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妃侧》 正文 第1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玉棠自出生时就是个福泽深厚的皇家公主,被丞相老头子一顿忽悠,皇子变成了公主。 本来就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以公主的名头养大,还让他嫁了人。 玉堂有际,风月无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棠梵敬人毓恒 ┃ 配角:君晟 ┃ 其它: ☆、第一章 ?  春来寒气刚过,枝头上便星星点点的冒着些个花色,这些小东西竟也不怕人使着劲钻出来非要看看这人世间。 许是没有受过这尘世间的人情冷暖所以不晓得人心险恶,所以才会不惧怕人类,那娇羞俏容攀上枝头在寒咧咧的春初秀出颜色。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皆是裹紧了衣服匆匆前行,早市开了才热闹了一会,然后又冷清清的收场了。 “让开让开!”一匹棕红烈马上载着一人身穿暗黑色缎料长褂,袖口锁紧,没怎么有花式绣纹,领口使用深紫色包边,就再也没有别的。这人长得也不奇特,唯独两只眼睛透着精亮,好似在夜里也能发光一般。单手抓紧了缰绳,用力抽打着马腚,从大道上出城门去了。好在街上冷清,才不至于出了人命。 街上寥寥数人探头猜测,这是哪家人这般嚣张,胆敢在这临安城内驾马疾驰,便顺着大道往城内看,尽头便是皇宫内院。众人方才醒悟,早该想到天子脚下除了围墙之内怎么会有人大胆行事,就都收了脑袋,继续前行。 春节将过,当今圣上遵从祖制行祭拜天地之礼,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临安城,想今日,已是三月,龙头逆转,也该是回来的时候。莫不是皇城之内出了大事,由不得众人多想,消息就传开了。 当今圣上圣明却是孱弱多病,政治清明也要靠下面的左右二丞,本来两丞相互压制相安无事,自从皇后病后,后宫之内皇贵妃独大,有些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皇贵妃的娘家人是当今右丞相,皇宫内外算是被施家一姓全权控制了,左相本是文职,加上左相之女从入宫起就无所出,朝野之内左右丞相的差距就出来了,官官相护,彼此巴结掩盖提拔,就算圣上想要主权归上也是有心无力。 祭祀之礼出发前,左相之女淑良妃的肚子已是五月有余,情绪起伏的厉害,哭闹着要回丞相府。圣上体恤,特批恩准,却也是惹恼了皇贵妃,只得随了她的愿伴君随行祭祀大礼。 走之前,皇贵妃叫了心腹守着,一定要知道淑良妃这个贱人能生出来什么。就算之前太医说过男女不辨,总归让这个贱人生下龙种是个障碍。然而皇贵妃为何以伴君为条件,这事简单明了,无非是为了摆脱嫌疑,就算这孩子夭折了,也与她无关。 皇贵妃之所以急于解决淑良妃,自然为了皇位,当女皇那是不可能的,皇贵妃有两子,二皇子和佑,三公主玉华。皇宫之内已故皇后生有一子,名曰君晟,同皇上一样,自小体弱多病,一日三餐皆有药膳,膳后片刻就要饮下黄胆汁一样的苦药,黑褐色救命药丸更是随身携带。皇后病故是在二皇子一岁的时候,太医下的决断是旧疾未愈,堂堂皇后娘娘有何旧疾,没人挑明罢了。 淑良妃要生产了,消息不胫而走,这人定是要给城外的人报信去了。 “啊!”一声惊叫,左丞相府内乱成了一团,淑良妃卧房外面站着两人,一老一少,老的便是被朝中之人嗤笑迂腐穷酸的左相。迂腐二字还未能可知,不过左相一身素青衣,黑色发箍将头发牢牢束缚着,瘦骨嶙峋的样子确实有些穷酸像,捶着手来回踱步,怎么也安分不下来。 一旁年轻的男子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埋怨他:“爹,你不要走来走去的,连我都跟着紧张!” 这话一说,丞相就急了,挥着大手往他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厉声斥责这个毛头小子:“你个臭小子,这里面可是你亲妹妹,刚才产婆怎么说的,情况不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你妹妹。要不是她在里面周旋,咱们温家怎么可能还能留到现在。皇宫里财狼遍地比外面凶险,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她进宫,也免得现在担忧,无论是男是女都少不得担忧!” 被骂的小子是淑良妃的哥哥,左相唯一的儿子,温修。自小也是耳濡目染是个能出口成章的主,在临安城内也算是个风流人物,虽说不上让全城的闺中小姐痴心,倒也是出了一桩风流韵事,这件事是后话了。 可愣头青才不吃这一套,撇撇嘴,毫不客气的回击他老爹:“就算再次选择,您还是会让她进宫的!” “臭小子!这些年老子是白养你了,养出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和你老爹顶嘴,要不是你爹我,能有你现在的一官半职嘛,不争气的!” 温家老头实在气不过,嘴上数落着不过瘾,撸起袖管就准备打过去,手起手落,被温修轻易的躲过去了,一抹笑意不经意攀上嘴角,老头子更是火冒三丈也不管里面是不是在生产,抬腿往温修腚上狠狠地来了一脚。 温修这次总算没躲过去,结结实实挨了老头一脚,用手掸掸土,随后不情愿的问他老爹:“这下您老人家可满意啦?” 这一次老头子崔眉瞪眼兼职气炸了,还不等有下一步动作,门打开了,小丫头身上粘着血,手上更是血迹斑斑,看她神色慌慌张张老丞相心里咯噔一下! “老爷,老爷,夫人让您进去!” 老丞相看一眼温修,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你在外面等着!” “是,爹!” 老丞相大步流星走进去,温修也知道这件事定是严重了,究竟怎么回事?想起眼前还有个丫头站在跟前,便再也忍不住问:“娘娘怎么了?” 那丫头受了指示不能说出来,只好摇摇头,行了礼,回到卧室里。 温修深深叹口气,连他都要瞒着的事,已经能够猜透几分,何必,只要家人无事有什么是他这个长子不能做的! 后宫与朝廷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水深火热的日子,温修庆幸身为男儿,至少还能享受外面的自由,然而他的亲妹妹,又是怎么熬的!想到这些,温修总是有些愧疚,可温家也是腹背受敌,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低下头看看手上长年练字出来的老茧,真是讽刺,自古书生多无用! 一连几天丞相府内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城内也已经是议论纷纷,什么传言都出来了。 死婴的传闻更盛所有,连着生出狸猫的怪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上门贺喜的官员多是为了这个来的,连温修出去躲清静也能碰到好友的逼问,最后窝在丞相府连门都不出。 他实在是搞不懂他家的老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直接说生出来的是个公主不就行了,为何还搞这些名堂。这老头活的年头久,很多事情精得很,就开始嘲弄温修脑筋直,就是笨,“你呀,多学着点吧,你老爹自有妙计,现在说出去,那温家不是在朝廷的地位就越来越低,让施家压得死死的,我才不,等吧,再等些时日,这几天我倒要看看能把那些人急成什么样,还能做出什么事来。你这几天吩咐人,没事别出门,机灵点!” 最后还故弄玄虚的写个等字,老谋深算的模样还真是让温修头疼,这些个读书人非要把事搞复杂,连他都不说,吊胃口,连着他也跟着头疼。 “知道了!” “就是嘛,这才是我温家该有的底气,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寒窗苦读练得就是耐性,看来爹能唯你重任了!”老头子流利划出一个勾子,抬起头,温修早就不见了身影,书房门大开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亏的老头还好好将他夸了一番,“这个臭小子!” 手上不经意就用了力,“啪!”将笔砸在桌子上,一声脆响直逼他的心,“哎呦,我的玉笔诶,哎呦!哎呦!”? ☆、封号 ?  丞相府最近客人尤其多,连不请自来,晚上悄悄摸进来的的人也不在少数,幸好左丞相这个人精想的周全,早就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就连淑良妃周围时刻不停地围着一圈又一圈,食物都是有人试吃之后才能喂给娘娘。 温修站在门外,不停地踱步不肯进去,从小外甥女出生到现在,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只见过一面还隔着很远,小家伙睡得很熟,被褥把他裹得很紧,就只是看到那张小嘴,小巧樱红,像极了他的妹妹。 前方传来消息,圣上的仪仗队快要入城门了,温修显然没有他们家老头有底气,也不晓得他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最终举手投降也不去关心了,由着这个老头胡闹,该吃吃该喝喝,上朝干脆也称病躲着。 右丞相顶着老脸就上门了,一山更有一山厚,左丞相这个老头子真的就厚着脸把大门一关,谁也不让进,管他外面怎么骂,一盆冷水泼出去,外面的热火烧的更厉害了。 探子回报,圣上的队伍已经准备入城了,特地吩咐右丞要百官跪拜迎接,如果左丞不去,怎么都落得个不尊皇命的催命符。温修一大早看着他家老头吩咐了贴身的人给交好的大臣递了话,嘀嘀咕咕说了些,然后就换了单薄的衣衫,连朝服都不穿,好一副狼狈的模样,温修看着脑袋疼,索性躲进书斋去了。 果不其然,丞相府大门让随行的护卫队踹开了,温修听到响声不得不从书斋里走出来,就看着他家老头子,抱着圣上的大腿,痛哭流涕的对圣上求情:“陛下,臣有罪呀,不能好好保护淑良妃呀,啊,陛下!” 不能好好保护淑良妃,圣上一听就顾不上了,大声呵斥温家老头:“还不带路!” “陛下!”皇贵妃急于出声制止,可是温家的老顽固跑的太快了,颠颠领着圣上往后院去了,这个老头子真是事多,给右丞递了眼色,匆匆跟上,“陛下等等臣妾!” 前脚刚踏进后院,婴儿的哭声揪心刺耳把当今天子的心都要疼碎了,旁人的话还怎么听得进去,直直冲进房里。 红帐床榻之上,淑良妃青丝半披,罗钗挽发,细白的皮肤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素白绸裙莲藕臂,轻轻摇晃哼着小调安慰怀里的小孩!襁褓里的小孩,肉嘟嘟的,让他心头一软,从淑良妃的手上抱过来,如果不是那独一无二的身份,一夫一妻一子该是有多温馨。原本哭闹个不停地孩子到了他的手上就安静下来,红着眼睛抓他的衣服,“啧啧啧,哈哈,见到爹爹就不哭了,嗷嗷!” 这边圣上正开心,皇贵妃可就吃味了,走上前来,附和着:“陛下,臣妾贺喜陛下又得一位皇子。能不能让臣妾抱抱?” “好!”他正在高兴头上就忘了两位妃子是怎么水火不相容,将孩子递过去,淑良妃脸色大变,手指用力抓着被单,隐忍着,浅浅笑着,淑良妃不能是个面露凶相的妃子,淑良,才是她的本色。 “和淑妃长得很像呢!哎呀!”虚晃一招,包裹着的小褥子掉下来一半,将大半个身子露出来,小肚兜盖不住全身,将男女看的清清楚楚,皇贵妃深含歉意神色愈发的嚣张了,“陛下,臣妾一时手滑差点伤了皇女,臣妾还是把皇女还给淑妃吧!”看着淑良妃担惊受怕的模样,真是解恨呀,皇贵妃轻蔑的笑了,这笑圣上看不到,有些事,圣上也不会看到,淑良妃这个贱人该庆幸,生了个女儿,也难为左丞这个老头搞出这些花样。 淑良妃心里委屈,有泪不敢流,慌忙接过孩子紧紧揽在怀里,淑良妃的名号是陛下封的,皇贵妃却只称呼她淑妃,欺人太甚。 “陛下!”淑良妃眼含秋水,怀里女娃娃哭的又厉害了,他看看陪伴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却不得不为了皇位忍让他亲自封的皇贵妃,“来,到爹爹的怀里,到爹爹怀里就不哭了!皇女可是有了名字?” “陛下,皇女还未起名号,臣想公主也想让陛下来赐封号的!”左丞相果然是个混蛋的老头,见缝就能渗进来,右丞见事不对追上前来,劝说道:“陛下,皇室之中皇女都是以封号为名,是不是赐名,和玉华公主一样?” “不,她与我有缘。院里海棠花开的正红,就以海棠为名,取名玉棠,封为福德公主,如何?”怀里小孩咯咯笑了,似乎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怎么,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嘚嘚嘚!” “陛下圣明,福德公主一定是明白陛下的宠爱之意,结下父女之缘才高兴的笑了!”左相知道这时候要是能狠狠的说上几句,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轻视这位皇女,碍于右丞势利,淑良妃也不可能成为皇后,只有这个公主能够一劳永逸。这下狠狠地将了右丞一军,左丞在朝堂上的地位更加稳固。 温修站在最后面,眼前一出一出上演的朝堂争斗的戏码,从朝堂到后宫,能够利用的人都用上了,想起之前问的问题,如果能够重来,会不会把妹妹送进宫,现在这个答案十分明确。温修碍于官员在场不好退出去,免得打了自己家老头的威风,心里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但愿这个孩子能够好好地活着,给深宫里的妹妹一个安慰。 “陛下!”淑良妃将被卧掀起来,不穿鞋袜跪在陛下面前,哭的梨花带雨乱了钗发,声声凄凄,“臣妾无一夜不思念陛下,以至于生下公主也忧心不止,臣妾想服侍在陛下身边才能去忧,想来,福德公主也想和陛下多亲近一些。” “妹妹,妹妹你刚产下公主,身体弱怎么好来回折腾,不如就留在丞相府好好养身子,至于公主,姐姐我也是诞下过皇子的。陛下也不想和公主分开,不如就先行将公主带进宫,等妹妹养好了再接进宫,陛下认为呢?”皇贵妃最见不得这副狐媚的样子,花花肠子扮清高,转头看向圣上,他只是沉默不语,再来一句,就能够将她们分开了! “陛下,母女母女,怎么能将她们分开呢!臣的家宅说大不大,比不上御医院,人才济济,相思情最苦,臣不忍心让娘娘受苦呀,陛下!”要不说这个老头是个狐狸,还是头喜欢吃老姜的狐狸,不等她说出来,就开始一脸心酸像的卖苦,“皇贵妃也忍心吗?” “陛下!”右丞也开始忙着解说,今天真是被这个老狐狸算计了,他想让这个女人进宫,那就让她去,反正皇宫深院有的是人,“陛下,臣觉得左丞说的有理,不如就让左丞准备轿撵将淑良妃送进宫去!” 圣上微微点头,将怀里眯了眼睛的孩子给乳娘,伸手将还跪在地上的淑良妃扶起来,“辛苦你了!” 皇贵妃虽然懊恼也是忍着不发作,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孩子还少吗,这个孩子不急,不急。 左丞可是不满足,抖擞这身上的寒酸青衫,“臣的轿撵太单薄,比不上右丞的轿撵舒适,还要麻烦右丞了!” “无妨!给娘娘坐是臣的荣幸!” “可是!”穷酸老头话锋一转,看看皇贵妃又看看圣上,“皇贵妃出自右丞之府,要是皇贵妃娘娘能够大发善心照顾小女的身份,乘自家的轿撵回宫定没有人说闲话!” 这人太得寸进尺了,皇贵妃恨不得将这一家都撕碎了,敢踩在她的头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委屈骄傲的她,她是后宫最大,就连皇后也不是对手,咬牙切齿的说:“难道,淑妃乘右丞的轿撵就有人敢说闲话?” 圣上显然有些不耐烦,叽叽喳喳的吵闹的头疼,“够了,就依左丞相之言!皇贵妃还有异议吗?” 皇贵妃了解,他有些怒了,立即颔首俯身,“臣妾没有!” “走吧,吾抱你!” “是,陛下!”淑良妃娇羞将头贴在他的怀里,这副场景羡煞旁人,哼,旁人,除了皇贵妃还有谁! 浩浩荡荡上了圣上的轿撵,随行的官员无不佩服这个老狐狸的计谋,连外孙也直接推入火坑,谁说书生无用,这脑子比一般人灵活的很。尤其右丞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吃了,左丞心里有底,等把他们逼急了,就开始仓促行动,仓促必有马脚。 群臣跪拜送圣上回宫,轿撵没了踪影,左丞就没了心思继续玩下去,拱手告别,把大门紧紧的关上了。 老头子看不得温修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不成大器,便呵斥他,“你这是什么样子!” 这次温修连反驳也不会了,他有点累了,明明才二十出头,有他家老头的庇护,官路顺风顺水,可怎么也不能接受这样的计谋连着计谋。 任凭左丞在后面大骂他不能开化,温修只是走开了,尽管知道没有这些计谋,他们温家不可能自保,家破人亡的可能也是有的,可是,他读的是圣贤书,心里狠不下。? ☆、后宫 ?  轿撵之外,贫民百姓看到的是皇家富贵,锦衣玉食,实不知天家富贵是用命来搏的。朝中□□勾心斗角,美人面下蛇蝎心肠,哪里来的好人。就连圣上眼中的淑良妃,淑良二字都无以是讽刺。皇贵妃太狠,也太蠢,蠢在她真的把这位天子当作心头爱,可笑,实在可笑。 “官家,妾身害怕!”淑良妃往圣上身上倚靠,怯怯又惊惊的眼波着实让九五至尊心疼之至,不免伤怀。只将淑良妃抱在怀里,温声安慰道:“淑儿,我委屈你了,若不是当年我强行将你留下,也不至于为了玉棠还要躲到丞相府。左丞也是,丝毫不顾及右丞的面子,同朝为官都是肱骨之臣,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淑儿错了,以后不会了。若不是淑儿思念陛下,就不会回丞相府只能凭旧景慰愁思!”淑良妃含烟眉一卷,眼波的雾气更加浓重,“淑儿知道,陛下乃天子,儿女情长都放在国家大事之后,淑儿不是圣人只是女子,只晓得陛下是妾的夫,陛下要生气就惩罚淑儿吧!” “胡话!我怎么会怪你,你是我唯一的真了!更何况,玉棠还要你这个娘亲,我怎么舍得惩罚她的娘亲呢!”圣上捏捏淑良妃的脸颊,两根手指,轻柔的力气,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最亲昵的动作,淑良妃娇羞一笑,心里却是恶心之至,这和养来解闷的狗儿猫儿有什么分别,闲了就逗一逗,说点好话,随便赏些库里闲置的玩意儿。明晃晃的金银珠饰,又不是阿房宫的恩赐,后宫内院抢破了头就是为了些冰冷的珠翠,说白了,和石头有什么两样。 淑良妃扑在圣上怀中,脸色笑容慢慢暗下去,若不是此人为了寻求他的情爱,就不会将淑良的情人下贬地方,至今已无音讯。 回到后宫,前朝事忙,圣上匆匆去了前朝,连玉棠也没来得及看一眼。淑良妃换了轻便的轿撵,一入轿撵,四下无人便收敛起讨媚的笑容,伸手揉揉隐隐发疼的额头,冲外吩咐:“芳姑照顾好她!” “是!”此外便没了任何交代。 皇上无能,连后宫也跟着薄弱,太上皇年迈已高退位给当今圣上,可惜圣上惧内,害怕皇贵妃,朝堂后宫无不掌握在施家。偌大后宫有个正经封号的人,除了皇贵妃与淑良妃就只有徐贵人,剩下的都是地位更低的充容,小主,就算是得了宠爱的,也被皇贵妃用了手段。这后宫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好歹地狱还有个转世投胎的机会。淑良妃将心中闷气都吐出来,靠在软轿上,闭上眼睛。 施家受了气当然不肯受着,宫内,淑良妃正因为诞下公主风头正胜,宫外,右丞就加快了脚步蓄意栽赃要扳倒左丞。不怕他报复,就怕他什么都不做! 内务府受了圣上口谕,捧着抬着,把恩赐都带来了。还不是些绸缎,就算是个公主,因为圣上宠爱也不免多给些。淑良妃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打发给公公些喜钱,将东西都收在小库房里了。 可公主生的病怏怏的,脸色从胎里带出来的蜡黄色,小小年纪肠胃不好,也吃不进多少奶。淑良妃看了不免心疼,抱在怀里小声的抽泣,怎么孩子这般命苦,“今生是我温淑欠你的,下辈子,你就认准我的脸,来讨就行,只求你能好好地长大。” “娘娘,莫说这些话,不吉利。公主交给奴婢,肯定将她养的白白胖胖。”芳姑只得宽慰淑良妃,从她手中接过去,慢慢拍打着本就安静的玉棠。 “她有没有什么动作?” “倒是没什么,就是暗地里吩咐那些小主们要给娘娘个清净不能来打扰。” 淑良听了冷哼一声,“哼!”将金护甲套在小尾指上,伸出手指仔细瞧,这一孕竟然瘦了,护甲都松了,“她是贵妃,当然想的细。想我有身孕之时她就差点让一个婢子要了我的孩子,出了宫还不死心,天罗地网又如何,还不是让我生下来了!” “当然,娘娘是富贵之人。” “你把公主抱下去照顾,我有些累了!”淑良妃取下护甲,丢在软榻的小桌上,嘎达一下,将桌子磕了个印子。 “是!”芳姑福福身,放轻脚步走出去。 屋里点了个炭炉,炭火时刻都有人添上,现在竟然有些热的厉害,心里烦躁躁的厉害,淑良妃靠在镂空花的躺椅上,想想自己才不过二十五的年华,心却累的很。若不是生下孩儿,淑良可能丢下父亲,事事不管了此余生,可她不能放下,右丞虎视眈眈要她们全家性命,更何况还有施家贱人等着她死,淑良便不怎么想死了。 淑良妃小憩正酣睡,突觉得脸上痒痒的,还想是哪个大胆的宫女敢开她的玩笑,睁开眼,没想到竟然是圣上,柔声道:“陛下!陛下怎么来了,淑儿太失礼了。” 圣上扶起淑良妃,坐在她身边,“唉,吾最近朝上事务繁忙,没有常来看你和玉棠,怎么淑儿脸色苍白,可有找太医来看过?” “近来玉棠食欲不振,当娘的自然会担心,免不得要跟着吃不下东西,陛下莫要太担心臣妾。” 淑良妃说的不知有几分真切,可圣上知道淑良妃不容易,大发龙威,“宫里是怎么当差的,你们娘娘病了还不知道叫太医来看看,快去叫太医来!” “是,皇上!”宫里值班的宫女跪了一地,被圣上大声呵斥后,退出去请太医。 淑良妃的手掌放在圣上的胸口上,耳朵能听到他的心跳,不惑之年的心跳不再强劲,“淑儿谢过陛下!”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能不顾自己的身体,更可况,我也不舍得!”这番话听上去你侬我侬好一个浓情蜜意,淑良妃娇羞一笑,眼睛里尽然是冷漠,戏演的久了难免也会烦了,总是恩恩爱爱的扮小脸,这副皮相比她的心还要累。 “陛下,娘娘,太医来了。” “臣参见陛下,见过娘娘!”老太医两手贴地,卑微恭敬的行礼,身后跟着新选的医官,小药箱上都贴着铜片宝石。 “无需多礼,快看看淑良妃是怎么了,茶饭不思,人渐消瘦,快看看。”圣上匆忙起身来,一手扶着淑良妃,腾出位子,让老太医上前把脉。 小医官打开医箱,将垫子垫在淑良妃手下,藕臂之上附一层丝绢,老太医鞠躬上前,探手上去,探悉脉象。而后,老太医抱拳恭敬向身上禀告:“陛下,淑良妃只是忧心过度,导致脾胃不开,只需用糖汁淋在红果之上,每顿之前食五至十枚,不出半月定能见效。” “好,听到没有,以后你们要好好伺候娘娘,再有这种事,朕定不轻饶!太医退下吧!”圣上看太医请安退下后,方又坐回到淑良妃身边,细声安慰淑良妃,“淑儿不要太劳累,万事有侍女嬷嬷们,玉棠还小难免要担心,现在累病了可怎么好。” “陛下。”淑良妃依偎在他的怀中,这种模样,圣上最喜欢,似乎所有人都臣服了,才能让他显得高大威武,是个君王。 夜里深了,圣上与淑良妃皆睡下了,宫内只留两柄红烛柔光,龙床账内颠鸾倒凤,红尘戏浓。可这宫外,层层宫墙就没有这般热闹,整片死寂漆黑,零星星火连天上的星光都比不上,除此一处,便只有皇贵妃处最热闹,热闹的是人心。 恐怕皇宫内外都不会安静了,右丞府上也已加紧脚步,皇贵妃能隐忍淑良妃这些日子,看来是要有大动作了。? ☆、祸事 ?  果然前朝后宫的风平浪静都是遮掩背后的大雨大浪,不出几日,丞相府就已经开始出事。淑良妃坐立不安,虽然得了亲爹的嘱咐,心里不免担心右丞一派会生出什么幺蛾子。亲信递了消息说,温修被指偷拿各地献上来的贡礼,每一件都是珍品,单是数额就已经到了几十万两。 圣上知道之后还来安慰她,说会还温修一个清白。几天过去了,事情只大不小,连她爹都牵扯上几年前的旧案子,现在焦头烂额的很,连那个贱人也跑过来找她不痛快。这个老狐狸说要布下天罗地网,可现在这张网里却是只有他们温家的人,淑良怎么也静不下心,便吩咐芳姑,“芳姑,把孩子抱过来给我。” “是,娘娘!”芳姑小心的应答,然后退出去,不一会,就把襁褓之中的玉棠抱过来,放在淑良妃的手中,“娘娘,您可想清楚了?” “大难当前,身为丞相府出来的,当然要为爹争取点时间。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不过都是为了家里好。”淑良妃抱着玉棠,脸上的病色还没褪去,本来就是找了这个体弱的孩子,现在也该派上用场。 此刻圣上已经下朝,淑良妃抱着怀中的玉棠,被寒风吹着,发黄的脸色竟然有些血色,淑良妃缓缓的走,低声念叨,“好孩子,今生你受的苦来时必定能有回报,你若能帮上我,你家的爹娘一定少不得富贵,好孩子,别哭。”可那孩子也没哭,或许是日子到了,连挣扎也不肯挣扎。 路上碰到施家的贱人,那贱人的尽管嘲笑吧,淑良正怕碰不上她,没有理由呢。被她冷言冷语的讽刺几句,淑良妃就忍下,抱着孩子,“姐姐可要好好瞪大了眼睛,不然一不小心,全军覆灭的可不是我们温家。” “哼,苟延残喘,倒要看看你这贱人能撑多久,该不会又拿孩子说事?不过区区一个公主,她的身份再高贵能比的上皇子吗,哼!”皇贵妃此刻的身板比任何时候都要硬,脾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嚣张,“不要以为有翻盘的机会,你们家注定要毁在我施家的手上,小贱人看你怎么办。” 淑良妃没有回击任何话,紧紧怀里深紫色绣金丝的小褥子,越过皇贵妃的身边,“姐姐慢慢赏雪,妹妹先走一步。”淑良客气的福福身子,然后冷了脸,正瞥见圣上站在堆着雪的宽路上,路得尽头就是他。 怀里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应一般,竟然咧着嗓子大声的啼哭,淑良心里耐不过,那圣上听了也死不忍,两三步并上来,将孩子抱在怀里细声的哄着:“嗷嗷,棠儿,别哭,爹爹在这。怎么脸色这样差,是病了吗?” “血脉相连,温家的命脉和棠儿的命脉相通,不知道棠儿能不能学会喊陛下爹爹。”淑良妃并蹙眉心,忧心忡忡。 “陛下,不要听淑良妃危言耸听,玉棠有皇家之气保护怎么可能因为丞相府的小事情就受到牵连,只怕是自己养不好。” “你闭嘴!”圣上听着玉棠的哭声,心都要被哭碎了,这孩子是他看着生出来的,名字和封号都是他取得,自然比其他皇子要更上心些。 “陛下,难道棠儿还不能去见见自己的外祖父和舅舅,或许身体会好起来,淑儿本不相信这些,可是当娘的不得不信,陛下?” “陛下,温丞相是戴罪之身怎么能让公主沾上晦气,不如妹妹去探望,公主就交给姐姐来照顾如何?”皇贵妃的笑容里尽是阴谋,让人看着心颤,此时不可多说,淑良妃只是缓缓流下几滴清泪。 “别说了,棠儿交给你,若是棠儿有任何闪失,朕可不能饶你。” “是,陛下!”淑良妃从他手上抱过玉棠,没有收拾任何多余的东西,淑良就抱着玉棠,匆匆走过他们的身边,看似急切,实在是,怀里的孩子已经咽气了。可这个孩子存在的本身不就是为了他们温家,好让她的亲生骨肉活下去,可这个孩子太脆弱,死的太早,而她们一家还需要这个孩子。 红墙金瓦上挂着前夜下的薄雪,本是入春的日子,却突然下了雪。怀里的孩子没了动静,脸色开始泛青,淑良妃连寝宫都没回,芳姑跟在身后,吩咐下人驾马车在宫门等着。 “娘娘,把她交给奴婢吧。” “好。”淑良妃不敢再看一眼,把那孩子递过去,心里难得的刺痛了,“找个好地方,埋了。” “是,娘娘别担心,奴婢会把这个安排好的。”芳姑把脸盖得严严实实,不让淑良妃看到分毫,“娘娘,是不是把公主从丞相府抱回来,老爷腹背受敌把公主放在身边也好照顾,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娘娘生的是公主。养在身边,娘娘也好照顾。” 淑良妃已经心如乱麻,他们家老头子不是说十拿九稳,等扳倒施家一门就能把孩子送到老家,可事情一拖再拖,连替身孩子都已经咽气。万一这老头子失算,她的亲生孩子可怎么办。闭紧了眉头,合上眼睛,才慢慢沉静下来。 丞相府竟然还有重兵把守,淑良妃走下马车,这些不长眼的玩意竟然还敢挡,一个眼神递过去,芳姑就将巴掌扇过去,“不长眼的东西,连淑良妃娘娘就不认得了吗,怀里抱得可是圣上最宠爱的福德公主,赶紧让开。” “是!”唯唯诺诺让开了路,淑良妃已经先一步走进去,诺大的丞相府没有往日的繁盛,来来往往的下人都跑的不剩几人,见了淑良妃还能恭恭敬敬的问好。那老头的书房冷冷凄凄,连炭炉都没有点,淑良妃走进去的时候他还拿着一本破书来回翻看,“你不是说已经安排好了,怎么还到这步田地,爹,你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想要干什么?” “咳,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施家也撑不了多久,那小孩你要好好养着,必要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这老头子说的轻巧,皮肉都松了的脸上也浮着自信的神情,可他偏偏没有料到,“那孩子没有撑住,已经死了。” “死了?” “是,您的算盘没有算到那孩子没撑住,不管你想怎么扳倒施家,别赔了夫人又折兵,连我都要拉进去。” “温家败落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先把玉棠抱回去应付,等个合适的时机把他换回来,明日就能要施家永不翻身。听到了吗?”温家的老头子总是这样,当年送她进宫的时候他也是信誓旦旦的说会保证温家的荣华富贵,却将她的的一生青春葬送在皇宫深院里。 淑良妃合合眼帘,眼神里全是冷淡,“是嘛,女儿先退下了。”锦衣华服,珠翠琳琅,在她转身的时候都是寂寞的作响,原来无论在皇宫还是丞相府都是一样的冷寂。 温修关押在牢房,淑良妃从他门前经过的时候似乎还听得到温修在问她:“如果你不想进宫,哥哥会帮你,淑儿不要怕,留下来和哥哥在一起好不好?”就算他如此恳求,她还是进宫了,那时候施家同样针对温家,况且温淑本就没有可以放在心上的人。这些年,年华渐渐老去,温淑却越发的想念温修对她的关怀。 “娘娘,您看我们小皇子多可爱。” “芳姑!”淑良妃提高嗓音提醒她,“是公主,是我的福德公主,记住了吗?” “是娘娘,快看看公主,长得多好看,和娘娘长得像极了。”芳姑怀抱着孩子,慢慢走到淑良妃身边,将小褥子拿开,那张熟睡的小脸眉眼中的清秀和温修有几分像,多可爱的小男孩,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识文断字当个教书先生未尝不可。 淑良妃抱过这个孩子,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眼鼻梁,“棠儿,再忍耐几日,娘一定把你从皇宫里带出来,好吗?” 孩子没有言语,只是在熟睡,当时布下的局早已经崩坏,温家的老头子并不是什么都能,他也有算错的时候,一副大局全握的样子连他自己也被唬弄住了。 “娘娘,若是把公主带回宫里该怎么办,真的就这样伪装着?” “不然呢,我爹设了局却把我们都圈进去,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却是这样。”淑良妃已经没有出路,她现在只能依靠这个孩子拖住日子,让温家的老头能扳倒施家然后把孩子带出皇城,如此他就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娘娘,先进屋吧,不要着凉。” 淑良妃抱紧孩子,慢慢的往自己的闺房走,脸上的笑容无可替代,“恩,去拿些温奶,他醒了会饿的。” “是,娘娘。” 只到了正午才出现了日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普照着大地,迎春花已经开到最后一茬,颜色已经慢慢殆尽,海棠花还是萧瑟的盛开,已经四月了吗? ? ☆、死地复生 ?  第二日离开只当做公主感染风寒,包的严实不让人看到,幸好当初两个孩子很像,现在隐瞒起来倒也是没有难度。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淑良妃抱着孩子走上马车,身后是几经萧索的丞相府,但愿此次不要机关算尽却不得所愿。 马车摇摇晃晃,淑良妃怀抱着玉棠依靠在马车上,两只眼睛滴溜溜盯着淑良,也不哭闹似乎知道这个女人是他得生身母亲,吐吐舌头,张张嘴,好一个可爱的人儿。淑良妃哼声逗逗他,“乐咯,小棠儿,呦,我的棠儿,呵呵。” “娘娘,皇子长的秀气,定是松骨竹气清高之人,有一番作为呢。”芳姑凑过来说一口,然后突然禁声,“娘娘奴婢失言了。” 可淑良妃没有应声,只是全身心得投入到玉棠得身上,眼睛里莹莹笑意都映射着孩子的身影,“你说如果把棠儿就在身边好不好,我不要那个椅子,我只要我的孩子留在身边。” “可是娘娘,日子一长身份肯定会被识破,皇贵妃怎么可能让皇子留下,看看大皇子不就是前车之鉴,苦汤子把身体都掏空了。虽不求那把椅子,还是放在宫外更安全些,娘娘三思呀。” “是呀,这条路是我选的,母子分离也是我选的,这可是我的命,我的心。”淑良妃的眼里溢满伤痛,“棠儿,娘亲对不住你。”泪珠吧嗒吧嗒打在玉棠的脸上,他不懂,所以挣扎几下笑出声来,淑良妃也笑了,慢慢擦去玉棠脸上的泪水。 马车已经入宫了,淑良妃感觉得到那股压抑,是由心而来的抵触,恶心,时间并不是良药,反而让这些怨恨都聚集起来,在身体里慢慢发酵膨胀,把人吞噬。 马车突然停下,车外恭敬说道:“淑妃娘娘,圣上请您马上到偏殿去。” “呦公公,什么事这么着急,连我们娘娘回寝宫换件衣裳都不行。”芳姑先一步下去,和那公公周旋,“您行个方便,透露一下圣上找我们娘娘是做什么?” “哎呀,芳姑姑你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说咱淑妃娘娘的孩子不是圣上的,要滴血验亲呢。”那公公低声嘀咕,淑良妃全然听进去,原本想用那个孩子的死嫁祸给她,却没想到她这样耐不住性子。 “芳姑,别难为公公,扶我下去,既然姐姐煞费苦心自然要好好演出戏。”淑良妃抱着玉棠,慢慢走下马车,很是大义凌然,玉棠是名副其实的皇子,就怕她太耐得住性子。 “娘娘,您慢点,公主让奴婢来抱。” “棠儿我来抱,丞相给公主准备的小衣裳没拿,反正不远,芳姑你去取一下。” “是,娘娘。”芳姑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福福身子,往宫门口走。 “娘娘我们走吧。”公公那细长的嗓音,淑良妃听得习惯了,也不觉得奇怪,紧紧玉棠身上的小褥子,慢慢往偏殿走。 偏殿还真是热闹非凡,就连这里的宫女都换成皇贵妃身边的人,御医房有资历的御医都站在两侧,小心打量着淑良妃。 “陛下,不知道叫臣妾来有何事,这样兴师动众,连家宴都没这么大的阵仗。”淑良妃微微俯身,抱着玉棠浅浅一笑,圣上怀疑玉棠非他之子,此刻已经面色凝重,倒是皇贵妃笑的如花灿烂。 “妹妹说的可笑,当然是有关乎皇家颜面之事才会把御医都叫来,难道妹妹心虚了?” “姐姐说笑了,只是姐姐说了关乎皇家颜面,圣上也同意姐姐的做法。”淑良妃的眼神投向圣上,可那人只是悻悻的移开了。 “妹妹,两个月前陛下祭祀,妹妹大着肚子回丞相府,可是外面风言风语多了,当然福德公主是皇家的正统血脉自然好,万一是以桃代李,伤了皇家颜面怎么好,你说呢,妹妹?” 淑良妃低头一笑,一如往然的温柔娴熟,“姐姐说的好,可万一伤害皇家颜面,姐姐可别后悔。” “后悔,陛下臣妾能开始了吗?”皇贵妃往他身上依靠低声问,可圣上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看淑良怀里的玉棠,然后闷不吭声。 “妹妹不会忘了王婆这个贩子,她可是给丞相府找了一个孩子,就是你怀里的孩子吧。陛下…” “等等,陛下,近日棠儿身体孱弱,不宜见风,与其在这对证还不如滴血验亲,以明正身。”淑良妃不怕,怀里的孩子是正统血脉,可皇贵妃却被她的提议失了方寸,“陛下,您意下如何?” “嗯,既然棠儿病了,那就赶紧的御医。” “是!”为首的老御医,福福身子,吩咐身后人将清水准备上来,“陛下臣得罪了。”一支银针刺在圣上的手指上,一滴纯红雪落入碗中,“娘娘?”淑良妃将玉棠的脚丫露出来,银针刺进去,孩子挣扎几下,开始烦闹。 “御医,怎样?” “启禀陛下,两滴血合二为一相互交融,公主是陛下的皇子,是正统血脉。”老御医如实回答,可皇贵妃一下跳起,“不可能!” “贵妃姐姐,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公主不是陛下之子,还能是谁的呢?难道姐姐希望皇家出丑才肯罢休。” “不可能,王婆明明说丞相府买了一个孩子,况且,淑良妃生产待急反而将丞相府严锁消息,不可能这么简单。”皇贵妃一向不是玩弄头脑之人,莫不是手段狠毒有丞相府给她撑腰,她怎么会到如此身份。 “公主的命格薄弱,曾有仙人指点说,丞相府内必有一人性命被索,可棠儿是皇家血脉怎么能消陨,只能买一个时日不多的孩子给棠儿带了些福泽。没想到,圣上竟会相信这些流言蜚语,难道臣妾的心陛下真的不懂,连亲自封号的福德公主也不相信。”句句声泪俱下,玉棠就在怀里小声的哭闹,好似在告诉圣上他的委屈。 “淑儿,是朕的错,来把棠儿给朕看看。” “陛下,棠儿病了,不能将病气度给陛下。”淑良妃的眼睛里有些落寞,这些都是信手拈来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句话真的不假,忍让谦虚所有,都是能够演出来的。 “陛下,璩大人求见。” “叫他进来。” 皇贵妃已经没了支撑,瘫软坐在椅子上,似乎还想不通为何淑良妃能够生下皇子,淑良妃福福身,“陛下既然已经证明臣妾的清白,那臣妾先行告退。” “好,朕过些时候去看你和棠儿。”圣上的眼睛里还有点情义,看在淑良妃眼里就是恶心,慢慢走出偏殿时,真好碰到璩商,他是温丞相的人,只是淑良没怎么见过。 他谦谦颔首,然后走向前去,只听得他说了一句,“陛下,右丞相在府中畏罪服毒,西归了。” 右丞死了,淑良妃微微一笑,走出来正看到芳姑守在门外,“右丞死了?” “娘娘,是,听说咱家老爷找到了证据,足够丞相一家满门抄斩,消息走漏,右丞相畏罪服毒了。”芳姑接过去玉棠,陪着淑良妃走回寝宫,总算松了一口气。 “唉,你死我亡,总算是保住了哥哥。”淑良妃无所顾忌,现在唯一庆幸,上天庇佑,没有给皇贵妃一个脑子,也给她一家好运气,既然无法做善人那就独善其身。 当天,宫里传来消息,右丞一门罪行累累,但念其之子施確守卫边疆,才功过相抵没祸及全家。皇贵妃德行有失,摘去皇贵妃的身份,降为从一品昭仪。二皇子和三公主的将来不知道何去何从,没了这些个人的阻碍,淑良妃也就无所顾忌,把玉棠留在身边。 皇贵妃,不,施昭仪自然怀恨在心,却也知道不能鲁莽行事,近日过得倒也太平。施確人在边疆,消息还没传过去,那人手握重兵不得不防。只是玉棠留在身边久了,就更加不舍得将他送出去,或许有什么能够将他留下,难道真的要把两个皇子都除去才行。 前日,温修进宫面圣,特意来看她,脸上憔悴疲劳,刺痛淑良妃的内心,可终也没说多少话,就匆匆的分开,上了年纪有些话也就说不出口,那份情谊依旧留藏在心中。温修出宫之时,淑良妃抱着玉棠站在城墙之上,看他渐渐远去,一匹白马一身灰衣,似乎就永远走出了她的人生。 “棠儿,你要做这里的主人吗,告诉娘,娘帮你。”淑良妃柔声的问,玉棠只是瞪着两只眼睛,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看着淑良妃,“等你大了告诉娘好不好,那就这样,等你大了,娘帮你。”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温修手把手教给温淑的诗词,如此一句,生死不忘离别,人形萧索。 ? ☆、平静度日 ?  这些日子一直过得平静,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安静,淑良妃爱护玉棠不免要多注意施昭仪的动向,“芳姑,她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回禀娘娘,前面来人说了,施将军递了书信回来,原本施昭仪还咽不下这口气,看了书信竟然每日抄经书照顾二皇子和三公主,看来施将军的话点醒她了。” “看来是这样,也好,至少我能安安静静的照顾棠儿,这样的时日不多了。”淑良妃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时刻提防施昭仪。“奥,对了,君晟那里如何?” “梅姑说,一切都照着面子上来得,大皇子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继承大统自然不在话下,就是怕学业上不及二皇子。圣上还是比较偏爱二皇子,就怕母凭子贵,对大皇子下手。” “无妨,多派些人,皇位我们不要,也不能落到她的手上。” “是,奴婢会上心的。”芳姑应允后,站在身旁,淑良妃则是将上等的乳酪泡开了,一点一点喂到玉棠的嘴里,“来棠儿,多吃点。” 如此将玉棠留在身边一留便是三年,其间无论温丞相怎么劝说,淑良妃都当做耳旁风,把玉棠当成女孩养着,扎着发髻穿着流仙裙,水灵灵的肉嘟嘟很是粉嫩,连芳姑都忍不住说一句,“公主将来是个美人。”连淑良妃都笑了,都忘了玉棠是个公子。 “棠儿,别乱跑,娘等会去找你好不好。芳姑,看好公主。” “娘娘放心,奴婢会看好公主,春眉先去追上公主。”门口的一个丫头已经追上去了,“公主慢点跑。” 玉棠终于已经三岁,口齿伶俐,生的白净可人,这是三年来第一次玉棠独自离开淑良妃跑到御花园去玩。可能温家的底子太好,他已经能背过《三字经》《千字文》,顺手拿来的书籍也能读出来些字,算得上是天才儿童。 “滚开,你个病秧子,别挡路。” 玉棠正跑的开心就听到这句话,早就听娘说过他有两个皇兄一位皇姐,看来能在皇宫里如此嚣张的就是他的二皇兄,和佑。三个人都到齐了,二皇兄和佑趾高气昂的叉着腰看着地上有些病气的大皇兄君晟,一旁站着的是皇姐玉华。明明是皇后之子,穿着却比他们寒酸,只能气呼呼的喘大气。 “呀,公主你慢点跑,小心摔倒。奴婢拜见大皇子二皇子,三公主,公主,我们会去吧,娘娘该担心了。”春眉在耳边小声的提醒,玉棠可是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玉棠慢慢走过去,扶起君晟,“兄长没事吧?”君晟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踉跄几下,定住身子。和佑撇撇嘴,“两个废物,真没用。玉华,我们走。” 玉华浅浅的看看玉棠,然后乖乖的答应,“知道了兄长。” “等一下,妹妹最近在背《三字经》,里面说,‘人三岁,要知恩,孝父母,敬兄妹,手足情,血浓水,’父皇常常称赞二皇兄课业出众,让玉棠好好学习,难道皇兄没有背过《三字经》吗?”玉棠有些稚嫩的语气说出来,说不出的好笑,可大家都是小孩,听起来就有些认真。 和佑被她说的脸红了,“哼,随便你怎么说,玉华我们走。”然后愤愤转身离去,玉华看看玉棠和君晟,也跟上去,“哥哥等等我。” “皇兄,跟我回去吃饭吧,娘亲准备了好吃的。”玉棠咧嘴笑了,肉嘟嘟的脸颊都鼓起来,看上去软软糯糯和糯米团子一样。相比之下,君晟就有些孱弱,个子比他高出去一头,身子瘦瘦弱弱,脸色都是灰灰的没有神采。 他也不多话,点点头,任由玉棠牵着他往回走。可能是听娘亲说的多了,玉棠对他有些心疼,没有娘亲疼爱,父皇也不怎么上心,“兄长,以后会当君主吗?” “嘘,玉棠不要乱说话,这种话千万不要乱说,听到了吗?”君晟很谨慎,就算周围只有春眉一人,他也紧张的看看四下。玉棠不禁笑了,“兄长不用害怕,也不要害怕二皇兄他们,娘亲说皇兄的名字是父皇和娘娘的期盼,君是君子之姿,晟是瞩目之光,兄长要更勇敢一些。” “玉棠皇妹小小年纪就博学多才,还有父皇的宠爱,要是皇妹是男子一定会继承大统。”君晟微微的笑着,手牵着玉棠,走过御花园,池子里的荷花开的如火如荼。 玉棠松开他的手,蹲在地上折一朵红花,然后转身拉起君晟的手,把花放到他的手心里,仰着头呵呵笑着说:“哥哥,没关系,在棠儿面前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棠儿是你的妹妹。” 君晟才缓缓放下设防,将那朵花插在玉棠的头发上,“哥哥知道,走吧,看看淑娘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好,哥哥要多吃点。” “嗯!”这就是玉棠第一次见君晟,三年的时间,淑良妃不让玉棠出门,就连最初也是以生病躲过圣上的宠爱,玉棠的身份真的瞒过了所有人。每日蜂蜜水滋润嗓子,身上的衣衫都是用香炉熏过的,吃食上都是仔细挑过的,都是滋润的女子吃食,所以淑良妃才能将玉棠隐藏在皇宫里三年之久。 “棠儿,听说前几日你和佑儿起争执了,是嘛,他是不是欺负你啦。”正午圣上下朝直接就到淑良妃处,抱着玉棠好一阵关心。玉棠则是笑嘻嘻的在他怀里乖乖坐着,撒娇的冲圣上解说:“爹爹,棠儿只是心疼大哥哥,爹爹你是生棠儿的气了吗?” “小鬼头,爹爹怎么会生气呢,晟儿自幼没了额娘,有棠儿保护他,晟儿肯定高兴。”圣上高兴极了,可能是因为小孩子的感情总是纯真,“淑儿,看看我们玉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若我们棠儿是个男子这江山就是他的了。” “陛下别乱说,自古都是立长立嫡,棠儿怎么有资格,臣妾只盼望他能健康成长,然后嫁人生子。”淑良妃特意看了一眼玉棠,然后手里小心剥着莲子,“来棠儿,把莲子给晟儿送过去好不好?” “好,晟哥哥最近都没来找我玩,娘亲,晟哥哥爱吃的点心呢。”玉棠滴溜溜的小腿来回跑,把圣上给逗笑了,躺在软床上发笑,“棠儿是个心善的人。” “不好吗,陛下。” “倒不是,朕得好好护着她才能不受欺负。”如此圣上长长叹息,然后玉棠就一人拎着食盒,“我走了。”然后身后跟着春眉,慢慢往君晟的寝宫走。 皇后西归之后,就一直空着,君晟住在东南角的偏院里,平日里就梅姑姑照顾着,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玉棠每次来都觉得好可怜,但是晟哥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玉棠总是避开他的自尊,一踏进院门就嚎嚎着:“晟哥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吃的。” “公主来了。” “梅姑姑。”玉棠笑的很开心,指指春眉手里的食盒说道:“我给晟哥哥带了吃的,他人呢?”玉棠探头看看,他的大哥哥除了在书堆里坐着啃书还能做什么。 “棠儿你来了。”只有在这个时候君晟才能敞开心扉对着玉棠展露笑容,玉棠颠颠过去,“我给你带了点心,春眉春眉快把点心拿过来。” “来了,公主。”春眉把食盒放在小案子上,把点心和莲子端上来,莲子要蘸着白糖才好吃,可是君晟最喜欢吃刚剥出来莲子,不蘸糖。 “晟哥哥你快尝尝好吃吗,娘剥了好一会呢,你尝尝。”玉棠把莲子直接塞到他嘴里,然后搞怪的一颗接着一颗送进他的嘴里,看他鼓起来的脸得意的笑。然后君晟就耐着性子把嘴里的莲子吃完,然后才宠溺的揉揉玉棠的脑袋:“小笨蛋,不能欺负哥哥。” “玉棠才不是欺负哥哥,只有二哥才会欺负哥哥。”玉棠努努嘴,低着头扒拉君晟的书本,“二哥最讨厌,总是欺负你,下次碰到他,我一定狠狠地往他脑袋上敲敲,看他想的是什么。” “有棠儿保护我,看来以后和佑不敢欺负我了。”君晟笑起来总是书生气很重,常年的病气总是让他的表情有些不精神,玉棠歪在他的书堆里,把他看的书都推到了也嚣张的翻腾,“小坏蛋,过来哥哥教你写字。” “好呀,娘说给我找先生,有哥哥教我就不用受那些老头的气,下次舅舅来教哥哥功课,我就来听课,和晟哥哥一起好不好?” “当然好,只怕温大人见了你都不会训斥我功课不好,连脾气都没有。” “那当然啦,舅舅最疼我,他要是训斥哥哥,我就帮你打他,坏蛋舅舅。”玉棠挥挥他的粉拳,又把君晟逗笑了,然后玉棠就窜到他身边拿起毛笔有模有样的写字。 君晟拂拂玉棠的脑袋,有些可惜的说:“棠儿要是出嫁,一定要找个比哥哥更疼你的人,如果没有,棠儿就留在哥哥身边,哥哥一辈子养着你。” “咯咯,好呀,玉棠不嫁人。”玉棠咯咯笑着,手上已经慢慢写出字来,写的正是玉棠两个字,虽然笔触稚嫩,却有些锋芒,“哎呀,写歪了。”玉棠搁下笔,伸手就把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又要回去。”玉棠不满的嘟囔,还是起身揪揪身上的裙子,“晟哥哥,那我走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君晟也缓缓站起来,“好,哥哥等着你。”然后跟在玉棠后面,将他送出门外。玉棠冲他挥挥手告别,然后跟春眉回宫,嘴里哼着小曲。 “公主每次从大皇子那回来心情总是特别好。” “因为晟哥哥对我很好,而且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难得开心,所以我也很开心。”玉棠露出两排小牙,左面有颗小虎牙看上去调皮的很,嫁人好遥远。 ? ☆、青梅竹马 ?  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就有公公带消息过来,说温修舅舅要进宫,玉棠早早吃了饭就往外跑,淑良妃非要他换件衣衫,清汤寡水的藕色衣裙,身上未着任何配饰,玉棠小孩家家的叹息,“娘总是想太多,棠儿只是去见舅舅而已。” “棠儿,听话,别同和佑玉华争执。”淑良妃总是在出门之时叮嘱玉棠,因为他的身份有些特殊,因为贪心所以强留他在身边,万一被施昭仪发现端倪,玉棠的性命可能堪忧,连君晟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多年的宿敌。 玉棠在淑良妃的脸上轻轻一吻,安慰她说:“娘亲,放心吧,有舅舅在我不会惹事的。娘亲,玉棠走了。”两手提着裙子轻轻一跃踏出门槛,门外风光正好,院里的大缸里养着几只红莲,把蜻蜓招引过来,翩然飞去。 玉棠跑去书房,路上正碰上走来的施昭仪,和佑玉华在她身边慢慢的跟着,玉棠停下来微微欠身行礼道:“施娘娘好。” “哼,又是一个小贱人。”施昭仪懒懒的搭了一眼,然后看看骄傲仰着头的和佑,哼哼笑了,“量温修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舅舅来书信说不日就可从边疆回来,看有谁还能压在我们头上。” 玉棠微微一笑,“施娘娘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玉华姐姐要和我一起去吗?”玉华紧张的看看她的娘亲,然后默默地低下头,可施昭仪竟然同意了,“去吧玉华,好好教教妹妹。” “是,娘亲。”玉华乖乖地答应,然后甜甜一笑,走到玉棠身边来,拉住玉棠的手,“走吧妹妹。”她虽然比玉棠大上一岁,可个头却和玉棠相仿,水红色的流苏裙,很是温婉。 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多数时候玉华都躲在和佑的身后,偷偷的看着玉棠,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淑良妃没说过不要亲近施昭仪,玉华也就这样慢慢的生疏了。 “玉华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玉棠?” “嗯嗯,不是,其实我想和你玩,但是娘总说让我好好读书练字弹琴,哥哥比我还用功,他虽然总是找晟哥哥的麻烦,其实他只是听了娘的话。就算我们不是一个娘亲,我们还是兄妹。”玉棠感到她在抖,手里都是汗水,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玉棠听得发笑,“你在笑话我?” “不是玉华姐姐,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哈哈。”玉华捂着嘴大咧咧的笑了,温婉娴静都抛之脑后,那却是玉棠见过的她最美的时候。 慢腾腾的走过去,温修已经坐在学堂手中握着一本书册,君晟也早早坐在第一排,看到玉棠来才起身,“小笨蛋也来了。” “晟哥哥你才是笨蛋,坏蛋大坏蛋。舅舅。”玉棠越过他,直接扑进温修的怀里,“舅舅你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舅舅这不是来了吗,今天开始你就跟着舅舅好好念书写字,好不好?”温修将他架在腿上坐着,手指头捏捏玉棠的小脸,“怎么又瘦了。” “娘说不能吃胖,胖了不好看。咦,舅舅,这是谁呀?”玉棠跳下来看着一旁坐着的两个人,一人大大方方一人略显稚嫩。 “这个是璩大人家的大公子璩以居,这个是梵大人家的公子梵敬人,这两个人是圣上为皇子们找的伴读,你可不能丢舅舅的脸,听到没?”温修手指头敲敲玉棠的脑袋瓜,玉棠就跳开躲在君晟身后,扮鬼脸。 玉华已经乖乖的坐到后面,静静的看着玉棠胡闹,君晟拉着他的手,慢慢走到一旁,“小坏蛋,跟晟哥哥坐。” “恩,以居哥哥,敬人哥哥多多指教。”玉棠顽皮的拱拱手,然后和佑就从门外走进来,还是一脸的傲气,喃喃的冲温修说一句:“先生好。”然后径直走到后面,挨着玉华坐下。 “好,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开始上课,今日我们先从《论语》开始,此书是孔夫子和他弟子的言行思想,‘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君王应重用正直之人,压制邪曲之人,则民服,贪官污吏等小人掌权,民众虽然对他沉默但心中不服。此句乃是劝诫君王,亲君子远佞臣。”温修舅舅讲书的时候,身上就有一股圣人之气,和外祖父左丞相很相似,玉棠听不进去,就来回的看,对上晟哥哥的眼神,微微一笑。 璩以居板着脸拘谨的厉害,梵敬人则是饶有兴趣,眼睛里闪闪烁烁听得入迷。玉华同样难以定心,但和佑则是不耐烦,这书册他已经看过多次,玉棠爬到桌子上,慢慢叹息,然后头上就挨了温修的戒尺,“啊!好疼。” “玉棠好好听课。” “知道了,烦人。”玉棠捂着头继续趴在桌子上,听温修舅舅继续说那些听不懂的话,心思已经飘的很远很远。 中午会有御膳房的人送饭菜过来,土豆鸡丝,金玉翡翠虾仁,还有一碗甜汤,饭菜不多,但不许挑食和剩饭,玉棠正头疼吃不完,君晟就将他的一半夹过去,“嘘,别笑。” “温大人,娘娘说今日大暑害怕皇子公主们受暑热,特意拿了冰镇的瓜果来解暑。”春眉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手里捧着食盒,温修点点头,春眉就笑嘻嘻的走进来,看着玉棠发笑。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2节 食盒里是冰镇的桃子西瓜还有葡萄,西瓜都用签子把籽去掉了,玉棠不爱吃桃,毛毛的粘在身上好痒,君晟也不爱吃,所以春眉多取了一些哈密瓜,每个皇子都分一分,“春眉我的杨梅呢,杨梅呢?” “玉棠不能挑食。” “舅舅。”玉棠努努嘴,两手搭在桌子上,君晟摸摸玉棠的头说:“乖棠儿,下学哥哥带你去吃。” “哼,还不是吃淑娘娘的。” “和佑哥哥,你不能欺负晟哥哥,小心我打你。”玉棠站起来,挥挥拳头,然后看到玉华的眼神,“哼,我不打你,免得玉华姐姐伤心。” “哼!”和佑不领情的冷哼一声,然后不再说话,瓜果丝毫都没碰。玉棠闷声坐回去,君晟却很宠溺,把葡萄剥皮放在小盘子里,递给玉棠。 “晟哥哥对棠儿最好了。”然后放开矜持,大吃特吃。冰镇的葡萄,果肉酸甜更是清凉,身上得热气就被驱散了。午饭后又是一个时辰的读书,结束后,温修就带着他们去对校场,接下来就是学习剑术。 “以居自幼练武剑术在你们之上,你们可以与他切磋,切记不可伤人。”然后温修就将他们交给校场上的一个杀气腾腾脸黑的男人,玉棠跑过去拉住温修,“舅舅,你别走。” “棠儿乖,听舅舅的话,好好学,学会了别人就不能欺负玉棠了。乖。” “玉棠知道了,那舅舅明天一定要来。” 温修嗤嗤一笑,捏捏玉棠的小脸,“好,以后的功课舅舅都教给你,明日学琴,棠儿可不能偷懒,不然舅舅会用戒尺打你。” “知道了,坏舅舅。”玉棠嘟嘟嘴,然后目送温修走出校场,几个哥哥都拾起木剑,跟着学习,玉华站到一旁躲着日头,可玉棠倒是兴致冲冲,拿起一旁的木剑走过去。 “我也要学,晟哥哥要教我。”玉棠凑过去,然后君晟轻声咳嗽两声,应答:“好,哥哥教你。” “玉棠公主,我也教你。”梵敬人手握木剑凑过来,眉眼清秀眼神清澈,“我虽然没有璩以居厉害,但是我比你大,可以教你。” “敬人哥哥也会嘛,好呀,好呀,这样晟哥哥就能轻松些。”玉棠体恤君晟哥哥的身体,就算是盛夏里也会出虚汗,本就虚弱,玉棠可不想让他太累,可是君晟却有些不太高兴,“晟哥哥,你不高兴?” “恩,棠儿喜欢就好。”然后君晟就神情落寞的走开了,玉棠呵呵的笑,然后梵敬人也笑了,“看来大皇子也有在乎的人,玉棠公主我们去练剑吧,看看大皇子能气到什么样。” “好。”玉棠决定捉弄捉弄君晟,然后就跟着梵敬人去一旁练剑,然后整个下午君晟都冷着一张脸,和璩以居对打的时候还晃了手臂。 “看来大皇子还真的挺生气的。”梵敬人站在玉棠身边,如此感叹,玉棠看了就心疼了,一点都不好玩。玉棠决定过去讨好他,然后扯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晟哥哥,你生气了?” 君晟看一眼后面的梵敬人然后低声说:“棠儿都快被人拐走了,哥哥能不生气吗,看来棠儿以后嫁人,千万不能让哥哥知道。” “知道了,晟哥哥,玉棠以后不逗你了,我只是和敬人哥哥逗你玩的,对不对敬人哥哥?” “当然,大皇子不要当真。” “嘻嘻,晟哥哥,你还生气吗,我看看你的手疼吗?”玉棠翻开君晟的袖口,手腕都有些发红了,“以居哥哥一点都不留情,都红了。” “练剑是会这样,哥哥没事。”君晟的语气又恢复温柔,玉棠倒是不开心了,拿起剑,招呼着梵敬人,去打璩以居。 “玉棠公主,不能这样用剑。”然后校场的教头就把玉棠和梵敬人丢到一旁罚站,和玉华一起站在阴凉地,君晟就淡淡笑着摇摇头,甚是宠溺。 “玉棠公主,下次进宫我给你带宫外的点心,好不好?” “好呀好呀,以后别叫我玉棠公主,叫我玉棠就行。”就这样玉棠就被梵敬人用点心收买了,其实玉棠没有出过宫,若是能吃到宫外的点心也好。青梅竹马的好时光,总是最美好的。 ? ☆、将军归来 ?  寝宫的桂花不过才露香,淑良妃就已经吩咐芳姑准备着做桂花糕,其实玉棠不爱吃,粘粘的软软的甜的腻人。可是玉华爱吃,所以玉棠才早早的问娘亲桂花什么时候开。 淑良妃把玉棠看作心尖肉,什么都要满足与他。午膳的甜品里就有这一份桂花糕,玉棠喜滋滋的端着,把它放在玉华的桌上:"玉华姐姐我的给你,让你吃个够。"玉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眼睛弯弯的和月牙一样好看,然后蒙上一层水雾。和佑也就淡淡的看一眼,没有阻止,也没有碰桂花糕。 "玉华公主我的也给你。"梵敬人紧跟着献殷勤也把桂花糕拿过来。玉棠愤愤的生气,仰着小脸眯着眼,"哼,跟我学什么?" "谁跟你学了,我就爱给玉华公主,怎样?" "你敢顶撞本公主,小子拿命来。"玉棠前几日听君晟讲故事就学了这么一句,没事就亮出来吓唬人,也就芳姑和春梅敷衍的应和两句,连梵敬人都不能吓唬。 "棠儿,晟哥哥给你带了好东西,要不要吃?"君晟及时把玉棠捉回来,他是玉棠的克星。 夏季的鲜莲子把水分炒去,放点干荷叶和陈皮炒香,果然君晟是最疼玉棠的,"哇,晟哥哥最好了。"玉棠捧着炒莲子干干脆脆亲了君晟一下。 "玉棠不要胡闹,坐好,上课。"温修用戒尺敲敲桌案,面色凝重,玉棠吓了一跳,然后扑哧笑了,对着君晟的脸贴上去,停下半个鬼脸,"舅舅大坏蛋,哼!" 总算安生坐下,就是梵敬人开始抢夺美食,对着玉棠手里的莲子开始进攻,"梵敬人你学学以居哥哥安静点,别抢我吃的。" "玉棠公主还知道安静,你也学学玉华公主,举手投足皇家淑女之态。" "你!"玉棠第一回竟然说不过一个小小的伴读,憋红脸,闷声坐下。 "泼皮遇上泼皮,玉棠可不能输。"温修笑着看热闹,玉棠可是突然就委屈了,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我就是想一个人吃莲子而已,呜呜呜呜!" "棠儿别哭,哥哥还有呢。" "这就哭了,我赔给你还不成吗,哎呀。"梵敬人受了玉棠狠狠地一掐,哎呀一声,不说话了,可玉棠提出条件了,"我要十份豌豆黄,十份蟹黄酥,还有一大碗煮栗子。" "哈哈,你也太能吃了。"梵敬人还有脸说,还不是他抢莲子,玉棠阴沉着脸拿书丢过去,"舅舅我不要这个陪读。" "好了,讲课。舅舅明天给你带好吃的,不许再闹。" "知道。"玉棠嗡声应答,转过脸一下午都没理过梵敬人。习剑课得时候,玉棠发现校场里出现一个没见过的人,玉华冲过去,嗡声喊道:“舅舅。”他就是从边关归来得将军,温確。 常年征战让他的脸色透着黝黑,若是卸下戎装也是个翩翩男儿郎,可玉棠害怕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是冬夜里萧萧瑟瑟的冰刀,只要扫到他的身上就会泛起寒意。温修站在身旁摸摸玉棠的脑袋,才让他安稳些,“施確兄回来,今夜可有酒友?” 施確毫不在乎的样子,将玉华抱在怀里,低声应答:“温大人有空赏脸吗?” “噗!”温修裂开嘴笑了,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笑过,多年的担忧终于如阴云散去,“已经见过圣上了,老地方不见不散,今日你还要去见娘娘,我就先回去,别忘了。” “慢走,温大人。”玉棠看着温修无奈的一笑,似乎已经是习惯,温修拍拍玉棠的小脑袋,警告说:“玉棠,跟施将军多学习,别耍性子,明日给你带府里的点心。” “恩,玉棠知道。”玉棠乖乖的答应,看着温修舅舅与施確将军相视一笑,点点头,好似两家从未有过恩怨的好友,彼此的约定已成习惯。 “你就是负有盛名的福德公主,玉棠。真难为温丞相费尽心机,不过是个公主,绣花写字及笄后就嫁了,你身上究竟有什么价值?” 那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玉棠,杀戾之气将玉棠压倒,玉棠没见过这样的人已经开始脸色泛白不敢说话。君晟走过来,挡在玉棠面前,恭敬说道:“玉棠同玉华皆是公主,自然没有区别,今日的剑术课施将军若是继续耽搁不仅失了酒局还没有时间去施娘娘那里,玉棠还小,这个问题日后再答。” “皇后之子果然会演戏。佑儿玉华,那舅舅先去看看你们娘亲,好好练习剑术听到没有佑儿?” “和佑知道!” 小小的人从胸膛里骄傲的喊出来,玉棠听了只是有些心疼,施娘娘究竟给他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孤高不合群。反正玉棠也不在乎,要是君晟哥哥以后做了皇帝,玉棠就跑出皇宫去,驾马仙游。 “愣什么呢,陪哥哥练剑。”君晟宠溺的笑着,病怏怏的样子总算有点精气神,可嘴唇还是没有血色。玉棠雀跃的去拿剑,转身看着微光里认真练剑的君晟,玉棠好似看到寝宫外鸟笼里的丝雀,套在笼子里,拼命地张开翅膀想要飞出去,始终身陷牢笼。 君晟停下身,转头看着玉棠,灰布戎装头上用金冠束发,玉棠看着他良久不能回神,此世间的男子都不及君晟得风流。 “在看什么?” “在看哥哥,不知道哥哥中意的女子该是什么样的才情,才能配得上你。”君晟一如往常的笑靥,帅气的挽一个剑花,“棠儿看这个好看吗?” “好看。”玉棠还不知道少年的心中志愿,也不曾知道自己是个少年郎,就把君晟当做心中的阳光,一个会永远照耀着他的源头,扫除阴霾的亲人。 施確将军时常收到圣上的传讯,校场之中教课的教头换成两个,玉棠就更加不敢去,缠着淑良妃耍蛮横,就是不肯去学剑术。好在梵敬人答应的零嘴都托人带过来,豌豆黄和蟹黄酥都是零零碎碎的拿来,可玉棠知道这个小混蛋从侧门那里偷偷看着呢,玉棠才不会给他打招呼,拿了零嘴再回敬一盘淑良妃的桂花糕,反正玉棠不爱吃。 “棠儿,过了这个冬天,你陪着为娘出宫如何?”淑良妃坐在一旁做针线活,冬季里的棉衣裳,青素锦的缎子针脚缝的整齐,做了几十年女红就算是再无用也成了巧手娘。淑良妃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看往嘴里塞糕点的玉棠,“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话,娘亲,我们真的要离开皇宫吗,这里有爹爹这里有君晟哥哥还有玉华姐姐和佑哥哥,我不想走。”