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靠山吃山》 正文 第1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重生之靠山吃山》作者:彦平方 文案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现代人重生到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娶个小哥儿种田养家的故事。 ps: 1、本文主攻,绝对1vs1 2、文章是作者辛苦写就,花费心血无数,请尊重所有作者的劳动,谢绝转载,谢谢~~~ 内容标签:生子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如宝宋初 ┃ 配角:安轩、秦风、宋亦、安如玉等 ┃ 其它:无 第1章 旭日初升。 由镇上至青山村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来。马车非常朴素,拉车的马一看年岁不小,走起路来慢吞吞的,赶车的人也不催促,虚拉着缰绳,目光看着前方,眉头微皱。 前方就是青山村。 青山村在安平镇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村落,共有一百多户,五百人上下。整个村子四面环山,只一条不算宽的官道通向外面。村子正中一条街道,将整个村子分为南北两村。一条长河从村东坏绕着迤逦而过,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此刻,位于北村正中的广场上,围满了村民,大家七嘴八舌的,正为某事争论不休,而人群正中,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年约十一二岁,身量未长,却十分瘦削,五官清秀,面无表情的听着旁边村民的议论。他旁边矮了他快一个头的小孩儿则满脸怒容地瞪着前面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被这孩子瞪得有些心虚,当即环顾四周,大喝一声道:“大家安静。” 四周的声音消了下去,只偶尔传来一两声耳语。只听那中年汉子对那大一些的孩子道:“宋家小哥儿,你看大家都很忙,一早就聚在这儿,都不容易。你就表个态吧。这个态早晚得表,拖也没用。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愿意,就奉给安春做夫郎,从此安安稳稳的在咱们村生活。要么,你就离开青山村,自己带着你第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已经考虑了三天了,考虑的咋样?” 宋家小哥儿冷笑一声,刚要说话,旁边走来一个中年夫郎,一拉他的手,道:“宋家小哥儿你可要想清了。这离开村子可不是小事儿。你阿爹阿么都走了,你和你弟都还小,也没个谋生的手段。你也罢了,左右是个哥儿,你弟可是个爷儿,难道以后让他连个夫郎都说不上么?要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安春也……也不错,你可别犯傻,啊……” 宋家小哥儿还没答言,他旁边的小爷儿字可不干了,冲着那中年夫郎就撞了过去,引得那人连连后退,边道:“诶诶诶,臭小子,你要干啥……我这不是为……诶……快住手!” 宋家小哥儿伸手拉过如小牛犊一般的小弟,摸摸他的头道:“小亦,好了,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宋亦红着眼眶对自家哥哥道:“哥哥,你别听他们胡说。安春是个啥东西,想要迎你,没门!他们这群人都是坏人,都逼着咱们。你不要顾着我,我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你,我们走!离开这儿!” 宋家小哥儿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动容,微微一笑道:“好。” 一旁的中年汉子见状,皱眉道:“宋家小哥儿要清楚了,出了咱们这村,左近村子也不会收留你们兄弟。你阿爹走得时候,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给他治病,你们手里怕是半个子儿都没得吧。你们要靠啥活着?要我说,奉给安春也不算埋没你,怎么说安春他……他……咳,反正,要我说,你想清楚再决定的好。” 宋亦气的跳脚,骂道:“你放屁……你……你……”一时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宋家小哥儿倒是一脸平静,看着村长道:“奉给安春不算埋没了我?!是了,再怎么说安春也姓安,姓安的自然都是好的。我记得村长家的绍哥哥今年成年了吧?我看他与安春更合适,你既觉得安春不错,不如就把绍哥哥奉给他咋样?照理也不算埋没他。” 村长面上先是一红,后又一黑,冷下脸来道:“我好言好语劝你,你却这个态度。也罢,你既铁了心要走,我也不拦你,你们兄弟马上收拾东西即刻离开村子吧!” 宋家小哥儿闻言一笑,领着小弟就向外走。围在四周的村民忙给他们让开路,一边在旁指指点点。宋家小哥儿面上虽平静,心里却是怒火翻腾,既气愤又委屈,头也不抬的就向外冲。忽听人圈外一人道:“等一下!” 这声音温润清雅,十分好听。众人循声望过去,方才发现,场子里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车厢上蒙着青布,毫不起眼,车厢后面大大小小大的捆着几个箱子。此时,赶车的中年汉子已经下了车,站在一旁低着头。但见车辕站着一位未成年的小爷儿,身着青布长衫,个头高挑,身材清瘦。头顶梳着发辫,露出俊美的五官,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在人圈上一转,冲着村民们道:“晚辈初来此地,见人群聚集在此,就过来看看。我所知不多,看了这多时候,还有诸多不解,望各位叔伯给我解解惑。” 人群中不管年轻哥儿还是年长的夫郎,见了眼前的小爷儿都红了脸。一个年轻胆子大的哥儿,在人群中问道:“请问你是哪个?” 车上的爷儿愣了一下,道:“是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安如宝,祖辈也是青山村的人。此次随阿爹阿么和弟弟是来青山村定居的。” 宋家兄弟本来对这个新来的人甚有好感,一听又是个姓安的,不由皱起了眉头。村长端详了车上人一番,问道:“你祖上是哪一家?” 一旁垂首的中年汉子抬头道:“安万义是我阿爹,。” 村长甚是吃惊,道:“啊,原来是安善人家的,听闻你们在玉兴城内做大买卖,咋回来了?” 中年汉子名叫安轩,早年阿爹做生意赚了钱,在外迎了夫郎,定居玉兴城。几年前,安万义病故,生意全都交予独子之手。谁知,安轩这个人能力有限,不擅经营,铺子生意一落千丈,半年前支撑不住,铺子和家中大部分财物都拿去抵了债,偌大的安家就此败落。 安轩与夫郎生有一哥儿一爷儿。小爷儿安如宝,今年十四岁,再过三年便成年了。本与城中富户丁本檀家的小哥儿定了亲,谁知丁本檀见安家一倒,马上以家中哥儿年纪还小退了。安如宝大受打击,当即大病不起,一多月前方好转。好在,他阿爹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对土地情有独钟。在世时,在祖籍青山村买了一些土地,建的宅子也时常修缮,并未出卖,算是为子孙留了一条后路。安轩与夫郎秦风一商量,索性卖掉家中大宅与家具等重物,遣散侍仆使役,带着自家的小哥儿安如玉和安如宝回到了青山村。 安轩见村长如此问,干笑一声道:“买卖没了,这不,我阿爹给我留了一些土地房屋,我回来种地来了。”村长张嘴怔了一怔。他还记的当年安万义回村时是何等风光,这才几年家就败了?!不由暗叹道:“果然做生意不如种田来的稳妥哦。” 村长不再往下问,转而对安如宝道:“你想要知道啥?” 安如宝指着宋家兄弟,不解地道:“你们因何赶他们走?他们还都未成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哥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有条文是专门保护未成年人特别是小哥儿的权益……咳……那甚么的,你们这样明目张胆的赶他二人,难道不怕触犯律条么?” 村民们哄然大笑。他们世代居于此处,种地养家,只知朝代更迭,哪知甚么律法律条?甚至有人不知为何物。当下不由都看向村长,在他们看来,村长是无所不知的。 村长在心里腹诽:“原来是个书呆子。”脸上却半点儿不显,一本正经地道:“你从小在城里长大,不知咱们这乡下的习俗。景律也好,这个法那个律也罢,到了咱们这儿是不顶用的。每个村子有每个村子的村规,每个家族有每个家族的族律,律法也是管不到的。至于你说的这两兄弟,他们姓宋,族规对他们是没约束的,只能用村规了。他们的阿爹阿么十几年前从外地迁到咱们村,村民厚道,分给他们田地房屋,给他们活路。他们阿爹阿么倒是好的,只是几年前他们阿么走了,一个多月前他们阿爹也病故。村民们怜他们兄弟年纪小可怜,能帮就帮一把。谁知道,这宋家小哥儿恩将仇报,前几日将去帮忙的安春伤了!至今,安春还躺在炕上起不来。按照村规,无故伤害村民就是要赶出村的。我们倒也不是非撵他们走,是他们硬要走不可的。” 宋家小爷儿在旁怒道:“你们要我哥哥奉给安春那个流氓,我们能不走么?” 安如宝看向宋家小哥儿,见他听村长讲述,表情十分平静,问他道:“你叫甚么?你为何要伤那个叫安……安甚么……啊安春的?”宋家小哥儿抿嘴不语。宋亦按耐不住,嚷道:“村长撒谎,安春根本不是去帮忙的。他半夜爬我家的窗子,被我哥哥看到,才打他的。” 安如宝闻言长眉一挑,“哦”了一声,冲村长道:“因何村长刚才未说明此事呢?” 村长瞪一眼宋亦,道:“啥半夜爬窗,安春也是……也是好意,那不是……不是怕你们害怕……那个……那个帮忙去守夜的么……”村长愈说愈有些心虚,安如宝倒是明了了其中原委,暗中皱了皱眉头,表面上却正色道:“村长,我是一个小辈,这里本没有我说话的余地。只是,凡是讲个理字。你说咱村有村规,村规也是要有理的。宋家一个未成年的小哥儿,外加一个年幼的小爷儿,安春一个成年的爷儿,不管什么理由,半夜三更,爬人家窗户……虽说是他是出于好心,去那个……那个帮忙啊,可对人家小哥儿的名声终究不好。安春夜闯民宅,宋家小哥儿下手是重了点儿,但也无可厚非。您刚才也说了,‘无故’伤害村民才被赶出,他们兄弟也不算无故吧?” 安村长眯起眼睛,盯着安如宝道:“我说过了,这里是青山村,青山村有青山村的规矩。安春就算犯错,还有族里在,也轮不到他一个外姓人教训。要咋办村民说了算,我还是那句话,宋家兄弟今日非离开不可。” 安如宝点点头道:“也对,既是村民说了算,那撵走宋家兄弟也是村民决议的了?其实我挺纳闷的,那个安春应该是个爷儿了吧。你们看看眼前的两个孩子,他们一个小哥儿一个小爷儿,还这么小,他们是怎么伤的那个安……安春的呢?我是这么想的,许是安春半夜正爬人家窗户……啊,去帮……那个忙,被宋家小哥儿发现,以为是贼人,方才下的重手,对不对宋家小弟?对啊……我就说么。这就是了,他们兄弟年纪小,刚没了阿爹,警惕心重一点儿总是有的,又恰好这个时候安春去……那个帮忙,因而误伤了安春,应该算是意外吧?乡亲们,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许多村民闻言,个个低头不语。其实,这事儿发生后,许多村民不清楚内情,只是出于都是安姓,或随大流的原因,又受人挑唆,头脑一热,才执意要撵走宋家兄弟。此时听了安如宝的话,又仔细想一想,都觉的有些理。何况,安春虽说姓安,可人品实在不敢恭维,就是个流氓。说甚么去帮忙,没准是看人家小哥儿没了阿爹,起了色心,想要去占便宜,没想到却被人家给揍了,这才倒打一耙的。说句实话,听说他被打伤后,村里的一些哥儿暗暗出了口恶气。当下,便有许多村民脸上现出了犹豫之色。 安村长见状有些慌乱,忙道:“他一个城里长大的爷儿,能懂得个啥。再说,这都是猜的,做不得准,大家不要听他的,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安字,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姓安的,自己人咋说咋好,不能被外人欺负了啊。” 安如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温煦如风,对村长拱手道:“村长,也许我应该叫您一声大伯,并非晚辈有意阻拦此事,只是好歹我也是个读书人,遇到事儿总爱说上两句,讲讲道理。那既然大伯你认为晚辈说的不对,晚辈就不多说了。” 村长满意的点点头,宋家兄弟面色一白,正要抬脚离开,忽听安如宝又道:“我适才听见村民们说,宋家兄弟不离开也是可以的,敢问这村规还有折中之法么?” 村长愣怔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捋须道:“的确是有的。” 安如宝颇感兴趣的问道:“哦?不知如何折中法?” 第2章 村长此时已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村规虽为祖上所定,但在定时确为哥儿定了些折中的法子。譬如说,宋家小哥儿犯得伤害村民这一条,理应是要被赶出村的。不过,因宋家小哥儿是个哥儿,村规规定,若是村内有人愿意迎宋家小哥儿入门,而宋家小哥儿也愿意奉他,那他就不用离开村子。之前,村里已经将这个意思告诉宋家小哥儿了,只要他同意奉给安春,他和小弟就可以留下。只是宋家小哥儿不答应,这才要让他们离开的。”说罢,瞥了安如宝一眼,心说:“不过是个城里长大的公子哥,说的大义凌然,看你怎么收场。难道你还要迎了这宋家小哥儿不成?随你怎么说,宋家兄弟今日是非走不可了。” 安如宝听他如此说,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起宋家小哥儿。见他虽被刁难,却腰背挺直。五官并不如何出彩,只眉目十分好看。眉毛修长浓黑,眼睛又大又亮,瞳孔漆黑如墨,清澈如水。不似有些哥儿那样娘娘腔,眉宇间英气十足。因还未张开,脸上带了稍许婴儿肥,又多了几分憨态。最主要的是,明明还是个孩子,偏装成大人一样沉着一张脸,真是又违和,又喜感,还又几分让人心痒痒的萌人。 安如宝心中一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挺有趣,若非要找一个人过日子的话,这个倒也不错。”他一向想到做到,既然起了这个心思,便不再犹豫,问村长道:“不管是谁想迎,只要本村的就行对么?” 村长一惊,迟疑道:“确……确是如此” 安如宝点点头,道:“那就好。”转而跳下车,走到宋家小哥儿面前,直接问道:“我想迎你,你愿意奉我么?” 饶是宋家小哥儿一向稳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得七晕八素,大脑一片混乱,顿时呆立在当场。站在他旁边的宋亦虽也是被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惊得愣住,不过很快清醒过来,怀疑的盯着安如宝问道:“你真要迎我哥哥么?” 宋家小哥儿瞪大眼睛愣愣的样子取悦了安如宝,听宋亦问他,笑道:“自不是玩笑。” 宋家小哥儿也冷静下来,强装镇定地道:“你为何要迎我?你若是想要救我们,不必如此。就是出了这青山村,我们兄弟也未必就饿死了。” 安如宝对他一笑,道:“我安如宝可不是那么滥好心的人。没错,我想迎你确有救你们的意思……诶,先别急,听我说完……不过,这不能成为我要迎你的理由。主要还是因为我欣赏你。小小年纪,还是哥儿,却能临危不惧,遇事不慌,不卑不亢,我觉得若我能迎到你,许是我的造化呢。阿爹你说,对不对?” 安轩靠着马车笑道:“我挺满意的。”自家小爷儿自被丁家退了亲事,一直耿耿于怀,只要能让他振作起来,迎谁他都是举双手赞成的。何况,这宋家小哥儿看起来的确不错。 这时,车帘被人撩开,一个年轻的夫郎领着个六七岁的小哥儿从车上出来。这年轻夫郎身穿水蓝色长衫,面貌清俊,身上衣服十分简朴,却自成一股高雅之气,正是安轩的夫郎秦风。他走下车,站定,对着安村长失了一礼,方道:“我是安如宝的阿么,我在车上都听清了。这个小哥儿我很喜欢,我家如宝既然愿意,我们是没有意见的。这可合村里的规矩?” 安村长早傻眼了,被秦风一问,当即支支吾吾起来。他旁边的白发老人笑道:“自然是合规矩的。”村长悄声道:“五叔你咋……”老人白他一眼道:“我咋啦。也不瞧你做的这是啥事儿?!要不是族里管不了村里的事儿,我就让你去跪祠堂了!就算没有这安小爷儿,有些话我过会儿也要说。哦,就因为村里管不了安春那个流氓,就借引子要人家哥儿去跳火坑?就因为人家不服回了两句,就死说活说的非要撵人家走?!你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不知道你那些小九九。你看你还像一村之长么?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吃了啥了,连做人都要不对付了。要不,我和族里的人商量商量,这村长你就别干了吧。” 安村长一听大急,忙道:“都听五叔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安五叔冷哼一声,转头对村民道:“只要宋家小哥儿同意,村里没有意见,大家说是不是?”许多村民应和着点头,别有心思的见事情发展有些不妙,低下头暗地里做别的计较。 安如宝冲宋家小哥儿笑道:“你看,我家人都愿意,村民也同意,就看你了。我家以前虽是城里的富户,但现在啥都没有了。回到这青山村,以后就是本本分分的种地人。你要不嫌跟着我受苦,就答应奉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宋家小哥儿有些窘迫。他虽看着早熟,不过是为形势所迫,到底还是个孩子。再说,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样的人。有心拒绝,可对方眼中的认真却让他犹豫。整个人就如飘在半空中,即忐忑又无措,还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亦在一旁偷偷道:“哥哥,你可要想清楚了,别被人骗了。” 安如宝在一旁听的清楚,暗中瞪了宋亦一眼。宋家小哥儿扑哧一笑,心倒是定了下来。反正早晚是要奉人的。眼前这个爷儿似乎还不错。想到这儿,宋家小哥儿定定神,对着安如宝正色道:“我有个条件,要是能答应。我就同意,就是我要带着我的小弟,可……可以么?” 安如宝笑道:“这是自然的。”安轩和自家夫郎也笑着点头。秦风出身书香门第,教养极好不说,为人十分通透。当下对这村长与村民笑道:“宋家小哥儿同意奉给我家小爷儿,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就请大家做个见证,宋家小哥儿从今往后就是我们家的准夫郎了,到时候,请村民们到家中吃酒。村长,你看这样行么?” 安村长黑着脸道:“行倒行,不过,有件事我要事先和你们交代一下。宋家小哥儿因之前伤了安春,要是他同意奉给安春也就罢了。如果要奉到别家,他家的土地房屋村里即日要收回,转给安春家权当补偿。你们心里得有数。” 秦风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其实,这是十分不应该的,土地和房屋虽说是之前村里给的,但这十几年,宋家两夫夫已将房屋从新修盖了不说,土地也重开垦了不少。莫说安春受伤纯属咎由自取,哪怕是要补偿,也没有用人家土地房屋补偿的道理。不过,秦风倒也不完全在意。他家虽说败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亩地几间房他们还不放在心上。转给那个安春家也好,以后宋初和他们两清,倒也是未尝不是好事。 适才劝过宋初的中年夫郎忽然又走出来,拉过宋初的手,面带担忧地道:“宋家小哥儿你可别犯糊涂,房屋和土地收回,你就无家可归了。难道你要住到他家去不成?” 秦风和安轩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见宋初抽回自己的手,对那夫郎冷冷地道:“我要如何,就不劳叔么操心了。” 宋家小哥儿态度明显疏离,那中年夫郎接下来的话自是说不出口,嘟囔着:“我也是为你好,不听拉倒。”退到人群中。 安轩和秦风相视一笑,秦风对村长拱手道:“我们初来乍到,对村里的规矩不熟。除了收回田地房屋,不知还有何要求,请村长一并说了,我们好一并解决。”他们家在村里头,具体啥样也还不知道,也不知道要收拾到何时,晚了是要贪黑的。 对于村里人来说,土地房屋就是一切。安村长没想到回收房屋田地的做法并未打退安轩一家的想法,当下就是一愣。听秦风问起,一时也想不到甚么,只得挥挥手道:“也没啥要求了,宋家的田地房屋是即刻就要收回的,宋家小哥儿和小爷儿今日就要搬出去,没问题吧?” 秦风笑道:“自是没有问题。”说着,走过去,拽住宋家小哥儿的手,就向马车旁走,一边安轩家的小哥儿安如玉也笑嘻嘻的凑到宋亦面前,拽着他的袖子就跑。安如宝笑着跟在后边,一家六口正要上车,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村规说的是,宋家小哥儿要奉给村里人,可他们还不算村里人吧?”说话的是个年轻夫郎。他旁边尚有一些不明就里的,点头称是。 安轩眉头一皱,先让夫郎、安如宝、安如玉带着宋家兄弟上了马车,方回头对这那一小拨人道:“昨日我们就已经到了安平镇,拿了地契房契在镇上入了户籍。文书就在我这儿,晚一日我会亲自送到村长手中,要是有人不信的,大可到村长家去查。”说完,跨上车辕,一挥鞭,老马拉着重了不少的车,晃悠悠的离开。 一场闹剧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收了场,是所有人未曾料到的。大家呆立一会儿,就四下散了。眼看秋日将近,地里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可那些挑事儿的就不一样了,眼看着计划落空,心中不忿,与左右嘀嘀咕咕的不知编排甚么。村长旁的白发老人眼不见心不烦,背着手走了, 村长盯着马车远去,站了一会儿,方沉着脸回家。 第3章 安轩阿爹安万义修的宅子在南村最靠东的方位,往东五百米左右,就是河滩。离其他人家都不算近。宅子是两进两出,盖得中规中矩。屋前除了街道,又空出了十米的距离建的院墙。院墙由青砖建成,门开在院墙正中,高高门楼,红漆的大门,油漆已然剥落,上面挂着铜锁。 一家人站在门口端详一番,安轩才拿出钥匙,上前开了大门。大门里是第一进的院子,正房一拉三间,正中是待客的厅房。两边是两间单开门的屋子,都很宽敞,搭着火炕。正房两旁尚有两间耳房,一间为厨房兼仓房,一间为库房。 院子东西两边盖着茅房车棚马棚和鸡圈猪圈等,自然是甚么活物都没有的。 前后院由院墙隔开,院墙东面开着角门。从这里走进,就到了后院。后院比前院还要宽敞,房子也修得更高大。也是一拉三间的正房,正房中间是堂屋,靠近后门处则架着石屏,前面摆着桌椅,用以家人日常起居。左右两间卧房里都盘了火炕,还有两个单开门的套间相连。餐房和厨房相通,建在正房与西厢中间。西厢一拉三间,屋子正中是灶间,两边屋子也都盘了炕,应是待客之用。东厢则用作了库房和仓房。茅房建在东厢与前院院墙的角落里。 屋后还有后园,水井就打在后园,为此,在建房时,特地在正房与东院墙间留了一道一人宽的空地,直通后园。后园面积不小,大约六七分,只是如今地上除了杂草,却是连半颗菜都没有。 一家人前前后后将整个院子都看了一遍。安家人以前的宅子比这要大得多,自是看起来平常。宋家兄弟就看了个瞠目结舌。他们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宽敞漂亮的院子和房间。饶是宋家小哥儿稳重的像个大人似地,也一时忘却了戒备和拘谨,露出孩子该有的兴奋和新奇。 安如宝看着有趣,笑道:“小初小亦,这里以后也是你们的家了。”他们在车上已经知道宋家小哥儿叫宋初,今年十一岁。而宋亦,跟安如玉一般大小,都是六岁。 宋亦年纪小,闻言除了高兴还是高兴,宋初则在面上划过一丝窘迫,还有些茫然。 参观完毕,就是收拾东西。 马车上的东西不少,几个大大的木箱被绳子牢牢绑在车厢后面。车厢里也放了几个木箱,几床被子以及米面等物。将车放进车棚,马赶进马棚,一家人将东西一样样的运到后院放好后,秦风便带着宋初收拾正房的两间卧房,争取晚上有地方睡觉。安轩和安如宝拿着从库房里找出的水桶,去后院打水。而想要帮忙的宋亦则被秦风嘱咐照顾好安如玉,让他很是郁闷。 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屋子里收拾起来并不容易。屋顶和四周墙角的蜘蛛网扫下来,桌子柜子和炕席擦干净,地上的尘土扫干净,还要将被褥寝具一样样的铺好,花了不少时间。等两间卧房全收拾干净能住人,天都有些发暗了。秦风这才想起大家还没吃晚饭,又特特的带着宋初将挤满灰尘的厨房收拾出来。收拾好后,又让安轩和安如宝抬了一个木箱进来。打开,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只可惜,等一切安置妥当,秦风想要做饭的时候,傻眼了。 他之前甚少下厨,兴起来做两样吃的,也是有人早点好了灶看火,如今他亲力亲为,却是不知该如何点火。 宋初走过来,熟门熟路的点火添柴,才解了秦风的尴尬。秦风一面舀水洗锅,一面笑道:“得亏有小初你,不然咱们连晚饭都吃不上了。”宋初笑笑,一心一意的添火。等做上饭,秦风又想到由于来时赶路,车上除了一些米面,根本没有青菜。可要去买,却是赶不上了,不由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宋初想了想,站起来道:“叔么,我家还有一些青菜,虽说收了我家房子和田地。可东西不能不让我们取出来吧?我和小亦回去一趟,正好把东西都收一收。” 秦风一拍大腿道:“对啊,你家里还有东西呢,咱们怎么着也要拿回来。要我说,让你阿爹和如宝一起去,咱们把东西都拉回来。还有啊,别叫我叔么,要叫阿么,知道么?” 回头又叫院子里的安轩道:“轩哥,你过会儿与如宝跟着小初回家一趟,把他家东西都拉来。”安轩应一声,与安如宝洗了手,到前院套好马车,就跟着宋初回了宋家。宋亦被安如玉拽着玩儿,没能去成。 宋家在北村的紧西边。不大的院子,三间房屋,屋顶还是茅草的,倒是十分整洁。宋初开了房门,将一应物事收拾起来。家具就不要了,反正也没啥好的,又重。被褥寝具,安如宝看了看,表示没有拿的必要。最后,只拿了宋初与宋亦的衣服,厨房的整齐一些的锅碗瓢盆、田里的一应用具以及粮食青菜等。东西实在没多少,马车都没装满。看着宋家家徒四壁的样子,安如宝心里十分不好受,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平日里吃了多少苦。 宋初抱着阿爹阿么的牌位,坐在马车上,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转头时红了眼眶。安如宝见状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他心里难受,没有出言相劝。 马车从东到西,穿过整个村子,农家人晚饭吃得早,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唠嗑。见马车走过去,都是一阵嘀嘀咕咕。其中不乏羡慕嫉妒恨的。这安轩家以前是城中的富户不说,他家那小爷儿长得实在是好看,谁承想回来第一天就被宋家小哥儿给占了,这是走了啥狗屎运哦。 安轩几人也不理会这些人的指指点点,一路走到家,卸了马车。粮食放到仓房,农具放到库房。锅碗瓢盆放到厨房,而衣服等其他东西则先堆在了一起,等分好了房间再放。 晚饭,秦风做了一点儿白米饭,炒了两个青菜,五口人一天没吃饭,几乎吃了个底朝天。吃完饭,天也差不多黑了。家里人一商量,便由秦风带着宋初和安如玉住在西面卧房,安轩与安如宝、宋亦住在东间。 晚上,躺在炕上,安如宝捶捶有些酸疼的胳膊,想到居然稀里糊涂的就有了个小夫郎,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倒不曾后悔。从一个多月前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做好了在这里好好生活的打算。虽说要娶个男人做老婆怎么想都有些别扭,但他前世也没喜欢甚么人,这样一来是男是女就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他没重生成个能生娃的小哥儿,也称得上是幸运。 他回想起自己前世的生活。那时候,他还不叫安如宝,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繁华很先进,与那里相比,这个世界简直算得上原始社会了。他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是俗称的凤凰男。出身农村,却通过上学工作生活在了城市。人人都说他幸运,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谁也不知道,他一点儿都不想。他宁愿只是个乡下人,一辈子土里刨食,娶妻生子,安度一生。可为了父母期盼骄傲的目光,他忍耐着生活在城市的种种不适,忍耐着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利用,忍耐着工作的繁重不堪。直到那一天,他站在十字路口等着过马路,却被一辆横冲直撞的汽车撞飞。他眼角余光瞄到了那辆车,宝马,最昂贵的那一款。又想着,终于不用忍耐了,就失去了意识。 他闭上眼睛想着前世的父母家人。父母自幼疼他,伤心是肯定的。不过再伤心生活还得继续。家中还有哥哥妹妹。哥哥孝顺,妹妹听话应该可以安慰他们。何况,如果他没猜错,那个撞他的人是酒驾,又是有钱人,赔偿金应该可以给家人带去好一点儿的生活,他完全可以放心。等过一段时间,父母渐渐忘却悲伤,自己就只是他们偶尔想起的,曾经优秀的儿子罢了。 至于为何会来到这里,他也不清楚,睁开眼时就躺在一张华美的雕花拔步千工床上,四周是戚戚哀哀的哭声。一分钟后,哭声又变成了起起伏伏的尖叫声祷告声,反正是乱成了一锅粥。其后他病病歪歪了一个月,仔细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和他的家庭。震惊慌乱不是没有,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回去是不可能了,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这里好好生活。反正,他一直想当个简简单单的农民,这个愿望算是出乎意料的实现了,倒也不错。 “就是说话一直要拽文,可要了亲命了。不过,过两天应该可以改过来吧,毕竟我是个农民了么,呵呵。”带着这个念头,安如宝沉入梦乡。 第二日,安家三口在鸡叫声中,睁开眼睛。而宋初与宋亦早在厨房忙乎开了。宋初做饭,宋亦添火,等秦风急急忙忙的跑到厨房,宋初已经把做好的热粥端了出来。 秦风很是不好意思,帮着把饭菜端到了餐房。 吃完早饭,安轩拿出文书,又带了些薄礼,和安如宝一起,送到村长家。秦风和宋初继续收拾,宋亦则被安如玉拉倒后院去玩儿——两个孩子年岁差不多,很能玩到一处。 安轩与安如宝出了院门,按照宋初告诉的方位,一路向村长家走去。 第4章 村长家在南村正中,是个四合院,三正三围外加两个厢房,院场不小,夯的平平的。他家祖孙三代就生活在一个院子里。说起来,村长名叫安明喜,今年快四十了。有一个爷儿和一个哥儿。爷儿今年二十二,早些年迎了邻村的夫郎,于去年为他们添了个孙子。哥儿今年十五岁,前两天办了成年礼,生活倒也顺遂。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夫郎,问了是谁后,赶忙让进堂屋,端上水,方去叫了村长。 安明喜来的不慢,进门见是他们爷俩儿,勉强一笑,径直走到主位上坐好。 安轩拿出文书,递过去,道:“村长,这是我家落户的文书,这一份是交到村里的,你看一下。至于宋家兄弟的,过两日我们会到镇上为他们重新办理户籍。” 安明喜拿过去看两眼,点点头。安轩又道:“还有一件事要村长帮忙。”安明喜抬抬眉,道:“还有啥事儿啊?”安轩道:“阿爹去世时,为我们留了在青山村的房契和地契。当日,阿爹是买了头等地40亩,二等地40亩,下等地20亩共一百亩以及房屋后的荒山一座。这些年,这些田地一直由本村人租种,家中一直未收租金。如今,我们一家迁了回来,田地的事儿自是要变一变。我想让村长帮忙找一找村里租地的人家,大家商量一下。” 安明喜对此并无异议。当下道:“这是应该的。当日安善人将田地租出,地还是你们的,就是要收回别人也不能说啥。这几家租户是谁,我都知道,过会儿我就去找找他们,让他们午后去你家,你看咋样?” 安轩忙谢道:“多谢村长。我虽然没在咱村站过,但说起来,论辈分,我还应该叫你您一声哥的。这两天我们刚来,许多事情都要安排实在忙不过来。等都安置好了,定是要请明喜哥与村中长辈到家中坐一坐,到时哥你一定要赏脸。” 乡下人再怎么说,都是纯朴简单的。安轩几句话就将安明喜成功安抚,让他心中那股闷气一扫而空,不由笑道:“好说好说,你既叫我一声哥,这事儿我答应了。” 安轩忙又道谢。余下时间,几人又说笑几句,气氛十分融洽。还是安轩见时间不早,起身告辞。安明喜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安轩与安如宝拱手正要离开,忽从门外走进一个哥儿。中等身材,面貌周正,很是漂亮。就是在安如宝看来,整个人偏阴柔了些。那哥儿见门口有人,侧身站到一边,抬头刚好看见安如宝风流年少,不由面上一红,眼睛都直了。 安如宝也没理会,与阿爹一起跟安明喜道了别离开。那哥儿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背影消失,才一下子跳到安明喜面前,问道:“阿爹,这个小爷儿是谁家的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原来,这个哥儿正是安明喜刚成年的哥儿安绍。 安明喜瞥他一眼,见他面色绯红,哪里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心中暗叹。要说起来,他这个哥儿的婚事,可是让他与夫郎操了太多的心。这里的小哥儿基本十一二岁就开始张罗亲事了。可他家这个哥儿从小骄纵,心比摩岭还高(魔岭是青山村最高的山),村中的爷儿一个看不上不说,邻村甚至镇里也有不少提亲的都回绝了。以致都成年了,还没议亲。村里村外都说安明喜家的哥儿是凤凰,是要栖梧桐的,这两年提亲的愈发的少了。安绍倒是浑不在意,一意孤行,非要找个自己看的上的。 安如喜想着就头疼,皱眉道:“他们是新搬来的。那个小爷儿是安善人的孙子,也是宋家小哥儿的准郎官,叫安如宝。” 安绍惊得跳起脚,高声道:“啥?!他就是要迎宋初的那个小爷儿?!?”安明喜清咳一声,瞪他一眼,转身边走边道:“他就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你离他远一点儿。” 安绍冲着阿爹的背影冷哼一声,脑中出现刚才的小爷儿俊美像貌,面上又是一红。又想到这样出色的小爷儿却是宋初的准郎官,又是不甘,纠结着回屋去了。 安轩领着安如宝回了家,秦风与宋初已经将后院整个规整差不多了。至于房间分配,安轩与秦风领着安如玉住在正房东屋,安如宝则住在西屋。宋家兄弟暂时就住在西厢。安如玉对这个分配很不满意,拉着宋亦的手不放。这两日宋亦和他玩儿的很好,他想和宋亦住在一起。秦风无奈的告诉他不行,他就躺在地上撒泼耍赖,被秦风揍了两下方安分下来。 午饭是秦风与宋初一起做的。家中只有青菜,胡乱炒了两盘佐饭。 下午,几家人陆续来到安轩家,说是村长叫让来的。安轩知道是为田地的事儿,将他们带到前院厅房,等了不久,村长也来了,大家坐下来,商量田地的事儿。 安轩先开口,对这几家人道:“请大家来所为何事,我想村长已经告诉各位了。我也不兜圈子。我阿爹在的时候在村里有一百亩田地,都是租给在座几家人在种。我阿爹人善,这几年也未曾向大家收过租子。只是,如今我们一家搬回青山村,这地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夫郎急道:“你们是要将地收回么?这样我们就没地了啊。” 安轩冲他一笑道:“别急,我知道在座都不容易。家里人多地少才会租种别人的地。只是,我们一家人也是要吃饭的。不过,我家人口少,又不太会种地,收回也怕种不好。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田地还是要租出去。你们是老租户了,就先问问你们是否还要租。只是再租的话,以后可是要交租子了。” 忽听人群中一个阿么道:“啥?交租子?那怎么成?”声音尖利,十分刺耳。安如宝看过去,见是个中年夫郎,适才村长介绍了,是租户安青家的。 安轩对他的言辞十分不解,问道:“这地本就是我们的,你们租种,交租子怎么就不成了?”安青家的高声道:“这地我们种了这许多年,从没交过租子。况且,这地到我们手时,都是些不中用的下等地。我们一家细细经营才成了现在的好地,早就不是以前的地可比的了。哦,现在你们说收回就收回,说交租就交租,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 安明喜在一旁咳嗽一声,冷声道:“你把地经营的好,是为了多产粮食。你们租人家的地,就该交给人租子。这许多年你们没交,是安善人心善。怎么,我听安青家的这意思,这地成了你家的了?做人要有良心啊。” 安青家的还要开口,被安青拽住。安青是个面色敦厚的中年人,对安轩道:“安善人这许多年没冲我们收租子,我们感恩戴德,绝没有要霸占你家田地的意思。我夫郎脾气急,话没说清楚。我们家人口多,当初租了你家二十亩地,这些年就靠种地养活一家人。可虽说安善人不收我们的租子,税却是要交的。一亩地平均半贯,二十亩也要十贯了。一年下来,除去吃的,剩下的实在可怜。这又听你们要交租子,我夫郎才急了,说了浑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安青家的还要说话,被自家汉子一瞪,立时闭了嘴。一旁的其余几家也都默不吭声,想来心中都是一般的心思。安如宝皱起了眉头,安轩也是长叹一声,对众人道:“我知道各位的难处,可是你们也要理解我们的难处。我们租子收的不多,三成而已。” 安轩话音未落,安青家的立刻叫道:“三成?!你不如去抢了!” 安轩还未说话,村长气道:“安青家的,你说的是啥话。三成已经是最少的。不信,你去问问村里其他租地的人家,最少要四成!”安青家的道:“三成我们是不干的,你们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安轩沉声道:“我说过,不想租的,可以退租。你要觉得三成多,就别租,不会有人逼你。好了,其他人可有意见?” 安轩家一百亩的田地共有七户人家在租种,除去安青一家,其余六家有五家听安轩这样问,有些迟疑。只安明路家毫不犹豫地道:“收租子是应该的,我们没意见。”安轩点点头,看了其余人一眼,对安如宝道:“你去将大家的租约拿来。” 安如宝应一声,去后院向秦风要了七家人的租约,拿到前院交给安轩。安轩从中捡出安明路家的放到一边,对余下几家道:“这是你们的租约,你们要嫌租子多,可以拿回你家的租约,以后,这地我们就收回了,跟你们再没有半点儿关系。” 六家人迟疑一阵,最终都没动。期间,安青家的还要撒泼,被安青暗中踹了一脚,老实了。 安轩拿着一份未少的租约,笑了笑,道:“看来你们都想续租。那就说好了,地还租给你们,租子三成。如宝,你去拿笔来,咱们就把这租约重新拟一拟,正好村长在这儿做个见证人。” 安如宝拿出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铺开来。安轩念着,他写,很快写好六份,六份一样。上面将租地人家,租地面积以及租地时限和租子几成写的明明白白。只到了安明路的那一份,安轩又加了一条,安明路家租种的二十亩地,田税以后由安轩家缴纳。 其余六家傻了眼,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尤其,安青家的眼看又要翻脸。安明路忙上前道:“这使不得。你们只收三成租子本就少了,哪能还为我们缴纳田税。你们家里人口也不少,也是要吃饭的,” 安轩冷冷看了其余人的脸色,对安明路道:“无妨,我家如宝不才,去年中了秀才,依照景律,他名下的土地不用交税,过两天我就将你们那二十亩过到他名下。” 安青家的忙道:“那就把我们的都过过去么。”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节 安轩冷笑一声,道:“实话跟你们说,这一百亩田地就是都过到如宝名下,也都是不用交税的。只不过,愿于不愿我说了算。怎么,你们觉得不公?哼哼,我们虽说以前住在玉兴城,可租种田地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村里租种土地,租子大多四成,田税还要自己缴纳,这是常例。因我阿爹生前对家乡诸多惦念,我本意让大家缴三成租,田税我们缴纳,一来乡亲们都不容易,二来就当替父亲还愿。只是没想到,阿爹最惦念的乡亲三成租子都不愿交给他的家人,还想要霸占他的田地!你们几户扪心自问,我阿爹可曾薄待你们。这么多年,田地让你们白白种着,没要过你们半分钱粮。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么?!安明路知恩图报,这样的人我们自然能帮则帮。” 六家人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这许多年种着不是自家的田地,却不用交租子,久而久之就真把那地当成了自己的。安轩一家回到村子,是他们没料到的。他们也知道,交租子是应该的也是必然的,可心里那贪念压不掉,像是自己东西要被人抢走了,总有几分不甘和委屈。却忘了,那地本就是人家的,如何处置从来就是人家说了算。 说到底,都是私心闹的。 村长看着安轩送走几家人,回到堂屋,方笑道:“安轩你小子够坏的啊。你一开始就是要试一试几家人吧。要说,你阿爹眼光都是不错的。只不过,人都是会变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好了,这事儿也解决了,我也该回了。” 安轩和安如宝忙将他送出门去,安轩道:“这些天家中事多,过了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招待明喜哥。” 村长笑着道:“好说好说”边背着手去了。 安轩与安如宝关上大门,长吁一口气。田地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要将整个院子收拾齐整,还要到后山看一下,那里还有些山地和山林,看看要如何处理。 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三天。第四天一早,一家人套上马车,跟着村里人一起去了镇上。 第5章 安平镇逢五开集,各村都是趁这时候采买家中所需的东西,安轩一家收拾了几天,发现家里还缺了许多东西,秦风列了单子,正好今日去镇上买齐全了。 镇上离村子三十多里路,走路要一个时辰左右,村里大多都是搭同村的车去,村里大多是牛车、骡车和驴车之类的,这就让安轩家里的马车有些鹤立鸡群,尤其还带着车厢,许多坐着敞篷车的夫郎和哥儿,都是满脸羡慕。 村长家赶的是辆骡车,赶车的是个年轻的汉子,是村长家的爷儿安立成,车上正中坐着村长的夫郎,本家是村里的,也姓安,两旁坐着抱着孩子的安立成的夫郎和安绍。 安如宝没有坐到车厢内,而是坐在了车辕上,安绍一看到他,眼睛就离不开了,思量一番,忽然冲着安轩道:“叔,我家的车有些挤,能坐你家的车么?” 安轩有些为难地道:“我这车里坐了六口人,实在是坐不下了。”安绍被拒绝,有些生气,扭头不再理人。村长夫郎看了安绍一眼,又端详了一番安如宝,心道:“倒是个齐整的小爷儿,只可惜……”不由暗中叹了口气,安立成家的一向看不惯安绍的骄纵,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心哄着怀里的孩子。 车内,秦风和宋初听得清楚,宋初面色如常,秦风却是皱了眉,想到安如宝坐在外面,一个未议亲的哥儿这样上杆子,怕是看上了家里的小爷儿,宋初这个哥儿,他接触了几天,是极喜欢的,家里其他人对这两兄弟印象也是极佳,他可不希望节外生枝。想到此,他对宋初道:“你和小亦的户籍文书带在身上吧?你先交给我,一会儿镇上人多,入籍的事儿,我和你阿爹去就行了。” 宋初不疑有他,将怀中户籍文书递给秦风。 坐着马车不到半个时辰,镇上就到了,将马车拉到停车场上放好,秦风拉着安如玉,安如玉拉着宋亦,后面跟着安如宝和宋初,安轩殿后,一家人浩浩荡荡的走进集市。 安平镇是左近最大的镇子,要照安如宝的眼光,还是小了,倒是挺繁华,店铺林立,小摊遍布,林林总总的竟是南北货物都有不少。 安轩夫夫大场面见多了,安平镇实在不够看,想直奔单子上所写的东西而去,一回头,就见四个孩子正一个个眼巴巴瞅着他俩,那意思想要逛一逛——安如宝是第一次看见古代的集市,宋初倒是来过两次,都是给阿爹请郎中抓药,从没细看。安如玉和宋亦年纪小,看到啥都好玩儿。 安轩夫夫看着有趣,索性就由着他们,期间,为他们买了一些零食,安如玉与宋亦吃的高高兴兴,安如宝内里是个大人,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见宋初一副想吃,又觉得自己是大人,不该吃的纠结模样,起了捉弄的心,捡起一块糕点,趁宋初不注意,塞到他的嘴里。 宋初惊了一下,有些尴尬,不过,糕点味道实在好,犹犹豫豫地还是吃了,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当然,是偷偷的。 安如宝差点笑出声来,拿起两块递到宋初手中,道:“吃吧,没人笑你的。” 宋初貌似平静的看他一眼,也不扭捏,伸手接了,一口一口吃起来,安如宝看他吃的香,也拿起一块儿尝尝,入口香甜,的确不错。 一家人边走边看,中间路过成衣店,秦风进去就是一阵采购,给全家人各买了几身秋衣,和几双夹鞋,又扯了些布做帘子桌布等物,布店很少遇到这样的大客户,几乎倾巢而出,末了,被秦风的杀价本领弄得差点儿崩溃。 秦风临走前,笑眯眯的说道:“先放到你们店里,我们走时来取。”掌柜都快哭了,还得赔笑道:“自然,我们会看管好的。” 安如宝对自家阿么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平日里,秦风看起来就像个书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想到也有这么市侩的一面。 秦风自此杀价模式全开,一路杀过去,愣是用了八成的价格买全了单子上所有的物事,中午,找了家酒楼吃了饭,一家六口,算上安如玉,大包小包的将买的东西一点点运到车上,东西太多,将整个车装的满满登登,回去时,人只能坐到东西上了。 东西买齐了,秦风让安如宝和宋初,看着宋亦和安如玉以及车上的东西,拉着安轩神神秘秘的走了,安如宝很疑惑,问宋初道:“阿爹阿么干甚么去了。” 宋初想了想,道:“应该是去为我和小亦办理户籍,还有把明路叔家那二十亩地过给你。” 安如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心想确有此事。他呆着无事,就想逗逗宋初,可惜,他一抬头见宋初也不说话,就用特别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带着一丝长辈容忍小辈的无奈,实在心虚,只得跑去跟宋亦和安如玉玩儿。 宋初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心思渐渐转到了别处。 他从小就知道阿么身体不好,阿爹成日下田上山日子还是很苦,村里的孩子对他不友善,可阿爹阿么很恩爱,又疼他,他觉得很幸福。后来,阿么生了小弟,身体愈发不好,没撑两年就去了,阿爹抱着阿么呆坐了三天,他抱着小弟陪着。再后来,阿爹埋了阿么,也将自己埋了,终日不再笑,只是拼命劳作,几年下来终是累出了病。 那段日子天都是黑的,阿爹躺在炕上,他要照顾小弟,又要照顾阿爹,他拿出家里所有的钱,到处求医问药,可大夫都说治不好了,他听着伤心,却是连大声哭都不敢。一天晚上,他把小弟哄睡着,昏睡了一天的阿爹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道:“小初,阿爹对不起你们,阿爹要去找你阿么了。我不放心他,只能撇下你们了,别难过,阿爹很开心。你们要好好的,阿爹不能照顾你们,你们要照顾好自己。”然后,阿爹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被村民嚷嚷着赶出村子时,他怨恨过阿爹,可现在想想,他又不恨了,他年纪小,对感情之事,还很懵懂,阿爹自阿么走后,因为心里惦念着阿么,总是不开心。他想着阿么应该也是惦念阿爹的吧,他俩现在在一起了,应该每天都开心,这就行了。 安轩夫夫去的时间不短,回来时一脸喜色,也没多说。一家人装好马车往回赶。回到村子,天还早,秦风和宋初将新买的衣服先过了水,都晒起来。对着买的布,秦风与宋初就有点儿大眼瞪小眼,都不会,只好量好尺寸,拿给村里专门绣花做衣服的人家定做。 因买的东西多,规整起来十分费时间,油盐酱醋调料,归类放到厨房。其他用具,该放屋里放屋里,该放库房放到了库房。 本来,秦风还要买些鸡鸭猪一类的活物,被安轩不易携带给否了。 秦风将买来的肉,留了一块儿,晚上吃。其余的抹了盐放到坛子里,还有一些时令的青菜,都一一放好。 晚上,秦风做的红烧肉,这是他的拿手菜之一,先是将水放到锅里烧开,将肉放到里面煮到泛白,煮出血水和浮沫,再将肉捞出切块,然后,将水舀出,热锅下油,又放入红糖调色,将切好的肉放到锅中翻炒,上色均匀后,放上葱姜蒜等调味,加热水大火炖熟再小火熬汁,半个时辰后香喷喷的红烧肉就成了。 几天没闻到荤腥,大家都馋了,宋亦甚至都流了口水,秦风又炒了一个青菜炒肉加一个素炒青菜,菜都上桌,安轩招呼一声吃饭。大家就开始埋头苦吃。 宋亦年纪小,专肉上盯,宋初拽了他几次,他才略收敛,夹了几著青菜,眼睛却不住向肉上瞄。秦风看不过,忙给宋亦夹了一些到碗里,一旁安如宝见宋初只是夹青菜,炒肉都甚少夹,也夹了几块瘦一点儿的红烧肉到宋初的碗里。 安轩夫夫暗中偷笑。 宋初看着碗里多出的肉,怔了怔,看了安如宝一眼,张嘴吃了,之后,安如宝又夹了几次给他,他都低头吃了。 吃罢饭,宋初与秦风收拾好。安轩将家人叫道堂屋,对安如宝与宋初道:“今儿我和你们阿么把小初小亦的户籍办好了,文书也交到了村里,从今往后,你们就正式成为家里一员了,还有一件事儿,我和你阿么顺便,去找人合了如宝和小初你俩的生辰八字,算了成亲日子。就是大下个月初六。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了,正好那时小初三月孝期也过了,是有些急,照理应该等你们成年,尤其小初还有四年,只是,我和你们阿么怕夜长梦多,索性就早早给你们办了,堵住村里人的嘴,到小初成年再圆房也是可以的,你俩说怎么样?”安如宝和宋初都有些懵。好在安如宝心理年龄够大,最先反应过来,当即道:“都听阿爹阿么的。” 宋初也跟着道:“都听叔……阿爹阿么的。” 秦风放了心,笑道:“眼看秋日了,过个一两个月正是秋收正忙的时候,好在咱家不用忙地里的活儿,有时间准备,只是,咱家今日不同往日,可能有些简陋,要委屈小初了。” 宋初忙道:“哪里话,要不是阿爹阿么和……和如宝哥,我和小亦早就流落街头,现在说不准就饿死了,不说你们救了我们,这些天你们对我们兄弟的好,我们都是知道的,说甚么简陋不简陋,你们只要不嫌弃我是个乡下人,啥都不懂就行,我以后会和如宝哥好好过日子。” 安轩和秦风点点头,几人又说些闲话,就各自去睡了。 第6章 宋初躺在床上,身上有些疲累,却是睡不着。他想着要奉人了,就算年纪小,不通世事,心里总有些波澜。之前没定日子,就觉得还很远。现在日子定下来,再两个月,他就是别人的小夫郎了,感觉像做梦一样。他其实很向往阿爹阿么那样相互惦念的感情。可是,想到安如宝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让他又觉得,如果能奉给这样的人,怎么都是值得的。 想东想西,翻来覆去,快天亮时,宋初才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宋亦都不在炕上了。宋初慌忙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出去。出门正好遇到来叫他的安如宝。 因夜里想了这人一宿,宋初看到他有些尴尬。安如宝看到他青色的眼圈,知道他肯定是因为昨晚的事儿没睡好,也不说破,就道:“饭好了,我来看看你起来么。” 宋初这才想起自己起晚的事儿,急急忙忙向厨房跑。安如宝拉住他,道:“急甚么,饭都摆好了。” 宋初颇觉不好意思,跟在安如宝后面,走进餐房。秦风正在盛粥,见他们进来,笑道:“起来了,我做了粥,这会儿正好。” 宋初低头道:“叔……阿么,对不起,我起晚了。” 秦风笑道:“你才多大,真当自己是大人了。孩子就应该多睡才长得高长得壮。前几天是太忙,事情一大堆,不得已让你多做了些。以后,你要好好养养才行。你看你,太瘦了。” 宋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安如宝拉着他坐到座位上,道:“你呀,就听阿么的。要多吃多睡,我可不愿我的夫郎瘦巴巴的。”宋初这才拿起碗筷吃起来,还听话的多吃了半碗。 安如宝对此很满意。吃罢饭,宋初抢着帮秦风收拾了碗筷。安轩和安如宝一大早,将后园子里种上了白菜和萝卜等秋菜,这会儿商量着后山砍些柴。煮饭需要柴,而且,眼看秋天了,烧炕没柴是不行的。宋初听了,拿了斧头,也要跟着一起去。 秦风也是一捋袖子,道:“我也要去。”安轩和安如宝看着两个非去不可的哥儿,无法只好同意。又不能留宋亦和安如玉两个孩子自己在家,又将他俩带上了。好好的砍柴,倒似成了游玩一般。 后山离着安家很近,绕过宅子就是山脚。山不高,一直到山腰,开出了大片的荒地,都荒废了,长满了杂草荆棘。往上是些疏疏落落的灌木和荆条。 安如宝边往山上爬,边抓了把土看了看,眉头一皱。心道:“莫怪这地都荒了。”原来这山上都是沙溜地。顾名思义,就是沙土居多的土地。这种土地不蓄水,有很多作物都是不适合在沙溜地上种植。他知道的只土豆、番薯和花生适合。还有一件事叫他忧心。这后山就在他家后面,上面还都是沙子,山上因开荒种地,树木稀疏,若是赶上雨水多的年景,很容易引发泥石流! 泥石流可是避无可避的,最恐怖的自然灾害之一。好在夏季过去了,安如宝在心中盘算着,明年春天第一件事儿,就是要在山上栽树,至于栽啥以后再说。对了,今年冬天还要阻止人上山来砍柴。自家也要少来! 想到这儿,安如宝赶忙阻住就要下斧头砍树的安轩,道:“阿爹,这树不能砍。” 安轩以前住在城里,对这些一窍不通,闻言不解道:“为何不能砍?” 安如宝还未回答,宋初在一旁道:“阿爹,是不能砍。前几年,邻村就因为临近几家在一座山上砍树太多,山都秃了。结果,山神怒了,夏天起了水泡,把跟前的几家都给埋了。” 安轩吓的赶忙收回斧头——他家可就在山脚下呢——问宋初道:“那要去哪里砍?” 宋初想了想,道:“今天就去山阴面吧,以后我们可以去远一点的山上砍柴。” 安轩自然同意,一家人又顺着山路绕到阴面。山阴面植被与阳面不太一样,有些松树,荆条与灌木更茂盛些。安轩、秦阿爹、安如宝与宋初捡长得过密的松树砍了两棵,又割了些荆条,砍了些灌木,凑了几捆柴。秦阿爹和安轩一人挑了两捆往山下运。 安如宝和宋初也要帮忙,被安轩夫夫阻了——他们身量还没长成,干这样的重活可要伤身的。不过,安如宝看宋初在比自己还高的荆条丛中,挥舞镰刀的样子,觉得这样的重活他可能没少干。果然,宋亦在一旁道:“阿爹生病的时候,都是哥哥砍柴的呢。” 安如宝心里发酸,摸了摸宋初的头。 安轩夫夫一人挑了一担,安轩又跑了一趟,柴就运完了。安如宝和宋初一人抱着宋亦,一人抱着安如玉跟着下了山。 到了家,柴在前院柴棚码好。一家人吃了中饭,下午歇了一个下午。 晚上躺在炕上,安轩为自己夫郎按腿,红着眼道:“这些日子累了你了。本来想要给你好生活,是我没用,把家败了,让你跟着我吃苦。” 想当年,秦家小公子秦风,样貌才情在玉兴城也是排的上的。多少人前去提亲,独独看上了商家的安轩。安轩当年也是欣喜若狂,发誓给夫郎最好的生活。没成想,最终却要夫郎随着他回到这小山村里做了农户,每日里要为柴米琐事发愁操劳,是他对不起夫郎。 秦风蹬他一脚,气道:“我当初看上你,是因为你的能耐么?!是因为你人好,对我好。现在,咱们虽没了高宅大院,家仆使役,可咱们几口始终在一起比甚么都强。住在这里也不错,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倒是比城里自在逍遥多了。我求的不多,就是能和你白头到老,儿孙绕膝就够了。” 安轩鼻子一酸,俯身抱住自己夫郎。秦风拍拍他的背,也红了眼眶。 第二日,宋初起来的不晚,秦风已经在厨房忙活了,看他揉着眼走进,忙道:“就知道你得早起,不是说了让你多睡么。回去再睡会儿,饭我一人就行了。” 宋初在水盆里舀了凉水,洗了把脸,被水一激,清醒不少。回道:“我早起惯了。也没啥事儿,正好给你打个下手。” 秦风无法可施,只得依他。两人一起煮了粥,又烙了几块玉米面的饼子。安如宝和安轩吃完,收拾斧头和镰刀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砍柴。秦风昨天确实累到了,今天就不去了。宋初是一定要去,理由还挺充分:安轩父子俩不晓得山里的情况,他好带路,当向导。 安轩想想也有理,就同意了。秦风嘱咐不要让宋初干重活。三人拆掉马车上的车厢,套上马向东边驶去。 秦风继续忙家里的事儿,宋亦跟秦风打个招呼,带着安如玉跑出门去。村里没啥危险,秦风也就随他们。 安轩三个赶着马车向东,沿着河堤向上,不远是村民搭的土桥。土桥建起来简单,桥底用石头垒好桥墩,上面横上几根粗壮的木头,铺上些树枝稻草,上面铺上黄土,然后,再铺上一层木头和稻草。最后在最上面铺上几层黄土夯实,就成了土桥。这种土桥极结实,载重量也不小,除非爆发山洪,一般能支撑几年不坏。 土桥修的很宽,马车轻松过了河。河对岸,一面是成片成片的稻田,一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山与山之间组成众多的山谷,没有熟悉路的人,的确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宋初摆出一副老手的模样,指着不远的一条山谷道:“那里叫做楸树沟,里面楸子树很多的。过些天就可以摘了。回家炒着吃,可好吃了。” 安轩爷儿俩不知道楸子为何物,宋初道:“和核桃很像,就是比核桃小,里面仁儿也小,要用锥子挖来吃,很香的。”安如宝听得一脑袋黑线,心道:“吃起来好麻烦。” 宋初又大量了一番,道:“我们去杨峪吧,那里草木多些。”说着指了指方向。看样子,这里的大大小小的山谷他竟然都叫得出名字。 安轩一扬马鞭,马车向杨峪行去。杨峪算是里面比较大的山谷了。里面果然草木茂盛,山也相对高些。安轩将马车停到树木较密的一座山脚下,带着安如宝和宋初上了山。 山的低处多是些杂草荆条,山腰是橡树一类的灌木,在往上到山顶,多是松树。刚走不高,忽听宋初一声欢呼,安如宝看过去,发现他几乎是跑着扑向一丛植物。安如宝怕他有危险,忙跟过去,就看到他正伸手摘那上面挂的满满的果实。那果实很红,乍看很像草莓,却比草莓小的多,被绿色的叶子托着,十分漂亮。 宋初摘了些自己吃了,见安如宝过来,又摘了些递给他,示意他快尝。安如宝从未吃过这种东西,拿起来端详了一阵才放到嘴里,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吃。安如宝一口气将手中的都吃了,才对宋初笑道:“很好吃。” 宋初跑的满脸通红,带着几分自得,道:“好吃吧,咱们再摘几个吃,下山的时候都摘了,带回去给阿么他们尝一尝。”安如宝点点头,细看那长着果实的植物,发现上面长满了短刺,忙拉住要伸手的宋初,自己伸手摘了些,递给宋初一把,自己吃了几颗,剩下的带给阿爹。 安轩对这种小果实也颇为喜欢,三个人说说笑笑走到山腰。安轩让宋初在这里等,他和安如宝爬到上边,看那些长歪了的长密的松树放了几棵,将松枝砍下来捆好。树干砍成长短差不多的一段一段的也捆好。随后,用手一推,那柴捆就一路滚到了山腰。 两人将柴捆全都推下,才下了山。而宋初在山腰,已经砍了几堆不太粗长的橡木。安如宝见状,沉着脸夺过他手中的斧头,把他拉到一边。甚么都没说,拿着斧头和阿爹一起继续砍橡木、割荆条。 宋初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适才安如宝的脸上生气的表情吓了他一跳。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甚么,可他知道他如果再动,安如宝可能会更生气,所以只得在原地干站着看。 安轩自幼长在城里,柴都是买的。自己砍柴,今天才是第二次。比起一般的村民,不管是体力还是力气都差的太多。安如宝更不用说了,到底还是个孩子。两人一直干到下午,才将马车装满。中午,三人吃了带的玉米饼子,喝了水,歇息的时候,安如宝也没和宋初说话。是以,宋初下午也只帮忙栓绳子绑了柴垛,甚至连果子都没敢摘。 第7章 三人装好车,就往回赶。因为车装的满。他们三个只能全挤在车辕上。安轩赶车,宋初和安如宝挨着坐在一起。宋初偷偷看了安如宝几次,想和他说话又不敢。等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马车忽然一阵大力的摇晃。宋初手一个没抓稳,身子一晃就要往下掉。 安如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把他拖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经过这一遭,两个人都受了惊吓,心怦怦的跳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安如宝也不顾的生气了,问怀里的宋初道:“你没事吧?” 宋初摇摇头,想要起身。安如宝见他要动,不但不放手,反而紧了紧。宋初想了想,也就放松身体,索性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动了。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搂抱着回了家。好在,这一路不用穿过村子,倒是省了些闲言碎语。 到了家,安如宝抱着宋初下了车,才放开他。帮着阿爹卸车。秦风听到马车声,也走出来帮忙。三个人干的快,很快将柴在柴房码好,一起回了后院。 安轩、安如宝和宋初身上都是土,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安轩环顾院子一周没看到宋亦和安如玉,便问道:“小亦和如玉呢?” 秦风道:“出门玩儿了。”这几天,安如玉黏宋亦的紧,两个人同进同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衣衫,包着一样的包包头,一个聪明伶俐,一个粉妆玉砌,分外招人村里哥儿夫郎的喜欢。村里也没啥危险,秦风乐的他们出去多和别的孩子接触,也就由着他们出去玩儿。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哇哇的哭声,一路从大门哭到后院。就见宋亦鼻青脸肿的走了进来,后边安如玉拽着宋亦的后衣摆,哭的稀里哗啦。 在场的几人吓的不轻,安轩迎上去抱起宋亦就往屋里跑,秦风则抱过安如玉,与宋初和安如宝在后跟了进去。 进了屋,安轩小心翼翼的脱了宋亦的衣服细看,发现除了头脸,身上也有些青紫的伤痕,倒是没啥大碍。秦风也要给安如玉好好看看,安如玉拼命摇摇头不肯,哭着道:“快给奕奕看看,我不疼的,奕奕疼……” 秦风看他除了满身土,确实不像受了伤,才放了心。自柜子里找出去淤的药膏、这药膏都是以前家里平日常备的,这次搬家想到能用的上,就带了来。安轩接过药膏,细细的给宋亦搽了。宋初早拿来了干净衣服,给他穿上。 忙活完,宋亦被抱到炕上,一家人围着他。秦风先问道:“小亦,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打你?”宋亦抿着唇低着头不说话。一旁安如玉嚷嚷道:“就是那群坏蛋打的奕奕,他们好几个打奕奕一个……”嚷的正起劲,忽见宋亦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他答应过奕奕不告诉家里的,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遇到这样的猪队友,宋亦想要隐瞒的计划宣告失败。宋初看着他那样子,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抽他两下,被洞悉他意图的安如宝拦下。当下冷着脸道:“到底是咋回事儿?你不说是吧?那如玉你告诉初哥哥,到底是咋回事儿,你们为啥跟人家打架?” 安如玉看着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家人,又偷偷瞄了一眼宋亦,最终十分没义气的选择了说出真相。于是道:“我和奕奕本来和安立他们玩儿的挺好的,后来就碰到了那个安……甚么来着?奕奕,他叫啥来着?……啊,对了,就是安思。他截住我们,骂奕奕。还骂奕奕的哥哥……就是初哥哥。奕奕和我也就骂他,后来……后来就来了好多人,就打奕奕,后来……呜呜……后来奕奕就被他们打了……呜呜……奕奕你还疼不疼?”他年纪小,讲述的有点乱,最后还苦情的抱着宋亦大哭起来。 宋亦蹭蹭鼻子,真想把这个出卖自己的笨蛋推开,不过见他哭得可怜,想了想,还是忍了。 其他人听的云里雾里,只听清了一件事儿,就是跟这个安思有关系。安如宝问沉思的宋初道:“安思是谁?”宋初黑着脸道:“安春的弟弟。” 其他人恍然大悟,明白了,还是跟安春被打的那事儿有关。安如宝在心里念叨着:“安春,安思,春思,思春……这兄弟俩真是够了。” 秦风问安如玉道:“打小亦的人,你认得么?”安如玉摇摇头。宋初道:“我知道是谁。有安良,对不对,小亦?他从小就爱追着安思,这事儿少不了他。他都十岁了……不行,我找他阿爹阿么去!”说着就往外走。 秦风和安如宝忙拉住他——孩子在一起玩儿,打架是常事儿,光凭自家两个孩子的话,就冒冒失失的去找人家里,总是不好。何况,找去了,教训一顿。以后自家孩子还要出去,再碰到那些孩子,说不准会被变本加厉的报复。 当然了,吃哑巴亏是不可能的,还要从长计议。 宋亦抬起头,冲宋初道:“哥哥,你别去。我不用你们,下次我会还回去的。” 宋初转回来,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还长本事了。我告诉过你,在外不许跟人打架。你为啥不听。何况你还带着如玉,要是那些人碰了他咋办?要是连他一起打咋办?你一个人护的了他么?不就是被骂几句么?被骂两句你还能少块肉啊。” 安如玉见宋初骂宋亦,不愿意了。辩解道:“安思骂初哥哥你,奕奕才生气的。我们没想搭理他的,真的。他骂初哥哥你是甚么来着……哎呀,我忘了。反正那个哥儿又丑声音又大,后来我们才骂他来着。奕奕没想打架的,奕奕是好孩子,你不能骂他。” 屋里人沉默了下来。宋初看了一眼抿着嘴的宋亦,转身出了屋。安如宝怕他干傻事儿,追了出来。 宋初也没走多远,到前院就停了。站了一会儿,也不回头,问道:“你不问我,我为啥会打伤安春么?”安如宝道:“你有你的原因,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宋初又站了一会,忽地转过头,红着眼看着安如宝道:“我阿爹生病的时候,他就老往我家跑。我阿爹不喜欢他,从来不拿正眼瞧他。我和小亦也都不喜欢。可他还是总去。后来,阿爹跟我说,他没安好心,让我提防他。阿爹五七的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到院子里坐着。就听到院墙上有动静。我也没动,不久就看到他从墙头上跳下来。直接就奔我那屋的窗户。我偷偷趁他不注意,拿了镐从他身后打他,他疼的哇哇叫,惊动了村里其他人,他家里才来人把他抬走了。后来听大夫说他的腿断了,好了也是瘸子。过了一段时间,村长就到我家跟我说,我犯了村规,除非我同意奉给安春,不然我和小弟就要被赶出村子。我知道他的意思,安春不是好人,可他姓安。我姓宋,所以这事儿只能是我错了。可我怎么会奉给那样的人,我就是死也不愿意。可是,平时不错的乡亲,却没几个人为我们兄弟说话,就因为我们姓宋,不姓安!他们都想着,安春瘸了,以后不好说夫郎,正好我赔他一辈子,他也说不定就此安分。可是凭啥呢?我不答应,他们就赶我们走。可怜我阿爹阿么在这里生活十几年,始终还是外人。他们走后,他们的孩子还要受人欺凌。这是为啥呢?姓不姓安,真的这么重要么?” 安如宝走过去,抬手擦掉宋初脸上纵横的眼泪。眼前的人,平日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如今这样脆弱的样子,应该是从不示人的。可不管他装的多冷静,多不在意,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是孩子,就需要人疼、需要人哄,需要人爱。 安如宝把宋初轻轻地抱到怀里,轻轻地道:“别伤心,以后有我,我会保护你。”他清楚地感到,宋初因他的言行,身体僵了一下,随后用力的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一双小手也抬起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很快,安如宝胸口被眼泪濡湿。他轻拍着宋初的头,在他耳边轻声哄着。 不放心跑出来的安轩和秦风,躲在门口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个孩子,松了口气,相视一笑,悄悄回了后院。 宋初这一哭就哭了很久。他自阿爹生病,就没哭过,这一哭把积攒在心里的委屈伤心都哭了出来,哭到后来累了,在安如宝的怀了睡了过去。 经此一事,安如宝与宋初之间,一直存在的微微的尴尬与不自在一下少了很多,相处时多了几分默契。安轩夫夫乐见其成,其后的日子一家人过得倒也其乐融融。 宋亦被打的事儿,安轩找到了村长提了提,最后以村长找到安春的阿爹安井生和安良的阿爹安青,告诉他们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收场。当然了,安轩和秦风不放心,平日宋亦和安如玉再出去时,免不了嘱咐他们,见到这些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第8章 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后地里的庄稼开始成熟。村里的人更忙。反而安轩一家因没啥田地,闲了下来。秦风趁机多跑了几趟镇里,将亲事要用的各种东西一点点儿买回来。宋初闲不住,跟着安如宝往后山跑。俩人前前后后将一座山逛了几遍。安如宝心里有了大体的规划,就等明年春天实施了。 至于安轩,大部分精力放到了后园里,专心打理那些白菜萝卜。他从小到大甚少接触农事,边学边干,倒也似模似样。 秋风一起,几乎是转眼间,地里的庄稼都熟了。全村人投入到抢收的热潮中。村里地里到处可见忙碌的村民,不管是汉子、爷儿还是哥儿、夫郎,就是大一些的小爷儿小哥儿都没闲着。每天顶着星星走,披着星光回,回到家吃点儿饭,倒头就睡。第二天依然继续。 好在,这样忙碌的日子一年只这一次,看着地里饱满的庄稼,只会嫌少,没有嫌多的。多辛劳心里也高兴。 安如宝观察过,这青山村如果在地球的话,大概位于北方。不过作物与地球上略有不同,他们大部分种植的是稻谷。类似地球的旱稻,春播秋收。收完后,再种小麦,秋播春收。当然,也种玉米高粱黍豆之类的。 半个月后,地里的庄稼陆陆续续被收回了家。家里人口少,收的慢的,也没剩多少。之后,就是脱粒晾晒,一部分卖到粮店换成银钱,一部分就收到仓里留着自家吃。 今年算是个丰收年,风调雨顺,粮食每亩也多收了一些,可以多卖些银钱,村民们都很开心。七家租户按时将租子送到了安轩家。按土地等级不同,种植的庄稼也不一样。一等地和中等地适合种稻谷。下等地就种些其他作物。所以,各家送来的租子也都不同。最后,一共收了稻谷七十八石,玉米高粱二十二石,黄豆等各种豆子八石左右,其他的八石左右。满打满算一百一十六石不足。可一百亩,按平均亩产四石算,三成也有一百二十石。何况今年还丰收了。 安轩不动声色,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有几家的汉子脸上有些不自在——自家产了多少粮食,该交多少租子,他们心里有数。因田税的事儿,家里的夫郎一直耿耿于怀,应该在租子上动了手脚。这事儿他们不知情,可租子一称出来,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这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安青第一个站出来道:“我家今年产了近七十一石稻米,玉米高粱七石半,谷子一石,黄豆一石,其他豆类一石半左右。我家短了租子,我这就回去拿。”其余几家的汉子也一同起身走了,只安明路站在原地没动。 安轩暗叹一声,冲安明路笑道:“明路,你家今年收成不错。” 安明路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庄稼人靠天吃饭,老天爷今年气顺,庄稼长得好,收成自然好。庄稼人不同城里人,靠买进卖出就能赚钱过活。老人孩子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靠的就是地里长出的粮食。长得好了,吃的饱点儿,不好,就得勒紧裤带饿肚子。就拿安青家来说吧,他家九口人,早些年家里地也有二十几亩,后来安青的阿么生了重病,为筹药钱,又正好赶上安善人买地,就卖给了你家。后来,安善人又把地租给他家种,才给了他家一条活路。他们心里对你们一家人是感恩的。安青的夫郎脾气急,心眼小,可心不坏。虽然家里艰苦些,这几年伺候郎阿爹阿么尽心尽力,一家老老小小也都照顾的周到。其他家也都差不多,斤斤计较是有的,心地却都不坏。我说着这话可能有些越礼,庄稼人见识短,你大人有大量,看能不能……那个多担待些。” 安轩听完他一番说辞,明白他是怕自己因短了租子的事儿恼了其他几家,一赌气把地收回去。这几家的情况他也都私下了解过了,人品都不算坏,否则当初阿爹也不会租地给他们。田税的事儿,他也重新考虑过,只是,敲打一番还是免不了的。 很快几家人把短了的租子送来。这一次实斤实两,补上了六石有余。安青低头道:“家里夫郎不懂事,安轩哥别放在心上。” 安轩看了看局促地站在的面前几人,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一个个红着面堂低头不语。本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安明路说的对,庄稼人不容易,罢了。 他清咳一声,道:“我想过了,你们几家的八十亩地,我过两日就过到如宝的名下。今年的田税你们还是要交,明年就全由我们代交了……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明路吧。适才我俩闲聊,他对我讲了你们几家的情况,让我知道了你们的苦处。大家都不容易,我也都了解。好了,就这样吧,回去告诉你们夫郎,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还有,别忘了跟他们说,下一次可不能再短了租子。” 一个汉子忙道:“不了不了,不免田税我们也不会短了。”几个汉子喜出望外,心里又感动又激动。一家人苦苦累累收到家的粮食,以前没交田租的时候不显,田租去了三成,还要交田税,就有些窘迫了。想着大家同样租田,安明路却不用交田税,相较之下,比他们要宽松许多,这心里总是有些堵。如今,安轩也免了他们的,惊喜之余,对这安轩和安明路连连道谢。呆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告辞,赶回家回家告诉自家夫郎这个好消息。 安明路心里知道,安轩此举一方面是出于帮助几家的心,另一方面却是为自己拉回人缘——因田税一事儿,本来关系不错的几家都跟他家眼看生分了——心下也是十分感激。 安轩送几人出了门,转身回了后院。秦风正带着孩子们看粮仓里的粮食,一个个眼睛都亮的跟星星似的,满脸喜色。 秦风正捻一粒米,见他进来,招手道:“快来看看,这稻米可真不错,又香又白,比咱们在玉兴城时吃的可好多了。”安轩笑道:“这一带的稻米,人称香米,香甜本来就是有名的。”宋初也道:“听老人说,早些年咱们这里的稻谷还当过贡米,给皇上吃呢。” 秦风笑呵呵地道:“是么,那感情好。咱们今天就先好好尝尝这新出的贡米味道。” 说是说,秦风和安轩看着这些稻米有点犯愁。租户交的稻米其实都是未脱壳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怎样给稻米脱壳啊。 还是宋初跑到库房找到了石臼,跟他们说了舂米的方法。安轩用水将石臼冲洗干净,连同秦风安如宝一起学着舂米。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3节 舂米可是既是技术活又是力气活儿,安如宝的小身板儿一会儿就撑不住了。秦风和安轩两人轮流着舂,也花了半个时辰才舂好了一小盆白米。 宋初拿来簸箕,将米糠簸出去,又细细挑出米里的石头,虽然因为用力不匀,米粒有些碎又不整齐,可安轩和秦风看着眼前的白米,高兴的一时都忘了身上的疲累。 秦风端着米就去了厨房。安轩则拿起木杵要继续舂。宋初疑惑地看他两眼,道:“阿爹,村里有石碾的。我是觉得阿么今天就想尝,不多的话,用石臼快一些。” 安轩举起的木杵停在半路,愣怔一下才故作镇定的放下木杵,拍拍身上的尘土,背着手一边向外走,一边道:“咳……那个,我觉得挺好玩儿的。”他自然不会告诉宋初,他根本不知道还有石碾这种东西。 晚饭是秦风用新米蒸的白米饭,热腾腾的白米饭散发着新米特有的清香,以及香米特有的甜香,勾的所有人食欲大振。就是宋初都多吃一腕饭。结果,全家人饭后都摊在椅子上,撑的不能动。最后,还是宋初起来将碗筷收拾干净。 第二天,吃完早饭,一家人装了一袋稻米,用老马驮着就直奔磨坊。村里有两处磨坊,南村北村各一处。南村的磨坊离安轩家不远,他们决定就去这家。可到了地儿,才发现早有好几个夫郎等在那里,等着碾今年的第一袋新米。要想碾就得排队。 估计北村的磨坊情况也好不到那儿去,秦风果断决定由自己在这儿等,反正有马在,也不用人推,告诉安轩中午来接她,就让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安轩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安如宝看看天色尚早,就跟宋初商量道:“天还早,不如我们去山里看看,现在山里应该有些山果子蘑菇,我们去采些来。对了,上次我们吃的小红果,还没给阿么他们尝尝,正好多采些。” 宋初瞥他一眼,想起安如宝那次不明所以的变脸,语气有些不快地道:“那果子熟的快,这会儿早没了。”安如宝也想到了那天的事儿,清咳一声道:“咳,那个,应该还有别的好吃的吧?”宋初故作深沉的想了想,方道:“现在山上榛子倒是正好。”安如宝忙道:“那我们就去采榛子吧,对了,还有你说的秋……楸子,该熟了吧。我们多采点儿,再看看有没有别的。” 一旁宋亦凑过来,道:“哥哥,如宝哥你们要上山啊。带着我吧,我也想去。”安如玉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也凑热闹道:“我也去,带着我。” 安轩走过来,一手一个,拽着他俩就往屋子里走,边道:“你们俩乖,在家陪我吧。” 安如宝和宋初相视一笑。俩人在库房找了两个背篓,宋初又另外让安如宝带了条布袋。两个人说笑着向东走。 过了河,俩人直奔楸树沟。楸树沟比杨峪浅了很多,山也不算高,大多山顶上都是一片的楸子树。楸子树比核桃树要矮,果实也比核桃小,外皮却和核桃一样带了厚厚的果肉。擦掉外面一层,里面也是和核桃一样的硬壳。 楸子树已经到了成熟的时节,地上落了很多果实,树上也结的密密麻麻。宋初放下背篓,蹭蹭蹭几下就爬上一棵树,用力摇晃树枝,早在枝头挂不住的楸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安如宝看着宋初的在树上轻盈的上下,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直到宋初从一棵树上跳下来,看了看地上,道:“差不多了。”他才放了心,弯腰捡地上的楸子。 饶是楸子果实小,这一地也装了满满一篓半。安如宝背起满的那一篓,对宋初道:“我把它放到山下去,你在这儿等我。”宋初点点头,找了棵树根坐下。 安如宝背着背篓小心翼翼的走下山。背篓着实沉的要死,开始还能撑住,离开宋初的视线,安如宝就被压咧了嘴,简直是蹭着往下挪。他无比庆幸山矮,要不打死他都背不下去。 好容易把背篓背下山,安如宝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有力气站起来。拔了些草盖住背篓,又歇会儿,他才又往回爬。身上没了重物,倒是轻松不少。 正快步往上走,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如宝!”安如宝眉头一皱,回头看过去,见身后不知何时爬上来几个哥儿,打头的正冲他挥手。他看着有些面熟,想了想却没想起来。 第9章 (小修) 那几个哥儿的动作很快,不长时间就走到了安如宝面前,那打头的哥儿道:“如宝,你也来摘楸子么?你自己来的?” 安如宝一边往上走,一边道:“不是我自己,我和小初一起来的。”旁边一个哥儿快嘴问道:“小初?谁啊。”安如宝微微一笑道:“宋初,我的准夫郎。”说罢,加快几步,向上走去。 剩下几个哥儿停在原地,面上都不好看。宋初他们自是认识的,宋家的小哥儿,年纪不大,长的也不好,居然能攀上这样好的小爷儿,真是走了狗屎运。 宋初远远就看到安如宝上来了。不净他一个人,身边还跟了几个哥儿,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心里一沉。而后,又见安如宝不知说了什么,忽然加快脚步向他这里走来,而那几个哥儿却留在了原地,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不过,他没动,专等安如宝走到他面前,才抬着脑袋端详了他几眼,道:“确是难得的俊爷儿,难怪会有哥儿上杆子凑上来呢。” 安如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他用一脸云淡风轻,偏偏眼里夹杂阴霾的表情,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心里好笑,低头凑到他耳边道:“所以我赶紧离的远远地,我可是时时都记得自己是有夫郎的人了。”说罢,在眼前白皙的脸上快速亲了一口。又迅速起身,背起剩下的背篓,站定,冲着宋初伸出手,笑道:“我们走吧。” 宋初被那一亲,有点儿发懵。愣愣的伸出手,愣愣的让安如宝拉起他,又愣愣的跟在安如宝后面向深处走。直到良久,安如宝指着不远的一小丛榛子秧,不确定地问他道:“这个就是榛子吧?”他才清醒过来。 他木木的点了点头,木木地看着安如宝一脸兴奋地跑到榛子秧前,摘下一颗榛子张嘴就咬,然后木木地看着他被涩的呲牙裂嘴的样子,被逗的扑哧笑了出来,之前的烦乱的心思都跑到九霄云外。几步走到安如宝面前,笑他道:“榛子哪有这样吃的,你可真笨。”边说,边摘下一颗榛子,剥掉抱在外面一层果皮,露出里面硬硬的果实。放到口中,用牙使劲一咬,那壳儿就开了,吐出来扒开,里面就露出圆圆的果仁。 安如宝心安理得张开嘴,让宋初将新嗑出的榛子仁儿喂给他,暗暗松了口气——宋初不生气了,不枉他装傻充愣的卖力表演。 刚才亲宋初的那一口,安如宝本意是想逗逗宋初。他前世活到二十几岁,还没有恋爱经历,更遑论与人亲密了。是以,当唇落在对方的肌肤上时,那突入而来的酥麻和眷恋让他心惊,几乎是一触即离,落荒而逃。同时,他也怕宋初生气。 他的这种行为在这个时代算的上孟浪了,还好,宋初似乎只是呆了,并没有生气。 榛子比楸子还要小的多,两个人齐心协力好容易摘了半布袋,就到了中午。山上也有些野梨子,两人摘了几个,尝尝,味道尚可,用来饱腹了。 下午,他们在山里转了转,捡了些松蘑肉磨,勉强把背篓装满。又歇了会儿,安如宝背着背篓,宋初提着布袋开始下山。 下山途中遇到几拨上山摘野果子的人,大多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安如宝与宋初全不在乎。不过,安绍那一拨他们倒是没再遇到——宋初告诉安如宝之前叫他如宝的哥儿是安绍,他才想起来,貌似就是那次去镇上时,想要坐他家马车的村长家的哥儿。 回家路上,安如宝背着那装满楸子的背篓,手里还提着布袋,而宋初则背着一半的楸子一半蘑菇的那个。他本来想提着布袋,安如宝攥的死紧不撒手,他也就放弃了。 到底还是孩子,背篓的负担对他们来说有点儿大。一路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时辰方才到了家。 家里,安轩夫夫正在院子里簸白米,动作不太标准,簸的十分费力,弄得全身都是米糠。好在,已经簸了一大半。 宋初见状,放下背篓就要上去帮忙,被秦风止住了。让他们好好歇着。这时,宋亦和安如玉也跑了过来,围着背篓乱转。安如玉不知道背篓里是啥,宋亦知道啊,一边转一边为安如玉解惑:“这个是楸子。可好吃了。这个是蘑菇,也很好吃。不过,不能生吃,要煮熟了吃。还有这个……啊,是榛子!快尝尝,这个最好吃了,我最喜欢……笨蛋小玉,不是那样吃的,要这样一咬……啊,好疼,啊……出血了,我的牙!……呜呜……我的牙……我的牙掉了……呜呜……”宋亦长着嘴,嘴里都是血沫,看着手里的门牙哭的昏天黑地。安如玉吓了一跳,随后也跟着哭了起来。 安如宝忙抱过宋亦,掰开他的嘴看了看,笑道:“原来是换牙了。好了,别哭了,你可是个爷儿,换牙哭鼻子要被人笑的。” 宋初也走过来看了看,将手里的水递到宋亦嘴边,示意他漱口。宋亦喝了一口漱了漱,不确定地道:“尊的是换牙咩?还盔藏的么?”他缺了颗牙,一张嘴颇有喜感,再加上漏风咬字不清,两句话逗得家中几人笑的前仰后合。 宋亦看着眼前几个无良的家人,默默闭上嘴巴,发誓牙不长上来之前,不说话,不张嘴!只可惜,这个想法是不现实的,晚饭的时候,宋亦的豁牙再一次遭到除了安如玉之外所有人的嘲笑。 晚上宋亦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郁闷了一宿,第二天再吃饭,直接背对着其他人,省的再被笑。安如玉一直是他坚定的盟友,陪着他一起背对众人。哪知,刚咬了一口面饼,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边叫道:“我的牙……呜呜……我的牙也掉了……呜呜,我也和奕奕一样成豁牙子了……呜呜……我不要,好丑啊……哇哇……” 其他人又是一阵大笑,宋亦心里白了安如玉一眼,骂了一句:“笨蛋。” 村里人开始将米运到镇上粮店里去卖。安轩夫夫商量了一下,自家稻米有七十多石,变成白米恐怕也有六十石。一家人一口人一天吃一斤米算,还要吃上三年多。就决定拿出四十石去卖。 稻米是要脱壳成白米才能卖出价的。四十石稻米,安轩一家整整用了十天才全部脱了壳,都装到米框里,等到再开集时拉到镇上。正好,过两天就是秋节,顺便卖过节要用的东西。 秋节,类似于安如宝过惯了中秋。家家户户刚秋收完,这一日庆丰收,祈丰年,祝愿来年还有好收成。秋节要喝秋粥,就是把秋日收的所有种类的粮食放在一起煮,熬成粥。还有,要吃秋鱼。就是在秋节当日从河中打捞的新鲜的鱼,取年年有余之意。 这些风俗与地球完全不同,安如宝感到新奇之余,对中秋忽然生出了几分怀念。中秋人团圆,少了他,家中今年中秋不知是如何过得……他愈想愈心情愈差,一整天都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拔不出。晚上,正意兴阑珊的往屋里走,在门口时,忽然被宋初叫住。 安如宝回头看着宋初。宋初犹豫了一下,方直直的看着他道:“你说过,有你在,你会保护你。我也想告诉你,我也是可以保护你的。如果……如果你有啥心事,可以对我说,别闷在心里,那样很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 秋节将至,月亮也较之平常明亮了几分。月光下,宋初的面容晦暗不明,却在阴影处显出几许坚定和刚毅。安如宝心头一震,进而一软,伸手拉过他抱在怀里。良久,方才道:“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宋初顿了顿道:“我信你。” 宋初毫不迟疑的信任取悦了安如宝,心里的负面情绪也消散了许多。两人抱了一会儿,安如宝放开手,在宋初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着急,又轻轻蹭了两下才离开。宋初既没躲闪也没拒绝,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忽然翘起脚,也在安如宝的脸上亲了一口,还学着他的样子蹭了两下,蹭了安如宝一脸口水,面色平静的走了。 安如宝可没法平静,愣了好久,才伸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嘿嘿一笑,飘悠悠的推门进屋。等两人都进了屋,忽从旮旯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秦风,他眯着眼看了看两人的房门,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屋里,进门就对躺在炕上的安轩神秘一笑,道:“你猜我刚才看见甚么了?” 安轩闭着眼道:“甚么?”秦风扑到他身上,笑着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看到如宝和小初在门口抱在一起,啧啧,还互相亲脸蛋了……嘿嘿……”安轩点了点他的头,道:“你看你,哪里像个阿么,居然去蹲自己孩子的墙角。”秦风撇嘴道:“哪儿啊,我去茅房刚好看到么。不过,俩孩子感情好,我就放心了。” 安轩道:“是啊,我们可以放心了。”自家小爷儿和丁本檀家的小哥儿相差两岁,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两情相悦,两家又门当户对,亲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谁知道,安家一败,丁本檀家就翻脸不认人不说,一个月后,那小哥就跟城里的大户王家正房的二少爷议了亲。自家小爷儿不争气,死心眼认死理,跑去问,被人赶出了丁家。连气带伤一下子躺在了床上。一躺就是几个月,郎中请了一个又一个,都是摇着头走的。说的话都一样,气结于心,郁而不散,无药可医。看着孩子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或昏迷不醒,或盯着床顶发呆,秦风几乎是每天以泪洗面。 那一天,小爷儿昏了几天,眼看不好了,家里人都慌了手脚,围在床边哭。哪里想到,孩子忽然就睁开了眼睛。虽然没甚么精神,里面的神采却是许久没见的。安轩夫夫几乎是喜极而泣,立马使人请来了城里最好的郎中。郎中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给小爷儿看了一遍,也是一脸震惊加意外,最终得出结论,孩子没事儿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小爷儿慢慢恢复,虽然话不多,却是比以前多了几分生气,也再没问起丁家的小哥儿。一个月后,小爷儿彻底好了,药都不用吃了。俩夫妇一合计,一是城里没了生意,二是避免小爷儿听到看到丁家小哥儿,再受刺激,就举家搬回了青山村。 此时,他们无比庆幸这个决定,自家小爷儿愈加开心了不说,捡到个小夫郎,又与小夫郎的关系日渐亲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安轩夫夫俩在夜色中静静相拥,想着未来的生活,都翘起了嘴角。 第10章 镇上开集的日子赶在了秋节的前一日。一大早,秦风走进厨房,就看到安如宝站在厨房里,正在锅里不停搅动,厨房里满是煮豆子的香味。 自家小爷儿是从来不起早的,秦风自然意外,走到他面前,边问道:“如宝,你怎么起这么早?在做甚么?”安如宝边忙着手里的活儿,边道:“我在煮豆沙,明天做好吃的给你们。”秦风看了看锅里红彤彤的豆汤,疑惑道:“豆沙?那是甚么?”安如宝笑道:“就是红豆煮熟后,碾碎而成的。” 秦风“哦”一声,点点头道:“就是豆泥么,要做甚么好吃的?告诉阿么。”安如宝道:“我想做月……秋饼。我在书上看到的,用面粉、豆沙和白糖做的,看起来很好吃,我想试一试。” 秦风狐疑的看着他,道:“甚么书?我怎么没看到?你又去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了?!” 安如宝被阿么盯得一身冷汗。他哪里在书上看过,他是想起前世,忽然就想尝一尝前世的月饼。做月饼的步骤,他看到过,就想试一试。月饼在这个世界是没有的,书上自然也没有记载。安如宝不知如何回答,干笑两声,道:“阿么,你不做早饭么?我的红豆煮好了,锅子让给你。”说着把煮好的红小豆倒进盆里,端着溜了。 秦风在后“诶诶”两声,没得到回应,骂了一句“臭小子”忙着做起了早饭。一会儿,宋初进了厨房帮忙。秦风一边干活,一边偷偷观察宋初,越看越满意,笑着问道:“小初,你看还有半个多月,你与如宝就要成亲了,还缺甚么没有?缺的话就跟阿么说,阿么给你买。” 宋初想了想,摇摇头道:“东西阿么差不多都买齐了,不缺啥了。”秦风道:“小初,你眼看就是如宝的小夫郎了,对着阿爹阿么别外道知道么?阿爹阿么会把你跟小亦当亲生孩子疼的。”宋初点点头,道:“我知道。” 早饭一过,一家人忙着收拾进镇的东西。新白米一定要今天拉到镇上卖的。三十多石,至少要拉三趟。安轩想着先把家人送到镇上采买,他自己回来把米运到镇上。安如宝不同意,最后决定由他们爷儿俩一起运。宋亦在一旁拍着胸脯,对安轩道:“叔,我也可以帮忙的,让我也跟着你们吧?” 还没等安轩回答,宋亦的小跟屁虫安如玉冒出来,嚷嚷道:“我也要。”安轩冲宋亦挑了挑眉,耸耸肩,表示无奈。宋亦头疼的看着安如玉,后者无辜冲他眨了眨眼,给他了一个微笑。 安如玉没有门牙的豁牙子形象深深打击了宋亦,他抱着头蹲到旮旯,任安如玉如何逗他,都打死不再张嘴。 正忙着,前院传来拍门的声音。他们搬来村子也一个多月了,平时除了村长很少有人到他家串门,所以突然有人来,全家人都很纳闷。秦风拍拍手,走出去开门。 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小哥儿。哥儿爷儿未成年之前,十岁之后,都是梳发辫的。把头发梳到头顶,用辫绳扎起散着。要区分哥儿和爷儿,就要看左耳。爷儿耳上甚么都没有,哥儿耳朵上都有哥儿印。颜色不一,最常见的就是蓝绿红紫几种,颜色越亮越好。眼前的哥儿,左耳上是红彤彤一片羽毛形状的哥儿印,十分显眼,引的秦风都多看了两眼。 这个小哥儿个头不高,年岁也就十岁出头,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衫,五官柔和,大眼睛,嘴巴紧张的抿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柔弱。他一见秦风开门出来,受惊般的退了两步,缩着肩膀不说话。 秦风端详他两眼,和声细语地问道:“请问,你找哪位?”小哥儿紧张的揪着衣摆,半晌方鼓起勇气道:“我……我来找小初……”他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小,秦风支着耳朵才听清他的话。想着,既是来找小初,应该是他认识的,便道:“你是小初的朋友吧,小初在里边,你进来吧。”说着让开身子,让他进来。 那小哥儿踌躇了一下,迈步走进门,也不敢抬头。跟在秦风的后边走进后院。 宋初正在帮忙收拾东西。秦风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活,道:“小初,有人找你,你快去吧?”宋初停下手,有点儿纳闷地道:“找我的?”一边拍着土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那个小哥儿,低着头局促不安的站在墙边。 宋初认出对方,冲秦风笑了一下,跑到那小哥儿跟前,又惊又喜地道:“小凌,你怎么来了?” 小哥儿名叫安凌,今年十二岁,是宋初唯一的玩伴儿。为人懦弱柔顺了些,却在几乎全村的孩子都排挤宋初时,对宋初不离不弃。这也是宋初和成为好友的原因。 安凌见到宋初也很高兴,笑了笑,轻声道:“我早想来了,就是……就是怕给你惹麻烦,一直没敢来。小初,你怎么样?他们,他们对你还好吧?对不起,之前的事儿我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说着,眼圈红了。 宋初拍拍他的肩道:“说啥呢?村里的事儿哪是你一个小哥儿能管的,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如宝哥他们一家对我和小亦都很好。” 安凌微微一笑,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宋初,喃喃道:“真好,小初你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来就是看看你。没事儿我就走了,你忙吧。” 宋初拉住急匆匆往外走的安凌,仔细看看了他的表情,见他脸色灰败,眼眶微红,笑的要多勉强就多勉强。哪里还看不出有事儿,当下沉下脸道:“小凌,你是不是遇着啥事了,你脸色可不对。我们一块儿长大的,你可别想瞒我,出啥事儿了?” 安凌挣开他的手,干笑道:“我能有啥事儿啊。啊,家里还有活儿,过会儿阿么该着急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就快步走了。 宋初望着安凌的背影一阵沉思。由于心里有事儿,之后的时间里宋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安如宝在一旁看的分明,坐在马车上去镇上的的路上,忍不住问他道:“小初怎么了?有甚么心事儿?”宋初看了看他,道:“我在想安凌的事儿。安凌就是早上来的小哥儿。”安如宝想了想,是个有点儿娘的小哥儿,点点头,道:“他和你关系很好么?”宋初点点头道:“我们一起长大的,以前村里的小孩儿都不爱跟我玩儿,就他跟我好。你别看他柔柔弱弱的,其实骨子里又犟又认死理。我觉得他是遇到啥事儿了,可他不跟我说。” 安如宝摸着他的头,道:“别急,下午我们去他家问问不就知道了。”宋初想想也对,重重的点点头。 安轩和安如宝把秦风四人放到镇上,问好了米价,还算公道,就赶着马车回去拉米。秦风领着宋初、宋亦和安如玉在街上四处看。因临近秋节,街上的摊铺格外的多,赶集的人也比平常多了许多,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动的也慢,倒是可以好好看看两边的货物。 秦风在摊上捡好吃的糕点零食给孩子买了几份。秋日,能吃的青菜已经没有多少,街上大多卖起了干货,蘑菇木耳之类的,秦风都买了些。 期间,路过金银铺子,秦风拽着宋初走了进去。店主见进来他们四口衣着普通,也没热情招呼,秦风也不在意。在众多金银饰品中挑来拣去,看到满意的,就问宋初意见。宋初早被金银的光亮闪花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哪里还知道好不好看,一律点头。 秦风见也问不出甚么,捡自己喜欢的拿了两支发簪。店主照例被秦风杀价杀的招架不住,用八成的价格卖了。 秦风将发簪收好,心满意足的走出铺子,带着三个孩子继续逛。中间又把有用的没用的(在宋初看来)的买了一通,太阳就到了头顶。 带着孩子找到事先说好的茶铺里,等着安轩爷儿俩。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安轩爷俩儿才到,坐下就要了一壶茶,抱着狂灌了一通。安轩才舒服的长出一口气,从怀里逃出钱袋递给秦风道:“一石白米是一贯,咱们一共是三十一石零五十斤多点儿,共31贯零四百一十个铜钱。我换成了银子,都在这儿。” 秦风喜气洋洋的接过钱袋看了看,眼睛都笑的眯成了缝。伸手从里面拿出一锭一两左右的银锭子,递给安如宝道:“待会儿,你带小初去逛逛,看看有啥要买。” 安如宝笑嘻嘻的接过来。秦风又抓了两把铜钱递给他。安如玉不干了,在旁边起哄道:“我也要,我也要。”秦风笑着点点他的头,给了他和宋亦一人三个铜板。 中午,一家人找了饭馆吃了饭,秦风和安轩叮嘱安如宝和宋初要小心,就带着犯困的安如玉和宋亦回车上去了。 安如宝和宋初慢慢在街上逛着。上午大多数已经将要买的东西买好。下午街上人少了很多,正好方便他们细细看。怀揣着重金,安如宝心里底气十足,一直问宋初想要买甚么,宋初都是摇头说没有。这可难坏了安如宝。他边走边思索宋初平日里可能缺的东西,可他对哥儿实在不了解,根本想不出来。好在,不久他就发现宋初总在路过卖刀具一类摊子时,多看几眼。虽然只是几眼,可眼里的亮光安如宝可没错过。 自己的小夫郎,一个小哥儿喜欢武器,这可真让人意外。安如宝在心里摩挲下巴,脸上却不动声色。等到了一家卖武器的店铺时,身子一拐,走了进去。进了门,安如宝一边状似欣赏店里的各式武器,暗地里观察宋初的表情。果然见他双眼在弓弩上流连不去,眼中是掩饰不掉的欣喜和怀念,不由心中一动,对自家准小夫郎过去的生活,忽然有了想要了解的冲动。 安如宝在店里绕了一圈,对着老板道:“店里除了这些,可还有上好的弓弩?”老板笑道:“是有的,不知客官要几石的?”安如宝对此一窍不通,问道:“都有几石的?”老板道:“客官说笑了,我们这武器店里自是按规定,卖的俱是五石以下的小型弓弩。”安如宝哪里知道几石是甚么,只得对宋初道:“小初,你说要几石的好。” 宋初正在一边发愣,听安如宝叫他,下意识地道:“一石的就好,再重就拉不动了。” 安如宝从善如流地对老板道:“那就一石的好了。”老板点点头,进屋去,不一会儿,拿出一张不大的弓弩来,只有小臂长短,造型似弓非弓,结构简单,做的却十分精巧细致。宋初一见,眼睛就黏在上边离不开了,满满都是喜欢。 安如宝见状心中暗笑,也不细问,脸上一本正经地道:“果然是好,多少钱?”老板道:“这弩乃是上好的黄桦木所制,一把弩,外加弩箭二十根,共八百文。”安如宝大手一挥,道:“好说。”就去怀里掏钱。 宋初一把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道:“如宝哥,你买它干嘛,你又不会打猎。你要想要,我自己会做,可以做一个给你。这个太贵了。” 安如宝冲他笑笑,拍拍他的头,让他稍安勿躁,才走到老板面前,掏出钱袋道:“六百文,我买了。”老板考虑一下,痛快地道:“六百就六百,我再送你一个弩袋,上山时背在身上,取用也方便。” 安如宝连连感谢,拿出那银锭子,老板如数找了钱。将盛放弓弩与弩箭的盒子递给他。安如宝高兴的接过。 从店里出来,宋初就不停地向安如宝怀里瞄。安如宝一开始装作没看到,只往前走。等宋初看了差不多快二十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宋初被他笑懵了,眨巴着大眼无辜的看着安如宝,正愣怔着,忽觉怀里一重,下意识的搂住,就听安如宝笑道:“送给你的,傻瓜。” 宋初低头看向怀里,正是安如宝之前抱在怀里的弓弩盒子,脑袋更转不动了,完全不了解眼下到底是个啥情况,又呆呆的看向安如宝。 宋初实在很少有这么孩子气的表现,傻呆呆的十分可爱。安如宝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道:“知道你喜欢,就买了,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宋初呆呆地重复道:“送给我的?”边伸出手,轻轻摩挲盒子上的纹路。渐渐地脸上有了表情,有惊讶有喜爱有高兴,最终凝结成为诚挚地感动。他抬起头,紧紧盯着安如宝,一字一句地道:“谢谢你,如宝哥。” 安如宝听出他的郑重,伸出两根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道:“谢甚么,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准小夫郎呢。”宋初牢牢抱住怀里的盒子,使劲点点头。 两个人又逛了一段时间,安如宝买了些鸭蛋、鸡蛋、碱面和白糖。他想了想,又去油铺买了些油。油铺里除了猪油,就只有菜油。好在这两种油刚好能用,安如宝每样都都买了些。两人才大包小包地赶到集外的车场。 安轩夫夫与宋亦、安如玉正等着他们。秦风首先看到宋初怀里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也没多说,倒是对安如宝买的其他东西,不能理解。问道:“买这些做甚么?” 安如宝笑道:“做好吃的,阿么你忘了,我早上说过的。”秦风挨个看了看那些东西,想象不出来能做甚么,也就不问了。 一家人收拾收拾东西,就赶了马车往回赶。 回到家,宋初首先回到自己屋,想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柜子里。可想了想,他又走了出来,跟安如宝说道:“这东西先放在你屋吧。” 安如宝接过来,先是不解,随后明白过来,抱着盒子进了自己屋,好好的在柜子里放好,笑了一下,方走出屋子,帮阿爹阿么拿车上的东西。 第11章 晚饭前还有一段时间,宋初和安如宝商量一下,决定去安凌家一趟。不然宋初心里惦着这事儿,总是不放心。秦风了解了情况后,也催着他俩快去。俩人换了件衣服,就相携向安凌家走去。 安凌家在北村西面,离宋初原先的家不算太远。家里一共四口人,除了安凌的阿爹阿么,还有一个小爷儿,今年十五岁。一走近安凌家附近,安如宝就皱起了眉头。眼前的房屋太破了。虽然,村里的房屋很多还是黄泥茅草屋,但都还算整齐结实。安凌家的相比之下,真的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院子不算小,一拉五间的房屋,仔细看的话,底子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多少年没有修缮过,房顶的茅草都掉的差不多了,用了一些木板啥的勉强遮着。院门没关,他们走到门口,院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四四方方的院子,很空旷。照理说,刚刚秋收完,家家都会在院里晒些谷豆之类,可他家除了房檐下的几堆玉米,,几乎一点儿其他粮食看不到。宋初见此情景也皱起了眉头。 两个人没进院,宋初在门口喊道:“有人在么?”话音刚落,屋里走出一个三十上下的夫郎,先是张望了一下,看到宋初笑了,迎上了道:“小初来了,快,快进来。”宋初叫一声“叔么”走进院子,安如宝在后面跟着。 安凌阿么叫路明,本家在青山村往南的独岭寨村。他一路将两人让到了厅房。说是厅房,不过是一张桌子,几条凳子罢了。路明招呼俩人坐下,去端了些野果子来,又倒了两杯水,才问道:“小初来找小凌吧,他刚出去了,过会儿才回。不然你们就等一会儿他?” 宋初接过水,也没喝,直接对路明道:“叔么,我其实主要是来找你的。今儿早上小凌去我家了。我看他面色不对,问他也不说,就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路明怔了一下,半晌方叹了口气,道:“他去找你了?唉,你俩从小就好,这事儿我也不瞒你。前两天他定了个人家,说好过两天议亲,议亲完就把人带走。”宋初吃了一惊,站起来叫道:“带走?!小凌还没成年,怎么就……难道,难道……”没等他话说完,路明眼泪已经下来了,颤声道:“对,你想的没错,我家小凌要给人家去当养夫郎……” 宋初脸色立马变了,急冲冲地道:“小凌有阿爹阿么,为甚么要给人去当养夫郎?你们怎么忍心,他才十二岁啊!”养夫郎,顾名思义,就是未成年被人买去养起来,成年就给人当夫郎的小哥儿。在这里,家里活不下去的或是自幼失怙的小哥儿才会卖给人家做养夫郎。买养夫郎的人,大多要么是身体有缺陷,找不到夫郎的,要么是打了很多年光棍儿,攒了一笔钱的,要么就是夫郎去了,家里有孩子需要照顾,找不到继夫郎的。养夫郎到郎官家不用举行成亲礼,也不上族谱,在郎官家里没有地位,就和家仆使役没甚么两样,生活总结起来,就一个字,苦。如今安凌的阿么告诉他,安凌好好的要去给人当养夫郎,也不怪宋初急了。 路明只是哭,也不说话。宋初心里急,转了几个圈,忽然想起一人道:“安仁哥呢。小凌从小就说要奉给安仁哥做夫郎,他们不是都要议亲了么?他去哪儿了?” 路明听到安仁的名字,哭的更凶了,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别提他了。那时你家有事儿,你不知道。他三个月前就去镇上当学徒了。” 宋初口气不好地道:“叔么,你告诉我,你们到底为啥要卖小凌?小凌哪里不好了,他能干又听话,他……他……”说着,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路明听他问,更是嚎啕大哭起来,边道:“我们也不愿意啊……呜呜……不瞒你说,这秋收刚过,我们家除了檐下的那几堆棒子,啥粮食都没了。你也知道,你叔前两年摔断了腿,身体一直不好。安远倒是懂事,可他今年才十五。我们地本来就不多,靠我一个人,和安远、安凌两个打下手,也才勉强种的了。可是,你叔总是吃药,再加上腿断时借的药钱,我们总共欠了安富民家二十多贯钱。安富民说了,今年是最后的期限,再不还,明年就交利了。这不,我们辛辛苦苦收了一秋,才收了十几石粮食,都给了他们不说,还差三贯。安富民又说,要是小凌愿意去给安春当夫郎不但这三贯就不用还,还可以再给我们十贯钱。安春是啥东西啊,饿死我们也不会让小凌给他当夫郎。安远一气之下,就跑到镇上酒楼里当了跑堂的,说不挣大钱绝不回来。可不还了安富民的钱,利滚利只会越滚越多,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我们正东借西借的想法子,李家村有人来,说是村里一个死了夫郎的汉子,愿意出五贯钱,买个养夫郎……” 宋初一听又与安春有关,暗暗咬牙,接口道:“就算这样你们也不能卖了小凌啊。小凌心里只有安仁哥,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么?!” 路明擦了擦眼泪道:“不是我们要卖小凌啊……唉,你也知道小凌,他虽看着温顺听话,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人又死性,从小认准安仁就没改过,这我们心里当然知道。再说了,就是再难我们也不会卖自家小哥儿啊。你叔都把那人骂出去了。可是后来……都是冤孽呦。要说小凌和安仁,也算有缘分。小凌从小黏安仁,安仁也跟他玩儿的好。那时候,你叔腿还没断,我们与安青家也曾商量过,等两个孩子都过了十岁,就给他们议亲。后来没两年,你叔的腿断了。我们家一下子成了村里的穷户,吃穿都成问题。哪里还好意思上杆子提议亲的事儿。眼看着小凌过了十岁,安青家也一直没动静,我们就更不敢提了。李家村的人来后,小凌那天晚上哭了一宿,第二天就去了镇上,等到擦黑才回来,你是不知道啊,他回来时,脸刷白刷白,眼都是直的,可是把我们给吓的不轻。好容易第二天他好了,我问他出了啥事儿,他也不说。后来,李家村那人再来,小凌忽然就接了钱,说同意去做养夫郎!……咳,我和你叔哭着问他为啥,他就说不能看着家里人去死。小凌多死性,你是知道的,安仁小时候一句我一定迎你,就记了这许多年,咋可能这容易就弃了。我想一定是那天,安仁跟小凌说了啥,让小凌心伤了,才会这么作践自己。可是我再问,他就是不吭声。我们也急啊,眼看秋节一过,人家就来领人了,可小凌就是不松口,我们也没法啊。” 宋初听完,也冷静下来,明白关键还是在安凌身上。那天,安凌去镇上一定发生了甚么,看来要好好弄弄清楚,才能帮到他。想到这儿,宋初冲路明道:“叔么,我知道了。这事儿还是得看小凌。要是他心里的结解不开,我们谁也帮不了他。这样,我今天先回去,要是李家村来人,你就先拖着。这事儿我来想法子。” 路明听了,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保持沉默的安如宝,擦了擦泪,勉强笑道:“小初,你的心意叔么领了。这事儿就不麻烦你了。这两天我们也正想法子,你也不容易,就……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你放心,我和你叔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小凌去做养夫郎。”在他心里,虽然是形势所逼,小初现在到底是养在人家家里。身份跟养夫郎没啥区别。养夫郎在郎官家里都是没地位的。他感激宋初为他家小凌着急想法子,可他不能害了小初。 安如宝作壁上观,早看出了路明的心思。当下道:“叔么放心,小初是我的准夫郎,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们会想法子救安凌的。” 这下路明反而愣了,转而大喜过望。安善人家的孙子是秀才,这件事早就传的全村都知道了。庄稼人识字的少,秀才在他们眼里就已经了不得了——那可是有功名的。路明简直不知说啥好,激动的全身都哆嗦起来。好一会儿才忙不迭地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这下好了,我家小凌有救了。下辈子叔么做牛做马报答你们!”说着,眼看又要掉眼泪。 宋初和安如宝不敢多呆,赶紧起身告辞。 出了安凌家。宋初沉默着不说话。安如宝陪他走了一段,才开口问道:“刚才你和安凌的阿么说的,我听的模棱两可。那安凌和安仁是怎么回事儿?安仁是谁?” 宋初叹口气,道:“安仁哥比我们大几岁。小时候,小凌和我玩儿的好,村里的孩子排挤我,连带着也排挤他。小凌看着胆子小,又柔顺,常被别的孩子欺负。后来被安仁哥看到,教训了那些孩子一顿,从此就处处护着小凌,小凌也黏他。大一点儿的时候,安仁跟小凌说,长大了一定迎他做夫郎。小凌就记在了心里。一晃几年过去,小凌心眼死,还守着这句话。可大家都不再是啥也不懂的小孩儿,谁知道安仁哥还记不记得呢?” 安如宝道:“听安凌阿么的意思,两家有意议亲,后来不了了之了,应该是安仁反悔了吧。” 宋初思考一阵,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安仁的阿么有些心眼小,有点儿嗯……势利眼儿,就算安仁哥愿意,他也不甘愿迎小凌进门的。” 安如宝“哦”一声道:“这个安仁的阿爹是谁啊?”宋初道:“他阿爹是安青叔。”安如宝觉得安青这名字有点儿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是他啊。他的那个夫郎的确是……是与众不同。”他还记得安青那个夫郎尖酸刻薄的样子,对那个未成谋面的安仁多了丝同情。 不过,还有一件事儿,他比较在意,问道:“我听着,怎么这事儿还跟那个安春扯上关系了。” 宋初冷笑道:“安富民的夫郎是安春的叔叔,安春以后就是个瘸子了,名声又不好,怕是找不到好夫郎了。我这里他们没如愿,又打上了安凌的主意,真是好算计。” 安如宝听了,心里也觉得气愤。又听宋初道:“我想了想,这事儿还是得找安仁哥,问问他那天到底发生啥了。这样,我明天一早就去镇里找他,当面问清楚。” 安如宝看他一脸迫不及待,咳嗽一声,悠悠地道:“你明天不能去镇上。”不等宋初回应,接着道:“明天是秋节,不知道安仁会不会回来过节呢?”宋初一拍手道:“对啊,我咋没想到。他明天一定会回来的。好,我明天一早就去村口堵他。”他越想越对,简直盼着明早马上就来了,一时脚下生风,自顾自的往家走去。被宋初丢在脑后的安如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准小夫郎转眼变成黑点儿,半晌才抬起脚跟了上去。 第12章 秋节当日,天还蒙蒙亮,安如宝就开始在厨房忙活。先把白糖调成浆,碱加水调成碱水。在与生油一起倒进面粉里和。各种材料具体要加多少比例,他其实记得不清楚了。不过,碱水和生油没敢多放。面团和好后,切成剂子待用。然后,把昨天煮好的豆沙拿出来,将事先煮好压碎的鸭蛋黄倒进去和匀。这一步,安如宝一边和,一边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想想,实在想不起来具体的操作步骤,最后决定就这么着吧。 和好馅儿,用擀面杖将剂子擀成面片,把馅儿包进去,再拍扁。一个月饼就好了。卖相实在不好,安如宝表示模具甚么的太高深,完全没必要。不过,他到底没敢多做,怕糟蹋东西,只堪堪做了三十个。 月饼做好了,怎么烤成了问题,不过,这难不倒安如宝,他早就有所准备。 拿出他用来代替烤盘的铁盘,把月饼放上去,摆好。按记忆,打了几个鸡蛋,只用蛋黄,不用蛋清,用刷子刷到月饼上。然后,他点着了厨房里的土炉子,火着欢后,上面放上一些小木块。再放上大小合适的铁架子,——铁架子是他量好尺寸,用粗一点的铁丝自己做的——一个简易的烤箱就做好了 安如宝小心翼翼的把烤盘放进烤箱里——烤盘不能太大,一次只能放几个——用锅盖盖住炉口,就蹲在炉子旁边,一边看火,一边等着月饼出炉。 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甜香味儿,把早起要去河里打鱼的安轩都勾进了厨房。进门就问道:“做啥呢,这么香。”安如宝笑道:“我学着做的一种新吃食,叫秋饼。你打鱼回来,就可以吃了。” 安轩深深吸了口香气,心满意足的走了。安如宝继续看火,估算时间,感觉大约到了二十分钟,赶紧打开锅盖。 滚滚的热气扑面而来,安如宝咳嗽两声,手里拿着两双筷子,夹住铁盘的两端,慢慢地把盘子端了出来,放到锅台上。 盘子里一共放了六个月饼,闻着味道还可以,模样么,黑黑黄黄的,有点儿凄惨。这时,秦风也来到了厨房,见自家小爷儿正看着一盘不知道是啥的东西发呆,忙走过来道:“怎么了?秋饼做好了,给我尝……”看到盘子里的不明物体,最后一个尝字愣是没说出口。 安如宝正在郁闷,他仔细回想,觉得步骤啥的应该没啥大出入,怎么就差这么多呢?他记得就是这么做的啊,怎么会……忽然,他灵台一闪,一拍脑袋道:“对了,要涂两遍蛋液的么,居然忘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4节 找到问题所在,安如宝信心倍增。雄心勃勃的开始下一盘的制作。至于之前的那一盘,安如宝决定慰劳自家的老马,他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尝。 第二炉,安如宝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得心应手了许多。估摸着十分钟左右的时候,他打开锅盖,拿出铁盘,挨个儿又给月饼图了一遍蛋液。再把盘子放进去接着烤。 又过了十分钟,安如宝深吸一口气,打开锅盖,拿出铁盘。这一次,铁盘里的六个月饼,颜色较之上一盘颜色果然好了许多,香味也更浓郁。安如宝心里高兴,拿起一个咬一口,细细品尝。外皮香甜,馅料软糯,虽然跟他之前吃过的月饼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但口感也是十分不错的。最起码,用料都是天然无公害,自然的清香就无可比拟。 秦风在安如宝再三保证下,犹豫的拿起一块尝了一口,马上为这味道所折服,大口大口吃起来,边道:“嗯,不错,好吃。”吃完不算,还主动请缨,要求下一炉由他来烤。至于怎么烤,刚才他在旁边,都记清楚了。 安如宝也乐得退位让贤,又仔细跟自家阿么讲述了烤制的过程,才用布包了剩下的月饼出了家门,一路向村口赶——宋初在村口等着堵安仁,自己亲手烤的第一炉月饼,怎么也要先拿给他尝一尝。 因是秋节,村里人都不用下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大多见他过来,都会热情的打个招呼。安如宝刚来时间不长,许多人都不认识,但怎么也要笑一笑点个头,等到他好容易到了村口,直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脖颈子都是木木的。 青山村村口有一个小小的山包,通往村外的路在这里多了个弯儿。 拐过弯儿,安如宝就看到宋初站在不远处,对面站了一个高了他一头的小爷儿,两个人正说着甚么。那小爷儿侧对着他,看不清面貌,可看两个人神情,分明是熟人。安如宝突然升起一股危机感,当下不动声色的走到宋初跟前。 那个小爷儿十五六岁大小,一身粗布衣衫,长相十分周正。安如宝靠近时,正听他道:“……有啥事儿?” 宋初不急着回答,先是冲安如宝笑一笑,才转而对那小爷儿道:“安仁哥,我来这儿等你,是为了小凌。”这个小爷儿正是安仁。 安仁三个多月前去镇上学手艺,今天第一次回来,就被人堵在村口,心中正不快。这会儿听宋初说是为了安凌,脸上的不耐倒是去了几分,皱眉道:“小凌怎么了?” 宋初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小凌过两天要去给人家当养夫郎,我觉得咱们好歹一块儿长大,专门等在这儿通知你一声儿。” 安仁的脸色当即变了,双手抓向宋初的肩膀,失声道:“你说啥?你说小凌要去当养夫郎?!这不可能,小凌答应了等我的,他不可能弃我的……不可能……” 安如宝一见安仁的手伸过来,就搂住宋初的腰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安仁两手抓空,也不在意,只失神的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宋初见他双目无神,满脸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不似作伪。想到之前怀疑他跟安凌说了啥伤人心的话,此刻看来倒似是猜错了。心中疑惑更甚,皱眉问道:“小凌的阿么说,前些天小凌曾去镇上找你,回来就很不对劲。你看到他了么?你跟他说了啥?” 安仁正处在各种情绪里,听他如此问,下意识地回想,边道:“前些天?没有啊,我在刘木匠的木器店里当学徒,这一个月一直没出过木器店,没见他去过啊……难道……” 他忽然瞪大眼睛,好似才回魂一般,似对这宋初又似自言自语道:“是了,他那天去镇上,一定是遇到啥事儿了……傻子,遇到啥事儿不能对我说啊……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问清楚,我不会让他奉给别人的。他是我的,我的……”说着,就如疯了一般的向村里跑去。 安如宝和宋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了个措手不及。良久才缓过神。看看地上被安仁丢下的东西,对视一眼,认命的捡起来,向安凌家走去——到那里找安仁准没错。 安仁一路狂奔,半道上碰到村里人也顾不得打招呼,眼里心里只有安凌。小小的安凌、柔柔弱弱的安凌、温柔坚定的安凌还有……还有害羞脸红的安凌……每一个安凌都是他的,他的!谁都别想抢走。 安凌家的院门关着。安仁扑到上边,一边把院门拍的震天响,一边喊道:“小凌,叔么,安远,开门啊,我是安仁。” 路明这几天家里事多,精神不济,秋节也懒得过,正在屋里歇着。听到拍门声就出来了,仔细听,竟是安仁。当时就怒从心头起,在院里转一圈找了根木棒背在身后,才上前去打开门闩,开了门。 门一开,安仁就冲了进来,急急地问路明道:“叔么,小凌在么?”边问,边向安凌的房间跑。路明拿出身后的木棒,就向安仁身上招呼,咬牙骂道:“你个混蛋,你还来干啥?你把小凌害的还不够么!你给我滚出去,滚……” 安仁被打了两下,也不闪躲,竟直直的跪在了路明面前,决然道:“叔么,你可以打我。是我混账,你今天打死我我受着。可那之前,我想见见小凌,我有话对他说。说完,随你怎么出气。你……你就让我见见他吧。” 路明举起手中的木棒,就要拒绝,抬头见安凌不知何时占到了屋外,正眼泪汪汪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安仁,心里到底不落忍,摇摇头说了声“罢了”扔下木棍,转身回了屋。 安仁回头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安凌,心神激荡之下,叫一声“小凌”就起身跑过去。可安凌快他一步,闪身进了屋,反身关了房门,任安仁在外这么敲打哀求就是不开。 安仁正无计可施,安如宝和宋初来了。俩人把东西放到院子里,看安仁的狼狈模样,就猜他定是挨了揍,这会儿又吃了闭门羹。 宋初白了安仁一眼,把他从门口推开,自己上前去轻轻敲了两声,轻声叫道:“小凌,是我,我是小初,你把门开开吧。” 门里一阵安静,半晌安凌才满脸泪痕地打开了房门,宋初看了心里也跟着难受,又横了安仁一眼才进了屋。安仁见门开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想自己是否受待见,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至于安如宝,自然是与自家准小夫郎形影不离。 安凌住的屋子很小,里面除了一抬表面斑驳的看不出颜色的柜子,就是一张木板拼成的小床。收拾的倒是干干净净。安凌拉着宋初坐到床上,低头不语。屋里也没其他可坐的地方,安如宝就靠着柜子站着,安仁则挤到安凌面前,低头看着他的头顶道:“小凌,我听小初说你要去给人当养夫郎,是真的么?你为啥要这么做?” 第13章 安凌沉默一阵,冷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当养夫郎也好,当继夫郎也罢,都与你无关。” 安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马上就黑了,道:“与我无关?那我临去镇上时,跟你说过,等我回来我就迎你的事儿你忘了么?你答应要等我的,你忘了么?!” 安凌忽地抬起头,冷哼一声,道:“你问我忘没忘,你还是问问自己忘没忘吧。其实,要是你跟我说,你反悔了,我安凌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可你呢?一面哄着我,回身却和别的小哥儿牵牵扯扯,你当我安凌是个啥?” 安仁被安凌一质问,有点儿迷惑,不解地道:“和别的小哥儿牵牵扯扯?我啥时候跟别的小哥儿有牵扯了?”安凌见他装傻,心中更是难过,带着哭声道:“你还不承认。我亲眼看到的。那天,我去镇上找你,本想把家里的事儿跟你说说,让你帮着想想办法。可我看到了啥?看你在铺子里和一个小哥儿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我没敢上前,又怕自己是误会了,就问了旁边人家。人家都说,那小哥儿是铺子老板家的小,你是老板定下的哥儿郎官。两家过些时日怕是就要议亲了!我当时是啥心情你知道么?我是怎么回来的你知道么?我哭了一路,也想了一路,想通了,不管说的有多好,人心都是会变的。咋不是一辈子呢。我把自己卖了,好歹能帮帮家里,让阿爹阿么过得好一点儿,这就够了。以后好也罢,歹也罢,都是我的命。” 安仁听完,半晌没说话,只瞪大眼睛黑着脸,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就为这儿?当时你为啥不去问我?你宁愿信别人也不信我?从小我对你咋样,你心里不清楚?。我说过,这辈子非你不可,就因为别人两句闲言碎语,你就全忘了?!” 安凌见他一脸痛怒,满目失望,心里有些发虚,低头道:“我当然没忘,我一直都记得。可你呢,你要还记的,为啥一直不来家里提亲?”安仁听他说没忘,面色不由一缓,知道他一直因为议亲的事儿心中忧虑,声音也跟着柔和下来,叹口气道:“你当我去当学徒为的啥?不是我不想来提亲,我也着急。可,我阿么那人你也知道,自打你阿爹断了腿,就对这事儿不咸不淡的。我也提过几次,他都说不急。我知道他是担心以后迎了你,本家没人支应,我以后受累。就为这,我才一狠心,跑到镇上去当的学徒。我跟阿么说,要是我成了手艺人,就是不种地也饿不死。这才让他松了口。他答应,要是我学的好,两年后出了师,那时我也刚好成年,就来你家议亲。这几个月,我在木器铺子里起早贪黑,就为了早一天出师,好早一天迎你,你却……也是我的错,始终没办法让你安心。可我虽然不识字,自认也是识礼的,与其他小哥牵扯的事儿绝对不会做。至于老板家的小哥儿。你放心,他的确曾有些意思,我一说有了准小夫郎,他就弃了。我俩在一起就是说说话,别的根本没啥。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要信,就信,不信,我也没法子了。” 安凌听完,整个人就呆了。之前,他一直认定安仁变了心,伤心欲绝之下,狠心卖了自己。他当时不觉得甚么,如今听安仁当面一解释,知道竟是自己误会了,不由又是愧悔又是庆幸。愧悔自己的武断,差点儿跟安仁就此断了。庆幸事情还没太糟,还有转圜的余地。当然还有些担心,担心安仁从此恼了自己,而把自己弃了。几种心情夹攻之下,他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先是小声啜泣,直至放声大哭,好似要把这些年这些天的委屈忧虑伤心痛苦都哭出去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安凌虽然看着柔弱,却从小就很少哭。即使受了欺负,至多就是眼眶红红,像今次这样的大哭从没有过。安仁当时就慌了手脚,哪儿还有刚才的气势,忙蹲下身,又是拍又是抱又是哄的,急的满头大汗。 宋初和安如宝在一旁松了口气,又看的好笑。后来见俩人旁若无人的搂抱在一起,他们也不好呆在旁边干看着,忙轻轻地走了出去,还不忘给他们关好了房门。 路明站在正屋门前,正向这里张望。见他们出来,连忙冲他们招了招手。宋初走到他面前,不等他问,就道:“叔么,已经没事儿了。其实就是小凌之前误会了安仁哥,现在俩人说开了,就没啥了。估计,过不久安仁哥就会来家里议亲。等过两天李家村来人,你就跟他们实话实说。他们也不会为难咱们。” 路明闻言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笑容,道:“没事儿了就好。这下好了,我家小凌也算出头了。我这就去告诉你叔去,让他也高兴高兴。”说罢,乐滋滋的进了屋。 等两人心情明媚的出了安凌家,安如宝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月饼,忙从怀里把布包拿出来。献宝似地递到宋初的面前,又装作不在意地道:“我做的,你尝尝。” 宋初狐疑地伸手接过来,闻了闻,挺香。打开,里面是几个圆乎乎的小饼子,黄黄的有点儿丑。听安如宝说是他自己做的,拿起一块端详了半天,才咬了一小口。嚼了嚼,味道居然出人意料的不错。几口吃掉一块,他才问道:“你这做的啥?” 安如宝颇为自得的昂起头道:“这叫月……秋饼,好吃吧。”宋初又拿起一块,边吃边笑着点点头,道:“真好吃。”安如宝脑袋扬的更高了,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回到家,秦风问了俩人的去处,听了事情的始末,想着之前看到的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安凌,没想到竟如此烈性,也是一阵唏嘘。 正好出去打鱼的安轩回来了。他是第一次打鱼,没想到运气不错,竟捞到一条足有三斤来的大鱼。全家人都很高兴。宋亦和安如玉更是围在水盆边,看那鱼游来游去的,颇感稀奇。、 一家人到齐,秦风把早饭端了出来,白粥就秋饼。安如宝看到盘子里的秋饼就郁闷了——色泽卖相比他烤的好了不是一点儿半点。 安轩对这个小饼子赞不绝口。宋亦和安如玉也很喜欢秋饼香香甜甜的味道,三个人几乎是比着吃。安如宝想说,月饼不是这样吃的,但见家里人吃的香,到底没说出口。 吃罢早饭,秦风和宋初忙着先把各种米豆子淘洗干净。洗干净后,要泡上半个时辰,再用大火煮开,小火慢熬。秋粥用料又杂又乱,量还要多,熬起来十分不易。往往要熬几个时辰。 泡好后,秦风趁着无事走进仓房,装了一袋白米,把各种豆子装了一袋子,又拿出一锭银锭子,对宋初道:“这些粮食和钱,你去给安凌家拿去。他家粮食都还了债,估计没剩甚么。这点儿粮食不多,熬些秋粥总是够得。你们之前说,他们还欠了三贯钱,这银锭子差不多有二两,你一并拿给安凌的阿么,先把债还清了要紧。” 宋初接过来钱。他没想到,阿么会愿意帮安凌家,虽说是一个村,毕竟以前并不熟悉,这又送粮食又送钱的,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粮食是宋初用小车推到安凌家的,路上引来众多人的观望,宋初目不斜视,径直送到安凌家。刚到门口,就见安仁也推着小车过来了。车上同样放着两袋粮食。 路明听到声音,迎出来,看着眼前的两车粮食,不知道该说甚么好。安仁还好,终归要成为自家小哥儿的郎官。宋初就不一样了,和小弟两个本来就无依无靠,现在又在人家家里养着,还想着帮着他们家。这么些粮食 ,一定费了许多心思口舌。这么想着,那感动更是加了几分,忙道:“安仁的就罢了,小初你这粮食我不能要。有你这份心,叔么就知足了,粮食拿回去,叔么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在郎家不好过。快拿回去。” 宋初明白他的心思,笑道:“这粮食是阿么叫我拿过来的,他说小凌没事儿他也很高兴。这些粮食不多,好歹能熬些秋粥。还有……”他拿出怀里的银子,递给路明道:“这银子也是他给的。他说先紧着把债还清,其他都好说。” 路明这下可是彻底懵了,他没想到居然是小初的郎阿么主动送来了粮食和钱。不说粮食,这银子少说也得二两,就是两贯多铜钱,这下子安富民家的债总算可以还清了。接过钱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得,感激的几乎流下泪来,喃喃道:“这……这可……” 宋初道:“叔么,你别的不用多想,后晌就去把安富民的债还了,以后咱再也不用看他们脸色过日子。”路明抹了抹脸,道:“小初说的对,我过会儿就去还钱。” 一旁安仁也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红着脸道:“叔么,这是我这个月给师傅打下手,老板给的工钱。不多,你先收着。你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小凌的。” 路明原本对安仁还有些不满,听了解释,也就释怀了。这会儿也不接钱袋,对他道:“你只要对我们小凌好,就行了。这钱你自己收着,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说完,招呼俩人进屋喝水。宋初因还要回家帮忙熬秋粥,就告辞了。安仁见小凌不在家,听路明说是去了河里捞鱼,也没多呆跑去河边找人。 宋初回了家,秋粥已经在熬了。连忙换了看火的秦风,他来添火。这一锅秋粥,从上午熬到下午,足足熬了三个多时辰。秦风估摸着熬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做鱼。他平生最爱吃鱼,做鱼也最拿手,考虑了一下,就做了个红烧鱼。取红红火火,连年有余之意。之后,又炒了个木耳,炖了蘑菇炖肉。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喝秋粥,吃秋鱼。 秋粥熬得火候足,各种材料都熬得烂烂的,香浓可口。一家人吃的都很满足。尤其宋亦和安如玉,秦风特意在他俩碗里放了白糖,他俩喝的不亦乐乎,直到撑的小肚子都鼓起来,动都动不了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 唯一让安如宝感到遗憾的是,月饼早晨都被吃光了,一块都没剩。赏月吃月饼的愿望到底没能实现。 第14章 秋节第二天,李家村的人果然就来安凌家领人了。安仁当日没回镇上,陪着安凌。路明夫夫当着众人的面,把安凌之前收下的三贯定钱退给那人。来的汉子二十上下,长得高大魁梧,人倒是十分随和。找养夫郎本是两厢情愿的事儿,临时变卦的也不是没有。在加上安仁在一旁解释了一番,也没怎么纠缠就走了,倒是少了很多口舌。 秋节一过,村子里又开始忙碌起来。稻米收回家,接下来就要下麦种了。下麦种之前,先要把地打理好。好在村里有些人家养了牛,用牛耕地快了不少。不过,还是要自己把地里的谷茬之类的收拾了,这也是一项费时间的活儿。 村里人忙的热火朝天的,安轩一家也没闲着。九月眼看到了,离宋初和安如宝结亲的日子,还有不到半月,该是好好准备的时候了。首先最要紧的就是,新房的布置。 这宅子久没人住,屋子的墙上有些斑驳。安轩夫夫索性请了泥水匠,把整个院子都里外重新粉了一遍。屋里的家具也都请人重新漆了。又让人打了两抬柜子,放到安如宝屋里。 做妆新被的布和棉花,秦风之前都已买好。找村里年岁不小,擅长针黹的夫郎做了三天,整整做了八套妆新被褥出来。照理,郎官家只要做四套就好,夫郎本家也要陪送四套的。秦风考虑宋初没有本家,但也不能亏了他,就把八套全做了出来。 其余的杂七杂八的事儿还有很多,秦风和安轩忙的手脚不沾地。准夫郎安如宝反而没甚么可做的,每日在院子里逛来逛去,无所事事。想要跟自家准小夫郎培养培养感情吧,谁知道,宋初也不知道在忙甚么,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是见了面,也是匆匆忙忙的打个招呼,回头人又找不着了。 安如宝实在呆的无聊,偶尔就去后园看看白菜和萝卜,浇浇水除除草,要么就去后山上转一转,把心里画好的规划图,再做的细一些。