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正文 第1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文案 万年禁欲高冷上仙和傲娇任性魔君 故事在花千骨顺利转世之后 小骨性命危在旦夕 七杀圣君和长留上仙也不得不放下偏见联手合作 这是个开了金手指不断打怪升级然后培养感情的故事 傲娇任性的杀美人如何一举拿下禁欲冷清的长留上仙 内容标签:强强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子画,杀阡陌 ┃ 配角:花千骨,南无月,单春秋 ┃ 其它:不虐那是不可能的 ☆、凤凰长鸣 重临九天 一连数日皆是昏昧得不见天日的狂风骤雨,将这盛夏的暑气冲刷得干干净净,可是这丝丝的凉意却并不会让人感到爽朗,反而透着一股飒飒的森寒之气。 天色愈见昏沉,全然没有停雨的意思,浓密的云雾笼罩在群山之上,除了雨声,周遭仿佛还有无数的妖魅在哀声长吟。 “师,师傅……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多日了,今日那七杀魔头真的会出关?” 雨幕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几道人影攀在陡峭的石壁上缓缓向上。此处魔魅肆虐,阴气极重,就算是道法高深的仙人也难免手脚受困,无法御剑乘风一步登天。 “世间万事皆在异朽阁主掌握之中,他的话断不会错的。”此刻说话之人近花甲之年,两鬓已有霜色,但双目灼灼有神,精气暗藏,显然颇有修为。而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则显得稚嫩得多,眼中渐露退却之意。 “可是徒儿听闻那七杀魔头当年可与长留上仙白子画一较高下,仅凭我们几人,恐怕……” “休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人低声呵斥了一句,转而抬头望向魔云密布的峰顶。只是此刻他的目光却已不似方才那般坚决,而是被一层忧色所笼罩着。 此际,藏在他怀中的东西已开始躁动起来,仿佛与这山中沉睡多年的魔物彼此感应一般。老人连忙默念口诀,好让那东西安静下来,奈何越接近山顶,自己的法力愈受压制,竟对那东西完全无效了。 “师傅!你看!” 那年轻人话音刚落,只见苍茫的天幕上一道火色鸟影呼啸而过。 凤凰长离,凌空而翔。那巨大的火凤扇动着巨大的双翼引颈向天长鸣,一时间热浪滚滚而来,山下草木皆被火舌吞灭,灼人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山壁,年轻人睁大了满是惧色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身在人间还是地狱。 “七杀魔头果然藏身于此!” 老人认得那火凤正是当年七杀圣君杀阡陌的坐骑。它既现身于此,可见异朽阁主所言不虚。 “快!我们快些上山!” 看到火凤现身,老人连声催促起来。算算时辰,戌时将至,异朽阁主说要赶在戌时之前取下魔君心窍之血,此乃世间至阴之物,唯有此物才能助他天绝门安然渡劫。 杀阡陌,老朽与你虽无仇怨,但天绝门百年基业断不可葬送在老朽手中。所以今日老朽定要取你性命! 天绝门位于东海封渊之上,立派已有千年,虽不及长留蜀山太白一众门派那般名满天下,但也是武林中也尚且排的上座次。而这老人正是天绝门第一百二十代掌门少谷子。他此番携弟子前来,正是因天绝门门下弟子犯下不赦重罪,触犯天条,眼见天劫将至,少谷子不得不求助于号称无所不知的异朽阁,得其指点赶来此地狙杀七杀魔君杀阡陌。 那魔君杀阡陌百年之前已消失于人间,有传言说他已死在白子画的剑下,也有人说他这些年都在闭关苦修,只等恢复功力便会卷土重来。 所以这样一想,似乎为了苍生大义杀他也无可厚非。 少谷子正思索间,忽地听到峰顶之上传来一声长啸,其声婉转如箫,令人心神激荡。少谷子不由身体一震,松开攀着岩壁的手,纵身向上一跃。 “师傅!” 少谷子已顾不上身后的徒儿,径自飞身攀上了峰顶。那峰顶之上全然不似崖下那般凄风苦雨,一轮银月悬于九天之上,和风习习,花香阵阵,一棵参天古木蔚然而立,眼前之景实在美不可言。 而那火凤栖于树冠之上,一身火羽熠熠生辉。 这难道真是魔君杀阡陌沉眠之地?何以丝毫感觉不到邪气? 少谷子略作沉思,正打算绕开火凤栖息的那棵古树去寻找杀阡陌的下落,不想此刻怀中藏着的东西却突然发出尖利的啸声,少谷子慌忙作法想要将其封印,不想就在此刻,那古木之中忽地发出一声巨响,火凤猛然张开双翅,朝着少谷子呼啸而来。 “孽畜!看剑!” 少谷子见避无可避,只得出剑迎敌。那火凤虽为灵鸟,但被杀阡陌收在座下多年,一身凶煞之气逼人而来。少谷子纵有百年修为,可此时与火凤对阵居然完全不占上风。 天绝门的剑法轻灵飘逸,讲究以柔克刚,以巧取胜,可惜这剑法在火凤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少谷子边挡边退,眼看就要被火凤逼至崖边,他忽地想起异朽阁主叮嘱过的话,慌忙从怀中将那东西摸出来,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尖利的哨声乍然响起,声波层层荡开,忽然间风清月朗的山顶之上猛烈震动起来。 火凤本已将少谷子逼入绝境,但不知为何突然返身离去,少谷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到一声巨响,那参天古树突然爆裂炸开,少谷子险些被那股气劲从崖上震飞出去,一片飞沙走石之间,他听到火凤的啸声之中少了几分杀气,变得格外婉转动听起来。 难道……难道是…… 狂风之中,少谷子勉强看到有道修长的人影朝着自己缓步走来,一片昏暗之中,他虽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却已勾勒出动人心魄之美。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我送给小不点的骨哨!” 可惜少谷子来不及多言,对方已然动了真怒,这一声质问刚落,少谷子只觉胸口蓦地一痛,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只此一声竟已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倘若对方真的动起手来,只怕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世人曾言,长留上仙白子画位列六界第一,那么这个曾以一己之力杀上长留山,令六界闻之色变的魔君杀阡陌实力又该如何? 异朽君啊异朽君,你号称天下之事无一不通,你说只要老朽拿着此物定能退敌,这次怕是要一语成空了。 ☆、骨哨重现 风波再起 百年之前魔君杀阡陌为救回魂飞魄散的花千骨几乎耗尽一生修为,在将她交给白子画之后便来到此地调息恢复。此地终年魔雾笼罩,妖魅横行,便是修为上乘的仙家弟子亦不敢轻易踏足。他在此地设下结界之后便陷入沉睡,这一睡便是百年。没想到再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竟是小不点的骨哨声。 不待少谷子反应,杀阡陌已一手扼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崖边提了起来。那骨哨已经被他夺了过去,暗淡的月色下,那只骨哨在杀阡陌的手中泛着淡淡的清光。 小不点,日后你若有危险,一定要记得吹响这骨哨,姐姐无论在哪都一定会赶过来。 当日的誓言早已随着花千骨散魂的那一刻不复存在。如今回忆起来,仍觉心头无限痛楚。百年前,他亲手将花千骨送入轮回,如今的她应该正被白子画细心呵护着吧。 白子画……念及这个名字,杀阡陌积压在心头百年的怨气仍难消散。那样一个铁石心肠泥古不化的木头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小不点为他付出一切?想到这个,杀阡陌心头怒火更盛,扼住少谷子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说!这骨哨你从何而来!” 百年间杀阡陌沉睡于此,功力确已渐渐恢复,但他的身体毕竟屡受重创,想要再回顶峰恐是不易。但即便如此,一派之首的少谷子在他的面前,竟半点反抗之力也无。杀阡陌杀性已起,双目蒙着一层血色,周身魔气缠绕气势惊人。 “花,花千骨……” 少谷子心知自己死期降至,本想临死前再豪言壮语一番,不想诡异的事却发生了,他的舌头竟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自己动了起来。 “小不点她怎么了?她恢复了吗?她现在何处?” 一听到花千骨三字,杀阡陌周身的杀气顿时淡了几分,脸上显露出几分焦急。世人都说魔君生性怪僻嗜杀成性,然而又何曾有人看到过他温柔多情的一面。百年之前他只身杀上长留,血染天下,为的并非天下至尊的虚名,只是为了那朵不经意在他身畔绽放的小花。 他爱她怜她,视她胜过世间一切,那份感情不是因为对琉夏的愧疚,不是出于尘俗的男女爱欲,只是因为她曾在他孤独寂寞的心上点燃了一丝小小的温暖。所以他愿舍弃一切来回报这份温暖。 “妖……妖神……临世……花千骨的灵识是妖神重生的……关键……” “妖神?”杀阡陌闻言,眼神一厉,所谓美人之怒亦是绝色,少谷子虽已命在旦夕,但此刻看到杀阡陌朱唇微抿秀眉怒蹙,仍是禁不住在心底暗道一声妖孽。 “当年妖神南无月已死在白子画剑下,小不点虽继承了妖神之力,但在散魂之时亦已将妖力封印于神器之中,妖神想要重回人间除非解开所有封印……” 杀阡陌沉吟了一声,忽然感到掌中一阵刺痛,握着骨哨的手不由一松。 “你!你竟敢对我下咒术!” 因为事关花千骨,杀阡陌一时之间没有防备,没有想到这老儿竟然敢在骨哨上动手脚。待杀阡陌反应过来之时,只见咒文已经顺着他的手腕蔓延至手臂。少谷子见状不觉心头大喜,提剑就朝着杀阡陌胸前刺去。 “妖孽!今日饶你不得!” 杀阡陌的妖力虽然被那咒术所压制,但盛怒之下实力依然远在少谷子之上。少谷子甫一出剑,杀阡陌不闪不避迎着剑锋而上,那剑虽非神器但也堪称当世名器,不料杀阡陌竟徒手接剑,剑锋划过他的手掌却不见半点血色,少谷子心头大震,可来不及收剑只听到几声脆响,那宝剑便已在杀阡陌手中断了几段。少谷子见状大惊失色,呆立当场,而杀阡陌杀招又至,这一掌势如雷霆,转眼之间将少谷子周身经脉尽数震碎,鲜血从他身体中飞掠而出,此刻刚刚攀上峰顶的天绝门弟子见此惨状不由惊呼起来。 “师傅!” 少谷子受此重创却并未马上断气,那天绝门弟子还来不及赶到师傅身边就被杀阡陌身旁的火凤扑倒在一边动弹不得。杀阡陌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骨哨,小心地抚摩了一番,然后转过身款款走向倒在血泊之中的少谷子。 他经脉已段,五脏六腑皆碎,便是大罗神仙出手也性命难保。望着地上那濒死的老人,杀阡陌双目凝霜,杀机毕露。他稍一转动手腕,少谷子便从地上漂浮起来,看向杀阡陌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之色。 杀阡陌自沉睡中惊醒,尚来不及整理妆容,但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又何须粉黛修饰,便是素面朝天亦是艳绝天下无人可比。然而此刻这张面孔却让少谷子感到比地狱恶鬼更加可怕。 “说!是谁让你来的!” 杀阡陌话音刚落,只听到几声闷响从少谷子体内传来。他如今功力散尽,甚至已不能自我了断。少谷子此刻只求速死,哪还有什么骨气可言,可正要说出真相,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倒是嘴硬。不妨事,待我掏了你的虚鼎去异朽阁一问便知。” 他说罢,眼神一沉,掌中推出一道气劲穿过少谷子的身体。 “师傅!” 他的身体顷刻间化作漫天血雨,被峰顶的烈风吹散四处。那只火凤见状忽然化作一道红光落在他身畔,待红光退却,火凤已化作人形,绯红长袖迎风翻飞,为杀阡陌将血雨尽数挡开。 “百年未见,没想到你已修成人形。” 那火凤一身火羽化作如血红衫,一张面孔雪堆玉砌,长及腰间的乌发衬得那张脸愈发秀美无俦,只是火红双眸中杀机暗藏,凶煞无比。 “火凤无能,护驾不力,请主人责罚。” 说罢,火凤俯身跪倒在杀阡陌脚下,不敢再多言半句。 “责罚之事,待我从异朽阁回来再说。” 杀阡陌说到这,忽地身形一晃,火凤慌忙起身将他扶住。杀阡陌身中咒术,又强行催动妖力,以至此刻体内气息大乱。 “主人圣体为重,请让火凤为主人疗伤。” “先去异朽阁。” 杀阡陌周身无力地靠在火凤肩上,这次的事处处透着诡异,他定要查个清楚才行。他绝不能让小不点再陷入危险之中! ☆、迷局暗布 缘起瑶歌(上) (三) 座落人间瑶歌城的异朽阁号称通晓古往今来万事万物,前去寻访的人,无论富贵或是卑贱,只要拿得出阁主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那么他就可以知道任何他想要知道的事。 “主人,我们马上就到瑶歌城了,请您再坚持片刻。” 因咒术之故,杀阡陌体内妖力受到压制,身体里那股真气四处游走,五脏之内气血翻涌,让他一路上都痛苦不堪。但他生性狂傲,自负过人,又岂会在火凤面前示弱,因而始终一声不吭闭目养神,可是等两人到了瑶哥城时火凤却发现杀阡陌面上血色全无,苍白如雪。 火凤日行千里,从极北荒地赶到瑶歌城也不过半日时间。但是杀阡陌被咒术所累,无法驾驭火凤,所以路上耽误了一些时辰,待到了瑶歌城时天色已晚。苍穹之上,火凤呼啸而过,犹如天火坠落,引得城中百姓连连俯首跪拜,视作神迹。 此处毕竟是人界,而且杀阡陌有伤在身,火凤不敢太过张扬,只能先化作人形将他藏入客栈疗伤。火凤跟随杀阡陌多年,深知他的行事作风,他这主子生性张扬嗜美如狂,平日里吃穿住用皆是万般挑剔,如今委屈他住在这简陋的客栈,真担心他伤好之后会一把火烧了这里。 火凤虽已化作人形,可他与杀阡陌的样貌皆是天人之姿,行走人界难免引来注意,尤其是杀阡陌那张面孔,此刻便是人事不省地躺在火凤怀中,亦能时不时听到周遭传来的唏嘘感慨之声。火凤这些年修身养性,收敛了不少杀性,否则就冲着这些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主人的样貌,便是让他们死上千次万次也不够。 经过这一整日的奔波,杀阡陌身上的咒纹已从手腕蔓延至全身,看着那雪缎般的脖颈上深深浅浅的咒纹,火凤真恨不能将少谷子千刀万剐。堂堂一派之首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当日主人的话果然没有骂错,他们就是一群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主人,火凤这就作法为您驱除咒术。” 将整个房间设下结界之后,火凤回到床边,正要将杀阡陌扶起之际,忽然听到他口中喃喃低语了一声。 小不点……你别怕……姐姐这就来救你…… 他口中的小不点,就是那个束缚了他一生的女子。那个曾经令单春秋不惜一切想要去毁灭的人,那个让长留上仙白子画舍弃了仙身也要保护的人。 世人曾用那些污秽不堪的字句来形容七杀圣君与妖神之间的感情,而火凤知道,主人只是贪恋那孩子身上纯净无垢的温暖。 他活了太久,寂寞了太久,他只是想要有人能长伴左右…… “主人,她在白子画身边一切安好,您不要担心。” 虽然从骨哨声响起的那一刻起,火凤就明白就算主人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也会义无反顾陷进来。百年之前他是如此,百年之后亦是如此。 火凤跪在床边,紧紧握住杀阡陌苍白冰冷的手,那手背上若隐若现的咒纹是如此刺目,令他感到不安。 他通晓妖魔两界的法术,但是少谷子对杀阡陌所下的咒术来自仙界,如果强行驱除恐怕会伤到主人,除非找到修为在少谷子之上的仙界高人。 可是仙界素来将主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又岂会好心救他?况且少谷子修为不弱,道行在他之上的人恐怕只有去长留寻了。 火凤正寻思着破咒之法时,杀阡陌已悠悠转醒。他贵为七杀圣君,妖魔两界之主,身份尊崇更在人间帝王之上,他自己又是个十分挑剔讲究的主儿,一睁眼看到自己身在这陋室之中,顿时大感不悦,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我住在这种地方。” 火凤正为他担心不已,忽然听他开口说话,不禁大喜过望,可是一见杀阡陌的脸色,又慌忙跪倒下去:“主人息怒,火凤怕主人再受颠簸之苦,想等主人身体恢复之后再寻其他栖身之所。” 杀阡陌昏睡了一路,身上正酥软无力,可是这客栈的木板床着实硌得他难受。相较于这床上的被单床褥,他肤白如雪,绵软如玉,便是人间最上乘的雪缎贡锦也难及项背,让他睡在这里真怕碰坏了他这一身冰肌雪骨。 “你去替我打些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论及七杀中人,世人常常谈之色变,以为皆是面目狰狞茹毛饮血的修罗恶鬼,然而自负美貌天下第一的杀阡陌其实与那些仙界上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不沾凡尘雨露,爱惜自己的身体已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如今在这瑶歌城里走了一遭,惹了满身的凡俗之气,实在让他觉得不快。 “火凤来时看到瑶歌城外的幽谷里有口古泉,必是集天地精华于泉水之中,对主人的伤势定有奇效,火凤这就去将泉水取来。” 杀阡陌满意地嗯了一声,正打算继续闭目养神,岂料身上的咒术又忽然发作,原本被火凤用法术压制住的咒纹又在杀阡陌身上渐渐显现。他当年与白子画太白大战之时,因被削断了头发便大惊小怪要终止比斗,此刻看到自己满身咒纹的样子,立马风度尽失,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主人!切不可强行施法!” 火凤见杀阡陌要作法驱咒,慌忙上前将陷入慌乱之中的人紧紧抱住。杀阡陌本就有伤在身,再一折腾哪有力气挣开火凤,泛红的眼睛里杀气渐渐淡了去,倒有些像惊恐过度手足无措的孩子。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十分难看?” 火凤微微叹了口气,果然主人纵有千年道行,可只要一谈及容貌便把魔界至尊的风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主人艳绝六界,无人可及,这小小的咒纹绝对无损于主人的美貌,请主人放心。”说着,火凤扶起杀阡陌走到镜子前,镜中之人雪颜朱唇,双眸如星,盈盈之间万种风情,纵有锦心绣口神来之笔也未必能描摹一二。 “主人您看,您与从前别无二致,依旧冠绝六界的第一美人。” 虽然知道这是奉承之言,但听到火凤的这番话,杀阡陌还是稍稍平静了一点。火凤连忙趁机作法将那咒纹掩盖住。杀阡陌看着自己渐渐恢复如初的肌肤,咬着牙恨恨道:“倘若日后我身上留下一丝痕迹,我定要灭他天绝门满门。” “若真如此,不等主人动手,火凤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哼。” 杀阡陌站在镜前兀自端详了一阵才算彻底放了心。而就在这时,房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火凤目光一沉,他已将这周围设了结界和幻术,寻常之人根本靠近不了这里,敲门之人定是识破了他的幻术。 他上前一步挡在杀阡陌身前,厉声喝到:“谁?!” “在下绿鞘,奉主上之命前来恭迎圣君摆驾异朽阁。” ☆、迷局暗布 缘起瑶歌(下) 瑶歌城的异朽阁传说上可知鬼神,下可通世情,然而正因如此,泄露了太多天机,以至于阁中之人天不假永年,世世活不过二十五岁。眼前的这个面色苍白的无眉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但千百年来她已经历了无数次轮回之苦。 遗忘是苦,可是背负所有前尘往事世世不得解脱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所以当年异朽阁主冷眼笑看人间,肆意摆布他人的命运,将人世的一切苦痛看做是一场游戏一种消遣,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会对花千骨动了情。 若说花千骨是白子画的生死劫,她又何尝不是东方东方彧卿的生死劫。为了她,东方彧卿不惜向来世借来五年阳寿换取今世的一年时光,然而最终却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如今百年已过,他依旧是冷眼淡看天下兴亡的异朽阁主,只是百年前那一次心动却在他的心底种下了永生不可熄灭的火种。 为了这份感情,他已经隐忍了百年,明知花千骨尚在人世,但因为害怕再次带给她伤害,害怕那个世代纠缠自己的魔咒让他们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所以他永远只是远远观望而不敢靠近,然而那份爱意在他心底酝酿的时间愈久就愈发浓醇。到了这一世,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打破这个诅咒的办法。 所以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要牺牲多少人,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花千骨与自己永世相守。 “主人。” 偌大的异朽阁中空空荡荡,只有那些亡者的记忆陪伴着东方彧卿。每次绿鞘看到他孤寂无伴的身影都心如刀割。她是陪伴他最久的人,然而他需要的却并不是她。 “果然还是请不动吗?” 东方彧卿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绿鞘,深不可测地笑了一笑:“分明是他有求于我,却要我自己上门去拜见他。沉寂了这么多年,七杀圣君的架子倒是一如既往。” 东方彧卿真真是算无遗漏,没等绿鞘开口便已知道她此行无功而返。而对于杀阡陌的傲慢东方彧卿倒也并不动气。说起来当年他们二人为了救花千骨出蛮荒,也算有些交情。比起口口声声天下为重的白子画,他倒是更欣赏敢爱敢恨的杀阡陌。 不过欣赏归欣赏,这次为了达到目的,也不得不牺牲他了。 “主上,这杀阡陌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主上绝不能屈尊迁就他。” 东方彧卿负手从座上缓缓而下,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睛掠过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光:“不急,我们又有贵客到了。” “贵客?” 绿鞘微微一怔,不及多问就听到外头传来通报的声音。 “主上,长流上仙白子画登门拜访。” 东方彧卿一切了然于心地轻轻一笑,挥了挥手屏退了绿鞘,径自朝着阁外走去。绿鞘不知这次主上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不过看样子这一次他是打算把白子画和杀阡陌一起拖下水…… 主人为花千骨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希望这一次他能够得偿夙愿。 东方彧卿不急不缓地踱步走到阁外的庭院里,此际夜色如水,满庭月色之中,那一袭白衣的九天仙人临风而立,风华绝世令人为之倾倒。 昔日六界曾有传言,长流上仙白子画不但修为卓绝,其样貌更是与号称六界第一美人的杀阡陌不相伯仲。杀阡陌的美勾魂夺魄至妖至媚,而白子画的美却如冷月高悬,霜寒凛冽。仔细算起来,他们已有百年未曾见面,而白子画清辉不减当年,依旧清冷孤高,依旧……目中无人让人生厌。 “这是什么风把仙尊吹到我异朽阁来了,真是令我异朽阁蓬荜生辉啊。” 东方彧卿是什么人白子画太清楚不过,见他这般装腔作势,白子画只冷哼了一声,拂袖飞身跃出庭院,轻轻落在东方彧卿的面前。 “异朽阁通晓天下之事,你会算不到我为何而来?” 东方彧卿闻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今儿算是奇了,来我异朽阁求我办事,却一个比一个架子大。” 白子画美目含霜,不轻不重地瞥了东方彧卿一眼,他那双眼睛虽然永远是波澜不惊,但这一眼却比任何逼问来的更厉害。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兜圈子了。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是为了骨头的事吧。” “你既然知道,竟还无动于衷?” 白子画虽然与东方彧卿两看相厌,但是在关心小骨这件事上白子画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如今小骨遭人偷袭昏睡不行,长留法术对她丝毫不起作用,他万般无奈之下才来到异朽阁询问对策,他相信东方彧卿可以漠视任何人的生死,但绝对不会对小骨坐视不理。 “白子画,今日小骨之劫,源头在你。” “此话怎讲?” 东方彧卿一抬手间摘下院中一朵正在趁夜盛开的芙蓉花,那花花瓣莹白剔透,花心却红如胭脂,此花乃是天下绝品,正如花千骨在东方彧卿心中的地位一般,天上地下无人可比。 “百年之前,妖神南无月出世,一体双生,善体送入轮回转世为人,而恶体却在临死前将妖神之力灌入骨头体内,借由她的神之体彻底觉醒。” 这段往事于白子画而言可谓不堪回首,每每回忆起来都觉痛彻心扉。虽然他至今不曾后悔为了天下而舍弃花千骨,但这份愧疚他永世难偿。 “骨头散魂之际,竹染拼却所有力量保住了她的一魄,而这一魄之中残存一丝妖神的灵识。” “你的意思难道是……小骨昏迷是因为妖神灵识作祟?” “当年南无月的恶体并没有死。他的血洒在了建木之上,而那建木本就是自上古开天辟地之时便存于世间的神物,妖魂依附于建木之上,汲取天地精华,经过这百年的时光,足够他重修成肉身。” 东方彧卿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击打在白子画的心头,没想到百年前那场祸事竟贻害至今。当年为了封印妖神,六界已是血流成河,难道这惨剧又将重演了吗?难道这一次小骨还要被卷入其中? “此劫当如何化解?” 白子画面色如雪,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慌乱,但是东方彧卿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焦虑。 “南无月虽然修成肉身,但是妖力被封印在神器之中,此封印唯有骨头可解。”东方彧卿淡淡看了白子画一眼:“骨头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她体内的妖神灵识感应到南无月的召唤,她为了不让南无月得逞,自行封闭了五感陷入沉睡。” ☆、正邪之战 一触即发 (五) “竟是小骨自己……” 东方彧卿的话让白子画心头一震。百年前自己找到花千骨的转世后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细心照顾,经过百年的时光,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身体孱弱心智不全的傻丫,修为远在同辈的长留弟子之上。白子画原本打算过些时日带她重回长留,助她修为更进一层,没想到几日前花千骨练剑之时突然遭人袭击,在那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任由自己想尽办法也于事无补。他想过千万种导致花千骨昏迷不醒的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花千骨自己封印了自己。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南无月。” 东方彧卿闻言,不屑道:“这就要看仙尊的本事了,茫茫人海想要把形如凡人的南无月找出来,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听他这幸灾乐祸的语气,白子画的眉峰不觉一紧。总觉得时隔百年再见到东方彧卿,他和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我知道异朽阁的规矩,说吧,你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异朽阁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当年身为异朽阁阁主的东方彧卿为了向天借命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白子画这次前来异朽阁也没想过能轻易脱身。 “仙尊言重了。”东方彧卿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笑道:“其实我想要的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有话直说。” 白子画最厌恶的就是东方彧卿这拐弯抹角的作风,语气不觉变得严厉起来。东方彧卿倒是乐见他如此,嘴边的笑意更深:“我想要的,不过是仙尊的一滴眼泪罢了。” “你说什么?” 白子画显然将东方彧卿这话当做是在作弄自己,先前只是不快,这一来是真的动怒了。可东方彧卿却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笑容,正色道:“仙尊所修法术乃是道家正法,功法淳厚清正,乃天下至阳之气,而七杀圣君杀阡陌所修炼的芷阴之气集天地阴煞之力于一身,这一阴一阳乃是万物之根本。仙尊,要化解骨头这场劫难,这阴阳二气是关键。” “杀阡陌?” 忽然从东方彧卿口中听到这老对手的名字,白子画眼中的疑惑更重。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瞬也不转地盯着东方彧卿:“你到底有何用意?” “眼中泪,心窍血,仙尊若能帮我取得这两样东西,我可保骨头安然渡劫。” “你想借我的手杀他?” 但凡修行之人皆知,心窍乃是灵气汇聚之处,东方彧卿要他取杀阡陌的心窍血,岂非就是要他去手刃杀阡陌? 虽说当年杀阡陌为了花千骨曾大闹长留,搅得整个仙界鸡犬不宁,但他最终拼尽全力护住了花千骨的魂魄令她成功转世为人,所以在白子画心中,杀阡陌与他立场相对却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这些年杀阡陌绝迹于六界之中,七杀殿也一直沉寂,所以要他此刻出手取杀阡陌性命,实在有违白子画做事的准则。 “仙尊不必紧张,要得此二物,需静待天时。”东方彧卿深不可测地看了白子画一眼:“不过杀阡陌此刻确实就在瑶歌城中,只是似乎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白子画从东方彧卿这话中听出了什么,目光一沉,自是有种威而不怒的气势。东方彧卿并非第一次看到白子画露出这样的表情,但这一次却着实有种被震慑住的感觉。他干笑了两声,缓缓道:“不久前杀阡陌杀害了天绝门掌门少谷子,这消息已经传至各门各派……” “天绝门掌门被杀阡陌杀了?” 白子画已经许久不曾过问六界之事,这次要不是为了花千骨也不回重回人间。白子画与天绝门掌门虽不是深交,但也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这杀阡陌这么多年还是杀性不改,一出关就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仙尊,杀阡陌虽身负血债,但我多劝一句,为了骨头的安危,仙尊恐怕要先放下心头芥蒂才好。”东方彧卿言尽于此,而白子画却因他最后留下的这句话拧紧了眉头。 遥想当年东方彧卿为了报复自己,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如今这场乱局是不是又是他的阴谋?杀阡陌为何要杀天绝门掌门,他又为何会来到瑶歌城,东方彧卿口中的‘眼中泪,心上血’当真可以帮小骨渡过此劫? 而此时此刻,就在杀阡陌栖身的客栈外,问询赶来的各派高手已将此处重重包围。