玉棠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淑良妃,手指头捏着豌豆黄都捏碎了,“娘亲,我们为什么要出宫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姥爷就会被撤下丞相之位,新上来的右丞璩大人虽说与我们温家交好,花无百日红,谁都靠不住。倒不如走出这个牢笼,每日粗茶淡饭,读书写字过得平淡些好。” “那玉棠是不是没有点心吃啦?” “馋猫,回到老家,有娘亲给你做,还怕没得吃。”淑良妃嗔嗔的告诉玉棠这个小馋猫,然后芳姑也跟着笑了,玉棠鼓鼓腮帮子继续闷声趴着,不理她们。 快下晚课,玉棠躲在侧门的墙根等着梵敬人进来,这个时候他也该带着新下的栗子来的,左右等不来,玉棠拔腿就要离开,只听到轻轻地脚步声,玉棠憋着坏笑等着他进来。 衣角飘进来的时候,玉棠就跳出来,“啊!”玉棠撞进君晟的怀里,反而笑的更厉害了。 “棠儿,不是病了吗?” “哈哈,晟哥哥,见到你就好了,嘻嘻。”玉棠嬉皮笑脸的在君晟身上抱一抱,才探头看看身后还有没有人,“烦人精呢,怎么没来?” “敬人今日回府,让我把栗子带过来,新鲜的,用糖水煮过就可以吃。今晚就吃嘛?” “恩恩,春眉春眉,我今天要吃栗子,快点接着。晟哥哥今晚和玉棠一起吃饭,晚上睡在这里吧,好不好?”玉棠拉着君晟的手,小不点的妹妹和人精一样,君晟忍不住的笑,自从碰到这个妹妹就把以前的笑都填补上,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哥哥陪你。” “就知道晟哥哥最疼玉棠。”玉棠裂开嘴呵呵笑,拉着君晟往屋里走,连淑良妃也没有任何办法,“君晟一来,你就更加放肆,要是拖累他的功课看你怎么办。” 玉棠扒拉着眼皮做个鬼脸,“噜噜噜。” “真拿你没办法,中秋宴为施将军接风,恒王爷恒王妃都会前来,虽说恒王府不管朝政,到底也是朝中唯一的王爷,自然是有本事的。” 君晟点点头,谦逊的说道:“是,君晟知道。” 玉棠才不关心他们说的话,早就跑去找春眉煮栗子了,晚上就有栗子吃了。 ? ☆、中秋盛宴 ?  当朝连年战事,近几年才落的平静,其中缘由自然有施確将军的能力,镇守边关之时施丞相畏罪自杀,贵妃被将为昭仪,此番班师回朝圣上自然要彰显君国体恤。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玉棠才没心思管,只知道这几天不用读书,躺在床上养肚子上的肉。 “公主,听说梵家公子和璩家公子都去了大皇子的宫里,公主不去玩一会,倒是在这挠着肚皮养肉。“ “真的,陪我去找晟哥哥,那个烦人精缠着晟哥哥干什么,我去打他!” “呵呵,好,春眉陪公主去。昨日刚做好的柿饼,春眉去拿一些,公主慢等。” “恩,快点去。”玉棠囫囵翻个身,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今日淑良妃忙碌中秋宴之事早早就出门去,不止今日,淑良妃已经连续多日不在寝宫里,都是因为圣上爹爹,不过正好,玉棠就可以找君晟哥哥耍赖无赖。 春眉带着柿饼和月饼,跟在玉棠身后,宫里房檐树杈上都挂着红灯笼,早在一个月前鲤鱼灯稻草灯嫦娥飞天灯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中秋晚上放到御花园,玉棠倒是想打花灯的主意但是春眉说会给娘亲惹麻烦,他就乖乖的在床上赖着。 “晟哥哥,我来了,我带了好吃的,晟哥哥,烦人精?”玉棠冲进门去,君晟哥哥和以居哥哥安静对弈,只有烦人精脸上盖着一本书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玉棠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抄起君晟身边的茶水直直倒在梵敬人的脸上。 “啊!”吓得梵敬人跳起来,不停地咳嗽,擦去脸上的茶水。 “哈哈!”“哈哈哈哈!” 玉棠笑着躲到君晟后面,捂着肚子笑着打滚,梵敬人气急败坏怒冲冲的扑过来,将玉棠压在身子底下一个劲的挠痒痒,“哈哈,我错了不敢了,别挠了,敬人哥哥我错了。” “哼,错了也不行,看你还敢不敢泼水。” “呜呜,晟哥哥救救我。”玉棠笑出眼泪来了,只要向君晟求救,抓着君晟的衣角癫狂的大笑。 “好了敬人,别再欺负她了。哥哥教你下棋,快起来。” “好!”玉棠笑着将梵敬人推开,看他一脸气哄哄的样子,玉棠笑的更开心了,反正有君晟护着他,窜到君晟的怀里看着黑白不均的棋盘说:“你们下到哪一步了?” “棠儿看不出来?” “哼,晟哥哥欺负我,玉棠怎么会下棋,黑白子下的乱糟糟的,白子都被黑子围住了,有什么好看的。”玉棠左右瞧瞧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君晟摸摸他的头,忍俊不禁,“棠儿还说不懂,这不是什么都懂。” “我们公主聪明的很,就是不肯学,天天就把心思放到吃喝上,哪个宫里的糕点好吃比谁都清楚。”春眉将柿饼月饼放在盘里又重新沏上红茶,放在矮桌上,此刻也添上一句。玉棠噘噘嘴,躺在君晟的怀里,赌气问:“玉棠才不是只会吃喝对不对?” “呵呵,当然,棠儿还最会耍赖。” “这倒是,连个公主的样子都没有,只会耍赖讨吃的。” “烦人精,我要打你。“玉棠又不安分的从君晟的怀里跳出来直接往梵敬人的身上打过去,”看你还说,烦人精。” “你还不是无赖。” 一天三次打架,比吃饭还准时,估计两个人真的是上辈子的冤家今生都化不掉,打累了就捏着月饼坐在一旁看君晟和璩以居下棋,月饼碎都落在棋盘上。时不时梵敬人还能在一旁说给他听,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话在他身上不好用,梵敬人是个烦人精不是君子。 天色略晚,璩以居和梵敬人就住在宫里,就在君晟旁边的空院里。玉棠把他们两个送走了自己还舍不得走呢,把棋盘上的黑白棋都收拾起来,一边收拾一边说:“今天以居哥哥都没有说话,要不是课上舅舅点他起来背诗都还当他不会说话,比晟哥哥还要闷。” “以居性格沉闷?”君晟敛着棋子不可思议的笑了,“看来以居是害怕你,那几日你没去校场他可是活泼的很,是不是玉棠太吓人把他吓坏了。” “怎么会呢,对烦人精我才欺负,玉棠又不欺负以居哥哥,这也能把他吓着,是他太不像哥哥了。那玉棠以后都不和他玩了,哼,小气鬼。” “小笨蛋,晚上不回去淑娘娘会数落你的,晟哥哥送你回去。” “那好吧。”玉棠拍拍手上的碎屑,将棋子罐盖上,棋盘上的碎屑还没扫干净,玉棠也没去管,就和君晟回寝宫。明日中秋,本来就是赏月赏花饮桂花酒的日子,可是因为玉棠害怕这个施確将军就有些不想去。 “晟哥哥,中秋宴一定要去吗?” “当然,哥哥也会去,你就当陪陪哥哥。”君晟的声音总是软软的,如温水一样置放在白瓷杯里,玉棠喜欢听他说话,因为很舒服,也因为心疼君晟哥哥被欺负。 夜里淑良妃回来时玉棠已经睡了,蜷曲着身体藏在棉被之下,匀称的喘息沉浸在睡梦里,香香甜甜。 中秋当日,玉棠起的有够晚,寝宫里只有春眉陪着他,一早淑良妃就忙的不可开交,没了踪影。玉棠光脚从地上走,屏风上放着一件水红色衣裙,玉棠不怎么喜欢这个颜色,从柜子里找来找去都是青色灰色还有白色的,如果穿这些又会被施娘娘笑话,左右又穿回去。 “咱们公主长得好看,就算穿红色也不显得落俗,反正就是一晚上,明天娘娘就能好好陪着公主,看公主还敢不敢偷懒不读书。呵呵。” “娘才不会,春眉我们晚一点去,我害怕,等吃到一半我们就回来,怎么样?” “听公主的,那种宴会又麻烦,有大臣们在公主也吃不饱,还不如回来春眉给你做酒酿圆子,今年新做的桂花酿,味道好着呢。” 玉棠开心的挥挥衣裳,“好,我们溜回来吃酿圆子。” 天快黑的时候玉棠才和春眉出门,头发梳成两个揪揪,红珠子串的珠链扎在头发上。镜子里落了俗气的小娃娃,玉棠深深地叹口气,对于这种装扮还真是不能接受。 “哈哈,玉棠是不是要往脸上画两个红团团,然后挂到画上去?” “闭嘴烦人精,君晟哥哥呢?”玉棠看了一圈只有烦人精和以居哥哥,现在玉棠都只能乖乖地弯弯腰,“以居哥哥好。” 以居愣了一下,“嗯,好。”玉棠干干的笑了,果然不是一般的闷。 “喂,你怎么对以居区别对待,你偏心。” “烦人精,我去找娘亲。”玉棠越过梵敬人,迈着大步子匆匆走开,其实玉棠是看到玉华还有她身边的施確将军,明明还没到开宴,玉棠才不迎上他被来回讽刺呢。 玉棠拐到偏殿去,宫女们说娘亲和君晟哥哥都在偏殿,估计是那个恒王爷在里面,玉棠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商量结亲的事宜。结亲,当然是玉华姐姐,不知道那个小王爷长得什么样呢?玉棠傻笑两声,趴在门口找缝隙。 “公主是找淑良妃娘娘吧,刚刚娘娘和施昭仪往后面去了。” “奥,我知道了!”玉棠被抓包,等下宴会上再看吧,玉华姐姐还不知道呢,等下指给她看,要是个坏小子,玉棠就替玉华姐姐打他。 “娘?”玉棠慢慢往后面走,后面的院子都空着呢,圣上爹爹受宠的妃子没有几个,这里的院子没人住都空空的。后面有个高墙,以前玉棠还偷偷跑到上面看星星。 “娘?”玉棠小声的喊着,除了荒草什么都找不到。 “闭嘴贱人,玉棠是男儿身又如何,你别想拉他下水,只要两天,我就将后宫还给你。” “还给我,后宫本来就是我的,连着我施家的性命一起还吧,我会让你看着你的儿子生不如死,淑良,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忍受这些年。要不是我弟弟,我还没发现呢,玉棠是个男子。既然他是障碍,那就让他去死,怎么样,淑良?” “你以为我把你带到这里还能回得去,我们挣了这些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玉棠还扶着院门站在门外,娘亲说的是什么话,只听到一声尖叫和落地的声音,玉棠推开门,娘亲趴在施娘娘的身上,头上全是鲜血。红色的衣裳都已经看不出哪里是血了,玉棠呆呆的走过去,“娘?” “咳,棠…儿,娘…下辈子…再…疼你。” “娘!”娘亲的手还没有落到玉棠的脸上,就落下去,玉棠抓住她的手,“娘你醒醒,娘,你醒醒呀!”可是无论怎么摇晃,娘亲都没有睁开眼睛,“娘,棠儿最近一点都不乖,娘你起来管管玉棠好不好,娘,玉棠舍不得你,呜呜呜呜,娘!” “公主,啊!公主,别怕,春眉在呢,公主别怕!” 玉棠被春眉揽在怀里,手上全是娘亲的血,已经抽泣的不成声,“春眉,娘不要我来了,春眉,呜呜,娘怎么不要我了。” “公主,娘娘肯定是爱公主的,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公主,不哭了,别哭了。” “呜呜,娘亲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听到娘和施娘娘说我是男子她才跳下来的,春眉,我怎么是男子呢,我不公主吗?” 春眉赶紧捂住玉棠的嘴,听着外面赶来的脚步声,低声嘱咐道:“公主,娘娘是怕公主被拉入皇位之争,所以这个秘密谁都不要说,连大皇子也不行。外面来人了,只要哭就行,千万不要说话,被圣上知道了这儿是欺君之罪,知道吗公主?” 玉棠哭的激烈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看着春眉的眼睛里有恐惧,于是点点头,继续扑到春眉的怀里,“可是玉棠好想娘怎么办,娘以后都不在了。” “公主有圣上,有大皇子,有丞相和舅舅,大家都会疼爱公主的。别怕,芳姑姑和我都会保护公主,娘娘一定不想看着公主伤心难过的。” “可是我忍不住。”玉棠使劲压下去,可总是关不上眼睛里的水门。 “玉棠,玉棠!” 玉棠听得出是爹的声音,“爹!”他从门外走进来,玉棠再也就刹不住了,从春眉的怀里挣脱出来跑进他的怀里,“爹!” “好棠儿不哭了,快去看看两位娘娘怎么样了!” “娘!”“娘!” 和佑玉华已经从人群里穿过去,扑倒在施昭仪的身边,玉棠不知道该怎么说,连对于玉华姐姐的亲近都变得锥心,玉棠再也不敢面对玉华姐姐了。 ? ☆、月畔高歌 ?  淑良妃和施昭仪的葬礼就在葬仪场,玉棠昨日还苦恼落俗的衣衫,今日便披麻戴孝穿一身白色孝衣。虚晃过了一晚,玉棠无法从淑良妃之死中脱离出来,也不敢相信自己为何是男儿身。芳姑姑拦着哭不出声的玉棠将他的出生从头到尾说完,玉棠已经不敢承受,明明世间聪明之人数不胜数,偏偏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是他的姥爷还有她的娘亲。 “公主,我们要去守孝了,别哭,老奴会一直陪着公主的。”玉棠点点头,被芳姑领着走出门去。院子里的桂花树开的真好,朵朵金贵捧捧耀眼,玉棠看一眼然后收敛眼神,“把树砍了吧!” “公主?是。”芳姑总是顺着玉棠,在这个时候当然也是,玉棠踏出宫门,走在往日去往君晟处的路上,他从来没发现这条路比他想的要长,玉棠松开芳姑的手,“让我一个人走到娘亲身边。” “是!”芳姑应声,然后缓缓退到玉棠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有这么些个日子里所有人都不会找不痛快,婚嫁丧葬大喜大悲,更何况玉棠是公主。两个娘娘都是以贵妃的品阶丧葬,来得人里不过是两人的娘家人,寥寥跟随的仆人还有未诞下皇子的贵人们。众人看见玉棠都以一种凄惨凄凉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从至高无上的地位落入地狱。 “玉棠?” “玉棠见过外祖父舅舅。”玉棠微微福福身,眼眶里已经要涌出来,尽管心里对这个丞相祖父生气,可玉棠看见他伤神的神情忍不住要扑进他的怀里嚎嚎大哭。玉棠得忍着,不能让娘亲看到他的软弱,他是男子,自然要有男子的样子。 玉华早就泣不成声此刻正可怜巴巴的看着玉棠,可是玉棠心虚的很,立刻将头转过去看着上面两方棺木。跪下磕头,替生母添纸钱,玉棠没哭,只是手脚冰凉忍不住的哆嗦。君晟何时也跪在玉棠身边,替淑良妃添上一把新钱,此时玉棠才忍不住瘫软抓住君晟放情痛哭声嘶力竭:“君晟哥哥,我…”最终对于玉华和佑的内疚还是没有说出来。 “别怕棠儿,哥哥在,别怕。”君晟小心拍打着玉棠的后背,才让他慢慢顺气,一抬头又看到月华的眼睛,泪水就在眼窝里打转,那模样楚楚可怜比他可怜多了,玉棠虽小可是聪慧,心思也比玉华重,仪式过后两位娘娘就要迁入皇陵,玉棠遥遥看着送葬的马车从西门越来越远,心口的石头越来越重。 在宫门时丞相大人俯下身问玉棠愿不愿意跟他出宫,出宫意味着玉棠就能做自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恍惚中在城楼之上最接近天宫的地方看到今日没有现身的圣上。琉璃瓦朱红门将那个人困在城楼上,玉棠看着他,松开丞相的手,“玉棠是公主是爹爹的女儿,玉棠不愿做不孝之人在此刻离开爹爹,天色黑了,娘亲总不喜欢玉棠在外面待着,那玉棠就先回宫了。” “玉棠,你。”温丞相碍于君晟在场收住话语,想他满头华发一身素缟比几年前还要干瘦,凹下去的眼窝里恨不得将玉棠狠狠地打一巴掌然后拎回陈相府,却最终长长叹息,“好,若是想家了就回来,丞相府就是你的家。” “是,玉棠知道。”玉棠规矩的行礼,头深深地低下去,起身,然后拽拽君晟的衣裳示意他回去。玉棠不敢回头,走的也异常慢,就像身后拖着一块大石头让他不得好走。 老年丧子,纵然是不值钱的女儿也是血浓于水,温修三缄其口没对玉棠提起任何,但是玉棠知道,他在心疼,也在怪罪,就像玉棠对温丞相的顶撞。怎么可能不记恨,如果不是他的自作聪明淑良妃绝不会有今日,如果玉棠真的是个公主或许本就没有这番折腾。 君晟握住玉棠的手,明明只是温热玉棠却感觉无比炙热,“棠儿,搬来和我同住如何,你不是喜欢同敬人玩闹,明日他们进宫你就好好折腾他到舒服为止,好不好?” “嗯。”玉棠应声,稚嫩的嗓音就在悠长的宫廊里吞噬,这座皇宫历经北朝年代,吞了多少人的性命,连玉棠都忍不住害怕。 寝宫门前,君晟松开玉棠的手没有跟进去,仔细帮玉棠整理衣衫,他的手指从玉棠的脖子上划过,温润流淌进玉棠的心里,君晟哥哥还不知道他是男子,如果知道后他会不会生气。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玉棠避开君晟走回屋里。进门时,玉棠转身看着宫门口,君晟站在门口无比心疼的看着玉棠,微笑着摆摆手。 玉棠实在笑不出,一脚踏进去陷入无尽的黑暗里,就算将寝宫里的桂花砍了又如何,宫里桂树多得很,想逃开也只能将天下的桂花都拔掉。玉棠躺在床上,用锦被将自己包裹起来,上面残存着娘亲的味道,那一缕味道能一直吊着玉棠的精神。 锦被拉起来,强光投射进来让玉棠有些难受,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夜苍老的爹爹,“棠儿?” “爹!”玉棠弹起来钻进他的怀里,被他宽厚的胸膛和手臂包围着,“爹,爹。”玉棠一声一声的喊着爹爹,这样才能得到稍许安慰。 “好棠儿,爹在呢,爹在。以后爹会好好疼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乖不哭。”玉棠感受着爹爹的拍子,抽泣慢慢缓下来,“爹爹,玉华呢,爹爹去看过玉华吗,其实玉华也没了娘亲。” “傻棠儿,爹知道,看了你爹就去看他们。其实你娘离开这里也好,她一直不喜欢这里,我知道,只可惜我不舍得让她和你离开,最终她还是这样走了。” “爹,玉棠会陪着你。” “爹知道,棠儿最心疼我,如果你是个男儿这天下就是你的,无妨,爹会给你找天下最好的男儿,绝对不让他欺负你。” “爹玉棠不嫁,永远留在爹身边。”玉棠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看似害羞的样子,可圣上被他感动的难以言语,把玉棠抱得很紧,好生安慰。 “乖棠儿,爹爹知道。芳姑说你食不下咽,爹爹给你带了东西,你要多吃点。”玉棠被他抱着走到饭桌前,揽在怀中,“棠儿你不是爱吃虾子,爹给你剥。” “爹爹,棠儿会好好吃饭,爹爹去看看玉华吧,她也没了娘亲,一定很伤心。” “傻棠儿,和你娘一样善良。好,那棠儿一定要好好吃饭,不然爹爹会担心,爹爹去看看玉华,你要听话。” “棠儿知道,棠儿送爹爹出去。”玉棠起身从他身上跳下来,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出去。圣上停在门前,看着被拦腰砍断的月桂树若有所思,“棠儿你终究会明白,人生而无常,事事不以愿为,除非众人之上才能不被人驱使,爹爹不是个好皇帝,这江山不知道能撑多久,若是太平盛世,就算再出个女皇也无妨。” “爹,你别乱说,君晟哥哥和佑哥哥都是德才之人,玉棠不想当女皇,只想做爹爹的女儿。” 他听了不由得苦笑,摸摸玉棠的头,“傻棠儿。”玉棠不是傻,是怕,宫里什么话听不到,施娘娘对君晟哥哥做的事情玉棠也听说过,只能庆幸他的爹爹后宫人少,玉棠才能得保性命。 玉棠送走爹爹,然后坐到桌前看着一桌珍馐,皆是些平日玉棠爱吃的,热气消散香气氤氲,肚子不会知道他的难过咕咕的打闹五脏庙,可玉棠真的不想动嘴。 春眉瞧见了心疼,不由得抿抿泪劝说道:“公主,你多少吃一点,要是公主伤心过度伤了身体娘娘也会心疼的。” “春眉帮我准备一套男子的衣衫,不要让人看见。” “公主?” 玉棠将身上的孝衣褪下来,放在一旁的屏风上,两个小辫子松开散在肩膀上,这个年纪没张开,脸上还是肉嘟嘟的,是呀玉棠才三岁过了年才四岁,本就是该天真无邪的年纪。玉棠拿着镜子左右照照,铜镜里照出的小人眉目清秀,两腮圆润鼓鼓,若不是脸上有肉玉棠同两位皇兄更为相似。 “公主,衣服拿来了,之前娘娘预备带公主出宫就备下一两件,都是自己做的,公主要穿那件?”春眉转身就取出两件男子衣衫,浅紫缎面藕白缎面两件,样式则是寻常人家的样式,玉棠指指那件藕白衣衫,“就穿那件,春眉帮我梳个男孩的头发吧。” “春眉知道。”藕白衣衫放在凳子上,玉棠端坐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发被桃木梳理得服服帖帖,“春眉可是拿自己的头发试了好几次,扯断好多头发,春眉保准给公主梳的周正好看。”春眉说着说着就笑了,玉棠也露出一点笑颜。 银白色宽发带将头发尽数扎在脑后,左看右看都像是异装女娃娃,玉棠抓着桌上一块黛石,娘亲总是喜欢用它画眉,“春眉,男孩子的眉是什么样的?” “公主,春眉帮你画。”春眉将玉棠手中的黛石拿过去,依着眉形仔细勾画出一条重重的眉形,“呵呵,两条黑虫子卧在眼睛上,公主看看喜欢吗?” 玉棠皱皱眉,转头看着铜镜,又粗又黑的两条眉毛看上去却是很滑稽,至少看上去有些男子气,玉棠拿手指蹭蹭,看的自然些。穿上衣衫再看镜中之人,像极了君晟和佑,玉棠整整衣衫看着窗外的天色,“等夜深了我们再出去,胡琴带了吗?” “带了,娘娘生前喜欢听胡琴,只可惜公主只会弹几个音,论才智公主和大皇子不相上下,若是公主花心思,琴棋书画还不样样精通。”春眉总是为他鸣不平,玉棠知道,明明备受皇帝爹爹宠爱若他想要这个皇位定是信手拈来,可是玉棠从来就没这个心思,“君晟哥哥才是不二人选,今日过后你只记住我是公主就行。” “是。” 寝宫门早早就关了,未免旁人突然进来猝不及防,深秋冷寂萧萧凉月,没有灯下嘟囔玉棠的淑良妃屋里都静悄悄的,昏黄摇晃的烛火就像是白日焰火,在黑夜里总是能有一束光但绝不会成为主角,芳姑和春眉都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劝阻玉棠。 玉棠听到远处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凳子上跳下来,拿来春眉手里的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吧。” 去废苑的路很偏,这个时候只有守夜的宫人,大都会觉得那里忌讳不会有人看到玉棠,加上春眉和芳姑做掩饰,今日玉棠就安心的给娘亲做一份特殊的祭文。 高高的宫墙挡住宫外的风,玉棠还是能闻到九月里深入脑髓的桂花香,废苑的门没关,玉棠小心挤进去,将斗篷褪下来,放在春眉的手里,然后抱着胡琴,停在门前。直直的跪下去,对着那高高的高楼墙垣,似乎娘亲就站在上面看着他,“娘,孩儿不孝,不能体会娘亲的苦心,以后孩儿会离开这里。娘爱听胡琴,我给娘亲弹一段,娘亲就忍着听一听吧。” 三弦胡琴,玉棠弹得根本不得章法,一段乐章都弹不下来,玉棠傻笑着,“哈哈,娘亲你肯定不喜欢,等以后学会了再弹给娘亲听。娘亲一定想看这个,剑术,如果娘亲还在一定希望看到。”玉棠两手握着胡琴,脚步呈弓步,挥剑,刺,“呵!呵!” 玉棠也就学了这些,以前总是犯懒,现在想要给娘亲看,只是物是人非,玉棠突然停下来,拿胡琴砸到一旁的墙上,胡琴的琴身断了三条弦还连接着,玉棠默默地松了手,头顶上的月亮好圆,原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是真的,玉棠仰头看着天上无云的夜空,心中比那轮皎月还要空洞。 “谁复挑灯夜补衣,娘亲不用再担心。”玉棠松手将胡琴丢在地上,蹑着手脚离开,走出这里,玉棠就真的是个男人,就算是公主的身份,玉棠低声嘟囔,“玉棠会再来看娘亲的。” ? ☆、暗潮涌动 ?  这几日天寒地冻霜花落地,院子里几株海棠冻得不轻,芳姑和春眉一早找了马草毡子给包上,玉棠则是抱着一碗八宝粥裹着棉斗篷坐在软床上看着她们两个忙乱。手旁放着几册书,都是之乎者也的陈词滥调,玉棠推辞不去读书房是怕看见玉华,如今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就不敢犯懒,可是自小犯懒惯了读起书来还是挡不住瞌睡虫。 头如捣蒜摇摇晃晃,手里的八宝粥撒了一脚,“啊!”玉棠疼的跳起来,把碗碎到地上。忽看到黑影晃过,将他的白袜一抽露出烫红的脚面,一抬头竟然是君晟,他满脸不安的数落着玉棠道:“还当你是心内郁积无心读书,原来怕笨手笨脚的讨我们笑话,春眉拿伤药来。” “哼,多日不见,君晟哥哥的嘴越发厉害,看来以后没玉棠帮忙和佑哥哥也不会欺负哥哥了。”玉棠微微失落,低低头看着脚面,红的厉害。 “我不过是在你面前才话多些,在外面,人心难测我也没有这般自在,棠儿,你可要好好保护哥哥。”君晟微微一笑等不及让春眉拿伤药,已经轻车熟路的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手指抿出一些,“我上药了。” “恩。”玉棠的脚握在君晟的手里,两根手指蘸着药膏慢慢的涂抹,冰凉的药膏从脚上晕开,看着埋头涂药的君晟,玉棠很窝心的说:“棠儿说过会保护晟哥哥,就算娘亲不在了我也能保护哥哥。” “傻棠儿。”君晟低着头嘟囔一句,玉棠才笑出来,这后宫中的真心人唯有君晟哥哥,若他知道玉棠是男儿身还会如此相对吗,玉棠也不敢揣测,只是不敢说。 “好了,这几日注意些,别穿鞋袜。” 玉棠抬脚看看,嗤嗤笑着说:“君晟哥哥还真像是个大夫,有模有样的。”玉棠本是无心,说完就有些受不住,倒是君晟不放在心上,敲敲玉棠的脑袋,“久病成医,九年的药罐子怎么也知道些东西。” 玉棠钻进他的怀里,委委屈屈的安慰君晟,“晟哥哥,以后棠儿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 “傻瓜,我是哥哥,怎么会让别人欺负,你坐好小心别碰着脚。” “嗯!”玉棠才往后一仰,把君晟都拉到身上倒下去,君晟两手撑在软床上,脸差点撞上玉棠,后脑勺上散着的头发尽数落在玉棠的脸上扫的痒痒,“咯咯咯咯。” 君晟的脸贴的太近,玉棠看他又气又好笑的样子嘟着嘴往他脸上吹气,呼呼的逗他。君晟也就跟着一起胡闹,两个人对着呼热气,都忘了会把病气度给玉棠。 “喂,玉棠,你在哪呢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梵敬人来了。”君晟一跃起身,跳在软床下,收住笑容整整衣衫,玉棠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好似画上落下来的画中仙,“嘘!” “大皇子也在,你脚上怎么了?”梵敬人一眼看到玉棠露在外面的脚丫子,红彤彤的,大步走上前。君晟扯扯玉棠的衣裙,将他的脚丫子盖住,“咳咳,敬人与棠儿交好也别忘了她是女子是公主。” 玉棠也不知怎的,被君晟一说,突然想起自己还扮演者公主的角色,恍然大悟直指着梵敬人数落:“你个登徒子,讨打。” 梵敬人本不知如何应对,被玉棠这么一说竟然继续走上来,还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就算是登徒子也要挑人的,你虽然是个公主一点娇羞样子都没有,见了点心比见了书本还亲,呐呐呐,刚出炉的酥皮点心,要不要吃?” “当然吃。”玉棠从他手上夺下来,“我都闻到香味儿了,春眉春眉快把这里打扫了,我要吃点心啦。” “来了公主,今天大皇子和梵家少爷来宫里才有点热闹气,我们公主也就这个时候开心点。” “那以后我就多来玩,就是这宫禁太烦人,每日还要出宫。要是我能在你这住就好了,反正也不用在你寝宫就在宫里随便一间屋子都行。” “好呀,难得有个人陪着棠儿,敬人不妨就住下,你父亲那里朕去说。”门口那里无人通报,圣上便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这会子下了朝用过早饭就往这里来了。 “梵敬人拜见陛下。” “父王。”梵敬人和君晟皆是附身行了礼,玉棠嘴里正塞得满呢,唔呀呀的张不开嘴,圣上看着玉棠这个鬼头,倒是开怀的笑了,眉宇间的愁云散开,“你这里还真是一方乐土,难怪这两个孩子都往你这里跑,吃的什么,给爹一块。” “云片糕。”玉棠一回话,糕点碎屑都从嘴里掉出来了,看的圣上忍不住的宠溺发笑,“哈哈,让我看看你这嘴里怎么塞得下这么些东西,云片糕,果仁酥,敬人还真是对你很好呀!” “敬人与玉棠公主是朋友,来见她当人得带着礼。” “那倒是,不带礼这个蛮横就不让你进来,是不是玉棠?”圣上那玉棠打趣,嘴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咽下去,然后耍蛮横讲杵在一旁的君晟往身边一拉,“哼,你们都走吧,就留下君晟哥哥,只有他不会欺负我。” “难得这宫里有两个真心相对之人,自皇后一死君晟受了不少欺负,淑良在世时没少照顾,如今你真心疼惜你这个妹妹,自然是个多情之人。朝中需要多个多情之人,少些名利之人。这几日听温修说你课业长进,不如过些时日到朕的身边学学如何?”圣上之意无非是要培养君晟为君之法,玉棠也是竖起脑袋直直的听着。 君晟只是看着玉棠若有所思,然后福福身子,“是,孩儿明白。” “爹爹,施娘娘家的黑脸将军走了吗,玉棠想去看看玉华但是那个将军黑着脸吓人。” 他难掩愁容挨着玉棠坐下,捏着点心说道:“施将军镇守边关实属不易,一旦被金人攻破,国不将国。” “爹爹别怕,吃个点心。”玉棠自然不敢说君晟以后会守住这大好河山,万一圣上爹爹起了疑心君晟哥哥就无法成为国主。在他眼中玉棠是纯真的孩子,一口吃下玉棠给他的点心,“但愿棠儿今后都这般无忧无虑,有东西吃就开心了是吧。” “当然啦,春眉准备午饭,我们饿了。” 圣上爹爹戳戳他的脑袋,“小鬼头,只有你饿了。” “嘻嘻。”玉棠歪着脑袋嘿嘿傻笑,然后把软床上的棋盘端出来,“爹爹,棠儿想学下棋,爹爹教教棠儿好不好?” “好,难得你能有兴趣,来来来,晟儿也来一盘,看看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是,父皇。”君晟点头答应,最终换成圣上爹爹和君晟哥哥两人对弈,玉棠杵着脑袋看他们下棋怎么都看不明白。 “烦人精,你能看得懂吗?” 梵敬人一副懵懂的样子还数落玉棠,“只有你看不懂。”玉棠才不管他真懂假懂,抬脚给他一记,梵敬人踉跄两下,堵气等着玉棠,却又碍着圣上爹爹在场不敢发作。 “敬人呀,你就当我没在场,该怎么收拾这个蛮横就收拾,可不能让她无法无天。” “爹!”玉棠不敢相信,这话从一国之主的嘴里说出来,君臣有别,他还算是个公主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少爷欺负。可是梵敬人已经跳上来,捉着玉棠挠痒痒。 “哈哈哈,别闹,小心我打你。” 可是梵敬人不听,手下不肯留情,玉棠脚上的药膏还在呢,四下乱蹭都蹭在毯子上了,可是这天真的很开心,寝宫里慢慢滋生的鬼怪都因为满屋的笑容四散,宫中即使如此可能装傻一些自然就能得到笑声。 过了些时日,玉棠才肯去上课,自然没躲过温修的一番关照,《千字文》抄写两遍,玉棠只好闷声不吭的答应,没让他抄写十遍算是对他的小惩大诫,只是课堂上玉华没有出现,只有和佑默默地听着晦涩难懂的句子,不时瞟过玉棠的方向却什么都没有说。 “听说玉华公主病了,宫里人也欺负他们,只怕他们难过的很。”梵敬人在玉棠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玉棠可是百感交集,施娘娘欺负君晟的事情玉棠没忘,只是眼前施家落败,施娘娘也是因他而死,心里越发的对玉华抬不起头。以前不知道自己是男儿身的时候作为公主蛮横些都是可以的,如今知道自己是男儿身,不由得要有些男子汉的模样。 “怎么了?”君晟探头过来悉心的问一句,玉棠只是摇摇头,“没事。”这几日冬至天色越发黑的早,下午剑术课玉棠便找理由逃出来,一脚踏出门开没理由的摔个趔趄,手肘被拉起来,抬头看上过去,惊得抽出手,“二皇兄。” 和佑冷着脸看看玉棠欲言又止,一脚抬出去,低声说道:“玉华病了,你要是关心就去看看。” “恩,我这就去。”玉棠来不及绕回寝宫让春眉准备吃食,提着绣裙大步往施娘娘的住处去。皇宫里已经开始染上寒气,宫墙上干巴巴的好似玉棠的双脸,风一吹就皲裂了。 玉棠喘着粗气停在宫门前,墙根上的荒草早就被湿雨腐烂,宫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仆人坐在台阶上嗑瓜子,玉棠狠狠地瞪着她,把她记住,改日让芳姑姑管教管教,然后走进去,轻声问道:“玉华姐姐,你在吗?” 偌大的寝宫没有几件物件,空空荡荡的,只有玉华虚弱的应一声,“玉棠?” 屋里幽幽的回声,玉棠踩着轻步子走过去,玉华苍白的脸颊埋在棉被里好像纸人糊的一样,两只眼睛黑溜溜的凹下去,看到玉棠才有几分精神。 “玉棠你来了。”玉棠看见她笑有点想哭,忍不住的想哭,瘫坐在她的床前低着头呜呜的小声哭,“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 玉棠抹抹眼泪,咧嘴笑着:“好,那我不哭了。你那里病了怎么没有御医来诊治呢,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娘一死他们就跑了,要是娘没死就好了,哥哥也不用为我生气。”玉华眼角又泛起泪花,玉棠最见不得她流泪,“别哭,玉华姐姐别哭,我去帮你找御医,你等我回来。” “玉棠?” “嗯?” “没事,早点回来。” “嗯!”玉棠微微一笑,跑出去,门口的仆人不知道那里去了,玉棠不能多想,他得把御医找来帮玉华看看病,玉华可不能出事。 ? ☆、情深意重 ?  玉华的病不重,只是这几日的风寒没有来得及医治,她宫里的宫人尽数跑光了,玉棠有的是点子,从浣衣局里找几个开起来老练的女子,在宫里伺候总比寒冬腊月将手浸在冰水里来得舒服。每月的奉银玉棠都会多拨一些给她们,有钱就会有心,这是芳姑姑暗示的,玉棠铭记在心。其他事情自然有芳姑姑多费心,玉华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棠儿对和佑如此关爱,作为兄长都有些嫉妒,正想要不要继续做回药罐子。”君晟今日正巧跑来玉棠这里闲坐,一人一子在棋盘上乱搭棋局,君晟听了玉棠的作为竟然一面在棋盘上下此狠手,一面挤兑玉棠。 “玉华姐姐无依无靠,玉棠当然要多帮帮她,君晟哥哥要是生气就把小厨房里的老陈醋喝掉。” “棠儿越发的嘴利,看来哥哥今天要好好收拾收拾你,吃你五子,你要小心了。” “晟哥哥你。”玉棠眼看着棋盘上白子越来越少,干脆悔棋,把棋子一推,“不玩了,反正都玩不过你。” 君晟低头一颗一颗收拾棋子,忍不住嘟囔几句,“就知道你会赖棋,你前几日不是说要学弹琴,我把琴带来你又下棋,之后你又想学什么?” “君晟哥哥是嫌弃玉棠麻烦喽?” “棠儿就麻烦哥哥就行,玉华那里有和佑在你就不用担心,记住了?” 玉棠搞怪的将他收拾好的棋子全都推倒,然后看着君晟耐着性子一颗一颗捡起来,“你不生气?” “玉华有和佑疼爱,你这个蛮横就归我,不要麻烦别人。”君晟浅浅的笑着,说的好似真的是这么一回事,玉棠歪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君晟停住手问:“看什么?” “棠儿在看哥哥,想哥哥样貌出众,文采俱佳将来当了皇帝应该会有后宫妃嫔,不知道哥哥将来会有多少儿女,生多少皇子。” “傻瓜,你想到哪去了,就算哥哥能继承大统,将来必然只疼爱心爱之人。” “能嫁于哥哥的女子定然是最幸运的。”玉棠用手指来回扒拉着一颗棋子,他玉棠纵然是男子却难以娶妻生子,君晟将他手中的棋子取走放进棋罐里,“就算能娶天下所有女子,若非心爱之人一人两人有什么区别。况且,你我还是稚子年纪谈论婚嫁是不是太早了?” “早吗,棠儿倒是很好奇哥哥的女人是什么人,别是歪鼻子斜眼睛的就行,还不够吓人的。” “哈哈,如果棠儿长得歪鼻斜眼没人要哥哥倒是能养着。” “哥哥才是歪鼻子斜眼睛。”玉棠负气坐起来,拿着一罐棋子来回混着玩,“就算我长得歪鼻子斜眼睛不是还有爹爹吗,只要他一道圣旨就算他们不肯娶也要娶。” “自古君命不可违,过两日便是重明节,你若是不想见人就不要去了,反正娘娘的孝期未过你别勉强。”君晟歪着身子侧躺在软枕上,只有在玉棠面前他才肯放下正襟危坐的皇子模样,玉棠把棋子丢到棋罐里,托着脑袋看着他。 “哥哥呢,给爹爹准备什么诞辰贺礼?” “不知道。”君晟也是头疼不已,两指按按太阳穴,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药瓶吃上两粒,“宫里新进来两位美人,父皇已经流连忘返就算是重明节诞辰他恐怕也不会在乎你我送的贺礼。” “别想了晟哥哥,我去找春眉做午饭,做你爱吃的。”玉棠晃着两只小腿,从软床上跳下来,君晟哥哥担心的事情玉棠不是不懂,只是想不通,为何人越长越大烦心的事越来越多。 梵敬人与璩以居得了圣上的允许时常能住在宫里,可天天见面自然就更烦心,玉棠一听到梵敬人在附近的消息立刻关了宫门不让他进来。梵敬人就端着食盒在门外守着,拿扇子往屋里扇风,卤肉的味道飘进来玉棠捏着鼻子就是不肯开门。 “喂,玉华公主还病着呢,你不让我进还不让她进去?” 玉棠抵在门上,扒着门缝看,“玉华姐姐来了?” “玉棠,我来了,还带了你爱吃的小菜,而且和佑哥哥也来了,你开不开门呀。”玉华姐姐甜甜的嗓音传进门里,玉棠抿嘴笑着,用力拉开一条门缝。 连璩以居这样性情寡淡之人都站在梵敬人身边,看见玉棠点点头就已经算是问好,梵敬人提提手中的食盒,讨笑说道:“你肯开门了,连吃的都不要了。” “吃的我又不是没有,要不是看玉华姐姐在我才不给你开门。”玉棠挽着玉华姐姐的手臂,三年多的女子习惯还真是改不掉,“姐姐,我们进去吃点心。” “好呀,重明节前我们还能在一起吃点心也很好,总比去那些宴席上要好。”施家落寞风言风语她没少听,玉棠自然知道她的难处,连和佑都能低下头来玉棠的寝宫,就知道玉棠之前帮的忙就救他们于水火。 “芳姑姑呢?” “芳姑去拿下个月的奉银,管奉银的公公越来越不好说话芳姑姑只好亲自去了,唉,还不是欺负我们娘娘走了,啊,春眉多嘴了。春眉去给皇子公主端茶点,二皇子不常来,要喝什么茶?”春眉将手中俢花的剪子放在花盆里,掸掸手上的土。 和佑不怎么说话,先前因为施娘娘的缘故他嚣张跋扈欺负君晟,施娘娘一死他竟然越发的沉默寡言,“龙井。” “好,那春眉去准备。” 玉棠带着他们进屋去,屋里暖烘烘的,屋里的白菊花开了两三茬,过上两个月就是新年,年前剩的炭火还能用,总也不敢用太多。 “玉棠你的宫里真暖,菊花开的朵朵饱满比御花园的开的还好。”玉华对着一朵青菊,青墨点点甚是高雅,此花还是淑良还在世时最钟爱的一盆,春眉一直悉心照顾总算留下一个念想。 玉棠站在她身后,看她兴趣盎然,“玉华姐姐不如和玉棠同住怎么样?”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3节 玉华眼睛里闪过亮光,然后看着那边和璩以居对弈的和佑,摇摇头,“不行,如果只剩下哥哥,他一定会伤心的,大不了以后我常来你宫里玩,就好了。” “你对二皇兄真好。” “因为哥哥也同样疼爱玉华,虽然他之前总是欺负大皇兄,其实哥哥不是个坏人。”玉华心疼的看着和佑然后嘟着嘴,随意微微一笑,拉着玉棠,“不说了,我们去吃点心,你觉得好吃的点心一定就是绝味。” “好,我给你说哪个最好吃。” “你们终于说完了,你们一对这里一对,我一个人无聊透了,应该把大皇子找来,可惜他正忙。”梵敬人嘟噜噜说了一堆,玉棠过去就给他一脚,“晟哥哥忙着重明节,你不帮忙还在这里说闲话,看我不打你。” “你不也没去,你我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谁和你一样!”玉棠才不和这个无赖烦人精一样,然后又给他补上两脚,逗得玉华在旁边咯咯笑,一面笑一面指着玉棠和梵敬人说:“你们两个将来成亲吧,怎么看都像是一对。” 玉棠听了立刻闭上嘴,脑袋里嗡嗡作响,嫌弃的哼哼气,“不要,这个烦人精有什么用只会斗嘴。” “哼,我还不娶你呢,横看竖看都不是公主模样,我将来可要娶温柔的,不像你蛮横不讲理。” “就算你想娶我都不嫁,我是公主,你才是个公子。” “你那里是公主了,我可没看出来。”玉棠气的张不开嘴,咬着牙恨不得把他身上咬出一个窟窿,玉华捂着嘴偷笑,从桌上拿一块点心放到玉棠的嘴里,“好啦,不生气了,吃块点心。” “还是玉华姐姐好。”玉棠不理他,拉着玉华坐到软床上,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画册,“这是前几天君晟哥哥给我带来的,特别好玩。” 再过些时日玉华都要被玉棠带坏了,吃喝玩乐都学个遍,难为和佑也放心玉华来找他。午饭时可就热闹了,五个人坐在桌前各说各的,玉棠和梵敬人斗嘴呛声,倒是笑声连连,就连最不苟言笑的璩以居都笑了两次。 “棠儿这里真是热闹,连哥哥都不要了。” 玉棠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君晟,一身灰色衣衫披着羊毛封边的斗篷,立刻展露笑颜,“晟哥哥,你来了,正好赶上吃饭,快来坐。” “春眉再添副碗筷。”君晟褪下斗篷,吩咐春眉,平日他来的勤都有专用的碗筷,不等他吩咐春眉已经转身去小厨房拿碗筷。 “大皇子为何来得这样晚?” “恩,事情比较多,以居在这里真是不常见。”君晟淡淡笑着,比墨菊还要淡雅几分,“前些时候棠儿还说以居性情冷淡,今日可是见到他的笑颜了?” “恩,笑了两次,看来要晟哥哥在才行。”玉棠不争气的看着璩以居,明明之前看到过璩以居在君晟哥哥面前笑过都不知道笑的什么,难不成他有什么妙计? 君晟拍拍玉棠的脑袋,然后拉他坐下,“好了傻蛋,吃饭。” 君晟一来吵闹的气氛就少了,多是因为碍于他大皇子的身份,自从圣上让他在御书房听政无意默认他就是下一任帝王,只是和佑没少欺负他,自然是解不开的心结,谁都不说话。 玉棠一口一口吃着粉蒸肉,不时抬头看看,都是认真吃饭的模样,“唉!” “怎么了?” “哥哥一来都不说话了。” “这样,那哥哥走。”君晟神情黯淡,将手中的筷子一搁,正准备起身离去,玉棠拉着他的袖口,“嘿嘿,开玩笑的,哥哥别走。” “就知道棠儿舍不得。” 君晟哥哥这种玩笑还真是玩不累,这么冷的笑话怎么会笑呢,玉棠分明看见璩以居嘴角微微翘起,虽然难以察觉,可他分明就是笑了,玉棠真的不懂。君晟往他盘里夹几块白肉,如此关照他,不长肉都难。 ? ☆、婕妤刁难 ?  重明节本不易大办,可也挡不住朝堂后宫的温言浓语,前些日子还是美人这几日就已经晋封为婕妤,说不定再过几日就顺着昭仪就往贵妃皇后的位子上去了。重明节正是圣上爹爹高兴地时候,在书房多听了几句好话就把大摆寿宴的意思透出去,玉棠知道他难得高兴,可是他宠爱两个婕妤,连他与玉华都顾不上。 “怎么了小家伙唉声叹气,给舅舅说说。”温修出来偏殿问政处就往玉棠这里逛逛,没成想看到玉棠坐在门口呜呼哀哉倒是比不上课上听书那般的沮丧,倒也是小小人儿几多愁。 “舅舅你有挚爱的女子吗?”玉棠仰着脑袋看着愈见男子意气风发的温修,想他这等临安公子已然是香饽饽,可玉棠从来没见过他何时添一位正房舅娘,只有个侧室还是早年时淑良妃为他指派伺候的。 温修闻此言挨着玉堂坐下,将玉棠的手拉进护手里,“得一位交心之人不易,舅舅已经把心交出去,此生不复索求,可能糊涂些娶个女子生上一儿半女也会有其他欣喜,怪就怪在舅舅活的太计较不肯糊涂。那玉棠长大了想做糊涂人还是聪明人?” “玉棠不知道什么事糊涂人什么是聪明人。”玉棠直直的说出来然后温修就哈哈大笑了,将玉棠揽进怀里,然后才恍然板正脸说道:“玉棠你选择留在宫里应该知道以后路会很难走,如果你现在出宫舅舅会带你出去,找个避世的居所也活的自在,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可是舅舅,施娘娘是因为我而死,玉华一门已经落败,他的舅舅又镇守边疆,如果连我都走了她一定会很难过,我知道她当我是妹妹,可其实她是我们四人中唯一的公主,我忍不住想要帮她。” “唉!施温两家的恩怨到你这里结束就够了,说不上谁欠谁的。”温修站起身来,将玉棠也拉起来,带着他缓缓地走着,“送舅舅出宫门如何?” “恩。”玉棠的手被温修牢牢地攥在手中,宽大的手掌在指节和指头上有层薄薄的茧子,这是常年提笔拨弄琴弦的缘故,玉棠抬头看着温修,侧脸上已经慢慢生出一些青茬,余生不再爱人,他一定也很难过吧。玉棠总觉得能与他心意相通,不由得心里更疼惜这个舅舅。 “今日春眉说你身体不适,我见你也没什么,三遍《千字文》一子不少,记住了玉棠?” “舅舅!”玉棠气的大喊,却没从他的手里逃开,与亲人在一起就是这样一面嗔怪一面依附,想了良久玉棠才诺诺的开口,“舅舅,外祖父他身体如何?” “他这个老头自然是精得很,能吃能睡,还能将我呛得无话可说。”温修一连串说完了才稍有停顿,语气更加软下来,“棠儿,其实他对妹妹和你耿耿于怀,人算总算不过天,你下次别躲着他,好歹喊他一句外祖父,知道了吗?” 玉棠知道自己置气,心中早就心疼他的外祖父,可还是忍不住要与温修讨个便宜,“不罚抄写就答应。” “两遍。” “一遍。” “好,就一遍。”玉棠与温修相视一笑,温修舅舅笑的好似个同龄的孩子彼此商定了坏主意,这确实是个商定,或许不是个坏的主意。 前方出了侧门就出了宫,温修将护手套在玉棠的手上,宽大的护手能将玉棠的半只手臂遮住,温修走之前还停在玉棠身前将他的衣衫紧紧,“好了,快回宫去,春眉该找不到你吃午饭了。” “恩,舅舅慢走。”玉棠将手套在护手里挥挥手,然后看着温修从一侧的宫门出去,连人影都找不到,玉棠才挤出一两滴冰珠子,赶紧擦去往寝宫走,“还是要听舅舅的话赶紧回去吃饭。” 重明节在农历九月,已然到了深秋,露降为霜,早起些时候就能看到花草上薄薄的一层白霜,在青砖上洒些水到了正午时候才会完全不见,玉棠回去的路上抄了近道结果摔得结结实实。都是青石砖多年行走变得光滑,加上水迹,玉棠没个防备,胸前的衣衫上都是黑乎乎的泥巴水迹。 “呃,脏死了。”连自己都忍不住嫌弃一下,伸手蹭蹭,右手似乎也摔伤了,试着抬一下,只能倒吸气,“嘶,这下连抄写都不用写了。” 玉棠抬着手继续走,只希望赶紧碰到宫人还能让他背回去,这等面容被人看去还不笑话他。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玉棠从御花园穿过去的时候和那人又撞到一起,只听那人直接开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说着扬手就要给玉棠一巴掌,定定神才发现是玉棠,大抵不知道是玉棠还是玉华,她撇撇嘴又把手放下。 她看着玉棠,玉棠也看她,然后就听她嗤鼻笑笑,掩面窃笑用眼角看着玉棠,“你是那个施家的,难怪穿的破破烂烂,穿成这样就别出来吓人,过得这么惨还不如陪你娘一块去了,丢人。” 玉棠低头看看身上,也没有她说的那样寒酸,玉棠才不想理她,扶着手臂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这宫中只有两位婕妤,也算是你的半个娘,你难道不好好孝敬一下就走。刚刚被你一撞,有点头晕,还不快过来给我捏捏头。” “什么?”玉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宫中虽然没有妃位也不至于要一个小小婕妤要求他这个公主做事,可这个婕妤懒散的抻抻腰,一副不受教调的样子,然后玉棠的耳朵就遭殃了,被她捏在手中,“小孩家家一点礼数都没有,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这位娘娘你最好放手,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放手,这是做儿臣的态度吗?”那女人在玉棠的耳朵上狠狠地一拧,半只耳朵都要给玉棠揪下来,玉棠疼的厉害一巴掌打过去,“放肆,好一个厉害的丫头。” 玉棠看到后面匆匆走过的身影,是君晟,玉棠大声的喊叫:“君晟哥哥救我。” “喊什么喊!”玉棠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嘴中苦涩涩的厉害,可是玉棠没有哭,就算是玉华也是她能随意欺辱的吗? 君晟听到声音跑过来,跟着过来的还有圣上爹爹,玉棠知道这种女人根本不可留,以后会继续欺负玉华,玉棠一见爹爹的脸就嚎嚎大哭,“爹爹,爹爹救救玉棠,玉棠要死了。” “李婕妤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妾不知道是玉棠公主。” “难道是玉华就能欺负了吗,爹爹,玉棠的手臂好疼,嘴巴里也涩涩的,爹爹,玉棠是不是要死了?”玉棠扑进他的怀里,嚎嚎大哭,嘴巴里涩涩的味道流出来,让他大为恼火。 圣上爹爹抬手一巴掌打下去,“李婕妤,你敢伤皇室儿女,你哪来的狗胆。” “陛下,臣妾不知道,臣妾是无意的,陛下。”李婕妤直直的跪下去,跪在圣上爹爹的脚下,也跪在玉棠的脚下。 君晟站在玉棠身边,神色不似以往,心疼的看着玉棠幽幽说道:“幸好玉棠看见哥哥,不然手都废了,以后可怎么和父皇对弈,你要是笨一点都不能看见父皇也看不见哥哥了,淑娘娘为人多善心,玉棠怎么会有此对待。” “是呀,淑良最是和善,这些人没一个能比得上,今日起你就住到冷宫去,别再朕面前晃悠,看了恶心。” “陛下,臣妾只是一时糊涂,陛下?” “来人,将她的嘴封上,打入冷宫,要是往后玉棠有任何差池就将她的命送去给淑良妃,看李婕妤懂不懂规矩。” “陛下!” 玉棠被圣上爹爹一把抱起,疼惜的抿去玉棠嘴角的血迹,“走,我们会寝宫,爹爹新得几件好宝贝,你一定喜欢。” “陛下?” 纵使李婕妤在身后喊叫,手脚已经被公公们压住,玉棠从圣上爹爹的肩头看过去,那李婕妤不胜凄惨,玉棠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这种女子稍一得势就忘乎所以,宫中之人丝毫不收敛脾性,自从玉棠见识过玉华的凄凉自然就顾不上别人。 “爹爹,明日爹爹的寿诞玉棠可能没办法坐在爹爹跟前,爹爹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你可是爹爹的心尖,李婕妤敢打你,爹爹帮你出气,还疼不疼?” 玉棠摇摇头,落在他肩膀上靠着,君晟一脸愁容见玉棠在看他,他才一扫阴霾露出笑容。 重明节玉棠没有去,手臂受了摔伤,嘴巴里面的皮也破了,幸好之前还写了一幅字早早的被春眉裱好送到圣上爹爹的手中,今日天色正好,玉棠打开窗户趴在软床之上,看着窗外几株孤菊。 “公主,圣上特意吩咐给您带来的点心,说是西域那边的点心,不知道坏没坏。”春眉一入宫门就向玉棠吆喝,玉棠搭眼看,别的地方的点心玉棠也不是没吃过,“拿来我看看。” “公主想吃就想吃,看什么,还不好意思呢。”春眉嬉笑着打趣玉棠,多层食盒一层层拿开,奶香气重的很,从西域拿回来还能吃吗,玉棠蹙蹙眉没敢动。 “瞧公主皱的眉,这是人家照着西域的方子做的,哪能真的从西域大老远的拿过来,快尝尝好吃不好吃。”玉棠如此一听,早就把手指头伸过去,捏着一块白色的芝麻点心,有点奶酪的感觉,放进嘴里慢慢的都是浓香的味道,“好吃吗?” “恩,好吃,你尝尝。” 春眉捏着一块放进嘴里,满嘴的咂咂嘴,“恩,人家的东西就是和咱这的不一样,奶香气真浓。这东西公主可不能多吃,不然长得一脸圆肉,拿可不好看。” “知道了,真啰嗦。等会烦人精一定会来宫里,留一些给他吧,省的没东西堵住他的嘴。” “好来公主,梵家少爷也是个古怪的人,每次被公主冷言冷语的骂过去下次还和没事人一样掂着东西就来了,也就是他能受得住公主的脾气。” “小心让芳姑姑打你,快走快走,我要一个人吃干净。” “唉。”春眉叹息着就走出去,寝宫之内除了芳姑姑和春眉还有两个小厨房的使唤宫女,玉棠是男儿身的事情只有芳姑姑知道,也难怪春眉总是说梵敬人的好话,不过才四岁不到的年纪她就张罗着把玉棠许给哪一家,比圣上还上心。可惜此生玉棠不嫁他人,等君晟登基之后,玉棠便让君晟给她块风水宝地,吃吃喝喝一个人乐的自在。 ? ☆、皇家儿女 ?  眼看还有半个月就到年下,宫里到不至于紧巴巴的,玉棠对穿衣并不挑剔,知道自己是男儿身之后就越发的不怎么讲究,衣服都是清一色素青料子,偶尔春眉也会唠叨两声说她正是能穿艳火的年纪偏偏被君晟带偏了。芳姑姑就对拿鸡毛掸子往她身上敲一下,提醒她赶紧干活去。 前些日子一直下着雪,玉棠宫里一直犯懒,院里的深雪积了一层又一层,深院冷凄苦,内堂暖煞人,玉华也和佑最近也来得勤,有时候三个人还同榻而眠,若不是君晟常跟在圣驾左右四个皇子都凑齐了。这几日相处下来,和佑竟也没有那般讨人厌,想不通当初是怎么欺负君晟的,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小吗? 吃过饭,三个人围着炉子搭着棋局,玉华的棋艺和玉棠不相上下都是臭不可闻,和佑不肯与他们对弈,一个人拿着纸笔端坐在桌案前抄书。玉棠和玉华的棋盘早就崩坏,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下,和佑看见两人哈哈大笑就走过来,搭眼一看,竟然笑出声来,“哈哈,这是什么东西。” “玉华。”玉棠给她一个眼色,玉华点点头,然后两个人一起站起身使出痒痒功把和佑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敢再笑话他们俩。宫里的生活就是这等无趣,严冬一来屋外都不想去,只好在屋里看看书写写字,弹琴饮茶,玩累了就躺在软床上休憩。 玉华睡着了,玉棠给她盖盖小被子,然后看着和佑恢复盛气凌人不可接近的样貌,玉棠还是忍不住要问他:“二皇兄,你为何要欺负君晟哥哥,现在又为何同玉棠亲近呢?” 和佑见寝宫内再无他人便毫无顾忌的说:“欺负君晟娘亲会高兴,亲近你是因为玉华会开心,况且你帮过我们,怎么说你也是我的皇妹。” “二皇兄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做了就说实话,我没做也不会说谎。”和佑的这种模样玉棠还真的没见过,竟然有些耿直。 “嘿嘿,笨蛋。”玉华突然呢喃一句梦话,玉棠忍不住笑起来,连和佑也抿嘴笑着,“玉华姐姐说梦话,以前怎么没发现,姐姐,你说谁笨蛋?”玉棠贴耳过去,玉华已经不再说话。 和佑从一旁拿一只软枕放到玉华的头下,十分温柔,看的玉棠都有些嫉妒,“和佑哥哥对玉华姐姐真好。” “你有大皇兄有丞相,有温先生,可玉华只有我,为了她我什么都肯做。”玉棠看得出和佑眼睛里的坚毅好似施確将军眼中的坚定,玉棠佩服他为玉华付出的决心,思索良久才慢慢说出一句话,“二皇兄想当皇帝吗?” “嘘!”和佑吓了一跳,捂住玉棠的嘴警惕的看着周围,听着外面只有噗噗下雪的声音才压低声音数落玉棠道:“这话不能乱说,以后不要说了听到了吗?” “恩恩,我知道,那二皇兄想不想?” “不想,我要和舅舅一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然后带玉华游历天下远离这里。”玉棠还以为他课业用功是想夺皇位,原来是为了逃离这里,玉棠突然很想过去抱抱这个疏远的二皇兄,“你怎么了?” “玉棠觉得二皇兄好厉害,一定能成为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到时候我要当副将,跟着二皇兄上战场。” “你是福德公主,父皇不会让你上战场,况且你与玉华本就不适合去战场这种地方。” “我要是男子就好了一定能跟着二皇兄上战场,抵抗金人保卫家国。”玉棠比一个对抗的手势,和佑看看他然后笑了,玉华听到吵闹翻个身继续睡,和佑笑过之后才说:“如果你是男子,你更去不了战场,那个位子一定是你的。” 玉棠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果是皇子,他真的就逃不开了,“二皇兄真是个坏蛋,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我在皇宫里都没人陪我玩,我也想出宫去看看游遍天下。” “有志者事竟成。”玉棠得了安慰自然也就不再纠缠,不禁想如果施娘娘还在世他与和佑此生可能只会是敌人,那里来得交心谈话。等玉华睡醒了,玉棠带着春眉去送他们,外面的雪下得小小的,雪花一点点从晦暗不明的天上落下来,打在伞上会有轻轻的声音。 玉棠听得入迷了,踩着新雪咯吱咯吱的作响,玉华睡醒不过一会现在裹着厚厚的斗篷抱着汤婆子小心翼翼的走着,和佑在一侧打着伞,“等来年桃花开了我们可以去山上放纸鸢,那时候玉棠的手应该好了。” “恩,好,到时候叫上烦人精他们,去山上捉蝴蝶放纸鸢。”玉棠似乎能想到这几人一起在山上追逐的样子,君晟哥哥一直没有出过宫门,明年一定要带他出去赏花放纸鸢。 前面就是施娘娘的寝宫,玉棠没有进去,站在门外冲他们摆摆手,芳姑姑嘱咐过夜里雪重路滑容易滑倒,手伤未痊愈,不能再添新伤,玉棠要听芳姑姑的话,就像是听娘亲的话一样。 “春眉我们回去吧,等下芳姑姑要改数落我了。” “这次公主终于听话了,看来还是芳姑姑的话管用,下次也该管管公主吃点心的事情,不然再胖点明年春天的衣裳就不能穿了。”春眉肆无忌惮的打趣,玉棠却没有几分心思,只从岔口上看到几人行色匆匆不知发生了何事。 “春眉,我们过去看看。” “公主,不是刚说了要回去吗,芳姑姑会骂的。” 玉棠脚上多走几步,往前走看见雪白之中淋着些红血,再往前就是婕妤们的住处,春眉有些避讳拉着玉棠说:“公主我们别过去了,快过年的看见血不好,咱们赶紧走吧。” “这漫天下的不都是雪吗,怎么不好,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玉棠只是觉得此事很是蹊跷,那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好人,大抵还有好奇心驱使玉棠跑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只看到是先前的李婕妤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得很大,双手还护着肚子。 “公主,别看了怪吓人的,咱走吧。” “这个李婕妤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为什么又在这里?”玉棠实在是想不通,难道圣上爹爹说的话不算数,“春眉你去问问。” 或许知道玉棠的性子不肯罢休,春眉只要应允,走进去探探消息,玉棠不敢看李婕妤的眼睛,那双眼精里有所有的惊恐,玉棠躲到一旁,蹲下身子扒拉着旁边的积雪。雪花溜进脖颈里,冷的刺人,看上去温柔的雪花任人踩在脚下,一旦它有机会就能将冰冷替代体温。 不久春眉就一副吓煞人的表情跑出来,将玉棠生生拽起来,嘴里哆哆嗦嗦的念道:“哎呀公主,赶紧走,那李婕妤只怕是冤魂不散呢,咱可别碰上,赶紧走。” “春眉什么是冤魂不散?” “那李婕妤怀了皇子才从冷宫出来,刚出来两天就开始发疯,今个自己从台阶上滑到摔死了,有怪莫怪,赶紧摸摸木头去去晦气。”春眉拉着玉棠的手往一旁朱红柱子上蹭蹭,玉棠还反应不及,春眉就已经很惊恐的带着玉棠赶紧回寝宫。 “春眉不是说了要早些回来,怎么还回来的这样晚。” 春眉把玉棠送进屋里就跑出去窃窃私语,玉棠想着芳姑姑应该不会这样笨,人死就死了怎么还会回来呢,他的娘亲不就没回来,头七的时候玉棠也奢望过,就算睁着眼睛守了一夜娘亲也没有再回来看看他。 玉棠自己褪下斗篷,随即钻到软床上坐着,芳姑姑和春眉则是端着一盆放着干叶子的水进来,“我的好公主哪里去不行,非要去那里,年底见血是大忌,只有干的柚子叶泡点水洒洒,在这宫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公主以后可要忌讳着些。” 连芳姑姑都这样说玉棠就已经不得不信,因为芳姑姑是侍候娘亲之人,见识也比春眉要多,她一说玉棠已经不能反驳,只得点点头,然后看着芳姑姑将门口和窗户上都撒了柚子水。 今日吃饭时玉棠就有些魂不守舍,本来不信的,心里不知名的有些怕,从身体里泛出来的寒噤,就算屋里再热也寒寒的好似芳姑姑和春眉说中了一样。吃过饭玉棠没了心思直接钻进被窝里,宫内只留下最远处两支蜡烛,不肖一会玉棠就睡着了。 可能是被说怕一样,玉棠开始发梦,梦些古怪的东西,梦见李婕妤满身是血从肚子里掏出一个孩子,还让玉棠给那个孩子换衣服,玉棠不肯,李婕妤就一巴掌打下来,大的玉棠摔倒在地,玉棠看见君晟看见爹爹可是嘴巴里就是发不出音。李婕妤哈哈大笑,嘴巴里都是血不停地流,身上也全是血。 玉棠浑身无力找不到任何能击败她的方法,只能惊恐的逃,可无论怎么走,李婕妤都跟在他身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有瘆人的狂笑。玉棠看到前面有一弯湖,想都没想就跳进去,从水面上看过去,李婕妤已经不见了,玉棠才松一口气,在湖湾里沉沉睡去。 湖水包围着玉棠,好似鹅毛一样柔软贴着玉棠的身体,温水包裹着,连之前的恐惧都取代,这个怀抱好像娘亲,只有娘亲才会这样温柔,就算离开了人世,在任何地方娘亲也会保护玉棠的,“娘。” 天还没亮玉棠就醒了,脸埋在一个发烫的胸膛里,晃动两下,那人也醒了,“是不是压着你了?” “没有。”玉棠抱这君晟的腰往他的怀里钻钻,原来那弯纯白温暖的湖水就是君晟。 “怎么了?” “没什么,玉棠就是想娘了,哥哥,再让我抱一会。”玉棠舍不得这个怀抱,君晟自然是更加宠溺,伸手拉拉被角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好,你抱着吧,反正今天没事,你想抱多久都行。” 其实仔细摸摸君晟他身上并没有很多肉,以前的病根折磨的他难以痊愈,练剑都四年了还只能勉强跟上和佑哥哥的进度。 “哥哥怎么会在床上?” “夜里回宫想来看看你,正碰上你梦魇,本想找御医来看,谁知道你捉住我的衣角不肯撒手,所以我只好陪你睡。睡了一夜,你倒是安稳就是我腰酸背疼的很。”君晟佯装痛苦的抻抻腰,玉棠就乐了,“那我给哥哥捶捶。”挥着唬人的大劲落下去却是一点力度都没有,玉棠才舍不得打君晟。 君晟手臂一揽就把玉棠禁锢的结结实实,玉棠还想嬉闹一会,君晟很是疲倦的说:“乖,让哥哥再睡会。”玉棠还当他闹着玩,只听到君晟已经睡着了,匀称的鼻息起伏的胸膛,玉棠也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继续睡下去。 ? ☆、受封出宫 ?  未免玉棠再次梦魇,君晟就一直陪着玉棠睡,年底守夜君晟就抚琴给他听,玉华还绣了一朵小花给玉棠做新年礼,芳姑姑准备了一整桌年夜饭,如此没有淑良妃的一年还算称心的度过。 玉棠八岁的时候已经长得比较匀称,尽管还是稚子,脸上的肉肉已经不再圆滚滚的,五官生的眉清目秀有君晟的少时之姿,收敛心性之后,玉棠的学业也有了长进,连温修舅舅都忍不住称赞他。 这些年宫中也从来没少过女人,可始终没有再诞下皇子,今日课业不成,除了玉棠和玉华之外的人都被教习公公们带走,玉棠问温修是为何,连温修舅舅都尴尬的避开他不说话。 “我听那个嬷嬷说是行房教习,玉棠,什么事行房教习?” 玉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胡闹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忽的一笑,“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偷着去看看。” “好呀。”玉华也点头答应,两个人还没迈出资善堂就被温修揪住,“今日的功课还没做,不能出门。” “舅舅?” “玉棠,舅舅会生气的,快点坐下来。等你们到了年纪自然就有教习嬷嬷教给你们,小小年纪好奇心大的吓人,你们两个都坐下。”温修拿戒尺扣扣桌子,示意玉棠和玉华坐下,这几年玉棠可没少被这把戒尺打手心。 “玉华姐,你等着,我一会回来。”玉檀低头冲玉华说道,然后冲温修扮个鬼脸蹬蹬冲出去,越是不让玉棠知道的东西玉棠就越发的想知道,况且玉棠是男孩子,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才将君晟一行人叫走,玉棠当然要一探究竟。 不知道他们去哪了,玉棠怎么找不到,问经过的宫女们她们也是红着脸什么都不说,莫名其妙,玉棠该怎么找他们呢? 走着走着就已经走到前面的议政殿,玉棠没找到君晟他们,难不成要去圣上爹爹那里蹭午膳,玉华只能自己吃午膳了。玉棠走过去,迎面走来一人,裙带歪斜面带愁容,看见玉棠后苦笑两声,“只愿生在帝王家。” “帝王虽有百般好,也不如闲云野鹤闲散人。”玉棠只当自己还是稚嫩就莽撞的说帝王家不好,那人听了倒也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果然是稚子年幼,国不定何处是家园,闲云野鹤也是他国之所,何谈闲散人。” “我还是小孩呢,大人这么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哈哈哈哈,失言失言。”这位大人就仰天大笑拂袖而去,玉棠听得清楚知道的明白,只是如此认清局势之人何故失了体统乱了方寸。 “玉棠,不去读书站在这里做什么。” “外祖父。”玉棠怪怪的行个礼,然后指着远去之人,问:“那位大人是谁,他怎么疯疯癫癫的?” “唉,是个可用之材只可惜不懂得为官之道,今日得罪圣上被罢免官职回乡去了。”温丞相语气之中透露着一股惋惜,能被这个酸臭的丞相点头说有才之人定不是凡夫俗子,玉棠不由得又记上几分,“那位大人的名号是什么,玉棠想将来拜访他。” “余生再无机会入仕,知道又有何用。”温丞相满腔惋惜,然后摸着玉棠的脑袋再次问:“既然不生祖父的气,你何时跟着祖父出宫,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是吗?” “女子十五要行及笄之礼,等那个时候,我就对父皇说想代替娘亲侍奉在祖父身前,等那个时候好不好?” “唉,你这个孩子,若不是当年你娘反对,你早该是,唉,既然你选择公主之身就应该处处小心。听温修说你学业长进很快,抚琴剑术也不落后,如此你娘也瞑目了。”温丞相还是有愧疚的,但凡提起淑良妃他总是紧锁眉头,玉棠也闭口不言,低低头两只手来回抠唆。 “好了,不说了,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去是留何时去何时留都依你,祖父不再干涉与你。你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吃饭,你也去吃点东西,祖父先走了。” “是,玉棠拜别祖父。”玉棠看着温丞相垂袖远去,身形瘦削,衣袍宽大,遥遥远去的样子愈发让玉棠心疼,外祖父已然年迈,玉棠是该多陪陪他。 “公主,您是要去找圣上吗?” “恩。”玉棠闷声应答,然后转头往偏殿去,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下来问门口的公公,“对了,刚刚被罢官的大人是谁?” “是辛弃疾辛大人。” “辛弃疾?”玉棠呢喃几句,然后往偏殿走,如此愤世嫉俗的大人被弹劾罢官真是可惜,玉棠不能劝诫父皇的朝政,但愿君晟哥哥终有一日荣登大殿能够善用良臣。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圣上对君晟的关爱不减,朝堂内外虽不言语也知道这位子是君晟所得,淳熙五年时君晟就被授予明州观察吏封英国公,十二年被封为嘉王,到宫外居住。为表圣上宠爱,父皇还将东宫所有的收藏全部赐予君晟,还特意挑选黄裳,陈傅良和彭龟年担任老师,那时君晟十七。 君晟搬出宫去的时候,玉棠去送他,君晟生的玉树临风,温润如玉,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身上的清冽之姿,玉棠看他瘦弱的身影心中更加不舍,玉棠知道帝王之命不可违,可就是不想他离去。这几年随着君晟与和佑长大,梵敬人与璩以居已经不再入宫来,如今连君晟哥哥也要走了。 君晟知他恋恋不舍,“棠儿,今日随我去王府如何,反正父皇宠爱你,自然不会严厉训斥你。” “好。”玉棠如此一听,更像是撒了欢的野马,把古琴直接推到君晟身上,吆喝着君晟随行的仆人,“走啦走啦,我们去嘉王府。” 君晟宠溺的摇摇头,将琴递给随行人跟着玉棠踏上马车。玉棠踏上马车就失去公主的仪态,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里,“棠儿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好吗,最好谁都不变才好,君晟哥哥不想吗?” 君晟将腿垫在玉棠的头下,纤长的手指整理着玉棠的头发,“都好,只要棠儿不变就好,一直依靠着哥哥,保护哥哥,永远都别嫁出去,就留在哥哥身边就好。”一绺青丝缠绕在手指上,也在君晟心上解不开。 “二皇兄要跟着施確将军去战场,宫里只剩下我和玉华,我好想留在小时候,君晟哥哥能时常到寝宫里陪我睡觉,连烦人精都能来宫里斗嘴,如今还有三年,我就及笄,果真是时光飞逝。” “别怕棠儿,就算及笄也没人能逼你嫁人,有人欺负你哥哥就帮你打他们,谁都不能欺负你。” “呵呵,还是哥哥好。”玉棠才展露笑颜,枕在君晟的腿上,好似那次梦魇君晟揽着玉棠一起入眠一样,想起圣上爹爹赐给君晟哥哥的侍妾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哥哥,你那位姓杨的侍妾长得倒是好看,此次出宫怎么没见到她?” “她已经先一步去王府打扫,棠儿若是看不上她,哥哥休了她便是。” “别,这是父皇赐给你的,你要是休了她一定会惹父皇生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玉棠可能太依赖哥哥有些不太习惯哥哥身边有旁人罢了,会习惯的。”玉棠说道后面就有些委屈,好似自己保护了许多年的宝贝被拿在别人手上,说不出的感觉。 君晟嗤嗤笑了,手指继续梳理着玉棠的青丝,“青丝万千,万千情丝,梳不开,剪不断。哥哥对你说过,一人只有一颗心,给了人就不可能爱别人,侍妾也好,王妃也好,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哥哥的心给了谁?” “等你及笄之时,哥哥自然会告诉你。”君晟躲开话题不肯告诉玉棠,玉棠只好嘟嘟嘴闭上眼睛装睡,“敬人和以居都会在王府贺喜,你今日去了有的玩,也不用顾忌公主身份。” “啊,烦人精要去,不行,我要回宫。”玉棠挣扎着站起来,撩起马车上的车帘就要往外跳,被君晟一把捉住,稍用力就将玉棠拉进怀里,抱得紧紧地,“别闹了棠儿,今日就陪陪哥哥,从宫中离去,哥哥何曾舍得你。” “哥哥。”玉棠放弃挣扎也不开玩笑,被君晟抱在怀中,静静的躺在他的身上,十二岁,对于皇子来讲已经能够添一两房侍妾,玉棠此生无缘女子,君晟为何将心付出还得不到那位女子的芳心,此中苦闷也只有君晟一人知道,离开玉棠的时候他也十分不舍吧。 “前几日父皇提过一句,说梵敬人与你性情相似,又是儿时之交,似乎有成全之意,棠儿你是如何想的?” “我与烦人精是兴趣相投,可玉棠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敬人,你先前总是喜欢逗以居笑,是不是对以居有心思?” 玉棠简直要惊掉下巴,君晟哥哥还真是能想,“君晟哥哥,你想到哪去了,玉棠就是不嫁人,要留在哥哥身边,你若是再说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好,那就永远留在哥哥身边。” “嗯好,哥哥可要备好吃食,你的嘉王府够不够我吃?” “当然够,够你一辈子赖在嘉王府。”君晟将头抵在玉棠的肩膀上,散下来的碎发落到玉棠的脸上,痒痒的,有种怪异的感觉,或许是玉棠想错了,他们是兄妹,确切的说是兄弟。 马车途径闹事,嘈杂烦人,稍有颠簸屁股就颠的厉害,君晟心疼他,将他抱起,坐在双腿之上,君晟身上不如玉棠肉实,硌得很,但是碍于君晟的面子玉棠只好默默地受着。 马车晃悠悠走了许久终于停下来,只听外面一声通报,“王爷,咱们到了。” 玉棠才长舒一口气,直接从君晟身上弹起来,“终于到了,终于到了。”掀开帘子,君晟的姓杨的侍妾就站在门外,穿的花枝招展,浓脂艳粉,玉棠不禁想这女人以后在君晟身边还不够吓人的呢。 “唉,玉棠你怎么来了。” “烦人精,快抱我下去。”玉棠招呼梵敬人过来抱她下去,这个臭小子几个月不见又长个了,玉棠总要欺负欺负他才甘心。 “棠儿还说不喜欢梵敬人嘛。”君晟立在玉棠身后,语气难以捉摸,将玉棠一把抱起,从马车上跳下去,“来人,准备酒菜,本王要宴请宾客。” “是!” 君晟抱着玉棠不肯撒手,玉棠几番挣扎不下,“你不是睡得腿麻了,哥哥抱你进去,对了,以居,刚刚玉棠还对你称赞有加,还有三年及笄,看来你要准备准备。” 这种挑拨离间还真是他能做出来的,有这么坑自己妹妹的嘛,玉棠恨不得把牙都咬碎了,“君晟哥哥,算你厉害。” 君晟一如温柔低头笑笑,“哪里哪里。” ? ☆、嘉王府宴 ?  准备饭菜需要些时间,厨房里备了些小菜,柿子干切丝拌上凉菜,年前晒得腊肉烧青菜,简单几个下酒菜配上一壶好酒,玉棠看的嘴馋,拿筷子蘸着君晟杯子里的白酒辣的嘶嘶撇嘴。 梵敬人面色铁青的将一只杯子砸在玉棠面前,“给,以居兄的杯子。” “闭嘴,烦人精。”这个梵敬人还真是蠢,君晟故意说得还听不出来,还有璩以居那个愣头愣脑的书呆子,自君晟说了这句话他就离着玉棠远远地,一副受惊的样子。始作俑者君晟得逞的笑着,帮玉棠添上一杯酒,“既然心中苦闷就喝一杯,无妨。” “闷个头,哥哥年岁长玩心也大,比小时候还顽皮。还有以居哥,你不要避之不及,我又没说过那些话,追你的姑娘去。”玉棠把酒杯直接推到璩以居面前,心中烦透了,“一群人越大越没劲,只当我和你们一样,免得老拿我取笑。” 梵敬人将胳膊搭在玉棠肩膀上,将一杯酒放在玉棠面前,说着混账话,“好呀,玉棠喝了哥哥这杯酒,我就拿你当男人。”玉棠眯眯眼睛,狠狠地说道:“好哇。”然后拿起面前那杯酒直接泼到梵敬人的脸上,“哼,烦人精这就好不好喝?” “玉棠,活该以居不娶你。” “关以居哥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他,是君晟哥故意说得,你是不是没长脑子。”玉棠气的不行,这疯子是怎么回事,气的玉棠想打他两拳,反正玉棠的剑术不在他之下。 “呦,福德公主怎么生这样大的气,快,这可是公主最爱吃的菜,吃点压压脾气。”杨侍妾端着一方托案走进来,衣衫皆换成淡粉色两支宝石簪子插在云髻之上,将炖肉放在桌上之后,她贴在君晟一侧柔声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先退下吧。” “是,那王爷今夜要宿在奴家房里吗?” 玉棠听得微微一皱眉,拿起筷子夹肉吃,君晟则是有些嗔怪,“别吃那么急,小心涨肚。你下去,别让我说第三遍。”杨侍妾欠欠身子,“是!”缓缓走出去。 杨侍妾一走,桌上几人都有几分尴尬,玉棠默默吃饭,君晟夹给他的饭菜他都避开一点没动,一起相处的哥哥身边多出来一个侍妾,每夜睡在他身边,被哥哥温柔关怀,玉棠只是有些不习惯。 君晟搁下筷子,定定的看着玉棠,有些亏欠的问:“棠儿你生气了?” 玉棠丝毫不理会,取过酒壶添满一杯白酒,“敬人哥,以居哥你们吃,玉棠敬你们一杯。”一杯白酒饮尽,“啊,好辣。”玉棠辣的皱眉,难怪男子都爱喝酒,玉棠也该爱这股刺人的味道,一生戎马半生酒,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也该是玉棠追求的。 “玉棠,你别闹,你是女子喝酒会醉。” “女子,对,我是女子又如何,比你们更多一层枷锁,不得饮酒不得上战场,不得娶妻生子,浪迹天涯。” “玉棠,你喝醉了,哥哥带你去醒酒。”君晟捂住玉棠的嘴,不让他瞎说,玉棠就是一杯酒的酒品,再待下去连他男子的身份都说出来了。 “你们先吃,我把她送到睡房去,阿四,准备醒酒汤。”君晟抱着玉棠,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尽管玉棠十二岁,男子的身体总归要重一些,君晟病秧子的身体还是撑不住的,玉棠醉醺醺的发梦,在君晟怀里不安分。 “傻瓜,就算哥哥娶了多少女子都不会丢下你的,傻瓜。”这些话有什么用呢,玉棠已经醉了,第一次喝酒,就被一杯白酒灌倒,不省人事。 头疼欲裂之时玉棠揉着脑袋喃喃自语,“春眉,帮我拿杯水。”玉棠撑着身子立起来,黑白不明的夜里伸过来一只手扶着玉棠,将白水放到嘴下,玉棠喝的干净,“春眉,是什么时辰了,为何宫里的蜡烛灭了?” “是你醉了。” “君晟哥,你怎么在,你不是在嘉王府么?”玉棠晕晕乎乎的,眼皮也重的很,隐约看得到君晟的身影,“对了,你的侍妾呢,你该睡在她房里才对。” “你醉了,哥哥自然要照顾你,换洗的衣衫在脚边,府中没有你能穿的女子衣衫,只有一套我儿时的衣衫,明日你可穿那套衣衫。” “你帮我换了衣裳?”玉棠吓了一跳,连掀起被子看个究竟。君晟却是笑了,“笨蛋,我们虽是兄妹,却也男女有别,只帮你褪下外面的衣衫,你害怕什么,要和哥哥生疏了。” 玉棠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他男子的身份不能被别人知道,哪怕是君晟,玉棠缩进被窝里,“哥哥去睡吧,我要睡了。” “哥哥怕他们照顾不到,你夜里想喝水了怎么办,哥哥就睡在你的床边,无妨,不过是夜里寒冷身体受寒会疼些罢了。” 玉棠撇撇嘴丝毫不为之所动,压压被边,“哥哥还学会吓唬人了。” “玉棠小时候最舍不得哥哥受苦,总是挡在哥哥面前不让和佑欺负我,如今大了果真是不一样。”君晟心酸的说着往事,然后缓缓起身,准备离去。玉棠冷哼一声,往窗内靠靠,“不要说玉棠欺负哥哥。” 君晟坐上床来,躺进被窝里,“若是棠儿再次梦魇,哥哥不在可怎么好。”玉棠闭着眼睛慢慢安下心来,自然地往君晟身上靠靠,他身上冷的很,玉棠贴着他,不用说话就知道就算君晟不在宫中,梦魇之时也唯有他一人能镇压邪祟。 第二日一大早君晟就不见了踪迹,玉棠拿着他的旧衣衫仔细翻看,似乎没见君晟哥穿过,水蓝色绣暗花束腰男子衣衫,玉棠只穿过一次男子衣衫就是在娘亲下葬之时,他一直期望着能够穿着男子衣衫来去自由,如今大摇大摆的穿着是否会露出痕迹,可不穿更会引人怀疑吧。 玉棠穿戴整齐,长衫刚好合适,一条发带挽发,梳成君晟哥哥的发髻,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少不得男子的英气还有一种长年的女子柔态,两者兼并还真是搞笑,玉棠在镜子前左右看看,翩翩男儿郎却不能做男儿之事,可惜可惜。 玉棠走出门去,询问得知君晟已经上朝去了,杨侍妾还未起来,玉棠赶紧找阿四架了马车准备回宫,一夜未归,芳姑姑少不得要多唠叨两句。 “你怎么穿成这样?”玉棠听声音就知道是烦人精,被他看到好过被君晟看到,他笨的很,看到也无妨,“我的衣衫湿了,只能换上哥哥的,我要回宫去了,你要站在这吗?” “玉棠,我虽然是烦人了些,可与你也是从小长到大,如今我也是十六,也该成亲生子。本来我是不想说这些话的,三年之后你就及笄,那时候圣山一道圣旨你不嫁也得嫁不如嫁给我,我们梵家也是世代为臣,书香门第,当然不会委屈你,玉棠你觉得呢?” 玉棠听他一席话,后背寒毛直竖,他堂堂男子怎么能嫁给他,同样身为男子如何能在一起呢,“烦人精你别闹了,你不是喜欢淑女吗,我蛮横的很,你去找别人家的女子吧。” “说到底,你其实是喜欢以居兄的对不对?”梵敬人失魂落魄喃喃的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梵敬人,我玉棠此生不嫁任何人,无论你还是璩以居,你记清楚了!”玉棠知道与他说不清楚,与其纠缠还不如拂袖而去,玉棠踏上马车,梵敬人没有阻拦,只是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处,玉棠想等出宫之时定会将真相告知于他,就是不知道他能否承受得住这份打击。 回宫后,玉棠就换下所有的衣衫,出奇的芳姑姑没有出言训斥,而是将女子衣衫取出来给玉棠换上,大抵是觉得玉棠也心中愤愤不平所以才没有舍得训斥。 “昨夜玉华公主来找公主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公主一会换下衣衫就去玉华公主那一趟,看看是什么急事。” “恩,我知道了。”春眉在门口守着,玉棠开始对着铜镜一件一件的褪下那件男子的衣衫,除下外衫之后,玉棠的手停在里衣上,男子和女子究竟有什么分别,只是穿衣上的不同吗,每次问芳姑姑她都碍于玉棠年纪小不肯明说,可玉棠很像知道究竟是什么区分了男女之别。 上下两件里衣都被玉棠脱下,虽说玉棠比君晟要肉实一些,其实褪下衣衫本就没有太多差距,一马平川的前胸,还有自生下来就有的地方,娘亲总说他是公主,他还当女人就是这个模样,可如今娘亲又说他是男子,那他就是男子的模样。 长长的头发垂在身上,脸颊被头发遮去稍许,从铜镜里看不出男女分别的这张脸,算的上是清秀算得上是温柔。 “玉棠,你在吗?” “玉华公主,我们公主在换衣服,您稍等一下。” 听到门外稍许动静,玉棠慌乱的套上里衣,将头发用发带拢起来,没穿上外衫,玉华就推门而入,“你是换衣服还是脱衣服,春眉还帮你打掩护,我看分明你就是偷懒才起床。” 玉棠嘿嘿一笑,随手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外衫套在身上,“这都被你发现了,春眉说你找我,是不是二皇兄要去边境的事情。” “也算也不算,哥哥去从军的志向我从小就知道,一开始觉得哥哥志向远大,现在大了就很是担心,家族里虽然有些远亲,我们一支就只剩下舅舅还有哥哥,我不敢拦又忍不住担心。”玉华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两三根鹅黄发带束发,身上穿一件轻柔的杏色纱衣,难怪宫外都说玉华有西施之美,玉棠仔细瞧瞧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姐姐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姐姐,你别担心,等会我去找二皇兄说说。” “不,我就是牢骚两句,不想哥哥因为我就改变想法。”玉华有些犯愁的揉搓这手中一方帕子,玉棠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女子的心思还真是变幻莫测,就算他做了十几年的女子也有不懂得时候,玉华忽然笑颜展露,低声说道:“我昨天找你是因为我来葵水了。” “什么,什么是葵水?” “咦,芳姑姑没给你说嘛,就是女子到了年纪都会有的,每个月都要有葵水,是成为女人的象征。”玉华说的头头是道,玉棠听得云里雾里,男子和女子的分别就在这,看来玉棠要好好去查查书,貌似玉棠还没看过这种类型的书册,该怎么找? 许是看到玉棠困惑,玉华拉拉他的手说:“你别担心,等明年你就来了,也别害怕,除了身子有些乏累没什么,过几日就好。” “嗯嗯,我知道了。”玉棠连连点头,把这些东西记在心里,恍然想起,他又不是女子记这些做什么,不对不对,以后还得骗别人呢,这葵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行房教习 ?  玉棠还困惑在葵水之中时,教习嬷嬷就已经带着玉棠和玉华前去教习,走时,芳姑姑特意嘱咐一定要看看男子的行房,大抵是怕玉棠忘了自己是男子,好是奇怪,男子和女子行房还有区别吗? 去教习宫的路上碰到君晟一行,就算是受封为王,他也时常住在宫里。只是那梵敬人,玉棠看见他欲言又止将视线转开的样子就有些心虚,连招呼都不敢打,低着头就要走。 “棠儿,见了哥哥也不行礼,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行房教习。”玉棠张口就说,全然不顾一旁宫女和玉华臊红了脸,他们红脸做什么,明明哥哥们也去过,“你们脸红什么,哥哥,行房教习是什么?” “呀,玉棠,走了走了,你个马大哈。”玉华突然拉着玉棠的手,匆匆跑去,连她淑女的仪态都全然不顾。 “你拉我跑什么?” “一会你自己去问教习姑姑,怎的芳姑姑一点都不告诉你,你呀。”玉华拿手指头戳戳玉棠的眉心,反而让玉棠更加莫名其妙,那有什么,玉棠还真是想不通。看书上说,男为阳,女为阴,男女之交,阴阳相合则翻云覆雨,玉棠也没看出什么东东。 “两位公主,里面请。”门口的嬷嬷打开门,四周都有嬷嬷们守着,引路来得宫女们都自行退下。屋内的窗户半敞着,放了些冰块和凉水,一进去冷飕飕的。玉棠和玉华坐下后,教习嬷嬷就开始拉开第一张卷轴。 上面画着一位体态丰盈的女子站在大叶芭蕉前,手里抓着一条薄纱挡在身前,侧头微笑,玉棠看不出究竟,倒是此人的画工十分了得,就是上面没有落款,不知道这位画师有没有踏雪寻梅的画景。 “两位公主,这一幅是女子图,女子二六开始初次葵水,身体也会生出□□的女子形态,这点与男子不同。男子,胸前并无前凸,而是像这幅图。”第二幅图落下来,是男子隐约的侧写,玉棠脑袋里“咚”的一下,原来是这样,看来他果然是男子。 “这便是男女合欢图,等到两位公主出嫁之时会有嬷嬷再给公主们说,两位公主只需知道男女之事是何,决不可在成亲之前有男女越矩之事。玉棠公主您听到了吗?” “啊,恩。”玉棠不过才跑了一下神,抬头就看到墙上挂着的横轴都打开了,上面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玉棠突然有些不舒服,可是看玉华除了面色绯红并没有他的呼吸急促。玉棠要去找芳姑姑,然后慌张的夺门而去,幸好罗裙宽大,玉棠才不至于出丑。 一路疾奔,迎头看到梵敬人却已经来不及挺住脚步,和他撞得满怀。 “啊,你不看路的,额好疼。” “貌似是公主自己撞过来的。”梵敬人拍拍身上的尘土,伸手要拉玉棠起来,可玉棠双腿并拢两臂环绕,抱得紧紧地,就是不肯起来。 “你这是要坐在地上耍赖吗?” “哼,耍不耍赖关你何事。”玉棠没好气的说道,脸上早就挂不住,只盼他赶紧走,玉棠好赶紧回寝宫。玉棠听着身后没有动静,侧头去看,才发现梵敬人竟然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身后,面色冷峻,两眼怒火。“我都说了,我今生不嫁他人,不是针对你。” 梵敬人还是没有动静,玉棠想起来他也是个男子,应该也会有奇怪的感觉吧,可玉棠又不能问,难道去对君晟哥哥旁敲侧击?玉棠只对着梵敬人那,愣愣的看着。 忽的梵敬人侧过身去,大叫:“喂,你上个教习课往哪看呢。” “流氓。”玉棠被他一喊,脸色顿时涨红,身体上也更加的难受,都是教习嬷嬷的图画害的,玉棠欲哭无泪,将头埋在两腿间,“梵敬人你赶紧走吧,呜呜。” “恩,我等一会再走。”随即梵敬人也坐下,两臂环着双腿,眼睛却一直看着远处的红墙。 “你怎么了?” “没怎么。” 玉棠彻底没了脸面,只能在草地上坐着,慢慢等心中的怪异消去,四月的微风轻柔,晚桃和梨花一并盛开,好舒服。 两人沉默良久,梵敬人终于也能逮住机会问个清楚,“你为何说不嫁人的胡话?” “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及笄之时定会告诉你。” “好,等你及笄还未有心上人,我就去圣上那里把你讨来,反正不能让你嫁给璩以居。”梵敬人小脾气的样子真搞笑,要是他知道他喜欢的玉棠公主其实是玉棠皇子,不知道是不是准备拿剑一刀结果了玉棠。 “不关以居的事,我本来就只把他当哥哥。我才十二,谁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呢,难道我的路都已经被设计好了。就算嫁给你,我的余生就要和宫中一样,和你的侍妾们斗智斗勇吗?” “我不是王爷,不需要侍妾。”梵敬人如此斩钉截铁,竟让玉棠不知该如何应答,如此一人对于女子绝对是良人,只可惜玉棠非女子。 “玉棠你坐在那做什么,梵敬人也在,奥,那我先走了。” “等等我。”左右玉棠已经降下心中异火,准备撇下梵敬人就走,既然性别不同又何以在一起纠缠,玉棠饱读诗书自然之道不要误人子弟,“你且自己想想吧。” 玉华巧笑两三,掩面问道:“谁说你年纪小的,是不是商量婚姻大事呢,不会你们两个都偷偷订下了吧?” “你再胡说我就告诉父皇,把你许配给他,白白虚长我一岁,丝毫没有长姐的样子。” “哼,你倒是敢去,嘴上不说,心里可是舍不得呢,再说,长你一岁怎么了,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分过姐妹,在人前不得不保持公主仪态,在你面前还要端着旁敲侧击,还不是有什么说什么。” “是,你是姐姐,你说什么是什么。”玉棠才不和她争辩,女子善辩,君子善让,玉棠虽是当女子养大,却也不能失了君子内心。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4节 “对了,玉棠,你刚刚为什么跑了?” 玉棠咽咽口水,神色自然地说道:“没什么,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玉华狐疑的看着玉棠,好似不相信,脸上忽然想起什么然后浮起一抹桃红,比胭脂还要重些。玉棠歪着嘴角,了然于心的样子,“姐姐是春心浮动,看上某家的公子了吧?” “哪有,不和你说了。”玉华娇嗔这跑出去,身姿轻盈,弱柳扶风,衣袂飘飘好似个仙子,如此仙子也是下凡了,她倒是开玉棠的玩笑,自己却是春心荡漾,脱缰野马收不住了。反正她也到了那个年纪,就是不知何人有这等荣幸得此淑女,玉棠打定主意要好好查个究竟。 会寝宫时,芳姑姑正在院子里撒水镇土,瞧见玉棠走进来,连忙放下铜盆,关切的走过来,“公主不是去上教习课了,怎的这么快回来了。” “教完了就回来了。”玉棠对着院里一棵开的如火如荼的海棠花,垂丝海棠花蕊细长,花色日渐红郁,然则西府海棠则是花苞如唇红似血,日久渐淡。宫中地处江南之地,多种植垂丝海棠,偏偏这院中独独种了一株西府海棠,只因淑良妃说了一句,西府海棠虽是色泽粉白,却香气浓郁,就算被垂丝海棠眯了眼睛也忘不掉西府海棠的香气扑鼻。 “公主,公主是在想娘娘了吧,转眼都快十年了,如今公主已然长大成人,是不是为以后打算一下。” “姑姑,不知道我的葵水该是什么时候来呢?” 芳姑姑跪在玉棠脚下,倦态百生,“公主是生老奴的气了,老奴是不知道如何对公主说呀,明明能够触及人上人,如今只能如此,老奴心中苦闷,觉得帮不上公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娘娘交代。” “唉,是我太年幼不知道姑姑的心思,玉棠谢过姑姑这些年的照料,将来的路如何走,玉棠会好好思量思量,绝不会让九泉之下的娘亲担忧。姑姑,快起身吧,玉棠怎么能受得住您的一跪。”玉棠伸手将她拉起来,芳姑姑这些年老的很快,从淑良妃嫁入宫中起她就侍奉左右,如今玉棠都是这个年纪,她还侍奉跟前,“姑姑,如果姑姑有出宫之意玉棠会为姑姑打点好一切,颐养天年。” “公主如何能说的出这种话,是嫌弃老奴不中用了,自娘娘在世老奴就陪伴左右,公主在老奴身边长大的,怎么能赶老奴走呢?” “姑姑,你知道玉棠不是这个意思,玉棠是心疼姑姑,这些年姑姑就像娘亲一样照料玉棠,看着姑姑年迈老去,玉棠怎么会不心疼呢。你若不愿出宫,就将活计都分给宫女们,有春眉带着您也轻松些。” “是!”芳姑姑这才缓了一口气,如今上了年岁,出宫去也不知何处落脚,倒不如留在宫中,玉棠心疼她,却也舍不得,换到人生地不熟的宫外,只怕芳姑姑也不适应了。如此便留在宫中,嘱咐春眉多照看着就是了。 一年又过,朝中内外到无大事发生,都是些主战主和派的斗争,圣上无心战事,自然罢免许多主战激进的大臣,如同那位辛弃疾大人一样,主张理学的朱熹大人任官多年也挡不住被罢官的命途,如今只能委身乡野做个宣讲理学的先生。 玉棠本为他感到可惜,但他“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着实让玉棠不敢恭维,何为天理何为人欲,人性被束缚已久之后还不是挣脱压迫的起义,这个多病多灾的朝代,君晟又能挽救多少。 玉棠既然有心走,也就别掺和朝堂之事,及笄之时,就寻个理由逃出宫去,过得粗糙些也无妨,闲云野鹤做个闲散人,一剑一箫,倒也过得快活。从此皇家事,皇家人都与他无关了。 ? ☆、皇子远征 ?  第二年春,玉华才行过及笄礼,长长如瀑的青丝用两三支镶红宝石的金簪子绾成髻,玉棠在一旁看得高兴,特意从寝宫的小库房里找来一只颜色缤纷却也不落俗的步摇送与她。本朝女子比前朝女子还要爱美,各种当季盛开的红花皆能拿来簪戴,玉石雕出来小玉蝉什么的也最受女子喜爱,前些天君晟特意送了两只,都被玉棠送人了。 及笄礼刚过,玉华还没从簪戴的喜悦中挣脱,就听到了和佑要去军队的消息。据说和佑已经对圣上提了很久,直到现在圣上才肯应允。玉堂知道玉华拦不住,也不拦着,如今她泪眼婆娑靠在玉棠的肩头不停地抽泣,怎么也舍不得。 “既然他要去,你就别哭了,免得二皇兄担心。” “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呜呜呜。”玉棠微微叹息,只看远处走来的不正是和佑吗,便拍拍玉华的肩膀让她别哭了。玉华止不住的抽泣,背着身不敢让和佑看见她的模样,而和佑更是心绪难平,玉棠拍拍玉华的肩膀,“二皇兄你何时启程?” “明日。” “这么急,哥哥,你为什么走的这么急。”玉华那还顾得上哭,到明日只有一夜,哪怕是多上几个日夜玉华都舍不得,更何况是明天。玉棠松开她的手,“你们聊,我去宫里给二皇兄准备点吃食。”如此,玉棠慢慢走远,再回头看时玉棠已经扑倒在和佑怀里,哭得不成样子。 相依为命的哥哥如今要去战场,生死未卜,玉华如何能承受呢。将军百战死,此一去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怎么如此沮丧?” “二皇兄要去军队,难免有些担心,若是此次一去无归,玉华姐该是受不了。”玉棠心中苦闷,便拉着君晟说:“心里烦,我们去喝酒吧。” 君晟宠溺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支碧玉簪,别再玉棠彩线缠绕的头发上,“女儿家家喝什么酒,听说你把送你的簪子送人了,估计你不喜欢,这支簪子素雅简单你应该喜欢。”玉棠看不到,只得伸手摸摸,光洁的玉簪杆,触手生温,这簪子价格不菲。 “别沮丧了,陪我去走走。”君晟拉着玉棠的手,先一步走,玉棠跟在他身后,玉棠从后面看着君晟的后背,他的后背越发的挺拔,很有帝王之姿,当初玉棠说要保护他的那句话现在听起来确实有些搞笑,他连自己的破事还拎不清呢。 “哥哥这几日怎么一人进宫,以居呢?” “以居和敬人在准备今年的殿试,若是得了状元探花就能入朝堂也好帮帮我。” “恩。”玉棠沉沉应一声,如今君晟哥哥已经开始布局了吗,和佑一走,后宫更无与之争抢的皇子,以居和敬人如朝更是如虎添翼,璩丞相加上温家老头两大重臣的势利都要归附他的麾下,就算和佑要与他挣又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了,前几日梵大人来王府让我劝劝敬人,让他娶一房侧室,说他是此生只娶一人,生死不改。棠儿,你可知道是为何?”君晟慢悠悠的走,头也不回,如此玉棠脸上的愧疚便可全然露出,君为君,卿不卿,君卿本恩爱,奈何两为君。 “我不知道,许是他还未碰上真心之人。”玉棠如此说了便罢,松了君晟的手,“我要回寝宫准备二皇兄明日的吃食,哥哥可以找个看起来顺眼的宫女随你走走,说不定还能添上两房侍妾,好不快活。” “哼哼,棠儿也该去喝光小厨房的陈醋。”君晟抿着嘴角,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柔,他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玉檀想起那一日剑术课,君晟舞剑的身影,比太阳还要耀眼,“不是要回寝宫,怎么发呆了。” 玉棠摇摇头,“嗯嗯。”然后微微一笑,这个动作倒是女儿态十足,骗了他这些年,倒是越发的演技成熟,“那我走了哥哥。” 君晟点点头,负手背在身后,长衫垂地玉珏佩身,面色如玉苍白,竟然真的像是个玉雕的人,玉棠多看了两眼,然后冲他做个鬼脸,君晟被他逗笑,眼睛弯弯的柔的如同河水一样。 今年一过,玉棠也就及笄,便要离开宫中,这不仅是对外祖父的承诺,还有对娘亲和自己的交代,既然无心朝堂不如离得远远地。 第二日和佑出发,一身褐色常服,带着两队皇家禁军护送,当朝皇子命薄,圣上也是担心他。由于此去并非带军出征,前来送行的除了一起读书的玩伴,就只有圣上的一方玉佩。正黄金穗子,蟠龙祥云佩,是圣上随身携带的玉佩,如此便是要让他平安。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玉华红了眼眶却忍着不哭,仔仔细细从上到下都说了个遍,和佑则是更担忧的看着玉华,“舅舅在不会出事的,别担心,倒是你,虽然宫中有玉棠照顾你,你也要多多小心,照顾好自己,等哥哥回来。” “嗯。”玉华点点头,才松开和佑,退到玉棠身边,眼眶里溢满泪水就像倒满的水杯,一直徘徊在边缘却未曾溢出来。 “玉棠,她虽比你大一岁,往后还要你照顾他,二哥谢谢你。”和佑第一次以二哥的身份交代玉棠,可见这次他的心里该有多么难以割舍。玉棠自然要让他放心,拉过玉华的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玉华姐的,此去你只要平安归来即可,对吗玉华姐?” “恩恩,哥哥放心,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就算有百般不舍还是要离别,几番寒暄之后,和佑踏马而上,两队人马跟在和佑身后,缓缓走出城门。玉华再也安奈不住,倚靠在玉棠的肩膀上嚎嚎痛哭。 “别哭了,今日我们不回宫,我带你去嘉王府好不好?” “我累了,不想出宫,玉棠你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吧。”玉华哭够了扶着身旁的侍女转身离去,玉棠心中苦涩,便跟上去,“玉棠,你别跟着了,等明日我再去找你。” “好,玉华姐,我等着你。”玉棠对着她的身影说着,那具柔弱的身体承受不住离别的痛,玉棠很想过去抱抱她给她安慰,却又不能给她添新愁。一旁君晟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用担心,玉华哭过就好了。” “嗯,我先回寝宫了,改天再去你府上。” “棠儿?” 玉棠听不下他的任何话,心中堵得很,谁人知晓心中事,幽幽深巷明镜台。十年前,施家掌控大局,逼得君晟与玉棠一族难以行进,如今朝中势利一边独大,和佑走了也算是解脱。 而后,玉棠也要开始计划离开的事情。一直到年底,朝中变法不成,只在边陲传来捷迅,与金人的大大小小对战都有和佑的军功。玉华听了喜忧参半,总是担心和佑受伤,却也为他立得军功幸喜,和佑战绩赫赫,圣上也龙颜大悦赏赐给玉华不少东西,正所谓爱屋及乌吧。 不知是谁起的引子,竟然有人向圣上递折子要举荐和佑为太子,本来施娘娘在世时,圣上本就宠爱他,只是后来施丞相自尽,施家一族落魄,加上君晟本就是嫡长子,自然就将视线转到君晟身上,而今帝王心性不定,朝中大臣的心也定不下,皆在两位皇子中游走。 淑良妃忌日之时,玉棠身穿缟素走到断壁残垣之下,哭的凄惨,引得门外人心生愧疚,“棠儿,又想起娘亲了?” “父皇,玉棠无能,每当想起娘亲就忍不住大哭,玉棠是不是太软弱了?” 玉棠特意擦得散粉脸色白的吓人,月色分明将玉棠照耀的越发苍白,圣上心疼的将玉棠揽在怀中,细声安慰道:“棠儿怎么会是软弱,自小棠儿就是心软慈善之人,你娘看到棠儿的心善也会愈加欣慰。” “前几日,棠儿看见外祖父步履蹒跚,心中更加难过,自娘亲死祭后玉棠从未去出宫照料外祖父,爹爹,玉棠想替娘亲照顾外祖父,爹爹能恩准玉棠出宫居住吗?”玉棠哭的声泪俱下,句句碎人心,如此还不能让圣上松口,“棠儿,你走了,爹爹由谁照顾呢?” 玉棠已知再说下去就会说出伤人的话,只能闭上嘴,埋在他的怀里小声的抽泣,夜里冷风凄惨,圣上的心也难测。 那一夜之后,玉棠便一病不起,太医诊断说心中郁结,结果圣上只吩咐每日端来同他一样的膳食,赏赐不少,但丝毫不让玉棠出宫。 “公主,你说圣上为何不肯放公主出去?” “我也不知,按理说,我是女子本无可用,除非他想让我和亲。施確将军在边陲掌握重军,若是将玉华送去和亲定然凉透了军中人,但外祖父在朝中占据半壁江山,父皇应该不会不思量。”玉棠从软床上起身,手里托着一罐黑棋子,来回扒拉,“这几日,玉华姐也不来找我下棋,这棋子都凉了。” “公主还顾得上下棋,咱们圣上疼爱公主,怎么会将公主送去和亲,送到蛮夷之地,春眉听说那些蛮人的娘子嫁给大王,大王死了就嫁给下一位大王,这可怎么得了。”春眉满脸惊愕,恨不得要投身湖井以正清白,玉棠轻声笑笑,“就算疼爱有加如何,哪个朝代的公主难逃固国和亲的命途,如果父皇真的要将我送去和亲,只怕那皇位是为和佑准备的了。” “那大皇子怎么办,虽是嫡子自小就受施娘娘欺负,如今才有机会登上大殿,圣上就要重用二皇子,那大皇子岂不是很委屈。”春眉愤愤不平,玉棠则是笑了,“皇位之争,哪有不委屈的,父皇现在还没打压外祖父看来还在观望。” “反正圣上不会让公主出宫,那公主还装病做什么,每日累得很。” “你这不是破罐破摔吗,越是绷不住,就越要演下去。转危为安比碎一地瓦罐要费精神。”玉棠将棋罐放在矮桌上,反感的往薄被里一缩,芳姑姑被教习嬷嬷喊去帮忙准备入春的选秀,宫里又要进新人了,宫里淑仪淑容多的数不胜数,果真圣上的心是不能定。 “你盯着我看什么?” “春眉是在看公主,皱着眉的样子好像个风流公子,比大皇子多一分英气,比二皇子多一分柔情,春眉以前都听说潘安公子风流俊美,兰陵王妖邪,只怕比不上咱们公主好看。” “你倒是敢说,要被别人听见了不骂死我才怪,小小姿色还敢和他们比较。” “谁说咱公主是小小姿色,春眉定要给他一个大嘴巴。” 玉棠被她逗笑,然后闭上眼睛小憩,如今圣上不肯放他走,玉棠定要想个其它法子。原本以为可以依靠圣上的宠爱为所欲为,但玉棠还是高估了,难怪娘亲对父皇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玉棠还以为是娘亲辜负圣上的情,原来不过是为了自保。 “春眉,明日见到祖父或是舅舅,递个消息,就说,我想出宫。” “是!”春眉应答过后,再无声音,只有宫中炭火时有时无的噼啪之声,恐怕朝中又要有一番争夺。 ? ☆、出宫事宜 ?  自将消息递给祖父,祖父便一病不起,朝堂之上竟有人递折子坦言丞相已老应该归乡颐养天年。玉棠听了不禁冷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发展朝中势利,温丞相一走,上来的就要看圣上指派的是谁,下一位太子的人选基本都能认定,若是真的是和佑,送去和亲之人真的就是玉棠了。 “春眉,宫中的娘娘们最受宠的是谁?” “咦,公主不是不喜欢咱们说后宫的事情,今日怎么想起来问了。倒是呢,枕边风一吹是比任何事情都有用。要是说最受宠的,还是徐淑仪,位居嫔位备受圣上宠爱,公主咱们要不要备点厚礼?” “不用,什么厚礼能比得上这份。”玉棠平日最烦后宫娘娘们的勾心斗角,他是公主身份不想掺和其中,现在也不得不出去走一遭。 “最近玉华公主也不来这里,唉,二皇子名声在外就不搭理我们公主了,要是玉华公主能帮忙,公主说不定能出去呢。”玉棠听她此话,心生反感,“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玉华姐的坏话。” “春眉知道。”春眉才住口,玉棠最反感这些嚼耳根子的话,可一会他也要出去做一次嚼耳根子的事情。春眉帮玉棠化妆容,粉黛皆化得清淡,一声白色长衫,裹上白貂斗篷,将一册书册放进斗篷里,“行了,芳姑姑年迈,你去帮她,我一人去就好。” “好,那公主小心点。”春眉万千嘱咐,玉棠拉紧衣衫走出宫去。春眉说,徐淑仪最受宠,玉棠仔细看看将这后宫看的清楚,要说宠爱,徐淑仪最受宠爱,受的封赏最多,可也成为众矢之的。要说在意的,不如说是静婉仪,玉棠仔细查看才知这宫里竟然还有一位如此七窍玲珑的妙人。 要说圣上去她的宫里并不多,赏赐也比不上徐淑仪贵重,要说有心思,圣上送的东西竟都是静婉仪心上之物,这还不算宠爱。能将宠爱藏在风浪之下的女子,定是个有智慧之人,玉棠竟然有些期望。 昨夜薄薄的下了一层雪,红梅落雪,收敛雪水煮茶是静婉仪的习惯,御花园里有几株红梅,品种极其罕见,气味幽幽红如艳雪,连化开的雪水都是微红色。玉棠不紧不慢,走到御花园正看到红梅下一身水红缎衣的静婉仪,正用玉勺往瓷碗里收集落雪。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静娘娘好雅致,这落雪可是好东西。” 好在静婉仪不在乎玉棠这等凡夫俗子纨绔子弟的开场,转过身微微欠身,面容娇柔,眉眼如黛,好似一朵芍药在雪地里盛开。 “玉棠公主是在嘲笑我吗,我不过是个婉仪,怎么能让公主称呼娘娘,让别人听去岂不是落人话柄。”静婉仪听到竟陵虽有防备,但依旧言语轻柔,好似山涧流淌的山泉水,清澈宁静,玉棠对她越发另眼相看。 “婉仪倒是个行事谨慎之人,难怪能够受父皇宠爱。” “公主即是个聪明人,静儿也就不与公主说那些客套话,公主一来就念《六羡歌》是要有事找静儿吗?”玉棠还以为要绕几个圈子才能说到正题上,与聪明之人交谈就是省事,玉棠也就不装着,微微欠身行一个儿女该行的礼,“婉仪,玉棠是真的有求于静婉仪。” “公主且说看看,若是静儿能帮的自然会帮。” “多谢,玉棠的外祖父已是病入膏肓,身前只剩舅舅一人,玉棠想出宫去照顾左右,但是父皇却不肯,我想这事静婉仪应该能帮帮忙。” 静婉仪将瓷碗转身递给身后的丫头,似乎不太相信,“圣上宠爱公主这是宫中众人皆知,为何圣上不肯让公主出宫?” “静婉仪聪慧,难道猜不到,一位是战功赫赫震慑金人,一位是久病在身,如果能用一人便可换边陲十年太平,又有谁不能衡量其中之利弊,静婉仪应该比玉棠更能知道宫中人心凉薄。” “静儿知道公主的意思,自当尽全力。”如此静婉仪便答应了,玉棠的礼还没拿出来,许是见玉棠有犹豫,“公主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有,只是没想到静婉仪是如此干脆,到让玉棠有些自惭形秽,到让我这礼送不出去了。” “静儿入宫后听过玉棠公主与玉华公主的事情,历朝历代推心置腹之人都罕见,若是能帮上公主他日公主也能帮静儿,如何不干脆。”玉棠心中喜悦,点点头将手中的书册拿出来,“这本蔡襄的《茶录》想来婉仪找了很久,算是一点心意。” “好,那静儿先谢过公主。”静婉仪也不推脱了,直接将书册接过去,握在手中,玉棠有她帮助自然心中轻松,只轻轻行礼,“那玉棠不打搅静婉仪的雅兴,静等消息。” “好,请公主耐心等待。”玉棠走出御花园,靠在石头上歇歇心思,落雪积的层层深厚,躺在上面竟不觉得冷。玉棠越发的像君晟般心生惆怅,只愿柳暗花明,玉棠真的能够走出皇宫,早知今日如此困难,何不当初就早早的出去,当初是为谁呢,圣上和玉华,他的父皇和其他的君主原来并无两样。 “公主,我还有要事要办,你若没什么事情,在下先告退。” 玉棠对他的声音太熟悉,这不是璩以居的声音吗,自小就见他性格内敛还没听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公主,宫中的另一位公主,除了玉华还有谁呢,原来她情窦初开的对象是璩以居这块木头,玉棠暗暗一笑,不自觉的往石头上靠靠。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请公主自重。”哎呀,玉华竟然能放弃她的姿态主动这块木头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这男人不是眼睛瞎了就是对女人没心思,笑话,他一个男人能对女人没心思。玉棠浅着脚步,走出去,问扫雪的宫女拿来一碰水,慢慢爬上石头,直接倒进去,“啊!” 小样,看了玉华的身子还不能动心,这小子就是不正常,“是谁?”里面一声低吼,玉棠丢了铜盆,大气不敢喘就跑了,玉棠以君子之品行要求自己,这种行径那里是个君子。 回去之时,难得一遇的碰上梵大人,吏部尚书掌管刑罚,玉棠之前见过他几回,都是被梵敬人半路将他拉走,大有一副丑媳妇见公婆的意思,这次迎头遇见,玉棠就停下来福福身子,“梵大人好!” “参见公主。”梵大人两手一掬,该有的礼数少不的,玉棠本想就此走掉,可梵大人容不得,“公主,小儿敬人对公主心生爱慕,本来您是公主下官不能多问,只是心疼小儿受相思苦,公主的意思是如何?” “大人多想了,我们不过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并非儿女之情。” “好,如此下官便知道了,告辞。” “大人慢走。”玉棠送走梵大人算是松了一口气,让他的父亲传达给他玉棠总不用面对他的沮丧,只等着静婉仪那里的好消息。 回寝宫之时,春眉守在门口,担忧的等着玉棠,看到玉棠的身影才迎上来,“公主,怎么才回来,办的如何?” “自然是答应了。”玉棠往屋内走着,慢慢解下斗篷交给春眉,屋内小炉暖烘烘的涌上身来,小桌上放着一个锦盒,“谁来过?” “是大皇子,今日过来找公主,本想等公主回来的,又被圣上喊走了。”春眉倒一杯热茶,递到玉棠的手中,“大皇子总算是想着咱们公主的。” 玉棠点点头,抿一口热茶,身上都暖了,“对了,等会你派个人去送点伤寒的汤药给玉华,一定要最好的。” “好,春眉知道了,这就打发人送过去。玉华公主一到年底就生病,估计是夜里受寒了。” “恩,是受寒了。”玉棠偷着笑笑,然后将茶杯递给春眉,拿起桌上的小盒子,打开来,夜辉四散,屋内被柔柔的光芒充满,“夜明珠?” “咱们大皇子对公主真好,这等好东西宫中也是不多见,更何况是这样大的个头。” 盒子里还有一张字条,打开看来,上面写着:何所思,何所忆。 看来这份礼不是君晟的,玉棠看多了他们的字迹,不是梵敬人的又是谁的,只是君晟如此帮忙,一定是感觉到危机感了,或许他是在帮玉棠,如果玉棠能够嫁给梵敬人也就不用和亲,看来他也猜透了圣上的心思。 “把这个收起来吧。”玉棠直接起身,拿起架子上放置的一柄褐色宝剑,“把宫门关了,我要练剑。” 春眉见玉棠的脸色不好自然就不多话,玉棠的剑术并不如在校场上一样不能连贯,堂堂公主能将剑法练出虎虎生风才更吓人,今日玉棠的剑法更加凌冽,只因君晟,他明明对玉棠和梵敬人的亲事心声抵触,今日送这个东西过来仅仅是因为阻止圣上和亲的念头吗,明明也还有其它的方法。 朝中外祖父抱病在身,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无非是以前施家的旧部,君晟当政他们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右相璩大人自然是帮着他的,但他们都是文职,并无军队实权,他现在拉拢梵敬人的父亲,又是作何打算。 玉棠想不通想不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心中竟然有辛大人的憋屈感,他也想奋战杀敌保卫国家,可纵然玉棠有点小聪明,会些剑法依旧上不了战场,把他当做扶不起的阿斗算了。 一直过了年,圣上并没有让温丞相回乡养老,也没有在玉棠这里松口,只是宫中传了不少玉棠的风言风语,只因梵敬人在城中的风流之事,他竟不□□份流连在烟花之地不听劝阻。 玉棠心中烦恼,这人怎么就是不开窍,玉棠又不是九天玄女也不是画中仙,还是个男人,他怎就这般作践自己。 玉棠本耐心等了些日子,如今眼看就要及笄,自然有些坐不住,一早起身去找静婉仪,去的路上与圣上迎头撞上,玉棠虽是心虚却也只好行礼,“玉棠参见父皇。”他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现在看来他的脸上有一种皇家威严让玉棠心生恐惧,他站在玉棠面前,问道:“棠儿真的就那么想出宫?” 看来静婉仪并没有成功,玉棠噗通跪下,“父皇,并非玉棠不孝,只是最近常常梦见娘亲说挂念外祖父,当初娘亲西归,外祖父感念娘亲想让玉棠行孝身前,但玉棠知道父皇也心中不舍,如今玉棠在父皇身边十年。父皇是天子,是万岁,可是外祖父久病与身,命不久矣,玉棠想替娘亲尽尽孝心。” 玉棠深深地跪下去,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原来冬季里的青石板如此冰冷刺骨,玉棠一直跪着,圣上并没有发话,良久才从玉棠身边走过,“万岁,你去吧。” “谢父皇。”玉棠的声音在悠长的宫道上回荡,心中难以压抑的伤感,父皇也并非是万岁,只是玉棠自私。 ? ☆、回到相府 ?  自圣上许可玉棠出宫,玉华来宫里就越发的频繁,她与璩以居的小九九玉棠也没敢戳破,一盆水浇上去让她病了好几日,要是让她知道是玉棠做的糊涂事还不狠狠地折腾玉棠。 “昨天碰到璩以居怎么他逃似的就跑了,我又不吃人,他怎么见了我就跑。” “我怎么知道,许是你吓着人家了。”玉棠低着头挑弄香炉里的香料,脸上的云霞色的红晕遮也遮不住,玉棠知道这事已经坐实,就不开她玩笑,“你回丞相府什么时候回来?” “外祖父病重,可能要待些时日,你若是无聊了就去静婉仪那里坐坐,她倒是个玲珑妙人。” “你倒是帮我想的周到,我才是你皇姐,倒像是你的妹子。”玉华娇声声责玉棠,拿着挑香的签子丢到玉棠身上,然后歪在一侧的靠枕上,拿着一本杂记翻看。玉棠静着不说话,若是玉华知道他此番一去变不再回来,她会怪玉棠的,甚至能气哄哄的一连几个月都不见玉棠。 “公主,大皇子来了。” “君晟哥来了,让他进来吧。”玉华稍稍正正身子,把手中的书往眼下放放,看着门口。君晟今日穿的一件藏蓝色绣水纹束腰亲王服,这件衣裳将他衬托着有些亲王的威严,一进门他就自然地将斗篷递给春眉,“玉华也在。春眉,阿四带了些东西,你去看着料理一下,都是鲜货。” “唉,奴婢知道。”春眉将君晟的斗篷挂起来,然后退出去,玉棠懒得起身,将桌上的茶碗往他跟前一送,“自己喝茶,我不招待你。” 君晟自然地将茶碗拿起来,凑到嘴边抿一口,“还用棠儿招待,玉华也是为了你出宫才来的吧,又不是不回来。” “我这不是舍不得他这个蛮横吗,而且皇兄来不也是来看看的,还只顾得打趣我。”玉华继续翻弄着她手里的那本书,然后往软床上靠靠给君晟腾出来一块地方,然后闭上嘴翻书。君晟坐在玉棠面前,拿过一旁的棋子罐,“要不要来一局?” “好呀。”玉棠也拿一罐棋子,君晟总是让着玉棠先落第一子,而玉棠下棋的路数总是飞扬跋扈,急功近利,把自己的缺点过早得暴露在君晟眼前,虽然君晟尽力放他生路,最终也挡不住全盘皆输的结局。 “算了,我不下了。”玉棠把棋子一推,开始耍赖,君晟淡淡笑着,然后慢慢收拾棋子。玉华都笑了,把书一放,“幸好是个蛮横,还能悔棋。” “在吃饭上,公主可是更蛮横。”春眉走进来,端着君晟拿来的鲜货,热腾腾冒着热气,“大皇子,两位公主过来尝尝做的好不好吃?” “咱们宫里做的自然是好吃,君晟哥带着东西来不仅仅是来看玉棠的吧,听外面的人说,父皇要派哥哥北上犒劳三军,不会是临行告别吧。” “算是吧,过几日就要走,与你道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正巧来问问玉华有什么要带给和佑的,我可一并捎过去。” “早就备好了,就等着大皇兄进宫呢,等下就把东西拿过来,都是些保暖的还有些伤药,吃的东西带过去都坏了,宫里这些玩意拿过去也没用,从寺里求了几道平安符,给舅舅和哥哥带着,就够了。”玉华挨着玉棠坐下,其中的担心不必说,每一日她都担心的不得了,只因施確在才松了口气。 玉棠放进嘴里,肉质鲜嫩,火候也恰到好处,宫里的小厨房知道怎么做合玉棠的口味。君晟吃不多,吃两口就将筷子搁下,“玉华带我去取东西,等下我就直接走了。” “好,你们去吧,奥,对了,哥哥,下次别人的东西就不要往我这送了。”不用挑明君晟也知道是何物,慢悠悠穿着斗篷,说道:“知道了。” 君晟和玉华一走,屋里就冷清了,玉棠多吃了一点,然后就让春眉把东西撤下去。寝宫里新添了一件屏风,绣的是玉棠花,绣了一年的双面绣,玉棠拿笔写到:少饮酒怕吐,少食生冷怕痛。写完这几个字,玉棠拿纱帐盖上,此后没有玉棠的日子里要照顾好自己,哥哥。 出宫前,玉棠没怎么折腾,悄悄地好似什么真的还会回来似得,走到宫门时,静婉仪竟然一身素衣立在宫门口,等着玉棠。 “静婉仪好大的雅兴,来宫门口赏雪吗?” “玉棠公主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宫,之前静儿没帮上公主的忙,这份《茶录》自然要还给公主。”静婉仪将那本书册从斗篷里拿出来,玉棠送出去的礼当然不会收回来,“玉棠送出去的东西当然不会要回来,如果有幸再回宫中,再与静婉仪一聚。” “如此,那静儿便在宫中期盼公主此行顺利。”静婉仪是个聪明的女子,在父皇身边自然听得些圣上的心思,玉华和君晟都不知道玉棠的心思,静婉仪竟然能猜得到。玉棠点点头,坐上马车,出宫去。 丞相府玉棠总共回来过两次,这次回来,门口并没有人出来迎接,玉棠带着春眉和芳姑姑一进丞相府就有人迎上来。 “公主,您回来了,老爷早就吩咐收拾好小姐的房间,就等着公主回来了。” “外祖父呢,我先拜见祖父。” “老爷在书房呢,公主先去行礼,老奴这就把行礼都给公主放到房间去。”玉棠点点头,然后吩咐春眉说:“你陪她一起去,我自己去行礼就行,对了,芳姑姑年老,先去休息,不要跟着收拾了。” “是。”芳姑姑拿着玉棠的妆奁福福身,和春眉站在后面,玉棠则是轻车熟路的往书房走,还未进书房门,温修就站在门口,一身常服书生气浓,“蛮横终于肯回家了,另一个蛮横正在里面等你,我倒是很想看看两个蛮横放到一起谁负谁胜。” “舅舅不怕外祖父听到狠狠骂你。”玉棠特意往书房里看看,外祖父那个老古怪停在门口偷听呢,真是一家人,玉棠绕开温修舅舅,直接推开门,玉棠都听到那个老头快步跑回书桌前的声音,玉棠忍住笑容,“外祖父,玉棠回来了。” “进来。” 玉棠推门进去,书房里点着一只火盆,还算是有点热气,外祖父那个老古怪拿着书册煞有其事的坐着,连玉棠进来都不抬头。 “玉棠见过外祖父。”玉棠知道就算这个祖父有些不正经,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给他行一个大礼,算是弥补多年来淑良妃的亏欠以及这个孙子的亏欠。 “回来就好,这几日先在府中住着,过几日就把你送到祖宅去,你想云游四方也好,避世隐居也罢,祖父都不管你。你不会再回宫里去了是吧,玉棠?” “是,玉棠此生不会再回宫里。” 温丞相把书册往桌上一放,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好,十几年的女儿身让你受苦了,凡事都有丞相府做你的后盾,如果当初祖父没有送你娘进宫,你也就不用委做女儿身。” “祖父不必太自责,娘亲不会怪罪祖父的,玉棠才行孝跟前又要离开,望祖父保重身体。” “行了行了,你和那个臭小子一样,都要走了说什么保重身体,天天惹我生气,气死我了。”温丞相几十年不变,拿着修花的小钳子把文竹修的乱七八糟,这个老顽童几十年不变。玉棠苦笑两声,劝道:“祖父,您别耍性子,一把年纪还由着性子来,都不知道这些年的丞相是怎么做下来的。” “你个兔崽子,别以为你穿着女子衣衫我就不敢收拾你这个臭小子,咱们温家的家教可不是这样。” “知道了,祖父慢慢修剪文竹,玉棠先回房。对了,祖父,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兰花开了,玉棠看的真心喜欢就让春眉把花摘了,祖父不介意的吧?” “你个兔崽子,那兰花我养了十几年了,你给摘了,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玉棠大声笑着,走出去,温修舅舅还站在门外呢,见玉棠出来一副赞叹的口吻,“干的不错,那老顽固许久没被气一气了。” “都是舅舅教的好。” “好哇,都是你教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外祖父怒火中烧,抄着手边的家伙事就要打温修,玉棠见状自然要跑,这对父子果真是天生的冤家,真要一生斗嘴才能如愿。 回到丞相府,玉棠听得最多的自然是梵敬人的消息,阆苑的头牌柳音音与他的风流事不想听也挡不住。更何况,烦人精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带着柳音音跑到丞相府叫嚣。 玉棠当然不感兴趣,只是春眉去看了一眼说那柳音音长得鹅蛋脸柳叶眉,身姿如柳条轻盈,媚眼如丝音如蜜罐,好一个极品娘子。玉棠听了只是撇撇嘴,“要真有这样的女子,我看了也动心。” “刚刚璩家大公子拿了请帖,让公主去十五的宴会呢,说不定公主还能看见那位柳姑娘呢,公主您去不去?” “去干吗,受气吗,我才不去。” 春眉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听说璩丞相想给璩家公子找房侧室,利用宴会挑挑人呢。” “以居哥的侧室,看来玉华要伤心了。去,这宴会去定了。” 玉棠忽的改变了注意,只有春眉最高兴,她早就想出宫看看热闹,更不要说有柳音音那个女人,她倒是想着玉棠能好好收拾她呢。 “公主,春眉把最好看的衣裳给公主找出来,看看哪家的小姐能把公主比下去。”玉棠拿着一本唐朝野史看的起劲,才不管这春眉究竟为他找了什么样奇怪的衣衫,反正玉棠不会穿,话说自从玉棠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就没有用心装扮过,脸上则是能不涂脂抹粉就省去,他总归是男子。 ? ☆、璩府宴会 ?  去宴会那天,丞相和温修都守在门口要看个热闹,都不晓得这两人是怎么想的。玉棠已是及笄的年纪,只是没在宫中行及笄礼,头发就随着春眉折腾。都不晓得这是什么发髻,宝蓝色长流苏步摇,两支镶宝石簪子,玉棠从来没有这样梳过发髻,来回摇晃也没掉下来。 “公主您别动,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你应该知道,我又不是女子,梳的这么夸张做什么。”玉棠伸手就要把簪子拿下来,被春眉打下来,“公主,你现在还是公主,只要没走出临安就不能暴露,把外衫穿上。” 青蓝色绣花的白纱衣,抹胸都要落下去了,水蓝色裙摆加上绣花褙子,“你还真当我是女人,这抹胸都能掉下去了。” “谁让公主不是公主,连胸都没有,等下春眉帮你多缠几块布,免得被那个勾栏院里的比下去。”说着,春眉就转身去拿棉布,玉棠还真搞不懂,这女子的心思,幸好以后他便不用扮公主,每日用棉布缠着胸膛岂不是太难过。 玉石璎珞戴在脖子上,又被春眉硬塞着挂上一只鸳鸯佩,终于被她收拾完毕,春眉才肯让玉棠看镜子。 “我就知道咱公主是最好看的,未施粉黛就已经倾城倾国,稍微上妆就美的不可方物。” 玉棠瞧着镜子里的人,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好看,因为这张脸看的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那双眉毛有一股英气,玉棠伸手就要擦去,“不能这样出门。” “公主?” “不就是出个门,怎么磨磨蹭蹭还不出来。”温丞相丝毫不顾及直接闯门进来,吓得玉棠差点叫出来,“呦,咱们家孙子长得还挺好看,你说呢修儿?” 温修也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屉小笼包,“爹,你就这样进来不太好,总要顾忌下玉棠的公主身份。” “舅舅,你还不是进来了。” “咱温家的男子都是美人,想你祖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可惜你舅舅不争气,长得不像我,倒是玉棠长得很像我。今日一去,管他是梵家的还是璩家的,都把他们拿下,然后再去云游,让他们家里的老顽固们都头疼去。” “爹,你别说这些话,万一惹出事来,玉棠就要倒霉。”这才像话,玉棠还准备称赞他的舅舅,谁知道他就说出来下一句,“只此一次。” “你们怎么不穿,老顽童不该自己穿的吗?” “修儿,贺礼准备好了吗,去他们府上不能太寒碜,随为父去看看。”温家老头子就是会这样,连带着温修都犯浑,玉棠果真不能留在丞相府太久会被带偏的。 春眉开始催促玉棠,手臂上搭着斗篷,拉着玉棠不让他擦掉脂粉,“公主走啦,再不去就晚了。” “知道了。”玉棠无奈的走出去,然后莫名的摸摸胸前,好几层棉布还挺软的,“春眉,是不是女子的胸都是这样软?” “当然了。要不是从小把公主当女子看待,春眉都要把公主当成色狼打一巴掌。” “听说那些官家的丫头都喜欢自家的少爷,怎么春眉每日服侍我都没有丝毫动心呢?”玉棠坐上马车,来回拨弄手上一串珍珠链子,听了许久春眉都没有动静,才肯抬头看春眉。 这丫头竟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玉棠,“虽然知道公主是男子,但是春眉有时会忘了,还真是奇怪,我都没想过。” “行了,别说了。”玉棠无奈的叹息,都不知道这是好是坏,“等以后换了男子衣衫,你要是动心了别抱着我大腿求宠幸。” 春眉伏在玉棠耳边低声说:“公主不会是想女人了吧,春眉帮公主看看那家的小姐长得好看。” “闭嘴,看来我确实太纵容你了,干脆走之前把你嫁给别人当小妾,看你还敢不敢取笑我。” “是,春眉不敢了,公主最厉害。”春眉才不和玉棠纠缠,撩起车帘看看,“到了。”马车停了之后,春眉先下去,然后才扶着玉棠走下去。 春眉常说莲步轻移,玉棠才不知道什么是步步生莲,不过见了柳音音就知道了,这个女人果真是生的风情万种,媚态万千,酥胸撩人。 “公主,这就是柳音音姑娘,上次在门口公主没出去看,长得多好看,就是比公主差一点,不多,也就几条街吧。” “春眉怎么说话呢,没规矩。”玉棠柔声训斥春眉,全是纵容的意思,“走了我们进去,看看这府中的花开的有多艳。” “是公主!” 梵敬人一直板着脸不说话,似乎要看看玉棠能搞出什么花样,璩家的丞相大人长得威风全然不像温家的老头一身穷酸像,“玉棠见过成丞相大人,丞相夫人。” “今日公主能来宴会,算是给小儿的脸面,以居呢?” “和阿商在招待呢。” “恩,阿商也该跟以居学学规矩。公主去坐,有酒有菜有点心,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丞相大人说笑了,那玉棠就先去坐下了。” “请。”丞相虽说的是让玉棠吃吃喝喝,可这丞相夫人可是一点都不省心,直接就跟着玉棠身后,把来得公子小姐们给介绍的清清楚楚,玉棠笑的嘴都歪了还没吃上一口点心。 丞相府的规格比祖父家的要大一些,院里翠竹红桃两相映,一方碧池水上落着一两枝枯荷,矮桌上青口大瓶插着几枝春桃,倩影盈盈,衣裙飘飘,这等选亲玉棠还真是第一次见。 玉棠心中烦了,只得碰碰春眉,这丫头伺候久了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公主,您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歇一歇?” “妾身都忘了公主身子娇贵,只觉得像公主这样的美人得好好地让他们瞧瞧,妾身疏忽了,快坐快坐。” 玉棠随着坐下,将裙摆整理一番,这丞相夫人也就随着坐到一旁,玉棠心中泛起凉意,难不成这丞相府的宴会是个鸿门宴,可玉棠也不是刘邦,与他们没什么利益纠缠,他们夫妇搞什么名堂。 “丞相夫人,宴会一定很忙,您不必陪着我一个丫头,就让玉棠在这歇歇脚,若是满园子逛下来,玉棠就怕是要回府休息了。” “怎么能让公主回府休息,咱们府上都备着厢房,公主若是累了就让以居带你去休息。”丞相夫人拉着玉棠的手,怎看都觉得别扭,玉棠不傻,周围低头窃语的模样以及那讥讽的眼神,玉棠知道,这丞相夫人也不傻,分明就是想让玉棠当他们家的媳妇呢。 玉棠还在思索怎么脱身之际,竟然已经有人上前来,拉着自家的女儿拜见玉棠,“之前就听说咱宫里有位公主好似天仙下凡,今日一见果真是貌若天仙,都说丞相夫人今日是为大公子选妻,早知道公主在,咱们还凑什么热闹,不如回去准备准备贺礼改日来喝喜酒呢。” “赵夫人真会说笑,今日来得不少都是皇亲官宦之子,那个看中的与我说说还不帮你拉拉线。” 丞相夫人与赵夫人来回拉扯,玉棠则是正大光明的审视那位赵姑娘,难道淑女的模样都是一样眼含秋水,眉带远山,她抬头小心看玉棠的时候好不温柔。看她小心拉扯赵夫人的样子定然是读过诗书善弹琴弦之人,两颊绯红欲拒还迎的模样可比玉华厉害多了,就是不知玉棠该怎么帮帮玉华。 “夫人,玉棠有些不适,去后面走走,有春眉陪着就好,你们慢聊。” “好,那公主慢慢走。”丞相夫人起起身,同赵夫人一起停在原地,玉棠规矩的一步一步走出他们的视线,停在石头后面,慢慢的喘气,春眉一副讨笑的语气笑话她,“公主,看来夫人要给你和以居公子牵线呢。” “哼,连你都看出来了,难怪临走之时祖父和舅舅看我的笑话,原来他们都知道,臭不要脸,连我都坑一把。” “嘘,公主周围人多着呢,不能不顾身份。” “他哪有什么身份,不如就住在这府里,反正人家都把房间给你备下了。”好酸的口吻,刚刚在宴会都闻到这股酸臭味,比他们家老头子还臭,玉棠也不在乎,靠在石头上,将脚搭在腿上捏捏脚。春眉给玉棠使眼色,眼睛快挤成都急眼了,玉棠才发现,原来跟着的柳音音也过来了,看见玉棠失了礼仪正暗暗发笑呢。 玉棠伸伸腰,晃晃脖子,正眼都不抬一下,“春眉去给夫人说一句我风寒未愈,要回府了。” “这就回去,连以居的面还没见到呢,公主不得见见。” “见,以后有的机会见面,对了,梵公子以后就不要麻烦哥哥带些破石头,沉死了,有时间梵公子就去府上拿回去吧。” “你。”梵敬人气的说不出话,柳音音嘤嘤笑出声来,“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公子也不必伤心,音音会帮公子顺气,公主还年幼自然不知道什么事情爱,什么是男女之事。” 玉棠撇撇嘴,这烦人精还真是恶心,“你们的事说出来恶心人吗,春眉我们走。”玉棠拔腿就走,只怪这梵敬人还真对的上烦人精的名号,拉着玉棠不肯让他走,“玉棠,我还没碰过她呢,玉棠。” “松手松手。”玉棠甩两下没有甩脱,抬脚踢过去,竟然被这人给闪过去了,“你这不是无赖吗,赶紧松手,我还有事你别挡着。” “不行,你说你不喜欢以居的,你不能去找他,” “我找他是为了他和玉华,你都有美人在侧管我做什么,从小没看出来你这烦人精长大了还犯贱。” “你就是喜欢他,大皇子又不是没说,你去吧。”梵敬人满脸落寞,松了玉棠的手,转身拉着林音音从前面绕过去,离开。 “公主,我们要不要给他说明白?” “不用,留到后面,看我怎么收拾他。”玉棠咬咬牙,然后起身去找璩以居,他没阻止是什么意思,玉棠真的要问个清楚。 ? ☆、皇帝密诏 ?  玉棠带着春眉在丞相府四处寻找璩以居,这个人精似乎消失不见一样,无非是故意躲着玉棠,找不到他,来来回回的丫头仆人还不好找,“春眉去问问璩家的二公子在哪?” “唉。”春眉应声之后去打听,玉棠则是在原地等候,不时有官家夫人小姐的前来问候,都是没怎么有话题的寒暄,没过一会玉棠就烦了。 “璩以居,你再不出来,我就将你丞相府掀了。”玉棠不耐烦的吼到,将来往的仆人们吓得不敢靠近,正在他准备离去之时,春眉喘着粗气跑回来,前额薄汗贴身衣衫都湿透了,“公主,以居少爷出门去了,连二少爷都没找到。” 玉棠气哄哄的甩甩手,将手指上的蔻丹用力蹭蹭,却没能从擦去,“哼,看来他是不满丞相给他设的宴会,如此正好,咱们回府。” “公主,不去同丞相和夫人辞行吗?” 