十足地对服务生道:“他是你们徐经理的朋友,姓凯,打个电话问问吧。”然后把手上那一口袋法国大餐和木盒子装的酒交给一脸懵懂的服务生,“请保管一下。” 服务生有眼力见,对于法国大餐都能打包的男人,在还没摸清路数的情况下没敢贸然阻拦。贺兰霸走进奢华的宴会厅,根本无心欣赏满场身着晚礼服争奇斗艳的女艺人,心里直打鼓,走到人群中才回头看向大门,凯墨陇像在逛超市似地一手抄在兜里,一路边走边看,在凯墨陇身后的大门处,贺兰霸看见那名服务生耳朵贴着手机正连连点头称是。 贺兰霸松了口气。他是来这里打探消息的,除此之外像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枪手编剧不大可能有机会接近这群娱乐圈的名流上层人物。他回头看了一眼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的凯墨陇,本来还担心凯墨陇一身便服出现在这里会不自在,不过看起来人家比他还安之若素,他也就没去管他,放凯墨陇一个人靠着长桌喝着鸡尾酒,顺便格调高雅地招蜂引蝶一番。 在墨丘利厅里打探了一圈没发现安嘉冕的身影,贺兰霸找了个服务生来问,才知道安嘉冕没来参加晚宴,具体是什么原因服务生表示不清楚,不过看服务生的样子似乎也很遗憾。贺兰霸简直有种裤子都脱了人家却请他看海绵宝宝的吐血感。正想唤回遗失在花丛中的凯墨陇打道回府,忽然瞥见阳台那边一道略眼熟的人影。 那个穿着一身阿玛尼黑西装的公子哥岂不就是……赵易?贺兰霸仔细分辨了一下,他对赵易的印象都来自网上的照片,不过赵易旁边站着那人他倒认出是曾在许穆的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裴俊,那就肯定错不了。难得赵易和裴俊都殷勤地围在一名戴暗红色墨镜的男人身边,那男人身旁还站着另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哥,贺兰霸看着也有一些面善,但叫不出名字,公子哥的女伴腼腆安静地站在一旁,束着长长的马尾,基本没说话,贺兰霸多看了几眼,才猛然认出那竟然是庚影编剧系小他一年级的师妹晏菲。女人化妆后变化很大,也难怪他第一眼眼拙,都没认出来。 贺兰霸找服务生端了一杯酒,不动声色地靠近阳台,假装在阳台边吹风,竖起耳朵听着几个公子哥和暗红墨镜男的对话,听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暗红墨镜的男人居然就是安嘉冕的经纪人,星邦娱乐的王牌经纪人jason,而和晏菲在一起,他叫不出名字的那位公子哥就是曾经投资《斯德哥尔摩》票房大赚的陈氏集团的二公子陈鸣伦。 赵易和陈鸣伦一左一右夹着jason,正呈较劲之势: “我记得《斯德哥尔摩》的票房过三亿了吧,不晓得安嘉冕拿了多少,这片子他虽然不是主角,但绝对是票房功臣啊,陈公子可别亏待人家。”说话的是赵易,他啜着香槟别有用意地瞄了陈鸣伦一眼。 陈公子笑眯眯地还以颜色:“《斯德哥尔摩》我们和安嘉冕的合作很愉快,当然最重要是安嘉冕有眼光,他肯定是从本子里就看见那个最佳新人了,”说着熟稔地拍拍jason的肩,“他现在该考虑拿个影帝了。” “这点我同意陈鸣伦,”说话的是赵易身边的裴俊,“选本子最重要,别的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贺兰霸看得出jason先生被这两拨人左右吹耳边风,都快吹感冒了,但又不好离场。不过这场含沙射影针锋相对的对话对贺兰霸来说信息量很大,也就说安嘉冕现在手头有两个电影剧本,一个是赵易的,一个是陈鸣伦的。他看向陈鸣伦身边明显显得寡言不自信的晏菲,琢磨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jason的老板在那边朝他招手,经纪人先生总算找着理由抽身,陈鸣伦和赵易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放下酒杯去了洗手间。晏菲一个人端着一口未喝的鸡尾酒局促地站在乐池旁发着呆,贺兰霸正要上前,忽然看见赵易走了过去。 这家伙要干嘛?贺兰霸蹙眉。 隔得有点远,又靠近乐池,贺兰霸听不见赵易在跟晏菲说什么,但肯定没什么好话,看赵公子满面春风的样子,而晏菲的脸色没一会儿就一阵红一阵白,贺兰霸本来因为夏慧星的事对赵易这号人渣就充满恶感,现在见到他拿软柿子捏心里更是光火,脑子一热,也没多想,拿了一杯香槟就走过去,“一个不小心”泼在了赵公子的裤子上。 赵易提着湿了一片的阿玛尼西裤,恼火不已:“你怎么回事?!” “哦,真不好意思。”贺兰霸没什么歉意地说了一声,仰头解气地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香槟,学着凯墨陇行云流水的动作,抬手将杯子稳稳地放在路过服务生的盘子上。晏菲看见他,眼神定了一拍,显然是认出了他,贺兰霸朝他笑着挤了下眼,示意她脱身。 晏菲才一离开裴俊就闻声赶了过来,贺兰霸被裴俊在背后喊了一声:“哎,你不是那个……我以前见过你!” 贺兰霸实在没想到自己都人模人样了还有人能凭着一面之缘认出他,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离开,哪晓得肩膀却被从后面一按,贺兰霸呲着牙咧了下嘴,这些特么个纨绔子弟!他转过身,挤着大小眼特别流氓地问:“有事?” 裴俊上下打量他,眼睛一亮:“真是你?贺兰……贺兰霸对不对?” ☆、十二章它是第十章 裴俊上下打量他,眼睛一亮:“真是你?贺兰……贺兰霸对不对?” 我了个去名字太奇葩也不好啊,容易被人记住。贺兰霸佯装出一脸茫然,拍去裴俊的手:“认错了。” 裴俊看着贺兰霸掸灰尘般的动作,这动作很对他胃口,又一把拍在对方肩膀上,笑得很笃定:“我不会认错。”目光滴溜溜在贺兰霸领口转了转,“你这个样子还挺……让人意外的。” 贺兰霸瞧这人眼神不对,这眼神他从高中起就没少见,明白得不得了,你妹的敢情还是个双?高中时他戴无框眼镜,衬衫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站如松坐如钟,都这么禁欲了还有学弟学长各种明示暗示,比向他告白的女生还多,现今他每天宅在家里,顶鸟窝头踩人字拖,居然还是甩不掉这诡异的男人缘。这特么不科学好吗?! “干嘛跟我兄弟过不去?”裴俊挑眉凑近来,“要不赏脸我们去阳台喝一杯,这事就算了,大家算不打不相识?” 贺兰霸瞧裴俊这副自以为风流潇洒的样子就倒胃口,谁特么跟你们这帮人渣不打不相识?他也不再装了,瞄了一眼阳台,朝裴俊招招手,裴公子果然一脸会意地附耳贴来,贺兰霸朝着他耳朵倏地提高嗓门:“你和你兄弟第一次就是在阳台上?裴公子果然放、浪、不、羁啊!” 最后那声“放浪不羁”跟江湖高人运了真气似的,声如洪钟。赵易还在那边低头揩酒,手里的高脚杯乒乓就砸在地上。赵易自然是知道自己兄弟的性向的,但这一番无中生有的话中气实在太足了,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不知情者一个个眼神猎奇,知情者则纷纷看起好戏,赵易涨红一张脸,酒杯坠地这个尴尬的意外让他几乎把这话给坐实了,他气急败坏走过来一把提起贺兰霸的衣领:“你特么谁啊?!胡说八道什么?” “赵公子,我几时说过是你啊。”贺兰霸举着双手做投降状,显得特别无辜又欠揍。 笑声四起,赵易磨牙盯着贺兰霸,手上力道越来越紧。 贺兰霸扯了几把没把那只手扯下来,赵易仗着自己健过身轻易能制住贺兰霸,渐渐面有得色。眼见自己斥巨资买的衬衫被攥成了豆油皮,贺兰霸毛了,他彬彬有礼满怀恶意地道:“我没说你是同性恋,一部片子要睡无数个候选女二号才能尝出该选谁的投资人,哪有时间去开发同性恋的潜能呢?老实说我崇拜您很久了,您真是开启了通往潜规则世界的全新大门啊,以后不跟您签合同谁还敢跟您上床啊。” 他说这番话是因为酒宴上也有很多刚出道的新人女艺人,潜规则她们或许能接受,但谁也不会接受被潜了却没规则。贺兰霸听着周围的窃窃议论,看着怒不可遏的赵易,心说这对你来说算是最轻的回敬了。 “好了。”裴俊见状上前拉开赵易,为回避众人他拉着赵易去了大露台,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给贺兰霸一记警告的眼神。 剑拔弩张的气氛过后只剩下贺兰霸一个人沐浴在众人视线下,他有些不适,匆匆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难得没人,贺兰霸洗了把冷水脸,看着水汽氤氲的镜子,镜子上方是柔和的光源,照着黑色的大理石洗手台,洗手台上方还放着一叠叠干净的湿毛巾,是随时会有人来更换的,他隐隐听见宴会厅里乐队换了一首轻快的华尔兹,不禁想象着那些穿着华美衣衫,舞动着裙摆在奢华的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身影,这曾是夏慧星梦寐以求的场景,他却只在故事中满足过她。 如果你能来,我一定让你成为今晚全场最耀眼的存在,贺兰霸冲着镜子兀自出神,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位英雄救美的神秘骑士是谁吗?他就在这里。 他会穿过人海朝你走来,邀请你跳舞,只要他牵起你的手,哪怕你只穿着从街边淘来的最廉价的裙子,也会像披上了满天星辰,叫所有人羡慕嫉妒。 洗手间外有脚步声靠近,贺兰霸有些怅然地低头取了张毛巾擦手,刚要把毛巾放一旁,身后忽然一股大力按住他的脖子往洗手池压下。贺兰霸根本没看清动手的人的模样,头已经被按进洗手池,紧跟着一股激凉的水流兜头冲下。 贺兰霸听见赵易懒洋洋的声音:“贺兰霸是吧,这是给你一点小教训,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记得什么叫祸从口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多喝点水你就记住了。” 贺兰霸心说特么你这句台词还是老子写的好吗?!我怎么会亏在这儿?你一按老子后脑勺我就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所以头被压下时他只惊慌了一秒,立刻开始深呼吸同时蓄力,他练过瑜伽,身体柔韧性极佳,趁水还没漫上来一扭腰手肘朝后一捅,准确地捅在打手的小腹上。 打手的手松了一小拍,贺兰霸趁机如一条泥鳅般往旁边一滑挣脱出来。赵易也惊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还有两下子。贺兰霸双手向后按在洗手台想缓口气,这才看清原来刚刚从背后压着自己的有两个人,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保镖兼打手,他知道来硬的不可能是这两尊金刚的对手,便眼明手快地抓了洗手台上一大叠毛巾,打手靠过来想动手,湿哒哒的毛巾一块块飞出去,其中一张还准确地盖在打手先生的墨镜上。 赵易看着这滑稽的场景,气血攻心地插着腰:“你他妈是杂技团出来的吗?!” 贺兰霸心说你懂个屁,这叫以柔克刚!说着抬手又要掷毛巾,两个打手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贺兰霸挥舞着毛巾冲他们咧嘴笑:“慌什么?还没扔呢~~” “打!给我往死里打!”赵易估计也是被气得头晕脑胀了,一口逗比台词喊出来。 贺兰霸手里还剩两张毛巾,一股脑全扔了出去,然后猫腰一闪,可毕竟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人一膝盖顶在肚子上,顿时痛不欲生,这时却猛地听见凯墨陇的声音: “贺兰霸!”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的名字喊出来如此气势骇人,难得连打手都停下了动作,他弯腰抱着肚子一抬头,看见凯墨陇出现在洗手间门口,手上还抓着他刚刚扔过去拿条湿毛巾,正瞪大眼看着他。 赵易转身,看见身后年轻的混血美男也愣了一下,随即警告一般道:“没你的事儿,最好当没看……” 他话没说完人就往后一个趔趄,腰杆撞在洗手台上,赵易大惊失色地按着被推搡的右边肩膀,活似那肩膀被崩碎了一般,他瞪大眼目视凯墨陇径自走进洗手间,两个打手其中一人正把贺兰霸提起来,另一人拳头直往贺兰霸腹部又招呼过去。 拳头碰到贺兰霸胃部时贺兰霸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弓了弓身子,但奇怪的是一点都不痛,他撩开眼皮,看见打手的动作顿住了,好像被按了暂停键,拳头贴在他身上,但也只是贴着。贺兰霸看着凯墨陇牢牢遏在对方手腕上的手,从双方手背上清晰可见的青筋也能感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角力。 他瞅着凯墨陇手腕上的黑色潜水表,只觉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雾蒙蒙的,皱眉眯了下眼。 “怎么了?”凯墨陇问。 贺兰霸无奈地捂着一只眼睛:“隐形眼镜掉了。”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使用暴力。”凯墨陇忽然说。 贺兰霸心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跟你说过?忽然想起不是还有一名打手吗,眯着一只眼赶紧往身旁一看——丫的正难过地蜷在地上呢。看来是伤到了要害,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了。什么时候发生的啊?他记得自己没错过什么啊,不由狐疑地抬头看向凯墨陇。 凯墨陇也看他,说:“把另一只隐形眼镜也摘掉吧。” 哈?他瞪大眼莫名其妙,凯墨陇已经抬手探向他的眼睛,低声说了声“别动”,贺兰霸感到凯墨陇的手指直冲着眼珠子来,慢镜头一般,然后瞳孔上暗了一下,绵软的力道一吸而过,隐形眼镜就这么被凯墨陇绕指柔一般卸了下去。 眼前忽然放大模糊了一千五百度的画面,以及凯墨陇手指在他瞳孔上残留的触感,让贺兰霸有种难以形容的眩晕感。 他是高度近视,此刻就跟睁眼瞎没区别,他眯着眼看见蜷在地上那一团动了动,立刻提醒凯墨陇“小心”,紧跟着就听见“咔”清脆的脱臼声,被制住拳头的那名打手好像被扭着手整个儿给掀了出去,同时凯墨陇的背影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 贺兰霸闻到原本很清淡的古龙水味道因为夹杂了凯墨陇身体散发出的某种味道而变得浓烈而陌生,又听见咔咔两下筋骨的扭动声,来自凯墨陇的手腕。然后画面好像被一拳打碎般开始凌乱,本来视野里就裹着一团一千五百度的大雾,光线又被你来我往的身影裁得断断续续,贺兰霸只能凭赫赫生风的拳风判断此刻的局面,几个人都穿着黑衣,他惟有从蓝宝石表盘偶尔淬出的反光中辨认出凯墨陇的所在。 洗手间外,华尔兹舞曲行至高潮,贺兰霸脑子里一会儿是翩翩起舞的男女,一会儿是眼前你来我往的暴力场景,简直是活的蒙太奇……不过这场混乱的光影饕餮并没持续多久,不一会儿站在洗手间中央的就只剩下一人了。贺兰霸真不希望那不是凯墨陇,直到对方弯腰像是捡回掉落的手机,有什么玩意儿像蛇一样从肩头滑下去,是那条围巾,贺兰霸心里才松了口气。 赵易公子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凯墨陇回头朝空落的洗手间大门悻悻地耸耸肩,跨过地上躺平的两人朝贺兰霸走过来,脸无限地凑近:“看得见吗?” 所谓的高度近视就是你走远点我当你不存在,你离近点我看你都不像人类。不过凯墨陇并没有因为过度靠近而变得幻灭,黑得极正的眉毛和睫毛根根分明,好像细描的工笔画,沾足一次墨却只画一笔那么奢侈。他一直觉得凯墨陇的唇色太暗,给人冷酷无情的感觉,但是现在却能看见嘴唇上细腻的纹路,饱满湿润,丝毫没有干枯凌厉的感觉。虽然皮肤的肌理是粗糙了不少,但是糙得也很an,像英俊的大理石雕像一不小心被酸雨侵蚀了那么一点…… 贺兰霸被强制观赏了一会儿,忽然皱了皱眉头,凯墨陇的眼睛里有血丝,他突然觉得很是愧对宝马x5的主人: “其实……我是混进来的,拿你做了挡箭牌。”对不起。你这么待我,老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凯墨陇退开来一步,贺兰霸顿时就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了,只好边揣测边目光迷离地道:“但把你卷进来不是我的本意,这些公子哥都是有权有势的主儿,待会儿他们要是找来你也不要再帮我出头了,我能搞定。”他也不晓得凯墨陇是几个反应,只好自己点点头,就当对方已经默认了,淡定地跨过地上横躺着的打手,奈何他跨过了那一团腰,没能跨过横七竖八的手臂,被绊了一下,死要面子地骂了声“卧槽你不知道把手缩进去点啊”。 “那是腿。”凯墨陇在背后憋着笑说。 贺兰霸:“……” 凯墨陇从他身边走上来:“要不然我走前面?”那醇厚的嗓音含着笑,在胸腔里共鸣一般,十分好听。 贺兰霸心道嘿人哥们没生气呢,便乐得老实跟在凯墨陇的背影后出了洗手间。 大厅里华尔兹舞曲演奏正酣,贺兰霸一开始只一心一意跟着凯墨陇的背影,直到感到眼前到处都是闪回的人影才觉得不对,飞旋的裙摆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如舞池斑斓的蝴蝶,凯墨陇领着他也不知道怎么走的,似乎是从舞池中央无数成双成对的人中笔直地穿越了过去。 贺兰霸跟得有点头疼,凯墨陇的背影在成双成对来来去去的人影中消失了又出现,出现了又消失,他走得磕磕绊绊,然后被跳舞的一对男女从身边一撞,他道了声“对不起”,再抬头去看时,哪还见得着凯墨陇的背影,他一个人杵在偌大的舞池,彻底傻了眼。 音乐声,成双的身影,华丽的舞池,这一幕让他恍然想起多年前在高中的舞会上,那时他也是这样笔直地穿越舞池,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走得特别大无畏,没有人知道他手心泛着冷汗,他不能露怯,因为那时他身后有他需要保护的人,有他需要做表率的人。 贺兰霸恍惚地笑了一下,那个人竟然不是夏慧星…… 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 不想杵在舞池里当萝卜,贺兰霸硬着头皮从跳得正欢的男男女女间借过,虽然没有宫廷舞会那般叫人头疼的缛节,像热带鱼一样穿梭的华尔兹舞伴们也够让他晕头转向了。这时手腕忽然从背后被一把反握住。 “不是让你跟着我吗?” 凯墨陇的手指在他手腕上蛇一般滑过,变成正握时人已出现在他眼前,贺兰霸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自嘲:“美女太多,走了下神……” “你还看得见美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兰霸觉得凯墨陇说这话的口吻带着一股恶意,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这口吻显然和一直以来凯墨陇给他的成熟稳重温柔绅士的印象不符,他猜测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走出舞池时贺兰霸听见不远处赵易的声音,似乎在和酒店工作人员起争执。 “这种身份不明的人随便就能混进来,你们的工作怎么做的?!” 酒店负责人一叠声地道着歉。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还不叫保安上来把人赶出去?!” 贺兰霸以为酒店保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却听见那酒店负责人只是继续道歉:“实在很抱歉,但是凯墨陇先生他们只能自行离开,我们无权要求他们离开……” “你在逗我玩吗?!”赵易恼火地插着腰,“什么叫你们无权要求他们离开,这酒店他买了不成?!” 酒店负责人没吱声了。 凯墨陇停在光火的赵易面前,赵易紧盯着比他略高的混血美男子,凯墨陇压根没有看他,赵易正不明所以,才见一旁的服务生小跑着提着一袋打包的晚餐和几只装酒的木盒子,毕恭毕敬地一手提上面一手托下面递给凯墨陇。赵易瞪大眼简直难以置信。 贺兰霸也难以置信,左看右看没等到保安来轰他们,就这么平安无事地离开了舞会现场。就这样? 就特么这样?! ☆、十三章它是十一章 贺兰霸心事重重地扣好安全带,凯墨陇却没有上车,只是拉开车门拿了中控台上的万宝路和打火机,拿打火机的时候手没抓稳,登喜路打火机当啷掉在车座下,贺兰霸当仁不让地帮忙捡起来,想到凯墨陇有洁癖,便在袖口爽快地随手一擦递给凯墨陇,对方却迟迟没接过来,贺兰霸完全看不见凯墨陇的神情,半晌才听见凯墨陇沉声道:“为什么擦在袖子上?” 贺兰霸随手用袖口擦镜片什么的已经是老毛病,不过被有洁癖的美男这么问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笑一笑不当一回事地道:“反正在洗手间里衣服已经脏了。” “我的意思是,那是你穿过的衣服,这只是我的打火机。”凯墨陇说。 贺兰霸被这话生生地给绕晕了,毛意思啊? 凯墨陇没有解释,从他手中拿过打火机时顺手拍干净他染了灰的袖口:“我抽完就回来。”贺兰霸听见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好似有几分无奈,又好似在迁就什么。 车门轻轻拍上,宅男编剧就这么雾里看花地目视凯墨陇边低头点烟边慢慢走远的背影,想到离开宴会厅时的一幕,禁不住又琢磨起来,凯墨陇到底是谁?酒店高层?那绝壁得谎报了年龄至少十岁;高干子弟?那赵易和裴俊还有舞会上那么多公子哥没道理一个都不认得吧;富豪圈里有这么低调的人吗?凯墨陇虽然作风不高调但光凭这姿色他也不信他真低调得了…… 没过几分钟凯墨陇就回来了,驾驶座的车门一拉开,贺兰霸刚想说“这么快”,车门外的凯墨陇忽然没预兆地往下一软,眼看着就以一个骑士下跪的动作跪了下去,贺兰霸心里惯性吐槽着“卧槽你跟我行这么大的礼是做什么”然后脸色才蓦地一白,连忙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如果不是凯墨陇下跪时伸手勉力扶了一下车门边缘,雾里看花的贺兰霸压根看不出对方有一丝虚脱晕厥的痕迹。你说这晕都能晕成骑士跪的样子说你没受过训练谁信啊?! 贺兰霸绕过车头就看见抓着车门直线软了下去的凯墨陇,忙一个箭步上前托住对方,立刻呲了下牙,卧槽好重!托着凯墨陇的背,那感觉如同托着一台摩托车,当然了肉身凡胎肯定没有一部摩托那么沉,但就凯墨陇的身高来说也够呛了,这有近八十公斤了吧?混血的错? “喂你怎么了?受伤了?!受伤你怎么不说啊,逞什么能呢!”贺兰霸极其粗暴又猥琐地掀开凯墨陇的衣摆,“伤在哪儿?” 毛衣和背心都掀起来了,下面却只有形状漂亮紧致的腹肌,贺兰霸以为是自己眼睛太近视看不清楚,人几乎趴到凯墨陇身上去看,没找着血迹或是淤青,难道是内伤?宅男编剧又沿着腹肌上下摸索一番,终于听见凯墨陇沉沉地倒吸一口气。 “伤到内脏了?”贺兰霸抬头问。 凯墨陇低头看了一眼手还放在他腹部的贺兰霸,皱着眉头神情有些焦躁难耐:“……不是内伤。”说着自己将背心下摆拉了下去,不动声色推开了贺兰霸的手。 贺兰霸只当这是矜持害羞的反应,也很配合的帮忙把毛衣拉下来,从旁扶住凯墨陇:“真不是内伤?” 凯墨陇知道贺兰霸根本扛不住他,自己起身往一旁挪了一下,席地靠坐在车门边,眯眸看着眼前人,眼神已经有些不清明:“我出门时被灌了安眠药,估计是三唑仑……” “什么?!”贺兰霸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如果戴着眼镜,镜片都能跌碎成渣了,三唑仑说是安眠药,但其效果约等于迷药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冷盘的时候……” “……”那都三个多小时了! 凯墨陇侧头靠在他肩膀上,下巴往他脖子里埋了一下,贺兰霸立刻感到又重又热的呼吸舔舐着脖子,后背跟过电似地一麻,目瞪口呆地看着就这么枕着他的肩膀睡过去的凯墨陇,上冷盘时就有睡意了,那到底为什么还要把那顿冗长无趣的法国餐吃完?吃完为什么还要陪他去晚宴?不过凯墨陇的疲倦倒并不是无迹可寻,在电梯里他就在努力保持清醒,再加上眼睛里触目惊心的血丝……卧槽你到底被人灌了多少安眠药?!那人这么不待见你请我吃饭么?是女人对吧!一定是的错不了! 贺兰霸摇摇头,凯墨陇虽然身形修长,但是重得非比寻常,好像浑身一块赘肉都没有,全特么顾着长肌肉去了,他根本挪不动,而他现在又没有戴眼镜,也没法把宝马x5开回去,贺兰霸撒手坐在地上,无奈地抬头看一眼敞着一扇门,跟护主的忠犬似的把凯墨陇护在门下的宝马x5:“你说怎么办?” 酷炫的白色宝马头一回看上去像个干瞪眼的傻帽。 贺兰霸只好先把凯墨陇扶上车,自己去外面千辛万苦拦了辆计程车,最后和出租车司机一起合力才把这超合金材质的混血美男扶到后座。 他们两个人大男人一左一右架着凯墨陇居然都有些勉强,司机小哥抬头欣赏凯墨陇先生低垂的睡脸:“你朋友是混血吧,啧啧,混血就是不一样!” 贺兰霸玩笑地拍开司机扶在凯墨陇胸口的手:“别趁机吃豆腐啊~~” 出租车一路上一颠一颠的,贺兰霸看着头靠在车窗边的凯墨陇,凯墨陇也跟着一颠一颠的,头发都颠乱了,看着有点暴殄天物,他把凯墨陇扶起来,让他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你妹的,你脑袋怎么也这么沉?你是机器人啊? 不禁又想起在洗手间里一挑二的凯墨陇,这是一个被灌了安眠药的人?陪他吃了两个多钟头的西餐,又打了一架,这明明就是机器人电池用尽的反应才对吧…… 他觉得自己这个形容很精彩,不禁笑了笑。机器人……所以即便如此完美,也不让人心生嫉妒。他瞄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司机小哥,悄悄伸手往凯墨陇腹部又摸了一把。我靠,这是什么材质做的?手感偏硬,不太人性化啊…… 车窗外的车灯和霓虹交替闪烁,贺兰霸侧头看着靠在他左肩的凯墨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度近视,总觉得这个苏得要命的男人睡着时就变得格外……纯情?或者其实这也是苏到极致的一种体现?他发现凯墨陇身上有太多秘密,甚至都想压低声音问一声司机小哥“喂你真看得见他吗?”凯墨陇完美得就像一个精神分裂的幻象,像现实版的《搏击俱乐部》,折磨着他的好奇心。 今晚是挺混乱的一夜,贺兰霸望向窗外,闹市区的灯光稀疏了,他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一低头就看见凯墨陇的手垂在大腿内侧,手腕上的蓝宝石表盘在昏暗的车厢里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贺兰霸知道这是潜水表,但还不晓得这表居然有夜视功能,也就不客气地把凯墨陇的手拿起来,凑到眼前去看表盘。 指针散发着淡淡的蓝光,指着表盘上方同样发亮的荧光蓝倒三角。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 贺兰霸无聊地转了转潜水表的外圈,潜水表的表盘外都有这样一圈带齿轮和刻度的外圈,转动时会发出咔咔的声响,这声音和跑车的嘶吼声一样,可以列入男人最爱的声音前十。他听了一会儿咔咔声,依稀还能听见机械表内部精密的运转声,就好像是从凯墨陇身体里发出来的,十分好听。他翻开凯墨陇的手摸了下虎口的位置,果真有茧,之前在墨丘利厅里凯墨陇握住他手腕时他就发现了。 贺兰霸沉浸在猜测这个人身份的乐趣里,出租车快要抵达丹美大厦了才想起他不知道凯墨陇住哪儿,往凯墨陇长裤的两个兜里都摸了摸,没找着手机,估计是留在宝马x5上了,这要怎么办?把人扛到a座203去? 正想着车子已经停下了,贺兰霸只好先付了钱扶着凯墨陇下了车,把人背进电梯,他把凯墨陇放在电梯一角,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你坐会儿哈,你实在太重了,七十公斤就是我的上限了,你自己老实说你超重了多少。” 不过电梯上升到十楼时他还是费力地把凯墨陇扶了起来,尼玛把凯墨陇这样的奢侈品放在地上总有种深切的负罪感…… 到203以后贺兰霸把凯墨陇扶到自己的狗窝,狗窝其实不乱也不脏,就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会瘆的慌——书架上衣柜上窗台上床上床下全堆着书本影碟和cd。不过考虑到凯墨陇有洁癖,贺兰霸还是全副更换了还没开封的打折三件套,才把凯墨陇放上去。他这张床比单人床大不了多少,凯墨陇一睡上去贺兰霸就听到床垫发出噗的重压声,那感觉颇有些滑稽。 “唯女人和美男难养也!”贺兰霸愤愤地把被子往凯墨陇身上一盖,关上灯带上门离开。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长久的安静后,凯墨陇平静地睁开眼。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一道光爬在漆黑的天花板上,又向下倒映在他的瞳仁里,映出机械表般精密的虹膜。若非他朝着那道光满足地勾起了唇角,会让人错觉这真的是无懈可击的机器人。 三唑仑对他的效用不会持续太久,他伸手摸了一把腹肌,又笑着掐了掐虎口,不晓得贺兰霸又脑补了些什么。凯墨陇在床上翻了个身,头侧在柔软的枕头里,闭上眼嗅了一下,对于贺兰霸更换床单和被褥这件事皱眉表示了一下不满。不过枕芯里还是有独特的味道,是廉价的宏声烟的味道。枕头旁是一叠书,最上面一本居然是《西方哲学史》。 门外是贺兰霸哼着歌冲澡的声音。凯墨陇扭头看向门板,半撑起身子,他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如星辰,好像随着那歌声,眼睛里每一个精密的元件和齿轮都开心地转动起来。 ☆、十四章它是十二章 贺兰霸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忽远忽近抑扬顿挫,似乎正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和电话那头交谈着什么。眼皮后的光亮得令人烦躁,他早没了睡意,只是想睁开眼时眼帘却总是不听使唤,直到那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蓦地来到耳侧: “醒了吗?” 换回中文后贺兰霸一下就认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凯墨陇?!这一声“醒了吗”像火辣辣的一鞭子抽在他眼皮上,他一鼓作气咬牙睁开眼,没看见凯墨陇的脸,只看到强烈刺眼的光源。男子高大的身影被强光磨去了一半,只留下另一半墨蓝色的虚影。 贺兰霸在强光下不适地虚起眼,男子单手将上方的转灯转了个方向,这下露出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还有那一身墨黑中透着暗蓝的笔挺西装,十分合身,若非量身订做,那就是这人的身体根本就是照着模特和这套arani西装的比例长的。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3节 凯墨陇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确定完全服帖后,放下手腕,优雅地一抖袖口,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袖口在黑西装的袖子下含蓄地露了一圈。 “这是什么地方?”贺兰霸打量这间巴掌宽的密室,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冰冷的铁床和头顶的光源,就只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连个窗户都没有。密室里潮湿阴暗,散发出一股铁锈味,不过这些阴暗面好像一点都不妨碍凯墨陇那如抛了光般玉树临风的形象。贺兰霸见凯墨陇在床边坐下,不禁低垂下视线去瞅凯墨陇的鞋子,黑色皮鞋的鞋跟向后踏在铁床下的横栏上,亮锃锃的活像刚从作坊里定制出来的。他觉得凯墨陇在这样的空间里看上去尤其不真实,好像一幅全息影像。 全息影像先生跷着二郎腿,手揽着膝盖上打量他:“你猜我身份那么久,猜到我来自i6了吗?” 卧槽这次又换军情六处了吗?贺兰霸手脚都被缚住,对方用的是那种医疗用的真空导管,手法很地道,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好像被整得很惨,但又觉得这剧情着实挺好笑的,还真就笑了起来,挑眉问:“007?” 凯墨陇也笑起来,一笑就又露了酒窝,垂下眼睫看着他,口吻里有一股奇怪的温柔宠溺:“那好,我就是007。” 继变态杀手,重甲骑士,武装特警和机器人之后,贺兰霸不得不认同这是凯墨陇所有身份中最令人满意的一个。“绑我干嘛?”他一点也不害怕,侧头示意自己手腕上扎的导管,“我只是个二流编剧。” “你高中时认识一个叫caesar的男生吗?”凯墨陇抬手将那盏灯又转过来照着铁床上的人。 贺兰霸迟钝了一拍才在扫过来的强光下别过头,声音沉闷地道:“不认识。” “是吗?”凯墨陇依旧交叠着长腿斜坐在床边,又将那盏灯转了过去,像个优雅又冷血的外科医生,灯光暗了回去,贺兰霸看见凯墨陇手腕转灯时袖口往下滑了一小截,露出腕表,不是劳力士的潜水表,他认出表盘上的十字形logo和vastant geneve的字样,这是奢侈腕表中少有能博得他这个宅男编剧欣赏的一款,江诗丹顿的小秒针系列,简洁的黑色鳄鱼表带,简洁的银色表圈和指针,唯一特别的是它的表盘,表盘不是白色,而是岩灰色。他有些奇怪为什么凯墨陇不管穿衣戴表总是能穿戴出他最中意的那一挂。 “真不认识?”凯墨陇拉开西装领口,从内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那你为什么会留着这张照片?” 贺兰霸冷不丁看清那张照片,背心猛的一凉,他瞪着照片看了半晌,又瞪着表情稀疏平常的凯墨陇看了半晌:“……不可能,这照片我早烧掉了!” 凯墨陇缓缓地收回照片,神色冷硬地问:“为什么要烧掉?你有那么讨厌他?” “你怎么可能有这张照片?”贺兰霸大惊失色。 凯墨陇收拢手指,贺兰霸听见照片在凯墨陇手中被揉成一团时发出的刺啦刺啦不堪蹂躏的声响,那感觉跟被火烧了没什么两样。凯墨陇张开手将那团废掉的照片不屑地扔在潮湿的地板上,朝他俯下身来,两只手按在他头顶,两个人本该一上一下四目相对,但凯墨陇偏偏即使俯身也要处在制高点,张开的嘴对着他的鼻尖,使得贺兰霸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凯墨陇低垂的眼帘: “你烧掉它,是因为讨厌他,还是喜欢他?” 贺兰霸闻到凯墨陇身上一涌而来的熟悉味道,薄荷的香气里好像有一团火在往外烧,他觉得凯墨陇这个样子有点不对劲,连忙别过脖子:“凯墨陇我警告你!老子有一个礼拜没洗头了!” “我昨天帮你洗过了,”凯墨陇头往右侧偏下去,说话时的气息熨热了贺兰霸的左耳,“你喜欢他。” 贺兰霸被那仿佛宣判一样的声音搞得浑身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来,见自己安然无恙坐在客厅沙发上,忙惊魂未定地回头去看卧室的方向,正好撞见毛衣套了一半从卧室走出来的凯墨陇。 凯墨陇似乎也是意外于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愣了一下才拉下毛衣衣摆,宽松的毛衣遮住了紧身的白色背心,阳光下帅得这般人畜无害,全然不见梦中那股邪恶的优雅劲,贺兰霸身上的冷汗才散去。这日夜颠倒的习惯真得改改,老是容易做怪梦。他自嘲地抓了把头发,戴上大黑框镜,跟着就在凯墨陇浅浅的一笑中精气神全回,掀开毯子起身:“你还好吧,药效过去了?” “嗯,谢谢你招待我一夜。”凯墨陇回头示意卧室。 贺兰霸趿上拖鞋:“去洗个脸吧,我给你拿张干净毛巾……” “我洗过了。” “啊?”贺兰霸回头,“……手洗的?” 凯墨陇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指了指洗手间:“那不是有毛巾吗?” 贺兰霸顺着望过去,问题是那是我的毛巾啊……他走进洗手间,摸着濡湿的洗脸毛巾,心情有些复杂。 “哦对了,”凯墨陇站在洗手间门口,举起手里断成两半截的梳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断掉了。不过你这梳子的齿子是不是也太稀了?” 贺兰霸瞪着自己身首异处用了快五年的唯一一把梳子,你真是机器人吧,所以才掌握不到分寸……另外对于我这种只洗头从来不梳头的奇葩来说梳子太密只会挂在头发上啊骚年。 贺兰霸冰箱里随时储备了火腿和牛奶,他早餐基本就是这样对付,最多再煮一只鸡蛋,可既然凯墨陇在这里,还是省点事叫外卖算了,关上冰箱心里正念叨果然是美男难养啊,凯墨陇已经径自走过来又拉开冰箱门,低头看了一下,取出侧边的两只鸡蛋,跟夹万宝路似的熟稔地夹在指间,两只鸡蛋在混血美男宽大的手掌中看上去特别袖珍,凯墨陇手腕搁在敞开的冰柜门上,对他一笑:“早餐我来做吧。” 贺兰霸“啊”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接下来便在一旁打下手,基本就是凯墨陇需要什么器材他找来递给对方,而后在旁边无所事事地观摩居家美男亲自下厨的场面。凯墨陇将毛衣袖口捋到小臂上,开水龙头在水流下冲洗着手,凯墨陇洗手有特意洗手腕的习惯,而且从来不取潜水表,贺兰霸看他右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将洁白柔软的泡沫揉到左手手腕,一方面觉得这是要去做外科手术吧,一方面又替那块潜水表糟心。 拧开火以后凯墨陇似乎是觉得手又脏了,干脆又洗了一遍,贺兰霸吐槽都不知道要怎么吐了,趁凯墨陇洗手连忙用毛巾把平底锅的锅把擦得干干净净。 做了煎蛋,又用平底锅热了吐司和火腿,于是贺兰霸吃了一顿标准的西式早餐,吐司金灿灿的,酥酥地夹着味美的火腿,贺兰霸吃得赞不绝口,比出大拇指:“我要是女人绝对能爱上你了!” 凯墨陇吃着煎蛋笑了一下,大约是笑对方如此容易满足:“我只会做西餐。” 贺兰霸想了想问:“你是哪国的混血?” 凯墨陇一愣,看着贺兰霸沾着牛奶的嘴角,喉结扯了一下,低头划开煎蛋:“我有说我是混血吗?” “还需要说吗?”一看就是好吧…… 凯墨陇吃完最后一口煎蛋,将盘子推远,靠在椅背上,惬意地一笑:“要不你再猜吧。” 贺兰霸眼镜一歪,这都要猜?我要跟你做朋友岂不被你玩死?他盯着凯墨陇悠闲地按在桌沿的手,他的毛衣袖口还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贺兰霸看着那紧致的线条,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在出租车上非礼人家时的手感,心里挺不好意思,推了推眼镜:“哦对了,你住丹美大厦哪儿啊?” 凯墨陇放眼这套两层楼的套间:“我那儿和你这格局一样,只是方向不同。”说着起身走到阳台,先是惬意地看了一会儿风景,而后回头对他指了指阳台左侧那栋房子,“从这里能看见我住的地方。” 贺兰霸跟出来一看,隔了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就是与a座比邻的丹美大厦b座。他指着正对着自己卧室兼书房窗口的那扇窗户:“你住那儿?” 凯墨陇背靠着阳台扶栏,侧着头饶有兴趣地望着b座203那扇开敞的窗户,好像对这窗对窗的巧合非常满意。 贺兰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耳边忽然响起“轰”一声巨响! 那声音离得太近,贺兰霸只觉得耳朵都被震得失聪了好几秒,才感到一股滚烫的冲击气流迎面扑来,他惊愕难当地目视那扇正对着他窗户的窗户就这么在爆炸声中被火光吞噬,太过震惊以致半晌才骂出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卧槽”。凯墨陇的额发被气流吹得扬起,火光映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贺兰霸清楚地捕捉到凯墨陇眼底的惬意转瞬被愤怒替代,他的手指在阳台栏杆上猛地抓紧,贺兰霸都错觉栏杆会吱呀一声被他抓皱。 贺兰霸使劲掐了一下大腿,你妹的,这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家会觉得凯墨陇和贺兰霸的相处模式和影帝里略有不同,放心好了台长心里是有数的,目前主要是因为这时两个人才刚认识,凯墨陇又还没原形毕露,相信我,很快贺兰老师就会对大手暴躁起来的~~(凯墨陇:这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吧?) ☆、十五章它是十三章 爆炸把窗玻璃的碎屑全轰下了楼,下方停靠的私家车一阵警铃乱响,很快就有不明情况的群众围在楼下叽叽喳喳地仰头观望。消防车和警车不一会儿就都到齐了。贺兰霸陪凯墨陇去警局时整栋大楼里的住户已被紧急疏散,消防队员还在想办法往上面接水管。 凯墨陇上车前手掌在警车的车门上,回头望了一眼硝烟弥漫的b座顶楼,躬身坐进车里。彼时贺兰霸只是站在路边打算目送凯墨陇离开,但警方却希望他也能去警局一趟,好方便他们进一步了解情况,贺兰霸只能从命,耸耸肩正要上车,凯墨陇却推开车门探出头来,蹙眉问车门外的警员:“他去干什么?” 警员被问得愣了一下,贺兰霸也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凯墨陇问这个问题,而是凯墨陇先生问这问题时的口吻和姿态,怎么说呢……不像在跟警察同志好好说话。 年轻的警员“哦”了一声:“我们也想向你朋友了解一下情况。”说完端端正正地看向凯墨陇,贺兰霸都错觉凯墨陇的脸色要是再黑一点,这小同志都能给他立正了。 凯墨陇唇线抿得很紧,冷硬地挪进后座里侧。贺兰霸坐进去时凯墨陇望着窗外,只低声说了声“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贺兰霸笑着拉上车门:“我不也卷过你嘛,扯平了。”车窗玻璃上倒映出戴着大黑框镜的鸟窝头宅男,贺兰霸冲那倒影啧了一下,“去问个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没时间上去换身衣服刮个头什么的……”他身上只穿着居家的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虽然干净但奈何在家里上下折腾总显得皱巴巴的,鸟窝头更是不忍直视,等进了警局搞不好要被当成犯罪分子的…… 他对着窗玻璃无奈地扒了把头发,手却蓦地一顿,适时车子驶进下穿道,暗下来的窗玻璃上除了他自个儿的倒影,还有背后正转头凝视着他的凯墨陇。 凯墨陇的手肘搁在车窗上,手指抵着下巴,看似漫不经心,但是拇指在下颚处压得很狠,像在跟什么较着劲。贺兰霸清楚地看见凯墨陇抿紧的嘴唇因为手指在下巴上来回蹂躏的动作被扯得松开,一下就从禁欲系美男变成口渴急需汲水的鱼。他起初以为凯墨陇是对牵连他进警察局一事感到抱歉,但这样子又不像是抱歉,他心中狐疑正要回头,玻璃倒映上的凯墨陇忽然直起背靠过来,伸手在他头发上……拨了一下? 贺兰霸傻眼地转过头。 凯墨陇的手顿了一拍,不过很快视线就在他探究的眼睛上一错而过,专心停留在他头发上,若无其事一丝不苟地帮他理了两下头发:“好了。” 贺兰霸终于闹明白这人刚刚是在纠结个什么劲了,忍俊不禁,凯墨陇先生不但有洁癖,还有强迫症,自己西装革履,也看不得别人不修边幅。算了,贺兰霸憋着笑瞥了一眼又把手肘搭上车窗,面朝外吹着风的凯墨陇,那只摸过他头发的手淡淡地放在嘴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曲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嘴唇,不过比起先前那种挣扎感,眼下倒是放松多了。贺兰霸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凯墨陇他已经有四天没洗头了…… 到警局后警方例行地向他询问了一些事情,贺兰霸很配合地完成了,百无聊赖地坐在过道等凯墨陇。凯墨陇坐在调查警官的办公桌后,靠着椅背,神情已经看不见有任何的愤怒和惊愕,只是全程低垂着眉眼,摆弄着办公桌上一只订书机,虽然看上去心不在焉,但是警官问的话他都能顺口回几句。贺兰霸手肘枕在膝盖上,弓着背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凯墨陇,他觉得凯墨陇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在盘算什么。 他一向不会把剧本和人生混为一谈,但是眼下这个状况,除非他是傻子,否则不可能不对凯墨陇的身份起疑。 凯墨陇上车前和警员说话时那场景让他一度怀疑难不成凯墨陇真有高干背景,可是再细细琢磨了又觉得不靠谱。真要是太子党这样的角色,赵易和裴俊不可能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而且经过在警局这一番观察,他发现警方也是实实在在并不清楚凯墨陇的身份。所以凯墨陇之前和警察同志说话时的口吻,应该是一种习惯。不管他有何种背景,一定都非同小可。 现场调查的结果是普通的瓦斯爆炸,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警戒线也除去了,火势没有蔓延到别的住家和楼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也亏得那是上下层,空间大。两个人站在楼下,贺兰霸看向身边平静地抬头仰望的凯墨陇,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上去看看。”凯墨陇说完径自走向b座大楼。 “我陪你一起去。”贺兰霸当仁不让地跟上。 凯墨陇回头停下,那站姿不留痕迹地挡住了贺兰霸的步伐,神情冷漠疏远:“不用了,你回去吧。” “是给你灌三唑仑的人干的?” “不是,警察说了只是普通的瓦斯爆炸。” 凯墨陇这几句话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眼神轻飘飘的不晓得在神游哪处太虚,贺兰霸听了有点窝火,又不知道这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习惯凯墨陇这般好似在掸灰尘的态度,好像从一团火变成一块冰。他看着神情里瞧不出一丝破绽的凯墨陇,最后还是怀着理解至上的心态,谅解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凯墨陇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贺兰霸状似潇洒离去的背影,眼神软了下来,良久,他转身步入大厦,墨黑的瞳仁一刹那又变得锋利如鹰。 贺兰霸走出b座大厦,走着走着停住了脚步,没头没脑地笑了一声,卧槽,我谅解个屁啊……这尼玛没法谅解! 凯墨陇边看手表边按下电梯键,正等电梯时,忽然眨了下眼,皱眉转过身—— 想不过味的贺兰编剧又大步流星走进来了。 凯墨陇睨着大大方方站到他身侧的贺兰霸,眼神复杂。 贺兰霸挑眉斜睨他一眼:“你想问我为什么没走?” 凯墨陇收敛神色,淡漠地看向电梯指示灯:“你为什么没走?” “凯墨陇,啊不对,或者叫你凯先生更合适?”贺兰霸把这一路上肚子里倒腾好的台词一口气背出来,“凯先生请问我们现在是不是银货两讫了可以一拍两散了?为什么你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我遇上麻烦事了你就应该来插手应该来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你遇见麻烦事了都不许我过问一句?”这种我特么都要拿你当掏心掏肺的朋友了,我都不计较我们那小金杯和大宝马之间的差距了,你却来一句“sorry,we’re different”,老子真想抽你一巴掌再抽我两巴掌你造吗?!“瓦斯爆炸?哄鬼呢?你屋子里那几扇窗户开那么大,瓦斯往哪儿爆?” 凯墨陇就这么侧头看着他,像看一本书,看得很入神。 贺兰霸也觉得自己激动过头了,他是编剧不是演员,虽然胸怀剧本,但保不准演得过犹不及,便咳嗽一声:“呃,意思是礼尚往来。我不打听你的秘密你的恩怨情仇你的那啥啥啥,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一点点也成……好吧特么心理安慰也成啊! 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与其一个人面对,身边有个人陪着会心理上会舒坦很多。 凯墨陇听完他的话收回目光没再看他,对着电梯门兀自摇摇头,贺兰霸眯着眼睨着他心里怪窝火,那摇头的样子活像他是个低能,两个人没法交流似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凯墨陇径直迈步走了进去,转身靠在电梯壁的中央,面无表情地面对着电梯门外的人。 贺兰霸在电梯口插着个腰,看凯墨陇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他都被这剧本逗笑了,抬手妥协地挥了一下:“行,那有事你再联系我吧。” 凯墨陇沉默地看着贺兰霸第二次转身离去的背影,沉默地收紧了下颚。贺兰霸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时电梯门开始缓缓合拢,凯墨陇的眼帘低垂下来,就在这时电梯门外忽然传来沉闷的一响,伴着贺兰霸“卧槽”的惊呼。 凯墨陇霍地抬头睁开眼,迅猛地伸手一把卡在已经合拢得快没缝隙的电梯门缝中,在门外等电梯的女士吓了一跳,虽然这电梯门是感应式的,但是她分明看见那只扳在电梯门上的手楞是强迫自动门以三倍速的速度哗哗哗震动着分开。年轻的白领女士捂着嘴看着从电梯内一闪夺门而出的长腿混血美男。 “贺兰霸——” 贺兰霸起身正拍裤腿,回头见到紧张地奔来的凯墨陇,也吓了一跳。 凯墨陇顿住脚步,看着安然无恙的贺兰霸,神情错愕。贺兰霸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大理石地砖:“这脑残的台阶谁设计的?”地砖是米黄色的,镶嵌着黑边,然后这台阶就给你整了个一模一样的黑边,他没注意看还以为是平地,这下好摔了个狗啃屎。 虽然这是意外,但凯墨陇的反应完全证实了贺兰霸的猜想,他贱兮兮地推了下眼镜,一瘸一拐走到怔怔的回不过神的凯墨陇身前,亲切地问:“你让我上你家休息休息?” 凯墨陇看向他,张口道—— “好嘞,谢了!”贺兰霸已经抢先打断他,不由分说一瘸一拐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十六章它是十四章 贺兰霸跟凯墨陇上到b座203,从门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除了满地的水渍还没有干透。凯墨陇停在门前,没有直接掏钥匙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贺兰霸心说都到门口了你还想赶老子走,干脆做了个很夸张的捂膝盖的动作,以示自己伤势严重。 凯墨陇在他的虎视眈眈下总算迟迟开了门,不过两分钟过去了,贺兰霸还没能走进屋里。因为凯墨陇就杵在门口,皱着眉头不停地扇着灰尘,贺兰霸只好推他一把,说了声“让让”,然后在凯墨陇先生疑惑的目光下大步流星走进被炸开锅的客厅。 客厅一半被炸得面目全非,不过还是依稀看得出全非前的面目一角,以凯墨陇的格调而言显得过于单调。贺兰霸抬头看了看,二楼以上没有被波及,炸得最惨烈的部分不是厨房,而是一楼卧室,贺兰霸推开门就看见那扇几乎被轰飞的窗户,也不知道警方是怎么得出瓦斯泄露爆炸这么不靠谱的结论的,也或者这里面有些内幕是不可为外人道的,警方和凯墨陇本人也达成了某种默契……贺兰霸在现实生活中没遇到过这么剧本的情节,看着看着脑子又不自觉地转起来,他回头狐疑地看向还停在玄关处举步维艰的凯墨陇先生。 凯墨陇大概是觉得一直扇灰尘也没有效果,改成了手握成拳头抵在口鼻处,低着头四下打量着,脚尖挑起地上一只倒扣的抽屉残骸,居高临下朝后梗着脖子皱眉往残骸下看了看。虽然贺兰霸明白那是因为他有洁癖,但是这用得天独厚的大长腿代替手的功用的姿态,看着很有点气人。 凯墨陇边低头查看边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贺兰霸半开玩笑地道:“你挺好看的。” 凯墨陇抬头看向他,难得连遮在口鼻处的拳头都拿了下来,不过贺兰霸没注意,继续用编剧犀利的眼光和那高达一千五百度的镜片寻找着蛛丝马迹。他说那话也是随口一说,他以为以凯墨陇这种苏得死人的体质,这种话应该早就过耳不惊了。 凯墨陇呼吸了至少两分钟的灰尘才又想起抬拳头掩住口鼻,状似平静地道:“你非要陪我上来看,你看出点什么了吗?” 贺兰霸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中,抱着手臂神清气爽地吸了口气,凯墨陇差点要上前捂住他的口鼻,贺兰霸道:“我心里是有一个剧本,你想听听吗?” 凯墨陇实在受不了贺兰霸站在满是灰尘的客厅还在大口说话,皱眉道:“到阳台上说。” “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过你要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谁没有个秘密呢?”贺兰霸站在阳台上,面对凯墨陇,显得毫不以为意,“这肯定是冲着你来的,你心里肯定也有谱。我之所以说想上来看看,是因为……”他推了下眼镜,“不管你信不信,我写剧本这么多年,接触到的东西也不少,犯罪心理学算是之一,一般情况下,凶手都会在犯案以后返回现场,不管是处于回顾还是确认的心理,我担心你运气不好撞上对方。这么大的阵势,你得罪的人来头不小啊,你有什么线索吗?” 凯墨陇挑挑眉,心里显然已经有了线索,但他不说。 贺兰霸对这个人本身的好奇已经胜过了这场狗血的爆炸案,他抓了抓头发,最终按捺不住地眨眨眼道:“要不,我帮你分析分析,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有用,就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凯墨陇看着把头发又抓得乱糟糟的贺兰霸,眼神依然严肃,但唇角却悄悄泄露了笑意:“我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行!”贺兰霸镜片后的眼镜炯炯有神,他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开始分析盘算剧本再现,“如果你只是得罪了谁,那目标一定很明确,但这一路上看你的神情,你似乎并不确定要炸你的人是谁,所以你得罪的有钱有势有来头的人应该不止一个。” “恕我直言,”凯墨陇十分矜持地微叹一口气,“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侧身靠在阳台栏杆上,悠闲地交叉着长腿,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告诉我凶手是谁。” “你得罪过的人或许很多,但是这些都可以排除。”贺兰霸望向一片狼藉的客厅,镜片上的高光又一次遮住了他的眼睛,“你从昨天傍晚起就跟我在一起,也就是说昨天整个晚上,这房里的灯都没有亮过,凶手肯定会推断你不在家,也许他就是趁这段时间上你家安排好这场爆炸,可是那又为什么偏偏没有炸到你?他都监视着你的行踪了,还能失手?非得等你出现在我家阳台时才突然爆炸,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凯墨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神探角色附体的贺兰霸:“我懒得想了,你告诉我。”他确实懒得想了,从贺兰霸非要跟他进电梯那一刻起,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已经很难保持有效的思考模式。 “我个人的见解是对方的目的不是要杀你,而是要警告你,”贺兰霸一脸同情地拍拍凯墨陇的肩,“是一个你正在得罪,或者决定要得罪的人。” 凯墨陇看着那只从他肩膀上一拍而过的手,贺兰霸则看着凯墨陇一眨不眨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刚刚那啪啪两下好像一不小心把对方拍走神了。 被混血美男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滋味有点跳电的刺激。凯墨陇不用说话,这双自带深情引力的眼睛随便往哪个目标物上停留七八秒,都够让女生神迷不已了,不过贺兰霸明白这会儿应该是凯墨陇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至少这说明他这一番推理是靠谱的,他赶紧摩拳擦掌道:“那换我问问题了,”他早已翻来覆去推敲了很久,第一个问题一定要尽可能地带出庞大的信息量,于是他问,“你虎口和食指关节的茧是练枪练出来的吗?” 凯墨陇愣了一下,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了一下又松开:“是。我是射击俱乐部的会员。” 贺兰霸点点头,心里却说老子怎么可能信?你又练拳击又连跆拳道又练射击,你是想去拯救世界吗? 两个人在阳台上相对无声了许久,凯墨陇忽然从栏杆处直起身,肩膀一侧挡在贺兰霸身前,看向黑咕隆咚的客厅:“谁在那儿?” 贺兰霸完全没听见什么动静,凯墨陇出声后才跟着转向客厅,玄关处投进一道影子,然后一名穿着粉色短风衣,细脚伶仃高跟鞋,拎着白色机车包的短发女子从阴影中探身走出:“是我。” 凯墨陇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是我!”安琪被凯墨陇冷漠的反应搞得很郁闷,举起双手,“还要我做这个动作不成?” 贺兰霸笑了一下,他觉得这姑娘挺可爱,和凯墨陇站在一起也非常地登对。他这人眼力见向来不错,于是步出阳台:“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有事联系我。” 安琪看着挥手离去的贺兰霸,直到对方的身影干净潇洒地步入电梯,她转向还在失神的凯墨陇,抱着手臂一耸肩:“走远了。” 凯墨陇回神扫了她一眼,进了厨房,安琪正纳闷,见凯墨陇提了一把折椅出来,手臂一松就将折叠椅啪嗒抖开了往地上一搁,尽管在一大片废墟中那把椅子也被他结实的力道扎得四平八稳。高帅的混血美男站在椅子后扶着椅背看她一眼:“过来坐。” 在凯墨陇的身形衬托下,那张椅子看上去有些单薄,不过安琪这一路上踩着高跟鞋走得够呛,也没客气,走过去就坐下,弯腰脱了右脚的高跟鞋揉了揉脚后跟,才看见地上凯墨陇高挑的影子。 凯墨陇还站在身后按着椅背,她笑了笑,就势坐直了向后一仰头,撞见凯墨陇居高临下半垂着眼帘的眼睛,那眼神虽然冷,也透着一股冷冷的电流,她居然又少女心地感到一阵兔子腿乱踹胸口,冲凯墨陇一笑:“要不你帮我按摩按摩?” 凯墨陇双手从椅背移到他肩上,还真按了两下,那力道棉柔有力,手指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舒服得销魂,安琪差点酥出声来,这时却感到凯墨陇的手捧到她下颚上,她迟钝地激灵了一下,被凯墨陇的手温柔地强制着仰起头,对上凯墨陇俯下的脸:“我们之间有交情,你让我为你按摩我愿意效劳,但不代表你喂我三唑仑我就愿意喝下去。” “……不是我的主意。”安琪咽了口唾沫,虽然笃定凯墨陇不会对她怎样,但奈何这气场还是让她瘆的慌。 凯墨陇抬起头松开手:“除非有人拿枪逼你,但就算是有人拿枪逼我,我也不会喂你一片安定。” 安琪揉着其实并不痛的脖子和下颚,没有说话,她知道那几片三唑仑顶多让凯墨陇多睡几个小时,但是也明白凯墨陇在意的是什么,他在意的是欺骗。 “这次不是来灌我药的又是来干嘛的?”凯墨陇走进厨房拿了两罐百事出来,递了一罐给安琪。 安琪把手伸得老远去掰可乐罐,生怕被溅到。凯墨陇无奈地沉了口气,伸手过去往她的拉环上轻轻一勾,可乐就这么娴静地打开了。 “谢了,”安琪笑着拿回来喝了一口,又指了指凯墨陇自己送到嘴边的可乐,“可乐杀精。”被凯墨陇挑眉盯了一眼,她笑道,“不过对你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无所谓,”凯墨陇喝了一口,“我在岛上就经常喝可乐,你也知道那地方除了白开水唯一的饮料只有可乐。” 安琪当然知道,那些可乐是当废品用集装箱运来的,还都是过期的。 凯墨陇抱臂靠在墙上举着可乐罐端详了一眼:“我做过检查,似乎对我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 安琪反感地搓着手臂:“他们还检查这个?” “有什么奇怪的,”凯墨陇低头啜了一口可乐,“他们不就最重视这个么。”说起来他还自己在显微镜下看过玻片上待检查的精子样本,穿白大褂的检查人员在他耳边热情介绍着这些就是活跃的精子,这些是不活跃的,你的精子状况非常良好bb,那感觉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你说正题吧。” “凯墨陇,”安琪的语气凝重下来,“你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肯定更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让你回去。这帮家伙虽然很忠诚,但是有时候忠诚得有点可怕,思想全停留在中世纪,”她啧了一声,“一帮守旧得要死的老古董,但是手眼通天。你的这种生活模式他们不习惯,他们就一定会想各种办法把你拗成他们那一挂的。” “正因为把精力和小聪明都用来对付我了,我才成了别人的靶子,我成为别人的靶子,老古董们不但不想办法解决,却只想让我自己飞回去。”凯墨陇提高声音,“这不叫手眼通天,这叫胆小如鼠。” 客厅里静了一下,然后安琪拎包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凯墨陇等的就是这个。安琪接通连线后将手机放在机车包上,熟悉的男声在手机那头有些尴尬地道:“呃,我们已经开始调查了。从所有你离岛以后得罪的仇家里。” 凯墨陇远远地对着手机道:“你很喜欢讽刺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我教你一件事,”凯墨陇走到安琪面前,提了提裤腿单膝蹲下,一手扶在折叠椅的椅背上,放低身段对机车包上那只手机道,“老古董们动不动就用地毯式战术,一点小事也要劳师动众,但效率极其低下,我看不惯很久了,你做事也从来不动脑筋,如果用来讽刺我的那些智商能用到点子上,现在就知道该立刻从哪里着手。” 安琪羞涩了一下,凯墨陇现在这个姿态很容易让她脑补自己怀了孕后凯墨陇正在跟她的肚子说话。手机那边的男声静了很久,安琪都能感到对方绞尽脑汁汗流浃背使劲思考的样子,末了男声才终于道:“你是说和狙击四国货币的那几只对冲基金有关?可他们很快就要玩完了……啊我明白了,呃,就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力保四国货币坚挺?我们在里面投的钱都是天文数字了,他们……老古董们不是很开心。” “因为我当年在岛上欠人一个人情。”凯墨陇起身道。 手机那头静了片刻:“……你一向大手笔。” 凯墨陇没理会对方小心的讽刺,沉声道:“你们行动快一点,那位在幕后发话的人,我希望他要么消失,要么‘瘫痪’。” “我们会尽快的,但近期他可能还会有行动,既然这次是警告,下次恐怕就是动真格的了,所以你最好还是……” 凯墨陇弯下腰点了挂机。安琪目视凯墨陇把可乐罐随手放在还没被炸飞的电视柜上,转身五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她忙问:“要干嘛?” “收拾衣服,今晚我睡贺兰那儿。” 安琪站在楼下,想入非非地道:“睡一张床么?” “但愿。” ☆、十七章它是十五章 贺兰霸开门前还以为又是来推销的,懒洋洋地趿着拖鞋来开门:“不订《时报》不订《早报》不订《晚报》……”然后拉开门就愣住了。 一身浅灰色针织开衫的凯墨陇站在门外,脚边是深棕色的威戈军刀拉杆箱,见贺兰霸开门,他笑着拍了拍拉杆:“我想你大概愿意收留我一段时间。” 贺兰霸上下打量对方,啧,连白色修身裤也能穿得这么……没褶子,他倒是不介意收留凯墨陇,只是……“你一个人?” 凯墨陇挑了挑眉。 “你女朋友呢?她怎么办?” 凯墨陇知道贺兰霸是在指安琪,也不道破:“怎么担心她?” “肯定要担心吧,”贺兰霸道,“我要是想对付你又对付不了你,就会从你身边最在乎的人下手……怎、怎么了?”他这话换来凯墨陇一阵古怪的神色,好像在指责埋怨他,贺兰霸心说这你自己该想到啊还需要我来提醒,不过还是被凯墨陇紧迫又不做声的样子看得发憷,“你现在赶紧去找她还不迟。” 凯墨陇颔着首嘴角勾了一下,但是没酒窝,也没有一丝温度:“你说得对,但她不是我女朋友。”说着抬起眼,尽量不让那种毫无道理的指责从目光里透出来,语含深意地对眼前人道,“所以我才要搬过来。”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眼神中没了指责埋怨,却又有了期待,贺兰霸还是被他盯得发了一会儿愣,不过好在很快就自我调节过来,抬手往门框上一撑,凑过去贱兮兮地一笑:“行啊,不过要是我收留你一个晚上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那就锦上添花了。” 凯墨陇淡淡地笑了笑:“三个晚上一个问题行吗?” 贺兰霸大大地打开门,颇尽地主之谊地帮着凯墨陇把栏杆箱提进来。 贺兰霸带凯墨陇去了楼上空着的主卧:“柜子里有三件套,都是洗过的,你自己换换,我一会儿要出去,就不陪你了,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成。” 凯墨陇刚要问“你去哪儿”对方已经磅一声拉上门,他看着关得严丝合缝的门扉,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枯坐了一会儿后才起身慢吞吞地换衣服,两只手解着针织衫的扣子,眼睛却望着窗外颇有些神思不属。他当然可以提出送贺兰霸去他想去的地方,但那显得太可疑了,在贺兰霸面前他可以尽可能的神秘,因为这似乎很合对方胃口 ,但是不能可疑。 下楼时贺兰霸正在洗手间里,已经换好出行的衣服,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衬衫的袖口和领口都是规规矩矩扣好的,凯墨陇皱眉,想到约定洗车打蜡那天,贺兰霸也只穿着一件居家衬衫,别说袖子一边挽得高一边挽得低,连裤脚都是高低不一地挽着的。看样子他今天要去见一个挺在乎的人。 “这房子是你的?”凯墨陇扫一眼洗手间里正低头冲脸的贺兰霸,在正对洗手间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有些吃味地没话找话说。 “是我外公的,现在算我的,他老人家在郊区有一栋独宅,后来开发商圈地给占了,就还了这套房子,他老人家去世后这屋子就归我占着了。”贺兰霸冲完脸擦干,戴上眼镜,想梳个头,才想起那梳子被凯墨陇一掰两端了。 凯墨陇朝前弓着背,胳膊支在膝盖上,盯着在洗手间里用手随便扒拉了一下头发的贺兰霸,交握的十指有规律地张开又合上:“没想过租出去?” “上上个月租客才走,我只租给庚影的同胞,能租得起这房子的也是少数,在庚影读书的不是特别有钱直接买个小单间住,就是特别没钱租地下室的。”贺兰霸低头看见洗手间地板上掉落的头发,高级知识分子就是爱掉头发,更何况他还是个大脑肌肉发达的编剧,不过这也掉太多了,触目惊心啊,他又不信邪地试着抓了一下头发,然后骂了声卧槽。 凯墨陇见贺兰霸往洗手间里面走,他看不见了,就往一旁伸了伸脖子,才见贺兰霸提了只拖把处理地上的落发。 “你熬夜太多了。” 贺兰霸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一回头,见凯墨陇靠在洗手间门口,低头蹙眉看着拖把上一团头发。 “搞创作的嘛,晚上才有灵感。”他笑了笑,把头发处理干净后洗了个手,冲镜子里的凯墨陇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凯墨陇侧身让贺兰霸走出洗手间,目视宅男编剧坐在玄关台阶上换上一双黑色帆布板鞋,弯腰时背上一对蝴蝶骨透过微微扯紧的衬衫露出端倪,凯墨陇看了很久,没意识到自己脱口问出:“见女性?” 贺兰霸低头绑着鞋带:“一个老同学。” 凯墨陇倚着楼梯扶手,神情不豫地对着宅男编剧的背影:“女同学?” 贺兰霸起身扯了扯衬衣的衣摆,朝身后人潇洒地一挥手:“走了!” 他这一挥手光顾着自己潇洒,压根没意识到那句兴高采烈的“走了”已经暗地里得罪了凯墨陇先生。 凯墨陇依旧背靠着楼梯扶手,静静地盯着玄关,大概七八分钟后,果然传来门铃声。他这才好整以暇地起身,去洗手间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又进了淋浴间,拿下花洒,单膝跪在浴缸边,弯腰低头,拧开淋浴器就这么冲着头上兜头一阵冲水,门铃停一阵响一阵,响到第五遍时,他向后捋起一头半湿的头发起身,走出洗手间时顺手取了贺兰霸的毛巾搭在脖子上,这才慢腾腾去开门。 贺兰霸按了半天门铃门终于开了,却不料一股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凯墨陇半敞着衬衫,头发还在滴水,拉开一半门,显得有些错愕:“怎么了?” “……我忘了拿钥匙。”贺兰霸看着一抹水顺着凯墨陇的脸颊滑到下巴,凝在那儿片刻忽然猝不及防地滴落下去,他没去看那水滴到了哪里,反正肯定不是衣服上,因为凯墨陇的衬衣已经敞得近乎于明目张胆的色诱了。贺兰霸不禁生出一种傻逼狮子往自己的地盘放了一只强壮的雄狮后后悔不迭的感觉。 凯墨陇转头看向玄关的柜子,拿了那串钥匙递给贺兰霸,笑了笑。 这一笑又不小心露了酒窝,瞬间又显得那一身好胸器和漂亮腹肌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开车时贺兰霸频繁地走着神,又忍不住开始猜想凯墨陇的身份,觉得今晚还是得早点回去,先问他一个问题解解馋,否则心里一直怪痒痒。 小金杯快乐地开上了高架桥,金杯的主人哼着歌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身后跟着一辆拉风的雷文顿也毫无所觉。 ☆、十八章它是十六章 贺兰霸在帝王广场的茶餐厅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见着晏菲,不由如释重负。下午他打电话给晏菲提出那个合作方案时对方还显得犹豫不决,不过既然这会儿人都来了,这事就算八字有了一撇了。 请晏菲吃饭时他没提电话里说的那事儿,只是和对方叙旧,两个人聊到在庚影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四年。晏菲毕业得早,而贺兰霸念大四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了,但他也并不以为意,他很喜欢大学的氛围,毕业以后哪还有蹭课蹭图书馆的福利。 “你说的事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 贺兰霸夹菜的手一顿,没想到晏菲自己先提了,他也没说什么,边喝水边洗耳恭听。 “陈公子很希望安嘉冕能加盟新片,对我也抱了很大的期望,剧本我都反复修改了很多遍,先是拿给陈鸣伦和严导过目,但还是不尽人意,”晏菲放下筷子,蹙眉看着盘子里的泡椒牛柳,“老实说如果只是拿出一个好本子,我当然也能办到,但陈鸣伦一定要和赵易叫板,而且一定要争取到安嘉冕,老实说我没有那个信心,听说赵易他们请的编剧是韩国一个很有实力的编剧,朴焕城,你知道吧。” 贺兰霸有点意外,朴焕城他当然听过,去年东京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大奖得主《追凶》的编剧就是朴焕城。《追凶》被誉为韩国最美悬疑片,难怪晏菲没信心,但这反而让他跃跃欲试:“那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我知道师兄你的实力,但问题是陈鸣伦这个人很刚愎自用,严导对你的印象也只有八点档肥皂剧,”晏菲垂眸摇头,“我觉得希望不……”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贺兰霸打断她,“这事我压根没打算让陈鸣伦和严导知道。” 晏菲抬起眼惊讶地注视餐桌对面的人:“你是说……” 贺兰霸推了推眼镜,向沙发后靠了靠:“他们没必要知道,编剧始终只有一个人,就是你。我一直是枪手,”他笑着一耸肩,“这次也不打算破例。” 晏菲眨了眨眼:“可是……为什么?”这是电影剧本,而且投资堪称大手笔,真的会有人不在乎署名权? 贺兰霸不打算说出背后的渊源,夏慧星已经不在了,但还是要留个清白名声在还记得她的人心上的。于是他笑着抓了抓头发:“老实说,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知道的,电视剧剧本周期长,钱又少,不太能解我的急,电影剧本就不一样了。” 晏菲还是不解:“可是,作为枪手你是没法和制片方签合同的。” “我是当你的枪手,当然归你负责,”贺兰霸凑到餐桌前,殷勤地夹了一块牛柳到晏菲碗里,放下筷子,“都是老同学了,我信得过你,只要你也信得过我。” 晏菲看着小臂交叠着放在桌子上,一副端端正正好学生样的贺兰霸,不经恍惚了一下。 贺兰霸肯定不知道,当年她还曾经暗慕过他。 一开始只是对这个总是无欲无求两袖清风的师兄很感兴趣,因为她发现这个平常总是把“卧槽”“我了个去”挂在嘴上,又宅又不修边幅的贺兰师兄,其实会每周定时去图书馆看书,那个时候她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在清冷得不得了的外语阅览室,每个星期四下午贺兰霸都会来看书,一个人坐在几乎没人的阅览室,同一个靠窗的位置,从希腊悲剧看到美国现代悲剧,看菲茨杰拉德也看阿西莫夫,明明是那么粗枝大叶的一个人,一旦静下来看书就像换了一个人,又专注又安静,好像谁也无法打扰他的世界。 阅览室没有空调,但是他烈日风雨无阻,下雨天时常都是淋着雨小跑着奔进来,只有在手上拿着书的时候才会打伞。 结束在图书馆勤工俭学那天,她打定心思想认识一下这位师兄。当天贺兰霸在下午两点准时来到阅览室,将借阅证押在她的台子上,照例去书架找书,她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上前去。 穿着白衬衣的贺兰霸就站在两排长长的书架间,手指抚过一排排书脊,她张嘴想打招呼,却蓦地感到一种局促,那一声稀松平常的招呼声卡在了喉咙。 明明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裤脚还有一串泥点,但是她觉得漫步在书架斜长的光影间,仿佛被周遭的书香包裹的贺兰霸,竟然有一种让人难以企及的距离感。就像每个怀春少女在中学时代都会憧憬的学长,安静,优秀,有一点点冷淡,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纤瘦颀长的身影立在书架边,手上捧着一本华兹华斯或者雪莱的诗集,像西方魔幻里那些不食人间烟火,年轻高贵的白魔法师。 她退却了,现在想来,还有那么一点遗憾。她冲餐桌对面的贺兰霸笑了笑:“能成吗?” “我对我们有信心。”贺兰霸双手交叉垫着下巴,餐厅的灯光倒映在黑框镜的镜片上,磨去了他眼底势在必得的锋芒。 贺兰霸开车送晏菲回去,也好进一步交流剧本,走到茶餐厅楼下一看,街边的停车位好不热闹,一群小子正围着一辆铅灰色兰博基尼热烈地拍照留影。晏菲对车子不了解,但贺兰霸还是忍不住瞅了一眼,好家伙!那居然是一辆雷文顿! 他对晏菲说了声:“等等啊!”然后快步走到那辆雷文顿前,举起手机咔嚓就拍了一张,把自己也框了进去。 晏菲看得哭笑不得,上车系安全带时问:“那车很值得一拍吗?” 贺兰霸边倒车边以一副师兄教导师妹的口吻道:“既然是编剧,这些也属于你必须了解的常识,那车是兰博基尼的限量款,全球只有二十部,看到这种车不拍一张那对自己真是太残忍了。” “你要把它发到微博上?”晏菲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限量跑车,正巧看到一名穿着黑色休闲西服的高挑男子快步走下帝王大厦的台阶,在纷纷避让开的围观者中拉开炫酷的剪刀车门坐了进去。跑车的底盘都很低,男子低身跨入驾驶座时显得那条收进去的长腿尤其修长性感。扬起的车门拉下来,雷文顿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亮了亮人字形的尾灯,v12引擎猛地一声咆哮,轰得整条街的路人都纷纷侧目。 “我没那么招摇,设成手机屏幕给周围的人炫耀炫耀就行了。”贺兰霸举着手机晃了两下,也听见了超级跑车发出的咆哮,颇为陶醉地瞄了一眼后视镜,挑眉道,“真是造福群众啊。” 晚上十点,贺兰霸带着晏菲的剧本回了家,客厅里没人,但是亮着两盏壁灯,他换鞋进来,瞧了一眼楼上,主卧的门关着,凯墨陇应该已经睡了。他进洗手间放洗澡水,放水的空当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翻了翻剧本,这一翻就一头栽了进去。 晏菲写剧本非常“专业”,首先她会时刻把预算放在心中,写任何一个情节都会考虑预算支不支持,这跟他的习惯却完全背道而驰,比如如果剧情能在吉隆坡双子塔上进行,他就绝不会因为预算退而求其次地随便找一栋摩天楼来安放他的主角们。虽然以双子塔或者摩天大楼a作为拍摄地对剧情主线并没有太大影响,但吉隆坡双子塔显然比一座模样都想象不出的摩天大厦a更能激发编剧的灵感,一旦剧情被设定在吉隆坡双子塔,那么主角和反派在空中天桥对峙,伴随着某位指挥家在dewan音乐厅里指挥瓦格纳《女武神的骑行》的片段,隆隆的定音鼓,上下翻滚的弦乐,与空中天桥外激烈的暴雨雷电交相呼应,这样气势恢宏的画面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出现在编剧脑海中。 其次,晏菲写剧本非常细致,过于细致以致剧情显得有些平铺直叙,虽不过不失但也欠缺亮点。他记得晏菲曾经改过一个漫画剧本,那漫画他碰巧也看过。因为太过力图想要再现漫画的感觉,明明在漫画中很带感的情节,看着看着就变得拖沓无趣起来。原因在于漫画的分镜分大小,分轻重,而且阅读漫画的节奏掌握在读者手里,但电影的分镜没办法放大缩小,如果将漫画里的分镜事无巨细地展现出来,节奏就慢了,而观众又不能跳过过渡性的部分,就这么被编剧绑架在电影院里,无休止地忍受着裹脚布式的讲述节奏,当然这个缺陷如果遇上高明的导演就能避免,但是高明的导演毕竟不多。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据晏菲自己说,她觉得这本子最大的问题在于不够吸引人。 这是一部悬疑剧,剧名暂定为《夜盲症》,关于悬疑的部分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关心的不是剧本够不够吸引人,而是够不够吸引安嘉冕。看了一小会儿就无意识地摇起头。剧本讲的是警方碰上一桩很棘手的连环杀人案,安嘉冕要饰演的是一名犯罪心理专家,几年前因为一次失误的心理侧写导致无辜者被害从此放弃了犯罪心理专家这个身份,在大学当着一名普通的图书管理员。这一次警方来邀请他协助,但他拒绝了。直到后来一位一直仰慕并鼓励他的学生被害,主角才终于决定重操就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这是一出很经典的好莱坞式悬疑剧,个人英雄主义和救赎的主题贯穿其中,看得出编剧极力想把剧本拔高,但这个剧本未必能吸引安嘉冕。 贺兰霸敲了敲剧本,默默道:这种励志式的英雄剧太模式化,而且安嘉冕过于清俊优雅的形象也会使得剧本想表达的东西变得模糊,再来这个人物对安嘉冕来说太手到擒来,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人物搞得特别难演,才可能引起野心非比寻常的安嘉冕的主意。 贺兰霸边看边往茶几下摸打火机,打算点只烟慢慢研究,打火机没摸到却忽然听见浴室里“哗啦”一声发大水的声音,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放了水,连忙奔进洗手间把水关掉,溢出来的水把他整条裤子都打湿了。 贺兰霸摇摇头,剧本可以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现实生活却总是充满着这样那样鸡零狗碎的琐事。 十分钟后贺兰霸终于泡在了温热的水里,差点要睡过去的时候冷不丁听见客厅有动静,他哗啦从浴缸里坐起来:“凯墨陇?” 客厅里静了一会儿,隔着门板传来凯墨陇有些沉闷的声音:“你冰箱里只有牛奶吗?”顿了顿又道,“而且还过期了。” “啊是吗?我老是忘记喝。”贺兰霸又靠回浴缸里,仰着头满足地哼了一声,又问凯墨陇,“你口渴啊?厨房有热水壶,插上烧几分钟就能喝。我这儿是比较简陋,别见怪啊!” 外面没了声音,可能凯墨陇去厨房烧水了。 贺兰霸以为凯墨陇早烧完水喝完上楼了,哪晓得从浴室出来,去厨房准备找根火腿来看剧本,却见凯墨陇穿着黑色的睡袍,抱着手臂靠着厨房餐桌,凝望着窗外的夜色,手里端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他心领神会地道:“还在想上午的事?有点什么眉目了吗?”说着从冰箱里拿了只火腿,利索地撕开咬了一口,站到凯墨陇身边。 凯墨陇侧头看向他,皱了下眉头,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 贺兰霸下意识接过温热的水杯,凯墨陇顺手就将他另一只手里那只冰凉的火腿抽走。贺兰霸心说我又不渴,不过在凯墨陇目光长久的关照下还是浑浑噩噩地喝了一口,又一口,然后又一口……等到杯子里的水喝光了,凯墨陇才又拿过杯子并将那只火腿还给他。 “我刚在你的手机上设置了联系人分组,”凯墨陇说,“我在第一个。” 贺兰霸拿着那只被凯墨陇握热的火腿,有点搞不清楚这人的路数:“啊,为啥?” 凯墨陇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抄进睡衣的兜里,看着窗外的夜景道:“正如你说的,我得罪的是很有势力的家伙,我不希望牵连你。” “我这样的路人甲他们还不至于对付到我头上。”贺兰霸不值一哂地咬了一口火腿,咂咂嘴,不好,火腿芯还是冷的,要不兄弟你再帮我捂捂?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路人甲?”凯墨陇侧头转向他。 贺兰霸一眼就看见凯墨陇黑色睡袍下半袒露的胸膛,之前抱着手臂看不见,现在手抄兜里了,光滑的肌理在月色晕染下一览无遗。贺兰霸走了下神,眨眼:“……你刚说什么?” 凯墨陇挑眉看他一眼:“没什么。”说着竟然低头将睡袍慢条斯理地系紧了些。 贺兰霸被那惜肉如金的动作酸了一下牙,都是大老爷们,至于么?我对你那只是欣赏,再说你把身材练成这副黄金比例,不是给人看的难道还是给你自个儿孤芳自——卧槽我在想什么啊?!这才没认识几天就特么开始想入非非了!宅男编剧禁不住偷偷给了自己一小巴掌。 凯墨陇在身边笑了笑,笑声像荡过高楼间的风声,凉爽悦耳:“有蚊子?” 贺兰霸扶着额头,按住抽搐的额角,在心里狠狠甩了自己几十个巴掌,叫你丫的逗比!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冷。”凯墨陇说。 贺兰霸把这话翻译了半天,才意识到凯墨陇是在解释刚刚系睡袍的动作。完了,这表示人家根本知道他刚刚在瞧啥。不可否认他对凯墨陇有很大的好感,这好感部分源于凯墨陇那苏得一比的体质,部分则源于他自身总是会不自觉青睐优秀同性的本能。但是他不希望对方误会什么,况且他再怎么欣赏凯墨陇,再如何被本能驱使,也是不可能对对方产生那方面的想法的:“我就是还觉得挺不错的,你的体格。” 凯墨陇低头打量自己:“是吗?我对这身体一点兴趣也没有。”说着抬眸睨着身边戴着大黑框镜的宅男青年,眸色一沉,“其实我更中意你这样的。” 贺兰霸哑然失笑:“你在逗我吧?清汤寡水的有什么看头?” 凯墨陇望着窗外,陷入回忆:“高中时有一个大我一年级的学长就是这么清汤寡水,白衬衫,笔直的黑色校裤,和你一样戴眼镜,只不过是无框的那种,有时候我感觉几乎整个学校的女生都暗恋他,”说到这里声音哑哑地颤了一下,“后来我明白原来那就叫嫉妒。” “男生的嫉妒心嘛,不奇怪。”贺兰霸笑道,“你现在绝对能把那学长比下去了。”其实他觉得神秘如凯墨陇居然有和他们这些凡人差不多的高中时代,就够让人吐槽了。 “不,他还是很完美。”混血美男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向他,笑容中有种微醺的幸福,“我还是很嫉妒。” ☆、十九章它是十七章 凌晨三点,贺兰霸喝着浓茶加班加点地修改电影剧本,他写剧本时会完全关手机断网络,不过在那之前会check一下信息,许穆在微信和qq上刷屏似地催他交剧本,他扫了一眼,没有理睬。拔掉网线,世界顿时清静下来。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条白色头带,往脑门上一绑,撸起袖子打开word文档,反射着白光的镜片异常酷帅狂霸冷漠无情。 在暗无天日闭关了不知道多少天后,贺兰霸终于如行尸走肉般拉开卧室大门,还无法完全从剧情中抽离出来,他浑浑噩噩地站在阳台上,在刺眼的日光下眯起眼仰起头,白色的头带迎风飞舞,自觉整个人焕发新生,换来隔壁楼几位大妈好一阵侧目。 从洗手间冲完澡出来,本打算先啃几根火腿充充饥,没想到拉开冰柜却发现里面有从超市买来的熟食,炒饭,小米排骨,小羊排……好大几盒,用微波炉热热就能吃。 他没打算染指凯墨陇先生的食物,但是那玩意儿上贴着黄色的便签纸,贺兰霸拿出其中一盒一看,上面用潇洒的圆体写着——rhe :) 贺兰霸向后靠着餐桌笑起来,翻来覆去掂量着手里的小羊排,居然还像怕他迟疑似的,连盒子后面都写着please please eat ! “搞得我还真舍不得吃了呢……” 把食物热好后他上楼去敲了敲凯墨陇的门,可惜没人。贺兰霸只得一个人坐在茶几前,对着码在茶几上那几大盒美食,煞有介事地夹着筷子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而后揭开盖子快乐地开动了。 说起来,凯墨陇比自己小两个多月吧,贺兰霸吃着羊排想,警察找凯墨陇要身份证明时他曾无意瞥到护照上的出生日期,要是那个没作假那确实是小足两个月还多。他扫了一眼茶几边那一叠逗比的便签纸,自己居然还叠得整整齐齐放那儿没丢掉……什么please please eat ,贺兰霸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小两个月啊。 晏菲很喜欢修改后的剧本,看完剧本后当晚立刻就兴奋地给他打来电话。 “你喜欢就好。”贺兰霸的晚餐依然是凯墨陇的eat ,边吃边对手机那头道,“不管怎么改,总不能和你原先的初衷背道而驰。” “简直是锦上添花!感觉像只能在豆角拿七分的本子,被你修改后都能拿九分了!”晏菲激动地道,“老实说,你真的不要署名吗?这对你来说不公平,要是严导和陈鸣伦看过剧本满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争取的……” 贺兰霸手下的筷子停了停,他忽然想到了饭局上假惺惺地给手下的枪手编剧们夹菜敬酒的许穆,想到了更多连面都不露,用廉价的几个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心血的那些所谓名编剧们,不由笑了笑,柔声道:“晏菲,你会是个好编剧。” 手机那头静了静。 “不过不用了,”贺兰霸潇洒地一笑,“我对署名没兴趣,我很高兴这个本子能署你的名字。” 晏菲没再说什么。不过他们现在离胜利还任重道远,本子改得再好,即便能在豆角拿99分,没能入得安嘉冕的法眼就等于一败涂地。原本是该担心这个问题的,不过,摩挲着手里的火腿,贺兰霸发现比起担心安嘉冕的反馈,他居然在分神琢磨为什么那天凯墨陇握了没一会儿火腿就热了,自己搓了半天这还没热乎。 刚结束和晏菲的电话许穆的热线就拨进来,贺兰霸任手机响了很久,还是接了电话。 “贺兰,你这几天都没开机啊,在赶剧本吗?”许穆先生语气里不无焦急,还带着点埋怨,“人家后十集都交了,你这次也太慢了啊,在搞什么名堂呢……” 贺兰霸本来想敷衍许穆一句“快了”,但是张开嘴又顿住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客厅里还没开灯,他仰头望着挑高的天花板,有一种夏慧星正在高处调皮地偷看他的错觉,他忽然很想最后再做一回夏彗星心中的英雄,哪怕很不明智…… “我不写了。”他说。 “什么?”许穆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你另请高明吧。”贺兰霸挂断了电话,直接摁了关机。 他滑坐在地上,靠着背后的沙发仰起头,伸了个懒腰。拜拜了,瞻前顾后裹足不前的人生,从此老子要不破不立置于死地而后生了。 不破不立的结果是连续一个礼拜都被许穆刷屏威胁,高昂的违约金被用血红的二号字体刷在他qq上,屏幕这头喝牛奶的贺兰霸一口牛奶喷到了液晶屏上。 宅男编剧双手撑着额头,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了,这时qq又跳出消息,贺兰霸心说有玩没玩啊,一看发现是晏菲发来的。 ——打你手机关机了,那我就在这儿通知你了,学长,安嘉冕决定接《夜盲症》了!! 贺兰霸把这条留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终于鸡血了起来。 ——真的? ——嗯,我刚跟安嘉冕,陈鸣伦和严导吃完饭,安嘉冕真的很喜欢这个剧本,而且我感觉得出他是喜欢你改编的部分!因为他一直问我是怎么想到设定主人公是盲人的,这个改动让剧情从头到尾的张力都加强了!学长,我好几次都想告诉他你才是这本子的功臣! 这一段话晏菲是分几次打出来的,贺兰霸看着一直处于输入状态,一条接一条地发来害他都没机会插话的晏菲,有些啼笑皆非。其实他也挺激动的,如果能在场亲耳听到安嘉冕对剧本的看法那就圆满了。 贺兰霸按捺不住地搜了安嘉冕的微博,没想到二十分钟前安嘉冕就在微博上放出了和晏菲吃饭时的合影,短短二十分钟转发量已过万。安嘉冕不是经常会发微博的人,微博上也鲜少会po自己的照片,更别说是和别人的合影了,他时常只是发自己早餐,午餐,晚餐的照片。这说明安嘉冕是真的欣赏晏菲。只这一张照片,足够让晏菲从籍籍无名的新生代编剧中脱颖而出。 安嘉冕当然会选这个本子,因为这个剧本不是冲着拿最佳剧本最佳电影的目的去写的,改本子时他脑子里只有五个字——最佳男演员。安嘉冕这辈子可能再也碰不到第二本这样的剧本了,他也不会再写第二本这样的剧本了。 贺兰霸在夏慧星的qq上留言——安嘉冕选了你贺兰哥的本子,我帮你报仇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4节 夏慧星的头像是他高中时的照片,灰蒙蒙的,再也不会亮起了。贺兰霸一点点回顾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夏慧星喜欢收集qq表情,他这会儿一页页地翻看着,满页都是动来动去夸张搞笑的gif图,而他不喜欢用表情,但是也常常一句话逗得夏慧星发来更多哈哈大笑的表情。 兔斯基洋葱头还在那里,扭来扭去,滚来滚去,咆哮帝也还在精气神十足地咆哮着……就像夏慧星还活着。贺兰霸镜片上泛起了雾气,他关掉了聊天记录,又翻出许穆的威胁留言,噼里啪啦打字上去——不好意思许先生,这个账号的主人不跟你玩了,等你能给投资上亿的电影写剧本时再来找他吧。 许穆显然一直在线伺机逮他,立刻用血红的二号大字回他——你特么得瑟个屁,就你那水平还电影剧本,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贺兰霸想用事实震撼他,但是偏偏这事又不能声张,他憋屈得要死,深切地体会了一把深藏功与名那不为人知的寂寞。人人都想当美国队长,但总有人只有当蝙蝠侠和超人的命…… 寂寞如雪的贺编剧从旋椅上起身,忽然“咔”的一声,宅男编剧躬着身僵硬地扶着书桌一角。你妹的,闪着腰了…… 凯墨陇走进昏暗的客厅时,宅男编剧正盘腿坐在垫子上,一副冥想入定高深莫测的姿势。 凯墨陇按开客厅的大灯,都忘了取围巾,顶着一头零星的雪走上前:“你在干什么?” “做瑜伽。”没有戴眼镜,贺兰霸瞧着踱步走来的凯墨陇,只觉得对方下巴遮掩在围巾后,显得似笑非笑。他促狭地问,“你要不要也来试试,尝试一下刚柔并济的感觉?” 凯墨陇想了想:“我刚你柔吗?” 贺兰霸大笑:“凯墨陇先生,你比我小两个月还尽想占我便宜呢……” 凯墨陇眼神蓦地一闪:“……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两个月?” 贺兰霸换了个姿势平躺在软垫上,两手放在身侧,慢慢抬起左腿,笔直地保持着九十度向上的姿势:“你上次拿护照给警方看时我扫了一眼。” 凯墨陇没说话,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贺兰霸正要放下左腿,脚踝却猝不及防被什么阻了一下,停在半空。他诧异地往下看,壁灯柔软的灯光下,凯墨陇拉长的影子无声地笼罩着他,凯墨陇戴全指手套的右手正扶在自己的小腿和脚踝之间。 黑皮手套上覆着一层冰凉的雨雪,贺兰霸只觉得皮肤隔着单薄的运动裤打了一个激灵,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有一种凯墨陇现在随便一翻手腕,他整个人都得被掀个底朝天的错觉。他怔怔地看着裹着三大圈围巾,敞着蓝色直筒大衣一丝不苟地扶着他的腿的凯墨陇:“你这是……干什么?” 凯墨陇下巴从围巾里抬出来,吐息裹挟着一丝潮湿的白气:“不是让我扶着吗?” 那语气听上去有点揶揄,隐约还有点生气,不过贺兰霸觉得这肯定是没戴眼镜产生的错觉:“这是瑜伽,不是仰卧起坐……” 凯墨陇这才挑眉做恍然状,不紧不慢地收了手,戴全指手套的手轻轻插回衣兜时衣料摩挲,发出一声短促的窸窣声,人却依然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看着他。 贺兰霸以为自己会很淡定地做完这套动作,但凯墨陇即使不做动作,不说话,也让他有如坐针毡之感,他只好僵硬地转话题:“哦对了,谢谢你的eat !” 凯墨陇低头,脚从拖鞋中迈出来,在贺兰霸愕然的注视下踏上软垫,贺兰霸只觉得凯墨陇一走上来,整个垫子都被踏平了似的。身着宝蓝色大衣的混血美男向后撩了一下大衣的衣摆,就这么在垫子一隅安然坐下,手揽着膝盖看着他:“怎么谢我?” 贺兰霸眯缝起眼想看清凯墨陇的表情,因为那声“怎么谢我”着实傲慢极了。不过两个人眼下这样子,很像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不好,脑补过度的宅男编剧一骨碌坐起来。 “这也是瑜伽动作?”凯墨陇问,围巾的边沿触着他的嘴唇,仿佛连声音都毛茸茸的怪搔人。 贺兰霸心说你是不是真在嘲讽我啊,起身摸了茶几上的眼镜戴上,缓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才转身看向还坐在垫子上的凯墨陇。混血美男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煦,就差长出一对洁白的翅膀来拥抱他了。耳朵听见和眼睛看见的东西咋差这么远呢,贺兰霸有些懵了,讷讷地问:“……要我怎么谢你?” “能帮我个忙吗。”凯墨陇笑容可掬道。 贺兰霸难得遇见凯墨陇有求于自己,再加上总觉得那个美好的凯墨陇又正常回来了,便爽快地一笑:“没问题,只要我能帮得上。” ☆、二十章它是十八章 贺兰霸发现如果要为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写个总结,那么其中第一条箴言必然是——祸从口出。 宅男编剧趴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课桌上竖着一本大十六开的《电影编剧学》,这是编剧系副主任严老的课,还特么是必修课,对于他这样缠绵学院两年没毕业的老油条,别的老师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放养了,唯独严赋格教授,每次上课都不忘最先抽点他们几个的名字。庚影的万年留级生很多,事实上像安嘉冕这样事业上日理万机却还能到点儿毕业的才是极少数,不过庚影的留级生多出在表演系,编剧系的留级生嘛……只能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贺兰霸趴在课桌上补眠,严赋格教授开的这门《电影编剧学》他都能背了,所以也不担心被抽起来回答问题,反而是他旁边的邓小胖,动不动就成惊弓之鸟状,但是这家伙紧张归紧张,又不愿意认真听讲做笔记,每当讲台上的严赋格突然沉默下来,玩着植物大战僵尸的邓小胖就开始紧张地边碎碎念边捏他胳膊:“糟糟糟!严老怪要开始抽问了!我觉得他往我这儿看了……靠我要是再答不上来这周末又要五千字论文走起了!” 贺兰霸昏昏欲睡地抽回胳膊,这时课桌一角的手机亮起来。 邓小胖顺利躲过一劫,又开始居危思安地低头玩起丧尸保龄球,顺便瞥了一眼贺兰霸的手机:“咦?你这老古董不是从来不玩微信的吗?” 贺兰霸有苦说不出,这玩意儿是为了配合凯墨陇才下载安装的,他看着微信上凯墨陇发来的信息:昨天跟你说的都记得吗?我现在去接她,记得别穿帮了。 贺兰霸一想到凯墨陇昨天跟自己提的那事儿就悔青了肠子,唉声叹气地回复:都记得呢。 那边回复:那来演习一下? 贺兰霸:怎么演习? 凯墨陇:你现在在上什么课? 贺兰霸:电影编剧学。 凯墨陇:有意思吗? 贺兰霸:我上这课都两年了,你说呢? 凯墨陇:那我传你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贺兰霸问是什么,微信那头半晌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张照片,贺兰霸一看差点没笑出声,那居然是凯墨陇的自拍照。看背景好像是在一家帽子店,背后的墙上全是帽子,凯墨陇正戴着一顶牛仔帽,身上是一件卡其色毛领工装夹克,一只手按在帽子上,夹克的衣袖挽起一小截,袖口勒在小臂上。贺兰霸在心里评估着,俯拍角度,光线强度,大秀酒窝,这些都把握得不错,光看脸的话这次卖萌可以打九十分,但就是小臂肌肉太抢镜了。没办法,混血嘛…… 紧跟着又传来第二张照片,这次却不是自拍照,照片上是一座无人的公用电话亭,贺兰霸没瞅出这张照片有什么名堂,电话亭就是那种背靠背有两个黄色半圆罩子的那种。他回凯墨陇:发错了吧? 然后是第三张照片,这次更离谱,居然是街边一只u形转弯的标志。 贺兰霸直起背,手指在桌边有节奏地轻敲着,心说有意思了,这毫无疑问是凯墨陇发给他来解密玩的。他仔细翻看着三张照片,在隔壁邓小胖骨碌碌滚保龄球的声音中忽然停下了敲手指的动作,第二张照片上的一对半圆电话亭看上去岂不就是一个桃心,贺兰霸立刻囧大发了,这尼玛该不是i love you吧…… 而且是戴帽子的i love you。美国有个现代诗人叫eegs,他的署名永远是小写,有人认为这是以此表达谦卑。戴帽子的i love you大约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小写的i。 凯墨陇:有意思吗? 贺兰霸不晓得该怎么回复,“有意思啊这不是你爱我啊不我爱你吗”,尼玛这种话怎么有脸说得出来…… 不过凯墨陇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什么:不聊了,我看见她人了,半小时后到你学校。 贺兰霸瞪着那句“有意思吗”,都能想象出凯墨陇一边开车一边笑得开怀的样子。 下课铃对严赋格来说等同于无物,贺兰霸在教室众人的怨声载道中收到凯墨陇发来的“我到了”的信息,往窗户下瞧了一眼,果然看见白色的宝马x5正倒车停入教学楼下的停车位。车门打开,穿着卡其色毛领夹克的凯墨陇下了车,推上车门时抬头朝教学楼上方望了一眼,当然不可能看见他,他的教室在十二楼。 副驾驶的门也开了,贺兰霸扶了扶黑框镜,只看清那姑娘一头细密的褐色小卷发和一身米色洋装小外套。凯墨陇正绕过车头,抬手指了指教学楼大门,示意要不要进去等,洋装小姐慢吞吞跟在凯墨陇身后,看样子果真不开心。 贺兰霸靠回座位上,吐了口气,早知道凯墨陇所谓的帮忙是让他假扮他的恋人,他肯定提前找八百个理由拒绝了。问凯墨陇怎么不找安琪,那明显更合适吧,不过看来凯墨陇先生的打算是要在性向上彻底粉碎洋装小姐对自己的幻想,因为据说这位叫叶娜娜的姑娘缠人的功夫很是了得。 严赋格以吟诗一般的语速拖堂了足足十五分钟,贺兰霸盯着阶梯教室敞开的左大门,在心里数着数,数到两百五十六时,凯墨陇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外。 凯墨陇走过来时还保持着边走边打量教室门牌的姿态,步履缓慢,眼神里带着小思量。贺兰霸都能想象教室外金色的门牌号一一倒映在凯墨陇漆黑的瞳孔中,1201a,1201b,1202,1203……刻板的阿拉伯数字在那个人眼睛里有了情绪,变得雀跃而美妙。 凯墨陇在1203教室前停下脚步,贺兰霸捕捉到了对方在满教室的面孔中寻找他时抿嘴唇的小动作,心头莫名软了一下。凯墨陇很快就找着他,贺兰霸看着站在门外,隔着教室里熙熙攘攘的学生冲他微笑的凯墨陇,如果前排的那些个女生不是突然领悟到了严教授讲演中的精彩而激动得交头接耳的话,那这应该是她们突然格外亢奋的理由。 贺兰霸也看见了跟在凯墨陇身边的叶娜娜,这位小姐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漂亮归漂亮,就是老闷闷不乐的。 叶娜娜扫了一眼教室里密密麻麻的人头,抬头看向凯墨陇:“是谁?” 凯墨陇就大方地抬手指给她看,他这一指,前排的好些女生齐刷刷就往后望去。叶娜娜跟着那些女生一道往教室后排打量,无法确定凯墨陇指的是谁:“后排都是男的啊……” 凯墨陇摸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递给她。 女子不情不愿地接过来,飞快又嫌弃地扫了一眼:“睡觉的照片?你没有他睁着眼睛的吗?” 凯墨陇双手抄在胸前,朝身边人垂首道:“这么急干什么,一会儿不就见到了?” 叶娜娜嘟嘟囔囔地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那张张着嘴睡得毫无美感的照片:“至少睡相上他配不上你。” “他有鼻炎。”凯墨陇抱着手臂,笑容里有一种淡淡的怀念,好像有鼻炎都是可以加分的。 叶娜娜脸色黑沉:“你这副暖男的样子真恶心。” 凯墨陇蹙眉玩味了一下:“头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我。”说着转向身边人,双手将羊羔绒的领子竖起来,贴着脸颊,弯唇一笑,“够恶心吗?” 叶娜娜盯着笑出了酒窝的凯墨陇走了神,凯墨陇却转过了头,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起身,他面朝教室,目不斜视地朝身边摊出左手:“手机给我吧。” 贺兰霸走出教室时正看见叶娜娜将手机用力拍到凯墨陇手上,不过那发泄的一拍压根没起作用,凯墨陇像是料到对方会有这个动作,顺势手腕一沉将手机揣进衣兜里。 贺兰霸看出来了,凯墨陇一定经常对叶娜娜小姐这样四两拨千斤。这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午饭由凯墨陇请客做东,去往餐厅的路上叶娜娜小姐一路都在打破砂锅: “你们看上去不像情侣。” 贺兰霸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回她:“男人和男人谈恋爱跟男女恋爱不同。” “但你看上去和他就像兄弟。” 贺兰霸继续回她:“你也说了是看上去像。” “那你们做过吗?” 贺兰霸感觉像被楼上的大妈猛地泼了一盆洗脚水。他实在有点受不了,转身十分克制地道:“你问这些问题时能不能稍微小声一点?”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就一点?” 叶娜娜理直气壮:“你要是真爱他就根本不会理会旁人的目光!” 四周投来猎奇目光的路人纷纷赞同地点头,贺兰霸没辙地看向一路上一直看好戏不吱声的凯墨陇:“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凯墨陇歪着头一副咀嚼的样子:“她说得有道理。” 贺兰霸用眼神表达着:可这不是事实!拜托,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毕业呢,二位能手下留情吗?! 凯墨陇看懂了他的意思,又多看了他一眼,估计是见他态度很坚决,这才转向叶娜娜:“你有什么问我吧。” “我为什么要问你?该问你的我都问过了,我就想问他。”叶娜娜指着贺兰霸不依不饶。 凯墨陇沉声道:“那就小点声,他的同学不知道他和我交往的事。” 叶娜娜猛地看向贺兰霸,眼神恨恨的,贺兰霸被看得一个激灵,以为对方要放大招,都准备好接招了,哪晓得叶娜娜小姐却忽然变成闷罐子,一个问题都不再问了。 一顿午饭三个人都吃得食不知味,上车后凯墨陇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贺兰霸看着下车走到一旁接电话的凯墨陇,他还是很好奇凯墨陇的身份,接个电话用得着躲老远吗?正仔细观察着,忽然听见后座的叶娜娜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你不爱他。” 贺兰霸错愕地回头:“……为什么?” 叶娜娜一副洞穿的表情:“他那样的人,你拥有他应该觉得骄傲死了,可你居然还避嫌。”说着幽怨的小眼神飘出窗外,黏在凯墨陇的背影上,“他那么骄傲的人,却愿意为了你忍受这种不能公开的关系……”然后收回视线盯着副驾驶座上的宅男青年,咬牙切齿不共戴天,“你配不上他。” 贺兰霸好一会儿没有回话,兀自转过头,望着从行道树下走回来的凯墨陇,他还没有挂电话,贴着手机专注于通话中,被一簇枝桠挡住时就顺势低了一下头避过。叶娜娜说得没错,就连那短促的一低头都是骄傲的。 “……你说得不全对。未必是不爱他,也许只是没有勇气。” “那我还有机会和你竞争吗?”叶娜娜偷瞄他。 贺兰霸长叹一声,双手叉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向后瞥了一眼:“这个我说了不算,要看医学界在未来十年能不能攻克女变男的手术难题,不过要移植那玩意儿,我看是挺难的……” 叶娜娜被这番流氓台词逼得涨红脸。 贺兰霸觉得自己在这场斗智斗勇的比赛中好歹算是险胜了,两人送叶娜娜回家,女孩的家前面有一段上行的石板道,车子上去后不好掉头,凯墨陇就把车停在石板道下,两人目送叶娜娜沿着石板道离去的背影。 贺兰霸松了口气,拍了拍凯墨陇的肩,正想交换一个“任务完成”的表情,岂料叶娜娜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没头没脑地道:“老实说我还是怀疑你们。”而后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能当我的面接吻吗?” ☆、二十一章是十九章 叶娜娜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没头没脑地道:“老实说我还是怀疑你们。”而后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能当我的面接吻吗?” 贺兰霸心说卧槽这蛇蝎般的心肠!立刻不假辞色地大手一挥:“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呢,这光天化日之……” 话尾一下被堵住,他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这么被骤然逼近的阴影笼罩住。 贺兰霸瞪大眼看着凯墨陇近在咫尺的脸,脑子像被原子弹轰过,虽然两个人的嘴唇现在并没有贴在一起,但是方才蜻(dian)蜓(guang)点(huo)水(shi)那一下绝非是他的错觉…… 理智告诉他凯墨陇只是在演戏,最开始时嘴唇接触那一下,也只是为了让叶娜娜相信他们此刻是真的在亲吻,但实际上剩下的时间里凯墨陇只是做了个比较讨巧的借位,尽管两人的嘴唇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近到鼻尖贴在一起,但是……贺兰霸努力用理智告诉自己:他们没!在!接!吻! 只是凯墨陇的眼神未免逼真过了头,贺兰霸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凯墨陇微微偏着头,所以眼神看起来才完全错了位。就像原本一直滴滴答答规律运转的机芯齿轮忽然被拔出表把,时间一瞬间暂停,又像一只被不小心撞翻的沙漏,无数沙粒像水一样哗啦分开,它们的变化都是如此微妙,却又好似惊涛骇浪!他只觉得两人间纠缠的呼吸声好像真的是因为热吻发出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不是接吻胜似接吻的战栗感,就好像……他被凯墨陇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吻了个遍。 贺兰霸全身石化,只有脑子里还有气若游丝的最后一缕思绪——原来除了视奸还有视强吻这种东西吗? 这样的姿势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贺兰霸都开始担心凯墨陇的脖子酸掉。凯墨陇终于缓缓退开了,眼底风起云涌的情绪归于宁静。贺兰霸立刻醒过神转头去看叶娜娜。石板道上已经没了人影。 “……对不起。”凯墨陇艰难地抿了一下嘴唇,眼神有些黯然。 贺兰霸不晓得要怎么回复,凯墨陇这种行为算是侮辱吗?可是他们嘴唇碰到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一秒,两个大老爷们开玩笑也比这个尺度大多了。那这就完全不算什么了吗?他应该拍拍凯先生的肩膀云淡风轻地告诉他“别放在心上”? 不对,关键不在这里。他皱眉警惕地睨着凯墨陇,脸色有些发白,这个人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会不会故意在试探自己?如果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我送你回去。”凯墨陇在他审视下别过视线,转身朝停靠在路边的宝马x5走去。 “不用了,”贺兰霸却掉头往反方向走,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挥挥手,想让自己的背影尽量潇洒一些,“我一个人走走,没事。” 身后的凯墨陇一直没有出声挽留,他就这样闷头一直走到三四十米开外的路口,才听到背后传来噗的一声关车门声,犹豫着回头,只见白色的宝马x5亮了亮尾灯,一径离开。 没事个屁啊。贺兰霸站在行道树下苦笑,什么时候才能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宝马x5在高架桥上一阵狂奔,车速已经远超过限速的70公里,隔壁一辆小轿车的司机好心地探出头来:“嘿,哥们,这儿限速的!”凯墨陇没有理睬,再一次轰了油门,转速表指针飞了老大一圈,宝马x5在超车道上风驰电掣连超了三辆车,得罪了同是超车狂的司机。车子在红灯处刹住时,一辆黑色suv气势汹汹靠上来,司机探出窗来破口大骂“我草你他妈找啊”bbb…… 凯墨陇戴上墨镜摇下车窗,一句话也没回,只是将捋起袖子的手臂搭在车门外。 还在国骂连天的男人看见那不容小视的肱二头肌,立刻闭嘴了。此后一路跟在宝马x5后,不敢再造次。 凯墨陇回到a座203,鞋都没换大步流星走进客厅,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用力过猛直接从茶几那头滑了出去,凯墨陇无暇去管掉在地上的钥匙,一扯领口,脱了外套又抬臂脱了t恤,一件件都扔在地上,连同鞋袜和长裤,而后赤脚跨过一地狼藉走进洗手间。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花的喷洒声和狮子般低沉的喘息。 那喘息持续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平息,凯墨陇有些乏力地抬手将花洒的水关小了一些,发现淋浴器的开关上也沾上了可疑的液体,他用手掬了一点水浇在上面,看着冰凉的水裹着粘稠的液体滴落。 水还是不够凉,他迎着水流抬起头,避免去看依旧有些不受控的下半身,喉结艰难地扯动了两下。大约一刻钟后关了水阀,飞快地裹好浴衣,像没事人一样走到洗手台前,开始专注地洗手。 潜水表扣了两下才戴好,白色的浴衣包裹着还在滴水的湿润身体,凯墨陇走出洗手间,弯腰一样样捞起地上的衣物,捡起车钥匙,将鞋子提到玄关放好,然后赤着脚上楼换衣服。 十分钟后,安琪在丹美大厦对面的街心花园里见到了穿着暗蓝色牛仔衬衫和白色修身裤,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凯墨陇。 他看上去像在无所事事地望风,交叠着长腿,一只手斜搭在椅背上,望着远处长亭里徜徉的老人,牵着宠物的中年妇女,放着风筝的母子二人。 安琪拂了一下头发,摆出风姿绰约的姿态走到他面前,可凯墨陇依然在看放风筝的母子。安琪小姐取下墨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不看我?” 凯墨陇将她的手轻柔地拂到一边。 安琪回头望了一眼,耸耸肩:“放风筝这么好玩?” “我在思考。”凯墨陇说。 安琪撇撇嘴,瞧了一眼坐在长椅左侧,手臂挂在椅背上的凯墨陇,便笑着大大方方地坐进了他手臂揽开的范围内,这样看起来就像情侣,挺满足她小女人的虚荣心的。她将机车包搁在膝盖上,问他:“思考什么?” “思考我要怎么说才能解释我突然做出的不理智的行为。” “哦?思考出结果了吗?”安琪好奇地问。 “嗯,”凯墨陇收回那只揽在椅背上的手,取下挂在领口的墨镜低头戴上,冲身边的短发美女一笑,“我想过了,他忘记我本来就是他的不对,我要做什么讨回来都是应该的。” 安琪咽了口唾沫:“你一直是这个逻辑……” “你呢,找我有什么事?”凯墨陇问。 “我代表他们来向你邀功。”安琪从机车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凯墨陇。 凯墨陇接过那份《世界报》,勾下墨镜扫了一眼经济版的头条——《威盾意外坚挺,三大对冲基金大失血》。这新闻早不算是新闻,他又翻到另一版,主编很有眼光,还给同期做了个《岛国风云》的专题。专题分了好几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耸动性的小标题,比如“兵家必争之地”,“人均寿命最短的国家”,“自由?民主?信仰?口号?”“精神领袖还是千古罪人?” 凯墨陇将报纸折好,递给前来捡报纸的老妇人,戴好墨镜淡淡地道:“我中午就接到电话了。” 安琪眨眨眼:“千古罪人打给你的?” 凯墨陇侧头看他,很郑重地道:“是精神领袖。” “我觉得法贾尔是个好人,”安琪望着蔚蓝入洗的天空,笑道,“就是太天真。”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在岛上的日子,每日枪林弹雨,没个人样,要什么没什么。内战很可怕,反动武装很可怕,你根本分不清他们的来路,各路战线,联盟,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即便是背后有西方阵营撑腰的军政府,当时也不过是比非法武装更有话语权的杀人团伙罢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无辜者死在武装冲突,暴动,饥饿中,他们的很多同伴也都相继死去。那是一座炼狱,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活下来。 在那一批来自北极星的少男少女中,她算得上是最没本事的一个,伙伴们都叫她仓鼠,因为她最擅长的就是躲藏,并囤积有用的物资,等到灾难和危险过去,才灰头土脸地从掩体或者防空洞里钻出来。 有一次一只反动武装控制了库库鲁城,这是一群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势要对外来者进行大清洗。所有对外的通讯线路都被切断了,他们无法与北极星的联络人取得联系,只能自己想办法突围。针对外来者惨无人道的血洗持续了一周,每天她都能看见成堆的尸体被扔上卡车货箱,运去郊外埋掉。 车子载着好几具同伴的尸体开走了,她躲在一处废墟里,吓得哆嗦,身边的凯墨陇把枪塞到她手上,她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那是他们在岛上待的最后一年,也是最血腥的一年,那一年凯墨陇只有二十一岁,但已经和十八岁时那个骨瘦如柴豆芽菜般弱不禁风的少年大相径庭。三年非人的训练和磨砺让他变得高大英俊,有了厚实的胸膛,宽阔的肩背,坚冰般坚不可摧的眼神。 凯墨陇弯腰捡起被她丢到地上的伯莱塔,走到她面前,蹲下,毫不温柔地扯下她抱在脑袋上的手:“看好。” 她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怔怔地看着虽然脸上蒙着灰尘却依旧英俊得让人屏息的混血青年,看着他“咔哒”插上弹匣,拉动枪栓,一颗子弹上膛,大拇指拨开保险销,他做完以后又重复了一遍这一串动作,在示范时嘴里一直阴郁地低哼着一首圣诞歌曲:“jgle bell jgle bell,jihe >  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原本洋溢着幸福的歌词伴着冰冷的机械声牢牢地印刻在她脑海里,那种反差让人记忆深刻。于是那些动作就像被拆开的手枪部件,一样样强制灌输进她脑子里。 凯墨陇掰开她颤抖的手指,把枪塞到她手里,收拢她的手帮她握住:“就这么简单。” 那天凯墨陇穿着黑色的t恤和军绿色的迷彩裤,她注视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颤抖着站起来,用卑微到令自己都难堪的心情挪动脚步走上前,抱住这个让人无比有安全感的后背:“你能保护我吗?”她没感到凯墨陇的反应,似乎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她不由收紧了怀抱,迫切地想要用女性的身体去诱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凯墨陇在这时侧过下巴,声音低沉:“我们是同伴,是什么让你觉得这种关系还不如你陪我睡一觉来得可靠?” 回忆起往事,安琪不由看向身边的凯墨陇,她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听见她的呼喊,提着突击步枪从三层楼的高度跃下,在地上就势一滚将她压在身下的样子。这么多年后她在动作片里屡屡见到这样的动作,却都不如凯墨陇干得那样洒脱好看。如果不是因为她拖了后腿,凯墨陇根本不会落入反动武装的手里,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被法贾尔将军所救,两个人结下了忘年之交。 “岛”在法贾尔的努力下慢慢有了一个国家的样子,可是因为它处在东西方都觊觎的绝佳战略位置上,一直有人在暗中窥伺着这座岛屿,总不打算让岛上的人们好过。这一次凯墨陇算是还了法贾尔将军一个大大的人情。 那个时候她挺迷恋凯墨陇的,迷恋他身上火药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但她也知道这个人并不属于自己。其实没有睡一觉还真怪遗憾的,她笑了笑,起身道:“你现在有事吗?不去跟踪那个对不起你的人?” “给他点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凯墨陇起身道。既然那位幕后黑手先生已经锒铛入狱,他暂时也不用担心贺兰霸的安危了。 安琪靠过来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那你请我吃晚饭吧~~” “不再游说我回去了?” “今天就不游说了,”安琪低头把凯墨陇挽着的牛仔衬衫的袖子放下来,一丝不苟地扣好还拍了拍,“我要帮贺兰学长保管好你的肉。” 凯墨陇一脸索然:“他可能还没你稀罕。” ☆、二十二章是二十章 贺兰霸走出电梯时连打好几个喷嚏,揉了揉发红的鼻子。鼻炎又犯了,一冷一热特别容易喷嚏连天。和晏菲约的这家餐厅暖气开得太足,他还没从外面的凉意中适应过来。环顾四周却没看见晏菲的身影,他摸出手机拨去电话,电话还没接通,就有人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机。贺兰霸诧异地回过头,在看见裴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时着实吃惊不小。 裴俊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跟班小厮。贺兰霸意识到事情不对,沉声问:“晏菲呢?” “她说临时换地点了,在108俱乐部。”裴俊笑道,“人都到齐了,就缺你一个了。” 贺兰霸没有多言,很配合地跟裴俊走了。到了车上,裴俊反而意外贺兰霸的冷静,他跟赵易通了通电话,末了把手机递给贺兰霸:“要不要说两句?” 贺兰霸接过手机,直接朝手机那头准备开嘲的赵易丢下一句“我来之前,不要开玩”,便挂了电话。 裴俊斜睨他:“你很淡定嘛?” 贺兰霸抱着手臂闭目养神,没有理他。 “你知道你怎么得罪赵易了吗?”裴俊很慷慨地就眼下的情况予以了说明,“赵易先前投资了一个房产项目,亏了三个亿,这事他一直不敢告诉他老子,就指着这部片子给他翻盘将功补过呢,结果却被你把到手的天鹅给抢走了。” 贺兰霸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愕然地睁开眼看向裴俊,裴俊正想冷哼“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贺兰霸却蓦地开口:“这么好的消息怎么才告诉我?” 裴俊被噎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看着身边一脸喜色心情不错的鸟窝头宅男,不解地问:“老实说,你跟我兄弟到底有什么仇怨?至于要害他到这个地步?” 贺兰霸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对这帮子纨绔子弟来说,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给毁了大概的确不算个事吧。 “他上辈子欠我的。” 冷不丁听见贺兰霸出声,裴俊皱了下眉。贺兰霸的脸朝着窗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显然他已经做好了无论要玩什么游戏都奉陪到底的准备。 108俱乐部算是本城小有名声的夜店,贺兰霸很快就领略到了该俱乐部蛇精病一般的迷宫式设计,楼梯和天桥在头顶纵横交错,歪七扭八地寻不着半点规律,像是设计师喝高了以后的产物。裴俊领着他在冗长的走廊里绕了半天,最后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死胡同前。死胡同外守着两个跟班,见他们过来,便把那面墙往里面一推——贺兰霸不禁翻了个白眼,跟着裴俊走进本俱乐部藏得最深的大包间里。墙门一推开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歌声。 赵易握着麦克风在屏幕前嚎歌,一首《海阔天空》没一个音唱到点上,下面一帮人还卖命地鼓着掌。裴俊和他进来后才有小弟上前在陶醉得忘乎所以的赵公子耳边耳语了一阵,赵公子转过头,看见门前的贺兰霸,举起麦克风声音洪亮地招呼他:“贺兰霸!你好样的啊!” 贺兰霸抓了抓鸟窝头,左看右看,有种忽然被主持人点到,万众瞩目的感觉。 赵易扔了麦克风一脚踏上茶几,把上面的酒瓶杯子盘子稀里哗啦全踢开了,径直走到贺兰霸面前,跳下茶几,歪着头得意地道:“你真以为你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能瞒天过海?女人嘛,我多的是办法让她们开口,这个还不算是我对付过的最棘手的一个。”说着回头望向包房一角。 贺兰霸循着望去,发现了沙发角落里双手握着酒杯像一只落魄水鬼的晏菲,女孩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他,咬着嘴唇嗫嚅了声什么。 