就如东方彧卿所言,少谷子死于杀阡陌之手这件事已经传遍六界,六界各派原本就对七杀殿和杀阡陌忌讳得很,如今这消息一传出来,六界各派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当年长留一战,杀阡陌若不是被魔功反噬,只怕整个仙界也要毁在他手中,现在他一出关就杀了天绝门掌门,看来是打算卷土重来血洗六界。这怎能不让人忧心忌惮? “难怪主人总说你们这些仙界中人虚伪龌龊,欺世盗名,哼,果真都是只敢以多欺少的无胆鼠辈!” 客栈里已是剑拔弩张,各派高手都因为忌惮杀阡陌的实力而不敢轻易动手,而没想到最先现身的人并非杀阡陌,而是一个他们谁都不曾见过的红衣少年。 “少说废话!杀阡陌杀害天绝门掌门乃是事实,今日我们必要讨回这笔血债!” 火凤扶着楼梯缓步而下,他的本相乃是灵鸟长离,贵为百禽之首,天性狂傲睥睨天下,放眼六界唯一能他俯首的唯有主人杀阡陌。所以当他现身之时,众人见他年纪轻轻面容秀丽,但贵气天成,隐约可见王者之气,不由暗自心惊不已。 当年一个单春秋就已经让人头疼不已,没想到今日又添一名虎将。 “哼,主人说了,杀了便是杀了,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你们想替他讨个公道?也好,那便一起上吧。” 火凤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狂妄之徒!今日饶你不得!” 说话之人正是少谷子首徒祁连,当日师傅带着门下几名弟子匆匆离开,说要下山修行,半月之后才会回山,没想到不到半月等来的消息却是他已命丧魔头杀阡陌之手。 “只有你一人应战,莫非是那杀阡陌不敢现身?” 火凤闻言,不禁大笑道:“笑话,主人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区区几个虾兵蟹将又何须主人出手?简直是污了他的手!” 众人本就已经被火凤的狂妄激起了战意,再听他这么一说,愈发不能善罢甘休。祁连大喝一声,拔剑而起杀向火凤,其余众人也纷纷亮出兵刃将火凤重重围住。 “让我好好瞧瞧你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火凤说罢,忽然周身绽出灼目的火光,凤鸣九霄,天地变色,偌大的客栈被他的灵气震撼得摇摇欲坠。 而就在众人被火凤压制得动弹不得之时,天际一道白色剑光凌空而现,如飒沓流星踏月而来。 “是白子画!是长留上仙白子画!” ☆、妖神之约 苍生为祭 (六) “是长留上仙白子画!” 那剑啸之声犹如龙吟划破长空,一股清正之气迎头压下,火凤心气极高,好胜心又强,遇到这样的强者自是不愿示弱,眼看着剑光渐渐逼近,火凤将全身灵气凝聚于丹田之中,源源不绝的真气在他周身萦绕,烈焰红光将整个天幕映照如白昼。 “火凤!还不住手!” 白子画见到修成人身的火凤一点也不惊讶,还突然开口呵斥了一声。火凤冷哼了一声,全无收手的意思。白子画见他不肯摆手,广袖一展,宽大的道袍被罡风吹拂而起,身姿飘然俨如神降。 而就在火凤渐渐被白子画所压制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妖娆轻笑:“白子画,我说过你的对手只能是我。” 火凤不及反应就被杀阡陌一掌推开,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势均力敌的气劲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杀阡陌原本正在房中沐浴,是因为听到白子画的声音才匆忙现身。他满头乌发尚不及束起,青丝掩面,红唇微翘,万种风情皆在这一笑一怒之间,他面上还沾着些许水汽,不似平日里美得那么霸道,倒是有几分苍白柔弱之美。 “主人!”仙魔两界的绝顶高手全力一战,其余修为稍弱的人被那两股真气震得几乎站不稳脚跟,甚至有人已口吐鲜血伤及内腑。若在从前,火凤绝不会担心主人会不敌白子画,可是今日…… “退下!” 杀阡陌向来狂傲,这千年来能让他放在眼里的对手就只有白子画一人,他这人一旦任性起来,就连单春秋都头疼不已,火凤又如何能劝说得住他。眼看他脸色愈发苍白,身上真气也渐有溃散的征兆,再硬撑下去,只怕会伤上加伤。 火凤正兀自为杀阡陌担心之际,原本已渐渐占了上风的白子画忽然撤了掌力,杀阡陌一时力竭,稍不留神竟被白子画点中身上的穴道。他体内真气已经大乱,如今穴道又被制住,一口热血喷涌而出。 “主人!” 火凤见状,心神俱裂,不顾自己会被白子画的真气所伤,冲上去将摇摇欲坠的杀阡陌紧紧抱住。 “上仙果真名不虚传,一出手就制服了这魔头。” 众人一见杀阡陌负伤,连忙一拥而上就要将他拿下。火凤将杀阡陌护在身后,身上已弥漫出慑人的杀气,众人虽然见识过他的厉害,但仗着有白子画在倒也无惧于他。可是没想到白子画却道:“今日我不能将杀阡陌交给各位。” “上仙这是何意?” 这群人中,属祁连对杀阡陌恨意最深,巴不得当场取了杀阡陌性命,没想到白子画刚刚明明占尽上风却突然罢手,现在又不肯将人交出来,难道还想维护他不成? 祁连年轻莽撞,不懂分寸,但其他人深知白子画的脾气,他若是发了话,这里还有谁敢从他手里抢人?况且放眼看去,除了白子画又有谁能杀得了这两个七杀魔头?与其得罪白子画,不如顺水推舟各退一步。 “这魔头既是上仙擒住的,也理应交给上仙亲自处置。” 白子画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火凤与杀阡陌。杀阡陌本就有伤在身,方才又强行催动真气,被白子画点住穴道后便陷入了昏迷。火凤满眼恨意地盯着白子画,奈何他也清楚两人功力相差甚远,若是硬拼自己毫无胜算,更何况主人还重伤昏迷,自己要是丢了性命还有谁能保护他? “走吧。” 白子画淡淡看了一眼杀阡陌,百年未见,杀阡陌的功力何以退步得如此厉害?自己方才只用了不到五成的功力而已,而杀阡陌竟完全不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色已深,天际星子寥落,月色暗淡,唯有一道银白如霜的剑影划破夜色,乘风而去。 “主人,果真如你所料,白子画已将杀阡陌带走了。” 异朽阁外,东方彧卿正仰首观星,一双算尽乾坤的手安静垂在衣袍两侧。对白子画,他无需再做卜算推演也知道他会循着自己所安排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明日我有要事会离开一段时间,阁内一切事务你代为打理。” 白子画与杀阡陌都已身在局中,而开启此局的自己当然也不能闲着。 绿鞘知道他这一走又是为了花千骨,心里虽有万分不愿不舍,可是她也明白在花千骨的事情上,阁主的心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主上,请恕属下多言,那南无月城府极深,心思难测,您与他做交易,就不怕他……” “异朽阁世代获罪于天,你我世世受尽轮回之苦不得解脱,只要能打破这个诅咒,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世间唯一能对抗天界的就只有妖神南无月,所以这一场交易势在必行,哪怕要牺牲再多无辜的人,哪怕白子画和杀阡陌要为此而死。 骨头,当年我没有能力好好爱你,好好保护你,这一次,我不必再向上苍祈求,不必再被宿命束缚,我会履行当年的承诺,娶你过门,让你生生世世幸福快乐。 东方彧卿思及此处,那张被月色映照得阴冷淡漠的面孔上忽然显出几分暖意,仿佛那双枯井无波的眼睛里又多一些憧憬和期待。 可是那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嘴边。绿鞘听到他闷哼了一声,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主上!主上你怎么了?!” 东方彧卿紧紧按着手臂闷声不语,但是绿鞘见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显然已是痛苦到了极点。 “你……退下……” 东方彧卿推开绿鞘扶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可是还不及站稳整个人就倒了下去。绿鞘惊呼了一声连忙将他抱住,而此时东方彧卿已陷入昏迷之中,任绿鞘如何呼唤也没有睁开双眼。 ☆、血契之咒 生死同命 (六) 杀阡陌身份特殊,如今又背负血债,若回长留必无活路。所以从客栈脱身之后,白子画便御剑带着杀阡陌与火凤往自己避世隐居之处而去。 以白子画对杀阡陌的了解,此人狂妄任性,杀性也重,当年为了花千骨只身杀上长留,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仙界弟子的鲜血,以至于这百年间仙界各派谈及此战都是心有余悸,即便他沉寂了百年,可是杀阡陌这个名字依旧是仙界各派的忌讳。 别人或许不知他为何消失于六界,但白子画不可能不清楚。当年如果不是杀阡陌耗尽所有功力将花千骨送入轮回,恐怕她早已灰飞烟灭不存于世。当初自己威胁他说出花千骨下落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十分虚弱,消失的这些年想必是在闭关恢复。只是他身上所中的咒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子画,你究竟想带我们去哪?” 火凤忧心杀阡陌的伤势,一路上都在找机会逃脱,奈何白子画功力高他太多,在这结界里自己的妖力完全被压制住,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杀阡陌为何要杀天绝门掌门?” “怎么,上仙是打算送我们去长留受审?” 杀阡陌曾说白子画是六界第一傲慢,而他自己何尝不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如今火凤也尽得他真传,说话的语气与他如出一辙。 “杀人抵命,此为常道。”白子画说话间也注意到杀阡陌的脸色愈发难看,想起方才交手时他的种种异样。白子画与杀阡陌虽立场相对,但两人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谁都不会趁着对方落难之时落井下石,尤其眼下他还是救小骨的关键人物,更不能让他有事。 白子画想到这里,方向一转,朝着不远处的谷底飞去。不久之前火凤来过这里替杀阡陌打水沐浴,这地方草木丰美,灵气汇集,很适宜疗伤。 待三人在谷中一处山涧落定之后,火凤从自己身上取下两片凤羽化作锦榻铺在溪边的岩石上,再将杀阡陌小心翼翼安置在榻上,又取了干净的水帮他将脸上和身上的血迹一一擦洗干净。看到他那张苍白如雪的面孔,火凤真恨不得能以身替之,当日若非他大意,主人又岂会被天绝门那老头儿暗算?今日又怎会伤在白子画手中? “他身上的咒术是怎么回事?” 因为伤势过重,火凤的法术已经压不住杀阡陌身上的咒纹,而且咒纹已经渐渐向上蔓延,先前还能勉强用衣服挡住,若是再继续扩散,只怕迟早会在脸上显现出来。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2节 “要不是天绝门那老头儿利用主人的骨哨暗下毒手,主人又岂会糟他暗算!”火凤捏着手里的湿巾,咬牙切齿地看着白子画:“你们修道之人个个满口仁义,可是做出来的事又有多少是光明磊落的?你说杀人抵命天经地义,但是如果主人不出手,死的岂非就是他?仙人的命是命,难道我们魔的命就不是命吗?” 白子画闻言大惊:“你说少谷子利用骨哨偷袭杀阡陌?” “当日主人本在闭关静养,突然听到骨哨声,以为是花千骨有难,不想却是天绝门那老头儿不知死活前来打扰。他自知不敌主人,竟在骨哨上施咒,主人心急花千骨安危,一时大意被咒术所困。”火凤说着,目光复杂地看向白子画:“当年主人闭关之时,我得你指点方才修成人形,得以继续守护主人,这份恩情火凤永不会忘,但是如果今日你敢伤害主人,火凤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当年杀阡陌闭关之后,曾令六界闻风丧胆的七杀殿也一夕溃散,而失去主人的火凤却终日徘徊不肯离去,凤鸣之声犹如哀歌,让人痛惋。白子画被他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便指点他一些长留仙术,得此仙术相助,火凤功力一日千里突飞猛进,终得以脱胎换骨,修成人身。 火凤虽为魔道中人,亦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但是当年他决心追随主人之时亦在心中立誓一生守护永不相弃,所以如果白子画要对主人不利,他不惜一死也会护他周全。 “当年之事我从未放在心上,你亦无需太过记挂。”白子画望着锦榻上昏睡不醒的杀阡陌,淡淡道:“不论原因为何,杀人终究是错,不过眼下此事颇有蹊跷,这骨哨小骨一直随身携带,直到不久前她遭人袭击昏迷之后,这骨哨便一直下落不明。如今出现在少谷子手中,莫非当日偷袭小骨之人与天绝门有关?” “花千骨被人袭击昏迷不醒?” 火凤话应刚落,只听锦榻上的杀阡陌闷哼了一声,火凤慌忙俯下身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主人,主人……” 可是非但不见杀阡陌转醒,反而见他秀眉紧蹙,血色尽褪,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想来是那咒术又发作了。 “让我看看。” 看到杀阡陌手臂上浮现的咒纹,白子画隐约察觉出其中有股不寻常的妖力,似乎是…… “你做什么!” 火凤见白子画将手伸向杀阡陌腰间,似乎打算将他衣服解开,火凤慌忙大喝了一声拦在前面:“不可对主人无礼!” “这咒术非比寻常,恐不是仙家之法。”白子画目光平静如水地扫了火凤一眼,向后退了一步:“我无意冒犯。” “主人不喜与生人亲近。”尤其还是他最最最厌恶之人。若是他醒来知道白子画碰过他,定会大发雷霆。 白子画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觉得这杀阡陌着实乖僻,脸上却是一派镇定看不出任何异样。待火凤将杀阡陌的衣带解开,里面莹白如玉的身体渐渐显露出来。不怪杀阡陌会千般挑剔万般讲究,这如同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身体完美得连一丝瑕疵也无,就连那若隐若现的咒纹也丝毫无损于美感,反而让这身体更显出魅惑的风情。火凤的手无意间从杀阡陌的肌肤上抚过,那柔滑细腻的触感让他顿时感到热血止不住地上涌,一颗心狂跳不已。 “果然蹊跷。” 面对衣衫半展,颜美如画的杀阡陌,也就只有白子画这修了千年的‘冰山’才能够不为所动。他盯着杀阡陌身上浮现的咒纹仔细研究了片刻,这咒术看似出自仙家,但施咒之人又同时精通血契之术,也就是说对方为了困住杀阡陌,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赌,唯有他的血才能化解这咒术。 此术乃是六界禁术,千百年来未曾有人使用过,如今天绝门掌门已经毙命,但咒术还未解开,可见下咒的另有他人。 会是谁如此算计杀阡陌? 白子画正疑惑之际,杀阡陌却正好慢慢清醒过来。他原本神智还恍惚着,但冷不防看到白子画俯在自己身前,而自己身上的衣物却又尽数解开,那样的姿势实在让人想不误会都难。 “白子画!你无耻!” ☆、祸起天绝 正邪联手 “白子画!你无耻!” 这话音一落,杀阡陌掌风便至。他有这种反应实在不是大惊小怪,从前他行走六界之时,也有些有眼无珠的登徒浪子色胆包天对他心怀不轨,遇多了这种事难免会敏感一些。所以甫一出手就是杀招,而白子画是何等修为之人,当年杀阡陌功力鼎盛之时尚且与他平分秋色,如今重伤在身又被咒术所困,这一掌打得绵软无力,毫无威胁可言,白子画轻轻一接便将他接住。杀阡陌正气力不济,险些一头栽进白子画怀中。他横行六界多年,可谓是猖狂惯了,何曾有过这样的狼狈,尤其还是在白子画的面前,他这明晃晃的让招无异于火上浇油,惹得杀阡陌肝火大动,愈发不肯罢休。 “主人!”火凤知道白子画不会趁人之危,但是杀阡陌杀性一起又岂会听劝。火凤怕他再伤到自己,无奈之下只好点了他的穴道。原本以杀阡陌的功力,除非白子画否则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可惜如今他一半功力被封又有伤在身,就连火凤点的穴道都挣脱不开。 “火凤!你想以下犯上!” “火凤不敢,只是眼下主人伤势未愈,不宜动武,请主人以身体为重。” 火凤从未做出过违逆杀阡陌的事,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看到杀阡陌真的动了怒,他慌忙跪倒在地上,似乎只要杀阡陌一句话,他愿意马上以死谢罪。 “方才若非是他及时阻止,你强行催动真气必定伤及五脏六腑,他何罪之有?”白子画本意是好的,可惜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又把杀阡陌的火气给激了起来,要不是穴道受制,只怕真要扑上去一口咬死白子画才解气。 “待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小骨的事。” 白子画不欲与杀阡陌多做争辩,丢下这句话后便要转身离开,而杀阡陌一听事关花千骨,立马叫住了他:“白子画你不许走!把话说清楚,小不点怎么了?” 这世上唯一能让白子画与杀阡陌化干戈为玉帛的人非花千骨莫属,他们两人之间纵然有再多的隔阂,但是为了那个孩子依然会义无反顾站到一起。被这样两个男人眷顾着,也难怪花千骨要承受那么多嫉恨的眼光。 “小骨几日前遭人暗算,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小不点昏迷不醒?!” 听到这话,杀阡陌顿时一厉,一双凤目满含怨憎地瞪向白子画:“白子画,当初我将她交给你时,你答应过我什么!” “未能保护好小骨,是我的疏忽,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揪出幕后元凶,帮助小骨尽快苏醒。”花千骨昏迷的这段日子,白子画没有一日不活在愧疚之中。这孩子当初为了他受尽苦楚,含恨而死,这一世他发誓要倾尽全力呵护她保护她,可是没想到又让她卷入六界纷争之中。 “她如今身在何处,我要见她。” 杀阡陌对花千骨的关心丝毫不逊于白子画,当初在少谷子手中看到骨哨的时候他就隐约有钟不祥的预感,结果当真如他所料…… “小骨如今身在长留……” “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长留?”听到这话,杀阡陌愈发无法淡定了,当初小不点在长留受尽折磨,容颜尽毁,几乎丧命,如今白子画居然还敢把她留在长留,简直是岂有此理! “如今长留掌门正是小骨当年细心教导的徒弟,她是玉帝的玄孙,与小骨关系甚密。而且长留乃天地精气汇聚之地,小骨留在那里养伤最合适不过。” “哼,人心难测,当初你坐镇长留,小不点不还是一样被人陷害折磨。你们这些修道之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你放心将她留在那里,我可不放心。” “不让她留在长留养伤,难道去你的七杀殿吗?”白子画瞥了杀阡陌一眼:“你容得下她,单春秋容得下她?” 这话说得直中要害,杀阡陌这一口闷气憋在胸口,真是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不过火凤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对白子画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他才敢和主人如此争锋相对吧。 “眼下我们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这次我来瑶歌城,已经见过异朽君。他说小骨的昏迷与妖神南无月有关。” “妖神南无月?” 白子画的话突然点醒了杀阡陌:“天绝门那老头临死前也说小不点是妖神重生的关键。难道这是真的?” “其中曲折甚多,等上路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眼下我们需先走一趟天绝门,一来你杀了少谷子,必须给他们一个解释,二来……” “杀了便是杀了,有什么可解释的。况且要知道真相何须回天绝门,我掏了他的虚鼎,直接拿去异朽阁便是。” “你!”白子画见他说得这样轻松,不觉拧紧了眉头:“少谷子也算是一派之首,你这么做……” 杀阡陌嗤笑了一声,不屑道:“偷袭我在先,还敢对我下血咒,没屠了他天绝门算是客气。” “真是劣性不改。” “不劳上仙费心。” 杀阡陌说到这,脸上张狂的笑容忽然一黯,火凤见状慌忙起身解开他的穴道,此时他身上咒纹的色泽比之前又深了一些,那些看似如荆棘般的咒纹就像无数的毒刺扎入杀阡陌的血肉,那种滋味比当年他被魔功反噬之时寸骨尽碎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人!” 原本以他的立场是不该向白子画服软的,但是他又怎么忍心看杀阡陌受这煎熬。白子画看到他投来的目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手伸向了杀阡陌。 “别碰我!” 杀阡陌嘴上虽狠,可是哪里挣得开白子画的手,在他看来,生死事小,面子事大,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全让白子画看了去,偏偏这人又是自己杀不了的人,这样一想愈发气闷。 “此咒我解不了,但可以先帮你压制。” 白子画让火凤将杀阡陌扶起,将他的上衣褪下。望着杀阡陌□□的后背,火凤有些心虚地撇开眼不敢直视,而白子画却依旧冷着一张脸,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有的时候他真的很佩服白子画能修炼得心外无物心如止水,面对如此香艳的画面竟还能沉心静气面不改色。看来主人说他是千年冰块果真所言不虚。 “白子画……咳……我不会承你的情的,咳……等我伤好……” 他话刚说到这里,没想到白子画突然催动真气,一股钻心之痛袭来,杀阡陌疼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毫无疑问,白子画是故意的。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杀阡陌所中的既然是血契之咒,那么即便除非找到血契的另一半,否则就连白子画这样的高人也无计可施。 当夜,白子画趁杀阡陌昏迷之际折返瑶歌城,本打算将少谷子的虚鼎交给东方彧卿一探究竟,然而不想绿鞘却告诉他东方彧卿已先一步离开瑶歌城,至于去向她亦不明。东方彧卿走的如此匆忙,这不得不让白子画有所怀疑,所有的事情是否正是他这个无所不知的异朽阁主在暗中操控。 这百年间,六界之中曾有无数的人挖空心思寻找杀阡陌的下落,然而他的去向始终成谜。所以白子画有理由相信,少谷子能找到他定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而且世上知晓骨哨之约的人并不多,东方彧卿恰好就是其中之一,种种巧合都指明了东方彧卿与整件事脱不了干系。但是如果真的是他在背后操控这一切,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真的忍心对小骨不利? 至于他所说的妖神重生一事,此事事关六界安危,无论真假都不可掉以轻心。看来必须要走一趟天绝门把少谷子的事调查清楚才行。 白子画从瑶歌返回的时候,杀阡陌的脸色已恢复了不少,不仅如此,他还让火凤去寻了一堆新衣来,正坐在水边对着自己的倒影逐一挑选。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还有心思梳妆打扮,白子画看着水边身姿摇曳顾盼生情的杀阡陌,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这个七杀圣君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我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天绝门,你这身打扮是怕别人认不出你吗?” 杀阡陌生性张扬,穿着打扮无不极尽奢华之能事,火凤深知主人的喜好,所以寻来的衣物皆是绮丽非凡,艳则朱红翠绿绣花如簇,淡则竹青鹅黄遗世出尘,这些衣物若是换做别人来穿,要么过于艳丽落了俗套,要么雅淡有余却又有些寡然无味,而唯有穿在杀阡陌的身上,才应了那句古话:浓妆淡抹总相宜。 “怎么,你怕被人看到和我这个七杀魔头同行,有损你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威名?” “身边带着一只孔雀,难免处处遭人围观,惹来麻烦。” 杀阡陌闻言,嘴边笑意更深,他故意走到白子画面前,轻轻一旋身,谷中夜风忽起,暗香浮动,那身姿包裹在鹅黄轻衫之中,犹如月下惊鸿,飘忽若仙。 白子画承认,在与杀阡陌斗法的这千百年间,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杀阡陌的美。这种美甚至让他恍惚之间忽略了正邪仙魔之间的界限。这种感觉当初在面对夏紫薰甚至面对成为妖神的花千骨时都不曾有过。 “白子画,上一个这样盯着我看的人,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杀阡陌敏锐地捕捉到白子画眼中那一纵即逝的异样神色,虽说紧紧是一瞬,但这是千百年里白子画在面对自己时第一次流露这种神情,这已经足够杀阡陌当做笑柄来狠狠嘲笑他了。 “上一次被我这样盯着看的人现在还关在蛮荒不得超生。” 白子画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所谓六界第一口是心非,如是而已。 杀阡陌望着白子画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边的笑容愈发美艳不可方物。白子画,我倒要看看你这六界第一冷淡之人还茉谖颐媲白岸嗑谩 天绝门地处东海封渊之上,封渊乃为上古神迹,渊深千丈,泽水赤红如血。天绝门就座落在这千仞石壁之上,终年云深雾锁,迷障重重。若非门中弟子带路,外人绝难踏入半步。时而千百年来天绝门虽不及长留人才辈出,但也没有妖邪敢轻易踏足封渊。 可是当白子画三人赶到封渊的时候,山间的迷雾已尽数散去,方圆百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天绝门虽然极少与仙界各派来往,但山脚下的村落还有一些寻常百姓居住,何以安静得如同死界? “传闻封渊周围有上古神祗设下的结界,唯有门中弟子可以随意进出。”白子画站在山脚举目望去,山间一片草木枯黄,死气沉沉,仿佛隐约昭示着什么不祥之事。 “哼,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杀阡陌不屑道:“世人还说你长留结界牢不可破,我还不是一样来去自如。” 白子画不欲与他一争口舌之快,兀自飞身御剑而去。杀阡陌见他身影渐远,目光微微一沉,对火凤压低声音道:“这几日可有单春秋的消息?” 杀阡陌自出关以来,还未曾回过七杀殿,更不曾见过单春秋。当年他虽然对单春秋疾言厉色,动辄斥骂,但杀阡陌心里十分清楚,放眼六界再没有人比单春秋对自己更加赤胆忠心。所以这次出关之后,他命火凤暗中寻找单春秋的下落,生也好死也罢,至少得知道他身在何处。 “我已暗中放出消息,只是暂时还未打听到单护法的下落。” “继续找。” 杀阡陌话音刚落,只听周围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火凤忙作法张开结界将杀阡陌护在其中。此时林深处渐渐有浓雾弥漫过来,很快整个山脚都被雾气所笼罩。 “什么人装神弄鬼!” 雾气之中隐有血腥之气,恐生异变。火凤周身绽出烈烈火光,将迷雾挡在几步之外。但天际黑云已经压境,火凤护着杀阡陌低声道:“火凤先保护您去安全的地方。” 然而杀阡陌闻言不语,径自上前一步。他双目之中绯色流转,妖王之威尽显。那藏身迷雾中的魔物似乎有所畏惧,发出哀鸣之声。火凤见杀阡陌身形微微一晃,慌忙将他扶住。但杀阡陌却面带愠色,轻轻摇了摇头。 “主人,他们……” 火凤话还没问完,只见结界外的浓雾渐渐散去,但散去的浓雾却又聚拢在一起,慢慢凝成人形。 那黑色的人影被雾气所包裹,已然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但火凤却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主人,他……” 杀阡陌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溅落出来,火凤的结界遇血即融,看到杀阡陌只身走出结界,火凤本想上前阻止,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魔物在嗅到了血味之后,竟朝着杀阡陌跪倒下去。 “你如果还认我这个主,露出你本来的面目。” 那魔物跪在杀阡陌脚边,捧起他的手时似是虔诚,但很快又因为那魔君的血而变得贪婪起来。火凤见他不住地舔舐着杀阡陌伤口中涌出的血,担心地想要上前阻止,可是看到杀阡陌的脸色却又不敢上前。 他到底是谁,主人为何……不惜用自己的血来安抚他…… ☆、昔日故人 为谁相杀 那魔物在杀阡陌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但是始终低着头不敢与杀阡陌对视。火凤看着杀阡陌不住流血的伤口心急如焚,可是杀阡陌却俯下身轻轻抱住了那魔物,似是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他到底是谁?为何主人会对他如此温柔? 火凤看着杀阡陌将那魔物抱入怀中轻声低语,要说不嫉妒那定然是自欺欺人,可是更让他好奇的是那魔物的身份。主人贵为妖魔两界之王,身份何等尊崇,除了对花千骨青眼有加以外,还对谁留过心? 可是现在却…… “主人,您不能再耗费自己的气血了,您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火凤话音刚落,那魔物像是听懂了一样,忽然猛地推开杀阡陌,兀自向后退了两步。杀阡陌目光一冷,扭头对火凤厉声喝道:“闭嘴!” “主人!” 火凤虽不愿忤逆杀阡陌,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损身体。可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那魔物突然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哀鸣,杀阡陌想要追过去却被火凤拦腰一抱护到身后,就在这同时,那魔物状似疯癫,朝着杀阡陌与火凤就是一掌,幸好火凤早有提防,及时出手应招方才将杀机化解。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功力竟与自己旗鼓相当,两股真气碰撞在一起,两人皆被掌力震得向后退去。火凤一时好胜心起,不肯退让,还想再与他分个高低,没想到杀阡陌一语道破真相:“他是单春秋。” “什么?” 火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人,他,他竟然是单护法? 可是不待他上前查看清楚,单春秋却像是受惊了一样抱着头连连向后退去。 “单春秋!” 杀阡陌这一声让单春秋显得愈发狂暴起来,火凤怕他再出手伤人,连忙在周围张开结界,但没想到他周身魔气忽然大涨,竟将火凤的结界尽数震碎。此结界乃是火凤以自身灵气所结,结界一破,他自己也受重创,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单春秋趁火凤落败之际,忽然出手袭向杀阡陌。若在平常,纵然十个入魔的单春秋也未必伤得了杀阡陌,但今时不同往日,杀阡陌毕竟功力受制,而且又深知对方的身份,不能毫无顾忌地出手相杀,所以边打边退竟渐渐失了先机。 “单春秋!你当真认不出我?!” 单春秋入魔已深,赤红的双眸杀机毕露:“我只知道要为圣君夺取神器!助他一统天下!” 此言一出,杀阡陌不觉一震。 这些话当年单春秋总是挂在嘴边,而自己却因琉夏之死心灰意冷,不愿再插手神器之事,没想到这却一直是单春秋的心魔,是他的执念,直到此时神智尽失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却仍然记得要帮自己夺取神器,完成一统六界的大业。 而就在杀阡陌犹豫的片刻间,单春秋五指聚拢,紧紧扣住杀阡陌的脖颈。杀阡陌原本一掌已按在单春秋的胸前,但是又突然撤回了掌力,单春秋却并不领情,将他猛地按到在地上,一抬手直取要害而去。 “单护法!” 