玉棠回头看看莺莺燕燕的夫人们,叽叽喳喳的像是春天的鸟儿全都出来了,头疼的很,反感的紧紧眉,“现在过去辞行还走得了,咱们偷偷溜走,出门之时再让小厮给丞相说。” “好,白打扮这么久,真是无趣,咱们回府还能让小厨房帮公主做点东西吃,来这里公主连水都没喝上。”春眉心疼的帮玉棠整理发饰和衣衫,小媳妇的样子着实好笑,玉棠好不容易出门,结果竟是这种烦人的宴会,难怪她也愤愤不平了。 “只要还在天子脚下就免不了争权夺势,幸好君晟哥不在这,不然就要再添两房侍妾。” “只怕梵家公子要添两房侍妾了。”春眉故意瞧着玉棠的脸色,故意气他,这种没意思的话说的什么劲,可春眉偏偏就喜欢这样刺激玉棠,真恨不得将这个小丫头卖出去。 “闭嘴,不然就把你卖给别人当侍妾。” “公主怎么舍得,春眉善解人意又不嫌弃公主娘娘腔,像春眉这种好丫头哪里去找。”这丫头不收拾她真的往天上跑了,玉棠捏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娘娘腔,小心本公主心血来潮把你办了!” 春眉吃的一惊,惊恐的捂住玉棠的嘴巴,嗔怪的说道:“公主,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让别人听见还以为公主有磨镜之好。”玉棠无奈摇摇头,用斗篷遮住脸颊,这等丫头在身边还真是让人生气,想这府内人声鼎沸,玉棠只觉得愈加反感,匆忙脚步离去。 “公主为何匆忙离去,莫非是没找到以居,要不要在下帮你找,免得公主要黯然伤神匆匆离去。”梵敬人一杯琉璃盏靠在门口,隐在桃花海之中,纵然如此,玉棠也丝毫没有生气。只侧着身子看他,似乎玉棠都没有仔细看看他如今的容貌,现如今看他长身直立花海,说不出的难受,却只能祝福他们,“梵敬人,愿你执她之手,与她偕老。” “玉棠?” “嗯?” “没什么,你走吧。”梵敬人欲言又止,将琉璃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然后落寞转身离去,他的身上似乎压着此生所有的失落,玉棠忍不住要拉住他对他说,只因他玉棠是男子所以承受不住他的爱慕,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唉,梵公子也是个痴情之人,只是公主,唉,咱回府吧。”春眉同是无尽叹息,搀着玉棠走出丞相府,玉棠像是丢了魂一般,怎会如此。 玉棠靠在马车上,拿着玉佩来回把玩,忽的问春眉,“春眉,古往今来你可见过男子与男子相恋的奇闻?” “啊?”春眉惊得张张嘴,然后小心打量着玉棠的脸色,眼帘耷拉着说不上的心烦意乱,轻笑着说道:“春眉就听说过一个,要是公主真的动了心,何必管他是男是女,下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相见,何必委屈自己。” “你倒是想的开,那你怎么不让本公主宠幸宠幸?”玉棠单手支撑着脑袋,逗趣的看着春眉,好一个风流公子的姿势,可偏偏春眉不吃这一套,仔细收拾马车上的物件,“因为公主不喜欢春眉。” 玉棠闭口不言,春眉同他一起长大,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就连他的葵水都是春眉一手包办,若说玉棠不爱男子,却也没有对春眉有任何非分之想,玉棠呀玉棠,他究竟是何种心思。 玉棠头疼难耐,揉揉穴位,将心中烦愁都放在一旁,靠在马车上休息。马车之内,香气浮动,吸入鼻中好似将满园的春桃都放在身体里,滋润舒畅。 马车在官道之中行走本不颠簸,可车中的玉坠子来回摇晃,直摇的玉棠心中恶心,况且回府的路并不远,为何还一直不到。玉棠突然惊醒,抬手撩起车帘,探头看看,只见周围竟毫无人家炊烟,心中一块石头压下来,沉得很,大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得?” “公主,我们是奉陛下之命,此为陛下的密诏,请公主阅览。”驾车的马夫将一本折子放在车内,明黄龙纹折子加盖玉玺,玉棠知道这是圣上的密诏,便将它拾起来,看清上面的字句,玉棠却气急败坏将折子丢在车上。 “掉头回丞相府,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出任何意外你都负责不起。” “小的自然不敢让公主出任何意外,六扇门的高手都在四周保护,如果公主有任何异动,小的们就越矩了。” 他们竟然敢以此威胁玉棠,玉棠恨不得将马车从内到外全部拆了,可能是他先前失神竟没有听出马车周围的高手踪迹,春眉沉睡不醒,玉棠伸手探探鼻息,“公主不必怕,小的只是放了点迷香,到了时候自然会醒。” “你倒是想的周到!”玉棠冷声说着,然后将密诏拿在手中,将里面的字都读的透彻,什么是公主韶时年华,恒王临风堂堂,特以此密诏将玉棠许配给恒王。从来公主出嫁都是送亲仪仗将红毯铺面送行皇城路,这等出嫁还是头一遭,他的爹爹头脑里都是什么东西,不是要准备将玉棠送去和亲的吗,此等又是何为? 玉棠实在不知他是什么意图,可无论什么意图,玉棠绝不是轻易就范之人,伸手摇摇春眉,这丫头睡得死,怎么也不肯醒来。玉棠只得将头发上的步摇拿下来握在手中,直接冲着驾车的马夫刺过去。 还未能刺到他分毫,脖颈上就架上一刀,“公主,您不要再挣扎,否则小的们就无礼了。” “这还不是无礼。”玉棠用手臂挣脱开,用步摇冲那人刺过去,尽管都穿着偏深紫色常服,六扇门的臭味玉棠永远都忘不了。只当玉棠是个公主就可随意欺负吗,他可是练了十年的剑术,校场的教练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江湖高手,此刻玉棠也不必隐藏。 仗着他们不敢出手打伤玉棠,玉棠还能占些便宜,马车停下来,潜伏在周围的捕快竟然如同落花一般纷纷跳下来,寒剑凌冽如霜花,玉棠招架不住被他们点住穴道,重新塞回马车里。 玉棠知道六扇门里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并非外界的口碑,玉棠自然口出恶言,“想不到你们六扇门竟然会如此下作,连本公主都敢如此对待,信不信本公主要了你们的命?” “我们是奉命行事,公主见谅。”其中一人将玉棠放在马车之上,将垫子垫在玉棠身后,那人的脸靠的如此之近,玉棠恨不得冲他脸上狠狠地咬一口,以泄心头只恨,“公主不要试图逃走,等到与恒亲王交接之时,公主可自行离去,不要让我们难做。” “哼!”到那时候,玉棠还能逃得掉吗,“丞相府可知道消息?” “陛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只管将公主送到岳麓,交于恒亲王。”那人一问三不知,着实让人恨极了,玉棠仔细打量他的容貌,说不上出众,多年漂泊风霜脸上黝黑粗糙,脖颈处还有一道刀疤像是条蜈蚣藏在衣衫下,有如此江湖往事还能心细如尘倒也是个能够托付终生之人。 “你还没娶妻吧,我帮你找一个良妻如何,春眉自幼陪我,心性善良,如果此一去我有任何不测,你就将他娶进门,好生待她。”提及此事,那为六扇门的捕快竟然红了脸,黑里发红的好笑,他看看在一旁躺着的春眉,闭口不言,准备离去。 玉棠梗着脖子,不肯放弃,“你至少要告诉我你的名号,如若我真的有不测,也好让她去找你。” “木青。” “冬去春归,草木复青,想来阁下的爹娘定是心怀光明之人,可惜了。”到最后,玉棠还不忘损损他,被他点了穴道不能动,像个木头人似得,还不能动嘴了,春眉这个丫头应该谢谢他为他找了个好归宿,万一玉棠真的有所不测,也可以让她余生无忧。 春眉睡得正香,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玉棠玩笑归玩笑,现在真的要想想这个皇上要的是什么,不让他和亲,反而让他嫁给恒亲王,是为什么? 恒亲王本是世袭亲王,老亲王比圣上要长上几岁,手握几万亲兵,子女从不到朝中入仕,在自己的封地中也算是如鱼得水。如此之人,父皇为何要将玉棠嫁给恒王,究竟是为什么呢? “公主?”春眉揉着脑袋醒来,浑身软塌塌的没力气,“公主我们还没到吗?” “怕是回不去了,春眉,我帮你找了一个夫婿,叫木青,你要不要看看。” “公主你说什么呢,额,为什么头昏昏的。”春眉踉跄一下,使劲摇晃着脑袋,和大鼓一样,“公主,你怎么不说话。” “春眉,等到了岳麓,你就同木青走,听到没有。”玉棠没有半分笑颜,此刻便是把冰山都放在脸上,彻骨寒冷。 “公主,你在说什么呀,公主去哪春眉都会跟着公主的,管他木青木红的,春眉要照顾公主。” “傻丫头,我连将来是凶是吉还不得而知,你又何苦跟着我。”玉棠眼神黯淡,全然不知这人世间的情为何如此,明明春眉和他毫无关心却是倾心相对,而父皇却能将他下嫁他人,还是这种方式。 春眉挨着玉棠坐着,帮玉棠按摩手脚,嘴角带着春花一般的笑容,美若朝霞,“公主总是喊春眉傻丫头,其实春眉比公主要大上许多岁,当初家里被牵扯入狱,是丞相大人救下春眉入宫里服侍娘娘,娘娘不在,公主就是春眉的天,春眉的地,公主怎么能把春眉给别人。” “傻瓜。”玉棠暗暗嘟囔一句,然后只觉得身上被小石子打中穴位,四肢不再僵硬,那小子还算有良心,此去龙潭虎穴,玉棠怎么能让春眉出事。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5节 ? ☆、迎亲仪仗 ?  走了十日还未到岳麓之时,恒亲王的迎亲仪仗便迎上玉棠的马车,玉棠下车之时才知道疼爱他的父皇竟然派了十几人在他周围,平日不曾发现,玉棠第一次见他们同时现身,还真是吃了一惊。 恒王府的仪仗之中领头之人,身穿黑褐色袍子,五官生的俊俏威武,手中持一柄宽剑跪地请安,丝毫不敢怠慢,“福德公主,在下李靖是恒王府的护卫管家,前来迎娶公主回恒王府。” 玉棠站在他面前也没有让他起身,春眉则是玉棠身后给他小心捏着双肩,“你们恒亲王呢?” “我们王爷偶感风寒,所以李靖前来迎接公主,希望公主不要介意。” “不介意,本公主介意的很,就算介意,你们会让我回皇城吗,可笑。”玉棠懒懒的笑着,“起来吧。” “属下谢过公主。”李靖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给玉棠,“公主,这是恒王府备的迎亲礼,请公主过目。” 迎亲礼单,春眉接过来放在玉棠手中,红缎面做的礼单,打开来倒也不负玉棠所想,“南珠二十颗,红珊瑚四只,锦缎十五匹,夜明珠四颗。”后面的东西无非是金银首饰类的,玉棠也没看见什么有心意的东西,看来他这个公主也不是很值钱。 “木青,难道公主出嫁没有嫁妆吗,让恒王府用这些东西来寒碜人?” “启禀公主,公主的嫁妆已经由镖局押送到恒王府,这是嫁妆礼单。”木青等到现在才拿出来也真是沉得住气,可玉棠没有接,“奥,念念,看看本公主卖给恒王府是不是回本。” “公主,你别这样,就算是置气也别再他们面前,公主?”春眉在一侧拉着玉棠的衣角,不肯让玉棠发作,这才让玉棠减了些怒气,把木青手中的礼单接过来,“嫁妆的厚重是公主身份的重量,不重怎么能让恒王府看中,这样出嫁,本公主也算是古今第一人。” “无论如何出嫁,公主都是咱们的公主,祖父是两朝丞相,身份贵重。公主别置气,咱们上路吧。” 玉棠出气不成,只好窝回马车,谁让这个公主有脾气只能气自己,有功夫打不过六扇门,就连半路抢了马,玉棠却忘了自己不会骑马,被摔下马两腿难以动弹。难不成玉棠就命犯此中,不得解脱。 马车之上,春眉斟一杯清茶,细声安慰玉棠,“公主别恼,等到了下榻的地方,咱们再想办法逃走,现在生气还不如想想怎么设计离开,是不是公主,喝茶。” “你这么说了一路,看来我白读了这些诗书,还不如多学些功夫,就不会被这些人困住。” “不是公主功夫不好,只是因为他们功夫太好了,等他们一走,公主还怕走不脱。”玉棠知道这不过是安慰,想他堂堂男儿竟然要嫁与亲王,如果梵敬人知道了恐怕是要咒骂玉棠这个负心人欺骗他,如果君晟哥知道了又是如何呢。玉棠将热茶一口饮尽,如吞咽炭火一般烫伤了喉咙,“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玉棠将茶碗一丢,端坐在马车之中,“想不到我的命途怎会如此不堪,竟然要嫁与他人做妻。” “春眉只听说过一个这样的故事,但是,能在一起的人,春眉也是佩服,若是公主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是何人又有什么分别。就是不知道公主的良人是谁,梵公子也是个痴情之人。” “好了,闭嘴让我休息一会,恒王府毕竟是他人之地,看来我真的要好好想想怎么离开。”玉棠心中的怒火能将自己烧成人干,千万只蚂蚁咬噬着他的心,让他煎熬。本来以为他的人生就要握在他的手中,只可惜,现如今玉棠的未来还是在别人手中,和他娘亲一样,掌控在当今圣上手中。 到了岳麓,就离恒王府的封地不远了,在岳麓等着的是迎亲仪仗,几十号人身穿红色长衫,手拿红色灯笼,随身伺候的有两个嬷嬷四个丫头,见了玉棠皆是下跪叩拜,惊得周围平民低头窃窃私语,玉棠只觉得心中更加反感。 到了岳麓,木青便要回去复命,玉棠已经交代他,他走时一定要带着春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回来,只因玉棠心中不安。 “公主,这两位嬷嬷是来伺候公主穿喜服的,明日一早上路,正午就能赶到恒王府拜堂成亲,请公主开门。”李靖跪在门外,连连叩门,引得玉棠很像抽剑将这些人都解决掉,春眉打开门将喜服接下,“公主不习惯你们伺候,有我就够了,若是有何不妥在劳烦姑姑们。” “是,你们在门外候着,等候公主的吩咐。” “是!”“是!” 春眉关了门,手捧红嫁衣凤冠,走到玉棠身边,笑靥如花,比他还像新娘。金凤冠加上南珠串成的珠帘流苏,红纱拖裙嫁衣,金丝凤凰绣,绣纹缜密,凤眼与羽毛之上都用红宝石或是珍珠装饰,放在手中还有沉甸甸的压手感。 “公主,看来恒王爷还是很在乎公主的,这件嫁衣很隆重,就连上面的南珠都是颗颗如铜钱一样大,戴在头上会沉吧?” 玉棠坐在床上梳头发,头发一直垂到腰上,木梳根根梳离,听春眉说此话丝毫没有心动,而是抬抬眼睛,说道:“你可以戴上试试。” “春眉怎么能戴呢,这是公主的婚服和凤冠。”春眉手捧着凤冠,小跑到玉棠身边,将凤冠戴在玉棠头上,珠帘垂在脸颊两旁,前额缀着的凤撷珠,落在眉心,“我们公主真好看,要是公主真的让春眉走了该怎么办,真的让两位嬷嬷照顾吗?” “那你何时才能嫁人呢,我看得出这几日你虽然不舍得我,你对木青的心思我也能看的出来,你是我身边最后心疼的之人,你若是能回临安,也能帮我照顾外祖父。” 春眉仔细将凤冠取下来,然后起身将凤冠放到妆台,背着身收拾桌上的胭脂水粉,“公主,春眉不会回去,丞相有温大人照顾,公主只有春眉呀。” “说你傻,你真傻。”玉棠又不是女子,怎会轻易被人欺负,这个小女人明明什么都不会还要说这样的大话,她头上的一支翠玉簪子还是玉棠给她的,她喜欢便每日都戴着,这样让人心疼的姑娘,玉棠怎么舍得她受苦。 三千青丝如瀑,一根青丝一缕愁,玉棠用手指托着这些发丝,似乎想起某一天君晟帮他梳头发,也说过类似的话,“春眉,你留在我身边吧,如果没人要你了,我要你。” “唉,春眉记下了。”春眉回眸一笑,眼角弯弯小女儿神态,这等娇娥留在他身边却是可惜,送与他人又何尝不是剜心之痛。 “公主,木青说要护送公主明日成亲之后离去,那咱们怎么办?” “希望柳暗花明吧。”玉棠现在如同被绑住四肢无法动弹,丞相府自然是得到了密诏不能有所动静,君晟又远在边陲,玉棠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圣上这只刀俎宰割,还是玉棠高估了帝王心,是他年轻气盛考虑不周。 房内有一只木桶,用铁皮箍着,木色如枣色深红,遇光则亮,触肤之处皆是如绸缎丝滑,恒王府能将这等小事都安排的仔细,看来也不能小觑。玉棠披着薄纱坐入木桶之中,没入水中才将薄纱褪去,露在外面的手臂好似初夏的新藕白的吓人,春眉立在一旁擦洗,忍不住讨喜说道:“咱公主是个玉雕的人哪。” “玉?”玉棠不可思议的冷冷的抽着嘴角,然后将手臂放在眼前,看久了竟不像是他的身体,“从来都是我说君晟哥的话,何时转到我身上,玉人,从来玉都是被人佩戴把玩之物,更何况是皇宫里的子女,我和他们并无不同,只是我自视聪明醒悟太慢。” “公主?” “好了,我不说了。”玉棠自知如今埋怨并无用,只待走一步看一步,古往今来被自以为是害死的人还少吗,凡是略有小才之人都是自以聪明,反而落得难堪下场,他玉棠又有何德何能。 闭眼假寐之时,水桶之中腿脚相撞,惊得玉棠睁开眼睛,只见春眉双手护胸站在木桶中,透红的身体上挂着水珠,水气氤氲,低眉颔首好一个娇羞,那双眼睛不敢看他,轻咬着嘴唇很是拘谨。玉棠只觉得心中烦躁,心痒难耐,别过头去厉声训斥,“春眉你做什么?” “公主,春眉还是不想公主委屈,公主,春眉,春眉。” “够了,你出去,不管怎样不能污了你清白的身子,你让我如何同木青说,毕竟我已口头允诺将你许配给他,无论如何都是个好去处,你不能一辈子在我身边。” “春眉愿意在公主身边一辈子,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 玉棠鼻腔里全是抑制不住的热气,愤怒也到了极点,就连手指都有些哆嗦,“你若不听话,我现在就让木青带你走。” “是。”春眉低声应答,然后从木桶中出去,玉棠始终没敢回头,只听到她慢慢穿衣的声音,“公主先洗浴,春眉去帮公主准备点心,明日大婚一定没有时间吃东西。”话音刚落,她就走出门去,雕花木门哐的一下合上了。 玉棠长舒一口气,不敢触碰烫人的巨龙,只将头埋进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笨蛋春眉怎可这样鲁莽行事,连教习姑姑给看的画都跑到脑海里,这个莽撞的傻丫头,玉棠就算真的饥渴难耐也不用她傻傻的过来,明明说的对他没心思,玉棠这般训斥她,这丫头只怕是伤了心。 “春眉,帮我更衣。”玉棠低声吩咐,春眉就诺诺的在门口走进来,低着头像是犯错一样走进来,“怎么这就不高兴了,以后路还长,你只记得你是我最相信之人,无人可替代,记住了?” 春眉伴着哭腔,拿着衣衫站在玉棠身边,柔声埋怨道:“公主最会欺负人。” 玉棠轻声笑笑,手指抿去她眼角的泪珠,那颗晶莹落在手指上,然后滑下手指落入青砖中,“好了,别哭,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春眉点点头,用棉布擦去玉棠身上的水迹,看着这具白皙瘦弱的身体,终于还是忍不住扑进玉棠的怀里,“公主,春眉是心疼公主,呜呜,公主。” 玉棠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好似在安慰一个得不到糖的小孩,躁动不安的小猫,“傻瓜,别哭了,你公主聪明绝顶,怎么会受欺负呢,不哭了。我若再不穿衣就要着凉了,你还哭吗?” “公主最讨厌。”春眉一声娇嗔,将玉棠推开,赶紧将衫子套在玉棠身上,“要是公主病了肯定会被别人笑话,既然是福德公主,正宫王妃,当然得容光满面,把别人比下去。” “我还用比吗,君晟哥是皇城美男,受淑女追捧,我与他比当然是我好看,还怕那些莺莺燕燕的和我比,对不对?” “是,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春眉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宠溺按着玉棠的路子说话,只是眼睛里红红的像只兔子一样,让玉棠心中越发心疼,明日又是何等凶险之地。 ? ☆、公主大婚 ?  大婚前夜,沐浴更衣之后,两位嬷嬷便一拥而入,将玉棠来回折腾,一更天就要焚香熏衣,用特制的玫瑰油梳头,头发尽数披在后背上,嬷嬷一面梳一面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银笋尽标齐。以后王爷和王妃定会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那就借嬷嬷吉言。”玉棠使个眼色给春眉,让她把准备的红包发一下,嬷嬷们给的都是十一两,取自一十一,一生一世,取个好意头,跟着的仪仗队里每人六两六钱,总之是取个好意头意思意思,“这点小钱算是讨个吉利,等到了恒王府大婚之时,定然会多多谢过两位嬷嬷。” “瞧王妃说的,以后咱们都在府上,都是贴身伺候王妃的,王妃别太客气。” “就是就是,王妃太客气了。”两位嬷嬷虽说着却也是将红包赶紧收进怀里,自古钱财谁不爱,有这些东西在,自然最好说话。 “两位嬷嬷,不知道咱们王爷是个什么才情之人,我们公主甚少知宫外事,此番也是匆匆,不知两位嬷嬷能否透露些忌讳?”春眉再封一个红包,塞到两位嬷嬷手里,“两位嬷嬷给咱公主说说。” “哎呀,公主太客气了,有什么咱都说,咱们老王爷和王妃素来不喜热闹住在静心苑,咱们王爷早些年才娶了一位侧妃,几位侍妾也是老王爷在王爷年幼的时候派来伺候的,现在府中琐碎由李管家打理,就是楼下的李靖先生,其他事情,王妃住进府里就知道了。” “多谢嬷嬷,咱们公主以后就拜托两位嬷嬷多多提点照顾,好处自然少不了。” “那是当然,多谢王妃。”有春眉在玉棠少了很多烦恼,看来没把这个丫头送走还是做了一件聪明事,玉棠任由他们折腾,叽叽喳喳唠着家常,玉棠则是有些累了,有些发呆的看着镜中的女人。 细长的柳叶眉,偏红的眼粉和胭脂,在眉心印一个花钿,眼睛细长如丹凤,眉宇如羽,“咱们公主真是绝色,老奴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公主这样的美人,只怕是在皇城也有很多官家公子喜欢咱们小姐吧?” “那当然了,我们公主天生丽质,倾国倾城,不过我们公主眼界高,没有看上他们罢了。” “春眉别多嘴。” “王妃别怪罪春眉姑娘,我们王妃长得好看,自然有公子喜欢,我们王爷长得也是玉树临风和王妃登对,王妃见到王爷之后就知道咱们王爷长得多俊俏,和王妃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呀。”嬷嬷说的夸张,玉棠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晾凉手上的蔻丹,说道:“那你们王爷可有什么奇闻轶事?” “咱们王爷善弹音律,等王妃到府上就知道咱们王爷才情都是最好的。”这嬷嬷始终没有将恒亲王的事情告诉玉棠,就连他的名号,玉棠都还不知道。 “那你们王爷叫什么,我总该知道吧?” “毓恒,毓恒王爷。” “毓恒,恒者,星辰日月,天地恒久,看来是个专情之人。”得到玉棠的称赞,两位嬷嬷喜笑颜开直夸赞玉棠慧眼识珠,顺路将他们恒王爷夸赞一番。 天色将白之时,客栈里的仪仗队就已经装点起来,玉棠从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现在更是心里恶心,“春眉,帮我拿些点心,我快饿死了。” “好来,公主您等等,春眉这就去给你拿点心。”春眉放下红盖头然后跑出门去,两位嬷嬷忙了一晚,现在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玉棠听着外面有动静,“木青你还没走?” “小的将公主护送到王府就回去复命,公主不必担忧,春眉姑娘还是留在公主身边,若是公主以后有任何需要走可以找木青,这是六扇门的令牌,留给公主防身。”木青从窗外丢进来一块牌子,上面是六扇门的标记,玉棠拿在手里还未说感谢,他便开口,“如果公主有一天不需要春眉了,就告诉木青一声。” “哈,春眉你听到了,若是你现在想通了就跟木青走。”玉棠对着杵在门口窘迫的春眉,脸红的很可爱,“木青?”再问窗外人,木青已经离开,或许是这个大男人已经羞涩了,春眉抿抿嘴,好似她出嫁一般,端着点心走进来。 “公主大喜,就不要拿春眉开玩笑,也别着急把春眉给别人,公主最讨厌。”春眉娇嗔埋怨玉棠,可依旧把止饿的点心放在玉棠面前,“快点吃一些,等会就没工夫吃了。” 刀子嘴豆腐心的春眉,玉棠拿一颗桃酥放进嘴里,将唇上的朱色都吃了去,玉棠知道现在根本逃不走,更何况,他逃走了也会让皇家蒙羞,如果惹怒了父皇,玉棠的下场还不知道如何断定。 心中烦闷之时,忽听到窗外有一阵琴鸣之声,琴声铮铮入耳初如虫鸟之声在山际悠扬传来,越过高山湖海,花海之味随风挟来,然后日出东方,金光四散流金辉煌,天地之中绝无黑暗。玉棠第一次听到如此高超的琴技,仿佛站在金光之中,随着烟波流转纸醉金迷。 就在玉棠的心智都被琴声吸引之时,琴声突然断了,玉棠猛然起身到窗边寻找,脚步声惊醒了两位嬷嬷,“王妃,您别动,王妃。” “可惜了,听此,食肉如髓淡然无味。”玉棠任由她们按在凳子上,心绪早就随着琴声远去,不知道抚琴之人是何等绝尘之人才能演绎此绝曲,“只怕此生无缘此人了。” “王妃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玉棠黯然失神,将耳旁的垂珠流苏往一旁撩一撩,然后拿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是呀是呀,王妃先忍忍,等行完礼王妃就能吃东西了。”然后那嬷嬷将红盖头盖在玉棠头上,将桌上的那碟点心往远处推推,“王妃咱们启程。”两位嬷嬷搀着玉棠,从小楼上将玉棠搀扶下去,楼下礼乐之声响起,嘈杂扰耳,玉棠揉揉耳朵,手臂硬生生被两个嬷嬷拉下去。 “王妃,您小心脚下,您上轿。” 玉棠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凤凰绣、红色袖子的嫁衣,一步一步缓缓坐上没有屏障的轿子,红纱垂在娇子四周,水袖波纹花顶,轿撵是皇家的规格。 轿子的前方是:蜡烛灯笼二十副,头插钗子的童子八人,方形扇子四把,圆形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提灯二十个,行障,坐障。李靖在前方开路,春眉在轿撵下陪着,玉棠只听得一声:“行!”则轿撵和乐声同行,百姓窃窃私语之声再难听到。 大约过儿两个时辰,玉棠听到春眉低声提醒,“公主,到了。” “落。”轿撵停了,轻轻缓缓的落下来,玉棠双腿有些麻了,双臂被嬷嬷们搀扶着,从缝隙中看着眼前的路,门口的使者挥动长鞭,在长空中鸣足八下,鞭花震天响彻云霏。 “圣上旨,福德公主大嫁,赐嫁妆有装饰着珍珠、九只五彩锦鸡、四只凤凰的凤冠一顶,绣着雉鸡的华美衣服一件,珍珠玉佩一副,金革带一条,有玉龙冠、绶玉环、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珍珠大衣、半袖上衣、珍珠翠领四时衣服、累珠嵌宝金器、涂金器、贴金器、出行时乘坐的贴金轿子,锦绣绡金帐幔、摆设、席子坐褥、地毯、屏风等等物件。公主接赏礼单。” “玉棠谢过父皇。”玉棠欠欠身子,然后接下使官的礼单,放在春眉的手中,然后摸索着去扶嬷嬷的手,“王妃,本王来扶你。”一只宽厚粗糙的手掌,将玉棠的手轻轻地握住,当一个人要甚是一个人却又见不到脸的时候,就要从他的气息中探寻一点踪迹,他的呼吸与步伐皆是沉稳,看来这个小王爷还算可靠。 玉棠扶着他的手,越过王爷府的门栏,恭贺之音不绝于耳,玉棠听得麻木,行走立于堂前,“行跪拜天地双亲之礼。” 毓恒与玉棠双双跪地,行大礼跪拜,三拜之礼,“免,赐礼。” “谢王爷王妃!”玉棠跪拜行礼,则赐礼由身旁的两位嬷嬷收着,春眉搀着玉棠起来,然后王府的伴娘上前来,一面吟唱,一面将玉棠后面的一绺头发拆下来,与毓恒的头发缠在一起打个结,是为结发。然后此人再次退下,将紫金钵放在玉棠与毓恒手中,里面放着甜酒,待两人双双喝下后,各自抛出,一正一反视为好兆头。 欢呼之后,则有人上来将定情十物戴与玉棠手中,嘴中念道:“何以致契阔,绕绾孀玉镯。”将玉镯戴上手腕后,将臂钏套在手臂上,“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接下来还有戒指,需要王爷亲自戴在手上,此为最重要之事,堂中所有女子皆唱到:“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第四件是耳环,第五件是香囊,第六件是玉佩,第七件是同心结,第八件是金簪,第九见是发钗,第十件是罗裙,每件皆有唱词,等所有环节落定玉棠已经头昏脑涨的厉害,“王爷可以掀盖头了。” 玉棠吓了一跳,瞬间精神了,然后看着头上的盖头被撩起来,毓恒的脸也渐渐看的全,剑做眉峰,双月如眼,嘴角微挑,好一副纨绔子弟的容貌,玉棠能看到他眼中的惊艳,如此浮于表面之人,玉棠在心中冷冷一笑,玉棠看走了眼。 “王妃好生貌美,与咱小王爷真是般配。” “是,是。”玉棠则是礼貌的笑一笑,将皇家的风范撑足了,随后玉棠和毓恒则往新房移步,一动则身上珠玉叮当作响,华贵十分。玉棠走在长廊上,尾裙拖沓,走的很是费力,便忍不出蹙蹙眉,可那小王爷丝毫没有在意,看着前面的长廊规矩的走,这小王爷不仅纨绔,还是个缺心眼之人。 步入新房,红椒辛辣龙凤烛跳跃盛燃,花生莲子桂圆洒了一床,接下来,毓恒将玉棠头上簪戴的鲜花置放在床上,玉棠也解开他发冠的缨绳,如此,新房中的众人褪去,将房门关紧。 玉棠瞥一眼关紧的门房,然后拂拂衣袖,“王爷可自行去找你的侍妾,免得她们在围墙之外,心心挂念。” “如此正好。”毓恒重新系上缨绳,踱步走到屋中的桌旁,打量着屋外的仆人们,神色落下来,正襟危坐仿佛换了一个人,玉棠还在细细揣测此人究竟是何种心性,他竟先开始对玉棠先下规矩,“大婚之后,父王与母妃都会回静心苑,你住这里,我住南厢房,你虽是公主,嫁与王府便是王府的王妃,一切事宜都可告知李靖去办,平日若无大事你可不必去烦我。” 这样正好,玉棠巴不得这样,此刻已经是饿极了,瘫在床上,抓着床上的花生放进嘴里,低头之时,头上的凤冠拽得很,玉棠拆了簪子,将它放下来,“好,那我们谁也不用叨扰彼此,等宾客们散去了,你就回你的南厢房。” 毓恒看不透玉棠,玉棠也看不透毓恒,两个人隔着大半个屋子坐着,谁也不言语,只听到玉棠小声吃花生的声音。 ? ☆、恒亲王府 ?  新房床上的干果被玉棠吃的干净,果壳放在盖头上,堆成一个小山丘,肚里总算安静了,玉棠吃的享受,眯眯眼睛靠在床上。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唯有屋檐上挂着的灯笼还隐隐透着猩红的光芒,屋里另一人还坐在桌子边一杯一杯的喝着清酒。 “王爷什么时候才回自己的南厢房?” 毓恒搁下酒杯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看玉棠,眼神之中有些好奇,却还是平静如云,“看来公主也不想嫁与本王,那你为何还要来,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本王的事情?” “你的事情?”玉棠站起身来,拿一条缎带将头发从后面扎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将嫁衣尾裙踢到后面,“小王爷有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毓恒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着,然后起身来,往玉棠身边走来,两手慢慢解开腰带直接丢在地上。玉棠手中握住一柄金钗,警惕的看着他。玉棠的双臂被他牢牢抓住,近的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脸上,玉棠齿咬着牙齿恨恨的问:“王爷,你要做什么?” “既然你不知道本王的事情,那本王就告诉你,这府里不仅只有一个侧妃和侍妾,还有三位男宠,本王有断袖之癖,所以,烦请王妃能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碰本王的人。” “什么?”玉棠还以为没听清,断袖之癖还有男宠,玉棠从里没听说过这些是什么,可在毓恒看来,玉棠的惊讶与慌张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狡猾的笑着,贴在玉棠的耳边说:“本王喜欢男子,王妃可听明白了?” 喜欢男子!玉棠只觉得耳后根突然一紧,周身都被劣质棉布裹着一样,难以诉说身上的不痛快,玉棠一把推开毓恒,跌坐在床上,只听到毓恒大声的狂笑,“如此甚好,你只要做好你王妃的本分,府中也会给你王妃的一切。” “好,那王爷快些去南厢房,不然我会忍不住打你。”玉棠大步流星走到妆台边上去,龙凤烛燃了一半,红油受热燃尽顺着红烛流下来,在烛台上堆积变冷然后流下烛台,玉棠不知道该不该觉得幸运,他现在的身份是玉棠公主,受圣上的密诏嫁给他,但是这个王爷是个断袖,如果不暴露身份的话,玉棠是安全的对吗? 窗前突然闪过几道黑影,玉棠手拿发钗全身戒备,毓恒则是褪下衣衫躺倒床上,不耐烦的说道:“不过是父王和母妃派来的探子,你坐到床边,我有事问你。” 玉棠并没有过去,只是转过身,看着自在躺在床上的毓恒,“你问吧。” “你与二皇子有几分相像?” 几分相像,说相像玉华更像和佑,玉棠的面容自小时就因公主身份没少受罪,此刻男女同在的面容已经不像和佑,脸上朱红胭脂,因为昏黄的烛火更加红晕,玉棠突然间瞳孔收缩,“你喜欢的是二皇兄。” “是。”毓恒轻而易举的就这样说出来,玉棠甚至以为听错了,除了惊愕还是惊愕,这个男人喜欢男人,还喜欢他的二皇兄和佑,“如果你累了可以躺在床上,我不会碰你。” “你喜欢男人,为什么还有侧妃?” “侧妃,不过是为了一个孩子,若不是圣上下诏,我此生是不会再娶她人。” “是吗?”玉棠听了后,不禁冷笑,原来不仅是宫里就连这宫外都是一样,如此玉棠对他就是没用的了,如此正好。 新房的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春眉顺着门缝低声说道:“公主,你在吗?” “怎么了?” “公主,春眉帮你拿了些吃的,王爷睡了吗,春眉递给你。”春眉不敢大声说话的模样好似墙角的老鼠,还是一只可爱的小老鼠,玉棠褪下身上最外面的深衣,走过去,“你进来吧,无妨。” 春眉还当毓恒已经睡了,直接闯进来,“公主,厨房里做了很多吃的,春眉就捡了几样你爱吃的,如果不够我再去拿。王,王爷也在,公主?” 玉棠盯着几盘肉食,还微微冒着热气,春眉总是事无巨细,“没事,你有没有吃,这一天你也累了,等下就去歇着,这府里应该有你住的地方吧?” “哎呀,公主就别担心了,春眉就住在院里的偏房里,吃的用的都备好了,公主别担心,这些够不够吃?” “那就好,那就好。”玉棠知道春眉没有被亏待就好,他的五脏庙已经开始翻腾,抄起筷子就往嘴中送,一天没有吃东西就好似饿了一年的模样,“公主慢点吃,喝口汤。” “恩恩,幸好没把你送给木青,不然我都要被饿死了。”玉棠狼吞虎咽,肉糜的味道充满嘴巴的感觉太美妙,连毓恒坐在他身边也没有察觉,“帮我去那双筷子,再添两个菜。” “奥,好。”春眉愣愣的点头,然后从新房里跑出去,玉棠可不会将筷子给他,他吃的正开心,将盛满汤的白瓷碗往他身上推推,让他先喝汤,玉棠横扫桌上四盘小菜,然后满足的搁下筷子,估计毓恒没见过这样能吃的公主,喝两口汤后疑惑的看着玉棠。 “既然王爷对女人没心思,这样看我又是什么意思,在外面,我会保持你要的王妃身份,在这里就不需要了是不嘛?” “随便你。”毓恒只是歪歪身子,然后再也不看玉棠,春眉匆匆进来,手里捧着几碟饭菜,“若是王爷不够吃,春眉再去拿。” “不用你去拿,你是我的丫头,又不是他的,你快去休息,明日还要早起给老王爷王妃们请安。” “恩,春眉知道了。”春眉轻声笑笑,然后将桌上吃光的碗碟收拾起来,“那王爷您慢吃,公主,春眉退下了。” “恩。”玉棠也是有些累了,待春眉退出去之后,玉棠才重新坐到穿上,冉冉的红灯笼也无精打采的开始变得昏暗,房里静的似乎无人一样沉寂,毓恒听得外面全无动静,然后缓缓起身,“你休息吧,明日请安时我会按时出现。” “好。”玉棠这才松了一口气,毓恒出门离去,玉棠才将提在嘴边的心放下来,如此正好,这个男人到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能将这种事情大方承认,此人也是值得敬佩。 玉棠脱掉紧紧束缚他的束胸,然后倒头栽在床上,或许玉棠这次真的能逃掉了。整日的劳累,玉棠沾上枕头就已经陷入熟睡,睡梦中他只看到君晟的背影,站在一片白湖之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 “公主,公主你醒醒,公主?”玉棠还未从疲劳中挣脱,身体如石块一样沉重,挂在骨头上的白肉都像是用银锭子化开了灌进去的,“公主,咱得在嬷嬷们进来之前把束胸裹紧。” “好。”玉棠虽然嘴上答应着,眼睛却是闭紧着,昏昏沉沉的任由春眉摆布,“公主,我帮你穿衣服,你别乱动。”玉棠沉闷的嗯一声,然后继续发昏,眯着眼睛只看到一片黑乎乎,天还没亮呢。 玉棠的发髻全数盘起来,银簪银步摇固定,脸上的妆容也是清汤寡水,玉棠当然不在乎是什么妆容,恨不得什么都不画,反正毓恒已经和他挑明,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待时机。 想来,晨起请安这等麻烦的规矩,玉棠想着能不能废掉,既然他要走,管这些做什么。走出门去,院中一棵栀子花才开出第一朵骨朵,天边露出的金色比皇宫里还要耀眼,玉棠忍不住停下来,春眉担心的问:“公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不知道他的皇兄皇姐们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看待今日的天色,踏出院门,毓恒已经站在门外,或许没有休息好,此刻也是两只黑眼圈挂在脸上,双手环在胸前,闭着眼睛靠墙养神。 “王爷,王爷?”春眉低声喊喊他,他才突然惊醒,看看玉棠的面容,眼中有些动容,竟然微笑着说道:“走吧,王妃。” “多谢王爷,春眉我们走。”玉棠已经谢过他,则是先行一步走到他们前面去,春眉见此状忙跟上去,紧跟在玉棠身后,“公主,您跑什么?” “这个王爷是个断袖喜欢男人,快走。”玉棠说完就觉得春眉架着玉棠小跑起来,玉棠吃的一惊,这丫头已经满脸害怕,抓玉棠的手也用了力气,还不忘嘱咐玉棠,“公主,咱们快点走。” 显然两位老王爷王妃没有他们两个积极,这个时辰,老王爷还没醒来,门口守着的丫鬟对玉棠说:“王妃,老王妃吩咐了,今日请安就免了,王爷王妃就先回去吧。” “好,那父王母妃醒了玉棠再来请安。”玉棠欠欠身子,然后从他们住的院子退出去,毓恒也跟在身后出去,一出门,玉棠就没了笑脸,“王爷您自己去寻欢作乐,春眉,陪我去走走。” “唉。”春眉自然是听玉棠的,那毓恒只是停在后面,远远地看着,“公主,王爷是不是看上公主了?” “哼,他看上的是个男人,是二皇兄,和佑。” “啊,是二皇子,那他,那他怎么会有侧妃恩,哼,那两个嬷嬷什么都不说,这不是坑咱们吗,圣上也是,一道密诏就把公主嫁了。” “算了,别说了。”玉棠连连摇头,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若是在浴血奋战的二皇兄知道此事,只怕要狠狠地栽一个大跟头,细细想来玉棠都打个寒颤,他是公主,他是公主,他是公主。 “妾身参见王妃。”玉棠被突然现身的女子吓到,脸颊圆润双眼有神,穿着藕粉色罗裙,头发上的发钗金绞丝镶红宝石,华丽的很,身材丰腴只有肚子鼓的很厉害。 “侧妃?” “是,妾身正是侧妃,翊夫人。” “你的肚子怎么了,天生的?” “公主!”春眉还是没拦住玉棠的快嘴,那翊夫人已经掩面窃笑,眼神甚是鄙夷,“公主说笑了,妾身是有了身孕,六个月了。” “身孕,嗷嗷,我知道,他就是毓恒说的接班人,那你要好好生下来,别和他爹一样就行,是个断袖。”玉棠蹙眉担忧起来,这个不会遗传吧,翊夫人突然没了笑容,冲他身后福福身子。 “王妃在说什么?” 这人神出鬼没,以玉棠的功力竟然没有发觉出来,后背有些发凉,一把抓住春眉的手,“走,我饿了。”玉棠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这个王爷的隐晦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吧,玉棠跑什么呀,做贼心虚? ? ☆、心中挚爱 ?  老王爷老王妃都是和善之人,玉棠后来去请安之时,老王妃捉着玉棠的手好一番嘱咐,“玉棠啊,毓恒这等怪癖让你嫁过来着实是委屈你了。”这该让玉棠如何回答,只得温温柔柔的应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玉棠不委屈。” “好孩子。”老王妃真真是舍不得玉棠委屈的那种眼神,来来回回从屋子里找点东西要赏给玉棠,珍珠链子金丝攒花发钗,拿起来又放下,“这些东西你都不缺,倒让我不知道该送你点什么好了,毓恒的书房里有一支玉箫,母妃送与你如何?” 玉棠知道赶紧赏赐寒暄完就赶紧退下,福福身,“玉棠谢过母妃赏。”此话说完,屋内就静了,老王妃也不知该说什么,玉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觉得五六月天里,冷风灌堂而入,“母妃,您饿不饿,要不我们去用早膳吧?” “好,好,一早我也饿了。”老王妃瞬间喜笑颜开,拉着玉棠的手往正厅去,玉棠心中大喜,这位老王妃的脾性着实是好,如此看来这王府中的日子也不是很难过。 早膳时毓恒不在,三人寒暄几下,大多是说王府的产业和封地,老王爷说将王府一般的收入给玉棠,这可是好事,玉棠可就有机会拿钱跑了。若是有机会,玉棠定要去边陲,同和佑一起浴血奋战,做男子该做的事情。 “公主,咱们什么时候走呀?”春眉跟在玉棠身后,手里捧着一朵杜鹃,红蕊红花红泥种,染与手指,鲜红十分。玉棠从她手中拿过来,簪戴与她的头上,“老王爷王妃还未出府,一无马匹,二无钱财,出去之后如何与外祖父联系。” “老爷知道公主出嫁还不气死了,现在在府里肯定蹦高和舅爷打起来了。” “父皇肯定给他下了诏书,就算他蹦到天上去也无计可施,说不定丞相府还被人围着不肯让人出去呢。父皇真是会算计,偏偏在君晟哥不在的时候,其他人就算要有所动作也要顾忌顾忌。” 春眉若有所思,然后低下头愤愤的说道:“梵家少爷不是喜欢咱公主吗,怎么也没来找咱公主,哼,看春眉下次见了他不打死他这个负心人。” “他要是真的来了,我还不头疼吗,毓恒王爷是个断袖,梵敬人是个正常男子,在这王府更安全些。” “王妃说什么更安全呢?” 从那花丛之中走出来的除了翊夫人也不可能有别的女人,玉棠是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就是从肚子里出来的,现在看着她的肚子更是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忙退了两步,“你不好好养肚子,出来跑什么?” “奥,大夫说妾身应该多走动走动,对孩子好,王妃也是来散心的?” “不是,刚从母妃那里出来,去书房拿东西。”翊夫人倒也是个心善之人,遥遥指着一处,“王爷的书房在哪,王妃可要小心点,咱王爷宝贝他的书册,特别是里面挂着一幅画,碰都碰不得。” “多谢,既然翊夫人有身子,还是不要在花丛中逗留,花粉入鼻对身体无益。”原本玉棠也没想去拿老王妃给的恩赐,此刻翊夫人在身后看着,玉棠自然就往书房走,路上繁花如锦沾衣染色,玉棠青白之色被污的花红柳绿,“公主,裙上都染了色,这些花色最是难洗。” “他们王府还会缺一两件衣衫吗,何况父皇赏的东西不挥霍掉留着给谁,侧妃还是男宠,不如给玉华拿去,省的便宜了别人。” “是是是,咱公主最护犊子,那给大皇子什么,圣上赏赐的可都是些女人家的东西。” 玉棠左右思量,金银一类君晟是不缺的,如今说起来送他什么玉棠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君晟喜欢的,娘亲在世时总会给他剥莲子,再过半个月莲子就要长得颗颗白净入口甜脆,后来娘亲去世,玉棠懒得剥莲子,都由芳姑姑代劳,今年君晟怕是没有莲子吃。 “公主咱就直接进去吗?”原来已经走到书房,这段路太近,比不得宫里长廊宽道,每次都走不完,这院子真是小,玉棠停在门前,“毓恒不在我们进去会不会太无礼?” “呵,咱们公主还知道无礼,蛮横蛮横说的就是咱公主。”春眉已经先一步去开书房的门,书房的门关的不紧,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索性玉棠就进去拿了玉箫,然后赶紧走。 “呀,公主,这书房里东西还挺多的,看来这小王爷平日也睡在书房里。” “应该是。”这书房看着不大,却内有乾坤,软床纱帐刀剑琴棋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墨迹,上面署名并非毓恒,而是子鱼,手法细腻甚是能够描绘初春之景,春光风细雨,雨夜胭脂浓,“此等手法并非大家,能被他挂在这里,看来这个子鱼就是他的其中一位男宠。” 玉棠还盯着眼前这幅画赏看,春眉已经去找老王妃说的一柄玉箫,玉棠本想提醒她不必找,若不是想让玉棠知道些什么老王妃怎么不把玉箫直接送与他。玉棠从架子上握起那柄长剑,寒铁藤纹剑鞘,护手反而很短,说是长剑,不如说是长刀,刀锋耀眼生寒,抽出刀鞘之时能听到刀中的悲鸣。 “公主,你看这是什么?”春眉的声音有点颤抖,让玉棠匆匆回神将刀放回去,两三步走过去,枣红色木盒子里放着一柄胡琴,胡琴已经坏的不成样子,就算已经修复,胡琴已经不能再弹。玉棠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淑良妃死祭那日玉棠的确是拿过一柄这样的胡琴,或许是玉棠想多了。 春眉打开一卷画轴,语气更加颤抖,“公主,你应该看看这个。” 画中之人一身白衣长衫,端坐于地上手持胡琴,眉眼迷离痛苦十分,眉宇中有点男子的英气才会让毓恒以为此人是和佑,玉棠脑中轰鸣过后才哆嗦着开口,“这人真的很像和佑。” “可是公主,这。” “这就是二皇兄,春眉你记住了。”玉棠将画轴重新卷起来,放回去,连放胡琴的盒子也盖上,“将翻过的东西原样放回去,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是!”春眉仔细整理,玉棠却是无比心冷,好似在冬季里不着衣物站在院里,冷的难以思考,思想也被冷冻不得流淌。 “王妃,书房是王爷的禁地,不能私自进入。”门口走进来一人,玉棠听到声音去看,他一身青纱衣,头发垂在两侧,那么一瞬,玉棠以为看到了君晟,那个温柔的君晟哥哥,面容与气质皆是相似,或许说像和佑。 或许看见玉棠看的出神,他轻声笑笑,“早就听说王妃是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天生丽质美丽非凡。” “多谢称赞,你不会就是子鱼吧?” 他温柔的走进来,将玉棠碰过的一册书本摆正,“自然不是,在下玄埙,平日喜欢饮饮茶看看古籍,当然比不上子鱼的画技。” “你与我二皇兄很像,尤其是眼睛。”玉棠没听到他的话,而是有些失神的盯着他的眼睛,若是被他那个三皇姐看到只怕会更加不舍,要将他留在身边以慰藉蚀骨的思念。 “有时候相向并非是一种兴事,不是吗王妃?”玄埙将玉棠碰过的东西都一一归位,连丝毫的末节未能注意的地方他都一一顾及,“王妃还是赶紧出去吧,王爷回来看到总归是不好的。” “恩,春眉父皇赏赐中应该有一罐碧螺春,去取来。” “是公主。”春眉警惕的看一眼玄埙然后听话的退出去,玉棠也走出书房,房门由玄埙关上,玉棠的赏赐玄埙并未拒绝连任何推辞也没有,大抵是翊夫人入府之时已经做过这些事情。 “王妃有任何问题不妨直说,玄埙定当知无不言。”他既然这样说了玉棠自然也就不绕弯子,“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有此中之癖,为何要留在王爷身边不离去?” “为何要离去,家父是个教书先生,做了一辈子秀才无缘官场,最后被恶霸欺凌不得善终,我是自愿来找王爷的,求他救我爹一命。王爷是个重情之人,我身无长技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在这府中陪伴他喝喝茶也好。”他的眼中充满热情,脸上也自然浮现笑容,如果说是无情玉棠也不相信。 “看来先生很爱王爷,就连衣衫都是按着画轴之中的衣衫裁制,看来王爷对你很好,不然你怎么会动心呢。” “说好,不如说对画中的男子好,如果你见过子鱼子程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眼中的热烈瞬间黯淡,言语之中也充满酸楚,玉棠从来没想过两个男人之间能够发生什么,或许同男女一样,什么也能发生,“王妃不必太过惊讶,自春秋时这龙阳之事就已存在,只是委屈王妃要在这府中受委屈了。” 玉棠冷笑两声,“这倒无妨,反正是父皇赐婚,是谁都无所谓。” 此时春眉小跑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中握着一罐碧螺春,塞到玄埙手中,一点都不客气,警惕的将玉棠拉到一旁,“公主,小厨房说饭菜做好了,咱赶紧回去吧。” “好,那先生,我们先走了,那茶叶现在喝正好,你应该比我更懂。” “玄埙谢过王妃。”玄埙立在后面,拱手道谢,玉棠对他的感觉也越发亲近,可能他身上还有点君晟的影子。 “公主,你以后别跟他们走的太近,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要是那毓恒王爷把你留下,看你怎么办!” “好了丫头,要走自然是要走的,只是没想到,那一夜他竟然在那里,我记得那年中秋节是有王爷进宫,没想到竟然是老王爷,时隔多年,看见那幅画,有些心酸。” “是呀,没想到王爷钟情之人是公主,若是后来知道了只怕要后悔买珠还椟,有眼无珠。”春眉这丫头的脾气总是这般护着玉棠,就连这个时候都要说上一嘴,以前是梵敬人,现在是毓恒,估计她想让玉棠把男男女女迷得五迷三道的才肯罢休。 “画中人之事,谁也别告诉,如果让毓恒知道了,我就永远都不能离开了。” “春眉知道。”玉棠心中郁闷之气难发,可能是正午的日头毒烤的有些过分,玉棠的脑中无法集中,似乎被人打了一闷棍,疼的厉害,玉棠才是让毓恒有断袖之癖的元凶,可为什么是玉棠,或许和佑在后来也去了,也弹了胡琴,这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 ☆、君子之交 ?  老王爷王妃要去静心苑避暑,可毓恒还未回府,一切事宜都由李靖张罗,翊夫人有孕在身自然连送行都不必出来,玉棠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就将嫁妆里的一套白玉观音童子像送给老王妃,老王妃爱不释手往盒子里多放了很多层棉布才肯放上车,“好玉棠,王府都交给你了,你要是烦了就去静心苑找母妃,啊?” “是,玉棠会的。”玉棠对她十分恭敬,冲远处站在马车旁的老王爷福福身,“等小王爷回来我们会一起去看父王母妃的,府中事务有李靖打理,你们不必太费心,比起之前不过是多了一个玉棠而已,不必太过担心。” “傻孩子,母妃是怕你委屈,我知道毓恒之事母妃无能为力,但绝不能让你委屈。” “母妃多心了,小王爷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会让玉棠委屈,倒是母妃,再不走父王就要生气了。”玉棠示意她看看后面的老王爷,拄着腰正有些不耐烦呢,老王妃瞧瞧他,把嘴一撇,“让他着急去。” 玉棠真佩服他们一把年纪,华发半生的年纪还有心思玩闹,半推半就将她拉到马车前,“玉棠就送到这里,等改日再去叨扰父王母妃。” “好,好,那母妃就先走了。”老王妃对于玉棠的愧疚已经难以掩盖,谁让她有个断袖的儿子,自然是委屈了玉棠,可是玉棠也是男子,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马车走的很慢,玉棠一直看着马车从路上不见才转身回府上,不过一会的功夫,回房的小路上站着两位不分彼此的男子,难怪玄埙会说那个样的话,这三个人有一样的特点,就是很像和佑,或者说很像玉棠。 有些人不过是皮囊相似,这等人留在身边往往会心生厌恶,最后自食恶果,可是气质相像可就不同了,人有万象,可气质相通之人容易心中相近,这就是所谓君魂之交。 不等他们来找玉棠的麻烦他们就来了,春眉自从进了这里就时刻防备,恨不得给玉棠穿上一件带刺的战衣,以防被外人欺负,更怕被毓恒发现端倪。 “看来你们就是子鱼子程两兄弟,长得倒是杨柳身骨,那幅画我看了,画的很好,细腻独特自成一家,若是能找个好师傅□□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真的?”左边那位跳脱出来,笑嘻嘻的看着玉棠,看这情形下一刻就能揽着玉棠的胳膊去找他口中的师傅,若不是他身旁面色如霜的子程拉着,这位男宠真的会跑过来拉走玉棠。 “子鱼,这不过是王妃在客气,你还当真了。”子程将子鱼拉回去,然后铁青脸色丝毫不肯退让的神情,看来这子鱼不过是常常被子程当枪使的角色,玉棠可没有无聊到找这几个男宠的麻烦。 “子程不信就算了,想来母妃走时将王府交付到我手上,可我一向懒散不爱管这些,你们可不必来麻烦我,你们与王爷的事情我也不便深交,这话你们可听得懂。今日你们来探底细也好,想惹怒我也罢,你们不如收收心性,真的吵起来对谁都无益。”玉棠知道他这个王妃的虚头衔是个香饽饽,可自顾以来就没有男宠为妃的先例,如此一说,玉棠这个先例倒是开了。 “两位公子不是在找王妃的麻烦吧,王妃是一府之主纵然两位公子受宠也不得给王妃难看,若是惹恼了王妃,她可将你们赶出去。”这翊夫人的脑子可没她的肚子一般大,摇摇晃晃看似无心之话,可她着搬弄是非的能耐真是让人难以恭维。 玉棠在宫主多多少少看过些个勾心斗角,清流之下污浊横生,想不到着小小的王府竟然还有如此一人,若不是她有孕在身玉棠还真想给她几个嘴巴尝尝,玉棠自然不会被她欺负,就连那两兄弟都有些不待见翊夫人,玉棠走近她身边,翊夫人警惕的退两步,“王妃不是想在这里对我下手吧?” “下手?”玉棠忍俊不禁,眼中波光流转好似缓缓流淌的水波,波光粼粼耀眼十分,“翊夫人就把你那些鬼心肠收起来,别人都说为母之人心慈面善菩萨脸,怎么我就看不出来半分慈善。春眉去问问李靖,府中有没有核桃,给翊夫人送去补补脑子。今日这等挑拨离间着实恶心,翊夫人还是将这恶心事留给自己吧。” 身旁的春眉已经眉飞色舞的冲着无人的竹林里大喊:“李管家,咱府中有没有陈年的老核桃?” “哈哈哈,要是不够我哪里倒是有一些,王妃可以去我哪拿。”子鱼笑的前仰后翻,歪倒在子程的怀里,玉棠也禁不住笑出来,那翊夫人本是可怜之人,若她安分守己不玩这些拙劣的手段,玉棠自然保证她衣食无忧不受欺负,想不到如此在府中就分明划开了。 “既然王妃赏赐,妾身自然收着,妾身有身孕在身不宜站着,告辞。”翊夫人虽是笑着言语中全是愤恨,一手搭上身旁丫鬟的胳膊,悠悠转身离去。玉棠其实很心疼她,在她身上多少看到了自己娘亲的身份,在宫主淑良妃能够占据一方之力,定然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春眉等下多送些补品给她,你别亲自送,就说厨房里备的。” “知道了公主。” 闹了这么一出,再回头时那两兄弟已经偷偷走了,这等糊涂事算什么,今日一闹两兄弟是不会来找麻烦,只怕翊夫人要如鲠在喉要让玉棠不痛快了。 “唉!太阳升上来了,回去吧!” “恩。”玉棠长吁短叹,他的男子身偏偏遇到的总是女子命,现在想来他与外祖父还真是一种人,自作聪明却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几日的日头很毒辣,稍有芳香就被烈日灼伤变得难以轻嗅,偶尔设棋局对弈连个对手都找不到。时间一久,春眉也看不下去,慢摇纨扇说道:“公主,你可以去找玄埙先生,这府中也就他还能说说话。” “我有意躲着,还不是怕有闲言碎语,更怕找毓恒的不痛快,在这府中无作为便是最大的保护。”玉棠的话春眉自然是懂得,只要是玉棠说的话她都奉为天旨,若是有一天玉棠真的要夺天子之位,这个丫头也会赴汤蹈火帮玉棠完成此想。 回院之时,途径玄埙之所,门前两棵茶树绿意浓浓,茶色暗绿,玉棠伸手摸摸茶叶,触之生滑,轻嗅略有余香。泠泠茶水香,汲汲泉水凉,除去罗衫裙,化作炒茶人。 “今日在下正要烹茶,王妃可要品茗一二?”玄埙突然现身,停在玉棠身后,君子交君子,淡茶清水,玉棠对他也心生好感,便不顾春眉暗示,巧笑两声点头说道:“好,那劳烦先生。” “王妃请。” 玄埙的院子很是简单,小青茶的茶棵长了几年有小腿这么高,玉棠不甚喜茶,纵然在宫中之时也是不在意,想来这些年在宫中玉棠竟然一事无成,毫无作为,亲近玄埙也因为自己不能成为君子,而心中不快。 屋中清雅,青帐书架,稍有古董物件把玩也是花了心思的小物件,青瓷茶罐,翠玉茶盏,朱砂石壶,各种茶具一应俱全,当真是让玉棠开了眼界。 估计是觉得玉棠也不知如何开口,玄埙便点燃小炉同玉棠说些抱怨,“平日烹茶,王家两兄弟也会在院中吃茶,他们多半是玩玩闹闹将茶水一半都洒在地上供奉神仙,可惜了好茶。” “那子鱼倒是能干出这等事,不过子程怕是要心疼先生的心思,他们兄弟二人当真是一双宝贝,一张一弛,难怪王爷会宠幸他们。”玉棠本是说笑,不自然的说到这方面呢,只怕听在玄埙嘴里就算是吃味了,只得岔开话头,“看先生的手应该会弹乐器,为何先生的屋中无乐器?” “乐能乱心,哪有茶心清净。”玄埙谦谦君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只怕是睹物思人听音动心,为他人做嫁衣当了别人替身。玉棠连连失语自知该少说话,自顾取一盏茶送入嘴中。 “烫!” “啊!烫死我了。”玉棠那里知道这杯是洗茶水,嘴中被滚烫灼伤,呼呼的吹气。春眉已经先一步将随身带着的小药瓶拿出来,将玉棠的嘴扒开,一手指将冰凉的药膏抹上。 “哈,看来王妃平日没少做着糊涂事,连春眉都随身带着药。” “可不是,我们公主是出了名的蛮横莽撞,这伤药还是大皇子给的,两瓶就剩下这小半瓶,可见我们公主平日多笨。”春眉多嘴,玉棠碍于嘴疼没有数落她,可手上没闲着,抄起一旁的扇子狠狠地打过去,“哎呦,公主还怕春眉说,日子久了谁都知道了。” 玉棠暗自生气摇头,将扇子往桌上一砸,忍着嘴痛呜呜说着:“你们笑吧,反正茶是喝不上了,去取本杂记书册让我看看。” “原来公主也喜欢看杂记,平日在下无聊之时也存了几本,都是本地的趣闻和游记。”玄埙放下茶盏,起身往走向书架,选取几本游记放于玉棠身侧,“我看的自然不是晦涩难懂的大家之作,只当无聊时看看,若是王妃想看古籍可以去书房找找,当然要同王爷说一说。” “无妨无妨,我也懒得动脑,这些杂记也着实有趣。”玉棠抄在手中翻了两页,写的是本地的山石药材还有几对痴男怨女的爱情,玉棠先放在一侧,“先生会下棋吧?” “呃,倒是会一些,自然不能和王妃相比,王妃要来一盘?” “来来来。” 终于能解心中的棋瘾,玉棠摩拳擦掌已经站起身找棋盘,终于找到能让玉棠大展雄风的地方,也就仗着玄埙不会才好耍赖,自古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果不其然,玉棠的臭棋连玄埙都没赢过,最后幽怨的看着他,“你不是说不会吗?” “平日与王爷会下几盘,可能是王爷指点过,有点小技巧罢了。”玄埙悻悻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玉棠,可玉棠已经将棋子都收敛起来,“你自己收,我回去了。” “是。”玄埙自然不会将玉棠留下来收拾残局,估计他也没想到玉棠是个全凭性子之人,“王妃有空再来喝茶。” “好。”玉棠豪气应声,人已经走到院中去,春眉手中拿着书册跟在身后,小声嘟囔着:“以前有大皇子宠着,可到了外面公主你可不能老是悔棋使性子。” 玉棠也暗暗失神,手指不自然的蹭蹭下巴上被刮干净的青茬,伤神道:“是呀,只有在君晟哥面前才会使性子,可能玄埙的神态太像他了。” “公主是想家了?” “算吧,真的离开了,还真的舍不得,如果能留下,就算做一辈子公主也无妨的。”玉棠自知自己想逃,如今却想回去,留在他们身边哪怕一生不再恢复男儿身也别无他想。 ? ☆、欲加之罪 ?  平日王府得了什么珍惜瓜果玉棠都想着给老王爷王妃送去,他们虽住与静心苑玉棠王妃的身份也得让他做些体贴事,免得落个不孝的名声。本朝重文轻武,重礼节重孝义,父皇纵有千般不是玉棠也万万不能坏了皇家的名声。 自成亲后,毓恒就远处而去,府中剩下他们五人,府中琐碎之事皆有李靖打理,有时他也会到玉棠院中走走过场让他拿主意。玉棠从未管过这等宅内事,凡事一知半解,最后也拿不了什么主意,倒是李靖给他说了不少。 连年战事终也有平静之时,玉棠最怕和佑出事,连连写了几封信给外祖父让他在宫中多多照应玉华,月连月,再回首已恍然如梦,朝中却无一消息,就连梵敬人的消息也全无。似乎这个王府与世隔绝,又或许有人故意不将消息传给玉棠。 初冬之时,薄雪催衣,玉棠就懒得出门,在屋中看书,春眉推门而入,带雪而入,“公主公主,李靖来了。” “让他进来吧。”玉棠将书合上,从软榻之上坐起来。李靖面红耳赤口吐热气,显然是从外面回来,不需多猜李靖就将所有托盘而出,“虽秋冬之时未有战事,却天干物竭颗粒无收多有灾民,府中谷米无多,阳县谷仓存有余粮但是阳县非为王府管辖,李靖前去说和但被县太爷拒之门外,若为连年少收,咱们王府也不会有求与他。” “难道你们王爷的身份还不能让他出粮救灾?”玉棠着实有些听不懂,这恒王府有兵有地为何还被人欺负,难道平日这个王爷都是吃干饭的,只享受不干活。 “阳县县太爷是个糊涂之辈,平日王爷没少训斥与他,可能是见王爷离开半年之久心中便起了歹心。”李靖将头压得很低,就算他不说玉棠也知道,原是看他府中无人,“哼,原来是看不上我这个王妃,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个匾越贵重越好,由灾民送过去,然后带两队亲兵保护,一定要提醒县太爷本王妃会在家书中为他添上一笔。” 李靖突然大喜,点头应允,有玉棠这个王妃首允调军队这件事就不关他的事,如此也能出一口气,皇家的女儿脾气大又如何,无理取闹谁又敢说,就算落到圣上的耳朵里也只会因为心中有所愧疚而置之不理。 “此计只可用一次,也是只能解救一时,治标不治本,不如蓄水排洪保来年无灾。”玉棠都能想到的事情李靖不可能想不到,再看他神色犹豫,欲言又止玉棠就知道一二,“天灾人祸哪有人去花钱吃喝,只怕今年收的银两不多,加上军队府上开销自然就剩不下多少,如今到了年底又少不得置办衣物吃食这笔花销少不得。你尽量去做,若是银两不够就到我这来取,等开春了,就同你们王爷说,整顿产业,民以食为天,酒馆饭馆的生意总不会太差。” “是,李靖记住了。王妃可还有其他事要交代?” “让我再想想,你先去办,总不能让灾民年下饿着。” “是,李靖告退。”李靖管事半膝跪地,这可是最恭敬的礼,玉棠心中颇有感触,就当成一个正事来做,春眉看他来了精神欣喜之余免不了要给他泼一盆冷水,“公主,咱们哪来的钱?” “嫁妆呀。” “那是圣上给的嫁妆,公主怎么能卖了。那可是要留着给女儿的嫁妆,公主不能卖!”春眉扁着嘴像个鸭子,玉棠苦苦一笑,“我怎会有女儿。” 春眉自知说错了话,眼睛一红别过头去,拿着一方帕子低头抿抿,就算转过去又如何,玉棠还能不知道她哭了,这个傻丫头,“还不帮我拿斗篷,我记得玄埙的杂记里有记载本地有温泉,加上春秋风景秀丽落英缤纷之姿说不等能把嫁妆保住,还不去拿?”春眉嗔怪两声,然后颠着去拿斗篷,玉棠也就将心中苦闷偷偷吐露出来。 这天寒地冻的时候,玄埙自然在屋中烹茶,只不过今日多了两位客人,玉棠才刚进他门,就好似将寒冰之气带进去,三人顿时静下来,玉棠有些尴尬,将春眉备的点心拿过来,“不知道你们也在这,刚好尝尝这点心,都是按着宫里的手法做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子鱼听了眼睛像夜明珠一样大放光芒,若不是一旁子程拉着他就冲过来把点心盒子抢走了,“这府中夫人侍妾都唯恐避之不及,王妃倒是来这里来的很勤。” “是嘛,只觉得与玄埙脾气相投便多来了两趟,若是子程肯让我进门看看你们的画作,我倒是也愿意多走动走动。”玉棠越过子程,将点心放置于桌上,自顾添一盏茶,“这点心不吃可就凉了,子鱼不想试试?” “这宫里的点心真的不一样?”子鱼眼巴巴看着,碍于子程不敢前进,要不是嘴巴兜着哈喇子都跑出来了,那个傻呵呵的模样像极了玉棠,玉棠笑出声来,初是偷笑后来是大笑,气的子鱼大喊:“你笑什么,你不能笑。” “哈哈,我是笑我自己,原来我小时候流哈喇子是这个模样,真真是一模一样。” “你就是取笑我。”子鱼气急败坏上前捂住玉棠的嘴不让笑,这等赤子心性难怪子程要处处护着他,玉棠挣扎几下,子鱼就被春眉推开了,“公主你可别闹了,赶紧拿了书回去吧。”可玉棠笑的满怀,早忘了是来拿书的,“不急不急,让我再笑会儿。” 子鱼闷声坐在桌旁,双手放在桌上,恨不得将玉棠的嘴封的死死地才甘心,一旁玄埙给玉棠添一杯新茶,嘴角含笑也是觉得有趣才没出手揽着。子程莫名看着玉棠左右打量,最终从食盒里拿出一颗点心塞进子鱼的嘴里,“赶紧吃,吃完我们回去。” “嗯!”子鱼赌气大口大口的咀嚼点心,估计是把它们当玉棠了,这等可爱之人让玉棠忍不住想宫中的日子,盏中的茶水倾斜又流到手上,玉棠吃痛却没喊出来。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6节 玄埙将茶盏拿走,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玉棠看着他有些失神,然后摇摇头,心中比屋外还要寒冷,“相见时难别亦难,敬人只怕已经娶了柳音音。” “王妃是牵挂心中挚爱才会如此伤感?”