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烟雨尽繁华》 第一章 微明世界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一章 微明世界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一章 微明世界 楔子 太建四年盛夏,伽罗遇到安鉴之。 伽罗的眼睛因火焰灼伤被伤带蒙得严严实实,不能视物。只听得对面之人说了一句:“哪来的瞎猴子?” 伽罗懵了,没想到传说中神机妙算的征西军师会如此尖刻无礼。就算自己双目受伤暂时当了瞎子,但平日里师傅宠爱,师兄们爱护,从来没有人因她瘦小叫她“猴子”! 伽罗捧着自己怀里残缺的兵书,挣扎着朝门口走了两步,不想脚下的胡床也和她作对,她一个不小心踉跄几步出去,跌到一个冰冷的铠甲怀里。王彧一手拉住她的胳膊,竟然用一贯的傻愣语气说:“对啊,和你形影不离三七二十一日,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瘦啊!” 不是三七,三八才对! 什么形影不离!要不是这个搞不懂状况的人在危难时刻突然不知所踪,她的兵书怎么会在混乱里丢了两卷?她的眼睛又怎么会被突然出现的巨亮灼伤? 这一刻,伽罗对征西军师安鉴之和先锋校尉王彧有了明确定义:一个“毒舌”,一个“二货”。 这一天,是伽罗奉师命送十二卷兵书到征西军的第一天。 谁都没想到,这将是之后十年华夏大地风云际会的开始。 第一章微明世界 伽罗到荆州一个月后征西大将军王宣搬师回城。 南朝陈国的征西大将军王宣风风火火回营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王彧脱光了膀子抽了一顿。 王彧身为先锋校尉,领了偷袭武宁郡辅助大军攻城的军令,却带着一队人马消失在武宁城外的深山里。直到约定的大军攻城时刻仍不见踪影。 王宣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到了武宁城下平定叛军,只等着王彧过来复命或者直接打开城门。却不想武宁城门萧瑟,鬼影幢幢。要不是城南凑巧失火,逃命的守卫冒冒失失跑出城来;要不是王大将军急中生智,果断决策,大手一挥乘机攻入城去……这十万大军可就要悬在城外,错失战机。 这一仗征西军打得彩。前前后后十三日,杀敌三万,攻下城楼。这整整十三日里,王彧竟然人影也无。等到战事已定,王宣安排好驻防事宜班师回荆州,才收到王彧的消息——这小子竟然早已回了荆州。大军血战艰辛出生入死,王彧竟然带着人回荆州花天酒地。 王宣一向治军严谨,自王彧懂事起就将他带在身边历练,指望着这唯一的儿子能顶天立地,也不算辱没琅琊王氏高门贵胄的血统,对得起他那些在台城出将入相的叔伯。没想到十年历练还是脱不了他顽劣本,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如此不成器,王大将军亲自执鞭,一顿狠打。好在王彧的六姐王千若及时赶来跪着哭着保下他,一群偏将才敢冲上去趁机将人事不省的王彧架走。 “你怎么不说你去哪儿了?就让王将军这一顿好打!”安鉴之为王彧换药,“不过打打也好,练练你的厚皮,哪天再闯什么大祸你就能以皮为盾,也不至于丢掉小命!” “我要说什么?就说为了送这个路上遇到的瘦姑娘到荆州?因为带着重要的兵书给我爹?” 二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怆和无辜,但静静坐在一旁的伽罗还是忍不住起身在他背上拍了一掌:“有本事说说那两卷兵书是怎么弄丢的?顺便说说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野兽出没的深山里?” “好疼!你这猴子,放开手!” 王彧伤口被击,疼得大叫。伽罗得意,放开手起身。但她目不能视,只能扶着墙慢慢走到一旁,等着侍女过来牵她离开。 这次侍女久久未来,是安鉴之牵着她离开王彧的住处。伽罗本能的要挣开,无奈安鉴之的力道虽然轻柔却十分坚决,伽罗只好乖乖就范。他的手有点冷,在这炎炎夏日里清清凉凉的舒服。 其实,她主动向师傅请命来征西军,就是想亲眼见见安鉴之,这久负盛名的人物:“小女子一直想见见军师,可惜一直不能视物!” “为何?鉴之不过普通人物普通作为,何德何能劳圣贤的弟子牵挂?” “军师来王将军帐下两年,两年里王将军百战不殆,击退北齐进犯,这还不算功绩?两年前军师淮水一战神机妙算胜得彩……” “百战不殆?呵呵,上奏者报喜不报忧,宣扬者说喜不说忧。要是北齐被击退,那寿春重镇此刻就该在我们陈国手上才对。” 毒舌,果然毒,言语尖刻一语中的,不放过他人也不放过自己。 伽罗无语,随着他慢慢走出去,却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引火烧了自身。许久之后倒是安鉴之先说话了: “王将军已经将阿彧革职,等三五天他伤好些了,就得出发回建康。不如你也去一趟建康吧,毕竟皇都,好大夫多,你的眼睛也能好得快些!” “你去吗?” 伽罗脱口而出,立刻后悔自己的唐突。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小姑娘心里七上八下,仿佛已经听到安鉴之的嗤笑。 果然,他笑了,语气戏谑:“姑娘希望在下同你一起吗?” 伽罗此刻才想到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挣也挣不开。 对于此行的目的,伽罗是万分明确的。她要找这一个人,可将师傅交代的重任给他,然后竭尽全力地去维护他,辅助他。 她不确定这个人是谁,不知道安鉴之是否能达到这个标准。不过她想再看看。 王彧果然身子皮实,要不了十天便能活蹦乱跳。王宣看也不看一脚将他踢回建康,于是半年来一直在荆州的王家六姑娘也跟着走了,军师安鉴之也说是带着封向皇帝请赏的奏章进京了。这样一来伽罗当然得跟着去。 盛夏建康,繁华绯靡莺歌燕舞酒巷飘香。秦淮河畔尤其如此。 王家祖屋就在秦淮河畔,离酒肆,离脂粉地都不过百十来步路程。伽罗从小随师傅避世隐居,吃块糖米糕都得求半天,然后让会轻功又不怕苦的大师兄花个三五日的时间去最近的集市买来。此番大都市的便利让她唏嘘,感叹皇都繁华,纨绔少年颓废起来也如此便利。 王彧和安鉴之便在这些颓废少年之列。 王家家法令王彧不敢去青楼寻欢,这家伙便日日带着安鉴之在得意楼喝酒。二人酒量很差,酒品更差。三杯两盏下肚便开始高声诳语。 “有谁敢和我家哥哥对弈,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归他了!” 王家小爷跳上酒案,掷下几锭银子铿锵有声。其口气简直有山贼之嫌。于是伽罗只听到熙熙攘攘的抢夺声和安鉴之被酒麻醉得舌头打转的声音。 “七公子给大家银子,拿走就好。安某天下无敌,不必对弈!”安军师喝醉之后说起话来也和山贼无异。 又是一阵哄抢,一阵银锭落地的声音。 伽罗呆立一旁,紧紧抱着酒楼的立柱,生怕一个混乱自己被这帮疯子踩死。要不然她这趟出来不仅弄瞎了眼睛还莫名丢了小命,怎么对得起圣贤弟子的名声。 “对了,你说你家大师兄会轻功?”安鉴之不知何时挤出人群,扶住惊魂未定的伽罗,“圣贤可不会绝世武功……” “大师兄原是师傅的仆从,跟着时间久了,师傅就收他为徒了!” “哦!”安鉴之意味深长的一声下不知是何种模样。相处这段时日,伽罗给安鉴之设想了无数种模样,可是这人的智慧、毒辣、不时闪现的温柔,包括最近的泼皮无赖,都让伽罗思维混乱。于是安鉴之就成了一个无脸之人,每次在伽罗脑海里出现都让她头疼半天。 “嗯……”安鉴之继续深思状,口齿相当的不伶俐,“那得把你治好了再送回去,不然你大师兄会要我们的命!” 安鉴之突然住嘴了,得意楼上下突然安静,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秦淮河的凌凌水波,和对面画舫里悠远的琵琶音。 然后是人群悉悉索索褪去的声音。有一个声音在对面响起:“鉴之,你这是在等我找你对弈吗?” 半响之后,安鉴之似乎才从迷醉里拉回神思,慢悠悠地说:“既然季当家的大驾光临,那我们押点注吧!” “哦?我愿出黄金万两……” 对面之人口气之大让伽罗的心险些从嘴里跳出来。可恨自己此刻看不见,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夸下这样的海口。听着声音不过青年人,想来皇都浩大,自该风流人物辈出吧。 “我出黄金万两,不知先生以何相押?” 对了,姓季的该是南朝富商,据说季氏拥有沔水至长江水道的水路专营,又有数座铜矿铁矿,最近还驶了个船队,载着锦缎瓷器去往东海。如果对面之人真是这个季氏,他是有底气说出黄金万两的赌注来。 伽罗平素里没见过有钱人,如今肠子恨得都青了,恨不得开了天眼,用它看看此人是不是浑身闪着金光。 “我嘛……倒是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安鉴之说话了,“这个姑娘兄台是否看得上?她可是圣贤排行十一的弟子,最得真传的那个。” “安鉴之,你敢乱来?我跟你没完!” 听此一言,伽罗不由得怒火中烧冲出酒楼,一时急不择路,就要被门槛绊倒。有人从后面拉住她,可她挣开那人手臂急忙向外跑去。 “她走了!你这人还是这么惹人厌,”季昭说,“我们上二楼雅座详谈吧!” 安鉴之点头,之前的酒意也完全醒了。 第一章 微明世界在线阅读 第一章 微明世界 第一章 微明世界 第二章 刹那烟花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章 刹那烟花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章 刹那烟花 第二章刹那烟花 夏夜,夜风清凉,明月皓白,秦淮河上桨影灯光。 河面上一只小船夹在左右华丽的画舫中显得孤零零的可怜。船尾的船夫一边摇浆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秦淮河的风流故事,这大半个时辰,他说的是开国丞相星河的韵事,说是这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年也是流连秦淮的风流公子。 船上仅有的两位船客却一直沉默不语。伽罗还在生着刚才的气,王彧在她面前话总不多。即使看不到,伽罗也知道,此人不待见她。从那次在武宁深山里王彧故意留下她不管,她就知道,王彧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今天大夫也说过我的眼睛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到时你找个人送我回信州桃谷师尊那里,啊~~~” 只觉得突然的巨响和摇晃,旁边的一只画舫撞过来,小船支离破碎,一下就把伽罗颠下水去。 完了,她不会水!难道王彧就这么容不下她? 师傅!师兄,快来救我,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两月前,武宁城南深山。 深夜,伽罗从噩梦惊醒。虽说在去找王宣将军的路上碰上征西先锋军,并得其护送,但她心里总不踏实。先锋校尉王彧带着的一队人马一直一身黑色夜袭服蒙着半个脸,神神秘秘摆弄什么。伽罗总觉得这群人不靠谱,说不定给她出示的腰牌也是伪造,这些人本就是山贼。果然,就在快到武宁的这么个夜晚,这群人突然人间蒸发了。周围的行军帐都还规规整整地立着,可是暗夜里风飒飒,只有狼嚎,鬼影都无一个。 伽罗怀揣绣在锦锻上的兵书,在山里慌乱奔走,无望中仰望天空……一阵突然的巨亮,那种亮光毕生未见,就冲眼前飞起,冲上云霄……就是那么弹指一挥间,那个亮光直刺灵魂,伽罗只觉得蚀骨的疼痛,头脑里所有的念想都开了花…… 那束光是飞起来了,没错,飞朝那个方向,十里之外是……武宁。 恍惚里,伽罗竟然抓住那么个隐秘的思绪,然后是冰冷的水,鬼魅般的拼斗和呼喊声,然后是秦淮河姹紫嫣红的光影透过漫漫水波,和着月色迷离……冰冷……恍惚…… 随着温热气息度入膛,伽罗的神志也回来大半。 是谁将她从水底搂起,以口对口度给她气息……然后,飞鱼一样冲出水面。 伽罗被放在岸边的梧桐树下。只见那人举手挡开飞奔过来的来袭者,抽出佩剑转身投入战斗。 月影下,他,长长马尾束起仍能垂到腰际;他,剑袖骑装,身形修长矫健,持一柄足有三十斤重剑滴着水和血,犹如修罗。 可惜只是背影。 恍惚中,伽罗闭上眼睛,直到拼杀声远了停了。她睁开眼,扶着梧桐树站起来,仰望天空,明月当空,繁华的秦淮河又是置杯换盏声,歌舞升平,之前的生死拼杀就如一场梦魇。 一串激桨,几点琵琶音,一曲悠扬的高山流水随着涟漪波光飘来。 一叶扁舟上,一人白衣胜雪。 小舟驶出梧桐的半幅影,于是银粉样的月光飞入他飘飞的广袖,又落到他扬起的面庞,凝在微扬的眉角,成了星星点点的明辉。 前朝有卫玠俊逸卓绝,以至于被路人围观到郁结病逝。伽罗觉得此人风华应不在其下,是不是这以貌取人的年代,皇城漂亮人物太多,又或者夜色黯淡,看不清楚,此人才得以避免看杀的悲摧命运。 小舟停在伽罗脚边,那人步上河岸。上岸第一件事便是将外衫解了,搭在伽罗肩上。 “你……是谁?” “哦,蒙在眼睛上的白纱也在落水时掉了吗?你能看见了……” 什么?这个声音,是他! “怎么愣住了?放心我没把你输给季昭。” “……” “他说你不值黄金万两,不愿赌……哎,还是我太高估你了!” 这……这还不是伽罗在这神奇的一天遇到的最倒霉的事。刚刚复明又惊魂未定的伽罗一时无法思考安鉴之言语中的含义,刚刚那个矫健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跑过来,已然重剑入鞘。慌慌乱乱的神情在看到伽罗和安鉴之后恢复安定。 “哦,没事就好!” 这一开口,伽罗立刻明白此人是谁,水底的英雄立刻泡影一样消散,只叹命运多舛,人生不如意十之□。 王彧上前两步,走入月光中,与安鉴之的柔和俊美不同,他剑眉星目,线条分明的脸侧粘着湿发,应该是刚才的打斗中负了伤,额角的裂口正在向外慢慢渗血,血珠划到他脸侧,汇到湿发里,又从湿发里分出来,从他的下颌落下去,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绽放如花。 “那个……我会负责的!” 伽罗的思绪从地上的血花上猛地被拉回来。他说什么? “我说,我会负责!” 王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留得安鉴之一脸茫然。 伽罗对着他的背影喊:“喂,你负什么责,谁让你负责了?” 真是个搞不懂状况的二货,不知道哪筋又搭错了线。 第二章 刹那烟花在线阅读 第二章 刹那烟花 第二章 刹那烟花 第三章 谁家天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章 谁家天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章 谁家天下 第三章谁家天下 王彧母亲去世得早,却给他留下六个姐姐。按理说王氏显赫,王彧又是最小的独子最该得宠,呼风唤雨的快意畅然。可王彧自己从来不觉得。不要说父亲常年驻守重镇,却一直带着他爬滚打的历练,单是这些姐姐们无微不至舍我其谁的关怀就让他吃不消。十几年来,姐姐们轮流去探望他,每来一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问个遍,顺带为他把大大小小的事都做了主。好容易熬到六个姐姐嫁了五个,这剩下的六姐王千若却说不嫁了,要为姐姐们管好这个弟弟。 有这比娘还心的姐姐,王彧痛不欲生。 所以…… 王彧和王千若说,他要娶伽罗。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要娶伽罗!” 王千若懒得说话,直接一个耳光答他。 王彧立刻提笔写信让五百里快骑送给王宣。王千若亲自骑马以日行千里的速度去追回来在王彧面前撕了粉碎,道:“你想让爹爹再把你打个半死?乐昌公主你不应承就算了,这节骨眼上找个寒门女子做夫人,是想找死吗?” 作为事主的伽罗却浑然不知发生那么多状况,王彧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一边解说师傅的兵书,一边偷偷为安鉴之的茶杯加酒。 安鉴之酒量不好,伽罗指望着他酒后吐真言。 “你说,王彧是用什么东西才让光那么亮,让火飞到十里之外……” “你说什么?外面真吵!”安鉴之没听清。 就在这时,王彧一脚踢开花厅的门,连带门边一盆蕙兰都被震倒,花盆“哐啷”一声碎了。 王彧二话不说拉着伽罗的手就往外跑,伽罗手臂都要被他扯断了,疼得哇哇叫。 “你这二货,要干什么!!” “走,我们去荆州亲自和父亲说清楚。我说过,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会负责的!” 安鉴之也不知道怎么来的,突然窜到他们前面,伸手挡住王彧,道: “去睡一觉吧,起来就会想开了!” “我已经想清楚了没什么想不开的。” “有思想的女人你要来做什么?讨论人生,研究天下局势?天天看着你不嫌累吗?” “……”愣住的不止王彧,还有伽罗。 “这种人不分男女,只合适做同僚。” 王彧抓着伽罗的手松开了,正在此时家丁跑过来送贴子才打断这尴尬的局面。 有人请王彧到府上一叙,说“请”实在是对方太客气了,因为对方是王彧的长辈,更是当朝的丞相魏潜。 帖子上不仅有王彧的名字,也有安鉴之的名字。伽罗自然也巴望着去一睹这位极人臣的人物。 为了避嫌,安鉴之让家仆找来一套王彧未长齐身量前的一套织锦长衫给她换上。一番整治下来,小姑娘活脱脱变了个世家的黄衫少年。 安鉴之见了男装的伽罗一反常态地没有恶毒一番。只一展手中的十二骨折扇,大半张俊脸藏在扇面上那株雪中劲松后。但是……但是微扬的凤眼出卖了他的心。 “你不刻薄一番是不是心里说我本来就该是个男孩,这装束最合适我!” “你想多了!” 安鉴之收起折扇,跨出门槛,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这个坏心肠的家伙,伽罗腹诽。 魏潜四十来岁年纪,瘦干练,其妆容仪态对得起世人对他“台城首辅,国之重托”的美誉。 见到王彧和安鉴之,魏潜一番嘘寒问暖以示对晚辈的关爱,再一番指点勉励,以示对下属的希望。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偏厅里早早设下棋局,却只让王彧和他对弈,作为高手的安鉴之只能呆立一旁,不许出言指点。 魏潜常年陪着皇帝下棋,是皇帝最好的棋友,王彧虽说从小和父亲学过棋术之一二,但实在不是对手。 半个时辰三场连败。王彧投降了。 “大人,这是在折磨末将么!让末将舞一套刀法给你解闷好了……” “真是半点长进也无啊!”魏潜气馁,将棋子一个一个收进棋篓,“上次见你也有一年了吧,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呢?鉴之,还是你来吧!” 安鉴之安安静静地坐到棋案边,执黑棋举手落子。 伽罗第一次看安鉴之下棋。下棋的时候他沉静如玉山,晃动的烛光落到他的脸侧就与落到温润光华的玉面莹莹泛着流动的光绒,不知是不是烛光的原因,他的面色如玉一般,却是白腻的羊脂玉,半透明的薄脆。 这是很好的感觉,看着他,不用担心他突然恶毒一句,大倒胃口。 茶香,落子声。这样的宁静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王彧一个不小心的将杯盖落重到茶盏上。 魏潜开口了。 “鉴之,你输了!” 伽罗抬眼看去,果然,安鉴之以一目惜败。 “跟你们下棋真是没意思,一个完全就是胡来,另一个费尽心思总是输这一目半目。”这一句并未结束,魏潜挡住安鉴之收棋子的手,又说:“鉴之,复盘!” 安鉴之倒着复盘,每退后一步便看一次魏潜,哪知魏潜总是摇头,并示意他再退。 之前,伽罗没留心看棋,这次复盘她倒看得清清楚楚,等到退后三十五步时,她突然发现安鉴之的破绽,一不留神“呀”了一声出来。 “哦?这位朋友看出来的,你来说说!” 伽罗从安鉴之手上接过黑子,落到棋盘上,这样一个双活,立刻扭转了黑棋的颓势。 寂寥突兀的鼓掌声响起,来自魏潜一个人。 “王家真是能人辈出啊,敢问这位姑娘何许人也?” 原来早被看穿真像,伽罗也不隐瞒了,行了个女子的礼,道:“小女子桃谷隐者陆贤门生,排行十一。” “原来是圣贤门生。既然如此有缘,鄙人想请教一二。” “但听大人指教!” “请问姑娘怎么看这天下局势?” 果然,对着有头脑的女人,大家都先想着讨论天下局势。安鉴之诚不欺人。 自魏晋以来天下分崩离析,乱世已近三百年,黎明苍生苦不堪言,亟待英雄出世,一统天下。当今华夏大地北是周和齐,南为陈,以长江天堑分割南北,三家各据一方势力相当。三足鼎立,但征战不休。各家纵横捭阖……仔细道来,如今北周皇帝宇文邕刚刚剪除宰相叔父宇文护的羽翼,已显雄主大像。倒是北齐皇帝高湛荒无道,听信奸佞。就在上月,高湛将功勋显赫的大将斛律光用弓弦勒杀,可谓自毁栋梁。 如今陈国最好的选择是交周国,攻齐国。待齐国平定,收东部富足之地,再与周国谋天下。 这天下局势早在伽罗心中,她说出来自然流畅。倒是一旁的王彧和安鉴之惊讶地呆立当场。特别是王彧,手中的茶盏干脆掉到地上碎了。 碎片也只能他自己捡起来,因为魏潜早吩咐下人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伽罗一口气说完,魏潜深深赞同,或许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交周国,攻齐国。还有那一统天下的大任。这些不只是师傅和伽罗才想的东西。 “阿彧,你攻武宁时用的是什么神器,可以十里之外点燃城内的火?”魏潜突然说到其他。 “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彧从梨木鼓凳上跳起来。 “好吧,不说也行。你这孩子心机倒深,真是人不可貌相!” “……” “五年前,你带着二十骑兵趁乱杀入郑奇骏大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四年前,你领千人千里奔袭,追击柳湘残部,直至其俯首称臣。三年前,王宣大人急病,你临危受命,以父亲虎符调兵遣将,指挥三万大军攻下南蛮匪贼山寨。那一年你才十六岁……” 魏相是在说谁?难道是刚刚在得意楼听了段大陈英雄传,余韵未歇?伽罗偷偷看一旁的王彧,这二货竟然咬着唇一脸不情愿站在这热锅上的神情。 “你父亲将你的战功瞒了下来,倒是安排来顶替你的偏将刘孝义一路擢升,做到扬州都尉、骠骑将军。可惜此人受赏升官却不是真正有能耐之人,坐阵领兵更不在行。若有一日战场拼杀肯定不堪一击。前日听说你回了建康,刘孝义便日行千里来见我,哭着喊着要把骠骑将军还你!王宣大人也是舔犊情深,这次鞭打你,然后革职返乡,也是希望你安安生生过个太平日子吧。” “可是,天下纷乱,大丈夫依何安身立命?尔等七尺男儿难道甘于庸庸碌碌蹉跎岁月?” 王彧抬头看着魏潜,两人眼中有同样的火光。 “我明日早朝就向陛下力荐你做征北将军如何?趁北齐诛杀大臣,朝野人心纷乱之际攻打寿春。同时……你来做军师!” 第二“你”魏潜是用手指指出来的,他绕过了安鉴之,指到伽罗身上。 第三章 谁家天下在线阅读 第三章 谁家天下 第三章 谁家天下 第四章 凤凰于飞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四章 凤凰于飞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四章 凤凰于飞 第四章凤凰于飞 从相府出来已是月上枝头。秦淮河畔夜风清凉,三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三人之中表情最为冰冷的是王彧,他湖蓝的窄袖长衫,藏青的云锦束腰本是十分矫健干的打扮,在这皎洁的月光下竟然显得说不出的冰冷。 王彧突然一个转身,措不及防抽出随身的短刀,一下子把伽罗抵到路旁的矮墙上。伽罗被重重撞到墙上,后背疼不说,连头上的巾纶也松了,一头秀发散落开来。 “你想干什么?”伽罗的脖子贴着冰冷的刀锋,大气不敢出,只怕自己一不留神自动在利刃上拉上一道口子。 “是你想干什么?”王彧恶狠狠地样子十分吓人,线条分明的脸上杀气腾腾,伽罗相信他是沙场上淬过血的利刀,估计杀人连眼都不眨,“你为何总是跟在我们后面,为何不回你师傅那里去?” “不是你不让我走么?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伽罗说不下去了,王彧眸子里的寒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只怕他怒气冲头,一个不小心手腕一颤,那就真的要她小命了。 一旁的安鉴之终于看不过眼,握住王彧的手腕,一使劲,将刀子拉开。 王彧的怒气未消,“哼”一声,转身跑开了。 安鉴之扶住惊魂未定的伽罗,慢慢给她理了理头发,因为不会束发只将她头发理顺了,用巾纶在发尾绑了个结。 “原谅阿彧,他这是为我生气!” 安鉴之凤眼里满是烟波江岸的迷雾,魅惑迷离看不清所以。有人说漂亮人物就如猫一样的长相,再美的就像狐狸。此刻的安鉴之就像雪地白狐一样的漂亮。 “我懂了,为何二货总是把不喜欢我挂在嘴上,”伽罗说,“原来他喜欢的是你!” “咯噔”一声,伽罗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安鉴之握紧拳头的骨骼摩擦声。他该不会也是杀人如麻的恶魔吧。 好在安鉴之涵养比王彧好得多,表情上并无变化,只是脸色白得透明了。半响后,他一扬眉道:“这话你不妨到阿彧面前说一次试试!” 打死她都不敢。 “话说回来,”伽罗道,“这次相府对弈,也是王彧故意不认真下的吧,就想把机会留给你。可惜这机会被我抢了,他才那么不高兴。” 安鉴之只是一笑,抬手向前方一指:“前面有家酒肆,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喝酒么,走吧!” 安鉴之带着伽罗在酒肆里找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酒肆靠着河,水面倒映的月光印到安鉴之脸侧,静谧、美好,只要他不说话,岁月如此静好。 伽罗从前也极少喝酒,但是天生有点酒量,她试试杯中酒,只觉得不甜不辣,味道适中,也就放心地喝了一杯,然后将酒杯倒过来示意对面的安鉴之也该干了第一杯。 他还是微微一笑如皓月当空。 “你想问我,阿彧为何对我那么好?” “对!” “我不知道。两年前我投奔王宣大人。因为无举荐,无贵族出身,无显赫的师尊的三无身份,王大人并不重视我。直到王大人率军攻樊城时,我献计攻城,王大人仍是不信我。哪怕我立下军令状,以命相押,他都不为所动。倒是王彧冲到王大人面前,为我求情,并压上自己命才让王大人妥协。” “为何?你们早就认识?” “不,之前我们并不相识,说攻城计的时候,阿彧站在一旁听着,他突然站出来支持我,我也吓了一跳。”说到这里,安鉴之还是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好看,月色在他脸上融化了,缓缓地流淌。 伽罗喝了他为自己斟满的一杯酒,以手支颐慢慢听他说;“阿彧身上有些天生的东西,可以叫做灵感吧,突然出现之后他就会抓住不放,没有缘由,不讲结果。我问他为何信我,他就这么解释的。” “那你为何对他好,处处维护他!” “因为他对我好啊,哈哈,你这什么表情,觉得不可思议?你不知道阿彧的事还多呢。他这次被革职返乡,到现在为止还天天有人跪在王大人门口为他求情!” 说着,他又为伽罗倒满酒,道:“他不是要娶你吗?你得多了解他些!” “关于这个二货,我知道那么多就够了。倒是你……”说到这里为了表示诚意,伽罗又喝了一杯,“鉴之,关于你呢?” “关于我?乱世寒门,流离失所,投师无门,报国无路……这样的故事多了,我不过是其中一个。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一个激灵,伽罗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他。安鉴之脸上的笑容退了,半寐着眼睛严肃的样子,孤傲而冷厉。有那么一刻,伽罗脑子里闪过一个影子,一直隐藏在往事海洋里的熟悉感觉。 一阵心悸,伽罗连忙抓起面前的酒杯喝干,这一次,她无法保持清醒了。只觉得安鉴之的脸就如冰块遇火,慢慢在她眼前化了。 这个坏心肠的家伙竟然一口酒都没喝,伽罗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伽罗趴着酒案睡着了。怕夜风伤了她,安鉴之脱了外衫为她盖上。然后起身走向二楼的包间。 包间里只一柄烛光晃动,角落里站着一位利落短装的女子。见安鉴之进来,她俯身跪下,举手将一封信递过头顶。 安鉴之将信看完,沉着脸将信放到火烛上点燃。转身问了一句:“辛夷,我哥还说了什么?” “没有,不过现在境遇好了,大家都希望您回去!” 安鉴之沉默不语,侧头望着窗外。窗外一株梧桐在夜风里洋洋洒洒,就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哥,和我一起走吧!”他跳下梧桐,梧桐树连着院墙,就这样逃出了李府。后面响起家丁的喧哗声,天空也被簇拥而来的火把点亮了。 “你快走!以后你就叫鉴之,好好保护自己,别忘了我们的理想。” 哥哥没能逃出来。其实他应该一早知道自己逃不了。为了鉴之能安然出樊笼,他就必须留在那里面,生生死死,刀口舔血。 “有十年了吧,你还好吗?”安鉴之默念,没再说什么。他坐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封短信,递给辛夷,然后转身出门离去。 窗外,一首童谣和着夜风粼粼点点地飘进来。 “凤凰凤凰,何不高飞返故乡,奈何在此取灭亡!” 第四章 凤凰于飞在线阅读 第四章 凤凰于飞 第四章 凤凰于飞 第五章 夫君守则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五章 夫君守则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五章 夫君守则 第五章夫君守则 交周攻齐的策略推行的难度比想象中大得多。魏相在朝堂上刚刚说完,引来一帮朝臣驳斥。再说到任用王彧为征北将军时,连原本赞成攻齐的皇帝都皱眉了。皇帝的表情是最好的司南,一帮趋炎附势的大臣本来只是观望,后来也加入到反驳魏潜的行列。 这一场朝堂之争,魏潜败下阵来。 事后,王彧收到魏潜送来的消息:蛰伏、静候、准备成亲。 这前后不搭杠的三句话旁人都看不懂,却深深契合二货的思路,他立马表示:“还好,我有未婚妻。”然后他对伽罗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会娶你的!” “你能不能换句话说,烦不烦人!” 伽罗走到画舫边上,眺望玄武湖烟波浩渺外的巍巍峰峦。她赖着安鉴之带她游玄武湖,安鉴之当然只能借用王家的私家画舫。自然,身无职务、游手好闲的王彧就跟在了他们身后。 “既然要成亲,你得多吃点,长胖点。你现在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也瘦……”王彧将一盘桂花糕推到她面前。安鉴之已经捧着肚子在一旁笑得不行,估计肠子都笑弯了。伽罗剜安鉴之一眼,心想:二货算是说得委婉的,要是这话从安鉴之嘴里出来,就得变成直脱脱的“有脑无”!这个坏心肠的家伙。 王彧还想说什么,伽罗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打断他:“娶我不是不行,可有三个条件:第一:不许三妻四妾,平生只我一个。第二: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不许无缘无故失踪。第三:路遇美人目不斜视……” 话音未落,两个男人的眼睛已经被直勾勾牵走。一艘彩绘牡丹镶金飞檐的画舫慢慢驶到他们傍边。画舫上,一位千娇百媚的红衫美人拨开雪白纱缦,只见她杏眼柳眉,春水一样的肌肤,风姿曼妙。 风姿曼妙就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 画舫靠上来了,船工在两艘画舫间搭上船板,一位青年公子带着那美人走到伽罗面前。 王彧突然脸色一沉,拱手行礼,连安鉴之也肃穆地行礼,道:“不知乐昌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昭兄,你也来了。” 这位公子正是季昭,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姿卓越。具体长相,伽罗没看清,只觉得此人满身金子,由内而发的万丈光芒差点要晃瞎她的眼。 季氏从商,从来就是以政资商,以商养政。陈国未开国,季氏便资助武皇帝铁甲和军资。开国以后自是在商道政道如鱼得水。 由此看来,季昭与皇家的关系自然是好的。与乐昌公主在一起俨然兄妹般的和睦样子。倒是,安鉴之不知道是怎么和他那么熟的。 这二人一来,气氛又变了样。画舫继续缓缓前行,安鉴之去和季昭说话,乐昌缠着王彧一起赏景,只有伽罗独自一人吃着桂花糕。 “魏相的意思……难道说的是乐昌公主?” 伽罗离安鉴之和季昭近些,听到他突然这么一说。她看向船头,乐昌与王彧并排站着,望着湖水微澜,长空如碧。好一副神仙眷侣的绝美画卷。 原来如此,魏相说的“蛰伏、静候、准备成亲”,这成亲的对象是乐昌公主! 王彧年轻,且无战功,要是娶了公主成了驸马,自然是皇帝亲信,给个十万八万的兵权也说得过去。这样“静候、蛰伏”也会有个结果。 而且也看得出,乐昌公主喜欢王彧。不过嘛…… 王彧个头高,本就生得矫健英挺,常年军旅生活又给他不同于寻常金陵公子的硬朗血气。可是,此时此刻他立在牡丹花样美貌的公主身边,僵硬得就如一块严冬秃木。 事后,伽罗问安鉴之:王彧为何不喜欢乐昌公主。 “那是金丝牢笼的诱饵!”安鉴之如是说,随后他又补充一句,“不过我看他会妥协,再怎样也比娶个有脑无的好。” 关于王彧和公主的婚事,其实轮不到王彧做主。 一年前,王彧回建康时在玄武湖边偶遇乐昌公主。时隔一日,王千若就听说公主在打听王彧的事情。王千若说给王宣听,王宣又去问王彧。王彧没说其它星夜快马去了荆州。 这次,魏相没和王彧商量,一封信给了王宣,关于和乐昌的事情,八字就开始了第一撇。王彧自知说不上话,也不能像上次一样借口战事紧急连夜跑路。只好跑去得意楼连喝了两天闷酒。 第二天夜里,安鉴之踏着夜风去寻他。 秦淮地不夜城。就算夜已深,得意楼仍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一楼最里面的角落,王彧坐在案边,痴痴看着大堂中央舞姬美轮美奂的表演,一手握着案上的酒壶却是一动不动。 安鉴之走过去,拉起他道:“两天了,该回去了,要不然六姐要冲过来砸场子了!” 王彧脚软了,站不起来,倒是把安鉴之拉下来坐到旁边。 “这是上好的兰陵酒,我喝不下了,你把它喝了我们再走吧!”王彧眼神迷离,不知是醉了多少遍醒了多少遍。不过此刻应算是清醒。 “让我喝了还得了吗?你又不是没见过!走吧,”安鉴之扶住王彧,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不开!” “娶了公主诸多不好,但有更多好处。只要今年完婚,开春你就能大军北进一展宏图……” 王彧只是抿着线条分明的唇不说话,安鉴之明白,其实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再说,又如何呢? “我只是……”王彧仰起头来,那脸上真是一脸无遮无掩的无辜。 “男人的战场里,天马冰河,旌麾十万,哪个女人是你的妻子,在其中微不足道。阿彧,你该有更广阔的天空。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留在秦淮?那样你能做什么?” 就连感情也是混沌污浊,掺杂诸多利益权势吗?王彧的眼神就是在问这个问题。 看到王彧清澈如泉的眸子,安鉴之不愿再说。他知道,关键时候王彧能做正确选择。 第五章 夫君守则在线阅读 第五章 夫君守则 第五章 夫君守则 第六章 浑仪天象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六章 浑仪天象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六章 浑仪天象 第六章浑仪天象 建康城里有个钦天监,钦天监有个浑仪,能夜观天象,定位天。是这天下最先进的天文仪器。伽罗随师傅学过一点天象,听师傅描述浑仪,总巴望着能亲眼看一次,以慰平生。 这次安鉴之不在,王彧主动带她去了。 钦天监在台城边上,二人骑了马星夜过去,因为伽罗说了:“观星当然得繁星满天才行。” “在那里了!”王彧跳下马来遥手一指。只见足有十丈高的观星台上耸立着巨大的球体,其体积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 星汉浩渺,银河深邃。在这满天繁星下,建康、台城,就连这社稷河山都成了渺小须臾的存在。唯有这个巨大的浑仪成了链接天上人间的神器,似乎传递着隐隐讯息。 伽罗滑下马来,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仿佛已经失了气息,失了心神。 钦天监的小吏张蔚见有人来就要上前盘问,王彧伸手拦住他。 “公子,是你!” 王彧点头轻声道:“这次回来还来不及拜访,抱歉,我六姐问你好呢!” 王千若,京城名媛,明着暗着仰慕她的人可以堵满乌衣巷口。季昭是其一,张蔚也是其一。张蔚听了这话乐颠颠地退到一边,要不了一会儿就回当值房里看书去了。 伽罗已经上到观星台,她向着王彧挥手。星空下,浑仪边,鹅黄夏裙的伽罗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身影,远远的只能看到她额头上乌黑的额环和她那标志的黑漆漆的大眼睛。她轻薄的衣带随着夜风飘飞,整个人似乎都要飘起来,融入浩渺星空。 她那样空灵的女子,是适合这样的环境的。无限浩大的地,无限深邃的天,才配得上她的智慧和纯净的笑容。 “快上来,快上来!”伽罗欢快地挥手,“来来,我指二十四星宿给你看!” 王彧跑上去,然后一边靠着浑仪望着欲语群星,一边听着伽罗将各个星宿慢慢道来,顺着她的手指比划,想象星空里发生的故事。听着听着他拿出腰间的酒壶,喝了起来。 “你这二货,还是酒鬼啊!”伽罗说着抢过他的酒壶,喝了两口,“跟你说那么多你没听进去了吧!哎,要是鉴之在就好了……” “对不起!” 伽罗似乎听到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什么?你说什么?” “那个……上次留你在山里,然后害得你眼睛受伤,对不起!” 这个二货终于肯开口说对不起了,伽罗就等着这一天呢。 “没什么,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她坐到浑仪下,道,“倒是你害得我弄丢两卷重要的兵书……” 王彧的脸“唰”的白了,一下子郁闷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伽罗爱看王彧纠结的样子,心里“咯咯”笑,面上仍然一脸惨淡地说:“我不敢和王大人说是因你弄丢两卷兵书,就说是兵书只有十卷,哎,那可是最重要的两卷,平白让王大人看低了我师父的水平!” 王彧的脸白得快发青了,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伽罗笑得肠子痛,差点就要滚到地上。 “行了,都说不怪你了!”伽罗顺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不笑,“我知道你不想我去找王大人,怕我这圣贤弟子去荆州,抢了安鉴之的饭碗!” 局促内疚中被说穿了心事,王彧就如泄了气的皮球。 哎,这二货又不知道搭错了哪筋,前几天还拿着刀比着她的脖子要她的命,今天突然就良心发现来认错。嘿嘿,这不是自找苦吃么。伽罗才不会轻饶他。 “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安鉴之来了。伽罗跳起来向他挥手,看着他急急下了马小跑上来。 “快上来快上来,王彧刚刚跟我说了个秘密!”伽罗在喊,催得安鉴之脚步一刻不敢停。 一直以来安鉴之总是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样的小跑算是难得一见了。伽罗看到他鼻尖冒出的细汗在星光下闪光,就更开心更急迫的催他快些,更快些。 花亦逢春,人亦年少。 这可能是他们三人最好的时光吧。过了今日,伽罗要去准备做个军师,王彧要去准备做个驸马,而安鉴之,就要准备回荆州继续辅佐王宣了。 第六章 浑仪天象在线阅读 第六章 浑仪天象 第六章 浑仪天象 第七章 最大敌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七章 最大敌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七章 最大敌人 第七章最大敌人 陈国准备交周伐齐,盟书刚刚送出,北周皇帝宇文邕的亲笔盟书已经送到陈国皇帝陈顼手上。这确定了陈周的盟友关系。 同一天下午,安鉴之被召往台城面圣。 绕开流金嵯峨的殿,穿过九曲回廊,在珍奇斗艳的假山溪流间走上一炷香时间,安鉴之进入华林苑。 华林苑在台城东南,皇家园林。本来树木成荫百花齐放。前朝末帝时,为讨美人欢心,末帝将整片千亩的园林被改成池塘,遍种各种荷花。并做了巧夺天工的改造,使其冬有温水,荷塘终年花开。 武帝入主台城后,嫌其绯靡过甚,撤了机关。如今的华林苑成了普通池塘,不过荷花品种繁多,司花的工匠也特别用心打理。因此,夏日荷花映日,繁盛异常,也不失为京城一景。 皇帝和魏潜正在荷塘边的凉亭里对弈,安鉴之应诏而来,随后被安排在一旁安安静静观棋。 对弈已到尾声,魏潜输了。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安鉴之问道:“你就是安鉴之?” “微臣拜见陛下!” “魏卿说你棋艺比他强,所以朕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安鉴之低着头不敢说话。 “嗯,朕记得你,王宣攻克武宁,这次请功的奏章是你呈给朕的。还有,两年前淮水一战王宣用了你的计策,克敌制胜……是的,安鉴之,王宣的军师。‘其人如玉,其思如电。’这是王宣对你的评价。” 听到肯定的评价,安鉴之抬头看了眼皇帝陈顼。和朝堂之上相似,陈顼严肃霸气,不怒自威。 “这次,朕不是想和你对弈,听说你对北齐有番见解,朕想听听。” “是,陛下!”安鉴之立起身子娓娓道来,“北朝两国周与齐,周在西,齐在东。齐临海踞富足之地,又有大将无数,二十年来与周对抗皆占优势。近年来,齐帝昏聩,朝纲大乱,将星凋零。周齐对峙局面很快要发生转变。” “北齐大将百战功成,其中兰陵王高肃在潼关一战成名,之后所战皆胜。我陈北伐如果首战就遇到他……现在的将领怕与他难成对手。” “不会,他会被北周拖在潼关战场,倒是后梁萧永林会挡在北伐路上。微臣研习过二十年来萧永林各战细节,王彧将军应能克制他。” 萧永林,前朝皇太弟。长在陈国皇帝心里的刺。听到有人能制服他,陈顼不由得欣喜。可是片刻,他立刻问道:“你凭什么说北周会将兰陵王牵制在潼关?为何王彧年纪轻轻会是浴血二十年的萧永林的对手?” 陈顼轻轻一叹气,摇手道:“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和太子去一边说说话吧,他念叨王彧和你很久了,让王彧也多来看看太子。” 太子陈叔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凉亭外候着,安鉴之回头望去,这文弱的青年微微一笑,满身书卷气息。 安鉴之和太子一边说话一边走开了。陈顼望着他们的身影道:“魏卿,你说他们是在讨论天下局势,还是诗词歌赋呢?” 魏相不想回答,大家都知道陈顼为这疼爱的太子头疼。 “这王彧、安鉴之和太子差不多年纪吧!哎……人家的孩子!对了……”陈顼又说,“这安鉴之长得标致,但并不若汉人的柔和。朕的意思……” “陛下,臣也看出来了。五胡乱华以来匈奴鲜卑入侵中原也有两三百年了,血统的事情早就理不清楚。” “可是他的眼睛,你看清楚了吗?烟水晶一样深深的褐色。那样的眼睛朕见过一次……” 陈顼的话没有说完,可是魏潜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当时魏潜也在现场。那样的印象可谓刻骨铭心,谁都不可能忘记。 十年前,淮水战场。 陈顼还只是将军,领了军令攻打北周。鏖战数月,两军已经疲惫之极。 沙场里突然出现一系列沸腾声。 “将军小心!将军……”魏潜大喊。 陈顼猛然回过头来,一把钢刀杀到他的面前,劈开他的大刀,直直逼向他的口。数名兵卒已经肢体分离地倒在他面前,血花飞溅里,一人如狼一般的眼睛闪着嗜血的光。 之后数日,陈顼在噩梦中惊醒,那双眼睛的主人给了他当一刀,亏得铠甲坚硬,才只伤了皮。 拉回思绪,陈顼说:“那时他也是安鉴之现在这个年纪吧!” “差不多。”魏潜也是心绪未宁。 “陈国最大的敌人是他!” 陈顼又说了一句大家心知肚明的话,魏潜沉默了。 陈国灭后梁也好攻齐也好,就是为了捞足资本,有一天能和此人争夺天下。 “让安鉴之回荆州,告诉王宣看好他!北周已经送盟约来了,暂时可以安定陈周边界。尽快安排妥当粮草辎重,还有乐昌和王彧的婚事。开春就开拔北伐。”陈顼临走前最后说了两句。 “是,陛下!” 智、锐、威、霸。 “霸”最后一笔写完,伽罗将这个字拿起来,窗外的阳光从字背面透过来,把这个“霸”字照得纤弱不堪。 纸拿开,安鉴之突然出现在迎着阳光的门口。白色衣衫被秋日金光映得一圈光芒。 “哎呀,你是鬼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伽罗吓了一跳。赶紧将练习的那几个字收起来。 “写什么?”安鉴之动作比她快,拿起这几个字仔细打量了一番,“智、锐、威、霸,”他慢慢念道,然后笑了。 “想说我写得不好是吧!”想着此人定是毒舌发作刻薄一番,伽罗将字抢过来,道,“我知道自己字写得丑,不用你说!” “这是你寻找能担当大任之人的标准吧!” “什么?”伽罗警觉,收拾纸笔的手顿了。 “我能达到几条?阿彧能达到几条?能当统一大任者需有智慧、明锐以辨是非,威武以百战不殆,有王霸气概能天下归心……你出桃谷,送兵书不是主要任务,找个担大任者才是要务!” “你……”伽罗正要说话,下巴已被安鉴之伸出手来捏住,伽罗不得不与他四目对视。平时伽罗喜欢看安鉴之温和的笑容,可是此刻他的脸冷厉异常,那双烟水晶一样的眸子就如浸在冰水里一样渗人。 “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出师之任,天下不止我一人知晓。要不怎么会有人追杀你追到建康?”他放下手,语气缓和下来,“……我和阿彧还未查到那些人的身份,你行动小心些!” 伽罗松了口气,还未说话,安鉴之又说,“阿彧有时行为有偏颇,但他善良单纯,我走之后你和他要好好相处。” “嗯!” “阿彧说得没错,你是太瘦了。我走之后,你多吃些,好好照顾自己。” “嗯!”伽罗嘴上应承,心里却在腹诽安鉴之的唠叨,心想此人今天是不是也哪筋搭错线了,尽说些前后不搭杠的话。原来他和王彧是一路货色,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呢? “我走之后……” “嗯!”伽罗继续应承,眼睛已经看到窗外,研究起现在秋风正好,放放风筝啥的应该很合适。 “阿彧娶了公主也好,要不娶你这个无心之人,真是自讨苦吃。” “嗯?”伽罗突然捕捉到他话里异样的东西,“你什么意思?” “是不是世人在你眼中都是贴了注解的棋子?我和阿彧也不例外?我在你身上被注了几个解?……智慧?明锐?能够达到威的境界吗?对了,这一点阿彧或许能达到……” 伽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安鉴之内心不同寻常的波动,连她都隐约听到那波涛声。是了,他是说得没错。可是,那又怎样? 安鉴之的脸凑过来,伽罗怕他又捏疼自己的下巴,赶紧别过脸去。谁知他伸出几个手指将她右脸侧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然后,他起身,叹了口气,笑了,就如平常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 “我走了!”说完转身潇潇洒洒地离去。 “嗯~”伽罗呐呐应了一声,随即想到自己这一声也在安鉴之的预料中吧。 安鉴之真的走了,就在和伽罗说完这番话后。王彧送他出城十里,伽罗却是被王千若问起:“你怎么不去送鉴之?”才知道。 伽罗追出城去,只见到王彧牵着他那批赤兔马孤孤单单地走入城门。暮霭沉沉里,少年修长的身影单薄而寂寥。 这是太建四年金秋,对于伽罗、安鉴之、王彧来说,未知的远比已知的多得多。 第七章 最大敌人在线阅读 第七章 最大敌人 第七章 最大敌人 第八章 北伐将军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八章 北伐将军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八章 北伐将军 第八章北伐将军 安鉴之走后,王彧又去得意楼喝了两天酒,之所以没有持续到第三天是因为得意楼突然关了门。 王彧被掌柜劝出大堂,不明所以地问:你家生意那么好,为何突然关门? 掌柜正想回答,被突然冲上前来的王千若推到一边,道:“为何?你要是再敢喝酒不归,我就让季昭将这秦淮地的酒楼全歇业了!” 一直蒙在鼓里的掌柜突然知道了真像,哭丧着脸不停给王千若和王彧作揖。 “原来东家要歇业是为了七公子。六姑娘,您快带着七公子回去吧,快给东家说说情,我们店里百口,可就靠着这生意吃饭那~” 其实在得意楼泡着,王彧也没怎么喝酒,只是王家上下都在筹备婚事,里里外外的**犬不宁,他看着心烦,又无处诉苦,因此找个地方清净清净。可王千若却连这点清净也不给他。 王彧跟在王千若身后,悻悻走了一段,说:“六姐,你说哪里可以清净的?不如我去荆州找父亲吧,等到元日大婚前再回来。” “你这小子,给你娶公主你还这么不情愿。乐昌哪里不好了?漂亮温柔,秀外慧中,对你又是心怡,将来必定百依百顺。我看,到你北伐时,让她跟着去她也是不怕苦的。” “没有哪里不好,可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对你来说不喜欢重要吗?”王千若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扬起眉道,“那你那句‘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会娶你’是怎么来的?” 王彧沉默了,低着头走到王千若前面,只怕王千若看到他此刻尴尬的表情。 “行了,大丈夫心系天下,别让我一介女流来开导你了……哦?你不喜欢的那个人来了!” 王彧心中一惊,以为是公主驾到,立马转头就走。王千若拉住他,他才看到,原来是伽罗走过来,纱裙翩翩的随着河岸杨柳浮动。 “王彧,去看看第一批粮草准备如何了?”伽罗过来便说,“魏相交待过你要亲自点数的!”那颐指气使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有一肚子气。 “是,军师!” 王彧出乎意料的惟命是从,这一答令王千若和伽罗都一僵。 ……好吧,原谅此人的出人意表,因为他是二货。 之后几月,事情进行得顺畅。婚事已经筹备妥当,就等着时日一到依六礼完婚。王彧与伽罗一起筹备北伐诸事,倒也觉得时光轻快岁月如梭。到腊月初,王宣回建康准备参加婚礼,安鉴之被留在荆州督阵。腊月二十,皇帝下诏,封王彧为侍中,都督征讨诸军事,为十万征北军主帅。 很快,日子已近元日。 腊月二十五日这天,寒风呼啸,王府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元日大祭,皇上一定要亲临,所以你们大婚他要晚些到场了!”王千若拿着本子一条一条将诸事宜说给王彧听,而王彧在和伽罗讨论着桌案上的北齐地图,本无心去听。 “六姐,早说你来做主了,别和我说了,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问爹去!你说说,成个亲那么多繁琐事,以后人家还敢不敢成亲了?” “你说什么?你想成几次亲?” “大丈夫三妻四妾……”王彧话未说完,被王千若一掌击在头顶。 伽罗在一旁只负责看好戏。现在她明白了,对待王彧这样的二货,多说无益,六姐的方式最好。只是伽罗自己对着魁梧的王彧不敢动手,看着他被六姐修理,倒真是看得心情舒畅。 “好吧,继续说这秦州……”伽罗手指地图。王彧的眼睛立刻又看过来,由得王千若自己忙去。 “你觉得萧永林会据守秦州?”王彧问。 “嗯,萧永林能自由支配的兵力不到五万,大多是当年随他北迁的前朝遗少。依据他用兵的特点,他会集中兵力据守要塞,秦州自是首选。我们也必须破了秦州才能进军寿春。不过……要是他能请到北齐援军,驰援历阳,那就麻烦了。秦州背水临敌,侧翼有历阳援军。这样一来,我们进军的难度就大太多了!” “攻秦州,同时保历阳!”王彧眼睛一亮,只觉得心情再不受窗外喜乐的影响,畅快无比。“我去找魏相,和他说说!” 他直起身来,拿起衣架上的大氅,踏出门去。门一开,风雪灌进屋来,伽罗立刻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 “你也穿多点啊!”王彧回头说,“桌上的桃酥吃了它,以后军旅可没有这些致糕点了!” 桃酥也算致糕点?亏得这王家少爷说得出口。 伽罗站起来收地图,手还未动,突然听到门外的王彧惊呼一声:“什么?”估计是有人送急报来了。接着,王彧冲开门来大喊一声:“小十一,萧永林真的向北齐请兵驻守历阳了!魏相刚刚得到的消息!” 这世道真是说变就变,可是……令伽罗纠结的是那二货凭什么和师傅一样叫她“小十一”;还有,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他怎么一脸压抑不住的喜悦? “魏相还送来消息,”王彧简直是要笑出声来,“事不宜迟,大军两日后开拔!” 战机一到机不可失,就连那么五天都等不了。看来王彧和公主的婚事,不仅王彧当做一件工具,连皇帝也当一件工具。既然王彧已经拜了将军,领了兵,也应承了婚事,自然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儿女的婚事与战机相比,微不足道。王彧和公主的婚事就这么自动顺延了。 当天下午,王彧和伽罗在建康城南的宣阳门外点兵。城墙之外,亮闪闪的铁甲汇成海洋,延绵到天边,海洋之上间或飘扬的“王”字大旗就如海洋上的风帆。十万铁血男儿将追随王彧用他们的血和身躯去完成统一华夏的梦想。从此,长枪朔日,一怒千里。 王彧一身银甲,天蓝大氅在风中飞扬。他抽出重剑“乘风”,片刻间城楼下呼喊声喧天。这个时候的王彧威风凛凛,完全不同于平时。那样睥睨天下的气势,不愧他万军之帅的身份。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王彧,宝剑出鞘,锋芒毕露。 这热血沸腾的气氛,伽罗深受感动,突然觉得之前王彧太过矫情。为了这么一天,娶个公主怕什么,换做是她,娶个青蛙都会毫不犹豫。 第八章 北伐将军在线阅读 第八章 北伐将军 第八章 北伐将军 第九章 二哥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九章 二哥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九章 二哥 第九章二哥 征北军一路浩浩荡荡的前行,二月,进入秦州地界。过长江后零星有几次战斗,挡不住十万大军的步伐。 二月的深夜,寒风呼啸,大军的营地连绵在山岭上犹如蛰伏的巨兽。 一队人马急速奔入营门,入营后为首的勒马,跳下来。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 王彧巡前哨回来,踏入营帐前将大氅解下来,丢给站在门口执戟侍卫。 军师伽罗还在等着他。明亮的火烛中,她站在营帐中央巨大的行军地图下,垫着脚尖,在右上角的秦州上标注什么。 伽罗生得娇小,但是古灵怪的可爱。听到王彧回来,她立刻转身过来,黑漆漆的大眼睛盈盈的闪着光,就如会说话般。 “二哥,你回来了。快来帮我标上,对对……那里,会有个水障!” 所谓水障,就是城池外水域上的屏障。伽罗说的水障就在秦州城外。王彧将水障标上,放下笔问:“你怎么知道秦州外会有个水障?你去过?” “我可是你的军师,没点本事怎么服众?”伽罗调皮地笑,嘴角一扬,就如春暖花开。 可是花开不久,她就咳喘起来,一连串的咳到上气不接下气。大军出发不久,她就水土不服,接二连三的身体不适。 “十一,你还没好点?”王彧语气低沉,从怀中取了一个小布包给她。 “鉴之来信了,他就想到你会水土不服,带了些药来,等一下你吩咐琉璃煎了吃吧。” 这安鉴之真是神机妙算,伽罗拿着药,心中温暖,脸上不由得又露出笑容。 “要是他在就好了!”伽罗说,“对了,鉴之信里有没有说追我那些刺客的事情?” 王彧摇头,道:“没有,不过如今你在万军从中,刺客可是翅难入!” “那可难说,你还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呢!” “你这乌鸦嘴!”王彧站起来,准备离开了,“早些去歇息吧,离秦州不远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嗯!”伽罗一边应承,一边在地上铺上宣纸,拿起毛笔来像是就要大动干戈。 “记得睡前把药喝了!” “嗯!”伽罗一边应承,一边开始落笔画着什么。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王将军怒了,一把揪起伽罗的衣领,“亏你还叫我二哥……对啊,最近你怎么叫我二哥啊?” 伽罗闪动着泪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助,不敢回答。她难道能说吗:那是怕直接叫你二货,你那些愚忠的部下会冲上来打我。 “也好,你叫我二哥,我叫你十一,也相称,就如我们是师兄妹一般。”王彧心软,放她下来,可是又发现她脸色太红,有些不自然的难受。于是,他伸手去试她的额,又试试她脖子上的温度。 “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快走吧,我还要画水障布局,过几天你用得着。” “你有把自己当女人吗?你发烧了知不知道?”这次王将军真的怒了,“来人,执戟卫,叫上琉璃一起将军师押回去歇息,等我军令才能起来。” 伽罗回营帐后画了一会儿水障图,然后就睡了,这一睡就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一整天,偶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她把手抽回来,喃喃道:“琉璃,别拉着我,好热!” 是啊,他的手是凉凉的。盛夏的时候清凉的沁人心脾,他用凉凉的手指拨开自己的头发说:“娶你这个无心之人,真是自讨苦吃!” 无心之人?那谁是有心之人?安鉴之? 伽罗突然想明白了,清醒过来,醒过来就鄙视自己的速反应,顺道鄙视自己连发烧脑子都不休息的思考。真是不让人歇息片刻。 “怎么回事?水土不服能高热成这样子?有一天一夜没醒了!”王彧的脾气不敢恭维,正对着军医柳先生发脾气。伽罗一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头疼欲裂,轻轻唤了一声:“二哥,我没事了,有样东西给你。” 她支起身子,从枕下取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递给他:“我把水障图画好了,你仔细看看,务必每个环节用心记住。” 王彧一把抓过宣纸,撕了个粉碎。 “你就是为这东西病倒的吗?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你怎么不听话呢?!!” 伽罗愣了,这辛辛苦苦、支撑着病体、呕心沥血的杰作……就被……就被这二货……给撕了! “二货,你豆腐脑袋啊?!”伽罗不由得怒火中烧,“你想让我支撑着病体再给你画一幅吗?你是觉得我这军师过得太悠闲,要累死我是不是。咳咳……” 王彧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过分了,窘迫地呆立当场,哑口无言。伽罗爱看他窘迫,平时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没了,一张脸憋屈得就要哭出来似的。 “好在……刚才那张只是白纸,这个才是水障图,请将军过目。”伽罗从枕头下又拿出一幅图,悠悠然递给王将军,她就知道依着二货的脾气突然拿出幅图来很危险。“喂,你要干什么,你再敢撕了试试?这可是真的,你要撕了我立刻回桃谷找师傅,懒得管你。” 王彧只好压住怒气乖乖将图收入怀中。这回合又是伽罗胜了。 伽罗虽然笑着,但她的模样十分疲惫,脸侧薄透的皮肤上隐隐约约露着青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也成了半寐装,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蝴蝶羽翼般的影。看了令人心疼。 “那个……”王彧不知怎么舌头突然打了结。 “嗯,怎么了?” “鉴之信上还说,三月五日是你十七生辰,让我给你准备件漂亮的紫色春装。说是……说是你该装扮得更像个女孩些,虽然男装更适合你!” 果然,还是安鉴之才是她的对手,伽罗很怀念他的毒舌,怀念他扬着凤眼的坏笑。 不过她毕竟是病人,累且疲惫。于是躺下来闭上眼睛,也不管王彧会怎么样了。反正此人力旺盛,随他闹去,恕不奉陪。 两日之后,伽罗高热渐退,终于能轻轻松松起得床来。于是发现床头放着一套浅紫色的春裙。绣迎春花的的云锦里裙,轻薄的天蚕纱衣,十分美。 琉璃走过来说:“王将军留下的,说是姑娘您生辰当日他在攻打秦州,可能回不来,先送上礼物。” 原来,她昏睡期间,王彧已经布置好攻城事宜,并带着部分人马出发往秦州。 伽罗走出营帐,正是阳光明媚,青草发芽的动静随着微微草香被春风带来。 第九章 二哥在线阅读 第九章 二哥 第九章 二哥 第十章 水障之战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章 水障之战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章 水障之战 第十章水障之战 王彧初为主将带兵打仗,但身先士卒,连战连胜,颇得人心。大军接近秦州,接下来半个月里,在秦州外与齐兵三战,皆胜。 三月二十日,秦州。 三月里已是春风拂面,然而沙场对峙的肃杀,抹杀了盎然生机。 秦州外的河道上旌旗招展,重楼战船引着千只战舸对战秦州齐军高耸入云的水障,水障前后,齐军百艘战船连成两列。 两军在水障前后激战,连续十日进攻,战场拉锯,虽说齐军一出水障就被剿灭,但因水障险恶,陈军并未前进半分。 再一次战鼓喧天,一队战船冲杀过去,十丈高的铸铁水障突然从半空落下。如巨大的利剑正正将之下的战船砸穿。 旗舰上,王彧上前几步站上船头。身后几个偏将半跪着等他发令。他突然解了披风,卸下铠甲,转过身来道:“谁人同我入水除障!” “将军!”在场诸将惊骇,“您要亲自入水吗?那太危险了,要是有个闪失……” “怕这怕那能做成什么事!”王彧,朗声吩咐两个副将,“刘英,找两百死士,随我入水!齐源澈,你指挥诸舰一个时辰后总攻!” 一炷香的时间,两百壮士兵聚到旗舰下。只见,猎猎旌旗下,他们的将军举碗歃血,随后一丢空碗,蛟龙一般纵身入水。 接着,士兵们喝完碗中酒,纵身一跃,投入十里白浪中。 战船护着王彧带领的死士缓缓接近水障。离水障约一丈时战船再不敢接近。 四周箭雨如注,已有人中箭,清亮的河水顿时又是一滩血红。王彧设法避开箭雨前行,一只利剑迎面过来,他突然一沉,潜下水去。利剑落水,激起一簇水花。 秦州河道深,潜行下去深不见底。王彧十三四岁时在水军历练过,从小又在秦淮河边长大,水自是没得说。 往前又是丈许,水障巨大的铁栏栅显形,就如水下怪兽,阻隔在面前。 王彧一挥手,后面百人陆续游上去,这铁栏水障伽罗的图里已经事先画过,也标注了重要机括。他们只要找出控制铁栏上下的机关捣毁便可。 水面上传来击鼓声,战舰尖啸的龙骨从头顶哗啦啦地划过。总攻开始了,他们要在战船大举冲向水障前破坏机括。好在机括就在伽罗标注过的地方,王彧双腿用力,俯冲过去,攀上铁栏转动的齿轮,并顺着齿轮的转动方向找到链条较薄弱的地方。 齐兵也入到水中,和周围的陈军士兵战成一团。王彧从腿肚上拔出短剑洗月,动手去砍链条。 链条断裂,滋啦啦的巨响回响在四周,水面外的铁栏悬停在半空。断裂的链条被卷入齿轮,触动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机关。 水面上的士兵在看到铁栏悬停的同时突然看到冲水里冲出的铁剑雨。接着,水下冒出翻滚的血水。 临时指挥的偏将齐源澈见到从水里陆续飘出来的尸首,惊惧地大喊:“快去水下找王将军!” 伽罗接到师傅的信,让她上云山去见个人。 她来到半山亭时,那人已经在那儿等了有些时候。他一身正黑秀朱雀的致装束,长身玉立,在烧满半个天幕的红云下,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伽罗立刻后悔只带了琉璃一个丫头来,立刻想转身就走。 “伽罗姑娘!”那人开口,声音犹如珠入碧潭的淳和,但有莫名的威严。 一个人当了皇帝总是有些莫名的力量令人心生惧意吧,哪怕这皇帝是落魄流离,亡国亡家。 没错,他是萧永林,不是十□的少年郎,也不是五六十的知天命者,他处于看不出年纪的年龄,传承了前朝帝王家及其出色的外貌。伽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此人是萧永林的,但是这个念头一出来,她便认定无误。 “不用害怕,你是圣人弟子,我们萧家欠陆圣贤一个情,这次不会害你!” 听到这句话,有说不出的别扭,伽罗行了礼也不敢多言,乖乖站到一旁。 陆贤和南朝帝王家的过节纷繁复杂,若要理起来可能能写好厚一本书。具体细节伽罗不清楚,但从师傅平时的话语中伽罗隐约知道,萧家建立梁朝时当年正值年少的陆贤出过力,几十年后陈国武帝推翻梁国入主建康时陆贤也出过力,如今,她又依着师傅的指令出山寻找统一大任者……这几次朝代更迭,陆贤都参与其中,这只能说明,一,师傅的年纪真的很大了。二,城头变幻大王旗,乱世里朝代更迭简直快到目不暇接。 “不知陛下要小女子过来……”伽罗有点怯,不敢抬头看他。萧永林也开门见山地说:“想请你留在我身边。” 伽罗脑子嗡嗡响,不知道此人在说什么,抬头看他,只看到他嘴角一扬,微微的笑容在嘴角漾开。漫天红霞里笑得那样魅惑,令人不敢逼视。 “我知道你肩负重任出山,出山时,陆圣人还给了天下要塞的地图吧。那些地图是圣人三十年的呕心沥血之作,得此者守城不破,攻城不败……” “啊……原来秦淮追杀我的是你!”听到这里伽罗突然明白是何人追杀她了。 “不,我不是追杀你,只是想请你过来,可惜……” “那为何,我为何要帮你!” 听此一问,他顿了顿,转过身去。山谷下春风飒飒,初放的迎春花儿爬上郁郁灌木;稍远一点,淝水蜿蜒在肥沃的土地上,犹如金色的缎带。萧永林伸出手臂,向前张开掌,仿佛一手将这大好河山握入掌心。 “为什么?为了我们趋鞑驽定天下的梦想!” “什么?你说谁的梦想?” “陆贤、陆唯,还有我经天纬地的父亲和兄长……” 说这些话的时候萧永林已经完全陶醉其中,伽罗想不通他凭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趋鞑驽定天下?当年外族入侵,逼迫汉人南迁,那鞑弩就是现在的齐国和周国。萧永林一个前朝遗孤,在三国的夹缝中苟延残喘,他甚至不惜向北齐称臣,他凭什么还能留有这么美好的梦想? “你不妨回去想想,陆贤能让你来见我,就是要你自己决定去留?我想你很快会回来找我的,”他转过头来,“你看中的那个孩子,此刻估计已经葬身水障之下了!” 晴天霹雳……伽罗夺路而跑,来不及细问,来不及去反驳萧永林自己并未选定人选。 伽罗马不停蹄,到达秦州大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深夜。大营安安静静,值夜的哨位,巡夜的士兵都有条不紊。 好在没有出现白绫黑纱等可怕景象。她下马后冲向大帐寻找,只看到副将刘英握着拳头,看着晃啊晃的油灯发呆。 “王将军呢?有大碍吗?”伽罗一来就问,惊醒刘英。他立刻站起来,向伽罗行礼,然后将她拉到一边轻声道:“军师,稍安勿躁,请跟我来。” 绕到后面的营帐,刘英屏开一群卫兵的守卫,将伽罗引进去。军医柳暮云正好从里面出来,一见是伽罗到来,立刻转身将她带进去。 帐内一柄烛光下,一人躺在榻上。他紧阖双目,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长长的束成马尾的长发毫无生气地垂到榻下。 伽罗只觉得瞬间眼前白了一道,脚一软向一边倒去,幸亏柳暮云扶了她一把,立刻说:“军师,将军活着,只是……伤得重!” “怎么回事?”伽罗找回理智,问道。 “昏迷前将军让我们严守他伤重的消息,一切等军师过来处置。” “我问他怎么伤的,伤到何种程度!” “被水障下的暗器所伤,铁箭刺穿了将军的右臂,还有……有一支铁箭擦过将军右背,右肩上部留下一道一尺长的口子。” “没有致命伤?” “将军流血过多,另外,铁箭上有铁锈,属下虽然做了处理,但是还是怕……” “王将军还要昏睡多久?” “天明可能会醒来,不过……将军这伤恐怕得回建康休养一段时日,不然……” 接下来伽罗也知道他没什么关键的东西说了,对他摇摇手道:“叫刘英进来!” 刘英进来还未站稳,伽罗便吩咐道:“明日清晨王将军要检阅诸军,请刘将军安排好!” 果然,太阳刚刚升起,军心骚动的征北军将士们便看到自己的将军王彧出现在大营门口。虽然脸色苍白些,但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刚刚攻破水障的征北军立刻从主将生死不明的霾中走出来,欢呼声连天。 第十章 水障之战在线阅读 第十章 水障之战 第十章 水障之战 第十一章 疼惜之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一章 疼惜之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一章 疼惜之人 第十一章疼惜之人 战友的口被突如其来的铁箭洞穿,有人扑过来掩护他,然后是血,浓浓的血飘出剧痛的身体,漫到日光下晃动的水波里,耳旁的厮杀声突然也了无声息,只有那些过往飘出脑子,飞舞到眼前。 爹为了不让他出生入死不给他报战功…… 六姐为他的婚事忙里往外,连脸都累瘦了,她还说不怕,自己弟弟的婚事嘛。 安鉴之站在地图边给他指了一个要点,与他对视一笑。 伽罗站在地图下转过身来,忽闪的大眼睛里有满天繁星。 如果能活着回去就好了……他当时只有这个念头。 王彧嫌柳暮云手重,让伽罗帮他换药。 于是,伽罗气定神闲地慢慢悠悠地帮他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换药,并一边和军医柳先生对着伤口指指点点,二人以十分坦诚且务实的专研神研究一番后……还是没给他包上。 “你们倒是快点啊!” 王彧大喊,这一声又疼得自己满头大汗。 “喊什么,当时你怎么那么冒失自己去做敢死队?” “我第一次领大军,自己不下去,谁去为我送死?” 王将军怒了,不惜当着柳暮云的面驳斥军师。 柳暮云识得脸色,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没有外人,王彧也不硬撑了,一下趴在榻上。脸上,肩上,一身的冷汗。 受伤几日,伤情虽然还稳定,但他行动十分困难,只那天勉强支撑着站立了片刻以安军心,如今再站起来仍是很难,更别说受伤的右臂和右背,那是碰不得动不得,牵心牵肺的痛。 可是,水障已除,就该一鼓作气的攻打秦州,可他这伤…… “怎么办啊?总不能让刘英督战吧,他水军出身,不擅陆战啊!” “你去!” 听到这冷冷地一声,王彧心口突然一痛,回头去看,伽罗低了头在看兵书,看样子准备给他讲解兵书了。 那是啊,除此以外也无它法,只要他还活着,就是征北军的主帅,得为这十万兄弟着想。 “给我点时间吧,”他把头埋进枕头里,“明后天我应该就能动了!” 齐军也就多给他们一天时间,第二天清晨,王彧派五万兵力出发往历阳,堵截齐军援兵。当天晚上齐军袭营,一把火烧掉陈军大半粮草。 第三天,齐军出秦州城池寻衅,王彧披甲迎战。 临行前,伽罗为他戴上头盔,配上重剑,然后将长枪放入他可以活动的左手。他那常年火炉一样的掌心出奇的冰凉。 王彧从战马上立起身,微微一笑,如阳光明媚绽放在他苍白的病容上,他对她说:“没事,别担心。” 伽罗点点头退到一边,看着王彧在军士的簇拥下出营。虽然有偏将们护着,但王彧还是刚刚能行动而已,连右臂都动不了。 可他不得不战。 他的父亲、姐姐、最好的朋友安鉴之,这些平时陪着他的人此刻都不在他身边,但凡他们之中一人在,都会疼惜他,不让重伤未愈的他拼杀战场。 作为军师的伽罗在他身边,可她不疼惜他。 伽罗暗暗一想,只觉得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一阵头疼,伽罗摇摇头驱散这不好的念头,转身走上山地观战。 缓坡上浅绿覆盖的草皮被战马凌乱的铁蹄踏烂,弓箭手和盾甲排成的铜墙铁壁在号令下缓缓向两边分开。王彧从夹道中策马上来。长风呼啸,吹动猎猎军旗,十丈之外延绵到天际的齐兵那些铮亮的银枪反刺目的阳光。 伽罗远远看到王彧高高扬起手中的长枪,随后一次冲锋,两军混战一处。沙场血腥立刻随风飘来。 伽罗在血腥和震天擂鼓里梳理头绪,最清晰的竟然是萧永林那张令人畏惧的脸,为何?他为何那样自信? 因为,他认为王彧会死?或者,他认定他们本不是他的对手! 又是一阵血腥随风而来,这次伽罗忍不住剧烈地咳嗽,此刻她才想起来自己的病也并未好转。 苦战三日,陈军未得到半分便宜,倒是齐军出了秦州,围到了陈军大营附近。三日里伽罗一直觉得神不济,看账本调度银粮不敢有本分闪失,可却经常头昏眼花,到后来疲惫得趴在账本上睡着。只觉得恍惚里鼓角争鸣,稀稀拉拉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来来去去,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十一!” 伽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哦,是王彧,他回来了,今天出战应该还好,他看上去神不错。 “历阳来消息了,没有截住援军,我怕秦州守军反噬……今夜要夜战,把秦州与历阳间的陆路隔断。” “好,你小心点儿,别冲在最前面了!” “嗯……你说要是回去娶你怎么样?虽然……虽然……” “虽然你不喜欢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回不去了,随便找个人凑成一对也好交代此生?” “……” “我不觉得,我们都能活得好好的!乐昌公主要是听到你这样说得伤心了。” 王彧离开了,坚硬的战甲“咯咯”的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夜幕暗沉,马蹄声刺耳。 半夜的时候,号角声吹响,接着是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伽罗终于清醒,叫琉璃牵马过来准备去营外观战。 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不小撞倒营帐外的火盆。是柳暮云,他举起被绳子勒得红肿的手腕说是王彧干的。 “他欺负你?你要我为你做主?”伽罗问。 慌慌张张的军医见军师完全不得要领,急得跳脚。 “快说,急死人了!外面可战得紧呢。” “王将军把在下捆了不准出来,就是不想我来见你。将军……将军的伤恶化了,这几天出战回来盔甲里全是血,背上的伤感染了……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什么?这几天出战回来他不是神很好吗?王彧掩饰得那么好,伽罗竟然一点没看出来。这个二货,要是真死在秦州,她该怎么向安鉴之交待。 暗夜深沉,天空风起云涌。王彧刚刚斩开一条血路,前方更多的齐兵冲杀过来。 长枪不堪重负,在戳穿一个皮盾后“咯噔”一声断裂。于是他左手一扬从背着的六把铁刀中的抽出一把,策马冲刺,杀入阵去。铁刀断了,再抽出一把,再断,再来一把。 东天,秦州的方向,巍峨的城墙在微曦里露出隐隐身躯。源源不断的敌军当在他的面前让他离胜利总是这一步之遥。 背上的伤本来已经痛得麻木了,此刻突然一个刺痛,他手中不稳,铁刀掉下马去。旁边机灵的士兵向他丢过来一柄大刀,勉强接住。就在此时,前面原来混战的士兵突然分出一条道来,一人策马上前,纯黑战马,黄金战甲,一时间天地无声,唯有他马蹄的声音咚咚地击到心口。他手持蟠龙的长剑,这把名剑王彧曾听父亲说过,帝王剑“龙吟”,削铁如泥气斩长虹。梁国萧冀望当年用它开天辟地,萧从景用它杀到北魏皇都洛阳城下。如今……它正是在萧永林手里。 伽罗在几个卫兵带领下冲入沙场,刚好看到萧永林挥剑向王彧刺来,王彧抬起大刀,刀断了,王彧被震下马来,同时,裂刃飞出去砍到旁边一名齐兵肩上,砍落他的肩甲。 王彧立刻起身去拔背在背上的刀,拔出两柄全部握在手里。对面的萧永林取下头盔,简单束起的长发飞扬在腥风里,他再次扬起手来,龙吟剑势势欲迸发。 “不!别杀他,我跟你走!” 伽罗在沙场中疾呼,狂风中沙场上那点声音微乎其微。倒是天边的巨响令战场为之一震,连萧永林都停下手中的杀着往后回望。他的背后,东天,一震巨亮,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熊熊烈焰从秦州城中迸发,随即直冲云霄。 齐兵惊骇未定,一队人马如利剑入阵杀入重围,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衣人飞窜到萧永林面前,一记剑着,将他的龙吟剑从王彧口挡开。接着他缠住萧永林出击,招招狠毒,招招致命。 好厉害的剑法,速度之快,着力之准非常人所能企及。伽罗的大师兄便是剑中高人,每年来桃谷寻迹拜师的人络绎不绝。可是此刻伽罗看来,此人剑法应不在大师兄之下。 利剑在萧永林的龙吟上迸出火花,他被挡开去,王彧周围的齐军退到一旁,那人快速移动的身体终于定在王彧身侧。 “鉴之!你来了!”王彧喊了一声,神经一松懈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向面前倒去。 第十一章 疼惜之人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疼惜之人 第十一章 疼惜之人 第十二章 秦州月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二章 秦州月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二章 秦州月 第十二章秦州月 神奇的大火在秦州城内烧了两天,陈军乘机攻入秦州城,萧永林带兵撤往百里之外的寿春。 太建五年四月,陈军进驻秦州。陈帝来诏封王彧为秦州郡太守并征北将军,都督秦州水陆诸军事。并送来私函望王彧回建康完婚。王彧以负伤难行且新城不可离将为由,推迟婚期。 日暮,飞霞漫天,夕阳透过窗棂,落到王彧硬朗的脊背上。柳暮云将最后一圈伤带绕过他的腰,系好,然后吩咐几句退了出去。 整个诊疗期间,安鉴之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脸色冰冰凉凉的,令人不寒而栗。 “柳先生都说没事了……”王彧心虚地安慰他几句,心想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克星。在荆州怕父亲,在建康怕六姐,在征北军怕伽罗,现在父亲费劲心思将安鉴之安到他身边,他连安鉴之都怕成这样…… “你要是敢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就投奔北朝与陈国为敌!”安鉴之慢悠悠放下茶盏,瓷杯磕碰木桌的声音吓得王彧一个寒噤。 “那个……哪来那么多黑油?”王彧立刻转移话题,“上次我们攻武宁好不容易找了一点,这次火攻秦州,用的可是武宁十倍还要多吧?你从哪里弄来的?” “有人在周国境内发现黑油泉,季昭安排在周国的商号运过来的。” “季昭可是商人,不做赔本买卖?你给他什么?” “我找人告诉他,王将军若是攻占洛阳,会开一条运河连通黄河淮河及长江,到时特许季氏经营水路。” 说着他慢慢饮了一口茶,及其云淡风轻。王彧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只听他又说:“哦,当然,不是我去说的,我请六姐去和他说,他当然相信六姐。” “可是我六姐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 王彧惊呼,转瞬一想,反正是季昭吃亏,他凭什么不忿,于是下了床来:“走走,喝酒去,刚才刘英和我说了,找到一个不错的酒肆,不远……” “你躺回去好好休息,要是能有力气去喝酒,不如回建康和公主完婚!哦,伽罗你来了,我们俩去喝酒,刚才阿彧介绍了个好地方。” 伽罗刚刚进门来就被安鉴之拽走,完全搞不懂状况,她回头去,看到二货一脸懊丧。 天心一轮明月,湖畔几处凉亭。正是天清月明,春风和煦,伽罗和安鉴之坐在凉亭里,赏月,对饮。 伽罗说,这次可以看你喝酒了。 安鉴之说,我弹首曲子给你下酒如何? 于是,安鉴之拿来琴,伽罗赶紧斟满酒杯。他剑眉一扬,抬手抚琴。 琴声悠扬,安鉴之浅浅低头,微微笑容蕴含在嘴角,明亮清新,如皓月当空,又如空山新雨。这种闲适且才情卓绝的样子,谁有能想到他会提剑入阵,武艺超群呢? 伽罗喝了两杯酒,不由得心帜飘摇,心想,那时要是受伤的是安鉴之,自己是否舍得让他负伤上阵? “鉴之,没想到你武艺这么好,一点看不出。” 一曲终,安鉴之侧过头:“你不知道的多呢,想知道吗?”接着他眼角一动看向酒杯,伽罗自觉自愿将酒一饮而尽。 花摇印月影,春风剪菱窗。把酒临风,醉又何妨。 “幼年时家父请了师傅教我们兄弟几个。琴棋书画剑都有涉猎,我学的时间不长,不过师傅说我有悟!”他浅浅一笑,想必是美好的往事。 可是与上次说的不符。 上次他说自己颠沛流离、投师无门、报国无路…… “我但凡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安鉴之这么一说,垂下眸。这人难道有读心术?伽罗心虚,又喝了一杯。 “后来离家,为了生存自己又多研习了些,现在看来都还顶用。” 好吧,有些人就是涉猎广泛样样通,不像自己,有点小聪明还被讥讽成“有脑无”。 “溶溶月色,皎皎佳人。我想得没错,你穿浅紫色很好看!” 今日伽罗穿了安鉴之和王彧送的那套春裙,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赞扬,脸一下红了。更没想到的是,安鉴之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专注得犹如欣赏希世奇珍。那样的神情完全不同于平日里洒脱悠然的他,倒是有些说不出的凝重藏在眉宇间,只要一阵风就能显山露水。 一种接近真相的感觉,伽罗不由自主地问:“我们曾经见过吗?”一定是自己喝醉了,神情恍惚。谁知安鉴之说:“是!” 桃谷落雪三日,白茫茫一片。清晨,风雪稍歇,陆贤最小的徒弟拿着笤帚走出去扫雪,发现那个少年还在门口立着,一动不动,一夜的鹅毛大雪将他堆成了雪人。 伽罗轻轻用笤帚动了动他,此人便如朽墙一般噗通一声倒向一边。 “大师兄,不好了,那人冻死了!” 伽罗咋呼呼地跑去找人。大师兄立刻出来了。 好在少年没死,但在伽罗的屋子里躺了三五天。伽罗求着大师兄不要告诉师傅。师傅回来时问起那天跪在门外拜师的少年呢?伽罗平生第一次对师傅撒了谎,说他走了。就想着多藏他几日,再慢慢向师傅求情,留下这个年龄相仿的玩伴。 “师傅,我看那人挺聪明的样子,不如把他找回来收做我师弟吧?以后砍柴做饭什么的也不用我一个人动手。” “现在也没让你动手啊!” “我看他很想拜您为师,又是孤孤单单一个小孩子,一定身世可怜,您收下他吧!” “他可不是一个普通小孩!”师傅转回头来说,“你听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吧!” “嗯?”伽罗愣住了。 以后许多天,她拿东西给少年吃的时候总是上下打量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少年五官标致,睫毛长长的好看,本一点也不像狼。 少年听说伽罗求情不成,身体恢复后,又去师傅面前闹了一场,这次,师傅让大师兄直接将他送出桃谷,并放了狠话,于是伽罗再也没见着他。找个伙伴的梦想泡汤,为此伽罗还悲伤了好一阵。 那一年,伽罗八岁;那少年……如果说现在安鉴之十九,那时候应该是十岁吧。 “你这个没心的姑娘,现在才想起来是我。”安鉴之轻轻拂开伽罗垂到眉宇上的刘海。他的手原来冬暖夏凉的适人,令人流连。 接着,安鉴之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 安鉴之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伽罗惊醒,头疼欲裂。 她喝醉了,做梦了。梦得那么清晰动人。 她摇摇头想让自己更清醒点,无果而终。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不能去跟安鉴之喝酒,因为每次他都滴酒未进,而她总是心甘情愿的烂醉如泥。 琉璃在敲门,不知深夜里有什么紧要事情。伽罗披了件外衫去开门,琉璃便神色慌张地递上封信。 伽罗立刻打开来看。晴天霹雳。 第十二章 秦州月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秦州月 第十二章 秦州月 第十三章 诗词歌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三章 诗词歌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三章 诗词歌赋 第十三章诗词歌赋 寿春南北要塞,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曹和袁绍的官渡之战、前秦对东晋的淝水之战,争夺的都是寿春。萧永林撤军驻守寿春,此战注定艰难。 “伽罗和你剖析过寿春攻守?”安鉴之站在寿春地图下,看着地图上被伽罗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标记。那上面不知假设了多少种攻守又一一否定。 “说过。”王彧以手支颐,看着窗外的月亮,心不在焉。 “怎么说,可有攻城上策?” “鉴之,你说我写信说我受伤了不能回建康完婚,六姐会不会跑到秦州来。”王彧显然没听安鉴之在说什么。 安鉴之必须得出重招教训他:“六姐不一定,倒是美丽可人的乐昌公主会来探你。” 王彧手一滑,下巴差点磕到桌案上。 “我问你伽罗说了怎么攻城吗?” “说了一堆我怎么记得住!”王彧不耐烦了,“我说,淝水就在城外,引水把城灌满不就得了,哪有那么多麻烦?” 一语窥得真像,安鉴之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大笑道:“阿彧,我说你这木瓜脑袋怎么当将军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哐当一声门被突然推开,二人同时望去,来者是伽罗。只见她散着头发,只穿中衣,一件外衫胡乱搭在肩上,脚丫也是光的。她竟然满脸的泪,一脸惊慌。 从未见她如此慌乱悲伤,王彧慌神了,赶紧走上去问:“你怎么了?” 谁知伽罗的速度比他快,一头扎进安鉴之怀里,哭道:“信州被割让给北周了,我的师傅和大师兄……他们会不会有事?” 之后整整一夜,王彧一直在想这件事。 伽罗到偏厅来到底是找谁哭诉?应该是找他才对,因为平时都是他在这里看书看地图。 那她怎么会到安鉴之怀里去的?要怪就怪自己伤痛未愈,走得太慢,安鉴之又离门口比较近……所以…… 得到结论,又在门口与之前安鉴之站过的地方踱步百次反复论证,王彧终于可以说服自己回屋去睡。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公**啼鸣,更具挑战的一天找上门来。 安鉴之这乌鸦嘴说得没错,乐昌公主来找他了,与之同行的还有太子陈叔宝。 公主来了,因为担心王彧,担心王彧是因为他信里说自己负伤难行。 负伤难行! 王彧听到禀报后刚刚要迈出门口,立刻发觉不妥,赶紧跳回去躺在榻上,立马将平时穿着吃喝玩乐并打拳骑的箭袖骑装连手带脚地脱了,扯了件素净宽大的中衣罩上,拉上被子盖了半个脸,头一歪,病恹恹地吩咐道:“赎臣不敬之罪,有请太子殿下……和昌乐公主~~咳咳~~” 站在一旁的刘英就要笑岔了气。 “阿彧!”公主简直是冲进来的,“你怎么样了?” “好在没死!”王彧作努力起来向太子和公主行礼状。陈叔宝立刻让他免礼,乐昌见他脸色虽有些倦怠,但并非奄奄一息,这才恢复平时矜持恬静的样子。 关于王彧的苦难日子,伽罗完全无暇关心。安鉴之已经安排人去打听她师傅的下落,焦心了两日,倒是师傅的信到了,说是已经南迁到荆州以西的子鹿山,一切安好。 原来虚惊一场,伽罗这才放心。 “其实你不必担心,陆圣人并非凡俗,更何况如今周陈联盟,即使在周国也无人会难为他。”安鉴之安慰她 “那可未必,师傅说北朝险恶,多无人。当年入侵中原还将汉人当口粮……” 安鉴之一下不言,深褐色的眼睛凝成了冰。 伽罗突然觉得自己口无遮拦,安鉴之说不定就是北朝身份。他那样的眼睛在南朝非常罕见。可能也是因此,他在南朝很难得人信任,不像王彧,简直就是天生的蜜糖,人人喜欢。 接着安鉴之转身走了,沿着湖畔,没有目的的前行。伽罗立刻追上去,但又不知怎么安慰他,或者道歉?或者……纠结半天,走在前面半步的安鉴之突然向后伸出手来,她一高兴,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春风和煦,柳絮飘飞,真是大好晴天。 “伽罗,想听听我的往事吗?” “嗯!”伽罗红着脸低着头,脑袋里嗡嗡响。 “我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我有三个哥哥。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在北朝也算富贵……后来,我父亲去世,叔父霸占了我家田产,我大哥想抢回来,被他害死了,我二哥想抢回来,也被他害死了。我三哥和我被寄养在亲戚家里,叔父来接我们兄弟的时候,我逃了出去,从此就四海为家,直到投奔王家父子。” 伽罗没想到安鉴之是这样悲惨的身世,一阵心酸,将他的手紧紧拽住。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迫害和颠沛流离他才特别珍惜那些对他好的人?例如幼年的自己,还有王彧。 好在安鉴之并不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中,他牵着伽罗继续走,悠悠道:“无论世道纷乱,人心叵测,我总相信有好的东西,譬如梦想,譬如人间真情!” 微风拂来,安鉴之的衣袂飘飞,伽罗还在他身后,只能看到他玉树临风的背影,可是就在这一刻,伽罗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心,看到了他心里那些特别美好的东西。 这边厢王彧度日如年,那边厢伽罗和安鉴之只叹光苦短。 四月中,安鉴之即将出发往齐国都城邺城。那是伽罗的主意,也应了安鉴之的心思。 伽罗认为寿春之战胜负全系萧永林一人之身,要攻其软肋,让攻城之战事半功倍。萧永林混迹沙场二十年,战法彪悍,但他身为前朝亡命的南帝,能在北齐保有封号独自领兵,其实还是有些关节的。 “那关节是谁?”安鉴之问伽罗时,她将师傅从子鹿山送来的信展给安鉴之看。 “一个女人,曾是北魏元氏的公主,以其独特的魅力现在邺城为萧永林张罗了强硬的靠山。此次萧永林战败丢了秦州,北齐不责罚反而增兵寿春,主要就是因了这个女人。据说她进与齐帝宠妃欢谈一日,就拿了三万援兵。不只这些,北齐高官不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其艳名冠绝齐都。” “哦,那我去色/诱?”安鉴之眯着眼笑,很乐于担当如此重任。 但伽罗显然不受这一套,脸上立刻乌云翻滚。 安鉴之干咳两声,立刻恢复正经。 “我知道,我会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去刺杀她……反正我也正想北行一趟,正准备向军师大人告假!” “怎么?”伽罗之前未得半分消息,十分诧异。 四下里无人,安鉴之握住她的手道:“伽罗,我想和我哥说说你的事,我想安定下来,你说我们是留在陈国好,还是去其他什么地方好?” “这个……” “你现在不用答我,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再和我说。” “好!”伽罗应他,可是心里一堆东西上上下下地乱舞。 那么他的理想呢?她的任务呢?正在攻城的王彧呢? 这些东西怎么办?好吧,或许能有个万全之策,只是需要时间去慢慢发掘。 事情还没头绪,王彧又派人来找他们了,这次是刘英亲自来的,说是如果安鉴之再不救他于水深火热,王将军就不认这个兄弟。 王彧有美人相伴,其处境远比水深火热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日暮微沉,东湖上一片大好天水湖光,“负伤难行”的王彧斜躺在听水亭一角的长椅上,乐昌公主将一幅字拿着给他看,似乎是她刚刚写好的,她红着脸,是小女儿的娇羞态。旁边诗大发的陈叔宝正对着湖光吟诗作赋,不时与王彧对上几句话。 见安鉴之和伽罗过来,王彧如获大赦,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们。陈叔宝却一脸不快,看也不看的扭过头去。 “怎么回事?”伽罗悄悄问。 “太子不待见我,因为上次在中,我对他说‘国之兴亡,无关风月。’” 这个人又何必这么直白,这么自找没趣呢?伽罗无奈。 “安大人,”公主毕竟是帝姬,仪态端庄的上来两步行了礼,化解尴尬的气氛,“王将军说您琴弹得好,不知我与皇兄可否有幸一闻?” “对对,鉴之,你来抚琴,公主刚才说了要献舞一曲,来来,一起来!” 王彧突然神振奋,就要从躺椅上跳起来。真是一点不担心别人看出他刚才病恹恹的样子只是装腔作势? 不过嘛,美好的东西大家都是喜欢的。安鉴之端坐焦尾琴畔,手落,乐起,悠扬的乐曲飞起来,盈满公主的翩翩舞袖。 滟滟湖光,冉冉物化,人间美景。 伽罗和王彧都看得痴了。 最感的人莫过于陈叔宝,他长身玉立,在盈满花香的微风中举起手臂。他浅浅低吟。 云袖舞月光, 沉璧湖心晃。 暗来水殿凉, 并举风荷香。 …… 夕阳沉水,月上枝头,夜空清凉晴朗。 此时此刻,北朝蠢蠢欲动的腥风还远在千里之外。 第十三章 诗词歌赋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诗词歌赋 第十三章 诗词歌赋 第十四章 天下大道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四章 天下大道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四章 天下大道 第十四章天下大道 安鉴之离开那天飘着梨花杏雨,烟波江水和暮霭长天混成一色。安鉴之独在船头,撑着伞,雪一样白的长衫飘舞,融入灰白的天幕。这冰雕玉彻般的人物慢慢化于无边天水。 又是一次,离开的是安鉴之。可是这一次,伽罗的心境与之前大为不同。随后好几天,她总是梦到安鉴之离去时的样子,暮霭沉沉,烟波飘渺,安鉴之的身影在小舟上轻飘飘的就要被风吹走一般。这是她出的主意,让他前往北齐,因他足智多谋?因他有着北朝人容易亲近的容貌?因他卓然不群的武艺?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心狠,因此让他孤身涉险,吉凶未卜。 伽罗半夜里醒来,窗前月光如水。夜风冰凉沁骨,她披上外衫,点上灯,继续绘制寿春的攻防地图。这幅图已经画了大半,因为用来攻城,其中细节要纤毫毕至。有些地方伽罗记不清了,因寿春在萧永林手上又不能亲自前往勘察,只好颇费周折地找去过的人描述。要画一幅攻防地图谈何容易?好在之中绝大部分师傅早些年已经绘制好,她在桃谷已然研习过并且了然于。 窗外远远的传来马蹄声。伽罗放下笔,推开窗。不远处的山岭上,一道赤红的闪电劈开圆月高照的夜幕。那怒马鲜衣的正是王彧王将军。 哎,这个可怜的二货。白天为躲避皇家兄妹只能卧床装病,晚上骨头痒得不行偷偷骑马箭练拳……甚至巡营练兵。据说这段时日,征北军里人人一到夜里目光灼灼神抖擞,到了白天都成了烈日下多日没水的青菜,蔫得不行。 这样也好,到时攻城就安排夜战,打萧永林一个措手不及。伽罗想着笑了,抬笔继续画图。 “十一,你这夜猫,怎么还不休息?” 伽罗绘图入神,冷不防听到王彧一句话,手上的笔一抖,城防的偏南门处立刻多了一个重重的黑影。 “呀,你看你,差点毁了我的图!” “毁什么,不是画得好好的吗?大不了到时我到偏南门去,去当这个黑影,你这征北军师也算未卜先知了,定会传为佳话名动天下!” 王彧站在窗外,手扶窗框,他个头高,大好月光被他遮了个光。 “再说了,寿春攻防图也不算很难吧,你再画一次也要不了多少时日。要说天下城池要塞得算三大都城建康、邺城、长安的防护体系最密,得三城图者得天下。这个……你可会?”王彧隔窗伸过手指来,轻浮地抬起伽罗的下巴,那样子,真是和秦淮河畔的风流公子一样可憎。 伽罗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缓缓抬起笔来……然后迅速地对着王彧的眼圈左右各画了一圈。 “蜀地有种动物叫大熊猫,可爱得紧啊,二哥你长得好像它!” “是吗?”王彧收回手,憨憨地笑了。等着看王将军暴怒的伽罗忽然有点不适应,这个二货,真是出人意表。 第二天一早,刘英按例去向病卧在床的王将军陈述军中种种和攻城准备诸事,突然看到大黑眼圈的王将军斜躺着看寿春地图,那专注的样子就如某种动物偶然通灵的走神,有超乎人的光辉。 笑岔了气,这是刘英笑点低的恶果。 公主明显就含蓄矜持许多,她见了王彧的样子,眉毛动了动,笑意全都压回那双剪水秋波目中,微微颔首道:“阿彧,我和皇兄要回建康了。你好好养伤,早日凯旋。” “嗯,我让军师和刘将军送您和太子!” 只见某种憨厚可爱的动物突然灵魂附身,认真负责地点头。公主终于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公主和太子终于要走了,王彧“不能行走”,所以不能亲自出城去送,公主在将军府上与他道别,期间几番叮嘱珍重早回。公主转身离开的时候,王彧看到她睫毛上沾上晶莹闪动的泪花。他突然觉得心帜晃动,晃动得很不是滋味。六姐的话回响在耳边。 公主哪里不好,他为何不喜欢她?就算不喜欢,难道不能娶她么?娶了她,她在建康而他在边疆,几年不见一次都无可厚非。可是……这样……这样的悲剧,王彧真不愿自己做始作俑者。 伽罗去送太子公主并不是形式上的过场,而是太子指定的。 梨花道上,太子与她畅谈人间种种,转眼就到十里长亭。 诗词歌赋,伽罗不懂,但是天文地理历史典籍她是行家。此时,她才发现,太子并不若坊间传说般沉迷浮华,他对历史文化天下人间有他自己独特的看法。 “我在修撰南朝通典,如今已经完成八十卷,至东晋末年。等这次北伐结束,你卸了军师烦务,想请你去指点一二。” “殿下,伽罗不过普通人物,为何找我?” “你不普通,你是圣人弟子,”他一边走一边说,“更何况我看了你给阿彧的寿春城邑图。用了东晋裴秀的制图六体,依据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之法,又做了变通,更易读易用。你是不可多得的高人,魏相没看错你。” “殿下错爱!” “不不,真心希望你能答应。” “可是北伐结束,平定北朝天下一统可不是一早一夕……” “其实这分分合合本是天下大道,规律而已。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又何必如此执着呢?等到千百年后,折戟尘沙,有什么还能留在这世间?我想做些能留给后人的东西。” 可是乱世如斯,命如飞蓬,这些现下里活于水深火热的人怎么办? 伽罗心中忐忑,但不敢忽视陈叔宝身上的光华,或许他是超脱于世的存在。不过,但愿他那苦命的老爹能多活些年月,不辞辛劳地铁马冰河歃血沙场,将国家交付给他时是个天下一统的清平盛世。做个盛世之君,他说不定能大放异彩。 太子公主走了,送行的人散了。伽罗独自往回走。快到将军府时,看到王彧站在空旷的梨花道下,盛放如云的梨花在微风里摇摆,又如飞雪初霁,缓缓飘舞在王彧四周。他一身干的湖蓝云锦箭袖骑装,笔笔挺挺地立在雪一样的落英中,出鞘利剑般的锋利。 伽罗突然想起来好久没关心他的伤了,虽说他自己满不在乎地半夜起来练兵,但这么重的伤不是一两月能痊愈的。 “二哥……”伽罗张口想问,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好,要说出来的话含在嘴里,说出来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我在等你,鉴之来信了!”王彧将信递给她。 她立刻忘了其他,将信拆了。 “我想,”王彧说,“他会对你报喜不报忧……他给我的信里说,他见到元氏公主了,不过很棘手……” 第十四章 天下大道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天下大道 第十四章 天下大道 第十五章 元氏公主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五章 元氏公主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五章 元氏公主 第十五章元氏公主 虽然没有秦淮脂粉建康名士,北齐都城邺城却有建康一样的繁华,甚至更为奢靡。当年曹改建旧城大兴土木,并耗费财力民力修筑金虎、铜雀、冰井三台。“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可谓巍峨华美之极。北齐入主邺城以来,自高欢善之,高洋饰之,卑陋旧贯,每求过美,因此北齐邺城规模密于曹魏,奢侈甚于石赵。 贵族聚居的戚里百步一楼飞檐拂云,即便在城外五六十里远观,巍若仙居。 白天如此,月夜清幽,高楼飞檐,梨花若雪,更是美不胜收。这安鉴之不是第一次走进戚里,也不是第一次走进牡丹府。 上一次来正好是一个月前,也是月圆的大好晴空,元氏公主元琼琚在牡丹府里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设了茶局。安鉴之带着假扮成女眷的辛夷前来,坐在众人之中。元琼琚一眼看到他,走到他的面前,道:“你就是安镜?小怜说你琴技了得。弹奏一曲凤求凰可好?”安镜是他的化名,小怜正是皇帝宠姬的闺名,她是安鉴之来北齐第一个攻克的人物。 安鉴之刚刚起手在七弦琴上落下几个音,元琼琚立刻让他停手,让他移开,自己坐到琴台前信手弹奏起来。 元琼琚年纪不轻,但是千娇百媚,仪态婀娜。传说北齐先帝曾是她幕下之宾,一连十日不曾步出牡丹府,惹得太尉、尚书令、尚书左仆等一干臣工带着羽林军在门外围攻。 十年前的盛景,安鉴之只能听听坊间传闻,但她此刻的绝代风华却是真实可见。 “是把好琴,先秦的出蚰,之前只是听闻,如今算是大开眼界了。” “琴赠有缘人,本来就想着公主会喜欢。”安鉴之立刻做了顺水人情。 元琼琚微微颔首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安鉴之知道笑得再纯美都不能小看元琼琚。一个曾掌传国玉玺调令百官的人物,一个当了亡国公主的人物,一个还能在北齐好端端活到如今的人物,绝对不能小觑。 再次踏入牡丹府,元琼琚还是在那株梧桐树下,仰望圆月,华美的鎏金襦裙上落满月华,漂亮到不敢接近。她静静仰着首,犹如一尊雕塑,岁月早在她周身静止。 “公主!”安鉴之带着辛夷行礼。 “哦,先生,你来了!”元琼琚似被惊醒,转过头来,微微的笑容纯美得如豆蔻年华的少女。 因此接下来的话让安鉴之一时难以适应。 “里刚刚来了消息,说是陛下以鸩毒赐死兰陵王!” 安鉴之身子一直,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只见她缓缓坐到一旁的茶案边,轻轻摇起团扇。 “兰陵王手握重兵,国家柱石,陛下前年封他太尉,去年封了大司马,上月擢升太保。可是昨天,皇上,他的堂弟,竟然突然赐了杯毒酒给他。你说为何?” “陛下自有道理,敝人不敢妄自揣测。” “是吗?那我们不妨猜猜,他对谁威胁最大,谁最希望他死?”元琼琚为自己斟上茶,继续道,“陈国?有可能,兰陵王年纪轻轻百战沙场,十年来所战皆胜,麾下二十万兵可谓齐国虎狼,陈国今年初北伐,十万征北军勉强和萧永林打个平手,要是北齐调兰陵王做主帅,陈国北伐大业顿时成梦幻泡影。” “公主,这……不过是妄测。或许是萧永林呢?”安鉴之道,“萧永林南朝废帝,勉强在北齐有一席之地容身,如果兰陵王前往与陈国的战线,是否能战胜陈国倒在其次,首先倒霉的是萧永林吧,他何以立足?” “呵呵!”元琼琚笑得灿烂,甚至有点渗人了。“安镜,你倒是犀利,这么快就和我针锋相对了?好吧,那我就说明白了。”她继续说,“日前有人进向皇帝说了一句话,递了一封兰陵王与北周通敌的密信。接着,皇帝就诏兰陵王进试探。隔日兰陵王就被赐了毒酒。那个进献书的人是淑妃亲自引荐的。之后不久,就有人在城边发现两张人皮面具,一男一女,其中女的那张正是淑妃。说到这里,你听明白了吧?有人假冒淑妃带人去见皇帝,陷害兰陵王。” “是,听明白了。我还听说,包裹那两张面具的包袱是南朝春绣织锦,或许有人一开始以为陈国所为,但仔细去查的话就会发现,那样的织锦是春绣坊专门做给梁朝皇室的贡品,数量极少,只在皇家使用,而且二十年前梁朝灭国时春绣坊已毁。如今天下之大,有春绣的只可能是萧永林,或者公主你!” 安鉴之说得淡定,既然已经被元琼琚请到牡丹府,那她对他已然定了罪。不过也好,安鉴之此计本来就准备一石二鸟,杀了兰陵王,再扼住元琼琚。他继续说:“不过,公主,敝人认为,杀兰陵王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齐的皇帝陛下。因别人几句话,一封真伪莫辨的信,他就能轻易赐毒给国之重臣,那不是他本来就心存杀机么?兰陵王坐拥潼关要塞,手握重兵。上月皇帝将他召回邺城,受封是假,放在眼皮底下慢慢想着怎么处理是真……” 元琼琚脸上的笑容僵了,然后消失殆尽。她坐着,但安鉴之一直站着,梧桐树下昂然矗立,睥睨世间。这个人物太不简单,将北齐的这摊浑水搅得更加深浅莫辩,善恶未知。 “你想怎样?”她摊牌了。 “我该做的已经做了,过不了多久,皇帝醒悟过来定会去查找陷害兰陵王之人,然后很快会有羽林军包围公主的牡丹府。我劝公主为了自身安危着想,早日离开邺城吧……” 话音未落,元琼琚突然站起来挥袖,数十影卫犹如飞鹰瞬息从屋檐落下,密密将安鉴之和辛夷围住。 安鉴之瞬间脱掉月白长衫,抽出利剑风影,喊了一声:“辛夷,出剑!” 事出突然,安鉴之和辛夷也低估了敌情。牡丹府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安鉴之虽说剑术一流,但也会力竭,而府卫犹如息壤源源不断。 二人并不恋战,一路冲杀出府,只求快些脱身。安鉴之杀在前面,不断出现的敌人让他花了眼。最后,他终于跳上围墙,一剑刺倒跟上来的府卫后大喊:“辛夷!” 黑压压的人混在树影里,看不清所以。 “辛夷!” 这一声,墙下的人渐渐不动。中间一小块空地上辛夷被两个府卫反手压着,动弹不得。 “公子,你快走!” 辛夷大喊。随后安鉴之听到元琼琚的声音:“先生,你最好回去想想我们的共生之策。否则别想再见到这个丫头。” 安鉴之的倒霉事没有结束。刚刚逃出牡丹府不到一里,突然一个黑衣人冲出巷口,对着安鉴之就是一连串剑招,招招直冲要害。要不是此人不知为何蒙着双目,只凭气息扑杀,安鉴之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安鉴之毕竟刚刚经历一场恶斗,疲力竭,一个不留神口被对方狠狠划过的剑锋劈到。衣服裂了,血沫飞在对方刚刚离开的剑刃上。安鉴之退开两步,捂上口问:“来者何人?” “是你杀了兰陵殿下!”对方提着剑恶狠狠地说。此人应是兰陵王之人,找他寻仇来了。 “杀高肃者高湛!”高肃是兰陵王,高湛便是当今齐帝的名讳。 巡夜的执戟卫闻讯赶来,脚步声就在耳畔。见不可久留对方一展轻功飞檐离去。安鉴之收起剑,侧身藏进转角高墙的影中。 第十五章 元氏公主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元氏公主 第十五章 元氏公主 第十六章 处处血腥 极致繁华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六章 处处血腥 极致繁华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六章 处处血腥 极致繁华 第十六章处处血腥极致繁华 这几个月似乎风平浪静。 伽罗每日绘图,帮着王彧安排攻城的战车兵器和粮草。王彧一边练兵谋划,并命刘英带所部士兵攻打沿途城邑;一边在淝水边上明着修路建粮仓,暗地里动土施工,开凿水渠。征北军中一切按部就班,只等雨季来临,淝水上涨。 气候已进入仲夏,正午里日头高照,熏风阵阵。伽罗攀上土坡,去找正在巡视的王彧。土坡是挖渠翻出的新土,还未被夯实松松软软的。伽罗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不留神一个踏空,两个脚脖子陷进去大半截。正在纠结怎么脱困,突然一双大手将她提起放到一旁。 王彧不知何时过来,许是刚刚帮着铲土推车了,一头一脸的汗。 “王将军天降神兵啊!”伽罗打趣,王彧却是奇怪的一脸不快。 “怎么了,午膳没吃饱,饿着你了!哎,你脱衣服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伽罗话未说完,王彧将脱下来的衣服迎头向她盖下来。 “怎么穿得那么少,手臂都露出来了,也不看看这里什么地方!” 周遭来来去去的士兵手脚麻利地劳作着,虽说都是壮年男子,但路过二人身旁时头都不敢抬。 伽罗穿的是夏裙,薄薄的棉布襦裙,周周正正,就算衣袖短了点也没有任何不妥。再说了,当时公主湖畔舞袖,藕荷般的手臂露了大半截,也不见他说个半句。 “你就是看我好欺负!” 王彧的衣服凝结了他在烈日下劳作半天的恶果,又臭又汗,伽罗就想拿开,手腕被生生扣住。 “你敢拿开试试看?” 王将军莫名其妙的怒了。 被他这一闹,伽罗差点忘了正事,为了早早脱身,她也不拗了,道:“想和你商量个事……你看,那个……那个……”伽罗一直担心安鉴之,想去邺城帮他,但王彧这里事情也多,她又是军师,真不知怎么开口。 “我正想找你呢,”王彧先说了,“今早我收到鉴之的信,是飞鸽传书,就几个字,说有进展。不过我知道他遇到麻烦了,一般他不会用飞鸽传书。我选了十个功夫好的人候着,正想让你帮帮鉴之。” 伽罗哑口无言,想着这个家伙一早得到消息怎么现在才说,还是她来找的他。要是不来,他是不是要拖个一两天?但她的心思很快就被安鉴之的处境吸引过去:“我亲自去吧!北齐险恶,别人去或许还会拖累他。” 伽罗说完,三步并两步跑下土坡,一心想着快些收拾,最好立刻出发。 “十一……”王彧喊她,她停下脚步回望,“一定要安全回来!” 王彧的衣服脱给了伽罗,他光着背,右臂上一道约两寸的伤痕依然猩红刺目。那是在攻水障时受的伤,想来他背上那道伤应该更加狰狞。伽罗突然想起自己一直要问王彧的伤势,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忘记了,就连这样,最近一次想起要问,也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心里免不了愧疚,伽罗对他喊道:“你要把攻城诸事安排妥当,攻城前我会回来检查。还有,别半夜练兵了,累坏了六姐会找我要人的。还有,征战时多留意安全。” “嗯!” 王彧应承,笑了。伽罗已经跑远,看不到他的笑容转瞬即逝。他知道安鉴之遇困,最能帮他的非伽罗莫属,因此他收到安鉴之来信立刻安排了她北上诸事,可他不愿她去,不愿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如今看着她为了安鉴之的安危焦急奔波的样子,口堵了口气一样的难受。 “王彧,你真是莫名其妙!”他嘲笑自己。 伽罗当天下午出发,一路疾行,本来要花上十日的路程只花了不到七日。 等到她风尘仆仆进了邺城跌跌闯闯下了马车,来到安鉴之暂住的枫园时,被震住了。只见飞檐柱廊曲径通幽,其奢华程度不亚于乌衣巷里的王家府邸。 是自己的价值观有问题吗?安鉴之信里说置办了一处房产临时使用,她以为不过三间简单房屋,大不了再风雅的有个小荷塘或者竹园。谁知是这么个高门深院,奢豪府邸。 伽罗来得匆忙,又早于预计到达的时日,因此无人出门迎接。但是门童就是征北军里带来的小厮,见伽罗过来立刻让她进了门。 同行其他人都去收拾休整,伽罗匆匆忙忙奔跑在枫园悠长曲折的长廊里,长廊尽头,一株茂密如盖的枫树下,她终于看到安鉴之。 他正靠着枫树看书,正午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枫叶后一丝丝地落在他身上,清清凉凉。他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一如既往的悠然自得。 这就是一个置身危难的人该有的样子吗?伽罗有些恍惚。 “伽罗?” 安鉴之见到伽罗,掩饰不住的惊喜,立起身来。但他没有走过来,而是出奇耐心地等迟疑的伽罗走到他面前,然后突然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这…… 和安鉴之之间从未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伽罗靠在他前,侧脸贴着他的膛,脑子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觉得安鉴之心跳的声音很大,自己的心跳很快,身体轻飘飘地像是就要飞起来。 “鉴之……” “嗯。” 伽罗想让他放开她,突然又觉得舍不得。于是开口成了:“你置办了这么大一处院落……” “嗯。出入邺城皇族我得有个对得起的身份。” “我还听说你送给齐帝宠姬一颗**蛋大的东海夜明珠……” “嗯。要通过她接近齐帝。” “你还送给元公主一把先秦古琴……” “嗯。那个不算贵,我和店家讨价还价斗智斗勇,就花了十两黄金,很值了。” “……” “怎么?你觉得不合适?我安排的你还不放心吗?就拿这座枫园来说吧,此处是北齐先帝置办给一位美人的,后来美人迟暮,想要清净,才拿出来卖了,争着要买的人两个手都数不完,我是请了冯美人帮忙才买到的。我们要走时拿去卖了转手就能赚上三五成,给冯美人和元公主的礼物钱也能赚回些许了。”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来这么多脑筋的,那于算计的奸商习兴许能及上季昭了吧。 “你哪来那么多银子,离开秦州时,我可不记得给你那么多盘缠。” “季昭给的。我说王将军攻克洛阳后,会为他开一条运河,连通南北。” 伽罗彻底无语,这个可怜的季昭到底要在这条看不见影的运河上被安鉴之敲诈多少次? 安鉴之,这个坏心肠的家伙。 可是现在她正靠在这副坏心肠上,觉得不妥,伽罗突然退后一步。安鉴之臂上施力,她没能挣脱,可是他身子一僵,这下伽罗发觉他薄衫里面的异样……原来密密裹着伤带。 “怎么回事?” 安鉴之见掩饰不过,坦然道:“十日前受的皮伤,按理说也该愈合了,可能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低热,所以愈合稍慢……你来时阿彧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还不是万望珍重早去早回之类的客套话?”伽罗查看他的伤势本无心去答。 “没有其他什么表示?” “没!” 安鉴之安下心来,王彧或许自己不知道,伽罗也可能不知道,他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王彧喜欢伽罗。不过王彧只能娶公主,而他安鉴之可以为兄弟两肋刀,却不会将心爱之人拱手送人。 安鉴之云淡风轻,但是他的伤不是一点皮伤。他的处境也和那道伤一样,绝不云淡风轻。元琼琚已经从牡丹府消失,齐帝已经意识到受骗,正在盘查那两张人皮面具的来源。