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这一日,安如宝正在后山转,忽见一个哥儿迎面走来过来。后山是安如宝家的,自打他们搬回来后,就很少有人再到这山上来了。 安如宝皱起眉头,看着那哥儿走到自己面前。有点面熟,想不起来再哪儿见过。就听那哥儿道:“如宝,好巧啊。” 安如宝端详了他一番,老实的道:“这位哥哥有些面善,但记不清了,请问你是?”那哥儿面上一僵,干笑一声道:“我是安绍啊,村长家的。”安如宝这才想起来,点点头,道:“原来是安绍哥哥,你这会儿上山有事儿么?实话跟你说,这山上从今年开始,就不让人砍柴了。” 安绍脸上的表情更僵了,又有些红,许久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其实是……我……”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叫安如宝的声音,安如宝听那声音很像是宋初。他已经几天没和宋初好好说过话,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异常激动,当下也顾不得听安绍说甚么,道了一句“你忙”,就快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被撇下的安绍傻傻的看着安如宝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最终恨恨地跺跺脚,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叫安如宝的果然是宋初。他这几天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儿,没顾得安如宝。今天终于忙完了,宋亦告诉他说安如宝去了后山,思量一下,就上山来找人。他上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安绍和安如宝站在一起,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还没想清楚这感觉到底是甚么,嘴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叫出了安如宝的名字。 安如宝过来的很快。宋初用余光看着安绍满脸不甘的走了,才冲安如宝笑了笑,道:“我忙完事情,见你不在,就来找你了。怎么样?看完了么?”安如宝回他一笑,道:“还没,正好你来了,我们一起逛逛吧。”说着,上前拉住宋初的手。 这是他第二次和宋初手拉手。宋初的手很小,很瘦,由于长时间干活,手心处生了茧子,摸起来并不柔软细嫩,却让他欲罢不能。宋初由着他拉着自己,跟在他身边向山上走,嘴角弯弯的向上翘起。 两个人在山上逛了很久,握的手上都出汗了,还舍不得撒开。直到回到家,进了大门,安如宝才磨磨蹭蹭地松开了手。宋初看他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愿意,心中好笑,用眼角在院子里溜了一圈,见没人在,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跑进了后院。 安如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也笑着走了进去。 日子就在安轩夫夫的忙碌,以及宋初和安如宝的紧张期待中,悠悠而过。转眼就到了九月十六这一天。前一天晚上,宋初就由秦风安排,住进了安凌家——迎奉迎奉,夫郎都是要郎官从外边迎到自家去的。 一大早,安如宝赶着换成红色车厢,贴着喜字,挂着红花的马车,穿着一身红喜服,在村民的簇拥下,满脸喜色的赶到安凌家。 安凌家门上也挂上了红花,贴着大红的喜字。听到马车响,路明早早开了大门,等马车停在门口,安如宝跳下车,又放了鞭炮,宋初就由安凌陪着,从院子里走出来。 宋初身上穿着和安如宝款式差不多的喜服。这两身喜服秦风费了许多工夫,料子花样做工都是上好的。因宋初还未成年,头上并未梳髻插发簪,只是把扎头发的发绳换成了红绸。白皙的小脸,在红色喜服映衬下,显得既漂亮又英气。 宋初走出来时,怀里抱着个盒子。在这里,迎奉都是有讲究的,之前说了迎一定要从外边把人迎进门。奉却是要小哥儿在成亲当日,送给郎官一件自己亲手做的物件。这物价可是衣服鞋袜,也可以是手帕挂饰,甚至是吃食都行。因要在迎亲当场打开盒子,物件的品相,可以说直接关系到郎官家的面子。 宋初走到安如宝面前,把怀里的盒子递给他。这盒子不小,也不算轻,安如宝用手抚了抚那盒子,知道那段时日,宋初忙着做的就是盒子里的东西。他边猜着这里面到底是甚么,一边按照规矩,当众人的面,轻轻地打开了盒盖,盒子里的东西一下子呈现在在场所有人面前。 盒子刚开时,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见过之后却是神色各异。其中,安如宝最是震惊。只见那盒子里铺着红色的绸布,又喜庆又好看,而那上面摆着的竟是一架做工十二分精巧的弓弩!说是十二分精巧,因为在安如宝眼里,这架弓弩比他送给宋初的那架,还要精致万分,巧妙万分,显见是花了十二万分的心思。 安如宝如获至宝,摸了半晌,珍重万分地轻轻盖好盒盖,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听宋初道:“我上次说了,要做一架送给你的。喜欢么?” 安如宝重重点点头,冲着宋初伸出手。宋初嘴角含笑,把手放到他的手中,由他牵着,一步步走上马车。等宋初上了马车,在车厢里坐好。安如宝吆喝一声,一手抱着那盒子,一手拉动缰绳,老马长嘶一声,拉着马车向家里驶去。 安凌家与安轩家,一个在南村一个在北村,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马车几乎穿过了整个村子。宋家小哥儿奉礼送了郎官弓弩的事儿,很快在村子里传遍。村民反应不一,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也有说戾气太重不吉利的。有那不怀好意的,甚至说宋家小哥儿果然是彪悍,迎亲当天就给郎官一个下马威的。当然,说好的是大多数,那些明显羡慕嫉妒恨的,大家都自动摒弃了,全当没听见。 马车到了家门口,又是一阵鞭炮声。安如宝把宋初自马车上扶下来,俩人携手走进院门。院子里早就有人端着水盆等着,用手蘸了清水洒到他们身上洗尘。 洗了尘,二人进了后院。后院到处挂着红布红花,洋溢着喜气。堂屋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看他们走进来,忙让出一条路来。两人穿过众人,走进堂屋。堂屋里坐满了人。除了村长,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一看就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安轩夫夫坐在正中的主位上,满脸喜色,跟前放了包着红布的垫子——在这个世界,迎奉没有安如宝前世电视上常看的,那些繁琐的礼仪。郎官把夫郎迎进家里,两个人只要拜了阿爹阿么,再在族长主持下,将夫郎的名字写进族谱就可以了。 安如宝把手里的奉礼交给喜郎拿着,拉着宋初,先是走到安轩和秦风面前,双膝跪在垫子上,在喜郎“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的唱礼声中,重重的给阿爹和阿么磕了三个响头。安如宝自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月有余,安轩和秦风给予他的关心疼爱,一点儿都不少于前世的父母。他一边磕头一边发誓,以后定要好好孝敬他们二人。 叩拜完阿爹阿么,两人还不能起身。坐在堂屋右侧首位的老族长缓缓站起来,从身后抱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捧定,走到二人面前,口中念道:“安氏先祖,泽被万世,枝繁叶茂,发达兴旺。后世子孙安泰敬告,今有安万义之孙安如宝,迎夫郎宋初,望先祖佑他二人生活顺遂,不离不弃,尊上爱幼,开枝散叶。”念毕,他高呼声:“拜!” 安如宝和宋初对着族长手中的册子拜了三拜,族长方展开册子,按照顺序找到安万义的名字。安万义的名字下,安轩、秦风、安如宝、安如玉都列在上面。宋初只要将名字写在安如宝名字旁边即可。 宋初自喜郎手里结果笔墨,恭恭敬敬,一笔一划的在族谱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安如宝知道,在这个世界,庄户人家识字念书的很少。是以,他一直以为宋初并不识字,此刻才发现,宋初不但会写字,那字还写得颇有些风骨,心里对自己的小夫郎又有了新的认识。 名字上了族谱,就代表着宋初正式成为了安如宝的小夫郎。等族长笑眯眯的合上族谱,喜郎高唱一声“礼毕”,院外又是一阵鞭炮声。 第15章 放完鞭炮,喜郎把奉礼还给安如宝。安如宝小心翼翼地抱着盒子回屋去放好。而堂屋内也立即有人进来,摆好桌椅碗筷,开始坐桌。因当日秦风许诺,安如宝与宋初成亲之时,将邀请全村人前来喝酒。在准备酒席时,安轩夫夫专门请了婚宴橱子,预备了三十桌。前院后院,正屋、厢房,除了安如宝的新房,整个院子都摆上了桌椅。 安轩先招呼着族长、各位族中长辈以及村长坐在了堂屋的主桌。其他来观礼的村民则在秦风、安如宝和宋初的招呼下,坐到了院子里和其他屋子里的桌子旁。原本想着,他们一家,严格算起来并不完全是村里人,搬回来的时间也不长。与他们相熟的人不多,来的人应该有限。不过,安轩的阿爹安万义却是土生土长的青山村人,发达后又未曾忘本,村里与他相熟或是得了他好处的人甚多,来的人竟然比预计的多的多。 安明路和安青等七家租户是来的最早的。他们带着夫郎孩子,里里外外帮了不少忙。安青家的老二安良,就是曾打过宋亦的小爷儿,也被阿爹扯了来。包了红包头的宋亦和安如玉看到他,都是一脸戒备。尤其安如玉,死死瞪着他,虎视眈眈的。安良已经知道安轩家免了他家田税的事儿,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凑到两个孩子面前,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几颗糖来,递给他们道:“给你们吃的。” 宋亦和安如玉看了看,那糖与他家今天用来招待客人的不一样,要差一点儿不说,裹着糖的纸都被装的有点儿烂了,显然是被一直装着没舍得吃。依着安如玉,坏人的东西是不能要的,可宋亦想了想,还是接了。同时把自己怀里,秦风塞给他的喜糖,掏出了一把递给安良。安如玉最是以宋亦马首是瞻,虽然不情愿,也立马掏出一把自己的糖,道:“我的也给你吃,你吃了以后就不能再打奕奕了。” 安良嘿嘿笑着接过糖,剥了一颗就放到嘴里。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应该势同水火的三人,因为几颗糖,就变得亲密无间起来,躲在旮旯里,一边吃糖,一边嘻嘻哈哈地打闹,倒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一般。 村民们来了不少,这当中,有相熟的,有不熟的,有试探的,有好奇的,也有专门来看热闹的,大多自然是来祝福的,林林总总的,三十桌坐了个满满登登,孩子拿着糖在人群里跑来跑去,嬉笑打闹,安轩家的院子一时间热闹非凡。 这正是安轩夫夫想要的效果。自打宋初来了他家,这些时日,村子里的闲言闲语他们也有耳闻。最让人气不过的,就是有人说,宋初到他家,就是来当养夫郎的。养夫郎是甚么,谁心里都清楚。安轩夫夫如此大操大办,也是要让村民看清楚,宋初可是他家小爷儿正正经经从外迎进来的,上了族谱的是他家小爷儿正正经经的小夫郎,可不是甚么养夫郎。同时,也让那些别有用心的歇了心思。 做酒席的材料,安轩夫夫准备的也足,八凉八热,十六盘菜,大多是荤菜,鸡鱼肉都有。这样的席面在村里可是不常见的,坐桌的人都吃的眉开眼笑的。其中,安明喜心中最是感慨。当初,他因安春在村里的不好影响,又迫于一些人的压力,不知自己当初是中了甚么邪,对两个未成年的小哥儿小爷儿做下的混账事儿,事后细思起来也下的自己一身冷汗。好在,结果是好的,宋初找了个好人家,他心里的愧疚也少了许多。 喜宴一直到傍晚方才结束,七家租户和安凌一家,以及村里住的不远的,都留下帮忙收拾桌椅碗筷。秦风也不吝啬,把剩下的整齐一些的肉和菜分成几份装好,给几家带回去。几家人本不不好意思拿,架不住秦风一直往手里塞,高高兴兴的拿回家——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回肉,虽说是剩的,也不是谁都舍得送人。 村里人都走后,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家人看着变得空荡荡的院子,竟然有些不适应。厨房里的剩菜剩饭还有很多,晚上也不用特也准备晚饭,秦风热了热,一家人将就吃了。 宋亦和安如宝跟孩子们疯玩儿了一整天,早就累了,吃完饭就开始打盹。秦风一手一个把他们抱到回了卧房。宋初成亲后,就要搬到安如宝的屋里。宋亦年纪小,家里人不放心放他一个人住在西厢,索性就把他挪到了安轩夫夫屋里。 安如宝吃完饭就要拉着宋初回西屋,被安轩叫住,说有话要跟他说。安如宝无法,只好让宋初先回去,他自己跟着安轩去了东屋的套间。安轩拉着他钻到角落里,在他耳边细细嘱咐了一些夫夫相处之道,从日常琐事,到私密亲热,无一遗漏。并再三强调,两人还小,一些事暂时千万不能做,以免伤了根本。安如宝一边假装认真地听着,一边郁闷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要知道,十三四岁,在他原来的世界,还只是个初中生而已。宋初更不用说了,十一岁,还在上小学呢,他就是想干点甚么,也得干得了啊。 安如宝听完安轩的生理卫生课,天已经大黑了。他囧囧的回到西屋。西屋摆设相当简单。套间就摆了些桌椅书架屏风,以及一应洗漱用具。安如宝在套间内洗漱好了,才挑开门帘进了卧室。卧房除了火炕,原先摆了两抬柜子,后来又加了两抬,共是四抬柜子和一套起居用的桌椅。 此时,卧房里的门上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四壁挂满了红花,连桌布都换成了红绸的,上面摆着一对红烛和各色点心糖果。而铺着大红铺盖的炕上,宋初蒙着头缩在被子里,呼吸绵长,一动不动,似是已经睡着了。 安如宝放轻手脚。先是到桌边吹熄了蜡烛,方才摸索着爬到炕上,脱掉身上的外衣,掀开宋初身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几乎是他的手刚碰到被角,安如宝就发现,应该在睡熟的宋初,呼吸一下乱了。等他整个人钻到被子里,背对着他的宋初更是整个身子都开始绷紧。这样,安如宝如何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夫郎是在装睡?不由在心里暗笑,立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先是老老实实的在宋初的身边躺好不动,暗暗观察他的反应。果然,宋初见安如宝半天没动静,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安如宝等他放松的差不多了,才轻轻伸出手,猛然搂住了他的腰。 宋初冷不丁被他一楼,惊的差点跳起来,他本就极紧张,这下更是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安如宝随他折腾就是不放手,最后甚至双手用力,将他整个揽入怀里。 身体忽然靠上一睹温热的肉墙,宋初心里一惊,再次绷紧身体,不敢再乱动。耳边传来安如宝低低的笑声,正在不解,放到他腰上的双手突然用力一翻,把他整个人翻了过来。一下子变成了他和安如宝面对面的姿势。 宋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安如宝的面容,可此时他与他相隔不过寸许,对方灼热的气息不时喷在自己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全身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脑袋里更是乱成一锅粥,完全无法思考。 安如宝比宋初好不到哪里去,本是嬉闹逗弄的行为,却在将那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时,变成了一场无法言喻的眷恋与煎熬。及至与对方面对面,两人肌肤相贴、呼吸相闻,更是让他花了老大的力气,才止住想要把对方整个揉进怀里的冲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暗中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哑着声音道:“小初,你怕我么?” 宋初毫不迟疑地摇摇头。安如宝感到他的小脑袋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笑了笑,道:“那,你为甚么要装睡,还要躲着我?嗯?” 宋初将头埋到他的怀里,想了想,闷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就……就有点儿紧张,不是怕你,也没有要躲你。”安如宝“哦”了一声,表示不信。宋初抬起头,着急地道:“真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怕你。” 安如宝假装思考了一下,道:“我还是不信。不过你要是亲我一下,就表示你的确不怕我,我就信你。”宋初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想都没想,就在安如宝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安如宝美的在心里又是打滚又是狂笑,偏偏还是装出闷闷不乐的样子,低声道:“看来小初还是怕我。”宋初更急了,忙道:“我不是亲你了么?”安如宝得寸进尺地道:“我说的亲,不是亲脸,是要亲这儿”他用手点了点宋初的嘴唇。 宋初不通世事,完全不明白都是亲,亲脸和亲嘴有啥区别。不过,既然安如宝要亲嘴才信他,当下捧住安如宝的脸,找准对方的嘴唇,就直直地亲了下去。他当然不懂亲吻的技巧,动作跟亲脸没啥区别。不过亲完后,没忘在对方唇上蹭了蹭 ,才道:“这回你信了吧?” 安如宝哪里想到宋初会说亲就亲,一点儿都不含糊,脑袋瞬间空白,对宋初的问话仿若未闻。经过这一番折腾,宋初早忘了之前的紧张,加上白日的忙碌,此时放下心事,困意就一波一波的涌来,没听到安如宝的回答,也没在意,闭上眼睛很快沉入梦乡。 等安如宝从回味中回过神来,就见自家小夫郎猫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不由失笑,摇摇头,也靠着对方睡了过去。 第16章 经过十几天的忙碌,村里人终于赶在冬日之前,下完了麦种。考虑到安远没在家,安凌家只有安凌和他阿么两个人忙活,安如宝和宋初去他家帮了两天忙。 依着宋初是不愿让安如宝去的,下麦种的活太累人。架不住安如宝非去不可。好在安凌家地不多,只有四五亩,其中只有三亩多的二等地能种稻谷和小麦,只忙了两三天就忙完了——据说他家地本来也有十几亩,安凌的父亲安庆摔断腿时,为了换钱,卖了一些,才只剩了这点儿。 进了冬日,真正是到了农闲的时候。收了地里的秋白菜和萝卜,村里人除了每日上山砍柴留作冬天取暖用,大部分时间都歇在家里,或是到镇上找些短工。赚些银钱。哥儿和夫郎们则拿出鞋底鞋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做棉鞋一边说些闲话。 天气一开始变凉,秦风就开始给家人准备过冬的衣物。不说棉衣棉鞋每人先做了两套,把先前家里带来的冬衣也都拿出来晒了晒。那时家里宽裕,冬日做的衣服,用料都是上好的。安轩疼夫郎孩子,就是貂皮狐皮的大衣也做了不少。这一晒也晒了满满一院。秦风把自己没怎么穿过的,捡出来几件送给宋初,又改了件貂皮大衣,给宋亦安如玉做了两件小袄。 家里有两间屋子需要烧炕,柴就要多预备些。安轩、安如宝和宋初成了家里上山砍柴的主力。要说,家里人都是不同意宋初去的,年纪小又是个哥儿,怕伤了身子。再说,也不差他这一个人。可宋初似乎对上山这件事儿很执着,好说歹说就是不听,到底还是由着他。 不久,安如宝就知道宋初为甚么喜欢上山了。话说这日,三人正在山上砍柴。因家里的火炕烧得是炉子,他们要多砍些树,走的远了些,到了一个树木相对茂盛的山谷。这山谷平时应该是很少人来的,动物似乎特别多。不时能听到野鸡的咕咕声,以及其他野物奔跑着穿过草丛的声音。一开始,他们只是忙着砍柴,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一只野兔从安如宝的身边蹿了出来,安如宝吓了一跳,下意识喊了声“兔子!”宋初当时离他不远,闻声望了过来,看到那只兔子正往前疾奔,想也不想地就把手中的斧子扔了过去。竟被他砸了个正着,那兔子摔倒在地,蹬了蹬腿就不动了。 安如宝跑到近前仔细一看,喝,宋初那看似随意的一扔,斧头居然不偏不倚正中兔子的脑袋。当下就对自家小夫郎竖起大拇指。宋初也很得意,小脑袋扬的高高地,乐颠颠的跑过来拿起兔子,递给了也十分高兴的安轩。 当天晚上,一家人吃了顿香喷喷的红烧兔肉。晚上回房时,宋初还是兴奋不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安如宝被他搅得睡意全无,索性起身抱起自家小夫郎,一边捏他的脸,一边问道:“今天这么兴奋,打到兔子很高兴?嗯?” 宋初趴在他怀里,呵呵笑着点头。安如宝又问道:“喜欢打猎?”宋初重重“嗯”一声道:“我阿爹当初可是村里唯一的猎户呢,虽然只能算半个,可他很厉害的,我小时候,最爱摆弄他打猎的工具,他看着高兴,就时常教我些拳脚箭法。阿么那时还经常骂他,说长大了小心没人迎我,阿爹就说,我家小哥儿,出门奉礼都是要给弓弩的,哪个小爷儿敢接就奉给谁。七八岁的时候,我已经跟爹爹上过好几次山了,后来……后来阿么没了,阿爹要照顾我和小亦,就没时间上山了。阿爹生病的时候,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是凑不齐药钱。我就自己偷偷上山打猎换钱。有一次被阿爹知道了,他很生气,把他做给我的小弩都给砸了,还让我发誓再不自己偷偷上山。从那之后,我就没上山打过猎了。” 安如宝听得心里一阵阵的疼,摸着他的头,良久才道:“阿爹那是怕你一小孩子上山有危险,他是心疼你。”宋初闷闷地道:“我知道,所以我很听话,没再自己上过山。今天是我这么长时间,头一次打到猎物呢。”说到后来,语气里带了丝小得意。 安如宝莞尔,道:“那你想不想再上山打猎?” 宋初闷闷不乐地道:“当然想啊,可我都答应阿爹了。”安如宝心中早有计较,面上却故作深沉,假装想了很久,才道:“你要想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宋初蹭地从他怀中直起身子,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惊喜地道:“真的?” 安如宝盯着他宛若星辰的眼眸,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你要想上山,可以,我可以陪着你,这样就不是你一个人上山,就不算违背阿爹了的对不对?不过,有条件。” 宋初一听能上山,就是十个八个条件也答应了,忙不迭地问:“啥条件?”安如宝咧开嘴,露出白牙,也不说话,只用手指抚摸着宋初的嘴唇。 这些日子,常常被安如宝用各种理由手段哄着亲嘴,宋初早就习惯了。只要亲一下,就能换来上山打猎的机会,对他来说简直再划算不过。一接到安如宝的暗示,笑着就扑了上去,捧着安如宝的脑袋,就在他的唇上亲个不停,还不时蹭上两下,直亲了十几二十下,才罢休。 安如宝被他这种毫无章法的亲吻亲的晕晕乎乎,笑着看着自家小夫郎欢呼着扑到被褥上,又翻又滚的来回折腾了一番,才又把他捞回怀里抱紧。 家里的柴,经过三人的努力,预备的差不多了。长的灌木松树都用锯子锯成了小段,码在柴棚里备用,把柴棚堆的满满的。等把这一切忙完。安如宝和宋初就开始准备打猎的事宜。 打猎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安如宝这种新手,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东西好容易齐了,偏巧又下起了两场雨,又湿又潮,阴阴冷冷的,根本上不了山。 宋初每天猫在屋里,盯着那雨上火,要么就不停的擦安如宝送给他的弓弩。直等的他全身都快要长刺了,这雨终于晴了。 接下来的两日,太阳非常足。到了第三日一早,吃罢早饭,安如宝和宋初就背着背篓,挎着弓弩,带着干粮以及会用到的一些东西,浩浩荡荡的去打猎了。 这一次宋初决定要去的地方,比之前他们砍柴的山谷还要更远一些。安如宝在宋初后边,跟着他往前走,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宋初告诉过他,那山叫魔岭,是青山村最高的山。也是四周村子里最高的山。 就在安如宝以为,宋初想要去的是魔岭的时候,宋初半路忽的拐进了一处非常宽阔的山谷,一边往里走,还一边告诉安如宝,这条山谷名叫松树沟,是当初他阿爹常来的地方。安如宝四处打量,山谷很深,四周的山又很高,山上松树繁密,倒是没辜负他松树沟的称号。 宋初一路往里,直接走到了松树沟的沟尖。沟尖是一座不太陡峭的高山,山上的松树密密麻麻,又枝繁叶茂,在秋季里依然郁郁葱葱。看这山上树木的茂密程度,以及地上松叶堆积的厚度,平日应该是甚少有人涉足。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5节 两人在山下歇了一会儿,喝了点儿水。才开始爬山。山上的枯草同树一样茂密,都快有一人高了。一开始,两人只能猫着身子往上钻。等到了半山腰,树木愈加茂密,遮天蔽日的,那草却渐渐稀了。宋初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用事先做好的铁丝套,开始在路上设置陷阱。这种铁丝套制作非常简单,只是把细铁丝一头结成圈状,另一头穿过去就成了。把它放到小动物经常路过的地方,只要套上,越挣扎只会越紧。 安如宝学着宋初的样子,也下了几个。陷阱设完,宋初并未继续上山,而是开始在山腰周围转悠。用他的话说,这些野物很少在山脚或山顶,山腰要更多一些。 果然,转了不久,就有一只野鸡在他们前面,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宋初眼疾手快,立即掏出弓弩,弩箭上膛,也不用瞄准,一抬手,弩箭就疾飞而出,正中野鸡的脖子。 那野鸡飞了两步,才身子一歪,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从宋初取弩到放箭,只数秒的时间,这一箭可谓又快又准。安如宝跑过去,伸手抓着野鸡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一只手居然有些费力。他提着野鸡,笑着给宋初看了看,才拔下野鸡脖子上的弩箭,把它装进了背篓里。 接下来,宋初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又打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之前因为宋初的动作太快,安如宝一直没看清过他射箭的样子,直到打那只兔子他才有机会欣赏。 兔子个头小,动作又快,打起来要比野鸡难的多。宋初这次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不停瞄准,寻找最佳的的时机。而安如宝就站在宋初的旁边,他不用打猎,只盯着自家的小夫郎,只见他双手端着弓弩,身子站的笔直,双目微眯,嘴角含笑,怎一个帅字了得!当日那个站着人群之中,强装着平静,却难掩难堪的小孩儿,那个明明小小年纪,却总要装成大人的小孩儿,那个在他潜移默化下,终于带了些娇憨活泼的小孩儿,哪里还见半点儿影子。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自信、锋利、强大而又冷漠的真正的猎手。 弩箭飞射而出,野兔应声倒地。宋初放下弓弩,跑过去把兔子捡起来举过头顶,对着安如宝笑的眉眼弯弯。安如宝回过神来,强行压抑着胸中汹涌的情感和失速的心跳,回他一个微笑。 中午很快到来,安如宝拉着兴致勃勃的宋初,坐到一棵松树下,拿出干粮和水,两个人吃了些垫了垫肚子。而后安如宝又抱着自家小夫郎幸福的打了个盹,才又开始寻找猎物。 这一次,安如宝也把自己的弓弩从挎包里拿出来。宋初当初的做的时候,同样做了二十支弩箭,他也拿出一支来装上,想着既然来了怎么也要打一只猎物回去,哪怕只是只小野鸡也好。还别说,出现在他面前的野物委实不少,野兔、野鸡,甚至还被他遇到一头袍子,只可惜,他的水平实在太渣,都在他堪比中国足球射门水平的箭法下,悠然而去。 宋初大呼浪费,撅着嘴抱怨自己都没遇到这么好的猎物。安如宝既郁闷又不甘,抱着宋初在他唇上狠狠蹭了半天,才打起精神再接再厉。不过,这回更让人无语,直到要走了,他愣是一只野物也没看到。 宋初又打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两个人背着猎物开始下山。半路检查设下的陷阱,居然在安如宝下套的地方捡到一只被套的牢牢的野兔。 因空手而回而神情恹恹的安如宝,立刻原地满血复活,抱着那只兔子就不撒手。宋初的陷阱没有套到猎物。他也不在意,反正他今日收获不错,至于陷阱,过两天再来看一次就是了。 第17章 两个人背着战利品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家。秦风和安轩对着眼前的野物,眨了眨半天眼,有些不敢相信。其实,他们对安如宝和宋初的这次所谓的打猎之行,根本就没抱希望,完全就当是小夫夫俩借口去山上游玩而已。没想到两个孩子居然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尤其宋初,夫妇俩看着那些野鸡野兔脖子上的箭伤,暗道难怪当初宋初送给自家小爷儿的奉礼是架弓弩,果然不是心血来潮。 宋亦和安如玉对安如宝抱回了的那只小兔子更感兴趣。因为是被套住的,还是活的,安轩找来一个背篓,倒扣过来,把兔子放了进去。两个孩子就蹲在一边不错眼珠的瞅着。安如玉还磨着安轩,叫他不要杀小兔子,他要养着玩儿。 秦风笑着跟他说道:“要养可以,小兔子每天要由你来喂。”安如玉点点头表示知道,宋亦也在旁边道:“我会帮小玉一起喂的。” 宋初和安如宝打来的猎物,送给安凌家兔子和野鸡各一只,其余的,一家人连吃了两天,就有些腻了。而他们在山上下的陷阱,过两天去看时,果然套住了两只野兔。不过,都是死的,连同吃剩下的都被秦风摸上盐,放到罐子里,留到以后吃。野兔皮毛因只脖子上有个血洞,算的上完整,则整张剥下来收起,有机会好卖到镇上换成银钱。 尝到甜头的宋初,越发在家坐不住,三天两头要上山。安如宝哪里敢由着他,去了两次就说甚么都不让去了。山上的野物并非只有野兔野鸡,野狼土豹子偶尔也会出现。尤其冬日渐深,天气愈来愈冷,山上没甚么可吃的,宋初箭法再好,遇上这些凶狠饥饿的野兽,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不久,下了一场大雪。宋初终于老实了。 安凌自打与安仁说开,整个人容光焕发,活泼了许多。加上安仁的阿么已经答应,明年春天就给两人议亲,入冬后更是让家里人给安凌房顶重新修缮了一番,还让家里人给砍了几天柴,把柴棚堆的满满的。今年冬日,家里不再四处漏风,柴也烧的足,安凌阿爹的腿都没怎么疼了。这一切都让安凌高兴又安心,也让安轩一家对安青的这个夫郎有了些许改观——人是尖酸了些、心眼小了些,势利了些,但人品倒真心说的过去。 安凌心情好,跑宋初家就勤了,和秦风处的也好。安凌很擅长针线,每次来都带着鞋底鞋面。正好宋初闲来无事,就和同样不擅针黹的秦风一起跟着安凌学针线。只是,两人在这方面,都一样的天分极差,不说在布上绣出朵花来,只要不扎到手指,安轩和安如宝就知足了。学了些日子后,实在看不下去的安轩,把屋里的针线都团吧团吧包起来送到了安凌家,为这事儿,安凌嘲笑了宋初好久。 不能学针线,又无事可做,秦风灵机一动,把库房里搬家搬来的书箱拆开两个。刚搬来时,事情多,一直没工夫整理。这会儿,他把里面的书拿出来,擦掉积灰。都搬回屋,在套间书架上摆好。再在炕上放上矮桌,拿出笔墨纸砚,拘着成天想着出去玩儿的宋亦和安如玉,教他们写字。安凌听说秦风要教写字,也主动加入进来。他想的清楚,哪怕每天只学一个字,总也比睁眼瞎强。 宋初的阿么是识字的,他小的时候,阿么闲时也曾教过他,是以在其他人或教或学时,他就看那些书架上摆放的书。秦风带来的书很杂,诗词歌赋、经史典籍,游记杂谈等等不一而足。宋初大多随手抽出一本就看。不过,他到底所知有限,大部分内容都看不懂。晚上睡觉前就缠着安如宝问个不停。安如宝暗自庆幸这个世界文字与他所知,只繁简的差别,趁机提出各种不平等条约,亲亲摸摸,占了许多便宜。宋初对□□懵懵懂懂,安如宝又是他的郎官,也没甚么顾忌,对安如宝的各种不合理要求,都一一予以满足,两个人,一个刻意为之,一个泰然处之,感情一日千里,愈见深厚。 这一日下午,安轩夫夫屋子里,炕烧的热热的,大家正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忽然隐隐传来拍打院门的声音。安轩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去开门。半晌回屋,后边跟进来一个中年夫郎。 大家一看,却是认得的,正是村长的夫郎安俊。只见他一脸焦急,进屋来,不等和众人打招呼,就急急地道:“我……我来是想借借你家的马车,不知方不方便。” 秦风见他面色发白,头上都是冷汗,一边让他上炕坐一会,一边道:“我们不怎么出门,你们要用,这就让他阿爹给你们套好送过去。”安轩已经在换衣服了,安如宝闻言也忙下地帮忙,两个人穿好大衣,到前院去套车。 安俊见状,松了口气,也连忙告辞要走。秦风拉住他问道:“哥么,看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家里出甚么事情?” 安俊听他问,鼻子一酸,忽然就红了眼眶,道:“家里小孙子早起有点儿烧,家里人没怎么在意。谁知后晌忽然烧的火似的烫。这眼看就快一个时辰了,家里的骡车没有棚子,怕半路上孩子再着了凉,就想借你家的马车用一用。” 孩子发烧不是小事儿,秦风也不敢再留他。安俊抹了抹脸快步走了。 前院安轩和安如宝也套好了车,把安俊扶上去,赶着马车往村长家去了。 到了村长家,跟着安俊进了安守成夫夫住的西厢,就见窗门紧闭,一家人正愁云惨淡的守着炕上的孩子掉眼泪。安明喜蹲在地上,不时叹气。 安如宝上前看了看,见那孩子烧的两颊通红,眼睛都睁不开了,忙道:“大家先别哭,让一让,让屋子里通通风。”安俊也赶紧对安立成的夫郎李新道:“马车你安轩哥给赶来了,你赶紧收拾些东西,好快点儿去镇上。” 李新忙跳下炕,去给孩子找衣服被子。其他人也都忙活开了。安如宝又凑到近前,用手背试了试孩子的额头,入手滚烫,少说也有三十九度。这样烧下去,万一是转成脑炎,孩子就非常危险了。青山村到镇上,平日马车也要走上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这会儿冰天雪地的,天又晚了,怕是两个时辰也到不了。就算到了镇上,恐怕医馆也大多关门了,孩子可耽误不起。更何况,以现在的情况,孩子能不能坚持那么久还是未知数。 想到这儿,安如宝爬上炕,一边掀开孩子身上盖着的棉被,一边道:“孩子这样烧下去不是办法,谁去给我倒些温水来。”他在前世经常上网,一些基本的物理降温法还是知道的。 安绍正在忙着给孩子准备棉被,闻言忙走出去倒水。安明喜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安如宝要干甚么,就见他掀开孩子的被子,又开始脱孩子身上的棉袄。李新首先不干了,扑上去拽住安如宝的手道:“你要干啥?你想害死我的孩子么?!” 安如宝看他一眼,沉声道:“你要是再不放手,才是要害死他。孩子已经烧了不短时间了吧,再烧下去,就算治好,脑袋也会烧坏,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给他降温!” 安明喜头脑还算清醒,听出了安如宝话里的意思,忙道:“你有法子给他降温?” 安如宝点点头,道:“可以先试一试。”说话间,安绍已经端着水盆进了屋,放到炕上。安如宝用手试了试温度,还算可以。转头对李新道:“我现在就要给孩子降温,你要是不想孩子出事,最好先放开手。”李新瞪着眼睛,眼睛里都是血丝,手攥的死死的,被安明喜连着安立成硬是一根根掰开手指,拉到了一旁。 李新挣扎不过,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哭声,屋里其他人也都红了眼。安如宝顾不得那么多,三下两下扒掉孩子身上的衣服,又让人找来布巾,开始在孩子的脖子、胸口、腋下、手心脚心等地方不停擦拭。待水渐渐凉了,安如宝又叫人加了些热水,继续擦拭。就这样足足擦了半个时辰,安如宝用手背试了试孩子的额头,温度虽然还是很高,但已经没有适才那么烫了。 安如宝信心大增,安明喜一家脸上也有了些喜色。就是李新也止住了哭声,双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安如宝虽忙的满头大汗,心里已有了底,拿着布巾继续擦,边对安立成道:“立成哥你去外面找些冰来,别太多,用布巾包上放在孩子额头上。这样也可以降温。” 安立成答应一声,赶忙跑出去,一会儿的功夫拿来几块冰块,安俊用布巾包了,轻轻放到孩子的额头上。 孩子动了一下,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冰了不久,在加上安如宝不停的擦拭,孩子两颊也渐渐也没那么红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孩子竟微微张开了眼睛。 安明喜一家高兴的简直要给安如宝跪下了。李新更是差点儿给自己两耳光,一个劲儿的给安如宝道谢道歉。安如宝擦擦头上的汗,又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温度已经下降了不少,估计也就三十八度左右,才跳下炕,对安明喜等人道:“这会儿再去镇上就不怕了,路上别让孩子冻着着凉,发现烧了就用冰块给他敷一敷,坚持到镇上应该问题不大。” 说完就和安轩一起告辞。安明喜一家把他们爷儿俩送到门口,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安如宝客气一番,拉着安轩赶紧走了。 第18章 当晚,安明喜一家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赶着马车去了镇上。因路上又是雪又是冰,马车整整走了两个半时辰,亥时才到了镇上。镇上所有医馆果然已然都关了,三个人挨着求过去,才最终叫开了一家医馆的门。 医馆的老郎中仔细给孩子看过之后,眯着眼捋须道:“你们给孩子降过温了?怎么做的?” 安俊忙道:“村里的一个小爷儿给想的法子。”就把安如宝降温的过程将给郎中听。老郎中听完连连点头道:“倒是个懂的。孩子发烧最忌捂着,用温水擦拭降温……嗯,这法子不错。你们也算遇到贵人了,这孩子要是再烧下去,就危险了。”安俊三人闻言心有余悸,更是对安如宝感激涕零。 经过老郎中一番诊治,三天后孩子已无大碍,安俊三人千恩万谢的辞了老郎中回了村。 回村后,安俊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带着安立成、李新夫夫,后边跟着安绍,一起到安轩家登门拜谢。一进屋,安俊就把手中提着的一篮子鸡蛋往秦风手中塞,道:“庄稼人家里没啥贵重的东西,一点儿心意,你们别嫌弃,留着吃。” 秦风自是不肯收的,连连推辞,道:“哥么这可使不得。”安俊板着脸道:“你家如宝救了我孙子一命,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庄稼人比不得城里人,出手阔绰,东西也精贵。这些鸡蛋是家里养的鸡自己下的,你要是不收,就是嫌弃这东西少,不值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风只能笑着收下了,安俊这才露出笑容。安立成和李新也上前道谢,安立成是个实诚汉子,对秦风道:“叔么,以后家里有甚么事儿尽管招呼一声就成。”李新则红着脸对安如宝道:“如宝,谢谢你……那个……我……我那天就是急了,对不住了。” 安如宝忙道:“哥么说笑了,别说只是情急之下说了两句,就是打我两巴掌,你是我哥么,我也得受着不是?再说了,那降温的方法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管不管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到底是孩子福缘深厚,与我的关系可不大。”一番话引得屋里人也都跟着笑起来。气氛一时轻快非常。 安绍自一进屋,眼睛就定在了安如宝身上不动了。要说起来,他的确是第一眼就看上了安如宝,不过那时最看重的,是安如宝俊美的相貌和过人的风姿,倒也罢了。可经过那天,安如宝所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稳重,就有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这些日子,他就像丢了魂一样,眼里心里就只一个安如宝,不见时时时想念,如今见了就想着靠的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直到近的没有距离,永远再不分开…… 宋初端着果子走进来,安如宝走过去,帮他把盘子放到桌上。两人相视一笑。安绍的双眸一黯,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酸涩和不甘不停啃咬着他的内心,脑袋里不停盘旋着一个念头:“他为啥不是我的呢?他应该是我的,我的……” 安俊几人坐了一阵,到底不放心家里的孩子,就起身告辞。临走前,秦风把安如玉小时候穿的棉衣拿出来几件包好,送给安俊,说是给他家小孙子穿。在乡下,有这样的说法,说是小孩子常穿别人剩下的旧衣服,才会身体好长得壮。何况,安轩家的几件棉衣料子做工都是极好的,看起来还跟新的一样,安俊几人自然高高兴兴的收下。 出了安轩家,走出那么远,安绍还在不停地回头看,安如宝和宋初站在门口有说有笑,直至看见安如宝搂着宋初的腰,两人靠在一起,走进门去,他才猛地扭回头,一瞬间连表情都有些扭曲。 安俊最先注意到了他的不对,问道:“小绍,你咋了,脸色咋这么差?”安绍冲着阿么勉强笑笑,道:“我没事儿,就是……就是有些累了。”李新在一旁道:“这些天多亏小绍忙前忙后的,回去赶紧歇一下,晚上哥么给你做好吃的。”安绍笑着点点头。 安俊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安家这小爷儿论相貌、人品、能耐都是一等一的好。这才多大啊,就是秀才老爷了。他阿爹阿么为人和善,家底也丰厚,看看他们家那房子,在村里也是一等一等的。要说起来,他与咱家小绍,年纪相貌都很般配。只可惜,咱家小绍到底是晚了一步,宋家小哥儿是个有福的。” 安俊说这话也是有感而发,倒是没有别的意思,说过就忘了。安立成和李新也都没放在心上,可安绍正存着些心思,听了这话却是更重了,一路沉思着回了家。 之后几天,接连又下了几场大雪,外面冷的滴水成冰。安轩和安如宝也加入到猫冬的行列,一家人把屋里烧的热热的,整日整日的不出屋,看书习字倒也悠闲。只宋亦和安如玉神情有点郁郁的——他们很久没有出去玩儿过了。 这一天宋初看完一本书,似懂非懂的放下,想着晚上再问问安如宝。伸了个懒腰,他打开窗,向外望去。前几天的雪还没有化,入目的是白白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这些天沉浸在书本里,没怎么注意。这一看,不由想起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和安凌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玩儿的。今年虽然不一样了,可看着那雪心里不由有些痒痒。 在屋子看一圈,没看到安如宝,应该是在阿爹阿么的房里。宋初飞快的下炕穿鞋,又穿上大衣,戴上棉帽子,打开屋门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屋门到茅房、大门、厨房餐房,都扫出了通道。宋初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顺着通道向前走。走到院中一处雪比较厚,又宽阔的地方,嘿嘿一笑,伸出两只手就开始攥雪球。 安如宝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夫郎正在院子里忙碌。宋初身上的大衣和帽子都是秦风送的,他身量比秦风要瘦小很多,穿在身上把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又都是用白色兔毛做的,整个人远远望去就像会移动的雪堆。 宋初此刻已经将雪人的身子堆了出来,正在用力将他拍的瓷实一点儿。安如宝的目光落在他被冻得通红的双手上,眉头猛的皱了起来。抬腿就跑到他的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宋初堆雪人堆的正起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轻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安如宝握在手里塞到衣襟里。本来有些麻木的双手,贴在温热的肌肤上,渐渐有了知觉。 宋初抬起头,正好看到安如宝黑沉沉的脸,他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就听安如宝道:“为甚么没带手套?”宋初心里咯噔一声,吐了吐舌头,忙道:“我忘了,忘了。我这就去戴,这就去”说着,拽出自己的手,就向屋里跑去。 宋初阿爹生病那些时日,家里入不敷出,又要照顾阿爹又要照顾宋亦,山上地里的活儿都是宋亦干的。尤其冬日,为了让阿爹小弟住的暖和,宋初每天都要上山砍柴,洗衣做饭样样不少,手上冻得满是冻疮也不顾得。冻疮是不容易好的,一进入深冬,虽然一直呆在温暖的屋子里没大出门,宋初的冻疮就开始犯了,双手又红又肿。安如宝又是用热水烫,又是用盐敷,又让安凌帮忙做了一个超厚的大手套,出门就捂着,才好容易好了一些。今天竟然光着手出来,还玩雪,不由安如宝不生气。 一会儿的功夫,宋初跑出来,手上已经戴上了手套,又把安如宝的手套也拿出来,讨好地亲手给戴上,安如宝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安如宝围着宋初堆得雪堆转了一圈,撇撇嘴,自己动手又在地上滚了个大的堆上去拍实。宋初在一旁帮忙一起拍,冻得红扑扑的小脸笑意融融。宋亦和安如玉在屋里见了,撒泼又打滚的(仅限安如玉),被秦风放了出来。两个孩子身上穿着秦风同一件大衣改成的小袄,带着同样的帽子,穿着同样的棉鞋。里面也让秦风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就跟两个球一样一路滚到安如宝和宋初跟前,用戴着手套的手帮着一起推雪球。 四个人打打闹闹,一个雪人很快显了雏形。比宋初最初设想的大了一倍不止,圆滚滚的身子,挺着大大的肚子,再加上圆圆的脑袋,样子煞是滑稽。安如宝在炉里里掏出两块未烧透的木炭做了雪人的眼睛,宋初找了一块小的红萝卜做了鼻子,最后又用辣椒做了雪人的嘴。安如玉还颇有创意的给雪人找了个帽子,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就做好了。 宋亦和安如玉异常高兴,绕着雪人直拍手。秦风和安轩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玩得高兴,也是满脸笑容。几个月前,他们还在为生意发愁,为孩子伤心,为未来担忧,从未曾想过能过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现在看着孩子脸上的笑容,心里的满足无可言说。 第19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进入了腊月。安如宝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对这个世界做过简单的了解。知道青山村所在的国家是景国,刚刚开国不久,正是休养生息,励精图治的阶段。轻徭薄赋,鼓励农耕,百姓生活的较为安稳宽裕。在景国,腊月是一年最重要的月份之一,因为除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在腊月初一这一天,是景国人传统的祭祖日。 不管在哪个时空,哪个朝代,人们总是对祖先怀有不可磨灭的感情。青山村人也是一样。腊月初一这一天,全村的安姓爷儿,不管老幼都要齐聚祠堂,参加祭祖仪式。哥儿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他们最多只能在祠堂门口看上两眼。而像宋初家这样不姓安的人家,则是连祠堂门口都不能去。 这是安轩和安如宝第一次参加安氏家族的祭祖仪式,非常重视。当天一大早,就由秦风和宋初为他们找出了最正式的衣服。安轩一袭棕黑色的大氅,内里是靛青色的锦缎棉袍,料子用的瑞锦,滚着银色的边纹,往常待客出门时方穿,得体又贵气。安如宝年纪小,里面则穿了月牙白色滚金边锦缎棉袍,同样是瑞锦,外罩黑色大氅,更显的俊美非常,两个人穿的整整齐齐的出了门。 祠堂坐落在北村最西边,和村里的人家隔了一段距离。村里的这个祠堂占地面积,以安如宝估计足有前世的一个足球场大小,前后两进,青瓦白墙,很是庄严肃穆。只是墙面有些脱落,一看就是有了些年道。高高的门楼耸立在正中,挂着牌匾,上书斗大的“安氏宗祠”四个字。 他们到的不算晚,但也已经有许多人等在祠堂门口。村里大大小小的爷儿,加起来大约三百多人,包括襁褓中的婴儿今日都是要到祠堂参加祭祖。大家都穿着最正式的衣服,三五成群的结伴而来,很快挤满了祠堂前的空地。 安如宝在人群中左顾右盼,不久看到村长安如喜走了过来,后边跟着安立成,而他家的小孙子安丰则被他阿爹抱在怀里,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只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咕噜噜的乱转,十分机灵可爱,半点不见病时的样子。 安如宝忍不住上前,一边去捏他的脸,一面逗弄他道:“还记不记的我呀?”安丰咕噜着两双大眼睛,盯了安如宝半晌,把头藏在了阿爹怀里。安如宝哈哈一笑,正要再逗弄两下,忽觉身上一寒。他皱起眉头,直起身,向四周望去,就见人群中一个二十上下的爷儿,杵着拐杖,由一个中年汉子扶着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俩人的面色都很不善,尤其那年轻的爷儿,满脸的凶悍,见他望过来也不躲闪,看着他的眼神凶恶的仿佛要杀人。 安轩家刚来不久,与村里其他人接触不多。虽说生意败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子在村里过得也算不错的。羡慕嫉妒恨者有,但照理不该有人会怀有如此强烈的恶意。安如宝心中正疑惑,忽听安立成在他耳边道:“那个年轻的爷儿就是安春,旁边的是他阿爹。他瘸了条腿,心里对你的小夫郎肯定是恨的紧,自然更恨你。他这人就是个泼皮无赖,你们要小心他些。”安如宝微微点点头,面上不显,心中暗道:“原来这个人就是那个安春?果然长了一张欠揍的脸。”不过,安如宝摩挲着下颌,想到有这么个潜在危险在身边,的确让人不安心,总要想法子将这人治一治,让他知道厉害。不过这是日后的事儿,正好几个人走过来挡住了安春爷俩的视线,安如宝也就不再在意了。 辰时末,人来的差不多了。老族长站在人群前方,喊一声:“祭祖开始”。祠堂的厚重大门便被缓慢的自里面打开,在场的人悉悉索索的站好队伍,跟着族长走进祠堂大门。 进了祠堂里,绕过正对大门的巨大屏风,就是门房。穿过门房,入眼的是一个四合院,院子四四方方方的,一棵杂草也无,比在外面看起来还要宽敞。院子靠近正房门口摆放着巨大的香炉,香炉前是一条长桌案,上面摆着三牲祭品以及各种贡品。香炉正对着祠堂正房门口,方门已打开,屋子正中摆着安氏先祖的牌位,牌位前也摆满了香炉和贡品。 族长带着众人走到院中的香炉前站定,旁边有人递过一炷长长的香来。族长微微躬身,双手把香举过头顶,嘴里念道:“肇始吾祖,泽润裔孙,我辈族众,未敢忘恩。耀祖荣宗,善莫大焉。兹值祭日,安氏第五十八代孙安泰,率安氏子孙,告祭先祖,望先祖佑我安氏后人,代代相传,世世安康。尚飨。”念罢,拜了三拜,上前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又回到原位,高喊一声“拜!”,当先跪倒磕头。 其他人也跟着他跪倒,对着祖先牌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而后,族长跪着将这一年村里发生的大事一一向先祖报备,无一遗漏。报备完,又是一轮叩拜。 统一拜完后,村里安氏的几个分支,又分别陆续走进正房,给先祖叩拜上香。青山村安氏分支,主要的共有五支,大小不一。安万义这一脉所在的不是太庞大,主事的正是那日为宋初说话,被安明喜称为五叔的白发老人,名叫安福义。在他带领下,分支的人又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分支拜完,之后还有一连串繁琐枯燥的程序,都少不了下跪磕头。安如宝在人群中,不管是跪是叩是拜都做的十分虔诚,一点儿不敢敷衍。前世,他对这些所谓的封建迷信一向嗤之以鼻。可自打来到这里,他对怪力乱神多了些敬畏之心。他想着,他内里换了个人,怕是瞒不过安氏祖先。他回是回不去了,现在有父有母有妻有家,他所求不多,只想和家人,和宋初安稳平凡的生活。他希望安氏先祖不要怪罪他占了安氏后人的身体。同时,在心里向安氏先祖发誓,他一定替真正的安如宝好好活下去,替他好好照顾家人。 等族长宣布祭祖结束,已是午时过半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跪拜,所有人都是一脸疲态。等安如宝跟在安轩后面走出祠堂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的角落里,正向他招手的宋初。 看到宋初的笑脸,安如宝忐忑了半天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他冲着宋初微微一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向宋初快步走去。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夫郎,直到走到他面前。才发现宋初身边原来还站这一个小孩儿。小孩儿比宋初还瘦小一些,穿着厚厚的貂皮袄,厚厚的貂皮帽下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细长的眉,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的,很是清秀。只是细看之下,眉眼之间似是带着一丝憨傻之气,双眼正向祠堂门口方向不停张望。 宋初打量他两眼,问宋初道:“这是?” 未等宋初回答,就见那小哥儿忽然双眼一亮,脸上挂上大大的笑容,一边用力冲着某处挥手,一边奋力冲了过去,嘴里还喊着“华,华……” 安如宝和宋初顺着他跑去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年轻的爷儿正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脸上没甚么表情。却在那小哥儿快要撞上他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顺势一带,又向上一提,就把他牢牢抱在了怀里。那小孩儿呵呵笑着,搂着那爷儿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周遭还没走掉的村民看到这一墓,脸上表情各异。有诧异的,有鄙夷的,有嘲讽的,也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那人丝毫不在意,眼神都没给那些人一个,抱着怀里的人大步走了。 宋初自小长在村子里,虽说他家不招待见,村里人到底还是认的一些。这个爷儿他就认得,忍不住在安如宝耳边轻轻道:“那个爷儿就是安华。”说罢,与安如宝面面相觑。 在这个世界,哥儿比爷儿的出生率普遍要低。尤其景国,哥儿和爷儿的比例严重失调,家里有哥儿的,不管穷富都养的精贵。因养夫郎地位低,除非实在活不下去,谁家也不舍得把自家的小哥儿给人去当养夫郎。是以,虽然有养夫郎一说,数量却是极少的。 除了宋初这半个养夫郎,青山村只有一个养着养夫郎的爷儿,名叫安华。 要说这安华,也算的村里的传奇人物。他阿爹阿么去的早,倒是留给了他一点儿家业,靠着村里亲友的帮助也算得顺风顺水的长大。只是安华不是个安分的,十五岁那年,他毅然决然地卖掉阿爹阿么留给他的田地,拿着钱跑到了玉兴城里找赚钱的路子。村里人那时都说他败家,就是他的亲友们,也都失望之余,与他断了来往。就是这也没拦住他出去闯荡的决心。毕竟年纪小,起初着实吃了些苦头。好在不久,他碰上了南下跑商的商队,就此加入到跑商的队伍中。从伙计做起,边做边学,跟了两年就自己试着倒卖货物,渐渐的竟真让他闯出了名堂。这几年不仅把之前卖的田地买了回去,还陆续置买了几十亩地,都租给村里人种着,已隐隐成了村中的富户。 虽说跑商危险大,在家的时间少,可冲着安华的家产,村里村外愿意奉给他的哥儿也是趋之若鹜。提亲的也没少上去他家去,可眼看他都成年两年了,还迟迟不肯定下来。有人就说他出去跑商,见过大世面,怕是心都跑野了,哪里还看的上这些乡下人。这话多少带了些酸味,可也有一定的道理,曾一度让一些对他情有独钟的哥儿很是伤心了一把。谁承想。还没等这些人彻底死心,今年春天,跑商归来的安华忽然带回了个小哥儿,还对外说是自己的小夫郎。这一下就在村里炸开了锅。 有哪个正常奉人的哥儿,是未成年就被郎官养在家里呢?时间一长,村里就开始传出安华从外面买了个养夫郎养在家里的话。看适才的情景,那小孩儿应该就是他带回来的小夫郎。只是看两人相处,养夫郎一说还有待商榷。 当然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儿,安如宝和宋初倒是没在这上面纠结。相视一笑,手拉着手,也在其他人的注视中高高兴兴向家行去。 宋初虽说是村里长大,由于不姓安,往年祭祖这日,大多是呆在家里,跟着阿爹阿么冲着某个方向烧些纸钱,磕上几个头也就罢了,连祠堂附近都没去过。如今他奉到安家,有了去祠堂的资格,自然要来看上一看。 本来安凌也被他拉来了,只是被先出祠堂的安仁给拉走了。他一个人不想和其他哥儿混在一起,就躲到了角落里,谁知在那里遇到了那小哥儿。 宋初一路上把这些个原原本本的都讲给安如宝听,安如宝一面走,一面听着他欢快的讲述,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淌,就觉天大地大,旁边这个人就是他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最好的理由。 第20章 祭祖过后,村里人开始为了年节忙碌。眨眼到了腊月初五。 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安如玉就悉悉索索的从被窝里拱出来,直拱到宋亦身边,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一扑。 宋亦睡得正熟,皱了皱眉头,挣动两下又睡了过去。安如玉不罢休,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就捏上宋亦的脸颊,边在他耳边嚷嚷道:“奕奕,起来了,起来赶集了!” 镇上逢五开集,腊月初五正是腊月里的第一个集。 因几场大雪过后,天气着实太冷,路上冰雪化的又慢,一家人很久未曾去过集上。再加上一直被拘在家里学字,可是让爱玩爱动的安如玉郁闷不已。自打昨晚秦风宣布今日去赶集,安如玉就一直处在兴奋之中,连一向爱睡的懒觉都摒弃了,醒来就开始折腾宋亦。 宋亦还是也不睁眼,嘟囔道:“别来烦我。”翻过身,用被子将脑袋蒙住继续睡。安如玉哪里肯放过他,上去边扯被子,边在他耳边喊道:“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宋亦被他缠的无法,只得钻出被子,打着哈欠认命的起身穿衣服。安如玉见宋亦起了,也忙爬回自己被子里翻找衣服。正忙着,秦风挑着棉门帘进屋,见他们已经起来了,有些吃惊,笑道:“今天是吹了甚么风,连小懒包玉都起这么早?”安如玉撅嘴道:“小玉才不是小懒包,小懒包是奕奕,刚才还是我叫奕奕起来的呢。”秦风笑着上前帮他穿上里衣,边蹭蹭他的脸道:“是是,你不是小懒包,我们小玉是小勤包。”安如玉嘴一瘪,垮着脸道:“小勤包是甚么?好难听,我不要叫。” 秦风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转身在柜子里翻出两件贴身的薄棉衣,给宋亦和安如玉套到衣服里,才让他们穿上厚棉衣。袜子也又拿出一双,在穿鞋前在外面给他们套上,又把貂皮的小袄和帽子给他们都装备上,才让他们出屋。 早饭是在东屋炕上吃的。秦风和宋初一早煮了白粥,做了些玉米饼子。全家人都吃的饱饱的,收拾完就开始准备去集上的东西。除了一些必备的,秦风怕孩子们在车上冻着,还带了一床被子。 另一边,安如宝把宋初拉到西屋,也是给他全副武装,薄棉衣厚棉衣自不用说,大衣换了狐皮的,棕黄色也是长的几乎垂到脚面,帽子也换了同色的。手套必不可少,里面还被不放心的安如宝又给戴了双薄的。说是买东西不方便的话,只摘外面的厚手套就好,。 轮到他自己,倒没那么夸张。不过也捂得严严实实。等一家人全都出了房门,就见六口人三个变成了球,走路摇摇晃晃的,看着分外喜感。 安如宝一面帮阿爹套车,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安轩和秦风也是笑声不断。宋亦和安如玉都撅着嘴,宋初则瞪了安如宝一眼,拉拉身上的衣服,低头看了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套好车,锁好门。安轩坐在车辕上,裹着厚厚的貂皮大衣,戴着帽子,拉动缰绳,老马嘶鸣一声慢慢朝村口走。 因是腊月第一个集,村里去赶集的分外的多。村里交通工具有限,大多只能走着去镇上,见了安轩家的马车,有羡慕的有嫉恨的,也有欲言又止的,却是没人好意思拦住搭车。 马车顺着街道往西,却没去村口,而是拐进北村一条街道,穿过几条小胡同,到了安凌家。 安凌家较之安如宝第一次来,果然大变了模样。房顶已经修缮整齐,铺着厚厚的稻草。破败的墙壁窗户也都从新修补。门口的柴棚里码着整整齐齐的木柴,让人耳目一新。 听到马车声,路明和安凌赶忙跑了出来,手里拿着赶集用的东西和两个大大的包裹。安凌的阿爹安庆跟在后边,手里杵着拐杖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马车走远,方才关好大门回屋。 路明上车脱了鞋,坐到了秦风身边,颇感歉意地道:“都是我和小凌太磨蹭了,还要麻烦你们特特地接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秦风忙道:“哥么这样就见外了,我们两家还说甚么麻烦不麻烦的,倒是我看安庆哥那腿,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 说到这个路明止不住的高兴,道:“也不知是不是今年冬日家里暖和了许多,对他那腿也有些好处,他自己也说这些日子感觉越发的好,往年这会儿早就下不来炕了,这不现在杵着拐杖也能出来走上几圈了。” 秦风也笑道:“这就好,这样好好养上几年,说不准安庆哥那腿就恢复如常了呢。”路明叹道:“我也不求他那腿还和以前一样,只要能走能动,能做些轻活就行了,家里负担小些,他心里也能轻省些。”两人一来一往说起了闲话。 安如宝本是坐在靠车门的车厢壁上,搂着宋初假寐。安凌一上车,就挤到宋初身边,将脚伸到铺在正中的被子中取暖,边在宋初耳边说些悄悄话。不久两人就嘀嘀咕咕的说到了一处。而宋亦和安如玉因早上起的早了,捂着被子夹在几人中间昏昏欲睡。 路上偶尔会走过一辆牛车或者驴车骡车,大多数人却是步行,三两成群,呼朋引伴,浩浩荡荡的排起了一条长龙,饶是路上没有冰雪,马车也比平日多走了时候。 安轩照例把马赶到车场,将车停稳,忽听旁边一阵车轮滚动,下意识望过去,就见又一辆马车停到他们旁边。赶车的人是个年轻的爷儿,穿着黑色大氅,头戴黑色皮帽,一张脸端正刚毅,毫无表情。 那年轻爷儿也看到了他们的马车,自家马车就跳下来,冲着安轩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可是安轩叔,小辈安华给你见礼了。” 安轩不认识他,倒是也听说过他的事儿,不由打量他一番方道:“不必客气。”安华收了礼,又道:“安轩叔搬来青山村时间不长,怕是不认识侄子。我阿爹阿么在世时,曾得过安善人的大恩,一直没机会报答,今日太过匆忙,待改日侄子定登门拜访。”安轩见他进退有度,有礼有节,心里也生好感,便道:“都是庄里庄亲的,说甚么恩不恩。你既叫我一声叔,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哪天有空就去叔家坐坐,咱们好好说话。”安华听了,面上微动,忙道:“安轩叔自不是外人,侄子改日一定去。”安轩道:“那咱么就说好了。我也不耽误你,你车上还有人,就先忙你的去吧,咱们到时再聊。”说罢掀开车帘,扶着秦风等人下车。 安华又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方才转身回到自己车前,挑开帘子,之前探头向外的一个哥儿赶忙起身钻了出来。那个哥儿梳着发髻却未插簪,应是成年未结亲的,模样也还周正,看的出来着意打扮过,站在车辕上磨磨蹭蹭,只拿眼不住的看向安华。那表情只要不是傻的就能看出,他是想安华去扶他,可安华冷着脸挑着门帘站着,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磨蹭了好一会儿,那哥儿见安华实在是无意,只得自己跳下,后边又陆陆续续钻出几人,竟都是哥儿,成年未成年的都有,其中甚至有两个并非青山村人,一个个看向安华的目光含羞带怯,含情脉脉,其中情意不言而喻。只可惜,安华却似木头一般,浑若未觉,慢说表情,就是眼神也无半分闪动。 最后一个哥儿跳下车辕,微笑着要说声谢谢,就见安华忽然走到车门前,向里伸出手,良久从车里战战兢兢伸出一双带着毛手套的小手,搭到他的手上。 安华嘴角一丝笑容转瞬即逝,握住那手用力一拉,一个圆滚滚的小球就被他从车中拉了出来,一直滚到他的跟前。他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用力,将那小球抱在怀中,也不再理会身后那些哥儿小哥儿,冲着安轩等人点了点头,就大步离开。 安轩等人看的分明,他怀里小球虽然看不清脸面,却是一个被裹了太多衣服的小孩儿。 那些被留在原地的哥儿小哥儿脸都绿了。安华养了养夫郎的事儿他们不是不知道,可到底不死心,又想着有了养夫郎也可以娶正夫郎这一条,使了浑身解数的向前凑。适才在车上,他们和那小哥儿坐在一起,瞧的清楚,模样说不上好,怯生生的缩在角落里,一路上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他们嘴上虽没说些有些没些的话,心里却是更自信了几分,想在安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谁知,连碰都不肯碰他们一下的安华,居然将那个养夫郎那样温柔的抱在怀里,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往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心中的缱绻缠绵霎时烟消云散。 终究无法厚着脸皮追上去,几个小哥儿哥儿低下头,匆匆离去。 安轩等人从头看到尾,有些讪讪,又有些唏嘘,见人都走了,也忙收拾东西,向集市上赶。因要给安远和安仁送些东西,到了集市口,路明同秦风打声招呼先走了,安轩一家则直接走进街市。 第21章 本就逼仄的街道,更显拥挤了。不说赶集的人比平日多了不知凡几,就是摊贩也多了许多,走在人群中,叫卖声、谈笑声、争吵声、讲价声此起彼伏,沸沸扬扬。安如宝未曾想在这样类似古代的地方,能见识到前世黄金周旅游景区里的壮观场面,头都大了。 好在秦风有列单子的习惯,要买甚么缺甚么都列的清清楚楚,看到这情形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只拿着单子直奔目标就行。 他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肉摊。肉就是要早买才新鲜,何况年节将近,家家户户都要买肉,晚一点儿可就该不到了。 肉摊的规模也比往日扩大了一倍不止,除了常见的猪羊鸡肉,还多了些卖牛肉和驴肉的摊位,多是家里牲畜老了病了,实在无法只得宰了换钱,搁在平时在集上根本看不到。秦风最爱吃牛肉,许久未吃,早就馋了,跑到牛肉摊上一气要了牛腩肉和牛脊肉各一大块。这两处是牛身上最好的,也是最贵的。卖肉的用秤秤了,两块四斤多,就要五百多文。 旁边一些走过去的人,听着报价眼睛都直了,又见他们吃的是牛肉,心里暗道一声:“有钱人惯会糟蹋东西。”都忍不住啧啧两声。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这样的人多了,秦风有些纳闷,看了看周围,转头悄悄问他身边的宋初道:“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宋初在他耳边道:“阿么,庄稼人是不兴吃牛肉的。牛吃的少,干的多,又能耕地,又能拉车,没人舍得吃它们的肉。再说了……那个这个肉太贵了,一斤就要一百多文,平常的庄户人都是吃不起的。” 秦风“哦”一声,这才明白。他从小长在城里,想吃甚么自有人为他准备好。从未想过该不该吃的问题,看看手里的牛肉,想想村里那些任劳任怨的牛,心里一阵翻腾。好在还没给钱,跟摊主说了句“不要了”赶忙转身离开。 不能吃牛肉,还有别的肉可买。虽然猪肉比平常贵了稍许,一斤要二十文,秦风在猪肉摊上还是要了一条猪后腿,割了一大块五花肉,摊主称了称,道:“四十二斤五两一钱,共八百五十二文,收您八百五十文。”秦风眉梢一挑,就要杀价,安如宝抢先道:“我们买了这许多肉,老板怎么也得给些搭头吧。” 摊主笑道:“自是可以。”拿起身边一块血脖肉就割,安如宝拦住他,往他身后一指,道:“我们不要这些,不如就将那些骨头搭给我们如何?” 秦风转头看向安如宝手指的方向,那里放着一个背篓,里面装了多半篓的骨头,骨头上的肉早被剃的干干净净,胡乱堆在一起,应该是摊主不要,准备拿去扔的废料,不由眉头一皱,他不知道自家小爷儿要这东西干甚么,倒也没阻拦。 不出秦风所料,那些骨头果然是摊主准备扔的,见安如宝想要,自然乐意的很。直接过去,连背篓都提了过来:“你们想要拿去就是,这篓子也送你们了。”想了想,还是割了一条血脖肉,和他们之前买的肉都放到背篓里,道:“这些骨头都是不要的,白送你们了。这块肉是我给的搭头,以后再买肉就来我这里买,我给你们少算钱。” 安轩点着头,接过背篓背在身上。秦风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摊主,摊主用小称称了,将多出来的部分找给秦风。 又买了两只鸡和两条鱼后,一家人又来到菜市。虽说是菜市,可街面上除了萝卜和白菜,青菜几乎没有,大多是夏秋时候,将新鲜蔬菜加工晒成的酸菜、菜干以及木耳、银耳、蘑菇等一些干货,秦风每样都买了些。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6节 安如宝上辈子冬日也能吃到新鲜蔬菜水果,这乍一吃不到,心里郁郁,恰好秦风要买些大蒜葱姜,想到一事,心中一动,对秦风道:“阿么,咱们多买些大蒜吧。” 秦风瞄他一眼,也没问为甚么,又多买了二斤。至于水果,街面上最多就是酸梨和柿子。这两种都是越冻越好吃的水果另类,安如宝以前很爱吃,。秦风见他一副馋样,每样要了一筐。一筐水果足有百十来斤,一下子就是两筐,再加上安轩背上的背篓也不轻,秦风跟摊主商量了一番,最后车主驾车由安轩带路,把东西送去了安仁那里。 其后,秦风领着安如宝四人买了各种调味料,又去了布店,捡各人喜欢的颜色一人买了一匹,又想了想,多买了一匹褚色一匹宝蓝色的一并算了钱。腊月农闲,串门的比较多,零食茶点必不可少,子花生糖秦风都多买了些。点心由于不易保存,却只捡家人爱吃的买了几样,等最后一集的时候才能多买些留着年节待客用。 一样一样买下来,等单子上的东西买的差不多,安如玉已经叫了几次饿了。秦风领着他们去了与安轩约好的酒楼,正是饭点儿,街上的大小饭馆都是人满为患,酒楼也未能幸免,好不容易等到空了一处座位,安轩也赶来过来,一家人胡乱点了些东西填了填肚子,歇了半晌方又重新逛起来。 到了后半晌,大多数人都买全了东西回家,街道上的人慢慢少了,走一圈下来,秦风又买了几样需要的,才开始往回走。这一次收获颇丰,一家人又是手里大包小包提的满满的,就是宋亦和安如玉怀里都抱了一个放点心的盒子。 走到车场时,路明和安凌早等在车旁,见他们回来,东西买的又多,忙上前帮忙。两家人买的东西都不少,不过没急着装车,而是由安轩安如宝驾车先去张记木材店里取了寄放的东西,方将地上大件的东西堆到车厢后面用绳子拴好,小件的堆到车厢里。 东西都安置妥当,所有人上了车,安轩赶着马车往家赶。进了村,先是将路明和安凌送回家,东西卸下来后,秦风将那两批褚色和宝蓝的布匹拿出来,递给路明道:“我们一家买的多,店里算的便宜,我就顺手多买了两匹,谁知道这两个颜色家里没人喜欢,这回了家怕是要放起来生虫,哥么你看看可喜欢,若是喜欢就送给哥么了,也省的浪费。” 路明当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不过也知道秦风是想送些东西给他们,又怕伤了他们才拐弯抹角说了这许多,心里又感激又感动,倘若不接倒显的他矫情了,当下大大方方笑着接过来道:“我倒觉的这两个颜色还好,这么好的布料放起来确实可惜了的,你们要是不要了,那我就不客气的收着了,刚好省了买布钱。” 秦风见他收下心里松了口气,遂跟他们告别。路明知道他们还等着回家收拾东西,也没强留他们。目送着马车离开。 回到家,一家人先将车上的东西都搬到后院,秦风和宋初才去烧了些热水,让全家人都喝了些暖暖身子,歇了歇才开始收拾东西。 肉留下一些用来吃,剩下的都放在库房的小缸里冻起来。菜干和水果也同样放到库房,调料放到厨房,布匹秦风先收起来,思量着哪天量了家人的尺寸,找村里的裁缝做几件新衣。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放到该放的地方。只有那些没用的骨头,秦风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得询问自家小爷儿。 安如宝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骨头,笑着道:“阿么,这些骨头虽然没有肉,可是好东西呢,喝用这些骨头熬成的汤对身体特别好。咱家孩子多,喝骨头汤可以补……补身体,尤其对长个最有帮助。而且,骨头汤的味道也很香,尤其用它煮面,更是……” 秦风疑惑的看他几眼,打断他的话,道:“你从小没进过厨房,这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安如宝摸摸鼻子干笑道:“都是从……从书上看来的……真的,阿么这个骨头汤真的是好东西,你就听我的吧,明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说罢,将那多半篓的骨头提进库房。 秦风冲着他的背影瞪了两眼,咕囔了句:“臭小子每日里就会看些杂书。”也没上心里去,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整整逛了一天,着实劳累。宋亦和安如玉吃饭的时候就困的快睡着了,吃罢饭,秦风跟着宋初收拾好,就和安轩抱着孩子回了东屋。 晚间,躺在炕上,安如宝抱着宋初,在他唇上好一顿□□,方才搂着怀里困顿不堪的人,闭上眼睛。 第22章 (小修) 翌日一大早,心里有事儿的安如宝鸡叫第一声的时候,就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将宋初枕在肩上的脑袋挪到枕头上,轻声轻脚的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跑到了厨房。 秦风因昨日太累了,果然还没起来做早饭。安如宝微微一笑,转身跑到库房,将放了骨头的罐子揭开,拿出一块冻成一坨的骨头,将盖子盖好,又跑回厨房。 厨房水缸里的水还有不少,安如宝也不忙着挑水,先用菜刀将水缸里的冰层切开,舀出几瓢水倒在锅里,然后点着火,慢慢加热,直到锅里的水有些烫手,他舀出一些倒在盆里,将骨头洗洗干净,方将那冻成一坨的骨头整个放到水中,继续加热。 水汽在厨房里逐渐弥漫,安如宝不时戳戳锅里的骨头,发现骨头已经开冻,水面上渐渐飘起一层油脂和血沫,骨头也煮的发白,赶忙将骨头自锅中捞起,放到菜板上。 把锅里的水淘出来,提到后院倒在菜园里,拿起放在灶旁的斧子,用水洗干净,安如宝开始艰难的将那些骨头剁成段。说是艰难,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儿,细胳膊细腿,着实没有力气,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堪堪砍断了一小段,让他十分沮丧。可是不切开又不行,毕竟骨头里的骨髓可是好东西。 正在他鼓足力气想要再接再厉,宋初揉着眼睛,走进厨房,看到他动作又笨拙又无力,轻笑一声走过去,拿过斧子,道:“你要切成啥样的,我来。” 安如宝回头看他,打量了一番对方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的个头,瘦了一圈的身材,笑道:“小初你别闹了,斧子可不是好玩儿的东西,小心砍了你自己,你帮着添添火看看灶,斧子给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宋初见安如宝看不起自己,冷哼一声,一手把他推开,举起斧子就往骨头上剁。安如宝吓了一跳,怕他伤了自己,定睛一看,在他眼里坚硬无比的骨头,宋初一斧下去,竟整整齐齐的被砍成两段。 安如宝更沮丧了。讪讪的收回手,道:“那个只要砍成一段段的就行,不用太小,就……就跟我之前砍的差不多就行。” 宋初点点头,表示知道,继续用斧头剁剩下的骨头,安如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表情怎么看怎么透着股愉悦。 有个有暴力倾向,又武力值爆表的夫郎,安如宝亚历山大,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暗暗发誓一定要多喝些骨头汤,好赶紧长高长壮, 将锅刷干净,又倒上水,开始将灶里的火烧旺,等宋初将骨头剁完,安如宝指挥他把骨头全部放到锅里,自己则切了姜蒜花椒等扔进去,盖上锅盖,开始熬汤。 很快骨头汤特有的香气从锅里飘出来,宋初抽抽鼻子,咽了咽口水道:“还……还要做啥?”安如宝看着他双眼死死盯着锅的馋样儿,想着初初见他时,他故作老成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心中得意,表面上则十分正经的道:“你去活些面,我们今日早饭就做些面条吧。” 宋初点点头,跑去和面,可眼睛还是时不时的瞄向冒着香气的大锅,圆圆的眼睛闪闪发亮。安如宝实在撑不住了,走过去捏捏了他的鼻子,笑道:“过会儿就能吃了,你要喜欢待会儿就多吃几碗。” 宋初瞪他一眼,赌气低头一心一意的和面,可骨头汤的味道实在太诱人,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偷瞄,安如宝不再逗他,在一旁偷笑。 秦风走进厨房时,整个厨房都充满了骨头汤的香气,他一进门,就被这浓郁的香气吸引了,问安如宝道:“你这是在做甚么?好香啊。” 安如宝笑道:“我在熬骨头汤,过会儿用它煮面条,听说可好吃了。”秦风听说是在熬骨头,挑了挑眉毛,揭开锅盖看了看,发现里面煮的真是那些没有肉的骨头,此时那汤经过长时间大火熬煮,已经泛白,秦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惊讶道:“没想到那些没有用的骨头煮出来这么香,用这个汤煮面一定非常好吃。” 宋初的面团正好活好,秦风接过手来,开始擀面切面条,动作比往常多了几分急切。安如宝看在眼里,轻轻笑出声来,引来秦风和宋初两个大大的白眼。 吃早饭时,全家人都被骨头汤的味道征服了,尤其里面的骨髓,吃起来让人欲罢不能,结果是全家人都吃撑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安如玉拍拍鼓鼓的小肚子,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道:“真是好好吃啊,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能每天吃就好了。”说着,大眼睛咕噜噜地不住的在秦风身上转。秦风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着戳戳他的小脑门,道:“小吃货,就知道吃。再好吃的东西,每天吃也会吃腻的,小笨蛋。”安如玉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被骂了小笨蛋,心里郁闷,撅着嘴直往秦风身上扭,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宋亦在一旁实在看不过,拉过他耳边悄声道:“你忘了安良让咱们今天早点去,他要带咱们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再不走就晚了。” 安良自上一次婚宴与安如玉和宋亦和解后,一直和他们玩在一起。安良比他们大,又是孩子王,也最会玩,安如玉和宋亦很快以他马首是瞻。安如玉经宋亦一提,也记起这件事。他心思直,立刻忘了耍赖的事儿,急急忙忙的和宋亦跑回屋里穿上大衣,两个人手拉着手跑了。 临近年节,秦风也不再拘着他们,就由他们去了。 安轩和安如宝吃完早饭就去仓房装稻谷,年节的一个月不兴动石碾,这一个多月要吃的米都要在年节前准备好,这样一来,几乎家家都要碾米,可石碾有限,村民们就抓阄决定顺序轮流来碾,今天正好轮到安轩家。 左右家中有马,爷俩个足足装了三袋稻谷,安如宝让安轩牵着马先去,一头钻进厨房。。 宋初和秦风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安如宝进门便问秦风道:“阿么,昨天买来的大蒜放到哪里了?”秦风被他一问,也想起来安如宝让他多买的二斤大蒜。他之前以为安如宝是喜欢吃才让他多买一些,如今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又不太像,心中疑惑,道:“我放在碗橱的最下层了,你这这一大早的找大蒜干甚么?” 安如宝嘿嘿一笑道:“我看集上也没啥青菜,见大蒜挺新鲜的,就想着生生看,看能不能生些新鲜青菜出来。”说着从碗橱最下层拿出一条蒜辫来。他前世不是生在大蒜产地,第一次见到这种蒜辫的时候,感觉非常新奇。如今再看一次,那种新奇感丝毫不减。 蒜辫是一斤一条,一条十几个,安如宝从上边捡蒜瓣饱满,根须茂密的摘下四头,又将剩下的放了回去。 虽说秦风自小家境丰裕,安家也曾算是大户人家,冬日里除了白菜萝卜,也是很少能吃到别的青菜,更别说家境贫寒的宋初,听安如宝说要试着在冬日里生青菜,两人都有些怀疑,也有些好奇,瞪大眼睛看着他忙活,想要看看他怎么生。 安如宝挑好大蒜后,又跑进库房一阵翻找,在角落里找到几个有些破烂的木匣。这些木匣大小不一,本来是盛放小物件用的,搬家时不小心压坏了,才会被扔在角落。安如宝挑挑拣拣半天,拿了两个还算齐整的,拆掉上面的盖子,出了库房。 用水将木匣冲洗干净,安如宝又拿着铁锨和土筐去后园挖土。冬天挖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他家离后山近,园中大多也是沙土,土质疏松,冻得不严,他用的也不多,只堪堪挖了一筐,用手将冻到一起的土坷垃捏碎,在两个木匣里铺了差不多五指深。 之后,安如宝拿过一头大蒜,左看右看,想了想,犹疑着放到木匣中,大头朝下埋好,又想了想,起身从缸里舀出一瓢冷水倒在木匣里,直到水稍稍漫过大蒜根部,才停下手将木匣放到一边,拿过另一头,将蒜瓣一瓣瓣地掰下来,铺到第二个木匣里,同第一个一样,浇了水,放到一边。 秦风和宋初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见他似已忙完,刚要问,就听安如宝道:“阿么,给我找两个盘子来,要深一点儿的。” 秦风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下,转身去橱柜里拿来两个中等大小的盘子递给他,看他又掰了一捧蒜瓣,放到盘子中一个挨一个的铺好,又在另一个盘子里放好一头完整的,对秦风和宋初道:“阿么和小初帮忙将找两个匣子和盘子搬到屋里去。”说着,他双手捧着一个木匣走出厨房。 秦风和宋初一个捧着匣子,一个双手拿着两个盘子跟在他后面走到西屋里面的卧室。 到了屋里,安如宝将自己和秦风手中的木匣放到地上,宋初手里的盘子则被要求放到了桌子上。等东西都被放好,安如宝又跑回厨房端来清水,温了温,倒在两个盘子里,长吁了一口气,道:“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秦风这才有机会问道:“这样行么?把大蒜这么放着,就能生出菜来?”安如宝看看自家阿么,又看看一旁同样满含疑惑看着自己的小夫郎,笑道:“我也就是试试,反正生不好也就白搭几头蒜,生好了我们冬日就有蒜薹吃了。” 秦风和宋初互看一样,秦风问道:“蒜薹是甚么?”安如宝一愣。他前世家在北方农村,他小时候家乡还很落后,一到冬天跟这里一样只能吃些白菜萝卜、酸菜干菜,为了能吃到新鲜的青菜,一些人家就用买来的大蒜生一些蒜薹来吃,他母亲就没少生过,后来随着生活越来越好,冬日里能吃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从那之后,就再没见家里生过了。 时间过去太久,具体步骤安如宝也记的不甚清晰,他之所以用了土生和水生两种方法,每个还只放了一头大蒜,就是看看到底哪种方法正确。如果确实能生出蒜薹,以后的冬日家里就会多样青菜。不过,他从来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不知道甚么是蒜薹,又一想,也有可能是叫法不一样,就道:“蒜薹也叫蒜苗,你们看这里,”他指着蒜瓣上面的小芽,“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 宋初还是一头雾水,他从小只吃自家地里长出来的菜,从未吃过蒜苗,也没见过。倒是秦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蒜苗啊,蒜薹,嗯,这名字比确实比蒜苗好听多了,蒜苗我吃过,挺好吃的,这样真的能生出来么?” 旁边的宋初也表示出同样的担忧。安如宝笑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这蒜头上有蒜芽,就想着反正咱家屋子暖和,把它们放到屋里再经常浇浇水,说不准能生出来。” 秦风想了想,觉得自家小爷儿说的有些道理。反正只是几头蒜头的事儿,孩子们爱鼓捣就随他,要是真被他鼓捣出蒜苗,家里多了能吃的青菜也是好事。想到这儿,秦风捏捏安如宝的脸蛋,笑道:“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念头。你爱折腾随你,要是真生出蒜苗……蒜薹来,阿么给你炒蒜薹鸡蛋吃。” 第23章 安如宝呵呵一笑,没说话。他嘴上说是不甚确定,其实对是否能生出蒜苗还是有几分把握。毕竟这是经过实践检验过的。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安如宝就被自家小夫郎的欢呼声惊醒,还未睁开眼,身上就是一沉,听自家小夫郎用比平日高了三度的声音,在他耳边兴奋地嚷嚷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安如宝伸手抱住他一阵揉搓,最后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才起身穿好衣服,任由宋初拉着来到放置木匣和盘子的角落。 宋初指着放着整头大蒜的盘子,道:“快看,这里真的长出了小苗苗。”安如宝看向他指的地方,果然见蒜瓣上的芽抽出了一小截。再看其他三个,盛着蒜瓣的盘子里抽的也很明显。木匣里的差一些,不过仔细看也抽出了一点点。 安如宝虽然早知道结果,不过眼前绿油油的小嫩苗实在喜人,也很兴奋,搂住自家小夫郎的腰向怀里一拉,刚要亲,怀里的人忽地一挣,游鱼般滑了出去,他只觉手中一空,宋初的声音已从院中传来,高叫着“阿爹、阿么”,一路跑到东屋。 不是第一次被抛下的安如宝安小爷儿,摇摇头,对自家小夫郎的活泼无计可施。 真的生出蒜苗,一家人围着这四头大蒜,对上面新生出的不足一指长的蒜苗啧啧称奇。尤其秦风,脸上都笑开了花,当即拍板,决定要在接下来的集日多采购几斤大蒜。 接下来的时日,蒜苗飞快的生长,不过,因为方法不一样,蒜苗长得有好有坏,有快有慢,整头放进去的涨势一般,掰开放的水生的要更快更好些,只是蒜瓣放在盘子里不老实,歪七扭八的,生出来的蒜苗也不甚整齐。安如宝总觉得自己忽略了甚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就由着这些大蒜自由生长,左右生出来能吃就行。 不过显然秦风不这么想,面对参差不一的蒜苗有些不能忍,开始各种捣鼓,安如宝看他每天摆弄大蒜,一副研究狂人的模样,简直目瞪口呆,对自家阿么认识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得不说,秦风的研究是有成效的,很快家里的东西两屋里就多了几个盘子,盘子里的蒜瓣被剥的干干净净,用线串在一起围成圆圈泡在水里,顶上的小苗郁郁葱葱,安如宝灵机一动,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甚么,对自家阿么佩服的五体投地。 腊月十一,安轩邀了族长安泰,村长安如喜以及安福义等村里族中的一些老人来家中吃饭,他其实早有此打算,可自打搬进村子,又是秋忙又是安如宝和宋初的结亲礼,好容易到了冬闲又赶上几场大雪,生生耽误了。 前一天是集日,秦风在集上将请客要用的东西采买齐全,次日一早就开始忙活,鸡鸭鱼肉自不必提,安如玉的小兔子也没能保住。那兔子自被关起来,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心大的很,丝毫没有忧患意识,将自己养的肥肥壮壮的,家里的野味在去不了镇上的日子里,早就被吃光了,秦风对这硕果仅存的一只早动了几次心思,这一次终于出了手,一道红烧兔肉做的色香味俱全。 安如玉可不干了,他养小兔子费了无数心血,连带着宋亦每天都要帮他到后园的地窖里取白菜萝卜,好容易将小兔子养的漂漂亮亮的,他就出去玩儿了一会儿,兔子就遭了自家阿么的毒手,立时就在厨房哭闹起来。 秦风没时间搭理他,宋初抱着他一再保证以后会给他抓更多的兔子才勉强安抚好了,和宋亦一人端着一碗秦风盛给他们的兔肉吃的津津有味。 安如喜是第一个来的,进屋就哈哈一笑道:“我就说我得是第一个,你哥么说我忒心急,来的太早,我就说这不是安善人这房子在咱村都立了十来年了,我还没正经看过呢,来的早些,正好参观参观。”安轩笑着领着他前院后院加后园转了一圈,安如喜不无羡慕地道:“这宅院在村子里,就是算上安富民家在内也是独一份,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接着道:“当初安善人建着院子时,木材、石料、工匠都是用的最好的,那时我阿爹还在,直说浪费,不过现在看看,这房子再有五十年也是半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虽说这些日子气温升了些,餐房里还是太冷,参观完毕,安轩将人迎进东面套间,套间里摆了大圆桌,修在墙角里、与卧室里火炕相连的炉子生的红彤彤,还在桌子不远处放了火盆,烧着上好的木炭,把屋子烘的暖洋洋的。 安如喜进了屋,脱了外衫,站在屋子中间转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摆在靠窗书桌上蒜苗。蒜苗刚出寸许,绿莹莹的格外喜人,安如喜凑近去仔细端详,边道:“乖乖,这是啥啊,你们咋在屋里养起草来了,不过这草挺好看的。哎呦,怎么是用蒜生的,这不糟蹋东西么。” 安轩笑道“这不是草,这不如宝冬天闲着没事儿干,说是馋新鲜青菜,就让他阿么买了不少大蒜,自己鼓捣玩儿,没想到真让他生出来了。”安如喜也没吃过蒜苗,道:“蒜苗?我就知道这大蒜是调味的,还真不知道还能生出菜来,这真的能吃?” 安轩道:“能吃,挺好吃的,哥你过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和安如喜一样,后头来的客人无不对摆在桌上的几盆蒜苗充满兴趣,围着细看,边不住讨论,听说这东西还能吃也是又惊讶又怀疑,刚好,第一茬蒜苗到了收割的时候,秦风炒了一盘蒜苗炒肉端上桌,众人犹疑着每人夹了口尝了尝,眼睛都是一亮。 庄稼人靠山吃山,地里长啥吃啥,冬日里家家地窖里贮的萝卜白菜,就是唯一能吃见到的绿色儿,乍一吃到这新鲜的菜,又说自家就能生,在座的人心里都有些痒痒,不过自持身份,都不好意思开口。 安如喜最先忍不住,道:“要说这人呢,就是不能惯,你说以前吧,这家里只有萝卜白菜,上顿吃下顿吃,吃的人舌头都麻了,也没觉得啥。可吃了安轩老弟家的这个蒜……蒜苗,再去天天萝卜白菜,恐怕就难熬了。” 安轩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没说话。 安泰也忍不住道:“听说这法子是如宝想出来的?不愧是秀才老爷啊,这脑袋就是不一般。” 安如宝心道:“脑袋不一般的是阿么,跟我可没关系。”不过面上还是恭敬敬地道:“族长谬赞了,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就是平时看书的时候看到过,就试了试,也没想到能成。”论辈分年龄,他作为小辈原本是没资格跟桌上人同席,但几位族老说他怎么也是秀才老爷,愣是将他留了下来。 其他族老也都纷纷夸赞,话说了一箩筐,还是没问出实际的来。安泰也看出来了,不明着说出来,安轩爷儿俩只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自己也清楚,这法子好歹是人家自己想出来的,哪能轻易交底,清咳了一声道:“咱们也都不兜圈子,我就明说了吧,我们这把老骨头今天豁出这张老脸,没别的,就是要跟你们讨教讨教这生蒜苗的法子,你们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不过,村里不会让你们白教,不管是谁要学,都会给你们好处。” 安轩忙道:“族长这说的哪里话,折杀安轩了。这东西本来就是家里生出来自己吃的,我们也没想用它赚钱,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好处就罢了,都是庄里庄亲的,说好处就见外了。其实这法子也听简单的……”接着将生蒜苗的步骤,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向桌上人说了。 这是一家人早就商量好的,他们初来乍到,还没在村子里站稳脚跟,左右蒜苗的事儿也瞒不住,不如卖个人情给村里,让村里人念着他们的好,是以才特意把蒜苗摆在显眼的地方,引来族老村老们的注意,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安泰也明白,那所谓的好处也就是随口说说。 几位族老村老听得极为认真,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其中一位名叫安玉林的,是安氏一个分支的主事,问道:“用这法子能生其他的菜么?” 安如宝道:“现在我们只会生蒜苗,照理其他的也能生,不过法子可能不一样,要试了才知道。”众人点点头。 吃罢饭,大家坐着说了会儿闲话,就回了家。之后的事儿安轩一家不关注,不过,剩下的几个集,大蒜差点儿被青山村村民抢购一空,摊贩涨了几次价都无济于事,直说青山村民疯了,买大蒜回家当饭吃。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六,一大早,安凌就敲开了安轩家的大门,拉着宋初往村外跑。 二十五封集之后,这一日是外出做工、学徒、读书的人放假回家的日子,村头已立了好些人,安远、安仁都是今天回来,路明也站在人群中,安凌和宋初挤到他旁边。 随着日头升高,陆陆续续回来很多人,有喜气洋洋的,有疲累不堪的,有愁眉不展的,看到等在村口的家人都一样红了眼眶。 安仁和安远回来的不太早,他们是搭伴回来的,坐在一辆装饰漂亮的马车上,远远的就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拼命招手,没等到跟前就跳下车往村口跑,马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到宋初后就不动了。 路明抱住跑到面前的安远,捧着他的脸直说黑了瘦了,安仁则停在安凌旁边,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嘿嘿傻笑。 马车走过来,车上人道:“你们只顾得跑,东西都不要了么?”声音清脆明亮,车帘挑开,从车厢里走出一个少年来,只见他一袭白色狐毛斗篷,内着淡蓝长衫,面目清隽,气质温润。 安凌看到他,招呼道:“承佑哥,你回来了?”安承佑叫声:“小凌。”眼波流转,看向宋初,微微一笑道:“小初也在啊。”他本就长得好,这一笑更是温煦如春风一般。 宋初淡淡看他一眼,轻嗯一声,垂下眼帘。 第24章 青山村作为左近最大的村子,有山有水,田地肥沃,相对富裕一些,村子里颇有几家名下有几十亩田地的富户,不过能称的上地主的,则只安富民一家。 要说这安富民家最早也只是小有薄产,到安富民阿爷一代,刚好赶上朝代更迭,战祸连连,村子里很多年轻的爷儿汉子被征了兵丁,一去再没回来。因无人耕种,村子里很多田地成了荒地,他阿爷便用极低的价格买了大片的荒地,成了这青山村最大的地主。 安富民阿爹和安富民一样都颇擅经营,这些年家里田地不仅不少还多了一些,每年光田里就能收入几百两,更别说他们还在镇上还买了几家铺面,租金更是一大笔收入。 安富民的夫郎本家也在青山村,名唤安井乐,他大哥安井生正是安春的阿爹。 安井乐为安富民生了两个爷儿一个哥儿,大爷儿安泽仕今年17岁,刚刚成年,小哥儿安旭文年方7岁,而最让他们夫夫自豪的,便是这个小爷儿安承佑。 安承佑今年13岁,在镇上的白鹭学院读书,他天资聪慧,学习刻苦,文章很得夫子赏识,每每捋须摇头道:“此子他日必成大器。”安富民心里高兴,平日束脩送的多,年节的时候还要备一份厚礼,此次就是安富民派人将礼品送去给夫子,连带接安承佑回来。 马车行到半路碰上安远和安仁,两人手上提了不少东西,加上三人年纪相差不多大,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就搭了个便车。虽说自打安承佑进学后,三人联系少了些,感情还在,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安富民虽说是地主,为人倒不算刻薄,尤其对待自家爷儿,很少拘束,是以安承佑的性子比一般富家子少了些倨傲,平日里没少跟村里孩子上山下河的疯玩儿,倒是安井生总要让他收收性子,“少和村子里的穷鬼掺和”,他也不以为意。 安承佑和安远、安仁玩得好,和安凌自然就熟些,连带着和宋初多了些接触。宋初因是外姓,被村里孩子排斥,性子有点儿冷,不爱和除了安凌以外的人玩儿。安承佑比宋初大两岁,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宋初绷着小脸就想欺负他,倒也不是打骂,只搞些扔虫子、拽头发之类的恶作剧,或是说些“傻瓜”“笨蛋”的刺头话,时间一长,宋初就对他敬而远之了。他心里又痒痒,总想法子撩拨人家,闹到后来,宋初更是连他的面都不着了。 一开始不懂,后来认了字读了书,懂得了些道理,年龄上也大了,安承佑渐渐就明白了自己对宋初的心思不一般。只可惜,小时候的阴影太大,到现在宋初都不爱搭理他,看到他都绕着走,每每让他郁闷不已。 因要参加明年春日的童试,课业繁忙了些,安承佑已经半年未曾回过家了,宋初阿爹去世和差点被赶出村子,以及奉人的事儿,他自是不知的,此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初,穿着草绿色簇新的棉衣,个头拔高了一截,模样比半年前圆润了许多,眉目间少了些凌厉冷淡,整个人格外精神漂亮,几百个日夜的思念一刹那都似化成了水般,把整个心都浸的又柔又软。 安仁、安远把放在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安承佑有意帮他们将东西送到家,安远拍拍他的肩膀道:“心意我们领了,你半年多没回来,估计这会儿子家里人都该等着急了,我们东西也不多,自己提着就行,再不济还有小凌小初他们在,你就先回家吧,别管我们了。” 安承佑没有坚持,也没急着走,看着宋初头也不回的走在安凌旁边,两人不时低头交谈,背影鲜活的四周一切都成了陪衬。 安承佑看了一阵,嘴角笑意微收,转身钻进车厢,对车夫道:“走吧。”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继续前行,进了村顺着街道向南行去,方向刚好与宋初等人相反。 安仁给家里买了不少东西,提着大包小包不方便,把揣在怀里的礼物塞给安凌,急匆匆向家赶去。 东西用一方白布包着,看形状像个簪子,拆开果然就是,檀木的,上面雕着两朵梅花,素净雅致,只雕工略显稚嫩些,不过每一道纹路都毫不马虎,一看就是费了心思, 安凌十分喜欢,用手反复摸索,插在头上试了又试,只可惜小哥和未结亲的哥儿是不能带簪子的,试了几次只得摘下来重新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到怀里。 回到安凌家,安庆和路明拉着安远回屋去嘘寒问暖,安凌则反复翻看怀里的簪子,面色含春,心不在焉,宋初呆了一会儿有些无趣,正好安仁来了,他赶忙告辞。 安凌家住在村北靠里,从他家出来往外走,要拐几个弯,路过几户人家,才能到主街,因之前住的不远,这几户人家宋初倒是都认得,走过一处院落时,听到里面传出争吵声,声音不是很大,宋初下意识看了看,是安华家。 安华家的院子是他阿爹阿么在时建的,茅草顶加斑驳的泥墙有些老旧,虽说这几年他挣了钱,但平日跑商很少在家,就没重建房子,之前安华家人少,听那争吵声,应该是有外人,宋初也没理会。 安华家院墙外修了柴棚,斜斜地搭在院墙上紧挨着胡同,宋初走过时,听到里面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停下脚步细听,那声音停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宋初第一个念头是“里面有人。”接着是“这人胆子很小。”最后是“会不会是贼?”庄稼人大多勤劳朴实,可青山村人口不少,其中免不了有一个半个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没碰上倒也罢了,既然碰上,宋初自然不愿放过,立刻放轻脚步绕到柴棚前面,侧着耳朵找准那声音发出的方位靠过去,伸手往里一抓一拽,从柴棚里拽出个小孩儿来,小小的个子,穿的圆滚滚,一双大眼睛在遮住额头的帽檐下闪着惊惧的光,宋初仔细一看却是认得,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华的小夫郎。 宋初赶紧松了手,小孩儿没站稳坐在地上,他又赶紧去扶,把小孩儿吓的直往后缩,宋初闹了误会,还把人吓着了,心怀愧疚,忙蹲在身子,凑到小孩儿面前道:“你不认识我了?我们见过的,我给过你糖吃,就是在那个高高大大的房子前面。”他说的是腊月初一祭祖,他去祠堂在角落里遇到了小孩儿的事儿,那时两人在一起呆着,宋初给小孩儿了一颗糖,小孩儿吃了,除此之外连话都没说。 小孩儿眼睛在宋初脸上转了转,似是有了点儿印象,脸上戒备淡了些,宋初趁机将人扶起来,给他拍拍了尘土,听院子里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皱了皱眉头,问小孩儿道:“你怎么躲在柴棚里,怎么不进屋去?”小孩儿抓抓衣角,良久才怯怯地道:“院子……有坏人,怕……”宋初道:“你是说院子里有坏人?那安华哥呢?他没在家么?” 正说着,院门“哐当”一声被人打开,两个中年夫郎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边跑边道:“叔么这也是为你好啊,你如今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安思多好的小哥儿,模样俊,又会挑家过日子,还不嫌你有个养夫郎,这样的小哥儿……啊……” 一根木棍急冲冲向他飞过来,那夫郎一个躲闪不及差点儿被砸到,也没了继续说的心思,瞪了旁边另一个夫郎一眼,急匆匆跑了,另一个本来似乎有话要说,看这架势哪里还敢,也很快没了踪影。 这两人一前一后自宋初旁边跑过,宋初瞥了一眼,都认识,一个是安华的叔么李成,另一个名唤安钧则是安华的叔叔。 安华紧随两人身后跑出来,黑沉着脸,似有些焦急,看到宋初身边好好的小孩儿方才松了一口气,神色间也有了些暖意。 他见到宋初愣了一下,但两人实在不熟,只含含糊糊地招呼了声:“来了。”宋初点点头,道:“那个……我从这儿路过,看到他躲在柴棚里,我以为是贼就……把他吓着了,你把他领家去吧,外面太冷了。” 安华道了声谢,看向小孩儿,小孩儿身上还在发抖,却已露出甜甜的笑容,像平常一般喊着“华……”向他扑了过来,安华心下一疼,蹲下身子把他接个满怀,亲亲他的脸抱起来,又对宋初点点头,转身回了院子,而宋初也继续向家行去,完全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第二日安华敲开了安轩家的大门。 第25章 自打上次在集市上见了安华一面,安轩对他的印象着实不错,热情的将人一路领到到了东屋套间,安华后边还跟着小尾巴,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打量四周,见有人看他,就急忙缩回去,将整个脑袋埋在安华的背上。 进到套间后,安轩招呼两人坐下,小孩儿黏安华黏的紧,安华好说歹说,终于从他背后出来,却只是垂着头拉着安华的衣袖贴着他站着不动。 安华无法,只得先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安轩,方才脱了自己和小孩儿的外套,找了下首的位置坐了,安轩把东西放到桌上,皱眉道:“何苦破费,我上次说了,你既叫我一声叔,咱们就是一家人,到家里串门还带着东西,这不是见外么? ” 安华笑道:“我自然不跟叔见外,前几个月我去跑商,回来才听说叔家办了喜事,正好这次跑商去了趟南平城,进了些瑞锦,我寻思着拿两匹颜色新鲜的,给弟郎做件衣裳,还有些其他的,都是南部的一些新鲜小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 安轩这才展眉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安华点点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秦风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安华站起来,叫了声:“叔么。”秦风应了一声,笑着对他道:“自打咱们搬来村里,人生地不熟,家里平日很少有人走动,到底冷清,以后没甚么事儿就来家里玩儿,陪你叔说说话。”安华“诶”一声答应了。 安轩把桌上的东西拿给秦风,秦风也直说破费,安华连连保证下次不会了才作罢,小孩儿站在安华旁边本来是低着头的,秦风一进门,他的鼻子就耸了耸,这会儿看到桌上各色的糕点和糖果,偷偷咽了咽吐沫,秦风看着有趣,又见小孩儿穿的虽多,整个人却小小的,怯生生的,实在招人疼,问道:“这个孩子是哪家的?” 安华转头看了看小孩儿,见他眼睛都快在点心上扎根了,拿起一块儿桂花糕递给他,立刻换来一个大大的笑容,自己不由也笑了下,对安轩和秦风道:“让叔和叔么见笑了,他叫楚离,是我的准小夫郎,这次带来给叔和叔么看看。” 安华养了养夫郎的事儿,青山村无人不知,安轩和秦风自也听说过,此刻听安华的话,似乎并非如此,毕竟小夫郎和养夫郎虽只差了一个字,其中的含义却是天差万别的。 心有疑惑,安轩作为长辈也不避讳,开口道:“我来村里时间不长,对于村子里一些传言也略有耳闻,想必你也听了不少吧?” 安华笑了笑,道:“是听了不少,别人我倒是不理会,叔这里我一定是要说清楚的,我带小离来就是这个意思,他是我的准小夫郎,以后会是我唯一的夫郎。” 秦风点点头,道:“说的好,咱们安家的爷儿就该是这样的。”秦风拉过楚离,摸摸他的头,问安华道:“多大了?哪的人?他阿爹阿么舍得?” 安华道:“小离过完年节就十一了,家在玉兴城,他阿爹阿么……都不在了。”楚离这会儿一心一意吃点心,对外界的一切没有半点儿反应,秦风道:“十岁了?怎么会这么瘦小,我还以为他和小玉、小亦差不多,这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安华叹了口气道:“小离的阿爹叫楚林,可以算是我的师傅。四年前,我怀里揣着卖地的钱跑到玉兴城,完全是两眼一抹黑,那时我个儿矮又瘦小,别说是赚钱的路子,就是要找个活儿都没人雇我,我在街上游荡了好些日子,都快绝望了,有一天看见城里最大的商行林记商行在招跑商的临时伙计,我就去试了试,本来商行是不想要我的,那时林哥是商行里的管事,管着商队,力排众议留下了我。第一次跟着商队去南方,我年纪小身体又不好,一路上水土不服病了好几场,都是林哥照顾我,不仅如此,林哥还教我认字和一些行商的知识,我问他为啥对我这么好,他说他也是从伙计做起来的,告诉我做伙计不是一辈子的出路。从那以后我就跟着林哥,一年后开始自己试着买进卖出,慢慢摸索出门道,赚了些钱,第一次赚钱时,林哥比我还高兴,说我有前途。” 安轩点头道:“这个楚林是个好人。” 安华闻言冷哼一声道:“可惜好人没好报。两年前,有人在林记商行老板那里告了林哥一状,说是林哥贪墨,那时我们刚从南方回来,告状的是商队的副管事。那个副管事姓孙,早有取代林哥之心,一向视林哥为眼中钉,林哥为人最是义气,处事又公平,商队里的人没一个相信那姓孙的话,谁知商行老板不问青红皂白就报了官,衙门派人去林哥家里搜,竟然真搜出不少不明来路的银子,林哥百口莫辩,不仅被商行开除还挨了板子罚了钱,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好。我不信林哥会贪墨,又苦无证据,后来姓孙的果然升了管事,我不愿跟着他,就去了别的商行,叔、叔么,你们也知道,贪墨在哪里都是大罪,林哥好了后只能靠打些零工养活家人,生活有些艰难,是以每次跑商回来我都会去看看他。去年秋日我跟着商队去了趟云城,回来晚了些,不过比往日多赚了很多,我心里高兴算了钱就去林哥家,谁知到了地方,却见他家门上贴着封条,问了周围邻居才知道,林哥家出了事儿,林哥杀了自己的夫郎和那姓孙的,被判了斩立决。” 秦风惊道:“怎么会这样?”安华抹了把脸,接着道:“我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原来林哥的夫郎和姓孙的早就暗中有了首尾,可怜林哥为了养活一家人四处奔波,却……也是命里该着,那日林哥回家早了些,被他撞到两个人在床上苟且,他夫郎为活命,告诉他当年从他家搜出的银子就是姓孙的让他放的,是他和姓孙的合谋陷害的林哥!林哥为这事儿丢了一辈子的前程和脸面,万万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枕边人,一怒之下杀了那两个畜生……林哥只有小离一个孩子,因我经常去他家,他那时就黏我,知道林哥出事后,我就四处打听他的下落,拼了命地到处去找,辗转了几个地方,才在一群人贩子手里找到了他。” 安华顿了一下,攥紧拳头,哑着声音道:“我刚找到小离时,他全身上下都是伤,有拳打脚踢的,有用辫子抽的,甚至还有用火烫的……那时小离发着高烧,我耐着性子那些人,我势单力孤,没办法只好假装买主,耐着性子跟他们讨价还价,他们之前正商量着要不要把小离扔了,碰到我这个冤大头自然求之不得,也没有怀疑,用一个很低的价格将小离卖给了我,救下小离后,我就去附近的衙门报了官,没两日衙门就把那群人贩子连锅端了,那之后小离养了好久才渐渐好转,之后我就带他回了青山村。” 安轩和秦风听完半晌无语,楚离吃完一块点心,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可怜巴巴的盯着安华,秦风的眼眶早就红了,亲手递给他一块儿,楚离全身心都在点心上,接过点心就开开心心的吃起来,完全不知道屋里几人正在为他的命运唏嘘。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7节 秦风把他抱在怀里,对安华道:“所谓否极泰来,小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好好对他,以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安轩清咳一声,道:“对了,安华,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我记得你上次说你阿爹曾得了我阿爹的恩,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这样问一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也确实有些疑惑。 此时安华已经平复了情绪,回道:“说起这件事,我阿爹临去时还念念不忘,他说当年阿爷阿乃(nai一声)还在,他也还是个孩子,有一次生了重病,家中无钱医治,眼看人再拖下去就不行了,刚好赶上安善人回青山村,碰到了四处借钱的阿爷,他与我阿爷熟识,知道后不仅让马车把我阿爹送到镇上,还垫付了治病的钱,保住了阿爹的一条命,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他总说若是没有安善人,他早死了,这恩情我们一辈子不能忘。” 阿爹的性子安轩最知道,笑着拍拍安华的肩头,道:“我阿爹一生行善不求报答,只求心安,以后不要再说甚么恩不恩的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秦风也在一旁附和,安华重重点点头。 三人又说了些家常话,安轩夫夫留安华两人留下吃午饭,安华也不推辞应承下来,秦风坐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准备,安华边与安轩闲聊,边注意楚离,见他接连吃了三块糕点,喂了他两口水,再不让他吃了。 正说着话,就听有人喊着“阿爹、阿么”跑进院子直奔东屋而来,安轩听出是安如宝的声音,与平日相比多了几分急切,知道是出了事儿,忙站起身来往外迎,未等他到门口,安如宝已抱着宋亦进了屋,后面跟着抱着安如玉的宋初,见到安华在两人也只来得及点点头,就冲到了里屋。 第26章 安轩和安华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跟了进去,不一会儿秦风也跑了进来。 一进屋,安如宝就把宋亦放到了炕上,七手八脚扒掉他身上的衣服,安轩等人这才发现,宋亦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尤其最外面的棉衣,吸满了水沉甸甸的,入手冰凉。脱完衣服,安如宝接过秦风递过来的布巾,把他身上的水迹擦干净,方拉过一床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让他坐好。 再看宋亦,一张小脸冻得青紫,嘴唇雪白,围着棉被坐在烧的火热的炕上还在瑟瑟发抖,一看就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未等他们问,安如宝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原来,今天村里有人在河里凿冰打鱼,一大早宋亦和安如玉就吵嚷着要去看,刚好安如宝也有些兴趣,便带着宋初、宋亦和安如玉一起去了,河边聚了很多人,冰层冻的厚,几个人齐心协力方凿开两个一人宽窄的冰窟窿,下了网,河边看热闹人里还有孩子很多,安良、安立都在,宋亦和安如玉就去和他们凑到一堆,冬天鱼不比其他季节游得快,第一网起时网上来不少鱼,大的小的都有,一群孩子就在一边拍手跳脚的起哄,网里的鱼被拉出水面,还在不停跳动,总会跳出一两条小的,几个孩子就在冰面上捡着玩儿,大人们也没在意,也不知怎么的,宋亦就掉到了冰窟窿里、 周围的孩子当时就吓傻了,好在是冬日身上穿的棉衣,不容易往下沉,宋亦在水里飘了没一会儿就被人一把拽了上来,安如宝也不敢耽搁,抱着他就往家跑,好在家离得近,中间没花多长时间,不过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宋亦在炕上暖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好了些,他可能是惊着了,整个人傻愣愣的,秦风在柜子里给他找出里衣捂在被子里,摸摸他的头,不无担忧地道:“这天寒地冻的,再冻出好歹来,尤其又受了惊吓,我们去镇上看看吧。” 安如宝边用布巾给宋亦擦头发,边道:“镇上的医馆基本都关门了,再说小亦本就受了寒,在往镇上跑一趟怕是受不住,先让他缓一缓,阿么你去熬些姜汤给他喝,先发发寒气,看看再说。”秦风也是关心则乱,经安如宝一说觉得有道理,刚要去厨房熬姜汤,宋初已出了门,很快熬了腕姜汤来,宋亦喝了,脸色渐渐好转了一些,全家人稍稍放了心。 这一放松下来,秦风顿觉少了点儿甚么,转头看见安如玉才发现不对劲,依着安如玉平日的性子,今次宋亦掉到水里他该大哭特哭才是,可自打进门就没哭没闹,这会儿只呆呆的坐在炕上,安静的有些反常,秦风上前去摸摸他的脸,叫了声:“小玉”他也只是转头直直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不言不语 秦风慌了,连叫了几声,他都是一般反应,其他人也发现了异常,连忙围了上来,安华道:“怕是受惊过度,吓掉了魂儿,叔么你给他叫一叫。”秦风闻言,忙把安如玉抱到怀里,摸着他的头顶,小声道:“小玉乖,摸摸头,吓不着,小玉跟阿么回来,别害怕,你看小亦好好的,他没事儿,他就在你跟前,你快看看。” 宋亦喝了姜汤,从里到外暖过来,此时看到安如玉这样,忙哑着声音道:“小玉,奕奕我从冰窟窿里出来了,很快就能和你一块玩儿了,咱们下午抓雀儿,你不是想抓很久了么,奕奕给你抓。” 安如玉听到宋亦的声音,眼神闪了一下,转头去看他,试探着叫道:“奕奕?”,宋亦忙应道:“奕奕在这儿呢,奕奕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别害怕,啊?”安如玉又直直的看了他半晌,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奕奕、奕奕”秦风拍着他的背,由着他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哭累了,窝在宋亦身边睡着了,众人方长出了一口气。 晌午安华和楚离还是留下来用了午饭,秦风给宋亦和安如玉单独盛了些饭菜端进屋,宋亦在炕上猫了半天,身上发了汗,庆幸的是没有发烧,家里人问过他还记不记得怎么掉进冰窟窿,他摇摇头说只记得有人撞了他一下,是谁没看到,他当时身边都是孩子,可能谁不小心碰了他也是有的,全家人也没深究。 安如玉睡了一觉醒来,精神了许多,只是不愿离开宋亦身边,不仅非挨着,还得拽着衣袖—宋亦好点儿后,不太好意思光着,自己换上了里衣。 吃罢饭,安华没有立时走,和安轩、安如宝一起坐着说话,安如宝虽差安华几岁,到底内里是个二十几岁的成人,有着不同于外表年龄的眼光见解,安华在外跑了几年,阅历也自不同,两人很能说到一起,十分投机,很快聊的不亦乐乎。 楚离显然还是认得宋初的,吃饭时便一直盯着人猛瞧,其后更是追着不放,秦风看在眼里,笑道:“小离好像很喜欢小初。” 安华听到秦风的话,心下一动,想起昨日的事情,当时他以为楚离走丢了,心中着急,没来的及细看,现在回想,那时小离似乎就与宋初很亲近,当下拉过楚离,问道:“喜欢哥哥?”楚离看了一眼宋初,点点头安华又问道:“为啥喜欢哥哥?”楚离笑眯眯地回道:“糖,哥哥给。”他话说的简单,安华和生活日久,明白他的意思是宋初给过他糖,他以为是昨日给的,也没在意,其他人不懂,只好看宋初,宋初把祭祖那天的事儿说了一遍,众人方才恍然。 难得楚离有想要亲近的人,安华就把楚离交给了宋初,因之前楚离只黏着自己,看到楚离乖乖的跟着宋初进了里屋,他心里稍稍泛了点儿酸。 里屋宋亦和安如玉裹在棉被里嘀嘀咕咕,宋初把楚离也抱上了炕,让他跟宋亦和安如玉一起玩儿,起初楚离还有些局促,可他似乎并不排斥比他小的孩子,目光在宋亦和安如玉身上转来转去,安如玉又是个不认生的,叫着“小离哥哥”,把人拉进被窝,三人一阵嘀嘀咕咕后,很快打成一片。 等到后晌安华告辞要走,已经恢复很多的宋亦正领着安如玉和楚离在院子里抓雀儿,用拴好绳子的木棍支起一个大笸箩,在底下撒些谷子,拉着绳子另一端在远处盯着,冬日里缺少食物的雀儿很快会被谷子吸引,自动走入陷阱,只要一拉绳子,就能抓住。 除去抓第一只时,因三人太激动,未等拉绳子雀儿便被吓跑了之外,之后颇有收获,到最后一人手里一只腿上被栓了线的雀儿。 楚离把雀儿递到安华面前时,眼睛亮的惊人,喜滋滋的模样让安华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楚离玩得很高兴,临走时颇有些恋恋不舍。 第27章 腊月二十七晚上,天上飘起了雪花,让刚有些回暖的天气又骤然冷了回去,不过年节将近,就是下的刀子,也丝毫不影响村里热闹气氛。 “最后三天别闲着,发面、煮肉、炸丸子”, 发面、煮肉、炸丸子是腊月最后三天必干的三件事情,秦风自身家世好,奉到安家也是仆役成群 ,来青山村之前他虽偶尔下厨,发面却是不会的,吃罢早饭,拿出一个大盆洗干净倒上半盆面粉,他就开始看着面盆发懵,宋初只小时候见自家阿么发过,也是一筹莫展,最后还是安如宝去安凌家把安凌的阿么路明请了来,让路明对自家阿么和自家小夫郎进行了专业指导,才好容易把面活好,放到热炕头去发着。 发面关键是面要发起来,蒸出来的馒头才会又白又软,寓意明年生活越来越好,其他倒没有甚么讲究,到了下午揭开面盆上的盖子时,里面的半盆面早已发成了满满一盆,一股带着面香的酸味扑面而来,用手拨开表皮拉起来看看,里面是大大小小的蜂窝眼。 秦风按路明告诉的方法,把碱水一点点揉进面里,等全部揉匀了,醒一会儿,把面分成几份,揉成长条,用刀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剂子,再用手揉圆一个馒头便完成了。 因面发的多,揉馒头时一家人都上了手,孩子火力旺,宋亦在安轩家这些日子养的又好,经过一夜的休息,又活蹦乱跳的了,和安如玉两个也来捣乱,秦风一人递给他们一个剂子,让他们自己去捏着玩儿。 宋亦是真的在玩儿,左拍一下,又捏一下,安如玉却捏的颇为认真,不过等他捏完拿给家里人看,谁都没认出他捏的是甚么,问他,他十分严肃的回答:“这是小灰”小灰是他养的那只兔子。 秦风见他还对那兔子念念不忘,到底有些心虚,把他捏的那一团完全看不出哪里像小灰的面团放到了笼屉的正中间,道:“等小灰蒸好了,阿么做主,只给小玉一个人吃,别人都不许。”安如玉一本正经地道:“奕奕也可以吃。”秦风刮刮的鼻子道:“是是,只给你和奕奕吃。”安如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做好的馒头整整蒸了五屉,一百多个,个个徐徐腾腾,白白软软。因家里孩子多,秦风还蒸了一屉糖馒头,点上红点,先给守了半天的宋亦和安如玉每人一个,让他俩到一旁去吃,又装了几个糖的和一屉没糖的,让安如宝给安华家送了过去。 安如宝不认识路,宋初领着,到了安华家,安华正在陪楚离在屋里喂雀儿,家里不出秦风所料,果然清锅冷灶的。 安如宝把馒头递给他道:“阿么担心你蒸不好,正好家里蒸多了,就让我给你送一些过来。” 安华也不客气,笑着接下来,把两人让进屋。 安华家院子不大,一正两厢,正房一拉三间,正中堂屋,两面是卧房,房顶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用的茅草,加上院子里丛生的杂草,看着有些破败,不过屋子里还算不错,炕烧的热烘烘的,地上摆着火盆,楚离穿着薄棉袄趴在炕上,逗着关在笼子的雀儿,看到宋初跟着安如宝进屋,一下子坐起来,冲着他甜甜一笑,叫道:“初哥哥。” 宋初过去摸摸他的脸,递给他一个糖馒头,楚离接过去大口大口的吃,脸颊塞的鼓鼓的像个小耗子,安华给安如宝和宋初倒了水,又递给楚离一杯,楚离把吃了几口的馒头递到安华嘴边道:“糖,好吃,华吃。”安华咬了一小口,让他自己吃,他才又吃了起来。 安华也拿起一个馒头吃了,颇为感慨地道:“我阿么在时,每年二十七都会蒸许多馒头,我阿么手艺好,蒸的馒头特别香,自打阿爹阿么走了后,我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了,你们替我回去好好谢谢叔和叔么。”他二叔家和叔叔家都在村里,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惦记他。 安如宝和宋初在安华家没呆多长时间就告辞了,之后又给安凌家送去一些,送完到家天色有些晚,晚饭吃的也是馒头,路明把自家蒸的馒头也给让他们带了些回来,路明手巧,做的馒头各式各样,还有小动物的,安如玉一见就爱不释手,把亲手做的“小灰”丢在一边。 过了发面这一关,煮肉和炸丸子都难不倒秦风,尤其是炸丸子,刚好路明给送来不少自己摊的饹馇,前几天在村里豆腐坊买的活豆腐也冻好了,秦风把五花肉、萝卜、饹馇和冻豆腐剁成丁,用面粉活好,调好味道,整整炸了一大盆,照旧给安华送去一些,全家人吃的满嘴流油,直撑的晚饭都没吃。 这里的三十和安如宝前世年三十一样,都要辞旧迎新,只是名字不同,叫做忘岁,取“旧岁至此而忘,新岁至明而始”除旧布新之意,风俗倒是大体相同,都要洒扫去尘、换门神、钉桃符,是以要早早起床,一家人略坐了坐,安如宝便带着宋初回了西屋。 雪一直没停,倒是不大,下了三天地上还只薄薄的一层,就是走上去有些滑,安如宝拉着宋初走得小心翼翼,好容易走到门前刚要进屋,忽听院外传来敲门声。 村里人睡觉早,大多天一擦黑便睡了,是以晚上很少有人串门,安如宝听那拍门声有些急切,怕是谁家有急事,先让宋初回了屋,自己拿着灯笼去开门。 门一开,安如宝就愣住了,门外站着不止一人,当先站着的是个老者,看到他一脸的激动,颤声道:“宝…小少爷,总算……总算找到你们了。”灯笼的光亮昏暗,仍能看出几人满面风尘,应是赶了不短的路,在寒风中风中瑟瑟发抖,安如宝见状忙把他们让进门,引着来到后院,径直到了东屋门前。 东屋里宋亦和安如玉已经睡下,安轩和秦风也正准备睡,听到有人敲门,安轩披了件衣服拿着烛台去开门,见安如宝在外面,问道:“怎么了?是是不是忘了东西?”安如宝低声道:“阿爹,方伯他们来了”方伯原名方立本,是在玉兴城时安家的管家,在安家呆了三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若不是安家败落,安轩担心方伯身体经受不住,执意不让方伯跟随,方伯当时就跟着来他们一家来青山村了。这会儿安轩听到方伯的名字,以为听错了,重复道:“谁?谁来了?”就听安如宝身后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略带哽咽地道:“少爷,是老仆,是老仆来找少爷来了。” 方伯看着安轩长大,两人感情自是深厚,安轩听到方伯的声音,心里也是又惊又喜,眼眶一红,道:“方叔?方叔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安如宝吹灭灯笼,带着身后几人陆续进了东屋套间,秦风这会儿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方伯见了叫声:“少主君。”秦风见到他也很高兴,招呼他坐下,方伯哪里肯,自己在一旁站好,对身后几人道:“还不快给老爷、少爷和主君叩头。”他跟随安万义多年,叫安轩少爷是相对安万义而言,其他人自不能如此称呼。 方伯一行人共有五人,除了方伯,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夫郎以及一对年轻夫夫,那轻夫郎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想必在睡觉,那夫郎不时用手拍一拍,听到方伯的吩咐,三个大人就要跪下,安轩夫夫道:“不用了。”方伯却是不听,安轩夫夫只得生生受了。 安如宝来到此处几个月,只在玉兴城呆了一月有余,还大多时候是在病中,他生在一个民主社会,对等级观念十分淡薄,此时见三人给安轩夫夫磕完头,又要给他磕,忙一摆手躲过了。 三人站起来,安如宝搬来几个凳子放在下首,方伯向安轩夫夫和安如宝简单介绍了其余四人,一个是方伯的夫郎韩石,一个是方伯家的爷儿方建成,以及方建成的夫郎赵雨和他们的小爷儿方荣。 方伯在玉兴城有一处宅院,安轩他们一家搬走时,又给了方伯一笔银子,料想方伯以后的生活不会太艰难才是,没想到不到半年他们便拖家带口的寻来,且看样子是前来投奔,安轩心中疑惑,等他们放好东西,在凳子上坐下,方问道:“方叔,家里是不是遇到事情了?” 方伯叹了口气道:“别提了,自打少爷你们走后,家里就事事不顺,先是建成的夫郎难产,差点儿一尸两命,后来就是建成,他不是在咱原先的米铺里做个小管事么,换了东家后,就被降成了伙计,这倒也罢了,还处处受刁难,建平一气之下就辞了工,想找个其他活儿,可谁知活是找到了,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五天,没一家干的长久,就连扛扛抬抬的粗活,也是一样,这样拖了几个月,还是没有转机,前些日子家里的柴房又走了水,烧了大半个院子,万幸没有伤到人,老仆猜是有人不想让我们一家在玉兴城呆了,估计这年也不会让我们过得安生,这不就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投奔少爷你来了。” 安轩略一沉吟,皱眉道:“方叔你是说,城里有人针对你们?”方伯道:“嗯,虽做的不甚明显,应该是不会错的。”安轩道:“那能是谁呢?” 第28章 方伯哼一声道:“还能是谁?有人做事不地道,还怕别人说,怕说就别做那亏心的事儿,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惜纸包不住火,那点子龌龊事被人传了出去,成了全城的笑话,这不就狗急跳墙乱咬人了?也不是我说,也就他自己还觉得自己脸够大,其实那点儿面皮啊早就丢光了,还以为谁都愿意搭理他。” 方伯一番话没有明说对方是谁,但安轩还是在字里行间听出来,不由看了安如宝一眼,问方伯道:“他家甚么事被传出去了?还成了全城笑话?” 说到这件事,方伯心情似乎很好,笑道:“还能是甚么事?还不就是他好不容易为他家小哥儿巴结来的亲事,他家小哥儿不是和王家那个二少爷议了亲定下来么?他以为攀上了高枝儿,可惜,王家的枝越高,他摔的越惨,这才定了几天啊,王家那个二少爷屋里就收了两房侍郎了,打了他好大一巴掌,后来他家退了咱家亲的事儿也不知怎么被王家知道了,两家一下闹的不可开交,再加上他家小哥儿一哥儿说两家本就不光彩,脊梁骨都快被人戳破了。” 这下连安如宝都猜出方伯说的是谁了。其实,他自打到这儿,就没见过那个丁家小哥儿,听人说似乎是与他感情挺好,不过感情再好,分就是分了,现在他有了宋初自不会再想别人,看安轩夫夫听完方伯的话都偷偷看自己的脸色,不由笑道:“阿爹阿么你们忘了?我现在是有夫郎的人了,我夫郎叫宋初,别的哥儿跟我可没关系。” 安如宝说的虽轻松,安轩夫夫还是不太敢相信他能说忘就忘,毕竟他和丁家小哥儿当初也算情投意合,不过看自家小爷儿面上一派自然,看不出半点破绽,又不太肯定,倒是方伯,一听安如宝有了小夫郎,惊的站起来,道:“甚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他这一下也不自称老仆了,转头埋怨安轩道:“少爷你怎么也不给我捎个信儿,你知道我是最疼小少爷了,哎呦,这可怎么好,我都没见过小少主君呢,人好不好?俊不俊?看我说的,我家小少爷的主君怎么会错的了,这……这……”唠唠叨叨说了一通。 安轩知道他是高兴,也不打断他,直到他说完了,才笑着跟他说道:“人在咱家呢,跑不了,你明天就能看见了。不过,我先告诉你,见了小初可别来今晚这阵势了,再把孩子吓着。”方伯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又呆了会儿,安轩见天色不早,安排方伯一家先住到西厢,一切等明日再说。 西厢宋初和宋亦之前住过,一应用具还在,屋子也够大,就是家里事先没准备,方伯五口只能先挤在一间,安如宝提着灯笼把人带到厢房。 因屋里没生火,甚是阴冷,安如宝点燃烛台,把灯笼递给方建成,让他去柴棚里取些柴,先把炕烧热,又从屋子的柜子里找出被褥,让他们铺好。 几人正在收拾,赵雨怀里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小猫崽子一般哭的十分无力,赵雨慌忙解开襁褓看了看,道:“孩子饿了。”就在行李里找出一个食盒来。 安如宝乍一听孩子饿了时,心里有些囧。他虽接受了这个世界没有女人,可听说是一回事儿,看见是另一回事儿,正想回避,就见赵雨已经从食盒拿出一个扣着盖子的瓷盅来打开,细看里面似乎是米汤。 赵雨拿出羹匙,舀了一勺米汤就要往孩子嘴里送,安如宝一把拦住他,摸了摸那盅,道:“哥么,这米汤都凉了,天气冷,给孩子喝会闹肚子的。”赵雨有些窘迫,低着头小声道道:“不碍事的,孩子皮实,一路就是这么喂过来的。”从玉兴城到青山村,坐马车几个时辰的路程,路上无法生火,只得事先准备好米汤,用食盒装了,放到行李里捂着,孩子饿了就喂上一口。 安如宝道:“路上是路上,现在到家了,怎么也不能糊弄。也是我疏忽了,这样,哥么你先把孩子给方伯么,我领着你去厨房烧点儿热水,你们一家人也都喝点儿暖暖身子,正好厨房还有些饭菜,要是饿了的话,就热热垫垫肚子。” 赵雨有些心动,作为阿么,他也不想让孩子受罪,不过他自己做不了主,就去看坐在一旁的方伯,方伯也心疼孙子,就道:“也好,你就按小少爷说的做吧,孩子先给我。”赵雨略显憔悴的脸上现出笑容,答应一声,把孩子递给方伯哄着,跟着安如宝去了厨房。 等好不容易把方伯一家人安置妥当,安如宝回到西屋,宋初还没睡,见他进屋一骨碌坐起来,问道:“谁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安如宝把方伯的事儿跟他说了。 宋初没见过甚么世面,听说谁家谁家仆役成群,也只是感慨一声真有钱,别的就没有了,对安如宝口中的管家没有半点概念,反正就知道是以前家里的人,笑道:“那以后家里人更多了,不是更热闹了?” 安如宝捏捏他的鼻子,道:“是啊,高兴吧?”宋初笑着点头,安如宝又拍拍他的头,出去洗漱,回来熄了灯脱掉外衣上了炕,搂过宋初亲了亲,睡了。 翌日,秦风走进厨房,韩石和赵雨已经在准备早饭,方建成也在柴棚劈柴,方伯抱着孩子从西厢走出来,道:“就让他们忙吧。” 一家人无法毫无插手余地,只得各自洗漱。 洗漱完,方伯一把抱起安如玉,安如玉甜丝丝地叫着“方伯”,引的方伯笑声不断,随后他和家人又见过宋初、宋亦,对宋初这个小少主君,方伯还算满意,至少看起来是实诚孩子,模样也过得去,经安轩提醒,这一次方伯没有像昨晚一样又叩又拜,只让家里人都来认了认,宋初对“小少主君”“少主君”这样的称呼实在不适应,安轩夫夫也说他们既来了村里,就不能再这样叫,又说方伯、韩石是长辈,最后方伯夫夫勉强改口叫安轩阿轩 ,秦风为阿风,孩子们就叫如宝、小初、小亦、小玉。