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我与他此生绝无可能,可这几日越发的想起来,大抵是得不到的才会越牵挂。” “世人多是如此,王爷也是如此,正因得不到才会如此痴狂。”玄埙一言屋内皆沉寂,就连最无心的子鱼都慢了动作,“是我说错话,王妃要进府之时院里曾挂着一块牌匾,名曰玉堂,后来王爷觉得不妥就撤下来了,王妃只怕没注意到。” “还真是,平日里低头走路来去匆匆还真未注意过。玉棠,玉堂,子鱼得空帮我写个牌匾如何?” 子鱼吃的满口留香当然不会拒绝,指指吃的干净的碟子,伸出五根手指,然后又换成六个,最后十个手指头全摆出来,“十碟,十碟。” “这子鱼公子和公主有一拼,以前公主也是这么冲大皇子要点心,逮住点心能吃到吐。要是公主和子鱼公子早点遇见,只怕相见恨晚。”春眉过去收拾碗碟还要叨念两句,如此一说子鱼可是来了兴趣,“鸳鸯酥油,萱化酥,藕丝酥,双麻酥饼,苹果酥,桃酥莲蓉酥,栗子酥。” “木鱼水饺,月牙馄饨,蒸饺锅贴,澄面虾饺,玉米蒸饺,红白饺子,五色小圆松糕,赤豆猪油松糕,玫瑰白果蜜饯,千层油糕,山药糕,马蹄糕,栗糕,花生糕!” “我已经说了栗子酥!” “我说的是栗糕不是栗子酥!” 玉棠和子鱼两人对视,都对成斗鸡眼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说的比你多,你认输吧!” “唉,玉牌的流苏怎么掉了?” “什么?”玉棠才收了眼神看看裙上挂着的玉牌,白玉芙蓉鸳鸯佩,下面胡青色的穗子不见了,出门之时还见得,如不知何时掉了,“估计是掉在路上了,春眉去找找。” “别去了,外面天冷,掉了回头再安一个,你就别出去了。”玉棠不肯让她出去,她倒是准备同他着急,“穗子上面还串着一颗南珠,公主既然都把嫁妆卖了,还不把南珠找回来,哼。” “王妃卖嫁妆是为何?” “一点小事,既然如此你们先饮茶,我同她去找找。”玉棠直起身来,将食盒收拾起来,交于春眉,玄埙将小炉的炭火撤出来,“王妃,在下陪你一起去找,天寒地冻你们不知道要找到何处去了。” “也好,那你们去不去?”玉棠看子鱼跃跃欲试,话还没讲就被子程拉住,如此玉棠便知道子鱼是不可能去了,“好,改日想吃点心了就去找春眉。”子鱼兴冲冲的点头,也只能乖乖听子程的话,只是有些稍不乐意罢了。 玄埙拨开被雪覆盖的花草,仔细翻看,“王妃来时走的是这段路吗?” “恩。”玉棠俯下身,冰冷的雪花只会将手指冻僵,全然不见流苏的踪迹,“若是找不到就算了,本就不是贵重之物,若不是春眉执着也不用你冰天雪地的出来。” “我倒是无事,听说这几日翊夫人就要生产,只怕她会找你麻烦。” “她要找麻烦尽管去找,我始终都是王妃。” “你是王妃不假,但是本王也能将你废除!” “毓恒?” “王爷。” 不知道他为何这个时候突然回来,玉棠惊愕之余竟然不敢认这个男人,一身邋遢的装扮,头发上不知粘着什么恶心的东西,胡子已经将下巴埋没看不出一点容貌,“你怎么了?” 毓恒用力抓着玉棠的头发从地上拖起来,那双眼睛里全是嗜血和杀戮,“玉棠公主,你们皇家人是不是最会玩弄人,连本王最后的希望都拿走,怎么你看上这个男宠了,也要将他抢走吗?” “王爷?” “闭嘴!”玄埙被他斥退,不知该如开口,“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本王?” 玄埙直直跪倒在毓恒脚下,冰冷的雪水从衣料里渗进去,如同铁钉刺进骨头里,“玄埙不敢。” 玉棠挣扎不下,只能梗着脖子愤恨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问:“毓恒,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你陪葬,我要你和大皇子陪葬。”毓恒将玉棠一把推到地上,冰冷僵硬的石头磕在玉棠的肩上,血水从肩上流出来。 “王妃。王爷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与王妃无关,王妃毕竟是皇家人,先找个大夫,王爷?” “闭嘴!”毓恒气急败坏之时却没有动玄埙一丝一毫,玉棠忍痛坐起来,用另一只手压着伤口,发钗掉出来,头发也乱糟糟的披在肩上,与街上泼妇无分别。 “王爷,妾身刚刚路过书房发现王妃的丫鬟把您珍爱的胡琴摔在地上,嘴上还念念有词,妾身想带她向王爷认错,可她就是不知悔改,没办法只能将她绑过来。”翊夫人一抬手她身后之人就将春眉五花大绑丢在玉棠身边,春眉嘴角还留有血迹,见了玉棠就哭出来,“公主,你受伤了,疼不疼?” “不疼,不疼。”玉棠一手支撑着要过去给她松绑,可翊夫人抬脚将玉棠挡住,语气古怪的说着:“哎呀,王爷这主仆二人该如何办?” “打入府中的地牢。” “王爷不可。”玄埙再要求情,玉棠已经伸手揽住了,心如死寂面如死灰,“多谢先生求情,他日玉棠定会感谢,春眉,我扶你,别哭,哭了我就不要你了。” “恩,公主,春眉不哭。”玉棠搀扶着春眉,左肩上的伤口如同一条巨兽咬住这块肉绝不松口,玉棠觉得要被拖进地狱里去了,只有头上不停地冒冷汗,“我们一定要离开。” ? ☆、有情无情 ?  王府的地牢阴暗潮湿冰冷刺骨,玉棠肩膀上的伤口恶化不能愈合,不知道在地牢里待了多久,玉棠就已经意识全无,只知道春眉抱着玉棠不停地说话,说的什么也已经听不清,只有身上烫的吓人,就算被包上一层一层的稻草也无济于事。 “王妃,王妃?”是谁在耳边一遍一遍的喊他王妃,玉棠不是王妃,玉棠只是玉棠,他看见了娘亲,看见了君晟,他还是小小的三岁年纪,粉嫩的像是糯米丸子,被芳姑姑扎着两个小揪揪,靛青的丝带垂在耳边,然后一个咕噜钻进君晟的怀里,给他捣乱不让他看书,就算如此,君晟依然将所有的脾气都化作柔风吹进玉棠的梦里。 “哥哥。”玉棠舍不得那个怀抱,就如同小时候一样钻进他的怀里,贪婪的吮吸他的温暖,在他的臂弯里偷一个好梦。外面的雪下的很厚,玉棠冻得浑身发抖,唇泛青紫,欲要脱世归天,可是偏偏有个人不想他离开,紧贴着玉棠的身体不停地说话。 他从迷雾之中睁开眼睛只能看到春眉哭红的眼睛还有晦暗不明的牢房,“春眉?” “公主。”春眉从未离开过玉棠一步,“公主你饿了吧,玄埙先生偷偷送了药膏和吃的,公主你张张嘴。” 玉棠无意识的张嘴吞下黏黏糊糊冰冷的液体,就连咽下去都会疼痛,“玄埙怎么来的?” “偷跑进来的。”春眉揽着玉棠,将那些玉棠从来不碰的东西从嘴里灌进去,那些冰冷的东西在肚子里慢慢变热,玉棠重又陷入昏迷,昏昏沉沉隐约觉得有人来过,然后又走了。 “王妃,王妃。” “谁?”玉棠听得并不真切,只是那个人好像君晟,好像娘亲,可玉棠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了玄埙。像君晟一样将他抱在怀里,小声喊着王妃,玉棠才有了点精神,四处找春眉的踪影,“她人呢?” “王妃,玄埙是带你出地牢的,王爷准许你出去了。”纵然玉棠神智有些不清醒像是喝多了米糊连脑子里都是米糊,可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春眉呢?” “她病了,已经送到外面去治病,王妃我带你出去。”玄埙躲开玉棠的眼神,将玉棠抱在怀中,病了这些日子玉棠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只留下来一副骨架子轻的厉害,若是君晟看见指不定要多心疼。 “和佑为什么死了?” “听说在回来的路上驿站着火二皇子没能出来。”玄埙问一句答一句,始终不肯给玉棠想要的答案,玉棠被打入地牢之时似乎听到是君晟哥做的,君晟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事,玉棠实在软弱无力,无法逼问玄埙内情,只得将身体养好了。 他的院子里慌乱不堪,凄冷无比,所谓物是人非就是这般光景,玉棠躺在床上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屋内只点着一只小炉子,黑烟有些呛人。 “这院里有点冷清,等子鱼他们过来就不会了,你先睡会,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玉棠昏昏沉沉只会点点头,然后陷入睡梦中,肩上的伤还有些痛,身子总是不自然的侧着。 天清复明,玉棠在院中将养着三四日才恢复力气,可这些日子玉棠没有见到过春眉,心中便知不好,玄埙在他面前也含糊其辞只说她是在偏院养病,玉棠要去看她,玄埙就以伤病未愈为由不肯让玉棠出去半步。 “你告诉我,春眉怎么了?”玉棠端着一碗苦到令人发颤的汤药,想也没想就灌下去,玄埙端着一杯温水立在一旁,支支吾吾不肯明说,“你说吧。” “春眉姑娘在地牢里受寒加上被虫鼠咬了没有及时服药,无药可治。”纵然玄埙小心躲着玉棠的心思,尽量把事情说的无足轻重,可玉棠喝下的药汤在腹中犹如毒汤搅动他的脾脏,“她葬在哪?” “我知道你在乎她,选了一个好地方,等你伤愈恢复我就带你去。王妃,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玉棠将身子探到床外,一张嘴腥臭的血水从嘴中吐出来,玄埙的衣衫上也溅上一些,玄埙搀着玉棠,关切喊着:“王妃?” “没事,你回吧,我累了。”玉棠摆摆手然后拿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将身子缩到棉被里,闭上眼睛仔细听着房里的动静,玄埙往炭炉里添几块木炭,然后静静的走出去,关门声一落,玉棠就睁开眼睛。身着无物只有两只眼睛在夜里透着光,玉棠打开宣纸执笔写下一纸婚约,嘴中残存的血水滴落在白纸上比冬日里的梅花更妖艳,“眉儿,你我虽无此意,至少在地府之中你还能有个正式的名分,皇子正室的身份多少对你有所庇佑。”玉棠蹒跚走到火炉旁,将这一纸婚约放入火炉,火焰窜起来,然后慢慢弱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欢,你陪了我十几年这些东西你怎么会喜欢呢,我会让那个王爷和侧妃都付出代价,如果你碰到二皇兄一定要好好地同他讲,杀害他的人玉棠也会找出来,如果二皇兄欺负你,你尽管可以打他,你可是我正式的皇妃他的弟妹。哈,你别嘟囔我了,我这就去睡觉。”玉棠从未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丫头值得他的泪,只可惜他太无能,从头至尾都能有所作为,反误了卿卿性命。 好在玉棠年幼时打下的底子,连着几天吃药换药,身体已经好的大半,侧妃在他身陷牢狱之时产下男子,这男子自然是宝贝,也是翊夫人的死穴,玉棠可不会去用卑劣的手段对小孩下手,只不过那两人别想有清净日子。 和佑之死在朝中甚为震动,如此宫中只有君晟一人,难怪世人皆怀疑是他所为,玉棠可以看不透所有人唯独君晟心中早已不分彼此,火烧皇子这等明目张胆一定会将视线引向君晟,一定不是他所为。而今日,玉棠身着厚棉衫,迎着风雪出门是要去找李靖,将朝中事情问个清楚明白,父皇是如何看待,玉华又是怎么样了。 凄风冷雪飞入颈,方知并非行尸走肉。若不是还穿戴着衣衫,他那惨白的颜色都能融进雪里,被冷风一吹,便忍不住要咳嗽两声,他是不敢大声咳的,稍用力就要将血咳出来。 年关将至,府中张灯结彩双喜临门,不几日老王爷王妃就会回府中过年,难怪那个人肯将他放出来。书房的门上了两把锁,锁住的只是几幅画还有毓恒断了的念想,玉棠想着他癫狂的样子忍不住发笑,说他是无情之人偏偏能钟情十几年,说他有情做出来的都是无□□。 “王妃,您怎么在这里站着?”连李靖都戒备着害怕他冲进书房将里面的东西付之一炬,“卧薪尝胆你可知,此中辛苦十分你只知一分而已。李管家,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希望你知无不言。” “是,李靖定当知无不言。” “如此就好,府中可有给我的书信,又或是有什么人来过?” “府中未曾来过书信也不曾来过什么人。”玉棠裹着斗篷将脸上的失落全都遮去,原来不曾有人来过。终究是无人来过,玉棠不知道在期待谁或许是一个希望,可能吧,放下心绪之后玉棠才开始问朝中的局势,“你也知二皇子西归之事,那你可知现在朝堂之上是什么动静,丞相府又是什么光景?” “朝中并无大的变动,朝中还停在失去皇子之痛中,璩将军欲将几十万大军交付他人之手。” “看来璩将军也对君晟耿耿于怀,只要其他人未受牵连就好。之前我答应过你拿钱给你,你可够用?” “王妃无需操劳,王爷会想办法的,但是阳县知县能开仓救助一事李靖应该多些王妃,若是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李靖定当帮王妃。”李靖跪在雪地里,不肯抬头看着玉棠,玉棠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买卖当然要等价才会交换,“放心好了,你欠的这份情我不会让你赴汤蹈火。现在年下正是最忙,李管家一定忙得很,我就不耽误李管家了。” “谢王妃,在下告退。”李靖站过的地方有两个很深的脚印,冬来有痕迹脚印最识人,李靖的脚印深且正,看得出他的腿上功夫扎实,看得出这个有什么用,一知半解唬弄自己。玉棠是在受不住寒,左肩的伤让他的手臂无力,骨头里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睡,就连银针刺进去都难以压制,喉咙不停地咳嗽。 玉棠紧紧裹着斗篷,喃喃说道:“春眉我们回去了。”然后眼神暗下去,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叽叽喳喳数落他的丫头了,“我们回去了,娘子。”玉棠淡淡一笑,好似手边春眉就笑靥如花羞涩的靠在他的肩头上。 玉棠回去的路上倍加小心,躲着府中所有的人,就算如此,有些人命中注定躲不掉,就像当年稚子年纪就让毓恒碰到玉棠一见误人,如今玉棠想躲,就猝不及防的正面迎上。 两人同时看见对方,避之不及只能彼此一言不发,毓恒的脸色同样不好,病色十足,全无男子气概,他不应该喜上眉梢吗?玉棠什么都不想讲,匆匆越过他,身体摇摇晃晃脚步不稳。 “等一下!”毓恒突然喊住玉棠,玉棠停下身却没有转过去,只静静听他说什么,“你丫头的事情我始料未及,是我欠你的,他是你二哥你自然也伤心难过,是我对不起你。” 玉棠要紧后牙根,攥着斗篷的手忍不住发抖,如今怒气散去就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的吗,玉棠可不是好糊弄的,“恒王爷说笑了,不过是区区一条人命,二皇兄命比金贵,春眉自然一文不值,恒王爷不需要说这些,玉棠先告辞。” “玉棠公主!”毓恒突然发作大声吼叫,捉着手不肯让玉棠离去,“我知道我欠你一条人命,如今府中有男童我就不再担心,等他三年丧期一过,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的丫头,如何?” “我始终想不明白,不过是儿时的一面之缘,你就这样痴迷成狂?” “你不懂,我也不懂,就如夜里的白月光,无人能抓住无人能说出它的靓丽却引得多人作诗长相思,情起情深根本不受控制。” “那王爷就好自珍重,别忘了三年后将命还回来。”玉棠听不得这些有情话,人心慈善听不得苦难,他以为心爱之人已经远逝这已是对他的惩罚了,更何况他说三年后将命交还给春眉,玉棠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宁愿他十恶不赦,至少玉棠还能心中无悔将他手刃。 玉棠快步走回去,院门口,玄埙怀抱着食盒立在门口,手指冻得发红,若是君晟在这里定然也是这般模样,玉棠无龙阳之好,自然不会与玄埙纠缠,玄埙看见玉棠自然的笑着,将食盒放到玉棠手中,“天寒地冻的你出去做什么,有何事都可问我的。” “明日你陪我去拜拜春眉吧,食盒我拿走,就不请你进去了。” “好,那王妃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玄埙纵然担心也被玉棠的冰冷拒之门外,悻悻的告别转身,玉棠踏步走进去,将院门关紧,陷入他的冰冷世界。 ? ☆、久别重逢 ?  玉棠从地牢出来之后便无人亲近,也无人敢走进他的院子,若说亲近之人,竟然是毓恒的三个男宠,从前院里的嬷嬷丫头都被翊夫人支出去照顾王府未来的主人,也唯有子鱼来时才会热闹。 今日暖光将寒冬的冷气驱散,浮光动辄春梅,云影散,再难回首。玄埙候在门外不曾踏进一分,玉棠带了些纸钱和点心,跟着玄埙出府去。春眉葬在雪峰山之上,雪峰山,听着甚是冰冷,春眉一定会冷,玉棠还给她拿了衣衫,珍珠衫,上面颗颗珍珠串成衣衫,平时她总是数落玉棠不知节俭,春眉的聘礼又岂是一件珍珠衫就可以的。 马车之上玉棠手捂着汤婆子听着车轱辘碾压积雪的声音终于开口问他,“先生帮玉棠太多,不知该以何报答?”玄埙神色略显尴尬,那双眼睛来回闪烁,看着一侧暗黄花纹的车帘说:“王妃不必见外,我虽是王爷男宠倒也是你管辖之下,帮王妃是应该的。” “是嘛?” “其实王爷是个多情人,二皇子殡天而去,藏了十几年的情覆水难收自然是失狂了,我去地牢照顾,若无王爷暗许他们怎么会让我进去,只是春眉丫头出事也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也是不想,在下希望王妃不要太过内疚也不要对王爷怨恨太深。” “最多情也是最无情,难道先生不知其中苦楚。”玉棠这话说的有些刻薄,玄埙脸上挂不住的情愁,玉棠皱眉歉声说道:“抱歉,我有些无礼了。” “倒是无妨,只是连王妃都有失控的时候,更何况是王爷,积久必发。”玄埙回过身,身上白色流苏穗子从腿上掉下来,落在腿侧,他打理着乱了的穗子,低头说道:“往日仲秋之时王爷都会画一幅画像,王妃到地牢后,王爷就将所有的画像都放入火盆,终日郁郁寡欢,春眉病了之后,王爷才惊醒知道做了什么事,王妃心中有天地,怎会将自己束缚在这王府中。” 听此话玉棠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好似先生能懂我的心事,你非我又怎知我的追求。” “当初入府,心中对王爷心中感激,可男儿的心性不会变,那些地质杂记不过是望梅止渴,那日王妃来借书,在下就看出端倪,那些身份王妃怎么会放在眼中。”玄埙言语中的失落多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样子,眼神不由得往下看,就算过了多年难以实现的和难以得到的都是心上的朱砂痣。 玉棠不再与他争辩,何必要揭人伤疤,马车走的缓慢,到了正午时分才到雪峰山,此山矮小在群山峻岭中更加微小,叶落花凋,深雪掩埋,雪峰山人迹罕少就没人来打扰她。 春眉的坟边种着一株红梅,只有几只红梅花苞还未开放,碑上刻着赵氏春眉,想来玄埙以为春眉是姓赵的,可是玉棠连她的家姓都未曾问过,若是说她的姓氏应该是赵温春眉,她的娘家人亘古不变应是温家。 山中风大,带雪呼啸而过,随风散落的碎雪里好似包裹着山中的灵魂,某一个旋转的风窝里就有春眉不灭的灵魂,如此她也不受世间礼法尊卑的规束,自由自在。 “这里风口伤身,王妃你的伤还未愈。” “我知道。”玉棠再为春眉天上一把香和纸钱,将珍珠衫埋在她的碑旁,一抔黄土埋终身,却连最后一眼都未见,终还是起身离开,“我走了。” 雪路难行,黄泥被雪水渗透,泥泞不堪,下山之时已是过了正午,马车并没有直接回王府,玄埙说:“王妃自成亲后还未出府,今日不如吃过饭再回王府如何?” “好。”玉棠并未拒绝,将身上的斗篷盖得严严实实,容貌全部遮住。封地之中大多知道玄埙的身份,自然无人上来取笑,也对玉棠格外注意。 “我们去楼上的隔间。”玄埙扶着玉棠小心上楼,小厮在前面开路,别人的低声窃语都窜进玉棠的耳朵里,玄埙听了多久这样的闲言碎语才能做到云淡风轻的无视。 “你说此人是谁?” “恒王爷的男宠,不过他身边的就不知道了。” 玉棠身形稍微停顿,偏过去眼睛去看说话的那两人,梵敬人来了。 “玄埙,快走。”玉棠如今最不想看见他,捉着玄埙的手匆匆下楼去,玄埙只警惕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搀扶着玉棠匆匆跑下楼。马车停在门口,玉棠几乎是跳上去的,肩头的伤被挣脱开,从里面渗出血色。 “王妃,你?” “别问。”玉棠焦灼不安,希望见到的人终于现身,可还不是时候,玉棠还未将王府折腾的天翻地覆为春眉救赎,梵敬人为何来了。玉棠掀起马车一侧的帘子,看看后面是否有人跟上来,只有寥寥行人及落雪,心中不免失落,如此便好了。 如果梵敬人来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到王府找过玉棠,今日他匆匆离去,不需多久梵敬人就会知道这人是玉棠,他肯定会找到王府,“麻烦你对李靖说,若是有人来找我,别让他进来。” “好。” 玉棠将院门都关上,然后瘫软在墙边,他自以为聪明,聪明到三岁之时就能守护君晟,聪明到要从宫中出去,可他只是自作聪明,作茧自缚。自小他是在君晟的守护下长大,出宫是圣上的应允,他其实不聪明,甚至有些蠢笨,和他们家读多了圣贤书的老头子一模一样。 “你为何蹲在地上,快起来。” 毓恒从屋中出来,见玉棠在墙根瘫坐神情恍惚,伸手要将玉棠拉起来,他的动作让玉棠忍不住嘲讽他:“怎么,我的长相太像二皇兄让你忍不住了?” “你不是他,我当然知道。”毓恒不顾玉棠的拒绝,搀扶着玉棠的手臂,“嘶,别碰我。” “你受伤了,我给你上药。” “不用,王爷请回吧,我会自己去做。”玉棠推开毓恒,然后往屋中去,房中幽幽发着赤椒的味道,椒房的恩宠玉棠受之不起,屋中点着两只火炉,炭火正旺,火炉之间放着食盒,怕饭菜凉了所以才做到这般。 “我知道你心中怨恨,我本来就是龙阳,让你嫁给我已经是委屈你,不过才过了几个月就让你失去了至亲之人,我知无法弥补你,三年后我也会如约将命交给你。你对灾民所做之事我也知晓,将你的困在我身边很无礼,近日封地上来了一位新知县,姓梵。” “你不必说了,他早就来过王府,可惜李靖纵然领我的情也不可能不听你的吩咐。”玉棠将食盒放在桌上,饭菜未冷,菜式竟然是大婚之时春眉拿来的菜式,有些时令菜竟然也能找来,那笋片又如何能找来,“你此时这般献殷勤又是为何,我身边已无你可取的性命,有这等闲情逸致不如好好对待玄埙子鱼他们。” 毓恒站在玉棠身后将左肩上的衣衫划破,玉棠手握筷子刺过去,被他挡住,“别动,你打不过我。”玉棠的身子分毫都不想被他看到,左手吃痛不能抵挡,“我十五岁时已经能上阵杀敌,那时在璩将军手下一同对抗辽国,若不是父王请旨将我带回来,我就会成为大将,同和佑一起。” “你若是真的对二皇兄痴心,又怎会对他们出手。” “你不是男子,你不知年轻气盛是什么意思,这具身体也有忍受不住的时候,有时候我也分不清爱上的是和佑还是他们,有点疼。”药粉撒在伤口上的时候,灼伤感让玉棠难以忍受,但没有喊出声。 “我为你准备了一处院子,依山傍水,过完年你就搬出去,如何?” 他的意思并非是让玉棠搬出去而是放他走,他说了梵敬人说了搬出去,哪朝哪代会让自己的王妃搬出去,玉棠突然不知该怎么办,这个男人从大婚那天开始就让玉棠读不懂,至少在大婚当晚他全盘托出还算诚实,“玄埙他们作何打算?” “玄埙不喜闹,子鱼有子程照顾,他日将命还给你这王府就无他们的容身之地,虽然是小但是个好地方,我自然不会委屈他们。”毓恒上完药,将屏风上一件蓝色衣衫给玉棠披上,“你先吃饭,等下派来的丫头你不要赶出去了。” “我不需要,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你的命,自今天起你不必再来献殷勤。” “你怎么想都好。”毓恒开门走出去,玉棠不过是瞥了一眼,二皇子之死让他痛不欲生,身子裹在棉衣之下还略显单薄,玉棠放下筷子,全无食欲,“你的命我不想要,但我要出府去,越快越好。” “好。”毓恒未回头,从身后将门关闭,然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踏着雪渐渐远去,院中的门也开了关上,院门上两只铜环来回碰撞的声音很刺耳,玉棠用屋中的安静惩罚自己,往嘴中继续放两块笋片之后就不再碰饭菜。 毓恒用过的药粉放在软榻的小桌上,玉棠定神不动,脚边两只火炉中的木炭已经变得发白,玉棠俯下身从小盆里放几块木炭,有点呛人烟味,玉棠轻声咳嗽两声然后坐到软床之上,小桌上面有春眉未做完的活计,还放着几本杂记,书中记载,“宁乡有泉,触之灼热,仲冬白气出,入身,祛疾。曰:温泉。” 生意之事玉棠自然不懂,只不过是一个商机,玉棠交代给李靖就可,玉棠张嘴要春眉拿棋盘对弈,张张嘴没有说话,从台子上取下一罐黑棋,将黑珍珠一样的棋子抓在手中然后再倒入棋罐里,来来回回的反复。 最终玉棠还是将棋罐一把洒在软床上,棋子四处散落,滑到床下,玉棠只能无奈,“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玉棠终究是个懦弱之人,他心中所求也更加渴望,玉堂有际,风月无边,玉棠只求风月而已。 ? ☆、有意成全 ?  天色不明之时,屋中更是像是陷入地狱的特殊领域,玉棠因为肩上不能好好入眠,直到天色泛白才睡去,隐约听到一点动静就突然惊醒,“春眉?” “奴婢,雨宁是王爷派来伺候王妃的。”黑暗中她低声回答,玉棠不知道自己还期待什么,多情自被多情扰。 “王妃是要起身吗?” 玉棠艰难的翻个身,面向内侧说道:“你去准备吃食,其它不用你管。” “是!”叫雨宁的丫头听话的退下,若是春眉在此,她定然会一早准备吃食然后放在小桌子上,不用她逼着吃饭,玉棠就会坐起来,若是这招不管用,春眉就会冷言冷语的讽刺他,一点都不如这个丫头听话。 简单的清粥小菜,米汤煮的很糯汤白米多小菜吃起来清脆爽口很舒服,这个味道很像君晟的王府的味道,不过是有一点像玉棠便多吃了两口,吃过早饭,玉棠拿着杂记去找李靖,这件事了结之后,玉棠也算无牵无挂。 这几日并未下雪,灰瓦之上滑开的雪水被冻结成冰凌,清而坚硬,暖光一出,它们就滴答滴答的落到地面上,夜里又会重新凝结成冰凌。玉棠肩膀受不得一丝寒气,两层棉衣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磨磨蹭蹭的像是个老太太。 “我带了点心,你要不要吃。” 玉棠只觉得后背僵硬,汗毛竖起,连回头都不敢,“怎么连点心都喜欢吃了,你这口味变化的太快了。” “闭嘴!”玉棠大声的吼道,梵敬人已经不再说话,他被吓傻了,也许他没猜到玉棠的脾气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全然不似儿时,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切切的试探着,“玉棠?” 玉棠知道他不该如此软弱,但他的确是哭了,害怕他的狼狈样子被梵敬人嘲笑,背着身不敢回头,“你怎么来了?” “你说你及笄之时会告诉我答案,可是你就突然失踪,然后就听到你嫁给他的消息,我本来要来找你问个清楚,可是圣上不许我出城。二皇子殡天后,大皇子才将我派到这里任职,昨天看你逃似的跑走,我可是准备好好取笑你的。”梵敬人可以说的再温柔些,就不会让玉棠的脸上就不会泛滥不堪,他还是很吃味的问:“那个柳音音呢?” 梵敬人虎里虎气的嘿嘿一笑,“本来就是用来气你的,你一走,我还找她做什么。你真的还要站在这里,点心都凉透了。” 真不晓得不过是才过了这点日子,梵敬人竟然也不胡闹了傻得很,玉棠自然忍不住要欺负他,“我的脚冻僵了,你过来背我。” “你都是别人家的王妃了还让我背,你平日就是这么欺负那个倒霉王爷的。”梵敬人还是这样烦人精的样子,玉棠心中吃气哪还有心情痛哭,转身给他一脚,“你以为我治不住你?” “怎么会呢,你的蛮横谁不知道。”梵敬人嘿嘿傻笑,他嘴上蓄的胡茬看上去真丑,“烦人精就是烦人精,快把你的胡子剃了,太丑。” “知道了蛮横。”梵敬人讽刺两句然后将食盒放在玉棠手中,然后将玉棠背起来,“你可别乱动。” 玉棠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心情,或许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以有悸动,他背着玉棠原路返回,纵然他躲得很快,可玉棠还是看见他了,毓恒。毓恒的神色有些羡慕,羡慕之后尽然全是心疼,他死死爱着的人死了,他生无可恋,难怪能许下三年后将命给玉棠的承诺。 “是他让你来的?” 梵敬人不说话,玉棠就拿食盒往他头上狠狠地砸两下,只砸的他讨饶,“哎呀,疼,他说他没碰过你让我带你走,你要不要走?” “走,我想去看看其它地方,你陪我。”梵敬人只是一股脑的傻笑,然后笑出声来,玉棠忍不住又要往他脑袋上砸两下,毓恒昨日问他愿不愿意搬出去独住是在试探玉棠的心思,玉棠说愿意,他今日就将梵敬人带来。 还未到院子,翊夫人就抱着她的孩子出现了,那张笑语相迎的脸玉棠见了实在是恶心,原以为玉棠最恶心的是毓恒,看来对于毓恒的愤恨在她之下。 她举手投足间竟然没有半分母亲的样子,倒像是那烟花柳巷的女子,就连说的话都是风尘气十足,“看来是王妃的旧情人来了,好在院中的丫头死了,做什么也无人打扰。” “烦人精你听到猪叫了吗?” “当然听到了,直立行走的猪还是第一次见,哼哼唧唧的惹人烦,不知道你们年宴上用的肉是猪肉还是牛肉,还是别用猪肉,臭不可闻怎么下口。”玉棠看着翊夫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臭,好似过了夜的猪肝,看起来就恶心,那翊夫人瞬间就变了脸,微微一笑,“那妾身就不打扰了,只不过明日老王爷王妃回来不知道您该怎么说了,妾身告退。” 等她走远了,玉棠才很是恶心的拍拍梵敬人的肩膀,“回去。” “那个王爷还真是个怪人,明明喜欢男人还要娶妻生子。” “世人不都是如此吗,又不是只他一人。”玉棠难得为他辩驳,新婚之夜没有对他动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今将梵敬人带来,玉棠却不知该如何将春眉的死算在他头上。玉棠用手指轻轻叩叩他的脑袋,玩味十足,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喂,烦人精,等到了屋里我就将不肯嫁给你的秘密告诉你。” “你当然得告诉我,从小我就打定主意要娶你,谁知道你偏偏想出宫又说害怕侍妾欺负你,现在我梵敬人再次给你保证,今生有你,别无他许,够不够?” 玉棠嘴角不免兜着笑,好似未开的海棠花,鼓鼓的好一个颜色,院中并未有海棠花,只有几株梅花开的还算不寒碜,玉棠也是无心赏梅。院里雨宁正在扫积了几个日头的厚雪,尽管玉棠吩咐过不必她做,她倒是个恪守本分的丫头,后背上的衣衫湿的透彻,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玉棠也着实心疼,便让她别做了,“不是让你别做了,出汗少不得又要受风寒,快去换件衣衫,我与他有要事要谈,你就不必送茶进来了。” 雨宁不知玉棠是个什么情况,也未曾见过梵敬人,呆呆愣愣的点头后,才如兔子一样惊慌失措,“王妃是不是脚伤了,我去拿药。” “不是,你就听话待在你的屋里就好。” “是,王妃。”纵然心中疑惑那丫头总算是进了自己的屋子,若是春眉,她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况且她是认识梵敬人的,说不定还要将梵敬人数落一番,说他为何来得这样慢,即使毓恒让他来的,来时自然也就交代一番,比如春眉的死,所以梵敬人才没有问,玉棠身边古灵精怪又忠心的丫头哪里去了,“走吧我们进屋。” 不过才出去一会的光景,楠木桌椅上的积尘都被那丫头擦拭的干净,玉棠怕冷,屋中两只火盆都点的很旺,炭火烧的通红,矮桌上放着几碟点心竟然都是玉棠爱吃的,可话又说回来,玉棠不爱吃的有什么,连梵敬人都忍不住称赞两句,“这就是你的婚房,寒碜,还没我们家的大呢。”堂堂王爷府怎么会比不上他一个尚书大人府上,不过是忍不住心中讥讽。 玉棠做回软床上,将赤红鸳鸯小被子搭在腿上,自顾打开食盒,竟然全是栗子酥,不免的火从心中来,“你这点心好是周到,就这一样,你到好意思拿过来。”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况且我送的又不是鹅毛,主要送的还不是我这个人,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我现在可是在临安有名的美男子,虽然是比不上大皇子和以居兄风流润雅,那我好歹也是年轻不是,你呢就赶紧收下这份大礼,不然可就没了。” 玉棠看他说话之快,厚脸皮也更加厚,实在是有些诧异,“不过一年不到,你这嘴还真是油嘴滑舌,还真不像梵敬人了。” “因为相思情苦,只能自娱自乐。” 梵敬人神色落寞,玉棠也心中愧疚,手中捏着一颗栗子酥让碎屑落了桌上,却没放进嘴里,仔细探看雨宁是否在外面后,玉棠才将栗子酥放进嘴里,呜咽呜咽的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不愿嫁给你吗,你听好了,因为我是,男人。” 梵敬人想笑又不知该不该笑,最终苦笑着说:“你别闹。” “我没开玩笑。”玉棠探过身去,将他的手抓住,放到胸口上。 “玉棠你干嘛,你,平的。”梵敬人被玉棠的这个举动吓坏了,手臂连忙抽回去,堂堂男子汉竟然羞红了脸,“就算你长得平,也不能说是男子,你当真不愿嫁给我,也不用说这种话骗我。” 这人不是要继承他父亲的衣钵要做尚书之位吗,怎么脑筋如此不顶用,玉棠看他如此不争气便继续拉过他的手放到下面,突兀之处,梵敬人大叫一声跳开,两腿止不住的往后倒退,“你,你真的是个男子?” “恩,所以我才不能嫁给你,怕误了你的婚事,如今我已经告知你我的身份,你可还愿与我朋友相交?” 那梵敬人鼻孔冒出来两条鼻血,幽怨看着玉棠也不肯说话,自顾坐到地上双手挡着小腹,玉棠知道欺瞒了十几年是有些过分,便起身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此事是我的错,我会对你做出补偿,你喜欢哪家的小姐我定然会为你做媒。” “不用。”梵敬人意志消沉,抿抿鼻子下面流出来的鼻血,然后看着玉棠,突然亲上去。 玉棠还从未有过这种经历,那里还顾得上其他,早已经慌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梵敬人的脸上,清脆响声,“啊呀!” “谁让你耍流氓了,你个登徒子。”玉棠赶紧收了手,脸红如布烫如炭炉,悻悻的离他远一点,可那梵敬人竟像是被世间抛弃之人毫无留恋,捂着腮帮子,痴念道:“你离我远点。” “是你要知道实情,我已经说了,谁料到你会干出那种事情,我自然被吓到,惊慌失措之下才。” “你别说话,让我安静会。” “好,你安静。”玉棠还没想过这种情况,梵敬人嘴上得胡茬还真是刺了一下,玉棠裹紧衣衫躲到院子里去,手指头来回扒拉着石桌上没有扫干净的雪迹,只听到屋内一声鬼哭狼嚎,心中突然暗觉不好,不会给烦人精留下阴影吧,玉棠皱皱眉,只听到里面也没了动静,玉棠还是等会子再进去,别撞上他哭,多没面子。 ? ☆、诡异关系 ?  梵敬人并没有待到很久,天快黑的时候梵敬人就一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拎着食盒出门,玉棠一直站在院中,看他这等狼狈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终有一日是玉棠跟在他身后等他的回应。 静悄悄的跟了他许久,梵敬人终于停下身,“别跟着了,往前走就出王府,明日我再来,给你带外面的酱牛肉。” “好,多加小心。”玉棠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两人不需要说太多的话,站在原处第一次看着梵敬人离开,这个男人比他要孩子气,以前从未发现过,他也是这样的幼稚。梵敬人走出去时,还转过头看看玉棠,嘴上的小胡子真真是搞笑的很,玉棠对他招招手告别,这个招手梵敬人可是等了许久。 “此人便是王妃心中挚爱吗,着实是个有趣之人。” “他是很有趣,幼稚起来像子鱼一样,倒是没见过他聪慧的样子。”玉棠直到现在才笑出来,这是从地牢出来后第一次笑,纵然唇色还是有些苍白,脸上不知是冻红的还是因为激动而散发的红晕,像是海棠花的汁子搅匀了涂在脸上,玄埙说:“从未见过王妃能这般发笑,佳人巧笑值千金,王妃要富可敌国了。” “你是同子鱼待的久了才这般会打趣人。”玉棠今日也有心情同他开玩笑,眼睛里也终于有了神采,星光一样闪烁,玄埙淡然一笑,自顾说起来,“前些日子王爷同我讲在外面找了处院子,若我愿意便同王家兄弟一起搬出去,我知王爷是有心思做些事情,今日看到王妃故交来府中就更加笃定,王爷是想做些什么。王妃可知道一二?” “我并不知他如此做是为何,大抵是想通了什么。”玉棠说的很没底气,“你不必委屈在他身边,不好吗?” “看来王妃并不知,我们在王爷身边四年之久,若是委屈怎么会不逃走。况且王爷胸襟宽广怎么逼迫我们留在这里,或许在王妃看来有些玩笑,但情愫的确不仅仅在男女之间。”玄埙的笑似乎在嘲笑玉棠将毓恒想的太过猥琐,可玉棠从未感觉到过这位王爷的胸襟也不知道他从军数几年身上的军队气息。 “你不想离开他?” “不仅仅是我,子鱼子程又何曾想过离开,我们都因书房中人疼痛,但王爷的真心会让你动容,虽然王妃还未见识过王爷的真心。今日之事只是冰山一角,他就是这样的人,宁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做了多少痴傻的事情。”玄埙今日说了很多,多的像是个无所不能的说客,句句真情流露,玉棠忍不住发笑,“不识庐山之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说我们两个谁在山中?” 玉棠不愿再聊下去,谁在山中都不要紧,只是玉棠要去别的山中,自然不管此山有何等凶险,快步走回院子,心中十分愉悦。 玄埙的话似乎说对了一些,毓恒做出的让步的确很大,就连除夕夜,梵敬人都在。老王爷王妃固然对他的身份感情去,翊夫人也同样看热闹的盯着,三番几次她想开口说话都被毓恒挡过去。 这个场面确实有些可笑,玉棠自顾自的吃着,看着门外噗噗下着的大雪,犹豫发红的灯笼一点都没有温暖的气息。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如今又是新的气象,如此玉棠食欲大振不必去管他们的奇怪表情,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王妃为何一言不发?”老王妃为他添一筷子牛肉,低声询问玉棠的状况,玉棠点点头致谢,然后恭敬应答道:“只因有些想念父皇还有年迈的祖父,母妃等新年一过,玉棠能不能去探望亲人?” “这个。”老王妃有点顾忌,然后她看着老王爷似乎有成全之意,老王爷被他盯得有些挂不住,轻声咳嗽之后,才盯着玉棠说道:“好,过了十五,让毓恒送你回去,你们成亲之时仓促,毓恒应该去见见陛下,如何?” “毓恒知道,等过了十五,就护送王妃回临安。”毓恒没有拒绝,他拒绝倒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玉棠点点头,同样应允老王爷的提议,“玉棠听父王的。” 翊夫人听此言冷笑一声,然后被老王爷瞪了一眼之后低下头去。在座的男宠们忌惮老王爷,在宴席中无人敢说话,梵敬人时不时回答一两句老王爷的问题,大多是些琐碎,然后就是默默的吃饭。 “你少吃点,夜里会涨肚。”梵敬人说此话时,毓恒正往他的碟子里添一筷笋丝,如此尴尬之境地,毓恒未觉得,然后又添了一筷子,玉棠抬头时玄埙正在笑,抿着嘴偷笑,玉棠将笋丝放进嘴里,“想笑就笑,别忘了明日去院子里请安,我会给你准备一个最大的红包。” “玄埙谢过王妃。”玄埙竟然起身对玉棠行礼,附身拱拱手,然后自顾坐下。王家两兄弟自然不说话,子鱼这个话唠也安安静静的待在子程身边。这老王爷的威严比玉棠想的要厉害,毓恒能够将自己心中所求说出来并将他们养在身边着实有勇气。 明日一早,玉棠就要起身换上王妃的装束同毓恒一起给老王爷王妃请安,请安过后,这些夫人公子们要向玉棠这个王妃请安,这种规矩着实头疼。 年夜饭过后玉棠还要守夜到子时,本来的规矩是毓恒要在玉棠的院中守到那个时候,但他踏出门榄,就去了翊夫人的院子,梵敬人跟在玉棠身后莫名其妙的说:“你说我们算是超越礼法吗?” 玉棠狠狠的给他一记痛打,“你父亲在吏部掌管刑罚,你要他亲手惩罚你吗,况且就算是妻子与他人有不轨之事,只要丈夫不通报官衙就无法进行刑罚,你不知吗?” “你这脑子里究竟放着些什么,虽然你自小蛮横,但这已经超出蛮横一词。” “不知道,玄埙同我讲了一些话,不知道那些话有什么用,但是足以让我从这里离开,烦人精,你不会被吓坏了到现在还未清醒,若是你要走,我绝不拦你。”裹在斗篷下的玉棠被红灯笼照耀着,眉宇里的英气重新回到身体,巾帼之秀慢慢消失。 梵敬人竟然有所迟疑,玉棠自然有些吃气,欲转身离去,却又被他抱得紧紧地,“你说胡子丑我都剃了,而且还蒙着脸去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册,好不容易相信了,你可别让我走了,据我所知,以居兄可没有这等癖好。” 此人果真是个爱记仇之人,璩以居这个名号他要何时才能从心头上撤去,玉棠没有提手给他一拳,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警惕松开然后大声的吼道:“谁在那?” 毓恒从枯枝积雪中走出来,眼神躲闪不敢看玉棠两人,只将手中的钱袋子递给玉棠,“你应该需要这些银两,府中人虽然少,总不至于要你卖了嫁妆。” 玉棠虽有迟疑却从他的手上将钱袋拿过去,喃喃说一句,“多谢。” “这是我欠你的,今夜父王和母妃都歇在府中,而且府中为梵大人备了厢房。” “我明白该如何遵守礼法,多谢王爷照顾。” “不多打扰。”毓恒是个王爷,他本不须做到如此,世人都会顾忌身份面子,他转身离开的瞬间,玉棠心中刺了一下,御花园的花有刺,玉棠去摘却被花刺刺伤手指,那股疼能从手指里刺到心上,因为玉棠的缘故毓恒才会执着十余年,如今玉棠却不知该怨恨他还是自己了。 “你怎么了?” “明明对他怨恨,现在竟然变成愧疚,我实在不懂他,也不懂自己。”玉棠头脑有些不受控制,梵敬人从身后揽着玉棠,“那就不必懂,只要那些风月即可。” 一直守到夜里,府里府外都想着炮竹的声音,玉棠昏昏欲睡,干脆倒在床上昏睡。梵敬人离去之时玉棠未曾得知,只知道睡下不久就被雨宁喊醒,“王妃,该去行礼了。” 玉棠睡意还未消散,在耳边糊弄他让他沉睡,漱口梳妆,雨宁都手到擒来,玉棠睡意消散时只看到铜镜里,妆容精致的女人,胭脂绯红,朱唇一点,好一个玲珑妙人,玉棠本不喜如此浓的妆容,此时也没有另行他法,套上王妃的衣衫,“你去翊夫人处告知王爷,我已准备妥当。” “王爷已经在院中等,怕王妃慌乱才没有让奴婢通报。”玉棠捏断了手中的一条黛石,青黑色的颜色尽数染在手心上,随手用帕子擦拭干净后,将一只红包放到雨宁手中,“恭贺新春。” 雨宁跪下去,给玉棠磕头,才将红包接过去,“奴婢谢王妃,也祝王妃心想事成。” 玉棠点点头,然后起身大步走出去,屋外还写着大雪,毓恒的斗篷上覆着一层一层的雪,尽管他已经拂去些许,那些雪足以让他的外衫湿透。 “祝你心想事成。”玉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将如此客套的一句祝贺词说出来,毓恒一动身上的雪就落下去,他搓搓手笑着说道:“也祝王妃心想事成。”毓恒皱着眉,然后将玉棠肩上落得雪拂去,“去拿个斗篷,取把伞。” “你来的时候没想过要拿把伞吗?”玉棠忍不住打趣他,毓恒也不介意,揣着手转身,“来的时候并未下雪,可能你院子里怨气太重。” “噗,我倒是个能人异士。”玉棠同他打趣,然后走到他身边与他同行,雨宁为玉棠穿上斗篷,“把伞给我。”毓恒接过油纸伞撑开,挡在玉棠的头上,雪花落在油纸伞上会有轻微的声响,如同静谧的森林里雪花落下的那样清晰,一切都很安静。 “出发之后,你就可同他去云游四方,父王与母妃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担心玄埙他们,他们自有去处。”从毓恒嘴中说出来的这些话,竟然如同唠家常一样简单,玉棠静静的听着,然后嗯一声,不再说话了。 请安不过是磕头说祝福话然后坐下寒暄几声,只因玉棠王妃的身份老王妃没有将他久留,原本出了老王爷的住处毓恒就可离去,偏偏他并未离去,依旧打着伞在玉棠一侧慢慢的走,玉棠不忍多说,只能随着一起回去。 回到院中,梵敬人已经等在门廊之下,看见毓恒后遥遥的走过来,毓恒才恍然惊觉,“你们聊,我先走了。” “王爷你来了,进来坐呀!”岂料门口突然跳出来一个王子鱼,小跑到毓恒身边,搀着他的胳膊,“王爷王妃我的红包呢?” “你怎么来了,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让人头疼。”玉棠对他甚是嫌弃,所谓同行见面分外眼红,子鱼吃不过玉棠时不时就来添乱。 “是呀,子鱼说的不错,王妃与王爷的红包何时才能发。”玄埙也从屋中走出来,新年果真有一番新样貌,不过子程则是黑脸财神,不苟言笑。 “你们何时来得?” “他们说行完礼之后丫鬟没空准备吃食,怕你饿,人手一只食盒,久等你们回来,王爷一同进去用饭,这个时候怎么都不能少了王爷。”梵敬人碍于毓恒王爷的身份并无其他动作,但是俨然一副院中主人的语气,尽管如此,毓恒还是应允了,被子鱼拉着进去。 玉棠头疼的厉害,这些人凑在一起吃东西还真是最好的贺礼,梵敬人拉拉玉棠的袖口,挑挑眉,“走吧公主殿下,您该用膳了。” “傻瓜!” ? ☆、心中难安 ?  过了初五来来往往送礼的人渐渐都没了影子,来往于府中之人皆是要探着头脑要看看玉棠和梵敬人的模样,到不知这些天谁将玉棠与他的消息放出去,堂堂皇族之女嫁与恒亲王,竟然要与当朝尚书之子相通,连着府中之人竟然也无人阻止当真是天下奇闻。 原本玉棠也是顾忌皇家面子,可天高皇帝远,玉棠也就由着性子来,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还不来去自在。这几个日头天色好得很,疏云斜影金光从云际挥洒,门窗稍稍打开,放些金碧辉煌进来,红纱金丝绣荷的帐子朦胧妖袅。玉棠靠在软床上抓着棋罐来回扒拉,对面梵敬人有些不耐烦的拿棋子敲敲棋盘催促道:“咱们之中你最喜欢下棋,也最爱悔棋,既然这样郎当样干嘛还叫我和你下。” “也就只有君晟哥还会耐着性子和我下两盘,我出来已经快一年了,也嫁了人,和你不清不楚任人指指点点,过得还真是热闹。”玉棠忽的有些伤感之词,梵敬人听了也就不催促,将黑棋放到棋罐中,棋子碰撞响声清脆,“明日我带你出去转转,出行用的衣衫早就备好了,去不去?” 玉棠眼睛微微眯着,有些迟疑,自顾收拾着手上的棋子,平静说道:“如果被他看到了怎么解释?” 梵敬人长舒一口气,然后无所束缚的往后面一躺,“唉,为什么我生的这么苦,我喜欢的是你的女儿身,他喜欢的是你的男儿身,好不容易让你答应嫁给我,唉,结果还是个前后一样平和我没什么区别的男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和你一样,就你那破身子?你要是舍不得你那温香软玉的柳音音大可回去,娶妻生子,让你们家老头省省心,别恋恋不舍围着我这个破身子。”玉棠稍抬起眼睛,发现梵敬人竟然微微笑着,丝毫不言语,玉棠还以为他生气了,便问道:“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说生气倒是没有,只觉得你这蛮横终于不止会蛮横,平日读的古典练得剑法都藏起来不免有些心疼你,二八年纪竟然有些老成,若你早些告诉我,我也就不会怨恨你嫁给这个王爷,要求圣上将我调至这里只敢远远地看着这个王府的大门,想不到我们还有今日。” “孤男寡男,难怪外面风言风语的厉害,纵然我对毓恒全无动情,这几日他也忍耐的够久,不过是想气气他让他听听,他竟然有点像受气包一样忍着,我竟然有些于心不忍。我可不要皇家脸面,却不得不为他收敛些。”玉棠慢慢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冥神静气,心绪沉下来竟然有种忧天下之忧的圣人模样,梵敬人闭了嘴,一颗一颗收拾着,喃喃说道:“你说什么都有理。” “怎么,梵公子竟然还有委屈之意?” “委屈,当然委屈,每夜看着镜子里,想着你也长这样,心里那个惆怅。”梵敬人晃荡着脑袋煞有其事的样子,玉棠正要笑一笑他,这人突然趴在棋盘上说:“你说你是怎么唬弄那些人的,你胡子怎么办的?” “你猜?” “我不猜,你过来让我看看,你不会还未开始吧,过来。”梵敬人竟然无礼的伸手将玉棠往他身上拉。 “别以为我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女。”玉棠一掌拍落他的手掌,十分骄傲的瞪着他。梵敬人堵住玉棠的嘴,警惕听着外面的声音,“嘘,别说话,小心被那丫头听见。” 玉棠被这个混蛋小子生拉硬拽的拉进他的怀里,那小子竟然真的很认真的盯着玉棠的下巴看的仔细,好似审铎古董一般,那眼神里充满了兴趣很不的钻进去,若是钻进下巴里也是够荒诞。 “哎呀呀,你这下巴真是干净,还真没长,我估么这你也快了,玉棠贤弟。” “哼,你也就会干个这个。”玉棠眨巴眨巴眼,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这厮好不正经,既然趁他不注意,又占了玉棠的便宜,小鸡啄米似得从玉棠的嘴上离开,然后警惕的从玉棠身边弹开,“唉,你怎么没动手?” 玉棠不屑一顾,淡淡的笑着,站起来整理衣衫,还不忘嘲讽他一下,“原来梵大公子喜欢这个,那玉棠可没有这等本事,平日里喜欢舞刀弄剑,要不公子试试?” “你自己有这等癖好还拉上我。”梵敬人慵懒靠在后面的垫子上,全然没有那些时候担惊受怕的样子,“这是什么?” 只见梵敬人不知从身下拿出来一个白布包着的什么东西,凑到鼻下去闻,然后厌恶的移开鼻下,玉棠迟疑的走过去,也将它拿过来轻轻一闻也是皱紧了眉头,“麝香?” “麝香是这个味道嘛,难道这里的东西和咱们的都不一样?” 瞧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玉棠呵呵笑他,将麝香放在一旁,“哪有什么区别,这麝香也叫当门子,一般是暗褐色优品会有白色晶体,块状干燥后是恶臭,但是用水后便是最常用的香料。女子有孕这碰不得这些,就好似附子粉一样,看来有人存了念头。” “想想真是害怕,幸好你不是女子,不然这个东西真是害人不浅。”梵敬人戒备的将玉棠手中的东西拿走,然后恨恨的将它摔倒地上,玉棠瞧他气哄哄的样子着实心里开心,“这有何生气的,这勾心斗角的本事才显山漏水呢,水面下的东西你都没见,真不知道这些年你脑子都装了些什么。” “我担心你,你还挖苦我,这些年书是没你读的多,可我这不是就想着怎么把你娶进门了,玉棠公主?” “王妃,晚膳公子是不是也留在这里,奴婢好去准备。” 难怪烦人精突然改口,原来是雨宁这丫头进来了,玉棠想着她也听不到什么去,于是说道:“不用,他这就走了。” 梵敬人哼哼发着怪声,却没说一句谴责的话,不过是有点幽怨罢了,玉棠自然不会管他的臭脾气,雨宁却得了命令应声出去,这人才发作了,“不留我吃晚饭了?” “留你做什么?” “哼!”梵敬人竟然如此就坐起来,吃气的要穿衣服离开,嘴中还嘟嘟囔囔的念叨:“若是以居哥来了,你肯定留他吃饭。” 玉棠苦笑不得,此人怎的就不肯放下璩以居,明明玉棠是为了玉华才去的,“对了,你可知玉华的近况,她与以居哥的好事何时才能水到渠成。” “恩?怎么玉华公主喜欢的璩以居这个木头吗,我怎么不知?” “你不知的事情多了,以居哥可是已经娶妻了?”玉棠再问一句,梵敬人倒是迷迷糊糊的好一阵想,“怎的我竟然不知道,难怪玉华公主碰到我和以居的时候都是红着脸,我还以为是打的胭脂呢。难道以居不娶妻是为了玉华公主不是为了你,是这个样的。” 玉棠无奈摇摇头,恨不得将清灰的鸡毛掸子直接往他头上砸上去,难道此人只会一味的吃味和胡思乱想嘛,玉棠早知此人头脑如豆腐一样,空无一物唯有豆渣,气哄哄的将他的外衫丢到他的身上,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去。 还未走出院门,梵敬人就搭着外衫匆匆跟上来,鞋袜拖沓还真是个狼狈模样,“你等等我。” 梵敬人趾高气昂的令人头疼,玉棠总送将这个人送走,特意嘱咐门口的守卫,若是再见此人来没有他的允许不许放进来,这烦人精也该长长记性给恒王爷点颜面。 回院子之时,玉棠特意绕路去了翊夫人的院子,还整怕碰不上,结果那人竟然直直的往这里走来,玉棠冷哼一声,丝毫不躲避的闯过去。 “呦,王妃送完情人了,何不留下来过夜,反正王爷又不会怪罪您。”这话虽说的阴阳怪气有嘲讽之意,玉棠可是耐着性子听完了,玉棠不怀好意的盯着她身后的小孩,向前一步,就被翊夫人挡住,“王妃?” “怎么,我什么也还没做呢,你就警惕成这样,翊夫人倒不是那日欺负本王妃了。既然翊夫人有心放麝香不让我有子,那不如就将这个庶子给我这个王妃养如何?” “你妄想!” “这就急了,我听说你的父亲在王府的封地里做一个小知县,叫许良对吗,小小知县只要略施手段就能让他古稀之年名利尽失,也能将你的孩子夺走,翊夫人你该知道怎么做了?”玉棠看她被抽去了底气慢慢没了嚣张,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你既知道我无心在府中你就好好养你的孩子,别在招惹我,翊夫人你可明白了?” “是,妾身明白,全听王妃教诲。”翊夫人乖乖行礼的模样,玉棠心中狂笑,他知道这太不符合君子处世之道,可是玉棠就是雀跃的很,就怕待的久了脸上也会笑出来,“如此甚好。”玉棠依然冷冰冰的说着,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嘴角依然没憋住,慢慢浮起来。 没走几步,玉棠就看到躲在墙角准备离去的毓恒,他似乎还沉浸在春眉之死的愧疚之中,就算玉棠做的再过分,他都不会厉声训斥,这种转变让玉棠觉得害怕。若是玉棠回院子,势必要与他相撞,玉棠自然放慢了脚步,然后转头去玄埙的方向。 入春天色晚的很厉害,玉棠还未走到玄埙的院子,便重新折返回来。想着毓恒已经回他的南厢房了,玉棠还躲着做什么,这个时间雨宁应该也准备好了吃食,玉棠最近也是越发的懒散越发的嘴馋,谁让雨宁做的饭菜味道和嘉王府中那样相像,既然见不到君晟哥,吃他府中饭菜也算是一种慰藉。 能做出这种味道的雨宁究竟是何人,玉棠或许能猜出一二,君晟忙于朝堂,自然抽不出身来,若是他有心派来这也太过明显,玉棠都能轻易的猜出她是谁,君晟真的如此笨吗? 他的思绪万千还未平复,玉棠院门口停着的人,迟迟未走进院子,只是站在那里停了许久。玉棠并未冲过去,而是躲在墙角,偷偷的躲起来。玉棠觉得有些冷了,紧紧衣衫埋怨毓恒为何还不回去,再抬头时,毓恒已经有默契般的消失了。 不知为何玉棠心中不安,大抵是因为觉得毓恒做出的让步太多让他心中不安,玉棠从儿时起就将那份孽缘的红线拴紧此人,如今让他再背负命案愧疚,到最后难受的竟然变成了玉棠,春眉若是还在也一定会念叨念叨玉棠这个笨蛋。 ? ☆、恢复男身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7节 ?  恒王府的侍卫们倒是极为听话,玉棠吩咐过不准将放梵敬人进来,这些天还到是真的清净了,不过玄埙倒是多嘴说了个笑话,说这王府门口来个疯子使劲敲门要进来,结果被挡在气急败坏的像个被驱逐的小犬,文不可治国,武不可安邦,这梵家少爷还真是束手无策。 玉棠听此言暗暗发笑,这烦人精吃多了百味珍馐要吃点闭门羹才更有益。梵敬人知道玉棠此举是为了让他收敛,他虽不聪慧倒也不至于愚笨,自然就不哼哼唧唧的往门口招摇了,不过外面的小菜点心也没少过。屋内雨宁麻利的将小菜布在桌上,恭敬的福福身,“王妃,府里送来的饭菜也布上了,您趁热吃吧。” “知道了,回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是王妃,都准备好了。” 玉棠合上书册,随手放在矮桌上,自顾起身,雨宁已经小跑过来帮玉棠穿鞋袜,白袜从脚上滑落下来,白净如瓷的脚面能看清上面青紫色的血丝,好似有一日,玉棠烫了脚,脚面烫的通红,君晟帮他涂了治伤的药膏,梵敬人一进来他就将衣衫盖住脚面,大有非礼勿视之意。他的皇兄如今独身在朝堂,失了皇帝之心只怕过得艰难,可这朝中已无皇子,那堂上之位除他不可。 回宫的仪仗比成亲仪仗还要庞大,随行带的回礼自然不会太寒碜,玉棠自然不会担心这个,毓恒定然拿捏有度处理得当,只是这梵敬人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了,连小点心都没有送来,平日惯着嘴现在有些不习惯。 踏上轿撵之时,玉棠特意四处探看,那人如同消失一般,难道他出了事情,玉棠心中稍有担忧,脚步也迟疑起来。 “王妃有何犹豫?”毓恒立在马车之下,回字纹深紫衣外罩一件加毛斗篷,手中握着一柄沉剑,样式倒像是夏商时期的青铜剑,玉棠摇摇头并未说话,已经先一步钻进轿撵中。毓恒驾马行在仪仗之中,他的亲兵在前后两侧守卫保护随行,雨宁并未在轿撵之中,玉棠才慌张的撩着马车上的车帘搜寻着他的身影。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若是梵敬人还不出现,玉棠就要相思成疾,或是要飞身下去为他收尸,玉棠躁动的很,抽手从马车上的小柜子上拿下一册古籍扇风,不过用力摇晃两下,信纸从书中飘下来,落在玉棠腿上。 书册皆用麻线订装怎会有脱页,玉棠紧紧眉心,将信纸拿起来,纸页从中对折,隐隐的透着墨香,玉棠打开来看到那个字迹便知梵敬人定当平安无事,这字迹在玉棠所知人中梵敬人的字着实不是有资之辈,字迹算是工整,有模有样的写着:一丝倩影映梅香,万种风情倚玉棠。浅笑犹如春风近,深情正比夏雨长。 玉棠忍不住摇头轻笑,好似一下戳中了笑穴,从一处散开,嘴中嘟囔道:“榆木!”这人竟然还能写出这种文句,怕是抄出来的,玉棠心中虽这样想,却将信纸折起来,放进随身的香囊里,既然如此他定安然无恙,只是他今日未出现是为何,真的放心让玉棠回宫了? “前面是路途有些颠簸,坐好了。” “多谢王爷提醒。”玉棠低声应了之后,往车边靠靠,拿软垫子后背,然后直觉屁股颠颠被颠起来,头直接撞到车架上,噔噔响的透彻。 “王妃,您没事吧?”雨宁贴在车帘上低声问候,玉棠忍痛揉揉额头,“无事。” “那王妃有任何事雨宁随时候着。”雨宁丫头说完此话便抽身离开帘子,影子从帘子上离开,玉棠才使劲到吸气,来回揉搓着脑袋,全然一副猴子模样,“再来几次真的要把脑袋撞烂了。” 玉棠无心翻看古籍,只听外面车轴有些刺耳的来回摩擦,马蹄铁踏在湿硬的黄土地上厚实的碰撞,便觉得百无聊赖甚是心烦,竟然无聊到讲梵敬人唬人的诗句拿出来,来回翻看。翻来覆去的竟然忍不住发笑了,轻声笑着,雨宁在车外低声询问道:“王妃您怎么了?” 玉棠压下笑腔,将信纸放起来,说道:“无事,看到一个故事而已。”听到这个回答,雨宁自然也就不会再做纠缠,她一向听话的很,也知道何时说什么话,是个八面玲珑的丫头。玉棠虽对她全无好感,也找不出任何过错,若是君晟哥送来的人,玉棠留在身边至少不会有什么害处。 君带相思子,来会相思人。相思子未知,相思人倒是已经心中如翻江倒海的将自己陷入痴迷中。 忽闻得马车外凄苦的呜咽土埙之音,在山中孤寂回荡,将那雪窝中的孤狼的冷寂都吐出来,消散于天外云际。玉棠将车帘掀起来,马车外风冷铺面而入,眼睑之上的睫毛被扑上风霜犹如杂草,循着声看过去。山中荒芜枝叶干枯,半雪封山,玄埙的身影并不分明,但玉棠知道是他,待玉棠看的清楚些方看到他的身旁还站着两人,子鱼那个小子竟然也来了。 玄埙心思缜密知道玉棠此番回去是脱身,他竟然能把那两个小子也带来送行,玉棠心中动容,想大声高和,最终都化作笑颜,默默听着他的乐章。离别苦,苦离别,纵然离时别有时,再与相逢。若他日相逢,定当以君之态把酒高歌。 马车走的缓慢,在此刻所有的缓慢都不过是将离别拉长,最终还是要将埙声甩在身后。玉棠神色最终只剩下萧索,“既无分别又何来相逢。”毓恒的马从后面绕过来,马蹄哒哒,玉棠竟没注意到。 “恒王爷真的要送他们出府吗,你是不是应该问问他们的意思?” 毓恒沉默不言,双手拉着缰绳,踩着马镫蹭着哼哼喘气的马肚,他没有回答,驱马行到前方去。玉棠知道他心中已有打算,还是免不了心疼玄埙,君子一世,未有功名利禄,连男子的身份都可放下倚靠在他的身边只得一个男宠的名分,连如今都要落得如此下场。玉棠走之前,将嫁妆收拾了些,能够换做钱银的东西都给了他们三人,字画给了玄埙和子鱼,珍惜古玩给老王妃留着,玉棠偷偷嘱咐了李靖,若有任何变动,他就会将东西送出去。 “珍重!” 行至前方,高山此起跌幅险恶入云,车马行走缓慢,颠簸依旧,玉棠缩腿蜷缩在马车里,抱着腿哼着方才听到的小调子,相逢不语,唯有泪千行,相逢何处,何处相逢,无论何时与何人,离开的时候往往以诀别而语。 马车骤然停了,只听外面糟乱一片,嘈杂之后声音便停了,雨宁低声喊着:“王妃,王妃?” 玉棠心中一沉,将车帘拉起来,只见身穿黑衣手握兵器之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领头人那双眼睛眯眯的,看着玉棠,他既然有心做此事,何苦要露出眼睛,那双贼眉鼠眼的眼睛玉棠看见就想笑,还用遮着。 他身边一人用刀指着毓恒张狂说道:“我们只为求财不伤人,你们别动,兄弟你瞧上的婆娘在那车里呢,你去呀,你赶紧过去。” 这等拙劣手法还真是让人操心,玉棠暗自摇摇头,雨宁倒是被吓得出了冷汗,伸手护着玉棠。毓恒带的人马都是府中精良,对付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是绰绰有余,毓恒迟迟未动手,还不是认出了此人就是烦人精。 玉棠推开雨宁拦着的手,从马车内走出去,烦人精压着嗓子说道:“小娘子生的貌美,不如就跟我上山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王妃?”雨宁甚是担心,拉着玉棠的裙角不肯松手,玉棠未去管她,而是将手伸出去,交由梵敬人一把拉到马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做的太过了。” “嘘,别说话。”梵敬人压着嗓子的模样太欠打,玉棠恨不得抽手给他一拳头。梵敬人驱马带着玉棠往来时的路返回,他带来的人在后面挡着,其实他们无需多此一举,只因毓恒并未出手。 纵马归去时,玉棠回头看看毓恒,大抵是心中莫名的被牵引着,他的神色太复杂让玉棠读不清楚,他的举动也让玉棠难以理解,只要对圣上说玉棠是与他人私奔,他自然不用背负任何错失,只是他的眼神为何让玉棠觉得愧疚,甚至不敢看他。 只能赶紧催促梵敬人快些,“你骑快些。” “好,你抱稳。”玉棠从未骑过马,一只马鞍两人同行甚是拥挤,玉棠屁股颠簸的难受,忍不住要往他身上贴上去,“哎呀,私奔得小娘子这么心急。” “闭嘴!” “我给你备了衣衫,到前面的草庐你就能换上,两匹马,两柄剑,如何?”瞧他一副邀功的语气,他的赤子心性从未改变过,弱冠之年心性未定,玩心重有何不好。 “你不是在任上,如今你这样做如何能对你父亲交代?” “请辞的折子早就递上去了,我已经给大皇子递了消息,任上会有新官到职,你无需担心。”梵敬人竟然能够准备得当,这点让玉棠另眼相看,只是他的马鞍之上若有个垫子让他屁股舒服些就好了。 说到底,他们总归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他准备的东西自然在玉棠的心坎里,素青蓝色棉衫,无花纹绣线,富贵全无,倒也不入风尘。玉棠换衣之时,梵敬人就站在草庐之外,躁动的来回走动。 玉棠微微笑着,将头上的簪钗都拿下来,轻解罗裙,身上虽不至瘦弱,倒也是全然无肉感,胸上裹着厚厚的胸布,从此以后玉棠再也无需担忧,哪怕胡茬长满络腮也无需在意。 梵敬人在门外轻叩门框,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你不会穿可以叫我,我帮你穿。” “手握长剑,还怕你这耍混不成。”玉棠已穿戴整齐,一条宽发带将头发梳成发髻,虽说男子弱冠之年才能冠发,玉棠就以发带束起来,身着长衫,手执长剑,打开门。 梵敬人的眼神闪过惊艳之色,围着玉棠来回打量,“好一个璧人,玉容难改,不入尘世。” “倩影风情倚玉棠,梵公子的文采却比当年长进不少,只怕柳音音没少指点你吧,小少爷?”玉棠抱剑倚在门框上,除却脸上风尘胭脂之色,好真是偏偏少年郎的模样,说也奇怪,玉棠自打穿上男子衣衫心中君子之气就难以掩俞。 “玉棠,你有帝王之相。” “此话你别乱说,皇位是君晟哥的,我本就与那里无缘。梵公子,你可愿陪我仗剑行走?” “当然,我听说辛弃疾大人四处游历,最近在瓢泉定居,玉棠公子走吧。”梵敬人一改书生气,拱手行礼全然江湖中人的脾性,玉棠心中大喜,绕过他去,抚摸着棕黑烈马,“那就请梵公子带路。” “好的,玉棠公子。” 真是个笨蛋,玉棠心中暗念,只不过这骑马之事玉棠要多学一学,宫中的课习,玉棠已经忘了大半。从此世上再无福德公主,只有玉棠一人。 ? ☆、相伴而游 ?  就算梵敬人准备了两匹烈马又如何,玉棠早就把皇宫里教的东西还回去,公主的身份让他很少骑马,而今手握缰绳又似乎并未捉住真正的自由。玉棠小心翼翼扯着缰绳,两腿更是不敢用力夹马肚,这等蠢笨模样让梵敬人好一阵发笑,“你这动作还真像我们家的老头子,磨磨蹭蹭,担惊受怕。” “你就尽管挖苦,我还记得你初次学马差点被马蹄踩住,哭着跑了,你现在倒是有底气来嘲笑我了。