那个蒙眼刺客夜袭枫园三次。雨季即将来临,齐帝并未将萧永林召回弹劾。 晚上,大夫为安鉴之换药的时候,伽罗一定要在旁边。因此她看到那道伤口,足有一尺长,在他白瓷般紧致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大夫走之前和他低语几句,伽罗没去听,只在他转身披上白色深衣的时候又看到他背上的旧伤。伽罗只看一眼,一眼过去不下十处,一眼过去再难忘掉。 他十年流离,是吃了多少苦啊!在那些他没有说她便不会问的往事里到底有多险恶,多可怕? 一阵心酸,伽罗眼眶红了,一眨眼,泪水便扑簌簌地滑下脸庞。 安鉴之走过来用自己的衣袖拭去她的泪,笑着牵上她的手说:“枫园里有处荷塘,虽然比不上华林园,但是也脉脉荷香幽幽碧叶,我带你去欣赏可好?再叫玉麟拿些胡饼过来,还有北朝的酪浆,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试试看嘛!” 他凤眼一扬笑眯眯的样子,就如世事无忧,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在生死危难之际犹如瞬间失忆般淡定从容?是不是时常经历极致的危难养成了这样及时行乐的子? 伽罗突然觉得安鉴之和这个齐都邺城有些诡异的相似之处:处处血腥,极致繁华。 第十六章 处处血腥 极致繁华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处处血腥 极致繁华 第十六章 处处血腥 极致繁华 第十七章 无心之过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七章 无心之过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七章 无心之过 第十七章无心之过 玉麟是枫园的小厮,十七八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身板壮。看第一眼伽罗就觉得他当家丁可惜了,要是在王彧的队伍里,说不定也是个建功立业的小将。他将胡饼和酪浆放在荷塘边的小桌上,飞也似地跑开了。 因为……因为…… “你怎么一直拉着我的手!” 伽罗问,安鉴之歪着头看天上明月说:“我想问你喜不喜欢我!” 这……伽罗脸唰的红了。 安鉴之并不给她回答的时间,将她揽入怀中,双手捧起她的脸。她的眼睛黑而亮,藏了满天繁星。可它不敢看安鉴之,忽闪忽闪的躲避他炙热的视线。 “伽罗,我已经派人通知我哥了,他也回了信。如果赶得巧我们可以在安州见到他。八月底他会去那边……我哥要是见了你一定喜欢……” 这什么话?伽罗怎么听着不对味,正想反驳,安鉴之又说话了:“我想好了,到时我和我哥说,不回家了。跟着伽罗姑娘找个清静地方,以我的手艺当个游侠也好,浪迹江湖,与美人风浪相守。” “可是……” “不用担心,我陪你去见师傅,求他将你嫁给我。师傅要是不同意……我跪死在他面前。” “算了算了,我要愿意,师傅倒是不会阻拦的。” “那么说你同意了?” 伽罗头昏,似乎又被安鉴之绕进去了。 “可是我也不是什么美人……还有人说我有脑无……” 安鉴之果然无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伽罗也忍不住思考:是的,能说出来的东西虽然重要但似乎都不是那么迫切。迫切的东西已经快烧到眉毛,寿春的战火,等着要救的人,置身敌后的危机。对伽罗来说,还有邺城地图修订。师傅曾经住在邺城三年制作城邑图,可那是十年前的事。这十年,邺城虽无扩建,但也有变动,伽罗得趁在邺城的时机修订地图。对,明天就动手,选来的人手有五人是画工,要尽早安排才好。现在可能丑时了,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你在走神?”安鉴之说话了,语气不忿,“你在想邺城图?” “你怎么猜到的!”好吧,和安鉴之说话有时是不用开口的,不像二货,就算明明白白说出来他都不一定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在想着阿彧?” “你……”轮到伽罗无语,他能不能不要这么神思如电…… “你能不能专心点……” “专心什么?” “专心想想我!” “你……” 伽罗还要狡辩,已经被他吻住。“姑娘,你的话太多了!” 伽罗记得安鉴之第一次握着她的手的感觉,清凉宜人,酷暑炎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此刻,安鉴之的气息炙热,连带热力从他薄衫里透出来。他的唇更热,灼疼了伽罗。嘤咛,无意识的挣扎,安鉴之的唇离开她的。脸却没有移开,他凝视她,鼻尖相碰的距离,以低低的嗓音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是说如果……你要相信我是无心之过,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原谅我!” 安鉴之说这样一句话,烟水晶般的眼睛沉沉的深不见底。意识里,伽罗觉得自己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起这句话,然后原谅安鉴之的一个天大的过失。会是什么?不小心喝醉闹事?眠花宿柳?沙场未归? 伽罗闭上眼,不愿看他期盼的眼神。 他并未要她的回答或者承诺,抬起头,拥着她,紧紧的,不顾自己口的伤痛。他从衣衫里透出来的超常热度,可能大多是因他受伤以来持续的低热。伽罗一阵心疼,道:“鉴之,你的伤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他是担心自己不能痊愈对不起她吗? 安鉴之看向月亮,没再说话。 伽罗没想到,没过几天安鉴之的话就应验了。 这日清晨,伽罗在书房里整理画工们送过来的邺城局部图。这几日,画工们脚快跑断,绘图到半夜,已经怨声载道,但是绘图进展也大,伽罗一边看着一边心中高兴,觉得师傅交待下来的东西,很快又要完成一件了。 安鉴之在一旁饮茶,随手拿起伽罗放在桌面上的一册图纸,问:“不就一副城邑图而已吗?你怎么会整理出那么多张图,足有四五十张了吧?” “城邑图上要分率合理,迂直准确,各个局部清楚,标注清楚个中环节,才能有用。要做到这些,可不容易。” “你做了那么多,我怎么看不懂啊!” 安鉴之翻看图册,只觉得各张图上门楼街道分开绘出,大小不一,看得一头雾水。 “哦,这是底稿。光看这些没用的,得有概图标示全城准望和道理,再将各局部图一一绘制进大图,才能有用。” “准望和道理?” “就是相互间的方位和距离。” “哦,”安鉴之了然,没有概图确定各局部的方位和距离,那本图册最多就是某个建筑的细节而已没多大用处。 “要做概图很麻烦吧,是不是要用什么特殊的工具测量距离和方位?估计耗时也大?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够了。”安鉴之忧虑。伽罗扬着眉笑了:“不用了,这几天我仔细看过了,师傅之前的概图差不多都能用。” “师傅的?” “是,”伽罗难得在安鉴之面前得意一次,“我都记在心里呢?概图虽重要但并不复杂,需要时我再画出来,也省得丢失了。 说到这里,玉麟没头没脑地冲进书房来,将元琼琚的信送到二人面前。 安鉴之看后剑眉一拧,将信递给伽罗。 伽罗一看火了,拍案而起。 “怎么回事,那个辛夷是你夫人?你不是说她是你哥的人吗?” “姑娘,你怎么不看看全文?重点是我们得马上去广阳门见元琼琚,否则她就要对辛夷下手了。” 好吧,她不能和二货一样脾气暴躁,先去救人,顾全大局。 辛夷自然不是安鉴之的夫人,她是安鉴之哥哥派来负责兄弟之间传信的人物,因为功夫好安鉴之暂时留在身边帮忙,扮作是自己夫人接近元琼琚方便些。 救人这种体力活,风险高,安鉴之不要伽罗去,可是伽罗偏要去。她拿出图册,翻出一页展到安鉴之面前。看到没,广阳门我昨天才画好的,其中关节我懂的,你不懂。 安鉴之无奈,扯上她手臂拿了剑就走。 路上,伽罗问他,原来辛夷姑娘被押,为何这段时日不见他急着救人?安鉴之道:“元琼琚才是该着急之人,如今全城搜捕她,邺城驻防严密,机关重重,她本出不去。她得向我求助,断然不敢对辛夷不利!” 安鉴之说得淡然坚决,理由充分。伽罗心里翻腾:要是自己有一天也被绑了,他是不是也这么理智从容。 “别想那么多不会发生的事,我不会让你被绑的。” 好吧,这人有读心术。伽罗不敢在他面前胡思乱想了,策马跑到他前面。 广阳门一个偏僻的拐角,元琼琚一行人在等着他们。辛夷站在最前面,被绑着双手。辛夷长得高挑又眉目姣好,与伽罗常见的南朝女子不同,她身上有股子凌冽的英雄气。看到安鉴之带人赶来,辛夷喊道:“公子,不要管我,辛夷死不足惜。你快回去吧!” 安鉴之不动声色,下马走向前去。 “安镜……哦,该叫你安鉴之,当年陈国征西军百战百胜的军师!”元琼琚说话了,“想好两全之策了吗?” “没有两全之策,你应该也知道了吧这丫头不是我夫人。倒是公主你若再不出去将齐帝已经对你不信的消息带给萧永林……就怕齐帝下诏命萧永林回邺城述职,他老老实实回来后,齐帝像对兰陵王那样给他一杯鸩毒……公主,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话刚说完,身后的几个家丁将马车打开,从里面提出几个人扔在元琼琚脚边上。 元琼琚看之色变。那是她派去向萧永林送信之人,原来一个也没逃出城。 持刀之人将明晃晃的利刃比上辛夷的脖子,辛夷眼都不眨,一副视死如归状。伽罗佩服辛夷的胆子和气节,但更佩服安鉴之的赌。因为扔到地上的四人之中,有一人是假扮的,这几日抓元琼琚的信使,漏网了一个。信使这种存在,之所以要同时派出几个,就是以防信送不到,但是只要有一人送到了,其他的都是废子。 假扮的那人弓腰俯身在地,安鉴之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俯视元琼琚。他哪来的信心?伽罗心中发寒,想起多年前安鉴之以命相赌向王宣献计攻樊城的事情。这个人真是不要命的赌徒,这次更甚,孤注一掷的押注,竟然还出千,出了一张假牌。 “不过公主,”安鉴之又开口了,“我们只要寿春,从萧永林手上取城自然比从齐国手上容易。在下希望你能去说服萧永林,转头回归南朝。” “不,我们都出不去。别以为齐帝好糊弄,马上矛头就是指向你了……” “伽罗,画个邺城概图给她看!” 空中突然传来霹雳,一道闪电劈裂半个天空。听到安鉴之的话,伽罗懵了。 立刻有人在地上铺了纸笔,安鉴之拉过伽罗的手道:“陆圣人弟子在此,邺城全城皆在心中,其中机要城防如数家珍,我们怎么可能出不去?” 哦,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圣贤弟子。伽罗来不及细想,上前两步,半跪在地,提起笔来开始画图。 伽罗想好了:虽说概图重要,但如果没有局部图细化,那也没什么用处。所以画画也没太大关系。 天空乌云翻滚,一炷香时间,概图画好,狂风夹带着暴雨突然袭来,刚刚画好的图被撕成碎片飘散在风雨中。 图毁了便不会丢失,伽罗安心了,转眼看向元公主,只见她已经命人放下抵在辛夷脖子上的刀子,走了过来。 “我相信你是陆贤老大人的弟子,我们走吧!” 安鉴之将她从元琼琚身边拉开,低声问:“你还记得广阳门的避难道在哪里吗?” 伽罗点头,广阳门避难道应是把守最少最偏僻的疏散道路。可是,难道现在就出城吗?她的图册还在枫园……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雨已经很大,倾盆而下。安鉴之将伽罗揽住遮在自己的广袖之下。伽罗偶尔到他的手,出奇的冰凉。再往上看,他的衣衫完全湿透,口处洁白的外衫上正在慢慢渗出血迹来,就如画布上正在晕开的艳丽牡丹。二十多天前的伤,竟然还没有愈合。 “鉴之……”伽罗惊呼,只觉得安鉴之靠着她,步履轻浮。 “没事,你扶我一把。” 伽罗扶住他的腰,带着元琼琚一行人,向避难道走去。 第十七章 无心之过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无心之过 第十七章 无心之过 第十八章 酪浆 玉兰 星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八章 酪浆 玉兰 星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八章 酪浆 玉兰 星空 第十八章酪浆玉兰星空 伽罗领着一行人在青墙窄道里行走,一路上畅通无阻,只有风雨声不绝于耳。 快出城了,突然有声音城墙上传来。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 “公子,快走!我们挡住追兵。” 辛夷冲过来,从另外一人手中接过一把阔刀,挡在安鉴之和伽罗身后。接着,便是刀光血影。 追兵不多,但两方在狭窄的过道里混战,血色四溅。 有一个杀了过来,直冲伽罗挥刀。安鉴之利剑出鞘一个劈斩势一招将对方劈开。浓重的血腥混在暴雨里迎面向伽罗扑来。安鉴之拉住他朝门外奔跑,路过元琼琚时,他停下来,将伽罗交给元琼琚道:“伽罗是陆贤的爱徒,安全带她出去!要是我能出来,会把你送到萧永林那里。” 接着,他转身举剑张开双臂挡在道上。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白衣的安鉴之在风雨中昂首矗立,犹如展翅雄鹰。 “鉴之,鉴之……我们一起走!” 伽罗在风中狂呼,抵不过元琼琚影卫的力气,被硬生生拉走。 天几乎黑透,暴雨里一群人冲出门来。最后的追兵倒在影卫刀下。 元琼琚吩咐人燃放烟火以作信号。烟火放在油布里,但是雨太大一连两次都没点燃。最后一只好不容易点燃了,升上天空才不到半柱香时间,一群黑衣人骑着马杀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几个影卫察觉不对劲,立刻护在元琼琚身前:“公主,那不是我们的人!” “是我们的人!” 身后传来声音,安鉴之带着辛夷等人已经杀出重围。他一身白衣在雨和血里已看不出原来的底色。风雨初歇,他收起滴血利剑抹掉脸上的水珠,微微一笑如皓月当空,然后向伽罗伸出手。 “我来了!” 伽罗向他跑去。她身后那一群黑衣人齐齐跳下马来俯首行礼。为首的跑过来在他面前半跪道:“公子,玉麟向您复命。末将已将元氏公主安排的接应全部消灭。” 那人竟然是玉麟,伽罗惊异,玉麟送元琼琚的信来时,伽罗就在现场,安鉴之是什么时候向他布置伏击的?玉麟又是以什么样的效率安排伏击的?他怎么确的找到元琼琚的影卫,怎么在元琼琚没缓过劲前及时赶到广阳门外? 真是一群可怕的男人。 “好,我们走吧,去秦州!” 安鉴之吩咐。 玉麟立刻起身,走到元琼琚身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琼琚彻底俯首就擒,她叹道:“我和你们去秦州……安鉴之,答应我件事,见到萧永林后我想去一趟建康。” “我答应你!” 安鉴之应承,元琼琚长叹道:“我会和永林说别和你作对……他不如你心狠手辣,他不是你的对手。” 元琼琚上了马车,其他人等陆陆续续骑上马。又一辆马车在安鉴之和伽罗面前停下,伽罗对安鉴之说:“我们也上车吧,你赶快换药,玉麟出来带了大夫吗?鉴之,鉴之……” 安鉴之一手捂着口鼻,透亮的鲜血正从指缝里渗出来。 之后几天雨下得昏天暗地,一群人经过徐州地段时暴雨倾盆,天地连成一片,再无法前进。队伍只好投宿了家客栈,稍事修正。 这几天,安鉴之一直不怎么清醒,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热,赶路时就在马车里昏睡。玉麟带出来的大夫对他无能为力,伽罗只想着早些回到秦州,柳慕云的医术了得,在南朝是数一数二的名医,他或许能有办法。 之前没人说过安鉴之体虚不能受伤,就连常年跟着他的辛夷都问不出所以然。 话说这个辛夷,还长得真漂亮,高挑但不壮,还……绝对不是有脑无,看着伽罗的时候眼里冒着杀气,估计已经在头脑里将她斩杀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伽罗低下头,从她面前走过去,很小声很小声地吩咐道:“那啥,我看雨也停了,明天要是可以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哦,公子说明天我和阿麟就不跟着你们了,你们出发后,我们有另外安排。”辛夷的眼睛看到天上去,从来喊伽罗就是“哦,喂,哎”。 “你说公子?鉴之醒来了?” 伽罗正在问着就见玉麟少年飞也似地跑到客栈大堂来,眉飞色舞:“我刚刚见到公子了。伽罗姑娘你快过去找他吧,就在后院……唉,姐,你揪我耳朵干什么?” “你怎么吃里扒外呢,你还是我弟弟吗?” 伽罗心中高兴,也懒得去关心玉麟和辛夷到底什么关系,忙不迭地向后院跑去。 哎,不管南朝还是北朝,姐姐对弟弟都是残暴的! 层云被风拂开,天空中央露出一片青屏,镶满碎钻一样的繁星,闪烁,却静默。 天地是寂静的。静是永恒,寂寞,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光,闻不到气息。寂寞,这是安鉴之流离十年最害怕的东西,可他就如一只嗜血怪兽,迷恋上他身上的血腥,与他纠缠不休。 安鉴之不明白自己这种令人恐惧的寂寞感怎么又突然回来。自从得到王彧莫名的信任,自从遇见伽罗,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寂寞”了。 安鉴之手上的笔顿了顿。他屏住气压住剧烈的心跳,仔细审视刚刚从他笔下自然而然流淌出的这幅图。邺城概貌,没错,伽罗说得没错,这幅图不复杂,伽罗在元琼琚面前用一炷香时间画完它,随后被暴风撕裂。他看了一炷香时间,再画出来也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其他的局部图册,他已经让玉麟安排复刻一份,如若加上这张概貌,便可完成邺城邑图,其中防御系统细节纤毫毕露。 毛笔在安鉴之放置不稳下掉落到地板上,当啷一声惊醒他。他没去捡笔,手掌放在那张图上,再一个念头一动,他突然将手掌一握,宣纸破了,被抓起来,置于火烛上。 安鉴之你卑劣到连伽罗都利用吗? 他自语,长叹一声,披了件外衫,推开房门。门外正正站了一人,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公主!” “安鉴之,方便说话吗?” “院子里星光正好、玉兰花香,不妨与公主喝杯茶。” “我也这么想,所以饮品已经吩咐小二准备好了。” 客栈里的上房都有几间独立院落,安鉴之房门口就有。二人漫步出去,正是夜风清凉,玉兰飘香。一把白釉壶和两只瓷杯已经放在树下的石桌上。 落座下来,安鉴之为公主和自己斟茶,茶水一出壶,安鉴之抬眼,看了一眼元琼琚,立刻又低下眉去,慢慢将茶杯斟满。这壶里装的不是茶水而是北朝人常饮的酪浆。 “快到南朝,公主是舍不下故乡的滋味啊。” “酪浆是我们鲜卑祖辈从草原带来的东西。几百年了北朝人人喜爱,南朝汉人却是怎么都喝不惯的。”元琼琚做了个请的姿势,待到安鉴之拿起杯子后又说,“安公子,我想你应当喜欢。” 安鉴之不动声色,品了一口。放下杯子,等她说话。 “那晚,我们说兰陵王之死谁最得利。我说是陈国,你说是萧永林。哼,其实都不是。兰陵王驻守潼关,此处正是周国与齐国的交通要道。潼关之后直至周国都城长安便无险可守。十年以来兰陵王全在与周齐战场厮杀,为北齐西面竖起铜墙铁壁,将北周拒之国界之外……南朝有‘驱鞑驽平天下’的理想,北周有‘平江南定天下’的理想……安公子,我想我说得够明白吧?” 元琼琚弯着眼睛微笑,她是那种美酒一样的女人,时间越久便越醇香。岁月风霜将烈酒的辛辣酿成绵长的回香。即便只是远观,也宜人醉人。 但安鉴之此刻最多将她当做刚刚虏获的俘虏,因她算是长辈而尊重她。 安鉴之垂下眼睫,不想说话。 “好吧,记得我的要求,我要去建康。” “为何?”安鉴之突然开口,“你刚才说那么多无非想要挟于我,难道只为去建康这么简单的条件?”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人总是有梦想的。” “梦想”二字从元琼琚的朱唇皓齿里出来,简简单单,但无限美好。她起身,翩翩而去,有那么一瞬,安鉴之似乎觉得自己在元琼琚身上看到单纯的豆蔻女儿才会有的青涩和阳光。 元琼琚离去的影子过后,是伽罗,安鉴之笑了,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她,所以将所有人都看成她的样。 伽罗走过来投入他怀中,泪眼盈盈。 “当年我就不该让你离开桃谷,拼死也要让师傅收下你!”这姑娘原来是在自责,“不然你也不会受那么多苦弄坏了身体。” “我没事了,别担心!”安鉴之抬手,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泪,“你没事吧,这几天劳累你了,我一直昏睡倒是好好休息了一阵。” “咦,你怎么突然那么客气,是不是还烧着呢?” 伽罗的手覆上他的额头,黑漆漆的大眼睛里盈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如冰泉里的黑曜石。这个玉兰花般清新馥郁的姑娘,聪慧但纯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世界简简单单的美好。 “你刚才在和元公主喝茶啊……”伽罗又问。 安鉴之听到醋意。 “嗯,元琼琚不容易,她一个亡国公主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别看皇族外表光鲜,皇里每一块砖都浸透了血。兰陵王之父本是即将继位的皇帝,因遇刺身亡皇位旁落,短短十年三个皇帝更替,兰陵王心无旁骛一心效忠,还是落得个鸩毒赐死。北周更甚,神武皇帝宇文泰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先后登基先后被宇文护诛杀……北朝的悲哀,乱世活着难,北朝尤甚。” 无心的述说字字悲凉,但伽罗不想深究此事,继续问:“她不是有脑无啊……” 安鉴之无语。 “辛夷姑娘也不是哈……” 安鉴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你能不能别记得那么清楚,我只是口误……” “口误?我看辛夷姑娘是真对你心仪!你是不是也喜欢她那样的。” “喜欢我的姑娘多了去了,我还要个个都喜欢吗?” “多了去……” 别跟钻牛角尖的姑娘讲道理,安鉴之明白自己刚才说得太多了。 “鉴之……”倒是伽罗先转移话题了,“刚刚收到二哥来信了,淝水上涨,攻城开战。” “对啊,回去要怎么跟阿彧说呢!” 也别跟走神的男人谈正事,他的神魂早已飞到万里之外。 第十八章 酪浆 玉兰 星空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酪浆 玉兰 星空 第十八章 酪浆 玉兰 星空 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 第十九章此情可待 太建五年中,王彧以实力证实了魏潜的举荐乃是近十年来陈国朝堂的最明智之举。 四月,除水障攻克秦州。 五月,攻下历阳,进军合肥,合肥望旗而降。 六月,攻克合州。 七月,军至峡口,攻克北岸城,南岸城守军弃城而走。 八月,攻克仁州。 八月中,王彧大军兵临寿春城下。 王将军行军之快,战术之多变,攻城之无往不利,使得王彧威名迅速响彻大江南北。 近一个月的时间,伽罗和安鉴之几乎是追着王彧大军的尾巴走的。他们每每赶到战场,王彧大军早已收拾妥当继续开拔。要么就是前方正战火滔天,逃难百姓蜂拥而出,挡住道路。因此,一路颠颠簸簸,直到寿春城下,才追到王彧。 八月十五,寿春外城。 倾盆大雨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喧嚣的战场在暴雨中渐渐偃旗息鼓。王彧收起重剑,跨上战马。前方,齐兵最后的士兵已经进城,寿春大门轰轰然关上。寿春城固若金汤。 十一,我们要攻寿春城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如若心有灵犀,一名偏将从后面策马疾驰过来,到王彧面前低语几句。王彧还未听完,手臂突然施力立刻策马掉头,骏马红色闪电一样向营寨方向奔去。 暴雨里几辆沾满泥泞的马车停在营寨前,一位姑娘正从最前的马车里出来。她撑起一把绘着玉兰的油纸伞,转过身来,看到王彧的那一刻,笑了,灿若梨花。 “十一,真是你!”顿时沙场疲惫全消,王彧跳下马,向她跑去,头盔太重了,他扔掉头盔,雨水稀里哗啦冲上他冒着热气的头顶。 后面几辆马车里陆陆续续出来一些人,王彧看到安鉴之,他走到伽罗身边,他一手接过她手上的伞为她撑上,另一手牵住她的手指。 心口突然一下刺痛,王彧刹住脚步。暴雨的声音铺天盖地,明明是正午,天地却因为暴雨而一团混沌。 之后王彧一直昏昏糊糊,脑子里都是这段时日里打打杀杀的场景,和淝水奔流不息的波涛。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累了,得好好休整。所以安鉴之说一起去喝一杯吧,今天中秋呢,他立刻答应了,与安鉴之二人策马疾驰十里到小镇的酒肆喝酒。 酒肆就在淝水边上,雨过天晴,波光艳艳里一轮江月明晃晃的刺目。 酒菜上来,安鉴之说:“元琼琚带回来了,萧永林不足为惧。” “好!”王彧喝了一杯酒。 “不过北齐重视寿春,虽已不信任萧永林但可能还会增派援兵。” “嗯。”王彧又喝了一杯。 “淝水水渠堤坝早已完工,我们要尽快引水灌城速战速决,以防援兵……” “嗯!”王彧喝了第三杯。 ……片刻的寂静,安鉴之将王彧的酒斟满,再将自己的酒斟满,举杯先饮为敬,道:“阿彧,我要和你说,我喜欢伽罗……” 王彧手中的白瓷酒杯掉了,落到桃木酒案上,转了好几圈。 “我想好了,会尽我全力一辈子爱她护她……” …… 清澈透亮的酒滴下酒案滴滴答答,窗外波涛缓缓流动,王彧甚至听到月光落进江水那冷冷的刺耳的声音。他头脑里一片空白,完全听不进安鉴之后面的话语。 “鉴之,带了剑吗?”王彧站起来,拔出腰间重剑,“我们好久没比试比试了!” 安鉴之又喝了一杯,随手丢掉酒杯,一把将随身的长剑拍到酒案上。他唤了一声“小二”,店小二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被安鉴之一包不下百两的银子砸出包间:“待会儿你家店子坏了,就拿这个赔吧!” 随后刀光剑影。 伽罗放心不下,快马加鞭追到镇上,一路问过来,在一张酒桌飞出窗口后确认二人所在之处就是自己头顶上这家酒肆。 伽罗冲进门去,冒着被不断飞出的家具断木砸中的危险跑上二楼。 二楼一片狼藉,什么酒桌案板已经七零八落,就连窗台楼梯都被大卸八块。 那两个肇事者此刻各躺一边爽声大笑,手中利剑都已经飞到房屋另一头。 “你们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伽罗跑上去,拉起安鉴之,“你伤还未痊愈……”王彧自己爬起来,笑道:“十一,让小二再上些水果茶点,我们一起高兴高兴,今天可是中秋啊!” “你们要喝酒是吗,我陪你们喝!” 伽罗赌气,挽起衣袖,提起打翻在一边的酒壶就喝。看来还有几口酒,她茉莉花瓣样的脸蛋立刻给染上红晕。 今日中秋,窗外江水微凉,月色正好。 才是多久前,也有那么一个夜晚。他们站在浑仪下一同仰望星空,伽罗刚刚喝了从他手上抢过去的酒,脸上一样飘上淡淡的红晕,他那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人喝酒之后那么好看,让他目光不忍移开。 第二天一早,王彧收到王千若的来信,六姐在信中劝他寿春一战后一定得回建康完婚。 “如若你心里放不下伽罗姑娘,就一同回来娶做侧室吧。乐昌公主大度,理应不会反对,你在沙场战争也可有个照应……” 一滴泪掉上信纸,晕开最后一个字。 王彧闭上双眼。原来,就连远在建康的六姐都知道他喜欢伽罗。为何,偏偏就他自己,非得等到已经无法挽回才明白自己的心。 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 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 第二十章 如若相依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章 如若相依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章 如若相依 第二十章如若相依 安鉴之回到征北军正是噩梦的开始。本来在路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的伤病又被搞得翻江倒海,他连着高热十日,烧得一塌糊涂,就连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也差点遭遇“切开诊断查明病因”的厄运。 安鉴之已经烧得不省人事,没法制止“神医”柳暮云的恶行。伽罗终于按捺不住,跳起来喊:“你再敢动他,王将军巡视回来我让他治你谋害忠良之罪。” “军师,这就是您不对了,我这是为安大人着想,此病在内里,不在外伤,我得弄清楚到底病在何处,才好药到病除啊!” 什么药到病除,本来要好的病被他一副药下去,闹掉半条命,他这是将安鉴之当成难得的病例,学究虫上身,非得弄出个一二三来。 柳暮云三代军医,有家传的《刘娟子鬼遗方》,常年收治的都是战场下来的伤兵,难得一个有点来头的病患,欢喜得很,简直有点病态的亢奋。自从听了安鉴之的病情,他熬了几个通宵翻读各种能找得着的医典,又熬了几个通宵,写了整整万言的诊病心得,还忍不住请军师伽罗指点一二。 伽罗突然理解当时王彧想一把撕了她通宵画出的水障图的心情。很想一把撕了那份万言书,拍桌子对这不开窍的老学究说:“能不能不胡闹了,赶快让安鉴之醒过来!” 这天夜里,安鉴之烧退了,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柳先生在吗?” 伽罗赶紧关上房门,扶起他道:“不在,他又去查阅医典去了,说是又有心得。” “哦,那就好!” 安鉴之万分侥幸地起身来,了口的伤,好在,没被那疯老头切开。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再被他马虎了。”伽罗安慰他。可安鉴之显然心有余悸:“可是你太好骗啊,他可没把你当回事。” 伽罗握了握拳头,顿时想对着屋外大喊一声:“柳先生,安大人醒来了。” “伽罗,我得去安州,”安鉴之下了病榻,匆匆忙忙打理好衣着,“算起时日我哥也该到安州了,我得赶快去一趟。我们一起去吧!” “什么?”伽罗疑虑,“你不是病着吗……” “这都是被柳暮云害的,本来就已经不打紧了。今天是不是八月二十五了?玉麟的马车今晚会来接我。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无大碍了。” “你……”伽罗想说,你确定不是想从柳暮云的魔爪下逃跑?话说安鉴之那恨不得脚底抹油的慌乱样子,真是像要逃跑啊。 “就算逃跑吧,”又被他猜到自己心思了,只听安鉴之说,“和我一起去吧!这里离安州不远,一个来回十日差不多了吧,寿春攻城也耽误不了。” “鉴之,我这几天就是想等你醒来和你说我师父送信来了,他要过来看我。我……” 安鉴之整理衣带的手顿了,表情复杂地看着伽罗。伽罗的师傅他自然是最该见的,得亲自向他老人家求娶伽罗,可是哥哥…… “伽罗……我们兄弟有十年未见了……” 安鉴之犹豫,拉过伽罗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好。 “鉴之,我得等着师傅,师傅就是这一两天到了。” “嗯,我知道……” “鉴之,我这次不能陪你去……不过,我让师傅等你回来,你定能见到他老人家。” 无奈之下也只能这样,安鉴之点头,然后从自己颈上取下一样东西挂在伽罗颈上。那是一枚水滴样的红玉,拇指大小娇艳欲滴。红玉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落在伽罗雪白的颈窝上暖暖的艳丽夺目。 这是龙血玉,传说是汉代由西域流传到中土,是红玉中的极品,以色纯近血、温润剔透闻名于世,近百年来已经很难一见了。 “我父亲留给我的,”安鉴之说,“父亲在我出世不久便去世了,这块龙血玉是我最珍贵之物。” “鉴之,你不用现在给我这个。”对啊,这样珍而重之的交付,好像一去不回似的悲切凄凉。伽罗突然心里难受。 安鉴之笑了:“傻姑娘,早晚也是要给你的。多帮我在师傅面前说些好话。” 还是安大人英明,出远门不便携带贵重物品,让伽罗随身戴着保管,还心甘情愿地为他说好话卖命。 第二天,伽罗接了师傅和大师兄,然后忙里忙外地为他老人家端茶送水的,突然醒悟了安鉴之的用意。然后深深感叹,自己欺负王彧可以,但绝对不是安鉴之的对手。 “师傅……” 师傅和柳暮云讨论医典,大师兄站在一边,这个师兄,几十年了一直站在离师傅五步的地方,不远不近。 “大师兄~”伽罗开始耍赖了,声音软软绵绵的,使出当年求大师兄日行千里翻山越岭帮她买糖糕的功力。 “大师兄~你和师傅说说嘛!” 大师兄年纪不小,做伽罗的父亲绰绰有余,一直就把她宝贝一样疼爱。听她这样一喊,心都软了,原来木刻一样僵硬的脸,也冰一样化了,凑到白发苍苍道骨仙风的陆贤边上为她说情。 “师傅,我看小十一也大了,咱也不能把她留在深山里,就把她嫁了吧!” 陆贤没说话,认真看着柳暮云的笔记,倒是这柳暮云听说军师的婚事,眼睛还一本正经地留在笔记上,但耳朵出卖了他八卦的本质,都立了。 “师傅啊~,您倒是说句话啊!” “我让你送给王宣的十二卷兵书,你是不是因为王彧弄丢了两卷?” “师傅,这不是一回事!” “你想让王彧一直对你心怀歉疚?” 伽罗心虚,原来师傅知道她使了小心眼,因为王彧在深山里丢下她,因此私自藏了两卷兵书,说是因为王彧弄丢的。 “我……我马上给他陪不是去!” “那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啊!他可是要做驸马的,你愿意做个侧室吗?” 气氛不和谐,柳暮云是名医,最识看人脸色,二话不说先行告退。 伽罗这才敢把话挑明了:“师傅,不是王彧,是安鉴之。” “哦,原来征北军的军师,王宣的部下,此人和王彧是莫逆之交,原来你中意的是他。” 师傅了然,胡子,喝一口伽罗殷勤为他端上的茶。 “师傅,那您多留几天,见见鉴之,本来他说了要去子鹿山拜访您的,既然您已经来寿春,不妨先见见嘛。” “哦……” 见师傅没什么不悦,伽罗到他身边为他捶背,继续献殷勤。 “鉴之您之前也是见过的。那一年,您记不记得……”伽罗见陆贤茶杯见底,立刻跑过去拿了热水续上茶,“您记不记得,有个雪天来向您拜师的那个男孩?在门外跪了一夜差点冻死的那个,他就是鉴之……” 陆贤手中的茶杯突然重重落到桃木几案上,吓了伽罗一跳。 “是他?十一,你可当真?” 陆贤的表情突然凝重,伽罗大气都不敢出。师傅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经历,什么没见过,干嘛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伽罗只习惯师傅清醒时淡风轻或者喝醉酒后糊里糊涂的样子,这样的严肃,不习惯。 “十一,我问你,你可当真?” “我……”伽罗找不到自己舌头了。 “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 “你自己问他到底姓甚名谁,对你可是真心,准备怎样让你一世安好……然后,你再做决定吧!” “师傅,对我是不是真心我看得出,一世安好谁能保证……” “十一,记得我的话,向他问清楚!”师傅表情柔和了,语重心长。这是他对伽罗唯一的要求,之后他不再听伽罗提此事,只与她说兵法,说寿春,说南朝和北朝。 师傅不和伽罗说安鉴之,也不会等他,就连王彧他也没见,等两天后王彧从淝水上的水坝巡视回来,伽罗的师傅和大师兄刚刚离去。留得失魂落魄的伽罗,还有抱着陆贤批注的医典神魂颠倒的柳暮云。 圣贤的力量可见一斑。王彧感叹。 第二十章 如若相依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如若相依 第二十章 如若相依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 第二十一章如若相恋如若相依 太建五年九月,暴雨初歇。陈军于淝水上游放水攻城,水淹寿春,城中疫病者十之□。寿春萧永林所部于外城抵抗,两军鏖战半月,难分伯仲。 月底,陈军主帅王彧持戟亲领先锋,率征北军十万大军攻打寿春。 寿春已经在水里泡了近一月。九月秋凉,氤氲在水雾里的坚城就算只隔一里,都有飘渺莫测的虚无感。 城头萧永林的大旗依然迎风招展,城下缓缓落下的门桥后齐兵整齐的铁甲盾牌晃动光芒。 王彧骑上战马,从偏将手上拿起长戟。猎猎长风,帅旗呼啦啦的着响,伽罗素衣立在帅旗之后看向他。 “祝将军凯旋!”她的微笑满含信心。 是的,她是不会担心他的。 伽罗送他出战的场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可此刻王彧竟然莫名的感伤。寿春攻城艰难,胜,荣归建康迎娶公主;败,马革裹尸葬身他乡。 再无他路可选,就算有,又能为谁孤注一掷? 王彧转身,戴好头盔,陈军已经严正以待,十万大军依着寿春城外水域排成一眼望不到边的蛇形阵,蛇腹的位置,王彧的长戟向前一挥,战鼓声起,冲杀声起,惊天动地。 寿春攻坚不是一朝一夕。傍晚,战场拼杀声减弱,伽罗退回三里后的大营。只等王彧鸣金收兵后再行商议下一次作战细节。 还未到大营,她看到有一人在门外等着她,日暮夕阳,金光晕染,他的白衣成了金色飘飘然飞在风中。 安鉴之回来了,比预先约定的返程之日整整晚了二十日。 “怎么现在才回来?”两人一起晚膳的时候伽罗问安鉴之。安鉴之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将伽罗脸侧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她耳后。他的左臂抬起来,宽大的衣袖滑落,伽罗因此看到他左臂上一段严严实实的伤带。 “怎么回事?你又受伤了?”伽罗拉住他的手臂追问。摇着羽扇踏入门来准备混饭吃的柳暮云刚好听到伽罗的质问,于是立马掉头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 “嗯?”安鉴之的魂不知道还在哪里,看着怒目冲冲的伽罗竟然一脸的无辜懵懂,那样的神情哪里是足智多谋智勇双全的安大人,简直是隔壁王家被几个姐姐欺负得刚刚哭了一顿的可怜小弟。 “安大人,谁欺负你了,快说来!”伽罗在安鉴之面前不见得是好脾气,她自己也发现在他面前很难控制情绪。 “哦,你是说这个,”安鉴之的魂魄回来了,“柳先生见我回来说是要查看我是否痊愈,要取一点血……” “一点?胳膊上那么厚的伤带只是一点血?” “我走神了,他朝我胳膊割了一刀,放了半碗血出来。” 这安鉴之得走多大的神才能被个不懂功夫的半百老头放了半碗血出来。 伽罗的心停跳了半拍,她拍桌子一怒而起:“简直无法无天,我去找他!” 脚未离地,身后突来一股力道将她拉过去,跌到他怀里。再一个措手不及,安鉴之的唇贴上来。这次不是蜻蜓点水浅尝则止,他的吻犹如倾盆骤雨,狂风肆掠。他将伽罗紧紧箍在怀中,他的唇在伽罗就要喘息不过来时移开,细细密密地吻上她玉兰花瓣一样的脸,然后顺着她耳后滑向她的颈窝。一种即将失控的情绪弥漫在沉闷的空气中。伽罗抓住他的手臂,喊:“鉴之,你醒醒!” 安鉴之突然停止,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伽罗的个头也就只到安鉴之的口,她紧紧贴着他前柔软的绸缎,听他慌乱的心跳。等到好一阵心跳稍慢,她突然听到他一声叹息,百转愁肠,苦无倾诉。 伽罗想到师傅的话,是不是安鉴之也从兄长那里得到同样的讯息?横在二人之间原来有这么一条隐形的鸿沟,他们从不去看,但一直存在,等到这么一天二人就要上前一步紧紧相拥,这条鸿沟突然天崩地裂般出现在脚下。 “鉴之,你不要担心,师傅不会强迫我的。他只是要我问你,你是何人。其实,你一直在暗示,我也明白,你家是北周望族,你可能是鲜卑人,周国的安州刺史安如觉是不是就是你家兄长。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你我二人,安鉴之和伽罗,心心相印愿意携手风浪,其他的有什么关系?” “伽罗……” 安鉴之终于开口,短短二字,林间溪水般缓缓流出他的唇齿,这两个音不是呼唤,只是一种愁绪具化的表象。 伽罗知道自己不用应答。 “伽罗,去煮一壶青梅酒!” “什么?” 安鉴之就如晕迷的病人突然清醒过来,一直守在一边焦心的伽罗倒有点不适应了。 “刚才被柳暮云折腾,我回营后还什么都没吃呢。” “酒?吃的?你说什么啊,你要喝酒吗?” 安鉴之笑了,恢复他神勇悠然的模样。 酒自然是伽罗喝的,安鉴之为她斟上,然后一手撑着下颌看伽罗浅酌一口后绯云染颊。窗外新月如钩,夜空清朗。笑容盈满安鉴之古潭静水一样的眸子,缓缓的,沉沉的。 “我喜欢吃西湖醋鱼,你会不会做?” 伽罗笑了,说:“十五岁那年师傅想吃西湖醋鱼,我责无旁贷亲自出马。结果,师傅拉肚子两天。” “那没关系,我做给你吃,我会做。嗯……我喜欢吃梨,你会不会削皮?” “十四岁那年,大师兄让我试过,那个……我削到手指,后来他不许我刀子了。” “哦,不然我们不削皮也行,梨不削皮也好吃的。” “我喜欢……算了,想你也不会!”安鉴之放弃了,伽罗正要反驳,他握住伽罗的手说:“我想我们住的地方是翠竹围绕的山腰,一定要有玉兰。每天太阳出来我们醒来,日落后点一盏烛光坐在窗前闲聊。” “我们门外有一条石阶在竹林里蜿蜒,那都是我俩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搬过来砌的。但是年月久了,也长满青苔。”伽罗接着说,憧憬无限。 “春去秋来,听大雁声鸣,来来回回。” “等时光流转,叹岁月如梭,恍然回首半生已过。” 二人不由得笑了,几笔白描,一生过半,世人期盼的幸福不过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 简简单单的事情,可几人能得? 岁月流淌的簌簌之声犹如在耳。二人不语。 “伽罗,”过了好一会儿,安鉴之说,“如果回周国,你愿和我一起吗?” 原来他终究还是舍不下的。 伽罗不答,看着他,她不觉得去哪里是个问题,可安鉴之为何这样问,她想等他继续说清缘由。 安鉴之自然明白她的意图,可他并未继续说下去。他侧首,看向窗外的新月,心中翻江倒海: 伽罗,我要怎么对你说? 去安州见兄长的一幕幕在他眼面前走马灯似地跑过。这几日,喜悦与悲哀,理想的热血和难以抗争的命运,这些对立的东西竟然同时向他袭来,不给他一点挣扎的余地。 他的兄长是傲立于这个乱世的英雄,每一次他认真的睁开眼睛,安鉴之都能在他眼中看到飞鹰的影子。安鉴之是多么期盼能与他并肩助他一臂之力,与他一同翱翔。可是…… 可是,也正是因为此行,他才明白幼年的自己为何被陆贤逐出门外。到底是鲜卑还是汉人,才是这天下的正主,这是两种思想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和伽罗,不过是其间挣扎着的牺牲品。 可笑,就在上月,他还在王彧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护着伽罗一世安好。 窗外,新月如钩。 新月如钩,腥风浓重。不远处的拼杀声渐渐成了零星的呼喊和哀号。 王彧游离到寿春城下,一抬头,竟然正正看到这个小篆匾额“偏南门”。他真到了这里,成了那个在伽罗的地图上不小心落笔画上的黑影。 那个时候,伽罗在他眼圈画上一对墨圈,他满心欢喜地舍不得洗脸,整整留了三天。他是那么喜欢伽罗接近的感觉,她茉莉花一样嫩白的脸蛋就离他不到半尺的距离,温热而且有淡淡清香,月光在脸上留下迷人的荧光,还有她画圈时的调皮样子,每每想到这些他就心中暖暖的高兴。自己就是这么喜欢上她的吗?或者更早些,当他听说要娶乐昌公主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时?或许是伽罗被追杀落水入秦淮河,他心都凉了,比自己孤身出战被困还要绝望。还是说他们初遇时,伽罗因他受伤,哭着对他说兵书丢了两卷时无助而悲切,他那时的自责和难受是不是也是起因? 原来他一直搞不清自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伽罗,可是现在这还重要吗?如今,就连生或者死都显得不重要了。 突然的移动,王彧抬头望上,一人风一样从矮墙上翻身下来,落到他面前。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 第二十二章 水火炼狱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二章 水火炼狱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二章 水火炼狱 第二十二章水火炼狱 原来他一直搞不清自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伽罗,可是现在这还重要吗?如今,就连生或者死都显得不重要了。 突然的移动,王彧抬头望上,一人风一样从矮墙上翻身下来,落到他面前。 “我说是哪个傻小子在此地发呆,王将军,幸会!” 来者一身正黑绣金便装,腰挂长剑,身形利落。但是他那张清隽又威严的脸和他腰间的长剑,王彧都是认得的。 “萧永林?” 没想到狭路相逢,王彧退后一步,立刻四顾望去,自己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在身边。 他紧紧握住剑柄,只等时机一到利剑出鞘。 “不用紧张,王将军,你并未拿元公主的命要挟于我,我自然也敬你少年英雄,不会背后放箭的。” 虽然落魄,但他好歹有帝王的气节,王彧放下心来。 “既然幸会阁下,那有个问题一直想问……”王彧道,“阁下曾是南帝,汉人龙首,为何转而投奔北齐?北人南下时杀我汉人,食我汉人,阁下就甘愿对他们俯首称臣?今你代北齐驻守寿春,你我争斗,岂不正快了北人意?阁下何不与我言和,回归南朝,你我‘定天下造一个清平盛世’的初衷相同……” 萧永林淡淡一笑很是轻蔑。其实谁不知道他是汉人,但凡在南朝有立足之地,他又何必卑躬屈膝面北而拜?所以这个问题,他也懒得回答,直接说到另外一个。 “王将军,你可知道我萧氏‘驱鞑驽定天下’的理想?哦,你一定知道,因为你们家陈氏皇帝沿用了我父兄的这个理想。你一定在笑我面北而拜缘何还敢有这样的理想……呵呵……在我能带着南朝百万雄狮争霸天下的时候,我当然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我只能苟安北朝,率着北朝军队来定天下。道路曲折,但所向一样……”萧永林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仰首看向王彧,不怒自威。 王彧愣了。 “这样,你还觉得我的理想是假的吗?” 萧永林幽幽然说完,他矗立于青灰的城墙前,墙边的火把将他修长的黑色身形照得明明灭灭的飘忽。王彧突然觉得自己口拙,无可辩驳。 “倒是你,王彧,战则战矣,为何引水灌城令城中百姓受疫病之苦,民不聊生,这就是你‘定天下造一个清平盛世’的所作所为吗?” 没有征兆,龙吟剑突然出鞘,迎面向王彧刺来。说时迟那时快王彧重剑挡住这一击,并使出全身力量将萧永林震开。 龙吟虎啸,利剑相杀。上一战王彧因伤不是萧永林对手,此刻,他伤早已痊愈,与萧永林打得难解难分。发现异动,城墙角落暗影里,萧永林的侍卫冲杀上来,也正是此刻,陈国偏将齐源澈带兵冲到王彧身后。 偏南门混战一团。突然,一束火把从天而降,落地后突然爆开一片油膜,浸水后泥泞不堪的地面在油膜里熊熊燃烧,又一束火把,落到萧永林身后正要奇袭的陈兵身上,痛彻心扉的哀号,那人片刻成为灰烬。 众人惊异昂首四顾,火把如流星雨一般纷纷落下,所到之处即使是水深三尺依然熊熊燃烧。落到人身更甚,就如火遇干草立刻将其烧成灰烬。混战的士兵顾不得砍杀,四处逃窜,可哪里避得开密如雨的火把,顿时沙场哀号代替斧钺拼杀声震耳欲聋。 王彧带陈军循着寿春城墙的死角躲避,萧永林也迅速撤回城中。可那些更多的来不及逃避的士兵在火里挣扎痛苦的哀号,犹如炼狱。 “将军,火把是从我们阵营飞出来的!”齐源澈在王彧耳边喊。王彧站起来遥望,果真是大营方向飞来火雨,落在城外的倒还是少数,大多冲进城内,转眼烈火熊熊,寿春城已是烈火焚城。 “怎么回事?城内那么多百姓平民!”王彧大喊,可是烈烈火焰里,什么声音都给烧没了。 引水灌城后寿春城泽深尺余,本不该被轻易点燃。可这诡异的火即使浮在水上也能熊熊燃烧,寿春城内无处避难。 元琼琚跪到征北军将军帐门口,请征北军灭火留城中百姓一条活路。萧永林不堪火山炼狱率残部出城投降。王彧大军冲进城内灭火,可是大火直到第五日才并被扑灭。半城几成灰烬,死伤者不计其数。 此时,北齐援军离寿春不到三十里。一天后,北齐行台右仆皮景和接到寿春沦陷的消息,立刻宣布挥师返朝,寿春陈军才避开背后截断的被动局面。可是,当时大家并不知道此事。就连军师伽罗都不知晓。 残垣断壁就在眼前,横尸遍野就在眼前。那撕白布掩盖尸体的声音尖啸刺耳,温热的余烬里飘荡的烟和雾笼罩了这个充满恶臭的城邑。 伽罗冲过城门,见人就问王彧在哪里。失魂落魄的询问,失魂落魄的回答,活着的犹如行尸走,神魂已留在这可怖的炼狱。 王彧就在城门口,他扑了两天火,一身一脸的火炭灰,整个人神游似的望着那不见首尾的运尸队伍,站立不稳,晃动。可伽罗不放过他,狠狠推他,他靠到墙上,摔倒。 “王彧,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火,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黑油?”伽罗质问,几近疯狂,“城中有十几万百姓,你放火烧了个彻彻底底,你……还有没有人!” 王彧恍然清醒过来,疾呼:“是谁?是谁拿了我的虎符调用黑油?” 一个影子闪过伽罗的脑海,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但她向城楼迈步而去,因为她知道安鉴之此刻在城楼之上。 果然,安鉴之正在城楼上,他迎风而立,眺望全城。他那天被柳暮云放去半碗血后又昏睡了两日,此刻披了件单薄的白色外衫,长发未束,衣袂和长发一起随风飘动。他手臂上被柳暮云采血的地方隐隐还有血印,连月的伤病令他清减不少,脸色也薄透得令人心疼。可是此刻,哀鸿遍野满城飞烟看在他眼里,竟然是笃定而冷厉的表情,伽罗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一种万事皆在掌控的自信,一种诡异的残忍。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伽罗不敢再走近。远远地试探:“鉴之,是你?” “哦,伽罗,你来了。好在我们动作快速战速决,不然北齐援军赶到就棘手了!” “鉴之,真是你?”伽罗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形。她的梦想,那些空山新雨后牵手踩着青苔石板散步的梦,在这鬼域烈火中烧成灰烬。 安鉴之笑意吟吟走过两步,向她伸出手。 “……为何这般荼毒生灵?”伽罗忍不住退后一步。安鉴之怔忪,反问:“沙场征战你死我活,何来荼毒?再者,平定天下难道没有牺牲?” 伽罗不能回答,泪滑下脸庞。 第二十二章 水火炼狱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水火炼狱 第二十二章 水火炼狱 第二十三章 拜将封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三章 拜将封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三章 拜将封王 第二十三章拜将封王 太建五年十月一日,征北军攻克寿春。到此为止,陈军前后攻克北齐数十城,淮南数州郡或占、或降,归属于陈。陈帝特下诏书对王彧封赏。封王彧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都督豫、合、建、光、朔、北徐六州诸军事。陈帝派使者武承去寿春发送诏令,王彧于城南设坛,陈军十万,陈列旗鼓戈甲,登坛拜受,成礼而退,将士莫不踊跃欢呼。 十月九日,周帝宇文邕做了更大的封赏。封皇弟宇文镜为齐王,邑万户,都督益宁、巴泸等二十四州诸军事、益州刺史。 北周封王的消息此刻还到不了寿春。 十月九日这天正是安鉴之的二十生辰,安鉴之虽然看上去比王彧老到,但他实际比王彧还小上三个月。弱冠之年,无家人为他行弱冠礼,就连伽罗都是天黑后才听柳暮云说起今日是他生辰。追问之下才知道,他和王彧去喝酒了。 安鉴之喝了三杯,不到二两,又把佩剑拍在桌面上。这次是王彧带了一包银子,砸在冲过来制止二人的掌柜头上。掌柜的年纪不小但是身板硬朗,别说百两银子,就算是千两直接砸他身上他都能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抱着银子就跑。 王彧拔出背上的重剑,但他没有动手,问了一句:“你说我不回建康怎么样?” 原来他是怕回建康做驸马。 “你回去一趟不是马上回来吗?寿春离不了你,皇帝不会强留。”安鉴之已经不清醒,以安大人的神机妙算,竟然听不懂王彧在说什么。 王彧知道他此刻什么都听不懂。但这不要紧,王彧继续说:“反正我坐拥淮南三十城,做不做这个驸马也不要紧!” 简直是谋乱的想法。好吧,安鉴之此刻不仅听不懂而且已经听不进去。他燕子翻飞一个跃身,取剑出鞘,剑刃风一样飞到王彧头顶,王彧抬手举剑稳稳截住他第一招,靠在王彧腰后的木桌被传过来的力道震得碎成六块。 因此,伽罗赶到时又见满目狼藉。她终于知道安鉴之为何在她面前从来不喝酒,只因此人酒品太差,喝了就忍不住大打出手。 等到安鉴之第二日中午清醒过来,猛然想起王彧昨天的话,一阵眩晕。他急忙去找王彧,却还是晚了一步。使节武承刚刚离开,王彧让他带信给皇帝陈顼,说是,驻守淮南新域不便离开,暂时不回建康,婚期后延。 这刚刚攻城略地占的地盘可比得上陈国全域三成的大将军就这么驳了皇帝的面子,连娇滴滴的公主都栓不住他。 不光安鉴之和伽罗,就连安鉴之口中只会用脚趾头思考的刘英都觉得要大事不好了。 “你怎么不和我商量?我还是不是你的军师?”伽罗追问王彧。王彧披上大氅,提起他的重剑,阔步出门,并不答她。 “王彧,你把我当什么了,摆设吗?” 王彧没有回头,昂首望,天空风起云涌。他把伽罗当什么?可笑他到现在愈加不知道把伽罗当什么,那时候他叫她小十一,她叫他二哥,难道就为了有一天成为兄妹? “二哥!” 伽罗喊他,正要跑上去追他,手臂被人拉住。 “伽罗,让他静一静。我们先想想要怎么应对吧!” 发现拉住她的是安鉴之,伽罗甩开他的手臂愤愤然离去。自从寿春攻陷,伽罗就没给过安鉴之好脸色,一再追问,她也是不理不睬。 这样一个乌云压顶的下午,寿春的将军府门口,这三人第一次各走一方。 之后一月,三人各有各的状态。 王彧没心没肺地巡城整治,各种任命会议一个接一个,他忙得不可开交。安鉴之时常在城楼上喝茶,冥想,以手支颐,望着天空发呆,一坐可能整整一天。伽罗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里忧心,她一边派人回建康打探消息,一边找机会劝说王彧回京。这个二货,真是令人伤透脑筋。 伽罗甚至想要去皇帝面前亲自诉说王彧的各种违背常理之事,当着面哀求皇帝:真的,王将军不是存心要为难大家,他就是二,脑子时常搭错线。 北周封王的消息是这个时候传到寿春的,伽罗并未当回事,她主动去找安鉴之,说起此事时还是在讨论完建康刚刚送回的情报之后。 “北周封王了,”伽罗拿了安鉴之面前的茶杯,自斟自饮,“可笑的是,被封的齐王并未在场,据说北周皇帝般召封王,只等那个齐王回朝领封。你说稀奇不稀奇……” 安鉴之手中的茶杯一晃,泼了半盏茶。 “你知道为何封作是‘齐王’?”安鉴之转首,看向万里碧空。 “很明显,北周要对北齐动手了,这个‘齐王’应该就是为对付北齐做的准备。” “嗯……” 这一声应承意味深长,伽罗心中一颤。好在北周现在是准备向北齐动手,如果有一天,它要向陈国开战,那,她和安鉴之将何去何从? 会有那么一天?会做这两难之选? 伽罗看向安鉴之悠悠然看着天际的闲适样子,心中的冰块依然坚硬冰冷,那是在烈火焚城的几日里被安鉴之出于意料的冷厉和残忍给冻坏的,如今没有暖和半分。或许她是不用做这两难之选的。她和安鉴之的路并不相同。 其实说到做两难之选的还轮不到伽罗。此刻王彧急急忙忙跑上城楼,大喊:“鉴之,我父亲病了,我要回建康!” 王宣驻守荆州,本不在建康,但是王彧封邑拜将后王氏一门二将及其荣光,皇帝令他回京谢恩。他没有王彧的轻狂,当然得乖乖回去。王宣是回建康后才病的,来信并未说他什么病,只说“急病速归!”这信也不是六姐写的,而是魏相。 第二天一早,王彧带了一队骑兵押上萧永林和元琼琚一同前往建康。 送行的时候,元琼琚对安鉴之行礼道:“谢谢!” “公主如若不想去就别去了,此去凶多吉少,朝廷的文书里只是说萧永林必须要押往建康。”安鉴之说。 这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元琼琚微微一笑,转身离去。转身时绊到石块,她晃了一下,身边的萧永林立刻去扶了她一把。可是她刚刚站稳便甩开萧永林的手,径直走到前面上了马车。 这奇怪的一幕看在王彧眼里,他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萧永林和元琼琚的关系与之前他们想象的都不一样。萧永林喜欢元琼琚,而元琼琚不喜欢他。没由来的恻隐之心令二货的神经突然又搭错了线,他没收了给萧永林骑的马,亲自动手将他塞到元琼琚的马车里。 二货的感染力直到他出发三日后还影响着怀念他的寿春。伽罗突然接到王彧的八百里快报,让她清点征北军具体人数,并做名册。理由是他一路上遇到许多新面孔新部队,但都打着他征北军的旗号。 之后十几天,伽罗忙得脚不沾地,最后得到结论,一个可怕的结论,征北军的实际人数不是十万,而是二十一万。王彧带着皇帝给他的十万大军北伐,一年之后历经数十战,变成了二十一万。可笑的是王彧自己埋头打仗只知损耗多少,想着新征的投降的大概也是这个数目,朝廷在册的数目他也懒得更改,几次上报修正下来,还是这个数目。更可笑的是朝廷只拨了十万大军的军饷,王大将军竟然养活了两倍还多的人数。 “怪不得连我这军师都大半年不给俸禄了!”忙得晕头转向的伽罗感叹,倍觉身世凄凉。 “我从来没拿过俸禄好不好?”闲坐在一旁喝茶的安鉴之应和。 