本来也想叫安如宝小宝,安如宝坚决不同意,才作罢,方建成夫夫称成安轩夫夫为哥、哥么,对外就说方伯一家是来投靠的远房亲戚。 吃罢早饭,就是洒扫洗尘,家里院子大,之前六口人,还有两个算不得数,打扫起来实在头疼,如今多了方伯一家,轻松了许多,没到午时前后院子就已收拾干净,西厢的另一间屋子也一并收拾了出来,秦风又拿出两套被褥交给方伯。 打扫完毕,安如宝拿出早就买好的门神、桃符,桃符挂到大门首上,门神院子里所有房门上都贴了一对,这里还没有挂春联的习俗,对于是不是要学其他穿越人士开个先河,自己写一幅,安如宝纠结了良久,最终败在了自己的一笔烂字上。 一切收拾妥当,午饭简单用了些,下午就开始准备年饭,这里的年饭十分讲究,在这里人看来九代表圆满,年饭要九荤九素,具体是甚么不管,但必须齐全,为这十八道菜,秦风已经想了好久的菜单,如今有方伯一家在,倒不用他怎么操心了。 韩石做饭的手艺十分不错,煎炒烹炸样样精通,秦风东西准备的足,材料上面完全没有问题,做到最后,秦风除了切切菜,完全不用上手,在村里陆陆续续开饭后不久,他家的十八道菜也摆到了桌上。 年饭开饭前要放鞭炮,安如宝拿出一挂小鞭带着宋亦和安如玉来到大门外,把鞭铺在门前地上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震的三人堵起了耳朵,等鞭全部放完,家里也开饭了。 桌上的菜色十分丰盛,荤菜有酱肘子、手撕鸡、清蒸鸡、千张肉、红烧鱼、蒜苗炒肉、粉蒸肉、蒸丸子、红烧排骨,比与荤菜,素菜因食材所限,稍显寒酸了些,有萝卜汤、清炒香菇、蒜香木耳、素炒蒜苗、凉拌白菜心、凉拌萝卜丝、醋溜白菜,葱丝拌豆皮,以及素炒菜干。 安轩拿出一壶酒,除了孩子,每人倒了一杯,一家人吃的高高兴兴。 吃罢饭,全家人给安万义夫夫的牌位上了香,安如宝又陪着宋初、宋亦给他们阿爹、阿么的牌位上了。 忘岁晚上一样要守岁,这里没甚么娱乐活动,就是全家人聊天,宋亦和安如玉年纪小,没坚持多久就睡着了,赵雨带着孩子不方便,也让他先去睡了,剩下的人在东套间桌子上摆上各色点心糖果,又沏了壶好茶,围坐在一起东拉西扯,最终宋初和安如宝也没能坚持到最后,中途就回了西屋歇息。 第29章 年节第一天,就是元月初一,照例是挨家挨户拜年的日子,第一个来安轩家的就是安凌和安远,安远第一次来,穿着褚色的棉袍被一身宝蓝的安凌拉着,一进门就是一叠声的过年好,秦风递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又给他们装了几块点心糖果,他们忙着去下一家,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安如宝领着宋初、宋亦和安如玉也去拜年,村里和他们熟识的人不多,走在街上看到了就说句过年好,大多都能得到一个微笑,他们依次去了族长、村长以及各位族老村老家,得到了热情的接待,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还去了安凌家,路明和安庆给每个孩子装了吃食,也一人递了个红包。 转了一圈回到家,家里也刚走了几拨人,七家租户都来了,见家里多了人也一并问候,并未怎么吃惊,因安凌和安仁还没议亲定下来,是以安仁和自家阿爹阿么一起来的,他阿么刘素看面相还是一样的刻薄,不过想到他做的一些事,倒也不似以前那样招人膈应。 安华带着楚离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在村里除了二叔和叔叔,亲朋还有不少,即便心里不愿与他们走动,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加上族长、村长、族老、村老这些必拜的,耽搁了好些时候,到安轩家都巳时了。 安轩把方伯一家介绍给了安华,说起安华的阿爹,那时方伯已经跟在安万义身边,对这件事情稍有些印象,但记得不甚清晰,听了安华的讲述,方伯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家里人都还记得这件事情,快三十年了,当时那个小爷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家老爷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必太挂在心上了。”安华笑了笑,不置可否。 初一不宜在别家用饭,安轩给了两人红包,安华呆了会儿就带着楚离告辞,楚离还不是特别想走,看着糕点一步三回头,为此秦风还特地把每样糕点给他准备了一份,他笑眯眯的说声“谢谢”方心满意足的走了。 方建成夫夫连孩子,安轩夫夫也都准备了红包,他们本来不要的,安轩道是年节图个喜庆,他们也就收下了。 这里年节不兴吃饺子,安如宝忍到晚上就忍不住了,拉着阿么、小夫郎外加韩石去厨房包饺子,包饺子是个技术活,几个人里只韩石和安如宝勉强算是会包,宋初秦风完全门外汉,学了半天,宋初擀皮倒是似模似样的了,包饺子还是惨不忍睹,秦风更是,包出来的饺子要么陷大包不上,要么馅小扁扁的一个,好容易包了个差不多的,歪歪扭扭的还露着馅儿,没办法他只得放弃,改为专门摆饺子,这个他倒是拿手,愣是把一盖顶连的饺子摆出了花儿来。 包完饺子,把它们放在厨房冻着,到了次日煮开了水,直接倒进锅里就可以了。因包饺子的水平参差不齐,饺子挣开了好几个,馅儿是传统的白菜猪肉馅儿,飘在白白的饺子中间,倒是相得益彰。 早饭吃了□□的饺子,安如宝心情不错,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儿,也没去很远,就去了河边,年节村里人都闲着,全村的孩子都在外面疯玩儿,河边也有不少,之前凿开的地方已经铺上了木板,一群孩子在冻的厚厚的冰面上,或是打出溜,或是抽猴子,也有拿着自家做的滑冰车的,就是一块布板底下钉上两条平行的圆木,圆木朝下的地方楔进去两条粗一点的铁丝,这样冰车在冰面上就可以减少阻力,手上再用两根插着铁钉的木棒一撑,可以在冰面上滑的又快又远。 宋亦伤疤好了忘了疼,在冰面上和几个孩子你追我赶,玩儿的忘乎所以。 这一次,安如宝再一次见识了自己小夫郎的本事,孩子们玩儿的所有游戏,没有他不精通的,孩子中也不乏年纪比他大的,去跟他挑战,宋初来者不拒,绷着脸百战百胜,不过每次赢了他都要看一看安如宝,冲他笑一笑。 安如宝没有去玩儿,内里是个大人的他,不太好意思跟小孩儿混在一起,只坐在河边的堤坝上看着,宋初看他时,就给他竖竖拇指,权当鼓励,也算悠然自得。 不过这份悠然很快被人打破,一个人静静走到他的旁边站定,起初安如宝也没在意,直到那人站了一会儿,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回过头去看对方,只见他身着淡紫色棉袍,长发高束,剑眉星目,身材高挑,儒雅风流,饶是安如宝自认见多识广,面对眼前之人也不由心中赞叹,想起那句被人用滥了的:“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那人看了他半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果然是万中无一,难怪……难怪……” 神叨叨的弄得安如玉一头雾水,他自说自话好一阵儿,方醒悟过来,忙道:“在下昨晚守岁,睡得晚了,精神有些不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安如宝嘴上道:“好说,好说。”心里腹诽:“看来这人是读书读傻了,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那人顿了顿,又一抱拳道:“想必阁下就是安轩叔家如宝兄了,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在下安承佑。”人家以礼相待,安如宝也不敢怠慢,起身还礼道:“岂敢岂敢,幸会幸会。”一番话酸的他鸡皮疙瘩直冒。 随后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不过是些相互恭维之语,没甚么实质内容,安如宝不认识对方,不明白他为何来此与自己虚与委蛇,正纳闷,眼见宋初又抬头冲他一笑,他忙还了个笑容,没注意身旁之人神色瞬间黯然。 安承佑二十六回家当晚就知道了发生在宋初身上的事情,当时就去质问自家阿么,安春是阿么的侄子,村里人是排外,无故却不会难为两个孩子,差点儿逼走宋初,他不用想就知道与自家阿么脱不了关系。 他阿么也承认了,还道:“我知道你对宋家小哥儿的心思,我这么做就是要断了你的念想,宋家小哥儿算的甚么,咱家的爷儿岂是他高攀的起的,要迎他进门,你就不用想了,你如今当务之急是好好念书,他日封侯拜相,何愁没有好夫郎!” 安承佑自小便知自家阿么的为人性情,除了生气也是别无他法,不过回去倒是和自家大哥大吵了一架,无他,只因他对宋初的心思,只跟自家大哥安泽仕提起过,一想到宋初被自己所累差点儿被赶出村子,流落街头,安承佑就愧疚不已,再想到宋初已经奉人,又是心痛难忍,几日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今日本想出来散散心,却不料在此碰到了宋初。 说安承佑对宋初的郎官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宋初偶尔会抬头向某个地方露出笑容,那笑容灿烂到刺目,自他与宋初相识,从未看过,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然就看到了安如宝。 安如宝,安善人的孙子,十四岁的秀才,不管听几次都不如本人给他的震撼更大,俊美的相貌,洒脱的气质,他就只是闲闲的坐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安承佑输的心服口服。 宋初似乎也看到了安承佑,皱了皱眉,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远远地,安承佑就能看到他脸上的戒备,心中苦笑,暗道 “自作孽不可活。”他心里还未放下,不意与宋初见面,对安如宝道:“我忽然想起家中有些事情,先告辞了,改日再谈。”说罢,不等安如宝反应,转身离开。 这人来的突然,走得蹊跷,安如宝看着他的背影,如坠五里云雾,宋初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伸着脖子看了看,道:“我就说看着像他,果然是他。”安如宝问他道:“你认得他?”宋初撇撇嘴道:“当然认得,他叫安承佑,是安富民家的小爷儿,他来干甚么?” 安如宝暗暗观察宋初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对安承佑并无好感,道:“他就和我说了几句话,你……不喜欢他?”宋初斩钉截铁地道:“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总欺负我。” 安如宝怎么也不相信看似沉稳的安承佑竟会欺负人,不过联想他之前的怪异行径,心中略有了些猜测,再看宋初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心中默默为安承佑哀悼。 若果然如他所想,所谓爱他就要欺负他,说的就是安承佑这样的人了吧? 从初三开始,是出门走亲戚的日子,安万义这一支一直是一脉单传,安轩的阿么家虽说还有些亲戚,也是远了几支,并非非走动不可,倒是秦风家里,阿爹阿么还在,还有两位兄长,不走动不行。 初二就已将东西备好,到了初三一早,安轩套好车,拉着秦风、安如宝、宋初、宋亦和安如玉六口人往玉兴城行去,方伯说是家里无甚要紧亲戚,一家人留在家中。 第30章 自青山村到玉兴城,一般马车要走差不多三个时辰,安轩家的老马行的更慢些,用了近四个时辰,快酉时了方到。 玉兴城属连州府,是个颇有些规模的大城,四周修着高大的城墙,城门口有士兵把守,他们自北门而入,一进城门,眼前是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只是年节期间,大多关着门,不过门前都挂了红色的灯笼,倒也不显的如何萧条。 秦风本家住在城西,马车穿过几条街道,走了大约一刻钟,到达一处宅院,宅院不小,高大的门楼上悬着写有“秦宅”的牌匾,因事先已经通了信,一群人等在门口,见马车停下便围了上来。 秦风的两位兄长以及两个哥么都在人群里,等一家人下了车,几个小辈先上来跟安轩秦风拜年见了礼,秦风给每人发了红包,才走到他们两位兄长面前。 秦家在玉兴城算不得高门大户,但绝对称得上书香门第,如今秦风的大哥秦尚清,现任与连州府相邻的青州府乐山县县令,二哥秦尚远则在连州府辖下的明全县县衙里担任主簿。 双方见了礼,安如宝是第一次见阿么本家的人,秦尚清温文儒雅,秦尚远清瘦干练,看的出两位舅父对自家阿么是真心疼爱,对自家阿爹态度却是淡淡的,连带着对他们几个孩子也是不冷不热。 秦风的两个哥么倒是热情,一人拉着秦风一只手,引着众人往院里走,边道:“阿爹阿么一大早就开始念叨,直念叨到这时候了,莫让他们等急了。” 安如宝算的上是第一次来秦家,走进大门,三丈开外是一人多高的一字型影壁,将大门遮的严严实实,上书“耕读传家”四个字,众人并未绕过影壁去正厅,而是沿着影壁向东,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又过了两道垂花门,到了一处院落,院门上挂着 “祥园”二字,门口几个侍仆垂手而立,众人进了院门,直奔正房厅堂。 厅堂里两位老人端坐上首,五十上下年纪,正是秦风的阿爹秦正元和阿么何瑾,秦风一进门眼圈先红了,几步上前跪拜在地,叫了声:“阿爹、阿么。”安轩、安如宝等紧随其后给两位老人叩头拜年,两位老人激动非常,忙让其他人将一家人搀起落座,先问了安轩夫夫一些搬走之后的生活,后又把安如宝和安如玉叫到面前好一阵摩挲,安如玉嘴巴甜,又是小哥儿,几句“外祖、外祖么”把老人哄得心花怒放,给了两人每人一个厚厚的红包。 至于宋初和宋亦,宋初和安如宝结亲他们并不知情,对安轩夫夫带着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来本家有些疑惑,便用眼神询问秦风,秦风笑着拉过宋初,道:“我一高兴忘了介绍,阿爹、阿么,这是宋初,那是他小弟宋亦,他们不是外人,小初是咱家如宝的小夫郎。” 内堂里挤了一屋子人,待秦风说完,屋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众人一时间面色各异,打量的目光不时落在宋初身上。 首先变脸的是秦尚清,不过到底涵养功夫到家,并未当场发飙,只沉着脸道:“这是甚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甚么时候定下来的,怎么没跟家里知会一声?”秦风用了小夫郎而不是准夫郎,看来是结过亲了,自家内侄子结亲他们居然不知道,也不怪他翻脸。 秦风却只淡淡地道:“这事办的急,两个孩子都没成年,办的仓促了些,没来得及通知家里,再说左右是咱家的人了,总是要带回来给你们看的,玉兴城和青山村离的不近,何苦让你们跟着折腾。”秦尚远面上也不好看,道:“当初你们一声不吭的搬到青山村没跟家里商量也就罢了,如宝的亲事你们也敢如此草率决定?!,咱家好歹是如宝的外祖家,他结亲外祖家无一人到场,传出去成何体统?果然是……”上首秦正元瞥他一眼,秦尚远一惊,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秦风似笑非笑地道:“果然是甚么?二哥怎么不说了,弟弟洗耳恭听呢。”秦尚远的夫郎严若站出来打圆场道:“阿爹、阿么,小风一家一路车马劳顿,怕是累坏了,我看不如先让他们回房歇歇,厨房已经在准备饭食,过会儿饭好了再去叫他们。” 秦正元闭目不语,何瑾拿过两个红包递给宋初和宋亦,道:“就照老二家的说的办,路途遥远,小风你们也累了,先回屋歇着吧。”秦风点点头,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昂着头带着一家人向外走去。 等他们一家出了“祥园”,秦尚远锤了一下桌子,气道:“本以为他经了事会有所收敛,可你们看看他那个样子,哪有半点儿悔改?!” 秦正元挑了挑眼皮,对他道:“你说小风不知悔改,我问你,适才若不是我阻了你,你接下来本想要说甚么?果然是甚么?嗯?我常说你这性子不够沉稳,多向你大哥学一学,你学了么?改了么?” 秦尚远道:“我又没说错,那安家本来就是商贾之家,以前给如宝定了个商贾人家的小哥儿也就罢了,如今好了,索性找了个乡野之人,如宝好歹是个秀才,以后说不得要中举人状元,到时传将出去,岂不要笑掉他人的大牙?” 何瑾在一旁道:“如宝也不是今天才是他们的内侄子,你们现在知道操心他的事儿了,也要看人家领不领情,好了,我们也累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他下了逐客令,秦尚远本来还有话要说,却不敢忤逆自家阿么,只得随着其他人一同退下。 等众人都出了门,秦正元与夫郎对视一眼,心中暗叹。 他们生了三个孩子,只秦风一个哥儿,从小就备受家人宠爱,就是两个兄长对他也是百依百顺,长到十五岁成年,已是才名远播,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差点儿踢坏家中门槛,可谁也没想到,秦风却偏挑了出身商贾的安轩,家里人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其中尤以秦尚清和秦尚远最甚,无奈秦风非安轩不嫁,拗不过只得从了他,从是从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对商贾的不待见是长在骨子里的,这么多年来,对安轩的态度总是不远不近,像今天这样的情形时有发生,久而久之,连带自家哥儿也疏远了,平日无事都不怎么回家。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安轩家出了事,照理说秦风本家应该有人出面才是,可秦尚清和秦尚远两个做兄长的没一人上前,不过就是心中气秦风自寻苦吃,等着他先服软,谁知等来等去,却等来安轩一家搬走的消息,气的一家人差点儿吐血,如今好容易哥儿回来了,却是谁也拉不下脸面,还是闹成了这样。 秦风未奉人前,住在宅子的东南角一处以他名字“风”命名的院落,跨过垂花门,里面是个小巧的三合院,院子四周栽着矮矮的花木,正房三间,正中内厅,与卧房之间隔着套间,里面窗明几净,显见是刚刚打扫过。 带来的年礼已吩咐仆侍送去库房,剩下的行李早送到了卧房中,安如宝见自家阿么面色不虞,偷偷把宋初、宋亦和安如玉带进西屋,任秦风拽着安轩进了东屋。 东屋是秦风旧时居住的屋子,进门一架琉璃屏风将内厅隔开,套间里摆着书桌书架,兼做书房,再里是卧房,屋内的一应摆设用具与他在家时一般无二。 秦风一样一样看过去,看完了,转身抱住安轩,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良久闷声道:“小时候,大哥二哥最疼我,但凡我要的他们都给,我记得一次去大哥书房,看中了他最心爱的镇纸,大哥二话不说就给了我,还有每次跟二哥吵架,我就爱摔他屋里的东西,从小到大摔了多少,他从未发过火,为甚么……你是我爱的,为甚么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你?” 安轩拍拍他的头,道:“大哥他们这样只是心疼你,我能理解,我不介意。”安轩抬起头瞪着眼睛,道:“你不介意我介意,我心疼你。” 安轩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的嘴角,道:“我知道你心疼我,这就足够了,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屋里除了卧室里的一张雕花大床,套间内还摆着一张软榻,秦风在安轩怀里点点头,却不松手,安轩无法,只得抱着他歪在软榻上,有一句每一句的和他说话,直到把他哄睡着,方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也闭上眼睛。 另一厢,安如宝四人挤在一张床上,也睡了一会儿,等侍人来叫醒时,宋亦和安如玉还有些迷迷糊糊,安如宝和宋初一人照顾一个,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衣服出屋。 安轩和秦风也已准备好,一家人在两个个提灯小侍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出了风园。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8节 秦风一家不算外客,饭食摆在了祥园,共摆了两桌,大人们一桌,包括秦正元夫夫、秦尚清夫夫、秦尚远夫夫以及安轩夫夫,孩子一桌人也不少,连秦尚远已经成亲的爷儿秦文昌带着夫郎都和他们挤在一起,加上安如宝四个,秦文昌的小弟秦文辉,秦尚远家的大爷儿秦文明,小爷儿秦文广,挤得也满满登登。 秦文明比安如宝大两岁,眼看就要成年,似乎跟安如宝关系不错,用胳膊肘顶顶安如宝,道:“没想到啊,你倒是抢在我前面,明明我比你还大,不行不行,我也得赶紧找一个,我孩子怎么也要比你的大才行。”安如宝差点被饭噎死,接过一旁侍人递过的茶水,顺了好久才止住了咳,他是和宋初结了亲,不过孩子甚么的,现在说还太早了点儿。 秦文昌一巴掌拍在秦文明头上,道:“胡说甚么,好好吃饭。”秦文昌比秦文明还要大四岁,今年二十了,已经是举人了,正在准备下一次的会试,身材高挑,样貌清俊,和秦尚清一样不苟言笑,秦文明最怵他这个大哥,讪讪的收回手,埋头吃饭。 秦文辉和秦文广年纪与宋亦、安如玉相仿,四个人坐成一排,你一句我一句,大多鸡同鸭讲却相处融洽。秦文昌的夫郎名唤周桐,性子沉静,样貌也极儒雅,不言不语,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显是教养甚好,一看就是出身不俗。 宋初对着一桌大半的陌生人,开始有些局促,安如宝偶尔给他加些菜,说两句话才慢慢放开。 相对于孩子一桌,大人这里就有些尴尬,秦正元夫夫尽量缓和气氛,严若和秦尚清的夫郎杨歆也不时说些话打打圆场,可其他人脸上神色还是不太自然,也没人主动说话,一顿饭吃的沉闷无比,不说是味同嚼蜡,也绝称不上是愉快,是以吃罢饭,秦风和安轩略坐了坐,就以疲累为由,带着孩子回了风园。 翌日在风园吃完早饭,秦风和安轩领着宋亦和安如玉去祥园陪秦正元夫夫说话,秦尚清和秦尚远一早带着孩子陪夫郎回本家去了,安如宝给外祖和祖么请完安,就带着宋初向秦宅外面走。 路上遇到秦文昌夫夫,秦文昌冲两人点点头,周桐则笑着问道:“表弟,你们这是要出去?”安如宝道:“我想带着小初出去走走,表哥、哥么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周桐道:“去我本家,我本家就在城里。” 没说两句话到了大门处,门口停着辆马车,仆侍们正忙忙碌碌的往车上装东西,想来是给周桐本家备的年礼,安如宝同秦文昌夫夫打个招呼,领着宋初离开。 第31章 青山村四面环山,是纯山区,从青山村往南,越接近玉兴城,山越少,到了玉兴城只远远可见几座山峦绵延开去,其下是大片的良田,把整个玉兴城包在其内。 玉兴城面积不小,因地方平整,易于规划,整个城被分成了四个区,秦宅所在的城西大多居住的是普通平民,而城里的富户世家大多居于城东,南北相通的一条长街把东西两区分开,同时也将南北两个区分成了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部分,这四部分各有所重,人员流动大,为鱼龙混杂之地。 安如宝带着宋初出了秦宅沿着街道往南走,开始四周大多是民宅,鳞次栉比,街巷交错,进出之人或衣着光鲜或蓬头垢面,贫富不均大体如是。穿过这些民宅,在通过一条宽阔街道后,商铺渐渐多了些,因在年节,商铺要过了十五方才开门,不过也有一半家自家开的小店开着,大多卖些饰品及日用之物,也无甚稀奇。 宋初之前最远只去过镇里,玉兴城自然不是小小的安平镇能比的,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十分新鲜,一路上左看右看,虽只能看个门面,也看的津津有味,时而问些稍显幼稚的问题,安如宝也耐心细致为他解答,两人有说有笑,逛得很是高兴。 也不知怎么就招了别人的眼,经过一座小楼时,听楼上一人道:“切,土包子。” 此时路上行人不少,虽大多行色匆匆,以串门走亲戚者居多,但也有与他们一般出来闲逛的,安如宝没想要对号入座,是以并未理会继续往前走,又听那人喊道:“诶,别走啊,没听到啊,诶诶,说你们呢。” 这下安如宝想不承认有人要找茬都不行了,只得停下脚步向楼上看去。 小楼建的十分雅致,二层临街的一面修着一圈雕花围栏,一人斜倚在围栏上正往下看,安如宝这一抬头,俊美的五官一览无余,到让这人愣了一下。他与友人在此相聚,看到安如宝和宋初从楼下经过,其中一人见到甚么都兴奋的两眼冒光,东问西问个不停,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无聊之下嗤笑两句,未曾想土包子相貌竟如此出色。 不过他也没愣多久,见安如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悠然一笑道:“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这人年岁不大,一袭白色锦缎棉袍,头戴玉冠,唇红齿白,面上笑意盈盈,一双弯弯的桃花眼里却无无半分笑意,安如宝看这人身后,隐隐约约还有些人,想来应是在聚会,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不愿惹事更不想搭理此人,再看天色不早,牵过宋初的手就想往回走,哪知那人不依不饶,讥讽道:“原来不只是土包子,还是个怂的,真没劲。” 这人三番五次的挑衅,安如宝就是个泥人也被激起了几分土性,闻言停下脚步,抬头一笑,道:“我观阁下文质彬彬、气质高雅,应是个读书人,既是读书人,岂不知世人当有三不闻,靡靡之音不闻,背后之言不闻,小人之语不闻,在下谨遵教诲,不敢或忘。” 楼上这人哪里听不出他话里之意,白皙的脸霎时涨的通红,他也是个脾气暴的,跳起来指着人就要开骂,就在此时,一人自他身后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他扭头看那人一眼,眼神微闪,终是没有骂出声来,只将头撇在了一边。 安如宝心中纳罕,仔细打量来人,见他二十五六上下年纪,身着湖蓝衣衫,身材高大,比他身边的白衣人高了多半个头,一张脸棱角分明,眼角眉梢带着些许文人少有的豪气。 那人也将安如宝上下打量一番,抱拳道:“阁下请了,在下郑君宇,恰与友人在此小聚,真卿出言不逊是他的不是,我代他向两位请罪。适才我在一旁听你与真卿对答,当真好口才,令在下十分佩服,不知可否请阁下移步楼上一聚?” 那位白衣真卿气道:“你对他如此客气作甚?!”郑君宇笑而不答。 安如宝对这个郑君宇印象不错,至少礼数周到,不过还是拒绝道:“多谢阁下美意,只是楼上在座都是雅人,在下一介乡野村夫实在不敢高攀,何况在下带着家人诸多不便,就此别过,有缘再见。”郑君宇还要再留,安如宝冲他一抱拳,带着宋初离开。 安如宝面上轻松,心里终究带了气,不言不语地走出一段距离,宋初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你们说啥了?文绉绉的,多数我都听不懂。” 他语气里带了丝不易觉察的沮丧,安如宝心中一动,再大的气也都消了,赶忙收起心思,满脸堆笑地回道:“跟他们那样的人能说甚么?你听我们说的不少,实际根本就跟没说一样,开始那个穿白衣服不是说我们土么我就说哎呀你的话我不想听所以没听见,把他气坏了,然后那个高个子的人就过来说,你小子挺能说的么,来来来,我们楼上还有很多人,你跟每个人都说说,看看能不能把他们说败,我就说我是从乡下来的,楼上的都是城里人,大家说不到一块儿啊,再说了我还带着我的小夫郎呢,我小夫郎饿了,要回家吃饭,所以就不奉陪了。其实就这么个意思,可是文人事多,说话总爱咬文嚼字,简单的事经他们一说就复杂百倍,跟他们说话最是没意思,酸的我的牙都要倒了。”说着还夸张的捂了捂两腮。 他这一番插科打诨逗得宋初嘿嘿直笑,两个人在街上笑成一团,忽听身后一人叹道:“阁下这番解释当真别开生面,让郑某耳目一新。”安如宝敛住笑意,回头看去,却是郑君宇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安如宝打个哈哈,道:“让阁下见笑了,在下乡野村夫,只会些乡言村语,污了阁下的耳朵,抱歉 ,抱歉。” 郑君宇道:“你怎知我不喜听乡言村语?” 安如宝道:“像你们这样的文人雅士都不喜欢听这个。” 郑君宇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是文人雅士?” 安如宝但笑不语,他适才看的清楚,楼上人中有几个可是拿着扇子,那模样就差在脑门子写上我是文化人了,和他们在一起的,自然都是一丘之貉。 郑君宇端详他两眼,道:“你言语之间对文人颇多微词,可就我所见,你一言一行却无一不像读书人,着实奇怪。”安如宝对他施了个标准的文人礼,正色道:“区区不才,正是个秀才,不过是个种地的秀才。” 郑君宇嘴角微翘,道:“你这人果然有趣,我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哪里人士,不知可否告知?” 安如宝也不隐瞒,道:“在下安如宝,现居安平镇青山村,这是我的小夫郎宋初。” 郑君宇听到安如宝三字似乎有些意外,问道:“恕我冒昧,可是四水街安家安如宝?” 安如宝道:“正是在下。” 郑君宇表情有点儿古怪,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道:“原来你就是安如宝,幸会幸会。” 安如宝也不客气,道:“好说,好说。”他从方伯口中得知他家与丁家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更何况半年前,他还住在这玉兴城里,有人知道他不稀奇,又道:“阁下不是与友人相聚?中途离场似乎不妥当吧?” 郑君宇摇摇头,道:“你也说跟那些人说话没意思,当世文人多自命不凡,读圣人之言以清者自居,吃五谷杂粮以劳者为耻,为人奉养毫无感恩之心,五谷不分却敢妄言天下,我是没办法,不得不来,不过早听得头都大了,还好你们把我解救出来,实话跟你们说,我也不是甚么文人雅士,我就是一个商人。” 郑君宇此人面容刚毅,从头到脚无一丝商人的市侩圆滑,商人二字从他口中出来颇为滑稽,偏生他神情又甚为认真,安如宝愣了半晌,失笑道:“你看起来可不像个商人,要说你是个军人我会更信些。” 郑君宇眸光一闪,眉毛一挑,道:“哦?何以见得?” 安如宝指着他,道:“目光坦荡,眼神坚定,腰杆笔直,器宇轩昂,戾气藏于眉宇之间,举手投足利落干净……嗯,就这么多。” 他每说一句,郑君宇身上的气势就改变一分,等他说完,郑君宇整个人已锋利如出鞘之剑,凌厉的杀气一显即收,再看时他已恢复如常,只看向安如宝的目光中多了分审视。 安如宝不闪不避,坦然直视对方道:“看来我猜对了。” 郑君宇与之对视良久,方点点头道:“我只当你嘴皮子利索,没想到眼光也这么毒,我自认为掩饰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不错,我的确曾跑去当过几年兵,爷儿么,谁不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那时少不更事,心中只有满腔热血,被有心人鼓动,头脑一热就去参了军,以为从此海阔天高,谁知却是九死一生……我现在只是个平凡的商人。” 安如宝上一世最敬佩的就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此刻见他神色萧然,语带沧桑,面色一整道:“有道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方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碌碌无为床箦死,英雄白骨埋其身,商人农人又如何,上天既让你活着,必是让你成就一番大事,郑兄又何必妄自菲薄?!” 郑君宇闻言怔怔呆愣半晌,忽地扶额低笑起来,他这一笑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声音还很小,越到后来声音越大,直至最后变成了狂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用指尖轻轻擦掉,边道:“实不相瞒,四水街安家如宝在玉兴城可是个名人,我之前虽没见过你,却听过关于你的很多传闻,自幼聪慧,天资过人,貌比颜参(景国有名的美人哥儿),前途无量,包括你家道中落,被迫退亲,却未想到你本人还如此有趣,我很久未曾这样笑过了,呵呵,真是太有趣了,你我也算交浅言深了,我实在喜欢你,想认你做个小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安如宝咧嘴一笑,他实际年纪和郑君宇差不多,有喜欢郑君宇的豪爽,遂道:“我也正有此意,我以后叫你郑大哥,你就叫我如宝吧。” 郑君宇随即改口,又称宋初“弟郎”,宋初摆手道:“叫我小初吧。”郑君宇从善如流的应了。之后三人同行,安如宝与郑君宇二人许多观点见解竟颇为一致,一路相谈甚欢。 郑君宇家在城东,三人边走边说,到至一个路口,郑君宇停步,对安如宝二人道:“咱们就在此处别过罢,我家就在城东清泉里,门口挂着郑府的就是,若是有事可到那里找我,直接报上我的名字即可。”安如宝忙道记下了,与宋初目送郑君宇离开。 郑君宇一路走到主街,早有马车等在那里,郑君宇上了车,回想适才经历,不由又低声笑了起来,跟随他的小仆正要上车,听见了差点儿掉下去,拍怕胸脯道声好险。 他已经好久没见少爷这么痛快的笑过,不吓着才奇怪。 第32章 安如宝和宋初往回走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未到午时便回到了秦宅,一个侍人等在门内,见他们进门,垂首道:“今日要在祥园用午饭,主君让我在这里接表少爷和……和宋公子过去。” 安如宝面上一沉,道:“叫表少主君。”那侍人忙道:“我带表少爷和表少主君过去。”说着在前面引路,安如宝和宋初随着他来到祥园。 祥园只秦正元夫夫和安轩夫夫在,宋亦和安如玉在园子玩儿,已经派人去接,安如宝和宋初给其他人见了礼,在下首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院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宋亦和安如宝跟着几个侍人走进屋子,何瑾看清他们的模样,惊了一下,道:“哎呦,这是怎么了?”只见两个孩子全身上下都是尘土,两张小脸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 秦风赶紧让人拉着他俩去洗漱,安如玉撅着嘴,扭着身子不让侍人们碰,跑到秦风面前,道:“阿么,咱们甚么时候回家啊?我想回家了。” 秦风点点他的额头,道:“看你脏的跟个小猴子似地,我们要在外祖家再待几天,怎么,你不喜欢外祖家么?” 安如玉抽抽鼻子道:“不喜欢,这里有坏人,骂我和奕奕,我……呜呜,我不要呆在这儿了,我要回家……呜呜……”哭的委屈十足。 何瑾当即变了脸色,问跟着来的侍人,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几个侍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年岁稍大点儿的站出来,道:“我们陪着表公子和宋亦少爷一直在园子里,没见到甚么人,哦,对了,中间他们和我们躲着玩儿来着,许是那时候碰到了甚么人?” 秦风脸也冷了下来,问安如玉道:“小玉告诉阿么,坏人什么样?他骂你们甚么了?” 安如玉只是哭,也不说话,他又问宋亦,宋亦抿了抿嘴,道:“那个人长的脸白白的,嘴巴尖尖的。”再问就不再开口了。 何瑾让人先带两个孩子去洗漱,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安如玉洗漱好回来,早已忘了之前的事儿,拿着筷子颤巍巍的给外祖、祖么夹菜,还一本正经的道:“多吃菜才能又壮又高,身体棒。”逗得两位老人笑的合不拢嘴。 这件事并未就此揭过,严若本家也在城里,因离得近,只在本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吃罢午饭就回来了,到家后,秦尚远就被请到了祥园,在里面呆了近一个时辰,当天晚上就有一抬轿子悄无声息地出了尚远园,直接自秦宅后门离开,不知去向。 翌日,秦尚远让人给安如玉和宋亦送来好些东西,秦风从中拿起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上好的苍毫,秦风看了一眼,盖好,对安轩道:“二哥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让侍候的侍人把东西都收起来,又让来送的侍仆们带了声谢。 秦尚清夫夫初五回的秦宅,到了初六,来秦宅走动的人多了起来,秦正元曾任从六品州同,秦尚清和秦尚远也都在任,来的大多是三人同僚,有他们在前照应,其他人在后宅里躲了一日清闲。 初七一大早,一封请帖送到了安如宝手里,安如宝打开看了看,落款是郑君宇,邀他今晚在他家中一聚,虽说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也算一见如故,郑君宇是安如宝来这世上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自不会推辞,当即叫人回话道晚上一定准时赴约。 午间一家人在风园用的饭,安如宝跟安轩和秦风提了此事,安轩听完,皱眉道:“郑君宇?清泉里郑家的人?你甚么时候和他相熟了?” 安如宝道:“我们前两天在街上偶然遇到,相谈了两句,他有意结交,我也没有推辞。” 那日听郑君宇报出姓名,加上他通身的气派风度,后又提到家住清泉里,安如宝就已猜出他的身份。清泉里郑家、多骨街周家、散人居吴家、平九巷王家,是玉兴城根基最深的四个家族,其中郑家排在第一位,虽说他与郑君宇相交并非因此,但不可否认的是有这一层也的确更加便宜。 安轩沉思片刻,道:“他与你相交也是好事,你心中有数,掌握好分寸就好。”安如宝点点头。 因约在酉时,申时末,安如宝换好衣服,去东屋跟安轩、秦风说了一声,就去赴约,不想未出大门,已有仆人进来禀告道郑府派了马车来接,安如宝跟着他来到大门外,果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 车夫原本坐在车辕上,见他出来忙跳下来,上前躬身道:“我家少爷让小的来接宝少爷,宝少爷请上车。”他们这些仆人都是见人下菜碟的,少爷看重的人他们自要恭敬。 安如宝也不客气,抬脚上了马车,车厢内空间很大,铺着厚厚的毛毯,一侧摆着矮榻,几个靠垫散落四处,正中是张八仙桌,上面摆着糕点、茶水及暖炉等物,甚是舒适,安如宝没有坐矮榻,拿过一个靠垫靠坐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走得极平稳,速度也不慢,从城西到城东,横穿过主街,拐过几条街巷,马夫长“驭……”一声停下,对着车内道:“宝少爷,到了。” 安如宝应一声,从车厢里走出来,早有仆侍拿过条凳摆在车辕下,他踩着条凳下了车,边抬眼看去。 与秦宅相比,郑府的大门不知气派几倍,此时天色已晚,门前挂起了大红的灯笼,将整个府门映照的威严肃穆,灯笼由正中的大门沿院墙向两方延伸,目之所及,未看到尽头,足见郑府宅院之广之大。 大门敞开着,有仆人侍立两旁,他整整衣衫抬脚刚要上前,一人自门内出来,跑到他面前,躬身行礼,道:“可是宝少爷到了,宝少爷快里面请,我家少爷在园子里等着小少爷呢,请随我来。”说着让提灯的小侍在前面引路,他陪在安如宝身边走进大门。 走进院内,各处均悬挂灯笼,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即便看不太清,郑府之富贵气派也可窥一二,安如宝边走边看边心里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暗叹:“啧啧果然是土豪人家与众不同。”偏生面上一派淡定,那人摸不清他的心思,不敢轻易开口,几人沉默着向院子里走去。 中间走过几条曲折游廊,穿过三个垂花门,又过了一个月亮门,走进一个园子,与之前的路过地方不同,这里几乎没有建筑,放眼过去多是草木,安如宝料想应是花园,果然,穿过一条石径,眼前现出一片冰封的湖面来,隐隐有丝竹谈笑之声迎风飘至,安如宝停步细听,那人忙道:“这里是府里的后花园,少爷他们就在前面的临水云阁。” 安如宝听了一会儿,点点头,几人顺着湖边向北,走了约一射之地,便见不远处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丝竹乱耳,热闹非凡。 那人领着又走了一段路,在一条小径旁停下,道:“我只能送宝少爷到这里了,从这条小路过去就是临水云阁,有几位少爷已经到了,宝少爷请。”躬身退下。 安如宝等那人走了,抬腿走上小径,说是小径,也足以让两人并排行走,两旁都是一人来高的花树,每隔不远挂着一盏灯笼,时值冬日,那树上叶落枝枯,却自有一股寂然的美态,让人生不出凄凉之意。穿过小径,前方露出一片空地,空地四周挂满灯笼,中间建有一座长亭,亭内桌椅井然,间有几人或站或坐,三两成群,相谈正欢,而丝竹声则是从亭外传来。 安如宝漫步向亭内走去,郑君宇正与人说话,见到他来了,亲自迎了出来,道:“可算来了。”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入亭内,这一路不免惹来无数围观。 以郑家在玉兴城的地位,平日大多自然是攀附者居多,能得到郑君宇如此对待的,安如宝可谓是头一个,其他在场之人边打量他边暗暗猜测他的身份—安如宝虽说在玉兴城也算有名,但因他身体不好,很少出门,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安如宝走在郑君宇身边,倒是神情自若,进入亭内,听郑君宇道:“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安如宝,是我新认的小兄弟。”说完也不管众人神色微妙,又把他们给安如宝一一作了介绍,安如宝对这些人不感兴趣,敷衍地应酬几句,找了个位子坐好,就不再说话。 之后又陆续来了不少人,开始时郑君宇还会带着安如宝见一见,后来见他实在兴致缺缺也就罢了,安如宝乐得自在,坐在角落里品茗听曲。 此次聚会来的人不少,安如宝暗自观察,神情倨傲者有之,自命不凡者有之,圆滑讨喜者有之,看穿着打扮,神情举止,大多是世家子弟,年纪都不大,也有几个寒门布衣,自成一个圈子,与其他人泾渭分明。 到了酉时中,人来的差不多了,大家分宾主落了座,郑君宇坐在主位,举起手中酒杯,道:“郑某感谢各位应邀前来,我敬大家一杯。”说罢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都干了。 安如宝年纪小,在家无人让他喝酒,难得有机会他也想尝尝这里酒水的味道,喜滋滋的端起酒杯一喝,似是清水,安如宝不死心地再喝一口,入口无味,就是清水!他抬头去看其他人,大家都神色如常,再看郑君宇正对着挤眼睛,顿时明白是他动了手脚,也不知是该抱怨还是该感激,悻悻地放下酒杯。 三杯酒下肚,旁边乐曲一变,一行人缓缓走入亭内,亭中众人各占一桌,围成半圆,中间空出一片场地,这行人在场地中站定,随着乐声跳起舞来,安如宝瞄了一眼,一口气就憋在了喉间,赶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将这口气顺下。 前世安如宝所在的地方有一种东西叫电视,里面时而放些古装剧,每每看到剧中人吃着美酒佳肴边欣赏美人舞姿的场景,他心里都极其羡慕,如今这场景变为现实,只可惜美人变成了男人,虽然他知道这些人是哥儿,可哥儿在他眼中实与男人无异,看着他们浓妆艳抹,媚眼如丝,扭腰摆臀,欣赏都变成了心伤。 在座许多人却个个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人和舞者眉来眼去调起情来,安如宝不忍直视,低头默默吃菜,他的桌子被安排的离郑君宇最近,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郑君宇的眼睛,见他神色有异,郑君宇探过身子,问道:“怎么了?不喜欢?” 安如宝道:“也不是,就是,就是有些不适应,你知道我就是个……” 郑君宇笑着打断他,道:“就是个乡野村夫么,我知道,不过不喜欢也没办法,有人就喜欢这个调调,你就忍着吧”说罢哈哈一笑,笑的十分畅快。 他这一笑,在场其他人哪里还顾得看歌舞,一下子被他的笑声吸引,要知道郑君宇往日为人极为冷峻,很少露出笑容,轻易不让人近身,更遑论与人如此亲昵,之前安如宝被安排在郑君宇旁边,就已引起他人注意,此时各色目光更是或有意或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其中也有一个半个见过安如宝的,但如今的安如宝经过在青山村几个月的生活,个头拔高了些,人也壮实不少,较以前身上少了几分文气,气质迥然,他们也不敢肯定,又见他一身淡蓝衣衫,做工虽讲究却只是寻常布料,长发束在头顶并未梳髻,修眉长目,俊美非常,看年纪还未成年,与郑君宇不时私语,脸上无半分谄媚,目光流转间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姿态,有那心思龌龊的,看向他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不明意味。 这些安如宝自然是不在意的,好容易等那些伶人跳完舞退下,众人的酒也喝了不少,多少都有了些醉态,有人提议道:“今日应郑兄之邀,来此的都是城内的名人雅士,有酒无诗怎么行,如今正是梅花开放的时节,我看这院中也有。” 他指了指花园一侧,安如宝看过去,那处隐约确有些花影,听那人续道,“我们就以这梅花为题,不限格律,每人吟诗一首如何?” 众人附和,那人又道:“既如此,就由我抛砖引玉,先做一首,不过我要先问一下郑兄,做好了可有彩头没有?” 郑君宇道:“彩头自然是有的。” 那人抚掌笑道:“那就好,我先想一想……嗯,有了,新岁早梅迎,朵朵盼春红,寒风不解意,岂与四时同?1献丑,献丑。”他这首诗迎来一片喝彩之声,不过安如宝觉得这彩喝的有些违心,这人说他自己是抛砖引玉,结果真的抛出一块砖,这首诗就是他这个不懂诗的,都觉得烂的出奇。 其后又有几人站起来,做的诗大多差强人意,听得安如宝昏昏欲睡,忽而听到一人脆声吟道:“ 玉女琼姿在瑶台,不与众芳争相开,小园幽径花疏影,清风盈袖送香来。”2这诗开头就已不凡,待等听完,立刻有人道:“看来此次魁首非此诗莫属了。”引来大多数人的赞同。 安如宝循声看去,见吟诗之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一双桃花眼正在他身上绕来绕去,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真卿。 安如宝暗叫不好,果然听白衣真卿接下来道:“在下才疏学浅,在座诸位胜我者多矣,岂敢居首?我看这位少爷一直未曾出声,想来必有佳作。”他眼睛看着安如宝,众人正想见识安如宝的学识,也跟着起哄。 安如宝无奈起身,道:“佳作不敢当,既然蒙在座诸位抬爱,在下不才就献丑了。嗯……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3同样是七言,安如宝的这一首明显更胜一筹,众人先是细细品鉴一番,不禁都为诗所展现的意境所折,齐声叫好。 安如宝心道:“能不好么,作者可是梅妻鹤子的李老头。”他本来想来个简单的,就背“墙角数枝梅”应付了事,对方既咄咄逼人,他只好使出杀招,虽只记住前四句,倒也够了。 白衣真卿的脸更白了,笑容扭曲地对郑君宇,道:“这位少爷看着有些面善,他才华如此出众,想来不是凡人,何以郑兄不为我等引见一二?” 安如宝大出风头,郑君宇与有荣焉,起身拉过安如宝道:“是我疏忽了,恕罪恕罪,大家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我新认的小兄弟安如宝,因他不喜与人打交道,是以并未一一给各位引见,请多担待。” 又指着真卿,对安如宝颇有些玩味地道:“如宝,这位你应该还记的吧,我给你介绍,他姓王,是平九巷王家的二少爷王真卿,你们可要好好认识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注:12为作者自己胡乱编写,请勿深究 3摘自林逋,为七言律诗,只摘了其中一首的前四句,其中颔联二句被誉为咏梅绝唱。其实前四句并不符合七绝的平仄要求,我姑且用之,你们姑且看之。 另:谢谢如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01:28:50 谢谢~~~~~~~~ 第33章 月黑风高。 玉兴城郑府后花园临水云阁,亭外丝竹声声悠扬悦耳,亭内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席间一人却独坐桌前,黯然伤神,这人自然就是安如宝。 就在不久前,郑君宇向亭内众人告之了他的身份名姓,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他当时对面站的还是王家的二少爷,玉兴城当下茶余饭后最大谈资的两位主人公狭路相逢,说是冤家路窄也不为过,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停转来转去,王真卿的脸是一变在变,直至黑沉的近乎阴森,若不是顾忌郑君宇,早扑上去跟安如宝拼命。 安如宝却是云淡风轻,还主动打招呼道:“原来是王少爷,失敬失敬,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那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他这一番做派,大方自然,倒显的王二少爷小家子气了些,旁边有与王真卿交之人,忙上前连拉带拽的把人拉走,走时不忘瞪安如宝一眼。 待人走远了,安如宝暗中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坐回位子上,端起酒杯就喝,虽说只是清水,对于安抚情绪还是很有好处的,喝完后,他吁出一口长气,眼睛一溜,就见郑君宇正躲在自己桌后看着他偷笑,安如宝对着他这个罪魁祸首呲呲牙,以示威胁,郑君宇自然不痛不痒,反而觉得有趣,正要调笑他两句,瞥见亭外闪进来的一个身影让他立时沉下脸来。 来的是个侍人,脚步匆匆似有急事,进得亭来张望一番,低着头从外围尽量躲着人,快步走到郑君宇跟前,郑君宇坐直身子,摆手让伺候在一旁,想要阻止那侍人靠近的仆人让开,那侍人紧走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行了礼,垂首叫了声少爷。 郑君宇点点头,冷着脸斥道:“没看到我正在宴请宾客么?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侍人吓的一缩,看看四周,低声道:“启禀少爷,小人也是没办法,柳侍郎也说少爷在园子里宴客,让小人别来打扰,可是……可是少主君他……柳侍郎申时就被少主君叫到跟前去学规矩,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小人心里着急,又不敢去找少主君,所以就……就……” 郑君宇皱眉道:“我不是跟他说过无事不要去招惹少主君么?他又干甚么惹少主君生气了?” 那侍人回道:“也没干甚么,前日柳侍郎去给少主君请安,忘了块玉坠在他园子里,今日才想起来,就让人去找,也不是甚么大事,不想少主君突然就生气摔了东西,把去的人打了出来,还让人把柳侍郎叫了过去,说是去学规矩,这都学了快两个时辰了,柳侍郎晚饭都还没用,这……” 郑君宇打断他,道:“你适才说少主君生气摔东西了?他摔甚么东西了?” 那侍人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少爷关注的是这个,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就……据说当时少主君他……他正在写字,把一桌子的东西都摔了……少爷,柳侍郎他……他……” 郑君宇摆摆手,道:“既是少主君让他去学规矩,学会了自然就放回去了,急的甚么,你先下去吧。”那侍人还想说话,郑君宇淡淡看他一眼,他只得行礼退下,一溜烟跑了。 整个过程安如宝听得清清楚楚,他无意窥人,何况又有关人家内宅之事,奈何他与郑君宇离的太近,两人说话音量又没有刻意压制,想不听都难,等那侍人走后,又有一群人上来将郑君宇围住敬酒,安如宝见他神色如常,来者不拒,也就不再关心。 酒至酣处,饶是在座都是自诩清高的名人雅士,说话也有些不清不楚起来,安如宝只低头喝水,假装没听见。 这个世界虽说没有女人,哥儿和爷儿在外表上并无太大差别,可爱爷儿的爷儿或爱哥儿的哥儿,即所谓的同性恋也大有人在,这虽说与哥儿爷儿的比例失调有关,但在所谓的上流阶层,多有贵族世家之人豢养一两美貌小爷儿以供亵玩,俨然成了一种风气。 安如宝容貌俊美又身量未成,正是大好的年华,又与郑君宇神态亲昵,早先就有人动了些心思,碍于郑君宇倒也不敢如何,如今喝了酒,所谓酒壮怂人胆,有不怕死的借着酒意,端着酒杯蹭到安如宝面前,口齿不清地道:“来来来,安……安兄弟,跟……哥……哥喝一杯,喝一……杯,哥疼你……” 这人一边说话,眼珠子像是黏在安如宝身上一般,嘴上不干不净的,手还作势去摸安如宝放在桌上的手,安如宝本来长的就白,那手在灯光下更是莹白如玉,眼见就要摸上,那人忽觉眼前一花,那手已然抓在自己手腕上。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调戏,安如宝抓着那人手腕,气的脸都快绿了,偏生那人醉的不轻还以为安如宝是在勾搭他,心痒难耐,把脸不住往安如宝眼前凑,边涎着脸道:“你这个……这小东西还……还挺热情,我……” 安如宝都快吐了,没等他话说完,一脚就往他的肋下踹去,他这一脚可踹的不轻,用了足有十成力,直把那人踹出一丈多远,“噼里啪啦”撞到几张桌椅方才停下。 那人被他这一踹,酒也醒了几分,疼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心中恼怒,不管不顾地放声骂道:“他妈的甚么东西,还以为自己多清高呢,不过就是个卖的,也不想想自己是甚么身份,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少爷,我呸,你……啊……”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起,那人再次被人踹了出去,不过这一下踹的更狠,那人直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郑君宇收回脚,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道:“来人,送陈少爷回去,还有让人转告他的家人,让他以后不要再来郑府,也不要再让我再看到他,去吧。” 旁边过来几个仆人,将那陈少爷七手八脚的抬了出去。 等人抬走了,又有仆人上来将撞到的桌椅重新摆好,上面的酒菜也重新上过,郑君宇招呼大家继续喝酒,其他人收回脸上的表情,哈哈几声,该干甚么干甚么,其中有过和那陈少爷一般心思的,都是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把那点儿心思都收了回去。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众人多少兴致,吃吃喝喝,又玩又闹的直折腾到亥时,方渐渐散了。其中有几人喝得太多,都睡到了桌子下,郑君宇吩咐仆人将这些人挨个送回家。 安如宝是最后一个走的,郑君宇亲自把他送到大门口,安如宝对今晚之事,心中多少有些愧疚,郑君宇倒是浑不在意,笑道:“你那一脚踹的真好,角度力度都很到位,连我都自叹弗如,像那样的人就该狠狠的揍,记得下次见到了还这样踹他。”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郑君宇叫来马车,嘱咐车夫将人好好地送回秦宅,又目送马车离开,方转身回府。 少年风月浮华尽,曲终人散终有时。1 郑君宇也不让人跟着,独自沿着游廊向后院行去,游廊只在转角处挂着灯笼,夜风穿游廊而过,从极致的喧嚣到极致的沉寂,郑君宇心中升起几分落寞,他今晚喝了不少酒,之前仗着酒量尚可强撑,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头脑就有些昏沉起来。 他摇摇头,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穿过一道门廊时,忽自拐角处走出一人来,上前来将他拦住,关切地道:“君宇,你还好吧?怎么喝了这么多?我常跟你说广交朋友是好事,可也要顾及身体,你就是不听,你这孩子,总是让人操心。”说着拿过帕子就去擦郑君宇头上的汗。 郑君宇扭头躲过,眯着眼睛打量眼前半隐在暗处之人良久,方问道:“你是何人?”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9节 那人脸色一变,道:“君宇你这说的是甚么话,怎么醉的人都不认了?我是你卫叔叔啊。” 郑君宇歪着头想了想,道:“卫叔叔?哪个卫叔叔?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卫侍郎啊。” 那人气道:“君宇,你……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放肆……” 郑君宇冷笑一声,道:“我放肆?我看是你放肆,卫叔叔?长辈?你不过是我阿爹的侍郎,你以为自己是谁?郑府的主君?笑话,这郑府的主君永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阿么,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卫侍郎。”他语气不重,却字字戳人心脾,那人呼吸一滞,经年的不甘让他手指紧紧的揪紧衣摆,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郑君宇说完话绕过那人就要走,那人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又开口叫住他,即使再多愤恨,也不得不先压下来,尽量和声悦色地道:“君宇,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气,当初是我对不起哥哥,你恨我,我不怪你,可我是我,扶风是扶风,你不能把对我的气都撒在他的身上啊,这些年他一心对你,连我这外人看了都心疼,你可……” 郑君宇踉跄着回过头,嗤笑一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此时他已走出一段距离,背着光,本就线条冷硬的脸庞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现出几分森然,只听他缓缓地道:“卫侍郎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至于我的事情,我奉劝你还是少管为妙。”说完又踉跄跄跄的走了,完全不顾身后之人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郑府太大,兜兜转转仿佛永远也走不完,郑君宇醉眼迷离,完全不辨方向只凭本能走到一处院落,那院落建在府中深处,一丛树木掩着小巧的院门,院门上悬着匾额,匾额上的字在此时的郑君宇看来,影影重重,模糊一片,可即便他此时脑袋已经乱成一锅浆糊,那镌刻到心里的感知仍让他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他的家。 胡乱的拍响紧闭的院门,立刻有侍人把门打开,将他扶了进去。与院门相比,院子里要宽敞许多,隐约可见不少高大的树木栽种在四周,院子中间有几座嶙峋的假山,中间只一条石径直通里面,那侍人一路顺着石径将人扶到了正房。 正房里灯火通明,那侍人将人送到门口,郑君宇就挥手让人退下,自己摇摇晃晃的走进去,没走几步,另一双手搀住了他,耳边响起这人的唠叨:“怎么又喝醉了,还说自己千杯不醉,结果每次都喝醉,就爱吹牛,下次换我去,看我不把他们全都喝趴下,真是麻烦,还得要人伺候……” 郑君宇闻着熟悉的味道,听着熟悉的声音,烦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耍赖地将整个身子压在对方身上,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蹭了蹭,轻声道:“对不起,今日又让你受委屈了。” 对方闻言顿了一下,重重哼一声没说话,将人扶进了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注:1摘自胡笳曲,作者似乎不可考。 第34章 安如宝被郑府的马车送到秦宅门口时,秦宅的大门已经关了。 角门那里留了仆人等着,车一停就迎了上来,安如宝自车厢中递出几个木盒包裹等物,让那仆人抱了方才跳下车,伸手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递给车夫,车夫千恩万谢的走了。 怀里的东西太多,那仆人抱着摇摇晃晃的,安如宝拿过一些,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角门,将门闩死,走近路回到风园,风园里也有侍人等着,安如宝让那仆人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侍人,让他先走了。 方走进门去,没走两步,正房里忽然跑出一人直奔他而来,边跑边道:“你回来了。”声音里的惊喜掩都掩不住,正是宋初。 安如宝猝不及防,先是怔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是在等自己回来,心中一股暖流流过。 宋初跑到他面前,首先看到他手中的东西,顺手取下两个看了看拿好,边走边问道:“你怎么出门作客还带东西回来了?这些是啥?” 安如宝道:“这是郑大哥给咱家里人带的年礼。”年礼的事儿他也是到了马车上方才知道,问郑君宇,郑君宇只道不能亲自去秦宅拜会他的家人,送些年礼略表心意,安如宝也不矫情,道声谢就全盘收下了。 知道安如宝出去赴宴回来的不会早,晚上安轩和秦风就把安如玉和宋亦都留在了东屋,此时东屋已然熄了灯,安如宝和宋初放轻手脚进了西屋。 大大小小的礼物摆了一桌子,宋初兴致勃勃的翻来看去,郑君宇细心地在每个盒子上贴了标记,他见一个盒子上面贴着“小初”两个字,知道是给自己的,直接上手就给拆开了。 正好安如宝洗漱完毕进了屋,看他拆的高兴也凑过来看,等盒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宋初是双眼发亮,安如宝则是眸光一闪。 盒子里放的是一把匕首,一把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匕首,长约七八寸,除了在柄上镶了颗红宝石,通体漆黑无一丝装饰,宋初轻轻将匕首从鞘里抽出,顿时一股沁人的寒气扑面而来,宋初的眼睛更亮了,简直如获至宝,伸手就要去摸,中途被安如宝一把拽住。 宋初不解的看向他,安如宝皱眉道:“你不想要你的手了么?”这匕首在烛光下依然寒光四射,一看是吹毛立断的利器,宋初用手去摸不被割伤才怪。 宋初此时也醒悟过来,嘿嘿了两声,将匕首插回鞘内,再用手反复摩挲,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安如宝想不通郑君宇为何会送宋初一把匕首,更不明白他从哪儿看出宋初一个小哥儿会喜欢匕首,不过看宋初确实喜欢,决定不再深究。 只是他低估了宋初对这匕首的喜爱程度,当宋初想要抱着匕首睡觉时,他想也不想的把那匕首扔进盒子里,抱着自家小夫郎就亲。 之前安如宝虽没少亲宋初,但大多都是嘴唇相碰,浅尝辄止,这次他心里有气,没有控制力道,舌尖不小心碰到了宋初的嘴唇,那湿滑的触感立时就让宋初瞪大了双眼,直到安如宝亲完,都没有恢复。 他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瞪,更显得圆鼓鼓的,黑黢黢的眼珠直愣愣地,安如宝看着他震惊懵懂的模样,低声笑了笑,又贴上去舔了舔他的嘴角。 等他撤回身,宋初试探着用舌尖碰了碰他舔过得地方,似乎有些疑惑,想了想,忽地起身抱住安如宝的脖子,在他嘴角上也舔了两下,咂咂嘴,若有所思地道:“奇怪,不一样。” 安如宝抱住他道:“哪里不一样?” 宋初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思考半天方摇摇头道:“反正不一样。”安如宝在他耳边道:“那喜不喜欢?”宋初一点都不脸红地点点头道:“喜欢。” 他诚实的表现让安如宝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抱着他低低笑了好久,道:“你呀,你可真是个宝贝。”宋初仰着脸问他道:“那你喜不喜欢?” 安如宝蹭着他的鼻子道:“喜欢,非常喜欢。” 宋初灿然一笑,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又舔了几下,随后眼睛晶亮亮地道:“这样我能把匕首拿到床上么?” 这一下安如宝甚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把人强硬的摁在床上,自己躺上去把他的手脚都抱紧,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的不同意。 翌日,安如宝把郑君宇的礼物交给家里人,这些礼物郑君宇显然是用了心思的,送给秦风的是一方上好的松花石砚,安轩的是一块玉佩,通体翠绿,十分通透,宋亦和安如玉的都是些孩子们喜爱的小玩意儿。 那松花石砚很得秦风的心,点头笑道:“这个郑君宇倒是个有心的,东西送的甚合人意。” 安如宝拿过自己的那份,幽幽地道:“是啊,是很合人意。”郑君宇送他的是文人雅士的最爱,所谓的怀袖雅物,一把象牙骨的素面折扇。 来之前安轩与秦风就已经商量好,在本家待到初十就回家,可到了近前,因秦尚清所在的乐山县离玉兴城很远,要在十五之前赶到就要提前出发,是以只能等秦尚清夫夫走了再说。 秦尚清夫夫是十二日一早走的,只带了秦文辉,秦文昌夫夫并未跟随,离开前的晚上,他把秦尚远和秦风单独叫到尚清园的书房谈了很久,也不知谈了甚么,秦风回到风园时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到第二日他走时,很明显兄弟三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至少相处时少了很多尴尬。 初十没走成,一家人索性决定多留几天,等过了十五再回去,对于这个决定最高兴的莫过于秦正元夫夫了,且以秦正元尤甚。秦正元为人性子淡泊,身体也不太好,做了几年从六品州同,家里两个爷儿也出了仕,他便卸任还家养老,平日养养花鸟,写写画画倒也惬意,他平生没甚么爱好,唯独一样,最爱下棋,偏生他老人家棋力太弱,家中无人愿意陪他消遣,着实技痒难耐,每年也只自家哥儿回来陪他下上几盘,此时正未过足棋瘾,一听他们暂时不走,拉着人就急哄哄地去了书房。 秦风陪老人家下棋,其他人无事可做,安轩不爱出门,带着宋亦和安如玉每日在院子里玩闹,安如宝则带着宋初在玉兴城里四处闲逛,将几个区逛的差不多了,就到了十五这日。 正月十五在安如宝的上一世所在的国家,被称作元宵节,又叫上元节,在这一日要吃汤圆、赏花灯、猜灯谜,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 而在这一世的景国,是没有元宵节一说的,但因商铺在腊月关门之后都集中在这一日开业,所以这一日对商家来说至关重要,又被称作开源日,既取广开生源之意,又饱含财源广进、源源不绝之愿,在这一日所有的商铺要开大门,放鞭炮、摘灯笼,打扫去尘,到了晚上,商家还要在门口挂上花灯,经由路人评判优劣,觉得好的就在商家准备好的纸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投到摆在门口的木箱里,商家收到的纸条越多,彩头越好,代表这一年生意也会越好,是以这一天所有商家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把花灯做的尽善尽美,以求得到更多的认可,倒是与元宵节的赏花灯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轩一家以前在玉兴城时,因家中有几间铺子,每到开源日,要绞尽脑汁的想花灯的样式,还要在街上招揽路人,劳心又劳力,如今无事一身轻,趁着有机会,连不喜出门的安轩都想要去好好逛一逛,秦风和孩子们也是跃跃欲试,一家人商议已定,同秦正元夫夫说了,正好家里其他人也有要去逛的,到了晚间,套了几辆马车,拉着一道去了主街。 街上已是人满为患,马车到了街口就被堵住进不去了,众人无奈,只好下了马车步行,秦正元夫夫年岁大了,没有跟来,同来的除了安轩一家,秦尚远一家和秦文昌夫夫也都在,还带了几个仆侍,大大小小十几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主街。 主街上张灯结彩,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好不热闹,不过最热闹的要属那些争奇斗艳的花灯,每家商铺前都挂着一两盏,为吸引更多的人都是费尽心思,有制作精妙巧夺天工的,有新颖独特标新立异的,有另辟蹊径独树一帜的,有匠心独具别出心裁的,小小的花灯承载世间百态,见之让人流连忘返。 安如宝拉着宋初落在一众人后面,细细观看每一盏灯,间或停下仔细评鉴。 期间路过一家商铺时,他家门口挂了一盏走马灯,足有等人高,灯上八面画着八副美人图,俱是古今出名的美人,看得出画这八副画的人画工十分了得,这八人或站或坐,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引的不少人围观。 安如宝和宋初也停下脚步观赏,宋初未见过这样的灯,凑到近处去瞧,安如宝站在外面等他,正在此时,他忽觉心头一跳,像是有人在他心里敲了一下,突兀地带着细微的疼痛。 他茫然地捂住胸口,整个人就有些恍惚,就像被剥离到了身体之外一样,他看着自己抬头向前看去,那里正有一人向他走近,那人看年纪只十二三岁上下,身着湖水蓝的及地长袍,外罩白色斗篷,脖颈处围着一圈白色狐毛,一头乌发轻轻扎于脑后,他微仰着头边走边看头上的花灯,微微侧头时露出左耳红色鲜亮的哥儿印,在忽明忽暗的灯影里一张白皙的脸庞灿若明霞。 毫无预兆的心痛席卷而来,而后骤然消散,中间之隔了一瞬间,等他恢复清明,那股自到玉兴城后就莫名存在的焦躁感荡然无存,整个过程就像有人把甚么塞进了他的心里,然后又完完整整的掏出,他知道那东西是蛰伏在心底的另一个安如宝在这个世上仅存的微弱的小小执念。 他又看了看那个小哥儿,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态。这时宋初终于看够了,回到安如宝的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怎么,是你认识的人么?” 安如宝回头看了他两眼,忽而紧紧握住他的手,笑道:“不是,不是认识的人。”属于安如宝的心愿已了,属于他的人生才刚开始。 宋初一抬头,见前面一盏花灯十分漂亮,拉着安如宝就往前跑,中间与那人擦肩而过,两人衣袂翻飞,一触即分,相背而行,直至愈行愈远 第35章 十五过后,因大多商铺都开了门,安轩一家在玉兴城又呆了一天,买了些东西,到了十七终于启程回家。 秦正元夫夫、秦尚远一家及秦文昌夫夫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最舍不得的自然是秦正元夫夫,以前自家哥儿同在玉兴城,回家方便经常走动,现在人搬到青山村,路途遥远,下一次再见不知是何时,想到这儿何瑾的眼眶红了又红,抱着秦风不撒手。 秦尚远夫夫也有些不舍,尤其严若眼圈微红,拉着秦风好一阵话别。秦文昌夫夫要矜持许多,站在一旁只道“保重”。 秦正元在一旁清咳一声,道:“行了行了,孩子们该走了,再晚今日就到不了家了。”何瑾擦擦眼泪,把安如宝、宋初、宋亦和安如玉四个挨个抱了一下,看着他们一家人上了马车,又目送着马车走远,方依依不舍的转身回了院子。 安轩他们一路不停,紧赶慢赶地回到了青山村已经酉时了。 方伯他们老远就听到马车声,提前打开大门,到门口迎接,待马车停稳了,秦风他们下了车,他们帮忙将马车赶入院内卸了,把车上的东西搬入后院,忙了好一阵方才消停下来。 秦风把带给方伯一家的东西准备出来递给韩石,道:“昨日才开市,也没怎么逛,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甚么,随便买了些,叔么你们别嫌弃。”韩石不敢接,去看方伯。 方伯叹口气,道:“拿着吧,这是少爷他们的一番心意,不过少爷、少主君下回可不兴这样了,哪有主子出门还给下人带东西的,这不乱了规矩了”他在安轩家做了三十几年,尊卑观念很重,短时间内根本转变不过来。 安轩道:“方叔,你又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以后都是家里人,哪儿还有甚么主子下人的,给家里人带东西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方伯说不过他,只好不再说话。 因要等他们回来,方伯一家也还没吃晚饭,韩石和方建成的夫郎赵雨两人下来些面条一家人吃了,实在困顿不堪,早早地便睡了。 翌日吃过早饭,秦风把送给安如喜家、安凌家以及安华家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让安如宝和宋初挨家送过去,几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 其后的半个月,年节的气氛淡了很多,转眼年节已过,到了二月份。 二月初二是家祭日,相当于安如宝前世的清明,是给家人上坟日子,因上坟有讲究,前一日安轩就找好了马车将方伯一家送走,到了家祭这日天还没亮,安轩一家就出了门。 村里虽说四面环山,但田地也有不少,平整肥沃的土地,在山与村子之间,山与山之间成片的铺展开。从安如宝家后山东山根下,沿着河边绕过去,就是一片上好的田地。安万义买的四十亩上等地大多聚集在这里。而他家的祖坟就在田地旁边的一处矮矮的山包上。 安如宝扛着铁锨,拉着宋初,跟在抱着安如玉和宋亦的阿爹阿么后边,边上山,边观察了一下,这处地方面水背山,风水不错。 祖坟里墓碑林立,安万义夫夫的其中最新的。安轩带着一家人,先是给所有的坟头上都填了新土,才将各色祭品在阿爹阿么的墓前摆好,点上香烛。安轩又带头磕了三个头,把纸钱拿出来一张张的点燃,一面将这一年发生的事儿一件件的讲给阿爹阿么听。对于败掉家里生意的事儿,安轩心里很愧疚,可他告诉阿爹阿么,他没有后悔带着夫郎孩子回到青山村。在青山村里几个月的生活,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满足。安如宝成亲的事儿他也高兴的说了,又让安如宝和宋初单独给阿爷阿乃磕了一次头。 絮絮叨叨半天,给阿爹阿么烧完纸钱,又给所有先人烧了些纸钱,一家人才收拾东西下了山。 回到家,秦风又拿出一套纸钱香烛和供品放到篮子里,递给安如宝和宋初——宋初的阿爹阿么也要祭奠一下的。 宋亦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被安轩背到家里都没醒。两个人也没叫他,拿着祭品出了门。 宋初家是十几年前才迁来,村子里没有祖坟。他阿么去时,阿爹亲自在河对岸找了一处地方做墓地,说他阿么一定喜欢。后来,他阿爹也去了,宋初就把他们埋到了一起。 宋初阿爹阿么的目的靠河边不远,也是个不大的小山头。山上杂草丛生。宋初说,春夏的时候,山上会开满各色野花,非常漂亮。 宋初只在成亲前一天,对着阿爹阿么的牌位说了一声。这是他成亲后第一次来看他们。刚看到熟悉的墓碑,就红了眼。 因宋初的阿爹是今年没的,坟头上并不用填新土。安如宝将供品一一在墓碑前摆好,香烛也点上插好,和宋初一起给岳阿爹阿么磕了头,方道:“阿爹阿么,我是安如宝,小初的郎官。小初奉给了我,我会一辈子对小初好的,你们放心。请你们保佑我和小初永结同心,白头到老。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小初一起来看你们。” 宋初一边烧纸,早已泪流满面。安如宝看着心疼,想给他擦一擦,手伸到半路还是拐了方向,落在对方的头上。他知道宋初一定有许多许多的心里话要说给阿爹阿么听,烧了两张纸钱,就站起身来站到一旁,给宋初留下与阿爹阿么独处的时间。 宋初这一说就说了很久。等他终于说完,走到安如宝身边时,两双圆圆的眼睛比兔子还要红,肿的跟桃子一样,脸被寒风一吹,都有些发红皴裂了。安如宝看着心疼,轻轻用唇擦掉他脸上未干的泪痕,道:“你是想要连脸上也长冻疮么?你这样哭法,阿爹阿么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以后一切有我,我会永远宠你疼你,给你最好的。仅此一次,以后再不许这样哭了,知道么?” 宋初点点头,用力抱住安如宝的腰,将脑袋深深埋到他的怀里。 家祭过后,万物复苏,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土地开冻,地里的冬麦开始拔高,田里的活儿多了起来,村里人的生活也逐渐走上正轨,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而应该相对清闲的安轩一家也是忙得不开开交。 先是方伯来找他说要买地建房的事儿,两人坐在东屋套间里,方伯开门见山地道:“我们一家来到青山村也有一月多了,虽说是来投靠少……阿轩你们的,可你们也今非昔比,我们也不能靠你们养着甚么都不做,所以我和家里人商量了下,打算在村里买几亩土地,再建一处房子,之前赶上年节一直没弄、如今年节过了,也应该尽早准备准备了。” 方伯在安家工作了三十余年,安轩知道他手里多少有些余钱,买几亩田地足够,他想了想,对方伯道:“买田地是好事儿,这事儿我赞成,不过说到建房,正好我这些日子也正在考虑,你看咱这院子不小,可是能住人的屋子却有限,小亦和小玉眼看一年一年大了,总不能一直跟我们挤,总要有自己的屋子,尤其小玉还是个小哥儿,再说了,万一有亲戚朋友来,更是住不下,更何况再过几年说不准如宝也会有孩子,所以我打算把这院子向外扩一扩,多建一个院子,要不你们就先别建房了,把那个院子建大一些就是。” 方伯笑道:“阿轩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想着替我省钱,我手上银钱不说多,建房置地还是够的,再说建成夫夫还年轻,总不能靠你们一辈子。” 安轩确实是想让方伯留些钱养老,听他这样说也就罢了,方伯又表示建房就在左近建,不去远处,安轩只好同意,正好方伯一家的户籍还没办好,当天安轩下午去找安如喜办户籍时顺便提了提,让他帮忙看看村里有没有要卖田地的人家,安如喜道村里人多靠田地过活,除非家里有事,实在无法可想才会卖田地,恐怕并不容易,安轩也明白,只道不急,回家和方伯说了,方伯无法只好等着。 本以为这一等就要等些时日,没想到只过了两天,安如喜就过来了,说是村里有户人家不仅要卖田地还要卖房产,而且凑巧的是,那家人离安轩家很近,就是住在他们西面的安全家。 说起来两家也算邻居,只是安轩家房屋建的靠东,两家之间隔了十几丈远的空地。安全和他夫郎只生了一个哥儿,早年奉到外村,家里只剩他们夫夫二人,年轻时还好,家里地不多,所产够两人吃喝,生活倒也安稳,只是近些年随着年龄增大,两人身体越发的不中用,他家哥儿也不放心他们,就想将他们接到自家去,可他家离青山村不近,且家里田地也有不少,这里的田地就有些顾不过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田地房产都卖了换成银钱。 方伯一开始就说建房没说买房,就是想到本来村里人祖辈住在村里,房产基本算是祖产,轻易不会变卖,一听安如喜说有人连房一起卖,且是安全家,就有些心动,安全家他知道,独门独院,离安轩家也近,当天就拉着安轩跑去看房子。 他们到时得到了安全家的热情的接待,他们原本对卖房并没抱太大希望,田地还好说,村里人家里房屋大多够住,谁没事也不会多买一套房产放着,没想到刚让村长留意,就有人上门来看,自然是高兴非常,领着他们前前后后将整个院子看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第一天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 昨天文章被秒盗,感觉有些心塞,其实写文真的不容易,有时光构思就要很长时间,一个场景写了推推了写,就是为了让自己,也让读者满意,还要常常熬通宵码文,所以请尊重我们的劳动,即便盗文,请至少推后三章 第36章 安全家院子不大,很标准的三合院,正房三间,中间是堂屋,东西两间屋子都建有灶间,水井打在院子里,东西两厢也都是一拉三间,东厢用做仓房和库房,西厢住人,茅房建在西南角,虽说房顶铺的是茅草,整个院子倒是整理的十分整齐干净。 院子也有个后园,不大,种些菜足够了。方伯与安轩前前后后把院子看了一遍,心里更加满意,问了价钱只要二十五两,价格也算公道,就一口答应下来。 安轩家人口少,田地不多,只五亩左右,多是二等地,最终连田地带房屋以七十两成交,两家人写了买卖契约到镇上办好了过户手续,又交了一份给村里,方伯又趁机把户籍办好,等拿到地契房契,他们一家就正式落户到了青山村。 房子有了,还不能立刻住进去,要从里到外修缮一番不说,家里日常要用的东西还缺了很多,都要一一买齐,加上安全田里的几亩冬麦也一并卖给了他们,还要打理,方伯一家顿时忙的团团转,连带着安轩和秦风也要帮忙参谋和采买,跟着一起忙活。 与此同时,安如宝和宋初也没闲着,正忙着往后山上跑,说起他家这座后山,在青山村所有的山中并不算高,被村里人称作后岭,却只在山腰处沿河道蜿蜒出去一座小山包,整体是个圆锥形的多面体,这些面因朝向不同,土质植被略有差异,因安如宝早就对他有了大体规划,在此基础上,他需要对每个面进行分析勘察,是以每天吃完早饭就上山,天暗了方才下山,被秦风笑称是长在了山上。 至于宋初,开始时安如宝是不同意他一起去的,毕竟要爬上爬下,劳累不说还十分枯燥,可宋初不干,腰上别着他新得的匕首,每天就跟着安如宝转,安如宝去哪儿他去哪儿,缠的次数多了,安如宝也就随他了。 到了山上安如宝要忙着辨别土质,查看植被,丈量面积,这些宋初都不太懂,偶尔帮忙拉拉标尺,蹚蹚道,做些体力活,大多时候就在一边玩儿,抓兔子、追野鸡,掏鸟窝,有时看到花栗鼠窝也不放过,只要他到了山上,必定鸡飞狗跳,俨然山上一霸。 因毛笔用的不太顺手,安如宝拿着从灶里取的炭条,勘察完一处就在纸上或描或写做记录,每每忙里偷闲看宋初在一旁一刻不停的闹腾,倒也觉得不那么劳累乏味了。 后山面积不小,勘察工作持续了十几天,等方伯家的房子修缮一新的时候,安如宝也弄得差不多了,这一次光纸就用了厚厚的一沓,炭条无数,只要将这些资料整理出来,他写个详细的计划,再做个预算,就可以跟跟阿爹阿么商量商量后山开发的问题了。 房子修缮好了,等方伯一家把需要的一应家具用具买齐,找了个好日子,安轩叫了几家相熟的人吃了顿饭,一阵鞭炮过后,方伯一家正式搬了过去。 几家相熟的,除了村长家,就还有那七家租户以及安华,席间安轩和安如喜提了要扩建房子的事情,安如喜点点头,道:“你们这院子虽说看着大,确实不太住的下人,向外展展也行,正好你这院子两边的空地都在你们的地契上,你们想怎么展就怎么展。到时候我给你在镇里做个登记就行。”安轩忙敬酒谢他,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建房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选址、设计、找人、准备建材,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大堆,既已决定要建,安轩和秦风立刻着手准备。先是选址,他家的院子东西两边都有空地,哪一边都行,最后听了方伯的建议,选在了西面,方伯的理由很简单,建在西面,两家更近些。 院落的格局经由全家人讨论敲定后,就开始准备建房需要的材料。 此时村里人建房大多用的还是泥坯,房顶用的茅草,安轩打听了一下,邻村就有烧制砖瓦的,只是价钱不低,村里人大多嫌贵,价钱安轩倒是不怎么在意,亲自去看了看,发现那些砖瓦窑烧制的砖瓦质量十分好,尤其是砖,用的是当地一种特殊的粘土烧制,烧出的砖呈暗褐色,非常结实,让他很是满意,按照大体的数量预定了一批,也有专门生产泥灰的,就用烧砖的粘土混合石灰制成,安轩也定了一批。 至于建房最主要的木料,需要到山上去砍伐,因建房用的椽子檩子大梁都要用木头来做,木材需求很大,村里人建房,都要找人帮忙,这种找人全靠人缘,人缘好的找的人多,一天就能伐完,差一点儿的就要多两天,安轩一家刚搬来不久,相熟的就那几家,就算都来帮忙终究是不够,好在安轩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伐木前一天去找了安如喜,让他告诉村里人说有要去帮忙的,每人每天五十文。 这种时候显然钱比人缘要重要,刚好现在农活不是太多,到了第二日,全村老老少少来了好些爷儿汉子,就是一些壮实的夫郎都来了,安轩照单全收,数了数,差不多四十几人,加上主动前来帮忙的安华、七家租户的汉子以及方建成、安立成,将近有五十人,安轩将人分成了四组,分别去不同的地方,到底人多力量大,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建房需要的木料都砍了回来,木料砍掉头冠和枝桠,在院子旁的空地上码了整整齐齐的几垛,这些木料要晒上一些时日,直到将水分晒干方才能用。 因要留帮忙的吃晚饭,后半晌,路明,安俊、李新、韩石、赵雨等人就过来帮忙,安绍也和阿么一起来了,进院就先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安如宝,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安俊也没指望他能做甚么,正好安丰一直在旁边捣乱,就让他抱着安丰去院里玩儿。 院子里聚集了许多孩子,宋亦、安如玉、安良和楚离都在,楚离自第一次来安轩家后,除去年节安轩一家去玉兴城那些日子外,经常来安轩家玩儿,早跟宋亦和安如宝混熟,今日孩子多,虽还有些怯怯的,到底不比面对大人时的局促,绷着小脸玩儿的也挺高兴。 安丰刚会走,安绍已经成年,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只好坐在旁边看着,安丰看着别的孩子玩儿的热闹,也在安绍怀了呆不住一个劲儿的挣动,安绍只好一边哄他一边想心事,正想着,听院门一响,他抬头看去,就看到安如宝和宋初相携走进院内。 家里砍树用不到他们两个孩子,他们今日照常去的后山,这会儿刚下来,宋初收获不错,掏到了一窝鸟蛋用两手捧着,一进院就被孩子们看到了,一窝蜂的跑过去把他围住,争着抢着要看鸟蛋,把安如宝直接挤到了一边,刚好就到了安绍跟前。 安如宝并没有看到安绍,眼睛一直没离开被孩子围住中间,正给孩子们讲自己掏鸟蛋过程的宋初,那眉飞色舞略带炫耀的小模样让他微微勾起嘴角,倒是安绍有些慌乱,抱着安丰站起来,面红耳赤了半天,方低着道:“如宝,你……你回来了?” 安如宝这才看到他,略带歉意地道:“原来是安绍哥哥,你也来是帮忙的吧,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他嘴角笑意未收,夕阳下泛着淡淡金光的脸庞让安绍更是脸红心跳,低头笑道:“有啥好谢的,又不是外人。”说话间,目光在安如宝身上一转,见他一身下地时穿的短衣打扮,头发凌乱,浑身上下俱是尘土,衣服上也有些刮痕,有些惊讶,问道:“你这是干啥去了?咋弄成这副模样?” 如宝并没有立刻答他,而是看向宋初,此时他已从孩子中抽身出来,几步走到他们面前,先是对着安绍不冷不热地叫了声:“绍哥哥”,又跟安如宝说了声,拿着鸟蛋去找秦风。 安如宝看着他进了厨房,方看向安绍道:“也没去干甚么,就和小初去后山上逛了逛。”安绍面上僵了僵,道:“是……是么……”就没了下文,一时两人相顾无言,好在宋初没进去多久,很快就出来,安如宝忙跟安绍点了点头,走到宋初身边,和他一起回了房间。 安绍看着两人的背影,咬咬下唇,低下了头。 晚上砍树的人回来,饭已经做好,本来拿了工钱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再吃饭,安轩说不要紧,权当犒劳,干了一天活确实饿了,这些人也就顺水推舟的吃了。 五十几人的饭菜整整准备了五桌多,虽不至于是大鱼大肉,也是荤素都有,配着香喷喷的白米饭,早就饿了的人们个个吃吃的狼吞虎咽,到最后桌上基本都没剩多少。 吃罢饭安轩结算了工钱,有推说不要的,安轩也都一分没少的给了,还要给安华几个主动来的,安华道:“咱们是来帮忙的,这要是别家我还不来呢,可不为那一天五十文钱,叔你常说我见外,你这样岂不是更见外?”其他几个也和他是一样的意思,安轩让了几次,几人态度坚决,最终只得把钱收了起来。 木料准备好,接下来就是动土。建房子动土的日子十分讲究,安轩找人专门相看后,最终定在了五月初九的卯时,因刚好中间闲了几个月,而二三月正是栽树、种地的时节,安如宝加紧赶制计划,打算在建房之前先把后山搞定, 第37章 后山的数据量非常大,一样一样的计划,一项一项的计算,等将全部计划搞定,饶是安如宝上一世没少做这样的工作,也整整用了三天时间,等他终于从伏案的状态中直起身来,宋初第一时间凑到跟前。 安如宝这几天猫在屋里写来写去,后山也不去了,宋初无所事事,又好奇他在忙甚么,一直盯着,好容易等到弄好了,忙不迭拿起来就看。 可看来看去,上面密密麻麻的除了字就是图,怎么看也看不懂,有心求助安如宝,对方却只看着他笑,也不说话,他轻车熟路地抱着人亲了两下,看他还是无动于衷,撇撇嘴把东西扔在桌上就要走。 安如宝这才拉住他,把他抱在怀里一条条讲解给他听,听的宋初惊呼连连,末了转头问安如宝道:“原来你那些天往山上跑是在干这个?” 安如宝听着不太对,挑挑眉,道:“不然你以为呢?”宋初抿抿唇,心虚地转开脑袋。 安如宝却不放过他,眯着眼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也是跟你一样去玩儿的吧?” 别说,宋初还真是这么以为的,闻言嘿嘿讪笑两声,偷偷站起来想溜,被安如宝摁在怀里又啃又亲,两个人闹成了一团。 计划弄完了,安如宝却有些不太满意,主要是预算有些高,后山自被他阿爷安善人买下后,多年没人看顾,村里有图近便的,冬日砍柴就来这山上砍,几年下来山上的树已砍的七七八八,要重新栽种的数量不少,而且,他还想种些果树、核桃树一类的树木,再在山脚栽上几排杨树,这样一算下来,就需要大把的银子。 安如宝知道他家自玉兴城搬走时,卖掉房产等得了一些钱,加上原有的阿爹阿么手上应该有些积蓄,只是如今家里人口多,建房也是一大笔开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张嘴。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颇为头疼,经过他的察看,后山虽说土质并不完全一致,但八成都是沙地,而且有一大片的土地可以种植作物,而该种甚么实在无从得知,主要是沙地能种的东西实在太少,稻谷、小麦一类就不用提了,普通的作物也很难高产,而据他所知最适宜种的土豆、番薯和花生,他在这里还一样都没见过。 烦心事太多,安如宝不想再想,把计划书放好拉着宋初出去逛逛散心,正好碰到秦风拿着东西从库房里出来,见两人出了房门,问道:“你们要出去?” 他俩点点头,秦风对安如宝道:“我看你这两天都在屋子里闷着,正怕你闷坏了呢,出去走走也好,不过别去太久,要赶回来吃饭。”安如宝答应一声,和宋初出了院门。 青山村虽说不小,但毕竟只是个小山村,能玩儿的地方实在不多,安凌过些日子要议亲了,还要帮忙田里,这些天都在家里忙活,不好去打扰,而安华家是村里少数和他家一样不用种地的闲散人家,他们俩一商量,就去了安华家。 到他家时,安华和楚离也正要出门,一问才知道是楚离吵着要去他家找宋亦和安如玉玩儿,宋亦和安如玉一早就散了欢似的跟着安良跑了,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安如宝照直跟楚离说了,楚离立马抱住安华,撅起了嘴巴。 安华问了两人的来意,听说他俩也刚好无事,想了想便道:“正好小离也在家里呆腻了,不如我们去山里逛逛如何?我知道一处还不错的地方。” 安如宝出来本就为散心,听说有去处自然同意,宋初更是举双手赞成,而楚离虽说还是有点不太开心,但也轻轻点了点头。 四个人达成一致,安华锁上院门,领着其余三人顺着主街一路向西行去,出了村向北,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路又拐几个个弯,走进一道山谷,那山谷入口十分狭窄,只一条两边布满荆条的小路通向里面,路还不平整,走起来有些费劲,安华在前开路,安如宝殿后,四人顺着小路走了一段距离,等气喘吁吁地爬上一个小坡,往下看去,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谷地。 这谷地方圆不足两里,里面多是荆棘杂草之类,从谷底一直延伸到四面很缓的山坡,谷地必非一片坦途,而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此时山上已有些野花开得正好,间或在石间冒出一两枝,在风中摇曳生姿。 宋初在青山村长大,这里却从未来过,欢呼一声就往里跑,楚离受到他的感染,笑嘻嘻的跟在他后边,安华和安如宝站在一块石头上看他两在其间蹦蹦跳跳,会心一笑。安如宝平伸双臂,深吸一口气,道:“阳春三月风在香,山谷清幽让人烦恼尽消,果然是好地方。” 安华望着远处,笑道:“这里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以前经常来这里,生气时,伤心时,劳累时,委屈时,我就来这里坐上一坐,像你一般深吸两口气,甚至有时喊上两声,就啥事都没有了,所以我把这里叫做忘忧谷。” 安如宝道:“忘忧谷?忘忧谷,果然贴切。”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安华忽开口道:“我再过两天就要去跑商了。” 安如宝一顿,又听他道:“我们商队一年跑两次,春日一次,秋日一次,去年秋日因不放心小离一个人在家,我是带着小离一起去的,小离身体本来就不好,一路一直在生病,到了南部更是因为水土不服差点儿就……可我又不能不去,想来想去只有把他托付给你们我才放心,只是我一直开不了口,今日正好你来了,我先和你说一下,过两天再去找安轩叔。” 安如宝道:“我阿爹阿么那里肯定没问题,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小离,尤其小亦和小玉,两日不见就小离哥哥小离哥哥的念叨。”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0节 安华笑道:“我就是知道你们会答应才不好开口,总之是太麻烦你们了。” 安如宝拍拍他,笑道:“甚么麻烦不麻烦的,要是我阿爹在,一定又说你见外。”忽地心下一动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安华哥你去的地方多,可知道哪里有土豆、红薯或者花生?” 安华困惑的摇摇头,道:“土豆,红……甚么,花……你说的这些我听都没听过。”意料之内的回答让安如宝有些气馁,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的把几种作物的外形跟安华仔细解释了一遍,看安华听完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彻底泄了气。 安华看他实在沮丧,忙道:“你先别急,许是我没听清楚,这样。你要不给我画出来,说不定我看到了就能认出来。”安如宝想想也只好如此,这才又重新打起精神。 宋初和楚离已跑出一段距离,宋初回头望了望,冲他俩挥挥手,喊道:“安华哥、如宝哥,你们怎么还不过来啊……” 两人相视一笑,向两人走去,就见宋初和楚离不知道看到了甚么,蹲在一起头对着头研究起来,扣扣扎扎、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方才站起来,他们两人因一段时间的又跑又跳,脸都是红扑扑的,带着薄汗,但笑容却灿若阳光。 安华盯着自家准小夫郎,边走边道:“当初小离浑身是伤,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时,我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么健康、无忧无虑的一天。”安如宝又何尝不是?他还记的第一次见到宋初时,他绷着小脸故作成熟的模样,不由也感慨道:“所以为了让这一天能够无限期延续下去,我们要继续努力才是。” 宋初精力本就惊人的好,跑上跑下跑前跑后一刻不停,许是环境的原因,本来身体不是很好的楚离居然也跟在他后边跑了很久,即便最后累的趴在安华身上动都不想动了,眼珠子还跟着宋初转,等要走时更是抱着安华的脖子直蹭,非要再待一会儿,宋初也还不想走,安华和安如宝看看天色,也不敢由着他们,连哄带劝的把人拉走。 安华抱着楚离,四人顺着来路走出山谷,又沿着官道往回走,走过一处小山时,宋初忽地扭头看向山腰处,叫了声:“那里有人!”安华和安如宝倏然一惊,齐齐向上看去,此时已近酉时,天色发暗,隐约看见两条黑影,应是被宋初惊到了正从草丛中钻行,很快爬过山顶,消失在他们眼前。 四人面面相觑,不过村里时常也有人在山里游逛的,倒不稀奇,又赶着回家也没多想,继续往村里走,进了村,到了安华家附近,安如宝招呼安华和楚离到他家去吃饭,安华摇摇头,道:“还是不了,我回家再做也是一样。”安如宝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勉强。 第二日安华就来安轩家,同安轩和秦风说了想让他们暂时照顾楚离的事,安华说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安轩和秦风倒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秦风笑道:“小离那孩子我很喜欢,正好他和小初他们都能玩到一起,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至于家里,小离有我们照顾你就放心吧。” 安华点点头,眼圈蓦地一红,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除了楚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为他着想。 趁着安华来家里,安如宝把那三样作物画成图拿给他看,安华挨个儿端详了端详,摇摇头,不过表示这次到了南边可以留意一下,安如宝也不抱太大希望,只说能看到更好,看不到也不用刻意去找。 第38章 安华他们出发的日子定在二月二十六,因要在前一天晚上赶到玉兴城,安华与安轩一家商量好,二十四晚上把楚离送来,可到了那天安轩一家等了好久都没见人来,安轩不放心,让安如宝和宋初去安华家看看。 两人提着灯笼到了安华家,敲了好久的门,安华才来开,身上挂着眼睛红肿的的楚离,树袋熊一样的手脚都缠在他的身上,见到宋初也没平日热情,安华给了他们一个明天再说的眼神,两人会意,回到家后跟安轩和秦风说了一下,一家人只好先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安华就赶着马车将楚离送了来,楚离被他从车上抱下来时,还在睡,安华跟着安如宝将他送到了安如宝与宋初住的西屋,此时宋初也已起来,正在屋里等他们。 安华小心翼翼的将楚离放到炕上,用被子盖好,留下宋初看着他,等走出卧室方对安如宝道:“本来我。没想告诉他,后来又怕他突然看不到我闹腾,昨天就试着跟他说了,谁知他反应这么大,看了我一个晚上,只要我一动他就醒,手脚巴着怕我把他丢下,这不到早上实在撑不住了才睡过去。” 随后他把楚离用的到的物品衣物等都从车上搬下来,又递给安如宝一袋碎银子,嘱咐了些楚离的一些生活习惯,想想差不多了,又盯着大门看了良久,方坐上马车,拉动缰绳,那马长嘶一声抬腿刚要走,就听院内忽然传出一阵哭喊之声,高叫着“华……华……”,声音凄厉,一听就是楚离,安华双手攥紧缰绳,僵了片刻,一咬牙狠抽那马两下,赶着马车快速离开。 安华鞭绳抽的急,马车很快驶出村外,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跑出老远安华仿佛还能听到楚离的哭喊声,每一声都重重的砸在他的心上,他从十五岁出去闯荡,这是第一次离开家时如此牵肠挂肚。 这天早上,安轩一家都是在楚离的哭声中醒来的,秦风、宋初、安如玉轮番上阵都劝不住,直到他自己哭累了,加上一夜未睡好,才哭着睡了过去。之后整个人都恹恹的,大多数时间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无论其他人怎么逗都没有反应,就连他最爱吃的点心糖果都吸引不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好在有宋初和安如玉一直陪着他,方慢慢好了起来。 眼看时间就要到三月了,天气渐渐变暖,村里人已经开始准备春耕事宜,安如宝知道不能再拖,终于在某一日将计划书拿给了自家阿爹阿么。 对于这份计划书,安轩和秦风看的也是一知半解,遇到不懂的地方,安如宝就给他们讲解,他们二人边听边点头,等全部看完了,有了大体的了解,安轩便道:“这后山你阿爷当初买时,就是觉得离家近,看顾起来也方便,只是这么些年我们一直住在玉兴城里,到底是疏忽了,你说的不错,这山上树木稀少,土地又多是沙地,的确要多栽些树木才是,你的这个想法我和你阿么没有意见。” 秦风也道:“我以前只道你只知读书,人都要读傻了,没想到到了青山村倒像变了个人一样。” 安如宝心头一跳,干笑道:“以前我每日读圣贤之言,常见山林之乐,桑榆之悠,农人之苦,那时不知其中真意,到了青山村后看的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再也不想做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 安轩点点头,道:“你说的对,现下的读书人读了圣贤之言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岂不知圣贤也不如他们一般不事生产,如宝你能如此想,阿爹阿么都很安慰,不过学习之事不能放松,去年咱家事多没赶上,下一次乡试你可要早做准备才是。”安如宝低头称是。 计划安轩和秦风很满意,安如宝又把预算和他们说了一下,这是经过他详细计算过得,包括人工在内,要将整个后山全部开发完全,需要大概500两左右,不过安如宝告诉他们,这还是保守估计,实际花费可能比这还高,最主要的是这些投入短时间无法收回。 这个安轩夫夫倒也没怎么在意,秦风道:“阿爹阿么手里还有些钱,咱家现在花销不大,每年田租吃喝也尽够了,你尽管弄你的,不用担心钱的事。” 得了阿爹阿么的首肯,安如宝心中高兴,翌日就跑到村长家,让村长去告诉村里人,他家要找雇人开山,每人每日还是五十文,老少不限,人越多越好。安如喜对他一个小孩子的话不太敢信,又去问了安轩,安轩道一切随他,安如喜心中暗叹:“难怪安善人家败落的快,这安轩爷俩个都是能花的主。”通知的速度倒是不慢,直接将全村人召集到村中广场,宣布了此事,还道工钱一日一结,若要去的明日就拿着农具到安轩家报名。 这个消息就如巨石入水,在全村人中炸开了锅,经砍树一事,安轩家在村中已经有了和善大方的好名声,再加上田里的冬麦还有近一月方才成熟,每年这时就会有些人出去镇上打几日零工赚些花销,每日劳作工钱还不多,如今不用出家门,每日还能赚上五十文,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些意动。 到了第二日一早,安轩家门口堆满了人,安如宝打开院门就被吓了一跳,先让他们排好队,赶忙和宋初、安轩一起搬出一张桌子放到门前,开始登记人名。 这次来的人比砍树那次多了许多,足有一百多,大多是爷儿和汉子,还有些夫郎,手里或拿着镰刀或拿着出头,面带笑容,你一言我一语的边聊天边等着轮到自己,等将来的人全都记录在册,安如宝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对他们道:“我这里已经做好了登记,今日就罢了,从明日开始每天辰时中上工,中午可歇息半个时辰,酉时末下工,你们一日工作完毕,晚上就来我家领工钱,工钱每人每日五十文。”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辰时中上工,酉时末下工,中间还可以歇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天只用工作四个时辰,以前谁家雇人干活不是把人累到死不可,更别说工钱还这么高,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当即就有人质疑道:“会有这样的好事儿?小孩儿家家可不兴糊弄人。” 安如宝笑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不过我事先说清楚,咱们虽说工作轻松,可不代表能够偷懒,我会将你们分成几个小队,每队各有一个领队,”他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一排人,众人看过去,认出是安立成、方建成、安青、安明路以及安青的二弟安顺等人。 请他们来做领队是昨日安如宝就和他们说好的,他们几根本来就有意来做工,还能帮上忙自然愿意,安如宝介绍完人,又道:“这些领队会告诉你怎么干,同时监督你们每个人干活,发现有人偷懒,立刻结算工钱走人,以后也不用来了。还有,咱们每日还要把所有小队当日干的活进行比较,如果某个小队这一天做的多做的好,还会每人多发五文钱当做奖励。”众人一听,纷纷叫好。 安如宝随后将人分成六队,每队大约二十人左右,由各队领队带着人到昨日就划好的区域。 后山越到山顶越贫瘠,是以安如宝规划时,是从距离山顶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开始,山阴面和其两侧土少的地方以及河道旁延伸出去的小山包都要挖成围山转,朝阳最多的那一面,土也相对肥沃一些,就让人深翻,用石头从高低到底垒出一道一道的坝陇,这些都已和领队们说好,不用他再操心。 安如宝把人名册一页一页整理好,方抬眼看了看对面站着的小孩儿,是个小爷儿,十一二岁上下,衣衫上都是补丁,倒是洗的干干净净,个头不高,骨瘦如柴,面带菜色,羸弱的一阵风都能将人吹跑,在人群中看到他时,安如宝就皱了眉头,单独将他留了下来。 小孩儿很紧张,用手紧紧捏着衣角,低着头不说话,安如宝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叫甚么,怎么会想着来做工。” 那孩子咬了咬嘴唇,道:“我……我叫安水生,我……我可能干了,别看我瘦,其实我……我可有力气了,甚么活都能干,你就让我去吧……”却不说原因。 安如宝按按额头,道:“我不能用你,你还太小了,这些活儿太重,不适合你干,你先回去吧。” 安水生一听就急了,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连声道:“我……我真的甚么都干得了,求求你了,收下我吧,我不会偷懒的,我……我真的……真的……”边说边哽咽起来。 安如喜正好这时过来看情况,见状对安如宝道:“这孩子也是可怜的,他阿爹叫安正,前两年得了病,干不了重活,家里还有个刚会走的小弟,家里就靠他和阿么两个支撑,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这孩子也是个要强的,地里活没少干,你要是觉得那啥……就……就收下他吧。” 安水生也眼巴巴的看着安如宝,活像个乞怜的小狗一样,安如宝心里一软,暗叹一声,道:“也罢,我就收下你,不过你不能跟着上山……先别着急,等我说完,我这里有一些需要跑腿的活儿,正好要找个人,你不如就跟在我身边吧,工钱照旧。” 安水生一开始听不让他上山,还以为没戏了,眼泪都下来了,等听对方说完,突入而来的惊喜让他当时就呆住了,还是安如喜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怎么了,傻了,还不快谢谢东家。”安水生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鞠躬道谢,还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安如宝摆摆手,先对安如喜道:“我阿爹刚刚进院离去,大伯屋里坐吧。”又跟安水生道:“你跟我来吧。”带着他向河边走去。 第39章 青山村村东的这条河并不太宽,此时河面已经开化,清可见底的河水蜿蜒着流向远方,河边的河堤只半人多高,循着河道将青山村护在里面,安如宝带着安水生顺着河道一路走过去,将整个后山脚下转了一圈。 此时山上已经干的如火如荼,远远就可以听见谈论声和呐喊声,安如宝也不在意,沿着山脚边看边默默计算,直到又回到家门口,方领着安水生进了院门。 此时安如喜已经走了,秦风和宋初在准备一家人的午饭,见安如宝带个孩子回来,秦风问道:“这是谁家的,怎么跟在你身后?” 安如宝笑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厮。”又对安水生道:“晌午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后晌跟我出去一趟。”说完进了屋,没见到宋初听到他的话后,一张小脸瞬间垮下。 晌午吃饭时安水生不太敢上桌,秦风招呼他几遍方拘谨的坐了,端起饭碗也只吃饭,菜都不敢夹,还是秦风给他夹了一些,吃完一碗就说饱了,宋初盛了一碗端给他,他也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午饭,安如宝让安水生先回家,未时再来,就去屋里休息了一下。家里屋子不够,楚离来后,被安排在了西屋和宋初同住,而安如宝则和宋亦一起住在了西厢,宋亦搬出东屋反对的最激烈就是安如玉,吵着闹着也要去西厢住,被秦风无情镇压了下去。 已经习惯了宋初在身边,搬到西厢后安如宝很有些不适应,晚上根本睡不安稳,加上这两天事情太多实在累的狠了,一躺到炕上就睡了过去,宋初收拾完跑过来找他,见他睡得香甜,犹豫了半晌没忍心叫醒,瘪着嘴转身走了。 安水生回到家把今日的事情跟阿爹阿么说了后,他阿爹阿么也是喜出望外,若不是家里实在困难,安水生又一再坚持,他们也不愿意让自家小爷儿去干那样的重活,安水生走后他们一直在后悔,安正更是一刻不停地自责,好不容易等自家小爷儿回了家,正想劝他明日不要去了,没想到却听他说安如宝根本没让他上山,只让他跟在身边跑跑腿每日也给五十文他。 阿么一边抹泪一边道:“安轩家的小爷儿是个好心的,人家这是在帮咱家,你要好好跟在他身边办差事,别偷懒,有点儿眼力见儿,把差事办好才对的起人家。”就是阿么不说,安水生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在家呆了一会儿,逗了逗小弟就回到安轩家等着安如宝起来。 安如宝迷迷蒙蒙的从厢房里出来时,安水生已经候在院子里多时了,他上前去拍拍安水生的头,洗了把脸收拾一下,就去跟安轩、秦风以及宋初说要赶马车出去一趟,秦风嘱咐一句小心,宋初张张嘴想说甚么,最终却没开口。 安如宝到前院套好马车,拉着安水生一路出了青山村。现在山上已经开工,当务之急是把树苗准备好。他计划栽种的树木不少,光杨树,他今天又重新估算了一下,后山山脚窄的的地方可栽三行,宽处可栽五行,平均每隔差不多三尺一棵,就要几千棵。他已经打听清楚,左近有几村子里有专门卖树苗的,他要去转一转,看一看。 这几个村子离青山村都说不上近,挨个看下来就花费了安如宝好几天的时间。 山上经过几天的开垦,已经初具规模,围山转已经挖了几道,田地那里也已经垒起了几道坝陇,自安如宝那天公布了奖惩方法后,果然说到办到,开了几个偷奸耍滑的,每天评出干的最好的小队,每人按奖励多发五文钱,如此作为消除了所有人的疑虑,在山上干活的人为了多赚那五文钱都卯足了力气干,有的人还想趁着中午休息时加加工,都被领队勒令禁止了,几个小队相互较劲,成绩非常喜人。 安如宝一连几天一早就出门,很晚才到家,偶尔回来的早了还要去后山看看进度,这样早出晚归又劳心劳力的,回到家有时连话都不想说,吃罢晚饭倒头就睡,早晨吃完饭马上又走,根本无暇他顾。 相较于安如宝的忙碌,宋初却有些太闲了。山上的事情用不上他,家里也有秦风在操持,开始时他还想去山上帮忙,安轩和秦风都不同意,更别说安如宝。无奈之下只好呆在家里,安如宝忙的顾不上他,他每天除了帮秦风干些家务,就是跟楚离呆在一起,实在呆得烦了,就拉着楚离出去溜达溜达,也不去远处,大多时候就去河边。 此时河水还凉,村里还没人来河边洗衣服,他们就在河堤上走走,或在河滩上捡捡石头,或者就那么呆坐着,一坐就是半天。偶尔他也带着楚离去找安凌,安凌不忙的时候,三人就坐在一起说说话,虽说很多时候楚离并不参与其中,但他较之安华刚走时已好了很多,心情好时也会跟着笑一笑。 安凌家和安轩家一个在北村,一个在南村,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期间要穿过大半个主街,这一日从安凌家出来,宋初正拉着楚离沿着主街往家走,突地斜刺了窜过一辆马车,马车速度飞快,未等他们反应已“忽”地一下从他们身旁冲过,带的站在外面的宋初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宋初好容易站稳了,忙去看楚离,见他没事放了心,这才觉得腿上有些疼,低头一看衣服被刮了个大口子,他穿的不是长衫,连带着腿上也被蹭破了皮。许是发现自己碰到了人,那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赶车的正伸着脑袋往后看,见两人都没甚么大事,嚷嚷道:“干啥呢,在道上不好好走,找死远点儿,别找老子晦气。” 宋初听得眉毛一挑,坡着脚几步走到他面前,沉着脸道:“你看清楚了,这条路是主街,我们是靠着边走的,主街这么宽敞,跑三辆马车都够,你却偏往我们身边凑,是你不好好走还是我们不好好走,你赶着马车横冲直撞不说,撞了人还这副态度,怎么,你还有理了?” 那赶车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狡辩道:“那也是你们走路不看路,光顾着聊天,要不这么大的马车你们会看不见?莫说只是碰了一下,就是被撞上也怪不得别人。” 宋初冷笑一声道:“我们不看路?我们后脑勺可没多张双眼睛,你们马车从后边冲过来,速度又那么快,也要我们看的见、躲得开才行啊。” 那赶车的人一阵语塞,待要说话,听车内一人尖着嗓子道:“和他们罗嗦啥,不就是要钱么,一群穷鬼,把钱给他们,赶紧让他们滚开。”说着,从车里扔出几文钱来。 那赶车的捡起那钱,用手指捏着冲安如宝晃了晃,道:“呐,看见没?这是我们东家主君给的,还不快接着,接了钱就赶紧滚一边去。”说着将钱递到宋初面前。 宋初瞥他一眼伸手将钱接过,转手就把钱冲那赶车的脸上扔了过去,冷冷地道:“有钱很了不起么?有钱也不能碰了人连个抱歉都不说,我不要钱,我就要你给我道歉。”那赶车的见宋初接了钱,正要露出个果然如此的鄙夷表情,冷不丁被那几文钱砸了在脸上,砸的生疼,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跳下车就要动手。 这时就见马车一动,车帘一挑,从车厢里走出一个中年夫郎来,只见他四十上下年纪,一身深红衣衫,头上插着金簪子,身材微微发福,一张略显丰满的脸上犹可看出年轻时五官不错,只是那双微挑的眼睛里的不屑和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看了不太舒服。 此人一出来,那赶车的也顾不得宋初他们,忙上前伸手将他扶下车来。那中年夫郎搭着赶车人的手跳下车来在地上站等定,转头看向宋初,端详了两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说话这么冲,原来是宋家小……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安如宝安秀才的小夫郎了,怎么刚攀上了高枝儿,有了靠山就在村里耀武扬威了,也是,怎么说郎官也是秀才,是有功名的,也耀的了扬的起。” 宋初听他一开口就先说安如宝的不是,顿时就变了脸色,双手一抱胸,冷声道:“叔么的意思我没怎么听懂。你说我耀武扬威,我不过是被你家的马车碰了,让赶车的道个歉,怎么就耀武扬威了?还是说被你家的车碰了就该不说话,就算被撞死撞残了也要忍着才是正理?那依着叔么的逻辑,你这又算是甚么?狗仗人势还是仗势欺人?” 那中年夫郎在村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听过这样的话?顿时气得双眉倒竖,厉声道:“你竟然敢骂我是狗?你是个啥东西,专勾搭人的下贱胚子,也有脸在这儿骂我?怎么,不服气,我说错了么?从小眼睛里就带着钩子,专勾那些小爷儿的魂,先是勾搭我哥家的安春,愣是害的安春差点儿瘸了一条腿,还想勾搭我家承佑,好在我家承佑心性儿定,才没被你得逞,我们家是招你惹你了,让你这么惦记,不过你也真是有本事,竟是勾搭上了安轩家的小爷儿,哼,那安如宝也是瞎了眼,迎了你这么个贱人回家,说不定哪天就当王八了,哼哼,不要脸的东西。” 不用说,这人正是安承佑的阿么、安春的叔叔安井乐。 说起安井乐,此人在青山村颇富传奇色彩,他阿爹阿么过世早,家里就他哥和他两个,日子过得辛苦,偏生他还是个要强的,未奉人前就已经得了按铁嘴的称号,足见嘴上功夫了得,论长相也说不上是顶好,却愣是让村里最有钱有势的安富民看上迎回家去当了夫郎。这也就罢了,成亲后又接连为安富民生了两个爷儿一个哥儿,更是被安富民宠到了骨子里,原本就有些自傲看不起人的性子,这一来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村里的一般人家大多被他归为穷鬼一类,基本都不往来,而对像宋初家那样外来又家境一般的更是半个眼珠都欠奉。 安井乐这一辈子最自豪的并非是奉给了安富民,而是就是生了安承佑这个小爷儿。安承佑长得好性子好学习好,又很得夫子赏识,安井乐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做梦都想着自家小爷有一天会高中状元、光耀门楣,迎个大户人家的夫郎,也让他过过仆侍成群的贵族生活,是以当他无意中听到安承佑对他大哥倾诉对宋初的心思时,心中失望愤恨可想而知。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家小爷儿的性子他清楚,典型的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要断了他的念想必须得从根儿上来,为这儿他花了无数的心思都不知怎么下手,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发生了安春被打一事,就像是打瞌睡被人送了个枕头来,安井乐立刻抓住这次机会,先是怂恿自家哥么去找安如喜讨说法,又找村里一些平日巴结他的人家在村里四处鼓动不明所以的村民,把安如喜闹得实在没法,才发生了之前要赶走宋初的事情。 安井乐打算的很好,安春对宋初有意,宋初能同意奉给他最好,即便宋初不同意,至少也能把他赶出村子,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安如宝这个变数,结果虽也算间接达成了他的目的,到底意难平,此刻与宋初对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立刻就口无遮拦了起来。 安井乐的声音不小,很快引来一些村民围观,宋初和安春的事究竟是如何,村里人知道真相的很少,本来心中就有诸多猜疑,此刻听了安井乐的话,看向宋初的目光多了几分怪异。 宋初从小被指指点点惯了,对这些半点儿不关心,安井乐不堪入耳的话他听了也只是冷笑,等他说完,方淡淡地道:“叔么耍的一手颠倒黑白的好功夫,我是怎么奉给如宝哥的村里人当时都在场,看的清清楚楚不用我多说,至于你说我勾搭你家安承佑,勾搭安春,呵呵,信口雌黄谁不会?若要人信就请你拿出证据来,若不然咱们就去村长族长那里说道说道。” 安井乐哪里拿的出甚么证据,闻言鄙夷的看宋初一眼,昂首道:“这种事情还用得着证据么,有眼的人自然看的明白,我没工夫在这儿跟你穷耗,不就是要钱么,我给你就是。”自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随手扔到地上,回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40章 马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而围在四周的人却并未立刻,留在原地窃窃私语,宋初低头看着地上的银子,眼中神色变幻不定,忽地抬头微微一笑,冲着四周之人道:“诸位叔么伯么看戏辛苦,这些钱权当是我打赏给你们的,拿去分了吧,”说完也不管那些人红白交错的脸色,拉过楚离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家走去。 直到进了院门,宋初方才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垂着头往里走,碰到秦风出来叫了声“阿么”,秦风看他面色不对,刚想问发生甚么事儿了,人已经回了屋。 倒是没跟着一起进去的楚离,瞪着一双大眼睛,挥一挥小拳头,对他道:“坏人,骂哥哥……打他……把他打跑。” 秦风眉头一皱,问楚离道:“小离你是说,你们路上有人骂小初了?” 楚离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腿道:“流血了,哥哥。” 秦风这下可正经黑了脸,忙去屋里找来药和棉布来到西屋,此时宋初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炕沿上发呆,秦风把药递给他道:“我听小离说你受伤了,他说的不明不白的,就说你们在路上碰到了甚么人,是动手了么?” 宋初对他笑了笑,道:“没事的阿么,就是路上不小心让人碰了一下,和人斗了两句嘴,没甚么大事,腿上被蹭了点儿油皮,不用上药。”说完挽起裤腿给秦风看,果然只是如他所说,稍微渗了点儿血,并不严重,不过秦风还是嘱咐他要上好药。 宋初答应一声,等秦风出去了,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冷了下来。 从宋初嘴里没问出甚么,秦风越想越觉得没那么简单,便找路明帮忙去打听一下,因当时看到的人很多,路明很快打听清楚,跑来告诉了他,义愤填膺地道:“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好像青山村都搁不下他了似地,走路鼻子眼都是朝着天的,看人就能看到个白眼仁儿,一天到晚恨不得谁都围着他转,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德行,插上凤凰毛那也是只鸡,骨子在那儿摆着呢。” 秦风听了自然也十分气愤,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叮嘱路明这事儿别跟其他人说,等这日安如宝回来,未进门就被他拽到了东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学了一遍。 安如宝听完那火腾就上来了,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要往外冲,秦风拉住他道:“这事儿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冒失失的去找人,闹得人尽皆知的,到时候怕是更难听的都有,对小初没有半点儿好处,而且对方是个哥儿,再气你还能打他一顿?再说了小初不说,就是不想让咱们知道,为这咱们不忍也得忍下去,现在最主要的是小初,你先去看看他,这些日子你也是太忙,今天回来的早,正好好好陪陪他。” 安如宝把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的好半晌,方把心里澎湃的杀意压下去,他知道阿么说的对,无耻如安井乐,根本无法用常理揣测,为了宋初着想,现在的确不是找他算账的好时机,只能先记着,早晚让他还。 等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安如宝有把握在宋初面前不会露出破绽,方起身向西屋走去,秦风拦住他指了指后园。 安轩原本打算把后园翻一遍,用来种菜的,谁知只刨了一小块儿,因也要忙后山的事情,就撂下了。安如宝来到后园时,宋初正在挥舞着锄头刨着,面无表情地抿着嘴,牙咬的紧紧的,侧面可看到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安如宝心中一疼,想起这段时间对他的忽略,在心里先给自己了个耳光,闭了闭眼方几步走过去,一手按住宋初手中的锄头,一手将他紧紧抱住。 宋初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僵了一下,方慢慢放松下来,扔掉锄头两手抱住安如宝的腰。两人静静地抱了片刻,安如宝在他耳边道:“呆着无聊了,跑来这里刨地?”宋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安如宝摸着他的头发,道:“心里怪我了?” 宋初这次马上就点了点头,闷声道:“你每次出去只带着那个安水生,都不说让我也跟着去,我也想去。” 安如宝轻笑一声道:“那我明天带你一起去好不好?”他不是没看到宋初每次看他出门时,渴望的小眼神,可每天坐车跑来跑去实在太累,他又舍不得,只好假装没看见,这会儿为了哄人开心,自然顾不得了。 宋初一听,立刻仰起脑袋,满脸惊喜地道:“真的?真的带我去?” 安如宝点点他的额头道:“我怕再不带你出去,你就要连咱家房子都刨了。我听说镇上有一处庄子种了好些树苗,我打算明日去看一看,咱们一起去,看完了还可以在镇上逛逛,好不好?” 宋初欢呼一声,抱住安如宝就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两口,安如宝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安如宝说话算话,第二日放了安水生一天假,说好了工钱照旧,套上马车拉着自家小夫郎就去了镇上。 这日并非集日,路上行人很少,天晴气爽,春风徐徐,宋初也没坐车厢里,晃着小腿同安如宝一起坐在车辕上,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到了镇上。 安如宝所说的庄子坐落在镇东,那里有大片的田地,那庄子就建在田地的旁边。 他们到时,庄子已经开了门。这个庄子面积不小,从外边看少说也有四五百亩,大门的门首上挂着“叠翠”两个大字,有仆人站在门口候着,见他们的马车停下,就迎了上来。 两人下了车,那人问道:“客人可是来看树苗的”安如宝听他问的可乐,笑道:“难道你们庄子上只有树苗没有别的?” 那人一脸认真地道:“咱庄上的确只有树苗没有别的,若客人想要看别的,请到其他庄上去。” 安如宝被噎了一下,一时失笑,心中对这庄子的主人生出几分好奇,四五百亩的田地都用来种树苗,也不知该说这人是神经粗有还是胆子大了。 那仆人还等着他回话,安如宝道:“我们就是连看树苗的。”那仆人说了句“请随我来”,领着两人进了大门。 这庄子设计的挺奇特,进门是一条小路,道路两旁栽着高大的树木,乍看看不出都是些甚么品种,安如宝对这庄子的主人越发好奇 ,问那仆人道:“你家主子怎么想的,竟用这么大的庄子栽种树苗?” 那人道:“主子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做下人能随意揣测的,不过我家主子自幼就喜欢这些草啊木的,到这会儿也是一样。” 安如宝知道对方是不想多说,也不再多问,道:“你们这里都有哪些苗木?” 那人对此倒是知无不言,道:“苹果、梨子、杏树、桃树,核桃树、栗树也有,杨柳也有不少,单看客人你要甚么样的了。” 安如宝道:“你们这里杨树苗有多少?”他此来主要为杨树苗而来,杨树苗他要的多,偏偏那几个有树苗的村子杨树苗最少,到现在还短了不少。 那人轻轻看了他一眼,道:“那要看客人你要多少了。”安如宝“哦”一声,道:“意思是我要多少就有多少了?” 那人道:“若是客人要别的我断不敢这样说,不过杨树的话,咱们这庄子里确实是最多的。” 安如宝心中一喜,道:“我要五千棵,有么?”那人道:“我即夸了海口自然是有的,每株按市价五文钱一棵,客人可要随我去看看?” 安如宝点点头,道:“自然。”那人领着他们继续向前,走了不远拐上另一条路,这条路较之前那条窄了一些,走了约有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一处苗田。这片苗田十分之广大,里面密密麻麻栽种的都是杨树苗,一眼望不到头,安如宝此时方才信了那仆人的话,又见这些树苗生机勃勃,高矮粗细相差不大,一看就知养的精心,二话没说当场就把五千棵杨树定了下来。 其后他们又看了看其他树苗,品相长势都很不错,安如宝又定了二百棵杏树,二百棵核桃以及两百棵梨树,说好了不够还要来买,先交了十五两银子的定金,定好送树的日期,方带着宋初驾车离开。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人施施然来到了庄上,之前仆人忙上前行礼,道:“主子,你来了?”那人点点头,道:“今日怎么样?”那人道:“刚有人定了树苗。”边说边把账册递给那人看。 那人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看着落款处安如宝的签名,道:“五千棵杨树苗,好大的手笔,安如宝……嗯……不错……“说完将账册随手向那人怀中一扔,又施施然走了。 这些安如宝和宋初自然是不知道的,终于将所有树苗凑齐,安如宝心情舒畅,领着宋初好好在镇上逛了逛,乱七八糟买了好些东西,又去镇上酒楼吃了顿好的,一直到玩到申时方才尽兴,赶着马车回了家。 两人买的东西实在不少,每人都抱了一堆的大包小包的进了院门,此时安轩在山上还未下来,秦风在厨房忙着晚饭,他们直接去了东屋,就见楚离、宋亦和安如玉出人意料的都在东屋套间里坐着,不过三人中宋亦神态还算正常,楚离和安如玉都神情委顿,尤其楚离眼睛都是红的,看到宋初进来就像看到了亲人一般扑上来,把小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 宋初看了看,见他手心红红的,像是被打过,忙问道:“这是谁打的?”正好秦风进屋,答道:“我打的。” 原来,秦风今日事情不多,想着自打年节以来,家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直没时间管宋亦和安如玉,,就趁着他俩没出门前将人拘了起来,考教起去年学的功课,顺便教些新的东西,顺便也把楚离带上了,三人规规矩矩的坐在屋里学了一日的字,宋亦还好,他本来就爱学这些,学的又好,很快就静下心来,功课考教的结果也很让秦风满意。 楚离和安如玉就惨了,之前学过的东西安如玉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学新的又总心不在焉,楚离更不用提,学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学会,是以两个人都被打了手心。 宋初听了秦风的解释,再看看楚离委屈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拿起他的手为吹了吹,他这才满意地把手收了回去,又坐回了凳子上。 第41章 树苗的事情解决了,还有到底在山上种甚么需要操心,不过安如宝明白不能急于一时,左右田地先开出来,种豆子也好种玉米也罢,好歹不让荒着就行,这样一想心里轻松不少,开始该干嘛干嘛,不用再驾着马车四处跑后,他就带着安水生开始往山上跑,不过还是尽量空出时间陪着宋初,而宋初在他不在的时候,就帮忙秦风看着楚离、宋亦和安如玉学字,倒也过得充实自在。 转眼十几天过去,本来至少半个月时间完成的工作,因做工的人干劲足,愣是十二天就给全部干完了,安如宝挨着小队的验收,完全按照他说的要求做的半点儿不差,质量也完全没有问题,连围山转上的树坑都已挖好,田地也都深翻了一次,一道道的坝陇垒的整整齐齐。 安如宝心情不错,这天晚上结算工钱时,安如宝道:“为了感谢大家伙儿这些日子的辛勤劳动,这一次每人多发十文钱算作奖励,明日就会树苗被送过来,还要请大家帮忙栽树,工钱照旧。”听说每人多发十文,所有人都很高兴,立刻表示明日一定到。 到了第二日,果然树苗陆续被送了来,等树苗一到,所有人按小组,将不同种类的树苗抗上山,先送来的临近几个村的,苹果、梨子、杏树都有不少,核桃、杨树也有一些,最后来的是镇上的那处庄子,押车的还是接待他们过的那个仆人,别的不说五千棵杨树就拉了满满六大车,安如宝看了看,结算了余下的钱,那人数都没数就装了起来,看了看后山上人来人往、热火朝天大的情况,点点头带着几辆空下来的马车走了。 栽树虽比开山容易,架不住数量太多,一百多人足足栽了三天方才全部栽完。在此期间,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到了青山村。 这日安如宝提前自山上下来,还没走到自家门口,迎面就有一架马车挡住了他的去路,安如宝一皱眉,下意识地向车上望去,见车辕上的车夫似乎有些眼熟,也不知在哪里见过,正努力回想,就见车夫旁边的车帘一动,从车厢里走了出个人来,安如宝定睛看去,见那人身材高大,五官冷硬,满面堆笑,口中叫着:“如宝”不是郑君宇是谁?! 这个惊喜太大,完全出乎安如宝意料,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也不顾自己浑身是土,跑上去就拉把人往车下拉,郑君宇也不嫌他,任他拉着跳下马车。 安如宝心神激荡,拉着人不放,连声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好在家等着,你看我这……这……” 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都土,再看郑君宇身上湖蓝色的衣衫,衣袖处被自己的手印了个大大的黑印,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讪笑道:“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嘿嘿……” 郑君宇也不在意,笑道:“我来安平镇办些事,想起你曾说过住在安平镇青山村就过来看看,上一次你走时我正好不在玉兴城,回来时你们一家已经离开了,怎么样?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说起这个,安如宝颇有些自得,翘着嘴角道:“我这些日子就在忙那个,”他指了指后山。 郑君宇抬眼看去,就见眼前是一座大山,并不甚高,宛如一个巨大的斗笠扣在那里,山上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围山转,此时树苗已栽下大半,各色树苗挺着纤细的小身板迎风而立,山上的人还没有收工,正将剩下的树苗一棵棵栽下,郑君宇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乍看杂乱无章,细看竟是分工明确,且几十人单成一队,几队人之间相互竞争又互相协作,动作迅速又有条不紊,效率奇高,心念一动,暗中不由多看了安如宝几眼。 安如宝并未察觉,犹自沾沾自喜地问他道:“怎么样?怎么样?再过两年这山上就是绿树成荫,瓜果飘香了。” 郑君宇不吝赞美地道:“很不错,我就说你这人不是个死读书的,以我作为一个商人角度看,这座山被你这样一整治,简直就是座金山了,看的我都心动了,怎么样卖给我吧?” 安如宝拍拍他的肩膀夸张的大笑两声,道:“你就是真拿座金山来换,我也是不换的,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郑君宇也跟着笑了,安如宝又道:“对了,阿爹阿么一直想见见你,正好都在家,你跟我进去吧。”说着就把人往院里请,郑君宇忙道:“我来也正要亲自拜会叔和叔么的,我还给你们带来了新鲜玩意儿。”