情急之下,火凤大吼一声就要现出原形。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剑光自林中呼啸而过,剑气清正凛冽,将林中的魔气荡涤一空。 单春秋放开杀阡陌,起身朝着剑光落定之处看去。白子画一身白衣翩翩而落,不染纤尘。 “你消失百年,我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不再为恶,没想却已完全坠入魔道。” 白子画冷如寒冰,眼中尽是威严,显然已是动了杀念:“既然如此,今日我留你不得!” 他说罢,指尖凝气成剑,一招飞鹤穿云,荡开层层剑光,誓斩百鬼千妖,除尽六界诸魔。单春秋虽得魔功相助,功力一日千里,但与白子画终不可相提并论。两人甫一交手便已分出了高低。 练此魔功,需取活人生魂来筑基,功力每上一个境界便需要更多的生魂,练到单春秋这个境界,恐怕每日都要吸食生魂来提升功力。 他入魔已深,无论如何不能再放过他了! 想到这,白子画眼色一沉,一剑破开单春秋周身魔气,剑光之上,无数幽魂怨气发出凄厉尖叫,散入天际。那些生魂本已经与单春秋融为一体,如今被白子画一剑劈开,伤及本体,单春秋发出一声怒吼,浓黑的魔气从伤口处散出,向白子画聚拢而去。 白子画握剑纵身跃入天际,一片澄明剑光之中,他所驭之剑忽然化作千万剑影如星光洒落而下。单春秋功体已然受损,如何接得住白子画这全力一击?只见萦绕他身畔的魔气在剑光中消散殆尽,他原本的模样终于渐渐显现。 “白子画!” 眼看灼眼的剑光散去,白子画身形已同剑合而为一,横霜古剑发出撼天之声,眼看单春秋就要毙命于剑下,这时一道人影忽然飞身挡住了剑锋。 “杀阡陌你!” 白子画一惊,慌忙撤剑,杀阡陌趁机一掌按在横霜剑上,打偏了剑锋,但自己也被剑气震得连退数步。他一头梳理得精致的发髻已经散开,狂风之中黑发飞扬,苍白的脸上沾着些许血色,凄艳之中带着几分莫可名状的绮丽。 “我再说一遍,单春秋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动他!” 这一句话犹如是撬开了所有风尘往事,倒在剑下的单春秋望着那个背影,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哀鸣。 “他作恶太多,今日我必要为六界除害!” 白子画没有想到昔日那个凶残嗜血,将属下的性命视作草芥的杀阡陌竟会为了救单春秋以身挡剑。但是单春秋入魔已深,今日绝不能放过他! “火凤!带他走!” 火凤眼看他们二人僵持不下,虽心里怨恨单春秋险些伤了主人,但此刻若不将他带走,只怕主人和白子画谁都不会退让。想到这,他马上化成原形,一口叼住单春秋振翅而去。 白子画见状正欲御剑去追,不料这时看到杀阡陌胸前一点猩红渐渐晕开,他这才意识到方才那剑已然伤了他。 “杀阡陌!” 听到凤鸣之声远去,一直强撑不肯倒下的杀阡陌终于松了口气。被一再重创的身体彻底崩溃,然而在意识离散之际,五脏六腑中却有一股暖流缓缓散开,那种感觉是那么陌生,却又……让人觉得亲近…… ☆、欲破血咒 问道蜀山 将近日落时分,火凤才匆匆赶到白子画与杀阡陌栖身的村落。这里已在封渊百里之外,尚未受到妖气的侵袭。未免引起村民太多的注目,白子画和杀阡陌都已改变了行装,但还是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四处都在谈论这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仙人’。更有人错将杀阡陌当成了女子,还津津乐道地把他和白子画当成了一对行走江湖的爱侣。 好在这些话不曾落入杀阡陌耳中,否则一怒之下真能做出屠村的事来。 白日里杀阡陌为了救单春秋损了不少元气,此际正在屋中闭关疗伤。横霜剑的剑伤非比寻常,寒气一旦入骨,五内俱损,就算白子画以长留仙法为他疗伤,也难免要吃点苦头。 其实这次的事多少给白子画一些触动,从前在他的心里,杀阡陌就是个任性妄为心狠手辣的魔头,他甚至将自己手下的性命视作草芥,会为了发泄怒气肆意杀人。然而今天他看到杀阡陌为单春秋所做的一切,他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杀阡陌这个人。 那一剑如果不是自己收得及时,也许杀阡陌会命丧当场,他难道真的会用自己的命来换单春秋的命吗? 白子画负手立在庭中,纵然一身粗布简衣,但依然难掩傲然仙姿。他抬起自己握剑的那只手,仿佛指尖之上仍然残留着血的温热。 眼中泪,心尖血。东方彧卿,你究竟给我出了一道什么样的难题。 而就在他兀自沉思之际,火凤已从院外冲了进来。在来的一路上,他一直听村民们议论白子画与主人的事,尤其听到那句‘那姑娘病得颇重,一直昏迷不醒’时,火凤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带走单春秋之后他就一直担心主人的安危,他现在的身体要是跟白子画动起手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结果白子画果真还是伤了他吗。 “白子画!你把主人怎么了?” 火凤还未到白子画面前就被他的真气震退了几步,他一时心急也顾不了别的,正要再闯却听到白子画冷声道:“杀阡陌正在屋内闭关疗伤,你不怕他走火入魔的话就去吧。” 此言一出,火凤果然马上安静下来,仿佛害怕自己一出声真的会让屋里的人走火入魔一样。 火凤不敢靠近那屋子,急的在院中来回徘徊,白子画却显得镇定得多,兀自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给自己添了杯热茶,悠悠然品了起来。 “单春秋呢?” 其实火凤一闯进的时候,白子画就已经觉察到他气息紊乱,像是受了内伤,再看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来是护送单春秋离开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告诉你也无妨,送他走的途中,有人偷袭了我们,把他截走了。” 说到这个,火凤不免有些气急败坏。在护送单春秋离开的路上,单春秋已经渐渐有些恢复神智了,一直催着他回去保护主人,火凤本打算将他先安置在七杀殿,结果中途被一蒙面之人拦下。那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单春秋也被他所控制,与自己大打出手。火凤以一敌二自是毫无胜算,而那人也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虽是如此,火凤眼睁睁看着单春秋被人带走自己却无力相救,心里自是觉得愧对主人。 “对方所用的招式你可还记得?” “见所未见。”火凤摇了摇头,从他追随杀阡陌至今也有近千年,六界中各门各派的武功法术他多少略知一二,可是今日这个蒙面人所用的功夫却十分诡异,似妖非妖,似魔非魔,所以火凤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对了,你在天绝门可有什么发现?” “天绝门门中弟子尽皆惨死,如今整个封渊妖气弥漫,如同鬼域。”白子画在说这些话时,目光森冷得如同蒙着一层寒霜。千百年来,六界少有安宁之日,他已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战事,看过多少生离死别,可是今日在天绝门所见的一幕却让他大为所震。 “都死了?” 火凤没想到当初自己一句戏言,竟一语成谶。天绝门竟真的被人灭了满门。可是放眼六界,又有哪门哪派能攻破封渊周围的结界,闯入天绝门杀光所有弟子? 等等……难道,难道是…… “单春秋一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白子画一语中的,却听得火凤心头猛然一跳。 “不过单春秋应该是被某种邪术所控制。”在与单春秋交手之时,白子画已然察觉到单春秋的异样,他想杀阡陌恐怕也已经察觉了,在单春秋的体内有另一股妖力在与他的本能相对抗。 这个在背后操纵着单春秋的人恐怕也是偷袭小骨,利用少谷子暗算杀阡陌的人。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儿,那屋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火凤闻声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推开白子画就冲了进去。 “主人!” 待他闯进房间,只见杀阡陌正面色泛白地抚着胸口靠在墙边,而地上是被他一掌打碎的桌椅残片。咒纹已在他面颊上若隐若现,杀阡陌双眸血红,显然已是动了杀意。 “主人,您这是……” 火凤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子画一把拉住推到身后。 “杀阡陌你疯了吗,竟然强行破咒!” “我不信我会输给区区一个血咒!” 杀阡陌说罢,又要作法强行驱散身上的咒术。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咒术还要束缚他到什么时候! “杀阡陌!” 白子画猛地抓住杀阡陌的手,一指点在他额上,火凤看到杀阡陌眼中的暴戾之气渐散,目光变得清明起来。 他方才果然险些走火入魔! “主人!” 火凤一把推开白子画,将摇摇欲坠的杀阡陌紧紧抱住:“主人,主人!” “血咒乃是六界禁术,强行驱除只会自伤元神。”白子画说罢,沉思了片刻,忽然又道: “不过,也许……” 白子画轻轻瞥了杀阡陌一眼:“当年清虚道长所著的六界全书中,或许能找到答案。” “六界全书?” 火凤闻言,目光之中顿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但是这一切都被白子画看在眼中,他 声音幽幽道:“劝你还是别打蜀山的主意。” 火凤被他一语点中心事,不觉一惊,正要矢口否认却听白子画又道:“六界全书我可以借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 “你说。” 虽说火凤动过硬抢的念头,可是以他一人之力想要对抗整个蜀山,终究有些痴人说梦,况且现在白子画又猜到了他的意图,若他阻止,自己更无胜算。 “当初单春秋为了抢夺六界全书和栓天链,一夜之间屠杀蜀山满门,这笔血海深仇是你们七杀殿欠蜀山的。所以若要借六界全书,你们需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众矢之的 何去何从 “若要借六界全书,你们需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白子画这话刚说完,只见杀阡陌那带着病色的面孔顿时变得又青又白,他咬牙切齿道:“你做梦!” 他这一发怒,又牵动了内伤,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清虚虽然对我有恩,但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让我去给蜀山那群臭道士负荆请罪?休想!” 此事也不怪杀阡陌会有如此反应,就连火凤都觉得这白子画不是疯了就是在故意激怒主人,竟然提出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来。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 白子画也不与他争辩,转身拂袖而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杀阡陌的怒吼:“白子画你就是想羞辱我是不是!你给我滚!” 羞辱? 听到这个字眼,白子画的眉心微微一蹙,但是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兀自一个人走到院中,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何会向杀阡陌提出这样的要求。 当年他曾经劝说小骨放弃渡化杀阡陌的念头,而如今他自己却…… 也许是因为看到他不惜自伤身体也要护住单春秋,多少有些触动吧。当年的他一心恪守心中的原则,认为错即是错,恶即是恶,有错必纠,除恶务尽。结果却是因为这个执念,他令东方彧卿恨尽一生,不肯回头,也险些令小骨灰飞烟灭,万劫不复。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问自己,白子画一生执着的对错与正邪,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知道这个答案,自己能不能在杀阡陌的身上找到。 可是,要找到这个答案,也许会很难,很难…… 听着身后屋里传来的乒乒乓乓的打砸声,白子画摇着头走到农舍外,那农舍主一早就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可是又不敢上前问个究竟,白子画从腰畔取了随身的佩玉递到他手里:“今夜多有叨扰,还望包涵。” 那农舍主虽是乡野之人,可是也知道白子画手里的东西非是凡物,他那间农舍本也值不了几个钱,换了这么个宝贝回来,此刻便是杀阡陌放火烧了个干净他也是稳赚不赔。 于是就在他捧着玉佩暗自窃喜的转身离开之时,杀阡陌果然已经开始放火烧房子了。 “你闹够了没?” 白子画天生喜静,能容忍杀阡陌到这会儿已算是个奇迹,要知道当初花千骨带着宫铃在绝情殿走动的时候都曾被他训斥过。 他从不知道自己对杀阡陌竟能容忍到这个地步。 “白子画你管我?” 杀阡陌千百年来纵横六界,可谓猖狂,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气。那白子画算是什么东西,竟敢让他去蜀山负荆请罪。真当自己被血咒困住就处处受制于他吗?休想! “火凤,走,我们去蜀山。” “这……” 火凤闻言,本能地看了一眼白子画,可就是这一眼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杀阡陌又暴跳如雷起来:“到底谁是你主子!” “主人,您现在不宜四处奔波,待您伤势好转,无论您想去哪里火凤绝无二话……” 可火凤话还未说完,只听到院外已传来一声冷笑。 “只怕你哪都去不了。” 那话音刚落,农舍外忽然间涌来一片火光,憧憧人影在火光之中晃动,一片夜色之中数不清有多少人埋伏在这农舍周围,为首的正是当日在瑶歌城围杀杀阡陌的天绝门首徒祁连。 与他同行的还有青城、百花、峨眉、逍遥等等一众门派的掌门与弟子。白子画一看这阵仗心里就有了底,天绝门灭门之事扑朔迷离,他们又是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今日恐难善了了。 “仙尊,我们可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如今天绝门惨遭歹人毒手,祁连是天绝门仅存的一脉,几日前他还是天绝门首徒,而今日便是以天绝门掌门的身份站在这里了。 当日在瑶歌城时,祁连就已对白子画出言不逊,今日一照面又是冷嘲热讽。只不过上次还有人劝阻,这次却都选择冷眼旁观,这态度的转变让白子画越发觉得蹊跷。 “上次瑶歌城一别,我斗胆多问一句,那魔头杀阡陌仙尊打算如何处置?” “我说过,待我查清真相,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真相?” 祁连收起脸上虚伪的笑容,上前一步厉声道:“真相就是那魔头杀害我师父在先,又屠灭我整个天绝门,如此丧心病狂的魔徒,仙尊还要再包庇维护么?” 他这质问声刚落,只听杀阡陌轻轻一笑,缓步从白子画身后走出,他瞥了一眼白子画,那笑容里更多的是嘲讽,是不屑。 眼前的一切似乎又一次应验了杀阡陌昔日的话。 “被人诬陷的滋味如何?” 白子画不去理会杀阡陌的讥讽,语气淡淡道:“这几日他与我寸步不离,天绝门之事与他无关。” “呵。” 听到白子画为自己辩解,杀阡陌丝毫也不领情,反而更加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仿佛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一般。 遭人诬陷也不是第一回了,就如杀阡陌当初说的那样,他根本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看着他们为难白子画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倒是想看看白子画这正道之首这次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他这七杀魔头这一边,还是会屈于压力任由他们指鹿为马。 白子画,你会如何抉择? ☆、凫傒之羽 萧墙之祸 “仙尊,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替这魔头开脱?” 祁连说着这话时,目光却忍不住一再看向杀阡陌。上一次在瑶歌城的客栈,他只匆匆看了杀阡陌一眼,在那之后便再难忘怀。明知那是禁忌,是罪孽,可每每夜深之际,回想起当日的惊鸿一瞥,那颗本该一心向道不染尘俗的心就躁动得让他辗转难眠。 所以今日至此,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杀他报仇,还是仅仅为了见他一面。 “我再说一遍,这几日杀阡陌都与我在一起,从未离开过半步,试问他如何□□去杀害天绝门弟子?” “他不能,难道七杀殿的其他人不能么?” 祁连这话刚说完,只听杀阡陌轻声一笑,媚眼如丝地看向白子画:“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杀阡陌这一开口倒是让众人愣住了,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白子画知道他这是故意看自己笑话,一时之间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不管怎样今日他不能让祁连把杀阡陌带走,且不论这件事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给杀阡陌,就算真的与他有关,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救小骨也只能先保住杀阡陌。 “仙尊你听听,这魔头自己都承认了,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他杀了我天绝门那么多弟子,便是杀他百次千次也不够抵罪。” “哈哈哈。” 祁连正说得激愤不已之际却被杀阡陌大笑着打断。他故意走到祁连面前,唇角轻轻一勾,双眸之中秋波潋滟,万般风情皆在其中。 “你要杀我啊,好,我让你杀。” 祁连被杀阡陌这一眼看的整个人都酥软了,魂魄被勾去了大半,眼中尽是痴迷之色。此刻莫说让他放了杀阡陌,就算让他提剑自刎,只怕他也会照做不误。 “杀阡陌!” 白子画厉声一喝,祁连才恍然反应过来,只是周围已传来窃窃笑声。祁连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被杀阡陌这样当众戏弄,岂能不怒?可不待他动手,白子画已先一步出手按住了他拔剑的手。 他不过稍稍用力,祁连便连剑都拔不出鞘,还谈什么杀人。祁连先是被杀阡陌戏耍成了众人笑柄,如今又见白子画当众包庇杀阡陌,愈发失去理智,冲着白子画吼道:“堂堂长留上仙,竟和七杀魔头为伍,你枉为正道之首!” 千百年来,六界之中,恐怕他是第一个敢在白子画面前如此放肆的后辈。他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觉为他暗自捏了把汗,杀阡陌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全然忘了自己才是这场争执的罪魁祸首。 “我说过,自会给你天绝门一个交代。” 说来说去,白子画也始终只是这么淡淡一句,不轻不重不痛不痒,说了好似没说,可是又让人无从反驳。他这一招就要无招胜有招,不变应万变。 “你!” 祁连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杀阡陌和白子画,只可惜在这两人眼中,祁连再怎么气急败坏也只是跳梁小丑罢了,谁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僵,双方谁都不肯退步,众人虽觉得白子画在这件事上确有不公,但慑于他的威严谁都不敢多嘴,祁连眼看着周围竟无一人相帮,不觉又悲又愤,那一刻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年轻的天绝门掌门的眼神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 这世上有些仇恨的种子就是这样埋下的,所谓心魔,其实只是自己勘不破,放不下。 而就在此时,天际隐隐传来雷鸣之声,天幕尽处电光之中,几道白影踏着剑光而来,仙姿卓绝,令人倾倒。 那御剑之人皆是白衣翩跹的妙龄女子,为首的一位更是清丽绝伦,仙骨傲然,六界之中除了玉帝玄孙,长留第一百二十八代掌门幽若,还能有谁有此风姿? 幽若甫一落定便越过众人走到白子画的面前。以她如今长留掌门之尊,便是白子画见了她也该行礼,然而众人却见她缓缓俯下身,对白子画行了见师之礼。 幽若来此虽未置一词,但她的态度和行为已经告诉了众人,在这件事上,白子画的立场就是长留的立场,今日谁再对白子画出言不逊,便是与整个长留为敌。 “祁连掌门。” 幽若对白子画行完礼后,轻轻一转身,走回到祁连身前。 “贵派素来与长留同气连枝,如今遭逢惨事,长留相救不及,幽若身为长留掌门深为愧疚。”幽若说罢,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我已亲自前往封渊查探过,封渊自古有神力守护,非门中弟子不可越雷池一步,擅入封渊者,必要承受雷霆之怒,便是如尊上这般修为之人亦难幸免。而支撑封渊结界的是三株百仞桑树。”幽若说着,看了祁连一眼,不知为何,祁连听到她提起那三株神树,脸色骤然一变,眼中露出些许惊慌之色。 “这三株继承了上古大神伏羲之力,凝聚天地浩然之气,所以才得以保天绝门千年不衰。如今封渊结界已破全因三株神树已受邪气侵蚀。” 此时此刻,白子画终于不再沉默。他与幽若对视了一眼,决定将自己此番查探到的真相公诸于世。 “我在神树之下发现一物。”白子画说罢,从怀中摸出一物,杀阡陌瞥了一眼,不由咦了一声,凑到白子画身边:“这个不是……” “正是妖兽凫傒之羽。” “凫傒……此妖千年以前便已被封入洪荒,怎会出现在封渊?” 白子画话音刚落,众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但凡修仙之人皆知,凫傒之羽是引发战祸的不祥之物。凫傒乃是上古凶兽,鸟身人面,其鸣自叫,见则有兵。 “有人将凫傒之羽埋于神树之下,以邪秽之力腐蚀神树,天绝门弟子皆受其蛊惑,所以才会自相残杀至死。”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3节 说到这里,祁连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次若不是他下山替师傅报仇,那么连他也难逃此劫。他看着白子画手中的凫傒之羽,整颗心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祁连掌门,我想你与其在这里为难杀阡陌,不如仔细想想贵派之中,有谁能够自由出入禁地结界。” “呵,当初你们长留不也混入过七杀的内奸?” 祁连这话就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杀阡陌忍不住笑道:“原来凫傒之羽真的这么厉害,早知如此当初还夺什么神器,把这东西埋在你们长留准是一场好戏。”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幽若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杀阡陌:“这话要是让小骨师傅听到,不知她还肯不肯认你这姐姐。” “你!”一论及花千骨,杀阡陌便像是斗败了公鸡一样,整个人都泄了气了。不过幽若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他连声问道:“小不点现在如何?你怎么不在长留守着她?” “小骨师傅已经醒了。” ☆、一瞬心动 情之所钟 “什么?你说小不点醒了” “小骨醒了?” 听到幽若这话,白子画与杀阡陌几乎是同时开口。这两个人大概也就只有在这一件事上才能化干戈为玉帛了。 然而说到小骨清醒,幽若的脸上反而更多了一些忧色,白子画心细如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异样,刚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悬了起来。 “此事我们稍后再说。”幽若轻轻拍了拍白子画的手,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然而再一转身面向众人之时,她已收起了之前那乖巧可爱的一面,临风而立俨然已是一派掌门风范。 “诸位同道,自妖神之祸后,六界得享百年太平,而今灾星又现,六界恐又大祸降至,天绝门之事只是一个开头。”幽若这话一出口,周围众人已纷纷变色。当年妖神出世,血染天下,若非白子画大义灭亲,只怕六界苍生无一幸免。如今六界平静不过百年,难道又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 “当务之急我们仙界各派当摒弃成见,同心同德守望相助,眼下我们长留的仙剑大会召开在即,我也想借此机会与诸位同道一起商议御敌之策。”说罢,幽若将目光转向祁连:“至于天绝门与七杀殿的恩怨,我想此事疑点众多,虽说自古正邪不两立,但我等既为正派统帅,更当是非分明,倘若此事真有冤情,我们也必会还七杀殿一个公道,这才是正派所为。祁连掌门,你认为呢?” 祁连虽为一派之首,在幽若的面前,两人简直一天一地,高下立见。祁连看到长留众人出现在此地之时心里就已明了,这次他们是护短护定了。以如今长留在六界的影响力,区区一个天绝门他们岂会放在眼中,所以幽若那一声恭恭敬敬的‘祁连掌门’只会令他觉得倍加刺耳。 “既然长留掌门已开了尊口,我等还有什么可说的?”祁连满心的不甘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我只希望他日真相大白,幽若掌门要记得今日的承诺,不要再诸多借口,回护杀人真凶。” 说着,祁连的目光又转回到杀阡陌的身上,只是此刻杀阡陌满心想的都是他的小不点,又哪有心思理会祁连。他恨不得一步就飞回长留,这些人要冤枉他杀人也好,要还他清白也罢,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既然如此,这人我就现行带回长留了。” 火凤一听说幽若要把杀阡陌带回长留,心里顿时一惊,这堂堂魔界之主去了长留,岂不是自投罗网?白子画就不说,他那个师兄摩严素来对魔界中人恨之入骨,要是让他见着主人,必是不会善罢甘休。主人如今有伤在身,他们长留人多势众,要是一拥而上,主人岂非危险之极?可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杀阡陌便已连声催促着白子画赶紧上路。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启程回长留去,。”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自己一直惦念着的小不点,杀阡陌看上去倒是比白子画更急。 见他如此,火凤愈发能够体会当年单护法要杀花千骨的决心了。她就是个祸水,就是主人的灾星! 而一切果然如火凤所料,当摩严看到自家师弟和自己钦点的长留掌门带着杀阡陌出现在长留山时,这些年闭关修炼好不容易收敛的脾气一下子又给激了起来。当年杀阡陌大闹长留,摩严没少在他手底下吃苦头,如今仇人见面岂能轻易放过。幸好他身边还有个笙箫默,一番插科打诨总算是先把人给稳住,好说歹说没有真的打起来,只不过长留山的清静日子怕是就此到头了。 小骨被送来长留后就一直在寒冰洞中疗伤,几日前她突然清醒,说想搬回绝情殿,幽若便马上着人为她安排。所以当白子画一众人赶回长留之时,小骨已在绝情殿中休养了多日。火夕和舞青萝一直陪伴左右,他们两人生性活泼又喜欢斗嘴,有他们做伴,小骨养伤的这段日子倒也过得并不寂寞。 白子画将杀阡陌带回之后,未免他与摩严碰面再生事端,便将他禁足于绝情殿上。杀阡陌原本就是为了小骨而来,对这安排倒也并无异议,只是火凤在心里难免要为主人叫屈,堂堂七杀之主,妖魔之王,因为一个花千骨莫名其妙就成了长留的阶下囚,这事要是传到妖魔两界,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震荡。 只能说主人他实在是……太过任性妄为了。 小骨虽然转世以来便没有见过杀阡陌,但随着这些年的修行,前世的记忆已经慢慢被重新拾起,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杀阡陌的时候,她没有惊讶,没有躲闪,而是如百年前初遇时那般,在一片花雨之中亲昵地走上前,牵住杀阡陌的衣角,怯生生却又充满着仰慕地喊他一声“杀姐姐”。 为了这一声杀姐姐,杀阡陌几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而如今当他再次看到他的小不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曾经辜负了琉夏的,他会全部都补偿给小不点。至尊的地位也好,千年的功力也罢,只要能让他的小不点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世上,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火夕和舞青萝两人原本还在忙着斗嘴,忽地听到院中传来笑声,赶出来一看,正好看到那落樱如雨的花树下,杀阡陌将小骨轻轻举起,他衣袂飘飞,长发如瀑,那嘴边的笑容胜过万千□□,仿佛令整个长留仙境也黯然失色。 火夕和舞青萝虽不是第一次见杀阡陌,但每次见他无不是两派交战之时,这魔头美则美矣,却总让人看了心底生畏。但今日一见,杀阡陌眼中哪还有半分凶残之色,眼波之中万般温柔犹如春波绿水,熠熠夺目,便是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望之心醉,更何况是被他抱在怀中的花千骨。 “让姐姐好好看看,这些年白子画可有好好照顾你?瞧瞧这小脸瘦的,听说你受伤昏迷,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敢打伤你,姐姐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小骨趴在杀阡陌怀中,亲昵地蹭着他的肩,与他低声耳语。虽说如今的她已不是昔日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但是在杀阡陌的面前,她永远只是长不大的妹妹。对白子画她或许多少还有师徒的拘束,但对杀阡陌她可以完全放纵自己,尽情地享受他的宠爱。 看到此情此景,舞青萝禁不住感慨道:“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姐姐,处处护着我,宠着我,看你还敢跟我斗嘴,惹我生气。” 火夕嗤笑了一声,一盆冷水泼在舞青萝的头上:“你啊,你就少做梦了。你看看你,有什么地方比得上千骨,粗手粗脚跟个男人似的,也就我勉勉强强不嫌弃你……” “火夕!!” 果然有他们两人在的地方就一定不会冷清。 殿前的石阶尽头,白子画望着那花影中若隐若现的绝情殿三字,听着耳畔不时传来的笑声,嘴角微微勾起,那一笑仿佛融尽了万里冰川。 这绝情殿屹立长留仙境千年,他看遍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然而却徒有寂寞,无爱无情。他从前总说,要舍小爱,方能成全大爱。然而爱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不过是一瞬心动,不过是情之所钟罢了。 ☆、心伤难愈 一念成痴 “子画,不是师兄多心,幽若年轻莽撞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这杀阡陌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让他住在你的绝情殿里。” 虽说笙箫默已竭力劝说过摩严,但以世尊的性子,怎能容得下杀阡陌待在长留山?在他看来就算把这魔头直接关入蛮荒也不为过,师弟竟然还让他堂而皇之出入绝情殿,这师弟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师兄,我让杀阡陌留在绝情殿自有我的道理。”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白子画并未向摩严道明,一来是真相未明,他不想再多个人为此事操心,二来当年东方彧卿是摩严亲手所杀,虽说他的死也是咎由自取,但摩严心中终难释怀。未免触及他的心伤,白子画决定还是暂时隐瞒自己见过东方彧卿之事。 “师弟,可是……” “杀阡陌由我亲自看守,难道师兄还放心不下吗?” “这……” 白子画既然说了这话,摩严便是有再多的担心也说不出来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结界法术能比白子画本尊更加靠得住? “话虽如此,不过这魔头心狠手辣,你自己要多加提防,千万不要让当年的事再重演了。” 摩严这话刚说完,只听到有袅袅歌声从绝情殿上传来。歌声凄切婉转,如烟如雾,闻者莫不为之心神荡漾,就连摩严这寡情冷绝之人听了都不禁一瞬失神。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白子画合着那歌声沉吟道:“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子画,这是谁在你的绝情殿里唱歌,真是成何体统,待我前去看看。” 岂料摩严话音刚落就听到花千骨的笑声传来:“姐姐你唱歌真好听……” “哈哈,是么,那姐姐以后就经常唱给你听。” “杀阡陌!!” 摩严只觉得胸口一股热血直涌上来,挣开白子画的手就要冲进绝情殿去。 简直是翻了天了,难怪一上这绝情殿就觉得处处乌烟瘴气的,又是杀阡陌这魔头在兴风作浪。他真把这长留山当作他们七杀殿不成。 摩严黑着脸猛地推开殿门,偌大的绝情殿里并未点灯,只有银白的月色穿过雕花的纱窗洒在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流萤夜蛾将小小的影子投在纱窗上。摩严循着笑声传来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在那长廊的尽处,夜风徐来,花影婆娑,杀阡陌与花千骨两人正两相依偎着坐在屏风前,周围萤火点点,若聚若散,屏风上的一对精致的皮影人在他的手中或静或动,栩栩如生。 摩严赶来时本是满腹恼火,已做好了要与杀阡陌大打出手的准备,可不知为何看到眼前的画面,突然间又有点不忍上前打扰。 倘若不知杀阡陌的身份,这眼前的一幕该是何等美好,简直可以说是赏心悦目。真是可惜了这良辰美景,斯人如画。 “咳……” 身后突然传来的咳嗽声让摩严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白子画已悄然站在自己身后。看来自己方才失态的样子也让他看在眼里了,顿时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却被白子画抢先道:“小骨,你伤势未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他这一出声,杀阡陌和花千骨才意识到身后有人。原本以杀阡陌的功力,就算是白子画这样的高手靠近他也不可能全无所察,但如今被血咒封住了功体,又受长留结界的压制,所以警觉大不如前。 “师,师傅……小骨这就回屋。” 小骨一回头看到摩严黑着脸站在石阶上,吓得慌忙把身体缩在杀阡陌身后。杀阡陌牵着小骨的手,不屑地睥了摩严一眼,哼道:“小不点别怕,有姐姐在,看他们谁敢欺负你。” “杀阡陌你!” “师兄。”眼看着两人争锋相对又要动起手来,白子画无奈之下只得对摩严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我还要去替小骨调息疗伤,若无要事,师兄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子画……” 虽说千百年来摩严早已习惯了自家师弟的脾气和说话方式,可是今日当着杀阡陌的面难免觉得有点心伤。从前他回护花千骨也就罢了,那好歹是他徒弟,可是今天处处回护杀阡陌又是为哪般?师弟在人间游历了一遭,怎么好像性情大变了一样。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摩严恨恨地瞪了杀阡陌一眼,又兀自叹了口气,摇着头拂袖而去。 “怎么,怕动起手来我一个不小心要了他的命?” 杀阡陌冷哼了一声,半点也不领白子画的情。白子画目光静如止水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越过他对躲在后面的小骨道:“不早了,你回房去吧。” 听到白子画这话,小骨如释重负,小鸡啄米般使劲点了点头,可刚跑出去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战战兢兢折返回来,目光在杀阡陌与白子画之间逡巡了一下,杀阡陌虽然和白子画两相生厌,但是为了他的小不点,别说是白子画,就是十个摩严摆在他面前他也忍了。 “快去睡吧,姐姐今天累了,不会为难你宝贝师傅的。” 得了杀阡陌的保证,小骨这才放心离开。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杀阡陌嘴边的笑容慢慢淡去。白子画亲眼看着他从那个温柔的‘杀姐姐’又变回魔君杀阡陌,心里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失落。 而杀阡陌没有注意到白子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他只是兀自走回到屏风前俯身坐下。白子画看着他将那两只皮影人拿起来放在手中轻轻地摩挲,任由落花拂乱了长发也不加理会。 夜风拂槛,檐下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风声里杀阡陌操纵着手里的皮影人哼唱着那支古老的歌谣。 那曾是当年琉夏教会他的歌谣,她从前总是缠着自己陪她一同游历人间,然而直到妹妹死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他都从来没有陪琉夏去看一看那软红十丈莺飞燕舞的人间。 他只有把所有的愧疚都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放纵自己,放逐自己。单春秋曾经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下过去重新振作,甚至不惜用行尸丹逼迫他忘记琉夏,然而他不懂,琉夏是杀阡陌心底剜不去的一道伤疤,它不致命,但也永远不会愈合。 白子画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沉浸在往事中的杀阡陌,听着他口中哼唱的歌谣,看着屏风上那两道浅浅的剪影。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杀阡陌这个人。 看似无情却又多情,看似放浪却又专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疑云重重 扑朔迷离 小骨这次清醒之后,虽然看似并无异样,但白子画始终觉得事有蹊跷。若真的像东方彧卿说的那样,小骨是因为感应到妖神灵识的召唤所以封印自己进入沉睡,可是为何又会突然清醒?这是否又是妖神的阴谋? 所以为了慎重起见,第二日白子画就将桃翁请上了绝情殿,让他为小骨诊断一番。杀阡陌昨夜在殿外坐了一宿,到了日出时分才回屋休息,结果听说白子画请了大夫来替小骨断病,顾不上疲倦又匆匆赶了过来。 “为何你们都站在屋外?小不点怎么样?大夫是怎么说的?” 桃翁有个习惯就是诊病之时不喜外人在场,所以就连白子画也被拒之门外,他见杀阡陌要往屋里闯,连忙一把拉住他:“桃翁正在为小骨诊病,你安静一些。” “我……” 杀阡陌闻言,果然乖乖安静下来。这世上果然也就只有小骨才是他的克星,换做平常要是白子画让他安静,说不定他能干脆把绝情殿的屋顶都给掀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开始的时候杀阡陌还算有耐性,到了后面愈发狂躁不安起来,在殿外不时地来回徘徊,偶尔还会趴着门窗往里面张望。这七杀魔君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倒是千年难得一见,白子画在一旁默默看着,竟觉得十分有趣。 “到底是谁在外头走来走去不安生,还让不让人好好诊脉了。” 桃翁平日里慈眉善目颇为和蔼,但脾气一上来连摩严白子画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当他一开门看到外头站着的人是杀阡陌时,却硬生生被吓得连连退了几步。 桃翁虽然出言不逊,但此刻杀阡陌也懒得跟他计较,进了屋就直奔小骨而去,反倒是桃翁愣在门边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白子画唤了他一声,他才猛地一怔清醒过来。 “桃翁,你怎么了?” 桃翁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杀阡陌,语带不满道:“我早先听说杀阡陌在长留还不大相信,你们还真把这煞星留在绝情殿?” “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不会让他乱来。” 桃翁当年也曾是七杀中人,早些年七杀殿处置叛徒都是赶尽杀绝,宁可错杀一万不会放过一人,桃翁也是历尽生死才得以逃出七杀,所以如今见到杀阡陌自然有所畏惧。 “唉,罢了罢了,既然上仙你都心无芥蒂,老朽还有什么好怕的。”桃翁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若不是今日突然见到杀阡陌,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当年的往事。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那个冥顽不宁的师弟是否尚在人世,有没有再继续作孽害人。 “桃翁,小骨的情况究竟如何,可有什么异样?” “好得很,气顺血畅,内力充盈,便是马上去参加仙剑大会也能拔个头筹。” 原本以为白子画这么急急忙忙把他请上绝情殿是千骨丫头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却是虚惊一场。不过仔细想想此事倒也蹊跷,前些日子她昏睡不醒自己来替她诊过脉,也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突然醒了,依旧查不出端倪。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便好,有劳桃翁了。” 白子画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的忧虑却更深。因为小骨清醒后,竟完全忘记了自己受袭之事。仿佛那一段记忆完全被抹去了一样。 这难道是南无月所为?他究竟意欲何为? 送走了桃翁之后,白子画一回到绝情殿就听到小骨在跟杀阡陌撒娇。说起来他这做师傅的陪伴在小骨身边这么多年,两人虽然亲密无间,但是却很少见她像在杀阡陌面前那样把自己小儿女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真的是自己太过严肃刻板吗? 活了这几千年,这还是白子画头一次认真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可是还没等他思考出问题的答案就被花千骨和杀阡陌的交谈吸引了过去。 “姐姐你真的要走吗?你留在绝情殿多陪陪小骨好不好,我一个人待在这里觉得好寂寞。” “你真的想姐姐留下吗?就不怕你师傅不高兴?” “不会的,师傅要是会不高兴就不会把姐姐带到绝情殿来了。” “他不过是想把我困在这儿罢了。我可不会让他逞心如意。” “可是小骨想和姐姐在一起……” 听到这话,白子画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正当他打算继续听下去的身后却听到走廊上传来了舞青萝的声音。 “千骨,千骨,听桃翁说你身体没有大碍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后山练剑……哎?尊上,你怎么站在屋外不进去?” 白子画本是不想打扰小骨和杀阡陌所以才没有贸然进去,结果被舞青萝这样一问倒像是他故意躲在门外偷听一般。小骨一看到白子画,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顿时慌乱起来,低声怯怯地叫了一声师傅。杀阡陌则是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一脸等着看白子画笑话的模样。 好在不明真相的舞青萝闯进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小骨则趁机脱了身,拉起舞青萝就跑去后山练剑了,留下白子画与杀阡陌两人四目相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小骨从来都是把师傅放在第一位,这着实让杀阡陌吃了不少‘干醋’,如今总算是在白子画的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这让他心里甚是快意:“害怕我把小不点带走?” “小骨必须留在长留。” “那也要看你留不留得住。” 白子画闻言眉峰一敛:“不要拿小骨的安危开玩笑。” “别以为就只有你关心小不点。”杀阡陌最讨厌的就是白子画这居高临下说教的语气,仿佛天底下就只有他的决定才是正确的,而别人都在胡闹一样。 “不但她不能走,你也一样。” “白子画,区区长留是留不住我的。” 杀阡陌蓦地站起身来,面孔上那戏谑的笑容已消失不见,眉宇之间不怒自威,杀机暗藏。那才是真正令六界闻之变色的七杀圣君。 “非是我定要留你,而是东方彧卿告诉我,小骨此劫唯有你我二人联手方能化解。” “什么意思?” 杀阡陌望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白子画,本能的防备之心让他在掌中暗暗凝气蓄力,只等白子画再靠近一点便对他出手,然而白子画却对杀阡陌眼中流露出的杀意视而不见,仿佛控制不住脚步一般朝着他靠近过来。 “东方彧卿说,要渡此劫需世间至阴至阳之物。其一,是你的心窍之血,其二……” 白子画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到院外突然传来了舞青萝的惊呼声,杀阡陌与白子画两人顿时脸色一变…… ☆、妖神灵识 初露端倪 杀阡陌和白子画听到舞青萝的惊呼声,都以为是小骨出了事,循声赶到之后却发现舞青萝一脸狼狈地倒在地上,佩剑也被丢在一边,小骨一边扶她起来一边不停地道歉。 “这是怎么回事?” 小骨被白子画那冷厉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看得杀阡陌心疼的要命,马上走过去搂住小骨,狠狠瞪了白子画一眼:“你凶什么?刀剑无眼难免有所损伤,技不如人难道还要怪在小不点的身上?” “姐姐别说了……” 小骨失手打伤了舞青萝原本就愧疚得很,现在又看到杀阡陌为了自己和师傅争执,愈发手足无措起来。好在舞青萝为人爽直,并没有太过介意此事,反而是另外一件事让她更加在意:“千骨,我发现你醒来之后,功力好像比之前精进了不少,你该不会昏迷的时候都在偷偷练功吧。” “我哪有……” 小骨连连摇头否认,然而舞青萝的这句话显然引起了白子画的注意。他的余光轻轻落在小骨身上,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审视了一番。而小骨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连忙挽起舞青萝的手臂道:“都是我不好,马上都要仙剑大会了还害你受伤,我陪你去桃翁那里看看吧。” “哎,其实没什么事啦……” 舞青萝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骨硬拖着离开,望着她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白子画心头的忧虑又加重了几分。 小骨今日的所言所行实在有些反常,这会不会是受妖神之力的影响? “喂,白子画!” 杀阡陌见他眉头紧皱地往回走,上前一步拦在他的面前:“你刚刚说的心窍之血能帮小不点渡劫是什么意思?” 白子画一心思索着小骨的事,几乎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他看杀阡陌神色焦虑,显然是真的万分担心小骨,一时之间又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将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当年他为了救小骨,不惜耗尽功力,甚至容貌尽毁,以他对小骨的感情,或许真的会……然而,若要以命换命,就算小骨安然渡劫,日后知道这是她的杀姐姐拿命博来的,她又当如何自处? 不过且不论此事是真是假,既然与杀阡陌有关,也应当告知于他。这段时间的种种变数已让白子画隐约感觉到一场惊天阴谋已然展开,他们所有人都身在局中,若不想被人操纵,唯有步步为营。 “当日小骨昏迷,我前往瑶歌城拜访异朽阁主,他说妖神南无月尚在人世,而小骨之所以昏迷时因为南无月想夺回妖神残留在小骨魂魄中的灵识,他如今肉身已成,倘若夺回了妖神灵识,便能打开封印洪荒之力的法器。到那时妖神出世,六界必将大乱。” “南无月?他不是早就被你杀了?” 白子画轻叹一声,将此中缘由又细细说了一遍。杀阡陌闻言沉默片刻之后方道:“东方彧卿之言不可尽信。” 此人心机之深,恐怕六界之中无人可比。尽管他对小骨并无恶意,但难保他不会像当初一样利用小骨。所以对于他,不得不有所提防。而这点杀阡陌与白子画不谋而合。 “我如今怀疑他就是指引少谷子利用骨哨引你出关之人。异朽阁主通晓天下之事,唯有他才知道你闭关之处,也唯有他通晓血契禁术,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区区一个异朽阁主竟敢如此算计我。”当初在太白初遇之时,杀阡陌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居心叵测,并非良善之辈。尔后发生的一切也证明杀阡陌的预感不错。从前是他们疏于防备,才会被东方彧卿所蒙蔽,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放过他了。 “对了,你之前说渡劫需要至阴至阳两物,其一是我的心窍之血,那其二呢?” 被杀阡陌突然问到这个,白子画语气一滞,随后才慢慢道:“其二是眼中之泪。” “嗯?这个有意思。”杀阡陌低声沉吟道:“永巷长年怨罗绮,离情终日思风波。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此八者所言皆是泪,就是不知你所指为何。” 白子画微微一怔,似乎未曾想到七杀魔头竟有如此诗情画意的一面。可就在怔住的这当儿,杀阡陌突然凑近过来,望着那张近在咫尺带着戏谑笑容的面孔,一向处变不惊的白子画感觉到自己心猛地一跳。他说不清那刹那间划过自己心头的是怎样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是那么轻微,那么不经意,但是却又是那么奇妙。 “白子画,若我没有记错,你的功体似乎……” “咳……” 不等杀阡陌说完,白子画咳嗽了一声,转身就往琴室方向走去。杀阡陌似乎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了什么端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忽然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白子画,这东方彧卿定然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吧。要我的心窍之血有何难,但若有一日能得到你长留上仙一滴眼泪,我必要昭告六界,让天下人都知道。” 然而此时的杀阡陌又怎会知道,为了东方彧卿这一句话,将来的他们要付出多少代价。 ☆、西极魔域 再现人间 在将白子画狠狠嘲讽了一番之后杀阡陌便惬意地回到房中小憩,一直到日落时分方才醒来。也真是难得他被困长留还能如此逍遥自在,真的把这绝情殿当做圣君的行宫了。 “主人。” 杀阡陌正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忽然看到火凤的身影出现在镜中,眼中骤然掠过一丝神采,连忙起身走上前道:“我交代的事你办的如何?” 自那日封渊一别后,杀阡陌虽然随白子画回到了长留,但暗中命火凤继续打探单春秋的下落。单春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封渊,那么也就是说天绝门灭门之事极有可能与他有关,更准确地说是与背后操纵他的那个人有关。 “主人,火凤查到,单护法最后出现的地方在西极之境的宛梨城。” “西极之境?”杀阡陌听到这,不觉微微一愣:“他在魔域?” “我的焦明鸟只能在宛梨城周围停落,至于城内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宛梨城的结界连我都不敢硬闯,更何况是焦明鸟。” 魔神赤帝是万魔之祖,地位与尊神东皇太一相比肩,远高于六界众仙魔。宛梨城是他在人界的行宫,受其神力庇护,周围弱水环绕,结界重重,,神魔难近。但据杀阡陌所知,自千年以前宛梨城城主追随赤帝飞升之后,宛梨城便被封印于西极之地,谁是有能力解开神尊的封印,这个解开了封印的人是否正是屠杀天绝门满门之人? “你让焦明鸟继续监视宛梨城的情况。” 杀阡陌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千年之前的那场神魔之战他也曾经历过,只不过彼时他修为不过百年,道行浅薄,毫不起眼,他曾亲眼目睹过那毁天灭地的神魔之力何其强大,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渴望变得强大,开始一步步成为今天的妖魔之王杀阡陌。 回忆起那些尘封在心中的往事,杀阡陌心中不觉有些激荡。可是转念一想,愈发觉得对手深不可测。一个妖神已然将六界搅得天翻地覆,如果他再得到赤皇的神力,那么后果真的是不敢想象。 看来有必要亲自前往宛梨城一趟。杀阡陌思及此出,忽然道:“火凤,我让你收集的妖魄呢?带来了吗?” 火凤闻言,脸色陡然一变。杀阡陌见他低着头不肯说话,语气立时变得冷厉起来:“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办不好?” “主人……火凤认为……此举太过凶险,主人还是……”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拿来!” 火凤不敢忤逆杀阡陌,只好将收集来的妖魄献给他。他明知道杀阡陌要用这些妖魄来强行提升功力,冲破血咒的封印,明知道这么做万分凶险,极有可能和当年一样走火入魔,可是他却阻止不了,甚至还要成为帮凶…… “好了,你退下吧。” 火凤眼睁睁看着杀阡陌将那些妖魄收入虚鼎之中,真恨不得能一把夺下来。可是…… “姐姐,姐姐你在吗?”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小骨的声音。杀阡陌正打算去找她,一听是她来了便马上丢下火凤迎了出去。 “姐姐正要找你玩去,没想到你就来了,这可真是巧了。” 杀阡陌刚走到门口,小骨便飞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杀阡陌抱起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才把她放下来,看着那股亲昵的劲儿火凤心头直冒酸水,恨恨地瞪了小骨几眼掠出窗去,求个清静。 此刻杀阡陌哪里还顾得上他,牵着小骨的手走到屋里,桌上正摆着火凤从人界寻来的各式美食,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来,快尝尝姐姐给你准备的点心,你师傅白子画反正已经修成仙身,餐风饮露不要紧,你可千万不要学他委屈了自己。” “还是姐姐最疼我。” 小骨紧紧抱着杀阡陌的胳膊,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乖巧地张着嘴等着杀阡陌将点心送到她嘴边。 “可惜你是白子画的徒弟,姐姐不能把你带出长留,否则你跟姐姐回七杀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尽管挑便是。” “姐姐,那我们就离开长留吧。” “嗯?” 小骨靠在杀阡陌肩上撒娇道:“上次姐姐说要离开长留了,我想多陪陪姐姐。小骨和你一起下山好不好?” “你不是舍不得你师傅,舍不得你那些同门吗?” “可是我更舍不得姐姐啊。” 杀阡陌听到这一句,忽然大笑道:“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既然要走那便不要耽搁了,我们现在就回七杀殿去。”说着,杀阡陌握住小骨的手起身便往屋外走去。小骨紧紧跟在他身后,不由地扣紧杀阡陌的手,流露出的目光里分明带着浓烈的爱慕。 可是,当杀阡陌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小骨不解地摇了摇他的手:“姐姐,怎么了,为何不走了?” “你想我带你去哪?” “姐姐喜欢去哪,就带我去哪……”小骨话还未说完,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转过身来看着她的杀阡陌脸上已再无半点笑容,双瞳之中杀机毕露。小骨本能地推开杀阡陌的手,可是没想到不等她挣脱开,杀阡陌的另一只手已扣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猛地推倒在门上。 “你到底是谁?” “姐姐……你……你怎么了……我是……” “敢在我面前耍花招,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捏碎你的魂魄!” 说罢,杀阡陌指端一发力,‘小骨’不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脸色由红转白,双唇渐渐失去血色。杀阡陌望着小骨那张万分痛楚的面孔却一点手软的意思也没有,今天他定要将这个冒牌货挫骨扬灰方能解气。 “咳……姐姐……我劝你还是放手……” 片刻的沉默之后,当‘小骨’再开口时,赫然已是男子的声音。杀阡陌眉头一拧,马上认出了他的身份。 “南无月?” “姐姐果然还记得我。” ☆、南无之月 妖神现身 “姐姐果然还记得我。” 南无月话音刚落,只见他双目之中忽然绽出一丝妖光,杀阡陌一抬手,掌中妖力凝聚,直逼南无月面门而去。可是南无月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怯色,反而笑道:“姐姐,你可要想清楚,如今这身体是花千骨的,你这一掌下去,就算捏碎了我的魂魄,可花千骨也别想活命了。” “你!” 南无月的话让杀阡陌猛地反应过来,慌忙撤掌,可就在被南无月的话乱了心神之际,南无月突然眼神一厉,周身妖气大盛,杀阡陌一个不防竟被他的妖气震得向后退去。南无月趁机一手捞住杀阡陌的腰,将他重重压倒在地上。 “南无月,你究竟想怎样?!” 如今南无月尚未得到妖神之力,就算杀阡陌被封印了一般的功力,可是要杀他还是易如反掌的,但是他刚才那些话又让杀阡陌忌惮不已。 无论如何这是小不点的身体,若是不小心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姐姐不是一直想说要带我离开长留吗,为什么突然又变卦了?” 南无月的声音突然又变成了花千骨,那张近在咫尺楚楚可怜的面孔曾经让杀阡陌爱不释手,然而此刻却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我本以为最难缠的是白子画,没想到先识破我的人居然是姐姐。”南无月说着脸上突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难道是我的学的不像吗?” “小不点无论在长留受多少委屈都绝不会想要叛出师门,而且她也不会因为舍不得我就让我在绝情殿陪她,因为她知道我在这里多留一刻就会多一份危险。你纵然借了她的身体,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她撒娇的语气,她抱着我时的动作,你学得半分也不像!” “原来如此,姐姐真的对花千骨很用心呢。”南无月虽然话中带笑,可是那笑容里却满是妒意:“可惜她哪里懂得姐姐的好。” 他说话间,手上的动作愈发放肆起来。杀阡陌要不是害怕会伤害到小骨,哪容得他如此放肆?如今碰不得,伤不得,难道就任由南无月霸占着小不点的身体为所欲为? “姐姐你知道吗,你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这样看着你。”冰凉的指尖顺着杀阡陌的脸颊划过,那爱抚般的感觉让杀阡陌毛骨悚然,想要避开却又挣脱不得,心里不由暗骂,从前他想与小不点独处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打扰,怎么偏偏今日都学乖了,火凤呢?方才分明还在屋里,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姐姐不用左顾右盼了,火凤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早就躲到天边去了。” 这个混小子! “而且你我这副样子,让别人看去只怕也不好吧。” 南无月神色痴迷地盯着杀阡陌那张含恨带怨的面孔,此刻他即便是怒容满面却依然让南无月觉得神魂荡漾,欲罢不能。 “花千骨真是不懂珍惜,倘若是我先遇到的你,我一定会牢牢把你抓在手中,任谁都别想从我这里把你抢走。” “南无月,你当真这么喜欢我?” 杀阡陌脸上的阴冷渐渐褪去,他紧闭的双唇里发出一声柔媚的轻笑,眉梢眼角之中已染上了一层妩媚之色。他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扶着南无月的脸颊,那动作若即若离,带偶阜钟芑褂囊馕叮媚衔拊乱皇敝渚拐娴挠行┠岩宰猿帧 “放眼六界,除了妖神,还有谁配得上姐姐?” 南无月说罢,忽然双臂一收,将杀阡陌紧紧抱进怀中:“待我恢复神力,你我联手共御六界又有何难?” “呵……” 杀阡陌唇角微微一勾,故意凑到南无月耳边,语带蛊惑道:“你用血咒困着我,我如何能帮你一统六界?” “姐姐若想助我,只需这里的一滴血……” 连杀阡陌都不知道南无月是何时将自己的衣衫解开的。他的衣服素来讲究,层层叠叠甚为复杂,但南无月却是轻车熟路,很快便将手探了进去。他的手紧贴着那细滑如绸的肌肤,掌心的温度热得灼人,虽然急迫但是又显得小心翼翼,唯恐伤了身下的人一般。 “你也想要这心窍之血?” “姐姐不必害怕,不会让你疼的。” 他话音刚落,杀阡陌只感到胸口的地方蓦地一痛,南无月的指尖在杀阡陌的胸口上划出了一道伤口。他将蘸着鲜血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含了含,看着他脸上的沉醉,杀阡陌只有种想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冲动。 “我的血味道如何?” 杀阡陌握住南无月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要取心窍之血,这样是不够的。” 