第二十三章 拜将封王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拜将封王 第二十三章 拜将封王 第二十四章 所谓劫数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四章 所谓劫数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四章 所谓劫数 第二十四章所谓劫数 临近建康,魏相已经送信过来说在东府城安排了人手接管萧永林等人。这一路下来,王彧对他还有些不舍。萧永林此人也算得人中龙凤,可叹命运不济,未得一天皇帝的权威,却背负一世复国的重任。 这天夜里,队伍在山丘歇息。王彧和萧永林背靠枫树,看着月色里建康巍峨城墙的轮廓,明天,他们就要进入建康了。 “我让萧君瑜带着五万人马投奔于你,你可要护他们周全!”萧永林也不看王彧,似乎自顾自地说话。 “嗯。”王彧答他。 “虽说你是无心的,但寿春烈火焚城伤亡惨重,百姓必然不信于你。你得宽厚处之,方能重拾人心。另外,这个给你!”萧永林将手中长剑递到他面前,“拿了此剑,萧君瑜等人必然信你,我那些旧臣也会依附于你。” 那正是“龙吟”,修长的剑身藏于黄金剑鞘,锋芒曾经照亮一个王朝,此刻虽然被压入鞘中,依然势欲迸发。 “这……” 王彧犹豫,双手捧起此剑,觉得有万斤沉重。 “别忘了你的理想!” 萧永林站起来,眺望建康。 “二十年前,我从兄长手中接过这把剑和趋鞑驽定天下的理想离开建康,跟着我的有文武百官和两百车史料文集……那一年我才十四岁。” 这是众说周知的故事,程陵大将军兵临建康城下,梁武帝萧从景将弟弟萧永林、百官、文集史料送出建康,然后与建康守军一同毁灭于雪天的那场大火。建康雪焚城的故事,说书先生最喜欢的段落。多少爱恨情仇,不过一场故事。 “还有,记得天将降大任于人,必先苦其心智。”萧永林幽幽的笑容,是暗夜里的星星,总有那么一点点微明,让人不敢忽视,“还有,有时不能一触而就不妨试试我说的方法,道路迂回所想一样。” 王彧不语,此行对萧永林意味着什么,大家不言自明。可是……难道他就没有遗憾? “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或者,我去和元公主说说……” “不用,她是我的劫数,就如我皇兄是她的劫数一般,这不过是我们的命运。” 王彧只能沉默,“劫数”、“命运”,这两个词太过沉重,他觉得像他这样的年纪和经历,最多就只能理解伽罗是他的命运和劫数。太肤浅,他立刻给自己这个定义。 萧永林入京引起不小震动。毕竟曾经的梁帝,萧梁南朝盛极一时,在北朝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世道里依然歌舞升平。一个令人怀念的时代,在风姿卓越的萧永林入京时集体怀旧的人们围塞了街道,共同追忆那不再的繁华盛景。 神龙殿上的陈顼坐不住了,五百羽林军冲过去密密实实围在萧永林四周,飞速将他押往天字第一号天牢,只等皇帝定夺。 元琼琚如愿登上神龙殿,见不见陈顼是不重要的,她也不要什么结果。一段不知所谓的问答后,她被带离朝堂。踏出神龙殿的时候正是漫天飞雪,台城描金滴翠的飞檐和墙在飞雪里一片白茫茫,天地浩大,都成了这单纯明亮的颜色。 多少年了,她再次登临神龙殿,可是繁华不再,斯人不再。 她一身艳丽正红绣金凤的装束,簌簌雪花从她身旁飞落,就如岁月的河流流淌。 二十年太长,血砌成了红墙,秋冬逐春夏,白衣人也白了发,盛世烽烟流散天涯。残山剩水,昔年繁华。 “从景,我们的时代早已过了!”元琼琚默念。 那一年,他亲率两万铁骑,所向披靡,将她这个落难公主送回北朝都城洛阳,接管传国玉玺。他南归时,她送出城,他在她耳畔说:“总有一日,朕与卿并肩看天下一统。” 那一年,他风华正茂,登极神龙殿。十三岁的她怯怯地越过朝臣们的肩膀去看龙位上的新帝,萧从景的半个脸掩在十二旒冕后,目光逡巡群臣,可就在元琼琚的方向,他停下来,嘴角微扬,就如春水里漾开的涟漪。 …… “从景,二十年,我是不是早该随你而去,何必如此苦苦挣扎忍辱偷生?” 没有人能看到她的泪,台城空寂。 …… 太建五年腊月二十五,南梁末帝萧永林并北魏公主元琼琚问斩于建康午门。 一个时代终结。 太建五年腊月,北周擢升宇文镜为大冢宰,加柱国将军。 这两个官职不是“齐王”和“二十四州大都督”之类的虚衔,北周的大冢宰就是宰相,而柱国将军是堪比南朝大将军的实际控制兵权的人物。北周八大柱国,每个柱国将军帐下不少于十万人马。 寿春,将军府。 夜风呼啸,梧桐光秃的枝桠印在窗棂上,犹如幢幢鬼影。街道上传来孩童的歌谣,夹在风里若有若无。 “凤凰凤凰,何不高飞返故乡,奈何在此取灭亡。” …… 一盏幽暗的烛光下,安鉴之凝视兄长的亲笔信,同一个姿势,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然而,信纸没被灼灼目光看穿,就那么几个字也不会再有别的意思——要他回去,不能再拖。 他终于将信在火烛里烧掉,站起身来,推门出去。 后院里的回廊上,伽罗抱着几卷竹简行色匆匆。安鉴之赶上她,问也不问直接将竹简从她怀中拿走,帮她抱着。 伽罗也不客气,任由他帮忙,却也不说一句话,跟在他后面。 寒风萧瑟,伽罗的脸色比这三九寒天更冰冷。 “伽罗,愿意去北周么?”这是安鉴之心里练习了一万次的问话,可是他越来越不敢问,因为从伽罗的脸色,他就能看到答案。 但是,他真怕自己没有时间等了。 “伽罗……” “军师!不好了!”刘英忙不迭地跑过来,差点滚倒在伽罗面前,“王将军出事了,细作从建康送来的急报,皇上下诏抄了王家,王将军生死未卜。” 伽罗一阵眩晕,立刻拉过刘英就要问个究竟。谁知安鉴之连忙对刘英说了句不知所谓的话:“安排的事做好了吗?齐源澈怎么说?” “齐源澈在他的官舍,我们布置的人已经准备就绪。” “事不宜迟,快去动手!” 刘英一向只会用脚趾头思考,但他对安鉴之崇拜得紧,也就懒得细想赶快转身就跑。伽罗一头雾水,拉住安鉴之的衣袖追问:“怎么回事?你不想想办法救二哥吗?” “跟我来,马上就会知道,这件事要是办不好我们救不了阿彧!” 暗夜里火烛通明,寿春城楼上一群校尉来来回回奔波。伽罗随安鉴之上了城楼,眺望,在安鉴之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群身影,是陈军士卒,却奇怪的在腰上绑着黑色布条。这群人不下五百,被齐齐包围着,似乎已经无计可施。 “这只是一部分,齐源澈安排寿春哗变,要不是我应对及时,我们此刻估计已是他的阶下囚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要哗变?截了他们的书信?还是说安排细作一直监视他?” 安鉴之没回答,真在这个时候,齐源澈被五花大绑过来,扔在安鉴之脚下。 他口被布条勒着,说不出话,一直努力支支吾吾地向安鉴之吼着什么。 “阿彧去建康这事很是蹊跷,我多留了个心眼。齐源澈应是得皇帝受命哗变接管寿春,如果成功,阿彧这被架空的大将军,就再无用处了。” 如果没了用处,王彧在建康便是犹坐火山口,命堪忧。 好险,伽罗庆幸安鉴之在寿春,并未因柳暮云放了他半碗血而影响他的神勇。心中的冰块似乎溶解了一点点。谁知她随后听到安鉴之对城楼上等着听命的校尉道: “齐源澈盗用虎符焚烧寿春荼毒生灵在先,策动哗变谋乱在后,其罪当诛,王将军奉命回建康前有言军师伽罗代为行使军权,今军师有命,将齐源澈等主谋十二人斩立决!” 直到十二个人头落地,伽罗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心中一万个念头闪过,半响之后,伽罗突然明白了安鉴之为何会那么快抓住齐源澈哗变的把柄:原来他一早就想将焚烧寿春的罪过推到这个偏将身上,这倒霉的齐源澈偏偏碰巧是皇帝的内线,更顺应了安鉴之的心意。可是可是…… “鉴之,如果齐源澈不策动哗变,这烈火焚城的罪名也是他的对不对?” “伽罗……好在朝廷还不知道征北军的实际人数已到二十多万,因此哗变的士兵只在少数,要不然我们都难逃一劫。” 对,除了这一点,那烈火焚城荼毒生灵的罪名也得有人去背。要不这十几万万寿春百姓到哪里去找苦主?征北大将军王彧怎么去面对神龙殿上那个“泽被众生”的皇帝? “你为何代我颁令事先不和我商量?” “事发突然,我怕你一时难下决定!” 安鉴之还在说什么伽罗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这一刻,寿春城楼的青石板被十二人的颈血染得赤红。站在血泊上的安鉴之笃定自信游刃有余,他出乎意料的狠厉冷绝令伽罗胆寒。突然双目疼痛,伽罗闭上眼,不愿看这一切。 第二十四章 所谓劫数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所谓劫数 第二十四章 所谓劫数 第二十五章 高深莫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五章 高深莫测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五章 高深莫测 第二十五章高深莫测 王彧生死未卜的消息不胫而走,一直担心征北军军心不稳的伽罗此刻才知道自己看低了王彧。 将士们不约而同聚集在寿春城门下,静坐、请愿。 清晨,伽罗登上城楼,城墙下的士兵看不到边际,他们因为彻夜的静坐头发沾着露水,但目光如炬,表情坚定。 “要王将军回来!” 某个角落一声呼喊带起狂风一样的浪潮。等到浪潮平息,这庞大的人群竟然渐渐唱起军歌,那声音渐渐汇合,到后来堪比雷鸣,响彻天地。 “有人带兵,人虽在,众心离。有人带兵,人不在,众心聚。”安鉴之说,“阿彧离天下名将也不远了。” “我要去救他!”伽罗说。安鉴之随后答道:“走吧,我们去建康!” 安鉴之是个难以理解的人物,伽罗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或许自己从来都不曾看懂过,从来不知道他下一刻将要做什么。安鉴之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理由,理由之充分,令伽罗难以辩驳,可是,伽罗宁愿做那些理智又狠绝之事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这一趟去建康,二人一路无话,远远比不得几个月前一路从邺城回寿春时的亲密温馨。只要投宿客栈,每个夜晚安鉴之都提剑出去。伽罗跟了一次,远远看到他在竹林里白衣飘动,剑锋翻飞。 一个剑势,翠竹齐刷刷断了十来,他侧过脸,看向伽罗,残月下脸色幽暗。 这是他们在六日路途中唯一的一次对视。 伽罗想,这样也好,救出王彧后他们也可心平气和的各奔东西。她回子鹿山找师傅,老老实实侍奉他老人家,也过得悠然自得。至于这天下一统的大任,自然有这些高深莫测的男人们。她这小姑娘再劳心劳力,也不过是徒劳一场。 来到建康正是大雪纷飞,乌衣巷里王家府邸在飞雪里萧条残败,不知是什么样的天降横祸才令这盛极一时的高门大院突然间颓败得犹如鬼域。 大门已经被封条封上,门边一位老叟一见到安鉴之和伽罗就跪下泣不成声。原来王家家仆王木一直守在大门边,等着来为王家做主的人。 老爷,死了。少爷,被带走了。小姐,不见了…… 其他等等在支离破碎的啜泣和描述里,都听不出所以然。王木的表述比不上细作送来的情报强,情报上好歹还说了是皇帝颁诏抄家。 可这是为何?王彧现在又在何处? 伽罗急得要哭,但她还知道此刻问谁最好,她对安鉴之说:“去找季昭看看如何?” 与王府的破败截然相反,玄武湖畔的季府富丽堂皇,人气旺盛。伽罗和安鉴之来到时,忙着一箱箱往外搬运着樟木箱的队伍挡了他们的路,干的管家从门后面跑过来,问他们找谁。 “季大人交待在下在邺城置办的枫园已经出手,在下带了账本,来向季昭大人复命。” 安鉴之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拿出一本帐在管家面前晃了晃,管家看到“枫园”那两字,立刻殷勤地将安鉴之和伽罗往里带。 二人随他进到一个偏厅,管家屏开下人,小声说:“我们家大人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是大人有交待,拿枫园账本的大人过来就将这封信给他。还有这个……”管家递过一封信和一个长长的包袱。 季昭不在建康,追问去了哪里,管家不愿说。所有的线索不过一封信。安鉴之看完之后递给伽罗,然后阔步朝外走去。 “说了什么?”伽罗心急,一边看一边问。安鉴之道:“季昭说枫园那笔银子还他本金就好,转手赚的那部分就馈赠于我了。” 伽罗哑然,这些唯利是图的奸商,现在王彧危在旦夕,他们还有心情说银子! 季昭的信里没有其他,短短几行字,一是说了枫园的盈利,另一个就说他带着夫人游山玩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看信人安心,莫念。 王彧生死不明,这游山玩水的季昭还让别人安心勿念? 伽罗急得跳脚,冲出季氏大门,没走几步,安鉴之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臂:“你别急啊!” 伽罗不能像安鉴之一样悠闲自得,每每想到王彧不知在哪里受苦,是否还活着,伽罗就不能心平气和。她一下热血上涌,对安鉴之说:“妄王彧将你当兄弟,我看你是没把他当回事的。” 安鉴之一愣,手一松,伽罗已经跑出去好远。 伽罗去找魏潜,在相府门口等了整整一日一夜。临近凌晨,魏潜的轿子落在相府门口。他出了轿来,一见到门口立着的伽罗,立刻将她带到书房,关上房门。 “还有谁知道你来找我?” 伽罗懵了,看着魏潜摇头。魏潜比一年前清瘦不少,鬓角染霜,似乎老了许多。 “魏相……” “我知道你来找我为何。”魏潜皱着眉,忧心忡忡的样子。伽罗一早就看出他朝服在身,一定是刚从台城出来,就不知他是不是因为王家之事。 “伽罗姑娘,”他继续说,“事情比较复杂!” “大人,事情不复杂,王彧率十万大军北伐,从北齐手中夺了三十三城,犹如在北齐与陈国间竖起坚墙。从此北齐不再威胁建康安危,南朝可享太平。皇上认为如今南朝的威胁不在外而在内,王家一门两将,驻守荆州淮南两大重镇……于是鸟尽弓藏?”伽罗说得激动,已经难于控制自己,“可是,这为免也太快,皇上就不怕寿春那些王彧的死士振臂一呼冲回来寻他们的将军?就不怕北周北齐趁王将军不在奇袭刚刚夺回的寿春?没想到我们南朝,儒学汉家,也学了北齐对待国家柱石的那一套,鸩之杀之,然后自取灭亡!” 伽罗义正词严,魏潜怔忪,惶惶不安地坐到胡床上,他闭上眼,疲惫不堪。 “大人,您要不和陛下说清楚,那是您的失职,南朝天下,苍生百姓的安危,你欠一个交待!” “……” “还有,齐源澈因谋乱已被斩于寿春。此刻,寿春二十万大军静坐城楼之下,就等着王将军回去……我这次过来,就是要个交待!” “伽罗姑娘,这个月皇上龙体微恙,是太子代为监国,皇上也是这几天才知道这件事。” 魏潜口中的皇帝一无所知的单纯,他说只是因为王宣急病通知王彧回来,谁想到皇帝生病休养期间有人去抄了王家,王宣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王彧被带到哪里,他不知道,皇帝也正在找。 整整一个白天的问答质疑和解释,伽罗再得不到更多信息,她浑浑噩噩走出相府,觉得心凉齿寒,这些政客的满嘴胡话,叫她能相信几分? 身后,相府的大门关上“砰”一声巨响,伽罗一阵难受,缩在门前石狮旁,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可恨自己身为王彧的军师,却是手无缚**之力的弱女子,要是她身怀绝技,现在就飞檐走壁冲进台城,一把抓住皇帝老儿的衣领,逼问:赶快把王将军放出来,再给他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 哎,可是此刻王彧都不知是死是活? 夜空昏暗,打更声从寒风里飘来。飞雪漫天,寒气逼人,不知道那二货有没有被冻坏。他那背上的伤大冷天里会不会发作。 一件衣衫劈头盖在伽罗身上。安鉴之扶起伽罗,将她冻僵的双手揣到自己怀里,然后紧紧抱她。伽罗本能的挣扎了一下,但是他怀抱的温暖令她放弃抵抗,恨不得伏在他怀中痛哭一晚。 “伽罗,别急,阿彧没事!” 知道在相府门前说这些不方便。伽罗随着安鉴之在雪地里走了一段,然后轻声问:“真的?你怎么知道?那他在哪里?” 安鉴之打开左边的广袖,一把利剑挂在腰间,可这把剑不是他平常的那把,他原来的剑虽然锋利无匹削铁如泥,但外表简简单单稀疏平常,但是眼前这把,黄金剑鞘,镶红宝石的剑柄,仔细看来似有龙纹…… 龙吟?难道是萧永林的那把龙吟?那把象征着为天下一统奋斗不止的长剑? “就是它,季昭的管家随同那封信一起给的我。”伽罗想起那个长长的包袱,当时伽罗还以为这有钱人家怪事多,一个包袱就要打成长长的,没想到原来里面是一把剑。 “萧永林的龙吟给了阿彧,季昭从阿彧那里拿了它交给我。” “可是,这不能说明什么啊,可恨这季昭,说个话都不清不楚,他怎么这个时候出去游山玩水?”伽罗疑问。 “这个信就是线索,据我所知,季昭经商常年在外,并没有夫人,倒是……有个心仪之人,说是非卿不娶!” 伽罗突然想起失踪的王千若,原来,原来季昭带着她避难,因此才是“游山玩水无影无踪”。 然后他让看信人“安心,勿念”! 伽罗明白了,王千若和季昭在一起,王彧应该也还活着。可是,他在哪里? “我们赶路途中,我已经事先安排人寻找阿彧了。台城没有,天牢也没有。抄家那天,羽林军亲自押解他走的,最后接管的是东行走詹事。” 原来魏相的话里也有真的,太子,真是罪魁祸首。 还是两个人的力量大。伽罗心中了然,但她不打算和安鉴之讨论今天一个白天她和魏相的问答,也不想告诉他她的结论。 脑子里转动了一个又一个念头,伽罗终于放下心来,道:“明天是元日了,这一年过得真快!” 安鉴之微笑,扬手揽住她,为她遮住风雪:“明天带你去买几身衣服,今天魏相不待见你估计就是你这身衣服太寒酸给害的!” 真怀念安鉴之的毒舌,伽罗笑了。 第二十五章 高深莫测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高深莫测 第二十五章 高深莫测 第二十六章 空山新雨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六章 空山新雨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六章 空山新雨 第二十六章空山新雨 元日,建康。 台城里,天子祭祀,封赏百官,一派祥和。百姓家新桃换旧符,爆竹声声,欢天喜地。 这个重要日子,皇帝和太子要忙上整整一天,为了来年风调雨顺的好意头还要特赦死囚。因此,至少这天,王彧不会有命之忧。 伽罗走在宣阳门大街上,街道上的红男绿女穿行,小贩热闹的叫卖,令她忍不住四顾。毕竟是山里来的姑娘,以前一年就元宵几天出来一次,还得百般哀求师傅多让她玩些时日,不然大师兄会带着她练草上飞的轻功,各种热闹玩意都是走马灯,当天一个来回。 每每回忆悲摧的童年,伽罗忍不住潸然落泪。如今皇都繁花似锦就在眼前,蒸糖糕的香味粘在鼻子上拍都拍不掉,可是此刻伽罗心中悲苦,几欲落泪。可叹她身无分文,而那个有钱之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完全没有主动买东西献殷勤的打算。 伽罗揉揉鼻子,赶走勾起馋虫的美味,加快脚步跟上去。安鉴之从背后向她递过手,自然而然,就像从前,他笃定她一定会把手搭在他手上。伽罗假装没看见,冲到他前面。 气冲冲地走了一阵,伽罗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的那个人不见了,前后左右都没有。正在郁闷着,安鉴之从人群中挤过来,将一包热乎乎的蒸糖糕放到她怀里,鄙夷地别过脸:“你看糖糕的样子和山猫见鱼差不多了,我记得你吃过糖糕的啊?” “山猫也是见过鱼的。你不刻薄我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伽罗质问,正要抓一块糖糕放嘴里,手被他抓过去往街边一家成衣铺子走。 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伽罗本来就枝大叶,由师傅和大师兄两个老男人带大,对打扮从来没啥感觉,因此一身布衣衫下自己都觉得自己村姑一样质朴可爱。 这致衣衫到她身上,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绣荷叶的蓝色织锦曲琚,清雅大方,深蓝的领口衬出伽罗细细白白的脖子娇美可爱,加上伽罗眼睛大大,黑漆漆,一张黑白分明的脸蛋,脱俗不凡。 安鉴之摇头。 伽罗皱皱眉头,转身去换。 水红的襦裙压着金线绣云的洁白坎肩,活脱脱的明媚佳人,快乐甜美。 安鉴之摇头。 伽罗咬咬牙转身又去换。 换来换去五六套,安鉴之话也不说,只是摇头。到后来,他叫了店家倒了茶来,慢慢品茶,等着伽罗试衣。 没过一刻,倒茶的小二变成了个妙龄女子,沏完茶退到一边,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安鉴之那张俊脸。 伽罗穿了件浅黄的衬布纱裙,渐进的黄色,只在袖口绣了细碎的小花。“怎么像小鸭子?”伽罗心想,走出去想问安鉴之什么品位为何让她试这套。结果看到站在旁边红着脸的沏茶姑娘。 这个家伙,让她试衣是假,等美人沏茶是真。伽罗脸上立刻乌云翻滚,走到安鉴之面前,正要质问一番。 “这件好,如若玉兰佳人,犹有芳香,又如凌波仙子倾国倾城!”安鉴之大赞,情不自禁拍桌而起。然后拉上伽罗,朝掌柜的丢了一锭银子,“其他试过的也都包上吧。等会儿会有人来取。” 说完拉着伽罗往外就走。留得店家女儿盈盈切切泪眼汪汪。 “鉴之,买一套就好,其他的不用的。” 安鉴之成功让伽罗转移注意,花这点钱很是值得。 “没事,我银子多。嗯,现在你站在我身边总算相称了。” 哎,这个人,真是腹黑口毒人刻薄。 既然安鉴之有银子,伽罗也就放开手脚。一路上看上的东西全部收入囊中,拿不动的就先留着,安鉴之说了,会叫人过来一样样收走。 二人快快乐乐,恣意挥霍,转眼天色已黑。 秦淮河畔,灯光桨影,得意楼置杯换盏的声音飘飘忽忽的遥远。 夜深了,游玩的人渐渐散了。不得不面对的两人独处,二人之前的欢乐劲儿也和手中糖糕上的热气一般在寒风里荡然无存。那在热闹之处装出来的和睦甜蜜,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昨天从相府里出来,伽罗就想好了,要救王彧,只能去找太子。但是有多少胜算?她一点也无,大不了破釜沉舟,以死相逼。她这个圣贤弟子的身份不知能不能对陈叔宝有点威胁。 所以今天,之所以能快快乐乐和安鉴之相处……那是觉得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却没有一个美好的收场。 进了客栈,安鉴之将她送到客房门口,有什么话就到嘴边又欲言又止。 伽罗知道王彧做事可以不过脑,安鉴之做事却是千思百虑,他说不出口的定然是无把握之事,无把握之事还是别说的好。 “我累了,我要休息!” 她想这是她这辈子对安鉴之说的最后的话。因为直到门被关上,他一直沉默不语。那白天里快乐又刻薄的,似乎不是他安鉴之。 这夜,伽罗午夜梦回,梦里的画面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在东,劝说陈叔宝无果,只得以死相逼,短剑送进自己心口的那一刻,血喷得眼前一片赤红。心口疼痛,不是因为刀子在里面,而是血色里安鉴之看她,烟水晶样的眸子结了冰,看她形同路人。 直到半夜,安鉴之无心入睡。他就着桌案上一柄烛光擦剑。“龙吟”宝剑,剑光清冷,映上他沉静的脸,一个晃动,寒光入眼,他微暇了双目。 突然有人急冲冲地敲门,他将剑收入鞘中,披了件外衫去开门。 伽罗随着寒风冲进他的屋子,迎面撞进他怀里,肩上的外衫都给震掉。他立刻感受到她浑身的冰冷,立刻将她紧紧抱住:“怎么了?你在门口站了多久!” 伽罗在他怀中颤抖,脸颊贴着他领口露出的肌肤,冰一样的冷。安鉴之背靠着门,抱着她给她温度,直到她不再颤抖,捧起她的脸问她:“你怎么了?” “我不在乎你是哪里人……”话只说到这里,泪水滑下脸庞,还有一句,我喜欢你,她没说出口。 因为安鉴之吻她,轻轻的淡淡的,却又恋恋不舍辗转流连。到底是谁恋恋不舍?好吧,伽罗承认,她爱他更多一些,哪怕他腹黑刻薄,哪怕他狠绝冷厉。北周算什么,若是还有机会她可以不管不顾,和他去海角天涯。 伽罗回应他的吻,回应,便点燃情绪,他淡淡的甜蜜转瞬变成不知满足的需索,气息紧密相连,灵魂也似乎出了壳紧紧相拥。 这次失控了。安鉴之的手穿过她半敞的衣领抚上她光洁的背,冰冷的肩膀被他炽热的手掌熨帖着颤栗。 窗外狂风呼啸,一扇窗户被风刮开,飞雪灌进屋,飞到二人头上……安鉴之的手停在她的背上,他将头深深埋进她的肩颈,就这个姿势,仿佛地久天长。 许久,安鉴之在伽罗耳边说:“明天我陪你去,你不要担心,阿彧会没事,你也会没事。” 她恨他的机智更甚恨他的刻薄。她在想什么他总是一清二楚,她就这么被他吃得死死的。 安鉴之为她理好衣领,将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肩上。觉得不够暖和,又取了件厚衣服裹在她身上。 “要是遇到危难的是我,你是不是也这么焦心?” 那样明显的醋意,伽罗却没听进去。她任由他摆布,一直静静凝视他,将他看到心里,刻到骨上。就是不愿离去。 “怎么?睡不着?那我们喝茶怎么样?今天新买的紫砂壶,刚刚我正在试着呢。” 他笑了,惯有的云淡风轻。伽罗坐在火盆边,看他长长的手指拿起茶壶,透亮的茶水叮叮咚咚落入茶盏。他说,这个茶壶怎么样?放在我们那间小屋里也不占地。闲暇时泡一壶茶,在竹林下发一天呆,这日子就更加美妙了。你不知道吧,什么琴剑无双,其实我最爱发呆,神游万里,美妙无比。 哦,这是空山新雨故事的第二回,主角安鉴之和伽罗,牵手从布满青苔的台阶散步归来,泡一壶茶发半天呆。 伽罗笑了,点头说,很好,我喜欢毛尖,不浓不烈清香宜人。 安鉴之的笑容浮在脸上,不在嘴角也不在眼睛。伽罗也看懂了他,他同样担心明日之行凶多吉少。 夜还深沉,风雪稍歇。喝了茶不到半刻,伽罗便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那壶不是茶,而是名为“七叶神”的草药,饮之睡得安稳。 安鉴之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从床头的衣柜里拿出包袱,翻出早就准备的贴身软甲仔仔细细穿上。再套上一身素色胡服。他紧了紧束腰,绑上手带,将衣袖紧紧压在手臂上,再扩臂试好衣衫的松紧。一切妥当,他拿起“龙吟”,轻轻掩上门。门缝合上的最后一刻,伽罗依然安安静静躺着,玉兰花样的脸上有微微笑容。 多年以后,伽罗回忆安鉴之这天的举动,依然不明白他的选择。安鉴之做事素来深思熟虑百无一疏,可是这次,他在完全没想好退路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地一往无前,简直热血上涌冲昏了头一般。 第二十六章 空山新雨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空山新雨 第二十六章 空山新雨 第二十七章 我来救你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七章 我来救你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七章 我来救你 第二十七章我来救你 台城,东。清晨,风雪初霁,清凉天地里,江山素裹。 陈叔宝牵着宠姬江美人漫步在后园的曲廊间,江美人看着他新填的词,软软糯糯的语调慢慢念出。“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殿下写得可真好,贱妾认为‘凝’字最为传神。”江美人掩嘴浅笑,娇媚可人,陈叔宝身后三五和美人叽叽喳喳围过来,争着去看这首诗词。 花园某处的突然骚乱引起莺莺燕燕们的注意,一群美人侧脸去看,只见侍卫冲过来,还来不及向太子禀报就被利箭贯。剑被抽离,侍卫倒下,露出身后的刺客。他白色的衣衫滴着血,几乎辨别不出底色,没有蒙面,半张脸被刚刚喷过来的血染得看不清面目,他抬起剑,对着陈叔宝说了一句:“王彧在哪里?”热血从剑锋滚落,刺客就如嗜血修罗,狰狞可怖。 “安鉴之?!东戒备深严你怎么进来的。”陈叔宝神志崩溃,躲到一群美人背后,狂呼:“来人来人,有刺客!” 安鉴之不与他废话,走上一步,挥剑,两个美人倒到一旁。其余人等和陈叔宝瑟缩一团,安鉴之再上来一步,提起那个江美人的头发,杀**一样一剑割断她的喉咙,扔到陈叔宝面前。 “你……你……你这乱臣贼子……”惊吓过度陈叔宝语无伦次,安鉴之一把提起他的衣领,“轮不到你说这话,带我去找王彧!” 晨曦从地牢顶的缝隙挤进来,不偏不齐正正照在王彧眼睫上。他睁开眼睛,周身的鞭伤上火辣辣的疼痛立刻席卷而来。 暗的角落传来稀里哗啦的声响。突然,“哄”地一声牢门被劈开,断木飞开,一人白衣染血,一手持长剑,一手提着陈叔宝站在正在哗啦啦崩裂的牢门口。 王彧看到他,隔着牢门崩裂的尘土,就像当年在樊城听他献计时一样震惊。 “阿彧,我来救你了。” 他就这样说了,安安静静,就如平时他无数次说:“阿彧,我们去喝酒。” “鉴之,你怎么来了!”王彧惊讶,扶着墙站起来。随后他踉跄两步到陈叔宝面前,这段时日的疑问终于找到他当面去问:“殿下,为何这般对我们王家?” “等会儿能出去再问吧,能自己走吗?”王彧满身满脸的伤,原先的锦绣湖蓝骑装破破烂烂露着一道道鞭痕。安鉴之担心他行走不便,问他。他站直起身来点头,安鉴之随即从腿侧拔出一把短剑丢给他。 走廊里传来脚步,安鉴之喊一声:“我们走!”然后带着陈叔宝王彧杀将出去。 伽罗被急促的敲门声唤醒。她没有急着开门,抚着额头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这是安鉴之的房间,桌案上一个茶壶两个茶杯和昨晚一样。只是包袱打开在侧,包袱里几件安鉴之的换洗衣服和一包随身银袋敞开着。可是,人呢? 伽罗整理衣衫的当口,脑子转了好几圈:今天清晨她预备去东找太子,想好一大早去,是怕过了元日太子会对王彧不利。安鉴之也说要一起去。她没准备让他去的,这不过白白多一条命丢在那里。但是现在安鉴之呢?随身物品都在,难道他出去准备早膳?伽罗侧首去看窗户。窗棂外,日近中天。 不好,安鉴之又骗了她! 伽罗立刻过去开门,玉麟和辛夷冲进来,不止他们,身后还跟了黑压压一片陌生面孔人,挤满客栈里的楼道。 “伽罗姑娘,可知道我家公子在哪里?”玉麟开门便问,“我们收到公子传书,准备好营救王将军事宜,然后尽快赶到客栈来见公子。我们竭尽全力快赶,到这里也近中午,公子是不是等不到我们,自己出发了?” 伽罗突然认出玉麟身后一张面孔,昨天成衣铺子里的店家小姐!原来昨天安鉴之一边陪她买衣服,一边在安排营救事宜。 可是这些人终究来晚了,就如伽罗一样,如若现在才出发,王彧说不定已成了刀下鬼。 安鉴之只身前去……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伽罗不敢细想。 本来有陈叔宝做人质,一路上还算顺畅。出了地牢,绕过东后院,再翻墙出东。羽林军在身后跟着,不敢妄动。谁想在翻墙的时候出了问题,碧瓦高墙陈叔宝翻不过去,安鉴之在墙上拉,王彧在墙下推,折腾不过一小会儿,羽林军几乎围堵过来,一排弓箭手瞄准王彧的后背,再有五六个军士挥着刀冲过来。 “快上来,别管他了!”安鉴之疾呼。就在刀刃即将挨到皮的一瞬,王彧纵身跃上高墙,而陈叔宝滑下去,狠狠摔在石板上。 “殿下,你为何抄我家,害我父?”王彧执念太强,生死关头忍不住伏在墙上大喊,就要一个明白。 陈叔宝跌在地上腰腿疼痛,哀号着说:“你这祸害千年的莽夫,为何烧了百车文集?” “什么?” “萧永林说你火烧寿春,将他从建康带走的历代文集共百车付之一炬!” “什么?”王彧惊讶到合不拢嘴,文集之事他并无所知,这算哪门子的无妄之灾!! 一排箭雨过来,安鉴之及时将他拉下墙来:“什么时候了,还在废话,快走!” 安鉴之事先准备的马就在墙的梧桐树下栓着,马上挂着弓箭长刀。上了马便是王大将军的天下。东羽林军刚刚围过来,二人已经策马驰出去好远。 毕竟在台城,皇帝住着的地方,前有关卡后有追兵。安鉴之策马在前,王彧持强弓断后。只见,台城一角,两匹快马在箭雨中飞奔,追在前面的羽林军接二连三地中箭落马。 “嗖嗖”箭风呼啸,王彧的马中箭,狂啸一声翻滚。王彧被重重摔下马,他护住要害,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转身跃起,挥舞长刀在周身轮了一圈,砍倒两个从背后袭击过来的军士。 见他落马,安鉴之跳下马来。门方向,驻守的军士持明晃晃的银枪围堵过来,安鉴之来不及向他跑来,被淹没在混战中。王彧只看到他龙吟剑的剑锋在密匝匝的银枪中偶然亮一个剑势,在某个空挡里,安鉴之冲着他大喊:“阿彧,你快走,司马门有便道!” “你也在说废话!还把我当兄弟吗?”他怎么可能一个人走?王彧从地上捡一把长刀,左右各持一刀,一点脚尖飞身过去。 安鉴之被一个军士死死拖着脚,他站立不稳扑倒,另外几人举枪刺杀,其中一柄银枪有一半刺进他肩头。王彧的刀砍落银枪,砍断拉着他脚踝的手臂。 “鉴之!”王彧喊他,安鉴之扶着肩膀站起来贴在他背后站成一个腹背皆可的攻守势。冬日正午,日头正盛,灿烂得刺眼,台城大司马门就在不到百步,可是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 “你刚才已经有空挡跑出去了,回来做什么?真是个二货!”安鉴之说,嘴角在不断渗血。王彧笑道:“我们有一样的理想,喜欢同一个姑娘,今天死在一起算不算功德圆满?” “哼,要死还没那么容易!”龙吟剑啸,安鉴之先起杀着,之前的热血还留在剑锋,血滴随着剑势砍断正挥刀过来的羽林军的刀刃,再砍入他的膛。 “哄”一声巨响,大司马门外燃起熊熊烈火。然后是骚乱,一群黑衣人出现在熊熊烈火中,其中一个嫩黄色的纱裙飘飞,犹如烈焰中的莲花。 伽罗来了。看到包围圈里,两个满身是血伤得不成体统的男人。不过,好在,他们都还活着。 台城里正好是早朝刚过,大司马门的大火拦住退朝出的百官。陈顼被巨响惊动,摆着龙撵赶来,刚好看到陈叔宝歪歪斜斜被人扶着立在包围圈外。 百官,羽林军,众人都看到皇帝,齐齐跪下,安鉴之和王彧也跪下。羽林军分开一条道路让陈顼走近,王彧看到陈顼的龙靴,金线绣龙纹,张牙舞爪。 “王将军,爱卿!朕可找到你了。”他伸手去扶王彧。 王彧懵了,昂首去看,看到这位慈父般的长辈满含热泪。他就更懵了。抄家时的情境,父亲含冤吐血而死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地牢暗无天日的绝望是怎么回事?还有就在刚刚,到自己鼻尖的死亡是怎么回事? “王将军,阿彧!”皇帝唤他,他四顾,哦,满朝文武都在呢,他是多么好运,生也好死也好,满朝文武见证着,是不是值得了? “太子害我……”父亲二字未出口,安鉴之拉住他的手臂道:“皇上,有人欺上瞒下陷害忠良,还望皇上还王家一个公道,也给寿春二十万征北军一个交待!” 皇帝震惊于“二十万”这个数字,对,安鉴之没说是谁主谋,但说了征北军的真正数量,皇帝护短可以,但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不分好歹,也不可不顾忌刚刚歃血北域,效忠王彧的二十万热血男儿。 “好好,那是一定,随后朕就让刑部去查!” “想请皇上准许王将军回寿春驻守,王将军失踪月余,寿春已经军心不稳。”安鉴之继续说,就为皇帝在百官面前给王彧一个能安全回寿春的承诺。 “好好,阿彧,你尽快去吧。要不朕明天就为你和乐昌把婚事办了,她随你一起过去。以后我们也是亲戚了……” “陛下,阿彧热孝在身,”王彧终于开口,“不想耽误乐昌公主韶华,万望陛下三思,为公主另择良人!” …… 皇帝脸都紫了。人群退散后,他走到太子身边,狠狠扇了他一掌。 第二十七章 我来救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我来救你 第二十七章 我来救你 第二十八章 碧海青天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八章 碧海青天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八章 碧海青天 第二十八章碧海青天 建康是非地不可久留。出了台城,一群人直接从东府城出了建康。 冬夜寒风,一行人马不停蹄跑了两日。长江滚滚波涛在耳,刚刚才处理完伤口的王彧和安鉴之各靠着马车一角,脸色沉沉。王彧左臂骨折,右腰上一道半尺长的伤口,好在没有伤到内脏,手脚刀伤无数,肩背上更是皮开绽的鞭伤。 安鉴之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脚刀伤不说,右肩上被银枪刺进去两寸,之前还能拿着龙吟杀敌,一旦松懈下来整个右臂都动不了。更糟糕的是他吐血两次,随行的大夫查看了外伤没有伤及肺部,就怕他摔了哪个脏器的内伤。 “快到渡口了,你坐船回寿春吗?”安鉴之没由来的突然一问。这个“你”也不知道指的是王彧还是伽罗。 “车马快些,我们走陆路回去吧!”王彧答他。这两个男人的问答伽罗听起来有说不出的诡异。 “你呢?”王彧又问。更诡异的是安鉴之干脆不回答了。 车停下,安鉴之先下了马车,伽罗和王彧下来,昏暗的天幕里除了轰隆隆的波涛声听不到其他。 火把以安鉴之为中心陆续点亮,片刻之后,天地一片光明。火光也点亮岸边一艘巨大的重楼战船,它在黑魆魆的江雾里掩藏了大半个身躯,但更让人震撼于它的巨大。 战船宽大的船板接着渡口,有人正从甲板上走过来。 四周的黑衣人,玉麟、辛夷、包括那个店家女儿齐齐跪成一片。 那人下船来,迷雾吹开,伽罗看到他的脸,三十左右的年纪,仪表堂堂,有震慑人心的威仪。关键是他与安鉴之有几分相像,暗夜火把,辨别不出眼睛的颜色,但伽罗相信他应该也是有一对如古潭静水,又如烟水晶般的深褐眼睛。 “催了多少次,非得我亲自来接你才肯走吗?”他说,安鉴之向他半跪行礼。然后起身朝伽罗和王彧走过来。 伽罗看着他的眼睛,读不出答案,他什么也没说,她不敢去猜结果。他的眼睛离开她的,转而对王彧说:“龙吟我拿走了,好好照顾伽罗!” …… “我们走吧,皇兄!” 这是伽罗接下来听到的声音。人群悉悉索索上船,安鉴之站上船头,看着她,深深的,似乎要将这一刻印到骨头上。直到巨型战船越来越小,暗夜和迷雾吞噬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什么都没对她说。 龙吟和伽罗面前,他选了龙吟。 理想和爱情面前,他选了理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伽罗愤怒。 王彧说:“刚才那位是北周皇帝宇文邕,鉴之就是齐王宇文镜。” “你知道……怎么都瞒着我?” “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是了,纯黑绣朱雀的北朝帝王装束,那些整齐划一的君臣之礼,还有战船上虽不招摇,但是用暗红漆绘在船头的龙纹。 连王彧都看出来了,她伽罗凭什么看不出来……她不过是想要安鉴之一个交待。 泪如泉涌,伽罗跑向河岸,万丈波涛一江迷雾,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突然眼睛刺痛,波涛黑暗更加混沌不清,她闭上眼痛哭。 王彧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臂:“十一,鉴之这是不得已!” 伽罗只听得到轰隆隆的波涛巨响。 “十一,你回头看看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我会娶你!” “虽然你不喜欢我是不是?”伽罗不管不顾地答上一句。 “谁说我不喜欢你!” 伽罗突然回过头来,怒目瞪视他,那样决绝的气势,王彧愣住了,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接着伽罗扬手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她抹了泪,解开自己的外衫。 “十一,你干什么?”王彧大惊,赶紧去握住她的手。她死命挣开,然后从中衣里取出两张绣字白绸迎面执到王彧身上。那是之前因王彧过失而弄丢的最后两卷兵书,正是王彧对伽罗最早的愧疚。 “我们谁也不亏欠谁了!我要回师傅身边,你留匹马给我自己回去就好!” 话刚说完,伽罗与王彧擦肩而过,可她已经力竭,脚一晃倒在王彧身边。 南陈太建六年(公元574年),北周建德三年,元月。北周宇文镜于长安未央封王拜相。 这天正是大雪,宇文镜走出太极殿时极目东望,万里江山迷茫在漫天飞雪中。飞雪之外的方向隐隐还有些熟悉的山水。 寿春,不知是否依然。 第二十八章 碧海青天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碧海青天 第二十八章 碧海青天 第二十九章 天下名将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九章 天下名将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九章 天下名将 第二十九章天下名将 一年时间,不短不长,乔木多了一圈年轮,一个骨折可能刚长好不久,有些人的心痛和悲伤可能已经烟消云散,有些人可以将霜雪腹化为刀剑。 这一年,伽罗、王彧、宇文镜,三人天各一方。 伽罗在子鹿山,每天的生活是喝药,听琉璃说师父新的交待,念远方的来信。每月的初一,寿春祭酒从事史萧君瑜会奉征北大将军之命过来向军师讨教一二,有时也会小住两日才离开。其余时候,她就是思考、等待,听丝丝凉风穿过树林,拂过湖面的声音。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似乎永远停在那一天;慢到好不容易又挨过一个不眠之夜,天亮之后恍然发觉痛心疾首的事件就如发生在昨天。 这日是初一,初春微寒,湖面烟波盈满绿荫飘到水榭,漫过伽罗的脚面。萧君瑜下马车,出入无人之地般穿过庭院走到水榭边,伽罗听到他的声音,沏上一盏毛尖茶,道:“萧将军,您总是连夜乘马车走山路过来,辛苦了!” 萧君瑜漫步过去,一展折扇,潇潇洒洒地落座在桌案边。 “谁叫我不会骑马呢?王将军非给我这么个差事,非要说寿春只有我能听懂军师在说什么!”此人开口,再次让伽罗想起安鉴之,他们说话的腔调有那么些微相似,慢慢悠悠又自信满满。不过他们有更多不同。当年萧君瑜奉萧永林之命率五万兵马投奔王彧,可他这个万军之将不要说冲锋陷阵,就连骑马都不会。人有长短,萧君瑜从不认为不会骑马是短处,反倒认为自己独树一帜,风流卓绝。 “军师,”他又说,“你的眼疾好些了吗?” 伽罗喝一口茶,轻轻摇头。那日长江渡口一别,伽罗高热不断,眼睛就这么突然看不见了。从此眼上蒙着白绸,一年过去天天喝药,仍然毫无进展。 “前次来子鹿山有幸遇着圣人,说是等军师眼疾好了就让军师回寿春辅助大将军,寿春三十万大军,淮南百万百姓都在等着军师……” 这个语气怎么一下子悲悲切切? “军师您不在,军中没您这个主心骨,大将军天天折磨我们。建康不拨派军饷已近一年,将军把十里八乡的土豪财主刮了个干干净净。城南那个张员外,大冬天的跑到将军府来只穿了件破了七八个洞的单裤,说是家里娶儿媳妇让将军借他条像样的裤子。您不知道,张员外原是寿春首富,来来往往的非富即贵。他娶儿媳那天我也去了……那个场面简直活脱脱的丐帮大会。” 伽罗手中的茶杯一晃,晃出半杯水。 “这样收刮,没出民变?” “没……您还不知道吧,将军发了百来个亲笔任命,凡捐军资万两者为县令,百万者为郡府都尉,千万者……” 伽罗“砰”地拍案而起:“岂有此理,简直卖官鬻爵,怪不得这一年王彧不敢来见我。” “军师息怒,”萧君瑜摇着扇慢悠悠道:“大将军许下的官职都是北齐地界的,万里之外,谁知道猴年马月能到我们手上……不过北齐的已经卖完,将军和我说,我们今年要卖北周地界了,新标出来的同州刺史那是黄金百两的标价。” “……”伽罗无语。 “军师,您还是快些回寿春的好,我们都盼着您回去,就拿我来说吧,订婚有大半年了,大将军月月派我来子鹿山,还说您一天不回去,我就不能成亲!” 哪门子的道理,难道说这萧君瑜的新娘子是伽罗不成?萧君瑜刚到寿春时伽罗就听说,此人原是萧永林的族弟,骨子里延续萧家奢华风流的秉,外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也最爱美人,如今定下亲事,肯定也是哪家高门贵胄的绝世佳人。 伽罗摇头,这就是王彧,哪筋又搭错了。 话说回来,王彧偏霸淮南,与建康神龙殿的联系不过例行的奏报,公文往来,朝廷连军饷都一拖再拖,但王彧的势力却越来越大,多有义士和仰慕者投奔,短短一年征北军又增兵几万,如今王彧麾下近三十万是陈朝最锋利的兵,俯瞰华夏天下,王彧已经是雄踞一方的名将。伽罗不担心皇帝陈顼不重视王彧,倒是怕他忌惮之意骤升,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主动示弱是免不了的。 伽罗理理衣袖,端端正正坐好来,继续说:“萧将军,上次我给皇上的奏章……”至于这种哭穷哭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奏章……萧君瑜汗颜,深深觉得这个军师和收刮民财的王大将军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皇上可做回应?可拨了银两”伽罗追问。 “皇上同意军师的建议,联合北周,助北周夺齐。至于兵力,皇上请王将军来出,送给北周略表心意的银两和珠宝,皇上准了,送来一百万两白银和两箱珠宝,昨天夜里我得信报已经快到子鹿山下的紫云镇。” “那我们明日出发吧!” “这?难道军师要亲自前往?” “《伐齐三计》是我写的,去长安劝谏宇文邕,当然得我亲自去,不知道萧将军可否一同前往?” 萧君瑜答应得爽快,向伽罗嘱咐几句便告辞去山下准备出发事宜。 才不过中午,湖面上映着的阳光照得伽罗脸暖暖的,她侧过脸,面朝西北。北周长安,安鉴之,哦,不宇文镜,若说此次北行是为了联合北周伐齐,还不如说是为了见他一面。 齐王,你是否安好如初? 子鹿山下紫云镇,萧君瑜下得马车,五个巨大的红木箱子整整齐齐排列在官邸的院子里。留在下山等候的征北军校尉颜铮跑上前来,将货品清单呈上。 咋的一看,萧君瑜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翻来覆去查看。萧君瑜发现不对劲了,喝道:“来人,将所有货品打开查看!” “萧将军,别查了,光天化日的白花花的银子露出来……”严铮连忙阻止。 “怎么少了一半还多,银子只有五十万两,两箱珠宝一件不剩,昨天镖师事先送过来的清单还对得上数的。” “那个……镖师还没落座呢,大将军把那几车白银和两箱珠宝直接发回寿春了!” “……” 汗颜,这是萧君瑜最直接的感觉,他的这个主子怎么像土匪一般,连皇帝的皮也要剥一层。 刚好王彧走出来,夕阳金灿灿的光辉落到他健若游龙的身形上,他那一脸笑容也金灿灿的散着光芒。那是看到金子的光辉吧。萧君瑜心中挪揄,然后单膝着地行礼。 “君瑜,皇上的赏赐我们就收下吧,宇文邕也看不上这点小钱,陛下的一点心意而已,多点少点无所谓。” 好吧,他是老大,他说了算。萧君瑜也懒得废话。起身道:“大将军,你怎么每次都是在紫云镇等我?您上山与军师直接谈话更方便吧,这兜转来兜转去的,多麻烦!”麻烦得他萧君瑜没时间成亲。他其实想这么说。他不知道王彧本不敢站在伽罗面前,怕只怕伽罗一句“你来做什么?”他就无言以对。 只见王彧打开一箱银子,拿出一个十两的银锭,一边着一边说:“那你回去吧。代我向你家新娘子问好。” “大将军,军师要亲自带着银子去长安!” “嗯,我想她要亲自去!护卫队伍你都准备好了吧。她眼睛不方便,要交待琉璃细致照顾周全。” “还有……军师要我随她一同去,我答应了!” 王彧左手正握着他配在腰间的重剑“乘风”,萧君瑜只听到咯咯咯的剑与剑鞘的摩擦声。冷汗流下面颊。 “那个……反正我说话也不算话的,您要是放我回去成亲,我何乐不为!” 萧君瑜一边说着一边往官邸里跑。 翌日清晨,伽罗早早等在子鹿园门口,山下来的马车在她面停下。有人从马车里下来,帮琉璃将随身行李搬上马车。琉璃说了声有劳了,后面的话突然止于唇间。 “琉璃,我们走吧,叫上萧将军一起乘马车!”伽罗看不见,伸出手来让琉璃扶她上车,“咦,萧将军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军师,将军昨天喝酒太多喝坏嗓子了,清早找了紫云镇的郎中去看,结果郎中没睡醒,开了付糊涂药,喝药到现在是完全说不出话了!” 随行的严铮过来说,可叹糊涂大夫之多,不旺柳暮云知己遍天下。伽罗心里喜欢安静,这萧君瑜不说话也好,放在马车里就不嫌呱噪了。 第二十九章 天下名将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天下名将 第二十九章 天下名将 第三十章 伐齐三计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章 伐齐三计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章 伐齐三计 第三十章伐齐三计 第一计,联合陈国,以陈国出兵稳定南线。 第二计,从南线出兵奇袭洛阳,将齐军主力从北线晋阳引至南线,联合陈军以逸待劳。 第三计,伐齐并非一朝一夕,做持久战打算。整顿后方,准备充足军资。 周陈早在两年前联盟,如今陈国北伐,从北齐手中夺取淮南。如今去向周国献计攻齐,于周于陈都是好事。 这是伽罗的《伐齐三计》的要点,是这一年里苦苦琢磨出的东西,亏得它陪着她熬过这漫长的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萧将军,这《伐齐三计》你觉得如何?” 马车奔驰在去往长安的官道上,一路上风尘仆仆,伽罗掠开窗帘,阳光拂到脸上暖暖的。身旁还是没有声音。一个瞎子一个哑巴,真是没法交流。 “哦,你的嗓子还没有复原,但是不至于一点声音发不出吧,这几天怎么没听到你出声?” “姑娘,你别为难萧将军了,马车里写字困难,萧将军脸都皱成核桃了。” 然后是琉璃捂着嘴笑的声音,想不出萧君瑜一张俊脸怎么会皱成核桃,琉璃这丫头越来越顽皮了,欺负萧君瑜开不了口。 “如此,萧将军今天一早怎么到我的马车里来?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一支利箭由窗口飞入,从伽罗脸侧擦过,然后是“嗖嗖嗖”的箭雨。茫然的伽罗被一旁的人拉过,抱在怀里翻身一滚后被压在马车一角。 马车还在疾驰,伽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刀剑声,拼杀声,有人疾呼:护军师安全,护卫贡品……还有那紧紧护着自己的人,心脏强健的跳动声和沉重的呼吸。虽然看不见,但是伽罗清楚,这样一个姿势,他是将她完完全全护在角落,以自己的背挡在利箭可能出现的方向。 “琉璃,琉璃,你在哪里?”伽罗伸手去,不经意碰到他右臂上的旧伤……她仰面,他身上微温的气息拂到她面上,这一刻,伽罗心中的质疑确认了。 “姑娘,我在,我没事!”琉璃在她左手边的位置说话,就在此时马车停下,他放开伽罗飞身冲出马车,只听得刀剑出鞘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拼杀…… 去往长安路途艰险,陈国周国甚至齐国都可能有人伏击她,伽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唯一没准备的是将王彧卷入这场尔虞我诈的漩涡中 奇袭者不是护卫对手,等到事态稳定,清理完战场,伽罗走出马车。他上来扶她,二人走到溪边,他找了处干净的石板让她坐下,然后默不着声地走开片刻,转回拿一个水壶递到她手边。 “萧将军,我听说你家新娘子貌美如花温柔贤惠,这里离长安不到一日路程,你送我到这里便可,可以回去了!” 王彧立在一旁,他不能说话,这倒也好,默默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如春风化雪,看着她微微颦眉思索那个天下存亡的大事。 就如此刻,她坐在清澈透亮的溪水边,面朝春光,脸色也如这透彻的溪水,柔柔润润又明亮。她地每一个动作,他都喜欢,只愿时刻守在她身旁。 他怎么可能让她独自涉险去往长安? 不用说他知道伽罗花费一年时间写出的《伐齐三计》并未给陆贤看过,她此行陆贤定然不知。否则,陆贤不会给她帮助周国,也不会给她独自涉险。 “将军,之后发生的事情,可能不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此行……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寿春军民缺你不可,你要三思!” 王彧从未想过去选择,也从不选择,他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他一定要护着她,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他笑了,看着和伽罗一样的方向,透过梧桐初芽的枝丫,天空一碧如洗。 “萧将军,您一定知道我和宇文镜之间的瓜葛。不瞒你说,我这次去是藏了私心的。北周伐齐,自然无瑕顾及陈国,于陈国有利。但于我,我只想留在长安,留在他身边。” 王彧闭上眼睛,是不是这两年自己不仅练就了钢铁骨厚脸皮,也练就了铁打的心?反正没有听到心碎的声音。他睁开眼拿起水壶咕咕喝了两口,继续看如碧蓝天。 长安是个完全不同于建康和邺城的地方。 春秋战国秦国选鹿首原山水具阳之地取名“咸阳”而定都,汉朝刘邦开国在咸阳外营造长安城,八百年来,长安古城成就了几百帝王的清秋大梦。 长安古朴、深沉,历经沧桑和悲欢离合。直通门的古道两侧树龄百年高耸入云的梧桐树便可看出它的沧桑。 但是,很难想到未央里的那个帝王是这样与传说不符之人。 王彧顶着萧君瑜的身份,作为护卫被留在太极殿外,他看着伽罗小小的身影登上百级台阶,在太极殿外再回首“看”一眼他的方向。那个殿,北周的皇帝和文武百官正在等着她,那之中必定有久违的齐王。 “十一,就算你想要留在他身边,我也要看到你幸福才能离开!” 伽罗不想让北周人知道她目盲,于是一进长安城便取了蒙在眼上的白绸。上了台阶,她放开琉璃的手,慢慢走在前面。太极殿的格局她了然于,想来应付一次两次应该能蒙混过关。 太极殿里寂寂无声,但是沉重的空气里似乎有千斤巨石悬于头顶,一个不留神就会垮塌下来。 北周皇帝宇文邕此刻应该正端坐龙椅之上俯视着她。 宇文邕之父宇文泰是雄霸一方的英雄人物,却没想到在生后,自己的侄子会祸害他的子孙。宇文邕两个兄长相继登基,相继被堂兄宇文护诛杀,宇文邕本人幼年病弱,宇文护因他孱弱温顺立他为帝,却没想到宇文泰的儿子个个子烈,不齿为傀儡。他十七岁登基,忍辱负重,二十八岁终于铲除宇文护,亲政。那是发生在太建三年的事情,如今是太建七年,不过四年之前。 伽罗在长江渡口见过一次宇文邕,暗夜里远远的仰视,看不清模样只觉得威严难以抗拒。因此,此次宇文邕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 伽罗安安静静陈述完自己的《伐齐三计》,有那么一瞬,太极殿里是大音希声样的寂静。 龙位上突然传来慵慵懒懒的声音:“你说陈国送过来多少银两?” “……五十万。”伽罗没想到他问这个,而对伐齐之策只字未提……他不关心?难道伽罗估错了他? “南帝真是小气……不过有聊胜于无啊,朕就收下了。”宇文邕那样慵懒随意的语气,仿佛是完全没把伐齐当回事。朝臣里出现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伽罗有这样一种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松了口气,有人失望于没看到好戏。 无论北朝还是南朝,朝堂上都是演戏,上上下下一早写好了剧本,绝大多数时候皇帝这主角带着一帮子配角和跑龙套的演得热热闹闹。据说齐帝高纬就是钟爱演戏的戏骨,最近邺城晋阳里正在演一出乞儿村的故事,高纬演了丐帮帮主。当然,高纬属于演得过分的。但是今天的宇文邕显然没有按照剧本演,搞得一帮子文武大臣一头雾水。 朝臣们还在云里雾里,宇文邕已经挥袖离去,伽罗足足准备一年的说辞还未说出口。那个悠悠然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伽罗仍然仰头留在太极殿正中央……直到旁人渐渐离去,有人来到她面前,轻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还是骗不了他。 泪水转动在她眼眶里,无数个午夜梦回,就是这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语,诉说不可能倒流的岁月时光。此刻,她想说,我来找你了,可是说不出口。 泪水流过面颊。 第三十章 伐齐三计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伐齐三计 第三十章 伐齐三计 第三十一章 斯人不再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一章 斯人不再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一章 斯人不再 第三十一章斯人不再 翌日傍晚,齐王设宴款待江南故友,伽罗如约而去。 齐王府的景色伽罗只能从琉璃的评价里了解一二,正如她所想,沿袭安鉴之一直以来的奢靡子,奇珍异宝奇花异草因有尽有。但它的格局用的是江南园林的格局,曲桥、假山、活水,一步一景,处处巧优美,独具匠心。 很有王家揽云阁的味道。这是琉璃的总结。 可是说完这句,琉璃扶着伽罗坐在曲桥的凳子上,说是去找些水给她喝,让她原地等等。 她们来得早,齐王府的主人还在朝堂上未归,于是琉璃带着伽罗在园子里闲逛。 从园子主人的喜好,伽罗知道他变化不大,或许外貌上也是无多改变的。可他终究不是南朝里寄人篱下的安鉴之了,他是齐王宇文镜,周帝最亲的兄弟,最信任的大臣,掌管兵权政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的,她该时时提醒自己,他不是安鉴之。从今以后,不管是在心里还是嘴上都要叫他宇文镜。 听到脚步声伽罗立起身,可是脚下一个不稳,她身子向湖面一倾,还好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令她免于落湖。 “哦,朕是觉得昨日朝堂之上有些奇怪,原来伽罗姑娘看不见。” “陛下!”伽罗吃惊,要行礼,被宇文邕拉住,“这里并非朝堂眼睛不便就免礼了。” 