说着让跟着的小厮和车夫将东西从车上搬了下来。 两个人钻进车厢内,从里面抬了一个筐出来,那筐个头不小,足有半人高,两个人抬得十分费力,看样子得有百十斤重,框上面遮的严严实实的,安如宝抻着脖子看了一眼,问道:“是甚么?”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1节 郑君宇神秘兮兮地道:“这可是好东西,是我一个赤延国的朋友给我送来的,说是赤延国新发现的,我尝了尝,味道还不错,正好要上这儿来,就给你们带来一筐,让你们也尝尝。” 安如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道:“吃的?我看看。”边伸手把盖在筐上的盖子拿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顿时呆愣在了原地。 郑君宇以为他是被框里的东西给惊着了,在一旁打趣道:“不至于吧,样子是有点儿怪,听说是从土里挖出来的,我开始看到的时候也觉得怪怪的,还不太敢吃,后来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你……”他话未说完,就见安如宝忽地离地跳起三尺高,语无伦次地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啊,哈哈,居然真的有,居然找到了,哈哈哈……” 笑了一阵,他忽地又抓住郑君宇的手,两眼冒光地道:“大哥你刚才说这是你怎么得来的家里还有多少多么多么?” 郑君宇被他一系列的举动吓的够呛,摸摸他的额头,轻声道:“如宝,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安如宝不耐烦的把他的手拿开,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正色道:“大哥,我没事,适才就是……就是有些兴奋过度,呵呵,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你刚才说这是哪儿来的?你家里还有多少?” 郑君宇仔细端详了他的神色半晌,确定他的确没有问题,方道:“这是我一个赤延国的朋友送我的,他说是去年他们国里的农人偶然发现的,他觉得新鲜就给我送来了些,不多,就两筐,给你们送来一筐,家里还有一筐,这东西……有甚么问题么?”最后一句他问的小心翼翼。 安如宝闻言一晒,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大哥,这可真的是好东西,这东西不仅可以这样生吃,还可以炒着吃、煮着吃,炸着吃,味道都是非常好,你得到宝了。” 郑君宇眸光一闪,道:“你说的是真的?这东西在赤延国卖的不贵,而景国人尚不知有此物,若果真如你所说岂不是……”他做了个大家心知肚明的表情。 安如宝沉思片刻,道:“这东西的价值不止这些,以后我会告诉你,反正你多加留意就是了。” 郑君宇见他言之凿凿不似说谎,心下疑惑,若有所思地道:“照理说这是个新鲜东西,书上都没有记载过,你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才是,可听你的口气对这东西似是十分了解,这就奇怪了,难道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安如宝冲他促狭地眨眨眼睛,道:“你猜。”郑君宇知道他无意相告,也就没再追问。 安如宝稳住郑君宇,定定心神,再次看向框里的东西,拿起一个剥开外壳尝了尝,嘴角再次无声咧起,虽说颜色呈浅紫色略有不同,不过这形状,这味道,不是他朝思暮想的花生又是甚么?!他边吃边不经意地问道:“这东西叫甚么?” 郑君宇道:“听说叫做地珍珠。”安如宝猛咳几声,脸憋的通红,方将噎在嗓子里的花生仁咳出来。 随后郑君宇跟着安如宝进了院子,车夫和小厮抬着筐跟在后边。宋初正好自屋中出来,看到郑君宇很是惊讶,笑着上前打招呼,叫了声:“郑大哥。” 郑君宇冲他一笑,叫了声:“小初”又问道:“上次送你的东西可喜欢?”宋初笑眯眯地点点头,郑君宇看安如宝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安如宝假装没看见。 郑君宇在安轩和秦风面前就稳重多了,安轩和秦风之前只听安如宝提过郑君宇,本就对他印象不错,此刻见他相貌出众,仪表堂堂,气质虽有些冷峻,举手投足间却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慢无礼,心中更是喜欢,几人坐在东屋套间里聊了半晌,到最后安轩直接称郑君宇为小宇,郑君宇面不改色的应了,惹得安如宝频频笑场,后来还是郑君宇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安轩一家留他吃了饭再走,被他婉言谢绝,最后由安如宝送他出门。 到了门外,两人心里都有些依依不舍,沉默走了一段路,郑君宇忽问安如宝道:“你还记的王真卿么?”安如宝很想说他不记得,只可惜想忘都忘不了,无奈点头。 郑君宇又道:“你走后,他在城里可是闹了个大笑话。”安如宝兴趣被挑起来,抬眉看向郑君宇,等他的下文。 郑君宇往前走了两步,道:“听说自打初七那天他从郑府回到王家,就开始闹腾着要跟丁家退亲,开始家里人只道他喝多了酒胡言乱语,哪知道他一连闹了几天,最后把王家的老主君闹腾的出了面方才罢休,本来这些大宅里的事情是不会传出来的,也不知怎么地这件事竟被外人知晓,传的整个玉兴城人尽皆知,大家都说丁本檀为了攀高枝,一哥儿说两家,才会遭了报应,那老小子差点儿没给气死。”说完不忘呵呵两声,那模样颇有些幸灾乐祸。 安如宝幽幽地道:“看来丁本檀倒霉你很高兴?”郑君宇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笑道:“你不知道同行是冤家么?我未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开心一下又值得甚么。” 安如宝有些不解地道:“没想到你会忌惮一个小小的丁家,据我所知,在玉兴城,丁家和郑家可谓是云泥之别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郑君宇道:“区区丁本檀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忌惮的是他和王家联手,是以他和王家闹得越凶,我心里越舒畅。” 作者有话要说:回了趟老家,大家中秋节快乐~~~ 谢谢包子~~~包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7 11:14:35 第42章 安如宝这次直接蹙起了眉头,郑君宇瞥他一眼,问道:“不明白?”安如宝诚实地摇摇头。 郑君宇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转头看向远处道:“玉兴城里的四大家族你都知道吧,清泉里郑家、多骨街周家、散人居吴家、平九巷王家,这四家能在玉兴城里混的风生水起,都有各自的根基,各自有各自的倚仗,比如郑家,郑家能在四大家排名第一,正是因为郑家的背后站着的是京城郑家这个靠山。” 京城郑家安如宝听过,是开国元勋郑国公的后人,他知道郑家在玉兴城势利不小,没想到来头竟这么大,不由心中一凛。 听郑君宇接着道:“玉兴城的郑家是京城郑家的旁支,专攻商业,自然多受庇佑,近几年郑家虽说大不如前,可根基还在,余威不减,无人能够动摇。周家则是四个家族中最有钱的,他家就是商贾起家,生意做得大,整个景国甚至周边的赤延国、巽国都遍布他家的生意,可谓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至于吴家,他家靠的就是这个,”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安如宝明白那是捞偏门的意思,点点头,郑君宇又道:“整个玉兴城的黑色生意几乎都属吴家所有,吴家人最是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在玉兴城无人敢惹。而王家……王家世代为官,却无大能,本来是在四家中最末,可是近两年王家家主异军突起,在京城备受重用,成为新派势力中的佼佼者,官职一升再升,他家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只是他家一心致仕,于财力上就弱了很多,他们之所以明知丁家所为还极力拉拢,为的就是丁家手中的生意,丁本檀不足为惧,可若王家得他助力,无异如虎添翼,莫说是小小玉兴城,就是整个景国恐怕也要变一变天了。” 安如宝对这些大家族之间的相互争斗他也不甚了解,可他并不傻,略一思索,已明白其中几个关键,不由脸色微变,郑君宇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可怪大哥利用了你?” 郑君宇是安如宝真心相交之人,知道对方竟利用了自己,即便明白他自有苦衷,心中到底有些介意,是以他低头不语片刻,方缓缓地摇头,郑君宇苦笑一声道:“我既利用了你,却又要你不怪罪,是大哥强求了。” 安如宝又瑶瑶头,抬起头道:“大哥,我真的没怪你,知道你有缘由,何况如今对我坦诚足足以证明你还是把我当做兄弟。我于这些仕途经济所知不多,听大哥所言形势似对郑家不利,若果然如此,与你可有……可有……”可有甚么他却说不出来,可有牵连么?京城郑国公府是旧势力的代表,而王家则是代表了新势力,两者此消彼长,郑君宇身为京城郑家旁支玉兴城郑家大少爷,又怎会没有牵连。 郑君宇懂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道:“你不怪我就好,我跟你说着些并非让你跟着担心,虽说现如今新旧势力争斗激烈,但郑家世代功勋,这些年又一直超然事外,想来关系不大,我就想让你心里多少有些准备,说不得哪一天大哥需要你助上一臂之力呢。” 他本意是让安如宝放松,不想安如宝闻言神情一凝,冲他一抱拳,不假思索地道:“你我倾心相交,若一日大哥有用到小弟之处,小弟必万死不辞。” 郑君宇微微动容,他此次来青山村并非如他所说只是顺路,眼下形势也非如他所说一般轻松,他有心为自己家人留条后路,说这一番话,也实是存了试探之意,如今见安如宝对自己果然一片赤诚,反倒让他心中有愧,不由凝视安如宝良久,郑重其事地道:“你既以诚待我,我必以诚相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两人击掌为誓,经此事两人彻底敞开心扉,关系愈加亲密。 目送着郑君宇的马车渐渐远去,安如宝在原地站了良久方慢慢向家中走去。 树苗全部栽完那日,安如宝放了鞭炮,还给做工的人每人发了红包以示庆祝,回头看看郁郁葱葱、焕然一新的后山,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和他一样开心的是拿到工钱的村民,只在安轩家做了半个月的活,每个人赚了将近1两银子,还没耽误地里的活儿,这会儿麦穗刚开始变黄,距离成熟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剩下的日子就可以全心全意的照顾麦田,专等收麦子下稻种了。 至于郑君宇送来的那一筐花生,不,地珍珠,一家人试探性的尝了味道,尤其是尝了安如宝炸出来撒了白糖的油炸地珍珠后,颇有些意犹未尽,待安如宝说他可以种出来后,全都兴致勃勃地加入到剥地珍珠壳的大业中,等一筐地珍珠全部被剥完,安如宝捡粒大饱满的留了大约六十斤左右晒起来留作种子,说是粒大饱满,较他前世见过的花生米还是小了不少,他估计这些种子大约只能种两亩多地,不过左右他之前没种过花生,总要试种一下,这个数量倒也够了。 种地是个技术活儿,安如宝可不敢托大,找了村里资深农人族长安泰进行了一番讨教,蒙安泰传授经验,他又找来方建成和安立成来帮忙,加上安轩共四人,试着将花生种到地里。 因新开的山地是生茬地,虽之前已经深翻,还是要追加肥料,这里的所谓肥料自然就只有农家肥一种,且安如宝家和方建成家的还都不多,为此他们还专门到相熟人家去要了一些,此时一般人家都已经将肥沤好晾干,他们捡了现成的,凑了大约三亩地的肥料,一点点的翻到土里,再把地整平做畦,就开始下种。 到这一步时,安如宝有点儿紧张,毕竟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地珍珠能否发芽就在此一举,是以他完全按安泰传授的经验,种子下种的深度保持在大约三四指深,间隔大约半步,每个坑里放3粒种子,这样一点点儿种下去,才三亩地他们四人就种了两天,比种十亩稻谷还累。 山上的树栽好了,还需要人看顾,主要是看有没有没成活的,好赶紧补栽。安水生在他身边这些日子,安如宝对他很满意,老实、本分又不木讷,这个活儿安如宝决定交给他,为此他专门去了安水生家一趟。 安水生家的日子的确和安如喜说的一般苦,低矮的三间茅草屋,屋里又黑又潮,一个双颊凹陷的汉子躺在炕上,面色苍白,一看就是病的不轻,安水生的阿么也是瘦的不成样子,全家只安水生的小弟看着还算正常一些,虽说与较同龄的孩子还是瘦弱了些,到底勉强称的上红润,穿着宽大的衣服被安水生的阿么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安如宝。 安如宝和他们说了要让安水生去看山的事,工钱就每月一两银子,这工钱不低,毕竟虽说是只是转转,可那后山不小,全部转下来也要多半天时间。 没等安如宝说完,安水生阿么已经是喜极而泣,安水生在安如宝身边呆了半个多月,没干一天体力活,却也和其他一般赚了近一两银子,全家人很久没看到这么多钱,都高兴坏了,不过想到树栽完了,这么好的差事也没了,正在沮丧,安如宝就找上了门,怎么能不让他高兴。 安水生也跟着红了眼睛,就连躺在炕上的安正都含含混混的不停道谢,安如宝完全不能适应这种氛围。说好了安水生明日就去上工就告辞走了,安水生把他送到门口。 安如宝停下脚步,问他道:“你阿爹得的甚么病?病了多久了?”安水生低着头小声道:“病了两年多了,也不知是甚么病,就是浑身没劲,头晕,起不来炕,去镇上看过,只说慢慢养着。” 安如宝想了一下道:“左右看山的活儿不是一两个月,我可以预支你些工钱,有时间带着你阿爹再到镇上去看看,找个好点的大夫,不要怕花钱。” 安水生哽咽着鞠躬道:“谢谢……谢谢东家。” 安如宝拍拍他的头,笑道:“叫甚么东家,咱们住在一个村,又都姓安,叫我如宝哥就好。”安水生擦了擦眼睛,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如宝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地珍珠下种后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也算天公作美,雨下的不大,持续时间却不短,把地都浇透了,之后接连又是几个响晴的天,地里的冬麦眼看就要成熟,金黄的麦田里随处看见忙碌的人群,去年雪下的多,今年算的上是个丰收年。 安如宝自打地珍珠种下去,就盼着种子赶紧发芽,每天都往地珍珠地里跑一趟才安心,谁知到了第四天上他就发现不太对劲,地珍珠地里多了几个坑,里面的种子都不见了,旁边还有些脚印,一看就是山上的野鸡做的好事,之前种树山上人多,这山上的野鸡都跑了,一只都没见着,倒是把它们给忽略了。 安如宝想起来上一世时家中每每在山地上种黄豆也会遭野鸡扒,只要把种子倒在农药里活一下再种就行,这里没有农药,只好想起其他的法子。 宋初听说后,立马拿出自己的小弓弩,在山上绕了几天,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可这样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安如喜告诉了个法子,就是每年麦子、稻谷熟了时,为防止雀儿偷食,村里人就在地里支几个草人,穿上破衣服,十分管用,安如宝试着在地里支了几个,果然好了很多。 后山上能种作物的田地大约有两百多亩,拿出三亩种地珍珠,剩下的他就找人种了些豆子、玉米之类,好歹没荒了,而山上树苗,安水生每天都去转一圈,只发现了两三棵没成活的,又都重新补过。 花生是在种下的第六日上发的芽,一大早安如宝上山就看到了刚拱出土的小嫩芽,回家说给家人听,一家人对新出的嫩芽也甚感兴趣,组团去围观了一番,不过那芽出的并不齐整,好在差苗不是太多,也就那样去了。 三月底是一年最辛苦的时节,冬麦成熟,全村人起早贪黑的抢收冬麦,等全部收完晾晒起来,又要忙着翻地下稻种,没一刻清闲的时候,好在持续时间不是太长,到了四月中,稻种下了地,麦子进了仓,村民方有时间喘口气,期间安如宝也没闲着,山上的地珍珠出苗后,他就上了一百二十个心,亲自除草捉虫照顾的无微不至,是以长势良好,前景一片光明。 安凌和安仁议亲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议亲在这里也叫“递手帕”,说起来也没甚么,就是请来村长和安仁家所在分支管事的族老作见证,两人将用帕子包着的议亲礼交换,就算定下来了,至于议亲礼是甚么全凭个人喜好,安如宝和宋初虽已成亲,却没经过这道程序,好奇地去安青家观了礼,安青的夫郎陆晨招待的他们,脸上少见的带着笑容,显然心情不错。 安仁一家都在,他家人口不少,阿爷阿乃都还健在,加上二叔一家,足有九口人,个个喜气洋洋。观礼的人不多,大多是些未奉人的小哥儿。 安仁这一支的族老恰好就是他阿爷安福臣,倒也省了不少事,到了定好的时辰,只留安凌和安仁连同喜在屋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就出了门,安凌和安仁手中都拿着议亲礼,安凌送安仁的是一个亲手绣的荷包,而安仁送他的还是一根木簪,宋初伸着脖子看了看,是支以这里春日山上常见的山丹花为花纹的檀香木簪,不过手艺较之前的梅花簪纯熟了许多。 喜郎笑盈盈地说了声“成了”,安良欢呼着跑去门口放鞭炮,两人的关系正式定了下来。 第43章 自四月中下了稻种后,接连十几天没有下雨,青山村位于景国北部,春旱时有发生,所种的稻谷虽说叫旱稻,到底也是需要水的,村里人在除草之余只能挑水浇地,地少的还好一点,家里种着十几二十几亩地的,就遭了秧,一桶桶挑下来,家里人都用上了,一两天也未必能够全都浇完,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天气的喜怒无常,为了有个好收成,再累也得咬牙坚持,只望上天垂怜,今年不会旱的太久。 后山上的地珍珠正是抽条的时候,不能长时间缺水,为此安轩一家也加入到了挑水的行列,而且他们要将水运到山上,较多数村民还要更困难些,安如宝上一世虽也出身农户人家,但因当地并非以种地为生,自小就没怎么下过田,这一次也充分体会到什么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三亩地,安轩挑,他和宋初抬,整整用了两天方全部浇完,等浇下最后一瓢水,安如宝直接就蹲到了地上站不起来,此时花生苗已长到了半筷子长短,椭圆形的叶子嫩绿喜人,算的上是唯一的安慰。 这里的春旱有长有短,长时整个夏日都未必有雨,连长河里的水都会干涸,那才是真正的灾难,村里的老人每每说起都是心有余悸,好在那样的年景几十年方有一次,就在安轩家接连两次运水上山之后,五月初一场大雨姗姗来迟,终于缓解了这次旱情,大雨持续了一天,村里人都长纾了一口气,雨后地里杂草茂盛,接下来就是除草、耪地、定棵、追肥,生活渐渐步入正轨,而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五月初九安轩家新房动工的日子。 农户人家建房一住就是一辈子,是以建房在他们看来是和结亲同等重要的大事,建房当日要先准备三牲祭品祭拜天地,方能正式动工,前一天,安轩请了村里的老人在空地上用白灰画出了地基,从古至今,地基再怎么变,不外长方形或正方形,这里没有先进的测量仪器,要在空地上画出标准的长方形或正方形,安如宝根本无法想象,不过当他亲眼目睹老人用一块砖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当即佩服的五体投地。 五月初九卯时,一阵鞭炮过后,新房正式动土,打地基的人是之前就已找好的,安轩家新院子要建的房子不止一间,地基要全部打下来,满打满算要用两天的时间,哪知动工不久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帮忙的,安轩看着眼熟,认出大多是那日砍树的人,他们拿了工钱又白吃了顿饭,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知道安轩家今日打地基,主动过来看有甚么帮得上的,因地基已经画好,只要按照要求,挖土、填仓、夯平即可,这些都是力气活,倒也都能搭上手,他们干活又卖力气,愣是只用了一天就把地基全部建完,大大超出了安轩的预期。 晚饭照样是在安轩家吃的,这一次吃完饭,安轩再要给钱,这些人一溜烟跑了个干净,谁也没接,安轩拿着钱袋,心中感叹:“到底是庄户人家实在。” 地基打好要放上几天,其后方才开始建房,建房的人员方面,安轩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用镇上的人,镇上有专门的施工队,多是一些手艺好的临时组建,村里虽也有好的泥水,到底不比他们人数多工种齐全,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是包工,只四五天管顿饭即可,建好了工钱统一结算,也没用村里人那么麻烦,安如喜也同意他的决定,不过还是给他推荐了几个村里不错的泥水,说是在镇上手艺都是数的上的,其中就有安春的阿爹安井生。 安如喜道:“大家住在一个村子里,还是一个祖宗,亲戚里道的总僵着也不好,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也不是就让你们怎么怎么样,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是让他们不再记恨宋初也是好的,要不就安春那性子,能干出啥还真不好说。”安轩知道他这一番话是为自己家人着想,点点头答应会考虑考虑。 回家后河秦风说了此事,秦风想想也觉得安如喜的话有几分道理,别的不说,安春被宋初打瘸了腿,虽说他是自作自受,也足够他记恨宋初一辈子,若是真能和解一二,倒也的确是少了许多麻烦。 他们怕宋初不乐意,秦风跟他说时做好了要解释一番的准备,不料宋初似并不在意,只道:“都听阿爹阿么的。”倒是安如宝想到那个叫安春的曾经觊觎宋初,心里有些膈应,不过为大局计,勉强点头同意。 安井生是安轩亲自去请的,他家在南村的紧里边,是村里少有的瓦房,院子很大,正房一拉五间,连带着东西厢房,打扫的十分干净。 安井生开门一见是他,眼里露出些许敌意,安轩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井生哥,我听村长说你是村里最好的泥水,你知道我家正在建房子,想请你去帮忙,工钱上我不会亏你,镇里人多少我也给你多少,你可以考虑考虑。” 安井生听了没吭声,倒是安井生的夫郎李路从他身后赶过来,尖着嗓子道:“啥?给你家帮忙,我呸,你以为我家是软柿子,你想咋捏就咋捏啊?!告诉你我们见过钱,让我们去给你家扛活,没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路个子不高,细眼高颧骨,一番话说完作势就要赶人,安轩也不想多待,等了会儿见安井生也不说去还是不去,就告辞走了。 本以为安井生不会来,没想到开工那天,他比镇上的人还要早到,拿着泥刀、烫子等物站在大门口,让他进屋也不进,安如宝给他端来一碗热水他倒是没拒绝喝了,施工队来了后他就跟着一起干活,中午吃饭时也跟着一起在前院子屋子里吃,只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安轩这才明白那日他不说话并非不愿,而是性格使然。 安轩建房准备的都是褐砖,不比通常用的泥坯,垒起来快了许多,到了下午正房已经起了小腿高,方伯对这次建房最上心,不时到房场转转,对施工队的速度很是满意。 安如宝这天照例去山上看地珍珠,宋初也跟着一起,他并不常来,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花生苗直皱眉,道:“这都多少天了怎么都没长,还这么矮?” 安如宝把地里新出的杂草拔掉,边道:“地珍珠本来就不会长太高。” 宋初伸手拨拉两下,有些发愁地道:“这么矮的秧棵,还没有黄豆高,一棵能长几个地珍珠啊,不会到时候咱们连种子都收不回来吧。” 安如宝“扑哧”一笑,道:“谁告诉你地珍珠是长在秧棵上的。”宋初“咦”一声,道:“不是长在秧棵上么?那长在哪儿,莫非……是长在土里?” 宋初走到他面前,用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道:“终于聪明了一次,地珍珠就是长在土里的,不然怎么会叫地珍珠。” 宋初眨眨眼,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就说怎么会起地珍珠这么奇奇怪怪的名字,原来是长在土里的啊,呵呵。” 安如宝又弹他一下,继续拔草。宋初蹲下也跟着拔了两下,旁边忽地跑过一只花栗鼠,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扔下草追着就跑了,安如宝抬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莫名的怀念了会儿自家小夫郎初到家里时,那副温顺无害的模样,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认命地……由他去了。 花栗鼠的速度自然不是宋初能比的,追了小半个山就没了踪影,宋初喘息着停下来,歇了会儿沿着原路往回走,半路刚好碰到在山上转悠的安水生。 安水生看山看了已一月有余,前些日子红着脸跟安如宝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安如宝二话没说就支给了他,还放了他两天假,他和阿么将阿爹送到镇上,找镇上最好的大夫好好诊治了一番,道是辛劳过度致血气不足,后又长期营养不良,好好补一补就没事了。 如今他阿爹已经可以下炕走动,再修养些时日说不定就能恢复如初,自打阿爹病后,家里就像塌了天,阿么和他拼命劳作,依然境况艰难,眼看阿爹一天好似一天,一家人又有了盼头,而这一切都是安如宝给的,在安水生的心里,安如宝就是他们全家的恩人,不仅对安如宝一家更加恭敬,干起活来也分外尽心。 山上的树苗除了最初未成活的几棵,之后又陆陆续续发现几棵枯死的,数量不多,都已重新补过,新栽的树苗相对脆弱一些,安水生看顾时就多加了几分注意,宋初看到他时,他正看附近的前两天刚补栽的几棵梨树,见到宋初,跑几步到他跟前,叫了声“哥么”。 他年岁和宋初相当,每次叫哥么宋初都极其别扭,可他说了几次,安水生就是不听,只能尽量少和他见面,今日迫不得已,宋初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看他叫完就开始四处张望,道:“别找了,他那边地里呢。”安水生“哦”了一声低下头,宋初跟他实在没甚么话可说,说了句“你忙吧”赶紧走开。 因平时拔的勤,地珍珠地里的草没有几棵,等宋初回来时安如宝已经拔完了,他瞥宋初一眼没搭理他,哼了一声径自往山下走,宋初到底心虚,悻悻地跟在他的身后。 第44章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远远便见自家门口围了好些人,其间隐隐还有骂声传来,两人一惊,忙跑近前去细看。 就见安轩和秦风站在在人群前面,面上都不太好看,他们对面,一个小个子中年夫郎正厉声骂道:“……你是没见过钱是怎么地?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真当你在镇上干活呢,你可真本事,不知道他家是些啥人啊,咱家安春的腿还瘸着呢,你就来给他家抗活,你不嫌丢人啊,还不快跟我回去!”正是安井生的夫郎李路。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哥儿,十三四岁年纪,五官周正,模样清秀,虽没说话,看着安井生的表情也似有不满。 施工队的人早就停下,安井生木着脸自院中走出来,李路骂的更起劲了,手指头都快戳到安井生的脸上,道:“你个没人性的,为了钱你好赖都不分了,你是被哪个黄鼠狼给迷上了,还是让人把魂勾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瞒着家里人也要往这儿跑……” 庄户人骂人不讲究,李路又是个中好手,安轩和秦风脸都黑了,明知道他是指桑骂槐,碍于身份不愿与他计较,李路身旁的小哥儿也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可惜李路兴致正高,根本不予理会。 安井生这个人,干活是把好手,但为人太过沉默寡言,有时恨不得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李路的性子倒是和他互补,咋咋呼呼地,对外从来不吃半点儿亏,尤其嘴不好,常惹了人还不自知,平日里安井生都由着他,骂两句也不说话,更养成了他跋扈的性子,可这并不代表安井生没有脾气。 李路骂来骂去渐渐有些不堪入耳起来,安井生沉默听了两句,忽然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这嘴巴打的又快又重又出人意料,声音清脆异常,只听“啪”的一声不仅让李路成功住了嘴,也让四周正偷偷议论的人禁了声。 李路似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在安如宝以为他会跳起来,对安井生又打又骂撒泼时,却见他竟眼圈一红,大嘴一瘪,不仅气势全消,还有些唯唯诺诺地道:“我……我这不是……不是太生气了么,谁让你都不跟家里说一声,我……” 他未说完,安井生眼睛一瞪,道:“滚,滚回去。”李路立马收声,领着身边的小哥儿急急忙忙的走了。 如此戏剧化的结局让安如宝目瞪口呆,秦风和安轩显然也有些始料未及,倒是旁边的村民似是半点儿都不意外,人群中一人小声道:“我就说安井生三脚踢不出个屁来,怎么回回他一生气,他家的就蔫吧的跟看着猫的耗子似地,看来这李路也就是看着厉害,平日里肯定也没少挨揍。”安如宝默然。 从这次之后,安井生还是每天都来,诚如安如喜所说,他的泥水活儿的确出色,干活也实在,就是想找毛病都找不出来,好在他夫郎再没来捣过乱,安轩家的新房得以顺利的建了下去。 除了那几亩地珍珠,安轩家后山上还有一百多亩的山地种了庄稼,这些也不能不管,等稻田里的第一轮草除完,地里的活儿告一段落,安如宝花钱雇了些村民帮忙耪苗定棵,总算没耽误功夫,不过到底因土质问题庄稼长势不是太好,终是无法强求。 忙忙碌碌了几天,青山村迎来一件喜事,村长安如喜家的哥儿安绍终于要议亲了。安绍心气儿高是众所周知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村民们大多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能让安绍松了口,后经人打听方才知道,那爷儿是镇上苏记布庄的少东家,家世人品都没问题,还有那多事的专门去苏记布庄转了几次,回来都说相貌也是极周正的,引来一片羡慕。 安绍议亲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十六,安如喜夫夫卸下心中的大石头,这几天走路都呼呼生风, 见人都是笑脸相迎,相较之下,安绍不但没见多兴奋,反而憔悴了几分,家人只道他心里紧张,也没怎么在意。 这些安如宝自是不关心的,他还是每日到地珍珠地里去看,宋初偶尔跟着去,不过到了山上就漫山的跑,追都追不上。 这一日安如宝看完地珍珠下山,斜刺里走出一人将他拦住。 来人正是安绍,几日不见,他消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蛋有些凹陷,他直挺挺地走到安如宝面前,眼神里满是决绝,紧紧地盯着安如宝道:“如宝,如宝你带我走好不好?” 两人所在之处正是山路上唯一的死角,安如宝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上一世电视上看过的狗血情节,暗中皱了皱眉,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对安绍道:“安绍哥哥真会说笑,听说安绍哥哥过两日就要议亲,小弟在这里先恭喜了,小弟我还紧着下山去吃饭,就不陪你在这儿聊天了,” 他故意将议亲两个字咬的极重,意在提醒安绍,谁知反而似是刺激了他一般,登时让他变了颜色,喃喃道:“不是的,我不想的,我……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苏辰义,我喜欢的人是……是……”他声音越来越低,忽地伸手去拉安如宝的手。 安如宝向旁一躲,又向后退了几步,勉强笑道:“安绍哥哥,我夫郎现就在山上,马上就下来了,我还要在这里等他一会儿,时候也不早了,你家里人一定在等你吃饭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安绍高声道:“你撒谎,我看着你一个人上的山,他就那么好,我哪里比不上他,要不是他,要是没有他,我和你……我们……我们早就……早就……”说着流下泪来。 安如宝心中有些厌烦,耐着性子道:“有没有小初,你都是我的安绍哥哥,这个不会改变,既然安绍哥哥不急着回家,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不愿与安绍多做纠缠,转身沿原路往回走,反正下山的路不止这一条,其他的只是要多绕些路而已,刚走两步,就听安绍在他身后道:“你既觉得他那么好,就不想听听他以前的事么?比如说他小时候的事,比如说他和安春的事,比如说……他阿爹阿么的身份?” 他似乎话里有话,安如宝心念一动,脚步顿了顿,回身看了安绍一眼,安绍以为他回心转意,心中一喜,正要说话,就听安如宝淡淡地道:“我的确是想知道小初身上很多事,不过……我只想让他自己亲口告诉我。”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上山去。 安绍看着身影消失,猛地蹲下去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后山上的路四通八达,安如宝挑通向河道的一条下了山,转了一个弯方才回到家,进了院,秦风正从后园摘菜回来—后园最终还是被安轩收拾出来,种了些时新的青菜——路明跟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把菜正跟他嘀咕甚么,见安如宝回来,秦风道:“快去洗一洗,过会儿就要开饭了。” 安如宝点点头,向屋中走去,边走边听路明道:“你是没看到安井乐那个样子啊,啧啧,眼睛都快翻到脑瓜顶上了,就跟他家小爷儿中了状元似地,这还连秀才都不是呢,就这样,真要哪天中了状元,我看啊景国都未必放的下他……” 童试在二月初开考,安承佑不负重望地接连考过了乡考和县考,只等明年考过院考,就正式成为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了,消息是在前日传回村子里的,安富民家生怕村里人不知道,整整放了一天的鞭炮庆祝,路明因他家之前对自家的所作所为,心中还怀着愤恨,自然看不过,来找秦风发发牢骚。 接下来的话,安如宝也没细听,梳洗完毕就去东屋找宋初,因宋初无事就陪秦风教楚离、宋亦和安如玉习字,秦风不在时,他就帮忙看着,安如宝进屋时,他正盯着其他三个写字,背着手一脸的严肃,俨然一副代夫子的模样,看到安如宝也只摆了摆手,就不再理会。 安如宝一时失笑,这时宋亦已然写完,将写好的字拿给宋初看,宋初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宋亦咧嘴一笑,走到一边去看书—他字学得快,已经稍稍能看些简单的书。 楚离和安如玉就没他这么轻松了,尤其看到宋亦已经写完,本就坐不住的安如玉愈加着急,宋初看了他新写的两个字,指了指道:“不合格,重写。”安如玉哀嚎一声趴到桌上。 倒是楚离虽比安如玉写的还要慢,却一笔一划写的颇为认真。安华自走后,差不多每隔七天必寄一封信到家中,在信中细细告之商队所行路线以及沿途的一些风景见闻,意在让他们放心,每每在最后还要给楚离单独写上几句,也不是甚么肉麻的话,就是嘱咐听话些吃饭穿衣之类的小事,楚离不识字,需要秦风或宋初念给他听。 一次宋初念完无意识地道:“要是小离自己就能读这些信就好了,安华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楚离听完眨眨眼睛,照例将信笨拙的叠好收到自己小木盒里,没说话,只是从那之后,原本对学字颇为抵触的他,忽然就认真了起来,他虽比同龄人反应慢一些,但慢慢学下来,到现在居然学会了好些字,连教他的秦风都不由得啧啧称奇,教的更有耐心了些。 楚离终于在午饭前将字全部写完,安如玉比他要快,已经和宋亦跑出玩儿,他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较其他两人差了许多,不过宋初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地优,笑道:“照这样下去,安华哥再来信,小离自己就能看了。”楚离眉眼弯了弯。 安承佑是在五月十五那日回的村,县考的榜文下来后,镇上的书院给所有学子放了两天假,安富民专门派了马车带着丰厚的谢礼去接人,临近午时马车方才回来,安承佑坐在马车上,自车帘的缝隙看到站在村口迎接的家人,以及围在四周的村民,头疼的捂住了脑袋。 最终安承佑被众星捧月一般接回了家里,就在此后不久,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悄然走进了村子。 第45章 残阳如火。 相较于安承佑的风光,进村的这人显得落魄了许多,一人一驴,潦倒萧瑟,他进村时,正值黄昏,村民三三两两的从田里回来,看到他多半都不认识,倒是一些年岁大的觉得眼熟,其中一人盯了他半晌,迟疑地道:“难道,难道你……你是安修?” 安修也认出他,凄凉一笑,道:“一别二十载物事人非,没想到老哥你还记得我,不错就是我,我……回来了……” 那人见他两鬓斑白,满面风霜,哪还有半点儿年轻时的神采飞扬,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拍拍他的肩,低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阿爹阿么……也瞑目了。” 想当年,安修十八岁得中秀才,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风头一时无两,在村里人看来秀才就已了不得,他却不以为然,自付才高八斗,不想在山村中碌碌终老,最终不顾家人反对,毅然离家求取功名,从此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信,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安修的阿爹阿么早些年就已经去了,走前还念念不忘自家名唤安修的这个爷儿。 村中还有亲人在,安修却不愿打扰,牵着驴在村里转了一圈,就去找了族长安泰,安泰倒也还记得他,看到他的样子也是一阵唏嘘。 安修倒是不以为意,说道:“我当年年轻气盛,太过不自量力,又自以为是,在外这二十年一事无成,丢尽了咱村和家人的脸,我阿爹阿么在时我未能尽孝,如今也无颜去见家人,在外漂泊日久,总想着落叶归根,如今我已看破红尘,只求在村中有个落脚之地,我适才在村里转了转,发现村中孩童大多未曾开蒙,我身无长物,唯有半肚子学问还算拿得出手,有意在村中建立学堂,教孩子们识些字,也算为村里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这一番活说的诚恳至极,也说到了安泰的心里。青山村人多,孩子不少,可却没有一家学堂,孩子要习字,要么自己请西席,要么就要去镇上,费钱又费力,十分不便,是以很多孩子都不曾念过书,这一直是安泰的一块心病,现安修自愿提出要建学堂,他自然求之不得,其他族老也同他一般心思,几个人一合计,索性将祠堂旁边一处空置的房子整理出来给了安修,并道建学堂一切开销皆有族里负责,安修当晚就住了进去。 第二日安修亲书“释己堂”三个大字贴在门口,村中唯一的学堂开始紧锣密鼓的兴建起来。 这一日也是安绍议亲的日子,那次之后他没再纠缠过安如宝,整日呆在家中不再出门,好容易到了议亲的日子,一大早打扮齐整后就和家人坐着车去了镇上,路上不免被人看见,又引来不少羡慕。 几个小哥儿结伴往河边走,远远见了村长家的马车,边走边谈论起来,路过安轩家时,其中一个小哥儿忽指着他家门口道:“快看,他又坐在那里了,果然是……嘻嘻。”其他几个小哥儿闻声看过去,就见楚离坐在小板凳上,正双手托腮望着远方一动不动,不由都吃吃笑了起来。 楚离充耳不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这两天是安华来信的日子,因日子固定,每到此时楚离就会早早的拿着小板凳坐在大门口等着驿差来,笑眯眯地从驿差手中接过信,再拿到屋中交给秦风或者宋初,笑眯眯地等着他们念给他听,念完了他还要自己看一遍,也不管看懂看不懂,然后再小心地收起来,等着下一封信到来,他的小木盒里已经攒了厚厚的一层,安华告诉过他,等那盒子装满了,他也就回来了。 驿差通常都是上午到,从未延误,今日快吃午饭了还未见驿差的影子,宋初去叫楚离吃饭,他却只坐在板凳上不动,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宋初怕他晒出病来,对他道:“说不定驿差今日生病了,没法出门,要等明日才能将信送来,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饭明日再继续等好不好?” 楚离看向他,眨眨眼睛问道:“病了?……明日……华信来?”宋初点点头道:“明日安华哥的信就来了,安华哥信里常叫你要好好吃饭,若让他知道你没听话,下次就真的不寄信回来了……” 楚离急忙站起身来,拍拍衣服道:“小离听话,华……华信来。”宋初点点他的额头,道:“这才听话。”伸手将他的小板凳拿起来,拉着他进了院子。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2节 宋初此言倒也并非骗楚离,因送信要在过驿站之间以人力相互传递,遇到突发情况,驿差的确偶尔会晚一些把信送来,一天两天都有可能,可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接到安华的信,一家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楚离更是每日在门口一坐就是一天,不天黑不罢休,任别人怎么劝都不听,一家人无法,只好在门口支了简易的棚子,用以遮阳,他就每天坐在里面,直到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到山的那一边,方才闷闷不乐的回屋,抱着自己的小木盒撅着嘴不说话。 安如宝亲自去镇上的驿站跑了一趟,找了常去青山村的驿差,那驿差近段时间跑安轩家跑的勤,他家人基本都认识,对他道:“我这两天也在留意呢,只是实在是没见自南边来的信,你也知道这路上的事情很难说,说不得遇到个天灾的就耽搁了,要不然你们先等等,你放心,若是信来了,我指定第一个给你家送去。” 安如宝也明白很多事情非人力所能及,不能勉强,走时自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塞给那个驿差,那驿差眉开眼笑地一直将他送出驿站大门。 家人听了安如宝的转述,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安轩想了想,道:“安华上次来信不是说他们已启程回来了么?咱们也不用着急,说不定过两天他就到家了。”秦风点点头,道:“但愿吧。”他们除了这样宽慰自己,也别无他法。 宋初简单地和楚离解释了一下,楚离听得似懂非懂,他心里只知道安华的信还没有到,还是每日出去等,他心思简单,执于己心,发于本能,足见情之至诚,让人动容。 祠堂旁边的空房原本是族里开会之用,后搁置多年有些破旧,族里找人专门修缮一番,院子分前后两进,前院只一间正房,一拉五间,安泰让人打通成两间,全部摆上桌椅用作课堂,而后院则用作安修生活起居之用,对于安修回来一事,安泰也曾去找过安修的家人,他们只道一句“知道了”就没了下文,安泰知道他们心中记恨安修,也不好多说。 学堂修缮用了十天的时间,到了五月二十三日,一阵鞭炮声过后,写着“释己堂”三个大字的匾额被挂到门首上,青山村的学堂正式开始收学生。 村中建学堂可算是大事,这一次族长安泰和村长安如喜加上村中各族老村老,都在村中极力宣传,为此安如喜在村广场上开了大会,讲了上学习字的重要性,最后道:“咱村的孩子的没有笨的,谁知道过两年会不会出一两个状元,为自家光宗耀祖?何况夫子要的束脩不多,各家也都拿的出,左右孩子不上学也就是在村里疯跑,即便成不了大器,能识些字也是好的,出去了也不怕被人骗,你们说是不是?” 庄户人虽也羡慕尊重识文断字的人,可一方面是因在他们看来土地才是头等大事,会种地就饿不死人,另一方面也是村里很少有开设学堂的,上学习字又费钱又不方便,是以并不太重视孩子的开蒙之事,听说村里有了学堂,一开始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如今听了安如喜的话都有些心动,到了开学那日,陆陆续续很多人家将自家孩子送来。 自打家里开始建房子,秦风的空闲时间也少了许多,没太多精力教孩子习字,因学堂规定,十岁以下小爷儿和小哥儿都收,他想了想,便将宋亦和安如玉也送了来。 等他带着宋亦和安如玉到了学堂门口,就见已来了许多孩子,爷儿哥儿都有,大多包着包包头,穿的整整齐齐,满脸兴奋的等着夫子登记,上学是新鲜事,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又玩儿又闹的,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虽说学堂规定十岁以上只要爷儿,且没有上限,只要想学字的都可以来,可因十岁以上的爷儿在家里已可以干活儿,实际来的却不多,安修心里摇头,手上不停地登记每个学生的名字。 到了宋亦和安如玉这里,秦风问道:“夫子请了,不知道学堂对开过蒙的孩子怎么教授?” 安修一愣,抬头看了看秦风,见他虽衣着普通,却气质儒雅,谈吐不凡,一看就是有学问的,忙道:“开过蒙的孩子,经我考教过后,可单独授课。” 秦风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夫子了,我这两个孩子都已开过蒙,请夫子考教一二。” 安修闻言端详了宋亦和安如玉两眼,见他们两个一小哥儿一个小爷儿,一个跳脱一个沉稳,年龄相仿,相貌迥然,心下纳罕,也没多问,道:“如此请在一旁稍等片刻,待我登记完名册,再行考教。”秦风点点头,领着两个孩子走到一边。 孩子来的着实不少,足有二十几个,开过蒙的除了宋亦和安如玉再没别人,等安修全部登记完,颇费了些时候,告诉家长们明日方正式开学,并让他们准备好上学需用之物,安修方转向秦风他们,道:“请随我来。”将他们领到前院,走进正房靠边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不大。摆着书桌、书柜等物,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安修在路上已问了两人都学了哪些书,进屋先让他们一人背了书里的一段内容,后又拿出两支笔考教他们的习字情况,最终的结果让他很是满意,尤其宋亦,他拿着宋亦写字的纸,连声说了几个“不错。”对秦风道:“以字观人,可知其品行天分,此子未来大有作为啊。” 秦风已教了宋亦和安如玉一些时日,虽说是自家孩子,不过对安修的评价还是颇为赞同,对他施了一礼,道:“以后还要仰仗夫子多多费心了。” 安修忙道:“好说,好说。”哈哈一笑。 安如玉听见宋亦被夸,比自己被夸还高兴,看着宋亦嘻嘻笑,宋亦倒是恭敬地站在一旁,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安修看了更是满意。 回了家,秦风将要给夫子的束脩准备出来,一人半年半袋米或面,外加鸡蛋和肉之类,他想了想又放了一两银子,下午一并给安修送到了学堂。 至于楚离,他已过了上学的年龄,秦风就每日将要学的字写在纸上,待他坐在门口时,便用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描,学的一丝不苟,倒也没耽误了。 第46章 又过了两日,一人骑着快马来到安轩家。 安华已快十日没有音信,家里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安如宝想来想去,便提笔给郑君宇写了封信,信是前日发出的,他没想到郑君宇的回信会这么快,还派专人送了来。 送信的正是陪郑君宇一起来过的小厮,那小厮见到安如宝,垂首道:“我家主子怕宝少爷等得及,特让小的将信送来,并说宝少爷若有其他吩咐,让小的一并带回去。”他一路奔波,早已汗流浃背,满身尘土,安如宝让他去洗漱一番歇一歇,方拆开信细看。 郑君宇的信不长,道已接到安如宝的信,据他所知,近来南平城颇不安宁,一股流匪由巽国潜入南平附近,活动频繁,过往商旅多受其扰,朝里已派人去剿灭,不日便会将流匪一网打尽,到时自会有消息传来,他之后会多留意那边动向,告诉安如宝及其家人不必太过担忧。 安华最后一封信言说他们已经回程,算来算去,大概就是到了南平附近,安如宝心里有了些底,又给郑君宇写了回信,先是道了谢,又拜托他一定要多加留意,那小厮洗漱完就过来候着,他还要赶回去,安如宝也不敢耽搁,将信装好递给他,又塞给他些碎银子,将他送出门去,目送着离开。 此后郑君宇陆续传来消息,到了五月二十八,郑君宇在信中道流匪已被剿灭,估计很快南平城就会有消息传出,一家人都很高兴,楚离听说安华快要回来,也难得的露出十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六月初三,又到了安轩家管施工队吃饭的日子,施工队的人隔四五日方在房主家吃顿饭,这饭有个说法叫“吃犒劳”,顾名思义,就是房主感念施工的人连日辛苦,做饭菜用以犒劳,自然马虎不得,同之前一般,吃罢早饭不久,韩石和赵雨都过来帮忙,几个人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平日在厨房宋初倒也多少能搭把手,这种时候他就只有烧火的份了,天气热,又是火烤又是熏蒸,直弄的满头大汗,好容易跑出来喘口气,就见本应在门口的楚离居然正站在西屋门口冲他招手。 宋初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几步跑到他跟前问道:“是不是安华哥的信来了?”楚离咧嘴一笑,将手中捏的紧紧地信递到宋初手上,信封上安华两个字格外鲜明。 宋初领着楚离进了西屋方将信拆开,先是自己细细读了一遍,方才笑着对楚离道:“安华哥在心上说他很好,前些日子因在有匪患被困南平没有成行,如今流匪已被剿灭,他们不日就会赶回玉兴城,让咱们不必担心。”说完,又将安华专门写给楚离的话念给他听,大多还是嘱咐他要听话,要好好吃饭之类的老生常谈,楚离却似第一次听到一般,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信,认认真真地听完后,又把那信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到自己的小木盒里,紧紧抱住。 自打知道安华要回来,一家人心里轻松不少,楚离还是雷打不动的坐在门口等,只是这一次不是在等信而是再等人,因心情舒畅,他脸上多少带了些笑意,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安轩家离河边近,长河两岸有大片的良田种着稻谷,村里人下田、洗衣服都免不了要自他家门口,过来过去常看到楚离傻傻地坐在门口,不由总要多看几眼,偷笑两声。这日两个小哥儿经过时,其中一人立即看出楚离与往日不同,对另一人道:“快看,这……他今儿心情好像不错。” 另一个小哥儿漠不关心的睨了楚离一眼,淡淡地道:“不过是个傻子,知道啥心情好坏,就算哪天被人卖了,说不准还咧着嘴笑呢,有啥新鲜的,快走吧。” 另一个小哥看了看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道:“现在的爷儿心里也不知道想啥呢,那安如宝是,安华也是,好的哥儿看不上,傻的歹的倒当成了宝,小思,你说他们图的是啥?” 被叫小思的小哥儿哼一声道:“能图啥,不过是手里有几个钱图个新鲜呗,不然谁理他呢,再说了,啥宝不宝的,安华以前不是到哪儿都带着他么,现在不也扔家不管了,村里人谁不说这傻子可怜,又是个养夫郎,指不定哪天安华找个好的,就给弃了也说不定。” 这叫小思的小哥儿不是别人,正是安春的弟弟安思。安思今年十五岁,再过些日子过了成年礼就正式成年了,村里村外已很有些人来家里提亲,他阿么挑剔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多入不了他的眼,安思自己也是心高气傲,自认不比安绍差,是以年前他阿么托人去给安华提亲的事,他知道后当即就发了脾气,尤其又听说安华居然拒绝了,更是让他又羞又恼。他阿么也是极为气愤,直道安华不识抬举。 要说起来,安思并不喜欢安华,当真让他奉给安华他也是不愿的,可不喜欢归不喜欢,心里对安华还是有些怨愤,这会儿见了楚离高兴的模样,想到安华平日宠他的样子,那股怨气就冒了出来,说话就有些不中听起来。 他身旁的小哥儿笑道:“也是,安华虽比不得安富民家,到底是有些家底,我听说左近还有很多哥儿惦着他呢,他怎么会守着一个傻子过一辈子。” 安思也跟着笑了笑,又看了楚离一眼,他们离楚离不远,声音又没刻意压制,可楚离却一动不动,直如没听见一般,他张嘴刚要再刺上两句,转念一想不禁莞尔,自言自语地道:“真是的,我跟个傻子计较啥。”对旁边的那个小哥儿道:“我们快走吧。”说完,拉着他两人快步走了。 两个小哥儿的身影很快消失,楚离这才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地面,适才的好心情已一扫而空。他不是真的傻,只是反应比一般人慢了些,这会儿想着安思说过的话,嘴里低低喃喃着:“坏人,小离……小离不是傻子,不是,华会要的,华要小离的。” 当天晚上,宋初发觉楚离有些不对,这两天因安华要回来,楚离的脸上一直笑意盈盈,这会儿却木着脸,不停地抚摸着放信的木盒,宋初心下疑惑,忍不住问他,对方却只是摇头。 翌日楚离照常拿着小板凳出门,宋初见他并无异样,也就没怎么在意。 新房建的颇顺利,经过近一个月马不停蹄地施工,已初现雏形,安如宝除去每天上山去看地珍珠,剩下的时间大多陪安轩泡在工地上。只是算日子安华这两日就该到家了,不知为何却迟迟未到,让一家人有些忧心。 这日,眼看太阳快要下山了,宋初来叫楚离进屋,楚离眼睛却还盯着村口的方向不动,宋初蹲在他旁边劝他道:“小离,安华哥只是说这几天回来,也不一定就是今天,天晚了,我们先进去,明天……” 正说着,就见楚离忽然“刷”地一下子站起来,张着嘴看着远处,宋初忙也站起了随他望过去,就见远远地一辆马车正向他们驶近,速度飞快,眨眼就到了眼前,未等那车停稳,车辕上坐着的人已然跳下了马车,只见他身穿玄色短衣,头发凌乱,脸上胡子拉碴的有些看不清面貌,只一双眼睛亮的惊人,跳下马车就直奔楚离,哑着嗓子叫道:“小离……”正是安华。 楚离一直盼着安华回来,日盼夜盼,等人真到了眼前他却傻了,双眼直直地盯着安华,忘了反应,安华跑到他近前一伸手将他整个抱在怀里,双眼一湿,轻声道:“小离,华……华回来了。” 楚离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地一串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良久方低低喊了一声“华”,接着又是一声,一声比一声大,最终嚎啕大哭起来,安华紧紧抱着他,动荡了几个月的心就像一下子找到了归处,渐渐安定下来,楚离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安华亲着他的头顶,任脸上泪水一滴滴地滑落。 楚离哭了很久,直到哭的打嗝,安华又不断拍着他的头安抚,方渐渐止住,只是手上的劲儿却半点儿不松,牢牢地抱着安华的脖子,双腿也箍在对方的腰上,安华一使劲把他抱起来, 回头见安轩、秦风和安如宝都闻讯赶了过来,尤其安轩和秦风正关切地看着他,忙上前去挨个儿打了招呼。 安轩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安华垂首道:“是我的错,让叔担心了。” 安轩笑笑道:“回来就好,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屋吧,看你这风尘仆仆的,先洗漱下一下,正好你叔么刚把晚饭准备好,吃点儿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有甚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安华点点头,未等他开口应声,忽听一人叫道:“华哥。”声音清越,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马车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十四五岁大小,一身素色长衫,相貌端正,头上梳髻没带簪子,左耳上淡紫色的哥儿印甚是显眼,却是个未奉人的哥儿。 近来因安华迟迟未归,村里本就流言四起,如今他竟真带了个哥儿回来,安轩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其他人的脸色也都有些不好看。 安华倒是神色未变,对他们道:“这位是何阳,我在南平城认识的,他刚好要来安平镇寻亲,就和商队一起过来,他要找的人在安平镇西的溯溪村,跟我同路,我看今日天色不早,就将人先带了回来,等明日再将他送过去。” 安轩等人听了面色稍有缓和,安华又把人叫到跟前,跟他介绍安轩等人,何阳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挨个打招呼叫人,楚离则趴在安华的肩膀上,双眼静静地盯着何阳看。 何阳感受到楚离的目光,抬眼看向他,楚离却将头一缩,把脸埋在了安华的脖子里,安华以为他还没缓过来,忙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楚离呆了一会儿,又直起身看了何阳一眼,忽然捧着安华的脑袋,在他的脸上重重亲了两口,方又缩在了安华的怀里。 安华被他亲的怔了一下,方呵呵地笑了起来。 秦风在一旁笑道:“眼看天要黑了,咱们快进屋吧,这位何……何公子,一路奔波劳苦,想必也很累了,进屋歇一歇吧。”说着将人让进院内,安华倒没急着进去,等其他人都进了院,伸手一拉安如宝,道:“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回来。”将人拽到马车跟前。 东西被安华放在车厢里,因楚离不愿从安华身上下来,无奈之下,安如宝只得自己爬上马车。马车里堆了很多东西,安华让他一样样搬下车,直到最后安如宝将一个竹筐拉出来,安华方道:“就是这个,你打开看看,可是你说的土……土豆?” 安如宝一听土豆两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掀开竹筐上覆着的杂草,往里一看,果然就见一个个圆滚滚地土豆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47章 土豆是喜凉不喜热的作物,三月下种,等到达一定温度就停止生长,生长期只三月左右,如今土豆虽还未完全成熟,却也相差无几。有了花生在前,在看到土豆,安如宝虽也满心激动,却相对克制了许多,一用力将多半筐的土豆搬下车,冲着安华笑道:“安华哥,太谢谢你了,这就是土豆,不是之前没见过么?你在哪儿找到的?” 安华道:“就是在南平城附近的李家沟,是返程路上碰上的,现在还不是成熟的时候,好容易让他们卖了些给我,他们说还要在等十几日就能收了,你要是想要,咱们再去买。” 安如宝忙道:“不急,只要知道去哪里找就行,这东西我想自己种种看,现在已经过季了,种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保存,咱们等明年春日再去不迟。” 安华惊讶地道:“你想种?我听村里人说这土蛋……哦,就是土豆,他们叫土蛋,他们说这土豆就是抗饿,不甜不咸的,味道很是一般,你种它来干啥?” 安如宝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嘿嘿,那是他们不知道这土豆的妙处,今晚来不及了,这样明日我就用土……土蛋做几样好吃的给你们尝尝。”安华知道他脑袋里稀奇古怪的念头不少,当下也不在纠结于此,笑着答应了。 地上东西实在太多,安如宝无论如何也拿不了,安华哄了楚离半晌,好说歹说方让他自自己身上下来,抽出身帮安如宝拿东西,正好宋初出来找人,见了忙也上前帮忙。他们三人大包小包都抱了不少,小心翼翼的走进院,楚离一手拽着安华的衣角,另一只手也抱了一个盒子,跟在他们后面。 四人将东西全部抱到东屋套间,放到地上,刚歇一歇,秦风就过来叫他们吃饭。 晚饭是白米粥,之前秦风炒了两个青菜,一家人尽够了,可因安华回来,又有何阳这个客人在,自不好如此简陋,又加炒了两个肉菜,秦风一边招呼大家吃饭,边对何阳道:“实在是没料到你们今天回来,也没准备,就是些家常便饭,何公子,不好意思了,你就凑合吃些吧。” 何阳微微笑道:“叔么太客气了,我时常听华哥提起你们一家人,说是一直待他如家人一般,若不嫌弃,你们以后也把我当做家人就好。”秦风向安华方向看了看,笑了笑,没说话。 等所有人都在桌前坐好,楚离却不知怎么闹起脾气,拉着安华不放,坐在紧挨着安华的位子上都不行,也不说话,就用两双大眼看着安华,看的安华心软成一滩水,伸手将他抱起放在腿上,他才露齿一笑,拿起筷子夹起一箸青菜放到安华碗里,笑眯眯的看着他吃下。 安轩一家见惯不惯,就是安轩和秦风也只无奈地摇摇头,面不改色的继续吃自己的,倒是何阳不住的看向他二人,见安华一手抱着楚离,一手给楚离夹菜,嘴角翘起,看向对方的目光温柔似水,他与安华自南平城开始一路同行,朝夕相处十来日,从未见过他这般表情,心里一酸,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 秦风见他许久不动筷子,关切地道:“可是饭菜味道不合口?” 何阳忙收敛心神,勉强笑道:“叔么不知道,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吃的大多还是冷的硬的干粮,这冷不丁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叔么的手艺又这么好,让我都有些不知怎么下筷了。” 秦风给他夹了几著,笑道:“喜欢吃那就多吃些,你一个哥儿确实是吃苦了。”何阳闻言眼圈一红,忙假装低头吃菜,掩饰了过去。 宋亦和安如玉坐在一旁,用眼角偷偷瞄着何阳,倒是比平日乖了许多。 吃罢晚饭,安华领着大家来到东屋,在堆在地上的东西里,将送给楚离的捡出来,指着剩下的道:“这些是给家里人买的,我也不知道该买啥,都是些特产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意。”说着一样样拆开给他们看。 这些东西,小到泥人吃食大到布匹摆件应有尽有,有几个给宋亦和安如玉带的玩具,把两个孩子高兴坏了,一人手里抱了几个跑到一边去玩儿。安华边拆边做介绍,最后指着几匹布道:“这里有两批是瑞锦,其余的是我在知江买的绡纱,据说这绡纱薄而不透,遇水不浸,做出的衣服穿在身上即使出汗也不沾身,最是适合这个季节穿。” 安轩皱眉道:“你跑商不容易,赚的都是辛苦钱,我们不愁吃喝,哪里用你惦记,多花这些无用的钱做甚么?” 安华道:“没花多少银子,这些东西很多都是我这次自南边进来的货物,我想着既有卖的,哪里没有自家人用的,我就多少留了些,叔放心,银子我都赚出来了。”安轩面色还是有些不虞,他之前也是做生意的,虽说不擅长,但也多少知道些里面的门道,倒买倒卖看似利润大,其实风险也不小,尤其这次安华路上还遇到了匪患,他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秦风知道他的心思,在一旁道:“安华,你叔也是为你好,东西既然带来了,也是你的一片心意,我们就收下了,下次断断不可再如此。”安华垂首应下。 秦风将东西收起来,天色也暗了,何阳一个哥儿不好和安华回家,留在了安轩家同宋初同住,安如宝则还是被留在了西厢陪着宋亦,安如宝抱着宋初在院子里腻歪了会儿,郁郁地走进西厢。 翌日一大早就开始下雨,六月天孩儿面,这雨下的又大又急,瓢泼一般铺天盖地,施工队的人没来,而何阳自然也无法成行,只能暂留一日再说。 吃罢早饭,安华就来了,打着油伞,小腿以下的裤腿灌满了水,身上也被潲进的雨淋透,而挂在他背上,被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楚离却一点都没淋倒。 一进屋,安华就先将楚离放到地上,给他脱去蓑衣,方接过秦风递过来的布巾擦干身上的水渍,拿着两件安轩的衣服去外面换上。 宋亦和安如玉也未能去上学,坐在套间的书桌旁温习功课,楚离刚落地,就跑到两人面前,看了看,又转头对秦风做了个握笔的姿势,道:“小离……写字。”他这段时间每日都要学几个字,已然成了习惯,这会儿看宋亦和安如玉在写,也有些痒痒。秦风笑着给他找来纸在桌上铺好,给他写了几个字,告诉他读法,让他看着描,楚离点点头,拿着笔一笔一划的写起来。 安华换好衣服进屋,就看到了这副场景,有些愣怔,宋初在一旁道:“这几个月小离一直跟着阿么在学字,已经学了很多字,对不对,小离?”楚离抬起头,看向安华,挺了挺胸脯,道:“小离……写字……读,读华信。” 他这会儿忽地想起自己放信的小木盒昨晚忘了没带回家,站起身就往外跑,宋初忙拿了把伞追了出去,不一会儿两人又一同撑着伞回来,楚离几步走到安华面前,将怀里的木盒递给安华,仰着头道:“华的信,小离……要会读。” 安华接过木盒打开,看到里面都是信纸,都被叠的四四方方的,放的整整齐齐,足有多半盒,心里顿时暖融融的。这个木盒是他临走时送给楚离的,本意是安抚他,他从未想过楚离居然会记得他说的话。 安华轻轻的将盒盖盖好,俯身在楚离额头上亲了一口,楚离眨眨眼睛,摸摸额头,弯了弯嘴角,绕过他又坐回桌前继续描字。 何阳坐在一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神色莫辩。 三个孩子学的认真,其他人也不好打扰,安如宝、安华、宋初和何阳呆了一会儿就结伴回了西屋,留下安轩和秦风看着三个孩子。 安华不好进入内室,进了屋,就和安如宝坐在外面的套间里聊天,而宋初和何阳则径直走进卧室,他二人实在不熟,坐在一起也无甚话可说,宋初只得拿出之前看了一半没看完的书,歪在炕角看了起来。何阳坐在另一边,侧耳听屋外安华与安如宝谈话,无外就是安华再讲这一路见闻,虽他在信上曾有提及,但限于篇幅,所说不多,这会儿讲的绘声绘色。 何阳听了一会儿,低头沉思片刻,抬眼看向宋初,道:“小初,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宋初把目光自书上挪开,支起身子道:“啥事,何阳哥哥你说吧。” 何阳扯了扯嘴角,道:“我和华哥从南平来到这里,一路多蒙他照顾,心中对他十分感激。我想要报答他,却对他不甚了解,又不好直接问他,我听他说你们一家一直待他如亲人一般,只得问问你,嗯,就是华哥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在么?他……有没有……有没有结亲。” 宋初不觉有异,如实答道:“安华哥阿爹阿么去的早,还有一个二叔和一个叔叔,只是走得不太近,至于有没有结亲,呵呵,安华哥没跟你说么?小离就是他的准夫郎啊,全村人都知道的。” 何阳笑容一僵,他心中已略有猜测,此刻经宋初确定,心中五味杂陈,喃喃道:“是……是么,他没跟我说过。我看……看小离似乎,似乎还未成年,他……他是和华哥住在一起么?” 宋初听到这个问题,面色一正,楚离一直被村里认作是安华的养夫郎,他怕何阳也误会楚离,澄清道:“虽说小离的确还未成年,可安华哥说了小离会是他唯一的夫郎。” 有了养夫郎还能再迎正夫郎,何阳原本尚有怀有一线希望,听了此话,心中一凉。 第48章 何阳阿么是前两年走的,他阿爹身体又一直不好,他要照顾阿爹,就把自己的亲事耽误了,不久前他阿爹也走了,他家虽有些家底,但他一个哥儿在南平城举目无亲,到底呆不长久。他阿爹是溯溪村出去的,家中还有一个大伯在,只是他阿爹走时,正赶上南平城匪患横行,他大伯尚不知道,他琢磨着不如来找大伯,一来想告之大伯此事,二来也是前去投奔,只是他一哥儿终不敢独自成行,正在为难,刚巧碰到安华所在的商队被困在南平城,听闻他们是到玉兴城,便遮了哥儿印,扮作小爷儿,求队里的人带他一带,商队众人自顾不暇,大多摇头不理,只安华见他可怜,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南平城与玉兴城之间相隔千里有余,两人朝夕相对,安华样貌不差,为人稳重义气,对他又照顾有加,何阳一个刚成年的哥儿心中怎能不起涟漪,是以在来安平镇的路上,他就和安华坦白了自己是哥儿的事实,安华听后虽十分吃惊,却无半点儿逾越之举,让他愈加心动,可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安华确实已经有了准夫郎。 何阳沉默了一会儿,强打精神道:“我观楚离天真浪漫,与华哥年岁相差不小,不知华哥和他如何相识的?” 楚离阿爹阿么的事,宋初也是知道的,在他心里何阳终归是外人,不愿与之深说,便道:“小离的阿爹对安华哥有恩,小离和安华哥挺早就认识了,后来小离阿爹阿么相继去了,就剩小离一个人,安华哥就把接到了家里。小离现在还小,安华哥说等他成年了就和他结亲,好好照顾他一辈子。” 何阳听完低头不语。 此刻套间内安华和安如宝的气氛也渐趋凝重。 安如宝自来这里,只在书本和他人口中对这个世界有了大体的了解,却未亲眼见过,安华跑商去的地方不少,对安如宝将他所到之地的人文风俗一一告之,听得安如宝向往不已,只是说到晚归一事,他却含糊其辞,只道在南平城中有事耽搁,对匪患一事只字不提。 安如宝明白他是怕家人担心,可他心中上有些事情想与安华商量,便将家里人已知晓此事告诉了安华,安华听后先是一惊,后惭愧道:“我本不想让你们知道此事,却不知你们却早已知晓,让你们跟着忧心是我之罪,我会跟叔和叔么好好请罪。” 安如宝摇头道:“你迟迟不归,我们固然担忧,可最着急的是谁却是小离。你不知道,没有你消息的这十几天,他每日坐在门口等,先是等你的信,后来就是等你,从日升等到日落,常一等便是一天。如今你平安归来万事大吉,可跑商风险不小,倘或哪天你……你可想过小离该如何是好?” 安华面色微变,良久方道:“我十五岁就出去闯荡,随着商队四处行走,倒也逍遥自在,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四年来只有这一次出去时,心中诸多牵挂。不瞒你说,当日我离开时,从出了村子那刻起就日日煎熬,尤其被困在南平城时,更是恨不得长翅膀飞回来,只有在见到小离的那一刻,整个心才回到了原位,我也不知道再有下一回,我还能不能承受的住。”说完,将头扭到一边。 安如宝假装没看到他用指尖轻轻擦拭眼角,问道:“跑商虽说赚钱多,可是其中颇多风险,变数太多,终究不是长久之道,你可有其他打算?” 安华道:“我又如何不知跑商不是长久之道,我在南平城就已发誓,此次若能平安回家,再也不离开小离半步。可虽说我家中尚有几十亩田地,倒也足够我和小离吃用,可若想让小离过的更好些,却是不够的。不瞒你说,我手上还有些银钱,打算在镇上买两间铺子,只是铺子该干啥营生还无半点儿头绪。” 自打后山开垦出来之后,看着大笔的钱砸进去,安如宝着实肉疼,这些时日总想着找些赚钱的法子,好歹给阿爹阿么收一些回来,安华的打算正中他的下怀,不由嘿嘿一笑,道:“安华哥,你这想法正好与我不谋而合,不如小弟跟你谈笔买卖如何?” 安华知他心里主意多,忙道:“不知是啥买卖?” 安如宝道:“你昨日回来的晚,今儿又是雨天,还没来的及看,这几个月我将我家的后山开了出来,栽了好些果树苗,不出几年这些树就能结果,再有我在山上还种了地珍珠,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花生,这可是好东西,改日带你去看看,再者你这次还带了土豆回来,加上你这许多年跑商经验以及在商队里的人脉,咱们两个合作,在镇上开个南北杂货店如何?” 安华摸着下颌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杂货店?好,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好想法。咱镇说不上小,卖南边东西的店铺却没有几家,别的不敢说,商队的人我还是认识几个,货源完全不是问题,再加上你说的花……对花生和土豆……好,就这么定了,铺子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过两日我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安如宝笑的眼睛都没了,给安华倒了杯水,双手奉上,道:“好,铺子的事就交给安华哥你了。放心,这事儿小弟绝对不让安华哥吃亏。”安华接过水杯,顺手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失笑道:“啥亏不亏的,就是亏了也是我愿意的,你不必有顾忌,只管干就是了。”安如宝捂着额头,笑眯眯地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听外面一阵“啪嗒啪嗒”脚步声传来,很快门帘一跳,楚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没打伞,头发淋了些雨水,顺着发梢不住滴落,也顾不得擦,双眼在屋里咕噜噜一转,见到安华在就扑了上去,抱着人就不放。 秦风打着伞随后进屋,道:“他们刚写完字,我正看呢,他就忽然跑出来了。”安华笑着摸摸楚离埋在腰间的脑袋,楚离蹭了蹭他的手心,手上又加了两分力。 何阳和宋初听到动静出来,见状,宋初抿嘴一笑,跟秦风打了招呼,就蹭到安如宝跟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甚么,安如宝笑着捏捏他的脸,两人神态亲密,而何阳则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暗暗皱了皱眉。 雨没下太长时间,未到中午便停了,趁着秦风和宋初准备午饭,安如宝去库房把盛土豆的筐拉出来——昨日太晚,今天一早又下雨,土豆还没来得及放到菜窖——因还未完全成熟,土豆的个头不大,表面坑坑洼洼,与上一世他见过的土豆相比,卖相上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安如宝已经很知足了,乐滋滋地捡出几个拿到厨房,洗净削皮,一部分切丝,一部分剁成块,准备做一个醋溜土豆丝和土豆烧肉。秦风和宋初看到圆滚滚的土豆很是喜欢,一人拿了一个研究,安如宝灵机一动,又跑去拿了几个洗净备用。 醋溜土豆丝算的上是安如宝最擅长的一道菜了,等在锅里放好油,又放了花椒和辣椒以及蒜,才想起来,家中没有青椒丝,没办法只好不用,等油热力,将土豆丝倒进锅里,翻炒几下,放入醋、糖和盐,继续翻炒,觉得差不多,出锅装盘,宋初双手端着,闻着醋溜土豆丝特有的酸香味狠狠吸了几下口水。 至于土豆烧肉,因和红烧肉做法相近,是由秦风完成的,虽说费了些时间,可出来的成品色泽和味道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而备用的那些土豆,安如宝在锅中倒上水,将它们放到一个大碗里坐到水中蒸熟。 安如宝上一世出生在北方,大学却是在南方上的。那时校门口常有私自支摊的小吃摊,卖各种小吃,很得学生们欢迎,其中有一种吃食安如宝最爱吃,就是土豆泥。将土豆削皮蒸熟,捣成泥状,再用油和各种作料炒熟,吃时撒上些葱花,味道极其美味,让他现在想来还口水直流。 安如宝只知道大体步骤,做还是头一次,且家里只有荤油,安如宝试着做了一大盘子,出锅时尝了一下,味道差了不少,好在这里的土豆贵在天然,味道更加纯粹,还算不错。 秦风也做了几道家常菜,等到吃饭时,其他人看到桌上的菜时,都有些目瞪口呆,尤其安华,指着土豆丝和土豆烧肉,惊讶地问安如宝道:“这两样就是……就是土……土豆做的?” 安如宝点点头,指着放在中间的土豆泥,道:“这个也是,你尝尝。”安华拿起筷子每样尝了尝,冲着安如宝竖起大拇指。 楚离、宋亦和安如玉最喜欢吃土豆泥,个个吃的满嘴流油,宋初最爱土豆烧肉,秦风却是对土豆丝情有独钟,其他人也都这些新鲜吃食赞不绝口,最后这三样菜被吃的精光,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 若说安华之前觉得土豆有些鸡肋,经过这一餐立马让他在里面看到了浓浓的商机,是以一吃完饭,就拉着安如宝去了西屋,两个人头对着头商讨了半天。 第二日天气晴朗,下过雨的天空蔚蓝纯净,地上的路经过一夜已经干透,安华一大早套好马车来到安轩家门前,不久安轩一家人将何阳送了出来。 何阳微笑着跟他们一一道别,楚离原本坐在车厢里,安华不愿带他去,早将他抱了下来,待何阳到完别上车,楚离大眼睛不住在何阳身上转,撅着嘴抱着安华的手臂不松,安华从来拗不过他,只得又将他抱上车。 楚离上了车,脸上就有了笑容,也不进到车厢里,盘腿坐在车辕上,靠在安华身上耍赖,安华宠溺地揉揉他的头,一扬鞭子,车轮滚动,向村口行去。 等马车看不到了,秦风方道:“何阳这孩子知书达理,模样也好,一看出身就不错,只可惜流水无情,望他能想开,否则作茧自缚,得不偿失。” 宋初听不太懂,拿眼睛看安如宝,安如宝在他耳边解释了流水无情的意思,宋初这才恍然,歪着脑袋哦一声,道:“怪不得这两天何阳哥哥一直问安华哥的事,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是想报答安华哥呢,原来……原来……哼,安华哥是小离的,他可抢不走。” 安如宝笑着摇头,回身进院去拿东西,昨天的雨不小,后山多是沙溜地,他不放心地珍珠,要上山去看看,宋初跟他亦步亦趋,看出他要上山忙跑到屋里,等安如宝准备停当出了院门,就见宋初已换上了上山的短衣,腰上别着匕首,叉着腰等在门口,看到他出来灿然一笑。 不出安如宝所料,地珍珠地里一片狼藉,苗有些倒伏,幸好并不严重,地垄也未被冲开,安如宝和宋初小心翼翼的将倒伏的秧棵弄好,又把地垄重新整好拍实,也就差不多了。随后他 们又在山上转了转,半路碰上安水生,他昨日下午已经来过,把一些个头小,被风吹歪的树苗扶正,今天来看情况。 安如宝见到安如宝十分激动,安如宝对他的认真十分赞赏,夸了两句,更是让他兴奋的脸颊通红,嘴都咧到了耳根处,一再表示他会继续努力。 宋初站在一旁,双手抱胸,抬头望天。 第49章 六月中旬,天气越发炎热了。 因天气变化无常,新房的进度很受了些影响,好在快要上梁,家里的木料也晒得差不多了,安轩索性把做梁的木匠请了来,共找了六个,都是口碑极好的老木匠,还专门把前院正房收拾了出来,做木匠们休息之用。 做梁选用的木料,遵循树木笔直且非独木的要求,都是安轩自己亲自动手砍的。木匠师傅来了后,先量好梁木所需尺寸,方开始动手做梁。因新房场还在施工,梁是在老院的前院做的,好在前院面积不小,且未养牲畜,倒也不显的如何拥挤。 安华自打那次和安如宝商量好之后,次日就开始往镇上跑,相看合适的铺子,他想要买两间,要相邻,要临街,还要在闹市,条件太过苛刻,镇上牙行的伙计陪着他转了不少,都没遇到合心的,劝他差不多将就,他也不听。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3节 这一日他又去了镇上,安如宝照常上山,不料等他下了山,却看到安华正站在了自家门口,满脸喜色,见他回来上前拉着他就往车上拽,安如宝吓了一跳,忙道:“等……诶,安华哥,等等。” 安华这才松了手,讪讪地笑道:“你看我,是我太过兴奋,我跟你说,铺子我找到了,我觉得还行,想拉着你去看看,这不就……就高兴过头了,哈哈。” 一听铺子有了眉目,安如宝也有些兴奋,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安华点点头,安如宝几步跑进院内,七手八脚换好衣服,又洗漱了一番,打扮的整整齐齐,方出来,上了安华的马车,向镇上驶去。 到了镇上,安华先拉着安如宝去了牙行,伙计正等着,一见安华回来,满脸堆笑迎了上来,道:“客人考虑的怎样了?” 安华一本正经地道:“我这兄弟想亲自相相铺子,麻烦你再带着我们去看一次。”那伙计忙道:“好说好说,请跟我走。”他们在牙行做事,挣得是辛苦钱,有时一月也未必碰上大买卖,像安华这样一口气要买两间铺子的更少,伙计自全力讨好。 安平镇附近山也不少,呈长条形,中间一条主街横贯东西,镇上的商铺大多集中在主街,而安华看中的两间铺子就在主街靠东的位置,这两间铺子紧挨着,都是上下两层,大小也差不多,据那伙计说,两间铺子本来就是一个老板的,原本一家做的是玉器买卖,一家卖的书画,那老板不知因何缘故,突然决定要将铺子盘出去,刚好便宜了他们。 两间铺子都带有后院,因之前是一人所有,是以两个后院是通着的,正房都是一拉三间,里面一应用具齐全,安如宝前前后后转了一遍,也颇为满意。 两间铺子要价一共是六百两,说起来价格还算公道,安如宝冲着安华点点头,安华当即跟那伙计当即要求见见卖主,那伙计忙去跟卖主联系,回来说卖主有事,要等明日才能与他们见面。 正好安华和安如宝还要仔细商量一番,明日见面正合了他们的心,点头同意,定好见面的时辰和地点,两人驱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安华兴奋不减,安如宝却陷入沉思,六百两银子,他与安华每人要三百两,后山开垦已花了阿爹阿么不少银钱,他实在无法开口再要。 到了家,安如宝就将自己手里现有的银子都拿了出来,这是开垦后山剩下的,当时安轩夫夫共给他了八百两,加上他自己的零花钱,这会儿算来算去,也只得二百两,照三百两还差了一大截,即便明日他们和卖主讨价还价,恐怕也少不了五百两,左右是怎么算都是不够,安如宝看着眼前的堆成堆的银票、银锭子和铜板,有些发愁。 宋初进屋来,看他坐在炕上,托腮看着跟前的钱堆不动,不由面色一凝,道:“咋了,丢钱了?” 安如宝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冲他招招手,宋初皱了皱眉,还是爬上炕凑了过去,正色道:“钱乃身外物,丢了就丢了,去财免灾,去财免灾,咱可不能因为这上了火,啊?”说着还安抚性地拍了怕安如宝肩膀。 安如宝心中一晒,被他这样一打岔,再大的苦恼都没了,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由玩心大起,趁着宋初不察,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放到了钱堆上,戏谑道:“坐在钱堆上的感觉怎么样?” 宋初动了动,瘪瘪嘴道:“不舒服,咯得慌。”安如宝哈哈一笑,把他抱到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指着那些钱道:“好好看看吧,到了明日这些钱就不是咱家的了。” 宋初瞪大了眼睛,忙道:“为啥?”安如宝叹了口气,却故意不说话。宋初心里着急,以为安如宝是碰到了甚么烦心事,又不敢深问,思来想去,只摸了摸他的脸道:“没关系,钱没就没了,不过你要遇着啥事儿了,可要记得跟我说,别一个人抗着。” 安如宝定定地看着他,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扑哧一乐,道:“我逗你呢,傻瓜。”宋初半信半疑的端详他半晌,发觉他确实不像有心事的样子,方放下心,撅着嘴要起身,安如宝也不管天气热不热,把人紧紧搂着,道:“先别急啊,我和安华哥打算在镇上买铺子,这些钱都要拿出去,明天就真的不是咱家的了,这我可没骗你。” 宋初被勾起了好奇心,也忘了挣扎,瞪大眼睛问道:“买铺子?你们也想像安富民一样,买铺子租出去么?”安如宝摇摇头,道:“不是,我们是要自己做些营生。” 宋初很感兴趣,笑着问道:“你们要做啥营生?”安如宝点点他的鼻子,道:“我们打算开个杂货店……杂货店就是不固定卖一样东西,南边北边的,凡是新鲜的,用得着的玩意儿都卖一些,我们赚中间的差价。” 宋初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有一样却是听明白了,兴致勃勃地道:“意思是到时候铺子里啥都会卖?!那……那山上的野物卖不卖?我以前卖过不少呢,我可以上山……我……”在安如宝的注视下,他越说越没底气,最终低下头消了音。 安如宝叹息一声,摸摸他的头,道:“想上山?想赚钱?”宋初顿了一会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安如宝笑道:“我知道你喜欢上山,我答应你可以偶尔陪你去一下山上,但是赚钱么……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照顾好自己就行,赚钱是爷儿的事,用不上你操心。”宋初闷闷地道:“那我岂不是很没用。” 安如宝“诶”一声,失笑道:“我的小夫郎怎么会没用?能文能武,又善解人意,又……嗯活泼聪明,这样的夫郎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可是喜欢的紧呢。” 宋初沉默了一阵,问了声“真的?”安如宝不假思索地道:“真的。” 宋初嘿嘿笑了两声,双手抱住安如宝的腰,把头埋到他的怀里。 卖主和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次日巳时,当日安华与安如宝辰时出发,直奔铺子,到了地方,牙行伙计早已等在那里,见他们来忙上前道:“两位来的正是时候,卖家刚让人带来消息,请两位到他庄上一聚,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安华和安如宝相互看了看,应了声“好”,让那伙计上车,三人顺着伙计指的方向行去。 卖家的庄子建在镇东,等到了地方,安如宝看着不远处的庄子,尤其看到门首上“叠翠”二字,心里忽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表情有些古怪。 安华看了他一眼,问道:“咋了?”安如宝摇摇头,待看到接待他们的仆人时,不由暗中道了一声“果然”,那仆人非是别人,正是那日曾接待过他和宋初的那个。 那仆人似是还认识他,跟安华打过招呼后,冲着他点点头,道:“没想到要买铺子的竟然是客人你,看来客人和我们这庄子当真有缘的很。” 安如宝呵呵一笑,道:“是啊,的确是有缘,那两间铺子难道是你家主子的?”那仆人道:“不错,主子说,他在安平镇种的树苗,却在镇中开了两间玉器书画铺子,实在不搭,这才让我留意,言说看到合意的人就盘出去。” 安华在一旁笑道:“买卖买卖,一买一卖,东西合意就行,怎么还要看人合不合意?” 那仆人面不改色地道:“主子说,买卖虽说利益至上,然碰上不合意的给的再多也舍不得,碰上合意的就是白给也心甘情愿,为了不让自己吃苦,自然要挑个合意的。” 安华张张嘴无话可说,安如宝想起当日情形,微微一笑,道:“不知我们二人可还合意?” 那仆人道:“这我说的就不算了,主子现在庄子里等候,请二位随我来。”说罢在前带路。 安如宝来过一次,以为还要走大门,不料那仆人却是一转身,沿着院墙向东走去,走了约有百丈,现出另一道大门来,那仆人上前轻叩门环,有仆人在里面将门打开。 那仆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安华和安如宝整整衣服,率先迈步进门。 进了门迎面就是一座影壁,足有两人高,那仆人引着他们绕过影壁,一路向正厅走去。 这庄子粗略看来足有三进,正厅建在第一进院落,画栋飞甍,甚是气派,正厅门口尚有两个仆人侍立,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人忙进去禀报,待他们几人走到门前,那仆人刚要说话,就听里面一人道:“进来吧。” 那仆人神情一肃,应一声“是”,将几人引入厅内。 第50章 大厅十分宽敞,左右摆放着一溜的雕花桌椅,正中八仙桌,上悬书着“如是散人”四个大字的匾额,正坐上端坐一人,二十上下年纪,面目清隽,神态慵懒,着月白绸衫,长发束于脑后,一手端杯,双目微挑,懒洋洋打量他们,不用想就是那仆人口中的主子了。 果然就见那仆人上前躬身道:“主子,人我带来了。” 那人点点头,那仆人鞠个躬站到一旁。 那人眼睛在安华和安如宝身上一转,微微抱了抱拳,单手一摆,道:“两位请坐,在下姓吴名是非,听闻两位看上了我镇上的铺子,我这仆人一向眼高,看不上的人也不会往我跟前领,我观两位气度不凡,果然不错。” 安华和安如宝找个位子坐了,立刻就有人进来给两人倒好茶水,安如宝冲那人回了一礼,道:“吴老板请了,在下青山村安如宝,这是我大哥安华,我们两个确实对阁下那两间铺子甚为满意,不知我二人可还合阁下的意?” 吴是非闻言睨了那仆人一眼,那仆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吴是非将杯子放到桌上,抿嘴一笑,道:“我这仆人说话不懂分寸,还望两位多担待,既然二位有意盘下我这铺子,那说说吧,两位可还有甚么要求?” 安如宝轻笑一声,面上有些发烧,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两间铺子我们实在中意的紧,只是这价钱么……我知道六百两已不算多,只是……实不相瞒,我们二人囊中羞涩,六百两对我们算不得小数目,我是想和吴老板商量一下,你看能不能……能不能那个……再便宜一些?” 吴是非看他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为了讨价还价,不禁莞尔,道:“既是安兄开口了,我也不多说,五百五十两,不二价。” 五百五十两较他之前想的五百两高了五十两,安如宝默默盘算一番,有些发窘,但还是开口道:“这个,俗话说,张嘴三分利,你看不如……凑个整数五百两如何?” 吴是非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适才已说过,五百五十两不二价,莫不是安兄以为我这铺子盘不出去?不瞒二位,这两日想来盘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开到八百两我都没动心。”言外之意,五百五十两已经很便宜了。 安华在一旁忙道:“我这兄弟年纪小,吴老板别介意,那两间铺子我们也都看过,五百五十两确实已是不少,我就替我这兄弟做主了,五百五十两,你看咱们啥时候把契约签了?” 吴是非淡淡地道:“痛快,既如此,为免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签了吧,吴普将契约拿出来给他们二位看上一看,若有不满可任意提出。” 吴普就是带他们来的那个仆人,就见他伸手自怀里取出几张纸,递给安华和安如宝,两人展开细看,是一份已拟好的契约,里面条款不少,双方权义均有提及,倒也公平,只安如宝在看到上面“成交价格五百五十两”时,心中一动,去了继续还价的心思,至于其他条款并无不满意之处,双方达成一致,叫进牙行伙计,由他担保,双方在契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即时生效。 安华自怀里取出六张银票递给吴普,吴普看了看,让人拿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给安华,就听吴是非道:“再拿一百两来。”吴普示意那人快去。 很快那人又拿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吴是非伸手接过,起身亲自走到安如宝面前,笑道:“适才咱们是做生意,生意讲究唯利是图,自是斤斤计较,我对你心中甚为喜爱,这会儿我想与你交个朋友,初次见面未准备礼物,这权当我的一份心意。”将银票递到安如宝眼前。 安如宝垂眼怔怔地看了看那张银票半晌,忽低低笑了两声,方抬头直视吴是非,道:“吴老板这是何意?咱们自始至终都是在做生意,商场如战场,生意场上怎会有朋友?吴老板,你说是不是?” 吴是非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安如宝却只静静回视,面色平静,无波无澜,良久,吴是非点点头,收回手走回主座,端起茶杯道:“你说的不错,既如此,吴普,送客。” 吴普走到安华与安如宝面前,躬身道:“两位请吧。”安如宝道一声:“告辞”当先走出,安华也抱了抱拳紧随其后。 吴普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口,垂首道:“我就不远送了,两位保重。”安华和宋初冲他一拱手,向马车方向走去。 吴普看着两人走远,回身走回正厅,吴是非还坐在主位上,只是相较于适才的彬彬有礼,整个人就如被抽了骨头般,毫无形象地摊着手脚。 吴普未等禀报就踏了进来,对此见怪不怪,站在他的下首,道:“我观主子对安如宝明明很有好感,又何苦故意试探得罪于他。” 吴是非懒懒地看他一眼,嗤笑道:“与其说我对他有好感,倒不如说你对他看法不一般,你一向甚少为他人说话,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看人长得好,把持不住了?我告诉你,没用的,人家可也是个爷儿,你……” 吴普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道:“若主子没有别的安排,属下先告辞了。”说着就往外走,吴是非道:“怎么还生气了?你……诶……”却是吴普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出了正厅。 吴是非咽下剩下的话,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地道:“试探怎么了?要不是姓郑的让我好好关照他,谁搭理他呢,有甚么啊,一个个的……真是……” 安华与安如宝将伙计送回牙行,付了佣金,两人驾着马车往回赶。 在安如宝看来,吴是非此人根本无关紧要,是以之前之事并未影响安如宝的好心情,回村里的路上,安华赶车,他就坐在一边,同安华商量两间铺子的规划,安如宝虽从未做过生意,但上一世好歹看过各种商战影视,安华也有多年跑商经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真得了些好点子。 进了村,安华直接将安如宝送回家,马车刚在门口挺稳,楚离已经闻声跑了出来,叫着“华”扑了到安华身上。 安华心情好,一把将他抱起转了两圈,又在他脸上亲了几口,亲的楚离咯咯直笑。 安如宝等在一旁,待他平静下来,方对他道:“安华哥,你跟我来一下。” 安华不明所以,抱着楚离跟着他进了院,一直走到西屋套间,安如宝将放着银钱的木匣拿出来,递给安华,道:“安华哥,这里是二百两,加上牙行的佣金,照理说咱们一人应出二百七十八两,只是我……我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算我欠你的,以后还你。” 安华这才明白在庄子上安如宝想要压价的缘由,他明白合作想长久,就要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笑了笑,伸手将木匣拿过来,道:“好说,你啥时候有啥时候给。” 安如宝释然一笑。 铺子买下来,接下来就是装修了。因之前两间铺子卖的都是相对高雅一些的物事,铺子里倒也干净整洁,安如宝受上一世各种经营方式影响,对经营之道也粗通一二,尤其店面装修,如何推陈出新与众不同,如何标新立异吸引眼球,在这些方面心得不少。 装修的人是安华在镇上请的,接过不少装修方面的活儿,可像安如宝这样的雇主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开工第一日,就见那年纪小的小爷儿指着两间铺子之间的那道墙,轻描淡写地道:“拆了。” 装修队领头的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闻言愣了一下,看向安如宝旁边的安华,在他看来,安华年岁大一些,应是说的算的,不想安华想也不想地颔首,道:“都听我兄弟的。” 那领头的头都大了,心里腹诽:“感情是小的说的算,还是个不懂的。”面上为难道:“照理说,咱们给老板们干活,自然是老板说咋干就咋干,只是……两位老板,这个……这墙可不能拆。”安如宝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安华也是满脸疑惑。 那领头道:“两位老板请看,”他指着那墙与天花板相连之处,无奈地道:“这墙是承重墙,拆了,这楼就塌了。” 安如宝不太相信,上上下下将那墙打量一番,果然见墙角处的缝隙里露出些木头,确为承重墙,不由面上一红。他肤色本就白,加上模样好看,这一下更是光彩照人,明知道眼前的是个哥儿,还是看的装修的一众人眼睛都直了,安华见状大声咳了两声,粗声粗气地道:“看啥看,不拆就不拆了,虽说是承重墙,在这上面开两道门总是可以的吧?” 那领头激灵一下回过神,忙道:“开门倒是可以的,只要不影响承重,开大一些也无妨。” 安如宝掩饰地清咳两声,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那好,那就开两道门,开的大一些,宽一些。”那领头忙道知道了。 楼上与楼下情形相似,安如宝同样让人在墙上开门,大小要与楼下一样,又将屋内要改动的地方跟那领头的详细说了一遍,那领头的一一记下。 安华早已知晓他的打算,跟在一旁并不插言,只看着安如宝的样子若有所思。 回家的路上,安华意意思思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下次……那个……那个别随便脸红,尤其……尤其当着那些人的面。” 安如宝听得云里雾里的,愣愣地问道:“哪些人?甚么脸红?” 安如宝恨恨地道:“哪些人?那些施工的人呗,你是没看到,就那会儿你脸红时候,他们那眼睛都绿了,看着能吃人。哥跟你说,我跑商这么多年,啥人没见过,这世上的爷儿不都是喜欢哥儿的,也有……也有喜欢爷儿的。”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看了看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你长的好看,保不齐就有那不长眼的,动了啥歪心思,你可要当心。” 安如宝怔了怔,忽想起那夜在郑府碰到的那个姓陈的,心里一阵膈应,忙道:“我知道了,安华哥,我以后会注意的。”安华这才放了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第51章 经过一个多月的施工,七月下旬,新房的房架终于垒好,专等梁架做好,找好日子上梁即可。田里的旱稻再过不久便要收割,施工队的人大多都是村里人,正好有时间忙田里的活儿,两不耽误。家里留他们吃了顿饭,算好工钱,施工队的人笑着离开。 安井生是最后走的,闷不吭声地拿着钱袋,想了想,难得开口对安轩道:“安春啥样我知道,那打挨的不冤。”说完转身走了。安轩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着摇摇头。 木匠大多都是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安轩家请的木匠里有离家远的,晚上就住在了前院。一日三餐加上中午所有木匠也都要在家里吃,每顿就要多做几人的饭食,之前韩石和赵雨都会过来帮忙,如今田里的稻谷到了紧要时候,方伯一家也忙着田里的活,况且他家还有个孩子嗷嗷待哺,无暇多顾,也没办法经常过来,家里就只秦风和宋初忙活。 宋初不擅长做饭,大多时候就只添添柴,打打下手,秦风虽说会做一些,也非能与常在锅台旁转的人能比,几日下来,忙的人都憔悴了,安轩看在眼里,晚上睡觉时,摸着秦风的手有些心疼。秦家公子秦风,文采风流,惊才绝艳,这双手生来就应该执棋握笔,把萧弹琴,却要拿着锅铲,做最粗俗的活儿,手掌上都磨出了茧子,再不复当初的光滑。 秦风看着他的神情就明白他在想甚么,抽出手,满不在乎地道:“原本我只偶尔下厨,现今每日都做,倒做出了乐趣,须知做饭如做文,也是有学问的,我刚得了些门道,你可别扫兴。” 安轩低下头执拗地将他的手抓过来,手掌冲上,挨个亲了两口,忽道:“我们请两个人吧。” 这话安轩没少说过,不过都被秦风否了,这次见他又提起来,秦风照例拒绝道:“我说了……” 安轩打断他,自顾自地道:“也不行,请人不是长久之计,最好是买几个人来,要又打扫的,洗涮的,尤其要买个厨娘,专门做饭才好。” 秦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安轩握着他的双手正微微颤抖,想要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轻轻抽出手摸上安轩的脸颊,不出所料,上面有些濡湿,入手微凉,安轩抓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了他的掌心。 翌日一早,安如宝揉着眼子屋中走出,安轩已等在门口,拉着他到角落里嘱咐了几句,又塞给他一袋银子,方才走了。安如宝将钱放到怀里,就去洗漱。之后回屋换衣服。 这些日子因怕装修的人理解歪他的意思,他每日都要去铺子里盯着,山上有安水生在,他不怎么担心,倒是那些地珍珠,他费了无数心血在上面,并未就此忽略,每日还要上山去看上几眼方才放心。只是他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这样两处奔波几日,稍稍有些吃不消,起床总要腰酸背痛一阵。 正换着,宋初急急忙忙跑进来,也拿出上山长穿的短衣服就换,安如宝问道:“你也要去么?”宋初看他一眼,瞄了一眼他手上山要穿的衣服,伸手就给拿了过去,拍着胸脯道:“今后由我代你上山,你就别去了。” 安如宝被他夺了个措手不及,听了他的话,拿怀疑的目光上下看了他两眼,摇摇头伸手到宋初手里够自己的衣服,边道:“你?还是算了,我宁愿让阿爹去,你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 宋初不服气了,抻着脖子嚷嚷道:“你看不起我,我咋了,我咋了,不就是几棵地珍珠么,我还看不过来了?” 安如宝斜睨着他道:“我怕一个兔子过来就把你的魂勾跑了。” 宋初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接着瞪着眼嘴硬道:“那……那不是有你呢么?你不在,我……我一个人自然就一心一意的干正事了。” 安如宝捏着他的脸道:“那还怪我了?不说你每天光想着山上的野物。”宋初嘻嘻一笑,拽着他的手道:“你看你这些天都累坏了,就让我去吧,我保证绝对不三心二意。” 安如宝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心里有些温热,眸光一闪,挑了挑眉毛,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宋初立马扑上来抱着他亲了好几口,安如宝又搂着他厮磨了半晌,到底还是答应了。 安华准时赶了马车来接安如宝。他不放心安如宝一个人去镇上,总要跟着才行,安如宝出来时,他正将楚离抱下车,楚离站到地上,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不放,鼓着腮帮子,一看就是也要跟着去。 不说镇上来回路途不近,光铺子里都是爷儿,安华也不可能带着他,这段时间都是想着法儿的将他放在安轩家,这会儿忙给跟着安如宝出来的宋初使眼色,宋初会意,上前拉着楚离的手,循循善诱:“小离,想不想上山去玩儿?哥哥今儿要上山去,你要不要也去?我给你打兔子?” 楚离的眼睛“蹭”就亮了,手指不知不觉就松了开,不过他还算有良心,抱着安华亲了两口,就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跟着宋初走了,让安华十分无语。 安华的马要比安轩家的老马年轻许多,到镇上用了不到半个时辰。铺子里装修的人早就干上了,见安华的马车停在门口,领头的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上来。 自打开工第一日安如宝闹了笑话,在这领头的人心里,安如宝就是个外行,也就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却一日比一日惊讶,他也是做过十几年装修的老人了,可安如宝有些想法,他根本闻所未闻,完全无法想象,偏生做出来的效果出奇的好,几次下来,他轻视之心大减,对这安如宝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安如宝下了车,和安华一起先大体转了转,经过几天赶工,装修已完成了大半,杂货铺已有了些样子,安如宝边看边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 那领头的笑道:“要说好,小老板的想法是真好,咱们这些做惯了的看了都觉的不一般,就更别说其他人了,等这铺子开了张,一准能在镇子上引起轰动,到时候咱们这些干活儿的也跟着沾光了。”铺子有两个老板,为了区分,他们便称安华大老板,安如宝为小老板。 安如宝闻言心中微动,这领头的之前对他态度颇多敷衍,虽不知为何后来变了,却从未这样恭维过,这样前倨后恭让他颇为不适应,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当下笑了笑,不接他的话茬。 那领头的跟着他走了几步,未等到下文,心里一突。这两间铺子眼看就要完工,不日就要开张,到时候这铺子独特的装修,定会引来一批商铺跟风,而作为施工者的他们自就会是装修首选,这赚钱的机会自然就多了。只是,这铺子装修想法全来自这个小老板,他自不敢擅自就拿去给他人用,是以就想试探两位老板的想法,只是到底急切了些,怕是对方已知他的意图。 他偷偷瞄了安如宝几眼,见他面上并无愠色,想了想,又道:“小老板小小年纪,心中却有如此多的新奇想法,当真是让我老赵大开眼界,不知……不知小老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安如宝见他渐渐露出本意,也不说破,只道:“我平日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些子杂书,这些东西大多都是自书上看来的,赵大哥你可是也有兴趣?若是如此,倒也好办,改日我把书拿来你看。”赵大哥叫的就是这领头的,他姓赵,人称赵大头。 赵大头听他这样说,嘴边扯出一抹苦笑,叹道:“小老板真会开玩笑,若我认得字,哪里还用在这里做苦力,早早就去考那劳什子的秀才状元了,我老赵不会说话,小老板别介意。想必小老板已知我的意思,眼看你们的铺子就要开张,到时一定生意兴隆,你们这屋子装的好看,怕到时候会有人想照着你们这屋子装一装,我就是想问问,要是有人来找咱们这些人,我们……我们能不能……”余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不过大家心照不宣。 安如宝尚未答话,安华在一旁嗤笑一声道:“赵大哥好算计啊。我兄弟辛辛苦苦想出来的东西,你一句话就想据为己有,哪有这样的道理?!再有,依你这意思,这安平镇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要弄成一个样子,那我们现在忙来忙去又所为何来?” 赵大头倒真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由一呆。 安如宝道:“赵大哥,我大哥的话说的虽不好听,不过道理却是没错的。我这些想法细想其实也无甚稀奇,不过占了个新字。倘或连这个都没了,也就没了意义。不过,我也知道,等这铺子开了张,定会有人找到赵大哥的门上,我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挡了诸位的财路,这……”他在这里故意顿了顿,赵大头正伸长了脖子听着,好容易到了关键的地方却断了,急的抓耳挠腮的。 安如宝心中暗笑,接着道:“我一向敬佩赵大哥的为人,你们这一队也都是实诚人,干活也的确不错,唉,当真两难的很……这要是别人我是断断不肯的,可谁让我叫你一声大哥呢,算了,倘或今后果真有人来找你们装铺子,你们……你们就答应他吧。” 安华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就有些急了,不过他知道安如宝一向有主意,忍着没问出声,倒是赵大头听完是有惊有喜,又有些感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诺诺了半晌,方道:“这……这样一来岂不是,岂不是要影响两位老板的生意?” 安如宝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让你们把到手的钱往外推,这样,若是赵大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不知赵大哥能否想办法让第一家铺子晚我们一月再开张?” 赵大头能当上领头的,自也是精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刻他已捡了大便宜, 哪有不应下的道理,当即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两位老板还有其他要求没有?” 安如宝却摇摇头,道:“我只这一个要求,希望赵大哥能够说到做到。”赵大头喜出望外,他本以为安如宝会想要分的一两成收益,当下赌咒发誓说一定办到,当场与安如宝达成了协议。 安华站在一旁,心中有些纳闷,不过他非蠢人,倒也没阻拦。 赵大头将此事告之了其他人,这一日工人们的干的格外卖力,就连安华见了也露出几分赞许之意。中午,两人请工人们在镇上酒楼一起用过饭,权当犒劳,下午两人在铺子里呆了一会儿,见大家干劲十足,便跟赵大头说了声,驾车离开。 等离铺子远了,安华方开口问道:“如宝,你跟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安如宝早知道安华心里没想开,能憋这么久才问也算难得,不由抿嘴一笑道:“大哥,你看咱们铺子装的精巧好看吧?其实这些东西都不是我自己想出来,而是自别处看来的,咱们是外行不明白,只要被内行人多看几次就能看出其中门道,过不了多久就能装出一模一样的来你信不信?与其如此,我们不如就卖赵大头他们一个人情,好歹能保证咱这铺子一月之内,在安平镇是独一无二的,这一月足够咱们将名声打出去了。何况,这样的装法也非适用任何铺子,到时随他们折腾去吧。” 安华是真担心安如宝这次犯傻,如今听了安如宝的解释,细细思量确是这个道理,不由放下心来。 第52章 此刻天色尚早,他们赶着马车并未就此离开安平镇,而是去了衙门。衙门里有专事人口买卖的牙子,安轩一早叮嘱安如宝的正是要他在镇上买几个仆侍回去。安华虽未买过,对此倒处之泰然,安如宝虽面上一派淡定,内里却着实别扭,毕竟他上一世生活的地方,这种把人当做物品买卖的已很难见到了。 镇上的衙门很小,若不是门首上悬着匾额,乍一看跟普通民宅没甚区别。他们两个打听了牙子的所在找了过去。 衙门里的牙子是个四十上下的夫郎,长条脸,三角眼,细眉薄唇,一笑堆出一脸皱纹,安如宝说明来意,那牙子抚掌笑道:“这位少爷当真好运,正好昨个县上刚送来几个犯了事儿的,还没被挑拣过,现正在后院关着,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自己挑,每人五两银子。” 安华沉着脸,道:“你当我们兄弟不知道行市么啥时候买个人就要五两了?”那牙子忙道:“我哪里敢哄骗两位少爷,实在是这次来的货色不错,你们过会儿看了就知值不值了。”说着在前带路,将两人引到后院。 说是衙门,其实不过是三进的院落,牙子领着两人到第三进,就见右厢门口站着两个差役,那两人见牙子带人来,笑着道:“哥哥又有买卖做了,待会儿可要请人吃酒。”那牙子与他们调笑几句,回首跟安华两人道:“人都关在这里了。”叫那两人开了门。 这房子面积不算大,被分成两间,中间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边墙上各开了一道门,门上钉着栅栏。那牙子领着他们先到左手边的门前。 还未到近前,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安如宝离的近些,被熏的后退两步,好一会儿方捂着口鼻凑到栅栏边去看。 这里面关的都是爷儿,因怕里面的人逃跑,屋子的窗上还钉了木条,阳光只透过木条之间的缝隙照到屋里,大体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只见地上铺了些干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站,离门口近的,见有人来有看过来的,也有一动不动的,大多眼神呆滞,一副听天由命的麻木表情。 另一间关哥儿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安如宝看了半晌,对那牙子道:“你问问他们,里面可有厨娘,会做饭的也可。”那牙子应了一声,对着那些哥儿道:“你们听到没?这位少爷要找个厨娘,谁做过?”那几个哥儿最大的有三十上下,最小的也已成年,闻言只那个年纪最大的颤颤巍巍举起手,道:“我……我没做过厨娘,可我会做饭,我……”他话未说完,旁边又又两三个哥儿争着道会做饭。 安如宝细细端详那年纪大一些的哥儿两眼,见他脸上虽也有污垢,较其他人倒是干净许多,头发也齐整的梳着,安如宝暗自点点头,指着那哥儿对那牙子道:“就他吧。” 那牙子边道:“小少爷真有眼光。”边开了门,将那哥儿叫了出来,其他几个哥儿脸上都露出失望的表情,眼巴巴地瞅着安如宝和安华,安如宝别过脸,移开了目光。 那哥儿被叫出来,还有些发懵,牙子道:“这位少爷说要买你了,还不快给少爷见礼。”那哥儿这才对着安华和安如宝轻轻施了两个礼,安如宝摆摆手,又转向左边的屋子。他还想买个爷儿,能干些粗重活不说,也能看家护院。 那哥儿见他如此,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少爷,请你买了小人的郎官和孩子吧。” 那牙子眉头一皱,刚要呵斥,就听安如宝道:“你站起来,指给我看,哪个是你的郎官。”那哥儿磕的额头上都是泥土,也顾不得擦,忙爬起来,走到门前,指着离门最远的一处角落里的一道黑影道:“就是他。”又叫道:“当家的,是我。” 那黑影原是背对着门坐着,听到自家夫郎的声音,猛地回过身,安如宝这才发现,那爷儿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那孩子蓬头垢面,又瘦又小,一双大眼在看到自家阿么时,立刻就冒出亮光,挣扎就要下地。 那爷儿抱着他站起来,他坐着不显,此刻站起来竟是十分高大,头顶只差一点儿就要碰到天棚,加上他虎背熊腰,甚是魁梧,令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别的不说,光这个头,安如宝就甚为满意,只是等那爷儿抱着孩子走到门前,他却面色一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将那爷儿上下打量一番,那爷儿眼中只有自家夫郎,对此毫不在意。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4节 安如宝低头思索片刻,方抬头对那牙子道:“就他们三个吧。” 那牙子一下子卖掉三个人,在这小小的安平镇算的上是个不小的买卖,立刻眉开眼笑的让门口候着的两个人过来,将栅栏门打开,叫出那爷儿。 那爷儿低头走出,将孩子放到地上,先紧紧抱了抱自家夫郎,这才看向安华和安如宝两人。他脸上胡子拉碴,又沾满污垢,完全看不清面貌,只一双豹眼目光灼灼。 他夫郎道:“就是这位少爷买了咱们。”眼睛看向安如宝,那爷儿眼光闪了闪,却不行礼,只道:“多谢这位少爷了。” 那牙子正要领着他们去前院办理手续,见他如此无礼,喝道:“你怎可如此无礼,这位少爷以后就是……就是……算了,跟我走吧。”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适才他正说着,那爷儿忽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如何凶狠,却让他全身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冷汗刷就流了下来,余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人口买卖的手续并不复杂,只在付钱时,那牙子开口就要十五两,安华冷哼一声,道:“你将一个半大孩子定的和大人一样高,你真当我们兄弟是冤大头了,十两就已不少,一文我们也不会多给。” 那牙子的确是看他们两个年纪不大,想要宰上一笔,他哪里知道安华跑商多年,所谓无奸不商,这里面的道道他即便不懂,也明白一二。 意图被安华识破,那牙子悻悻地道:“我见两位少爷也是善人,十两就十两,这小的权当赠送了。”说着将他们一家三口的卖身契拿出来递给安如宝道:“这是他们的卖身契,少爷收好了。”安如宝给了钱,那牙子又拿出文书,双方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那牙子说了句“成了”,安华和安如宝将一家三口带出衙门。 这一家三口已被关了一段时间,身上污秽不堪,他们是犯罪被贬的官仆官侍,手上都被刺了仆侍的字样,倒也不怕他们跑了,安华和安如宝便先找了地方让他们洗漱一番,又买了几件衣服让他们换上。等他们穿好衣服出来时,那哥儿倒也罢了,那爷儿却是浓眉大眼甚为英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刚硬,没有半点儿仆人的样子。 安如宝眯了眯眼,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动声色地道:“既然都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家里还有很多事情呢。”那哥儿垂首应了声“是”,那爷儿却只点点头。 几人上了车,安如宝同安华耳语几句,跟着那三口进了车厢内,安华一扬鞭子,马车向镇外驶去。 车厢里并不宽敞,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就有些挤了,那一家三口坐在车门边,安如宝则端坐在主位上,眼神在他们身上一溜,落在那汉子身上。那汉子倒是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 安如宝已然自卖身契上知晓,这汉子名叫邢山,他夫郎方齐,他们孩子叫做邢小虎。 安如宝面无表情地道:“我即买了你们,便不问你们的出身,也不想知道你们犯了何事,今后你们就是我家的仆侍了,有些事情我要事先讲明,我家也就是一般庄户人家,家里有几亩地,一座山,人口不多,活也不多,我阿爹阿么都是慈善之人,你们只要好好干,自不会亏了你们,不过你们若有甚么歪心思,就别怪我不客气。” 邢山眼睛微微眯起,刚要说话,方齐伸手捏了他的腰一把,疼的他一咧嘴,就听自家夫郎道:“少爷好心买了我们一家,从今以后少爷一家就是我们的主人了,我们自会尽心尽力服侍,绝不会有半点儿别的心思。” 说话间,他又用手在自家汉子的腰上捏了一把,邢山撇撇嘴,将自家夫郎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态度颇多敷衍,安如宝也不在意,点点头。 邢小虎坐在阿爹阿么中间,一双大眼在安如宝身上咕噜噜乱转,邢小虎是个小爷儿,年纪看着比宋亦和安如玉还要小一些,长得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虎头虎脑的,安如宝一向很喜欢孩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面色一缓,问他道:“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瞧?” 方齐以前也听过一些大户人家的事,知道有些当主子的脾气不好,常打骂下人,以为邢小虎冲撞了安如宝,面上一白,拉过邢小虎就要叩头讨饶,安如宝在心里叹气,将他拦住,再看邢小虎早已被自家阿么的动作吓怀了,愣愣的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安如宝伸手摸摸他的脸,冲他微微一笑,道:“别怕。”又对惊惶不定地方齐道:“你不必惊慌,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家里还有两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以后少不得要在一起玩儿,村里还有学堂,你们若愿意,也可送他去读书,我说过,你们只要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 方齐和邢山经过这些日子,早已看尽世间冷暖,在他们心里安如宝此番言语不过是引这他们好好干活,与空手套白狼无异,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却是根本不信的。 安如宝巨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也不在意,见邢小虎还有些惊魂未定,顺手将给家里几个孩子买的点心拿出几块递给他。邢小虎自跟着阿爹阿么被发卖,已许久未吃过像样的吃食,更遑论点心了,被点心的香味馋的直舔嘴唇,却不敢接,眼巴巴地看着自家阿么。 方齐被他看的心酸,轻轻点点头,邢小虎这才破涕为笑,接过点心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点心干他又吃的太快,被噎的直打嗝,安如宝看他难受,将水壶递给方齐,让他喂孩子水喝,方皱着眉问邢山道:“你们……衙门可是没给你们饭吃?” 邢山冷哼一声道:“我们都是些等着被发卖的下人,他们只求将我们卖个好价钱,每日给一碗粥,不饿死就行了。”看着邢小虎的模样,双眼里透出几分心疼。 安如宝默然无语,将点心全部拿出来打开,放到邢山和方齐跟前,道:“这会儿到家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上饭,这些点心你们先垫一垫吧。” 这是邢山和方齐没料到的,看了看眼前各色精致的点心,再看看安如宝,就连邢山都有些不知所措,安如宝说了句“吃罢”,也不去看两人脸色,起身走出车厢。 重生之靠山吃山 第53章 虽说买人耽误了些时候,但他们从铺子里出来的早,到了青山村还未到申时。七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虽坐在马车外面,迎面而来的风也带了热气,安如宝直觉全身粘腻腻的,只想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 安华也和安如宝的想法差不多,眼看村口近在眼前,鞭子一扬,加快了马车的速度,不料马车拐了弯刚进到村里就被主街上涌动的人阻住了去路, 田里的稻谷现已进入关键时刻,田里的活儿的较其他时日多了许多,照理说这个时间大多数村民都应在田里才是,可如今却跟约好了一样都向一个方向涌去,还有人不忘招呼其他人和他一起走,三三两两,面色凝重又形色匆匆,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过往的村民不少自马车旁跑过,至多看上一眼,点点一头,似是连和他们打招呼时间也无,安华和安如宝面面相觑,再有人过去时,安华顺手一拉,将人拦了下来。 被拦下的是个年轻的爷儿,看样子甚急,安华也不耽误他,直接问道:“五哥,这是咋了?发生啥事儿了?”那人道:“啥事儿?杀人了!就在河边。“说完急急忙忙的跑了。 杀人两个字让安华和如宝两人悚然一惊,在任何时候,杀人都不是小事,何况这等大事还发生在青天白日,村民的眼皮底下,足见行凶者之猖狂,安华也顾不得其他,长鞭一扬,那马长嘶一声,惊得村民连忙向两边让去,马车向河边疾驰而去。 邢山一家三口将安如宝留下的点心各吃了两块,便收起来不再吃,若不是饿的狠了,他们原本是一块都不会吃的,这两块已足以让他们心怀感激。吃完了东西,方齐搂着邢小虎靠在邢山身上休息,邢山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这一路的动静自没有瞒过他的耳朵,听说有人杀人,他心中也颇有些好奇,便偷偷掀开车窗上的帘幕,用一只眼向外看。 河边已聚集了不少人,有站在河堤上观望的,也有忙着向下跑的,远远地就见河滩上似有几人缠在一处,正激烈的搏斗,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村民越聚越多,却都不敢上前,挤在一处,边观战边议论,间或还能听到几声尖叫和哭喊之声。 邢山有功夫在身,耳目较常人聪灵许多,可看出,是两三个人围着一人,被围的那人身材不高,动作灵活,身手不错,只是看体力似乎略有不支,已是强弩之末,虽说围攻他的几人一看便知是不会功夫的,被架不住体力充沛,邢山看了几眼,便知那人已支持不了多久,果然,不久,那人一个不察的手腕便被人捉住,那人比他高了一个半头,这一被制便再也无法抽出,另一人趁他挣扎之时,将他的另一只手腕也牢牢捉住。 那人双手被制,仍凶悍不已,将凑上来的第三人一脚踢翻在地,转而又踢向制住他的两人,那两人左躲右闪十分狼狈,却是紧抓着他不妨,三人一时僵持不下。 安如宝一开始并未注意河边的情形,而随着离河堤越来越近,安如宝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落在正在僵持的三人身上,忽地面色陡变,“嚯”地一声自车辕上站了起来。 安华正在考虑在哪里停车,他这一下可把赶车的安华吓了一跳,要知道这马车速度不慢,安如宝这样贸然起身很容易掉下马车,安华喝了一声“你干啥!”伸手欲去拽他,就见安如宝纵身一跳,竟自马车上跳了下去。 这马车毕竟并非静止,他这往下一跳,不由自主的栽倒在地,把安华唬的差点儿也跟着跳下去,却见安如宝在地上翻滚两圈,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管身上沾满尘土,咬着牙撒腿就往河边上跑。 此时河堤上一围满了人,河滩上也稀稀落落站了不少,安如宝不管不顾地往里跑,免不了半路碰了这个撞了那个,引来一阵骂骂咧咧,他眼睛死死盯着被那两个人制住,还妄自挣扎的人身上,只觉的心中犹如火烹,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那两个制人的全力应付还被狠狠踢了两脚,加上天气干燥,心中不免烦躁,好在他们还记得让他们如此狼狈的人是个哥儿,也不敢如何过分,只是为了自保又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是以安如宝冲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丝毫没有觉察。 这两人都是汉子,个子高不说,又膀大腰圆,一双大手小蒲扇一般,愈加显得被抓在其中的手腕纤细异常,两个汉子为了不让人挣脱,手上力气不小,那手腕上被抓出几道红红的印子,五指鲜明,看的安如宝立时红了眼,想也不想地上前一脚就把其中一个汉子踢翻在地。 安如宝到时旁边已有村民看到,只是他速度甚快,未等他们开口示警,已到了那汉子身后。 那汉子一头栽倒,另一个汉子见状一愣,手上的劲道不由一松,被他抓住之人立刻反客为主,身体一个巧劲向起一翻,自由的那只手一把抓住那汉子的手腕,那汉子只觉手腕剧痛,“哎呦”一声彻底将手松开,那人甫一挣脱,也不纠缠,转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前直冲。 安如宝站在这人身边,见那汉子捂着手腕向后退去,赶忙收回踢到一半的腿,伸手就去拽那人,边叫道:“小初,是我,我是如宝,你冷静点儿……” “如宝”两个字传到耳中,让暴走之中的宋初顿了一顿,安如宝抓住机会上前一步,搂住宋初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中带,轻声道:“好了小初,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宋初乍一被人抱住,本能的剧烈的挣扎,安如宝咬着牙不撒手,不住在他耳边轻哄,宋初在他轻柔的语调中停下来重重的喘息,适才的搏斗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此时的他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衣衫也有些凌乱,细看裤脚处还能看到些许擦痕和血迹,一张因气热而通红的小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无,嘴唇却是苍白如纸,上面咬痕尤在,汗滴顺着额角不断滴落,隐在发丝之下的一双眼睛冷厉而幽深,直直的望向某处,那就像一个受伤濒死的野兽,带着拼着一死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决然。 安如宝心狠狠疼了一下,这样的宋初他从未见过,若不是迷了心智,那就是某人或某事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方能让他如此失控,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宋初竟被伤害至斯,安如宝心中就升起杀人的冲动,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将宋初安抚住,观宋初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清醒,他只能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一边搂着人轻声安慰,边试探性的伸出手摸向宋初的脸颊。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宋初的彪悍四周的村民已充分领略,他们也已看出宋初现在并无理智,虽说安如宝是他的郎官,可谁也不能保证宋初现在能够认出他,他这样贸然接近,被误伤是小,若导致宋初在此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宋初的眼珠动了动,转到安如宝的脸上,初始有些迷惑,渐渐地却多了几分神采,轻轻扇动了几下睫毛,当安如宝的手掌整个摸上他的脸颊,他轻轻阖上了眼睛,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等他的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清明。 安如宝知道他已清醒过来,心里高兴,冲着他微微笑了笑,也不收回手,顺势将他往怀里一捞,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了,都过去了,我回来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一下……” 宋初顺着他手劲靠在对方身上,冰冷的眸子在不远处一扫而过,在垂下时 ,又是一黯,几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脑袋深深埋到安如宝的怀里。 夕阳残照,水波粼粼,相拥的两个人身边流淌着静谧的气息,甜蜜的让四周不少年轻的哥儿爷儿看红了脸,就是些成了亲的夫郎汉子也一时有些痴了,直到一声鬼哭狼嚎的哭声响起,才将众人惊醒,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那声音的来源之处就在安如宝的身后,安如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吓了一跳,眼中厉光一闪,眯着眼睛转头看了过去。 在距离他与宋初的不远处,一人半躺半坐在原地,二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脸上鼻青脸肿、涕泪纵横,混合着泥土血迹也看不清面貌,倒是能看出是个爷儿,露在外面的那一双小眼睛里不时闪着阴毒的光芒,安如宝看他有些面善,正在努力回想,就听一人恨声道:“又是安春那个混蛋!”正是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的安华。 刚才他见宋初没头苍蝇一般冲出去,放心不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将马车停下,嘱咐车中的邢山一家好好看着,也慌忙追了过来,到底慢了一步,等他到时,宋初已被安如宝抱住,只好站在身旁。他与安春年纪差不多,一眼便认出了他。 安如宝曾见过安春一面,把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样子对照一番,的确半点儿不错。 安春也不怕丢人,一个爷儿坐在地上连滚带翻,哭的撕心裂肺的,他原本在村里名声就不好,就是个泼皮无赖,一部分村民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啧啧讥笑嘲讽,大部分却是眼珠在宋初与安春之间不住转动,神色不明,尤其一些上了年纪的,看向宋初的目光中甚至多了几分戒备与忌惮,颇有些耐人寻味。 安如宝正暗自观察,两个汉子一人捂着大腿,一人握着手腕走到他面前,当先那人抓了抓头发,红着面皮,垂首道:“那个,如宝对不住了,那个……我们也是为了拦住……拦住你夫郎才……他力气太大,实在是……实在是不好对付,我们也是,也是……总之对不住了。” 安如宝那一脚用了十成力,宋初那一下也捏的不轻,两个人疼的不时咧咧嘴,却也没有出声埋怨,没办法,再怎么说宋初也是个小哥儿,不管谁对谁错,因何理由,用那样粗暴的手段对待人家,挨打也不算冤,道歉也是应该的。 安如宝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话的汉子他认得,是族长安泰家的爷儿安守成,他心里清楚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到底意难平,执起宋初红肿的手腕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客气”。 安守成和那汉子讪讪一笑,一瘸一拐的站到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额~~~~~~~~作者卡文了~~~~~ 首先还是要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尽量坚持日更的~~~ 谢谢~~~~ 第54章 安春哭声不断,引得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安如宝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宋初的手腕,心思电转。 安春本就与宋初有旧怨,安春被宋初打瘸一条腿,为人又非善类,要说他想要借机报复而招惹宋初,反被宋初所伤也在情理之中,可联想起之前他们路上遇到的五哥说的“杀人”,安春又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闹大绝不罢休的表现,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思及此,安如宝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观察,心中又加了几分警惕。 青山村一年到头也发生不了几件大事,一旦发生自然引发全体村民的围观,河堤距离安如宝他们所在之处有十余丈长的距离,青山村四五百村民很快将这一片河滩淹没,三五成群,有交头接耳的,有左顾右盼的,有大声喧哗的,有长篇阔论的,场面嘈杂不堪,更有各色眼光不住往安如宝身上飘,或讥讽、或鄙夷,或同情,或幸灾乐祸,不一而足,安如宝倒是气定神闲,他明白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也不着急离开,只小心翼翼地用衣袖为自家夫郎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半点儿不以为意。 