不用几日,我就能纵马驰骋,将你甩在身后。” 梵敬人听了哈哈大笑,快马扬鞭将玉棠留在后面,一边跑还一边叫嚣着:“你要是能追上我,我就带你去个好地方。高山流水风花雪月可是个桃源,你若是追不上,那本少爷可就不管你了。” 这人稍有得意就嚣张忘形,玉棠真恨不得往他的屁股上来一剑看他还敢如此嘲笑玉棠,不过玉棠紧绷着全身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是够可笑的,谁让他突然恢复男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抿紧嘴放手一搏,两腿使劲夹着马肚子狠狠扬鞭,“驾!” “喂,你个泼货,别跑那么快。我是玩笑话,你若是摔着可怎么办,喂,玉棠?” 管他后面怎么大呼小叫,玉棠只觉得身轻如燕迎风潇洒,身下之马也如通灵性般的温顺未将他摔下,如此这般的风驰电掣,玉棠方才觉出男儿本色,不由得心中开阔,大声呼喊:“啊!” “玉棠,你别跑,我错了,你停下。”惊得梵敬人挥动马鞭赶紧追上来,一把拉住玉棠的缰绳总算让马慢慢停下来,慌慌张张喘着粗气,“喂,我喊你祖宗行了吧,吓死我了。” “你自己开的赌局竟然还埋怨我,得了,我看还能追上回宫的队伍,我还是走吧。”玉棠拉着缰绳,调转马头,欲要往队伍的方向走,梵敬人吃气不肯揽着,待玉棠走出几步,他又无可奈何的追上去,“都是我的错,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走,等等我。” 玉棠勒下缰绳,安抚着被勒令停下来的烈马,挺直腰背将凌乱在耳边的碎发撩到脑后,甚是骄傲的回头看着梵敬人,“你真是十几年不变,只不过被气的半死变成了你,你我的风水转的有点快。” “呃,是有点快,谁让你以前太蛮横,现在恢复男身就像脱缰的野马收不回来,我还是掉头回去找柳姑娘。”梵敬人就要调转马头,可玉棠只是笑着看他闹,一句话也不说,梵敬人走出去几步,然后停下来,叹息道:“你不留我?” “回来,我饿了。” “有个好地方,我带你去,你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是一句话,梵敬人就乖乖的掉头回来,完全没有立场可言,幸好他不在朝中任职,若是有人煽动对抗君晟,烦人精的立场还真是够头疼的,“他们那里的酒可是一绝,那次在嘉王府你喝一杯就倒下,这次你不能多喝,只有一杯,听到了吗?” 玉棠仅仅是听着,然后看着周围复苏的枝桠发笑,梵敬人拿马鞭拍拍玉棠的后背,“真是欠你的,你还不如是个女子,至少还能用一纸婚书压着你,哼,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前几日我想起来小时候烫伤脚君晟哥还不让你看,说是男女授受不亲,若他知道我是男子,肯定很吃惊。” “虽然大皇子对你宠爱有加,但是二皇子之事闹得人心惶惶,知道你是男子之后我还担心过会不会被卷入皇位之争,你知道就算你不想,那些人还是有办法将你卷入纷争,黄袍加身有何难。” 玉棠本想为君晟辩解,也想坚定自己并无夺位之心,一瞬间,嘴巴好似冰封一样根本不能张开,因为有太多前车之鉴,皇位之争历来都是硝烟之战,更何况当朝久被辽国欺辱更是经历不起任何人心争夺。 “施確将军可从边陲回来了?” “就算朝中无牵无挂,作为将军之位他也不能违抗圣旨,就算施将军违抗军令又如何,若不是担忧他手下的几十万人,他一定会从那里抽身出来。”梵敬人充满惋惜之语,大有抑郁不得志的意思,玉棠知道和佑之死对施確和玉华都有难以磨灭的伤痛,更何况大家从小一起长大。 “在王府我不敢想以前的任何事,甚至没有毓恒对他的死流露出更多的悲伤,因为一旦放出悲伤的引子就无法让他放任自流,那种缺失感能将人最后的希望吞噬。二皇兄离开之时将玉华托付于我,我风流与世全然忘了他的嘱托,更何况他魂归西天。我怕梦见他,怕梦见玉华。” “好了,老太婆咱们上路,你不是饿了吗?”玉棠无奈的摇头发笑,什么是老太婆,他是风华正茂的风流公子,不等反驳,马屁股上就被梵敬人狠狠地挥下一鞭子,“一醉方休。” 玉棠只得两手紧握缰绳在马上颠簸,嘴上不满的咒骂一句,“混蛋。”小些时候,梵敬人就拿玉棠没办法,谁让他是公主,如今恢复男身,烦人精依旧没有办法,若是稍有松懈玉棠就能自己跑了,左右梵敬人是不可能离开半步。 “我们此行先去龙兴寺,□□帝下令敕造的铜铸千手观音像,手持日月,宝塔,金刚宝剑,一重漆,一重布,贴以金箔,神态自若衣纹流畅细腻,难得一见。”梵敬人摇头晃脑说的洋洋自得,玉棠也就忍笑听着,龙兴寺只在书中读过一段,既然见过菩萨,定然能洗去心中罪孽。 “说起龙兴,我想起皇祖父时与金国议和,隆兴和议,虽然此龙兴非彼隆兴,就算过去几十年,依然未改被欺辱的场面,若是岳飞将军未被高宗帝赐死,或许也不必被那些人如此欺负。可若真的未赐死岳将军,将徽宗父子从金人手中救出来,只怕也就没有咱们,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不过利弊各有不同。” “皇位之争利欲熏心,那把椅子最会蛊惑人心。如今我倒是真庆幸你是以公主的身份养大,若你真的登上皇位,我小小的梵家少爷又怎会入你的法眼。玉棠,别太难为自己,这个世界太大,我们太渺小,我宁可碌碌无为一生,陪你游山玩水。若你想争夺皇位,我就能为你流血厮杀。那你现在要去精忠报国还是准备吃饭?” 玉棠紧锁眉头好似在忧愁国家事,抿着嘴然后砸吧两下,“吃饭。” “哈哈哈哈。”梵敬人扬天大笑,提在胸口的心突然落下去了,玉棠面子上挂不住冷哼声埋怨道:“君子喜笑不慌于脸,笑什么笑。”玉棠如此嫌弃的说完,驱马而走,将他留在后面大声辩解:“我才不是君子,驾!” 今日到龙兴寺是不可能的,闹了一路,纵然有天大的志向与抱负还不是要填饱肚子,民以食为天,玉棠还是个小民不是。左右梵敬人能把他带走,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玉棠本就放下心跟着他,此次倒是有点失策,被这个烦人精忽悠了。 “老伯,你这柑橘搏不搏?”玉棠立在摊子一旁,手握缰绳看看梵敬人究竟搞得什么鬼,之间那卖柑橘的小贩摆弄着几只青皮柑橘,懒懒散散的打眼看看梵敬人然后又瞄向玉棠才不耐烦的往后一靠,“你们两个抱剑骑马一看就是江湖人,没事别来添乱,要买您就看看,今日不搏。” 玉棠还不知道究竟说的是个什么,梵敬人已经将银钱逃出来对小贩说:“我们今日买几只柑橘,你能否让他玩玩?” “两文钱一镖,打着狮子白送您一只柑橘。”小贩很不耐烦的将后面的罗盘立起来,将罗盘摇起来,上面的小狗狮子豹好似黄豆一样大,可那飞镖就是大一点的绣花针后面粘着几根鸡毛,梵敬人将飞镖放到玉棠手上,“今日不巧,不能给你搏个柑橘,你就试试玩一下。” 玉棠将那绣花针似得飞镖放在手中,撇嘴笑笑,“还以为今日你要让自己出丑了。” 梵敬人有点下不来台,双手立在腰间,“你赶紧的,谁知道和平日里一点都不一样,你就赶紧把这支飞镖投出去,我带你去吃饭。” 还当他信誓旦旦带玉棠来得是什么好地方,现在着实没劲的很,玉棠晃晃手指头,随手一丢,“没劲。” 本来就是无趣一丢,谁料飞镖冲着小贩的脸就扎上去,气的小贩恨不得拿起柑橘丢在玉棠脸上,“你们两个给我滚。” 玉棠哪见过这种架势,连马都忘了牵,大步就脱离现场,留下后面哈哈大笑的梵敬人拖着两匹马直追。 “玉棠,你等等我,你个蛮横等等我。” 那里还管得上他,玉棠打量着周围的酒馆,快步走到一家看起来规格还算大的馆子,“老板,点菜。” “来了,来了,公子您里面请,您几位呀?”店里小二穿断卦长裤,肩上搭着一条洗的发黄的棉抹布,小跑到玉棠身边将面前的桌子抹个干净,“公子您吃点什么?” “就将店里的拿手菜做上四五样,不要酒,两副碗筷。” 店家小二伸手为玉棠布下一杯茶,将桌上的炒花生往玉棠跟前放放,“好来,那客官您稍等喝口茶,小的这就去后面给您下菜。” “你倒是跑了,那小摊贩没把我打死在那。”梵敬人将马拴在酒馆门口的马槽上,没几步就从门口走进来,一屁股坐下,将玉棠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怎么不说话,你干的坏事还把我留在后面。” “行了行了,呐,你喝茶,我给你添一杯。”玉棠殷勤给他添一杯热茶,茶杯推到梵敬人的面前,“你看,那里有两个小娘子正在看你,长得很是出挑,你要不要过去说几句?” “小娘子?”梵敬人撂下茶杯,竟回头看过去,那两个小娘子在酒馆外面摆弄着几枝红梅,谁知他吃味的转过身来,“这那看的是我,看的是你!” “看我做什么?”玉棠一手托腮若有所思,那两个小娘子看玉棠做什么,丝毫不感兴趣的吃着面前的炒花生,之间梵敬人捏着茶杯看着玉棠一句话不说,“你干什么。” “我只庆幸你什么都不知,你的样貌足以让男女倾倒,你说我是不是该喝一杯庆祝一下。” “蠢,为何以前没发现你除了烦人还很蠢。”玉棠举手投足都故意散发着公子之姿,女子身份做了十几年若不是有意为之,玉棠还真是男女不辨,“她们真的看的是我,看来我长得还真是美貌。” “啧啧,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当初知道你嫁给毓恒,我恨不得提剑杀了他,现在放心多了,反正你也不喜女子,一般男子又不敢对你下手,不然我可有的忙,单是君晟对你的纵容就能为你准备几十个男宠,还不气死我。” “行了,烦人精,吃你的花生。”玉棠托着腮将几个花生壳子丢过去,巧笑迷人,梵敬人也就不说话了,慢悠悠的喝着一杯茶,然后将腹中的怨气长长的吐出来,好似着迷的看着玉棠暗暗发笑,得一人足以终生。 ? ☆、仇人相见 ?  之前说着还未注意过,不过这几日玉棠还真是觉出自己长得君子玉容,独有风姿。若是遥知向前路,掷果定盈车,玉棠想的夸张,依他之貌怎么妄比潘岳。立在酒馆门前,享受着四处投来的爱慕,若不是天寒地冻玉棠定要拿一把扇子好一个装模作样。 “你别站在这,真怕你被那些女人直接抢回去,一个个如狼似虎,还不将你生吞活剥,那我岂不是太惨了。”梵敬人端着一碗清粥躲到玉棠身后,昨夜他们二人不曾睡在一屋,玉棠起身时也并未喊他一同起身,他现在嘶嘶喝粥吃的正自在。 “之前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有一结发妻,是春眉。” “我知道,那丫头自你小就照顾你,你给她一个名分我当然不会计较,反正你要嫁给我,嘿嘿。”梵敬人厚着脸皮将脑袋凑到玉棠耳边,低声说着,生怕被别人听了去,玉棠听得脸色发红,抬脚踩下去,“哎呀,疼。” “哼,这还是轻的,以后少说些轻佻的话,不然有你好打!”玉棠挥挥拳头,眯着眼寒光冷聚威胁他,“昨夜你是不是出去过,你去找谁了?” “谁,我忘了,我先去喝粥。”这家伙倒是死活不承认,跛着脚一瘸一拐的坐回到桌子旁,夹着一碟酱萝卜吃的津津有味,玉棠才不相信他没出去过,纵然他轻手轻脚在门口听了听才出去,玉棠可是听得真真的,今日他有些反常,看来是受了别人的指点,看来此人一定不简单。 因为十五已过,街上都冷冷清清的,花灯的颜色还未尽数消逝,迎春也冒出零星的蜡黄色花苞,玉棠手握银色长剑在街上来回溜达,引得娘子们面露绯红,也引得梵敬人来回逃窜,扯着一块青灰色薄纱盖在玉棠的头上,“你在外面逛到几时?” 玉棠捏着头上的薄纱,轻轻一扯便将它拉下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几时,那要看看阁下何时能将您的好友介绍给我认识,既然能够教你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何不也让我学一学?” “够了够了,别再冲那些女人傻笑了,我带你去。”梵敬人简直想把玉棠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明明是以女人养大,从何处学的这等魅惑女人的动作,“不过见了她你可不能生气,她已经出嫁,我也不想让你多想,你若是想见,我带你去就是。” “柳姑娘嫁人了?” “恩,我也是不久前才遇到,他的夫君并不知她的过往,昨夜去拜访也是有点私事。更何况你的身份,我着实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我会做出任何出格之举,只不过也有些私事罢了,况且我也想去拜访一下故人。”并非是为了寻仇或是往日的恩怨,有点很小的事情要询问一下,很私人。玉棠既得了他的应允,自然也就不做这些奇怪的傻事,将薄纱搭在头上好似农妇一样包裹着脑袋,只不过梳着发髻看起来像个菩萨。 “哈哈,哈哈,这个头巾,哈哈。” 玉棠停下来,将剑放在胸前怀抱着,低声问道:“阁下有何异议?” “呵呵,没有,有幸有你。”梵敬人腆着脸皮用肩膀蹭蹭玉棠的手臂,惊得玉棠身上浮起一层小疙瘩,连忙将梵敬人从身上推开,“柳姑娘就教了你这些吗,看来你还是要多请教请教。” “她倒是教了很多,只不过,怕你难以接受才并未做任何事。” “你想做什么,哼,下流胚子。”玉棠哼哼的发笑,透着一股不屑的味道,他不过是要气一气梵敬人而已,玉棠裹着头巾拿着长剑立刻转身,“下,流,胚,子。” “玉棠!”梵敬人气的大声喊叫,好似突然被石头砸了脚,叫的惊天动地。玉棠心烦的摇摇脖子,不耐烦的抱怨,“吵死了。” 烦人精就是烦人精,无论什么时候就是烦人精,从小到大本心不该,这算是一件好事吧,玉棠倒是希望这些人谁都不变,可已经无法挽回和佑之死,但愿君晟还如玉棠想的一样丝毫不改善心。 晌午未至,玉棠买了胭脂布料香料还有点心,布料和胭脂都是很素雅的,就算是嫁作他人妇也未必不爱脂粉绫罗,仓促上门,不得无礼,送礼的是玉棠拿东西的是梵敬人,“玉棠,会不会太隆重了,柳姑娘会不会苦恼?” “会嘛?”玉棠只让他说的那句话顺着风飞走,路过巷口之时,玉棠买了两大枝子红梅,含苞待放,放入水中能开放很久,一夜盛放香气靡靡,色彩耀眼。能够得一良人嫁人算是勾栏院里的姐妹们最大的心愿吧,玉棠自是知道些东西,就算风尘之中,清高之人不在少数,这红梅也算是应景。 犹犹豫豫走到门口,玉棠却不敢提手敲门,“都到了这里还犹豫什么,不是你闹着要来看她的,男男女女都得防着,累不累。” “你还是我?”玉棠卟哧一笑,敲敲门一脚踏进去,小院子收拾的很干净,积雪堆在墙角冻结了,散养着的几只走地老母鸡,在鸡舍旁撒了些棒子粒和谷糠,晒了几日还冻得邦邦硬的男子外衫,玉棠一转头,柳音音青布盘发手持笸箩从门口走出来。玉棠突然到访让她吓坏了,幸好玉棠面容未改让她才松了一口气,“早该想着您要来,没想到今日就来了,正赶上吃午饭,快进来坐。” “娘子,谁来了?” “郎君,是梵大人来了。”柳音音将笸箩随手放在架子上,利落的将手上的水渍擦干,曾经的阆苑头牌如今已经看不出任何风尘气,玉棠摆摆手示意梵敬人将带的东西放进去,自己到很自然的打量着从书案旁站起来的男子。 若说样貌自是比不上梵敬人的,倒是恭谦有礼,见了玉棠虽有疑虑却还是拱手附身,“既然是娘子的旧友,就先请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不必客气,明日我们便要起身走了,今日来得仓促,多有打扰还请先生别见怪才是。” “两位大人可是要去何处,为何不多留几日?” “郎君莫要看他男子装束,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女子,今日见你们一同来算是了了音音的一桩心事。”柳音音提着一壶新茶从外面走进来,身姿绰约顾盼生辉,一手拉着玉棠坐下,面露窃笑,“您穿这一身还真得将我吓了一跳,离开临安之时远远地看过大皇子,方才还当是大皇子来了,尝尝这茶如何?” “柳姐姐见过君晟哥,那他可好?” “自然是受了很多非议,大皇子可是一般人,公主自是不必担忧。”柳音音添上三杯浓茶,茶色混红应当是最适合做奶茶,不过玉棠也没有那么挑。 “原来是公主殿下,真是多有得罪。”柳家郎君慌张起身,就要前来请罪,本就无任何得罪之处,玉檀自然觉得拘束,却又碍于柳音音的面子不知所措。 “郎君,你不必太过拘礼,玉棠公主是个随性之人,你若太过规矩,她可不自在呢。”柳音音浅浅笑着,自然透出来的风情不减当年,她只捉着玉棠的手拉起来,“公主可能陪我去外厨帮帮忙?” “恩,自然好,只不过会给你添乱就是了。” “呵呵。”柳音音拉着玉棠往外面的庖厨走,玉棠面对她的热情竟然有些不习惯,只匆忙着脚步随着她走进去,可一入庖厨,柳音音就将玉棠的手松开,十分干脆。玉棠不知道她闹得是哪一出,不禁皱着眉问道:“柳姑娘?” “公主,今日你不单单是来看望友人的吧,当初我不过是帮梵公子气气你罢了,如今你们能不计前嫌又何必来坏人好事。”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玉棠竟然笑出声来,然后脸色突然停下来,再无半分亲热,“柳姑娘想多了,本来就是想拜访旧人而已,既然柳姑娘如此多心,那玉棠也就不多做打搅。”本是想问些事情,既是这样,玉棠也就没了兴趣。 “并非我多想,只是,我脱身不易,着实不想因为公主的到来毁掉所有心血。” “此番前来的确有些仓促,明日我们便要起身北上,若说再见不知何时,你我虽有一面之缘,便觉得应该要来道别。”玉棠不再多话,因为缺失感竟然连柳音音也放进朋友的划分中,果然还是太莽撞了。 说玉棠无知也好,莽撞也好,倒不如说他有些天真,在为数不多的人里玉棠只能擅自珍惜,连连说了几句抱歉,不等柳音音再说什么玉棠就已经先一步走出去,“梵敬人走了。” “公主不多坐一会吗?” “既然已经探访过好友,就不再久留,希望先生好生对待娘子,就此别过。”如此说,玉棠的确是心存怨恨的,自己小心眼就算了,还如此无礼的离开,玉棠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如何成为君子! “玉棠,玉棠,她是不是欺负你了?”梵敬人跑出来挡在玉棠的身前,让玉棠停下来,不禁难为情的说道:“不是。” “本就与他们不相熟,你也不要太在意,若她真的欺负你,我就将他的夫君狠狠地打一顿,为你出气。” “打她夫君做什么,今日是有些鲁莽了,不过想问些事情,可惜没有问到。”玉棠无比失落的叹息,慢慢走出巷口,晌午时分,红梅都开的无精打采,蔫蔫的有点丧气,说起来,等海棠开放之日还有好几个月,海棠枝缀一重重,清晓近帘栊。如花如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玉棠默不作声的走,梵敬人就跟在后面,待到无人之时,就将手空出来,悄悄地捏住玉棠的手指,是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不敢尽数握住,单是这样,玉棠突然想起教习姑姑给他看的图画,还有大婚之前两位嬷嬷对他的指教,霎时间红透了脸颊,撇开头躲着梵敬人的视线。 可那烦人精也是姑娘出嫁头一遭,脸涨的通红,喃喃说道:“那个,我昨日来找她并非是旧情未了,我想她出生风尘应当知道些龙阳之好的事情,当然我没告诉她你的身份,就是请教些事情而已。” “奥。”玉棠手心冒着热汗,却什么都没有说,难道要说他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此等羞愧之事,虽然侧面听玄埙说过一些,对于他一个王妃身份自然不会说什么内帏之事,所以玉棠才要问个明白。 “我虽看了些东西,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就算一生无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笨蛋。”玉棠低声嗤笑,这个官宦子弟竟然能为他做到此等程度,四处打量着周围可有人在,好在巷子曲折不曾有人在,玉棠大胆的捏着梵敬人的脑袋,浅浅的一啄,然后又迅速的弹开。 “咯咯,玉棠,再来一个。” 还真是毫无羞耻之心,玉棠甩甩手将他推开,然后抽出薄纱将脸罩住,只听梵敬人呵呵的傻笑,在玉棠周围来回逃窜,“再来一个,玉棠,玉棠。” ? ☆、大难临头 ?  说要向别人取经还不如两人摸瞎得真理,天知道他们昨个夜里手忙脚乱干了什么荒唐事,还不是梨花压海棠,梵敬人略带凉意的手紧握着玉棠,其中疼痛与愉悦都不言而喻。翻云覆雨后,身上布满吻痕红斑,沾着汗水沉沉睡去。 平日里到了后半夜入眠总是睡不安稳的,就算朦胧里发着梦,玉棠隐隐觉得梵敬人并不安分,心里自然不痛快,心烦的数落他:“别闹,让我睡会。”想昨个,梵敬人看着玉棠褪下衣衫可不是这个样子,他竟像是初次知道玉棠男身一般,吓得双手撑地。玉棠还真是瞧不上他这个破样子,不争气的白他一眼,拉过被子就躺下。 那厮可不是省心的家伙,摸摸索索的挨着玉棠躺下,手不安分的环着玉棠,语气有些沮丧的埋怨道:“一马平川。” 昨天说的这话玉棠还没忘呢,今日他就眼巴巴瞪得和铜铃似得盯着玉棠,大有饿狼扑食的意头,玉棠身上疲累自然不会再战几个回合,将梵敬人不安分的手拿开,“还疼着呢,别闹。” “还疼嘛,我帮你涂点药膏。”玉棠可不敢让他碰,况且让他低下头盯着涂药这等羞愧之事心中自然有芥蒂,可玉棠现在分不出心思想这些,只累的麻木,被他用清凉压去灼热与伤痛。 若说这等子事开了头就能不管不顾,去龙兴寺的路程走上两天休三天,本就要启程上路的时辰,两人的视线对上便是天龙勾地火,撕扯着衣服欲要一较高下,非要两人身上都沾满粘液与红痕才肯罢休。若说梵敬人不疼爱玉棠这定然是胡话,他凭着公平原则让玉棠提枪上阵,结果让他休了四五个日头,被大夫勒令停止行房,羞红了两人的脸。 且说这几日,两人出门闲逛,竟碰上出行的朝中官员,玉棠他们有心避让,便躲开了,只听得人群里低声嘟囔着,“听说那个王爷被褫夺封号了。”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谁知道呢,都没个好东西,听说还是个这个呢。”之间那人比了个手势,然后那两人不屑的吊吊嘴,玉棠看的瞳孔收紧,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一拳,谁说龙阳之人就不是好东西,果然生斗小民。梵敬人从下面拉着玉棠,从人群中走出去。 “只怕他们受牵连是因为我将你带走之事,不如我去问问奉旨前来的官员,问个清楚。” “我和你一起去。”玉棠脑袋慌得很,梵敬人一定是做足了功夫才会敢将玉棠带走,毓恒一定是收不到牵连的,圣上又怎么会突然下旨定他们的罪。玉棠虽然很相信,却还是没底气的问一句,“敬人,你真的想了万全之策吗?” 梵敬人虽然一愣,没料到玉棠会这样想,却还是坚定地点点头,“我虽然有些莽撞,但不至于要陷害他入牢狱,自然做了万全准备,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不过你放心,这事既然是我没做好,我当然会解决好。” “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 梵敬人听他此言一扫心中不悦,挑着玉棠的下巴就吻上去,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探上去,被玉棠突然挡住,“你还上瘾了是嘛,先干正事。” “恩,好听你的。”梵敬人没皮没脸的松开手,玉棠从未见过这种人,好似到了春天的小猫儿,天天夜里不肯休息,精力旺盛。玉棠才不相信他将来会坐到他父亲尚书的位置,玉棠连连摇头,怀中揣着宝剑,去追上走远的官员轿撵。 从朝中派下来的官员竟然是君晟的老师,彭龟年。玉棠不能以这个身份去见他,当然换了衣衫,头盖面纱不让别人看到他与君晟究竟有多相似。以梵敬人的身份去拜访,当然不会有任何的阻拦,师爷亲自迎到驿站门口,看见玉棠遮着脸颊还是有礼的点点头。 彭龟年为人刚正不阿,在朝中大有名气,玉棠想要求他的事情怕他不肯帮忙,才踏入门房,那张脸上透着一股清高之气,不肯屈服的脊梁,支撑着他精神的架子。他的官位在梵尚书之下,见了尚书之子点头哈腰的比比皆是,大抵也是因为君晟之师的缘故,才会如此坚硬。 “敬人来了,旁边的这位是?” “彭大人,敬人此番前来是想问问关于恒亲王的事情,听说恒王府上下落罪,所以想问个清楚。”梵敬人不含糊的寒暄,彭龟年也就不啰嗦,看看他又看看玉棠,才笑出来,“早就知道你因为福德公主如痴如醉,可没想到你还能将公主拐了走,当真是真性情却又真是莽撞。” “彭大人,今日我们来也不是打官腔绕弯子,恒王府究竟是个什么罪责?”玉棠可真是难以忍受,恨不得要亮出身份来与他逼供,可那彭龟年还真是慢性子,将视线转回自己的书上,“刑部尚书之子都不知道,恒亲王致使公主被歹人掳走,使皇家颜面尽损,恒王府褫夺封号,除老王爷王妃之外其余人等全部充军,男人还好,只怕女人到了军中只能是沦为官女支。” “圣上应当知道此事的原委怪不得恒亲王。” 彭龟年冷哼一声,将书本撂下,冲着玉棠不争气的说道:“恒王府在封地中的名声也是略有所闻,若不是他自己冲上朝堂要圣上将他发配边疆,自然也就没有后面连累王府上下的局面。” 玉棠听得身子一哆嗦,毓恒的算盘他就是盘算不准,他竟然糊涂到将王府上下都赔上的打算,心中乱倒难以启齿。 “既然恒亲王已经发配边疆,又怎么会牵连恒王府的人?” “唉,自古兄妹之情就是难以分割,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好自为之,只怕余生也难以安心。” 彭龟年从玉棠一入门就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是因为心中愤愤不平才装作不知不肯起身行礼,索性玉棠也就不卖关子,将怀中两封信递过去,“既然大人知道我们心中难以安稳,不如就帮玉棠这个忙,将这两封书信呈交上去,恒王府若因为我就被牵连,玉棠实在是一生难以偿还。”稍作沉默才将怀中一支温玉簪子递过去,“顺便将这支簪子转递给嘉王爷,他自然知道如何做。” “那下官是不是不必前行了?” “是,只等圣上的诏书一下,彭大人就不必担上骂名。” “如此甚好。”彭龟年自始至终也没有起身也没有给玉棠一个好颜色,而此时玉棠也就不会在乎这些,只等他答应了便要起身北上,追上押送毓恒的队伍将他带回来。 被押送要边疆去,以毓恒的身份一定会受到欺压,更何况,玉棠不是听不出彭龟年口中君晟对玉棠的偏袒爱护,他要遭受的苦难才只是开头而已。 马不停蹄一直北上,靠近临安之时玉棠方才知道,君晟的争议比他知道的要严重的多,对于他觊觎皇位残杀兄弟的名头牢牢扣在他的头上,也许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玉棠出钱买通了一个说书人,将大火之夜火龙腾空而起将君晟送出来的说法传出去,事情过去半年,哪怕只有一点点用处也好。 对于玉棠有些痴狂的行为,梵敬人并未有任何的阻止,甚至没有说一句重话,他的听从让玉棠更加无法权衡。正因如此,梵敬人才敢在玉棠的耳边说这样的话,“如果你觉得愧疚,就用你的身体来偿还吧。”玉棠知道他是玩笑话,可还是多多补偿给他。 若是从未到过边陲玉棠还只是心中怀着满腔热血的男儿,他从未见过横尸遍野的场景,从未见过身穿军装的断臂残肢,以至于看见这些他不争气的吐了。梵敬人强忍着将玉棠搀扶着离开战场,“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去打听打听毓恒在哪里。” “好,我在这里等你。”玉棠已经没了力气,他的确是养尊处优没见过战争惨烈,他现在甚至不敢想象和佑在战场上是如何度过,是不是也为国家感到无力,为人民感到痛心。 一位君主能够让他的子民免于战争,而不是以战争之名守卫他的子民。玉棠身靠在荒草之上,襄阳城外的风光本是他大宋的疆域,可如今仰头看着天空,不知何处是他乡。梵敬人驾马而去的马蹄声已经听不到了,玉棠从地上坐起来,皱着眉头去看血气弥漫的战场,腹中涌上一股恶心之感。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些人不都是打着这样的想法才来的,好一个玉棠,你可真是个好男儿!”他现在还真愿自己是个女儿之身,至少不必看着自己这般无用,或许此番来了,他也能留下来,完成二皇兄未尽的心愿。 “二公主还真是有性情,来到我们金国边陲,既然来了不如就同我们王妃一起叙叙旧。”玉棠被后背汗毛竖起,他竟然没有听到他们的到来,等他转身看到的竟然是三个金国胡服装扮的男子,玉棠能够与他们对付几个来回,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人不屑的笑了,“看来二公主涉世未深,伤人的武器从来都是刀而不是剑,而且,二公主不想见见你的夫君,恒王爷。” “他在你们手上?” “那是当然,我们王妃知道他是公主的夫君自然好生招待,请吧。”那领头的男子比一个请的手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玉棠倒是要好好会一会他的王妃。 “前面带路。”玉棠牵马而上,离去之时将荷包偷偷留下,若是梵敬人发现了还能找人来帮忙,原本就说好了他与毓恒不相欠,那人是哪根筋不对了才会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只怪生不逢时。 “你们是什么身份,王妃的贴身护卫?” “贴身护卫,二公主就是这么识人的,完颜一姓应当不是护卫之职。”那人骄傲的仰着头,直到他说出完颜一姓,玉棠才正面审铎着他的面容,面容黝黑五官中都透着游牧人的放荡,他是应该骄傲的,不过他依然是玉棠的敌人,生生世世的敌人。 “二公主怎么不说话了,你我同为皇族,应当有很多话说才对。” “我们应当势不两立,此次本就只是为了私事,从此以后,我们就不要有任何瓜葛。” “当然,我也不想与二公主有任何牵扯,若是有一日我们兵戎相见,我的刀可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说的好,我也不会犹豫,就算是剑,也能将你的首级取下!” “哈哈。”他竟然很大声的笑了,无法置信玉棠的言语,是呀,在他眼中玉棠不过是一介女流,为了出行方便才穿上男装,而且手中握的是君子剑而非取命刀,国恨家仇,并无对错。 ? ☆、再见太难 ?  完颜宗是金国第四子,貌似是不太受欢迎的皇子,不过他口中的王妃是何人,他始终没有提及,不管如何,那人绝非善类。带玉棠见面的地方不是金人的蒙古包,士兵和守卫都很少,看见完颜宗和玉棠一起的身影竟然没有疑惑。 “我大金之内汉人不在少数,看的多了就不诧异。” “哼!”玉棠无言以对,他的确没有什么可以与之抗衡,就连他的讽刺之语都无法还击,就算真的还击了又如何,不过是一时的口快,又有什么用。 玉棠跟着他走进蒙古包,毛毡毛毯,白虎皮椅子坐垫,还有羊头装饰,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王妃的睡寝,“完颜宗,你是不是把本公主当猴耍,恒王爷在哪你口中的王妃在何处?” “公主是不是太心急了,坐下来喝口酒,自然就来了。”两个随从捧着酒肉走进来,将东西放置在桌上,然后又退下。完颜宗抽出随身的短匕首将羊肉片成一片,放在小碟子里,然后递到玉棠面前,“别以为我们只是粗人,你们汉人公主的毛病我也知道些,吃吧,我肯定不会毒死你。” 玉棠是有些饿了,从他手中接过来,两根手指捏着往嘴里送,若是无对立之分,玉棠可能会常常跑到这里吃肉,天注定这是不可能的。 完颜宗自顾坐在虎皮椅上,斟一碗烈酒仰头而尽,最终发出豪爽的呼声,看玉棠有些发愣,他则调笑着将酒碗抬起来对着玉棠,“我们的酒味烈后劲足,一碗酒足以让你们汉人书生醉倒,二公主敢不敢试一试?” “试什么?我堂堂福德公主背负皇家盛名,为什么要碰这等不入流的东西。哼,陋鄙之人未能远谋,完颜宗纵然你是皇族四子,你也不可能成为可汗,对于我一个公主你都能锱铢必较处处挖苦,果真是不成气候。” 完颜宗听玉棠之言面容紧绷大有气绝杀人的念头,玉棠暗暗发笑,将手上最后一片肉放进嘴中,再看向他时完颜宗已经面色如常,慢悠悠的喝一杯酒,身上不禁透出一股寒冷从脚底凉到心口,只听他说道:“二公主说的还算有理,不愧是汉人家的公主,等到他日我大金攻入临安之时,我完颜宗可以保你一条命。” “以你们之力绝不可能在百年内攻下我临安城,无论何时我玉棠生与子民同生,死与子民同死。” 完颜宗冷笑一声,然后将酒碗放下,起身来,“二公主尽管在这等着,有酒有肉,本王子不奉陪了。”他拾起身旁的弯刀从玉棠面前走出去,营帐内只有玉棠一人,他只能等,等他口中的王妃将晋王爷带来,他们冒然将毓恒带走究竟是为何,玉棠可不记得与金人有何种纠葛。 又过了一个时辰,听外面的守卫嘟囔的喊了几句,玉棠握紧手中的长剑,警惕的看着入门的地方,帘子抬起来,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玉华姐?” “玉棠,你终于来了。”玉华身上穿着金人的窄袖右衽束腰直筒长裙,头上戴着红玛瑙珠帘,左脸上有一处浅浅的刀痕,玉棠忍不住的心痛,连走上几步握住她的手,“你的脸怎么了,你怎么会是这个打扮?” “玉棠不知道吗,你嫁给恒王之后,我就被送往关外,嫁给了完颜宗也就是你刚刚看看的那个四王子。如果不是金人,他还算个不错的男人。”玉华的语气里总是有一股隔夜的饭菜味道,看上起光鲜亮丽闻起来却让人难以吞咽。 “玉华姐跟我走吧,哪怕是不要公主的身份,我带你走。”玉棠也不知道为何她会被送到金国,就连梵敬人都没有告知他这件事,玉棠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可玉华松开了,或者说甩开了,“玉华姐你不想走吗?” “走,走去哪?”玉华揉搓着手指越过玉棠坐到完颜宗做的椅子上,捏起一片羊肉凑到嘴上,一口吃尽,“哥哥一死我就已经无所牵挂,如今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我还能去哪呢,不如实话告诉你,我恨不得明日临安城就被攻破,我就会拿着屠刀杀进皇宫,问问我们的父皇,他的心是怎么长得?” 玉棠知道她心中愤恨,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恨到如此地步,“他毕竟是我们的父皇,等到金人入城,你的宗族也不会幸免于难,难道施娘娘就忍心看到你弑父!” “宫中我最在意两个人,哥哥和你,可偏偏我要替你和亲,哥哥也被君晟杀死。你说我还在乎什么,杀了你我就能让君晟痛不欲生,可我舍不得杀你,毕竟娘亲死去的那些个夜晚是你的照顾我才能在宫中度过。” “二皇兄不是君晟哥杀的。” “是他!”玉华惊叫着将桌上的羊肉全都推到地上,油脂沾着灰尘在地毯上滚了几滚,落在玉棠脚下。玉棠应该知道和佑的死对她的影响有多大,一言不出,连脚都挪不动。 “我知道就是他杀了我哥哥,也是他不让璩以居娶我,怎么你想不到吗,玉棠呀玉棠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我嫁到这里受尽屈辱,脸上留了疤,已经回不去了。哥哥刚死的时候,我竟然还想要是你在多好,你能陪着我,可我一遍一遍的念着你的名字,玉棠玉棠可我这时候才发现,我不能再指望你,玉华玉棠,那就是荒唐。”玉华轻声笑着,重新坐下,平心静气的抚摸着肚子,慢慢缓和语气,“玉棠,其实你跟着梵敬人走了就算了,为什么要追上来呢?” “我不想欠他,玉华姐你就放了他吧,从此我绝不踏入这里,如何?”玉棠几乎要虚脱跪在她的脚下,玉棠从未想过玉华会真的变成这样的人物,可以面目全非,若是玉华知道施娘娘的死是因为淑良妃那今日玉棠绝不可能走出这里。 “我听说恒王爷是个断袖,自然无法给你幸福,当姐姐的不如帮你个忙,给他服了一剂金国秘药,忘忧散。此后他就再无情愫,也就不会阻拦你和梵敬人在一起,也算我将你所有的人情都还了。”玉华的笑让玉棠害怕,这副笑脸,玉棠看的很久,也记了很久,始终没有想过玉华会让他如此陌生,陌生的像是祠堂上供的玉观音,冰冷不通人性。 “玉华姐,你把他给我吧,就算他吃了秘药也无妨,算我求你了。”玉棠直直的跪下去,俯身磕头,如此陌生的说着请求的话,像个苟延残喘的乞丐在跪求施舍。 玉华只是一个劲的打哆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谁的心是真的冰冷的,更何况是面对玉棠的时候,明明错的是君晟,错的是父皇。她赶紧抹干净眼角的热泪,突然站起来,“不过是一个无情无爱的躯壳,还给你又如何。” “多谢,皇姐!”玉棠又俯身磕一个响头,这一句皇姐就把他们彼此的熟络全都切断了,玉棠能听得到玉华心底的苦楚,寒如冰窖冷若冰霜,他们谁不是。 玉棠得到的是一具昏迷不醒的躯体,被两个随从直接丢在地上,身上掩盖不住的血迹和鞭痕,只有微弱的鼻息才能让玉棠稍作安心。玉棠跪在他的身边,轻轻地摇摇的身子,“毓恒,毓恒?”他未醒,玉棠停了手,那眼角看着玉华,“玉华姐,我们能走了吗?” “能走,当然能走,好妹妹你可要想好了,他现在无药可解,一生无情。不过姐姐帮你招待他的时候,他口中念念叨叨的竟然是妹妹的名字,不是说他是断袖吗,怎么会念念不忘妹妹呢?” “玉华姐,你我的最后情分一定要如此断了吗,你伤了他也算伤了我,你我就此算了吧。” “好,帐篷外面有几十个金人士兵,我记得你说过你想上阵杀敌的,姐姐今日就帮你完成这个心愿,怎么样,去吧。”玉华走几步,将帘子拉起来,把路打开。玉棠知道今日免不了一场打斗,只得一手将毓恒架在身上,身子被压弯的,一手拔出佩剑,挪着步子往前走,走过玉华的身边,玉棠还是忍不住心酸的嘱咐一句,“玉华姐,若是无缘再见,那咱们下辈子就投生在普通人家做对普通姐妹,保重。” 玉华冷哼一声,气息从鼻中喷出来,玉棠低着头架着毓恒走出去,门外就是她口中的金人士兵,一百人不到,可在玉棠看来就是天大的灾难。 踌躇之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身黑衣蒙面手持一把定胜刀,“公主,你先走,我在后面殿后。”玉棠听的出来,是雨宁,雨宁果真是君晟派来的,玉棠没有猜错。 “好。”玉棠从不信人各有命,可他不得不信,他身上还带着另一条生命,不可能随便死在这。 雨宁冲进人窝里,抽刀厮杀,几个小兵冲到玉棠跟前也能被玉棠几招收拾掉,就算剑术不精,玉棠还能抵挡两下。拖着毓恒跑到拴马的地方,将毓恒架上马,离去之时,玉棠看着厮杀的雨宁说道:“快上来,快走!” “公主,雨宁本就是奉命保护公主,这条命也是为公主而活,公主走吧!”一记飞镖刺在马上,马儿吃痛癫狂起来,由不得玉棠控制,连连回头看看雨宁看看玉华,好似一场噩梦,成了永远的梦魇。 玉棠恍惚记得来时的路是如何走得,毓恒颠簸吃痛,嘴里哼哼的说着几句话,只当他跑出狼窝却又重新碰到完颜宗,高高坐在大宛马之上,抚摸着冰冷发寒的弯刀,将后面的两具尸体丢在马下,玉棠认识这两个人,是恒王府的人,“没想到二公主身边的守卫还不少,既然碰上了本王子也就提醒你一句,刚刚二哥带人偷袭了宋大营,你的相好死不死我就不知道了。” “卑鄙!”玉棠咬牙切齿的骂一句,顾不得下面死了的两个尸体,往马屁股上狠狠地一抽越过他们往大营去。完颜宗没有再加阻拦,在他走的时候说:“二公主,一路好走。” 就算是有意放他生路也罢,玉棠心中牵牵挂念的是梵敬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玉棠欠毓恒的情,不能再亏欠梵敬人,其实以玉棠的聪慧早该想到毓恒已经知道玉棠的身份,所以才会怨恨自己,才会在朝堂之上请罪被贬入军,连着他手下的亲兵都被收编。 救回毓恒,他们之间就算两清了,只要梵敬人还在,玉棠就再也不管任何事。他也无人再牵挂,无论是不是君晟哥杀了和佑,无论玉华是不是真的想要亲手弑父,玉棠绝不再管。 还未到南宋大营,玉棠身下的马已经不能支撑,突然倒地,将玉棠和毓恒摔在地上,城外的石头似乎格外的冰冷坚硬,撞在玉棠的胳膊上,血口立刻就涌出来,染红了整个手臂。 “毓恒,毓恒你醒醒,你再不醒,我们真的就死了。”玉棠心慌的晃晃毓恒,可他动动眼皮也没有醒过来。玉棠只得拿布条将伤口缠上,拿了马上的水壶和干粮,忍痛拉着毓恒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藏起来。 ? ☆、人肉包子 ?  读了多少大漠孤烟直的诗句,玉棠从未如此怨恨自己一事无成,满腹的之乎者也能用的有几分,在荒无人烟的边陲,他只剩下被野兽啃食的下场。毓恒还未醒来,玉棠勉强喂给他一点水,可他中的忘忧散十分强劲,天色渐暗,他还未醒来。 玉棠只得架着他慢慢往前走,黄沙飞尽,黄龙尽散,远处不起眼的小客栈旗幡破败不堪,袅袅黑烟直升入天,肉糜的味道慢慢灌进玉棠鼻息里。荒无人烟的边境竟然有客栈,玉棠可不信这只是普通的客栈,只不过天色将晚,留在外面非要被野兽吃尽不能。前面就是龙潭虎穴,玉棠也要闯上一闯。 客栈的门紧闭着,玉棠用脚踢开木门,里面喝酒吃肉的络腮胡大汉诧异的盯着玉棠和毓恒,一双双眼睛比荒野的饿狼还要让人恶心,贪欲恶念除了那张人皮,全然看不出人的心性。 “呦两位小爷,吃点什么,咱们的包子可是一绝,要不要尝尝?”万绿从中一点红的老板娘,身披红纱衣,露着腰肢也不嫌冷,拂风摆手走到玉棠面前,看看昏迷不醒的毓恒,“两位小哥快坐,来来来,你们是第一次来吧,那小哥是怎么了,二子快去准备一个卧房。” “不用了,我们只是休息片刻便走。你们的规矩我不懂,我只有这些银两,希望老板娘能让我们停留片刻。”玉棠识趣的将怀中的银两拿出来,手指一滑竟然将梵敬人的传家之宝夜明珠掉出来。那老板娘眼疾手快,将珠子拾起来,“呀,小哥还有好东西,二子,快给两位小哥准备一间房上酒上菜,好生招待。” 玉棠知道这珠子他是要不回来了,吃肉的大汉看玉棠就是待宰的羔羊,被老板娘摸了几下后才肯放他坐下。毓恒趴在桌上,鼻息越来越强了,玉棠觉得他快要醒来了,但愿忘忧散不会让他死去。 不敢在下面多待,玉棠带着毓恒上去。他们上的酒菜玉棠都不敢吃,只要了一碗面,清汤面,一手招架着毓恒,将面汤喂进去一点,然后挨着碗边将面条吸进嘴里。毓恒躺在床上,玉棠则是一点都不敢松懈,紧握着随身佩剑,走出去听个究竟。 “老板娘,那两个人你不准备下手吗,看上去很嫩呀,不会是老板娘留着用舍不得吧?” “哈哈,老板娘肯定舍不得,咱们一起上也满足不了老板娘,她当然舍不得把那两个人杀了做包子。” “哟,这话也是你说的出来的,难道你忘了昨夜的风流,还打趣老娘。” “哈哈哈哈。”楼下一声哄笑,玉棠则是被冷汗浸湿了后背,杀人做包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玉棠能想到这不是个正经的客栈,却也没想到会是个杀人的店。只得赶紧退回去,挨着毓恒坐着,将他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检查一遍。 此时老板娘突然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手指在嘴边勾勒两下,“上好的伤药,你和他应该都用得到。” 玉棠十分警惕的握紧手中的剑,只是站起身来,“不用了,多谢老板娘。” “哎呦,说什么谢呀,来来拿着。”那老板娘凑到玉棠身边,用她的胸脯磨蹭着玉棠的手臂,她身上有一股高等香料的味道,让玉棠有些反感,“怎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不会连女人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她说着,手不安分的捏住玉棠,“呵呵,还真是年轻,都没长好呢,刚才你也听到了,要是你不听话,我可就把你吃了,床上床下都是。” 玉棠抽出剑,奋力一挥,没有伤害到她分毫,那老板娘娇媚的坐到床边,低头看着毓恒,“好一位小哥,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星目,若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可惜。你那绣花一样的剑法可以省省了,我花三娘能在这里立足可不是全凭着床上功夫。他中了什么毒?” “忘忧散。” “啧啧,还是金人的秘药,既然他也忘了情爱,不如你就留下来陪三娘,夜里温香软玉,管保你乐不思蜀。”花三娘将腿放在床上,丰腴的小腿在纱衣之下若隐若现,尽管玉棠心中无情,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如何?” “老板娘,今日我们只是暂时打扰,等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该给你的钱我绝对不会少你的。” “就算是后天,他也醒不过来,你明天走不了。你该付的钱,就用身体偿还吧,三娘我还试过你这样的。”花三娘将药瓶放下,如青烟一样摇晃着腰肢又贴上玉棠,玉棠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像个膏药一样无法从身上揭下来。她的手攀岩着玉棠的后背,嘴巴咬上玉棠的下巴,香气喷在脸上越发的反感。 玉棠要挣扎的手被她锁的牢牢地,“老板娘,我是断袖,你别这样。”可她还是没停,将玉棠的衣带解开,“哼,还用你说?” 正在推搡之时,楼下吵闹声解救了玉棠,门就被二子推开了,气愤的用刀指着玉棠,“老板娘,这两个人是六扇门的,我们从死马旁边看见了这个六扇门的腰牌。” 花三娘抿抿嘴,将玉棠从身上推开,眼睛里渐渐露出凶光,“你是朝廷的爪牙,看不出来六扇门里竟然有你这种不成气候的手下。” “我不是六扇门的,那个腰牌是别人送给我让我防身用的,六扇门怎么会有我这样弱的人,连你都打不过。” “你不是,那就是他。二子把这两个人给我拉到厅里去,下面的大爷们一定玩点游戏。”花三娘一招手,二子身后的人就冲上去把毓恒架起来,玉棠则是被花三娘牢牢地禁锢住,手脚不得动弹。 “老板娘我们不是六扇门的人。”任由玉棠解释,挣扎,手臂上的口子突然裂开,将缠绕的棉布都浸红,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楼下的大汉们,手里握着刀枪凶相毕露,等着将玉棠大卸八块。 毓恒被他们丢在地上,吃痛的哼了一声,玉棠则是不争气的看看受伤的右臂,偏偏受伤的是右手,玉棠只得双手持剑站在毓恒身边。 “各位大爷,你们可要轻点下手,不然咱这包子可就不香了。” “当然了,咱们可要帮老板娘一把,把这两个小子收拾了。” “我们不是六扇门之人,我就是之前被烧死的二皇子和佑,我们才刚从金人那里逃出来,准备去宋大营抗金的,你们若是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大宋子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们可以不去杀金人,难道还要杀汉人吗?”玉棠双手持剑,不让他们前进,纵然他们心中有疑虑,也没有冒然前进。 “哼,说那些干什么,后面肯定有六扇门的来抓我们,想把这两个小子解决了再说。” “杀了这两个六扇门的走狗。”片刻的沉默,继续杀戮的喊声,玉棠咬紧牙关,盯着那一张张凶狠的面孔,无间地狱的恶鬼模样,玉棠的剑要杀光这些凶恶之徒,将毓恒带回去。 “杀害皇族,老板娘的胆子可是够大的。” “凌大侠,此事你还要插手吗?”玉棠抬头看上去,那里坐着一个散发的男子,脸上写着沧桑,手上提着酒壶,再一次说道:“看看他的佩剑,还有那颗夜明珠,三娘不会真的看不出来吧,是不是下手可要掂量清楚。” “凌玄你少危言耸听,他就是六扇门的爪牙。” “哼,那你们就下手吧,要是宋营里的人查出来了,这里就真的尘归尘土归土了,花三娘可要想清楚。”凌玄从二楼上看着玉棠,翘着嘴角笑起来,“看来下次再来这里,就没有落脚之处了。” 他的话比玉棠的管用,刚刚叫嚣着杀玉棠的人竟然停下来,挨着身边的桌子坐着,花三娘也打量着玉棠,不肯放过一点痕迹。玉棠握剑的手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凌玄从楼上跳下来,拨开人群,走到玉棠身边,探查这毓恒的伤势,“内伤未治拖下去会死的,把他拖到上面去,我帮他疗伤。” “是,多谢凌大侠。”玉棠听话的将毓恒架起来,从花三娘身边走过去,把毓恒拖上楼去,凌玄的名号玉棠没有听说过,应该是个了不起的角色,他的招式玉棠也没有见过。就连治疗内伤的样子,玉棠也从未见过,只能大气不出的抱着剑守在一旁。 “他的内伤还要疗养才能痊愈,这是止血的药粉还有丹药,今日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吧。”凌玄丢给玉棠两只小红瓶,然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继续喝酒,就算身上酒味很重,重到发臭,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腿盘放着,玉棠将伤药涂在右臂上,包扎过后坐到一旁。 “凌大侠为什么要救我们?”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8节 “你不是说匹夫有责吗,难道我救错了人?”凌玄才不是真的计较,他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等天一亮你们就离开,修养上半年内伤就可痊愈,但是忘忧散的解药你要自己去寻了。” “忘忧散有药可解吗?”玉棠觉得抓住海上的浮萍,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紧紧抓住,可是凌玄咽下两口冷酒,却没有说话,玉棠突然明白,玉华既然能下这种秘药自然是无药可解,玉棠想的太简单了,想着他是皇族之人,怎么会没有办法解去他身上的□□。 “你不是皇子吧?” “算是吧,娘亲为了隐瞒我的男子身份一直当女子养,说起来我算是公主。反正凌大侠不是朝中人,就算知道了也没事。”玉棠抱着手臂低低头,然后看着床上还陷入沉睡的毓恒,“如果我是皇子的话,就不会牵扯上他,他也就不会中了忘忧散。” “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回头去想,不仅于事无补,只会徒增伤悲。”凌玄将酒壶递给玉棠,就算是一杯酒的量,玉棠还是接过来,灌下去一口,“啊!” “凌大侠为什么流浪塞外,不成亲呢?” “心爱之人已经往生,也算无牵挂,这次流浪襄阳是为了躲一个人,孽缘而已。”凌玄咕咚咕咚灌下几口酒,看他的神情怎么都不是孽缘该有的表现,倒像是给不了他承诺的表现,玉棠没有说破,收敛眼神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毓恒,玉棠和毓恒才算是孽缘。 ? ☆、冤冤相报 ?  何时睡着了也不知道,玉棠隐隐觉得手臂的棉布被拆开了,换上新的伤药,“多谢。” “你醒了,手臂的伤口不算大,一个月之内就不要动剑。他们酒还没醒,你赶紧带着他走吧,多留无益。”凌玄重新拿一段棉布将玉棠的伤口包上,包的很仔细,不过常年喝酒的习惯让他的手有点发抖。 “以凌大侠的武功应该很少受伤才对,包扎的手法却很娴熟。” “恩,那小子和你一样,总是受伤。”凌玄说的很平淡夹着他不在意的苦楚,杂七杂八的草药熬成一碗,远远地就能闻到令人战栗的苦味,玉棠自觉的没有再提他口中的那个小子,只是暗暗地捏住他的手,“凌大侠,逝者已矣,就算是孽缘,也总比回首时想要珍惜的都不在了。” 凌玄只是听着,然后转身坐回去,空着肚子灌一口凉酒,“情到骨子里,就再也不能动情。” 玉棠不再做多劝解,听到楼下有一点动静,手持红缨□□的士兵涌进来,再看的仔细一些,进来的竟然是身穿戎装的温修,玉棠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他,难怪圣上下旨将玉棠嫁给毓恒之时,温修没有发作,原来是已经到了襄阳城。 “大人,您怎么来了,莫不是想奴家了?”花三娘极尽风情的贴上去,温修黢黑的面容像一块冰铁,四处打量着最后将视线停在楼上,与玉棠面面相对。 “棠儿,你受伤了吗?”温修大跨步往楼上走,身后的凌玄已经从一旁溜走,他不想与朝中有任何瓜葛,温修忧虑之情无法掩俞,看见玉棠受伤的手臂已经怒从心中生,“是他们伤的?” “是我掉下马的时候摔得,梵敬人呢,他在不在军营里?” “在,来人将恒王爷抬回营地。你先跟舅舅回去,饿了吧,营地里备着吃的,走,跟舅舅走。”玉棠还未见过温修舅舅这样心慌的样子,儒雅之气被沙场点兵的戾气替代,青胡茬蓄在下巴上,玉棠竟然不敢去看他的舅舅,“舅舅我想你我也想祖父,祖父还好吗?” “那个老头子能有什么,臭脾气还不是把我从家里念叨出来了,不过等些时日你要回去看看他,人来了总是想的很多。”温修舅舅什么时候提起外祖父总是忍不了嘟囔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此世的父子上辈子的仇人。 下楼之际,花三娘扶腰站在后面,眼神有些躲闪,玉棠不会赶尽杀绝,不过梵敬人的传家宝可不能落在她的手上,“老板娘,该给你的钱一分不会少,只不过那夜明珠是我心爱之物,烦请老板娘把它还给我。” “皇子说笑,三娘怎么会抢夺别人的心爱之物。”花三娘媚笑两声,将怀中的夜明珠拿出来,手掌中夜明珠的光辉微弱,玉棠探手拿过来,温修已经将钱袋丢在桌上,“该回去了。” 大宋帐营遥遥可望,黄沙弥漫若有若无,常年征战,帐营扎在襄阳城外数十里,昨日偷袭的痕迹四处可见,黑烟未散,焦味呛鼻,玉棠不禁皱着眉,御马而入。 “昨日大火,军中伤亡惨重,棠儿可要有个准备。” “什么准备?”玉棠挑着听了一句,却怎么都没有听清,毓恒躺在支架之上抬入帐中,来人过来牵着玉棠的缰绳,玉棠自然下马四处打探梵敬人的身影,“舅舅,梵敬人呢,怎么没见他?” “你把人找回来了。”帐外站着一人,半张脸似被大火烧过容颜尽毁,恐怖之极,玉棠被吓得移开了眼,冷气冒出,施確黑脸盯着玉棠,竟然没有说太多,只对温修说道:“找了一夜,赶紧进去暖暖身子。”说罢,转身而去。 施確从来都是这样冷酷无情,玉棠从小就惧怕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毒辣,能看透人心。而玉棠小时候怕被他看出男子的身份,每每看见他都心虚,更从来没有想过会坐在一起。 “怎么了被他吓到了,有舅舅在你还怕什么,饿了吧,跟舅舅进去。”温修倒是能笑的出来,拍拍玉棠的肩膀,大步走进营帐里。温修的从容玉棠学不来,也不知他们为何能做到全无怨恨,明明温施两家水火不容。 帐内一切由简,主位两侧再添负位应是平日商谈而用,桌上放着些饭菜,皆是粗茶淡饭,一碟小菜,一碗白饭,两片不能再薄的肉片放在白饭上,“你真是心疼他,竟然还有肉。” “他是你温家的人,当然不敢怠慢。”施確拿着一卷竹简,将受伤的脸颊挡去,语气中自然透着不如意,昨夜金人偷袭之后,他一定也忙了一夜,玉棠更是不敢说话,坐下来,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玉棠,等吃过饭你就去休息,舅舅与他还有军事商量,其他事容后再谈。” “恩,玉棠知道。”玉棠在这里吃饭也有些放不开,索性将菜拨进碗里,两手捧着,从帐中直接跑出去,“舅舅,那玉棠先出去了。” 温修拦不住,只因玉棠心中还牵挂着一个人,抓住守卫便问:“昨日进来的公子呢?”那守卫怔怔发愣,遥遥的往一处指指,玉棠就已经端着饭碗傻呵呵的笑着跑过去了。 玉棠一入帐房就看到梵敬人躺在床上,吮吸平静,玉棠黑着脸坐过去,嘲讽道:“敬人,你个笨蛋,竟然还在睡觉。” 梵敬人睁睁眼,玩闹的笑着,“你回来了,毓恒找到了吗,温先生说是玉华公主在气你,好在她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梵敬人,不然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你还有功夫冲我闹,玉华和亲之事你瞒了我一年之久,我又不会单枪匹马冲进金国将她带回来,玉华姐没有见到二皇兄最后一面,生气是应该的,只是毓恒所中的忘忧散难以寻求解药。玄埙和王家二兄弟怕是要伤心了,只能等他日寻得解药才能将与他之间的恩怨全部消散。”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碗里的饭,喂给我些,从昨天还没吃过饭呢。”梵敬人歪着脑袋靠在玉棠的腿侧,疲劳写在脸上,玉棠知道什么时候梵敬人都顺着他的心意,他都没有发现梵敬人心中的劳累,梵敬人作为梵家独子,违抗父命跟他奔波,一定甚是劳累。 玉棠没说话,将碗中的饭粒和青菜搅和匀,用调羹喂给他,此间他与梵敬人都没有说话,难得这一次,梵敬人如此听话。 “我们去何处去找解药,若是找不到,是不是要带着毓恒走一辈子。” “自然不会,怎么你吃味了?”玉棠笑语盈盈,碗勺碰的啪啪响,虽恢复男儿之身,女儿之态也时常露出来,梵敬人被戳破非但不害羞反而往玉棠身上蹭过来,将嘴上的油都蹭干净了。 “棠儿,等毓恒醒了,你先陪他去找解药,父亲在朝中被挤兑,我得要回去看看他。” “我陪你去,当年梵大人前来询问我愿不愿意嫁与你们梵家,你忤逆他,我当然要亲自去向他赔罪。” “不用!”梵敬人回绝的很干脆,玉棠实在是不懂他了,时至今日他们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梵敬人如此反常,“你陪我躺一会。” 玉棠没有脱靴,和衣躺在梵敬人身侧,“昨天见到玉华姐,我才知道我欠了她很多东西,和亲让她伤透了心,二皇兄之死才是致命一击,只可惜连累毓恒中忘忧散。敬人,你说,二皇兄之死一定不是君晟哥所为对吗?” “大皇子自然不用挣什么,也肯定不会手足相残。对于玉华公主,你不用愧疚,你不欠她什么。”玉棠很是怀疑春眉在时称赞他聪慧过人是不是骗他的,周围人说的话玉棠怎么都听不懂了,梵敬人靠近玉棠,低声说:“昨日金人偷入军营,放火烧了粮草,我的腿也伤了。” “你的腿伤了?” 梵敬人压住玉棠的手,不让他翻开棉被,言语中都是宽解,“别激动,不过是余生都要赖着你了,公主不会嫌弃我这个小小的平民吧?” 玉棠酸楚难以平复,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难怪完颜宗放他一马,原来玉华的仇怨都报复在梵敬人的身上,小伤,恐怕梵敬人此生都无法再行走。 “自然不会丢下你。” 原本对玉华的愧疚让玉棠不愿去追究,可如今她做的太多,玉棠已经无法原谅,玉棠读太多书的后果就是让他软弱无用,碍于翊夫人的小儿子的缘故就不去计较她的所作所为,原来所有的退让只会让他们愈发的得寸进尺。 “敬人,你先睡,我把剩饭拿出去。”玉棠无法在他面前掩饰内心,只落得仓皇跑出去,玉棠停在帐外,双腿只感觉软弱无力,病去抽丝,玉棠的身体被抽干净,病的却是梵敬人。 两只眼睛只盯着施確的营帐,将碗筷丢给门口的守卫,快步冲进去,温修舅舅挨着施確将军坐着,两人共执一本竹简讨论,玉棠进来只说一句,“施将军,我要上阵杀敌。” 可毓恒未醒,梵敬人断足,温修是不肯让玉棠上战场的。玉棠在上报的奏折中加了一封书信,是烦请君晟代为寻找无忧散解药,江湖中人玉棠未曾识得几人,只听江湖上有处无所不知的百晓生,若是君晟出手一定更快。 那日天色将晚,风云席卷,星星之火稍不注意就被熄灭了。玉棠在不安分的黄昏里来回踱步,手中拿着一把刀,一把削铁如泥杀人成性的定胜刀。营帐中梵敬人的身影在灯火之下,渐渐清晰,毓恒的营帐中还是唯有动静只能以汤药吊着精神。 玉棠恍惚之际,身边落下一人,“公主,我们来了。” 纵然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那双眼睛也变得灰暗,木青答应的事情,无论春眉还在与否他都会在,“我要的东西你带了吗?” “带了,六扇门五大高手,绝不辜负公主所托。” “好,你们去吧。”玉棠不回去,但是将手中的刀交给木青,“玉华公主的头发有些长了,要是能用这把刀帮她理理头发她应该很高兴。” “是!”木青接过刀,在一阵风中消失不见,温修从帐中走出来,担忧的看着玉棠周围,“明日你们就要回去了,别再想了,他日征战之时,舅舅帮你取他项上人头。” “好的,舅舅。” 归去之时,木青已经得手,因为玉棠醒来,床边放着那把定胜刀,还有一把青丝,他与玉华的恩怨算是结了,与金人的恩怨还未停。走后十余日,金人大营发生霍乱,完颜烈不治身亡,完颜宗再无功能,如此玉棠才安心了。温修帐中放着一纸药方,可免宋营士兵免于霍乱,至此,金人在一年内都不敢轻举妄动。 ? ☆、新皇登基 ?  襄阳城内,玉棠从厨房里端一碗清粥,一碟香椿咸菜,往梵敬人的屋子里走。入冬暖阳和煦,金辉流淌沾上素青麻衣长衫,梵敬人说,玉棠是个金光做的人。 玉棠推门而入,梵敬人坐在双轮椅上写家书,外衣披在身上,青丝被发带拢在脑后,他身上已经全无游戏的公子哥习气。玉棠一入门,他就停了手,“父亲回信说,他管不住我,也不敢管你,貌似不会说什么了。恒王爷如何了,那戚大夫可说解药去哪找?” “你不必担心,戚大夫说他只要泡在药桶中七日就能醒了,不过他忘情之症还需些时日。别多想了,快吃点东西,给梵大人的回信,我来写。”玉棠推着梵敬人的椅子,将他从书案上拉开,“我闻着香椿味道很好,在宫里没吃过,你尝尝。” “好,五月里新下的香椿和鸡子过油炒一炒那味道才香呢,以后我做给你吃。” “哼,梵大公子好大的口气,君子远庖厨,你连厨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玉棠讥讽两句,转身伏在书案上继续写回信。梵敬人愤愤不平,碗筷来回碰的当当响,两三口就把清粥小菜吃的干净。 “玉棠,吃了早饭,咱们出去逛逛。听说这个时候野味正多,宫里当然是吃不上,况且我在这院中待的够久了。” “好,你看看这信写的可得体?”玉棠抖抖未干的墨迹,摊放在梵敬人面前,小楷书写的很娟秀,玉棠的字迹是改不过来了,梵敬人啧啧两声,连连点头,“父亲大人这几个字写的真是顺手,他只要搭眼一瞧就知道是你写的,要是知道你是皇子,还不知道怎么懊悔呢。” 玉棠从他手中抽出来,仔细叠两下放进信封里,用浆糊黏上,“那就不告诉梵大人,襄阳县令送来一些笋干,一并给梵大人送去,你被我带走不能侍奉跟前,我玉棠可不是不孝之人。” “你若是不蛮横还少了几分可爱。”梵敬人仰着头打趣玉棠,脑袋上狠狠地挨了两个脑蹦,“走,我们出去走走。” 玉棠推着他的车椅从屋中出去,院中尽然都是药渣子的味道,玉棠一直避讳着毓恒的伤势避讳着梵敬人的瘸腿,戚大夫说梵敬人的腿不能痊愈,只能重新接骨让骨血流通,双腿软而无力,不能再站起来。 襄阳城的雪来得很晚,料是在临安,初雪已经落下,宫里的金瓦上沾了雪水隔夜就能结成冰凌,玉棠的屋檐下已经是荒芜一丛,毫无人气了。临近年底的时候城内才会有点热闹气,襄阳城挨着金人最近,城内人为了迎一派好气象早早的将桃符贴在门上,讨个吉利。 “看,楼上的娘子们都在看你呢,你要不要上去瞧一瞧?”梵敬人手里捧着玉棠才买的点心,吃多少也堵不上他的嘴,玉棠抬头看看,个个裹着小棉袄手里捏着汤婆子,□□胭脂浓妆艳抹,哪里是娇俏的小娘子,玉棠将轮椅压在石头上,惊得梵敬人吱哇乱叫,“你要谋杀亲夫呢?” “是呀,昨夜夫君□□愉还不尽兴嘛,楼上的娘子们你还想试试?”玉棠阴阳怪气将话不偏不倚的吹到楼上的莺莺燕燕的耳朵里,顿时没了窃窃私语,梵敬人只一个劲的笑,什么也不说了,捏起一块点心,举到玉棠嘴跟前,“吃吧娘子。” 玉棠含进嘴里,娘子这两个字眼很是刺耳,那膝盖顶顶椅子,呜呜咽咽的说道:“前面有个酒馆,你要不要尝尝。” “你又不能喝酒。”玉棠是个一杯倒的家伙,连梵敬人也滴酒不沾,“酒逢知己千杯少,看来你不是我的知己,哎呀!”轮子硬生生压着石头过去,颠的梵敬人沾了一身点心沫子。 “你这蛮横就不能稳重点,你不得顾忌腿上的点心,都碎了你怎么吃。”梵敬人两手围着点心,生怕落在地上沾了灰尘,玉棠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也就舍不得让他忍受颠簸,“怎么不说话了?” “敬人,你不会怨恨我让你失了双腿吧?”这一句玉棠终于说出来了,放在心中的愧疚还是要说出来的,梵敬人坐在轮椅上,将点心收拾干净,玩笑的说道:“当然怨恨,这几日行房都不如意,今日我们是不是再共赴巫山?” “讨打!”玉棠憋笑扯扯他的头发,待他嚎叫着讨饶之后,玉棠才留给他一条活路。梵敬人当然不会怨恨玉棠,他心中的不快只在夜深人静之时黯然伤神,他不肯说,玉棠就知道什么是不言语。 冬里的襄阳城,鹅毛四散吹进人家,堂前青阶染冬迹,来时一人去一双。戚大夫的能耐大,毓恒已经醒了,不过身体虚软难以行动,玉棠前去看他,只见他的面容消瘦,眉骨突兀,只有两只眼睛冰冷无情,死死盯着玉棠。 “我只能保他性命无忧,无情之毒无解,赵公子交代的事我戚某已经办妥,明日我们就离开。”戚大夫的说辞玉棠不信,他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怎么会解不开无情之毒。玉棠再要询问,戚大夫已经一把药粉撒在玉棠脚下,“无解就是无解,下一次戚某人洒出来的就是毒粉了。” “戚大夫?” 他转身离去,连夜离开了襄阳,玉棠再找寻此人却一直杳无音讯。不出几日,李靖就从恒王府赶来,同来的还有玄埙,几句寒暄就冲进毓恒的屋子。 毓恒闭眼入眠,听不见玄埙对他的低声柔语,玉棠倚着门框,手抓着深红门漆,抓出一道指痕,“玄埙,你先随我出来,有些话在信中没有说清,我应当要告诉你们的。” “难道王爷中的毒还不能解吗?” “恒王爷中毒都是因为我,没想到戚大夫只能保他性命无虞,但是此后他的心中已无情爱,玄埙,这是我欠你们的,请受我一拜。”