ktv嘈杂的伴奏声淹没了她说出来的话,可是贺兰霸还是看清了对方的唇形和那三个字,他朝她笑着点点头:“你做得很对,女孩子就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沉缓有力,包间里静了一拍,连赵易都瞪大眼瞧着贺兰霸,一副见了天方夜谭的样子。晏菲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贺兰霸,他还是老样子,鸟窝头,过时很久的黑框眼镜,衬衫有点皱,但是他的眼神比她认识过的所有异性都更干净,更有安全感。 “我人到了,能放她走了吗。反正你想找的是我。”贺兰霸收回视线,对赵易说。 “好,”赵易难得拍了两掌,“我敬你是条汉子。”说着朝后摆摆手示意放人,又不怀好意地拍拍贺兰霸的肩膀,阴测测地一笑,“咱们好好玩。” 离开108俱乐部后晏菲就吐了,她被灌了很多酒,吐完以后整个人虚脱得不行,扶着电线杆在路边抱膝蹲下。酒劲过后才开始感受到夜晚的寒意,但是身体虽然冷得打战,心里却有一道暖流。她离开包间时贺兰霸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就像邻家大哥哥一路送她到家门外,为她整理好围巾,然后说“很晚了,早点回家,泡个澡好好休息”。 她知道贺兰霸是真的希望她能立刻回家,泡个澡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但是她没办法抱着枕头一睡置之。赵易并没有对她怎样,因为他真正的目标是贺兰霸,这意味着对待贺兰霸的手段不会只是灌酒加恐吓这么轻松。 她还能为贺兰霸做点什么呢,是报警还是……她抱着膝盖讷讷地抬起头,马路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灯箱广告,五星级酒店的广告词改自叶芝的诗句——去吧,去英尼斯菲尔德。 这句子就像一种召唤,她猛然想起什么,连忙起身拦下一辆出租车: “英尼斯菲尔德酒店!” 她记得那天晚宴上和贺兰霸在一起的年轻混血男子,在离开之前似乎曾和赵易有过某种对峙,并且不落下风,酒店经理曾称呼对方“凯墨陇先生”,这样看来去英尼斯菲尔德酒店说不定能联系上这个人。其实她也不知道找凯墨陇这主意有几分靠谱,对方也许只是酒店高层,也没有办法施以援手,但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她的直觉让她去找他。 运气不错,刚到酒店就看见那天负责晚宴的酒店经理在前台,她连忙上前询问。 “凯墨陇先生?”酒店经理显得有些意外,顿了顿摇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晏菲只当这是推托之词,对凯墨陇的名字有反应就是一种良好的信号:“拜托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有很紧急的事找他!” “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凯墨陇先生既不是我们酒店的客人,也不是我的上司,我真的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对不起,爱莫能助。” 晏菲无法确定酒店经理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眼下她无法承受这是实话,只能焦急地追上前恳求对方:“如果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请一定要告诉我,凯墨陇先生……他的朋友可能有危险……” 酒店经理本想一走了之,但奈何对方锲而不舍,而且这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由也担心真是人命关天的事,这才勉为其难道:“酒店和我个人并没有凯墨陇先生正式的联系方式,不过……” 晏菲眼里立刻冒出希望,紧抓住对方的手:“只要能联系上他,什么方法都可以!” 酒店经理最后给了她一个号码,不过并不保证能联系上凯墨陇。晏菲发现那是一个来自美国的号码,她借酒店的电话拨了这个国际长途,电话响了三声后有人接起。 “>  电话那头的男声声线冰冷,晏菲努力用英文表达着:“您好,请问凯墨陇先生在吗?” “英尼斯菲尔德酒店?”对方隔了一会儿回道,“你们为什么要找他?你们有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经过他。” “不是的,我不是英尼斯菲尔德酒店的人。”晏菲磕磕巴巴地答道,然后把凯墨陇先生的朋友可能有危险需要帮助这件事竭尽全力地表达了一番。虽然只有三言两语的交流,而且对方显得非常冷淡,但她已经依稀感觉到对方身份的特殊,成败在此一举。 “凯墨陇先生的朋友?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对方继续审问一般连珠炮地问着。 听对方警惕的语气,晏菲突然有点担心贺兰霸到底算不算是凯墨陇的朋友,保险起见只能含糊透露道:“他姓贺兰。” 电话那头陡然静下来,半天都没有一点声音,晏菲hello,hello了几声也不见回应,以为有什么故障导致通话中断了,只能挂了电话又拨,这一次电话那头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完了,难道对方根本就不认识贺兰霸?以为她是别有企图的骗子? 她无助地瘫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酒店大堂的钟,正中央的座钟显示着准确的当地时间,离她离开酒店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手机响起时,安琪吃饱喝足了正在宝马x5的副驾驶席上昏昏欲睡,摸出手机时很有损形象地打了个嗝,不过看见那个来电号码就睡意嗝意全无了,她偷瞄了一眼身边正开车的凯墨陇,朝来电号码皱了下眉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安琪,他跟你在一起吗?”手机那头的男声开口便道,口吻严肃中透着一丝紧迫。 安琪下意识瞄向凯墨陇,凯墨陇转向她,食指竖在嘴唇上,眼睛眯了一下。 双面间谍真是不好当,安琪只得冲手机那头回道:“没,吃过晚饭我们就各走各的了。” “各走各的?你知道他可能去哪儿吗?” “事情该解决的都解决了,自然是回丹美大厦了吧,”安琪有些纳闷,“找他这么急有事?后院起火了?”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像是松了口气:“他回丹美大厦就行了,你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确定他人没在外面。” “怎么了?”安琪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她看了一眼凯墨陇,凯墨陇指了指手机示意她继续问,安琪换了一副冷淡的口吻,“你什么都藏藏掖掖的是还不信任我吧?合作双方出现信任危机可不是件好事。” 男声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总算被撬开了嘴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他的那个朋友好像是招惹上了一些麻烦,你知道的,我们不希望他有任何的危险,最好能远离所有不必要的是非。所以这电话我们会当没接过,你也就当没听过这事吧。” 安琪愣了愣,机械地“哦”了一声,挂断电话,望着前路发呆。 “什么事?”凯墨陇问。 安琪低头沉吟良久,下定决心地抬头道:“……我告诉你你能保证两个小时内把事情解决,并且保证你自己毫发无伤吗?” 宝马x5猛地一个急刹车,安琪惯性地朝前耸了一下,被安全带了拽了回来,惊诧地看向凯墨陇,后者却并没有质问她或向她保证什么,而是直接抓了中控台上的手机,面色凝重地拨了出去。 手机那头一直没人接听,安琪见凯墨陇的神情越来越严峻,忍不住问:“你都不问我吗?” “你什么都没对我说,是我自己发现的。”凯墨陇挂了电话,两手搁在方向盘上,然后不再说话,只紧拧着眉头盯着路灯下笔直的车道。车厢里一片死寂。 安琪目视凯墨陇竭尽全力思考线索,他收回搁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狠狠掐住眉心,车厢里的死寂以及车主人烦躁地闭着眼的神态都显示出凯墨陇思考得很混乱,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为难她。安琪不禁小声道:“如果你实在想不出来,我可以打电话问……” 凯墨陇忽然松开掐着眉心的手指,睁开的眼睛里一派清明,他总算记起贺兰霸今日的日程了。是晏菲。 作者有话要说:  叶芝的诗原句是go now,and go to nisfree,诗中的岛名叫茵尼斯弗利,但我后来在网上搜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化妆品牌叫这个名字,所以就改了。 ☆、二十三是二十一章 晏菲尝试再拨那个号码,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正犹豫要不要报警,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有些狐疑地接听了电话:“……喂?” “晏菲吗?我是凯墨陇,”手机那头低沉磁性的嗓音不由分说一径道,“告诉我贺兰霸在哪儿。” 贺兰霸很吃了一顿老拳,嘴角都破了,镜片上也摔出一条裂口,有好一阵感觉自己都不省人事了,不过没一会儿又醒了过来。赵易那龟孙子开了一瓶黑啤往他头顶倾倒下来。他是被冰凉的酒水给浇醒的。 “啦啦啦,发大水啦~~”赵易边倒酒边幸灾乐祸地唱着。 贺兰霸受不了地抬头睨他一眼:“不就是三亿吗?不至于精神错乱吧……” 赵易气急败坏地丢了酒瓶子,一把揪起他的头发,贺兰霸被迫仰起脸,赵易眼神一变:“啧啧,看不出来你这样也挺有几分姿色的嘛,”说着转向身后旁观的裴俊,“兄弟,你不是好这口吗?等我收拾够了留给你享用啊~~” 裴公子朝这边投来一个慈悲的眼神,对赵易道:“别玩太大了。” “放心,不会影响你享用的。”赵易抬头朝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 贺兰霸被人从身后提起衣领,人猝不及防撞向茶几,他身后那人把他往茶几上一压,另一人拽住他的手臂跟待宰鱼肉样摁在茶几上。 赵易晃着明晃晃的匕首,在茶几边蹲下,用刀尖一下下戳着他的手背:“你欠我三亿,打算拿什么还呢?我看就算把你十根手指全剁了也还不了个零头。” 贺兰霸在心中止不住地忏悔,尼玛当编剧的真该洁身自好,写什么剁人手指挑人脚筋,不但误人子弟,还容易报应在自己身上…… 赵易把刀子横下来,刀刃贴在他的右手小指上:“要么先从这里开始吧,你也好有个适应过……” “哗——” 话音未落身后蓦地一股白光裹着冷风灌入,赵易惊诧地回头,那扇墙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推开了,顷刻之间整个包间里的打手、跟班、包括裴俊都冲那门户大开的方向站了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穿着牛仔衬衫白色修身长裤的混血美男出现在逆光之处,本该是十分养眼的风景,可是他背后的墙门外躺平的两名打手却为他的俊美平添了浓墨重彩的鬼畜成分。裴俊离门最近,很有眼力见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其中一名打手反应过来,抓了一只酒瓶跨过茶几一跃上前—— 凯墨陇身子向后一斜,电光火石间劈手就夺下酒瓶,然后如网球反手挥拍一般从下往上狠狠一挥。 “咣”的一下,酒瓶结实地砸在打手下巴上,玻璃渣子夹着泡沫飞溅开来,画面太过暴力美学,贺兰霸都不忍地闭上了眼。打手向后栽倒在裴俊身上,潇洒的裴公子也不由脚下一软。 凯墨陇扔掉酒瓶,甩去手上的液体,衣袖上一层玻璃粉末连同晶莹的水珠也跟着齐齐抖落,他一步步走进包间,鞋底碾在一地玻璃碎屑上吱嘎作响。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后退。 裴俊把被酒瓶砸昏的打手往前一推,失去意识的打手先生直接扑到了凯墨陇身上。 赵易认出凯墨陇,立刻按住贺兰霸的后颈,刀刃威胁地贴在贺兰霸手背上:“你敢再过来一步!” 凯墨陇停在了原地,昏迷的打手贴着他的前胸大腿滑下去,贺兰霸依稀看见凯墨陇的白色修身长裤上染上了一点打手的鼻血,心说真暴殄天物……不由又想,哎,老子没流鼻血吧,那在凯墨陇面前多掉份儿啊,他赶紧往光滑的茶几上瞅了瞅,还好,虽然鼻青脸肿,但是没有流鼻血,看起来还是挺爷们的,他这才抬头看向凯墨陇,挤眉弄眼地道:“兄弟们都在外面吧?” 凯墨陇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我一个人。” 贺兰霸张大嘴,他感觉赵易及其同党尚未对他造成多大的人身伤害,光凯墨陇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内伤致死了。大哥,你非得这么老实吗? 心里虽这么腹诽,但看到凯墨陇出现的那一刻,那种心情说热血沸腾也不为过。他没想到凯墨陇会出现,但是他真的出现了,又似乎合情合理。他笑了笑,轻蔑地扫一眼四周:“这些家伙都是纸老虎,真要切我手指早就动手了,何必磨蹭到现在。你要怎么收拾他们尽管来,不用管我,就赵易这道行,顶多在我手上割个几刀,碍不了事……” 凯墨陇不置可否,只看向额头冒着冷汗的赵易:“我要带人走,你开条件吧。” 赵易冷笑:“开条件?”他转向贺兰霸,刀子恶狠狠地拍在贺兰霸手背上,“这家伙害我损失了三亿,我能这么容易让他走?你这么能干你替他还那三亿啊?” 凯墨陇听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给我账户。” 整个包厢里静得跟太平间一样,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贺兰霸使出浑身解数眼神各种勾引凯墨陇想要对方给他个眼神交流,因为事情发展至此他着实不晓得凯墨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凯墨陇的视线始终在他的目光勾引范围外兜转,就是不跟他四目交接,好像一个走长波一个走短波,始终重叠不到一块儿。 凯墨陇手伸向长裤的侧袋,几个保镖有点反应过度地摆出护驾的姿势,末了才见凯墨陇摸出的是手机,他低头边拨号码边问赵易:“账户是多少?”赵易还在发愣,凯墨陇淡淡地道,“三亿不是小数目,这么晚了你难道还想我用运钞车给你运现金过来?” 赵易和裴俊对视许久,裴俊看了一眼已经将手机贴到耳边“喂”了一声的凯墨陇,冲赵易点了下头,赵易这才半信半疑地报出了银行账户。 凯墨陇朝手机那头交代完毕,挂断通话头也不抬地对赵易道:“大概要半小时。” 三亿元的转账,打个电话半小时搞定?是个人也知道没可能。贺兰霸以为这是凯墨陇用来争取时间的缓兵之策,不过这个三亿元半小时的梗设计得也有点太不上心了。赵易虽然傻,但也没傻到这个份上,呛笑一声:“半小时?你逗我玩呢?” 凯墨陇走到门边一把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个位置正对着贺兰霸所在的茶几区域,他像一只耐心守候着猎物的狮子,目光在标记的猎物身上毫不松懈,神情则隐藏在晦暗的光线后,只游魂般回了赵易一句:“电子转账实时到账。” 赵易如同听见天方夜谭:“别他妈跟我开玩笑了!” 凯墨陇缓缓向前弓身,幽深犀利的眼睛在灯光下暴露了一秒又隐蔽回昏暗中,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依旧紧盯着贺兰霸,毫不分神地回答:“还有二十五分钟。” 赵易咽了口唾沫,他还不确定二十五分钟之后会到来的是钱还是灾祸,但显然这个男人并不好惹。他看着凯墨陇交握的手指,注意到对方右手食指一直有节奏地敲击着手背,那节奏如机械表的秒针一样精准无误,以致他并不需要看表,也能准确地报出时间。 裴俊招呼来几个手下,耳语一番,让手下人去108俱乐部大门外望风。 贺兰霸腿都快跪麻了,但是相比腿上和身上的疼痛,凯墨陇的眼神更让他如坐针毡。凯墨陇明明在看他,但是他迎着他的视线看回去,却始终无法与这个人的眼神交汇。那感觉就像面对着一只笼中狮,那只被俘的狮子的世界是站在笼外的人和动物都无法理解的。 半小时后,去望风的手下回电话表示没有发现可疑状况,贺兰霸和裴俊一样大惑不解,难道凯墨陇想出这招不是为了等救兵?至此赵易才将信将疑地打电话去查账,这期间包间里弥漫的悬念甚至让贺兰霸生出了一会儿希区柯克本人就要走出来对观众bb的错觉,他已经做好了凯墨陇但凡有任何眼色他就立马跳起来跟他跑路的准备,可是直到赵易挂断电话,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赵易眨了下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凯墨陇:“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俊惊愕地看向赵易,贺兰霸惊愕地看向凯墨陇。三亿元只半个小时就全部到账了? “人还我。”凯墨陇从沙发上起身,神色冷凝。 赵易摇摇头,这事轻信不得:“我要亲自核对。” 又二十分钟后,赵易在笔记本电脑上亲自核对了这笔转账,三亿元一分不少地在他的账上。这下赵易彻底相信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靠!真有这么好的事?”甚至逗比地抓过麦克风在贺兰霸耳边唱,“他一定很爱你~~~” 贺兰霸整个傻住了。三亿,那就是三后面八个零……卧槽!他又惊愕又愤怒,瞪着凯墨陇:“你疯了?!真的给他三亿?!” 凯墨陇的视线总算跟他对上了,不再是无法沟通的狮子的眼神,这次是人的眼神,看上去很坦然。 贺兰霸总觉得那双眼睛活灵活现地写着“难道不该这么做”,他只能认命,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你也可以稍微讲点价啊!” “好了,”赵易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这人说话算数,人你可以带走,但是必须以我的方式带走。” 贺兰霸实在受不了了,梗着脖子抬头看他:“你到底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什么方式?”凯墨陇问。 “等会儿就知道了。”赵易神秘兮兮一笑。 几分钟后服务生送来了酒水,几大瓶伏特加搁在茶几上,赵易摆了一排口杯,起开酒瓶豪迈地一排排满上。然后一个戴着墨镜,皮肤黝黑,看上去像东南亚人的保镖走到茶几边,拿了一杯伏特加面向凯墨陇,赵易也递了一杯伏特加给凯墨陇:“你要是拼酒能赢过沙朗,就能带他从这里走出去,没有人会拦你们。” 贺兰霸嗅出不好的苗头:“如果输了呢?” “输了也没关系,”赵易别有深意地一笑,“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你们离开~~” ☆、二十四是二十二章 “凯墨陇你不能喝!”贺兰霸见凯墨陇果然和沙朗开始一杯接一杯地拼酒,喊道,“你信我一次!这群家伙就等着把你灌醉了再把我们两个胖揍一顿然后塞汽车后备箱里扔到荒郊野外!” 赵易吓一跳,显然没料到贺兰霸能这么准确地猜中自己的脑洞。 “《城市英豪》对不对?!这些见鬼的剧情都是老子编的好吗?!”贺兰霸一边想让凯墨陇清醒点,一边在心里自扇耳光,这就叫咎由自取,搬起石头砸自己和队友的脚! 喝着伏特加的凯墨陇居然抿着酒杯笑了一下。 贺兰霸彻底拿这人没辙了,你还笑,你特么还笑得出来?!我是没关系,但老子一想到你不但为我损失了三亿,帅得这么惨绝人寰的还要被揍成乌眼青,我就……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5节 满满一大杯伏特加顺着凯墨陇的喉咙滑下,光喉结扯动的频率看着都吓人。贺兰霸的思绪被打断,只记得这已经是第八杯,第三瓶了。他提心吊胆地问:“凯墨陇,你还好吗?” 凯墨陇放下酒杯,接着又拿了一杯,行云流水头也不抬地道:“你不是怀疑我是特工吗?对自己的脑洞有点信心。” 贺兰霸听着包间里一道道叫好声,想扶额却腾不出手来。伏特加开到第四瓶,凯墨陇端起了第十二杯。贺兰霸见一直没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一眼的凯墨陇终于投来令他望穿秋水的一瞥,立时挺直背,朝凯墨陇隐蔽而郑重地摇摇头,想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勉强,老子自有办法。但凯墨陇只是瞄着他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唇,舌尖在唇角隐去,然后在四周喊红眼的叫好声中从容地又将酒杯放到嘴边。 贺兰霸眼睛都瞠红了,丫的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舌头又不是光用来舔的! 四大瓶伏特加一滴不剩地喝完,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贺兰霸只一心关注凯墨陇的状况,他人看上去还好,至少一双傲人长腿分腿而立的姿态不像风吹就会倒,只是眼神在包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虽然是拼酒,但凯墨陇全程没有洒出一滴酒,无论是洒在地上还是洒在衣服上,这暂且令贺兰霸紧张的心好受了些。 赵易叫人送来一套飞镖和飞镖盘,飞镖盘挂在墙上,飞镖有三只,赵易拿了一只在手里,手指碰碰飞镖头,问凯墨陇:“会玩吗?” 凯墨陇垂眸看他一眼:“玩什么?” “super screa,玩过吗?” super screa是飞镖中的一种玩法,分上下两局,两个人轮流做封区选手和得分选手,封区的意思就是关闭得分区,得分选手顾名思义就是要在未关闭的得分区得分,他必须在所有得分区被关闭前获得尽可能高的分数,到下一局,双方互换角色,两局下来,得分最高的一方获胜。 “不过我们玩的是改良版,没有上下两局,只限一局。”赵易狡猾地一笑,“你是得分选手,沙朗是封区选手,七轮里你能拿到1000分就算赢,然后就可以自由的~~” 贺兰霸气得都快笑了,1000分意味着凯墨陇每轮掷镖都要拿下140分。在飞镖中一轮里选手可掷镖三次,三次都命中最高分值区,得分也只有180分,更何况在super screa中高分值区会被封区选手不断关闭,且封区选手还会先开局,所以除非沙朗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或者中途心脏病突发暴毙,否则这游戏你根本别想有胜算。 这种丧心病狂版的super screa是他在《城市英豪》里的独创,因为剧(zhuang)情(bi)需要,他写了一段对主角不利的单局super screa的剧情,还取了个名叫hell screa,毫无疑问赵易是《城市英豪》的忠实粉丝。 但是眼下他的手指头在人家的刀刃下,凯墨陇别无选择。贺兰霸紧张地关注着两个人轮流掷镖,虽然看起来两人的水准不相上下,但凯墨陇依然处于下风。这就跟围棋一样,执黑先手优势极大,所以才有了贴六目半的规则,但是凯墨陇现在还不享有贴目的权利。 贺兰霸觉得自己写这一出玩飞镖的戏码简直是在助纣为虐,他都不敢告诉凯墨陇这种欺负人的玩法是出自他的脑洞,否则跟凯墨陇先生肯定连朋友都没得做,而且对方肯定会很后悔那三亿元的开支…… 七轮已毕,沙朗发挥不俗,凯墨陇虽然有连续三镖都命中19三倍分区的佳绩,成绩离1000分依然相去甚远。 “啧啧,真是可惜啊!”沙发上的赵易悻然地耸耸肩,见高帅的混血男子依然站在投镖线的位置。要说玩飞镖的水平,这位凯墨陇先生未必赶得上沙朗,但是要论玩飞镖的造型,凯墨陇先生绝对帅得无以复加,无论是瞄准还是掷镖,他都不曾有前倾或动摇,相反始终保持着背脊笔挺,侧身两腿前后分立的姿态,不像在玩飞镖,倒像是单悬臂持枪射击动作。赵易稍微欣赏了一下,笑道:“还想继续玩吗?是不是喝太多伏特加做不来算数啦?要不要我叫个手下帮你算算,你已经不可能有胜算了。怎么样?那我就护送二位一程?” 凯墨陇这才缓慢地收回手臂,三只飞镖被他修长的手指扣握在掌心,只从指间露出尖锐的飞镖头,他还看着镖盘,口吻平静:“你觉得我玩飞镖的技术怎样?” 赵易奇怪凯墨陇突然问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撇撇嘴:“还不错,虽然赶沙朗还差一截,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凯墨陇垂首把玩着手里的飞镖,三只飞镖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轻巧地转了几圈,飞镖箭头的几星银光不时倒映在贺兰霸厚厚的镜片上,有些诡异,他听见凯墨陇淡淡的一声:“我也觉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粗噶的叫声乍起! 这叫声来得太突然,包间里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贺兰霸惊愕地抬头看着那只稳稳地插在保镖脖子上的飞镖,压在他身后的桎梏也跟着撤去,卧槽这时不跑更待何时?! 宅男编剧猫着身子从茶几边一蹿而出,非常暴力地顶翻了几个冲过来的跟班,包间里混乱声四起,贺兰霸听见赵易喊了一句什么,可半途就变成回魂般的惊叫。 一枚飞镖将赵易公子的衬衫钉在了沙发靠背上,赵公子显然以为自己中招了,瘫在沙发上惨白着脸,半晌才意识到飞镖只是没入了衬衫,他骇然地抬头看向凯墨陇。 凯墨陇朝他张开右手,展示手里最后一枚飞镖,赵易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许他的手下动弹分毫。 凯墨陇朝奔到他身后的贺兰霸伸出左手,贺兰霸也没多想,一把握住,就感到凯墨陇一下收拢手指将他的手捏攥在手心,那一下太生猛,痛得他呲了下牙,他低头瞪着凯墨陇反握的手,简直有种被机器一击锁定,不给密码不给开的错觉。 凯墨陇对沙发上惊魂未定的赵易道:“我会记得你的愚蠢。” 裴俊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不过更让他足下生寒意的,却是对方那种很自然的居高临下说话的姿态,他蹙眉道:“什么意思?” 凯墨陇的视线从左至右扫过包房:“给你三亿不代表我心胸宽广。” 赵易看向裴俊,发现好兄弟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真惹到什么大人物了,见凯墨陇转身要离开,连忙堆起一脸笑:“嘿,兄弟,我们的目标只是贺兰霸,没有真得罪你的地方吧?” 凯墨陇停在门口,侧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飞镖盘,包间里的昏暗和过道外的亮堂两相夹击下,那张混血的侧脸有种亦正亦邪的美: “这是我玩过最耻辱的飞镖。” 啪嗒。赵易看着被飞镖一镖命中应声坠落的镖盘和已经消失在门外的凯墨陇,用力咽了口唾沫。 贺兰霸跟着凯墨陇从包房全身而退,凯墨陇的背影起先在前方走得很从容,赵易那群打手在后面尾随时,凯墨陇先生还会回头招呼他们一眼,一群打手小子立刻就忌惮地后退老远。不过凯墨陇攥着他的手却忽冷忽热,有过三唑仑事件的经历,他对凯墨陇在灌下几大瓶伏特加后依然能完成七轮飞镖这件事并不奇怪,但也知道这种肾上腺素全开模式恐怕也只是一时。 拐过一处拐角,凯墨陇的手在过道的墙上扶了一下,贺兰霸已经默契地反过来攥住他的手,一边朝后打量,一边领着脚步虚浮的凯墨陇左转右转地摆脱身后的尾巴。躲进安全楼梯间后,凯墨陇靠着门身体不支下滑,贺兰霸早有准备,走到凯墨陇身前,将凯墨陇的手臂绕在自己肩上:“上来,我背你。” 凯墨陇把手臂从他肩膀上拿下来,从白色修身裤的兜里摸出宝马x5的车钥匙交到贺兰霸手上:“你身上有伤,背不了我。” 贺兰霸接了那钥匙,又把凯墨陇的手臂拽到肩膀上,很流氓地哼了一声:“特么少废话。” 可是等强制地把混血美男背上了背,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被揍得浑身酸痛,凯墨陇再这么一压,简直有种吃了芥末还往眼睛里喷辣椒水的错觉。 凯墨陇的声音在背后低沉又无奈:“我超过七十公斤了……” 贺兰霸试着迈了一步,还成,不至于伤筋动骨,他问:“超了多少?” “有点多……” “呵呵,”贺兰霸的眼镜歪了一下,却没法去扶正,他侧头想安慰身后的人,“那你得减肥了。” 然后感到凯墨陇的头在他后背歪了一下,脸颊贴着他的背:“都是肌肉,怎么能叫肥呢……” “行行,你最帅了好吧,老子是嫉妒你。”贺兰霸想把凯墨陇往背上再托一下,一抬腰,卧槽简直要老命。他现在只想抽上一根宏声,好让自己有点力气,或者最起码缓解一下身上的疼痛,“喂,我兜里有烟,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凯墨陇抬手在他胸口摸索了一阵,摸来摸去都快摸进衣服里了,就是半天找不到那包烟,贺兰霸被摸得浑身别扭:“行了行了,你睡你的……哎,别摸了!……要捏坏了!” 凯墨陇昏昏沉沉地笑了一声,笑得怪性感的。 贺兰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小两个月! 俱乐部很大,迷宫式的过道楼梯绕来绕去,他边认路还要边躲人,免得被赵易的手下追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着机器人凯先生顺利离开俱乐部的。 凯墨陇的宝马x5就停在路边,已经被贴了一张罚单。不过如果不是亲眼核对了车牌,贺兰霸都不敢相信这真是凯墨陇的座驾。白色宝马x5的轮子上全是泥泞,车子下盘溅满泥点。他背着凯墨陇站在路边上下瞻仰了一下x5君,口吻里掩饰不住好笑:“哟,您这是怎么了?去参加了拉力赛回来?” 宝马x5一身污渍,怨气很重。 把凯墨陇弄上车,贺兰霸浑身酸痛难耐,靠着驾驶座的椅背按摩了一下脖子,看到俱乐部门外又出现几道不甘的人影,才赶紧发动车子。 凯墨陇一路都在昏睡,贺兰霸边开车边还有些忐忑地看一两眼后视镜,大概是编剧的本能使然,他总是觉得背后的车一个个长得都不太单纯,不过x5的性能十分优越,没一会儿就把身后可疑的车辆全远远地抛在了后头,以至于后来贺兰霸盯着那转速表都产生了幻觉,明明时速显示才九十,可他总觉得窗外风景飞掠而过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一百迈了,甚至都生出了这车子怕是被改造过,他只要大喝一声“你主人要死了”,它下一秒就能给你变成变形金刚的错觉。 ☆、二十五是二十三章 贺兰霸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身负重伤是怎么还能把凯墨陇扛回丹美大厦的,本来凯墨陇的卧室在楼上,但他实在没那个力气再把人背上二楼了,便把凯先生往自个儿狗窝里一扔。 身穿牛仔衬衫和白色修身裤的混血美男往床铺上一倒,整张床发出沉闷抗议的声响。贺兰霸没那个力气将凯墨陇公主抱上床,他是用摔的,凯墨陇被他过肩摔下来时,床垫还很给力地弹了一下,凯墨陇一头黑发扬起又落下,纷纷扬扬盖在额头,牛仔衬衫的领子也折下来,轻轻蜷在嘴角。 那片领子一盖下来,卧室里就一片静谧,贺兰霸看着昏睡的凯墨陇,怔了怔神,不知不觉俯下身,伸手拨开凯墨陇的额发。 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没有伤口,亦没有红肿和淤青的痕迹。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凯墨陇,可以用酒瓶打网球,在人身上玩飞镖的某明星特工,不是那个被狼狈地揍晕在洗手间里,被他救了还没一句好话,老是拿一张臭脸对他的弱鸡小子。 但是某个角度看起来挺像的,贺兰霸提了提裤腿蹲下来,打量着凯墨陇的睡脸,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洗手间狭小的隔间里蹲下,低头查看那个被揍得半死却一声不吭的豆芽菜少年…… “……我靠,死没死啊?”在厕所隔间意外发现被揍得鲜血淋漓的不明少年时,他还以为闹出人命了,蹲下来探了探鼻息,那小子却赫然睁开眼,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惊得他一下缩回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躲进洗手间这半个多小时里这小子一直都醒着,不禁有种秘密被人窥见后的不知所措。 他脑子里空白了一阵,转眼自己已经逃也似地跨出了隔间。他靠在门板上,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是教学楼的洗手间,此刻除了他俩没有别人,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大部队说话笑闹的声音一层楼一层楼地漫上来,那是从礼堂陆陆续续回教室的学生。那时还叫贺兰谨的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怎么做。 再次拉开门板时,豆芽菜少年显然有些意外。他透过镜片扫了一眼对方污浊的制服上挂着的校牌——高二一班,凯萨。这个名字他略有印象,高二年级的风云插班生,听说目中无人得一比,才转来没两个礼拜就把同年级和高年级的学长得罪了个遍。 那时的男生都很幼稚,只要一个眼神不对就足够杠上,被人贴上目中无人的标签那足够你惹上一个加强连的麻烦,更何况,贺兰霸低头打量着地上蜷缩的少年,豆芽菜虽然已经被揍得虚脱无力,转眼珠的力气还是有的,特别冷酷狂霸拽地瞥他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移开目光。贺兰霸心说还真够目中无人的啊,人家没冤枉你好么? 他弯下腰一点不温柔地将对方拉扯起来,状似不经地闷声问:“我刚刚一直在洗手间,你为什么不出声叫我?” “走开。”豆芽菜不稀罕他扶,臭着脸抽出手臂。 “走开是什么意思?有种叫我滚。”他随便一用力就将豆芽菜重又禁锢回自己身边,凯萨学弟挣脱不开,因为这小子是真的即瘦又没力气,活像从没吃饱饭一样。 但就是那双眼睛有一股子“野”劲儿,像狼。他凝视着那双冷气四溢的眼睛,正有点分神,凯萨同学趁机给了他一声字正腔圆的“滚”。因为有眼神的加持,这声“滚”真真是气魄十足。 贺兰霸被“滚”回了神,冷哼一声拖着人往外走:“狗咬吕洞宾。” 却没想到刚跨出洗手间,那狗还真咬吕洞宾了! 贺兰霸被咬得很没有形象地惨叫一声,正好撞上从楼梯口上来的学生大部队。楼梯下的人马纷纷抬头驻足,贺兰霸尴尬了一秒,然后从容不迫地顺手给了豆芽菜一记爆栗:“伤成这样了还乱叫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凯萨那真是好,除了夏慧星,这还是他头一次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这么好。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凯萨的存在感太强,还是因为自己老有种“是我捡到他的,我就得对他负责”的思想觉悟。 校花我都帮你追,我还帮你找打工的兼职,和你打一样的饭菜就为了偷偷往你盒饭里加菜……可是凯萨对他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对他有这么多不满,他穿白衬衫也惹到他,练跳高也惹到他,在图书馆睡觉也惹到他…… 后来他终于弄懂了这些动不动就惹到他背后的含义。那家伙又极端又压抑,又倔强又需要保护,他觉得自己可以照顾这家伙,可以改造他,直到他的眼神里不再有那种决绝和不顾一切,直到他变得温驯温暖,可以像所有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一样,和这个世界打成一片。 可最后被改造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太不了解凯萨了,那个人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改变的,他太热烈太执着,像平原上的飓风,当你只看见他的片面时,你觉得那不过是一搓拇指粗细的小旋风,四周风景晴好,它与你相安无事,可是当你抬头仰望,才会发现它是如何的遮天蔽日。如果你不想靠近你,那么最好也别让他靠近你。因为当你一不留神踏入他的领域,会连回头张望的机会也没有便被他卷入,搅得灰飞烟灭。 回忆起往事,贺兰霸苦笑了一下,一笑就又浑身酸痛,他瘫坐在旋椅上,虚眸看向床上的人,凯墨陇不是凯萨,凯墨陇好像是所有正面元素的集合,发光发亮,而凯萨浑身都是要命的负能量。除了姓氏他们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就像西方神话中的大天使米迦勒和东方神话中的冷面夜叉一样相去甚远。 凯墨陇自是睡得安稳,他却没有丁点睡意。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过混乱,他需要好生梳理一番。他的本意是想帮夏彗星出一口恶气,结果剧本没撸好,自己反倒被赵易收拾了一顿。但凯墨陇是他剧本中的意外,他简直像是从荧幕那头直接跨进幕布中,摇摇头表示完不满,然后就霸道地篡改了剧情。这是导演才干的事。 贺兰霸在椅子上坐了一阵,酸痛感缓解,疲倦感同时袭来,背凯墨陇虽然够呛但是歇歇也就好了,只是身上挨那几拳现在反而越发吃痛起来。他拉开床头柜,记得里面还有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来着,是上次的租客留下的。 柜子里放了一些剧本草稿,一只旧场记板,最底下是一只老相册,不过里面没多少照片,贺兰霸瞥了一眼那本已经多少年没翻过的相册,拖出压在相册上那只用来充当的医疗箱的高级月饼盒,找着了云南白药以及医用酒精和绷带。之前那位租客的梦想是当打星,千里迢迢来庚林圆梦,如今成了一名武替,也算是得偿所愿吧。临走前留在公寓里最多的就是这些瓶瓶罐罐,跌打药膏。 贺兰霸想起每年艺考时庚林电影学院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早春三月里也有了夏日般逼人的热度,每个来庚影的年轻人的眼神都是闪亮逼人的,那里面全是梦想,是希望。 王尔德曾经说过,人生有两个悲剧,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追梦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梦想一旦实现了,也就变得平庸了。贺兰霸盯着书桌上那罐医用酒精,静静地发着呆。当武星未必有当武替好。一直同梦想保持距离才是最幸福的,实现梦想至少有两个弊端,一是实现后人就变得空虚了,二是走得太近看得太清楚了说不定还会恶心。他想到了许穆,如果那就是国内顶级编剧的真实写照,那他还是安于现状好了。 放下气雾剂撩下衣摆,正要起身去客厅,贺兰霸忽然一愣,缓缓地回过头…… 凯墨陇撑在床上,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卧室里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光线昏暗,贺兰霸觉得自己好像是丛林中的摄影师,大半夜里拿着一架红外摄影机对着一只雄狮——那狮子的眼睛亮得吓人。 有一瞬间凯墨陇的眼神和凯萨少年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他怔了半晌才干瘪瘪地开口:“……酒醒了吗?” 凯墨陇坐了起来,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阴沉,只是低声说:“把门关上。” 这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半点没有醉酒的痕迹,贺兰霸看了一眼背后敞开的卧室门,是有一股冷风从偌大的客厅吹进来,他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说着就要退出去带上门离开。 “门关上,你留下。” 凯墨陇在身后冷不丁说,声音依然低沉。贺兰霸站在门口诧异地回头。凯墨陇是盘腿坐在床边的,两手按在大腿上,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遮掩在头发的阴影下,使得他的气势更显阴沉。贺兰霸不明所以,但又仿佛被这股诡异的气场镇住了,脚步都不由自己。 凯墨陇沉了一口气直起背,贺兰霸目视他放下盘着的腿,从床边站了起来。因为搬凯墨陇上床时他有帮对方脱掉袜子,所以凯墨陇此刻是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的。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沉稳的步伐,贺兰霸闻到凯墨陇靠近时身上散发的浓重伏特加酒精味,但凯墨陇举手投足都不像一个醉酒的人。 不似醉酒,但那眼神也不像平时矜持优雅的凯墨陇,要让他形容,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凯墨陇倒像是被催眠了,像正走在自己的梦里。只是他看不出凯墨陇目前正做着怎样的梦。 贺兰霸愣神时凯墨陇已经走到他跟前,抬起手臂,这个有压迫感的动作让他很没面子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 那是凯墨陇隔着他的肩膀拍上门板的声音,贺兰霸下意识地回头,这一回头,下一秒就被凯墨陇猛地抵压在门板上。 门板又发出“砰”的一响。贺兰霸感觉自己的身体简直是被凯墨陇那合金材质的身躯直接给撞到门板上的。卧槽,你特么还嫌我被揍得不狠啊?! 酒精刺激了雄激素,致使凯墨陇呼吸火热,身体滚烫,贺兰霸推了几把发现无济于事,恶声恶气道:“凯墨陇!清醒点!!” 刚开始他的危机感并不是很严重,还是婆婆妈妈以劝说为主(反正打也打不过),一来是因为他总觉得凯墨陇的体质异于常人,就算这会儿有点不清醒也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二来他觉得两个人都是大男人,到最后赤诚相见了凯墨陇总得认清现实。事实上他都已经做好了凯墨陇真要掏出那玩意儿他就咬咬牙牺牲牺牲,大不了帮凯墨陇先生给撸撸,安抚安抚小凯墨陇的心理准备了。 可是当肩上的衣料发出刺啦一响,贺兰霸开始有点危机感了,他暗骂了一声狠狠给了凯墨陇腹部一拳头,这攥足了力道又始料未及的一拳让凯墨陇的身体敏感地颤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用一种近似怪罪的目光盯着他,然后眉头一拧,报复般双手扒住贺兰霸的衬衫领口左右一扯,衬衣的扣子刺啦啦全部崩开,跳落到地板上。 贺兰霸火了:“你还上瘾了是不是?!”他干脆抓了凯墨陇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看不清你还摸不清了吗?!老子没东西可以伺候你!!” 他一嘴糙话骂完,凯墨陇倒是有一会儿没动了,只是盯着他的胸口。他被凯墨陇那种好像要在他身上烧穿一个洞的视线看得头皮一麻,凯墨陇的手指在他胸口曲起,好像要嵌进他的肉里般用力,好在凯墨陇的指甲很平整,所以贺兰霸只是看着那双手骨节扭曲发白到触目惊心,并没觉得疼痛。 可是对方的举动却太反常了,贺兰霸错乱一般紧盯着凯墨陇,抓着凯墨陇的手已经完全不能阻止凯墨陇在他身上肆意游走抚摸,他想阻止,两个人的手不断较着劲,但也只不过是让凯墨陇的手移动得缓慢但更坚实了。凯墨陇眯起眼,贺兰霸在那双眼睛里读出威胁的意味,像在说,要么他放开手好让凯先生摸个够,要么他就等着凯墨陇使劲在他身上搓揉好烙出几处掌印。 贺兰霸心头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提一落,直觉告诉他,不管凯墨陇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他好像都无法阻止了。 ☆、二十六是二十四章 卧室里很快一片狼藉,贺兰霸在被凯墨陇全面压制住时委实已经断绝希望了,但还存在些许妄想,这使得他在凯墨陇松手的一霎下意识地使了个想要抓住凯墨陇的肩膀拨开的动作,这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让凯墨陇一个侧身别开左肩,同时右肩报复一般顶在他胸口,然后…… 然后贺兰霸就被用一个过肩摔的动作直接摔到了床上! 他被摔得眼冒金星,眼镜差点掉下来,但同时也明白过来,凯墨陇此刻虽然并不清醒,但肯定也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男人,他不可能对女性使出这招。 他被撂翻在床立刻就翻身而起,但脚还没有在地上踩实就被凯墨陇不知道怎么的抬腿缠住脚下轻轻一勾,整个人又重心不稳朝后倒去,凯墨陇的手同时绕到他后背撑开托住,这样一来他倒在床上的同时也顺势将凯墨陇带了下来,当然这就是凯墨陇想要的。 两个人离得很近,贺兰霸被凯墨陇瞳仁里汹涌的黑色惊到了,想也没想拽了床头那本《西方哲学史》直接招呼在凯墨陇脑门上,很沉闷的一击,凯墨陇竟然走神没有躲过,他像一只被一枪打懵的狮子,恍惚地摇了一下头。 贺兰霸趁机收膝,一脚猛踹在凯墨陇腹部,他腿抬得很高,为的是避开凯墨陇的要害部位。但事实证明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要不你就全力一搏,要不你就束手就擒吧。因为这头狮子根本意识不到他的猎物在挣扎反抗时还特么想着不要伤到他。它被这些看似毫不温柔的动作激怒了,本来也许只是想找点吃的,但这样一来,就不止如此了。 凯墨陇以更加暴躁的姿态压在他身上,他一抬手凯墨陇就锁住他的手,他一动脚凯墨陇就制住他的膝盖,很快贺兰霸就发现全身上下哪里都动不了了,他还有残余的力气可以做反抗,但凯墨陇几乎封锁了他所有的关节。这根本是披着混血美男皮的触手系吧! 不能再激怒这个人了,贺兰霸对上凯墨陇深不见底的眼睛,这双眼睛此刻拒绝任何交流。宅男编剧的喉结滚了滚,忽然他想到凯墨陇闯入108俱乐部来救他时的样子,想到那一掷千金的三亿元,想到please please eat ,身体中最后一丝反抗的本能也彻底丧失了。 他没有再看凯墨陇,仰着头朝天花板露出一个苦闷的笑。他宅在这间卧室兼书房里整整五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都是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度过的,武替先生曾经说他这样的生活状态不正常:“你是编剧,应该走出去,去采风,去取材,去看大千世界!”贺兰霸对这理论嗤之以鼻。我们人生中最有创造力的少年时代,也不过是被关在教室里整天写写算算,但那个时候我们的心却可以飞到天外,甚至把这个理所当然的世界像玩橡皮泥一样任意搓圆揉扁。 创造力和脚去了多远没关系。有时他写完特别精彩的一幕,就会叼着烟站在阳台上,等着太阳在城市的脊背上苏醒。当来自那颗恒星的第一缕光染亮脚下的大都会,他感觉自己就站在迪拜的哈利法塔塔顶,和一只盘旋的鹰一起高呼“i&039; kg of the world!” 20层楼和160层楼有多大区别呢。我不需要去外面的世界,我的想象力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 所以这间不大的屋子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了,可如今这个世界却被不速之客闯入了。他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八国联军的大炮怎样轰开了闭关锁国的大清朝的大门。他觉得自己完了。 凯墨陇的身体压在身上的感觉是陌生的,但不仅仅是陌生,贺兰霸敏感地觉察到,那里面也包含了陌生的兴奋。凯墨陇先生毕竟是那样完美,能抱着他或者退而求其次地被他抱着,也接近于完美了。 贺兰霸仰头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假想自己是在和天花板亲热,视野下方,凯墨陇的身体抬了一下,在扒光他的衣服后,凯墨陇先生终于舍得脱下自己的衣服了。贺兰霸皱了下眉头,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味是极度诱人的,衣服每脱掉一件,那股原始的麝香般的气味就更浓烈几分,最终完全掩盖了古龙水薄荷般的清香。 卧室兼书房里充斥着属于凯墨陇的味道,配合着单人床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贺兰霸只觉得眩晕难当。他全神贯注盯着天花板,不敢去看撑在他身上已经一丝不挂的凯墨陇。 不敢去看,其实是因为潜意识里渴望去看。贺兰霸额头冷汗直冒,生理和心理处于冰火两重天的交锋中。他觉得凯墨陇长得太帅这个事实让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走了样,让他为自己设定的剧本也走了样。他发现自己非但对和凯墨陇如此亲密接触没有任何反感,甚至连无动于衷都做不到。 他以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抓下黑框镜扔到一边。视野变得模糊,这让他好受了很多。这个动作也完成得非常及时,因为下一刻他就感到双腿被分开,架在精悍结实的腰身上,凯墨陇将他往下拖了一点,宅男编剧背上随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低头去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头皮发麻冷汗涔涔地想,这个时候我该作何感想,“不愧是混血”么? 凯墨陇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贺兰霸喉结紧了一下,低声说:“……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凯墨陇没有说话,行动胜过了千言万语。 一开始总是不好过的,尤其又是在没有任何润滑和扩张的情况下,再加上凯墨陇还处在酒精的控制下,第一回合贺兰霸简直有一种跨种族兽交的恐怖错觉,他很爷们地忍住了没有叫出声,但是床铺在他们身下痛苦呻吟的分贝数却越加凶残。他想提醒凯墨陇慢一点,床特么要散架了啊,当然这只是奢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分神在强忍之外的任何事情上。 天花板颤动得很剧烈,好像下一秒就要开裂了,以至他竟产生了奇妙的幻象。随着凯墨陇的每一次撞击,世界仿佛都在隆隆作响,他的灵魂被从肉体中撞了出来。有人将他带到了哈利法塔上,他听见暴风骤雨般的摇滚交响乐,大卫加雷特的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在天地间回响,急促犹如某种倒计时。有个声音让他睁开眼,待他睁开了,却没有看见世界之王拥有的那座无边的金色城池,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夜色下灯火通明的沙漠之城,它们正一点点碎掉,无数高楼在脚下燃烧着倾覆,他孤独又战栗,明明是破灭一切的景象,但那景色又是何等的盛大热烈! 他呼吸急促,觉得难受极了,却又不肯承认那其中的畅快。就像很多年前的夜晚,凯萨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将他那封保送新安大学国际金融系的录取通知书烧了个精光。他跑得气喘吁吁冲上楼,只来得及看到一地灰烬。 他瞪大眼难以置信:“这是什么?” 凯萨扫扫膝盖上的灰烬,冷漠从容地起身:“你的保送通知书。” “你跟我有仇吗?!”他一把提起凯萨的衣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凯萨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诧异地盯着冷不丁向自己道歉的凯萨,凯萨的个性阴郁沉默,没必要的时候不会开口,有必要的时候也未必开口,更别提开口向人道歉了,道歉这件事在他看来便是最没必要的行为之一。 “我对不起你,因为我烧了你的保送通知,但还不止如此,”凯萨直视他的眼睛,“我对不起你,还因为我想吻你,想要你,每天晚上我都在想这些事,而且一点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很龌蹉。” 这是他听过最直白最羞耻的告白,那些他认为应该埋藏在心中终其一生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却被秘密本身说了出来,那威力足以颠覆他的世界。 凯萨从他手中扯回了衣服,又抬起他的手,强硬地掰开手指看了一下:“你手掌破了。”说罢低头舔了舔伤口,然后弯腰提起背包,留下一句“我去买创可贴”与他擦肩而过。 贺兰霸依旧攥着拳头,指甲抠进被凯萨舔过的湿热掌心。 “哦还有一句,”走到天台门前的少年停住脚步,回头道,“我爱你。”他说得很随意,好像这句话只是个赠品,“我以为这句话根本不必我说出口,但是你好像很需要亲耳听见它。” 他甚至不需要他的回答,爱情在他看来俨然是单方面的事。贺兰霸木然地伫立在天台上,满心满眼都是凯萨的名字,他的声音,他的眼睛……他难耐地捂住胸口,体内蛰伏的那匹怪兽好像终于吸收到足够的养料,蠢蠢欲动地想要破胸而出。 可是它最终还是没有出来,它就带着富足的养料,生生地困死在他自尊的牢笼里。 现实和梦境,梦境和回忆在眼前闪回,贺兰霸一把抓住凯墨陇的肩膀,沉声喊了出来,那不是呻吟,更像压抑的怒吼。 凯墨陇怔了一下,俯下身将他嵌在怀里,过于用力的拥抱让他的手指骨节苍白,手臂上青筋突起,他要得更多了,更深了,甚至自己的眼睛里都出现了失控的恐惧…… 凯墨陇醒来时下意识地伸手往身边一揽,却捞了个空,他眉头一皱睁开眼,阳光透过窗帘漏进来一线,正好照在他清明的眼睛上,床边空落落的一片。 门外有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动静,在他翻身坐起时那动静停了,他跟着停住动作,望着卧室门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贺兰霸又迈开脚步,同时在外面喊了一嗓子:“衣服穿规矩了再起来!顺便把床单取下来!” 凯墨陇光着身子坐在白色的被褥里,打量了一下乱得好像被颠了个个儿的床铺,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然后“哗啦”掀了被子起身。 贺兰霸听见凯墨陇开门走出来的声音,稍微了镇定了一下才转过身,凯墨陇穿着一件略紧的白衬衫走出来,一手捞着床单,白色的床单拖曳在他脚跟,从阳台涌进的阳光照得他身上白晃晃的一片,那造型看起来俨然居家男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草食男,当然前提是除去床单上重口的痕迹。凯墨陇看看手里的床单,又看看贺兰霸,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兰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生硬地指了指厨房:“扔洗衣机里。” 凯墨陇就进了厨房,贺兰霸在洗手间里,看着洗手台上的牙刷牙膏和哗啦啦流得欢快的水,都忘了要干嘛,直到水流忽然变小,隔壁厨房传来滴滴两声,继而是汩汩的涌水声。卧槽!贺兰霸连忙拐去厨房,果不其然,凯墨陇竟然在开洗衣机洗床单! 凯墨陇背靠着餐桌,抱着手臂盯着转来转去的滚筒,也像在走神。 贺兰霸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但他觉得既然昨天晚上他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凯墨陇,这个时候就不能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但要让他豪迈地说一声“没事,别放在心上,我也有爽到”,他也没那么粗的神经。于是宅男编剧抓了抓鸟窝头,斟酌了一下语言:“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有一点严重,但也不是特别严重……” 凯墨陇反应迟缓地朝他转过头,一双草食男独有的深邃如水的眼睛幽静地看着他。 凯墨陇身上穿着他的廉价衬衫,这衬衫是宽松型,穿在凯墨陇身上妥妥的变成了性感贴身型,虽然袖口纽扣处还有线头没拔掉,但是穿在凯墨陇身上就是有一种连线头都是慵懒优雅的注脚的感觉。凯墨陇没戴潜水表,手腕上干干净净,长裤也没有穿皮带,身体只有廉价但柔软的布料包裹,好像一下子褪去了所有尖锐冰冷高大上的武装,干净如赤子。 贺兰霸彻底忘记了这人昨晚在床上魔鬼附身的一面,居然觉得这个样子的凯墨陇让人有点不忍心,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以凯墨陇的性格,心里不晓得有多难受,他走到洗衣机前,重新设置了一下:“这是半自动的老洗衣机了,你那设置得不对。” 我也不多说了,就不说了吧。虽然他做了这样的事,但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最好大家能心照不宣地忘了这码事。 他设置完洗衣机转身正要步出厨房,凯墨陇的声音在身后迟疑着响起:“昨晚的事……” 贺兰霸眼角一阵猛抽:心照不宣!心照不宣你懂么?! 大概是读懂了他背影散发的小宇宙的意思,凯墨陇住嘴了。贺兰霸去洗手间时凯墨陇也走出厨房,站在洗手间外,迟疑了片刻道:“我去酒店。” 贺兰霸假装准备洗澡,听了凯墨陇的话点点头,关上了洗手间的门,然后靠在洗手台唉声叹气,澡早就洗过了,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让凯墨陇离开一会儿。虽然一不小心被男人上了,但是他也不至于到要崩溃的地步,可要就这么跟凯墨陇接着对坐着吃早饭,他的胆子还没有那么肥。不过倒没想到凯墨陇会主动提出搬去酒店,经过昨天混乱的一夜,那个体贴的凯墨陇又回来了。 贺兰霸坐在浴缸边呆滞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拉杆箱轮子滑动的声音,继而是大门关上的响声,贺兰霸才松了口气,扶着疲惫酸痛的腰身拉开洗手间的门,然后顿时就傻了—— 凯墨陇就站在洗手间门外。 贺兰霸太过吃惊,扶在腰上的手都忘了放下来。 “我本来打算走,”柔情似水的草食男站在门外,一脸俨然要下跪求婚的郑重,“但是想想还是应该说清楚。” 贺兰霸只觉得镜片都要开始流汗了,你到底还想说什么啊,你不懂什么叫默契吗?! “我会这么做,”凯墨陇说,喉结扯了一下,“是因为我喜欢你。” 贺兰霸张大嘴,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他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皱眉道:“……你是说你觉得我在床上好使,你(特么)是这个意思吗?” 凯墨陇摇头,他摇头的动作像讲台上的教授,仿佛在严肃地否定一个命题:“我们试着交往吧,我是认真的。” 贺兰霸受不了地扶着额头沉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喝醉了就喝醉了,这么简单的事你有必要把它复杂化吗?” “当然有,”凯墨陇说,“因为我希望下一次我不用喝醉也能和你做爱。” 贺兰霸豁然看向他,目瞪口呆。他活了二十四年真是没见过有人能将这么没节操的话说得这么坦荡又磊落的,他瞪着凯墨陇,脑子里一团乱麻,想回敬一句“你这算是食髓知味了”,又被凯墨陇那凝重得近乎深情的目光打败了,以他对凯墨陇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因为睡了一觉就提出和他交往。可是他真的想不出自己身上有哪个闪光点能让凯墨陇说出喜欢两个字。 “你喜欢我不梳头?”贺兰霸怀着难道凯墨陇有什么特殊的爱好的复杂心情问,又抬起自己的脚丫子,“还是喜欢我的人字拖?”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问题问得太不礼貌,凯墨陇的神情艰难地凝固着,好像在纠结要往哪种表情转变,末了他生硬地一沉声:“是,我喜欢。” 贺兰霸目视凯墨陇朝他走近:“我喜欢你一天到晚宅在家里不修边幅,喜欢你三天不洗头,喜欢你卷着裤脚到处跑,我喜欢你厚得起圈的眼镜,喜欢你洗澡时在洗手间里唱歌,喜欢你躺在床上边抽烟边想剧情,让烟灰掉满嘴……” “凯……”贺兰霸朝后退了一步。 “我不觉得我的理智成熟到可以对喜欢你这件事给出理由。”凯墨陇将贺兰霸抵在墙上,两只手撑在墙边,将宅男编剧禁锢在中间,“我觉得你也是喜欢我的,至少是对我有好感的,”这么说的时候贺兰霸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凯墨陇敏感地捕捉到这个信号,眯缝起眼,“不用否认。” 贺兰霸再次被诡异的气场震住,就这么任由凯墨陇摘掉他的眼镜,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像是最后的设防也被打破。 凯墨陇凑近来,深邃的瞳仁里仿佛有火星噗地闪了一下,贺兰霸依稀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凯墨陇的眼睛里,有一种仿佛心魄都被摄入那双眼睛的错觉,在他怔忪间,凯墨陇眼帘微微垂下,又不自觉地做了一个舔嘴唇的动作,这个无意识的习惯动作再加上下垂的视线,贺兰霸立刻察觉到凯墨陇目光的落脚点,高度警戒地紧闭住嘴。 凯墨陇眼神晃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防御动作搞得有点心伤:“你怕我吻你?” 贺兰霸端着一口气不说话,心说老子不是怕,但老子也没道理让你得逞。 “为什么怕?”凯墨陇不退反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连光都挤不进几缕,凯墨陇的眼光不停在对方禁闭的嘴唇上打着转,“我还没有正经吻过你吧……” 贺兰霸后背紧贴着墙,他听出凯墨陇的声音是飘忽不自控的。 “你不开口,我就吻到你开口为止。”果然下一秒凯墨陇的嘴唇就凑上来,轻压在他嘴唇上,“你最好闭紧一点,张开嘴,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贺兰霸不得不咬紧后槽牙。凯墨陇微偏着头,轻柔地吮吻着他的嘴唇,辗转反侧,来回厮磨,贺兰霸感到凯墨陇撑在墙上的手一点点往下滑,最后收回来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一下张开手指用力握住的感觉竟让他禁不住战栗了一下。 贺兰霸以为自己能顶得住,凯墨陇却张开嘴,以一种近乎情色的方式大口含住他的嘴唇吮吻。贺兰霸头一回体会到原来接吻不用舌头也可以如此黏湿,凯墨陇张开的嘴唇一寸寸从他脸颊吻到下颚,好似沙漠中干渴的旅人大口汲着甘露。 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压抑不住地收紧,衬衫皱成了一团,贺兰霸被抓得一阵肉疼,但更战栗的还是那黏湿的吻,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被凯墨陇吞下去了……喘不过气,再不张开嘴吸一口气他得背过气去了…… 松开嘴唇的那一刻凯墨陇笑了,他松开了钳制着他肩膀的手指,嘴对着嘴,眼对这眼对他说:“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了。” 贺兰霸傻了吧唧贴墙站着,目视凯墨陇从他衬衣的口袋里摸出黑框镜,体贴地为他戴上,宅男编剧瞪着清晰起来的混血美男,心中大骂卧了个槽…… 凯墨陇每一次冲击不单对贺兰霸的身体造成极大负担,还压榨着他肺里的氧气,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种扭曲的抽吸声,凯墨陇的双手交叉按在他后背,如此一来他便无法躺倒在床上,而凯墨陇的手一次次将他往身体中更紧地按压,贺兰霸只觉得肋骨都快被压断了,但更令他惊讶的,是凯墨陇竟然可以不用双手固定他的腰部,只抱着他的背也能如此生猛。 他不记得第一回合持续了多久,某一秒那双牢牢钳制在他背上的双手终于松开,凯墨陇的手从他后背缓缓滑到腰上,身后的支点没了,贺兰霸顿时脱力地倒在床上,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耳边随机传来吱呀一响,那当然是床铺发出的,但他老觉得是身体中被绷到极致的弦松开了。凯墨陇喘息起伏的身影抬起来一分,被遮住好久的灯光终于从他肩膀后照射进来,贺兰霸看见氤氲在凯墨陇身周一片蒙蒙的热气,那是另一根绷得快断的弦松弛开,弦上薄薄的汗液挥洒在空气中。 总算结束了,贺兰霸整个人好似从沸水里捞出来,浑身大汗淋漓呼吸紊乱,他一面大口吸氧,一面低头去看凯墨陇。凯墨陇的神情他根本看不清,只能看清他依旧匍匐在他身上的姿势,肩膀还在起伏的凯墨陇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危险。 贺兰霸哼喘着睨着他:“……本来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你这蠢货。” 凯墨陇没什么反应,只是往下趴了一点,贺兰霸随即感到胸口上黏糊糊地一热,低头一看凯墨陇竟然在亲吻他的胸口,这尼玛不是喝多了,这分明是精神错乱了吧?他烦躁地去推他的脑袋:“有什么好亲的……” 推了好几把,刚开始时凯墨陇都任由他推,推开了大不了又回头亲回来,不过到后来似乎也被他推火大了,一口含住他喉结,贺兰霸身子一缩条件反射就要去推凯墨陇的头,结果“啪”的一下,凯墨陇头也不抬就抬手拍开他的手,那一下给的!他手都被拍麻了,甩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贺兰霸毛了,怒指自己的腹部:“有种亲这里!” 凯墨陇愣了一下,竟然真听话地退后,双手环抱在他腰上,埋下身子的动作好不饥渴,贺兰霸感到腰都被抱得悬空了几分。可凯墨陇在他腹部刚挑逗地舔了一下,立马就跟触了电似地退开老远。 贺兰霸对云南白药的效果十分满意,双手扳回混血美男的脸,解气地道:“味道好吗?下次想亲什么的时候先闻一闻有没有毒。”真可惜他现在看不清凯墨陇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很精彩。 凯墨陇一动不动,贺兰霸双手扳在凯墨陇脸颊,莫名地觉得凯墨陇在看他,而且看得目不转睛。然后他听见这个好像纹丝不动的人开口说:“你就这样对我?” 贺兰霸睁大眼,都忘了自己还锢着凯墨陇的头:“凯墨陇?……你到底醒没醒?” 凯墨陇一抬脖子便从他双手的桎梏中脱出来,那倨傲的昂首动作让贺兰霸完全错乱了,这即不像醉酒的凯墨陇,也不像清醒时的凯墨陇。 与此同时凯墨陇直起背,贺兰霸一个激灵看向身下,凯墨陇跪进他的双腿间,用膝盖不客气地分开他的腿,贺兰霸委实不敢相信才过去不到十分钟凯墨陇竟然又要开始第二轮!凯墨陇在他大腿内侧抚摸了一阵,又再一次架起他的腿绕在腰上时,贺兰霸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快炸开了,他不该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这个机器人。 “凯墨陇,够了——” 贺兰霸隐忍地哼了一声向后瘫倒在床上,只好准备接受第二次煎熬,他咬紧牙关神经高度紧绷,但是却并没有料想中的痛楚。 恍惚中他似是听见凯墨陇低声的呢喃:“就算你这么对我……” 凯墨陇的手在他大腿内侧缓慢地画着圈,在他们两人身下,床垫的呻吟声也变得缓慢轻柔。如果方才在他体内肆虐的是一团火,现如今却像一泓温泉。只不过这温泉起起落落,一忽儿的功夫就将那酥麻的暖意传遍他全身。 贺兰霸忍不住低头去看凯墨陇,隔着一千五百度的浓雾,只能看见一个英俊的轮廓,看不清凯墨陇的表情,但也足以看清那具年轻赤裸的身体,有规律的律动让橙色的光在凯墨陇的身体上来回流动,那大片大片光滑紧致的肌理让人只想要亲手抚摸。 贺兰霸克制住了想去抚摸的念头,低下头去看凯墨陇已经破了大功。但他不是很明白凯墨陇这前后完全不同的画风是怎么回事,只能理解为这家伙果然还是没醒吧。这一点点的疑惑很快淹没在水涨船高的快感中,两个人明明只有下半身的交流,贺兰霸却错觉凯墨陇的手好像沿着臀腰一路抚摸上他的背脊,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并不过分的一声,和在温泉里泡舒服了哼一声没有差,却让他立刻就羞耻得耳根通红,暗自骂了声卧槽! 凯墨陇律动的节奏加快了几分,但是和第一回合的鲁莽不同,即便在快速的过招中依然招招命中红心,贺兰霸发觉光是咬牙已经不管用,他必须连喉咙一起关闭了才能忍住不呻吟出来。 然后凯墨陇的动作就开始放慢,一次比一次慢,一次比一次懈怠,就好像放跑了气的轮胎一样,贺兰霸感觉全身都箭在弦上,就等着最后一次ipact了,结果对方却要草草了事,那种感觉好比泡在温泉里身心都达到愉悦的高潮,然后特么温泉突然退潮了,留他一个人光溜溜冷飕飕地坐在池子里,着实是一种煎熬。贺兰霸搞不懂凯墨陇在搞什么名堂,忽然酒劲过去要睡觉了? 他这么一左一右地猜想着,紧绷的喉咙就松了下来,发出一声轻吟。 在这几不可察的一声后,身体里的小凯墨陇又突然精神了起来,贺兰霸已经松懈下来的身体禁不住战栗了一下,他有点懂了,凯墨陇喜欢听人呻吟,估计是以前在女人床上养成的不良习性。 一想到这个贺兰霸就不想再这么跟凯墨陇耗下去,反正凯墨陇现在醉得厉害,他也懒得矜持了,该怎么舒服怎么呻吟就由他去了,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不清不楚的一夜情。既然凯墨陇不高潮就不愿出来,那他就想办法让这家伙快点出来。 快感没顶的那一刻贺兰霸沉浸在矛盾的兴奋感中,他双眼迷蒙地看着上方的凯墨陇,好似被拖进了温泉下,看什么都是蓝色的,口耳鼻都被汩汩的水流堵住了,没了呼吸,就要在快感中窒息的一刻,凯墨陇的身体蓦地一挺,贺兰霸如同溺水之人被一把提出水面,激凉的氧气冲进肺部。他张开嘴大口喘吸着。 凯墨陇已经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他一边退出来手一边在他大腿上抚过,从内到外,指尖如划水般非常优雅地滑过,像在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 贺兰霸睫毛都濡湿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轻轻将他双腿放下的凯墨陇,和第一回合的粗制滥造的兽交相比,第二回合简直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凯墨陇看了他一会儿,当然他也只是猜测,他看不清凯墨陇的脸,为了缓解激情过后的尴尬,贺兰霸咳嗽一声:“现在可以睡了吗?” 凯墨陇坐在床上没有说话,贺兰霸自己爬起来摸索眼镜,凯墨陇却在这时忽然又趴了下来。 凯墨陇这一趴没用力,但贺兰霸浑身虚脱,还是被压了下去。他眼镜还没来得及戴,就看见凯墨陇抱着他的腰趴在他胸口闭上眼睡了过去,看样子是不打算起来了。 贺兰霸一动不动地任凯墨陇抱着,隔了很久,感到凯墨陇的呼吸开始变得规律,他悄悄戴上了眼镜。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6节 明明已经做过了,却是第一次看清赤身裸体的凯墨陇。 贺兰霸无意识地屏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视线从凯墨陇肩膀,经过后背,后腰,一路滑下去,贺兰霸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有一种“老子好像是赚到了啊”的自嘲感。偶像明星可能也会有这样的好身材,但那通常只是在摄影师的镜头下和后期师的ps软件下,但是一千五百度的镜片在此刻清楚地告诉他,这个人身体的美是不需要任何特定条件的。 贺兰霸突然觉得自己跟追星的小妮子一样肤浅,甚至可能更没节操,因为他真心地认同——凯墨陇就是那种单凭外表,就能在干尽淫靡之事后,也让你觉得他非但不邪恶不低俗,反而很性感的诡异存在。 现在没力气去推凯墨陇,得缓一会儿。贺兰霸抬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又重新熟悉起来的天花板,这种天杀的意外事故要怎么收场呢?他低下头又看了一会儿无知无觉的凯墨陇,心里自我安慰着,没关系,老子是编剧,总能找着路子,只要这家伙这次别再又改我的戏就成了……啊对了,该不会拉肚子吧? 邓小胖滚完一局保龄球,发现贺兰霸居然没在严老怪的课堂上睡觉,伸手过去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走神?” 贺兰霸棘手地“啧”了一声,转头认真地问邓小胖:“要是有人追你,你会是个什么反应?” “那要看是什么人追我啊。”邓小胖觉得这问题不值一答,继续低头开滚第二局。 “假设是女神级别的呢?”贺兰霸十分有策略地问。 邓小胖埋首保龄球中,头也不抬,一脸“你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 贺兰霸咳嗽一声:“那要是……男神级别的呢?” 邓小胖面带游戏达人大杀四方的淡定表情正玩到高潮,然后脸色蓦然一变抬起头,像是这才意识到贺兰霸说了什么。保龄球没扔中,割草机哒哒哒扫荡过一群摇滚僵尸。贺兰霸还没来得及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我是写剧本,参考一下意见”,邓小胖已经一口气道:“有男神追求你?!哇塞恭喜你!被男神追比被女神追更有成就感啊,那说明你是真爷们啊!哪种类型的男神?安嘉冕那个类型的?” 邓小胖已经开始兴奋地侃侃而谈,飞快撸就一个男女男的三角恋剧本,安嘉冕不幸被脑补成了悲情男二号。贺兰霸觉得自己就是个渣,居然会找邓小胖这个渣二次方征询意见,天下编剧脑洞一般黑,不过如果自己的脑子里开着个无底洞,那邓小胖的脑子里简直跟蜂窝煤一样四处漏风。 发生那件事以后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管凯墨陇有多完美多“值得拥有”,但这节奏本身就很荒谬,凯墨陇那句“我喜欢你”来得简直是没头没脑。他很怀念事发前和凯墨陇之间的关系,原本应该往生死之交的剧情去,一眨眼却变成了断臂山,眼下这种局面让人无所适从,罪魁祸首赵易真是死不足惜! 他脑子里倒是有几个可以拨乱反正的剧本,但问题在于凯墨陇……很不好对付。 早上凯墨陇要出门前他鼓起勇气喊住对方,推推眼镜掩饰住自己的没底气:“要不……咱们先从朋友做起?” 凯墨陇面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肩膀一抬,hugo boss的猎装外套完美服帖地上了身,他转过头冲站在门口瞧着自己有些神思不属的宅男编剧展颜一笑:“你刚说什么?” 贺兰霸张口道:“…………我能玩玩你的潜水表吗?” 就这样凯墨陇潇洒地出了门,贺兰霸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茶几上凯墨陇留下的蓝宝石表盘的潜水表发怔,心中一边吐槽这特么有什么好玩的,眼前一边浮现出自己用脑门崩溃地撞着凯墨陇的合金身体,头破血流的场面,这台词真是世上最怂没有之一…… 别看凯墨陇长得一副完美暖男样,但气场却诡异得有如魔鬼畜生。贺兰霸感觉自从那晚两个人激情后,他如今一面对凯墨陇就不对劲。 那感觉好像在观看一出超现实版的诺曼底登录,他站在诺曼底漫长的海岸线上,远远地望见那艘通体洁白的战舰驱赶着浓雾,劈开海水朝他驶来。历史上诺曼底并没有供盟军战舰停靠的港口,盟军是自带混凝土沉箱,防波堤等设施远渡重洋而来并在海岸组装起临时港口的。但这艘战舰全不需要,它像一把利剑,骄傲地一挺就上了岸,无数地雷在它的践踏下灰飞烟灭,直到它撕裂所有防线一举停在他面前,巨大的炮筒傲然高擎入天,贺兰霸除了双手高举武器投降别无他法。 凯墨陇就从那战舰上跳下来(是挺不科学的),穿着挺阔的军服,束腰皮带和利落马裤,每朝他走近一步,金色的沙粒就吹拂在他漆黑的长军靴上。这名混血长腿的军官缴走了他的步枪,直接用长长的枪口将他钉在地上,而后那黑洞洞的枪口优雅地一颗颗挑开了他的扣子。 贺兰霸在邓小胖滚保龄球的声音中打了个寒战,“鬼畜”两个字如神启一般降落在他的字典里,飘上一层金色。 既然硬碰硬行不通,他只好另谋良策。要不然让凯墨陇知难而退?不过那得找个人来演他的二号追求者才行。贺兰霸瞄了一眼身边的邓小胖,郁闷地别过头。卧槽老子怎么尽交些猪朋狗友,关键时刻连个能派上场的都没有。 不过说实在的,能和凯墨陇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就算换了男神安嘉冕,也未必有胜算。安嘉冕是混血吗?安嘉冕能半小时转三亿跟玩似的吗?安嘉冕能在十分钟内重启吗?贺兰霸摇头一一否决,安男神充其量也只能在大切诺基的体积上和粉丝数量上赢过凯墨陇罢了。 “哇,大新闻哪!” 毫无头绪的思绪被邓小胖的声音打断,胖子兄已经没再滚保龄球了,正趁课间休息刷微博。贺兰霸兴趣缺缺地随口问了声“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赵氏集团吧?最近不是盛传曹真真要嫁入豪门了吗?就是这个赵氏……” 邓小胖还在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贺兰霸听到赵氏两个字和大新闻联系在一起,心下突然涌上诡异的感觉,忙凑过去看,只见热门话题榜上赵氏集团造假门一行字赫然在目。 赵氏是做生物制药起家的,已经在美国上市,微博上关于造假门一事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也只提及了财务作假一事,贺兰霸找到具体的新闻页点开,才发现这都是昨天的新闻了,事情源于一家国外研究机构在权威媒体上发表的一篇分析文章,该机构在文章中质疑赵氏涉嫌财务造假以掩盖真实的资产状况。 贺兰霸看不懂那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的分析,只觉得事情不同寻常,凯墨陇才给了赵易三亿,事情过去还不到三天,转眼就爆出赵氏造假门,要说里面没有牵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的脚趾相信。 他长了个心眼,搜了一下那个名叫a的研究机构,在国内网页上基本找不到什么相关信息,他又换了google,这才刷出来不少新闻网页。与a这个关键词挂钩的有好几家上市企业,他粗略一扫,发现这些企业不是股票紧急停牌,高管辞职,就是无奈退市,少有几家幸存的,也都经历了股票暴跌市值蒸发的噩运。毫无疑问a是一家专门发布做空报告的机构,而且战绩辉煌。 他查了一下赵氏集团旗下股票昨天的收盘价,新闻爆出来当天就狂跌18,看今天的状况,只会跌得更惨。 他对赵氏集团没什么同情心,他只是太好奇这件事和凯墨陇之间的关系。是凯墨陇在幕后操作卖空赵氏吗?看a的光辉战绩,赵氏这次是凶多吉少,看来那三亿元凯墨陇是打算要加倍地讨回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兰霸心事重重地走出教学楼,刚走下台阶,白色的宝马x5那么恰好就在身前停下。 他目视凯墨陇降下车窗招呼他上车,一时心潮翻涌,忽然就计上心头,来了一句:“怎么才来?” 凯墨陇有些诧异,看了看正涌出教学楼的学生群众,又看了看手机:“你们不是才下课?你不是才刚刚出来?” “谁说我才刚刚出来?”贺兰霸一脸不耐烦,“我等了你有十分钟了,我这辈子最讨厌人迟到。”他说完这些话立刻去看凯墨陇的脸色,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不过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得罪了凯墨陇,凯墨陇也卖空不了他。 凯墨陇看了他一会儿,贺兰霸被看得差点破功,不过凯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他面前抬手“咔哒”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虽然开门的动作深含力度,但此刻人却很绅士地扶着门示意里面那张已经准备好的白色真皮座椅:“嗯,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贺兰霸之前伪装出来的牛劲顿时就萎了一半,凯墨陇这招看起来又软又温柔,却又潜藏着一股子请君入瓮的危险感,他看着凯墨陇搭在车门上线条紧实的小臂,硬着头皮上了车。 凯墨陇为他关上门,贺兰霸目视凯墨陇又极有耐心地再次绕过车头返回驾驶席,不禁有些后悔先前语气的不善,清了清嗓子道:“不好意思,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我这人心情一不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别有深意地说,“你多担待点。” 凯墨陇没说什么,挂上倒档,一轰油门,车子猛地往后一耸,贺兰霸安全带还没系上,被倒了个措手不及。宝马x5倒得飞快,眼看着要跟后面停靠的红色甲壳虫撞上了,贺兰霸见凯墨陇英俊得人神共愤的侧脸只波澜不惊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前方,连后视镜都没看一眼,连忙喊:“够了够了要撞上了!” 宝马x5在他飙升的嗓音中又猛地刹住,贺兰霸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与后方车辆不到毫厘的距离,又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把这方向盘,这才屈尊降贵地去看反光镜的凯墨陇。 甲壳虫的女司机火冒三丈正要大骂,凯墨陇在这时探出头,手肘搁在窗户上,转头朝女司机回了一个又潇洒又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我是新手。” 女司机立刻被混血美男一双弯着的桃花眼和一对醉人酒窝收复,摆摆手豪迈地表示没关系啦,谁都有新手的时候…… 贺兰霸眼镜垮到鼻梁,简直叹为观止。 凯墨陇转过头来,将他的眼镜往上推了推,笑着说:“下次我会早半个小时。” “……啊,”贺兰霸茫然地目视凯墨陇换回前进挡,“其实也不必那么早……” “那就二十九分钟。”阳光很热烈,凯墨陇摸出墨镜戴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嘴角始终凹着那对小酒窝,“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想我正在等你,我会一直等你二十九分钟,一点也不会心情不好。”他朝着遥远的某处笑了笑,酒窝更深了。 贺兰霸心中响起两个声音,一个抑扬顿挫地吟诵着“这是个错误”,另一个声音悄然又无奈地发芽:“要不……就让它先错着吧。” 从凯墨陇说出那句“我是你的了”到今天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赵氏集团到底没能免俗,昨天股票就紧急停牌了,贺兰霸对赵氏集团的命运已经不感兴趣,他这会儿刚从学校回来,抬头望了一眼二楼凯墨陇的房间,每每都觉得自己被签下了不平等条约,又是割让地盘又是门户大开。 凯墨陇这段时间并没有在公寓里待,说是有些事要处理,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贺兰霸那时在阳台锻炼,摆摆手说你没必要跟我通报。凯墨陇穿着暗蓝色的衬衫和黑色修身裤,提着栏杆箱下了楼,“咯噔”一声把箱子立在楼梯下,然后径直朝宅男编剧的书房走去。 贺兰霸狐疑地瞪着凯墨陇直接走进他房里的背影:“你干嘛?”这特么倒是越来越自动了啊? 凯墨陇在房间里也不晓得在翻腾什么,只听到窸窸窣窣乒乒乓乓开柜子拉抽屉的声响,贺兰霸赶紧从阳台进来,这时才见凯墨陇手里拿着那块旧场记板走出来,还煞有介事地吹去板子上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你把我场记板拿走干什么?”贺兰霸丈二和尚。 凯墨陇朝他晃晃那块场记板:“不是不需要跟你通报吗?” “那是我的东西当然要跟我通……”贺兰霸说到一半哑了,明白过来凯墨陇是什么意思了,认命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半个月后回来,自己路上小心。” 凯墨陇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将场记板收进行李箱:“借用半个月。” “你拿走了我没灵感时怎么办?”贺兰霸无可奈何地道。 凯墨陇双手“啪嗒”一声扣下箱盖,将满实满载的箱子轻松地单手一提立在脚边:“你不是就想听那个声音吗?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拍给你听。” 贺兰霸头一次对那两只醉人的小酒窝没了好感。 结果这几天还真撞上没灵感了,贺兰霸无比惦记他的小场记板,也顺道惦记了一下凯墨陇,也不知道场记板君在凯墨陇的威戈军刀行李箱里待得舒不舒服,过安检时有没有被虐待。 贺兰霸叼着一根烟走出书房,让他真给凯墨陇打电话让拍场记板这种事他实在做不出来。他站在客厅,想了想,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 本着尊重租客隐私的原则,他一般不会去租客的房间,但是凯墨陇算个p的租客啊。贺兰霸拧开门把时居然还有一点小激动,心里玩笑般地想该不会看见窗户前架着一把狙击枪吧。 门推开了,狙击枪是没有,但贺兰霸还是小吃惊了一下。凯墨陇的卧室是主卧,自带卫生间,空间也宽敞,除了床和衣柜,要布置一张小圆桌喝下午茶也没问题,但贺兰霸没想到凯墨陇却布置了一只拳击袋。 拳击袋通体黑色,有一米多高,上面挂着亮锃锃的锁链,看上去沉默又暴力。凯墨陇并没有改变房间的布局,但是只是挂了这么一只拳击沙袋,贺兰霸顿时觉得整间主卧的基调全变了,无处不弥漫着凯墨陇的味道。 他走过去扶了一下拳击袋,啧啧,挺重的,里面灌的全是沙子不成?这要是砸下来得把他地板砸个坑吧。 既然凯墨陇把他耐以生存的场记板拿走了,那他只好换个方式找灵感。宅男编剧站在拳击袋前,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而后学着拳击手的样子猫着背喝地挥出一拳。 拳头击在拳击袋上发出“噗嗤”一声,跟哑了火似的。贺兰霸见那只黑色皮革拳击袋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不禁面露尴尬,他收回拳头,咳嗽一声四下看了看,然后一回身又喝地捅出一拳! 这次拳击袋动了,还动了不少,锁链发出咕叽的呻吟声,贺兰霸大喜过望,欣赏着拳击袋被自己揍得扬起的运动轨迹,心说小样的看你还敢鄙视老子,正想了一半,那只拳击袋就又呼哧荡了回来,贺兰霸没来得及躲开,被撞了个正着。 宅男编剧狼狈地往后趔趄了一步,扶正歪掉的眼镜,只觉得这只黑色拳击袋看着比那宝马x5还腹黑。他捋起袖子认真起来。 原来凯墨陇平时没事都在玩这个,贺兰霸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出拳,把对凯墨陇偷走他场记板的气全出在了凯先生的拳击袋上,凯墨陇身上的肌肉光滑紧致,揍起来一定就跟这拳击袋是同一番滋味。 不过练拳击和瑜伽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贺兰霸有点上瘾了,但是没有热身是个错误,他胡乱练了一阵就感到累了,主要是手硌得疼。他甩了甩火燎似的手背,长出一口气在床边坐下,可能这床坐着很舒坦,干脆又顺势倒了下去。 没有热身是第一个错误,而这一倒显然是第二个错误。 他躺在床上望了一阵天花板,寻找着灵感的火花,就在这时听见“笃笃笃”三下叩门声。 这敲门声慢条斯理无比腹黑,贺兰霸心说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凯墨陇倚在卧室门前,敲门的手还悠闲地搁在门板上。 他还是离开时那一身暗蓝色衬衫,黑色修身裤,威戈军刀行李箱静静地立在一双长腿旁,此刻这双大长腿正悠闲地交叉着,凯墨陇表情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斜靠在门上的肩膀直起来,提着拉杆箱进了卧室。 贺兰霸长叹一声,双手无力地撑住额头,弓着背凝固良久,才出声道:“我就是上来玩玩拳击袋……”爱信不信吧。 凯墨陇绕过挫败地垂头坐在床边的贺兰霸,走到衣柜前背对着床开始脱衬衫,边脱边道:“你怎么知道上面有拳击袋给你玩?” 贺兰霸不想越描越黑,决定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去半个月吗?”这才几天啊? 凯墨陇脱下暗蓝色衬衫:“提前回来了。” 贺兰霸瞧着那张光裸的背,凯墨陇的背部线条如同弓弦,随时都拉得很紧,但随着身体的弯曲,手臂的伸展,会绷得越发性感。贺兰霸感慨了一下“果然是混血啊”,起身走到那只威戈军刀行李箱前,蹲下来摸了摸箱子:“我的场记板可以还我了吧。” 凯墨陇手臂套进t恤里,回头看一眼蹲守在行李箱边的宅男:“密码是你的生日。” 贺兰霸被肉麻得不行,硬着头皮按了自己的生日,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诧异地抬头看向凯墨陇。 凯墨陇已经换好t恤和nike的运动裤,边系好白色的腰绳边走过来,笑着蹲在诧异的贺兰霸对面:“真以为是你生日啊?” 贺兰霸简直想拿拖鞋抽这丫的!凯墨陇把箱子掉了个头,输了正确密码按开了箱子。贺兰霸这才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长裤和内裤的最下面找回那只场记板。翻内裤时他还多看了一眼,居然不是骚包的ck? 他拿了场记板正准备下楼,却被凯墨陇从身后叫住。 “你真动了拳击袋?”凯墨陇冷不丁问。 “怎么了?”贺兰霸瞥一眼拳击袋,“你拳击袋里装的是尸体不成?” 凯墨陇皱了下眉头,显然被他这个发散的剧情倒了下胃口,顿了顿才说:“手拿我看。” 贺兰霸莫名其妙:“看什么?” 凯墨陇就自己走过来握起他的手腕,直接翻转到手背查看,贺兰霸大开眼界,尼玛你这也太自动了吧,敢情我这手是长在你身上的? 凯墨陇瞅着手背上的擦伤,抿了抿嘴唇:“你不会玩拳击。” 这不废话吗,你看我像玩过拳击的?贺兰霸心里吐槽完,忽然想到什么,收回手道:“要不你教我?” “你学这个干嘛?”凯墨陇问。贺兰霸那一抽手出乎他的预料,有些尴尬地放下还捧在半空的手。 “那你学这个干嘛?” 凯墨陇妥协地长出一口气,交抱起手臂耸耸肩:“好吧,我教你。前提是你不能拿这个来对付我。” 贺兰霸一脸心虚,这家伙是有读心术吧。 凯墨陇皱眉睨着心虚脸的宅男编剧:“你真想练拳击好来对付我?” 贺兰霸见凯墨陇的视线倏忽下滑,也不晓得是落在他嘴上还是脖子上,只是那拧着眉头的样子活像在考虑要不要咬他一口泄愤。凯墨陇各方面都太强势,他总不甘心一直被对方压制,练拳击也是不可能赢过凯墨陇的,但是气场上总要好一些。“呵呵,怎么可能,也就是切磋切磋。” 凯墨陇一口否决:“我不喜欢跟你切磋这个。”说着转身踱进房里。 “那你喜欢切磋什么?”贺兰霸脱口问道。 凯墨陇坐在床边,拍了拍柔软的床铺,他的头发因为换衣服时有些凌乱,慵懒地蜷在额头耳鬓,更显得那笑容暧昧又醉人。 贺兰霸立刻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一个小时后。地下车库。 凯墨陇看着小金杯旁的宝马x5,难以置信地转向身边的贺兰霸:“我把车钥匙都给你了,你就没想过在我不在的时候帮它洗洗吗?” 贺兰霸看着洁白铮亮的x5君,很无辜:“很干净啊。” “到肉眼能看到的程度才算脏?”凯墨陇不敢苟同。 贺兰霸像看西洋镜一样上上下下地看凯墨陇,这附近一溜车里就属宝马x5最干净了好吗?你讲究也得有个度吧。凯墨陇离开当天他就去洗过车,还是优先服务宝马君,他自个儿的小金杯都是第二天才去洗的。卧槽简直吃力不讨好嘛。 凯墨陇摇摇头拉开车门:“先去洗车再去吃饭。” “你省省吧,我不去了。”贺兰霸摆摆手掉头往回走,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特么有你这么难伺候的! “先吃饭再洗车。”凯墨陇在背后改口,见贺兰霸没理,又提高声音,“只吃饭。”那妥协迁就的口吻非常明显,然后还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加了一句,“车我明天再洗。” “你何必上赶着要跟我共进晚餐呢?”贺兰霸叹了口气回头,“我有三天没洗头了,而且我觉得三天不算长。” 凯墨陇蹙眉:“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要一起吃晚饭是很正常的事。” “重点不是这个。”贺兰霸强调。 凯墨陇一只手撑在宝马车顶,一只手搭着敞开的车门,有些苦恼地抬头看了看车库顶,想了半天,最后收回视线说:“三天一点也不长。” 贺兰霸扶扶眼镜,暂时算是满意了。 在车上贺兰霸犹豫了很久,还是有点在意地问:“你走这一个礼拜是为了那三亿元的事吗?”凯墨陇出走一个礼拜,刚好整垮了一个赵氏集团,他心里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觉得这至少说明三亿元对凯墨陇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这让凯墨陇的形象稍微接地气了点儿,但另一方面,天凉王破的剧本本身就一点不地气…… 凯墨陇脸色有些难看,语气更是丝毫不愉快:“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因为这三亿元吗?” 贺兰霸心说老子根本没答应你好吗?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作主张:“我是欠你很大的人情,但是我没打算拿人身自由来还。” “那就好,”凯墨陇点点头,“我很快就会让你欠我这笔帐一笔勾销。” 贺兰霸想到已经一只脚踏进深渊的赵氏,毫不怀疑凯墨陇的话:“凯墨陇,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能给我交个底吗?”他都和这个男人上过床了,但是除了知道他叫凯墨陇,大概比自己小两个月,活儿特别赞,其余一无所知,“如果咱俩真要交往,至少我得知道我处了个什么人吧。” 凯墨陇开着车没说话,贺兰霸知道这人要是自己不愿开口,逼他也没用,只得放弃地耸耸肩望向窗外,这时身边的凯墨陇却冷不丁出声道:“你和我在一起一天,我就每天告诉你一点关于我的事。” 贺兰霸转头看向凯墨陇,不晓得是该说这人幼稚还是有情趣?不过不得不说这话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好奇心:“那这都一个多礼拜了,你说点啥啊?” 凯墨陇往右打方向盘,嘴角翘了一下,宝马x5咻咻连超两辆车,前方没有车辆,一马平川,x5一径加速,转速表嗖嗖地飙,贺兰霸听着引擎的直线加速声,等得都有点心焦了,凯墨陇这才心情愉悦地抬手看了下表:“从现在开始计算,现在是五点四十五,你每和我在一起累积时间达到二十四小时,我就告诉你一件关于我的你不知道的事。” 贺兰霸心说有意思了:“行啊,不过二十四小时得减少成八个小时,我每天总得睡觉工作吧。” “十二个小时,因为睡觉的时候你也可以和我在一起。”凯墨陇说。 贺兰霸居然没生气,反而笑了:“我睡觉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可以打电话,如果有空我就回来陪你睡。”凯墨陇侧头看向他,那笑容真是又和煦又诚实。 “行,成交。”贺兰霸爽快地答应了,坐直身子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中竟然有点期待。 车子停在得意轩楼下,下车时出了点小乱子,人行道上一只泰迪正被一只苏格兰牧羊犬追得慌不择路,泰迪的主人在前面喊,苏格兰牧羊犬的主人在后面追,凯墨陇刚下车锁好车门那两只狗就一前一后撞过来,眼看那只泰迪就要撞到凯墨陇脚上,贺兰霸见长腿美男在这时从容不迫地脚下一转,一个优雅的侧身让那只小泰迪通过,牧羊犬追过来时凯墨陇蹲下一把拽住了狗项圈。 苏牧还准备继续追击,不过凯墨陇已经抱住了它,笑得很开怀地揉了揉牧羊犬脖子上那圈柔软的毛。贺兰霸一不小心看傻了眼,凯墨陇穿着一件非常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内搭一件灰色圆领长t,黑色修身长裤自然是标配,即便单膝蹲下,依旧诡异地显得那双屈膝后的长腿十分修长,拥着蜜色毛发的苏格兰牧羊犬那“暖男与狗狗”的画面简直上镜得不得了。贺兰霸觉得自己有点掉节操,因为他竟然在注意凯墨陇蹲下后从臀部至大腿那一段非常有力有料的线条。 贺兰霸对自己居然对着男人的腿扶了眼镜这个举动非常之崩溃。 牧羊犬的女主人羞涩地从凯墨陇手中接过自己的狗,凯墨陇俯身笑着摸了一把牧羊犬的脑袋瓜。贺兰霸见凯墨陇在那毛茸茸的狗脑袋上爱不释手,心里有点吃味,这狗也不可能每天洗头好吗,而且一天到晚在外面蹿,这次你怎么不嫌脏了啊?这不双重标准吗?而且还种族歧视…… 卧槽!贺兰霸见那只苏格兰牧羊犬竟然往凯墨陇裤子上舔了一口,虽然女主人及时拉开了,但那一嘴口水还是留在了凯墨陇先生没褶子的裤子上,而且还是大腿的位置。更卧槽的是凯墨陇竟然没有生气…… 女主人牵狗离开后贺兰霸笑着走上前,低头看着凯墨陇裤子上那处口水印,推推眼镜抬头揶揄他:“你要不要现在去对面的拉格菲尔德买条新裤子?” 凯墨陇低头审视了一下裤子,从西装内袋摸出钱夹递给贺兰霸:“你帮我买吧,我去订餐。” 这节奏反了吧?贺兰霸握着那只登喜路钱夹,目瞪口呆地看着径自走上台阶的凯墨陇的背影,凯墨陇人高腿长台阶两步两步上跟普通人一步步上一个感觉,贺兰霸不得不抓紧时间再多看一眼那双傲人长腿,好对对方的尺码有个数。 十分钟后,贺兰霸站在卡尔拉格菲尔德的专卖店门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廉价衬衫和长裤,认命地走进专卖店。 他没打算仔细挑,看橱窗的男模特体型各方面都挺接近凯墨陇的,转身正要让店员照着上面来一套,忽然看见从更衣室走出来的熟面孔。 ……许穆?!卧槽真是冤家路窄! 许大编剧见了他更是惊愕,把衣服随手交给店员,走上前上下打量他:“啧啧,你这是……难怪甩手就不干了~~”大编剧一脸饱含深意的笑,“我都听赵公子说了,那男人是谁啊?那辆白色宝马x5就是他的吧?……也不对啊,都肯花三亿元帮你赎身,怎么能开宝马x5呢,再次也得开布加迪吧~~” 贺兰霸被许穆这荡漾的语气恶心得不行,抬手拂开硬要挡在他面前的许穆:“让让行吗?”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7节 “贺兰霸,”许穆不但不让反而还凑拢来,低声道,“我还以为你真是出淤泥不染呢,结果是我入不了你的法眼啊。据说是混血来着,长什么样啊?”说着目光下流地往下滑去,“很让你满足?” 卧槽这人嘴巴怎么这么贱呢,老子还慌着要去凑十二个小时呢!贺兰霸通情达理地拍拍许穆的肩:“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不过也不用太自卑。”说着绕过许穆就往店里走。 许编剧在背后恼羞成怒,锲而不舍地跟上来,哼笑一声:“贺兰霸,你清楚那人的底细吗?” 贺兰霸让店员去找模特身上那个尺寸的裤子,没理身后人。 许穆在后头阴测测地笑道:“呵呵,你肯定不清楚。不过那晚上转了那三亿元之后,赵易找人查了一下银行账户。” 对方在暗示凯墨陇的身份不一般,这让贺兰霸忍不住上了点心:“哦,那查出点什么啊?” “你知道那三亿元是从哪儿汇出来的吗?”许穆哼了一声,一副隐秘的口吻,“那三亿元是从十八个账户汇款过来的,其中包括电通国际,乔氏能源,山田重工,tide数码,英尼斯菲尔德酒店集团……偏偏没有一个私人账户。” 贺兰霸小心掩饰着自己的吃惊,没有一个私人账户他姑且理解为对方不想暴露身份,事实上凯墨陇当初给警方看身份证明时出示的是护照,那么他在国内银行就不太可能有巨额存款,更别说能达到三个亿的数额。但他着实没想到那十八个账户竟然全是如电通国际这样的全球五百强。 “吃惊吗?”许穆挑眉,“不过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最有意思的是所有这十八个账户全部来自第一银行,而且还都是庚林的本地账户。” 贺兰霸掩饰不住惊讶地眨了下眼,他当编剧这么多年,看过写过的狗血剧无数,但是这个剧本着实让他流冷汗了。 许穆继续道:“三亿元一通电话说来就来,而且只半个小时就实时转账到账,我刚开始听赵易说的时候还以为要不就是他在夸大其词,要不就是他被人给摆了一道,稍微有点常识就知道三亿元的款子就算是同城同行转账也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完成,结果……呵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十八个同城账户,这法子你说你就算想得到,你也不可能真的办到吧。” 贺兰霸无意识地皱起眉头。 “啧啧,贺兰霸,我看你除了知道你那位三亿先生活儿好以外还真是一无所知啊。这人这么会玩,你说你玩得起吗?”许穆瞅见贺兰霸凝重的神情,愉快地拍拍对方的肩,留下一句“什么时候记得把违约金给付了啊,趁现在三亿先生还在你身边”潇洒地离开了专卖店。 凯墨陇见贺兰霸提着袋子走进餐厅,抬了下手招呼对方,贺兰霸转头一眼瞧见他,双手一捋袖子雄纠纠气昂昂地大步走过来,把纸袋往凯墨陇面前用力一搁,又把钱包扔凯墨陇身上:“去换你的裤子。” 凯墨陇接住扔到怀里的钱包,无辜地眨了下眼,看看桌子上被捏得皱巴巴的纸袋,又抬头看看态度恶劣的宅男先生:“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贺兰霸一摆手气鼓鼓地在餐桌后坐下,拿起餐牌扇着风,“我就是心情不好。”又摸出手机嘴里念念有词地算了算时间,皱眉睨着凯墨陇,“我说,你那裤子是狗舔脏的,买裤子也是意外,再说裤子还是我帮忙跑腿买的……” 凯墨陇从善如流地道:“算一个小时。” 贺兰霸点点头收好手机,喊来服务生:“这顿我请了。”又把餐牌递给凯墨陇,“你点,我随意。” 凯墨陇接过餐本开始点菜,贺兰霸自己也拿着份餐本偷偷放在桌子下,凯墨陇报一个菜名他就顺着找一个,凯墨陇先生一共点了五个菜,食材从玉米到牛肉不等,但全是同类菜品中价位最低的。贺兰霸本来对凯墨陇隐瞒身份的事还有气,但这一番体贴的点菜点下来,是怎么气也气不起来了。他闷闷吃着饭,心中只想早点凑足十二个小时,以致吃饭的全程都透过镜片虎视眈眈地瞅着对面的凯墨陇。 凯墨陇转向窗玻璃,抚摸了一下脸颊下巴:“我脸上有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贺兰霸闷头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嘴里,心说你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帅,又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吃完饭后你有安排吗?” “没有。”凯墨陇用餐巾优雅地擦了一下其实一点也不需要擦的嘴角,“你想安排一下我吗?” “我安排你做什么都行?”贺兰霸心说老子想安排你给我玩一次十八个账户同城同行转账,不用转太多,每个账户给我转十块就行。 凯墨陇没说话,但笑容再一次胜过千言万语。贺兰霸看着他抿笑得十分含蓄的嘴唇,知道那后面其实隐藏着蠢蠢欲动恨不能立刻伸出来舔个够的舌尖。 凯墨陇也有弱点,他得意忘形的时候就会舔嘴唇。贺兰霸默默在心头记了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出现的五百强均属架空,不可考。 凯墨陇也有弱点,他得意忘形的时候就会舔嘴唇。贺兰霸默默在心头记了一笔:卧槽尼玛这真的不是萌点么?! 贺兰霸为两人安排的饭后余兴节目是散步。从得意轩下来,宅男编剧停在那一坡台阶上望着脚下灯火辉煌的步行街,高瞻远瞩地道:“咱们从这里走到帝王大厦,再走回来,这个样子走下来应该有一个小时了吧。”凯墨陇站在台阶更高处,懒懒地抱着手臂看着下方人,待到贺兰霸回头时才扬起一个笑:“我能发表一下意见吗?” 贺兰霸晃了下神,心说又是我看走眼了吗?凯墨陇站在长长的台阶上,被霓虹灯照出修长的轮廓和一双傲人长腿,四周路人如织,他鹤立鸡群如同t台上的模特,似乎不管怎么看都是秀色可餐的。但是他怎么老觉得刚刚回头那会儿,凯墨陇一脸傲死人的表情睨着他的呢?活像他欠他几辈子债似的。他推了推眼镜:“什么?” 凯墨陇这才缓步走下台阶,停在贺兰霸身后两步台阶的位置,越过他的头顶指了指远处的百货大楼:“我建议走王府井百货再转沃尔玛超市最后横穿时代广场。”说完将手揣进长裤的兜里,耸耸肩,“否则走你的路线我们得来回走三遍才能攒够一小时。” 贺兰霸点点头:“有道理。”说着回头狐疑地瞄向凯墨陇,凯墨陇先生的神情还是柔情似水的,眼里只有勾人的风情,全无煞人的傲气。 贺兰霸只想混时间,但凯墨陇显然并不这么想,一走进王府井百货他就开始放慢步伐闲逛起来。商场一楼男人能逛的无外乎是手表和饰品,贺兰霸从来不去看,反正也买不起。他正旁敲侧击地问凯墨陇那三亿元的事,问完半晌没听见人回话,一回头,尼玛人呢?贺兰霸原地转了一圈,瞅见几个姑娘正频频朝不远处打望,径直走过去,果不其然看见凯墨陇停在一处柜台前,正低头看柜台下的手表。 导购小姐正欲上前服务,贺兰霸见凯墨陇抬头要问对方什么,忙一个箭步上前朝导购小姐笑道:“他不买,他就是看看。” 凯墨陇:“……” 贺兰霸把凯墨陇拉走,好心告诉他:“你戴劳力士,根本不可能戴这种表,你走过去亮出你的表,导购小姐只会对你翻白眼。” “她为什么对我翻白眼?” 贺兰霸这话其实说得很违心,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因为你不是她的潜在客户,一看你就是看着好玩的,别耽误人家时间了。” “我也可以买着好玩。”凯墨陇说完一个转身就停在天梭柜台前,柜台后是大幅的安嘉冕的形象代言,凯墨陇对被惊艳了一跳的导购小姐道,“安嘉冕戴的是哪款?” 贺兰霸只好尴尬地等在一旁,看着凯墨陇手肘支着柜台,一面听着导购小姐的介绍一面垂首打量。玻璃下银晃晃的手表在这个戴劳力士的混血男子前争先恐后地发着光,贺兰霸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凯墨陇最后相中了另一款表,导购小姐说只剩下一块了,真心说,凯墨陇的品味一向是不错的。 “你真的要买吗?”贺兰霸在一旁淡淡地道。 凯墨陇依旧垂着首,手臂支在柜台上,两只手交握着抵着下巴,像在考虑亦像在叫板:“我不能买吗?” “当然能买,这是你的自由,”贺兰霸撑着柜台边低头看着那块运动系的腕表,这是一款限量表,蓝色的表盘散发着大海的味道,“只不过你买了这块表,未必会珍惜,但是换了另一个人买走它,那个人一定会比你更珍惜。” 凯墨陇松开交叉的手指,直起身,沉默地看着身边人。 贺兰霸也直起身,目光依旧在那只表上:“这些表不是为了你存在的,虽然你有这个能力买下它们,但那有什么意义呢。”他其实想说,就算是你手上的劳力士潜水表,也未必是及得上你身份的表吧。 凯墨陇最终没有买那块表,只是在离开时口吻宁静地道:“她没有对我翻白眼。” 贺兰霸扫一眼橱窗玻璃上凯墨陇的倒影,虽然混杂在许多顾客的身影中,但唯独那一道一看就是与众不同,不能翻白眼的。 从王府井到沃尔玛,贺兰霸一路都重复着“卧槽又跑哪儿去了”“卧槽这有什么好看的”的心路历程。好不容易总算离开超市抵达时代广场,宅男编剧已是心力憔悴,这时凯墨陇忽然说自己口渴要去超市买水,贺兰霸指着路边的贩卖机,心说你可休想再进去了。 贩卖机有点毛病,钱吃了,东西硬是不吐出来。贺兰霸按了又按,靠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凯墨陇终于看不下去了,挥挥手让他让开,贺兰霸正想问你能拿它怎么样,就听见“砰”的一声,凯墨陇一拳砸在柜机上,贩卖机哐啷震了两下,路人也被那一下吓得不轻。那一拳不是随便砸砸的,肩部有收势,手臂有拉伸的轨迹,那就是拳击里的动作。两只易拉罐不敢怠慢连忙滚了出来,凯墨陇优雅地弯下腰,用那只暴力无比的手抓起两只易拉罐,掰开来递给贺兰霸。 贺兰霸赶紧掏出手机看时间,不禁暗自咂嘴,怎么才四十分钟?他以为都快两个钟头了…… 然后那只手机便从他手里被抽走了,凯墨陇直接按了关机,将手机揣进自己兜里。 “时间我替你记着,”凯墨陇转身朝前走,“如果以后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你在看时间,那就直接扣掉一小时。” 贺兰霸在背后不服:“喂,你这——”又想到那干脆利落的一拳,只能忍辱负重地呲牙,“你是日耳曼的混血吧?” 凯墨陇抱着手臂,一只手捏着易拉罐头也不回地道:“日耳曼和法西斯不能划等号。” 贺兰霸自以为讽刺得高明,结果吃了个哑巴亏,心说这你都听得出来,你平时没少被人讽刺吧? 贺兰霸觉得运动过程中时间过得太慢了,可能应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以他决定坐下来,便找了广场上一把长椅。两个人坐着干吹冷风,他想了想,问:“那平时在公寓里,我在楼下你在楼上算不算在一起?” 凯墨陇弓着背正饶有兴趣地欣赏对面台场上的乐队表演,在冷风中搓着手,听了他的问题笑容可掬地转过头来:“当然不算。” 贺兰霸也弓起了背,不过相比凯墨陇的潇洒,他这个动作使得很挫败。 “这么说吧,”凯墨陇直起背靠着长椅,手臂搭在贺兰霸身后的椅背上,“只有我们之间的直线最短距离在五米之内才算在一起。” 贺兰霸回头看凯墨陇,明明是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但凯墨陇这个交叠着长腿慵懒地凹在椅子一角的姿态却活像坐在宫廷沙发上:“你这叫黏在一起,不叫在一起。” “距离为负数时才叫黏在一起。”凯墨陇笑道,又贡献了一对醉人的酒窝。 贺兰霸转过视线,不想承认他其实很喜欢看凯墨陇笑,会让他心思荡一下,有时还荡得很高。即便是言语中的无节操,也会因为这样的笑容陡然变得可爱起来。 “有点冷,”凯墨陇拉拢西服外套的领子,彬彬有礼地说,“你愿意坐得离我近点吗?” 贺兰霸扫一眼凯墨陇的胸口,谁叫你穿这么大领口的t恤,特么生怕别人看不够似的。他没动,自顾自看向舞台上开始飚歌的乐队,学凯墨陇酝酿了一下,才酷帅狂霸拽地道:“自己坐过来。” 能听见凯墨陇很夸张很无奈的叹气声,不过凯墨陇先生还是坐直了身子,乖乖挪了过来。 两个人的大腿贴在一块儿,贺兰霸笑了笑,其实凯墨陇也有小骚包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了“看你这么主动,要不我就勉为其难摸你大腿一下好了”的恶搞念头。 乐队在唱罗比威廉姆斯的better an,很棒的一首歌,唱得也挺不错的,贺兰霸边听边用脚打着拍子,他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在夜晚坐在闹市,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听听免费的歌曲,感受人间烟火了。 如果人的情感变化真的可以用进度条来表示,他觉得只因为此刻这首歌,这份闲适,就足以让凯墨陇三个字在他心里又加几分了。 seo love 请赐给我一个爱人, i ars 我想在他的臂弯中休息。 keep safe fro har p ra 别让我在暴风骤雨中受到伤害。 歌手唱到“as y soul heals the sha,i will grh this pa ”时,贺兰霸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心说不会吧,转过头去,凯墨陇真靠在他肩膀上了。却是睡着了。 “喂?”贺兰霸唤了一声,凯墨陇一点反应也没有,热烈如夏日的乐曲驱赶了寒风,他睡得很安稳,贺兰霸冲依偎在他肩上那张俊脸哭笑不得地道,“你又吃了春药?哎,”他轻轻抬了抬肩膀,“你能不能换个剧本?” 凯墨陇还是没反应,其实也是因为他那一抬肩本身就不是想把人叫醒的节奏。贺兰霸看了他半晌,心一横打算就当这人真睡着了,然后偷偷摸摸将手往凯墨陇裤兜里伸去。 裤子是很修身的那种,他一伸进去就显得有点紧,还有点烫手(这尼玛一定是因为心虚),他摸到了手机,正要一点点掏出来,台子上的鼓手突然撩开手臂开始solo,鼓点噼里啪啦落下来,他的手腕也蓦然被抓住,肩膀上的凯墨陇睁开眼,依旧保持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姿态,低头看着那只一半还插在他裤兜里的手,嗓音低沉:“你是要骚扰我还是想拿回自己的手机?” 贺兰霸可不想一个小时的时光就这么被扣掉,见风使舵地承认:“……骚扰你。” 凯墨陇坐起来将手机揣到另一边,然后握住贺兰霸的手直接就揣进裤兜里,隔着单薄的衣料牢牢紧贴在大腿上。 贺兰霸头皮都快炸了!凯墨陇什么也没说,只是挂着淡淡暧昧的笑瞅着他,抓着他的手在结实的大腿上强制地来回抚摸着。贺兰霸暗自使劲想把手抽出来,凯墨陇却抓得更紧了,而且变本加厉地往大腿内侧和很紧俏的臀部总之各个方向揩油,贺兰霸觉得这尼玛简直创下了猥琐的新纪录了,他真有点hold不住了…… “喜欢吗?”凯墨陇笑着问。 贺兰霸见左右没人,猛地在凯墨陇大腿上掐了一把,凯墨陇眉头一蹙发出一声酥死人的倒吸气声,贺兰霸毛了,压低声音:“我根本没掐动你浪个屁啊!要点脸行不?” 凯墨陇这才笑着松开手放过他,眼神指了指开始收拾舞台的街头乐队:“我们坐下来以后他们唱了五首歌,按每首歌四分钟算,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再加上暖场时间,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他转头看向他,眼神沉静,满满都是金石般坚实的许诺,“我会兑现承诺。” 贺兰霸想到在专卖店里许穆对他说的那番话,什么玩得起玩不起之类的,所有怀疑在凯墨陇温柔的笑脸前,一下就都变得不值一哂了。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人对自己有恶意。让玩得起玩不起见鬼去吧。 凯墨陇抿了抿嘴唇,沉吟了半晌:“说点什么好呢……”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决定了,双手交握揽在膝头,“我是有部分德国血统。” “中德混血?”贺兰霸问。 “中美混血,”凯墨陇道,“只不过我祖父往上那一辈里有日耳曼血统,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感兴趣。”他低头拨开衣袖,捏了捏其实捏不太动的小臂,“我血统里比较多的应该是意大利血统。” 贺兰霸低头看着小臂上略略突起的脉络,张口结舌,你到底混了几国血统啊? 凯墨陇看出贺兰霸的疑惑,笑笑:“美国人祖上都来自欧洲,血统早就混得乱七八糟了,你只要记得我的血统和现代银行发源地最早来自同一个地方就行了。”说完起身,掏出手机还给贺兰霸,居高临下道,“还没到十二个小时我就已经兑现承诺了,下次和我在一起时专心一点。” 贺兰霸接过手机,手机上还带着凯墨陇的体温,他在心里笑了笑,看着单手揪拢西服衣领回头等着他一起走的凯墨陇,啧啧,还怪可爱的。他站起来,像扶醉酒的哥们一般大方地揽住凯墨陇的肩往自己这边靠了一点:“下次少露点肉。” 凯墨陇转头凝视着那只揽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不觉就抬手握住了。贺兰霸莫名:“怎么了?” 凯墨陇先生这才转过头来,树上一闪一闪的彩灯倒映在他的眸子里,贺兰霸看得忘记了时间,直到十点的钟声敲响,彩灯倏忽全部熄灭了,但贺兰霸错觉它们好像并没有消失了,而是钻进了凯墨陇的眼睛里,还能继续闪烁无数个夜晚。他听见凯墨陇轻声问:“你是不是开始有点喜欢我了?” 那若隐若现的酒窝看得人有种忐忑的幸福,贺兰霸很认真地问了一下自己,然后说:“我觉得你还不错,给七十分。” 凯墨陇挑眉:“满分多少?” “一百五十分。” 凯墨陇哑然半晌:“……你在逗我?” “我逗你你就笑啊。” 凯墨陇长吐一口气,声音不怎么开心:“笑不出来。” 贺兰霸会心地笑了,望了望前路,从这里到停宝马x5的地方,大概还有一段路程,他不介意慢慢走。 贺兰霸就这样开始了和凯墨陇先生的同居生活,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凯墨陇,也许因为凯萨已经把那扇门敲开了,虽然他敲开以后就离开了,但这扇门从此就再也关不上了。他蹲在门后敲敲打打,想把门重新关上,发现真的关不上时,就拿血肉之躯堵在门后。门后的世界纷繁芜杂,但任凭外界如何试探入侵,他自岿然不动。 有时是觉得很孤独,但这是那个叫凯萨的人在他心中种下的,他甘之如饴。 那凯墨陇又算怎么一回事? 这个人的出现神秘又美妙,像一位旅行中停下休憩的旅人,只是不经意地停在他的门后,也不敲门,也不呼喊。如果这是入侵,那他的入侵真是十足的温柔。贺兰霸能想象凯墨陇摘下风尘仆仆的帽子,坐在竖起的行李箱上,背靠着那扇门扉,眺望着远方,他后背的体温透过那扇薄薄的门板传递进来,就像他知道门后有人,而那个人能抵挡千军万马,却挡不住门外温暖的体温。 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是他变得没节操了,不忠诚了,还是变得豁达了,懂得放弃了。 “怎么了?”小方桌对面的晏菲问。 星巴克外,小雨淅淅沥沥。贺兰霸从手机上那条“我到家了,在等你”的留言中回过神,揣好手机笑着起身:“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学长!”晏菲喊住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听说……许穆和很多编剧都打过招呼……” 贺兰霸面色尴尬了一下,没想到许穆封杀他的事连晏菲都知道了,看来封杀得很广啊。他笑着耸耸肩:“我知道。随他去吧。” 晏菲看着状似洒脱的贺兰霸,她很想知道贺兰霸不惜得罪赵易许穆也要帮她的原因,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贺兰霸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某个人,为了那个人就算牺牲自己的前途他也在所不惜,她既羡慕又嫉妒:“这么做值得吗?” 贺兰霸停住脚步,他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觉得如果夏慧星还活着,也会问他这个问题。他让赵易付出了代价,让许穆气急败坏,但到头来似乎最倒霉的人却是他自己。他也不是没有全盘考虑自己的报复计划,他也想规避所有的风险,但可惜他并不是自己人生剧本的编剧。 理性客观地看,似乎真的一点不值得,做了这一切,夏慧星也不会活过来。 但是当他跳出这个躯壳,像一名观众一样观赏这一段剧情,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期待主角为那个女孩做些什么,一定会希望坏人们付出代价,虽然世道并不一定赞同这样的作法,但是人的心却向往着那份义无反顾的勇敢。如果我是我人生的观众,我会为今日的一笔喝彩。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生。 “如果有人为你这么做,你会不会很开心?”贺兰霸转过身来,面对着沙发上的女孩。 晏菲看着静静地站在星巴克的窗户前的贺兰霸,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站在书架间,遥不可及的梦中学长。镜片后的眼睛沉静又专注,仿佛她的一颦一动就是他手中捧着的一本书,他正从中寻找答案。她被那目光看得心中砰然,果然猜得没错吗?她张嘴想说“那个女孩一定会说你傻”,但最后她却点点头:“嗯,我会很开心。” 贺兰霸微笑着点头,转身离开。笑容很淡却很满足。 晏菲独自坐在沙发上,沙沙的雨声合着客人沙沙的对话声,淹没了这间咖啡室。这些天雨总是停停下下,她没有带伞,和陈鸣伦约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小时,想等雨停了再走,低下头啜饮咖啡时,才发现贺兰霸留在沙发旁那把还套着塑料袋的黑色雨伞。 许大编剧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封杀,贺兰霸接不到任何剧本邀约,只好老老实实去学校补课,因为出勤率高甚至被严赋格点名表扬。贺兰霸已经很多年没被表扬过了,听了严赋格的表扬正有点洗心革面的觉悟,哪晓得老头子又加了一句“早这样勤勤恳恳早就毕业了”。被教室里众多师弟师妹笑得下不来台的贺兰霸手挡着脸,无声地做了个“歹毒”的口型。 没剧本写的日子他只好去泡图书馆,站在文学戏剧的分类书架前,宅男编剧愤怒地插腰吐槽:“这么多年了怎么都没进本新书啊?!” 图书管理员推着小车过来,懒洋洋地顺手递给他一本刚还回来的大部头:“有啊,这不是吗,我记得这本你没看过。” 贺兰霸看着那本《哈利波特与火焰杯》,无语凝噎。 最后借了本《冰与火之歌》回家,因为是从权利的游戏第二册开始看的,看得云里雾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春三月气温还很低,他昏睡到中途被一阵凉意吹得瑟瑟发抖,但又没有彻底清醒,陷入了一种现实与梦魇交替的幻境。他能看见房间的布置,半阖的窗帘,熟悉的天花板,卧室里奇怪地弥漫着一层白雾。贺兰霸莫名涌起一股紧张感,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是噩梦将至的前兆。 人这一生里做噩梦的几率远远多过美梦,对一个编剧来说做噩梦更是家常便饭,他脑子里储存了太多恐怖片元素,一噩梦起来那简直没玩没了。好在他的噩梦大多是可以预测的,比如现在,既然是他的主场噩梦,那恶鬼们无外潜伏在几个地方,床下,天花板上,窗户外,他有时候可以跳起来跟他们肉搏,怒值满了还可以单手拧断丧尸的脖子,有时他会像上帝一样,说“要有刀”,然后一把武士刀就横在他手里,可是吧,也不是回回都这么顺利,有时他说“要有枪”,但是枪怎么都不来,人家丧尸在那头愣了一下,带着嘲笑的表情扑过来就把他啃掉了。 做噩梦只是因为身心疲惫,他虽然懂得这个道理,但噩梦来了也只有硬扛。 噩梦守则之一,眼睛往哪里看,鬼就往哪里来。贺兰霸控制不住地看向窗户,窗帘摇晃着摇晃着,然后一道人影忽然从窗户上倒吊着趴下来。 卧槽!贺兰霸被这吊诡的动作吓到了,心中大呼这剧本简直太赞! 可是对方的登场方式如此高大上,也意味着必然不好对付。窗玻璃都没有破,那影子像一道闪电般的幻象,轰地一下就冲了进来,狰狞的面目瞬间直逼眼前,贺兰霸立刻一个翻身挣脱了鬼压床的束缚,跳起来大喊“特么要有火箭炮!” 肩膀上一沉,火箭炮来了!贺兰霸对着那恶魔就轰了一炮,墙上瞬间就被轰出一个大洞,可那恶魔一点没伤着。恶魔贴得太近了,几乎要挂在他身上,而火箭炮的炮筒差不多有一米,根本轰不到。 “尼玛梦里何必这么科学?!”贺兰霸没辙,只能扔掉火箭筒掉头冲出房门,他抓了玄关的车钥匙,一冲出大门却猛地怔住了。 门外是教学楼的长走廊,穿着制服的学生们在丧尸中疯狂地尖叫逃命,那黑色滚白边的西装制服他再熟悉不过。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从丹美大厦a座穿越到了多年前的庚林学院,但是对面高二一班的教室门牌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这是噩梦,这不科学,但他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心里迫切的冲动:哪怕是在噩梦里,他也想再见他一面! 他撞开一只横冲过来的丧尸,又有更多丧尸扑来,他现在还是贺兰霸,他需要力量,只有变回那个无所不能的贺兰谨,他才能找到他想找到的人。