他不以为意,有人却嫉红了双眼,安绍站在离安如宝不远的地方,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那上面似水的温柔让他紧紧扭住双手,才按耐住想要上前将宋初推开的冲动,低下头眼珠一转,忽地双手捂脸,哀哀哭将起来。 他身边尚站了几个哥儿,他这一哭,一下子惊动了他们,那几人忙上前去劝,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了,安绍也不说话,用眼角瞄着安如宝,见他不以为意,索性把心一横,哽咽着道:“都是我的错,安春哥都是为了我才……才……我……呜呜呜……”又哀哀哭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一传十,十传百,等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又是一片哗然,村民们只当这事儿是安春与宋初的旧怨所致,没想到里面还多了个安绍,安绍长得的好,又是村长家的哥儿,这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引发了新一轮的猜测,成功博得所有人的关注。 安如宝也听到他的哭声,他心中对安绍多少有些厌烦,本不想搭理,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向他看了过去。安绍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掐准时机,恰在安如宝看向他的那一瞬,猛地一抬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地脸来。 安绍在村中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他长相偏柔弱(在安如宝看来就是娘),做出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别有一种令人怜惜的风情,平日里村子里爱慕他的人就不少,如今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莫说是爷儿,就是一些哥儿心中都不由多了几分不忍和同情。 这些人自然不包括安如宝。 距离安绍纠缠他那次已过了许多时候,那之后安绍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不久前又刚刚议了亲,安如宝早已将那事抛诸脑后,也从未对人提及,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站了出来,当真让安如宝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望着安绍微微出神。 安绍不知他正做他想,他一向对自身的长相很是自信,看着安如宝呆呆的盯着自己,以为他终于也为自己的姿色所迷,虽还在哭泣,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眼波流转间却多了几分得意。 安春痛哭不止,安绍在几人的劝说下也是泣泪不休,两人一唱一和,倒也相得益彰,安如宝左思右想想不明白,索性收回目光不再去想,将身心都放在了怀中的自家小夫郎身上。 这件事是意外也好,刻意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他无条件相信支持自家夫郎,会好好护他周全就已足够,其他的于他根本就不重要。 宋初脸上的汗已然擦干,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湿漉漉的,暂时无法更换,只能先忍一忍,安如宝转而一心一意地为自家夫郎捋顺头上凌乱的发丝。 秦风和安轩赶到现场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自家小爷儿那悠闲地样子让心急如焚,一路狂奔而来的夫夫两人愣怔半晌,同时也放下了心。 今日天气不错,上午宋初和楚离自后山回来,下午就收拾家里的脏衣服要去河边洗,若说做饭是秦风的个人爱好,还算过得去,洗衣服他却是真的不行,毕竟几十年从未自己动手洗过,冬日那些厚重的衣服,还是天气变暖后韩石和赵雨帮忙洗的,是以家中的脏衣服大多都是宋初来洗。 宋初要去,楚离自然也跟着,两个孩子走了后,秦风就在在家中收拾,谁知不久楚离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回家里,见着他就把他往外拖,秦风不明所以,拽着他问发生了何事,楚离本就不擅表达,秦风在只言片语中听出似是宋初受了欺负,赶忙跑到新房场去找安轩。 新房停工后,做梁的活儿就搬到了新房场上,安轩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秦风找到他跟他大体说了一番,两人这才急匆匆的赶到河边。 安如宝见到自家阿爹阿么,心里松了口气,叫了声“阿爹阿么”,安华也跟着打了招呼,还未等他说完,就见楚离忽地自秦风身后钻了出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安华一笑,蹲□冲他张开手,下一刻楚离就笑眯眯地扑了上来,让他抱了个满怀,安华双手用力见他抱起,走到安如宝一家跟前。 宋初听到秦风和安轩到来,也自安如宝怀中抬起了头,他体力透支太过,休息了半晌脸色还有些惨白,秦风看着他的模样,心疼的上前略带责怪的地道:“傻孩子,有事发生,怎么就不知道回家找阿爹阿么呢……你放心,无论如何,阿爹阿么都会为你做主。” 宋初心中本就百感交集,听了秦风的话,更感酸涩,垂着头低低地喊了声“阿么……”就哽住了声音,秦风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安轩和秦风作为宋初的公阿爹阿么,对于事情的始末连问都未曾问,开口就是会为他做主,听到的人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妙,而最气愤的自是非安绍莫属,在他的预想中,像安轩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是好面子,宋初在村子里弄出这样的动静,不管是对是错,也足以让他们不满甚至动怒,这样明显维护的姿态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安绍捂着脸看起来伤心不已,心中却有些着急,瞟了瞟地上也明显有些急躁的安春,在心里骂了声“废物”,除了继续哭泣,却是无法可想,好在没让他等待太久,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之时,远远的就听有人道:“族长来了……”“那不是村长么……”“哎呦,老尖儿们都来了,这事儿可闹大了……” 安绍精神一振,和安春递了个眼色,两个人哭的更加卖力,安如宝冷眼旁观,在心中不住冷笑。 族长和村长以及村中族老们的到来,在村民中又掀起一阵喧哗,安泰走在几个人的正前方,沉着脸,其他村老族老们也都是面色凝重,所经之处村民们纷纷让路躲避,畅行无阻地走到几个几个当事人跟前。 随着这群村中举足轻重地人接近,安春哭的更加大声,他已哭了好些时候,居然还未力竭,体力之好倒也让人佩服,安泰到近期站定,被他的哭的一阵心烦,正要喝止,就听身后一个更加高昂的声音蓦然响起,哭喊着:“春儿,我苦命的孩子啊……”风一般的就到了眼前,扑在安春身上就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狂哭,边哭还边唱道:“我苦命的孩子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啊,先是被人陷害瘸了一条腿,还要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你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哦,惹了这么个小煞星,小贱种哦,这还不算哦,还不放过你哦,还想着要你的命哦,我苦命的春儿啊,春儿……咳咳……你咋就这么的命苦啊,你可让阿么怎么活啊……”竟唱的和辙押韵,顺溜非常。 安泰看清那人面貌一下子黑了脸,皱紧了眉头,其他几个村老族老也都露出头疼的表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安春的阿么李路。 李路名声在外,嘴上最是不好惹,这些村老族老们自持身份,又不能与他计较,由着他折腾了半晌,不料他哭着哭着,忽地自地上跳起来,两手前伸,张牙舞爪地就宋初冲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敢伤我家春儿,你个杀人犯,小贱种,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安轩几人脸上一沉,安如宝抱紧宋初,安轩和安华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两人前面,秦风从旁开口喝问道:“哥么,你要干甚么?” 李路状如疯狗,狰狞着脸孔道:“我要干啥?!宋家那个小贱种把我家春儿打成这样,以为没事儿了是吧?我呸,今儿我要不扒了他的皮我就不姓李,我要找那个小贱种算账,跟你们没有关系,给我滚开。” 秦风冷冷一笑,也不理他,反冲着安泰一行人施了一礼,冷冷地道:“族长、村长,各位长辈,这件事到底谁是谁非还没有定论,就有人随意辱骂我家人,恶言相向不说还要动手,咱么村有村规也有族规,不知对此有何说法?” 秦风没有直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是李路是在他们纵容甚至授意之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这些族老们哪个在村中不是德高望重的,脸腾的都红了,转瞬又变的铁青,他们在村中地位超然,哪个见到了不是恭恭敬敬地,今日被一个夫郎不留情面地暗讽一通,差点儿无地自容,好在修养不错,没当场失态,好歹留了些脸面。 安泰虚咳一声,呵斥李路道:“安井生家的,你在干啥,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啥地方,岂容得你撒野?!还不滚到一边去。” 李路虽然混,到底还不算太蠢,也最是欺软怕硬,要是别人倒也罢了,族长的话他却是不敢不听,狠狠地瞪了秦风和宋初两眼,又退回到自家爷儿跟前,结果看了看安春面目全非的脸,又忍不住哭号道:“你们看看哦,小贱种把我家春儿都打成啥样了哦,我可怜的春儿哦……”从怀里抽出条帕子,给安春擦拭脸上的血污。 安春呲牙裂嘴的不时吼他两句,也只讨好的笑笑,与适才判若两人,让人侧目不已。 第55章 青山村已存有数百年,时至今日分支之间的血缘已十分稀薄,然作为安氏族人,宗族的地位却是一直未变,无人能撼动,村中一旦有事发生,大多由族长及族老们出面予以解决,算的上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虽说被下了一次面子,安泰很快就调整好表情,瞪了在自家爷儿身边忙活不停的李路一眼,正了正色,先对这围在周围的村民道:“看看看,有啥好看的,都不干活了是不是?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听完七嘴八舌的应着,却是无一人动弹,村民整日除了干活就是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实在没啥消遣,好容易村里发生件大事自不会轻易离开,安泰咳咳两声,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至此,青山村最有名望的几人和大部分村民都聚集到了一处。 安绍和安春眼中均划过一丝狠戾,安绍暗中咬了咬牙,趁安泰不备,突然冲到他跟前,跪在地上哭道:“族长,这事儿,这事儿不赖别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才……才弄成了这样,要打要罚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求你别追究其他人,我……我……”话未说完,扑在地上痛哭起来。 安泰几个族老被他这一下弄了个措手不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震惊的莫过于站在人群中的安俊。他和安如喜原本是在田里,有村民跑去找安如喜报信,他才跟着来看上一看,原本看到自家哥儿站在安春旁边不远,面带泪痕只觉异样,却从未想过这事儿会和安绍有何关系,如今见他如此说心里就是一突突,又见自家哥儿趴在地上,哭的浑身颤抖,最终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上前去蹲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关切地道:“小绍你咋了?你这是干啥啊,是不是受伤了?哪里疼,还是受委屈了,慢慢说,先别哭了,啊?” 安绍听到自家阿么的声音,抬起头叫了声“阿么”扑到安俊身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又是一阵大哭,安俊蹙着眉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住安慰, 安如喜站在安泰的身后,脸色微沉,他作为一村之长,最是好脸面,安绍这一番作为,简直算的上打他的脸了,加上人群中不少窃窃私语传到他的耳中,其中不乏不堪之言,心里越发恼怒,重重走到安绍近前低声斥道:“瞎掺合啥,你看你一哥儿像啥样子,丢不丢人,还不快滚起来,站到一边呆着去。” 安绍被他喝的浑身一僵,安俊埋怨地白了安如喜一眼,不过他也不傻,刚才是关心则乱,被安如喜这一提醒,也想起安绍是个哥儿,事情牵扯到安春,被有心的说出些甚么,自家的哥儿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更何况,看安绍的意思还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手下一个用力将自家哥儿扶起来,给他擦擦眼泪,柔声道:“小绍听话,族长们还有大事要解决呢,你有啥委屈等回了家跟阿么说,阿么给你做主。”暗地里不忘捏安绍的手指,让他顺着接下去,好将这事揭过去 安绍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哪里体会阿爹阿么的用心,闻言不但不收敛,反哽咽道:“阿么,你不知道,这事儿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了安春哥,要不是为了我,他也……” 安俊未等他说完,低吼了一声“小绍”打断他的话,强自在脸上扯出一个笑脸,掩饰道:“你看你这孩子都被吓傻了,咋啥话都往外瞎说,你一个哥儿,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啊,快跟阿么回家去,阿么给你定定惊,啊?”说着拉着安绍就要回家。 安绍的话很多村民都已听到,安泰一行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既亲口承认跟此事有关,也不好就这么让他离开,安泰止住安俊道:“如喜家的,且慢,我听小绍的意思,这件事和他有些干系,我们来就是要弄清真相,还是听他说完再走吧。” 安俊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偏生安绍还不知利害,从阿么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大义凌然地道:“是啊阿么,这件事与我有关,我不能推卸责任,让安春哥一个人担着。” 安俊气得嘴唇直哆嗦,扇他一个嘴巴的心都有了,暗叹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缺心眼不省心的,边用眼光向安如喜求救,安如喜心里也急,他家哥儿才刚刚议了亲,对方相貌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若和安春有了牵扯,后果不堪设想,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强行带人走,也只能干着急,只求自家哥儿不要自己作死。 安泰如何会看不出安如喜的心思,好歹他也是看着安绍长大的,也不愿他就此坏了名声,给安如喜递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抬头看看了天,道:“天色不早,我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更何况安春还受了伤要医治,不如这样,你们几个先随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去祠堂,先找个郎中来给安春看看,其他的等看完再说,如何?” 他这话是给安如喜台阶下,安如喜面露感激,赶紧道:“是啊,族长说的有道理,也没啥好看的,其他人都散了吧……”他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有人露出鄙夷之色,他也顾不得了,只想赶紧把自家哥儿带回家是整理。 不想他这里煞费苦心,安绍却是半点儿不领情,他好不容易将全村人聚到一处,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对着安如喜泫然欲涕道:“阿爹,你自幼就教育我要知恩图报,我知道安春哥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我也知道当下就有很多人都在心里在说安春哥的不是,可安春哥帮了我,就冲这我也不能让他替我背黑锅,阿爹你就别逼我了,难道你想要我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么?!” 他这话说得头头是道又条理清晰,却把安如喜气了个倒仰,脸上红红白白的,指着安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安俊更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安如喜伸手将他扶助,四目相对,均见对方眼中溢满悔恨、忧虑与无奈,却是无法可想。 安绍全然不知几句话已将自己置于悬崖峭壁之上,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还暗自洋洋自得。 安如宝看着眼前的闹剧,眸光暗沉,意味不明。 楚离被安华抱在怀里,本来猫在安华的肩上,一心一意地玩儿着对方后颈处垂下的几缕乱发,安绍的话他也没怎么听清楚,就是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大眼睛转了转,忽地脸色一变,伸出一只小手指,指着安绍大声道:“坏人!” 他声音一出,四周顿时一片死寂,楚离也不理会,死盯着安绍不放,颇有些愤恨地道:“他骂哥哥,他是坏人,坏人!”安华心里一动,接过他的话头道:“他骂哥哥啥了,小离还记的么?”楚离一挺胸脯,歪着脑袋边想边道:“他骂哥哥是……嗯,是……是强盗,他骂哥哥是强盗,抢了他的东西,还说要抢回去,后来他就跌倒了,后来又来了个坏人,那个坏人长得好丑,也骂哥哥,哥哥好生气就去揍他,把他揍趴下了……唔,后来来了好多坏人,他们打哥哥一个人,小离打不过,只好去找人,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了……” 楚离的声音清脆脆地,与安华一问一答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他说的虽有些乱,不过稍动心思也能猜个究竟,一部分人神情立马微妙起来,一部人却是将信将疑,剩下的那一部分则是茫茫然四处打探,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现场乱成一团。 安绍气的银牙错咬,当时他只顾得宋初,倒是把他给忘记了,此时后悔不迭,他能感觉落在他身上的眼光已隐隐有了变化,假装捂脸抽泣,暗地里不住和安春递眼色。 安春也不想功亏一篑,眼珠乱转,突地做了个起身的动作,似是扯动了哪里的伤口,咧咧嘴艰难地开口道:“我……我四看宋……宋初把安绍弟弟推,推倒,嘶……看不过就……就说了他两句,没……没……嘶……”他脸上伤口不少,说话含混不清又断断续续,完了又捂着胸口大咳不止,神情甚是痛苦。 李路慌了神儿,忙不迭道:“不气啊,春儿,咱不气,谁不知道那是个傻子,他的话谁信呢,信的都是傻子!”村民里有不少信了的,毕竟楚离这样的,就是想教他说谎都不容易,听了李路的话都气白了脸,原本就不信的则赞同的点点头。 安春目的达到,又咳了两声,便渐渐止住,李路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住用手为他顺气,抬起头瞪了安轩一家几眼,没好气地冲着安泰道:“族长,你看我家春儿这么难受,是不是先给他请个郎中看看,我不怕别的,就怕那小贱种使阴招,害了我家春儿,那我……那我可就没法活了……”又昏天黑地的哭将起来。 他这样一闹腾,众人的注意力又被拉到了安春的身上,见他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头脸肿的猪头一般,上面糊满泥浆,身上衣服多处被撕坏,有几处还渗着血迹要多惨就有多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就算被骂了两句,这手下的也忒狠了些。”心里又多少涌起几分同情,其中和安春一家同一分支的,虽说不齿他的为人,到底属同一血脉,脸上甚至出现愤愤之色。 自然也有看不惯的,嘀嘀咕咕地道:“谁让他自己往上凑,挨了打也是活该!”只可惜人数太少,没引起丝毫波澜。 安春任由李路哭了一阵,才可怜兮兮地冲着自家阿么摆摆手,虚弱地道:“阿么,好了,别哭了,我没事儿了,歇……歇一会儿就好。” 李路擦擦眼泪,道:“我知道你怕阿么担忧,你伤的这样重,怎么也要请郎中才行,你先好生歇一歇,其他就别管了,有阿么在,你好好呆着就行。”说完就要起身。 安春意不在请郎中,欲要拦住自家阿么,忽听安如宝开口道:“伯么说的有道理,我看他伤的确实不轻,时间拖长了,万一有甚么三长两短可就……族长,各位长辈,这里本没有小辈说话的地方,只是事情与我夫郎有关,自不能推卸责任,依我看救人要紧,至于其他,若他无大碍,改日再问也不迟?” 安春一听急了,一句:“那怎么行?!”脱口而出,中气十足,安如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安春猛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又捂住胸口咳嗽两声,他本意是获取村民的同情,谁知却把戏演过了,在心里将安如宝骂了个遍。 安春的这两声咳嗽又让李路担忧不已,恨不得立时就把郎中请到跟前,催促道:“啥也没我家春儿命重要啊,就先请郎中吧。”安泰和几个族老左右为难,商量一番,到底还是觉得安春的伤重要一些,左右这些人都在村子里,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问晚问都是一样,最终宣布先请郎中,其他的等过几日再议。 只是说道请郎中的费用时,却有些不好决定,安如宝漠不关心,安轩和秦风也不吭声,安如喜艰涩地开口道:“安春也是村里小辈,我做为一村之长,村里出了这样的时,到底是我的失职,请郎中的钱就由我家先将钱垫上吧。”短短时间,他疲态尽显,丝毫不见平日的干练,安俊站在他身旁,默然不语。 决定一下,几位族老就忙着撵四周村民,不少村民发出不满的“啧啧”声,他们滞留在此,花费半日时间就是为了听听真相,看一看热闹,谁知竟草草收场,颇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族里的权威他们不敢轻易去挑战,只得遗憾地陆续离开。 安绍急得直跺脚,想故技重施地哭上两声,被安如喜怒骂了一句“别丢人了”愣是噎了回去,他心里到底对安如喜存有几分畏惧,委委屈屈地跟着自家阿爹阿么回了家。 另一厢,因安井生没有来,李路和安春在村里的人缘又不好,他们那一门的族亲,念着是一脉,捏着鼻子找来一块门板,留下两个年轻的爷儿将安春放到门板上往家抬,这几人动作极快,未等安春阻止,已被抬到了门板之上,再怎么不甘也是无计可施。 李路在一旁动嘴却比动手的还忙,一会儿怕摔了自家爷儿一会儿又怕碰了的,把两个抬人爷儿指使的团团转,直到两个人脸都黑了,差点儿撂挑子不干才悻悻地住了口。 安如宝也不着急走,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方带着自家小夫郎跟着安轩夫夫往家走,路上碰到几拨借机打探献殷勤的,一律不给面子的选择无视,那些人转身就和其他人大声讲究他们的不是,听到也权当狗吠。 安华抱着楚离去到停车的地方,到了跟前看见邢山站在车旁,才想起自己车上还有他们一家人在,暗自庆幸对方没趁乱逃跑,加快脚步走到马车前,冲着邢山一笑道:“让你们久等了,如宝跟着他阿爹阿么先回去了,让我送你们过去,你们就跟着我走吧。” 邢山木着脸点点头,闪到一边,安华看了他一眼,将楚离放到车辕上,同样没上车,拉着马慢悠悠地向着安轩家走去。 第56章 经过一番折腾,已是到了酉时,到了家进了院,一家人松了一口气。未等安如宝开口,安轩和i秦风就让他带着宋初去歇着,安如宝也不矫情,带着宋初回了西屋。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5节 宋亦和安如玉酉时中放学,平日他们到家就要吃饭,秦风没歇一会儿就跑去厨房忙晚饭,安轩想起早起嘱咐安如宝的事情,也不知他办了没有,又不好去问,正暗自着急,安华就抱着楚离带着邢山一家三口进了门。 进屋没看到安如宝和宋初,安轩笑着把邢山一家三□□给了安轩。安轩把他们三人打量一番,见邢山样貌不俗,方齐整齐利落,邢小虎憨厚可爱,心中还算满意,先让方齐去厨房给秦风帮忙,自己带着邢山去了西厢。 安华回来后,安如宝搬回西屋,安轩和秦风最终还是不放心宋亦一个人住,在东屋套间支了床铺,用屏风挡上,让他暂时先住着,好歹有个照应。 西厢一直有人在住,一应用具齐全,安轩嘱咐邢山几句,道:“你们先住着,有事明日再说。”摸了摸邢小虎的脑袋,出了屋。 屋子说不上小,打扫的十分干净,盘着火炕,炕梢放着炕琴,地上靠墙放着两抬柜子,邢山在地上转了一圈,抱着邢小虎躺在炕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打贬成贱籍被发卖,他们要么住在囚笼里,要么就是在牢房里,能有个坐的地方就不错了,像这样伸手伸脚躺着的时光再也没有过,邢山把邢小虎放到肚皮上,眯着眼想着买他们的这家人,一个长的比哥儿好看的小爷儿,当家的汉子也是一副慈善样,其他人向来也不会太差,对于一直前途未卜,万念俱灰的他们一家来说,这样的主人家还算不错。 厨房里,秦风对于方齐的到来,倒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方齐是做惯了活儿的,不等他吩咐就上手帮忙,活干的又快又好,秦风观察了一阵,暗暗点头,两个人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另一厢,进了西屋后,安如宝就让宋初在炕上坐好,自己动手将浴桶搬到套间的屏风后,又趁着阿么与方齐未用锅,跟阿么说了一声,烧了些两桶热水,提到屋里将浴桶加满。 忙忙活活老半天,等他再回到屋,宋初还保持着他刚出去的样子呆坐着不动,安如宝暗中皱了皱眉,凑到跟前,故意在对方颈边使劲嗅了嗅,嫌弃道:“好臭,有人身上流了很多汗都臭了,也不知道去洗洗。” 宋初正神游天外,听他这样说,条件反射地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他之前与人动手,全身都被汗湿透,又沾了许多尘土,味道自好不到哪里去,自己耸了耸鼻子,嫌弃的撇撇嘴,纠结啥的先放到了一边,推开安如宝就跳下炕。 他不知安如宝已烧好了洗澡水,出了卧室直接就向门外跑,安如宝在他身后跟出来,靠在门框上,叫住他道:“哪儿去啊,屏风后面呢。” 宋初没听懂,停下脚步愣愣地回头看他,安如宝冲他挑挑眉毛,向着屏风努努嘴,宋初脑袋还有些木,没看明白,傻傻地站在原地抓了抓头,样子要多傻就有多傻,安如宝叹口气,走上前就把人往屏风后拽,到了地方放开手,靠在一边也不说话。 宋初看着眼前盛满水的浴桶,心思百转,有些发懵,安如宝等了一会儿,见人不动,也不打招呼,上前抬手就去解对方身上的衣扣,宋初今日上身穿的对襟薄衫,长及膝盖,下面是长裤,脏的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安如宝也不嫌弃,手指微微一动,就解开了一道,露出脖子下的一小截皮肤。 安如宝手指下移,指甲有意无意地在那片肌肤上划过,让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的宋初,一个战栗,清醒过来,未等安如宝的手指碰到第二道纽扣,就被挡在了半路。 安如宝盯着挡住自己的手看了一阵,眉梢微抬,眼角在如临大敌地宋初身上一扫而过,这一眼隐含着不可违背的霸道,偏又带着无法抗拒的风情,看的宋初又是一呆,忘记了抵抗。 安如宝看着自家小夫郎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面上一本正经,内里实则笑开了花,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因天气炎热,宋初的薄衫里甚么都没有穿,随着衣扣被一道道解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他身量未成,身材瘦弱,穿上衣服弱不禁风,脱下却非皮包骨,细看可见他身上竟是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肌理分明,皮肤细腻紧致,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安如宝却是无暇多看,视线一下子被他身上几处青紫吸引,那些青紫都是成片的,一看便知是冲撞磕碰所致。 他脸色微沉,也没了戏谑的心思,一把将对方的上衣扯下扔到一边,伸手又去扯对方的裤子。 宋初这会儿也醒过味来,正暗中鄙视自己定力不足,被美色所迷,安如宝的手就落在了他的裤腰上,宋初眼睛瞪的溜圆,再不肯乖乖就范,双手攥住裤腰,任安如宝如何哄骗都誓不撒手,安如宝拗不过他,也不勉强,自下把他的裤脚往上卷起来,看到他腿上也有几处擦伤,又是一阵气闷。 宋初上身光着,裤脚也一直被卷到大腿处,被上上下下细致地检查了几遍,方被放开,心里别扭却也松了口气,不想对方看完了,并未如他料想的一般离开,却是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在屏风上,眼睛在他身上打转,大有要看他沐浴的意思。 他们虽已成亲快一年了,但受年龄所限,除了偶尔亲亲抱抱,并未做过更亲密的事,即便对夫夫相处之道一知半解,宋初也知道在安如宝面前赤身是极羞耻,想要赶对方出去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死拽着裤腰,垂首站立不动。 安如宝似是完全不知他心中的纠结,等了一会儿,悠悠地道:“再拖下去水就凉了,怎么,想让我抱你进去?早说么,我可是乐意之至。”作势向宋初身边走。 宋初急急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道:“你别过来,我……我自己来就好。”安如宝微微一笑,又站了回去,宋初也被他挤兑出了火气,先是瞪了他一眼,赌气地背过身闭着眼脱下长裤,在安如宝的注视下快手快脚地跳到浴桶里。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那细腰翘臀让安如宝的眼神还是黯了一黯,很快恢复如常。 温热的水流过四肢百骸,让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宋初舒服眯了眯眼睛,不再理会安如宝,一心一意的泡起澡来。 安如宝看着他舒服惬意的样子,先是一晒,继而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些痒痒,想起自镇上到村里这一路的风尘和汗水,身上那股黏腻感又生了出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用手指摸了摸下巴,双眼在宋初的身上流连一阵,忽地开始动手脱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引得宋初回过头来,刚好看到他甩开长衫,露出了上身。 要说起来,如今的安如宝刚刚十五岁,个子虽不矮,奈何没啥肉,以前又是常年不怎么出屋的,身上实在没什么料,宋初还没意识到危险,先注意到了安如宝细瘦的胳膊,炫耀地抬起自己的,捏了捏上面鼓起的一小坨肌肉,仰着头一脸的鄙视,安如宝气的直咬牙,三下两下脱光衣服,直接跳到了木桶里。 这浴桶是入夏后,安轩找人专门做的,一共做了三个,都是做的最大号,放两个大人进去都绰绰有余,他们两个未成年人更不必说了,安如宝这一跳,溅起了水花无数,下意识的偏头躲避,忽惊叫一声,却是被安如宝搂住了腰。 宋初本能的挣扎起来,扑腾了安如宝一头一脸的水,安如宝哈哈大笑两声,双手用力愣是将人拽到了自己跟前,对这对方的双唇就亲了下去,反反复复的在上面磨蹭,直磨的宋初都快窒息了,方恋恋不舍的放开。 宋初深深喘了两口气,斜了安如宝一眼,背转身再不肯回头,安如宝也不着恼,拿过搭在桶壁上的布巾,心无旁骛地为自家夫郎擦起了后背。 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细滑的双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摩挲,宋初浑身一颤,忍耐了一阵,最终忍无可忍地红着耳尖夺过布巾自己洗了起来。安如宝厚脸皮地腻到自家小夫郎跟前,搂着人又狠狠亲了一通,死皮赖脸地道:“过会儿也给我擦擦背好不好?” 宋初顿了一下,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安如宝心满意足地靠在桶壁上,心里暗暗吐槽自己的小身板,也不知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吐槽归吐槽,安如宝还是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自家小夫郎擦背服务。 洗完后,安如宝乐滋滋的给自己穿好衣服,拿过宋初的衣服也给自家小夫郎上下穿戴整齐,宋初破罐子破摔,索性摊开手脚任由对方摆弄。 穿好衣服,安如宝让宋初回屋等着,自己把浴桶里的水泼到外面。将屏风后收拾干净,又跑到东屋要来了药箱,开始给自家小夫郎伤药。 即便已经看了很多次,安如宝还是免不了心疼,手上的力道已放至最轻,还不不时问问对方疼不疼,等身上的青紫和腿上的擦伤都上好了药,他方执起宋初的手腕,用手指将祛瘀的药膏涂到淤血的地方,用指肚反复推拿,让药力慢慢散开,良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么?” 宋初身体不由自主一颤,睫毛闪动几下,抬起来静静地看向安如宝。他刚沐浴完,脸上犹带着粉色,复杂的眸光看起来水汽盈盈,在安如宝看来恰似乞怜的小兽,倔强地抿紧的双唇也是湿润润的,引得安如宝贴过去先在上面使劲啄了两口,方道:“我曾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我会保护你,你还记得么?那么,现在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宋初盯了他半晌,忽地抽出自己的手腕,翻身躺倒,拉过一旁的被子将头脸盖住,安如宝哪里容的他逃避,上前将他的脑袋从被子里扒出来,捧着他的脸严肃地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是你的郎官,我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有事情我们要一起承担,一起解决,若我们之间不能坦诚以待,如何相守一生,还是说,你根本就没信任过我,没把我当做家人?” 宋初脸刷一下就白了,手脚扑腾两下无法起身,拼命的想要摇头,可他脑袋被安如宝抱的死死地,根本转不动,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急的眼圈都红了,安如宝却视若无睹,狠心接着道:“我相信我夫郎不是个无故伤人的人,我相信我能保你周全,可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发生了甚么。即便你有苦衷,也得要告诉我,知道么?你是我的夫郎,我想护着你,宠着你,让你一世无忧,而对我无保留的坦诚,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能做到么?” 宋初的眼睛眨了又眨,紧接着冰凉的液体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划过安如宝的手指,安如宝不为所动,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想要宋初明白,他能给他所有,但他付出并非毫无条件,他要让对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宋初哭的泪眼婆娑的,却不肯将眼珠子在安如宝脸上挪开,仿佛这样对方就不会消失不见了般,良久他缓缓闭上眼睛,放弃了一般开口道:“我不想理他们的,可他们……他们侮辱我阿爹阿么……他们说……他们说我阿爹阿么是强盗山匪杀人犯,他们说我是强盗山匪杀人犯的孩子,说我……我不配和你在一起,说我只会拖累你……” 他近乎自虐的说着,接着他感觉到捧着自己脸颊的双手消失了,他不敢睁开眼睛,心中升起无尽的绝望,下一刻就被人紧紧抱住,力道之大仿若要把揉到身体里一般,让他有些出不来气,耳边传来安如宝带着疼惜的呢喃:“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都过去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对不起,不要再说了……” 他紧紧回抱着对方,更多的泪水自眼中流出,这一次却是因为纯粹的心安。 第57章 宋亦自打进了释己堂跟着安修学学问,性子越发沉稳,出来进去就跟个小夫子一般,时常还要教导安如玉收敛性子,没少被安如玉嘲笑。安如玉还是一如往昔,大大咧咧的没个消停,每日下学回到家老远就能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而宋亦总是四平八稳的跟在他身后,每每被家里人看到,都要感慨一番他二人当真是生错了性别。 可今日不同往日,宋亦一反常态却是风风火火地跑着进院的,安如玉跟在他身后,叫都叫不住。他进了院先是跑到东屋,转了一圈,和正在说话的安轩和安华,以及坐在一旁吃点心吃的浑然忘我的楚离打了招呼,转身又往西屋跑。 西屋卧室的炕上,安如宝斜靠在墙壁上,抱着自家小夫郎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听着“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响,门帘被人一挑,宋亦气喘吁吁的进了屋。 宋初看到他进来,忙直起身,宋亦先上下看了他两眼,方到他身前,抬着头喘息着道:“哥哥,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头上脸上满是汗水,身上衣衫也浸透了一半,想也知道定是听到了消息一路跑回来的,宋初心疼地给他擦擦汗,摇摇头道:“哥哥没事,倒是你,大热天的这样跑也不怕累出病来,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宋亦半信半疑的皱了皱眉,他与安如玉刚出释己堂,就听到几个夫郎聚在一处讲闲话,他听到自家哥哥的名字,就放慢脚步多听了些,有些话自夫郎嘴里说出来,总是带了些臆断,不尽不实的,也不太好听,宋亦哪里懂的,他就听到安华又去招惹自家哥哥,跟哥哥打了起来,心里担忧,怕哥哥吃亏,撒腿就往家跑。 他在哥哥身上没看出端倪,又转头去看安如宝,安如宝脸上现出担忧之色,冲他轻轻摇摇头,拉开宋初遮着手腕的衣袖给他看,宋亦眼睛立马红了,跳起来就要去找安春算账,宋初和安如宝两个都劝不住,还是惊动了隔壁的安轩和安华,他们过来好一阵安抚,才堪堪将他拦住。 安轩把冷静下来的宋亦抱上炕,让他陪着宋初,祝福两人把孩子看紧了,和安华出了屋。 宋初将自家小弟搂在怀里,再三保证安春比自己伤的更惨,又把自己的英姿夸大了几倍讲给宋亦听,直到宋亦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才忙里偷闲的横了安如宝两眼。 安如宝摸摸鼻子,不以为意,他此举本就为试探,想要看看宋初在宋亦心里的分量,还好,宋亦没让他失望。 晚饭做好时,吃饭的还多了方伯一家。方伯和方建成这些日子一直在下田,他家地离村远,又在山后,不知道村里发生的事情,韩石和赵雨虽也听说了,却没上安轩家身上想,考虑到自家毕竟是外姓,不好掺和,就猫在家里没去看,还是方伯和方建成在回家的路上,听到村民谈论,才知道宋初打了人。 方伯嘴上改了称呼,心里还是把安轩一家当做主子,听说后就坐立难安,到家就领着家人过来探望,安轩轻描淡写的说了说,让他不用担心,又极力留他们吃饭,方伯推脱不过,答应下来,赵雨将孩子交给自家郎官,和韩石一起去厨房帮忙。 四个夫郎一起忙活,足足做了满满两大桌菜,木匠那一桌放在前院屋内,他们自家的则放在了餐房之内,安轩一家、方伯一家连着安华和楚离各自坐好,方齐将最后一盘菜放在桌上,就要退下,安如宝便道:“把邢山和小虎也都叫来吧,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正好也让他们认认人。” 方齐并非仆侍出身,但也知道一些宅门里的规矩,和下人一桌吃饭的主子他从未听说过,听了安如宝的话就已够让他惊讶,安轩和秦风也出言让他照办,他方半忧半喜的去叫自家郎官和孩子。 邢山和邢小虎自进了屋就没出去过,他们这一天只在路上吃了两块糕点,早就饿了,邢山还好,邢小虎一个孩子受不得饿,可这些日子他早已习惯了饿肚子的感觉,闻着屋外饭菜的香味竟也不吵闹,方齐进屋时,邢山正给邢小虎讲故事,邢小虎见到自家阿么就扑了上去,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带着些期盼,方齐心中一酸,抱住他,对着邢山道:“主人家让咱们去跟他们一起吃饭,你看这……” 邢山闻言挑了挑眉毛,他不似方齐那般想的多,听说叫他们去吃饭,起身就往餐房走,方齐熟知他的性子,怕他失了礼数,赶忙跟在后边。 秦风回到家就在忙,还没见过邢山,邢山进门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安如宝跟他介绍道:“阿么,这是邢山,方齐的郎官。”正说着,方齐抱着邢小虎进了屋,安如宝又指着邢小虎道:“那是邢小虎,他们的孩子。” 邢小虎跟宋亦和安如玉的年纪差不多,两个孩子的目光立刻黏在他的身上,邢小虎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桌上的吃食上,眼中流露出些许渴望,身子却向着自家阿么身上偎了偎,乖巧懂事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疼。 桌上的几人正等着他们还未动筷,秦风冲着他们招招手,道:“快过来吃饭,等会儿饭菜就凉了。”语气并不如何热络也不冷淡,自然地仿佛就该如此一般。 方齐还有些犹豫,邢山却是冲着几人点点头,一屁股到了座位上,还不忘招手叫自家夫郎过去,完全没有身为仆人的自觉,方齐看了看其他人脸上并未露出不满,方走过去,抱着邢小虎坐下。 今日安华和楚离以及方伯一家在,邢山一家又是刚来,饭食上秦风特意准备的丰盛了些,家里的土豆还有一些,他做了个土豆烧肉和孩子最爱的土豆泥,炒了辣炒鸡块,清蒸鱼,又炒了几个荤菜和两个素菜,外加两样凉菜,色香味俱全。 邢山一家已许久没吃过正经的饭菜,饶是他们极力克制,看起来仍有些狼吞虎咽的意味,邢小虎吃了一口土豆泥,就不敢再多吃,只是眼睛不住往那里溜,不小心被宋亦看到,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宋亦起身拿过一只小碗拨了多半碗递给他,邢小虎也不敢接,还是方齐道了声谢,替他接了过去。 邢小虎端着土豆泥,冲着宋亦腼腆一笑,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宋亦看他吃的香,不由的心情大好,也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安如玉就坐在宋亦旁边,嘟着嘴拿起自己的小碗递到宋亦面前,也不说话,就死死盯着宋亦看,宋亦瞥了他一眼,认命的接过也给他拨了半碗的土豆泥,他这才缓和了脸色,冲着邢小虎哼了一声,和对方比着吃了起来。 如此这般,三人一不小心都吃撑了,饭后挺着小肚子被安如宝逼着在院子里绕圈,楚离看着有趣也跟着一起绕,很快几人消除隔阂,打闹在了一处。大人们也不管他,邢山早早回了屋,几个爷儿回了堂屋说话,剩下夫郎连着宋初留下收拾。 原本秦风不想让宋初动手的,可宋初休息了半日,自觉缓过来不少,不愿闲着,只好依了他。 安华、楚离和方伯一家没有待太长时间,趁着天亮告辞回了家,方齐收拾完也抱着玩得忘乎所以的邢小虎回了屋,安轩和秦风累了一天,又顾念宋初,虽说心中忧虑,却没急着细问根由,反催着他们两人赶紧去歇着,带着宋亦和安如玉回屋去洗澡睡觉。 因下午洗了澡。安如宝和宋初只略洗漱了一下,就上了炕,安如宝也不嫌热,又把自家小夫郎抱着好好厮磨了一阵才放开对方,又怕宋初心里有事睡不着,搜肠刮肚地将记忆力的故事讲给他听,直讲的口干舌燥,听着对方呼吸渐趋平稳悠长,才停下来。 他闭着眼,将白日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回想了一番,不漏掉一个细节,在睁开时,眼中寒光四射。 第二日一早,安如宝起的很早,伸了个大懒腰就神清气爽的起身,洗漱完毕,进屋看宋初还在睡,去叫他也只是朦朦胧胧的眼睛都睁不开,安如宝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对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正常,想着他许是昨日累到了,摸了摸他的头,就不再管他,宋初咕哝两声,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这日,安如宝没有和往常一般,跟着安华去镇上,吃过早饭,就往外走,秦风问他去哪里,安如宝匆匆回了句:“我有事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就出了大门,径自向安福义家走去。 安福义是他们一家所在分支的主事,年轻一辈的都要叫他一声“五阿爷。”他和夫郎没有子嗣,就老两口住在北村一个小三合院里安度晚年。 给安如宝开门的是安福义的夫郎安临,安临长得很是富态,十分和蔼可亲,问了他的名姓,笑眯眯地将他让进院内。 院子面积不大,却小巧精致,院西厢房旁栽了棵苹果树,树冠遮了半个院子,另一边则架了一架葡萄架,上面挂着几串还未成熟的葡萄,葡萄架下是一座小小的石桌,安福义躺在石桌旁的摇椅上,扇着扇子闭眼假寐。 安如宝走上前去,弓着腰,规规矩矩地喊了声“五阿爷”,安福义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一见是他一骨碌坐起来,冲自家夫郎嚷嚷道:“你个老家伙,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是如宝来了,快给如宝倒杯水来,如宝,来,坐坐坐。”安如宝忙说不用了,安福义颇为热情地将他让到是桌旁的石凳上。 安临还是一副笑眯眯好脾气的模样,给安如宝端来一碗茶,安如宝起身双手接过,道:“谢谢五阿乃。”安临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慢悠悠的走向厨房。 安如宝重新坐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方开口道:“五阿爷,我这次来是有事要问阿爷你,昨日的事你也去了现场,我也布兜圈子了,就是想问问你,小初阿爹阿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安福义扇了扇扇子,深深看了安如宝一眼,叹了口气,道“都是冤孽啊。”也没瞒着,就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等安如宝自安福义家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他走出大门,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头上炙热的太阳一眼,一脸高深莫测的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记了~~~谢谢馒头~~~ 馒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4 21:24:40 第58章 回到家,已是巳时,安轩带着邢山去了新房场那边,秦风和方齐已收拾完毕,坐在屋里说些闲话,也没说甚么,就是秦风问方齐了一些以前的事,方齐战战兢兢的只捡着能说的说了说,秦风听了连连摇头,感叹世态炎凉。 安如宝到了家,先去屋里跟阿么打了招呼,见方齐也在,点点头,问秦风道:“阿么,小初可曾起来吃饭?”秦风咬了咬头,不无担忧地道:“没有,我适才你那屋看了看,他还在睡,我摸了摸,没有发烧,气息也很平稳,不像是生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安如宝眉心一拧,急匆匆的回到西屋。 宋初果然还在睡,身上裹着薄毯,两颊红扑扑的,甚为恬静。安如宝按耐住心里的不安,走过去顺着他的额头一路向下摸了个遍,发现温度并不高也没放松眉头,搂过对方的肩,在宋初耳边叫道:“小初,起来了,要吃午饭了。” 宋初嗯了一声,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看就还未完全清醒,安如宝松开手,他就软软的又倒了回去,重新闭上眼睛。 安如宝无奈,只得又把他抱起来,认命的自己动手给他穿好衣服,拉着人去洗漱,凉水拍在脸上,让宋初精神了一些,看看天色,羞愧的红了脸,夺过布巾擦了擦,就跑去厨房帮忙。 秦风有了方齐的帮忙,轻松了不少,见他神色还有些倦怠,忙叫他回去歇着,宋初睡了懒觉,本就羞愧,哪里肯,秦风无法,只好让他干些轻活。 中午吃饭时,宋初胃口不太好,安如宝哄着才吃了多半碗饭就再也吃不下,安如宝给他揉揉肚子,心中担忧更甚。 吃过午饭安如宝上了一次山,宋初本来也吵着要跟着去,安如宝看他哈欠连天,搂着人拍了两下,就又睡了过去。 他先去地珍珠地里转了转,地珍珠苗已经开始变黄,眼看就要成熟了,让他的心情变好了一些。看完地珍珠,他又在山上绕了两圈,方才下了山。 到家时,宋初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炕上发呆,看安如宝进来,憋了憋嘴,哼一声,道:“卑鄙。”安如宝笑了笑,先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方捏了捏他的脸,戏谑道:“说我卑鄙,也不知道是谁,躺在炕上就睡的跟小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宋初死也不信自己这么不济,只道是安如宝耍诈才让自己没上成山,安如宝看他精神好了不少,心情大好,不仅承认自己使诈,郑重其事的跟对方道了歉,还迫于淫威,发誓再也不再卑鄙行事,才终于搏来自家小夫郎展颜一笑。 第二日天还被亮,安如宝就被热醒了,迷迷糊糊的往怀中的人身上一摸,入手滚烫,安如宝激灵一下就醒了过来,再摸还是一样,赶忙七手八脚的穿好衣服,又给宋初穿好,就赶忙去叫阿爹阿么。 安轩和秦风趿着鞋就跑了过来,秦风用手探了探,立马道:“赶紧的,套车去镇上。”安轩和安如宝答应一声,赶忙去套车,秦风则让也赶过来的方齐先看着宋初,自己去屋中换了衣服,又拿了钱,收拾了些东西。 宋亦和安如玉也被吵醒,秦风没跟他们多说,让他们再睡一会儿,不久安轩和安如宝把车套好,嘱咐邢山和方齐照顾好家里的孩子,好好看家,一家四口驱车就往镇上赶。 马车到达镇上时,许多店铺都开了门,他们径直将马车停在镇上最大的医馆门前,由安如宝抱着还在昏睡的宋初跟在阿爹阿么身后进了医馆。 因他们来的早,医馆内还没多少人,坐堂的老郎中给宋初号了脉,认真查看了一番,道:“病人曾伤过根本,虽经一段时间调养却未恢复,近日又动过怒气,虚火上升,肝气郁结,以致风邪入体,营卫不合,好在病人体质不错,有些危险,倒也无大碍,我给他开服药,在好好休养一些时日就无碍了,只是你们做家人的也要多劝劝病人,所谓气大伤身,得不偿失。” 安轩和秦风对看一眼,面色沉重,安如宝应了声是,攥紧了拳头。老郎中看好病,拿过纸张写了方子,让拉药匣子的抓好了药,嘱咐安轩等人三碗煎成一碗,每日两次,三日即可大愈。 安轩接过药付了诊金,三人谢过郎中,安如宝抱着宋初回到车上,把人搂在怀里脸色阴霾,他早该想到的,如今天气炎热,宋初动了那样大的火气,流了很多汗又在河边站了许久,心里又诸多纠结,这一切放到一起,他就是铁打的也会搁不住,是他太大意了。 秦风知道他担心,也不知如何安慰,想要以前一般摸摸他的头,手到半空却落在了肩膀上。 安如宝不想阿么担心,扯了扯嘴角,宽慰道:“阿么,我没事。”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 一路无话,到了家门口,安如宝下车时不小心颠了一下,宋初悠悠醒转,茫然四顾,安如宝一喜,轻声问道:“怎么样?可难受?” 宋初转了转眼睛,紧锁眉头,哑着嗓子道:“难受,全身都疼,脑袋也疼,我这是怎么了?”安如宝抱着他往院里走,边道:“你病了,不过没事儿,郎中说过两天就好了。”宋初哦了一声,把脑袋贴到安如宝身上蹭了蹭,闭上眼睛。 安如宝抱着人进了屋,放到炕上,拉过棉被盖好,转身忙去煎药,方齐见了要帮忙,安如宝笑了笑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倒不是他不放心,只是不愿劳动他人,再说,他想要亲自照顾宋初。 煎药并非易事,烟熏火燎自不必说,天气酷热,又要闷在屋内里守在一旁,着实煎熬,等安如宝端着药碗自厨房出来,全身上下湿的像是自水里捞出来一般。 安如宝把药碗端进屋,用温水擦干身体又换了衣服,宋初还睡着。安如宝摸了摸药碗,凉热正好,便把宋初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在他耳边轻唤,待宋初艰难睁开眼睛,单手拿着药碗放到了他的嘴边,道:“乖,张嘴。” 即使还昏昏沉沉的,宋初对药碗的靠近也有着本能的抗拒,不住的摇头,咕哝道:“不要,不要……”安如宝轻哄道:“乖,把药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宋初听到“药”字,头摇的更厉害了,抗议道:“药好苦,小初不要吃药,不要吃药。”语声软糯,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安如宝何曾见过这样的宋初,心都要化了,只是通过两个人贴在一起的部分,他可以感觉到他身上过高的温度,一狠心,掰开宋初的嘴,药腕一倾,将多半碗药一点点灌了进去。 宋初拼命的摇头躲避,还是被灌了个正着,嘴巴无法闭合,只能被动地坐着吞咽的动作,一个不注意呛的咳嗽起来,安如宝慌忙为他顺气,待宋初平静下来,他看着还剩了一些药底,想了想,还是又给他灌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宋初眼角微湿,委委屈屈的抱怨道:“苦,好苦,不要了……”安如宝喂完药,将空碗放到一边,俯身吻住宋初被药水滋润的双唇,舌尖轻轻撬开他咬紧的牙关,在口腔内清扫一番,将所有苦味都清除干净,方撤了出来 宋初原本因高热而泛红的脸颊更加红润,他迷迷糊糊地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嘴里的苦味少了不少,心中怨气稍减,咂咂嘴,将头向安如宝怀里使劲埋了埋。 安如宝让他靠了一阵,便将他的头放到枕头上,出屋去倒了一杯温水,又喂他喝了,方由着他再一次进入梦乡。 那药发挥作用极快,不久宋初身上就开始冒汗,他在梦里呢喃着“热”把盖在身上的被子使劲往下拽,安如宝把着他的手不放,用布巾一遍又一遍为他擦拭。 这日下午,安如宝未出门半步,而村里各种流言已是甚嚣尘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安绍。安绍一向自负样貌,眼高于顶,在村里的人缘并不好,大家顾忌他阿爹安如喜平日里迁就他,可也免不了就有那心怀不忿的,加上村里很多未奉人的哥儿小哥儿对他也多嫉妒羡慕,前日之事一出,正好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一个刚议亲未奉人的哥儿,一个未迎夫郎的爷儿,放到一起就已话题不断,更何况当日两人又是眉来眼去,又是相互维护的,安春又是那样的名声,想不让人浮想联翩都难,是以仅隔了一日,关于安绍和安春的闲话就传遍了整个青山村。 说甚么的都有,最多的就是安绍与安春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所谓三人成虎,很快这个说法就被加工的有声有色,香艳非常,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如此一来,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宋初反而被甚少谈论。尽管出事当晚,安井乐就打着探望之名,在安井生家,与自家哥么李路嘀咕了几个时辰,两人还借着夜色去走得近的几家走动了走动,只可惜相较于宋初,村民们对安春和安绍的纠葛更感兴趣,他们那些诋毁宋初的举动没有溅起一丝波澜。 安立成的夫郎李新一早有事出去了一趟,臊的满脸通红的跑回了家,对安如喜夫夫道:“阿爹阿么,你们是没听到啊,村里说啥的都有,那些话我都不敢跟你们二老说,总之一句话,小绍的名声眼瞅着就要毁了,别的不说,这要是让苏家听说,小绍这亲事可就要吹了,这也就罢了,可这样下去小绍再要说个好人家可就难了,这可怎好啊……”他面带忧色,眸光闪烁。安绍一人作孽,累的全家人面上无光,他嘴里不敢说,心里对这个弟弟却是多有埋怨的。 安立成拉拉自家夫郎的手,让他少说两句。安如喜坐在堂屋的椅子里,不住叹气。这两日他与夫郎愁得的头发都要白了,他们那日回来就已反复询问过安绍,安绍赌咒发誓自己与安春清清白白,绝无私情。他们也相信自家哥儿无此胆量,可他们相信没有用,要让全村人相信才行,只是那又谈何如意。 安如喜已料到自家哥儿会被人说三道四,但他没料到会这么严重,他懂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道理,以他看来,苏家知晓只是早晚的事,苏家那样的人家眼里揉不进半点儿沙子,他家哥儿的这门亲事怕是保不住了。保不住就保不住了,然就如李新说的,以后左近恐怕在没好人家愿意迎他。 安俊坐在他旁边,也是心如明镜,不由默默垂泪,短短两日,他们夫夫却似老了十几岁,自家娇养长大的哥儿,他们宠着纵着,惟愿他找个好人家,余生无忧,本来这一切马上就能实现,却眼看被他自己毁掉,怎么不叫他们心痛又悔恨。 心痛自家哥儿的不自爱,悔恨往日一味纵容,终是害了自家孩子。 痛悔归痛悔,他们作为阿爹阿么,自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哥儿就这么毁掉一生,安如喜闭目思量许久,方疲惫地道:“安春的名声摆在哪儿,能不跟他沾边儿就不沾边儿,这事儿从根儿上来说,还是在宋家小哥儿身上,为今之计,只能从他那里入手,我与安轩还算有些交情,说不得只能舍掉这张老脸去求一求了。” 安俊不确定地道:“他们能同意么?这事儿还没个说法,你去了咋跟人家说啊?再说了,看那日小绍那样子,身上还带了伤,又说是宋初推的,到底咋回事儿咱们也不知道,万一……万一惹恼了宋初,我怕……我怕是安轩一家也未必能拦的住他。” 有些话,他不好当着孩子面说,含混了过去,安如喜却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没好气地道:“那你有啥好法子?就算真如所说,他在宋初那里受了委屈,又能咋地?咱们无凭无据,也不能就上人家安轩家门口去骂吧?到了这个份上,啥也没有咱家哥儿的名声重要,咱们得保住小绍的名声。宋家小哥儿他……咳,不是还有安轩夫夫和如宝那孩子呢么,我看宋家小哥儿很是听他门的话,这不前些日子安井生去他家干活,他都同意了。安轩两夫夫都是个心软的,如宝那孩子也仁义,我多求一求,只要他们点了头,一切就都好办了。” 安俊闻言眼圈一下就红了,安立成夫夫也都露出悲愤的神色,安如喜一把年纪,当了这许多年村长,不说有多大的威望,何曾对他人低过头?如今为了自家孩子,却要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安立成咬着牙瞄了安绍的房间一眼,眼中闪过怨怼。 第59章 宋初出了一身汗,醒过来时身上轻巧了许多,只是头还有些疼,身上也是酸软无力,眼皮有些干,他用手揉了揉,先是四处望了望,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而后脑袋才慢慢转动起来。 他这一次烧的不轻,始终意识不明,他依稀记得自己生了病,其他的就不甚清晰了,他回想了一会儿,方才发觉自己此刻身上盖着被子,被子里热气腾腾地仿若呆在蒸笼里一般,身上又湿又重黏腻非常,下意识地掀开被子要起身,就在此时,安如宝一挑门帘进了屋,见状忙上前将他按回炕上,又把被子给他盖好盖严。 宋初不舒服的蠕动几下,哼唧道:“拿开,好热……”安如宝压着他的身子道:“热也得忍着,你刚出了汗,还不能见风,乖乖的躺着,等汗落了,我给你擦擦。” 宋初瘪瘪嘴,“嗯”了一声,不再动弹。安如宝低头用脸蹭了蹭对方的脸,觉得温度降了不少,心下一松,脸上浮现笑意,顺势亲了亲宋初的额头,赞道:“真乖。” 宋初哼哼两声,目光左右瞟了两下,也不看安如宝,轻声道:“那你要陪着我。”安如宝捏捏他的脸,道:“好我陪着你。”宋初这才满意一笑,闭上眼睛。 他睡了一天,睡意全无,不时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安如宝还在不在,许是生病的原因,他今日异常的黏人,安如宝乐得如此,在他看了几次之后,索性上炕隔着棉被把他抱紧,宋初这一下更热了,全身很快又被汗浸透,额头上也渗出汗珠,他往安如宝怀里钻了钻。安如宝看出他的小心思,任由他将脸上的汗水都抹到自身上,莞尔一笑。 安如喜是傍晚时分到的安轩家,身旁还跟着族长安泰。 说是要去求人,可真要做起了,安如喜还是在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不仅如此,他怕自己一个说不动人,还专门去求了族长安泰。 安泰比安如喜大了几岁,安如喜虽是村长,在村民中的地位和威望却比安泰低了许多,平日两人没少明争暗斗,所幸都是小打小闹,倒也无伤大雅。 安如喜也没藏着掖着,对安泰道:“安泰哥,今儿兄弟是有事来求哥你了,想来咱村子里那些流言你也都听说了,是,这事儿是我家小绍自作自受,可咱们都在青山村生活了几十年,两家的孩子都是看着长大的,我家安绍啥样的性子,安泰哥你还不知道么?骄纵是骄纵了些,可我敢用性命担保,他决计做不出那样……那样不堪的事情啊。更何况,若是由着这些流言传下去,万一传到了村外,我家小绍的名声事小,带累了咱全村的声誉可就大发了,以后谁家的哥儿还愿奉进咱村,咱村的哥儿又该如何奉人。你说我是为了自家孩子也罢,为了村里人着想也罢,我的意思,趁着流言还未出村,咱们得想个法子,把这流言止上一止。” 他这一席话,说到了安泰的心坎里,这两天村里这些流言他有所耳闻,也曾联合所有族老加以制止,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仅凭他们几人之力焉能堵住村民的悠悠之口,也正心急,见安如喜心中似有打算,便道:“我也正为此事发愁,你那里可有啥好法子?” 安如喜道:“却有些想法。”跟安泰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安泰听完,半晌无语,法子倒是好法子,只于其他两家却稍显不公平了些,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为全村人着想,是出于好意,便忽视了心中的那丝愧疚,点头答应。 他们到时,邢山正在前院劈柴,足有成年爷儿大腿粗细的木柴,在他手中就如纸做的一般,一下一个,单手就轻松搞定,很快就劈了完了高高的一摞,听到敲门声,他便放下斧头,前去开门。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6节 安如喜和安泰并不认识邢山,看到给他们开门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都有些诧异,又见他膀大腰圆,威武不凡,又在心里啧啧称奇。 邢山也不多话,问清两人身份便将他们引进院内,安轩还未回来,秦风出面将两人让到堂屋之内,吩咐邢山去新房场叫安轩回来,邢山垂首称是,转身去了。 安如喜和安泰在座位上做好,方齐端着茶水进来,给三人倒了茶就退了出去,秦风见他们二人脸上现出疑惑之色,避重就轻地解释道:“他们是我们请来帮忙的。” 景律规定,景国境内,正当途径买卖的仆侍等同个人财产,可不用上报登记,他这样说一是不愿村里人低看了邢山一家,二来却是不愿多惹麻烦。安如喜和安泰不再多问。秦风陪着两人坐了不久,安轩就急匆匆的进了屋,当家的来了,秦风一个夫郎便不再多呆,跟他们说了声便出了屋。 安轩连连告罪道:“不知两位要来,多有怠慢,还望恕罪。”安泰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啥恕罪不恕罪的,都是自家人,咱们不兴搞着虚头吧脑的。”安轩又客气了几句,捡下首的位子坐了。 稍时,方齐又端了一杯茶进来,安轩接过,和两人攀谈起来。安泰和安如喜摸爬滚打这许多年,能坐到族长村长的位子,不说是老奸巨猾,也算的上老谋深算。他们不好直白的说出此来的目的,闲话了几句家常后,他们便把话题引向了他们想要的方向。安如喜率先起身,冲着安轩施了一礼,安轩忙起身躲开,道:“如喜哥,你这是何意。”赶忙上前去扶。 安如喜摇头避过,叹息道:“安轩老弟啊,我替我家安绍跟你家陪个不是,我家安绍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做事不知轻重,是我们没教好,回家我和你哥么把他狠狠说了一顿,还请你们多担待。” 安轩把他扶起来,道:“如喜哥言重了。”就回了自己的座位,没往下说。安如喜面上一僵。安绍当日口口声声安春冤枉,自己无辜,显见是在说错全在宋初身上,宋初本就为村民所排挤,他这些话无异雪上加霜,连带着把安轩一家也置于了不利之地,安轩一句言重已是仁至义尽,他此来也并非要求得原谅,眼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安泰。 安泰打圆场道:“两个孩子打闹是常事,都是自家人,想来安轩也不会计较,不是我说,如喜也是太惯着安绍了,你们要勤说着些,眼看就奉人了,可不能再这么不着四六的了。” 安如喜连连称是,安轩不置可否。 安泰活完稀泥,捋着胡子转开话题,对着安轩道:“提起这件事情,让我想起三十几年前的一桩事来。那时战乱刚过去不久,村子的元气还没恢复,年轻人少了大半,房屋空置,荒草遍野,说不出了破落,剩下的人家老的老,小的小,许多就是靠一些年轻的哥儿夫郎撑着,后来就发生了哥儿动手伤人的事儿,如喜这事儿你还记得不?” 安如喜颇有些感慨地道:“我当然记得,那时我年纪也还小,记得是南村春平叔家的叔么和安锁叔家的叔么,当时两家的田地是挨着的,边界上都埋了界石,安锁叔家叔么爱占小便宜,为了欺边占界,偷偷把界石往春平叔家挪了挪,他以为做的巧妙别人看不出来,哪知道春平叔家叔么也不是好糊弄的,一下子就看出自家的地被人欺了边儿,两人就此发生口角,还动起了手,也不知怎么的,春平叔家叔么把安锁叔家叔么推倒在地上,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口子,差点儿把命搭上。” 安泰点点头道:“你记的没错,按理说,这事儿是安锁叔家的叔么做的不地道,原本族里只想春平叔家出些银子,两家私了就算了,只可惜他伤了安锁叔一事却是惹了众怒,村里人一直要求按族规处罚,要不是考虑春平叔家还有老人和孩子要养,他家叔么就要被赶出村子了,最终是被罚了鞭笞,也是送掉了半条命。”说到这儿,不住摇头叹息。 安如喜接着道:“春平叔家叔么本来占理,却不去找族里而要自己解决,落了个伤人伤己的地步。虽说族规上对哥儿相对宽容,可打伤同族加上对方也是哥儿,罚的自然要重一些。” 安轩再要听不出两人是有备而来,那就是傻了。他本就不是圆滑之人,要不也不会将自家阿爹留下的偌大家业败了个精光,既然察觉,也不拐弯抹角,道:“两位此来可是有事相商?” 安泰和安如喜对看一眼,他们没想到安轩会如此直白,脸上闪过几丝尴尬,安泰掩饰地虚咳一声,道:“我们此来也没别的意思,想必你也听出来了。前两日之事你们也都在现场,我就不多说了。回去后,我和族老们也都商讨过,许多族老认为真相不真相的倒在其次,安春和安绍身上的伤可是实打实的,哪怕族里查明真相,此事错在安春和安绍,就如我之前讲过的一般,按照族规,宋初打伤同族其中还有一个哥儿,哪怕他也是个哥儿,也是要承担族规的责罚,就算不到赶出村子的程度,鞭笞或打板子都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想要维护,怕是也过不了村民那一关。” 安轩面色一冷,没说话,安泰看了看他接着道:“要说起来,安善人对咱村实在不薄,自你们一家来村子口碑人品也是没得说,再说了宋初那孩子好歹我也算看着长大的,也不忍心看着他受罚,这样不但对他的名声有损,就是你们一家在村里也不好立足,正好如喜和我想到了一处,这事儿刚好牵扯到了安绍,我们两个合计了一下,想着找你盘算个法子,看怎么能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安泰一席话半点儿不提村中流言之事,反将他和安如喜放在了为宋初和安轩一家考虑的立场上,尤其安如喜,他家哥儿明明当时说宋初将他推倒在地,安如喜却能摒弃前嫌,一心为他们,若不是安轩知道真相,当真就要被感动的哭了。 听到真相倒在其次这句话时,安轩心里有些发火,却是无法反驳,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安泰这些话说的在情在理。当日之事村民虽都口口声声要查明真相,但安春和安绍身上的伤有目共睹,宋初打人者的身份不容抵赖,很多时候,弱者总是会得到更多的同情和谅解,宋初之前已打折了安春的腿,这次又将他打的面目全非,且听起来还对看似无辜的安绍动了手,这还不说,安春一个成年的爷儿在宋初面前全无还手之力,宋初之彪悍可见一斑,村民心中肯定对宋初多有忌惮,人人自危。 这也是安如宝利用李路对安春伤势的关心,将事情延后再议的原因之一。 形势比人强,安轩面上一凝,倏尔换上感激的表情道:“多谢二位如此为我们着想,实不相瞒,为了这件事情,我们一家这两日寝食难安,我与夫郎更是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两位此举对我们一家而言,可说是雪中送炭,大恩不言谢,请受安轩一拜。”说着略显激动地起身对着两人深施一礼。 安泰和安如喜到底心虚,哪里敢受他的礼,安如喜赶忙把他拉起来,道:“咱们两个谁跟谁,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再说要成了,对我们家小绍也有好处不是?” 安轩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当下顺势就起了身,道:“两位今日之恩,我们一家他日定当涌泉相报。只是,这两日我心中烦乱的很,仓促间也想不到可行的法子,不知两位可有打算?” 安如喜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安轩这一问正中他的下怀,强压下心中喜意,一脸郑重地道:“我倒是想到了一法,就是不知可行否?”将自己的计划对安轩和盘托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果然不适合阴谋诡计~~~~ 第60章 安泰与安如喜自安轩家出来时,神情轻松了不少,安轩将他们送到大门口,直到看着两人走远,方关上大门,走回后院。 东屋门口,安如宝抱臂而立,见阿爹进来,上前问道:“阿爹,如何?”安轩冲着他一笑,道:“不出你所料,看来村里的流言蜚语让村长扎不住劲儿了,主动上门要息事宁人。”将三人商议定的法子告诉了安如宝。 安如宝翘起嘴角,道:“族里这边搞定,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安轩带着他往东屋走,问道:“接下来你待如何?”安如宝目光微闪,道:“我不求别的,只要让小初免于责罚就好。” 安轩眉头微蹙,道:“你当真这样想?”语气有些不虞。 宋初解开心结后,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安如宝和安轩夫夫。 那天下午,宋初和秦风说了一声,拿着家里的脏衣服,带着楚离去了河边。许是田里活打紧的关系,当时河边并无其他人在。往日人多,宋初总是要离的远远的,不与其他人接触,这一次倒便宜了他,与楚离两个找了两个相邻的平石,拿出棒槌、皂角等物,洗了起来。 天气酷热,流淌的河水就是无声的诱惑,楚离小孩子心性,洗了没两下,就脱了鞋挽起裤脚下了河,玩起水来,偶尔还咯咯笑着捧起水洒到宋初头上,玩的不亦乐乎。宋初想着河水浅,没甚么危险也就由他去了。 不久,安绍提着竹篮也来到了河边,且好死不死的选了宋初两人下游的位置,楚离在河里趟了几下,起了河底的水就顺流而下,安绍起身骂道:“小傻子你干嘛,没看到下边有人么?你这样把水都弄浑了,让人怎么洗?” 楚离让他骂的一愣,宋初皱了下眉,道:“绍哥哥,你怕楚离弄脏河水,可以到上游去洗,咋能张嘴就骂人呢?” 安绍不依不饶地道:“我就骂了咋了,他就是个小傻子还不让人说了。好人能看到下边有人还趟水么?你让我换地方,笑话,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方,我凭啥要换。” 宋初不想惹事,把楚离叫上岸,收拾衣物拉着楚离往下游走去。他想的很简单,既然安绍不愿意换,他们换就好了,不想,路过安绍身边时,安绍忽错了一步,挡在两人面前,斜着眼睛道:“这就完了?我要让小傻子给我道歉。” 宋初冷着脸道:“绍哥哥,这里没有小傻子,要找小傻子就去别处找吧。”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继续向前,与安绍错身之时,听对方轻声道: “怎么就是你呢?”宋初没听明白,下意识看他一眼,安绍刚好也侧过头,灼灼地盯着他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嫉恨,咬着牙道:“宋初,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宋初回视着他,眼中平淡无波。安绍喜欢安如宝,宋初很久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半点儿都不惊讶,只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安绍要干甚么。 安绍见对方不为所动,心中气恼,想到自己要说的事,又有些快意,抿嘴一笑,道:“你知道为啥么?呵呵,说起来,我也是刚刚知道,你们一家这些年装的可真好,要不是我无意中听到,还不知道你们一家人的身份是这么的见不得人。” 宋初平生最是敬爱自家阿爹阿么,任谁也不能说他们一个破字,安绍“见不得人“几字一出口,宋初当即伸手薅住对方的衣领,怒道:“你凭啥说我阿爹阿么,你才见不得人!” 安绍力气不如宋初,被他抓住挣了几下没挣脱,冷哼一声道:“凭啥?就凭你阿爹是山匪强盗杀人犯,你阿么是帮凶!我告诉你,别以为村里人不说就没人知道,啧啧,就你这身份,要是被安轩叔他们知道,你以为如宝还会要你么?一个山匪强盗的孩子,或者一个杀人犯的孩子?你自个儿想想,你配的上如宝么?” 宋初拎着安绍脖领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安绍被勒的呼吸一滞,脸色发青,双手不住拍打宋初的手。他宋初双目微寒,只觉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底缓缓烧起,越烧越旺,直到对方开始翻白眼,方手上一用力,将安绍重重甩在地上。 安绍甫一被放开,也顾不得身上疼痛,捂着脖子就是一阵猛咳。 宋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然道:“没有下次了。”转身叫过傻乎乎站在一边的楚离,刚要;走,安春不知从哪里就跳了出来,堵住两人前面,张口就骂宋初没人性,连哥儿都打,骂了两句,又道:“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原来你阿爹阿么是那样的身份啊,怪不得,还真是让人吃惊呢。” 宋初看都不看他一眼,左右今日这衣服是没法洗了,拉着楚离就往外走,安春看出他的意图,抢先一步将路堵住,冷笑道:“你伤了小绍,就这么走了,想的美?别看你是个小哥儿,伤了同族的哥儿也是要受罚的,更何况,你阿爹阿么还是那样的身份。” 说话间,目光猥琐地在宋初身上一转,心里暗叹:“这小哥儿模样更好了。”忽话锋一转,刻意压低声音道:“不过呢,我可以帮你免受族规的责罚,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不仅我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他人,也可保证小绍一个字也不会透漏,条件么……就是你要好好的跟我玩玩儿。”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宋初的脸。 在宋初眼中,安春和跳梁小丑无异,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见他的手伸过来,往旁边一闪躲过,冷冷地道:“滚开。” 安春见他无动于衷,也动了火气,森然道:“要我滚?今日你只要从这里走出一步,我保证不到一个时辰,全村人都会知道你阿爹阿么的身份,还有你伤了小绍的事,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你有杀人之心,族里定会将你逐出村去。到那时,我看那个安如宝还要不要你,村里还有哪个人敢维护你!我奉劝你还是乖乖的听话,我可比安如宝那个杂碎懂的疼人……” 宋初未等安春说完,一拳向他的脸上挥去。他这一下动作极快,力气也打,安春和离的又近,根本躲无可躲,在安绍的尖叫声中,被打了一个趔趄,左半边脸迅速肿起,嘴角也被打破,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安春恼羞成怒,厉声道:“你敢打我?!”一脸狰狞的攻向宋初。宋初沉着脸,左躲右闪,不时在安春身上打上两圈,一会儿的功夫安春身上很多地方都挂了彩,疼的哇哇直叫。 安春也不是傻的,见打人家不过,赶忙停手,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宋初,阴测测地道:“宋初,我看你能嚣张到何时,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地上求我,任我磋磨!还有那个安如宝,我定要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对了,他那小模样长得可真招人疼,城里很多达官贵人喜欢玩儿小爷儿,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成为千人压万人骑的次爷儿!” 安春语言里的恶意毫不掩饰,说到次爷儿时,脸上露出龌龊的表情,恶心的让人想吐,事关安如宝,宋初身体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一下子就崩了,红着眼睛就向安春扑了上去。安春哪里是他的对手,躲闪不过,被他摁在地上往死里揍,宋初一拳又一拳地打着安春,脑中只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这个人,杀了他。” 等他再回过神,就已经在安如宝的怀里了。 安轩和秦风听完怒火熊熊,直言不能轻易放过安绍和安春。 听到自家阿爹的问话,安如宝清楚是自家阿爹对自己老好人的态度不满,咧嘴一笑道:“阿爹,你猜?”他当然不会姑息养奸,早在看到宋初如困兽一般无力挣扎的那一刻,他就发誓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安轩猜不透自家小爷儿的心思,斜着眼睛盯着人不放,安如宝被他看的浑身难受,投降道:“好了好了,阿爹,我认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一次我会让安绍和安春无法翻身,对小初再也构不成威胁。” 安绍点点头道“那就好。”这才满意地将目光收回。 就在村里关于安春和安绍的流言传得如火如荼之时,另一条传言言悄然在村民中流传开来,并以燎原之势很快传的青山村人尽皆知。 这次的传言与安春与安绍的不同,安春和安绍的那些流言大多是捕风捉影,人为臆断而来,而这一个却是一个声称目击者的村民传出来的。据目击者所说,他当时刚好回家去取水壶,走到桥这边时,看到几个人在河边吵架,他心里好奇,趁着几人不备,矮着身子靠近离几人最近的大块将石(河边大石丛,通常为黑色)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先是听到安春对宋初和安绍两个哥儿言语轻佻,随后宋初忍无可忍和他动起手来,安绍在旁帮忙,却被安春推倒在地,宋初见状才凶性大发,把安春打了半死。一句话,安春挨打就是活该。 传出这话的人具体是谁,村里众说纷纭,无法确定。而对这新的说法,村里人态度不一,大多半信半疑:那人明明看到却不当场说出,此为疑点一,其二则是,安春再是色胆包天,已被宋初打折了腿,他怎么敢再主动凑上去。 很快,安春家发生了一件事,将村民心中的第二个疑点消除。 要说起来,这事儿还有些丢人。安春被郎中勒令在家休养后,就没出过屋,安井生闷不吭声的每日下田,安思平日就看不起自家大哥,也不上前,就李路一人里里外外的忙活。 这日安春好容易被李路扶着在院子里走了走,就听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路把安春扶到院子中的石凳上坐好,就去开门。 不料他刚刚将门闩拿下,几个不认识的大汉拿着锄镐等物就冲进院内,招呼也不打,抡起手里的家伙什就是一通砸。李路一个夫郎,安春一个伤患,除了高声喊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整齐的院子砸了个乱七八糟,邻里们赶过来时,几个汉子正拽着安春打,李路坐在地上哭号,众邻里虽也不喜安春,到底是一个村一个姓,自不会看着他被外村的人欺负,挽起袖子就一齐冲了上去,将几个大汉拉开。 再看安春,软塌塌地委顿在地,奄奄一息。 那几个大汉虽在气头上,也知道寡不敌众的道理,左右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吐了口吐沫在安春脸旁边,恨声道:“再看你来我们村一次,就打断你的另一条狗腿!”说完,几人拿着家伙往外走,旁人也不敢拦,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 李路等人走了,才连滚带爬地到了安春身边,抱着自家爷儿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一旁众人也没闲着,找人的找人,找车的找车,找族里的找族里—外村的来村里闹事可不是小事儿——很快,安春被送到了镇上。 那几个大汉来的莫名其妙,村里有认识的,道是邻村李家庄的人。有那好事的专门去李家庄打听了一番,回来神色古怪,没到半日,村里人就全知道安春和李家村一个小寡夫有了首尾,,怕是安春与小寡夫的事被家里人知道了,没抓到现行,气愤不过,跑来找安春的晦气。 那小寡夫已去郎官家里兄弟不少,个个凶神恶煞一般都不是好惹的主,那小寡夫不是个安分的,自家郎官没了后,没少勾搭人,村里村外的人忌惮他郎官家的兄弟,边儿都不敢沾他的,安春连这样的人都敢招惹,端的算的上色胆包天了。 经此一事,村里人对新传言的真实性多了几分肯定。 安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一次没有十天半月是下不来炕了,自不知道村里的局势已开始向不利于他的方向一去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传晚了,对不起~~~ 第61章 又过了两日,族里以宋初和安春都有病在身,无法到场为由,独独将安绍召到了祠堂,让他当着全村人的面,将当日之事说清,安绍虽说的不清不愿,内容却与那传言一般无二,只说是安春出言骚扰他与宋初,自己又被他所伤,宋初才怒而伤人。至于自己之前在众人面前所说的对安春的维护之词,安绍给出的解释是,安春以他的名声相挟,要他按照对方说的办,他为保名声无奈之下才说了那些话,并非出自本意。 他的这一番说辞,深究起来可谓漏洞百出,只是村里人早听过传言,两相印证,心中多少都有了计较,安春又爆出丑事来,让一部分原本对他抱有同情之心的村民,想起了他平日的为人和口碑,不仅将那一丝同情抛弃,心里还对安春多了分恼怒,是以虽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合理,大多数村民还是选择了相信。 安泰暗中观察,村民神色之间的变化自瞒不过他的眼睛,趁机问明村民对此事的意愿,结果自然是倾向于错在安春的偏多,有人不服气,躲在人群里道:“真是好算计啊,两个哥儿都没事,黑锅安春一个人背,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他话音不高,安泰眼睛微眯,一眼扫过去,没看出是谁。那人说完后,人群中响起零星几个附和之声,很快被村民的议论之声淹没。 左右大局已定,安泰也不再计较,当下和几位族老商讨一番,一锤定音,宣布了族里对此事的处理结果:宋初伤人乃是是自卫,不但无错还勇气可嘉,安绍,虽言辞有亏,念是为人所迫,也不再追究。至于安春,伤人在前,诬陷在后,当以族规论处,念在他伤势严重,已得到教训,族里网开一面,既往不咎。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听到结果,村民们并无太大异议,其中最高兴的就是安如喜一家了。安俊在人群中差点儿喜极而泣,安如喜也是松了口气,只安绍全程臭着脸,跟着阿爹阿么回到家,一摔门将自己关到屋中自己生闷气。 几个月前,他无意中听到了宋初阿爹阿么的身份的秘密,心里除了震惊还有些窃喜,以为总算找到了可以赶走宋初的办法,他曾想过单独告诉安如宝此事,谁知安如宝非但不领情,还将他羞辱了一顿。他心有不甘,筹划了许多时日,不惜与安春那个流氓为伍,就是在全村人面前揭穿宋初阿爹阿么的身份,让安如宝看清宋初根本配不上他,是以村里关于他与安春流言最盛之时,他也隐忍不动,就为了给宋初最后一击,孰料中间不知怎么就出了岔子,他阿爹忽然态度强硬的非要让他改变说辞,用以为宋初开脱。 他自然是不愿的,跟阿爹据理力争,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本以为他阿爹会站到他这一边,孰料一向疼爱他的阿爹听完,想也不想的就甩了他一巴掌,沉着脸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不要脸的东西,我知道你为啥非要跟宋家小哥儿过不去,我再告诉你一次,安如宝的夫郎是宋初,跟你没有半点儿关系。你看看你,已经是有了准夫郎的人了,还如此的无知骄纵,不安守本分,在这样下去,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还有,你适才说的事儿,我只当没听到,你也给我统统忘掉,你要想在青山村待下去,就按照我说的做,否则就不要再管我叫阿爹,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哥儿!” 安绍每每想到这里,脸上还是火辣辣地。不过是个外姓人,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小哥儿,有甚么了不起的,他不明白他阿爹为何会如此,他本来还想撒撒娇,让他阿爹同意,可他阿爹事异常坚持,。眼见阿爹的意思无法违逆,安绍除了妥协也别无他法,只是他还是不甘心,毕竟依着他的预想,宋初现在应该已被赶出了安如宝家,甚至赶出了村,说不得已落到安春的手中,任人磋磨。而不是舒舒服服地呆在安如宝的身边。 安绍握紧拳头,面容扭曲,布满阴霾。 后山一个角落里,安如宝自怀里取出一锭碎银子扔过去,道:“干的不错。” 安水生伸手将银子接住,有些惶恐地道:“我……我也没干啥,如宝哥你……你不用给我……给我钱。”安如宝笑着摆摆手,道:“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安井生家和安春家住的不远,打定主意要对付安春和安绍后,安如宝就在后山找到了安水生,让他打听一下安春近段时间的活动情况,所幸他经常上山,倒也不引人怀疑。 安春和李家村小寡夫的时做的十分隐秘,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就被安水生打听了出来。买树苗时安如宝曾去过李家村,认识几个卖树苗的村民,而更巧合的是,安水生的阿么就是李家村的人。安如宝便拜托他们想办法,让小寡夫郎官家的几个兄弟得知安春与自家弟郎偷情。安水生家得了安如宝的恩,早有报答之心,自然竭尽全力帮他,不久就发生了安春被打一事。且因他们行事小心,没露出马脚,大家只道纸里包不住火,哪里想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安水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道:“这钱我真不能要,事情能成,那也是如宝哥你的法子好,跟我们的关系可不大。” 安如宝闻言一笑,道:“出息了,学会拍马屁了。拿着吧,等过了秋收,你就不用上山来了,……诶诶,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近来你阿爹的身子大好了,虽说暂时干不了重活,上山转转应该是无碍的。等过了秋收,就让你阿爹上山来,而你就甚么也不用管了,安心去释己堂上学。” 安水生的眼泪还在眼睛里打转,听到上学两个字就张大嘴巴愣住了。村里开了学堂后,很多孩子都被送进去学字,虽说学堂规定十岁以上的小爷儿也要,可他已经十二岁了,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且束脩也是一大笔开支,是以他虽心怀羡慕,却从未想过上学的事儿。安如宝忽然提出让他去上学,也难怪他会如此惊讶。 愣了许久,安水生方才惊醒过来,憨憨地笑了笑,道:“如宝哥说笑了,我都十二岁了,哪里还能学的好,再说我要上学了,家里的活儿阿么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我就……” 安如宝摇摇头,阻住他接下来的话,道:“我让你上学可不完全是为了你自己,你跟着我干了这许多时日,我对你十分满意,想要栽培你。你若想要长久的在我身边做事,不识字可是不行的。我又不要求你考功名,只要你跟着安修夫子好好学,以后能写能算就行。” 安水生自打跟着安如宝以来,俨然视安如宝为世上最好最厉害的人,听到以后能长久跟在他身边,双眼“刷”地一下就亮了,激动地道:“我……我去,如宝哥放心,我……我会好好学的。” 安如宝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安水生把银子小心的收起来,站在原地看着安如宝身影渐渐消失,咧嘴傻笑了几声,顺着与安如宝相背的方向离开。 安如宝心情愉快的下了山,一进了院,就见邢山正在劈柴。因家里建房,所需木料很多,剩下的边角料足够家里生火用,邢山没事时就将大块的劈好。安如宝第一次看他劈柴时,惊的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这会儿时间长了早已麻木,跟他打了招呼,走进后院。 此时巳时过半,家里还未准备午饭,院子里静悄悄地,安如宝进了院,如往常一般先去东屋跟自家阿么说一声。 东屋套间里,秦风坐在东屋套间的书桌上,拿笔在纸上画着甚么,安凌的阿么路明坐在他左手的位置,和站在他身后的方齐一块儿抻着脖子往纸上看,嘴里道:“……安井乐可傻眼了,你们是没看到,那几日他蹦跶的可欢实了,一看就是没安好心。村里人谁不说老天有眼,没放过安春那个祸害,安井乐那脸黑的啊,啧啧,都跟那炭一个色儿了,哎呦没把我给笑死。” 这两天田里忙,可听说宋初的事儿后,路明和安凌还是没少跑来看,间或带些家里攒的鸡蛋来给宋初补身子。 秦风手上笔不停,嘴角也微微勾起。 安如宝上前挨个叫道:“阿么、伯么,哥么。”邢山的年纪比安如宝大,经过安如宝几日细致的观察,人品也是信得过的,他本来就没想把邢山一家当做仆侍,便称邢山为邢大哥,称方齐为哥么。 秦风抬头看了看他,道:“回来了。”安如宝点点头,眼角瞄了一眼自家阿么在纸上画的东西,但见细细的笔尖在秦风的手上有如活了一般,无丝毫凝滞,画出的线条流畅圆润,甚是赏心悦目,只那图画的布局怎么看怎么怪异,他一开始没看懂,看了几眼方看出自家阿么画的竟是花样,平常哥儿、夫郎们绣花用的花样。 安如宝眼角一抽,自家阿么生花的妙笔,居然用来画花样,当真是……大材小用。路明还在一旁赞叹道:“你这样子画的,就是好,比村头安松家的还好看百倍,可是咱村独一份呢。”方齐也在一旁不住点头,一脸的赞同。 安如宝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扭曲,呆了片刻,就告辞出来往西屋走去。 看到路明安如宝就有了心理准备,在西屋看到和宋初歪在一起的安凌时,一点儿都不惊讶,安凌见他回来,忙坐正身体,笑着打招呼,安如宝点了点头,转头去看宋初。 宋初歪着没动,一双大眼睛瞪的圆滚滚地透着几分控诉的意味。他经过几日的调养,身子已好了不少,可安如宝甚是在意老郎中说过的话,硬是不让他下炕,哄着他在炕上多呆几天,把宋初待的都快发霉了。 安如宝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乖,再躺两日,等你痊愈了,我带你去镇上玩儿。” 宋初拍掉他的手,不耐烦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来哄。”他极力表现的对安如宝的提议毫无兴趣,可瞬间晶亮如星的眸子却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安如宝在心里暗笑,也不拆穿他,收回手,道:“好,你是大人了,我还有些事,你们先聊。”就出了屋。 宋初眼角瞄着他的身影消失,忽地将头埋到枕头里嘿嘿笑个不停,安凌坐在一旁,叹了口气,满脸羡慕地对宋初道:“如宝哥对你可真好,要是安仁哥对我有他对你一半这么体贴就好了。” 宋初捏捏他的脸,道:“说的好像安仁哥对你不好似地,也不是谁月月都拿着新簪子在我面前显摆。”安凌面上一红,也咯咯笑了一阵,忽凑近宋初,神秘兮兮地道:“对了,你听说了么?今日村长夫夫一大早就去镇上了,说是被苏记布庄的老板请去的,也不知道是为了啥事儿。村里人说定是苏老板听说了安绍之前和安春的流言,怕是请他们去商量退亲的事儿呢。” 宋初听到安绍的名字,有些膈应,道:“管他呢,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安凌想了想,道:“也是。”两个人又歪在一处,叽叽喳喳的说起悄悄话。 第62章 路明和安凌没有呆太久,路明出门时,手上拿着花样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安如宝看着自家阿么不动如山的模样,暗中竖起大拇指。 中午吃罢午饭,安如宝体谅宋初躺的辛苦,便哪里也没去,陪着他靠在炕上看了半日的书。傍晚,安华自镇上回来,照例跟安如宝说了铺子的情况,楚离今日也跟着安华一起去的,下车后就自顾自的跑到西屋去找宋初。 宋初正百无聊赖,看到楚离进来忙招手让他上炕。楚离小心翼翼地凑到宋初跟前,弯了弯眉眼,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宋初道:“哥哥,给你吃。” 宋初伸手接过打开,不出所料,里面是几块被压得变了形的点心,。自打宋初生病后,为了不打扰他修养,安华这些日子去镇上时,大多把楚离带在身边,每次从镇上回来,楚离都会给宋初带几块安华买给他的点心。虽说因天气太热,这些点心被捂了许久早就变味儿不能吃了,还是让宋初十分感动。 宋初把点心包好,笑着摸了摸楚离被晒的红扑扑的小脸,道:“谢谢小离,哥哥晚上再吃。”楚离点点头,老老实实跟宋初呆在一起。 不久,宋亦和安如玉也放学回了家,楚离听到他们的声音,就乐呵呵的跑了出去,加上邢小虎,四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闹起来。 吃晚饭时,秦风对方齐道:“之前家里有事,没来的及,这会儿事情差不多了,我看不如过两日也将小虎送到学堂去吧,他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了。” 关于邢小虎上学一事,安如宝也曾对邢山夫夫提过,他们只当安如宝是在示好,并未当真,如今听秦风这样说,却是不得不信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官仆官侍,是贱籍,是主子的财产,他们很明白读书写字不是他们能够奢望的,可他们心里总还存有一丝期盼,希求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一天能够摆脱这个身份。不想安轩一家竟主动提出来让邢小虎去上学,方齐差一点喜极而泣,就是平日很少情绪外露的邢山都有几分动容。 安轩笑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小虎这孩子乖巧听话,我们一家都喜欢的紧,正好跟着小亦和小玉还有个伴,明日你们就把他送过去吧,束脩我们来出。” 邢山和方齐相视一眼,双双站起,冲着安轩和秦风深深施了一礼,嘴上不停地道着“多谢。”安如宝上前将他们两个扶起。 楚离、宋亦、安如玉和邢小虎排排坐在一起,邢小虎正吃的欢,也没听懂大人们说甚么,安如玉却是明白的,捅捅他道:“明日你就要跟我们去上学了。”邢小虎抬起沾着饭粒的脸,憨憨地道:“真的?”宋亦道:“当然是真的,你想去么?” 邢小虎认真的想了想,皱着小脸道:“我也不知道,上学好玩儿么?”安如玉连连点头道:“好玩儿,可好玩儿了。 ” 宋亦则一本正经地道:“上学是为了学学问,可不是为了玩儿。”邢小虎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说不好玩儿就不去了,转头看看自家阿爹阿么,见他们也正看着自己,眼睛亮亮的,似乎很是高兴,歪着头想了想,便点点头改口道:“我要去上学,我要学好学问。” 安如玉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宋亦则伸手去摸了摸邢小虎的脑袋,笑眯眯地道:“小虎真乖。” 安如玉夹在宋亦和邢小虎的中间,不乐意了,冲着宋亦急道:“小玉也很乖,小玉也要学好学问的。”宋亦无奈地看了看他,收回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把他嘴角的黏着的饭粒擦掉,违心地道:“嗯,小玉也很乖。”安如玉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吃饭。 因宋初的事,家里这些时日一直很压抑,现在雨过天晴,心情舒畅,看着这一幕,桌上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他们这里其乐融融,安如喜家却颇有些愁云惨淡。 安绍的屋中,安绍瞪大眼睛看着自家阿么,不敢置信地道:“你和阿爹真的答应了?”安俊脸色很难看,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好好的你非要闹腾,这下好了,让苏家知道了,我和阿爹弄了个好大的没脸。人家苏家说了,他们也不退亲,但当时说好了的结亲后不迎侧夫郎的事儿可就不算数了,你呀,你就等着被人磋磨吧。”说完,用手指狠狠戳了戳安绍的额头,转身出了屋。 安绍黑沉着脸,双眼中都是狠戾。苏辰义虽不是他想要的,可他也不允许他这么侮辱自己。心里骂道:“好你个苏辰义,还没结亲就想找小的,当我安绍是死的么,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咱们等着瞧!”拿起地上的凳子就摔在地上。 安如喜和安俊坐在炕上,听着隔壁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不住叹气,安俊心里到底也有些不平,埋怨道:“早先议亲的时候,苏家答应的好好的,这说反悔就反悔,这这让成啥样子了,没一点儿大户人家的涵养。是,那流言传的猛是猛了点儿,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到镇上去了啊,再说了,这事儿也都解决了,前因后果也说清了,他们咋还不依不饶的,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背地里给咱们使绊子,会不会是安轩……” 安轩皱着眉头,喝止道:“瞎说啥,安轩他们一家是那样的人么?你也别瞎猜了,实话跟你说吧,苏家那样的人家最重子嗣,要不是那苏辰义看上了咱小绍,二话没说就点头答应,当初咱们提出不让人家迎侧室的条件,人家能同意?这次不过是借引子罢了,说白了,还是咱家小绍自找的,跟别人没牵连,唉,我不求别的,只求小绍以后长点儿心眼儿,能够拢哄住郎官的心,否则,唉……” 安俊明白他话里未尽的意思,想到自家哥儿的性情,捂着脸哭道:“我这是造了啥孽哦……”安如喜叹了口气,闷头不语。 翌日,方齐给邢小虎准备好了上学用的东西,带着秦风交给他的束脩,领着自家小爷儿就去了释己堂。 安修在书房接待了他们,看着怯生生躲在自家阿么身后的邢小虎,招手让他过来,拍了拍他的头,笑道:“这孩子虎头虎脑地可真可爱,我收下了。” 方齐忙道:“谢谢夫子,这个,这个是束脩。”将手中的米粮和菜肉递上,安修看都没看,摆手让他放到一边,道:“孩子留下,你先回去吧。” 方齐施礼,道了声“夫子告辞。”又冲邢小虎笑了笑,道:“小虎要听夫子的话,阿么先走了。”便放心的离开。 邢小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阿么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阿爹阿么,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嘴巴一扁就要开哭,安修指着他的鼻子,板着脸道:“你是小哥儿?” 邢小虎一下子忘了哭,瞪圆了眼睛道:“小虎是爷儿,才不是小哥儿。”安修道:“我就知道只有小哥儿离不开阿么,也只有小哥儿动不动就哭鼻子,你要是不哭了,我才信你。” 邢小虎提起袖子几下擦干眼泪,道:“我才没哭呢。”安修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领着他回到课堂。 这会儿正是休息时间,一群孩子在屋子里跑进跑出乱成一团,只宋亦端坐在桌后,目不斜视,正一心一意的写东西,安如玉托着腮坐在他旁边的位子,眼睛溜来溜去的,一刻都不安分,安修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走进课堂。 随着他的走进,原本喧闹的课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孩子们手忙脚乱的跑回各自的位子,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安如玉看到邢小虎,咧嘴一笑。 安修将邢小虎介绍给了所有学生,便让邢小虎自己选位子坐。邢小虎四处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正在此时,就见有人冲他招手,他看过去,却是安如玉。 看到熟人,邢小虎的心稍稍定了下来。宋亦和安如玉的位子偏后,邢小虎走到两人跟前,捡两人最近的位子坐了,乖乖拿出上学的用具,学着其他孩子,挺直脊背坐好。 安修等他归置妥当,道:“上课。”便开始讲这日的新功课。 这日放学,三个孩子较宋亦和安如玉平日到家的时间晚了稍许,一进院,安如玉还是一样咋咋呼呼,宋亦四平八稳的走在最后,而第一日上学的邢小虎走在两人身边,低着头,红着眼眶,一脸的沮丧。 邢山最先看到他们,见到邢小虎的样子,上前把他抱起来,问道:“怎么了?”邢小虎见到自家阿爹,憋了一整天的委屈一下子爆发,抱着邢山的脖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邢山忙给他擦眼泪,边着急得问他怎么了,可邢小虎只顾得哭,一句话都不肯说。 还是安如玉按耐不住,在一旁道:“小虎太笨了,夫子教他写字,他写了好久都写不好,他……”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7节 宋亦上前一手拉过他,对邢山道:“邢大哥,你别听小玉的,许是第一日上学,小虎有些不适应,过两日就好了。”说完吧还想在说的安如玉拽进东屋。 西屋套间里,宋初也隐隐约约听到邢小虎的哭声,问坐在书桌后正在练字地安如宝道:“好像是小虎的声音,不会出啥事儿了吧。” 安如宝凝神听了听,脑中忽浮现起上一世看到的,第一次被父母送去上学的孩子,差不多每一个哭的都和邢小虎一样惨,不由笑道:“没事儿,估计是第一天上学,不适应,哭两天就好了。” 宋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拿起手中的书刚要接着看,突地抬头道:“对了,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你答应我后天带我去镇上的。” 安如宝停下手中的笔,看了看他,道:“放心吧,忘不了。” 安华前两日告诉他铺子的装修已然结束,与他们定好供货的商队也将货物陆续送了来,安华找人算过,后日大吉,宜开市,正巧后日还是集日,他们便将开业的日子定在了那天,安如宝早就打算带着宋初去看热闹,不过这些他并没有告诉宋初,专等着给他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起早要去北京,不能正常更文,十一作者要回家,更新可能不定,先在这里跟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说句对不起,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将断更的部分补回来。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谢谢reas的地雷~~~rea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1 22:14:01 第63章 七月二十五,宜破土、入宅、开市、纳彩,大吉。 经过几个月的辛勤照看,除去最开始的干旱受了些截断,今年的稻谷整体长势不错,此时稻穗已微微泛黄,沉甸甸的垂向地面,眼看没几天就要成熟,为了准备秋收要用到的东西,今日赶集的人格外的多。未到辰时,四面八方的人群就开始涌进安平镇。镇内,大街小巷的店铺都已开门,街道两边的小吃食肆热气四溢,各种香气在空气中弥散,摆摊的小贩大声吆喝着,合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端的是热闹非凡。 辰时三刻,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安平镇的上空响起,夹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中,却也并未被淹没。 安平镇不算太大,街上的铺面却也不少,店铺开张关门时有发生,这鞭炮声一响,就知道又有店铺开张了,大部分人对此并不感兴趣,只一小部分好奇心重的,循声跑过去观看,即便如此,也是很快将那家店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店铺是二层高的小楼,自上到下用一块红布盖起,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也不看清里面是何模样。人群中有认识此地的,跟身边的道:“这里原本是两家店铺,一家卖字画和一家卖玉器,怎么易主了?”他旁边的一人道:“许是生意不好做吧。”那人摇摇头,道:“那两家店生意很是不错的。”另一人道:“ 谁知道呢,许是先前的老板有事就将店盘了,唉,我咋就不知道呢,早知道,花多些钱,我也要将这两家店面盘了,可惜了……”这人满脸的惋惜之色,旁边与他有同样心思的,也是连连叹息。 正说着话,那一厢,鞭炮已然放完,鞭炮扬起的烟尘还未散去,店铺的两端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年轻的爷儿。这两人,一个容貌俊美,一个高大魁梧,身上穿着暗红色长衫,面带笑容,站在那里十分养眼,引来人群的一阵赞叹。 两人等嘈杂声过去,方冲着众人一抱拳,一人拉着那红布的一侧,一齐用力,那盖着店铺的红布慢慢滑落。在场众人睁大眼睛盯着店铺,簇新的楼顶,新漆了暗红油漆的墙壁、窗棂以及白底黑字上书着端端正正的“南北杂货”四个字的匾额,一一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随着整个店铺逐渐露出它的真容,围观的人群突地一阵骚乱,人群中不断传来“咦?”“啊?”惊叹声,不断有人道:“这是啥?”“能看到里头诶……”“看的真清楚啊”“挺好看的啊”,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地集中在了店铺临街的窗户上。 安如宝站在店铺东侧,看着眼前场面,多少有些得意,心道:“惊奇吧?不枉我花大价钱买来这东西,果然是有够吸引眼球。”上一世他所在的那个世界,有种叫玻璃的东西无处不在,在装修店面之始,他就动过念头,只可惜这里并没有。还好让他遇到了可以替代的东西。 安华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众人眼睛发直的模样,心中也不禁对安如宝心生佩服。 景国国土幅员辽阔,东、西、北方与众多国家接壤,南方则面朝无海。无海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海域,无边无涯,故称无海。无海内,生长有一种海鱼名叫海离子,此鱼身长六尺有余,光滑无鳞,外面是一层透明的薄膜,此膜一年脱落一次,海离子生长于深海之内,那膜却要在浅海区方能脱落,它们每年都要来浅海脱膜。那膜颇为神奇,离开水六个时辰后,便会变的坚硬,光滑透亮不说,放在阳光下犹如水在流动一般,故称水离。水离成型后晶莹美丽,很多时候,都被用来制作摆件、饰品等用,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实用。与安华相熟的跑商人当中,有一个图新鲜,自南边带了一些回来,不小心砸在手里,听说安华要开店,便将手中的也水离带了来。 安华对这东西并不感冒,安如宝一见却是两眼发光,二话不说,就将那人手中为数不多的水离都买了下来。海离子数量不少,这水离虽算不得稀有之物,得来却也不易,且只在南部海边方有,价格却是不低。安华心中不愿,可看着安如宝雀跃的模样,却也没阻止,想着到时赔了也算给他一个教训。不想安如宝将水离拿到手后,便让装修队的人,将商铺临街的上下两层窗户全部改为三尺见方的方块,让他们将水离切割成相应的大小,想办法按在窗棂之上,替换之前的窗纸。 对以赵大头为首的装修队从未做过这样的活儿,为此费尽心思,心中也没少说安如宝异想天开,谁知等水离按上之后,效果却出奇的好。不说水离本就奇特,光是站在街上就能看清店铺里的货品这一点,就足以让安华啧啧称奇,也让赵大头一干人等心悦诚服。 众人对水离的惊奇是意料之中的,等看到水离的惊奇过后,他们透过水离看清店铺里面的情形后,又不禁为里面的货品所吸引,安如宝见时机差不多,一拱手,朗声道:“诸位请了,承蒙各位赏脸,前来给小店捧场。今日是我们南北杂货开张的日子,店如其名,本店经营南北各类货品。因本店刚刚开张,特承诺,凡三日之内在本店购买商品者,均有小礼品相送,且享有九折优惠……所谓九折优惠,即是你在本店购买一百文的东西,我们只收九十文……” 他话未说完,人群已是一阵躁动,不少人都开始向店门挤去,愣是将安如宝挤到了一边。为了方便,在装修之时,安如宝已然让装修队将西面店铺的店门堵上。这会儿人群往前一挤,乌压压地眼看就要将店门挤破,就在此时,自店内走出一人来。 那人看年纪二十出头,身穿长衫,不慌不忙,仿佛未看到拥挤的人群一般,面无表情地在店门站定,高声道:“诸位,我是本店的掌柜,我保证本店货品充足,保证人人有份,还请大家不要拥挤,否则本店第一日开张,就被挤破的店门,不说传出去于大家面上不好看,本店可是会索要赔偿的。为了不让此种情况发生,本店只能等各位排好次序,再开门了。” 众人确是存了晚了唯恐买不到的心思,一心向前既,方才造成了场面混乱,如今听了这人的话,也都冷静了下来,不少人都红了脸面,自动自发的开始排好次序,眼巴巴地看着那掌柜的。 那掌柜的看了半晌,方才微微一笑,往旁边一站,双手一拱,道:“诸位请。”率先走进店内,其他人相互看了看,迈步跟上。 原本在外面看,里面已是让人惊叹,谁知进了铺子,里面的更是让人耳目一新。铺子里早有伙计候着,看客人进来,忙引着他们四处看。这铺子是两间合成,但之前的两间铺子面积都说不上太大,中间的墙壁又不能全部打通,只开了门,安如宝因地制宜,将店铺分成了四个区域,一楼东侧为生活用品区,西侧为米面粮油等物,二楼东面为成衣和布匹区,西侧卖首饰以及一些新鲜的小物件。 店内四周的墙壁都刷的雪白,屋顶上也挂了些装饰,中间开出的两道门上都挂了半长的珠帘,将东西两个区域隔开。一楼东西两侧靠墙都是一溜的柜子,上面摆满了各色东西,最让人称奇的是,柜台居然也是用琉璃拼成,可以将里面的货物看的清清楚楚。 二楼成衣和布匹则是将一面墙壁挖进去一半,成衣一排排挂好,布匹也一层层的码好。米面粮油那里更不用说,俱是摆放的整整齐齐。 人们在里面逛上一圈,抵不住优惠和礼物的诱惑,加上店内的东西的确不错,也着实新奇,多少都买了些。尤其日用货品区,因餐具都是南方过来的瓷器,做的十分精致,放在橱窗中,透过水离,又多了几分水润,简直让人爱不释手,是卖的最多的商品之一。其他的就是成衣和布料,来自南部新鲜的小玩意儿也很吸引人,让人看得流连忘返。 安华和安如宝等人群渐渐有了秩序,方才将心放到肚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下,两人正歇着,掌柜的走了过来,跟两人打了声招呼,方笑道:“今日生意不错,如宝那个打折的想法果然是好,咱们表面上看是少赚了些,实际却是赚了,你这脑袋,不做生意,当真是屈才了。” 安如宝冲他一笑,道:“建成哥谬赞了。” 这掌柜的正是方建成。当初安华和安如宝一门心思要做份营生,只是他们一个跑了几年商,一个虽经历过一世,对商路一知半解,等店铺快装好了,才发现他们对管理店铺并不擅长。两人一合计,便去找了方建成。 方建成曾在玉兴城安家的铺子里当过管事,对经营店铺自是熟悉。安华和安如宝上门一说,方建成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还年轻,搬来青山村是形势所逼,他也并不甘心一辈子种地,做个土里刨是的庄稼人,有这样的机会自不会放过。安华和安如宝也没亏待他,应了他每月五两银子,和铺子一成利润的分成。对每月的工钱,方伯一家很是满意,但对那一成分成,他们却不愿接受,其中尤以方伯反对的最为激烈,言说他一辈子不占人便宜。 安如宝哭笑不得地道:“我与安华哥对经营铺子一窍不通,加上我还要准备考试,不能花太多的精力在铺子里,以后铺子还要靠建成哥多费心,这一成的分成是他应得的。你们要是不要,我们只好去找他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伯一家也没有理由拒绝,三人签订协议,方建成正式成了南北杂货的掌柜。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和家人看病回来,心情一直不太好,上班后也是忙了一阵,没来得及更新,对不起~~ 可能的话,我晚上会再更一章~~谢谢大家没有抛弃我~~~~ 这一章写的不太顺手,自己也不太满意,请多包涵~~~ 第64章 当掌柜并非易事,自打接下这个差事,方建成就脚不沾地地开始忙活开了,每日天不亮就要往镇上跑的不说,摊上安华和安如宝两个甩手的,里里外外的一应事务全都要他招呼,除了跟衙门、商会、商行的人交涉,从看货、进货、入仓,到招人、规整、商品摆放等等,事无巨细,都要他操心。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好在这一切都没白费,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方建成觉得之前的辛苦都值了。 当然了,心里原本对那一成分成尚有几分惭愧,也随着这几日的忙碌变的心安理得了起来。 方建成跟两个老板呆了一会儿,刚说了两句话,就被伙计叫走。店里的人太多,几个伙计忙的如陀螺一般,相较之下,安华和安如宝就有些无所事事。安平镇上商铺林立,商户富户也有不少,甚至有几家颇有根基。新铺开张,安华和安如宝也是拿着拜帖请帖,按规矩挨个儿亲自送到每家手中,照理说,应该多少给些面子。只可惜,他们两个籍籍无名,大多数人家连那请帖看都没看就放在了一旁,根本没放在心上,有那看重礼数的,也只是派了下人来送些薄礼道句贺也就罢了,是以原本应该最忙的两个老板,却成了最清闲的。好在这些都在安华和安如宝的预料之中,有人来道贺就意思意思接待一下,没人来倒也乐得清闲。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见伙计们实在忙的不可开交,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们也没有当老板的自觉,挽挽袖子,满脸堆笑,冲着不远处的客人走了过去,开始充当伙计的角色,招呼起客人来。 安华跑了几年商,嘴皮子自是利索,安如宝上一世的工作也是常要和人打交道,自己也没少去商场店铺买东西,对如何招呼客人也是颇有心得,加上他长得好,立时吸引了许多顾客,卖了不少的东西。 他们这一忙就忙了的忘了时辰,等最后一波人群终于渐渐散去,店里包括老板伙计在内都一起长长出了口气。方建成除了掌柜的,还暂时兼任账房,第一次感受收钱收到手软的感觉,喘息之余,不忘冲安如宝竖起大拇指。 店里送的礼物都是些只值几文钱的小东西,至于九折优惠,也都在盈利范围内,未开业之前,他还有些担心会亏本,如今看来竟是比原价售卖更赚钱些,仅这两三个时辰,所盈之利润已让他咋舌不已。 只是店里生意好是好事,可人太多也真是有些吃不消。 伙计们歇了一会儿,又有新的客人进门,忙去接待。随着集上的人越来越少,进出的客人也少了很多,几个伙计足以应付,安华和安如宝这半天说的口干舌燥,坐在二楼柜台后的圆凳上刚喝了口茶,一个伙计着急忙慌地跑上来,对这他们两个道:“大老板,小老板,门外来个自称吴老板的人,说是前来道贺的,要见你们二位。” 姓吴的老板?安华和安如宝面面相觑,安如宝思索片刻,心中一动,想到了“叠翠”的老板吴是非,不由皱了皱眉头、安平镇内他认识的姓吴的老板只这一位,他与吴是非只有一面之缘,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专门来道贺,不过来者是客,也不好怠慢,只得和安华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和头发,一前一后下了楼。 他们二人走到门口,果然见门口停了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车旁围了好些人,正对着马车指指点点,不时窃窃私语。再看,临街的窗子旁站着一人,身材瘦长,轻袍缓带,贵气十足,容貌俊秀,嘴角微翘,正兴味盎然地探着头透过水离往里看,正是吴是非。 吴普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垂首站在自家主子旁边,目不斜视,离他们不远处也站了不少人,大多是些哥儿小哥儿夫郎,个个面带红晕,双目含情,两个人沐浴在各色目光与议论之下,却是面不改色,毫不在意。 安华和安如宝上前几步走到两人跟前,安华一抱拳,笑道:“不知吴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吴是非出身豪门,对水离自是不陌生,只他印象中,水离都是被做成摆件,用来装饰屋子,却从未见过用水离做成的窗子,正左看右看的新奇不已,听到安华的声音,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他见过安华与安如宝二人,自是认得他们,当下收起面上表情,慢慢地站直身子,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是我来的唐突,怪不得你们。”说着眼角有意无意的瞟了安如宝一眼。 安如宝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上一次的见面并不愉快,安如宝打从心里不愿与吴是非有更深的交往,是以这一次送贴之时,便故意漏了吴是非。 吴是非点到即止,并未往下说,安华和安如宝又和吴普打了招呼,就要引着吴是非进店。谁知吴是非却摆了摆手,道:“慢着,我车上还有两个人,在路上遇到的,听他们说是这店里的人,就带了过来,你们去看看是也不是?” 安华和安如宝闻言一愣,吴是非冲着他们挤了挤眼睛,凑到他们面前,悄声道:“是个两个漂亮的小哥儿,我遇到他们时,正被人欺负,就顺手救了。”安华和安如宝听到“小哥儿”已有些了然,再听到“欺负”二字面上一廪,也顾不得许多,跟吴是非道了声“多谢”几步走到马车跟前,掀开车帘一角向里望了望,就见车厢内当真坐着宋初和楚离。 为了今日店铺开张,今早他们二人带着各自的小夫郎,未到卯时就已到了镇上。宋初在炕上躺了这许多时候,身上早就如长了满了针般,不甚自在,好容易盼到解禁的一天,兴奋的一晚没睡好,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折腾,直折腾的安如宝觉都没有了。把他按在怀里不让动,才消停下来,谁知他这一睡就睡了个昏天黑地,怎么叫都赖着不肯起。最终还是安如宝将他抱到了前来接他们的安华的马车上。 宋初醒来时,马车已在半路上,安如宝趁机嘲笑了他一番,羞得甚少红脸的宋初脖子都红了,将头埋在安如宝的肩头一直到了铺子还不愿抬起来。 来之前,安如宝只说带着来镇上玩儿,并未说铺子开张之事。直到下了马车,方才告诉他实话,如他所料,宋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羞囧甚么的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拉着安如宝的手,将整个店铺自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逛了个遍,铺子里大多是南方的新奇玩意儿,他看到甚么都稀奇,尤其看到水离时,眼睛瞪的圆溜溜的,都不会转了。 楚离因没少跟安华到镇上来,对铺子里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拽着安华也跟在两人身后,还不时告诉宋初一些他知道的东西,他说的断断续续,词不达意,听得宋初一会儿迷糊一会儿赞叹,见到安如宝喜欢水离,楚离自脖领处掏出一个小小的链子,把链子上坠着一个小小的雕成了不规则水滴形状的坠子拿给宋初看,笑眯眯地道:“小离……这个是小离。”宋初拿过细看,见那坠子正是水离做成的,正中还刻着个小小的“离”字。 宋初摩挲了两下,捏了捏楚离的脸颊,笑道:“真漂亮,和小离一样漂亮。”楚离闻言笑的更是见牙不见眼,拉着安华的手,道:“华做的。” 安华宠溺的揉了揉楚离的脑袋。水离、楚离一字之差,在装修之时,他动了为楚离做些甚么的念头,便自己动手做了这个坠子,手工虽拙劣,其中包含的心意却是重于千金。 宋初也为楚离高兴,只是看向那坠子的眸子里多了几丝羡慕,安如宝站在他旁边,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将自家小夫郎拉到身边,在他耳边道:“我以后会送你更好的。”说话间,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宋初的左耳,那上面绿色藤蔓状的哥儿印自宋初耳垂处爬满整个耳廓。 安如宝不是没动过用水离给宋初做些甚么的心思,只可惜水离却是无色的…… 四人在店里逛了好一会儿,快到开业的时辰方才回到后院。依着安如宝的意思,开业时人太多,宋初和楚离最好呆在后院别出去,等他与安华忙完了再带着他们去集上逛逛。 被拘了有些日子的宋初哪里肯,软磨硬泡的非要去街上逛逛。楚离也是个耐不住的,眼巴巴地看着安华。 安华和安如宝两个转念一想,今日是开张第一日,事情一定很多,也不知会忙到何时,把他两个留在这里确也不妥,几番思量后,再三嘱咐他们两个万事小心,不要惹事生非,还是给了他们些银钱,让他们自己去玩了。只是看着自家小夫郎一副出笼的鸟儿一般迫不及待飞奔而去的样子,他们心中不放心之余还是稍稍有些发酸。 之后他们一直在忙铺子里的事情,一时间把他们忘到了脑后,适才听吴是非说他们被欺负已是心急如焚,这会儿看他们身上并无损伤,这才放下一半心来。 店门口的人愈聚愈多,不好耽搁太长时间,安华和安如宝确定车上两人并未受伤,便劳烦赶车的绕个圈子,将马车赶到后门——宋初和楚离毕竟是两个小哥儿,若是让他人看到他们自吴是非的马车上下来,与名声有碍。 车夫答应一声,赶着马车向人群外走去,安华和安如宝则强忍焦急,陪着吴是非走进店铺,径直穿过一楼,向后院行去。 后院虽为休息之处,安如宝也让装修队的人做了一番修整,已是焕然一新。这两间铺子原本就为吴是非所有,虽未来过几次,却多少有些印象,如今看着与以前相比大相径庭的院子,看向安如宝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相较于他,安华和安如宝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将吴是非让到后院正房专为招待客人的厅堂之内,待分宾主落在之后,安如宝给几人倒了茶水,安华对吴是非道:“寒舍简陋,委屈吴老板了。”吴是非斜斜的靠坐在椅子之上,摇摇头,端过茶水喝了一口,不在意地道:“哪里哪里,咱们也不是外人,就不必客套了。” 安如宝腹诽道:“咱们啥时候不是外人?”嘴上却不好说,扯着嘴角笑了笑,心中到底挂念宋初,不住向外望去。安华也自心急,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好在不久,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安如宝站起身迎出去,宋初拉着楚离的手正沉着脸往院里走,抬头看到安如宝站在厅堂门口,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儿阴霾顿时烟消云散,露出灿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今来一直在食言,再不敢轻易许诺~~~ 谢谢dada的地雷~~~ dad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2 17:06:56 第65章 厅堂内还有客人在,尽管不待见,到底是为祝贺新店开业而来,安如宝做老板的不陪着也不像话,便暂时将宋初和楚离送回屋里,让他们老实呆着,又专门跑到后门处谢了车夫,方又回了厅堂。 此时厅堂内的气氛颇有些沉闷。安华与吴是非不熟,可对方是客人又不好怠慢,未免冷场,安华绞尽脑汁地找了两个话题,不料吴是非回答的甚是敷衍,几句过后,两人就再无话可说。吴是非倒是半点儿不觉得尴尬,端着茶杯慢饮两口,就开始闭目养神,安华也不好多说,心中又挂念楚离,心思不属,便有些坐立不安。 好在安如宝回来的很快,见他进门,安华的眼睛就是一亮,刚要开口询问,安如宝便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华心领神会,放下心来。 安如宝安抚住安华却不忙着回自己的位子,几步走到吴是非近前,道:“承蒙吴老板看得起亲到小店祝贺,半路又救助了我们的家人,大恩不言谢,我们兄弟没齿难忘,他日定加倍报答。”安华也起身正色道:“他日定加倍报答。”两人对着吴是非就是一拜。 吴是非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们,勾唇一笑,悠悠地开口道:“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值不得甚么。至于祝贺,对了,我还没给两位道喜,开业大吉,开业大吉。”说着两手虚抱,做了道喜的动作。安华和安如宝忙回礼道客气。 吴是非笑了笑收回手,接着道:“吴某今日前来,除了道贺之外,还有一事,却是受人所托,给安如宝小兄弟带句话。那人让我告诉你一声,新店开张,他本答应会亲来道贺,如今为事所绊,却是食言而肥了,让你千万不要介怀。” 安如宝闻言神色一凝,吴是非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大哥是遇到甚么大事了么?他一向重诺,既答应于我,如无要事绝不给食言,他……他可安好?” 吴是非眼睛微眯,目光在安如宝身上转了两转,见他面上关切之色不似作伪,眼神微闪,随即轻抚下颌,饶有兴味地道:“我只说受人所托,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安如宝抿了抿双唇,垂首轻笑一声,道:“在下虽孤陋寡闻,不才也曾是玉兴城人,玉兴城散人居吴家声名赫赫,在下也是如雷贯耳,我与大哥倾心相交,知无不言,也曾听大哥提起过,他与吴家小少爷乃是莫逆。” 吴是非“哦”一声,神色微变,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不信,还有些沾沾自喜,道:“他在你面前提起过我?”随即又哼一声道:“莫逆之?哪个与他姓郑的是莫逆?!当真自作多情!” 虽是抱怨之语,语气中却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亲昵之意。 安如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茬,暗中松了一口气。自春日与郑君宇一别,他就再没同对方见过面,期间倒是常有书信往来,只大多是聊些时局和生活琐事,哪里提过吴是非其人?此前之言不过是猜测罢了,幸好他猜未曾猜错。 吴是非自己咕哝了一阵子,忽抬头看向安如宝,目光灼灼地道:“不对啊,就算那姓郑的跟你提过我,可你从未见过吴家少爷,姓郑的也不知道我在安平镇做何营生,你怎么就能笃定我就是他口中的吴家小少爷呢?” 安如宝既知自己所料不差,心中大定,挺对方问起,不由嘴角微翘,缓缓地道:“如—是—散—人。”如是散人,乃是吴是非“叠翠”庄园正厅悬挂的匾额上题的字,安如宝初见吴是非,观其样貌出众,气度非凡、为人处事随心所欲,性情桀骜反复,绝非小小的安平镇养的出的任务,再加上他姓吴,结合这四个字,哪里还猜不出他的身份正因如此,他才不愿与之深交,毕竟玉兴城散人居吴家可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 原本他并不像拆穿此事,今日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前几日他在写给郑君宇的信上提了店铺开业之事,郑君宇在回信中当即表示,开业之日他定亲身前来,没想到只隔了两日,就发生了变故,不由得他不忧心。吴家神通广大,吴是非又与郑君宇有交情,他要知道郑君宇的情况,只能从吴是非的身上着手。 安如宝说完,暗中观察吴是非,见他面上虽似有些懊恼,却无不虞之色,定了定心神,一脸凝重地道:“吴老板,你既是大哥的朋友,便也算的我安如宝的朋友,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不知吴老板可否告之在下,大哥他到底因何事不能前来?他如今可还安好?” 安如宝自认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不料吴是非听完,只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摇头叹道:“好茶,当真是好茶,没想到在小小的安平镇竟能喝到如此好茶,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啊。”表情言辞夸张已极,连旁边的吴普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抽了抽嘴角。 吴是非出身豪门世家,甚么样的茶没喝过,安如宝自不信他店里的粗茶会入得了他的眼,不过他也明白吴是非如此顾左右而言他,无非是不愿和他说实话,心中对郑君宇的处境更多了几分担忧。 正待要细问,吴是非忽一摆手,拦住他的话,道:“我此行是为道贺而来,特准备了些薄礼,还请两位笑纳,吴普,你去让人把东西拿进来吧。”吴普应了声“是”,转身出了屋。 安如宝借机又问了吴是非几次,都被对方挡了回来,安如宝知道从他嘴里是问不出甚么了,不由有些沮丧。 不久,吴普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这两人一人抱了一抱东西,进屋对着吴是非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少爷”就站在了一旁。 吴是非慢悠悠地起身,走到这两人跟前,指着他们手里的东西,对这安华和安如宝道:“这些都是我送的贺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安华道:“吴老板能来小店已是蓬荜生辉,吴老板真是太客气了。” 吴是非瞥了低头不语地安如宝一眼道:“不客气不行啊,有的人口口声声说我是朋友,这会儿心里不定怎么怪我呢,好了,东西送到,话也传到,时候不早,我也不留下讨嫌了,就此告辞吧。”冲着安华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吴普和其他两人见状急忙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走出。 他走的突然,安华不及挽留,只得和安如宝一起将人一路送到了店门口。他们在后院呆了些时候,门口围观的人早就散去,马车早早停在离铺子不远的拐角处,车夫见人出来,将车赶了过来。 