玉棠撩起下裙,直直跪在玄埙的面前,俯身下去深深地一个跪拜大礼。 玄埙闷声不出气,只怕连最后的情分都消失殆尽,他的沉默比寒冬的冰凌刺进心窝里还要刺骨,“李管家,我们进去看着王爷。王妃,起身吧,玄埙是男宠受不住您的大礼。” 关门之声尤为轻缓,玉棠双膝跪地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雪地,木轮吱嘎吱嘎的响,玉棠直起身来,拂去腿上沾的雪水,“你饿不饿,厨房里做了炖鸡。” “好,让厨房给他们备点饭菜,总不能再添两个病人。”梵敬人两手带着毛护手,推着车轮子走到廊下,待玉棠走近身,他就心疼的掸掸玉棠腿上的湿水,“玉华公主犯的过错,你不是已经讨回来,因因果果恩恩怨怨,说不清。” 那夜下了整夜的大雪,城外大营丝毫不敢懈怠,温修回来过几趟,只歇息了一夜,嘱咐玉棠一定要写封家书给祖父。玉棠不敢忘,雪路难行,家书抵万金,只要能听到朝中丝毫消息就知道这个老头安然无恙。 深雪一重又一重,玉棠早起将早饭端进梵敬人的跟前,神色异常,梵敬人咬一口脆萝卜,不走心的安慰玉棠道:“恒王爷又犯病了,玄埙先生伤的重吗?” “和前几天比,当然不重,等下我去看看。” “玉棠,咱们回临安吧,沿路找找能人异士看看能不能治他的病。” “恩,你的腿一定也能治。”玉棠握住梵敬人的手,那只手拨弄轮子早就生出了老茧,那双制定刑罚决定他人生死的手,苍老厚重,玉棠低头吻上去,“让你追了十几年,剩下几十年都是我还债的。” “你以为我瘸了是为什么,当然是向你讨债的,治好了怎么让你还。”梵敬人抽出手捏捏玉棠的脸,肆意的发着脾气,“终于把小时候的仇都报了。” 这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玉棠只能受着了,雪大难行,不能出门玉棠去厨房吩咐做些补气血的猪肝饭来吃,正碰上玄埙在熬药。脸上青紫的淤痕久久不散,玉棠不用拦住他,玄埙小火熬着汤药,“王妃去看看王爷,若是见到你,说不定他能好一些。” “好,这副药就让我端过去。”玉棠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手里不自觉的捏着一颗萝卜,那日送行玄埙与高山之上以埙送别,今日见面已经相对无言,“子鱼和子程还好吗?” “圣上收回株连之罪,恒王府上下感恩戴德,要是王爷能安然无恙的回去,我也会对王妃毕恭毕敬。” “先生?” “药好了。”玄埙将药汤倒进碗里,小碟子放两块乌梅,玉棠闷声端着托案,从厨房出去,玄埙终于还是放下心防,“小心点。” “谢谢。”玉棠微微停身,府中最容易被攻克的就是玄埙,若是毓恒此生再无解药,玉棠又该怎么补偿他。 毓恒蓬头垢面坐在床边,警惕的盯着玉棠走进来,那双眼睛曾经无比柔情的盯着玉棠的画像,两把头刺进玉棠的身体里,“毓恒,吃药。” 毓恒盯着玉棠,直起身来,慢慢走近他的身边,“王妃是不是想念本王了,本王都没有发现你就是儿时令我魂牵梦绕的人,你还想跑吗?” 毓恒的手很有力气,捏着玉棠的下巴几乎要捏碎了,“毓恒,你够了。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春眉的命两两相消,你把药喝了吧。” “不过是个丫头,怎么能与本王相比,你嫁到恒王府就是我恒王府的人,就算是丫头也是恒王府的丫头。王妃还以为本王软弱可欺,让梵敬人欺辱。怎么,你的是不是被他用惯了?”毓恒丝毫不知羞的将手探到玉棠的身下,狠狠地一捏,玉棠知道他脾气大改竟不知是如此的暴戾。 玉棠一手端着汤药的碗边,一脚踩在毓恒的脚上,他吃痛冷哼,玉棠看准时机将汤药灌进去,赶紧抽身出来,“毓恒,你的病没好我不会发作,等你病好了这些仇怨一并要回来。” 汤药碗都没拿出去,玉棠出门时,梵敬人停在门外,未披斗篷,冻得手指发红,“他喝完药了?” “恩,咱们回吧。”玉棠绕道他的身后,推着轮椅,心中免不了难过,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如今尝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年关刚过,君晟登基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国,他才立为太子就被赵汝愚一党拥戴继位,父皇移居到皇祖父的住所,国号庆元。玉棠知道,他们该回去了。 ? ☆、香消玉殒 ?  启程的日子是三月里,新桃才露出脂粉红,不消几日海棠花就开了。可惜山野之地荒芜丛生,那里能见到海棠这等娇贵的花种。闲风落定春红貌深,车帘外残雪拥附新红,海棠开后,才正是伤春的时节。 褐色毛毡布马车,李靖驾车,其余人都挤在马车里。玉棠同梵敬人看一本杂记,玄埙时不时也探头过来问上一两句。玄埙的额头上有个小坑,还未痊愈,是两天前毓恒发脾气的时候将玄埙推倒在地,嗑进去的。现在毓恒被五花大绑,连嘴里都塞着布条,恶狠狠地盯着玉棠。 若说无情也就罢了,偏偏毓恒性情变得暴戾难忍,口出恶言抬手即打,若是不绑起来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难得一次四人齐心合力在毓恒的药中放了药粉,趁他熟睡中,取了麻绳将他牢牢地绑住,才的一分安宁。 “这次回临安,只怕要被祖父往死里念叨,少不得受罪。梵大人为人谨慎,我要准备多少礼才能让他把你许配给本皇子呢?”玉棠翻翻书册,没头脑的念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对他父亲请罪,好好地一个男儿搭上玉棠就断了腿。 “你就拿你公主的身份吓唬他,他总不能对圣上发火。”梵敬人竟然这样教玉棠欺负他老子,玉棠总不能真的信了,以君晟的名义压制梵大人的怒火。 “王妃诚心请罪料想梵大人应当会原谅王妃,错已铸成,认错就好。” 玄埙此话说与不说都无建树,玉棠如此听听就罢了,“先生说的对。”玉棠知道认错,莫不是要向君晟讨要官职还是让梵敬人娶妻生子,玉棠做到何种程度才能让梵大人怒气中消。 “王妃,有人拦截。” “是何人?”自打玉棠出宫来从未遇上顺心事,现在正是烦心的很,车帘撩开,来人也无蒙面,竟是完颜宗和玉华,身后跟着十余人,都手拿弯刀青面獠牙面露凶相,“玄埙,把毓恒身上的绳子解了。” “杀了他,给我杀!”玉华的头发被木青剪了,头巾包裹的很严实,只是那张脸玉棠已经不敢再认,那张脸只有在阿鼻地狱里才会看见的青面罗刹,完颜宗这次肯定不会放过玉棠一行,倒不如今日做个了断。 毓恒松了绑就是最无情之人,定胜刀被他拿过去,从车上跳出去,张狂大笑,“敢对我下毒,我让你们有去无回。” 毓恒曾带兵打仗多年,他的功夫是最高的,“李靖你守在毓恒后方,不要让他遭人暗算,等他解决完所有人,你就将这枚银针刺进他的后脊骨,免得让他跑了。” “是,李靖明白。”他从玉棠手中取过银针就走下马车,守在毓恒身后,玉棠则是抽出被讥讽过得长剑,停在马车上控制马匹,不让他们受惊。 “王妃,李管家定能把王爷带回来,马受惊后则不通人理,先把马车赶到后面,再行计较。” “好。”玉棠御车绕开,瞥见玉华惊恐的脸,她当然不肯放过玉棠,驾马跟上来。玉棠回头看她不依不饶,心中之作一团乱麻,停下车,抽剑挡在玉华面前。 “玉华姐,你不应该追上来的。” “为什么不该,我该将你挫骨扬灰,金大营突发霍乱,我没死,但是我的孩子死了,玉棠,我早该知道你我的命格是不一样的,你是福德公主,你的祖父逼死我的祖父。你可以嫁给王爷留在家园,而我却要背井离乡嫁入荒野。就连当今圣上都是君晟,那个位子应该是我哥的,他说过,将来要让哥哥继位。若是没有你,君晟早该死了,我应该听娘亲的话把你们这些贱人都杀了。” “玉华姐,你不会用剑,你打不过我,你赶紧走吧。” “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你学了什么我就学了什么,玉棠,你真的以为你天下无敌吗?”玉华的马上有一柄剑,被她拿在手中竟然有些笨重,那把剑本来就是男子适用的,在战场上华而不实,就连报仇她都不会选兵器,这样的姐姐,玉棠怎么能狠得下心杀了她。 “动手啊,你还愣什么。” “施確将军还在,玉华姐难道不想去看看他吗,他是你的舅舅,你若是死了他在人间就再无亲人。” 玉华已经听够了玉棠的说教,她的剑直直冲着玉棠,居高临下,到这个时候玉棠脑海中娴静温婉的皇姐全然不见了,玉华还要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定胜刀直接穿膛而出,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嘴巴张张只吐出来一股腥红血水,从马上落下去。 玉棠惊住了,比石头还要僵硬,毓恒身上沾满红血,衣襟被刀口划破,手里提着完颜宗的头颅,“你不动手,我帮你,王妃不感谢本王?”他随手一丢,完颜宗的头颅就滚到玉棠的脚下。 李靖随后才到,手里捏着那根银针,玉棠不去管毓恒的无情之症,慢慢走过去,将玉华身上的刀抽出来,她的眼睛一直睁着,好像在问上苍为何这般无情对她。玉棠合上她的眼睛,毓恒突然倒地,李靖手里的银针已经不见了。 “王妃,她的尸首怎么办?” “烧了吧,埋在这里被野兽刨出来还不如随风散了。”从来人死入土才是礼法正道,玉华一定不想让这片土地束缚她的死亡,随风而逝,游荡在山野之间,从此没有人再敢束缚她。 玉华的死谁都没有安慰,最好的慰藉就是谁都绝口不提,毓恒的麻绳绑的很紧,让他难以动弹。他不敢绝食,他不肯吃,玉棠就绝不会给他送半点东西,恶人自有恶人磨,梵敬人是如此打趣玉棠的,连玄埙都认同了。 毓恒的绝食也就持续了两天,他的说法是决不让玉棠好过,不让玉棠和梵敬人好过。哼,至少回恒王府之前他绝不会有任何机会发作。 四月里海棠花正盛,一路上看的最多的还是梨花,梨花凄美,宛若玉人。玉棠推着梵敬人树下赏花,梨瓣落在梵敬人的身上,玉棠为他轻拂去,“一丝倩影映梅香,万种风情倚玉棠。浅笑犹如春风近,深情正比夏雨长。” “你别念了,酸溜溜的。”玉棠还没难为情,写诗人竟然先觉得酸了,玉棠揪着他的两个耳朵,用力的拉扯,“玉棠公主最厉害,耳朵要坏了。” 玉棠这才肯松手,四处打量无人,玉棠竟然心生歹念,坐到梵敬人的腿上,“我见公子生的好生俊俏,不如今日梨花树下,共成好事。” 梵敬人大公子巴不得玉棠早点做,笑语盈盈堪比梨花容颜,玉棠捧着他的脸深吻下去,早有东坡先生一树梨花压海棠还嘲讽好友,今日海棠可要将这梨花压在身下。 五月里,阴雨连连,身上也不痛快,唯有在客栈下榻时才能一洗风尘。客栈,笑迎八方来客,鱼龙混杂消息也灵通。君晟四月里出巡,临安百姓争相探看龙颜,竟有人被人潮踩死。 玉棠听后只觉得,君晟此生再也不会出宫巡视了,他是心善之人,玉棠一向坚定。 “不出五日我们就能到临安,你给你父亲的家书可有回信?” “父亲不会怪罪你,只不过,彭龟年大人被贬了。” “彭大人被贬,他可是君晟哥的老师。”彭龟年被贬让玉棠难以置信,彭大人教导君晟是一生良师,难道是因为恒王府,玉棠不得不想,彭龟年曾经暗示过,君晟疼爱玉棠这个妹妹,但是君晟绝不会因这件事就将彭龟年罢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太上皇下诏将你嫁给恒王之时,,当今圣上曾去找过我,他是在嘲笑我傻乎乎的喜欢了你十几年最后却被别人抢了。” “君晟哥还是个小心眼,要是他知道我是男子估计会惊掉下巴。”玉棠还能笑出来,梵敬人可不信君晟小心眼的说法,嘟着嘴吃一颗樱桃,“反正说不过你,到时候被惊掉下巴的是你还是他就不知道了。” 梵敬人烦人精的本事一点没变,他的话听着就烦。玉棠手里拿着一盒长短一样的银针,总是刺毓恒的脊骨容易让他余生瘫痪,要不是玉棠心里还有点慈善劲,早就让他不能动弹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 还未真的行动,玄埙捂着脸冲进来,脸色铁青阴郁惆怅,一句话没说完,脸上红水难压从指头缝里流出来,“王爷他跑进勾栏院去了。” “李靖呢,他没看着。” “李管家去置办明日上路的东西,稍不注意,算了,王妃你先去看看。” “好,你先将脸上的伤口包上,我这就去。”玉棠赶紧起身,毓恒才是脱缰的野马伤人也是有可能的,梵敬人留在客栈,若有异象还能急中生智。玉棠手持佩剑,白面青眉,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倒是让窑姐们一阵拉扯,挨个脂粉窝子转下来竟然没有毓恒的身影。只探听到,他是来过,停留片刻便走了。 白白染了一身脂粉香气,棉衫上抹着朱红色唇脂,怎么也蹭不下,玉棠私心想,要是毓恒趁机跑了倒也算省心了。回去路上,闻得街旁酱鸭的味道正香,上一年的干桂花做成的花酱,涂在鸭子上,入炉果木烤制,满鼻异香闻之不忘。买了两只,玄埙和李靖一只,毓恒走了倒好。 偏偏回客栈之时,毓恒竟然好好待在屋里一杯一杯品酒,青栀酒香里玉棠竟然晃了眼,把毓恒那双无情眼波里的冰冷看成了火热,“玄埙呢?” “本王不知。”毓恒挣脱束缚竟然还能回来,玉棠心底里有点犯嘀咕,拎着两个酱鸭脚赶脚回房。 玉棠应该想得到,梵敬人躺在床上两个赤身女子发钗半斜正坐在他的身上,见玉棠进来竟也不知羞,还轻呵口中香气媚眼看着玉棠,嘴中哼哼唧唧。梵敬人似是中了什么邪魅之药,眼睛迷离不得说话。 “王妃,怎么不说话?” “毓恒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玉棠恨不得抽刀将毓恒千刀万剐,食骨吮血,只将那两个酱鸭子放在桌上,抽剑出来,冷声命令道:“你们两个给我从他身上下来。” 可那两个女人见玉棠软弱可欺,竟然还敢放肆在梵敬人身上,玉棠只觉怒从心中出,恶向胆边生,抽剑刺过去,那两人还未说一句话,就倒在血泊之中。 玉棠身上止不住的抖,毓恒贴在玉棠身后,低声说道:“王妃真是大胆还敢伤人,奥对了,本王忘了提醒王妃梵敬人的药少了那两个女人可解不了。” “那我就亲自上,毓恒王爷最想看的戏不就是这一出吗?”玉棠终于知道玉华的狠毒之处在哪,将多情添作无情扰。 “好,王妃真是聪慧过人。李靖帮王妃把尸体处理了,要是王妃喜欢留着也无妨,王妃是不是喜欢呢?” 玉棠早前为了防止毓恒逃跑曾经去买过一件东西,想不到今日要用上了,将怀中放置的瓷瓶拿出来,对着毓恒撒过去,那药粉真是管用,毓恒吸入药粉直接倒地。 “王妃,这些药粉会让王爷昏睡五日。”李靖此时也不敢惹怒玉棠,梵敬人面露潮红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染了血,今日玉棠是有些失去理智,“先把尸体处理了,毓恒死不了。” “是。” ? ☆、禁断之情 ?  毓恒昏睡整整五日,只是难为了玄埙要照顾他,当初他说要为和佑守丧三年,三年一过就将性命还给玉棠,那个时候还忍不住为他心疼,这个时候,毓恒全然是丧心病狂难以形容,他的命玉棠可不要,把他从金人手中救回来已经算仁至义尽,就连恒王府玉棠也是不会再回了。 梵敬人对于那日的印象极为模糊,权当做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玉棠不会再提,若他真的动心思看上某个娘子,玉棠就跟着他一步不离,洞房花烛夜就看他敢不敢当着玉棠的面行凶。 “又下雨了,六月的雨来势汹汹要是出门能在脑袋上砸个洞。”梵敬人这悲春伤秋的语气应该是向左相那个老酸臭请教过,可他这话说的又不是正经,玉棠拿棋子丢他,他就气急败坏的将棋子丢回来,“人家的棋子都是用来解闷的,你的棋子是用来撒气的,小时候最爱耍赖的就是你了。” “要说耍赖,谁能比的上你梵大公子,小小年纪留恋烟花柳巷,还敢正大光明的带着柳音音在丞相府门口叫嚣,那时候祖父没有将你打出去还真是心慈。”玉棠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棋子来回把玩,看着窗外枇杷树上橘红的枇杷果,大雨落下水溅成花,果子也难免其灾。 “那是因为本公子风流倜傥才德兼备,奥,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也就是十二三来岁的时候,丞相还问过我愿不愿意娶你为妻,那时候温老师还用白眼瞪他。那个时候都有点讨厌温老师,丞相还真是玩心重呢,难怪温老师总是气他。” “这倒是,你还记得璩丞相的家宴,我可是盛装出席,那老头子竟然还让我去迷倒那些公子哥,现在想想,那个老头真是不靠谱,把儿女都坑了。”玉棠对上梵敬人,两人默契的笑了,“哈哈!” 第二日夏雨才歇,官道积水行走缓慢,夜里才醒来的毓恒喝了半碗肉汤病怏怏的被绑着双手丢在车里。玄埙还心疼过他,中了忘忧散而变得暴戾的毓恒太过让人厌烦,他也不再去忧心忡忡与梵敬人搭棋盘舒心对弈。 “玄埙的棋艺真是不赖,以前在府里应该好好和你下几盘的。” 玄埙未说话,梵敬人倒先憋不住笑了,“每次你都这么说,棋艺不见长。”被他说了玉棠可不开心,抄着玄埙的白子落子,“看你还嚣张,死了。” “咦,玉棠,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哎哎,你不是耍赖的吗?”梵敬人惊得重新打量玉棠,扭矩不知吗,哼,梵敬人好好膜拜玉棠吧。 “我想起来了,之前大皇子下过这样一盘,我说呢,你这蛮横爱悔棋怎么可能有高超棋艺。” “王妃确实爱悔棋。”玄埙偏袒让玉棠尤为不快,他可是恒王府最懂玉棠的。 “你们不信算了,我当时也想出宫后游历天下的男儿,谁想到父皇就一道密诏将我嫁给毓恒了。”玉棠不满的冲毓恒啧啧嘴,“看他怨恨的眼神,要不我们午饭也别给他吃了。” “王妃?” “先生别害怕,玉棠就是说说而已,要是真让你们家王爷饿死了,老王爷也不肯息事宁人。对吧,玉棠?” “哼,你最厉害,我还就不给他饭吃了。”三个不挨饿的人决定毓恒的吃饭大计,玄埙不当真,不过被绑着的毓恒可就没那么痛快,心里早就想恨打玉棠一通,那双眼睛就像把玉棠当午饭吞了,玉棠的脾气还没散呢,“看什么看,恨不得再饿你两天。” “到了临安去丞相府吗?” “恩,总得听舅舅的话,那老头只剩下和祖母斗嘴,祖母可真是难过。”玉棠躺在梵敬人的腿上脚丫子时不时踢一下毓恒那个混蛋,“毓恒真是没以前可爱,新婚之夜就全盘何处,若是不自作聪明请罪,也就不会是这个讨人厌的模样。” “是,王爷是用情极深,偏偏变成最无情之人。”玄埙语气中无尽惋惜,他千里迢迢随李靖赶到襄阳,深情当是他莫属,“王爷应该能恢复如前。” “或许吧。”玉棠只能如此应答道,却将满腹疑问都咽下肚,枕在梵敬人的腿上,摇晃的马车雨后污浊沉淀的清新让玉棠静下心来。 离开临安城有三年之久,这个暂作逃难的皇城没有丝毫变化,大抵月是故乡明的想法,从南到北途径的城镇各有特点,玉棠魂牵梦绕的地方竟然是想离开的临安城,以及那个皇城。 一行人并未直接去丞相府,先是找一家客栈暂作停留,梵敬人也不敢如此上门对梵大人请罪,如此他们就留在客栈,各有各的心愁。 玉棠独自下楼是凭着点菜的名头,实则是想探探朝中的动向,探查又有何用呢,玉棠要知道的不过是友人的近况,仅剩友人只剩下璩以居一人。 “公主,我家主子想请公主去一趟。” 玉棠听的耳熟,回过头来,仔细看看竟然也没有认出来,紧袖缎子黑衣,腰上没有一块腰牌,这个料子不是普通人等能穿的,玉棠始终没有想起来他是谁,“属下是阿四。” 他是君晟哥的手下,在君晟被封为嘉王后玉棠还见过几面,竟然没有一点犹豫的答应了,“好。” 阿四带领去的地方是嘉王府,君晟稳坐皇位,嘉王府里自然就空下来了,院子没有废弃,也没见仆人丫头来回走动,君晟有心支开了。 阿四在玉棠陷入回忆恒流之时就走开了,玉棠环顾周围熟悉中夹杂陌生的味道,直到被身后之人揽入怀中,那股味道玉棠生世轮回都不会忘,“你终于回来了棠儿。” “我回来了,兄长。”君晟的身子更结实了,玉棠摸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身上,这就是久别三年的问候。玉棠不敢想他会是什么样子,疼爱他的哥哥会长成怎样耀眼的光。 “君晟哥?” “是兄长太得意忘形了。”君晟终于才松开玉棠,手指梳理着玉棠的头发,玉棠好似看到一道耀眼的白光,正如所有时候君晟都是为玉檀驱散黑暗的太阳,耀眼而且温暖。 “兄长一点都没变,若是说变,只能说哥哥终于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在那个位子上很辛苦吧,眉心都皱出痕迹来了。”玉棠为他舒展眉心,整理衣衫,就算是做了天子,他还是喜欢穿这样素白的衣衫,“当朝天子不能穿这样的衣衫,会被朝中官员念叨的。” “我知道,今日来见你才穿的,你的衣衫我也能穿的下。” “你当然穿不下,你的身形比我高大。”玉棠三年的笑容从未比得上这一日,低头看自己的衣衫,他只是穿了件青灰色棉质束腰长衫,腰上没有挂任何物件,男衫,玉棠现在解释是不是有点牵强了,“为了行走方便才穿了男衫。” 君晟总是无比温柔的笑着,轻柔的将玉棠耳边的碎发梳理到耳后,“棠儿不用辩解,我早就知道你是男儿身。” “怎么可能?”玉棠以为君晟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兄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应该是淑妃娘娘死的那晚,你追过去,我就跟上去了,如果没跟上去我就永远都不知道棠儿还是个男儿。哈哈,怎么没想到我这般聪明,连你都没察觉。”君晟对玉棠的宠溺犹如盛夏之花香味溢散而出,玉棠还陷在震惊中,君晟就揽着玉棠的后背往屋里面走,“离开几年也没见长高,生生比我低了一头。” “是君晟哥长得好,九五之尊,能长矮了吗?”玉棠不自然的从君晟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快步走进厅里去,“哇,怎么准备了这些吃的。”大碗小件珐琅黄□□描边,象牙筷子翡翠小碗,玉棠爱吃的虾子做了五六份。 “这几年我就在想,你回来了一定会想念家里的饭菜,找了几个名厨,尝尝喜不喜欢,喜欢哪个口味就把厨子留下,放在丞相府,吃腻了就换一个。”君晟没坐下,手里拿着大盘子将放的远的小菜夹到盘里放在玉棠跟前,“不喜欢吃这个吗,金玉满堂怎么样?” “恩恩。”玉棠吃的头都抬不起来,有些宫里才有的菜色玉棠三年未吃过,想来宫中唯一的好就是吃的讲究,来来回回指使君晟布菜,“那个扣肉,还有那个蒸团子。” “好好好,你慢慢吃,哥哥帮你夹。”君晟的身子比以前硬朗,没人给他喂药下毒身子自然日益健壮。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身上竟然冒出来一层薄汗,玉棠抽香巾抹抹嘴,从一旁拿小扇走到他跟前去,殷勤的帮他扇风。 “吃好了才过来心疼我,手和肩膀疼的很。” “那玉棠帮兄长捶捶。”玉棠挥着拳头在君晟的肩膀上来回捶打,就算是长大之后,玉棠和君晟都没变,纵年华老去,初心不改,君晟享受的晃动着脑袋,然后笑出声来,“棠儿这次回来不会再离开兄长了吧?” 玉棠没有说话,手上速度也慢下来,“兄长得回宫里不是,玉棠不想回宫。” “棠儿离开时给我的屏风,兄长我可一直放在跟前,可屏风始终是死物,难道棠儿说保护的话都不算了。” “师娘娘死了,二皇兄死了,连玉华也死了,兄长你已经是皇帝,没人会欺负你了。我不想再回宫里,回去了就会碰上父皇,他的谋划把我和玉华姐害苦了。” “棠儿可以不进宫,在临安置办个宅子,下了朝事我就给你带美食陪你下棋,你爱吃的点心宫里都备着,如何?” 君晟的意思玉棠实在听不懂,只听过富人家养小妾娘子才用这个法子,玉棠把小扇往桌上一搁,低低头苦腔说道:“兄长赶紧回宫吧,明日还得上朝不是,玉棠先回去了。毓恒中的毒还没解,玄埙照顾不来。” “玉棠!你真的不顾兄长,把兄长舍在这孤冷皇城里了此一生嘛?” “兄长爱护我,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兄长有家国社稷,有后宫妃嫔,也会有儿女,心疼玉棠势必要夺了对其他的心思。玉棠说过兄长是国家之光,为君之材,这话已经成真,可玉棠的心思在游历山水,困在临安只会郁郁寡欢。” “有我在,棠儿也不肯留下。”君晟的底气就是他自己,利用玉棠对他的依赖,如果玉棠留下,君晟绝对会以他为先,哪怕是朝政,自古受帝王宠爱之人必不得善终,玉棠就会成为他的逆鳞成为他的弱点,一击致命。 更何况君晟已经不是那个皇子,已经是帝王了。 ? ☆、临安风雨 ?  诺大的嘉王府里夏蝉悲鸣,心绪本就烦躁,正午过后的炎热最是能把邪恶勾出来,把君子之心抛之脑后。 厅里的饭菜已经收拾出去了,进来两人抬着冰块放进屋里,悄悄地进来,悄悄地出去,脚步很轻,连声音都听不到。君晟身边的高手越来越多,杀人护人都是轻而易举,玉棠这次见他除了亲昵,竟然有种寒噤,在心里埋着。 “糖莲子,今一早做出来的。”君晟拉着玉棠不肯松手,竟然摆上棋盘要与玉棠对弈,“前几年得了一套棋子,是用暖玉做的,摸起来温润色泽通透,和棠儿很像。过来陪兄长下盘棋。” “兄长。”玉棠婉言相拒,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口,君晟何尝不是玉棠的软肋,淑良妃殡天后,君晟就是玉棠的依赖。 君晟摆好棋盘,唇线魏勾,细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玉棠走过去,坐在君晟对面,手指白棋一子落下,君晟什么时候都会让玉棠两分,从小到大,就连这个时候玉棠在棋局上咄咄逼人,君晟也只是一面笑一面退让,“棠儿棋艺精进不少。” “兄长,二皇兄是不是你杀的?” 君晟微微一愣,没料想到玉棠能问出这样的话,眼色突然暗了,“棠儿是这样想皇兄的吗?”玉棠不敢说话,说出这样的话,说出来就后悔了。 君晟没有落棋,好似质问一样端坐着盯着玉棠,“玉棠不想留在临安不是因为毓恒中毒,也不是因为梵敬人断足,是因为害怕了兄长对吗?” “兄长,玉棠是头脑一热,才说这等胡话,况且兄长最疼爱玉棠,我怎么可能害怕兄长呢,只不过不愿留在临安罢了。”玉棠悻悻笑着解释,声音里都是心虚。 玉棠还在糊涂中,君晟却笃定说道:“是我杀的。”玉棠愣住身子,嘴巴张张合合,只问:“为什么,他又不想挣皇位。” “你出宫那年父皇打定主意要将你和亲,他算定以你聪慧定能搅乱金国,连这种事他都能想得出。朝中拥立和佑,他战功赫赫是他想要的帝王,再听你嫁入恒王府的消息,杀他我不后悔,玉棠你别怨恨兄长。”君晟伸手握住玉棠冰冷的手,“留下来,留在临安,毓恒敬人,你要多少人,兄长都满足你。你要璩以居,兄长就让他陪着你,如何?” “兄长,我从来对璩以居从来都没心思。兄长既然已经是帝王就应该从国论证,彭大人是兄长的老师,才学皆在众臣之上,兄长不应该如此将彭大人罢黜。”玉棠将手抽出来,慢慢收拾棋子,君晟不说话,捏着一颗棋子在棋盘上敲打。 “哒,哒,哒,哒!” “兄长,玉棠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兄长。”玉棠穿鞋整袜,直起身来,君晟出了神,手上一直敲打着棋子。玉棠拱手行拜别之礼,从君晟身边慢慢退去。 “玉棠,你以前不是常问何人才是配得上我的人,我说人心狭小只容一人。兄长的心空了,你回来,就满了。” 玉棠万万想不到他话里有什么意思,口水一直吞咽,脚步停在门口满是恐惧。君晟是懂玉棠的也是最守礼法的,他们可是兄弟。 “毓恒的解药我会帮你找,天南海北玩累了就回来看看兄长,别让兄长一人在皇宫里等到终老。”那枚棋子落进棋罐里,响声沉闷,那是君晟的心声,沉重的比夏日里的阴云堆积在头顶还要沉闷,玉棠不敢回头看他,只要看一眼,玉棠就能不顾礼法不顾国体同君晟拥到一起。 “恩。”玉棠稳定心思从君晟的视线里走去,脑中总是回荡着君晟说的话,不知不觉的晃神,坐在巷子边上发愣,想想同君晟的亲昵似乎都变了颜色,他曾将玉棠揽进怀里驱赶梦魇,也曾打趣玉棠和梵敬人,玉棠早该想到的,那日嘉王府醉酒之时,他给玉棠的准备的衣衫就是男子衣衫,那个时候玉棠就该想到的。 六月的天孩子脸,说变就变了,临近黄昏之时,临安天色就变了。抬头望去,薄云被风吹赶,就算是下雨也不会是狂风暴雨,细雨丝落在身上也无妨,玉棠整想清静清静。 这个时候的雨还有温度,落在脸上都是温的,慢慢走着就到了梵大人的府邸,大门紧锁,门前泥泞,梵大人应当很难熬。玉棠想了想还是没进去,转身离去时,听到里面有些杂声。 不由得推门进去,只是多想,院中无人,怎么会来得杂音。不对,府邸之中无人才会让人怀疑。 玉棠踏进去,四处打量,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仆人,“有人吗,梵大人?” “王妃来得真快,本王的礼还没准备好。” “毓恒,你又搞什么?”玉棠眼看着毓恒容光焕发的从灌丛里走出来,他怎么又从挣脱里逃出来,玉棠不愿与他争执,只想知道梵大人在何处,“梵大人呢?” “当然是同梵敬人促膝长谈,梵敬人不是想见他父亲吗,我帮帮他不好吗?” 玉棠可不信他有这种好心,“他们在哪?” “王妃自己去找。”毓恒阴暗的眼神盯着玉棠很难受,总是嚣张的想让人打他,可玉棠是打不过他的,只能往后面院子找。梵府比丞相府要小些,布局与寻常园林相同,讲究山水相连,从后院搜寻不到,“毓恒,人在哪?” “本王不知。” 玉棠烦透了他这样纵情伤人,无情难道不只单单是无欲无爱而已,他的脾气大改,让人难以忍受。玉棠出手,被他连连躲过,“王妃真是没用,连十招都打不过。” “别打了,玉棠。”梵敬人从屋中出来,拖着两条腿,神情沮丧。 “敬人,你没事吧,梵大人呢,毓恒有没有伤他?”玉棠跑过去,搀扶着梵敬人已经无力的身体,“我搀你进去。” “不,我们回去吧。”梵敬人身边没有轮椅,整个身子挂在玉棠身上,玉棠脑中的谜团还没解开,只将眼睛往里面一瞥,梵大人的灵位就放在正上,两柱香,正燃着。 梵大人故去了,玉棠不禁咬紧牙齿,将梵敬人背起来,毛毛细雨还能顶得住,“敬人,咱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毓恒竟然跟在玉棠身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看来毓恒应该再谁十日才行。 梵敬人的气息时缓时促,挨着玉棠耳朵的脸很冰冷,他一直想对梵大人说明心意,也害怕梵大人因他断足而沮丧,所有的忧虑都化作乌云。人死灯灭,恩怨情仇不舍所有的一切都无用了。 “如果早回来几日,哪怕听到父亲的责骂也好,玉棠。” “梵大人在天之灵一定不会责骂你,梵大人很疼爱敬人,一定不会让敬人内疚。”玉棠小跑在青石砖上,脚上发滑,连连晃了几下,背上的梵敬人已经睡着了,就当他睡着了。 客栈本就不远,让店家小二准备一桶热水和姜汤,梵敬人若是受寒大病,梵大人只怕会更心疼他这个儿子。梵大人丧偶多年,如今一朝归西,府中就一人不剩了。 客栈屋内,玄埙和李靖被绑的结实不得动弹,“王妃?” 将梵敬人放在床上,玉棠才松了玄埙和李靖的捆绑,“王爷说他有些难受才大意了,梵大人无恙吧?“ “并无不妥,先生帮我给他洗洗身上换衣服,李靖应该知道你该做什么,就算心疼你家主子也别忘了他现在性情大改。” 李靖闭口不说,点点头,忠心的管家会听从主子的吩咐,玄埙对毓恒有情也不会放任他暴戾伤人,若不是李靖有意放他怎么可能让毓恒走了。李靖从屋内出去,玉棠准备的药粉沾之即会昏睡,毓恒这次就好好睡下去。 “王妃,王爷的无情之毒是不是无解?”玄埙帮玉棠整理梵敬人的衣衫,语气中满是绝望,玉棠没有好说,“兄长会帮忙找解药,先生不用太绝望。” “那日王妃走时,我就知道王妃以后不会再回王府,因为王妃就是王爷的梦中人,如果连我都能才得到,那王爷应该早就知道了王妃的身份,所以才会突然想让我们出去,去圣上跟前请罪。若是王爷的性情没变,王妃也会爱慕这个男人。” “先生,不用说了,既然一心只能容一个人,敬人已经足够。”这句话,玉棠听了然后说给玄埙听,纵然毓恒钟情十年,玉棠在意的也唯有梵敬人和君晟而已。 梵敬人的双膝蹭破了皮,有些血迹流出来,玉棠拿药粉给他敷上,敬人吃痛醒来,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玉棠?” “你醒了,别说话,我给你上药。先生去看看洗澡水烧好了吗,顺便将姜汤端上来。” “好,我这就去。” 梵敬人拉过一旁的衣衫盖住上身,被玉棠一手掀开,“衣衫湿了,盖上被子吧,雨凉沾身既病。” 梵敬人就听话的将被子盖在身上,神情总有些恍惚,“上午你去丞相府了?” “见了君晟哥,吃了点东西,你别说话,等下喝了姜汤就洗个澡。不该先上药的,等下洗澡就洗了。” “你不是一向这么笨的。”梵敬人还有力气冲玉棠闹,玉棠将薄被盖上去,“我去拿饭菜和姜汤,顺便帮你把仇报了。” “哈哈,好。”梵敬人只是如此笑着,他笑的越自然越让玉棠心疼,根本不能掩盖对父亲的伤心。 出门后,进到玄埙的房间,李靖不负重托,毓恒老老实实的绑在床上,玉棠可真是想上去踢一脚,李靖护主,玉棠就不难为他了。只退出去,下去拿饭菜和姜汤。 ? ☆、瓢泉之行 ?  清雨季节少不得寒雨凛冽,窗前雨台前痕,闲作两句情诗,棋子落盘雨滴轻。备下的汗衫换个轮回,且等着秋风来,再者风雪袭人,又是个惹人烦的的时候。 且在临安待了五日,丞相府老头长吁短叹装模作样的将玉棠好一顿数落,瘦骨嶙峋的身子布满苍老,抿抿茶喘口气歇下来,就是说不出口的关心。 “敬人是个好孩子,他父亲风寒未歇念子心切,唉,你不是恒王妃吗,梵家小子是什么身份。祖父可是听说那个恒王爷有龙阳之癖,那个,你舅舅不争气未给温家添个一儿半女,你要是能有个儿女也好。”温丞相再润润喉咙,身子自然地靠在椅子上,且着舒服的模样,看着外面新长出的一层青苔,猫眼样的绿的透亮。 温丞相这个老头知道玉棠此生不可能有子了,总也挡不住劝诫,玉棠未有反应,只顾着将桌上的紫葡萄放进嘴里,满足的回味充满口腔的甜腻。 温丞相看玉棠吊儿郎当的填塞葡萄,不争气的扣扣桌面,“啧,你这孩子,跟温修学坏了,祖父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好好听着。”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9节 “不知道舅舅的臭脾气是学的谁,您手里的扳指都快磕烂了。”那老头子才不情愿的动动身子,爱惜的擦擦翡翠扳指,人越老越孩子气,“朝中不少有不少能臣祖父要是累了就告老回乡,或是随着玉棠一同南下。” “这是你那不成器的舅舅教你的,一封接着一封的家书,啰嗦。”温家老头子直接站起来,青灰衫子长在身上一样,死沉沉的往门外走。 “你去干嘛?” “吃饭。”温丞相低沉语气,脚步慢了一步,或是等玉棠的意思,家儿远行,游子归家,饭菜总是牵挂人的味道,玉棠微微一笑,跟上去。 “来了。” 这顿饭吃完,玉棠就离开了,温丞相有意无意的透露他要辞官回乡的念头,走了也好。温丞相孤身在朝,玉棠的担心不言而喻,温修舅舅与玉棠皆是不争气的温家不肖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此这说,温老头还真是沉得住气,没有使计谋让温修添个一儿半女。 前行的马车里多了很多东西,外祖母一样听祖父的,她给准备的东西大多是祖父授意,梵敬人也不禁笑着说温丞相是个嘴硬心软的老顽固。谁说不是呢。 临安城,执伞人立在城墙上冒雨送行,玉棠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君晟的身影,心中阴暗处掉下几块石头,建成坚固城墙。梵敬人小心捏着玉棠的袖口,将檀木盒子放在玉棠手边,小盒子里放着两罐暖玉棋子还有一张小笺。 “玉堂破晓人初起,一色榴花误绚霞。却在枝头寂寂,不知蜂蝶在谁家?”梵敬人凑上来瞄一眼,看清内容后抿紧嘴唇将头偏过去,落寞不堪人语。一抹石榴花色的人走出玉堂,晃了眼睛,枝头红花独艳,只缺了蜂蝶不知道在谁家徘徊。 “王妃,可是紧要事,若是临安城内有牵绊,王妃可不必担心王爷,留下来即可。”玄埙看玉棠与敬人两人呢脸色难看,还当是有什么紧要事,玉棠摇摇头,将小笺撕得粉碎。 “月余不足就能回府,家书不要太早递回去,老王爷老王妃一定难忍思念千里迢迢迎出来,关心则乱。” “自然是,府中怕是乱了方寸。”玄埙忧思难挡,病容难掩灰暗苍白,玉棠处于私人恩怨也罢,是将毓恒折腾的全无人样,难怪玄埙也跟着消瘦。这倒是让玉棠有些于心不忍,安慰他道:“先生不必难受,等到了落脚的地方就给他松开,我不是个善人,倒也说不上是个狠毒之人,与他的孽缘至今没斩断也是荒唐的很,只愿他的毒能解,就不用欠他人情。” “缘分一说,本就不明,龙阳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王爷年幼就钟情王妃,只是没想到王妃是个公主的身份。成婚前夕,王爷去院里喝茶,看着一饮而尽的杯底喃喃嘱咐过我,他说公主是二皇子的皇妹,奉旨也好,公主始终是王妃,不得惹事。王爷还这样嘱咐过,不过才一年半,那些话竟然都忘了。”玄埙的身上流淌的是温暖的清茶,被放置的太久变成黄色,有些苦,却苦中含甘。 在他的光芒之下玉棠自惭形秽,尽管毓恒现在是个暴戾混蛋,亲王无诏不得入京,他能对冬夜之人爱了十年,就连玄埙,玉棠也是比不上的。在看他周围之人,梵敬人和君晟,玉棠竟是无一人能够比上。 “不用苦恼,你的蛮横就够适用一生。”梵敬人的手很暖,在炎夏里很灼热,热的捂出了汗,玉棠不禁笑出声,将手汗往他身上蹭蹭,身子挨着梵敬人更近些,“我又不是公主了,哪里来的蛮横。” “你蛮不蛮横和你是不是公主没差,蛮横公子古往今来多的很,你得再蛮横些才能在史上留名。要不我添上几房侍妾,让你欺负欺负可能就够了。” “好,你敢娶我就敢欺负。”玉棠几句玩笑话,带着吃味的怪罪,笑声刚落,突然正经起来,“敬人,你娶一房夫人吧,有个一男半女,你父亲泉下有知定当欣慰。你知道,我若是女子蛮横也就算了,至少能为你梵家添丁,可我始终是个男子,你若是真的娶妻生子,我也不会真的落难与她。” “你让我娶,我还不愿意呢,好人家的小姐嫁入破败梵家,无依无靠,害人匪浅,要娶你去,我不去。你要是娶,我肯定雇个最好的仪仗队撑足你的脸面。生个小子还能喊我一句爹爹,你干不干?” “得得得,不过是提了一句,你话真多。”玉棠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温修舅舅就曾说过,君子不诡辩,较劲下去没完没了。索性闭上嘴,将棋罐打开,与玄埙对弈。梵敬人找死惯了,从小到大干什么都堵在玉棠的火山口上,“也好,反正圣上妃子多,到时候过继给你。” “闭嘴!”被玉棠一声令下乖乖地闭嘴了,玄埙只是一个劲的笑,大抵是明白从小到大梵敬人受虐的脾气是怎么来的。 棋下半局梵敬人躁动不安的掀起车帘四下张望,阴雨连连的时候难免烦躁的很,有这么个辗转之人坐在身边连半分下棋的心思都没了,“你这烦人精,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连小人也做不上,烦的很。” “你先别忙着说我,等下你就坐地上哭,看你怎么谢我。” 瞧瞧他负气翻白眼的骄傲样子,早些年梵公子的名头也不是浪得虚名,卖着关子等玉棠后悔求饶的模样,止不得让多少城中小姐们神魂颠倒,玉棠倒要看看他卖的是什么药。抬头不屑的冲玄埙递个眼神,玄埙点点头落下一子棋,连他都知道,敢情玉棠出门去的时候他们偷着做了这种打算。 “梵大人,天色暗了,咱们找户人家落脚。”李靖贴在门外低声询问,梵敬人低声应一声,得了应允,李靖便驱车加快脚步,随之雨声落进黄泥中陷入沉寂,车顶上隔雨的油纸该透了,备着的油纸也用完了,该置办些入秋的东西,伤药也该备着。 “到了,下去看看。”梵敬人搭上玉棠的手臂,眼神中满是期许,玉棠自然要满足他的心愿,先一步下去,将他的椅子准备好,抱他坐上去。 玉棠撑起一把夭夭桃花满线油伞,放在梵敬人手里,四处打量也没见什么特别之处,言语中皆是失落之语,“梵大公子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王妃莫急,梵大人自然是准备了才敢说那样的话。”玄埙搀着毓恒从马车上下来,毓恒眼神狠毒的盯着玉棠,手脚被绑着无计可施的样子才更可爱,“梵大人可是已经先走一步了。” 再回首,那人在院门前的榕树下,使劲叩门,来应门的是个老头子,见了梵敬人毕恭毕敬点头哈腰,不过是买处小院,玉棠料得到,只是这穷乡僻壤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梵敬人做的什么打算。 玉棠搭把手,扶着架着毓恒往门口走,听的一句,“梵老爷”。只恨白头不见青山,他那满头青丝竟然要让人家喊一句老爷,莞尔笑已。玉棠三人走过去,那老头同样老实的点头哈腰。 梵敬人的介绍则是有些挑衅,指着玉棠骄傲说道:“他虽穿了男装,却是咱家夫人,以后以夫人相称,这三位是客人,先前捎信过来,客房准备了吗?” “是是,老爷,房间老婆子都收拾好了,算计着这几日就到,饭菜天天备着。老二,快来扶老爷进去。” “唉!”院内应答一声,跑出来一个毛头小子,看上去也得有十七八的样子,身上只套着上下两件麻布裤褂,裤管都挽起来,晒得黝黑黝黑四肢粗壮的很。 “别愣着,这就是咱老爷,这是夫人,这几位是老爷的客人,赶紧喊人。” “老爷夫人好,各位爷好。”愣头愣脑的样子玉棠多了几分亲近,只不过毓恒这头没了理性的狼将塞在嘴利的棉布一口吐出来,恶狠狠地冲玉棠说道:“你可真是本王的好王妃。” “毓恒你的疯病又犯了,李靖过来搀着你家爷,别让他咬着别人。”玉棠对上他就没个好脸色,天雷地火还不是个人间地狱,将他推给李靖,玉棠则推着梵敬人进去。 “看来本王做的还不够,王妃且等着,本王让你好看。” 毓恒既然能说出这句话,玉棠就不得不上心,只等着君晟将他的忘忧散解药找到,治好他小人之症,玉棠定要加倍要回来。 小院干净淳朴,散养鸡咯咯来回躲着生人,这让玉棠想起柳音音的屋子,并非是规模,娘亲想要的家,金灿灿的粮食晒在门廊下,米香阵阵,养上几只鸡鸭,所谓田园乐处便是这里。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先生,进屋去吧,先生。” 两间院子虽有一墙之隔,玉棠听得真切,胸中愤懑不平郁郁不得志,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有此等才情,难怪心中不得志,再探听过去,玉棠已经听不清呢喃话语了,大抵是被小童拉进屋里去。 “怎么听不出来了?” “听出什么来?”玉棠听得疑惑,此人有何特别之处要让玉棠记住,眉头紧锁摇头晃脑里才将认识的人捋个清楚,惊呼道:“辛大人?” “稼轩先生本来住在带湖庄园,后移居瓢泉,想着置办个院子等你来,一拖就是好几年,还好,你还来了。明日我们同去拜访稼轩先生怎么样?”梵敬人忍了一路兴奋终于表露在脸上,眼巴巴等着玉棠给他奖励,玉棠自然不会让他落空,“好。” “有没有觉得我不烦人了?” 玉棠嘴角溢出蜜汁,甜的腻人,“还是一样烦人。” ? ☆、策马扬鞭 ?  辛大人这几年的官职被剥落的一干二净,终日披头散发穿着黑衫酒气弥漫纵声高歌,往往高朋远致,皆听泉对酒侃侃而谈。天蒙蒙亮,玉棠净身焚香穿戴一身素白纱衣,左挂一只翠玉麒麟金流苏,一把锦绣海棠纸扇,风流倜傥绰约风姿。 “烦人精,这样穿是不是富贵?”玉棠左右审视,辛大人可是说过有幸生在皇家,如今他穷困潦倒,身无一职,见了玉棠还有什么好脸色。梵敬人翻个身,搭在身上的小被滑下来,白皙的手臂上刀痕只有隐隐的黄褐色,散发披在后背上,眼帘半阖着,朦胧看着玉棠,笑而不语。 “你做什么,连话都不说?” “看你,怎么看都不够。”梵敬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流淌进身体里,牛乳一样醇厚,玉棠喝惯了他的晨起蜜汁,伸伸懒腰整整,心平静气的说:“你要不要更衣,洗澡水已经备下了。” “才不洗,今天我要懒在床上,等你喝的酩酊大醉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洗去宿醉。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你别真的白一头头发回来。” “那正好,白头偕老。” “玉棠破晓人初起,一色榴花误绚花。” “梵敬人!”玉棠不知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君晟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谁都碰不得,梵敬人听得玉棠的吼叫反而笑成一朵花,揪着发丝直勾勾的盯着玉棠,“反正以居的诗写的没我好,还不能让我念。” “行,你念,下一次就把你撕了。” “那你晚上就把我撕了,我等你,昨个夜里玉棠还真是风情万种,哎呦,疼,别打了。” 玉棠持着扇柄狠狠打着他嗷嗷叫,红印子烙在后背上,晕成一朵朵海棠花,“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然就落得毓恒一样的下场,听到没有。” “是,你最厉害,早些回来,晚上等着你。”梵敬人贱兮兮的模样太欠打,昨个玉棠被他欺负的紧,就算双腿无力梵敬人在这方面竟然很有造诣,可能是有造诣,玉棠可没同别人做过这等子事。 “好,我早些回来。”玉棠没再换衣衫,纨绔子弟的打扮走出门去。昨夜里细雨淅沥打乱了院里的芭蕉,柿子树上黄澄澄的柿子个头不小,再过两天晒成柿子干冬季里就能拌成小菜,爽口开胃。梵敬人选了个好地方,半杯茶一方棋盘,两个人拌拌嘴也够白头。 “夫人起了,要不要吃面?”昨个老头子家的儿子看见玉棠出来殷勤的跑过来,看玉棠这副打扮眼睛里大放亮光,“夫人今天还出去,是给老爷买诞辰贺礼吧?” “老爷诞辰?”玉棠不质疑他口中的老爷是梵敬人,梵敬人的诞辰是在今日吗,玉棠从来都没记得过他的生辰,“他的生辰,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的,一大早就煮了长寿面,夫人要不要吃一碗。” “好,去盛两碗,煮两个鸡蛋盖在面条上,滴两滴香油,厨房里还有小菜吗?” 那小子连连点头,引着玉棠往厨房走,门口的黄月季被打散了沾上黄泥。抬脚还未踏进去,突觉得院中安静得很,心中的鸟笼里的云雀突然惊觉从笼中飞出去,“客人还没起?” “没有,赶路累了没起来吧,夫人,您不进来?” “不进去,我去看看他们。”没几步就推开他们的门,果然不出他所料,玄埙和李靖躺在地上昏昏欲睡,“先生,李管家,醒醒。”玉棠伸手拍拍,他们丝毫没有动静,床脚丢着一只小瓶子,毓恒真是敢下手,够他们昏睡好几日的。 “来人呢。” 三子从外面听到命令直接跑进来,“夫人,夫人怎么了?”不等玉棠发话,他就上前来,帮玉棠将他们抬到床上,闲话不多说老老实实的听话。玉棠满腔的怒火喷涌而出,毓恒敢跑,玉棠恨不得将他腿打断! “毓恒又跑了,先生他们无妨吧?”梵敬人片刻功夫已经推着轮椅停在门外,探头往屋里看,玉棠将手中的折扇一把折断,丢在地上,“你说呢,怎么嘱咐都把人看跑了,他这一出去万一伤了人可怎么交代?” “玉棠,他中毒虽是因为你,护他一路到了瓢泉,咱们也算仁至义尽,我双腿已断连年奔波痛苦不堪。原本我与玄埙先生已经商量好,就在瓢泉分开,大不了他日兄长得了解药,我们将解药交给他就可。玉棠,我是愿陪你天南海北,但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和毓恒,我始终心怀愧疚,我并不是真的被他牵着走,若是有人能解他的毒,你的腿也一定能治。” “除非你看不上我断腿,山野一生,能不能好我都无所求。”梵敬人说的是真话,他的眼神里充满平静,平静的让玉棠想起娘亲小祠堂里的观音菩萨,玉棠最怕的就是他习惯了断腿,满心杂乱,“你的腿一天不好,我就对你心中愧疚,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敬人,我最在乎的就是你的腿。若是能选,我能在玉华姐下手之前就把他们杀了。” 微风吹过院子里的荒草,沙沙作响,树欲静而风不止,玉棠的心中不静,最怕梵敬人说出那句话,而相交之人最是明白彼此的心,“棠儿,你真的也只对恒王爷心存愧疚吗?” “你想多了,今日是你的诞辰,我们去吃面。”玉棠避开他的话,径直走过去推着他的轮椅,梵敬人把手压在轮子上,不肯离去,“梵敬人你想挨打不用这样,我那把剑很久没有出鞘了。” “除了王府他无处可去,你现在追上去为时不晚,等他们醒了,我们就去找你,把这两条腿医治好,如何?” “你的脾气不像兄长,也不用这样大度,你纵容我蛮横,我还舍不得你儿时的穷追猛打,你应该大吃飞醋将我拉得紧紧的才行。”玉棠自然的笑着,梵敬人也中了魔咒松开手,让玉棠推着他往厨房走,“三子,你的面呢?” “马上就好了,夫人。” 等着的功夫,梵敬人揪着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揉碎了,将叶汁子染满手指,翠绿的很。 “玉棠,去吧,除了你应该没人能拿得下他,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连十几年都追着你来了,还怕这几十天。你放心去吧,他真的杀了人怎么好。”梵敬人蹭去手上的绿叶汁子,从怀里拿出那颗夜明珠,白日下那光芒微弱莹白通透,“我听温老师说了,你给老板娘说这个东西很重要,我都知道,玉棠你赶紧去追他。恒王爷被绑着走了一路,身体虚弱,万一有意外也不好交代。” “可是。” “别犹豫了,夫君我风流倜傥,你应该害怕瓢泉的姑娘们,我可不怕你跑。”梵敬人摇头晃脑自信十分,书堂里的老先生就是这样的臭毛病,玉棠揉揉他的后脑勺,俯身下去吻住他的嘴,柔软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梵敬人伸手推开玉棠,埋怨道:“勾起的火你灭不了,赶紧去。”玉棠忍笑瞥一眼他顶起的小山丘,笑意更浓,那年教习课后,玉棠和梵敬人在御花园碰到一起,抱腿背对背坐着,痛快应答:“好,我在恒王府等你。” 三子推着梵敬人送到门口,玉棠衣衫未换,一只包袱一柄定胜刀,牵马停在门前,看到隔壁门口站着一人,玉棠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辛弃疾大人,他一定认不出玉棠了,认不出当年在偏殿前与他说风月无边的玉棠公主。 “敬人,我走了。”玉棠一跃而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堆满簇花笑脸,梵敬人未说话,摆摆手让玉棠前行。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玉棠向着远处青山白雾,一骑红尘而去,山野里垂柳依依,山花烂漫,独自一人驾马而去的畅快无可替代。 追上毓恒并不是在恒王府,而是在阳县的一处乡野农户家里,他是晕倒在人家门口被救进去的,玉棠口干舌燥前去老乡家里讨口水喝,就看见他的马拴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毓恒已经昏睡了一天,连续五天的路程,他睡过与否玉棠不知道。只是看他睡熟的脸,匀称的喘息着,脸上吓人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让玉棠不敢相认。 新婚之日初见他,身形略显魁梧,在军中历练的日子将他灌入一种军魂,虽然面目依旧俊朗,将军之气久久不散,手腕上血红的印子的确是触目惊心。玉棠取一瓶伤药,小心翼翼的涂在他的手腕上,怕惊醒了他来之不易的熟睡。 人心难测,此话说的是对的,人心可软可硬,软过天边悄悄飘过的云,硬过削铁如泥的寒铁刀剑,玉棠竟也是个狠心之人,又何苦来得心中对君晟忌惮十分。 如此便晃了神,连身后毓恒抽刀架在玉棠脖子上都未发觉,他的气息很不稳,握刀的手用力绷得通红,他满腔愤恨眼神狠毒,他竟也没料到玉棠会追上他,“王妃真是心系本王,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怎么梵敬人死了吗?” 玉棠并未回答,对他狠毒的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那句话就落在一平清水湖上,渗进去没有半点波澜,玉棠轻轻地将他的手推开,喃喃说道:“你既然有愤恨就不算无情,毓恒,你心中真的无半点情爱吗?” “有,当然有,本王要他死,要你永远留在本王身边。他断了腿,床上也吃力,王妃不想与本王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之乐吗。”他的手松了刀,从后面环住玉棠的腰背,身体贴上来,残药苦香丝丝入鼻。 “枉顾恒王爷儿时钟情,此番送你回恒王府,咱们就此别过,今日露水之情,天亮就散了。”玉棠未有任何抵抗,毓恒听了则是停下肆意驰骋的手掌,火热的喘息就在耳边慢慢消沉,毓恒没了动作,将头抵在玉棠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片刻消停,玉棠察觉不对,原是毓恒气急攻心昏了过去,果然他睡着比嚣张跋扈的时候可爱的多。玉棠暂且躺在他的一侧,看着屋顶的房梁,听着他的睡息,竟然能想起毓恒的种种。 那夜娘亲头七玉棠身着银锦缎怀抱胡琴,跌跌撞撞哭哭啼啼还信誓旦旦的要出宫去,有一番作为,躲在残垣之后的毓恒还不知怎么笑的,就在那样凄苦的月光之下,毓恒便对玉棠钟情,又或说和佑。 朝中非诏不得入宫,毓恒为承袭王爷之位更无缘再见一面,参军征战得立军功,才有的一次受封嘉奖的恩赐,只遥遥的从校场一侧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时候玉棠还是一身红妆欺负梵敬人的公主。诏书一下,他就要娶了玉棠,皇命不可违,他又是那样的脾性,不肯动玉棠,才在新婚之时将一切和盘托出。 和佑一死,春眉被翊夫人陷害入书房撕毁画像,牢中落难,竟不知如何知道了玉棠的身份,万念俱灰不知如何弥补,便把梵敬人请入府,放在眼皮底下卿卿我我切割他的心。 玉棠长舒一口气,想到这里竟同看戏文一样入了情景,变成了毓恒,若说无情,最无情的当属玉棠才是,他半分情也未曾给过他,就连玄埙的交情都胜过他一分一毫。玉棠只记得应该要记恨毓恒,究其缘由,玉棠该恨得人并非是他,应当是翊夫人。可连翊夫人玉棠都能放过,为什么就捉着毓恒的痛脚不放?这下连玉棠自己都分不清了,只默默的将手放进毓恒的手里,轻轻地握住,这样的亲昵,多情的毓恒想过多少回呢。 ? ☆、一纸密诏 ?  接连五天细雨绵绵,桂花枝头暗香幽浮,悄悄地都到了九伏天,宫里的桂树一气之下让芳姑姑砍了,芳姑姑年迈老去,玉棠心中芥蒂的桂花糕也就无处可念。赖在农户家许久,终是要上路的。 毓恒话多,口吐恶言让玉棠厌恶至极,但此次玉棠没有塞住他的嘴,让他说个痛快,玉棠对他始终是有愧疚的,而出奇的毓恒反而变得沉寂。一双洞察一切的眸子盯着玉棠,将一切都看的通透,如同佛陀将玉棠的内心看清,知道玉棠此行便是一别两散。 一人一马,毓恒的缰绳也牵在玉棠的手中,并驾齐驱。毓恒身上一件深紫宽袖束腰深衣,外罩一件披风,头发也用玫瑰油梳理过,服帖发亮。堂堂恒王爷怎么都不能丢了面子,他也就任由玉棠将他收拾成这样纨绔子弟的装束,而他一向是最不在乎这些的。 “恒王爷今日话很少,该不会是给你下错了药把你毒哑了?”玉棠自说自话的嘲讽毓恒,而他却真的哑口不语,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直直看着前面被踩踏过得黄泥路。玉棠自觉尴尬,听着山林中轻巧的鸟鸣,夹紧马肚,“驾!” 前些时日君晟递来的书信里并未提及忘忧散解药事宜,言语中尽是体贴之语,他还提及要给玉棠的加封号,允许他能不受王爷的管束在府中豢养男宠。玉棠本来觉得可笑,笑过之后就笑不出声,君晟疼爱玉棠已经能到这等地步,若是玉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他后宫尽散,他也是肯干的。 “恒王爷,还有一段路程就能回府,有些话说在前面,此行,我与敬人便与你分别。解药之事我们不会忘,是生是死,是怨是怒,咱们就此一刀两断。”玉棠暗暗观察他的面容,心如止水并无波澜,面色死灰盯着前面,什么话都不说。 封地中并无变化,下马前去府中的路上,听到小贩大声喊叫,“搏一搏,放手一搏,这些都是您的。”玉棠多看了两眼,黄桃李子紫葡萄,放在小摊子上,大转盘就立在一侧,鸡毛飞镖扎在转盘上,悠悠转着。 “恒王爷应该玩过这个转盘吧,要不是梵敬人,我还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骗人的东西,狮子画像就指甲盖大小,鸡毛箭扎在小贩脸上还不是常有的事。”玉棠继续叨叨念个不停,喜悦溢于言表,玉棠的确是反常的很,将这些刺激人的话都说出来,可毓恒还是一张死鱼脸没有一点表情。 忘忧散的毒已经被戚大夫解了大半,其心志上的余毒无解,莫非此毒攻心发作,玉棠只能往坏处想。人群中李靖匆匆赶到玉棠面前,“王爷,王妃,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会从那里来,你们不应该在后面,敬人呢?”玉棠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就是梵敬人,他的腿能受得了吗。 李靖顺手牵过玉棠和毓恒的缰绳,警惕看着毓恒没有束缚的手脚,“梵大人担心王爷和王妃,日夜兼程到王府汇合,没想到王爷王妃还没到。老王爷心急如焚,若是行家法,王妃可要挡一挡。” “挡什么,老王爷总不会把他打死,或许能把他的心性打回来。”玉棠没有半分留情,连这种刺激毓恒也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玉棠和李靖不禁对视后怕,难不成这忘忧散真有后遗症,“先回府!” “是,王妃。”只得加快脚步,往王府走,凭王府门客的能力应当能有个好的对策。 玉棠与毓恒一入封地王府中就得到消息,王府厅中人头耸动,好一个热闹。入府之前换了一套藕色衣裳翡翠裙,流云髻翠玉簪,素净大方。一踏入门内,老王妃便跨步走到毓恒面前,哭腔询问毓恒的伤势:“恒儿,你的伤怎么样了,那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毓恒面色如常但是丝毫不言语,推开老王妃径直走到老王爷面前,直直跪下。玉棠本想安慰老王妃,可她对玉棠是百般忍受,连声问候也不让玉棠说出口就转身离去。 翊夫人堂堂正正坐在右侧第一位上,茄红宽袖右衽束腰袄,玄月眉垂云髻面容精致,看见玉棠后则是勾嘴一笑,嬷嬷抱着她与毓恒的孩子守在一侧。王家二兄弟坐在对面,同梵敬人坐在一侧。 玉棠快步走到梵敬人面前,四处打量后问他:“玄埙呢,怎么不在?” “老王爷斥责他护主不利,杖责四十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梵敬人压住玉棠的手,下巴挑向老王爷,“你还没过去请安,小心他冲你发作。” 毓恒跪在他面前挨训,王家二兄弟却不敢上前阻止,冲玉棠投来求救的眼神。玉棠心中混乱,试探一路,毓恒再无发作,老王爷已经训斥之后拿出手臂粗的藤条要冲他行家法。老王妃劝阻不成,也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敬人,若是我被打伤了别忘了把我抱回去。”玉棠直起身来,不忘嘱咐梵敬人一句,将他逗笑了,“好。” 老王爷家法的藤条还未落下,王家兄弟也跟着跪上去,这下老王爷更是气急,恨不得连他们一起行家法。玉棠几步走过去,挨着毓恒跪下,连连磕三个响头,“儿媳不孝不能让王爷免遭罪责,公公看在王爷余毒未清身子虚弱就免去家法,若是公公怒气未消,就惩罚儿媳吧。” 藤条硬生生砸在地上,落在玉棠面前,跳动两下没了动静。只听老王爷气哼哼的从鼻腔里大喘气,将手往后一背,厉声命令道:“既然恒儿病了就下去好好养病,玉棠跟我去书房。” “是。” “来来,快起来,恒儿。” 身后一团混乱,玉棠跟着老王爷从侧门往后面的书房去,一路上,两人都未说话,老王爷虎虎生风将玉棠压制的老老实实。老王爷的书房就在他睡房的一侧,摆放着几盆兰花,一局未下完的棋局。 “圣上初登基,朝局不稳,公主嫁与小儿也是因为太皇密诏,然密诏有两道,公主只知一道并不知另一道。” 玉棠敛敛眉头着实不懂,只得多问两句,“玉棠不懂,还请公公明示。” 老王爷从书架夹层中取出一道明黄密诏,放在手中掸掸尘土,“这道密诏应该早些交于皇子,无论皇子有任何心思,恒王府上下就会夺下朝堂。” “老王爷说笑了。”玉棠悻悻发笑,心中虚晃只将那密诏拿到手上,仔细查看,这是一封登基密诏,若是玉棠有成皇之心,恒王府生死要拥护玉棠,假身份都想好了。若以玉棠身份登基,就是欺君之罪,难怪玉棠出宫之时父皇百般推脱,原是已经洞察玉棠的男儿身。 玉棠冷声一笑,丝毫不在乎的将密诏撕得粉碎,眼中流光飞转落在初□□的兰花上,“外祖父同爱兰花,最是想看寒冬腊月那株白兰,祖母拗不过就将兰花放在暖室,幸得人心,开了两三日,祖父更是感念上天顾忌。只可惜,他最爱的白兰入了春就死了。儿媳最爱海棠,只可惜十月寒冬海棠难开,时不可待矣。公公若无吩咐,儿媳先行退下。” “好,去吧。”老王爷未阻止玉棠,让他离去,手中撕碎的密诏被玉棠丢到火炉中化作一股青烟,烟消云散。老王爷是个老狐狸,早就将密诏握在手中还找借口说时运已过,若是玉棠要硬碰硬登上帝位,他就肯率领恒王府的精兵撒血拼命。哼,一早他就猜出毓恒魂牵梦绕的心病是玉棠,他怎么可能放过玉棠这一味解药。 从权势上来论,玉棠是公主皇亲国戚,能保恒王府上下百年平安,这样大的买卖他算的清。算不清的只有玉棠罢了,他的父皇,就算糊涂,也终是做了几十年的皇帝。 “如何了,老王爷欺负你了?”梵敬人双手转着轮椅从一处出来,笑嘻嘻的准备看玉棠的笑话,眼睛飘飘的往玉棠屁股上看,“也没有被打板子。” 玉棠伸出手指头往他脑门上指一指,哀叹一声坐在梵敬人的腿上,转着轮子往院子走,“我都说好了,咱们明日就离开,从此不再管他们这些破事。” “好,不管他们了。”梵敬人轻声笑着应和,转着轮子抱着玉棠往院子走,院子里的琼花还开着,香气正浓,闻着浓郁难以喘息,玉棠往梵敬人身上靠着,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来,青丝还未散下就用一条青发带束起来,“去看看玄埙的伤势。” “好,听你的。”梵敬人对玉棠百依百顺竟然让玉棠有些难以适应,两根手指捏着梵敬人细薄的脸皮一顿拉扯,“脸皮厚。” “能有你的脸皮厚。”梵敬人抖抖脸,把玉棠的手甩下来,仰头在玉棠的肩膀上轻轻一咬,留下一排牙印,“果然又软又厚。” “兄长书信中说可默许我豢养男宠,烦人精呀烦人精,你的地位不保了,你要是还舍不得红妆莺燕就别厚着脸皮在这。” “能有几个男宠受得了你的臭脾气,本公子就勉为其难降了你这只猛虎,别去祸害别人家的男儿。我从玄埙那里新学了几个姿势,你要不要试试?”梵敬人竟然像得了宝贝一样低声冲玉棠显摆,这哪是学富五车的才子能说出来的,玉棠靠在他身上抿嘴笑着。 不是冤家不聚头,终究是要碰上这些让人心烦的人,翊夫人福福身,柔声问候一句:“王妃。” 玉棠没有起身,赖在梵敬人的身上懒懒散散的睁开眼,瞧着后面嬷嬷抱着的孩子,“恩,翊夫人的孩子快两岁了吧,抱过来让我瞧瞧。” 翊夫人只笑着不说话,连后面的嬷嬷都想压玉棠一头,抱着孩子不肯前进,翊夫人理理衣袖,骄傲说道:“尧儿沉,王妃没孕过小孩不知,抱上一会累的手臂酸疼,王妃不如同梵大人生来的孩子疼惜。”你说这人世间的人就是这般古怪,有人凌然大义有人蝇蝇苟且,偏偏这翊夫人就爱挤兑玉棠。 平日玉棠也是不爱沾此事,偏生的今日心中烦闷想要将这股怒气发出去,从梵敬人的身上站起来,眉眼松散的走到翊夫人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脆生响亮。 “不知道宫里那里来得规矩,主子行为不正要打身边的随从出气,可偏偏这个习气我没学会。翊夫人,我记得上次对你说过在我面前毕恭毕敬,你不能不顾礼法对我这个王妃不敬,我可是能把你杀了也不用担半分罪责。”玉棠且不往她身上看,只对着嬷嬷手里的小孩,吓得翊夫人变了脸色,也不敢发作,玉棠吓她一吓也就心中舒畅,转身推着梵敬人往玄埙院子里走。 “攀龙附凤之人多了去,你要是挨个生气肯定气出病来,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我不是计较,春眉之死我左右想想应该并非鼠咬而死,只怕与翊夫人脱离不了干系,我不想让小小孩童没了娘亲,只可惜她偏偏要惹我头疼。” “要是她真的害死春眉,可真是个狠毒了的人,还配当人家娘亲,真该多给她两巴掌。”梵敬人说着挥手从空中比量两下,只让玉棠笑出声来,心中的愤怒也就消了,“大院子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我不在乎春眉也就过去了,偏偏是个我能护着却没能护着的亲人,气恼了。反正要走,对她的怨气还不干净发出来。” “谁让你是公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圣上给你当后盾,谁能欺负你。” “那自然。”玉棠通了气也就没了恼怒,原来天底下的人都是一个德行,玉棠隐约记得先前宫中也有仪仗父皇欺负玉棠的昭仪,后来一尸两命,再无富贵。 ? ☆、荒唐风流 ?  夜里从玄埙处道别离开,第二日离府的消息也并未透露给他,只悄悄地离开了。夜色迷离清辉缭乱,清风拂袖柔唱曲,轮椅咕噜咕噜的响着,玉棠和梵敬人两两无言,月下慢走,听风观月。 