南无月闻言微微一愣,只见自己的手竟穿过杀阡陌的血肉,一股阴寒之气顷刻间侵入南无月的身体,南无月这才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想要将手收回去,可是杀阡陌岂会这样放过他,他一手紧紧抓住南无月,一手按在他的额前,将自己的灵识送入小骨体内。 “小骨!” 正当杀阡陌的灵识进入小骨身体之时,白子画突然赶到。其实今日小骨的种种异状他都看在眼里,本打算处理完门中事务再来找小骨一问究竟,没想到一赶到这里就看到杀阡陌在用移魂之术。 此际南无月的灵识已渐渐失去对小骨的控制,白子画看到小骨天灵之上有妖气攒动,忽然间明白了杀阡陌的用意,他连忙走到杀阡陌身后,一掌抵住他后背,将真气灌输给他。 “白子画,我不用你帮忙!” “事关小骨安危,不要任性!” 白子画说着,又猛地一催动内力。南无月尚未得到妖神之力,根本无法抵挡联起手来的白子画与杀阡陌。眼看着他的灵识渐渐被逼出体外,杀阡陌目光一沉,一掌打向那妖气凝成的人影。那人影顷刻间被掌风击散,然而却又很快凝聚在一起。 “姐姐,不用白白耗费功力了,现在的你杀不了我。” “南无月!” 杀阡陌被他一激,正要起身上前,不想这时白子画袖中寒光一闪,横霜剑呼啸而出。烈烈剑光映着绝情殿清冷孤绝的月色,仿佛能荡涤世间一切污邪之气。 “白子画——!” ☆、情心初动 奈何缘浅 “白子画——!” 那横霜剑乃上古神兵,斩妖除魔,鬼神辟易。那剑光一出鞘,南无月便感到钻心般的痛楚。他神力尚未完恢复,灵识不稳,还无法抵挡这清正之气,即便此刻他的本体远在千里之外,但依然能感受到剑气的伤害。 “白子画!你竟敢伤我!” 南无月一声怒喝,身形忽然四散而开,形成一团血雾朝着白子画扑来。杀阡陌想到自己方才被他‘羞辱’了那么久,心里正恼怒万分,浑然忘了自己与白子画尚是敌对立场,只想一掌击杀南无月先替自己出气。结果两人竟是同时出手打向南无月,南无月虽得伏羲之力相助,但一时之间也难以抵挡白子画与杀阡陌两人,一击之下,灵识震荡不已,几乎溃散。 “南无月,我说过我定要亲手捏碎你的魂魄!” 杀阡陌说罢,掌中猝然发力,南无月的灵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震荡天地。那啸声像是突然间打开了白子画记忆里的一扇门,他突然眼色一变,一掌将杀阡陌推开。 杀阡陌不及提防,掌力一偏,南无月得此机会,化作一道血色红光蹿入天际。杀阡陌见状飞身欲追,此刻天际传来南无月的笑声:“姐姐若是想我,便来西极宛梨城寻我吧。我自会在那等着你的,哈哈哈哈。” “南无月!” 杀阡陌眼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逃出生天,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瞪着一双血目逼视着白子画:“你方才阻我是何用意?!” “他本体不在此处,就算伤了他的灵识至多令他重伤,杀不了他的。” “白子画,当年你对小不点何曾有过半分仁慈,怎么今日对这妖神倒是心慈手软起来?” 杀阡陌气得面色泛青,一手拽住白子画的衣襟低吼道:“这南无月敢打小不点的主意,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你竟然放了他!” “南无月的事我自会解决。” 面对杀阡陌的逼问,白子画却有无法言明的苦楚。在听到南无月痛苦哀嚎的声音时,那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当年小骨在失去糖宝时发出的撼动天地的悲鸣。这么多年来对小骨的愧疚始终如附骨之蛆一般纠缠着他,每每想起都是痛不可当。所以他才会突然间心软推开杀阡陌。 “哼,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从来都只会耍嘴皮子。” 杀阡陌冷笑了一声,将晕倒在地的小骨小心翼翼抱入怀中。此刻她虽然呼吸平顺,然而灵识却依旧没有觉醒的迹象。 “小骨是自己封印了灵识,除非她自己想要醒来,否则没有人可以唤醒他。” 杀阡陌最见不得白子画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似乎谁的生死他都不放在眼里一样。他恨恨地瞪了白子画一眼,径自抱起小骨将她安置在床上。白子画非是冷情之人,只是不像别人那样喜怒皆形于色,其实他心里对小骨的担心又岂会少于杀阡陌? “现在未免南无月再趁虚而入,我要将小骨暂时封入长留禁地。那里灵气鼎盛,邪灵难以侵入。” “你确定那地方可靠?” “至少在南无月重获妖神之力前,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若非自己如今受制于血咒,杀阡陌势必要将小骨带走亲自保护起来,可是眼下除了与白子画联手,他真的没有十成的把握能除掉南无月。 他一生自负,可是在小骨的事情上一再退步一再低头,纵然为此伤痕累累也无怨无悔。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南无月的藏身之地。” 白子画说着,目光无意之间撇见杀阡陌胸口上那道小小的伤口。杀阡陌方才只顾着关心小骨,全完忘却了这件事,此刻顺着白子画的目光看下去才发现那里仍在流血,立时脸色大变:“该死的,竟然敢在我身上留下这么难看的伤痕。”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4节 白子画当年亲眼目睹过他为了几根断发小题大做,所以此刻看到他惶恐万分地用内力抹去伤痕也习以为常了。可是没想到南无月留在他身上的那道痕迹竟完全无法用法术治愈。杀阡陌见状顿时慌了神了,不断地催动内力来疗伤,可是那伤口总是在愈合之后又再显现。 “岂有此理,怎么会这样!” 白子画在一旁看着杀阡陌为了不过一指宽的伤口大惊小怪,一时间竟觉得这个七杀魔头有些孩子气的可爱。而这个念头在白子画脑中一闪而过的时候,着实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竟然会觉得杀阡陌可爱,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白子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杀阡陌试了几次之后始终无果,顿时有点气急败坏。他方才耗损了不少内力,脸色已隐隐泛白,光洁的额头上渗了一层薄汗,眼角红润润的,哪里还有平日的嚣张气焰。 “南无月虽没有完全恢复妖神之身,但他的法术造成的伤害也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白子画轻轻看了一眼杀阡陌那□□在外的胸口,那道殷红的伤痕确实就像是美玉上的一道瑕疵,让人看着实在有些心生不忍。 “你且让我试试吧。” “你能行?” 杀阡陌怀疑地看了一眼白子画,白子画淡然道:“当年小骨散魂之时,曾下过神谕,诅咒我生生世世不死不伤,从那之后,我无论受再重的伤都能很快自行愈合。” 这段往事本是白子画的心头至痛,而今当着杀阡陌的面说出来,竟有点如释重负之感。杀阡陌神情怪异地看着白子画,许久才喃喃道:“你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小不点。” “我自是不会怨她,因为错都在我。” 白子画说得这般坦诚倒是让杀阡陌准备了一肚子的冷嘲热讽无处可说了。回想他当年跪在自己面前央求自己说出小不点下落时的样子,那份痛楚与无奈连杀阡陌都不免有些动容。 “难得你白子画也有低头认错的一天,不过这些话你对着我说是没用的,因为我还是一样讨厌你。” 杀阡陌虽然心里有几分触动,但嘴上仍是忍不住要损上几句。白子画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却看得杀阡陌不由愣住了。 这六界第一傲慢,第一冷淡,第一装腔作势,第一口是心非之人,竟然也会……笑?而且居然不是冷笑? 可就在他为了白子画这个一纵即逝的笑容惊诧不已之际,白子画已经疗伤完毕了。正如他所言,他的身上背负着妖神的诅咒,唯有他才能对抗南无月的妖力。 “好了。” 杀阡陌只是稍微走了会儿神,没想到那恼人的伤口就已经被白子画治愈。杀阡陌惊讶地盯着自己那白皙如玉完美无缺的胸口检查了许久才长长舒了口气。白子画自是不指望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只是方才他为杀阡陌疗伤之时,手指不小心从他的肌肤上轻轻滑过,那一刹那的触碰却让白子画那颗如古井无波的心荡出了一层浅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妖魂血魄 一念成魔 “什么,你要跟杀阡陌一起出发前往宛梨城?” 其实在做决定的时候,白子画就已经猜到摩严的反应,不过他做事向来果决,不会轻易被人所动摇。在这一点上摩严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无。 “子画,此事你定要三思而后行啊。那杀阡陌……” “师兄,你不必多说了,我已考虑清楚。”摩严想要说的话,当年白子画也曾劝诫过小骨,如今时移世易,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站在和小骨同样的立场上。 “子画!莫非你也被那魔头蛊惑了心神?杀阡陌是什么人,你怎能轻信于他?况且你与他联手,你让天下人如何看你?” “师兄,当年的我就是太过执着于正邪对错才会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白子画这一声叹息听得摩严也是心头一酸。他这光风霁月天人一般的师弟当年险些毁在那花千骨的手中,难道如今要在杀阡陌手里再毁一次?他不明白,子画与杀阡陌相争了千百年,何以突然之间转变得如此之快?难道又是为了那个花千骨? “当年你不肯放弃花千骨,我且认了,她毕竟本性不坏,但这杀阡陌凶残成性,你以为你能渡他改邪归正?” 摩严这一句质问让白子画沉默下来。这段日子的相处已然让白子画的心发生了动摇,他有些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杀阡陌的,他分明还是从前那个任性霸道肆意妄为的杀阡陌,可是为何自己对他却无法像从前那样狠下心来? “罢了罢了,子画,既你一意孤行,师兄也无话可说。你且好自为之吧。” 摩严见子画不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子画虽是他们师兄弟三人之中最沉着稳重天资最高之人,然而却也是让他最放心不下的人。百年前他为花千骨几乎毁尽仙骨,一夜成魔,他真的怕这次再重蹈覆辙。 白子画明白摩严的苦心,可是这次前往宛梨城他势在必行。倘若真的让南无月的恶体得到魔皇赤帝的神力,那六界将面临的是空前绝后的浩劫。 就在殿中两人各自沉默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了幽若的声音。她脚步匆匆,神色仓皇,摩严一看她这副模样,顿时紧张起来,以为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幽若,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师尊,彦月定然是出事了,我四处都找不到他,用法术与他传音他也毫无回应,他从前绝不会这样一走就杳无音信的……” “胡闹!” 摩严不等幽若说完脸就阴沉了下来,怒喝了一声:“幽若,你身为长留掌门,身系天下安危,这种关头怎能只想着儿女私情?” 幽若口中提到的这个彦月正是南无月善体的转世,本是佛家弟子,与幽若相恋后便还俗入世。不过他一心向佛,仍以俗家弟子的身份留在山中苦修。虽说他们两人这些年来聚少离多,但彦月的事始终是摩严的一个心结。 “世尊,彦月他……” “幽若你且慢慢说,不要急。” 幽若年纪虽轻,但处事素来稳重,极少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彦月是她心头至爱,是不惜一切想要保护的人,眼下妖神之变近在眼前,他却突然失踪,这怎能不叫她忧心害怕? “半个月前,彦月传信来说他将前往西极魔域修行,我担心他的安危,将我的玄月剑封入虚鼎之中炼化成人形,让他们随行保护彦月安全,可是自从进入西极之地后,我便再也感知不到他们。” “简直胡闹!自上古之时西极之地乃是六界的禁忌,莫说是彦月,就算是你师尊也未必能抵挡那里的魔气。他好端端地跑去那里做什么?” “彦月说他命里还有一劫,此去西极就是为了渡劫。” 幽若的话突然间点醒了白子画,彦月是南无月的善体,也就是他的半身,他与南无月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牵引。他也许比任何人都更早感知到了南无月的存在。所以他只身前往西极是为了给他们之间做个了断。 “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要去西极,难道你们不知道多少道行高深的仙家到了那里都是有去无回!” “还有谁要去那里?” 白子画淡淡瞥了一眼摩严,道:“我也正打算启程去西极。” 自从那日南无月被白子画和杀阡陌联手逼退之后,未免他再对小骨不利,白子画决定将她暂时封印在长留禁地之中。 “我们就这样把小不点一个人留在这里?” 虽然杀阡陌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看到小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封印之中,他又岂止是心疼而已,真恨不得将那南无月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能解气。 “南无月已经从天绝门的神木中得到了残留的伏羲神力,如今彦月又下落不明,我担心过不了多久他的妖力便会恢复,到了那时他强行冲开十方神器的封印,小骨真的性命难保了。” “我们马上出发前往宛梨城。” 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舍此刻也只能忍痛放下。杀阡陌站在封印外望着小骨那被清光缠绕的瘦弱身躯,那让他禁不住想起了永眠于冰封之中的琉夏。 姐姐不会让你一睡不醒的。姐姐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救你! 白子画就站在杀阡陌身后不远处,他的目光犀利而冷峻,似乎已然从杀阡陌的身上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他身上的妖气,很不寻常。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杀阡陌说罢,刚转过身来,白子画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杀阡陌出于自卫的本能,催动了体内的妖力。他不久前才用火凤寻来的妖魄补充过元气,此刻正是妖力最盛的时候。而这也坐实了白子画的猜想,他猛地攥紧杀阡陌的手腕,厉声道:“死不悔改!竟敢在我绝情殿练这种邪功!” ☆、正邪殊途 爱恨两难 “死不悔改!竟敢在我绝情殿练这种邪功!” 白子画说着,掌中猝然一发力,顿时有无数真气涌入杀阡陌的体内,与他身体里的妖气冲撞起来。杀阡陌虽然靠着妖魂恢复了些许功力,但是此刻被激怒的白子画显然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所以一出手便没有留情。几股霸道的真气压着杀阡陌体内的妖力,让他顿时气血翻涌,五内犹如烈火焚烧一般。 “白子画!” 这段日子的和平相处确实让杀阡陌对白子画的戒备有所放松,所以完全没有想到白子画会出手如此之重。 自己果真不该轻信于他! “主人!” 火凤刚收集了妖魄从外面赶回来,结果就看到杀阡陌与白子画正大打出手。他这一喊,白子画才蓦地从震怒中冷静下来,而此时杀阡陌已被白子画的真气所伤,唇角溢血,气息渐渐紊乱起来。火凤见状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催动全身真气打向白子画。 白子画此时已经撤了掌力,但火凤这一掌也只是让他稍稍后退了两步。正如他当日对杀阡陌说的那样,放眼六界,真正能够伤到白子画的人,也只有妖神而已。 “白子画!你欺人太甚!” 他明知道主人受血咒影响,功力大减,前些日子又被单护法所伤,竟然还对他出这么重的手!若非自己及时赶到,他岂非打算杀了主人? “我……” 白子画看着盛怒不已的火凤,一时之间也怔住了。他清修多年,一颗心早就如古井无波,面对任何事任何人都能淡然处之,今天怎会如此失控? “主人!我这就带你走!” 火凤之前见白子画多番维护主人,以为他们这次为了花千骨当真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但原来正邪之间真的是无法逾越的。 “不许走!” 火凤扶着杀阡陌刚一转身,一道森寒的剑光便挡在了他们两人面前。火凤一手护住杀阡陌,一手运掌如风,不由分说打向白子画。白子画身形轻轻一闪,避开火凤的掌风,一掌落空后火凤只看到他的虚影在自己眼前晃了一晃,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怀里的杀阡陌已经被白子画抢了去。 “白子画,放开主人!” “你想他再被邪功反噬吗?” 白子画这一句质问让火凤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声炸开。当年主人为了救花千骨脱困,不顾重伤的身体强行修炼妖魂破,结果走火入魔险些魂飞魄散。所以当主人下令让他收集妖魂之时,他心中亦是煎熬万分。如今被白子画一语点破,反倒忽然间轻松起来。 “白子画……我的事……咳咳……与你何干?!” 杀阡陌虽五内如焚,气息虚弱,但嘴上却一点也不肯示弱。白子画懒得与他唇枪舌战,一指封住他的哑穴,将人打横抱起送入房中。 “白子画,主人他……” 火凤见状,慌忙追了上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方面他希望白子画能阻止主人铤而走险,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愿主人在白子画那里受辱,正左右为难之际,听到白子画冷声道:“倘若再让我发现你修炼邪功,我便废了你全身修为!” “你敢!” 白子画将人重重丢在床上,不等他挣扎就将人按住,猛地撕开上身的衣物。杀阡陌的处正压着一团乌黑的妖气,白子画目光一冷,伸手按在他胸口上。不久之前刚被杀阡陌吞噬的妖魂便被白子画硬生生从体内抽离出来。那妖魂在白子画手中发出几声凄厉的尖啸后便被真气震散。 “主人!” 杀阡陌受此一击,虽解了妖魂反噬的痛楚,但是也因此元气大损。火凤见他昏厥过去,顿时惊慌失措地冲上前来将白子画推开。白子画退到一边,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杀阡陌,目光中的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忧色。 “我写个方子给你,你去桃翁那里取点药替他疗伤吧。”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已经开始习惯那个任性起来像个孩子的杀阡陌,而今日发生的事却让他突然间回到了现实。 他和杀阡陌终究正邪有别,虽然可以为了小骨暂时放下一切恩怨,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白子画转身欲走,此时火凤却突然道:“白子画,你真让人看不透。”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但是火凤的话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你对主人明明没有恶意,却为什么非要选择一种他最不能接受的方式来帮他?” “我只知道我这么做是对的。” “口是心非,主人说的果然一点没错!” 这一次白子画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因为无论他表面上表现得有多淡然,可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在觉察到杀阡陌偷练邪功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为什么会这样?白子画,你为什么会把他看得那么重?你为什么会感到失望,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把杀阡陌导入正途? 白子画这一去,一连两日都没有再回绝情殿,不过火凤用了白子画留下的方子为杀阡陌疗伤后,他的伤势倒是日渐好转。到了第二日日落时分终于悠悠转醒。他在昏迷的时候,火凤听到过好几次他咬牙切齿地叫着白子画的名字,像是在梦里已经杀了他千百回。不过梦到白子画总比梦到琉夏要好,至少主人醒来后不会又伤心难过。 然而,火凤未免将事情想的简单了一些,经此一事,杀阡陌与白子画之间稍稍缓和了的关系又一夜之间降至了冰点。 不,甚至可以说更糟…… ☆、荒城宛梨 西极魔踪 自那日将妖魂强行从杀阡陌体内逼出之后,白子画便一直留在贪婪殿议事。这几日来六界之中又有几个门派无端遭人灭门,情形与之前的天绝门也颇为相似。如今白子画已知晓南无月正在四处收集上古神祗遗留在六界之中的神力,若是再放纵他继续为恶下去,一旦他获得足够的神力,便可以打开宛梨城的封印。 到那时必定天地变色,血染山川。 “子画,明日你便要启程前往宛梨城了,我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不过此行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那个杀阡陌。” 摩严三句不离杀阡陌,恨不得用栓天链将他锁住才好。白子画只在一旁静静听着,看似专注其实思绪却已然飘到了绝情殿去。 按照他留给火凤的方子,杀阡陌这几日就该醒了。可是绝情殿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倒反而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子画?子画!”摩严一连唤了数声才让白子画回过神来。以往他们师兄弟三人在殿前议事,子画虽然少言寡语,时常让人猜不透心思,但是绝不会这样无缘无故走神。他这个师弟这段日子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真的被那杀阡陌摄了心神,忘了自己肩负天下苍生的重任? 而就在摩严忧心忡忡地望着白子画时,殿外突然有弟子闯了进来。摩严见他跌跌撞撞张皇失措的样子,愈发心烦气躁,不由分说便斥责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到我们正在议事?” “世尊息怒,是,是尊上的绝情殿突然走水了。” “什么?!” 摩严闻言从座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原本就冷肃得的面孔变得愈发阴沉,吓得那弟子膝盖一软跪倒下去。 “绝情殿由东海精木所筑,非凡火所能伤,除非是……” 摩严说到这里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白子画,而白子画的反应已然给了他答案。 “杀阡陌!!” “咳……”被杀阡陌一把火烧了的明明是白子画的绝情殿,但是摩严却觉得他似乎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子画,我说什么来着,这杀阡陌劣性难驯,你偏偏不听,非要将他留在绝情殿,这下他狂性大发,今日只是烧了绝情殿,他日兴许会一把火烧了我们长留。” “师兄,我认为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先将火势控制住。”火凤乃是上古神鸟,他的真火非同小可,莫说是这东海精木所筑的绝情殿,倘若再多百年修为,偌大的长留只怕都要难保。 “对对对,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召集弟子上绝情殿救火!” 摩严说罢故意撇了白子画一眼,似乎在责备他怎么到了这关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想到白子画开口却道:“师兄,杀阡陌恐已离开长留前往西极,此事事关六界安危……” “你不必说了,马上出发。”摩严现下只要一听到杀阡陌这名字就头疼:“无论如何不能再纵虎归山,这次你将他捉回来,我们定要将他关入蛮荒,永不召回!” 摩严的话让白子画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此刻并非与他争辩的时候。西极之行凶险万分,非是杀阡陌一人可以应付的,自己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话分两头,杀阡陌命火凤一把火烧了绝情殿后便堂而皇之离开了长留。虽说在白子画手底下吃了一场亏,但不得不承认妖魂破确实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太大的负担,经由白子画的真气疏通了周身逆行的经脉后,自己果真轻松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杀阡陌也不会领白子画这人情。回想起那日白子画的种种言行,简直就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对杀阡陌而言,宁可忍受这真气逆行走火入魔的痛苦,也不愿接受白子画那居高临下的施舍。所以原本已经渐渐缓和的两人一下子又被打回了原点。 “主人,这里已是宛梨城的最北域了,宛梨城的结界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大,恐怕已无法御风前行。” 莽莽西极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沙海,烈阳炙烤着苍茫的沙地,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杀阡陌虽是魔族中人,但是赤皇在宛梨城周围设下的结界连他这个魔君都无法抗拒。眼下若要进入宛梨城城,唯有徒步前进,然而此地黄沙万里,无边无际,从前有谪仙伞在,杀阡陌为了保养都不轻易在烈日下行走,更何况如今要他顶着这么毒辣的日头上路,岂不是要他的命? “那便等日落了再说。” 一连数日的奔波让杀阡陌脸上已显露些许疲态,强撑至此实在已是精疲力竭。这一切火凤都看在眼中,更是疼在心里。所以此刻听到杀阡陌这么说倒是松了口气,连忙道:“我看前头有个村落,不如我们就去那里休息一日再上路。” “也好。”这几天为了赶路,杀阡陌都顾不上打理自己的妆容,虽说在外人看来这七杀魔君就算是素面朝天也足够颜倾六界,然而他自己却实在无法忍受这副狼狈憔悴的样子。 “对了,长留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杀阡陌临走前一把火烧了绝情殿,着实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可惜未能亲眼看到白子画气急败坏的样子。 火凤闻言,不觉心中暗自苦笑,主人这会儿总算是想起白子画这个人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几日长留那里实在有些过于安静,但越是安静越让人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可就在火凤准备动身去寻找落脚之处时,周围的沙地忽然剧烈震颤起来,风中传来无数狂乱的马蹄声,天地的尽头处一派黑压压的人影逆着烈风向此地逼近。此地已靠近西极魔域,凡人根本无从靠近,那么这些人……难道是…… ☆、钟鼓之神 腾蛇为骑 不待火凤多想,只见沙海之上已是黑云蔽日,天光失色,风沙之中一股脓腥的血味让火凤都不觉皱紧了眉头。 “主人,看样子来者不善,我们是否先行回避?” 杀阡陌虽为妖魔两界之主,然而西极之地却已在六界之外,盘踞在这里的魔物乃是上古之时赤帝的部属,因而纵然魔君亲临此地,他们亦不会放在眼中。如今杀阡陌有伤在身,倘若双方动起手来,以他们二人之力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已经来不及了。” 杀阡陌话音刚落,只听得天际传来阵阵雷声,云幕之下电光闪烁,魔影攒动。火凤抱起杀阡陌飞身而起,长鸣一声化作原形,他周身赤焰烈烈,映红了天地。一时间四野传来刺耳的魔音,杀阡陌微微一皱眉头,双目隐隐泛红,周身隐隐绽出紫色的妖光。 “主人,你看!” 火凤带着杀阡陌冲入云霄之中,然而周遭的魔气却越聚越多,凌空俯瞰整片沙海竟竟犹如海上的漩涡一般,渐渐形成了一个风口,周围的沙地不断向下陷落,周围游动着无数长蛇般的黑影。杀阡陌定眼一看,忽然失声道:“是腾蛇!” 他刚一出声,忽见沙地之中爆出一个巨大的裂口,一道青色的影子冲出漩涡,掠起阵阵罡风。火凤张开双翼以作抵挡却不料迷眼的风沙之中,那如巨蛇般的青色长影突然也撑开双翼,朝着他们二人飞扑而来。 “火凤!” 这腾蛇乃是上古神祗女娲的坐骑,不知为何会藏身在这西极魔域之中。腾蛇少说也有万年修为,又得神力滋养,非同小可。杀阡陌大喝一声,从火凤身上一跃而起,化作一道紫光迎了上去。 腾蛇闪动双翼,口中发出喑哑的嘶鸣声,他双翅之下渐有浓雾散开,杀阡陌似是一道离弦之箭刺向腾蛇七寸之处。 腾蛇一身鳞甲早已修炼得犹如精铁一般刀枪不入,唯有七寸之处是其命脉所在,若能一击即中便能夺其万年妖魄,到那时杀阡陌又何须在六界中苦苦寻觅妖魄为自己疗伤?想到这里,杀阡陌眼中杀机更重,他催动全身的功力破风而上,那紫色的妖光犹如在天际撕开一道星痕,发出撼天动地的啸声。 腾蛇感觉到这慑人的杀意,仰天长嘶一声,可就在这时火凤已悄然绕到他的身后,张开双爪紧紧钳住他的脖颈,他锋利如刀的尖喙狠狠朝着腾蛇的双目啄去。腾蛇没料到这主仆二人玩的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一时之间躲避不及,右目顿时传来钻心刺痛,火凤叼出那只血淋淋犹如拳头般大小的眼珠丢在一边。腾蛇受此重创疯狂地扭动起来,巨大的蛇尾掠起阵阵狂风。杀阡陌趁机一掌劈在他七寸处,那里没有坚硬的鳞片覆盖,掌风一落只见鲜血迸溅而出。 随着血光一并透出的还有腾蛇体内那犹如一簇幽火般的妖魄。杀阡陌见状不禁大喜,正要伸手取出,不料这时背后忽然降下一道人影,那人影出现的委实太快,连杀阡陌都毫无所察,而火凤更是在扬声提醒之际被腾蛇的巨尾扫到,这一击几乎震碎他的五脏六腑,让火凤顿时灵气黯淡坠落下去。 “火凤!” 杀阡陌见状正要飞身去救,此刻那人影突然一掌袭来,杀阡陌避无可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掌力穿胸而过,杀阡陌只觉得五脏六腑皆要爆出胸膛一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那人一手扼住杀阡陌的脖子,将他猛地举起。窒息与剧痛让杀阡陌眼前昏黑一片,几乎绝命。 “不但擅闯我的领地,还打伤我的宠物,你胆子倒是不小。” “咳……放开主人!” 火凤狼狈不堪地跌落在沙地上,刚挣扎着爬起来就看到杀阡陌已落入对方手中。那负伤的腾蛇在那人的安抚之下渐渐安静下来,但被重伤的双目却再难恢复,黑洞洞的伤口处不断溢出鲜血,模样煞是狰狞。那男人一头火焰般的赤发在风中狂乱飞舞,一道血痕贯穿整张面孔,他的脸一半覆盖着金色龙鳞,一半却是一张英俊男人的面容。只是他的双瞳却是魔化的紫瞳。 “好忠心的奴才。” 他从半空之中徐徐落下,一脚踏在火凤身上,原本就已重伤的火凤哪里能承受这一脚,内伤悉数爆发,周身火焰渐渐熄灭。 “你是……钟……钟鼓?” 杀阡陌睁开已安然失神的双目,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男人听到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被杀阡陌那双血色的双眼吸引过去。 “你的眼睛……” 可是不等钟鼓松开手,杀阡陌已然丧失了意识昏厥过去。钟鼓这才想起自己方才那一掌有多重,慌忙抱住昏迷的杀阡陌将他轻轻放在沙地上。