没有枪,没有刀,他抓住一只丧尸的肩膀,抬起脚一脚将那只丧尸顶了出去,丧尸们前仆后继地撞倒在储物柜上,满墙的柜子轰然倒下,他掉头正要冲进高二一班的教室,身后忽然传来女孩紧张的叫声: “贺兰哥——” 熟悉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回过头,穿着高中制服裙的夏慧星岌岌可危地挂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手指抓着扶栏,身体摇摇欲坠。 楼梯扶栏被逃难的大部队震得来回摇晃,女孩的手渐渐抓不住,松开了手指,贺兰霸在这时扑了过去。 夏慧星掉进他怀里的那一刻,眼眶一下就热了,他咬紧牙关,任垮塌的楼梯扶手掉落下来砸在他背上,埋头抱着怀里的夏慧星不松手。 他觉得自己真的哭了,好像枕头都湿了。虽然是梦,虽然是这么滑稽可笑的梦……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无比感激地想,但这次我接住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夏慧星的声音一点不害怕,她轻轻搂着贺兰霸的背,下巴舒服地搁在他的肩膀上,“你会救下我们所有人的,我们会有完美的结局的。” 于是他就带着夏慧星开始寻找完美结局的最后一片拼图,他们找遍了每一层楼每一间教室,哪里都找不到凯萨的身影,他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身后夏慧星的手,一只手攥成拳头暴力地挡开拦在前面的丧尸。 拜托了,就算是噩梦,让我再见你一面!! 就这样一路奔到天台,一阵强劲的风将天台的门板吹裂,贺兰霸抬手挡开四散飞开的木板,只见天台中央风起云涌,宛如风暴之眼。 凯萨就站在漩涡的中心,扭头看向他。虽然离得很远,虽然隔着激荡的风,但是那一回眸就足以让他心里山崩地裂的眼神,除了凯萨没有别人。 他终于见到他了。 夏慧星蓦地放开他的手,将他推进漩涡。 他跌跌撞撞冲进漩涡,旋风搅得人睁不开眼,在他们头顶,湍急的黑云变幻成一张骇人的魔鬼的脸,张牙舞爪地好像要将一切吞噬进口中。 凯萨不朝他走近,他只能自己靠近他,一边奋力抵御着狂风,一边怒声指责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摆扑克脸!!我这辈子都栽在你手上了你知道吗?!”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8节 凯萨还是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样子。风太大,他再也无法朝他迈近一步了,只能激将他:“你敢不敢朝我走过来一步?!就一步?!” “我有什么不敢的。”那个面瘫死小子终于开口了,一脸蔑视的表情看着他,“不敢的是你。” “我没有不敢!”贺兰霸顶风大喊,几乎快跪在地上,“你没看见吗?我走不动了!!” “不要撒娇。”凯萨依旧站得笔直,冷冷地居高临下远望着他,“你走不动,我就该去背你?该去抱你?贺兰谨,这次换你走过来,如果走不过来,你就爬过来。” 贺兰霸简直想把这家伙按在地上狂殴:“口口声声说爱我,你看看你是怎么羞辱我的!!” “别撒娇了,没时间了。” 可恶可恶可恶!!这家伙就是他的煞星!!贺兰霸看着在凯萨脚边越收越紧的漩涡,他想到了那具从河中打捞起来,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不能再失去这个人,哪怕是在梦里! 他俯下身,真的跪在了地上。 膝盖接触大地的一霎,风暴一点点地平息了。他并没有真的爬过去,因为凯萨已经来到他面前。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抬头看着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豆芽菜少年,看见他蹲下来,他的怀抱像有引力一样,如涨起的海潮般一瞬间席卷包裹住他。 他浑身颤抖,难以自已地回抱住凯萨温热的身体,那体温熟悉又真实,就像他还活着。 那时的贺兰谨还是众星捧月的模范优等生,当他位于人群中心的时候,凯萨就会在遥远的角落看着他。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凯萨,但即便围着他的星星再多,他也总能在回眸时一眼看见那粒永远漂浮在他身边,坚定又不起眼的尘埃。 在没有星星的时候,他是属于这颗尘埃的。 他知道当阳光照射在这粒尘埃上,它也可以变得光滑耀眼,丝毫不输给星星,所以他帮凯萨补习功课,帮他报名参加游泳社团,那个时候凯萨不会游泳,他骗他大半夜来游泳馆,很粗暴地一脚把人踹进水里。 他以为凯萨对他的抵触只是中二期叛逆的表现,但是他显然低估了这种叛逆。他想看见凯萨在水里挣扎,然后他就可以在岸上指导他,对这个人必须得狠,用这种法子,即使凯萨不想学,只要求生本能还在,就由不得他不学。 水花哗啦溅起又哗啦落下,夜晚的泳池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洒在上面,他并没有看见挣扎求生的凯萨。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他有些心慌了,在岸上喊了好几声,仍不见水里有任何反应,愣怔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 “你疯了吗?!!” 他衣服都来不及脱,扔掉眼镜就跳进泳池里,终于在泳池底部找到了丝毫不挣扎,就这么放任自己下沉的凯萨。他是沉下去了,但并没有溺水,在他跳下来救他的刹那,他带着一丝胜利的倨傲睁开了眼,水光星光涤荡着他灼亮的眼睛,他不会游泳,却像一只伺机埋伏他的虎鲸。 驮着凯萨上岸后他一拳砸在这家伙脸上:“你到底想怎样?!” 凯萨躺在湿滑冰凉的地上,冷淡地垂眸睨着他,嗓音是与他年龄极度不符的沉静:“你想我怎么做?” 他精疲力竭地坐在一旁:“……我想你老实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像个学弟该有的样子。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凯萨向后一撑手臂平静地坐起来,透湿的校服衬衫纠缠在他单薄的身体上,但他好像一点没溺水,直视着身边人的眼睛道,“我再问一次,你想我怎么做?” 贺兰霸一眨眼,回忆被打断,他又陡然回到梦里的天台上,听见凯萨在耳边问他:“你想我怎么做?” 这个问题,他如今终于可以给出正确的回答: “……说你爱我。” 不会再让你背三千字的英文课文了,不会再让你参加不喜欢的社团了,不要再放任自己沉在水底,不要再那么激烈地反抗我……说你爱我就好了,我明明只想听到这三个字。 凯萨放下膝盖,双膝跪在地上,搂紧他的腰,嗓音低沉地说:“我爱你……”他反反复复重复这三个字,用他那和十七岁的年龄一点不符的冷冷沉沉的嗓音,一次比一次更深情更温柔地呢喃着,“你怎么这么需要这三个字……” 天边在响雷,雷声越来越近,湍急冲撞的雨云终于获得解放,雨铺天盖地落了下来,贺兰霸听见夏慧星开心地喊着“下雨了”跑上天台,她轻盈的脚步溅起灿烂的水花。 他缓缓地闭上眼,又在同一时刻缓缓地睁开,终于听清那不是雷声,也不是大雨,那是卧室的门剧烈震动的声音,有人正疯狂地拧动门把,他听见凯墨陇猛力拍了两下门:“贺兰霸!贺兰霸!” 他刚要应一声“哎”,凯墨陇已经开始用肩撞门,只撞了两下门把就“砰”地弹落在地上,一头半湿头发的凯墨陇破门而入,在门口站了一下,立刻眉头一皱两步跨过来,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被子。 “干什么啊……”他眼角还有些湿润,懒洋洋地看着居高临下掀了他被子的凯墨陇。 凯墨陇似是有些气,半晌才沉声道:“你睡觉的时候能不能记得把烟灭了?” 宅男编剧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才发现他手里夹着的那根宏声烟掉在被子上,已经烧焦了棉絮,卧室里充斥着烟雾和焦味。“你在洗澡?”他见凯墨陇裹着黑色的浴衣,赤着脚,胸口一片诱人水光。虽然没戴眼镜看不清凯墨陇的表情,但对方显然是在很急的状态下赶来的,可是,“你在洗澡怎么知道我屋子里燃起来了?” 凯墨陇眼神闪烁了一下,闷声道:“你在叫我。” 贺兰霸愣了愣:“我叫你了?……我叫凯墨陇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可我又没有梦见你……” “那你梦见谁了?” 贺兰霸虚眸睨着上方人,凯墨陇打断他的口吻透着一股恶意的挑衅,包括他居高临下微微昂着下巴的姿态都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无法确定,毕竟他没戴眼镜,看不见凯墨陇真实的表情,但他忽然不想看清了,最后只淡淡道了声“谢谢”。 这场梦荒诞又离奇,恐怖又美好,他总觉得这是夏慧星送给他的,她来向他道别,也希望他可以和昨天道别。别人也许不会信,凯墨陇也不会信,但他是编剧,这个时候他感谢自己有一个如此不讲道理的脑洞。 现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没有夏慧星和凯萨了,他看着凯墨陇,想到什么:“你不是说回来等我吗?为什么我回来没看见你人啊?” “突然有点事出去了一趟。”凯墨陇说,末了忽然自顾自地一笑,“这种感觉真好。” “哈?”贺兰霸听着凯墨陇好像在报复般笑得很过瘾的声音,摸了眼镜戴上,“什么感觉好?” 镜片后又是凯墨陇那张完美暖男的笑靥,什么挑衅报复都没有。凯墨陇低头将快要松开的黑色浴衣系紧,漆黑的腰带一分分束出完美的身体线条,也将他浑身弥漫的水汽汇到一处,贺兰霸冷不丁看见一抹水光从黑色浴衣的下摆滑下来,沿着凯墨陇笔直修长的小腿蜿蜒到他的脚踝,无声无息浸湿大片地板,这画面简直色气十足。 贺兰霸忘了自己最后的问题,直接借口尿遁去了厕所,坐在马桶盖上,望着厕所顶发着呆。这种感觉就像你终于下定决心翻过这一页,翻开新的一页,却发现新的一页竟然是没节操r18故事。转场太快,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凯墨陇是混血,没有胸毛,但腿毛不输给校花。(我为什么要写这个……) 和凯墨陇逛超市绝壁是一种煎熬。 贺兰霸从货架上拿了几大罐午餐肉和凤尾鱼罐头,回头一股脑乒里乓啷扔进购物车里,然后一回身就愣住了——推着购物车的大婶正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抬头瞪着他。贺兰霸别过头默默骂了声卧槽。 将那几只罐头从大婶的购物车里捡出来后,大婶立马推着车子跑得老远,贺兰霸一个人立在长长的货架过道间,前不见凯墨陇,后不见购物车。 在超市里转了半天,忽然听见前方传来“轰”的一声,举目望去,推着购物车的姑娘将推车闷头撞到超市中央堆放的罐装可乐上,这才回过头,惊慌地看着被自己撞了一地的狼藉。贺兰霸心说不会吧,顺着闯祸的姑娘方才扭头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正在cd区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凯墨陇,不过想来是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凯墨陇也拢着耳机朝这边回过头,见个头娇小的姑娘一个人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滚得到处都是的可乐罐,他取下耳机挂好,朝混乱现场走过来。 凯墨陇其实离这姑娘挺远的,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走过来帮忙的。百事可乐骨碌碌乱滚一气,贺兰霸见凯墨陇低头踩住滚到脚下的一罐可乐,脚尖一挑那可乐罐就跳起来,落入他手中,被扔进身后的购物车里。易拉罐明明四面八方滚得毫无章法,但凯墨陇用购物车顺势一挡,购物车的两只前轮就阻下一溜易拉罐,然后车子在凯墨陇手中又一转,后轮跟上继续阻下一溜可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购物车里已经堆了小半车百事可乐。贺兰霸从没见过这种手法,看得叹为观止,同时疑惑也更深。 凯墨陇推着一车可乐来到那姑娘身前,女孩诧异地抬起头,看见来人竟然是自己方才打望的混血美男子,耳根噗地就红了。凯墨陇很体贴地移开视线打量残缺了一角的可乐罐小山,装作没有看见对方因太过纯情而十分明显的反应。 因为凯墨陇出手及时,赶在工作人员赶来前,散落的易拉罐就差不多都找回来了。凯墨陇见女孩蹲得很低往货柜下方看,也提了提裤腿在旁边蹲下来,贺兰霸看见他的口型像在问:“在下面吗?” 小姑娘脸已经脸红得说不出话了,只能嗯嗯地点头,贺兰霸心说你靠人家这么近干嘛?老子不信你就不知道女生会很容易对你有幻想! 凯墨陇挽起牛仔衬衫的袖子,低下身去,但他太高了,腿又特么老长,蹲下也足有人女孩弯着腰那么高,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看见货架底部,于是贺兰霸看见凯墨陇转身从隔壁货架上拿了一只泰迪熊的毛公仔放在地上,就这么泰然自若地右膝枕在那只无辜的泰迪熊肚子上,而后趴下去,伸手捞回了那只遗失的易拉罐。 女孩感谢得不得了,红着脸一遍遍道谢。凯墨陇离开时拎起那只泰迪熊放进了购物车。 贺兰霸背靠在货架上,摇头无语。我们两个大男人买一只泰迪熊是要闹哪样? 凯墨陇推着购物车来到罐头食品区,贺兰霸见他蓦地停在货架前,然后回头前后左右地顾盼,贺兰霸躲在货架后不露面,打算借此机会给凯墨陇先生一个教训。 这个时候叫他凯墨陇先生有点不恰当,凯墨陇今天没有特意打理头发,额发柔顺地遮在额头,又穿着牛仔衬衫白色修身裤和黑色板鞋,看上去不像高富帅,倒像英伦范儿的大学生。 贺兰霸扒拉下两包方便面,透过货架窥见凯墨陇没辙地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故意捱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凯墨陇问他在哪儿,他在心里呵呵两声:“哦,我在卖包子的地方,你过来吧。” 凯墨陇挂断电话毫不怀疑地掉转了购物车,其间还停下来问了一下超市工作人员卖早点的地方在哪儿,然后推着车子老老实实一路找来,乖得不得了。 几分钟后。 贺兰霸忍着笑看着凯墨陇一手扶着推车,一手插着腰,无可奈何地面对着一长队等着买包子的妈妈桑。 电话又来了,贺兰霸早有准备:“我等你半天你都没来,我刚刚看见有打折的牙膏,就过来了,你过来这边吧。” 凯墨陇好像还想说什么,贺兰霸强忍着笑意掐了通话,目视凯墨陇盯了盯手机,又盯着购物车,最后很无奈地在那只泰迪熊头上拍了拍,掉头推着车子又开始寻找打折的牙膏。 贺兰霸原本还想耍他一耍,看见那个拍泰迪脑门的动作,莫名就心软了。所以说暖男就是暖男,拍什么泰迪熊啊,你不造你做这个动作特么杀伤力有点大么? 哎?!宅男编剧睁大眼,卧槽他一走神就没跟上凯墨陇的背影,探头望了几下,人早就走得没影了。他赶紧拉了一位超市员工问打折牙膏的位置。 “哦,就那边,转过去几步就到了。”超市小妹热情地说。 贺兰霸一转头,一眼就瞧见牙膏打折促销的广告,距离不到二十米,卧槽,你们这超市货品堆放得也太鬼斧神工了吧!这距离以凯墨陇的腿长,就是一步三回头十几秒就到了啊!倒霉催的宅男编剧赶紧在人流中“借过”。 他几乎是用跑的赶到了打折牙膏区,却并没有看见高富帅大学生的身影,眼前只有一排排对着他绽放灿烂笑容的黑人牙膏。 贺兰霸摸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心中登时有不好的预感,凯墨陇先生肯定不高兴了。他矗立在黑人牙膏的正前方,极目远眺,望眼欲穿,仍是没有发现任何鹤立鸡群的身影,正有些郁闷,眼角余光一晃,目光骤然定下来,不禁骂了声卧槽。 就在对面不到十米的家居用品区,凯墨陇正坐在一把沙滩椅上静静地瞅着他。贺兰霸着实傻了眼,这么弓着背腿伸老远,一动不动地秀长腿,老子还以为是超市放的模特呢!难怪刚刚没看见。 凯模特的沙滩椅旁还是那只购物车,车头坐着泰迪熊君,泰迪熊的表情应该是憨厚可爱的,但贺兰霸总觉得那只熊正狗腿又阴险地睨着他:敢让主人等这么久,呵呵自求多福吧。 贺兰霸还没想好台词,凯模特终于姗姗起身,看也不看右脚轻巧地向后一勾,购物车滑到他面前,他单手推着车子笔直地走过来,很平常地问:“买好了吗?” 贺兰霸见凯墨陇没打算追究,从善如流:“看来看去没什么好买的,走吧。” 凯墨陇推着车子往结账处走去,低头看了一眼骑在车头的泰迪熊,多此一举地说了一句:“我买了一只泰迪熊。” 浪费!!“很可爱。”贺兰霸笑答。 结账的队伍很长,等待期间凯墨陇又道:“我在超市里总爱乱跑,会不会让你很困扰?” 我特么当然困扰!!“不会,你个子高,钻到货柜底下我也找得到。” 凯墨陇微笑点头,将车子推到收银台,虽然付款通道狭窄又拥挤,但凯墨陇推购物车的动作依然可以优雅得宛如在机场帮女士推行李车的俊美绅士,贺兰霸别过头在心里自扇耳光,你怎么这么怂?!这么怂?!比你小两个月啊兄弟! 收银小妹将东西装在一只大口袋里递给凯墨陇,凯墨陇回头问:“你提还是我提?” 贺兰霸看着坐在收银台上一脸阴沉的泰迪,一把从凯墨陇手中接过沉重的口袋:“我提,你去抱它。” 贺兰霸将口袋潇洒地甩在肩后走出超市,在大门口回头瞧了一眼,凯墨陇迈着慵懒的步子跟着走出来,大片阳光兜头洒在他洗得茸茸的黑发和单宁色的衬衫上,也洒在他怀里贱贱的泰迪熊身上,泰迪一身松弛的巧克力卷毛和凯墨陇包裹着柔滑白色面料笔直有料的大腿形成十分奇妙的观感,贺兰霸着实不想被路人频繁打望的目光波及,赶紧加快脚步走到最前方。 在车上凯墨陇想起什么,问:“你的剧本写得怎么样?” 贺兰霸打肿脸充胖子地笑笑:“老样子,最近稍微有点没灵感……” “场记板也不管用?”凯墨陇扶着方向盘打了个转,泰迪熊噗地倒在贺兰霸身上,“那你有想过试别的办法吗?” 贺兰霸看着扑在自己大腿上的贱泰迪,心说你非要让这熊坐在中控台吗?我明明坐的副驾驶座,现在怎么感觉坐在副副驾驶座?他把泰迪熊又拎起来,让它挺尸般躺在挡风玻璃前:“什么办法?” “比如和我接吻做爱之类的。” 贺兰霸难以置信地瞪着表情云淡风轻的凯墨陇,简直想说“别这么没节操好吗,泰迪兄看着呢”,但他又老觉得要是当着凯墨陇的面说他没节操要坏事,于是咳嗽一声:“这能行?” 凯墨陇敲着方向盘:“我觉得值得一试。” “我要是没找到灵感你怎么赔偿我?”贺兰霸挤着眼睛瞅他。 “我可以赔偿你很多次,直到你找到灵感。” 车子十分大无畏地又一转,泰迪熊翻了个身,侧卧着面对贺兰霸,贺兰霸扶了扶眼镜,很想往一副嘲笑脸的泰迪脸上揍上一拳。 两个人的手机定时同时响起来,伴着两人异口同声的“十二个小时了”。 凯墨陇点点头:“我想想……说点什么呢?” 贺兰霸靠在椅背上,等着凯墨陇交代。他现在没得剧本可以写,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生活中唯一可以期待的事情。 “我初恋是在十七岁。” “……啊?”这话来得太感性太突然,贺兰霸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节奏。 凯墨陇转头看他一眼,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初恋是在十七岁。” 贺兰霸对凯墨陇的初恋在几岁一点不感兴趣,但凯墨陇又没有违规,他只说每在一起十二个小时就透露一点关于自己的他不知道的事,而他的确不知道凯墨陇初恋在几岁。刚听到那句“我初恋是在十七岁”时贺兰霸甚至想回他“你在耍我吗”,可是凯墨陇说这话时的表情又是认真的,并不像在敷衍他,所以这个时候该回什么?“谁特么要听你初恋在几岁啊你以为这是王子琼的《告白》专栏吗”“你居然十七岁才初恋真是纯情得一比啊”“好巧哥们我的初恋也在十七岁”…… 所有能想到的台词都被否决了,因为他觉得用“认真”和“不敷衍”都不能形容凯墨陇这时的表情,或许用“动真格”三个字更准确,他眼里有种隐忍和在乎,就好像初恋在十七岁是他人生中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不能容许任何亵渎的反应。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凯墨陇看了身边人一会儿,静静地收回视线,声音沉郁。 贺兰霸没有回答,兀自看向前方,他们现在行驶在宽阔的滨海路上,这是滨海路上最新开通的路段,一面临海,一面靠山,风景宜人,但贺兰霸却找不到欣赏风景的心情,不知何时他注意到这条路上竟然一直都没看见别的车辆。虽然是新开通路段,但只有他们一辆车跑在上面,未免也太孤单太奢侈了。而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就在这条凯墨陇君主大道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辆大货车,这让他生出一种诡异感。那是一辆载重10吨的大型平板货车,他盯着货车后车厢上绑着的成堆的钢管,钢管在车辆运行途中轻轻滑动摩擦着,车厢后挡板偶尔发出咔哒的声响,编剧的直觉或者说脑洞让贺兰霸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这辆货车上,完全没去听凯墨陇在问什么。 凯墨陇的声音消失得很突兀,像是被狮子的臼齿猛然咬断,吞回胸中不再发声,但他的手却从方向盘上放开了,转而一把握住贺兰霸的手腕,他全程都没有看前路,只隐忍地睨着身边人,但即使是这样粗暴得近乎强迫的动作也没能让贺兰霸转过头来看他。贺兰霸镜片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忽然撑起身往方向盘扑去! 凯墨陇以为贺兰霸是要扑向自己,放开了唯一一只还掌控着方向盘的手,做了一个想要承受乃至回抱住对方的动作,他眼中的惊喜和放手的动作都只在瞬息之间,但贺兰霸并没有扑向他或者给他一顿抱,而是咒骂一声夺过方向盘猛地往左打。前方立刻传来哐啷哐啷震耳欲聋的声响,大货车的车厢挡板突然松开,无数钢管挣脱束缚轰然滚落下来! 贺兰霸也不知道为什么千钧一发之际自己会将方向盘往左猛打,这样一来他坐的副驾驶座便暴露在了更危险的位置,但这似乎是一种本能。 可他并没有如愿,凯墨陇在这时狠狠推开他,力道之猛贺兰霸的后背重重地摔在车门上一阵头晕目眩,与此同时宝马x5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往相反方向猛一甩尾,原本已经避开最危险位置的驾驶座再度往前一甩,气势逼人地横在马路中央,迎向了铺天盖地直袭而来的无数钢管! 跳落的钢管像海浪一样朝他们扑来,贺兰霸只觉得驾驶座的光线一下就暗了,整个车厢仿佛被埋在钢管下。但这不是最令他惊恐的,为了让副驾驶座避开钢管,此刻横挡在钢管前的不是更坚硬的挡风玻璃,而是脆弱的驾驶座车窗,贺兰霸听到凯墨陇松开安全带的声音与窗玻璃“哗啦”粉碎的声音同时响起,凯墨陇的身体扑压在他身上时,头顶上方好像砸开了无数地雷,钢管砸得车顶发出阵阵吱呀声。 贺兰霸抱住凯墨陇的后背,无数玻璃碎屑倾泻在凯墨陇背上,他感到凯墨陇那脂肪含量不足百分之一的身体骤然紧缩了一下,似乎是一片较大的玻璃刺进了后背,贺兰霸正想摸索确认凯墨陇伤口的位置,一根钢管突然从破裂的车窗插进来!贺兰霸瞪视着那离凯墨陇的脸侧只有不到一毫米距离的锋利钢管,浑身爆出冷汗。 宝马x5被挤得侧翻过去,天旋地转间凯墨陇飞快地一抬手肘,贺兰霸的头被凯墨陇的左手肘压制在十分狭小的范围内,如同被机器焊住一样,动不了分毫,但这一下很及时,那根插入驾驶舱的钢管随着车子的侧翻往下又戳了一截,擦着凯墨陇的手臂刺破了贺兰霸脑后的副驾驶座窗玻璃。浓烈的血腥味在车厢内弥漫开来。贺兰霸脸颊上一热,粘稠湿热的液体往他脖子上倒流,那是浸透了凯墨陇衬衫衣袖的血。 车子翻转震动时贺兰霸的头撞到车顶,那一下撞得很狠,他眼前立刻一黑,头晕目眩,加上凯墨陇压在他身上,胃里也跟着一阵翻江倒海。 不知过了多久钢管滚动砸落的声音才渐渐平息,贺兰霸头依然很昏沉,意识都有点恍惚,但他确知除此之外身体别处应该没有大碍,反倒是凯墨陇,手臂上流了不少血,不晓得是怎么个状况。他唤了凯墨陇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唤得没力气,凯墨陇没有回他,他只好努力摸索,希望能找到手机拨打120,但因为车厢里还挤着一根直径不小的钢管,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他施展,他稍微一撑起身子,眼前就又是一抹黑。 可能有点脑震荡,他又倒回去尽力深呼吸。马路上此刻终于寂静下来,远方的潮声一波波传来,却没看见货车司机赶来,也没听见对方打电话叫人的声音,贺兰霸心说你妹的该不会是肇事逃逸吧,这时隐隐听见隆隆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而来。 有车过来是件好事,贺兰霸总算松了一口气。身上的凯墨陇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很轻的闷哼。 “凯墨陇!你还好吧?!”他连忙道,“挺住啊!我好像听见有摩托车朝这边过来了!” 凯墨陇压在他身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看他,而是冷峻地侧过头,目光透过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座椅间的空隙往马路后方瞄了一眼。那神情很冷酷,好像之前那声吃痛的闷哼不是他发出来的,转瞬之间他已经重启完毕,回到最佳状态。 摩托车的声音越来越近,贺兰霸挺了挺背正想高声呼救,张开的嘴却忽然被堵住。 贺兰霸瞪着出其不意吻住自己的凯墨陇,脑子一嗡,心说卧槽你特么也太有情趣了吧?!转念又一想难道凯墨陇要嗝屁了,这算是临终前的吻别?!可是这吻力气这么大一点不像要死的人好吗?反倒是他,本来就脑震荡,快被吻得上不来气了…… 贺兰霸用膝盖顶了一下凯墨陇,示意“快让开老子要被你吻背过气去了”,凯墨陇非但没让开,身体还往上方拱了一下,有如合金材质的滚烫身躯在贺兰霸身上用力摩擦而过,越往上空间越是逼仄,两个人皮带和衣料刮擦出窸窣声,凯墨陇的头埋得更深,吻得更紧实了。但这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吻,因为情色王子凯墨陇居然没有伸舌头。贺兰霸眼前一会儿是凯墨陇深邃难懂的眼睛,一会儿是黑沉沉的影子……头晕目眩加上又缺氧,终于撑不住了。 两辆摩托车绕过混乱的事故现场,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两辆车上四个穿着朋克夹克戴着墨镜的年轻人一前一后下了车,走到翻倒在路边的宝马x5旁。 其中一人跳上x5翻转的车身,在驾驶座车窗的位置蹲下,透过破裂的车窗可以看见穿着牛仔衬衫一动不动的背影。戴铆钉露指手套的朋克青年将手臂伸进去,手指在钢管上沾染血迹的地方抹了一把,拿出来闻了闻,血腥味浓重。 下方的人吹了声口哨:“死了吗?” 铆钉手套男起身回答:“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四个人一起跳上车拉出那根钢管,钢管末端的血迹还没干透,带着新鲜的血掉落在马路上,发出当啷一声。 不过有血也不一定代表人就死了。为首的皮衣男将手臂伸进破窗,拉开车门,他带着一把折叠刀垂直下到车厢内,弯腰蹲下,按着凯墨陇的肩膀将人翻转过来。 “妈的居然是个混血啊……长这么帅,啧啧,真是可惜了。”皮衣男掐着凯墨陇的下巴,不无艳羡地一左一右端详了一番,混血美男脸颊上挂着一道血迹,但即便如此,仍有让女生尖叫的资本。 “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他妈别光顾着打望,死没死啊?”下方等待的同伙不耐烦地催促,“没死赶紧补一刀!” 皮衣男这才讪讪地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然后蓦地一怔。 混血美男的眼睛睁开来,冷冷地看着他。 皮衣男的身体“砰”地摔在马路上,立刻就好似一团烂肉,再也没爬起来。下面三名同伙惊恐地展开匕首,在他们抬首警惕的方向,穿着牛仔衬衫的混血美男迈开长腿一高一低踩在侧转的车身上,背对着夕阳和呼呼的海风,猩红的血从衬衫袖口一道道流下来,他手上的折叠刀轻轻一甩,一抹血迹溅落在一尘不染的白色修身裤上。 安琪得到消息坐出租车赶来现场时,警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现场一片狼藉,钢管七零八落还没来得及收拾,地上不是玻璃碎屑就是骇人的血迹,宝马x5翻转在路边,警车和救护车停得横七竖八,大货车正在接受事故调查人员的勘察。 她绕着黄色的警戒线找了一圈,看见了坐在救护车车门后,脱去了衬衫,只穿着一件白t恤的凯墨陇,他手臂上已经缠好绷带。一名警官正在问话。凯墨陇边回答边抬手摸了一下脖子上方,那里一片乌黑的血迹,他看上去不是很舒服。 问话没有持续多久,凯墨陇毕竟是正当防卫,而且有美帝国在背后撑腰,虽然一挑四什么的有点夸张,但以凯墨陇的体格也不是不可能,警官问完以后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就离开了,凯墨陇转身上了救护车。 安琪见急救车开出来,在路旁挥了挥手,急救车停在前方,她拎着机车包小跑过去,凯墨陇推开车门让她上了车。 凯墨陇赤裸着上身,护士正在为他处理背上的伤口,他后背全是玻璃的划伤,看上去有点骇人,好在不严重。 安琪对护士小姐笑了笑,装作不懂中文,用英文问对方凯墨陇的伤势情况,护士小姐一脸茫然,很显然听不懂,安琪这才放心用英文问凯墨陇:“你还好吧?” 凯墨陇背朝女护士而坐,安琪见大大小小的玻璃渣被用小镊子夹出来,有些没入肌肉很深,出来时背部的某些肌肉束会条件反射地缩紧,带出大量血丝,玻璃块当一声落到托盘中,安琪心口都颤了一下,而凯墨陇神色冷漠,像没有知觉的机器人:“是谁要杀我?阿姆莱?” “应该不可能,”安琪从他后背收回视线,“按你说的,他已经瘫痪,美国政府将他软禁了。”想到阿姆莱之前逃去美国政治避难,从一开始的倍受礼遇,到最后落到阶下囚的下场,真是令人唏嘘,看来《双边安全协议》也并非屡试不爽的筹码,想必美国人还有更在乎的东西,两相权衡下,凯墨陇又赢了。 凯墨陇抬起手臂,好让护士小姐从他肩头缠绷带,他侧头问:“他的那几个亲信呢?” “都在监狱里,南墨帮会负责收拾,他们都活不成。”安琪耸肩道。 凯墨陇蹙眉,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他想不出除此外还有谁会想要他的命,他死了还会有谁能从中获益。 安琪的手机响起来,她听了以后拿给凯墨陇:“可能是你要的答案。” 贺兰霸听见“哐啷”一声,像是沉重的铁门被拍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但眼前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铁门关上后四周静了一会儿,传来男士皮鞋踏在冷硬的水泥地板上的声音,那脚步声以一种很缓慢的步调朝他靠近,危险又迷人地挑动着神经。 “醒了吗?”凯墨陇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陡然响起,像一簇炸开的冷焰火,华丽又诡异。贺兰霸甚至不用看也能猜出凯墨陇此刻必定是穿着考究的意大利手工西服,全身上下无懈可击。 可这节奏不对啊。他努力回想,猛然记起那场车祸,喉咙里一口腥气蹿上来,呛咳个不停,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破旧的风箱,一直抽吸却抽不进半点氧气,连声音都是哑的:“凯墨陇,我看不见东西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9节 “知道了。”凯墨陇的音质有些冷,但此刻对他说话的口吻十分迁就柔和。贺兰霸感到凯墨陇的手来到他脖颈的位置,唰地抽走什么,而后手法熟练地一粒粒解开衬衫纽扣,他不清楚凯墨陇打算干什么,但扣子解开后呼吸确实顺畅了不少,只是依旧两眼一抹黑。直到凯墨陇的手顺着他开敞的领口滑进去,滑至胸口的位置,一下下有节奏地按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你太紧张了,连呼吸都不会了,我现在用手教你。” 凯墨陇的手带着他的胸腔开始有节奏的一张一弛,贺兰霸也极力想要控制住进气出气的节奏。 “还学不会吗?”美男呼吸机听上去正在失去耐心,“再学不会我就只能用嘴教你了。” 贺兰霸暗骂了声卧槽!情绪一激动,呼吸又找不到点了。 凯墨陇声音里带上几分笑意,按在他胸口的手指曲起来,在他皮肤上挑逗地小挠了一下:“还是你其实期望我用嘴教你?” 贺兰霸恨不能吐槽,说你是情色王子真是一点不假,你特么杀人救人都用嘴么? 有你这张嘴医院做手术都特么不用上麻醉剂了,患者手术期间还能做春梦。 这回贺兰霸争了口气,不久后凯墨陇的手从他胸口离开,带着十分的不舍慢条斯理帮他扣上了纽扣。贺兰霸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眼前终于出现了画面——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锈迹斑斑的阴暗密室,头顶一盏刺眼的白色转灯,这场景似曾相识。宅男编剧皱起眉头四下打量,终于认出来,哭笑不得:“怎么又是这儿?” 凯墨陇依旧坐在铁床边,优雅地交叠着长腿,十指交叉揽着膝头:“因为你还有问题没有回答我。” 贺兰霸知道这是梦,他上下打量凯墨陇,这位“梦中情人”这次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豁开,头发是和他逛超市时一样天然的样子:“这次换成hugo boss了啊?手表是什么?百达翡丽?” 凯墨陇笑着亮出手表,果然是百达翡丽,计时功能很复杂的一款限量表,贺兰霸看见表盘最下方的月相盘,深蓝的夜空背景上,一轮金色新月和金色的星星们交相辉映。他一直没明白这些个功能表弄个月相窗有什么意义,除了显摆和好看他看不出还有别的用途。不过当这款表戴在凯墨陇手上,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他是配得起将月亮和星星戴在手腕上的人。 “你喜欢看我穿arani戴江诗丹顿我就穿给你看,想看我穿hugo boss戴百达翡丽,我也满足你。”凯墨陇放下手腕,微垂着眼帘注视着铁床上的人,笑容淡淡的却很宠溺。 “那不是我想,”贺兰霸审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平静地说,“是因为我越来越搞不清楚你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我就是我,穿什么衣服戴什么表并不能改变我。”凯墨陇手里又出现那张被捏得稀烂的照片,他垂首将照片展开,困惑地皱着眉,“你到底为什么要烧掉这张照片?这是他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他侧过头来睨着他,眼里是沉沉的责备,“你也未免太不珍惜了。” “那是个意外。”贺兰霸有气无力地答,眯缝着眼望着炽亮的顶灯,“我挺后悔的。” 凯墨陇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从裤袋里摸出一只蓝色手机。 贺兰霸注视着那只蓝色直板手机,手机很小,在凯墨陇宽大的手中显得几近袖珍,但他还是认出那是很早以前的一款otoro,和凯萨曾经用过的是同一款。 凯墨陇淡淡地垂着眸,“比比比”地点开短信,他瞧着第一条短信饶有兴味地舔了舔嘴唇,念道:“你跑哪里去了?玩够了吧?” 贺兰霸如触电般浑身一怔,那就是凯萨的手机。凯墨陇正在念的是在凯萨失踪后自己发给对方的短信。 “凯萨,我知道你看见短信了,现在,立刻,马上回我。”凯墨陇一手抱着手臂一手举着手机,以一种极其戏谑的口吻逐条念给他听,“……简直太可笑了!我是你的谁啊,要一天到晚管着你的破事?爱回不回!……行了,我输了,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贺兰霸听着他每读一条就越发冰冷的嗓音,心惊肉跳。 “……很好,这就是你的剧本吗?《学弟的报复》?我给你零分。”凯墨陇念到这里转过头来看向他,狮子一样眯着眼眸,轻声说,“去你妈的。” 那声“去你妈的”并非凯墨陇在爆粗口,那是短信上的最后一句。 凯墨陇在刺眼的白光下冷酷地俯瞰他:“这就是你的后悔?” 贺兰霸呆滞许久,忽然瞪着那只手机:“为什么不接着念了?” 凯墨陇低头看着otoro的黑白屏幕,遗憾地摇头:“已阅的消息只有这几条,后面的信息没有被点开过,再念也没有意义了。”他看向回不过神的贺兰霸,“你烧掉照片不是意外。你失去他是你咎由自取。” 贺兰霸无法反驳。一连一个礼拜,所有短信石沉大海。他生平头一次开了荤,骂出那句“去你妈的”。发这条短信时已近黄昏,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余人都走光了,他怀着一股无法排遣的愤怒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攥着从办公室借来的打火机,盯着桌上的手机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短信铃终于响了,他急忙抓过手机,点开却发现是天气预报。这条天气预报短信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怒不可遏地伸手进抽屉里,扯下那张贴在抽屉顶上的照片,看也不看点火烧掉。 那是他和凯萨唯一一张合影,他希望那个三叉神经坏死的小子能够学会用微笑和这个世界讲和。照片是在学校天台上拍的。 “茄子和cheese,你选一个。”那时他坐在凯萨身边,举着拍立得说。 面瘫小子看上去并不情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选了一个:“茄子吧。” 他们正靠在天台的围栏上,身后是悬崖一般的高度,他每次坐在上面都有些心惊胆战,但凯萨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稍微挪近一些:“我陪你一起照,我让你说茄子的时候你就说。” 凯萨抬手挡住镜头,转头对他道:“你怎么有把握我会笑?” “我对你说过我有把握让你三小时学会三步上篮,我说对了吗?” 凯萨凝视他半晌,缓缓放下手:“我只陪你照这一张,如果没有笑,你必须把照片扔掉,从今往后不能再强迫我和你照相。” 现在想来不由好笑,不过是照个相,搞得跟要他命似的。最后照片是照了,凯萨也说了茄子,但是……贺兰霸回忆起那张照片,简直痛心疾首。 凯萨大概是他见过唯一一个能把“茄子”都喊得如此没有激情的人。那时他看着手中显影的快照,心说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喊“ol”,至少还能嘟个嘴…… 凯萨对那张扑克牌版的茄子照一点不意外,起身道:“记得把照片扔掉。” 他望着凯萨的背影消失在天台的门后,又低头看向手中那张照片,凯萨是没有笑,但是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他觉得这张照片还是很美好的。身后虽然是悬崖,但也有一望无际的晴空。 火苗烧到他的指尖,灼烫感让手触电般一松,照片带着火光飘落在地上,他愣了一拍,猛然站起来,慌忙想要踏熄火焰,可是晚了,照片已经烧掉大半,只剩下背景里天台上那一片湛蓝的天空。 思绪回笼,贺兰霸垂眸看向被头顶的白光遮住表情的凯墨陇:“你能点开后面的短信,念给我听吗?” 光线太刺眼,只能看见凯墨陇冰冷的嘴角:“为什么?” “我想听你念给我听。”贺兰霸沉声说。 白光的凌厉仿佛淡去了,他看见凯墨陇踯躅的眼睛。这是梦,贺兰霸很清楚,即使是一盏大功率的疝气大灯挂在头顶,在他的意志面前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凯墨陇转向手中那只型号古早的otoro,点开了后面一封未读短信,沉吟着念出来:“凯萨,我还在等你的短信。一天二十四小时……”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点开了下一封,“……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回我短信,我正在找你。” 贺兰霸看着静静地读着短信的凯墨陇,他的背微微弓着,视线专注于手中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开始一分分回暖。 “我不知道你遇见什么事了,但我相信你会回来找我。” “你不是自愿离开的,对吗,但你要记得自愿回来,好吗。” “我很抱歉。” “很后悔。” …… 也不知这样读了多久,凯墨陇的声音终于停顿下来。最后几封短信是在同一天连续发出的,发送时间就在发现凯萨尸体的前一天。 这是最后一封了。他点开了短信: “今天是第二十一天了。昨天出门忘了带伞,淋了一场雨,我现在正在被窝里给你发短信。凯萨,你强迫我去思考的问题,我已经在想了,但是很难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它不像微积分或者解析几何那么好解,而你也不肯告诉我答案。我知道我的迟钝让你很失望,在你眼中我甚至可能是一个懦夫,但我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我身边有那么多人,他们都告诉我我现在的人生是正确的,前途无量的,我听着他们的赞美,他们的祝福活了整整十七年,如果你不出现,我根本不会觉得它有问题。” 贺兰霸看见凯墨陇的手指快速地点着确定键,短信的字数有限,但是他的声音连贯没有一丝停顿。 “谢谢你一直替我保守那些秘密。当我在众目睽睽下浑身盗汗紧张不安时,谢谢你总是及时出现,谢谢你不当着我的面拆穿我的尴尬,即便你心里其实是很不屑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 “我用十七年给自己塑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凌驾于一切之上,任何与之相左的杂念都是错误的,是必须纠正的,这其中包括你的桀骜,你的反骨,你的沉默寡言,你不爱笑的习惯,你寡淡的兴趣,你不发达的味蕾,你不对我说谢谢,你不叫我学长…… “关于那件事,我也觉得是错的,但那个错误我竟然有一点向往。 “可是为什么?你那么孤独,明明我要做的就是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为什么最后会想要和你一起掉下去?我找不到原因来解释,所以我才拼命地拉你。 “后来我终于找到那个原因——因为只有掉进泥潭里,我才能和你在一起。如果我拉你上来了,我们就见光死了。 “我脑子里想的,和我心里要的,一直都是南辕北辙。如果你现在问我哪一种人生选择是正确的,你的还是我的,我还是会觉得我曾经走过的那条阳光下的坦途是正确的。你需要我想明白的问题,许多我依然想不明白,但至少我弄明白了一点,有些人是注定属于泥潭的。我们不需要阳光,只要来自彼此的一句咒语,就可以满心感激地存活下去。 “……凯萨,我已经在泥潭里了,别让我一个人。” 凯墨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盯着手机屏幕,喉结拉紧,一直到屏幕的光暗下去。 “凯墨陇,在车上你对我说你的初恋在十七岁。”贺兰霸看着他,他们头顶的大灯好像终于支撑不住,开始疯狂地闪烁,“好巧,”他在剧烈闪灭的光线中说,“我的初恋也在十七岁。” 然后“砰”的一声,头顶的光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神展开真是对不起,其实我就是觉得如果这篇文只单纯地谈恋爱,就太单薄了,关于凯墨陇的背景,确实苏得十分逆天,设定上就是这样的,所以发生什么都不意外,会让大家觉得突兀,说明我的笔力还是欠火候,可能前期的铺垫不够,总之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贺兰霸慢慢醒转过来,耳边是嘈杂忙碌的人声,医用酒精的味道四处弥漫,眼睛适应了强光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对面一字排开的病床,不断有伤患被推进来,毫无疑问这里是医院的急症部。他转头想看看凯墨陇在哪里,结果一转头就撞见椅子上阴沉沉地睨着他的泰迪熊。 贺兰霸撑着身子坐起来,头晕感缓和了许多,他找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拎起那只脏兮兮的泰迪熊。熊屁股上被划开一条口子,填充物都露出来了,他心说凯墨陇对你真是真爱啊…… 病床的帘子“唰啦”一声被拉开,贺兰霸愣了一愣,抬头才见拉开帘子的是凯墨陇。情色王子难得打着赤膊,上身只披着一件牛仔衬衫,衬衫下露出缠着绷带的肩膀和手臂。 贺兰霸见凯墨陇拉帘子也能拉得霸气侧漏就放心了,说明伤不及骨头。他想起在车祸中凯墨陇奋不顾身扑向自己,胸口被这人压住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这是第二次被凯墨陇所救,他想说点什么感激涕零的话,但是在眼下的氛围里突然找不到合适的台词。 两个人一上一下对望,凯墨陇的眼神又变得无法沟通,像一头正和自己较劲的困兽,贺兰霸觉得尴尬,但心里某个地方又仿佛被这眼神掐了一下。凯墨陇在这时移开视线,将那只贱兮兮的泰迪熊提到床头柜上,拉开椅子自己坐下,然后抬头看着点滴。 输液袋快要流空了,贺兰霸这才注意到凯墨陇一只手里还拿着装输液贴的无菌纸袋。 急症室里一片混乱,医生护士大声的询问夹杂着伤患者的呻吟,但凯墨陇一坐下,他的床位前就好似张开了一个结界,将所有嘈杂不安都屏蔽了出去。 输液袋完全瘪了下去,凯墨陇撕开输液贴,将胶布贴在指尖,然后拉过他的手熟练地抽出针头。 贺兰霸总算找到话题:“你在哪里学的这些?” 凯墨陇头也不抬地又贴了两片输液贴在他手背上:“秘密。” 能别这么扫兴吗?贺兰霸咳嗽一声,试探着问:“我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没有啊。”凯墨陇将一次性针头扔进垃圾桶,抬头冲他一笑,明眸皓齿,小酒窝暖人心窝,然后啪啪重重两下拍干净手和裤子,再一脚将垃圾桶踢回床下。 这神态和动作之间落差着实有点大,贺兰霸一不留神就咽了口唾沫,心说卧槽这算怎么回事啊,特么贺兰霸你别怂他!这家伙比你小两个月,他出生的时候你都有力气狂殴他了! 凯墨陇扯了一大卷纸巾,低头一下下擦着一点不脏的手指:“你知道我的伤势如何吗?” 贺兰霸听出凯墨陇语气中隐忍的怨气,张口正要没心没肺地来上一句“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硬要把车子甩上去的”,可这话没能说出口,因为凯墨陇又刺啦扯了一大卷纸巾,那大开大合的动作打断了他喉咙里的话。 “我受的都是皮外伤,最深的伤口在手臂,深度四厘米。”凯墨陇不停地擦手不停地扯卷纸,动作介乎优雅与粗暴之间,转眼卷筒纸就去了有三分之一,隔壁床的大叔看得直摇头,低声啜道“浪费浪费”,凯墨陇充耳不闻,“四厘米,再深一点就能伤到骨头了。假设那个时候是你挡在我前面,你认为结果会如何?” 贺兰霸蹙眉睨着他,仿佛有些明白又不是特别明白。 凯墨陇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垃圾桶离得很近,他那一手丢得很帅,但居然失手没扔进去……贺兰霸看着那团被捏得只有鸡蛋大小的白色纸团滚落在垃圾桶边,凯墨陇在这时“啪”地抓过他的手臂扯近来端详:“四厘米。”说着双手在他手臂上全力一握,贺兰霸感觉跟在一秒间测了一次血压似的,凯墨陇放开他的手臂,“以你现在的体格,在没有足够肌肉强度的情况下,已经足够切到你的骨头了。” 贺兰霸听完只觉得好笑,心说我是主你是客,我还比你大两个月,碰上老子心情好突然想保护保护你不至于让你如此难以接受吧,你小时候超人蝙蝠侠看多了吧?不过嘴上还是半是迁就半是促狭地道:“是,队长说得对,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末了示意对方缠着绷带的手臂,“伤要紧吗?” 凯墨陇侧头瞄了一眼左臂:“别的也没什么问题,就是……” 贺兰霸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难道伤到神经了? “绷带缠太紧了,”凯墨陇抬起左臂,一发劲,肌肉就在绷带下撑得死紧,“肱二头肌鼓不起来,好难受。” 贺兰霸听着凯墨陇旁若无人地发出在健身房玩举重机时那酥死人的声音,扶着额头,不就小两个月么,撒什么娇啊? 凯墨陇瞄了一眼又倒上床眼不见为净的贺兰霸,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他想到了手机那头给他的回复—— “我可能没有立场对你这么说,但是……你处事的方式真的太容易树敌了。” 那四个人都招了,雇他们的人是赵易。凯墨陇完全没料到赵易这样的二世祖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他。不过也许就像安琪说的:“狗急了也会跳墙呢,人家都被你搞得一无所有了,铤而走险让你以命相偿有什么奇怪的,老家伙们什么妖魔鬼怪都摆得平,怕的不就是这些亡命之徒么。” 安琪在洗手间外等了一会儿,凯墨陇穿着换好的白衬衫黑西裤走出来,破掉的牛仔衬衫裹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垃圾桶的翻盖干净利落地荡回来,不带一丝留恋。安琪看着焕然一新的凯墨陇,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谢谢,很合身。”凯墨陇低头打量一身低调的zegna。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是谁?”安琪忍不住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凯墨陇走到过道的窗户前,对着窗玻璃上的倒映抬起下巴,一丝不苟地扣上领口的扣子,“难道不该他自己想起来?” 她觉得这个样子的凯墨陇有点残忍:“你转变这么大,而且那个时候连你的尸体都发现了,他怎么可能认得出你?” “他知道尸体不是我的。”凯墨陇只是平淡地垂首挽着袖口。 安琪吃了一惊,张大嘴倒吸气:“……你居然……你有给他留话是吗?你胆子也太大了!”保秘是北极星人的绝对信条,就跟武士分分钟准备切腹一样,这个组织毫无人性,被发现了那几乎肯定是会送命的。 凯墨陇向后靠坐在窗沿,两只手轻抄在裤兜里,交叉着长腿。这么高的窗户,大概也只有这个人能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安琪看着望着走廊上往来医患的凯墨陇,他的声音有些怅然:“他知道我会回来找他,知道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更不可能对他食言。虽然不知道会是多久,用的时间也的确是长了一点,但我还是回来了。” 安琪恍惚地眨了下眼,他说“用的时间也的确长了一点”,说得就好像那些让她如今回想起来都心惊后怕的血腥岁月,不过是不足一提的指尖沙。这个人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就计划着回去,在枪林弹雨九死一生的日子里,他只为这个目的活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凯墨陇在岛上经历的涅槃,包括离开岛以后所做的一切,竞争,夺取,反将一军……那些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的宏大棋局,其实都不过是他在收拾行装而已。 她越想越觉得离奇,但又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高得可怕。凯墨陇对现今拥有的一切似乎根本不在乎,但如果不去拥有这些,他不可能扭转自己的命运,就连“回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他却不行。凯墨陇从没提起过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她想问,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复。不知未来有幸能听到他答复的人,是会激动到战栗,还是恐怖到战栗? 凯墨陇收回怅然的目光,看向身侧发呆的女子:“可他为什么认不出我?” 安琪眼神一闪,忽然想到什么:“你为什么要报复赵易到这种地步?”andy说得不错,凯墨陇做得太冷酷了,但她其实也清楚,这就是凯墨陇,如果当初他不决绝冷酷,他如今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连她都不可能沾他的光,站在他身边。但是赵易和那些人不同,他对凯墨陇并没有威胁。巨人被蚂蚁咬了一口,也不会真动念头毁掉整个蚂蚁巢。 “赵易……”凯墨陇轻念着这个名字,他并没有给出回答,但是安琪却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端倪。 凯墨陇的口吻里只有淡淡的轻蔑,他对赵公子谈不上厌恨,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迁怒。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回到贺兰霸身边,而那个人竟然没能认出他,不仅如此,还被赵易这么轻易就用一个女孩要挟了过去……安琪思及此处,看着凯墨陇波澜不惊的侧脸,手心沁出冷汗。凯墨陇是心思缜密的人,但事情一旦牵涉贺兰霸,他的行为就会变得像动物一样非常本能,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好在无论如何,这一幕已经落下帷幕,阿姆莱不能再兴风作浪,赵易也成为过去式了。“如果他一直认不出你,你就永远不告诉他吗?”她委实不解,“你这到底算是爱他还是恨他啊?” 凯墨陇扭身望向窗外,远方的夕阳燃烧着沉没,沉默着燃烧: “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天,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我。不管我怎么暗示,都听不到任何有关的只言片语。我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即便想起来也打算漠视,在我各种明示暗示的情况下他依然无动于衷。有一次我泡在浴缸里,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在叫我,其实不是那么明确,只是听着有点像那两个字,我为了那两个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结果……他竟然是在做噩梦。”说到这里自嘲地牵起嘴角,“我觉得自己被搞得很狼狈。” 必须得很狼狈吧,安琪心想,看着这样的你,再想象你浑身是水地冲出浴室的样子,我都会觉得好难堪。 “我以为他决定考庚影是因为我,成为编剧是因为我,放弃以前那个他,一直孑然一人都是因为我。”凯墨陇轻声说。 “难道不是吗?”安琪脱口道。 “万一真的不是呢?”凯墨陇转向她,“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安琪不知该说些什么。凯萨离开得太突然,只用一年的时光想要动摇贺兰谨建构了十七年的世界,没有那么容易,但他至少还可以在那个人身边等待,像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可是突然间却身不由己地离开,他不在贺兰谨身边,十七年的汪洋转瞬就能将他投下的小石头淹没。 也许凯墨陇应该直接提着行李找到丹美大厦a座203,敲开门对门后的人说一句“我回来了”,然后尽情拥抱对方。所有重逢戏码都该是这个样子。 但是她现在稍微有点明白凯墨陇的心情了,对贺兰霸而言这也许只是平淡无奇的六年,但对凯墨陇来说,这是从炼狱里好不容易冲杀出来的六年,他唯一的要求只是希望对方能在看见自己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他,好弥补这长达六年的思念和煎熬,这不算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吧?谁都会说不算。但是贺兰霸却一点没有要想起他的意思。他肯定也纠结过是不是要直接摊开了说,但是总还怀着一份期待,暗示一次,再暗示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最后所有的勇气终于都用光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凯墨陇从窗边起身,低头扫了一下大腿上扑落的灰尘:“努把力,好让他爱上现在的我。凯墨陇也好,凯萨也罢,他随便挑一个就行了。我不在乎了。”他冲窗玻璃露出一个和曾经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暖男笑容。你不是想看我笑吗,我练了很久了,没有让你失望吧。 安琪看着凯墨陇的背影,这件zegna白衬衫是她在折扣店里随手淘的,提在手中轻飘飘的一件,穿在凯墨陇身上一下就挺拔厚重起来,这样又清爽又有力的背影会让女生有想要挂上去的冲动。好可惜,她对自己说,这些都只是副产品。 凯墨陇正要转身,忽然吃痛地缩了一下肩膀,抬手捂在肩胛骨的位置,扭头不解地看着身后的女子。 安琪很无辜地收回戳在凯墨陇背上的手指:“我就是想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痛。” 凯墨陇捂着衬衫下被玻璃插入的伤口,眸色静静地沉下去:“……要痛死了好吗。” 贺兰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阶梯教室最后一排,从邮差包里拿出一卷剧本扔在邓小胖桌上,酷帅狂霸拽地道:“你要的本子。” 邓小胖激动地捧过剧本,翻开来,只见里面用黄色荧光笔划得密密麻麻:“哇,改这么多?不愧是贺兰大师,牛逼啊!” 因为被许穆封杀,贺兰霸这段时间也无事可做,刚巧邓小胖接了一个类似《花样男子》的偶像剧,据说别名叫《那些年我们暗恋过的高富帅们》,其中涉及许多装逼情节,邓小胖是地地道道的屌丝,对装逼的概念只停留在“阿玛尼”“迈巴赫”“庞巴迪”这样的三字经上,便死缠着让他帮忙修改剧本。其实贺兰霸自己也是屌丝加宅男,对装逼的了解来来回回也就一句“住的是比佛利山庄,吃的是米其林三星,开的是布加迪威龙”,好那么一丢丢而已。但他忽然就想到家里这不就有一个氪金版的高富帅吗。于是他怀着打发时间外加从凯墨陇口中套话的心思,大无畏地揽下了这个“装逼顾问”的活儿。 邓小胖刷拉拉翻着剧本,不住地啧啧赞叹:“trokenbeerenalese,天哪这是个什么鬼啊?!!” 邓小胖这个词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出来的,贺兰霸狐假虎威地道:“是冰酒的分级,这是最高大上那一种,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好了。” 邓小胖捧着剧本和星星眼的少女似的仰望贺兰霸:“可演员要怎么读这个啊大师?” 其实要读就读tba好了,但是凯墨陇当时靠在病床的枕头上,颇不耐烦地瞄他一眼:“不是要装逼吗?这都读不了还装什么。”贺兰霸深以为然。凯墨陇还指一指剧本,特别强调,“记得标注,要用德语念。”贺兰霸呲了下嘴,心说你能别这么腹黑吗?你跟主演有仇啊? “pourriture noble,这又是什么鬼啊?!!” 邓小胖还在一旁念字母,贺兰霸想到自己这一个礼拜每天都在凯墨陇病床边给他念剧本帮他解闷。凯墨陇被医生要求在外科住一个礼拜,贺兰霸满心以为自己能看见凯墨陇穿着病号服,推着输液杆一个人在住院部的走廊上边散步边等他,被他唤一声就来个折翼大天使般玉树临风恍若隔世的回眸,病号服一定要最大号的,这样即便是混血的凯墨陇穿着也会显得弱不禁风,一抬手袖口就跟和服的振袖似的呼啦滑下来半截,光是想象那画面都有一种奇妙的快感。 可惜……贺兰霸瞄了一眼靠在病床上,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尖头皮鞋,交叠的长腿上放着一本笔记本电脑的凯墨陇,只得遗憾地低下头继续念剧本:“宋珍[轻蔑地扫一眼姗惠]:‘你身上这衣服倒是很衬你啊’。” 凯墨陇正在笔记本上浏览邮件,听到这里拖滚动轴的手指停下来,抬头打断他:“我记得这上面写他们坐的是布加迪威龙。” “没错。”贺兰霸翻到前面确定无误。拉不拉得到赞助是一回事,该写布加迪威龙的地方绝对不能含糊。 “……在车上对话的好像有三个人?”凯墨陇一脸“这是灵异剧吗”的奇怪表情。 “男主和女一女二,是三个人啊……卧槽,”宅男编剧这才意识到哪里灵异,对着手中的本子做了个挺扭曲的表情,镜片朝着凯墨陇高光一闪,“……布加迪威龙有四座的吗?” 凯墨陇微张着嘴看了他很久,最后无能为力地说:“没有。” 贺兰霸总觉得凯墨陇那声“没有”前面硬生生吞掉了“当然”两个字,后面又硬生生吞掉了“你在逗我吗”五个字。 凯墨陇合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手探到肩后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伤口,漫不经心地问:“一定要这么装逼?这不是爱情剧吗?” “只是在剧本阶段装一下而已,为了让剧情更吸引人。”贺兰霸扶扶眼镜,耸肩道,“以我的经验,等正式开拍的时候,布加迪运气好的话会换成奥迪r8,运气差一点就只能上一辆名爵凑活了。”当然也不排除剧本走了狗屎运忽然拉到了土豪赞助商,“还有什么不科学的地方吗?” 捂着肩膀的凯墨陇这才侧头看向他,眼底浮起闷闷的抱怨:“多的很。” 然后贺兰霸就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遭遇了凯墨陇不吐不快的连环吐槽: “首先男主如果真是身家上亿的集团继承人,就不会自己开着迈巴赫到处跑,这跟自己开劳斯莱斯一样不科学;其次米其林三星餐厅也不可能随到随吃,就算这位男主角特别酷炫可以搞到保留座位,也不可能吃到最顶级的菜品,因为食材都是严格按预订客人的人数准备的;另外,男二号的保时捷正面撞在路虎屁股上却把发动机撞坏了这不合情理,保时捷的引擎都是后置的,前面撞坏了只要人还没死一样能开;还有豪华游轮的烟囱并不会冒烟,在泰坦尼号时期确实会,现在它们都只是纪念性的装饰品而已……” “行行行,你慢点,我得拿笔记一记……”贺兰霸被这个巨槽吐得背都直不起。 凯墨陇很体贴地闭了嘴,注视着贺兰霸转身去包里拿笔的背影,宅男编剧衬衫下的一对肩胛骨若隐若现,混血美男带着满足的表情一面揉着自己的肩胛骨,一面缓缓向后舒服地靠在床上。 贺兰霸拿了笔一回头,刚刚还坐着的凯墨陇转眼就躺下去了,还尼玛是侧躺的姿势,头枕着手臂,姿势特别纯情,就是眼神特别不纯情。 “说吧。”贺兰霸板着脸走过来坐下。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0节 凯墨陇不紧不慢又重复了一遍。贺兰霸记录完毕,颇有些感慨:“那些电视剧里的剧情在你看来很好笑吧。” “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爱情上最大的障碍就是纸老虎一样的女二号和男二号,这样的故事是有点好笑。”凯墨陇望着天花板,唇角勾了勾,“不过我还蛮喜欢的,让我觉得人生也可以这么简单。”他朝床边人轻轻抬了抬下巴,“你接着念吧。” 贺兰霸又开始低头念台词,并没有注意到凯墨陇全程就这么看着他,眼神从一开始的温情脉脉,到最后久久也未换来对方一瞥而显得有些寂寞。 邓小胖的剧本除了装逼以外,在剧情方面毫无新意,男主和女主历经一连串暧昧事件,再被女二号浇一把油后,立刻就进入了你侬我侬的阶段。贺兰霸边念边忍着肉麻。 “停一下,刚刚那句再念一遍。”凯墨陇忽然出声。 贺兰霸翻到前一页,念道:“‘如果没法接受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这算是在考验我的耐心还是定力?’” “不是这句,后面一句。” 贺兰霸又翻到后一页:“‘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在面前,想要亲吻拥抱对方,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吗?’” 凯墨陇嘴角凹出浅浅的酒窝:“这句台词我蛮喜欢的,不过还不够好,应该改成‘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在面前,就会像疯了一样地想要他。’” 贺兰霸受不了地放下剧本:“我是让你把这剧本改得更装逼,不是让你把它改得更情色。” 凯墨陇转过头来瞧着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贺兰霸见这老长一幕下来凯墨陇都没提什么别的意见,生怕等会儿又开闸放槽,问了句:“还有什么不科学的地方吗?” 凯墨陇抿着嘴唇望着天花板,贺兰霸看他若有所思地抿一抿再舔一舔,跟在舔奥利奥似的,都等得不耐烦了,凯墨陇终于开口道:“还有一处。” 居然只有一处?贺兰霸边翻剧本边问:“哪儿?” “男主说要送一颗星星给女主,然后高价买下了一颗小行星的命名权。”凯墨陇轻垂着眼帘,“是很浪漫,但可惜无法实践。” 贺兰霸吃了一惊:“这你都知道?” “因为不巧我也做过这样的蠢事。”凯墨陇侧头看他一眼,“以为有钱什么都办得到。” “办不到吗?不是听说有许多国外的公司都提供小行星命名权?” “有也是假的,”凯墨陇耸耸肩,“只有小行星的发现者有权给小行星命名,但名字必须提交给iau审核,乱七八糟的名字是不可能过关的,即使想以某个人的名字命名,这个人也必须做出过贡献或者具备足够的影响力。这东西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他挑眉瞄了一眼贺兰霸手里的剧本,“这位男主角要想送一颗星星给女主角,除非满足两个条件,一,那颗小行星是他发现的,二,女主的身份必须有说服力。” 贺兰霸只能惋惜,难得邓小胖想出这么个苏到爆的情节。不过这一段不改也没关系吧,有几个人会真去考察小行星的命名过程啊?这么想着,他半信半疑地睨着凯墨陇:“你做过这样的事?” “我现在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凯墨陇闭着眼往枕头上舒服地靠了靠,“有需要的话我会送一颗恒星。” 贺兰霸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只当凯墨陇在说笑。 凯墨陇闻声转过头:“真难得,也轮到你笑我了。” 小行星都搞不定,还能搞得定恒星?全世界的天文学家天文研究机构都是你的粉丝不成?贺兰霸合上剧本,老神在在地道:“这就是虚荣,就算你本事大到能把太阳也改名成凯墨陇又有什么用,就是图个爽,根本没意义。” “何以见得?”凯墨陇坐起来,一双长腿窸窣一声从床边放下,踏在地板上,悠闲地交叉着,“这样你以后站在阳台上看日出,就会想,啊,凯墨陇出来了,啊,凯墨陇下山了……” 贺兰霸差点没被口水呛到,老子要被你逗死了好吗?“是,是,我还会想卧槽凯墨陇特么被天狗吃了,凯墨陇你脸上又长了个黑子,凯墨陇你要和金星接吻了……” 凯墨陇凝视着一边笑着揶揄他一边起身收拾邮差包的宅男编剧的背影,嗓音一沉:“……真可惜我的名字不叫太阳。” 贺兰霸的背影顿了顿,转身看向他。 凯墨陇弓着背坐在床边,手臂撑在身侧,抬头望着他,贺兰霸不知如何形容,他觉得凯墨陇是刻意要营造出这般阳光午后人畜无害的感觉,就像告诉你我是狮子,但我也可以和你玩give five,但那灼热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贺兰霸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因为那目光正停留在他嘴的位置。 “虽然我的名字不叫太阳,你的名字不叫金星,”蹲坐在草地上的狮子蠢蠢欲动地说,“我们还是可以接吻的。” 手机闹铃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凯墨陇恍惚地眨了下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贺兰霸友好地指了指床头,装大狗的狮子先生这才愣怔地回头,看到枕头边那只叫得正欢的手机,这代表又一个十二小时达成。 凯墨陇有些郁卒地关掉闹铃,贺兰霸憋着笑又在椅子上坐下,邮差包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说点啥吧。” 凯墨陇侧头望着病房的窗户,好像在全力开启思考模式,但不是很成功。贺兰霸看着凯墨陇垂在大腿侧的左手,他手中抓着那只黑色iphone,正无意识地翻来转去。苹果手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重不重但说轻肯定轮不着,但是凯墨陇在手掌完全不接触机身的情况下只用拇指和中指也可以将它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翻转,好像只是在玩一张扑克牌,他光是看都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悄悄在自己的手机上也试了一下,在只用两根手指的情况下,黑色的htc手机很快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仰面朝上地倒映着他愕然的表情,像是在说“傻b”。 凯墨陇手指一顿朝他看过来,贺兰霸尴尬地弯腰捡起被自己玩脱的手机,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邓小胖发来的短信。” 凯墨陇微笑着点点头,然后iphone同学呼地一下在指间来了个空中转体两周半,最后以一个刁钻到爆的角度滑入凯墨陇食指和中指间,这个动作太吊,让人联想到空中单手换弹匣。 这特么绝对是故意的,贺兰霸受不了地想,幼不幼稚啊你…… 凯墨陇这才笑着将玩腻的手机扔回床头,起身走到窗户前,对着玻璃稍微理了一下头发,玻璃中映出身后正转身看向他的贺兰霸,凯墨陇瞄了一眼对方微阖的嘴唇,清瘦的下巴和有些苍白的脖子,收回视线说:“我的吻技很好。” 贺兰霸摆摆手:“好与不好要我说了才算,况且我已经鉴定过了,这不算是我不了解的情况。”再说你也太不要脸了,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吻技很好的?你就是说个“还不错”也行啊,最起码让我觉得你还有谦虚的美德。 “你鉴定过了?”凯墨陇侧身往窗边一靠,满窗的阳光全数洒在贺兰霸身上,他抱着手臂对椅子上被逼得微微眯起眼的宅男编剧道,“你鉴定的只是嘴的技巧,我指的是舌头的技巧。” 贺兰霸扶住额头:“你能说点正经的吗?” 凯墨陇状似不解:“你不是想了解我,这些不在你想了解的范围吗?” “这么说吧,”贺兰霸正色道,“与其告诉我你很有钱,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有钱。” 凯墨陇愣了愣,很快恍然一笑:“你想多了,我好像生来就挺会接吻的。从没刻意练过。”说到这里一对诱人酒窝也跳出来助阵,“这就跟有些人天生智商高人一等,而你天生就是编剧一样。” 贺兰霸扶着眼镜一脸的拜服,尼玛谁要你正儿八经解释这个问题啊?我是举个例子!for exaple懂吗,真以为我想知道你到哪里练就这一身高超吻技和床……想到这里思绪卡了卡,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诡异心思挑挑眉毛:“那个也是本能吗?” 凯墨陇蹙眉,没明白“那个”指代的是什么。 贺兰霸抬了下手,做了个“就是……你懂的”词不达意的手势。凯墨陇“啊”一声作了然状,然后极无节操地低头看向自己胯间:“你说这个啊?” 贺兰霸觉得这会儿自己要是穿着拖鞋,早就给凯墨陇脸上腿间各来一下了。 凯墨陇颔着首笑容可掬:“谢谢夸奖。” “……我好像并没有夸你?” 凯墨陇起身走去小冰柜:“如果我很烂或者很普通,你不会有兴趣关心这个问题。”他弯腰拉开冰柜门,取了两罐可乐,扔了一罐给贺兰霸,“再说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是啊,你是很不错,”贺兰霸接住那罐可乐罐,而后怀着最大的恶意道,“我就是想请你指导我一下。” 凯墨陇掰扣环的手一顿,“咔哒”一声,内压式的扣环直接被摁进了罐子里。 “怎么了?”贺兰霸只觉得凯墨陇现在的表情简直看得他舒爽至极,他其实一点不介意把凯墨陇压在床上好好收拾一顿,虽然目前看来是奢望,“你不太乐意教我?我都这么虚心请教了,透露一下心得什么的不算过分吧……” 他话说到后面渐渐没了底气,因为凯墨陇的脸色飞速地沉下来,完美暖男眨眼就不见了:“我的心得你恐怕学不来。” 贺兰霸干巴巴地笑一声:“我资质这么差?” 凯墨陇看了他半晌,从墙边直起身,他手里拿着那罐已经不能喝的可乐,一步步走过来,白衬衫黑西裤的身影很快就将窗外的阳光和风都屏蔽了出去。 “是你要听的,那就听好。”他的声音如同他的步伐,每一拍都叩在心弦,“心得一,你必须非常非常地想要他……心得二,你必须迫不及待地想要他……” 贺兰霸看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凯墨陇,满满的可乐在他手中的罐子里震荡着,如同淳厚的音色在他胸膛间震荡,咒语一般将他钉在椅子上。那罐可乐已经倾斜,褐色的液体溢出来,顺着凯墨陇修长的手指往下淌,他也恍若未觉。 “心得三,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看着他的眼睛;心得四,粗暴的时候要记得温柔,因为你要让他知道你爱他,温柔的时候也不用害怕粗暴,因为你要让他知道你有多爱他;心得五……” 凯墨陇的影子猝然笼罩下来,贺兰霸向后梗着脖子,凯墨陇俯下身,双手按在椅背上,其中一只手上还攥着那罐可乐,贺兰霸听见溢出来的可乐滴滴答答溅落在身后的地板上,那声音潮湿黏腻,听上去竟情色无比。凯墨陇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近在眼前,他半垂着眼帘偏过头,带着令人砰然心动的深情,缓缓张开嘴。 贺兰霸心头咯噔一声,莫名就想起那句——我的吻技很好。你鉴定的只是嘴的技巧,我说的是舌头的技巧。 卧槽卧槽卧槽……你到底能有多好啊……贺兰霸紧盯着凯墨陇张开的嘴,随着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近,腥红的舌尖掠过皓齿小心翼翼地探出,那画面竟看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笃笃笃。 有人敲响了病房门:“凯墨陇先生,我来换药,现在方便进来吗?” 贺兰霸身子一震挺直背,凯墨陇蠢蠢欲动的舌头又归了原位,眼里的情潮也随之褪去,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说:“进来吧。” 贺兰霸见护士长推着送药的小车进来,竟有种无颜面对白衣天使的羞耻感,明明凯墨陇什么都没做,他却觉得凯墨陇好像已经做了全套。护士小姐在准备外敷药和绷带,凯墨陇坐在床边一下下解开衬衫扣子,贺兰霸将邮差包往身上一挂,用自以为潇洒的口吻丢下一句“那晚上见了”,在护士长小姐全然不知的笑容中溜之大吉。 凯墨陇没有回话,只是目视宅男编剧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门外。 护士长一面说着“伤口恢复得很快呢”一面往他手臂上轻轻缠着绷带,长合的伤口丝丝发痒,凯墨陇收回视线看向那把空落下来的椅子。 ……心得五,抱紧他,就像没有明天。 凯墨陇只住了一个礼拜就出院了,三天后二楼就又传来生猛的练拳声,贺兰霸拿了个笔记本专门记录凯墨陇先生的秘密,不知不觉间也已经记了好几页了,他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翻着笔记本玩拼图,希望能多多少少拼凑出凯墨陇的身份,但他发现知道得越多,真相反而越是扑朔迷离。 兼有日耳曼血统和意大利血统(可能还有更多),家族史很长(比较显赫?),买过星星(虽然失败了),吻技床技技能点满(又能怎样啊),国籍美国(特么这居然是唯一可靠的信息),洁癖是后天形成的(想象不出但感觉应该是很重要),毕业于宾西法利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特么总算有第二条可靠信息了),有飞行执照(有私人飞机的意思?),家在纽约长岛(但是基本不住那儿)…… 宅男编剧叼着烟左思右想,最后抓了抓一头鸟窝头,无力地叹气:“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这天从学校回来,刚好在电梯里遇见凯墨陇,贺兰霸见到凯墨陇招呼都来不记得打,连忙将手机闹钟设置好,抬头才见凯墨陇先生靠在电梯壁上,盯着他的手机表情十分沉闷。 “今天回来得很早啊,”贺兰霸收好手机,寒暄道,“你等会儿有什么安排?” 电梯还没到20楼,凯墨陇斜睨他一眼,忽然抬手直接往电梯按钮板上一拍下去,八九十十一楼全部被拍亮了。 贺兰霸推眼镜瞪他:“你吃错药了?” 凯墨陇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我爬楼上去。” 电梯停在八楼,凯墨陇大步流星走出去,贺兰霸只好舍命陪狮子。 安全通道又窄又暗,凯墨陇一步就迈两台阶跟不费力似的,还边走边低头玩着手机,贺兰霸长期缺乏锻炼,跟得着实够呛,才爬了七层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说你倒是慢点啊……”抱怨完一抬头,卧槽人呢?“凯墨陇?!” 没人回答,声控灯熄灭了,贺兰霸一跺脚,灯重新亮起来,凯墨陇的身影高高位于楼梯上方,一只收按在扶手上,倨傲地垂眸看他一眼:“超过五米了。时间记得扣掉。” 贺兰霸见凯墨陇说完就消失在楼梯拐角,气急败坏捋起袖子,小两个月你倒是挺嚣张啊! 宅男编剧使出了吃奶的劲,不过最终还是无缘凯墨陇先生玉树临风的背影。他吭哧吭哧上到第十八层,脚步疲软到连声控灯都无视了他,停在楼梯角正弯腰撑着膝盖喘气,这时上方传来一声利落的响指声,声控灯应声而亮,从楼梯上方投下长长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贺兰霸立刻站直了身子,果不其然看见凯墨陇靠在楼梯边,长腿一高一低踏在阶梯上悠闲地等着他。 “要我背你上去吗?” 贺兰霸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欠揍?” 凯墨陇走下楼梯:“中学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说。”说着将贺兰霸的邮差包卸下来挂在右肩上,“走吧。” 这次总算老老实实一步一个台阶地上了,贺兰霸望着凯墨陇单肩挎着邮差包的背影,凯墨陇今天穿着一身轻薄的夹克,背邮差包效果刚好:“说实话,你背邮差包蛮帅的。” “当然。” 贺兰霸被对方嘴角淡定的酒窝噎了一下:“……我可以想象你在高中被人狂殴的样子。” 凯墨陇笑了一下没说话,低头翻开邮差包:“都装了什么,这么重?”说着两下三下就把包里的书本一股脑全翻出来,左手三本右手四本拿在手里扫着书脊,“《金枝》这么冷僻的书你也看,你的口味还是这么奇怪。” “哎哎,你稍微尊重一下室友的隐私好吗?”贺兰霸抬脚踢了一下凯墨陇的小腿。 凯墨陇也没躲,将书本讪讪地塞回邮差包:“没有av没有gv,真是苦行僧的生活啊。” “敢情沃顿商学院的图书馆能借到这种东西?” “我很少去图书馆。” 别人泡图书馆的时候你都忙着在宿舍的床上让你的室友呻吟是吧?贺兰霸啧了声“败类”。 “你又想多了,我那个时候不住校,去校图书馆的时间不多,”说着回眸一笑,“也没有室友可以在下面呻吟。” 贺兰霸对这人的节操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耸耸肩:“不用说服我你的人生很纯洁。” “在遇到你以前真的还挺纯洁的。”凯墨陇一步步迈着阶梯,缓慢又耐心地等着身后人,“你不觉得我们很配吗?”说着自己冲自己笑了笑,“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贺兰霸埋头上楼,他认定凯墨陇三个字与纯洁两个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但是会对自己轻轻说出“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这样的话的人,心里一定有一块一尘不染的保留地。 他无法回应凯墨陇,也就笑笑不说话了。 贺兰霸坐在旋椅上,电脑旁摞着那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从上到下依次是两大本《诺顿英国文选》《唐璜》《理想国》《金枝》《原型和集体无意识》,宅男编剧抓了抓头发,最后一本实在连他自己都不太能直视,那是霍金的《时间简史》……他借书出来的时候邓小胖翻着这些书啧啧感慨:“做编剧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刚想荡气回肠地回一句“那当然,做编剧那得积累”,岂料邓小胖接着来了一句“你这失眠症也太严重了,我一般看看高中英语课本就能睡着了”,而后颇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一般来说如果他近段时间正在写有关某个题材的剧本,就会集中借和题材相关的书来看,比如写医疗主题的剧就借《格蕾的解剖》,写音乐方面的剧就借《音乐圣经》,写推理剧就借岛田庄司或东野圭吾的作品,当然目前为止借得最多的其实是言情,邓小胖每次问他又借什么参考书了,他不好答得太直白,就说是“中国的简奥斯汀”。 可是目前他处于暂失业的状态,只好从文学到哲学到人类学到心理学到天文学一股脑儿借来充电,万一下次的剧本用得着呢。宅男编剧歪着脑袋扫了一眼五颜六色的书脊们,最后落在那本《金枝》上。国内最权威的电影奖和这套书的名字同名并非巧合。金枝,那是一个王至高的荣誉,一生的守候。 “行,就你了。”贺兰霸豪迈地抽出这部人类学巨著的第一卷,举在肩膀上哼着歌拉开房门。 衣柜门“哗啦”一声滑开,混血美男取出灰色的背心和黑色的耐克运动裤,衣裤扔在床上,凯墨陇撩起衣摆正要脱外套,忽然皱眉扭过头,对面楼某扇窗户处闪过一道白光,他放下衣摆,无奈地摇头走上前拉上窗帘。卧室内骤然昏暗下来,只有窸窣的换衣声,蓝灰色的套头针织衫扔在床上,跟着是还挂着皮带的白色修身裤,裸露的手臂捞起灰色的紧身背心一径套上,床垫沉了一下,凯墨陇赤着脚起身,耐克运动裤白色的腰绳在空气中嘶一声抽紧系好。 敲门声响起时,凯墨陇正坐在床边,往拳头上一圈圈绕着白色的护带,头也不抬地说:“门没锁。” 贺兰霸推门进来,有些诧异:“干嘛把窗帘拉这么严实?”怕走光?对你来说不可能啊! “还好你没住这间房,”凯墨陇在床边缠好护带,回头瞄了一眼被窗帘遮得严实的窗户,“那栋楼里住着个偷窥狂。” “哈?真的?”贺兰霸来了兴趣,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扶着眼镜眯缝着眼极目远眺,最近的一栋楼离这里也有上百米,“哪儿啊?”他回头问。 凯墨陇放下双手沉了口气,从床的那头直接翻身过来,赤着脚下床走到窗边:“从下往上数第二十三层,从右往左数第六扇窗户。” 贺兰霸一层层数上来,凯墨陇就卡在他身后懒懒地挑着眉垂首看着他的脖子,然后下巴悄悄凑上前,想了想,最后决定放在右肩上,那个位置沐浴在阳光下,看上去挺诱人的样子。他舔了舔嘴唇,深呼吸着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胸口就要贴住对方后背时,宅男编剧冷不丁出声道: “不对啊,你怎么让我从下面数?从上数就五层,从左往右数就三扇窗户……”贺兰霸回过头,撞见凯墨陇好像被人咬了一口的臭脸,“怎么了?难道那人不仅在偷窥你还在监视你?” 凯墨陇看了他许久,隐忍地张开嘴,那嘴型几不可察地定了一下才改口道:“我要练拳了。” 贺兰霸眨了下眼,目视凯墨陇转过身的背影,等等你刚刚是对我翻白眼了吧?不要以为翻得不明显我就看不见啊……见凯墨陇一径走到拳击袋前,还没开始练就顺手揍了拳击袋一拳,拳击袋晃荡得老高,金属挂链发出暴力的哐啷声。贺兰霸咳嗽一声,指了指一旁的书桌:“我坐这儿行吗?你练你的拳我看我的书,不会打搅到你。”说着举了举手中装逼度不输给拳击袋的大部头。 凯墨陇弯腰拿起地上的哑铃放到衣柜底,提哑铃时肱二头肌的线条明显硬朗起来,手臂上的筋脉也无声地贲张开,贺兰霸看着自己举精装版《金枝》的手,讪讪地放了下来。 “你坐床上去,坐这儿会影响我。”凯墨陇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什么道理?”贺兰霸十分不想坐到床上,在明明有椅子给他坐的情况下。 凯墨陇往后扯动手臂活动了一下肩膀:“要坐椅子就坐吧。” 贺兰霸也没多想,拉开旋椅就坐下去,岂料那椅子带着他往下可劲一沉!宅男编辑愕然地看着升降功能坏掉的椅子,又看向凯墨陇。凯墨陇在拳击袋后笑着轻飘飘地挥出几拳,拳击袋荡得懒洋洋的。 贺兰霸睨着一边揍拳击袋一边自带小酒窝的凯墨陇,心中愤然:人生若只如初见!! 床上就床上吧,反正再有一个多小时你就又得给我交底了,贺兰霸乖乖上了床,盘腿坐在床边,《金枝》中充斥着重句叠重句的超级长句,读起来十分晦涩,他看了一会儿就在砰砰的拳击声中分神了。 从书中抬头瞧了一眼练拳的凯墨陇,令他意外的是情色王子在做这项可以喘息得理所当然的运动时竟然连一声喘息声都没发出。他十分的沉默,连呼吸都是沉默的。只有微张的口中呼出的氤氲白气和全身发亮的汗水证明他的体力正经历一场考验。贺兰霸看着这样的凯墨陇若有所思,凯墨陇沉默得近乎压抑,他学拳的原因一定不是为了健身或是兴趣那么单纯。 因为那个特殊的原因,他无法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样畅快地练拳,即使拳击对现在的他而言似乎也只留下健身这一个用途,他也已经无法改变练拳时不发出一点声音的习惯。 贺兰霸蹙起眉头,那个原因是什么?他有点不敢去想。 凯墨陇忽然停下,扶住荡回来的拳击袋,回头看向他。 这个时候再装作在看书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看我。”扭着头的混血美男沉声说。 “啊,是啊,”贺兰霸笑着坦言,“你练拳时没有呼吸声。” 虽然没有发出呼吸声,但凯墨陇的确在呼吸,一波一波呼吸带动他的身体起伏,像海浪一样沉缓,被松散的额发盖住的眼睛看得人无端紧张:“你打扰到我了。”他说。 贺兰霸才想起自己先前的保证,做了个篮球场上抱歉的手势,起身趿上拖鞋,爽快地道:“那不打扰你了,我去洗手间看……”反正也就差半个小时了。 就这样他抱着一条腿坐上马桶盖,专心开始解读那些繁琐的长句。正津津有味读着有关原始巫术的描述,洗手间的门毫无征兆地“哗啦”滑开。 贺兰霸是盘腿坐在马桶上的,抬头看见带着一身汗水和热气,呼吸低沉神色不豫的凯墨陇,下意识就把腿乖乖放了下来,凯墨陇垂眸看他一眼,脱掉背心往篮子里一扔,掀开浴帘径直走进淋浴间。 贺兰霸见凯墨陇“刺啦”拉上帘子,淋浴间随即传来花洒的喷水声,心说这人也真是,洗澡不知会也不避讳,那何必在意人家偷不偷窥你?他摇摇头起身正要带上滑门出去,淋浴间里传来凯墨陇低沉磁性的声音:“不要出去。” “啊?” “你走出去,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在五米之外了,那之前积累的时间就要清零重来。”凯墨陇的声音裹在水声中传来。 贺兰霸扫了一眼门和淋浴间的距离,好像真的超过五米了,他卡在门口进退维谷。 透过淋浴间半透明的帘子可以看见凯墨陇的轮廓,混血美男却并没有动作,只是紧贴着帘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水洒在他肩背上发出规律的嘶嘶声。贺兰霸根本无法把视线从凯墨陇高大精壮的轮廓上移开,直到那道轮廓被逐渐漫上来的雾气自下而上地裹住,然而这非但没令他的局促缓和,他觉得雾气腾腾中那道身影反而显得更加诱惑了。 “你站在门口,我就必须站在这里,没法冲澡,”半晌,似乎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凯墨陇缓缓出声道,“你可以走进来,坐在马桶上继续看书,或者如果你觉得不妥,转过身去就好。” 贺兰霸根本不可能再视若无睹地坐在马桶上看书,只能在心中嚎着“这特么真是万分不妥啊”,然后背过身傻了吧唧地面朝着洗手间的门站立。 嘶嘶的水声有了变化,凯墨陇似乎终于走进淋浴间开始洗澡了,贺兰霸松了口气,朝着那扇木格子门插着腰发怔。明明两个都是大老爷们,这有点不合常理吧,两个大老爷们都能在澡堂坐一个池子里搓背啊,他心想,末了又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这是因为他和凯墨陇上过炕,所以才会尴尬。就这么脑内互博了半天,终于对着门自我说服地点点头。 “你在想什么?” 身后冷不丁传来凯墨陇的声音,贺兰霸惊诧地转过身,凯墨陇下半身裹着一条白色浴巾站在他身后,抬手就往门上一按,那滑门被震出哗啦一响,凯墨陇侧过头:“是想这个吗?” 贺兰霸被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压在门上,凯墨陇的嘴唇上覆着一层温热的水,吻起来发出一片肉麻的水声,贺兰霸鸡皮疙瘩起了一背,偏偏凯墨陇似乎很喜欢听这种声音,任由脸颊上的水凝在嘴角,然后汲满了水继续吻他,探进他口腔的舌头湿得要命,好似在搅水一般,真真货真价实的湿吻。他觉得自己要是视线往下移一点,都能看见水从两个人嘴角淌下来。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1节 如此这般他只能将视线上移,凯墨陇的眼睫毛上挂着水珠,微笑得很饕足地瞧着他,然后闭上眼,贺兰霸瞪着对方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水珠,一股蛮劲直冲脑门,喊道:“等等!我说等等——” 凯墨陇这才退开一步,低头看着贺兰霸捅在腹肌上的拳头。 贺兰霸戴正眼镜,上下打量了一番浑身水汽弥漫秀色可餐的混血美男,道出了那颗司马昭之心:“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次由我来行吗?” 凯墨陇眨了下眼,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到弗雷泽的《金枝》这就是金枝奖这个名字的来历啦,“金枝”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说的是……好了,说的是什么大家去百度啦!很有意思虽然也有点小残酷的传统,非常适合作为奖项颁给我中所有的影帝们!(其实只有两个好吗……咦?谁家的狗叫这么大声~~~) 十分钟后。 贺兰霸靠坐在床头,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卧室的门半敞着,过了一会儿,一身白色浴袍的凯墨陇左手提着一瓶红酒和一只开瓶器,右手捏着两只高脚杯走进来,背对着床上的人将两只酒杯咯噔放到书桌上。贺兰霸只听到开瓶器很暴力地“砰”一声拔出软木塞的声音,凯墨陇头也不回地问他:“要来一杯吗?” 贺兰霸耸肩:“我不需要。” 凯墨陇扭头看他一眼,只好转身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酒杯虽然被凯墨陇挡住了,贺兰霸还是能听见接连不断汩汩的倾倒声,凯墨陇将酒瓶重重放在书桌上,而后左手插着腰,以一种默哀的姿态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右手端起那杯酒仰头一口灌下。 真可惜家里只有红酒,贺兰霸忍俊不禁地探头,实在很想看看凯墨陇先生现在的表情。凯墨陇喝完后似乎是觉得效果不理想,接着又倒了一杯。 “凯墨陇,”贺兰霸善意地提醒对方,“你可以直接用酒瓶喝。” 凯墨陇背对着他点点头,喃喃道:“……有道理。” 贺兰霸见凯墨陇果真就着酒瓶喝起来,有点不忍直视,一瓶伏特加都制服不了你,何况是一瓶红酒?不过这也许是一种心理安慰吧,看得出来凯墨陇这辈子就没在下面待过。 他其实还挺感动的,甚至想和对方说,我会对你的第一次负责的,你要知道我也挺喜欢你的。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了。 凯墨陇终于放下空酒瓶转过身来,面对着床头好整以暇的宅男编剧,开始低头解浴袍的腰带。 贺兰霸忙出手制止:“别,那个留着我来!”末了也觉得自己这个伸着手臂的动作太逗比太饥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凯墨陇吓到。 凯墨陇愣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可以理解。”只得无奈地又把腰带束了回去。 他走到床边侧身坐下,转身朝贺兰霸探出手,贺兰霸条件反射地挺直背避开,凯墨陇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瞄他一眼,而后那只手从宅男编剧身后扯了一只枕头过来,语气有些讪讪:“这个反正你也用不着,给我吧。” 贺兰霸见凯墨陇将两只枕头叠在一起才舒服地枕着头躺下去:“你平常睡觉也垫这么高的枕头?” 凯墨陇躺在枕头上,垂眸打量他,微笑惫懒又迷人:“并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上我的。” “看样子现在不紧张了?”贺兰霸回敬回去。 “我现在能想象女生把第一次交出去时的感受了。”凯墨陇看着天花板,语气还是略有些郁闷。 贺兰霸笑:“你要是女生,长成这样谁会想要你啊?” 凯墨陇凝视他:“你不想要吗?” 贺兰霸怔了一下,凯墨陇这五个字说得很轻很快,嘴唇几乎没有开合的动静,如果不是清楚地看见对方喉结短促的滚动,贺兰霸都会错觉这句话是他自个儿幻听出来的。 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一个肌肉猛男,他大概可只会眼红,一点也不会眼馋。但是东西混血的凯墨陇在各方面都完美地契合了他的审美,西方人的精壮外镀上一层东方人的儒雅,不过分的肌肉,结实但含蓄的线条,宽肩窄腰长腿,最重要的,贺兰霸笑着想,明明是肉食男,却有着大暖男的笑容。有些人天生三叉神经坏死,你求爷爷告奶奶他也不会给你一个笑脸,偏偏有人天生自带酒窝,笑起来连男人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嚷嚷,卧槽真可爱! 他不知道凯墨陇有没有意识到,比起长腿腹肌外加拳击术,他的笑其实才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有一次两个人在路边躲雨,他看见一对情侣将外套盖在头顶,甜蜜地冒雨小跑过马路,朝身边人感慨道:“我们现在是在交往吗?”“当然。”“可千万不能变成那样。”身边的凯墨陇被逗笑了。酒窝一露小脸,那笑容感染力真不是盖的,明明头顶正下着瓢泼大雨,也会让你感觉站在夏日海滩,暖风拂面。他隔着飘渺的雨帘看着笑得很愉悦的凯墨陇,他的笑总有悠长的尾声,就像他身上hugo boss男士香水的味道,笑意已经沉淀,眼底的甜意却反而更浓地发酵开,像蘑菇伞下张开的絮状物一样,丝丝缕缕地将人网在其中。 要逗这个人笑多简单啊,他心想,甚至只要对他说一句“我想看你笑”,凯墨陇也会很慷慨地笑给他看。不用逗,不用绞尽脑汁,简直就是天使啊。在看到凯墨陇笑的那一刻,心里的窟窿好像也短暂地填满了,只有之后回味起来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寂寞。 凯墨陇仰面躺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但实际上感受不到半分压迫感和重量的贺兰霸,有些忧心地问:“你行吗?” 贺兰霸不得不承认他是挺喜欢凯墨陇的,这种喜欢不像爱,更像是一种迷恋。辗转吻上凯墨陇的嘴唇时他有些寂寞地想,我不可能爱上这个人,真的太可惜了,他这么美好,甩那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几个太阳系,可是爱情就是这么操蛋的东西,它不会跟你讲道理。 唇舌交缠的感觉让人沉溺,贺兰霸能感到凯墨陇为迎合他而抬起的下巴,从侧面看这一松一紧的下颚线一定又是个苏得人欲仙欲死的镜头。凯墨陇很快就占据了主导,那感觉跟有一条冬眠的蛇被唤醒了似的,那小蛇在他口中卷着柔韧的身躯,请求着爱抚,它分泌出来的味道除了来自凯墨陇的,还有来自那瓶红酒的。贺兰霸觉得自己的味蕾被那奇异的味道击中了。 但是这个吻却戛然而止,贺兰霸完全没有准备,两个人猝然分开的舌头暴露在空气里,带出一团白气,凯墨陇一脸骄傲的笑:“试用结束。感觉如何?” 练拳的时候一点呼吸声也听不见,这个时候倒是怎么酥麻怎么喘啊,贺兰霸不想承认:“这种活动其实也就是外面看着好看,要真有镜头能拍到舌头的动作,观众得恶心死。” “有道理,”凯墨陇想了想,“下次我想办法放个镜头到你嘴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 贺兰霸哭笑不得,你以为是拍《微观世界》啊:“怎么不放你嘴里?” 凯墨陇抬头迎上去:“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你嘴里……” 那个仰着脖子迎上来的动作就像讨食的小狮子,贺兰霸想说什么,舌头已经被凯墨陇征用,接下来的时间,凯墨陇先生用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最后那句话。这个长吻耗尽了两人肺里的氧气,嘴唇分开的刹那,贺兰霸见凯墨陇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深吸一口气,他在这时眼明手快地抬手一把按在了凯墨陇嘴上。 “让我看看,”宅男编剧一手按在凯墨陇嘴上,一手拿了眼镜来戴上,低下头边审视边打趣地道,“凯墨陇先生,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凯墨陇说不了话,只挑了下眉,但贺兰霸能感到凯墨陇在他手掌下撅了下嘴,像是亲了一下他的手心。 真是怪可爱的,贺兰霸干脆笑起来:“丫头,让欧巴摸摸你的酒窝。” 凯墨陇忍俊不禁地眯起眼,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脸颊的位置。 贺兰霸手指抚上去,闭上眼一副全身心感受的样子:“……没摸到啊,再来一次呗。”话音未落冷不丁睁开了眼。他本来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手指竟然真的触到了……那一对可爱的小凹陷。 那感觉难以形容,这个浑身肌肉结实得跟机器人似的男人,他却好像是触到了对方最柔软的破绽。 房间里很安静,贺兰霸悄声道:“你被人这么压过吗?” 凯墨陇带着宠溺的笑摇摇头。 “可我怎么看你一副很想被我上的样子?”贺兰霸声音哑了几分。 凯墨陇笑出了声,手握在贺兰霸盖在他嘴上的右手腕上,使了一个巧劲就拉开了:“如果不许我说话,用你的嘴比用你的手更管用。” 贺兰霸点点头虚心受教了。凯墨陇的手按在他后脑上,揉着他的头发,时而轻缓时而用力。 “上次洗头是七十二小时前了。”贺兰霸含糊地说。 “没关系。” 贺兰霸哭笑不得,凯墨陇说这话时是全然陶醉的,这改习性的速度让这话听在他耳朵里活像一句外语。 贺兰霸对前戏的部分充满热忱,把女神压在身下固然美好,但把凯墨陇这样的男神压在身下其实也是无数男人难以启齿的极致幻想,然而就在他觉得身体就要准备停当的时候,凯墨陇忽然沉闷地出声:“贺兰……” 贺兰霸奇怪地抬起身子,顺着凯墨陇的视线往凯墨陇身下看去,不禁咽了口唾沫。 “在那之前先帮我把它消下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凯墨陇说。 这要求确实不怎么过分……贺兰霸手伸向被撑得耸起的白色浴袍,挣扎了两次都没能把腰带扯开。凯墨陇叹了口气坐起来:“不方便吗?” 贺兰霸这辈子没帮别的男人撸过,这一来就要为尺寸惊人的混血服务,心中颇有些打击,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心松开了浴袍的腰带,心中当下就骂了声卧槽啊,再抬眼看向那玩意儿的主人,凯墨陇手臂向后撑在床上,嘴角凹着小酒窝,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混血美男赤裸躺自己跟前,偏偏只能看着没法染指,贺兰霸心中多少有些郁闷。凯墨陇仰靠在软软的枕头上,低下头俨然是一副欣赏的姿态,还时不时来一句气死人的“力气太小了”“能快点吗”“保持节奏”。 有你这么难伺候的!老子撸了这么久了你倒是射一个给我看啊!贺兰霸难掩怨气地看了凯墨陇一眼,正撞上凯墨陇舔舐嘴唇的小动作,那一下舔得很隐蔽很缓慢,眼睛却不是瞧着自己身下,而是瞧着他的,贺兰霸被瞧得一下精神起来,很带劲地给凯墨陇来了一下。 凯墨陇闷哼一声,贺兰霸长舒一口气,满意着看着两个人之间瞬间“脏”了一大片的床单,随手拿那浴巾给凯墨陇擦了擦:“现在可以继续了?” “当然。”凯墨陇大方地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 贺兰霸都快给跪了,区区一场前戏,凯墨陇就硬了三次!既然凯墨陇每次来事都在他之前,他只好尽地主之谊帮着服务完毕。到第三次时贺兰霸真的欲哭无泪了,往凯墨陇身边一躺,无奈地望着天花板道:“算了,还是你来吧。” 凯墨陇很从容地坐起来,朝贺兰霸摊手,贺兰霸认栽地把原本该自己使用的东西放到他手中,然后直直地仰望着天花板,听着那玩意儿戴上去时的声音,以及凯墨陇的声音:“我上次对你粗暴吗?” “都是大老爷们,不存在。”贺兰霸潇洒地逞强道,“不过已经又有十二个小时了,你不打算说点啥?” “嗯,我想想……”凯墨陇微笑着想了想,“我背后是有一个挺猖狂的机构。”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是富n代吗?”贺兰霸不解,怎么又变成机构了?而且什么叫猖狂的机构啊? “不矛盾。”凯墨陇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贺兰霸坐起来,看清凯墨陇手上是什么玩意儿,很是尴尬:“这个就不必了吧?” “难道上次进得很顺利?”凯墨陇低头往身下看了一眼。 贺兰霸只想往凯墨陇那张写着“怎么可能会顺利”的脸上糊一拖鞋。不过凯墨陇的自制力显然是极好的,套用言情里的话,他是真的可以引以为傲的,否则就不可能在眼下这种状态下还能hold住不硬上。 贺兰霸觉得自己就像躺在手术床上的病人,头顶上方俊美鬼畜的外科医生优雅地勾下蓝色的口罩,带着迷人的小酒窝问他“准备好了吗”,“我数三二一然后会开启体外循环”,“别紧张,你的心脏很漂亮,我会好好对它的”……你妹的这个时候暖男跑哪儿去了?! 他不单要忍受不适还要忍受极度的尴尬,只得转移视线,紧着嗓子眼道:“那个机构还训练你这些?是够……猖狂的啊……” 凯墨陇笑了笑没说话,埋下身子。好吧现在要正式开启体外循环……贺兰霸刚想到一半不禁倒吸一口气,身子都弓了起来:“凯墨陇——你慢点——” “别动。”凯墨陇握住他的腰,平复了一下呼吸,“刚刚有点急,后面不会了,你别乱动,小心受伤。” 贺兰霸又倒下去,深呼吸了一下:“以前发生过受伤事故?”你要是敢说是下来我一定糊你一拖鞋……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凯墨陇嗓音低沉,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一股气锁在胸腔里。 晚上八点,贺兰霸呜呼哀哉地走出浴室,凯墨陇端着两份牛排从厨房里出来:“你的九分熟。” 贺兰霸接过牛排抬头瞪了长腿美男一眼,要不是他现在腰酸得厉害,拖鞋已经拍上凯墨陇的脸了。他心说你还笑,老子现在看见你那酒窝就有气好吗! 凯墨陇笑着在对面沙发上坐下,见贺兰霸放下盘子拿了一只靠垫垫在腰后,脸上才有些歉意,伸手过去替对方揉了揉腰,贺兰霸忍住了没有拍开凯墨陇献殷勤的手,凯墨陇手劲大,揉起来一只手顶俩,再说凯墨陇这会儿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长袖t恤,天然又疏散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一圈毛茸茸的暖光,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奴役。 “我以为你练瑜伽这么久,这种程度不算什么。”凯墨陇说。 “这跟练瑜伽没有关系,”贺兰霸怒目相视,“是你没有节制好吗?我喊了多少次停?你一次没听见?” “听见了。”凯墨陇一边按摩一边点了下头,特别温顺。 “听见了你还装死?”贺兰霸瞠目道。 “我以为那是你的一种情趣。”凯墨陇抬头促狭地看他一眼,“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很想要~” 暖男的促狭都不能叫促狭,只能叫调了一下皮,卖你个萌萌~~但贺兰霸不吃这套,他抓过沙发上无辜地看好戏的泰迪熊,高高举起,镜片上反射着寒光。 “啊,不要……”凯墨陇眼睛睁了睁,挺直背紧张地看向悬在半空的泰迪兄。 贺兰霸投掷的技术不是盖的,泰迪兄在空中打了个转,一个屁墩落坐在垃圾桶上。他拍了拍手,转头扫了一眼身边愣怔的凯墨陇,挑眉道:“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很想要。” 凯墨陇收回视线淡淡地看了贺兰霸一眼,没有答话,又蹲下来揉捏对方的大腿和小腿,没有情色的味道,是真的在认真按摩,就在贺兰霸暗忖这是不是也太认真了,该不是正在酝酿阶段,下一秒就会一脚把他连人带沙发踹翻在地上给他的泰迪兄报仇吧时,凯墨陇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下来,贺兰霸见凯墨陇正垂眸于他趿着人字拖的脚,心虚地往后缩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凯墨陇已经“啪”地捉在他脚踝上,动作快得不似人类。 凯墨陇整个手掌都握了上去,感受着贺兰霸被他捏得收紧的肌肉和加速跳动的脉搏,像狮子紧咬着猎物的咽喉,那种死不松口直至满齿鲜血的画面带给他一种报复的快感:“对不起,我习惯你口是心非了。” 凯墨陇把这几个字硬生生说出了一股狠劲,贺兰霸气不打一处来:“谁口是心非,我又不是女人。”他挣了一下脚,暗骂一声卧槽,“松手。” 凯墨陇叹了口气,松开捉在脚踝上的手:“那你喜欢我吗?”说着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 贺兰霸被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瞧得愣了一下:“喜欢啊。不喜欢我会和你做这事?” “你喜欢我哪里?”凯墨陇问,他依然是单膝蹲着,像女王御座前的骑士,在他身上强大与顺从,冷酷与柔情毫不冲突地并存着。 只可惜你面对的不是女王殿下,白瞎了这么苏的造型。“很多啊,”贺兰霸答,“你长得帅,又够义气……”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像在数羊似的一只只数着,有钱却低调,优雅得一比,活儿好吻技也佳,腿长有胸肌,笑起来幼儿园的小姑娘都能为你打一架,他垂眸看了一眼蹲在地上仰首注视他的凯墨陇:“够了吗?” “长得不帅,忘恩负义,穷得一比,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凯墨陇念道,“这样的人没有机会被你喜欢上吧。” 贺兰霸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点烦这样自夸自傲耀武扬威的凯墨陇:“你这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凯墨陇看他一眼,终于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腰还酸吗?” 贺兰霸呲了下牙:“腿还有点。” 凯墨陇单手在小腿上一托,抬起来端详,有点不解:“腿又没有着力,怎么会酸?” 贺兰霸心中怒号,是啊老子也想问你怎么能搞得我腰酸腿还酸?!他此刻对九分熟的牛排完全没有胃口,凯墨陇的技术确实无可挑剔,最爽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人仿佛都没躺在床上,好像是飘着浮着的,飘到顶点再狠狠摔下来,摔得头晕目眩气息奄奄,那感觉就像蹦极,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即使叫了出来,那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是即便如此,即便真的很爽,那也得有个度吧。蹦极一次两次是很过瘾,尼玛连续蹦个五六次那得出人命好吗。 他心里有气,尤其想到本来该自己骑凯墨陇的,他好心把机会让给对方,结果差点被骑得背过气去,越想越觉得亏大,低头扫一眼放下他的小腿继续替他按摩的凯墨陇,镜片上高光一闪,怀着满满的恶意十分客气地递了一只沙发靠垫给凯墨陇先生。 凯墨陇看着那只沙发靠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拍,而后嘴角一牵爽快地接过靠垫压在腿下,从单膝下蹲换成了单膝下跪的姿态。 凯墨陇单膝跪下比单膝蹲下要高,因为整张背都挺直了,贺兰霸猝不及防对上凯墨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生动地写着“我跪了”,贺兰霸觉得这样的凯墨陇其实压根没有道歉的姿态,纯是在卖帅,果然是小两个多月啊,他认栽地叹了口气,估计他还觉得这个样子很有情趣。 按摩完毕后两个人各自吃着牛排,贺兰霸拿了茶几下的报纸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头版还是持续了好多天的四国货币狙击战专题,这是国际金融界的大热门,其连锁反应一度波及周边国家,属于那种到年末时会被各大媒体列为年度关键词的全球大事件。贺兰霸出于职业习惯也关注了一下,三大对冲基金对阵四个连名字都鲜少被提及的小国的货币,其中一个岛国还是最近几年才从内乱的泥沼中脱身,成立了政府。 实际上这三只对冲基金幕后的老板都是同一人,最初狙击的主力军只是三大基金之一的万索基金,最初的攻击对象也只是四国中的威利昂民主共和国的货币威盾,该国央行无法应对财力雄厚的万索基金,于是自然而然联手四国联盟中的其它三国共同抗击,面对这种唇亡齿寒的事另三国当然也是义不容辞,但问题是这四个小国的经济基础都很弱,万索基金和四国政府来回较量了几个回合,当另两大基金也全面加入围攻后,威盾开始止不住颓势,一路下滑,将另三国也拖入泥沼之中,再加上国际投机炒家一窝蜂地下水想牟取暴利,周边各国的金融市场也出现小幅波动,各国货币皆有不同程度的贬值。 那几个月几乎所有观察员都是众口一词,认为四国经济将被彻底打垮,这样的第三世界小国根本没有足够的外汇储备回购本国货币,所有人都等着看四国中谁最先宣布与美元脱钩,一旦货币开始实行自由浮动,那就无可挽回了。 好戏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贺兰霸扫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完全沉浸在狼烟四起精彩纷呈的货币大战中,本来以为会一蹶不振的威盾在七月时停止了跌势,八月初竟开始些微上浮,至此三大对冲基金投入在狙击战中的资金已经超过百亿美元,万索基金发言人放言威盾不可能翻身,降幅最终会超过40,随即追加资金猛攻威盾,可是威盾竟然稳步上浮。 网上一时众说纷坛,有传威盾用以反围剿的资金逼近千亿美元,当然这只是网友夸张的估计,就算四国外汇储备全部加起来,可能都没有这个数字的零头。但不管怎么说,因为威盾在最险要的关头扛住了攻势,各国政府有了喘气的机会,纷纷出台限制政策保护本国货币,在九月和十月威盾有两次大出所有人意外的急速回飙,三大对冲基金这个时候想逃跑已经来不及,短短四个月损失惨重到直接导致其中两大基金关门大吉,万索基金也宣布今后将考虑改变投资策略。 没有谁会单纯地相信仅凭这四个小国联手就能对付得了三大基金,针对这次奇迹的绝地大反扑,各种猜测传言盛嚣尘上,其中大国支持论一度占了上风,但是大家检视一圈后却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大国”是此次反狙击战的直接受益方,受益最大的周边邻国却又没有哪一个有这样的实力单枪匹马干如此的大手笔。 专题旁甚至开辟了一个专栏用来列举在货币狙击战中同时发生的政经界大事件,供大家自由发散思维。 贺兰霸来了兴趣,一条条往下看,边看边在脑子里做着注脚,其中包括美国证监会通过新的对冲私募基金监管法案,包括岛国的一次大规模示威冲突,包括美国务卿会见岛国前政府领导人,包括泛大洋航空公司股票大跌,还包括拇指网在纳斯达克上市前三个交易日就闪跌。 凭借编剧的狗血联想力,贺兰霸很快梳理出一个绝对精彩的剧本,兴奋地弹了个响指,一边看报纸一边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凯墨陇:“哎,我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凯墨陇兴趣缺缺:“牛排都冷了。” “你先听我说,这个真的很有意思!”贺兰霸把报纸凑给凯墨陇看,凯墨陇不想看,推着牛排盘子往旁边挪,贺兰霸锲而不舍地跟着挪过去,滔滔不绝在凯墨陇耳边道,“很多人都觉得狙击战的主要目标是威盾,觉得这只是对冲基金的常规投机模式,但看看这些大事件,这段时间内动荡最大的不是威利昂,而是岛国!” 凯墨陇叉了一小块牛排往嘴里送:“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我分析完你就会感兴趣了!”贺兰霸太过亢奋,手一挥直接把凯墨陇手中的叉子挥了出去,自己却完全没注意,全副注意力都在报纸上,还从茶几下摸了笔记本和中性笔唰唰地划起来,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很快成形。凯墨陇默默地看了一眼,岛国处在所有关系链的中央。 贺兰霸丢了笔,盘腿靠坐上沙发,中指推着眼镜审视关系图:“你看,这样一想其实很简单,从头来说就是岛国新政府成立了,旧政府流亡了,旧政府背后的美国政府不爽了,因为新政府要求重新签订《双边安全协定》,协定要修改的话,美国人就失去了岛国这个战略要地的控制权,表面上看是三只对冲基金狙击威盾,但这背后一定有美国政府大开方便之门。” 凯墨陇配合地问:“何以见得。” 贺兰霸在其中一条政经界大事件上圈了圈,抱臂思忖道:“美国证监会通过新监管法案,这个法案限制了许多美国境外注册的对冲基金扩大规模,但是万索这三只却幸免了,万索甚至在法案通过之前还大赚了一笔,据说资金规模翻了两倍,这个时候拖了一年的新监管法才得以通过,而这时的万索三大基金已经有足够资本对威盾发起狙击。” 凯墨陇没有牛排可吃了,只能两手按在盘子边,无奈地沉了口气:“你继续。” “万索可能真的只是想从狙击威盾中大捞一笔,但是美国人知道狙击威盾受伤最重的其实是局势还不明朗的岛国。所以……”宅男编剧又在另一条事件上圈了圈,“有了新政府成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示威冲突,这里面一定有前政府的余孽在搅混水,就在前政府喜闻乐见岛国经济陷入危机时,威盾竟然挺住了。”贺兰霸蹙着眉若有所思,“是谁在力保四国货币坚挺?真的是某东方阵营的大国?” “难道不是?”凯墨陇斜斜地看他。 贺兰霸摇头:“这样就太绕了,不符合奥卡姆剃刀原理。” 凯墨陇身子向后凹在沙发上,胸口的衬衫隙开来,露出蜜色的胸肌,他懒懒地抬下巴示意那张关系图:“你这个美国政府阴谋论岂不是更绕。” 贺兰霸拿起关系图,手指敲了敲:“这个其实并不绕,简单来说,美国政府在借刀杀人。美国出力小,但是要是这事成了,前政府有望回归岛国,那美国获利就大了,这就是一本万利。可是东方大国支持论在这里就说不通,列举的这两个东方阵营大国都只是政治大国,不是经济大国,反狙击的资金连我也知道必然是吓死人的天文数字,这两国倒是未必没有帮忙,但是我不信它们愿意为了岛国牺牲到这种地步。因为即使岛国经济出现大震荡,也不意味新政府就会百分百会落马,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它们干嘛这么急着参合呢,按照它们一贯的风格,这个时候应该是观望才对。” “那是怎么回事?”凯墨陇问。 “狙击战进行到后期,泛大洋航空公司股票大跌,万索基金正好持有泛大洋航空公司20的股权,拇指网刚上市就闪跌,这么不凑巧万索基金也拥有15的股权,这两个大跌对万索基金来说就像前门被攻后院还失火,可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贺兰霸挂上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披露泛大洋航空公司巨大管理漏洞而导致航空公司股票大跌的是《世界报》,拇指网上市在即前也是《世界报》在唱衰它,说人家市值被高估,软件巨头纳核作为拇指网的战略合作伙伴,一上市就抛售拇指网股票,简直是火上浇油,最后的结果是万索觉得己被釜底抽了薪。综上所述,东方阵营大国帮的忙可能还不如《世界报》和纳核软件多,《世界报》和纳核软件的国籍可都是美国啊。我打赌如果有人查一下《世界报》和纳核的背后,肯定能有重大发现。” 凯墨陇抿了抿嘴唇,既不附和也不反驳。 贺兰霸不动声色观察着凯墨陇的反应,他只说了《世界报》,但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让泛大洋航空公司和拇指网倒大霉的,背后还有一个名字——a。“帮助岛国和四国货币度过难关的那个背后势力,”贺兰霸瞧着关系图,喃喃道,“应该是真的关心岛国的利益,就像恶意收购战中的白骑士那样的存在。” “有这样的白骑士吗?” “我相信有吧,”贺兰霸双手按在腿上,正襟危坐般瞧着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关系图,好像能透过那张图看到这样一位白骑士,“他出生在岛国,热爱岛国,铭记着那个国家的创伤和苦难,虽然现在身在他乡,但这也算是他的曲线救国吧。”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真相,为什么真相不能是这样呢。他想着都有点肃然起敬的感觉。 “很棒的剧本题材。”凯墨陇淡淡地评价。 “是啊。”贺兰霸总算拿过牛排,叉了一块到嘴里,寂寞如雪地嚼着,心想只可惜没人找我写。 “哇靠你怎么想到的?!这要是拍成电影绝壁火啊!”邓小胖听完贺兰霸版的货币狙击战内幕分析,简直恨不能抱拳作揖,“要不你考虑考虑写成剧本?” 贺兰霸总算在同为编剧系万年留级生的邓小胖这儿找到了知音,想当初自己兴冲冲地分析给凯墨陇听,凯墨陇只顾着秀他的蜜色胸肌,一点应有的反应都没有,差评。 邓小胖还很给力地拿了份报纸给他,拍了拍广告版:“你看看这个!” 贺兰霸扫了一眼版面,邓小胖指的是tps电视台华语微视频大赛的广告,贺兰霸推推眼镜难以置信地睨着邓小胖:“微视频拍货币狙击战?”你滚保龄球滚傻了? 邓小胖啧啧摇头:“可惜可惜。” 贺兰霸也觉得可惜,可惜自己不是许穆,就算把剧本投给中意的导演,估计也是石沉大海。 课上到一半,贺兰霸想打个盹却半晌进入不了状态,才发现原来是滚保龄球的声音没了。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邓小胖,邓同学正埋头奋笔疾书,他还以为这家伙洗心革面了,凑过去一看,好嘞,丫根本不是在做笔记,正鬼画符地写剧本呢。 邓小胖后知后觉地发现从旁窥伺的贺兰霸,赶紧捂住剧本。 贺兰霸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你还怕我剽窃你啊?”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剧本吧,有点特别……”邓编剧笑得很是羞涩。 “怎么个特别法?”你越说我还越来兴趣了。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2节 邓小胖这才凑到他耳朵边,压低声音道:“是同性恋的本子。” 贺兰霸呆愣地眨了下眼,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最后还是推推眼镜一脸平静地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这是哪儿接的本子,同性恋题材在国内是没可能过审的吧。” “不是什么正经本子,就是那个微视频大赛呗,”邓小胖扫着剧本一脸头疼的表情,末了又羞涩地一笑,“庞丽拜托我写的,你知道的嘛,人家不好拒绝滴~~” 贺兰霸了然地“哦”了一声,导演系三年级的庞丽姑娘是邓小胖正在追的女神:“怎么非得写同性恋?”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腐文化,现在的妹子就喜欢看两个美男爱得你死我活。”邓小胖显然是为了追女神做足了功课,深谙其中玄妙。 贺兰霸确实不懂,冷酷理智地靠回椅背上,摇摇头:“就算全世界的妹子都爱看两个美男爱得你死我活,tps的台长不爱那也是白搭。” 邓小胖已经专注回剧本,正咬着嘴唇,作眼神痴迷状,显然是进入了某段肉麻的剧情当中,贺兰霸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想拍这家伙脑门,瞧瞧你那德行,谁跟你说同性恋都是娘炮了?人家没你这么恶心好吗? 但那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邓小胖是直男,不怪他对同性恋有偏见,虽然这年头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高了许多,但他还真没见过几个直男对同性恋没偏见的。 记得高中时班上就有一群女生为了这事和男生们吵得不可开交。导火索是井上雄彦的《灌篮高手》,似乎是有个女生用樱木花道流川枫仙道藤真这些角色写了同人,而且是男男向的,小本子传阅了班里大部分女生,最后飘扬过班传遍了整个年级。那段时间时常能见到女生们一下课就抱团簇拥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场景。这漫画也是男生们心中的宝,当然对这种yy行为深恶痛绝。那本子终于不幸被男生截获,而且告到了班主任那里,理由是那姑娘写小黄书,姑娘被喊去了办公室,看过的女生们气不过,跑到篮球场上要求告状的男生站出来给说法。 贺兰霸手托下巴,思绪随着严赋格的照本宣科声飘出窗外,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夏天学校的操场,他从窗户往下望去,在扑面而来的金色晚风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戴着无框眼镜,一身白色制服衬衫的少年,他正匆匆穿越熙熙攘攘围观的学生。他看着那些自动分开一条道好让那少年通过的围观者们,有些寂寞地想,那时的贺兰谨真是优秀得好欠揍啊。 贺兰谨是班长兼任学生会会长,这事闹大了他自然也没法回避。那天的篮球场里里外外都是人,贺兰霸眯缝着眼,看着贺兰谨顶着巨大的压力站到众目睽睽之下,调停?你行吗?你不数数这里有多少人?我告诉你没你想象的多,但是也足够让你冒冷汗了,别装了好吗? 贺兰谨始终站在人群的中央,没有开口但也没有退缩。他觉得这场面挺难看的,不想看下去了,就将视线移远了一点。 