此时已过午时,安华执意邀请吴是非去酒楼用过午饭再走,吴是非却只是摆摆手,抬腿就上了马车,只在进入车厢之时,他突然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安如宝,似有话说,张了张嘴又似不知如何说起,几次三番之后,咬咬牙一甩袖子钻进车厢。吴普随后跨坐到车辕之上,那车夫一甩鞭子,驾着马车向东行去。 安如宝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方心事重重地走进铺子。安华适才听他与吴是非说话,听得一头雾水,又见他这副模样,和方建成说了一句,又拉着安如宝回了后院。 一进后院,他便问安如宝道:“如宝,你刚才和那个吴老板说的是啥意思?啥玉兴城吴家,又是大哥的,是不是发生啥事了?快跟哥说说。” 安如宝看了看他,摇摇头,道:“我没甚么事,是我在玉兴城的一个朋友,我担心他出了事。” 安华皱眉道:“那吴老板又是咋回事儿?我记得上回你还说膈应他呢,怎么又跟他成了朋友了?”安如宝无奈一笑,道:“他与我那位朋友相识,他家里神通广大,两人住的又近,我本想在他嘴里套些消息,只可惜他这人太精明,居然不上当。” 安华点点头,赞同地道:“这个吴老板确实不是简单人物,要我说,没必要我们还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才是。” 安如宝曾听郑君宇说吴家乃是捞偏门起家,做的都是暗道上的买卖,吴是非看起来似与郑君宇交情匪浅,可他对此人并不了解,也不愿与他又太多牵扯,点头称是。 两人边走边说,又回到了厅堂。吴是非走的急,两个抱着礼物的下人只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就走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当然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两人一人拿过一个包拆开,安华的手里的包着的是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尊高三寸有余的白玉弥勒,玉质细腻,雕工精湛,一看就价值不菲,安华直看的眼睛都直了。 安如宝手里的抱着的则是一副字画,他随手将画在桌上摊开,就见上面画的乃是山水,小桥流水,几家闲舍,寥寥数笔,却是宁静闲适,虽非出自名家之手,却是意境高远,画工了得。 除此之外,盛放画卷的木盒底部还躺着一封书信。 书信封面无字,安如宝的心却看到书信的那一刻狂跳不止,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将信拆开,里面只薄薄的一张纸,纸上草草地写了两个字“君安”。 那字迹嶙峋不羁,力透纸背,安如宝已看过不下几十次,早已熟悉不已,手指拂过那两个字,他脸上浮现一抹深思,半晌将那信重新折好,连同那画一起放到木盒之内。 安华小心翼翼捧着盛放白玉的盒子,交给安如宝,苦着脸道:“这……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还是你拿着保险些。” 安如宝还不知道里面是甚么,打开看了看,也有些吃惊,咂舌道:“果然是土豪,出手不同凡响。”先让安华暂时将两个盒子放起来,晚上再带回家去。 安华捧着两个盒子,如捧着两个烫手山芋,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连呆在屋子里宋初和楚离都被他惊动了,好奇的跟着他转悠,直到安华终于找了个妥善地方,将东西放好,方也跟着安华一起长出了一口气。 第66章 因来赶集的大多是安平镇周边村里的人,买了东西还要赶着回去,镇上的集实际只有半日,到了下午不说店里的客人较之上午少了不少,就是街上也变得冷清了许多,幸好人是少了,倒也未曾断过,夏日昼长,铺子一直开到酉时方才打样。 经过一天的忙碌,店里的人都累的不轻,伙计大多是镇上的,不住在店里,打烊后将货品整理清点无误,留下一个看店,其余的便陆续的回了家。 老板掌柜的等人都走了,看店的也回了屋,将门一关开始算当日的收入,这不算不打紧,短短一日收入竟有五十两之多,除去成本,净收入也有二十几两,三人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笑开了花。 当然了,高兴归高兴,他们也明白,这还只是个开始,今日是集日人流本就多,他们先是用店里新奇的装修吸引眼球,后利用人们喜欢占便宜的心理,用送礼物和打折引当噱头,才能有这样的成绩,为长久计这样的法子不能常用,往后收益自很难再与今日相比,要赚钱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不过他们有信心能将生意做好。 方建成这些时日为忙铺子开张,已有几天没回家,田里活多,阿爹阿么年纪大了,孩子还小,他心中惦念,左右店里暂时没事,早早将铺子里里外外安排妥当,几人上了车,由安华驾车,向青山村驶去。 楚离同往日一样陪着安华坐在车辕上,他这一日同宋初进进出出累的不轻,马车还未出镇,他就趴在安华怀里睡了过去,夜晚的夏风温暖轻柔,安华也不怕他着凉,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放缓了车速。车厢内,宋初因昨晚未曾睡好,今日又激动了一天也未休息,也是困得睁不开眼睛,脑袋点了两下就往安如宝的怀里钻。对于吴是非所说的宋初与楚离在街上被人欺负一事,安如宝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白天店里人多,没来的及,本想在回家的路上问问宋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看他这副样子,只得暂时放到一边。 马车到达青山村时,村里家家户户已亮起了灯火,夏日炎热,晚上比白日凉爽许多,村里人喜欢吃完晚饭后,在街上坐一会儿,乘乘凉,是以天虽黑了,呆在街上的人倒比白天还要多。村里今日去镇上赶集的人也有不少,安华和安如宝在镇上开了铺子事在村里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羡慕、嫉妒、恨的皆而有之,安华驾着马车一进村,就有不少人上杆子和他打招呼。 安华自阿爹阿么走后,就很少与村里人来往,就是和自家二叔和叔叔都不亲,又在外跑商多年,村里熟识的人没有几个,见了这阵势,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一路走走停停,愣是花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时间才到了安轩家。 家里早就准备好了晚饭,一家人连着方伯一家都等着他们回来开饭。邢山听到马车声,开了院门,帮着将车上几人趁着闲暇买的东西和他人送的贺礼搬下车,宋初和楚离也都醒了,揉着眼睛,跟在一人捧着一个盒子的安华和安如宝身后,走进后院。 安轩和秦风在东屋陪着方伯一家说话,看他们进了屋,也不忙着打听铺子的情况,先忙着规整几人手里的东西。其他的倒也罢了,秦风看到那尊白玉弥勒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微微皱起了眉,问安如宝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是谁送的?” 吴家虽是世家,奈何在玉兴城内名声并不算好,安如宝哪里敢跟自家阿么说实话,以一个朋友含混了过去。秦风心下狐疑,见安如宝实在不想说,也没在细问,小心的将东西收起来。另外那幅画,秦风倒是十分喜欢,拿在手中反复观摩,直道对方是大家,嚷嚷着要与对方结识,听安如宝说并不认识画上所署“铭心居主人”,颇感遗憾。 秦风恋恋不舍的将画收起来,方想起大家还没用饭,立马自雅士转换为夫郎模式,领着方齐去餐房张罗。等着开饭的这段时间,安轩这才向安华、安如宝和方建成三人询问起铺子开业的情况,听说一日就收入了几十两银子,他和方伯都是咋舌不已。 晚饭准备的很是丰盛,吃罢饭又呆了一阵,方伯一家,安华和楚离便告辞而去。剩下一家人在院子里纳了会儿凉,待宋亦、安如玉和邢小虎写完作业,也就各自回屋。 安如宝在宋初后洗的澡,洗完回到卧室时,宋初躺在炕上,正咕噜着两双大眼睛了无睡意,见他擦着头发进来,忙在炕上站了起来,嘿嘿一笑,道:“我给你擦头发。” 安如宝动作顿了顿,看了看他伸到跟前自己跟前的手,不动声色地将毛巾递了过去,宋初接过,殷勤地将安如宝的头发自发梢至发尾一点点地擦干,等他擦完,安如宝把毛巾拿到套间的屏风上搭好,回屋上了炕,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斜了一眼悄悄向他凑地宋初,道:“说吧,你又想要干甚么,或者你闯了甚么祸?”他与宋初相处日久,早就清楚他的小习惯,每次他刻意讨好自己时,无外就是这两种情况。 宋初笑意盈盈的小脸垮了垮,眼珠一转又提了起来,凑到安如宝面前道:“是这么回事,那个,我……我想赚钱……” 安如宝皱眉道:“我说过赚钱的事有我,不用你操心,怎么又提这个?。”宋初急道:“可是……可是铺子花了很多钱,啥时候回本还不知道,家里又要修房子,又要养这么多人,小弟他们还要上学,都需要钱,我……我也是家里一份子,我不想当个没用的闲人。” 安如宝揽过宋初,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嘴里道:“谁说你是没用的闲人,嗯?家里人有说过么?我嫌弃过么?铺子是花了不少银子,家里开支也大,不过你可不能小看你郎官我,万事有我,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用你管,知道么?” 他边说,大拇指无意识地在宋初下巴上轻轻抚摸,宋初耳朵微微泛红,抬手把安如宝的手推开,正色道:“我知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养好身体的,我要赚钱的法子不用花太多力气的,在家就可以做,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也不会亏了身子。” 安如宝挑了挑眉,貌似很感兴趣地道:“哦?甚么活儿这么轻松?” 说到这个,宋初有些得意,坐直身子道:“嘿嘿,是这么回事,今天我和小离不是去逛街了么,逛来逛去就逛到了武器铺子,铺子里有人要买弓弩,铺子里正好缺货,我不是会做么,就和老板商量我做了卖给他行不行,老板说先让我做一个他看看,要是做得好,一把给400文呢、怎么样?不错把?” 宋初一口气说完,气还没喘匀,就听安如宝道:“不许。”语气十分不善,宋初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安如宝,见他脸黑的如锅底一般,嘴唇紧抿,正拿眼睛瞪他。 宋初不明所以,迷惑地道:“咋了?这不……”没说完,又被安如宝一句“不许”打断,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安如宝在生气,不由挠了挠头,完全不是所谓。 安如宝的确在生气,当初两人结亲之时,宋初当着全村人的面,拿出的奉礼就是一架弓弩。那是安如宝最宝贝的礼物,一想到今后会有其他人用宋初亲手做的弓弩,他的那架不再是唯一,安如宝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他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见宋初还有些懵懵懂懂的,还待要说,安如宝低下头,快速亲上他的唇,成功的将对方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这一次的亲吻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安如宝的动作凶狠而粗暴,在宋初的唇上厮磨了几下后,就敲开他的牙关,探进了他的口中。宋初哪里经过这个,脑袋“嗡”的一下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傻呆呆地张着嘴任由对方在自己嘴里肆虐,舔过自己的每一个牙齿,吸允着自己的舌尖,直到他觉得嘴都麻的没有了知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方被对方放开。 仿若溺水的人终于浮上了水面,宋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涨的通红,微红的眼角有些湿润,安如宝用指尖轻轻为他擦拭,轻声笑了笑,道:“怎么样?奇怪么?”宋初眨眨眼睛,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奇怪,还有些舒服,不过就是……就是有些痛。”说着就要用手摸。 安如宝拦住他,俯身在对方红肿的唇上又轻轻亲了两口,道:“不要摸,很快就会好了。”安如宝收回手,哦了一声,窝进安如宝的怀里。 此刻安如宝心里的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他用手捏了捏宋初的耳垂,平声静气地道:“对不起,我刚才跟你生气是我不对。可你要知道,我是个爷儿,养家糊口是我的责任。我知道,我的小夫郎又聪明又能干,即便我甚么都做不了,你也能养我养这个家。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也心疼你。你以前受了不少苦,我答应过你以后会护着你,不再让你受苦,就一定会做到,我没有太大的志向,只希望家里人平安,快乐,这样,我在外面在苦在累,心里也是高兴的。我想你能同我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做工赚钱的事情了,好不好?” 宋初将头向安如宝的怀里埋了埋,良久方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8节 安如宝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宋初的心里,足以打消他的念头,静静搂着自家小夫郎,等对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到底记挂着吴是非白天的事,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今日你是在哪里碰到吴老板的?怎么会坐他的马车?” 宋初想了想,带着鼻音答道:“那人叫吴老板么?我不认识他的。当时我和小离在街上遇到了安思和他阿么,我听你的话不想理他们,可安思阿么也不知怎么了,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安思和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走,后来那个吴老板就过来了……你不知道,他身边那个人功夫有多高,几下就把那几个人给打倒了,其实要不是你告诉我,以后不要随便动手,我也能把他们打趴下的……那几个人胆子小,挨了打就都跑了,安思和他阿么也跟着跑了,那个吴老板就说他和你认识,是你的朋友,要去咱们的铺子里,问我们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走,正好我和小离也想回去了,就坐上了他的马车。” 安如宝道:“是么?安思和他阿么为何要拦着你们?”宋初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我急着走没听清楚。”安如宝点点头,双眸在宋初看不到的地方闪过一丝冷意。 第67章 不出所料,南北杂货正式营业后,生意较第一日降了不少,不过胜在店里卖的货品都是实打实的好,又是日常用的到的,客流量十分固定,集日还能有个小高峰,每日的收入也都不错。 进入八月,一阵秋风过后,田里的稻谷就如同被催熟了般快速染上金黄的颜色,不止稻谷,其他庄稼也都陆续成熟,安如宝去地里转了转,地珍珠的秧苗也已泛黄,转眼又到了秋忙的时候。 方伯家里也有几亩田地,他们一家都不是做惯农活的,只一个壮劳力方建成还要忙店里的事儿,收起庄稼来颇有些有些吃力。方建成心疼自家阿爹阿么和夫郎,又放不下店里,□乏术,还是安华和安如宝看他忙的焦头烂额的,想着左右他两家的田都租了出去,不用下地,索性一起帮着方伯家收秋,好让方建成安心在铺子里工作。 都说庄稼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全凭老天爷赏饭,这话半点儿不假。继春日时遭了场旱灾,秋收时偏多下了几场大雨,眼看稻谷被雨水浇的东倒西歪,泡在了水里,今年的收成要成了泡影,人人急红了眼,跟老天爷抢起了饭碗,雨势稍小跑就去田里收割,见不到日头就将泡过水的稻谷用铁锅烘干,那几日每个人都忘了劳累,只想着多收一些是一些,家里就连最精贵的哥儿也都去帮忙,对他们来说没有收成就等于没饭吃,没饭吃就等于挨饿,由此而来的恐慌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安仁和安远也都请假跑回来帮忙,安仁家人口多,安仁帮家里收了了两天,又帮着安凌家收了两天,这两家到底没让庄稼烂在地里。 稻谷收到了家里,即使烘烤没有阳光的暴晒也是枉然,好在老天爷并没有将事情做绝,几场雨过后就是一连几日响晴的天气,虽然还是不可避免的损失了些粮食,幸好大多损失的不算太多,无非是少卖些银钱,不会落到挨饿的境地,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当然也有损失大的,安井生家因安春有伤在身躺在炕上,安思爱惜身子不愿淋雨受累,家里的近十亩地都是安井生和李路在忙,加上李路还要照顾安春,收割的速度无法和别家相比,好几亩地稻谷泡多了水,即使后来收回家又晾又晒的,还是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收成。 李路的性子本就爱计较,家里的粮食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也不知该怪谁,立在房檐下,从老天爷开始骂,把能埋怨的埋怨了个遍,连自家田地靠边儿,地势低,别家田里的水都流到自家来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他骂的声音大,得来不少人的白眼。只是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谁也不愿搭理他。 他一连骂了几日,好容易觉得心里的怨气少了些,正打算歇一歇,糟心的事儿就找上了门。 来的还是上次打安春的李家村的那几个人,不同的是,这次人群里还夹了个哥儿。那个哥儿二十上下年纪,个子不高,细眉细眼的,模样倒是周正,被几个汉子围在中间,看得出旁边几人对他都没甚好感,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厌弃,他也不在意,双眼只在安春家气派的砖瓦房上转,心中暗暗打着算计。 上一次的记忆太过惨烈,李路看到他们,吓得腿都软了,双手把着大门不让他们进去。来的几人也不想多做纠缠,一个年约三十的汉子站出来,不耐烦地道:“怕啥的,我们又不吃人,告诉你,这回我们也不是来打人的,而是给你们送好东西来的,看到没,”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哥儿,“这是我弟郎,咋样,模样好吧?只可惜我家小弟没福消受,年纪轻轻抛下夫郎就走了。原本我们兄弟养着他也不是不行,可今年田里的庄稼都被淹了么,我们就琢磨着给他找个好人家,不过现成的郎官我们就知道你们家爷儿一个,这不就给你家送来了,够意思吧?不过有一样,我小弟走后,他给别人当夫郎使,我们兄弟却白白养了他几年,怎么也要给些补偿不是,我们也不多要,就二十两银子吧。” 安春和李家村小寡夫的事儿,李路并不知情,听这汉子说完,就听明白了二十两银子,立刻像人刺了一下似地尖声道:“哎呦,你们是啥意思啊,做媒也没有这个做法。再说了,我家安春怎么可能要个寡夫,不要笑死人了,你们要卖人去别家卖,我家可不要。”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你们不要?咋的,用了我家的东西不认账啊,要不把你那混账爷儿叫出来,咱们当面对证对证,看看他这两年用了我家东西多少次,咱们不然就按次数算钱。” 他这话说得露骨,此刻安井生家门前已聚集了些村民,听了这汉子的话,有那知道内情的,偷笑不已,挤眉弄眼的跟旁边的人耳语,听过的人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两拨人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暧昧。 李路还没反应过来,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家啥东西这么精贵哦,用几次就要二十几两银子,金子做的啊。”那汉子道:“啥东西?你去打听打听,城里的楼子里最下等的欢哥儿一次还要上百文呢,何况我们家的模样功夫都是上好的,二十两已经是便宜了,你就知足吧。” 这下李路终于明白了过来,感情又是自家爷儿在外的风流债,当下眼睛在那哥儿身上溜了一圈,撇了撇嘴,道:“啧啧,就他这货色,我家安春能看的上?你说我家安春用了你家的东西,有证据么,你看到了么?没有可别瞎说,这里是青山村,不是李家村,诬陷人我们安家人可不是不干的。” 饶是那哥儿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有些挂不住了,脸上青青白白的,紧紧咬住了下唇,垂着首走出人群,他长的瘦弱,这几步走出来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再配上他刻意装出来的可怜兮兮地委屈表情,媚意横生,勾的看热闹的爷儿汉子们都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 李路看他出来脸色就变了,又见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更是看不上,翻了个白眼不去看他,那哥儿也不恼,用指尖掐了自己掌心几下,疼的挤出几滴眼泪来,低声道:“叔么,我……我我知道我奉过人配不上他,可是……可是我对他是真心的,我……我……”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这两句无疑承认了他和安春的关系,李路沉了脸,那汉子得意地道:“听到了没,我这弟郎对你家爷儿可是真心实意的,你要不知道,就把你家那个废物叫出来把,做了要认账,缩头缩尾的那是王八,哈哈。”这汉子一笑,他带了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路此生最疼的就是安春这个爷儿,自小惯着宠着,没说过一句重话,要不也不会养成安春那样的性格,即便这样,在他心里自家爷儿也是最好的,出了事儿错的都是别人,他家爷儿一点儿错都没有,听那汉子竟然说安春是王八,立刻就不干了,跳着脚就冲着那人扑了上去。 那汉子嘴上一时痛快,哪里想到李路会找他拼命,他一个爷儿再怎么无赖也不敢和一个哥儿动手,何况这里毕竟是青山村,他要真把李路怎么样,今天估计连村门都出不去,暗叫晦气,只好左躲右闪的不与李路正面对上,李路不依不饶,追着他打个不停,到后来打累了,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旁边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始指责李家村的人,李家村来的几人也有些不知所措,那说话的汉子见这情形,知道今日事情恐怕是不能解决了,他也没想着今日就能解决,立即带着其他人走了。 他们一走,李路就止住了哭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没事人一样冲着围观的村民道:“都回吧都回吧,有啥好看的。”转身进了大门,将门关上。 围观的村民被他这一手弄得愣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李路刚才的举动都是故意为之,不由都暗暗佩服他的机智。 也有人不无担心地道:“李家村的人可不好惹,尤其是刚刚说话的那个,谁不知道他们兄弟在李家村是出名的无赖,仗着家里兄弟多,就是只鸟从他们家过也得揪根毛,只要被他们赖上,不死也得脱层皮,等着吧,这事儿啊,没完。” 果然,从那之后,李家村的人三天两头就来安井生家闹,安井生和安思嫌丢人,也不露面,就李路一个人应付。初开始李路撒泼打赖的赶走过几次,后来这法子越来越不管用,就在全村人都在猜测这事儿会怎么收场时,李路忽然松口,答应了李家村人的要求。 村里人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小寡夫怀孕了,孩子是安春的,李路刚听到时根本就不信,问明了几个月跟自家爷儿一核对,日子刚好对上,这下子没办法不承认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家的根儿,李路咬咬牙,只得同意。 李家村的人卖大送小,直道二十两亏了,想趁机涨价,李路冷冷地道:“你们亏了?我们更亏,我们春儿好好的爷儿就白搭在个二手货手里,我还没说话呢,你们倒好意思说,你们嫌亏是吧,那就这么拖着吧,左右啥时候孩子都是我们的,生在哪儿谁养着都一样,我们不急。” 他不急有人急,小寡夫郎官那家人原本是看着今年粮食减产,自家弟郎和安春的事儿又传的沸沸扬扬,伤了脸面,想到自家这个弟郎是个不安分的,以后这事儿也少不了,还要拿出粮食养活他,着实不甘心,几兄弟一合计,就想到了这个又能甩掉包袱又能讹诈些银子的好法子,眼看银子要到手了,他们自不愿撒手,李路有了倚仗,借机狠狠压价,好说歹说,双方最终以十两银子成交。 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是十两银子,李家村人拿着银子欢欢喜喜的走了,除了一身衣服,连块布都没给那小寡夫留下,小寡夫孤零零的站在安春家大门口,又要忍受四周各色目光,还要忍受李路的冷言冷语,面上摆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暗地里恨得险些把袖子扯下来。 李路冷着脸带着小寡夫进了院,告诉他以后该干的活儿,最后把他领到安春的房门前,道:“以后春儿就是你的郎官了,他就交给你照顾了,记住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以后好好干活儿,咱们家可不养懒人。”说完,一扭一扭的走了。 那小寡夫狠狠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该死的老货,等着吧,迟早有一天让你好看。”想到这儿,他捋了捋头发,又整了整衣服,在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推门进了屋。 要说村里谁最关注安井生家这事儿,非路明莫属。他与安富民家撕破了脸,最是看安井乐不顺眼,但凡有事儿同安井乐扯上一点儿关系,他都关注,比别人知道的都多,来安轩家也不忘八卦,从头到尾把事情跟秦风讲了一遍,说道:“听说安井生家的说了,小寡夫进了门只能做侧夫郎,他家安春以后还要迎正夫郎呢,切,他也好意思说,就安春那样,好人家的哥儿谁愿奉他啊,也就他还当自家爷儿是个宝,别人都争着抢着要呢,那哥儿也是可怜,死了郎官还要被郎官家里人糟践,唉,守着安春和他阿么,以后的日子恐怕更难熬了。” 秦风喝着茶,对陆明的话却是不以为然。他虽没见过人,可光听路明的讲述,那小寡夫也不是个简单的,安井生家以后估计消停不了。 第68章 果然,自打小寡夫进了安春家后,就搅得他家家巢反乱。安井生平日忙着干活,很少在家,李路和安思看不上他,几人经常为一点儿小事吵的不可开交。原本李路觉得那小寡夫狼管家把他卖了,本家也没剩下甚么人,势单力薄很好磋磨。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那小寡夫生的好,本性风流,在李家村时暗地里没少和人勾搭,最会拿捏爷儿的心。安春与他厮混,不过是玩儿玩儿,没想到居然有了孩子,他本不愿理,还是听自家阿么说会再给他迎正夫郎,这才勉为其难的把人留下,谁料几日就被小寡夫哄的服服帖帖的。 小寡夫有了倚仗,便不再将李路放在眼里,活儿也不好好干,动一动就说身上不爽利或是肚子不舒服,李路顾忌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勉强,心里不痛快就要骂上几句。那小寡夫也不是省油的,每每在李路那里受了气,就去跟安春哭诉,几次下来,安春对自家阿么多了几分埋怨,偶尔提小寡夫说两句,惹的李路更是变本加厉的骂个不停,一时间家里乌烟瘴气。 安如宝对安春家发生的一切丝毫不关注,此时田里的稻谷收割完,家家户户忙着晒稻打稻,而地珍珠也到了要出的时候,他整个心思都放到了山上的地珍珠上。 地珍珠不比稻谷,因长在地里,安如宝具体也不知道该怎么收,记得前世有锄花生之说,又有人说要用手薅,到底哪一种好,他家从未种过,也不知道,只得跟自家阿爹阿么商量。 安轩听完,也有些发愁,还是秦风道:“两种都试试吧,看哪一种好,就用哪一种。”由此,收花生提上了日程。 刚好家里的木活也干得差不多了,不用安轩每日守在一旁,捡了一个晴朗无云的天气,安如宝、安轩爷俩儿带着安华、邢山以及秦风、宋初和楚离上了后山,方齐留在家里看家做饭。 安水生听从安如宝的安排,收完稻谷就去了学堂,由他阿爹安正接管了看山的活儿,他们都是精细的人,又感念安轩家的恩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在他们的精心看护下,山上的各种树木长势良好,虽是秋日大多数树木的树叶开始枯黄,依然看得出生机勃勃,秦风平日不怎么上山,看的满脸带笑。 几人走走看看,来到种着地珍珠的地前,当初整理出的成片的梯田,除了地珍珠,被安如宝种了些易活又养地的庄稼,前两日已找人收到了家中,连地都已收拾平整,独留下三亩地的地珍珠格外显眼。 安如宝自头至尾将几块地看了看,几人分了工就开始干了起来。 邢山和安华用的锄头,地珍珠是稀罕物,他们头一次尝试着收,干起活来不免有些不得章法,安华还好,小时候受了不少苦,田里的活儿没少干,虽没见过地珍珠,但也出过萝卜,下手时多少有些分寸,几锄头下去,就找到了窍门,越锄越快,邢山却是只凭力气大,锄的毫无章法,地珍珠散落的到处都是,看的安如宝直心疼,好在他不算笨,不久也渐渐好了起来。 与他们两个相比,安轩和安如宝就显的痛苦了许多。饶是之前下了不少雨,又是沙地,十分松软,安如宝又用粗布做了几双手套,他们用了十足的力气,薅起来还是十分费力,把手都勒红了,也没好处多少,完全无法和安华他们相比,最后只得放弃,改用锄头锄。 秦风和宋初则跟在他们身后,将锄出来的地珍珠上挂着的土甩干净收起来,楚离见样学样也跟着他们一起干,三亩地,七口人用了一整天才收完,秦风和宋初因要不停的猫腰,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就是楚离干干玩玩儿的也直嚷嚷着累。 下山后,方齐已经把晚饭准备的差不多了。几个爷儿又往山上跑了几趟,将地珍珠都运回了,在前院摊开晾着,以防发霉。 这一日几人都累的不轻,吃晚饭就早早的歇息,到了第二日,安华记挂着摘花生的事儿,和楚离一大早就来到了安轩家,安轩把方伯一家也叫了过来,帮着一起摘花生。方伯一家一进院,就被前院铺的满满登登的地珍珠惊到了。方伯年岁大,年轻时没少跟着安轩阿爹安万义到处跑,看过的东西不少,吃过的也多,也算见多识广,看着短短的秧棵上挂的小小的地珍珠,也是颇感新奇,伸手摘过一个拨开尝了尝,入口清脆,带了些水分又带了些甜味,味道甚是独特,不由摇头叹道:“别看这玩意儿不起眼,味道倒真是不错,跟晒干了的完全不一样,你们也尝尝。”郑君宇送来的地珍珠是晒过的,方伯也都尝过,自然知道味道。 其余人闻言也都摘下几颗尝了尝,纷纷点头。 等宋亦、安如玉和邢小虎上学走了,几个大人每人找了板凳,围着地珍珠排排坐,开始摘地珍珠。因第一次种地珍珠,虽说安如宝照顾的也算周到,到底没啥经验,地珍珠的角长得并没有想象的好,瘪的挺多,不过这东西毕竟新鲜,大家摘的热火朝天的。 摘完的角,安如宝找来筐子摊的薄薄的,放在太阳下暴晒,中午吃饭前,他还用水煮了些地珍珠,只稍稍放了些盐,味道却出奇的好,被众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人多力量大,用了不到两天,地珍珠就被摘干净,前院后院,就是厢房的房顶上都被放了两个盛放地珍珠的筐。好在这些日子阳光充足,看样子短时间不会有雨,倒也不必担心。 当初三亩地一共用了地珍珠的种子六十几左右,虽说产量不是太好,等地珍珠晒好也足足多了四五倍,安如宝打算明年再多种几亩,捡颗粒饱满的留了两百多斤做种,因这东西稀奇,安如宝还有别的考量,不想让村里人这么快知道,剩下的也没送人,变着花样的做给家人吃。 地珍珠吃法繁多,家里人爱吃哪种的都有,其中安如玉最爱吃炸过的地珍珠拌糖,又甜又脆,十分香甜,就是去了学堂也会偷偷带上一些,不小心被安修发现,顺手尝了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没说甚么,只把安如玉敲打一番就作罢了。 这些安如宝哦自然是不知道的,地珍珠收到家里后,家里新房的木匠活儿也终于告一段落。安轩一直盯着进度,早找人算好了上梁的日子。 上梁在村里来说,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为了上梁顺利,上梁的几日前,安轩和秦风就开始准备所需之物,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到了上梁那一日,安轩一家天未亮就在新房场摆好了供桌,供上五色贡品以及要求的各色祭品,几个上梁的木匠先恭恭敬敬的拜了神,时辰一到,在一阵“大吉大利”的喊声中,几座房屋的梁木一同被缓缓抬起。 安如宝上一世生在农村,也见过盖房上梁的,只是那时候许多老的风俗都已经丢弃,过程并无不繁琐,这日跟在自家阿爹阿么身后,认认真真的看了真正的古代上梁,也算大开了一把眼界。 上梁的过程很快,也很顺利,一阵鞭炮声后,上梁仪式正式结束。 仪式结束还未算完,为了犒劳忙了几个月的木匠们,秦风还专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原本木匠们干活,安轩家至少是管午饭的,住在家里的木匠甚至管着一日三餐,可考虑到新房上完梁,装修时还需要木匠,安轩算工钱的时候,还是给的足足的。 木匠们吃饱喝足,又拿了足量的工钱,直道安轩一家大方仁义,笑眯眯的走了。 上完梁之后,放上几日,就是封顶、上瓦和装修了。封顶、上瓦和房子的外观需要泥水工,安轩又找了之前镇上那队建筑队,把安井生也请了过来,一队人忙忙碌碌几日后,新房就有了大体的模样。 装修队安如宝则找了赵大头打头的那支。南北杂货开业后,不出赵大头所料,果然许多商家纷纷想要效仿,都来找他们。因守着与安如宝的约定,赵大头虽都答应,却直言要在一月之后方可动工,有等不及的许给他不少好处,赵大头都没有松口,让安如宝对他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安轩家这边忙着建房,此时村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小寡夫进了安春家的门后,不说搞的家里鸡飞狗跳的,安思也多少受了些波及。要说起来,安思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原本他在村里虽比不过安绍,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平日里追他的爷儿也有不少,他心高,自是看不是这些村汉,尤其是在安绍找了个镇上的少爷之后,更是坚定了要找个比安绍更好的郎官心。可看不上是一回事儿,眼看着自打小寡夫进了他家门后,村里缠着不放的那些爷儿明显少了不少后,自尊心又些受不住,找了个平日关系不错的细问才知道,原来是小寡夫郎官家里的将人送走之后,把他和安春的那点儿破事儿宣扬的人人尽知,尤其小寡夫的风流之名更是无人不晓,连带着他这个儿哥儿的名声都被带累了。 安思听说后,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委屈,还有些不甘。安绍找了个镇上有钱人家郎官的事儿,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只要一想起来就嫉妒的发狂。他自认不比安绍差,原想着找个比苏家更好的人家。看村里人对他的态度,恐怕是不能了,不由打起了其他的算盘。 李路这些时日忙着对付小寡夫,没怎么注意到安思,直到某日家里来了好些人,穿着气度都很不俗,还拿着不少礼品,把厅堂的地都摆满了,其中一个中年爷儿告诉他,他们是镇上苏记布庄的,他家大少爷要迎安思为侧夫郎他才猛的惊醒过来,立刻白了脸。 在李路的观念里,侧夫郎都是郎官家里没地位,受人欺负的,只有穷的活不下去的家里才会让自家哥儿去给人家做侧夫郎,不过当着那些人的面没敢拒绝,等人走了,方才把安思叫出来连哭带骂的好一顿数落,安思却是不为所动,等他哭完骂完了,方冷笑一声道:“你有时间管我,还不如多管管大哥,我有我的考量,是好是坏我自己担着,跟你们都没有关系。” 李路听完又是一阵大哭。安井生知道后当晚一整晚都没有回家,最终却是一句话没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安思被苏记布庄家的大少爷看上,要迎去当侧夫郎的事儿,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安如喜家自也不例外,安绍当时就将自己屋里摔了个干净,安如喜和安俊坐在屋里唉声叹气,却是无计可施。 第69章 安泰这些时日颇有些郁闷。 自他担任安氏族长以来,不说有多大的功绩,至少村里一直以来大体上倒也算是平和,即便有些龌龊纠纷,大多也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近来也不知惹了那路神仙,村中却麻烦不断。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先是安春和李家村小寡夫暗中私通传出去坏了青山村的名声,让青山村成了左近村子的笑柄,这小寡妇偏生还怀了孩子,进了安井生家的门。 而安井生家从小寡夫进门,就再没消停过,两人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又看对方不顺眼,三天一小架五日一大架,那安井生家的又是个惯会挑事的,那小寡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每次吵的都惊天动地的,三天两头他这个做族长的就要被请去调停,端的让人头疼不已。 不想安井生家的哥儿安思也是个不安分的,不知用了甚么手段,搅和进了安绍的亲事里头,愣是得了苏家大少爷的青眼,巴巴地差人来提亲,要把人抬回家去当侧夫郎。这事儿一出,全村哗然,搅得安如喜家也是不得安宁,不说安绍在家哭闹个不停,安如喜不是没去镇上找苏家理论,可苏家人说,苏家并没有将侧室先抬进门的意思,又说成亲后,苏辰义可以迎侧室是两家协商好的,将他给堵了回来。他作为村长,这件事让她半点儿脸面都没有了,他拿苏家没法子,一来二去就和安井生家结了仇。 青山村虽基本都姓安,可也分远近亲疏,也有各自的分支,有时两家的小事儿就会上升为两个分支之间的大事儿,安如喜家和安井生家刚好分属两个分支,这样一来,两个分支之间也变得势同水火,闹得不可开交。 安泰忙的焦头烂额,闲暇时也偶尔会思考这些烂事儿怎么就会发生,思来想去,还是落在了安春、安绍和宋初的恩怨上。别的不说,这些事儿都发生在那件事情之后,且倒霉的还是安绍和安春,实在巧合。可说是这样说,让安泰就此怀疑是安轩一家背地里动了手脚,却是不能的,无凭无据是一方面,安轩一家的人品名声在青山村村民也是有目共睹的。 想来想去,他只能得出这两家是自作自受的结论。 村里同安泰一般想法的不在少数,好些眼睛盯着这两家,专等看他们的热闹,茶余饭后村民聊天的内容也都围绕着这两家在转,尤其安思是如何勾搭到苏记布庄大少爷的,这一点青山村人无人知道,却并不影响他们对此事的热情程度,很快各种说法在村里流传开来,安绍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安思倒是处之泰然,一副安然的模样。 安如宝表面上对这些不予理会,事实上,苏辰义与安思的事情也让他震惊非常。 安春和安绍联合起来算计宋初,算是触了安如宝的逆鳞,为了给宋初报仇,也为了一劳永逸,他这些日子的确在暗地了做了不少事。安春和小寡夫的事就不必说了,恐怕安春是无暇多顾了,事实上,在安绍与苏辰义的事情上,他也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把。原是想既为宋初出气,让安绍得些教训,又能让安绍把心思多放在苏辰义身上,不再纠缠与他。这也是他考虑到安绍虽说与安春一样可恨,可终究是个哥儿,他爹又是村长,自他家来到青山村,安如喜也算多番照顾,便想着点到即止也就是了。谁知,千算万算,没算到安思竟从中横插了一杠子,硬生生摆了安绍一道,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出乎意料是出乎意料,安如宝并未因此而对安绍心怀愧疚,人都要为自己做过得事负责,安绍自也不例外。 稻谷收完不久,村里人又赶着下麦种,村里的各种流言也都渐渐歇了下来。这期间,安轩家的新房进展神速,逐渐接近尾声,到了八月底,随着一阵鞭炮声响,新房终于全部完工。 这新房一建就是几个月,一家人忙忙碌碌,安轩为此累瘦了一圈,秦风也受了不少劳累,其他人也都没闲着,就是方伯家也都费了不少心,完工那日,全家人异常高兴,鞭炮放了几大挂,惹得村里不少人来围观新房,当然了也有不少前来道贺的,方伯家,安凌家和七家租户自不必说了,族长和几个族老也都来了,还有几个算的上是一个分支的,一个接一个的倒也不少。 安立成和李新也来了,带着自家的小子安丰。安丰今年已经三岁,家里养的好,长得白胖粉嫩十分可爱,进屋就叫“阿爷阿乃”哄的安轩夫夫甚是开心,塞给他不少吃的。 安轩没看到安如喜夫夫,问安立成,安立成脸上现出几分尴尬,答道:“阿爹阿么本是要来的,可近来身子实在不太爽利,阿爹说叔家新房建成是大事儿,他们来了没得带了晦气,让我替他跟叔你说声恭喜,说他和阿么就不过来了。” 安轩清楚,上次的事情让安如喜多少有了些心结,加上他家近来的糟心事儿他也听说不少,理解安如喜夫夫的心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过两日去看看安如喜夫夫也就罢了。 新房建成,施工队的一顿犒劳是免不了的。安轩索性留所有来道贺的人在自家吃了饭,饭罢众人便嚷嚷要好好看一看新房,安轩欣然同意。 新院子虽说是单独开了大门的,可为了与老院相通,两院之间也开了门,门开在第二进院落与新院共用的院墙上,就在正房的旁边,安轩领着人从这门进去,就到了新院。 原本依着秦风的意思,想要把这新院子按城里的样式来建,可思来想去到底觉得不合宜,最后还是用了村里常用的,是以新院的格局与老院相近,同样是三进的院落,第一进与老院一模一样,第二进正房一拉五间,东西厢房也都是一拉三间,后园却是将两个院子之间的院墙拆了,合并成了一个。 格局虽和村里大部分家里差不多,可因是砖瓦房,装修上又下了大功夫,已足以让参观的人赞叹不已。 新房建完,要放上一段时间方能住,新院子只安如宝和宋初以及宋亦搬过去住,是早就商量好的,为此,新房五间正房,以及宋亦要住进去的东厢房,除了卧室和花厅,都特意留了一间用作安如宝和宋亦的书房。 而安如玉因年纪小,便先和安轩夫夫暂住在一起,等他大一些再做打算。对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宋亦虽面上无甚表现,实际却是极兴奋的,安如玉对此却十分不满,扒着宋亦的手臂不放,吵着也要和宋亦一起去住新院子,和秦风哪里肯依,安如玉胳膊拧不过大腿,哭了一番只得妥协。 至于邢山夫夫和邢小宝一家,本不在计划之内,好在家里屋子不少,就还是住在老院的西厢房内,安轩还专门找人将厢房空着的北屋收拾出来,用作邢小虎的房间,等他大一些就可以住进去。邢小虎不比宋亦沉稳,高兴的在自己的房里转了好几圈,虽说暂时还不能住进去,也高兴的手舞足蹈, 邢小虎能上学读书,邢山夫夫对安轩一家已是感恩戴德,如今看他们如此为他们一家打算,自是加倍感激,暗地了庆幸找了好主子,也发誓要好好报答他们一家。 因今年稻谷歉收,家家户户留了自家吃的粮食后,能卖的粮食不多,麦种下完后,便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出去打短工。安轩家的租子也受了些影响,七家租户的租子是足近足两,可还是比去年少了近三成。 今年多了邢山一家三口,安轩和秦风一合计,便将粮食都留了下来,一粒没卖。 新房放了一月之后,天气渐渐转冷,安如宝和宋初以及宋亦在入冬之前,正式搬入新院。 铺子生意渐入佳境,家里也和睦融洽,心里再不愿意,为准备两年之后的乡试安如宝开始老老实实的读起书来。 上一世,安如宝虽也上了十几年的学,但那里的教育体制与教学内容与这里大相径庭。他学的又非文学古文一类,放到这一世完全不适用。幸好原主是个好学的,学过的知识几乎是刻在骨子里,虽缺失了大部分记忆,学过的知识却多多少少给他留了一些,有这些做基础,不用从头学起,安如宝庆幸之余,也是加倍努力。毕竟他对科举半点不了解,安轩夫夫对安如宝寄予厚望,原主自己也心怀大志,他既代替人家活着,自应该实现对方的理想。 安如宝这里日夜苦读,宋初也老实不少。眼看冬日将至,家里屋子多,需要的柴自然也多,邢山力气大,又有功夫在身,提出来全家的柴他一个人来砍即可,安轩哪里肯,坚持和他一起上山。宋初闲的无聊时,也跟着去了几次,带着自己的弓弩和小匕首,连带着打了些野物,给家里人改善改善生活。 有邢山在,安如宝也就由他去了。何况宋初只是偶尔才会去一次山里,大多数时间,他都陪安如宝呆在书房,安如宝用功的时候,他就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自己拿书看,不懂的地方就标出来,等安如宝歇息的时候再问对方。每每这时,安如宝就把自家小夫郎抱在怀里,细细讲给他听,边享受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如此,寒来暑往,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第70章 “今儿来的还是前两天那几个人,进门就说咱铺子又被人告了,买回家的东西是次货,根本不值那些钱,掌柜的和他们理论,让他们把东西拿出来看是不是跟他们说的一样,他们却胡搅蛮缠,非要让咱们关门调查不可,掌柜的也憋屈,可人家好歹是衙门的人,好说歹说,又给塞了不少银钱,才把那几个瘟神送走了,只是被他们一搅合,今日的生意又做不成了,这不掌柜的让我来找小老板,让您与大老板赶紧想个法子,要不咱这铺子可就开不下去了。”说话的是铺子里的伙计,自开张就在铺子里,是个老人,他是看着铺子一点点儿做起来的,想起这段日子的遭遇,语气里多了几分愤愤不平。 安如宝坐在书桌后,皱着眉头,垂首不语。 南北杂货自两年前开张之后,一直顺风顺水,生意很是不错,虽说后来镇上许多商铺改进了他们装修的样式为己用,不过杂货铺却仅他们一家,又有方立成在铺子了坐镇,当初投入的本钱早已回本,如今正是赚钱的时候,谁知两个月前镇子上忽然又开了一家杂货铺,比他们的门面大货品也齐,一时吸引走了不少客人,好在两年来南北杂货在镇上已打响了名号,许多老顾客只认他家,虽受了些影响,却也不大,于是本着公平竞争的原则,南北杂货倒也没太理会,未曾想就在一月前开始,他们铺子接连发生状况,先是有人来铺子闹事,说是在铺子里卖到了陈粮或是次品,接着便是镇上衙门三天两头来铺子或借口例行检查,或借口有人举报捣乱搜刮,使得客人骤然少了不少,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镇上只两家杂货铺,此消彼长,他们生意差了,对方自然就好了。这样明摆着的事儿,安如宝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没有证据是一方面,他们既能调的动衙门里的人,又能如此肆无忌惮,背后定是有所倚仗。为此,安如宝也曾找人专门去查了那家铺子的主人是谁,结果却一无所获,更是让人不得不忌惮。 安如宝沉思半晌,方对那伙计道:“这样,你先回去对掌柜的说,今日铺子暂不营业,让他先把门关了,至于法子容我再想一想。” 那伙计答应一声,就急急忙忙往外跑,赶着回去复命。 宋初自老院过来,刚要进屋子,正与那伙计打了个照面,那伙计来了家里几回,家里人基本都认识,跟他打了招呼就一溜烟走了。 这些日子铺子里发生的事情,安如宝并未瞒着家人,宋初见伙计走得匆忙就知道定是铺子里又出了变故,忙一挑帘子就进了书房。 安如宝听到声响,就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抬起头,见是自家小夫郎,勾唇一笑,起身走到宋初面前,将人拉到怀里。这两年经过他的精心调养,宋初身子好了很多,个头也窜了不少,脸上五官已然慢慢张开,配着束在头顶的长发,透着几分英姿飒爽的意味。不过安如宝的个头这两年也长的不慢,堪堪比宋初高了半个头,让他甚为满意。 宋初被安如宝包在怀里,心中还记挂着铺子里的事儿,问道:“我进来时看到小金从屋子里出去,可是铺子又出啥事儿了?” 安如宝捋了捋自家小夫郎的头发,也没瞒着,回道:“今日又有衙门里的人去捣乱,闹得生意做不成了,立成哥叫小金来找我想个章程。”前些日子楚离生了病,安华一心一意伺候在旁,铺子里的事儿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打扰他。 宋初一听就急了,道:“又做不成生意了?!那些人真可恶,眼睛光往咱们身上盯,就找咱们的茬儿,咱这铺子开了这么长时间了,从未出过这么多事儿,自打汇成杂货的来了,就没消停过,一定就是他们搞的鬼。哼哼,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汇成杂货正是镇上另一家杂货铺的名字。 安如宝莞尔,点了点宋初的鼻子挪揄道:“了不得啊,我的小夫郎真是聪明绝顶,连这都想的到,嗯,你说的对,肯定就是他们干的。”宋初嘿嘿一笑,道:“那当然了,哼哼,既然知道是他们干的了,我们怎么着也要教训教训他们才对。” 安如宝点点头,道:“咱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不过,咱们手里没有证据,到时候他们要反咬一口反而对我们不利,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才行。对了,前两日你刚看了《兵诡》一书,你说现如今这样的情况,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兵诡》是古时一位用兵天才所著的兵法奇书,里面所记之各种计谋,可与安如宝上一世所知的《孙子兵法》并驾。宋初这两年陪着安如宝读书,将家里的藏书看了个七七八八,前些日子刚好看了《兵诡》,一看就爱不释手,安如宝结合上一世所知给他详细做了讲解,这会儿正好考考他。 宋初一听来了兴致,挣开安如宝抱着他的双手,摸着下颌,在屋子里转悠开来,边道:“这个么,《兵诡》上说,兵者,诡也,出奇者胜。你跟我说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么……啊,我想到了,不如我们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学他们的方法去整治他们如何?” 安如宝点点头,道:“还记的知己知彼,能想到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也算有长进,只是,你想过没有,衙门的人岂是那么好调用的?若非他有非常门路,又怎能让衙门的人三番两次的针对咱们?要知道,衙门中可非市井百姓,这说明甚么?说明汇成杂货要么在衙门中有相熟之人,要么与衙门暗通款曲,要么就是他们背后还有靠山,而这个靠山势力不小,至少咱们镇上的衙门就要听他的。以上三种,不管是那种情况,咱们都不具备,他们所用的法子到咱们这里都是行不通的。” 宋初仔细一想,果然如此,立时垮了脸,道:“我以为这主意挺好的呢,结果根本没用,那……那咱们就对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么?” 安如宝拉住他的手,歪在了软榻上,抱着人眯起眼睛道:“当然不是一点儿法子没有,你刚才也说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咱们现在除了铺子的名字,对汇成杂货一无所知,尤其是幕后老板,我用尽方法也无法查出对方身份,可对方对咱们的情况一清二楚,敌在暗我在明,就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如今之计,咱们最主要的是要弄清隐在暗处的是谁,才能想出相应的法子。” 宋初道:“你也说了用尽办法也没能查清那人是谁,那要怎么弄清楚?” 安如宝嘴角微勾,道:“我没法子,可有人有法子。”宋初眼睛一亮,忙问道:“谁有法子?” 安如宝笑了笑没说话,搂着人腻歪了一阵,方起身换了衣服,对宋初道去镇上一趟,便出门去和邢山一起套好车,一个人赶着马车向镇上驶去。 正值初夏时节,稻种下的时间不长,田里的活不多,村里的爷儿汉子大多趁着闲时去镇上做些零活赚些银钱,哥儿夫郎们则留在家里做些针线。此时天还未到热时,街上三三两两坐了不少做针线的哥儿夫郎,干活之余聊些东家长李家短的,倒也自在便宜。 这两年为了准备乡试,安如宝除非必要,大多猫在家中苦读,出现在村里的时候不多,他长的既好,又有功名在身,在村里多少算的上是个名人,是以他驾着马车甫一上主街,便引起了一阵骚动,沿途不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安如宝今年十七岁,眼看成年,不仅个子拔高不少,面部轮廓也除却了原本青涩,变得棱角分明,本就俊美无俦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成熟与稳重,再不见半点儿少年的模样,几个年轻些的哥儿和小哥儿看了不由都绯红了脸颊,便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哥儿夫郎都有些错不开眼珠。 当然了,也有嫉妒恨的,瞥着嘴说上几句酸话,其他人都当没听到。 安俊也在这些人里,只是他的心情与其他人更有几分不同。他家安绍虽百般不愿,去年春日终是与镇上苏记布庄的苏大少爷成了亲,初开始相处还算融洽,相安无事,谁知成亲不到三月,苏辰义就将安思迎回了家。安绍是占尖儿惯了的,哪容得了这个,安思也不遑多让,两人在村里时就没少明争暗斗,奉到一处更是针锋相对,互相较劲,把个苏家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安俊终是心疼自家哥儿,没少背地里流眼泪,这会儿看着安如宝赶着马车而来,那样的器宇不凡、潇洒风流,再想想自家哥儿,心里顿时百味杂陈。 马车自几人眼前一闪即过,安俊旁边一人忽轻轻捅了捅他的腰眼,安俊转过头去看他,就见那人撇着嘴角,眼里带着不屑,怪声怪气地道:“有人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真是不要脸。”安俊不知他说的是谁,下意识的在坐在一起的几人身上溜了一圈,果然就见一人正痴痴地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不动,不是别人,正是安春家的小寡夫。 小寡夫于去年生下一个小爷儿,李路虽对他百般看不上,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到底忍了下来,他在安春家也算站稳了脚跟。只是安春到底不是个过日子的人,身子一好便旧态复萌,游手好闲不说,还到处撩闲其他哥儿夫郎。小寡夫也不是个安分的,暗地里也没少和村里一些爷儿汉子眉来眼去看,惹来不少闲话。今日他是头一次看到安如宝,他何曾见过这样风采的爷儿,第一眼过去心就先酥了一半,直到人影都看不到了,还没收回心神,心里不住盘算如何才能将这么好的爷儿勾搭到手。 和安俊说话那人声音不低,小寡夫自然听到,当下眉毛一竖,叉着腰道:“你说谁不要脸,你才不要脸!”那人不怕他,白了他一眼道:“我又没指名道姓,谁答言就是骂谁了。我跟某些人可不一样,吃饱了饭就到处发骚勾搭人。” 小寡夫瞪着眼道:“我勾搭谁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搭人了?还是我勾引你家汉子了?我呸,就你家那汉子那样,也就你这样的当成宝,换成我,就是白给我钱我都不带搭理的。我就是不要脸,也比你这个丑八怪强。” 那夫郎长的五大三粗,确实不太好看,偏生平生最恨别人说他丑,跳起来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你跟安春那点子下作的事儿全村谁不知道啊,你还有脸说。还谁看到了?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你就等着吧,哪天要是被安春知道了,有你好看!” 小寡夫手指着对方,气狠狠地道:“你……”想到安春的脾气,全身打了个冷战,到底没敢在往下说,拿起放在地上的针线篮,忿忿的走了。那夫郎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其他人看着他走远,相互看了一眼,便埋下头继续做活儿,不久跟甚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作者做深刻检讨,作者心里承受能力太差,家里发生一些事,影响了我的心情,最近一直没更,实在对不起追文的各位小天使们。以后我会尽量多更新的,请多担待,谢谢大家的支持~~ 还有,谢谢dada地雷~~ ad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21:45:05 dad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8 08:33:00 第71章 安如宝驾着马车一路疾行,直奔安平镇东而去。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19节 远远望去,“叠翠”一片郁郁葱葱,马车自庄子门口过去时,安如宝特意往门口望了望,却没看到吴谱,便没停留,径直驶过。 自南北杂货开张之时,吴是非前去祝贺,并带去了郑君宇的贺礼,其后便时不时的去铺子里转上一圈。吴家在玉兴城势力不小,而在安平镇,吴是非只有几间铺子和一个庄子,加上他刻意隐瞒,知道他真正身份的没有几个人,本不起眼,不过吴是非这个人行事乖张,不知低调,常常不按常理出牌,还爱做些一掷千金一类的出格举动,在镇上也是声明响亮,别人查不出他的身份,猜不透他的心思,心眼活泛地认定他来头定然不小,讨好卖乖的大有人在,只可惜爱谁谁到了吴是非跟前根本得不到了脸,端的让人郁闷。如果就这样下去也就罢了,没想到南北杂货不知这么入了这吴老板的眼,每次到南北杂货来,都要呆上个把时辰。镇上便风传南北杂货与吴是非吴老板交情匪浅,对南北杂货也是另眼相看。 他们自是不知道,吴是非每次来都只是和安如宝说些不咸不淡的刺话,他们自认为的相谈甚欢的情景从未出现过,安如宝甚至觉得吴是非对他颇有微词,更遑论交情匪浅了。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南北杂货这几年能够在安平镇上坐到独一份,又无人招惹,吴是非吴老板的功劳不小。 到了庄园门口,安如宝将马车停稳,跳下马车,便有仆人跑过来道:“安少爷来了。”安如宝来过庄园几次,仆人们都认得。 安如宝道:“你家主子可在?”那仆人道“在的,已有人去禀告,安少爷只管进去就好。”安如宝方才将手中的缰绳交给那仆人,抬腿走进门去。 进了院门,他没有直接去正厅,而是轻车熟路地顺着游廊走了不远,穿过一道垂花门,进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那院子掩在一丛高大的树林之后,门口站着两个仆人,见他走来,只微微低了头,叫了声“安少爷。”没加阻拦。安如宝知道他们这是得了吴是非的吩咐,微一颔首,走进院去。 他第三次来庄园,吴是非就没在正厅接待过他,而是改在了这院子里的花厅之内。 吴是非歪在花厅正中的椅子上,端着一杯茶正在喝,见安如宝进来,只微微抬了抬眼。安如宝也不在意,找了个位子自己坐了,接过仆人新沏的茶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道:“吴兄好雅兴。” 吴是非冷哼一声道:“哪有安老板雅兴高,青天白日的没事做,来我这里蹭茶喝。”安如宝笑道:“吴兄此言差矣,所谓喝茶,一为品,二为意,三为朋。为品者,清而不高,为意者雅而失真,都落了下乘,唯有为朋者,方为茶之道也,何来蹭茶之说。” 吴是非黑着脸道:“不过就是喝个茶么,也能扯些个乱七八糟的,果然酸儒就是酸儒,你不是曾说你我并非朋友么,我这茶就是为朋也不是给你准备的。好了,我想你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上我这儿掉书袋的,说吧,所为何事?” 安如宝放下茶杯,一改方才的惬意,正色道:“真叫吴兄说着了,我来确是有事相求,吴兄既问,那我便说了。是这样。两月前镇上新开了一家汇成杂货,不知吴兄知不知晓。那汇成杂货甫一开张,便处处针对我们南北杂货。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我们两家都是做杂货生意,竞争在所难免,是以一开始我们也没怎么在意,谁知这汇成杂货的几次三番的找我们的麻烦,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都动用到了衙门里的人,若说是单单为了抢生意,却是有些过了。我观察了他们几日,也找人去查了汇成杂货的老板,谁知那人隐藏极深,几日下来根本毫无头绪,如此我便怀疑这汇成杂货背后必不简单,次来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人微力薄,我没别的请求,就是想吴兄帮忙查查这汇成老板到底是谁,吴兄神通广大,此等小事想必不费吹灰之力吧。” 安如宝与吴是非相交日久,知道吴是非这人平日看起来懒懒散散、目空一切,其实最爱听好话,要在平日,安如宝少不得要讥讽两句,今日用的着人家,好话也说的顺溜。 吴是非端茶的手一顿,垂下眼帘,道:“我当是何事呢,汇成杂货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依我之见,你也别查了,那铺子就先关了吧,落得清净。” 往日吴是非虽与安如宝不和,可但凡安如宝的事情却从未含糊过。南北杂货刚开张那会儿,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去捣过乱,都被吴是非轻松摆平。安如宝虽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大部分是因郑君宇,心里对这人也很是感激。汇成杂货这件事若只是单纯的生意竞争,安如宝自不会找到吴是非这里,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吴是非会如此说,不由一怔。 吴是非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忽话锋一转,问道:“这些时日可接到玉兴城的信件?”他话题转的快,安如宝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前些日子刚刚接到……。”随后神情一凝,“刷”地一声站起,看着吴是非道:“可是大哥他那里……” 吴是非一抬手,堵住他接下来的话,脸色也不太好,却只道:“那你且先等着吧。汇成杂货这里多了我不便跟你说,只能告诉你他们确是为南北杂货,确切地说是为你而来。前两年也有人动过同样的心思,不过却是有心无力,无疾而终。如今终是让他们得到了机会,自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要好自为之。” 安如宝张了张嘴,随后低下头。这些年,他虽未与郑君宇见面,可书信一直往来频繁,前两日他才刚得了郑君宇的信,因信上内容与以往并无不同,落款也一如往昔,他并不担心郑君宇的处境,如今听吴是非的意思,郑君宇那里分明是出了事。 安如宝攥了攥拳头。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在汇成杂货来到安平镇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想到郑君宇那里并不安稳。只是现今知道了,却是半点忙都帮不上。这个认知让他在忧心之余又多了几分无力。 安如宝在庄园内未曾多呆,吴是非也似有事也未多留。待安如宝告辞出了院子,花厅西侧门帘一动,吴谱自里面走了出来。 吴是非听到声响,侧过脸来,冲他招了招手,吴谱便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叫了声“主子。” 吴是非用手示意人上前,等人走近了,忽地伸手环住吴谱的腰,脑袋也跟着贴上去使劲蹭了蹭。吴谱站的笔直,由着他动作,只是神情变得十分柔和,等对方蹭够了,方道:“为何跟他说那些话?既说了又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实情?” 吴是非瓮声瓮气地道:“我为何要告诉他,哼,如宝如宝,你们真是把他当成宝一般,含着捧着地怕摔了怕碰了,我偏要看看他这宝有甚么过人之处。” 吴谱道:“你这又是何苦,把他当宝的是郑少爷,属下对他只是欣赏罢了。说实话,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他不顺眼。” 吴是非道:“你们都看他顺眼,自然就有我这一个看着不顺眼的。”说罢,使劲抽回手,把吴谱推到一边,起身向屋里走去,走了不远回头瞧着吴谱。吴谱愣愣地看着他,良久在心中长叹一声,无奈跟上。 离开庄子后,安如宝并没有回家,驾车去了铺子里。 一路上,安如宝想着吴是非的话,又联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郑君宇说过的话,心里波荡起伏,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就似一团结了结的线一般,纠纠缠缠,又找不出个头绪。 山庄离铺子并不太远,马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铺子门口。受南北杂货的影响,这两年镇上用水璃的铺子不少,南北杂货在夹在其间已没了一开始的突兀和新奇,显得极为普通。 铺子关着门,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铺子里的伙计都在,透过水璃做的窗子看到宋初的马车,小金第一个笑着跑出来,叫了声“小老板。”伸手接过马车的缰绳。 站在一楼柜台后的安立成也看到了安如宝,也急匆匆地往外跑,到门口就被安如宝迎了进去。安立成心里着急,边跟着往回走,边问道:“怎么样,如宝,想到啥好法子了没?” 安如宝看着对方急切又带着期待的表情,心里有些发酸。这两年,他忙着读书,安华忙着照顾楚离,又忙着跑货源,两个做老板的来铺子的时候不多,整间铺子都是安立成一人在忙活,可以说这间铺子倾注了安立成全部的心血和期望,如今的局面于他来说不异于有人打了他的孩子,那种心疼和焦躁自是比他人更胜几分。 安立成耐着性子跟着安如宝到了二楼,安如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让他有些忐忑不安,待两人都坐好了,他便忍不住道:“如宝,那汇成杂货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们原本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找些个泼皮无赖来捣乱闹事,近来却是越发的变本加厉了,竟开始指使衙门的人来对付 咱们,这些日子来铺子的客人少了能有六七成,都跑到了汇成杂货那里。我怕再这样下去,咱这铺子就开不成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安如宝低下头,想起吴是非半是警告办事规劝的话,脑子里已然有些成形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他暗中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安立成说完就等着安如宝发话,等了半晌,安如宝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自己,开口道:“立成哥,对不起,咱这铺子怕是暂时要关门了。” 第72章 南北杂货要关门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腿般很快在安平镇传开。 镇上很多人还记得当初南北杂货开张时是何等的轰动,且这几年镇上只这一家杂货铺,引得镇上许多商户羡慕嫉妒,甚至也曾有人想要效仿他们开一家杂货铺,虽最终不知为何却未开成,然南北杂货生意之好可窥一斑。 汇成杂货刚开时,镇上许多人士不看好的,谁知道,只两个月的光景,新开的铺子居然硬生生地就把南北杂货的生意给抢了,不由一些人不唏嘘。 “这汇成杂货是何来头,怎么就把南北杂货给抢了呢?!那南北杂货可也不简单……” 有人不解,问道:“怎么说?这南北杂货不是就两个乡下人开的么?怎么就不简单了?”那人笑道:“区区两个乡下人能两年在这安平镇上一枝独秀,这镇上多少人看他们眼红,可你曾看到第二家杂货铺么?”另一人仔细一想,的确,南北杂货生意不错,照理说早该有人来抢上一抢,可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动静,他可不觉得是镇上的人心善,说不得南北杂货真是有靠山的。 这样一想,他就更不解了,问之前之人道:“可若真如你所说,这南北杂货怎么就说倒就要倒了呢?” 那人摇摇头道:“不好说,汇成杂货这段时间动作不断,手段又不入流,南北杂货却毫无反击之力,以我看,要么汇成杂货背后靠山更硬,要么,就是南北杂货的靠山出了岔子,身是难保,无暇他顾,唉,可惜了……” 吴是非躺在园子里的凉亭里摆放的软榻上,沉着脸,冷哼一声道:“就这么点儿出息,看来你们是看走眼了。” 吴谱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道:“这倒也未必。” 吴是非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服?可愿与我赌上一赌?”吴谱道:“属下赌安少爷并非胆小怕事之人。”吴是非暗中咬牙,道:“好啊,那咱们就好好瞧瞧,说好了,输得人客不能耍赖”说罢,也不去看吴谱的表情,闭上眼睛。 镇上的人听到南北杂货要关门至多也就是摇头叹息一声世事难料罢了,青山村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这消息一传回来,就在村里掀起轩然大波,毕竟在他们心里一个铺子倒了可使了不得的大事,当然,大多数人事不关己,也就看看热闹,和安轩家走得近的自是十分忧心,这中间自也少不了幸灾乐祸的,其中尤以安井乐为重。 自打安轩一家回了青山村,开了后山,又在镇上开了铺子,安富民在青山村首富的位子便岌岌可危了起来,在村里走动时,和他不对付的免不了当着他的面就是一阵冷嘲热讽,让他好不恼怒。虽说他家安承佑争气,考过了院士做了秀才,可也不能抹杀他对安轩家的嫉恨。这会儿听说安轩家镇上的铺子要倒了,他这两天头比往日仰的更高了。 李路也同他一样高兴,他还没忘当年自家爷儿被宋初打的苦处,找了个借口去见了安井乐,两个人躲在屋子里,说到高兴处,都忍不住发笑。 安承佑自过了院试后就在为乡试做准备,这两日正好休沐在家,每日也不出门,只呆在书房做功课,正巧见李路笑容满面的进了门,径直去了自家阿爹阿么的屋子,他家阿么平日的做派他已十分不喜,李路这个舅么更是让他看不惯。联想到村中近几日的传闻,他放下手中的笔,轻轻皱了皱眉头。 在这青山村里,安凌一家和安轩家走的最近,安凌比宋初大一岁,今年已然成年,安仁这两年在镇上的木器铺子里手艺也学得差不多了,多少能靠手艺赚些钱了,两家人一合计,便决定秋收后就把两人的喜事办了。陆明不想委屈了自家哥儿,早就开始忙活。村里各种传言传的沸沸扬扬的,他也听了不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抽空来安轩家看了看。 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安轩家一定是愁云惨淡的。毕竟开一间铺子可要花不少银钱,好好的要关门了,损失可是不小。谁知一进门,就见秦风一脸笑眯眯的将他让进屋,一点儿阴霾未带,看样子丝毫不受影响。 陆明担心秦风是在硬撑,拉着秦风的手道:“我都听说了,你说这开的好好的铺子咋就说关门就关门了?!我这一听说啊,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闹腾,就莫说你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不是外人,有啥难受委屈的只管对我说就是,何苦自己撑着?” 秦风笑道:“哥么我真没关系。铺子本来就是他们在管着,是关是开全由他们,左右本钱也都回来了,损失的那些也不值甚么。” 陆明仔细看看秦风的表情,看他的确并无勉强,方放下心,松了口气道:“唉,这孩子们就是爱说一出是一出,干事儿没个长性,你说这好好的铺子,我听说可是顶顶赚钱的买卖,关了可是可惜了得了。” 秦风给他倒了杯茶,又端来一盘点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孩子都大了,随他们折腾就是了。” 陆明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儿孙自有儿孙福,就拿他家爷儿安远来说,在酒楼里跑了几年堂,好容易熬到了酒楼管事的位置,家里条件好了不少,也成年到了该说亲的时候,左近村的都知道他家日子好过了,说亲的好玄将自家的门槛踏破,家里人也想要给他相看个夫郎,谁知不管怎么劝他就是不听,说多了索性呆在了镇上不回家,也是个不听话的。又见秦风当真如他所说并不在意,也就不再深劝,想起一事,撇了撇嘴道:“对了,我跟你说,这两天安井乐在村里可神气了,还有安井生家的,他俩在村里没少说风凉话,哼,凭他们也想看你家的笑话,他们也配。要说这安富民家啊,安富民是个万事不管的,家里的大爷儿随了他阿爹,小的又是个小哥儿,就他家二爷儿是个好的,成了秀才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就是赶上这么个家也算是倒霉了……”唠唠叨叨地和秦风说起了闲话。 正说着,就听院里一阵嘈杂,很快宋亦、安如玉先后进了屋子,邢小虎紧随其后,秦风站起来向外看了看,竟是不知不觉到了下学的时辰。 宋亦和安如玉今年已经九岁,邢小虎也八岁了。这两年三个孩子变化都不小,尤其宋亦,虽说与安如玉同年,个子却足足高了一个头。面庞也渐渐张开,长眉星目,十分俊朗,加之他经过安修的教导,气质越发的沉稳,年纪不大却隐隐透出一股温润,俨然一个小书生。安如玉不如安如宝长相俊美,五官却比自家大哥更加精致,已出落成了个小美人,只是他性子依然咋咋呼呼的,倒是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邢小虎也长高了不少,还是一样的虎头虎脑。 三个孩子进了们,跟秦风和陆明都打了招呼,就规规矩矩的坐到书桌旁去写功课。陆明见天色不早,也起身告辞。秦风留他在家吃饭,被他婉言谢绝。 不久,安轩和邢山也从后山回到了家里。后山的果树经过这两年的精心照顾,今年已有一些已经开始开花,想来到秋日就能吃到一些果子。开出的山地,多一半种了地珍珠和土豆。土豆还好,旱涝保收,地珍珠看顾的要精细些,山上只安水生的阿爹安正在,安轩便时不时的去山上转转,今日是带着邢山去山上给树剪枝,除草。 秦风在陆明走后,走到厨房帮着方齐一齐准本晚饭,等着做好后,便将饭菜端到餐房,刚将饭菜在餐桌上摆好,安如宝和宋初进了门。 虽说南北杂货要关门,可关门也不是简单地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安如宝和安华这两日一直往镇上跑,反倒比之前要跑的勤了。 安如宝将从镇上带来的东西递给自家阿么,秦风让两人先去洗手换衣服,又问道:“怎么没叫安华和小离在家里吃,都做了他俩的饭了。” 宋初道:“小离在车上睡着了,安华哥不忍叫醒他,说正好在镇上买了些糕点,等小离醒了,再熬些粥也尽够吃了,今晚就不再家里吃了。”楚离当年到底是伤了根本,这些年虽好生调理,还是病症不断,安华大半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 秦风体谅他的心思,也为楚离高兴,点点头,没再多说。 吃完晚饭,邢山与方齐收拾完,等邢小虎做完功课,就带着他回了房。剩下一家人坐在一处,安轩和秦风也不多问铺子里的事,就是说说闲话。倒是安如玉憋了半晌,甩开宋亦拉着他袖子的手,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安旭文那个混蛋说他阿么说了咱家就要落魄了,以后我和奕奕再也没钱上学了,还说别看咱们现在住的屋子又大又好,很快就要成他家的了,被我揍了一顿……阿爹阿么,大哥,咱家真得要没钱了么,那我……我就不上学了,反正我也学得不好,可让奕奕继续上好不好,奕奕学的好,连夫子都说他一定能考上大官……”安旭文是安富民家的小哥儿,他阿么正是安井生。 宋奕没等安如玉说完,开口道:“你们莫听如玉乱说,还是让如玉去吧,我跟夫子学的差不多了,即便不去学堂,在家里学也是一样……” 安如玉回身忙去堵宋奕的嘴,其他人看着他们互相谦让,都是既好笑又感动。不过,秦风还多了些担忧,两个孩子一个哥儿一个爷儿,现在是两小无猜,长大了却不知如何了。不过,他本不是纠结的人,想着凡事顺其自然就好,不由笑道:“小小年纪,关心这些做甚?你们如今最主要的是要将学问学好,家里就算没钱,你们的书也是要供的。正好,小玉将你做的功课拿过来给阿么看看。” 安如玉的手还在宋奕脸上晃,闻言一阵哀嚎。磨磨蹭蹭的将功课拿给自家阿么看,免不了又是一顿教训。 第73章 汇成杂货位于安平镇主街靠中间的位置,原本是一座茶楼。安平镇周边都是村庄,讲究人不比大的城镇,这茶楼的老板走得高端路线,楼里的茶价格昂贵,只供镇上有钱有势的人,又不善经营,想也知道必定是经营不下去的,最终便宜了汇成杂货。 钱立坐在铺子二楼的阳台上,端着茶,嘴角得意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他身后的伙计拿着茶壶,讨好地笑道:“还是掌柜的有手段,才两个月光景就让南北杂货关了门。以前这南北杂货在咱这镇上可牛呢,多少人眼红,每日里真金白银的进的可不少,现在好了,以后这钱都归咱铺子赚了,就是我们也跟着沾光。” 这话钱立爱听,一双小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洋洋得意地道:“不过是几个乡巴佬罢了,能有多费劲,小试牛刀而已,原以为会费上一番功夫的,没想到他们这么不中用,倒是让我白费了许多心思,不值一提。以后跟着掌柜的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伙计赶紧表态道:“掌柜的是有大本事的人,能跟着掌柜的是小的的福气,以后小的一定听掌柜的,好好干。” 钱立心满意足点点头,正要再提点几句,就听身后一人道:“现在是甚么时辰,偷奸耍滑成何体统?!” 那伙计闻言浑身一僵,钱立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对那伙计道:“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了,该干嘛干嘛去吧。”那伙计如蒙大赦,答应一声退下,路过另一人时,战战兢兢地叫了声“李管事。”一溜烟跑了。 李管事待伙计走远,方迈步走近钱立,皱着眉头道:“老板派你我来,是为了甚么,你心里清楚,来时他曾嘱咐咱们千万不能透露了他的身份,以后咱们行事要更加谨慎才是。” 钱立面上闪过一丝讥讽,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个小伙计,你也太小心了些。” 李管事道:“小心行的万年船,老板花了不少心思,万一差事搞砸了,可不是你我承担的起的。还有,我总觉得南北杂货太好对付了些,论理他们能在镇上一枝独秀这么久,总有些手段才是,何以关门关的如此痛快,实在蹊跷的紧,咱们要多加防范才是。” 钱立沉下脸,抬了抬眉梢,冷声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我么?我钱立‘敛财手‘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这两个月咱们手段层出不穷,就凭他们能耗到现在已属不易。你刚才说,他们在这镇上一枝独秀,靠的还不是他家身后的两座靠山。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折腾这么久,你可看到那两家有人出面?!郑家原本还需忌惮一二,只不过他们如今已是兔子尾巴,自顾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心思管别人?吴家那位就更不用说了,虽出身吴家,可不过是个……纨绔,在家里又不受待见,能翻出甚么风浪?!听说南北杂货这两天已然放出了风,要将那铺子盘了,哼哼,等那铺子到了咱们手,要圆要扁还不是任咱们磋磨,莫要长他人志气,灭咱们自己的威风才是。” 李管事心里到底不安,眉头紧锁道:“总之老板的意思,是彻底打垮南北杂货,打垮那个安如宝,让他再没有翻身之地。如今任务还没完成,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为上,否则功亏一篑,得不偿失。”说罢,转身离开。 钱立冲着李管事的背影撇了撇嘴。他们两人是一同被老板派出来的,两人共事多年,他一向看不惯对方硬邦邦又傲慢的样子,偏生老板就是高看李管事一眼,让他不甘又郁闷。这一次好容易他得了功劳,对方却摆出这么一副嘴脸,分明就是嫉妒他。不过,他也不在意,他的功劳左右是有目共睹,此一番他一定会得到老板赏识,说不得会被提拔到大一些地方去当掌柜的,到时候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想着想着便似脑中的场景已变成了了现实一般,笑的他眼睛都没有了。 另一厢,离汇成杂货不远处,挂着暂停营业的南北杂货铺内,本应愁眉不展的人却在悠闲的喝着茶。 今次安如宝和安华没带宋初和楚离,店里的伙计都被暂时放了假,屋子里只他们和方建成三人。相较于安华和安如宝的一派轻松,方建成有些坐立不安,不知第几次的确认:“如宝,你当真有把握么?” 安如宝放下手中的茶盏,揉了揉额头,无奈地道:“建成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这已经问了几十次了。我说了,十成把握是没有,不过五六成总是有的。小庆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小庆是汇成杂货的伙计,曾受过安如宝的恩惠,他是个感恩的,这些日子没少给他们传消息。 安如宝也曾让他以身份之便,帮忙查汇成杂货幕后老板,只是小庆只是个小伙计,那老板神出鬼没,到底一无所获。 这一次小庆告诉他们,汇成杂货的钱掌柜和李管事关系不和,两个人都想在主子面前露脸,明里暗里的较劲,让安如宝有了些想法。 安华在一旁道:“那我们该干啥?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安如宝冲两人笑了笑道:“咱们要干的事情不多,就是推波助澜一下即可。”说着低头和他们嘀咕一番,两人频频点头。 方建成笑了笑,忽又叹道:“其实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咱们只要等着土豆和地珍珠上了市,一朝就能翻身,这两样玩意儿,在这安平镇上,咱们可是独一份。” 安如宝摇摇头,道:“这两样东西虽不多见,其他地方也是有的,有心的一找便能找到,这两年之所以咱铺子是安平镇上独一份,是因着其他的关系,事实上要想找来土豆和地珍珠并非难事。” 方建成道:“土豆在南平城附近,地珍珠更是远在他国,即便让他们找到,运到安平镇来,那价格估计要比咱们的高出不少方能不赔本,这样一来,咱们还是占着优势。” 安如宝道:“这是通常情况下,这汇成杂货来势汹汹,依我之见,可能并非单单抢我们的生意这么简单。若是能将咱们逼至绝处,赔本估计他们也是在所不惜的。” 安华和方建成听完,半晌无语。 良久,方建成方问道:“那要多久?这铺子不能总这么关着啊。” 安如宝道:“这事急不得,你们放心,等我得了消息,就知道下步该如何办了。” 所幸,安如宝要的消息并未让他等多久,很快一封来自明全县的书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这两年他们每逢过年便去玉兴城,经过当年一番长谈,秦家三兄弟关系改善了不少,至少两个舅父对着阿爹和他们这些孩子时不再淡淡的。秦家二爷秦尚远去年升了明全县知县,此次他便想着从自家二舅父这里得些帮助。 信很短,安如宝一字一句看完,却是一脸凝重。宋初站在一旁,见状忙上前,边抻着脖子往安如宝手上的信上瞄,边问道:“咋了?二舅父在信上说了啥?” 安如宝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将手中的信交给宋初,宋初伸手接过,仔细一看,见上面只寥寥几句话,文绉绉的他也看不太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指着信末写的“斗转星移,翻云覆雨,困在局中,身不由己。”十六个字,问安如宝道:“这说的是谁?” 安如宝抿了抿嘴,答道:“是郑大哥。”他自吴是非那里回来后,对郑君宇的处境总是悬心,可吴是非那里又轻易问不出来,正好他有事要求二舅父帮忙,便在写往明全县的信上暗里稍提了下。 安如宝与郑君宇交,秦家人是知道的,秦尚远信上最后这十六个字,“斗转星移、翻云覆雨”说的乃是现今新旧势力交锋已进入白热化,此消彼长,你死我活。京城郑家作为朝堂上旧势力的代表,自是首当其冲,而郑君宇作为郑家旁支,唇亡齿寒,为了自身和家人,牵连其中无可避免。“困在局中,身不由己”便是隐晦地说出了郑君宇现如今的处境。 安如宝长吁一口气,将心中的焦虑缓缓压下,将心中内容再大致浏览一番,暗暗下定了决心。 转过一日,安如宝带着宋初坐着安华的马车和往常一样来到镇上,进了门,便将其他三人拉到二楼,十分严肃地对他们道:“是我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之前那法子虽说可行,然可变因素太多,终是不太稳妥。我回去好好想了想,建成哥你那日提到的地珍珠让我想起了些东西,我问你,安平镇上可有油坊?” 方建成愣愣地道:“油坊?有是有,你问这个干嘛?” 安如宝道:“油坊在哪里?我有用。”方建成道:“就在镇东,离咱们铺子不太远。” 安如宝无意识地重复道:“镇东?”心中忽隐隐生出一丝微妙。 很快这股微妙之感落到就了实处。 安平镇上只一家油坊,占地面积不小,就坐落在镇东叠翠庄园旁边,而油坊老板正是吴是非。 吴是非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安如宝,道:“听闻南北杂货近日就要易主,安小老板不在店里守着,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安如宝看了看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大厅,以及四周摆放的玲琅满目的摆件,每一个不说是价值连城,也是价值不菲,对吴是非口中的寒舍二字十分不认同,嘴上说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有时眼睛看到的,耳中听到的未必就是事实。就如吴老板与在下的关系,在外人眼中,恐怕是过从甚密,交情匪浅,实际如何你我却是心知肚明,吴老板聪明绝顶,想必明白在下的意思。” 吴是非冷笑一声,不为所动,道:“别废话,说罢,找我何事?” 安如宝灿然一笑,道:“无他,只是想和吴老板谈笔生意。” 第74章 乐山县并非富庶之地,因其地方开阔,四通八达,却是连州的交通要地,消息流通便捷快速,秦尚远身为乐山县县令,安如宝便请自家二舅父帮忙打探一些关于地珍珠的消息,结果令他还算满意。只不过他本想将汇成杂货赶出安平镇之后再开始实施,如今却是不想再等了。 吴是非脸色十分不好,虽说他平日面对安如宝时也多少并非完全出于本意,却也从未如此明显表现出□□裸的不善。安如宝和他来往日久,知道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也不甚在意,笑着道:“不知吴老板可有意向与在下合作?” 吴是非未曾想到他的目的竟是如此,有些出乎意料,愣了一下方一口拒绝道:“没有。” 安如宝不以为意,干脆一屁股坐在吴是非下首的椅子上,招来站在门外的仆人,道:“给我来壶茶,还要上次的那种。” 那仆人不能拒绝又不敢答言,弯腰站在一旁出冷汗,吴是非在上首道:“安小老板上次说甚么,喝茶为朋方为上乘,我是深以为然,只是我这茶只请有胆识够朋友的真汉子真朋友,胆小怯懦之辈就罢了。不过安小老板百忙之中来此也属不易,给安小老板上杯清水即可。” 那仆人答应一声下去,当真很快给安如宝端来一杯清水。镇上这几日关于南北杂货的流言不断,吴是非如此表现,却正可说明他是真心为朋友之人,安如宝自不会将他这种小孩似的把戏放在眼里,面不改色地接过清水,喝了一口便放下,忽而一笑道:“记得我与大哥第一次见面是在玉兴城,彼时他正与一群文人雅士聚会喝酒,其中一人闲极无聊,见到我和夫郎说了两句闲话,我年轻气盛,便反唇相讥,还是大哥站出来不仅呵斥了那人一番,还约我上楼说话,可我因那人之故,便认定大哥与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愤而拒绝,是大哥不介意反而主动相交,才让我与他不致失之交臂。自那之后,我便知做人万不可被表象所迷,须知人生百态,其质万千,表为幻象,真在其内。” 吴家非以正道起家,比不得堂堂正正的豪门世家,家风却是严谨,且当代家主开明睿智,对小辈的教育甚是在意,以他的话说,吴家不留酒囊饭袋之辈,是以吴是非表面看起来是个纨绔,却不是个蠢的,听了安如宝的话,便已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面色稍霁。 安如宝看似轻松,实则暗地里无时不在观察吴是非的脸色,见状暗中舒了口气,再接再厉地道:“说起来,南北杂货这两年在镇上能安安稳稳地生存下来,全蒙吴老板暗中照拂,这个情安如宝铭记于心。这不我刚想到一个好点子,第一个便想到了吴老板你。” 这两句动之以情,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吴是非心情又舒畅不少。这两年为了南北杂货他确是没少出力,两间铺子让出去了不说,镇上那些因南北杂货蠢蠢欲动的人也都被他暗地里软硬兼施地压了下去。安如宝明知道他做这些并非单纯为了他,却依然承情感恩,让吴是非十分受用。 不过面子上还有些下不来,只得干咳一声,依然摆着一副冷硬的表情,道:“你知道就好,看在你还算有良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听听你口中所谓的好点子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不能让本少爷满意,你就乖乖的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安如宝心中有数,闻言只是笑笑,道:“在说之前,在下要先问问吴老板,不知吴老板对地珍珠有何看法?” 吴家生意遍布全国甚至邻国,涉及领域不少,每年都能收到底下人不少的孝敬,那些人为了得主子欢心,送上来的大多是新奇少见的,地珍珠自被发现,送到吴家就没少过。且不说安如宝这两年也没少往庄子里送,吴是非对地珍珠自不陌生。 安如宝问的突兀,吴是非知他不会无的放矢,想了想方答道:“地珍珠生吃甜糯,经过烹炸则酥脆可口,且做法多样,算的上难得的食材。只是地珍珠盛产于赤炎国。赤炎国虽与我接壤,土质气候却大相径庭。这些年景国有些地方陆续开始种植地珍珠,却并不广泛。全因这地珍珠虽是难得,与稻谷等相比,产量低易发虫病且种植困难,又不能饱腹,依我之见,只可做奇货,并无太大前景。” 吴是非所言正是绝大多数人对地珍珠的认知。秦尚远在信上也曾写道,景国国土面积不小,南方临海,其余国土除西北部全是荒漠,多与他国相连,赤炎国便是其一。想当初地珍珠便是在赤炎国被发现。几年过去,地珍珠在景国西南方与赤炎交壤的一些地区开始种植。只是地珍珠不比稻谷之类,产量低伺候起来又麻烦。现如今生产力低下,粮食与安如宝上一世相比,亩产量根本无法相比。在庄稼人眼中,土地如命一般重要,拼了命的种粮还不能保障不挨饿,哪里肯为了这新鲜却不适用的东西花心思,吴是非说它并无前景也算实言。 安如宝早知道他会如此说,话锋一转道:“我再来问你,这安平镇上只吴老板手中这一家油坊,我自玉兴城长大,后又到了这安平镇,平日所吃所见,大多是荤油与菜籽油两种,许是我孤陋官闻,吴老板去的地方多,见多识广,可知还有其他种类的油否?” 安如宝听说镇上只一家油坊,当即便赶了过来。这家油坊规模不小,安如宝看了便极满意,马上便告知油坊管事要见老板,那管事的便将吴是非请了过来,是以他们如今却是呆在油坊的花厅之内。 吴是非见他又将话题转到油坊上,不由一怔,他的确去过许多地方,便是相邻的赤炎及一些小国都曾去过,他摸不准安如宝的意思,迟疑地答道:“我到过的地方虽说不少,油么也只知这两种,其他的……”他话未说完,忽想起安如宝此前提及的地珍珠,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即便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猛地一拍桌子,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是地珍珠可……” 安如宝知道吴是非已明白自己的意思,眼中闪过赞赏之意,笑着点点头。吴是非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待要说话,正在此时,与花厅相连的内室门帘一把被人挑开,安如宝眼角一撇,愣了一下。 内室里走出的人正是一脸焦急的吴谱。他原本听吴是非的话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吴是非与安如宝交谈声音不大,他也没刻意去听,忽听到吴是非拍桌子声音,怕吴是非与安如宝发生冲突,便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想要说和一番,出了屋也未细看厅内情形,三步两步跑到吴是非跟前,伸手一拦道:“主子,有话好好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吴是非被他这样一搅合,刚才生起的狂喜便减了几分,不过心中一时之间雀跃难平,伸手推开不明就里的吴谱,目光灼灼地看向安如宝,道:“地珍珠被发现只三两年的功夫,这你是自何处得知的?” 安如宝压下心中疑惑,眼珠一转,道:“如何得知的在下不便多言,总之在下可以保证地珍珠里绝对含有油脂,且地珍珠所榨之油脂,无论味道还是口感绝对比其他两种要好太多。只不过榨油的法子,我却是不知道的。” 没错,安如宝要跟吴是非谈的买卖便是花生油。上一世,因物质的极大丰富,安如宝周围充斥着各种食用油类,不过广为人知又为大众所接受的便是花生油。花生油色泽清亮,气味芬芳,滋味可口,是一种比较容易消化的食用油,且富含各种营养物质。安如宝也是刚刚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他吃的花生油不少,怎么榨的却当真是一无所知。 吴是非紧紧盯着安如宝,见他脸上神情磊落,不似作伪,低头思考片刻,点点头道:“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吴谱,你听到了吧,马上差人去传消息,让南边的送地珍珠上来,有多少送多少,要尽快送到安平镇,还有这事要做的隐秘,不得泄露半点儿消息。” 吴谱闹了乌龙,站在一旁正不自在,听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忙应一声,转身出去。 安如宝看着吴谱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施施然拿起桌上的清水,叹道:“我却是错了,我只道茶能增谊,酒能煽情,却忘了有一句话叫做有情饮水饱。吴老板以水相待,我却心怀怨愤,唉,是我浅薄了,惭愧惭愧。” 吴是非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懒散模样,细细品着手中的极品龙井,道:“有情饮水饱?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与安小老板之间只有利益,哪里来的情谊?” 安如宝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有情饮水饱意为情到浓时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啊……” 百无禁忌传入耳中,吴是非面上一僵,装作不在意地道:“哼,甚么百无禁忌,不过是句酸话罢了,哪里就能百无禁忌了。” 安如宝道:“只要有情,挨饿都不怕,不是百无禁忌是甚么?适才我见吴谱吴大哥自内室出来,内室乃是主子之地,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出,他与你主仆情深,当真有些百无禁忌的意思,我也是有感而发,方有此语,吴老板不必在意。” 吴是非暗中咬牙,冲着外面喊道:“来人,给吴小老板看茶。”安如宝打蛇随棍上,紧随其后道:“要和你家主子一样的茶。”仆人答应着去端茶。 吴是非拿着杯子,气的直磨牙,手上用力,差一点将茶杯的把手捏碎。 第75章 不过,商人毕竟是商人,即便再气愤,在其后商谈中,吴是非还是尽量做到公私分明。 安如宝到这个世界之后便发现,人们常吃的油类,只荤油和菜籽油两种,他原以为是因地域所限,然听完吴是非所说,心中更多了几分笃定,两个人都是极聪明的。安如宝将自己所知的关于花生油的好处一一道来,吴是非虽看似不动声色,眼睛却是越听越亮。他是个爱吃的,只是荤油太腻,菜籽油味重,许多美食吃起来总欠缺了些,常让他甚觉遗憾,如今听说地珍珠竟能榨油,且这油色泽、味道都是极上乘的,哪有不动心的道理,恨不得马上就能吃到,当即便迫不及待的同安如宝商量起合作事宜。 吴是非摸了摸下颌,道:“我这油坊是现成的,不过之前只榨过猪油和菜籽油。这地珍珠是个新物事,你也不知道这油该如何榨,这如何是好?” 安如宝看着他貌似为难,实则推诿的行为,暗地里腹诽不已,嘴上道:“猪油也就罢了,咱这里既然能榨菜籽油,一应用具应是全的,菜籽也好,地珍珠也罢,左右同时作物,工序照例都是差不太多才对,即便有细微差别,应也不大。咱们不妨先用榨菜籽油的法子先试上一试,若有不妥再行改进,总会让咱们琢磨出好法子来。”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0节 吴是非点头,深以为然,两人坐了会儿,吴是非便使人带着安如宝和他在油坊里逛了一圈。这油坊虽说是他的,可他一向并不重视,毕竟吴家的产业大多偏向秦楼窑馆、赌坊当铺一类,玉石珠宝也稍有涉猎,像是粮油、布匹等关系国之根本的,大多掌握在极少部分后台强硬的人手中。比如玉兴城郑家和周家。 是以,吴是非平日很少到这油坊里来,每月结账查账也都是吴谱在管,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认真查看自家的这个油坊。 油坊面积不小,内外分三进,作坊在最里面,四四方方的院落,管事的先是带他们去看猪油作坊,工序和安如宝上一世所知的一样,倒也没甚么稀奇。倒是菜籽油的作坊让他大感兴趣。 上一世,安如宝生活在一个机器时代,方便高效,纯手工的作坊只有在电视或图片上方能看见。虽说有一些地方还保留着古代榨油工艺,却只作研究之用。他只看过简单的介绍,并未真正见过。这里的油坊与他所知的大同小异,采用的是卧式榨油法,他们进去时,几个裸着上身的汉子正在干活,汗珠沿着粗犷健美的肌肉蜿蜒而下,安如宝并不在意,对这顺着出口慢慢流出的金黄色油脂,看的双眼放光,吴是非却是轻轻皱起了眉头。 安如宝并未察觉到对方的不自在,认真观看了榨油的所有步骤,不停的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 待两人自作坊中出来,安如宝脸上兴奋不减,对吴是非道:“地珍珠和菜籽虽是两种作物,但本质相同,用相同的工序应该可以炸出油来,等地珍珠运来我们就可以一试了。”想到不久就能吃到纯正的花生油,安如宝真是从心往外乐开了花。 吴是非心情也很不错,两人回到厅内又聊了些闲话,吴谱便回来复命,说是命令已传达下去。 安如宝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谱,吴是非想起安如宝之前的挪揄,脸紧紧地绷起,赏了吴谱几个白眼,让吴谱甚为不解。 安如宝呆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吴谱如常一般送安如宝到门口,安如宝停下看他几眼,眼神复杂却没说话,便施施然走了。吴谱满头雾水地回转,迎接他的是吴是非堪比锅底的黑脸。 吴是非的脾气一向是阴晴不定,吴谱见状也不着慌,随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对方跟前,直到自家主子伸手接过,方开口问道:“怎么了?” 吴是非瞥了他一眼,将茶杯放到桌上,闭上眼不理人,剩下吴谱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他离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得不说,吴是非手下办事速度非常快,五天之后,第一批地珍珠就运到了安平镇。这批珍珠是在景国西南地区收集的,因如今不是地珍珠收获的时节,是以数量并不多,即便如此,也装了满满五大车,蒙着油布,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地驶进安平镇东唯一的油坊,当晚便入了仓库。 翌日一大早,安如宝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吴谱拉上马车带走,一直带到油坊,吴是非已等在那里,看见他来只掀了掀眼皮,道:“昨晚地珍珠来了,这法子是你想的,怎么的也得负责到底不是?” 安如宝捡了个位子坐了,不说话也不动。吴是非想了想道:“此事若能成,我分你三成红利。”吴家虽说不主要经营粮油,多少也有几家铺子,如果地珍珠当真能炸出油来,又真如安如宝所说那么好,价格定然不菲,光这几家铺子,三成利润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吴是非自觉自己并未少给,谁知安如宝听后却摇了摇头,他心中不快,沉下脸道:“虽说法子是你想的,可材料、人工等一应开支都归我,你还有何不满?”安如宝笑道:“吴家生意遍布全国,吴老板许在下三成利,在下感激不尽。而在下之所以摇头,是想告诉吴老板我提供给吴老板法子,目的却并非为了这区区三成利。” 吴是非“哦?”一声,道:“那是为何?” 安如宝正色道:“在下青山村小民,心无大志,原只想寄身田园山水,做一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农人,一世逍遥。只是,造化弄人,我与郑大哥虽相识日浅,却引为终生之知己。吴老板是明白人,在下也不隐瞒。据在下所知,玉兴城四大家族,郑家掌握着景国近六成的粮油生意,周家的布庄开遍景国大小州府,便是在周边国家也开有分店,吴家剑走偏锋,势力财力也是不容小觑,而王家,哼,他们一心钻营仕途,与从商一道本无关紧要。只是近来王家家主在京中越发被看重,以郑国公府为首的旧族世家屡受挤压,本便处于劣势,而王家又攀上了丁家,更是如虎添翼。玉兴城郑家与郑国公府休戚相关,想来所受影响必然不小。这丁本檀原本做的是珠宝玉器的买卖,不过我听说,丁家近来也做上了粮油买卖,抢了郑家不少买卖。别家我不清楚,这丁家我还是知道的,最是自私贪婪。我想,他与王家是想趁着郑家处境艰难无暇他顾之际,渐渐取代郑家的地位,成为景国粮油大户。如此一来,郑国公府必大受打击,再无与王家为首的新贵抗衡之力,此一役一来可让王家再上一层楼,而来可让丁家一跃而成为一国巨贾,可谓一箭双雕。原本,这些与在下并无关系,可郑君宇是我大哥,他与郑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大哥,我虽位微人轻,却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吴是非道:“你说这么多,我却是不明白了。你也说,吴家走得是黑路,捞的是偏门,你跟我说这些有何用?跟我们当下做的事又何关系” 安如宝道:“南北杂货在安平镇一家独大两年多,吴老板功不可没。我与吴老板本不相识,吴老板却处处相帮,看的无非是郑大哥的面子,吴老板与郑大哥的交情之深可见一斑。汇成杂货一事,我原以为是商家相争,可现今看来,背后恐不简单,说不得便是丁王两家所为。毕竟丁王两家与我家有旧怨,而我与郑大哥交好一事,在玉兴城也不是秘密,借机打压与我也合情合理。只是,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吴老板又作壁上观,我想郑大哥如今的处境恐怕并不好吧?” 吴是非目光连闪,不置可否。安如宝也没想听他的回答,接着道:“为今之计,为自己,为郑大哥,我都不能坐以待毙,刚好我家中种了几亩地珍珠,我便自地珍珠身上想到了曾有书中提及地珍珠可榨油,便想到了这个法子。之后,我放出要盘铺子的风声,让汇成杂货的人掉以轻心,想先暗地里试一下此法是否可行。只是没想到,油坊却是吴老板所开,倒是省了我许多的麻烦。吴老板,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吴家不缺几家粮油铺子的收益,可这地珍珠油却可能成为郑大哥翻盘的最大筹码。” 吴是非早就隐约猜出他的意图,这会儿听他自己说出,却仍忍不住微微动容。他与郑君宇相交多年,两人可说是过命的交情。当初听说郑君宇认了个小兄弟时,他还颇为不屑。后来他被家里流放到这小小的安平镇,郑君宇便请他对安如宝多加照拂。这几年,他为安如宝做了不少事,看的的确是郑君宇的面子。此时听了安如宝这一番话,他不由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端详起眼前的刚刚成年的小汉子。 五官无可挑剔,目光清澈透亮,神情坦荡坚定,原来他一直当做易碎的花瓶看待的人,内里确是铜浇铁铸一般,也可成为他人的依靠。 认清了这个事实,吴是非自嘲的笑了笑,他一向自认看人最准,这一次到底是走了眼。思及此,他也不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纨绔做派,坐直身子,盯着安如宝,十分认真地道:“前两日我听说你要关了南北杂货,以为你是怕了,心里对你还多有不满,倒是错怪了你。不过,你要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你要牵扯进去,想要抽身可是难上加难,你要想清楚。” 安如宝道:“若不是已经想清楚,在下又如何敢和吴老板说这样的话呢?” 吴是非满意的点点头,安如宝冲他眨眨眼睛,吴是非瞪他一眼,放下心防两人相视一眼,不由放声大笑。 自此,安如宝与吴老板的合作正式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甚么都不说了,作者拖延症晚期,谢谢对我不离不弃的各位小天使~~~~~ 另:谢谢美人,请留步的地雷~~ 美人,请留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1 23:59:51 大妈脸卖萌,么么哒~~~ 第76章 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安如宝上一世也只见过古代榨油工具的介绍,具体的工序操作都不知道,至于榨油,他更是一窍不通,跟着吴是非去库房转了一圈。地珍珠在运进库房时便已从布袋里倒了出来,看着堆了一座小山的地珍珠,他有些头疼。 吴是非倒也不逼他,优哉游哉地逛游,由着他自己想。 新运来的地珍珠都带着壳子,安如宝抓起一把看了看,到底不比上一世,角子大小不一,瘪的也有不少,便跟管事的商量,让他先使人将地珍珠剥出一部分,捡粒大饱满的挑出一百斤来晒着。 管事的已得了吴是非的吩咐,以后榨油的事儿都要听这位少爷的,自然痛快的答应。 在油坊耗了半日多,蹭了顿午饭,吴是非有其他事情要做,安如宝便同他告了辞,出了油坊。临走没忘拽上吴谱,来时是被吴谱拉上马车的,安如宝自己并未驾车,回去自也要由吴谱送回去。 马车离开叠翠庄,安如宝让吴谱拉着他先去了趟杂货铺。 杂货铺已几日没开张了,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伙计们前些日子都给放了假,只留下一个看家的。 安如宝进门时,伙计歪在一边打盹,方建成正坐在柜台后唉声叹气。铺子要关门的消息在镇上传的越来越凶,甚至已有几家商户来和他商量盘铺子的事,让他上了不少的火,嘴角起了一溜的火泡。 方建成自小跟着父亲学习,十几岁便在安家玉兴城的铺子里做事,没几年便当上了小管事,可说是十分顺遂。原想着大展身手,以后说不得能当个铺子管事,不料安家老太爷竟走了,安老太爷一走,安家便如大厦倾倒,没多久便败了。 安家败了,铺子易了主,铺子里闲言碎语便多了起来,先是有人说他是仗着父亲才能年纪轻轻爬上管事的位置,明里暗里的给他使绊子,他不服气和人对着干了几回,终究是寡不敌众,被人钻了空子栽赃陷害,不仅被罢了管事的差,最后连个伙计都做不成。 这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很是低迷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带着一家人到了青山村,买了房置了地,成了地地道道的农人,可他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总想着有机会一定要给那些污蔑他的,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得到的一切全都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南北杂货铺的开张,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机会,这两年他全心全意的铺在铺子的经营上,可以说,南北杂货铺就像是他的孩子,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 可如今,铺子被人盯上,开不下去了,就好像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眼瞅着要没了生机,怎能不让他伤心难过。 安如宝也理解他的心情,招呼吴谱上楼,又把方建成也拉上,亲自倒了杯水递给两人,方对方建成道:“建成哥,对不起。”之前不知道,以为只是商家之间的竞争,如今已知道对方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安如宝对着方建成有些心虚,他知道方建成对这铺子的感情,不管怎么说,是他连累了铺子。 方建成摆摆手道:“唉,你道歉干嘛,这事儿又不怪你,任谁也搁不住这样的折腾。这几日我也打听了,常来咱店里的人告诉我,那汇成杂货里的东西不比咱铺子的好,可人家的价格要比咱们低一两成,有的根本不赚钱,这明摆着是在挤兑人。不过,人家出得起银子,豁的出脸去要整垮咱们,咱们平头老百姓能有何办法。我只是不明白,咱们这铺子虽说在镇上是独一份,但也不算打眼,他们怎么就盯上咱们不放了?!” 安如宝道:“安平镇上店铺林立,杂货铺却只咱这一家,加上建成哥你经营的好,铺子的生意一直不错,被盯上不足为奇。这些年铺子累积了不少熟客,汇成杂货想要釜底抽薪,断了咱们的客源,除了给咱们铺子找些麻烦,再就是在价格上做文章了。原本我打算先拖着他们,把他们拖垮,现在却是有了别的想法。” 方建成问道:“甚么想法?”安如宝道:“汇成杂货如此做法,无非是要抢咱们的买卖,他们财大气粗,咱们跟他们耗不起,大不了就让给他们,咱们用这铺子干点儿别的买卖。”汇成杂货和王家跟丁家有关,只是他的猜测。王家是玉兴城四大家族之一,丁家与安家之前也多有往来,在玉兴城也小有名头,安如宝怕方建成知道后跟着着急,便没对他说实话。 方建成皱眉道:“干别的?镇上甚么买卖都有,而且都是有些根基的老铺面,咱们干甚么都争不过人家啊?” 安如宝笑了笑,道:“我心里多少有了些打算,只是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一定告诉你和安华哥。建成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咱们的心血白费。” 方建成点点头。他知道安如宝是个有主意的,想法也多,只是他心里没底,眉头到底还是拧着,舒展不开。 左右铺子里无事,安如宝索性让方建成跟他一起回去。嘱咐看门的伙计看好门户,两人坐上了吴谱的马车。 一路上方建成心里有事,没心思说话,安如宝便探出头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吴普聊天。吴谱这人也奇怪,看起来木木的,不苟言笑,说出的话总能让人无言以对,安如宝最爱逗他,被堵了也不在意,两人倒真聊到了一处。 虽已近秋季,天气还是很闷热,走了一路三人都出了些汗,到了方家将方建成放下,吴谱把安如宝送到了家门口,安如宝让吴谱进去歇一歇,喝口水,吴谱摇摇头,赶着车走了。 进了家门,安轩和邢山在整理院子,宋亦、安如玉和邢小虎已然下学,正在安如玉的屋子里,由秦风看着做功课,方齐在厨房准备晚饭,安如宝和他们打了招呼,方去了西院。 西院内,宋初正在往屋子里提水,这水是一早便用大盆盛了摆在院子里,晒了一天的,这会儿用来洗澡温度正好,一扭头看安如宝进了院,弯了弯眉眼道:“回来了?” 安如宝几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水桶,回道:“回来了。”把水提进了东屋。建新房时,并未单独建浴室,东屋外屋屏风后已放好了浴桶,安如宝把水倒进去,宋初拿着衣服进来,放到屏风上,道:“天气怪热的,出去这么长时间,又赶了路,赶紧先洗洗吧。” 安如宝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确实不舒服,伸手就开始解腰带,宋初转身出去。 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安如宝只觉全身舒泰。宋初等他洗完了,又重新换了水,自己洗了,两人打理妥当,便去了东院。 先在西屋看了看三个孩子做功课,安如宝又帮着阿爹和邢山收拾一会儿院子,晚饭也做好了。一家人吃了饭,收拾干净,便坐在院子里乘凉。 如今邢山一家在家中呆了几年,和家里人也都熟悉起来,再没有初来时的拘谨,安轩一家也没把他们正经当做仆人,邢小虎和宋亦、安如玉更是亲近,三个孩子做完功课,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几个大人搬出几把凳子坐在一起闲聊。 吴谱早上把安如宝拉走,家里人都知道,回来了安如宝也一直没说去干甚么,安轩便问道:“今早上来的是何人?那么急匆匆的找你来,是干甚么去了?”吴谱来过家里,但都是来去匆匆,家里人对他没甚么印象。 安如宝道:“那是吴谱吴大哥,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吴是非吴老板家府上的,当初咱铺子开张,吴老板还曾亲临,这两年咱们也得了他很多关照,今日是吴老板找我有事相商,让他来接我的。” 安如宝曾告诉过家人他和吴是非往来之事,是以安轩知道吴是非是玉兴城吴家的人。吴家在玉兴城声名赫赫,却都不是甚么好名声,城里没几个人不知道吴家是靠甚么起的家。刚听说自家小爷儿跟吴家人交好,安轩还有些担心,不过这两年吴是非确实对自家铺子多有照拂,安轩也渐渐放了心。听说是吴是非找他,他也不再追问。 正说着,安如玉合身扑进秦风的怀里,一张小脸累的红扑扑的,呼呼喘着气,还咧着嘴在笑,秦风把他抱好,他便叠声叫着“阿么”在秦风身上打滚撒起娇来,宋亦和邢小虎在一旁呵呵笑话他,他也不听。 秦风拍了拍安如玉的后背,笑道:“前两日你还说自己长大了,是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和阿么撒娇。” 安如玉不乐意了,撅着嘴道:“小玉本来就是大人了,可小玉还想跟阿么撒娇,难道成了大人就不能跟阿么撒娇了么。” 邢小虎在一旁拆台道:“小玉哥哥才不是大人呢,前两天小玉哥哥还哭过鼻子,大人不会哭鼻子。”安如玉涨红了脸。他那天哭鼻子是一时没忍住,已后悔好几日了,这会儿被邢小虎旧事重提,有些恼怒,嚷嚷道:“谁说大人就不哭鼻子的,谁说大人就不哭鼻子的,我今天还看到村长家的安绍哥哥哭来着,安绍哥哥都奉人了,他不是大人么?” 听说安绍哭着回了本家,几个大人面面相觑。秦风忙问安如玉道:“你当真看到安绍哥哥回来了?” 安如玉点点头,道:“看到了,他坐着马车回来的,两只眼睛哭的都肿了,可难看了。” 第77章 安绍的确如安如玉所说,是哭着回家的。 当年,安绍奉进安平镇苏家本是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到底是自己相上的,苏辰义初时对他却很是不错,不说百依百顺,也做小伏低的百般疼宠。要说苏辰义身高七尺,相貌端正,加上家境富裕,身上自带有教养出的一份贵气,不知镇上迷倒了多少哥儿小哥儿。这几年他接管自家布庄,经营有方,甚至苏家在玉兴城也开了一家分铺,他因生意之故,没少和他人打交道,不说人人称赞,其他人提起来也是连连点头,在安平镇年轻人中算得上中翘楚,配安绍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人便是如此,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安绍和苏辰义相处之时,总是不自主的拿苏辰义与安如宝对比,且是拿安如宝的优点和苏辰义的缺点比,如此一来,苏辰义自然给比到了地上,相貌就不必提了,便是气质上,苏辰义地地道道商家出身,从小便接触商道,与自幼读书的安如宝相比终是少了几分儒雅。安绍从来心高,比来比去,便觉得苏辰义世俗无趣,始终热情不起来,对他的示好也只是爱答不理的。 没人愿意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时间一长,再深的感情也维持不住了,何况苏辰义与他结亲前也未见过几面,看上的大部分还是安绍的相貌,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哄哄,后来见对方总是冷冷淡淡的,心思便也渐渐冷了下来。 原本依着苏辰义的意思,是不愿迎侧室的,拒了家里的几次提议。对安绍的心思一淡,结亲后三个月上,家中再提起时,便无可不可的点头答应了,不两天便把安思接进了家。 说起来安思能进苏家,倒不是苏辰义当真和他看对了眼,而是他得了苏辰义的阿么,苏家主君的青眼。也是他造化,一次苏辰义的阿么上山进香时惊了马,被拉着跑了许久,最后从马车上被甩了下来,受了伤,恰好被安思碰到了。安思一时心善,救了苏家当家主君,一下子成了苏家的恩人。 安思救人时不知苏家主君的身份,等将人送回家,这心便动了起来。他模样长的好,在苏辰义阿爹和阿么面前又表现的乖巧听话,哄得老两口甚是高兴。苏家主君本就不太喜欢安绍,便动了心思,背着苏辰义给安思家送了东西,一是感谢安思的救命之恩,二来便算是定下了亲事。 安思与安绍从小到大都不和,安绍听说安思进了门,很是哭闹了一番,家里亲人都来找苏家人理论,可苏家人说了,当初两家已说好,结亲后苏家可以迎侧室,一下子把人堵了回去。 安思心思通透,在苏家二老面前恭敬孝顺,在苏辰义面前又小意温柔,很快笼络主了几人的心,苏辰义更是连着几日不去安绍房里都是有的。 安绍自然气的要死,哪怕只是为了和安思作对,他自也不愿安思得意,再也没心思想别的了,成日想着和安思斗法,把苏家搅得鸡犬不宁,安绍脾气不好又不懂掩饰,一来二去,在苏家其他人面前更是不招待见 为这事,安如喜和安俊,便是安安立成夫夫也没少往镇上跑,与苏家的关系也愈加的僵。不过,安绍哭着回家却是头一次,唬的一家人忙问是不在苏家受了委屈。 安绍抱着自家阿么哭了好半晌,方对家人说了实情,一家人听了都是眉头紧皱,默然无语。 安思怀了孩子了。 也是,自安思进门,苏辰义从一月三四日在他那里,到一月有半月都在,到最后,一月除了初一十五,几乎都不怎么进安绍的屋,安思能这么快怀上也在情理之中。 昨日郎中诊出安思怀了孩子,苏家喜出望外,几乎全家人都围着安思转,好东西都紧着安思,他忍不住出言刺了人两句,不想安思便捂着肚子说疼,闹得苏家一阵人仰马翻,安绍也被苏辰义狠狠骂了一顿。安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赌气便回了本家。 安如喜听完自家哥儿的话,蹲坐在炕沿下,吧嗒吧嗒的抽烟,不说话。安俊则搂着安绍在炕上哭,安立成和李新抱着孩子站在一边,也不知该怎么劝慰。 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家哥儿不争气。 安如喜一家愁云惨淡,安春家却是喜气洋洋。一早便有人给家里送了信儿,说是安思怀了孩子,李路喜得路都不知怎么走了,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些东西,又带了好些鸡蛋小米青菜甚么的,要跟着苏家的马车去镇上。 小寡夫也想跟着去。他之前生了个小爷儿,自打孩子出生,他还没怎么去过镇上。听说苏家是镇上有名的大户,他也想去看上一看。 李路坐在马车上,斜着他道:“就你脚偏,老实在家看孩子吧。”小寡夫笑道:“弟弟怀孩子是多大的事儿啊,我这做哥么的怎么能不去瞧瞧呢,亲家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想我们这当哥哥么的呢。再说了,阿么拿了这许多东西,我去了也好照应一二。” 他说的恳切,李路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便让他上了车,把孩子交给了安春照顾,两个人坐着马车美滋滋的走了。 安思当初进苏家的时候,一顶小轿便把人接出了家,李路和小寡夫都没来过苏家,进门先被苏家的富贵迷花了眼,进了自家哥儿的院儿,看着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是见都没见过的华贵,李路和小寡夫眼睛都不够看了,却是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只老实的坐在安思床边,和他说说闲话。 还没说上两句,门外便有人传,说是主君来了。 安思是苏辰义的侧室,照理家里来人只用请示过主君,由着下人领进院见了人便行了,连正门都进不了,更别说见苏家主君了。这是苏家主君听说安思家里来了人,想要给安思张脸,这才趁着人在院子里时,过来照个面。 安思躺在床上给主君见了礼,李路和小寡夫站起身,诺诺的和人寒暄了两句。到底是乡下人,不管他们在村里如何厉害尖刻,进了这样的人家气势上便先矮了三分,待他们见了苏家主君,看着他通身的气派,两人更是没了底气,都低着头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苏家主君虽说不是出身大户人家,自小也是家境殷实,气度自然是好的,也没嫌他们是乡下人,亲亲热热的和他们说起了话。李路和小寡夫起先说话磕磕绊绊,语无伦次的,后见他如此平易近人,那畏惧之心一去,也渐渐恢复自然。 郎中说安思动了胎气,要卧床休养。安思躺在床上,看着主君对自家人的态度,心中暗喜,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心里无数个念头转过。 这一切自然都和安如宝无关。油坊里一百斤花生第二日上了锅,经过炒、碾、蒸、制饼、入榨,几道工序下来,还别说,不出安如宝所料,用榨菜籽油的法子当真榨出了油来。 第一次榨地珍珠油,油坊十分重视,几乎所有人都挤在油室内,当第一滴油自草缝中滴下来,在场的人是一片沸腾,就是总爱摆着无所谓表情的吴是非都瞪大了眼睛,眼中光芒闪动。 等油饼中再也炸不出油来,将油桶上秤一称,出去皮重,一百斤地珍珠炸出了二十几斤的油。 其他人很兴奋,地珍珠油一出来他们便发现了,这油不管是色泽还是味道,都比菜籽油要好,虽不如荤油香,却比荤油清亮,油坊的一些老师傅,都是榨了几十年油的,这样的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群人都十分稀罕的看着那油。 安如宝的眉头却拧成了疙瘩。他虽说不懂榨油,可他却知道,花生油,即便是用老式榨油机,用传统榨油法来榨,出油率也应在四成左右,而且…… 他看着眼前颜色略重,里面漂浮着不少东西的油桶,神情有些凝重。他上一世看到的花生油可不是这副模样。 另一厢,吴是非拿出小算盘,随手一拨拉,道:“一百斤地珍珠,带壳儿待水分收购五文一斤,去壳晾晒之后便算八文钱一斤,一百斤为八百文。其他算上运费、人工等开支,一百斤地珍珠成本就要一两银子。一斤荤油十五文钱,一斤菜籽油十二文钱,这地珍珠油是稀罕玩意儿,卖贵一些,算二十文一斤,二十几斤地珍珠油可卖五百文。一两银子换五百文,这生意可是不划算啊。”虽说这油是真不错。 安如宝摆摆手,道:“这帐可不是这么算的。成本高,是因着地里的地珍珠还有段时日才会成熟,现如今不是收地珍珠的时候,这收购的价钱自然高了,再者,地珍珠在这里没人栽种,须自远处运来,这成本自然高了。等地珍珠熟了,这收购价格自是要低不少。若是以后这地珍珠油能打出名堂,肃国境内必大面积种植地珍珠,物以稀为贵,等地珍珠成了平常作物,成本又能降下不少。而最主要的是,据我所知,地珍珠的出油率应在四成左右,如今只有二成多,看来这榨油法子还需改进。” 吴是非惊道:“四成左右?”他以为只有两成多呢,还想着出油率如此之低,不若自家留着用,或者卖给大户人家做奇货,若果真能有四成,那地珍珠油当真是难得的宝贝了。他心思一转,道:“既如此,咱们这几个人里,只有你对地珍珠知之甚详,不如这样,我这油坊的人、物、钱随便你用,你只要尽快想法子提高出油率就行。”这油坊里的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他手里捏着这些人全家老小的卖身契,不怕他们将油坊里的动静透露出去,交给安如宝用也放心。 安如宝心中也急,偏生他越急脑袋越乱,最终只得道:“好,咱油坊有这么多老师傅在,集思广益,相信能很快想到方法。这事既是我提出的,我自负责到底,从明日开始,一日改进不了,我便一日不出这油坊,你看如何?” 第78章 吴是非对安如宝的态度很满意,拍着安如宝的肩膀鼓励了几句,拿着小算盘领着吴普溜溜达达的走了。安如宝吩咐管事的使人多剥些花生晒起来,他自己和油坊的几个老师傅蹲在一起研究了起出油率低的问题来。 安如宝回想着着上一世有关榨油的记忆,道:“菜籽与地珍珠虽说同为作物,不过还是有很大区别,若完全按菜籽油的工序来会有出入在情理之中。我们要做的是将工序针对地珍珠做一些改进。在座各位都是这油坊的老人,有丰富的经验,以后就要仰仗各位师傅了。” 油坊的老师傅有四五个,其中一个姓路的师傅忙道:“安少爷客气了,咱们虽说是油坊的老人,榨油也有些年头,不过只知埋头苦干,要不是有安少爷,我们到死也不能看到这样的好油。仰仗不敢当,蒙老板和安少爷看得起,有需要尽管差遣我们就是。”其他人也都附和的点头,显见这路师傅是几人的领头。 安如宝也不矫情,道:“以后用到各位师傅的时候定然不少。几位师傅,在下到底是晚辈,担不起诸位的一声少爷,以后各位师傅就叫我如宝吧,相处起来也便宜些。”几位老师傅相互看看,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至于叫不叫,就由他们自己决定了。 和几位老师傅谈了半晌,相互交换了一些想法,老师傅们兴高采烈的进入到新一轮的工作中,安如宝则信步出了油坊。 这一次安如宝是自己驾着马车来的,从油坊到青山村需穿过安平镇,安如宝驾着马车,边走边想着榨油的事情,渣油时,他在旁边将榨油的每一个步骤都看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正走着,忽听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安少爷……”一个称呼叫出来,中间不知拐了几个弯儿,安如宝一激灵,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两个哥儿站在路边,其中年轻一些的见他看过来,正笑眯眯的跟他招手。 安如宝细看了两个人,倒是认出了其中一个,乃是安春的阿么李路。至于年轻的那一个,这两年他并不怎么在村子走动,完全不认识。 安如宝不想搭理这两人,一顿之后便要再走,谁知那年轻的哥儿动作到快,几步冲到他的马车前,硬生生的让他将马车停了下来。 安如宝脸沉了沉,那哥儿却毫无自觉,冲着他眨眨眼,热情的笑道:“安少爷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应该认识我吧?咱们还是同村的呢,我是安春家的,记得不?” 这个哥儿正是小寡夫。他与李路两人在苏家带了半晌,推了苏家的留饭,便出了门。苏家派了马车送他们回去,他们想要买些东西,就在这镇上逛了逛,不想竟碰到了安如宝。 自打上一次惊鸿一瞥,小寡夫对安如宝就念念不忘,他本是个水性的,一心想要勾搭一二,哪怕只一次就是死了也甘愿,正愁没机会和安如宝接触,没想到正好碰到,简直是上天给的缘分,他心神荡漾之下,不假思索的便将人叫住,凑了上来。 安如宝没见过他,却听过他的事迹,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干笑道:“抱歉,我不记得了,不知阁下叫住我有何事情?” 小寡夫捂嘴呵呵一笑,道:“哎呦,安少爷你真是太客气了,都是一个村的,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干嘛,算起来你应该管我叫一声哥么,叫安少爷太生分了,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如宝吧……”他自说自话的将称呼定下,又道:“正好,我今天来镇上买东西,正愁不知怎么回去呢,如宝是要回村吧,正好顺路,就拉哥么一程吧。”说着,不等安如宝答应,便要往车上爬。 安如宝黑了脸,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李路已是气红了眼,上去一把就把小寡夫拽了下来,嘴里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竟敢当街与别人眉来眼去的,当我是死的么?!别以为你给我家生了个孙子,就有了仗势,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不过就是个侧室,进了我家你还敢勾搭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边说,边用力捶打了小寡夫两下。 小寡夫身上吃痛,他是个不吃亏的,下意识就要反抗,转念一想,却没动,硬挨了两下后,便偷眼向安如宝看去。他这些年没少勾搭人,模样自然是不错的,细眉妙目,自带一股媚气,现下双目含泪,又添一份动人之处,往日被他这样看的爷儿早憋不住扑上来了,是以他对自己这一招很是有信心。 不想,他这媚眼却是抛给了瞎子,安如宝冷眼旁观,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李路打完了,安如宝方开口对他道:“伯么,我着急着要回家,如果没有其他事,可否让一让?” 小寡夫脸上一僵,李路则是哼了一声,将小寡夫拉到一边,安如宝长鞭一扬,驾车扬长而去。 小寡夫的眼睛像黏在安如宝的身上似的,等人影都消失了,还在抻着脖子使劲瞅,李路看看四周来往的人落在自己二人身上的目光,老脸涨得通红,一巴掌拍在小寡夫的脸上,指着他的鼻子骂:“好你个贱货,在我眼皮底下竟然对着别的爷儿发春,我家的脸都被你跟丢尽了,我……看我不打死你。”脱下脚上的鞋,就往小寡夫身上抽。 安如宝不在眼前,小寡夫自也不受着,左躲右闪间不忘抓空踢打李路两下,他自觉是李路搅了自己的好事,心中有气,嘴上也是不饶人:“你个老不死的,以为人人都怕你呢,我发春怎么了?也不看看,你家那个,跟人家安少爷比起来,一个是云里一个是土里,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要不是看他有用,你以为我会跟他?!” 李路这一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自家爷儿的坏话,当下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拿着鞋追着小寡夫拼命的打。 苏家的马车就停在路边,车夫坐在车辕上看着他二人行事,暗地里不不住摇头。主家的事自容不得他说话,可这样的亲家就是他也觉得丢人。 此时,安思躺在床上,还在作着成为苏家少主君的美梦。而在安如喜家,安绍哭罢,一擦眼泪,跟家里人提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家里人普一听到,都变了脸色,安俊直接尖声道:“和离?那怎么行,你可是个哥儿啊。” 安绍不服道:“哥儿咋了?哥儿就不能和离了?左右我在苏家是呆不下去了,我现在看到苏辰义那张脸就想吐,看到安思就想掐死他,我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要我回去是不可能了。” 安俊哭道:“这到底是造了啥孽啊,你咋就是不让家里人省心呢。”和离虽说是夫夫双方自愿解除亲事,可爷儿只要有好家世,照样可以迎个好夫郎,而哥儿就要吃亏了,就算哥儿再怎么稀少,奉过一次人的哥儿要想再找个好亲事却是不容易的。 安绍眼圈一红,低声道:“阿么,阿爹、大哥还有哥么,以前是安绍不懂事,做了错事,让你们费心了,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是,可是苏家我真的是再也呆不下去了,苏辰义一个月也就一两日去我的屋子,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百般挑剔,现在安思又有了孩子,苏辰义将他当成了眼珠子一样,以后哪里还有我的好处,还有苏家人个个那我是眼中钉,不和离,难道要我一辈子耗在他们苏家么?要是这样,我还不如现下就死了算了。” 安俊听完,颤着手指指着安绍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转向安如喜。安立成夫夫也看向一家之主,安如喜将眼袋在脚上磕打几下,最终道:“这一次是安绍自己跑回家,是咱们理亏,要现在闹上去到底吃亏,咱们暂且先看看苏家的态度,若是正两日他们派人来接,安绍就跟着他们回去,若是没人来接,那……那就再说吧。” 安绍脖子一梗要说话,安俊忙拽住他,道:“也只能这样了。”安绍心有不甘,可他在苏家呆了这许多时候,又与安思多次交手,多少长了些城府,知道现下不是任性的时候,到底闭上了嘴。 这一等便是三日,三日里苏家半点儿消息都没有。第三天上,安立成特地去镇上走了一趟,回来铁青着脸进了阿爹阿么的屋子,对着在炕上做活计的安俊和刚自地里回来的安如喜道:“那苏家的欺人太甚!