此刻腾蛇亦化作人形走到钟鼓身后。他原本就面目丑陋,被剜去一目之后面容愈发吓人。他看到钟鼓突然间转变了态度,不由好奇地打量起杀阡陌来。 “紫发绯瞳,是你……我竟没能认出你来。” 钟鼓的手顺着杀阡陌的乌发轻轻抚过,被法术掩盖过的头发显出了原本的发色。那曾经妖娆艳丽的紫发如今已黯淡无光,他亦已经气息微薄,真气溃散。钟鼓按住他的手腕,目光微微一沉,周身绽出金色光芒。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他……” “闭嘴!” 钟鼓厉声打断了腾蛇的话,将杀阡陌从地上轻轻抱起搂在怀中。神龙之力被源源不绝灌入杀阡陌体内,金色的流光笼罩着杀阡陌,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剔透,但死亡的阴翳已经被慢慢驱散。 “该死,方才那一掌委实太重了。” 钟鼓端详着杀阡陌的目光已再也找不到一丝的杀气,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温柔。腾蛇在此地守护了钟鼓上千年,不曾见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任何人任何物,这魔物究竟是何来历,竟让殿下这般对待? “我本以为与你缘分已尽,再无相见的一日,没想到你会到西极来。” 钟鼓抚着杀阡陌的面颊,仿佛一刹那回到了千年以前他们相识的时光。他被困此地已经千年,一颗心早已如这漫天戈壁荒漠一般被时间侵蚀风化。唯有心底深藏的一段记忆是荒漠上的一片绿洲。 “傻孩子,你可知你这一来,我便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钟鼓低低沉吟了一声,低头在杀阡陌的眼窝和唇角万分温柔地吻了吻,然后将人打横抱起,站起身来:“腾蛇,我们走。” “殿下,那他呢……” 腾蛇指了指重伤濒死的火凤,钟鼓目光中闪过一丝蓦然,冷声道:“阡陌已经不需要他了,便让他自生自灭吧。” ☆、千年情劫 前缘难续 杀阡陌离开长留不多久,白子画便辞别了摩严匆匆赶往西极。西极之地已在六界之外,自千年之前那场仙魔大战之后,六界之中再无人敢踏足西极,其中凶险可想而知。倘若是从前,白子画倒也不会很担心杀阡陌,毕竟他是六界之中唯一可与自己比肩之人,但如今他功力受血咒压制,前些日子又想重修妖魂魄被自己强行阻止,这样的身体莫说冲破宛梨城外的结界,恐怕连西极那片沙海都未必能闯过。 在那沙海之中不知藏匿着多少上古魔族,而且……他曾听闻当年因弑神之罪被罚下神界的神龙之子钟鼓就被困在沙海之中。 钟鼓乃钟山之神烛龙之子,人面龙身,天赋神力,连尊神伏羲都对他有所忌惮。当年他以一人之力挑起神魔之争,更曾传闻当年魔尊赤帝亦曾败在他的手下。伏羲为了降住他不惜动用三皇之力才将他永世困在西极沙海之中。 若是贸然闯入他的领地,就算是自己与杀阡陌联手也未必能有胜算。想到这,白子画焉能不替杀阡陌捏一把汗。 然而就在白子画赶到西极沙海之时,钟鼓正带着杀阡陌离开不久。之前的那场混战似乎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漫天的黄沙在狂风之中咆哮着,沙地上唯有火凤那一抹已然黯淡的红影看得白子画心头一悸。 “火凤!” 此刻火凤已是重伤濒死,灵体微弱,周围火羽散落了一地甚是狼狈。白子画将他扶起来的时候,他已是意识模糊,但口中仍然念着要救主人。白子画放眼望向四野,除了黄沙戈壁哪里还有杀阡陌的影子。 他是被带走了吗?还是已经被淹没在沙海之中?他还活着吗?火凤又是被谁重创?想到这种种,从未有过的躁动和烦乱让白子画已无法继续保持平静。 六界之中能同时重创火凤与杀阡陌的人屈指可数,而在这西极沙海之中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禁忌之人。 “救……救主人……” 火凤虽已神志模糊,但还是勉强认出了眼前之人。若非已是到了绝境,他绝不会开口向白子画求助。可是主人已被带走,眼下生死不明,而自己已是命在旦夕,除了白子画,还有谁能救出主人? 白子画未免他继续耗损元气,一指点住他的穴道,又催动自身内力将真气灌入火凤体内。可是火凤的伤势委实太重,而且此地的魔气对白子画的功力亦有所压制。他必须先把人带去安全的地方才行。 至于杀阡陌…… 白子画扶着火凤站起身,头顶的烈阳炙烤着这被神所遗弃的荒漠,他抬眼望向那广漠无垠的沙海,一颗心仿佛也在躁动中煎熬着,传来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龙神之子钟鼓的行宫就在这片沙海的尽处,行宫之中并不像沙海那样了无生趣,这里是钟鼓用法术幻化出的世界,保留了昔日钟山的一切风貌。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象苍茫沙海的尽头是这样一片草木丰美钟灵毓秀之境。 在行宫的西面,是被结界和弱水重重环绕的宛梨之城。在那城域之中有着钟鼓最渴望的东西,然而三皇的封印却让他永远只能隔岸遥望。这世间还有什么刑罚比可望而不可及更加令人煎熬? 千百年的孤独,千百年的绝望,他日复一日地遥望着死域一般的宛梨城,仅仅一步之遥的距离,他却永远触碰不到,到达不了。 钟鼓的寝宫就在重重殿宇中最高处的塔楼上,那里终年不见阳光,唯有一轮冷月清辉皎皎却又旷世孤独。 山河无声,天地俱寂,永恒的夜幕笼罩着这片幻境,就像他常常在心底告诉自己的那样,被父亲所遗弃的世界不需要光明。 “咳……” 身后传来的咳声让钟鼓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他转过身向着帐内看去,杀阡陌已经醒来,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钟鼓连忙走上前想扶住他,可是当他将手伸过去的时候,杀阡陌却突然出手将他挡开,绯色的双瞳之中满是防备。钟鼓望着满是敌意的杀阡陌,不由想起他们初遇的时光,所以即便被杀阡陌所冲撞却并不动怒,反而笑道:“阡陌,当年的你也曾这样看着我,你果然一点都没有变。” “但是你却变了。” 杀阡陌的声音冷得毫无起伏,可是在钟鼓听来却像是在使小性子一般可爱。他没有忘记,他的阡陌向来都是爱恨分明有仇必报的。自己刚刚打了他那么重的一掌,是该好好补偿他求他原谅才是。 “阡陌,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还错手重伤了你,待你养好了伤,我随你处置如何?” “尊神言重了。” 杀阡陌冷笑了一声,推开钟鼓的手。如今的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活在他庇护之下的魔物,更不是他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玩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些甜言蜜语他曾经信过,但现在只觉得讽刺。 “火凤在哪?” “你我重逢难道就只对我说这个?” 钟鼓见杀阡陌起身欲走,猛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猛地拉回自己怀中,杀阡陌亦回以一掌,这一掌正中钟鼓胸口,若不是他有伤在身,若不是钟鼓有意退让,这一招怎么看都是绝杀之招。 即便如此钟鼓也没有松手,硬是将他拖入怀中紧紧抱住:“你还在怪我当年不辞而别?” “我没有那么好的记性。”杀阡陌挣脱不得索性不再浪费力气,但是语气却愈发阴沉冷漠:“已经过了那么久,我连尊神的模样都已忘记。” “可是我一刻都不曾忘记过你。” “呵。” 这个怀抱曾经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温暖过他,然而此刻他却只感到疲倦甚至是厌恶。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用了多久的时光才把心底的这道伤痕抹去,而现在他却想要再次扯开这道伤口,让自己再痛一次。 不。钟鼓,纵然你是神,你也左右不了我的心。 ☆、龙困浅滩 遗恨千年 白子画在沙海中找到火凤之后,将他带去了西极以南的人界村落疗伤。这村落乃是沙海上的一座绿洲,因为供奉着神祗伏羲的庙宇,受其神力庇护,所以此地的百姓才得以免受魔族的侵扰,得以安居乐业。 这绿洲已经与世隔绝多年,鲜少有外人往来,洲上一片郁郁葱葱,树影叠叠,牧民牵着牛羊在河滩边放牧休憩,俨然如同世外桃源。牧民们看到身着中原服饰的白子画与火凤,都不禁好奇地围了上来。白子画素来不善与人交往,此刻也只能耐着性子向他们说明来意,请他们收留火凤养伤。 虽然之前白子画已经给火凤注入了真气续命,但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白子画无法带着他一同去闯西极沙海,只能暂时将他留在此地。好在这些牧民虔诚向善,不忍见死不救,便答应暂时收留火凤几日。不过当他们听说白子画要独闯沙海之时,还是当场变色,连声劝阻。 “道仙,千百年来我族一直严令族人不得踏足前面这片沙海,唯有留在此地才能不受魔气侵扰,永保安宁。我劝道仙三思而后行,不要铤而走险。” 白子画闻言,对那老人拱了拱手行了一礼:“我去意已决,倘若我一去不归,麻烦老人家将我这位朋友送去长留。”说罢,他从发髻上将玉簪取下,递到老人手中:“你把此物交给长留掌门她便会明白的。” 虽知前路凶险,但他要找的人仍留在那片沙海之中,不论是死是活,他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老人见他如此坚决,知道多劝无益,只得叹息着摇了摇头道:“不久前也有位小师傅执意要闯沙海,结果他这一去便再无消息了。” “小师傅?” 白子画微微一怔,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说的那位小师傅是否是位眉清目秀的佛门俗家弟子?” “不错,那位小师傅确实是位俗家弟子,法号彦月,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一位。” 果然是他。 这片沙海是通往宛梨城的必经之路,看来和之前的猜测一样,他是冲着南无月去的。 想到这,白子画更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必须要尽快进入沙海阻止彦月前往宛梨城。他一旦落入南无月手中必无活路。 还有杀阡陌…… 如今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然渐渐牵动起他的心,让他再也无法冷漠置之,无动于衷。 杀阡陌自醒来之后,对钟鼓的呵护和殷勤都是坚辞不受。钟鼓如今虽被困西极沙海,但也是出身高贵的神族,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不过想到自己当年辜负过他的一切,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都强忍下来。毕竟是自己钟情之人,容他胡闹放肆也是应该的。 “火凤在哪?为何不让我见他?你们这是想囚禁我?” 钟鼓不过离开了片刻,回来便发现自己的寝宫已是一片狼藉。杀阡陌的脾气他最了解不过,因为这脾气偏偏也是自己一手惯出来的。看着寝宫外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侍婢,钟鼓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着推门而入,将正发着脾气的杀阡陌一把拽入自己怀中。 “放开我!” 杀阡陌知道来人是钟鼓,所以毫不容情地一掌招呼上来,那掌风之中杀气凛冽,决绝狠辣,钟鼓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却无出手抵挡的意思。他越是如此,越是激起杀阡陌的怒意,只见一掌劈下,钟鼓的身形却突然消失,杀阡陌立时反身再出一掌,不料钟鼓正出现在他身后,一手握紧他的手腕,一手猛地搂住他的腰:“阡陌,你还真是狠心,这一掌是想要我的命吗?” “别说我如今血咒缠身,功力衰竭,便是全力以赴又岂是尊神的对手。”杀阡陌自嘲地一笑,从钟鼓怀中挣脱出来:“尊神戏耍我也戏耍得够了吧。” “区区血咒而已,替你解了又如何。” 钟鼓抬起手握住杀阡陌垂在肩上的一缕紫发,低头轻轻吻了吻:“你看你,一发脾气就什么都不顾,不是最爱美的么,现在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来,我帮你梳妆……” “钟鼓!” 钟鼓这打太极的态度终于彻底激怒了杀阡陌,他颤抖着身体猛地后退了两步,掌心之中红光隐动,似有剑鸣之声。 “阡陌,你要对我出剑吗?” 钟鼓说着正要上前,却见绯色剑光绽若红莲,飒飒剑气震动得周遭气流飞旋,檐下铜铃之声撞作一团,愈发扰人心神。 “这绯夜剑是你用精血所铸,当年相赠于我,非危难之时我断不会出剑。”杀阡陌一双流火绯瞳倒映着钟鼓步步逼近的身影,但是目光却愈发坚决:“现在,我把剑还给你。” 他话音刚落,只见钟鼓脸色陡然一变,绯夜剑剑光一黯,从杀阡陌手中滑落下来。此剑已跟随杀阡陌千百年,早已与他心意相通,此刻感受到主人的心意,竟发出痛苦的哀鸣。 “此剑既已赠出,岂有收回的道理。” 钟鼓此际已是在强压住心头之火,但双目之中已露出摄人的怒色。他用手指轻轻一点,绯夜剑在空中慢慢浮起,剑光若明若暗,似在抗拒着什么。 “阡陌,我一再忍让,不要再冲撞我。” “尊神这就生气了?” 杀阡陌望着横在自己脖颈上的绯夜剑,突然扬唇轻轻一笑:“说到底也不过是将我当做物件来喜欢,高兴时召来身边哄一哄,若是生气了便是杀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住口!” 钟鼓一声怒喝,绯夜剑应声而落,天际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原本晴朗的夜色突然间被浓云所笼罩,沉闷的雷声伴着电光轰隆作响。 钟鼓那半张被龙鳞所覆盖的面孔因为震怒而显得愈发狰狞,而杀阡陌却直视着他,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他曾以为再见他时心中还会有怨还会有恨,但原来什么都没有,属于他的那部分已经随着时光的侵蚀而变得空洞。他不爱他,也不恨他,更不怕他。 “阡陌,不要试图激怒我。”钟鼓伸出手,捏住杀阡陌尖削秀气的下巴:“神之怒远比你想象得要可怕。” 杀阡陌不置一词,只是目光冷峻地看着他,笑容之中尽是讽刺。 而就在此时,钟鼓忽然间感应到西极结界的震荡。是又有人闯入沙海? “殿下!” 不待他多想,门外已想起了腾蛇的声音。钟鼓此刻正因杀阡陌之事烦躁不已,不等腾蛇闯进来便以微观之术看到了结界外所发生的一切。 “白子画?” ☆、横霜既出 旷世一战 当杀阡陌看到那抹出现在苍茫沙海之上的白影时,情不自禁叫出了声:“白子画!” 钟鼓闻声双眉狠狠一拧,转过身目光阴冷地逼视着杀阡陌:“白子画?什么人?” 杀阡陌原本只是惊讶白子画竟会这么快追来,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引起钟鼓的误会。不过他并没有解释,而是索性将计就计道:“神尊被困此地千年,自然不知道白子画这号人物,他如今是六界第一高手……” “六界第一高手?” 杀阡陌明显感觉到钟鼓的语气之中已透露出不屑和不悦,以他对钟鼓的了解,这个昔日纵横天地难逢敌手的六界战神即便被困千年,好战的性子也丝毫未改。 “而且身负妖神之力,不死不伤,永生不灭。” 杀阡陌之前的话已让钟鼓觉得十分刺耳,如今又听到他如此‘推举’白子画,心里愈发不痛快。杀阡陌生性狂傲,极少服输,就算昔年大功未成,只是一只弱小的魔物也不曾对谁这样心服口服过。他与这个白子画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 那个荒唐的念头犹如一把利剑在钟鼓的心上猝然划过,他猛地用力握住杀阡陌的手腕,声音陡然拔高道:“他为何来西极?他是为你来的?” 杀阡陌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钟鼓淡淡一笑,所有的答案似乎都已在这个暧昧不明的笑容里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钟鼓那颗已经沉寂了千年的心为了这么一个浅浅淡淡却又勾人心魄的笑容再次躁动起来。 他喜欢杀阡陌的笑,无论是从前那懵懂天真的笑,还是现在张狂魅惑的笑,他都喜欢,喜欢到骨子里,但他突然又意识到这个笑容不是给他的。 竟然敢在想着别人的时候,露出这种笑容! 盛怒之下的钟鼓一时忘了控制力道,直到听见一声裂骨的轻响才蓦地回过神来,待放开杀阡陌时,他的手腕已经钟鼓的真火灼伤,腕骨亦被生生捏碎,正无力地垂在杀阡陌的身侧。 想到这样的剧痛他竟一声不吭忍了下来,钟鼓只觉得满腔的心疼突然之间冷却了下去。他意识到杀阡陌并不是在跟他较劲,而是真的对他冷了心,无论自己是呵护他还是伤害他,他都不会有所理会。 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钟鼓扭过头看向幻境中的白子画,突然低吼了一声。 “跟我走!” 钟鼓的脾气向来很差,从前在天界之时他暴虐的性情就曾饱受诟病,奈何天上地下又有谁能左右得了烛龙之子? 杀阡陌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钟鼓拦腰抱住,震天的龙吟在他耳畔响起。他们阔别了千年,当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杀阡陌已再也寻不回当年的心动。 没有爱,当然也不会有恨。你亲手拿走的东西,凭什么再让我收回来? 白子画一踏入沙海之时就察觉到有人正用微观之术监视自己,而且他感应到对方的力量异乎寻常的强大。那种力量纵观六界恐怕更在妖神之上。 看来传说果然是真,能够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除了烛龙之子钟鼓以外还能是谁? 昔日伏羲为了困住他不惜动用三皇封印,龙困浅滩,画地为牢,他只能生生世世守望着魔都宛梨城,守望着他所渴望的力量,但永远也无法真正拥有。还有什么惩罚比可望不可及更加残忍?这就是弑神的代价吗? 此刻,大地已然震颤起来,沙海上的风声咆哮如同群狼的嘶吼,被狂风卷起的沙尘铺天盖地而来,而白子画却一派云淡风轻,不紧不慢地默念了几句口诀,在自己周身以真气筑成一道屏障。暴戾的风沙被这清正之气分开,化解于无形之中。白子画任由这屏障之外的世界如何天崩地裂,他犹自岿然不动,安然入定。 天空已然变色,白子画抬首看去,红霞万里,犹如一匹猩红的锦缎,虽极美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昔日传言钟鼓弑神之际,因沾染了魔皇赤帝之血,堕仙成魔,看这漫天魔云,此言果真非空穴来风。 就在白子画观天象之际,他脚下的沙地忽然间向下陷落,流沙涌动,似是有庞然大物藏匿其中。白子画飞身而起,化作一道霜白剑光直冲九霄。然而此际血色苍穹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巨大的龙影在血云之中若隐若现。 “白子画,拿出你的真本事让我看看。”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5节 钟鼓一开口,血云之中便传来震耳的雷鸣之声。烛龙之子果然神力盖世,一怒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白子画知他实力强劲,远在六界神佛之上,所以这一击必须全力以赴。 然而就在白子画专心迎敌之际,忽然看到杀阡陌的身影出现在血云之中,除了脸色略有些难看以外,似乎并未受什么损伤。 “白子画,听闻你是六界第一高手,今日我倒是很想会一会你。” 钟鼓见到了这个关头,白子画竟还有心思去看杀阡陌,他这举动无疑是坐实了钟鼓的猜想。他先前在杀阡陌那里屡受冷遇,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如今算是让白子画给撞上了。 “久闻战神威名,今日有缘得见,还请不吝赐教。” 白子画临风而立,仙姿绰绰,纵然面对烛龙之子亦是不惧不退,不卑不亢。他手中的横霜倒映着漫天霞光,若剑锋凝血,杀意凛冽。 钟鼓已是许久不曾遇到称手的对手,他虽因杀阡陌之事对白子画动了杀机,但此刻见到他如此风骨,倒也打从心底欣赏。只不过六界第一人这个名号可轮不到他。 想到这,只听到天际一声惊雷想起,血云涌动,沙尘飞走,盘踞天地之间的巨龙化作一道赤色血光落在白子画几步之间的地方,待云雾散开之时他已化作人形,傲然屹立。 就在他落定的同时,白子画已手持横霜飞身而起。他周身清光萦绕,令血云之中的魔气不得近身,横霜剑气化作无数星雨落下。钟鼓嘴角轻轻一瞥,煞是不屑,一抬手化出一道气壁将剑气尽数挡住。 可就在剑光被这气壁尽数击落之时,白子画的身影却突然从眼前消失。钟鼓余光朝着左右一撇,只见白子画一化四影,分别从乾坤坎离四个方位同时出剑,而且四重人影剑招各有不同,相辅相成,既可为攻,亦可为守。 如此看来似是白子画占了上风,然而从旁观战的杀阡陌却始终眉头紧锁。因为他很清楚白子画要取胜,必须要先逼钟鼓出剑,然而钟鼓一旦出剑…… 奇怪,自己为何要替白子画担心?他们两人最好是拼个两败俱伤才好。可惜自己现在功力受制,否则倒是很想同他们过一过招。 现下白子画正缠着钟鼓,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可是他杀阡陌又岂是临阵脱逃之人。不过宛梨城近在眼前,他一定要赶在南无月解开赤皇封印之前杀了他,否则小不点性命难保! 想到这,杀阡陌不再犹豫,正要趁着那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冲破结界,不想身后一阵狂风袭来,腾蛇横刀而立,挡在杀阡陌的身前。 “殿下早知你有异心,今日谁都别想走!” 腾蛇化作人身之后,样貌愈发丑陋,尤其是被火凤剜去了眼珠之后,简直狰狞如同恶鬼。他恨杀阡陌入骨,要不是摄于钟鼓之威,早已对杀阡陌下了杀手,现在他想趁乱逃走,正好给自己一个下手的理由。 “凭你也想拦我?” 杀阡陌阴冷的目光落在腾蛇胸口的那道伤疤上,方才只差一点便能取了他的妖魂为自己所用。若能得他的万年妖魄,何愁不能恢复功力,冲破血咒的束缚? 思及此出,杀阡陌红唇微启,眉角轻挑,这一笑是何等妖冶动人,硬是让无心无欲的腾蛇看愣了神,可就在他愣神的这片刻之间,杀阡陌杀招已至。 他好胜心虽强却讨厌与人缠斗,一旦出手必定既狠又准,转眼之间取人性命。这腾蛇样貌丑陋至极,令人生厌,若不是万不得已他都不愿与他动手,所以这一出招就是绝杀,就是一招毙命。 ☆、生死之战 浴火重生 腾蛇乃是上古异兽,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女娲大神的坐骑,地位尊崇至极。然千年以前他跟随钟鼓叛乱弑神,被神界所逐,坠入魔道,这千百年来他一直陪在钟鼓身边,是他最忠诚的追随者和守护者。所以当杀阡陌突然闯入主人的视线,甚至一再冲撞冒犯他时,腾蛇就已对他起了杀心。 在腾蛇眼中,钟鼓是这天上地下唯一可令自己臣服之人,任何人胆敢对他不敬便要拿命来抵。 两人既是都打定了主意要取对方性命,所以这一交手自然是都不会藏招。杀阡陌虽被封住了一半的功力,但之前钟鼓为他疗伤之时亦将自己的龙气注入到他体内。钟鼓乃上古神祗烛龙之子,他的灵力源自天地伊始之时照亮世间的原始火种,拥有无尚的神力。所以纵然是伏羲亦对他的力量有所忌惮。杀阡陌得他真气疗伤,血咒的封印已隐有松动的迹象,倘若再得到腾蛇的妖魂,必可以冲破桎梏功力大进。 腾蛇之前在杀阡陌手中吃过一次败仗,更何况他还有钟鼓殿下的真龙之气护体,所以这次一出手也是招招逼命,不留退路。杀阡陌以往因为过于爱惜自己的美貌,与人动手总是顾虑颇多,但到了这个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将体内妖气尽数释放而出,紫色妖光映照着他那张魅惑绝艳的面孔,映衬之下显得愈发勾人心魄。腾蛇虽憎恶他乱了钟鼓的心神,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天上地下也唯有如此绝色方能配得上殿下。 杀阡陌的红衣在狂风中如赤蛇狂舞,又似红莲初绽,他手中虽无绯夜剑,却自有一股霸道凌厉之气令人望而却步。腾蛇从未见过一个人明明魅到了骨子里却有美的如斯张狂。 “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杀阡陌嘴上虽在调笑,但掌风却一点不曾减弱,腾蛇几番招架之后发现自己竟完全不占上风。杀阡陌出招大开大合看似不留退路,完全是在搏命,然而对手若想真的攻其要害又找不到破绽。白子画的剑讲究的是无招胜有招,而杀阡陌却是以攻代守,以杀止杀。 杀阡陌见腾蛇不理会他,便又故意出言相讥:“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我向来不与丑人动手,你是第一个破例的。” “休得口出狂言!” 腾蛇闻言立马恼羞成怒,他自是知道自己长相可怖,但是放眼六界谁又敢当着他的面拿此事说笑?这个杀阡陌果真是狂妄无忌! “哈哈哈,我若是你长出这副尊容来,宁可不要修成人形。” 腾蛇闻言,身躯微微一震,脸色陡然阴沉如铁,狂吼一声扑了上来。杀阡陌就是在等着他自乱阵脚,只待他一近身便要直取要害。他的妖魄就藏在七寸之处,上次要不是钟鼓横加阻拦,自己早已得手。想到这,杀阡陌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不料他这一骂,那边正与白子画鏖战的钟鼓却似乎有所感应,一剑挡开白子画之后大笑道:“阡陌,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那阡陌二字一出口,白子画便是再不懂红尘之事也能听出话中的暧昧。他们两人究竟是何关系? “尊神可真会自作多情。” 杀阡陌冷笑了一声,掌中猝然发力,正与他对掌的腾蛇忽然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竟硬生生被杀阡陌逼得往后退了退。 “阡陌,不如我来陪你过两招如何?” 看到杀阡陌一招逼退腾蛇的样子,钟鼓愈发觉得心动不已。当年那块不起眼的璞玉经过时间的磨洗和雕琢,终于绽放出耀眼的华彩,他真希望将他藏起来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到。然而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道剑光断然落下,挡在了他的前面。 “你的对手,是我。” 白子画的语气听似平淡,但每个字都是冰霜彻骨。钟鼓从他的眼神之中似乎看穿了什么,双眸之中立时蒙上了一层煞气:“白子画,你可真不识趣。” 他话未说完,白子画的横霜已蓄势而发,他的剑锋犹如凝着寒霜冰雪,转眼间漫天血云之下飞雪狂舞,冰封万里。 “有意思。” 钟鼓原先并未将白子画放在眼中,然而这一剑却让钟鼓认真起来。被困在沙海的这千百年来,已经太久没有人逼他出剑,而这个白子画却真真正正激起了他的战意。 怒号的寒风之中,钟鼓那半张面孔上的龙鳞泛闪动着森寒的清光。杀阡陌似是有所感应,不禁回头看向钟鼓与白子画二人。而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腾蛇杀招忽至,杀阡陌一时之间猝不及防,腾蛇眼看这一掌便要穿胸而过,丑陋不堪的面孔上不由闪过一丝残忍的笑容。 然而腾蛇却得意得太早了,就在他以为胜负已分之际,杀阡陌脸上的惊异之色陡然褪去,他又看到那种自信狂傲的笑容浮现在杀阡陌的嘴角边。腾蛇不及多想,只听到背后一声剑鸣之声穿透寰宇,他眼角的余光只瞥见一抹赤色血光一闪而过。 绯夜剑! 只是已经太晚了。他欲转身出招挡剑,不想就在他视线离开杀阡陌的一刹那,杀阡陌的掌风已经落在他胸口之上。 之前被他所伤的地方虽已愈合,但仍留着一道浅白色的伤疤,掌风落下之际,那伤疤再次被撕裂,杀阡陌没有任何犹豫,一伸手探入他的胸口之中。 “你!” 妖魄离体的剧痛让腾蛇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白子画与钟鼓皆为之一惊,待反应过来之时,只见杀阡陌已将妖魄取出,紧紧攥在手心之中。 “杀阡陌!住手!” 白子画突然间意识到他此举的用意,厉声一喝,从云端一纵而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杀阡陌双眼血红地望着手心里的妖魄,毫不犹豫地将其收入自己体内。就在妖魄入体的同时,现出原形的腾蛇轰然一身落在沙地之上,顷刻之间被黄沙所掩埋。 “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大乱了白子画的阵脚,而就在此时,血云之中的钟鼓忽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苍穹之上血云涌动,电光与雷声交织起来,整个沙地在震动中开始陷落,崩塌,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要被这龙神的震怒所摧毁。 而杀阡陌在面对这一切时,始终淡漠如初。腾蛇的万年妖力已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觉到无穷的力量在身体中澎湃欲出。 那曾经被血咒所束缚的身体犹如挣脱了枷锁一般,他张开双臂,血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翻飞,犹如浴火重生。 ☆、大荒龙吟 天地同悲 “阡陌,我警告过你,不要激怒我,因为后果是你所无法承受的!” 钟鼓虽然因为对杀阡陌心怀愧疚所以一直对他有所纵容,但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出手杀了腾蛇,更没有想到他会将腾蛇的妖魄据为己用。他纵然再无心无情,可是腾蛇毕竟在此陪伴他千年,主仆感情笃厚,而今杀阡陌不但杀了他,还夺了他的妖魄,便是令他连转世的机会都一并夺去,这岂能不让钟鼓震怒? “我也说过我不是你的玩物,你主宰不了我。” 杀阡陌已借那万年妖魄冲破了血咒的束缚,不仅如此,当年他因为急于求成修炼了妖魂破却遭反噬,这一次得到腾蛇的万年功力,竟意外突破了瓶颈。当年白子画曾亲眼看到杀阡陌被反噬时疯癫的模样,而今他虽煞气逼人,但是双目却清澈异常,可见并未被妖魂所控制。 “好,好,好,阡陌,你执意不肯回头,也休怪我不念旧情!” 钟鼓怒极反笑,眼中凶光毕露,他被困沙海千年,伏羲要他在此悔悟思过,然而他心魔未除,执念一日深过一日。昔日龙啸九天的战神已彻底坠入魔道,若说心里还有什么挂念那就是当年辜负过的杀阡陌。但如今连这也不复存在了。 “我杀阡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不后悔。”杀阡陌眼角眉梢皆是狂傲之色。他立在风中,霓裳为衣,云海为骑,世间万般绝色又有谁敌得过他嘴角那极尽艳丽却又漠然沧桑的轻轻一笑。 白子画想起当年长留山上他驭凤而来万魔俯首,纵然彼此立场相对但又有多少长留弟子为他的身姿折服。这才是真正的七杀圣君杀阡陌。 “阡陌,你太令我失望了。” 钟鼓言尽于此,眼中已再无疼惜之意。白子画眼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正要上前却被杀阡陌一掌挡在外面:“这是我与他的恩怨,谁都不得插手!” “现在不是逞强斗勇的时候!” 白子画方才与钟鼓交过手,深知此人实力高不可测,如今杀阡陌纵然有万年妖魄在身,而自己亦有妖神之力护体,但就算他们两人同心同力联手对敌恐怕也未必有完胜的把握。 “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小骨还在等你回去!” 此言一出,杀阡陌不由一怔,可就在这片刻之间,钟鼓杀招已至。白子画来不及出声提醒,飞身上前一手搂住杀阡陌护在身后,同时将全身真气蓄于掌中,全力一击挡下钟鼓这致命一击。 “白子画!” 钟鼓目光狠厉地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白子画,尤其当他看到白子画的手紧紧抱着杀阡陌时,怒气愈发不可控制,白子画虽已全力抵挡,然而却感到一股逼人的气劲压迫而来,四肢百骸之中仿佛有无数道真气在横冲直撞,随之而来的钻心的剧痛让他眉心微微一皱,嘴角已然见红。 