实验楼的天台上有道影子,不用细看他也知道是凯萨,面瘫少年站在天台边居高临下,他望着贺兰谨的神色是很冷的,贺兰霸知道接下来的剧本,知道不管凯萨这个时候是什么表情,乐意不乐意,爽或者不爽,他最后还是会下来帮他,但是他没想到凯萨一开始在楼顶站了这么久,好像就是在等着看贺兰谨出糗。他心里又堵又气,暗骂:有种你特么一辈子待在上面别下去啊! 凯萨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天台。贺兰霸又看向骚动的篮球场,才发现在贺兰谨毫无建树时,掐架已然升级,本来是为写同人文的姑娘打抱不平,吵着吵着争吵的话题变成了同性恋,男声和女声一左一右立场分明地争执着: “同性恋都是娘炮死变态,你们问问哪个正常的男人不讨厌同性恋?” “谁说同性恋都是娘炮了?!真心喜欢一个人不必在乎他的性别!”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们怎么不去看看现实中的同性恋,哪个不是娘炮兮兮,丑得一比!被bl漫画洗脑了吧你们?” “你又见过现实中的同性恋了?我没见过但我也看过《断背山》好吗?!和主演比起来你们才是娘炮兮兮丑得一比!” 火药味越来越浓,这期间学生会的女助手一直催促着贺兰谨:“学长你说句话啊!” 贺兰霸在窗台边托着腮,别催他了,他现在张口肯定是要结巴的,你愿意看他结巴吗? 也不知道带头的女生说了句什么,一个男生忽然恼羞成怒地抄起手里的篮球朝那女生砸去,贺兰谨在这时终于动了,一个闪身挡在那女孩面前,他双手抓着女孩的肩膀将人护在身下,篮球在他身后发出沉闷的砰响,女孩在贺兰谨怀里尖叫起来。 但是篮球并没有砸中贺兰谨。 贺兰霸在窗边沉默地目视那只橙色的篮球重重地砸在凯萨肩上,沿着剧本里排好的轨迹一跳而起,落进四散躲开的人群中。凯萨虽然在天台上看了这么久的戏,但是从天台穿越操场抵达篮球场,也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贺兰谨转身看见在篮球的冲击下被砸得向后单膝跪在地上的凯萨,掷球的距离很近,那劲头很猛,球击中凯萨的肩膀后跳起来擦过他的眼睛,此时他的眼角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惊恐和愤怒让那个众星捧月的优等生也瞠红了眼,但理智又命令他必须压抑住满腔的怒火,他的身体在两股冲突的情绪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样的反应吓坏了他怀中瑟缩的女孩。 凯萨的性格虽然不招男生待见,但是有不少女生其实是偷偷对他有好感的,被贺兰谨护下的姑娘连忙上前扶起凯萨:“没事吧?!” 镜头好像被拉近了,夕阳耀眼的余晖仿佛放映机投出的流光,在这个镜头里,女孩注视着受伤的少年,后者却注视着背对着人群而立的白衬衣学长。注视都得不到回应的少年和少女,让这个镜头既令人心动又令人心酸。 “去医务室。”那个在人群中总会紧张盗汗,名不副实的完美少年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是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沉静有力。他已经不再紧张,另一种比紧张更汹涌的情绪覆盖了它。 女孩以为那四个字是对她说的,连忙扶起凯萨从人群中离开。 贺兰谨走到人群边,弯腰捡起那颗篮球,起身时悄然看了离开的凯萨一眼,凯萨正朝他回过头,两个人的目光在人群边缘小心地交汇,直到分开的人群又聚拢来。 贺兰谨起身,拿着那颗球走上前,面对着篮球架下一字排开的男生:“同性恋都是娘炮是吗?听说过底比斯圣军吗?”男生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贺兰谨继续道,“没听过也没关系,一定听说过斯巴达三百壮士吧,知道是谁终结了斯巴达人战无不胜的传奇吗?” 人群中一个女生小声猜到:“底比斯圣军?” “没错,”贺兰谨头也不回地道,他的反攻此刻正式开始,“公元371年在留克特拉平原,底比斯人以少胜多大败斯巴达人,他们的冲锋队就叫做底比斯圣军,这是一只全部由同性恋情侣组成的部队。后来这支部队被马其顿人打败,但他们是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弃械投降,他们和自己所爱的人浴血战斗到最后一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比他们更爷们吗?” 他声音中从容不迫的力量和他口中无可反驳的事实牢牢镇住了所有还在窃窃私语的人,小小的篮球场上此刻一片安静。 “还有亚历山大大帝,有人认为他是娘炮吗?”贺兰谨环顾四周,他不仅对闹事的男生们说,也对所有在内心深处歧视同性恋的人说。 人群中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大约是笑“亚历山大大帝”和“娘炮”放在一起后产生的滑稽效果,不过这小小的不和谐音很快淹没在现场近乎于肃穆的气氛中。 “亚历山大和他的同性爱人赫费斯提翁的故事很多史料都有记载,被俘的波斯太后曾经误将赫费斯提翁认成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却并不生气,而是说,‘赫费斯提翁也是亚历山大’。”贺兰谨说,他说得很快,几乎没有停下来思索措辞,但每一句话的起承转合都那么自然,浑然天成一般,“赫费斯提翁跟随亚历山大四处征战,但无论亚历山大人在哪里,他始终在他左右,赫费斯提翁病逝后,亚历山大剃光了自己的头发,为赫费斯提翁举行了最盛大的悼念仪式,八个月后也跟着与世长辞。这个你们口中的娘炮在和我们一样大时已经是马其顿的国王,他发明了马其顿方阵,灭掉了强大的波斯帝国,收服了同样强大的埃及,一路打到印度,如果不是因为士兵们的负面情绪,他会一直征服到天边。如果他是娘炮,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是男人。” 男生们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如同一只只卡了壳的哑炮,气焰完全覆灭了。当他们还在翻来覆去绕着娘炮兮兮四个字打低级的嘴炮时,这个名叫贺兰谨,也许是他们少年时代遇见过的最优秀最强大的同龄人,随口就用底比斯圣军和亚历山大大帝的故事震得他们闭了嘴。 “偏见和歧视都源于无知。” 贺兰霸见贺兰谨说完将手中的篮球抛过去,他手上没有留劲,以致那轻轻一抛也让接球的男生禁不住一个踉跄。 贺兰霸知道在贺兰谨转身离开时,他的手依然是颤抖的,也只有他知道,遇见凯萨的那一天,贺兰谨其实是躲在洗手间里逃避去礼堂做学生会就职演讲。 但这却是他人生中第一篇,也是唯一一篇成功的演讲,这篇演讲如此有说服力,它将底比斯圣军和亚历山大和赫费斯提翁的名字深深地印在了许多人的脑海里,图书馆的《亚历山大远征记》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外借书,甚至有人在期末的作文题中引用了底比斯圣军的故事。 可就算说服了所有人又怎样?贺兰霸自嘲地勾起嘴角,你就是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这天阳光出奇的好,校园的草地上到处都是依偎的情侣,贺兰霸仰面躺在暖烘烘的草坪上,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做了别人的电灯泡,直到盖在脸上的书本突然被揭开。 他被揭了个措手不及,在一涌而来的刺眼阳光下抬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间看到那个居高临下,穿着白色深v针织开衫和白衬衫的轮廓,白色修身裤没有一丝褶子,双腿又直又长。贺兰霸傻眼地看了凯墨陇一会儿,金色的阳光,差不多也快变成金色的头发,凯墨陇曾经说过可惜自己的名字不叫太阳,那当然只是玩笑话,但这一刻贺兰霸真的觉得自己正望着一轮夺目的太阳,仿佛此刻洒在他身上的万丈光芒都是这个叫做太阳的年轻男子带给他的。 把手上那本书换成七弦琴,把宝马x5换成黄金战车,说他是降临人间的年轻太阳神也不会有人反对吧,至少不远处正在写生的两个姑娘和亭子里那群叽叽喳喳的妹子应该是没有异议的。贺兰霸心说你这么一身白色地闯进恋爱圣地,不觉得有点太抢眼了吗?但不得不承认,凯墨陇突然打扮得这么校园风情,他看着心情挺好的,翻身坐起来,边拍着后背的草屑边问:“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了信息,你怎么不回来?”凯墨陇问。 “我回你了啊,我有事,晚点回来。”贺兰霸抬头答,一副“我不是早让你自己玩了”的无辜样。 “我好像看不出你有什么事。”凯墨陇举目望了望草坪上扎堆晒太阳的情侣,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课本,课本边角写得满满当当,别人乍看大概都会以为是课堂笔记,但是他不用看也知道那都是即兴的台词。 贺兰霸把之前垫在脑后的邮差包放在身边的草地上,大方地请凯墨陇坐下,不过后者并没有动作。 贺兰霸瞧瞧一身纯白的凯墨陇,又瞧瞧自己黑色的邮差包:“我的邮差包很脏吗?” 凯墨陇扫一眼草坪,脚尖挑了挑地上一张沾了泥巴的报纸:“地上很脏。” “那就是说我很脏?”贺兰霸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凯墨陇语塞了一下:“我没那么说。” 贺兰霸见凯墨陇的视线从他头发上一扫而过,他抬手往自己脑门上摸了摸,果不其然有一片草茎,他捉着那根草茎,皱眉睨着凯墨陇:“到底脏还是不脏?” 凯墨陇被逼得有些气闷:“当然不脏。你怎么会脏?以后不要再问我这样的问题。” “那不就结了,我在草地上躺了这么久也不脏,证明草地也不脏啊。”贺兰霸笑着拍了拍邮差包,镜片的高光邪恶地一闪,“坐吧。” 凯墨陇看了盛情邀坐的宅男编剧半晌,终于高抬起贵手,白色木质纽扣在左手熟练的动作下一粒粒解开,凯墨陇脱掉白毛衣,将衣服丢给贺兰霸,贺兰霸赶紧接住了,逗比地高举过头顶,示意一点都不会弄脏,然后才裹成一团抱进怀里。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凯墨陇这时的表情就是倨傲的,哪怕他其实是在对你妥协。那些他曾经以为是自己没戴眼镜看错了的瞬间,也许压根就不是错觉。 凯墨陇脱了毛衣又分别解开两只手的袖扣,将袖口挽上手臂,这还没完,接着又弯腰将裤脚卷了至少三公分,贺兰霸左看右看,觉得凯墨陇这些个动作有点太招人厌了,他扶着额头别过脸,开始后悔自己为毛要和洁癖患者过不去。 凯墨陇提着裤腿低头打量了下裤脚,似乎对自己的九分裤造型很满意,这才走到邮差包旁坐下,刚一坐下就一脸惊讶地又站起来,贺兰霸才想起来:“啊,不好意思,”他从邮差包的外口袋里摸出黑色的htc,笑着举起来晃了晃,“开的是震动。”十(xg)分(zai)歉(le)意(huo)地道,“震动级数有点大,没把你震痛吧?” 凯墨陇又坐下来,状似不经地问:“htc的这个震动级数有多大,有我大吗?” 贺兰霸瞪大眼看着在身边淡定落座的凯墨陇,后者优雅地曲起长腿,露着小臂的手搭在膝盖上,转过头来回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纯得跟牛奶似的笑。 不过凯墨陇坐下来后整个人都是绷着的,贺兰霸觉得这会儿要是拿手去戳戳凯墨陇先生引以为傲的肱二头肌,绝壁都会被紧绷的肌肉震得弹开。他忽然想这敢情好啊,下次咱们就在草地上做,我看你还震不震得起来! 不过将凯墨陇这样的混血长腿美男推倒在草地上,听着对方忍无可忍地喊着“太脏了”“停下来”“蟋蟀跳到我腹肌上了”……想入非非的宅男编剧抚着下巴,也很有情趣啊。 “你在想什么?”凯墨陇蹙眉问。 贺兰霸望着远处扫着落叶的清扫工:“我在想把你埋在一堆金黄的落叶下你是不是会杀了我。” 凯墨陇笑起来:“虽然我是洁癖,但是也有兴奋得忘记的时候,你可以一边让我震你一边把我埋在金黄的落叶下,那样就算在落叶下窒息而死,对我来说也算是很浪漫的死法了。” 贺兰霸瞠目结舌,他真没见过在情色方面造诣比凯墨陇更深的人了:“你到底在哪儿学的这些讲没节操情话的本事?” “如果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许多年你都没有办法见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当你再见到他时,就会有说不完的话想对他倾吐。”凯墨陇说,“我也想过,重逢时两个人几天几夜不睡觉,促膝长谈,但其实他并不需要对我说什么,只要听我说就足够了,我攒了太多的情话,如果不一次说完,我怕自己会忘了,那些掉节操的,不掉节操的,编排了太多,因为我不知道他会喜欢上哪一句。”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对他一笑,“要是能全都喜欢就好了。” 贺兰霸被挑起了好奇,几乎都有点吃味了:“那个人是谁?” 凯墨陇看着他的眼睛,风从他们之间穿过,拂动两人的头发,贺兰霸定了下睛,他觉得凯墨陇的视线好像也在随风而动,他甚至觉得那正轻轻掀动他的刘海,温柔地划过他的眼睫的,不是风,而是凯墨陇的视线。 “是你。” 贺兰霸很是怔了一会儿理智才回笼,笑得不以为意地道:“我猜猜,你是不是要接着说我就是你命中注定那个人,你从出生就等着遇见我,已经等了二十四年了?” 凯墨陇静静地笑了一下,转头望向洒满阳光的草坪和远方笔直的林荫道,校园宁静安逸的黄昏和记忆中硝烟弥漫的黄昏重叠在一起。多少次他从泥泞中爬出,抚摸自己的胸口,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在呼吸,还和那个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就会觉得眼前哪怕是血雨腥风也是值得感激的风景。“我是为了见到你才会拼命保持心跳和呼吸的。”他唇角的酒窝淡淡的,既幸福又落寞,“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的。” 贺兰霸看着这张英俊如太阳神的侧脸,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连深情也深情得让人不省心。看来是要把哑谜的游戏玩到底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向后躺了下去,才刚倒下去就吓了一跳。 脑袋并没有落在软软的青草上,贺兰霸愣怔地看着上方微微俯下身来的凯墨陇,这样一上一下,手托在他脑后,看着就像一个即将在草地上拥抱亲吻的动作,他一个激灵坐起来:“你不是有洁癖吗?!” 凯墨陇这才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手背上果然沾上了草屑和泥土。 十分钟后。 “卧槽有你这么洁癖的吗?!” 贺兰霸领凯墨陇去附近教学楼的洗手间洗手,这个洗手间位于老教学楼,条件自然要简陋陈旧一点,看上去离现代化卫生间的清洁标准也就稍微远了些。这下好了,凯墨陇站在门外死活不进来。 “凯墨陇!你特么能别这么少爷性子吗?!”贺兰霸没好气地冲门口喊。 凯墨陇敬谢不敏,转身就走:“我买瓶矿泉水冲冲就行了。” “矿泉水是用来喝的,谁教你那是用来洗手的?”贺兰霸喊住他。 凯墨陇无奈地转过身,一副“那你要我怎么办”的样子。 “厕所是有点老化,但水是干净的啊!这水我还喝过好吗?”对贺兰霸来说,这些年就着水龙头喝自来水已经不算是个事儿,但对凯墨陇来说估计要迈挺大的坎,贺兰霸见凯墨陇听完他的话一脸的难以置信,干脆拧开水龙头,豪迈地弯下脖子对准出水口就凑了上去。 汩汩的水流冲刷着嘴唇,流进口中,黄昏的光从洗手间高处的一排空窗投射进来,贺兰霸听着远方传来校园的声音,忽然就想起了高中时操场旁那一溜水龙头。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喝自来水管的习惯,但他知道凯萨会,那家伙一直就活得像动物一样。第一次看见凯萨在水龙头下弯下脖子,就像看见一只在水塘边蹲下,伸长脖子去汲水的小狮子,喝得又贪婪又本能,但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觉得那画面挺好看的,大概因为他从没见过活得这么恣意的少年。那是他与凯萨的第二次偶遇,真的是偶遇,只不过他一不小心认出了这个咬过他一口的臭小子。 凯萨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人,拧上水龙头,冷冷地回过头,充满敌意地问:“这里的水不能喝吗?” “这些水是用来洗地板的,不是给你喝的。”贺兰谨不客气地答。 面瘫少年扫了一眼从水槽的边缘一滴滴淌下来的晶亮水珠,丢下一句“洗地板太浪费”,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兰谨瞪大眼目视豆芽菜少年目中无人的背影,心说你到底知不知道高年级的学长为什么揍你?不知道你来问我啊,我告诉你一百零八个理由! 一年后,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放弃了新安大学国际金融系的邀请,决定报考庚林电影学院,为这个他和家里人冷战了两个多月。去庚影参加考试的前一天傍晚,他握着手机,一面和夏慧星通电话一面绕着学校的操场漫无目的地走着,挂断电话的时候,校园里已经人去楼空,他回过头,看见自己停在那一排水龙头前。 从此再也不会看见那头蹲下身子,伸长脖子汲水的小狮子了。那个贪婪又本能,野蛮又美丽的画面,将会在他的记忆中慢慢褪色。 他走上前,拧开那只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在安静空旷的校园里听起来格外清晰,跳动的晶莹水珠溅落在他制服的长裤上,膝头很快冰凉一片。 他在那一刻弯下脖子。 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激荡的水流声消失了,校园上空再度一片静谧,一只麻雀在树下无声地跳跃,布告栏上的榜单扬起一角,几片树叶打着旋飘落在游泳池的水面上。 贺兰谨紧闭着眼,喉咙里奔涌的水又凉又腥,又苦又咸。 洗手间里,贺兰霸不记得自己喝了有几口,这时水忽然停了。 他诧异地抬头,按在水龙头上那只修长宽大的手,手腕上还戴着黑色的潜水表。宅男编剧顿时哭笑不得,心说你不是不肯进来么?起身正要奚落几句,嘴唇却蓦地被压住。 凯墨陇将他一推抵在洗手槽前,凶狠地压住了他的嘴唇。然而这么凶狠,却很纯情地只是压着嘴唇,再没有别的动作。 贺兰霸呆若木鸡,他好像被这个青涩的吻劈中了,任凭自己的灵魂一击脱离,飘到了洗手间的天窗,看着像个大学生的凯墨陇,和还是大学生的自己,在无人的洗手间里嘴唇贴着嘴唇,危险又浪漫的一幕。 贺兰霸单手勾着凯墨陇的白色毛线开衫甩在肩上,凯墨陇单肩挎着他的黑色邮差包,他们正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彼此都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很奇怪地一点都没有尴尬局促,金黄的落叶在脚下嚓嚓作响,整条林荫道仿佛被阳光融掉了,软软的,好像一脚踏下去就会黏上满脚的金色。蹬着自行车的少年意气风发,身后扬起纷扬的金色,打完篮球的男生们勾肩搭背,吹着口哨彼此打招呼,女孩边走边看着友人的,唇角满是笑意…… 贺兰霸觉得自己就像随着一条发光的长河无意识地向前漂流,河流两岸是青春的片影,如飞絮飘花一般地闪过,慢慢的前方视野开阔,这条河汇入了大海。林荫道的尽头是学养广场,每天傍晚都有老教授杵着拐杖来喂成群的鸽子,这会儿也不例外,贺兰霸看着眼前的一幕,停下了脚步,凯墨陇走到他身旁问:“怎么不走了?” “走过去,鸽子就都飞了。”贺兰霸拿下那件白色毛衣,双手交叉抱在怀里,生怕惊扰了惬意的老人和咕咕叫着的肥鸽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天格外的美好,眼前的一切都很美好,有时候太美好,你反而会觉得伤感,因为美好的往往都是瞬间。 凯墨陇只是笑了笑:“还会飞回来的。” 贺兰霸目视凯墨陇就这么走过去,灰色的鸽子们在他身边展翅高飞,哗啦啦挤满了视野,老教授杵着拐杖仰起头,似乎并没有被打扰,反而露出了开怀的笑脸。 凯墨陇的背影在那一刻看起来有点熟悉,贺兰霸虚起眼眸,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即视感,好像很久以前发生过同样的事,一样的黄昏,一样的鸽子,一样杵着拐杖的老人,一样高挑的长腿混血美男。但他明白这样的即视感只是大脑同你开的玩笑,把并没有经历过的事误贴上了回忆的标签。可是这样的玩笑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像宿命一样神奇,贺兰霸心道真可惜我是知情者啊。凯墨陇忽然停在广场那头,朝他回过头,抬手比了个五,宅男编剧歪着头不解,心说这么远你要我和你玩give five?凯墨陇插着腰肩膀无奈地沉了一下,又抬手指了指彼此之间的距离,贺兰霸这才恍然大悟,骂了声卧槽赶紧跑过去。 广场的鸽子又哗啦飞起,有一只鸽子振翅时翅膀挂到了他手中凯墨陇的针织衫,贺兰霸一不小心撒了手,纯白的外套被鸽子带得呼啦飞起,宅男编剧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在衣服落地前准确地捞住了它。凯墨陇在那头抱着手臂笑得开心极了:“真是奋不顾身啊。” 贺兰霸正提着那件衣服看有没有蹭上鸽子屎,本想随口还一句“那当然这是老婆的衣服”,抬头看见那张可以当暖男教科书的笑脸,心说算了,卖酒窝一个面子,又将衣服潇洒地甩过肩头。 离开学校时天色已晚,贺兰霸指了指二号门的方向:“走这边方便叫出租车。” “为什么要坐出租车?”凯墨陇边走边掏出车钥匙,前方传来“嘀”的一声开锁声。 贺兰霸瞪大眼看着路边那辆白色宝马x5,这时路灯还没亮,他却觉得有追灯打在那辆suv上。新买的?可是不对啊,宝马x5漆黑光泽的挡风玻璃上正鄙视地映着他惊诧的脸,这车一副恃宠而骄的嘴脸,绝对就是庚agv999啊! 他绕到车头看车牌,车牌果然还是庚agv999,当然新车上老车牌也不稀奇。 贺兰霸上上下下打量着这辆铮亮得一尘不染的x5君,竟然看不出一丝车祸的痕迹,他扶了扶眼镜,心说难道度数又加深了?这么想着不禁蹲下来凑近了去看,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当时翻车的情形,这车的右下侧应该撞得特别严重…… 然后听到头顶凯墨陇的叹气声:“我的衣服……” 贺兰霸才发现他只顾着蹲下来查看车祸的痕迹,把凯墨陇先生苏得一比的白色针织衫掉地上了,赶紧捡起来拍了拍,起身问:“新车?”你买的车也不至于全是这副欠抽的德性吧? “旧车。”凯墨陇拉开车门,把邮差包和毛衣扔到后座。 “这怎么可能?”贺兰霸又狐疑地看了看车顶,“上面不都塌了吗?” 凯墨陇手扶着车顶:“送4s店大修,换了两百多个部件。” 贺兰霸根本不信:“哪个4s店能修成这个样子?你介绍一下啊,那修车师傅会白魔法吧?” “好吧,”凯墨陇点点头,“这辆车在国内已经不可能修复了,要修成这样维修费用都可以买一部新车了,所以我送到国外修理,修理流程和标准请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工程师特别设计,不但如此我还要求他们做加强版,发动机换成了w16引擎,所有窗户安装64防弹玻璃,塌陷变形的部分都加装防爆装甲。” 贺兰霸张口结舌。 “你就是想听我这么说吧。”凯墨陇说罢宠溺地笑一笑侧身上了车,车门噗一声关上后车窗降下来,混血美男胳膊搭在车窗上,冲呆愣在车外的人粲然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厉害?” 贺兰霸看着凯墨陇一来劲就舔嘴唇的样子,好吧……小两个月…… “最近好像很少看见你写剧本?”在车上凯墨陇问。 贺兰霸无意识地叹了口气,是啊,许穆那家伙已经封杀了他三个月了,不知道啥时候他才能刑满释放呢?“在写,就是写得慢。”和凯墨陇说了也没用,再说他还是要点面子的。 “又没灵感了?”车子停在红灯处,凯墨陇瞄了一眼副驾驶的窗外,雪佛兰科鲁兹的年轻司机正朝这边悄悄看过来。 “灵感多的是……”就是不让我写啊。贺兰霸有气无力地说,没意识到右侧的车窗一下就摇了起来。 凯墨陇沉吟了一会儿:“当编剧是不是很难?” “是不容易,就算做到最一流的编剧,也不是你想写什么就能写什么。”贺兰霸颇感慨地道。一部片子的诞生,首先要有制片人,这个制片人一觉醒来忽然想拍这么个片子,当然这个制片人可能是个人可能是工作室也可能是娱乐公司,制片人或许没啥灵感,但是有钱有人脉,能拉到赞助商找到导演,然后才有编剧的事。所以可以说几乎所有的编剧都不是在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只是在替他人做嫁衣。当然也有编剧自己写完一个本子拿给导演或者大牌的演员看希望能入人家法眼的,不过这样被看上的几率比写一部拿去出版还低。 于是这般编剧接到一个剧本,还没开始着手编故事就要面对这样那样苛刻的要求,制片人说你要给我这样一个爱情故事,要纯得像岩井俊二,要苏得像花样男子,导演说我最爱吕克贝松你看着办,经纪公司说这是我们某某某欧巴,他不能露点,一点都不行,赞助商跑来跟你说哈哈大家都开北京现代吧,全片必须出现至少三次喝加多宝的镜头,每次镜头不得少于五秒,影片中要插入男主用吉列电动剃须刀的剧情,又因为吉列长得不那么明显,角色台词中必须提到吉列两个字并列举至少一项吉列的优越性能,所有女性角色都要穿anny wood……” “这么麻烦?”凯墨陇愕然地眨了下眼,“那你怎么对付的?” “我就写女主角从小家庭不幸,在学校备受欺凌,然后她认识了长得像柏原崇,每天骑单车的美少年学长,这个美少年学长不巧是个杀手,有一次他为了保护女主角单车坠崖了,于是开上了北京现代,从此再也没有坠过崖。”贺兰霸滔滔不绝地道,“长大以后柏原崇变成了李敏镐,他杀人的手法越来越高超,每次杀完人现场都会留下一只王老吉啧加多宝的易拉罐皮,另一方面女主角成了anny wood的设计师,穿着自己设计的长裙再次偶遇男主角,男主角正在被警方通缉,已经几天没刮胡子了所以女主角没认出来,女主角送了男主角一只吉列电动剃须刀,并无意间告诉他这是自己一直想送未来男友的第一份礼物,因为吉列很安全,永远不会伤到他,男主角用完吉列电动剃须刀,又变回了英俊无敌李敏镐,女主角一下就认出来了……” 凯墨陇听得咋舌,好半晌没说出话来,车厢里静了良久,最后他说:“这和花样男子有什么关系?” “哦对,”贺兰霸又道,“后来男主角的身世被揭穿,原来他是很多年前失踪的帝国集团继承人。”说完车厢里又安静下来,贺兰霸自嘲地笑了笑,“看吧,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东西。” “我以为编剧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凯墨陇沉声道。 “倒也有这样的编剧。自编自导自己当制片人。”贺兰霸耸耸肩,“但是我没有办法成为导演,更没有办法成为制片人。就算某些名导演能做到这个地步,插入广告也是不可避免的。” “自编自导自己制片自己赞助怎么样?” 贺兰霸被逗笑了,点点头:“你说的这种也有,不过那叫微视频。”而且这年头想拍个好点的微视频,不拉赞助也是不可能的。 凯墨陇淡淡地笑了笑不予置评,扶着方向盘看向前方:“演艺圈的事我不懂,不过我觉得你有好的创意就应该写下来,万一有一天它真的能拍出来呢?” 贺兰霸看着凯墨陇的笑脸,走了神,凯墨陇像是察觉到他在看他,转过头来将那抹笑意又冲着他加深了几分。那感觉就像往咖啡里又洒了两包糖。贺兰霸不得不承认本来是一杯意式特浓,现在变卡布奇诺了。 他降下车窗望着窗外的车流,万一两个字,从凯墨陇口中说出来,再配上这个笑,好像就变成了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就能抓住的东西。 贺兰霸回到公寓,难得没有上楼去找凯墨陇凑时间,他觉得自己的编剧人生正走到一个死胡同。死胡同其实并不是死的,只是人没有翅膀,才觉得它是死的。他又想起庞丽参加的那个微视频大赛,在网上查了一下邓小胖说的“腐女”,边看边笑,什么攻啊受啊,强攻强受,互攻反攻,看得他乐不可支。这个腐女的圈子比他想象中还大,有写的,有画漫画的,有做广播剧的……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不可能得到主流文化圈的认同的,还是有那么多人熬着夜写着画着编排着。 贺兰霸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茶几下,将那本笔记本翻出来,静静地看着那张潦草的关系图。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3节 我最初写那些故事的时候,也不是因为它们总有一天会被搬上荧幕,我只是喜欢而已。 他看见自己站在死胡同的高墙下,既然一时半会儿飞不过那座高墙,那么不如往回跑吧…… 他站在阳台上,迎着晚霞的风闭上眼,竖起耳朵竭力捕捉着那抹风,直到耳畔车水马龙的声音如潮水褪下,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它们从被驯服的状态变得狂野起来,他在这时睁开眼,看见自己站在黑夜之中,远方的炮火映亮了天空,一片猩红。 他正站在远离炮火的山崖上,那在炮火中闪烁的像是一座城市,又像是用沙子砌出来的玩具。他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转过身去,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山崖上,面向炮火中的城市,他们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皮肤苍白,一个肤色黝黑,看上去毫无共同点的两个人,但眼睛里都像是闪着无声的雷电。 高个子的男人在说话,个字略矮的男人在倾听。 “城里有一棵桉树,我和孩子们说再过一年它就能有五层楼高了,那比城里所有房屋的高度都高。只需要一年,昆特。”高个子男人看向身边肤色黝黑,面容刚毅的男子,神情里流露着忧伤,仿佛映着那株在炮火下夭折的树,却也有着更强烈的使命感,“我希望有一天,所有的树都能在我的祖国枝繁叶茂,候鸟会从城市的天空飞过,外面世界的人们有一天会收到印着珊瑚海滩风景的明信片。”高个子的男人最后说,“我留下来。” 矮个字的男人点头说:“好,等我回来。” 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他们握了手,就此约定。略矮的男子戴上帽子,趁着夜色转身离开。 两个友人一别三十多年。三十年后的岛国依然炮火连天,武装分子的武器从ak47升级到单兵导弹,城市却还是那座用沙堆出来的矮城,坦克在大街小巷穿行,城市的天空每天都蒙着灰蒙蒙的灰。但是高个子男人坚守着自己的承诺,始终不离不弃,他有了自己的支持者,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他知道要平息这个国家的内乱光有影响力和武装力量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强大的助力,这个国家太穷,人穷了就容易屈服,国家穷了也会轰然跪下。 贺兰霸趴在阳台上,全然没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全身心地沉浸在故事里,这个故事关于两个男人跨越半个世纪的友谊,关于承诺,关于理想,关于祖国二字。他简直等不及将它们写出来。但他还需要一个很好的讲述故事的视角,他意识这些主题并不讨好,它们离得太远,他需要一只强心针,将人们抓进故事中。 高个子男人六十八岁了,被人们称呼为法贾尔将军。东西方阵营都意识到,他不会跟任何一方妥协,他现在正变得越来越有影响力,他是颗硬钉子,必须及早拔掉。 头发花白的法贾尔将军站在市政大楼的阳台上,在大雨中向他的人民发表着演说,他称呼他们为“我的兄弟姐妹”。殊不知三名狙击手已经在各处待命,所有准星的中央都是法贾尔的身影。 第一名狙击手得到命令开枪的一刹那,法贾尔将军的私人护卫忽然冲上阳台将将军扑倒,广场上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呼声,陷入一片混乱。年轻护卫的鲜血染红了法贾尔将军的军服,这位年迈的将军扶起以身为自己挡下子弹的护卫官,年轻的护卫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但临死前的眼神仿佛又说了许许多多,法贾尔将军手下一男一女两名护卫冲上阳台掩护将军,第二名狙击手射出的子弹没入女护卫的背心。 连续两枪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为了避免暴露目标,按既定计划,每名狙击手都只开一枪,刺杀法贾尔将军的任务便落在了最后一名狙击手身上,可就在他预备扣动扳机时,忽然听到“噗”一声枪响。 随着那声微不可闻的枪响,有人影从左侧建筑物的窗口摔下来,落入本就混乱的人群中,激起更大的愤怒和骚乱,那正是开第二枪的他的狙击手搭档。敌人的狙击手?!他下意识朝另一名同伴所在的位置看去,天台上架着那柄黑色的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枪口却正瞄准自己。 双方几乎同时开枪,在人们的呼号声和暴雨雷电中,这两声枪响细得犹如蚊呐。三号狙击手不甘心地盯着对面建筑物的天台,他的对手是一位一身迷彩服,脸孔隐藏在头罩中的神秘男子,他看着那身份成疑的男子收好枪站起来,毫不畏惧地提着那柄svd狙击步枪矗立在天台上,他注意到他甚至没有打开瞄准镜。 鲜红的血从三号狙击手的眉心流淌下来,他瞪大眼向后倒了下去。 “三名狙击手,击毙两名,活口一名。”神秘男子通过无线电耳机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低沉悦耳的膛音,面对骚动的场面,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请与法贾尔将军的人取得联系。”他最后说完,抬手拉开了面罩。 贺兰霸构思到这里,手心都兴奋出了汗,仿佛亲眼看见那名神秘特工在大雨的天台上拉开面罩,露出年轻英俊的混血面孔,他的眼睛很漂亮,在大雨中那瞳孔如同嵌着蓝宝石的外壳,反射着一层暗蓝色的光,在那外壳下精密的虹膜好似苏黎士产的机械表的机芯,只是这一次,他的唇边彻底不会有一丝酒窝。 混血特工先生拉开迷彩外套,里面赫然是一套考究的黑色手工西服,没过一分钟,他已经从一名狙击手变成一位明星特工,他抬着下巴整理了一下黑色的领带,随后从随身携带的伞兵包里拿出一柄伞,“噗”地撑开。 地上昏迷的狙击手一醒来便看见撑着一柄黑伞,英俊到让男人也足以屏息的年轻男子居高临下看着他,他脚上铮亮的皮鞋压在他的胸口,好似优雅地轻踏着一步台阶,低首用带着一点北欧口音的英文说:“你好。” 法贾尔将军在自己的家里会见了这名神秘的特工。这个年轻人显得过分的年轻,绝不超过二十五岁,有着西方人高大健硕的身材,又有着东方人含蓄俊美的面孔,虽然头发湿了西装也湿了,却没有丝毫的狼狈,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或者一件堪称艺术品的人形兵器。 “法贾尔将军,我来自天火。您可以称呼我凯撒。”代号凯撒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说着,抬手探进西装内袋,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做出了拔枪的动作,然而对方只是拿出了一张明信片。 法贾尔接过那张明信片,明信片上是一片辽阔的桉树林,他翻到明信片背面,上面只有一句话—— 候鸟会来的。 晚上凯墨陇从厨房冰箱拿了盒牛奶走出来,对面宅男编剧的卧室门“咔嚓”一声打开,贺兰霸探了个头出来:“我今晚通宵码剧本。” 凯墨陇悠闲地交叉着长腿靠在厨房门口,喝着牛奶一副“所以呢”的表情。 贺兰霸推推眼镜,朝后瞄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我床上都收拾好了,你要不要今晚在我这里将就一晚?” 凯墨陇拿下牛奶想了想:“有什么招待我的吗?” 贺兰霸举起手中的《西方哲学史》。 凯墨陇靠在床上翻了一会儿大部头的《西方哲学史》,扫完了康德的部分,百无聊赖地看向电脑前正靠在椅背上斟酌剧情的贺兰霸,稍微眯缝起眼,便看清了文档上的五号字体:“你在写什么?代号凯撒……”他错愕地皱眉,“中文名凯墨陇是怎么回事?” 贺兰霸太过专注于剧情,根本没听见凯墨陇在问什么。 凯墨陇起身下床,边系好睡袍腰带边走到贺兰霸身后,抱着双臂悄无声息扫着剧本。 貌似这个和他同名,而且同是东西方混血的人物来自一个叫做“天火”的谍报机构,从剧情走向上看,这个不隶属任何阵营的私人地下谍报组织似乎有点太无所不能了,略有些不科学。他挺乐意为贺兰霸指出这一点,含蓄地道:“据我所知,达索公司还没有接过来自私人的战斗机订单。” 贺兰霸摩挲着下巴点头:“我也觉得不科学。” “一定要上战斗机吗?”凯墨陇一垂头就能看见贺兰霸头顶的头发旋,他盯着那个软软的头发旋,笑道,“黑市上倒是可以搞到武装直升机。” 贺兰霸思忖着摇头:“武装直升机的情节我已经写了。” 凯墨陇被这又是武装直升机又是三代战斗机的高大上的剧情震撼了很久,有些好奇地问:“你写武装直升机干什么?” 贺兰霸把文档拖到前面,武装直升机载着天火的特别行动小组去岛国军政府所在地营救被前军政府软禁的法贾尔将军,一路低空飞行以躲避雷达,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凯墨陇指着剧本上一段剧情道:“这种营救小组一般会兵分两路,你将他们分成两组,一组从屋顶降下,一组从大门进攻,会更专业。” 贺兰霸深以为然地一捶拳头,正要问你从哪里看来的,一回头却傻了眼:“……你对我撅嘴干什么?” “我以为你要感谢我,”凯墨陇环抱双臂面不改色,“我打算跟你说不用谢。” “撅嘴代表不用谢?”贺兰霸简直搞不懂这人哪里学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身势语,看上去像讨吻的小姑娘啊拜托……“有女生对你道谢你也这么撅回去吗?” “复姓贺兰的男生对我道谢我才会撅回去。”凯墨陇笑容可掬。 贺兰霸很是消化了一会儿才转向电脑,过了几秒又冷不丁回过头来,然后正儿八经地说:“谢谢。” 凯墨陇笑着垂眸,又做了个隔空亲嘴的动作。 贺兰霸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头去,心说尼玛真是怪可爱的…… 凯墨陇指出的不科学之处贺兰霸虚心受教立刻就改了,然后对着战斗机的剧情犯了难,这是电影最后的海战场面,他实在舍不得脑海中鹰击长空的画面感:“……我以为黑市上什么都能掏到。” 凯墨陇见贺兰霸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头发旋很快就被刨得乱糟糟的了,他放下环抱的手臂轻轻按在椅背上,低下身凑近了瞅着那个被拨乱的头发旋,贺兰霸正念叨着“要不然去军事博物馆偷一架”,凯墨陇舔着嘴唇,按耐不住地抬了下手想把那搓头发顺回来,贺兰霸在这时蓦地往椅背上一靠,头顶差点撞到他下巴,宅男编剧扶着下巴自言自语着:“博物馆的战斗机好像不能飞啊,有私人收藏战斗机的吗?” 凯墨陇在椅背上泄气地拍了一下,直起身道:“黑市上的武器装备大多是从战场上收来的,战斗机不可能淘到,战斗机的零部件比如发动机倒是可以。在美国私人倒是可以购买战斗机收藏,不过也都是退役机型,不能挂载武器,而且多数都没有发动机,买回来也只能摆在机场里参观罢了,比博物馆里的好不了多少。” 贺兰霸又回头看向凯墨陇:“难道要自己组装?” “能自己组装的那是空中客车,不是战斗机。”凯墨陇忽然笑得十分开心,酒窝醉人极了,“你这么想写战斗机的剧情?” 贺兰霸觉得这个表情……色气十足,十分不妙。 一个小时后,贺兰霸呼吸急促眼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从最后天旋地转的冲击中回过神。他瞪着满足地趴在他身上的凯墨陇:“……你还是不是人?” “怎么了?”凯墨陇舒服地闭着眼,问。 “我刚刚真是在和你做吗?”贺兰霸从床头摸了眼镜戴上,然后抓起凯墨陇垂在前额的头发,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审视着闭着眼一脸饕足,凹着一对小酒窝的凯墨陇,“我特么怎么觉得是在兽交?” 凯墨陇闷声笑起来,贺兰霸感到对方压在自己身上结实的胸膛和收紧的腹肌因为笑意轻颤着:“哪种兽?狮子豹子狼还是海豚?” “我又没和狮子豹子狼和海豚做过我怎么知道……” 凯墨陇抬起头,眼帘惫懒地低垂着:“我是属海豚的。” “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贺兰霸鄙夷道,伸手将凯墨陇的额发全掀到额头上,这猛地一露额头颇有点英俊逼人的感觉,贺兰霸啧了一声,“长得哪里像海豚了?明明是狮子和老虎的混血。” 凯墨陇被逗笑,摇着头:“狮虎兽?我才不是那种怪物……”说到这儿一顿,错愕地撑起身子,“哭了?” 贺兰霸不明所以,直到凯墨陇的手伸到他脸上才赫然发现自己眼角竟然残留着可疑的液体!!卧槽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宅男编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瞪着指尖上沾了他的泪水,正低着头仔细端详好似那是外星液体的凯墨陇:“凯墨陇我警告你,你再这样一次比一次猛——隔壁威斯汀酒店欢迎你!” 凯墨陇搓了搓指尖的泪水,脸上竟然有惊喜的笑意,贺兰霸忍无可忍地弯腰从床边抄起拖鞋,凯墨陇头也不抬就准确地握住他的手,把眼泪在手指上抹平了,才抬头道:“我没有一次比一次猛,那只是你的错觉。你会流泪是因为你的身体越来越适应我,导致快感被放大了而已。”说到这里促狭地一笑,“这么爽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贺兰霸瞠目结舌地举着拖鞋,一方面为凯墨陇令人咂舌的自恋程度,另一方面,看着凯墨陇这会儿脱去了无懈可击的外衣,只余灯光下一身光滑的蜜色,分明才做完那档子事儿,偏偏干净如赤子一般,又生生地气不起来了。 “好了,”凯墨陇把那只拖鞋在床下放好,披上睡袍,起身系好腰带,转身道,“你这张床睡不了两个人,我去楼上睡,今天晚上的时间全都算进去,好好休息,晚安。” “走哪儿去?”贺兰霸睨着凯墨陇预备潇洒离开的背影,“老子的战斗机剧情呢?” 凯墨陇先生停在门口,无奈地拉下肩膀,一脸“我真的很累了”的表情。 贺兰霸不跟他客气,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 半小时后,贺兰霸终于将战斗机顺理成章地写进了剧本里。 凯墨陇让他从米格战机下手,贺兰霸略一琢磨就觉得这建议非常靠谱。昔日叱咤风云的米高扬公司现如今已被苏霍伊公司吞并,米格战机辉煌不再,甚至大批订单被退,于是天火与俄罗斯一家飞机制造厂私下取得联系,该飞机制造厂是米高扬公司的长期合作伙伴,负责生产从米格29到米格35的各种机型,然米格战斗机的市场前景越来越暗淡,为了谋取暴利,这家公司将六台米格31战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了天火组织。 贺兰霸就这样顺利在剧本里添加了六架米格31战机:“不过这是俄现役的战斗机,真的有可能这样被搞到手?”他想象了一下万一有朝一日这剧本真能被拍成电影,他会不会被战斗机爱好者和军事达人吐槽成渣,从此沦为编剧界的笑柄。 “为什么不能?”凯墨陇靠在电脑桌边,喝着那盒还未喝完的牛奶。 “要是被专业人士挑刺呢?”贺兰霸问,虽然是编的,但也得编得靠谱才行。 凯墨陇瞥了一眼文档上的剧本:“那就让知情人士出来让专业人士闭嘴。” 贺兰霸看着神情轻描淡写的凯墨陇,他对这个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你买过星星还买过战斗机?” “你想太多了,”凯墨陇背对着书桌倚靠在桌沿,笑道,“我买星星是为了送人,买战斗机能干什么?” 贺兰霸关了文档,椅子旋过来,抬头面对着凯墨陇:“你到底是什么人?” 凯墨陇拿下牛奶,低头凝视着镜片后那双微虚的眼睛,知道对方很认真:“……你希望我是什么人?” 贺兰霸完全猜不出来,他作为编剧的人格已经彻底被这个人迷住,但是这种着迷又特别煎熬,他漫无边际地猜测着:“特工?” 凯墨陇扭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夹窗口,这个文件夹名字就叫“spy”,里面从电影到,从007系列到《伯恩的身份》应有尽有,他收回视线看向正被好奇心折磨的宅男编剧:“是你的希望吗?” 贺兰霸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希望个啥,但是凯墨陇是特工的话的确是十分带感的一件事,相反如果是总裁那就实在太糟糕了。特工挺好的。戴百达翡丽开阿斯顿马丁,但这不妨碍他穿着考究的西服徒手拧断对手的手臂,转过头来却依然可以绅士地牵起吓坏的女士。又优雅又野兽,又危险又神秘,别说女人抗拒不了,男人也会跪服在这样的男人的石榴裤下。总裁这个身份或许也能轻易征服女性,但总有一部分仇富的男人不买账,但特工不一样,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假设他跟邓小胖说我有一个朋友是总裁,邓小胖顶多怪模怪样地嚎一句“哎哟你哪儿认识的有钱人啊”,但是如果对他说我有一个朋友是特工,邓小胖绝壁会回他“骗鬼吧你?克格勃还是摩萨德?” 他其实并不信凯墨陇是特工,但是除此之外他又确实找不到一个更贴切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这个人总是隐瞒自己的身份。 凯墨陇来回读着贺兰霸的眼神,最后了然地点点头:“你不希望我是有钱人,你希望我是特工。希望我身怀绝技,拯救岛国和法贾尔于水深火热之中。”说罢将牛奶盒搁在书桌上,“我的人生必须活得这么精彩这么高尚吗?” “你不肯告诉我你是谁,我当然只能自由发挥。”贺兰霸很有策略地道,“要不然你说说你到底是谁?就一个身份。” 凯墨陇抬头不知道望着哪里想了想:“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给我什么身份我就只好是什么身份,期望我怎样我就只能怎样。既然希望我是特工,我就做特工好了。”说着朝电脑的方向抬抬下巴,“那个特工代号是叫凯撒吧,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贺兰大师!!” 哈欠连天的贺兰霸受到了惊吓,脚往后一趔趄,差点从教学楼那一坡蔚为壮观的台阶上摔下去,他睨着不晓得从哪里闪出来,正朝着他双手合十的邓小胖,眼镜都歪了一下,左看右看:“你叫谁?”说着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邓小胖不给他逃跑的机会,一把握住他的手,声泪俱下:“大师!你救救我吧!” 被叶娜娜问他和凯墨陇有没有做过的记忆又在贺兰霸脑中死灰复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忙要挣脱:“哎哎,有话好说,不要这么拉拉扯扯的……” “我好好说你保证不跑?”邓小胖挤着眼睛不太信任地问。 “保证不跑!跑了我就不姓贺!”贺兰霸铿锵作答。 邓小胖终于如释重负地撒开爪子,然后就愣了,贺兰霸尼玛转身就跑了! 邓小胖拔腿在后面追:“大师!大师!”手里挥舞着一卷剧本。 贺兰霸早料到邓小胖摆这么大的阵仗来找他绝没好事,无非是被严赋格下达了几万字的任务要拖他下水之类的。他单肩挎着背包,在来往的学生和自行车间来回穿梭,然后一个大跨步直接跃过花台,岂料身后传来“吧唧”一声,贺兰霸错愕地回头,邓小胖跟着他跳过花台,但奈何腿短身体又笨重,直接摔了个狗趴。 贺兰霸停在离花台十多米远的地方瞪着扑在地上那一团神膘,只见那神膘抖了一下,邓小胖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带着一脸泥巴幽怨地看着他:“大师兄……” 贺兰霸一面在心里说怎么又给老子降了一级了,一面毫不含糊掉头又跑。 快到校门口时回头终于见不着那阴魂不散的胖子了,贺兰霸才放慢脚步,抬头一看学养广场上的钟楼,好样的,已经赶不上严赋格的点名了,干脆潇洒地一甩背包,准备回家睡觉。这一甩背包,白色的宝马x5就“唰”地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来,戴着一副骚包雷朋墨镜的凯墨陇蹙眉问他:“你跑什么?” 贺兰霸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我打你手机你没接,就来看看。” 贺兰霸的手机放在背包里,根本没察觉在响,摸出来一看果然有个未接来电:“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凯墨陇手指敲着方向盘,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贺兰霸摇摇头,拍拍车门示意凯墨陇开门:“算了,没事儿咱们就回去吧。” 哪知道刚上车,安全带还没扣上,邓小胖就一个箭步冲到车头,大无畏地张开手臂高呼:“贺兰大师!!” 不远处的交通协警朝这边望过来,犹豫着要不要上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贺兰霸出离愤怒了,隔着挡风玻璃怒指邓小胖:“你摸着良心说说我都帮你干过几次白工了?!我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对我就没有一丝愧疚之情吗?!” 邓小胖“唰啦”将那本剧本拉开,高举过头顶展示在大宝马明镜般透亮的挡风玻璃前,跟告御状的怨妇似的,布满血丝的豆豆眼瞠得老大,哀怨而悲愤。 凯墨陇勾下墨镜瞅了一眼邓小胖手里的御状,好笑地问贺兰霸:“是什么?” 贺兰霸知道邓小胖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得放他上了车。两个人坐在宝马x5的后座,贺兰霸接过那本剧本,扫了两页才发现这竟然是邓小胖前几天在奋笔疾书的那本同性爱剧本。 “庞丽说我写得太渣了,”邓小胖为了博取他的同情,恨不能一副哭哭啼啼小媳妇儿样,“可是怎么能不渣呢?我又不是gay,我为了写这剧本还去一号街酒吧考察了好多天,可是……可能我还是更适合写男人间的友情……”凯墨陇同情地递来一张纸巾,胖子兄接过来,吸了吸鼻子道了声“谢谢帅哥”,又使劲往混血帅哥身上偷瞄了好几眼,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惊艳。 贺兰霸敷衍地扫着剧本,正看到男一号和男二号联手对付完一帮校外混混,挂彩的两人在滂沱大雨中对视一眼,而后热血澎湃地握住对方的手,再然后画风一转——一嘴儿就亲到了一起,差点没被雷飞。这尼玛也太有才了…… 邓小胖再一次握起了贺兰霸的手:“所以我向庞丽推荐了你!” 凯墨陇抬手扳了一下后视镜,镜子里映着贺兰霸被邓小胖抓得死紧的手。 贺兰霸刚要反驳“写同性爱就推荐我什么意思啊”,车子就猛地一个刹车。 贺兰霸和邓小胖猝不及防四仰八叉往前一扑,贺兰霸一头撞在凯墨陇的椅背上,手扶着靠背边,凯墨陇在这时回头,情真意切地握着他扶在椅背上的手,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刚刚有只金毛跑过去。” 贺兰霸扶正眼镜瞧了一眼车窗外,只看见背着背包欢乐地趁机横穿马路的卷毛小青年,这你都能看成金毛狗?除了发色有点像还有哪点像吗? 邓小胖爬起来灰头土脸锲而不舍:“你帮我吗?” 贺兰霸本想用凯墨陇的肱二头肌委婉地回绝,捡起掉落在座位下的剧本时,却发现剧本最末页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娟秀,很明显是庞丽的笔记。 ——对不起师兄,本子我不得不退回。我想拍的是两个少年人懵懂的爱情,之所以想拍这个题材,是因为我脑子里一直徘徊着这样一幅画面——章海拉着桑田朝梦想中的原野奔跑,那片明媚的原野就在前方,桑田却在最后止了步,他只想望望那片风景,没有勇气踏入它。 章海这个人物炽热单纯,他从来不怪桑田有意回避甚至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了让桑田看见那片原野的风景,他一个人在前方挥斩荆棘,想要为两人的爱情开辟一条坦途,而桑田是理智的化身,话虽如此,但我希望观众能发现他在这份爱情前扮演的角色也并非是负面的,他考虑的不仅是自己的前途,更多是章海的前途。章海是音乐天才,桑田想保护他,成全他,把他推到神座上,所以他一面维持着与对方的地下情,一面却绝不承认他们是恋人。 我希望这部剧能拍出表里世界的感觉,表的世界是现实和理智,里的世界是梦想和情感,他们的故事就在这两个世界间切换,观众和他们一起入梦,又一起醒来,我还希望当观众们看完后,不会只是感慨“啊,他们没在一起啊”,而是会盼望“如果那时……假如那时……也许他们就在一起了呢”。 我知道这个剧本你也写得很认真,也努力制造了很多大起大伏的情节,可是我需要的恰恰不是这样大起大伏的情节,我想要那种能细腻地展现人物心境的细节,不需要让观众们捶胸顿足号啕痛哭,只要足够拨动他们的心弦就够了。 贺兰霸决定接下这个剧本。 在车上凯墨陇问他为什么改变主意,贺兰霸看着剧本最后那段长批注:“……这本子挺有挑战性的。” 凯墨陇挑眉:“什么题材?” 贺兰霸合上本子随口道:“你最喜欢的。” 凯墨陇转过头来,神采飞扬:“二十五禁?” 贺兰霸瞪大眼:“你自己都还没满二十五吧?”你还比我小两个多月好吗?! “你第一次看十八禁时难道就十八岁了吗?”凯墨陇笑笑不以为意。 贺兰霸哑口无言,末了又有点好奇:“二十五禁到底长什么样?” 车子停在红灯处,凯墨陇关闭发动机朝他招了招手,贺兰霸会意地附耳过去,凯墨陇对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气息暧昧地道: “哪有那种东西……” 贺兰霸瞪着转过头去发动车子,兀自笑得很愉快的混血美男,卧槽你这是仗着自己长得帅别人舍不得打你脸是吧?!他越看越觉得那副雷朋墨镜不顺眼:“开车的时候戴什么墨镜?” “今天光线挺强的。”车子行驶在跨海大桥上,车流稀疏,凯墨陇单手扶在方向盘上开得很悠闲,还有工夫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 “取了吧,看了就碍眼。” 贺兰霸说完也发现自己有点借题发挥,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凯墨陇只叹了口气,竟真把墨镜摘掉了,随即便在强光下眯起眼。 贺兰霸把遮光板放下来:“行了。” 凯墨陇试了试还是无法适应,摇摇头“请示”身边人:“不行,还是很刺眼。” “你能再娇气一点?这算什么强光,你还没见过七八月份最强光的时候呢,”贺兰霸总算找到一点优越感,指了指路边,“你不行就下来我来开。” 于是宝马x5慢吞吞地停在桥边,凯墨陇刚把车停稳,贺兰霸已经一径推门下车绕过来拉开他的车门,凯墨陇先生在骤然洒下的强光下愣了半晌,认命地松开安全带。 贺兰霸豪迈地坐上驾驶席,目视凯墨陇绕过车头时还不忘隔着挡风玻璃神情复杂地瞅他一眼,海风鼓动凯墨陇身上的白色立领衬衫,本来就贴身的衬衫这下贴得更厉害了,抖动的单薄衣料衬得那副好身材若隐若现,松一点是犹抱琵琶的诱惑,贴一点是血脉贲张的冲击,贺兰霸敲着方向盘想,这么偶尔欺负欺负好身材的国际友人也挺带感的。 贺兰霸虽然也在凯墨陇不在的时候帮他把车开去洗车店洗过,但是让凯墨陇坐在副驾驶座他来开车这倒是头一遭,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特别好。他靠着这股兴奋劲在阳光下顺利地支持了五分钟,可仅仅五分钟后就暗道不好,是挺刺眼的啊。宅男编剧忍不住眨了几下眼,凯墨陇装没看见,靠在副驾驶席上自顾自地戴上了墨镜,闭目养起神来。 贺兰霸忍着强光把车开下跨海大桥就觉得顶不住了,这时前方一辆小轿车的后视镜哗啦一下来了个强反光,晃得他眼睛上一大坨红斑挥之不去。 刚棘手地啧了一声,一副墨镜就递到手边。 贺兰霸低头看着凯墨陇递来的雷朋墨镜,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4节 “戴上吧,”凯墨陇头还枕在椅背上,歪着头打量他,“我舍不得看你这样。” 贺兰霸感动又惭愧地接过墨镜戴上,正想抛回橄榄枝回一句“哎你别说这光是挺强的”,就见凯墨陇又讪讪地转过头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你倒是挺舍得看我受罪的。” 贺兰霸张口结舌,又好气又好笑,得,我错了还不行吗? 贺兰霸花一晚上的时间揣摩剧本,第二天一大早他按约定在校园餐厅见到了剧组。说是剧组,但其实人员配置挺寒酸的。只有导演庞丽,策划人董晓丽,两位主演袁夏和于峥嵘,还有摄影系拉来的外援。微视频是这两年来流行起来的,贺兰霸以前从来没有参与过,第一次瞧见这阵容,着实有些绝望。 他朝向他热情地挥着手的庞丽走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水,破釜沉舟道:“就一个问题。”然后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庞丽和董小莉,“怎么想到拍这么个故事的?” 庞丽朝搭档董小莉和两位男主演看去,一行人一时都没搞明白贺兰霸问这问题的用意,一个个面面相觑。 贺兰霸靠在椅背上:“要写同性爱我没意见,但编剧也要有自由发挥的余地,这剧本里两个主角都是高中生,而且故事的走向也差不多确定了,这种剧本写起来难免束手束脚,我不能保证写出最好的效果。” 庞丽听完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邓师兄也跟我说过你编剧的习惯啦,”这位未来的女导演挺理解地笑了笑,“不过我坚持要写这个剧本是因为……这个故事其实是有现实原型的。” 贺兰霸小吃了一惊,想到自己从邓小胖那里看来的故事梗概,也不知道原型与这个梗概有几分相似,心中一时有些触动。 “当然原型没有梗概里那么狗血啦,但是我真的特别想把它拍出来。”庞丽坦言道,“不过我想保留的只是高中生的身份设定以及人物间的主要矛盾,具体的剧情你都可以自由发挥。行吗?” 对方如此大方坦诚,贺兰霸不好意思再挑刺,沉默地首肯了。就在这时男主演袁夏的手机铃突然响起来。 贺兰霸见袁夏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一边去接电话,他便和庞丽先聊起剧本细节。他写剧本虽然没有估预算的习惯,但是这次是穷学生拍微视频,当然怎么都得顾忌一下。听庞丽和董小莉讲拍摄的日程和目前拉到的赞助,贺兰霸正为yoyo奶茶店顺利卤鸭店这样的赞助商头疼,忽然见袁夏黑沉着脸奔回来,急匆匆对于峥嵘说:“峥嵘!借一下你的自行车!” 于峥嵘纳闷地一面掏车锁钥匙一面问他:“怎么了?” 庞丽也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是丹雪,”袁夏咬着嘴唇面色煞白,“她在逸夫楼天台上……” 众人都还莫名其妙时,身为编剧的贺兰霸已飞快地参透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热可可的纸杯搁在宝马x5的引擎盖上,凯墨陇双手握着纸杯抬头望了一眼楼上,早春季节气温还有点低,他只穿着单薄的灰色针织开衫和一件暗蓝色衬衫,觉得有点冷就买了杯热可可,这已经是第二杯了,贺兰霸还没下来。 “说好只用十分钟的。”凯墨陇收回视线,冲宝马x5的挡风玻璃道。宝马君回以一脸沉默的郁色,凯墨陇握着热腾腾的可可自己解着闷,“我知道你很不耐烦,但是我在追他啊,所以你理解一下,”说着抬手看了看表,“咱们再给他五分钟吧。” 十分钟后,凯墨陇交叉着长腿靠着宝马车头低头喝着快见底的热可可。 又十分钟后,被揉成一团的纸杯扔进垃圾桶,凯墨陇买来了第三杯热可可。 “exce !” 凯墨陇闻声回头,身后是两个前来找他搭讪的女大学生。凯墨陇听两只姑娘操着半生不熟的英文问他是哪国人,需不需要帮助bbb,心中莫名又好笑,莫非是他长得太有异国风情所以把他当成活动英语角了? “i dispiace” 两个冒失又可爱的姑娘抬头看着笑得茫然的混血帅哥,哑了半晌,才连连鞠躬说着sorry退散了。 凯墨陇目送互相埋怨着“都是你啦”“我怎么知道他不会说英语”的两个姑娘远去,肩膀忽然被大力一拍,他手里的热可可哗啦泼了出去,好几滴溅在大腿的位置,回头一看竟然是贺兰霸,宅男编剧身后一字排开的男男女女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一群人挤在宝马x5里,七嘴八舌地给凯墨陇指着路。 “走左边那条路!绕过去就到了!” “走右边!左边人多,车子开不快的,右边更快!” 宝马x5“唰”地刹在半道,全车人跟着往前一扑。贺兰霸眼镜都差点摔出去,他扶正眼镜侧头睨着突然刹车的凯墨陇。 混血美男沉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往方向盘上重重一放,车厢里的气温顿时低了八度,凯墨陇扭头冷声道:“我问最后一遍,哪边。” 冒失鬼学弟学妹们一个个咕噜噜咽着唾沫,贺兰霸别过头心说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一群靠不住的家伙……“右边。” 凯墨陇闷闷不乐地回了一句“你说右边就是右边”,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的景物嗖嗖地往后退,后排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师兄……你朋友车开得好野啊……” “人命关天,你有意见?”凯墨陇打断道,“还想告诫你师兄不能和我这样的人交往吗?”说罢脚下一轰油门,宝马x5一声咆哮进入全速冲刺的状态,这期间凯墨陇居然还悠闲地把胳膊搭在窗外,靠着椅背单手把着方向盘。这回不止身后人安静了,连路上的行人也全哑了。 还没到逸夫楼,老远就看见花圃和停车位的位置围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贺兰霸探出头去,终于望见逸夫楼八楼楼顶像断线风筝一样摇摇欲坠的身影。 袁夏第一个冲下车,冲进围观的人群,贺兰霸见袁同学就一个劲在楼下喊,他上前敲了一下不省心的学弟的背:“她肯定在等你电话,打电话给她吧。” 贺兰霸原以为袁夏这一通电话过去,女孩下来就是时间问题,谁想到袁夏和丹雪通着话,说着说着口吻就变得犹豫起来,到最后话都没几句了,贺兰霸见袁夏长久地握着手机却不说话,纳闷地走上前想问是怎么回事,这时忽然听见身后围观的人群中有女生叫了一声“啊”,他心一提,连忙抬头望去—— 贺兰霸完全没想到丹雪就这么坠了下来,四周所有人都惊恐地回避开视线,他却没法把眼睛挪开。霍丹雪身上的大衣在下坠的风中飘起来,慢镜头一般,这绝对是肝脑涂地血溅三尺的一幕,没有一个人敢看,只除了贺兰霸。他睁大眼一眨不眨,也因此抓到了最关键的一帧——那件飘起的大衣衣摆在楼下的银杏树上挂了一下,树枝“咔”一声折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贺兰霸当机立断冲上前去,他离那株银杏树只有几步的距离,银杏大概有四五层楼高,他要赌这个运气! 思量虽多,但前后也只有一两秒的时间,一抵达正下方贺兰霸顿时感到女生的身影像一团实心的铁块砸下来,降落的速度快得不容人眨眼,即便经过树枝的缓冲那冲击力必然也不可小觑。在身后海潮般涨起的惊呼声中贺兰霸咬牙扑了出去,可忽然间一股大力钳在他肩膀上,将他往后一拉,那力量比起掉落的霍丹雪毫不逊色,俨然是水平方向的重力,将他一下拨到身后,他向后踉跄着,要不是身后的人群托住他,几乎都要摔跌在地上。 眼镜噼啪一声摔了出去,他惊惶地朝前方看去,隔着一千五百度的雾,只来得及看见撞击的一刹那——霍丹雪沉闷地摔到了凯墨陇怀中,两人向后重重坠倒在地上。 那必然是凯墨陇,不会是别人。 人群炸开了锅,潮水一样向前涌去,贺兰霸只觉得自己好似站在分水岭的中央,人潮很快将他撇在了后面。庞丽为他捡来摔到一旁的眼镜,他颤抖着戴上,灌了铅的脚步才终于有力气迈开,他像一个瞬间清醒的失心症患者,惊慌地冲进人群。 有人正将昏厥过去的霍丹雪抬出来,贺兰霸没顾得上去看女孩是否安然无恙,眼睛里只有地上一动不动的凯墨陇,他奔上前扑棱就跪了下去:“凯墨陇!!” 在他语无伦次地轮番喊完“凯墨陇你醒醒”“凯墨陇你别特么逗我”“卧槽凯墨陇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后,混血美男才姗姗睁开眼。 贺兰霸正双手托着凯墨陇的后脑检查有没有出血,冷不丁看见贴在自己胸口睁开眼仰头看着他的凯墨陇,半天才回过神。他小心将凯墨陇放下,依旧用自己的手垫在他脑后。凯墨陇的眼神很清明,全程只淡淡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若非有前景剧情的交代,贺兰霸会以为他们这会儿是在跳探戈,他抱着美男下腰时,两个人深情对望。 不过这样看来人应该是没有大碍,他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跪在地上只觉浑身脱力,末了又觉得自己方才方寸大乱得很丢人,立刻镇静地一推眼镜:“有没有哪里受伤?” 凯墨陇眼睛依然看着他,良久,平静地开口:“手。” 贺兰霸被那双平静得好像风暴过后宁静港湾的眼神看得恍惚了一阵,才点点头:“我带你去医院。”他保证一般地说着,“不会让你有事的。” 是左手手腕半脱位和骨裂,脱位情况不太严重,多做几次手法复位就行了,但因为有轻微骨裂,医生还是建议住院治疗。 凯墨陇住的是房,主治医师离开后贺兰霸拖了把椅子到床边,看着病床上这次老老实实换上病号服的凯墨陇,放空了一会儿才说:“袁夏让我向你转告他的谢意。” 凯墨陇正靠在病床上玩手机游戏:“知道了。” 贺兰霸蹙眉迷惑地看着埋首游戏中,显得格外安静的混血美男:“……为什么?” 凯墨陇玩着游戏,像是没有听见,回答贺兰霸的只有植物大战僵尸不疾不徐的背景音。 邓小胖玩这个就算了,你干嘛也玩这个?我看你们两就是入侵我后院的僵尸,老子的脑子迟早要被你们啃掉!贺兰霸忍不住起身,伸手过去想遮住手机屏幕:“暂停一下行不……” “不”字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只见手机屏幕上一大群僵尸已经长驱直入,贺兰霸看着草坪上那零落的阵型和猖狂的僵尸,如果凯墨陇不是玩得心不在焉,那他就是个弱智,才能在第一关玩成这个熊样。 凯墨陇看着屏幕上很快浮现出的“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一行血红大字,终于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贺兰霸:“我不想听你问这个问题。” 古龙水的味道朝着愣怔的贺兰霸扑面而来,古龙水并没有盖住凯墨陇身上那股原始的麝香气,凯墨陇握着他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欺身上前,张开嘴小心又温柔地贴上他的嘴唇,带着他张开嘴,而后又小心温柔地探进舌头。随着舌吻不断加深,贺兰霸只感到自己的手也被对方擅自揣进了病号服里,在凯墨陇结实滚烫的胸肌上肆意抚摸搓揉,贺兰霸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是应该先伸出手来还是先拒绝这个吻,好像同时处理的大型程序过多,他的中央处理器已不堪重负。 就在这时手机闹铃突然响起来,贺兰霸如同巴甫洛夫的狗一般抓过手机,看着上面的定时闹钟,压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推了凯墨陇的:“十二个小时了……”抬起头声音却戛然而止,凯墨陇已经一径下了床,神色冷漠地披上了外套。 贺兰霸发现自己真的对十二个小时过于执着了,执着过头了,得罪凯墨陇了。 “我不会赖账,”凯墨陇停在病房门前,扭开门把时侧头道,“但是接吻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 贺兰霸想起凯墨陇奋不顾身拉开自己的一幕,懊恼不已,也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是个东西:“对不起,我……” “我是谁比我喜欢你这件事更重要吗?”凯墨陇回过头,目光又深又冷,“一点都不重要。” 贺兰霸看着噗一声带上的房门,半晌才长吐一口气,靠在椅子上仰望着天花板。是啊,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干嘛要执着于他是谁呢。一开始,凯墨陇隐瞒自己的身份确实让他心里有不小的疙瘩,总觉得这是诚意不足的象征,但是一个人隐瞒自己的身份如果就代表他对你没有诚意,那当他不顾一切来救你的时候,又该代表什么呢? 就算凯墨陇是恶魔,也是一个愿意牺牲自己来救他的恶魔。这样一个处处保护他的恶魔,就算全世界都当他是恶魔,朝他扔石头,我也应该叫他天使,全心拥抱他啊。贺兰霸心想。 你要接吻的时候我总是分心,每天算计着和你的十二个小时,连和你做爱时都情不自禁想起那个家伙,仔细想想,我对你真的不太好呢……这么想着,宅男编剧拿起手机,对着屏幕上倒映的鸟窝头喃喃道:“算了,忘掉十二个小时的约定吧。” 贺兰霸去楼下看望丹雪,女孩注射了镇定剂,正在熟睡中。袁夏站在病床旁,垂首看着床上的人,脸上掩饰不住歉意,听见贺兰霸进病房的声音,年轻人回过头来,瞧见贺兰霸后脸上又是一阵歉意。贺兰霸见到这歉意叠歉意的表情就又想起凯墨陇的骨裂,脸上顿时没啥好表情了。 下午的天气挺好的,两个人坐在住院部花园的长椅上,贺兰霸问袁夏:“让你在电话里哄哄她,你怎么就是不开口?” 袁夏低着头,手里折着一张化验单,低喃道:“对不起,因为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我总觉得她不会跳的……” 贺兰霸倒是没想到丹雪居然还是个惯犯,语塞了半天:“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想不开?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袁夏手里的化验单都折成指甲盖大小了:“以前是,上个礼拜我跟她分了。”男孩停下折纸的动作,崩溃一般扭曲着脸,手指颤抖着,“我实在受不了了,高中时她就用这招让我答应和她交往,我以为等进了大学大家各奔东西后她就不会再缠着我了,可是就连艺考她也坚持要跟我一起参加……” 贺兰霸算是听懂了:“你从没喜欢过她?”他想说“那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啊”,又想到今天这一幕,忽然就完全谅解袁夏了。 “以前我说要和她分手,她就跟今天一样,总是闹很大动静,我不得不妥协,”袁夏说,“后来我发现如果不狠心,就要这样下去没玩没了了……” “一狠心就是这样的结果,”贺兰霸问,“你后悔吗?” 袁夏沉吟许久:“她要真出事了,大不了我赔她一条命,但我不后悔和她分手。” 贺兰霸没想到对方说得这么坚决,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丹雪这性子使得着实让人很头疼,但也不至于真到要同归于尽的地步吧。 “我有喜欢的人了。”袁夏轻声道,“那个人等我很久了,也一直默许我和丹雪维持这样的关系,但我不想再辜负对方。” 贺兰霸看着低垂着眼帘的袁夏,没有多问,只叹了口气:“既然一直默许你和丹雪的关系,也许人家并不介意呢。” “但我介意,”袁夏说,“我介意每次大家聚会时他必须微笑着看着我和丹雪亲昵地坐在一起,我介意玩真心话大冒险时大家鼓动我和丹雪当众接吻他必须跟着鼓掌,我介意坐火车的时候他永远只能坐在我对面的位置,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单身,但每次介绍我给他的朋友认识时都只能说我是他的朋友。”说到这里顿了很久,“上上个礼拜,他被确诊出是胃癌。” 这个急转直下的剧情显然让贺兰霸始料未及。 “医生说是早期,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是得到确诊消息的那一刻我怕得冷汗直流,”袁夏抬头道,“师兄,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本来以为自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错过今天还有每天,错过这一刻还有下一刻,可忽然之间那些时间都被没收了,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被按下了倒计时。如果手术没能成功,那我怎么办?我回忆起他的时候就只剩下那些和丹雪在一起,而他永远一个人坐在远处看着我们的画面吗?” 贺兰霸知道袁夏并不是想从他这里寻求答案,但是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却把他问住了,他哑然了半晌,最后只能低声安慰:“他不会有事的。” 袁夏的样子很难过,在阳光下整个人如同笼罩在阴影里。手机铃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袁夏摸出手机,看见来电人,凝重的神情才松了一些。 贺兰霸听见袁夏对手机那头的男声说:“……嗯,她没事,放心吧……别多想了,跟你没关系……”然后又嗯嗯地应了几声。 贺兰霸起身轻拍袁夏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走了。袁夏冲他点点头,继续和手机那头通着话。贺兰霸走到住院部大楼门口,回头看着握着手机起身在花园里踱步的袁夏。这背后的故事其实他早猜到了,只是没有点破。这就是为什么袁夏会参演庞丽的剧本的原因。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袁夏的话不停回响在耳边——本来以为自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错过今天还有每天,错过这一刻还有下一刻,可忽然之间那些时间都被没收了。 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叫人难受呢,贺兰霸望着一下下变化的楼层数字,心想。 因为上天收走他时间的时候,连个倒计时都没有给啊。也许这就是惩罚吧。他很高兴袁夏觉悟得比他早,他还知道后悔,还知道弥补,那么他就还有机会抓住幸福。哪怕只是幸福的尾巴。 哪怕只是那样,也很好啊。 推开顶楼的大门时,果然看见天台边孑然而立的身影,穿着病号服也像年轻的皇帝一样,一股子“老子病了,普天之下还是老子的王土”的气场。 “你在这儿看什么呢?”贺兰霸走上前去,向下望了一眼,袁夏还一个人坐在花园树下的长椅上,像在发呆。他方才也是抬头打望的时候注意到凯墨陇在天台的,当然也不一定就是凯墨陇,不过那时他也不知怎的就如此肯定,“医院的天台只有想跳楼的人才会来。” “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了爱情跳楼殉情。”凯墨陇抱着手臂,望着足下二十层楼的高度,喃喃自语着。 “虽然我也不赞同这么极端的作法,但是这事也不绝对吧,”贺兰霸说,“如果你爱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某一个时刻突然产生想跳下去的念头,也不难理解吧。” 发现凯萨尸体那天,他也一个人去过学校的天台,并不是想死,但是当你最爱的人突然离开你,你就会变得非常的不理智,会正儿八经地想人死后是不是会去另一个世界,他一个人在那个世界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孤单。你只是想和他去同一个地方,这样就能再看见他,再和他说话,跟他说对不起。你去他常去的地方,希望他能看见自己,如果那时有一阵风吹过,你会觉得那就是他,如果有雨落下来,你也会喊“喂,是不是你啊”,即使什么都没有,你也会觉得他就在你身边,正难过地看着你。 凯萨在那个世界没有朋友,如果再一次倒在洗手间里,不会再有人发现他,他连叫那个人“滚”的机会都没有。多孤单啊。一想到这个,他就难过得无以复加。他不是想死,什么“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这样的念头从来没有过,他只是不忍心让那小子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死亡世界,即便人死后只是化成灵魂绕着星星旋转,凯萨也一定是最寂寞的那一抹。 身边的凯墨陇一直没有说话,贺兰霸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了神,他看向凯墨陇,发现凯墨陇也正看着自己,蹙着眉头,神情里有种奇怪的疑惑和迫切:“……你曾经有过这种念头吗?” 凯墨陇的声音像是悬在半空,贺兰霸眨了下眼,随即听见自己脱口答道:“没有。” 和凯萨之间的一切从开始就是秘密,到如今依然是秘密,那种感觉,就好比你曾经去过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你一度也想告诉世人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可是一想到别人会怎么看它,是会羡慕还是不屑,是认同还是嫌恶,你就打了退堂鼓。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不让它只属于自己呢? 即便凯墨陇不会嘲笑,不会不屑,以他和凯墨陇现在这样的关系,告诉他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要跟他说我深爱着一个人,所以就算我接受了你,也永远不会像爱他那样爱你,请你理解,谢谢。这特么不是欠抽吗?如果他能和周围的人一样,重新陷入热恋,翻过从前的那一页就好了,只可惜“凯萨”这两个字已经成为书本的注脚,到哪里都逃不掉了。 凯墨陇绷紧下颚线转过头去,眼神放得很远,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闷声说:“你死了,我也不会从这里跳下去的。” 贺兰霸愣了一下,笑道:“难得你也会说狠话啊。行,我知道了,我死了以后也不会来勉强你的。”你这么苏,当然要在人间多祸害几个倒霉鬼,“这个世界上比我好的人多的是,我不在了,你的幸福还是可以继续的。” “嗯,”凯墨陇冷酷地点头,“我会把你忘了,再找一个不错的人好好谈恋爱。” 贺兰霸听得噎了一下,卧槽你这也太绝情了吧,我人还站在你面前呢,你就说要把我忘了? 凯墨陇似乎是对他这个表情很满意,转过身来,勾起嘴角:“不能嫉妒,也不能怪我,”他虚眸睨着眼前人,目光一动,像翘起尾刺的蝎子,“反正你也没好好爱过我。” 贺兰霸张大嘴恍然大悟,原来症结在此,都说人谈恋爱时要掉智商,这话在凯墨陇身上真是得到了百分之一万的应验。凯墨陇说完转身离开天台,贺兰霸从背后喊住他:“喂。” 凯墨陇一回头就见什么东西朝他抛掷过来,下意识地一抬手,才见抓在手里的是黑色的htc。 贺兰霸耸耸肩走过来:“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时手机交给你保管。你说得对,要谈恋爱就该好好谈,人生应该认真一点。” 凯墨陇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三两下划拉过去,贺兰霸傻眼了:“卧槽我这么复杂的解锁图案你怎么知道的?!” 凯墨陇没回他,靠在门边查看起来电短信微信各种记录,那表情像是在咖啡厅喝着下午茶,翻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贺兰霸对这霸道做派咋舌不已:“喂喂喂喂,适可而止啊。” “既然你说了要好好谈恋爱,我当然要检查你的忠诚度。”说着举起手机,“这个号码是谁的?” 贺兰霸瞥了一眼号码,没吱声。凯墨陇怀疑地看他一眼,立刻就拨了过去,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精神抖擞的男声:“你好顺丰快递!” 贺兰霸见凯墨陇那瞬息万变的表情,笑得不可自已,主动指着后面一个号码:“这个是圆通的,你要不要也试试?”凯墨陇显然被他搞得有点郁闷,瞥他一眼,然后低头在手机号前输入了“顺丰快递”几个字,贺兰霸看凯墨陇不厌其烦地一边打电话确认号码一边帮他完成联络人的名片,心说这人真是洁癖得不轻啊。不过……“忠诚度是双向的吧?”他问。 凯墨陇翻着微信头也不抬,摸出黑色的iphone拍到贺兰霸手里。贺兰霸没看一会儿就觉得上当受骗,凯墨陇的手机里干干净净,来电也好短信也好一个记录都没有:“你是克格勃出身吗?!” “克格勃成为历史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是吗,”贺兰霸推推眼镜上下打量穿着病号服靠在门板上也好似穿着衬衫西裤在拍硬照的混血美男,“不过你在勾引人这方面的表现挺像克伯格乌鸦的。” “你还知道克格勃乌鸦?”凯墨陇难得抬起眼,露出赞赏的表情。 “当然,”贺兰霸心道老子可是编剧啊,“要不是因为我只是个三流编剧,我都要怀疑你是到我这里来骗取情报的。” 凯墨陇一面刷着微信,一面挫败地摇摇头:“上了这么多次床我也没骗出什么来,你在保守秘密这方面的水平也颇有cia的水准,身为克格勃的我自叹不如。” 贺兰霸想说彼此彼此,一不小心翻到手机相册,不禁瞪大眼:“你怎么有我的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凯墨陇叹了口气,凑过来瞄了一眼,抬手就强行退出了相册,无动于衷地道:“看别的吧。” 贺兰霸心说你的鸡贼都藏在相册里你让看别的?你这手机空得跟刚出厂时一样,我还能看啥啊?又偷偷进相册瞥了一下日期,略一琢磨觉得不对:“那个时候我们还没交往吧?这照片……” “很奇怪吗?”凯墨陇揣好黑色的htc,彬彬有礼地说,“说明我在暗恋你。” “……”这句话槽点太多,贺兰霸吐都不知道怎么吐,你暗恋我你就可以溜我房里趁我睡觉偷拍我?你还很有道理啊!老子想糊你一拖鞋好吗?!酒窝也不是屡试不爽的法宝好吗?! 凯墨陇预备下楼,回头见贺兰霸还杵在门口,大方地道:“大不了你再偷拍回来。我不介意。”穿着病号服的混血美男冲他慵懒又甜蜜地一笑,“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也可以拍好了再给你……” 贺兰霸受不了地扶额,谁来告诉他他们这迥异的恋爱画风要怎么接得上? 安琪回头望了一眼住院部的天台,摇摇头上了车,拨了个电话给andy:“你要我说的我都转达了。” 一向冷静的男声此刻在手机那头也显出几分紧张来:“他是什么反应?” “喂,你好歹也关心一下他的伤势吧?” “医生下诊断时我们就已经关心过了,只是脱位和轻微骨裂,对他而言都算不了什么。”男声沉一口气,“况且我们关心他又有什么用,就算我们可以为了他吃枪子儿,转个背他就可以去当贺兰霸的人肉护盾。好了,在天台上你们谈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嘛……”安琪撇撇嘴,摇下车窗,“你应该也能猜到吧。” 凯墨陇能坐上头一把交椅,表面看是因为他足够优秀,但其实这也是多方博弈后的结果。这是一个最优结果,所以已经不大可能有变数,一旦改变,将会有人蒙受巨大的损失,同时平衡也会被打破。讽刺的是,这个牵制各方的最优结果正是凯墨陇计划之中的。就像一出不可思议的神迹剧,一个位于金字塔最底端的角斗士,在故事结尾时却成了罗马帝国的皇帝。但是凯墨陇恐怕没有料到,即便在罗马帝国,独裁与民主也曾势同水火。凯撒曾经想要戴上那顶王冠,最终他被元老院刺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个时候的凯撒大帝已是万人拥戴的领袖,他戴上那顶王冠也只是实至名归的最后一步罢了,可凯墨陇的根基实在太浅了,他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地只身前来中国,就等于把主动权拱手让给对方。 凯墨陇依然拥有巨额的财富,拥有这个隐形的超级金融帝国,但老家伙们拥有弹劾决策者的权利。为此凯墨陇才用近四年的时间,利用北极星的情报网做万无一失的部署,让自己成为n方博弈后的最佳方案。至少目前为止,他是老家伙们不敢也不愿弹劾替代的。但是他在这之后表现出的任性妄为,已经让他独裁者的面目慢慢暴露。老家伙们希望凯墨陇只充当一名决策者,凯墨陇现在的所作所为,因个人私欲就随意动用大额资金,操控做空对家引起连锁反应,投入天文数字帮助一个小国……早已挑动某些人的神经。 既然没有人能取代你,那只好请你回到我们的掌控中。老家伙们的态度虽然很坚决,但对凯墨陇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她今天就是前来代为传话的。 “他们给你一周的时间,希望你回去。”在天台,她将老家伙们的话如实转告凯墨陇,“庚林机场停着一架湾流,他们会二十四小时等你。” 天台上的风燥热难当,骄阳之下,凯墨陇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刺眼,他望着远方,长久静默。 “你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妥协了。”安琪轻声说,凯墨陇沉默的背影带来极大的压迫感,艳阳高照的天台上好像笼罩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她只是说一句话,肺部好似都张合到了极限,“告诉贺兰霸你是谁,然后让他和你一起走,不就好了吗?” 凯墨陇微微颔着首,视线落向楼下的花园,半晌,平静地开口:“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离开他,你和我为什么会困在岛国三年?” 提到岛国两个字,仿佛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和烟熏火燎的气息。“那个时候我们身不由己。”安琪眯眸眺望天台四周的风景,和硝烟弥漫的岛国相比,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简直就是天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说,“一切都好了。” 凯墨陇侧头看了他一眼,从天台边走过来。阳光一点点被这个人挡住,安琪抬起头,只觉得这张逆光的英俊面孔比太阳更逼人,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凯墨陇在这时抬起手,拇指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一抹。 “伊夫圣罗兰?”凯墨陇垂首看着指尖的唇膏印,视线又落向女孩手中的机车包和脚上的高跟鞋,“绝版的巴黎世家,还有你喜欢的周仰杰……很漂亮。但是不管我怎么看,站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中了枪就哭哭啼啼地喊着我名字的仓鼠。” 安琪哑然失声,看着墨黑的发丝扰动凯墨陇意味深沉的目光,攥着机车包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提把。 “下雨的时候,伤口还会痛吗?”凯墨陇垂眸扫一眼女孩的膝盖,带着淡淡的悲悯,“为什么你会跟着我来中国,为什么会给我下安眠药,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那个时候身不由己的你,现在真的不一样了吗?” 白色的病号服被天台上的热风吹得呼呼作响,凯墨陇额前的头发飞絮一般扬起。露出额头时的凯墨陇有种魔性的英俊。男人英俊成这样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会让你觉得他不是人间之物,会让你深深地怯场,但是这一次她必须坚持己见,因为她觉得这次一定是凯墨陇错了:“人不能太贪心,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这样活着。”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5节 “是吗?但我和你不一样,”凯墨陇轻轻搓去指尖口红的印迹,“对你来说,也许有眼前的生活就很满足了,但是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的生活里只有北极星,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没有愿望,没有想要的东西,因为我都不知道那些东西能带给我什么快乐。看着同龄人炫耀着那些玩具和模型,我只能在一旁臭着一张脸,他们嘲笑我,说我是因为没有玩具所以才摆臭脸,但我只是看不出那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然,”他喃喃地笑了笑,“我也的确没什么玩具。” 第一次对玩具这个词有概念,是看贺兰谨给他示范三步上篮时,不过他定义的玩具不是那颗掉进框里的篮球,而是将球放入篮筐中的少年。会让人看了心情愉快,会想要向人炫耀,想要他陪伴的时候他就陪伴在身边,他对玩具两个字粗浅的理解,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全部应验。 一个活人当然不可能是玩具,但他就是摆脱不了这种奇异,让他心中隐隐作痒的想法。后来发现这个玩具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时,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愤怒。为什么对着别人也这样笑?为什么也教别人打篮球?不过玩具似乎就是这样,被谁夺去了,就是谁的了,没节操没忠诚度,想要一个玩具属于自己,就必须随时将玩具带在身边,或者在玩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还没想好怎么在这个玩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只能将玩具带在身边,玩具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好像这样一来,这个人就是属于自己的了。但还是不够,那种想要占为己有的冲动折磨着他的理智,终于也开始折磨他的身体。 有一次练球时他滑倒伤了膝盖,回家的路上贺兰谨各种嫌他走得慢,在前方颇不耐地走走停停,最后无非也就是提出要背他。其实他很抗拒被同性背,但却完全没有办法拒绝那道白衬衫的背影,能够和这个人的身体光明正大地亲密接触甚至让他有些兴奋。 贺兰谨的身体其实也很单薄,好像抱得用力一点都能在他皮肤上烙下红色的痕迹,这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直到他们在斑马线前停下。全然不明他心思的贺兰谨只静静等着红灯转绿,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身旁有一家小美发店,美发店墙角挂着一台电视,正播放着当时一部很火的偶像剧。 他对偶像剧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为了分心不得不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就在那一刻,男主角将女主角按在墙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靠近过去…… 那个放大的接吻镜头让他一阵口干舌燥,男主角在这时退开来,深情地注视着女主角的眼睛,说: “我爱你。” 车子一辆辆缓缓停在斑马线后,红绿灯的倒计时还有最后几秒,从美发店的方向传来动听的片尾曲,他在这时猝然出声:“放我下来。” 贺兰谨不明所以:“怎么了?” “放我下来。” 贺兰谨扭过头无奈地沉一口气:“凯萨少爷请问你又是哪根筋不对?我是骨头磕得你不舒服还是怎样?” “贺兰谨,你现在不放,等会儿会后悔的。” 贺兰谨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闷闷地哼了一声:“那就让我后悔吧。” 他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地趴在这个人的背上。走过斑马线后贺兰谨终于停了下来,怔怔地停在路边,直到别的路人都一个个走远。他在这时轻轻一推白衣少年的背,从他背上下来,看着贺兰谨尴尬得无法回头的背影,口吻轻蔑地道:“后悔了吗?” 如果那天他们没有练球到那么晚,如果那时他和贺兰谨没有恰好停在斑马线前,如果他没有转头看向那家美发店,如果那部片子里男主角只是说了三个字,如果他们没有亲吻,或者如果他们只是亲吻,没有说那三个字,如果那样……他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和“情”“爱”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玩具什么的原来只是个误会,“我爱你”才是正确的解答。 凯墨陇收回思绪:“小的时候一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策划过逃跑,我从来没有加入过他们,那些孩子在半夜被抓回来,然后我和其它没有出逃的孩子也被叫醒,看着他们受罚,这是北极星人惯用的手法,反反复复用同一个事实向你证明‘逃跑是不可能的’,直到这个念头扎根在你心里。我当然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我还知道有时候他们是故意放那些孩子逃出去的。但是就和我那时无法理解什么是玩具,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爱情一样,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逃跑。他们把我关进笼子里,但是笼子外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想要去的地方,所以笼子里笼子外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后来你开始感受到这种区别,有了无论如何想回去的地方,无论如何想见到的人,安琪默默地道。只是有一点一直困扰了她很久:“他们带我们上岛时,你已经在计划怎么回去了吧,那为什么……当时在岛上,局势那么混乱的时候,你没有和佐藤他们一起逃走?那是最好的机会。”如果那个时候凯墨陇和佐藤他们一起逃了,现在他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局面,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回去,贺兰霸还会记得他。 凯墨陇回头凝视她好一会儿,最后只冷淡地道:“那不是什么机会。” 安琪看着凯墨陇晦暗不明地转过去的侧脸,缓慢地睁大眼:“不可能……”如果他们没有成功逃脱,以北极星的风格,她不可能既看不到他们受刑,也看不到他们的尸体! “试图逃走的一共四个人,最后是由我去确认他们的尸体,我只是没让他们告诉你,因为那个时候你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凯墨陇的声音平静无波,“他们能抓住你一次,就能抓住你第二次。即便佐藤他们那时侥幸逃走了,你能想象他们这些年都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吗?有人把你关在笼子里,就算你千方百计逃出去了,你的心也还在笼子里。” 安琪一瞬不瞬地睨着凯墨陇,忽然间全懂了,所以你从来就没想过要逃出笼子,你的目标一直是毁掉笼子吗?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低声问。凯墨陇肯定不会回去,可是老家伙们也必定不会罢休。凯墨陇有能力和这个隐形的金融帝国对抗吗?不可能的。当初正是借助这个势力庞大的金融帝国的力量才扳倒了根基极深,盘根错节的北极星,这头金融怪兽的可怕他只怕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现在虽然捏着这头怪兽的缰绳,但它依然是随时可以将他甩下背来的。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凯墨陇问。 安琪被问得莫名:“没有,怎么了?” 凯墨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来:“替我转告andy,我不想看到那架湾流在机场二十四小时待命,给他四十八小时让湾流离开,否则我就自己动手了。” 这就是凯墨陇最后和她说的话。 手机那头的男声听完转述,静默了很久才道:“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执行者,一个最高决策人,不是皇帝。” “那就看民主和专制最后胜出的是谁吧。”安琪说,“话我已经带到了,现在没我什么事了,我订了后天的机票,来跟你说一声。”说完挂断电话,这一通电话挂断下来,不禁觉得一身轻松。适时出租车正巧经过一个报刊亭,安琪想起什么,招呼司机靠边停下。 不晓得凯墨陇问她看没看报纸是几个意思,她就把大大小小的报纸都买了个遍,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边吃甜筒冰激凌边翻看着,不过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抢眼的新闻,她跷起二郎腿拿起座位旁的《女报》正打算解闷,手却突然一顿。 《女报》的下面是一份体育报纸,她总算在犄角旮旯的一处新闻标题里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难以置信地拿起报纸展开来,看着那条一笔带过的新闻:“……不会吧,要派代表团参加世界田径锦标赛了?” 那个战火纷飞,贫穷饥饿的国家,要和曾经控制它的国家站在同一片竞技场上了? 她来来回回看着那条新闻,放在膝盖上看又举到太阳下看,终于是信了。法贾尔站在广场上,向他的支持者们郑重地道出“自由”两个字时,并不是在说大话啊…… 两天后她带着不多的行李抵达庚林国际机场,坐摆渡车登机时远远地望见正被牵引车拖着往机库的方向去的白色湾流飞机,好奇地问司机:“那私人飞机是要去哪儿?” “送去隔壁维修公司的机库改装。” “改装?为什么?” “这飞机好像是国外一个私人机主停这儿的,也不知道怎么的隔天就突然卖给一家日企做商务机了。” 上了飞机还能看见那辆湾流g550一脸不情愿地被牵引车拽进机库,这一幕简直笑得她不能自已,旁坐的乘客连同空姐都奇怪地瞅着她。 机长广播一如既往宾至如归的亲切,她看着身边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乘客,又低头瞧着自己脚上的板鞋,她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美利坚,不属于周仰杰,也不属于巴黎世家,但是好像也不用太过悲观。那份报纸现在就揣在她的帆布包里,她要带着这个消息跨越重洋,就像随身带着一份希望。 “都给你整好了,看起来还不错吧。”改装师傅拉开金杯车的车门。 贺兰霸打量焕然一新的驾驶室,用手拍了拍全新的米色座套:“不错,都看不出来是我那小金杯了。” “怎么突然想要换内饰的,这不像你的风格啊。”改装师傅问。 贺兰霸坐进车里,感受了一下崭新整洁的驾驶台和座椅下软软的脚垫,冲门外的师傅笑了笑:“哦,我有个朋友是个死洁癖,今天我得去接他出院。” 改装师傅张口结舌:“就为了接他出院啊?” “嗯,”贺兰霸手把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一眼身侧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副驾驶座,“为了接他出院。” 贺兰霸没跟凯墨陇说要接他出院的事,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天还没亮就翻身起床,哼着一首《穷开心》冲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抓起车钥匙出了门,没一会儿又急吼吼地倒回来,鞋都没换直接冲到茶几旁找出一只迷你版的泰迪熊挂件:“差点把你忘了~~” 将泰迪熊挂在驾驶台上,宅男编剧兴冲冲地发动车子,哪晓得出车库一看,一大早的居然下雨了。贺兰霸没辙,只好顶着大雨开着亮锃锃的小金杯去医院,开到一处路段发现路中央有一块沉降区,积了不少水,宅男编剧小心放慢速度绕过那处凹地,正庆幸还好没溅着污水,一辆帕萨特“唰”地从旁边飚过,宅男编剧张大嘴瞪着泼到窗玻璃上的污水,车载电台正唱到“人生苦短累,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了不哭大声笑,为了不烦大声呸”。于是宅男编剧大声呸了一声,又开着小金杯小心冒雨前行了。 尽管一路上有这样那样的状况,但这并没有影响贺兰霸的好心情。不过是给凯墨陇一个小惊喜罢了,这居然会让他心情倍儿好,他自己也很意外。可能重要的不是给对方惊喜,而是自己也在为对方做着什么,虽然比起凯墨陇为他做的,这着实不算什么,但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到医院排队进电梯的时候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贺兰霸回头,一位短卷发的护士小姐提着早餐冲他笑了笑,贺兰霸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直到护士笑着问:“来看病人啊?”贺兰霸将音容一结合,才认出这是心内科的护士,当初负责照顾夏彗星。 两人聊了几句,贺兰霸说是来接朋友出院的,适时电梯到了骨科层,电梯门叮铃一声滑开,贺兰霸刚要和护士小姐道别,小护士却先他一步“啊”地出声,一脸惊讶地看向电梯外:“是你啊!”贺兰霸回头,赫然看见站在电梯门外提着简单的行李,一身熟悉的黑色兜帽卫衣的凯墨陇,小护士来回看着两人,了然地道:“原来你是来接他的啊。” 贺兰霸有些狐疑,心内科的护士为什么会认得凯墨陇,而且凭什么断定他和凯墨陇认识? 凯墨陇朝护士小姐淡淡地点头一笑,又用左手按住电梯门,提醒愣在电梯里的贺兰霸:“你不下来?” 贺兰霸这才回神走出电梯:“你认识她啊?” “不认识啊。” “可她明明认识你吧。” “她认识我我也没有必要认识她吧。”凯墨陇单手插在裤袋里,目不旁视地看着电梯指示灯,“你来干嘛?” “来接你出院啊。”这特么不是明摆着的? “你还记得我在住院啊。”凯墨陇转向他,笑容可掬,但是一对小酒窝冷冷的。 下行的电梯门打开,凯墨陇径直走了进去。贺兰霸在门外叹为观止地看着这人的背影,老子不就是昨天一天没来看你吗?我差不多两个礼拜在医院里跟你同吃同住你怎么不记着?有你这样只记打不记吃的吗? 下行的电梯一路都在载人,没下几层楼就人满为患了,贺兰霸被挤得往后一退再退,结果一脚向后踩在人家皮鞋上,忙要回头致歉,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居然是凯墨陇。混血美男趾高气昂地垂着眼帘瞄他一眼,贺兰霸大惑不解地推了下眼镜,心说你刚刚不是在对角线那个旮旯吗? 凯墨陇靠在电梯壁上,煞有介事地感叹一声:“人好多。” 紧跟着贺兰霸就感到这家伙没提行李的左手水蛇般灵活地往他胳膊下一钻,一副状似无意的样子环在他腰上。贺兰霸浑身一个激灵,瞠目以眼色怒骂,你特么能有点节操吗?!就一点?! 又有人进电梯,贺兰霸不得不和凯墨陇前胸贴后背,离得太近他简直不敢回头,只听见凯墨陇含笑的气息吹拂在耳边:“你刚洗过头啊……” 卧槽卧槽卧槽!!宅男编剧焦头烂额,老子到底是怎么惹上这个人渣的?! 电梯到达一楼,雨还淅淅沥沥落着,走到大门口的人们纷纷驻足撑伞,贺兰霸抖开伞,被凯墨陇接了过去:“我来吧。” 那声“我来吧”和手腕接过的动作过极其温柔自然,贺兰霸目视凯墨陇戴着黑色潜水表的手腕顺着伞骨滑上去,这把伞有些重还有些钝,撑开时有点费力,但凯墨陇的动作感觉不到一丝用力的痕迹,好像手掌轻轻一抚,黑色的伞花就自动展开了,贺兰霸被那个动作晃走了神。 耳边一时间都是“哗啦啦”伞花一朵朵打开的声音,水珠洋洋洒洒飞散开来,在阳光下反射出淡金色的光,咦,贺兰霸睁大眼,阳光? 就在凯墨陇举着伞跨出一步,朝他回过头来的一刻,天空放晴了。 人们纷纷放下伞惊喜地仰起头,太阳从云层后探出了脸,乌云一忽儿就消散了。这小小的不可思议的一幕让许多路人也停下来驻足张望。 贺兰霸见凯墨陇将那把黑伞又放下来,在手中啪地轻轻收拢,虽然动静很柔,还是有几颗晶亮的水珠跳到他的黑色卫衣和蓝宝石表壳上,混血美男低垂的侧脸在这个慢镜头下仿佛透着光,唯美极了。贺兰霸在心底笑了笑,这真的是宇宙级别的超级大暖男啊。 写偶像剧时,他也常会写一些离奇又浪漫的情节,比如男主角和女主角正不知该怎么捅破那张纸时,一颗流星恰好划过夜空,比如女主角为了克服自闭症,抱着一捧花等在街角,她要把花送给下一个从街角走出的路人,观众看着即将迈过街角的猥琐大叔正提心吊胆,男主角的保时捷风驰电掣地驶到街角突然爆胎……观众都明白,那代表爱神的启示,恋爱的信号——现在你们只要安心地坠入爱河就好了。 贺兰霸决定这一次做一个合格的爱情剧主角。 小金杯是停在露天停车场的,天虽然放晴了,但不代表一切都达到了最如意的状态。 五分钟后,两个人面对着俨然哭花了脸的小金杯,贺兰霸既心疼又挫败,凯墨陇叹了口气上前拉开车门:“下次这种天气还是开我的车来吧。” 贺兰霸跟着上了车,拉上车门就一个劲留意凯墨陇的表情,不过凯墨陇脸上并没有任何惊喜或者意外的痕迹,只是低头径直系上安全带。宅男编剧失望得没边了。 小金杯哭丧着脸在阳光下跑着,贺兰霸看着挡风玻璃中央晃来晃去的小泰迪熊,实在有点按捺不住了,貌似不经意地道:“我换内饰了。” 凯墨陇这才望着前方点点头:“我注意到了。”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移开脚看着座椅下干净的脚垫,“看样子果然是为我换的。” 什么叫果然?贺兰霸心中郁闷无比,你这反应真是太淡定了。 凯墨陇抬手轻轻抚摸过驾驶台的边缘,嘴角有如释重负的笑意:“我怕你不是为我换的,所以没出声。” 贺兰霸侧头看着凯墨陇,直到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鸣笛才回过神。宅男编剧诚惶诚恐地发动车子,心里嚎着,怎么办,他居然脑补了凯墨陇红着眼圈的样子,居然有一瞬间想一股脑地对他说“座套我还故意换成和x5一个色系的虽然你那个是真皮的我这个不是”“你看我还买了你喜欢的q版泰迪”…… “那个……老实说我没有太多经验,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点。”贺兰霸这一番话说得几经斟酌,却忘了这句子还缺个主题,那就是“谈恋爱”。 好在凯墨陇对贺兰霸出的阅读理解总是可以拿满分的:“一个合格的恋人应该随时随地在你身边,你高兴的时候陪你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陪你不高兴,你寂寞的时候可以和他说真心话,你生气的时候可以往他身上撒气,”说着抬手拨了一下挡风玻璃前的泰迪熊挂件,笑了笑,“就像玩具。” 贺兰霸皱眉,前面一段话听着还像那么一回事,最后四个字着实让人倒胃口。恋人对你来说就是玩具?谈恋爱对你来说就是儿戏?他难得有对凯墨陇的话如此反感的时候,正欲不吐不快,又听见凯墨陇说: “你把我当成玩具就好了。” 贺兰霸怔然转头,看着说得很平淡的凯墨陇,凯墨陇朝他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解他的表情:“怎么了?你小时候玩过玩具吧,稍微代入一下不难吧。” 贺兰霸喉结滚动,别过了视线,原来那些陪高兴,陪不高兴,陪说话,陪撒气里,他都是被陪的那一个。他很不习惯这个样子的凯墨陇,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下子低到尘埃里。最要命的是,他自己还一点不自知。 挡风玻璃上还残留着雨点,阳光一洒下来,就照得驾驶室里一片斑驳,一块金色的影子落在凯墨陇墨黑的眼眸里,伴着他淡淡的声音:“这段时间我们要好好在一起。” 凯墨陇说的好好在一起指的就是陪他一块儿上课。 这个提议一出炉贺兰霸立马一摆手,回绝得斩钉截铁:“那不行,你那么显眼,怎么跟我混进教室,教授肯定会认出来的。” 凯墨陇吃着牛排没做声,贺兰霸看了半天忍不住了:“你吃牛排的动作怎么也这么情色?” 凯墨陇放下叉子,扯了茶几上的廉价抽纸用十分浪费的优雅姿态擦了擦嘴唇,笑容可掬地道:“淫者见淫。” 贺兰霸叉起一块牛排大口塞进嘴里大嚼特嚼,心说老子是淫者也是被你传染的! 隔天早上贺兰霸蹑手蹑脚拉开卧室门,抬头一看凯墨陇的卧室门还紧闭着,他赶紧进洗手间洗漱完毕,带上大门溜之大吉前还朝沙发上凯墨陇的狗腿比了个拜拜,贱兮兮的泰迪依旧阴沉着一张脸瞪着他,简直大快人心。 不过他显然是会错了泰迪的意。 宅男编剧哈欠连天地走进逸夫楼的教室,站在门口老远就看见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逆着满窗阳光朝他惬意地挥了挥手的凯墨陇。 混血美男戴着一副大黑框镜,黑色卫衣的兜帽拢在头上,黑框眼镜俨然被他戴出了大牌墨镜的效果,贺兰霸当即就听见身后不知谁一嗓子“混血版张起灵”,别过头骂了一声傻逼。还好这会儿教室里人还不多,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最后一排,一把掀了凯墨陇的兜帽,低声叱道:“你这叫哪门子的不显眼?!” 他拉兜帽的动作有点大,卫衣的衣领都被他生生地往后拽了一大截,亏得凯墨陇还能心平气和地整理好衣服。贺兰霸把自己的校园卡扔给他:“去学生餐厅吃点什么,等我下课。” 凯墨陇提着兜帽的手一顿,冷冷地将兜帽往身后一放:“不去。”一双大长腿叠起来,贺兰霸瞠大眼看着大腿侧缓慢绷紧的裤线,卧槽这一跷腿傲慢值破表啊! 眼见进来的学生越来越多,贺兰霸被这祖宗逼得没办法了,只好收回校园卡,三两下又出了教室,在教室门口一回头,只见凯墨陇同学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抵着下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呵,那家伙也不是这么淡定嘛。 没两分钟宅男编剧黑沉着一张脸拿着一条借来的围巾进来,扔在凯墨陇桌子上,自己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老位置。 学生们陆陆续续进教室,刘美丽院长走上讲台放下投影屏幕时,凯墨陇正低着头一圈圈把围巾绕好,这时刘院长忽然往教室最后的方向看过来,贺兰霸心说不妙,刘院长的眼睛可尖,忙扭头看去,凯墨陇把围巾拉到唇下,很低调地颔着首遮住下巴。刘美丽又移开了视线,不过贺兰霸还是有点头大,这尼玛怎么看怎么一股“这里有美男,神秘又危险”的腔调,真的大丈夫? 一堂课里贺兰霸就没安生过,凯墨陇隔一会儿就拿笔戳他,时而是“笔没墨水了”,时而是“借我笔记抄一抄”。 贺兰霸想抄起课本直接往后面拍,但还是忍住了,直接无视了凯墨陇不正当不合理的要求,目不斜视地自个儿撸着剧本。 然后就听见身后窸窣一声,贺兰霸一个激灵竖起手机从屏幕反光一看,凯墨陇果然挪到他身后,趴下来凑到他耳边,勾下围巾说:“别这样……” 贺兰霸快要崩溃了,你特么不是玩具吗?有你这么当玩具的吗?!信不信老子回家就把你塞床底下去!他一边崩溃着,一边将记着笔记的课本递给了玩具美男。 第一堂课上下来,学生走了三分之一,都是些来混点名的,贺兰霸没走,因为刘美丽的课还算有点意思,每次听都能有意外收获。不过学生一少凯墨陇所坐的最后一排一下子就空了,贺兰霸撑着下巴回头瞄了一眼左后方,这一看不由小惊讶了一下。 凯墨陇也正手支下巴,认真地翻看着课本。 是真的很认真,认真到即使裹着围巾戴着大黑框镜,也已经掩不住那帅得一塌糊涂的气场。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也像是坐在窗明几净的私人书房里一样,搞不清楚是高富帅的学霸还是高富帅的ceo。 贺兰霸眨了眨眼,真在学呢,这家伙。 刘美丽的课每周两堂,凯墨陇每节课都到场,这害得贺兰霸每节课必须花三分之一的精力码剧本,三分之一的精力听课,另三分之一的精力观察凯墨陇。 “当观众掌握的信息和剧中人物掌握的信息不对等时,戏剧就有了看点。在剧本中实现这种不对等通常有两种手法,其中一个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就是设置悬念,即剧中人物掌握着观众不知道的信息,观众想要知道这个信息,就会被故事牵引,而另一种手法……有谁知道是什么吗?” 贺兰霸看见低着头手指上一下下转着笔的凯墨陇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出声,但贺兰霸还是认出他吐出的那两个单词分明是“draatiy”。混血美男一边自学课本,一边还能听刘美丽提问,一心两用得很熟练。 刘美丽:“另一种手法,叫做戏剧性讽刺。” 刘美丽开始着重讲戏剧性讽刺,贺兰霸发了条微信给凯墨陇:行啊,做我陪读还陪出点兴趣了? 凯墨陇停下转笔的手指看向一旁的手机,然后笑了笑朝他看过来。 几秒后贺兰霸收到凯墨陇的回复:看我嘴型好玩吗? 贺兰霸“卧槽”一声以手覆额,感觉这一场恋爱谈下来,智商已经狂掉一百点。 “……好了,以上两个片段,a和b,哪个是平行蒙太奇,哪个是交叉蒙太奇?” 刘美丽的问话打断贺兰霸的思绪,他看向屏幕上暂停的两段电影节选视频,这两个片段非常具有迷惑性,果然刘美丽刚问完,第一排立刻有人出声道:“a平行b交叉!”贺兰霸又偷偷回头瞄凯墨陇,因为要放视频,教室后方的百叶窗都拉上了,凯墨陇光明正大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注视着投影屏幕自言自语道:“ab都是平行。” 幻灯上出现正确答案,刘美丽转身道:“ab都是平行蒙太奇。” 教室里可想而知一片惊讶声。 贺兰霸心里很是叹服,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还真不是盖的。他发现凯墨陇身上似乎就没有短板,呃,海豚体质算一个?果然上帝还是公平的。 于是宅男编剧就这样,没灵感的时候往椅子后一靠,欣赏一下好好学习的凯墨陇先生,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凯墨陇在大洋彼岸的沃顿商学院的生活片段,穿着牛仔衬衫坐在环形教室里,听着老外教授讲解案例,下课后在校园的草坪上晒晒太阳,喝完一杯摩卡,吃完一只汉堡,正好也搞定了论文大纲,那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贺兰霸转着笔想了想,宾西法利亚和庚林市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凯墨陇吃着午饭汉堡时,自己应该刚洗完澡出来,在厨房里望着城市灯火寂寞地啃着火腿。 然后凯墨陇会开着红色的法拉利一路咆哮回荒郊野外的豪宅,走进圆形的图书室,沿着移动楼梯走在那一墙又一墙林立的书架间,找到想要的参考书,离开书房,感应灯在他身后无声熄灭;那个时候的自己嘛,多半正拉开台灯,绑好白色头带,准备和狗血偶像剧决一死战。案例分析是什么鬼东西他不清楚,但是狗血偶像剧真的很费脑,他靠从超市买来的廉价茶叶提神,凯墨陇一定是喝蓝山咖啡错不了。 晚上/早上七点,两个人说不定正同时拉开冰柜,他取出一只鸡蛋和火腿将将就就打发早餐,凯墨陇嘛,大概是要大干一番,在大得堪比a座203客厅的厨房里放一首close to you,然后挽起袖子来来回回洗三遍手,开始在宽大的料理台上切胡萝卜丁。不过蔬菜沙拉真的好吃吗?贺兰霸想象着凯墨陇调好沙拉酱,用木勺子喂了自己一口,立刻喂出一对醉人小酒窝,不敢苟同地摇摇头,明明是我手中的火腿和鸡蛋更胜一筹好吗。 晚上/早上十点,穿着浴衣的凯墨陇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他也正好漱完口放好牙刷杯子,趿着拖鞋回了卧室,凯墨陇靠在kier时(喂你真的会刷那种东西),他就翻翻一直没能读完的《西方哲学史》。再然后,手机和《西方哲学史》同时掉在枕头旁,嗯,很好,我们都睡着了,也许用着同一个呼吸频率。 虽然你在费城我在庚林,但是不妨碍我们一起生活。贺兰霸看着身后的凯墨陇,幻灯的光一帧一帧映在那张英俊的侧脸上,他忽然觉得,好像认识这个人很久了似的。 手机震了一下,贺兰霸拿过手机,看着上面凯墨陇发来的微信:下课后去约会吧。 贺兰霸笑着回:去哪里?怎么个约法? 凯墨陇:想要个像《城市英豪》里那样的约会。 贺兰霸刚想回他电视是电视生活是生活,忽然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城市英豪》里是怎么约会的? 凯墨陇:看了我两个通宵,那片子太长了,完全可以缩水一半,浪费我太多时间。 贺兰霸不知道该回什么,立刻开始回想《城市英豪》里男女主约会的场景,卧槽,要在海边守一夜等看日出啊!看完日出女主角好像是发烧了,男主背女主去酒店休息了一天,然后呢……贺兰霸捏着太阳穴回想剧情,这时凯墨陇的微信又来了: ——别想了,今天下午看电影,晚上去海边等日出,明天早上去酒店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去天文台,后天早上真心话大冒险。已经决定了。 贺兰霸觉得要照这个样子约会下来,他得短命一年:不能分集来吗? 凯墨陇:你怎么没让他们分集来?他们没分集为什么要我分。 贺兰霸只能忍气吞声了。小两个月!!得宠着!! 电影看的是《国王的演讲》,没怎么精挑细选,排队买票时凯墨陇回头问他要看什么,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随口道:“随便吧。”凯墨陇也就没再问他,买了最近开场的一部,也就是六点半的这部《国王的演讲》。 电影厅里人不多,所以他们也拿到挺不错的位置,不远不近地正对着宽银幕,贺兰霸刚坐下,凯墨陇就伸过来一只手:“票给我。”贺兰霸又打了个哈欠,把票根给了凯墨陇。 电影厅里暗下来,贺兰霸看着五颜六色地轰炸着人们眼球的电影广告,最近上映的都是清一色的灾难片,被海水吞没的洛克菲勒中心,帝国大厦被积雪覆盖得直剩下细脚伶仃的尖顶,燃烧的陨石呼啸着击沉了布鲁克林大桥……宅男编剧被轰得头疼:“给我这么高的预算,我也能让庚林市浴火重生,哎!”电影镜头里突然出现洪水过境的长岛,贺兰霸立刻挺直背,“你老家出镜了!看得见你家别墅不?”凯墨陇没有回话,他侧过头去,见凯墨陇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前方,但视线并不在银幕上。 “你在看什么?” “前面有两个高中生。”凯墨陇说。 贺兰霸直起背循着凯墨陇视线的方向看下去,是有两个穿高中制服的男生在前排正交头接耳好不兴奋的样子,他笑了笑:“翘课来看的吧,这电影难道很有意思?”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6节 广告结束正片终于开始了。电影的色调很舒服,只是那节奏在一大堆轰轰烈烈的灾难片中难免显得温吞,对熬夜码剧本又硬撑着上了两节课的贺兰霸来说,这种文艺片的温吞感恰到好处地催生了昏昏欲睡之感。于是在国王矜持的结巴声中,宅男编剧终是睡着了。 在国王与他的语言治疗师讨价还价地拉锯时,他半梦半醒地做着一个很好玩的梦,梦里凯墨陇真成了王储,而且一点不口吃,唯一的毛病是海豚体质,而自己做了他的治疗师。 凯墨陇一有发病症状,他就可以凭借治疗师的特权,将尊贵的王子殿下一脚踹进泳池里,于是整部影片里最大的亮点,就是凯墨陇以各种造型,白色宫廷服,考究定制西装,白衬衫黑西裤……不断地坠入清冽的泳池中,再湿身出现在阳光,星光,黎明,夕阳下。 “你能不能不要再踹我了?”一身湿透的白衬衫,头发眉眼都湿漉漉的混血王储趴在泳池边抬头望向他,像一条闪闪惹人爱的雄性人鱼。 不过这影片的结局十分出人意料,倒霉的海豚症治疗师好不容易治愈了凯墨陇王子的海豚体质,自己却被传染了,症状出现的治疗师在午夜摘下眼镜,默默走进无人的泳池中,沉在水底仰望着泳池上方飘忽不定的满月,然后一道朦胧的白色人影出现在月下,穿着白色王子服的凯墨陇高高站在泳池边,金色的佩剑和肩章下的金色穗带在水波后迷离地晃动,两个人隔着恍如隔世的水无声地对望。贺兰霸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这弱智反转剧是谁写的?泰迪?x5? 他怀着深深的不满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还在电影厅里,居然枕着凯墨陇的肩膀睡着了,不禁尴尬万分,赶紧坐直了,头顶的灯都亮着,正前方的银幕上,黑底白字的中文字幕已经拉到杜比音效的部分,快到尾声了,难怪放映厅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了。“剧终了?”他多此一问地道。 “嗯。”凯墨陇点点头。 “那你还在看什么?怎么不叫我?” “我在等彩蛋。”凯墨陇说。 凯墨陇等彩蛋的表情特别认真,贺兰霸不疑有他。只可惜字幕还没拉到尾声就被放映室掐断了,贺兰霸不乐了,朝着放映窗抱怨了一声:“彩蛋都不让人看啊……” 凯墨陇起身,拿了黑色的毛衣外套披上,低头对他说:“走吧。” 贺兰霸望着凯墨陇穿越一长排红色座椅的背影,他身上是一件宽大的黑色毛衣,绕是凯墨陇这样的混血身材穿上也显得十分休闲,大股大股的条形织纹柔和垂坠,袖口甚至能包住半个手掌,明明应该是慵懒又温暖的样子,这会儿那背影看在贺兰霸眼里却只剩下寂寞。也就是看一场电影,他还很不解风情地睡着了,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啊,他在后头悄悄给了自己一嘴刮。 两人走出影院,他望着凯墨陇靠在自动扶梯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背影,紧走两步上前,万分愧疚地套着近乎:“最后结局怎么样?国王的口吃治好了吗?” 凯墨陇转头看向他:“什么口吃……哦,那个啊,当然没治好,但是结局还是很完美,”说着温柔地一笑,“是部好片子,可惜你睡过去了。” 那笑容里应该有遗憾吧,但或许是因为温柔太重,遗憾就不怎么明显了。贺兰霸懊悔得不行,只希望还能补救:“可惜了,那要不下次你再陪我来看吧。” 凯墨陇没说好,只是依旧很温柔很让人瞧不懂地笑着。 电影城在奢侈品卖场的楼上,虽然奢侈品卖场里一向冷清,但贺兰霸还是很意外这会儿人怎么如此稀少,好多家专卖店竟然已经开始关灯,一副要打烊的样子,至于吗,这才几点?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凯墨陇在这时握住他的手,贺兰霸看着那只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柔软的毛衣袖口带着凯墨陇的体温包裹住他的手,他蓦地想起早前的承诺,想解释说我就是单纯地想看看现在几点了,绝对不是要跟你凑时间,不过凯墨陇没说什么,只是从他手中抽走手机揣进毛衣外套的衣兜里,若无其事地问:“肚子饿了吗?我们去对面买点吃的,然后就去海边看日出。” 对面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在如此繁华的路段竟然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客人,贺兰霸就坐在窗边的位置,发现不单是肯德基萧条得门可罗雀,连路上行人都看不见几个,虽然商业街的霓虹灯还在分秒不停地争奇斗艳,但是他这么一路望过去,对面好几家餐厅都黑灯瞎火的,也难怪凯墨陇看都不看就说要来肯德基买吃的。 他又抬头望了望天,这两天阴雨绵绵,天空还盖着挥散不去的低云,难道是阴霾的天气影响了大家逛街的兴致? 