四下里似乎是没有闲杂人等,估计琉璃也被支派到一旁,她遇到宇文邕并非偶然,他就是冲着她来的,此刻才是来北周后的第一战。伽罗在心里给自己鼓鼓劲,提起十二分的神。 “伽罗姑娘,你此行,陆贤大人知道吗?”果然,他发问了。 “师尊三月前云游去了,他不知道我来长安。” “那你的《平齐三计》也并未给陆贤看过吧!” “未曾。” “果然……”他顿了顿,语气依然慵懒松散,他已经坐在凳子上,还似乎背靠栏杆仰天深吸了口气。 “料想陆贤也不会帮我,他要知道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定会将你逐出师门。你就不怕?” “……” “当年五弟来安州见朕,第一句话就是要娶你……朕这五弟,江南游历十年,见到朕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本来他娶谁朕不会过多干涉,可他偏偏看上陆贤的弟子……陆贤不会同意,朕同样不会同意。” “为何?!” “几十年来,江南朝代更迭多多少少有陆贤和他弟子们的影子,他是在找一个统一华夏的契机或者说一个人。但这个人绝对不在北朝。在陆贤看来北朝狼子野心,最该驱逐出华夏……” “……” “所以说,你此次过来如果真是帮我们……那陆贤一定不会轻饶于你。” 伽罗抿嘴不言。 “伽罗姑娘,你不会一点都不知晓吧。” “……” “那又为何?是什么令你不惜背叛师门?还是说你给朕的计策原本就是陆贤的一个圈套?” “陛下,我想留在长安,我要和齐王在一起。辅助您大业功成,我只求一个和齐王携手人生的名份!” 宇文邕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笑容,但是看不见的伽罗感觉到了。他是相信人间真情的人,就如安鉴之当年所说,他们都“相信理想,相信人间真情。” 此刻,走到湖边竹林静待的“护卫”王彧刚好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他怔怔看着只到宇文邕口高度的伽罗,她正昂着头微笑,勇敢迎击风浪的样子,夕阳穿过阁楼飞檐给她镀了一圈金光,那样坚强的她如此美丽。 那么奇怪的感觉,他居然不伤心。 他当然不是无心之人。去年长江渡口一别,伽罗病倒,高热里呓语,全是安鉴之的名字,他心痛;伽罗醒来,哭着喊着安鉴之不要她了,他心痛;她受不了煎熬,半夜里找刀子割自己手臂,他心痛;到后来她高热退去,眼睛却看不见了,他痛心疾首。那煎熬的十几日,他紧紧抱着昏昏糊糊的伽罗,祈求上苍让她快些好起来,恢复明媚快乐的笑容。 如今…… 无论怎样,她笑了,那他还奢求什么! 齐王府的晚宴规格很高,说是款待江南故友的家宴,但是除齐王外,皇帝皇后一并出席。夜宴就在湖边的空地上,灯和火烛下乐师合奏,舞裙翩翩,和乐融融。宴过一半,宇文邕起身离席,宇文镜追上去送他,他回首低声对宇文镜说:“她颈上戴着的龙血玉是父皇给你的那块吧!” “皇兄……”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把她留在身边。但这个女人太过聪明,不可掉以轻心。” 皇帝离去,皇后仍然举杯与伽罗共话江南风物。周国皇后阿史那云是突厥可汗之女,北国马背上的女儿,对江南美景很是向往。 建康浮华纸醉金迷,江南柔美山水,从伽罗口中出来,和着乐师一曲优美的《江南调》在晴朗夜空的青幕里凭空绘了一幅撒金的山水画。 两个女人酒逢知己,说着话,脸上飞着红霞,面向夜空的脸庞熠熠生辉。宇文镜回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不忍打断这样的气氛,驻足,留在木芙蓉的影里。 这一年伽罗变化不小,柳叶眉大眼睛似乎依然,但是眉目里增添许多令人不忍移目的气场。原本,宇文镜并不觉得她多么的国色天香,但是此刻她身处有倾城美貌的阿史那云旁边竟然自有风韵毫不逊色。 “这就是那位江南美人吧!”有人从曲桥上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伽罗对面。皇后立刻向伽罗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阿史那依,今年春天过来长安看我。” 每一个后都有令人生厌的人物,伽罗直觉的知道,阿史那依填补了她此行长安的空白。 她刚刚起身行礼,宇文镜已经走回席间,道:“伽罗,免礼了。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 “一直吃着药,大夫倒是说也该好了……” “那就好,未痊愈之前你别乱走动,要是磕着碰着,做了瞎猴子不说,还成了瘸猴子!” “……” 四下里顿时寂寂无声,皇后为首的埋头吃菜。在坐各位心下宽慰,原来齐王并非只对我一人刻薄。 笑容浮上伽罗面颊,这个毒舌,一点没变。 “江南来的客人,我来敬你一杯。”阿史那依起身来敬酒,“都说江南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你是否知道镜哥的女人不是只要相貌,要能同他驰骋沙场,携手天下?” “依儿,你回来!”皇后在后面低语。伽罗心中好笑,这突厥小公主倒是直肠子,仗着皇后撑腰就敢在齐王府为所欲为。不过,她和宇文镜似乎很熟,因此并未觉得在他面前蛮横一些有什么不可。 阿史那依不是对手,伽罗无心应战。她拿起酒杯起身来,没想到阿史那依碰她一下,满满一盏西域葡萄酒泼在她浅青色的衣襟上。 “哦,原来还是个瞎子,真是奇了,难道江南女人都这么自不量力?” 有瓷杯破裂的声音从宇文镜的方向传来,刺破冷寂的空气。伽罗趁着事态失控前立起身道:“齐王这里可有合适的干净衣裳,小女子去换一身。阿史那公主爱憎分明,格率真,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嗯!”宇文镜应了一声,皇后立刻过来拉开阿史那依。伽罗绕过阿史那依,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湖面的曲桥。 宇文镜坐下,信手一扇将桌案上的碎瓷拂到地上,侍从上来清扫时阿史那依也疾步过来,掐着嗓子娇滴滴地献殷勤。 “镜哥,酒杯怎么碎了,有没有伤到你的手!”她正要拿起宇文镜右手,被宇文镜一手拂开。这种没脑子的蠢女人,他向来懒得和她说话,他直接问皇后:“皇嫂,您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五弟,依儿是无意的,哀家回去会好好管教她……不过,这伽罗姑娘衣服弄污不过一件小事,人家姑娘都没在意呢!” “皇嫂,您知道我什么意思。” 话只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噗通一声,湖面上立刻一片慌乱的呼救和扑通扑通入水营救的声音。 宇文镜立刻飞身离席,期间确认了呼救里有伽罗的声音。 春天里水冰刺骨,伽罗呼喊了两声便吃了水喊不出声音。她不会水,却也知道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淹死。可怕的是她奋力向上伸头出去,却有一双手抓住她的双脚死死往下拉。接着此人抱住她的腰将她拖离水面,拖往湖底。 谁?放开我,放开我。 伽罗拼命挣扎,头脑里意识渐渐有些不清了。似乎回到那一年的秦淮河底,秦淮河水清而凉,被撞下船后她拼命挣扎,她的魂魄就要随着最后一丝气息飘出躯壳,王彧及时将气息度给她,将她从生死边界拉回来。 二哥……二哥! 她的意识渐渐回来,有熟悉的气息送入腔,她睁开眼,隔着晃晃荡荡的水面,月亮流动成迷离的魅影,恍惚中还是他轮廓分明的脸。意识回来,伽罗抱紧他壮的腰身,随着他一起冲出水面。 上了岸,王彧狠拍两下伽罗的背,她猛咳了几下,咳出中积水。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王彧从等在一边的琉璃手上抢下披风,搭在她肩上,谁知这姑娘竟然笑了。 “二哥,你终于舍得开口了!别拍那么重,我要被你拍死了!” “……” 伽罗起身仰首看他,她脸色羊脂玉一样透白,气息急促,形容疲惫,但是却有微微笑容。 “就你那点把戏还想骗我?” 王彧闭嘴,躲到一旁的柳树后,琉璃急忙上来圆场。“姑娘,萧将军嗓子昨天就好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呀,琉璃,一年不见你长胖了!” “姑娘,你的眼睛……” 伽罗立起身,看到对岸灯火里矗立的宇文镜,一群入水参加营救的家丁和侍卫正陆续爬出水面跪在他脚边。那一年,伽罗复明后第一次见他,也是一身白衣,他乘着一叶小舟从河岸梧桐的影里缓缓出来,他将外衫披在她肩上,笑意盈盈,温柔体贴。 如今,隔着宽阔的湖面,他一身云锦白衣,六寸白玉冠。圆月夜、杨柳岸、灯璀璨,以青红重彩的画楼为背景的写意风景里宇文镜是最出彩的一笔。可是,隔着冰冷的水面,他遥不可及。 一年不见,他此刻已是齐王。 斯人不再。 第三十一章 斯人不再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斯人不再 第三十一章 斯人不再 第三十二章 剑与伽罗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二章 剑与伽罗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二章 剑与伽罗 第三十二章剑与伽罗 齐王府的暗杀事件以腥风血雨结束。齐王当晚就将涉嫌者十三人一律斩首,只是嫌疑,本不去审问,自然也没有审案追查然后不了了之等诸多环节。其中一人是皇后从突厥带来的侍女,她为伽罗引路上的曲桥,伽罗落水时她离得最近。阿史那依要为她求情,宇文镜一句:“你想和她一起死你就求!”吓得她大气不敢出。 也是当晚,齐王下令连夜动工,将王府内的人工湖填土改成玉兰园,十日内完工。齐王府上下忙得**飞狗跳。 伽罗和王彧是第二天才知道宇文镜的所作所为,当时二人正在长安人头涌动的紫玉大街上吃着凉皮。 “你说这是谁干的”王彧问。 伽罗吃了太多辣椒,说不出话,猛喝了几口凉水,道:“老板再来一碗。” “再来两碗!”王彧举起自己的空碗,“我猜是皇后,她想把自己妹妹嫁给他,因此记恨你!” “你脑子能不能多装点东西?就为这么个不成器的妹妹她犯得着么,那个阿史那依只是个幌子?”伽罗抱着老板娘新端上来的凉皮一边吃一边说,“她是怕伐齐成功,她们突厥平安不保。宇文邕有平齐定天下的豪言壮语,更有平突厥定天下的雄图大志吧?据我所知,北周反对伐齐的党派里,皇后是最大的后台。” “还不就是她吗?我说得也没错呀。依我看这个女人也不怎么高明,人人都知道是她在使坏……哦,我知道了,所以他把可能的人都杀了,否则送到刑部查案一定会不了了之。” 伽罗吃完,将空碗放在一边,说:“你怎么老是“他他他”的,叫一声齐王会要你命啊!” 王彧不说话了,埋头刨着一碗汤汤水水的凉皮。 “我师父来信了,他要我回去,不然不认我。” 王彧继续埋头不说话,其实他碗里的凉皮早已刨完了。 “我回信说现在不能回去。” “十一……” “你要是想劝我就免了!” “不是……我……”其实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继续埋头继续吃。 “二哥,你回去吧……不用留这里了。” 二货继续吃,好像从来没吃饱过的饿鬼。 “你是不相信我要嫁给他?” “不,我是不相信你会害南朝!” “你为何这么信我?” “不知道,信便是信,没有理由……”他终于放下那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发亮的瓷碗,“再说,这次你落水幸好我在,否者……” “二哥,你不能跟着我一辈子!” 这一句后,王彧再无话,起身就走。 “哎,付钱啊,你怎么就走了?那么多人,我没带那么多钱啊!”原来周围密密麻麻吃凉皮的全是他们的人。对伽罗心怀不轨的人太多,只要出行王彧都带着大队人马护卫,也顺便完成伽罗测绘长安城邑图的任务。 ……付了钱,伽罗跟到王彧身后,他立刻停下来,走到她身后为她殿后。有他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伽罗一向很放心。 可是,他凭什么那么相信她,在这种时刻连师父都对她质疑了,他凭什么还那么笃定? 她可以死在这个地方,但不能害了他。伽罗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这还不是伽罗落水事件所有的后续。伽罗落水第二天,皇后去皇帝面前哭诉想让妹妹进齐王府。皇帝安安静静地听,一个时辰后,他刚好喝完突厥新送来的酪浆又吃了伽罗带的厨子做的建康糖糕,然后站起来说:“说了那么多,卿是想将你妹妹留在长安也好做个伴是吧?……如此,朕将她纳入后,封个正三品的婕妤,你们姐妹走动都不用出这未央,你觉得如何?” 汉代以来不乏婕妤宣兵夺主后来做了皇后的例子。宇文邕这样一句噎得阿史那云一口气没接上来,咳了半天。 有这么令人无语的哥哥,就有这么令人无语的弟弟。 这令人无语的弟弟此刻正在安置伽罗的官舍门口等着他们,王彧救伽罗出水,别人可能当做是萧君瑜将军英勇护主,但是宇文镜却将这“萧将军”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从伽罗面前穿越到她身后的王彧身上,然后扬着眉问:“我们去喝酒如何?” 他依然没和伽罗说话,简直视她为无物。 据说这一年里宇文镜滴酒不沾,齐王府上上下下听说他喝酒是又惊又奇。还有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酒宴是在王府的画楼里,侍女刚刚送了一壶酒进去不到半刻便抱着头鼠窜出来。接着,画楼里惊天动地的打斗声,不时有桌椅家具飞出窗口。旁人再不敢接近。 等到伽罗算好时间赶到的时候,画楼刚好倒塌。烟尘弥漫的废墟里先走出来的那个是宇文镜,他把龙吟剑往地上一,走过来一把抱住伽罗。他的身后,月夜烟尘缭绕,孤零零的王彧立在废墟上一动不动。伽罗从王彧身上收回目光,吸口气整理好情绪,道:“放开我,你浑身那么多灰把我的新衣服弄脏了。” 这两个男人已经讨论好了吗?王彧终究不愿从宇文镜手上抢走伽罗。 那么他总该回寿春了吧! “你说回寿春?阿彧?”第二天中午安鉴之酒醒过来,到官舍来找伽罗。听了伽罗的问话一脸不解,“他说他不想回去,让我给他找点事做!”说完,他一脚踏进官舍,对着他当安鉴之时的寿春旧部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全部搬到齐王府去住,大家住好的吃好的。”那一群跟着王彧过丐帮日子的苦孩子们立刻欢呼:“安大人英明!” “怎么回事?谁同意你这么做的!”伽罗质问宇文镜,可恨不争气的二货抱着包袱从她身后走出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对着伽罗笑了笑,竟然一脸阳光。 可是……“二哥,你以什么身份搬到齐王府去?难道以陈国车骑大将军并六州刺史的身份孤身一人驻扎长安?” “那不是,北周就咱这院子里的人认识我,没几个。齐王刚刚给我一个新名字,普六茹的什么来着,以后我用这个名字在北周混。” 伽罗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她以为是自己脑耳朵出问题了。 “什么~?” “哦,普六茹是个鲜卑姓氏,北周鲜卑人比汉人多,没那么惹眼。” “二货,你脑子进水啊,连祖宗你都敢卖!” “哎……十一你别走啊,这不是暂时的吗?” 傍晚,夕阳斜照入屋。宇文镜带着征北军的护卫们来来去去好几次已将官舍搬得七七八八。 空旷的房间里,整整齐齐留着原来配备的桌椅、床铺、还有一面铜镜。伽罗巡视一道看看有没有遗留的行李,走到窗口桌面上的铜镜前看了看。失明一年,她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话说昨天那蛮横的突厥公主还说自己是美人,看来真是长漂亮了些。伽罗笑笑,立刻发现自己刘海长了,刚好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子,于是朝自己的刘海比试几下。不得要领。刚好王彧抱着几本书从门口走过去,于是她大喊:“二哥,过来帮我!” “你怎么还在这里?官舍里没其他人了,我们赶快走吧,就剩最后一驾马车了!” “来,来帮我剪刘海!” 王彧不情愿地接过伽罗塞过来的剪子,在她额头的头发上比划了好一阵,不敢下手。 “你觉得怎么好看怎么剪吧,要是去了齐王府见你一次也没那么方便了。” 王彧笑了,真的落了一刀。好在使惯刀的人,准头还好,不至于太离谱。 “你和我一样二吗?”王彧继续笑,“你这两句话有什么关系,前言不搭后语的!” 伽罗没有顶撞他,问:“你们昨天喝酒打架说了什么?” “他要把龙吟还我,我没要。我的理想实现与否和一把剑无关。” 昨夜,齐府画楼上,宇文镜利剑横空劈来,王彧也不防守,放开全力一剑往他门面上杀将过去。两人拼杀虽然不至于要命,但从来不遗余力。宇文镜反攻为守化解他的剑势,二人的利剑碰在半空,他说:“阿彧,我把龙吟还你。伽罗我会好好待她。” “你本就欠她的,该对她好。剑你拿着好了,我不要!”他说,浑身力道冲到剑上,推开宇文镜。 剑和伽罗,能够交换吗?都给他好了。 ……她垂着眉,不言不语。 “怎么了?生气了?你整天骂我我都没生气呢!”王彧收回思绪,倒是发现伽罗还在走神。 “二哥,谢谢你信任我!”她突然低低说了一句话,王彧并未在意,继续专心致志地为她剪刘海,“那当然,你是我的军师啊,我不信你信谁?” “二哥,破了的瓷碗再怎么修补都是有裂痕不能用的。” “什么?” “无论何时,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军师。” 听出不一般的意味,王彧愣了一下,手中剪子悬在半空。 伽罗继续说:“还有,要记得,任何时候得爱惜自己的命,寿春可有三十万大军等着你,那么多人等着你养活。” 手上一抖,剪刀落下去,伽罗额头一撮头发应声而落。心想不妙,伽罗立刻举起铜镜看,她额前的刘海被他一刀剪得又齐又短,比村姑还要质朴。 “你……”伽罗抢过剪刀,气得说不话。 “十一,挺可爱的!” 伽罗懒得和他理论,揣着剪子跑出官舍,找琉璃去了。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夕阳里,王彧突然有些失神。这样的时候伽罗为何要对他说这些话?她如愿见到宇文镜并与他从归于好,不是皆大欢喜吗?她还说什么破了的碗,什么军师? “好吧,我记得你是我的军师!”他无奈地想。 王彧啊王彧,你怎么偏偏喜欢一个聪明又心机深的姑娘呢? 第三十二章 剑与伽罗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剑与伽罗 第三十二章 剑与伽罗 第三十三章 心里手上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三章 心里手上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三章 心里手上 第三十三章心里手上 长安的春天长,二月春风,梨花杏雨,缠缠绵绵地将人的耐心都熬成了宇文邕食案上的一碗粥,香味还在,热气已凉,不知何时被他吃下。 这夜,月上柳梢,夜风清凉。宇文邕照例赐了碗燕窝粥给陈国使节伽罗,这样的重视,从未在其他使节身上发生过。 这燕窝粥初初吃了味道很好,过了几日,伽罗吃腻了,便给了琉璃。一月过后,辗转到王彧手上。王彧二话不说三两口吞下,并对琉璃说,以后伽罗姑娘有吃不下的东西都送过来,有不想要的赏赐也送过来,他恨不得打个包送到寿春去。原因是萧君瑜又来信了。这家伙学伽罗哭穷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夫学了个四不像,写那信,王彧每看一次都跳起来狠拍桌案怒道:“这群兔崽子,不能自己种田织布吗?个个指望我养,要累死我。” “阿彧,你在说什么,又是谁惹你了!” 齐王推门进来,王彧立刻挂上笑容谄媚道:“齐王殿下,是否考虑好末将的提议?” “少来!再叫一次殿下试试看?”宇文镜一掠衣摆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王彧就如换了个人,脸上的笑容刮风一样不见了,拍着桌子道:“宇文镜你到底同不同意,要是不同意我收拾包袱回寿春,我才懒得管你伐齐不伐齐!” “给你!”宇文镜甩给他一张行军地图,地图上面用红笔狠狠画了几个圈,每个圈里一个城池,个个触目惊心。宇文镜又说:“十个城池,难不倒你!” “十个?”王彧拿起地图来看,红圈里是从渭水到洛水沿途的十个城池,其中不乏“义州、合州”这样的重镇,“你让我率领水军?” “嗯,这是水路到洛阳沿途的十个城池,五万水军给你,攻克这些城池。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这次伐齐我皇兄就不强迫陈国出兵,只要陈兵稳定齐国南线的兵力,威慑便好。” “哦!你们没有合适的水军将军吧,这下找了我真是一将顶万军啊,你们兄弟可真会打算。”这句话如果是宇文镜说出来可能还算谦逊恭维的动听,王彧这样脱口而出,宇文镜只能无语。他轻咳两声,然后去喝茶,嘴角噙着笑轻轻摇头。 “这可不行,”王彧站起来若有所思,然后围着大堂走了两圈,“你说,我为你们卖命,攻克十城,那是何等的功绩……想来大周皇帝一代雄主,经天纬地之才,你这皇弟……” “别说废话了,有话快说!” “你们是不是该赏罚分明啊,十城我觉得百万黄金不算多吧,你觉得呢!” “啪”这次轮到宇文镜怒拍桌案,他立起身道:“王彧,你可别得寸进尺,没有酬劳,你爱去不去!” 说完他扬袖而去,王彧一路追过去喊:“喂,八十万也行啊!先给首付吧,可别太吝啬啊,到时我吃不饱头晕一不小心有个闪失,输个一次两次的,损耗个三万四万的兵力……” “你这土匪!”宇文镜停下来,转身怒骂,“八十万你也开得了口,二十万!” 既然能够讲价还价,只要头脑清醒,最后大多都能成交。王彧攻打十城的酬劳以五十万金拍板,这刚好是陈国送到周国的诚意金。陈顼送到周国的百万黄金在半路被王彧打劫了一半,这剩下的一半同样不能幸免。 事后,王彧将此事告诉伽罗。伽罗惊愕得嘴巴里能放下**蛋。她感叹,王彧怎么变得这么厉害,能从宇文镜这狡猾狐狸嘴里抢出来。 伽罗说,王彧可能是古往今来酬金最高的将领。 王彧憨憨地着后脑勺笑。又说:“十一,看到行军地图我就知道,伐齐的事情大概是八字有一撇了!” “嗯!而且路线也定了,是南线!”伽罗真正快乐的是这件事情。 “我不明白,宇文邕这样的人杰怎么可能轻易听信你的《伐齐三计》?” “二哥,我们没来长安之前你是否听说宇文邕有伐齐的打算?” “这个……宇文邕除掉宇文护亲政后雄主的风采可见一斑!但伐齐损耗国力,周国上下阻力巨大。宇文邕是从来没有公开提出过的。” “没有公开提出但并不代表没有这个雄心壮志。要是不想伐齐,他为何急急将宇文镜召回,并给他一个‘齐王’的封号?要不是想伐齐,他为何大刀阔斧改革,其严苛程度不惜得罪高门贵胄,甚至杀生灭佛?其实,我不过是带来个早在宇文邕心里的计策,助他说服朝臣……” 其中的玄机不过如此,伽罗做了顺水推舟的事情,可是王彧不明白,伽罗为何去做这吃不讨好的事情。“那,你又何必此行呢?”他问。 “周国与齐国东西接壤,周国攻齐有两条路线可选,一是由北攻取晋阳,然后进军邺城;另一个是由南攻取洛阳再到邺城,我想宇文邕选取南线。” “哦!”王彧恍然大悟的样子,“两条线路各有优劣。宇文邕自己可能都没选定路线,如今陈国与其联军,稳定南向的齐兵,为南线进攻减少阻力……嗯?”周国与齐国交战,陈国说是与周联军,也不过权宜之策,相较之下陈国更乐于隔岸观火。但是如果周国真正战胜,国力更加强盛,那对陈国极为不利。但,这些和路线选择有关系吗?似乎有什么东西领着思绪走到死胡同里,然后他看到伽罗活泉一样的眼睛盈满笑意。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浅薄了,今天算是赢了宇文镜一次,而伽罗……他竟然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不懂的事情不想便是,王彧不是自找苦吃之人,他转而说到其他:“十一,我既然答应他就会全力以赴为他赢了这十个城池。明天我去水军练兵了。你……”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眼睛没复原呢,别去看太亮的东西。这本该出口的话止于唇间。伽罗身边有宇文镜,自然会照顾好她,自己还在什么心呢? 这么些日子,他把她藏在心里,念着疼着;把她放在手上,捧着护着。他觉得,他们做不成伴侣,没关系,还可以做兄妹;她不愿与他白头偕老,没关系,至少还能患难与共。 可是,怕就怕有这么一日,她身边自有爱她护她之人,他连与她患难与共的资格都没有。 “二哥,再怎么说,我还是你军师啊,你可别忘了!”她洋溢着笑容的脸,那么好看,可是,王彧不敢再盯着看了,她毕竟就要成为宇文镜的妻子。他垂下目,笑道:“是啊,这个倒是不会变的。” 翌日,未央太极殿。 陈国特使伽罗在皇帝书房麒麟阁将《伐齐三计》朗朗念出,四周鸦雀无声。 宇文邕依然安安静静地高坐在上手位置,依然一脸慵懒的笑容。 伽罗觉得,脸上时刻挂着微笑的人,要么是平生风平浪静无甚波折,要么是太多惊涛骇浪,前一种人无欲无求,后者是对一般世故提不起**也不敢奢求。她仰望宇文邕,期待他那样平静的笑容里有些不同。毕竟,他身为天下雄主,不是无欲无求之人。 宇文邕站立,环顾书房里一帮子重臣,道:“众卿家,陈国特使并圣贤门生的这份奏章如何?” 群臣中不乏反对攻齐者,但是这段时日皇帝和齐王保护这圣贤弟子的举动众人皆看在眼里。因她落水皇后的亲信审也不审便杀了;为了她的安全,直接将她安置在齐王府,据传甚至有意将她迎娶为齐王妃。 伐齐,皇帝的意愿昭然若揭。 “陛下,齐国随缺良将但不乏兵,伐齐出兵百万,举全国之财力而不知结果,望陛下三思。” “嗖!”的金属摩擦声在这书墨生香的麒麟阁尤为刺耳。宇文邕腰间佩剑出鞘,随后一个侧身挥斩式,书案在宇文邕剑下断成两段:“朕问的是具体战术如何,至于伐齐与否已是定论,如有阻碍着,无论品级高下,一律军法从事。” 宇文邕脸上没有笑容,手中的帝王剑寒光凛冽。透过剑光,伽罗看到面容坚毅的宇文镜,这兄弟俩面上不动声色,但血管里的热血在奔腾。宇文氏能成就的宏图霸业来源于他们的雄心壮志,更得益于他们的雷霆手段。在这个时刻,他们不是听从了伽罗的建议,而是借伽罗之口道出他们伐齐的志向和决心。这个瞬间,伽罗有被利用的感觉,转而便淡然了,这世间,国与国人与人,哪一个不是互相利用? 从门到齐王府不过两刻钟的马车,可是却令马车里的两人倍感漫长。伽罗搬入齐王府已经两月,本以为会天天与宇文镜抬头不见低头见。其实不然,他与她在偌大的齐王府里,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月下来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且都是偶尔碰到宇文镜一个急冲冲的身影。 宇文镜是宇文邕的左膀右臂,最得力的支持者,想他文武重臣自然在伐齐之前忙得不可开交……可这定然不是全部,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回不到从前。 “初夏的夜风依然寒凉,”宇文镜莫名地说了句话,“你冷吗?” 伽罗立刻放下刚才因为冷不自觉抱住的手臂,道:“不冷!” 宇文镜没再问她,坐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他薄衫里的热量立刻传遍她的全身。 他的温柔总是措不及防的来,又可能措不及防的走,就如他给她的伤一样。 “阿史那依还没走。”伽罗低低地说。 “嗯。” “如果你的皇兄让你娶她,你怎么办?” 阿史那依拖到现在没有回突厥,加上现在周国对齐用兵要稳定突厥。说起来,皇帝将阿史那依赐婚给齐王不是一点可能没有。 宇文镜没有答。 伽罗自责,她还在纠结什么,她还放不下么?难倒说她要要求他不准三妻四妾,一定要非卿不娶?还有必要吗? 于是她转而问:“陛下答应攻齐凯旋我们便完婚?” “嗯。”这下他笑了,夜风穿过窗帘吹动他鬓角的发丝。他眼角微扬,被夜风镌刻的风骨依然如此卓然动人,就如无数个午夜梦回里的追忆?还是在痛断肝肠的时候蒙住眼睛的幻像?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和你一起去出征。”伽罗抱紧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膛。他终于有看不穿她心思的时候了。原来在这心和心的游戏里,谁陷得更深,谁就被动。 他是不是不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谁想回去都是妄想,与其自己妄想,不如让对方妄想。 第三十三章 心里手上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心里手上 第三十三章 心里手上 第三十四章 走马鲜卑儿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四章 走马鲜卑儿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四章 走马鲜卑儿 第三十四章走马鲜卑儿 七夕,王彧回到齐王府,在璀璨灯火里看到伽罗和宇文镜在玉兰树下抚琴谈笑。他没有走近,转身出了齐王府,策马百里回到水军大营。 七月八日,王彧以普六茹将军的名号率五万水军从渭水开拔,去往黄河。王彧登上旗舰俯瞰泱泱送别人群,极目搜寻只看到宇文镜和他身旁一个十四五岁的华衣少年——那是太子宇文赟。伽罗不在人群里。 千百旌旗随着浩瀚波涛远去,王彧又回沙场浴血搏杀,儿女之情可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但毕竟不是全部,如今便可暂且放在一边了。 七月十五日,宇文邕于未央宣《伐齐召》: “高氏因时放命,据有汾、漳,擅假名器,历年永久。……彼怀恶不悛,寻事侵轶,背言负信,窃邑藏奸。……以刑妄逞,毒赋繁兴,齐、鲁轸殄悴之哀,幽、并启来苏之望。既祸盈恶稔,众叛亲离。……朕当亲御六师,龚行天罚。庶凭祖宗之灵,潜资将士之力,风驰九有,电扫八纮。” 百官拜伏于地,高呼万岁! 齐王宇文镜督三万骑兵直驱黎阳为先锋。皇帝宇文邕率数十万周国虎狼之师御驾亲征。 周国浩浩荡荡的伐齐行动拉开序幕。 八月,黎阳战场。 金乌坠地烟尘缭绕,铮铮铁蹄踏飞黄沙。伽罗站在山崖上观战,山崖下周齐两国骑兵对战如火如荼。 鲜卑本是马上民族,马背上得的江山,最擅骑兵战术。之前伽罗没见过北朝骑兵战,这次所见大开眼界。 因为是正面交锋,两军以猛烈的对冲为主要战法,战场充斥着强硬的铁血味。要不了一刻,黄沙已铺上一层血色,映着红霞,成了一片赤红天地。浓烈的血腥铺天盖地。 宇文镜亲自率领两千骑兵从山谷上冲下来,他一身铁铠,白色的大氅和身后的齐王战旗一起猎猎飞扬,他手中长戟挥舞,整个人如利刃一样将齐兵战线剖出一道口子。 人说“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鲜卑骑兵果然骁勇彪悍。 伽罗同样没见过他上战场,她迎着腥风立在山崖,有种看戏的感觉。会不会担心他一不留神落马?会不会期望他战败?心中百感交集时倒成了无滋无味……直到夕阳沉入黄沙,脚下战火稍歇,她都没回过神来。 收兵的鸣金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宇文镜跃下马来,将沉重的铠甲卸掉,他问副将尉迟玉麟:“伽罗在哪里?” 尉迟姐弟常年跟随宇文镜。南朝时,他们为避嫌隐瞒下“尉迟”这个周国特征的姓氏,如今回到军中,姐姐尉迟辛夷弟弟尉迟玉麟恢复军职,随宇文镜伐齐。 玉麟一直对伽罗印象极好,立刻往上指指山崖道:“伽罗姑娘一直在上面观战,担心着您呢!” 宇文镜笑了,从玉麟手上接过一件干净外衫换上。 “这是怎么回事?”玉麟惊奇,看到宇文镜左背到手臂上一大片淤青。 “刚才被擦伤的,出战归来,没有刀剑伤已算是万幸了。”他并不在意,整理好衣带,然后向山崖走去。 这一路郁郁葱葱,他拨开长草,看到她立在月下。空旷天地间,静谧美好。 他说他安然凯旋,她便会回过头来,惊喜之情难以掩饰,之前的揪心担忧也能由满眼泪花里一目了然。说不定还会跳到他身边,要他脱下衣服来好好检查一番有没有受伤,那他该怎么掩饰身上的那么大一片淤青? 还在思考间,伽罗已经回过头来,看到他,脚步也没动,脸上微微一笑,淡定从容:“你胜了,以少胜多围剿齐兵两万战力,战得漂亮,此战过后黎阳净收囊中。” 真是一个理智的军师该说的话。 一阵风,吹得他透心凉,宇文镜道:“你不是我的军师!”言毕,他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然后不给她一点挣扎的余地,倾身下来吻她。没料到他这般举动,伽罗惊慌躲避,哪里躲得了他的强势。她想呼喊,一张口,他的舌闯进来,肆意掠夺。 就要喘不过气,宇文镜终于离开她的唇,但却没放过她,双手板正她泪流满面的脸,那双烟水晶样的眼睛离她的不到半尺的距离。有莫名的魅惑从他的眼睛里飘出来,紧紧慑住她的心神。伽罗心驰电转,却不敢出口说话,只怕越说破绽越多。 “你不是擅于伪装的人!”他说,口剧烈起伏,语气却冷厉得要结了冰,“你为何回来找我?真如你所说一心一意的为了嫁给我?” 伽罗泪水直流,左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那正是伤处,他痛,却没有因此放开她。……可是,他终究不忍心见她哭,低下头轻柔地吻去她的泪水,再将她脸侧的乱发理理别到耳后,然后将她搂住,让她脸贴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伽罗别恨我!”他长叹,昂首望向长空。 伽罗依然流着泪,不敢说一句话。她想问:你当时怎么问也不问一句就抛弃我?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开口,我会和你一起来周国。你流离四方也好,居于庙堂也好,于我有什么分别? 可是,这些已经过去了,被岁月的河流冲得七零八落,再回去也只能找个看之伤心的残骸,难道还要捧着这些残骸过一辈子? 齐王首战告捷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军。宇文邕率主力步骑趁势顺利进入北齐边界。 水军普六茹将军接到捷报时刚刚夺了个城池,因为水军开拔比太极殿前宣读《伐齐召》要早上几日,沿途齐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普六茹将军看着黎阳捷报思考了一炷香时间,于是妙计出炉,立刻吩咐属下笔墨伺候。 一日后,齐王及皇帝同时收到普六茹将军的捷报,声泪俱下地描述战况之惨烈,水战之艰难,最后要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特别是主将神勇,怎么可能攻克固若金汤的安并城,剿灭敌军五万余…… “五万?”宇文镜看完不屑,亏他说得出口,安并城并非军事重镇,齐兵驻守兵力不到三千,就算临时增兵,也超不过一万。 伽罗就在他身旁,从他手上接过水军捷报,看了只有苦笑。她是在信里说过让王彧不妨多报些战功,可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我看……”宇文镜继续说,“要不了几次他会报剿敌八万十万了。” 知普六茹者,齐王也。 果然,要不了几天,水军又陆陆续续来捷报,“苦战重伤,不过虽伤尤战,杀敌八万”!“奋勇献身,荡平并州,杀敌十万”……这几十天里,普六茹将军从渭水入黄河,一路杀将过去,算下来……算下来竟然杀敌总计超过四十万大数,如此下去要不了一月,怕是齐国所有的兵力都要被新秀神将普六茹将军一人消灭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水军毕竟所向披靡,这战果,这些攻下的城池,都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 与伽罗同乘马车的宇文镜从远方收回神游万里的思绪,问伽罗:“你给了他什么秘诀,他能这么神勇?” “嗯……速战速决……声东击西……”伽罗想了又想,道,“不就是以前给他的兵法吗?他可能自己看懂了吧。” “哦,还好,没在皇兄面前驳我面子,当时举荐他皇兄还心存疑虑。” 王彧打了个喷嚏,知道又有人念叨他了。他身体好得很,极少生病,可是最近老打喷嚏,哎,不就是虚报点战功嘛,没点战功怎么向宇文邕要赏金啊。 他没闲心多想,鼻子,挥手让打包战利品的人手脚麻利些,装好车连夜出发。 天黑的时候,从寿春一路跟着他来周国的严铮问:“将军,一共五十车,所有从沿途城邑收刮来的值钱物品都装好了。” “嗯,你押着回寿春。”王彧很淡定,“这沿途的地都给我们刮薄了三寸,已经搞到天怒人怨。让萧君瑜那兔崽子别再写信哭穷了,叫他有本事过来哭给我看。” “现在就走?现在可是夜黑风高……” “给你一千人护卫,这沿途刚被打得天翻地覆,没人敢出来惹事,放心吧!” “还有,真的不留一点向宇文兄弟交差?” 王彧不耐烦了,一脚将他踹开:“一天不教训你上房揭瓦了?老子的事情要你来多嘴。快滚!回寿春休息几日,我不叫你就别过来了!” 来周国打仗一不小心便可能客死他乡,严铮在梦里回寿春好几次了。可是,本来随王彧来周国的旧部就没几个人,得心应手的就严铮一个而已,他这么一走,王将军便更加孤单了。想他一个人顶着假名孤身在外出战,心里念里却都是寿春的部属,就连吃口馒头都想着寿春那帮兔崽子有没有吃饱…… 见王彧踏出营门巡视去了,也不想和他多说,严铮爬起来整整衣衫准备开拔。可是心里有些酸楚,回头看一眼,王将军挺拔高挑的身影已经隐没于黄河岸苍茫的夜幕中。 第三十四章 走马鲜卑儿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走马鲜卑儿 第三十四章 走马鲜卑儿 第三十五章 世仇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五章 世仇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五章 世仇 第三十五章世仇 当晚水军大营发生大事。 月黑风高,黄河波涛汹涌。岸边,激战过后的水军大营疲惫而沉静。送走严铮后王彧休息得很早,但是他睡得很不踏实。半夜的时候,某种不和谐的声音混杂在波涛里,他突然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柄亮晃晃的利刃横在眼前。 天不亡他,他一个侧身,利刃深深入床榻的棉絮中。他顺势一滚,抽出腿上绑着的短剑,挡住对方下一个杀着。再一用力,震开对方的刀,他顺势朝对方面上刺去,对方避让不及,脸上的黑巾被挑开,露出一张少年的脸。 绿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是一个十岁上下的鲜卑少年。 正在此时,侍卫听到动静冲进营帐,将他团团围住。少年没什么功夫,完全凭一身蛮力,见大势已去,他拼命突围,很快就被两名侍卫缚住手臂,脸和口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彧收起短剑,坐下翘着腿问: “什么人敢刺杀本帅?你想怎么死?” 对方不说话,怒目瞪视着他,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几乎要流出血来。那样的眼睛,纯纯的透彻,完完全全的恨。王彧突然想起来,这样一双眼睛他是见过的。 三日前,攻下并州,他策马带着队伍从并州城里出来,一路上难民遍地。有这么一个孩子,衣衫褴褛,跪在一张草席旁,草席下盖着的尸体露出一双干瘦污秽的脚。 这样的场景遍地皆是,并不稀奇。让王彧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那么明显的恨,毫不掩藏,仿佛活脱脱的有了生命,从那个小而瘦弱的身体里就要脱缰出来。他策马从少年身边而过,那双眼睛便死死锁在他的身上,就如生了。 当时王彧就想,仇恨就是这么来的,总有一天这个孩子会拿着到刀杀到他面前,要他偿命。他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是因为害怕仇恨,而是不愿面对那么透彻干净的灵魂。只好挥鞭匆匆离开。 没想到,他那么早来了。 “你的名字?”王彧问他。 “慕容驳,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王彧站起来,将随身的短剑丢到他面前:“拿走,我等着你回来杀我!” 侍卫们放开慕容驳,他一头雾水拿起地上的短剑。黄金手柄,钢的利刃,是削铁如泥的上品。 他仰头看向王彧,只见他扬着眉道:“从今天起,我会严防死守,所有刺客一旦进入便翅难飞。你最好别抱奢想本帅还会姑息你。有本事你带一队强兵与我面对面抗争。记住,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复仇。” 少年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夜幕,夜还深,王彧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无数的念头。自五胡乱华以来,南朝北朝世仇,汉人眼里的鲜卑人嗜血残忍,矛盾最激烈的时候甚至人人得而诛之。可是……难道他们不是人么?安鉴之是鲜卑人,慕容驳是鲜卑人,这一路深受战火祸害的多是鲜卑人,难道他们算不得华夏的一份子?个人的恩怨,民族的恩怨,原来都抵不上一个安居乐业的梦想。 一直无法入眠,王彧干脆出去巡夜。黎明的时候一个姑娘跪在大营门口,几个门卫正在赶走她,恰好被他看到。 那姑娘见他气宇非凡,连忙推开拦路的门卫,扑过来跪倒在他面前,不停地磕头:“军爷,放了我弟弟,我留下来为奴为婢,怎么都行。” “你姓慕容?” 她抬起头来,虽然一身污垢满脸尘土,但是一双绿眼睛碧玉一样透亮,王彧立刻联想到刺客少年。 “小女子慕容清澜,请军爷留我弟弟一条命。他不懂事……” 慕容鲜卑曾是北朝皇族,无论男女都以美貌著称。这个慕容清澜如今蓬头垢面掩饰不少颜色,但是倾城之貌仍可见一斑。 这样的容貌在乱世里免不了吃苦头,但是王彧没闲心关心素昧平生之人,转身吩咐道:“水军不留女眷,把她赶走!” 这不过一个曲,王彧没当回事。 整整一个月,水军所向披靡,攻下沿途城池,八月底顺利从渭水入黄河进围洛口。按照约定,王彧将在洛口汇合宇文镜的前军以水路两道合力攻克洛口的东城和西城两个城关为进军洛阳扫平障碍。如果事态进展顺利,宇文邕中军推进,合围洛阳。 水军五万,重楼战舰百艘,战船千只以整齐的阵势排列在洛口宽阔的水面上。劲风里飞扬的旗帜之多,在碧绿的水面上汇成白云。 王彧昂立旗舰船头,巨大的船体在碧波里缓缓浮动,之下几只小船划到旗舰边,有人走出船舱,抬首往上看,只看到旗舰巨大的船舷,他感叹:“北朝水军不利索,战船倒是舍得花钱,不知道将军能不能把这战船带回寿春啊!” “萧将军,别感叹了,我们快些上去找人吧。”季昭携王千若步出船舱,王千若抬头,刚好看到王彧向他们招手。萧君瑜收到王彧送回寿春的战利品后还是忍不住亲自到王彧面前哭穷。不仅如此,还带来游历到寿春的季昭和王千若。 当年王家蒙难,季昭一掷千金打通关节,将王千若救出建康。王千若顺理成章的做了季昭的夫人。二人说是游历,其实一来避祸,一来巡查季氏的生意,这两年还没回过建康。这也是王彧自北伐离开建康后第一次见到自己六姐。好在有个担得重担的姐夫爱着护着她,这两年的巨变才没将她脱胎换骨。她几乎没什么变化,见到王彧第一句话手便是指点着他眉心道:“你那么英勇拒绝乐昌我还以为你有点出息娶了伽罗,结果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六姐!”王彧愤慨,瞪了一眼身旁的下属,都是知趣的人,于是哄的一下散得无影无踪。 王千若不远千里来看王彧,王彧自然欣喜万分,但是听她事无巨细的关心过问,心里又烦闷。他令人端上茶水糕点,仍堵不住王千若的嘴。千若慢条斯理摇着描金团扇,未语嫣笑,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说的话一句一句像刀子一样戳得王彧心里直流血。 “你也不小了,我们家就靠你呢,当年爹娘生你养你不是要你打光棍的。你想让我们家断香火吗?” “整天刀山火海生生死死的,哪有心情想那么多!” “你少来,你现在不是闲着吗?娶个亲要你多少时间?” “六姐!”王将军怒了,“你讲不讲理?我这是闲着吗,我在等着决战呢,就算我今天有空,哪个姑娘愿意跟我入洞房啊?”这下她总无话可说了吧?王彧得理,笑着坐下来。 他突然看到王千若脸上狡黠的笑容,每次她欺负他的时候总是这样的笑容,从小就是。只见王千若手一扬,一个女子翩翩然从她身后的船舱里出来,垂目首站在一旁。 “这位姑娘如何?我们一路追着你的队伍过来,这位姑娘也追在你队伍后面。放心,我帮你问过了,芳龄二八,身世清白。” 这个姐姐是在倒卖人口吗?王彧哑口无言,斜眼看过去,原来是慕容清澜。不过此刻,她一身绣荷花的水红裾裙,梳了考究的望山髻,显然是让王千若结结实实地打扮了一番。不过,着实是个美人,至少王彧看来,比那个阿史那依顺眼多了。 “怎么样,美人吧,都看呆了!”王千若笑,慕容姑娘的脸立刻红到脖子雪里梅花一样的动人,王彧转头怒目瞪视王千若。 王千若不管他,对慕容清澜示意让她回避,等她走开又说:“这姑娘家里原来也是高门贵胄,要不是兵荒马乱,这么好的姑娘会安心跟在你身后只为口饱饭?” “六姐,”王彧愤慨,“你要喜欢你把她带走,让姐夫纳了给你做伴……”王千若一掌击在他头顶。“……伽罗不让我三妻四妾……”王千若又一掌击在他头顶,心想这不靠谱的弟弟,怪不得伽罗叫他二货。 王彧实在和王千若谈不下去,跑去向姐夫求救。想来这个姐夫能够制服六姐,必是神人。果然,季昭立刻将他从王千若带来的水深火热中解脱出来。季昭一展折扇,眺望洛口滔滔江水道:“果然是水路要塞,从此处凿运河五百里可入长江支流,图纸我都给你带来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忘记欠我的运河吧,还有水路专营……”他伸手去袖袋里拿图纸,王彧看着他的手,僵在当场,可恨自己原来欠了那么多人,紧要时候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帮自己。 萧君瑜在一旁笑得就要滚倒,王彧看向他,他立刻咳咳清了嗓子道:“将军,皇上本月派魏相去视察寿春,不少人围着轿子告你状,我们拦都拦不住。什么卖官鬻爵,收刮民脂民膏,对了,还有强抢民女!” 话说,王彧坐拥淮南沃土,掌管二三十万将兵,皇帝不敢动他却也怕他生事,时不时地派这个去慰问,那个去巡视,至于慰问什么巡视什么到后来都不了了之。魏相这次过来,寿春城门未进竟然被一群怨民堵在门外,手举状纸,控诉王彧恶霸的种种恶行。魏相安抚完告状之人,好不容易挤进城门,寿春副将萧君瑜和刘英又齐齐跪在他面前,将王彧的亲笔信奉上来。 “王将军乘舟游淝水未归!”刘英憨憨地说,眼睛愣愣的一看就是个实诚人。 “你们将军就不管这些百姓和士兵?”魏相质问。 “管的,将军每月都来信询问寿春安好否?有没有齐军来袭?”萧君瑜道,“我们就回他一切安好!将军放心。哦,对了大人,将军说上次寿春失火前朝文书并未烧毁,只是火灾时流散了,他要全部寻回来孝敬给太子殿下!” 魏相有点走神,怕再有惊吓,捂住口问:“你们将军去了多久了?” “不久,大半年吧!” ……听完萧君瑜的转述,王彧无语,他抬眼望萧君瑜那张笑得快脱了型的俊脸,过了好一会儿方惴惴问:“这出戏,你们是不是唱得太过了?”王彧早已不奢求皇帝论功行赏,倒是怕树大招风功高盖主陈顼下决心与他决裂,因此他不惜自污。这些都是他交待给下属演的戏码,然后剧本被文采飞扬的戏曲爱好者萧君瑜将军润色丰富,加了各种离奇曲折的情节。然后……好像真是有点过啊!他王彧听起来怎么这么昏庸无能十恶不赦? “哈哈哈!”这下萧君瑜真是笑脱型了,捧着肚子滚倒在扶栏上。 哎,王彧昂首望江长叹,他做这寿春将军容易吗? 第三十五章 世仇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世仇 第三十五章 世仇 第三十六章 身陷洛阳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六章 身陷洛阳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六章 身陷洛阳 第三十六章身陷洛阳 一只长矛冲破凝重的空气刺穿铁甲,随着滋啦啦的血破碎声到心口上。王彧捂着喷血的伤口,视线里虚无空旷。有个雾一样的影子飘在风里,迎春花样的嫩黄色春衫。 “伽罗!”腔里发不出声音,但他拼了命的呼喊。 你忘了吗?伽罗早已嫁给宇文镜了,你不是下定决心再不见她? 不行,我不能死,要见她,等多少年都可以。 …… 眼睛已经有一段时间看不清了,头脑里也昏昏糊糊的。茂密的银杏树下白发苍苍的王彧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眯着眼睛问:“有她的消息吗?” “老爷您忘了?宇文夫人已经去世十年了。” 碧蓝碧蓝的天空下有她小小的身影,黑漆漆的眼睛,明朗的笑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从那以后他们天各一方,如今去到黄泉,她是否还和别人在一起,自己只能远远观望?在这世间,他念着她的名字,想着她的容貌,却注定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王彧睁开眼睛,心口的疼痛清晰可辨,眼里留着梦中的泪花。他起身走出帐外,江风刮过码头上林立的船帆呼啦啦的响,寂寥的夜空,萧瑟凄凉。 水军督抚韦宽跑过来跪在他脚边。王彧吸口气收拾好心情问:“如何?有急报?” “普六茹将军,齐王攻克武济率军于子时到达洛口。” 抬眼望去,远远的河岸有零星晃动的灯光,想必伽罗此刻就在水那一方。 “齐王有口谕过来吗?” “有,请您明天一早去大营共商战事。” “哦,大体战术我们出发前已经商量好了。如今情况未有大的变化,我就不去了。明早你去便可!” 不等韦宽回答,王彧转身行入营帐。 围攻洛阳之后他在北周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他回去寿春,伽罗留在宇文镜身旁。他们再无瓜葛。 八月二十一日,普六茹坚率水师与齐王一同攻打洛口东西二城,当日东城攻陷,次日西城攻陷。 八月二十五日,周帝亲自指挥中军会同水军进攻洛阳外围的戊守要地河阳南城,不日攻克,进而进攻河阳中潬城,两旬未克。宇文邕率军绕过潬城,直接进攻洛阳。 洛阳方圆十里,对决周齐士兵数十万,狼烟接云,战鼓雷动,血流成河。 哄的巨响水军先锋冲开水栏,旗舰率着一众战船冲入城墙,御龙一般的气势。 王彧拔出乘风重剑划破长空,高喝一声跳下甲板,数千士兵随他登陆冲杀。 水军率先冲破城墙,陆军却难以为继。前哨将战报传给战车上的宇文镜,他看了一眼立刻将战报递给身旁的宇文邕。 宇文邕站起身,看向一里外的洛阳城墙,那里城门紧闭,好不容易顺着云梯登上城墙的士兵抵挡不住顽固的守卫,又纷纷掉下来,墙角堆积一批又一批的尸体,多的地方足有五尺。 入齐一月余,周军攻势迅猛强劲,势如破竹,终于在洛阳守将孤独永业的手里第一次有了困顿之感。再强攻下去恐怕只是无谓的牺牲。 冥想片刻,宇文邕然后道:“鸣金收兵!” 清脆的金鸣在沙场渐进,沸腾的热血渐渐降温。 王彧已经深入洛阳外城。一排箭雨,他翻身躲闪,一个不稳滚下城楼边的护墙,墙高,好在墙下正是一排小楼,王彧滚下墙,撞破屋顶在一连串横梁绸幕的缓冲下落到地上。这可能是个祠堂,几个灵位放在里面,正中的灵位旁一本书的书页在窗口吹进来的风里翻动。 几个护卫的周军冲进来大喊:“将军快走,齐军大队人马冲过来了!” 王彧拾起乘风剑奔出去,脑子里却闪过刚才那本书上的几个字: “幼女,伽罗……” 王彧转身杀回去,哪管身后的士兵大喊:“将军,骑兵来了,快走!” 王彧手指到书册的瞬间,护卫的热血飘过来洒在他的脖颈,他回头,一柄长枪刚好飞过人群撞向他口。 滋啦啦,铁甲破裂的声音。 之后十日,洛阳强攻不下。此次伐齐宇文邕选取南线强攻,本就是快攻战术,趁齐国内部混乱调兵遣将缓慢打个时间差。如今周军在洛阳周边困了近一月,再拖下去势必不利。宇文邕为了快速攻下洛阳不惜夜战,夜以继日的攻城,死伤巨大。 这天夜里,沙场搏杀的声音依然此起彼伏,宇文邕站在山腰,忧心忡忡。宇文镜从大营方向过来,自从首战负伤后他便不再亲自带队冲锋。 “皇兄!” “嗯,你过来。伽罗有什么异动吗?” “没有,准照您的旨意臣弟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有没有觉得朕太急功近利?” 宇文镜诧异,不知道怎么答他的兄长。 “我们伐齐的念头之前都不在朝堂之上说,就怕阻力太大。伽罗一来就如唤醒朕心里的魔兽,朕满心欢喜大举兴兵,连进攻路线都来不及细想的选了南线快攻……你说我是不是急功近利?” 说到这里宇文邕轻咳几声,他的手握拳压住嘴唇,宇文镜看到他袖口里的手臂上一截淤青。 “皇兄,您这……” “上月出潼关之战时碰伤,无甚大碍。” 宇文镜想起自己背上的淤青,同样一月过去未见减轻。 “五弟,明日出战,朕要亲自上阵督战!”宇文邕说,“趁齐国上下反应不及,援兵未到,我们要尽快攻下洛阳。” “皇兄,齐国最近的援军也要五百里开外,且不过万余人马。就算齐国朝堂没有内耗,他们要过来也要一个月时间,不足为惧。” “这个万余人朕倒不担心。只怕高阿那宏那晋阳的十万兵呐!”他突然自嘲一笑,“朕想太多了!” 宇文镜惴惴不安的离开,这段时日周兵势如破竹,但他心里有和宇文邕一样的隐忧。占了洛阳,一切都好说,就怕独孤永业坚兵难破,周国白白损耗兵力,等到齐国晋阳的援兵过来,势必两败俱伤。 这个不是什么突然闪现的灵感,是压在心头的石头,原本以为潮涨水深,看不到它,没想到时间太长秋去冬来,终于要水落石出。 宇文镜回到前军大营,伽罗闲着无事拿一本兵书在营帐外看。夕阳余晖,勾勒她一个镀金的轮毂,流畅而美好。 他走上去,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腕,她被带离椅子,面前小桌的一壶茶水被打翻落到脚下枯黄的残草上。 “你为何会献《伐齐三计》?你知不知道万一战败,你不可能活着回去!” 伽罗看他,古潭静水的眼眸无一丝波澜。 二人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早已无法真心沟通了。 宇文镜放下她的手臂,转身扬袖而去。 宇文镜依然喜爱白衣,与在南朝时的广袖博带不同,他如今时常穿着箭袖干的胡服,纯白的底色,领口和袖口是同色暗纹的绣。骑马领兵的时候神采昂扬,自有一番风采。此刻夕阳里这白色的背影却是尖刻而冰冷。伽罗背过脸,不去看他。 营门那方突然喧哗,过了好一会儿还未停息,伽罗走出去,尉迟辛夷拿着双刀架在一人脖子上,周围两帮人摩拳擦掌势欲动手。 “怎么了?” 追上来的玉麟要拉开她,这段时间他跟在伽罗身后,不给她与外人接触。伽罗拂开他的手臂,看到那个被到架着脖子的人正是…… “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君瑜哭丧着脸,指指卡在脖子上的双刀,辛夷这才收了双刀,站到一边。 接着萧君瑜立刻半跪在伽罗面前道:“末将来洛阳追随大将军有大半月……军师……” “怎么了?你怎么满身血迹,平时你不是只在后方不上战场吗?” “军师,快救大将军!大将军洛阳被俘,被伤到口,生死未卜。末将带人进洛阳城内寻人,差点也将命送在里面。” 晴天霹雳,然后伽罗看到尉迟姐弟闪烁躲避的目光。 原来王彧被俘他们早就知道。 伽罗热血上涌,提着裙子快步去找宇文镜。 萧君瑜正要追上去,辛夷的双刀又架到他脖子上。这漂亮女将圆睁凤目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么漂亮一个姑娘干嘛那么凶?”萧君瑜不忿,“小心我把你娶回江南去好好管教!” 第三十六章 身陷洛阳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身陷洛阳 第三十六章 身陷洛阳 第三十七章 爱过恨过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七章 爱过恨过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七章 爱过恨过 第三十七章爱过恨过 混沌里有什么声音在喊他,而他还在如饥似渴地看着那本册子,怎么看去看来总是“伽罗”二字,满篇都是同样的字眼。 王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位白发老者,他的手合上他的眼睛,道:“孩子,多休息几日,你太累了!” 九月初一,洛阳。 洛阳比江南的天冷得早,八月刚过,白日里就算艳阳高照,风刮过也是一阵寒凉。 王彧终于能下得了床。他喝了床头小桌上放凉了的药汁,站起身来。口还扯心扯肺的痛,不过已经比几日前难以忍受的疼痛好了许多。 屋外阳光和煦,当阳的角落里两个人在慢悠悠地下棋,一个正是昏睡时迷迷糊糊见到的那位老者,另一位虎背熊腰,约四五十岁样子的一位武将。 院落里空空旷旷再无他人,下棋者每落一个落子都极为缓慢。这一刻白子停在老者指尖凝住了云缝里泻下的日光。这没有烟尘味的场景令王彧以为到了天界,远离人间烟火。 “哦,你醒来了,好在你的铁甲够硬,伤不至死……过来帮老夫看看这棋局如何?” 棋盘左下角,黑棋已经将白棋团团围住,白棋主力却远离战场居于左上角。 “白棋被动,恐难自保!”王彧说。 “如果这样呢?” 老者指尖的白棋落下,抢得先机,将黑棋活眼堵上顺势吃下去,反而会将左下角的黑棋围成坏局。 “诶,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不对,刚才不是到白棋,而应该是黑棋走。所以,老丈您这假设不成立。” 刚刚说完,王彧灵光一现,如果这局棋是周齐之战,棋盘左下角就是洛阳,左上角的白棋正是晋阳齐兵。正如白棋刚才的走法,如果晋阳齐兵早一步出援抢得先机,将会在洛阳将周兵围成两败俱伤的死局。 “将军是看出玄妙了?”老者侧首笑盈盈看向王彧,王彧这下认出来了,此人正是伽罗的师傅陆贤。 “圣人!您怎么在洛阳?” “老夫还去晋阳帮十一当了趟信使呢,我这徒弟真不让人省心呐!” 难道说陆贤去晋阳为洛阳齐兵请援?难道说伽罗劝宇文邕伐齐不过一个令周齐两败俱伤的骗局?那她要回宇文镜身边的愿望呢?是不是真的? “将军,书,还我!”