我今儿去镇上打听了打听,听说安思动了胎气,这些天那苏辰义半步不离的陪在身边,苏家人更是补品药品的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好似……好似那安思才是苏家的少主君,他们将弟弟置于何地?!弟弟三日未归,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弟弟呆在这样的家里,能有啥好日子,要我看,倒不如和离了!” 安如喜也气得不轻,不过他年纪大些,心里有些成算,呵斥道:“说啥话!和离是那样简单的事儿么?!” 安立成道:“那咋办?难道就这样让弟弟回去?!” 安如喜叹道:“这事儿是我的错,当初只觉那苏辰义是个好的,没想到却是看走了眼,害了安绍……回去肯定是不回去了,咱是庄户人家不假,可咱家哥儿那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宠着长大的,自幼家里就没给过委屈,他苏家有钱是有钱,有钱也不能作践人!没道理咱家哥儿就要在他家受苦,要是安绍坚持和离,那就和离,不过就是和离,也不能便宜了苏家。” 安绍在大哥回来就从自己屋子里出来,即便心里已有了和离的打算,可听了大哥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和委屈,安立成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正不知该如何发,听了阿爹大话,忙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安如喜背着手站起来,向外面走去,边道:“总会有法子的。” 第79章 “换谁谁也病,要说咱这左近,有钱的人家迎侧室的也不是新鲜事儿,可就没有一家像苏家这样先让一个侧室怀上孩子不说,还把人供起来养着的,这要把正夫郎当成啥了?!这还不说,安绍回本家都三四天了,苏家根本不闻不问,能不把人气病么。” 说话的是安凌的阿么路明,虽说安绍并不怎么招人待见,可让人这么欺负,到底是同情弱者的心占了上风,何况他与安井乐不对付,夹带着对安思也没啥好感。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1节 苏家说到底不过是安平镇上的富户,秦风的出身自是比他们高了不少,大宅门里的事情他听过见过的不少,对此只能叹息一声了。 安绍这一病便病了五日,期间,安立成去苏家报了信,苏家只管家接待了他,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安立成说了自家弟弟的病情,那管家只说会禀告主君和少爷知道,便再无音信,苏家不说来人看上一看,便是打听一声的都没有。 安如喜一家自是气的不轻,再怎么对苏辰义不称心,安绍听说了,心中到底存了不甘,虽说阿么和哥么不时和他谈谈心,可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却当真一下子躺在了床上。这下可把一家人吓坏了,当晚便去镇上将郎中请到了家中,郎中看完只说是气结于心,心郁难平,开了些药,嘱咐多宽心想开些便离开了。 安如喜去镇上请郎中的动静不小,苏家在这安平镇不大不小也算的名人,很快镇上便传出苏家少爷宠侧灭正的话来,人话传的有根有据。有心人一想,可不是,别的不说,这些日子,苏家每日大批大批的补品往家买,都知道是苏家大少爷的侧室怀了孩子给补身子用,可他的正君却在几日前回本家后便再没回过,也不见苏家人去接,这不是宠侧灭正是甚么?! 闲话传的快,等传到苏家人耳中早就没有了最初的模样。苏家老爷当场便摔了杯子,直说家门不幸,苏家主君也唬的不轻,这宠侧灭正的名声传出去,他苏家可是要被全镇的人戳脊梁骨不说,说不得还要摊上官司,一时也有些慌了,忙着人去叫了苏辰义。 苏辰义自是也听到了这些传言,也正郁闷着。安绍回本家后,他想起之前自己对他的百般讨好,便有意淡着他些,让他知些好歹。安绍生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倒是想去看一看,不想安思那两天不知为何,一直说肚子不舒服。他这一胎怀的本就不稳,苏辰义不放心,又有安思在一旁扇风点火,道安绍这是为了争宠耍的心机,苏辰义权衡之下,到底是偏向了未出世的孩子和温柔的侧室,就这样拖了下来,谁知竟传出了这样的话来! 苏辰义来到阿爹阿么面前,先是被阿爹狠狠批了一顿,苏家主君两边劝和,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商量半日,最终决定由苏辰义去安家赔礼道歉,再一并将安绍接回来。 苏辰义虽说宠着安思,倒也没有要安思取安绍代之的意思,他虽是商户,可在外行走名声甚是重要,更何况安思虽好,他心里还是更看重安绍些,之前多有疏忽不过是心中不忿在赌气罢了,如今厉害关系摆在眼前,他心思也清明起来,二话不说便准备了礼品直奔青山村去了。 不料,到了安如喜家,苏辰义便被安立成挡在了安绍的屋门外,只看着他不说话,安如喜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吧嗒着烟袋锅子,淡淡地道:“我家安绍病了许多时日了,屋里腌臜,苏家少爷身体精贵,说不得过了病气,咱们家可是担待不起。” 苏辰义把礼品放到按如新面前的桌子上,赔笑道:“阿爹这么客气做甚么,安绍是我夫郎,理应由我照顾他,这些日子铺子里的事情太多,我一时抽不出空来看他,这不一清闲我就过来了。这……不知安绍他怎么样了?郎中是如何说的?” 安立成抱着手臂,冷哼一声道:“不劳苏少爷费心。” 苏辰义对安立成一向发憷,硬着头皮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哥,安绍的事情本就是该由我费心,毕竟他是我的夫郎。村里不比镇上,请医拿药都方便,我今日来就是想把安绍接回家去休养,待他的病好了,他若想家,我再送他回来,大哥、阿爹你们看如何?” 安如喜看都不看他,道:“郎中说了,小绍这病不能见风,不能移动,不能动气,要好生养着才能养好,苏少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小绍自有我们一家照顾,苏少爷就先请回吧。” 苏辰义还待要说话,那一厢安立成已开始撵人了,无可奈何之下,苏辰义只得出了安家,不过临走前给安家留下十两银子,说是给安绍抓药看病的钱。安如喜也不推辞,将钱留下。 苏辰义放下身段,好话说尽,结果却一无所获,吩咐车夫回家,便坐在马车上生闷气。马车一路出了青山村,正往前走着,车夫忽的一拉缰绳,将车停了下来。 因停的突然,苏辰义毫无防备,差点儿一头撞在车壁上,心中怒气正无处发,刚要开骂,就听那车夫道:“咦?那不是安侧君本家的哥么?” 苏辰义一听愣一下,过了一会儿方反应过来,车夫口中的安侧君说的是安思。他知道安思同安绍一样,本家都在青山村,不过他并未见过安思本家的人,听车夫语气有些奇怪,便好奇的挑开车帘向外看去。 自青山村至安平镇只一条主道,道路两旁除了山,还有些农田。他们的马车便停在了稻田边,而就在不远处的田里,稻子已有半人高,两个人站在田间的田埂上,面对面说的正欢,其中一个个矮些的,看样子应是个夫郎,看不清样貌,只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些挑逗意味,而另一个高一些的手放在那夫郎的胳膊上,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暧昧。 苏辰义眉头皱了起来,问车夫道:“那个当真是小……安侧君的哥么?”怎么看起来那么轻佻?!那车夫点点头,笃定地道:“就是他,我是不会认错的。安侧君的阿么和哥么前两日去过咱府上,接送的人都是我,不过……”车夫支吾了起来。 苏辰义瞥了他一样,见他面上带了些为难,便道:“罗叔,你在咱府上干了也有些年了,也算看着我长大,有甚么话不妨直说,我不介意的。” 那车夫支吾半晌,一咬牙,道:“这些话本不该我这当下人的说,不过……安侧君的这个哥么实在是……那日他们来府上看过安侧君后,我奉主君之命送他们回家,路上遇到了个小爷儿,模样气度都是极好的,那……安侧君的哥么竟在大街上对那小爷儿勾勾搭搭的,看的出来,那小爷儿半个眼珠都看不上他,他还一味向前凑,实在,实在不像是个正经人。咱苏府是啥样的人家,可不能让这样的人坏了名声啊。” 苏辰义的脸沉了下来。因安思算是他阿么的救命恩人,又深得阿爹和阿么的喜欢,对安思的家世苏家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怎么在意。不过,作为镇上有名的富户,苏家还是很注重名声的,听了车夫的话,本就带着怒气的苏辰义,简直怒不可遏,再看不远处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分开,那夫郎正往他们这个方向望,苏辰义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快走。 不说苏辰义回到家,直奔安思处兴师问罪,且说小寡夫看着停在路边,有些熟悉的马车走远,便一拍衣服往大道上。 适才与他纠缠的爷儿一把拽住人,涎着脸笑道:“着啥急,咱事儿还没说完呢,咋就走了?” 小寡夫斜睨了他一眼,那小眼神像带着钩子似地勾地那爷儿骨头都酥了,方道:“我还有事,咱么改日再聊吧。”说完几步上了大道,向家走去,留下那爷儿看着他的背影,满脸满眼的垂涎贪婪。 倒不是小寡夫转了性。当初安思进苏家,苏家是给了礼的,加上安井生能干,若是忽略李路不时在他耳边提醒他只是个侧室,这两年他在安春家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只不过,小寡夫不傻,安春不是个安分的,要不是为了早早脱离原先那个家,他也不会看上安春,家里又有个不靠谱的阿么惯着,这两年越发的不爱着家,小寡夫落得眼前清净,也不深管,偶尔与村里的爷儿汉子调笑两句,勾扯一番,倒也不敢太过。 安春靠不上,家里只靠安井生一人赚钱养家,小寡夫心里清楚,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家里最终还是要靠安思。他去过镇上,看过苏家的气派,心里也嫉恨安思的命好,倒也明白这富贵自己是消受不了的,打心里愿意安思能在安家过好,安思在苏家一日,方才有他的好日子。 适才距离远,那马车停在稻田旁,他看得不清楚,只觉的眼熟的紧,像极了那日苏家派来接他们的马车,也没心思再与人调笑,他要赶回家去问问今日苏家人有没有来。 一进家门,就听见孩子的哭声和李路的咒骂声,小寡夫撇撇嘴进了主屋。主屋里,李路正抱着孩子喂米汤,见小寡夫进来,立时就撂了脸,道:“又去哪里作死了?!一日一日的不着家,孩子也不管,饭也不做,你当自己是那富贵人家的主君么?” 小寡夫也不在意,上前把孩子抱过来,夺过勺子自己喂,道:“你昨儿不是念叨着想去咱家田里看看么,我这不就帮你去看了看。放心吧,田里的稻子长得挺好的。对了,阿么,今儿苏家有人来咱家么?” 李路在旁边看着小寡夫的动作,生怕他喂不好,伤了自家孙子,心不在焉地道:“苏家的人?没有,没有人来,咋了?你看到他们了?” 小寡夫摇摇头,道:“没,我就是问问,这不弟弟上次说动了胎气,我有些担心么。”李路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话,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屋。 小寡夫听说苏家没来人,放下一半的心,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毕竟苏家来人,不来他家还能来谁家呢? 把孩子往上抱了抱,小寡夫继续喂孩子,心思却转到了安如宝身上,这两日安如宝往镇上跑的勤,他掐着时间去主街上看,越看心越痒,村里觊觎着他的人不少,可没有哪一个能比过安如宝的,他总要想法子把人勾到手才行。 第80章 苏家的事情一团糟,安如宝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那天他和吴是非说的吃住在油坊当真没有说错,从那之后他就整个人就泡在了油坊里,和油坊里的老人一起,从选种开始,一个一个步骤的研究榨地珍珠油工序,每日回家都是日落西山,身上带着油坊里特有的油烟气和汗气,累的躺在炕上便睡。 头两天还好,到了第三日上,宋初呆不住了,要和安如宝一起去。油坊里都是爷儿汉子,天气又热,为了凉快,很多时候大家都光着膀子干活,宋初一个小哥儿去到底是不合适,安如宝搂着人哄了半日,宋初却未像往日那般妥协,想着自家夫郎这两年陪自己在家读书,出来的时候不多,村子里的朋友也没几个,安凌近日便要成亲,楚离身体不好,甚少出门,他性子本就闲不住,这两年秋日上山打猎时方能撒撒欢,这次恐怕真是憋的狠了,才缠着自己,想到这儿,安如宝有些心疼,只好妥协了。 宋初自然喜出望外,整个就是蹦上了马车,也不进车厢,靠着安如宝哼小曲,哼的荒腔走板的,安如宝听着也觉得喜欢,两个人在车辕上相依而坐,路上遇到村民,安如宝笑着打招呼,有那爱开玩笑的,免不得说笑两句,两个人也不介意,招摇过市地出了村口。 近来这条路安如宝每日都走,却没一日如今日这般惬意,宋初哼完小曲,就在他后背上变着花样地折腾,安如宝都由着他,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 夏日里卯时天就大亮了,他们到了油坊也不过辰时。油坊的管事早就等在门口,见了安家的马车,忙下了台阶,看到宋初时愣了一下。他不认识宋初,不过也没多嘴,回头叫小伙计去拿脚凳来,宋初摆摆手,利索的跳下车,跟着安如宝进了油坊的大门。 安如宝和宋初不觉甚么,宋初的动作可是把管事的吓了一跳,小伙计张着嘴把马车拉走,管事的跟在两人身后不住擦汗。要知道,主子已告诫过他们,凡是都要听这位安小少爷的吩咐,还要注意他的安全,宋初他虽不认识,察言观色下也能猜出必是安小少爷亲近之人,当然也是怠慢不得。 进了油坊,油坊的老人都等着呢,路师傅打头,见到他来便把人往里拉,安如宝本想先带着宋初歇一歇,喝口水,也顾不得了,忙请管事的安排宋初先去厅堂里去等。谁知宋初一摇头,跟着安如宝他们一群进了榨油间内。 这两日经过安如宝他们几人的反复研究,已有了一些进展,决定在在炒制上下下功夫。油坊里管炒制的是位姓林的师傅,做这一行已有二十几年了,之前一直都是抄的菜籽,换成了地珍珠火候就有些不好把握,左右安如宝也不着急,多炒几次总能试出最合适的来。 安如宝和几个老师傅聚在一堆,边讨论边干,宋初第一次来,看着坊里的甚么都新鲜,尤其是榨油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个遍,心里是又赞叹又佩服。他这里看的开心,可苦了坊里的这群爷儿夫郎,大热的天,坊里又是炒又是蒸的,温度高的出奇,往日里他们早就甩开衣服光上膀子里,如今来了位小哥儿,又是安小少爷带来的,自然不敢造次,衣服都被浸透了,愣是连最上面的衣扣都没好意思解开。 宋初懵懵懂懂的,只顾看那机器,安如宝忙完一阵,看着大家的脸色,有些过意不去,跟老师傅们说了一声,拉着宋初出了屋子。 宋初还没看够呢,撅着嘴不愿走,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安如宝才笑着对他道:“没看到整个坊里的爷儿汉子们都快热死了么?他们顾着你是小哥儿,不好意思赶人,咱们可不能没眼色。再说了,那屋里又闷又热,有甚么意思?你先去后边坐坐,喝些水,实在呆不住,我就让黄管事着人把你送到叠翠山庄去,那地方离油坊近,还宽敞,又都是树也凉快,你去那里玩玩儿怎么样?” 宋初有些不乐意,不过也知道,自己再待下去的确不合适,只得闷闷地道:“那机器我还没看出来是怎么做的呢。” 安如宝摸了摸自家小夫郎被汗水濡湿了的头发,道:“等下了工,坊里没人了,我带着你,咱们好好看个够怎么样?嗯?” 宋初这才有了笑模样,点点头,跟着被黄管事派来的小伙计去了后边厅房里喝茶。 安如宝看着宋初走远,长出了口气,又觉得好笑,摇摇头,又回了坊里。林师傅这会儿已经又炒好了一锅,几个好师傅正忙着试,安如宝忙上前去帮忙。 这样忙了一上午,地珍珠用不同的火候足足炒了十几锅,出油率和油质果然有差别,只是照比着四成的出油率还是差了许多,安如宝用手捏着榨完的地珍珠饼子有些头疼。 到了午饭时间,安如宝和油坊的人一起出了坊,才想起宋初,忙去厅房里去找,到时,宋初正坐在厅房左边的侧厅的书桌后,拿着毛笔在纸上涂涂抹抹,起初安如宝以为他是百无聊赖,瞎画着玩儿,可近前一看,却又不像,左看右看不知他画的是甚么,只得问道:“这是甚么?” 宋初正画的聚精会神,闻言也不抬头,回道:“榨油机。”安如宝有些惊讶,道:“榨油机?”再细看那些线条,果然是有些榨油机的样子,不由笑道:“没想到我家小夫郎这么能干,连画都会画了。”这明显是恭维了,宋初纸上画的无非是些或弯曲或笔直的线条,可谁让是他家小夫郎画的呢,该鼓励还是得鼓励。 谁知,宋初不领情,道:“谁说我在画画了,我这画的榨油机的结构,也不知道对不对,等后晌下了工,我可要仔细看一看。” 这下安如宝更惊讶了,不过转念一想,便即了然。宋初的阿爹算半个猎户,还会做些弓弩等一些带机关消息的物件,宋初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机关结构并不陌生,不然也做不出精巧的弓弩来,这样一想,倒是他小看了自家小夫郎。 宋初画了这许多时候,脖子有些酸痛,下意识动了动,安如宝见状忙把他手中的笔拿过放起,随手给他捏了捏,道:“你不饿么?该吃饭了,先去洗手。” 宋初的肚子这会儿应景的唱起了空城计,立时觉得饿了,忙跑出去洗了手,跟着安如宝去了厨房。 油坊厨房做饭的是一个中年夫郎,姓李,人利落,饭做的也好吃,即便只是简单的材料也能让他做出美味来。干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看到饭菜就跟饿里几日的狼一般,四命的抢着吃,其实厨房的饭菜准备的足足的,只是大家抢惯了,不抢吃的不香。 好在安如宝和宋初的饭,管事的早叫人单独留了出来,两人安静地坐在厨房的角落里,边吃边看工人们抢饭呵呵的笑。 下午,安如宝继续在坊里忙,宋初依然留在侧厅里研究他的榨油机,谁也没想到几日没露面的吴是非带着吴普来了。只见吴是非穿着月白绡纱长衫,手里摇着折扇,要多潇洒便有多潇洒,相较之下,仿若从蒸笼里刚爬出来,满头满脸汗水,头发都湿答答的安如宝得了他好一阵嘲笑,安如宝气的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吴是非来了便直奔厅堂,宋初还在侧厅里涂涂改改。吴是非自认识安如宝以来,很少给他好脸色看,不想对着宋初却热情的很,在旁边看了一阵,主动和他说起话来。 宋初虽只见过吴是非一面,但那一次吴是非帮了他,他一直记在心上,再说这两年,安如宝没少在他面前提起吴是非,知道吴是非帮了自家不少忙,他早有意要见见,此时面对吴是非的热情他倒是丝毫不扭捏,落落大发的和对方说起了话。 宋初开朗大方,吴是非懒散不羁,谁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一间如故,没多久就如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聊的不亦乐乎了起来。 安如宝一身臭汗地坐在一旁,本想膈应膈应人,却完全被忽略,吴普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两人同病相怜,相对苦笑。 好在,吴是非并未呆太长的时间,了解了下进度,有鼓励了大家几句,便又带着吴普匆匆离去,之后又是一下午的忙碌。 油坊戌时下工,待油坊的师傅和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安如宝和黄管事打了招呼,当真领着宋初去了榨油间,让他仔仔细细地将那榨油机看了一番,直到自家小夫郎看的满意了,才带着人离开了油坊回家。 路上,宋初仍靠在安如宝背上,眼睛望着天空发呆,安如宝知道他还在想那榨油机,怕他累着,便随口问道:“你老说想见见吴老板,今日见到了,觉得他这人如何?” 如安如宝所料,宋初的确是在想榨油机的事儿,听到安如宝问他,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甚么,道:“他这人挺好的,模样好,知道的也多,没你说的那么讨厌。” 安如宝有些吃味,道:“他今日和往日大有不同,那是故意在你面前装成如此,你可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平日里他可不是这样,欠揍的很。” 宋初眨眨眼睛,道:“你好歹是个爷儿,他可是哥儿呢,你就让这些他呗……诶……” 宋初话未说完,原本走得平稳的马车,忽然被安如宝用力一拉缰绳,硬生生停在了当地,宋初不明所以地直起身来看向安如宝,就见安如宝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道:“谁?你适才说谁是哥儿?” 宋初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似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惊讶,道:“吴老板啊。你们认识了这么久,不知道么?我问过了,他自己承认了的,他就是哥儿,我还看到他的哥儿印了呢。” 第81章 当日,安如宝和宋初到家时,安华、楚离和方伯一家也在,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哥儿夫郎们便聚在屋子里说闲话,几个爷儿待在堂屋。这些时日安如宝忙着油坊的事情,杂货铺那里一直都没工夫过去,正想找个机会问问情况,刚刚坐下,便问方建成道:“建成哥,现在杂货铺情况如何?” 方建成道:“我们正想告诉你呢,我让人把要盘铺子的消息放出去之后,镇上有两户商家来打听过,被我推了。昨日,汇成百货的管事的果然派人来试探,我依着你说的跟他绕圈子,把人打发了,我想这两日他们应该会再派来人过来。” 安如宝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好,建成哥,他们要是再来人,你便想法子拖住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后我那边也差不多了。” 自打铺子关门后,方建成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即便安如宝多番保证不会让汇成杂货得逞,可在他心中,安如宝毕竟只是个刚刚成年的爷儿,聪明归聪明,终归阅历浅经验少,哪里是那些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油条的对手?虽然不知安如宝这些日子在做何事,可此刻看着安如宝脸上明亮的笑意,他又莫名的觉得有些心安,不由道:“拖住他们并非难事,你就放心吧。”他好歹也在玉兴城里当过两年小管事,与商人打交道,里面弯弯绕绕也知道不少,只是拖时间他法子多的是。 安华在一旁叹道:“铺子正值生死存亡,我却帮不上太多的忙,当真惭愧。”楚离当年伤了根本,饶是他这些年精精细细地养着,身子骨依然弱的很,一年倒有半年的功夫在生病,家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交给别人安华又不放心,是以平日去铺子的时间比其他两个少了很多,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为这,安华还曾打算将自己铺子的分成拿出一成来给方建成。 铺子的分成除去最初给方建成的一成,剩下的安华和安如宝一人占了四成半,安华提出来后,方建成自是不要的,考虑到方建成这些年对铺子的贡献,安如宝便与安华商量,将他们两个所占的半成拿出了,合成一成给了方建成,算是对方建成付出的回报。 尽管如此,安华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毕竟,汇成杂货是他和安如宝、方建成三人的心血,没有其他两人费心费力,他却只能旁观的道理。 安如宝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安华哥你急的甚么?汇成杂货的管事不过是两个小角色,对付他们哪里需要安华哥你出手,我和建成哥便能搞定。如今方才刚刚开始,以后倚仗安华哥的地方多着呢。”他这样说倒不是纯然为了安慰安华,安华跑商多年,对景国各地的情况比较了解,手中又有人脉,说不得以后便需要他出面做些事情。 安华就怕自己无事可做,闻言心中愧疚立时一扫而光,拍着安如宝道:“那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安如宝道:“我们不会客气的。”方建成也在一旁点头,三人相视一笑。 当晚,方伯一家和安华、楚离都在安轩家吃了晚饭。翌日一大早,安如宝照例早起要去镇上,起身时,天色尚暗,宋初睡得正熟,直到吃早饭时他方将人叫醒。 原以为宋初还会吵着一起去,不想到他走时宋初也无任何表示,甚至将人送到门口后,不等安如宝马车走远,人便跑回了家中。安如宝有些郁闷,可出于真心考虑,他也不愿宋初整日和一群爷儿混在一处,只是宋初的态度太过奇怪,毕竟依着他的性子,不应该只撒欢了一日便心满意足,总要磨着再跟几次才对,看他的样子倒似是有甚么要紧的事情要忙活一般。 安如宝想了一路也没想清楚,等到了油坊一忙碌起来,便暂时将此事放到了一边。 这一次,安如宝和几个老师傅在地珍珠炒制上下了大功夫,所有火候都试验过后,效果依然不理想,愁得众人吃不香睡不好的,还是某一日林师傅突发奇想,将压榨一次的地珍珠饼又重新炒制再压榨,明明已经榨不出半点油的油饼居然又榨出了不少,且油质较之头榨还要透亮浓香,虽说距离四成的出油率还有些差距,到底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安如宝自然喜出望外,其他几个老师傅也是干劲十足,愣是用了三天的时间,便研究出了压榨地珍珠油最有效率的法子。虽说还没到理想状态,可也足以让人兴奋。 吴是非听说后,第一时间来到油坊,安如宝将这些日子的研究收获一一像吴是非说明,又当着吴是非的面,当场压榨了一批地珍珠。第一次榨油时,吴是非也在场,看着桶中慢慢聚集的,较之上一次要清亮许多的油,神色间也是欣喜异常,待第二次压榨的地珍珠油出来,他面上的表情已不是欣喜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可以说是狂喜——吴是非是个商人,依着他这些年从商的阅历,几乎立刻便自这些地珍珠上看到了巨大的经济利益。 安如宝看着吴是非的眼神有些复杂,这些天忙着榨油,他无暇他想,此刻看到吴是非,他的脑中忽然想起宋初当日的话来,眼睛不自主地便向吴是非的左耳上瞄。 吴是非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心情大好的领着安如宝回到了厅房,叫人沏了最好的茶水来,安如宝端着洁白细腻的茶杯,实在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吴是非端茶的手顿了一下,却并不惊讶,甚是平静地道:“不错,我的确是个哥儿。” 虽已听宋初说过,吴是非亲自承认还是让安如宝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脱口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个哥儿?”他与吴是非相交多年,从未怀疑过吴是非的身份,据他观察周围的人也都是将他当做爷儿,最主要的是,他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了半天,也未从吴是非身上看出半分像哥儿的地方。 吴是非闻言只是笑笑,道:“我也不愿自己是个哥儿,说起来,若不是那日被你的小夫郎看穿,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哥儿了。” 安如宝有些不解。他虽来这个世界只有几年,可也知道这里的人对哥儿的重视,哥儿本来数量便少,哪一家,即便是穷苦人家中生了哥儿大多都是当做宝贝一样对待,吴是非出身玉兴城吴家这样的大世家,更应该是被捧着养大才对,只看吴是非阴晴不定的性子就能想象的出来,可观吴是非的神情,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吴是非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哥儿的确是稀少珍贵,可吴家不缺,像我这样的哥儿与爷儿没有区别的哥儿,是不是哥儿又有甚么打紧的,” 安如宝心中一动,想到之前自己端详了半晌也未在吴是非左耳看到哥儿印,本以为是吴是非有心遮掩,此刻听了吴是非的话,细一想便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哥儿印分为蓝绿红紫几种,颜色愈是亮丽,面积愈大,代表哥儿的生育能力愈强,结合吴是非的话,如吴是非的哥儿印并非刻意掩藏的话,那便是他的哥儿印是最轻的蓝色。 想到此,安如宝有些同情吴是非,又怪自己莽撞碰了吴是非的伤处,又有几分愧疚,正要安慰他两句,不料吴是非却是不以为意地道:“哥儿又如何,爷儿又如何,只有本事才是道理,这样更好,我也少受些约束,可以做些自己喜欢做事儿。”早些年他也在意过,只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他早就让自己学会了不去在意。 吴谱站在他身后,面上不动,手却悄悄摸上吴是非的后背轻轻拍着,吴是非心中一暖,瞟了他一眼。 安如宝也看向吴谱,吴是非嘴角一抽,对吴谱道:“你去看看油榨的如何了,这一批是要送人的,让他们仔细些。”吴谱面无表情地垂首应了声:“是”转身出了房门。 等人走远了,吴是非方对安如宝道:“我知你想问甚么,我也不必瞒着你,我是吴家人你是知道的,而吴谱是自小便跟着我的贴身侍卫……” 吴是非与吴谱之间的事并不复杂。因吴是非的哥儿印是淡蓝色水滴状的,又长在了耳后,出生后他出生后一直被误当做爷儿在教养,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爷儿。吴是非的阿么是吴家家主的侧夫郎,很是受宠,吴是非被宠爱着长大,脾气骄纵傲慢,在家族中并不受待见,自小没有孩子爱和他玩儿,是以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便是和他一起长大贴身侍卫的吴谱。 吴是非被发现哥儿的身份是在十一岁的时候,在一个意外情况下,被吴家家主正君发现。吴家正君自己生了包括长子在内的两个爷儿,行五的吴是非严格说起来对他们并无威胁,可世家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来不少,毕竟一个可以继承家业的爷儿和一个生育能力的哥儿相比,后者的身份更加无害,正君几乎在发现的第一时间便让真相在吴家传开,侧夫郎因担上居心叵测的罪名失宠,不甘恐惧之下撒手人寰,而吴是非还未完全适应身份的巨大转变,生活便直接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主君的算计,阿爹的厌弃,哥弟的鄙夷让吴是非迅速成长,坚持到十五岁便离家出外闯荡,直到五年后方回到了吴家。而在他最艰难地日子里,吴谱一直陪在他身边,从未离开半步。 第82章 吴是非喝了一口茶水,最后道:“这些年,对我来说,只要有他在身边,哪里都可以成为家。至于吴家,哼,不过是些不相关的陌生人罢了。我不想与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便主动流放到安平镇上。”轻描淡写地仿若那是别人的事情一般。 可安如宝知道,离家的那些年,吴是非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毕竟再怎么像爷儿,他也是哥儿。而就算是回了吴家,依着吴家人的行事作风,一个失了倚仗的生育能力低下的哥儿,也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罢了,日子想必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也正是这样,吴谱的陪伴才显得尤其难得。而远离吴家,他们二人才不会受吴家的约束,这应该也是吴是非为吴谱做的妥协。 吴谱回来的速度不慢。因已掌握了新的榨油工序,油坊里的师傅和工人们都兴致勃勃,很快便榨出了吴是非要求的数量。路师傅指着油桶,对吴是非道:“老板请放心,这几桶油都是二榨的,色泽味道绝对没问题。” 吴是非满意地点点头,对一旁的黄管事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吩咐下去,这个月油坊里所有的人每人多发五百文工钱,师傅们翻倍。” 油坊里一片欢腾。当日下午,吴是非便让人将油桶装上马车,拉回了山庄,半个月后他将带着这几桶油去京城。作为商人,他如此做有自己的考量。景国的老百姓经过战乱,这几年生活虽说有改善,可也只能温饱罢了,油这种东西尚算奢侈品,大多数人家平日炒菜只用筷子头蘸一点儿,一罐油吃的省的人家,能从年头吃到年尾,地珍珠在景国尚算新鲜物还未普及,地珍珠油质量上乘,京城里高官显贵众多,他们不缺银钱,喜欢享受生活,这地珍珠油定能让他们喜欢,吴是非在京城有几个至交好友,他要拿着这几桶油先去探探风。 榨油的事儿终于告一段落,安如宝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这些日子他泡在油坊里,家里和铺子里的事情便有些无暇关心。铺子里还好,方建成每日等他回到家时,都会去跟他说一下最新进展。汇成杂货不出所料,又派了两次人去跟方建成谈盘铺子的事儿,都被方建成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过去,他并不担心。 而家里,宋初自那日来油坊一次后,便再也未曾缠着他来,依着他对宋初的了解,一次撒欢不可能让他心满意足,除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宋初偏生又从来未跟他提起过,让他有些犯嘀咕。 到了家,安如宝和阿爹阿么打过招呼,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便看到宋初坐在书桌后拿着一张纸发呆,安如宝进来他也未曾发觉,还是安如宝走到他跟前,弯下身去看那纸上的东西方才让他蓦然惊醒。 安如宝看着纸上那些方方块块,条条线线有些头晕,只大体看出是件东西,却看不出是甚么,不由蹙眉问道:“这是何物?” 宋初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将手上的纸举到安如宝的面前,催促道:“这是榨油机,你快看看,咋样?” 安如宝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出几分榨油机的样子,可似乎与油坊里的略有不同。 他心中有疑问,便问了出来:“这是榨油机?怎么看着和油坊里的不一样?” 宋初凑到他跟前,得意地笑道:“这是我改良过的,当然不一样。”安如宝狐疑地道:“改良过?”宋初点点头,指着图纸上特别标出的几处,道:“这几处都是经过我改良的,那日我看了油坊工人榨油,又把榨油机好好研究了研究,觉得这几处看着有些别扭,就自己改了改,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安如宝对这些不太懂,便道:“我看不太懂,这样,明日我带着这图纸去油坊,让油坊的师傅们看看,要是他们觉得好,就让他们按照你的图纸改怎么样?” 宋初的双眼更亮了,双手抱住安如宝脖子,兴奋地道:“真的?太好了,要是能够改良好,榨油机一定能榨更多更好的油,这样,我就能帮到你了。” 宋初初到油坊便显出了对榨油机的兴趣,安如宝一直以为他是喜欢研究机关消息一类,并未放到心上,却没想到自家小夫郎这样做竟是为了自己?!安如宝神色一顿,只觉心中的情感如火山爆发的岩浆般汹涌而出,将整个心脏又热又胀,心情激荡之下,紧紧搂住自家小夫郎,侧头在他耳边印下无数的吻。宋初被他亲的全身酥软,下意识的将头向一边偏去,安如宝的吻越亲越往下,重重落在宋初的脖子上。 宋初猝不及防之下,被亲地浑身一抖,口中无意识的呻吟一声。因宋初被安如宝抱在怀中,那呻吟正响在安如宝耳边,安如宝的身体一僵,抱着宋初的手臂愈加收紧,双唇停在宋初的大动脉处轻轻喘息,良久才松开双臂,扳过宋初的脸,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两口,感觉到身体里的躁动渐渐平息,方道:“这么想要帮我?嗯?” 宋初脸上的红晕犹在,眼睛却毫不回避地与安如宝的对视,道:“嗯,我想帮你。我是你夫郎,我帮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安如宝摸了摸他眼底的青色,有些心疼,又凑过去亲了亲,将人更紧地抱住。 安如宝第二日到了油坊,便将手中的图纸交给了黄管事,道:“这是改良后的榨油机,你找人看看,这样改动可使得。” 黄管事初时与安如宝一样,并未看懂图纸上的东西是甚么,听安如宝这样一说,神情一凝,正色道:“我这就去办,安少爷放心,不管可行不可行,这图纸的消息我不会让人透露出去半分。”榨油机存在已有些年头,之前从未有人想要对它进行改动,黄管事能当上管事,自然不是傻的,立刻便想到若是改良成功,其中的利害关系非同一般。 安如宝满意地点点头。 黄管事的动作很快,吩咐完事情带着图纸出了门。当日上午便有一个中年汉子冲到了油坊,点名要见画图纸的人。黄管事的将安如宝请到厅房,那人一见安如宝便急急地问道:“这图纸是你画的?”安如宝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又询问的看向黄管事。黄管事忙为他介绍道:“这位是山庄里的木工刘青刘师傅,刘师傅,这位是安少爷。”这个山庄自然便是叠翠山庄。 刘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心急了,讪讪地收回手,拍了拍头,道:“安少爷,对不,起安少爷,是我莽撞了,得罪之处还请恕罪。” 听说是叠翠山庄的人,安如宝放下心,不在意的摇摇头,道:“不碍事的,刘师傅,这图纸不是我画的,可是这图纸有问题?” 提到图纸,刘青刚刚褪下的激动又重新回到脸上,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有问题,不,也不是没问题,是有些小问题,不过瑕不掩瑜,这图纸改的是实在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刘家是家传几代做木工的,油坊里的榨油机还是我领人做的,我阿爷阿爹也都做过,可我们谁也不曾想过改动,这图纸画的虽说还有些稚嫩,还有些不妥,可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安少爷可否告诉我这画图纸的人是谁?” 图纸得到认可,安如宝自也很高兴,问道:“那这图纸可使得?”刘青忙道:“使得,当然使得,这榨油机这样一改,用起来会更省力,还能提高出油率,怎么使不得?不知……” 安如宝抬手打断他,道:“使得便好,图纸就留在刘师傅这里,正好油坊里近日要加一台榨油机,想必刘师傅已然知晓,那接下来就麻烦刘师傅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就走。 刘青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哽在喉间。他祖辈都是木工,到了他这一代,他自认是将家族的手艺发扬光大,一直沾沾自喜,可今日看了这图纸,方知自己太过得意,却是坐井观天了。如他所说,图纸画图的手法太过稚嫩,可想法却非常独到新颖,简直为他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他欣喜若狂之下,立时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这画图之人收做弟子,这才匆匆跑来这油坊之中,不成想人没见到不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堵了回来。 他不知道的是,安如宝便是知道他的心思,才将他的话拦住。 刘青未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恹恹地离去。不过,他再怎么失落,却没耽误工作,很快将新的榨油机送来油坊,暂且不提。 当日安如宝和吴是非约定的是解决地珍珠出油率的问题,如今地珍珠出油率得到提高,因着考试的日子将至,安如宝暂时便不再每日往油坊跑。乖乖在家准备考试。左右油坊已步入正轨,又有其他人在,并不需要他操心。 备考的日子枯燥且无聊,好在有宋初陪着他,闲暇时陪他聊聊天,也就是在这时,他方听说了安绍的事情,不过他也并不关心,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何况安绍还曾联合安春算计过宋初,单凭这一点,更让他没有同情的理由。 第83章 悠闲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在吴是非离开安平镇三天后,一封信悄无声息的被送到了安如宝的手中。 送信来的是叠翠山庄的人,来人将信递给安如宝,恭恭敬敬地道:“主子走时让小的留意玉兴城里的动静,刚好今日有人将这信送到了山庄里,指名让交到安少爷的手里,小的怕耽误了事情,便连忙给您送来了。” 安如宝拿着信,眼中神色不定,不过还是笑着跟那人道了谢,又递给他一锭银子,将人送到大门口,看着那人驾着马车离去方返回房内,快手快脚地将信拆开。 信封上并没有名字,可他有预感,一定和郑君宇脱不了干系。 拆开信,里面是薄薄的一张纸,他二人相交多年,郑君宇的字迹,安如宝还是认得的,信上只写了聊聊几句话,大体是说现如今他生活安定,还写了些生活中的琐事,又问了安如宝当下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与郑君宇以往所写的内容并无不同,可纸上的字迹分明便不是郑君宇的!然看见信尾处的落款,却又不由他不信。 若是其他人来看,这封信并无不妥,安如宝看完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脸色开始发白,拿着信的手都有些发抖。宋初进屋来见状,忙上前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咋了?咋;额?出了甚么事情?” 安如宝警醒过来,看着宋初半晌,忽地一下将人搂在怀中,颤声道:“大哥……郑大哥他可能出事了。”宋初听完,也是一惊,看他手中的信,以为是信上说了甚么,便问道:“他出啥事儿了?他是咋说的?” 安如宝松开手,将信递给宋初。宋初拿过来,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疑惑地道:“可这信平常的紧,看不出问题啊。你是在这里发现的么?” 安如宝指着落款,对宋初道:“你看这里,往日大哥来信,落款处写的甚么,你还记不记得?”宋初没少看郑君宇与安如宝之间往来的信件,认认真真地回想了半天,方道:“我记得,郑大哥每次来信,信末尾都写着‘君安’二字……对,不会错的,我记得很清楚,我看看,啊,这次写的只有一个安字,难道……这是有甚么说法么?” 安如宝点点头,满脸凝重地道:“的确是有些说法。这是当年我和大哥约定的暗语。”原来,当日郑君宇给安如宝送来只写了“君安”二字的信笺,便是约定以此为暗语。无事时,信的末尾落款处便写‘君安’以报平安,若只写下一个‘安’字,便是说明对方有事发生要求助,这也是提防有人在信上动手脚。这件事只郑君宇和他知道,他连宋初都没告诉,这也是笔记不同,他却相信这信是郑君宇写的,至少是他授意某个他信任的人写的原因。 宋初听完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了然,看了看那信,又看看安如宝,一脸担忧地问道:“郑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人,家世又好,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儿……” 安如宝眉头紧皱,道:“前些时日,二舅父来信说因着去年南部赈灾有功,如今朝堂上新派以隐隐有压倒旧派之势。郑国公府上虽说并未直接参与两派相争,可作为旧派中的一员,免不了受到牵连。郑家是开国重臣,根深叶茂,扳倒了郑家,对旧派可谓是巨大地打击。大哥身为郑家人,断不能超然事外,我想这一次恐怕是让新派找到了扳倒郑家的把柄,郑家处境不妙,大哥因而受到了牵连。”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2节 对朝堂上这些尔虞我诈,相互倾轧宋初并不了解,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倒是明白了郑君宇如今的处境怕是比较艰难,便问道:“可咱家只是普通农人,能帮的了大哥啥呢?” 安如宝拍了拍他的脸,道:“这要见了大哥才能知道,为今之计是先想法子去玉兴城一趟,到郑家去看一看,大哥既然能送出信来,看来暂时并无生命危险,咱们去找他问问。” 宋初点点头,颇为赞同地道:“说的对,是应该找郑大哥问上一问,这样咱们也知道该做啥,大不了咱们把郑大哥接回青山村,其他人要斗就自己斗去,管他的。”仿佛将郑君宇接回青山村有多简单一般,说的要多轻松有多轻松。安如宝当然知道他是不知道其中利害,可看他仰着头万事皆在掌握的小模样,笑着摇摇头,心里倒是轻松不少。 说起来容易,可具体用甚么借口去玉兴城,却颇伤脑筋。玉兴城知道安如宝与郑君宇交好的人并不少,尤其是王家的人,当日安如宝去郑君宇府上作客时,王家的王真卿可以也是在场,郑君宇如何待安如宝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时非常时期,若是贸然进城,倒时人见不到不说,很可能会给郑君宇带去麻烦。 好在两人并未伤脑筋太久,郑君宇的信被送到安如宝的第二日,一个绝佳的借口便自己 上了门。 这一日一家人刚刚吃罢早饭,便有人送了信来。信也是自玉兴城来的,写信的是秦风的阿么,秦风满心疑惑地拆开信,看完脸上带出几分为难。安轩站在他旁边,看他神色不对,伸手拿过信来细看,脸色也颇有些无奈。 玉兴城秦家虽说算是书香门第,可家中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同知,到了这一辈总算出了个秦文昌,自小便聪敏好学,天资又高,在今岁春闱中高中一甲,为秦家光耀了门楣。秦家上下自是欣喜非常,便是淡薄如秦正元也是对这个孙子赞赏有加,直道祖宗保佑。 秦正元这封信便是和秦文昌有关。秦文昌少年便在玉兴城颇有才名,未成年便是城中诸多哥儿小哥儿的梦中情人。只是秦家人一向清高,秦文昌自也不例外,等闲入不得他的眼中。秦家人对商户最是看不上,自他们对安轩的态度上可见一斑,可谁知作为秦家最受重视的秦文昌偏生最终却迎了一家商户人家的哥儿进门。这个人便是多骨街周家最小的公子周桐。 说起周家,在玉兴城中仅此于郑家的大家族,世代经商,名下的铺子不仅遍布整个景国,便是周边国家也有分号,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周家富裕,人丁也兴旺,光是如今周家的当家人便有兄弟五个,他自己的正侧夫郎也为他生了七个孩子,而周桐正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哥儿,还是由周家家主的正夫郎所生,其所受到的宠爱可想而知。 被娇宠着长大,周桐的性子中不免便有些执拗和傲气。他比秦文昌小了两岁,两人曾在城内同一学馆读书,秦文昌是学馆的名人,最是以温文尔雅著称,很是让年少时的周桐看不惯,没少给人使绊子,秦文昌念他是个哥儿只一味忍让。就这样,两人闹着缠着,等大了些年岁,周桐便对秦文昌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周桐被周家家人宠着护着,为人单纯直接,既是喜欢了,便找了个时机与秦文昌说了,他自负样貌家世都配的上秦文昌,不料却被秦文昌一口回绝。不甘之下,周桐便去找了自家阿爹阿么,百般缠磨,愣是让周家家主亲自出面,去秦家提了亲。 秦家人虽比不得周家这样的世家,可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一口回绝了两人的亲事。周家家主原本也是看不上秦家,可自家哥儿喜欢他也无可奈何,加上被秦家人的态度激起了脾气,使出了百般手段,逼的秦家人不得不答应了亲事,在两人成年之后,到底由秦文昌将人迎进了家门。 虽说不是出于周桐的本意,可两人亲事毕竟有周家的威逼利诱在前,以秦文昌高傲的性子,两人结亲后的生活可想而知。秦家人对他不远不近自不必说,秦文昌也是一样,倒也不是对周桐怎么样,只是结亲几年,总是淡淡的,不见半点儿柔情蜜意。初时,周桐还抱着日久生情的心思等着盼着,可时日一长便只能是暗自神伤了。 秦文昌这些年一心向学,周桐在秦家几年性子也被磨练的懂了些人情世故,若是无意外,两人便是这样冷冷淡淡的过下去,说不得便能白头偕老也未可知。可偏偏这中间出了岔子。 秦文昌与周桐成亲五年,因关系冷淡,平日两人亲热的时候并不多,是以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倒是不急,可家里大人急了,一合计,便起了给秦文昌迎个侧夫郎进门的念头。 秦正元信中便是让秦风回家一趟,刚好过些时日便是秋节,一家人团聚团聚,顺便好好商量一番。秦家自来没有迎侧夫郎的先例,便是秦尚远当初也不过敢将人当做侍人带进府偷偷养着,后来还被迫将人送走,秦家这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要给秦文昌迎侧夫郎,没有子嗣是一方面,想来还是对周桐出身商家耿耿于怀。 秦风怕安轩心有芥蒂,便道:“阿爹阿么是糊涂了么?不说周桐是文昌迎进门的夫郎,便是周家哪里是那样好打发的。周桐自小便倾心文昌,这两年虽说改了不少,可那性子可不是认人拿捏得,阿爹他们若是一意孤行,恐怕到时候便不好收场了。” 安轩知道他心中不舒服,把信放下,将人搂到怀中安抚,道:“阿爹他们有他们的打算,可文昌也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好歹在一起过了这许多年,不管当初如何,我想文昌对他夫郎也不是没有半点儿情谊,他若不愿意,其他人也奈何他不得。当初你家人也曾百般阻挠咱们的亲事,可你非我不奉,他们最终不也妥协了?你先不要担心,事情应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咱们先静观其变。” 秦风只是关心则乱,听安轩说的有理,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不由全身放松地窝在安轩怀中,道:“希望文昌是个脑袋清楚的。”安轩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放心吧,文昌只是对感情迟钝些,不是个拎不清的。”秦风叹道:“但愿如此。” 第84章 安轩家中那匹马原本便是老马,这两年越发老的走不动了,家中年前又新买了一匹年轻的,走起路来,较之那老马快了不少,清早出发,未时便到了秦家。 来时已给家里送了信,到时,门口与以往一般堆了不少的人,秦尚清夫夫和秦尚远夫夫都在,小一辈的秦文昌、周桐夫夫,秦文辉、秦文明和秦文广也伸着脖子张望,待安轩几人下了马车,便围了上来。 照例是秦风的两位哥么杨歆和严若拉住了秦风的手说话,秦尚清和秦尚远则挨个儿看了看马车上下来的几个孩子,又主动和安轩打了招呼。这两年他们兄弟接连升迁,许是心境开阔,想开了些,他们对着安轩态度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是爱答不理的模样。安轩神色平静地点点头,叫了人,倒是一派地宠辱不惊,不卑不亢。 相互亲近了一番后,秦家人便簇拥着安轩一家进了大门,一路去了秦正元夫夫的院子。秦正元和何瑾等在花厅里,见了自家哥儿一家,先是例行的嘘寒问暖了一番,方拉过安如玉上下打量一番道:“咱家小玉当真是越长越出息了。”又是一阵亲相。又把规规矩矩坐在一旁宛如小大人一般的宋亦夸赞了一番,何瑾方道:“以往,小风都是过年才回家里一趟,相聚的日子终是短了些,我和你们阿爹寻思着过些时日便是秋节,便将他们叫回来,一家人好好聚上一聚才好。” 杨歆在一旁道:“可是呢,该巧这些日子咱家又添了两桩喜事,正好庆祝一番。” 青山村离玉兴城不近,秦风对家中之事不甚了解,秦正元的信上也未提及,听说家里有喜事,忙问道:“不知是那两桩喜事?我看大哥么你如此高兴,想必是与你家有关吧?” 杨歆笑道:“可不是我的事儿,是文明,前些日子有人来家里提亲,文明去相看了,很是满意,这不正要上门议亲了么。” 秦文明站在自家阿爹阿么身后,听到伯么说自己的事儿,又见叔叔一家都向他看过来,尤其安如宝一脸的促狭,面皮涨的通红,嘀咕道:“这不还没去议亲么,哪算的上喜事。” 杨歆道:“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还能黄了不成?” 秦风道:“不知是哪一家的哥儿?”杨歆道:“便是成家的二公子。今年十五岁,模样性情都不错,家世又清白,配咱家文明刚好合适。”秦风离开玉兴城时日不短,想了好久方想到成家是哪个。要说起来,这成家与秦家一般,都算的上是书香门第,住在城东宿其街上,当家的成老爷是个老秀才,三个儿子中,老大是个有出息的,也与今岁春闱中高中,此事若是能成,两家倒当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了。 秦风笑道:“原来是他家的,这是一门好亲,自然算的一喜,不知这第二喜……”严若接口道:“这第二喜确是大哥家的喜事了。”说着抿嘴一笑。 秦风看向杨歆。杨歆倒也敞快,道:“也挣不上是甚么喜事,便是你大哥他,可能又要升一步了。”秦尚清如今已是从六品,再往上便是六品了,这对秦家来说可是正经的大喜事,杨歆说的谦虚,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自家大哥升了官,秦风自也高兴非常,忙和安轩一起起身,对这秦尚清道:“恭喜大哥了。”秦尚清摆摆手,道:“我也是前日方才听说的,不过是从这个衙门到了那个衙门,说是升了官,不过是多干些罢了。”安如宝和宋初、安如玉、宋亦几个孩子也忙对着大舅父道恭喜,秦尚清笑着受了。 坐着说了会儿闲话,因离晚饭还早,秦正元便让其他人先都回去,只留下秦尚清夫夫、秦尚远夫夫和秦风。 秦风知道这是要商量秦文昌的事儿,等人都走远了,方对着自家阿爹阿么道:“阿爹阿么,你们到底是怎么考虑的?”秦正元看了看何瑾,又看了看垂首不语的秦尚清夫夫,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考虑。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当初周家的事到底是我们愧对文昌。文昌和他夫郎关系如何,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强扭的瓜终是不甜的,这样下去只会苦了文昌。再说,文昌是家中的大爷儿,如今文明都要成亲了,总不能让文明的孩子先于他的孩子出生。我和你阿么都想好了,恶人便让我们两个老的来做,周家那里就由我们来交待。” 秦尚清忙道:“那怎么行,文昌是我家的爷儿,这事儿合该我和他阿么来负责才是,怎么能让你们二老操心。”杨歆也忙在一旁附和。秦正元一抬手,打断两人的话,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周家的人找上门来,我们二老便和他们理论,再怎么说,他周家的哥儿进门五年无子,都是他们理亏,由我们两个出面,这话更好说一些。”老人年岁大了,想要见见重孙子可是人之常情,周家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秦尚清和杨歆夫夫脸上露出几分愧色,秦风心思倒没在这上边,想了想,道:“你们这样做,可曾问过文昌和他夫郎么?” 秦正元夫夫闻言相视而叹,秦尚清和杨歆夫夫面上一僵,便是秦尚远夫夫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了,良久杨歆方道:“还不曾同他们提起,只是……只是……”他支吾半天,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秦尚清看去。 见他如此模样,秦风哪里还猜不到这其中还有蹊跷,当下也不说话,只看着其他几人,到底是阿么明白自家哥儿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们若是不说,秦风绝不会善罢甘休,索性豁出去,开口道:“只是,我们担心时间再拖下去,恐生事端。”秦风面带不解,正待要问,杨歆见何瑾将话挑明,将心一横,道:“文昌上京赶考之时,带回来一个哥儿,如今养在外面。”接下来的话,他不说秦风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秦文昌为人耿直,最是洁身自爱,他能做出将人养在外面的事,想来他对那哥儿是十分看重的,与其让他这样藏着掖着,最后闹出丑事来,还不如便由家里做主,将那哥儿迎进门来。 秦风没想到秦文昌竟会做出这等事来,当即皱紧眉头,道:“这件事家里是如何知道的?是文昌对你们说的么?那哥儿的身份可曾查清楚?”杨歆道:“文昌是甚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这事儿要等他开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是他贴身的小厮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方才知道的。至于那哥儿的身份都查清了,姓任,是京城一家小户人家的哥儿,家世清白,文昌曾受过他家的恩。会跟着文昌到玉兴城,是因在京城中有大户人家的少爷想要纳他为侍郎,他不愿意,家人求到了文昌身上。文昌便想法子将人自京城带了回来。” 秦风道:“那他便是逃出京城的?看中他的那家人能善罢甘休么?再说,他不愿去别家当侍郎,想来是个烈性之人,又怎会同意当文昌的侧夫郎?” 秦风想到的,其他人也早就想到了,何瑾道:“听说,京城里那家人也不是大奸大恶不讲理的,他走后,也没再追究。至于他同不同意当文昌的侧夫郎,你大哥么已当面问过人了,那哥儿表示他愿意听从咱们的安排。” 秦风心道:“那户人家既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他若不愿只要明说,想来那家人也不会为难他们,为何却要求文昌将他带走?”他越想越觉得不妥,可他也清楚,秦家最重名声,秦文昌刚刚金榜题名,若在此时传出他在外养哥儿,定会引来不少流言蜚语,于秦文昌的名声有损。可要是将人送走,秦文昌重承诺,他那里怕是过不去,为今之计,只有借着周桐无子,将人迎进门来做侧夫郎,方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不过,他心中还有些顾虑,道:“周桐对文昌如何你们是知道的,他那里要怎样说服?” 杨歆撇了撇嘴,道:“他是秦家的夫郎,结亲五年无子,换成别人早便劝着自家郎官迎侧夫郎了,他既生不出孩子,文昌迎侧夫郎是天经地义,管他愿不愿意呢。便是周家来人也说不出理去。”杨歆并非是刻薄之人,这几句话足见他对周家、对周桐的不待见。 何瑾也道:“文昌的夫郎这两年性子改了不少,无后是为大不孝,他是个聪明的人,想来是能想清楚的。”话说到此处,秦风便是再担忧,也有些无话可说。他是奉了人的哥儿,家中的事他提意见可以,却是不能深管的。 接下来一家人细细讨论了一些细节,便将事情定了下来,只等明日叫来秦文昌夫夫摊牌。 商量完已是晚饭时间,一家人聚在两位老人的院内吃了晚饭,安轩和秦风带着孩子们又住到了秦风原本住的“风”院内,而赶车来的邢山则被安排在了外院的一处客房内。原本依着安轩和秦风的意思,是不想劳烦邢山跟着去的。邢山一家三口在他家也呆了几年,虽说是买来的仆役,可邢山一家为人本分,又老实能干,一家人从未将他们当做下人来看,恐他到了玉兴城受了委屈,更何况他们也不太放心方齐和邢小虎两人在家。不过,安如宝却一力说服阿爹阿么让邢山跟着,邢山也表示愿意前往,这才让安轩和秦风松了口,临行前嘱咐方伯多照看一下家里。 一夜无话,翌日吃罢早饭,将孩子们都打发出去,何瑾便着人将秦文昌夫夫请到了秦正元夫夫的院内,也未拐弯抹角,由杨歆直接说出了要给秦文昌迎侧夫郎的打算。 可秦文昌倒是无可无不可,不说别处,光是玉兴城内迎侧夫郎的便大有人在,根本算不得是新鲜事,左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便直接道:“全凭家里人做主。” 秦文昌的态度在意料之中,他们担心地也只是周桐会反对,孰料周桐听完竟也神色平静,毫无失态之处,低眉顺眼地道:“全凭家里人做主。” 第85章 周桐的反应完全出乎了秦家人的意料,房内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周桐对秦家人的反应倒是不以为意,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一转,见他们脸上满是惊愕,便是一向不动如山的秦文昌都微微挑高了眉毛,心中不住不由自嘲一笑。 不用费唇舌自然是好的,秦家人庆幸之余,甚至心中对周桐还生起了小小的愧疚,虽说周家当初是以势欺人逼他们同意了亲事,然毕竟周桐自始至终并无太大过错,与秦文昌结亲后也是尊上亲下,礼数周全,只是自周桐进门来他们嘴上不说,到底对他心怀不满,平日与他并不亲近,如今想来,却是让人受了委屈。 几人中只与周桐生活多年,对他性情颇为了解的秦文昌惊讶过后,有些不以为然。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桐是甚么样的人、对他的执念多深,这些年他体会良多,虽说近两年貌似改了不少,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周家最受宠爱的骄傲任性的小公子,哪里会轻易改变。 果然,周桐停了一下,接下来淡淡地道:“文昌中了进士,如今身份不同了,便是侧夫郎都丝毫敷衍不得,也不知哪家的哥儿有这样的好福气。不过,想来能被各位长辈看中的,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好哥儿,只当一个区区侧夫郎岂不委屈了人家?!依我之见,不如便直接迎了当正夫郎才是正理。” 周桐的这番话一说出,秦家人除秦风外全都变了脸色。周桐是秦文昌的正夫郎,他这样说分明是指责秦家人有迎侧驱正之嫌,秦家可担不起这样的名声,之前好容易生起的那点子愧疚立时烟消云散,不过到底顾忌秦文昌不便当场发作。秦尚清黑沉着脸道:“莫要胡说,你是文昌的夫郎,也是秦家人,这话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杨歆也耐着性子道:“我们适才也说了,如今文昌年纪日长,你们成亲也有五年,眼看不是今年便是明年文明就要成亲,你们一直没有子嗣,总不能让文明的孩子大了你们的去。不过是迎个侧夫郎,玉兴城有些脸面的人家哪个不是迎了两个三个的进门,多的五个六个的都有,我知你定是不愿的,可你总要为文昌、为咱们秦家着想才是。” 杨歆一口一个文昌,拿准了秦文昌是周桐的软肋,不怕他不答应。谁知,周桐听着他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毫不动容,只笑道:“我并未说不同意。这样说正是为文昌、为秦家着想啊,既可保住秦家的名声,又能全了你们的心愿,可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至于我么,在咱们景国,哥儿虽说精贵,无后也是大过,我也不劳各位费心,自请下堂,倒也两相便宜。” 适才秦正元和秦尚远尚能置身事外,这会儿也都沉下脸来。几个哥儿也均面带愠色。秦文昌皱了皱眉头,对着周桐斥道:“长辈面前怎可如此放肆!” 周桐冷声道:“周桐有长辈,可都在周家,这秦家人我可是高攀不起。”说罢,一甩袖子,敷衍地抱拳行了个礼,道:“我先告退了。”也不等他人反应便出了门。 秦家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其他人还好,秦尚清气的一拍桌子,往日的涵养全无,指着秦文昌骂道:“混账东西,看你迎的好夫郎!”杨歆忙用手拉住他,安抚道:“有话慢慢说,莫气坏了身子。”回头也对秦文昌抱怨道:“别怪你阿爹生气,你这夫郎当真是过分了。” 秦文昌恭敬地站着,垂首道:“事发突然,他只是一时气愤,并不是有心的。阿爷、阿乃,阿爹,阿么,二叔,叔么和叔叔,文昌在这里替他向你们请罪了。”一撩衣服下摆,便双膝跪地。杨歆见状赶忙去扶,秦正元也在上面道:“好了,也是我们想的太过简单,操之过急了,这事儿怨不得你,起来吧。” 秦文昌站起身来,对着在座各位长辈道:“文昌斗胆,我夫郎他既不愿我迎侧室进门,便请各位长辈收回成命,这事不如便到此为止,至于孩子,我们还年轻,总是会有的。” 秦风冷眼旁观,听秦文昌如此说,看向秦文昌的目光中闪过赞赏。要说起来,他刚与安轩结亲之时,秦文昌还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娃娃。后因安轩身份之故,他与本家日益疏远,也未见过他几次,除了他的才名,对他知之甚少,直到他方意识到,他记忆中那个软软糯糯的孩子已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秦正元等人自然知道事情再闹下去,依着周桐的性子,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可若要放弃,他们又心怀不甘,更何况还有外面那任家的哥儿在,可看秦文昌态度坚决,他们也不好再多说甚么,不过也没答应秦文昌的请求,只吩咐秦文昌去好好劝劝自家夫郎。 秦文昌无奈,点头答应,不久告辞退出,向自己的文昌院中走去。 文昌院离秦正元夫夫所住的祥园有些距离,待秦文昌进了院,便见周桐带来的侍人正吩咐下人收拾东西,下人们抱着大件小件的东西,见他进院,都急忙停下动作,行礼道:“见过大少爷。”秦文昌心中不快,沉着脸道:“把东西都放回去。”下人们哪里敢违背,忙又抱着手中的东西往回走。 那侍人见状想拦又不敢,急的直跺脚。秦文昌转头看向他,问道:“你家公子人在何处?”那侍人瞥了一眼秦文昌夫夫的卧房,垂首道:“公子适才动了气,现正在屋中休息……”秦文昌点点头,走到正房门口,挑开门帘走了进去。 文昌院与风园的格局十分相似,秦文昌进了花厅便走进东面偏厅,偏厅正中摆了一架屏风,上面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转过屏风,里面布置类似小书房,进了又一道门,便是卧房。 周桐正歪在卧房内的小榻上,双目紧闭,眉头深锁,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无半点血色,完全不复在祥园中的犀利尖刻,反而有些可怜。 莫名地,秦文昌暗暗松了口气,回身自衣柜中拿出一件斗篷,轻轻盖在周桐的身上,不经意间扫过周桐的脸,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忽想起,多年前,喜欢与他针锋相对的小孩儿,有一张嚣张傲慢的脸,圆润的下巴总是扬的极高,看人时带着一股睥睨的意味,即便是后来与他表明心意时,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理直气壮的模样。那时他忙于课业,心无旁骛,从未想过感情之事,犹记得自己断然拒绝后,他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仿佛他的拒绝是何等的不可思议一般。再后来,便是他们成亲之时,坐在床沿上,一身红衣的周桐,满脸幸福的笑容……这些他以为早已忘记了的记忆,此刻方发现原来却是如此的鲜明。 是甚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不可一世的孩子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渐渐地柔和圆润的线条被拉扯的棱角分明,渐渐地被岁月消磨的疲惫憔悴…… 这是他的夫郎啊,成亲五年,朝夕相对,却形同陌路的夫郎。想到此,一股深深的愧疚油然而生,秦文昌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周桐虽闭着眼,却只是假寐,并未睡熟。秦文昌的披风刚落在他的身上,他便倏然睁开眼,目光刚好落在秦文昌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便清明过来,双眼在对方身上一扫,停在秦文昌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双手上片刻,在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披风,微微蹙起了眉头,垂下双眸中闪过惊讶、不解。 秦文昌颇为尴尬的收回双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和不自在,张了张嘴,良久方道:“我已请求阿爷他们收回成命,不会迎侧夫郎进门,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有心再多说两句,可两人素日交流甚少,一时间竟不知说甚么,嗫喏片刻,便起身向外走去。 几步走到门口,秦文昌抬起手刚要挑起帘子,忽听周桐幽幽地道:“秦文昌,咱们和离吧。”秦文昌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半晌方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周桐,沉声道:“你说甚么?”周桐此时已支起身子,身上的披风滑落了一半,头向着与秦文昌向北的方向不去看他,只道:“和离吧,咱们二人相互折磨了这么多年,已然够了,我累了你也累了,和离对大家来说俱是解脱。” 秦文昌眼中厉光一闪,目光不离周桐分毫,深吸一口气,蹙眉道:“我适才已说了,迎侧之时家中以后不会再提,你大可放心,以后……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这话我只当没听到。” 秦文昌为人最是温文尔雅,轻易不动气,此刻周桐却自他声音中听出压抑的怒气,这么多年,他从满怀信心到心灰意冷,早已习惯了克制和忍耐,此时却被激起了久违的傲气,忽地站起身来,迎向秦文昌的目光,即使红着眼眶,也毫无退缩,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是,当初是我死缠着非要奉给你,是我们周家对不起你,硬逼着你迎了我。五年了,这五年我已得到了足够多的教训,你放心,对外我只说是我无法为秦家延续香火,不会让你和秦家的名声有任何的损伤,以后,你尽可以迎你喜欢的哥儿进门,从此咱们再不相干!” 秦文昌双眼气的似要冒出火来,怒道:“你莫要无理取闹!” 周桐冷笑一声道:“我无理取闹?!城西淇水巷第三胡同西面第五家……,秦文昌,还要我说下去么?” 第86章 城西淇水巷第三胡同西面第五家? 秦文昌尚在气恼之中,听了周桐的话不由愣了一下,只觉这地址有些耳熟,蹙眉思索了半晌,方想起,那里似是他临时安置任姓哥儿之处。无怪他一时反应不及,当日他进京赶考,却遭遇贼偷陷入困境,偶遇京城人士任之俊,得他相助方挺到家人送去钱物,遂与任之俊成为莫逆。任之俊乃是与他一同赴考的举子,其家原也为世家,只后来家道中落,如今也只勉强算得小康人家。而这任姓哥儿便是任之俊的弟弟。 秦文昌虽与任之俊交好,但他甚少去秦文昌家中,与其弟弟并不相识。只是,俗话说,得人恩果千年记,当任家人求至他面前之时,虽顾忌对方是个哥儿多有不便,秦文昌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将人带离京城,安置在玉兴城内,又请人好生照顾,只等事情平息下去,任家来人将人接走。不过,对方到底是个哥儿,他一个爷儿不好亲自插手,这一应事务均是他差人所办,那处院落也从未去过,乍一听到,一时间竟是想之不起。想起归想起,他是连那哥儿见都未曾见过,更遑论有其他心思,是以听周桐如今忽提起他来,让他不由心生疑惑。 这倒也不怪秦文昌。秦家大少爷自小便天资聪颖,敏而好学,之前二十几年,他大半时间都用来读书,虽不致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对人情世故多少有些不太通透,自想不到周桐早已知晓这任姓哥儿的存在,也知晓秦家人与那哥儿接触之事,再加上今日家人剔除迎侧,秦文昌半点不犹豫的答应,心中已怀疑他与那任姓哥儿有了私情,才有了今日之举。 好在秦文昌虽不明白其意,却自周桐言语中听出了对那哥儿的不喜,转头去仔细端详周桐,见他神色疲惫,双目微红,脸上因怒气而泛起红晕,心中一动,不由放缓语气,说道:“那人与你我毫无关系,你提他作甚?!他只是我一个朋友的家人,当日我受了人家恩惠,出于道义方出手相助。前日我已写信去京城,过些时日他家中自有人来接他回去。”京城那里已传来平安的消息,且听说之前那家人已另迎了其他人家的哥儿做了侧室,想必那哥儿此时回去已无大碍。不过,见周桐脸色并无好转,秦文昌忽地福至心灵,脱口又道:“我与那哥儿并不相识,我从未见过他,你……你大可放心。” 秦文昌说话之时,并未深思,说到后来方惊觉脸上微热,最后一句说的便有些含含糊糊。 自一个多月前,周桐偶然得知那任姓哥儿的存在,便上了心,叫人将那哥儿身世背景仔细查过,待手下人回报说那哥儿家世清白,虽说败落,却也算是出身书香世家,那哥儿的阿爹和大哥都是读书人,他大哥更已是举人身份,心中便多了几分黯然。 当年他一心爱慕秦文昌,想方设法奉进秦家,却碍于出身商家为秦家人和自家郎官厌弃,这些年过的不可谓不艰难。想他一向心高气傲,却隐忍多年不过是存了日久生情之心,只是几年过去却收效甚微,秦文昌对他依然不冷不热,让他心生疲惫,而此时又出现一个身份家世配的上秦文昌之人,而秦文昌又不顾名声,费尽心力照顾于他,两人相熟至斯,便是他不想乱想都不可能。 只是他骨子里到底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周家小公子,即便心有怀疑,也是不露声色,若不是今日秦家人提出要为秦文昌迎侧,他也不会爆发出来。他一心认定秦文昌之所以会答应迎侧,是早有迎那哥儿的打算,已动了鱼死网破之心,此刻听完秦文昌的解释,竟似是自己误会了他,出乎意料的惊愕之下顿时愣在了原地,对秦文昌其后说的话半点没有听见。 秦文昌说完,正暗自懊恼,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却涣散不聚,脸上露出一副傻呆呆的模样,完全不复平日温润的模样,竟是有些惹人怜爱,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上前将人轻轻抱了抱,又直视周桐的眼睛,郑重道:“当初不管你我二人因何成亲,你是我夫郎,这一点永不会变。记住我说的话,莫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说罢,在周桐依然毫无焦距的注视下,施施然走出屋去。 屋外,周桐的随身侍人正候在门口,见秦文昌出来,忙垂首施礼,叫了声“大少爷。”秦文昌点点头,正要走,不知想起甚么,又停下来仔细嘱咐了他几句,便自离开。那侍人乃是自小服侍周桐的,这五年一直陪在周桐身边,对秦文昌与周桐之间的相处最是清楚,以往不少为自家公子不值。秦文昌这几句不外是让他好好照顾自家公子,却是这几年甚少有的,倒是让他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秦文昌出了院门,方进了屋去。 屋内,周桐已自惊愣中惊醒过来,听着秦文昌的叮嘱,回想起秦文昌适才的举动,双手轻轻落在小腹纸上,神情莫测难辨。 几日后,京城任家果然收到秦文昌的信。若说任家当初会求助秦文昌没怀着其他心思倒也不是,他们自知道秦文昌是有夫郎的人,奈何他家哥儿曾暗地里见过秦文昌一面,跟家人扬言非秦文昌不奉,便是做侧室都甘愿,不然他们又如何放心将自家哥儿交与一个爷儿照顾。原以为两个人经过几个月相处,早已水到渠成,读完秦文昌的信,他们方才得知这几个月秦文昌竟是连自家哥儿的面都未见过,如此如何还不明白秦文昌的意思,到底世代书香,做不出厚颜无耻之事,只得由任之俊亲自带人到了玉兴城,去秦家当面道了谢,将自家哥儿接了回去。那任姓哥儿原还有些不甘,经过任之俊一番劝说,方不情不愿随着自家大哥回了京城。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安如宝。自打进了玉兴城,他的心便无一刻平静。一大早便将邢山叫至房内,两人嘀咕一番,不久邢山便找了个借口出了秦家。邢山并非本地之人,在玉兴城算的生面孔,打听消息要方便许多。 邢山动作很快,未到午时便回来,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安如宝。安如宝听罢,心下便是一沉。他身处青山村这个偏院的小山村,即便与郑君宇和自家舅父们多有书信往来,到底还是闭塞了,他只猜测郑君宇处境不妙,却不知他竟是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原来,这两年朝中新旧两派相争日趋激烈,已近白热化。原本两派虽有胜负,倒也算的势均力敌。不料去年,景国北部某地突发旱灾,当地官员为政绩瞒报不说,又处置不力,导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从而引发一场□□。天子震怒之下,狠狠处置了一批官员,而这一批官员许多正是旧派势力下属,使得中立的天子对旧派产生了怨气,加上新派势力派出的官员救灾有功,得到天子的嘉奖,这一奖一惩,旧派势力立时被压下一头,被逼之下不得不牺牲郑国公府以保的周全。 郑国公府一向超然,这一次受了池鱼之灾,势力更是大不如前,整个家族都受到了牵连,玉兴城郑家自也躲不过,受到的冲击不小。玉兴城郑家做的多是粮油生意,丁家一直虎视眈眈,这一次趁着郑家受打压之际,又有如日中天的王家相助,开始侵吞郑家的买卖,少了郑国公府的庇护,郑君宇本事再大,也是力不从心,被丁家抢了不少生意去。这还罢了,听闻前两日朝中有人弹劾郑国公府,说郑国公有莫逆之嫌,引起轩然大波。因着天子对郑家尚有一分爱重之心,郑国公府一案还在调查之中,尚无定论。只是谁又知道,天子的这一丝爱重之心又能留存多久,到那时想来便是郑国公府消失之时。 墙倒众人推,一时间,众人对以前趋之若鹜地郑国公府避之犹恐不及,在玉兴城内,便是原与郑家交好的人家都已退避三舍,更别说其他人家,盛极一时的清泉里郑家成了龙潭虎穴。 古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人之常情,只是有时这常情却最是无情。 安如宝犹在心中冷笑,宋初在一旁却是按耐不住,拍案而起,怒道:“贪生怕死,背信弃义,都是小人!”转而又对安如宝道:“郑大哥是好人,咱们要帮他!”他对朝中之事听得云山雾罩,其中利害半点不知,只知道郑君宇是好人,好人自是要帮。 安如宝看着他尚含着怒气的双眸,安抚地笑道道:“好,咱们帮他。”回头叫过邢山,在他耳边耳语一番,邢山听了连连点头,一双豹眼时眯时睁,看的宋初一愣一愣的。 待邢山告辞离开,宋初凑到安如宝面前,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和邢叔说了啥?” 安如宝捏了捏自家小夫郎的鼻子,问道:“想知道?”宋初点点头,想了想,按照老规矩上前在安如宝的嘴唇上贴了贴,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安如宝。 安如宝未等对方的双唇撤走,立马贴上去又重重亲了两下,方道:“晚一点告诉你。”宋初失望的“啊”了一声,撅撅嘴倒也没缠着再问,想了片刻,抬腿跑进卧房之内,很快又跑了出来,叉着腰在安如宝面前转了一圈,道:“这样如何?” 安如宝坐在书桌后抬眼望去,一眼便看见他腰上别着的漆黑的小匕首。这小匕首自郑君宇送给他,变成了宋初最宝贝的东西,平日上山没少拿着他祸害山上的野物。安如宝见自家小夫郎将他拿出来,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甚么,额角不由一抽,只得将人叫至身边,抱在怀里,苦口婆心地道:“处世之道宜以智胜,斥之武力便落了下乘,咱们是要帮郑大哥,却不是给他惹麻烦,知道么?嗯?” 宋初这两年跟着安如宝学了不少东西,闻言细思,直觉有道理,登时便将小匕首自腰间抽出,又急急忙满地跑进屋去,安如宝在他身后默默扶额,摇头轻笑。 第87章 是夜。 玉兴城城东清泉里郑家后门处出现一道人影,来人身材魁梧,整个人裹在一件黑色斗篷中,但见他左右观望片刻,便用手轻叩门环,节奏甚是奇特,待三次过后,那门在里面打开一道门缝,那人便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间并不太长,半个时辰后,这人又自后门钻出,低着头,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郑府后门开在一条僻静的巷子中,便是白日里都甚少有人经过,那人消失后,门也在他身后关紧,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翌日清晨,郑府四门大开,自后门走出几位穿着样式相同绛紫色衣衫的侍人来,头上梳着统一的发髻,郑家规矩大,侍人们走出门来都只垂首向前,相互之间并无交谈。郑家家大业大,尽管现在是非常时期,日子到底还是要过下去,该采买的生活一应用品还是要采买,平日府里府外总有下人进进出出,这些人倒也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很快他们便消散在人群之中。 不久,一辆简朴的马车驶出城去,看守城门的士兵循例检查时,只见里面坐了两位稍稍上了年纪的爷儿,也没多说便使人放行了。 正常速度行驶的马车一出了了玉兴城,便快马加鞭,直向安平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府内,用过早饭,安轩与秦风想要去城里逛上一逛,刚要出门,便见安如宝自外面行色匆匆地走入,来至他们面前,道:“阿爹阿么,一大早方哥么使人传来消息,说是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想着咱们好容易来城里,总要采买些东西,何况事情也不十分要紧,便自作主张让邢大哥先行回去了。” 安轩和秦风心中纳罕,照理家中有事,应先禀告他们做家长的定夺方是,安如宝二上做主,实在不似他会做之事,只是他们心中有疑问,却并未当场问出口,自家爷儿不是个不靠谱的,他打发邢山先回去,一定有他的考量。只道:“他回去也好,邢山做事稳妥,我们都是放心的。可给他安排了车马?” 安如宝如何不知道他寻的借口错漏百出,听俺爹阿么并未深究,不由暗中松了口气,道:“阿爹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安轩和秦风点点头,相携离开。 安如宝解决一桩大事,身上轻松不少,刚要进门,宋初忽从门后探出头来,对着他低声道:“可是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邢大哥便是做这事情去了么?” 安如宝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勾着嘴角在他耳边道:“你如何猜到的?”宋初哼了一声道:“你和阿爹阿么的话我都听到了,借口那么烂,亏得阿爹阿么没有揭穿你,还有,你自接到大哥的信后便一直坐卧难安,昨晚上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现下却这么高兴,不是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是啥?” 安如宝在自家小夫郎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赞道:“我家夫郎可真是越发的聪明了,凭着一点儿蛛丝马迹竟能猜到这么多,来来来让郎官我好好奖励一下。”说着又在宋初的脸上亲了几口,直亲的宋初不耐烦了,方道:“你猜的不错,郑大哥交代的事情顺利解决了。” 宋初听说事情解决,脸上露出笑来,也顾不得安如宝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兴奋地道:“太好了,邢大哥可是去救了郑大哥出来?唉,怎么不叫上我呢,我身手也很好的,箭法也好,便是躲在一边放冷箭也行啊……不过,郑大哥就出来了就好了。” 安如宝听完顿时收敛了神色,将头埋在宋初的肩膀上,闷声道:“不是,邢大哥没有救郑大哥出来……” 宋初瞪大了眼睛,道:“啊,那……那你又说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 安如宝叹道:“唉,我原也同你一般,以为郑大哥是要我暗中助他脱身,之前做了好多计划,不想郑大哥却是另有安排,邢大哥确实自郑家带出一个人来,却不是郑大哥。” 昨日邢山因着他的吩咐想办法联系上了郑家的人,晚间又带着安如宝的书信亲自去了郑家见了郑君宇,回来对他传来了郑君宇的原话:“我既姓郑,便永远是郑家人,身为郑氏子孙,既受郑家庇护,便以郑家为荣,与郑家同生共死,岂能独自苟且偷生。如今郑家正值风雨飘摇,人人退避三舍,安兄弟却仅凭大哥一封信,便即刻前来,如此义气大哥铭记于心。大哥本不想将你牵连在内,只是我心中尚有牵挂,我死不打紧,实在是这人是大哥挚爱之人,我不想连累他与我同死,又放他不下,只得拜托安兄弟将他带出城去好生安顿,他家中已无亲人,他日我若侥幸不死,定接他回来,若我难逃此劫,还望安兄弟多加照拂……” 宋初对那人身份有些好奇,问道:“那人是谁?”安如宝道:“那人便是郑家的少主君,郑大哥的正夫郎。” 而此时的郑家后院内,郑君宇端坐在铭心居的正房内,面沉似水,他面前,柳侍郎带着一个年纪较轻的哥儿,正一脸怒气地道:“他是你的夫郎,扶风也是你的人啊,你既有本事将他送走,为何不连带着扶风一起,这些年扶风对你掏心掏肺,一心一意,你便是如此对他么?!”那年轻的哥儿闻言捂脸轻泣,显见是十分委屈。 郑君宇却是毫不动容,看都不看他一眼,沉声道:“他已与我和离,不管去了何处都与我再不相干,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将他送走了?”他说的倒也不假,早在打算要送那人走时,他便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保证不管出了何事都不会牵连到那人,便是和离的文书都已一早拟好,在衙门盖了章。且今早之事做的隐蔽,行事的又都是他的心腹,即使是暗中窥伺之人都不曾发觉,更何况眼前这两个。 柳侍郎轻哪里会相信他的话,哼一声,怪声怪气地道:“这郑家阖府上下谁不知道,郑大少爷最是宠少主君,平日便是托在手里都怕摔了,你会和他和离?!倒是扶风,进府这么多年,尽心服侍却换不来少爷半分怜惜,便是我这外人看着也心寒,也罢,你既对他无心,又不想送他走,不如写封弃书放他出府,让他趁着年纪轻,找个对他好的人去过日子,也算他这些年没有白白伺候郑大少爷一回,如何?” 郑君宇斜睨着那名叫扶风的哥儿,道:“叶侍郎,你也是如此打算的么?”他语气也并不如何严厉,但气息却是愈加冰寒,那哥儿浑身一颤,似是害怕以及,半晌方颤声道:“请……请少爷成全……” 郑君宇冷冷一笑道:“当日你算计于我,我曾问过你可会后悔,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回答的么?你说,虽死无憾。现下郑家还没垮呢,你便急着撇清,这便是你的无憾么?” 这叶扶风七年前来到郑府,本是郑君宇的贴身侍人,五年前这叶扶风趁着郑君宇酒醉已伺候为名,爬上了他的床,其时郑君宇正要迎夫郎进门,不想节外生枝便抬了他为侍郎。叶扶风在此事上本就心虚,此时更是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在当地,哭道:“少爷……少爷我也不想的,可……可少爷你心中并无扶风,扶风便是为少爷死,少爷怕是也不会多给扶风半个眼珠,我对少爷之心日月可鉴,可扶风……扶风实在没有盼头,求……求少爷放扶风离开。” 这叶扶风论模样长得甚是清隽,这一哭更添几分动人,郑君宇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却只觉恶心,也不再看他,转头对着柳侍郎道:“柳侍郎,柳金玉,当年你阿爹阿么双亡,千里迢迢到郑家来投奔我阿么,虽说你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可我阿么见你可怜,将你留在了府中,甚至派了侍人伺候你,把你当成了他的亲弟弟一般,可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呢。趁着我阿么孕子期间,用计爬上我阿爹的床,害的我阿么动了胎气,连同我未出世的小弟含恨而去,一尸两命!一年后我阿爹抬你做了侍郎,你很得意吧,你可是想着这府里主君的位子,早晚便是你的了?呵呵,做梦!你可知我阿爹为何会如此做,只因他觉得要你死太过便宜,他要让你每日眼睁睁地看着你想要得到的一切,明明唾手可得,却永远得不到,永远受求而不得的煎熬,这便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柳金玉的脸色瞬间惨白,眼中升起恐惧,身体轻颤着,整个人摇摇欲坠,郑君宇看着他,心中翻滚着恶意的快感,当年他阿么去世时,他方五岁,这些事是他阿爹亲口告诉于他,这么多年了,这些话一直憋在他的心里,如今终于说了出来,只觉心中无比畅快。 他转而又指着完全傻住的叶扶风,道:“五年前,他故技重施算计于我,我便猜到了你和他的关系,你们舅侄二人既将我和阿爹当做蠢笨之人,我索性便随了你们的意。你们不是喜欢郑家么,好,我成全你们,让你们永远离不得郑家。” 说罢也不理会柳叶二人面带绝望,瘫倒在地,招呼门外的仆人进来,将他们拖了出去,又吩咐人盯紧他们二人,方让人都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他一人,郑君宇面上闪过几许悲色,伸手自衣襟内取出贴身佩戴的吊坠,吊坠是用檀木雕成,做工粗糙,造型也极简单,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小小的曲字。郑君宇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小小的字,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头上扎着两个包包,神情倨傲,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他,嘴里很是嫌弃地道:“这个给你吧,当做回礼。”将手中的吊坠硬生生塞在他的手中…… 心中的戾气慢慢散去,郑君宇将吊坠紧紧握在手心。自那日相识后,转眼二十年过去,兜兜转转,纷纷扰扰,这世上能让他放在心上,全心全意对待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罢了。 第88章 不提郑家人心惶惶,秦府内,邢山离开后不久,周桐也起身回了本家。经过昨日一闹,迎侧之事暂时搁置,他与秦文昌的关系又恢复到往日一般平静,秦家几位长辈也不好逼迫,想着让他冷静一番也好,便点头同意,吃罢早饭,由秦文昌将人送到了周家。 不曾想未至午时,便有周家差人来到秦家报信。原来是周桐回到周家后,在自己院中无故晕倒,周家人请来城中最好的大夫看诊,却诊出了喜脉。周家人同秦家人一样盼这个孩子也盼了这许多年,自是喜出望外,马上便派了仆人来秦家告之这一喜讯。 周家在玉兴城是四大世家之一,家中规矩却多,仆人少有在外仗势欺人者,在城中风评很是不错,半路上,有人见周家的仆人赶着马车行色匆匆,有好事者便暗地打听缘由,周家请大夫并未瞒人,如此,待仆人到了秦府大门口,大半个玉兴城都知道了周家小公子、秦家的少主君怀了孩子的消息。 仆人到了秦府,直接被带到了偏厅。周家与秦家虽说结亲多年,因有心结在,两家人素日来往并不多,只有大事发生时方会派人前来。是以,秦正元夫夫与秦尚清夫夫、秦尚远夫夫、安轩夫夫听到禀告后,都在偏厅内等候。那仆人面带喜色,进门先道了声喜,接着将喜讯一五一十地说与了众人听。 厅内几人听完,心中可谓五味杂陈,惊喜参半。 喜得是周桐终于为秦家开枝散叶,惊得却是之前他们想凭着无子逼周桐同意秦文昌迎侧的打算,暗自庆幸此事未成,否则以无后为由迎侧,却未等侧室进门,正夫郎便传出有孕的消息,岂非明晃晃地便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不说秦家要被人戳破脊梁骨,便是秦文昌恐也要坏了名声,毁了前途。 如此一来,秦家人对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感情极为微妙,可终归是高兴占了上风。何瑾忙吩咐人给送信的仆人打赏,又叫人开了库房,他亲自带着杨歆和严若去挑选礼品,秦正元则派人去外书房内,将回到家便呆在那里的秦文昌叫了来。 秦文昌几乎是跑着来到了正堂,进门未等喘匀呼吸,便拉住周家的仆人打听消息,那仆人又将话重说了一边,秦文昌双颊涨红,是跑累的还是兴奋地却是不得而知,只越听眼睛越是明亮,若不是他素来稳重,怕是要蹦起来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3节 因着那仆人说周桐此番晕倒乃是动了胎气,大夫说暂时不能移动,只能呆在周府修养,何瑾三人在库房挑了半天,包了好多上等的补药等物,七七八八地堆了一个马车,秦文昌坐在周家的马车上,另有秦家派人跟在后面,向周家而去。 秦风站在大门外,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心中暗道周桐好心机。周桐进秦家五年,以他对秦文昌的感情,要说不想要孩子绝无可能,此次孕子,那大夫说孩子已近三个月,周桐怎会毫无所觉,联系他昨日表现,想是他早知秦家人的打算,要选个恰当时机方才暴露,这样一来,便是断了秦文昌迎侧的路,不得不说,周家人果然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 冷静下来,秦家人自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又是恼怒又是庆幸,又想起秦文昌再三强调不再迎侧之言,到底是歇了那些多余的心思。 依着大夫的说法,周桐要修养三五日方能下床,秦文昌便以照顾自家夫郎为由,留在了周家。而秦尚清与秦尚远俱是一方官员,不好在家多呆,很快便与家人告别,带着夫郎回到了任上。剩下安轩一家难得回来,在秦正元夫夫的挽留下多呆了几日。 这正合了安如宝的意,这几日想方设法想与郑君宇见上一面,只是他不比邢山是生面孔,可随意在城中走动,直到离开玉兴城都未曾达成,一路上神情都是恹恹的。 回到家中,邢山带着夫郎和宋亦、安如玉和邢小虎迎到门口。安如玉从未与阿爹阿么分别这么长时间,未等马车停稳便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秦风在车上见了,忙率先跳下马车,将自家小哥儿抱在怀里,沉着脸呵斥道:“怎的如此不知轻重!”安如玉委屈的红了眼,还是安轩在一旁将人接过去,好好地亲相了一番,方才好了些。 与安如玉不同,宋亦则表现地极为克制,上前来与几人似模似样的见了礼,不过终归是年纪小,红红的眼圈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宋初上前也将人紧紧抱了抱,数日未见,他心里对自家小弟也甚是惦念。 寒暄完毕,天色已然不早,秦风带着其他人先进了院子,留下安轩、邢山和安如宝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院内,将车卸下,马牵至马棚中拴好,在马槽中放好草料,才走进后院。 院子里,秦风和方齐、宋初一起正将堆在院中的东西整理出来,都是在玉兴城买的物品,吃的用的都有,其中还有买给关系不错的几户人家的礼品,收拾妥当明早好送过去。 见他们进来,秦风边收拾边道:“厨房里烧好了热水,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们先好好洗一洗,过会儿再吃饭。” 安轩点点头,便要向厨房走,安如宝却一把拦住他,道:“阿爹等一等。我有些话想对家里人说。”安轩笑道:“甚么事这样要紧,连洗一洗的时间都等不得?” 安如宝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说了好。”安轩见他一脸的凝重,转头看向秦风,秦风也停下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说事情,走,屋里说去。”率先起身,向东屋走去。 其他人跟在秦风身后进了东屋套间,各自找位置坐了,安如宝站到安轩和秦风面前,垂首道:“阿爹阿么,我有件事情骗了你们,当日我让邢大哥先行回家,并非是家中有事,而是……而是让他帮忙将一个人带出了玉兴城。” 安轩和秦风对看一眼,都皱起了眉头。那日他们已猜出自家小爷儿有事瞒着他们,只是安如宝做事向来稳妥,他们便没有深究,没想到却是这么回事。不由双双皱起了眉头。 玉兴城又非龙潭虎穴,带个人出来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除非那个人身份不简单。 安轩问道:“不知你们自城中带出的是甚么人?” 安如宝也不直接回答,而是道:“阿爹,你可还记得,几年前,我与清泉里郑家大少爷郑君宇结交之事么?” 安轩点头道:“自然记得,咱家的地珍珠还是他送来的,只是,我记得曾对你说过,与他相交是好事,只是你要心中有数,掌握好分寸。”如今在他家后山上,地珍珠已从最初的两三亩,发展到几十亩,更何况,这些年安如宝和安华的铺子能在安平镇上占有一席之地,安轩不是不知道这背后很大部分是郑君宇的功劳。只是,近来朝中变故他也略有耳闻,听安如宝的意思这件事分明是牵扯到了郑家,不由先出言提醒。 安如宝听出他话中的责备之意,道:“在我心中,没有甚么比家人更加重要,我绝不会置咱家于危险之地。只是,我与郑大哥以诚相交,曾承诺但有吩咐,万死不辞。我一介读书人,无权无势,若不是此人对郑大哥万分重要,断不会求助到我的头上。阿爹阿么放心,此事郑大哥安排的极为稳妥,邢大哥行事也无半点纰漏,他日若有人追究,也不会查到咱家的头上。” 安轩夫夫听完面色稍缓,秦风问道:“不知你们将那……那人安置在了何处?” 方齐在一旁道:“就安置在西院的东厢里,不过……”他顿了顿,方接着道:“不过,我看那人似是……似是怀有身孕。” 安如宝闻言,先中一惊,随即了然。心道:“难怪郑大哥如此费尽心思地要将人送走,原来如此。”想到郑君宇如今生死难料,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欣慰。 倒是安轩和秦风夫夫听完吓了一跳,他们本以为安如宝将人安置在了别处,不想竟是接回了家,且听方齐之言,那人还是哥儿,还是个怀了孩子的哥儿,安轩还好,秦风顿时有些坐不住了,道:“人既已接到家中,咱们便要好生照顾,其他的以后再议。玉兴城离青山村距离不近,道路又崎岖难行,这一路颠簸过来,那人怀着孩子,也不知是否有碍。我先去看一看。”说着便起身拉着方齐出了屋门,宋初也好奇地跟在两人身后。 对方是个哥儿,在座的几位爷儿不好过去,只得留下继续商议。 且说秦风三人穿过东西两院之间的月亮门,到了西院东厢门口。东厢房门紧闭,方齐上前几步敲了敲门,听里面一人道:“谁?”方齐道:“是我。”这几日都是他照顾东厢里的人,他的声音里面的人并不陌生,很快便有脚步声来到门口,“嘎吱”一声将门打开。 开门的一个年轻的哥儿,看年纪十五六岁,、见了方齐先是一笑,又看到他身后的秦风和宋初,神色顿时一变。方齐忙道:“小路别急,这两位是我家的主君和少主君,今日刚刚回来,想要见见你家少主君,劳烦小路禀告一声。” 那名叫小路的哥儿眼睛在秦风和宋初身上转了一圈,刚要说话,自他身后又走出一人来。但见他,瘦长身材,穿一件天青色对襟长衫,头发挽在脑后,看五官并不如何出彩,脸色苍白憔悴,眼神却透着刚毅坚定。 小路听到声音,回头见到来人,忙上前搀扶,边道:“少主君你不好好躺着,怎么出来了?”那人摆摆手,对着秦风和宋初深施一礼道:“可是安家叔么和弟郎?在下曲佑,见过叔么和弟郎。” 第89章 西院修建之初,便将东厢留作客房,房内桌椅板凳一应用具俱全,此时屋内,曲佑在炕上坐躺着,秦风与方齐、宋初则在地上的座位上坐了,小路先给每人倒了茶,又捧了杯温水让曲佑喝了,方退到一边。 曲佑捂着嘴咳了两声,颇有些歉疚地道:“让叔么和弟郎见笑了。”适才正说着话,他忽觉腹中疼痛,将屋中一干人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上炕,此时方觉好了些。 秦风脸上忧色不减,微微蹙眉道:“如今月份尚浅,孕子初期极易滑胎,曲公子你刚受奔波之苦,思虑有重,实是孕子大忌,如今形势不明,咱们暂时不敢贸然请郎中前来,这些时日要靠你自己多多保重,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你该更担心孩子才是。”他已在曲佑口中确认他确已怀有身孕,刚两个多月,正是不稳的时候,若是曲佑仍如现在般心绪烦闷,对孩子实在是极为不利。 曲佑闻言怔了一怔,自从玉兴城出来,他便没有一日安稳,怎么忘了,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便是为了这个孩子,不然刀山火海他都是要陪那个人走得,如今因着他太过忧心,差一点伤了孩子,当真是本末倒置了,不由勉强笑道:“叔么,不必叫我甚么曲公子,叫我小佑便好。叔么说的极是,是曲佑顾此失彼了,多谢叔么提醒,今后我会多加注意的。”秦风点点头,也不客气,道:“你知道便好,只是这里屋舍简陋,吃食粗鄙,要委屈小佑你了,今后你只当这是自己家里,若有所需,只管告诉叔么,千万别客气。” 曲佑道:“繁华酴醾,过眼云烟,到底不如此地悠闲安然,我一直羡慕这种青山绿水桑榆间的生活,如今好容易实现,我欣喜尚且不及何来委屈之说,叔么放心,我自不会与你客气。”秦风笑道:“那便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宋初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两双大眼睛咕噜噜地只在曲佑的肚腹间转,怀了孩子的哥儿他见过不少,这么近距离的看的时候却不多,实在好奇的紧。 曲佑如今身体本就易乏,这两日又没能休息好,很快便有些支持不住,秦风见他面露疲色,便不再多呆,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方齐和宋初告辞。 出了西院回到东院东屋内,安轩、邢山和安如宝三人相对而坐,还在商议,宋初便去了安如玉屋中看几个孩子做功课,秦风和方齐则一起去厨房准备晚饭,又另做了一份肉粥,让方齐给曲佑送了过去。 时值七月,天黑的晚,往日一家人总要坐在院中呆一会儿,今日从玉兴城赶回青山村,实在太过劳累,吃罢晚饭,便各自洗漱回屋去休息。 安如宝和宋初相伴回到西院,远远向东厢方向看了看,见无半点儿灯光透出,想是里面的人已然睡了,这才回了 进了卧室,将被褥铺好,宋初坐在炕上便开始发起呆来,安如宝收拾妥当,回头看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也爬上炕,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在想甚么?” 温热的气息碰到耳朵上,宋初被惊得一跳,下意识的将人推到一边,安如宝被推的一个趔趄,摔在被褥上,也不起来,自下往上看着自家小夫郎。宋初清醒过来,伸手便将人往起拽,安如宝却赖着不动,又问道:“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在想甚么?” 宋初放弃的停下手,低头看了看他,歪着脑袋,整张脸纠结成了个小包子,道:“曲佑哥哥说他确是怀了孩子,可我看了半天,他的肚子平平的,一点儿都没突起,明明村里的夫郎孕子时肚子都是鼓鼓的,好生奇怪。” 安如宝没想到他竟是为这事儿烦恼,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宋初不觉自己的话有何好笑,瞪了他一眼,安如宝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了,可笑意仍在,道:“这有何奇怪,就似小孩总要长成大人一般,孩子在妈……阿么的肚子里都有一个生长的过程,从这么小……”他没法跟宋初解释精子卵子,再说也不知道这个世上的人怀孕是否也是经过精子和卵子的结合,只能用手指比划着用最直观的解释说给他听,“然后一点点长大,是以前三四个月时是因孩子还太小,阿么的肚子便是平平的,然后慢慢地,随着孩子越长越大,阿么的肚子才会慢慢鼓起来。” 他的解释通俗易懂,宋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真神奇!”忽而又灼灼地看着安如宝,道:“你知道的这么多,那孩子到底是咋到阿么的肚子里的,你知不知道?” 安如宝心道:“我比你还想知道呢。”在上一世他所在的世界里,能够怀孕的仅限于女性,男性生子还是科学无法攻克的一大难题,毕竟男性没有可以孕育孩子的子宫,而在这个世界,大家明明表面上看起来都是男性,偏生便有一部分能够孕子,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要说好奇,他比宋初好奇一百倍,是以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宋初有些失望,又有些沮丧,道:“阿么跟我说,哥儿和爷儿睡在一个炕上便会有孩子,可我和你睡了这么久了,都没有,看来是阿么骗人的。我也问过小凌,可他也不知道,我以为你会知道呢。”他是真的很好奇。 宋初说的坦坦荡荡,安如宝却差点儿被吐沫噎住,猛地咳嗽起来,宋初忙伸手给他拍背,好容易顺过气来,宋初看了看他,诧异道:“你脸咋这么红。” 安如宝掩饰地又咳了两声,道:“没事儿,咳的太猛了。”至于是不是真的,便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宋初想不明白,躺在被窝里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搅得安如宝也睡不安稳,只得用老办法,将人拉过来使劲亲了亲,双手在对方身上摸来摸去,直摸地自己都快把持不住了,才把人放开搂进怀里,闷声道:“快睡,你忘了再过几日安凌便要结亲了,你答应他这两日要过去给他帮忙,他知道你回来了,明日肯定一大早便来叫你,起不来可是要被他笑话的。” 安凌比宋初大一岁,两个月前刚行完成年礼,安仁家请了人商量了结亲的日子,选在了这个月底。果然,宋初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忘了之前所想,道:“对啊,我明天要去给小凌帮忙,睡了睡了。”说着,闭上眼不再动弹,他折腾地时间不断,早就累了,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翌日,宋初神清气爽地起床,安如宝却有些抑郁。他昨晚用了好长时间方压下心中的躁动,半夜又做了些不太好启齿的梦,根本没睡好,不由暗叹这看得摸得却吃不得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宋初不知安如宝心中纠结,接下来几日都呆在安凌家,帮着他准备结亲的东西。 日子过得很快,这一日便到了安凌和安仁结亲的日子,时辰一到,安仁家大门口便放起了鞭炮,安仁穿着一身大红衣衫,在村民的簇拥中出了家门,坐上门口同样挂着红布的驴车,一路驶向安凌家。 安凌家门里门外也都挂满了红花红布,安凌同样一身火红衣衫,头上盘着发髻,插着一支银簪,抱着奉礼坐在炕沿上,又是紧张又是羞涩,支着耳朵听着院里的动静,听着门口鞭炮响起来,顿时紧张的站了起来。 宋初一直陪在他身边,见状忙上前安抚,刚好路明这时走了进来,看着自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哥儿,先是红了眼圈,道:“出门了。” 安凌心里也不好受,可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只得上前抱了抱自家阿么,在宋初的陪伴下出了屋门,一路走到了大门口。 安凌针线活儿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送给安仁的奉礼是一身石青色锦缎面的新衣服。这一身衣服费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做工自是没话说,安仁将衣服拿出来顿时得到周围不少夸赞和嫉妒的声音。 安仁今年春日出的徒,先是循例在师傅家做了半年的白工,如今已在村里开了自己的木工店,这辆驴车是他这几年做私活攒钱买的,虽说只是简单的板车,在安凌心里却是豪华无比,在安仁的搀扶下,喜滋滋地坐上了车。 驴车在村里绕了一圈才到了安仁家,之后便是拜祖先、上族谱、吃酒席。直闹到日落西山人方才散了。 回家的路上,宋初拉着安如宝的手,颇为感慨地道:“小凌从小便想着奉给安仁哥,如今心想事成,真好。” 安如宝笑着摸他的头,宋初偏头看着他,忽地一笑,道:“我现在也很好。”安如宝逗他,问道:“你如何好法?” 宋初抿着嘴,笑了笑却不说话,趁着安如宝不备抽出自己的手,撒腿向前跑去,安如宝抬腿便追,回家的路上一片笑欢声笑语。 安凌结亲后,很快便到了八月。 八月是稻子成熟的时节,村里又是一阵不分昼夜的忙碌,好在几年年景虽不是丰收,也不算差,村里人干劲十足,很快田间金黄色的麦田便被收割一空。这期间,曲佑也不知是听了秦风的告诫,还是确是放下了心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又吃了秦风暗地里买来的安胎药,修养几日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哥儿生孩子并非小事,他可以不出门,生产时却必须有郎中在侧才行,安家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只得从长计议。 秋收过后,下麦苗之间,是秋日难得的清闲日子,可安轩家却一反常态地忙活开来。原来景国乡试三年一次,时间定在九月,安如宝准备两年,正是要参加今年的乡试。乡试的地点定在州城,青州的州城在平齐城,离安平镇路途遥远,坐马车也要三五天,这样一来,便要提前半月左右出发,一家人这几日忙着给他收拾行囊。 州城离得远,家里人不放心,全家人都去又不现实,最后只得让身手好的邢山陪着一起去。宋初也想去,拿着弩箭和匕首上山转了两圈,打了不少野物回来,旁敲侧击地跟安如宝表示,自己身手也很不错。 赶考不比游玩,安如宝不想他跟着奔波,任他怎么磨,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很是让宋初闹了两天别扭。 时间在一家人忙忙碌碌中划过,忽一日一个任谁也料想不到的人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第90章 安轩一家自来到这青山村,安如宝便成了村中的名人,不说模样是十里八村的爷儿中的头一份,单凭他小小年纪便已是秀才就足以让最重读书人的村民津津乐道。 而在村里唯一能与其相提并论的,那便只有地主安富民家的小爷儿安承佑了。 论模样,安承佑也是翩翩君子,前些年又不负重望考中秀才,可是让他阿么安井乐在村中好好炫耀了一番,安富民家更是办了流水席,请全村人吃了喜。 可以说,在这青山村中,安如宝与安承佑两人堪称一时瑜亮。 安如宝与安承佑只见过几面,对他印象还算不错,模样俊秀,气质温润,既不张扬又不迂腐,也算难得的人物,只是想到他阿么的为人与所作所为,再想到他对宋初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安如宝便没有半点儿和他结交的想法,而安承佑似乎是一样,两人见面最多也只是点点头罢了。 是以,当安如宝打开大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安承佑时,难得的微微愣了愣。安承佑倒是面色如常,冲他施了一礼,道:“如宝兄,请了。” 安如宝虽说也算读书人,却最受不了读书人的繁文缛节,酸的牙齿都倒了,可却不能失了礼数,心中腹诽:“何苦来的。”却也只能规规矩矩地还了礼,道:“承佑请了。”又把人向院里让,道:“里面请。” 安承佑眼睛在安如宝的身后转了一圈,暗中自嘲一笑,摇摇头,道:“我就不进屋了,我来此只是想问问,如宝兄是否也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安如宝点点头,道:“我已误了一年,此次定是要参加的。”安承佑笑道:“那便好了,正好小弟也要去,州府路途遥远,你我二人不知可否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两年景国不太太平,青山村到平齐城这三五日的路程,中间要穿过几处险恶之地,实是不安全的很,前些年也传出过赶考的学子被打劫的消息,路上多个人相伴便是多份保障,安如宝自不能拒绝,忙道:“我也正有此打算,本想过两日去你家询问,不想你竟先来了。” 两人说定,相互约定了日子,安承佑便告辞离开。 他一走,宋初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伸着脖子从安如宝的肩膀向外望,问道:“他咋来了?”他闹了两天,安如宝好声好气的哄了两天,他知道对方是为他好,心中虽还有些不安,气倒是渐渐消了。 安如宝反手将大门关上,拉着宋初的手向里走,边将两人要同行的事情跟他讲了,宋初听完,撇撇嘴,道:“他倒是聪明,知道邢大哥的身手好,他们家的那几个花架子可比不上。”为保路上安全,安富民花大价钱专门给自家小爷儿找来几个护卫,都是二十上下的壮实汉子,站着不动颇能唬人,只是身手在邢山和宋初眼里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 安如宝回想起安承佑不住看向他身后的举动,再看宋初那副半点儿看不上眼的模样,实在很想知道当初安承佑到底干了甚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让宋初如此不待见,除了为安承佑默哀,心中也是窃喜不已,点着宋初的鼻尖,道:“是是是,我家夫郎的身手最好,能把他们全都撂趴下。”宋初挺了挺胸脯,道:“那是。哼,不让我去是你的损失。” 安如宝见他又想起这茬,忙道:“杀鸡焉用牛刀,你这样厉害自然是要用到紧要的时候,去州府这等小事有邢大哥就够了,对了,后日便是秋日,想不想吃秋饼,我做给你吃……”轻松将这事儿岔了过去。 八月十八日,宜出行。 一大早,全村大多数人都聚集到了村口送行。村里出了两个秀才,这一去说不准回来就会成了举人,举人和秀才不同,秀才只是有功名,举人可是能做官有俸禄的,便是平日和两家关系不好的,也赶来套套近乎。 因着这一去就要月余,两家都为考生准备了不少东西,安如宝还好,零零碎碎装了半个马车,安承佑就夸张了,加上四个护卫,家里足足给他准备了三辆马车,每车都装的满满登登的东西,那架势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给他装上去。 还是安修实在看不过眼,站出来,对这安富民道:“糊涂!这是赶考,不是搬家,如此扎眼,是怕半路上无人打劫于他么?!”把安富民说的老脸通红。 一旁的安井乐不乐意了,哼了一声道:“我家承佑可不比那些泥腿子出身,皮糙肉厚的穷鬼,这些东西都是他平日用惯了吃惯了的,哪一样都有用,这不是有护卫在么,能出啥事儿?!”那意思便是不用安修多管闲事。 安修自在村中开了学堂,备受村民敬重,安井乐的话一出口,周围村民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看了,还没等安修说话,安富民先黑了脸,回头骂道:“你懂个屁,我就说不用装这么多,你偏不听,一个赶考的学子拉了这许多东西,你想让咱家小爷儿在路上丢了命么,夫子啥场面没经过,用你多嘴!”又指着身边的几个仆,吩咐道:“你们把不用的东西都卸下来。” 几个仆人二话不说,七手八脚就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摊在地上,只见里面的笔墨纸砚倒罢了,被褥、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就是枕头都给带了两个。围着的村民立时都笑了,直笑的安承佑头都抬不起来了。他也劝了阿么好几次,可他阿么就是不听,到底闹了笑话。 仆人在安修的指挥下,将必需的东西又搬回了车上,因东西少了一大半,马车便空出了一辆,只剩下两辆,一辆上坐着安承佑,一辆上是四个护卫。 另一边安华和楚离、方伯一家和其他几家交好的都来了,安如宝和他们一一告了别,又使劲抱了抱自家小夫郎。宋初眼圈红红的,又不好多说甚么,乖乖地任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安如宝方在对家人的不舍中,上了车,跟在安承佑的车后,向村外驶去。 安如宝一走,家里其他人心里都空落落的,不踏实,尤其宋初整个人都恹恹的,到家便回了西院屋中,一个人抱着膝坐在安如宝平常最爱坐的榻上,这是他和安如宝相识后,第一次如此分离,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不知了去向。 秦风明白的他的心思,便让人别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一家人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很长,随着秋意渐浓,山上的果子又到了采摘的时节。安如宝当初买来的树苗本都不是当年生的,栽下第二年便有一小部分开始结果,这两年结果的树越发的多了,今年更是有多一半都结了果。果子结的也厚实,虽说早熟的水果早已摘过,可剩下的苹果梨子甚么的还有不少,要都采摘下来可不是他们一家能干的完的。何况还有几十亩的地珍珠要锄,更是需要人手。 幸好此时尚没到下麦苗的时间,村里闲人不少,安轩便找到安如喜,想要雇村民帮忙采摘,安轩家在村里向以宽厚大方闻名,一听他家要用人,第二天便来了不少,安轩也没挑拣,给他们分了工,锄地珍珠的锄地珍珠,摘果子的摘果子,地珍珠那里由安华和方建成负责,果树这里便由安轩自己和安水生的阿爹安正看着。 这些年,山上的果树一直是安正在照看,工钱也由当初的一月一两银子涨到了一两半,安正病的那几年身子亏空的厉害,干不了重活,便整颗心都扑到了树苗上,尽心尽力的侍候,可以说这山上的每棵果树都是他的心血,干活的时候生怕有人浑水摸鱼,看的比安轩还要认真。 爷儿汉子们在山上忙,秦风便领着几个来帮忙的哥儿在家准备吃食。家里人都忙的团团转,宋初不能上山,厨房里的活儿也用不到他,便和楚离一起照看孩子,安立成家的安丰,方建成家的方荣、安水生的小弟还有几个其他帮忙人家的孩子,都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宋初整日追着他们满院跑,也顾不得伤春悲秋了。 饶是人多,果子和地珍珠都收到家中还是用了五天。前两年果子结的少,不值得卖,除去自家吃的,都送给了村里相熟的人家。今年不一样,把要吃的和要送人的留下,还剩不少,秋天天气燥热,果子留不住,安轩和秦风一商量,便让安华和方建成将剩下的果子都拉到镇上卖了。这会儿正是新鲜水果上市的时节,价钱不高,也没卖上几两银子,安轩和秦风也不在意,毕竟主要的进项还在地珍珠上。 今年的地珍珠收的也不少,几十亩地也有几千斤。地珍珠在本地还是稀罕物,每年卖的价钱都很不错,相熟的几家也跟着种了些,都不多,往年都是放到镇上杂货铺里卖,今年因有地珍珠油,安如宝早和黄管事打了招呼,等地珍珠到了家晾晒了两天,黄管事便带着人来收。宋初没少上油坊跑,认识黄管事,安轩和秦风也都知道内里,将自家的和其他几户人家的都卖给了油坊。 油坊晚上来拉得东西,过了秤,黄管事将一袋子钱递给秦风,秦风数也不数便収了起来。吴是非自去了京城,就甚少有消息传来,宋初和黄管事打听他的情况,毕竟当下京城里并不平静,黄管事只说自家主子安全无虞,其他的也所知有限,让宋初很是失望。 水果和地珍珠都卖完了,时间也过去了多半个月,村民开始忙着下麦苗,安轩一家也终于歇了下来。 第91章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然去平齐城的旅途比安如宝想象中还要难熬。 上一世做惯了火车汽车,来到这里后,到目前为止他最远只去过玉兴城,一日两三个时辰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便已觉得难以忍受,这一路去往平齐城,一日却有大半日是在马车上度过,其中苦楚可想而知。 唯一庆幸的是,原以为沉闷的安承佑竟出人意料地并非是个无聊的同伴,两个人时常坐到一处谈天论地,安承佑自幼进学,学识渊博,安如宝两辈子积累起来也不遑多让,竟是聊的很是投机,安承佑此人平日看起来温文尔雅,脾气却格外的执拗,有时同安如宝争论起来,也能争个面红耳赤,倒是让安如宝对他另眼相待了三分。 三辆马车在官道上疾行,放在平日定是颇为显眼,毕竟自安平镇去往平齐城的官道上行人一向并不多,但因着乡试将近,过往人群马车不少,都知是参考的学子,乡试每三年一次,每次去往州府的学子都如过江之鲫,这些学子身上多少都会带些盘缠,又俱是手无缚鸡之力,便有人将注意打到了他们身上,挑人迹罕至之处设伏,专打劫落单或人数少的学子们,每年都能听到几起学子被打劫的消息,甚至有因此丢掉姓名的,时间一长,学子们都是结伴而行,少则四五人,多则十几人,有夸张的,马车能有五六辆,他们夹杂在其中倒也不足为奇。 因他们起身早,这一路并不着急赶路,为保安全太阳落山之前总会先找好落脚的地方,宁愿多走几日路,即便如此,他们在半路上还是遭遇到了意外。 细说起来,此事他们也算是受了池鱼之灾。这一日走至苏阳县与长宁县交界之处时,刚好遇到一批学子被劫了道,劫道的匪徒有二十来人,手上都拿着棍棒刀斧等物,打头的汉子三十上下年纪,身形高大魁梧,四四方方的脸上,一条长疤斜挂其上,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萧杀之气。 这一批学子能有个,坐了三辆马车,带队的是个上了些年岁的老夫子,学子们被吓得挤成一团,老夫子两臂伸直挡在学子面前,正义正言辞的与那打头的理论。 打头的一脸的不耐烦,呸了一声,道:“废话少说,乖乖的给老子把钱留下,老子饶你们不死!”那老夫子被气得全身颤抖,食指前伸却是说不出话来,那打头的见状一挥手,身后便有几人举着武器冲着学子们就去了,伸手便要强抢。 就在此时,安如宝他们的三辆马车到了近前。大家都是学子,见此景不由心有戚戚焉,安如宝还未动作,另一厢安承佑早吩咐几个护卫上前去帮忙。那几个护卫也是年轻气盛,上去二话不说便和匪徒战到了一处。 四个护卫身手本就一般,再加上人少,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风,安如宝暗中叹口气,只得拜托邢山上去帮忙。邢山也不含糊,拿着马鞭便冲了上去,他功夫好,力气足,一条鞭子耍的虎虎生风,匪徒们也都是乌合之众,论手段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抽的啊啊惨叫不断,几下过后,场上形势立转。 那打头的见手下吃了亏,忙让其他人一起上,自己也揉身上前,直奔邢山。邢山与他一对上手,便知对方也是个练家子,只可惜根基不稳,对付别人还可以,在他面前便不够看了,当下手上加力,未出二十招便将人踩在了脚下。 打头的被擒,他的手下顿时乱成一团,邢山也不跟他们废话,只对那打头的道:“想活命的话,带着他们立刻滚。” 那打头的知道今日是碰到了硬茬子,虽说当着手下的面被人踩在脚下实在是大丢面子,可到底保命要紧,忙不迭的点头答应,邢山也不怕他耍心眼子,直接移开了脚,那打头的被收拾的不轻,勉强站起身,冲着邢山抱了抱拳,在手下的搀扶下带着人很快离开。 待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内,之前那一堆学子中忽站出一个来,指着邢山振振有词地道:“你为何要将他们放走,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此刻走了,等你们离了这里,还不是要回来继续打劫?!你如此作为与放虎归山有何分别?!” 劫匪人数众多,他们能帮上手的不过五人,能将人赶走就已不错,哪里能将所有人扣下?!如此拎不清又不知好歹的人,邢山第一次见,不由冷冷的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倒是那老夫子一拉那学子,冲着邢山和几个护卫施了一礼,道:“多谢几位救命之恩。”邢山摆摆手,转身就走,那几个护卫跟在他的身后。 那说话的学子被夫子阻住了接下来的话,正自懊恼,见自家夫子好言好语地说话,那几人却是理都不理,顿时怒从胆边生,高声道:“不过是几个无知又无礼的莽夫罢了,夫子何须和他们客气?!”旁边有几人也同他一般愤愤不平。 那夫子面色一沉,喝道:“住口!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无这几位出手相助,你能否站在此地还不一定。枉你们自诩保读圣贤之书,不说心怀感恩,却口出恶言,如此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与小人又有何异,平日夫子便是如此教导的你们的么?!”在景国,读书人一向备受推崇,地位很高,使得读书人也自觉高人一等,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受了人家的大恩却还是如此态度,老夫子有气又愧,一张脸涨的通红。 安如宝他们的马车离众人并不远,这些人说话声音又不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安承佑当即变了脸色,安如宝冷笑不已,一挑帘子,走出马车,站到车辕上冲着他们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安平镇青山村学子安如宝,给各位见礼了。” 那老夫子还自羞惭,几个学子惊魂未定,也有些无措,听到安如宝的声音,都下意识向他看过去,见是一位面貌出众,气质不凡的爷儿,都恢复了彬彬有礼,连道不敢,又齐声道:“安兄请了。” 安如宝点点头,指着邢山和四个护卫,道:“这几位都是在下请的护卫,本是为保路上安全,适才未曾询问诸位便擅自出手,是我们多事了,还请各位谅解。”他几句话说的不紧不慢,看不出息怒,却当真是绵里藏针,刺的几个别有心思的学子脸上顿时红白交替,甚是精彩。安如宝话说完,也不管他人如何,摔袖进了车厢之内。邢山坐上车辕,几个护卫也都上了各自的马车,长鞭一扬,马车便咕噜噜地自这些人旁边走过。 那老夫子见识了邢山几人的本事,看到安如宝出来时便知是这一位是说了算的,本想出声请求同行,余下的路上也好受些庇护,闻言便是再厚的脸皮也无法开口。只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几个学子几眼,招呼着大家上了马车,远远地缀在安如宝他们身后。 安如宝也不理会,想跟便跟,左右出了事他们只顾自己便好,费力不讨好之事有一次便够了。 有了前车之鉴,安如宝几人愈加的小心,幸好余下的路上还算平顺,几日后众人平平安安地进了平齐城。 平齐城作为连州的州府,其繁华程度自不必说,横贯东西的宽阔的主街能让四辆马车并行,两边店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声谈论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端的是热闹非常。 安如宝和安承佑都是第一次来平齐城,对一切皆不熟悉,剩下的邢山几人更不必说,进了城便是两眼一抹黑,光是客栈便足找了两个时辰,才好容易在一家离考场不远条件又不错的客栈里订了五间房,这还是他们来的早,再要晚两日,怕是更不好找。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几车学子,包括那老夫子在内,有几个半路不止一次的想要和他们亲近,都被安如宝和安承佑不冷不热的避了过去,那老夫子来过平齐城几次,经验老道,倒是想出言提醒,奈何人家根本不给机会,只得作罢,进了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 他们来时距考试尚有半月,路上用去了六七日,准备的时间便只有七八日了。找好了住的地方,大家吃了饭,好好休息了一日,翌日开始安如宝和安承佑便一边温书,边跟着同客栈的其他学子一起前往各大酒楼茶馆与其他人交流考试经验和心得,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日子在紧张忙碌中如水般滑过,忽一日便到了考期。 安如宝在前世通过电视对古代科考多少有些了解,可经过层层搜身检查,真到了考场还是有些傻眼,不说那逼仄的转身都费尽的小隔断,三日里吃喝拉撒都在这隔断中进行便让他有些接受不能,等三日考试完毕,他浑浑噩噩地出了考场,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便是冲进澡间,洗了将近一个时辰,方觉得身上没有了考场里的那股怪味。 安承佑比他强不到哪里去,短短三日整个人瘦了有四五斤,走起路来人都是软的,在澡间也泡了大半日,两人收拾干净便扑到床上狠狠地睡了一觉。 考试过后要等几日方能放榜,等待结果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而又揪心,考生们便时常聚集在酒楼茶馆谈诗论对,聊以排解压力。而安如宝和安承佑因难得来一趟州府,左右无事,便带着邢山几人在城中好好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甚是悠闲。 到了放榜这一日,不出所料,安如宝和安承佑均榜上有名,安承佑得中第六名,而安如宝更是出乎他自己意料地名列第三名,成绩是邢山好容易挤进围在考场外告示栏前的人群看来的,出来时木着一张脸,让安如宝和安承佑心里咯噔一下,后来才知道他是太激动了。 安如宝和安承佑所住的客栈因离考场近,这几日住满了考生,放榜之后,可谓几家欢乐几家愁。有喜极而泣的,有悲不可抑的,有捶胸顿足的,有欣喜若狂的,总之几张薄薄的纸,便让足让在这些天之骄子身上看尽人间百态,让人唏嘘不已。 安如宝和安承佑有盘桓了几日,每日里无非与其他举人吃吃喝喝,联络感情,为今后仕途铺路,毕竟这些人已半只脚踏进了官场,相互打好关系总是好的。 几日后,考生们陆续离去,安如宝和安承佑也打包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92章 秋闱的榜单放出不久,镇上出了两位举人的消息已长着翅膀般快速传到了安平镇。一时引起轰动,也让名不见经传的安平镇立时成了焦点。 回来的路上甚为顺利,马车到了镇上比去时短了一日,一进镇,早有衙门的人等在半路,二话不说将人请到了衙门内,安如宝和安承佑这些时日,已被相请多次,到县上时还受到县令的接待,倒也淡然,与衙门里的人周旋一番,拒了宴请,只说离家日久,心中惦念,想早一点回去。 他们二人如今已是举人,单这身份便已高过镇上衙门众人,众人不敢阻拦,只得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去。安如宝和安承佑两人未到门口,便见门外不少镇民已将三辆马车围住,正指着衙门大门议论纷纷,人还来的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衙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衙门里往外送的人见状,忙当先走出,沉着脸喝道:“这里是衙门,你们白日青天的堵在衙门口,怎么,是想造反不成?” 一众人等被唬了一跳,半晌人群中方有人道:“大人,咱们冤枉啊,这不是听说举人老爷回来了,大家伙儿想来瞧瞧么。” 旁边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就是来看看两位举人老爷。”也有不少人歪着身子向那人身后看,看看举人老爷可否出来。那人闻言脸黑的更甚,道:“胡闹,举人老爷还不是和咱们一般,有甚么可看的,两位举人归心似箭,你们挡在门口,让他们如何出门,还不快些让开!” 镇上这些衙门中人,大多为安平镇本地人,不过是临时招募,众人也不甚怕他们,有人高声道:“举人老爷能跟咱们一样么,听说这读书能当官的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咱们也不图别的,就是想看举人老爷两眼,也沾沾仙气。”安平镇已有些年没出过举人,听说这次的两位举人老爷年岁都不大,长相也都十分出众,有些人单是抱了看看的心思,有些人则不然,尤其人群中一些未结亲的哥儿小哥儿都焦急的张望着,只等举人老爷出来,若是能入了举人老爷的眼,哪怕是只当个侧夫郎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安如宝和安承佑站在门后相对苦笑,见那人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人群,两人清咳一声,迈步走了出来。 他们这一露面,之前那人立时便被门口众人忘在脑后,所有目光都聚在他们身上。要说这二人,一个在镇上读了几年书,一个在镇上有买卖没少跑,认识他们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举人的身份让他们看起来比以往高大了不少。 之前说的热闹,举人老爷到了跟前,众人反而拘谨了起来,都不再吭气,而人群中的众哥儿小哥儿看清二人的相貌,眼睛都直了,哪里顾得说话。 安如宝趁机一抱拳,冲着众人道:“各位乡亲父老请了,在下安如宝,这位是安承佑安兄,我们二人在这里谢过各位的抬爱,今次我二人侥幸能够得中,沾的乃是众乡亲的光,我们不敢居功,担不得’老爷’二字,承蒙乡亲们不弃,前来与我二人叙情,只是我二人离家日久,十分挂念,还请众位乡亲容我二人先行回家,他日再来谢过各位乡亲。”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4节 他这番话入情入理,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也不好再为难,心中暗道:“不愧是举人老爷,长相气度当真不凡。”不由自主地向外散去,不过并未走远,只是将圈子放大了些,留出马车能走的通道,眼睛还是看着他二人瞧。 安如宝和安承佑无奈,走到马车前对着众人又一抱拳,说声“多谢。”转身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转个身向人群外驶去。 人群不远处,安绍痴痴的看着马车远走,直到看不到了,还舍不得收回。当初进村时,那个俊美的少年,愈发的俊朗潇洒,只是从未属于过他,也永不会属于他。 正暗自伤感,苏辰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自旁边的铺子里出来,几步走到安绍面前,笑道:“东西都买好了,咱们走吧。”安绍看他一眼,默默回身,刚走两步,苏辰义忽用手臂将他圈住往一旁带,边道:“诶诶,小心些,前面有石头。”又数落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怎么还如此毛毛躁躁的,说不让你出来,你偏出来,走路又不看路,这若摔了可要心疼死我。” 之前安绍因着安思孕子一事赌气回家,苏辰义跑了安如喜家几趟去接人,安如喜也不说不让,却以各种借口不让他将人接走,阿爹阿么还可这劲儿的催他,镇上村里两头跑,还要顾着生意,折腾的他险些脱层皮,就是安思那里都顾不得了。 好在不久,安绍被诊出也怀了三月身孕,这样一来,安如喜一家也傻了眼,苏辰义再去时,任安绍再如何不愿,收拾收拾东西把人送上了车。 若无这个孩子,安如喜本打算再折腾苏辰义一段时间,把人折腾烦了主动提出和离,如此,既能教训苏辰义一顿,又能按《景律》规定,由安绍分割苏辰义的部分财产,今后即便安绍不再奉人,也能靠这些财产度日,也算不亏。