凯墨陇在点餐台点餐,不时还回过头来看他,贺兰霸闹不懂凯墨陇做什么这么心神不宁,但是这种生怕他跑了似的,每隔一分钟就要回头check一下的样子竟然有种迷之可爱。最终凯墨陇付了钱提着一大只口袋返回,贺兰霸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接过口袋,打开一看傻了眼:“用得着全家桶吗?” “我怕你饿坏了,毕竟……”说到这里莫名其妙又一转话题,“走吧,我们去车库取车。” 凯墨陇在前面推开玻璃门,贺兰霸提着全家桶走出去,才想起来,回头问:“你车不是停在外面的吗?” “我们换一辆车。” 好端端的干嘛要换车?贺兰霸诧异,你家x5又要拿脸色给我看了好吗? 坐电梯到了车库,贺兰霸喝着热橙汁跟着凯墨陇左拐右拐,然后听见前方很清脆的一声解锁声,贺兰霸抬头一看,差点把橙汁喷出来。 那是一辆红色的法拉利458,硬顶敞篷版,宅男编剧瞪着那辆只在脑洞中出现过的车,心说你怎么从费城跑过来了?果然主人一召唤,一个个都上赶着来表现啊? 法拉利458对一掷三亿的凯墨陇来说也不算是特别奢侈的车,而且已经算是法拉利车系中外形比较低调的一款,但是这么出现在一排排居家小车和商务车中央,依然是冲击力十足的风景线,尤其是两侧前车灯那如刀锋一样的阵列,光是想象着炽白的灯光从灯组中射出就让人心潮澎湃。 凯墨陇拉开车门时,贺兰霸鬼使神差地问:“我能上手试试吗?” “不行。”凯墨陇头也不回地跨进驾驶座,长腿收进去,车门冷酷地关上。 贺兰霸心酸地绕到副驾驶座,心里琢磨着这个人可能并不是那么爱我…… 关上车门后凯墨陇拧动发动旋钮,在v8引擎轰然的咆哮声中道:“你这是疲劳驾驶,我倒是不担心你把车子给我撞坏了,我是怕你把你自己撞坏了。等你有精力陪我三天三夜的时候再说吧。” 贺兰霸推推眼镜,凯墨陇果然奸诈,老子有精力陪你三天三夜你还会给我开法拉利吗?等老子陪完你三天三夜我还哪来的精力开法拉利? 不过这点坎坷的心路历程很快在法拉利超跑带来的极致体验中烟消云散了,亮着大灯的红色法拉利几乎是一眨眼就带他们出了车库,那流畅的体验感如同在冰面上滑行,回过头,驾驶室的后窗还能看见运转中的v8发动机,风驰电掣的狂飙感一瞬间便具现化为五百多匹奔腾嘶鸣的战马浮现在眼前。 在繁华闹市开这种大马力超跑是件苦力活儿,但今天晚上这座闹市好像特别乖,一点不闹腾,路上一马平川,往来的车辆比平时少了不止十倍,法拉利458放肆狂奔,像脱缰的野马,隐约有越来越野的趋势,贺兰霸觉得方向有点不对:“不是要去海边吗?” “我刚问了一下,庚林市的天文馆维修闭馆了,所以我打算换个地方看星星。” “换哪儿?”贺兰霸问。 凯墨陇已经将车驶上高速公路,转头朝他一笑,露出一对调皮小酒窝:“我们去追星星。” 上了高速公路后法拉利458才真正解放了,凯墨陇将方向盘上的旋钮切到race模式,脚下一沉油门一踩到底,贺兰霸心惊胆战地看着转速表一路狂飙,5000转,6000转,而凯墨陇依然没有要换挡的意思,转速眨眼就达到了6500转,方向盘中央的红灯赫然亮起,然后是7000转,8000转,贺兰霸惊骇地目视凯墨陇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将车子轰入了红区。方向盘中央的红灯齐刷刷全部点亮的刹那,贺兰霸心中最后一丝恐惧也被那种不顾一切,狂放不羁的冲击感扑灭了。 凯墨陇终于在9000转时换挡了,巨大的排气声浪淹没了世界。 法拉利不断地加速换挡加速换挡,发动机全速运行时,贺兰霸感到心脏也在往大脑全速泵入血液和氧气,然而脱缰般的离心力还是不时震得人头脑战栗虎口发麻,贺兰霸错觉他们已经不是在高速公路上狂飙,在这样的高速下,公路两侧的山影统统消失了,那感觉就像飞驰在漆黑的宇宙中,穿越了时空的隧道。 凯墨陇说要去追星星,他真的配得上这个乍听有些浪漫,实则暴力无比的措辞。 也不知道这样跑了有多久,车速终于一点点慢下来,四周的山影还真全不见了,只见到微微起伏的野地。贺兰霸发现车速最终降到了不到九十迈,但是前方视野开阔,并没有下高速路的出口和可以停靠的地方,他纳闷地看向凯墨陇,然后听见头顶后方传来非常科幻的机械声。 法拉利的红色车顶向后缓缓升起,折叠着收入后方。一时间他们头顶只剩下空旷的天幕和呼啸的狂风,贺兰霸感到头发鞭挞在额头和脸颊,爽利痛快得很,但是并不会觉得寒冷,因为中控台的出风口排出一股温热的气浪,为他们驱赶了寒意。 仰起头,贺兰霸被眼前所见惊了个措手不及——本该阴云密布的夜空此刻一片晴朗,仿佛风的手拨开了云雾,露出散落天穹的星星献给他们。 原来如此。庚林市这两天的天气不是小雨就是多云,根本不可能看到星星,天文馆又闭馆维修了,换了是其他人,大约就放弃了,或者择日再战了。可是凯墨陇不会,他是那么率性自由的人,如果头顶看不到银河,那他就自己收拾行囊,去有银河的地方。如果他承诺了一个人,要给他看看星星,就怎么也会让他看到,不会拖延一天,甚至不会让他多等一秒。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看星星,贺兰霸望着头顶灿烂的星海心想,但是眼前这一幕真是浪漫得让他这个编剧也自愧弗如。他不可能编出这样的剧情的,因为他不可能有凯墨陇这样的魄力。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叶娜娜,难怪叶娜娜小姐摆出一副非凯墨陇不嫁的姿态,换了他站在叶娜娜的立场,也肯定是要一争的吧。 这么完美的人。如果能让他属于自己,怎么也要一争的吧。 “……凯墨陇。”贺兰霸收回视线,看向身边人。 “什么?”凯墨陇回答的声音有种奇怪的突兀,他没有转过头来看他,直视着前方,声音突兀地起又突兀地落,悬着一种紧张的期待。 “你不用每隔一分钟就回头看我,”贺兰霸平静地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是不会走到你看不见的地方的。”如果把你丢了,我也会很难过的。 凯墨陇的侧脸始终如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显得格外喜悦,亦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就这么不喜不悲,就像他身上那件黑得纯粹的毛衣外套,心也始终藏在温柔的黑色里。 凯萨会怪他吧,贺兰霸别过视线,但是他不可以再不懂得珍惜,不可以再辜负第二个人了。 在海边等日出在电视里看起来是个很浪漫的主意,剧组一大堆同仁倾力合作,有负责生火的,负责给演员拎衣服的,给演员送热水和暖手袋的,关键是天气也是精挑细选,哪能像他们这样赶鸭子上架呢? 贺兰霸坐在沙滩上一截浮木上,连打两个喷嚏,凯墨陇蹲在对面生火,抬头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用打火机点燃手中的火引,火光照亮他眼角淡淡的笑意:“练瑜伽看来不比篮球更能帮你御寒。” 贺兰霸实在冷得受不住了,放下手里的柴火,摩挲着手臂蹲到凯墨陇旁边:“这柴火都是我捡的,林子里有多潮湿你知道吗?你就在这边生生火,你当然不冷。” 凯墨陇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躲到他身边试图取暖的人,笑得很愉快:“你捡来的树枝都是湿的,燃也燃不起来。”说着回头,下巴示意后方老远,“我都丢掉了。” 贺兰霸扶着眼镜往后看去,果然一堆残兵败将:“不会吧……” 凯墨陇将火引塞到堆起的柴火下放好,星星点点的火光一丝丝燃开来,很快就听见噼噼啪啪的火焰剥啄声。 贺兰霸见凯墨陇站起来拍了拍手,仰头道:“你干这些很熟练啊。”不像从小养尊处优的王储。 凯墨陇居高临下看着蹲守在小火苗旁的宅男编剧,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早知道不生火了。” “啊?”贺兰霸抬头,“你说什么?” 凯墨陇走到圆木边,弯腰俯身检查了一番,先前贺兰霸垫着坐的那本杂志眨眼的功夫已经覆了一层海沙,他把杂志摊开了一页才坐下去,长腿惬意地伸展在细软的沙滩上,隔着还没烧旺的篝火对宅男编剧道:“你要是真那么怕冷,把我烧起来不就好了,”说着死没节操地往四面八方打望,“这附近也没有别人。” 贺兰霸对这人的无节操已经见怪不怪,死守着那一小搓火苗,嗤之以鼻:“你能有这个暖和?” 凯墨陇手臂向后撑在圆木上,很骄傲地昂着下巴笑睨着对方:“但我燃得很快。” “是,你是汽油,燃点低,还没开始烧已经到处在挥发了。”贺兰霸将手伸到火焰上方,“所以我还是更喜欢煤油……” 话音未落黑色的毛衣隔着篝火冷不丁丢到他怀里,贺兰霸错愕地抬头看去,凯墨陇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阔领长袖t恤,低头往后提了一下领口,对他说:“穿上吧,看你冷成这样挺不忍心的。” 手里的毛衣还带着凯墨陇的体温,贺兰霸恍惚了一下:“你不冷吗?” “和你在一起时我一直处于小火慢炖的状态。” 篝火在凯墨陇说这句话时腾地就蹿了起来,贺兰霸隔着蠢蠢跃动的火光注视着凯墨陇,海风掀动凯墨陇的额发,火光映亮他的瞳孔,就像一对黑曜石,正从火山的灰烬中结晶,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特别清晰,像已经映了成千上万年。 贺兰霸抱着毛衣踯躅了片刻,仿佛是一番挣扎终于有了结果,他起身提着毛衣走到凯墨陇身边,坐下来时将毛衣拢到两个人背上。这个动作委实很帅气,对方要是女孩子,多半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只可惜…… 贺兰霸一转头对上凯墨陇受宠若惊的目光,只能认命,弓着背扔了一根柴火进篝火里,以男友的大气和学长的淡定口吻道:“将就一下。” 太阳他老人家出来以前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只好按照剧本里写的,玩玩真心话大冒险。输家不愿意真心话还可以选择脱了鞋到海里跑一圈。不过两个人石头剪刀布真是无聊透了。第一把贺兰霸就是赢家。 “我想想……”贺兰霸望着篝火思忖良久,最后问,“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凯墨陇愣了一下,像是有点意外他只是问了这么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半晌才说:“……我看过的电影不多。” “不多也总有几部吧,”贺兰霸说,“难道没有喜欢的?” 凯墨陇弓着背看着篝火:“《国王的演讲》。” 贺兰霸跟看外星人一样瞪着他。 第二把贺兰霸依然是赢家,宅男编剧推推眼镜笑得贱兮兮地问:“你受不了我几天不洗头?” 凯墨陇看他一眼,默默地弯下腰脱了鞋子挽起裤脚,站起来就这么赤着小腿走过沙滩,贺兰霸傻眼地目视凯墨陇一路走进冰凉的海水里,心说不至于吧,这个问题这么难以回答吗?! 篝火在海风中猎猎地烧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贺兰霸在忽明忽暗的沙滩上等得望穿秋水,终于看到凯墨陇姗姗返回的身影。凯墨陇回来时下半身差不多都湿透了,小腿和濡湿的长裤上都是沙子,却俨然一副刚刚才去冲完浪回来的洒脱姿态,停在篝火对面一手插在裤袋里偏头看着他,静静地秀着一双被湿重的布料紧紧包裹的性感大长腿。海风从背后鼓起他的黑色长袖t恤,一鼓作气把一头黑发洋洋洒洒地掀到眼前,他静立在火光后,深沉有如夜幕,眼中又瞬息万变如同海潮和篝火。先前还跳动得十分不安的篝火此刻燃烧得如炉火般平静,贺兰霸感到一阵久违的心安,好像这个人一个人就能抵御千军万马,他几乎是立刻就替剧本想好一句台词——他离开时带走了光,他回来了,光也跟着回来了。 不过在石头剪刀布的征途上凯墨陇先生依然步履坎坷,贺兰霸一路过关斩将竟然一把也没输过,也据此知悉了凯墨陇许多不为人知的生活习性,比如他每天只用睡四个小时就足够了,睡久了反而会头晕,再比如被逼问说出你身体的一个弱点时凯墨陇极其不要脸的说“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弱点了”…… 连续八把一直没赢过的凯墨陇不免投来怀疑的眼光,贺兰霸也只能耸肩以示无辜了。到第九把时凯墨陇已经表现得十分不想玩了,贺兰霸着实没想到凯墨陇玩石头剪刀布这么没水平,但是他难得找到能赢过这个人的地方,哪肯善罢甘休。 凯墨陇从海里回来后贺兰霸就把毛衣让他穿上御寒了,凯墨陇慢吞吞极不情愿地从毛衣衣兜里伸出手:“这个到底有没有什么窍门?” 贺兰霸心说你傻的吧,有窍门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啊:“哪有什么窍门,随机的啊,只能说你运气太背。”说罢见凯墨陇,他只得咳嗽一声妥协道,“好了好了,下一把我出剪刀,总行了吧。” 结果到下一把时凯墨陇竟然真的出了拳头…… “……”贺兰霸看着两个人手底下见分晓,心中的愧疚已经胜过惊讶。凯墨陇默默收回拳头揣进毛衣外套的兜里,好像那只手被人狠心踩过,回头望向深沉的大海:“你问吧。” 海豚王子生气了。贺兰霸抓了抓头发,最后问:“这不过是游戏,你不会真生气吧?” 凯墨陇听完沉一口气,按着膝盖就站起来,贺兰霸服了:“行行行!算你已经说了真心话了!” 凯墨陇倨傲地拢好毛衣,居高临下道:“最后一把。” 贺兰霸点头:“好。” 最后一把贺兰霸出了剪刀,凯墨陇还是拳头。贺兰霸暗自松了口气,他果然没料错,凯墨陇十有八九都会出拳头,如果前一把出拳头输了,后面一把他会怀着侥幸心理心想这次总不会输吧,然后第二把还是拳头,到第三把时他才会换成布,原因嘛大概是因为布能胜拳头吧,这种心理他一点不陌生,因为他以前玩这个就总是输。你心里一旦认定了什么,在这种游戏里要是遇上行家,通常都会死得很惨。 平常两个人玩扑克十次里有八次他都是输家,倒是没想到凯墨陇玩这么个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小儿科游戏反而栽了跟斗。贺兰霸有些寂寞地想,我到底还是不忍心啊,虽然这家伙在玩扑克时从来没对老子手下留情过,但是毕竟小两个月,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吧。说着捡了一根柴火扔篝火里:“你赢了,问吧。” 岂料身边的凯墨陇静了很久都没出声,贺兰霸直起身回头看他:“怎么了?你没有想要问我的?” 凯墨陇看着跳动的篝火出神,贺兰霸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有动静,心里不禁有点小失落,沉了口起身,想说“那你慢慢想,我去那边走走”好给两人一个台阶下,刚起身手腕却被一把攥住。 “我有。” 贺兰霸冷不丁被凯墨陇一爪子擒住,手腕都被捏得一疼,这家伙手指力气真大得不得了,他觉得手上活像吊着一只鳄鱼!凯墨陇缓缓抬头看向他,那灼灼的眼神竟然看得他莫名有点紧张,有那么一会儿凯墨陇就只是这么看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凯墨陇的表情,是低沉的威严,咄咄逼人的危险,还是天大的隐忍和压抑,总之感觉非常不好,好像不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他的意图的自己简直罪该万死。他像一头遭了挑衅的狮子,却还是极力想要收起利爪和獠牙,但贺兰霸还是能分明地感到这个人正处在怒而不发的边缘,而自己长久的无言毫无疑问正将凯墨陇往那个暴怒的边缘一点点推近——他手腕上的禁锢像绞索一样收得越来越紧,如果这会儿能掀开凯墨陇毛衣的袖子,估计都能看见暴起的青筋在钢铁一样的肌肉上隆起一片。 贺兰霸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这似乎不是第一次凯墨陇流露出这般叫人局促不安的样子,他甚至想问你到底是来找我谈恋爱的还是找我报仇的? “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啊。”贺兰霸一字字很是郑重地说,几乎就是在保证了,“我不会骗你。” 凯墨陇钳在他手上的鳄鱼钳总算慢慢松开,他用一种有些脱力的语气道:“……如果用一百分来计算好感度,你给我多少分?” 贺兰霸揉着手腕难以置信:“你就想问这个?” 凯墨陇低垂着眼睫,长腿懒洋洋地踢了一下篝火下的柴堆:“嗯,我就问这个。”不能问你的初恋,万一不是我那我岂不是自讨没趣,也不能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因为很可能你真的不记得了,就算还记得,也不代表什么,也不能问爱还是不爱,这个词对你来说太重了,而且它只有非此即彼的答案,所以就问这个问题好了,六十分是有好感,七十分是喜欢,八十分是很喜欢,超过九十分,勉强算是爱吧。 贺兰霸在凯墨陇身边坐下,点点头:“我给你九十七分。” 凯墨陇好像触电一般转头盯住他的表情让贺兰霸很是窃喜了一阵,他跷起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道:“海豚体质扣掉一分,长得比我帅扣掉一分,老是问我这种问题再扣掉一分。啊,”抬头望了望天,因为篝火一直烧得很旺所以都没有注意到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太阳从海的那头升起,阴云一瞬间便被晨曦的光辉驱散,贺兰霸脑海里回响起格里格《培尔金特》组曲中的晨曲,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并没有很激动,只是十分平静地迎接了这一轮朝阳。 凯墨陇面对着初生的太阳,这样的海上日出他在岛国看过无数次,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等到了他梦想中完美的,温暖的,光芒四射的太阳。他倒在沙滩上,闭上眼,听见贺兰霸正用沙子灭篝火,边灭边嚷着“卧槽你也来帮帮忙啊……” “我负责点火你负责灭火,不管床上床下都一样。” 贺兰霸的动静停了一下,凯墨陇依旧舒服地仰着头闭着眼,想象着贺兰霸插着腰站在篝火那头,纠结要不要掷个什么东西过来的样子。 最后宅男编剧还是老老实实去灭火了,凯墨陇睁开眼偷瞄了一眼将最后几丝火光豪迈地一脚踏灭的贺兰霸,翘着嘴角想,早知道就问你爱不爱我好了…… 从海边回来,凯墨陇大概是觉得完成了纯爱片模式,一回老巢就直接切换成了gv模式,贺兰霸看在对方美色难当,技术过硬,又多次代自己受过的情面上,放下撸了一半的剧本,慷慨就了义。 这是一段地狱般的还债经历。快感?哦,那必然是有的,但是快感过载后带来的生理上强烈的虚脱感比起快感本身也有过之无不及,贺兰霸听说美军有一种刑讯逼供的法子,往囚犯一只手上注射巴比妥酸盐,另一只手臂上注射安非他命,那人便会一会儿亢奋如上云霄,一会儿眩晕如坠深渊,那滋味……可能只有和凯墨陇做爱能够一比高下。 头一天被轮完三次,凯墨陇表示还想再继续时贺兰霸毛了,抄起床边的拖鞋一拖鞋拍过去:“你特么还是不是人?!” 这个问题在次日凌晨得到了解答:“凯墨陇,你就是一禽兽……” 不过当天晚上贺兰霸对凯墨陇的这一认识就又深刻了一步。宅男编剧靠在浴缸里,仰头望着天花板,一面后悔洗澡时没有反锁好门,一面有气无力地评价:“凯墨陇,我收回早上的话,实际上你禽兽不如。” 浴帘“唰啦”拉开,凯墨陇居高临下看着他,下身已经裹好白色的浴巾,一头黑发浸湿后有些微卷,被头顶炽热的灯光照着,凯墨陇身上西方人的特征尤其凸显出来,高大健实,肌理分明,像一尊诞生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大理石雕像,身上涂着浅浅一层蜜色的釉,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完美无瑕。很早时他就发现了,凯墨陇不穿衣服或者只裹遮羞布的时候看上去特别年轻,岂止小他两个月,说小一两岁也不为过。 凯墨陇耐着性子在浴缸边坐下,正要说什么,眼光忽然一定,然后飞快地转身扯了一大卷纸糊在贺兰霸鼻子下。 贺兰霸低头一看,没过胸的水上荡开一圈红色,尼玛什么时候流鼻血了?!这要怎么说得清楚?!他捏着纸巾捂着鼻子,心虚地一抬眼,果不其然对上凯墨陇似笑非笑的表情。 “别自作多情,我是泡久了才流鼻血的。”贺兰霸绷不住面子,从浴缸里坐起来,低头一看拖鞋没在,“鞋呢?” 凯墨陇回头看向客厅:“之前被你扔出去了。”说着起身,“我去找找。” 贺兰霸见凯墨陇在客厅里来来回回找了一圈,总算找到那两只被直接投掷到沙发后的拖鞋。两分钟后,贺兰霸面对着那双工工整整摆在浴缸边的拖鞋和蹲在自己面前的凯墨陇,有点回不过神。 凯墨陇蹲在地上抬头看了怔忪的宅男编剧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低头拿起左脚的拖鞋。 凯墨陇的手掌托住脚踝处时贺兰霸头皮登时一麻,连忙夺过拖鞋自己套上脚,凯墨陇这才按着膝盖站起来。贺兰霸跟着站起来,却很是局促:“你也不用这样……”看凯墨陇这样的人在自己面前屈尊降贵总有种亵渎感。 凯墨陇倒是很坦然地一耸肩:“对我来说,能够和你做爱,这些都不算什么。”说罢拿了洗手台上的手表,边低头扣表带边走出洗手间,“出来吧,十二个小时了。” 贺兰霸已经决意不去计较十二个小时的事了,没想到凯墨陇还记得。说什么,原本应该是没节操,他居然觉得。 “我父母生下我以后就过世了,这之后我在福利院长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后来有人把我领出孤儿院,一直到我二十一岁时我才慢慢知道有关父母的事,看起来他们还算是不错的人,只不过我对他们没有感情可言。” 凯墨陇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靠着阳台扶栏,远方的夕阳在他身后显得有些寂寞,贺兰霸脱口问道:“把你领走的人是你现在的养父母?” “不,我称呼那个人先生。”凯墨陇胳膊枕在扶栏上,弓着背眺望着沉沉日落,良久,风才送来他的声音,“我一直是一个人。” 贺兰霸看着那道背影,忽然狗血地涌起了安慰的冲动,他想说“现在不是了”,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和凯墨陇会在一起多久。只是这一次不像从前,他已经率先决定“我永远不会是先离开的那一个”,但是也许有一天凯墨陇会离开,因为他“一直是一个人”。他想留下这个人,但也不会再对对方的离开毫无防范。 就这样吧。期许少一点,当他离开时,你能给他的祝福就能多一点。他凝视着凯墨陇的背影,而后转过了身。 凯墨陇一直在阳台上,直到黑夜彻底吞没了太阳。他知道身后的贺兰霸早就离开了,他对那个人的气息太过熟悉,想要装作不知道都难。贺兰霸说他是禽兽,一点也没错,如果贺兰霸知道自己睡着后他这个禽兽甚至会一遍一遍地低头嗅他,不晓得要作何感想。当然,说他禽兽不如也是一点没错的。禽兽不会一年到头地发情,但他会,只要在这个人身边。 客厅的茶几上,黑色的iphone响了一声,手机那头传来老者缓慢低沉的声音: &&039;s i know you ;039;t tabsp;i&039; g to tell you, ti is up” 贺兰霸注意到凯墨陇最近养成了保存小票的习惯,不管去餐厅去超市还是去洗车,最后一幅画面准是混血美男微笑着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小票,潇洒地揣进衣兜或者收在驾驶台下。这天贺兰霸陪凯墨陇去4s店取定期保养的宝马x5,着实不解:“你这是能报账还是怎样?” “是啊。”凯墨陇笑道,方向盘一打到底,焕然一新的x5君在4s店店长店员一行殷勤的挥手注视下华丽地一个转身扬长而去,如同华尔兹舞步般翩然,贺兰霸听见一位在众多车型中犹豫不决的大叔买家在那一刻豪迈地喊道“决定了,咱们就买x5”。 贺兰霸摇摇头,又不是是个人坐进x5就能变成凯墨陇。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小票,低头看了看,十分难以启齿地道:“你要真能报销那代我一起报了?” 凯墨陇无奈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冷不丁抓过小票,按在方向盘上挑眉瞅了瞅:“换了块玻璃也找我报账?”说着从休闲西装内袋里摸出钱夹递给身边人,“你自己报吧。” 贺兰霸捧着那只登喜路钱夹,仇富得牙痒,但他委实很好奇凯墨陇的真实财政状况,便咳嗽一声正儿八经打开黑色的钱包,一看里面只有两张卡,其余就是现金,连什么拳击俱乐部射击俱乐部的会员卡都没有,简约得不得了,但那两张卡无疑都大有来头。 贺兰霸已经隐约猜出这两张卡的身份,小心抽出其中一张卡,黑色的卡面顶端赫然有ari express的字样,他翻来覆去难以置信地审视这张卡,然后深吸一口气放进这张又抽出另一张,这次是花旗银行的ultia卡,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两张至尊级别的签账卡上竟然都找不到持卡人的名字,卡片左下角原本应该凸印持卡人大名的地方只有一个徽章一样的图案,不过这个图案很精美,因为太过精美甚至没有采用凸印的方式,只用暗银色的反色印制。贺兰霸认真端详徽章,徽章成盾形,分割成对称的四个部分,图像虽然比较抽象,还是认得出左上是太阳,右上是黑色的大鸟(可能是鹰或者鸮之类的),左下是狮子,右下则是月亮。 有这两张卡坐镇,许多疑问都迎刃而解了。难怪方才离开4s店时店长亲自率着一溜人列队送行,难怪凯墨陇当初在英尼斯菲尔德酒店一路畅行无阻…… 贺兰霸盯着那个徽章,在心中设想了许多情况,本来张嘴问问凯墨陇就是了,但是那时候在海边就已经决定了,绝不再主动过问这个人的过去,如果有必要,凯墨陇自己就会告诉他。于是他合上钱夹还给凯墨陇:“都有黑金卡了还用得着现金吗?” “现金永远是最好用的,”凯墨陇接过钱夹扔在中控台上,“事实上这两张卡对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贺兰霸心说那倒也是,那些个顶级服务什么预约酒店预约飞机预约游艇预约米其林三星主厨着实看不出对凯墨陇有什么用途,一来这个人情愿和自己挤一套公寓也不愿去住总统套房,每日钟情宝马君也不去临幸法拉利,骨子里就是个叛逆的主儿,二来凯墨陇有很大可能自己就拥有私人飞机私人游艇私人度假别墅私人主厨,所以以上服务对凯墨陇先生来说可能就跟普通人上家政公司拿到一张服务卡没啥区别。 贺兰霸兀自走着神,压根没注意到凯墨陇好几次看向后视镜,不久宝马x5就靠边停下了。 “怎么了?”贺兰霸这才回神。 “我想起还有点事,你先下车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吧。”凯墨陇低头松开安全带,径自推门下了车。 贺兰霸更奇怪了,他们本来是约好下午去听音乐会的,不过凯墨陇说是要回那间被炸得面目全非的b座203一趟,这怎么又整出别的岔子了?贺兰霸狐疑着下了车:“你不是还要回b座203拿东西吗?” 凯墨陇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回头对他道:“你帮我去拿吧,是一本爱马仕笔记本,应该在二楼。” 贺兰霸就这么被予以重任地推上了车。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7节 凯墨陇在路边目视出租车驶远,神色中的温情全然泯去,收回视线,冷冷地扯了扯休闲西服的衣领,抬手看了看表,返回了宝马x5。 二十米开外的路口,黑色本田中的男人见前方的白色宝马x5亮了亮尾灯,重新滑入车流,赶紧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白色宝马行至车流稀少的滨海路,黑色本田不敢尾随得太近,但是宝马x5不一会儿就钻进了下穿道,本田车上的男子迟疑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但是驶进下穿道就傻眼了,亮着灯的下穿道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辆车子,白色宝马不见踪影。 男子驾着车子小心四处打量,前方没有车辆,后视镜上也空空如也,眼看着前面就是出口了,他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怎么把人给跟丢了的,正要拿手机拨电话,就在这时前方猛地一阵引擎声,白色的宝马竟然从出口一侧冲了出来—— x5从侧翼杀出,速度太快,黑色本田根本不及刹车,被拦腰撞向下穿道对面,撞击声和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半封闭的隧道里被陡然放大,震耳欲聋。 男子随着打滑的车子震了三震,一头栽在方向盘上,一时间车笛长鸣,他从方向盘上头晕目眩地抬起头来,只见白色宝马x5横停在前方,车门砰地打开,也不知是因为在隧道里还是因为他现在五感还没恢复清明,x5车门打开那一下听上去特别清脆,清脆到近乎暴力。x5的主人人高腿长的身影出现在车门旁,逆着隧道出口的阳光,雾蒙蒙的,神秘又危险,他停在出口那端远远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而后抬手向后“砰”地甩上车门,朝着搁浅的本田车笔直走来。 本田男知道对方此刻心情必然不会好,连忙锁上车门,不过这招没用,长腿的x5主人已经来到他车门旁,本田掀背车个子不高,男子只看见x5主人黑色休闲西装的两粒暗金色纽扣和黑得低调又纯粹的皮带,对方咔哒咔哒拉了两下车门,见拉不开便退后了。 男人以为这是契机,正想开窗道明来意,哪晓得对方那一步根本不是后退,下一秒拳头已朝着无辜的窗玻璃呼了下来,“哐”的一声直震得人头皮发麻!这车的车窗玻璃是单层的,但男人还是想不到这一拳竟然能直接令玻璃龟裂,在男人呆若木鸡的当口,混血的x5主人手肘向下往玻璃上一捅,摇摇欲坠的玻璃稀里哗啦向内落成几大块。这简直太凶残了,就好像坐在车里的他是个毫无还击之力的死人!男人眼睁睁看着那只戴着暴力黑色潜水表的手探进破碎的车窗直接从里面拉开了车门。 男人终于被惊恐没了顶,大叫起来:“我对你没有恶意!!”说话间人已经被提着领子拽了出去。 “没有恶意为什么鬼鬼祟祟跟踪我?你暗恋我?”凯墨陇将人一把推在车壁上,口吻冷酷狠戾。 男人下巴狼狈地磕在车顶,高举双手战战兢兢朝身后俊美却暴戾的混血美男高呼:“我……我是来找你合作的!有人委托我调查你!” “谁让你调查我?”凯墨陇伸手往男人身上搜了一圈,抓出来的不是零钱钢镚就是只剩下一根烟的皱巴巴的包装,他拧着眉头边搜边将这些破烂玩意儿稀里哗啦扔了一地,最后终于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低头扫了一眼,“康辰,这是谁?” “是我,”男人看着一地狼藉,知道对方是狠角色,他扭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我是私家侦探。” 凯墨陇一只手从背后压着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探进驾驶室,从中控台上抓了一包纸巾,单手打开纸巾包装,边擦着手指边对康先生道:“说吧。” 男人方才结结巴巴说明了来意,简而言之,两周前有人来侦探社委托康辰调查他,来人没有表明身份,但承诺了高额的佣金,康侦探本来也准备大干一场赚个盆满钵满,可是随着调查深入却渐渐发现情况不对劲。 “我发现那个家伙不止委托我一个人在调查你,至少还委托了另一个人暗中调查你,而且我怀疑还有更多。”康辰说。发现调查者不止他一个时他就多了个心眼,觉得那高额佣金恐怕无法兑现。但这只是开始,就在上个礼拜,他在电视新闻上看到那另外一个调查者竟然意外溺水身亡!“我当然不信那是意外事故,怕是他真的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被灭了口,但是我有证据证明凶手不是你,因为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跟踪你,我觉得你顶多也就是个高富帅gay,不像会杀人的人,况且你也没有时间……”说到这里底气略有点不足,又想到刚才那一拳砸碎窗玻璃的画面,这一会儿优质暖男一会儿冷酷杀手的,他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了,不过至少有一点能够确定,那个倒霉的调查者应该不是死在凯墨陇手上的,因为看样子凯墨陇对自己正被暗中调查一事压根就不知情。 凯墨陇听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放开了压着对方的手:“你觉得是委托人干的?” 康辰小心转过身来,见凯墨陇还在低头擦着手,总算松了一口气:“所以我才来找你,我这两天跟踪你也是想看你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凯墨陇神色了然:“你刚刚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真是委托我的那个家伙,那我可能也会很危险,我把我知道的情况和查到的东西都交给你,”康辰抿抿嘴说,“相对的,我需要一笔钱去国外避避风头。” 凯墨陇上下打量对方:“他让你调查我什么?”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那家伙让我调查你的真实身份。”康辰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低声道,“他怀疑你不是真正的凯墨陇,而是盗窃了凯墨陇的身份。” 凯墨陇如同听到天方夜谭,露出荒谬可笑的表情,康辰只是看着他不敢有别的动作,凯墨陇最后朝他摊手:“你查到的东西给我,我看过再考虑是不是给你这笔钱。” 康辰从车里拿出一只文件袋交给凯墨陇,凯墨陇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看了一会儿表情就凝固下来。看得出来这些私家侦探真的挺有一手,竟然能一路查到当时凯萨溺水身亡的事件,里面甚至有从警局偷拍的当时的结案记录。 康辰见对方只是低头注视着照片,半晌都没有动静,那张尸体的照片他也看过,差点没吐出来,据说尸身是在溺水五天后才打捞上来的,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样子,而凯墨陇竟然能这么淡定地直视这张照片。当然了,看凯墨陇的表情,可能这时的心情也很复杂吧。 死者名叫凯萨,只有十八岁,委托人可能是怀疑凯墨陇盗窃了这名少年的身份,身份盗窃是最近才在欧美各国流行起来的犯罪形式,国内还比较少见,不过死者的身份当时很快就得到了确认,又不是失踪人口,凯墨陇即使想盗用也很难吧,稍微一查真相不就出来了。这里面的水一定很深,他已经不想再往里面查了。 凯墨陇将文件放回档案袋,问康辰道:“你怎么和那个委托人联系?”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每次都是他联系我,都是只用一次就报废的号码,回拨过去也没用。不过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收到他的电话,”康辰说到这里不无担忧地皱起眉头,“可能他早在怀疑我了。” “我给你一万块,想走就快走吧。”凯墨陇说。 侦探先生失落地睁大眼:“……才一万?” “你给我这些情报只值这个价。”凯墨陇掂了掂手里的文件袋,“如果你能把那个委托人扭送到我面前,我当然乐意给你一百万。” 康辰咽了口唾沫,他接的案子里九成九都是夫妻调查对方出轨的,他自然没有那个胆子去拿那一百万。 与此同时贺兰霸依照约定回了丹美大厦b座,在车上他想起直到现在他卧室对面那扇窗户依然是一副黑洞洞的惨状,估计那套房子是凯墨陇买下的,也不见他找人修葺一下,就这么任由它烂在那里,然后心安理得地蹭着他的屋子。 下车走进大厅,老远看见电梯门正要合上,贺兰霸忙紧走两步奔上前,有人替他按着开门键,贺兰霸跨进电梯道了声“谢谢”,才猛然发现这一电梯里都是穿着警服的人,目的地嘛,他回头一看电梯面板,竟然也是20楼。 “哎你不是那个……” 其中一个警员居然认出了他,贺兰霸也蓦地认出对方来,那正是爆炸案发生后带他和凯墨陇回警局问话的警员。 “你不是要上去找凯墨陇吧?” 随着警员同志的一句话,贺兰霸感到电梯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贺兰霸坐在星巴克二楼靠窗的位置,桌面上的卡布奇诺已经冷得连一丝丝热气都感觉不到了,蛋糕上叉着叉子但是一口也没咬过,他两手交叉抵着额头,装作很疲倦的样子,面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便衣警察,实在是没有任何话可说。 他和这位扮演他朋友的警察先生已经相对无言地在星巴克坐了快一个钟头,在此期间另三名便衣同志就坐在右前方的位置,以浮夸蹩脚的演技谈笑风生着。 大约两个钟头前,他在电梯里巧遇这一行人民警察,惊愕地得知对方竟然是来逮捕凯墨陇的。逮捕令由庚林高级法院接美总领馆的要求签发——美方要求引渡凯墨陇。他被控谋杀。 无论是谁,冷不丁听说朝夕相处的情人居然被控谋杀,将被逮捕并引渡回国,也平静不了,不过好在贺兰霸凭借这些年撸剧本积累来的常识,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太寻常。首先,中美之间未签引渡协议,这倒不是说两国之间就真的完全不能引渡罪犯,但是美方几乎是不可能向中方外交部提出这种引渡要求的,除非凯墨陇谋杀了美国总统,他们更情愿通过非官方的方式,比如开出悬红;其次,庚林警方这次竟然反应如此迅速,在政府通过美方正式的引渡请求后二十四小时内就行动了,凯墨陇若不是刺杀了美国总统,那必定是十恶不赦的连环杀手。 但他非但一点没怀疑凯墨陇,反而从这一连串可疑事件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凯墨陇曾经说过他背后有一个猖狂的组织,贺兰霸蹙眉,有多猖狂?猖狂到可以把国家机器都挪为私用吗? 糟糕的是他和警方的人早早地撞上了,已经没有办法脱身。因为曾经和凯墨陇去警察局走了一趟,警方很自然地要求他的协助,让他给凯墨陇打电话约他到指定地点见面,方便他们守株待兔。作为一名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他也没有理由拒绝,现在在警方眼里他只是和凯墨陇有那么一点交情,可他一旦拒绝,势必惹上一身嫌疑。 他一边装作翻找凯墨陇的号码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对策,状似不经地问:“你们不知道他在哪儿吗?不是可以监听手机什么的?”这一点他得首先确认,如果警方找通讯公司监听通话什么的,那说不定自己早就是嫌疑分子了。 领头的吴队笑起来:“我们查到他的住处就在这儿,昨天半夜就来过一趟,扑了个空,今天是来看看左邻右舍能不能提供点线索,赶巧遇上你。他那手机号也不晓得怎么搞的没法监听。” 贺兰霸暂时放了心,手里的手机也恰好接通了。吴队在这时低声嘱咐了一句“开免提”,贺兰霸只好照办。 “喂……” 凯墨陇的声音在那头一响起,他立刻截断对方,怀着十二万分的热情道:“喂,是凯墨陇先生吗?我是贺兰霸,你还记得我吗?就是之前在车库不小心把你的宝马x5刮花了的那个……” 一行警察均未起疑,耐心地靠在过道等他,殊不知贺兰霸背上都被冷汗刷了两遍了。吴队在手机上写“约他去帝王广场星巴克”亮给他看,他只能点点头。 手机那头的凯墨陇好几秒没有声音,贺兰霸心悬到了嗓子眼,最后凯墨陇终于出声道:“嗯,我记得你,找我有事吗?” 那语气很生分,透着一种冰冷如机械的感觉,贺兰霸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好在警方并不清楚他和凯墨陇之间的关系,好在对方是凯墨陇。他赶紧按吴队的交代,假惺惺地道:“哦,是这样,你那个房子不是被炸了吗?我看它一直空着,我有个朋友想折价买,问你要不要出来谈一谈?” 凯墨陇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任何端倪:“这样……那你约个时间吧。” 此话一出警员们纷纷松了口气,显然是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吴队拍了拍贺兰霸的肩,还竖起了大拇指,贺兰霸心虚得一头汗,对手机那头的凯墨陇道:“那你这会儿有空吗?……行,那咱们就六点在帝王广场的星巴克见吧。” 事情就是这样。贺兰霸其实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要凯墨陇还没被引渡回国,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懊恼自己当初没能坚持立场,早知道不管怎样都该逼凯墨陇开口的,那样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像只六神无主的无头苍蝇。 贺兰霸拿下交叉的双手抵在下巴,叹了口气。对坐的便衣警员体贴地道:“累了吧,辛苦你了。” 贺兰霸惟有苦笑,他又没法告诉警方“都回去洗洗睡了吧,我老婆不会来了”,只好将视线转向窗外,做出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早上天空还很晴朗,到傍晚这会儿星巴克窗外早已变了天,一抹雨水从玻璃上蜿蜒滑落,凝成一颗饱满的水珠挂在眼前,似乎每次他来星巴克总赶上下雨,真不是个好兆头。 从这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广场上来往的车辆,偶尔也能看见一两辆白色宝马x5,这种时候贺兰霸反而庆幸凯墨陇是如此低调的人,如果开着一辆法拉利458,警方直接在跑车发烧友的论坛上发一个寻车贴,保准不出一个小时就能逮到凯墨陇先生。 他和警方是提前到达星巴克的,约定的时间是六点,但是现在已经快六点半了,随着天色渐晚,贺兰霸注意到警方也开始有点坐不住,对坐的便衣接到右后方吴队微信发来的指示,对他道:“你打个电话给他。” 贺兰霸刚拿过手机,来电铃声就响了。 贺兰霸瞪着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手机都差点没抓住。一时间整个星巴克二楼仿佛都被一根弦抽紧了,也许是因为太静了,窗外的雨声和车辆拥堵声变得像交响乐一样清晰。 贺兰霸不知道凯墨陇打来这通电话是什么意图,在警方的密切关注下开了免提,谨慎小心地“喂”了一声。 “等很久了吗?”凯墨陇的声音一如方才般冷漠机械。 “啊,是啊,”贺兰霸凑到手机前,边答边抬头看向对面的便衣和右前方的一桌警察,“你怎么还没到?堵车了吗?” “我没到有什么关系吗?”凯墨陇笑道,贺兰霸能想象对方喉结冷冷跳动的样子,凯墨陇含笑的声音优雅华丽,像阴雨天里泛着光的冷金属,他说,“你和你的朋友看上去并不孤单。” 一行警察立刻做出了反应,不约而同朝楼下广场看去,贺兰霸也跟着望下去—— 广场上行人如梭,远处的车道上车辆停停走走,太多的人太多的物太多的色彩,就像无限延伸的超广角镜头,贺兰霸甚至不知该从哪里找起,心跳忽慢忽快如同马友友拉奏的liber tango,视野里的一切仿佛都在循着那个节奏旋转,行人,车辆,泛着水光的雨伞,明灭闪烁的车灯……恍若置身探戈的丛林。 吴队在那一刻率先站起来,一面用无线电联系在广场附近待命的警员,一面领着手下奔下楼梯,贺兰霸对面那位仁兄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椅子上的外套离开,甚至打翻了桌面上那杯卡布奇诺。 咖啡杯在桌面打着转,浓稠的液体泼开来像打翻的调色盘。贺兰霸大脑一片空白,他终于在纷乱芜杂的画面中找到了那辆停在拉格菲尔德专卖店外,在大雨天里依然白得一尘不染的宝马x。 为什么?为什么要过来?! 康辰驾着宝马x5在车流中战战兢兢钻来钻去,雨刷左右摇摆,摆得他头晕目眩,他扫了一眼后照镜,警方的车子就追在身后不过四五辆车的距离,康枕头对手机那头的凯墨陇抓狂道:“这样不行!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你按着我给你的路线开就是了。”凯墨陇波澜不惊地挂断电话。 康辰满头大汗,心说这十万元的代驾真不好当啊。 警车有两辆,吴队坐在其中一辆里,正从后方一路追踪目标,另一辆则从广场另一边试图包抄,虽然位于cbd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车速提不起来,但也不至于跟丢。他用无线电和另一辆车上的搭档互通着有无,车子此时追至广场西南方向的大十字路,车速却忽然停滞下来。 “怎么了?”吴队诧异地转向身边驾车的小王。 “吴队……”小警员傻眼地盯着前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该追哪边啊……” 吴队蹙眉抬头看去,而后惊愕地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开阔的大十字路口上,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竟然全是白色宝马x5的身影! 吴队瞪着满眼白晃晃的suv,整个人都懵掉了,无线电通话器那头也咋舌般嚷嚷着“妈的这都是什么鬼”。太多宝马x5聚集在这里,还都是清一色的白色,它们源源不断地出没,吸引来无数路人驻足观看,两辆警车束手无策地困在这诡异又混乱的现场里。 凯墨陇从帝王大厦的天台乘观光电梯下行,电梯里只他一人,垂眸冷冷地俯瞰着大十字路口热闹的宝马x5秀。电梯下到第八层,凯墨陇注视着星巴克的方向,贺兰霸还在那里,有服务生正递给他什么东西,宅男编剧这才蓦然朝帝王大厦的方向看过来,而后掉头疾步离开星巴克。适时电梯也已经抵达一楼,凯墨陇戴上墨镜,双手抄在衣兜里,转身步出电梯。 旋转门悠悠地转开,冰凉的水汽袭来,外面还淅淅沥沥落着雨,凯墨陇两手拢上兜帽,帽边盖住了他的刘海,雨水落在有着黑胶涂层的兜帽上,沉闷地作响。 帝王广场依然很热闹,但是也许什么地方就潜伏着想要抓住他的人,所幸这个广场上的人形形色色,和头顶橙发的非主流比起来,戴着墨镜拢着兜帽的他并不算起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走着走着,从一朵接一朵伞花间沉默地穿过,他穿着一双跟挺高的猎装短靴,这将他的身高抬高了不少,放眼看去好像到处都是伞,整座广场又喧嚣又沉默,又热闹又寂寥。 猎装靴忽然停了下来。 凯墨陇停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愣了一下回过头去。暗色的墨镜上映着广场上的超大电子屏幕,那上面是即将上映的电影宣传片,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女生驻足观望——因为预告片里出现了安嘉冕。对女生们而言有安嘉冕的电影宣传片是与众不同的,对他而言这也是与众不同的。 那是他的贺兰学长亲手写的第一部电影。 贺兰霸接到凯墨陇托人送来的留言就马不停蹄赶去指定地点,在肯德基等了半天也没见凯墨陇过来,他盯着手机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担心被监听,放弃了拨电话给凯墨陇的念头。这样一来就只能在肯德基里死等了。这间肯德基就是当时和凯墨陇看完《国王的演讲》后来的那家店,贺兰霸看了看时间,快七点半了,餐厅里人很多,一点也不像当时他们来时那么冷清萧条。 他握着一杯热橙汁,望着窗外,这次是真的望眼欲穿了。那家伙会在那儿呢? 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广场上逡巡,远处的超大电子屏上已经开始播送第二遍《夜盲症》的电影广告,贺兰霸在心中有些寂寞地道,夏慧星,看见了吗?那是你贺兰哥的片子。 虽然没有人知道,连邓小胖和凯墨陇都不知道,但你会为我骄傲的吧。 他苦笑着收回视线,就在那一霎,目光却被拉住了。 在电子屏的下方,那个穿着黑色帽衫,修身牛仔裤和猎装靴的人影,那双羡煞旁人的长腿不能更熟悉。 他一直以为凯墨陇还穿着上午那件黑色休闲西服,但他其实是可以换衣服的啊。可真的会是凯墨陇吗?贺兰霸拿不准,因为凯墨陇没可能跟个安嘉冕的脑残粉似的一直站那儿看广告。 路人来来往往,不时遮住那道背影,贺兰霸实在按捺不住,放下还剩大半杯的橙汁离开了kfc。 一出门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了一头,他顶着雨先是小跑,靠近了又怕自己冒昧认错了人,于是放慢脚步打算绕过去看看对方的正面。 雨被风吹得陡然倾斜,在呼呼的风声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贺兰霸不禁暗骂了声“卧槽”。 长腿帽衫男显然已经在大屏幕下杵了很久,仰了太久的头,黑色的兜帽早就摇摇欲落,被风一激干脆地滑落肩头,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岂不正属于凯墨陇先生?! “你到底在干什么?!”贺兰霸走上前,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是安嘉冕。”凯墨陇依旧抬头注视着大屏幕,淡淡地说。 你傻了?你刚刚才被警察追捕,你现在是要跟我讨论明星吗?贺兰霸左右看了看,抬手把黑色的兜帽往凯墨陇脑袋上扣回去,耐着性子问:“你还好吧?” 凯墨陇侧头看向他,一双笑得很甜的眼睛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影影绰绰地看着他:“我觉得这是一部好电影。” 贺兰霸正欲脱口“别拍我马屁了”,忽然才想起凯墨陇都不知道这剧本是他写的,只好憋屈地道:“等你看完再评价吧。”末了生硬地转了话题,“你让我在kfc等你结果你就在这里看电影预告啊?你要看也把墨镜戴上啊。”有警察在找你,作为一个要被美国政府兴师动众地引渡回去的杀人犯,麻烦你有点自觉好吗? 凯墨陇视线落向手中的墨镜:“我就想看得清楚点。”说着展开墨镜低头戴上,“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我问了你这么久,越问越糊涂,我懒得问了。”贺兰霸耸耸肩,自觉这个破罐子摔得还挺帅的,他其实不是不想问,但是这个时候凯墨陇需要全然的信任,“你打算怎么办?” 凯墨陇看着他不说话,虽然墨镜把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遮了个密不透风,贺兰霸还是知道这个人正在看他,因为深色的镜片上一动不动地映着他的身影,但是他不知道墨镜后的那双眼睛其实是以怎样的目光看着他。 那天晚上贺兰霸陪凯墨陇去了英尼斯菲尔德酒店,虽然不清楚凯墨陇和英尼斯菲尔德酒店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看起来这家全球连锁五星级酒店甘愿冒窝藏的风险也不惜保护他。贺兰霸目视凯墨陇跟随侍者的引领步入奢华的电梯,老实说侍者的打扮都比狼狈地淋了一身雨的凯墨陇更光鲜亮丽。贺兰霸见自己一进电梯鞋底就在郁金香图案的电梯地板上留下一行鞋印,颇有点不好意思,但凯墨陇就淡定多了,他那双猎装靴底下的泥不比他少。 插卡进房前凯墨陇只是回头给了侍者一个“thanks”的微笑,年轻的侍者始终热情而恭敬,虽然在客人面前表演出恰如其分的热情对这些侍应生而言早是家常便饭,但贺兰霸还是能感觉出凯墨陇那个笑对这名侍者来说俨然是比一百美元的小费还令人高兴的回馈。尽管表现得十分矜持,但侍应生眼中“能为您效劳荣幸之至”这话简直呼之欲出。他自然不信侍应生真的清楚凯墨陇的身份,但是显然在忠实地执行经理的嘱咐之外,这位小哥也十分地有眼力,坚信眼前这位既非明星大碗亦非豪门富贾的混血男子和他的宅男跟班配得上皇家级别的待遇。 贺兰霸这人吊丝惯了,冷不丁住进总统套房各种不习惯,站在玄关脚下就不争气地灌了铅。当然凯墨陇并非主动要求入住总统套房,着实是因为赶上庚林的旅游季,没别的套间,只剩下总统套房还空着了。 宅男编剧抱着采风和学习的心思打量着玄关,这红木雕花柜难道是鞋柜,柜子上这只黄金狮子头像倒是挺符合凯墨陇的身份的,镜子边框还包金这也太俗了吧,柜子旁两把西式宫廷椅难道是坐下来换鞋用的?他走过去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拍了拍椅子扶手,心说你俩真特么寂寞啊…… 水晶灯柔和的光被挡住,贺兰霸抬头,走过来挡住灯光的是凯墨陇,贺兰霸盯着居高临下逆着光的混血美男,心里一个激灵,心说这王霸之气全开的样子真特么王储啊:“呃,怎么?” 凯墨陇举起手里的拖鞋:“没有你喜欢的那种。” 贺兰霸忙狗腿地去接拖鞋:“啊,没关系我的脚不挑……”他抓着拖鞋另一端,愣住了——凯墨陇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宅男编剧抬眼瞅去,凯墨陇笑着蹲下来,将拖鞋放在他脚边,一手握着他的脚踝,一手脱去他的皮鞋。 虽然托着他的脚,但那双手的动作如此温柔优雅,像流动的雕塑,让手腕上的劳力士腕表也黯然失色的艺术品。贺兰霸没法拒绝,假设英国女王美国总统蹲下来给你脱鞋,谁还能有力气说个“不”字? 凯墨陇为他换好拖鞋依然没有站起来,贺兰霸想起曾经被这人遏住脚踝的滋味,吸取教训没敢贸然动弹,刚想开玩笑地说“爱妃平身吧”,背上忽然一个激灵。 卧槽!贺兰霸头皮都快炸了——凯墨陇的手顺着他的裤管滑了进去!那感觉像有两条滑溜溜的蛇钻进裤管,他大惊失色地低头去看凯墨陇,凯墨陇正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温情脉脉,那捉摸不透的黑色好像在水里晕开的墨,不断扩大着领域,看似平静,实则不然。 “凯……”贺兰霸张口说了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了,凯墨陇双膝都跪了下来,两只手沿着他的小腿一路滑到了他的膝窝。贺兰霸全身汗毛直竖,一瞬不瞬地盯着凯墨陇的眼睛,感受着这双眼睛的主人竭尽全力地在他腿上抚摸着,轻挠着,又意犹未尽地往上攀爬着。 “喂,裤脚有泥点呢……” 贺兰霸想起凯墨陇的洁癖,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裤管上肯定到处都是泥点,夏慧星以前就曾吐槽他“身为男神竟然掌握不了雨天走路不沾泥的技术简直差评”,但根本没用,每当凯墨陇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就可以完全变身成和自己语言无法沟通的物种,这次是狮子还是海豚?贺兰霸认命地想,那还是海豚吧,我比较喜欢海豚…… 海豚王子已经抚摸到了大腿,眼神越加汹涌热烈,贺兰霸只觉得玄关的光都因为凯墨陇销魂的一摸再摸忽明忽暗起来,凯墨陇靠得更近了,贺兰霸实在难以不注意到海豚王子身下某个比较……灵敏的器官,心里吐槽着你摸我的大腿我还没石更你先升什么旗?! 他是可以拿拖鞋扔他的,也是可以站起来一走了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特别能够理解凯墨陇的心情,哪怕是他这些看起来毫无节操的动作和毫无理由的兴奋。 这是一只受伤的海豚,大概是想求一下安慰,海豚这种生物又没节操的,高兴的时候就想把那玩意儿塞进来,伤心求安慰的时候也还是“我想塞,我想塞”。 得了,宅男编剧放弃地想,想塞就塞吧。 两个钟头后。 宅男编剧扶着腰站在比他的书房大足三倍的主卧浴室里,在三百六十度浏览完按摩浴缸淋浴间桑拿房一干设施后,最后还是老实选择了淋浴间,虽然……合上淋浴间的门时他看了一眼圆形的白色按摩浴缸,按摩池伴着开阔的落地窗,一眼就能望到内海的夜景。 那是属于凯墨陇的风景。他有时在剧本里也会写明星特工凯撒躺在按摩浴缸里,浪一样的水花冲刷过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然后他就靠在椅背上,两手叉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想,楼上那人的世界其实离我挺远的吧。而如今又是被控谋杀又是引渡回国的,时至今日又来到总统套房,凯墨陇那金光闪闪刀光血影的背景才从飘渺模糊一点点清晰实在起来。 如果我那小金杯没刮到你的大宝马,我们那遥远的人生是不会有交集的吧,贺兰霸冲着水心想,这都不是大马路上捡24克拉钻石,而是大马路上捡到海洋之心啊。 但是身体离得也太近了点,都特么有负二十公分了吧?既然是混血你也稍微折中一下啊,全身都是混血就那玩意儿是原装进口这特么也太坑爹了吧。 贺兰霸出来时凯墨陇还趴在床上睡着,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暖男先生餮足温顺的睡脸,这个时候应该一巴掌呼在凯墨陇先生的裸背上: “你特么不是洁癖吗?有种起来去洗啊!” 然后凯墨陇就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仰躺在床上撒娇般看着他:“你帮我洗吧。” 贺兰霸被这个脑补雷得不轻。kgsize大床上重重叠叠靠着三大排枕头,贺兰霸选了最大最软的一只,不怎么温柔地塞到凯墨陇脑袋下,用遥控器关了主卧的灯,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凯墨陇已经不在了,床头柜上留下一张留言,贺兰霸打着哈欠摸了眼镜戴上,便签上写着——有事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不要乱跑。ps,i love you。 贺兰霸摇摇头,心说来酒店这十多个小时你特么就跟我说了一句“没有你喜欢的那种”,好歹说句早安啊,而且不要乱跑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你真当我大天朝的警察是吃素的? 宅男编剧抓着鸟窝头,趿着柔软的拖鞋走进洗手间,随手将便签纸扔掉了。 今天下午还有刘美丽的课,贺兰霸看时间还早,打算先回丹美大厦换件衣服拿上剧本再去学校,哪晓得刚下巴士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贺兰霸一回头就傻眼了,身后站着的竟然是昨天坐在他对面那位便衣警察,姓什么来着,好像姓叶?这是什么节奏?难道我被怀疑了? 叶警察笑道:“怎么了这副惊吓的表情?” “没,就是突然又看到你蛮意外的。”贺兰霸佯装镇定地道,他摸不准对方的来意,刚想说“又来找我协助”,发现不对,这不等于直接告诉警察我知道你们没抓到人吗,及时改口,“你们抓到人了吗?” 叶警察摇头:“没呢,那家伙大手笔得很。”说着便将昨天十字路口的宝马x5秀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贺兰霸是当真不知情,所以也听得瞠目结舌,他这个表情估计是打消了叶警察的疑虑,对方开门见山道:“考虑到那家伙确实很危险,上头派我来看着你一点,怕你被报复。” 贺兰霸好半晌无言以对:“……有这个必要吗?”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反正我们也安排了人手监视这栋公寓,”叶警察慷慨大方地说,“只是顺便照应一下你,不过说实在的,你最近最好少一个人行动,尤其是晚上……说起来,你昨天晚上没回公寓吧?”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8节 “哦,我去朋友家了。”贺兰霸随口编了句谎话,没说具体去干嘛,免得节外生枝,反正这会儿警察也没怀疑他。 警察是没怀疑,但站在电梯里宅男编剧的心情简直糟透了,警方说派了人手在这里蹲点,虽然并不是主要看防他,但这样一来他跟凯墨陇就没法接触了。没想到真被凯墨陇说对了,他当真不该乱跑。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不跑这么一趟,警方见他长期不归说不定反而会怀疑到他头上,那顺藤摸瓜地抓到凯墨陇也是迟早的事了,抓凯墨陇不容易,抓他一介草民还不简单吗? 贺兰霸麻木地揣了课本跨着邮差包下了楼,课还是要去上的,就这么待在家里他更得憋死。在地铁上一手拉着拉环,一手看着手机犹豫良久,他最终还是没敢用手机联系凯墨陇,因为始终不能排除警方监听监视手机的可能性,就像叶警察说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贺兰霸花了一堂课的时间冥思苦想,伴随着身边《植物大战僵尸》慢条斯理的bg声,总算有了战果。邓小胖正玩在兴头上,手机忽然被一把抽走。 “我靠!!”胖兄整个人激动大发了,不过撞上贺兰霸闪着高光的镜片很快就认了怂,“哎呀大师怎么是你啊,有话尽管吩咐嘛……” 贺兰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贺兰霸给凯墨陇留了信,托邓小胖送到了英尼斯菲尔德酒店,由前台转交。在凯墨陇想到不被引渡回国的办法前,也只能这样了。 下课后他就回了公寓,果不其然老远就看见在路边一辆雪佛兰上朝他挥手低调地打招呼的吴队和叶警察,明明不是来监视他的,却搞得他压力比谁都大,在洗手间里随便一刮头,头发就掉一大把。 这之后他在家里宅了两天,不时到楼下买包泡面顺便到处晃晃,期间黑色雪佛兰不是停在楼下就是停在街对面,始终尽忠职守地守株待兔着。 第三天总算又轮到严赋格的课了,贺兰霸心情沉重地走进教室,有学妹举着一封信喊他:“师兄!有你的信!” 贺兰霸眼睛一亮。 纯白的信封,上面只有庚林电影学院编剧系和他的大名,编剧系的学生信箱是每个班一只,这连班级都没写也能传到他手上真是。贺兰霸赶紧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个gail的电子邮箱号,邮箱账户用的是caesar这个英文名。 贺兰霸一下课就直奔网吧,登陆gail,给这个邮箱号发了一封信过去,等了大概五六分钟,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caesar:你在网吧? 贺兰霸:是啊。 caesar:你用家里的电脑给我发邮件也没关系,不会被追踪到的。 贺兰霸:行。你呢,想到什么办法没有,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吧。 caesar:我不会一直躲着的。 贺兰霸:这段时间我也不好和你碰面,你自己做什么都小心点,吴队他们今天还在楼下蹲点呢,我随时给你汇报一下他们的动向。 他在聊天框打完这段话,凯墨陇那边老半天没有反应,隔了两分钟才发来一句——我昨天挺后悔的。 贺兰霸冷不丁瞧见这句话,有点小尴尬,抓了抓鸟窝头不晓得要回什么。 caesar:有那么长的时间没能好好说话。 凯墨陇的留言一直无声地跳出来: caesar:以后还有机会的。 caesar:不要和别人谈恋爱。 caesar:他们都不会有我好。 caesar:各方面。 贺兰霸看得忍俊不禁,眼前一会儿是昂首挺胸地展示着傲人身姿和霸气鬃毛的非洲雄狮,一会儿是在玻璃池中游弋的小海豚可怜巴拉的小眼神。狮子说我长得又帅尺寸又好技术又赞,我有萌系的宝马x5我还有霸气的法拉利458,我一挥爪就是三亿,海豚说我有小酒窝,我能十分钟重启,我还会给你做牛排,please please eat !他笑着敲了个“好”上去,附赠了一个笑脸。 就这样gail通信持续了一周的时间,楼下的雪佛兰也风雨无阻地蹲守了一周的时间,贺兰霸的作息和凯墨陇时常是错开的,于是基本是每天起床后打开电脑,发现里面已经是一串留言,他逐条回复完,然后去厨房泡了碗面吸溜着进屋,一看你妹又是一串留言。 最重要是凯墨陇的留言都异常的没有营养,比如—— caesar:我刚翻铁门把裤子划破了。 caesar:我在游泳。 caesar:天台上风好大。 贺兰霸只好耐着性子边吃面条边逐条回: ——那没什么,我梳头一次就梳掉48根头发。 ——我在撸剧本。 ——乖,别想不开。 他的生活还是两点一线,在严赋格的课上撸庞丽的微剧本,深夜时就听着交响曲编排明星特工凯撒的故事,只是每天醒来的时候总感觉特别空虚,坐在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电脑前check邮箱留言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寂寞如雪的黑客。很多时候凯墨陇只是自说自话,给他汇报今天干了什么,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看了什么,他就这么每天看着凯墨陇给他报平安的信息,一边漱口一边在阳台上打望楼下警方的车辆,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之前也有问过叶民警,凯墨陇到底犯了什么事,因为要保密对方也不便透露太多,只暗示从美方出示的证据看,案中至少牵涉三条人命。贺兰霸实在不相信暖男如凯墨陇手下真能挂三条人命。叶警察越是一脸惊悚,他越是心里打呵呵,总之老子不信啦,不信不信啦。 “……别的都很赞,但是总觉得情感的爆发还不是很足,我想在中途加一段稍微激情一点的戏,然后就是希望能有一个他们多年后再相见的结尾,你看怎么样?……呃,师兄?师兄?” 庞丽的声音唤回贺兰霸的注意力,他们此刻正在学生餐厅,每周微电影的剧组都会碰一次头,讨论剧本,贺兰霸“哦”了一声:“你刚说激情戏?确定尺度不会太大?” 主演袁夏和于峥嵘也不约而同露出“千万不要”的表情。 “哎呀我们拍这个题材本来尺度就很大了,不好好利用怎么行?”庞丽笑着一摆手,“而且这是网络剧,审核不会这么严格,咱们只要不出现限制镜头就ok啦!”说着转向贺兰霸,笑眯眯地双手合十道,“师兄拜托了,要唯美系的哦!” 贺兰霸揉着额角苦不堪言,心说老子哪里会唯美系的?凯墨陇他能唯美起来吗?宅男编剧坐在巴士上闭着眼自我催眠着,唯美,唯美,唯美…… 光是想象凯墨陇那张脸,还是挺唯美的。有时候凯墨陇趴下来离他很近的时候,高度近视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他甚至可以数清凯墨陇的睫毛,其实也是因为睫毛被汗水濡湿了的缘故,只是常规视力的人通常发现不了。扣下来的睫毛在眼睛上方影影绰绰,特别诱惑,再加上薄薄的汗珠挂在低垂的双眼皮上,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但其实这些都是点缀。不知道做1的一方是不是也会产生生理泪水,因为他总觉得凯墨陇的眼睛里覆着一层水光,随着他的动作细细地荡漾着,似乎动作再大一点,那些水就会像从树叶边缘震落的水珠,猝然落到他脸上。 可是,要是把视线稍微往下挪一挪,那就一点都不唯美了,虽然隔着一千五百度的雾气,但是那一点也不妨碍凯墨陇浑身爆棚的色气以声音,光影,气味各种方式冲击着他的五感。 贺兰霸摇摇头,没办法,凯墨陇不会唯美的做爱方式,哪怕在前戏后戏里他表现得都像一只讨人爱的海豚,但是正戏中他始终是一头狮子。从凯墨陇这里入手是万万要不得的,他总不能在床上大喊“卧槽你特么给我唯美一点”。 也许应该去补一些唯美范儿的同志电影,正想着,车载移动电视里就传来熟悉的音乐声。贺兰霸同车里其它人一起抬头看去——那是《夜盲症》的广告宣传片。首映日期是本月5号,也就是今天。 贺兰霸到院线时最近的一场《夜盲症》只剩下最前排的位置了,观众有大半都是女生,看见放宣传片的屏幕上出现安嘉冕的脸也能叽叽喳喳兴奋好一阵。他极少来电影院看片,最近的一次还是为了满足凯墨陇,但今天不一样,这是他自己的片子,怎么也要来支持一下。本来也不慌这一两天的,影片至少要两个月后才下档,但是他迫不及待想看自己笔下的故事变成胶片时的样子,受不了等别人来告诉他,所以哪怕是第一排正对大银幕的位置也当即就买下了。 故事的大纲和主线是晏菲的,但是具体的剧情和场景几乎都是他的,当电影厅里暗下来,银幕上出现黎明时分飘雪的森林,整个电影厅里回荡着一下下铲雪的声音,凶手掩埋尸体的这一幕作为开场一下就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吃爆米花聊手机的声音都不见了,只有鬼魅般的铲雪声,林中的阴冷好似能吹到银幕之外。贺兰霸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剧本中,坐在小小的书房里,那是所有精彩的故事诞生的地方。 他在书房里看见受害人一次次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惊骇慌乱不知所措,连环杀手一次次得手;他看见仰慕安嘉冕的心理学系少年精心伪装出一个犯罪现场供安教授做侧写,希望能让对方从悔恨中找回自信重操旧业;他也看见安嘉冕如何面不改色地进行现场推理,每一处都故意说错,残忍地装作没有发现少年身上散发的难过和失望; 而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看见失明的安嘉冕跌跌撞撞地闯进漆黑一片的图书馆,循着血腥味找到已经失血昏迷的学生,那个时候他的书房里仿佛也只剩下幽深恐怖的黑暗和浓重的血腥气,他能看见凶手的影子朝安嘉冕抱着学生的背影一步步靠近,而就在这时,原本俯身在地上的安嘉冕的背挺直了,他朝着四面八方的黑暗大声而冷静地道出了连环杀手的年龄,身高,体重,职业,甚至包括单身,病史,喜欢的颜色和驾驶的车型…… 第一次,黑暗中的杀手悄无声息地退却了,贺兰霸听见身边不断传来唏嘘赞叹声,终于走出多年前的阴影,做出这次振奋人心的侧写的安嘉冕,让无数人激动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这个,这就是我想要的,贺兰霸看向身边全神贯注于剧情的观众,他曾梦想做最伟大的编剧,想要观众们流泪时他们就会泪流满面,想要他们赞叹时他们就会唏嘘不已,想要他们鼓掌时他们就会起立鼓掌。 电影还远没有结束,但是贺兰霸胸口已经充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握紧了手中的票根,这样的梦想太美好了,如果凯萨还活着,除了说我爱你,他还想对他说谢谢——谢谢你在那时烧掉我的保送通知单,谢谢你让懦弱的我还能在最后守住这份梦想。 影片的最后,经过两人多轮的较量,连环杀手终于被绳之以法,安嘉冕找回了自我。最后一幕里,安教授跟随着心理催眠师声音的指引,走过漫长昏暗的走廊,他站在走廊尽头的大门前,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但是那扇门后好似有温柔的风声在呼唤,于是他松开捏紧的拳头,一鼓作气推开了大门——阳光在那一刻将他笼罩。 “你看见了什么?”催眠师轻声问。 “我看见天空,太阳,还有小鸟。” 安嘉冕缓缓睁开眼,眼前的黑暗开始模糊,影影绰绰的金色照射进来,那是催眠师拉开了百叶窗。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生理性的失明,只是“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再也看不见这世上任何美好的东西。 贺兰霸在写这一幕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为了与《夜盲症》这个名字呼应。可如今当电影厅沉浸在一片安静里,他竟滑稽地被自己的剧本感动了。突如其来的黑暗、痛苦、挣扎,和黑暗过后温暖耀眼的光,意外地戳中了心坎。 片尾曲是一首老歌,安德鲁韦伯的音乐剧《whistle down the d》那首脍炙人口的同名歌曲。在钢琴如风的倾诉声中,安嘉冕对着穿衣镜穿上西装,系好领带,带上书本转身离开了房间,镜头拉向窗外高远的蓝天。 银幕上已经在拉演员表,贺兰霸依然和许多观众一样注视着缓缓升起的一行行名字,虽然那里面没有他,但他想自己应该会永远记住今天,在那间小小的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在这一天美梦成了真。 凯萨,你在吗?真想和你一起看这部电影啊。我想成为编剧,但从来也只是想想,因为你想让我成为编剧,我才最终成为了编剧。无论多艰难,我会在编剧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 留下来听歌的观众不少,一部分大概是以为字幕最后还会留个悬念啥的,贺兰霸却在这时看见有几个人逆着人流走进来,并不是打扫人员,这时电影才刚结束,观众大半还没离开,连灯都还没全亮。 贺兰霸坐在第一排,一眼就认出走进来的三名男子中其中两人的脸,竟然是吴队长和叶警察! 叶警察正逐排扫视观众,很快也发现了他,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不过没一会儿贺兰霸的手机就震动了,他点开来见那是叶民警发来的信息——他在这里。 贺兰霸盯着信息,大脑断电了一秒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接着第二条信息发来——你看看四周,如果发现他通知我。 贺兰霸来不及细想凯墨陇为什么会在这里,立马转过身去,紧张地扫视电影厅,这个厅有些大,此时观众正陆陆续续在退场,乍一看去密密麻麻都是人,但电影厅也只有一个出口,如果凯墨陇真在这里,肯定会被警察截住,根本不可能脱身。他只能真心希望是警方的情报错误了。 妈蛋,一定要是你们搞错了! 一定要…… 镜片后的眼睛定住了,贺兰霸张大嘴,大脑一片空白。 电影大厅倒数第二排的角落,穿着一件黑色竖领夹克的凯墨陇静静地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地远远望着他。 这时电影厅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吴队长不费力就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凯墨陇,朝手下招了招手,沿着阶梯往上走。 贺兰霸怔怔地目视凯墨陇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没有理会警方的说明,只是颔首沉默地起身,在余下观众好奇的注视下跟随警方的人步出座位。 “我们可能需要铐住你。”吴队长堵在过道,铁面无私地说。 这对任何人来说无疑都是十分难堪的一幕,还没离开的观众这会儿好像也都不慌着离开了,纷纷回头一面观望一面窃窃私语着,看见浑身散发着冷气场的混血美男冷冷地、极其缓慢地拿出揣在夹克衣兜里的手。叶民警掏出手铐上前,他拷人时一般都会拿住对方手腕,但这次好像无论如何做不到,凯墨陇缓缓抬起手腕时那份倨傲和郑重镇住了他,于是手铐只是悬在对方手腕上方谨慎地落下去,银晃晃的手铐“咔”地落锁的瞬间,都觉得自己就差说“得罪了”。吴队长使了个眼色,叶警察会意地脱下外套搭在凯墨陇手腕上,贺兰霸看见凯墨陇全程没有任何领情的表情,神色冰冷,让人难于直视。 贺兰霸杵在第一排,看着凯墨陇一步步走下来,他的目光一直与他交接,眼神介乎冰凉与复杂之间,然后在出口拐角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扭头转身离去。贺兰霸被那个侧转肩膀的动作触动,蓦然出声:“等一下。” 吴队长和叶警察回过头来,贺兰霸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只低调地转过侧脸的凯墨陇,黑色夹克的竖领遮住他轻轻绷紧的下颚线,贺兰霸对两名警察道:“把我也带走吧,我和他是同谋。” 凯墨陇扭头震惊地看向他。 贺兰霸头一次看见凯墨陇这样不淡定的神情,心里竟然很痛快,他看向同样惊诧不已的吴队长和叶民警,用嘲笑般的语气道:“还不明白吗?所以才会一起来看电影,那个时候你们约他见面也是我通知他不要来的。”说着朝警方举起两只手腕,口吻变得冷酷而不容置疑,“把我带走吧,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篇幅原因没有展开去写《夜盲症》,希望你们依旧能喜欢这个简短的剧中剧。其实当时在影帝里写的时候只是随手乱编了个名字,所以要把它圆成一部剧真是好难啊。 今天晚上的拘留所特别热闹,警方端了一个聚众赌博的窝点,贺兰霸看着排在前面一队正唧唧歪歪地上交手机等物品的赌徒,其中一人和拘留所人员纠缠了许久,贺兰霸听见保管人员一个劲重复着“说了手表不能带进去”“又不是不还给你”,探头一看,地中海的大叔这才慢条斯理依依不舍地脱下手表,保管员清点好物品填好收据单,又将一干物品包括手表一股脑地丢进袋子里,地中海大叔正低头签收据单,想必是被手表扔进去时哐的一声吓到了,连忙抬头紧张地叮嘱保管员:“那块表小心可别弄坏了啊!” 保管员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没有理睬。贺兰霸就这么目视地中海大叔被拘留所人员带走,一路还在不放心地回望。 两名保管员等人走远了才特别无语地摇摇头:“不就浪琴吗,要是江诗丹顿我就给你拿只保险箱供起来……” 凯墨陇在这时走上前,手机,打火机,车钥匙一样样叮呤当啷落在台子上。当手表从混血美男手腕上“咔哒”松脱自由落体至台面时,物品保管台前委实安静极了。 登喜路打火机对见过太多世面的拘留所人员来说已经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那把万古不变的红色车钥匙以及钥匙中央的黄底黑色奔马图案依然让人没法视而不见。当然还有那块江诗丹顿…… 其中一名保管员醒过神,抬头飞快地看了神情冷漠的混血美男一眼,立刻掉头拿来一只结实的纸袋和一盒印泥。凯墨陇低头扫了一眼那盒已经被无数手指按得凹进去一块的红色印泥,冷淡地说:“不用了。” 不用了的意思是不用在纸袋封口处拓指印也不打算签名了。贵重物品一般都会当着被拘留人的面封存并由对方在封口处加盖指印和签名以确保安全。 贺兰霸扶着额头,你个死洁癖的败家子。 凯墨陇低头在收据上签下大名,侧头朝他笑了笑。 贺兰霸估计等他们进去后这两名八卦的保管员八成会展开“我靠好险还好没真让我拿保险箱供起来啊”,“我就说浪琴算什么,瞧瞧人家,脱江诗丹顿都不带眨眼的”的对话。但谁规定江诗丹顿就一定比浪琴贵重了?贵重不是这个意思好吗?也许地中海大叔那句“那块表小心别弄坏了啊”,意思并不是“那块表小心别弄坏了啊,好几千块呢”,也许真实的意思是“那块表小心别弄坏了啊,那对我来说很重要”呢?你又怎么知道呢? 可能是这段时间天干物燥,犯事儿的人有点多,每间拘留室都关着好些人。贺兰霸进门前环顾了一下,这一间拘留室里已经有五个哥们了,其中两人牛高马大手臂上有相仿的纹身,看上去不太好惹,另外一个一直怂在角落一张床铺上,剩下两个年轻人穿者打扮像普通的上班族,估计危险系数也不高。 他和凯墨陇一进来,待看守人员离开后,其中一个纹身男就站了起来,上下打量难得一见的混血美男:“叫什么名字?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贺兰霸回头见凯墨陇靠在铁栏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这间破拘留室。宅男编剧暗自也有些棘手,他这辈子也就办身份证时去过警局,拘留所看守所这绝壁是头一回来采风,但是这个时候又绝不可以露出新人的怯来,依照他当编剧的常识,起码还知道在这种地方,长得太惹眼的男人都会比较悲剧,于是他上前一步挡在秀色可餐的凯先生面前,低声对纹身男道:“我们不想惹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好吗。”他倒不是对凯墨陇的武力值没信心,只是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太特立独行了有害无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凯墨陇再厉害,也是以一敌多,不值当。 纹身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两个人像是听见笑话一般相视而笑,纹身男带着饶有兴致的表情靠过来:“不想惹事就照规矩来啊。” “什么规矩。”贺兰霸蹙眉问。 “你心里明明很明白嘛。”纹身男带着颇让人恶心的笑朝他抬起手来。 贺兰霸脖子下意识向后一拗,对方抬手冲着他的眼镜来,却骤然落了空。 贺兰霸睨着突然与自己拉开距离的纹身男,愣了一下低下头,凯墨陇的右手从后面环上来,正抱在他胸口,将他和纹身男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扯开了。 贺兰霸脑门有点掉汗,这姿势也太暧昧了…… 纹身男像是也看出端倪,吹了声口哨:“基佬?” 贺兰霸听见身后凯墨陇低沉的声音:“你说什么。” “你们这难道不就是一对基佬吗?”纹身男和同伴放肆大笑起来,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似的。 贺兰霸被那夸张的笑声吵得头大,凯墨陇在这时放开了环在他胸前的右手:“说得太对了。” 贺兰霸有点听不懂,想喊住凯墨陇叫他“别惹事”,但凯墨陇说那五个字时声音里分明带着愉悦的笑意。 他看着凯墨陇的背影错身走到他前方,古龙水的淡香透过黑色的夹克从肩膀上飘过来,在这间味道不太好闻的拘留室里真是一股清流。凯墨陇的手还揣在短款皮夹克的衣兜里,衣领依然竖起来遮住脖子,看上去只是一个“有点冷”的姿势,全然不是要干架的样子,可偏偏…… 人摔出去、笑声戛然而止都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在这眨眼的功夫凯墨陇已经收回他做凶器的长腿,这一脚无疑踹得非常舒服,他连手都没从兜里拿出来,依然优雅倨傲的分腿而立,居高临下。 另一个纹身男被冷不丁摔滑到面前的同伴吓了一跳,立马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被踹翻在地的纹身男更是难以置信地翻身而起,大骂一声攥实拳头朝凯墨陇冲过来。 贺兰霸头一次在戴着眼镜的情况下近距离观摩凯墨陇揍人的全过程,但说穿了这全过程用一句话也足以概括了——“风太大,我看不清……” 没一会儿功夫纹身男已经狼狈地扑在地上,一颗被打断掉的牙从嘴里吐出来,还裹着血丝。拘留室里的混乱终于偃旗息鼓,只剩下纹身男吃痛的喘息声。凯墨陇走上前,中途脚下一顿,挪开脚,鞋底下方是那颗可怜的断牙。贺兰霸见凯墨陇懒洋洋地用脚尖拨开那颗断牙,这个优雅挑剔又带着冷暴力色彩的动作让还坐在床边的另一个纹身男连忙识时务地高举双手。凯墨陇并没有对趴在地上的纹身男怎样,只是绕着对方缓慢地踱了一圈,贺兰霸在一旁看得一眨不眨,只觉得这个时候的凯墨陇就是一只狮子,从步伐到气质毫无二致。 趴在地上的男人总算缓过气来,悄无声息又握紧了拳头,手臂上的肌肉刚刚呈现出一丝蓄势的状态,凯墨陇已经一脚踏在他后腰。 贺兰霸心知凯墨陇等的就是这一刻,这种不安分的小细节不可能逃过凯墨陇的眼睛。他不禁咽了口唾沫,心说这真特么不是人,这活脱脱就是一头狮子啊!雄狮在夜晚是最易被激怒的,所以晚上千万不能惹凯墨陇。 也不知道凯墨陇是在对方后背哪个位置碾了一下,纹身男痛得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嘿!!兄弟兄弟!有话好说……”说着投降一般两手抱在脑后,这一下是彻底服软了。 凯墨陇这才蹲下来,右腿膝盖压在纹身男腰上,单手将对方抱在脑后的手腕捏在一起向后提起来,不紧不慢地道:“我还需要说什么?” “不不,不需要!是我嘴贱,不该说你们是基佬……” “为什么不该?”凯墨陇俯下身,在男人耳边低声笑道,“我就是基佬。” 贺兰霸傻眼,纹身男也哑了,扭头看着混血美男逆着灯光那张魔性又英俊的脸,那笑意伴着古龙水的味道淡淡地挥发开,优雅得让人胆寒。 凯墨陇直起身:“你知道我是基佬,也知道我喜欢他,还想对他动手,这是向我挑战的意思吗?” “不是!”男人连连摇头,“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基佬都是娘炮?”凯墨陇手往后一扳,贺兰霸听见筋骨错位发出的脆响,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纹身男吃痛地呻吟着,凯墨陇冷声道,“你刚刚碰到他了吗?” “没有!发誓没有!” 一屋子拘留犯保持僵硬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口水都不敢吞。 “那你闻到了吗?”凯墨陇问。 贺兰霸眼镜都滑了下来,啥? 纹身男也被问茫然了,只能不顾一切地摇头:“我什么都没闻到,什么都没看清!” 凯墨陇看了他片刻,终于松开手站起来,他这一起身一屋子人又是一阵紧张,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张穿着黑色短夹克的背影上,等着一句最后的交代什么的,但是什么也没有,凯墨陇先生只是径直走到洗手池的位置,拧开水龙头开始剥葱似地洗起手来。 贺兰霸杵在铁门前目视凯墨陇边洗手边抬头冷冷地瞥了一眼监控镜头,然后哗啦啦哗啦啦可劲地扯了一大卷纸擦干净手,简直大开眼界,这特么哪里是贵公子,这绝壁是黑手党教父的儿子啊! 狮子似乎是在确认了自己的地位后就不打算关心其它食物链上的小伙伴了。一晚上凯墨陇也没有再多说一句什么,贺兰霸瞧了一眼兀自靠在门边的凯墨陇,心说这狮子虽然又重口又强悍,但其实还有一点孤僻。 夜深了贺兰霸也根本睡不着,其余五人都上床睡了,贺兰霸洗了把脸,戴好眼镜,回头见凯墨陇脱了鞋坐在床铺上,背靠着墙曲着一双长腿,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凝望着走廊不知道在想什么。拘留室的黑暗和走廊外的灯光双双凝注在那张英俊沉默的侧脸上,勾勒出的线条有一股让人着魔的深邃。贺兰霸恍然有一种凯墨陇似乎已经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待过许多年的错觉,每一个晚上他就这么坐在光影交接的地方,无欲无求,不喜不悲。 那个时候还没有成为明星特工的凯墨陇身上可能只有一件吃过不少枪子的单薄t恤,如练的月光洒在海面上,粼粼波光亲吻着t恤下年轻有力的肩膀,视觉效果虽不及眼前的dsquared修身短夹克这么酷炫,但那种只用粗韧的布料包裹着一件正在淬炼的未来最强兵器的感觉,原始得毫无保留,特别带感。当然,什么海洋味柑橘味薄荷味的古龙水就更别提了,那时还是一件试验兵器的凯墨陇身上也许就只有硝烟和汗水的味道,但也许……贺兰霸扶了扶眼镜,笑着想,也会有真真正正干干净净的海洋味。 他走过去在凯墨陇身边坐下,还没酝酿好要聊点什么,凯墨陇就向他伸出手:“票给我。” 贺兰霸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掏出裤兜里的电影票根递给凯墨陇,又问:“你怎么会去电影院的?”特么怎么就不能在酒店好好待着啊…… 凯墨陇揣好票根:“我知道你会去看的。” “你怎么知道?”贺兰霸不解。 凯墨陇侧头瞧他一眼:“我说过我暗恋你很久了。” “可就算你知道我会去看《夜盲症》,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哪个电影厅?”他记得那个时候很多厅都已经满了,凯墨陇哪怕一路跟踪他过来,也不能保证就能和他在一个厅里吧,况且那时凯墨陇的位置明明在最后一排,他记得很清楚他买票时最后一排已经没有空位了。 “可能因为……”凯墨陇冲他一笑,“我是凯撒。” 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字,贺兰霸猛地怔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他剧本中那个代号凯撒的明星特工。他盯着凯墨陇嘴边那两只小酒窝,这个笑终于恢复了一丢丢暖男气质,对啊,这是凯墨陇,怎么可能是那个瘦弱又阴郁的面瘫豆芽菜。他越是看着这样的凯墨陇,就越是无法相信……“他们说你杀了三个人,都是美国公民。” 凯墨陇唇边的酒窝淡去,点点头:“嗯,我知道。” “有把握吗?”贺兰霸问。 凯墨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稍微坐直了一些,转头道:“今晚你就陪我聊一个晚上吧,明天保证你睡个好觉。” 贺兰霸好笑地摇摇头:“聊什么?聊我们两个基佬?” 凯墨陇想了想:“聊你的剧本吧。”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19节 贺兰霸低头瞧了一眼凯墨陇赤着的脚,左脚脚背上有一道手指长的痕迹:“这伤口哪儿来的?” 凯墨陇垂眸打量脚背上的伤痕,口吻淡漠:“有个人一刀子捅在我脚上的,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就是了。”贺兰霸心中疑窦丛生,凯墨陇把左脚移到他脚边,怂恿他,“摸摸看。” 贺兰霸狐疑地伸手去摸,伤口愈合得很完美,摸不出个啥名堂,他推推眼镜凑近了去看,又仔细用手指感受了一番,除了有些凉的温度和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实在不知道凯墨陇让他摸个啥。 “往上面摸。”凯墨陇道。 贺兰霸兀自点点头,又撩起凯墨陇的裤脚,脚踝线条漂亮,小腿处皮肤光滑,他丈二和尚地上上下下摸了一把,除了腿毛偶尔扎手,没觉得有问题,抬头看去:“你让我摸什么?” 凯墨陇含着笑意把左脚挪回来,矜持地放下裤管将美腿遮了个严严实实:“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我当时摸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贺兰霸脑门青筋直冒:“……我(特么)能朝你扔拖鞋吗?” 凯墨陇贴近他,抬起一只手抓在上铺的床栏上,沉声暧昧:“不能。扔了你会后悔的。” 贺兰霸看着混血美男越来越近的脸,喂喂喂,这是在号子里,你这么一脸沉醉的样子找我索吻合适吗……卧槽,古龙水的味道从皮衣下钻出来太特么邪魅了啊……算了,老子还不信谁能顶得住了……特么小两个—— 拘留所的监视器上,两个人的脸埋进了重重阴影里。 一直到第二天贺兰霸才明白凯墨陇说的“保证你明天睡个好觉”和“扔了你会后悔的”是什么意思。 警方在第二天带他们两人分别去问话,但其实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就这样没有进展地一直熬到中午,他头栽在桌子上补着瞌睡,这时有人推门走进问讯室,敲了敲桌子,告诉他可以离开了。 他歪着一副眼镜浑浑噩噩地睨着对方:“什么?” “凯墨陇都告诉我们了,你已经没有嫌疑了。去拘留所拿了东西就可以回家了。” 贺兰霸想了许多办法,但凯墨陇说与他无关就真的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了,他被撇得干干净净,在警方眼里甚至成了受害人。离开警局前他询问了保释金额,被告知不能保释,提出探视的要求,也同样被拒绝了。 他只是个在庚影万年留级的宅男学生,面对冰冷的国家机器一点办法也没有,在拘留所彻夜未眠,如今无力感更是让人倍感疲惫,可离开警局办公室前他忽然又顿住了脚步。除了是个屌丝宅男,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编剧,他拥有普通人没有的大量知识储备。 负责案件的警察正翘着二郎腿咬着汉堡翻看厚厚的文件,桌面忽然被重重一拍,桌上的马克杯都被拍得跳了一下,警察同志愕然地张大嘴盯着半路又杀回来的眼镜宅男。 “引渡听证会的日期在什么时候?”贺兰霸双手按在桌边,气势汹汹地问。 警察同志拿下咬了一半的汉堡,眨眨眼:“……那要看上面怎么安排了,不过,听证会也不是你想来听就能来的听的。” “那不重要,你告诉我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就成。”贺兰霸道。 警察同志大概是摄于这股不明觉厉的狂拽总裁气魄,小吞了口唾沫:“按流程少说也得半个月后吧。” 贺兰霸点点头,知道大概的时间就好办了。凯墨陇这事从头到尾透着古怪,估计要不了半个月就会迫不及待召开听证会,迅速把人引渡回美国,当然还有更坏的情况,干脆连听证的环节都跳过,不过凯墨陇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应该会争取听证会的机会。 贺兰霸满意地直起身,警察同志犹犹豫豫地又把汉堡往嘴里塞,却见对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贺兰霸回过头,中指推了推眼镜,镜片上一片寒光:“警察同志留个手机号给我吧。” 两个小时后,贺兰霸站在锃亮的白色宝马x5前,明净的挡风玻璃上映着穿着黑色西装的他的身影,这是他第二次换上这身行头,第一次是去英尼斯菲尔德酒店,为了夏慧星,这一次的目的地依然是英尼斯菲尔德酒店,为了凯墨陇。 他拍了拍车头。我们去救你的主人。 雪亮的前车灯亮起,x5驶出车库汇入拥挤的车流。贺兰霸瞄了一眼中控台上那双黑色皮手套,不由想起邂逅凯墨陇的那一天,他特别执著地追在这辆宝马x5屁股后面,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一直追,如果那个时候凯墨陇没有停下来,今天的他们不知又会各自身在何方。 车厢里没有香水香氛的气味,只有冰冷的金属和昂贵的皮革的气息,感觉有些陌生,凯墨陇在时明明不是这样的,贺兰霸心想。凯墨陇驾车时喜欢降下车窗打开天窗,他干脆也如法炮制,车窗一气降到底,风呼呼地灌进来,贺兰霸动了动鼻子,没错,这就对了,这就是海豚王子的味道。 海豚王子或许是很能干,但是被没收了一切通讯设备,就好比圣赫勒拿岛上的拿破仑,再厉害也无力回天。凯墨陇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律师,但可惜他这个宅男压根没有那个人脉,他甚至连凯墨陇平时都接触一些什么人都不清楚,介于凯墨陇身份特殊,普通的律师行显然也不能去找,找了恐怕也不顶用,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在非常时期还能给凯墨陇大开方便之门的国际五星连锁酒店。 宝马x5抵达英尼斯菲尔德酒店时已经快下午六点,贺兰霸提出要见酒店高层时并没抱多大希望,他不是凯墨陇,没那么大的脸面,但好歹他曾经和凯墨陇来酒店住过一晚,以酒店经理的眼力不会不记得他。 然而前台并没有转达他的见面要求,只礼貌地表示经理不在,贺兰霸没说什么,看了看钟,对前台小姐微微一笑,而后走到沙发区坐下耐心地等待。 正值庚林的旅游旺季,贺兰霸看着酒店大厅来往的客流,觉得自己就像坐在洄游的鱼群中等着鱼儿上钩的灰熊。 落地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贺兰霸抬头看了看钟,又看向前台,很好,前台小姐已经握着电话频频往他的方向打望了,他拿出凯墨陇的淡定大气交叠起腿,抽了架子上一本《经济人》杂志翻开来,摆出了要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经济人》和他的专业并不对口,但他是编剧,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吸取到营养,比如手头这篇专题文章《华尔街日记》,就不可谓不精彩。夜色越来越深,贺兰霸等待的过程却丝毫不乏味,如同观看了一场金融寡头们的《伊里亚特》,花旗说“我要他当总统”,高盛说“这个法案不能通过”,摩根说“我们要战争”,在这些声音的背后,金色的1a1坦克隆隆地驶进阿富汗的沙漠和油田,星夜兼程的海豹突击队队员们从绳索上降落,奥巴马在镜头前那句“yes we ”一呼万应……但是当呛人的硝烟和闪光灯的炫影一一散去,这面巨大的幕布上只会留下熟悉而单调的卡司名单,它们是k,goldan sa stanley……轰轰烈烈的民主简直快成为一则笑话,就好像荷马史诗中轰轰烈烈的人类历史,也只不过是众神们吵闹不休的闹剧而已。 他忽然想到了在凯墨陇的黑金卡上见过的那面盾形徽章,相比华尔街三大投行简单有力的标志,这个徽章显得更加古老…… “对华尔街感兴趣?” 贺兰霸闻声从杂志中抬起头,一位白人老者杵着一只折叠手杖微笑着立在他面前,身边还跟着那位死也不肯露面的酒店经理先生。 “凯墨陇先生是您的朋友,我很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是请相信我,这件事你最好不要介入。”收起折叠手杖在沙发上坐下的老者如是说。 深夜的酒店大厅冷冷清清,贺兰霸审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这位白人大叔的中文说得十分地道,虽然满头银发,但实际年龄应该没有看起来那么大。“我是编剧,这种假大空的说辞对我没有说服力,”贺兰霸并不为所动,“请您拿出点更有力的说法来,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老者笑了笑,望向酒店大门外,车灯来回交织,他收回视线,笑眯眯地问:“你玩过国际象棋吗?” 贺兰霸不明所以:“在网上玩过。” 老者的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假设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是一盘国际象棋,你认为你和我在什么位置?” 贺兰霸撇嘴耸耸肩:“我不知道您在什么位置,但是那上面肯定没有我的位置。” 老者笑起来:“其实我也不在上面。那么像高盛,摩根,像全球五百强那样的存在呢,还有华尔街,你认为他们又在什么位置?” 贺兰霸蹙眉看向茶几,仿佛那里已经摆放了黑白格的棋盘,黑白色的棋子一一阵列在两岸,他抱臂思忖道:“高盛摩根可能是车马象,华尔街自然是王后。” 老者没有表态,又问:“那你觉得凯墨陇在什么位置?” 贺兰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这个问题来得过于惊悚。他已经猜到凯墨陇的身份非同一般,但还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只身一人和世界经济巨头们位于同一张棋盘上。他看向隐形的棋盘,视线在那一排城堡上移动,又移向了马和象,最终犹疑不定地落在王后身边的王身上。 “你想错了,”老者同样望着虚空中的那盘棋,淡淡地道,“他不在棋盘上。” 贺兰霸恍惚地眨了一下眼,下一秒却猛然睁大眼明白过来。他不在棋盘上,坐在这里的自己和老人也不在棋盘上,但这两个“不在棋盘上”的意义却全然是天壤之别! 老人“噼啪”甩开三截手杖,站起来:“我的话到此为止。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也可能觉得我在说天方夜谭,很多人至今仍相信世界是一片混沌,金融的世界也好,政治的世界也好,最初也许的确是,但是慢慢的人们开始划出格子,”细细的手杖在地板上轻轻划了划,“人们和这个野性难驯的世界对弈,一开始所有棋子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然后有些棋子壮大了,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他们开始高喊,‘不对不对,你不该这样走,你只能这样走’,”他的手杖在地板上用力地戳着点着,不似一名脚步蹒跚的老者,却像一位指点疆场的将军,“一局一局又一局,他们驯服了世界,也驯服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他们站得越来越高,他们成了车,马,象,有的甚至成了王后……”老人抬起头,酒店大堂挑高的穹顶上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灯光和穹顶在他深邃的蓝灰色瞳仁里如银河般缓缓旋转着,“终于有一天,他们中极少的一部分人站到了那个高得不能再高的位置,他们看清了整个棋盘,无数棋子。” 贺兰霸听着老人沧桑厚重的声音,那盘摆在他们面前的棋盘不见了,棋子们也消失了,它们变成了夜色中高耸入云的帝国大厦,灯海辉煌的洛克菲勒中心,变成华尔街的公牛雕塑,美联储高高飘扬的两面旗帜,法兰克福的欧洲中央银行,变成纽约东京伦敦无数的交易所……所有这一切矗立在浩如星海的棋盘上,有人拿起一颗棋子,飞掉对岸一座城堡,战火便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点燃,时而安静时而激烈,他们毁掉一个国家的经济,蹂躏一个国家的土地,不必对任何人负责,他们一直在看不见的地方,而这只是一场游戏,身在游戏最底层的人们就像数以亿计的像素点,只需要存在或被抹去。 “……他们一旦站到那个位置,就再也舍不得下来了。”老人的声音低下去,回头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你根本想象不到他们已经在那个位置上站了有多久。” 贺兰霸紧盯着茶几,玻璃上倒映着他回不过神的脸。这个故事离他太遥远,若让他选择,他更愿意听天方夜谭,至少天方夜谭里的神灵妖怪都有着确切的面貌和名字。 “老实说,我私人并不认识凯墨陇,”老人最后说,“但我知道他是谁,因为我也曾一度离这些棋子很近过。不过……人始终还是有更重要的东西。”说罢低头瞧瞧西裤下枯瘦的左腿,杵着手杖蹒跚离去。 贺兰霸坐在沙发上,他自然知道对方这番话的用意,无论他做什么,都无异于精卫填海蚂蚁撼树。 空荡的酒店大厅里回响着手杖叩在地板上单调的声音。 “请等一下。” 老人撑着手杖回过头,穿着西装的清俊年轻人从沙发上起身,笔直地看向他:“我知道您想对我说什么,我可能是无法改变什么,就算我说我想要扇动翅膀带起一场风暴,你也一定会告诉我我们所处的已经不是混沌,而是一个系统。” “所以呢,年轻人,”老人双手将手杖杵在身前,“你想说什么?” “混沌是无法预料的,但有规则就不一样了。如果这真的是一盘国际象棋,我就按国际象棋的玩法来玩它。”贺兰霸垂眸看着茶几上一只倒扣的高脚杯,若有所思道,“当车沉到最底线时,它就可以升格为马,升格成象,甚至变成王后。” “想要升格,你必须首先是棋盘上的棋子,你之前说过,我们都不在棋盘上。”老人摇头。 “那个时候的确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有这样一盘棋。”贺兰霸抬起眼来,“但现在不同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你也说过,你曾经离这些棋子很近过,您介不介意……再离他们近一次呢。” 老人杵着手杖,眯缝着眼没有说话。 法官拢着宽大的袍子走上主持的位置,空调坏掉了,不大的法庭里闷热的要命,原以为调查取证还得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哪晓得还不到十天这就要召开听证会了。他连着好几夜加班加点地翻看案情资料,看完只有一个感想,这案子很特殊,估计听证会多半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法庭下方不出所料只稀稀拉拉坐着四名旁听人,其中三名胸前挂着证件,那都是听证会上的老面孔了,完美地做到了守口如瓶漠不关心,另一位只是凑巧来旁听的法院人员。 这阵势真是想让人不觉得蹊跷都不行啊,法官先生无奈地想,又抬头看了看没有一丝风的空调口,甚至开始怀疑听证会挑在这么一间空调坏掉的房间召开也是刻意的安排了。 咔哒。左侧的双扉门拉开。法官席上三人不约而同坐直了背。 凯墨陇走进来的位置正对着旁听席,四名旁听人正睁大眼瞧着他。他刚刚在门外披上法院人员临时送来的西装,之前的那件太小号了。法官先生禁不住上下打量这名西装革履的混血美男,女记录员也从电脑前抬起头,神情恍惑中夹着惊艳。门开的刹那这位嫌疑人先生的西装还是敞着的,但在拐过旁听席时他已单手系上两粒纽扣,看上去只是顺便整理了一下袖口,却已不落痕迹地处理掉了西服的袖标,当他正面出现在法庭人员面前时,已然从头到脚无懈可击。 这案件的另一特别之处在于,尽管这是美方要求引渡递交的嫌疑人,但对方同时也要求这名嫌疑人得到至高的待遇。这所谓至高的待遇其实不过是提供了一套西服,但是几百元的西装穿在这样宽肩腿长的美男身上,依旧惊人的挺阔优雅。混血男子的身材让这身并非量身定制的廉价西装也找不到一处松垮的死角,毫无一丝松弛的褶皱,看上去就像将平整的黑夜穿在身上,透着一抹神秘危险的禁欲气息。 身着白衬衫黑西装的长腿美男表情漠然地在被告席后落座,他拒绝了法庭安排的律师,选择自辩。检方在做空乏的犯罪陈述时,凯墨陇只双手交握放在桌上,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各种主张,他浑身简单分明的黑白二色成了这间小小法庭里的一股异色。 因为两国没有引渡协议,凯墨陇并不在必须被引渡的对象中,所以检方一直强调被引渡人所犯罪行的严重和发指程度,并提交了三名受害人的照片,被炸得如同筛子的死者甫一出现在投影屏幕上,旁听席上四名旁听者也不由别过视线不忍卒视,法官看了一眼也转开了脸,唯独被告席后的凯墨陇没有特别的表情,依旧交叉着十指,只是拇指偶尔摩挲着食指处的薄茧。 三名死者均是美国公民,然而殒命之地却在离美国本土万里之遥的岛国,三名死者的身份是国际红十字会派往岛国的人道救援人员。检方同时提供了目击证人作证的视频。 法庭助理拉上百叶窗,暗下来的法庭里,凯墨陇和法官一道观看了视频,一男一女两名目击者证实亲眼看见他朝红十字会的车辆投掷手榴弹,并指认了他的照片。 起诉方的陈诉到此结束,法官转向凯墨陇,混血美男依旧保持着手指交叉的姿势,目光静静地落在两名素未谋面的对手脸上,看不出情绪。法官清了清喉咙:“被告方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凯墨陇这才缓缓松开十指,自被告席起身:“法官先生,如果我能证明起诉方的逮捕令和证据都是不合法的,是否可以要求中止引渡。” “理论上来说,听证会只会讨论是否应该引渡你这个问题,起诉方的证据是否合情合法我们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去参考。”法官道。 “那么如果我能证明这些证据是显而易见捏造的呢?我个人曾经支持并帮助过岛国的法贾尔政府,联邦政府大费周章捏造证据试图引渡我,我有理由怀疑是出于政治迫害的动机。” 两名检方代表完全没想到凯墨陇竟然会祭出政治迫害这么大动干戈的词。法庭一旦认定美方要求引渡是出于政治目的,便可断然拒绝引渡申请。法官和左右商量了一下,考虑到美国政府在对待凯墨陇一事上态度的确十分耐人寻味,三人得出一致意见,法官最后道:“被告可以从这个角度为自己辩护。” 凯墨陇满意地点点头。至此双方的较量才正式开始。 “介于检方对案情的陈诉有许多不明确之处,现在我有几个问题,希望检方回答,首先,两名目击者称看见我朝停靠在路边的车辆投掷手雷,请问投掷手雷时这三名死者是在车内还是车外?” 两名检方人彼此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作答,在法官提醒下,其中一人才回答:“在车外。” 凯墨陇嘴角的酒窝凹下去,带着微微讽刺的笑:“你有什么资格回答,你是证人吗?” 年轻的男检察官被问得一噎。 凯墨陇轻描淡写移开了目光:“不过我同意检察官的话,当然是在车外,如果人在车内,死者的尸体就不该是被炸得千疮百孔,而是被烧得血肉模糊了。第二个问题,其中一名目击者是当地武装人员,刚才在视频中,他确认我使用的手雷是美军k3a2手雷,我想知道他是如何确认的。” 检察官不假思索道:“刚才在视频里证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他看见手雷通体黑色呈圆柱型,中央有大面积黄色标识,这只可能是k3a2手雷。现场调查人员在死者尸体旁发现的手雷残骸也证明这就是k3a2手雷,说明证人没有撒谎。” “当然,k3a2手雷倒是十分好认。”凯墨陇转向法官,“我请求再看一次死者照片。” 法庭人员对那一溜照片无疑都十分反感,有一位旁听者干呕一声捂着嘴退场了。凯墨陇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些被放大的骇人照片:“这样的死状我想用千疮百孔这个词来形容不会有人有异议吧。很遗憾,负责我案件的美方调查人员显然并不十分清楚,k3a2手雷属于进攻型手雷,它的杀伤半径很小,在开阔地带……”他扫了一眼面色有些不佳的两名检察官,嗓音一沉,“不足三米。” 法官惊愕地又回头确认那几张炸得面目全非的受害者照片,也情不自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两名美方检察人员。 “我记得刚才检察官确认三名受害者当时都在车外,”凯墨陇看向神情明显动摇的法官,“那么即是说他们当时处在开阔地带。” 两名检察人员面容严峻地低着首,都没有说话。 凯墨陇继续道:“换句话说,如果我要仅用一颗k3a2手雷致这三人于死地,必须至少满足两个条件,一,三名受害者必须同时身在半径不超过三米的范围内,二,我在三十米开外处掷手雷的误差不能大于三米。” “这也并非不可能吧。”一直沉默的检察官终于出声。 “将一颗k3a2手雷刚好掷到三人中心,这的确并非不可能,”凯墨陇道,“但是要用这种手雷造成照片上的效果,却绝对不可能。” 法官越听越来劲了:“什么意思?” “我刚才解释过,k3a2是攻击型手雷,主要依靠冲击波造成杀伤,可是照片上死者身上的伤口明显不是冲击性的伤口。”凯墨陇眯缝着眼审视幻灯片上一幅幅狰狞的照片,他对这样的死状并不陌生。 岛国是炼狱,也是天然的训练场,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使没有教官手把手地教你,你也能学会基本的格斗技巧,学会使用各种冷热兵器,因为那就是这个战乱小国的官方语言,你总得掌握它。 但也有人是例外。一次掷手雷训练时安琪没能将手雷扔过掩体,拉开安全栓的手雷反弹滚落回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冲上前将吓呆的女孩扑倒在地。爆炸的烟尘还没平息,教官的鞭子就狠狠抽在他背上:“这么想当英雄?!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救这只弱鸡,你就替她去死!听见没有?!” 他没有回话,倒是他身下糊着一脸泪水和泥巴的仓鼠紧紧抱住他,哭嚷着:“他听见了!听见了!!” “凯萨!你是哑巴吗?!”教官的鞭子大力抽下来,一鞭子就撕开了他背上黑色的t恤,“你以为你的名字真能当护身符,以为叫caesar就真是皇帝的命了?”他朝向一众吓得不敢吱声的学员,拿出杀鸡儆猴的架势,“在我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想活着离开这里最好别惹我生气,否则我让你们即使死了也逃不出这座岛屿!” 和皇帝同名的少年在这时回身一把捏住了鞭子。皮鞭的尾巴惯性地一抽,“啪”地绕在他手臂上,皮肤上立刻留下一串刺目的红印。 “你想干什么?”白人教官收紧手里的皮鞭,“想造反吗?” 凯墨陇静静回忆着往事。那时他的头发有些长,略略卷曲的发丝遮住了视野上方,他迎着教官狠戾的目光看上去,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手持皮鞭的男人有任何可怕之处,他既不会爆出破片,也不会弹出钢珠,他之所以敢捏住那条鞭子,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此刻再没别的武器,连一把手枪也没有,那么在他面前就完全是一只纸老虎了,他现在具备的力量和肌肉,速度和技巧,已经足以对付这个家伙。 白人教官下意识将手伸向腰间,才发现没有带枪,脸上闪过一丝忌惮,缓缓放下摸枪的手,他知道这个少年已经洞察了他的意图,便退一步沉下火气,低声说:“松手。” 凯萨松开了鞭子。白人教官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十九岁的少年目视男人的背影一路走向二十米开外,那里是一面矮墙的掩体,再往前就是放置手雷的地方。安琪见凯萨蹲踞在地,始终注视着教官的背影,而一只手却压在她身上。她起不来,这个大男孩手中的力量,似乎每天都在成倍地增长。 直到现在凯墨陇依然记得手雷凌空而来的刹那。 教官的身影消失在掩体墙后,下一秒绿色的67腾空划出了抛物线。每个生死攸关的瞬间他都记忆犹新,可能是一柄尖刀,一发子弹,可能是坦克的高炮,脚下的地雷……这一刻就是那条平凡无奇的抛物线。这条弧线将要决断他们的生死,决定他能不能再回到那个人身边。真正的命悬一线。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能判断准手雷的落点,如果他投掷的动作慢了哪怕一秒,他和安琪将会和照片上这三名死者没有两样。但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因为他必须活着,他必须回去,不容许有如果。 扔回去的67在掩体墙上方爆炸,半空爆炸威力更大,飞射的破片甚至飞落到他近旁。他趴在震荡的烟硝中,感觉心跳震动着地面,呼吸熨烫了土壤。 这是一场不能save,无法重来的游戏。 但是只要心跳还在,呼吸还在,就是离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又近了一步。 法官清喉咙的声音唤回凯墨陇的思绪,他转头注视着屏幕上筛子一般惨不忍睹的死者,眼中波澜不惊: “防御型的破片手雷,近炸引信的炮弹和集束炸弹都有可能造成这种惨状,但攻击型手雷不可能,虽然它常见又好认。”他睨着两名哑口无言的检查官,沉声道,“捏造这样的证据来污蔑我,不觉得很可耻吗。” 我好不容易才通过所有关卡和陷阱…… “法官大人,”男检察官起身反对,“凯墨陇的诡辩是在严重误导听证会,检方的逮捕令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游戏有许多个结局,我只要最好的那个…… “更何况法庭上没有爆破专家,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让我能在茫茫人海万千面孔中再次找到他…… “要让我们相信k3a2手雷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口,就请被告拿出证……” “闭嘴。”森冷的两个字打断检察官的话,那感觉如同撞到一堵冰冷的高墙上,男检察官真一下就闭住了嘴。凯墨陇眸色极近阴冷,他站在被告的位置,却用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命令的口吻一字一顿道,“回去转告他们,我从这样的尸堆中爬出来时,他们还在游轮上开派对喝香槟。” 法庭上仿佛被扔了一颗震撼弹,全体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意识到这是一场在更高维度进行的对话,他们当中谁都没有插嘴的资格。 半晌法官才猛然醒过神,敲着小锤子警告被告注意情绪。 凯墨陇目不斜视地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环抱手臂,他要将这场听证会拖入无限的加时赛。他既然能扔回一颗能把人炸成筛子的手雷,这些也就根本不算什么。既不能爆出破片,亦不能弹出钢珠……充其量只是牢笼和绳索。自离开岛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记得自己还被任何牢笼绳索束缚过。只要他还活着,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法官咳嗽一声:“那么,被告方才的自辩,有证据吗?” 凯墨陇张口正要说现在还没有,法庭的大门突然推开了,伴随着一道洪亮的男声:“凯墨陇先生当然有证据。” 法庭人员连同法官在内都怔住了,目视一行七八人大步流星步入法庭,光是脚步声都令得冷清的小法庭有些不堪重负。为首的灰西装男向法官递交了一份文件,法官花了一段时间核实这七人的身份。 “如果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将作为凯墨陇先生的律师团为他进行辩护,”身着灰西装的律师回头看向起诉方,目光充满挑衅,“主张美方无权要求引渡凯墨陇先生。” 两名检察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茫然地看向法官又看向被告席。 凯墨陇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 “如果法官允许,我方请求让爆破专家乔剑宏先生作为证人出庭。” 黑色辉腾车低调地停泊在法院外,银发老人闭目靠在后座,车窗外飘进一两滴雨水,司机先生升起了车窗,车窗合上没多久,雨就沙沙地铺天盖地落下来。 “进展还顺利吗?”老人睁开眼,看向身边人。 贺兰霸正全神贯注于手机上时时发来的微信。 ——法官允许播放爆破视频。 ——检方质疑视频的真实性。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光是质疑提不出具体的疑点,法官不会在意。 ——继续主张政治迫害看起来行得通。 ——检方要求休庭半小时。 贺兰霸看到这里暂缓了一口气:“休庭了。” 老者点点头:“别掉以轻心,这个时候对方大概要调整战术了。”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贺兰霸当然清楚,但是能够走到这一步,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胜利:“斯蒂潘先生,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我也没做什么,”斯蒂潘望着玻璃上的雨线,“只是借了你一笔钱请律师罢了,这些钱我相信凯墨陇先生会如数奉还的。”顿了顿,“不管他最后是留下来还是回去。” 他并没有多么乐观,只是这个年轻人说的那句“有规则就是件好事”让他觉得有点意思。贺兰霸拜托他联系最好的律师时,他曾反问:“你怎么确定请律师会有用?你真的相信他们会开听证会?” “我相信会的。”贺兰霸却答得十分笃定,“一开始我也怀疑他们会跳过听证环节,但是听了您的话,我反而确信他们会召开听证会。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没有理由不遵循游戏规则,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些游戏规则就是为他们服务的,是始终对他们有利的。他们想要凯墨陇回去,不派个人来绑他走,而是宁愿用引渡这么迂回的法子,足以证明这些人对游戏规则的迷信。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最可靠的途径,至少……他们不会一开始就违反这些规则。” 斯蒂潘眯着眼审视身边戴着黑框镜的年轻人,他具备相当的胆识和头脑,但是想要帮凯墨陇,光有这些还不够。他们必须找来最优秀的律师,对方还必须有胆量接下这个案子,在连案情都不明朗的情况下。 花了不少时间,律师团连夜飞抵庚林,一行人还没走出航站楼,贺兰霸这边就得到了第二天召开听证会的消息,离听证会开始只有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时值深夜,律师们根本没机会亲自向凯墨陇了解案情。 大家坐在酒店会议室里一个个都沮丧不已,律师会面羁押中的当事人需要提前向拘留方提交申请,由拘留所安排会面时间,最快也要二十四个小时,这会儿妥妥的来不及了。他们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前去听证会。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0节 他不出声地坐在一旁,想看这个胆识过人头脑敏捷的年轻人还能有什么办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年轻的编剧先生似乎已经被压力推到了极限,头发抓得一团糟。他在心中摇摇头,拿起折叠手杖正要抖开,贺兰霸在这时推开椅子站起来,镜片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又亮起了孤注一掷的希望。 “怎么了?”何律师抬头问。 编剧先生只兀自喃了一声“我明白了”,而后留下一句“等我”不由分说快步离开。 大约一个小时后这个年轻人带着一本笔记本电脑气喘吁吁地返回,同时也带来了意外的突破——笔记本电脑里竟然是详尽的案情资料和证据,不仅如此,其中还有一段由atf(美国烟酒枪炮及爆裂物管理局)专家提供的视频,直观地展示了k3a2手雷和一般防御型手雷对人体的杀伤力,各项证据从文字到数据到视频可谓应有尽有。 这些资料都是崭新的,它们来自凯墨陇在美国安排的另一只律师团队,这只律师团队已经完成了搜集证据的重头工作,却在临行前被以各种理由卡在了海关,他们联系不上凯墨陇,只能将这些资料发往凯墨陇的信箱。这些差不多要石沉大海的重要资料在最后关头被贺兰霸奇迹般地从信箱中救了出来。 会议室的众人从无边的沮丧中一跃振奋起来,美国同行们已经完成了最艰难的取证环节,他们只需要再消化一遍,带着这些证据出席听证会就可以了。 车厢里响起微信的提示音,打断老人的思绪。贺兰霸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沉声道:“开始了。” 斯蒂潘看向贺兰霸,这个大半时间都不修边幅的宅男编剧其实有一张相当加分的侧脸,清瘦归清瘦,但认真起来坚毅得不输凯墨陇,他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拳摩挲着手指,看上去不像一个日夜颠倒的编剧,倒更有几分像他昔日在华尔街见过的那些纵横商场锐气勃发的年轻操盘手。“你是怎么知道凯墨陇已经安排好一切的?”他心中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这根本是没法预料的。 “因为听证会召开的日期太蹊跷了。”贺兰霸手指推了推眼镜,“连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也是在最后一刻才得知第二天一早就要召开听证会,如果对方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紧迫。我最开始怀疑也许是我们的行动暴露了,后来发觉这不合情理,对方的势力在美国,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大费周章来监视我这个小人物。” “所以你断定是美国那边有动静。”斯蒂潘点点头,又问,“怎么确定对方和凯墨陇联系的方式是电子邮箱的?” “凯墨陇后来没有使用过手机,和我联系用的就是电子邮箱,如果有更好的方式,他就不会用电子邮箱。” 这如推理般严丝合缝的逻辑让斯蒂潘印象颇深:“你又是怎么知道邮箱密码的?难不成还学了点黑客的手法?” 贺兰霸摇头:“我不知道密码。不过凯墨陇的行李箱还在我家里,我那时只是猜测或许他的密码和行李箱密码是一样的。虽然不是黑客,但破解行李箱密码就太简单了。”说到这里笑了笑,“我正好写过这样的剧情。”说起来,凯墨陇的邮箱密码和行李箱密码都是一个奇怪的日期,不是凯墨陇的生日,这个日期距今只有七个多月时间,他破出密码那会儿一度以为海豚王子拿两个人相遇那天的日期做了密码,感动得特么都快流泪了,结果一翻日历,尼玛那日期比他见到凯墨陇早了最少有一个月。 微信再度响起,贺兰霸连忙低头看去,这一看眉头不由一皱。 ——情况有点不妙,检方看来想要推翻政治迫害的主张。 贺兰霸看着这一串字,立刻明白过来。政治迫害的主张要想成立,除了证明美方的逮捕令和相关证据都不合法外,还需要…… ——我们手头没有凯墨陇曾经支持法贾尔政府的证据! 贺兰霸即刻回道:凯墨陇呢?他有什么表示没有? 过了许久,对方只发来两个字:没有。 贺兰霸按着眼角,感到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直跳。从美国那边的律师团队递交的资料可以确信凯墨陇的确在岛国生活过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具体那是怎样的经历,和法贾尔政府又有何牵连,仅凭手头这点资料根本无从揣测。 片刻后,律师发来了今天的最后一条微信——明天是听证会最后一天。 两个小时的听证会结束,凯墨陇起身离开法庭,法警会送他回拘留所,律师团也只能在这时飞快地与他交谈几句,凯墨陇听着律师半是保证半是叮嘱的话,没有什么表情,只在何律师追问“我们应该找谁”时,很平淡地回了一句“去看报纸”。 等电梯时,两名法警就守在两侧,凯墨陇盯着上升的电梯指示灯,忽然出声道:“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十分钟后,洗手间隔间内。 黑色的领带从已昏厥过去的法警脖子上唰地抽出,凯墨陇弯腰从其中一名法警身上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越洋长途接通后很久,手机那头才传来谨慎又诧异的一声“>凯墨陇在马桶盖上坐下,嘴角凹着小酒窝:“andy,happy birthday。” 