旁边的将军说话了,简短铿锵。想来要不是必定得说的话,这位将军恐怕是不愿开口的。陆贤笑了,介绍道:“这是洛阳独孤永业将军,我们是老朋友。将军寡言,还是老夫来替他说吧。” 独孤永业所剩不多的北齐名将之一,镇守洛阳十年,城池固若金汤。至于他和陆贤怎么是老朋友……陆贤的朋友遍天下,至于他是怎么选的朋友,一般人也看不懂。 王彧第一次见到独孤永业真人,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此刻他们仍是敌对,但陆贤在场,想来他应该没有命之忧。 独孤永业向他伸出手,坚若刀刻的褐色脸庞上有种刻板的表情,或者说他是没有表情的,那么久的时间里,王彧一直觉得他表情没有变化。 至于那本差点让他送命的册子…… 王彧怀里,真还在那里。他拿出来,却舍不得递到独孤永业手上。 “王将军,你是看到伽罗的名字了吧。”陆贤说,“是不是有疑惑?那么老夫来对你说清楚吧!”他转而又对独孤永业说,“独孤将军,你说如何快二十年了,我们不能把这秘密带到黄土里去吧。” 王彧一句话不上,他默默听陆贤说一个离奇的故事。整整一个下午,王彧就如懵懂的旅人,走在陆贤绘制的那个陌生的世界里。 天上的云开了,午后秋光洒到青色的屋顶,高大的梧桐在微风里落下一片、两片、三片枯黄的叶子。王彧想,如果他有孩子,无论男女,都要让他学画,告诉他人的一生是有颜色的,快乐时的藕荷粉红,意气风发时的盛夏浓青,还有忧郁的月夜深蓝……和凄凉的暗灰。 洛阳外城的擂鼓惊醒王彧的冥思,陆贤的故事刚好讲完。一名年轻的校尉身着北齐特有的薄铁轻甲飞奔到独孤永业面前。 晋阳高阿那宏将军率十万援兵进入洛阳地界。 宇文邕稍晚收到细作的信报,十万大军来得这么迅速且无声无息堪称军事典范。宇文邕正在洛阳城外的战车上督战,眼看功败垂成,一口气没顺上来口吐鲜血人事不省。 宇文镜听闻突变,一边安排兄长回营休息,一边赶紧策马前去督战。 如火如荼的战场遇到这样的变故周军军心不稳。 “杨素将军!”宇文镜到了前线第一句话,“将观望不前者通通拖到一边斩了!” 右将军杨素以严苛著称,立刻领了军令带人驰向前阵。 为了整顿军纪有时会有斩杀逃兵的事情,但是最近几十年没有统帅像宇文镜这样狠毒。据后来军法都尉报上来的数字,当日洛阳城下被杨素斩杀的周军士兵约万余,达当日出战人数的两成。其结果自然是无人敢退,个个拼死攻城。 然而,血流成河却无法扭转战局。 宇文邕昏迷了三日,宇文镜率大军连攻三日。洛阳内外,人人熬红了眼。既然毫无获胜的希望,死战到底便成了害人害己的损话。 死战,还是退,到了不得不决断的时候。 刚刚送来的消息,宇文邕仍未醒来。洛阳城外,战车上的宇文镜昂首深吸口气,下令道:“传令,鸣金收兵!准备撤退。”他转首对尉迟玉麟吩咐:“所有水军登陆编队回师,战船全部焚毁。” “殿下!”玉麟惊愕,围在旁边的将帅们不解而悲愤,纷纷单膝跪下。那是周军花费多少心血打造的王牌水军,周国虽是北域,水军战舰却是三国里最强最良的。 “我们顺流而来,如今逆流难撤。战船没有了可以再造,难道要留给独孤永业和高阿那宏吗?” 宇文镜决绝回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洛水江面,数百战船千艘小舸在烈火里熊熊燃烧,浓黑的烟幕接天蔽日,江天都成了昏黑一色。 江岸,萧君瑜混杂在最后一批登陆的水军里,他看到的是熊熊烈焰里战船骨架那刺目的影像,还有水军男儿被烟尘熏黑的脸上滚落的泪。 暗夜星沉,宇文镜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大营。大帐门口伽罗在晃动的火把光里默默看着他。她身着当年他和王彧一起送她的那身浅紫春衫,眼睛和头发一样全是黑夜的颜色,看向他,无悲无喜。 此刻他没有心情与她纠缠,话也不说,从她面前走过。谁知她跟在他身后进入营帐,然后将一把亮晃晃的军刀扔在他脚边的羊毯上。 “把我杀了,然后去救王彧!他为你们攻城略地,也算得功臣。” 伽罗的声音,就算是求救都是冰冷从容。 宇文镜突然抽出腰间佩剑,龙吟剑刃指到伽罗鼻尖。 “没想到你这么居心险恶弄得周齐两败俱伤。你现在满意了?!” “是的!” 是的,看到他从来气定神闲的脸苍白薄透得就如快碎的薄冰,她畅快薇取 龙吟剑锋在虚浮的空气中游走拖动的白光犹如飘渺水雾里不时闪现的白龙,那时,他在那个水雾里转过身,没有任何交待便随着龙舟消失在暗夜里。时间在这一刻流动得特别慢,伽罗有时间将他和安鉴之的过往一一数过。 相较在他背后悲恸哭泣,果然是如今的状态令人畅快。她闭上眼,等着他最后一剑。 口一凉,轻微的疼痛。她的衣襟被剑锋划破,锁骨下面被带出一丝血线,除了这些,巴掌大的一块嫩白如丝缎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上面一块龙血玉温润剔透得就如在滴血。 她看看口的伤痕,没有掩饰,只是将玉坠扯下来,连着几丝口上的血一起托在掌中,递向他。 他们之间最该是这样的结局,你不欠我我不欠你。 宇文镜上前一步,猛拉她手臂,龙血玉掉到羊毯上,她落入他怀中。 他吻她,暴风骤雨般,她站立不稳摔倒,他便顺势将她压在身下,一只手抓住他的双手压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扯开她破碎的衣襟,然后伸到她身后去解裹。 一阵闪电,帐外雷鸣不止。 伽罗放弃挣扎,侧首去看狂风里飘忽不定的帐帘。透过关关合合的帐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火把在狂风里明明灭灭,近处侍卫坚定的脚后跟紧挨着一把长戟。 宇文镜重重的吻在她颈窝处刺痛她,她瑟缩,道:“动作快点!不如你先杀了我吧。” 宇文镜停顿了,他抬起头,沉重的喘息停留在她耳侧。她的黄金耳坠掉了半截,剩下的利角划伤她秀延光滑的脖子,透亮的血滴浮在凝脂肌肤上,极致的诱惑。而她动也不动,依然侧首看着帐帘。 “伽罗,你正过脸来,你看着我!” 她不动,置若罔闻。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现在问这个?你要什么答案我都给你。爱?很爱?非君不可?被你抛弃我就要寻死觅活?”她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那是凄美的笑容,“以前你怎么不问我?” 说到后面已经哑然,最后的音含在嗓子里像极了呜咽。 眼睛里看不清楚的是什么?是不是那些回不去的美好时光,他们曾山盟海誓同生共死,到头来非要以这样你死我的方式结合。 眼睛里看不清楚的原来是泪光。 宇文镜扳过她的头,凝望着她,他眼中的怒火早已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可名状的哀愁。那样的哀愁难以压在眼眉,就要冲破束缚。 “鉴之,不就是生死吗?你看不透吗?”她说,竟然一时忘记应该称他为齐王。 宇文镜动容,倾身下来吻去她眼角的泪花,吻她的脖子,吻她口的伤痕,细细密密的吻遍她玉兰花瓣般细腻光滑的肌肤。 就算他动作再轻柔,她的身体依然是撕裂般的疼痛,口同样撕裂般的疼痛,他冲进她身体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安鉴之在枫园第一次亲吻她时说的那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定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你一定要原谅我!” 冰凉的泪水滑下脸庞。恍惚里她分不清身上的是安鉴之还是宇文镜,是她爱的人,还是她恨的人。 洁白的羊毯上留下几簇艳红的血迹。伽罗心如死灰,她任凭宇文镜为她披上衣服,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将她的乱发理顺。他习惯地将她鬓角垂落的散发别到耳后,然后将她拥在怀中,就以这个半躺在地的姿势相拥着,一动不动共听风雨。 “杀了我吧,去救他!” 她说,只觉得他动了一下,握着她肩膀的手抓疼了她。 一阵霹雳,风动的门帘外侍卫的脚不见了,长戟落地。一双泥泞马靴出现,有人冲开帐门,电闪白光下,他手持重剑,额上的血顺着雨水染红了半个脸。 “宇文镜,你放开我的伽罗!” 他怒喝一声举剑猛扑上来。宇文镜立刻翻身拾起地上的龙吟剑,举过头死死挡住他致命一击。 这一击力猛,宇文镜被震开三尺有余,他身后,桌案、书卷、战报、兵书散了一地。 已经有人闻讯赶来,宇文镜抹掉嘴角的血,直起身。对门口一群侍卫喊:“你们退开!”言毕脚尖使力,跃起到半空一个转身借力向王彧出剑。 “王爷,”还是有人在帐门喊他,“陛下醒来了,正在找您!” 宇文镜与王彧拼杀两三回合,收起剑势,未留下半句话,转身向门外走去。 王彧连忙跑过去,抱住蜷缩在一角的伽罗,将她的头紧紧环在自己怀里。帐内凌乱不堪,可他还是看到地面的羊毯上浅紫的衣料碎片和几簇血迹,梅花一样鲜艳,却触目惊心。 “二哥,你还活着!”伽罗伸出颤抖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她的衣衫破损,手臂上是几道红肿的抓痕。 “嗯!我没事。”王彧心疼得滴血,抱紧她,只觉得她娇弱的身躯在自己怀里颤抖着就要化了。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寿春,来这里做什么?”伽罗忍不住流泪,脸挨着他口才发现他深蓝衣衫里渗血的伤口。 “傻瓜,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走?” 他还能露一个笑容出来安慰伽罗,王彧觉得自己真的有颗铁打的心。 侍卫进来将王彧擒住,将二人背靠背绑在大帐里,等候宇文镜回来处置。可是宇文镜一直没回来。 半夜,帐外传来唏唏索索的动静,有人偷偷潜进来,先后为王彧和伽罗解开缚住手的绳子。 “玉麟?”帐内没有灯火,伽罗还是认出他。他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噤声,然后带着二人潜出营帐。 毕竟是周营里得势的将军,整个周军又连夜哄哄闹闹地收拾准备撤军。三人没费多少周折出来大营。营外,僻静的小树林里藏着一架马车,两个车夫打扮的人正在等着他们。 “这二位是我的人,功夫好得很,岚涯忝撬突爻戮场! 等伽罗和王彧登上马车,玉麟说话了。 “玉麟,跟我们去南朝吧!你放走我们,你家主子不会放过你!”伽罗说。 玉麟摇头,向二人抱拳施力,然后转身投入暗沉的雨幕。 雨歇的时候正好东天微曦,伽罗撩开车帘,洛阳巍峨的城墙已经消失在邙山起伏的山体中。王彧抱着口靠在车厢一角,垂着眉脸色苍白,连续的越狱闯关和对决撕裂了他的伤口,耗尽他的体力。阳光透进车厢,他抬起眉,只见到窗口的伽罗憔悴得脸色泛青。 “过来!”他伸出手,伽罗挪近一点点,却有明显的抗拒。不用言明的理由。 王彧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揽进怀中,拍拍她的头说:“靠着睡一会儿吧,有我在呢,不用怕。”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周军已经连夜准备好撤离诸事。太监刘泉走到御帐外,见宇文镜依然跪在那里,膝盖下已经积了两滩水。整整一夜的时间,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在暴雨里。 “王爷,您快起来吧,陛下心疼着您呐!” 宇文镜一言不发,脑子里轰隆隆的还是倾盆大雨的声音,还有夜里宇文邕病榻前的嘱托:“撤离,王彧若非我用,不可留下。伽罗同样不可留下!” 决定撤退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怎么下得了手? 晨曦刺破层云落到他挂着雨水的眼睫上。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天。雨停了,天亮了,他们要走了,他们已经走了。 疲惫,悲愤和伤病突然洪流一样向他袭来。三个日夜不休不眠的他终于觉得累了,来不及细想,他眼一黑,晕倒在泥泽里。 九月,北周于洛阳城外焚舟撤退,所得北齐三十余城皆弃。 第三十七章 爱过恨过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爱过恨过 第三十七章 爱过恨过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 第三十八章鸿门宴 九月,暮秋,金黄细碎的榆树落叶在凉风中飞舞。几个等候多时的人被金粉样的落叶沾了满头满脸。远远看去几乎分不清眉目。 “刘英和柳先生都来了,”伽罗放下窗帘,“你再坚持片刻,柳先生在呢,很快就没事了。” 王彧的脸已经如薄胎白瓷样的透明而脆弱,他微暇双目,咬着下唇,那嘴唇被他这几日咬出一道道血印。 “二哥!”见他阖眼就要睡去的样子,伽罗立刻抓住他的手在耳边唤他。这几日逃亡,王彧口的伤一日重过一日,伽罗生怕他坚持不到寿春,总不敢合眼片刻,在他身旁和他说话,刚开始王彧还能清清楚楚的说话,忍着痛和她说上几句笑话。可是今日凌晨开始,他就不怎么清醒了,一言不发,迷离双眼最多微微开了一条缝,忍不住就要睡去不再醒来的样子。 这次,伽罗阻挡不了他迅速飘散的魂魄,她转身推开车门,对着百步外迎接的人群大喊:“柳先生快来!” 关键时候刘英并不木讷,他一把提上柳暮云的衣领,飞也似地向马车跑来。 柳暮云打开王彧口的伤带,深深吸了口气,花白的眉毛几乎拧成了结。 车厢里空气凝重,伽罗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有任何询问,生怕这军中医神一开口便是一个不可挽回的噩耗。 好在柳暮云只是轻轻摇摇头,然后眉目舒展开来恢复平日里的淡定,立刻打开药箱拿出一粒药丸给王彧服下,然后动手处理他的伤口。 这一次,瞟到王彧口的大片伤口溃烂得吃不住针,伽罗不敢去看,转身走下马车。这个时候,萧君瑜出现在刘英后面,他从来以世家公子自居,就在军中也讲究得紧,穿戴从来不马虎。此刻他却是一身布衣不整,脸上留着灰痕。 “军师!”他拱手行礼,“好在您救出将军了。末将带着人一直跟在你们车后护卫。” 哦,怪不得这一路有惊无险,原来如此。可是几日来伽罗竟然都没注意到。她是心智大乱了吧,这几日真是过得浑浑噩噩。 “有件事要禀报给将军,”刘英说,“可是将军如今这样……” “你和我说吧!”伽罗道。 “三日前寿春收到建康信报,乐昌公主大婚,皇上要王将军以兄长身份观礼。” “兄长?观礼?” 那就是要亲自前往建康的意思。且不说王彧离开寿春的大军后回建康便如虎入牢笼,单就他如今的伤势,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劫。 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有半刻消停。 “君瑜,你化化妆假扮成王将军我们一同去建康吧!”伽罗头晕了,恨不得把这扭曲的世道取笑一番,“要不我扮个男装,不知道会不会与二哥有些微肖似呢?” 之后,伽罗狠狠睡了三日三夜,待她混混沌沌起来去看王彧,才知道王彧也昏睡了三日三夜。 柳暮云见她第一句话是:“军师,你现在像个人了!” “什么意思?” “那天你脸色泛青,双目飘忽,完全没有人气,是不是这一路上五个日夜都没怎么休息?” “……” “你自己不休息就算了,怎么不让王将军休息片刻?他带着伤,且伤口撕裂了失血,你们赶路没办法找好大夫,那至少让他好好休息等到我来治吧。你不给他合眼片刻,五天呐,还要不要人活了。”柳大夫平生最恨不自重的病人,这些人总依仗着神医在畔糟蹋自己身体。他又说:“我知道你不中意王将军,但就这么巴望着他死吗?真是恶毒!” 伽罗哑口无言,说到后面成了什么跟什么?这寿春人都和王彧一样脑子搭错线吗?好在这柳暮云对待王彧不如对待当年的“安鉴之”一般学究虫上身似的变态,并未在王彧身上折腾。他临走时突然问了一句:“军师这次见到安大人了吗?他身体是否安好?有没有什么异状?” “什么?”伽罗完全不在状态,不知所云。 柳暮云也不执着然扬袖而去,留下伽罗单独陪着昏睡的王彧。 他依然阖眼安睡,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那脆弱的薄瓷上就如照上了温温的烛光,原来的青白有了些许和润的色彩。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动静。这个常年在她身后护着,一转身就能看到的人,终于被她害得垮了。在这些年来,她的每一个危难他总能及时出现,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从小跟着一群草莽军人长大的少年将军,竟然将任妄为的她照顾得妥妥当当,可她就这么一次机会照顾他竟然差点把他害死了。 二哥,我是不合适留在你身边的。 “来人!”伽罗喊道,“帮我请萧君瑜和刘英两位将军来。” 就在王彧的病榻前,伽罗作为军师与王彧的两位副手讨论着寿春全军的命运。 北周伐齐失败,周和齐暂时不是威胁,朝廷自然对王彧这二三十万的大军心生惧意。陈顼让王彧回建康必然凶多吉少。当年那次王家惨案历历在目,王彧如果不反怎么才能安然渡过这一劫? “干脆反了,省得受气,前后不是人!”刘英拍案而起。 伽罗道:“刘将军气话我们全当没听见。” 当年王彧带着十万征北军北伐,这都是皇帝给的,就算后来随着王彧出生入死,但要举起反旗敢于附庸的却不在多数;再说如今王彧坐拥淮南腹地,四周却在周齐陈的包围中,举步维艰。 更重要的是王彧此人不是个天生反骨之人。 “王将军负伤不能前往,我去,”伽罗下了决心,“将秦州以南三个城池三万军队带回去交给皇帝,他应该就会姑息王将军吧!” 两位副将愕然。 伽罗坐到王彧榻边对王彧说:“你同意吗?二哥!” 王彧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她安然明亮的脸,那样的脸就如晴朗夜空里的皎皎明月,美丽明亮,却泠泠清清的没有感情。 他都听到了,都知道了,微微动了嘴唇说“可以”,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继续阖眼睡去。 口的伤痛得很。 过后几日,王彧清醒过来,侧首看到独自在自己榻前看着文书的萧君瑜,问他:“你喜欢那个尉迟辛夷?” “将军你怎么知道的?”萧君瑜放下文书,“哦,这几天我在你身边自言自语原来将军并不是无知无觉啊!” “呱噪的家伙,这几天真被你烦死!话说,你真心的吗?尉迟辛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这个将军不用心,她逃不出我的掌心!” “哎,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你就是当着她的面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都不会感动反而会觉得恶心!” 萧君瑜心中突然堵得难受。王彧这个线条的将军是不是被伤得重,昏了头了。好在他不是自扰之人,起身准备出去找柳大夫过来看看王彧。谁知王彧在他身后又说:“伽罗让谁陪她去建康?” “军师没说,但是刘将军准备了一百武士,个个都是好手。” “你也去吧!” “什么?我?”萧君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虽说有个将军的头衔,管着一帮热血沸腾的男儿,但他本人没半点武力,就连骑马都不会。要不是在后梁沾了‘萧’这个皇姓的光,他最多就是个靠笔靠嘴吃饭的文人。 “建康凶险,斗智之地,你去总比刘英合适。帮我照顾好伽罗。” “……”一时无语,但萧君瑜只能领命。 “你们就住在王氏府上吧,一切多加小心。” “将军,等军师来向您道别时您亲自和她说吧!” “道别?她不会来的。”王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倒是你,怎么还不回去见你的未婚娘子?” “……” “君瑜……”王彧闭上眼睛,却还在说话,因为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我从独孤永业那里逃跑,很快就被发现,好在没出洛阳城墙便巧遇来救我的周国士兵,否则如今我可能仍被困在洛阳。” “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您真是好福气!” “不,我觉得宇文镜不会轻易派兵救我,那个时候,水军已经准备撤军,我这水军将军怎么处理还是件难事……”说这样的话,王彧不知道自己依据为何,可是,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邀着肩膀一同喝酒一同大笑的日子了。宇文镜这样的男人,一旦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不管前面阻隔的是什么,从前的朋友兄弟也好,恋人亲眷也好,都不惜拔刀砍掉。 “将军……”萧君瑜一时无话,只听得王彧又说:“是不是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是,不过,您放心不会损害到寿春大军!” 萧君瑜对自己这样的回答很满意,转过身去离开王彧的卧房。 果然,十天后伽罗和萧君瑜一行百来人浩浩荡荡前往建康,直到临行,伽罗都没有出现在王彧面前。 队伍出发时,王彧依然躺在病榻,拿着伽罗留下的兵书十二卷仔细研读,也没有过问她的行程。 也就是这天,他和伽罗分别收到一封一模一样的密信,魏潜送来的,要他们务必到相府一谈。 伽罗将魏潜的密信收入袖袋,回首看看寿春城门。还是清晨,微蓝的薄雾飘在青黑的城墙上,空旷的城门里冷冷清清。 “苏蔷没来送你?”伽罗转首问正在登车的萧君瑜,“听说你和她闹得天翻地覆?” 苏蔷就是萧君瑜的未婚夫人,萧君瑜常常挂在嘴上要休假去结婚的对象。可是这次萧君瑜从周回来便说要退婚,这还了得,苏家也是淮南大家,怎容得萧君瑜任意胡为?总之是闹得一塌糊涂。 然而此刻,这个祸害却云淡风轻地一甩折扇,轻轻地说:“王将军也没来送你啊!” 伽罗抢一步上了马车,对他说:“我想在车里小憩片刻,将军,您还是骑马英姿飒爽!” 一匹马很及时地牵到萧将军面前,萧君瑜疾呼:“那么大的寿春难道只有一辆马车吗?” “将军,是您安排的出行队伍,说是为了节省一驾车便好!” 哎,伽罗这个尖刻的女人只有王大将军大度才忍得了她。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 39第三十九章 公主大婚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39第三十九章 公主大婚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39第三十九章 公主大婚 第三十九章公主大婚 乐昌公主的夫婿仍然是自己选的,并非豪门贵胄却是南朝文人中的翘楚徐德言,太子东舍人在一次清谈中评述南北辞风正巧被乔装旁听的公主听到,乐昌本是诗词中的行家,对徐德言的才情大为赞赏,暗许芳心 冬月二十钦天监特别算出的大吉之日 皇帝亲自将乐昌公主送出台城,交给身配红花的徐德言伽罗在一旁观礼,看到徐德言牵上乐昌公主的小手乐昌娇羞且幸福的样子顿觉羡慕万分在伽罗印象里,乐昌温婉可人如今伽罗才觉得她身上有自己没有的可贵品质——敢于追求也勇于放弃舍得二字多少人能真正洒脱实践呢 才子美人人间佳话嗯这徐大人是比我家将军俊美多了 有声音从伽罗身后传来这位高挑的美人不知何时站到伽罗身后她高髻婀娜环佩叮铃一袭碧波绿的双层纱裙披上雪狐披肩华贵雍容这美人最出众的是那双凤目微暇微扬微笑直把人的魂魄给勾了去 这样烟行媚止的尤物看样子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倒有几分秦淮河畔璃红楼里花魁娘子许小柳的风情 你家将军伽罗敏感瞬间觉出此人言语中的蹊跷 嗯~她应一声语调软软绵绵只挠得人心里痒痒王家七公子呀挥师北伐所向披靡的王彧王大将军 伽罗握紧拳头杀人的心都有 美人咯咯笑了可惜声音不若银铃般动听为免欢笑露齿她还拿出折扇遮住半个艳若牡丹的脸 十二骨折扇翠竹扇面玉树临风四字章草苍劲风流那是难得的国手笔力南朝里数一数二的好字恰好字伽罗认得正是出自风流公子萧君瑜之手而这几个字正是萧公子写给自己的 这……伽罗顿时哑然那颗想杀人的心突然闷在腔里笑得就要蹦出来 君瑜姐姐真是美人你那‘玉树临风’应该改成‘绝世倾城’才配得上啊 婚礼庄重伽罗不敢大笑握成拳头的手发抖 不敢当也就艳压群芳吧比乐昌公主的国色天香可就差远了哎……我家将军真是可惜啊如花美眷不要还自讨苦吃真是自古多情……什么来着驴肝肺哎哟别踩我痛死了 夜里建康街道 据说这是建康今年第一场雪伽罗仰起头雪花簌簌落到脸上雪不大但是宴过后夜已深了这么个落雪暗夜魏相派人来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去相府总觉得有些深深的诡异 难道是要密谋什么诡计 伽罗和美人萧君瑜行走在去往相府的街道上身后几个亲卫远远跟着是一个既保障安全又不妨碍交谈的距离 一路上静悄悄只有落雪簌簌的声音 雪越来越大了伽罗伸手接住雪花建康的街道在落雪里慢慢白了相府就在百步开外了难道说这个萧美人真要以一副绝色倾城的嘴脸去见魏相听说魏相年轻是个风流一世的人物有的名句来形容美人五年前魏夫人去世之后魏相一直未续弦想来必是伉俪情深萧君瑜如想色诱恐怕只能无功而返 一辆双驾马车从落雪的黑暗里缓缓驶出来眼看就要到相府大门前 风高放火夜落雪杀人天 萧君瑜突然说了一句话抬手张开华美巨大的艳红云锦斗篷将伽罗揽到自己身边伽罗娇小被萧君瑜的斗篷严严实实的遮住与外面的雪夜完全隔离开来 不明所以伽罗挣扎两下萧君瑜压住她的肩膀小声道:别动出事了 风大了凌乱的打斗声夹在雪里扑过来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无数人哄哄地喊着:跑了追刺客 萧君瑜的斗篷打开伽罗转身去望一群家丁护院跑去的方向一个黑色的影子领在前面一缕金黄的轻纱腰带飘在风血里 来建康的路上伽罗就听说黄金刺客横行皇都就在几天前太常寺卿横尸于清晨上朝的半路上手脚头颅躯干被齐齐切成八块干净利落截面整齐既非刀也非斧的凶器所为验尸三十年的老仵看完后说是一种名叫刀丝的凶器所为刀丝顾名思义细如丝长如丝却利如刀是黄金阁特有的武器多同时使用是常常布成阵杀人于无可循逃 之后几乎天天都有大臣遇害刺客无一被抓据目击者叙述刺客黑衣蒙面唯腰间一条金黄轻纱腰带尤为显眼建康城内笼罩金黄色的恐怖 没想到这噬血恶徒的魔抓已经伸到国之柱石的魏潜这里 伽罗过去的时候马车门正在打开一个软塌塌的人正被抬出来眉心上一个血窟窿兀自咕咕流血 魏潜死了 我们来晚了萧君瑜在身后轻叹一口气死者的脸刚好被白布盖上 伽罗头脑空白难道说魏潜写信约谈就为此事不刺客最早也就是一月前才出现在建康而魏潜写信到寿春找她和王彧是一月前的事情 一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就这么给错过了 相府门口有异动手持火把的家丁齐齐排成队护在朱漆大门的两侧一人褐衣博带踏入风雪虽寒风凛冽依然气度非凡 不是魏潜是谁 伽罗姑娘受惊了这黄金阁的刺客想要我的命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魏潜道 伽罗回首望去已死之人盖在白布之下原来只是个替身 今日不太平魏潜道天色也太晚就不留伽罗姑娘了明日府上设宴款待伽罗姑娘一行 这个是真的魏潜倒是萧君瑜在伽罗身后诧异听到他的疑问伽罗突然也觉得混乱了到底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不是又一个替身 好吧既然在相府门口出面讲话那伽罗只好信他伽罗的影卫们从暗处簇拥上来护着二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刺客偏爱深夜第二天光天化日之下相府门前的血迹依然一扫干净府邸内热热闹闹魏潜素来是个低调的人今日却请了建康最好的乐师在相府后院的添花阁上了山珍海味款待寿春来的嘉宾 一向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伽罗受宠若惊那笑容在看到第一盘莲花海参后就没消失过直到魏潜举杯过来邀酒她忙不迭地站起来与魏潜碰盏之后正想说几句福寿安康的话结果魏潜心思早不在她身上心神穿过她飘到萧君瑜身上 魏潜脸上的笑淡而安详他遥举酒盏千娇百媚的小美人盈盈一笑饮尽杯中酒 汗颜伽罗如此感觉作为女人她是失败的竟然比不上一个男扮女装的萧君瑜 晚宴过去伽罗被邀请到魏潜的书房单独谈话魏潜开门见山的说王彧麻烦大了 为何 伽罗问魏潜命人将一只长着绿毛的老放到她面前 这是…… 你拿起来看甲腹面 伽罗小心将乌翻个乌肚子上有有些奇怪的花纹仔细看来是几个字 天下王寿春将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间不乏这种预言式的东西这些语言要么以图案的方式要么以文字的方式出现在一些自然之物上有时还可能是找不到出处的童谣它有个诡异的名字叫做谶纬 是不是还有童谣…… 正是 魏相难道您也相信这些胡编乱造的鬼话 所谓空来风三人成虎由不得人不信开始我将这些异象压下来不想让他们扰乱圣听可如今也压不住了陛下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才是令人害怕的东西陈顼本来就忌惮王彧这下有谶纬推波助澜只怕王彧的日子更难过了 难过还是其次最怕遭皇帝日夜惦记那必然是命之忧 原来魏潜找伽罗来谈的是这件事情果然不是为了刺杀之事 魏相您看当如何处理好 谶纬一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王将军而为我派人追本溯源估计是周国传来的谋 哦又是周国 伽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想来多半是他大战齐国之际也不闲着在陈国放几条谣言几个作假的谶纬动摇王彧的基 宇文镜真是半刻也不能放松对他的警惕 另外还有一件私事 哦大人请说 与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 大人是说萧姑娘 正是明日我让想请伽罗姑娘来府上对弈不知可否带萧姑娘一同前来 当然没问题萧姐姐与我情同姐妹我让她来她一定会来的不过小女子也有一事求大人伽罗顿了顿手指魏潜书架上一本医书听说《白氏医典》是古传医学宝典世间难得一见伽罗想借这本《白氏医典》一看 之后几日魏潜来来去去见了伽罗好几次到后来伽罗想明白了魏潜要见的早就不是她了而是风华绝代的萧美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曾经的风流才子呢 后来一段时日伽罗也懒得去敷衍了每每魏潜遣人来邀请或者亲自到王家府邸拜访伽罗都让萧美人出面自己乐得清闲翻看兵法专研《白氏医典》想着王彧总是挂彩受伤自己学点医术也好监督那个不靠谱的柳暮云 倒是…… 自从离开寿春王彧从未来过信只有刘英时时送信过来通报寿春大小情况 寿春、建康这是伽罗与王彧之间的距离不过几百里但是她觉得自己离他那么远就如旷野上仰天看云的感觉有一种天然的无法靠近的距离 从来没有过的感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啊亲 39第三十九章 公主大婚在线阅读 39第三十九章 公主大婚 39第三十九章 公主大婚 40第四十章 刺客行刺(10:25)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0第四十章 刺客行刺(10:25)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0第四十章 刺客行刺(10:25) 第四十章刺客行 天边彤云似火,寿春城外寂寂无声如果不睁开眼睛会让人觉得寂寥空旷,无论如何她也想象不到自己推开侧南门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数以万计的重甲步兵排成整齐的方阵,其人数之众延绵到目之所及那些漆黑的铸铁重甲在彤云里闪着暗暗的红光,这样沉重而带着血腥气的颜色黑压压一片塞满整个视野,令人透不过气来可是就是没有一丝声响 静默,但有一触即发的力量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她相信这正是整个南朝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而这支军队的统帅王彧大将军立在队伍之首他着重甲佩重剑骑在彪悍的火红坐骑上他长发从头盔下延垂下来在风里飘飞 这样一个背影太过令人震撼她缓缓掩上门退回城内 晚上,慕容清澜在帮王彧换药的时候忍不住回想傍晚看到王彧练兵时的情境在这之前王彧给她的印象算是亲善此刻她才觉得自己远远没有看懂王彧 王彧口伤得重伤口长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痊愈慕容清澜细细为他换药为他缠上伤带王彧生得高却也不是虎背熊腰他身材健壮匀称肩背的线条在腰处陡然收紧形成倒三角形背部和手臂的肌坚实有力每一处都蕴含着猛兽般的爆发力 清澜接下来的我自己可以弄了王彧从有些走神的慕容清澜手上取下剩下的伤带在口系了结然后转身穿上深衣把药留下我会喝的回去告诉柳先生不用派个人时时盯着我吃药还有……换伤带还是让他亲自来吧 柳先生收我做弟子这都是最基本的事情师傅还说姑娘手脚轻些他换药会弄疼将军 王彧嘴角动动无奈叹息怕是柳暮云是被六姐收买了吧他这个倒霉的弟弟 王彧扁着嘴郁闷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哪里还有白天威震四方的样子慕容清澜一下愣住了片刻莞尔将药碗递到王彧面前浅笑温柔但是不依不饶 将军前几次我一走你就把药倒掉了我没跟师傅说但这次你喝完我就走想不通堂堂大将军受伤流血都不怕喝个药还害怕成这样 这下轮到王彧愣住了转而怒喝: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不听老子的话 慕容清澜毕竟不是伽罗那样神经的姑娘有胆子和王大将军对骂她吓得脚软了一下立刻满脸的泪 哎王彧气馁但仍是不愿喝药只好转移话题:你怎么会答应我六姐留在寿春你不用顾忌她想去哪里就去吧我给你盘缠 不将军六小姐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 为何 给柳先生帮帮忙我也学到不少东西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她到寿春是前柳暮云收她为徒在后王彧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我想留在将军身边这样我弟弟再来找你报仇我能挡住他我不想他死在你这里 王彧沉默了慕容清澜低头走出他的卧房转身的时候抬头看一眼王彧他看向她没再询问 将军用这个理由我是不是能名正言顺地一直留在你身边 见慕容清澜走了王彧松一口气抬手拿起冒着苦腥味的药倒入床头一盆蕙兰里心道:哼哼柳暮云你这徒弟还嫩了点 入夜安静了王彧白日里平静的心情却有些浮躁起来他拿起桌案上的兵书第十一卷打开可以才刚刚翻开扉页伽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便浮现在眼前口上的伤突然一阵刺痛他对着屋外的亲卫大喊:来人快叫刘英过来 刘英此刻刚刚练完兵进了寿春城门王彧一个十万火急的命令催得他快马加鞭地向将军府赶火急火燎地见到王彧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今天有没有伽罗或者萧君瑜的信 没有不过我们在建康的眼线有信送来我晚间才收到的 怎么说 魏相和军师来往甚密最近魏相似乎提到过军师的父亲好像他们是旧识 什么要说也该我来说吧怎么轮到他了他是伽罗谁啊王彧拍案而起要不是他受伤手上力道不够不然这酸枝木桌得被他震裂了 王大将军没由来的怒了刘英觉得他真是无理取闹他王彧又算是伽罗的谁呢 同样的夜晚建康的相府里又是歌舞升平暖阁里饮酒赏乐的人不多还是魏潜、伽罗、萧美人三人 萧美人已经坐到魏相身边千娇百媚地劝他酒魏潜必然一一笑纳伽罗觉得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魏潜就该向萧美人在寿春的家人下聘书了 头疼这萧君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真准备到相府做相国夫人 这个头疼的事情明天再考虑吧她还有的事情要问魏潜上次魏潜说到与她的父母亲是旧识 你长得很像你母亲魏潜当时说这话微笑里蕴含着强烈的弦外之音 一曲《越人歌》终罢萧美人起身翩翩向暖阁外走去伽罗趁机走到魏潜身边问:大人上次说的您和我家父母亲…… 伽罗这个故事长得很你父亲从北朝过来在建康逗留了五年我当时在太尉府做个闲职与他是同僚也是朋友……还有阿彧的父亲王宣将军当时他也在太尉府任职他虽然大我们几岁但是我们三个是吃住一处无话不说的好友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魏潜停下来向伽罗邀酒然后自顾自先喝了一口琥珀色的兰陵郁金香酒在碧绿琉璃盏中晃动伽罗的心神一下子恍惚了这尘封的往事就在酒味飘香里从暗夜中缓缓前来 伽罗的父亲独孤信北朝武川镇的军人北朝离乱时流落南朝辗转多处后在太尉府任职他来南朝五年后梁末帝萧从景带两万锐攻城略地杀到洛阳城下将北朝公主元琼琚送回洛阳独孤信就在这两万兵里萧从景洛阳撤退将尚书令陆唯和五千兵力留在洛阳独孤信趁此机会回了北朝 他半年后回了趟建康接走了离离……如果没把离离接走或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离离 周离你的母亲魏潜低了头看着杯中玉琼浆不再言语伽罗等他再说后面的话等了许久恐怕连萧君瑜都要回来了但魏潜仍是沉默他的思绪怕是泡在酒杯里酥了软了醉了 大人伽罗叫醒他 你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模一样……魏潜突然侧过头来说话因此偏离之前的位置嗖一只劲镖飞过魏潜耳侧要不是他刚好偏开头此刻脑门上应该正是一个血洞 又是几声镖飞的轻响暖阁里的灯灭了 保护大人侍卫冲进来一屋子稀里哗啦的声响伽罗在茫然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靠到墙边随后便是接连不绝的惨叫声和刺鼻的血腥气有个软绵绵的身体摔到伽罗身上将伽罗手臂染得一摊黏糊糊的血随后滚到一边 有人带着火把冲进暖阁昏暗的火光里暖阁已成修罗地狱破碎的肢体零落一地地面的血水没过脚掌 别进来伽罗喊但来不及了持火把的青年跑进来一种看不见的凶器气流一样横过他的口口以上的部分被齐齐切断与躯干和手臂分离掉落手臂和火把掉到血泊里昏黄的火光还在吱吱燃烧照到那人滚落到地上那兀自不敢置信的面孔 恐惧吞噬了一切 伽罗想喊魏相喊萧君瑜但都不敢开口生怕嗜血鬼得知他们的真实姓名瞬间将二人吞入口中 伽罗依靠火光的晃动看到暖阁一侧的魏潜他和自己一样靠在墙角就在自己右侧五步之遥他还活着不知是不是他的血染红了他一侧的脸他直起身对着火把外的黑暗高声喊:人说黄金阁有青刺白刺两大高手青刺擅用刀丝布成迷阵杀人如削泥我的暖阁转眼死了十来人至少要同时使用五刀丝才能有此效果黄金阁的刺客里虽有三五人会用刀丝但是唯有阁主青刺大人能一次用五吧是不是……青刺大人萧君瑜将军 火把熄了黑暗里笼罩一切没有人回答四周笼罩可怖的寂静 我和伽罗同在刀丝一角你已经杀不了我了除非你想把我们一起杀掉 暖阁中央突然亮起一只火折萧君瑜除了女装着一身黑色夜行服用一条金色薄纱简单束着发他右手半举在空中隐约可以看到一排黄金指环在火折里闪着光他手指连着黑暗中一种名叫刀丝的武器只要轻轻动动手指便可挑起一场杀伐 伽罗听说过黄金阁听说过他们最好的刺客是青刺和白刺但是万万没想到连马都不会骑的萧君瑜会是青刺黄金阁的阁主原来他女装接近魏潜多日是为了辨别魏潜的真身也是为了找一个动手的良机 突然的变故让伽罗分不清敌我有那么一刻她不知道萧君瑜是否会手指一动将她和魏潜一起结果了 她看向萧君瑜看到他在看自己纠结不忍手指僵在半空不敢移动 她突然明白自己是安全的一种天然的直觉她从血腥的恐怖中清醒过来与萧君瑜相识不是一天两天她不该怀疑萧君瑜 君瑜你快走该去哪里去哪里吧魏大人大仁大义不会追究你的伽罗大喊 萧君瑜怔忪 还不快走刺杀已经失败了难道你要连我一起杀了吗伽罗又喊 火折突然熄灭了一阵风凉萧君瑜已无影无踪 暖阁的灯终于亮了不敢看这血腥恐怖的场面伽罗闭上眼睛扶墙要走出暖阁路过魏潜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算我大人大量这十三条人命怎么交待还有半月里遇刺而亡的五位官员怎么交待 就说是我伽罗委托黄金阁所为好了这个交待大人可满意 哦私下委托刺客刺杀朝廷重臣这是什么样的罪过你可想好了 我是瞒着王将军的他并不知晓 哼你是王彧的军师你的所作所为他都脱不了干系你这是置王彧于死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后面的话伽罗不想再说了王彧已经被皇帝猜忌反复的试探削权是必然的如今周国新败齐国重创边境无战事对王彧说不定最后还是个鸟尽弓藏的悲摧下场还不如趁此机会反了好 当然伽罗事前真不知道萧君瑜的所作所为可是她就这么顺水推舟的认定了那就豪赌一把吧 魏相看出玄机叹道:本想让你和王彧过来我亲口对你们说不用太担心只要我活着尽力保你们安全 大人王彧在皇帝和太子心中成了毒刺你恐怕爱莫能助 伽罗你真的铁定心追随王彧哪怕背叛的后果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 嗯 真是和你母亲一样倔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是因为王宣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身世果然有波折苦逼的二货躺着也中枪 40第四十章 刺客行刺(10:25)在线阅读 40第四十章 刺客行刺(10:25) 40第四十章 刺客行刺(10:25) 41第四十一章 天高地大1(10:25)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1第四十一章 天高地大1(10:25)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1第四十一章 天高地大1(10:25) 第四十一章天高地大 双驾马车一路冒着风雪前行,虽然气候恶劣道路遥远,但畅通无阻魏潜并未派人追击这一点伽罗料到了然而逃跑的萧君瑜没有自己找回来,这一点她错了 晌午休息时,伽罗站在马车边上看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突然觉得身世缥缈孤苦无依魏潜的话犹似在耳: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因王宣而死 姑娘,别冷到了琉璃将披风搭在她肩上伽罗此刻才觉出冷来可是手脚已经冻得僵了 雪又开始飘飞,伽罗叫上琉璃一起就要登上马车突然听到嘚嘚马蹄声护卫们警觉立刻团团将伽罗围住 在漫天风雪里渐渐显出一人一骑的影子来人单枪匹马在看清那个孔雀蓝的影子后挡在伽罗前面的十来个护卫悉悉索索退到一边 来人正是王彧他独自一人从五百里外的寿春而来没有通知任何人两天一夜不休不眠 到伽罗面前时他跃下马来将沾满雪尘的风帽取下风雪在他的眉目上结成了细碎的冰凌他微微一笑细细冰凌有些断裂掉下来 十一我来接你你那件狐裘去建康时忘记带了我也帮你带来看看你冷得嘴唇都紫了 王彧解开背上的包袱抖出件白狐裘的大衣将伽罗裹得严严实实狐裘是他贴身带着的上面有他身上的热气非常暖和 他握住伽罗的双手察觉到她手掌的冰冷似乎有些不快要爆发了谁知伽罗抽回手道:你那么重的伤还没好就骑马熬夜你还要不要命了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可是为你送衣服来的至于有没有必要给从建康这奢靡地回来的人送冬衣就没人敢去问了在军师伽罗面前大将军王彧是纸老虎这不是一个两个人才知道的事实周围的护卫们都散开了由得二人别扭去 伽罗歪过头去不说话想着对方牵扯到自己复杂的身世或许还是仇人之后真是让人心情难以平静 倒是王彧先开口:谶纬那些事情我多少有些耳闻如果这些东西是北周做的那他们是要扰乱我好安心准备自己的事情第二次伐齐可能很快了 这……那么快伽罗诧异才没几个月宇文邕做什么事好像都很急 周太子不成器他想把天下打下来再给自己儿子吧 陈国太子陈叔宝只有才情而无韬略周太子宇文赟庸碌荒这都像是父辈太过雄才大略被老天嫉妒于是报复在他们儿子身上 我也纳闷宇文邕三十出头何必这么着急王彧嘟噜了两句又说快进车里去雪下大了 二哥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进去再说吧 你知不知道萧君瑜是黄金阁的阁主 嗯知道当时萧永林让他带人投奔我他第一次见我就和我说了 那你知不知道黄金阁杀了五个朝廷重臣他还要亲手杀魏潜 王彧沉默了 是你派他去的 不我是这两天才知道黄金阁在建康刺杀要员我想是宇文镜让萧君瑜干的 宇文镜君瑜是你的人怎么会听他的 我被困洛阳时宇文镜派人来救我我想定是君瑜与他交换了什么条件想了许久没明白突然看到黄金阁刺杀要员的消息时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条件 萧君瑜无影无踪但是王彧的推测应该**不离十可是有一样东西他们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宇文镜和萧君瑜的契约里王彧这方宇文镜已经一早派人去救那是什么制约着萧君瑜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依然不遗余力地为宇文镜杀人 在伽罗看来王彧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他说不知道那必然是真不知道伽罗也不再追问随后的一天王彧骑马走在前面伽罗坐在暖洋洋的马车里一前一后又是无话 翌日天气晴朗近中午的时候云散天光一碧万顷 骑马行在队伍最前端的王彧突然停下来勒马转头坐骑被他突然的转向弄得不知所措抬足嘶鸣 伽罗推开车帘以为有什么突变只见到王彧冲过来大喊:快下来带你去看看 看什么 马车刚停下来王彧一脚踢开车马抓起伽罗的手臂就跑也由不得伽罗申辩抱着她跃上马背接着在琉璃和一群侍卫倒吸气的凉风里扬长而去 这是什么状况二货才有的行为 骏马在雪地里疾驰估计已有半个对时伽罗从未这么快地骑马心惊胆颤紧紧抓着王彧的手臂 王彧的心情大好一路上神采飞扬嘴巴都没舍得合拢此刻他突然一手扬起来指着前方道:到了 什么 船坞 江面犹如光滑的绸缎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近处巨大的灰褐色木质船坞遮了大半个河道的景观进到里面伽罗立刻被雄伟的场面给震撼了 十来丈高的龙骨耸立巨大的船板正在装了三成龙骨和船板之间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到船体内部复杂的结构和机括伽罗站立在船下犹如偶然游过巨龙身旁的虾米仰视敬畏只可见其之百一 这样巨型的战船南朝从未有过就算是普六茹将军带过的北周水军锐也鲜有这么大的战船 这……伽罗语结闭上眼再睁开重新仔细打量一遍来来回回绕着船走了两周将前后龙骨与船体两段的起撬目测了几遍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这战船建成可容下至少一千士兵这里加装了长机括按照程…… 一里王彧补充 这可做主舰配上十艘重楼一百游击小舸攻击力可至方圆十里 军师慧眼 王彧很是受用继续显摆:这个巨舰我给它起了名字叫‘龙战船’正在建的一共十艘这艘只是其一 伽罗眉毛跳了一下没想到王彧做了这么多事或者她这军师太不称职似乎已经有两年没好好在寿春呆过 这是水军难道你步骑也有…… 军师真是洞若观火正在建铁骑旅万余铁甲已经打造了一半要不了一年寿春军旧貌换新颜那将是华夏最强的一支军队 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多少力多少血泪王彧自然是不会说的此刻的王彧站在巨舰前昂首望向上方横亘的龙骨挡不住他的视线甚至乌黑的顶棚碧蓝的天幕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一切翱翔在浩渺星汉里那样的意气风发不要说万里河山就连宇宙乾坤都囊括中 王彧此人有天生的血和气度令人不由得心生折服 从船坞出来天已经黑了伽罗饥肠辘辘没有力气走路王彧二话不说继续抱她二人一骑策马狂奔 这次伽罗难受了本来就饿在加上快马颠簸胃里翻江倒海她侧过身紧紧抱住王彧的腰身依然不能减低颠簸到后来终于不堪忍受大声疾呼:二哥快停下我难受手也不由自主掐了王彧一把 王彧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速勒马马蹄高扬时他又被伽罗掐了一下这一下非同小可王彧身子一歪伽罗惊叫一声就要往马下滚王彧急中生乱双手放开缰绳护住她的头和腰 马停下来马上二人滚下马去伽罗只觉得天昏地暗再睁开眼时自己还是和王彧在一处他紧紧抱着她垫在她与雪地之间他仰躺着伽罗伏在他身上想来雪地松软应该也没啥大碍 你没事吧伤怎么样王彧抬眼望天一动不动摔坏了一般伽罗连忙去解他口的盘扣冬衣厚她费了好大劲才将手伸到深衣里去索他的口暖洋洋的还裹着伤带没发现什么异常 伤口疼吗或者有头晕恶心吗伽罗不停的问 王彧叹口气道:你的手……想说拿开但是万分舍不得话锋一转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想吻你料想你不会反对所以我想试一试你也不会反对吧 什么……一连串匪夷所思的问题令自负机智的伽罗无从回答这样的问题不要说回答就连前提都是错的她是不是要从头去辩驳 怎么回答还没想好头已经被他的手掌扣下贴在他脸上两人唇唇相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王彧突然别过脸去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你在干怎么二货伽罗怒火中烧 王彧拿自己衣袖压住鼻子闷闷地说:对不起等一下继续 什么等一下……伽罗简直眉毛都要气红了但又见他的可怜样心软了怎么流鼻血了 原来你不是有脑无…… 啊 你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我以前都看错你了 伽罗突然意识到刚才这家伙的一只手似乎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这个二货伽罗一掌拍在他口上直有要他不止流鼻血更要吐血才解恨的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可爱的二货嘿嘿嘿 41第四十一章 天高地大1(10:25)在线阅读 41第四十一章 天高地大1(10:25) 41第四十一章 天高地大1(10:25) 42第四十二章 名将美人第(10:25)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2第四十二章 名将美人第(10:25)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2第四十二章 名将美人第(10:25) ”>第四十二章名将美人 王彧从贴身的衣带里翻出一小包干粮是几块碎得不成样子的桃酥放到伽罗手里然后他牵着马昂首走在前面好一个雪地星空勇者无惧 伽罗气馁,只好吃了几块王彧几天前赶路剩下的桃酥郁郁跟在他身后有冷风吹来的时候就躲到他身旁风一过又自动拉开两步距离 十一和你说一个北朝将军的故事 刚好一阵风来,伽罗没听清她追上两步王彧趁机抓住她的手她挣扎挣扎没有挣脱只听得王彧自顾自地说着话 北魏末期世道纷乱,胡太后当政毒害幼帝,先帝嫡出只剩下幼帝的姐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公主 胡太后协同亲信妄图害死公主斩草除改朝换代公主女流,又是年幼,朝中原先誓死效忠元氏的大臣个个心有顾虑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北朝元氏最后的骨血在一个青年将军的手中得以保全他高举勤王的旗号带着一百骑兵从北方边镇赶到皇都洛阳在明白无法正面与胡氏抗争时,将公主偷偷带出皇一路南下来到建康求救于刚刚登基的梁武帝萧从景 武帝二年萧从景率两万铁骑将公主送回洛阳与胡氏签订城下之盟令公主掌传国玉玺号令百官南朝主力撤出洛阳武帝将五千兵力留下由将军统领 北魏毕竟风烛残年河套以北的六大军镇势力逐渐壮大之后二十年是六镇军阀的时代宇文泰和高欢对决北魏分裂成西魏和东魏之后演化为宇文家的北周和高家的北齐 这些年将军亦臣亦兄一直守护在公主身边令她在元氏没落时得以保全在皇族被害时得以逃脱 公主已经长大美艳不可方物靠着过人的智慧和手段周旋在霸主之间有无数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已不需要将军的护佑 将军娶了南朝女子带着亲眷前往武川旧友宇文泰所在的西北在此又另立一翻天地将军文武卓绝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兵家他帮助宇文泰战高欢是周建国的首功之臣宇文泰建国后封赏八大柱国他是第一个同时官拜大司马 将军擅骑美仪容一日猎回城帽子被风刮得微斜随后方圆百里无论士庶都以侧帽为美 王彧说到这里停下伽罗笑了想到美男子帽子微斜策马行在夕阳微风中是别有一番滋味但是人人去学满街都是歪斜戴帽之人那就着实好玩了 王彧叹息:如果故事只到这里结束那该多好然后他沉默了停下来手臂一张将伽罗搂在怀中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就如白天日出晚上星辰自然而然的规律一般虽然以前二人间除非天降横祸平时从未这么亲密伽罗却找不到任何理由疏离 你说吧我准备好了伽罗猜到这故事必定是个悲剧的结尾她昂起头看王彧的眼睛眼睛里的星辰暗了是不是藏了一条天河阻断了牛郎织女 宇文泰去世后侄子宇文护摄政当时将军已经位极人臣宇文护忌惮将军势力矫诏赐鸩将军自裁于长安家中将军与齐将独孤永业是旧识且是同姓独孤永业在洛阳给将军设了灵堂我是在洛阳知道这些事的 …… 泪水难以控制地流伽罗紧紧抓住王彧的前襟王彧抬手抚她的头又说:将军幼女出生没多久便因为变故流落元氏公主处公主与陆唯曾是君臣也是挚友她将婴儿送往陆唯的祖父陆贤处陆圣人将这个女孩收为第十一个弟子…… 你没有说我的母亲她去了哪里我为何会与至亲分离 王彧心惊最怕的伽罗问这个问题 你没有说王宣大人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我只知道你是从我父亲手上交给元氏公主元琼琚的其余的…… 多么奇怪的环节硬生生的多了一个王宣出来伽罗知道在王彧这里问不出什么他应该就是知道那么多了她抹了泪抬眼直视王彧: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也好有个准备萧君瑜刺杀朝廷要员我对魏相说是我委托的我是你的军师你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以后朝廷定然对你防不胜防估计也和独孤信将军一样除之而后快你好自为知 好好的话不知道出口怎么就成这样难道父辈的爱恨情仇还要算到王彧头上吗 伽罗一边流泪一边挣开王彧的怀抱王彧已经懵了他看向伽罗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说:为什么你…… 你事先为何不与我商量你这是逼我上绝路你这是要我世代忠良的王家不忠不孝你为何这般狠毒你这是报复我父亲对不起你家 脑子里无数的疑问王彧最终控制住一句也没有说出口他素来认为情急之下容易犯错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于是干脆不吭声只在直觉里依然认定伽罗不会害他 可是他依旧接受不了 无言、沉默、寂静 王彧突然将伽罗抱起放上骏马然后拍了一掌马后神骏飞驰它能将伽罗带回十里外的寿春城而他则独自留在寒风里仰望星空心中千头万绪翻涌奔腾 他想起这样一句话来形容独孤信是如此恰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见得少吗两年前北齐兰陵王之死不就是鸟尽弓藏吗 那么他这个所谓的南朝名将是不是注定要应这个理 王彧走回寿春城门时已是半夜刘英带着人马等候在门口于是王彧就在寿春城门向众将宣布命令:派人寻找萧君瑜将寿春派往建康的官员将士全部秘密撤回关闭淮南面向长江以南的商道向面南的三大关隘增派三倍兵力 无论是否接受他必须得面对这样的事实他王彧和他的征北军二十多万将士甚至淮南近百万百姓在陈顼心中已经算不得臣子了 钟声从城内的鼓楼缓缓传来似乎将他的决定传告天下王彧恍觉原来是元日的钟声 洪流激荡的太建七年(575年)终于结束了 新的一年新的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实际上二货无奈的被伽罗欺负了 42第四十二章 名将美人第(10:25)在线阅读 42第四十二章 名将美人第(10:25) 42第四十二章 名将美人第(10:25) 43 第四十三章花影月影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3 第四十三章花影月影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3 第四十三章花影月影 第四十三章花影月影 进入太建八年,笀春与朝廷的关系便处于极度微妙之境界。皇帝三番五次宣王彧入朝,先是要面圣述职,而后是皇帝笀辰,再后来皇帝拨了国库重修乌衣巷里的王家府邸要王彧验收。诸此种种王彧一律以积劳成疾病卧为由不能前往。反正王彧已不再顾忌陈顼对他的看法,他这笀春将军一副打死不离开驻地的样子,皇帝也莫奈何。总之,王彧势大,盘踞淮南,是南朝与北朝之间最后的屏障,不到万不得已,陈顼和魏潜都不愿与他撕破脸皮。