可如今有了孩子,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安绍,原本坚定的决心,在得知孩子来临时也开始动摇,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又有家人相劝,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和苏辰义又回了苏家。 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这次回来,苏辰义对安绍的态度好了许多,平日也尽量陪在他身边,安思那里也只偶尔去上一趟,便是苏辰义的阿爹阿么对他的态度也改善了许多,看着安思成日沉着的脸,安绍如今的日子舒心了不少。 此时的苏辰义双手提着东西,眼睛不住四处打量,手臂微环,将安绍围在怀中,脸上是发自真心的关切,安绍回想着安如宝的模样,又转头看了苏辰义一眼,心下微微动了动,垂下了头。 再说安如宝,和安承佑好容易离了衙门,马车一路狂奔直向青山村而去。到了村门口,得到消息的村民们早已等在那里,乌压压不比之前衙门口的人少,村长和各位族老村老都在,其他的也都是相熟或是单纯看热闹的人,当前是泾渭分明的安轩一家和安富民一家。 待马车到了近前,安如宝和安承佑分别下了车,各自走到家人旁边。 安轩和秦风摸着安如宝的脸,一个劲儿地说着:“瘦了瘦了。”安如玉早扎到安如宝的怀里不肯出来,宋初将头扭向了一边,安如宝眼尖,看到他眼圈处红通通的,不由微微一笑。 和村中相熟的几人以及村长和村老族老们一一问过好,安如宝伸手将安如玉抱起,对着其他人道:“咱们回家吧。”安轩和秦风相视一笑,道:“好,回家。”同其他人道了别,带着一家人向家里走去,邢山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 另一厢,安井乐是抱着安承佑又哭又笑,安富民和其他家人则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容易等安井乐平复下来,安承佑也同村中其他人打了招呼,随着家人回家。村民们见两位举人都走了,也都渐渐散了。 安春家的小寡夫抱着孩子往回走,心不在焉的想着安如宝真好看,又觉得安承佑也不错,幻想着自己将他们两个都拿下的场景,正暗中流着口水,就听耳边有人高声骂道:“……贱人,叫了几次了都听不见,你是聋了么,还是再想着怎么勾搭人?!” 小寡夫忙回神,见安春凶神恶煞一般地站在眼前,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颤声道:“我……我没有,我刚走神了,没……没听见。”安春近来脾气愈发暴躁,动不动就拿他出气,他是真的怕了。 安春看了看他瑟缩的样子,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向前走了两步,又拧眉回头看向自己夫郎,大声道:“摸摸蹭蹭地干啥呢,还不快滚回家做饭,老子都快饿死了。”小寡夫垂首答应一声,忙快步跟上。 再说安轩一家回到家,早有方齐带着邢小虎、安华带着楚离以及方伯一家等在家中,见安如宝进门,别人倒还罢了,方伯一把抓住他的手,神情激动地道:“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啊,咱安家总算出了个举人老爷了,老爷都盼了多少年了,这下他也该瞑目了……”边说边落下泪来。 安如宝怕老人家太过激动伤了身子,忙和方建成一起把人搀到椅子上坐好,说了不少好话,方将人渐渐哄的平静下来。 因着这一路风尘仆仆,虽说是坐在马车里,安如宝身上都落满了灰尘,便告了声罪,回到自己院子去梳洗换衣,而比他还要脏的邢山则在一进门就被方齐带回了屋。 待安如宝梳洗干净,换了衣服,再回到东院,和同样收拾干净的邢山一起,把买给家人的礼物都一一拿出来,人人有份,便是方伯的小孙子都得了个小布老虎,高兴的拿在手里不松开。还剩下一些都是送给村中相熟几家的,秦风和宋初收好,等着明日给送过去。 安如宝心细,送的礼物几乎都是可心的,只安如玉拿着手中的文房四宝,嘟起了嘴,他和宋亦、邢小虎的礼物一样,那两人,一个本就是个书呆子,一个视另一个为偶像,都高兴地嘿嘿笑,他找不到同盟只得凑到秦风身边,将头埋在秦风的肩上生闷气,秦风看他情绪不对,问他几次,他也不吭声。方伯这会儿已恢复正常,拿着安如宝送他的小鼻烟壶嚷嚷着贵重,手却握的紧紧的,别人也不说破,安轩劝了几句便歇了。 又说会儿话,秦风便带着其他几个哥儿去厨房准备晚饭,几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说说笑笑直到戌时方散。 第93章 第二日,安如宝尚在梦中,又陆续有相熟的人家前来道贺,等安如宝收拾妥当去见人,就见东院堂屋内,吴是非与吴谱正安安稳稳地坐着喝茶。 一段时日未见,吴是非越发的妖孽了,吴谱倒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安如宝进了屋,道了句:“吴老板早。”便带着宋初找了两个位子坐了。 吴是非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打量安如宝几眼,阴阳怪气地道:“举人老爷早,只是这天已经不早了。”说着目光在安如宝与宋初之间游移,内里十分暧昧。 安如宝刚到嘴的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明白他想甚么,抽抽着嘴角道:“收起你的龌龊心思,还有,你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哥儿,吴谱也不管上一管。”害的他老是忘记。 吴是非冲着吴谱眨眨眼,道:“我像不像哥儿跟你无关,只要他喜欢就行,对了,你不问问,那油卖的如何?” 安如宝哼了一声道:“看你这副样子,卖的该是不错,再说了,我对自己有信心。”吴是非扑哧一笑道:“你倒是自信,不过,诚如你所说,这油卖的不只是不错,可说是极好,京城里达官显贵比比皆是,半点儿不差钱,你可知,那油我多少银子一坛卖的?” 安如宝想了想,道:“以你的奸商本性,怕是不少于五两吧。”吴是非得意地哈哈一笑,道:“多谢安兄夸奖,不过你还是说少了,这一坛油,我卖了这么多。”他伸出两手食指,交叉成个十字。 十两一坛,安如宝点点头,不觉得如何,毕竟花生油在当下这个时代是稀有之物,奇货可居,卖上十两一点儿都不稀奇,是以他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倒是宋初被这个价格吓得不轻,瞪大了眼睛很是给吴是非面子地惊道:“这么多?”十两银子够一户普通农户生活两年了。 吴是非使劲点点头,道:“十两一坛,这还不够抢的呢,最后都有人出五十两买我一坛,可惜我手上没货了,要不然定能赚上不少,下一次我定要多带几车。” 安如宝看他那副得瑟样,泼他冷水道:“京城离此距离不近,来往运送花费就不少,且你那油坊里地珍珠有限,能出几坛油?”吴是非噎了一下,遂梗着脖子道:“我手上的地珍珠的确不多,油坊也只这一间,可……可我身后还有吴家,吴家……” 安如宝开口打断他,正色道:“你是吴家人,吴家是甚么样的人家,你心中比我清楚,这榨油的法子若是落入吴家手中,怕是以后就没你吴老板甚么事儿了,你甘心如此么?” 自然不甘心!吴是非想起吴家阴狠狡诈的当家主君,想起看不起他的哥弟,想起吴府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想到自己好容易要有一番作为,却极有可能在他拿出榨油法子后化为乌有,强烈的不甘让他将这句话吼了出来:“自然不甘心。” 安如宝笑道:“既然不甘心,那就不能依靠吴家了。”吴是非皱了皱眉头,道:“可不依靠吴家,咱们还能依靠谁?再有,以后这油若是打出了名堂,被吴家人知道我参与其中,恐怕会百般打压,直至我将法子交出方罢。吴家可不是丁家,只能弄些小打小闹,连你们一个小小的杂货铺都拿不下,就是让一家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吴家也是做得到,做得出的。即便没有吴家,也有其他有钱有势的,咱们没有靠山,如何与他们抗衡。” 安如宝胸有成竹的道:“你忘了,还有郑家。” 吴是非道:“郑家?郑君宇?若是以前,郑家倒可与吴家抗衡一二,可如今就是京城郑家都是自身难保,我在京城也曾听说,这一次郑国公府怕是无人能保得住,最好的结果也是抄家流放,郑家眼看落败了,就是郑君宇有三头六臂,也是回天乏力,如何能靠的上?” 安如宝摇摇头,道“我说郑家,却并未说是郑大哥,而是另有其人。”吴是非微眯了眼,问道:“那人是谁?”安如宝答到:“便是郑大哥的夫郎。” 吴是非闻言,刷地一声起身,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曲佑哥哥怎会在你这里?我这一次回玉兴城,连郑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你……你可别骗我!”因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安如宝听出他与曲佑的关系定然匪浅,也起身道:“骗没骗你,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回身对有些茫然的宋初道:“小初,带着吴老板去西院去见哥么。” 宋初愣愣地点点头,对吴是非道:“吴老板,曲哥么就住在西院的厢房内,你跟我走吧。”吴是非二话不说,抬腿就跟在宋初身后走了出去,脸上都激动的有些泛红。安如宝和吴普两个成年的爷儿——安如宝在春日已行过成年礼——不好去哥儿的屋子,只好在堂屋内等候。 吴谱话不多,安如宝对与他聊天有些发怵,又不能随意离开,两人只好干坐着。没坐多久,方齐忽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进门便对着安如宝急道:“适才……适才小初带了个爷儿过去那院,也不知怎么的,就把……就把曲公子给抱住了,你……你快过去看看吧。”他跑的有些气喘,说的话断断续续的。自曲佑来到安家,因不能随意出屋,便一直呆在屋中,未免他无聊,秦风和方齐便时常过去陪他说说话。方齐今日一早忙完便在曲佑屋中,帮着做婴儿的衣服。 安如宝听完失笑道:“爷儿?哥么,那人不是爷儿,是个哥儿。”方齐惊道:“是个哥儿?可是……可是我看他耳朵上并无……并无哥儿印啊。”安如宝道:“他确实是个哥儿,不过哥儿印长得位置不太显眼罢了,哥么不必担心。” 方齐这方信了,松了口气道:“这便好了,我以为……以为是……”他本想说是登徒子,可忽想起那人似乎是安如宝的客人,忙住了嘴。眼睛向旁边一看,才注意到屋内还有旁人,想起刚才自己言行,脸上一红,低声对安如宝道:“没事便好,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说罢,对着吴谱笑着点点了头,落荒而逃。 安如宝对着吴谱耸耸肩,吴谱也无奈一笑——主子不把自己当哥儿看,也是件麻烦事儿。 接下来,两人又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方齐进来添了几次水,又问安如宝是否要准备饭,直到午饭快要备好,吴是非方才跟着宋初回转,双眼通红,似是哭过,进屋先走到安如宝面前,磨磨蹭蹭半日,方轻声道:“那个,谢……谢谢你把曲佑哥哥带了出来。”他不太善于感谢人,声音低的安如宝要将耳朵伸的老长才能听见,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了吴是非的道谢,道:“我与郑大哥也是知交,谢就不必了,是我该做的。” 吴是非抽抽鼻子,道:“我与郑君宇、曲佑哥哥自幼相识,亲如兄弟,他二人从小便有情谊,为郑大哥,曲佑哥吃了不少苦,好容易生活安定了,又出了这等事……郑大哥不用说,肯定是要与郑家同进退了,我怕曲佑哥死心眼,在玉兴城时本也打算想法子把他先带出来,没想到你却先了一步,总之一句话,大恩不言谢。” 安如宝笑笑,没再多说,将话题一转,道:“我看你与哥么相谈时久,可谈出甚么来?”说到这个,吴是非收起脸上神色,又恢复原本模样,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方道:“的确谈了些东西,我想有些事情郑大哥一定给了你交代,我也就不细说了。”安如宝笑而不答,当日在玉兴城,安如宝曾在给郑君宇的信上隐晦地提到地珍珠油之事,不久郑君宇便想法子使人给他传了信,在信上除言及曲佑之事,还提了郑家产业,道是已将郑家大部分产业归至曲佑名下,郑家本就做的粮油生意,这些产业大部分都与粮油有关,光是油坊,就不下几十家,可比吴是非的小油坊强了不少。 吴是非接着道:“之后我会吩咐油坊继续榨油,京城的这条路子已打开,总不能就那么晾着,曲佑哥行动不方便,接下来几日,我会与郑家附近几个州县的油坊管事联系,油坊已易主,他们总该来见见主人才是。” 安如宝颔首道:“嗯,地珍珠油不宜声张,找的油坊管事一定都是信得过的才行,除去油坊,地珍珠来源也是个大问题,景国栽种地珍珠者不多,想要大规模生产短期内恐怕很难,这样,接下来的这一年,咱们只走京城这一条路,等到来年,发动周边村民多种些地珍珠,只说是有铺子帮忙代卖即可,再有,景国有许多偏远贫瘠之地,你着人去捡流沙地多的地方,多买些地,再试着发动当地人也跟着种地珍珠,这样可扩大地珍珠产量,又不易被人察觉。” 吴是非十分赞同,又不无担心地道:“这地珍珠油现下注意的人还少,可咱们要赚钱就要大规模的生产,总会有被人注意的一日,咱们并无靠山,倘或有人用权势逼迫,该如何是好。不瞒你说,在京城之时,便有人找过我,询问地珍珠油的原料和制作之法,我只说是帮人带卖方才推脱过去。” 安如宝笑道:“所以我们才要尽早下手。到那时,咱们的地珍珠油遍布景国,甚至其他国,手里又掌着大部分地珍珠来源,哪里还怕他们逼迫?” 吴是非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禁笑道:“口口声声说我是奸商,你却比我奸上几百倍,你不去当商人当真是可惜了。” 安如宝一本正经地回道:“莫如此说,莫如此说,在下乃是举人老爷,当个商人哪有官老爷这么威风神气。”说着还转了个身,引的吴是非、吴谱和宋初全都笑出声来。 第94章 不说安轩一家听说吴是非是个哥儿之后,如何惊讶,且说吴是非,果然几日后带了几个人来到青山村。这几个人均做下人打扮,对外只说是吴是非的仆人。这几人进的院,先和安轩等人打了招呼,便被带进了西院。 这些人乃是郑家分布在周边哥州县的管事。近几月自家生意都受到不少冲击,人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易主之事也是刚刚听闻,在吴是非的带领下,纷纷来到青山村见过新主人。 关于曲佑的身份,安如宝暗中找了大舅父帮忙,对外的变为了秦风远方表弟。这些时日,随着孩子的月份越发大了,曲佑不怎么出门,不过还是强打精神坐在厅房内,接见了各位管事。这些管事均为郑家仆人,签的死契,郑君宇已将他们的卖身契都交与了曲佑保管。曲佑为人看上去文弱温文,实则内里却是刚毅果断,几句话便安抚住了管事们的心。 因着曲佑精神不济,管事们只坐了坐便即告辞,他们心定了,高高兴兴地被吴是非送了回去。如此接下来几月吴是非来安轩家极勤,每次都要带几个人来,以致全村人都知道他家傍上了玉兴城吴家的人,背地里暗自羡慕嫉妒不已。 与此同时,吴是非听从安如宝的建议,亲自带人去往景国周边偏远之地,捡土地气温适宜的,鼓励当地居民种植地珍珠。这些地方大多贫困,生活艰难,有了希望,农民自不会放过,立时便在当地掀起了种地珍珠热潮。 安如宝有种植地珍珠的经验,乡试刚过,又暂时不用忙于功课,便随着吴是非到处跑,除去指导农民耕种,更是与吴是非、曲佑一起买下大片沙地,便是与大家相近的几家都在他鼓动下,也买了一些,雇人进行耕种。沙地贫瘠,价钱较之好地差了许多,让他们很是兴奋了一把。如此到了年底,气温相对高的南方地区便已收割了一茬地珍珠,吴是非派人偷偷的将这些地珍珠拉去相邻的郑家油坊,这些油坊早有吴是非油坊的老工人教授了炼制地珍珠油的方法,很快新炼制的地珍珠油便悄悄流入京城,引来不少达官贵人的追捧。为使人不易知晓地珍珠油的原料,地珍珠油从最初便依着安如宝的意思叫做花生油,而随着地珍珠种植规模的扩大,以及郑家油坊的加入,到了第二年,景国较大的城镇都开始小规模的售卖花生油,等到终于有人注意到时,花生油在景国已呈洛阳纸贵之势。 郑家的花生油如此受欢迎,自然对他家的粮油生意造成了冲击,虽说花生油价高,只有钱人方能用的,可谁不知有钱人方是用油大户,毕竟平常人家一罐油便能用上一年半载,有钱人动辄可就是几十斤呢。 而这些商户中,受冲击最大的便属丁家莫属了。丁家这些年因攀上王家,在玉兴城乃至整个景国粮油市场很是风光了一把,特别是这两年郑家处于风口浪尖,丁家趁机吞并了郑家不少生意。原想着郑家倒了,丁家便能独占鳌头,谁料郑家不仅撑了下来,还生产出了花生油,将粮油市场又抢回了大半,丁本檀是又气又急,背地里用了不少手段,却是收效甚微,眼看郑家又要独霸天下,丁本檀只好找到王家。 王家也正自纳闷。这些郑家店铺他们已派人暗中仔细查过,多少都与吴是非有些关系。吴是非作为吴家最不成器的,又是庶出,若说他有本事在短时间内收购所有郑家生意绝不可能,然吴家内部纷争不断,这吴是非又是最不成器的,吴家肯定不会拿出银子支持他,最主要的,可以说整个郑家都在他们的掌控之内,郑君宇如要过所有生意给他人,又怎会躲过他们的耳目?!可若是郑君宇亲自参与,他这两年在家中深居简出,又实在是不像。他们哪里知道,早在几年前,郑君宇便陆续将家中生意过户至曲佑名下,手段又极隐秘,他们自是查不到的。 王家和丁家这些年已牢牢系在了一起,王家需要丁家的财力,而丁家需要王家的势力,两厢扶持,相处的十分愉快。而随着花生油的问世,丁家生意受到了不小损失,王家自也受了些影响,有心揪出幕后之人,偏生这人隐藏极深,不露半点儿行踪。至于明面上的吴是非,再怎么不济,到底还是吴家人,吴家人心狠又护短,他们暂时还不想得罪,如此,他们只得暗中收买了些郑家店铺的人,想要套出些东西来,只可惜都是些小角色,所获无多,让他们头疼不已。与他们又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可正如安如宝所说,不说他们暂时还不知花生油原料为何,便是知晓,炼制地珍珠油的法子和大部分地珍珠油产地都握在他们手中,每个想动些手脚的人都要先掂量掂量,一时间倒也并未出甚么大乱子。 且不说其他人如何,随着地珍珠油的兴起,关闭了许久的南北杂货忽一日盖头换面,挂上了售卖粮油的牌子,而其中最主要的产品自然便是花生油。安平镇人不知这油最早可是在此地产出,眼看其他城镇陆续开始有店铺售卖,有心思灵活的,也试着打听门路,只是都无功而返,南北杂货算的安平镇第一家,甫一售卖,便被抢购一空,毕竟这安平镇虽不大,有钱人也有不少不是。 有那羡慕嫉妒恨的,暗中不由咒骂南北杂货运气好,也有要动歪心思的,在得知着花生油背后老板乃吴是非后,都渐渐歇了心思。吴是非早年便与南北杂货几位老板交好,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 而其中最郁闷的便是汇成杂货了,原本汇成杂货便是为压垮南北杂货而来,眼看成功了,谁知南北杂货不按套路走,突然转向粮油生意,又有最火的花生油在手,他们便是想要再同他们打擂,手中也无可媲美的事物,只能故技重施,不时派人去捣乱折腾。一次两次倒还罢了,三次下来几个捣乱的便被送进了衙门,衙门里那些原与汇成杂货交好的官差们都知这南北杂货里可是有安如宝这位举人老爷插手,哪里还敢与以前一般徇私,将那些送去的人都狠狠的整治了一番,又去警告了汇成杂货的管事,把几位管事气的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无奈上报了自家主子,得来一阵臭骂不提。 再说曲佑,来青山村几月后便生下一个小爷儿,取名郑期安,其后便与吴是非、安如宝一起将大半个心思扑在生意上,不负重望地将郑家生意慢慢拉回正轨,就在几个人满心欣喜之时,这一年的冬日最后一个月,悬在郑家头上的那把大刀终于落了下来。 好在忤逆之罪因证据不足未能落实,但甚么包庇下属、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等等罪名却未能躲过,最终被判流放三千里。还是当今圣上念着旧情,大笔一挥将流放改为看守皇陵,无召不得出! 消息由在京城的秦文昌第一时间送到了安如宝的手上,安如宝暗自出了一口气。虽说看守皇陵属变相监禁,到底留下一条命,总好过被流放那些蛮荒之地。而曲佑听话后,独自抱着孩子在房内闷了一日。 吴是非和安轩一家不放心,都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后并无太大情绪波动,都松了口气。曲佑已整理好情绪,微微一笑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就好,总有等到的那一日。”说话间,双眼闪亮,似包含着无限希望。 皇陵条件艰苦,安如宝为曲佑安全计,不敢亲自露面,便拜托吴是非在京城暗中打点,以期让郑家日子好过一点,曲佑还让吴是非想法子给郑君宇送去一封书信,信中内容不得而知,郑君宇只让人捎回一个口信,道:“等我。” 短短两个字,让故做坚强的曲佑泪流满面。 这年的年节,整个安家都笼罩在一片悲伤气氛中。晚上躺在床上,安如宝搂着宋初想着自己的心事,宋初自己折腾了一会儿,便趴在安如宝的身上,轻声道:“也不知道郑大哥他们那里如何了,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安如宝也在想这个问题,探出头在对方的唇上亲了亲,道:“吴是非花了不少银子在那些看守身上,上下也都打点遍了,想来吃用方面尽可放心,不会太差,只是……只是有些凄凉是免不了的。”从位极人臣到阶下之囚,短短一月天堂地狱,这份凄凉恐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够了解和体会的。 宋初抽了抽鼻子,闷声道:“曲佑哥哥当真是坚强,若是换成我,遇上这等事情,也不知会如何,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呢。”说着搂着安如宝的手更紧了些。 安如宝笑道:“傻瓜,不说咱们不会落到那般田地,便是当真如此,我定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不管用任何方法,你难道要让我不得安心么,我想,郑大哥的心思与我是一样的。”都希望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好好活着。 宋初在安如宝的怀中抬起头,眼圈泛红,道:“我才不要,我要陪着你,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说话间眼睛紧紧盯着安如宝的双眼,里面微微露出怯意。 安如宝愣了片刻,伸手捏了捏自家小夫郎的鼻子,将人向上拽了拽,整个环在怀中,方道:“那是自然,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宋初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伸长脖子,在安如宝的唇上狠狠啄了两口。他紧紧贴在安如宝身上,这一亲,便将安如宝的火给亲了出来。宋初在今年夏日也行了成年礼,秋日时两日便正式圆了房,现下不用再刻意克制,火一上来安如宝自不会再忍着,翻身将人扣在身下,重重的吻了下去…… 第95章 时值二月,料峭的春风中还透着几许透骨的寒冷。 天刚亮,青山村村口便驶出几辆马车,马车行走极缓,后面跟着的安如宝和安承佑各自在家人和村民的簇拥下,向村外走去。 春闱将在三月中旬举行,虽说还有些时间,可青山村至京城,即便坐着马车也有十几日的路程,再预留出温书的时间,现在走正是时候。作为村中为二的举人,安如宝与安承佑承载了大部分村民的期望,一大早便有人自发地赶来相送。 这次去京城与与上次乡试不同,安富民请的护卫,数量由四人增至八人,马车也准备了三辆,而安如宝这边虽依然只邢山一人,也做了很多相应的准备,不说万无一失,倒也让人多了几分心安。 只是,到底自家孩子要离家几月,做为家人自是万分放心不下,安轩和秦风站在安如宝身边,边走边仔细叮咛,小至吃喝拉撒,大到为人处世,无一不涉及。安如玉跟在安如宝身后,低着头,他如今已十二岁,两年前便未再去学堂,虽说身量尚未长成,已出落的潇洒俊俏,村中倾慕他的爷儿小爷儿很是不少,只是性子虽较小时沉稳了些,到底是骄惯着长大,难免有些骄纵,却是无人敢近身,此刻眼看自己最敬爱的大哥要出去几月方回,他心中极为不舍,眼圈不由微微泛红。走在他身旁的宋亦见状,偷偷拽了拽安如玉的袖口,待对方抬起头,平日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安抚之意,安如玉愣了一下,将头扭向一边——宋亦与他同年,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少年,不知为何,他近来在对方面前总感觉不甚自在。却未看见,宋亦在他扭头的那一瞬间,微微皱起的眉头。 众人都处在离愁别绪中,自无人注意两个小的间的互动,安如宝用心记下阿爹阿么的叮嘱,牵着宋初的手不时收紧,宋初心中不舍,又不愿安如宝心生惦念,只得将心思暂且收起来,不时回握两下,以示自己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而另一厢,安承佑也包围在家人的关怀之下,阿爹阿么与大哥哥么自不必说,自家弟弟安旭文也叽叽喳喳个不停,让他窝心的同时也烦躁不已。 好在村口很快便到了,马车慢慢停下来,人群也随之停下。临别在际,家人纵有千万不舍与担忧,也只能放手。又生怕一个叮嘱不到,孩子便在路上受了委屈,两家人难得统一,拉着自家孩子犹自说个不停,还是安修看天色不早,大喝一声道:“行了,多说无益,时辰不早,该上路了。”又转而对这安如宝和安承佑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们要多加小心,万一路遇艰险,切记保命为上,知道么?!” 安如宝和安承佑忙恭身回道:“是。”安修自回村后,便将全部身心放到释己堂上。也不知他这二十年经历过何事,虽他说自己只是个秀才,其学识见地却是极为深厚而广泛,这两年,他们二人在安修那里却是收益良多,已将他视作夫子,言语间恭敬非常。 安修点点头。安如宝和安承佑方起身,前后上了车,马车在众人目光中,渐行渐远。 当日乡试之时,两人已有过远行经历,这一番进京便多了几分谨慎,一路行来倒也顺利,半月之后,便到了京城。 越是临近京城,路上遇到的举子便越多,或步行,或坐车,或骑马,都想京城汇聚。眼见京城城门将至,斗大的肃远城三字落入眼底,安如宝和安承佑双双长出了一口气。这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说坐在马车上,可道路并不总是平坦,这一路颠簸下来,当真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肃远城城门高大巍峨,比之玉兴城,甚至安平城自是不同的繁华,甫一进城,便是平整宽阔的街道,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街边店铺林立,端的是热闹非凡。 马车上包括护卫在内俱是第一次进京,见到这番景象,除安如宝外都颇有些不知所措。而安如宝有过一世经历,上一世去过不少城市,其繁华奢靡非这里能比,心中暗暗嘀咕道:“原来这便是古代的京城,也不过尔尔”,拿出地图看了几眼,对着邢山道:“邢大哥,向东直走。”他手中地图乃是秦文昌所赠,里面所绘便是京城,按着地图所指,他们穿过几天街巷,来到一处僻静的客栈。这客栈坐北朝南,共有三层,外表看来极为普通,门上挂着匾额,上书“客似云来”四字。 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安如宝、安承佑与其他几人相继下了马车,刚在地上站定,一人便自客栈中走出,口中道:“如宝,承佑,你们来了。”正是秦文昌。他前两日刚由翰林院编修,升为礼部司郎中,所谓青年才俊不外如是。 安如宝忙迎上去,叫道:“文昌表哥。”安承佑也上前见礼,口称“文昌哥。” 秦文昌态度甚是热络,招呼店中伙计去安置马车,将几人让进客栈之内。这客栈自外看来并不如何起眼,里面却是布置的十分干净素雅,秦文昌将人直让进二楼的雅间,雅间内早已摆好两张桌子,桌上摆放着几道菜,秦文昌对着伺候在雅间内的伙计道:“上菜吧。”那伙计应了一声,下了楼。秦文昌带着安如宝和安承佑坐在了靠窗的一桌上,其余人则坐在另一桌。 待人坐定,秦文昌亲手给安如宝和安承佑倒了茶,方问道:“你们觉得这地方如何?” 安如宝接过茶杯,先道了谢,方道:“此处远离闹市,离考场又极近,安静又不失雅致,实在是不错,劳文昌表哥费心了。” 安承佑也道:“劳文昌哥费心。”秦文昌笑道:“你们满意便好。我本打算让你们在我府中住下,你们却执意不肯,思来想去便只好将你们安置在此。此处乃是我当年赶考之时所住客栈,虽说并不奢华,但胜在清净,如今距考试尚有些时日,有利于你们温习功课。这里老板与我相熟,房间已为你们准备好。这一路车马劳顿,吃罢饭,便先好好歇息歇息。” 安如宝和安承佑自又是一阵谢。 秦文昌事先已点好菜,说话间,酒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护卫与邢山也不客气,在另一桌埋头苦吃,安如宝三人则边吃边说些闲话。安如宝想起一事,问秦文昌道:“表哥么和承洛可好?”他所说的表哥么自然便是周桐,两年前,周桐产下一个小爷儿,取名叫做秦承洛。 说到自家夫郎和小爷儿,秦文昌笑的一脸满足,道:“他们都很好。只是承洛越发调皮了,自会走路起便一刻不停,每每让我和他阿么都头疼不已。”他与周桐兜兜转转,浪费了五年的时间,彼此放下偏见和执念,方才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一直都在身旁。 安如宝见过秦承洛,对他极为喜爱,便道:“小孩子么,又是爷儿,自然要淘些,一段时间没见了,颇有些想念,改日我去看看他。”秦文昌点头道:“也好。承佑正愁没人陪他玩儿,你去了他定会十分高兴。” 因着京城离安平镇路途遥远,吃食休息方面自不能时时顾得,几人已许久未曾好好吃饭和休息过,一顿饭吃的盘干碗净。吃罢饭,安承佑便让伙计带几人去休息。他定的并非房间而是后院一处单独的院落,院子里房间不少,安如宝他们人数虽不少倒也住的下。 秦文昌将人送到院内,又叮嘱了几句,便告辞离去。安如宝和安承佑各自挑好了房间,让伙计送来热水,好好梳洗了一番,便躺在床上休息——这几日着实把他们累坏了。 接下来的几日,秦文昌带着安如宝和安承佑在京城游玩,又去拜访了几位京中好友及恩师,这些人无不是京中新贵及大儒,自是让他们二人收获良多。而平日里,两人也不忘温习功课,偶尔与同住在客栈内的其他学子聚会论学,倒是消去了临考前的几分紧张与焦虑。 忙忙碌碌中,十几日很快过去,考试的日子到了。 考试辰时开始,考场设在贡院,等安如宝和安承佑收拾妥当赶到时,考场门口已是人山上海,来自景国各地的举子,或锦衣华服,或麻衣布履,或倨傲不逊,或满脸愁苦,都聚在这一处,妄图通过考试来改变自身的命运。 相较于这些人,安如宝的心态要平和许多。他有自知之明,世上胜他之人不知凡几,他能顺利通过乡试不过依靠着原主留下的记忆,此次即便名落孙山也在情理之中。 卯时一刻,考场大门徐徐打开,两排执戟兵士排成两列站在大门两边,门内放置一排桌椅,每张桌子旁站有两人,对着站在首位的举子道:“放下东西,搜身。”说着,一人拿过举子手中的包裹,另一人在举子身上便是一阵摸索。搜身乃是科举考试必有之程序,其目的便是为防有人夹带作弊,扰乱考场秩序。 搜身行进的并不太慢,但因举子众多,还是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方全部通过。 搜过身,进了考场又是一番天地不必细说。总之,这一进去便是整整九日,等安如宝和安承佑晃晃悠悠地随着人流出了考场大门,均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直觉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不管结果如何,考完的心境与考前大不相同,安如宝和安承佑在客栈休息一场后,余下的日子便是等待。幸好,举子们大多是不甘寂寞的,这期间少不得又是聚会论学,此时全国的举子们聚于京城,一时间各大茶馆酒楼都被举子占据。 安如宝最初几日跟着安承佑也去参加了几次,随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客栈。 第96章 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京城处处春意盎然。这一日阳光分外明媚,在客栈中呆了几日的安如宝有些坐不住了,回屋换了身轻便衣袍,与邢山只会一声,便走出了客栈。 客栈位置偏僻,穿过一条巷子方来到主街之上。到底是京城,他们所在之处不过是外城,街道比玉兴城便宽了两倍不止,可供四辆马车并辔行驶。肃远城与玉兴城一样,也分为东西南北四成,穿过主街,向南,便可见一条长河穿城而过,这河称作溟河,流至城门处,沿着护城河绕城一周,便向东流去。 溟河河道两旁修建着高高的白色堤坝,堤坝上栽种着垂柳花树,白堤绿柳,煞是清爽宜人。安如宝漫步在堤岸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温煦春风,心情分外明媚。河道两旁店铺不少,溟河上建有几座小桥相连,过了桥,安如宝漫步而行,一家家看过去,见一家书画店装饰的十分雅致,左右闲来无事,便施施然走了进去。 书画店内摆放着各类纸墨笔研,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因有着上一世的经历,安如宝倒也非附庸风雅之辈,那些字画他也不太看的出好坏,不过却不影响他欣赏,进店来环视一周,便一幅幅看了过去。这会儿店中人少,店家见他做书生打扮,听口音又并非是京城人,便知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这些举子最爱舞文弄墨,出口又阔绰,不由跟在他身边介绍道:“……阁下好眼光,这一幅乃是当世大儒瞿夫子的所做,世人皆知瞿夫子善草书,你看着笔锋走势,刚劲有力,一气呵成,当真不负‘鬼笔’之名。只可惜瞿夫子为人低调,一墨难求,现世的作品不多,这一幅还是老夫好容易自朋友求来的呢。至于这一幅山水,乃是前朝山水大家唐素唐大家所做……”安如宝一幅幅的看,他便在旁尽心尽力地讲,从作品本身至作者本人无一不知,安如宝边看边听边不住点头,不时问上两句,两人竟是相谈甚欢。 正聊的投机,忽听门口有人道:“店家在么?” 店家闻言停口看过去,安如宝也不禁循声望去,便见门口站着三人,其中两人做下人打扮,当中一人身穿天蓝色织锦长衫,头上梳着发髻,斜插玉簪,露出左耳鲜亮红艳的花朵型哥儿印,一张脸俊美非凡,让店家惊艳地失了声,而安如宝却暗暗蹙了蹙眉。 这人他认识,正是丁本檀家的小哥儿,丁清宁,也是这个身体原主定过亲又毁约的心爱之人。 上次见面时,丁清宁还是个未奉人的小哥儿,他比安如宝小一岁,两年前成年后便与王真卿成了亲,王家乃景国新贵,这两年风头正劲,王真卿在这同辈人中又是佼佼者,不提丁王两家的利益瓜葛,丁清宁与他两人也算的门当户对,才貌相当。只是不知为何,相较于上次见面时的无忧无虑,他眼角眉梢带着几许清愁,似并非他人以为的生活的幸福美满。 丁清宁正在店内四处打量,目光转了一圈刚好落在安如宝身上,待看清对方形容,不由微微瞠大了眼睛,一时愣在了当地。 店家这会儿已醒悟过来,忙跟安如宝告了罪,又叫过伙计代替自己的位置给安如宝做介绍,自己则向丁清宁三人迎了过去,到了近前,殷勤道:“欢迎三位光临本店,快里面请。” 丁清宁定了定神,冲着左边侍人点了点头,这两人均是贴身伺候他之人,自是他的意思,其中一人当即对店家道:“我家主君打算买些笔墨纸砚等物,见你这店甚是清净雅致,这才进来看看,也不知你这店里可有附和我家主君心意的物事。” 店家一笑道:“这位主君好眼光,咱这店别的不说,笔墨纸砚样样齐全,论质量也绝对是这肃远城里最好的,请三位放心,尽管里面请。”说话间将三人引进店内。 想着这会儿离开实在显得太过突兀,安如宝忍着心中不适,耐着性子随着伙计继续观赏字画,尽量不去在意那三人,而丁清宁站在不远处,心不在焉地听着侍人与店家说话,目光却不时偷偷向背对着自己的安如宝身上溜去。 “几年未见,这人越发的清隽儒雅了。”丁清宁禁不住在心中暗叹。他与安如宝不说一起长大,也称的青梅竹马。那时两家交好,住的又不远,小时不知哥儿与爷儿的区别,两人时常在一起玩耍。也是因他们俩玩得好,年岁又相当,等到了岁,便由两家大人做主,给两人定了亲事。 那时年纪小,尚不懂情爱,也不知避讳,懵懵懂懂的到了十一二岁,方知定亲奉人为何物,再见面时,便多了几分尴尬,渐渐地反倒不如小时亲近,然心中的甜蜜羞涩却是骗不了人的。想来那便是喜欢吧。 再后来便是安家败落,自家阿爹私下毁了两家婚约。为此事,他也曾经抗争过,埋怨过,却在阿么的一句“难道你今后要与他去乡下种田过苦日子不成?”退缩了。也正因此,在阿爹决定与有权有势的王家结亲时,他也并未阻拦。坏了名声也好,与王真卿并无感情也罢,总好过去过苦日子不是, 当然了,对于玉兴城内被暂未青年才俊的王真卿他也并非完全不情愿。然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说的便是他吧。自以为充满光明美好的未来,却在在结亲后,在自家郎官轻蔑鄙夷的言辞与不断被迎入家中的侧室跟前碎成了粉末。 岁月催人老,仅仅两年的时光,他自觉内心已如死灰般不会有任何波澜,可此刻,再见到安如宝的一刹那,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忽地涌入心间,有酸楚,有疼痛,还有无尽的悔恨。 原来并非无爱,只是那爱太浅,而自己明白的太晚。 店家拿出几套笔墨,对着丁清宁介绍道:“这两套是咱店中最好的,你看这一块,乃是顶级青玉烟,这一块是顶级松烟墨,而这砚是正宗松石砚。再看这笔,可是上好的苍毫……”店家在这边滔滔不绝,另一边安如宝顶着身后灼灼地目光,也终于看完了店内墙上所有的书画。 伙计讲了一圈,早说的口干舌燥,好容易看完,忙道:“除去这挂在墙上的,店中还有不少名家之作,因地方狭小并未展出,客人若有兴趣,小的这就拿出来给您看看。” 安如宝摇摇头,道:“不必了。”转念一想,在店内耽误了这许多时候,不好空手而回,只好又走向摆放笔墨的地方,捡价格中等的挑了一套,道:“这些给我包起来。”伙计笑着应了声,拿着东西去柜台旁算账。 一共是五百文,安如宝付了钱,拿了东西便往外走。而一直留意他的丁清宁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失口叫道:“如宝哥,等一等。”话一出口,店内几人皆是一愣。安如宝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踌躇片刻,暗中叹了一口气,回头对着丁清宁上下打量一番,装作刚刚认出地恍然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丁公子。若非你叫我,倒是认不出了。几年不见,丁公子可好?听闻丁公子前些年奉入王家,还未跟丁公子道一声恭喜。” 他这里左一句丁公子,右一句丁公子,将两人关系撇的一清二楚,丁清宁心中一窒,嘴唇抖了几抖方喃喃道:“是……是啊,我……,多谢如……安少爷挂念……我……”忽而又抬头道:“如……安少爷这会子出现在京城,可是为会试而来,不知……不知考的如何?” 安如宝笑容不变,回道:“在下却是为会试而来,只是天资有限,凡是尽力而为而已,结果如何并不重要。正如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强求不得,丁公子你说是不是?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安公子若无事,在下便告辞了。”对于丁清宁,原来的安如宝可视作珠宝,深爱不移,但在如今的安如宝心中,却只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罢了,不比路上遇到的陌生人强上多少。他知道有些事也许并非丁清宁之过,可原主之所以抑郁而终,与他却是脱不了干系,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再与此人有任何纠缠。 一句强求不得让丁清宁怔了怔,蓦然而来的心痛让他泫然欲涕,然自尊却让他抬起头来,虽眼眶湿红,却挺直了脊背,清声道:“清宁与安少爷自幼相识,许久未见倒是清宁失态了,失礼之处还望安少爷不要介意,安少爷既有事在身,清宁不便想留,还请自便。”言罢,微微一笑,转头对这店家道:“我看这块青玉烟质地确属上乘,便这块吧,还有……” 安如宝等了片刻,见丁清宁只顾与店家说话,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再搭理自己,放松之余不由心中不免唏嘘,轻笑一声,向外走去。 等人走远,丁清宁这才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神情似悲似怨。是错了么?是错了吧?可他不过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罢了,他不过是……不过是太懦弱罢了……结果却是错的如此离谱……只是再如何,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遇上不愿遇上的人,安如宝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出了店,便沿着原路回了客栈。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5节 进了房间,放下手中东西,安如宝坐在椅子上,刚要歇上一歇,便见客栈伙计匆匆走了进来,冲着他道:“安少爷,外面有人指名来找你,老板让小的来问问安少爷可要见。” 安如宝挑了挑眉,心道:“清闲了这几日,今日怎地如此热闹。”,不由问伙计道:“哦,那人可说他是何人?” 伙计道:“那人只说了如是散人四字,说是安少爷听了便知他是谁。”安如宝嘴角微抽,半晌方道:“来人却是我的旧式,劳烦小二哥请他进来。”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伙计,那伙计平白得了赏钱,笑的见牙不见眼地,道一声“得咧。”转身跑了出去。 那伙计效率极高,片刻之后,便将人带了来,来者共有两人,当先一人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不等安如宝相请便径自进了屋,大马金刀地在安如宝对面坐下,对着安如宝道:“安兄弟别来无恙啊。”非是旁人,正是吴是非。 第97章 自花生油在景国打开销路,吴是非向京城跑的次数比往年少了不少,这会儿他出现在京城,让安如宝有些意外,也不在意他言行不妥之处,挥挥手让伙计离开,又把站在门口的吴普请进屋,方问道:“吴老板怎的也来了京城?” 吴是非自顾自倒了杯茶,仰头喝些,许是嫌弃味道不好,啧啧两声,道:“怎么,许你来的便不许我来么?” 安如宝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追问道:“我今日心情不好,不想与你争论,谁不知吴老板贵人事多,无故怎会有闲暇来寻我叙旧,赶紧地,有事快些说,无事的话便请回,我还要歇息。” 吴是非闻言,眼珠一瞪,便要发作,吴普在旁忙暗中在他耳边道:“莫要耽误正事。”这才让他又坐了回去,不过心中到底有气,平复片刻,才道:“那好,我也不与拐弯抹角地了,我问你,你可知蛮族进犯之事?” 安如宝神情整肃,道:“自然知道。”所谓蛮族,是位于景国西北部的一个小国,因当地草木茂盛,居民以游牧为生,善骑射,民风十分彪悍。若是让安如宝来说,便似上一世古代的匈奴、蒙古一般的存在。而事实上,蛮族也同这些他熟知的民族一般,为争抢更好的生存环境,不时进犯边境,而这一次,不同于往日的骚扰,却是实打实地挑起战争,从三月前看时,蛮族便纠集十万大军,直压两国边境。 吴是非将信将疑地看了安如宝一眼道:“是么,我还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那你可知朝廷派了谁去抗敌么?” 安如宝勾了勾唇,道:“如果我未记错的话,该是谢逸谢将军,据闻他年轻有为,又熟读兵书,当今圣上特排他为兵马大元帅,帅二十万大军于两月前,去往汜水关镇抗击蛮族,怎么,难道是谢逸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了?”如果当真如此,这谢逸当真是名副其实地天才了。 谁知吴是非却撇了撇嘴,道:“哪儿啊,这谢逸啊,哼,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被人吹得人五人六的,又是天才,又是良将的,哪知道却是个草包,二十万大军在他手中,却比过人家十万,这不才一个多月,就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如今蛮族已夺下汜水关,这会儿正向琼州进发呢。”琼州是景国西北离汜水关最近的州。 安如宝闻言一惊,道:“甚么?!谢逸败了,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啊,就是两对一面对面互砍,也断没有兵败的道理啊。怎么,怎么就败了呢?!”吴是非讥讽道:“要不怎的说他是草包呢,甚么熟读兵书,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现在二十万大军损失大半,而汜水关失守,琼州危在旦夕,这会儿子怕是朝廷里已乱成一锅粥了。” 安如宝上一世便生于和平年代,到了这一世也一直生活顺遂,何曾经历过战争,心中不由惴惴,可静下心来细想,又不禁暗骂自己蠢笨,打起精神按捺下心中不安,抬起头对着吴是非,笑道:“吴老板怎地操心起国家大事了,谢逸败了,朝廷中卧虎藏龙,自有他人补上,我等小民人微言轻,哪里需要咱们操心,吴老板和在下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吴是非盯着他看了两眼,眼中闪过鄙夷,道:“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么笨,若是无用,我怎会专门来和你说这些,有这功夫,我宁愿和吴普呆在屋子里不出来呢……咳,是是是,说正事,说正事……诚如你所说,这事跟咱们这些小民确实无关,可与郑家却有大大的关系,这你也不关心么?” 安如宝闻言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双眼微眯,不解道:“郑家已被圈禁,比咱们这些小民还不如,这与郑家有何关系?” 吴是非用手一拍桌子,气道:“你怎的那么笨啊,你忘了,郑家是因何被封为郑国公的,那是可是郑家用无数战功挣来的,想当年,高祖兴兵,郑国公凭着一身本事,愣是六次救高祖于危难之中,也因此,当今圣上念着老国公的恩情,方才免了他们的流放之刑改为圈禁。再有,你难道忘了十几年前蛮族来犯,是谁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当了十几年的缩头乌龟了?还不是郑国公府。这次蛮族再次来犯,怕也是知道了郑国公一家被圈禁的消息。是,朝廷中卧虎藏龙不假,可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的又有几个?!如今朝廷中,新派当道,老一派贬的贬,躲的躲,还不是都如这谢逸般是沽名钓誉之辈。我敢说,谢逸这一败,朝廷中恐无人再敢请缨,可又不能放任蛮族入侵不管,这样一来,郑家便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东山再起。” 安如宝细细回想他说的话,迟疑地道:“你是说?圣上会派郑家出征?可不说郑家是带罪之身,单是那些新派又岂肯让郑家再有翻身之机。” 吴是非笑了笑,信心满满地道:“那得看他们是不是有本事把蛮族赶出汜水关。当初圣上仅是把郑家圈禁,又派重兵守着防着有人对郑家不利,未必便没有其他打算。现今朝中新派势头正猛,圣上又岂会任他一家独大,无人制衡,你等着吧,很快就会有新消息传来的。” 安如宝对这些所知不多,然即对郑家有益,便是对郑君宇有益,听吴是非言之凿凿,他心中也隐隐升起了一丝期待。 朝廷派人出兵的消息,比吴是非预料的还要更早,不出他所料,圣上在经过朝中众臣争论不休后,最终力排众议,赦免郑国公一家罪责,任命郑国公为三军元帅,即日率兵前往琼州抗敌。 消息一出,举国皆惊。郑国公获罪不过几月之前,当时便引来不少反对之声,这会儿震惊之余,大多人却是齐声叫好,郑国公在景国威望可见一斑。 随着郑国公被重新重用,原先的老臣也重新挺起了腰杆,如此一来,朝中形势陡变,原本风头正劲的新派被当头棒喝,顿时萎靡不振,新旧两派相互制衡的局面再次出现。 因形势紧急,郑家人甫一被放出,便准备开赴前线,得到消息的安如宝本想即刻便去接郑君宇,却被吴是非拦了下来。吴是非面上神色不太好看,沉声道:“郑大哥不会跟你回来的。” 安如宝疑惑地道:“为何?”吴是非叹口气道:“郑大哥到底是郑家人。更何况……他可曾对你说过他当年也曾上过战场?” 安如宝点点头道:“说过。”吴是非道:“这便是了,当年郑大哥受人挑拨,一意孤行上了战场,几经生死才保住了性命,而那一次正好是十几年前蛮族进犯,郑大哥因屡立战功,曾官至参将,后来蛮族被击退,他无意权势,挂印回家做了商户。如今蛮族再次来犯,又事关郑家安危,依着他的秉性,又怎会置身事外。” 安如宝只知郑君宇曾上过战场,其他却并未听郑君宇提及,此时听吴是非一番说辞,便知他说的极有道理。郑君宇重情重义,这会儿便是曲佑亲到,怕也是拦不住他的。 想到此,安如宝颓然坐下,忧道:“郑大哥已数年未曾摸过刀枪,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岂非……岂非……若是他有个好歹,曲佑哥哥与期安父子该如何是好?” 吴是非也是一脸担忧,道:“郑大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至于曲佑哥哥,他并非软弱之人,倘或当真有那么一日,他也定会坚强面对,教养期安长大成人。” 安如宝无奈叹道:“但愿如此。” 郑家走得匆忙,送信之事,还是由吴是非代劳。而郑家军赴前线的当日,安如宝赶往城门送行。城门送行的民众不少,安如宝在过往的郑家军中,果然看到了一身灰色甲胄的郑君宇。郑君宇自也看到了他,与旁边之人耳语两军,便驱马来至安如宝面前,弯下身子笑道:“安兄弟,你来了。” 安如宝强忍中心中翻滚的情绪,笑着回道:“听闻郑家军今日便要赶赴前线,特来送行,大哥……一路安好,莫要惦记家人,小弟……我,我定会护哥么与期安周全。” 听到自家夫郎与小爷儿的名字,郑君宇脸上的笑容柔和了几分,冲着安如宝一抱拳道:“大哥在此谢过兄弟大恩,请转告……转告他们,等我回来。”最后四字,说的坚定有力。 安如宝重重点点头,道:“大哥放心,小弟定不负所托。”随后叮嘱了郑君宇几句,又把身后为对方准备的包裹拿出来,给过去。郑君宇接过包裹,道了谢,又说了两句话,前方已有人催促,郑君宇对着安如宝匆匆一抱拳,便驱马赶了上去。 安如宝站在原地,目送大军离开,直到最后一个人影也消失在远处,方才随着人流往回走。回到客栈,近日忙着应酬的安承佑竟也难得的留在房内,安如宝颇为惊奇地问道:“怎地今日没出门?” 安承佑端坐在书案前,摇摇头,道:“再过两日便是放榜之日,大家心中烦乱,哪里还有心思谈文论道,不去也罢。” 安如宝这几日忧心郑君宇之事,早忘了放榜之事,此时掐指一算,可不正是两日之后么。虽说他心中并无太大把握,可到底也投入了不少心力,这会儿不由也有些紧张起来。 第98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两日时间已过,终是到了开榜之日。 一大早,贡院尚未开门,门口已聚满了人,成百上千的举子天未亮便守在这里,他们寒窗苦读十几载甚至几十载,等的便是榜单贴出的那一刻,不管长衫短打、锦衣葛服,却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瞅,仿似多瞅两眼,那紧闭的大门便能提前打开一般。虽说都在等待,各人的表情也各有不同,焦虑不安着有之,淡定自若者有之,愁闷哀叹者有之,信心满满者有之,只因,不久后的那张纸很可能会改变他们的命运。而除开他们这些应考的举子,不远处还围着一些特殊人士,他们多为京城内的富户,家资深厚,家中有未奉人有已成年的哥儿,专等榜单一出,到榜下抓人给自家哥儿做郎官。 安如宝和安承佑并未跟着往里挤,都站在人群外,安如宝还好,虽说有些紧张,到底心里没怀着太大的希望,加之多了一世经历,颇有几分超然之气,相比之下,一向温润自持的安承佑便有些坐立难安,不时踮起脚尖向里张望。 邢山和安承佑带来的几个护卫护在两人身旁,不动声色的将还在涌进的人群挡住。 安承佑原地转了两圈,不住的搓手,转眼看安如宝不急不躁的模样,心想佩服又有些羡慕,不由感慨道:“如宝哥如此淡然,想必是成竹在胸了。” 安如宝笑道:“非也非也,只是考期已过,成绩好坏已成必然,这成绩又不会因你心急而有所改变,倒不如看开些,左右咱们还年轻,今次不行,以后再来便是了。” 安承佑听完,似有所悟,连连点头,抱拳道:“如宝哥所言极是,是我着相了,多谢如宝哥提醒。” 安如宝摆摆手,道:“心大而已,不足称赞。你也莫要着急,今日人多,过会儿只让邢大哥他们进去看榜,他们有力气,挤进去也容易,不然单凭你我二人进去里面怕是半日都到不得榜下。”安承佑闻言“扑哧”一笑,心中的焦躁渐渐平息下来。 两人边看边说,神情放松,在一众举子中,显得甚是显眼突兀,惹得不少人侧目。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有人道:“咦,这不是青山村的安秀才么。” 声音安如宝听着有些耳熟,不由侧过身看过去,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爷儿,头戴玉冠,身穿石青色长衫,面目清隽,眼带风流,却是在玉兴城曾有两面之缘的王家二少爷王真卿。 几年不见,王真卿身上的傲气不仅半点未减,似有愈演愈烈之势。安如宝对他印象本便一般,这会儿见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由暗中皱了皱眉头,面上淡淡地道:“哦,原来是王二少爷。王二少爷好。” 王真卿也不理会他的态度,转头看了看贡院前越积越多的人群,又上下打量安如宝几眼,眉眼一弯,道:“看样子安秀才也是来赶考的,看阁下这般轻松,难道觉得自己定能高中?也是,安秀才高才在下曾领略过,想必定是在一甲之列了。” 安如宝道:“所谓人外有人,太外有天,在天下学子面前,高才二字在下实不敢当,倒是二少爷才名远播,定能金榜题名。” 王真卿为人最是自负,安如宝这番话直说进他的心坎里,心中得意,面上便表现出几分,偏生嘴上还谦逊道:“哪里哪里……”眼珠一转,又道:“对了,在下曾听夫郎说,与安秀才一同长大,关系甚是亲近,只是后来你们举家迁往青山村方才断了联系,这些年,我家夫郎对安秀才一直念念不忘,恰好今日我家夫郎陪我一起来看榜,若知安秀才也在,定然十分高兴,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吧,不如见上一面,叙叙旧可好?” 安如宝与丁家小哥儿丁清宁曾定亲一事,在玉兴城可谓无人不知,这一直是王真卿心中的一根刺,也因此每每见到安如宝总忍不住挑衅几句。如今丁清宁已与他成亲,安如宝也早便迎了宋初,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安如宝联想起前些时日曾与丁清宁偶遇,便将王真卿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无非拈酸吃醋或是尊严受损之类,只是他如此不顾自家夫郎的名声,让安如宝的目光微冷,回道:“王兄说笑了,谁不知王兄与你家夫郎鹣鲽情深,羡煞旁人,我这个年少玩伴在他心中怕是连影子都剩不得,有何来念念不忘之说。倒是王兄,每次相见都这般亲近热情,真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呢,来来来,莫如咱二人好好亲近亲近。”说着便去拉王真卿的手。 王真卿被他举动吓得一惊,连忙躲过,一张脸涨的通红,指着安如宝,道:“你……你……”却是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恰在此时,只听得有人高喊“门开了,放榜了!”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就见贡院的大门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慢慢打开。安如宝不想再与王真卿纠缠,趁机带着安承佑站到另一处偏僻之地。安承佑不认识王真卿,本想打听一番,看安如宝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说,乖乖等着放榜。不久,贡院内有人双手托着纸卷走出,在兵士的护卫下,把榜单张贴在贡院外早的墙上。才贴好,等候多时的举子们,便呼啦啦将那榜单围了个水泄不通。 安如宝和安承佑暗自咂舌,只得嘱咐邢山与他手下的两名护卫前去看榜。邢山与那两人答应一声,一猫腰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会试榜单共有三张,分为一甲、二甲和三甲。邢山和两个护卫身上带着功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举子哪里拦的住他们,很快便挤到了榜单前,待三张榜单都已贴上,便一个个看了过去。 才平静下来不久的安承佑又开始紧张起来,围着安如宝不住转圈,转的安如宝眼晕。好容易等邢山他们三人挤出来,他又张着嘴,愣是不敢问结果如何。 与邢山同去的两人面带喜色,对着安承佑道:“恭喜少爷,少爷中了,中了二甲第十三名。”安承佑乍闻喜讯,直愣了半晌方傻傻地道:“我中了,我中了,呵呵,我中了……” 邢山的脸色却不是太好,只对着安如宝摇摇头,没有说话。这结果本在安如宝意料之中,毕竟他并非本土人士,所学时日又短,县试靠的是原主打的基础,这会试高手云集,哪里是靠运气便能考中的。 安承佑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方才注意到安如宝这边的情形,乍看安如宝不悲不喜的表情并未看出甚么,还是看了邢山的面色才猜出几分,心中的高兴立时淡了几分,敛起脸上的笑容,讪讪地道:“那个……抱歉,是……是在下得意忘形了,如宝哥莫怪。” 安如宝忙道:“不妨事。”又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安承佑连忙回礼,道:“多谢如宝哥。”又有些不平地道:“如宝哥才华见识不知胜我多少,如何我中了,你却未中?难道这些考官都瞎眼了不成?” 安如宝笑道:“你即中了,我未中,自然是因你比我学的好,这些考官现下都是你的恩师,这般说法可是大逆不道了。”安承佑自知失言,垂头不语。 此时贡院门口又已是另一番景象,嚎哭、狂笑、悲鸣声不绝于耳,既已知结果,安如宝和安承佑都不想再多呆,径自带着邢山几人离开。 回到客栈,秦文昌已等在那里,听了结果,先是和安承佑道了喜,又劝慰安如宝道:“你也莫难过,此次不成,还有下次,只要有才能总不会被埋没。” 如宝本就并无多少感伤,假意应付几句便将此事揭过。 安承佑高中到底是好事,中午三人便在客栈之内叫了一桌酒席,还要了一壶酒,权当庆祝。 酒席上,三人都倒了酒,喝了个不亦乐乎。 待酒酣过半,安如宝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望向秦文昌道:“表哥,我有一事想要问问表哥,不知方不方便?” 秦文昌道:“不知是何事?” 安如宝顿了顿方一脸凝重地道:“我想问关于前方战事之事,不知表哥可知晓?” 秦文昌闻言愣了一愣,良久方道:“我就职礼部,对前线之事所知有限,不过……” 安如宝见他欲言又止,忙问道:“不过如何。” 秦文昌想了想,方道:“我听说凉州已然失守了……” 安如宝和安承佑惊道:“失守了!” 秦文昌点点头,道:“谢逸兵败之后,蛮族趁机攻占汜水关,直逼凉州。凉州乃景国西北门户,有重兵把守,易守难攻,本不会如此轻易被攻破,可恨凉州守备与一众手下贪生怕死,蛮族几次攻城便吓破了他们的胆,竟弃凉州城内千万民众于不顾,独自逃回了靖州。如今郑国公所帅大军尚未抵达靖州,只求郑国公能力挽狂澜,保住景国江山,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了。” 安如宝“啪”地一拍桌子,骂道:“可恶,自古便是不缺这般贪生怕死之辈,百姓纳粮纳税,就是养了这一帮的蛀虫,这些人当真该死。” 安承佑也有些忿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怒道:“合该千刀万剐!”与安如宝一起将凉州守备一众人骂了个痛快,方住了嘴。 秦文昌千叮咛万嘱咐两人,这件事不可让其他人知晓。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凉州失守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内外,一时间整个景国上下人心惶惶。 第99章 四月,中原地区已是繁花似锦,西北依然是寒风萧萧。经过十几日的急行军,郑家军先锋营终于到达了靖州。凉州失守的消息,他们在路上便已知晓,是以进得城来,不等歇息,第一件事便是先将凉州守备一干人等拿下,连夜提审。 凉州守备是个矮胖子,因半夜在驿站的床上被揪出,身上穿着还是里衣,初时还骂骂咧咧,看到先锋营的人先软了腿,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和他一起逃走的几个下属,更是抖如筛糠一般,只知拼命磕头。 经过审问,凉州守备一干人等对临阵脱逃一事供认不讳,签字画押后便瘫倒在地。 翌日,靖州城万人空巷,城中临时搭建的法场刑台被围得风雨不透,凉州守备及其家属以及一干下属都被绑在法场之上,靖州守备浑身哆嗦着,将凉州守备一干人的罪状一一向民众宣读,最终判了斩立决,家属中爷儿十七岁以上死罪,十七岁以下流放;哥儿无论成年与否全部贬为官侍,在场民众无不拍手称快。 宣读完毕,整个法场,几百号人顿时哭声震天,围观民众却无一露出怜悯之色——临阵脱逃,将景国门户拱手让于蛮族,陷凉州城千瓦城民于水火之中,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离法场不远,建有一处高台,先锋营先锋,郑家嫡长爷儿郑君山站在高台之上,面容冷峻地听完靖州守备念完罪状,一甩身后的披风,沉声道:“杀!” 四周民众都高举双臂,齐喊“杀!杀!杀!”刽子手手起刀落,几百颗头颅立时被砍落,鲜血流满整个刑台,被留下的家属们看着这惨烈的景象,都哭叫着昏倒在地,被人拖曳着离开法场,今后他们面临的是无尽绝望的命运。 处置完人犯,先锋营马不停蹄,立时又赶到了靖州兵营,靖州共有守军一万人,因着前方有汜水关和凉州城在,战祸甚少波及,靖州城守军这些年疏于管理,训练散漫,将士们都有些懈怠,到达兵营后,先锋操练过后,便皱了眉,一声令下,先锋营便开始对靖州守军进行了非常严酷的训练,训的一众将士哀叫连连,却不敢不从,毕竟法场上的血还未干透。 三日后,郑国公率领大军也到达靖州,而此时,蛮族的兵马已离靖州城不足百里。 朔风阵阵,旌旗招展,郑国公站在靖州城墙之上,望着远方,双目如电。 远在千里之外的临京城,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便是金榜题名的举子们都一改以往,放榜后宴请的风俗,只分别摆了谢师宴,桌上众人亦无一人开怀。安如宝此次并未高中,反倒无事一身轻,安承佑忙着谢师宴,他便带着邢山在临京城内逛了个遍。临京城作为景国的都城,其繁华奢靡自非其他州城可比,大大小小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 卖有花生油的店铺也有几家,分布在城内各处,经安如宝暗中察看,生意都很是不错。而除去临京城,整个景国各地如今都有这样的店铺,自然,对这些店铺的主人,却是知之甚少。 期间,安如宝与安承佑去了秦文昌家中拜访,因秦文昌事务繁忙,不知何时能回,周桐接待了他们二人。周桐到底是个哥儿,两人不便久留,本想告辞,谁知秦文昌家的小爷儿拉着安如宝便不撒手,直到安如宝陪着他玩了半日,玩累了方放过了他。 好在秦文昌这日回来的并不晚,见到两人,十分高兴,留二人在家中用了午饭。安如宝见他双眼泛红,形容憔悴,不由担心地问道:“朝中可是有事发生,怎的劳累至斯?” 秦文昌叹口气道:“别提了,凉州失守,郑家军先锋营斩了凉州守备,这事儿闹到了圣上跟前,这凉州守备乃丞相赵峰的门生,赵峰在朝中势力不小,与郑国公又素有嫌隙,这两日朝中很多大臣上书,参奏先锋郑君山枉顾朝廷刑法,不经审判便滥用私刑,草菅人命,要求严惩,引得圣上大怒,发落了不少人。其中礼部尚书也牵扯了进去,被革职查办了。” 安如宝蹙眉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凉州守备临阵脱逃,本就是死罪,凉州失守,蛮族大军直逼靖州,先锋营若不处置那一干人,以何服众,又以何来安民心?当下国家危在旦夕,朝中这些人还在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真真是不知所谓!” 秦文昌叹气道:“这几年朝中党派相争激烈,圣上也是不胜其扰,奈何两派势力盘根错节,为保朝廷稳定,一直放任至今,之前处置了郑国公,圣上本就心存歉疚,如今郑国公一家不计前嫌,率兵出征,为国为民可谓劳心劳力,谁承想这些人竟敢不顾大局,执意要求处置前方大将,也算的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好在忙也不会忙太久,等新的礼部尚书上任便好了。” 安如宝点头,又问道:“前方战事如何?” 秦文昌道:“郑国公率兵于两日前到达靖州,蛮族也已在离城五十里处扎营,听说蛮族频频挑衅,郑国公却是高挂免战牌,按兵不动,两军现呈对峙之势。” 安如宝略一思索,赞道:“郑国公高招,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蛮族刚拿下凉州,势如破竹,士气正隆,此时与他们正面相争讨不到便宜,郑国公按兵不动,几日下去,蛮族士气必降,到那时,胜算便会多上两分。” 安承佑对兵法所知不多,听完眼睛一亮,道:“如此一来,击退蛮族岂不是指日可待?!” 安如宝却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这一次听闻蛮族出动了二十万兵马,郑国公所帅不过十万,以一敌二,兵力悬殊,郑国公面临的可是一场硬仗啊。”说完,见安承佑和秦文昌面带沉重,又劝慰道:“话虽如此,郑国公非等闲之辈,当年兵力比之今日还要悬殊,不照样打的蛮族落花流水,这一次也必然能大获全胜。” 秦文昌和安承佑这才面色稍霁。酒桌上到底不适宜谈论这般沉重的话题,之后三人便将话题转到别处,慢慢开怀起来,一顿饭算的上宾主尽欢。 从秦文昌家回来后,安承佑又赶了几场宴请,便闭门谢客,因着他并未进入殿试之列,又惦念家人,与安如宝商量后,两人便打算尽快离开。是以第二日,两人在街上逛了半日,买了些吃食、布料等别处少见的物事,留作送给亲朋礼物,又用了两日同秦文昌及相识举子一一道了别,便开始收拾行囊。 到了临行这一日,安如宝几人一大早便开始准备,用罢早饭,备了些路上吃的干粮,结了房钱,便驾着马车向城门而去。会试三年一次,赶考的举子不下万千,能够金榜题名的不过百余人,这几日,举子陆续离开临京城,街道上的马车行人众多,甚是拥挤,好容易到了城门处,前面也已排了长队,只得将马车停在队后,耐心等待。 时近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坐在马车车厢内,饶是穿着薄衫,手拿折扇猛扇,安如宝仍是出了一身热汗。正烦躁,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鸣锣声响,忙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后看去,只见一队身穿黄色甲胄的兵士迤逦而来,当先一人双手向前平身,托着一明黄色物事,快步走向城墙上专门开辟出的专贴告示的空白处,刷了浆糊,将那物事展开小心翼翼地贴在其上,就听有人喊道:“是皇榜!贴皇榜了!” 那队人马贴好皇榜便行离开,只留下两名兵士站在皇榜两旁守卫。左右闲来无事,便有不少人走至那皇榜前去看,安如宝也甚是好奇,本想也下车走走,谁知安承佑比他动作还要快,已跳下车,向皇榜跑去。 安承佑去的时间并不长,回来后便径自上了安如宝的马车。安如宝看他脸色不是太好,先递了一杯茶过去,方问道:“皇榜上说了甚么?” 安承佑一口气将茶水喝干,歇歇气,方沉着脸道:“皇榜说,圣上近日龙体欠安,殿试不能如期举行,暂推后至秋日……” 安如宝了然道:“看来前方战事不妙啊。”安承佑也道:“我也是这么想,而且,想到这一点的不止你我两人……”正说着,车外已是议论四起,细听忧心前方战事者果然不在少数。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 来时因距离考期尚远,马车行走的并不快,离家两月有余,此次回去,便是几个护卫也都是归心似箭,马车赶得飞快,好在他们还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要不怕是晚上都要赶路了,即便如此,还是比去时少用了两日的时间便到了安平镇。 安平镇大门处已是人山人海,较之上一次两人同时中举还要夸张。安承佑此时虽还不是官身,但有功名在,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便是县令大人都亲临安平镇,为安承佑接风。 安承佑的家人也在,他们不敢越过县令大人,落后一步,站在他的身后,不少人认识他们,都上前来道喜,安富民笑的欣慰,安井乐则是满脸的得意,不过他们对安承佑的感情是一样,在看到安承佑的那一刹那,都红了眼眶。 安如宝在安承佑之后下了车,看着安承佑与县令大人见了礼,又被家人抱着哭了一场,后又与在场所有人道了谢,被簇拥着进了镇内 自始至终,都没几个人看安如宝一眼。安如宝并不在意,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便坐上马车,直奔青山村。 第100章 进村时正值黄昏。 地里的冬麦已然收割,稻谷刚刚下种,下田回来的村民正陆陆续续回村,安轩家的马车大多都认识,知道是安如宝回来了,有关系不错的上前问个好,更多的则是躲躲闪闪,毕竟村里两个进京赶考的,一个成了进士老爷,一个却名落孙山,怕是不知怎么窝囊颓废呢,何苦找不自在。安如宝倒是半点儿不在意,有人说话便回上两句,看到熟人便打个招呼,仿佛没看到村民们的尴尬一般,惹得听到消息赶出来看热闹的夫郎们啧啧不已。 有人抻着脑袋,将信将疑地嘀咕道:“这安举人不是没考上么,怎的还这般高兴,该不是报喜的报错了吧?”另一人道:“来报喜的可是镇上衙门里的人,手里拿的红纸上可写着名字呢,哪里会送错,要我说,别看他笑的欢,心里不定怎么样呢。” 与安如宝家有龌龊的,则幸灾乐祸地道:“以为这官老爷是谁想考就能考的上的呢,要看有没有那个命,看人家安富民家的承佑,小时候算命的便说是当官的命格,可不就考上了,我看这安轩家的安举人是没那个命喽……” 有看不过的白那人一眼,道:“没那个命也比你强不是,人家好歹是个举人老爷,你呢,扁担到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呢,笑话人家,你就省省吧……” 这些议论,安如宝自然是听不到了。 马车一路行过,很快到了自家门前,亲朋好友早已等在那里,除去自家人,方伯一家、安华楚离以及安凌安仁等亲近的人家都来了,便是不怎么露面的曲佑也抱着孩子站在人后,虽说这排场较之安承佑的差距甚远,却让安如宝感受到了浓浓的温情。 待马车在门口停下,安如宝下了车,未等站稳便被围了起来。几月未见,秦风当即便红了眼眶,先就拉着自家爷儿上下打量一番,道:“瘦了,瘦了,路上可是受苦了。”安轩则拍了拍安如宝的肩,其他人也不多说甚么,只问了身体可好,路上可辛苦之类,安如宝不厌其烦地一一答了,目光在人群中一转,便落在了自家夫郎身上,宋初也正直直的看着他,两人目光交错,里面全是思念。 随着年龄渐长,安如玉这两年的性子稳了不少,并未似小时一般吵嚷着往前扑,抿着嘴站在一旁发笑,宋亦站在他旁边,已有几分俊雅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喜意。 另一厢,方齐和邢小虎见了邢山也甚是激动,邢山使劲抱了抱自家夫郎和小爷儿,一家三口相聚又哭又笑的自不必细说。 秦风哭了一阵,方收住了泪,道:“看我,都糊涂了,都站在门口干甚么,赶紧进屋吧。”安如宝也笑着道:“屋里说。”和着安华、方建成与邢山一起,先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了院,又卸了马车,方才跟着众人进了后院的堂屋。 进了屋,安如宝先把在京城给大家的买的礼物都拿了出来,挨个送了,又大致说了说路上的情形,一别数月,虽未细说却也不是简单一两句便能说完,还是安如宝肚子的轰鸣声,方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家里已预备好了饭菜,秦风和方齐带着几个哥儿去厨房张罗,很快饭菜便摆上了桌。 饭菜很是丰盛,大家说说笑笑,一顿饭直吃了一个时辰,方才散了。等其余人都离开,只剩下家人在旁,安如宝方收了笑容,对着曲佑道:“哥么,大哥的事想必你已知晓,他走那日我去送了他,他临行前让我跟你说,定要等他回来。”说罢又自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曲佑道:“这是大哥托我转交给哥么的信。” 曲佑颤着手接过信,看到上面苍劲的字迹,眼圈便红了。郑期安坐在他的怀里,一岁多的孩子还不太懂事,伸着小手在曲佑的脸上抹,边道:“阿么,不哭。”曲佑抱着他亲了亲,对着安如宝笑道:“多谢如宝你为我们这般尽心,认了你这个兄弟是我们的福气。” 安如宝忙道:“哥么跟我客气甚么,这本是我该做的。”曲佑摇摇头道:“非是我跟你客气,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当初郑家风光之时,多少人巴结讨好,称兄道弟的不再少数,结果一朝败落,便无人问津,走路都要绕着走,生怕沾了晦气,若非有你和是非这样的好兄弟,我和期安如何能够过上这安稳日子,君宇又如何能够安心的上阵杀敌,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们所做的比雪中送炭更要难得百倍。” 秦风在一旁道:“他们既是兄弟,自该是守望相助,你也别多想,安心住着,等他日君宇凯旋,你们一家人便能团聚了。” 曲佑明白安如宝所做的并非一句感激便能抵偿,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平复下来说了几句话,到底是惦着看信,未及便告了辞,抱着孩子匆匆走了。 闹得晚了,安如玉和宋亦坐在一旁,已是哈气连天,秦风照顾着他们去睡了,屋中只剩下安轩夫夫,安如宝以及宋初,安轩方道:“如宝,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机会还多的是,你若想考再考便是,何况咱家也并不在这些。”本以为自家爷儿多少会有些失落,谁知却是半点儿看不出,这些话安轩已斟酌良久,还是说了出来。 秦风也道:“你阿爹说的对,读书人读书为的是明事理知礼仪,其他的不必太过执着。” 从京城回来这一路,安如宝经过反复思索,心中早有打算,不过他并不急着和阿爹阿么说,听了阿爹阿么的话,唯有点头称是。 安轩和秦风点到即止,想着自家爷儿赶了十几日的路怕是累了,便早早的让他回去休息。安如宝等的便是这句话,忙不迭的与阿爹阿么告了辞,便拉着宋初回了西院。 一进屋,安如宝便搂着自家夫郎亲了又亲,把人亲的气喘吁吁方才停了,被推着去了屏风后,里面浴桶里已备了水,宋初又去灶间提了热水来,倒进桶里。 安如宝则脱去身上的衣物,稍稍冲了冲,便坐进了浴桶内,他这一路赶得急,身上疲乏的很,被热水一浸,懒洋洋的不愿多动,只等着宋初拿着布巾尽心尽力的给他擦洗干净,又给他洗了头,换了几次热水,直泡的皮都有些发皱了,方起身穿好衣服,进了卧室。 宋初等他走了,自己也匆匆洗了澡,把东西收拾干净,也回了屋。 屋内安如宝歪在炕上,正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宋初进来,便把书扔在一边,起身伸手将自家夫郎拽上炕,翻身压到身下,在他耳边轻声道:“想我了没?嗯?” 宋初的耳朵本就敏感,被他这样贴着耳朵说话,呼出的热气直往耳朵眼里钻,立时便缩了缩头,老老实实地道:“想了。” 安如宝最是喜欢自家夫郎诚实的模样,使劲在他的后颈上嘬了一口,问道:“如何想的?”宋初抬起手搂住安如宝的脖子,低声道:“天天都在想。” 安如宝嘿嘿笑了起来,抱着宋初翻了个身,让他枕在自己身上,手掌在他背上轻抚,边道:“小初,我这次名落孙山,你可失望?” 宋初仰头看着他,摇了摇,道:“不失望,阿爹不是说了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般厉害,下次一定能考上。”安如宝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道:“你对我这样有信心?那,若是我今后都不再参加科考可好?” 宋初歪了歪脑袋,用手拿起安如宝的手,把玩他的手指,道:“不参加科考?好啊,那样你就不用每日都闷在书房不出来,可以陪我下田上山玩儿,还可以去打猎,冬日也能在雪地里堆雪人,也不用再一离开便离开好久……嗯,挺好的。” 安如宝伸手去捏他的鼻子,道:“成日就知道玩儿……考科举以后当了官,便能仆侍成群,金银满屋,风光无限,你不羡慕么?”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6节 宋初撇嘴道:“有啥好羡慕的,事儿自己便能做,仆侍多了也没用,金银又不能当饭吃。” 安如宝失笑道:“也只有你才这么想了,你说的也对,要说风光,郑国公府以前多风光,还不是圣上一句话便被抄家圈禁,若非战起,还不知道会被关到甚么时候,嗯,以后我便留在这青山村,和你一起老老实实当农户,不过,种田的事儿我可不懂,以后说不得还要你来养活呢。” 宋初挺起了胸脯,道:“放心,我能养你,你不在时我没事便习武练箭,箭法越发的好了,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小玉、小亦和小虎现今都是我的徒弟了,你也和我一起练,等到了秋日,咱们上山,打来小的野物自家吃,大的便卖了换银子,也能换不少钱呢。” 安如宝莞尔,道:“是么,这般厉害……我和你说笑呢,我是个爷儿,哪里要你来养,我手里这几年攒了些银子,明儿多买些山头,在上面种满了树,在多买些田地,以后你便安心做个大地主,每日收租子数钱……你……”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噜声,安如宝噤声,伸头去看,顿时有些苦笑不得,原来宋初不知何时已去见了周公。他早已注意到宋初眼底的青黑,想是这些日子未曾睡好,轻轻的把人从怀里抱出来,放到旁边的枕上,在自家夫郎额上轻轻亲了一口,也闭上了眼睛。 第101章 出门到底不比在家,这一路除去饱受颠簸,在吃住上,安如宝其实并未受多少苦,然到家之后,他还愣是在屋里歇了三天方才出门。这三天宋初都陪着他,有时歪在炕头看看书,有时躺在炕上养养神,或只是说说悄悄话,当然两人分隔日久,免不了也有厮闹的时候,于安如宝来说,这三日过得再舒心不过。 只是,不管如何恋恋不舍,三日后安如宝还是出了门,径直去了后山。他想的清楚,他既决心断了仕途,安心做个地主乡绅,从现在便要开始忙碌了。 山下的杨树已渐渐成材,树干笔直,郁郁葱葱,而山上几百亩的田地也已下了种,多半种了地珍珠,剩下的则是土蛋。如今花生油卖到景国各地,他们家这些地珍珠仅用来供应一个州的花生油都不够,是以每年秋收后留够自己吃和送人的,剩下的才送到油坊或自家店里散卖。土蛋也是同样的处理。 看安轩家用最差的沙溜地种出能换钱的庄稼,村里有不少人效仿,安如宝也没吝啬,地珍珠种都是按市价卖给他们,土蛋也是一样,他还教给村民土蛋的各种食用方法,能让村民多道菜不说,这土蛋在荒年可是难得的饱肚的物事。 看了田地,安如宝方又去看了果树。看管树林的还是安正,这些年安正家不仅盖起了青砖瓦房,家里的两个小爷儿还去安修那里念书识字,日子在村里如今可是算的上的,这让村里不少人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因感念安轩家的恩情,安正打理起山上的树苗来兢兢业业,果树在他的精心护理下,长的也甚是茁壮,安如宝一路走过,甚是满意。 恰逢安正此时也在山上,正在给树木剪枝,远远地看他过来,便笑着迎上去,道:“如宝来了,前儿就听说你回来了,你叔么总是念叨,正想着这两日去看看呢。” 安如宝弯过身边的一棵苹果树上的枝条细看,边笑道:“得亏安正叔你们没去,这两日我都在家中睡觉,你们若是去了怕是也见不到人。” 两人边说边往山上走,安正道:“我也是这么想着,才没让你叔么去的,要不依着他当日便去了,读书考试可不比下田种地,最是费脑力,好容易考完了,可不得歇歇么。” 安如宝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身旁的几株杏树,道:“嗯,总算是歇过来了……安正叔,你这树打理的可真好,这两年我忙着考试之事,都没怎么上山,多亏了山上有你照看着。” 安正摆摆手,有些窘迫地道:“你跟我客气啥,我这不是该当的么,不说你每月给我不少工钱,便是不给,冲着你们家对我们的恩情,我也该尽心尽力。” 安如宝道:“甚么恩情不恩情的,安正叔这么说便见外了,对了,安正叔,我这次回来,打算在村里再买两座山,还要再种些树,到时这山上怕是暂时就顾不到了,到时还要你多费心。” 安正拍着胸脯道:“这树交给我你就放心吧。”转而又蹙眉道:“你还要买山?想好买哪里了么?”安如宝道:“我这不正想问问安正叔你呢,咱村里这几座山,有几座是没主的?” 安正想了想道:“我知道的,除了你家这座后山,还有两座山是安富民的,那,就是那两座。” 说着指了指远处不小的两个山头,又道:“其余的都是没主的。不过,咱村山虽然不少,可有些是种不了树和庄家的,那些山不比这后山好歹是沙土,几乎都是山石,买的时候你可要看好了。” 安如宝颔首,道:“我晓得的。”两日边说边看,用了一个时辰将整座山都看了个遍,安如宝方和安正告辞下了山。 到了家,还未到巳时,安如宝和秦风打了招呼,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先在院子里洗漱干净,又换了干净衣服,方进了卧房。 卧房内,宋初趴在炕上,两眼微眯,显然是刚刚醒来。安如宝看他迷迷瞪瞪的模样,心里痒痒的紧,凑过去在人脸上亲了几下,轻声道:“醒了?” 宋初直愣愣地看着他,眸光散乱,看不到一点儿焦距,就在安如宝以为他这样睡着了时,听他小声嘀咕道:“醒了,我又起晚了。”这都是第三次了。 安如宝忍不住又亲了自家夫郎两口,戏谑道:“没事,我不嫌我夫郎懒,阿爹阿么也不嫌,……你越起的晚,他们心里才高兴呢。” 只可惜,宋初完全没听懂他话中隐藏之意,慢慢地从炕上爬起来,皱着脸道:“你不嫌我懒,我自己嫌,再这样懒下去可不行,你明日起来的时候记得叫我。” 臆想中的瞪眼脸红都没发生,安如宝挫败地叹口气,道:“好,我明日叫你。”宋初这方笑了笑,快速地穿好衣服,和安如宝手拉手去了东院。 接下来的几日,安如宝便开始在山上转悠起来,除去安富民的那两座山,把村内村外,凡属青山村的山都转了一遍,宋初兴致勃勃的跟着他一起转,他本就爱上山玩儿,这下子便如久病卧床之人终于能跑能跳了一般,一下子撒了欢,背上背着弓弩,腰上插着匕首,手里还端着一把自做的猎枪,装备甚是齐全,把山上那些野兔野鸡等野物撵的漫山遍野的乱窜,若非安如宝拦着他,告诉他春日打猎的害处,让他收敛些,说不得青山村的野物们就要迎来一场大灾难了。 宋初玩儿的高兴,安如宝也看的仔细,这青山村里里外外大小山头不下几十座,山谷也有二十来个,正如安正所说,其中大部分都以山石居多,不宜开垦,他心中有些想法,看来看去,合他心意的并不多。好在也并不是没有,看了几日后,有了计较,这一日便拿了些礼品去了村长安如喜家。 他是捡晌午去的,安如喜刚吃了午饭,正在家中歇晌,开门的安立成的夫郎李新把他让进了堂屋,方才去叫了安如喜。 安如喜来的不慢,身上披着件外套,进门便满脸堆笑地道:“如宝来了。” 安如宝起身给他弯腰行了礼,叫了声:“村长。”安如喜在椅子上坐下,一摆手道:“叫啥村长,叫叔就成。”自出了安绍那件事后,安如喜和安轩一家便疏远了不少,安如宝更是改口叫他村长。虽说明知道错在自家哥儿身上,可安如喜对他心里总有疙瘩,也就没怎么纠正,尤其自家哥儿刚奉人时过得不如意,他心里甚至对安轩家都怀有了几分怨怼。这两年,自家哥儿过得好了些,他细细想,对安轩一家总有些内疚,也有些想要弥补两家关系的想法,这会儿看安如宝登门,难得和颜悦色地道:“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下次再考就是了,左右你还年轻,机会多着呢。” 安如宝恭敬地道:“如喜叔说的对,”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安如喜旁边的桌上,又道:“叔,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跟你说。”安如喜也没看桌上的东西,只问道:“啥事儿?” 安如宝道:“是这样,我想在村里买些田地,再买两座山,不知行不行?” 安如喜挑挑眉,道:“买山?你想买山?你不是要参加科考当官的么,怎的又想起买田买山来了?”安如宝笑道:“叔,这两样可不冲突,我听人说,咱村里只三座山是有主的,其余的不知卖不卖。”他不想再继续考科举的事儿没想着诏告天下。 安如喜那样问也只因着好奇,听他如此说,便也没再深问,便道:“除了魔岭,其余的山都是卖的,你只要挑好了要买哪座山,到时候和我去镇上办了文书即可,不过咱村山可不少,你想好了要买哪了么?” 安如宝一听可行,心里松了口气,忙道:“已经想好了,”说着把自己挑好的地方告诉了安如喜,安如喜作为一村之长,对村里的一切自是无一不晓,略一思索便知道了他所说之处,不由皱了皱眉头,道:“那里?那里虽说山石少些,可除了外围能开垦出些地来,里面可都是密林,山谷狭窄,又不平坦齐整,要改做田地也不适合,买山虽比买地便宜些,可那么一大片山价钱也不会太低,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安如宝点点头,道:“我都想清楚了,就是那里了,其余之事就麻烦叔你了。”安如喜看说不动他,也不再劝说,道:“你既决定了,我也就不多说了,过两日我带着你先去划边界,然后再去镇上办文书。” 安如宝谢道:“多谢如喜叔了。”又道:“至于田地,若是村中有人要出售,请如喜叔给我留意着,不拘多少,最好是能连成一片的。”安如喜一一应承下来。 事既说成,安如宝也不再多耽搁,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安如喜挽留了两句,将人送出了门。 解决了一件心事,安如宝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回了家。谁料走到大门不远处,便见安承佑从自家走了出来,而送他出来的正是自家夫郎。宋初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长衫,头发高高束起,插一支银簪,整个人英姿飒爽,甚是精神,而安承佑一袭月白色滚金边的长衫,腰系石青色腰带,端的翩翩少年,风流潇洒,两人站在一处看起来竟意外的和谐般配。尤其安承佑出了门,回身对着宋初说了甚么,脸上温柔似水的笑容让安如宝顿时黑了脸。 第102章 “如宝,你咋在这儿站着?”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安如宝醒过神来,下意识看去,原来是安华,再一看,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变成了安华家的房场。 说起这房场,安华其实早便有盖房的打算,只是楚离年纪小,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安华一心都扑在他的病上,房子的事便拖了下来,今年楚离眼看着成年了,安华方才又动了心思。依着他的意思,本想将老房拆了重起,谁知还未动秤,自家二叔和叔叔便往他家跑了不下十次,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在安华小时到好歹养过他几年,他不能没有良心,老房子的房场是安华的阿爷留下的,他们也应有份,脸皮之厚,把安华膈应的不行。 安轩听说后,二话不说便将自家预留的房场划出来一块,给了安华。能跟安轩一家住的近,安华自求之不得,也没推辞,不过却没全要,只留了够建个四合院大小的地方,左右他和楚离只两个人,楚离身子骨差,郎中说过怕是很难怀上孩子,四合院刚刚好。 安如宝掩饰地咳了两声,向安华身后看了看,顾左右而言他:“安华哥,房子盖的怎么样了?还有多久能盖完?”安华不以为意,笑道:“嗯,刚垒好墙,晒几日便能上梁了,估计再有半月便能建好。我刚看你探头探脑的,看甚么呢?” 安如宝眼角瞄了一眼自家大门处,他与安轩说话这会儿功夫,安承佑已坐上马车告辞离开,暗暗舒了一口气,道:“没看甚么,这不是你盖房我还没来看过,刚好从这儿过便进来看看。” 安华半信半疑,不过也未深究,只道:“不过是个房架子,没啥可看的,且里面乱的很,你这衣服进去就得勾坏,还是别进去了。” 安如宝点头。两人正说着,里面有人喊安华的名字,安华答应一声,对安如宝道:“里面有人叫了,咱们改日再聊。”安如宝忙道:“安华哥你去忙,我这也便走了。”安华拍了拍他的肩聊表歉意,转身跑进了院。安如宝则漫步回了家。 家中安轩和秦风都不在,安如宝便径直回了西院自己屋中。 套间内,宋初正坐在书桌后,蹙着眉,手里拿着一个物事细看,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安如宝,站起来笑了笑,道:“回来了。” 安如宝“嗯”了一声,进卧房换了衣服,出来后便坐在了榻上,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回来时远远看到安承佑似乎来了咱家,嗯,他来干甚么?” 宋初走到他跟前,也跟着坐下,一歪头靠在了安如宝的肩上,道:“他是来送这个的。”将手里摆弄的东西递了过去,是一张红色的请柬,安如宝接过打开细看,原来是安承佑邀请他们一家三日后去自家赴宴的请柬。 宋初在一旁嘀咕道:“不过是请吃饭么,乡里乡亲的,怎的还要给这东西,说话也文绉绉的,十句里我只听得懂五句,嗯,还好你没考上,要不成了他那个样子可要不得。”语气甚是嫌弃,安如宝心里那股本就不多的酸意立时消散了大半,用下巴点点自家夫郎的头,道:“听你这样说,我落榜反倒成了好事了。他这几日一直在镇上宴客,和那些文人学子说话,自跟咱们不同,这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是有的,何苦这样挖苦他。” 宋初在他下巴上蹭蹭,撇着嘴道:“我看不惯么。”安如宝把人搂进怀里,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咧嘴笑了笑。 转眼三日过去,到了安富民家请客这一日。 因着此次宴请邀请了全村的人,未到巳时,安富民便已路陆陆续续有人来,作为村中的地主,安富民家的房子虽不如安轩家盖的精致,面积却不小,一拉六间的瓦房,前面围房,东西都是五间的厢房,院场甚是宽敞。坐个几十桌完全没有问题。 安轩家只来了安轩夫夫与安如宝夫夫,他们到的不早,院里已来了不少人,安承佑和他的大哥安泽仕站在门口迎客,远远看到安轩一家,安承佑眼睛亮了亮,迈步迎了上去。 “安轩叔,叔么,你们来了。”安承佑先和安轩与秦风打了招呼,这才对着安如宝一拱手,叫了声“如宝哥,”,又转而叫宋初道:“小初也来了。” 安轩和秦风夸赞了两句,递上了贺仪,宋初敷衍地点点头,安如宝也拱手道:“恭喜恭喜。”安承佑接下贺仪,把他们四口迎进院去,在主桌旁的一张桌上落坐,方客气道:“承佑还要招呼客人,不便久待,叔,叔么,如宝哥,小初请随意。” 安轩道:“你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安承佑又告了罪,转身走了。 因着客人还未到齐,桌上只摆了几样凉菜,安如宝看了看四周,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来了,出出进进的都是熟面孔,有看到他们,上前打招呼,安如宝笑着回了,正感无聊,那边厢安修被安承佑引着走了进来,在主桌上坐下。 两人到底有这几份师生之谊,待安承佑走了,安如宝便起身上去问好,安修看到他来,捋一捋胡须,道:“你天资甚高,只要多些努力,下次定能金榜题名,切勿灰心啊。”安如宝“嗯嗯”称是,聊了两句回到自己座位。 巳时中,人差不多都已到齐,大家都落了做,安富民并安井乐盛装出现在人前,安富民笑的志得意满,安井乐倨傲地昂着头,眼角眉梢俱是得意。 安富民冲着所有人一拱手,道:“谢谢各位乡亲光临寒舍,庆祝小儿金榜题名,别的啥也别说了,大家吃好喝好!” 人群中爆发一声“好”字,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后安承佑又站出来讲说了一番,无非感激之语,讲罢,安富民一句“大家请用。”仆侍们便开始上起了热菜。 安如宝所在的这一桌坐的大多是与安富民家关系较近的人家,其中便有安井生一家。安井生一如往常,低头吃饭,沉默不语,他的夫郎李路边吃边不忘用眼睛剜宋初两眼,安春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作何想法,而他的夫郎小寡夫抱着孩子,不时偷偷瞄向安如宝。 安井生一家来的晚,被人领到他们这一桌时,安轩一家脸上都有些不好看,碍于安承佑才没发作,再看他们这番表现,哪里还吃得下饭?!桌上的其他人,目光不住在两家人身上溜来溜去,眼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安承佑在主桌陪了一会儿便同阿爹阿么一起来给各桌敬酒,到了安如宝他们这一桌时,安承佑也不由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到自家阿么嘴角讥讽的笑意,便猜到是自家阿么的杰作,心里对安轩一家升起几分歉意,垂着头跟着阿爹阿么上前敬了酒,偷着对安如宝递过去一个歉疚的眼神,刚想走,便听自家阿么道:“哎呦,我刚才认出,这不是安举人么,呵呵,我们承佑回来一直在念叨,说这一次进京多亏了安举人多番照顾,我这心里实在感激,来,我敬安举人一杯。”他说话时嗓门不小,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安如宝和安承佑一同赴考,却只安承佑一人考上,村里人谁人不晓。今日宴客本为安承佑庆贺,安井乐偏生在此时提出来,一口一个安举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一时间所有人都禁了声,等着看安如宝如何回答。 安如宝神色不变,淡淡道:“叔么言重了,我与承佑同路而行,相互照应本是应当,如宝这一路也受承佑颇多照顾,当不起叔么一句感谢。”说罢,也不举杯,夹起一口炒青菜吃了。 安井乐的手还停在半空,硬生生的僵住。在村里,长辈敬酒,小辈是不能不喝的,否则便视为不敬,受人诟病,安如宝话说的好听,此举在他人看来是完全没将安井乐放在眼中。 四周传来小声的议论之声,安井乐本为羞辱安如宝,却被当众拨了面子,脸色难看已极,终是想着今日是自家爷儿的好日子,不便发作,愣是将这口气压了下来,跟在安富民身后离开。 安承佑脸涨的通红,对安如宝小声道:“抱歉,我阿么他……唉,你不要与他计较。”低着头追了上去。 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安如宝仿若未觉,老神在在地吃着东西,宋初在桌下捏他的手指,安如宝挑了挑眉毛,捏了回去,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主桌上坐的都是村中的族老村老们,村长安如喜也在,再加上安修,都是由安富民和安承佑、安泽仕作陪。适才一幕落在他们眼中,其中一些人也变了颜色,有人撑不住,便要怒斥安如宝,族长安泰看了那人一眼,缓缓开口道:“怎么,想给安富民家的出气?” 那人,怒道:“他好歹是个举人,怎能如此不敬长辈?”安泰道:“你也知道他是举人,这举人不比秀才,便是县老爷看到也要敬上三分的,再说,这科考三年一试,今后是何结果,谁又说的准呢。” 那人愣了愣,语声立时低了不少,道:“那……那……”到了也没那出甚么,安泰不想再搭理他,自斟自饮起来,旁边有些和那人同样心思的,也都偃旗息鼓。 主桌上的暗涌安如宝等人自不知晓,耐着性子等安承佑一家敬完了酒,落了座,安如宝和自家阿爹阿么一商量,便起身去同安承佑说了一声,一家人告辞离开。 安承佑十分过意不去,一再道歉,将人送到大门外。 第103章 从安富民家回来后,安如宝开始为了买山地一事忙碌。次日,便由安如喜带着他去量了要买的两座山的范围面积。山地不比良田,价格自是低了不少,即便如此,安如喜算下来,买下两座山也须花费一千余两,惊的连连咂舌。 安如宝却是不以为意。这几年因着花生油卖的好,他的分红水涨船高,每年便不止这个数,更别说他在其他地方还有千亩田地,每年的产出更不在少数,当下便与安如喜敲定了日子,去镇上办了手续。 听说安如宝买了两座山,最高兴的莫过于宋初。以前打猎他多少还要顾及些村民,自家有了山,他便可以放开了打了。毕竟,这山种树也好,开田也罢,总不能任由野物霍霍了不是。 安如宝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也不拆穿,由着他抱着自己撒了会儿欢,又跑去摆弄自家打猎用的一应物件,看样子好似明日便要上山大干一场一般,不由笑道:“你急的甚么,左右山是咱们自己的,你想何时去便何时去,我还没想好那山该如何开法,等想好了,咱们一起去。” 宋初把这几年做好的大大小小的□□挨个翻检一遍,拿出一个掂了掂,边说道:“我可不急,现在不是打猎的好时候,野物肉柴毛色也不好,还要等上些时候呢。到时候,不仅你我,让小玉小亦小虎也一起去,他们跟我学的时日也不短了,正好去练练。不过,在那之前,要先选好趁手的家伙,嗯,这个弩挺合你用的,你看如何?”捧着一张弩跑过来递到安如宝手上,双眼亮晶晶的,献宝一般。他这两年个子长得快,模样也出落的越发清隽,只是性格却更多了几分孩子气,让安如宝又是气又是笑,使劲捏了捏他的鼻子方才罢手。 宋初被捏的脸皱成了一团,也不理会,只催着安如宝试弩,安如宝无法,随手试了试,果然如宋初所说,甚是顺手,引得宋初十分得意,又跑回那堆物件前,挑来捡去,口里还念念有词,安如宝看的连连摇头。 两人正闹着,安如玉跑进来叫人,两人收敛神色,随安如玉去了东院。 堂屋里,安轩与秦风都在,曲佑抱着小期安坐在椅上,侍人站在一旁,还有几个做掌柜仆侍打扮的人站在一旁,安轩见安如宝和宋初进来,便道:“你们来了,坐下吧。” 安如宝和宋初和自家阿爹阿么,以及曲佑打了招呼,方找了椅子坐下,就听曲佑道:“郑家产业遍布景国,现大多都系在我的名下,这两年我念着君宇,又有了期安,对生意多有疏忽,还是亏着是非和如宝帮忙打理,如今期安大了,君宇又……我此去为巡视产业,一两月便回,只是期安太小,只能托付给叔和叔么照顾了。”他自来村中,便一直心情郁郁,此时一反颓态,虽依旧神色憔悴,双目却亮如星辰,含着无尽的希望。 期安睁着两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对自家阿么的话似懂非懂,只本能感觉有异,紧紧拉着曲佑的衣角不放。 期安长相与郑君宇又六分相似,其余部分像极了曲佑,在这乡下地方也养的极好,粉妆玉砌般,极招人喜欢。随着安如宝和安如玉长大,不再与阿么亲近,秦风甚是寂寞,是以对小期安喜欢的不得了,一听要将期安留给他带,立时笑的合不拢嘴。 曲佑说完,便起身把孩子送到秦风面前,秦风忙伸手去接,因着秦风平日抱他的时候较多,小期安对他甚是熟悉,下意识伸手便够,被秦风稳稳抱住。待他反应过来,再看阿么已不知去处,立时便哭闹起来,引得秦风赶忙哄劝不提。 屋子等着掌柜的,都是这一次挑出来要跟着曲佑一起去巡视的,安如宝知道里面有郑君宇给曲佑安排的护卫,倒也放心,和宋初一起把人送到大门外。 门外已备好了几辆马车,曲佑被人扶着上了车,又回头看了安家半晌,一咬牙进了车厢,将车帘放下,其余人也都上了车,赶车人一声吆喝,马车启动,向着村外驶去。 送走了曲佑,安如宝便连着几天往新买的山上跑。这两座山连在一起,安如宝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土虽不厚,山石却也不多,越往里树木越是繁茂,到至沟尖,甚至有两三人方能抱住的古树,经年的落叶铺在地上,踩在上面宣宣呼呼的。 半个月后,安如宝心里有了计较,又闷在书房里好些天,做了详尽的计划,听取了阿爹阿么的意见后,方又去找了安如喜。 安如喜家很是热闹,未到近前便能听到里面喧哗的声音。来开门的李新脸上的笑意未褪,看到门外的安如宝,愣了下,转而笑道:“是如宝啊,快进来。”说着,把门都打开,把安如宝往里面让。 安如宝道了谢,迈步进门,跟着李新一路到了正房堂屋,但见里面坐满了人,不仅是安如喜一家,兄弟子侄也都在,而坐在客座上的两人,一个正是安如喜家的哥儿安绍,另一个爷儿,看年纪二十多岁,他不识的,想必便是安绍的郎官苏辰义了。 果然,安如喜看他进门,笑着给他介绍道:“如宝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你安绍哥哥的郎官,苏辰义。辰义啊,这位便是咱村里的举人老爷,你安轩叔家的安如宝。都不是外人,你们以后要多亲近。”之前那档子时已过了这么多年,安绍较之以前也安分了不少,安如喜心里高兴,往日里的不快也都渐渐放下了。 苏辰义没见过安如宝,不过这些年安绍和安如宝之间的事,他陆陆续续也知道了不少,对他一直十分好奇,不由先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暗忖:“果然是姿容不凡。”方起身对这安如宝施礼道:“原来是如宝兄弟,失敬失敬。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安如宝忙还礼道:“哥夫客气了。”两人又寒暄两句,方各自坐下。 苏辰义不着痕迹地瞄了坐在旁边的安绍两眼,见安如宝进来后,他只上下看了两眼,便垂下头,一心逗弄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一岁左右,胖胖乎乎的,两只大眼咕噜噜转着,甚是可爱—心里不由一松。 安如喜等安如宝落了座,咳了一声,对着他道:“如宝此来,可是有事?” 安如宝眼珠在屋内一转,道:“不瞒如喜叔,确实有事要同你商量,只是我不知今日安绍哥哥回来,来的不巧了,左右事情不着急,等叔你有空了再说不迟。” 安如喜看看屋内还在说闹不止的众人,也知今日说事并不恰当,想了想便道:“也罢,你明日再来吧。”安如宝点点头,起身冲着安如喜施礼道:“那我明日再来叨扰,告辞。” 又同苏辰义和安绍,以及屋内其他人都打了招呼,告辞离去。 出了安如喜家大门,安如宝信步向家走去,不想,正走着,胡同里忽冲出一个人来,那人只顾猫头疾走,直直便向安如宝撞来,安如宝一惊,忙向旁边闪去,还是晚了些,两人肩膀撞在了一处,撞的那人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站住。 安如宝也被撞的生疼,边揉着肩,边下意识向那人看去,却是认识,正是安春的弟弟安思。此时的安思早没了未奉人前的神采,一身衣衫倒也华丽,头上也插着银簪,只是姣好的面上,一双眼睛疲惫不堪,又隐隐带了几分怒气和不甘。他怀里也抱着个孩子,看年岁同安绍的孩子差不多大小,穿着也十分精致,只木木呆呆的,看着不那么灵透。 安如宝自认不是个记仇的人,不过想到当年这人曾当街拦过宋初,便对他没有半点好感,见他无事,便转身要走。 谁知,这会儿胡同里又冲出一人来,嘴里还骂道:“……怎么,我这当哥么的还不能说你了是怎的,这里可不是苏家,能随着你的性子来,你有本事跟我们发脾气,有本事把苏大少爷拉到咱家来呀……”正是安春的夫郎小寡夫。 小寡夫是一路追着安思出来的,正骂的欢,一眼看到安如宝,立时脸上便堆满了笑,高声道“哎呦,这不是如宝么,你怎么在这儿,正好,这里离家不远,要不来我家坐坐?” 安如宝眉头微蹙,也不回头,只道句:“不必了。”便快步走开。 小寡夫闹了个没脸,不死心地嚷嚷了句:“如宝慢走。”讪讪地住了口,转头看到安思站在一旁,嘴角微勾,脸上都是讥诮,心中的火气又被点燃,当即骂道:“你还有脸笑我,也不看看你自己,好好的正夫郎不当,非要去给人家当小,你要有能耐也倒罢了,还是没能耐的,生个孩子也比不过人家,如今人家俩人恩恩爱爱的,你落得孤孤单单,哼,以为自己是谁呢,要走便走,有啥了不起……”说完,剜了安思一眼,昂着头便往回走。 安思冷眼看着小寡夫趾高气扬的背影,暗地里咬紧了牙关,手上也不由自主的用力,孩子被勒疼了,小手小脚不住挣动,张开小嘴便哭了起来。 安思回神,忙松开手,把脸贴到孩子的脸上,喃喃道:“你要争气,阿么只有你了,你一定要争气……” 第104章 安绍与安思,安如宝并不在意,自不会放在心上。不久,安轩家又要请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青山村。这会儿正是农闲,除了偶尔给地里锄草,家里人口多的,多半劳力便都出去做工,赚些零花钱。安轩家不是第一次请人,但次次都为人津津乐道,无他,给的工钱高,态度又好,是以前晌消息刚透露出去,下晌安轩家门口便已围满了人。 安如宝这一回买了两座山,两座山都比后山大了不少,要请的自然也多,最后拣年轻力壮又人品不错的爷儿汉子挑了百来个,又请了几位夫郎帮着做做饭,送送水,讲好了次日便即上山,被挑中的咧着嘴走了,未被挑中的则垂头丧气,还有些不服气的,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安如宝也不在意,只一句:“便是如此了,各位请回。”便关了大门。 那些想要舔着脸磨工夫的见状只得散去。 这百来人果然在第二日便早早来到安轩家集合,安如宝照常将人分了组,找了相熟几户人家做组长分好了工,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村西行去。 要说起来,安如宝新买的两座山离着自家并不太远,他没打算如后山一般,开些田种些树,土质不同是一方面,安如宝还有些其他考量。是以,他只让人开了山脚,里面的古树密林一概不动,一样的围山转,不过这一次挖的更厚更宽。 期间,安如宝也未闲着,带着宋初又到叠翠山庄买了不少树木,虽说吴是非与吴谱回了京城,庄内的其他管事也不敢怠慢,树木都是捡的最好最壮实的,价格也十分公道。只不过与上次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安如宝买的大多都是干果。板栗、核桃、腰果、红枣等,凡是有的,都买了不少。 除此之外,安如宝还买了不少药材种子,都是常见的药材,收的价格都不算高,架不住他种的多,若种的好,算下来也是一笔收入。 所谓人多力量大,百十来个壮汉,战斗力果然不能小觑,计划要月余干完的活儿,二十几日便干的齐齐整整,树木都栽了下去,药材捡能种的也都种了下去,让原本的两座荒山,立时变的郁郁葱葱起来。 活儿干的快,安如宝心中高兴,按每日五十文发了工钱,又每人多给了一百文算做奖励。不足一月便赚了一两多银子,干活的村民们拿到工钱都喜气洋洋的。 山上栽了树,还需有人管着,安如宝便找了安仁的阿爹安青和安凌的阿爹安庆。安青家人口多地少,安庆病了几年,身体虽渐康复但干不来重活,两人又是亲家,还可互相照应正合适。 安庆倒罢了,毕竟安凌与宋初自小亲密。安青甫一听说,却真真是喜出望外。不为别的,自家夫郎当初为着田地与田租一事,差一点与安轩家交恶,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安如宝会找上他,还给他了这么好的活计——专看当初穷的差点儿揭不开锅的安正一家如今过得日子便知道了。两夫夫当即对前来告之的安如宝千恩万谢。 不提安庆和安青在村民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上了山。且说山上事毕,安如宝便闲了下来,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偶尔陪着宋初去山上耍一通,倒也悠闲自在。只过了约定的日子,曲佑却未按时回来,让家人有些忧心。好在不久便即收到他的信,说是临时决定往远处的州城看一看,要拖些日子回来,这才让他们放了心。 只这一拖便拖了两月方归。且回来的并非曲佑一人,安如宝打开门,看到门口的吴是非与吴谱先是一喜,再看三人脸上凝重的表情,又是一惊,却也没忙着问,将人迎进院。 跟着曲佑的管事们都未跟着回来,四人一路进了后院,安轩和秦风、宋初早等在堂屋门口,怀里抱着小期安。 小期安已几月未见阿么,有些陌生,眼珠不错窝的在曲佑脸上转,直到曲佑跟三人打了招呼,伸手去抱,还有些不乐意,好在这段陌生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便想起这是自家阿么,两只小手紧紧搂着曲佑的脖子便不再撒手,引得曲佑眼眶红了一圈。 几月未见,少不得一番寒暄,众人落了座,宋初与邢山的夫郎方齐给大家端来茶,一一放好,安如宝喝了一口,抬头见对面三人面上忧色不减,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哥么,可是此次巡视出了问题,或是吴老板在京城遇到了麻烦?你三人因何如此郁郁不乐?” 曲佑闻言一怔,抱着小期安的手紧了紧,勉强笑道:“此次巡视产业倒也顺利。”便垂下头不再多说。吴是非道:“京城里生意兴隆,少不得你的红利,只是,”他看了一眼曲佑,叹口气道:“我等郁郁不乐,乃是因着前方战事。” 安如宝一听与前方战事有关,忙问道:“前方战事怎样了?不是说郑国公连连告捷,不日便能将蛮族赶出咱们景国么?难道……难道又有了变数?” 曲佑忽地冷笑一声,吴是非也是满脸怒色地道:“确是有了变数,不过这变数却不在战场,而在朝廷!”原来,当初蛮族大军压境,景国守城官兵连连败退,蛮族高歌猛进,直指临京,朝廷里那些整日只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文官武将们全都吓得屁滚尿流,成了缩头乌龟。圣上力排众议,重新起用郑国公,自郑国公率兵以来,可谓捷报频传,夺回了一座又一座城池,景国百姓无不拍手称颂。谁知,局势刚刚稳定,朝廷里有些人便又不安分起来,处处给郑家使绊子,其他的倒也罢了,他们竟敢在大军粮草上做起了文章天国游戏。 吴是非愈说愈是激动,单手不住拍着桌面,恨铁不成钢地道:“那可是军粮啊,前方士兵将领们每日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与蛮族拼命,这起子败类卖国贼却拿他们的口粮,做为对付郑家的筹码,何等丧心病狂,何等肆无忌惮!” 安如宝也坐不住了,急道:“他们做了甚么?” 吴是非怒气未消,鼓着脸颊喘粗气,还是曲佑回答道:“朝廷里,大司农专管农桑,钱粮的调配则归户部,大司农王其业是王家的家主,与郑家算的上是死对头,而户部尚书也是他们的人。如今新米未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司农便以此为由,运去的军粮根本不够十万人马消耗,而户部也推说今年税赋尚未收缴,圣上又不愿多征赋税,前几月军费开支过大,不肯多拨银子,如此拖来扯去,眼看前方粮草便要告罄了。”他的口气也不太好。 安如宝听完也是气愤难当,道:“这些人国难当头还惦记着争权夺利,当真是不知所谓!难道朝中便没有人管么?!” 吴是非这会儿气平了一些,冷哼一声道:“怎地没有,这几日有不少大臣向圣上陈情,只那些人说的话都有根有据,理直气壮地拿着账本嚷嚷着没粮没银子,偏生他们的账做的天衣无缝,让人查不出甚么来,便是圣上都无可奈何。” 安如宝闻言皱紧了眉头,自古官场多倾轧,他上一世虽没经历过,却在书上、电视上看过不少,如今亲身经历,才觉其中黑暗龌龊,非是几页书、几部剧所能概括。好在这样的经历并非毫无用处,思索片刻,便道:“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不想让郑家翻身了。须知,前方蛮族已被郑国公打的无还手之力,郑国公经此一役,恐怕不但能一洗前嫌,还会更上一层楼,以后想要再对付便难了。左右蛮族已溃不成军,这会儿子随便派个人去都能轻松获胜,他们又岂会甘心这天大的功劳被郑家得了去?郑家军再是骁勇善战,吃不饱穿不暖的,如何能专心应战,更别说那些军马更是饿不得,最好郑家能因此失利,他们便可借机参郑国公一个指挥不力之罪,到时候只要再派自己人去收拾残局,这功劳自然便归了他们,而郑家则再无翻身可能,当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啊。” 屋内其他人听了都是脸黑如炭,便是平日最是淡定的吴谱都忍不住骂了句:“真不要脸。”秦风不无忧心地道:“粮草一日不到,郑家便多一日危险,这该如何是好?” 安如宝也低头苦思,眼睛不经意在曲佑身上扫过,脑中立时浮起一个念头,再前后联想一番,已有了定论,便直接问道:“哥么,你当初说去周边州县巡视产业,一两月便回,中途却临时决定去远一些州县,如宝斗胆猜测,哥么可是去筹集粮草了?” 他问的突然,曲佑未及反应,已愣愣开口道:“你……你怎么知道?”说罢又猛地醒悟过来,懊恼地闭了嘴。吴是非倒是并不意外安如宝能够猜出,笑了笑,道:“到底是被猜着了,我就说瞒不住你。” 安如宝也笑道:“吴老板和哥们都是聪明人,听说前方粮草不足,哪里会甚么都不做。郑家本做的便是粮油生意,别的倒也罢了,粮食肯定是不缺的。你吴老板生意做得也不小,虽说离了吴家,到底是吴家人,其他的总能想出办法来不是?” 吴是非哈哈一笑,道:“谬赞,谬赞。”随后又神色一敛,叹息道:“我和曲佑哥这些日子确是跑了不少地方,景国各地的郑家粮店都调了六成的粮食出来,还说动一些商家也拿出了一部分粮食,只是正如适才曲佑哥所说,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要等新粮上来,恐怕还等月余时间。粮店里都是去年的陈良,库存也不太多,上百家店铺,也仅够十万大军吃上十日左右,而至于其他药材、衣物等,我想尽了办法,却还是短着许多。” 第105章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重生之靠山吃山 作者:彦平方 第27节 安如宝点点头,道:“难为你们了。”郑家既做粮油生意,粮店里自不能没有粮食卖,能调出六成粮食出来,这一个上月,粮店还不知怎么过呢,至于药材、衣物等,吴家和郑家都涉猎甚少,筹集起了更是不易。 吴是非摇摇头,拧着眉毛道:“我在筹集物资时,发现有几种常用药材,不少店家都说已断货,棉花也被人大量收购,还有一些其他物事也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当时便觉有人暗中在收购这些东西,便派人查了查,最后查到那些东西的流向,似乎与玉兴城丁家有关。” 曲佑在一旁补充道:“家粮店生意这两年缩减了不少,也是受了丁家的挤压,现如今,丁家已是景国最大的粮商了,店里的粮食不够,能找的商家生意做的都不大,打算收购却苦于大部分粮食被丁家把持,没有门路,不然总能多筹集些。” 安如宝沉声道:“丁家与王家是亲家关系,他们如此作为,想必是得了王家的授意。”吴是非道:“定是如此。只可惜,咱们人微言轻,明知如此,却无能为力,当真可恶。”他虽是个哥儿,但因是哥印浅淡,不说别人,便是自己都未将自己当过哥儿看,是以当年也曾心血来潮,去军队里历练过一番,他与郑君宇便是在军队中熟识,也因此,他对前方将士的感情也最不一般。 安如宝眯了眯眼,道:“咱们也未必便无能为力。”他话音刚落,其他人的目光都是眼睛一亮,齐刷刷向他看过来,安如宝被看的又窘又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露,问吴是非道:“吴老板,你说你的手下正在暗中打探那些物资的去处,可有收获?” 吴是非回道:“已有了大概的地方,正在仔细探查,不日便能探知。” 安如宝点头道:“那便好。”遂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其他人侧耳听着,边不住点头。 末了,吴是非一拍安如宝的肩头,感慨道:“亏的你是咱们这一头的。” 曲佑这些时日,为粮草奔波,又挂念者郑君宇,吃不好睡不着的,日夜难安,听了安如宝的计划,方松了口气,小期安用小手摁摁他未曾松开的眉头,引的他低下头去蹭了蹭自家小爷儿的小脸,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随后吴是非和安如宝一起将计划又进一步完善了一番,饭菜也已准备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安排吴是非与吴谱住进宋亦的西院东厢内,宋初跟在安如宝身边,已困得呵欠连天。安如宝与阿爹阿么道了晚安,便带着自家夫郎回了自己屋。 近来,也不知为何,宋初总是容易困的很,一进屋,便扑在炕上闭上了眼睛,安如宝弯下身,听到他口中欢快的小呼噜,到底没舍得将人叫醒,伸手把对方身上的衣物、鞋子脱掉,又小心翼翼地挪进被窝里,无奈地笑了笑,方自行去洗漱。 洗漱干净,安如宝回了屋,脱下衣物一回身,发现早已睡着的人不知何时竟醒了,正瞪着眼睛盯着自己瞧,不由唇角一弯,道:“怎地不睡了?我吵醒你了?” 宋初在枕上使劲摇了摇头,道:“你没吵到我,白日睡多了,醒了便睡不着了。”看着安如宝收拾妥当,熄了灯火,上了炕躺好,方又道:“你明日当真要同吴老板一起去么?” 安如宝把夫郎搂到自己怀里,在他额上亲了一口,轻声“嗯”了声,道:“事关郑家,为了郑大哥,我总要尽些绵力才行,不过时间不会太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宋初沉默不语,半晌忽道:“我也要去。” 安如宝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此事非同小可,还不知要如何,到时怕是顾不到你,再说,有你在,我也容易分心,不能专心做事,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过个一月两月我便回来了,好不?” 宋初咕哝一句:“我又不用你顾。”到底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也不再坚持,将头更向安如宝的怀里埋了埋,低声嘱咐道:“行事要谨慎,要量力而行,不可逞强,要注意安全,要时刻记得家里人都在等着你呢。” 安如宝把人搂的更紧了些,保证道:“我都知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次日,安如宝便随着吴是非、吴谱与曲佑离开了青山村,一同离开的还有刑山和安华。刑山在他们走前提出要跟着的,原来他也是军旅出身,因上司抢了他的军功,又陷害他犯错而被贬为奴,方才沦落至此。至于安华,他跑商多年,手里有的是人脉,正好用的上,左右他家的房子已建好,便在安轩家旁边,楚离正好也可给宋初做个伴儿。这一次照样没带小期安,这一次小期安没被糊弄住,巴着大门哭的昏天黑地,秦风好一阵安抚方才好了。 马车速度不慢,很快倒了村口,刚转弯,却被一人拦了下来,赶车的是吴谱,并不识得来人,安如宝掀开帘子看过去,原来是安修” 安修曾指导过他的课业,安如宝对他甚是尊重,忙跳下马车,抱拳施礼道:“见过先生,不知先生拦在此地,所为何事?” 安修把背在背后的小包袱取下来,递到安如宝的手中,道:“拿去吧,此物对你等或许有用。”安如宝双手接过,狐疑道:“不知这是何物?” 安修却似不愿多说,只道:“年少轻狂,误己误人,二十载浑浑噩噩,释己亦是释人,好在尚未晚矣,尚未晚矣……”遂背着手摇着头,悠然而去重生之绽颜。 安如宝一头雾水地捧着包袱重新进了马车,当着其他人的面打开,里面抱着的却是一本厚厚的册子,册子表皮一片空白,掀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却让车内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几日后,御书房的书案上便摆上了一本右丞递上来的奏章,里面直言王家国难当头之时,联合丁家,囤积居奇,虽为大司农,却为一己私利私,置国民于不顾。连同奏章一起递上来的还有一本账册,里面详细记载了王家这些年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铁证。圣上看了十分震怒,当即派人将王家及丁家制住,又派人去往奏章里所注之地址搜查,果然搜出包括粮食、药材、衣物在内的大批物资,证据确凿,饶是王家百般抵赖,却已无力回天。 王家一倒,连带着的同王家交好的大臣们都一一被查,户部尚书也在其中,圣上哪里还不知这两人打得主意,二话不说便将两人官职一撸到底,便是他们的家人都未能幸免,全都投进了狱中。只是,经过实地查看,粮仓内的粮草和户部账上的银子却如两人所说那般紧缺,万幸还有个丁家,那些囤积的物资被收归国库不说,家里更是抄出了不少银子,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待新粮入库,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往前方,郑家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几月便将蛮族打的跪地求饶,蛮族不得已,只得递上降书。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自安如宝走后,宋初便无所事事起来,山上田里的活自不用他操心,家里家外还有刑山的夫郎方齐和秦风在,也用不到他,幸好还有楚离和安如玉在,可以偶尔陪他解解闷。 安如玉今年已十一岁了,去年便已不再去学堂,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只与宋初一般不爱干针线之类的活计,偏爱耍枪弄棒的,在宋初的教导下,于弓弩上的天赋竟是比宋亦和刑小虎还要高,每日里缠着宋初,倒也并不无聊。 是以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楚离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宋初指导安如玉射箭,看到高兴处还不忘拍手叫好,每每让经过的秦风好笑之余,又不免担忧。须知,安如玉可是个哥儿,虽说景国对哥儿的约束并不太多,可哥儿终归是要奉人的,哪户人家愿意迎一个彪悍的哥儿进门呢?毕竟,如他家安如宝那样的爷儿并不多。只是担忧归担忧,想到自家小哥儿能有两手自保的本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也并不阻止,这般纠结来纠结去,最后索性不去管,随他们折腾去了。 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田里的庄稼作物开始成熟,显出丰收的姿态来。安如宝的第二封信如期而至,上一封是他刚到京城时写的,这一封则详述了王家和丁家的倒台过程,又道前方郑家军的粮草问题已然解决,想必不久便能凯旋。只最后一句“安好勿念,不日将归”,方表露出些许缠绵之意,薄薄的几张纸,宋初念了又念,掐指算算安如宝的归期,悬挂了许久的心终是落了地,转而生出几分雀跃。 秦风和安轩更关心王家和丁家之事,不说别的,当初在玉兴城时,他家与丁家也算世交,不然也不会差点儿成了亲家,丁家有此下场,也只怪丁家人太过自私贪婪,倒是可惜了丁家的那哥儿,奉进了王家,这会儿只怕跟着在牢中受苦,当真是造化弄人。 安华也给楚离寄了来信,楚离这两年于识字上进步不小,大多数都识得,捧着反复读了几次,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专门放信件的木匣里收好,放到宋初给他腾出来的衣柜中——自安华走后,他便留在了安轩家,和宋初住在一起。 当晚,全家人吃罢晚饭,便都安安稳稳的回去睡觉。只是他们想要安稳,偏偏有人不让他们如愿,半夜时分,悉悉索索的声响让宋初蓦地惊醒过来。 第106章 最终章 安家的院子坐南朝北,往西紧挨着的便是安华新建的房子,再往西便是方伯家。方伯家与安华家中间还有一段空地。如今安华家无人,即便院墙建的高,若要攀爬也非难事。 此时,正有几人用绳索爬上安华家与安轩家中间的高墙。来之前他们早已将安轩家的情况打听清楚,知道家里的年轻力壮的爷儿都不在,心中不免轻敌,举手投足之间变少了几分谨慎,却未料到,这户人家里还有个堪称猎户的哥儿。 宋初听到声响便翻身而起,轻轻把楚离推醒,让他藏到衣柜里,不要出声,自己则将放在枕边的弓弩拿出来,这本是他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能有用上的一日。 把弩箭装好,他单手提着摸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借着月光向外看去,果然见墙头上趴着两个黑影,未几又爬上来一个,三人对视一眼,打个手势,看样子是常干这事的,其中一人便双腿一片,便要跳下墙来。 便是此时! 宋初本着不能让人进院的想法,毫不犹豫的抬起弓弩,目光如矩,双手稳如磐石,箭头对准那要下墙之人,手指微一用力,弩箭夹带风声,直奔那人而去。 弩箭的速度何等之快,等那人反应过来,泛着寒光的弩箭已到了近前,再要反应已来不及,被一箭扎在颈侧,“哎呦”一声,掉下墙去。 剩下两人听到声音看过去,见那人躺在墙下不知生死,都是一惊,赶忙猫低身子向四周看去,而趁着这个时候,宋初已钻出了房门,一个翻滚,躲在了院中的一棵树后。 墙上两人看了半晌,未见异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爬了半晌,两人方又偷偷打个手势,其中一人猛地墙下跳去。 未等落地,宋初又是一箭射了过去,那人似是早有防备,在半空中一个扭身,谁知这一箭力度角度都刁钻的很,竟是未能完全躲过,被扎在大腿根部,一头栽了下去。 墙上剩下那人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的动都不敢动,生怕哪里再飞来一支冷箭,也不去管底下那被射中腿的同伴的呻吟轻呼,眼珠子一转,飞快转身便要往回跳。 宋初哪里会放他走,接连两箭向那人射去,那人躲过了第一支,正暗自庆幸,被紧随而至的第二支射了个正着,惨叫一声捂着腰侧从墙上摔了下来。 三人都被解决,宋初却未立刻现身,在树后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再来,方提着弓弩从树后走出来,向那三人走去。他倒不怕那三人反击,一个伤了腰部、一个伤了大腿,这两处都是要紧处,伤了便动不了,至于另一个,颈部被箭射中,八成是活不成了。 谁知他刚走了几步,就听东院一声传来一声暴喝:“甚么人!”却是安轩的声音,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甚么也顾不得,抬腿即向东院跑去,等进了院,便见安轩站在正房门口,手里拿着不知在哪儿找到的棍子,正与一个拿着钢刀的黑衣人周旋,而东面墙头上又跳下两人,抽出腰中直奔安轩而去。 宋初脚下不停,手上连动,两支弩箭奔着那两人便射了过去,身子一转,另一支弩箭飞射而出,直奔安轩对面那人。这三人猝不及防,“哎呦”“哎呦”“哎呦”之声响过之后,无一幸免地被射中,安轩正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棍子,心里想着拼着一死,也不能让这几人闯进屋去,却觉手上一轻,睁眼看过去,那三人早已歪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适才拼的是一股狠劲,这会儿放松下来,安轩顿觉浑身无力,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宋初料理了三人,手里还端着弓弩警戒,口中问安轩道:“阿爹,你没事吧。”安轩靠在门柱上喘着粗气,边摆手边道:“无事,还好你来的及时,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初又问道:“阿么、小玉和期安呢?”未等安轩回答,秦风一手抱着小期安,一手搂着安如玉从西屋走出来,道:“我们也没事。”原来,安轩和秦风笨哦西院接连传来惨叫声惊醒,安轩当即起身去看,让秦风抱着小期安去照看安如玉,谁知刚出了屋,便看到有人在爬墙,安轩赶忙把秦风推到西屋,关上房门,喊叫了两声,拿起白日顺手放在房檐下,打算拿来挂东西的棍子,迎上了当先跳下来的人。 安如玉一张小脸吓的雪白,看向举着弓弩的宋初的眼睛里却冒着光,一回身跑回自己屋子,再回来时,手里也多了一张小弩,冲着宋初道:“哥么我也帮你。” 宋初笑了笑,神经却半点儿不敢松动,直过了半个时辰后,确定再不会有人出现,方放松下来。期间方齐也跑了出来,至于宋亦和邢小虎都在镇上的学院里读书,并未在家我的明末生涯。 安轩歇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带着方齐去仓房里翻出几条麻绳,把地上的三人不管死活,都捆了起来推到墙角,宋初又带着他们去西院,将另三人也都捆了,拖到东院,与那三人队堆一处。 安轩与秦风等人打量这六人,尤其西院三人,俱是身高体壮的汉子,想到若非宋初警醒,今晚自己一家人怕是难逃一劫,都是一阵庆幸。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自是不能再睡得着,安轩索性点了几个火把插在院中四处,一家人坐在台阶上等着天亮。 宋初因举了半日的弓弩,手臂酸痛不已,歇了好半晌感觉略有好转,便起身站起,走到那六人跟前,端详了一下几人脸色,把伤在大腿的那个拖出来扔到地上,也不废话,抽出贴身放着的匕首,横在那人颈上,厉声问道:“说,你们是啥人,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腿上被箭射穿,又被摔了一下,全身疼痛,身上面上都是翻滚的尘土,边呻吟,边苦着脸道:“我……我们几个都是……都是从梁城过来的流民,实在没有活路了,又有些身手,才做了这没本儿的买卖,原本只是偷盗些大户人家的财物,在这周边镇县转悠,是你们村上有人找到我们,说是村头有户人家,家里银两成堆,干上一次便一辈子不愁,又说年轻汉子们都不在家,我们这才动了心思,今晚也是那人带我们来的,谁知道……我们……我们只是想偷些财物,可半点儿歹心都没有啊,还请……还请饶命……” 宋初看了看堆在一旁的几把钢刀,冷笑一声,道:“没有歹心?没有歹心会带着刀来?”那人被戳穿心事,脸上红了红,感觉颈上的刀子又贴近了几分,又是一白。 宋初把刀刃又往外撤了撤,问道:“我问你,带你们来的那人叫啥名字,是何样貌?”那人不敢再欺瞒,努力回想着,边道:“那人并没有告诉我们名姓,看年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哦对了,那人腿似乎有些瘸,走路不太稳当。” 宋初眼睛眯了起来,村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不多,确切的说只有一个。 安轩和秦风的脸都沉了下来。安轩怒道:“此事非同小可,待天亮了,咱们便去村长那里讨个说法,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他。” 秦风沉思片刻,却道:“不,不能等到天亮,也不能去找村长。安家在青山村时大姓,咱们虽也姓安,到底在外多年,情分上总差了几层,若经了村里,哪怕为了村子面子着想,也不会有人让咱们拿他去交官,只会逼着咱们压下。为今之计,咱们最好趁着村里没多少人知道这事儿,先把人拿下,连夜送去衙门,到时真相大白天下,其他人便无可奈何了。” 宋初抬腿将那人踢回原处,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道:“咱们有人证,不怕他抵赖,我这就去他家拿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安轩赶忙拦住他,道:“你急的甚么,咱们要去拿人,不惊动人是不可能的,咱们最好先把这几人放到车上,我和你一同去,叫上方伯家的建成,让他赶着马车跟着咱们,拿了人往车上一塞,咱们直接去衙门。” 说着便去套车。剩下的几人便将六个歹人又捆的紧了些,等车备好了,便一一塞到车里去,趁着这会儿工夫,安轩去方伯叫了方建成。听说安轩家里进了歹人,方伯一家都赶了过来,方建成也没进屋,赶着马车跟着安轩与宋初一起向村里驶去。 因安轩家在村子最东头,离村里又远,歹人进院时,宋初当机立断地动手,没闹出甚么动静,村里人并未被惊动,一路过去,户户都黑着灯 随身带个游戏空间。 走到一个胡同口,安轩让方建成等在这里,他和宋初一起走了进去,一路直行,走到一处院落。宋初打量片刻,顺着门口的柴垛,几下便上了墙,随后轻声跳下,在里面打开院门,让安轩进去,两人一路潜行,摸进了东厢。 东厢内,安春搂着小寡夫睡得正香,耳听得“蓬”的一声巨响,刚要睁眼,身体已被人压住,嘴里随即被人用布巾塞住,身上也被人捆了绳子。 另一厢,小寡夫也醒了过来,刚要尖叫便被捂住了嘴,听一人道:“等我们走了后,你去告诉他阿爹阿么,就说要找他家爷儿,明日一早去县衙。” 小寡夫战战兢兢地点点头,睁着大眼看着他们把人拖出屋去,又等了一会儿,想着人已走远,方跌跌撞撞的往正屋跑去…… 安如喜知道安春被人带走时,天都快亮了。虽厌恶安春平素为人,碍于同是安家人,又事关青山村的名声脸面,不得不让人赶快套车,带着一言不发的安井生和哭哭啼啼的李路,安富民夫夫,以及一些村老族老们赶了过去。 等一众人紧赶慢赶到了县衙,安春早已被过了一堂。半夜摸进安轩家院子的歹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大堂上,有两个已没了呼吸,可看着摆在一旁的泛着寒光的钢刀,没人敢说宋初心狠手辣的,剩下的精神还算不错的歹人,拖着伤腿,正指着安春,直道他便是主使人和领路人。而安春则瘫坐在一旁,脸上满是恐惧与浓浓的不甘,不用问便知那人所说不虚,这样一来,赶来的村里人哪里还有人敢为他说话,只李路哭喊着向自家爷儿身上扑,被衙役挡下来,便撒泼打滚,随后县令让人将他拖了下去。 事关自家侄子,站在安富民身后的安井乐倒是想说两句,被安富民瞪了一眼,低下了头。安如喜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安春,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最终只得叹了口气。 因着事实清楚,案子很快便即宣判,那几个歹人不用说,夜入民宅,又夹带凶器,自是死罪无疑,安春作为指使者和带路人,虽不致死,却被判流放,终身不得回原籍。 李路在堂外听说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哭闹,又把安轩一家咒了一遍,众人也不理会,安如喜一甩袖子,当先出了县衙,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跟在他身后。 安轩和宋初最后出来,看了眼等在衙门口的安如喜等人,也不说话。安如喜自知理亏,到底也没说甚么,领着其他人走了,他二人方上了自家的马车。 赶车的还是方建成,待马车回了青山村,到了自家门前,宋初站在车辕上,长吁一口气,跳下马车,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由一晃。 秦风正好在他身边,赶忙用手去扶,嘴里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宋初回头冲着他笑了笑,想说无事,张嘴刚说了个“无”字,便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安如宝回到青山村时,田里的麦种都已下了,道路两旁,一片片田地绵延开去,甚是壮观,他却无心观看,心里记挂着家里的亲人,归心似箭。 临近村口,远远的便见一群人等在那里,看到他,人人脸上露出笑容,他挨个看过去,最终落在自家夫郎身上,看他面色红润,整个人丰满不少,心里略感安慰,无意间扫过对方微微隆起的腰腹,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阵狂喜袭来,嘴角大大裂开,饶是模样俊美,却也露出几分傻样…… 远处,天高地广,水秀山青,想来又是一个好年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