大洋彼岸骇然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没了,半晌,andy的声音如同被拧紧了一般:“……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无所谓,”隔间很逼仄,地上还堆叠着两个人,凯墨陇将长腿迈过两人的身躯伸展开去,看着赫然变成九分裤的廉价西裤,弯腰扯了一下起皱的裤脚,确定看不见褶子了才起身道,“我也不关心你什么时候生日。” 相隔万里,andy深呼吸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需要我做什么。” “我这手机里预存的花费不多,让老家伙们回我电话。” “……我恐怕联系不上他们。”男声略有些为难地说。 “他们是在月球上吗。” “不在月球,在庞巴迪上。”像是也听出凯墨陇言语中的不耐,男声小心道,“按惯例每年的年会之前大人物们都会先聚个头,你知道的。” “andy,”凯墨陇的声音缓慢而着重,像一柄正被磨砺的尖刀,“我在拘留所也能给你打电话,我相信在飞机上打个电话不会比拘留所更困难。” “……我能用卫星电话联络他们,但那需要一点时间。” “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凯墨陇弯腰掏出另一名法警的手机,拍下两名昏迷法警的照片传了过去,对方不出所料惊得倒吸一口气,“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只有五分钟,别让我失望,好吗。” 嘴上说“好吗”,一点没有要和我商量的意思啊!“凯……” 凯墨陇不容置喙挂断了电话。 洗手间里静下来,凯墨陇坐在马桶盖上发了十几秒的呆,从廉价西裤的兜里摸出那两张电影票根,在灯光下展开来。 那是坐在第一排的贺兰霸和坐在最后一排的自己。 本来是打算光明正大一起去看的,设想中的场景是他坐在那个人身边,在影片结束灯光还没亮起来时,就转过头当着他的面对他说:“现在它已经超过《国王的演讲》成为我最喜欢的电影了”。 你的第一部电影,我想成为第一个赞美你的人,想很自然很不动声色就夸得你心花怒放。 可惜他的世界里总是有一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凯墨陇低头出神地瞧着手中的票根,其实那场电影他看得很慌乱,既不想错过电影情节,又忍不住一直留意第一排那个位置,太远了,他只能想象贺兰霸的表情,羡慕坐在他身边吃着爆米花的家伙。 如果是我在你旁边吃爆米花,你会给我一拖鞋吧。 说起来买票时还有一段小插曲,有一对情侣找到他希望他能出让一张票,女生双手合十十分真诚地央求着:“土豪帅哥你帮帮忙吧!” 被人在公共场合正儿八经地喊土豪那感觉颇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女孩会叫他土豪大概是看见他把当天《夜盲症》所有场次的票都各买了一张,这对情侣想看接下来的一场,但是座位只剩下最后一排最后一张了,而他手上的票刚好是最后一排,会来找他大概是觉得反正他有那么多票,做做好事分一张出来也没关系吧。 他拒绝了。被拒绝后女孩在身后嘟囔了一句“小气鬼”。 凯墨陇听见了,好笑地回头看了一眼愤愤走远的女孩和男孩的背影,又转身独自一人喝着热可可在冷清的奢侈品卖场打转。明净的橱窗上映着他穿着黑色修身短夹克的身影,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有人投来目光,他觉得自己就和橱窗里的模特们一样,又寂寞又不自在。将第二杯喝光的热可可纸杯扔进垃圾桶,第n次踏上自动扶梯,靠在扶梯边看着上上下下亲密依偎的情侣……我是很小气,我也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 在这个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想要和远在天边的人说话也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可是这些便利放在他这里却都行不通。贺兰霸没有回他邮件,他就只能干等。就算开着时速300公里的雷文顿又如何,到处都是此路不通的标识。 他趴在卖场的扶栏上,喝着第三杯热可可,垂首望着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像个老头子一样自言自语着:“我都等累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最早的两场《夜盲症》都已散场,他等得百无聊赖,看着观影的人们鱼贯而出,很认真地想着,看样子我不太适合给情人惊喜这种剧本。 一晃到了中午一点,他右侧那只垃圾桶里已经塞满了他的热可可纸杯们和大大小小的汉堡包装,他将最后一只汉堡的包装盒塞进去,对着荡来荡去的垃圾桶盖子闷声沉了口气:“贺兰霸,你真是从来不担心我会生气啊……” 其实这抱怨来得毫无道理,生气显然也没有正当理由,这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做的,谁也没有强迫他,可是越是明白这一点越是生气得无以复加。那种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的感觉,就像当初意识到,当我推开车门走下来的那一刻,你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却不是因为想起了我,只是因为我看上去足够赏心悦目。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凯墨陇眼睫颤了一下,收回游离的思绪,看了下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凯萨,你到底想干什么?!”老者一贯威严的声音因为震惊颤抖着,想来是看清那两张照片了。 “我还没想好,袭警算是一个阶段性目标吧,”凯墨陇口吻轻松地道,“不晓得按这边的法律袭警得判多久呢,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往上面加点码,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愿意把我引渡给你们?” “凯萨,不要乱来,这是来自我个人友好的忠告。” “这不叫乱来,这叫合理利用规则。”凯墨陇冷声道,“来自你友好的教导。” 手机那头沉吟了许久:“凯墨陇,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们可能不得不考虑弹劾你。” 凯墨陇丝毫不意外:“我猜这会是今年年会的主题?”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你要清楚,无论弹劾与否,我们都不可能放任你留在中国,”对方的声音变得冷酷而严肃,“已经有人觉得你太危险了。” 凯墨陇平静了然地点点头:“想要我下台的人多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应该派人好好数一数。”凯墨陇最后道,留下一句“期待你们的表现”挂断了电话。 电梯门叮铃打开,贺兰霸看着门外空荡的走廊,定了定神。走廊左侧不远就是洗手间,他稳了稳七上八下的心,一鼓作气推门而入。 以为会看见暴力过后一片狼藉的现场,但映入眼帘的一幕却差点没闪爆他一千五百度的镜片——凯墨陇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立于洗手台前,正微昂着下巴专注地打着领带。 黑色领带轻轻一收,温顺服帖地垂在混血男神只覆盖着薄薄一层廉价衬衫的傲人胸肌前。 贺兰霸顾不得去想“特么男神果然不管在号子里还是茅房里都特么是男神啊”,连忙一间间推开隔间门板。 凯墨陇从镜子里瞄了一眼跟武装特警踹门而入例行扫射一般逐一检查隔间的贺兰霸,一面翻下衬衫衣领一面不紧不慢地提醒道:“最后一间。” 贺兰霸推开最后一间隔间,面对着里面拥挤不堪的醉人画面,最终苦不堪言地默默带上了门板。他站在门外扶着墙沉了口气,忍无可忍道:“你特么脑子秀逗了吗?!这是袭警!” 凯墨陇低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洗完手,想找纸巾却发现没有,只能无奈地甩了甩满手凉水:“我都杀过人了,还怕袭警么。” “你打电话让我上来就是为了让我表扬你的机智吗?”贺兰霸难以置信地扶了扶眼镜。 “是我想表扬你的机智。”凯墨陇转过身来,声音一沉,“但你介入得太深了。” 贺兰霸看着眸色深沉的凯墨陇,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一个字儿也没蹦出来,他从裤袋里摸出还剩半包的纸巾,走上前毫不温柔地扯过凯墨陇的手就开始擦,刚擦完左手右手就温顺地递到眼前了。他不知道应该对这个人说点什么,觉得小两个月应该宠着,但是谁特么宠得来狮子啊? 凯墨陇看着因为擦得太过粗暴裹在他手指上的纸巾残片:“……他们都说我的手很性感,你能对它温柔一点吗?” 狮子先生的口气有些小委屈,好像一头傲人鬃毛没得到赏识爱抚反而被剪得鸡零狗碎。贺兰霸想吐槽说老子真没觉得你的手有多性感好吗,但擦的时候冷不丁触到凯墨陇虎口处的薄茧,眼前不由自主就冒出这只手握着枪的样子,尼玛居然真的有一种被电到的迷之快感。哎不对,老子这都快有受虐倾向了吧?! 只失神了一小会儿,凯墨陇的影子就乘虚而入倏地挡住了洗手台前的亮光,火热的嘴唇匆匆压在他嘴上。 贺兰霸吃这人的突然袭击都吃成习惯了,竟然没什么特别暴跳如雷的反应,只是一直紧闭着牙关,凯墨陇就含住他的嘴唇,含混地命令他“张开”,嘴唇不够就舌头来凑,贺兰霸感到凯墨陇湿热的舌尖抵在他牙齿上,来回推挤舔舐,最后干脆抬手捏住他的下颚强行要他松开,贺兰霸早算准有这一下,果断一把遏住凯墨陇的手腕,两个人较劲了很久,情色王子的欲火总算被浇灭了,最后只在他嘴唇上厮磨了一番,不怎么情愿地退开。 凯墨陇先生显然并不认为自己这个时候吻瘾发作有任何的不妥,退开时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暗哑的声音里掩不住情动的潮涌:“……你不是编剧吗,难道不知道在心理学中,手也是性器官吗。” 贺兰霸一推眼镜横眉怒目地瞪着他,心中咆哮老子当然知道!对你来说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脚趾哪样不是你的性器官?! 凯墨陇笑了笑,把还黏在手指上纸巾的碎片剔干净,两手潇洒地插进裤袋里,随后说:“你已经介入太深了,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贺兰霸看着那对转瞬即逝的小酒窝,想到隔间里那两名不省人事的法警,心中突然有点不安,凯墨陇的打算他似乎能猜出一二来,对方想要尽快引渡他回美国,但是如果在引渡程序进行期间他被指控别的罪名,引渡程序势必会受阻,如果袭警的指控不足以中止引渡,他会不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他真心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凯墨陇,你既然没有杀人,这双手就要从始至终干干净净,一点血腥都不能沾上。” 凯墨陇只静静地看着他,贺兰霸被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得都快产生幻觉了,凯墨陇的眼里深如水潭的黑色才淡去,淡淡地道:“可能就快有人上来了,你先走吧。” 贺兰霸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走,但是身体却迈不出转身的那一步。八天了。豆芽菜离开他八天后,他找回的只有尸体。 贺兰霸最后还是走了,凯墨陇独自一人站在洗手间,面对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贺兰霸临走前拍了拍他的手臂,只是为了对他说一声“改天见”。这么患得患失的,他想,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在放弃让贺兰霸想起自己后,他曾用各方方法旁敲侧击,努力说服自己,即便已经忘记他了,贺兰霸对他的好感依然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如果那个时候从宝马x5上走下来的不是他而是别人,这个人是不会用同样的眼光注视对方的。 有一次对面大楼的灯箱广告拆换,新换上的是安嘉冕代言的一款汽车广告。他来中国不久,第一个记住的明星就是安嘉冕,如果没记错,贺兰霸微博上为数不多的关注人中就有这位影视双栖明星:“这个人很红啊,你觉得他帅吗?” 贺兰霸在沙发上边看报纸边咬着一只火腿:“挺帅的。” 凯墨陇回头见贺兰霸连大灯都懒得开,就着昏暗的壁灯光看报,无奈地走过去按开大灯,摆了个和安嘉冕相同的姿势,风流倜傥地抱臂斜倚在电视柜边:“有我帅吗?” 宅男编剧抬头瞄他一眼,兴趣缺缺地翻过一页报纸:“你能要点脸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明明很帅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表情很明显啊,我教你洗车上蜡的时候你不是也一直在偷看我。” 贺兰霸手中的火腿冷不丁掉在报纸上,抬头瞠目结舌地睨着靠在电视柜旁大言不惭的凯墨陇先生。 凯墨陇从电视柜旁直起身,亮出一对闪闪惹人爱的小酒窝:“车窗玻璃上都看得一清二楚,对着我后背看那么起劲到底是在看什么,看我屁股够不够性感吗?” 卧槽这小人之心!“老子那是在看你的腿!”虽然那个部位确实还蛮性感的…… 凯墨陇哦一声做恍然状,低头“顺便”摸了一下大腿:“喜欢我的腿?” 这一摸动作不大却很有心机,宽大的手掌从胯部滑到大腿内侧,潜水表壳在灯光下淬出一丝微蓝的光,本来就绷得有点紧的修身西裤这下简直一副恨不能化身鲨鱼皮的趋势,贺兰霸被闪了个措手不及。凯墨陇满意地瞧了一眼阳台外的灯箱广告,一脸不屑地耸耸肩:“不过那广告挂那儿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正眼瞧上一眼。” 贺兰霸受不了这人的自恋,当即趿着人字拖起身,顶着鸟窝头啪嗒啪嗒走到阳台上,插着腰就观摩起安嘉冕的巨幅广告来。老子现在就瞧,行了吗? 准确地说那其实是三大块广告牌,平常都是分别上三面广告的,这次广告商算是难得的大手笔。三倍的巨幅灯箱广告上,安嘉冕一头暗茶色的头发,手里握着一条马鞭,优雅得近乎华贵。 贺兰霸瞧着这个被万千影迷男男女女迷恋追捧的最佳新人,镜片后的眼睛有点迷茫。 右边吹来的凉风被挡住了,贺兰霸转过头,凯墨陇侧头看着他,风把一头黑发吹乱,没定型的时候凯墨陇的头发其实非常软,很容易就能遮住额头和眉毛,显得那双眼睛又亮又深情。只这么一眼,贺兰霸感觉自己已经无条件缴械投降了。在帅这个领域,凯墨陇先生甩出安先生至少三环,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安先生,也可能会这样想的人只有他自己,但是凯墨陇的英俊对他来说就像特别定制的。说不出哪里特别,但是第一眼看见时,就像第一次听见贝多芬的《悲怆》第二乐章,那份陌生的熟悉感砰然击中了心房。凯墨陇推开车门朝他回过头来的那一刻也是如此,好似一座经年来往的悬崖下忽然开出一朵陌生的花。 “看来你也不是对所有长得帅的男人都有感觉。” 凯墨陇右手胳膊懒懒地架在栏杆上,斜侧着身子,偏头吻了过来。 贺兰霸闭着眼懒洋洋享受着这个吻,心想那当然,因为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家伙离帅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老子的审美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毁了的。 凯墨陇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在风中一层层飘开,薄荷的清凉随风远去,草木的香气扑鼻而来,每一种调香一层层揭过,那感觉像是亲眼目睹混血美男一件件剥去领带,西装,衬衫,最后只留下赤诚相待的身体,贺兰霸苦笑着想老子迟早有一天也得把节操给败光吧。 城市在他们脚下灯火辉煌,使得这个吻轻得有如身在云端。贺兰霸不知不觉编排起来,吻大约也有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之分,而他比较喜欢现在这种轻如鸿毛的调调。 “喂,我让伸舌头才能伸……” “好……” “……” “让我伸啊……” 贺兰霸认栽地笑着张开嘴,一只手揽在凯墨陇脑后加深了这个吻。小两个月,真是怪可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似一座经年来往的悬崖间忽然开出一朵陌生的花。 这句话是从李斯特对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第二乐章的评价引申出来的,原句是“两座深渊间的一朵花”。 凯墨陇的棋行险招凑效了,听证会虽然没有取消,但被迫延期了,然而好不容易得来的时间,律师团却什么也做不了。 贺兰霸扔下报纸,长吐一口气靠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凯墨陇临走前让何律师“去看报纸”,贺兰霸总算知道了原因。报纸上刊登了法贾尔病危的消息,援引自《世界报》,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岛国高层人士向《世界报》记者透露早在两个月前法贾尔就因为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秘密入院。西方媒体普遍猜测,法贾尔已命在旦夕。 “卧了个大槽,现在还有谁能救你啊……”宅男编剧收回视线,落在沙发角落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的泰迪熊上。 为什么总是这样?当初凯萨离开,他无能为力,后来夏慧星离开,他还是无能为力,现在他看着凯墨陇离开,难道也要挥挥手送对方一句“你慢走”吗? 眼前又浮现海豚王子苏得一比的笑容,像隔着湛蓝的海水,他从来没见过像凯墨陇这样,能将海豚样的暖男和狮子样的肉食男结合得如此完美的人,他可以在凉风中竖起衣领冲你眨眼卖萌露小酒窝,也可以单手将人的手腕拧得脱臼眼睛也不带眨,可以体贴地帮女士拾回滚到货架下的易拉罐,也可以一夜不眠不休地折腾得你欲死欲仙。在洗手间里凯墨陇对他说“你不要再介入了”,他没有答应,因为很明白啊,你说了两遍让我不要介入,但你的眼睛里两次都写着“不想走,让我留下来好吗”。我欣赏你沉稳冷酷运筹帷幄的样子,但我更喜欢你没法对我撒谎的眼睛。 贺兰霸从沙发上一骨碌起身,将手里燃了长长一截烟灰的宏声摁熄在烟灰缸里,不再纠结。 大步流星上了二楼,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径直打开凯墨陇的笔记本电脑,宅男编剧不禁骂了声:“靠,这也要设密码?!你还防着老子,不就是那破日期么……”他骂骂咧咧输入日期密码,带着得胜又鄙视地目光进入系统,点着鼠标漫无目的地查看起来。凯墨陇过的简直是克格勃的日子,笔记本里除了常用的软件再没别的了,连部小电影都没有,就连那些装机必备软件也基本清除了使用痕迹。贺兰霸头疼地撑着额头,忽然发现阅读器竟然破天荒有使用过的痕迹,最后一次打开就在两周前,文件是大卫波德维尔的《电影艺术》,但是点开却提示找不到文件,贺兰霸扶着眼镜想了想,点开了下载管理器,果然在下载历史上找到了大量pdf文件,全是电影戏剧表演相关,却没一个是能打开的,只能看见下载备注上的“请于下载24小时后删除”,他看得张口结舌,所以你就真下载24小时后删除了?这奇葩的版权意识,真不知是该夸奖呢还是该吐槽…… 本机里毫无斩获,他只得无奈地连上网,又登上gail邮箱。上次看得比较仓促,找到美国方面发来的资料后就没再往上面翻了,这次耐着性子翻完三页,贺兰霸也算彻底服了,除了和他的邮件往来就基本只剩下广告邮件了。 他看着左侧为数不多的几个联络人,大概也只能从这里入手了,正打算一个个发邮件过去试试,这时屏幕下方的聊天框突然弹出来。 jill:caesar? 贺兰霸一下坐直身子,jill?这人是谁? 听证会在一周后如期召开,依旧是在那间闷热的小法庭里,出席者上到法官下到律师无不在扇风擦汗,除了凯墨陇。混血美男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坐在被告席,额头和鼻尖沁出了汗珠,却始终无动于衷,像一尊玻璃雕塑上洒了几颗雨点。 控辩双方唇枪舌战了几个回合,控方的优势很明显,虽然证词证人皆漏洞百出,但手头的逮捕令却是货真价实的。而律师团除了提出质疑和反驳,手中却没有自己的证据。 凯墨陇靠着椅背,一手搭着桌沿,侧头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视野里倏地落进一只小麻雀,他注视着小家伙支着细脚伶仃的腿停在窗棂上,那画面将他带回到六年前。 那天下午他依约来到贺兰谨的教室,教学楼里人都走光了,贺兰谨独自一人趴在窗边最后一排,似乎在等他的时候睡着了,黑色的西装制服搭在椅背上,白衬衫依旧穿得一丝不苟,暗红色的领带垂在胸前,无框眼镜在桌面一角反射着夕阳的光。他轻手轻脚走进去,在那个人对面坐下,看着他毫无防备地睡颜,那时也有一只小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棂上。 他朝小家伙竖起食指压在嘴上。嘘,不要吵醒他,让我多看看他…… 可惜小家伙不解风情,歪着小脑袋冲他特别清脆地啼了一嗓子。 白衬衫的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像是看见他的身影,下意识摸索着眼镜。他没有给贺兰谨看清自己的机会,霍地起身,将那件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制服掀过来捂在贺兰谨头上,就这么把人抱住。 “凯萨?!”贺兰谨恼火的声音从制服下瓮声瓮气地传出来,“是你吗?!” “别动。”贺兰谨力气比他大多了,他没有自信能抱住对方,但又无论如何不想放手,贺兰谨比他高,这个将头贴在他胸口的暧昧姿势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 贺兰谨隔着衣服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拿开,你搞什么名堂。” “有些不雅的画面,你最好别看。” “什么?” “我说有不雅的画面,”他低头看着制服下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故意开启了屡试不爽的冷嘲模式,“你想看吗?不会像上次一样后悔吗?” 贺兰谨顿时就没说话了,在制服下安静了很久,最后才放开手闷声道:“完了就给我拿开。” 他心中好笑又庆幸,臂膀在那个人身上又收紧了几分,低声“嗯”了一声。 贺兰谨的头在制服下动了动,像是想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起了反应,当然隔着制服什么也看不到,最后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喂,你要不要去洗手间解决?” “不用,”他答得不假思索,“你就是我的洗手间。” 罩在衣服里的贺兰谨被他气得怒极反笑:“你得罪人的本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凯墨陇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第一次拥抱竟然是这样哭笑不得的场景,真是毕生的遗憾啊,学长。但是对那时的我来说,却是那么充实又满足。我抱着你在心里倒数一百秒,数到99时,就已经舍不得往下数了。 窗台上的小麻雀扑扇着翅膀飞走,凯墨陇的目光一分分黯下来。现在……我必须要再一次倒数了吗。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1节 听证会进入最后陈词阶段,眼看着法官一行已经彻底倒向检方,律师团的众人无不垂头丧气一筹莫展。检察官发言完毕后转身回到座位上,带着胜券在握的表情冲女搭档点点头。凯墨陇在这时收回视线,笔直地看向对方: “一定要试探我的底线吗。” 这是两个多小时来凯墨陇在法庭上说的唯一一句话,他的声音十分平缓,在狭窄闷热的空间里像是一缕幽幽渗入的寒流,法官都忘了提醒注意法庭秩序,因为这个年轻人此刻不像坐在被告席中,却像坐在谈判桌的一端。两位检察官不约而同垂首于手中的资料,没有回应凯墨陇的目光。 凯墨陇的眼睛依旧直视着两名兀自埋着头的检察官,头也不转地问法官道:“最后的陈词由我来做,可以吗。” 法官询问律师团,律师团没有意见,反正败局已定,由谁来说最后这番话也无关紧要了。 凯墨陇起身,白衬衣的领口处和领带的下方已经隐隐能看见汗湿的痕迹,汗水让他西装革履的形象有了瑕疵,然而瑕疵并没有有损他与生俱来的倨傲。 “老实说,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凯墨陇眯缝着眼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看了今天早上的国际新闻,法贾尔将军在今天凌晨两点二十四分过世了。” 法庭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是怎么回事。 “法贾尔将军是一位我很敬重的人,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朋友。”凯墨陇继续道,“相比他曾经给过我的帮助,我给他的帮助称得上微不足道。他将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他的同胞和祖国。没有几个人能担当得上‘奉献’这个词,因为很少有人在为别人做些什么时是真的毫无私心不计代价的。至少我不是。我帮助法贾尔,帮助岛国,并不是为了回报他当年曾对我施过的援手,只是因为那个被东西方制约,内乱不断,自身难保的小岛让我想起我自己,那么多沉重的枷锁,即便是巨人也早已匍匐在地上被压弯了脊梁。”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意外地轻缓,像是不想惊扰了远方友人的长眠,审判席上的法官不由放下手中擦汗的纸巾,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房间里热成这样,凯墨陇却连领带袖口也没有松一下,自始至终保持着整肃的着装。 “我相信这里绝大部分人都只听说过那个国家,就在几年前,这个国家的供水系统还比十九世纪英国伦敦的供水系统好不了多少,因为霍乱死亡的人数不比内战少,十岁的孩子被武装分子注射可卡因好让他们扛枪上战场,这是一个曾经连候鸟都不愿飞越的国家。”凯墨陇说,“但是现在,这个国家有了第一所大学,城市的供电时间能达到每天八小时了,它有了自己的电视台,国民们能从电视上看到他们的选手参加国际田径锦标赛的画面。法贾尔让这个巨人站了起来,也许它还没有挣脱所有的枷锁,但是它的脊梁一旦挺直,就不会再轻易弯下。我很荣幸能和这个巨人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当我每看见它斩断一条枷锁,就会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法官犹豫着是不是要打断他,这一番陈诉看起来和本次听证会的主题没有丁点关系,但是凯墨陇身上黑铁一般的黑色,将那份不容人亵渎的肃穆气氛带到了整座法庭。 “法贾尔还有许多梦想,他希望教会这个苏醒得太晚的巨人如何稳健地行走,如何挥舞拳头保护他的子民,那个时候他就总是告诉我,‘caesar,the best is yet to e’。”至此,凯墨陇的目光才从远方收回,“这份总结陈词,一半送给那位我最敬重的人,我的恩人,我的朋友,肖斯塔法贾尔将军,即使在天上,你也会看见这个国家稳稳地站起来;另一半送给我自己,”他看向坐在法庭对面的两位检察官,口吻从肃穆变得冰凉,“我大概是得了某种脊柱病,弯腰的那一刻,就是我死的那一天。” 女检察官惊骇地张大眼,男检察官攥紧了手中的水笔。凯墨陇头也不回地朝法官道:“我的话说完……” 话尾被“砰”的一声推门声打断。 法庭里所有人闻声看向大门方向。戴着大黑框镜,一身白衬衫卡其色棉质长裤,一看就是来不及换衣服的青年顶着一头乱发气喘吁吁推门而入。 贺兰霸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停在门口缓了一会儿,而后直起身,手指推了推泛起雾气的眼镜,看向站在被告席后神情难掩诧异的凯墨陇,开口时声音已然从奔跑的狼狈中平静下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获得法官允许后,贺兰霸将移动硬盘接到法庭的电脑上,硬盘上只有一个视频文件,他回头瞧了一眼蹙着眉头不解的凯墨陇,点开了视频。 画面甫一出现在投影屏幕上,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气。 头发花白脸颊消瘦的法贾尔将军正装坐在一张简朴的办公桌后,桌上插着岛国的蓝白绿三色国旗。虽然他坐得并不是很直,从衣袖中露出的一截枯瘦手腕也看得人触目惊心,但是看上去精神状况却出奇的好。在接到摄影师的手势信号后,法贾尔面向镜头,神色郑重地开始讲话。 这似乎是为电视台录制的,面向全国的发言,用的是本国的官方语言,法庭上几乎所有人都听不懂。贺兰霸回头看向凯墨陇,小两个月的海豚王子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屏幕中声音嘶哑的老人,凯墨陇脸上和衬衫胸口都是汗,贺兰霸看着一道汗水沿着额头滑下来,浸湿了凯墨陇的眼角,忽然懊恼自己为什么没能带一束菊花过来,这个时候的凯墨陇一定非常自责没能亲自送这位友人一程。 发言持续了有七八分钟,两名检察官显得有些不耐:“这到底是什么?” 贺兰霸平静地注视着投影屏幕:“就要开始了。” 检察官二人只得又闭了嘴,法贾尔的发言进入尾声,最后他似乎是说了一句鼓舞民众的话,病容爬满的脸上露出一个军人般骄傲刚毅的笑容。 摄像师大概是表示ok了,老人脸上的笑容褪去,肩膀整个松懈下来,却在镜头要撤走前忽然抬手:“啊,请不要关闭摄像机,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话想要留给一位特别的朋友。”法贾尔的私人助理和一名大夫在这时上前,法贾尔朝两人摆摆手,特别助理这才勉为其难朝着摄像师的方向点点头,法贾尔又重新注视着镜头,带着与方才的郑重全然不同的神色,疲惫却放松地道,“凯萨,我从你朋友那儿得知你现在遇上一些很不好的事,你为这个国家做了那么多,可惜我却没有机会为你做些什么。” 不仅是检察官和法官,连律师团的众人也不禁大惊失色。这位法贾尔将军口中的特别的朋友,毫无疑问正是凯墨陇。 “虽然论年龄我已经可以做你的父亲,但是你却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和我讲过的神话故事,”屏幕上的法贾尔娓娓道,“他说我的祖先们因为窃取了天国的火种被神放逐到无边的汪洋上,在漂泊了几个世纪后,有一天一只受伤的信天翁坠到海中,我的祖先们将那只信天翁救上船,治好它的伤口放飞了它,当晚首领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先知告诉他,向着南方前进,你们将遭遇创世以来最可怕的风暴,但是会有白衣的骑士从天而降,他骑着长有足翅的白马,辉煌耀眼犹如太阳,凡他所到之处,海水亦会为他让道,他将带领你们穿越风暴,前往应许之地。” 这样的故事从这样一位领袖的口中道出,显得有些过于天真了,但是人们很难不被他的神情打动,分明已是浑浊不堪的眼睛,却仿若闪烁着星辉。法庭里听不见一丝咳嗽声,贺兰霸的心情却和在场其他人都不同,他在写剧本时参考了许多资料,对这个故事竟然并不陌生,因为它被写进了这个国家的国歌之中——《乘风破浪,应许之地》。蓝白绿的三色国旗,代表的正是大海,信天翁和绿色的岛屿。 “这是我听过的关于白骑士最美的传说。”法贾尔直视着,“凯萨,我觉得你就是那位白骑士。我代表我的同胞们,谢谢你带给我们这片应许之地,谢谢你曾替我们守护它,他们可能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这个传说会一直流传下去,所有人都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位白骑士,因为他,当所有候鸟都不愿飞越我们的土地时,挥开硝烟,我们总是能看见展翅飞过的信天翁。他是我们的英雄。最后,希望这段留言能帮到你,希望有朝一日你还能来陪我下棋,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老人微笑着说,像对着阔别已久的好友,“the best is yet to e。” 这一番话是用英文说的,绝大多数人都听懂了,没听懂的也不难猜到大意。视频到此结束。两名检察官在愣怔许久后果不其然起身提出质疑,怀疑视频是伪造的。 贺兰霸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再过一个小时法贾尔对国民的发言将会在半岛电视台播放,这段视频是真是假到时就知道了。” 这是法贾尔过世前两天录制的,本意是为了辟谣,却没想到不过四十八小时法贾尔就忽然病危。因为法贾尔的意外身故,他身边从助理到幕僚一干人等都乱了手脚,贺兰霸也是直到今早才拿到拷贝的视频文件。 其实说起来这并不是他的功劳,他只是在登陆gail时碰上了安琪,真正帮他联系上法贾尔政府的人是安琪,似乎她也曾经在岛国待过一段时间,和将军本人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来得有点迟,但是却没有迟到,这位老人在生命走到尽头时向那位白骑士伸出了最有力的援手。 因为无法排除政治迫害的可能性,法官最终没有通过引渡申请。 凯墨陇因为袭警在拘留所待了几日,贺兰霸设置手机闹钟提醒自己到时候去提人,却还是在书桌上睡趴了过去,直到感觉有人敲他脑袋,稀里糊涂睁开眼,透过歪斜的眼镜,只看见凯墨陇穿着那件宽松的黑毛衣站在书桌旁,英俊的脸隐藏在窗外清澈透亮的阳光中,他虚起眼也看不清。 四周弥漫着梦幻般的白光,阳光好像无处不在,既静谧又温暖。他听见凯墨陇的声音回响在周遭无边的宁静中,像投进暖流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怎么不来接我?” “哈?”他抬起头,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高中时的教室里,他还穿着那时的黑色西装制服。穿着黑毛衣的凯墨陇在他的课桌边蹲下,抬头直视他睡眼惺忪的眼睛,露出他熟悉的暖男的笑容,轻声道:“学长,快来接我。” 贺兰霸猛醒过来,一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心中骂了声糟,连电脑都来不及关,急忙换好衣服冲进洗手间。一个小时后,他开着小金杯到了拘留所,给凯墨陇拨了电话,连拨了三遍手机那头才有人接起。 “不好意思哈,路上——”话到嘴边又突然吞下,冲后视镜上的自己摇头笑了笑,改口道,“我一不小心睡过头了。你在哪儿啊?出来了吗,我怎么没瞧见你?” “往左边看。” 贺兰霸放慢车速朝左边看去,摇下的车窗像一个长镜头,细雨靡靡的街景在镜头下展开,扫过街边的小书店,快递员的摩托车,花店门前徘徊的斑纹猫,最后框在行道树下红色的电话亭上。一身黑色短夹克的凯墨陇双手揣在衣兜里,靠在电话亭中,隔着一条马路注视着他。 贺兰霸将车靠边停下,凯墨陇推开玻璃门穿越马路,他连斑马线都懒得走,径直从一辆大巴和几辆小车间从容地穿过来。 凯墨陇拉开车门上车时带进微凉的雨水,贺兰霸敏感的鼻子打了个喷嚏,再看凯墨陇时不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凯墨陇似乎不用问也知道他在看什么,只低头扣好安全带:“别这么看着我。” 贺兰霸惊愕地推了推眼镜:“大哥,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他忍不住伸手探向凯墨陇的下巴,“这是……胡茬吗?” 其实也不算胡茬,只是一圈青色的痕迹,摸上去虽然不光滑但也不至于到扎手的程度。 凯墨陇的表情有些勉强,还是忍耐着贺兰霸在他下巴上摸来揉去:“你没长过这玩意儿吗?” “当然长过,”贺兰霸笑道,“我有时候闭关好几天写剧本,上洗手间都不开灯的,等出关了一进洗手间拉开灯自己都吓一跳,‘卧槽哪里来的糙大叔’。我是好奇你怎么也会允许这玩意儿长你脸上。” 凯墨陇扳过驾驶台上方的镜子反复瞧着自己的下巴,声音有点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贺兰霸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的开着车:“谁说的?这样也挺an的。” 凯墨陇瞧了一眼明显很疲惫的贺兰霸,终于放过镜子:“靠边吧,我来开车。” 凯墨陇的事摆平后,贺兰霸这几天精神劲头一好,灵感那是绵绵不绝,是真有好几天没好好在床上睡过了,凯墨陇要开车他当然乐得让他接手。 哪知道凯墨陇将小金杯向前开了一段就靠边停下了。贺兰霸不解:“怎么了?” 凯墨陇关闭发动机:“这里可以停车,你靠我肩膀上睡一下吧。” 贺兰霸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又不是男女谈恋爱,爷们和爷们谈恋爱不兴这个,你开你的车,我靠座位上眯一会儿就好了。” 然而小金杯一直没有发动,贺兰霸迷迷糊糊听见背后一阵窸窣声,皱眉睁开眼,还没回头,就从车窗玻璃上看见正直起身脱掉外套的凯墨陇,海豚王子并没有意识到他正醒着,因为凯墨陇脱外套的动静很小,他将夹克轻轻放到后座,然后就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长袖t恤,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他。 只是看着而已,好像就这么看着,他就会自动靠到他肩膀上似的。 贺兰霸注视着玻璃倒映上裹着一层单薄布料的凯墨陇先生的肩膀,他一生很少有被打动的瞬间,或者更准确地说,自那个人消失以后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被打动了,但是就在此时此刻,那种敲击心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被凯墨陇打动,已经不是第一次。 窗外车辆来来往往,雨声沙沙,贺兰霸虚眸看着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的凯墨陇的倒映,不知道凯墨陇在想什么,也许在等待着那个必定不会到来的瞬间,也许只是在想象着鸟窝头的自己靠在他肩膀上那份“独特”的触感。但贺兰霸不得不反复想着,这个人脱掉外套只是因为发觉外套的肩膀被雨水打湿了,即便自己违反牛顿力学靠过去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但为了这个万一,他做了百分之百的准备。 老子真的受够了好吗…… 凭什么要满足你各种任性的妄想? 你肩膀很美味吗?回去找你的泰迪熊好不—— 叭——有人横穿马路,刺耳的鸣笛声和急刹车声响起,贺兰霸暗骂了声“卧槽卧槽卧槽”,带着烦躁的表情如弹簧般一头栽倒在凯墨陇的肩膀上。 他没有去看凯墨陇的表情,但是倒下去心里就不再纠结了。不过老实说,凯墨陇那all cle的机器人肩膀靠起来委实不如小金杯的靠背舒服,贺兰霸估计自己是睡不着了,带着欲哭无泪的心情认命地靠在凯墨陇先生的肩膀上,他很想找片纸巾盖在自己脸上,特么这么gay的动作,老子一辈子的污点啊…… “请问有会员卡吗?没有带卡记得卡号也行,可以打九折的……要不然你再买一本杂志,我帮你办一张?……刷卡还现金?” 贺兰霸在音像图书店结账,印象中这位平日总是翻着四分之一白眼的收银小妹可从没这么轻言细语过,搞得他都有点不自在:“啊,没有……不用……现金……另外我跟后面那个帅哥不认识。” 收银小妹果不其然抬眼看向他身后杂志架前的凯墨陇。凯墨陇手里还哗啦啦翻着一本《经济人》杂志,闻言勾下墨镜诧异地朝收银台的方向瞧过来。 这下好了,收银小妹把原本要递给贺兰霸的钢镚直接掉到了收银台下,贺兰霸对这个看脸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凯墨陇合上杂志放回架子上,走过来弯腰捡起贺兰霸脚边那一元钢镚,起身带着一脸玩味的笑交还给对方:“那就现在认识一下?” 贺兰霸忍住了想抄鞋的冲动。早知道就不该把这家伙带出来的,这满大街人家都乖乖地溜金毛溜哈士奇溜拉布拉多,就他一人溜着一头狮子,真是活该被围观。 两人离开书店,贺兰霸看了看手中一大摞dvd,都是安嘉冕的片子,还都是在美国掏不到的绝版货,安嘉冕的dvd网上基本都能买到,不过也有几本特别小众的不太好找,他今儿个才在这家小店掏齐全了。实在没想到安琪小姐来中国没几天,回美国后惦记的男人不是凯墨陇,竟然是安嘉冕…… “她真的说只要这些就好了?”贺兰霸边走边问,还以为安小姐会狮子大开口,找凯墨陇索要一只限量包什么的,结果对方给发来一串关键词为“安嘉冕”的条目,还嗲嗲地附了一句“有签名锦上添花,有唇印就说明你们是真心感谢我了”,贺兰霸嘴里的烟都掉到沙发上,我到哪儿给你弄唇印去啊?不过这倒真不像是那个拎着巴黎世家蹬着周仰杰的小女人了,贺兰霸看着dvd笑着想,也许不管外表武装得多么光鲜亮丽,本质终究还是个小女生吧,“……唇印就算了,签名要不我给伪装一发?” 凯墨陇没搭腔,贺兰霸转过身,见凯墨陇停在后面正回头看着什么。 他没有叫他,最近凯墨陇时常这个样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往后张望。最坑爹的一次,上车前说好去滨海大道吃饭,贺兰霸在副驾驶席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尼玛车子不晓得停在哪个犄角旮旯,凯墨陇人影都不见了,手机扔在中控台上。 他摇下车窗望出去,外面乌漆抹黑一片,一点灯光都瞧不见,凯墨陇不晓得把车开到哪个荒郊野外,他从车窗探出脑袋和手臂,扯着喉咙四面八方地喊:“喂——凯墨陇!你躲哪儿呢?!坑学长呢这是!!” 气愤地拍了一下车门,四下唯有冷清的虫鸣回应他。他摇摇头,打开前车灯正要按喇叭,刺眼的车灯往前一照,立刻就照出那道天独厚的八头身人影,凯墨陇正从林子里走出来,抬手遮着强光。呵,宝马君和他主人的感应真真是叫人嫉妒啊。 贺兰霸见凯墨陇绕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也不做解释只管发动车子,不由皱眉:“……你刚是跑去小解了吗?” 凯墨陇向后倒车,默然地往左打方向盘整车掉了个头,贺兰霸看见道路右侧停着一辆黑色沃尔沃。车上没有人。那画面端的古怪。他又看向缄默不语的凯墨陇,多了个心眼,打量起凯墨陇的衣服。 凯墨陇身上那件灰黑色的休闲西装属于特别修身的那种,线条直而硬,但是贺兰霸硬是瞧不出这衣服上有任何不正常的痕迹。 虽然他已经接触到凯墨陇身份的冰山一角,但是似乎无论如何无法再近一步了,不过这一次他倒是能充分理解凯墨陇的固执,因为这并不是一个能让人深吸几口气就能坦然接受的事实。 不说就不说吧。可是凯墨陇不打算对他说,也并不意味着就可以粉饰太平。 贺兰霸看着后视镜上那辆被甩进黑夜中的沃尔沃,转回了视线。不必要做无谓的脑补,凯墨陇不可能做那样的事,那三条死相凄惨的人命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这还不足以甩那些警察几个响亮的耳光吗? 凯墨陇喝着一罐冰镇可乐走出厨房,贺兰霸的卧室门半开着,却没有听见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他站在客厅中央一口接着一口喝了半罐可乐,犹豫着回过头。 五分钟后还是站到了贺兰霸的卧室外,将门小心推开一点,只见书桌上的灯亮着,但书房的主人已经倒在床上,脸上盖着一本书睡过去了。 凯墨陇无奈地走进屋,拿下那本盖在贺兰霸脸上的《金枝》,折好页数放在床头柜上,又取下眼镜压在书上,弯腰替编剧先生脱了拖鞋,起身正准备关电脑,一看书桌上散了一叠纸,凯墨陇远远地瞧着那叠纸,不对劲地眨了下眼,上前一手按在那叠倒置的纸张上唰地掉了个个儿,他没猜错,那上面全是龙飞凤舞的“安嘉冕”。 他抄起那叠练签名的纸,瞪大眼难以置信地一页页翻看完,最后受不了地靠在书桌旁,冲床上睡大头觉的人道:“怎么就不见你翻来覆去写我的名字?凯墨陇三个字写出来比这好看多了好吗。” 贺兰霸睡得很满足,手搭在胸口咂了咂嘴,他有鼻炎,睡着了嘴也总是微微张着。卧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半晌,凯墨陇从那张微张的嘴唇上移开视线,垂眸看向身侧的电脑,屏幕上是gail的页面,他看见邮箱下方的即时会话框。 jill:说好的签名可不要赖掉啊! 霸:我什么时候说会赖掉了?放心,就算是把安嘉冕绑来也要保证每张dvd都给你签了~ jill:哎呀,真的么?![心] 霸:那颗心是给我的吗? jill:当然 jill:是给安先生的! 凯墨陇笑着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想了想,用贺兰霸的账号直接回复道:我是凯墨陇。 过了几分钟安琪才回复:你们什么时候恩爱到都共用邮箱了? 霸:哪里恩爱了?我是来拆他台的。他为了还你这个人情,没日没夜地练习安嘉冕的签名,光今天就写了五百多遍,现在把自己都写醉了。 jill:?!! jill:serioly?! 凯墨陇回头瞧了一眼睡梦中一无所知的贺兰霸,双手惬意地叉在脑后靠在椅背上,欣赏着安琪以一百码的时速连刷了三十行,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在键盘上敲道:不过你也不用这么义愤填膺,这些签名保证以假乱真到安嘉冕本人都认不出来。 jill:凯墨陇,给我贺兰霸的手机号! jill: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好编剧了?! jill:他不能这么对我! 凯墨陇没再搭理愤怒的安琪姑娘,道了声晚安退出邮箱关闭了系统。 房间里只剩下一盏台灯,橙黄的灯光照着书桌上方一整墙的书架,凯墨陇起身取下一本全彩大部头翻了翻,还是对书桌上那五百多个“安嘉冕”耿耿于怀,他抱着书倚在书桌边沿,忽然灵光一闪,脑海里滑稽地冒出一幅报复的画面—— 某年某月某日,他像平时一样坐在客厅里看杂志,编剧先生满脸堆笑着捧着几张dvd坐到他身边:“凯墨陇,我一哥们的表妹是你的粉丝,想找你签个名。” 这时他就可以带着报仇的快感,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杂志:“我为什么要签?你那么能干你替我签好了。” 不用看也知贺兰霸必然是一脸吃瘪的表情:“……你来真的?” 他将那本《sight≈sound》杂志摊开一页放在茶几上:“这就是我的签名,你照着描好了。” 彩页上那龙飞凤舞中不中西不西的签名想必够让编剧先生瞠目结舌一阵了。然后接下来几个月他只要每天定时享受编剧先生吐槽抱怨的声音就好了。 “卧槽!光凯墨陇三个字就够变态了!你为什么要签成‘凱墨隴’?!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不但要签成凱墨隴,每隔半年我还要换一次签名设计,你就做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写我名字的准备吧。 不知何时自己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他低头看着书桌上那叠签名,那三个字好像已经统统变成了让贺兰霸抓狂的“凱墨隴”,他忍不住又笑了笑,一想到未来会有无数这样的小插曲,心情突然就变得好起来。 走到门边关了灯,黑暗轻悄地落在床上熟睡的身影上,但那黑暗并不是一片死寂,而是如梦境般流动不息。 “这房间挺神奇的,到处都是你的灵感。”凯墨陇低声道,微笑着轻轻带上门扉。 good night,have a ceasar’s drea 贺兰霸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大中午了,他被快递员的门铃声吵醒,趿着拖鞋顶着一头鸟窝头拉开大门,然后愣了一下,快递小哥是一张生面孔,来自他从来没有用过的fedex。 包裹是寄给凯墨陇的,方方正正挺大一盒但重量倒是蛮轻,贺兰霸代为签收了,心说不会是定时炸弹生化武器啥的吧,就听见楼上的开门声,凯墨陇穿着一件牛仔夹克,翻着衣领走下来:“什么东西?” “你的包裹。”贺兰霸将包裹放在茶几上,正打算去洗手间,一抬头却被停在楼梯上凯墨陇的脸色吓到了,“……怎么了?” 凯墨陇黑沉着脸两步下了楼:“除了安琪没人知道我住在这里。”说着以极其粗暴的动作“刺”地撕开了联邦快递的盒子。 贺兰霸连紧张的心情都没来得及酝酿就看见了包裹里的内容,并没有定时炸弹或者可疑的粉状物,那里面装着满当当的dvd,还有一卷看起来似乎是海报的东西。 凯墨陇低头看着这只诡异的包裹没有说话,但是浑身低沉的气压却让贺兰霸颇感不妙,他上前抽出那卷海报展开来,终于明白这低气压是为何。那是一张两开大小的海报,是安嘉冕的出道电视剧《蔷薇的约会》的宣传海报,海报上校园贵公子般的安嘉冕还带着几分青涩,海报右下角有安嘉冕用黑色马克笔签的名,这个签名和安嘉冕最近的签名造型有一些出入,但贺兰霸看得出这就是真迹,只是这个签名太早期而已。毫无疑问这是一张拿到网上去拍卖也能卖出上千高价的绝版签名。 他看了一眼依旧不发一语的凯墨陇,沉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让那股头皮发麻的感觉沉淀下去,而后一张张翻出盒子里的dvd,不出所料全是安嘉冕的片子,每一张dvd封面上都有银色的签名,显示它们全是初版。 将包裹里的dvd全部取出,贺兰霸发现盒子底还有一只信封,凯墨陇低声问他:“是什么?” 贺兰霸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就沉默了,那是一张泛大洋航空明早九点直飞纽约的头等舱机票。 饶是身为身经百战的编剧,贺兰霸也不由得要为这一出场面的惊悚程度拜服,他从凯墨陇阴沉的神色里足以想象他此刻的心情,必定和《教父1》中那个经典的镜头一样,一个早晨你醒来,窗外一如既往阳光明媚,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气息,你坐起来不安地一点点掀开被子,那份不安在看见价值连城的爱马的头颅血淋淋地躺在你脚下时升级成灭顶的恐惧。 凯墨陇从他手中抽回机票,连同那些dvd沉默地扔回盒子里,提着那只盒子走出大门,贺兰霸听见盒子“砰”地一声摔在楼道垃圾桶里的声音。 “你还好吧?”他目视凯墨陇两手空空地回来,抓了茶几上的车钥匙和手机。 “我出去一会儿。”凯墨陇说完,转眼人就消失在门外。 贺兰霸抓抓鸟窝头,进洗手间刚挤好牙膏,忽然又听见大门外“砰”的一声,他叼着牙刷纳闷地走出大门,只看见凯墨陇步入电梯的侧影,那一声“砰”和方才扔包裹的动静来自同一个方向,贺兰霸朝楼梯间走去,一看,好家伙,凯墨陇把手机拆成几大块连同手机卡全扔在了垃圾桶里。 凯墨陇的“一会儿”显然比正常人理解的要长许多。傍晚时分,贺兰霸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对着电视吸溜着泡面,记录频道正在放《微观世界》,他看着两只蜗牛交配的特写镜头,实在吃不下去了,扔了筷子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凯墨陇出去已经快十个小时了。 平常这个时候他都自己关在屋子里码字,根本没工夫关心小两个月的去向,可是今天情况特殊。宅男编剧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你这个‘一会儿’跟你在床上说的‘一会儿’有得一比啊。” 客厅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电视里两只软绵绵的蜗牛还没亲热完毕,贺兰霸摇摇头换了个频道,举着遥控器的手忽然一顿。 这个时候正值新闻时段,贺兰霸在地方频道的新闻里赫然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沃尔沃。 这样的车型并不少见,少见的是它就停在他曾经去过的那片荒郊野岭…… 沃尔沃四周拉着醒目的黄色警戒线,记者正以极快的语速报道着:“死者的身份目前尚未确认,警方将会……” 贺兰霸条件反射般飞快地关掉电视,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凯墨陇神色疲惫地拧开门锁,刚推门进去,就被一把拽住衣服,那力道来得既突然又猛烈,而他毫无防备,后背“哐”地一声撞在玄关的鞋柜上,鞋柜只及他的腰,那一下简直像被拦腰一斩,他上半身惯性地向后一倒,头猛地磕到什么硬物上。 贺兰霸只顾将人狠狠压住,怒声问:“你去干什么了?!” 玄关里一片漆黑,凯墨陇吃痛得说不出话来,贺兰霸这一推隐隐有了当年贺兰谨的强势,而他面对这个人一点警惕心也没有,金属灯托撞在后脑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苦过了,哪里还有精力管贺兰霸在问什么,只是本能地抬手探向后脑。 “凯墨陇!我问你干什么去了?!”贺兰霸再一次揪紧了他的衣服。 “你弄痛我了……” 虽然听见凯墨陇吃痛的呻吟,但贺兰霸在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情况下只将这当成了凯墨陇为了让他心软转移话题的伎俩:“你特么少来!我推你一下能把你推坏了?!” “贺兰霸,我流血了……”凯墨陇触到了后脑的伤口,能感到皮肤上黏稠的血腥,他还没从方才的震荡中缓过劲来,勉力摸索着按开了壁灯,摊开手让贺兰霸看清他手上的血迹,“我真的流血了……”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2节 处理伤口期间两个人皆一言不发,凯墨陇坐在沙发上默默弯着脖子,贺兰霸看着凯墨陇干净的脖颈,软得一塌糊涂的头发,一条人命在凯墨陇的小伤口面前一秒就变得不值一提了,但是理智里他又特别不能容忍如此没有原则的自己,最后他想到了凯萨死去时惨不忍睹的尸体,闭了闭眼肃声道:“凯墨陇……” 凯墨陇顺势将头往他肩膀上一靠,疲惫地长吐一口气:“我很痛。” “……有人弄痛你,你是不是就要对方以命相偿?” “不是我干的。”凯墨陇闭着眼说。 贺兰霸皱眉睨着说得很平静的凯墨陇,他的声音很平静,呼吸很平静,扣下的睫毛很平静,喉结的扯动也很平静,没有撒谎的痕迹。 “我不想对你解释,因为我不欠你这个解释,”凯墨陇睁开眼,垂眸看着地上两个人重叠的影子,“但是既然你这么在意,我不介意出于安慰你的目的告诉你真相。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 贺兰霸一方面放下大半颗心,一方面对凯墨陇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有点不适应:“这种时候你就说‘我没干,我是无辜的’不就好了?” 凯墨陇直起身,侧头认真地看向身边人:“总之你记得,不管我说什么,不说什么,都不会对你撒谎。”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贺兰霸再找不到不相信对方的理由,拍了下大腿站起来:“行,我信你。上去休息吧。” 他扯了几张抽纸打算把壁灯灯托上的血迹擦掉,刚走到玄关开了灯,找着金属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动手手腕便被一把拽住。 贺兰霸扭头看见身后的凯墨陇:“干嘛?”不是让你上去睡觉吗?你丫走路能有点声音吗? 凯墨陇垂搭着眼皮瞄他一眼,歪头打量黄铜色金属上显眼的血渍:“啧啧,我就是酒后乱性时也没舍得让你受一点伤,你倒是舍得让我大出血啊。” 贺兰霸被这话噎得毫无回嘴之力。 “这血迹就让它在这儿。”凯墨陇眼神凉凉地瞥他一眼,“好时刻提醒你今天对我犯下的暴行。” 贺兰霸目视凯墨陇扯走他手里的抽纸捏成一团,转身上楼时看也不看随手一扔就丢进字纸篓里。他推了推眼镜难以置信,待凯墨陇进屋后才走到楼梯下方仰望着二楼紧闭的房门,心说你是变态吧?一定是吧!特么还是骨灰级的吧! 不过不管怎样,知道那条人命和凯墨陇无关他的心也就完全安下来了。人一紧张容易失眠,一放松就容易做梦,当天晚上贺兰霸又做了那个诡异的梦,锈迹斑斑的密室,冰冷的铁床,他躺在铁床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中卧槽一声,居然还是连续剧? 只是这一次密室中只有他一个人,厚重的铁门外隐约传来了枪声人声和野兽的叫声,然后那扇他从来没指望能在梦中打开的的铁门终于“吱呀”一声开启了。 一群手持突击步枪和冲锋枪的人破门而出,随之涌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和干燥的风沙气息,这些人的穿着与身着衬衫西裤的他截然不同,他们身上裹着粗粝的斗篷,有的甚至留着夸张的长发,若非手持热兵器,看上去就像一群拓荒者。 他摸不清状况,就这么被人们七手八脚地从铁床上解下来,有人将一只水袋递给他,但其实他并不怎么口渴,只小啜了一口,虽然是梦,但是弄不清楚其中的逻辑他还是好奇得慌:“你们是什么人?” “别担心,我们不是ibal,”为首的络腮胡男子拍拍他的肩,神情庆幸又遗憾,“你运气真不错,这里除了你已经没有活口了。” 他听得半懂不懂,这场面在他过去的剧本里也找不到丝毫线索,懵懵懂懂地跟随这群人走出密室,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座地下掩体,阴凉的通道四通八达,到处都是人的尸骸和……动物的尸体?贺兰霸大惑不解地看着四面鲜血淋漓的场景,人的尸首虽然数目也不少,但不是早已风干就是已经化成森森白骨,可见已经死亡很长一段时间,但大型食肉动物的尸体却比比皆是,而且“新鲜”得让人不忍直视。他看见几只死相凄惨的母狮,一只被射穿了肚皮只剩一口气的花豹,还有脑浆都被子弹喷射到墙上,肝脑涂地的一队鬣狗。 也就是说方才的枪声其实是这些人在跟这群食肉动物们交战?他狐疑地打量着来解救他的这十来个人,他们当中有一队正忙着从地下掩体里搬运物资,有水有食物也有弹药枪支。这时一只趴在尸堆中还没断气的雄狮朝领队的男子愤怒地低噑起来,络腮胡男走上前用刺刀一刀了结了那只已经站不起来的狮子,摇摇头:“食人者最后却被野兽当成了食物,真是讽刺。” 贺兰霸一点点梳清了头绪,这座地下掩体及其物资原本属于这些人口中的“ibal”,毫无疑问那些横七竖八的干尸正是这些食人者,而他自己似乎恰好是这些食人族的储备粮,因为某种原因这些食人族最后全都丧命在这些野兽手中。但奇怪的是,这些食人族和他在电影里看过的却都不同,风干的尸体里有白人黑人甚至黄种人,这似乎和常识中的食人族外貌有很大的出入。 他想起总在密室中出现,西装革履的凯墨陇,他也是ibal?可如果凯墨陇是食人者,为什么会让自己活到现在?他摸了摸胃部,既不饿也不渴,说明凯墨陇有定期喂他食物和水,当然这是梦,梦里的逻辑也不一定需要这么严谨。但他还是觉得,哪怕梦里的凯墨陇真是ibal,似乎也对他没有恶意。他一面挥开灰尘一面在众多尸体中找着那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如果凯墨陇最近才喂他进食饮水过,那么他的尸体应该不可能呈现风干的状态。 一路都没找着相似的身影,别说混血美男的木乃伊了,连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的白骨都没有,所有人的穿着都和来解救他的人一样,既未来又原始。 正纳闷着,前方有光照了进来。贺兰霸循光看去,只见前方一行长长的阶梯向上通向外面的世界,他透过镜片看着炽热的光从那阶梯顶端的一方出口投射下来,光尘流转,像一道光之瀑布,散发着无法言喻的神圣和肃穆。 心砰砰直跳,有种无端的紧张,这梦境就像斯芬克斯的谜语,隐藏着某种启示,每踏上一步台阶那种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觉就更深一分,直到前方的人走出出口,盛大的阳光下那些人的背影仿佛消失了一般。风将滚烫的沙子吹拂在他脸上,刀割一样火辣疼痛,他抬手有些不适地遮住额头上方的光,迈上一步,走出了掩体。 如果由他自己来设计这场梦,那么他应该是被军情六处囚禁,结尾时会有直升机在夜色和白光中降临,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精彩完满得跟美国大片一样,但是等着他的却是始料未及的风景—— 阳光将世界的影子投射到视网膜上,高高低低的废墟耸立在远方,末日的世界坐落一片荒芜寂静的黄沙上。 他的梦带他到了这个破败的世界,他也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解救他的这群人,以及更多的幸存者,所有人面黄肌瘦,嘴唇干裂,伤痕累累,只有他一个人,完好无缺。 他在那一瞬间全明白了。食人族原来并不是常规意义上有食人传统的人类,而是在末世里贯彻“强者生存,同类相食”的人类。 但他却不是被囚禁的,他不是任何人的储备粮。有人将他从这群食人者的手中抢夺出来,在末日中悉心地,周全地照顾了他。 耳边传来当啷当啷的锁链声,他闻声回过头,知道梦境的谜底就要在这一刻揭晓了。 高大的铁笼里站着一只金黄色的狮子,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狮子,有着比普通狮子大一倍的体格,阳光一样热烈的鬃毛,它不像人世间的野兽,拿着大口径沙漠之鹰的人们在它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它隔着笼子的铁栏沉默地看着他,虽然在笼子里,却依然是倨傲而高贵的。 这些人杀光了地下掩体中的野兽,却唯独没有杀它,贺兰霸太能理解了,因为这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头如此美丽的狮子了。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密室中看见凯墨陇时,也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这样赞叹过。 笼子被打开,但黄金狮子依然被套在锁链上,有人想豢养它,朝它抛出一块肉,但它连正眼也没看一眼,有人用枪瞄准笼子一侧,子弹打在铁笼的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噪音,这只沉静的黄金狮子依旧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贺兰霸看着眼前这一幕,如此荒诞的梦,却像一把隐喻的刀插进他的内心。 人们仍在想着各种方式试图驯服这只狮子,用皮鞭和子弹让它屈服,用食物和水来诱惑,而他仿佛已经淡出了剧情之外,穿越那些人的身体走到笼子跟前,与这只沉默又美丽的野兽对视。 “你是谁?” “是黄金狮子还是明星特工?” “是在囚禁我还是保护我?” 皮鞭抽在金黄的毛皮上发出可怕的啸声,贺兰霸看着这只沉默地绷紧肌肉的野兽,蓦地拽住铁栏沉声怒吼: “你是谁?!” “是人类还是野兽?!” “你想告诉我什么?” “想告诉我什么?!” 但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你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无辜无害,为了我,你是真的会杀人的,对吗? 如果你真的杀人了,我也应该原谅你,对吗? 因为你就只在乎这个了,对吗? 对吗? 一声声自问好像催眠结束时的倒数,他悠悠地醒转过来,破败的末世不见了,黄金狮子透亮又深邃的眼睛却仍清晰地停留在视网膜上。 caesar:这个人你认识吗?[图片] :天哪我居然认识…… :这家伙和我一样是私家侦探。他怎么死的?也是因为调查你?我靠还好老子走得早啊! caesar:你说过那个委托你调查我的是个外国人,你还记得关于他的任何情况吗,记得什么就详细地告诉我。 :那家伙看外貌不像西欧人,块头不大,肤色偏暗,他说中文也说英文,但是中文只有日常交流的程度,英文嘛,听上去也有口音,不太地道,你知道我平时也常看英剧美剧的,这点差别还是听得出来的。 凯墨陇靠在椅背上,看着聊天框陷入沉思,是什么人在调查他的过去?不可能是老家伙,他们对他从北极星到岛国再到成为凯墨陇的这段身世了如指掌,他的血统无可争议,老家伙们不可能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据康辰说,对方似乎是意在证明他不是凯墨陇,可是为什么,他想要向谁证明?证明了这一点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 屏幕下方的会话框又跳出来: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都跑来澳洲了还能被你找着,这还能不能愉快地逃亡了?! 凯墨陇退出了邮箱。 贺兰霸做了那个梦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清早六点半就到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泡面,提着一口袋泡面回来,正碰上楼下两个搬垃圾桶的保洁人员,贺兰霸无意间听见两人的对话。 “我跟你说,这楼里肯定住着土豪,这都我是这个星期捡到的第三部手机了!” “看起来好好的为什么扔了啊?浪费!” 贺兰霸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公寓,惊讶地看见正从他卧室里出来的凯墨陇,凯墨陇身上的黑衬衫只扣了两粒扣子,豁着一大片胸肌,一看就是衣服穿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跑下楼的,一见着他立刻沉声隐忍道:“你上哪儿去了?” 贺兰霸提了提手中的泡面,放在茶几上:“来一碗?我看你这段时间也没心情下厨,单身男人就得吃泡面画面才够美……”说到这里觉得气氛有点怪,一抬头,果然看见凯墨陇沉闷的脸色。 “你和我都不是单身男人。”凯墨陇以强调的口吻道。 贺兰霸在昏暗的客厅里直视着凯墨陇的眼睛,一瞬间像是又看见梦中那只温柔地囚禁着他的黄金狮子。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十分钟后,两个人对坐在茶几两头闷不做声吃着泡面,贺兰霸心不在焉地挑面,手一滑,一大戳面条“啪嗒”掉回碗里,鲜红的面汤直接飞溅到凯墨陇的方向。 贺兰霸筷子停在半空,看着缓缓低头瞧着自己胸口的凯墨陇,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凯墨陇的衬衫直到现在还只扣着两粒纽扣,所以幸运的是,鲜红的面汤没有溅在那件价值不菲的zegna衬衫上,不幸的是,它直接溅在了情色王子蜜色的胸肌上。 贺兰霸盯着凯墨陇胸口那一抹鲜红的色泽,竟然不由自主毫无节操地想着,这画面还真是让人食欲大开啊…… 凯墨陇这才抬起眼怪罪似地看向他,贺兰霸忙扯了纸巾狗腿地凑过去:“呵呵,不好意思……” “思”字还没说完,凯墨陇就握住他的手牢牢按在胸口。手指和凯墨陇的胸肌只隔着一层抽纸,温热的面汤浸透纸巾很快濡湿了他的手心,贺兰霸盯着凯墨陇在他手背上越压越紧的手,很想潇洒地来一句“卧槽这胸肌硬成这样怎么练的”或者开个玩笑“凯墨陇你要是敢拿胸肌震我咱俩真的友尽了”,可到头来脑子里却只剩下一句“完了,摸到心跳了……” 胸肌坚如盔甲也已经无法掩饰越来越快的心跳,情色王子灼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我不想吃泡面……” 贺兰霸一头倒在沙发上,大汗淋漓头晕目眩,半晌才缓过气来,看着还在旋转的天花板:“凯墨陇,我快被你搞贫血了……” “那是你真贫血了,不是我搞的。”凯墨陇的声音就在上方,气息早已稳沉下来,“你要喝点我的血吗?” 贺兰霸想不过味,飞快地抓过一旁的眼镜戴上:“我们能不能礼尚往来一次?” 凯墨陇光裸着身子跪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笑容暧昧,却不说话。 贺兰霸难得透过1500度的浓雾看清这样的凯墨陇,他注意到有光从凯墨陇腰间缓慢地向上移动,大片的金色一点点驱走黎明前的晦暗,当那片悄然升起的金色抵达凯墨陇形状漂亮的下巴,一路游移至嘴唇时,贺兰霸也狗血地听到了胸中砰然一动的声音。 凯墨陇低头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眼睛,微笑道:“太阳出来了。” 贺兰霸仰靠在沙发上,阳光从他后方的阳台一涌而进,照着凯墨陇丰神俊逸的面容,比例完美的身体,迎着光,那些皮肤,发梢,眉睫上还未蒸发的汗水,让凯墨陇整个人犹如神祗,闪闪发光。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对方,像在看书,认真投入,心无旁骛。 很多年以后,贺兰霸依然清晰地记得这副画面,在日出的沙发上,赤诚相待,却没有一丝情色意味的两个人。 凯墨陇从茶几上扯了一张纸巾递给贺兰霸:“擦一下吧。” 贺兰霸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取下眼镜,一摸眼角,果然是一片濡湿未干的痕迹。 凯墨陇看着赶紧擦去耻辱液体的编剧先生:“下一次你要是能扛住,我就让你上我。” 贺兰霸闻言镜片不由一亮,仿佛迷途的小船又找到了灯塔,转念却又觉得不对:“等等,那不就是说每次我想要上你前还得先被你上一次?” “不愿意就算了。”凯墨陇云淡风轻地翻身起来。 贺兰霸没办法:“愿意啊,没说不愿意!” 凯墨陇笑容可掬地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贺兰霸心情复杂地握住那只手。 虽然德邦快递的阴影还笼罩在公寓里,但是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没去提这一茬,不过凯墨陇的异常贺兰霸也都看在眼里。除了一周两次陪他去听课,凯先生几乎足不出户,也就每天大清早下楼去买份报纸,但也没见他怎么看过。 这天中午贺兰霸约了庞丽交剧本二稿,凯墨陇本想一起去,被他拒绝了。 “你又不是剧组的人,过去不方便。”贺兰霸在洗手间扣着衬衫。 半晌,凯墨陇在身后道:“那你早点回来。” 贺兰霸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有一种被老婆嘱咐惦记的奇妙爽感,于是也痛快答应:“两个小时就回来。” 凯墨陇拿了茶几上的车钥匙扔给他:“开我的车去吧。” 贺兰霸接住钥匙颇有点受宠若惊:“不用了,那帮学弟学妹都知道我是屌丝。” “我不是为了帮你装暴发户,”凯墨陇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是为了提醒你我还在等你。” 贺兰霸摇摇头说了声“走了”,朝身后摆了下手跨出玄关。 “贺兰霸,”凯墨陇又喊住他,在沙发上很无辜地耸耸肩,“我没有手机,你这座机也欠费很久了。” 言下之意,我联系不上你,你要自觉一点。贺兰霸带着一肚子槽口关上门,又回头朝大门皱起眉头,当初凯墨陇提着行李箱出现在他门口时多温驯啊,是投喂的方式不对吗?这暖男一路往腹黑的方向跑,还能不能愉快地同居了? 来到车库,小金杯和大宝马肩并肩看着他,贺兰霸扶着额头为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上了凯墨陇的宝马x5。 约定见面的地点在星巴克,一行人坐在二楼,庞丽和两名主演专注着手中的剧本,谁都没有说话。贺兰霸觉得气氛有点难耐,平常都是边看边讨论的,现在只剩他一个人枯坐着…… “学长。” 总算来了,贺兰霸放下咖啡杯抬起头,已经做好了被吐槽的准备,却见庞丽带着不晓得是哭还是笑的扭曲表情抹了抹眼角:“结尾写得真好,我都快哭了。” 这反应倒让贺兰霸始料未及,半信半疑地问了声:“……真的?” “真的很棒!”袁夏也一脸打了鸡血的表情,“我都迫不及待想看拍摄完成的画面了!” 庞丽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就是拍起来难度有点大……” 贺兰霸才想起这不过是微电影,剧本中的最后一幕设定在游艇上,对影视学院还没毕业的学生来说是有点勉强了,怪他平常写剧本超预算都成习惯了:“那还是别用这个结局了,换一个好了……” “哎别!”庞丽忙道,“我喜欢这个!砸锅卖铁也要拍出来!” 贺兰霸看着抢先把剧本抱在怀里的女孩,啜着咖啡忍俊不禁。 庞丽姑娘脸飞快地一红,忙低下头翻剧本:“啊,那个,学长……激情戏那段能不能再改改?你写的这段有点太……重口了……” 贺兰霸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黑线和冷汗齐流,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只写到上半身啊,连个限制级的词汇都没用过,咳嗽一声:“有吗?” “虽然画面很隐晦,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庞丽蹙眉斟酌了一下词汇,“感觉好像特别激烈……还是含蓄一点好。” “我倒觉得挺带感的,”袁夏在一旁偷笑,“够让人脸红心跳~~” 贺兰霸拿过剧本反复看着那段激情戏,卧槽老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好吗?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庞丽道:“因为是高中生,所以要青涩一点……” “情色一点?”贺兰霸猛抬头。 “是青涩不是情色啦!”庞导演哭笑不得,两手拽着裙子,眼中带着一份遐想,“两个少年人初尝禁果,又期待又害怕,这一幕应该让人心跳,但不要脸红,”说罢笑眯眯地转向编剧先生,“我对学长有信心!” 贺兰霸笑得很勉强,高中啊……一想到高中,似乎只能不断想起凯萨那张万年扑克脸,虽然也没吃过啥禁果,但那家伙可一点也不青涩,想到在这里不禁苦笑,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槽多无口漫不经心的告白?宅男编剧望着星巴克楼下停靠的宝马x5,悻悻地想着,那个时候也真是傻了,他应该当即命令那家伙滚回来,给他好好生生规规矩矩地告白一次,最好能再配一封情书。 不过以凯萨那气死人的性子,他已经能想象调教过程中的艰辛了—— “用笔记本纸写情书,你可真是够节约啊……” “既然都用信纸了再套个信封也不难吧?” “凯萨我警告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么把信丢我面前,以后你就给我学女生,双手递给我。” “这么大一张纸就写一句我爱你?你不知道什么叫环保吗?” “我不是让你把纸拆成纸条,是让你多写点东西在纸上!我表达力真的这么差?……这么看着我干嘛,有人跟人告白是你这种脸色的吗?” “你半夜做的那些梦就不用写进来了……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就多展望一下未来吧……” “就算展望未来这些东西也不能这么直白地写在情书里懂吗?……没有为什么,你见过谁把想和你滚床单这种事写在情书里吗?……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这么写!” “算了拿纸笔来!……这到底是有多难,看好,首先别一开始就上主题,你总得给别人一点适应的空间,比如‘凯萨,突然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不会困扰到你……’然后诉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对方有特别的感觉的,比如‘每次你在篮球场背后的洗手池喝水时,我都在一旁看着你……’虽然是告白,也不要忘了打同情牌,比如‘这样死偷卡的我,连我自己都无法容忍……’接着就要给对方上猛药‘昨天傍晚我决定正式结束我的死偷卡生涯,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答案是,是的,我喜欢你……’” 握笔的手好像被一股力量攫住了,被信纸上那个平凡却美好的字眼。 我“喜欢”你,难以形容的“喜欢”。 所以明知道不可能,还是会在夜晚忍不住展望未来,在那个无法为外人道的未来里,你还在我的保护之下,你还会一如既往地注视着我,为了这个注视,我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挥拳,可以下跪,为了这个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挥拳可以下跪的我,你愿意变得不那么桀骜,安心留在我身边,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直到我们听见彼此最后一声呼吸。 咖啡厅里放着多年前很红的一首老歌,贺兰霸曾在写一部偶像剧时当做激发灵感的背景音乐,今天听到,只觉得这首歌依然闪闪发亮,从未褪色。 i never had a drea e true til the day that i found you &hough i pretend that i’ve oved on you’ll always be y baby &o say you’re the ohk about each day and i know no atter where life takes to a part of ith you 好的情歌会让人充满幸福感,而幸福会给人勇气。他好像真的回到当年的天台,正低头在凯萨不成器的情书背面文思泉涌地示范着情书的标准格式,写到“是的,我喜欢你”时,难以抑制地停下笔,他看着手中这封不知不觉间一气呵成的情书范本,沉吟半晌: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3节 “凯萨,如果我接受了你的情书,你要记得对我笑一个,好吗?” 天台上很安静,凯萨就在身边,却没有回答,只有阳光下的影子投射在在风中刺啦抖动的信纸上,他耐心地等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地抬头—— 身边没有人,偌大的天台上除了他空无一人。似乎就在他抬头的刹那,幻象,影子,存在感,都被一阵风卷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和那封永远无法送出的情书。 雨点扑簌簌地落在窗玻璃上,贺兰霸胸口充塞着巨大的空洞,再美好,也不是回忆…… 如此美好,偏偏不是回忆…… 咖啡又凉又苦,雨下得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x5的车顶上,像要把车顶轰出一个洞来,贺兰霸怔然地看着在豪雨中整个儿灰暗了下来的宝马君,耳边是庞丽袁夏于峥嵘聊剧本的声音,咖啡厅舒缓的背景音乐,视野中一对高中生正捂着脑袋从宝马车旁奔过,一辆小轿车唰地飞驰而过,溅起浪一样的雨水泼在x5的车门上。 天空忽然亮起闪电,雷声滚滚。 贺兰霸看着雨水泼在宝马x5车身上,在挡风玻璃上哗啦啦倾泻个不停,被暴雨和劲风打落的树叶稀里哗啦落满了车顶和前车盖。 他恍惚地眨了下眼,透过宝马x5倒映着水光的挡风玻璃,仿佛望见公寓阳台的落地窗,在流泻着雨水的玻璃后,是在客厅书房厨房各个房间不甘寂寞地进进出出的凯墨陇的身影,他打开电视,打开吊灯,喝可乐,泡咖啡,看报纸,翻杂志,将泰迪兄从沙发这头提到那头,在茶几上玩扑克,给自己发一张,又给对面的泰迪兄发一张…… “回去了吧。”他听见自己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庞丽和两个主演正聊得起劲,闻言一愣。 贺兰霸看向三人:“要是剧本没别的问题,今天就到这儿吧。”他回头望了一眼窗外,撇撇嘴,“我得赶快回去还车,借我车子的人很小气。” 雨下得很大,贺兰霸顺路送庞丽一行回去,袁夏和于峥嵘住得都不远,庞丽稍微要绕一点,于峥嵘和袁夏都下车后,副驾驶席上的庞丽按捺不住八卦兮兮地问道:“这车是学长你那个帅哥朋友的吧,他是干什么的啊?” “吃闲饭的。”贺兰霸把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 庞丽做出咋舌的表情,大概真以为凯墨陇是吃软饭的大长腿了。 红灯转绿,贺兰霸打了个喷嚏发动车子,宝马x5直线驶过十字路口,雨刷哗啦啦来回摆动,交通灯有条不紊地倒数着,白色的宝马x5孤零零地行至十字路口的中央,宛如被包围在四面八方的汪洋里,贺兰霸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诡异的大浪般的水声—— 庞丽的叫喊声和刺耳的冲撞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黑色吉普车从右侧猛冲而出,凶狠地撞上x5的车头! 宝马x5被撞得斜滑出去,在庞丽惊恐的尖叫声中又撞上了左侧的车辆,贺兰霸被连续几番冲击震得头晕目眩,直到四周刺耳的刹车声,尖锐的喇叭声响成一片,他从方向盘上晕晕乎乎地爬起来,他们的车子正卡在前后左右乱成一片的车流中,而那辆肇事的黑色吉普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揉着额头努力清醒了一下脑子,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向身边,庞丽人还清醒着,但是表情十分地痛苦。 贺兰霸送庞丽去医院挂了骨科,骨科大夫要进行复位术时庞丽姑娘惨白着一张脸问他:“学长,是不是很痛啊?” 贺兰霸一面示意医生准备动手,一面弯下身子,扶着膝盖对病床上的庞丽道:“我跟借我x5那个帅哥正在交往。” 庞丽“啊”地一声张大嘴,嘴还没合拢就听见了关节复位时清脆的咔哒声,贺兰霸弯腰笑眯眯地揉揉女孩的头发:“好了。” 导演姑娘涨红了一张脸,本来还想问“真的假的”,到嘴边的话全被贺兰霸最后那一揉揉没了。 贺兰霸在医院一直待到庞丽的家人来接她,宝马君前车盖被撞得不成样子,已送修,他在医院大门外等了一会儿,大雨的天,又是医院这样人流量大的地方,出租车他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跟病患们抢车,自个儿坐地铁回去。 进地铁站前庞丽发来微信——学长你怎么就走了啊,垫付的医药费还没还你呢! 贺兰霸看完将手机默默揣回兜里。他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车祸,那辆黑色吉普在红灯时突然启动,分明就是冲着这辆宝马来的,还好有惊无险,也不知道算是企图未遂还是警告成功,但对无辜的导演姑娘来说这基本就是无妄之灾,他虽然很差钱,但怎么好意思再找人家要医疗费。 正想着,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以为是庞丽,却发现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他狐疑了一会儿接听了电话:“喂?” 手机那头静了许久才传来一声绵长沉重的深呼吸:“……贺兰霸,你在哪儿?”凯墨陇的声音夹在哗哗的大雨声中传来,带着疲惫的喘息,“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贺兰霸没想到凯墨陇会打电话来查岗,发生这样不单纯的意外,宝马君又光荣挂了彩,他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对方。 “你还好吗……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凯墨陇一连问了好几句,然后像是耐心走到了尽头,“……你疯了吗?出个声啊!”电话那头传来哐一声什么东西被砸中的声响。 “凯墨陇,”这次贺兰霸总算听出对方语气不对,“你在哪儿给我打的电话?” “既然你人不在这里,为什么车子会在这里……” 凯墨陇的声音听上去混乱又虚脱,贺兰霸立马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从急行扶梯上奔出地铁站,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凯墨陇!跟我说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最后是在郊外一处偏僻的废弃厂房外找到那辆还敞着车门的红色法拉利,车里没人,雨水把真皮车座全泡湿了,贺兰霸带着无力吐槽的心情拔了车钥匙锁上车门,走进仓库,又找到了那辆分明应该已经送修的庚agv999,车头凹陷了一半的白色suv静静地停在空旷的仓库中,阴冷的白光透过上方一排天窗照在车身上,看上去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贺兰霸明知车上没有人,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么不明真相的凯墨陇甫一见到这样的景象是怎样的心情也可以想象了。 “凯墨陇!”他站在大门口高声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转念一想,凯墨陇既然给他打了电话,应该不在仓库里,便又转身走进大雨里,沿着仓库外找了一圈,终于看见伫立在河岸边小路旁一座孤零零的电话亭。 一身深蓝色衬衫黑色长裤的凯墨陇就这么席地坐在电话亭里,背靠着玻璃,蜷着长腿。 他赶过去推开电话亭的折叠门,一身湿透的凯墨陇坐在地上,手臂搭在膝盖上,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又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贺兰霸不晓得要说什么,不由自主想象着凯墨陇给他打电话时激动地抓着电话机的样子,他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凯墨陇,咳嗽一声:“……就这样?通常而言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站起来拥抱我吗?” “你还想我拥抱你……”凯墨陇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声音听上去冷冷的,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贺兰霸沉一口气,拍了把电话亭的门:“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他的错。凯墨陇沉默了很久,终究也只能沉默。 “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虽然你确实笨了一点,”贺兰霸居高临下道,“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先给我打电话确认吗?” 凯墨陇没有说话,仰头靠在玻璃上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 贺兰霸注意到海豚王子连眉毛睫毛都湿透了,脸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比哭了看着还让人难受:“你要坐到什么时候?你那裤子是我上次在拉格菲尔德给你买的吧,两千多块……” “你就知道钱……”凯墨陇先生终于舍得出声。 贺兰霸耐着性子蹲下来:“穷一点富一点我都没关系,但是我不能忍受浪费,你懂吗?” “什么叫浪费?”凯墨陇心安理得地歪头靠在玻璃上闭目养神,“我钱多得下下辈子都用不完,我不浪费那才叫浪费。” “凯墨陇,”贺兰霸透过被雨水淋花的镜片,看着凯墨陇无精打采的脸,“你钱多得世界观都扭曲了。” 凯墨陇先生面无表情地听完,自嘲地挑了挑嘴角:“嫌弃我了?” “是绝望,”贺兰霸喃喃道,“我以后得花多少时间来纠正你的三观啊,想起来就觉得绝望透了。” 雨声沙沙。 凯墨陇睁开眼看着他,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贺兰霸心想还好,明星特工看起来强硬得跟座堡垒似的,其实还是很好哄的。而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会很难说出口的话,当真的说出口了,竟然意外的轻松。 喂,别这么看着我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被凯墨陇紧迫的目光抓着,贺兰霸颇有些困窘,你这么盯着我,我就没法移开目光了啊混蛋…… 落在他们头顶的雨打声好像也跟着温驯了下来,他看着这样的凯墨陇,忽然很想揉揉对方的脑袋,放在膝盖上的手踯躅着抬起来,想了想还是作罢,这家伙头发上都是水,还揉个毛啊…… 座机停机了,凯墨陇也没有手机,对方依然可以通过丹美大厦物管的电话联系上凯墨陇,既然怎么都无法摆脱,那还不如活得大胆点。 “明天我陪你去买手机吧。”晚上吃火锅时贺兰霸说。 凯墨陇未置可否,只是放下筷子,双手交握抱在膝头,认真审视着茶几对面的人,半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贺兰霸一条黄鳝没夹住,暗自头疼不已,这都过去三个多钟头了,怎么还在想那句话?他瞄了一眼坐在单人沙发上干巴巴地瞅着他们吃火锅的阴沉脸泰迪兄,那熊屁股下赫然还有一叠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扑克牌,不由惊了:“你真和泰迪在玩扑克啊?谁赢了?” 凯墨陇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末了满意地点点头:“原来你有想我。” ……卧槽!贺兰霸嘴里还含着筷子,差点没一口咬断了。 凯墨陇好整以暇地环抱着手臂,垂眸扫了一眼沸腾的火锅:“帮我夹一下那块豆腐。” “你特么自己没长手吗?”贺兰霸暴躁地吐槽完,还是“啪嗒”夹了一筷子豆腐丢进凯墨陇碗里。 带着无语的表情摇摇头继续埋头k饭的宅男编剧并没有注意到凯墨陇先生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目光。 那个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总是把你偷偷分给我的饭菜倒掉,对不起。 咯噔一声,贺兰霸顿了一下抬起头,凯墨陇正拿起碗,夹起那块豆腐低头吹了吹,贺兰霸筷子上的鱿鱼丝不小心滑进了沸腾的油锅里,只觉得那低头吹拂的神态有种莫名扣人心弦的温柔。 你吃块豆腐怎么也这么情色?编剧先生无语凝噎地看着天花板,算了,总有一天老子会习惯的…… 第二天大清早贺兰霸就醒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打算早点起来洗漱,准备陪凯墨陇去买手机,免得以后他每出个门凯墨陇都能被物管的电话耍得团团转。 刚拉开卧室房门就听见“咔哒”大门处的动静,贺兰霸一个激灵停在卧室门前,诧异地目视凯墨陇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玄关外,接着又传来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买报纸这么积极?宅男编剧在洗手间咬着牙刷皱起眉头,回想起玄关那道背影,步伐太安静了……他顾不上刷牙,匆匆往脸上泼了几把水拿干毛巾一擦,披上外套就跟了下去。 今天是周末,两台电梯都很空,贺兰霸到达一楼时差点撞上从隔壁电梯间走出来的凯墨陇,赶忙往电梯里回避了一下,还好凯墨陇心不在焉没有发现他。等凯墨陇走得远点了,才不动声色小心跟上,凯墨陇穿着一件套头白毛衣,特别显眼,但他发现对方并没有走出大厦去报刊亭买报纸,而是停在一排排邮箱前。 邮箱柜门“叮”一声打开的声响在冷清空旷的门厅显得格外突兀,贺兰霸纳闷地瞧着凯墨陇从邮箱中抽出一叠东西,大多是广告单,偶尔也有一两封信件,不过也只是以信件形式制作的传单罢了,凯墨陇拿在手上低头一张张翻看着,大门外清浅的晨光照得他身上的毛衣泛出莹白的毛边,最后他拆开其中一只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 虽然离得有点远,贺兰霸还是不难认出那是一张机票。 看凯墨陇淡定的表情,这应该不是第一次收到对方寄来的机票了,贺兰霸的心情却难以平复,如果没有猜错,这些机票这段时间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的邮箱里,所以凯墨陇才会借口“买报纸”下楼处理掉它。 贺兰霸见凯墨陇折好机票,又将那堆传单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如此,难怪即使他偶尔清点邮箱,也从来没有发现异常。 他望着凯墨陇走出大门的背影,每天早上七点,一个人坐电梯,一个人开邮箱,一个人买报纸,这应该就是凯墨陇一天中最孤单的时刻了。 他没有再跟出去,赶在凯墨陇回来前先回了公寓,决定就这么装不知情。既然对方希望他不知情,他就不知情好了。 说是买手机,但真到了商场,贺兰霸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手机才好,问导购小姐哪款手机能够防监听还防定位追踪,毫无意外地换来导购小姐两眼茫然的表情。 要不买国产的吧,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好点,凯墨陇什么都不愿跟他说,他只能推测想要定位跟踪凯墨陇的人来自美国,其实买国产手机也是图个安慰,现在的手机都带gps模块,只要有gps功能,就逃不过美国的24颗全球定位卫星。 “其实我不想要手机。”凯墨陇忽然开口,停下脚步转向身边人,“如果你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我身边,我可以不用手机。” 贺兰霸给这话怔住半晌,凯墨陇抿着嘴唇,这话明明不可能是认真的,但他的眼神却认真极了。这让贺兰霸后背凉了一下,好像凯墨陇下一秒就会强行下达让他二十四小时在他身边的命令,他只能玩笑般一笑置之:“哈,不愧是情圣。” 凯墨陇眼眸暗了几分,转过身双手揣在衣兜里兀自往前走:“我什么时候是情圣了。” 贺兰霸陪着凯墨陇在电器城逛了一上午,每次逛商场都要走丢的凯墨陇先生今天异常的乖,他随时随地回头,都能看见混血美男跟在身后不到一米处的靓影,贺兰霸心里居然有点暗爽,想了想,头也不回地在商场一楼快速溜达了一圈,停下脚步再一回头,简直想大笑三声,凯墨陇你也有今天! “你在干嘛?走来走去又不买?”凯墨陇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不满地问他。 贺兰霸推了推眼镜,老神在在道:“我突然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没手机有没手机的好处。” 凯墨陇先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虽然没有走丢,但凯墨陇依然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这边bb询问导购小姐,凯墨陇就在旁边摆弄着手机,等他一转过脸,卧了个大槽,那啥啥手机都快被他拆成十八块了! 如果对象不是凯墨陇,导购小姐早就尖叫着投诉他们了吧。 一个上午凯墨陇都显得异常地沉默,两个人在商场的休息椅坐下,贺兰霸忍不住问:“不开通网络会不会安全点?不是说gps必须接入网络才能运行吗?” 凯墨陇摇摇头:“你说的运行是指手机终端的gps导航和定位功能,这是必须接入网络,但定位我的并不是普通的终端,事实上只要对方拥有足够高的权限,即便我不接入网络,只要手机有gps模块,他们一样能随时定位到我的位置。” 贺兰霸心下骇然,足够高的权限有多高?对卫星网络的权限?对那二十四颗卫星的权限?还是对美国国防部的权限? “听起来很像情节吧,”凯墨陇难得笑了笑,贺兰霸忽然一个激灵挺直背,凯墨陇的手顺着他的大腿滑进裤兜里,摸出他的手机,贺兰霸心中抱怨你能不能改改你那做什么都像在挑逗的气质?凯墨陇冲他暧昧地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手机道,“所以你要随时把手机揣好,哪怕没电了,关机了,也不要丢掉,只要手机还在,我就可以定位到你的位置。” “开玩笑吧?关机也行?” “关机是要麻烦一点,如果是软关机就没问题,如果是硬关机,我还可以找到关机前手机向附近基站发出的信号,只要你不是在防空洞里。” 贺兰霸瞧了一眼凯墨陇手里自己的手机,促狭地抬抬下巴:“这么流弊你那个时候干嘛傻坐在电话亭里?” 凯墨陇笑了笑,承认得很大方:“是啊,我也是才知道原来谈恋爱让人掉智商这句话是真的。” 贺兰霸看着凯墨陇说话间修长的食指沿着他的手机外廓慢慢地划了一圈,尼玛这动作怎么看起来如此不纯洁,他别过视线,耸肩道:“我不会用到这么流弊的功能的。倒是你,怎么换了几部手机还会被找到?”说罢沉了口气起身,“算了,手机和号码都我来买,我还不信了,又不是基督耶稣,真这么神通广大……” 凯墨陇目视贺兰霸一锤拳头干劲十足的背影,笑了一下跟着起身,在电器城往来的人群中缓步跟随着那个人的背影,像多年前贺兰谨带着他穿越舞池,那个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背影会带他去哪里,只是那一声不容置喙的“手给我”,就骗得他无条件妥协投降了。那只朝他递来的手,就算要带他去地狱,他也甘之如饴。他并不知道目的地是校园的礼堂,那时他只是太着迷地跟着这个人,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贺兰谨的意图。 我可以跟你去地狱,你却要我邀请女生跳舞。那个时候我有多难受,你明白吗? 凯墨陇皱起眉头,忽然快步越过人流走上前,一把按住贺兰霸的肩膀,错身到他身前,对错愕的宅男编剧斩钉截铁地说:“手给我。” “哈?”贺兰霸丈二和尚地推了推眼镜,下一秒凯墨陇已经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他掉头往商场外走去。 十多分钟后法拉利458停在庚林市警局外,贺兰霸诧异地看向神色凝重的凯墨陇:“来干嘛?” “办点事。”凯墨陇关闭引擎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前回头对他道,“你陪我吧。” 凯墨陇对任何人说“陪我吧”应该都不会有人拒绝吧,这三个字显然比“跟我进去”好使多了。贺兰霸一头雾水地跟着凯墨陇进了局子里,凯墨陇忽然转头对他道:“你去照张相吧。” “哈?”贺兰霸莫名其妙,“我照相干什么?” “我要两张你的正面半身证件照,两寸,背景白色,记得头部长度要有28到33毫米。” “凯墨陇?啊喂——”他还丈二和尚,凯墨陇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贺兰霸去照相的地方照证件照时照相人员疑惑地问他:“你是要照什么照啊?身份证?驾照还是什么?” 贺兰霸心说你个杀千刀的凯墨陇,你要我照什么倒是说清楚啊,只得含糊道:“反正两寸半身照,背景白色就行了,哦对了,说是头部长度要在28毫米到33毫米之内……” 工作人员一下恍然了:“护照啊?” 贺兰霸傻了眼,呆坐在照相位上听着工作人员叨叨念着“护照就护照啊搞这么神秘兮兮的,这玩意儿带条码的你不说我怎么给你照……”然后咔嚓灯一闪,“唉,你表情自然点啊……” 贺兰霸没法自然,他霍地起身掉头就走出照相间,起身的动静之大,椅子都差点翻倒在地。 在出入境管理大厅里没找着凯墨陇,贺兰霸恼火地走出警局想给凯墨陇打电话,才记起凯墨陇现在没手机。他束手无策靠在车门上,要不是因为这里是警察局,他简直想在楼下全方位地喊凯墨陇的名字,不信他不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凯墨陇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靠在红色法拉利的引擎盖旁的贺兰霸,他看见贺兰霸犹豫了一下,站直身,回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法拉利的保险杠,凯墨陇猜出对方打算干嘛,皱了下眉头,这时身后一名身穿制服的女文员疾步走上前:“资料都齐全了。” 凯墨陇回头接过那本墨绿色的小本子,听见女子耸肩道:“就差照片了。” 凯墨陇跟对方在办公室的电脑前联网查看了贺兰霸刚刚在楼下拍的照片,看得一阵沉默,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这个样子可以吗?” 女工作人员有些为难:“你非要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过海关到那边会多不少麻烦,反正他人也在,我还是建议重拍一张。” 凯墨陇直起身,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就在这时窗外猛地传来法拉利高亢的报警声。 贺兰霸蹲在法拉利458的车头前,在怒火冲天不依不饶的报警声中无奈地道:“我也是不得已,你别这么瞪着我啊。” 法拉利君浑身的线条都在报警声中尖锐冷冽了起来,和他的宝马兄弟有得一拼,没一点要跟他讲和的意思。贺兰霸正琢磨着这得等多久,身后传来滴的一声,法拉利君倏忽安静下来。 贺兰霸回头起身,看着沉默地收回车钥匙的凯墨陇,凯墨陇在大太阳下微虚着眼看着他,看样子不打算说什么。贺兰霸正色道:“你让我办护照是什么意思?请我去马尔代夫旅游?” 凯墨陇沉吟半晌:“不喜欢马尔代夫可以不去马尔代夫。” “我不喜欢的是你这种不尊重人的做派。”贺兰霸隐忍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一起跑路去国外,但给我时间考虑我未必不会答应你。可你这么做算什么意思?我真不想走你能把我绑上飞机——” 贺兰霸说到这里就哑巴了,凯墨陇眼里几不可察的闪烁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不答应,凯墨陇真的有可能把他揍晕了五花大绑地扔上飞机。他瞪着凯墨陇,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满腔怒火,努力保持理性客观地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追踪我的人,这个国家里没有他们的触角延伸不到的地方,赶在他们动手前,我必须尽快离开,我走得越突然越好,”凯墨陇说,“现在不走,我就没有主动权了。” 贺兰霸蹙眉,到这个节骨眼,凯墨陇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他始终在绕圈子,很认真地对他说着“你要相信我,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这类让电视机前的观众抓狂的狗血台词,哪怕事实真相只隔着一层纸,他也铁了心绝不捅破。“那你打算去哪儿?哪个国家是他们的触手摸不到的?”贺兰霸问。 “的确没什么地方是他们的触手摸不到的,但有一个国家,在那里我可以获得绝对的自由与安全。” 贺兰霸怀疑他说的就是岛国。真是奇怪,明明是在跟他玩字谜,但是那姿态又诚恳得让人无法忽视。但是这种含糊其辞的解释他还是不能接受,尽管凯墨陇的眼神那般迷人。是的,迷人。贺兰霸镜片后的眼睛虚起来,他喜欢凯墨陇的眼睛,它们只看你一眼,能胜过所有语言,弯眸一笑,就让你飘上云端,深情起来,会让人如同被点燃了一样疯狂。 但与此同时凯墨陇这个人却是温柔而矜持的,就像现在,始终与你保持一定距离,他计算着两人间平衡的界限,尽管迫在眉睫,仍然体贴地站在你的心理防线之外。可是贺兰霸能看清那双眼睛里此刻正有山一样的海水在起伏,他甚至想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因为你觉得你用这样的眼光足以让任何人无论男女放下自尊与原则和你私奔到天涯海角,甚至跟你一起去死,你觉得我也会这样? “那些让你下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有触角延伸不到的地方,还有朝鲜,古巴,多的是不买美帝国账的国家。”贺兰霸说,斯蒂潘曾对他隐晦地透露过那庞然冰山的一角,这些话原本应该由凯墨陇告诉他,但凯墨陇不说,他也没打算再深究,反正那离他的生活很远。现在想来真是太过天真,既然凯墨陇处在漩涡的中央,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更何况…… 你特么一面让我跟你亡命天涯一面把我在鼓里埋死了,我连我自己到底为了什么遭遇这些破事都不清楚,薛定谔把猫关在黑箱里时有考虑过猫的心情吗?! 凯墨陇在三缄其口后终于开口:“不是国家,所以没有意识形态的分歧。我背后是一个比国家更可怕的存在。” “不是国家是什么?集团?财阀?家族?秘密结社?”贺兰霸追问,“你总不会跟我说是共济会骷髅会这样的东西吧?” “……集团,财阀,家族,秘密结社,共济会,骷髅会,你说得都对,我很难向你描述它。” 凯墨陇每一次开口前的沉默都比之前更长,贺兰霸知道自己的问题正在一点点触及他的底线,他的回答势必会越来越艰难,可能到最后给他的也只是一串模棱两可的字眼。“你真的不能对我全盘托出吗?” “……不能。”像是意识到这个答案太不讨好,又补了一句,“现在还不能。” 贺兰霸虚眸看着阳光下长身而立的混血美男,只觉得凯墨陇这个样子真的像极了传说中的克格勃乌鸦,他没有武器,甚至不打算付诸暴力,但是美色和魅力却是无形的武器,让人防不慎防。看起来深情不寿,仿佛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又仿佛你一拒绝,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里就会染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可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是不可动摇的,嘴唇很柔软地轻阖着,但牙关却是守口如瓶的架势。 理智好像快被催眠了,贺兰霸转开了视线,看向马路上来往的车流,一辆哼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慢悠悠驶过的洒水车帮他找回了一点现实感:“凯墨陇,要我跟你走,就告诉我真相。” “……没有别的选择吗。” 凯墨陇的声音又沉又缓,那拿捏得恰好,令人心酸的分寸让贺兰霸一时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明星特工的表演还是发自内心的乞求。“那就证明那些让你下棋的人真的无所不能吧。”他说。 “要我怎么证明。”凯墨陇几乎立刻问道。 贺兰霸睨着神情认真得有些迫切的凯墨陇,快要出离愤怒了。管它是财团家族还是密会,我不在乎那是个什么鬼!你这种不顾对方意愿就要对方为你抛弃一切的行为是在侮辱我你懂吗?!那么至少——可恶!他咬牙切齿地想,至少让老子明白为了什么我必须承受这份侮辱吧! “看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你考虑考虑让它下雨吧。”贺兰霸冷冷地掏出手机看了看,“给你三分钟?”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其实压根没注意上面的时间此刻是几时几分。在与凯墨陇的这场博弈中,他已经为自己设定了胜利的脚本。 凯墨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也回以面无表情的目光,两个人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连路人都开始投来好奇的视线,贺兰霸才恍然记起他只给了凯墨陇三分钟的时限,这就去摸手机,就在这时,对面那位无所不能的明星特工做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忽然抬头望向天空。 贺兰霸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必须承认这个焦急又无奈,像小孩子一样仰头期盼天空下雨的动作让他的心软了一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交出自己,既然凯墨陇也不愿意说出这背后的秘密,那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他默默又揣回手机,低声问:“他们到底要把你怎么样?总不会真要你的命吧?”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4节 凯墨陇没有回答,他在烈日下浑身紧绷,整个人像处在风暴的边缘,贺兰霸都担心他快把下颚咬碎了,但他竟然还是一语不发,绝不翻开那张底牌,贺兰霸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他狠沉一口气,拍了一把法拉利的车头,丢下一句“那就这样吧”,掉头离去。 “他们要的是我的人生。” 背后的人终于出声了,贺兰霸停下脚步,隐忍了一下回过头。 一股燥热的风吹过,掀起凯墨陇额前的头发,他额头上竟然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你愿意帮我吗?”凯墨陇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如果你拒绝,我绝不再多问一句。” 贺兰霸摸出自己的手机,走到凯墨陇身前,将手机递给他。 凯墨陇低头看着那只手机,贺兰霸看着凯墨陇,那双他迷恋的会说话的眼睛正问着“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分道扬镳,所以你现在拿着我的手机,至少一段时间内是安全的。”贺兰霸将手机拍到凯墨陇手上,转身走了。 他其实还想对他说“你的人生不想交给别人,我的人生为什么就要交给你”,我好不容易才从人人期待的人生中走出来,代价是那个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我的人生或许不精彩不美好不高大上,但谁也别想再控制它。 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对着一个自己全心相信,却什么也不肯告诉他的人说什么了。只要对方不要凯墨陇的命,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后座。 回到丹美大厦时已经快七点了,艳丽的夕阳光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更显得整栋屋子空荡荡的,他竟然有些不习惯,在沙发上倒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门溜达一圈再回来。 街心公园依然是老人孩子妇女和宠物的天下,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显得格格不入,只能寂寞地望望风,对面是沃尔玛超市,他还记得每次跟凯墨陇去超市买东西回来,一路上总要遭遇不少艳羡的目光。 有时候和凯墨陇相处得太融洽,会忘记这个人的完美,忘记他的神秘,忘记这种完美和神秘往往是危险的,是你无法掌控的。 现在想来,就在昨天自己还信誓旦旦要纠正这个人扭曲的世界观,结果这珍藏得跟82年拉菲庄红酒似的承诺刚开了封客人就擦擦嘴角莞尔一笑:“我还要打哥斯拉我先走了,撒哟那拉。”想到这里哑然失了笑,这剧本真特么写绝了啊。 只是,就算现在两人一拍两散了,凯墨陇仍是他人生中无法忘记的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许等他老了会写进回忆录里。可能会用一整章来写,题目就叫《你真是帅得让人无法直视——记那些年惊艳了宅男世界的小两个月的海(qg)豚(se)王子》。一章可能还不够,毕竟有太多值得写的东西,就算刨去器大活好持久强劲这种必须和谐的段落,他还能写写那对摸起来怪可爱的小酒窝,既秀色可餐又能当凶器的性感长腿,能震得人手麻的胸肌(适当夸张一下凯墨陇也不会介意吧),超市手推车技能十级,修理贩卖机技能十级,装睡技能十级,死偷卡技能十级,玩扑克技能十级,玩剪刀石头布技能零级,穿上衣服柔情大暖男,不穿衣服那简直是鬼畜的祖宗……连x5君和泰迪兄这样的王子殿下的狗腿都能写上一大章的样子。 天色渐渐暗了,太阳似乎还没落向海平面以下,但天色比预想中黯得更快,贺兰霸出神的当儿,忽然发现镜片上不知何时花了一块,他愣了愣取下眼镜想擦一擦,还没取下来镜片上就又糊了一块。 他猛地一震,豁然抬起头—— 艳丽的夕阳不见了,天空低沉阴霾,他仰着头,呼呼的凉风迎面扑来,耳畔是路人和小贩加紧脚步离开公园的声音。 豆大的雨滴一滴两滴,簌簌落下,雨点打在树叶上,落在草地上,砸在商店的雨棚上,贺兰霸透过已经被淋得模糊不清的镜片凝望着眼前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的公园。 天气预报没有预告今天有雨,在所有电视台电台网站和客户软件上,今日的庚林天气都是:晴,2128度。 可现在这座城市里竟然到处都是水,这座即将在晴朗中进入安眠的大都会,在白昼结束前的最后一刻,彻底淹没在盛大的豪雨中。 贺兰霸一周后在网上发了个招租的帖子,但其实也没抱多少希望,他开出的租金不低,而且又只肯租给庚林的校友,但是没想到隔天就有人打电话联系他了。 租客来看房子,贺兰霸领着人家到了二楼才想起凯墨陇的东西都还在主卧里,于是果断转了个身,最后将人家领到隔壁的客卧,当然,租金也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对折。好在租客先生没当场翻脸。 搬进来的租客说是庚影导演系的,带着一大堆沉得不像话的行李,沉默寡言,各方面看起来都比凯墨陇可疑多了,贺兰霸也不晓得自己最近怎么尽招惹这些可疑分子,不过新租客倒是比凯墨陇安分多了,贺兰霸也恢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撸狗血剧的状态,与新租客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有一回码完剧本,走到阳台想透口气,却惊讶地发现对面b座203竟然已经搬进新住户了。他没见过新住户在阳台上露面,只是那扇被炸飞的窗户已经重新安装好了,挂上了全新的窗帘。 虽然他还保留着凯墨陇的房间,但是身边各种迹象都在证明,凯墨陇已经完全退出他的生活了。 他养成了晚上准点看新闻的习惯,平时不码剧本时也会去刷刷国际新闻,世界局势还是老样子,一些国家永远烽火连天,一些国家永远没事找事,一些国家内忧外患,一些国家歌舞升平,这里地震了,那里洪水了,隔壁台风了,一群人罢工了,一群人又搞恐怖袭击了……世界从未安宁。他觉得自己有点滑稽,竟然期待能从这些国际头条中窥到一点凯墨陇的蛛丝马迹。 新闻播完了,贺兰霸叼着烟站起来,在心里摇摇头,就算我很想念你,我也不会为了你赔进我的人生。他潇洒地伸了个懒腰,走到阳台上,望着脚下的城市,裴多菲说过,爱情诚可贵,自由特么价更高啊!耶?好像原句不是这样的,切,管它呢。 他趴在阳台栏杆上,朝着冷风吹来的方向转过头去,好像又看见了同样趴在扶栏上,手撑着下巴微笑着看向他的暖男先生。 黄色出租车卡在拥挤的纽约街头,安琪摇下车窗瞧了眼窗外,从这个位置,竟然已经可以望见远方的布鲁克林码头了,这在平日是绝无仅有的景象。以她的经验,车子必须再往前走至少一英里,才能从高楼大厦的罅隙间勉强看见哈德逊河口的自由女神像。 如今自由女神像怕是完全看不见了,因为她被河岸边一座庞然大物给遮住了。她刚刚望见的其实并不是布鲁克林码头,但也差不离了,那是停泊在码头的巨型远洋邮轮。一眼望去,仿佛一栋摩天大楼一夜之间在岸边拔地而起,十分显眼,她常往来布鲁克林港口,各式各样的邮轮也见过不少,但这无疑是迄今见过最大最壮观的一艘。 此邮轮正是几个月前才新下水的珀拉丽斯号(poris),名字取得很奇怪,因为大多数邮轮都会取个高端洋气的名字,什么自由号,独立号,一多半还和皇室沾亲带故,大海上的伊丽莎白女王维多利亚女王玛丽女王多得不胜枚举。珀拉丽斯号是babylon e旗下的又一艘顶级远洋邮轮,这家邮轮公司也很有点说头,在上个世纪一度称霸大西洋海域,不过进入航空时代后人们对又慢又贵的跨大洋航行再不感兴趣,这家公司在一路滑坡的时候忽然被来自阿布扎比的一位买家买下,公司从此舍弃了旗下众多小型邮轮和短途航线,专门打造最高端最顶级的跨洋航线,每一艘远洋邮轮都在刷新前一艘的记录,新建造的珀拉丽斯号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号称海上宫殿,是又一艘因为体积太过庞大无法通过巴拿马运河却仍自鸣得意的超级邮轮。 司机的口哨声打断思绪,她才发现前方隔了两辆车的位置赫然是一辆黑色的宾利雅致,不禁惊愕地睁大了眼,纵使在纽约,这样的车也是不常见的。不过让她吃惊的其实不是车子本身尊贵的身份,而是这车她刚刚离开酒店时就见过。此刻坐在车里的那名男子和她碰巧入住同一家四季酒店,并在同一时刻在前台退房,那个时候她留意到对方使用的是运通的黑金卡,不仅如此,那张皇家级别的签帐卡后,持有人姓名处并没有凸印的姓名——只有一枚银色的图徽。 精美的盾形图徽中央是月亮的图腾,她对这个图案并不陌生,那是凯墨陇黑金卡上的图徽中四个图腾中其中的一个。 抵达布鲁克林邮轮码头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码头仍旧一片繁忙的景象,工作人员在码头奔来跑去,到处都是忙着装载物资的黄色叉车,可是奇怪的是往来停泊的车辆却不多,她抬头望了望登船通道,不少通道还空着,便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邮轮的登船截止时间是下午四点,这个时候理应是登船高峰期,珀拉丽斯号的载客量愈两千人,据说它从南安普顿出发时是满载,可照眼前这个场面看,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是扑街了吗?两千美元的票价把纽约客吓尿了?安琪不这么想,因为她注意到那辆黑色宾利果然也停靠在码头的停车场,而所有进入登船区的人都不约而同出示了一张白色的邀请函,邀请函上有烫金的ithras cb字样。 对登船处的工作人员而言,这似乎只是某个私人富豪的大西洋包场,这样的情况他们也见过不少,只是通常没有哪个富豪会一掷千金包下珀拉丽斯号这样的顶级远洋邮轮,即便要炫富,包一艘中小型的邮轮也足矣了。但是邀请函上写着密特拉斯俱乐部,也许这就是一个顶级富豪俱乐部也说不定呢,一群顶级富豪联手包下大西洋专场,这么想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安琪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只有在布鲁克林码头工作了有些年头的个别老员工听说过这个专门在邮轮上搞年度聚会的俱乐部,但是他们也只是猜测这或许是一个秘密的世界顶级富豪俱乐部,但真相远没有那么简单。 安琪望着自透明的舷梯通道登船的人们,他们大部分是男性,也有少数女性,没有任何一名小孩或是少年人的身影,他们会彼此握手,交谈,但脸上并没有兴奋期待的表情,一看就不是来度假的。 虽然这些人也会顺便享受一下珀拉丽斯号上提供的服务,但他们此行另有目的。 在登船截止的最后时期,安琪在舷梯通道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每个美国人应该都认识这个看起来脚步蹒跚精神却很矍铄的老人,事实上她觉得这小老头的脸,尤其是那个标志的鹰钩鼻子,长得真是人如其职,每每看到都让她想起那面飘扬的深蓝色旗帜上,脚踩着盾形星条旗的老鹰。 鹰钩鼻小老头的粉墨登场让事实再毋庸置疑,安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实在没有想到,她只是想来码头领略一下世界第一邮轮的风采,竟会那么巧撞上家族的“年会”。 这个由四个图腾组成的复杂而精美的族徽,背后所代表的家族,他们的名字是不可说的秘密。而家族年会,顾名思义,是家族成员一年一次的例会。 安琪知道在此之前还会有一次几大巨头(也就是凯墨陇口中所说的老家伙们)的聚首,地点在上万米的高空,而年会则是在浩瀚的汪洋中。他们现在已经不太用“家族年会”这个词,因为年会的参与者大部分并非家族成员,他们隶属家族的庞大体系,并且是这个树状体系中最上层的一群人,吞并巨鳄,金融寡头,各国政要……当然肯定也包括这艘船的拥有者,那位来自阿布扎比的富豪。在每年年会上做出的重大决定,往往会影响下一年全球的经济乃至政治格局,天凉王破这个词儿都配不上这群人,有时他们只是想做一个小小的试验,最后却一不小心把一个国家搞破了产。 她知道这些并非偶然,也不是凯墨陇透露给她的,事实上她和凯墨陇对家族的了解最初全来自北极星的情报。在凯墨陇回归家族以前,北极星一直以暗杀作为手段对付家族,所有北极星人从杀手到间谍都必须熟悉家族重要成员的情况,就连她这样派不上用场的废柴也被押着记忆过巨头们的脸,所以认出家族的族徽,以及旁系的族徽,对现在的她而言依然是小菜一碟。 北极星策划过无数次暗杀,虽然给家族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真正得手的也只有两次,其中包括一位家族旁系的重要人物。而这无疑是北极星历史上最辉煌的一笔,所以哪怕已经时隔多年,依然被教官们津津乐道地当做案例讲给他们听。 不能说家族拥有全球最知名的安保公司bra,光明正大地养着一群操持着巴雷特的武装分子和间谍黑客,眼镜蛇公司的分公司遍布世界各地。她记得最好笑的,是有一次安嘉冕出席东京巨蛋一个慈善活动,星邦娱乐发的通稿里为了将自家艺人塑造得高大上,还特意加上一句“保镖全部来自世界顶级保全公司bra”。bra其实是很低调的公司,国内很多年轻人还是通过安嘉冕这份让人哭笑不得的通稿知道了眼镜蛇公司的大名。 总之,重要人物都处在眼镜蛇公司的严密保护之下,因为无法接近重要人物,他们只能通过望远镜跟踪观察这位人物的起居及生活习惯,就这样做了近一年的蛰伏准备,终于挑中了行刺的最佳时机。 做这个决定就好比艾森豪威尔拍板决定就在那一天那一刻在诺曼底登陆,要冒十足的风险,不过好在行动成功了。重要人物被点50口径的子弹射中前,正在河岸边一片开阔的草场上和一对双胞胎儿子放风筝。这是一周里保镖们难得会离得很远不去打扰的场合,四周没有监视器,而狙击点远在一公里外,称得上完美的超远距离狙杀。教官向他们描述巴雷特的子弹如何将重要人物的头一枪轰爆掉时她还只当教官是在夸大其词,毕竟也没有人在现场。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接触过巴雷特,后来见凯墨陇使用过一次,那枚黄铜色的尖头子弹赶得上凯墨陇全掌的长度了,子弹一枪射穿了悬停的山猫直升机的防弹玻璃,一团血雾喷溅在龟裂的玻璃上,两眼血红的武装直升机就这么撞上建筑物,几分钟内烧成了一坨废铁。 狙击手所在建筑物四周的监视器也早被北极星的黑客控制,保证狙击手先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撤退。然而家族对此十分恼火,在得到重要人物死讯后不到半小时他们竟然直接从五角大楼调来了卫星拍摄的连续照片,并从照片上确认了那名从建筑物中离开的狙击手。 