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陈顼等待的只是一个时机。 时间就这么晃过了半年多。已近七夕,建康送来消息,魏潜要来笀春。收到消息时王彧正在铁骑旅巡视,一万铁甲到位,气势汹汹,王彧心情大好,大笑道,好,我们笀春搞一个百花会迎魏相。 至于“百花会”这个敏感的词语,只会用脚趾头思考的刘英老老实实吩咐人去寻花,可是夏日里比不得春天百花齐放,着实令人有那么一点点头疼。还是柳暮云见多识广,一边翻晒一院子的草药,一边说:“刘将军你这木头脑袋。夏日炎炎王将军难道真有心情赏花?这个花花草草么,哪里比得上美人如花,你说是不是清澜”正从一簸箕当归里拣出次品的清澜抬起头来,脸蛋白皙,眉目若画,特别是一双翡翠碧鸀的眸子,美得慑人心魄。 刘英的魂当场就被摄了去,晕乎乎地答道:“对啊,将军年纪也不小了。” 大将军王彧二十二岁,意气风发,仪表堂堂,将军夫人的美差虚悬。他是淮南方圆千里女儿家的倾慕对象,媒婆将将军府侧门的门槛都踩烂了十条。后来王将军被烦得恼了,严令说媒者责罚二十军棍。这古怪的命令才及时拯救了第十一条门槛。 如今,将军怕是开窍了,要不他还要准备出家不成? 刘英觉得自己突然得了要领,乐颠颠地走了,柳暮云忍不住花白眉毛笑弯了,清澜道:“师父,王将军会要了刘英的命吗?” “刘英是福将,有九条命,不怕!对了,那天你打扮漂亮点去啊!” “师父,你不怕军师要我的命吗?” 笀春军任劳任怨的军师大人,生活就单调多了。军师的微堂就在将军府隔壁,天天见将军门庭若市,这方门可罗雀,琉璃心里酸私下去街坊打听,才知道:这淮南人皆叹服军师谋略过人,但没人把军师当女人。 伽罗听闻刘英在为王彧张罗“百花会”,便对琉璃说:“我们也张罗个诗会如何,遍请天下名士才子风流人物……对对,给几个限制,男的、一定要品貌端庄、年纪二十至三十五。” “姑娘,你说着玩的吧!” “那要看他王彧怎么玩!” “就怕到时没什么人来。”琉璃低头嘟哝一句。伽罗火了,道:“那我叫上我师父捧场!” 其实,王彧已经去水军十几天了,对刘英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晓。魏潜进入淮南地界,王彧便直接从水军出发去迎接,等一行人风尘仆仆进入笀春城正是七夕当天,笀春城内户户张灯结彩,设宴为魏潜接风洗尘的百花阁是刚刚搭建的,依风临水,湖面上飘着千盏莲灯,和美漂亮。 “王将军颇费心思啊!”魏潜骨子里是文士风流,喜欢这些致场面。王彧笑道:“笀春偏僻,没什么好招待的,想请魏相赏花,饮酒,畅谈。”王彧本意想少花银子又要显得庄重,因此想出个赏花的雅致名目来。此刻举杯时突然看到湖上莲灯闪烁,顿时悔恨自己脑子呆,这七夕时节百姓自然会在湖中放莲灯,也是难得的美景,自己何必花不必要的银子整什么百花会? 王彧悔得肠子青,只巴望刘英手软,弄些普通花卉便好,要是敢劳命民伤财,事后必定军法伺候。 暗暗下定决心,王彧一边向魏相客套一边等刘英的花过来。说话间乐曲声起,舞姬翩翩而至。有宾客陆续过来向王彧和魏潜打招呼,然后一一坐到下手位置。王彧也就点头,没有细看,仍然和魏潜说着话。 “大人此次过来……” “朝中除了敝人,没人敢来将军处了,都说是狼窝虎……”魏潜顿了顿,环顾四周道,“我看倒是温柔乡啊!” “什么?” 王彧治军严谨,对百姓有礼有度,就算一路上做些颓废的假象给魏潜看,料想也不会得个温柔乡这软绵绵的称号吧? 他顺着魏潜的目光看过去,百花阁里满满当当坐了上百位宾客,全是女人,环佩叮铃,花枝招展,几乎个个目光殷切地看着首席上的二人,眼睛都鸀了。 王彧的眉毛鸀了,欠身走到一边去找刘英。刘英忙着里里外外地安排,说不上几句话又要走开。王彧干脆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到湖边上问话。 “这是你的百花?” “这是将军的百花!”刘英笑眯眯,“看看那位,秦州郡守家的三小姐,筝弹得可好,会十二套指法自由变化……还有那位,陈将军的小小姐,可是陈将军的掌上明珠……那位……等等我看看,都有名册呢。”刘英说着从坏里舀出厚厚一本名册,各位佳丽画像名字编号才艺样样清楚。王彧二话不说抢过去唰唰撕了。刘英从袖袋里又掏出一本:“没关系,我多准备了几本,以备将军翻查。” 王彧怒了,又提起刘英的衣领,喊道:“谁的馊主意!” 百花会歌舞热闹,王彧的声音还不算大,只有最近几人侧目过来。其中一人笑盈盈起身,翩翩然向这方走来,未语先笑,温柔妩媚。 “六姐,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 “哦,你这个笀春将军当得逍遥啊,没事整整百花会,美人耀目,差点亮瞎我的眼!” 来者不善,王彧赶快转移话题:“姐夫呢?上次信里你们不是在荆州吗?他让你乱跑?” “荆州哪里有笀春热闹?七夕有个百花会,还有个诗会,喏,就在那边,季昭今天刚买下的酒楼就被借去了,上下三层满满当当的,都是些青年才俊啊。对,对,就是湖边灯火辉煌的那栋,也叫做得意楼,是建康得意楼的分号。今晚,笀春的男男女女可是一个也没闲着啊。” “怎么回事?”王彧转首去问刘英,刘英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你家六姐夫在那边帮着伽罗呢,我看,她这次可以嫁出去了!” 王彧的脸色由鸀唰的变白了,手掌狠狠拍了一掌立柱,整个屋顶在晃动,人群突然惊异地抬头看向上。 等众人恢复情绪,转首过来,湖岸刚好进来一人。她面色清新悦人,双眸墨如点漆,一身绣碧鸀曳地长裙,蝉翼样的薄透纱衣漂浮在肩臂上,整个人犹如湖水里缓缓升起的碧波仙子。 在百来脂粉里她完全是不一样的存在,不是夺目的美艳,却清新脱俗令人不忍移目。 心装扮后的伽罗原来这么漂亮,王彧如遭雷击,僵在当场,脸色从惨白恢复如常,然后竟然莫名其妙的红了。 “我以前还以为她不像个女人呢,看来也不竟然。”王千若笑意盈盈携王彧一起走回席间。 “十……一……”王彧在她面前舌头打结了。自从伽罗建康回来后二人已经有大半年只谈军中事务,不说闲话。今天的伽罗敷了胭脂,眉目细细描过,为这次亮相做了充足准备。王彧心里笑了,何必呢,我看惯你清水芙蓉的样子,没说难看呢。王彧举起酒杯凑过去,正要说话,伽罗垂着长睫,并不看他,转首殷殷一笑,向魏潜敬酒:“多谢魏相在陛下面前美言,保得笀春还有今日和平。” “你是算定我会保全笀春的。当年用阿彧为大将军,用你当军师,我并非头脑发热。江南的安危最终要托付于你们!” 伽罗饮尽杯中酒,又说:“大人,上次没说完的,我的母亲……” 魏潜不动声色起身,伽罗便随着他穿过走廊,走入溶溶月色中。 这便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鸿沟之一,这大半年里二人都解不开的心结。 王彧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恍惚里莺莺燕燕都成了彩色的云,漫天地飞,然后都成了一模一样的灰白图案。遇到伽罗这样特别的姑娘,是他的劫数,从此以后别的姑娘反而都不像女人了。 半月临空,月下湖畔,伽罗临水而坐,魏潜已经离开,石案上的温酒也凉了。伽罗不动,依然沉浸在二十年前的那场风月里。 梁末建康奢靡浮华的秦淮河畔,独孤信、魏潜、王宣是过命的兄弟。兄弟之间的猜忌和隔阂,因一位名叫周离的姑娘。 某个月夜,太尉府里的三位青年官员在河边共话天下风云,一位少女从小舟的船舱里探出头来,她朝河岸看了一眼,很快退回船舱。 几天后魏潜千方百计终于找到这位名叫周离的少女,正看到独孤信在敲她家的门。他转身离开,再未去问周离的事情。 之后半年,独孤信回洛阳,不久,他私下里潜回建康接走周离。很快便传来他们在洛阳成婚的消息。当时魏潜想,这件事情这样就算有个圆满的结局了。听闻二人成亲当日,他和王宣在一起,王宣喝了很多酒,醉了,说自己要去找周离。当时魏潜没当回事。更何况周离和独孤信远在北朝,南北关系只系一线,随时准备开战。 没想到王宣真去见周离了。那是两年后,北朝与南朝在雍州一带开战,独孤信出征,周离去探望,王宣找机会半途劫了周离的车驾,当时周离带着不满半岁的女婴,母女两个都被王宣劫走。 魏潜接到信报立刻赶往雍州准备劝解王宣,并设法将周离母女送回给独孤信。可是魏潜来晚了,周离惊吓过度加之旅途劳累,一病不起。魏潜见到周离最后一面,王宣跪在她的病榻前,在周离去世当日,王宣抱着女婴失踪了十日。回来时双手空空,他将女婴送去给元琼琚,希望她转交给独孤信。 北朝正值乱世,经过独孤信同意,元琼琚将女婴送到陆贤处抚养,希望她能避开乱世,一世无忧。 伽罗的母亲死在王宣手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 “乱世哀霜,命若转蓬。王宣自责一世,伽罗,你别再责怪他,更不要迁怒到王彧身上!”这是魏潜离开前最后的话,哦,不他最后的一句话是:“你真像你的母亲!”说那句话后他立刻转身离开,是不是为了掩饰几乎控制不住的情绪? 伽罗喝了杯中酒,轻轻吟唱曹子建的那首《吁嗟》: 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 长去本逝,宿夜无休闲。 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 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 自谓终天路,忽然下沉渊。 惊飚接我出,故归彼中田。 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 宕宕当何依,忽亡而复存。 飘飖周八泽,连翩历五山。 流转无恒处,谁知吾苦艰。 愿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 糜灭岂不痛,愿与荄连。 乱世飘零,谁人不是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相亲这节,伽罗吃醋也厉害的,哈哈哈 43 第四十三章花影月影在线阅读 43 第四十三章花影月影 43 第四十三章花影月影 44第四十四章 王彧和伽罗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4第四十四章 王彧和伽罗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4第四十四章 王彧和伽罗 第四十四章王彧和伽罗 梧桐树荫下,王彧静静听完这首《吁嗟》。伽罗的声音和在水波清风里,飘渺,断断续续。但是王彧听得清清楚楚,那样飘零无依,前程未卜的悲凉意味,他听得明明白白。 他的酒劲在快马去得意楼遣散那帮子文人雅士时就已经散了,酒散了却不敢走出这片梧桐影子,拿出百战沙场的气势在伽罗面前说,管他前代恩怨如何,更别管你的从前我的从前如何,我和你在一起,没什么能阻隔! 他长长一声叹息。想着要不然转回去多喝些酒再过来,但愿伽罗别走了才好。 “二哥,快来喝酒!”伽罗遥遥向他挥着手臂,原来她已经发现他了。 王彧只好走过去。 “二哥,喝!”伽罗递酒杯过来,她手臂抬起,宽大的袖口滑到手肘处,光滑白皙的手臂在月光下泛着荧光。王彧心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接过酒一饮而尽,只等着酒劲上来“大闹一场”。 等了半天,酒劲没上来,王彧气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尽。 “你怎么只给自己倒,不给我斟酒?”伽罗不依不饶,去抢酒壶,王彧才发现此人已经先于自己醉了,话都说不清。 “十一,你喝了多少?你酒量不好,以后不许喝酒!” “二哥,我就喜欢你管我,这几个月你不理我,我难受死了。那天,元日,我和你说的话太狠,后来悔得肠子青。可是,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你好,我就怕你被他们骗去建康,然后像上次一样杳无音讯……我再受不了那样的日子,想到你不知生死,那样的恐惧比直面死亡还要可怕一万倍……” 伽罗说得激动,站起来,可她醉得不轻,在风中摇摆,王彧赶紧站起来扶住她的手臂。她一个趔趄,顺势倒在王彧怀中,便像小猫一样趴在他口不动了。王彧一时无措,道:“十一,我带你回去休息,你醉了!” 谁知此人酒品不好不仅话多,而且还哭了。伽罗在流泪,将王彧绸衣的前襟都染湿了。可是不管她是不是醉了,都是他王彧捧着手上疼在心里的宝贝,他怎么舍得她难过?他抬起手臂,想抱住她。王彧却不想在她喝醉的时候占便宜,咬咬嘴唇推开她道:“十一,有没有不舒服?我背你回去如何?” “你是坏蛋!”谁知她突然责难,“不和我说话还去搞什么百花会,你是不是要找夫人了?告诉你,有我这个军师在,谁想打大将军夫人的主意都没门。那个谁?李家三小姐?看你那眼神……我刚才让人将她赶出去了。” “……” “对了,”伽罗从怀里取出刘英做的那本名册,“这些在册的适龄女子,我明天就责令寿春全体媒婆,一个月内给她们都找好婆家!看以后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王彧傻眼了,无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伽罗自己找了一群狐朋狗友,怎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发脾气? 好吧,这是吃醋,王大将军英明神武、怀宽广,只好笑纳。 “还有,清澜,她喜欢你我是知道的,你可离她远点……” “好了好了,你还没完了,她们都是浮云,我只喜欢你!” 伽罗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眨巴着大眼睛调皮地看王彧,那双眼睛还浸在之前的泪水里,黑钻一样闪亮。 “然后呢?”她突然问,王彧一向跟不上伽罗的思维,如今她醉酒了,他就更不着她的子。 他冥思苦想,谁知她突然跳起来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这下他明白了,将她搂入怀中欺身下来吻她。 他临摹她圆润丰满的唇形,细细品尝她口中的清香,醉酒中的伽罗起先很勇敢,面对王彧温柔且坚定的攻势时突然胆怯起来,退后一步势欲逃跑。王彧一手压住她的后背,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唇压回来,舌尖探入她贝齿内痴缠…… 月光如水,湖面上千盏莲灯闪烁,水声凌凌,一缕茉莉花香随风而来。 王彧说,我能做到你的要求。 “什么?”伽罗缓缓离开他的唇,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说:“第一:一生只你一妻,不三妻四妾;第二:见到美人目不斜视;第三:去了哪里都要你知道,不无缘无故失踪。” 他原来将当年伽罗在玄武湖上的画舫里随口说出的三个条件记得一字不差,伽罗却已经迷糊了,靠到他口,双手环住他壮的腰身。 她安安心心地靠着他,闭着眼,很快便睡着了。仿佛要赖在这令人安心的地方,一辈子。 天下哀霜,命如转蓬。 伽罗和王彧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七夕、寿春,千盏莲灯、万家灯火。 直到半夜,王彧拥着伽罗坐在东湖岸。伽罗靠在他怀里沉沉睡着,湖上月光穿过她长长的睫毛晕染她白瓷般的脸颊,她不时微微笑,一定做了好梦。 王彧也如在梦中,一遍一遍地回忆刚才伽罗的话语,心中涌起的甜蜜一遍一遍淹没他,他甘愿沉浸在里面,永远不呼吸。 月亮就要西沉,风来,莲灯熄了,慢慢飘散,零星的雨点打到脸上,点醒王彧。他用宽大的衣袖紧紧拢住伽罗的肩膀,然后抬头,看着天幕,要离开便是十二万分的不舍,巴望着天公开恩,雨赶快停下。 天不遂人愿,雨点越来越密。几把大伞适时出现在他们头顶。举伞之人有影卫、有刘英、有琉璃。琉璃掩嘴笑,刘英感到命运未卜,怯生生皱着眉。 王彧心中不快,但怕说话吵醒伽罗,只好不动声色抱她起身,送回微堂。 这一夜,没睡着的人很多。 清晨的时候,鸟鸣唤醒伽罗,宿醉令她头疼欲裂,她揉着眉心下床来,琉璃带着两个丫头正端了洗脸水和醒酒汤进来。 喝多了,伽罗又一次意识到自己酒量不行,也不知道得意楼里怎么样了。 “得意楼?呵呵,”琉璃笑得花枝乱颤,“将军板着脸把那些人全赶走了,还放出话去不许出现在寿春,要是不然见一个罚一个,每人每次十两纹银。” 十两?这不多不少的数目,他是希望人家不甘心,多来寿春几趟便可多收些银子吧。 “滥用职权,这个财迷!”伽罗评价,琉璃赶紧将醒酒汤放到她面前:“这是财迷大人交待的,你一定要喝完,他在外面院子里守着呢!” “外面?什么?”伽罗惊异。关于昨晚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气势汹汹到王彧的百花会上找茬,之后和魏潜说话,然后自己喝闷酒……然后……然后…… “我怎么回来的?”伽罗问。 琉璃掩嘴笑,眼睛都弯成月亮了。 “快说啊!还发生什么了!” “姑娘怎么回来不,的是王将军连夜吩咐准备婚礼,要把你娶进门了!” 伽罗手一抖,半碗醒酒汤泼出去……她顺顺气,走开。沉默地收拾打扮半响,完了对琉璃说:“将军还在门外吧,我去见他,你把闲杂人等都叫一边去!” 伽罗整装推开门时,王彧正站在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下,他扬着头看着茂密的树叶,风里摇摆的树叶缝隙漏下摇摆的光斑,于是他似追逐似躲避,晃着脑袋,长长的马尾发摇摆在腰线以下……真是只有二货才想得出的玩法。一阵风响,这一簇阳光他没有及时躲过,被照了个满脸亮光,正巧也听到身后动静了,他回过脸来,一脸阳光,一身光芒四。 “十一,你醒了,醒酒汤喝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嗯,我叫人准备了桃酥,很好吃,等会儿就会送过来。还有,昨晚风凉,没有冻坏你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听得人头晕,伽罗正想一一回答,谁想他并不等回答继续问:“我派人去请你的师父,据说圣人不在子鹿山,找到他的行踪,我就去向他提亲。我想他不会反对吧,我对你肯定好,什么事都听你的,你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我都相信。” 咳咳,伽罗握拳咳了两声,这二货怎么越说越不像样了。 王彧闭嘴了,但是笑容仍然收不住,嘴巴都合不拢。 “那个……二哥……”伽罗刚开口,王彧就殷切地看着她,那眼神之纯善无邪,简直不像人类。伽罗顿生罪恶感,犹豫了半响。 “你要说什么?时间还没定,等拿你的生辰八字才好定良辰吉日……其实我觉得无所谓,明天都行,就怕刘英忙不过来,要不我现在就去催他,他做事慢不鞭策不行……” “那个……二哥,”伽罗终于忍不住话,“昨天收到消息北周出兵攻打晋阳,北周伐齐开始了。” “什么?”王彧一时没转过弯来。 “好在给我们准备的时间,现在寿春水军和步骑力量正强,我想找你商量,不然我们主动出兵直取北齐都城邺城,我有邺城邑图,有天时地利之优。” “……”王彧愣住了。 伽罗又说:“周齐在晋阳开战,都城空虚,正是难得的战机。在你升帐点兵时我带人去邺城探明防御部署,这样便更有胜算,”见王彧没有反应,她追问,“大将军意下如何?” “嗯,这样啊……”王彧顺着伽罗的思路想了好半天,强行将思绪扭转了过来,“没想到周那么快动手,主将是宇文镜吗?听说宇文邕上次伐齐后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 “晋阳前锋是宇文镜,这次他们选北线,出兵很猛,像是要速战速决!” 战事、烽烟、宇文镜。一个个不能忽视的字眼。王彧的好心情消了大半,他咬咬牙,伸手去拉伽罗的手臂:“那我们明天就成亲吧,不要什么排场,等找到陆圣人,我一定跪在他面前请罪。” “二哥,你胡说什么啊。昨天我喝醉了,说了什么完全没印象,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成亲?我可是你的军师,辅助你成大业的,别消磨了意志。”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王彧被冻僵在当场,他看着伽罗进门甩手关了门,依然大气不出愣着不动。 伽罗关了门,靠在门后,莫名其妙地流泪。心痛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得那么刻薄那么伤人,她的杂念那么多:前代的恩仇、自己的过去,对安鉴之的念想……她没有勇气面对王彧纯纯的毫无瑕疵的目光。 王彧和伽罗最恰当的关系是:大将军和军师。 作者有话要说:二货,二货,铁打的心啊 44第四十四章 王彧和伽罗在线阅读 44第四十四章 王彧和伽罗 44第四十四章 王彧和伽罗 45第四十五章 金粉邺城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5第四十五章 金粉邺城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5第四十五章 金粉邺城 第四十五章金粉邺城 七月初八清晨时还阳光和煦,到中午突然狂风大作。**大将军王彧脑袋发热要集训水军,拉上一群水军都尉跳入寿春东湖中。狂风之后是暴雨,水军都督刘英一边在风浪里拼命游水,一边冲着正前方的王彧疾呼:“将军,打雷了,再不上岸要出人命了!”王彧头也不回,一个大浪打来,刘英迷了双眼。 七月初九晚上,将军府正堂,大将军与众将议事完毕,送走众将后突然拿起短剑对着自己脖子。回来拿文书的刘英被吓得不轻,差点没给他跪下。谁知他动作快,手起刀落,脖子没见血倒是头发唰唰唰地被削断落了一地。 “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好看点!”王彧问他,刘英话憋在口里半天说不出。这王大将军身居高位,万人之首,也不是十来岁的小儿,平日里不着冠只束个马尾已够特立孤行,如今头发短短的,最长之处也不过肩……这,“以后你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刘英没敢说出口。寿春人人知道这几日王大将军心情不好,他怕自己小命不保,只是怯生生地说:“不如多找几人看看?或者在这里……这里修剪修剪……” “哦,我找军师看看!” 憨憨的大将军去找对门的军师看新发型,刘英跟在后面,要看看犀利的军师怎么嘲笑他。 军师伽罗果然淡定,眨了下眼,没做评判,眼睛看到别处说:“你来了正好,我正要跟你说我想出发去邺城,最好能带些人。” 王彧想了想,正气凌然道:“刘英,去拿行军地图来!我们和军师商讨伐齐事宜。” 就这样,王大将军闹腾了两日,消停了。 后来几日,伽罗都不愿去看王彧的头发,不得不见面时,她总是找点别的东西看看,例如王彧身后的杨树上他练剑时的痕迹,王彧扶着重剑的右手虎口的茧子,王彧深蓝常服的领口锁骨上一道暗色的伤痕。 好在要不了几天她带着人出发往齐都邺城,因为没有皇命不能对齐国大举兴兵,伽罗只带了百来人的护卫前往,同行的还有要去齐都“游玩”的季昭夫妇。 临行前,伽罗为了等王彧送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艳阳高照时,这个二货终于出现了。他将一封信递给伽罗,要她见到宇文镜时交给他。 这个家伙肯定又是脑子搭错线,她怎么可能去见宇文镜?更何况宇文镜如今在晋阳,离邺城还有几百里。^//^ “写的什么?”伽罗好奇他和宇文镜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战书,我与他从今往后战场相见,各为其主,不徇私情。”王彧答得洒脱。 事情不是已经都这样了吗?难道他以为战场相见时宇文镜还会念及旧情,对他手软? 王彧是远远不知道宇文镜的冷厉狠绝的,伽罗心里嘀咕,随即将信收入怀中,没再出声打击他。她转身就要出发,王彧又将她叫住。 “小十一……我要和魏相去一趟建康。本来不想说出来让你担心,可是我答应过你无论去到哪里都让你知道!” 伽罗停下脚步,差异地看他,只见他有些局促,有些不安,但是眼睛死死盯在她脸上。“你……准备独自前往?”伽罗问,王彧点头。 “建康于你是狼窝虎,皇帝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你想清楚了?”伽罗又问。 他竟然笑了又点点头道:“没那么严重,我能有今天也是拜陛下所赐。” 王彧是向她通报了自己的行程,却似乎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伽罗从来知趣便不再多问,只说了一句:“你要安全回来!” “我安全回来你就嫁给我吧!” 这家伙竟然恬不知耻地顺着杆子爬得老高,伽罗无语,转身登上马车。 要不了多久,王彧的身影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点,但是他一身的蓝色织锦常服在夏日艳阳里熠熠生辉,直到老远依然闪亮。 那个亮点终于被拐弯后的树林遮挡,伽罗回过头来。虽说他和王彧之间总是送别又相遇,一年里来来回回的折腾。可这次,她简直是仓惶逃离。她怕看王彧短短的在风中飞扬的头发,怕看他纯纯的犹如冰泉黑玉的眼睛,她甚至不敢站在他的对面坦然对话。只好赶快逃开,到一个见不着他的地方,好好去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 太建八年八月,北齐都城邺城被伽罗闹得沸沸扬扬。 某日,晨曦的光辉刚刚拨开漳水岸的迷雾,傍水而居的百姓人家发现江面上飘着金箔纸叠成的小船,在晨光照下金光夺目。漳水从邺城华立门入城,穿过大半个邺城蜿蜒到铜雀台下。沿途江面上金光闪闪的小舟一只接着一只,虽然不是扑涌而至,但络绎不绝,延绵整个江面的足有上万只。有好奇者涉水取舟,竟然发现每只小舟里都有一粒小指大小的东海珍珠。枫园主人的落款以俊秀的小楷印在每一只小舟的船底。有人惊叹出声,原来位于戚里的那座奢华府邸的主人回来了,并且是以如此高调的方式。 一时间整个邺城轰动了,人人争相取舟,就连皇里的美人们都奔走相告,身为皇帝宠妃的冯小怜,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 隔日下午,枫园主人伽罗姑娘收到皇里来的名帖,黄昏的时候,一位名为莲夫人的贵妇造访枫园。当日,枫园内宾朋满座,喝的是西域葡萄酒,吃的是深海奇珍。奢华极致的宴客大厅里歌舞升平,主位方向垂着金丝帘,若是烛光骤亮时望过去,可以看到两个娉婷婀娜的身影举杯畅饮。 这是伽罗与冯小怜第一次见面,冯小怜很喜欢伽罗送给她的建康锦绮,那段素底的锦绮上以复杂的织法织绘了九天飞凤图案,每一寸需花费建康最好的织工十日的工时。这还不算什么,如果这段锦绮只有这点价值,那也就算是有价钱便可买到的东西,算不得独一无二的宝贝。这锦绮上有一朵绣的芍药花,那是北魏公主元琼琚十三岁滞留建康时所绣。当时元琼琚年幼,在萧从景送的锦绮上试着刺绣,这朵芍药据说绣了半年还差最后一片花瓣,本想绣好之后送给萧从景,没想到突发变故,公主被送回洛阳,这幅锦绮就留在了南朝。 冯小怜是元琼琚的闺中密友,睹物思人,然后爱屋及乌,对伽罗也很是看重。所以当伽罗对她说,如今寿春将军愿与齐国结盟,并带了军资以表心意。冯小怜就信了,看到伽罗当着她的面打开十几只装满白花花纹银的樟木箱,冯小怜坐不住了,立刻说,她明日就出发往晋阳向御驾亲征抗击周国的齐帝高纬禀报。 伽罗一早知道齐帝身边有两大祸水:佞臣和宠姬,本以为这个祸水宠姬骄纵蛮横,谁料到她是个温柔婉约没什么心计的小女人。她这样单纯得如白雪一样的女人能出自深,怕是高纬费了不少心机来保护。当然,天下皆知冯小怜是高纬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得到她的承诺,伽罗的计策便成了一半。 夜深的时候,酒酣灯阑,宾客陆续散去,一天不见的季昭出现在正堂的大门口。伽罗被他堵在门口,想出都出不去。 “你要我和千若一起来邺城,就是为了肆意挥霍我的银子!” 季昭从腰间抽出折扇,啪的展开,慢悠悠地摇晃走在前面。夏夜闷热,伽罗额头渗汗,及其不情愿地跟在季昭身后。 “怎么?不想答我?要不要我算给你听?……那东海珍珠粒大而圆,光可鉴人,这样的珠子就算在东海产地一颗也要花上十两银子,当然这珍珠一两个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你一个早晨就送出去上万粒,那可是东海近百年来的产量。然后再说说这深海奇珍大鲉,传说中的神鱼,就算是常年出海的渔民都难得一见,你倒好,全当是美食招待客人。更别说这枫园,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银子才将它从齐国大司马沈宁的手中买回来?还有……” 伽罗跑到他面前,一只手抬过头顶,示意投降。 季昭摇摇折扇,微凉的风拂到伽罗面上,他又说:“当然,我知道你到邺城来时日不多,也没带什么兵马,要迅速立威,好让齐国皇家刮目相看……但你也太烧钱了……” “姐夫,我……时间不等人,我得趁周齐在晋阳开战时在邺城站住脚。以后宇文镜和我们争夺邺城时,我们不至于太被动……” “我知道……”季昭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句,伽罗一听打了个寒颤,这一天花人钱财太多,债主就算将她暴打一顿,或者直接卖了,都远远值不回其万分之一。伽罗直等着季昭发难,谁知他悠闲地晃两下扇子,说:“算了,谁叫我有钱呢?” “嗯?” “以后阿彧赢了天下,善待苍生,别像高纬那样荼毒生灵便好了。” 伽罗抬眼去看季昭轮廓分明的脸,看他的广袖夏衣在微风里漂浮,只觉得他从骨子里有风流倜傥的意味,就连那把十二骨的扇子,都比别人使得好看。以前自己总觉得季昭浑身钱腥味,原来都是自己看错了。 伽罗心里谴责自己从前的浅薄无知,只想说:“姐夫,你真是商人中的豪杰,真君子也!” 话还没出口,又听得季昭说:“以后那条运河,向南再修长一些,连到建康吧!” 伽罗差点摔了一跤,这些男人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作者有话要说:二货抽风了,是不是和好玩啊。好在他坚强,转眼就恢复了 45第四十五章 金粉邺城在线阅读 45第四十五章 金粉邺城 45第四十五章 金粉邺城 46第四十六章谁是霸主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6第四十六章谁是霸主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6第四十六章谁是霸主 第四十六章谁是霸主 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陈顼的身体总是这里那里的毛病,先是咳喘,然后是疲倦力不济,太医院开出的药总归有点用处,但似乎也就那么一点用处,这病和药也讲缘分,陈顼这皇帝和那些草没多少缘分,他也觉得麻烦,这么点小病到后来连太医都懒得传了。”> 这日,他又没有早朝,日上三騀时刚刚起身。早晨,万里晴空,陈顼便觉得神也比前几日清爽些,于是没叫玉辇,漫步在雕栏楼阁间,向麒麟阁走去。 突然,一个人影从转角处现身,赫然拦住他。身旁的羽林侍卫立刻蜂拥上来,只见此人三下两下推开侍卫,以君臣之礼跪在他面前。 “是你?” 来人抬起头来,是王彧,年轻矫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个年轻人羽翼已经丰满,说是陈顼的臣子,但陈顼手上的资本只有忠君报国的道德底线,他早不确定王彧是否或僭越。见王彧短短的不尊礼仪的头发,一时间陈顼的心跳快了几拍。不知王彧此时出现在这里,所为何来?难道说这几日他没上朝,王彧已经带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建康,现在是亲自来逼了? 只见王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立起身来,他不着甲胄陈顼略略安心些。 “陛下,臣此次回来想向您舀道皇命!” “嗯?” “如今周国攻齐,在晋阳战得不可开交,邺城空虚,臣想出兵邺城,趁此机会一战北伐雄图,可以最小代价在北朝立威。” “这……”陈顼一时明白,这王彧特意过来只是为了舀一个皇命?他有必要冒着生死之险去做这件事?他手握三十万兵,已是一方霸主,还能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彧为陛下臣子,请陛下首肯,如若不然,定不会轻举妄动。” 王彧毅然决然地看着皇帝,言语再简单不过。却有其不容置疑的气场。这个世家子弟,幼年出战,建功无数,但背负父亲不明不白的冤情,自己也曾被皇家欺辱险些命丧黄泉。如今,他不知以何门道深入戒备深严的皇,独自出现,犹如天降神兵不可阻挡。 还有什么可能阻止他? 陈顼觉得自己看到命中注定的人选,那个能延伸他梦想的人。 他不该阻止历史的洪流,他也阻挡不了。 陈顼握住王彧的手臂,道:“爱卿,做你所想,朕尽举国之力支持你!” 王彧突然又深深俯身行礼,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陈顼扶他起来,只觉得有无数的力量从王彧肌矫健的手臂上传导过来。 王彧走了许久,魏潜才急急忙忙入了来面圣,他沿着去往麒麟阁的回廊寻找许久,终于在回廊拐角见到皇帝。陈顼负手昂头,面朝长空,似在自言自语。 “二十年前,朕从皇兄那里接过皇位,入主大陈江山。如今这般,你说皇兄会不会怪罪于朕?” “什么?”魏潜没听明白。 “智谋、仁德、以及足以撼动天下的兵力。王彧已经是个霸主了,如果有一天将天下收入囊中也不出奇,你说,朕明知这样还这么纵容他,是不是国家的罪人?” “陛下,我们阻止不了!” 魏潜说完,与陈顼一起仰首望天。 万里晴空,一碧如洗。 过了半响,魏潜又说:“陛下,还有件事情要向您禀报。北周宇文邕抱病亲临战场,强势攻克晋阳,高纬带着残兵仓惶逃回邺城……” 太建八年八月,齐军与周军对抗中突然鸣金收兵,突发烦人变故令齐兵军心大乱,周军趁机攻克晋阳。 太建八年十月,高纬仓惶逃回邺城,北周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北周大军从西面来,却准确的选择布防最薄弱的南门华阳门,以火龙攻打。大火三日不绝,夜晚如同白昼。火龙是周国独有的巨型武器,足有十丈高,圆如巨木,以黑油为原料,能喷出数百丈的火焰。这样的巨物首次出现在战场上,防御的齐兵以为见到地狱出来的喷火鬼怪,纷纷抱头鼠窜。三日后,华丽门沦陷,十万周兵决堤红潮般奔涌入城。宇文镜带兵入城,初次进入邺城的齐兵在敌方都城行走自如,进退有度,每个防务要塞攻击之准确简直令齐兵胆寒。不日,齐兵放弃抵抗。宇文镜不受降,战俘全部当场斩杀。翌日傍晚,皇晋阳被攻陷。宇文镜白衣银甲,高大的白马绝影脚踏血河和破碎的肢体进入晋阳。 > 但是…… 但是,晋阳里空空如也,齐帝高纬连同亲眷都凭空消失了。宇文镜十万大军一路追击高纬至邺城,之后将邺城围得水泄不通,高纬已经是煮熟的鸭子翅难飞。却没想到真让他跑了。 一路斩杀过来杀气正盛的齐兵在宇文镜身后骚动,愕然地看着静悄悄的皇。他们的统帅突然调转马头,疾呼:“全城搜捕,无论生死,得齐帝者赏万金。” 料想高纬只能去投奔陈国,宇文镜率军向南一路追击高纬,追了两三百里,竟然一路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尉迟玉麟着斥候以日行千里的速度沿途探寻,依然未果。 “王爷,不像从这边撤退了!”尉迟玉麟回来复命。 宇文镜勒马眺望远山,沉默了好一会儿,似在自言自语:“你是否也听说了伽罗在邺城的事?” “什么?”玉麟没听清。却见宇文镜突然调转马头,挥手喝道:“全军向西北!” “王爷……”玉麟跟在齐王坐骑后疾驰,拼命地追上他询问,“为何转向西北?高纬投奔南朝,这边才是必经之路!” “伽罗带他走了,说不定就在我们的腹地!西北才是我们疏于防范之地。” 宇文镜是在两天之后察觉伽罗一行的真实意图的,此刻,太建八年十月十三,伽罗和高纬等人刚刚过了汾水,就在周齐边际。 十月十八,伽罗一行进入同州地界,这是伽罗与王彧约好相见之地。她在十日前从邺城出发时用飞鹰传信给王彧,当然,谁都不敢肯定飞鹰能穿越火线顺利将信送达笀春,又正好王彧已经从建康安全回来,并且能带着救兵飞驰千里及时赶来。 命运就是一场接一场的赌博,这一次伽罗对着一连串的不确定押了重注,她能做的只有在王彧赶来前尽量地拖延时间,不要让宇文镜的追兵追上。 不出所料,宇文镜还是追来了,比想象的还快了这么一点。 十月十九日,暴雨滂沱,伽罗的马车疾驰在峡谷里,狭窄道路上的碎石在飞速旋转的车路挤压下飞开。护卫在后的骑兵向后放箭,但是追兵的箭雨更猛烈,穿过护卫的防线,直扑过来。其中有几支强弩刺穿车厢的硬木壁,朝车里的人飞来。 “姑娘!”同在车厢的琉璃惊呼,她的衣袖被刚刚飞进来的箭镞钉死在壁上,又看到两只箭向伽罗脸面飞去。 车轮磕着石块剧烈晃动,伽罗的躲闪弄巧成拙,两箭之一落在她脸侧的墙壁上,另一只刺入她右肩。伽罗只觉得血破裂的声音尤为刺耳,还来不及有其他反应,驾车的两匹快马突然惊叫,车顶排山倒海似的轰隆隆巨响。有碎石块落到车顶,遇到泥石流了。 “姑娘,你别急,我去帮忙驾车,我以前遇到过!” 琉璃出去,坐到车夫身边,抢过缰绳…… 突然的泥石流救了伽罗他们,高纬的马车在她们之前出了峡谷,伽罗以很小的损失逃离周兵追击。 天已经黑了,雨一直没停,三四里路过去,雨幕里赫然一片山壁隔断去路,一阵闪电打过来,大大小小的洞森然,有林林总总的石像显露身影。 “这……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一阵闪电,莫名的敬畏,琉璃拉住伽罗的手问。 “这是云冈石窟。”伽罗推开车窗。 “那两个人怎么回事?”琉璃指向前方。顺着琉璃手指的方向,伽罗看到高纬从马车上出来,撑起伞扶下冯小怜,于是拥着她向石窟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算不算的相爱相杀?这两个人干嘛那么好强…… 46第四十六章谁是霸主在线阅读 46第四十六章谁是霸主 46第四十六章谁是霸主 47第四十七章 画壁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7第四十七章 画壁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7第四十七章 画壁 47第四十七章画壁 第四十七章画壁 云冈石窟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期。**孝文帝在都城同城以西几十里地的武周山开凿石窟,雕刻佛像,恐怕连他自己也未曾料想到这工程一直持续了六七十年,延绵两里多的山壁上大大小小有超过两百个石窟,五万尊石像。 暗夜混沌凄风厉雨,两百个石窟中的一个灯光微暗。 伽罗右肩的箭簇被□了,琉璃为她简单包扎好。受了伤淋了雨,伽罗神不济,可是不敢有半分懈怠,她本想去看看高纬和冯小怜状况如何,正在此时斥候队长严铮求见。 “你说宇文镜攻打的是华阳门?” “是的,周军从西而来,却选的是南大门。而且进城以后,他们对齐兵防务攻击之准确,简直犹如神助。” “不是神助……”伽罗长叹,想起当年自己被迫在安鉴之面前画邺城略图的情境。他一定是记住了邺城略图事后自己画出来,并将当年暂存在他处的局部图全部复制了一遍。这个人,心机总比她想象的要深,就算二人情深不渝时也没忘记算计一把。 “还有……”严铮又说,“刚刚收到王将军信鹰送来的信,说是大将军十月十六日从寿春出发。这么算下来,我们再坚持两日,将军神速也能到了!” 这句话才是这段时日最让伽罗安心的。等琉璃和严铮都走开,她和衣靠在洞壁下,看洞外闪电交加,心里一千个念头闪过,个个都有王彧那张委屈的二货脸。 “要是能回去就嫁给你算了!”伽罗笑着自语。突然想到这是一句熟悉的话。 那一年的秦州,王彧水障负伤后坚持作战,上战场前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说:“要是我能回来,就娶你吧!” 那个时候她心里念着安鉴之,哪里有心思去琢磨王彧的心情,只是觉得他脑子时常搭错线,说再奇怪的话,做再奇怪的事都不为过。 可怜的二哥,伽罗心中感叹。 哗啦啦的暴雨声里混杂着零星的琵琶音,伽罗循声望去,隔壁的洞口微微的烛光明明灭灭。高纬就在旁边,伽罗正想去问问他率军在晋阳与宇文镜战得正酣,为何回突然收兵撤军?难道正如传言般为了冯小怜? 对,有传言,冯小怜随高纬上战场,但是战鼓喧天,齐兵因战术需要突然后退吓坏了她,捂着口喘不上气,高纬因此突然鸣金收兵。突然的撤退致使齐军军心涣散,最终丢了晋阳。 石窟的后室,两盏油灯,一盏在冯小怜脚边,她一身金黄色的短纱舞裙,光着脚,怀抱琵琶边弹边跳。 另一盏在高纬手上,他站在半丈高的木架上,手拿画笔,在画壁上仔细涂描。[].先是描上她十指漫若,如莲花绽放,拨动琵琶上“徵”的音,音律飘飞绕过手臂,飞过飞天那微扬的眼角。她眼角是蓝色,用西域蓝宝石研成粉作成的颜料,高纬用笔细细描上,每绘一笔都回头看看舞蹈的冯小怜。神情是对着诸天神佛的虔诚。 齐帝高纬口拙,不是特别的需要,他不愿开口。传说他有一套专门的手势下圣旨,传召的大臣穆提婆只要看看他的手势便能了然于代为传旨。没想到,他口拙但手巧,伽罗之前听冯小怜说过,高纬与她来过一次云冈,在某个石窟为她画了一壁的壁画。想来这一室的壁画都是出自他手吧。 随着高纬将手中的灯火放入墙边的灯柱,半壁画笔惶惶然被照亮,另外一个世界如画卷,展现眼前。那里莲花绽放,各式飞天身姿曼妙神采动人,或击鼓敲钟、或怀抱琵琶,或载歌载舞。就算岁月蹉跎,那个极乐世界永不褪色。 冯小怜缓缓停下舞步,抬首环顾画壁,目光逡巡到高纬处,停留,滟滟流光的美目没有妖娆,而是空灵的佛。 伽罗突然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她不愿打扰二人,转身悄然退出。 刚刚走出石窟的前室,严铮从风雨中冲进来汇报。没想到周军已经追上来了,而且宇文镜要见她。 她没能等到王彧过来。 “严铮,你安排高纬趁黑逃走吧,我尽量拖住宇文镜!”伽罗吩咐一句,然后又问,“琉璃呢?帮我看看马车里有没有漂亮些的衣服了。” 雨大概是小了些,下雨的声音之前几乎持续一夜轰隆隆的急躁烦人,现在也小了许多,能分辨出一队人马缓缓前行的脚步声。 渐渐的,雨幕中出现一点亮光。弓箭手搭上箭,张满弦。宇文镜抬手制止。 灯笼微弱的亮光刚刚够照亮一个人的身形。她撑着伞,长发未束瀑布一样飞泻到脚边,和浅黄纱裙一起飘扬在雨雾里。 她独自一人站立在光亮中,大风大雨里,娇小的身体蕴含着的力量是他前所未见的。 “伽罗,别来无恙?” 宇文镜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伞,为她撑上。 于是二人共在同一个伞下的世界,雨幕隔离诸多尘世烦扰。 “我还好,你呢?”伽罗答他,抬头看他。宇文镜腰挂龙吟剑,一身素色常服,领口是银线绣的竹叶,他的喜好看来没变。微微笑着看她的样子也没变,烟水晶的眼睛古潭静水般的沉静,只是脸色因劳薄透了些。这一年宇文镜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他做伐齐的先锋,所过之处焦土百里血流成河。可他竟然不沾染血腥气,依然玉树临风,他还习惯地为她将脸侧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别到耳后。如同多年以前的温柔体贴。 宇文镜没有答她,伸出手想要揽住她。 “我已经不是你的了!”伽罗退后一步避开,不惜站到雨里。宇文镜没再僭越,跟上一步,将她又罩在伞下。 伽罗当然不是来和他再续前缘,料想他也无此意。此刻,她的命、高纬的命、她们一行人的命,都在他手中。 伽□脆先开口了:“你骗我。你用了我的邺城邑图,因此轻易取了邺城!” 宇文镜怔忪。 “不过,你定然不知晓我留在邺城的余兵。你攻陷邺城已经十日有余,料想还不能控制全城局势吧,越来越多的齐兵正在从街头巷尾涌出来,除非你的周兵撤退出邺城,否则无休无止的巷战会蚕食光你十万大军的兵力。你还是赶快回邺城吧,不然可就晚了!” 这句话得到应得的效果,宇文镜吃惊,脸上出现难得一见地惊讶的表情。 转而,他恢复自然,但是眼睛里的光冷了,道:“伽罗,你何时变得这么狠!” 伽罗不语,接着又听他说:“但是……在此之前,我依然可以杀光你的人!” 风骤起,吹走宇文镜拿不稳的伞。他在风雨里挥下手,箭雨从他身后飞出,冲进伽罗身后的黑暗。 片刻,血腥混在雨雾里,扑面而来。 伽罗没想到他突然出这么一招,抓住他的衣服喊:“你在干什么?要抓人抓走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在我面前杀人?” 风大雨大,没人听得到她的声音。她转身飞扑入黑暗里,是不是只要站回自己的队列,宇文镜会稍稍手软? 他的手又抬高了,只消再一个动作后必定又是箭雨扑来。伽罗往回跑,指望着此刻他能念及旧情,手下留情。 倒是有个不熟悉的男声高高响起,从雨雾这端穿透过去。 “住手!” 高纬携着冯小怜从伽罗身边走过。 他终于说话了,但除了这两个字,再无其他。 他们这一去是去送死。伽罗拉住冯小怜的手臂,她回过头来,对伽罗莞尔一笑道:“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你说什么?” “仁纲说,我们愿得一处死!” 伽罗无语,手松开了,眼睁睁看着二人慢慢走过去,犹如赴一个早有的约定般从容淡定。 高纬,高仁纲,二十刚过的年纪,承袭齐国皇家绝世的姿容,同时被世人看作宠幸奸佞荒无道的齐国皇帝,以他荒唐的固执携着宠姬的手亲手葬送父辈留给他的江山,最终的愿望竟然是“愿得一处死”。 人世间有诸多难以理解之事,伽罗不理解,但是感动于这出尘的恋情。然而,这样惊天动地的爱恋没有见怜于天。 闪电雷鸣,照亮宇文镜身后整齐森然的周兵队伍,三排弓箭手箭在弦上,每一个都直直指着她的方向。 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脚底,她僵住了,脚步一步也动不了。 严铮从后面冲过来,拉上她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军师快跑,他们要放箭了!” 伽罗突然心口疼,扑倒在水地里。不,是右肩的伤口剧痛,痛得她喘不过气。严铮死命地拉她,一面拉一面说着什么。 风大了雨大了,她头疼,听不清他的话语,倒是听到呼啸的风雨里奔腾的马蹄声,然后是拼杀声,呼喊声……混在雷电里,一塌糊涂…… “十一,十一!”有这样的喊声随着雷鸣传来。 “我在这里!”伽罗拼了命的呼喊,“二哥,快来救我!” 一阵闪电,王彧鲜衣怒马出现在白光中,犹如天降神兵。 他策马冲杀过来,到伽罗面前依然没有减速,俯身一掠,将伽罗掠上马来稳稳抱在怀中。他并不多说,将伽罗侧着坐稳,然后一把扯□后披风,紧紧将她和自己捆在一起。他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拔出重剑道:“我来接你了,抱紧我!” “嗯!”伽罗已经有些迷糊,环抱着他的腰身,便不管不顾地安心闭上眼睛。 因此,之后的血战她没有看到。事后从传说里听到王大将军一百飞骑大战周国齐王一千兵的英雄事迹。说书人般戏说的口吻,听者闲适的心情,完全不能领会当时的凶险。 伽罗知道,王彧用兵神速,但是上千里的路程只用三日赶来,显然已经丢弃所有辎重和粮食,就连必备的箭,每人都只留一壶。这样还能冲出齐王兵重围,一半是勇,另一半……可能还是勇吧。 作者有话要说:高纬,遗臭百年的昏君,可是我总觉得他极致荒诞的人生总有些可悲可叹之处。北齐积弱,到他手上已经千疮百孔,他除了给所爱的女人所有能给的东西,大如江山社稷,他是无计可施了。清水mm要我写个番外,说说冯美人和亡国之君的故事,我想敦煌之行后我就动手吧,但愿赶在本文完结前能贴出来。 47第四十七章 画壁在线阅读 47第四十七章 画壁 47第四十七章 画壁 48第四十八章聪慧若君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8第四十八章聪慧若君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8第四十八章聪慧若君 第四十八章聪慧若君 窗外雨后初霁,竹叶上晶莹的水滴缓缓落下,一滴滴打在青石板的小径上。小径上有几块石板是新换上的,说是玉山石,雨后是半透明的幽鸀色,很漂亮。伽罗倚窗而坐,将新沏的毛尖茶倒入一只素骨瓷的茶杯里,然后又倒入另一至一模一样的杯子中。 他清早出去,说是钓鱼,现在日上三騀还不见回。是不是手艺太差,钓不到? 门推开了,他进来,手里提着一条鲤鱼,微笑着问:“你说做西湖醋鱼好不好?我上次做的你吃得光!真比猫还馋。” “鉴之,你非得刻薄我一番才舒服是不是?好好,只要你去做,刻薄就刻薄吧,我也习惯了!” “鉴之,鉴之……” 伽罗睁开眼,满脸的泪。别人眼里稀疏平常的事情,她却只能在梦里才有,一梦醒来,再次提醒自己,终其一身,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光景。 太伤人的梦,伽罗心口刀绞般刺痛。泪不停地流。 有人舀白绢为她拭泪,轻柔地说:“是不是伤口很疼?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伽罗这才发现王彧就在他榻前,还握着她的手。 “你高热昏迷了两日,现在醒过来就好,好好养病别想太多了!” “二哥……”伽罗想说什么,但不知怎么开口,就在刚才,她刚刚清醒时还喊着安鉴之的名字,这是连她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彧怎么可能听不到? “二哥,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王彧惊奇。然后又用白绢认真去拭她脸上的泪,他的手重,擦得伽罗的皮都快破了,不过声音倒是很轻柔,“以前的事情谁都不可能说忘就忘,将它打成包袱,系上死结,放在心里的一个角落,轻易别去翻开吧。” “嗯!”伽罗点头,王彧一番话说得她心里暖暖的,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伽罗本就爱哭,此刻泪水忍不住地流。王彧见了心疼,拼命地去擦……伽罗还在流泪,紧紧握住王彧的手,道:“二哥,求你停手吧,我的脸好痛啊!” 伽罗迷迷糊糊的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宇文镜火速回到邺城,见城内祸患,自己的兵在内城巷战中吃尽苦头,半月以内损耗更甚攻打晋阳之时。宇文镜当机立断,迅速下令城内周军全数撤退,时限只给到翌日午时。实际上不少兵力深陷苦战不能抽身,赶不及撤退的时刻。第二日正午,邺城所有城门关闭,邺城内燃起熊熊大火。大火接天蔽日,一月不息。 邺城,北齐都城,这个汉魏时期开始修建的城市,如今的三大城池之一,化为灰烬。陪葬它的有数以十万计的齐国百姓,和至少上万的宇文镜自己的周国士兵。 周国宇文镜以火阎罗之名扬名于世。 这件事伽罗是后来才知道,宇文镜算计了她的邺城邑图,依此踏碎城墙和骨血,最后以滔天烈火的方式将邺城夷为平地。这世间比他狠绝之人怕是找不出几个,伽罗心中滴血,不知是为当年的无知,还是对他的失望。 回撤邺城的同时,宇文镜没有放弃对王彧骑兵的追击。王彧大军急速飞驰两个日夜,中途在青州换了快马才顺利摆脱追击。 说是换马,其实王彧带回的马远远超过这队骑兵的数量。 伽罗看到这些涌满整个视野的高头烈马时,诧异地问:“这些马怎么来的?都是燕山的黄骠马,难得一见的良驹,你随随便便地换马,怎么换了三千匹良驹?” “谁说是随随便便的换马?我让姐夫一早准备的,路过青州时刚好把它们带回笀春。” 王彧说得随意,貌似这件事情轻轻松松。但是谁都知道,三千良驹对笀春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只优秀骑兵最大的本钱。 这次伤得严重,回到笀春后伽罗神一直不好。这日,秋高气爽,伽罗自己觉得身子活络了许多,伤口一点也不疼了,于是对王彧说晚上到微堂来喝酒,和他说说这段时日在邺城的见闻,也顺便盘算下他到底欠季昭多少银两。 王彧乐得屁颠屁颠的,下午的巡视也不去了,午时刚过,就跑到微堂来对着伽罗发呆,因此傍晚的时候,信使将季昭写给他的信就送到伽罗这里来,伽罗和他一起看了。 在邺城与伽罗分别后季昭夫妇顺水南下,如今正在荆州。季昭夫妇原本不打算在荆州逗留的,现在不得已准备在荆州住上一年。因为,王千若怀孕了。 “啊,你说我的外甥会长成什么样子?我六姐门牙大,外甥会不会长得像兔子啊!”王彧笑眯眯地望天畅想,估计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的某个草场,一群小兔正在鸀油油的草地上活蹦乱跳。 其实,王千若齿如编贝,哪里会有兔牙。这二货估计从小被六姐欺负多了,心底里丑化六姐,想得多了自己也就以为是真的了。 伽罗懒得理他,给他面前的酒杯斟满酒,把一盘切牛推到他面前,指望着能堵上他的嘴。 “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你可比六姐美多了,我也比季昭好看,我们孩子肯定很漂亮!” 伽罗张口结舌,王千若是京城名媛,季昭仪表堂堂,王彧怎么敢跟这二人比样貌?这二货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乱? 接着王彧笑眯眯的眼睛盯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憷,赶紧喝了自己的杯中酒,以缓和心情。 王彧为她斟酒,然后以手支颐,依然盯着她。这家伙额头上短短的刘海在夜风里风扬,这一气之下剪短的头发还没长长,他却像得了失忆之症早已忘了之前的种种不快,又死皮赖脸地黏在伽罗身边。真是打不跑,骂不走,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这一辈子跟他耗上不知道会不会腻味啊。 “十一,以后我不许你离开我身边,每次出去都遇险,这次还受了伤。你不知道……”王彧说不下去,他不擅温言细语,话到嘴边怎么都吐不出来。 你不知道,当时见你站在雨中,满身泥泞,右肩透着血,我的心很痛。更不敢想要是晚来那么一点点,是不是就要追悔终生! 伽罗肯定不知道他的担忧,什么时候对着他都是没心没肺的,就如此刻,她两杯酒下肚,红霞飞到脸上,眼中笑得朦胧,凑过脸来对他说逃出邺城时的种种险境。很得意,洋洋得意。醉酒的伽罗总是和平时不同的。 “周军的箭刚刚好擦过我的脸飞过去,我一点没伤到,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都说了,以后不许你涉险!” 王将军怒了,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将酒杯塞到她面前。 “喝了吧,赔罪!” “赔罪?我怎么得罪你了?” 嘴上不服,可伽罗一样把酒喝得一干二净。王彧早发现。伽罗平时不喝酒,但是骨子里就是个酒鬼,每次喝酒她总是等不及先把自己杯中酒喝完。然后,总是第一个醉倒。 王彧之所以一听说伽罗要喝酒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就是看中这一点,伽罗喝点酒以后总是比平常可爱许多的。 果然,伽罗刚刚放下酒杯,就眯着雾蒙蒙的双眼,直愣愣地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讳,不依不饶,眉毛不时还动一动,看样子是有什么了然于。似乎一眼将王彧那点龌龊的小心思看了个底朝天。 王彧心虚了,制止住伽罗又舀起酒杯的手。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被这么突然一问,王彧脸红了,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你聪慧,知道那么多东西……” “要是有一天我突然变笨了,你还喜欢我吗?” 王彧膛目结舌,本来就是胡诌的东西,没想到伽罗会顺势质问。王彧脑子发昏,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伽罗咯咯咯地笑了:“别想了别想了,你窘迫的样子真是好笑。”说着她从酒案对面伸过手来狠狠捏王彧的脸,“看看你,嘴巴都鼓起来了,哪里还像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我这大将军要不要这威风一点不打紧。哎,姑娘,要是你总是这么开朗可爱,那该多好? 王彧看得有些痴了,对她狠狠捏自己的脸也浑然不觉得痛。他到底喜欢她哪一点?他自己要是明白,也就不会那么迷惘了吧。 看来是酒劲越来越大,伽罗迷迷糊糊地坐到他身边,一头钻到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礀势靠着,没等王彧说上一句话,她已经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睡着。 这个时候,她不是足智多谋的军师,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如果可以选择,王彧宁愿她一直这样。 琉璃舀一张毯子过来,为伽罗盖上,横着眉毛嘴里嘟噜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怕吵醒伽罗,王彧压低声音问。 “将军你得逞了,我就知道你来喝酒不安好心!”琉璃原是王彧安排给伽罗的丫鬟,跟着伽罗时间久了,早和伽罗一条心。 &nb sp;“你懂什么……再说,这天下谁人不知伽罗是我的,除了我还有谁敢娶她?” 琉璃不说话了,但是显然是心里不服,悻悻走开。 两句问话,王彧突然觉得自己太不地道,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坦荡荡,如今怕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竟然打起伽罗醉酒的主意。 叹息一声,王彧横抱起伽罗走向她的闺房。 琉璃又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影子似地跟在他身后,真是防贼一样防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二货的世界色彩斑斓,二货是个幸福的人,主要是他心态好。 