万万没想到能碰到老王妃,玉棠知道她是有意为之,要来找玉棠的不痛快,她是王妃,是毓恒的母妃,玉棠应该要对她敬重,便福福身,行个内房之礼。 老王妃一言不发,往玉棠跟前多走了两步,扬手打在玉棠的脸上,那一巴掌几乎用尽她的力气,嘴角血水溢出来,“母妃教训过了就去歇着,玉棠先告退。” “好个无情无义的蛇蝎女人,把恒儿祸害成那副样子还有胆将这个男人留在府中,身犯七出就算你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也无用,本王妃要亲执家法,收拾你这个不孝儿媳。”只见这王妃恶狠狠地瞪大眼睛,从身后抽出一道藤条,就往玉棠身上招呼。 玉棠并未躲闪,结结实实的受住她的藤条家法。 “玉棠?”梵敬人心疼的将玉棠揽在腿上,悉心避开被打的手臂,“玉棠虽是王妃的儿媳,但是玉棠乃是太皇封的福德公主,官阶在王妃之上,玉棠没有让王妃三跪九叩就已经是恩典,今日王妃敢棒打公主就是以下犯上其罪当鞭挞。”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清官难断家事,你个平头小儿敢奈我何,今日我就收拾收拾这个不孝儿媳。”手中藤条再落下,已被玉棠牢牢接下,未被打中,老王妃挣扎几下,摔了个踉跄。 玉棠心中疲累,却还是从梵敬人身上起来,跪在王妃面前,娓娓说道:“母妃,今日玉棠喊您一句母妃是今生的缘分,毓恒的毒我会尽快找到解药,今日王妃的怒气已经消了,就请回房歇息吧。” “歇息,今日不打断你的狗腿,难泄我心头之恨。”老王妃心绪难消还要再来过,玉棠磕个头就再无多言,直接起身,推着梵敬人自顾离去,老王妃叫嚣不停,全然不顾身份说着污言秽语。 梵敬人伸手搭上玉棠推着轮椅的手背,轻轻地握着,“棠儿,疼吗?” “当然疼,那老王妃下手真狠,不过因为毓恒打就打了,反正明日我们就离开,了了她的心结也好,她是为娘之人,我不免想到娘亲,算了。”玉棠动动被打的手臂,痛感触及全身,脸上热辣辣的发烫,明日血印子就更突显了。 “傻瓜,回房帮你敷药。”梵敬人言语中满是委屈,玉棠则是轻声笑着要嘲笑一番他的矫情,可说出来都是甜蜜之语,“你个傻瓜。” 从前圣上总说玉棠是个心善之人,玉棠却自认聪慧能瞒过别人,可这一路而来,大多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身边之人皆是看透却不戳破陪着玉棠演了一出好戏。若是当初毓恒戳破玉棠的身份,也就没了后面这些恩恩怨怨。 敷药后,两人同榻而眠直到清明。天不大亮,玉棠就已起身,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从院中小仓库里找了些能变卖的的珠玉珍宝,几件防寒的冬衣,两件狐裘,屋中的珍品在玉棠不再府中时就丢了些,不知道让谁偷了去。 “玉棠,李靖将马车停在小门外,盘缠和干粮都备下了,咱们赶紧走,省的被人看到又走不脱。”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玉棠收拾出一个大包裹,堆放在梵敬人腿上,折一段桂花枝子放在梵敬人手中,“香气都出来了,再过几天就能做桂花鱼,那个味道才是难忘,我都很久没吃了,父皇诞辰快到了,今年更是冷清了。” “倒是,当今圣上可是抠门的很,今年颁布的几道令法都是免除杂税赋役的宽民之策,朝中无入,今年的诞辰自然就冷清。边关无战事,温老师和施将军也算安心休整,温丞相告老还乡,也就没有可担忧的。” “这样最好,若是二皇兄驰骋沙场,玉华姐养于宫中,世上已无憾事。唉!”玉棠没由来的长吁短叹,引得梵敬人哈哈大笑,推动着轮椅出门去,玉棠紧跟上去,举手投足里都是庆愉,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妃,别走,王爷出事了。”走到小门时,突然听到子鱼的声音,玉棠心中一沉,猛地将梵敬人推出门外去,“我们赶紧走。” “哈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废话。”玉棠赶紧将小门关上,从外面拉住铁环不让人从里面打开,子鱼使劲敲打门板,大声叫喊着:“王妃,你别闹了,王爷真的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就在门口的街上,除了你谁能制止王爷,你的事我和兄长都知道了,我们当了你十几年的替身你还不能帮我这一次?” “这一次我绝对不管了,总被你们牵着鼻子走,这一次我绝对不回头。”玉棠抬腿抵在墙上,用力抓着门环,两扇门非得被玉棠和子鱼两人拽坏了。 “王妃,你就留一天,我给你准备最好吃的饭菜,怎么样,好不好?” “不行,这次连吃的也不行。”王子鱼还能用点心买通玉棠,这次没用,玉棠一口回绝,听梵敬人将包袱丢在马车上,不争气的嘟囔一句,“还有这样谈判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 王子程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将玉棠的手使劲掰开,“王妃,得罪了。”王子鱼从小门里冲出来,得逞的傻笑着,“哼,王妃这下吃的可就没了,兄长带他走。”两兄弟一边架着一只胳膊,硬生生拖着玉棠走,任凭玉棠大声叫唤也无用,梵敬人傻呵呵笑着跟在后面,“又走不成了。” “王子鱼王子程,今天的事我会记你们一辈子,混蛋兄弟。”硬生生被他们架着走了一路,直拖到府门口的大街上,人潮耸动涌在一起,玉棠被挤过来挤过去,昨个被打的手臂还疼着,脸上的血印子也还带着,玉棠着实不想管这些事。 且等王家二兄弟将玉棠放下来,才看清,人潮中心的马车上是个什么糊涂的玩意,桃红纱帐的马车上男男女女未着衣衫耳语嘶磨,好一个香艳。一个个不知羞耻的人竟在大街上做此等下流之事,不必说,那个左拥右抱披头散发未着衣衫的男子不是毓恒是谁。 “王妃,你快去管管,李管家说王爷半夜就出去了,今早又是这个模样,老王爷看见会打死王爷的。”子鱼担惊受怕几番警惕看着门口的朱红门,生怕老王爷从门内走出来,盛怒之下将毓恒斩与刀下。 玉棠倒是见怪不怪,毓恒这等荒唐模样又不是没见过,难怪他一路闷声不吭,原来是赌气玩个大的,“王府里不是有门客吗,找几个武功高强的把他打晕了抬回去不就行了。” “门客哪有敢做这种事的,不怕毓恒后来发作,李靖也是打不过他,这毓恒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梵敬人笑着评说,连连摇头,手指头揪着桂花枝子悠哉悠哉的将身子往轮椅上一靠,“这王爷为了把你留下来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个混账,给我从马车上下来。”这时候也就晚了,老王爷手中提剑冲出来,大有将毓恒打死的冲动。 “王妃,你赶紧劝劝呀。” 玉棠要让他吃点苦头才行,那毓恒盯着玉棠邪邪发笑,将怀中的娇艳女子推到一旁,纱帐内他未着衣物,再揽过一俊俏男子,男生女相好一个玲珑,“既然开了门,就将马车带进府中去。” “我看谁敢,毓恒,你给我穿上衣衫滚下来。”老王爷碍于颜面不敢进到马车上,其他门客也不敢上前将毓恒拉下来,看热闹的人渐渐聚拢,老王爷更是没有法子,“把车拉进府里去,把人都散了。” 老王爷的脸面挂不住,只得将马车拉进府中,玉棠拍拍子鱼的肩膀,才发觉他出了一身冷汗,那老王爷果然是个厉害角色,玉棠心中怨念又走不成了,“行了,大不了被打一顿,而且被打的又不是你,出了一身冷汗。” 王子程脸色也是发白,声音冷淡,“王妃不知,老王爷的确心狠手辣,凭王爷的性子怎会让翊夫人入府有身孕,就连其他入府的男子也是没了性命,我们三人是王爷用命保下来的。” 原来天底下的老头子都是人精,这只老狐狸心狠手辣比温家的老头还要诡计多端,玉棠回身推着梵敬人再进府中,“烦人精呀烦人精,我能提老王爷把毓恒一刀结果了吗?” “哈哈,可以是可以,但是杀人是犯法的。”是呀,杀人犯法,这老王爷可不怕这个,车上的那几个男女能留性命就不错了。 府中大院没人敢停下来偷看主人房事,只有老王爷气急败坏的拿剑砍去车上的纱帐,一双双玉脂胴体,环肥燕瘦毫无遮拦,老王妃哭腔劝说,可毓恒疯病大发毫不在乎。 “父王,你大可杀了他们,明日孩儿再去挑一些父王看的上眼的,反正这些年父王没少杀人。” “你!” “恒儿,别同你父王闹,快出来,你要什么母妃都答应你,恒儿,你快出来。” 那毓恒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他的暴戾玉棠是领教过得,偷偷冲李靖拿了药粉握在手中,慢慢走到老王爷跟前,“这世间哪有父子刀剑相向的荒唐事,父王不如将此事交给玉棠来办。” “好,你去将这个孽障给我拉下来。”老王爷把手中的宽刀放在玉棠手中,两只眼睛充斥红丝凶狠之极。玉棠接过宽刀,并未行动,“玉棠知道父王做事凌厉,若是能饶过车上女支子的性命,玉棠才敢动手。” 老王爷嘴角抽动,没想到玉棠会在此刻威胁他,他是个狠角色,可也不得不妥协,只能答应:“好。” 玉棠好不顾忌踏上马车,两男两女毫无廉耻丝毫不避讳,毓恒见玉棠更是来了兴致,上下其手,在女子的身上咬了一口,女子眼神迷离娇喘一声,原是用了药粉,难怪老王爷盛威之下还能沉迷情爱。 “王妃是要用银针还是药,还是一刀砍死我?” “我还真想一刀砍死你,你也不嫌害臊,竟然在街头上做这等事,想让别人看你也不用这样,对了还有一点你猜对了,那就是我又用药了。”玉棠一把药粉撒在他脸上,毓恒不躲避,手指蹭去脸上的粉末,不屑的笑笑,“王妃原来不知道,本王对这种粉末已经再无反应,王妃只剩下一条路,杀了我。” “杀你?不,杀人偿命,我才不干,敬人,咱们的行李还在巷子里,现在走还来得及。” 毓恒挑弄腿边的男子,毫不在意的说道:“王妃一路好走。” “敬人,动手。”玉棠灿灿一笑,梵敬人得了命令一根银针从后面弹出来,正中毓恒的经穴,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把他摆平了,所谓招式不在新旧,管用即可。 “李靖,把这几个男女送回楼里,今日出了丑,多给些银钱,下次你们王爷再去被人踢出来可不好。”玉棠把宽刀丢在地上,连礼数也不顾,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护子心切,玉棠都不想再有瓜葛。 “把王爷抬回房里,李靖,把你们王妃请回院子,若是留不下,唯你是问。” 这个老狐狸,算准了玉棠顾忌玄埙李靖他们竟然拿这个要挟,玉棠双手握拳咬牙切齿,一副狰狞相,梵敬人拿着银针盒子,感叹一声,“咱们又走不成了。” “王妃,留下吧,要是王爷发病了还能阻止他。”子鱼贴到玉棠身上,捏着玉棠的袖口来回拉扯,玉棠已经由亏欠变成了烦躁,“你闭嘴,要不是你,我们就走了,别理我。” 玉棠推着梵敬人回院子,途径花园中的桂花树,玉棠停下来狠狠地踹上两脚,“混蛋,混蛋,混蛋。” “你别把树踢折了。”梵敬人玩笑劝劝玉棠,可他见过将腰粗的老树踢断的吗,玉棠狠狠的瞪着梵敬人,继续补上两脚,才肯罢休。 ? ☆、荒唐之人 ?  天色渐白碧色琉璃的颜色显山露水的时辰,梵敬人已经醒来,挣扎几下披上厚厚的衣衫坐到轮椅上,虽是换过的桌案,研磨,伏案书写,他用起来也是十分不舒服。院里两三个丫头晨起洒扫,动作轻缓没有半分动静,玉棠的屋子她们是不敢进的,一来避嫌,二来玉棠彪悍的名号震动王府无人敢来。 玉棠睡梦中呢喃不明,翻个身将后背露出来,点点红花印若大若小若深若浅,露的太多便觉得冷了,从梦中惊醒,伸手拉拉被子,听的梵敬人瞋笑说道:“既然醒了就起身吧,今天的王爷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恩。”玉棠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拉拉被子重新睡着,辗转反侧是睡不下了,裹着厚被趴在床上,束发的发带压在身下乌发散在耳鬓,懒懒散散的扒拉着床边的短靴低问道:“你在写什么?” “呈上宫中的书信。” “书信,给兄长的?”玉棠还当听错了,不由得再问一句,梵敬人停下笔,点点头,玉棠眼神落下来,继续抠唆床上的红漆,“你写了什么?” “秋高气爽,丹桂吐香,心念圣上安康故书信一封以解牵挂,望圣上福泽绵长,千秋万代。”梵敬人一字一句阴阳顿挫,这些话落在君晟耳朵里还不知如何震怒,料想梵敬人也猜出些许兄弟之情,何苦要如此讥讽。 玉棠眉头紧皱慢慢起身来,还未说几句,梵敬人就将书信撕得粉碎,“想想来,圣上一人留在宫中也是孤单,还不如让以居兄多去宫中走动走动。” “是,书信由我执笔。”玉棠披着外衣,赤身赤脚的走到桌案上,抽纸一方,潇洒写下寥寥几句。关心之语涌到笔尖就写不出了,一点墨迹从纸上化开,滴了两滴,惊得玉棠赶紧把笔拿开,“纸脏了。” “脏不脏都无谓,他都会珍藏。”梵敬人有意说的不分明,玉棠知道这个烦人精已经猜出来了,只顾低头磨墨,玉棠舒展眉心不顾墨迹在纸上写下只言片语的关心之语,“君晟哥只身在皇宫,后宫三千亦无用,自古帝王都是最孤独之人,可惜当时我不懂以为成了帝王就无人可欺负他,实不知,他已经被我逼到角落,无处藏身。” “何必要庸人自扰,缘分至此。”说的是开解的话落在玉棠耳朵里就没有开解的意味,缘分至此,伦理纲常不能逾越,兄弟之情稍有异变就会沦为污点,他的史官纵然能够盖过史册之过,芸芸众口何能挡住。 玉棠的书信封的严严实实,突然想起什么,打着赤脚跑出去,对着三个丫头吩咐道:“去帮我取些晒干的海棠花。”府中的海棠还留有余香,制香的娘子都会往玉棠的院子里摘花,这里的花与宫中的海棠无异,若是到了君晟手中则多了几分其他味道。 “说到底都是多年的情分,以后有空了多去宫中走走,余生几十年若是一面难求也太残忍了。”梵敬人推椅行至玉棠身后,将玉棠拉在腿上,用衣衫罩住玉棠冰冷的身子。 “恩。”只闷声应了,然后怕冷的往梵敬人身上贴贴,脚丫子碰在一起才发觉梵敬人也没有穿鞋子,四只脚叠在一起,他的脚不安分的踩着玉棠,玉棠再踩回去。两人玩的很是热闹,单薄的衣衫上洒满流光,棉衫下的红花开的浓郁,再次迎光盛放,凌冽发香。 小院的门撑开一条缝隙,李靖怯懦的从门缝里弹出身来,眼神躲闪不敢看玉棠,“王妃,王爷又犯病了,您去管管吧。” “你们老王爷呢,这种头疼事不应该让他去管,我现在只管找解药,不管发疯。”毓恒的发疯是有些胡闹,毁坏的都是他王府的名声,索性没有伤人还不如由着他来,再说头疼的应该是老狐狸找玉棠干什么。 “王妃,老王爷老王妃今日一大早就迁去静心苑,老王爷留话说府中上下由王妃做主。事关玄埙先生,请王妃前去看看。” “他敢欺负玄埙?”毓恒胡闹也就罢了可这一路下来他欺负最多的还是玄埙,额头上磕出来的小坑一直没能填平,他也知道玄埙在玉棠心中的分量,看他对梵敬人做的种种玉棠不由得不怕毓恒欺负玄埙。连鞋袜也顾不上穿,披着一件薄衫跑出去,“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我过去。” “是!”李靖愣一下,紧跟着玉棠跑出去,心中念念牵挂着玄埙对老王爷这只狐狸也是怨恨极深,他竟然真的将这个烂摊子丢给玉棠,还真是个好决断。 “他没伤害玄埙吧?” 李靖犹豫不下,只梗着脖子低声说道:“王妃您自己去看吧。” 不说这话还好,听这话玉棠就已经想到他荒唐的举动,玄埙杖责四十伤势未愈只怕落下旧疾,玉棠打着赤脚被路上石子硌的生疼,随意在身上蹭蹭继续往院子里跑。 原本放在书房的画轴都挂在凉亭之中,亭中的石桌被抬出来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棉布挂在凉亭之上,挡住里面香艳的欢愉。玉棠随手从草丛子里找一根棍子,拉着裤管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玉棠一手拉起旁边被两个男人拉扯的玄埙,往毓恒身上踢一脚,“毓恒你这个不要脸的,连子鱼兄弟都拉进来,看我不打死你。”棍子落下去,就被毓恒接住,未着衣衫的身体慢慢有些盈余,毓恒巴不得玉棠生气发火然后冲到他面前对他拳打脚踢,“我的好王妃你看清了吗,这凉亭上挂的都是你的画像,都是我亲自画的,好看吗?” “看你个头。”玉棠使使劲把手抽出来,从一旁扯一段棉布丢在玄埙的身上,“李靖扶玄埙出去。” “你看这就是本王的王妃,青丝芸芸,峨眉红唇,他舞剑的时候凌于九霄之上,王妃不如舞一曲给他们看看怎么样?”毓恒舒服躺在羊毛毡子上,怀中拥揽着三四个男倌,一个个好不羞耻竟然贪婪的盯着玉棠,想要扯去玉棠身上最后的一件衣衫。 “王妃,王爷给我们吃了欢合散。”王子程还能意志坚定的支撑着身子,可王子鱼已经面色潮红眼睛迷离不清,玉棠头脑发胀还真无解决之法,再转头,玄埙也瘫软不堪倚靠在红柱之上,粗重的喘息着。 “原本还想对他们解毒,可是王妃一来,本王就不愿碰了,王妃要不要亲自上阵?”毓恒贴在玉棠身后,玉龙抵在玉棠身上,双手探进玉棠的衣衫里四下勾勒,玉棠浑身僵硬,看到凉亭之外梵敬人的影子立刻从毓恒的身前跑出去,“子程,男子中毒比女子中毒要容易解毒,你们兄弟二人能解此毒,待你们余毒解去,就让李靖送你们回房。”如此嘱咐一番后,冲着府里另一位管事的嬷嬷吩咐,“让厨房里烧几桶热水,让三个先生好好清洗,既然你们家王爷喜欢温香软玉,就不用给他准备热水了,连房门也不用回,吃食也可不用准备。” 那嬷嬷虽要听玉棠的吩咐但是毓恒始终是王爷,自然忌惮的很,“王妃?” “老王爷不是说将王府交于我手上,你们自然要听我的吩咐,你们王爷如此不成大器,还管他做什么,你们都不必管了。”玉棠合上衣衫,将手中的棍棒直接丢在草丛子里,气急败坏的听着凉亭中靡靡喘息,怒从心中起,可凉亭上的画轴上画的女子正是那日大婚时候,玉棠凤冠霞帔光彩一身,想来那是毓恒还在王府时的杰作。 “针尖对麦芒,你俩棋逢对手,说不定你们才是原定一生的良人,说到底我也是个没名没分的公子,说不好听了就是你的面首,唉。”梵敬人阴阳怪气的努努嘴脸上很是不痛快,这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倒像是个怨恨的小女子,玉棠从他腿上取下靴子套在脚上。 “你还说我蛮横,现在蛮横的只有你和那个混乱之人。”玉棠愤愤不平为自己宽解,猛地想起给君晟的家书上忘了提及让他在解药上多多费心,“别胡乱吃味,我们去玄埙处看看,他的伤还没好。” “就你上心,这十几年兄长对你的影响深远,越发的稳重了,无趣无趣。” “闭嘴。”玉棠呵斥他闭嘴,嘴角含笑推着轮椅往玄埙的院子处走,只是视线不自然的被落在后面,说是错觉也罢,一双眼睛始终盯着玉棠,久久不离去。那种熟悉的感觉,玉棠曾经有过,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梵敬人背着玉棠从雪夜里远去,深冬雪夜苍月未及的地方有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玉棠消失在夜里。 原本以为毓恒折腾够了就会休息,可他精力旺盛,竟然又找来一匹玲珑女子将床帘架在玉棠的院子里,女子娇声瞋笑的音容扰的玉棠难以安心,恨不得提剑将他结果了。可梵敬人拉住了玉棠,不怀好意的提议道:“若是想让他难受,只需再支一张床,你和我躺在床上也做那档子事,看看谁能比得过谁。” “你也能想的出来。”玉棠愤愤的将棋子丢在棋罐里,让小丫头娶一件乐器,胡琴。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说玉棠还存了点善心也罢,这也算是让他停下来的法子,古书上写的忘忧散,能让人心智涣散,无情无爱,既然无情也不该有嫉妒和愤怒。玉棠始终还是存有希望,也许戚大夫已经治好他,不过是他任性装病罢了。 院子里的丫头都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取胡琴进来的时候,双颊潮红手指薄凉,双眼不敢直视玉棠,梵敬人忍俊不禁抿抿茶掩饰笑意。 “你笑话那个丫头干什么,你自己不也是一柱擎天。” “那又怎样,本公子是男人当然是有反应,我笑的是那丫头真可人,桃腮粉嫩和你及笄之前一模一样。唉,时光飞逝,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梵敬人挑挑眉嘲讽玉棠拱起的山丘,喝了几杯凉茶又用棉花塞住耳朵才平复心境。 自从入府得知毓恒所爱后,玉棠有意不碰只在淑良妃死祭之时将心意随素香直达天庭告慰天灵。手中握着竹片竟然有种生疏之感,要说这胡琴也属异国乐器,娘亲钟情于此怕是有一段情思在心中了。 胡琴双弦以竹片轧之,琴声悠长有边塞凄苦之音,玉棠只会弹一首曲子,唱词也是淑良妃时常哼起的句子。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字字句句里的冰冷分分毫毫的不舍,那时玉棠不曾理解其中深意,不懂大雪缤纷而来恍若梨花盛开,不懂将军铁甲冷难着,不懂踏马行去对着雪上一排马蹄的空寂,淑良妃也是寂寞的等了很多年,殊不知哪位是归客哪位是主人。 一曲弹罢,唱词也是终了,玉棠手技生疏弹曲里夹着断断续续的停顿,只能感念写曲之人才情具备。 “想不到蛮横有这等绝技。”梵敬人满腹愁思映与脸上,只得长舒一口气将忧愁吐尽。玉棠倒无他这样严重,之摘下棉花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一个安静,再要出去查看,原是毓恒熟睡与温柔之间,如此看上去他竟如同孩童一样。 “怎么办,你还是不管他?” “将这几个灌上避子汤,把王爷好生抬回厢房清洗,别受了风。” 几个小厮老老实实听话的将毓恒裹好毯子抬出去,那几个青楼女子自然有李靖收拾,迷乱的大床也被收拾出去,梵敬人愁眉愁雨,哀声叹息,“不知道明个,他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 ☆、稳定后方 ?  前天封地里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说是从别处杀了人逃窜到这里的一个书生,躲在这里隐姓埋名当起了贫民区的教书先生,平日里也是古道热肠人人乐道,躲了十余年才被捕快认出来,押到官府受刑。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只不过,十多年的善心竟让人民自发的跑出来写请愿书,让知府减刑。 王爷风流名声在外,那知府拿不定主意就将托人将消息送到了玉棠耳中,原本就不用掂量,一面是司法,一面是人心。就看那知府想要的是什么,若是司法必定伤了人心,若是顺从民意,上面怪罪下来也他当然挡不住,难怪他会犯愁了。 玉棠也不想管,可是府中乌烟瘴气的厉害,连翊夫人都敢冲他趾高气昂,侧妃的宝册可真是给她撑足了腰板,玉棠一走她就一手遮天,难怪脾气见长。索性,玉棠就带着梵敬人出去走一遭。 “咱们出去了,那王爷要是发疯了谁制得住?”要说梵敬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人都出去了,毓恒要发疯就发疯呗,只剩下李靖和翊夫人在府里,玄埙和王家二兄弟玉棠一起带着不就没人让他折腾了。 “李管家,多准备几匹马,把玄埙和王家那两兄弟带着,要是你家王爷问起来就说我们都走了,他要是问你,你也不要说我们去哪了。” “是,李靖知道。”想来也奇怪,李靖竟然笑嘻嘻的答应,玉棠就觉得奇怪了,围着他打个转,狐疑的问道:“咦,怎么李管家似乎很开心我们离开呢?” “当然不是,属下就是想到王爷着急的样子,觉得好笑而已,或许,王妃能把属下一起带上?” “噗,连正经听话的李管家都被你带坏了。”瞧着李靖想逃脱的样子还用梵敬人说,连玉棠都有些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肩膀,最终点下头,“好,你跟着一起去,要是他找茬,我护着你。” “是!”连日来,这是李靖的第一个笑脸,真是难为他被毓恒交代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浩浩荡荡的王府人一行人就这样出门去,将半个王府都带出去,马车里受伤未愈的玄埙,无法行走的梵敬人,还有院子里一个照顾人的小丫头,备着点心米酒。马车之外,王家兄弟和玉棠骑马先行,意气风发少年英姿。 说来,总是男儿的天性,玉棠碰到缰绳就将野心放在马匹之上,恨不得脱缰而去,纵马天涯。这几年事情赶着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可玉棠还未到弱冠之年,少年心性一直压抑着不得抒发,梵敬人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将他赶到马车之外,迎风行走。 “想不到你骑马的样子还真是有模有样,早知道你是个公子哥我才不会对你那么客气,每天都抓着你出去游街。”王子鱼就算知晓一切还是个赤子之心对待玉棠,平日里讨论讨论拿家酒楼的点心好吃,哪家的清酒好喝,然后再嘲笑一番玉棠一杯倒的酒量,也算是熟络起来。 他的心永远比王子程要简单,相比之下,王子程就会多想些,估计玉棠的身份,凡事提醒子鱼不要让他越矩,总之玉棠还是知道,他对子鱼的疼爱何止停留在此。当年毓恒看中王子鱼的性子将他强行留在府中,王子程放弃大好前程奔赴王府守在子鱼身边,若不是子鱼喜欢毓恒留在王府,王子程是断断不会留在王府的。 “此行出来,王妃对于那人有何决断?”王子程板着脸插上一句,打断玉棠和子鱼的谈话。 “既然是杀了人那当然是杀人偿命了。”玉棠说的漫不经心,王子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偷偷打量着他的眼神,从沼泽里投射出的月光纵然让人避之不及,可是那道光却能照耀沼泽地里的虫蚁。 “你们不用多想,山人自有妙计。”玉棠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听的马车里梵敬人不屑的回应道:“还不是从书里看来的,先吓唬一顿然后再饶他性命,前前后后多少人用过了。” “梵大人别这么说,咱们王妃不是头一遭用吗,不要太打击他了。” “当然当然,哈哈哈哈。”连着玄埙都跟着帮腔,真是不得了,玉棠还真拿他没办法,王子鱼扯扯缰绳跟上玉棠的脚步,看似单纯的安慰玉棠:“你别生气,下次再用就不是头一遭了,对吧?哈哈。” 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玉棠真是不忍心动手捏他,更可况还有王子程这个哥哥在边上看着,玉棠还真不敢动手。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不过这一招已经不新鲜了,棠儿,要不你再换一个吧。” “你还敢说,李靖,掉头回王府。”玉棠头一回被他们集体欺负,心里窝火,手握缰绳调转马头就要回去,被王子鱼一把拖住,笑呵呵的比春桃笑的还灿烂,两只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别生气,等办完了,让知府请我们吃饭,狠狠地敲竹杠,怎么样?” 玉棠气哄哄的夹夹马肚走的快些,怨念的看看后面的马车,“这还差不多。” 若说身份,玉棠是当朝公主,是王妃,可年纪却是他们中最小的。李靖家中有一妻两子,祖上的小酒馆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两个小孩也是乖乖巧巧,见了玉棠还会躲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偷看,手里抓着的糖棍也怯生生的递给玉棠吃,玉棠很是稀罕那两个小子。 就连王子鱼都虚长玉棠三岁,若说长幼有序,玉棠排在最后,若说尊卑,同他们讲尊卑他们倒是能听才好。早知道玉棠就该将行家法的藤条带在身旁,看到不顺心的就打过去,看他们服不服。 那犯人押在贫民区,人人踮脚探头想看个热闹,其中多部分人是想看看玉棠怎么下决定的,若是为官者不能顺从民意他们就可起哄架秧子让玉棠下不来台。顺应民意并非是善,只不过如今当朝处处被人欺压,能让他们安心也好,就怕开了先例一发不可收拾。 “公主,您来了。”身穿官服大声叫嚷着从架子上跑下来的就是管事的知府,他这一声叫喊,引得旁人瞩目观看,想看看今日手执皇权的主事公主是个什么样子。 人群中央,身穿白衣头戴枷锁头发粘着黄泥盖住了半张脸,玉棠多嘴问一句,“这就是犯事的犯人?” “是是是,边上站着的就是犯人祖籍的捕快。” “好。”玉棠踩着磨圆了的石头台阶小心走上去,威风凛凛站在最高处,难怪世人为争皇位自相残杀,高高在上的滋味只有到了高出才会明白,不过是几尺高的高台,玉棠就想入非非,定力也太差了。 “关于此人的过错,吾已知晓,原本应当顺应民意饶过他的过错,可是杀人偿命是律法所在,就算是圣上也不能枉顾律法,今日吾就顺应天意将他就地正法。”玉棠从李靖手里拿来长剑,直指犯事的罪人。 “公主,先生是个好人,您饶了他吧。”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10节 “是呀,公主,您饶了他吧。” “先生已经洗心革面,公主饶他一命吧。” 如此倒好,接二连三求饶宽恕人挨着人跪在玉棠面前,连连磕头,除了看热闹,那几个眼眶里的真挚,孩童惊得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要不是有捕快拦着那几个小孩子就要冲到犯人面前替他一死。玉棠心中被钢针刺入一样内疚难耐,他果然是不能成大事着,这种杀伐决断在面对平头百姓时就开始心软。 “玉棠?”梵敬人也怕玉棠犯了众怒,要提醒一下,可玉棠心中自有打算,便从台子上跳下去,将剑架在犯人的脖子上,“杀人之罪,你可承认吗?” “是,我承认。”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也不敢看周围的孩童,那些都是他十年来推心置腹的街坊邻居,东窗事发他已然没了脸面面对乡亲。 “好,那我就动手了。”玉棠丝毫不顾周围请愿之声,举手扬剑,孩童之眼都被挡住,就要血溅当场,可玉棠稍稍存了些力气,剑锋犀利,左边的碎发全部斩断,连他的脖颈都流出红血,血迹沿着枷锁在木头上留下一条腥红血丝。 人未死,玉棠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人群中寂寂有声无人敢高声阔谈,玉棠才开始诉说:“今日,本公主不会杀死此人,一来,杀人偿命决不能越过司法行事,所以,就算我是公主也没有资格杀人。二来,此人逃窜十余年备受煎熬,今日流血算是偿还了十年前的罪虐,若是圣上在此也会心中慈善从轻发落。所以,先将此人收押在牢,等上几日圣上的特赦诏书下来,他自然就不用背负罪孽生活,这样解决如何?” 低头窃语声一直未停,却有一声微弱的感谢,从玉棠脚下传来,“草民多谢公主。” 众人又是磕头感谢,其实事情原本就没有解决,可是玉棠出面了,他们就好似吃了定心丸,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知府那里也就没有日日击鼓求情的麻烦,人还是在牢里,放不放就看他的造化。 犯人包扎后又被押上囚车,他脖子上的血口和枷锁相撞,口子就流出血来,“既然已经定了,他也不会跑,就把他的枷锁卸了,上些伤药,人可不能死了。” “是是是,下官一定会照办。可是公主,诏书,下官该怎么写?”看他犯难的样子,玉棠就知道这滑头还想让玉棠写一封诏书,一点人事都不想干,他这些年的知府是如何审理案件。 梵敬人由子鱼推着,来到玉棠面前,“大人要是让公主事事躬亲,想必圣上会掂量掂量大人的能耐,这件事公主已经出面让他归于平静,死者的抚恤和呈上的折子大人应该上点心才是。” 有梵敬人出面挡着他也只能点头应和,不再挣扎,“是是是,梵大人说的对。” 回程中,玉棠已经,没了好兴致,脸色如常五官紧绷,像是腊月里吹着一整天的干风,一动,脸皮就裂开了。 “你的剑是没收住才割破了别人的脖子了对吧,按道理应该是以发代命才对。” “谁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让他流点血算是给他点教训,况且,你以为他自己不怨恨自己杀人过失吗,今日让他受点伤他日活下来,每每见到伤疤便会想到自己的过失,就算他赎罪了。” “可你总算给他留了一条命。” 玄埙推着梵敬人也是满脸落锁,全然没有来时的乐趣,“是呀,只要活着总会有新生活。” “行了,天下事何其多,既然出来了就去逛逛酒楼看看戏,听听曲也不错,李靖带路。”得了命令,众人一扫阴霾,重新整装上路,寄回去的家书中要添上几笔,若能替君晟赢得人心少些起义军也算是稳定后方了。 ? ☆、袖手旁观 ?  十月远郊金桂散香,田野乡间找个阴凉地铺上一块棉布,席地而坐,曲水流觞,听山涧自有丝竹音。听李靖说,河堤拖拖拉拉总算是建成了,老王爷也去审查过,也对上面呈报奏折遣大臣来审批,今年总算未有旱涝。 饮酒高歌高谈阔论,天色将晚时才浩浩荡荡返回王府。玉棠不过喝了两杯,就醉醺醺的发昏,来时雄姿英发,去时萎靡不振,同玄埙敬人一起窝在马车里,喃喃不停的说着迷糊话。 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玉棠浅浅喝了两杯还不尽兴,琢磨着要回王府再寻欢作乐一番,果子酒不醉人喝起来果香浓郁,王府里备的不多,足够玉棠折腾一场的。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晚,隐隐还能看见点白色,王府的大门紧关不开,玉棠由王子程背着嚎嚎大喊:“敬人,咱们回去接着喝果子酒,那个我能喝很多。” “好好好,回去喝。”梵敬人连连摇头,脸上挂着傻笑,他也浅酌几杯,昏头昏脑的被王子鱼推着,那王子鱼也是个贪杯之人,喝的晕晕乎乎的还非要推着梵敬人进门。 玄埙用力推推大门,可惜纹丝不动,只有木头咯吱咯吱的响,“李管家,门关了,只能麻烦你跳墙进去开门。” “好。”李靖点头应和之际,已经一跃而起跳到墙上,玉棠不安生的从王子程的背上挣扎,指着李靖傻呵呵的笑着,“驾驾,本公主也要飞,快点飞。” “行行行,王妃你能不能安生点。” “你飞呀,你快飞呀。”玉棠大力的抓着王子程的头发拉扯,把他当马一样使劲拍他的后背,“你飞呀。” 王子程强忍着不能把玉棠丢下去,这种窘迫可是笑坏了其他人,子鱼可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兄长无计可施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弯了后背,“哈哈哈哈。” “咳咳,好了别笑了,门开了,让王妃早些休息。”玄埙止了笑声,腿脚不利索的踩着台阶上去,就算身子不爽也要随玉棠出去,是怕毓恒的所作所为会将他心中唯一的信念都磨灭掉。如此说,今日出行的所有人有谁不是要躲避掉些内心的东西才选择离开,读过圣贤书的人大抵都是如此,遇事后一样的懦弱行事。 “王妃,王妃,您醒醒。” 玉棠正要往桃花潭里沦陷,流淌着金光的世界就这样被他打散,如镜花水月般的突然惊醒。朦胧看着眼前一团火红,正厅霞光笼罩刺痛他的眼睛,反感的问一句:“怎么了?” 玄埙面色僵在脸上,犹如天地负陷将他掩埋,“王爷成亲了。” “什么?”玉棠还以为听错了,可王子程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将玉棠摔在地上,疼痛感将他的清醒带出来,厅上屋檐挂着红灯笼,红艳逼人,厅里几位妙人身穿红袍头戴凤冠清眸黛目朱砂红唇,左右站了两排,而毓恒就站在厅堂正中身穿深紫腾蛇婚服,遥遥的冲玉棠这里瞧一瞧,抽嘴笑着。 “那嫁衣,是王妃的。” 玄埙不曾说,玉棠还未发觉,圣上赏赐的长尾山鸡凤凰裙的嫁衣,光彩夺目难以移开,那为何玉棠适才没有看见穿着华丽的翊夫人。玉棠看见毓恒同翊夫人递了个眼色,她就款款从厅里走出来。生过孩子的女人透着一股丰腴,将那嫁衣撑得足足的,两颗雪球摇摇欲坠,只听王子鱼气哼哼的抽气。 “李管家,今天一天我可没看见你,按咱们王府的规矩板子是躲不了的,王妃的身份是圣上给的咱们动不得,可你吃着王府的白米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你们,说的好听了就是王府的先生,说的不好听就是男宠,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还不如王府的狗听话。” “放肆!”玉棠紧走两步,一巴掌打上去,将翊夫人打倒在地,“既然你要管一管王府里的事,那本王妃是不是该好好管管你的嘴,长幼尊卑你一个小小的侧妃还敢再我面前收拾他们,那我是不是该用手撕烂你这张口出恶言的嘴?” “王妃好大的脾气,难道连本王也管不了他们,就算把他们丢到青楼也是凭本王高兴。” “王爷?”玄埙心灰意冷,身子抖了一下,伸手扶在梵敬人的轮椅上支撑柱自己,子鱼眼眶含泪,更是将头低下去,不敢看毓恒。 玉棠负气抽出李靖的宽剑刺过去,直直对着毓恒的心脏,就当酒劲也好,玉棠要给他们出出气。可那毓恒的拳脚比李靖还要厉害,哪是玉棠能够降得住的,躲避几招不下被毓恒钳住了双手。 “本王放纵王妃太久了,竟然能纵容你跟情夫跑,你的身子本王竟然没碰还真是失策,无论你是男是女本王都不该对你太客气。”毓恒说话刚硬气息喷迸,手指头要摁进玉棠的皮肤里。 “毓恒王爷今夜的脾气真是火爆,难道后面的侍妾们还不能满足王爷,非要不顾皇族的名声欺辱公主,当今圣上可是最疼爱玉棠公主。翊夫人还不赶紧扶着王爷去洞房花烛,如此良宵可不能辜负。” “洞房花烛夜,你不说本王都忘了,王妃,咱们今日洞房也不错。” 李靖跪在毓恒脚下,低声劝阻,“王爷,万万不可。” “不可?”毓恒拉扯着玉棠阴阳怪气的舔着玉棠的耳垂,“有何不可,你们谁能阻挡本王呢?” 玉棠心中恶心感涌出,却又挣脱不开,毓恒柔软黏湿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耳垂,脖颈,恶心感被兴奋代替,慢慢变得热灼焦躁,“看本王还未做什么王妃就已经按捺不住了,怎么能被人□□成这种急不可耐的样子,啊?” “王爷,侍妾们还等着呢。”翊夫人这般说话当然不是帮玉棠解围,乌溜溜的眼睛聪明的很,可毓恒本来就是想惹恼众人那是什么真心实意的要娶侍妾,“既然等着,那就等吧,本王与王妃的洞房可不能耽误。” “毓恒,你个疯子,赶紧放开。” “王妃说的好,本王的疯症还不是因为你,就算是坠入地狱本王也要和你纠缠。”毓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梵敬人,如同猛□□战时的较量,一道视线就如万箭齐发置人于死地。毓恒钳住玉棠的手,直接横抱起来,掠过黑夜的凄冷钻进他的冰窟。 他的厢房,玉棠从来没有进来过也不知道会是这样进来,被毓恒禁锢的老老实实毫无反抗之力,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玉棠找到空子就会挣脱,他竟然从怀中捏出一只小瓶,硬灌进玉棠的嘴里,浓稠蜜糖里夹杂着汤药的苦味顺着咽喉直接流下去。 “本王知道王妃聪颖过人,这等欢合药梵敬人都吃过了王妃也得尝尝不是吗?” 酒劲和药劲一上来竟然玉棠有些支撑不住,心中一团火将他烧的很热,却又感觉到几只小猫钻进怀里的骚动,眼睛有些发昏,嘴上还死撑着,“你今天要是强行行事,你我就老死不相往来,我定会让圣上褫夺你王爷封号,让你生不如死。” “你我是夫妻行房天经地义,况且本王早已生不如死。”毓恒是一只野兽,残忍粗暴,尤其在玉棠没有反抗之力时那种愤怒能把玉棠一口一口的吃掉。他的脑海里是梵敬人,是他的容音,身体却紧紧依附在毓恒的身上。 “呃。”毓恒从后面抱住玉棠,好不留情的咬住他的肩头,语气中尽是嘲笑,“别人是不敢进来,他是不能。” 身上最后一件下裤被他奋力扯去,他朝思暮想的身子一览无余都映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中除了欲望还有掠夺,玉棠已经绵软无力再无反抗的力气,眼看着自己的身子因为欢合散而迎合上去。 毓恒没有直捣黄龙却俯身在玉棠身上,口含玉龙,吞吐芳艳,直教人神魂颠倒共上云霄。低喘轻息薄汗敷上一层一层,如火巨柱惹得玉棠连连喊叫,毓恒暴戾疯症毫不知怜惜为何物,似要穿透玉棠的身体将他融为一体才能罢休。 梵敬人在这方面是温柔的,讨好的,生怕玉棠有不痛快的地方,每每学会新的招式也会小心翼翼温柔对待,不同毓恒的蛮横,那是一种粗暴的掠夺,抢占。不让玉棠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两人瘫软卷曲在一起,只因太过疲累,玉棠错把他当做梵敬人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声,在欢愉后浓浓的味道中沉沉睡去。可毓恒绝对不会让玉棠轻易好过,就如同玉棠肩膀上的伤痕一样会存留一生,永世难忘。最让玉棠感到可耻的是他竟然看到了君晟的面容,那宠溺纵容的笑容以及放肆的恩爱,玉棠知道这是很可耻但羞耻感瞬间消失了。 “王妃是不是要重新投入本王的怀抱?”玉棠最后留恋的臂弯从他的声音里惊醒,惊跳起来,却难忍身上的疼痛感,齿咬过得红痕印子,太过剧烈而落在床上的猩红,还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毓恒,“怎么王妃不喜欢,你的身体可比你诚实听话。” “毓恒,你我之间毫不相欠。”玉棠套上一件白色棉衫,从房间里走出去,冬雨早就占领了这个王府,水珠打落在身上,打湿了头发,凄冷附着在他的每一个毛孔,他能呼吸到的桂花香气干净芬芳,似乎能洗净他身上所有的痕迹。 玉棠走出南院的门,梵敬人就坐在轮椅上,淋了一夜的雨浑身湿透了,玉棠停住不动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凄惨的笑着,什么话都不说。 “为什么不进去?” 梵敬人只是笑着,什么都不说,瘫坐在轮椅上如同一块被打湿的绸缎,最后的一点脾气也消失了,“冷吗?” “看见你就不冷了。” “哼,我可没看出来。”玉棠冷哼一声将所有的怨气都消散了,手指触碰到梵敬人的身体才发觉到他冰冷的可怕,“你是个蠢货,你要是真的病了我还得照顾你。” “让你照顾也不错。” “换了干净衣衫,我们就走,这次绝对不回头。” “好。” ? ☆、解毒良药 ?  正如每一次,玉棠想要离开却总是无法离去,想要留下却不得顺从本心。就算是梵敬人猜透了他的心,说他不曾真的想要离开也罢,这一次,玉棠却不愿再留下。就连细软都没有收拾,用温水擦去身上毓恒的痕迹,替换下衣衫。 梵敬人身上的衣衫有丫头们收拾,等玉棠收拾妥当,梵敬人也就坐在轮椅上,看向他的眼神也更加坚定。玉棠将那两盒温玉棋子推到一旁,甚是可惜的说道:“可惜了兄长的好心,留在这里真是便宜了那个人。” 那个人,玉棠连他的姓名都不愿提及,就算是有了任何的情愫,而今已经全然无存。梵敬人淋了一夜的雨,病色凝重,什么话也不敢说,怕玉棠会怪罪他,那一夜他又何尝不是煎熬。 “你哭丧脸做什么?” “我在想,要用多久才能补偿你昨夜的痛苦。”梵敬人发涩苦笑,有种他已触及地狱般的无助感,他如此这样,竟然让玉棠突发的内疚,“你这样说,我该怎么怎么回应你,说我玉棠应该向你赔礼道歉对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梵敬人掰着手指头,发梢上还湿哒哒的往衣服里渗水,低眉顺眼的委屈劲让玉棠丢了理智,“是嘛,我竟然不知道敬人是什么意思了,该不会想架上一只床,将我送给别人吧?” “玉棠,再说下去,就是你我都不愿听得,咱们上路吧。”梵敬人的眼睛始终不敢看向玉棠,他失去双腿痛苦万分不肯给玉棠一丝压力,而他今日的无能为力,正是玉棠早前的自食其果。 “我不是要给你置气,我不过是觉得有点无力,明明连辛大人也感叹过幸为皇家人,我可是不知道皇家人有什么好。思来想去,不过是利用和掌控,就连这个人也能用蛮力让我不堪,我还算什么男人。” “玉棠,没人说过男人该是什么模样,自古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事例,你何必太较真。好了,别瞎想了,你不是说我们要头也不回的走吗,咱们这就走。” 玉棠白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是怎么也压不下了,气鼓鼓的肿着一张脸,手指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摁住了毓恒的喉咙,良久才松开。似乎怒气就随之而去了,玉棠顺势推着梵敬人,敬人也不再多言语,两人之间不能用默契来形容他们的羁绊,太过火。 天气越来越寒,这种寒还不是寒冬腊月那种刺入骨髓的冰冷,这种冷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冻凉了才掀起紧紧包裹的衣衫,将冷气揉进身体里,却无法拒绝。 这个时辰早市就剩下残枝烂叶连商贩都不愿再多费口舌,恨不得价钱合适就将竹篓里的剩菜都推销出去,或许是嫌麻烦还要呼哧呼哧的背回去,索性就贱喊贱卖两手轻轻。玉棠也是有这样心思的人,说要走,什么累赘的东西都不愿带回去,只推着梵敬人不紧不慢的走出去。 今日的恒王府太过安静,连后花园寒潭深湖里游弋的银鱼游水的动静都听得清楚,玉棠又不是什么千里耳,不过是心中烦闷听得丝毫动静都是擂鼓般的震鸣。 轮椅的木轮子上粘着黄土,走两步就沾在青石砖上,然后再沾上泥淖隔两步又掉了,那黄泥可没有什么灵性,也不是舍不得他们离去,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大事。 梵敬人不说话,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像是煽火的小童偷懒停下来,歇息够了,才重新煽上几把,身上才会温温的透着股人的热气。就算是梵敬人觉得愧对玉棠,也不该是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似沉寂了几千年的深山老林一般沉闷。 最终玉棠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疑问,收手停下来,口吻中带着点质问的语气,“敬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梵敬人还有些嘴硬,一口回答道:“怎么可能。” 玉棠是最了解他不过的,就算是当做女儿从小养到大的好处,他总能观察入微,更何况是没人睡在他身旁的梵敬人,水□□融过得两人最是什么都逃不过,偏偏这次,玉棠想追问到底,“不会是皇兄交代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梵敬人只是笑而不语,竟然和他们家老头子一个模样,笑的别有深意。 “你不说?”玉棠再逼问一句,冰凉的手探进梵敬人温温的身体上,梵敬人被冰的一个激灵,将玉棠的手暖热了也没说一句话,他这样坚持,连玉棠都想不到。他还以为,至少梵敬人在他面前是毫无抵抗之力的,无论什么原因,梵敬人都不会反抗他。 “敬人,你若是真的不说,咱们今天也就不用走了,你说呢?” “哈哈。”梵敬人竟然还能笑得出声,貌似玉棠得威胁也落不进他的耳朵里,“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我什么事情你不知道。” 看他嘴硬的样子是不可能对玉棠全盘托出了,那个秘密只能在梵敬人的肚子里腐烂,最终连渣渣玉棠都见不到。现在生气也没什么用,这梵敬人唯一的好就是一根经,当初一根经喜欢玉棠,现在一根经的守口如瓶。 最先还是玉棠缴械投降了,要说平日里他也是个倔脾气,不过是日子久了,不愿同梵敬人闹。手腕子从他的脖颈里拿出来,继续放到木轮椅上,稍一用力,车轮子咯吱咯吱的响。 没走几步,玉棠和梵敬人不得不停下来,心思凝重的看着腾空落下的一群人,光天化日身穿夜行衣,手拿弯刀,这等行凶之法,玉棠还真是头一回见。 连梵敬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心从前面盖住玉棠的手,“你小心点。” “弥留之际,你可别忘了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不然我可就要孤魂野鬼几百年。”玉棠嘴上吓唬梵敬人,手上连忙抽出长剑,挡在两人身前。 那刺杀之人也不动,甚至有些迟疑,怎么都看不出个门道,玉棠手拿长剑的手臂有点酸疼,竟觉得有些颤抖,“你们什么意思,别说是走错了宅院,笑话。” 话音落了,他们也没动静,一动不动,跟石块子堆积成的石人,举着刀剑也没有个动静,这个阵势更让玉棠摸不到头脑。手上也不敢松懈,只压着嗓子冲梵敬人说:“他们是不是毓恒的人?” “不是吧,看着不像。”连梵敬人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大戏,和他准备的大戏并非一出,体贴的拉拉玉棠的手臂,将手中的剑放下来,“谁知道这是什么,咱们先走。” 玉棠低声应和,好不肯松懈下来,剑锋抵在身前,一手拉着梵敬人往后退。 那些个刺杀的人,似乎是闹了个笑话,见玉棠往后退也只是眨巴眨巴眼睛,身子未动分毫。 “王爷。”何处娇声蜜意的喊了一声,就像是打开了开关一样,面前的十几个黑衣人竟然面露杀气,直接招呼着往玉棠来了。 一时间玉棠也不知道该怎么抵抗,慌乱中脱口而出,“我不是王爷,你们杀错人了,他住在那。”玉棠也没想诓骗他们,真的就冲着南厢房,遥遥一指。 “看来王妃果真是生了本王的气。”毓恒从一处走出来,手里握着从旁处哪来的一柄不趁手的宽刀,脸上疲倦是盖不住的,更盖不住的是他眼中的温柔。只是那一抹,就迷惑了玉棠的心智,觉得甚是可疑。 “你,不是他?” “我不是,又有谁是呢,那个残虐暴戾之人吗?”毓恒还有脸说笑,仿佛就在说另一个容貌相似之人,云淡风轻,一句带过。 那些人可不给他们叙旧的时间,招招不留情的往玉棠身上招呼,单是玉棠一人躲避还罢,还要估计梵敬人不能行动,而此时毓恒已经迎上来,替玉棠挡住了最先落下来的刀剑。 玉棠可不领情,冷哼一声,将毓恒踩在脚底下一样嫌弃,“别以为你今天积极些,就能把暴戾藏起来。” “或许他不用藏,他的毒已经被你解了。”梵敬人躲在玉棠身后,慢条斯理的讲述,玉方才明白他一直憋着就是这件事,解毒又是什么时候解得,玉棠丝毫不知。 “正是昨夜,药到病除。”说起这个,梵敬人心中便有些苦涩,那日君晟将他带进阁楼将解毒的方子告诉他,还特意提醒道,若是毓恒庆幸定然不会让玉棠离开。君晟当然不是好意,他不过是想欺负欺负梵敬人罢了,从小到大,只要牵扯上玉棠,君晟就会将周围所有相关的人都打压一边。更不要说,梵敬人成了玉棠的占有者。 可是最终,梵敬人还是做出了决定,让玉棠解了毓恒的情毒,若是君晟在,他宁可让毓恒暴戾至死也不让碰玉棠分毫,可是梵敬人渐渐发觉,玉棠心里似乎不仅仅装着一人。 多数时候,梵敬人庆幸玉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身,可有时候也想,要是玉棠是个不出深闺的的小姐,梵敬人也能以三从四德来约束他,让他心里容不得别人,可是玉棠不是女人,而梵敬人也不会强迫玉棠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梵敬人的话像是随着风窜进玉棠的耳朵里,并不像利剑一样能刺痛他的心。因为这群动机不纯的刺客扰乱了他的心绪,这群刺客也不像是真的来刺杀的,更像是带着某种任务来的,刀刀致命都是落在毓恒身上。 玉棠心里犯嘀咕,不由得手上动作就慢下来,毓恒才恢复元气,抵挡起这些人也是十分吃力,手臂上划拉出几道血口子,额头呼呼冒着冰冷的细汗。玉棠突生的一个念头,不紧不慢的抵挡着,然后对着王府之外的院墙上,大声喊道:“木青,你在不在,不管你奉了谁的命令,现在给我停手。” 木青奉谁的命令,还用问吗,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能够命令六扇门的高手。只不过,这些人都当做听不到罢了。 “木青,你再不停手,改日我就让皇兄解散你们六扇门,看看到底是谁更厉害。” 话音未落,一声笛哨鸣响,尖细刺耳,黑衣刺客听到命令及时停住手,不做任何挣扎。 让他们来刺杀毓恒,果然是君晟能想出来的好主意,更让玉棠气愤的还是梵敬人敢瞒着他,从临安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才会带着玉棠途径小院,见过辛大人来辨别玉棠的真心。 他做出这种举动,是认定了玉棠心中除他之外还有别人了是嘛? “王爷!” “王爷!” 这时六扇门的人都退了,玄埙和李靖才匆匆赶来,就和商量好了似的,分毫不差。而玉棠也不愿做任何纠缠,转身推着梵敬人,语气之冷淡如秋霜冬雪,“既然恒王爷的毒已经解了,那玉棠就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恢复如常的毓恒已经不能用残暴将玉棠留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依靠着玄埙,半倾着身子才扯出来一丝苍白的笑容,“好。” ? ☆、与君同侧 ?  玉堂有际,风月无边。终于,玉堂心心念念的日子掌握在手中,青山秀水长为伴,玉身云帐月寻欢。同梵敬人隐身荒野有段日子了,眼见漫天白雪随寒风而至,隐居日子也就不怎么好过。 竹僚看着高雅实在是不耐用,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现在玉棠还真是做到了,这两天打猎不顺心,连野兔子也没见到。梵敬人腿伤受不得寒,一入冬就开始烧炭,而今炭火也顶不住了。 “唉!”玉棠扬天长叹,寒风赐给他两团红火火的红腮,手指头也冻得粗糙,可以说,他已然是一个沧桑的汉子,与皇家公主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知道一件残酷的事实,他没有他想的厉害,也并不是能完全脱离皇家的照顾能够过得自由。 玉棠再叹息一声,紧紧脖子上的皮毛围脖,土灰色的兔子毛到是保暖,这还是从山上的猎户那里买来的,不贵重,皮毛收拾的很干净,剥皮子的技法也熟练,只不过是野生的兔子皮毛也不会完整。不过也算了,跑都跑出来了,玉棠也就忍忍算了,梵敬人的腿可忍受不了。 “唉!”玉棠闷在心头的一团湿气喷涌吐出,心中并未舒坦多少,两眼瞥过设的陷阱,捕住的黄鼠狼被冻得邦邦硬,黄鼠狼还是头一回吃,玉棠放在眼前看个仔细。黄鼠狼的眼睛瞪得鼓鼓的,满眼惊恐,没逃脱之后,眼泡冻成了灰白色的琉璃珠子,这个不能仔细瞧,太瘆人。 收回眼神,玉棠拎着猎物往竹屋走,寻思着把皮子剥了给梵敬人做个护腿皮子,满打满用线穿起来,能做上一对,凑合凑合就够了。 两三步奔上竹屋,玉棠兴冲冲地拎着黄鼠狼对着屋内喊道:“敬人,今儿捉住个好东西,正好给你做个护腿皮子。” “王妃?”只听到恭恭敬敬的问候,玉棠吃的一惊,一抬头正是玄埙满脸沧桑双眼血丝的模样,与和佑的样貌慢慢生出不同。虽是疑惑,倒也料到些东西,便热络的招呼着:“先生来了,小小寒舍照顾不周。” “不,是玄埙叨扰,没打个招呼就来了。”玄埙欠欠身帮着把猎物接过去,玉棠也不与他见外,只是梵敬人倒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脸色青臭不太好惹。 “敬人,你板着脸做什么,今天先生做客,你不得去烧两个好菜,让他看看咱们过得是怎么逍遥。” “嗯,好,你们聊着。”玉棠催促,梵敬人只管应和着,双手扒拉着轮子往外去。 玄埙自是客气,不过几十个日头没见,今日再见平添生分了,“王妃,你们不必分心,今日前来不过是看看你们有什么缺的,来得匆忙只带了些炭火和粮食,已经放置在灶房里。本来就无大事,见一见也就该走了。” 玉棠嘴角含笑,亲近感油然而生,“那你的好茶可拿了?” “自然,王妃和梵大人的口味在下可是记得清楚,只待来日山中梅开,赏雪赏梅品茗一二,这等闲情逸致,悠然南山的自得,只能在山野里尝到。” “既然先生还知道此中妙趣,今天就别走了,敬人的手艺好得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可要好好尝一尝,吃过饭我们再细细品茗,天色晚了就住下,那不成你还嫌弃我们?”玉棠平日喜欢挤兑梵敬人,今日玄埙的到来更是让他玩心四起,忍不住多闹两句。 也许是听不下玉棠的叽叽喳喳,梵敬人别再胸口的烦闷突然间喷发出来,“玉棠,恒王爷过世了。” “哈?”瞧瞧梵敬人板正的脸颊,怎么都透着一股逗人的劲,再看看玄埙眼神躲闪貌似真事一般,不由得皱紧眉头,“你们说是就是,哼,你们别想再给我设圈套。红烧黄鼠狼吃不吃,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好不好吃。” “玉棠?” “梵大人不用说情了,王爷伤王妃极深本就没情分可言,今天玄埙来不过是想探望王妃和大人,今日一别,他日有缘再见。”玄埙凄凄惨惨的模样差点骗过玉棠,玉棠可是饱读诗书可不能被他们骗了去。 “别想再把我骗回去,过两日天回暖的时候,我就带着敬人回瓢泉,才不跟你们牵扯。对吧,敬人?” “恩。”梵敬人也只是低声应和,悲伤之感从他们二人身上流窜,倒像是真的这么回事,玉棠反而更加不信,似真则更假。 玄埙知道玉棠早就不关心毓恒的死活,此下就不再叨扰,紧紧衣衫,拱手告辞,“王妃不必信,回不回也没什么,现在府中有老王爷坐镇,李管家寻了几处温泉生意不错,府中安稳,只不过是少了王爷罢了。” 他说的越是平静玉棠越是心虚,留不下,也不愿跟他走,“那先生先行回府去,等他日得空,我和敬人定会给他上一柱清香。”玉棠有些不客气,那自然不是冲玄埙,不过是从毓恒身上过度过来的埋怨,这股埋怨能持续很久,很久很久。 “好。”玄埙也不强求,将脸上的苍白掩饰下去,“改天我再来。” “那就说定了,不送。”玉棠不客气的劲还没缓过来,玄埙和毓恒蛇鼠一窝骗人招数不带换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不管他是真死假死,谁都不见。 “他走远了,你真不追上去?” “梵敬人你说的是个什么话,圣贤书就是将你教调成这个德行,将我送入虎狼之口,你好狠的心!”玉棠准备扑过去给他个教训尝尝,梵敬人手臂使劲将玉棠拉进怀里,“我当然不希望你真的回去,巴不得他死了,听说他死的蹊跷,口鼻出血周身青紫死相难看,你不回正好。” 玉棠听的出笑,山外青山云外云,这个男人真是笨,心头好往门外推,玉棠一口咬住梵敬人脖子上的松肉,含含糊糊的说道:“他的生死与我已无关系,你莫要再提,作为惩罚,我今日要把你吃的寸骨不剩。” 玉棠色胆包天,上下其手将梵敬人撩拨的身上发烫,纵然如此,梵敬人始终不肯有下一步动作,玉棠噗嗤一笑,“你不是禁欲了吧?” “玉棠,你该去看他一眼,明日他下葬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不管他的面容是不是让你憎恨。” “还能分心,哼,看看你还能不能分心。”玉棠摘下他的腰带,冰冷寒手直接套进去,梵敬人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起了反应,这就是玉棠想要的。 “玉棠不后悔就行,玄埙留下两匹马,你去还来得及。”梵敬人冷不丁的说这些话,把玉棠仅剩的兴致也消失殆尽,忍不住大喊,“毓恒毓恒,他死就死,你掺什么热闹!” 梵敬人不应答,面色潮红甚是可人,双手整理衣衫也不说话,玉棠杵着身子,站在门口吹着山里的冷风,胡闹劲也冷下来,冰封在山下泛白的湖里。 “你说,自古以来,人为何不能从一而终呢?”玉棠也不知道说的是谁,可能在说自己,大抵是。 “马拴在屋后。”梵敬人话音刚落,玉棠就以飞奔出去,绕过门廊穿到后面,纵身上马绝尘而去,“我快去快回,你等我。” 你可以说玉棠是个滥情之人,可男子大多滥情,只因女子是不可能有机会的,玉棠有幸生在皇家,承受黄天恩泽,自然比寻常人高人一等,就以此为理由吧,哪怕是最后一面,玉棠见见他也不过分。 不知不觉,玉棠流下两行热泪,说不上心疼和不舍,冷风将泪水吹冷挂在脸上,紧紧的抓着皮疼。一命抵一命的官司他早已还清,玉棠绝对是厌恶毓恒,不管他是不是长情,厌恶的死,恨不得亲手杀了他,而不是死在玉华的□□上。 “王妃,王妃!”玉棠只管疾驰,突闻山野林中有王子鱼的喊声,猛地停下马,四处打量。只见王家兄弟站在毓恒身后,三人狐皮斗篷拥簇在身,悠然自得,好一副欠揍的表情。 “你真该死!”玉棠恶狠狠的从嘴缝里挤出这句话,两手扯着缰绳往回走,回头路上,玄埙同梵敬人同乘一匹,洋洋自得还想讨赏钱的贱笑。 “王妃要是再不出现,我们就决定此生不再叨扰,谁知道这时候王妃就来了,还挂着两行清泪,果然是记挂着咱们王爷。” “你给我闭嘴!玄埙把敬人放下,你回去办丧事,我们不牵扯。”玉棠火气上头,白白惆怅一番,连梵敬人这小子也敢欺瞒他,今日必定不肯饶了他。 “玉棠,王爷确实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毓恒,还带着他们三人投奔你,你不愿也罢,你救我一命,我命就在你手。你让我死,我也不愿死,不就是死皮赖脸跟着你,打骂也无用,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不要脸!”玉棠再啐一口,一脚踢到玄埙的马肚,马蹄躁动乱蹋,“玄埙算我半个知己,知己也能骗人,蛇鼠一窝虎狼之徒。梵敬人,过来,咱们回家。” 玉棠一手也撑不住梵敬人从马上越过来,玄埙也没半点放开的意思,玉棠抹不开面子,也不愿和毓恒说半句话,狠狠扬鞭,往山上冲去,“你们谁都别跟着,明天我就会宫,你们有胆就跟我去!” “玄埙先生快跟上,他跑疯了可不成。”梵敬人嘴上苦笑,说从一而终,也只有他一人爱慕玉棠,无论男女,无论南北,无论生死,自始至终。 谁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是如何安排,有的人能跨越血缘化作心头上的悸动,有些缘分强求不来,反而男女之别便是鸿沟。说卑微也罢,古怪也罢,哪怕是骂他装作大方,梵敬人又能陪玉棠到几许。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相爱之人共处一室,与君同侧。 ? ☆、后记君晟 ?  乾道四年戊子年十月十九日丙午,君晟出生于恭王府邸,绍熙五年孝宗驾崩,以光宗不孝之名登上皇位,是为宁宗。 初登大典,百业颓靡,君晟□□乏术才知皇位并非他之求。皇权可给玉棠自由,可庇佑他的风月无边,也可将他禁锢在身旁,哪怕是最卑劣的手段。 午夜梦回辗转不眠,将随身之人都丢下,白衣披发停在寂静无声的宫苑内,曾经满是笑语,宫灯高挂,丝竹不绝。君晟只一人,手捧莲子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待苦味散开,才将心中悲苦压下。 临安一别,玉棠远走,君晟再无牵挂。 他的身体原本就羸弱,每每醉酒便同夺去他的一魂一魄,脸色惨白毫无人形。说来也可笑,皇后吩咐身旁人抬着海棠屏风提醒他,不可多饮,不可食凉,旧人不再睹物思人,君晟只得多喝两杯才肯罢休。 那日玉棠停留临安,君晟想,要是能把他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来,就算冒犯天道也是肯做的。可他依旧是玉棠眼中最温柔似水,皎洁如月的皇兄,他忍下,放玉棠走。 探子来报,玉棠与梵敬人同住瓢泉挨着被贬癫狂的辛弃疾,打猎种田甚是辛苦,君晟不由得又起了夺人的心思。他知,青山妩媚,也只穷山恶水,心疼之余便更加厌恶这个皇位。早知如此,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做打算将和佑烧死,连说辞都未想好,就杀了比他更合适这个皇位的和佑。 “陛下,璩将军的战报。”侍奉老奴也不敢大声惊扰他的冥想,所有人都不敢,只是当着他的面不敢。君晟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战报依旧躺在桌案上,上面是璩以居的只言片语。 宫殿内灯火辉煌,红烛铜镜熠熠生辉,金丝垂帘,珍稀玉器,暖烘烘的炭火将这里烘托成一个人间天堂,君晟望着朱红长门,妄图听到宫外的热闹,然一切皆为痴心。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君晟一生断断续续曾有过九个儿子无一例外皆未成年便已夭亡。福泽绵长,万寿无疆,儿孙满堂,注定与他也无干系。 又是一夜元宵佳节,君晟独坐月下,脚边水光波动流出宫外。举国欢喜的日头,他滴酒未沾,明晃晃的灯火投射在盛开的海棠花屏风上,金丝流转,引人注目。他靠在软垫上,合上眼,慢慢沉睡。 只听得水声清泠,风动叶摇,他还不是太子只穿着素白素白的绸衣走在深墙之内,想着要怎么逃出去,突然有个小东西抱住他的一只腿,肉嘟嘟的小脸,笑眯眯的喊道:“皇兄。” 煞那间,清风吹拂着海棠花飞满皇宫大院。 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玉棠。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