这名狙击手就这样被好几颗军用卫星一路追踪,不到四十八小时便被捕。不过北极星倒是不担心杀手会背叛,他们一直对所有北极星人灌输“家族才是最邪恶的恐怖分子”的理念,她常常想这个“才”和“最”恐怕是针对北极星自己而言吧。总而言之,北极星人普遍相信,无论投降与否,家族反正都不会放过你,而背叛是懦夫的行为。 暗杀对北极星来说只是下下策,他们有了最大王牌凯墨陇以后就很少搞暗杀那一套了,凯墨陇只要被家族接纳,他们就可以从根基上动摇家族。而凯墨陇被家族接纳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因为血统。 不能说家族的派系之争虽然不在台面上,却也是真实存在的,凯墨陇在家族中没有自己的人,乍看好像很不利,谁也没想到这反而让他成为了最后的赢家,更何况凯墨陇背后没人也只是个假象,他的背后是北极星庞大的情报网,在幕后搞动作这一方面着实不输给家族任何一支派系。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十分幼稚的戏码,如果凯墨陇的车因为半路“抛锚”没有准时抵达某个重要的股东大会现场,股东们将会在会议开始之前被迫欣赏某位打耳钉的年轻董事在神秘派对上对家族巨头之一大放厥词的视频,视频什么时候结束取决于凯墨陇能在什么时候抵达会场…… 连凯墨陇本人都觉得这一招简直无聊到让人蛋疼。但这也让她有了毕生难忘的一次经历。一次她和凯墨陇在餐厅接头时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劫持。黑色的头套扯下来的瞬间,她看着不大的房间里环伺而立的黑衣人,被这俨然要撕票的场面吓得浑身哆嗦。 那位喜欢戴耳钉的年轻董事就坐在他们对面一张高背的单人沙发上,笑得踌躇满志地审视着他们,开门见山地问:“凯墨陇,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紧张地去瞧身边的凯墨陇,凯墨陇和她一样手脚被缚,为了确保绑得紧实,他们还脱掉了他的黑色呢大衣,绳子勒在仅剩的白衬衫上,那种被揉乱的衣料快要在胸肌上撕开的画面十分火爆,她头一回没心情去欣赏,只希望凯墨陇对眼下的局面能多少有点办法。 吊灯的白光映在凯墨陇幽黑的瞳仁里,他的表情冰冷中透着无趣。 “那群老家伙被你耍得团团转,我可不会,”耳钉先生向前倾了倾身子,“谁在你幕后,这些人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她盯着身边的凯墨陇担心得直咽唾沫,凯墨陇只是蹙眉打量着屋子里的人,并轻轻地,无意识地舔舐着嘴唇。 “你要不开口,那我只好……”董事先生使了个眼色。 枪口蓦地戳到太阳穴,她吓得一动不敢动,耳边传来拨开保险销的声音,她实在受不了了,没出息地大喊道:“我不是他女朋友!就是和他吃个饭!这家伙是同性恋!拿我威胁他没用的!” 耳钉先生一脸惊喜的笑转向凯墨陇:“看来我也知道了一点你的秘密呢。” 凯墨陇长舒一口气,后背靠在沙发上,紧绷的绳子和纠缠的衬衫在凹陷的沙发背上发出轻微的摩擦,他垂搭着眼帘瞧着耳钉先生:“太无趣了。” “……什么?” “你的那些无聊破事,你以为我愿意知道吗?”凯墨陇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在大学时加入兄弟会玩太大闹出人命,把尸体抛出公海,开性派对招待华尔街那些秃顶的大佬,贿赂安达信给你的公司做虚高的评级,这都是些什么鬼啊?”混血美男一脸露骨的鄙夷,“你也就只有十八岁那年在医院里偷偷拔掉你哥哥呼吸器这件事还能拿出来说一说。” 耳钉先生的脸色早已煞白,委实没想到凯墨陇竟然一口气把这些重要的不重要的秘密全盘托出。而这房间里可不止一两个人,现在大家都是知情者了。 安琪也吃惊不小,性派对这样的事儿她倒是不觉得稀奇,但是这个人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耳钉先生的双眼因为极度的惊骇瞠得血红,看来弑兄这件事是他一生埋藏得最深的秘密,如今被凯墨陇轻描淡写地吐露出来,效果犹如投下一颗原子弹。 “现在知道了?”凯墨陇慢声道,“不是你在威胁我,是我在很早以前放了你一条生路。” 恼羞成怒的耳钉先生暴怒地起身:“给我杀了这家伙!!” 五把手枪同时瞄准了沙发上的他们,她吓得尖叫出来,不过估计这里是荒郊野外,也不会有人听见。 “开枪杀了我,作为知情者的你们最后也是一死。”凯墨陇看着几名保镖,从容道,“开枪杀了他,我不但能保住你们的命,还能保住你的饭碗。” 持枪的黑衣人们表情一个个都微变了,耳钉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目光闪烁,脸颊上渗出了冷汗。 “你呢。”凯墨陇抬头看向冷汗直流的耳钉先生,“如果下令开枪,我死了,你的保镖们未必会放过你,没有我,你这种只会在派对上打碟的业余dj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但如果你表示对我效忠,”他轻缓地,仿佛毫不着力地道,“我会很快处理掉他们,也会照顾好你的小秘密。” 她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坐在被劫持的小屋子里,身边的凯墨陇明明穿着雪白的衬衫,她却错觉他整个人都是黑色的,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黑。巨大的压迫感降临到这间不大的房间,不过这一次,压力全在对方的身上。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停止流动了,可谁也不敢率先打破这种凝滞。 终于,耳钉先生艰难地出声:“……你现在手脚被绑,你怎么可能办得到?” “我当然办得到,”凯墨陇口吻淡漠,“我不是你,杀再多人,我也不会做噩梦。” 如果压迫感也能计量,那么房间里的压迫感便是在这一刻陡然冲破了峰值——五个保镖中的其中一名率先掉转了枪口! 在如此剑拔弩张的环境里,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也会像慢镜头一样被放大。几乎就在那枪口微移的十分之一秒,眼球里全是血丝的耳钉男已大喊出声:“i\\\&039; yours!!” 枪声紧跟着响起,眼前的画面骤然一黑,她的耳朵也被近在咫尺的枪声轰得短暂失聪,眨了两下眼才认出光线暗下来是因为凯墨陇的背影挡住了灯光。 等等!什么时候——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灯光已经回来了。挡在她前面的凯墨陇侧转过身,小吊灯的白光从他肩头落下来,他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簌簌发抖的她:“不少死人,你要看吗?” 她这辈子最受不了血淋淋的场景,赶紧闭上眼,残留在视网膜上最后一个画面,是右手握着一把尤还看得见一丝硝烟的柯尔特的凯墨陇。那是耳钉先生的保镖们使用的枪,在耳钉先生和他的保镖们面临重大抉择踯躅难定的时候,靠在沙发上的凯墨陇有了充裕的时间解开背后的束缚。 她乖乖闭上眼,接下来就只能听见声音了,先是“咔哒”一声空弹匣落在地上的声音,而后凯墨陇好像是在谁身上翻找了一下,接着是当啷当啷接连好几声子弹掉在地板上的响声,她闭着眼睛数了数,掉在地板上的子弹一共七发,现在那把柯尔特手枪中只剩下唯一一发子弹,在枪膛中。 “我说了我是你的了!!嘿嘿——别这样!我不会食言的!再说你有我的把柄,我保证绝对站在你这一边!别杀我,求你!!” 耳钉先生显然被吓得不轻,她都能想象出对方抱着脑袋的样子。可是,凯墨陇真的要杀他?这毕竟是不能说家族的人,凯墨陇有这个胆子动手,也不代表不会得罪家族同时还惹怒北极星。 她很想看,却又没有勇气睁开眼睛,纠结难耐的时候,枪声“砰”一声响起!男人失魂落魄的尖叫戛然而止。 这一枪开得太突然,她胸口堵着一口气,怔在沙发上不知所措。 寂静无声的几秒后,才传来男人一声崩溃的哭声。耳钉先生还活着,而且中气很足。悬在她胸口的气这才顺利落下去。 “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凯墨陇冷金属一样的嗓音与耳钉先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喘的声音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派对上说我的坏话,我车子的冷凝器又被你做了手脚,或者让我发现你对我一点用途也没有了,我就把你这条命还给你可怜的哥哥。” 那时她听着凯墨陇的声音,甚至想象不出凯墨陇说这些话时的样子,眼前只有一片翻滚的黑色,那是冰冷的声波像刀锋一样上下跳蹿着。 她在那时就心知肚明,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凯墨陇的对手,他必须也必然会是那个最后登上宝座的人。 远洋邮轮悠长沉缓的号角声将她从往事中拉回来,珀拉丽斯号缓缓离开港口,岸上有不少船舶迷手持望远镜或dv拍摄着这一幕壮观的景象,她在他们其中,像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一点也没有不和谐。在别的姑娘都梦想成为空姐飞行,她的梦想却是成为一名海乘,这个被打断的梦想,如今还渴望实现。 巨轮在夕阳下从韦拉扎诺纳罗斯大桥下通过的背影依然吸引无数船舶迷发出赞叹,快门声在她耳畔此起彼伏。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那个世界很远了,有时候又觉得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真的从那个世界中走出来。她还在满心期待着巴比伦邮轮公司的面试通知,却差点忘了,这个公司也在那个世界的阴影笼罩之下。 不对,根本没有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分别。世界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的。 她看向身边还在竞相拍照的人们,又抬头望了望高远的天空。大家都是蚂蚁,天的那头有什么,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出现的企业名和人物都是杜撰的,不可考证! “我比较喜欢沃特森的长相,戈尔登长着一张马脸。” “你他妈真是够了啊,选总统又不是选美国先生。” “不晓得家族支持的是谁,有谁知道点小道消息吗?” “完全看不出来啊,沃特森和戈尔登背后都有一票金融家,不过高盛倒是公开表态会支持沃特森,花旗看样子是站在戈尔登那边的。” “可能要看戈尔登和沃特森接下来谁更讨老家伙们的欢心了。” “伙计,老家伙这词儿混血先生能用你不能。” “啊好吧,敬伟大的big eleven,你们就是新世界的众神!混血先生你是喜欢戈尔登还是沃特森?哦不,我其实更想知道你是看好巨人队还是洋基队……” “哈哈哈哈,如果连职棒联盟都能操控,操控个美国总统选举算个鸟啊!” 黑西装的男子低调地经过走廊,听见玻璃门后一众年轻人津津有味的议论声。这里是bra公司纽约总部大楼的最顶层,bra总部大楼有两个需要特别许可才能进入的区域,一个是地下负三层,那里是超级计算机“风暴”的机房,一个便是最顶层60楼的信息指挥中心,这会儿是晚上十点,一群邋里邋遢的家伙们正将脚翘在办公桌上,用于远程协作的超大屏幕上此刻正播放着的晚间新闻,各大州的民意调查数据直观地跃然屏幕。 这些重金招安来的黑客和iter们虽然知晓家族的存在,但对其内}幕并不了解,他们对家族和b11的幻想还停留在幕后操控总统选举的阶段,但实际上,家族根本不关心谁会当选为美国总统。因为不管总统最后来自共和党抑或民主党,不管姓沃特森还是戈尔登,对家族来说并没有实质的区别。曾经有位总统在选举期间大肆抨击华尔街,抨击金融巨头们的贪婪,不过待到他走马上任以后,仍然没忘记为金融家们广开绿灯效犬马之劳。 总统候选人在选举期间都会收到来自家族代表们奉上的巨额政治捐款,从这时开始,他们已经是在戴着镣铐跳舞了。至于美国总统…… 美国总统的权力到底有多大?他是联邦的最高行政长官,一杆子重要人物比如美国国务卿等高级官员全部出自他的任命,国会的立法能否成行全看他是否在议案上签字,他还是美国海陆空三军总司令,掌控着能将世界掀个好几遍的核按钮,海豹突击队这样的传奇神兵直接听命于总统先生的调遣,他可以选择对一个国家动武或是经济制裁……看起来委实是无所不能。但是当踌躇满志的新总统们上任后,没过多久人们就会发现这位总统同那时在国会山后发表就职演说的总统赫然变成了两个人,他开始变得让人民失望,让支持者们困惑,连他自己也会变得迷茫。 掌握着这么大的权力,却总是不停在妥协,因为每当你想有所作为时,就会有个影子在你耳边说“你可以按下这个按钮,但是后果可能会很不堪设想,按不按下由你自己决定”。 他们给你多大的权力,就会给你多大的束缚。对于家族的执行者来说,未尝不是如此。 观光电梯载着他一路下行,辉煌的灯海就在脚下,但是高空中也有闪烁的孤星,毕竟bra大楼并不是这片区域最高的建筑。他凝视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想到了好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家族上一任最高执行人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作为特别助理跟随自家老板参加一次高尔夫聚会,前来参加聚会的全是华尔街的头面人物,那时已经六十八岁高龄的执行人先生也在其中,当然了,那个时候才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他并不认识执行人先生,但是看华尔街大佬们对对方也十分恭敬的样子,也料到这位老人必定大有来头。 然而当天让他印象深刻的却不是这位老人的神秘身份,而是一段小插曲。球赛进行正酣时,被一位穿着短风衣风尘仆仆赶来的不速之客打断,风衣男手里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执行人先生见到这位联络官表情非常地扫兴,分明是有很紧要的事务,但他却拒绝离开球场。最后那位联络官不得不在一辆高尔夫球车上拿出一份文件让执行人先生过目并签字。 华尔街大佬们不断将视线投注在那辆电动小车上,显然大家对文件夹中的内容十分的好奇,但是令人咋舌的是,执行人先生接过东西竟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在最末签了字,然后又兴致勃勃地继续投入到比赛中。 他从没见过如此不负责任的boss,简直看得瞠目结舌。 机缘巧合,两年后他成为了家族的新联络官,坦诚地谈起对执行人先生的第一印象时,老人大度地笑了笑:“哦,其实我知道那是什么项目,也很想看项目的具体内容,但是我不能看。每一次他们用这种方式紧急联络到我时,就等于是在告诉我,你最好是不要看了。我是台前的最高执行人,他们是幕后的最高执行人,我的立场和他们不一定完全一致,绝大多数情况下我能全权主宰家族的事务,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特殊情况得特别对待。这个时候你就得明白台前和幕后的区别,该妥协的时候就妥协,权力就还在你手里。” 他为自己的幼稚汗颜,执行人先生其实很睿智,能做到家族的最高执行人,站在影子帝国最高位置的人,怎可能如他想的那样浅薄。但他心中还是有疑问:“big eleven有向您妥协过吗?” 老人啜着波尔多的红酒,露出一点小开心的表情:“当然有过,比如送那几个投行高管上审判席的时候,”说罢敛下目光,晃了晃酒杯里的酒,“只是判决结果不尽如人意……” 观光电梯无声下滑,时代广场争相闪烁的霓虹广告闪入视野,他有点遗憾上任执行人先生罹患细胞癌早早地过世了,否则他应该有兴趣指点一下凯墨陇有关台前与幕后的相处之道。 正感慨着,手机忽然在衣兜里震了一下。男子掏出手机,有人给他发来了几张照片,信息指挥中心的家伙们时常会向他发送一些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个陌生的号码却是来自国外,他诧异地点开照片,禁不住一愣,急忙放大照片,照片的清晰度不高,但也足够看清大部分细节,他靠在观光电梯的扶手上,惊悚难当。 照片是从高处俯拍的邮轮顶层甲板,虽然不够看清甲板上人们的脸,但足以看清每个人的衣着,他认出了其中一张照片上那两只半球形的卫星信号装置,这分明就是珀拉丽斯号! 照片的拍摄点看上去也就距离二十多米的样子,但这近乎垂直的视角,以及照片独特的成像细节,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张照片是在近地轨道上拍摄的卫星照片! 他脑子空白了一阵,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拨了big eleven的联络号码,十一个号码一一拨过去,全是无法接通,他又试了试总统套房的卫星电话,依然无法接通。适时电梯已抵达一楼,“叮”的一声开门声也激出他一身冷汗。毫无疑问,珀拉丽斯号关闭了卫星网络服务。 他已经隐约猜到这些照片是谁发来的,没有走出电梯,而是径直按了回顶楼的按钮。电梯又缓缓上升,从喧嚣热闹的大都市一路上行至冷清的夜空中。他忐忑了片刻,还是给那个发来照片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 “你好andy,很高兴你主动联系我。” 凯墨陇的英文里依然带着清冽干净的北欧口音,andy知道这都是出自北极星礼仪教官的教导。第一次见到凯墨陇时,他就对这个有着二分之一亚洲血统的美男子有着挥之不去好感,现在想来,那些于细微之处散发魅力的细节,衣着,举止,迷人的微笑,马背上的盛装舞步,甚至包括口音,统统都是包括凯墨陇在内的无数人精心准备,用来对付家族的武器。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家族在近地轨道上拥有一颗自己的卫星乌拉诺斯,但他不解的是,被家族追捕,远在岛国的凯墨陇是如何拿到卫星照片的。 “大人物们都不在了,我作为家族的最高执行人,拿到一张卫星照片,你不应该觉得奇怪。” 凯墨陇的声音如机器一样波澜不惊,andy悚然反应过来,没错,弹劾凯墨陇的决定要在年会上投票通过,所以直到那之前,凯墨陇依然是家族对外的最高执行人。现在b11全在公海上,并且被切断了对外的所有联系渠道。凯墨陇现在是名符其实的唯一最高执行人。 “……你打算做什么?”他倒吸一口冷气,问。 “在年会正式开始前,为他们准备一些前菜,在年会结束以后,根据年会上某些重要决议,为他们准备甜点。” “就算你不怕得罪老家伙们,别忘了年会上还有那么多家族成员,还有好几百号人,他们全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你这是在和全世界为敌!” “谢谢,台词很棒。” “凯墨——” “我只是来告诉你,是时候选择立场了。回头见,andy,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凯墨陇说完挂断了电话。 电梯抵达六十层,andy疾步迈出电梯,冲进信息指挥中心,指挥小组的人猝不及防,连忙把脚从电脑桌上放下来,就听见andy一径命令道:“我要知道珀拉丽斯号现在的坐标!我还需要邮轮的实时卫星图像!最近有没有人黑进‘风暴’盗取乌拉诺斯的权限?!” 刚刚还在放松地调侃大选的指挥小组成员不到三秒全动了起来,汇报声一声接一声地传来: “珀拉丽斯现在的坐标是北44185920,西4029895,不在既定航线上!” “乌拉诺斯现在不在大西洋上空,风暴无法提供实时卫星图像,可以向五角大楼申请提供卫星照片,但是需要更高级别的权限!” “风暴很安全,最近三个月被攻击次数五千三百一十一次,至今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他听着四面八方的汇报声,登时明白过来,这个时候乌拉诺斯还没有在大西洋上空升起,是根本不可能拍到那张照片的。真是太蠢了,凯墨陇的照片怎么可能是靠黑进风暴得来的,那根本是美国军方提供的!他现在还是家族的最高执行官啊,在年会召开之前他的权力和行动都被老家伙们制约着,不得不待在万里之遥的岛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凯墨陇这两个月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请帮我接巴比伦邮轮公司。”他尽量让自己镇定,顺口喝了一口不晓得谁桌子上的咖啡,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巴比伦邮轮公司的拥有者,那位阿布扎比亿万富翁现在就在那艘船上。他不知道船上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异常,比如房间无法上网,电话无法拨出。也可能船上的人从船长船员到那些举足轻重的贵宾们已经全被控制住了,虽然他着实想不出凯墨陇是怎么安排自己的人混上邮轮的,bra的安保何以在凯墨陇面前就变得跟筛子一样了呢?但凯墨陇即使能安插自己的人上船,数量应该也不会很多吧,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的…… 两分钟后他们联络到了巴比伦邮轮公司,对方在听他描述了邮轮偏离航线的情况后,竟然十分冷淡地回答他:“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邮轮正在既定的航线上。”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5节 “什么?”他恍如听到了天方夜谭,随即立刻想到了什么,“砰”地挂断电话,脸色煞白地问,“巴比伦邮轮公司现在的负责人是谁?” “塞缪马略特,需要我接通他吗?” andy迟钝地点点头,几分钟后他们接通了塞缪马略特,这位ceo接到电话时正在按摩浴缸中悠闲地喝着香槟听着马勒。 他在交响乐轰鸣的号声中隐忍着问:“您知道贵公司的邮轮珀拉丽斯号现在已经与外界彻底失联的情况吗?” “失联?”泡在浴缸中的马略特依然十分放松,“没有这回事,他们只是暂时关闭了手机服务和网络服务,在珀拉丽斯附近至少还有两艘游船可以用无线电联系上他们,何来失联一说?还有什么事吗?” 马略特轻描淡写的话语终于印证了他的怀疑,天哪,他竟然天真地以为凯墨陇是安插了一群恐怖分子劫持了邮轮,还像个傻逼一样焦急地四处奔走,可如今人家却告诉他,那就是恐怖分子的邮轮,是你们自愿登上的! 事已如此一切再清楚不过了,那位来自阿布扎比的富豪毫无疑问是站在凯墨陇一边的。他艰难地控制着声音,问道:“邮轮的目的地在哪里?” “对不起,这一点我不能透露。”对方以例行公事的口吻道。 作为家族的特别联络官,他有好长时间没听过这么敷衍的腔调了:“我是家族的联络官,在无法联系到家族最高层的情况下,我有权要求你配合我的工作!” 这一次对方的声音一改方才的客套,冷漠地道: “你没有这个权限。” 耳边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andy完全怔住了。“你没有这个权限”,他没有权限,因为某位“家族最高层”已经在控制局面。 他妈的!他向后跌坐在旋椅上,脑子里一团乱麻,不,不会的,家族不可能就这么瘫痪,这简直太可笑了!若是在平时,家族高层可以要求公海巡逻的美国舰队对目标船只进行警告和拦截,可是现在肯定也行不通了,现在他能联系到的任何人,谁也不可能拥有比凯墨陇更高的权限! 看现在的情况,由于不能确定珀拉丽斯号的目的地,他们只好采取遍撒网的策略,通知大西洋沿岸各国的海岸巡逻队,一旦珀拉丽斯号进入领海就通知他们。但这只是后手,只怕等到海岸巡逻队发现船的踪影时,已是木已成舟了。 珀拉丽斯号离开纽约才两天,不管凯墨陇想让船驶向哪里,最少也需要三四天的行程,这是他们仅剩的反应时间。现在他们没有办法动用国家机器,只能剑走偏锋。他打电话给几个媒体大亨,希望能在第二天见到珀拉丽斯号失联的新闻,这样他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敦促公海的美国舰队追踪拦截珀拉丽斯号,可是拨去电话后,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 “啊,andy,你反应太过度了吧,这不算是失联啊……我知道网络和卫星电话都不通,也许只是卫星信号出了故障呢……你知道上面待的都是大人物,要是因为刊登不负责任的消息引起股市动荡就不好了,你说呢。” 这说话的腔调简直同马略特如出一辙,而另两人的电话则根本无人接听。andy握着电话呆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等等,如果连阿布扎比王储先生也会倒戈,那会不会…… 想到这里不禁汗如雨下,他连忙返回办公室,翻出重要人物的联络名册,电脑屏幕上闪现出密密麻麻的号码,这些号码的主人绝大多数此刻都在珀拉丽斯号上,但他还有二级人物的联络方式,这些二级人物多是这些重要人物的秘书长,行政助理,左右手和亲信,能够充分代表上级的立场,他需要知道情况到底有多糟,他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信息指挥中心大厅里一派安静的忙碌,好不容易与各国的海岸巡逻队都取得联系,副组长靠在椅背上长吐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漆黑一片连灯都没开,只有液晶屏幕阴冷的微光照在联络官先生沉默的脸孔上。 有人敲了敲房门推门进来,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灯亮起来:“头儿,怎么不开灯啊。”副组长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 andy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刚刚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以黄白红三种颜色标注的二级人物的联络电话,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他总共拨打了五十一通电话,按照探来的口风,将电话号码做了标注,其中没有标注颜色的代表目前还站在家族这边,标注为黄色的代表立场不明,标注为红色的…… 他看着这些号码,只觉得视野里大片的红色挥之不去。 联络官先生难受地扶着额头。这怎么可能呢?凯墨陇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些人接触的?在美国期间他的一举一动不可能不被家族察觉,根本没有机会的啊! ……难道说?他睁大眼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办公桌对面的副队长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他拿起纸笔迅速从屏幕上抄了几个名字,想想又不对,这些是二级人物,又划掉重新抄了一行重要人物的名字,这些人此刻多半都在珀拉丽斯号上,他将名单递给副组长:“帮我查查他们最近半年的出入境记录。” 半个小时后他得到了想要的那份出入境记录。 看着手中的资料,越看越是背脊发凉。十分钟后他默默合上了文件,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久久回不过神。 真真没有想到,但是又分明合情合理。他们以为凯墨陇只是因为桀骜任性,只是因为想去找他的故人才会不管不顾地回到中国。 他们都被耍了。 这一天对安迪司各特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只是个联络官,没有来自更高级别的授权,他的位置便形同虚设。偶尔他们能够通过乌拉诺斯追踪到珀拉丽斯的去向,但是他们无法决定珀拉丽斯的去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凯墨陇通知他们游戏结束。 失联的第三日,珀拉丽斯被发现又回到了既定航线上,他无从得知年会上都发生了什么,总之珀拉丽斯号在失联后的第四日平安抵达了南安普顿港口,只比预计时间晚了六个小时。他在第一时间联系了英国的眼镜蛇分公司前去港口接应。可是事情远没有结束。 据说珀拉丽斯抵达港口时盛况空前,因为是在晚上抵达的,甚至还燃放了烟火,岸上都是围观的群众。重要人物们一个接一个下了船,看上去表情似乎都很放松,但是下船的乘客一共只有不到六百人,港口早已高度戒严,以迎接这些重要人物的造访,但bra的工作人员却并没有接到任何家族成员。一直到三个小时后他们才收到了来自海事与海岸警卫署姗姗来迟的通报,说早在几个小时前剩余的那部分乘客就乘坐三艘私人游艇从游艇码头登陆了。 次日andy从英国bra分公司得到消息,家族成员被安排下榻在行宫酒店。 “行宫酒店?”倒霉的联络官握着电话一头雾水,“那酒店不是还没落成吗?” 行宫酒店是英尼斯菲尔德酒店集团下的顶级度假酒店,位于wall,与其说是酒店,不如说是一座建立在海崖上,远眺蔚蓝大海的度假山庄。行宫酒店目前还未落成,电话线还没完全铺设到位,手机信号显然也很不通畅,无线有线网络什么的就更别想了。凯墨陇的蓝图看来还没有完成,家族成员和老家伙们大概也只能再安心度上一段时间的假了。 得知家族成员平安下榻行宫酒店的第二日,纽约bra总部终于也被风暴波及。在董事长不在的情况下董事会突然召开紧急会议,联名弹劾了董事长。 这个消息无疑在bra总部引爆了炸弹,一时间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私自议论此事,大家都不知道该把脚放到哪边。次日,欧洲bra分部表示支持总部的人事变动,而亚太分部和澳洲分部则一直保持沉默。 对他这个区区联络官来说,似乎就快到要谢幕的时候了,倒在床上的安迪司各特先生如是想着。 电视上还在播放着总统大选的专题,原本支持沃特森的高盛,在昨日表示放弃沃特森,转而支持戈尔登。他从床上坐起来,麻木地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在大学的演讲厅中唇枪舌辩的两位候选人。窗外高远的夜空上还漂浮着一只闪着灯的广告飞艇,看不清飞艇上是沃特森还是戈尔登的脸。 战争开始了吗?他环顾这间又大又空的高级公寓,忽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好还是坏。 上任执行人先生去世前的两个月,他曾经去探望过他,那个时候执行人先生的脑子已经不太清醒,坐着轮椅一个人待在露台上,他走上前去时,看见憔悴的老人抬头问身边的护理:“冰岛在哪个方向?” 护理没有搭理他,只是为他调好点滴的速度,微笑着离开。 他问那位护理老人为什么这么问,护理女士只是笑着耸耸肩:“他每天都问这个问题,不必在意。” 他有些忐忑地走上前,老人抬头看见他,果然又笑眯眯彬彬有礼地问:“年轻人,你能告诉我冰岛在哪个方向吗?” 他抬手指了指东北方。 “谢谢,谢谢。”道过谢后,老人的眼睛便一直注视着那个方向,好像视线能飞越上万公里的距离,到达冰岛的海岸线,“那真是个美丽的国家。你去过冰岛吗?” “还没有。” “那你一定要去一次,那真是个美丽的国家。”老人微笑着眺望着东北方,“我大学时去冰岛旅游,在维克镇结识了一个漂亮的姑娘,我们一见钟情,她带我游历冰岛,”老人一个人津津有味地说着,“你见过黑色的沙滩吗?雪白的浪花冲刷在漆黑的沙滩上,美极了……” 他静静地听着执行人先生的话,老人的用词很贫乏,无非就是“那地方又有火山又有冰川,美极了”,“有一次我们驾车北上,路的左边是轰隆隆倾盆的大雨,右边却是安安静静的万里晴空,真是美极了”,“坐游轮时鲸鱼就在你脚下喷着水和你一起游弋,美极了”,“还有黄金瀑布,那真是……” 他忍不住插嘴:“美极了。” 老人被打断,抬头冲他一笑:“是的,美极了。” 从如此单调的描述中,他完全不能领略冰岛的美,冰岛在他的印象中,只是老人眼里微弱跳动的火光而已。 两个月后执行人先生便过世了。一年后他真的被派遣去了冰岛,这一次,终于亲眼见到了莽莽的冰川,静谧的火山湖,还有那时老人皱着眉头总是词不达意,未曾描述过的黄金瀑布。 他站在气势澎湃的断层瀑布前,惊雷般的水声震耳欲聋,你根本无法思考。执行人先生是对的,这是非语言能形容的伟大美景。一座四面八方都在澎湃倾泻的瀑布,它的水仿佛从天上来,永无止境。 真的美极了。 那个时候露台上的执行人先生望着东北方沉默了许久,末了仿佛呓语一般对他说着:“andy,我不会让他们通过这个项目的,我知道结果会很糟的,下周我要单独和冰岛央行的人见面,他们会听我的……” 可是已经晚了啊,执行人先生,他望着眼前宏伟的瀑布,在心中默默地说,那个时候你还是妥协了,这个国家已经被你亲手捅过一刀了。 窗外的喧嚣声沉淀下来,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了一声,年轻的联络官从仿若催眠般的回忆中醒过神来。 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明早六点,肯尼迪机场。 他看着这条言简意赅的信息,长长地沉了一口气。回来了,bra总部的新董事长。影子帝国未来的皇帝。 也许我不该想这么多,我只是一个联络官,如果无法完成使命,就坦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吧,或许它也不是全然坏的。 抵达机场时天还没有亮,年轻的联络官站在航站楼偌大的玻璃幕墙前,眺望着夜空下冷清的机场。航道灯在他浅灰色的瞳孔中闪烁延伸。 上任执行人先生过世时,他也在场。牧师为老人做完了临终祷告,消瘦的老人孤零零地躺在奢华的四柱大床上,浑浊的眼光扫过房间里寥寥无几最后为他送行的人,最后执行人先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用身体中仅剩的力气口齿不清地问他:“andy,他们已经……选出下一个倒霉鬼了吗……” “是的。”他回答。 “……他叫……什么名字?” “caesar,”他看着执行人先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叫caesar。” 老人濒死的脸上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 “听起来……会是个了不得的家伙啊……” 曙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他听见远方传来微微的嗡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空客a380缓缓降落的身影被初生的朝阳映得通红。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九月,贺兰霸发现自己又留级成功,新学期开课头一天在教学楼下遇见了同样留级的邓小胖,两个人深情拥抱。 因为怕严赋格瞧见他们两个气血攻心,贺兰霸和好兄弟不得不提前进教室,在最后一排角落找了个隐蔽的位置。不过严赋格看见他们两人也没太大反应,大概也是习惯了…… 贺兰霸一听见严赋格的声音就想睡觉,倒也不是码字太累,而是在家里总是失眠,不是被噩梦惊醒就是睡一会儿就莫名其妙地醒过来,总觉得什么时候凯墨陇就会回来,还是严赋格的课堂上好,没有这样的担忧,可以睡得很安心。 真不敢相信,海豚王子竟然一走已经两个月了。 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好,连个梦也没有,耳边只有隐隐的歌声,他知道那是坐在隔壁的女生耳机里漏出来的音乐声,舒缓的钢琴和弦像水一样漫上来,很迷人的一首歌。 男歌手的声音在沉沉的水中扩散开来,带着梦幻般的回响,好像带着你一路越沉越深,啊,他在黑沉沉的睡眠中想,这声音听着很像凯墨陇啊。凯墨陇的声线原本就是年轻而磁性的,带着一点点膛音,是那种唱歌会很动听的嗓音,但也许是经历使然,他说话时口吻中总有一种低沉的色调。 他出神地听着那道酷似凯墨陇的声音,歌声在这时戛然而止,伴着“咔哒”一响,像是有人点了鼠标,停下了音乐。 宅男编剧不满地皱起眉头,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发现自己没有趴在阶梯教室里,而是趴在自家的床上,一道高挑的白色背影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正系着领带。 他听着领结“嘶”一声滑上去的声音,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凯墨陇?! 白色的背影顿了顿,贺兰霸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这么黄金比例的背影,他真的害怕等转过来一看却是安嘉冕,或者更要命地直接给你变成邓小胖…… 背影的主人终于从窗前回过头:“好不容易才睡着,怎么又醒了?” 贺兰霸听着那道熟悉的带着膛音的声音,感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凯墨陇俊美的面孔沐浴在温柔如水的白光中。尼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天使,有胸肌有腹肌有肱二头肌也还是漂亮得要人老命的天使啊…… 他张开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有胸肌的大天使披上一件修身的白色针织开衫,低头系上纽扣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微笑道:“我没有走过啊。” 贺兰霸看着那对熟悉的小酒窝,真特么快哭了,可能是两个多月没见面的缘故,他觉得眼前的凯墨陇帅得简直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丧心病狂这样的词来形容了。但是虽然画面很美,四周却很安静,静得有一丝不详,他忽然不安地想,这该不会是凯墨陇死后给他托的梦吧…… “卧槽,别啊,老子不要做这种梦,太不吉利了!”他坚定地摇摇头不再去看床边浑身散发着圣(成)洁(佛)白光的混血美男,倒头就紧闭上眼。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心中碎碎念着,但是他能感到坐在床边那份重量始终没有离去。 那熟悉的体重像在诱惑他——真的不要再看我一眼吗? 到底还是没忍住,他无可奈何地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凯墨陇裹着白色修身裤的大腿,那双长腿在他睁眼的一刻优雅地交叠起来。宅男编剧没辙地想,这人身上每个部位都会说话似的,那一抬腿,等于在说,我赢了。 他也懒得再纠结了,人都不在了,在梦里还纠结个什么呢。于是手肘垫在脑后,看着凯墨陇居高临下的脸:“你知道吗,网上流行一种说法,叫‘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突然觉得很适合你啊。” 凯墨陇微笑着垂眸看着他,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在我这儿这不是贬义。高中时也有这么一个磨人的小妖精,因为他实在太磨人了,”说到这里顿了很久,嘴角挂起怅然的笑,“……我一不小心就爱上他了。” 说完去看凯墨陇的表情,凯墨陇依然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他哭笑不得地想,你怎么也不稍微嫉妒一下啊,真是抵死包容的天使啊?他都错觉四周快有羽毛飘下来了。 “凯墨陇,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明明觉得裴多菲说得没错,也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但是我却后悔了。”真好,要是人在现实中也能像梦中一样坦然就好了,他注视着凯墨陇的眼睛,这双眼睛一定是在梦中被他私心地ps了无数遍,简直深情得没天理了,他对着这双爱意满满的眼睛,诚实地说,“但你要原谅我只能对你用喜欢这个词,因为他比你先到,而我欠他太多,爱这个字,是我保留给他一个人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顿了顿,“……你能原谅我吗。” 大天使温柔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张开嘴。 贺兰霸盯着凯墨陇的唇形,只分辨出一个“我”字,然后忽然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被比平常大好几倍的下课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梦醒了,摸了眼镜戴上:“这么快就下课了?” “下你妹的课啊!火警啊大师!!”邓小胖一边慌着把书本塞进背包一面拍了贺兰霸一巴掌,“快跑吧!” 贺兰霸的瞌睡彻底清醒了,抬头一看整间阶梯教室的学生都快撤空了,眨眼的功夫邓小胖已经带着一身肥膘泥鳅一样从拥挤的人流中挤出教室。门外的过道里一片烟雾弥漫,他连忙抓了邮差包飞奔下教室。 跑出来时下意识往烟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可惜烟雾太浓,看不出到底是哪里着火了,不过看这烟又黑又浓的程度,情况不容乐观。他朝安全通道的方向跑去,中途居然看见一群学生正往电梯里挤,电梯门眼看就要合拢了,他一脚伸过去卡在电梯门缝处,朝里面的学生大喊:“疯了吗?是火警!!” 学生们像是这才被吼醒了神,争先恐后地涌出电梯。一行人顺着安全通道往下跑,火警一路都在响,安全通道里人满为患,贺兰霸就这样随着拥挤的人群举步维艰地下了三层楼,这时安全通道上一名保安拦住他:“你们走那边!” 教学楼的安全通道有两处,分别在建筑物的左右两翼,分流是有道理的,贺兰霸点点头,跟着那名保安穿过走廊前往另一处安全通道,他捂住嘴边赶路边问:“到底哪里着火了?” 保安没有回答,背影显得很急切,贺兰霸忽然发现从几何时起背后没有脚步声跟上了,他转过头去,方才保安拦住他的时候明明是说“你们走那边”,可是过道上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他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他在城市英豪里写过一段情节,男主角小时候和家人去国外度假,半夜里酒店也响起了火警,同样有保安人员在安全通道处分流人群,让大人走一处通道,小孩走一处通道,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家人根本没有怀疑,男主角就是这样被绑架的。 贺兰霸听着保安的脚步声,低头瞄向对方脚下,保安先生穿着一双十分专业的黑色战术靴,贺兰霸停下了脚步。 保安也已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人的异动,回过头来。 贺兰霸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保安并没有惊异,从容地转过身,手上赫然是举起的枪:“那与你无关。” 贺兰霸眨了下眼,心说这尼玛又是在做梦吧,还是说他的人生已经无可避免地参合进了凯墨陇惊险刺激的人生中了? 果然蓝颜祸水啊! 杀手举枪朝他走来,绕到他背后,嘶哑的嗓音像毒蛇吐着信子:“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朝前走。” 贺兰霸顺从地一面朝前走一面向后问:“我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杀手笑道。 “什么意思?” “我的雇主是凯墨陇先生。”背后的人回答。 贺兰霸听完就笑了。 “笑什么?” “他让你拿这玩意儿对着我?”贺兰霸回头示意抵在背心的枪口,摇摇头,“他不可能这么做,因为我会拿拖鞋抽死那家伙。”自和凯墨陇认识以来,虽然这个人是有不讲道理的时候,但不管他做什么,从来不会伤害他,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对方不再说话,只是将枪口抵在他后背推着他往前走,整个走廊回响着火警铃声,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就在前方,就在这时,过道右侧的电梯门忽然“叮”一声打开。 这个动静显然让杀手猝不及防,贺兰霸只感到自己肩头被用力一抓,杀手的胳膊大力圈在他脖子上,枪口赫然掉转向电梯的方向—— 一身黑衣的凯墨陇出现在电梯里。 贺兰霸还没看清凯墨陇的脸,就在电梯门滑开的一瞬认出那双笔直得煞人的长腿,这一幕来得如此魔幻,他只觉得眼前的凯墨陇仿佛是从地球的另一端被瞬间传送到这里的,他难以形容自己再次见到这个人时的激动!凯墨陇的样子和他平常熟悉的有所不同,穿着黑色的短皮衣,修身的黑色牛仔裤和一双同色短靴,孑然一人站在那里,气势却有如千钧重,电梯门左右滑开现出他黑色身影的刹那,让人想到雪亮的刀刃嘶一声缓缓出鞘。 杀手的反应如同撞见狮子的鬣狗,握枪的手抖了一下,可能因为紧张也可能因为兴奋,他对着无线电对讲机的耳挂高声道:“是他!他在十一楼!” 贺兰霸蹙眉紧张地目视凯墨陇跨出电梯轿厢,他并没有理睬一个劲呼叫同伴的杀手,而是笔直地看着他,低声问:“你还好吗?” 贺兰霸无法将视线从凯墨陇那双有魔力的眼睛上移开,原来梦里那双眼睛并不是经他美化才会显得如此深情,他甚至觉得哪怕凯墨陇两只手都废掉了,只用目光也可以拥抱得他喘不过气。除了点头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恨不能立刻向对方传达:“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不要担心”。 杀手的枪口瞬间掉转,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凯墨陇,我得到的指示是你如果不停下,这个人的性命我们也不会留下。” “要我停下什么?”凯墨陇这才将目光转向杀手,贺兰霸能感到杀手的身体微微一震,凯墨陇的神色冷酷至极,“你是谁?凭什么和我对话?” “别再硬撑了,其实你也不过是个傀儡,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杀手道。 凯墨陇点点头:“原来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是这么看我的。”他低垂着头,从衣兜里摸出黑色的全指手套,一下下戴上,“竟然连狗也是这么看我的。” 这话说得并不狠戾,却自带一股阴森的气场,好像月光下的妖刀村雨,刀锋上凝结着露水,冷气四溢。 “但是从今以后就不再是了,”凯墨陇戴好手套,双手向后从腰后拔出两把手枪,“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傀儡,你们也该尽早学会如何做我的狗了。如果我高兴,我可以继续喂养着你们,虽然大部分时间我觉得你们只是在浪费我的钱。” 杀手紧张地倾听着无线电步话机里的声音,喝道:“放下枪!” 凯墨陇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抬起双臂看也不看便朝天花板的方向砰砰砰连发数枪,头顶噼里啪啦一阵电光火石,灯光骤然熄灭,这个时候是下午五点多,外面天气本就阴霾,再加上浓烟的遮挡,走廊里顿时一片昏暗。 贺兰霸抓住机会一肘子击在杀手下颚,猫着腰一闪,身后已经响起交替的拳脚声,烟雾在走廊那头浓一阵淡一阵,贺兰霸看着这场忽明忽暗的近身肉搏战,显然双方都不想要对方的命,当然了,身体贴近到这个距离,枪也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这时走廊两头已经传来脚步逼近的声音,贺兰霸喊了一声“凯墨陇”,凯墨陇在这时使了一个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华丽招数,右手收势挥拳,杀手敏捷地向后躲过,但那个拳头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紧跟上来的肘击,凶狠的肘击撞在杀手下颚,凯墨陇这时的身体也跟着侧转,紧接着一记高段位的旋踢将人掀翻在地,这凌空一脚让凯墨陇的身体在半空整个翻转,他双脚落地时身体已一气呵成地调转一百八十度,脚下甚至没有停歇一下就奔上前拉着他的手往电梯的方向奔去。 电梯门打开,两人冲进去,趴在地上的杀手朝着电梯的方向抬手就是一枪,贺兰霸被凯墨陇一脚踹在肚子上给踹到了一旁,子弹“当啷”一声命中他脚下,他赶紧伸手过去拍上电梯门,杀手已经朝这边连开三枪,子弹像钉子一样钻凸了厚重的电梯门。 电梯安然下降,贺兰霸被折腾得够呛,蹲在地上,凯墨陇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臂粗暴地往上提,贺兰霸只想蹲着喘会儿气:“你让我蹲一会儿……” 凯墨陇放开了他的手臂,也跟着蹲下来,贺兰霸的身体震了一下。 凯墨陇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怔了好久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凯墨陇急着拉他起来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想来个激情的拥抱,他不起来,凯墨陇只好蹲下来抱他。 他见凯墨陇蹲下跪下过许多次,但是凯墨陇从来都是单膝下蹲,哪怕是下跪,也是单膝的姿态,但这次他是真的双腿都跪在地上。贺兰霸想说我们萍水相逢,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喜欢上一个人也太简单了,你都没想过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喜欢,他能不能回报你的爱吗? 不过眼下不容他多想,因为在凯墨陇抱着他的时候,他注意到电梯停住了。 “喂喂!”他推了两下凯墨陇,推不动,只得一拳砸在凯墨陇背上,“电梯停了!” 凯墨陇这才放开他,抬头看向指示板,电梯停在十一楼,不上不下的位置。 凯墨陇似乎很惯常面对这样的状况,贺兰霸见他起身走到电梯中央,抬手摸了一下上方的紧急出口,像是摸索着感受了一下,然后手停在某个位置,手腕发力一推,沉重的紧急出口的盖子“哐啷”一声向上翻开。 贺兰霸瞠目结舌,你特么就是机器人吧?! 两个人先后上到电梯顶部,电梯通道里风声鹤唳,一左一右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贺兰霸刚想问“怎么办”,凯墨陇回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侧耳贴在井道的门上,似乎是确定外面暂时没有追兵,才回头朝他点点头,贺兰霸会意地连忙上前搭手,两个人一左一右掰开两层滑门。电梯卡在两层楼的中央,门在齐腰的位置,凯墨陇双手一撑翻身上去,贺兰霸紧跟着要上去,忽然见凯墨陇紧张地一回头,飞快地向后一压他的头,上方立刻传来枪声。 卧槽!贺兰霸只好蹲下背贴着井道躲在轿厢上方,头顶枪声不断,他有点担心凯墨陇以寡敌众,回头抬首张望了一下,这一看不得了,凯墨陇竟然一直卡在电梯口的位置,完全是被人狙的活靶子。 贺兰霸气得不行:“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堵在这里不是找打吗?!”话音刚落就听见下方的电梯轿厢里传来动静,他探头一看,好家伙,对方兵分两路,一路已经进了电梯,贺兰霸小心向后紧贴着井道壁,好让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然后看见对方跳起来扒在紧急出口边缘的手,他瞅准了一脚将逃生口的盖子踹下去,下方旋即发出一声痛呼。 凯墨陇默契地向后扔来一把枪,贺兰霸接住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准盖子下方就开了一枪,他处在优势位置,对方不敢贸然上来。相比起来他更担心凯墨陇,不放心地一回头,凯墨陇果然在分神看他,他要不分神也不可能这么默契扔一把枪给他,贺兰霸简直想给那家伙两拖鞋:“专心一点!!我不会有事!”说着双手握枪死死瞄准电梯顶盖,声音沉下来,“我高中时玩cs没人是我的对手。你别侮辱我了好吗。”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6节 虽然我现在是贺兰霸,但是有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贺兰谨。 心一静下来,便听见了井道左侧传来的风声,他贴墙挪到电梯边往下一看,风声伴着隆隆的机械声掀起他的头发,左侧那部电梯竟然在上升?!贺兰霸朝身后喊:“你有叫援军吗?” “没有援军!” 贺兰霸点点头,那就是敌人了,二话不说抬手瞄准了正在提拉电梯的钢缆,钢缆一共三根,距离很近。这要是在游戏里,拿一只突击步枪,也就是三下点射的功夫。手枪嘛,估计要费力些…… 他扣下了扳机,磅磅磅磅连续四枪,枪口没忘记随上升的钢索调整方向,四发中三发命中同一点,那条钢缆跳了一下断开来,贺兰霸信心大增,又磅磅磅三枪,第二根钢缆应声而断,此时电梯离他们还有不到五层楼的距离,贺兰霸飞快地往下瞥了一眼,那部电梯的紧急出口向上掀开,持枪的身影就在下方,随即一颗子弹朝他飞来。 他一侧头险险避过,又赶紧瞄准最后一根钢缆,一面计算上升的速率,一面磅磅磅给出三枪。 电梯发出“吱呀”一声轰然下坠,贺兰霸倒是不担心这会要了那位杀手的命,即便三根钢缆全断了,电梯的安全钳也会将电梯卡在导轨上,再加上钢索的另一头还连接着配重设施,就算安全钳失效,电梯也不会彻底自由落体,加速下坠对电梯里的人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井道底部的弹簧装置会是最后的保险。果然那部电梯大概掉落了三层楼的距离,卡在了井道中央。 贺兰霸松了口气,抬头看向上方,凯墨陇在左右夹击下根本无法脱身,贺兰霸轻声喊道:“我打算用你之前那招,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凯墨陇身体往一侧让开,给他腾出空间,又扔了只弹匣下来,还不忘垂首朝他一笑,“我爱你!” 贺兰霸啼笑皆非,凯墨陇是连“这主意好极了”“这剧本赞极了”“今天天气特别好”都可以用“我爱你”来表达的奇葩,但那个笑真是酷极了,博得美男搭档这么一个笑,会让人像打了鸡血一般干劲十足。凯墨陇给他让出了足够大的角度,他举枪瞄准了过道上方的光源,啪啪啪几枪,虽然不如凯墨陇干得利索,但还是在短时间内成功灭掉了头顶两侧光源,走廊里陡然一暗,凯墨陇飞快地转身来拉他,贺兰霸抓着凯墨陇的手腕翻身上去。 “两边都有人我们往哪儿跑?” 他话音未落,凯墨陇已一脚踹开对面的教室门。 贺兰霸看着那凶狠的势头和弹得老远的门锁,心说好吧…… 凯墨陇踹开教室门看也没看直接冲向窗户,那窗户的玻璃只能从下方推开很小的角度,贺兰霸正要提醒凯墨陇,就见对方一枪托直接轰碎了玻璃,龟裂的玻璃稀里哗啦落下去,凯墨陇戴着皮手套的手抓住窗棂上仅剩的几块玻璃拔出扔掉,眨眼人已经踏上窗台,带着风“呼”地就跳了下去:“喂——” 贺兰霸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才见下方是一座大露台,对了,九楼是有一个大露台,卧槽,凯墨陇居然比他还还熟悉地形? 凯墨陇以一个蹲踞式落地,双手稳稳撑开在地上止住了前冲的势头,立即起身。 贺兰霸指了指远处:“小心——” 趁凯墨陇分神看向露台一侧时,宅男编剧一鼓作气跟着跳了下来,果然如他所料落地时姿势有点挫,不过等凯墨陇转过头来时他已经稳稳站了起来,顾不上脚底崴了那一下,打肿脸充胖子地带头就朝露台大门奔去:“别愣了!” 两人转战安全通道,贺兰霸更熟悉地形,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才下两层楼就遭遇了从安全通道门包抄过来的追捕者,贺兰霸措手不及往后一退,适时凯墨陇从上方一跃而下,长腿一扫当胸一脚踹翻为首者,跟进的人也跟着人仰马翻。 贺兰霸不知道对方到底派来多少人,他们几乎每跑两三层楼就要与敌人狭路相逢,安全通道门又“砰”地一声弹开,肉搏战他没有优势,只能自动自觉给凯墨陇让道,闪到一边。 他前脚刚往后一侧身,凯墨陇后脚就迈上,单手闪电般扼住对方脖子,胳膊一抡,“呼”地就将人一头撞在墙上,而后顺手摘走了对方的无线电耳麦。 两个人一路往下飞奔,贺兰霸跑在前面,凯墨陇不时往楼梯上方扫上几枪,贺兰霸只觉得耳边电光火石就没消停过,不过这招很凑效,他们到达五楼时对方的人海战术也总算消停了。 只是那时的贺兰霸并不知道追捕者忽然停下来背后真正的原因。 当频道中传出行动负责人冷酷的“指令有变,必要时狙杀凯墨陇”时,凯墨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适时他们已经到达二楼,贺兰霸回头见凯墨陇抓着扶手急停在楼梯上,表情难以置信又怒不可遏,不禁问:“怎么了?” 通讯频道里安静了一会儿,整个楼道都跟着安静下来,好像所有往下冲的脚步都止住了。隔了很久,死寂的频道里传来一道男声:“请求确认指令。” 这个置疑的声音带起了多米诺反应,频道中纷纷是要求确认指令的声音: “请求确认指令!” “请求确认指令!” “我收到的指令就是这样,执行命令!”行动负责人斩钉截铁地打断。 “我不明白,指令来自谁?我们出发前收到的指令只是带回凯墨陇!” “不执行指令就退出行动,一切后果自行承担!我再重复一遍,指令有变,必要时狙杀凯墨陇!” “必要时……是什么时候?” “如果他不肯妥协就范。” 频道里再度一片死寂,过了一阵终于传来一声沉闷的“roger”。 贺兰霸很不习惯在大暖男脸上看到这种阴沉有如在暴风雨边缘的神情,凯墨陇绷紧着下颚一把扯下无线耳麦,“啪”地折断在手里飞出去老远。 贺兰霸不用问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你真的没带援军?” 凯墨陇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在阴云密布的间歇还是对他笑了笑:“不会有事的。” 两人下到一楼,贺兰霸老远就看见大门附近的消防队员,简直跟见了亲娘似的,正要出去,凯墨陇拉住他,贺兰霸不解,凯墨陇把手机拿给他看,那上面是一段视频,消防车卡在路口。凯墨陇收了手机,淡淡地道:“所有进庚影的道路都封锁了,现在这些人不是来灭火的。而且也根本没有火。” 贺兰霸着实没想到他们要对付的人这般神通广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凯墨陇心平气和地在楼梯下方贴墙坐下:“等。” 贺兰霸已经能听到楼梯上方迫近的追兵:“你有胜算吗?” 凯墨陇劈开长腿落坐在台阶上,抬头似笑非笑地问:“你觉得我帅吗?” 贺兰霸哑口无言,靠在墙上叹了口气:“帅是很帅啦……” “那就行了,”凯墨陇两手按在膝盖上,垂首打量了一下自己,眼神跟着声音一沉,“这也是我的武器。” 贺兰霸靠在门边看着凯墨陇,想到了许多,比如你肯定不是生下来就把这个当武器的。人们会为自己有一副好皮囊沾沾自喜,但是鲜少有人会真的把它当做一种武器,不是用来面对情场职场,而是面对货真价实的刀枪火炮。凯墨陇显然一直接受着这方面的训练,不是克格勃007,但却真实地过着他们的生活。 凯墨陇垂首闭眼,大拇指无声地拨着格洛克的保险销,一下一下,开开关关,贺兰霸只觉得紧张和恐惧都被这闲散的一声声拨散了,又或者那是因为凯墨陇低垂着头纹丝不动,连头发眼睫都仿若止水,不动如山的姿态。他不仅仅在等待,他在蓄势。 某一刻保险销的声音戛然而止,凯墨陇眼睫一动平静地张开,贺兰霸此前所有注意力都在凯墨陇身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果然头顶上方,四只枪口正齐刷刷瞄准他们。贺兰霸只能举手,凯墨陇依然背对着这帮前来取他性命的追兵,好整以暇地坐在台阶上。 “凯墨陇先生,请和我们回去,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为首的男子举着枪,小心谨慎地问。 凯墨陇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放下长腿,皮鞋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哒”的一声,就像拨开保险销的格洛克。贺兰霸目视凯墨陇按着膝盖缓缓起身,连他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出那股截然不同的气场,他仿佛变成了他笔下的凯撒,穿着特种制服和手工西装都同样相得益彰,提着德拉贡诺夫就像擎着一把伞般举重若轻,同样举着一把伞也能像提着大口径步枪一样杀意喷薄。 现在,他就是最后,最强的武器了。 “谁是郊狼?”凯墨陇问。 “……我是。”仅剩四人的小分队队长,左侧眉毛上有一道伤痕的男子回道。 凯墨陇单手举着手里的枪,他只用手掌和拇指扣住枪托,手指都不在扳机上,示意自己没有危险,而后将枪掉了个头,枪口冲自己平拿给代号郊狼的队长。 贺兰霸见郊狼一手端枪始终瞄准凯墨陇,一手小心伸过去接枪,可是他并没有成功将枪从凯墨陇手中收缴过来,他的手在接触到枪的一瞬间像是被卡住了,动弹不得。 仅剩的三名队员用诧异又警惕的目光锁定着两人同时握在格洛克两端的手。贺兰霸对凯墨陇那机器人般不科学的力气深有体会,知道这位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此刻心里必然很是紧张。 “你认识我,对吗?”凯墨陇纹丝不动地控制着那把手枪,口吻中的云淡风轻和手中稳如磐石的力量却完全不成正比。 郊狼的目光闪了一下。 “bra亚太分部我曾经去过一次,检阅特勤小队时我应该见过你,只不过那时你们都穿着迷彩服带着头盔,我不记得你的脸,但我记得你的名字。”凯墨陇淡淡地说完,松开了手指。 郊狼这才将那把仿若烫手芋头的格洛克接过来,喉结滚了滚:“凯先生,我也不希望对您动手,希望您能……” “我恐怕不能满足你的希望。”凯墨陇平静地打断对方。 贺兰霸此时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但却意外地并不十分紧张。对这四人来说,凯墨陇只要不妥协不合作,他们是可以对他开枪的,但他竟然有几分把握,觉得对方不会开枪。这些人受过战场上最严苛的训练,他们可能已经预设过许多种情况,假设凯墨陇武力反抗该采取什么方案,假设凯墨陇誓死不从又该采取什么行动,但谁也没有料到对方竟会如此坦诚磊落彬彬有礼,他们是一群见惯了各种极端分子的士兵,但在战场上遇见一位魅力非凡的外交官时应该怎么办,没有人教过他们。向这个人射击或者施暴,只会带来罪恶感。 “你们以前可能来自特种部队,可能是出色的武装特警,但现在你们来自世界顶级的安保公司,你们的枪不再是用来杀人的。”凯墨陇平静地面对着瞄准自己的四只枪口,“我一个人来这里,只是为了救一个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给你们下达格杀令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十足卑劣的小人,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居心,但这些你们却一无所知。我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那个人还躲在幕后,愿意相信他还是相信我,你们自己选择。” 贺兰霸只能看见凯墨陇的背影,看不见表情,但是能清楚地看见四人小组的表情,他们动摇了。连他都被凯墨陇人民币般坚挺的背影搞得燃极了,恨不能现在立刻用心电感应敦促对方“快,趁现在上酒窝锁定胜局!” “二战时盟军为了歼灭在意大利垂死抵抗的德军,曾经下令炮轰一座叫做圣墓镇的小镇,”凯墨陇忽然转了话题,“但是那位执行的军官因为记起自己曾在赫胥黎的一本书中读过,在这座小镇的教堂上,保存着一件‘世上最伟大的画作’,为了这副他自己都未曾见过的画,他违抗了命令,下令停止开火。” 贺兰霸也知道这个故事。那幅在炮火中幸存的壁画是弗郎西斯卡的《基督复活》,是他知晓的为数不多的美术杰作中印象最深的一个,因为脑海中总是停留着那位英国军官与他的战友们在战斗结束后前去教堂,终于见到那幅壁画真容时的场景。几名军官的背影静静矗立在高大的壁画前,他们摘下的军帽谦卑地夹在腋下,就这样被耶稣深邃的眼神凝视着。 “在命令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凯墨陇说。 是什么呢?贺兰霸看着这个人的背影,默默接道,是一个人心中的正义。 郊狼手中的枪放了下来:“……我和妻子以前去意大利旅游时见过那副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 其余三人也相继放下了武器。 贺兰霸跟着凯墨陇顺利从三楼楼道的窗户潜出教学楼,他们现在在教学楼的北面,这里的地势比大门方向高,贺兰霸侧身躲在墙后朝下望了一眼,整个教学楼前区全被伪装的消防车封锁了,一个学生都看不见。他只好领着凯墨陇往高处走,这时身后的凯墨陇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贺兰霸回头问。 凯墨陇摇摇头:“没什么。” 贺兰霸点点头继续在前方带路:“我们从这边绕下去,应该能行……” 他话还没有说完,后脑就猛一下钝痛,眼前蓦地一黑。 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还能感到凯墨陇的手臂托在他后背,他在心中大骂,卧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就是这么爱老子的,你特么也敲轻一点啊…… 他不知道凯墨陇为什么要突然给他来上一手刀,在睡梦中也在迷迷糊糊做着推理,难道凯墨陇突然发现他们可能没法两个人全身而退了,为了护他周全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去挡刀?还是那家伙至今没放弃把他拐到国外的计划? 该不会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里约热内卢的海滩上吧?四周都是比基尼女郎,一身喷血鲨鱼皮泳衣的海豚王子提着冲浪板从地平线处一线白色的浪花间朝他走来。 而他撑起自己被晒成梦想中古铜色的背,摘下墨镜冲凯墨陇潇洒地挥了挥…… “大师!大师?!贺兰霸?!” 贺兰霸正见凯墨陇走到他面前,暧昧地笑一笑,低下头手伸到脖子后拉下鲨鱼皮装的拉链,煞风景的喊声在这时闯进来,里约热内卢的阳光沙滩,一身鲨鱼皮(海豚皮?)正褪去一半,蜜色胸肌才露个小脸的混血美男倏地就不见了。 贺兰霸茫茫然睁开眼,和邓小胖来了个四目相对,一个骨碌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正沐浴着一千五百度的浓雾,坐在医院的急诊病房里。 “哎哟我的个仙人,你总算醒了。”邓小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将柜子上的眼镜递给贺兰霸。 贺兰霸顾不得戴眼镜,一把抓住邓小胖的肩膀:“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邓编剧对这样的台词也是驾轻就熟,做小娘子惊诧状:“官人你不记得啦?也对,那个时候官人你正晕着呢……” 贺兰霸听邓娘子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通,简而言之,学校大楼失火,人群都被及时疏散了,唯独他一个人最后被消防队员发现晕倒在安全通道里,才被送来医院。 他听完不敢置信地瞪着邓小胖,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完全糊涂了:“学校真的失火了?” “那还能有假,警车消防车都来了,大楼都被烧残了,估计要一两个月才整修得好了。” 贺兰霸懵懵懂懂又躺了回去,是真失火不是假失火?那难道他先前都是在发梦?他抬起手臂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还残留着和凯墨陇在电梯中拥抱的触感,真实得要命。 医生估计他只是被烟熏晕了,没什么大问题,贺兰霸挂了两瓶水就出院了,坐进出租车里,司机问了他两遍目的地,他回过神,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再回学校一趟。 车子抵达庚影已经快傍晚了,离那场不知真假的火灾发生已经过去好几个钟头,还没进大门,老远就望见搭得高高的消防云梯,因为前方拉了警戒线,贺兰霸付钱下了车,从一些围观人群中走进去。 虽然看不见火光,但钢化玻璃大楼顶层还冒着黑烟,警车横七竖八停在黄色的警戒线外,消防工作还没有结束,警方只能一面维持秩序一面等待。他沿着警戒线外围一路寻觅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在怀疑什么,这些人的的确确是消防员和警察,看不出有任何可疑之处,而那些在他的梦中出现过的面孔,一张也不在其中。 他在教学楼外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出发点,天色已晚,先前围观的人群早就散去,他苦笑着摇摇头,双手揣在兜里,仰望着已经被扑灭大火的玻璃大楼。我已经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了吗。 凯墨陇走了,走了就是走了,又怎么会再回来呢?回来救他?你特么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在外面吃了晚饭,一个人在商业街溜达了一圈,听了一场街头摇滚,回到丹美大厦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贺兰霸哈欠连天地走出地铁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这个出口离丹美大厦大门有点远,他想了想,也懒得绕回去了,就从地下车库南门上去吧。 到这个点儿地下车库也差不多静得跟太平间一样了,只听见他一个人单调的脚步声。四周一安静,人的思维就特别清晰,想要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他越是往深处走,越是强烈地意识到,走车库只是他借给自己的一个借口,真实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甘心找不到凯墨陇。所以哪怕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他还是希望能看见一点点那个人的痕迹。宝马x5报废了,或许还能看见红色的法拉利458呢,即便找不到法拉利458,也许能看见什么别的车挂着那个亲切的“庚agv999”的名牌…… 可是到处都没有,偌大的车库里停着大大小小的车辆,在他眼里全是灰色的,没有那辆死偷卡得他不胜其烦的白色宝马x5,也没有那辆意气风发地追星星的红色法拉利。再没什么能惊艳他的目光了。 他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加快脚步不想再让视线乱飘,然而仅仅只快走了几步,脚步又“哒”的一声情不自禁地停下。 他看见自己的白色小金杯静静地停在不远处,那么不起眼的一辆车,却在这一秒牢牢抓紧了他的视线…… 在小金杯的旁边,停着一辆身形熟悉的白色suv。 心里一面嘲笑自己“卧槽贺兰霸你疯魔了吧,这不可能好吗”,一面咬牙喊着“我就看一眼,老子就看一眼啊”,就这么天人交战着一步一步走上前,白色suv的车头露出来,心猛地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那是一辆白色的宝马x5,浑身铮亮,一尘不染。 他紧张到连视线都不敢往下移动一分,停在离宝马x5五六米的距离。地下车库空旷安静,他的心跳却犹如擂鼓。 是你吗x5?是你吗?! 大宝马的挡风玻璃隐没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直到看见整洁的中控台上,那双黑色的皮手套。 确认车牌就是庚agv999后,贺兰霸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时速狂奔回丹美大厦,掏钥匙开门时甚至激动得把钥匙都掉在地上,他推开大门喊了一声“凯墨陇”,没有人回答,他站在玄关,整个人恍惚一愣。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层如水的月光,沙发中央坐着仿佛被他吵醒后很不开心的泰迪兄。贺兰霸穿着鞋就这么走过去,低头看着茶几上那把熟悉的车钥匙,和散落了一茶几的扑克牌。 贺兰霸在二楼主卧的门前站了许久,心里一遍遍过着台词,就像一个即将走上奥斯卡颁奖典礼领奖台的编剧,又像一个抱着玫瑰拿着戒指盒准备下跪求婚的毛头小子,他再三地准备,再三地镇定,最后才轻轻拧开了门把。 房间里开着一盏台灯,拳击袋的影子斜斜地拉长在地上,床上的人穿着一件黄灰相间的毛衣和蓝灰色的牛仔裤,背对着他已经睡着,台灯的光照得他的头发泛出一层温暖的金棕色。 这一次他不用看脸也知道那是凯墨陇。 他走到床边,想叫醒对方说台词,再不说出来兴许就忘了,兴许就…… 混乱的思绪在这个人背影,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俯下身抱住了床上的人。 粗棒针的毛衣抱在怀里手感舒服极了,像抱着一只温驯的狮子,他忘光了台词,只想一直这么抱着怀里的人。 凯墨陇均匀的呼吸频率停顿了一下,就连醒来,也是从容不惊的:“回来了……” 贺兰霸不知道这三个字的主语是“我”还是“你”,他把头埋在凯墨陇肩头,贪婪地呼吸着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感到凯墨陇的手向后探过来,揉住他的后脑。 凯墨陇没有回头,从窗户的玻璃上看着从身后俯身抱着他的贺兰霸,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满足和淡淡的宠溺: “编剧先生,我们就要赢来大团圆的结局了。” 凯墨陇回来了,好像世界又回到了正轨。 贺兰霸坐在电脑前,微电影中那段隐晦却唯美的激情戏他已经前后删掉三个版本了,始终无法如意,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他盘腿坐在旋椅上向后靠着,双手交叉在脑后,仔细思忖了一会儿,他将之归咎于凯墨陇回归后海豚症的爆发。 一连好几天差不多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只有趁凯墨陇外出时才能找时间写点东西,一听见凯墨陇回来的动静,甚至都有点两股战战站不稳的趋势,心想这可不是老子要的大团圆结局啊……可是拉开书房的门,玄关处穿着一件轻薄的半长款休闲黑西服,提着云南白药一面低头换鞋一面抬头朝他微笑的凯墨陇分明就是当初那个宇宙级别的大暖男啊。 他一脸郁卒地转身回了书房,一转头又看见床头那根金属柱子,昨天夜里凯墨陇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推,他的后脑直接撞在柱子的金属尖头上,一阵头晕眼花。 凯墨陇用手托住他光荣负伤的后脑:“对不起,痛吗?” 当然痛!老子又不是你,骨头都是钛合金做的!不过他当时根本没力气吐槽,只能气息不稳地道:“你……你停下来让我缓缓……” 凯墨陇没有停下来,只是支起身子,一面粗重地喘息动作着,一面将枕头竖起来叠在床头挡住那几根颇有杀伤力的金属柱,而后俯身下来,泛着一层水光的眼睛以一种介乎无奈与央求间的表情凝视着他:“停不下来……” 就这样他又挺过了一段时间,在欲望之海里沉沉浮浮到都有些恍惚了,凯墨陇的动作缓了下来,似乎过了最疯狂的时刻,贺兰霸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喊:“凯墨陇!凯墨陇!” 凯墨陇停下来,蹙眉问:“怎么了?我弄痛你了?” 贺兰霸抬手抹了一把两边眼角,没有生理泪水,简直喜出望外:“我赢了……”他和凯墨陇曾有过约定,在做这档子事儿时,只要他的氪金狗眼能扛住不流出可疑的液体,他们就“礼尚往来”。 凯墨陇瞧着他沉了一口气,放松身体趴下来,手肘支在他身体两侧,两个人脸对着脸,鼻尖几乎碰到一起,纵使高度近视如贺兰霸,也看清了凯墨陇脸上颇为心疼的表情,漂亮的黑曜石眼睛来回看着他:“编剧先生,我还没有高潮呢。” “什么?……什么?!”贺兰霸看着凯墨陇放大的脸正有些心驰神往,满脑子都是骑海豚王子的美好画面,喃到一半才猛然醒觉,动了动下半身感受了一下,凯墨陇则挑着眉,像在问确认得怎样,贺兰霸脸都白了,小凯墨陇的确坚挺依旧,他吞了口唾沫,“……你没有吗?” 凯墨陇一脸遗憾的表情叹了口气,随即又撑起身子,从床头柜上拿了那盒抽纸郑而重之放到贺兰霸枕边,低头笑眯眯地奉上一对小酒窝:“祝你成功。” “喂……凯——” 贺兰霸回忆至此,心中狠狠啜了一声“此风不可长”,就见凯墨陇披着黑色的浴衣一身湿淋淋的从二楼走下来,走到楼梯口了才开始系腰带,所以贺兰霸看得很清楚,这家伙浴衣里面分明是真空的。他坐在沙发上受不了地扶着额头:“你既然这么不喜欢穿内裤,为什么还要买内裤?” 凯墨陇正从厨房啜着可乐出来,听了他的话表情竟然难得有些尴尬,他在离贺兰霸一个身位的位置坐下,捏了捏可乐罐:“……如果一个小时内你没有要和我做的意思,我就会去穿上。” 贺兰霸十分艰难地转过头,不得不纠正他:“你搞错了逻辑关系,从你决定不穿内裤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想做了。”你想做,没人阻止得了你,我总不能看着你在那儿升旗还袖手旁观吧。 凯墨陇没有说话,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发情的频率确实有点太高了。 贺兰霸瞥了一眼凯墨陇浴衣腰带下方,咳嗽一声:“起了吗?” 凯墨陇捏可乐罐的动静停了,转过头来,先前的尴尬一扫而光,睫毛上还挂着水,那份期待的眼神简直让人没法抗拒:“贺兰……” 贺兰霸欲哭无泪地倒在沙发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子养了只海豚!!自不量力!!“今天不行,”他有气无力地打断凯墨陇,“要不你自己解决,要不我借你一只手……两只手。” 那天他借了凯墨陇两只手,凯墨陇很温驯地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可能在脑洞着什么,他没兴趣知道,刚开始两个人还会说会儿话,后来就相对无言了,贺兰霸忽然觉得这场面要命地尴尬,而凯墨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他手里静静地释放。直到高潮前的最后一秒,他的眼神都没什么变化,眼里精密的齿轮好似都停了,像停摆的钟表,只静止一般映着他的脸。 在高潮的瞬间,他的目光才晃动了一下,贺兰霸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时凯墨陇的眼神,好像很痛,而他忍着那份痛。 他蓦地松开手,灵感的火花腾地跳跃起来。 一周后的某天下午,贺兰霸提着一套定制服装走进玄关,凯墨陇正从厨房喝着可乐出来,贺兰霸见他还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应该也才回来不久,他把手里还套着防尘膜的衣服扔在沙发上:“换上这个。” 凯墨陇看着转身进洗手间洗脸的编剧先生,在茶几上放下可乐罐,拎起沙发上那套特别订制的高中学生制服,上下打量了半晌:“我换?” “那是按你的尺寸定制的。”洗着脸的贺兰编剧说。 “…………你是认真的?”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7节 贺兰霸戴好眼镜走出来:“嗯,听我的。” 凯墨陇提着衣服似乎是纠结了很久,很有策略地问他:“在哪儿换?” 贺兰霸只得妥协,扶了扶眼镜:“去我卧室?” 海豚王子微笑着一把扯掉防尘膜,低头将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你对我的三围很了解嘛。” 贺兰霸受不了地指了指书房。 凯墨陇进书房后将制服随手搭在旋椅椅背上,眨眼的功夫已经扯松领带,黑色的细长领带“嗖”地从衬衫领口下抽去扔在地上。贺兰霸喝了两口凯墨陇的可乐,靠坐在床头不慌不忙地欣赏着,看凯墨陇边朝他微笑边一颗颗解开hugo boss衬衫的扣子,穿在身上有一种特别禁欲感的贴身小纽扣衬衫一点点豁开,露出紧致的蜜色胸肌,东西方混血的身体带着东方的含蓄又兼有西方的力感,贺兰霸必须承认每次凯墨陇当着他的面脱衣服,都是让人不忍心眨一下眼的画面。 凯墨陇扣子解到一半停了手,下一粒扣子刚好遮在腹肌上方,贺兰霸泄了气,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行行行,身体是你的,你有让人看、不让人看、让人好好看、不让人好好看的权利。 贺兰霸听到皮带脱下来时不经意间抽在床架上的声响,凯墨陇每次解皮带时都自带一股雄性荷尔蒙爆棚的气场,这绝对是凯墨陇身上最后一道禁锢,这玩意儿一打开,暖男摇身一变成鬼畜。他咳嗽了一声,往枕头上直了直背:“先换衣服啊。” 凯墨陇开始换那件逗比的学生制服衬衫,边换边笑,贺兰霸提醒他:“严肃点。” “还要怎么严肃?”凯墨陇抬着下巴扣好扣子翻下衣领,垂眸颔首瞧向他,“还要挂个校牌吗?” 这一垂眸颔首真有那么点青涩又蠢蠢欲动的感觉,贺兰霸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 凯墨陇不再看他,绑好简洁大方的学生皮带,最后捞了那件黑色带白色滚边的制服外套抬臂穿上,刚穿好正低头整理袖口就听见背后“咔嚓”一声——贺兰霸举着相机给他来了个十六连拍。 凯墨陇保持着理袖口的姿势,不解:“必须这样?” 贺兰霸放下手机,凯墨陇毕竟也才二十四岁,即便穿上高中制服显得有点发育过于良好,但是整个人真的青涩了不少,好像连头发也变软了,眼神也变纯了,贺兰霸感觉无数画面源源不断地流入脑中,又精神抖擞地挺直腰,举着手机道:“笑一个!” 混血美“少年”万般无奈地笑了一下。 贺兰霸看着手机有点不太满意,斟酌了一下:“要露酒窝的那种。” 凯墨陇在床边坐下,俯身靠过来,握住编剧先生的手,举起镜头超近距离地自拍了一个。 贺兰霸盯着手机上记录下来的影像,不可否认那醉人的酒窝和洁白的牙齿把他迷住了,真是……阳光得要命。 凯墨陇就这么一路自拍一路爬上了床,贺兰霸光顾着拍照,什么时候被凯墨陇挤到床角都没发觉,等发觉时已经晚了。 凯墨陇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扔到一旁,头埋在贺兰霸衬衫衣领下,不动声色一把撕开衣领对准锁骨咬下去:“你就喜欢这种清纯的调调?” 贺兰霸倒嘶一口气,不是因为痛,而是战栗,他抓了抓凯墨陇的头发,低头严厉地道:“叫我学长。” 凯墨陇右手手指一路勾下编剧先生的衬衫衣襟,扣子一颗颗不堪重负地“啪啪啪”松开:“学长,我可以上你吗?” 这节奏和他剧本里的剧情对不上,贺兰霸忙把凯墨陇推远了一点儿:“等等等等,节奏不对!” 凯墨陇头发都被抓乱了,只得又坐回去,无奈地看着贺兰霸松开的衬衫和若隐若现的身体:“已经很慢了。” 和平常比较那是真很慢了,贺兰霸心说你丫的平常在床上就是一淫魔好吗,可是他构思的剧本里主角是两个初逢情事的青涩少年,凯墨陇这种行走的啥啥器肯定不行。“平常都是听你的,这次得按我的节奏来,行吗?” “我总得知道个理由吧。”凯墨陇低头示意自己那一身逗比的高中制服。 “我在写个剧本,就是上次邓小胖给我的那本,讲同性爱的,现在你是学弟,我是学长,咱们都是高中生。”高中生你懂么淫魔? 凯墨陇点点头,从善如流地道:“那学长你教教我这个要怎么解决?” 贺兰霸瞪着凯墨陇两腿间升旗了不知道多久的米白色,忍俊不禁了。这个高中生确实太早熟了…… 两人最后达成了协议,凯墨陇只能脱裤子不能脱衣服,并且必须全程喊他学长。凯墨陇答应了。 不过很快贺兰霸就弃械投降了,他要凯墨陇表现得青涩懵懂,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两个高中少年的第一次,应该会伴随着那种青涩的痛苦吧,甚至那种痛苦会远远超过快乐,但是他相信多年以后,当他们回想起彼此的第一次,那份痛苦会是最甜蜜的印迹。 可是凯墨陇不是青涩少年,贺兰霸低垂下眼,看着凯墨陇模糊不清的脸,心中突然荡过一丝怪异的酸涩。好在在和凯墨陇做这档事时,凯墨陇通常不会给他机会想太多。从下身传来的电流传到四肢百骸,酥麻得他快脱口呻吟出声,他一咬牙,突然像是很愤怒似的猛地一抬手抓住凯墨陇的头发,用恶狠狠的语气压制住喉咙里疯狂的喘息:“叫学长!” 凯墨陇没叫,握住他抓在头发上的手,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绞,两个人就十指交握在一起。 贺兰霸感到凯墨陇的手指扣在他手背,都陷进了肉里,痛得要死,顿时有一种连手都在被他操的战栗感,他话都不连贯,还是不认输地挂出一脸贱兮兮的笑:“不叫是吧,你不叫信不信我接下来就倒你胃口……” 上次倒凯墨陇胃口是他连续四天没洗头,那真是把凯墨陇的胃口倒了个够,凯先生虽然没有停下,但那晚上水平尽失,口碑全砸。 所以这次凯墨陇顺从了:“学长……” 凯墨陇的声音好似呢喃,带着深沉的呼吸,又像拨着一把低音吉他,贺兰霸每次听见凯墨陇的声音,都会不由自主地惋惜地想,这人要是能说点健康的台词就好了。 “学长,如果老师和学长的拥趸知道学长和我做这样的事,会怎么样?” 贺兰霸拿出学长的风范,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道:“那不关你的事,好好干活。” 天快亮的时候,凯墨陇总算趴在他身上睡了,贺兰霸觉得枕头上还有泪水,冰得要死根本睡不着,一看凯墨陇,说好了不脱衣服的,还是脱了个精光。 贺兰霸戴上眼镜,看着凯墨陇裸身趴在自己身上,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汽车广告的画面,一群工程师戴着眼镜精心设计着凯墨陇身上每一处线条,但他最喜欢凯墨陇从脖子延伸到肩膀,从肩膀延伸到手臂这一段弧线,覆着紧致的肌肉,在“做功”时一紧绷,让人血脉贲张,“做完功”放松下来弧线就柔了几分,动静皆宜,十分养眼。 “凯墨陇,”他睡不着,也不打算让凯墨陇睡,“你还醒着吧。” 凯墨陇没说话,也没睁眼,呼吸匀称。 “装个p啊,”贺兰霸拍了一下凯墨陇的肩,他最喜欢的那部分,还特别猥琐地顺手摸了一把,手感一如既往的好,“都放不倒你,才六次你就偃旗息鼓了,老子才不信。”凯墨陇不回应他,他只好自说自话,伸手从床头柜拿来那部手机,一只手枕在脑袋下,一只手举着手机,在温暖的台灯光下翻看着昨晚拍下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笑,“凯墨陇,你高中时是什么样子?” 身上的人沉得像机器人,手心里那张阳光笑脸让他爱不释手。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贺兰霸翻来覆去看着高中生凯墨陇,心说真奇怪,明明一点都不像啊,凯墨陇高中时也一定是像照片里一样,阳光又火辣的万人迷,而那个家伙……“那家伙是我的高中学弟,个性阴郁,闷得要死,戳他十下他才吭你一声,长得又跟一根豆芽菜似的……”他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在对凯墨陇说凯萨的事,而且胸口不再有喘不过气的钝感,眼中甚至蕴着淡淡的,怀念的笑意,“我还必须时刻罩着他,否则以这家伙天生招惹麻烦的体质,没等他转学就得死在学校。我帮他应付高年级学长找麻烦,帮他补课,还帮他追女生,搞得跟他的保父似的……乍一看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弱者的气息,可是这家伙眼神里有一股狠劲,他只是不说罢了,他把自己放在了和所有人敌对的黑暗面,我觉得他只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需要一个人带他出来,我以为帮他追到那个女生,对方就会领他出来,让他得到救赎之类的。后来发现,其实是我一直在扮演这个角色。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他。”他放下手机,握在手里,面朝下轻轻搁在凯墨陇背上,喃喃道,“后来我发现我不止是喜欢他。” 窗外微风徐徐,凯墨陇身上的薄汗凉了。 “在喜欢之上,那种情感叫爱情,但那时我才十七岁,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喜欢上同性的事实,直到他突然消失的那天。”贺兰霸缓缓说,这一次真的不再堵得慌,心情温暖而平静,“他消失得很彻底,一句话都没给我留,我打听他的消息很久,后来才知道他真的不在了。我的世界就这么一直停留在‘他不在了’四个字里。你会觉得很好笑吧,十七八岁的爱情算什么爱情,可是我就是这么傻逼地想了他这么多年。”他垂眸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凯墨陇,“我也问自己,我为什么非得这么爱他?想了很久,终于知道答案——因为我喜欢他身上的一切。我被身边的人寄予了太多厚望,他们给我那么多赞美,却不是我想要的,给我那么多鼓励,却是鼓励我往我不想去的地方去,如果我背叛他们的期望,我所拥有的爱就全没了,只会剩下指责和失望,只有豆芽菜,他鄙视我的懦弱和虚荣,逼着我朝我想去的地方去,但无论我未来是否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我知道他给我的爱都不会减少分毫。” 他望着窗外,一缕风从窗帘的缝隙间轻轻溜进这间小小的卧室,在他们头顶盘旋。 “他叫凯萨,他是唯一一个在我心中的地位会胜过你的人,希望你能原谅我,也希望你不要和他争,一次也不要,”他说,“除了我,他再没有什么争得过你了。” 贺兰霸再度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凯墨陇不在,他趿着拖鞋下了床,打着哈欠拉开房门,冷不丁看见弓着背坐在沙发上的凯墨陇时还吃了一惊,因为一直没听见客厅里有动静,他还以为凯墨陇早就出去了。 凯墨陇穿着一身黑色的衬衫西裤,也不知道是打算出去还是已经回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走出书房的他,只默默垂首看着手上的一张照片,不晓得已经这样看了多久,总觉得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眨动眼睫了。 “那是什么?”贺兰霸按捺不住好奇,但他又觉得凯墨陇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贸然去看的。 “没什么。”凯墨陇将照片收好揣进西裤口袋,抬头对鸟窝头的编剧道,“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贺兰霸看着凯墨陇郑重其事的表情,点了点头:“嗯,我洗个脸就来。”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凯墨陇依旧弓着背,双手交握搁在膝头,注视着前方,像在想着什么,贺兰霸也不去催促,他知道自己即将听到一些很重要的事,就算是凯墨陇,也需要时间准备。 “你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我以前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那个世界和你很远,我不希望你被牵连。”良久,凯墨陇终于开口,“我知道你可能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但是由我亲口告诉你,对你而言意义一定不一样。”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转头看向身边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但还不是全部,等到我把所有不安定的要素都消除,我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贺兰霸盯着凯墨陇的眼睛不由自主分了神,虽然还没听见那所谓的真相,但是这双倒映着他面孔的眼睛早已干净得毫无保留。忽然间他觉得说与不说似乎都不重要了,原来自己在意的只是凯墨陇对他的态度,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在意凯墨陇的秘密,在意他是谁。“好。”他点点头。 “我和你说过我是孤儿,这件事是真的,”凯墨陇缓缓道,“在我还不能记事的时候,我的父母就过世了,后来我被一个组织收养,他们带着我东躲西藏,往往在一个城市待不到几个月,又会辗转去另一个城市,从小到大,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伴,我过着一种很奇怪的生活,每天只要能吃饱能睡觉,好像就没什么别的需要了。大概是我这样自暴自弃的样子很讨人嫌,从来也没有人喜欢过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看着身边神情讶异的贺兰霸,笑了笑,“当你的人生中只剩下吃饭和睡觉,除外就是呵斥和漠视时,你也会觉得喜欢是一件很多余的事。” 他称呼监护人“先生”,但其实他们更像监视人,他们教授他基础知识,一直到他年满十三岁,有了定性,确定不会乱跑了才送他去学校。那时的他已经完全无法适应人群中的生活,不过也并不需要特别去适应就是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哪一所学校顺利待完一学年。 第一次见到贺兰谨时他其实挺吃惊的,这个看起来很天才很完美的少年,原来有如此根深蒂固的社交恐惧症,连领结都系不上。有那么一点点同类的感觉。所以我们两个人会走到一起,也是宿命吧。 可是贺兰谨总想改变他,想让他加入那个所谓的温暖的集体。可我根本不需要他们,我们根本不需要他们,我只要有你就好了,你只要有我就好了,明明这么简单,为什么你总是抗拒? 他不理解贺兰谨,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耐心,这个人怎么还执迷不悟。直到多年以后,当他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飞快地习得这个世界的种种规则,他才在生平里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并不是贺兰谨的错,而是因为那时的自己那样地缺乏常识。 从不觉得同性恋是奇怪的事,对贺兰谨产生生理反应时他也只是觉得奇怪,丝毫没有羞耻感,甚至会因为那种奇怪的愉悦感而反复一遍遍地设想自己和这个人赤身裸体抱在一起。 我曾经是那样的家伙啊,凯墨陇回忆至此,注视着身边的贺兰霸,真亏你受得了那时的我。 “怎么了?”贺兰霸不解凯墨陇的目光。 “没什么。”谢谢。谢谢你容忍我。 昨天晚上做过以后他根本没有睡着,更是压根没有料到贺兰霸会在以为他睡着后忽然打开话匣。等了那么久,从那天夜里在车库外设计正式见到贺兰霸的那一秒就在等待的话,在他已经彻底放弃的时候,翩然而至了。 它来得比想象中更令人惊喜,更甜蜜难当,仿佛失聪多年已安于死寂的人,忽然被一道雷声带来暌违已久的世界的动静,风的声音,雨的声音,云的声音……他一定幸福得快要死掉。 当你说出爱我两个字时,我真的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我不想回应这个告白,只想一直听下去,祈祷它不要太短,祈祷我如果不说话,你就会一直说下去,说你有多爱我,说你很早就爱上了我,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 你说过你想礼尚往来一次,其实根本不必。贺兰霸,你只用说的就够了。只用说那三个字,已经能让我无数次欲仙欲死。 贺兰霸睡着以后他下了床,从床头柜中翻出那只老旧的相册,刚翻开第一页就找到了那张拍摄于学校的天台,如今只剩下一半天空的照片,抽出照片翻到背面,在那一刻终于全明白了。他留给贺兰霸的那句“那不是我,我会回来的”刚好被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跪在地板上,转头看着因为少了压在身上的负荷,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宅男编剧,突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是气愤,是委屈,是心酸,还是心痛。 康辰给他看过“凯萨”的死亡照片,如今就在他的西裤口袋里,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尸体的照片,被泡得发涨的白色尸体看得他这个当事人都难免恶心,他不禁在心里想象着贺兰霸在警察局亲眼确认这尸体时的心情,只能安慰自己,好在贺兰霸知道那不是他。 可是……贺兰霸真的以为那就是他。 “你真的以为我死了……”看到自己深爱的人以那样的面目死去,那该是怎样绝望的心情。他抬手抚上贺兰霸睡翘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低声道着歉,“对不起,学长,对不起,让你难过了这么久……” 散乱的头发密密麻麻扎着指尖和手心,发麻的触感一路扎进心里,痛得惊人,也幸福得惊人。他弓身跪在床边,救赎感让他浑身战栗。 贺兰霸皱眉看着只瞧着他不说话的凯墨陇,觉得自己好像是看花眼了,总觉得凯墨陇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凯墨陇?”他从来不知道凯墨陇还有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去,听完以后除了吃惊更多是愤慨,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收养你,为什么带着你到处跑?” “因为我是他们的筹码。”凯墨陇收回思绪,“我的父亲来自一个十分显赫古老的家族,这个家族对世界的影响力几百年来只增不减,他们的姓氏被认为是不能说的秘密。听起来很玄幻吧,我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觉得是笑话,但是这个家族真的存在。现在它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家族,而是以家族为核心的一个庞大体系。你问我它是集团,财阀,家族,秘密结社,我说过我很难描述它,硬要说的话,它就像一台超级计算机搭载的超级程序,可以随心所欲地动用全球网络和计算机的资源和力量,只是编写这个程序的不是编码,而是资本和货币,使用和编写这个程序的最高权限属于家族。” 贺兰霸只能一遍遍消化这个真相,还好斯蒂潘先生给他打过预防针,也要仰赖他自己的脑洞体质,不至于特别难以接受。 “我父亲是被驱逐出家族的,但是家族的人似乎一直在找我,收养我的那个组织的目的,是希望培养我,好在将来的某一天渗透进家族。这个组织和家族不对盘得很。” 编剧的直觉让贺兰霸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他沉着脸问:“他们怎么培养你的?” “因为家族得到了我人在中国的线索,所以组织只好将我转移到国外。”凯墨陇道,“你应该也知道了,就是岛国。这个战乱小国一直是组织的天然训练场。不过到那时我都还不清楚组织收养我的目的,离开岛国的前一年,组织告诉了我一切,在这之后我回到美国,一边就读沃顿商学院,一边接受组织的各种培训,培训的细节精细到了食谱,表情和举止,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看起来尽可能地趋于完美,我曾经很排斥这样的改变,但是这次我必须主动接受这一切,这是我掌握自己命运唯一的机会。” 贺兰霸大致摸清了故事的脉络:“后来你顺利地回到家族了。那个收养你的组织呢?”很显然凯墨陇并没有依组织的计划办事。 “他们以为天天向我灌输家族邪恶论,一遍遍地提醒我当初家族怎么残忍地抛弃了我,我就会像一台复仇机器那样不休不眠地帮他们达成目标。”凯墨陇的眼睛眯了眯,无法苟同地摇摇头,“可我不是机器。” 贺兰霸听到这里憋在胸口的气才算纾解了几分,毫无疑问凯墨陇借助家族的力量反将了组织一军,他磨牙解气地道:“干得好。” 凯墨陇愣了一下,意识到贺兰霸自己靠脑补跳完剧情了,莞尔道:“你这么讨厌它?” 贺兰霸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凯墨陇越是说得轻描淡写,他心里就越是难受。只要一想到那个令他也禁不住怦然心动的暖男笑容,最初对着别人展颜一笑时,背后也许只有冰冷的意味,心中就是说不出的滋味:“你不讨厌它?” 凯墨陇双手交握揽在膝头:“怎么说呢,我反而不这么讨厌它,如果我在家族里衣食无忧的长大,我又怎么能遇见你?” “……等等,”贺兰霸皱眉,觉得不对,“你遇见我是在回到家族以后吧?”关组织什么事?这特么是情话编多了玩脱了吧。 凯墨陇没有回答,但看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逻辑上的错误,贺兰霸想追问,凯墨陇却忽然放下二郎腿,按着膝头站起来:“就是这些,别的暂时不能说了。” 贺兰霸也只好放下疑问。凯墨陇应该是外出后回来,说完这些就径直上楼了,贺兰霸正要进厨房煮碗面,却见凯墨陇在楼梯上叫住他:“贺兰霸。” “嗯?”他停在厨房口。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对我好一点。”停在楼梯上的凯墨陇说。 要是换平时凯墨陇说这样的话,贺兰霸大概会喷回去“老子对你哪点儿不好”或者“狮心不足蛇吞象”,可是这会儿听了这话,他发觉自己竟然很认真在反省自己对凯墨陇的种种不好。 把情色王子一个人扔在超市,又一个人扔在警局门口,看电影时睡大觉,三分钟内下雨……卧槽真是罪孽深重啊…… 可是不能怪凯墨陇总是纠结这些问题,他曾经过着那样的生活,没有学会恨就很不错了。他竟然还学会了爱。 他甚至觉得凯墨陇这样爱上谁就不顾一切的气质,包括那掉节操的海豚体质,都是为了弥补曾经错过的东西——他只是想加倍的感受它们。 编剧先生笑着摇摇头:“你这叫缺爱。” “那就补给我。”凯墨陇看着楼下人,认真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上章大家都在问,嗯,其实那个导演系的租客是凯墨陇先生的人,当然正主回来就自动谢幕了,不过我忘了交代了,到这里特别交代一下又显得突兀,就直接在作者有话里说,我真是惊人的不靠谱的作者啊! 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微视频比赛的剧本终于大功告成,贺兰霸长呼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想开门招呼凯墨陇一起去吃火锅庆祝,才想起凯墨陇似乎是有事要处理先出门了。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打算给庞丽打电话,因为一直是关机闭关的状态,刚一开机各种应用上都是红红的一片提示数字,庞丽竟然已经联系过他好几次。贺兰霸点开信息从头到尾看下来,庞丽好像是找到了愿意为他们提供拍摄用的游艇的人,对方很想见见剧组的人,大家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贺兰霸原想拒绝,但是想到庞丽拉这个赞助也着实不易,便答应了。半小时后他依约来到庚影前门,发现不仅于峥嵘袁夏和摄影小哥来了,邓小胖也来了。 “卧槽,”宅男编剧扶着眼镜上下打量胖兄,“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就是那游艇的主人吧!” “大师您说笑呢,”邓小胖嘿嘿一笑,“我是被拉来凑份子的。” 庞丽也笑得很不好意思:“我是想咱们剧组不能显得太寒碜嘛,还是要正式一点,要不人家万一中途改变主意怎么办。” 贺兰霸推推眼镜:“所以我也是凑份子的?”通常剧组主创吃饭带导演摄像和主演就够了,委实没听说还要带上编剧的。 “哎这个可不是!”庞丽姑娘忙摆手道,“其实是我跟那个资助人聊剧情时他说很喜欢剧本,想想见见你本人。” 贺兰霸颇有些欲哭无泪,心说你也知道学长我一贯深居简出,你就告诉那位大富豪我是个个性阴郁的死宅不就好了,非得让我去破灭人家的幻想? 他们在校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一辆黑色林肯驶来,似乎是来接他们的司机,司机大叔笑着从窗口朝他们挥手:“走吧,老板都准备好招待各位了。” 以为是在哪个餐厅吃饭,却没想到车子一路驶进了滨海湾一处富人区,清净的单行道两侧都是修建得齐整的草坪和独栋的别墅。 他们在一栋两层楼的红顶别墅前停下,人高马大的男仆将他们一路引至别墅背后的庭院,庭院中央支着一把宽大的遮阳伞,坐在阳伞下一张白色小圆桌旁的资助人起身迎接他们。 宅男编剧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竟然是外国人吗? 不过对方的肤色有点深,看上去不像西欧人,体格也比东方人健硕不了多少,一头略长的褐发整齐服帖地梳在脑后,下巴上的胡子也修剪得很利落,看年纪应该没到四十岁。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老觉得自他们走进庭院那一秒,对方第一眼就锁定在了自己身上,不像头一次见面,倒像是“认出来”的表情。 富豪先生介绍自己姓阿斯朗,贺兰霸不熟悉这个姓氏,阿斯朗先生似乎能听懂中文,只是自己的中文说得不太地道。贺兰霸总觉得这个人身上透露出来的犀利又精明的味道不像是会资助一群影视学院的学生拍微电影的人,但听庞丽和阿斯朗先生聊拍摄的事,偶尔阿斯朗先生也问到自己剧本的构思,倒是看不出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他在心里摇摇头,大概是和凯墨陇经历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件,脑洞越开越大了。 晚饭是牛排,佐菜的红酒让人食欲大开,邓小胖一杯一杯喝得跟可乐似的,没一会儿就尿急了,被黑西服的男佣领去了洗手间。 “贺兰先生,”主人位的阿斯朗先生在这时忽然开口,“为什么会想写以悲剧结尾的故事呢?” “啊?”贺兰霸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笑道,“剧本大纲不是我构思的,是庞丽的,我只是填充剧情而已。” “是吗,”阿斯朗耸耸肩,“不过也可以理解,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贺兰霸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低头继续切牛排,视线无意间落向阿斯朗手边的酒杯,他忽然发现这位主人自晚餐开始到现在一口酒也没有喝过,刚纳闷,就听见洗手间的方向传来“砰”一声闷响,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邓小胖特么喝红酒居然也能醉趴下了,忙站起来:“我去看——” 椅子向后推开,刚一站起来眼前就眩晕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按住桌沿,人却还是无力地跌坐了回去,只听见庞丽在餐桌那头忽远忽近的声音:“学长?……学长你怎么了……” 胃里恶心得厉害,贺兰霸难受地醒过来,只觉得身处的空间在微微摇晃,他整个人轻飘飘地仿若浮在半空,明晃晃的白光下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听见有人说了声“他醒了”,而后一道脚步声一路来到他面前。 他挣扎着撩起沉重的眼皮,这才在炫白的灯光下分辨出站在身前的人影,果不其然正是阿斯朗。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睁开眼打量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卧房,布置紧凑但空间低矮,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那种微微摇晃的感觉不是他的错觉,卧房一面的圆形舷窗外是起伏的海水,他推断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游艇上,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阿斯朗:“庞丽,邓小胖他们人呢?” “想不到你还挺镇静嘛,”阿斯朗脸上挂上赞许的笑,“放心,他们很安全,我的目标本来就是你。只不过在事情完成之前,我也不能放他们离开。” 贺兰霸不觉得自己得罪过国际友人:“你到底是谁?” “关心我是谁之前不如先关心一下和你同居的凯墨陇先生的身份吧。”阿斯朗说道,两手交叠平放在腹部,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有话直说好了。”贺兰霸没心情和对方绕圈子,也早猜到这个人必定是和凯墨陇有牵扯。 “和你朝夕相处的那个男人可是比你想象中还要危险,”阿斯朗踱到舷窗处,轻靠在墙上,神情有些讽刺,“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可以让曾经的国家领袖沦为阶下囚。” 贺兰霸思忖片刻,不禁皱眉:“你来自岛国?” “不愧是编剧,推理能力不错。”阿斯朗煞有介事地鼓了鼓掌。 贺兰霸虽然猜中了剧情转折,一时半会儿却没法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和学弟学妹们吃个饭也能遇上这样的神展开,好好一部伦理微电影摇身一变成了高深的政治剧。这么看来阿斯朗算是岛国前政府的……余孽啰?“我记得岛国的前政府领袖不是到美国政治避难了吗,美国政府在他身上有利可图,应该是颇为礼遇才对的吧。” “一开始的确是,”阿斯朗答道,“可是货币狙击战成为了转折点,一个超乎人想象的超级利益集团向美国政府施压,礼遇一夜间变成了软禁,不但阿姆来总统本人被美方软禁,他身边在美国活动的亲信也全部被捕入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监狱里。” 贺兰霸不由笑出了声,美帝国这两面三刀玩得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超级利益集团是指那个名字不能说的家族吗?” 阿斯朗挑着眉毛,略有些吃惊:“看来他也没有全部都瞒着你嘛。说起来这也是我们的失误,”他转向被泼了一层又一层海水的舷窗,“不能说家族本身对岛国的利益并不十分在意,我们知道在意的其实只有凯墨陇本人,于是错误地以为只要让他本人放弃帮助岛国就可以了。” 贺兰霸越听思路越发清晰:“凯墨陇公寓爆炸是你们干的?” “那场爆炸算不了什么,只是向他传达希望他停手的信息罢了。”说到这里,阿斯朗背着手摇摇头,“可我们错在不了解凯墨陇本人。爆炸案显然让凯墨陇很不开心,这之后家族开始对美国政府施压,阿姆来总统被软禁,我们的人也一个个落网。凯墨陇大概以为自己已经让阿姆来政府全体瘫痪了,可是因为我常年飞来飞去在各国活动,我并不在他的瘫痪名单上。到这一步我也只能铤而走险了,如果凯墨陇人在美国,我肯定是动不了他分毫的,还好他人在中国,你们遇上的那场车祸其实正是我安排的,我为赵易提供线索和协助,赵先生只是一把刀而已。可也是从那场车祸开始,我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阿斯朗皱起眉头,像是陷入回忆,“车祸发生时我就在附近,我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家族继承人竟然有这样的身手,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暗杀恐怕是行不通了,于是我开始调查他。” 贺兰霸没有做声,看阿斯朗的表情,他所调查到的真相显然也不那么简单。 “果然如我所料,凯墨陇在岛国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调查他在岛国的事难不倒我,毕竟我曾经是前政府的情报人员。”阿斯朗从舷窗前转过身来,“我没有想到凯墨陇除了是家族的最高执行人,还曾经是北极星手中的王牌。” 贺兰霸不动声色,北极星应该就是凯墨陇提到的那个收养他的组织的名字。 “我知道自己接触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阿斯朗颇玩味地笑起来,“北极星是个十分有背景的地下武装和情报组织,它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家族。这个组织收养许多孤儿,将他们培养成特工,从最底层一层层渗入家族。对家族来说,北极星就像一个恐怖组织,随时随地想对家族搞一次911,但是对北极星来说,家族未尝不是如此。北极星信奉‘自由’,家族则强调‘秩序’。你能想象吗?凯墨陇竟然是以北极星王牌的身份成为家族的最高执行人的。” 贺兰霸早知道这些:“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止这些,”阿斯朗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凯墨陇或许和你说过一些他的事情,但我打赌他没有告诉你真相,因为真相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8节 有什么可怕的,贺兰霸在心中腹诽,家族算不算恐怖组织他不知道,但北极星无论用怎么冠冕堂皇的字眼来装饰,也改变不了恐怖组织的色调。凯墨陇在北极星受了那么多罪,没必要到最后还为它卖命,借助家族的力量干掉北极星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他大概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况,凯墨陇之所以能这么快取得家族的信任,说不定恰恰是因为他将自己和北极星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家族高层,而北极星从头到尾没有怀疑凯墨陇的原因,可能也正是因为这就是渗透计划的一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北极星就这么被绕进了圈套里。 阿斯朗俯下身来,缓缓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以为凯墨陇利用家族的力量搞垮了北极星?” 贺兰霸心中一惊,难道不是这样? “你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不能说家族都发生了什么吗?”阿斯朗笑着直起身,慢条斯理道,“凯墨陇成功架空了家族幕后,他现在是这个金融帝国实际上的唯一掌权者了。” 贺兰霸心头跳了一下,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他不希望凯墨陇被家族掣肘,但是如果他真的将家族踩在脚下,他又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我听说家族外围过半都是他的支持者,但是仅仅只有这些外围支持者还不够,家族的权力体系自上而下很难被攻破,”阿斯朗道,“如果家族内部一致决定弹劾凯墨陇,他即便拥有外围所有的支持也无力回天,是什么让原本决定弹劾凯墨陇的家族成员改变了主意呢?” 贺兰霸猛地抬起头:“难道……” “没错,你,我,家族,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凯墨陇让北极星完蛋了,但其实没有,”阿斯朗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犀利,“他只是改造了北极星。这个世界上最无孔不入的庞大情报网络,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为他所用。我想,凯墨陇应该是握有家族重要人物们了不得的把柄,才能牢牢地控制住家族。人都有秘密,没有秘密的人也有弱点,凯墨陇先生显然深谙此道。” 这些信息来得太突然,贺兰霸全无心理准备,陷入长久的沉默。 “怎么样?”阿斯朗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椅背,“现在知道暖男先生骨子里是个怎样的人了吧。”他俯到他耳边,轻声道,“如果你是编剧,那他就是导演。你只能做做梦,但他能让那些梦都成真——让你的美梦成真,也让别人的噩梦成真。” 贺兰霸没法关闭耳朵,只好闭上眼睛。 阿斯朗在身后感慨一声:“天知道我有多希望家族能直接弹劾掉凯墨陇,这样我们就不用费这么多功夫还把编剧先生您请来了。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好好地待在这里就好,过不了几个钟头事情就会圆满解决了,到时我应该还有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你。”说着吩咐手下看好人,转身离开了客舱。 门扉带上后贺兰霸霍地睁开眼,心中冷笑卧了个槽,真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凯墨陇再怎么吊炸天,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只小海豚,我会乖乖让你拿来威胁他?抱歉我特么还真舍不得! 他环顾了一下客舱,只有靠门的位置坐着一名黑西服的看守,这是在海上,指不定还是在公海上,看样子阿斯朗是觉得量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贺兰霸开始撸逃出生天的剧本,大约半小时后,他难过地呕了一声,黑衣看守抬着眉毛注视着他。 “……能让我去洗手间吐吐吗?”宅男编剧有些脱力地道。 黑衣看守又抬起另一边眉毛,似乎在权衡。 贺兰霸又呕了一声,这不全是演技,外面风浪似乎大起来了,摇晃的感觉越发明显,他本来就有些晕船,这会儿自己都能感到胃里正翻江倒海。 看他不像在装,似乎真的就快吐出来了,再加上船体摇晃得厉害是不争的事实,黑衣看守大约也不想对着一屋子呕吐物,总算站了起来,帮他解了脚下的绳子:“少耍花样。” 贺兰霸被押着推出门外,走上几级台阶,外面就是主甲板的船舷,他抬头望了一眼,看来这不是一般小型游艇,算是比较大的游艇,他刚刚是在下层甲板的客舱,主甲板的窗户是全玻璃,主甲板上是驾驶舱,再往上则是纯用来休闲晒日光浴的飞桥,这艘游艇确实如他剧本中所述,足以用来开游艇派对,可是架不住今晚的天气着实不易出海,这么大的滑航游艇也被海水推得上下颠簸。海浪在下方翻腾的动静很大,海风又腥又冷,他此刻却没工夫惦记呕吐的事,当务之急是要确定邓小胖他们关在哪里。 没走几步就听见隔壁某扇窗户传来邓小胖吊着嗓子一声:“卧槽贺兰霸不会第一个被撕票了吧!” 你能别这么乌鸦嘴吗,贺兰霸有气无力地想,不过确定邓小胖和庞丽他们就在主甲板的房间他心中就有数了。因为船摇晃得厉害,他走得也不快,一边走一边小心观察着地形,驾驶舱里似乎只有驾驶员一人,主甲板前后方都亮着灯,既然邓小胖他们在靠后的位置,那么阿斯朗他们应该在前面。驾驶舱甲板后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固定着一只白色箱子,应该是救生筏错过了。 这时一个大浪劈过来,贺兰霸往船舷方向趔趄了一下,干脆就趴在栏杆上呕吐起来,黑衣看守只好别过鼻子在一旁守着他。 呕吐不比尿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贺兰霸一边狂吐一边在心里描了一遍游艇的布局,又重复了一遍行动步骤,眼看着又一波浪劈头而来,下定决心的宅男编剧忽然就势往黑衣看守的方向撞去。 这全力一撞借着风浪的势头,黑衣看守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从船舷边晕头转向地趴起来时,贺兰霸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了?!”阿斯朗转头瞪向战战兢兢前来汇报的黑衣看守,不过很快就淡定下来,“游艇只有这么大,四面都是海,肯定还在游艇上,给我翻遍游艇也要把他找出来!” 五人开始分头寻找目标,几分钟后就传来更糟糕的消息,关在餐厅的另五个人也不见了。 “不愧是大师啊,这招调虎离山你怎么想出来的?”邓小胖帮着贺兰霸把被敲晕的驾驶员绑好。 贺兰霸难得一次顾不得炫耀,起身绕到驾驶台前,驾驶座有主副两个座位,原本座位旁应该挂着卫星电话的地方空着,他棘手地磨了下牙。 “学长你在找什么啊?”庞丽回头问,她正和袁夏一起翻找救生衣,于峥嵘和摄影小哥则搜刮着驾驶舱后方冰柜里的淡水和食物。几个人现在都是满腹疑问,但是眼下情况紧急,也无暇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们得通知救援队!”贺兰霸找不到卫星电话,只好转向无线电呼叫。 邓小胖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在一旁打哈哈:“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喊sos?” “sos早就停用了,”贺兰霸凭借记忆里储存的素材,记起海难求救频道是16,他调到16频道,抓下无线电通话器,连呼了三声“ay day”。 天气十分糟糕,无线电杂音干扰严重,除了偶尔断断续续好像是人声的声音,贺兰霸听不见任何有意义的回复。时间极其有限,他只好重复了三遍求救信息,通报了游艇名和gps导航屏上显示的地点,这时摄像小哥忽然压低声音:“他们好像上来了!” 一行人只得带上救生衣和有限的物资赶紧撤出驾驶室,果然就听见下方叮叮咣咣靠近的脚步声。游艇大有大的好处,玩躲猫猫还是足够的。 放置胀气式救生筏的箱子很沉重,没法提着跑,他们必须就地取出箱子里的充气救生筏和淡水食物,看救生筏的规格,搭乘六个人不成问题,但是救生衣是从驾驶室拿的,只有三件,贺兰霸自诩水性好,邓小胖为了在庞丽面前争取表现,两人都没有穿救生衣,摄像小哥也豪迈地把衣服让给了比自己瘦得多的于峥嵘。 黑衣人发现了他们,包抄过来,几个人正要合力一起抛救生筏,船身忽然剧烈地一颤,船底传来咣一声闷响。 甲板上的人全被撞得扑倒在地,这次颠簸显然不是风浪造成的,邓小胖趴在甲板上惊魂未定地喊着:“卧槽触礁了?!” 这下是不想撤也由不得他们了,贺兰霸当机立断将救生筏一脚踹抛下海面,红色的救生筏包坠入海水中,眨眼的功夫已自动充气膨胀起来漂浮在海面,贺兰霸推了一把邓小胖:“你们先下去!” “啊?你呢?”邓小胖抹着一脸海水喊。 “我还有点事!一会儿追上你们!”贺兰霸说着就跨过甲板上一名被撞晕的看守往主甲板舱跑。 阿斯朗为了避免被凯墨陇找到才把游艇开到公海,并且丢掉了他们所有人的手机,但如果阿斯朗打算和凯墨陇做什么交易,必然也需要实时联络的方式,公海上没有别的联络方式,除了卫星电话。卫星电话既然不在驾驶舱,一定在别的地方。这部卫星电话肯定不是用来直接和凯墨陇联系的,这是一次至少有三方配合的行动,a负责看守人质,b负责将交换人质的条件告诉凯墨陇,c负责确认凯墨陇是否按照要求行动,最后再由c联系a释放人质。 