48第四十八章聪慧若君在线阅读 48第四十八章聪慧若君 48第四十八章聪慧若君 49第四十九章你是我的命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9第四十九章你是我的命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49第四十九章你是我的命 第四十九章你是我的命 王彧纵容伽罗喝酒,结下了恶果。 当晚,琉璃敲开将军府的大门,哭着喊着要王将军负责。这样的歧义,惹得将军府上上下下沸反盈天。连住在三里之外的刘英都在半个时辰内得到消息,深夜从床上爬起来带了一帮子水军校尉去将军府“为王将军护驾”。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看热闹。 王将军早已不在将军府,而是飞奔到对面的微堂,刘英刚踏进微堂的大门,柳暮云和慕容清澜正急急忙忙赶来。 笀春军师伽罗突然箭伤发作,高热昏迷,命在旦夕。 整整一宿,一群人围着伽罗团团转。不是听到柳暮云大骂:“为何让她喝酒?伤成这要还要喝酒,不要命就别叫我来看了。” 见伽罗病危,王彧手足无措,脑子一片空白。他呆呆在伽罗病榻前守了一日一夜,心里悔恨万分,恨不得把自己杀上一万遍。 柳暮云知道伽罗的病因,却没办法阻止事态的恶化。坚持一个日夜后,他摇头,摇头,叹气,王彧的心凉了,冲上前来提起老先生的衣领,恶狠狠地喝道:“我去找陆老大人,在此之前别让军师死了。否则,军法伺候!” 看着王彧急冲冲离去的身影,柳暮云只觉得自己这个冤大头做大了,明明是他这个大夫该发脾气才对,这么成了王彧那个犯错之人发威? 王彧心急火燎,带上三十人的兵疾驰一个日夜,到了荆州附近的子鹿山。找到陆贤,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伽罗的命或许只有陆贤才能救得了。 不巧,陆贤上山采药去,大师兄将王彧安置在子鹿湖畔的水榭,于是急急忙忙上山寻师。 这水榭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王彧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携着陆贤飞回去,更别说有心情看风景。可是他刚走进水榭立刻看到这幅画。那幅画很特别,空旷的湖面浩渺的星空,全是背景,没有人物,但是落款却是前朝名家张浩的《洛神临水图》。再仔细辨认,浩渺星空下有个空旷的轮廓,似乎是位束带临风的仕女形象,只是已经被与夜空一样的深蓝细细涂抹了,完全看不出其中的风礀。 “这是黎樱瞳!”送茶水的小厮在王彧身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这么一句话,王彧了然。 这是个耳熟能详的故事,陈国武皇帝程陵为了美人荆州拔剑,兵临建康城下。这个美人却成了萧从景的皇后,他们的大婚在破国的前一夜。大雪,烈焰接天,烧毁整个城,江山美人都毁在那场大火里。 有这么一个传得神乎其神的段子。美人黎樱瞳早在数年前命数已尽,萧从景为了挽救她愿意以自己的命交换。 神说:“我只要国君之笀,你可想好了?” 萧从景说:“我想好了!” 国君之笀,那意味着社稷福祉和励图治的梦想。 “王彧,舀你的命换伽罗的命,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 “愿意,当然!” 王彧默念,心痛如刀绞。百战沙场,出生入死,重伤也不止一次两次,但他从未畏惧过。此刻,死亡的恐惧犹如无形的怪兽啃噬着他的心,每过一刻心便抽痛一次。 半夜风冷,空山寂寥,水榭外的湖面上摇摇月光清冷。 突然,几声鸦雀鸣声传来,几只乌鸦扑棱棱从树林中飞出。有人来了,定然是信使,这样急促……定然是噩耗。 王彧心中一凉,在严铮捧着信踏进水榭的时候,眼泪已经滑下脸庞。 “大将军!”严铮以为自己看错了,惊讶地喊。 “怎样!”王彧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骨头都要给他捏碎了。 “周国宇文镜率军进淮南地界!三日前已经攻破溧水城!” 不是伽罗的消息,王彧大大松了口气。这下严铮闹不明白了:“将军,周国大军南下,势如破竹呀!” “嗯,我早料到了。不必担心!” 王彧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等候,自己径直走到墙角席地而坐。 “大将军,军情十万火急,您……” “我知道!” 王彧打断严铮接下来的话,他只好退出去,惴惴不安地等在门口。 漫漫长夜才过了一半,而已。 清晨的时候,陆贤踏着晨雾而来,湖光里身影飘飘然。已经连续三个日夜没有合眼的王彧有见到仙人的错觉。他起身深深一拜。还未开口,陆贤先问了: “宇文镜大军逼近,时不我待,不知将军为何滞留此处!” “老大人,伽罗她……” “你可知伽罗为何会到你身边,百般维护你?” “……,她……是我的军师!” “乱世三百年,该有一个结束,老夫将平身所学传授伽罗,让她选一个未来天下的霸主辅佐。她选了你……” “……” “智、锐、威、霸,这些成为霸主之要素,我总觉得你还缺了些,不过相较于其他人,是好一点的。但是,今日……你心智大乱,不顾笀春安危、不顾天下大势留在子鹿山,真令我失望。” 陆贤说完走了,留下一框草药。 他的话真令王彧心智乱了。原来伽罗留在他身边是这么个原因,之前他总觉得自己与伽罗之间有缘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周折再多,总能回到一起。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伽罗之所以留在他身边,从来都不是为了单纯的理由。他只算得上她们师徒这局天下对弈里的一个棋子。 应该算是一个重要的棋子。 “王彧啊王彧,这么多年了,你都成了铁打的心肠,还想不通吗?”王彧叹息,终究没如预期的快马加鞭回笀春。他交待严铮立刻将草药送回笀春,自己领着一队人马奔赴溧水城。 太建九年二月,周国大军从邺城的废墟上出发进入陈境,在淮南与王彧所部打得如火如荼。 三月,周帝宇文邕继续向陈境增兵,并集结北方骑兵御驾亲征突厥。此时,周国举全国之力同时开辟伐陈与进攻突厥两大战场。 众人只觉得宇文邕急功近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惜穷兵黩武。周国的步骑水军源源不断南下,淮南的王彧应接不暇,好在王大将军不负众望,仗打得实在漂亮。 二月,周军过溧水后进攻东豫州,王彧派人截断淝水支流,在周军渡水时突然琢堤泄洪,冲走齐军上万步兵和辎重。 三月,周军前军三千骑在复谷遭遇陈兵埋伏,损失殆尽。 四月,宇文镜亲率中军大军十万布阵与秦州城下,大军正面交锋,交锋面血流成河,守城的三万陈军没让三倍于己的周军讨得半点好处。 无论奇兵、重兵,宇文镜没有一处占优,王彧镇守的淮南牢不可破。 鹰击长空,风翔万里。 宇文镜伸出手臂,驯服的苍鹰落到他的臂上。他从苍鹰脚上上解开信筒,取出卷在里面信。 他展开,仔细看了几遍,眉目上有了笑容。 站在身旁的尉迟辛夷知道这是萧君瑜送给他的消息,不放心道:“殿下,萧君瑜是王彧的人,您怎么敢用他?您让他在建康做事,要是他从中作祟……” “人各有所用,各有所衷。萧君瑜是前朝皇族,对姓陈的皇帝只有厌恶,谈不上忠义,我让他刺杀陈顼不是王彧,他不会为难。再说,萧君瑜如今为我所用,也无选择。辛夷,你难道一点都不了解萧君瑜的心意?” 尉迟辛夷不言,板着脸退到宇文镜身后。 “倒是王彧……”宇文镜又说,“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他昂首看向西北方长安的方向,默念:“皇兄,臣定不负君!” 他最近一次见到宇文邕是在攻陷邺城时。宇文邕御驾亲征而来,召见他的时候他满心欢喜而去,忧心忡忡而归。宇文邕面色惨白,消瘦许多,见面那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不停的咳嗽。周国皇帝病重的谣言并非空来风。穷兵黩武的原因不过是兄长自知时日无多。 “镜,齐国已经击破,接下来你趁势攻陈国!” “是!” “朕亲往突厥。看来年是否可平定天下。” “是!” 宇文镜抬首看向兄长,宇文邕的眼睛里依然有飞鹰的影子,就算个人命运多舛,他依然雄心万丈。宇文镜没有劝阻兄长,他知道宇文邕这样的英雄,就算死都该死在沙场。这是他们这些为理想而活之人的命运。 一声鹰鸣,将宇文镜拉回现实。他拔出龙吟剑,指向正前方道:“全军直往笀春!不惜一切攻克此城!” 此刻的王彧刚到笀春城下,有两个月的时间,他没和伽罗联系。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伽罗的动向。 陆贤的草药很对症,伽罗喝药之后第二天便清醒过来。三五天后已能起床走动。十五日后,当时正在秦州的王彧收到伽罗送来的包裹,其中包括兵解读、华夏各州城战略地图……甚至本次抗击周军的战术详解。其中各种包罗万象,有些王彧用得着的也有些王彧用不着的,都一股脑儿塞到王彧这里。王彧惊叹伽罗所学的博大深,也相信这些可能是伽罗平生所学,她这么没头没脑的送到王彧这里来,难道说,她准备离开他了? 城门打开,刘英带着一队士兵跑出大门迎接。他一见王彧立刻下马来行礼。王彧走到他身侧问道:“她走了吗?” “将军说谁?” “军师!” 刘英显然懵了,指指身后的城楼道:“军师在城楼上等将军呢,您是在怪她没亲自下来迎接?” 王彧抬头,果真看到伽罗正在城楼上垂首望他。她一身鹅黄的春衫的微风中飘动,她正向他招手,毫不拘谨,毫不做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真的很二,完全估计错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伽罗留在他身边并不是单纯的理由,可是她终归是和二货在一起的啊,天下之大,谁还能抢得过他?二货加油! 49第四十九章你是我的命在线阅读 49第四十九章你是我的命 49第四十九章你是我的命 50第五十章从前的你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0第五十章从前的你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0第五十章从前的你 第五十章从前的你 王彧发现,伽罗不同寻常。 众将士在笀春将军府议事,军师伽罗端坐一旁不言不语。 刘英问:“愿听军师点拨!”她说:“遵循大将军命令便好!” 王彧说:“宇文镜势欲强攻笀春,我们在淝水截住他,你看可好?军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哦,哦,好。全听大将军吩咐!” 伽罗会躲在将军府回廊的石柱后,看着王彧走过去。王彧当然知晓,于是在回廊里来来回回走上十遍,就等着伽罗冲出来说明她到底在做什么。结果,伽罗只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就是没出来。 伽罗还会来找他喝酒,他却不敢造次,一见伽罗就将她手上的酒壶抢过来,道:“明日出征,不能喝酒,还有,你也不准!” 伽罗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很无辜,很担忧的样子,看得王彧心都要化了。 “二哥,你明天一早出发?那我有话对你说。” “嗯,好!”身后跟着十几个下属,王大将军不可失了威信,赶紧背上手,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横目凝神,“有什么不可现在说吗?晚上还要巡夜” 伽罗依然很无辜很忧心地凝视他,虽然一言不发,但更甚千言。 王彧被彻底打败了,乖乖地温温软软地说:“好吧,巡夜回来我去微堂找你!” 王大将军迅速恢复威严走开,以刘英为首的一干笀春将帅跟在他身后,个个一本正经,个个肃穆威严。可是,咳咳……肠子都要笑弯了吧。 月上枝头,王彧如约到微堂。伽罗等着他。她在梧桐树下,冰凉的月光透过树叶落到玉琢般的脸,清凉而美丽。她弯着眉毛微微笑,于是月光也不冷了,温润如水,轻轻流过她的眉宇。 他想,就算她是为了辅助一个霸主留在他身边那又怎样?只要她能留下,做妹妹也好,做军师也好,他什么都不在乎。 更何况,如今恶战在即,能否安然度过这一劫还在未知,他还能多想什么? “十一,我明日一去……宇文镜大军凶猛,势如破竹,我……我让严铮带队守卫你。他反应快,身手好,要是有个万一,定会护送你回子鹿山。” “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伽罗说。 王彧以为自己相思成灾出现幻听,轻轻叹息。 “你要有顾虑,我们成亲好了!”伽罗又说。 幻听严重,想来这两日劳战事太甚,今晚真该好好休息了。王彧拍拍脑袋,也不道别,转身向门外走去。 “二哥,我说到这份上,你没个态度就走,还算是男人吗?” “啊?不是我听错吗?” “你这二货,到底要不要成亲啊!” “要要……” 伽罗舀起茶壶,为王彧沏茶。碧鸀的茶水叮叮咚咚的落到白玉杯里,犹如乐曲。 月光也好、月下梧桐也好,梧桐影下的茶水也好,在沏茶的人也好,样样都美。王彧以手支颐,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伽罗抬手看向明月,月光在她光滑的脸颊凝成明辉,妙不可言。 “你可看了我给你的战术详解?”她说话了。 “嗯!你的计谋当,明日我去淝水就准备用!” “这是半月之前写给你的,”伽罗垂下目,莞尔一笑,浅酌一口茶,道,“今天我却看不懂了!” “什么?” “还有师傅的兵……现在看上去,就是在看一个个的字,没法把它们连在一起,其中的奥义……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 王彧有点明白伽罗在说什么了:“是不是病未痊愈?你别着急,好好休养,一定会好的。” 伽罗摇头:“不知道能不能好,但我明显感到自己一日笨过一日。” 王彧本能地打了个寒颤,转念又想这不失为一件好事,道:“这也好,以后不用担心听不懂你说的话!” 但是伽罗是忧郁的,这样的忧郁直观易见,她的喜怒不若之前的含蓄,全都在脸上。王彧觉得自己看得懂她了。王彧素来崇拜聪明人,现如今看来人太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回想从前在她身旁总是觉得压力太大。 不过,人总是对之前自己优越的地方有执念,美丽之人总比常人对美更执着,聪慧之人也该是对过人的头脑更执着吧。王彧并未觉得伽罗笨多少,伽罗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叨自己已经到了看不起自己的境地。 “师傅要是见到我,一定不愿收我当徒儿了。”伽罗说。 王彧笑得温柔,喝自己的茶,看着她,不言语,心里却在腹诽:那你倒安心赖在我身边?还说要嫁给我,是认定我不会赖婚吧!由此可见,你并不笨啊。 “不过有件事简单一想,我倒是想明白了,我只能嫁给你!” 王彧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虽然心里有底,但是伽罗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白,他的神经还是受不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喜欢你,其他的事情不重要,就那么简单!” 王彧首次发觉伽罗不愧是笀春军师,大将军被军师的气魄给镇住了,肃穆地站起来。为了表现配得上她的气魄,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将她死死框在梧桐树干上,不给她挣扎的余地。 “可不许反悔!” 他倾身下来逼近她,四目相对,伽罗退无可退,也只好直直迎接他的目光。她一手抓住前的衣衫,心渀佛被千缕蛛丝紧紧缠住,憋闷得喘不上起来。 喘不上气的时候,王彧度给她气息。可能是记忆也衰退了,伽罗虽然记得王彧吻过她,但印象里找不到王彧吻的味道。倒是有些东西怎么都不会忘,例如她在死亡边缘从他那里得到的气息,她悲痛欲绝时他强有力的怀抱。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你遇到再狼狈的事情都不怕在他面前暴露,因为从来都不觉得他会离去。就如他们生而相伴,是并蒂莲花,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王彧刚恋恋不舍离开她的唇,她又踮起脚攀上他的脖子凑上他的唇。王彧拦腰抱着她,忍不住地惊讶。 “刚才走神了,没尝出味道,再来!”伽罗说。 “是!” 对于军师的吩咐大将军很认真,并且严肃笃定地执行了。 明日天亮开拔,王彧是要尽早回去休息的。可是良宵苦短怎么舍得离去? “那就不走了!”伽罗说。 坐在她对面的王彧抬头看梧桐枝桠道:“可别再试探我,我不见得多正人君子。”说着他起身到伽罗身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我走了,别担心,我会回来!” 他转身离去。之后的一夜,伽罗睡不成眠。“别担心,我会回来!”这句话出现在大战在即的这么一个场合,总觉得有事与愿违的意味。 伽罗打消不好的念头,翻身狠狠闭上眼睛。 伽罗的状况比她自己预想的糟糕,又过了不到十日,她开始丢三落四,明明刚刚舀在手里的,转身就不知道放在哪里,怎么找都找不着。更有甚者,她将写好的信给琉璃,交待人送给王彧,没过一炷香时间她问:“琉璃,信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明天一早就能到大将军手上。” 一刻钟之后。 “琉璃,信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明天一早能送到!” 一个对时后。 “琉璃,信……” “送出去了,明天能到!” “哦,我那信里写了什么,你知道吗?” 这样的情形往后几日愈加严重,伽罗打开账本筹算军资用度,不要说看不懂之前自己做的标识,连有些字都已经想不出怎么写。 不知道该怎么落的笔悬在半空,一滴浓墨“啪嗒”一声落到纸上。琉璃赶忙过来抢过她手上的笔,舀开账本。然后将她推到门外的阳光中。让她大病初愈别这么劳心劳力,出去走走,散散心! 伽罗神情恍惚,想着再这样下去,她还能做什么。是不是总有一天连王彧是谁都忘了,连安鉴之是谁都忘了。 安鉴之,是啊,怎么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忘记他。 微堂对面正是将军府,将军出征,将军府显得冷清。冷清的将军府却在鸀树环绕中,春风里,高大的梧桐树下成片的茉莉开着莹莹嫩白的花儿,香飘整个街道。 茉莉,王彧说她像是茉莉;而安鉴之将她比作玉兰,都是白而香的花。现如今,她聪慧不在,这些花儿是否都暗香消弭,花瓣零落? 几个小厮捧着红布红灯笼从将军府大门出来,认认真真地架好楼梯挂红,在大门上贴上两个对称的红喜。这是为将军大婚做准备。王彧制下全是军人,连府中仆众皆为士兵抽调而来,上阵杀敌个个好汉,做这些细致活儿却不见得在行,个个笨手笨脚。伽罗看着好笑,但也没上去帮忙。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微堂,对琉璃说: “收拾下,我们去前线!好歹现在我还是军师,哪里有放任大将军苦战不理的道理?” 好歹她和王彧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怎有放任他生死搏杀袖手旁观的道理? 可是,二哥,除了站在你身后我还能帮你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蛮幸福小情侣 50第五十章从前的你在线阅读 50第五十章从前的你 50第五十章从前的你 51第五十一章天下,美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1第五十一章天下,美人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1第五十一章天下,美人 第五十一章天下,美人 深夜,淝水岸,笀春水军泱泱十里。水岸的大营有几处灯火依旧璀璨,其中一处是军师营帐,另一处是相隔不过百步的将军大帐。 笀春军中军师很忙,日理万机,直到深夜方得歇息。比军师忙的是大将军王彧,白日里军机战事,深夜翻阅军师送来的文……然后,痛心、呕血! 王彧将伽罗送来的账目关上,手指按压眉心。他好不容易顺好气,对旁边的严铮道:“军师的账目本帅已经看好了,回去告诉军师,一切安好,请她不必劳……还有,今夜风寒夜冷,让她早些休息,我就不去看她了。”那本账目哪里能算是账目,这一夜,王彧怕是又不能合眼了。 严铮刚刚退出营帐,刘英飞奔进来,半跪在王彧面前大惊失色:“将军,战马调度错了,军师的调令是调用长岭三百战马,长岭离此地五百里,而这些马是明天就要用的……属下,属下也是刚刚才得知。怕是要耽误战事了。” “不是说过军师的所有调令和文都要先给我吗?” “大将军,这调令是军师直接送出去的,属下还来不及……” 王彧长叹一口气,曾经神机妙算如伽罗没想到犯起糊涂来这么了不得。自她来军中“助阵”,王彧日日帮她收拾烂摊子,还不敢给她知晓,怕她难过。 “将军,我看您神色疲惫,早些歇息吧!” “我是想早休息来着……”王将军莫名就怒了,一把将钱粮账本丢到刘英脸上,“被你这消息又搅了我的睡眠。这钱粮调用你从头细细查看,今夜办完,如有纰漏,提头来见我!” 这是什么因什么果?刘英当时就懵了,呆呆地看着王彧大步踏出营帐,半刻之后他才顿悟,王彧溜了,把一夜都干不完的活生生塞在他手上。 王彧一个头两个大,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再这么下去,他不是轰轰烈烈地阵亡在沙场,倒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为纠正伽罗的错误所做的繁重又细碎的事务上。 此时的伽罗,要是能安心休息,别闹出那么多幺蛾子就好了。 王彧摇头,再摇头,不由得笑容浮上嘴角。就算累死,他也希望伽罗留在他身边,更何况他身强体健,伽罗的这点失误累不死他。 再抬眼的时候,军师的营帐就在眼前。门口的琉璃见他过来,为他拉开帐门,然后退到一边。 帐内一柄烛光,伽罗一手撑着下颌,昂面出神,浑然不觉手中笔尖已在自己脸上划了手指长的一道。 见王彧过来,笑容立刻如白莲一样绽放在伽罗脸上,她跳起来投到王彧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这一着出乎王彧的意料,他身子一僵,问:“怎么?你这是……” “我在等着你呢,刚才严铮说你来不了了我就不信……” “为何?” “我那些调令和账目都是乱写的,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算账!” 震惊!王彧话都说不出。 “再说,我都看不懂账目了,怎么能调度钱粮?我变笨你也是知道的,你是不是看都没看一把丢到火盆里了?我变笨前留给你的包袱里都要正确的账目,你早该看到了吧!” 王彧心中愤恨犹如决堤江水……可他硬是让江水倒流了,咬着牙,狠狠压抑激动的心情。可恨这伽罗变笨了,还把自己玩得团团转。她是真的变笨了吗? “二哥……我就想看看你!”伽罗笑眯眯将头埋到他怀里。王彧深深叹了口气道:“十一,我们成亲吧!” “嗯,不是一早说好了吗?等战事过去我们就……” “就这几日,越快越好!就在大营先简单办了,你来筹备,回了笀春再依六礼行大礼如何?” “……”伽罗抬头看他,一脸的懵懂,她当然不明白王彧在想什么。王彧想:姑娘,我得找点事给你做,不然你会害我忙死! “对了……”伽罗退出他的怀抱在身后的小案上翻找,找出一封信递到他手上,“这个给你,今天发现的,是以前写给你的东西,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写了。” 王彧疑窦顿生,正要打开信封。伽罗压住他的手示意道:“回去再看吧。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秦州将军蓝碧,你可将他调到大营做长史。之前我做的事务交由此人,必将不辱使命。” “你说的是人称青鸀将军的那个蓝碧?他可是武将,长史这样的文职……” 蓝碧此人是当年随王彧北伐时的将军,秦州水战时立过军功,之后便一直留守秦州。多年以来,兢兢业业,虽无甚过错,也不见得再立新攻。王彧记得此人,是因他的长相,身为武官,出生南蛮,却生就一副白皙文弱的容貌。 王彧再问伽罗为何这样安排,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像文官? “我现在是说不出原因了,只记得这么个结论……我帮不了你,此人多少能帮你些忙!”伽罗这样回答,然后冥思苦想,想要探究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王彧心疼她,将她揽入怀中道:“别想了,我听你的就是!” 一炷香后王彧离开伽罗的营帐,刚刚走出去,他便借着当空明月打开那封信。信上寥寥几字在月光下清清楚楚:“唯君之德,可堪重任;因君亲厚,阻君之道。” 王彧轻轻一笑,将信纸叠好收入袖中。 聪明的伽罗,是不是忧心过重?她是以怎样的纠结要留下这信封,送给他? 他昂首,眺望远方。月下,江水泛着凌凌银光,江面整整齐齐停泊的战船延绵十里。之后有一段不知多长的空白水域,更远的地方北周的战船正在夜幕中蠢蠢欲动。 战火一触即发,刺鼻的硝烟正在顺着江流飘来。 顺流而上百里,黑夜挡不住数百首战船浩浩荡荡的行程。雕龙旗舰的船头激起半丈高的浪花,桅杆上一面“周”字大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鹰啸划破长空,训练有素的猎鹰看到站立在船头甲板的主人,它扑棱棱扇着翅膀缓缓落到宇文镜抬起的手臂上。 信鹰送来消息,尉迟姐弟率增援骑兵抵达秦州,预定明日天亮攻城。 涟漪般的笑漾上宇文镜的嘴角。他收起信,转身对一直半跪在他身后候着的人道:“虽然没杀了陈顼,但你将他吓得一病不起,想来南朝只能由那个无能太子监国……你也算完成任务了。本王说话算话,这是解药……” 萧君瑜站立起来,接过宇文镜手上的白瓷小瓶。解药就在瓷瓶里,只要饮下解药,他便不用再忍受每月一次的蚀骨疼痛,从此重获自由。 他一咬牙,将瓷瓶顺手一扔,瓷瓶飞出船舷,转瞬淹没于滚滚波涛。 “我身为黄金阁主,想要解药自己难道找不到吗?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可别说得太绝对!”宇文镜转身直面江风,字字说得冷。 “我要见尉迟辛夷,我当面和她说!” 直到萧君瑜乘小舟离开,宇文镜耳畔仍然回想这他最后的那一句话。萧君瑜为见尉迟辛夷将自己的命置之度外,世间自有情痴。 “世间自有情痴……那是因为生命还给了他当痴情的可能。” 宇文镜淡淡一笑,那笑容很快便淹没于江水反过来的冷光中。 太建九年七月,周军步骑以重兵第二次围困秦州城。与三个月前不同,秦州陈军临阵换将。新将领指挥不力,坚持半月后,秦州沦陷。 这是一个转折点,此后不到一月,陈国在淮南各地的守军相继失守,战火很快集中到笀春方圆三百里的水陆上。 周军并未掉以轻心,因为,看似突然一面倒的胜利,但陈军实际的兵力损耗却甚微,甚至连传说中的龙战船和铁甲旅都没见着影。 笀春陈军并未担心,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建康台城已经不复往日。伽罗病后,她所掌管的情报网络效率大打折扣,太子监国的消息刚刚送抵笀春,而太子挂帅亲征的消息还在路上。信使快马加鞭,日行千里,可叹必经之道的秦州已在周军掌控。 宇文镜说,单就兵家之道,我们对王彧,很难取胜。 这句话说在丹城攻克的捷报刚刚传来之时,说完这话,齐王离舰登陆,亲率五千骑兵突袭陈军在淝水岸的大营。以陆战配合水攻,攻打笀春。 众将仍在愕然中。周军连日来所向披靡,齐王何出此言?就连此刻五万水军顺风顺水已近笀春水域,波涛在耳也如凯旋之乐,还有什么能阻挡? 轰隆隆的巨响突然回响在峡谷间,首当其冲的感觉是洪水来了,众人伸直了脑袋望向上游。上游正是周军来的方向,没有堤坝,不会被陈军使计泄洪,更何况连月晴朗,哪里会有山洪? 奇怪的现象发生了,有士兵惊恐地发现江面的水位迅速下降,还来不及向主帅汇报,前方又是轰轰轰的巨响。因水位急速下降,本来绘制的水道图已然不准,不少重楼战船触礁,有些船只撞裂,有些已经侧翻。可怕的不是搁浅翻船,随着水位继续下降,有三五艘巨大的朱漆船体露出水面,接着又是三五艘。那些密封的足有十丈高的椭圆形“船体”犹如藏匿在水底的怪兽,被惊扰后愤怒地睁开眼睛。 周军的水军将军王轨,从军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机括,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战场。那些“怪兽”浮出一半后,露出水面的部分被从内打开,密封的船舱在片刻后消失,椭圆的舱体变出正常的甲板,高高桅杆树立,风帆蔽日,巨型战船赫然立于水面。 “这……这……”王轨惊恐,他所在的旗舰高六丈五,长十五丈。可他站立船头昂视,只能看见对面敌方战船的风帆上大大的“陈”字,那风帆已经将天空遮了大半。 对面高高的甲板上,一位蓝衣银甲的将军扶着重剑笑盈盈地俯视着他,他短短的头发飞扬在江风里意气风发。他的脚下,钢索正在垂下,蚂蚁样的陈兵沿着钢索迅速登陆到旗舰上来。 此人正是笀春大将军王彧。 真像是见了鬼,又如遭遇天降神兵。周兵大多腿软了。 淝水战场下游两百里,正是笀春军大营。 黑夜,劲风,有悾悾声响呼啸在江面。一片云开,雾蒙蒙的月亮照出江岸一片暗沉沉的蒙光。不若江水凌凌,那是数以千计的乌铁铠甲,铠甲和出鞘利刃的寒光落入陈军前哨的眼睛。 敌兵出现。 前哨划开火折,点亮哨塔顶端的火盆,一瞬间,接二连三的火盆被点燃连成一条线,直通一里之外的陈军大营。 既然已经暴露,宇文镜拔出龙吟剑高声命令:全军,杀入陈军大营。 混乱,血战,从王彧手中夺一寸土地都是鲜血的代价,哪怕是个不过几千守兵的大营。 宇文镜得到的信报是陈军主力早在清晨出发,此刻营中空虚才对,可他们战得异常艰难。 宇文镜御马在大营中横冲直撞,手中的龙吟滴着热血。 粮仓辎重着了火,一个又一个的营帐着了火。有人从营帐中逃离,仓惶的在马蹄间奔走。宇文镜冲撞在仓惶的人流里,举着剑拼杀,突然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一个走神,空中的飞矢迎着面而来。他侧身避开,却没能避开随后而来的另一箭。一箭狠狠入他右背,他一个不稳滚下马来。 随后的副将跳下马,护在他面前喊:“殿下,情报有误,敌军人数太多,我们要赶紧撤退!” 宇文镜没有答他,直起身来。拨开副将的阻挡径直走到前面。 高高竖立的火盆后面是半个未倒塌的营帐,他一挥剑,吱啦的破裂声后,营帐倒塌,一人立在其后。 鹅黄的衣衫,星目绛唇。她看着他,沉沉静静,犹如一幅画,没有激越的情绪,更不似从前几次刻骨的仇恨。 “伽罗,王彧怎么能让你在这里?”突然的心软,他忍住自己要去为她理好耳边乱发的冲动,想要这时该说点什么,结果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阿彧待你好吗?” “嗯……”有什么话在她唇边停住,宇文镜看到她眼中的泪花,接着听到她这样叫他:“鉴之!” 突然的哗乱然后突然寂静,就在刚才整个大营已经重回陈军的掌控。刘英从暗处出来,他身旁的十几把长枪抵在宇文镜身后。 宇文镜转身过来,收起龙吟,道:“我倒都忘了,阿彧在秦州时就训练了一支夜军。暗夜战斗,是你们的强项。我轻敌了!” 太建九年八月十日,笀春陈军将淝水下游堤坝毁坏,上游水位急剧下降。事先埋伏的飞龙战船突袭周水军,大获全胜。 八月十三日宇文镜率轻骑三千突袭陈军大营,失败被俘。 至此,王彧舍弃秦州及周边城镇,集中兵力在笀春附近狙击宇文镜的战略大获成功。笀春王彧已然掌握战场的主动。 据此不过六百里的长江边,太子的率领增援秦州的五万人马刚刚过了江。挂帅亲征,是太子监国时最大的决定,因为秦州沦陷淮南多出失利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在王彧的掌控内。 后世史官曾做假想,如若太子安安分分地守在建康,没有挂帅亲征,就不会有之后南朝的屈辱。历史的走向 作者有话要说:二货其实是个天才,可能他自己没意思到这一点。 敦煌旅游回来,感触良多,历史永远不缺少奇迹。 51第五十一章天下,美人在线阅读 51第五十一章天下,美人 51第五十一章天下,美人 52第五十二章 将军大婚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2第五十二章 将军大婚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2第五十二章 将军大婚 第五十二章将军大婚 中秋之夜,寿春喜洋洋一片。[].一是佳节欢庆,更重要是庆祝对周之战大胜。灯火璀璨里,寿春成了不夜城。 这举城欢庆的时刻,大将军府自然是最热闹的地方,大将军自然是最忙之人。 将军府正堂人声鼎沸,其乐融融。酒正酣时,一人款款步入,侍卫军官无人阻拦,任由他径直走到主座的大将军面前半跪行礼。 “将军,我回来了!” 他抬起头来,王彧看清他的脸,眉目依然清秀,但是黝黑了不少,沧桑了几分。王彧立刻快步下去,扶起他。 “君瑜,你受苦了!十一,快来,君瑜回来了……十一?” 王彧高兴,回头去望,刚刚还坐在下手位置的伽罗,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伽罗不在正堂,沸反盈天的场面持续时间太长她有些头晕,于是出来透透气,接着鬼使神差地走到将军府一隅的梧桐苑——软禁宇文镜的地方。 梧桐苑与正堂是完全不同的天地。小园静幽,隐隐有筝鸣绕过梧桐层层叠叠的树荫伴着假山冰泉声漂浮。明月下,临水岸,宇文镜依着一树桂花而坐,他慢悠悠地抚琴,垂着眉目。要不是那一身纯白滚银边的箭袖胡服不同以往广袖博带,伽罗险些以为自己回到多年前,那个没有隔阂的日子。 察觉伽罗走近,宇文镜没有抬头,手上的旋律未停,他嘴角噙着笑。直到把一曲《凤求凰》奏完,才缓缓抬起头来。 “这一刻,我是你的俘虏,要杀要剐全由你,你的心里不该有恨了吧!” 他凝视她,这样的从容淡定,哪里像是俘虏?伽罗读不懂他,不要说现在,就算从前聪慧时也从未读懂。可是她的眼睛离不开他的,直到眼前的景物全被泪水模糊。 “从第一次伐齐到邺城之战,我们如此相杀也该有个头了吧,你若还是恨我……要了我的命去,我不会怪你!” 他说这话依然是微微笑着,月光下的笑容皎洁而美好。但是他的脸色过于白透了一些,在月下泛着青玉一样的光泽。虽然记忆不清晰,但是伽罗记得从前安鉴之的模样,不该是这样。 “你的伤,背上那一箭……可还好?”她问。 “死不了!” 他的手穿过琴案伸到她面前,将手抚在她脸侧。 “伽罗……你说,咱门口那片竹林里钟上些罗汉竹怎么样?上次在邺城见到,我觉得很好看……” 伽罗记不清当年和安鉴之空山新雨避世山庄的约定,有些东西在脑子里横冲直闯,伽罗理不清头绪,可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皎皎明月,迷离水岸,一对璧人脉脉凝望。这是王彧走进梧桐苑寻人时看到的景象。他抬头看看天上月亮,再回头看看远处灯火通明的正堂,立刻下定了决心。 王彧昂首阔步走过去,将伽罗一把拉到怀中,道:“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宾们都等着我们拜堂呢!” 愕然,另一个愕然。 伽罗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风风火火的王大将军拖走,宇文镜愕然地看着二人消失在梧桐苑的拱月门后。片刻,他想追过去问个清楚,硬生生被旁边站出来的侍卫持刀挡住。 中秋庆功宴,该在的人一个都不少。主婚人找新上任的长史蓝碧,婚什么的由王彧自己动笔写,刺史府的大印就在六州刺史王彧手上,顺手盖上不是难事。 伽罗愣愣站在一旁看王彧在房里捣腾,然后吩咐这吩咐那,好在婚礼诸事筹备月余,也还算样样齐全。将军府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挂好灯笼贴好喜字,各式人等各就各位。 可是…… 这……圆月夜深的,匆匆忙忙的……成亲合适吗? “你后悔?” 王彧一边将墨迹未干的婚揣入怀中一边问伽罗。 伽罗摇头。 “我知道你喜欢和我在一起,这么做就是为了帮你下个决心而已。嫁给我你不会后悔的,天下之大,只有我能给你幸福!” 伽罗又愣住了,只见信心满满的王彧笑着在她额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然后又拉着她飞奔。 “你去哪里?这就拜堂?喜服还没换呢!”伽罗着急地大喊。 二货就是二货,成亲也与常理不同。 对于王大将军的突发奇想,寿春诸将见怪不怪。自从十艘龙战船中的六艘被他改成密封艇,沉到水底,众将便觉得世上再无不能接受之事。 因此,王彧牵着伽罗的手冲进将军府正堂大声宣告:本将军今日与军师成亲。 正堂内只寂静了片刻,屋外的蟋蟀声随着穿堂夜风从众人眉心上刮过,瞬时刮醒了众人。紧接着便是欢天喜地地祝贺。 将军,您终于成婚了,属下也可放心娶妻了。 将军,您成婚了?属下的妹妹素来仰慕将军,要不要一起娶做侧室? 军师,您跟着将军……哎! 这帮子南朝军中英,大多犹如他们的主子一样,脑子时常搭错线,因此彼此习以为常。 刚刚才从秦州擢升而来的蓝碧有点不着头脑,被王彧安排到主婚的位置上,他慌慌忙忙接过王彧塞过来的婚,看着笑意盈盈的王彧,很想说,你这不是抢婚吧,我怎么看新娘一脸仓惶呢?可叹王彧在军中权威太重,虽然众人敢于与他开玩笑,但没人胆敢真正忤逆。因此蓝碧只好装回柔弱老实人。 喜宴的欢声笑语传到梧桐苑很淡,似有似无。但就算如此,宇文镜也被弄得心绪烦乱。 宇文镜看着慕容清澜小心翼翼地一样一样取出菜肴,再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酒是上好的兰陵酒,王彧记得他的喜好。这样的酒菜比当年他们在荆州、在建康、甚至就是在寿春他们一起饮酒作乐时吃的不知要丰盛多少倍。 这是王彧和伽罗的喜宴。 “将军吩咐,请齐王同乐!”莫容清澜说。然后抬眼看他,顺便打量他的伤势恢复如何。她是柳暮云的弟子,齐王的伤情由她照看。 齐王的脸犹如坚石蒙霜,眼睛从酒菜上缓缓上移,穿过竹林和梧桐枝桠死死定在将军府正堂的青色飞檐上。 月光下有腥红色隐隐从他的嘴角露出。 “齐王?”慕容清澜紧张了,喊他。却见他突然甩手一扫,将整整一桌丰盛的酒菜全都打翻在地。 宇文镜向梧桐苑外跑去,迎面拦上来的侍卫被他三两下放倒。曾是独自劫过东的人,真要拼起命来,三五个侍卫不是对手,更何况守卫者得到的命令是不许伤害他。 宇文镜冲破重重阻碍,跑出梧桐苑,刚转过回廊正好看到一群人簇拥着将王彧和伽罗送入洞房。 丛丛人群中,一身大红喜服的伽罗低着头,染着红晕的脸颊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她那样的笑容多么令人着迷,可在记忆中找寻一圈,宇文镜只找到她担忧的泪水,自相残杀时隐忍的笑,却没有一次这样幸福的笑容。 记忆最深的是去东救王彧前的那个风雪夜,他们抱在一起,身体冰冷,但心贴得那么近。 终于有这么一天,他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了别人。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会不会在长江岸分别的那一天,对伽罗伸出手说,和我走吧,不管天涯海角,我们不离不弃。 可是…… “宇文镜,你这一生,再无回头之路。”他喃喃自语。 慕容清澜追上来,看到宇文镜背上伤口慢慢渗出的血迹,就像一朵绚丽的芍药,绽放在他纯白如雪的衣衫上。 等到二人入了洞房,已是几近黎明。 王彧拉着伽罗的手坐在喜床边,问:“累了吧!” 耳边闹哄哄的声音终于消停了,伽罗长舒口气:“你玩得过瘾啊!” “嗯!” 王将军立刻严肃认真地点头,道:“有不当之处愿听军师教诲!” “我就是现在变笨了,才对你没辙。好吧,稀里糊涂嫁了也好,你可别后悔娶了个傻姑娘。” 王彧大笑,张开双臂,抱住她。 “我王彧也有这么一天啊!” “嗯?” 听王彧感叹,伽罗不解,仰起头想去看他。谁知他手臂上力道狠,她被箍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瘦瘦小小的,像个没吃饱的少年,谁能想到今天我要抱着你共度良宵呢?” 伽罗狠狠一掌打在他口,真不知道这二货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伽罗的粉拳不能奈王彧何,他不避不闪,捧起她的脸,看她,眼睛黝黑透亮如黑夜里的雪山冰泉。她忍不住看了又看,在他眼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小十一,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最害怕什么?”这是自问自答的语句,伽罗来不及反应,“你眼睛盲了两次,掉到水里两次,中箭受伤一次,被……”有些词语大家都不想听的他绕开了,“最近这次昏迷不醒时,我想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我都得让你好好的。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你受到伤害!” 王彧的情绪全在脸上,伽罗一眼就能看出,其实看或者不看,她都明知,他爱她毋庸置疑。 她仰起头,亲亲他的嘴角,他笑了,犹如春花绽放。 看到他的笑容伽罗的心里暖洋洋的,她当然知道自己也是爱他的。但愿岁月荏苒,他们能携手风浪,更能笑看人生。 “什么,你说什么?”见他呢喃,王彧追问。 她笑着说:“二哥,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算不算甜蜜,算不算和谐……算不算亲妈 52第五十二章 将军大婚在线阅读 52第五十二章 将军大婚 52第五十二章 将军大婚 53第五十三章 相濡以沫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3第五十三章 相濡以沫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3第五十三章 相濡以沫 第五十三章相濡以沫 两个月后,初冬,寿春百草衰败。// 王彧去看宇文镜的时候他在梧桐树下拿着一把折扇发呆,脸上落着深浅不一的梧桐影,视线穿过梧桐枝桠,看到天尽头幽幽碧蓝上,神思应该也是在天边游走了许久。 慕容清澜刚刚查看过宇文镜的伤势,王彧拦住正要退去的她,询问。慕容清澜低着头浅浅低语:“齐王之伤有反复,我去叫师傅过来仔细看看!” 王彧点头,不动声色地坐到宇文镜对面,等他回过神来。 也就片刻,宇文镜将手中折扇放到案几上,扇面上两句诗,在末尾端端正正地写着“伽罗书”,那的确是伽罗的笔迹,王彧立刻定睛去看诗文;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宇文镜转过头来说话了,免不了神游万里后的落寞:“以前几次我见她,她看我总是深切地痛恨,那样的目光犹如利刀狠狠戳着我的心口。可是……这次见,她却如此温顺,”他回过头来,直视王彧双眸,目光犀利:“我现在知道了,她病着,神思模糊。你趁她病着娶了她,你这样算是什么?算个光明磊落的铮铮男儿?你就不怕她有一天神思清朗,恨你一辈子!” 这一刀子冲着王彧的软肋,宇文镜这一招就是要捅破王彧的心口,势在必得。 王彧怔忪,看着他,一瞬不瞬。 很好,这正是宇文镜要的效果,他趁势追击:“还有,你把我当什么?为何偏偏当着我的面,偏偏在我身陷囹圄无能无力之时,娶她?你和她有那么多的时间,早也好晚也好,为何偏要选这几天成亲?你忘了我们曾是兄弟,共过患难,共过生死!”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患难兄弟,而是他曾不惧生死独闯东,解救王彧于黄泉边缘。 王彧心里自然明白,也不曾忘记,自己已经绝望的时候,那个叫做安鉴之的患难兄弟,血糊糊地冲破牢门,大声喊:“阿彧,我来救你了!” 王彧垂下眉,不去看宇文镜,却不曾因此避开他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并不晴朗的冬日,刮着飕飕冷风,扇子被吹落到厚厚的梧桐落叶上。王彧弯下腰去拾,又听得他说:“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押解回建康交给你家皇帝?” “我没想过。”王彧回答,然后他站起来说,“你好好休息,我不会把你送去建康。我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个。另外……我收到消息,你的兄长在突厥首战告负。据传,万事具备时皇帝突然发病,不过也有消息说,后来见到宇文邕依然骑马坐镇中军,你不必太过担心。” 王彧转身要走了,宇文镜在他身后大声喊住他:“王彧,你私藏要犯就不怕皇帝问罪?好好,你重情重义。我倒要看看在忠义爱情上你到底会如何抉择!” 王彧从来说不过宇文镜,他有自知,因此不再有任何言语,径直走出梧桐苑。 离开拱门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眼宇文镜,远远的梧桐影下,他一袭白色束腰胡服,唇色和脸色与那纯白的衣衫并无二致。 这样的伤势,就算是好医好用的软禁,他都持续地憔悴着。要是送到建康……他必死无疑。 严铮穿过回廊跑到王彧面前,王彧正好要找他:“找人去寻魏相,我想见他。”他要去找魏潜,为宇文镜之事出出主意。 “将军,魏相到了寿春城门!”严铮忙不迭地汇报。 “什么?之前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魏相从秦州连夜过来,秦州出事了!” 夜已深,残月冷风。 伽罗掩上房门,坐到床头翻看兵书。这是当年师傅要伽罗带给王家父子的,那上面每一页都有她辛辛苦苦写上的注解。 书上的东西,早在几个月前,伽罗已经看不懂。她漫无目的地翻看,只是在等待王彧时打发时间而已。 可是这一次,她发现书中的一段字“军之神,不在战而在威”。福至心灵地了然,原来王彧不动用铁甲旅是这个用意。他要留着这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军队,震慑住敌方的魂魄。 一定是这样,“等他回来问问!”伽罗关上书。恰巧此时房门被推开,王彧回来。进门第一件事是张开怀抱,等着伽罗主动投怀送抱,甚至连大门都没来得及关。 伽罗无奈,披上外衣走过去,将门关上。冬夜的寒风在门外呼呼响,王彧却一直张着双臂,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子时过了,快些歇息吧。” “我们新婚燕尔啊,夫君辛苦一天回来,新娘子怎么一点表示也无?” 二货胡闹起来,一般人挡不住。伽罗笑了,走到他面前,使劲踮起脚尖晃晃悠悠地去够他的脸颊。他突然俯□来,紧紧将她抱住,伽罗此时才发现他常年热如烙铁的手掌出奇的冰凉。那样的冰凉隔着薄薄的素丝里衫贴在自己背上,让她一个激灵。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伽罗问,但王彧所问非所答:“今天的药都按时喝了吗?” “嗯,你交待那么多遍,我敢不遵命吗?” “看到将军夫人病有起色了,本帅也稍稍放心些。” “二哥,怎么了,是不是北周来要人了?要不就是朝廷施压……” 王彧没有答她,却倾身下来吻她。她的问题被挡在唇舌间,一同倾注下来的还有王彧来势凶猛的情愫。 王彧或有行为异常,但伽罗从不觉得他难懂,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令他难于抉择,又难于启齿。 伽罗挣扎开要问他,却见他端详着自己,脉脉开口。 “太建四年盛夏,第一次见十一,你抱着几卷兵书对我颐指气使,‘带我去见王宣将军!’我当时想,圣贤弟子就了不起啊!” “太建四年腊月,萧永林突袭,北伐军必须立刻开拔。我和公主的婚事延期,听闻这个消息,我高兴得要命,立刻就来告诉你,真想把傻愣愣的你抱在怀里庆祝。” “太建五年二月,小十一生辰,我和鉴之一起送了套浅紫的春装,你穿起来太漂亮,我很想对你说,不要在军营里穿,这里面个个是色狼。” “太建五年四月,十一在我两眼各画了一个圈,我三天没舍得洗掉。” …… 然后是太建六年,七年,八年,直到如今的九年。 岁月的河流在王彧唇间缓缓流淌,每一缕波光,每一颗砂砾,他都如数家珍。常年来,伽罗都以为王彧凡事凭直觉,却没想到他把那么多事情一一放在心里珍藏。可是他的叙述没有结束,接着是太建十年,十一年……人世百年转首须臾,不过弹指一挥间…… “我们的孩子在太建十年该出生了吧,我想应该是个男孩,有我的健壮,你的聪明……” 伽罗脸红到脖子,将头埋进他前的衣衫里…… 王彧双手捧起她的脸,吻铺天盖地地过来。 火盆里炭火“噼啵”响了两声,书案边铜鹤香炉里袅袅两缕檀香不离不弃地相互缠绕。屋外的寒风呼啸,屋内两人的心口紧紧贴在一起。在这一刻,战事、天下、一统江山的理想都是浮云。 不知缠绵了多少次,支持不住的伽罗昏沉沉睡去,梦境里似乎听到王彧深深的一声叹息,那样的无奈和悲切。 王彧一夜未眠。 他睁眼看着,目光早已穿过床帐,越过屋顶,飞到苍穹之上。苍穹上无数张脸,无数个场景,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 ……正如宇文镜所说,他将面对难以决断的选择,而且各种出路,都将他逼上同样的境地——不忠不孝,背信弃义。 他侧首,借着窗口过来的夜光,刚好可以看清伽罗茉莉花瓣样的脸。她依附在他的口,可能是梦到不愉快之事,睡梦中眉头微蹙。她长而弯曲的睫毛在夜光里轻颤,这惹人怜爱又倔强的姑娘,怎么离得开他的呵护? 他拢上手臂,抱紧沉睡的伽罗。忍不住将头埋进她浓艳的泛着光泽的长发。他突然有些明白当年的长江岸安鉴之为何不带她同去北周。 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对自己的未来完全没有自信。 不能相濡以沫,因此,宁可相忘于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二货极少感,也让他感感 不过看来是遇到难题了,一般他不纠结的。 求评,求评,没有评的作者寂寞空虚冷!!! 53第五十三章 相濡以沫在线阅读 53第五十三章 相濡以沫 53第五十三章 相濡以沫 54第五十四章 相忘于江湖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4第五十四章 相忘于江湖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54第五十四章 相忘于江湖 第五十四章相忘于江湖 寿春的初冬萧瑟肃煞,梧桐枝桠上残留的枯叶摇摆在寒风里,突然在不经意间断了柄,随风飘落到数丈之外。 将军府的迎风阁有三层,十五丈高。此时,阳光明媚,第三层的阁楼四周纯白的纱缦迎风飘飞。伽罗和王彧饮茶,看着远方。阁楼高,城外的景色尽收眼底。 城外,有几匹战马出城门后一直北行,慢慢消失在北方的树林后。 火红的战马,伽罗认识,那领队的正是王彧最得力的副手刘英。 “你让刘英去哪里?”伽罗问。 “齐地,你在邺城时,我已将铁甲旅布置在北方晋阳一带。” 伽罗惊异,看向他。今日的王彧一反常态地穿着广袖长衫,湖蓝的重锦,半透的六寸白玉冠,令他看起来真有些南朝公卿的模样——要不是他头发太短没办法束起。短短的头发拢不到冠里,随的飘在风里。与公卿的端庄严肃模样太不相衬。 “你这身打扮为何?我觉得还是武将的装束适合你。” “等会儿要去见魏相,给他一个答复。” 然后伽罗静静等着他,就希望他将这两天纠结的事情主动说明白。 “十一,你的病真是好了许多了,”王彧避开她的目光,“我想到了年底应该就能痊愈了吧。” “说正事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王彧的手越过茶案,握住她的,然后转头看向城外。 “古往今来,以民养军,太平时民多兵少,乱世民少兵多。但无论如何,维系军队战力至少要十倍民力。我寿春军二十八万,人口却不到三十万户,以一户五人计,加上老弱病残,也才一百五十万。养活这只军队我想了多少办法……春耕为民战时为军,也向朝廷和北周拿了不少银两。好在魏相相助,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是寿春军,却用了几乎整个南朝的国力。如今寿春军,兵彪悍,装备良——这恐怕是南朝最大的战力了。” “另一边,北周伐齐成功,全部的战力也在三十万上下。我和宇文家兵力相当,两大兵力之和是中原几乎全部的战力。” 王彧娓娓道来,他心中的世界庞大而清晰,每一个环节,每一处要害,都在指掌之间。 伽罗想到了这两支军队如今的状态,部分战力攻击突厥,主力部队在宇文镜的带领下与王彧对峙。 “可是你们正在对峙……”伽罗试探地问。 “正是,如若两败俱伤,中原元气大伤,不要说江山一统,觊觎华夏已久的突厥和柔然,势必入侵,中原在劫难逃。” 他原来想了那么多,可是想这些有用吗,作为一军之帅,他只能一战再战,直到天下尽收囊中,他还能怎么选择? “两败俱伤,二者皆亡。这是我们对抗的结局……可这也正是我最后的筹码。”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走神了,忘记了手上的力道,伽罗的手被捏得生疼,不仅如此,她的心在抽疼,接下来的应该是他们不得不直面的命运。 可是,王彧走神了,或许是不想说了,反正他就是没说话,伽罗不断地提示,他充耳不闻。 “二哥,你答应过我,去哪里都要跟我说,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嗯,我记得!哎……你也想起来了?”王彧转回头来,竟然一脸惊喜,伽罗真想一拳打在他头顶,提醒他别岔开,赶快说正事。 “好吧,我没想岔开。这样的……”王彧定定神说,“太子亲征秦州,被周将尉迟玉麟俘了,周要换俘……对,不仅是换齐王宇文镜,还点了其他的,例如医官柳暮云……我问过柳先生,他愿意去北周,慕容清澜也同去,她本是鲜卑人,回去也自然……” “不是,不只这些……”伽罗追问。 “对,还有……他们要寿春!” “……” 有那么一刻天地间寂静得可怕,因此风的呼啸哗啦啦的令人生厌。王彧的广袖漂浮在风里,他一动不动昂首极目眺望。他是不是在想他所奋斗的全部就要付诸东流? 伽罗还有不知道的地方,有件事,王彧说不出口。就在昨夜,宇文镜毅然决然地对王彧说,他要伽罗,伽罗本该是他齐王的王妃,天下皆知。 他还说:王彧,你欠我的,你得还我。 当日下午趁王彧见魏相之际,伽罗找来萧君瑜和蓝碧询问,王彧的安排浮出水面。 王彧将四州刺史大印和寿春军符交给蓝碧,嘱咐萧君瑜待命,有要事交待。至于严铮等人各有安排,寿春上下已全体戒备。 五日之后。 清晨,阳光明媚。王彧蓝衣银甲一身戎装,站到院子里,问:“这一身可衬了我?上次换了个装扮,你还说不好看。” “这个好看……要你亲自去秦州?” “嗯,这个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好了,我要出发了,这两天你不舒服,就别去送我了。等会儿萧君瑜会来找你,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尽快撤离寿春,路线君瑜已经设计好,完事之后我会来找你们。” 王彧转身要走,伽罗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话未出口,不争气地先流了一脸的泪。 “别担心!”王彧转回身来,用衣袖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怎么能不担心?还记得我之前留给你的条子吗?‘因君亲厚,阻君之道’。他宇文镜是可以斩杀己方士兵,可以不顾邺城十几万百姓命而烈火焚城的狠绝人物。你何必那么善良?他们就是知道你亲厚,才这么欺负你。” 伽罗哭得稀里哗啦,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一点军师或者将军夫人的气度。王彧搂住她,哄她:“没事的,你二哥福大命大。” “别去了,管他什么太子。当年陈叔宝杀你害你,你还救他做什么?” “傻姑娘,他要只是陈叔宝我断不会救他,可他是太子啊。皇帝病危,南朝命脉维系他一人手中。更何况,此战之前,我去建康时以我王家的信誉答应过陛下维护太子安危。” “你带着剑,带着千人的兵,做好了交待,你是不是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 “哪次出征没有生死之忧?你不要太担忧了。这几天出行要听萧君瑜的,他在行。” 王彧浅浅地亲他的唇,本应蜻蜓点水便离开,他却离开后又贴上,轻轻的,浅浅的,贴着,流连着,怎么都舍不得离开。 他的心思就这么暴露了,这一去绝不是去去就回的简单。可是伽罗知道不能再问,他的心怎么可能不痛?或许比她的更痛。 那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我们说好的不离不弃呢? 这句话在唇边盘旋,伽罗终于还是忍住没有问出口。泪水漫过唇,王彧的唇离开她,嘴角一扬,笑了。 “爱哭包,眼睛成桃子了。等会儿君瑜来找你,看你这个将军夫人和军师怎么见他!” 王彧最终转身离去。他高挑笔挺的身躯上孔雀蓝的战袍,银白的铠甲,他还没有戴上头盔,短短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初冬清晨金色的阳光里,他自信满满的笑着,一如他素来的没心没肺,又意气风发。 作者有话要说:王彧和宇文镜,这两个人,到底把对方看作什么?是不是还有当年的两肋刀赴汤蹈火的情分?不好说。 54第五十四章 相忘于江湖在线阅读 54第五十四章 相忘于江湖 54第五十四章 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