行动虽然缜密复杂,但对他而言,只要有卫星电话就好,他可以直接联络上凯墨陇,阻止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游艇在不断下沉,贺兰霸终于在主卧室的墙上找到那部黑色的海事卫星电话,奔上前刚拿下来正要拨号,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别动”。 阿斯朗举着一把小巧的柯尔特手枪站在房门口:“放下电话。” 贺兰霸迟疑着。 阿斯朗慢慢走进来,笑道:“你拨过去也没有用,已经晚了。凯墨陇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机场了。” 贺兰霸脸色铁青,顾不上管那把近在咫尺的手枪,掉头就拨了凯墨陇的手机号,漫长的一分钟过去,听筒里只有单调沉闷的忙音,他不甘心地又拨了一遍,恐惧像冰冷的手掌一把攫住了心脏,他回头厉声问:“你让他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让他以家族最高执行人的身份,亲自去那座软禁阿姆来总统的山庄迎接总统先生。”阿斯朗撇撇嘴,“不过他还能不能回来,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贺兰霸愤怒地冲上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拳将阿斯朗撂翻在地,夺过手枪压在他眉心,咬牙切齿道:“我要你现在联系你的人!让凯墨陇走!” 阿斯朗被打得嘴角溢血,看着近在眼前的手枪,表情却很轻松:“你傻了吗?我的命是属于阿姆来总统的,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再说,不管你开不开枪,这艘游艇都沉定了。” 贺兰霸真的彻底傻了,他调动所有脑细胞也想不出一个能扭转乾坤的剧本,他握着枪呆滞地跪在摇晃的地板上,这将是他这一生写过最烂最可耻的剧本了。 阿斯朗稍微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外面风雨飘摇的海面,笑了笑,转向呆滞的编剧先生:“记得我说过只要目的达成,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吗?” 贺兰霸看着笑得阿斯朗,已经没有了表情。 “我说过我一直在调查凯墨陇,但是其实我调查到的不止他在北极星的那段经历,”阿斯朗眯缝着眼瞧着眼前人,“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遇见凯墨陇吗?你真的以为这是巧合吗?” 贺兰霸眼睫一颤,不明所以地睨着笑含深意的阿斯朗。 “我曾经怀疑北极星杀死了真正的凯墨陇,再以现在的凯墨陇取而代之,后来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了。”阿斯朗道,“之所以会这么怀疑,是因为我请私家侦探调查凯墨陇时,发现了六年前一桩蹊跷的溺水浮尸案,我以为那具浮尸正是真正的凯墨陇。” 贺兰霸缓缓瞪大眼,游艇剧烈摇摆着,仿佛在山崩地裂间挣扎,房间里所有未固定的物品开始朝他们的方向倾斜滑落,画框掉落下来,卡在门前,水杯滚落下去,透明的水泼溅在顺水漂流的奥菲利亚身上,头顶的灯光也闪烁着熄灭了。 “你应该知道那具尸体吧,警方的档案里有你确认死者身份的证言。”阿斯朗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带着快意一字一句地道,“那具尸体,是北极星伪造的。” 贺兰霸手里的柯尔特砸落在地板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轰鸣,船还没有沉没,高耸的海水已经将他吞没了。 “凯墨陇就是凯萨。”阿斯朗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他说。 “……你说什么?”贺兰霸颓然坐在冰凉刺骨的海水中,颤抖着声音。 “他以为隐瞒这一点,就会使得你在我们眼里显得不那么重要,就会使你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可以清醒地选择出卖他保住自己的性命,毕竟你爱的是凯萨对吧,关凯墨陇什么事呢?明白了吗?按照他的期望,这个时候你不该返回来找电话,而是跟你的同伴一起逃生。” 海水泼在镜片上,贺兰霸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切都在颠倒,在倾覆,海浪从他背后涌来,带走了他。 汩汩翻滚的深蓝中,记忆在疯狂地倒带,那时他们在宝马x5昏暗的车厢里,在夜晚厨房清凉的窗前,在庚影满是情侣的草坪上,在洒满晨光的公寓沙发上,他看见凯墨陇或严肃或微笑着反反复复问着他: ——你对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还是很完美,我还是很嫉妒。 ——我是为了见到你才会拼命保持心跳和呼吸的。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的。 ——如果我在家族衣食无忧地长大,又怎么能遇见你? 他又回到了那间阴暗的地下密室,仿佛电影的回放,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密室的门外是成堆的人和野兽的尸体,不知道在他们头顶是荒凉的世界末日。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坐在电影厅里,所有观众都走光了,当卡司名单拉到末尾,他在黑暗中听到“吱呀”一声熟悉的开门声,电影画面又回来了,于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个真正的结局。 镜头就是他的双眼,他看着依旧穿着考究的手工西服的凯墨陇自铁门处向他走来,停在床边低头俯看着他:“我这么囚禁着你,你会恨我吗?” 那声音如此温柔,一想到即将再也听不见这个声音,他生命中即将第二次失去这个人,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无可恋。他说不出话来,想摇头也动不了,留给他的只有不由他左右的镜头般的视线,但是却无比迫切地想告诉镜头中央的这个人,我不恨你,我爱你。 凯墨陇低垂着眼睛,这是一个很美的眼部特写,如机械表般精密的眼眸后藏着蠢蠢欲动的秘密:“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这都是我唯一想对你做的事。因为只有当我囚禁住你的身体,你的心才是自由的。” 他看着这双眼睛,它们和记忆中凯萨的眼睛重叠了起来,那么和谐,没有一丝突兀。为什么他从来不曾注意到,虽然看起来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但是那双眼睛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学长,好遗憾你没有认出我来。否则,这会是个好结局的。” 镜头一点点地拉远,那个穿着手工西服的明星特工不见了,站在他眼前的,是穿着熟悉的黑色制服,身板单薄眼神却热切的少年。 电影厅的灯一排排次第亮起,啪嗒啪嗒啪嗒,像急促的倒计时,他像是被绑在座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脸孔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流着泪醒来时,天空在烈日的炙烤下好像在闪烁,眼睛被刺痛得快要烧掉了,这时一块湿手绢盖在他眼睛上,他听见庞丽的声音:“学长别睁眼啊,太阳太毒了,眼睛会瞎掉的。” 我本来就是高度近视,瞎掉又有什么关系呢,贺兰霸抬手按在手绢上,挡住不断流下来的眼泪,连最爱的人就在身边也认不出,还不如让我瞎掉算了。 游艇下沉的时候,邓小胖和摄像小哥救了他,于是他现在和这只被他牵连的倒霉剧组一道,漂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上。虽然有用无线电发出求救信号,但是不确定有没有被附近的船只和港口接收到,而水流会带他们漂流很远的距离,海岸救援队即使即刻出发,找到他们的几率也十分微茫。 他已经没有什么生的念头,只是觉得对不起剧组的大家,所以连续两天下来,除了昏迷的时候庞丽喂过他几口水,接下来几乎没有进水。本来救生筏上的淡水就只有那几瓶当初从冰柜里顺出来的矿泉水,这么多人需要进水,根本撑不了几天,如果他不喝,那么他们至少还能多挺三天。 “学长,你一口水不喝怎么行啊?” 庞丽是个好姑娘,一直不遗余力地劝他喝水,他只能拿臭脸对待,翻了个身:“别烦我。” 对不起,庞丽,你一定要活下来,剧本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你会喜欢的,这部微电影,你要好好拍出来。 “哎哟大师,你老这么睡也不行啊。”邓小胖见他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闷头睡大觉,摇了他两下。 “邓小胖,我死了以后你记得把我切来吃了,他们肯定下不了这个手,但我看好你。”他闭着眼睛说。 邓小胖被噎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日升日落,日升日落,一晃四天过去了。早期的脱水症状常让他昏厥,所以必须时刻装睡,这样这帮瞎热心的学弟学妹就不会以为他昏厥了再把水白白浪费在他身上。 他很难受,呼吸灼热,身体却发冷,像在炼狱里煎熬,在第五天的黎明来临前,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家伙们,他恐怕看不到他们获救了。 太阳从海的那头冉冉升起,大概是人之将死,最后这一刻他竟然并没有觉得痛苦,相反从来没见过这么壮美又安静的日出。金色的恒星将大片辽阔的海水也映照成闪闪发亮的金色,他一时竟舍不得闭上眼,就这么出神地看着,在一千五百度的浓雾下这些金光连成一片,随着起伏的海水宛如在升腾一般,让他觉得温暖而安全。 就在这时,徐徐的浪涛声中夹进一个杂音,这声音吵醒了熟睡的袁夏,他猛地一下撑起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秒后用嘶哑的声音激动地大喊起来:“直升机!是直升机!!” 所有人都醒了,贺兰霸看见已经瘦了一圈的邓小胖脱下衣服高高地站起来,打着赤膊全力挥舞着手里的黄色外套。于峥嵘干脆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的外套,一股灰烟高高升向天空。 贺兰霸没戴眼镜,直到感觉救生筏随着水波剧烈地动荡起来,才抬头瞧见那架盘旋如大鸟的直升机,他看着激动地抱在一起差点掉进水里的庞丽和邓小胖,也跟着如释重负。 直升机通知了附近的救援船,不到三个小时他们就全部获救了。 贺兰霸昏迷了一阵,再次醒过来时精神状况好了许多,他人还在搜救艇上,手背上打着点滴,但是坐在他床边的人一身淡蓝色衬衫和黑西裤,似乎不是医护人员。他有些诧异地虚起眼,还是没法将这人的样貌看清。 “我有一副备用眼镜,八百度带闪光,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戴一下。”淡蓝色衬衫的男子用英文说道,递来一副无框眼镜。 贺兰霸接过眼镜戴上,勉强看清了坐在床边的这位外国友人,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在西欧人偏粗犷的五官中应该算是比较清俊的那款,看上去年龄不比凯墨陇大多少。 “对我们来说,这应该算是初次见面吧,不过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对方笑着说,“我是家族的联络官,安迪司各特。” 贺兰霸豁地坐起来,连珠炮地问:“凯墨陇呢?!他现在怎么样?他还好吗?!” andy沉吟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怎么样,我最后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已经是九十六小时前的事了,他只是让我务必找到你。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他。”说着掏出手机递给贺兰霸,“不过你也许可以试一试,给他留个言什么的,但是他不一定还能听到了。” 贺兰霸低头接过手机,andy起身道:“我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andy走出房间带上门,沉了一口气,凯墨陇的结局不可能有多美好。其实家族不是没有机会控制住阿姆来,但是凯墨陇擅自行动,他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以凯墨陇宁愿付给赵易三亿也不肯让贺兰霸承担一丝受伤风险的尿性,他对凯墨陇最后会这么做一点也不意外。家族不会管贺兰霸的死活,凯墨陇不信任家族。 现在想来,前任执行人和现任执行人的结局究竟谁更完美一点呢?一个走到了最后,却无法做一件自己最想做的事,一个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却没有走到最后。 房间里只剩下贺兰霸一个人,他看着手里的手机,踯躅许久,最后还是拨了过去。漫长的忙音后,是“滴”的一声跳转到留言的提示。 所以故事的结局始终都是这样吗?无论是凯萨的,还是凯墨陇的,到头来都是以他一个人一遍遍写着、录着永远无法到达的留言作为结局? “凯墨陇,我是贺兰霸,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听见我的留言,如果你正听着,那你就慢慢听我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我希望你是什么样子,你就是什么样子,我那个时候很不是个东西,说什么特工就挺好的,我真的很后悔曾经说过那样的话。凯墨陇,我一点不希望你是明星特工,也不希望你是棋盘后的人。如果我希望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就真的能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我现在许愿还不迟,那么我希望……”他望着舷窗外靠近的海岸线,就像影片结束前最后一个镜头,充满了希望,他克制住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是一名导演,凯墨陇,我希望你是一名导演,这些波澜起伏惊险刺激的故事都只是你导演的电影,电影结束了,你就回来了。” 他向后倒在床上,握手机的手盖住了眼睛。这么文艺这么恶俗的话,却说得他泪流满面。 贺兰霸看着自己脱水虚弱的身体一天天恢复,却有种被彻底打垮的绝望,一周以后出院,走出地铁站一路慢慢走回去,走进地下车库,小金杯旁停着一辆陌生的深蓝色比亚迪,回到a座203,客厅的茶几上再也没有散乱的扑克牌,巧克力色的泰迪兄低垂着头孤零零坐在沙发上。 他上了二楼,门把一扭门就开了,按开门边的灯,属于凯墨陇的所有东西还在那里,拳击袋,哑铃,一柜子阿玛尼和hugo boss,有些衣服一看就是量身定制的,他把它们取出来一一放在床铺上,都能脑补出凯墨陇穿着它们时的样子。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发现枕头下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摸出来一看,是爱马仕的笔记本。这应该就是当初凯墨陇让他去b座203取的那本,后来凯墨陇大概是自己去取回来了。他将真皮笔记本放在腿上,静默了许久,心中说了声“对不起”,拉开了笔记本的拉链。 很轻的“嘶啦”一声,伴随着胸腔中急起的心跳,他即将知道凯墨陇所有的秘密。 笔记本的活页上写着简短的日记,每一页都只有寥寥几句,中间有一部分是用别的活页写好后再装订上笔记本的,日记左右上角还别着林林总总的小票和收据,超市的结账单,4s店的结账单,火锅店的结账单…… 其中有一页特别厚,他手指掐到那个缝隙,打开来,见那是20xx年5月10日的日记,右上角别着好几张电影票根。一张张抽出来,除了一起看过的《国王的演讲》,还有两部他完全没有印象的《烈火英豪》和《电梯》,有些诧异地揭开票根,只见日记上写着——一起看了电影,《国王的演讲》,《烈火英豪》和《电梯》,看《国王的演讲》时你睡着了,我只好麻烦别人又帮买了接下来的两场,还好那天看电影的人不多。不然怎么办呢,把你喊醒?那样对我自己也太残忍了点。 末尾是一个笑脸。 贺兰霸看着这个两三笔勾勒出来的笑脸,眼眶发了热,他想象不出凯墨陇是以怎样的心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做他的靠枕,看着cast名单缓缓升起,灯光一排排亮起,寥寥无几的观众一一离场,他一个人将卡司名单从头到尾看完,等着清扫人员进场,熬过冷清的中场,再等着寥寥无几的观众一一进场,等着灯光再次暗下。 “……要开始了,学长,这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二部电影,名字叫《烈火英豪》,听起来好蠢的名字。” “……这是我和学长一起看的第三部电影,名字叫《电梯》,似乎是你喜欢的悬疑风,你要不要醒过来看一看?……还是算了。” 光是想想凯墨陇一个人面对着闪亮的大银幕轻声说话的样子,侧过头来看他的样子,就觉得揪心的寂寞。贺兰霸翻到笔记本第一页,打算从头看起,日记开始于20xx年2月21日,他记得这个日期,这是凯墨陇那只拉杆箱和电子邮箱的密码。 20xx年2月21日 找到你了。 20xx年2月22日 似乎真的成为一名编剧了。恭喜你,学长。 20xx年2月23日 也把你的小金杯洗洗啊。 20xx年2月24日 买了一辆白色的宝马x5,看上去和小金杯会很般配的样子。 20xx年2月25日 停在一起试了试,看上去真的挺不错,你觉得呢。(小金杯,你主人要是能把你打理得再干净点就好了。) 贺兰霸看着别在这一页的那张拍立得照片,哭笑不得,这就是张得瑟的自拍照,凯墨陇穿着重逢时那件很有范儿的烟灰色衬衫,却高举着镜头一脸臭美的表情,照片背后是并排着的小金杯和大宝马。这是什么时候啊,他托腮想了半天,2月中旬他才刚接到许穆的枪手剧本,那应该是大宝马第一次停在他隔壁,他根本不曾留意到。 20xx年2月26日 停第二天了,你都没有看我一眼。早知道还是应该运雷文顿过来的。 20xx年2月27日 也别光顾着写剧本啊,都停在你隔壁三天了,你能看一眼吗。 20xx年2月28日 我不喜欢比亚迪。 20xx年2月29日 不喜欢雷克萨斯。 20xx年3月1日 这套谢林的巴赫小无世面上已经不多见了,你犹豫了十五个小时才来看当然没有了。 20xx年3月2日 为什么老把窗帘拉上,我不会介意你房间里的光照过来的。 20xx年3月3日 谢老板干什么?那是我花五百块在网上买了才让他通知你的,他白赚你两百,应该谢谢你。 20xx年3月4日 你家窗帘太厚了,不热吗。我好热。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9节 20xx年3月5日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我该主动提着行李上门找你吗?再等等吧。 20xx年3月6日 学长,你会认出我的。 贺兰霸一页页往下翻着,看凯墨陇纠结着是要主动来找他道明自己的身份,还是怀着期待和激动等着他认出他的那一天。这分明就是凯萨啊,那个总是守候在他身后,形影不离的面瘫小子。他到底为什么如此眼拙? 20xx年3月10日 只是擦身而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别把后背向着别人,学长。 20xx年3月11日 在你家门口站了快半个小时,还是放弃了。我相信你会认出我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就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贺兰霸看着笔记本上的白底黑字,眼前浮现出缓缓放下搁在门板上的手的凯墨陇,当自己还在书房里为了剧本中别人的爱情绞尽脑汁时,那个最爱他的,长大版的少年,默默地凝视着他的门扉,又寂寞地转身离开。如果当初他曾清楚明白地回应凯萨的爱,那么今天的凯墨陇也许就不会这样纠结矛盾。镜片上忽然模糊了一块,他摘下眼镜,捂着发胀的眼睛,不知道还要不要再继续看下去。 20xx年3月14日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 20xx年3月15日 为什么?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一页的字迹特别潦草,笔迹很重,以致“玩笑”的“笑”字都没有写完就断掉了。贺兰霸停下来,心中酸涩难当。日记虽然记了厚厚一本,但每一页也只有短短一两行,他却一路看到了深夜,在这些寥寥几行只言片语中,有他全部的回忆,但他的回忆再多,也只是拼图的一角,凯墨陇只用这样一句话,两句话,就补全了所有的画面,让他看到了拼图的全貌,原来他以为的阳光,背后却是大雨,他以为的甜得发腻的每一天,对凯墨陇来说都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滋味。 关在书房里昏天黑夜地睡了也不知道几天,只有电脑还亮着,从gail到qq到sn,全部通讯软件都开着,手机也破天荒地保持了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但是至今一通电话也没接过,一条信息也没回过,因为都不是他想要的。又看了一眼信箱里的邮件,经过这些时日,似乎许穆对他下的封杀令终于开始失效,信箱里又和以前一样陆陆续续收到剧本邀约了,贺兰霸将手机丢在一旁,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是现在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睡着睡着就饿了,饿着饿着就饿过头了,有一次起来想给手机充个电,刚从床上撑起,眼前竟然眩晕了一下。宅男编剧愣怔地抚了抚干瘪的肚子,再不吃东西可能真得饿晕然后饿死了,可是还是不想出去,他仰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现在这样的状态叫什么呢,活着觉得没意思,死了又觉得不甘心。 行尸走肉?活死人? 对,就是活死人。 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凯墨陇不可能再回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恢复了平日的作息,至少会起来吃点东西了,但电话还是不想接,偶尔走神一会儿,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文档,每当这时就会特别厌恶自己。 就这么蹉跎着岁月,转眼就入冬了。 初冬的某个早晨,天还没大亮手机铃声就响起来,贺兰霸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眼睛又闭了回去。手机铃声响了一阵停下来,他正要安心睡过去的时候,噪音又来了。有完没完?贺兰霸趴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噪音又响了第二遍他才认出那分明是门铃声,猛然翻身起来,趿上冷冰冰的人字拖,抓了眼镜戴上,头也来不及刮就直奔玄关。 门“砰”地一下就开了,拿着一只小包裹的顺丰小哥诧异地看着还穿着一身单薄睡衣的鸟窝头宅男。 贺兰霸神色黯然地签收了包裹,关门时顺丰小哥笑着招呼他:“天这么冷了多穿点啊。” 贺兰霸目送顺丰小哥哼着歌离开的背影,他以前没见过这张面孔,是新来的吧,所以对快递这份无聊透顶的工作依然还抱着最初的热情。 他关上大门,走到沙发上坐下,拆开包裹,包裹是从淮港寄来的,里面有一封信,展开来,信纸上也只有一句话——贺兰,这是我们在清理慧星遗物时发现的东西,似乎是留给你的,就给你寄过来了。 原来是夏慧星的父母寄来的。贺兰霸取出盒子里的dv,打开屏幕正要看,想了想,还是决定接在电视上。刚要起身就连打了两个喷嚏,鼻腔立刻开始有水肿的迹象。 他看了一眼窗外青色的天空,顺丰小哥说得不错,天都这么冷了…… 回房裹了一件毛衣盘腿在沙发上坐下,按下播放键,夏慧星笑容灿烂的脸随即出现在屏幕上,贺兰霸傻乎乎地跟着笑了笑,镜头上的夏慧星稍微退远了一些,才看清背景是医院的病房。 “可以开始了吗?……啊,好的。”女孩似乎是在对帮她录dv的人说,然后很风情地撩了下头发,“贺兰哥,一直想录些什么东西给你,至少在我还很漂亮的时候,放心不是遗言啦,只是有些话,当着你的面不好对你说……”女孩忽然露出羞赧的神色,抿了抿嘴唇,语出惊人地道,“贺兰哥,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贺兰霸“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头有些寂寞地道:“演得专业点啊。” dv的镜头抖了一下,画面整个往下低了三分之二,夏慧星的脸都看不见了,女孩这才连连摆手:“安啦安啦,我开玩笑的!帮忙好好录啦!” 镜头这才又不情不愿地抬起来框住夏慧星:“贺兰哥你还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要收赞助费,那时我爸妈都出差不在,我交不出钱,哭着不肯去学校,被奶奶用鸡毛掸子抽,你就偷偷翻窗进来,说要带我去找赞助费。” 当然记得,贺兰霸看着镜头中好似还生龙活虎的夏慧星,回忆起往事,眼中不自觉带上怀念的笑。赞助费是很大一笔钱,他那时也是个小屁孩,哪里找得到,他只是不想看夏慧星哭,就编出了带他去找“塞勒斯特亲王”的谎言。 说是有这样一位非常有钱非常慷慨的塞勒斯特亲王,就住在淮港海边一栋华丽的紫顶别墅里。于是两个身无分文的小屁孩就这么趿着拖鞋上了路,小慧星一路上问题不断: “塞勒斯特亲王他为什么会这么有钱啊?” 他只好就坡下驴地编啊编:“因为他是吸血鬼,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好几百年,当然有钱了。” 小夏慧星两手捂着嘴鼓着眼睛,他转过身,扯下小姑娘罩在嘴上的手:“别装了,知道你不怕。” 果然小姑娘拿下手就嘿嘿笑起来:“那他不是很老了?” “吸血鬼不会老。”他继续在前面带路,树上掉下一只虫子,在他眼前张牙舞爪,夏慧星不怕妖魔鬼怪,最怕腿多的玩意儿,他大无畏地挥掉那只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先生,披荆斩棘地带着矮他半个脑袋的夏慧星继续前进。 “那他帅吗?”夏慧星的拖鞋声吧唧吧唧跟在身后。 “嗯,很帅。” 小姑娘一脸“那我就放心了”的表情,忽然又想到什么,担忧地道:“可是……塞勒斯特亲王凭什么会帮我呢?” 他转身看着放慢脚步又停下来,沮丧地低垂着头的夏慧星:“会的。”他扬起一个承诺的笑,“因为他是吸血鬼啊。” 夏慧星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塞勒斯特亲王喜欢喝rhb型的血,”他揉揉小彗星一头软软的头发,“刚好我就是。” 夏慧星愣了愣,立刻朝他亮出小胳膊:“我是吗?” “你父母都是o型血,你怎么可能是b型血。” “那你要给他很多血吗?” “不用,塞勒斯特亲王是个好人。” 这样,你应该就不会担心了吧。其实都是骗你的,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啊。 那天他们就沿着大路一直走,唯一的方向就是海边,路上有流浪的大狗好奇地尾随在他们身后,有骑山地自行车的大哥哥们朝他们竖起大拇指,他们穿过热闹的公园,看见人山人海的摇滚音乐会现场,发现大桥下方竟然有一处好似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又无意间走进音乐喷泉广场,被突然喷出的水柱淋得浑身湿透…… 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一路跋涉冒险,摇滚音乐节现场和吓人一跳的音乐喷泉让夏慧星忘记了烦恼,又开怀大笑了。傍晚时他们终于抵达海边。他很难过,因为现在就必须要告诉夏慧星真相了,这时却听见前方的夏慧星惊喜的喊声: “塞勒斯特亲王的别墅!” 他吓了一跳,顺着夏慧星手指的方向看去——海边竟真的有一座紫色屋顶的别墅!华丽大气的别墅耸立在悬崖上,简直就和动漫电影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站在别墅的黑色雕花大门前,他看着扒着栏杆兴奋又期待地往里打望的夏慧星,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告诉夏慧星真相了,可是他竟然很舍不得,因为夏慧星这么期待,而这个谎言这么美好。 他下定决心将谎言进行到底,哪怕只能多一秒钟维持住这份期待,多一秒钟维持这份幻想。于是他踮起脚尖将手伸向大门旁的电铃。 就在这一刻,夏慧星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诧异地回头,夏慧星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女孩哭丧着脸,声音里带着软糯的恳求,“我不想他喝你的血。” 他低头看着抱着他的手臂皱着小脸蛋的夏慧星。这个由他编织的谎言,就这么意外地迎来了最最完美的结局。 就像圣诞老人的谎言,总有一天也会被揭穿,可是能多信一天,多一年期待驯鹿雪橇飞过我们头顶,是多美好的事啊。 镜片上泛起一层雾气,屏幕中的长大版夏慧星也跟着模糊了:“到现在我还时常梦见那天的经历,那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奥德赛,”dv的画面微微晃了一下,女孩接着说,“虽然没有找到塞勒斯特亲王,但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贺兰哥你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而这个无所不能的贺兰谨,不是将来要做一名金融操盘手的贺兰谨,也不是要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室后运筹帷幄的贺兰谨,他是一个将要在电影院里让所有幻象和美梦成真的贺兰谨,像斯皮尔伯格,像詹姆斯卡梅隆那样的贺兰谨。”她的目光充满希冀,却又透着微微的遗憾,“但我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勇气鼓励你去这么做,因为大家对你有太多的期待……所以贺兰哥,我只想借这个机会告诉你,现在的你,也许真的让他们失望到了极点,但是我真的为你骄傲到了极点,不愧是无所不能的贺兰哥!不愧是你!我真的这么想着!所以不管当初因为什么原因,因为谁让你踏上这条道路,我都要由衷地感谢他!” 贺兰霸凝视着病床上挺直了背的夏慧星,最后这番话,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好像能看见生命力源源不断从她孱弱的身躯中散发出来。 “还有一件事,当初我决定报考庚影表演系时,爸妈都很反对,那天你送我回家,他们又照例骂了我一顿,甚至牵连了你,抱怨都是因为你才让我也跟着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说到这里顿了很久,“对不起贺兰哥,我知道那时你其实没有走远,一定都听见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受也很难做,那个时候我也难受得不得了,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呢,没有人有资格这么说你,哪怕是我的父母。那个世人口中‘不切实际的梦’,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把它种进我的生命里……”女孩的声音哑了一下,眼中盈着泪水,“如果手术成功,我一定要努力做一名好演员,这一次要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再走弯路,如果手术没有成功,也许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梦想了,但是请你无论如何要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不要走弯路,不要被讨厌的东西打垮,不要让它变成不切实际的梦,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实现给他们看,好吗。” 本来就已经水肿的鼻腔酸得要命,贺兰霸取下眼镜捂着眼睛,觉得喘不过气来。 “别跟我一起哭啦,”dv中的夏慧星接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还挂着泪痕的脸上转眼又换上熟悉的笑容,“这是演技,骗你的啦。贺兰大编剧,”女孩最后端端正正地坐好,冲着dv正儿八经地道,“如果有一个人一直默默爱着你,悄悄守护着你,不管那家伙是男是女,你就从了吧。”镜头摆动了一下,伴随着夏慧星狡黠又释怀的笑,“总之,你要好好的。” 画面至此熄灭,贺兰霸沉默地拿起茶几上的dv机,扯掉连接线,重新拿在手上又播放了一遍。他没有看错,递纸巾给夏慧星的那只手,手腕上分明戴着那款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潜水表。他合上dv,一点也没有意外,夏慧星高昂的住院费是凯墨陇垫付的。 凯萨在庚林学院只待了不到一学年,夏慧星并没有见过他,但这不妨碍夏姑娘精准的直觉。 放下dv仰靠在沙发上,当他没有勇气追寻梦想时,是凯萨推着他朝前走,当他心灰意冷打算放弃梦想时,又是夏慧星拉住了他。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书房里传来不屈不挠的手机铃声,他起身走到房门前,没来得及接电话铃声又跳转到了语音留言。 “学长,还是我啦,”是庞丽的声音,“这么多次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上次给你留言你好像也没回复,不晓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在闭关赶剧本,如果是在赶剧本的话我先说声抱歉啦,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们那片子入围优秀奖了,今天还要上tps电视台的微电影展播,就在下午一点,你要是码字码累了,就看看吧,好多人喜欢你的剧本,它在网上的最佳剧情投票里是第一名哦!” 贺兰霸听完有一会儿没回过神,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在他的镜片上,他走过去拉开那把已经很久没坐过的椅子,坐在电脑前打开浏览器点到了tps微视频大赛的官网,在他活得跟行尸走肉似的这几个月里,tps微视频大赛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他点进了网络投票的页面,在琳琅满目的电影海报中一眼就看见了庞丽的片子,就在第三排第三个,海报做得很漂亮,是两个穿着制服衬衫的少年牵手走在原野小径上的背影,背景的色彩经过处理,翠绿得有些梦幻,不过却很好地切住了标题——love was young。 投票需要登录,否则只能查看,他查看了所有分类的投票,在最佳导演类,《love was young》排在第三,在最佳剧情类,贺兰霸看着页面上的彩色投票柱,《love was young》共获得7万8千多的投票,高出第二名近两万票。 这个长长的红色投票柱让他好像又活了过来,能清楚地感到血管中奔流的血液,他按捺不住地点进评论页面,观众评论还没刷出来,忽然瞥见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2点58分。他霍地站起来,展播! 在鸟窝头编剧一股脑冲出书房后,《love was young》的评论页刷新了出来: ——这个剧本好赞,哭成狗了!! ——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现实已经这么让人绝望,电影里不能再美好一点吗?! ——两个人在高中时真是各种美好,直到他们分开我依然期待看到好的结局,结局两个人又重逢了,明明还有爱,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局? ——现实和梦想的冲突吧。我觉得同性恋的主题只是一个隐喻,背后象征着更多东西,所以连我这种对爱情片没啥感觉的人也被打动了。 ——全片四十八分钟,刚开始还觉得太长,这算神马微电影,可看完后真希望它更长一点。 ——最虐的剧情不是他们高中毕业后分开,而是多年后在游艇上的重逢,简直是要把最期待最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你看!编剧你够狠啊! ——很好,很好,心中最圆满的作品,没有高深莫测的说教,故弄玄虚的留白,只是简单地讲了一个爱情故事,却又好像讲了那么多。 ——说说我最喜欢的几段剧情吧,一个是下雪天章海和桑田一起去面馆吃面那段,章海本来想坐在靠门的位置,桑田拍拍他让他坐在里面,桑田应该只是出于照顾人的习惯,但是我觉得小老虎章海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桑田的吧。 一个是在学校的天台上,章海因为维护桑田被音乐社的人排挤,没法去教室练琴,桑田用一个月打工的钱去商场买了一部电子琴,在天台搭好了线给章海练,当那首耳熟能详的巴赫康塔塔在天空响起时,操场上活动的学生们全被仿若的琴声震住了,那个镜头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其实这个时候从桑田的心理活动我已经隐隐察觉两个人最后会是悲剧了,但是真的好希望他们在一起啊。 还有两个人被锁在图书馆那段剧情,主动的章海真是让人喜欢,这一段剧情处理得特别好,两个人一开始各自背对着背在书架两侧看书,后来果然还是小老虎先转过身,拿下架子上的书从书架间偷看桑田的背影又忍不住伸手去挠那一幕真是又青涩又可爱。后来那一串过度的镜头,两个人从隔着书架背对背看书,到一个人瞧着另一个人的背影,再到两人隔着空空的书架面对面心不在焉地看书……这一段明明什么对话也没有,只用了背景音乐,但是随着镜头淡出淡入的交替越来越长,每一次画面亮起都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最后一次画面暗下去的时间特别长,但当镜头重新亮起来,两个人果真如我们期待的一般,终于同在一侧时,简直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格子窗的阳光照着两个人身上凌乱的衣物和彼此注视的眼神,但也许是我总想着他们最后的结局,我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哭出来的。 最后就是结局那段了,大概是编剧处理得太好了,在看的过程中我竟然感受不到绝望,就好像梦醒了,很心痛,但也很美。这一幕相信会虐很多人很长一段时间吧,已经不需要更多言语了。 …… 贺兰霸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身边是好奇地扬着头的泰迪兄,影片中的光影倒映在它光滑如黑色豆豆的小眼睛中,随着温柔如水的背景音乐一闪一闪。 贺兰霸看着坐在餐桌里侧,只穿着一件单薄毛衣的章海,看他悄悄抬起眼,看着冬日的寒风从面馆门外吹进来,刮乱了桑田的头发; 他看着被音乐社团排挤,没法弹琴了却一点也不沮丧的章海,看他在课堂上一会儿旋笔一会儿看表心急地等着下课,铃声一响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一路跑去天台找桑田; 他看着有桑田在身边时就弹巴赫的康塔塔,弹肖邦的夜曲,弹勃拉姆斯的奏鸣曲,桑田离开后就无精打采地轰土耳其进行曲暴躁版,匈牙利舞曲气绝版的章海…… 故事的结局不是他希望的,是庞丽一早就安排好的,他没有办法改变注定的结局,只能选择结束的方式。 在古典音乐圈的一次游艇派对上,彼时已是钢琴界新贵的章海偶遇了身为音乐杂志记者的桑田,这一幕一定牵动了许多观众的心。这时的他们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只能举着酒杯礼貌地点头。在无人的船尾,桑田听见章海呼喊他的名字,按捺不住循声而去,装作失足落水的章海在起伏的海水中孩子气地朝他伸手求救。一身昂贵西服和漂亮造型都在海水中泡了汤的章海,一定让桑田也让屏幕前许许多多的人又想起了曾经那个如小老虎般横冲直撞无所畏惧的少年。 在这场梦的结尾,桑田最后一次牵住了章海的手,放任自己被章海拉入水中。 碧蓝的海水涨满了视野,洁白的泡沫温柔地包裹住两人,阳光在水中闪烁,合着康塔塔宁静隽永的旋律。 在这个没有人看见他们的小小庇护所里,他们像从前那样注视,微笑,拥抱,接吻……一切都像慢镜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似乎再长一点,再长那么一点点,就能到达永恒了。 片尾曲在这时响起,小提琴宛如阳光洒满海面,太阳在木管悠扬地吐息中缓缓升起,竖琴如风拨动水面,眼前俨然是一片潋滟的波光。这场五彩斑斓浮光掠影的梦即将画上句点。贺兰霸的镜片上早已模糊一片,他看着画面渐渐暗下去,水面上传来人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声音。 现实最终还是给梦盖上了盖子。 但是这一次,那簇萤火一定已经溜进许多人的心里。这个故事由他一手打造,虽然只是一部微电影,虽然卡司名单短得可怜,但是编剧那一栏确凿地写着“贺兰霸”三个字——那是他为了告别过去为自己取的名字,不想再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地活着,他要霸气地昂首阔步。 影片结束,展播也到了一个段落,开始插播电视台广告,tps新一季的狗血偶像剧宣传又拉开了帷幕。 宅男编剧盯着身旁的沙发,那时的凯墨陇穿着浅灰色的羊毛针织衫和白色的修身长裤,往棕色的沙发上一坐全然是一道风景。 刚认识凯墨陇的时候他即便是坐在沙发上也是优雅地交叠着长腿,随时都保持着男神般完美无瑕的形象,时间一长嘛……总之那天贺兰霸洗完澡走出来,看见凯墨陇一只长腿曲在沙发边,一只伸得老远,手里拿着一罐可乐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整个人斜倚在沙发边,很用了一阵子才回过神。虽然也养眼,但是画风明显更浪了。 凯墨陇向后靠了靠,问他:“这电视剧是你写的吗?” 贺兰霸才注意到凯墨陇在看狗血偶像剧:“又不是所有电视剧都是我写的。” “哦,”凯墨陇就撇撇嘴,“挺难看的。” 他觉得有意思,打算逗逗凯墨陇,就拿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里面是他参与过的迄今为止最脑残的一部剧,他丢了遥控器拍拍海豚王子的肩:“看这个吧,我写的。” 他陪着凯墨陇看完半集,插播广告时问:“怎么样?” 以为凯墨陇先生依然会拍他马屁的,结果海豚王子侧目看了他一眼,将那罐可乐磕在茶几上:“如果你当编剧就是想写这些东西,那不如改行吧。” 那时的凯墨陇是认真的,和当初烧掉他的报送通知书时一样认真。 他手上暂时还没接到什么靠谱的剧本,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接不到靠谱的剧本,但是明星特工凯撒的故事就在文档里,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让凯墨陇有笑有泪地活着。 从柜子里翻出那只许久没动过的场记板,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的roll 1 se 1 take 1的标签上已经覆了一层浅浅的灰,他轻轻拍下板头,“咔哒”一声,扬起的光尘洋洋洒洒从眼前飘过。 重新开始,第一场,第一次,a。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巴赫康塔塔为巴赫作品第147号,感兴趣可搜索bwv147,不过纯钢琴版本是比较少见的。 我个人很喜欢too young to love这个剧本,很忐忑地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在我的想象中,片尾曲应该是toshi的君はいないか(你还在不在),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一听。 “我靠这人也太多了吧,创历史之最了啊!”邓小胖从拥挤的考生中挤过,嘴上虽然这么抱怨,还是不忘四下打量美女。 贺兰霸目不斜视走在前面:“哪年不是这样,大惊小怪。”回头见邓小胖差点在台阶上绊一跤,感从心来,抑扬顿挫道,“有些人外表正直,内心已经猥琐,有些人外表猥琐,内心依然正直。” 邓小胖似乎是觉得有道理,边拍照边道:“我选第一种!” 贺兰霸:“……” 每年二三月庚影都是这副德行,除了考生,来电影学院做采访专题的媒体记者也不少,还有各种靠谱不靠谱的培训班趁机来招揽生意,整容医院的传单小广告简直如天女散花,放眼望去校园里乌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人头外便是停得满满当当的车辆。 贺兰霸听见一阵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地飘来,不一会儿就轰隆隆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他推了推眼镜闻声望去,这一看不由有种视野被猛撞了一下的感觉——那是一辆1000排量的bw战斧,正从校门方向直杀进来。庚影的校门被设计成科幻电影里那种金属隧道的造型,重机车红白蓝色的车身反射在三面金属墙上,俨然好莱坞大片一般! 车子在校门旁一刹停下,一身黑色针织衫修身牛仔裤的骑手放下长腿踏在地上,摘下安全帽的那一刻,贺兰霸和邓小胖不约而同张大了嘴。 “妈蛋啊,这个条件绝对不输给本校男神安嘉冕啊!”邓小胖惊艳的目光顺着战斧骑手跨下的长腿一路看上去,目视对方放好安全帽,黑色背包潇洒地背上双肩,掉头三两步上了东面的台阶。 火眼金睛的记者们也迅速瞄准了目标,贺兰霸见一女记者提着话筒和摄影师赶紧追上去,差点被话筒线绞到又尖又高的鞋跟,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战斧骑手人高腿长一会儿的工夫就穿越人群不见了踪影。 “这尼玛走个路都跟跑酷似的……”邓小胖望着战斧美男消失的方向,又望向不远处的报刊亭,新一期的《星周刊》封面是去年年底刚和星邦娱乐签约的欧哲伦灿烂的笑脸,邓兄禁不住啧啧感慨,“风云的一代啊!” 贺兰霸一回公寓就惯例地开电脑,哼着《穷开心》冲完澡,换上家居服,趿着人字拖翘着二郎腿在电脑前坐下。邮箱里的新邮件依然只是一些垃圾广告邮件,他清理完后关掉邮箱,给tps影视部投去剧本已经两个月了,其实他也没抱什么期望了,但既然对方的自动回复说是要等三个月,那就耐心等到三个月后再说吧。 在校园论坛上发的招租贴竟然有回复了,他刚要给对方留的手机号拨电话过去,手机就响了起来,正是租客打来的。贺兰霸在电话里和对方约好下午来看房,听对方说话时沉稳的语气,倒是很靠谱的样子。 中午他码了一集剧本,许穆对他的封杀早就过了时效期,据说没了赵公子和裴公子的助力,许编剧这段日子过得也不滋润。 走到阳台上正打算练练高抬腿,门铃声就响了,宅男编剧走去开了门,而后门内门外的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卧槽”。 贺兰霸透过厚厚的镜片瞪着新生代小天王欧哲伦,欧哲伦透过蛤蟆墨镜瞪着鸟窝头宅男编剧。双方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显然都挺糟糕的。贺兰霸其实不太愿意把房子租给明星艺人,奈何他现在手头比较紧,除了自己要养,还要养小金杯;欧哲伦也不喜欢和裤衩拖鞋鸟窝头嘴角还叼着宏声的宅男共处一室,但是现在他才刚出道,住在有粉红色屋顶桃心小泳池的小洋房里还只是个遥远的梦想。 原来在论坛上留电话的是欧哲伦的经纪人,欧哲伦也不是一个人来租房的,陪他来的还有身材堪比两个欧天王的助理小姐,欧天王看了二楼的房间后瘪着一张嘴:“怎么都不自带洗手间的啊?” 壮士助理小姐立刻安慰:“亲爱的,洗手间在楼下才好呢,你每上一次厕所就可以顺便消耗一部分卡路里。” 小天王仰头看着那一行蔚为壮观的楼梯,显得不太高兴,回头道:“哎,贺房东啊,我看你是住在楼下的,那楼上的主卧室不是空着的吗?” 贺兰霸埋头正看租房合同,头也不抬地一咬嘴角的宏声:“那房已经租出去了。” 小天王跳起来:“租出去了?谁啊?” 贺兰霸知道欧哲伦大小也算个名人,也不想和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想了想便随口道:“是个导演。” 本来一副如临大敌表情的小天王在听到“导演”这个词以后,眼神居然biu地就精神了起来。很久以后贺兰霸才得知欧哲伦同学对导演抱着一份怎样令人难以理解的情结…… 就这样新生代小天王欧哲伦,原名欧石开的家伙在他的公寓里住了下来。屋子里热闹了许多,经常能听见欧哲伦在客厅里鬼哭狼嚎地练歌,或是大喊着“贺兰霸,有蟑螂”从楼上猛冲下来或者猛滚下来。 贺兰霸戴着耳塞把音量调到最大依然逃不过欧哲伦的穿脑魔音,不得不抄起拖鞋上楼杀蟑螂:“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床上吃零食!” 欧哲伦在沙发上蹦得老高:“那要在哪儿吃?!” 贺兰霸扶着额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年头房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欧哲伦也曾好几次问他:“你不是说我隔壁住着导演吗,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他人啊?” 贺兰霸听着小天王嚼薯片的声音,练瑜伽的动作顿了顿:“他不常回来住。” “是个什么样的导演啊?多少岁?秃顶不?长得帅不?拍过什么电影啊?”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30节 贺兰霸回头瞄一眼趴在沙发上两眼直冒光的小天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让欧哲伦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导演: “……比我小两个月,没有秃顶,长得……还行吧,他拍过的电影你没看过。” 晚上欧哲伦又在楼上大喊有蟑螂,贺兰霸拿着杀虫剂气势汹汹上了二楼,看见那只小强从欧天王房门底下钻出来,竟然直接跑进了主卧室。 “钻进去就算了呗,反正里面没人住。”欧哲伦见贺兰霸在主卧里奋战,很是不解。 “他有洁癖啊!卧槽你往哪儿跑?!吃我一拖鞋!!……欧哲伦拖鞋借我!”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过一日是一日,记得有一个月两个人都特别不顺,贺兰霸的枪手剧本屡屡被pia,欧哲伦在练舞时扭伤了脚踝,两个人在客厅唉声叹气,欧哲伦忽然用阴森的目光偷瞄二楼神秘导演的房间,阴测测地对他说:“这宅子是不是风水不好啊?”贺兰霸差点没拿拖鞋拍死他,欧石开连忙抱着脑袋改口,说要不咱们养一只招财猫,招财狗什么的好了,听说转运挺灵的。 贺兰霸咬着烟犹豫了,小时候他养过一只狗,小家伙每天大清早就会爬起来送他和夏彗星去上学,学校离得不算近,步行要半个钟头,他和夏慧星怕狗狗跟着走太远不安全,只好半路躲在电线杆后或者躲进商店里,小家伙东张西望找不到他们就会耷拉着耳朵失望地一个人踱回家。他念五年级时,有一次学校运动会结束,小家伙竟然一个人跑到校门口来接他。他激动地喊着小家伙的名字,小狗崽摇着尾巴冲过来一下扑进他怀里,直到现在那股毛茸茸的温暖手感依然记忆犹新。 后来小家伙得了狗瘟,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养过宠物。 凯萨算吗?他倒是挺宠他的,不过这宠物虽然会跟着你,有时也会咬你,他以为这辈子都养不熟。和凯萨在一起时瞅着他那张三叉神经坏死的面瘫脸,分分钟恨不得吐槽,你看看别人家的宠物多贴心多会撒娇,你瞧瞧你像个什么鬼样子?许多年过去后,当凯墨陇强势回归他的生活,他才闹明白,敢情他以为的流浪小狗,其实是只流浪的小狮子啊。已经成为一头黄金狮子的凯墨陇先生这一次总算把卖萌撒娇的技能点都点了个满,摇晃着雄狮的尾巴和鬃毛求宠爱什么的,抬起能一掌拍死一只藏獒的狮爪求gi five什么的……贺兰霸苦笑着想,老子一路宠得真是提心吊胆啊。 欧哲伦还在那边敦促他养猫养狗,他敷衍地回了一句“再说吧”。 欧天王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咱们养只金毛你说怎么样?还能帮防狼……” 尼玛两个大老爷们到底要防什么狼?! 不过经欧哲伦这么一说,有时他走在路上看别人牵着一只大金毛,也会不由自主设想一下,“嗖”地飞出一只拖鞋,大金毛就跳到半空准确地给他叼回来的画面。狮子不在了,养只金毛也算凑合吧。 有一天晚上雷电交加,欧哲伦又在楼上惊声尖叫起来,贺兰霸正在码剧本,扯下耳塞不胜其烦地走出书房,只见被闪电映得雪亮的客厅里,欧哲伦裹着被子跟个男鬼似地杵在二楼,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抖着嗓门喊:“有人!有人!!” “这都快九点半了,哪来……”他话说到一半也愣住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确实夹杂着不起眼的门铃声。 他抄起拖鞋走到门后,从猫眼后瞄了一眼,尼玛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回事?宅男编剧按捺不住好奇拉开了门,然后愣住了。 卧槽好大一只金毛……啊不对,这分明是个人啊…… 蹲在门口系鞋带的大男孩抬头见门开了,忙拍拍裤子站起来,一头亚麻色的卷发,笑起来一口灿烂大白牙,难怪乍一看像只大金毛。 这位深更半夜来造访的卷毛青年沈氏阿彻乃是庚影表演系的一年级新生,从论坛上找到招租的帖子,说是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这天避雨刚巧走到这儿就打算上门来看看。 贺兰霸很想委婉地告诉这位反射弧过长的表演系学弟那帖子已经过期作废好多年了,卷毛青年一身干净的白t恤上洒了些雨点,背着个被雨淋湿了一半的黑色背包,站在客厅中央转来转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a座203,那副“嗷嗷嗷我对这个狗窝超满意”的表情看着竟让人有点不忍打破他的幻想。宅男编剧和小天王在一旁叽叽咕咕商量了半天,本来是不打算收留这位反射弧有点长的不速之客的,但是两个人都抱着“姑且就当收留一只吉祥物吧”的念头,最终同意了这位金毛好青年入住a座203。 打那之后,贺兰霸的清闲小日子就更热闹了,隔三差五都能听见两个人在二楼和小强军团折腾得乒里乓啷的动静。 “老师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在床上吃零食吗?!”愤怒的沈二。 “这是什么零食这是我的主食!”振振有词的欧哲伦,“……哎那房间没人住,不用追进去了!” “不行,老师说过凯导演有洁癖的!是我把小强赶进去的,我得负责把它赶出来!” “沈二它在那儿它在那儿!它在鄙视你!!” 贺兰霸默默戴上了耳塞。 一晃到了五月,欧哲伦发了自己的第一张ep《无与伦比》,唱功烂得确实无与伦比,整首歌里没几句是没修过的,但是却卖得意外地好,因为ep的同名主打歌被选为了全球大热的科幻美剧《genesis》的国语版主题曲。 说起这部美剧,编剧的脑洞真是大得他这个同行也自叹不如,讲的是在世界末日后,一群幸存的地球人用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搭乘诺亚方舟终于抵达了第二个宜居行星,并努力在新家园上重建人类文明的波澜壮阔的故事。听沈二豪情万丈地说起剧情,贺兰霸嘴里的烟都掉在地上,这特么真的能演? 因为投资空前,特效场景堪比3d电影,单第一集据说投资就高达一千万美元,贺兰霸本来不信,看了那奢华的太空特效,也不得不服了。 当诺亚方舟进入高地星b系,主控电脑发出飞船正在接近行星k的提醒后,刚刚经历了方舟上一场自相残杀而幸存下来的人们齐聚在巨大的舷窗前,眺望着那颗酷似地球的深蓝行星漂浮在宁静的宇宙中,所有手持武器的人都情不自禁流下了鸡血的眼泪。 这桥段其实挺俗的,但是对沙发前观看的他们而言,如果前五十分钟的剧情还让人觉得白烂,这最后斥巨资打造的十分钟无疑n倍地值回了等待。观众的视线从诺亚方舟的舷窗一路延伸出去,一瞬间仿佛置身宇宙,红色的气体巨行星带着一颗银白的冰雪卫星从身后倾斜着旋转而过,依稀还能听见来自气体巨星上雷暴的轰鸣,超光速的镜头带着所有人飞过酷似科伊伯带的小行星带,飞过某颗金色行星壮美的十字光环,最后终于抵达行星k,镜头在这时慢下来,所有旋转的天体、漂浮的尘埃也都在这时放缓了步伐,就在前方,深蓝色的行星自熊熊燃烧的恒星highndb前经过,在某一秒与镜头连成一线,恒星的光芒在行星的背影上勾勒出一轮弦月般美妙的高光弧。 贺兰霸不得不承认,浅薄俗套如他,也在霍尔斯特行星组曲木星那段庄严的乐句响起时跟着心潮起伏了,这是由人类科技模拟而成的画面,但其壮美肃穆竟让人好似感到了神的存在。 难怪开播第一集就刷新了各国电视台的历史收视纪录。庚影的论坛上甚至有学特效的哥们爆料说单是这十分钟的特效成本就超过八百万美元,也不知是真是假。 据说这颗恒星是真实存在的,是一颗由开普勒望远镜观测到的距太阳系约600光年的恒星,连围绕它旋转的行星也是确有其星,因为这片子太热门,连凯克天文台的专家也不得不出来辟谣,证实这颗行星虽然位于宜居带,但尚不能证明其是气态行星还是岩态行星。不过这并不妨碍这部史诗级的美剧在全球迅速收刮大批热爱科幻片和架空历史片的忠实粉丝。 因为方舟在幸存者的暴动中动力系统损坏,不得不迫降在极地附近,等待着这群幸存者的是长达半年的寒冷极夜,为了方舟上仅剩的资源,无法达成信任的幸存者们开始了又一轮你死我活的争夺。最后以男主角为首的一小批人决定放弃方舟,这一小部分人带着极有限的资源,毅然决然朝南方进发。他们沿着比地球更陡峭的陌生冰原前进,遭遇神秘凶险的外星生物,在跋涉的途中不少人心灰意冷,开始怀疑去往南方的决定本身就是错误的,当男主角科温特朗被置疑声包围,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时,一位叫德米尼克的老人给了他鼓励: “they’ll khe right thg,”老人与科温特朗并肩坐在冰雪覆盖的岗哨上,眺望着遥远的南方,“cae‘y heart’s the high is not here’” 在第一季最后一集,人类抵达k星后终于首次在这颗星球的大地上见到了地平线后升起的恒星高地星b(highndb),这也是这部剧集的观众在二十多集漫长的黑夜后迎来的第一缕曙光。男主角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在他满怀希望的那声“y heart’s the highnds”中,第一季落下帷幕。 罗伯特彭斯脍炙人口的诗句,以及第一季开始和结束时这两个波澜缱绻的镜头,很快让“highndb”成为广为人知的恒星。有一天夜里贺兰霸咬着火腿从厨房出来,见沈彻和欧哲伦两人抢着一部望远镜在阳台上望风。 “啊,我看见了!highndb!”沈二突然在阳台上喊了一嗓子。 “出来了吗?在哪儿在哪儿,给师兄我看看啊!”欧哲伦去抢望远镜。 贺兰霸不想参与这两屌丝的家家酒,highndb离地球600多光年,花六百年它发出的光才可能抵达地球,再说它的体积还没太阳大,怎么可能被你两个傻逼用一部望远镜就望到。 他咬着火腿正要回书房,忽然听见欧哲伦又是洪亮的一嗓子:“哇塞!还能看见k星呢,这特么也太能烧钱了!” 宅男编剧有点懵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从阳台探出个脑袋:“在看啥呢?” “贺兰霸你关傻了?”欧哲伦一脸嗤之以鼻的表情。 “是《创世纪》剧组搞的宣传活动,”沈二回头道,“放了个高空悬浮飞行器模拟highndb和k星!” 贺兰霸听得瞠目结舌,他只听过放飞空艇热气球做宣传的剧组,这辈子头一次听说放ufo做宣传的剧组,尼玛用得着这么烧钱吗?!他怀着极度仇富的心情愤然转身离开阳台,想了想又倒回来:“给我看看。” “哎哎哎——”欧哲伦还没同意,望远镜就被贺兰霸不由分说夺过去。 欧天王在耳边鸭子似地抗议,抬起花拳绣腿砸在他背上踹在他裤子上,贺兰霸只顾看着望远镜后的景象,惊愕到都忘了用拖鞋拍回去。 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了远在六百光年外的highndb,不知道这个悬浮器是什么来头和构造,听沈彻说是美日合作的最新技术成果,原本是用于城市灾难救援和评估,绘制灾后地图什么的。模拟恒星的亮度至少是北极星的三倍,即便不用望远镜,肉眼也能看到,当然拿了望远镜甚至能看见渺小如尘埃的k星漂浮在轨道上,却并不是静止的,它正以极缓的速度由西至东绕恒星公转,highndb发出的光在k星经过时还逼真地产生了肉眼可感知的细微扰动。贺兰霸难以置信地反复拿下望远镜又举起来确认,和此时此刻这座城市里同在阳台天台上观望的人们一样,叹为观止。 为庆贺《创世纪》第二季在全球同步开播,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城市上空都上演着同样的光景,人们不需要花钱去买一部牛反,不需要借助射电望远镜太空望远镜的力量,第一次凭自己的眼睛看见了远在银河系另一处的第二个家园。 据官网透露,highndb和k星将会“beg there for a week”,贺兰霸看着网络上那些争相上传的照片,靠在椅背上啼笑皆非,这剧组的投资人一定是个疯子吧。 望远镜一夜成了畅销品,连小摊小贩都在卖,贺兰霸从刘美丽的课上回来,地铁上不少年轻人干脆把望远镜挂在胸前,倒成了比挂耳机更时髦的装饰品。地铁站外就有卖望远镜的老奶奶,贺兰霸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包里已经少了好几张钞票,手里鬼使神差地握着部望远镜。不过在大马路上就这么打望对他这样的大龄青年来说耻度偏高,他揣着望远镜走到偏僻一点的小街,这才兴奋地举起望远镜朝天空望去,记得是在帝王大厦的方向来着……呵,宅男编剧镜片一亮,还真在那儿呢! 连微博都推出了highndb造访地球七日日记的模板,还是自带日记标题的,贺兰霸本来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一不小心点了选用,也就懒得再换回来了。再说他其实挺喜欢这颗星星的。可能因为有了日记模板的鞭策,本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宅男编剧忽然有了更新的动力。 highndb造访地球第一日: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赶紧写两句吧。沈二在外面吃泡面,让他去买泡面给你买回来一箱康帅博,唉,还有横穿马路屡教不改,迟早连康帅博都没得吃。 highndb造访地球第二日:居然让我在小店掏到了朝比奈隆的贝交全套,只要299?!老板你不喜欢日本人也不用这样啊!! highndb造访地球第三日:都快忘记投给tps影视部的剧本了,今天居然收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管它是真是假先去会会再说吧。 highndb造访地球第四日:在星巴克见到了约我见面的人,虽然很年轻但是感觉意外的靠谱啊,总算是弥补了欧xx给我留下的创伤,不过他说自己不是剧本的买家,只是代理人,制片人和投资人都另有其人,什么情况啊,搞这么神秘?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签合同,尼玛直接给我开出三十万的支票!我靠你这来路不明的,我贺兰霸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我还就是。 highndb造访地球第五日:卧槽。 庚林市这天迎来了一场强降雨,公寓里三人顶着大雨一字排开站在阳台上。 沈二耷拉着一头卷毛放下望远镜:“看不见了。” 欧哲伦伤春悲秋地放下望远镜:“尼玛这还没到一个星期呢,给人家一点活路啊!” 贺兰霸还举着望远镜,但是雷雨太大,天空被乌云压得一片阴霾,什么也看不见。人造的星星,始终还是敌不过真的星星。 highndb造访地球第六日,贺兰霸预感这日记可以不用再写了。他的面前放着那份剧本合同,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捋清思绪,坐在电脑前盯着剧本文档,文档上的一幕刚好讲的是明星特工以一敌三的一段剧情,动作戏加枪战戏,耗费了他不少脑细胞,他扫视着文档上的白纸黑字,闭上眼,依然能清晰地看见那日在自己脑海中铺开的酣畅淋漓的电影镜头。 仿佛置身在剧本中的摩天大楼里,一整面落地窗玻璃被冲锋枪的扫射击碎,溃如雪花,手持冲锋枪的蒙面杀手们荡着绳索降落在81楼的大厅,大厅里早已一片狼藉,他们的枪口旋即对准了正在上升的电梯,厚重的电梯门刚隙开一条缝,子弹便倾巢而出,枪口火花闪动,闪得人应接不暇。 一波密集的扫射结束,弹壳叮叮当当密密麻麻滚落在电梯地板上,待到硝烟散去,电梯轿厢里却空无一人。 就在这一行蒙面客诧异不解时,只听“哒”的一声,从轿厢内抛出来一颗手雷,轻巧地滚落在他们脚边。 杀手们睁大眼想躲避那颗手雷,但这枚手雷是在倒数至少两秒后才扔出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躲避的时间。 沉闷的爆炸掀起满地玻璃渣和烟尘,十几秒后,一身黑色手工西服的凯撒整着衣服从硝烟之中踱出来,定制皮鞋的鞋底踏在一地碎玻璃上,咔咔作响,他弯腰从其中一名杀手身上拾起轻便的冲锋枪,就势突突两下击毙了正试图从废墟中爬起来的某杀手,这才优雅地站直身。 头顶上方和安全通道的方向同时传来动静,凯撒先朝上方抬头,见那是一个躲在栏杆后吓得魂不附体的花店小哥,手里还抱着待签收的玫瑰,安全通道的门也在这时被暴力地踹开,比方才更多的手持武器的蒙面人冲了进来,送花小哥吓得夺路而逃,手里的大捧玫瑰也脱手飞出。 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凯墨陇的身影忽然消失在火力猛攻之处,一颗子弹射穿翻倒的办公桌,穿出的子弹折向楼梯下方那束玫瑰,却“噗”地一声落了空,子弹径直埋进了地毯里。俊美的混血特工翻身躲在另一面屏障后,弓着背单膝蹲踞,如一只止住前冲势头的雄狮。而那捧玫瑰已经抱在他的怀里,被戴着江诗丹顿腕表的左手揽着,紧贴着黑得没有一丝褶子的手工西服。 贺兰霸镜片后的眼里含着笑意,这是一个观众看了一定会吐槽“太刻意了好吗”,却还是会情不自禁被吸引的镜头。 但是他之所以会这么写,是因为凯墨陇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定会照顾好那捧玫瑰,枪战再惨烈,最后的一幕里,玫瑰一定会安然无恙地睡在他怀里,最后安然无恙地到达某位女士的办公桌上,就像他在血洗敌人后,不会忘记冲洗掉身上的血腥,才出现在妇女儿童们的面前。 这是一个又冷血又温情,又残忍又浪漫的男人。谁能演呢?谁也不能。他转头望着窗外,巨幅灯箱广告上依然是优雅地握着马鞭的安嘉冕。即便是红得如日中天的安嘉冕也不行。凯撒这个角色,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人能够胜任。 下了决心,他关上电脑起身,拿了那份合同离开了公寓。 星巴克二楼,年轻的代理人先生看着那份被递还回来的合同,显得十分不解:“为什么?三十万太少了吗?如果是因为这个……” “不,不是因为这个,”贺兰霸垂首看着合同,三十万对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枪手编剧来说已经算得上天文数字了,“王先生,”他抬头道,“我对这个剧本有很深的感情,希望将它交给值得信赖的制片人和导演,如果片子做出来不是我想要的样子,那我宁愿不拍它。” “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王先生显得很有自信,“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部电影的投资额不会小于两亿美元,我敢保证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制片人比我的老板更重视它……” “可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贺兰霸说。 王先生哽了一下。 贺兰霸起身付了咖啡的钱,对怔忪的王先生礼貌地道:“无论如何,代我谢谢你的老板。” 走出星巴克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贺兰霸只觉得一身轻松,在商业街潇洒地溜达了一圈,怎料回到丹美大厦时发现电梯临时故障已经关闭维修了,宅男编剧扶着眼镜瞪着维修中的告示牌,再探头望了一眼黑咕隆咚的楼梯间,只得认命地开始徒步爬二十层。 晚上十点多了,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静得渗人,声控灯很不给力,必须用力拍一巴掌才能亮起来,跺脚都没用,贺兰霸想起以前和凯墨陇一起爬楼,情色王子只轻轻打了个响指灯就亮了,心说我跺脚怎么也比他的响指给力吧,他扶着眼镜瞪一眼头顶对他视而不见的声控灯,他响指弹得你很爽还是怎么着? 闷头上到十楼,这次不管怎么拍巴掌灯都不亮了,贺兰霸心想可能故障了,借着手机暗淡的微光吭哧吭哧爬了一层,一拍巴掌灯还是不亮,就这样一直摸黑到了十二楼,鼓掌鼓得自己都觉得冷场了,宅男编剧悲催地发现,运气不好得这么摸黑一路爬到203了。 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警告,只得暂时关掉照明。通道里很黑,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靠在楼梯拐角的墙壁上,静静地抬头凝望着黑暗中那行上行的台阶。 我就这么等着,会不会再等到你倒回来找我,帮我把灯点亮呢。 静谧的黑暗好像快把他的呼吸都带走了,夜色在这个照不到月光的角落显得那样浓重,好像可以藏住无数秘密,藏住他的思恋,他望眼欲穿的眼神,藏住凯墨陇静静倚靠在扶栏边的身影,藏住他懒洋洋伸着的长腿,他深情的眼睛和淡淡的酒窝。 黑暗中,手机忽然响了一声,贺兰霸回过神,低头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诧异地点开来: ——你的星星还在那里。 他瞅着这条明显是发错了的短信失了笑,不晓得是哪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发的短信,真够文艺的啊,摇摇头正要揣好手机,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在他低头揣手机的霎那,无声无息间整个楼梯间的灯都亮了。贺兰霸不可思议地抬头瞪大眼,温暖的橙色灯光照着上上下下的楼层,他朝上看,朝下看,真的都亮了,末了觉得不对,这不是声控灯吗,这么久了竟然就没见它们灭下去,难道…… 他挎着邮差包三步并作两步奔出十三楼的楼梯间,打开电梯间的一扇窗户探头望下去,这些窗户虽然没有正对楼道,但是依然忠实地透出了从楼道方向传来的光,此刻,蒙蒙的微光一路从楼底攀升向楼顶——整栋a座大厦的楼道光都亮了。 贺兰霸手撑着窗户,吹着夜晚的风笑了。上帝在今天为他泛善可陈的人生写了个可爱的小脚本。 回到203时欧哲伦和沈二都回窝了,贺兰霸将没电的手机插上充电器,忽然想到那条发错的短信——你的星星还在那里。 这小情侣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阳台上,贺兰霸拿下望远镜,望着那颗挂在天边、比北极星还亮的星星,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久久不能退去。 卧槽,竟然还在那儿……居然还在那儿吗?说好了挂一个星期所以哪怕雨打风吹世界末日也要坚定地挂上一个星期吗?他趴在栏杆上,手撑着下巴,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你老板不好惹吧,所以你也是蛮拼的啊。 二十四小时后,这颗娱乐了全人类一个礼拜的星星演员终于迎来了退场的时刻,官网上放出了倒计时,贺兰霸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破天荒地失眠了,倒在床上睡不着干脆爬起来上网,漫无目的地四处刷着,在微博上,贴吧上,海角论坛上,满目皆是同highndb道别的帖子,甚至还有网友画了highndb的条漫。 贺兰霸也很疑惑,为什么这颗星星获得了这么多人的喜爱,就连他自己,明知道这不过是投资方的炒作,看着漫画里那个漂浮在海面上的飞行器残骸和那句“你好人类,再见人类”,也跟着有点鼻酸。 在google键入highndb,得到的结果琳琅满目,英文的,日文的,马来语的……一夜间,好像全世界都在同这颗星星道别。 ——再见,highndb,谢谢你陪伴我们的这七天。 ——so long, highndb,we’ll reber you ——さようなら,highndb,ずっとそばにいて本当にありがとう! ——adieu,highndb,faoile ——highndb造访地球第三天,鹿儿岛发生里氏65级地震,沿海地区被海啸席卷,更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天下了一整日的暴雨,导致救援行动进行得十分缓慢,我和基友还有附近的人们在学校操场上避难,晚上许多人坐在操场上,希望头顶的乌云能早点散去,夜空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但到午夜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第一颗星星,没错就是highndb!k星依然在他身边由西至东旋转,大家都抱在一起庆贺起来,看得见highndb和k星,意味着乌云已经散去。它也许不是最亮的星星,甚至算不上是一颗星星,却是第一个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使者。据说飞行器highndb向地震局发送了灾情照片和路况照片。只要一想到在那么激烈的暴雨中它依然忠实地在那里看着我们,就觉得心里暖暖的。ありがとう!highndb! 就在highndb正式落幕的这天,贺兰霸意外地又收到了来自王先生的电话。 “贺兰先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上次你对我说的我已经转告给我的老板了,如果你不信任我,也许你可以和他见上一面。” 贺兰霸本想拒绝,但是对方似乎并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请您不要让我为难,老板已经为说服你做好一切准备,你只需要来一趟就好了。” 贺兰霸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好吧,时间地点。” 电话那头似乎大松了一口气:“地点在江南展馆,你晚上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我会在展馆外等你。” 贺兰霸想早点了却这桩心事,吃了碗康帅博,看时间也差不多晚上八点了,就开着小金杯过去了。只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江南展馆这样的地方,那地方不是用来开什么汽车展,动漫展,珠宝展的么。 今晚交通似乎异常地通畅,不过十分钟贺兰霸就看见了占地颇大的江南展馆,江南展馆一共四层,依着山势而建,一层和四层都有停车场和入口,造型像一座人造的猛犸温泉。这段时间似乎也没什么展会在这里进行,但是整栋展馆却是从上到下灯火通明。不过待他把车子开进展馆停车场就傻眼了,停车场上一马平川,除了他的小金杯,就只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辉腾。 王先生在展馆大门前等他,看来已经恭候多时,贺兰霸一头雾水地被领进一楼,王先生在大厅门前停了一下,从一侧的展台上抽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他。 展会和博物馆门口常会放一些可供参观者免费领取的资料,一般是介绍展会的宣传单或者手册,贺兰霸心说难道你家老板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什么秀给我?接过明信片一看,明信片上是一片桉树林,参天大树们并肩而立,背脊笔直,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心中一诧,抬头瞧了王先生一眼,又翻到明信片背面,目光不由一凝。明信片背后只写着短短一句话——候鸟会来的。 贺兰霸再次惊诧地看向王先生,对方笑着比了个“请进”的手势:“希望您能感受到老板的诚意。” 贺兰霸跟随王先生走进偌大的一楼展厅,四周静哑无声,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玻璃展柜静静地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下,贺兰霸满腹的疑问在看见迎面而来的展柜中陈列的黑色西服时彻底化为了惊愕。 那是一套黑色的双排扣手工西服,配着同色的领带和雪白的衬衫,双排扣的设计使得领口处十分狭小,透出一股全副武装的冷漠和严谨,正如撑着黑色雨伞站在天台上,一只手还提着德拉贡诺夫的凯撒。而这并非巧合,展柜下方的标签上清楚地记录着这件衣服在剧本中出现的场合,精确到了第几幕,第几场。 贺兰霸带着复杂又激动的心情穿梭于各个展柜之间,玻璃后依次陈列着手工皮鞋,作战短靴,凯夫拉防弹背心,甚至有在一次舞会上凯撒与目标人物的女儿接触时用来制造浪漫话题的江诗丹顿面具腕表,它们和登喜路的打火机,万宝龙的钢笔一起,被珍而重之地安置在黑色或是白色的展台基座上。 对方所谓的诚意,原来就是这个意思。虽然表达的方式过于诡异,但是却让他这个编剧切实地感受到了莫大的真诚。透过这些日常物件,好像能看到一个真实存在的凯撒。只是…… 他转过身:“王先生……” 王先生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贺兰先生有什么话等看完所有展览再说吧。” 所有展览?难道还有什么?这还不够? 贺兰霸只好又跟对方上了二楼。二楼和一楼俨然是两个世界,他如同步入了一间军事博物馆。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把大名鼎鼎的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一瞬间又带他来到了那个大雨天,法贾尔激情澎湃地发表演说的现场,楼下是群情激昂的群众,而凯撒一个人在这把枪后安静地等待着杀手们暴露自己的位置。 靠墙的一排展柜中陈列着凯撒使用过的各种枪支,从小口径的柯尔特到大口径的伯莱塔,包括从敌人手中捡来只开过两枪的p5冲锋枪,剧本中凯撒使用过两次手雷,分别是67防御手雷和一枚没具体写明类型的震撼弹,他也全在展柜下看到了。 另一侧靠墙的长展柜中则展示着凯撒用过的冷兵器,包括丛林标配瑞士军刀,伞兵刀,连在医院伪装医生时用过的手术刀也赫然在列,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把双开刃的冷钢刀,在弹药告罄,眼睛也被闪光弹致盲的情况下,凯撒凭听觉向敌人潜伏的门后掷出这把冷钢刀,锋利的刀刃削开门板闪电般没入敌人头颅。 贺兰霸不得不承认自己跟着有些热血沸腾了,情不自禁道:“还有吗?” 王先生带他到了三楼,电梯门滑开,贺兰霸看着眼前的景象,虽然在电梯里已经告诉过自己看到什么都不要吃惊了,但是当宾利雅致华丽的银翼车标出现在眼前时,仍是不免心动过速了。 那是凯撒出席一次宴会时的座驾,他没有女伴,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竟然在路边挑了一个正从垃圾箱里搜刮塑料瓶的妹子做他的临时舞伴,并让女孩在车内换装完毕,流浪女孩红着脸窸窸窣窣换上香奈儿晚礼服时,凯撒转头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行动计划在脑中有了雏形。 如此毫无情趣的人形兵器凯墨陇同海豚王子的凯墨陇脾性相去有点远啊,贺兰霸笑着想,但这也代表了他的某种期望吧。 除了造型复古的宾利雅致,还有迷彩色的军用悍马,红色的法拉利恩佐,黑色的杜卡迪重机…… 贺兰霸彻底拜服了,转身正要说什么,王先生已经在电梯门口等待。 贺兰霸推推眼镜抬头望了一下天花板,完全想象不出四楼是怎样的光景,他决定不再耗神去猜,安心享受神秘大礼到来的一刻。 四楼的展厅里只有一件展品。 贺兰霸走出电梯,一路走到这唯一一件庞然大物的展品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他仰头打量这架米格31战机,宽大的悬臂单机翼投下大片的影子,细长的机鼻下是最先进的相控阵火控雷达,他被震得头皮都麻了,良久才蹙起眉头,“不对,虽然剧本里有写截击战,但凯撒没有驾驶过战斗机……” “我知道。” 身后传来低沉磁性带着膛音的声音,贺兰霸迟钝了一拍才认出那不是王先生的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以致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你无论如何都想写战斗机海战的场景,如果不能帮你达成这个心愿,我就太差劲了,不是吗。” 那声音自身后靠近,伴着鞋底踏在地板上的轻响,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古龙水的味道,所有这一切都在诱惑着他转头。他难以自控地紧咬着牙关,一分分转过头去。 展厅的白光照着从大门处走来的黑色身影,他的步伐优雅从容,明亮的白光同他身上夜一样的黑形成强烈的反差,宛如一只俊美的幽灵,每走一步,身上的黑色就温柔地抛进大片白光之中。 仿佛展厅里最后一件展品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铮亮的皮鞋,笔直的长腿和黑得看不出一丝褶子的修身长裤,袖口下方是那只戴得有点旧了的潜水表,他穿着无扣的黑色休闲西服,内里是黑色的修身圆领t恤,整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好似一抹恣意挥洒的墨色。 四周宛如海底般的寂静无声,以及背后那架如此不真实的战斗机,让这一幕恍若梦境,贺兰霸甚至做出了低头去看对方脚下影子的滑稽动作。 幽灵王子站在灯光大盛之处,他没有影子。 “不想问我是谁吗?”对方说着,又朝前迈开步伐,脚步声哒地再次响起。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31节 黑色的皮鞋跨出了灯光的领域,浅浅的影子像一只轻柔的触手向前探出,带来叹息般温柔的音色: “我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是它的投资人,也是未来将成为它的导演的凯墨陇;我是明知道你在利用我,还是会心甘情愿带你去宴会现场的凯墨陇,是送给你一颗恒星的凯墨陇;我是只想牵着你的手却被你骗去邀请女生的凯萨,是只要你呼唤,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回到你身边的凯萨。” 每走近一步,影子就更深一分,长长的影子向前投出,从贺兰霸脚下慢慢爬上他的双腿,温柔的阴影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谢谢你遵守了约定。”凯墨陇抬头看向后方庞然大物的战斗机,嘴角凹出那对熟悉的小酒窝,带着孩子气的满足和炫耀,“他们都不会有我好。” 贺兰霸看着眼前人说话时跳动的喉结,轻轻开合的嘴唇,在不受打扰的安静空间里,那声音叩击耳膜的感觉如此美好。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凯墨陇,你在逗我吗……”想说的话太多,多到反而一开口就语无伦次,“你不能总是这样……” 凯墨陇张开手臂:“不想抱抱我吗?” “你还想我抱你……”贺兰霸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争气地颤抖着,他完全无法控制发抖的牙关,像个快被冻僵的人一样狼狈。 凯墨陇走上前,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强行环在了自己背上。 火热厚重的触感让贺兰霸浑身战栗,凯墨陇两手固定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不是很舒服吗?再紧一点,学长……再紧一点……” 凯墨陇拽在他手臂上的手在这时轻轻放开,贺兰霸脑子里滚过一串国骂,一把抱住了怀中的人。 靠近凯墨陇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发现了,凯墨陇很少穿这样的小圆领t恤,虽然镜片上已经是一团氤氲,但他还是瞥见了黑色t恤的领口下那道狰狞的枪伤。 海豚王子一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在他抱住他的瞬间,甚至还死没节操地逸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带着餮足的笑意。 贺兰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臂如此有力,抱得那么紧,好像能将这个机器人一般的合金身体也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他揉皱了那件价值不菲的西服,揉乱了凯墨陇的头发,揉到两个人的气息疯狂地混在一起…… 越过凯墨陇的肩膀,可以望见落地窗外空旷的停车场,白色的小金杯和白色的宝马x5安安静静停靠在一起。他从没觉得它们看起来这么般配过。 “学长,你踩到我的鞋了。” “闭嘴。” 凯墨陇乖乖闭嘴了,贺兰霸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爱你。” 我爱你,凯萨,我爱你,凯墨陇。这辈子我只栽在两个人身上,还好他们都是你,还好他们都回来了。 凯墨陇没有说话,但贺兰霸感到他喉结滚动的动静,那双箍在他后背的手臂一点点在他背上锁紧。这个开足马力的拥抱抱得他有点痛,但是痛得那么舒服。因为他知道哪怕这个时候世界末日,这双世上独此一双的合金手臂也会像锁死的黑匣子,至死不会打开。 “现在你要把剧本卖给我了吗?” “等等,你怎么才出三十万?” “王豪盛来找你时听说你对三十万挺心动的啊,怎么换成我就想敲诈了?” “……” “说实话我现在一分钱都不想出了。” “卧槽凯墨陇!有你这么空手套白狼的吗……” “你已经有我了,还要三十万来干什么?” “……” “学长,我值多少?” “别这么无聊。” “我能半小时转三亿,肯定不止值三亿吧?” “行了行了,你是无价之宝好了吧!” “很好,从现在开始我买下你所有的剧本,买下你的身体,买下你的人身自由,和你所有的时间。” “!!!” “……你怎么不扔我?” “呵呵……” 小两个月,得!宠!着!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尾声特别处理成和影帝一种模式,算是了却部分读者的心愿吧哈哈。虽然存稿放得比较早,但其实放的时候还没有写完,我今天在电脑前撸了一天,赶着在十二点左右更新的,绝对不是故意要拖到现在! 谢谢每一个认真读到这里的姑娘,这是一篇和《影帝们的公寓》完全不同的文,因为影帝中这两人着墨的部分较少,所以我认为这样展开写是没有问题的,且我也并不希望它成为第二篇影帝,所以期待着看轻松萌文并认为这就应该是一篇轻松萌文的姑娘,十分抱歉,你们期望的也许只是这个作者再重复一遍自己,但我特别不希望那样。 之前说过这文有两个尝试的部分,一个是希望能塑造出一个苏得让人很着迷的攻,我觉得我还是做到了,一个是尝试意识流的写法,我觉得也算是做到了,但这两点导致了两个问题,第一个尝试导致这文的设定势必会雷到一部分人,第二个尝试导致很多网文读者会觉得这文很乱。不过没办法,我这人的审美是有点诡异啦,比如很多人说看不懂很难看的《尤利西斯》,我反而觉得意识流得非常有意思。 78番外.小编剧与大导演1 夜。丹美大厦楼下。 贺兰霸扶了扶眼镜,没看错吧,那车里的人不是欧哲伦? 小天王看起来好像是喝高了,也不晓得是尿急还是怎么的,一直在副驾驶席上摇头晃脑扭来扭去地不安生,跟一只兔斯基似的,不过让贺兰霸在意的是坐在驾驶席上的男人,这个时不时就往欧哲伦身边凑一看就心怀不轨的男人岂不就是这段时间没了动静的许穆? 许穆正要把折腾人的小天王按在驾驶座上,被尿急的欧哲伦一挥手正中鼻子,许大编剧捂着差点流鼻血的鼻子,这时窗玻璃也被人敲得磅磅作响。 许穆转头一看,戴着大黑框镜的宅男编剧正打量副驾驶座上的欧哲伦,而后看向他,指着车门冷着脸示意他开门。 许穆没有开门,只把窗户摇下来了:「哟,贺兰编剧?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唇红齿白啊~~」 一股酒味从车厢里扑出来,贺兰霸皱着眉头没理会许穆的调侃,沉声朝副驾驶座上的人喊:「欧哲伦!起来!」 欧哲伦迷迷糊糊歪在座椅上,咂了咂嘴,睡得挺香。 许穆回头看了一眼欧小天王,又笑着看向阴沉着脸的贺兰霸:「怎么?你们认识啊?哦,我都忘了他也是庚影的……」他顶着贺兰霸镜片上反射的高光,十分轻佻地眨了下眼,「不好意思啊贺兰编剧,我现在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贺兰霸忽然打断他。 「知道啊,欧哲伦啊。」许穆耸耸肩,不明白何来这么一问。 「你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吗?」 许穆瞪大眼一脸「你在跟我说笑吧」的表情:「他的梦想是什么关我什么事?」 「这家伙的梦想再不靠谱,也不能毁在你这样的人渣手里。开门!!」 许穆被贺兰霸那一声霸气侧漏的「开门」和车门把被猛地扯动的动静怔住了,竟然下意识做出了向后让的姿势,贺兰霸将手探进车窗不由分说「砰」地拉开车门。 十分钟后。 贺兰霸背着酩酊大醉地唱着《无与伦比》的欧哲伦走进地下车库的电梯里,他没有多余的手,就抬了一下肩膀:「喂,关门按楼层。」 欧哲伦抬手往控制面板上戳了半天,把十七十八十九楼都按了个遍,就是没戳到二十。贺兰霸受不了了:「行了,抬着手别动!」 欧天王老老实实举着手指没动,贺兰霸自力更生地调整位置,让那只手指往「20」上戳,结果特么眼看要戳到的时候,欧天王忽然嘻嘻一笑,食指给你往左一歪…… 贺兰霸将欧哲伦温柔地从背上放了下来,电梯门缓缓合拢,将轿厢里拳打脚踢的动静关在了里面。 贺兰霸收拾了一顿欧哲伦,又把人拍干净了背起来,欧哲伦被他揍得清醒了一点,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贺兰霸望着缓缓上升的楼层数字:「……喂,你真想被刚才那家伙潜规则啊?你知道他是谁吗?」想到夏慧星,他心里就一阵难受,瞅了一眼正在他肩膀上流口水的欧哲伦,低声道,「要找人潜规则也找个靠谱的啊……」 电梯里一阵安静。 抵达20层,电梯门「叮铃」一声打开,贺兰霸认命地背着贺兰霸跨出电梯。 「唔,是啊……」欧哲伦像是这才听见他的话,打了个酒嗝,眨巴眨巴眼,忽然一骨碌从贺兰霸背上撑起来,「卧槽你说什么?!那家伙想潜规则我?!!」 「是啊你终于睡醒了么?!睡醒了就给老子滚下来!」贺兰霸向后直起身一甩肩膀想把欧哲伦抖下来,奈何欧哲伦跟八爪章鱼似的死活黏在他背上不肯下,一边还愤愤地嚷嚷着: 「卧槽那家伙居然想潜规则我?!老子才不给编剧潜!我的目标是导演!!要身高一米八以上,有腹肌有胸肌,器大活好,最好是混血帅得突破天际的鬼才导演啊——」 话音刚落a座203的门就开了。 门前一下子鸦雀无声。 欧哲伦趴在贺兰霸背上,睁大眼陶醉地指着大门前一身浅灰色针织衫和白色长裤,浑身笼罩在苏之光芒里的长腿混血美男:「……对,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说完就迷糊地笑着在贺兰霸背上睡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贺兰霸看见凯墨陇也傻眼了,「不是说明天才搬回来吗?」 凯墨陇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重吗?」 「欧哲伦这身板我背十个也绰绰有余……」贺兰霸不屑地哼笑着走进玄关,刚来到沙发边背上就一轻,回头一看凯墨陇直接把他背上的人扒下来,扔在了沙发上。 「你见着沈二……沈彻了?」贺兰霸在沙发上坐下,有点在意凯墨陇是怎么做自我介绍的。 凯墨陇望了一眼楼上:「还没有,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说着挑眉扫他一眼,「你也背过沈彻吗?」 贺兰霸正要把折腾死人的小天王扛上二楼,压根没注意到海豚王子在身后十分阴沉的脸色。他手刚抄到欧哲伦身下,凯墨陇就先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了,不咸不淡地道:「我抱他上去。」 贺兰霸目视凯墨陇抱着欧哲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一脚踹开房门,摇摇头自个儿进了洗手间,刚洗完脸就听见楼上传来凯墨陇火大的喊声:「贺兰霸!!贺兰霸!!」 贺兰霸脸都没来得及擦就戴上眼镜从洗手间里冲出来:「怎么了?!」 奔上楼一推开门,编剧先生傻眼了。 欧哲伦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一双手死命抱在凯墨陇的右大腿上,凯墨陇一扯开手,一转身左腿又被抱住,凯墨陇回头震惊地瞧着床上睡着了还死皮赖脸的小天王,贺兰霸扶着门板笑不可支。 「这很好笑?」凯墨陇任由欧哲伦挂在他大腿上,皱眉看向门边的贺兰霸,「我以为我的腿是你的宝贝。」 最后贺兰霸为了那双宝贝的腿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将犯花痴的欧小天王埋在了三大床被子下,这才领着受伤的小海豚下了楼。 「你为什么不跟我搬出去?」凯墨陇抱臂靠在厨房门口,不甚满意地问。 「不想搬出去。」贺兰霸关上冰箱门,喝了一口脉动,握着瓶子踯躅了一会儿,「其实……」 凯墨陇走进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抱臂抬头道:「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贺兰霸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在凯墨陇音信杳无的这段时间,公寓里不大不小也发生了一些事。欧哲伦搬过来不久就到处帮他物色租客,每天找来一堆靠谱不靠谱有前途没前途的导演系帅哥,贺兰霸烦不胜烦,干脆提前立了一条本公寓不得乱搞男男关系的规定,后来又怕欧哲伦自己心术不正还要带歪好青年沈二,沈二入住前还被要求拍胸脯保证绝不乱搞男男关系…… 「……公寓里不得乱搞男男关系?」凯墨陇听完一脸荒谬的表情,指了指两人之间,「我们这叫乱搞男男关系?」 贺兰霸挠着头也在桌边坐下,脱力地撑着额头:「没办法,欧哲伦那家伙太爱跟我呛声,我自己定的规矩总不能自己带头不遵守吧。」 凯墨陇并不买账,推开椅子起身:「我不管这么多,我要搞没人能阻止我。」 贺兰霸目视凯墨陇酷帅狂霸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第二天一大早,沈彻被隔壁房呼天抢地的声音喊醒,把脑袋埋进枕头里,还是被小天王一口一声「沈二!」「沈二你该出手时就出手啊!」「沈二乖师兄给你买ps3,xbox,达不溜爱爱!」给轰下了床。 穿着机器猫睡衣的沈同学顶着一头爆炸小卷毛哈欠连天地拉开房门,就见一只蟑螂从欧哲伦房门里溜出来。 欧哲伦裹着圣诞睡衣拉开房门,扶了扶头上歪掉的圣诞睡帽,指着小强逃跑的方向:「沈二快!这是一只有腹肌的蟑螂!」 沈彻一看那蟑螂停在主卧房门口,块头确实很大,他抄起拖鞋弯下腰小心翼翼凑近,欧哲伦跟在身后,两个人瞅准了那只挥舞着前须耀武扬威的大蟑螂,沈彻蓦地举起一拖鞋拍过去—— 「砰。」 主卧的房门从里面拉开了,那拖鞋没砸中小强,直接砸进了门里。 卷毛青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拉开主卧门的高帅男子。他拍出去的拖鞋直接扑在了对方雪白的nike运动长裤上,老大一个鞋印。 欧哲伦一脸惊艳绝伦的表情狠掐了一把沈彻的肩膀。 凯墨陇低头扫了一眼裤子上的鞋印,看着门前叠罗汉的两人:「在干什么?」 明明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是这个吊炸天的气势和开场白,以及对方灰色背心下隐约可见的腹肌让沈彻立刻就招了:「哦,我们在打蟑螂……」 凯墨陇拉着门前后看了看:「蟑螂在哪儿?」 欧哲伦上下打量,终于瞄见了蟑螂君的身影,抬头指着高处:「在你门上!」 凯墨陇抬头一看,大蟑螂果然趴在门上。沈彻见混血美男撇着嘴做了个嫌恶的表情,而后抬手猛地一呼门板,因为长腿先生有将脚抵在门前,厚达三公分的木门被拍得震了足有三震,蟑螂君「啪嗒」掉在地上,立刻沿着过道跑得老远。 凯墨陇扶着门板微笑地看着表情愕然的两人:「我在倒时差,只是一只蟑螂,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沈彻讷讷地目视暖男先生奉送完一对小酒窝后关上房门,欧哲伦快把他肩膀都掐没了…… 凯墨陇关门进了房间,刚脱了背心准备去洗澡,就听见楼下欧哲伦大呼小叫地对贺兰霸道:「贺兰霸,那个导演回来了?!卧槽你怎么跟我说他长得还可以?!!」 凯墨陇闻声又倒回门边,皱眉听了下楼下的动静。 楼下传来贺兰霸不以为然的声音:「他以前真的只是长得还可以。」 欧哲伦愣了半晌:「啊……难道是……整容了?」 贺兰霸一口火腿差点梗到,只能不说话了。 沈卷毛一副挺开心的样子从厨房喝着牛奶出来:「不过凯导的身材真不错。」说着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小腹肌。 贺兰霸笑着摆手:「以前就是豆芽菜一根,都不够看的。」 凯墨陇差点就拧开了门把手,好歹克制住了,低头瞧了瞧自己,原来我这叫长得还可以?我以前是豆芽菜不够你看你还不是爱得死去活来? 贺兰霸打个喷嚏。 「不过我不在意,管他有没有整过容,就是整容没有好底子也很难整成这样啊!」欧哲伦继续自high着,「就是把沈二拿去整个百八十遍也不一定能整成安嘉冕啊!」 沈彻拿下牛奶,一下就不乐意了:「我为什么要整成他?我觉得我这样挺好。」 贺兰霸看着卷毛青年那一头不忍直视乱糟糟的卷毛,言不由衷地说:「有骨气。」 欧哲伦根本没理卷毛青年在说什么,自顾自凑到正儿八经摊开报纸的贺兰霸身边:「哎,霸哥,他拍过什么戏啊?你看我有戏不?」 贺兰霸放下报纸,拍拍欧天王的肩,语重心长道:「欧哲伦,你不用打他的主意了,一是因为他作为导演在国内的名气还没你大,二嘛,他也不可能潜规则你,」说着缓缓挺直腰板,眯缝着眼特别an地沉声道,「这小导演他已经名草有主了。」 「啊……」欧哲伦一下就蔫了,「好可惜……」 那天早上凯墨陇很开心地冲了个澡,顺便凭借脑洞来了几发。 79番外.小编剧与大导演2 啪嗒啪嗒啪嗒。贺兰霸喝着可乐从门口走过。 啪嗒啪嗒啪嗒。贺兰霸吃着火腿从门口走过。 凯墨陇忍无可忍「啪」地按下笔记本电脑,回头看着一副刚好路过样的宅男编剧:「你干嘛偷窥我?」 贺兰霸嘴里嚼着火腿,潇洒地往门边一靠,耸肩道:「我没有偷窥你啊,这是我的房子,我爱上哪儿上哪儿,你要不愿意被我窥就搬出去啊。」 凯墨陇「哗」地旋过椅子,贺兰霸冷不丁对上凯墨陇神色不豫的俊脸,靠在门边的身体不自觉僵硬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以作镇定,凯墨陇起身两步走过来堵在门口,手臂一抬撑在门框上挡住探头探脑的贺兰霸,两个人对视许久后,凯墨陇挑着眉毛冷冷丢下一句「别打扰我」,随即拍上了门。 贺兰霸被那一下关门扑了一鼻子灰,不过也没有打退堂鼓,靠在门边敲了敲门板:「你听我一句劝,凯大导演,不要这么拼命了,以你的资质,是不可能在我大天|朝过审的。」 房间里传来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那更甚一筹的轰门声。 贺兰霸合着节拍敲了几下门:「没错,这!就!是!命!」 房里的音量又大了几个分贝。 贺兰霸扯高嗓门:「你说你怎么就写不出一个正常点的剧本呢?实在写不出来可以问我啊,学长我很乐意帮你……」 楼下沈二哼着歌回来了,贺兰霸见状凑到门边压低声音问:「凯墨陇?在俯卧撑还是仰卧起坐……」 话音未落门就「啪」地开了,贺兰霸半边身体都靠在门板上,猝不及防栽了进去,只感到手臂被大力一扯…… 反射弧太长的沈同学猛地听见楼上「砰」一声关门声,继而是轰隆作响的《命运》交响曲。 凯大手又在码剧本了。卷毛青年低头看着自己刚买回来的正拆了封准备大玩特玩的《最终幻想xx》,想了想,一皱眉头将游戏软体封印进电视柜深处,端坐在阳光充沛的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戴上耳塞开始认真写观后感。《命运》交响曲的乐声不时漏出来一点,似乎一直在循环第一乐章,他抬头望了一眼二楼,忽然很庆幸自己能入住这座公寓,书房里总是敲打着场记板的贺兰编剧,二楼老爱放交响曲的凯导演,所有人无时无刻都在努力着,充满了正能量。 贺兰霸终于看完凯墨陇自己写的剧本,放下剧本撑着额头苦不堪言,心说你这么有钱,自己写不了可以雇编剧帮你写,你只负责拍就行了啊,到底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凯墨陇窸窣一声从床边起身:「你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说了。」 贺兰霸抬头看着眨眼功夫就又衣冠起来的禽兽:「我怎么觉得不对啊?」 凯墨陇边拉上裤链边回头看他:「哪里不对?我活儿变烂了?」 贺兰霸举着那卷剧本,挑眉征询:「我帮你看剧本,我还要被你骑?」 凯墨陇只是笑着摇摇头,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捞起床脚的衬衫披上:「我去楼下把沈二支走,你慢慢看。」 贺兰霸点点头低头埋进剧本:「递只笔给我。」 凯墨陇走过来,将万宝龙水笔别在贺兰霸耳后。 贺兰霸说了声「谢谢」,感觉凯墨陇的影子还罩在上方,抬头见凯墨陇靠坐着床头柜低头看着他,有些诧异:「你不是要下楼吗?」 「忘了跟你说,」凯墨陇垂下眼眸,「我喜欢听你喊我凯萨,会让我很兴奋。」这大约是真话,因为说这话时凯墨陇的声音也不觉一沉,「你感觉到了吗?」 贺兰霸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喊凯萨,现在想来自己抱着凯墨陇喊凯萨,耻度挺高的,但也确实挺爽的,他脸上有点绷不住,咳嗽一声:「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说着在剧本上写了「凯墨陇」三个字,点着字煞有介事道,「凯墨陇类似于闭音,凯萨是妥妥的开音,更有助于呼吸。」 凯墨陇耐着性子听编剧先生胡诌完,点头笑了笑:「也有助于它兴奋。」 贺兰霸瞥到凯墨陇刻意交叉起来的长腿,一想到这双秀色可餐的大长腿中央那玩意儿兴奋起来的样子头皮就麻了一下。 凯墨陇终于磨磨蹭蹭地下楼了,过了一会儿贺兰霸听见楼下传来沈卷毛汪汪叫的声音:「啊,大手,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你在写什么?」凯墨陇道貌岸然的声音。 「刘院长布置的作业,要3000字,啊,好难……」沈彻不中用的声音。 贺兰霸提着裤子踱到门边,往楼下偷望了一眼,凯墨陇那家伙拿着一罐可乐从厨房出来,也没掰开喝,在茶几边弯腰看着沈彻的笔记本电脑:「公路片?」 沈彻双手叉在脑后靠在沙发座上:「嗯,说是类型片任选其一,我以为公路片会很好写来着。」 贺兰霸看了一眼直接蹲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座的沈彻,说实话他一直没搞懂沈二这有沙发不坐非得蹲在地上的特性,就跟没搞懂欧哲伦一吃薯片就必须趴着的特性。 凯墨陇扫了一眼笔记本上罗里吧嗦的文档,表情似乎有点难过,不过好在克制住了,拍了拍沮丧的沈同学的背:「起来我带你去兜兜风,既然要写公路片,就感受一下公路片。」 「啊?」沈卷毛立刻扭过头,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不会耽误你时间吗?」 「准备一下吧,」凯墨陇走到穿衣镜前系上最后两颗纽扣,抬下巴时朝二楼的方向笑着瞥了一眼,又问正在乐呵呵收拾东西的沈彻,「你怎么喜欢在客厅写东西?」 「哦,我喜欢空间大的地方,宽敞!卧室不就是拿来睡觉的吗哈哈!」 「是啊,」凯墨陇带着便秘的表情颇理解地点点头,「狗窝里太窄是干不了事……」 「啊?」沈彻诧异地回头,是他听错了吗?好像听见狗窝两个字啊…… 「准备好了吗?」凯墨陇回过头来,白衬衫黑色修身西裤,手里已经拎着车钥匙,一脸能让小男生巴巴跪舔的男神笑容。 凯墨陇俯身拿了茶几上那罐还没来的及喝的可乐掰开,回头递给身后的沈彻,卷毛青年接过来就高兴地喝了两口,边穿鞋边问:「咱们去哪儿兜风啊?」 贺兰霸怎么瞅怎么觉得这就是主人出门遛狗的前奏,临出门了还赏了一块狗饼干…… 80小编剧与大导演3(end) 大暖男带着小暖男出门撸公路片以后,贺兰霸回自己书房开始修改凯墨陇的剧本。凯墨陇在意识到□等□主题无法在国内过审后,也有尝试改变,这不,给你整了一出病娇杀人狂魔攻x脸盲症受的故事,剧情以病娇攻的视角展开,完全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脑回路和展开,贺兰霸边看边瘆得慌,看到受的基友最终也惨遭毒手被抛尸荒野,最后还是忍不住给沈彻拨了个电话过去。 「老师?啥事啊?」 听见沈二生龙活虎的声音,贺兰霸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没事,你在干嘛呢?噪音怎么这么大?」 「哦,我和大手在飙车!」沈彻单手堵着一只耳朵,提高嗓门道。 「用宝马x5飙车?」那飚得过谁啊?看着自己被一辆奥迪r8超过去,凯墨陇不会气得一路都亮肱二头肌? 「不是,宝马x5没公路片的范儿,」沈彻兴高采烈道,「大手去车行租了一辆改装的敞篷越野!」 贺兰霸瞧了手机一眼:「你让凯墨陇听电话。」 手机那头隔了一会儿传来沈彻捂着手机为难的声音:「……他不听!」 贺兰霸皱眉:「为什么不听?」 「……他说没工夫。」 贺兰霸没什么好脸色:「你跟他说我有很重要的事!」 「……他说有重要的事怎么不直接打给他要打给我?」 贺兰霸都想在手机这头给凯墨陇跪了。 大约半小时后,贺兰霸接到了凯墨陇打来的电话:「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找我吗?有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拨第二遍?」 贺兰霸吃着泡面问:「飙车爽吗?」 「没有飙你爽。」 「……」 「你在吃泡面?我有个提议,」凯墨陇似乎是很舒服地往哪儿靠了一下,嗓音都带着舒爽的叹息,「你现在跟我说情话,接下来一个礼拜我给你做牛排。」 贺兰霸挑泡面的手停住了,看着手中耗心耗力地修改的剧本,心说我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对你来说不难吧,你是编剧。」 「凯墨陇,你怎么就觉得我那么稀罕你的牛排?」贺兰霸放下剧本沉了口气,「行啊,我给你说情话,你给我穿女仆装下厨?」 「……」 「行吗?」贺兰霸稳操胜券地跷起二郎腿,「我要开始说了哦。」 「贺兰霸,我回来那天你是怎么承诺我的?你说你爱我,爱了那么多年,欠我的爱以后都会加倍补上,结果现在要你和我打电话说情话你也要讨价还价?……不用问我了你想买什么自己买,拿我的卡刷就行……慢慢挑,多买一点……」 那边凯墨陇应该是在跟沈彻说话,这边欧哲伦也哼着《无与伦比》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好几本封面一看就闪瞎人眼的h漫,贺兰霸只得走到阳台,压低声音:「凯墨陇,以牛排为条件要来的情话到底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三个小时前我才让你骑了一次,你这每过三小时就要我和你说情话,每过十二个小时就要舌吻,每过二十四小时就要做|爱,这么腻歪下去咱们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你居然觉得我腻歪。」 「哎不是不是!」贺兰霸握着手机在阳台上转来转去,急了一脑门汗,「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腻歪你,我是……」宅男编剧靠在扶栏上,无奈地抓了抓鸟窝头,仰望天空,「我怎么感觉自己处了个女朋友……」 手机那头冷笑一声:「难怪还想让我穿女仆装。」 「……」 「我穿。」 贺兰霸瞪大眼以为自己串号到别台了:「啊喂喂?」 「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说情话,一直说到我勃|起。」 贺兰霸被耳边斩钉截铁不容抗拒的声音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于是这般,当小天王在二楼兴致勃勃地看h漫时,贺兰霸的电脑上也开着同一部漫画,他把攻受在床上各种肉麻恶心的台词都给凯墨陇念了一遍,当然都是挑的攻的台词念的,看了看时间,这念了也有二十分钟了,他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想起什么: 「凯墨陇,我就插一句,沈彻呢?」 「不要打断,否则我就带沈彻去□□俱乐部。」 好吧……贺兰霸破釜沉舟又翻到新的一话,盯着屏幕上耻度爆棚的一句话,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怂得不能再怂地小声念出来。说好的女仆装你可别想赖账! 晚上沈彻回来的时候贺兰霸怎么看他怎么觉得神情不对,咳嗽一声试探着问:「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卷毛青年本来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被这个问题又挑起了劲:「大手带我去了一家哈雷俱乐部,听很多老哈雷骑手讲他们以前公路骑行的事儿,我还亲自骑了一下哈雷呢,老师你也不要老宅在家里了,我跟大手说你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里拍场记板,他说你要是有需要,他也可以带你出去找找灵感的,对吧大手!」 贺兰霸心酸地回头看着若无其事喝着可乐的凯墨陇,又看了一眼情真意切地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的金毛青年,很想长扶额头不起,沈二,你能不能长点心眼啊!他差点带你去□□俱乐部啊!要不是我牺牲了节操,你就要从金毛黑化成比特犬了啊! 「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凯墨陇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走过来坐下,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日程,又转头拍了拍贺兰霸的肩,「不过小兰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提前打电话给我,有空我就带你出去。」 贺兰霸看见自己从沙发上豁然站起来冲过去要干架,身后的贺兰谨抱住他「算了算了,别跟三叉神经坏死的家伙计较」。 在洗手间大号的欧哲伦闻言也从厕所里冲出来:「真的吗?大手也能带我去飙车吗?我最近的情绪莫名低落啊!」 贺兰霸心说你都低落到看h漫了,是够低落的啊,再一看,卧槽那不就是今天下午他念给凯墨陇的那本漫画吗。这漫画可千万不能落在凯墨陇手上,万一被发现他是念的台词,女仆凯就没得看了啊! 欧哲伦坐在凯墨陇身边手舞足蹈地诉说自己情绪的低落,手里的漫画上下翻飞,贺兰霸眼睛都快直了。 凯墨陇一边听欧哲伦抱怨着公司的不人道,一边喝着可乐注意着贺兰霸飘忽的眼神,以为对方是在和他眉目传情,细看才发觉不然。 认清贺兰霸闪烁目光的目标物其实是欧哲伦手上的漫画,凯墨陇皱了眉头直起背,不顾欧哲伦还在激情地诉苦,沉声问:「那是什么?」 欧哲伦的手顿住了,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一本无论和他的偶像身份还是和他的郁闷心境都截然不符的高h漫,显然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崩坏得这么快,下意识就把书藏在了背后。 凯墨陇眯缝着眼认真起来:「那漫画给我看。」 嘤嘤嘤,这样的大手好可怕!欧天王吓愣了,贺兰霸在这时眼疾手快地从他身后抽走了漫画。 凯墨陇豁地就站起来,长腿直接跨过茶几挡在贺兰霸身前:「书给我!」 贺兰霸凭借多年前控球后卫的技能,将书一抛扔给欧哲伦,事关自己的清白形象,欧哲伦竟然也发挥出了十足精准的准头,接住书就往沙发后躲,哪晓得凯墨陇一脚就将那把单人沙发踹翻了。 欧哲伦抱着书抬头看着暴力地抬着长腿的凯墨陇,咽了两口唾沫。 贺兰霸在沙发区对面高高地举手要球:「欧石开!pass!」 神经脆弱的欧天王闭着眼大喊一声将书双手抛出去,凯墨陇伸臂想截住那本书,贺兰霸飞快地将泰迪兄扔过去,泰迪君准确地扑在凯墨陇手臂上,趁凯墨陇下意识接住泰迪兄时,贺兰霸已经将书拿到手,他左顾右看,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将书扔下阳台。 当然这个企图逃不过凯墨陇的眼睛,他将泰迪君放在沙发上,抱臂睨着贺兰霸,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阳台,笑着挑眉:「想过我?」 贺兰霸晃了晃手里的漫画:「不可能吗?你的篮球还是我教的。」 欧哲伦趴在沙发背上左看右看:「大手你的篮球是贺兰霸教的?」 「当然不是。」 「当然是。」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道。 贺兰霸气极反笑了:「好啊,那就看看我们的球技到底谁更胜一筹吧。」 欧哲伦在沙发上见贺兰霸冷不丁抬起手臂,心道不会吧要投三分球?!这么远的距离…… 贺兰霸对准阳台的方向手腕一沉,凯墨陇下意识地回头,这么远的距离书根本不可能掉出阳…… 他没看见摔在阳台上的漫画,却看见从他身边闪过的贺兰霸的背影。 贺兰霸以一个三分球的假动作成功晃过凯墨陇抵达阳台,又以一个完美的三分球姿势将那本书朝着虚空中的球框投了出去,表情不能更丧心病狂:「再见吧——《我的甜心学长》!!」 h中的攻受翻飞着坠落下去,贺兰霸爽快地收回手拍了拍,一回头看见凯墨陇靠在阳台门旁,欧哲伦s了一个自己常用的扶额造型。 「名字叫《我的甜心学长》吗?」凯墨陇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房了。 贺兰霸张大嘴矗立在阳台上,欧哲伦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你脑子里只有脑洞吗?!!」 午夜十二点正,骑着海魂重机在丹美大厦楼下十字路口等红灯的神秘美男被一本从天而降的漫画砸中。 美男骑手从安全帽头上抓下那本高空坠物,不耐烦地「啪」地掀开挡风镜,然后看清了这本恶俗bl漫画里不堪入目的h场景,嫌恶地努着嘴将书狠狠扔在地上:「死同性恋!」 海魂重机的车轮无情地碾过正在高|潮中的攻受。 午夜十二点正,a座203客厅的灯灭了,一切偃旗息鼓,黑暗中只留下了一个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卷毛青年。他做了一个憋屈的梦,梦里上演着一场酣畅经常的篮球赛,可是奇怪的是自己只能当做在冷板凳上,他指着球场上发挥得跟狗屎似的欧哲伦,回头朝教练抗议:「为什么他能上我不能上啊?!」 「因为你是死同性恋。」黑暗中一个低沉磁性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彻眨了下眼,火了:「我靠!我才不是同性恋!!」 「死同性恋。」 「我不是同性恋好吗?!」 「死同性恋。」 「我到底哪里像同性恋了?!」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32节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甜心学长》感谢群内某姑娘友情提供! 好的!番外也顺利完结了!其实番外的作用就是用来告诉大家,对一个脑洞奇大的作者来说,要把两种画风接在一起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哈哈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你们都是萌萌哒! 看到有很多姑娘希望我写安嘉冕的故事,其实不是不能写,而是如果我写,可能又是完全不同的画风,比如暗黑系之类的。。。大部分读者还是希望不管写哪对cp,都延续影帝的傻白甜风格吧,可那是不可能的呀,所以不如就放弃了。 下一部是隔了这么久快连大纲都忘记了的末世文,我心爱的女王攻和冰山受,我来啦~~ 7、影帝们的微博:wtf 知名不具:大手!我是你的脑残粉! 凯墨陇:嗯,有什么事? 知名不具:大手你拍那么多gv技术一定很好吧! 凯墨陇:我拍过gv吗? 知名不具:哦不是gv,是动作文艺片!你技术一定很好吧嘿嘿! 凯墨陇:我技术好不好你也用不着吧。 知名不具:不是的大手你误会了,我是用不着,我有一个朋友,技术简直烂到家了,他请我来找你请教一下。 凯墨陇:为什么自己不来请教? 知名不具:他这个人好面子呵呵…… 凯墨陇:我现在没空,等明天你再联络我吧。 知名不具:啊不行啊!明天就晚了! 他今天下午的飞机! 凯墨陇:让他忍一晚。 知名不具:大手!!! 知名不具:我给你跪下了!!! 凯墨陇:我又看不到你是不是跪下了。 知名不具:[图片]真跪下了…… 凯墨陇:wtf ◇◇◇ 知名不具:大手伦家是你的脑残粉!=3= 知名不具:大手你怎么不理伦家?!! 知名不具:大手我这次遇见这个导演好像很想潜规则我啊,55555我该怎么办? 知名不具:我有你鸟没夹紧的照片,再不回信不信我把它发到网上?! 凯墨陇:wtf ◇◇◇ 秦修:上次那部片子能再借我看看吗,我有几个动作没明白。 凯墨陇:那个动作不单要求硬件也要求软件。 秦修:我都有啊。 凯墨陇:简单来说我对你的评价三个字母足以概括。 秦修:哪三个? 凯墨陇:wtf ◇◇◇ 贺兰霸:凯墨陇,你看欧哲伦的小号微博了吗? 凯墨陇:亲爱的发生了什么? 贺兰霸:他ps了你的□□!你特么还一副悠闲的样子?! 凯墨陇:…… 凯墨陇:ps得怎么样? 贺兰霸:给你地址自己去看,简直不能直视! 凯墨陇:我看到了,身材挺可爱。 贺兰霸:怎么办,他好像是找他那个黑客粉丝帮忙ps的,技术太高都看不出破绽啊! 凯墨陇:放心,我待会儿放一张正版上去就行了。 贺兰霸:wtf…… ◇◇◇ 貌美如花阿伦伦:我朋友是黑客,今天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我决定与大家一起分享~~收起|查看大图|向左转|向右转 全部|热门|认证用户|关注的人 那个黑客:卧槽你有没有脑子?不要把我供出来! 斯巴达三百壮士:凯大手!!鼻血狂飙!! 底比斯圣军:为毛下面要打码?? 沈氏阿彻v:这是侵权!!请博主立刻删除照片!! 逗比兮兮一坨翔:回复@沈氏阿彻v:哇塞沈彻大号来顶,说明照片是真的啊!凯大手溜得一手好鸟! 穷开心:凯大手我要为你生一堆小鸟!!! 冷冽我男神:回复@沈氏阿彻v:猪队友!!凯大手哭晕在片场哈哈哈哈! 大的不止是手:这身材也就一个日系gv攻的水准好吗,我凯大手是混血怎么可能才这种水平?差评。 铩鸟而归:肯定是ps的,因为打码的范围太小~~~ 那个黑客:回复@铩鸟而归:你认为凯墨陇要打多大范围的码?不要迷信混血好吗?国人也可以有好尺寸! 胡萝卜丁:我记得有一期《娱乐快报》在片场探班,其中有一个镜头是凯大手在教男主角武打动作,因为在喷头下当时全身都打湿了,有姑娘截屏时发现西装裤下有玄机,从那个尺寸来看博主发的这张照片就严重打马赛克不足。 wordhasword:回复@胡萝卜丁:帮上图:t/aaggvvx 无聊死了:无聊死了,凯墨陇是有多无聊拍这种照片,博主是有多无聊黑进人家电脑?莫非凯墨陇有新片要上了?无聊死了。 bighandholdtheworld:凯墨陇的新片在国内不可能上,他犯不着炒作,虽然我还挺待见他这么炒的~~ 秦修万年黑:秦修v:秦爷你师兄上头条了,你怎么想?秦爷你甘心落于人后吗? 口口口口:博主,听说凯墨陇有黑手党背景~~ 安先生的胖次:卧槽凯墨陇发微博了! ◇◇◇ 凯墨陇v:需要我的照片可直接找我索要,发邮件到@gail即可,来信请写明需要查看的身体部位,可能只能提供上半身,因为下半身目前不归我管。 //@貌美如花阿伦伦:我朋友是黑客,今天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我决定与大家一起分享~~收起|查看大图|向左转|向右转 全部|热门|认证用户|关注的人 贺兰霸:…… 欧布拉西哲利亚伦布朗:我发了怎么没有回复啊? 天亮了来一发吧:已发! 知名不具的某人:我也发了,不是要你的照片,就是想找你问一下上次那个问题,在线等回复。 欧布拉西哲利亚伦布朗:卧槽大家不要发是假的!发过去屏幕就黑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任海燕:回复@欧布拉西哲利亚伦布朗:卧槽是真的!洋鬼子的心太特么黑了! 我是一个小演员:导演我错了!!不要删我的戏啊!! 知名不具的某人:我真的只是问你那个问题!我的电脑还有机会亮起来吗? 无聊死了:卧槽电脑真黑掉了,无聊死了!! 安先生的胖次:我就知道不该对安先生不忠!! 穷王子:我擦!!我特么在做节目剪辑啊!! 庚影的龙套:大手你干了什么?!我笔记本直接就爆掉了,冒了好多烟!!寝室里所有人都冲出去了! 凯墨陇v:回复@庚影的龙套:[sile]怎么可能?坚持找我要下半身的才会爆掉。你寝室一共几台电脑? 庚影的龙套:w t f! ◇◇◇ 贺兰霸: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房子的电路有问题还是怎样?怎么五个人有三个人的电脑都报废了?还好我的笔记本是nokia牌的……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