当年花千骨散魂之际,曾以神之名‘诅咒’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所以能够伤他的也唯有神之力。钟鼓当年既能凭一己之力诛杀魔皇赤帝,其修为恐怕更在妖神之上。 白子画被钟鼓逼退了两步,正要再催动真气与他一搏,不想就在这时,杀阡陌突然一掌将他推开,袖中的绯夜发出凤鸣般的长吟,如流火一般直取钟鼓要害之处。 “你莫忘了谁才是绯夜的主人!” 绯夜剑锋被钟鼓压制于两掌之间,剑身震颤不已,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杀阡陌欲纵剑向前,然而绯夜却根本近不了钟鼓的身。绯夜剑中凝聚着钟鼓的精血,他才是真正的剑主。 可就在两人僵持之际,被杀阡陌推开的白子画振袖而起,横霜剑清光湛湛,剑气若山海之势澎湃而来。绯夜横霜一红一白两剑虽剑意相左,然此刻两道剑光却交融在了一起。 钟鼓本以为自己占尽上风,谁曾料想这两人一经联手竟有如此神威。两道剑光直冲云霄而上,血云笼罩的天空被照亮如同白昼,四野之中传来无数魔魅的尖啸声,犹如百鬼夜哭,凄厉万状。 白子画看到血云之上隐约有光亮传来,猜到那恐怕正是西极沙海的出口。他一把拽住杀阡陌的胳膊,朝着云端急掠而去。 钟鼓已化作龙形,虬甲青髯神威凛凛,呼吸吐纳之间云海翻腾,天地异色。呼啸的罡风扑向白子画与杀阡陌二人,一时之间飞沙漫天,将那出口处微弱的光亮遮蔽。 “我去打开出口!” 白子画刚说完,只见杀阡陌已如离弦之箭冲天而上。钟鼓见状狂怒之下发出一声咆哮,万丈雷霆轰天而下,白子画看到杀阡陌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在电光之间,不由心头大急,迎着雷声纵身追了上去。钟鼓不过一时之怒,并未真的想让杀阡陌葬于雷霆之下,见他突然消失也慌乱起来。可就在两人同时追向杀阡陌消失的地方之时,一道灼眼的红光突然刺破天际,血色光华照亮整座沙海之时,白子画忽听到耳边响起杀阡陌的声音,他睁开被刺痛的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隐隐绰绰一道红色的人影,对方抓起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走!” “阡陌!!” 终于反应过来的钟鼓眼看着那乍然出现的红光随着聚拢的血云消失在苍穹之上,整个西极沙海在他的怒吼声中几近崩塌,然而他却感到万籁无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随着那人的离去而崩毁,淹没,不复存在。 而此刻冲破结界的画杀二人却已经被出口处的罡风卷入一个陌生的世界里,那世界黑暗无光,仿佛无星之夜,唯有那猛烈的罡风穿梭在他们周围,未免被风吹散,他们只得紧紧抱住对方,而那种在极度的黑暗中依靠彼此的感觉是那么不可思议。 “听说过灵界吗?” 黑暗之中,杀阡陌感觉到白子画贴着自己耳边轻语,他本能地想要躲开,可是腰身被对方紧紧抱住,两个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着,让他避无可避,无处可躲。而那一贯清冷高傲的声音此刻听上去却突然不那么让人厌恶,反倒成了这虚无空间里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我自然听说过灵界,那是沟通六界的通道,你的意思难道是……” “我们此刻就在灵界之中。” 不知为何此刻杀阡陌的心头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倘若不是灵界之中不可使用法术,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个素来冰山一般不可亲近的白子画现在被迫妥协与自己抱在一起,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个,杀阡陌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和白子画斗了千百年,还没见过白子画惊慌失措的样子。 杀阡陌向来任性狂妄,总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可是正当他循着白子画的呼吸声凑上去,准备狠狠捉弄他的时候,周遭的黑暗之中突然透出了点点光亮,随后无数的光线将笼罩四周的黑暗撕扯开,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杀阡陌本能地闭紧了双眼,可就在刺目的光明将他们两人包围之时,杀阡陌感觉到自己的唇上,仿佛有一丝温热柔软的风轻轻掠过。他尚来不及思考那究竟是什么,身体便忽然间开始急速地下坠,一片虚无的白光之中,他第一反应不是用法术稳住自己,而是伸出手去抓住那个与他一起坠落的人。 “杀阡陌——!!” ☆、魔罗花海 幻象丛生 所谓灵界,其实是游离于六界之外的另一个虚无的空间。有关灵界的传说,各门各派的典籍之中多少有过记载,但唯有真正修为高深臻于化境的得到高人方能通过灵界自由穿梭于六界之中。白子画清修多年,本欲冲破第十重天羽化登仙,然而因生死劫之故修道之心渐渐淡薄,也并不多做强求,所以始终不曾有缘进入灵界一探究竟。没想到今日种种因缘际会竟让他一尝夙愿。 灵界是虚无之境,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尽头,若是修为浅薄误入灵界的人极有可能就此迷失其中永难脱身。所以当周围的一切在强光之中坍圮崩塌之时,那虚无的漂浮感随之消失,白子画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身体在坠落中化作无形的碎片,像一片毫无依凭的羽毛,随风而起,随风而落,他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是否还有活着走出灵界的机会。他唯一知道的是,在他意识即将消失之际,他的手正与一个人紧紧相握,那是这个虚幻的世界中,唯一真实的温暖的存在…… 白子画不知道自己在那无尽的空间里游荡了多久,仿佛只是大梦了一场,又好像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当他慢慢转醒之时四肢百骸都沉重得动弹不得。他已修成仙身,不会像寻常人那样经历病痛,感到疲惫,那样的感觉已经离他太远,远到让他觉得恍惚。 他,还是他吗? 又或者他已经不再是他。 这里又是何地? 他的视线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周围的一切都明亮起来,他看到星子璀璨的夜幕笼罩着苍茫无声的大地,那高悬于夜空之中的朗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无暇皎洁。夜风温柔地拂过他的身畔,那风中带着花草的清甜和美酒的甘醇,那甜腻的香味仿佛能胜过世间万千灵药,只是浅浅地嗅上一口便气顺调和,心胸疏朗。 正所谓花影隙中看袅袅,只向东风邀载酒。流年如斯,莫不静好。 只可惜,此景虽美,却并不能驻足流连。 那片刻的恍惚之后,白子画摇晃着身形站了起来,横霜剑已在手中,他目光一沉,纵身而起,月色盈盈沾满裳,剑光飒飒如秋寒,他挽剑如花,犹如静海投石激荡起一片惊涛骇浪。而周围的一切在横霜剑气的横扫之下轰然碎裂。白子画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任由狂啸的风掠起他的衣袍与长发,眼中是一片清明和淡漠。 周围的幻术被横霜剑破坏之后,渐渐显露出本来的面目。白子画身形徐徐落下,脚下是一片血红色的花海,幽幽暗香在花海上浮动,花香虽无形,却仿佛如魔似魅,惑人心神。佛语有云,千年优昙,一夕盛放,霎那芳华,而血色优昙却是魔罗之花。白子画曾听闻魔皇赤帝曾降生于魔罗花海之中,难道此处…… 可是不及白子画细想,他忽然看到在那花海深处,优昙花争相盛放的地方,一道人影安然静卧其中,如同与这整片花海相融,然而他安静的睡颜却被衬托得愈发妖异明艳。 “杀阡陌!” 白子画见状,马上驾起横霜飞身而去。霜白剑光穿梭于花海之上,剑锋所及之处,花落缤纷,散去无踪。魔罗优昙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就像是白子画在幻境中所闻到的那样,甘甜而醉人,但这也是蛊惑人心的毒药,要不是白子画清心无欲恐怕早已被蛊惑了心神醉死在幻境里。所以当他看到杀阡陌静默无声地躺在那里时,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白子画飞身赶到杀阡陌身边,刚想将他从花海中抱出来,不想此刻却看到那魔罗优昙的茎叶已经攀附在杀阡陌的身体上。 “杀阡陌!”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茎蔓如触手一般纠缠住杀阡陌的身体,白子画抽出横霜剑劈砍下去。剑势凌厉霸道,一剑落下之后,只听到周遭传来喑哑凄厉的尖叫,魔罗优昙的花瓣溅落如血,白子画将杀阡陌从花海中猛地拽了出来,可是却有更多的花蔓缠了上来。 白子画这时才发现杀阡陌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那些花蔓是追着血腥味而来的。他一手紧紧抱住杀阡陌,一手挥舞着横霜劈砍追赶上来的花蔓,可是在这漫无边际的花海里他们又能逃去哪里? “杀阡陌!你给我醒醒!” 他不知道杀阡陌此刻正做着怎样的一个梦,他只知道在魔罗优昙的幻境里滞留的时间越久,清醒的希望就会越发渺茫。 可就在这时,白子画听到靠在自己肩头的杀阡陌模模糊糊地发出一点声音,白子画凝神细细一听才明白他梦呓的正是钟鼓的名字。 其实之前在沙海的时候白子画就已然觉察出他和钟鼓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只是危机之时他也无暇多想多问,此刻杀阡陌被魔罗优昙的幻术所困,仍对此人念念不忘,足可见钟鼓在他心中的地位。 “钟鼓……” 听到他口中反复念叨着那个人,白子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已然阴沉下来。然而就在他分心的刹那间,如鬼似魅的花蔓再度缠上了杀阡陌,花茎刺破他手腕的伤口,让更多的鲜血溢了出来。白子画见状正要挥剑砍断,然而怀里的人身体蓦地一震,忽然间睁开双眼。白子画一时不防被他周身释出的妖气震地手臂一麻,杀阡陌从他怀里猛地挣脱出来,那缠在他手腕上的花茎尚来不及退去就被妖气灼烧起来,火势顺着杀阡陌的手臂朝着四周蔓延,很快以他为中心的这片花海已被熊熊烈焰所包围。 白子画见他虽然清醒,但目光却并不清明,显然灵识还未恢复。他刚一靠近杀阡陌,他周身的妖气就如同护主一般将杀阡陌围在其中。脚下的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孔,如同染着一抹浓丽的胭脂,绝艳倾城。 “杀阡陌?你……” 白子画话还未及说完,只见杀阡陌身形一震,血红的双眼中绽出一抹凌厉之色。白子画心头一跳,横霜剑已先于主人一步化作冰壁挡在主人身前,然而就同时杀阡陌突然破出妖气幻化的屏障冲向了白子画。 ☆、幻海情生 心为谁动 “杀阡陌!” 白子画与杀阡陌虽交手无数,但大多时候都是点到为止,真正拼尽全力一搏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但这一次杀阡陌已被心魔所惑,神智尽失,若是自己不全力一战只怕难有胜算。 然而从前的他可以为了正邪二字心无旁骛专心应战,但是此刻的他真的能对杀阡陌痛下杀手吗? 可是局势已经不容白子画多想,杀阡陌杀招已至。他得万年妖魄相助,功力突飞猛进,一袭红衣如凤过长空,掠起滔天烈焰,仿佛要焚尽世间一切罪业方才罢休。见此情形,横霜剑在白子画手中发出示警的剑鸣声,似在催促他出手抵挡。没想到白子画不但不肯出剑,反而挺身迎了上去。 灼人的妖气像是要将白子画的骨肉一起融化,但是他没有退后,在杀阡陌一掌打向他的时候,他非但不闪避,反而撤去了全身的内力任由他一掌按在自己胸口上。澎湃的妖力顷刻间侵入白子画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筋骨犹如要爆裂一般,白子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是同时他也紧紧握住了杀阡陌的手,将自己的内力推入到杀阡陌的体内。 要破幻术必须要先摒弃心中的杂念和欲望,白子画之所以能识破魔罗优昙的束缚也正因为他有一颗无欲无求的清静之心。他现在就是要用长留道法帮杀阡陌驱逐心魔,这样他才能尽快摆脱幻术的束缚。 白子画的真气源源不绝地进入杀阡陌的体内,他的目光从最初的疯狂渐渐平静下来,周身躁动的妖气亦有退散的迹象。他看着白子画,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陌生,血红的双瞳里白子画的身影清晰起来。 “白子画,你……” 杀阡陌如梦初醒一般讶然地盯着眼前口吐鲜血的白子画,他方才分明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钟鼓,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白子画?这究竟是…… 可是不等他询问清楚,白子画被重创的身体已无法继续支撑。他虽有妖神之力在身,但杀阡陌那一掌非同小可,而他又消耗了自己太多的真气,此刻一看到杀阡陌恢复神智,心头一松,意识便陷入了模糊。杀阡陌见他突然松开自己的手坠落下去,慌忙飞扑上去将他接住。 杀阡陌一直将白子画带到花海之畔的一片河滩上才停落下来。此时白子画体内的妖神之力已在助他自行恢复,但是因为伤势过重,他仍然一直眉头深锁,显然痛苦不堪。杀阡陌刚刚才从幻境之中脱身出来,还不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白子画伤得这么重,第一次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他犹豫了片刻之后将白子画从地上扶起来,盘腿运功凝聚真气助白子画疗伤。 杀阡陌方才之所以如此杀意凛冽是因为他在幻境之中看到了他最想忘却偏偏又纠缠他最久的那些记忆在自己眼前重演。在被钟鼓无情丢弃的那千百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地忘记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可是突如其来的重逢让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泡影。 他确实已经不再爱了,甚至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但是那是盘踞在心底的一道伤口,一旦被人揭开仍然会流血,会痛,会疯狂。 就像他在幻境中拼命想要杀掉钟鼓一样。 然而他没想到当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白子画虚弱苍白的面孔。他甚至看到白子画在昏迷之前,微微颤动着嘴角露出一个释然安心的微笑。 白子画的心思,真的越来越难猜了。 “白子画……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彼此舍命去救对方的一天。他以前与白子画大打出手之前总会调侃他说这世上若是没了他这个对手自己该有多无趣,然而此刻他是真的希望白子画能够活下去。 不是因为自己怕失了个对手,而是真的,真的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咳……” 两人不知在花海之畔坐了多久,直到白子画的咳嗽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杀阡陌闻声慌忙睁开眼,正要开口询问他的伤势时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起身退开几步,故意冷言嘲笑道:“啧啧,堂堂长留上仙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白子画其实并未一直昏迷,所以杀阡陌为他疗伤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但既然杀阡陌嘴上不肯承认,他索性也顺了他的意思故作不知。 “腾蛇的万年妖魄虽然被你收为己用,但此妖力过于强大,你好自为之。” 方才生死之际两人都为对方交付了真心,如今好不容易转危为安,倒是又等不及地斗起嘴来。杀阡陌每次一听到白子画那种居高临下的说教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出言反问道:“怎么,你还想为民除害不成?” “若你真的用那妖力为祸苍生……” “等你打得过我再说。” 杀阡陌可不是花千骨,会任由白子画喊打喊杀。况且就算没有那妖力,他要真想‘为祸苍生’的话,还会怕白子画不成? 他丢下这话,转身拂袖而去。白子画抚着仍然剧痛不已的胸口站起身来,望着杀阡陌那渐渐走远的红色身影,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杀阡陌实在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凶狠起来翻云覆雨天昏地乱,可是更多的时候却又至情至性,毫不矫揉造作。白子画当年一提起他总是十分不屑,但是他心里知道其实自己是羡慕杀阡陌的,羡慕他敢爱敢恨,羡慕他随心而活。 而独自走在前面的杀阡陌表面故作潇洒,可是心底却和白子画一样被一份莫名的悸动所困扰着。回想从前与他为敌的那段日子,每日想的无非是保养容颜之余再去给他找些麻烦。可是如今两人一同经历了这种种生生死死,再面对白子画时,杀阡陌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分明是厌恶这个口是心非的冰疙瘩的,可是看他受伤难过却又有点舍不得。而他明明可以任由自己死在魔罗优昙的幻境里,却又为什么要拼尽全力救自己出来? 杀阡陌可以敷衍自己说他们彼此妥协是为了小不点,可是他也知道那是自欺欺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与白子画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他向来喜欢纯粹的东西,讨厌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所以他要尽快理清自己的心绪,给这种种疑惑找到答案。 ☆、天河弱水 齐心同渡 在这六界之中,只有一个地方才能看到如此之多的魔罗优昙,所以在清醒的一刹那,白子画就知道他们已然身在宛梨城外。但是要进入宛梨城,必须渡过城外的那条天河弱水。天河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无论魔佛,一旦沾上弱河之水便会身形俱灭,修为尽毁。 “没想到你我二人竟被一条河挡在这里进退两难。” 宛梨城就在弱河彼岸,黑色的城池犹如蛰伏的巨兽隐隐绰绰地屹立在云海之间。偶尔能听到翼望鸟的哀鸣从远处的雾海中传出。这种堕仙的修道之人死后,精魂会回到宛梨成化作这种人面鸟身的翼望鸟,有人说他们每每飞过天河弱水发出凄厉的哀鸣是在忏悔前世的过错。 “到未时与申时交替的时候,天河弱水会短暂退潮,到那时我们可以御剑渡河。” 弱河之上罡风烈烈,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此枉送了性命,这弱河之上氤氲不散的黑雾正是无数冤死的亡魂所化。 杀阡陌听到白子画谈及御剑过河,不由想起了生死不明的火凤。自沙海一别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此刻只怕已经…… “我已将火凤送去安全的地方疗伤,你无需担心。” 白子画的话让杀阡陌微微一怔,自己明明什么都不曾说,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在担心火凤?这冰疙瘩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眼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先将御剑术传授于你,待退潮之时你可乘绯夜剑渡河。”杀阡陌贵为妖魔两界之王,每次出行都有火凤护驾,纵横六界是何等排场,可惜如今火凤不在身旁,这弱河之水又是沾身即腐,唯一的方法就是御剑渡河。 “御剑术?我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你们长留不外传的秘术。”杀阡陌眨了眨眼,故作惊讶道:“他日我若是驾着绯夜剑去你们长留,摩严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大约……真的会被气死吧。 白子画只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已经隐约觉得头疼。 “不过你放心好了,待火凤伤好之后我便会将这御剑之术忘得一干二净。”杀阡陌拂了拂自己的长发,骄傲得像只随时会开屏的孔雀:“你们长留的御剑术招式那么难看,哪里配得上我的美貌。” 呵,世人都说他白子画口舌无情,一句话能把人气得跳脚,但论嘴毒的功夫,在杀阡陌面前他甘拜下风。 结果杀阡陌虽然对此万般嫌弃,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一招一式有木有样地学起来。他本就天资极高,如今又功力大进,学起这御剑之术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白子画只为他示范了一次,他便学得八九不离十。 绯夜剑通体火红,行于夜幕之上虽不及火凤华丽绚烂,但远远看去一身红衣的杀阡陌御剑而来,虽不像白子画那般仙姿绰约,但炽焰流火横过长空,风姿何等惊艳绝伦。 “再过片刻弱河便要退潮,我们准备渡河。” 白子画已经感觉到河面上的风在慢慢减弱,妖雾渐渐散开,算一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到申时。他们必须在退潮的间隙横渡天河弱水,否则一旦涨潮,水势必定凶猛,到那时候可就危险了。 杀阡陌从绯夜剑上纵身跃下,随着白子画一同走到岸边。对岸的宛梨城在雾还中若隐若现,虽然只有黑色的轮廓,但是整座城池之壮观,丝毫不逊色于人界的皇都。 “待会渡河的时候,你跟在我后面。” 横渡天河弱水何其凶险,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先走一步就意味着要面临更多未知的风险。杀阡陌听完白子画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不等他将横霜剑召唤出来就先他一步御剑上前。 “杀阡陌!” “顾好你自己吧。” 杀阡陌说罢,不等白子画多言便头也不回地闯入雾海之中。他这么做绝非是故作伟大,而是他身为强者的本能使然。 虽然在这一点上白子画与杀阡陌不谋而合,可是此际他内伤尚未痊愈,一时之间竟追不上杀阡陌的脚步,只好在后面紧紧跟着。这弱水退潮之后,河面的妖雾虽然渐渐散开,但是显露出来的河床上却可以看到累累白骨沉积于底。 道行浅薄的人若是沾了这弱河之水,莫说是尸首,连骨头都会被腐蚀殆尽,而能保留下尸骨的人必然是道法高深的仙人或者是有千年修为的妖魔,这河床之上沉积了这么多的白骨,可见当年神魔之战死伤何其惨重。 “杀阡陌,前面小心。” 前方看似一片宁静,但是白子画已从这不寻常的宁静之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杀阡陌兀自御剑走在前面,绯夜剑在黑色的河面上划过一道明亮的火光。白子画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他,一颗心也无时无刻不高高悬着落不了地。 而就在白子画扬声示警之时,杀阡陌亦感觉到周围的异样。脚下的河面原本平静无波,但是突然之间震颤起来,他听到远处的河岸上传来妖兽的吼叫声。 那吼声起初还很远,但是似乎转眼之间就近了,杀阡陌立时停住了剑,可就在他稳住身形的一刹那间,那迷雾深锁的岸上突然有个黑色的巨影身形如电一般钻入弱水之中。 这天河弱水就连白子画杀阡陌这样的六界绝顶高手都不敢沾身,这是何方妖兽,竟能钻入水中而不死? 绯夜剑感应到危险迫近,发出铮铮剑鸣,杀阡陌从剑上一跃而起,凌空一掌击在水面之上,掌风破开水面,掀起一片巨浪,杀阡陌双臂一展,撑开一道气壁挡在自己身前。那妖兽受此一击,发出一声震天巨吼,从水中猛地扑了上来。这时杀阡陌才看清他的模样,那妖兽赤身人面,身形如虎但四蹄却似马。 这妖兽是六界之中从未出现过的! 妖兽在水中时被杀阡陌的掌风所伤,正盛怒不已,咆哮着冲出水面扑向杀阡陌。他四蹄如飞,吼声如雷,似乎整个天河弱水都震动起来,在河面上卷起惊涛骇浪。 此时正好赶到的白子画看到妖兽腾空而起,当即纵剑上前迎敌。那妖兽一身怨煞之气,而横霜乃上古神兵,纳天地正气于一身,正是此等妖孽的天生克星。妖兽被那横霜剑气说压制,愈发狂躁起来,可就在转身攻向白子画之时,河畔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箫声。 那箫声凄咽悠长,哀思无限,妖兽听到那箫声突然丢下白子画朝着岸边撤了回去。画杀二人见状都惊异不已,可是当杀阡陌看清楚那站在岸边吹箫之人时,他的脸色陡然大变。 “单春秋?” ☆、往事难追 旧缘难续 自从那日天绝门一别之后,杀阡陌就一直命火凤寻找单春秋的下落。他从前虽然对这个属下总是动辄斥骂,甚至为了花千骨动过杀念,但其实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单春秋是怎样一种独一而无不可取代的存在。 他们少年相识,风雨同路,苦也好,乐也罢,正因为他常伴左右,自己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于杀阡陌来说,单春秋和琉夏一样是不可割舍的牵绊,琉夏的死已是不可挽回的遗憾,所以当年他功力散尽之时才狠心将单春秋逐出七杀殿,他只是希望他能够走他自己的路,而不是被一个年幼的承诺束缚一辈子。 可是当他从长眠中醒来再次见到单春秋时他才明白自己又错了。单春秋一刻也没有放下过他的执念,哪怕走火入魔失了神志,哪怕被人控制身不由己,他心心念念的依旧是要为自己夺取天下。 承君一诺,永世不负,原来他才是最痴的人。 “单春秋……” 杀阡陌愣神的片刻已被白子画带到了岸边。单春秋整个人裹在一袭宽大的黑袍里,几乎遮住了整张面孔,他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就像一个完全不认识杀阡陌的陌生人。 方才还凶相毕露的妖兽此刻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虽然目光之中仍然充满了敌意,但没有单春秋的命令它不敢轻易发起攻击。杀阡陌看到这副模样的单春秋,冲上前去拦在他的面前。他对单春秋素来疾言厉色,而此刻却温柔得像是怕惊吓到他。 “单春秋,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你仔细看清楚,我是杀阡陌,我……” 回想起来,当年他因竹染之事陷入疯癫,也曾连身边亲近之人都一并忘记,那时的单春秋也如自己现在这样一遍遍痛心疾首地追问,那种心情他竟到此时此刻才得以明白。 可是单春秋对此依旧毫无反应,他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活尸始终低头不语。见他要离开,杀阡陌情急之下伸手按住他的肩,可手刚碰到单春秋就感觉到掌心里一阵刺痛,单春秋也如受了惊吓一般慌忙躲开。 “怎么了?” 白子画抓起杀阡陌的手翻开一看,只见掌心之中一团乌黑,他连忙点住杀阡陌的穴道,用内力将黑血从伤口处逼出来。然而在这时,那宛梨城的方向突然传来一个鬼魅阴森的声音。 “姐姐,你最好不要随便碰他,他可是会咬人的。” 他话音刚落,只听到单春秋忽然跪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他身旁的妖兽俯下身瑟瑟颤抖,像是怕极了一般。南无月却哈哈大笑道:“姐姐,他方才冲撞了你,我替你罚他如何?” “南无月!你敢再伤他分毫,我必让你死无全尸!” 杀阡陌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最恨的人必是竹染无疑,然而这个南无月伤害小不点在先,又利用诡术控制单春秋,还胆敢对自己存有邪念,此三罪已足够他死上千次万次。白子画见杀阡陌已动了杀机,连忙按住他的肩道:“冷静一些,莫要中了圈套!” “南无月,休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此刻杀阡陌哪里听得住劝?一掌挥开白子画,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身而去。南无月诡计多端而且残忍无情,他明知道单春秋对杀阡陌意义非凡所以故意在他面前折磨单春秋,乱他的心神,这等城府简直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白子画想到这,更不能让杀阡陌只身犯险,马上也一并追了上去。 杀阡陌循着南无月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追到宛梨城下,那城楼高耸入云,如千仞危崖高不可攀,立在城墙之下就已隐隐有种压迫之感。紧闭的城门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昭示着魔皇赤帝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然而杀阡陌素来不敬天地,不惧鬼神,此刻莫说是一扇城门,便是赤帝亲临他也毫无惧色。 “区区一扇城门也想挡住我?” 杀阡陌冷笑一声,双掌运势如风,周身气劲飞旋,转眼间宛梨城外天色突变,压城的黑云被狂风吹散,几道天柱般的气旋贯穿云霄。杀阡陌撑开双臂,操纵着那几股气旋压向城门,白子画见状也不觉心头暗暗一惊。他虽然知道杀阡陌得到万年妖魄功力大进,但没想到竟已到达如此境界。这威力只怕比当年他修炼的妖魂魄更可怕。 然而就在此时,画杀二人都没有想到那城门忽然发出沉闷喑哑的声音,两扇沉重的玄铁巨门被缓缓推开。城外的狂风从缝隙之中穿过,发出凄厉的呼啸,杀阡陌嘴角轻撇,从云端缓缓落下:“怎么,终于肯现身了?” 那城门虽只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但是已足够一人通过。杀阡陌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眼,定睛一看,那昏昧的月色之下,有道单薄瘦弱的身影立在城门之间,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 他难道就是南无月? “不对,他是彦月。” 不等杀阡陌上前,白子画已抢先一步拦在他的面前。门前的风沙渐渐落定,那瘦弱的身影逐步清晰起来,那是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双掌相合于胸前,双目紧闭,嘴角微动,似乎正在虔诚地吟诵着经文。 而彦月的这张面孔与杀阡陌在花千骨的灵识中看到的南无月是一模一样的! “他是南无月的善体,当年被我亲自送入轮回,如今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佛门弟子。” “普通人能穿过西极沙海安然到达此地?” “是伏羲之力。” 白子画略作沉思之后道:“南无月从天绝门的神木里取得了伏羲之力,所以才能避开钟鼓的监视穿过西极沙海,而彦月也恰好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沙海外的绿洲,是南无月将他带到了这里。” 可是就在白子画说完这席话之后,杀阡陌忽然看到彦月睁开双眼,他的双瞳乌黑如墨,但是却泛着慑人的寒光,他将面孔转向杀阡陌,没有血色的双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虽然没有说任何话,可是杀阡陌却听到了南无月的声音。 “姐姐,你终于来了,小月真的很想你……” “南无月!” 杀阡陌如梦初醒,眼神一厉,推开白子画一掌打向彦月。 “住手!” 毫不知情的白子画情急之下飞身挡在彦月身前,转世后的彦月只是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杀阡陌这满含杀意的一掌?可是就在他挡在彦月身前的一刹那,彦月眼中杀机毕露,一道寒光闪过他的眼眸,那动作快得甚至让画杀二人都不及反应。 “白子画,让开!” ☆、诡局开启 谁主生死 “白子画,快让开!” 杀阡陌想用掌风推开白子画,可惜已经晚了,彦月手中的匕首已经落下,那一声血肉撕裂的轻响仿佛比任何声音都要刺耳,他这一生不知杀过多少人,亲手碾碎过多少魂魄,可是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这样触目惊心。 鲜血从后背的伤口处喷涌而出,白子画在刹那的震惊之后马上反应过来,此时杀阡陌已经上前扶住了他,彦月面无表情地举着沾血的匕首,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之人。杀阡陌双瞳血红,一手扼住彦月的脖子,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便能让彦月身首分离。 “住……住手……” 自得妖神之力以来,白子画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便是封了自身的穴道却还是止不住血。但是他神志模糊之际居然还有余力担心彦月的死活,简直让杀阡陌又可气又可笑。 “什么彦月,他分明就是南无月!” “南无月……只是想借你的手杀他……咳……” 彦月是南无月的半身,是六界之中南无月唯一不能杀的人。如今他虽然魂魄被拘,形如傀儡,但是想要彻底占据这个身体却要等他肉身死去魂魄消亡之时。想通了这一点,杀阡陌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先放开彦月。他可不想白白替南无月做了嫁衣。 “咳……” 白子画方才阻止杀阡陌时又牵动了伤口,杀阡陌见他血流不止,气急败坏地连忙运功帮他疗伤。这一刀深可见骨,温热腥红的血不断地涌出来,雪白的衣衫转眼间被染红了一大片。杀阡陌将自己的真气输给白子画,然而那真气却如泥牛入海,伤口亦不见愈合,不仅如此,伤口处竟还隐隐有腐烂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以他们两人的修为竟不能让这伤口愈合,杀阡陌正疑惑之际,只见彦月和单春秋的周身都浮起黑雾,眼看着他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黑雾之中,杀阡陌突然间想起什么,猛地划破手掌将血淋向单春秋。 在天绝门时他曾用血让单春秋恢复过神志,所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单春秋,不许走!我命令你不许走!” 被黑雾所笼罩着的单春秋因为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空洞迷蒙的双眼之中竟慢慢浮现了一丝神采。他抬起头看向杀阡陌,目光之中的混沌渐渐散去,杀阡陌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是一切都来不及挽留,单春秋的身影便彻底被黑雾所吞没。唯有那几滴猩红的血迹残留在坚硬冰冷的石板上,似是在讽刺着他的无能为力。 “单春秋——!” 他曾经亲眼看到琉夏死在眼前而无力相救,如今他又眼睁睁看着单春秋消失,这就好像将心底的一块伤疤又血淋淋揭开一样。 “杀阡陌……” 白子画虽然已神智模糊,但也明显感觉到杀阡陌周身气息的变化。他勉力抬起手想要抓住杀阡陌,可是在握住他衣角的一瞬间却被他狠狠甩开。 “南无月……” 那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 “南无月,给我滚出来!!” 杀阡陌话音未落,天际已泛起不祥的红光,山河日月像是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狂怒的风咆哮着席卷一切,整个宛梨城在杀阡陌的脚下震颤,他的发髻在风中散开,乌墨般的长发犹如飞瀑,他红衣翻飞,潋滟光华令人不可直视。 千年之前,白子画曾于佛国祗支偶遇神鸟重明,此鸟生于不周山巅的源火之中,其鸣如凤,五□□身,若东之朝阳,艳艳生辉。而此刻眼前的画面竟与那时如此相似。 “南无月!你还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吗?” 狂风之中,鼓楼上的钟声沉闷而渺远,重重楼宇之间传来无数错乱的风铃之声。那些声音交错在一起,如同无形的气劲挡在了宛梨城的周围。 “姐姐何必动怒,我在城内神庙恭候大驾。” 南无月的笑声依旧淡然自若,处变不惊,似乎无论杀阡陌如何动怒,他永远是身在局外一样。杀阡陌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尽管整个宛梨城被一片晦暗不明的浓云遮蔽着,但是杀阡陌却能够从重重楼影之中辨认出南无月的所在。 他冷笑了一声,忽地一抬手,血云之中如有千军万马杀声阵阵,流火似无数的飞矢朝着城中最高处的钟楼坠去,漫天火光像是要将这黑色的城池吞噬。然而当天火落下之时,宛梨城的上空忽然浮现了一个巨大的魔印,这魔印正是宛梨城的结界,千万年来既保护着宛梨城不受外界的滋扰,同时也将宛梨城与六界彻底隔绝。 “姐姐还是省些力气为白子画续命吧。这宛梨城的结界是魔皇赤帝的精魂所化,除非三皇亲临,否则没有人可以破坏。” 糟了!白子画…… 南无月的话突然间提醒了杀阡陌。他方才因为单春秋之事心绪大乱,只一心想着要将南无月碎尸万段,却忘了白子画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白子画,你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 白子画伤势沉重,而且一直血流不止,此刻已是极度衰弱。彦月伤他的那把匕首定然不是凡物,恐怕是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才会使白子画仙身受损。 “我撑得住……” 此刻白子画已是面色如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双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像是中毒入魔之状。 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像是能撑得住的? “你给我振作一点,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回去之后必让你长留永无安宁之日。” 说到那个死字,杀阡陌顿时心神一乱。他们两人斗了这么多年,这个白子画无论怎么狼狈,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凌然众生的模样,而如今却是这副垂死之态,让人看了竟无端觉得……那么难受…… “杀阡陌你……” 白子画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若是从前听到杀阡陌这么说,他定会厉声斥责,可是现在却觉得心头微微有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6节 他说这些话,终究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吧。 “白子画!你给我把眼睛睁开来,小不点还在等你回去!” 杀阡陌见他气息渐弱,双目之中神采已失,口中吐出的血也呈黑紫色,显然是大凶之兆,他一急之下猛地扳过白子画的肩膀,也顾不得会加重他的伤势,狠心摇了几下,可是白子画已慢慢垂下了头,像是再也感应不到什么。 “我杀阡陌想救的人,他就别想死,白子画,我要你给我活下去!” 他说完,一把将白子画身上的血衣扯开,那道狰狞的伤疤已经蜿蜒到整个后背,而且伤口周围不断有黑色的魔气溢出,杀阡陌知道再不能耽误下去了,否则就算就回了他的命,他的仙身也会尽毁,到那时候他就是废人一个。 “别以为我多想救你。”杀阡陌一边运功一边嘴里不停地嘟囔:“我是怕你拖累我,怕小不点怪我没保护好你……” 说话间他已将那伤口周围的魔气尽数吸入自己的体内,他是魔界中人,他的功体应该可以承受这些魔气…… 可是他显然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白子画后背上的伤虽是渐渐开始愈合,可是被他吸入体内的魔气却在他五脏六腑之中横冲直撞。这股魔气太过阴秽,充满了死灵的气息,难怪会给白子画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唔……” 待将伤口处的魔气彻底逼出之后,杀阡陌终于挨不住心头的剧痛呕出一口血来。 ☆、蛮荒旧梦 两心相知 杀阡陌原以为自凭自己的功力定可以镇得住这股魔气,没想到是他太小看南无月的手段。这匕首恐怕还另外动了手脚,那股阴寒的魔气侵入杀阡陌体内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时而灼热如火,时而有寒冷如冰,似有无数道气劲在经络之中游走,他只要一运功压制,反噬的力量就越大。 “杀阡陌……” 白子画的神智已渐渐清醒,一回头就看到身形摇摇欲坠的杀阡陌。他的气息极不稳定,忽弱忽强,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白子画自己虽刚保住一条性命,身体正虚弱不堪,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杀阡陌为了救自己丢了性命。 那股阴鸷之气乃是南无月取极阴之日的天河弱水炼化而成,将这股邪气注入匕首之中,再奉上三千极恶之人的精血供于宛梨神庙之中。此凶器上可诛仙,下可伏魔,若非白子画与杀阡陌修为高深,恐怕早已被这股戾气所驱使丧失了自我。 “杀阡陌,摒弃杂念,沉心静气。” 白子画撑着身上仅有的余力催动真气,一指点在杀阡陌的眉心之间。眼下要想让杀阡陌恢复神智,只有进入他的灵识才能将他唤醒。但此举对于重伤的白子画来说可谓凶险万分。不过杀阡陌尚且能为了救他不惜以命易命,他为杀阡陌犯一次险又有何妨? 灵体分离之际,焚心蚀骨的痛楚让白子画几乎丧失意识。他从前在生生死死里不知走过多少遭,在身中卜元鼎之毒时亦能够淡而处之,一笑了了,他无惧于死因为他笃信道法自然,荣枯有序,死也不过是顺应了天道,是一种成全。但是此刻他对死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抗拒,好像心底有个要活下去的执念在逼迫着他。 所以当周围的昏昧几乎淹没他时,他却突然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在那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一丝微明的光亮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那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目,但是他不能闪躲,因为只要意志稍有不坚,他的灵识就会永远迷失在这里再无回头之路。 白子画不知自己在那片虚无之中飘荡了多久,兴许只是须臾之间,又兴许已过了沧海桑田,当他再次寻回自己的意识时,周围的一切已变得清朗起来。每个人的灵识之中,其实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也许是一段他无法忘怀的记忆,也许是纠缠一生的执念,又或许只是过往岁月里一个小小的断简残章。 在杀阡陌的灵识之中只有一片星子凋零的夜幕笼罩在一片黄沙戈壁之上,荒漠上零星散落着妖兽白皑皑的尸骨,半悬于天际的圆月泛着阴寒入骨的清辉,偶尔有一两声风穿过沙地,发出诡异的声响。 这里是…… 白子画四下打量了一番,眉头越拧越紧,可不待他细想,不远处已传来几声叫骂的声音。 “还不给我把人按住,我倒要看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白子画循声看去,那白霜般的月色下,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互相撕扯扭打着,卷起一地的尘埃,白子画本想上前阻止,可是对方的一句话却让白子画惊立当场。 “这蛮荒之中本就是弱肉强食,我劝你乖乖听老子的话,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他说什么?这里,这里是蛮荒?! 就在白子画因为这话怔住的时候,那被众人压倒在地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将其他人猛地掀翻在地上。可是他爬起来没跑两步又被人绊倒在地上,领头的人恶狠狠地在他后背上踩了一脚,抓起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可惜长了这么漂亮的脸,却是个带把儿的。”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就哄笑起来,听着那些污言秽语,白子画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走上去想要将那人从这些恶人手中解救下来,可没想到当他伸出手时竟什么也碰不到。 他忘了来到这里的只是他的灵识,而这也仅仅是杀阡陌的记忆而已。 杀阡陌…… 白子画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头仔细看向那正被人按倒在地上的少年,紫色的发,绯色的瞳……他难道是…… “带把儿的也不要紧,看看这模样,看看这细皮嫩肉的,干起来滋味肯定销魂得很。” 那首领说话间已在少年的脸上肆意抚摸起来,那张面孔纵然沾满了尘埃,可是却难掩清丽,他的手脚被众人捆缚着,像是受惊的幼兽,苦苦挣扎却又无力反抗,唯有将一腔恨意宣泄于口,可是他无论怎样骂却好像只是在火上浇油一般,他反抗得越厉害他们便越有兴致,唯恐他不打不骂少了乐趣。 “省些力气吧,待会儿可有的你叫。” 那恶人□□着将手探入衣内,只听得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从他手中传来,白子画纵然再不懂红尘之事也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一生绝情寡欲,所以杀阡陌说他是东海的朽木,北漠的寒冰他都认了,人世的苦乐于他而言就像是修行的一种经历,他极少开怀,动怒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是此刻在目睹了这群蛮荒恶人的行径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再难平静如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杀阡陌不惜散尽功力,自毁容颜也要救小骨出蛮荒,因为他曾亲身经历过,所以比任何人都知道蛮荒的可怕。 而自己却还一厢情愿地认为独自流放蛮荒的小骨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白子画的身体剧烈颤动着,两只拳头在衣袖下攥得死紧。他明明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时还是无助少年的杀阡陌在□□和暴力之下无助地反抗。 已经过去的事永难追回,无论再怎样愤怒,此刻的他永远只能是个看客。 接下来的一幕白子画已不忍再看,他宁可自己从未进入过杀阡陌的灵识,从不知道曾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头。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原来就是心痛。 而就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狂怒的咆哮。白子画闻声讶然回头,此时围在杀阡陌身边的人已被冲散,他看到一个灰色的人影扑到了杀阡陌的身上,用自己的衣服将他的身体紧紧裹住。那些恶徒仗着人多势众上来就是一番拳脚相加,那人动也不动死死护着杀阡陌,直到被打得口吐鲜血也不肯放开。 “单春秋又是你这臭小子!” 首领拨开人群将灰衣少年从地上拎起来,用力扼住他的脖子,冷笑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是不是也瞧上人家了想吃独食?” 单春秋狠狠唾了一口血沫在那人脸上,遭来那人狠狠一记耳光。可就在那人甩出一记耳光之时,单春秋突然张嘴咬住他的手,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单春秋死死不肯松口,趁他剧痛之际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就在那人倒地之时,他从腰间拔出匕首猛地扎进那人的喉咙。 喉间热血迸溅而出,那人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孩子所杀。单春秋毫不犹豫地从他喉间拔出匕首,热血溅了他一身,他慢慢站起身,用嗜血的眼神看向四周。 在那片刻的对峙之后,静寂无声的人群一哄而散,因为他们从这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比死更可怕的东西。尽管他们知道如果一拥而上单春秋的胜算微乎其微,可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第一个上前。 四散的人群很快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内,直到确定他们已经离开,单春秋才摇晃着身体跪倒在地上,他匍匐着爬到杀阡陌的身边,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他。 白子画一步一步走近那两个相互依偎着的孩子,当看到单春秋的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真的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尽管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杀阡陌根本无法感知,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着他沾满尘埃和血迹的面孔。 这就是一直纠缠着你的噩梦吗? 白子画的心在微微地颤抖,他多希望自己能够亲自抱一抱他。可是这个想法该有多么可笑。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手收回去的时候,他看到杀阡陌突然抬起了头,用双漂亮得宛若琉璃的眼睛看着他,那一眼好像穿越了无数时光的阻隔,让他们彼此相遇。 白子画再次伸出了手,他似乎感觉到有阵清风拂过自己的掌心,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轻声温柔呢喃道: “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魔城旧忆 魂兮归来 白子画的灵识重新归体的时候并不像分离时那般剧痛难捱,就好像是恍惚之间做了一场梦,再睁开眼时便已回到了现实。 杀阡陌周身的戾气已经散尽,正昏睡在他怀中。他的身体仍有些冰冷,面上泛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好在似乎并不痛苦,睡得十分安稳。白子画素来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当年收花千骨为徒的时候也只允许她牵自己的衣角而已,可是现在与杀阡陌这般相拥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在端详着他睡颜的时候,白子画的心底轻轻漾起一层异样的柔情。 他从来不知道在那杀阡陌骄傲张狂的表面之下竟隐藏着这么沉重的过往。他为什么会流落蛮荒,又是如何从蛮荒中逃脱,他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今时今日的杀阡陌,他和钟鼓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过往? “那些都是你不愿再回顾的记忆吧。” 白子画抬起手,像在灵识中一样抚过杀阡陌精致绝伦的面颊,这一次触碰他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连指尖都流恋起那柔滑细腻的感觉而不肯离开。可是这美好的平静总是过于短暂,当看到杀阡陌眼睫颤动着即将醒来,白子画慌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他一生坦荡从容,不想在这件事上竟会自乱阵脚。 而刚刚恢复清醒的杀阡陌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他只记得自己将魔气吸入体内之后,灵识陷入混乱,许多纷繁往事一涌而上,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耻辱的回忆就像是多年不曾发作的隐疾一夕之间爆发出来,突然得让他无力招架。 他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到底是君临二界的七杀圣君,还是蛮荒之中孤立无助单薄孱弱的可怜虫。他以为当自己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候,那些过往旧事就会被一笔勾去,但原来它们一直都在,如影随形地蛰伏在他心里最软弱的地方。 “杀阡陌?” 白子画叫着杀阡陌的名字,把他从思绪中唤醒过来。杀阡陌一贯强势霸道,仅有的温柔也只给过琉夏和花千骨两个人,没想到今日竟在白子画面前流露出了软弱,他匆忙掩去脸上失落迷茫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地冷哼了一声:“你没事了?” 可就在他开口的同时,白子画也问了同样的话:“你没事吧?” 两人说罢皆是一愣,半晌之后杀阡陌才没好气道:“你当然不会有事,我想救的人还没有救不成的。” 说完这话,白子画看到杀阡陌一脸别扭地瞥过脸,心里不禁觉得这副模样的杀阡陌还真是可爱。可是回想一下之前的凶险,白子画又有些心有余悸:“你不该为了我冒那么大风险。” “你少自作多情。”杀阡陌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儿,马上出言反驳:“我是不想小不点伤心难过,谁让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师傅。” 可是你也是她唯一的姐姐啊。 白子画这些话虽不曾说出口,但是看着杀阡陌的目光已然与从前有所不同。只是这些变化连他自己还不曾注意到。 此番两人虽然大难不死,但是都耗损了不少元气,不过这次的事有一点让白子画十分意外,就是杀阡陌在吸纳了那魔气之后,竟将那股力量转化为了自身的功力。这一点恐怕是连南无月都始料未及。他机关算尽结果却成全了杀阡陌,反而助他功力大增。不知他知道此事会做何感想。 宛梨城终日黑云笼罩,并无日夜之分,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白子画与杀阡陌稍事休息之后便出发赶往神庙。眼下不论前方还潜伏着什么凶险都已经不能回头了。 偌大的宛梨城笼罩在一片死气之中,通向神庙的道路修建在万丈深渊之上,道路两边是魔气氤氲的血池,血池之水沸腾如熔浆,纵然经过了千百年的封印,此处依旧是天地魔气汇聚之地。 在这石径的尽头处,楼宇之间隐约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神庙,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但凛然于云端之上,神威赫赫不可近犯。 此地距神庙并不算远,若是御剑转眼即达,可是宛梨城的结界太强,就连白子画与杀阡陌这等修为之人都感到功力受制,所以便放弃御剑徒步而行。 画杀二人平日里皆是身不染尘,足不沾地,如今这般脚踏实地地走路倒是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两人一路边走边说,浑然忘却了自己正身在险境,反而有点像是闲庭散步。论这份胸襟胆魄,六界之中除了他们二人,还有谁可比肩? 而就在他两人朝着神庙方向缓步徐行之际,那石径的另一头隐约有两三点火光幽幽飘来。画杀二人彼此相顾一眼,心里都有了默契。 他们渐渐放缓了脚步,有意等那些鬼火靠近,可是就在他们脚步停下之时,身后却又传来诡异的声响。 杀阡陌凝神一听,双眉微皱,压低声音对白子画道:“这是古老的魔语,我曾经在蛮……”说到这,杀阡陌忽然间止住了话,白子画看到杀阡陌脸色骤变,想起自己之前的所见,心中不觉微微一疼。 那些古老而诡异的吟唱声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白子画正要拔出横霜剑却被杀阡陌按住,他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后,双唇轻启,所说的也正是那种古老的魔语。 难道他是在用魔语与那些魔物交流? 可是不待白子画开口询问,杀阡陌已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抬起手,长袖一翻,只见阴暗无光的石径被照亮如白昼一般,而那些魔影却在火光之中消失无踪。 “这是……” “他们只是宛梨城的记忆。” 当火光散去之后,那些已经消失的魔影却又再度出现在了他们两人周围。白子画立时反应过来,这些魔影本是不存在的,他们只是残留在城中的一些记忆的碎片。 这座城,本身是有记忆的。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影,可是当杀阡陌听到那些魔族口中吟唱着古老的祭祀经文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他的心里却有种十分不舒服,甚至沉闷得发痛的感觉。 一时慌乱的他下意识地去抓住白子画的手,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个动作是有多么微妙,可是当他的手握住白子画时,那人也十分默契地扣紧了他的手。 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走吧,我们尽快去神庙。” 没等杀阡陌反应过来,白子画已经牵着他的手朝着神庙方向走去。他的手那么紧又那么热,杀阡陌一个恍惚竟忘了挣扎。 那种感觉就像在灵界中一样,一点也不反感,反而觉得……安心…… ☆、天若不予 我自取之 那神庙看似就在眼前,然而画杀两人在城中兜兜转转了许久却发现似乎总在一个地方打转。原本以他二人的修为,能同时迷惑住他们的幻术可谓少之又少,而在这宛梨城中,魔皇的结界过于强大,尤其越靠近神庙就越能感觉到功体受制得厉害。 为了闯出幻境,画杀二人皆已动用了法术,然而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回到了原点。两人此刻都因为消耗了不少功力而感到有些疲累,尤其是白子画,这里的魔气对他的功体本就有伤害,在这种情况下强行使用法术,消耗的元气远远多于杀阡陌。而且他不久之前还被彦月所伤,虽有杀阡陌为他疗伤,但毕竟不可能完全愈合。此刻的他已有些微喘,额头上亦铺满了冷汗,虚马上调息恢复才行。 “再这样下去我们是不可能闯出去的。” 白子画已露疲态,而杀阡陌也不可能一直这样虚耗内力。这南无月显然是想先拖垮他们再逐个击破。 “我们兵分两路,再试一次。” 白子画稍作调息之后,脸色略有缓和,但是后背上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却疼得愈发厉害起来。他素来是隐忍之人,到了这个时候更加不会示弱,只会一味强撑下去。但是杀阡陌已看出来他的不妥,心里虽也担心,可嘴上却不肯流露半分:“兵分两路岂非正中南无月下怀?你给我老实待在这,别拖我后腿。” “杀阡陌……” 杀阡陌见他双眉紧皱硬撑着压制内伤,若在从前定然会觉得十分痛快,可是现在却觉得心里有个地方隐隐约约地疼。他宁可白子画还是那个天下第一目中无人,第一口是心非,第一傲慢无礼之人,也不愿看到他被折了仙骨,从云端跌入泥淖的样子。 “杀阡陌,此事我绝不会让你一人去犯险的。” 白子画气息虽弱,但此话之中却透着一股不容商榷的鉴定。杀阡陌原想开口讽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忍说出。 原来,不管怎么羞辱他伤害他都不会让自己觉得快活,他只有活得好好的,自己才会踏实,才会安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子画对于杀阡陌而言,竟变得这么重要? “我有我的办法,你安心疗伤便是。” 杀阡陌转过身,背对着白子画盘腿坐了下来。白子画本还想追问到底,可是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蓦地一黑,血腥味顿时在口中弥漫开来。他只得静下心来用内力把伤势压制下去,否则就算他有心帮杀阡陌,怕最后也只会拖累他。 至于杀阡陌的办法,远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他坐定之后将周身真气凝聚于指端之上,待指端之血被逼出体外,杀阡陌蘸着血衣袂轻挥,匆匆划出几笔,几行魔族的咒文凭空而现,他低下头在口中轻轻念了几句,咒文之上血光浮动,随后血咒化作三道红光落在杀阡陌的周围。 “去吧。” 他说罢,那三道红影便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很快消失在宛梨城的雾海之中。 白子画虽没有亲眼看到杀阡陌作法,但是看到那三道红影飞散出去时他已知道杀阡陌是用了血灵之阵,此术有些类似于仙界的□□之术,不过这种法术更加伤身,一般的魔族能够化出一灵已是极限,没想到杀阡陌竟能同时化出三道血灵。且不说他的修为已精进到何种地步,最让白子画担心的是他如今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住。 杀阡陌已在灵阵之中,白子画知道此刻绝不能让外界扰乱他的心神,否则必会万劫不复。所以他不顾自己元气虚弱,在杀阡陌周身设下了保护的结界,可是如此一来却将他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三道红色的灵光在宛梨城的云海浓雾中一闪而过,但是却如一抹胭脂血影倒映在南无月的双瞳之中。他依旧还是昔日少年时的模样,白皙清秀,温和无害,就如花千骨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无辜单纯得让人不忍心伤害。 那时的他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几乎差一点就要成功。可惜最终还是败在了白子画的手上。 他错估了这个男人,他没有想到他当真能狠心绝情到宁可伤害花千骨也要杀自己。他永远不会忘记白子画一剑贯穿他的胸口时眼中那毫无波澜的冷漠。 他想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什么事是可以让白子画动容的。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最终给出这个问题答案的人,是东方彧卿。 神庙最高处的塔楼上,南无月着一身水蓝色长衫款款而立,颇有一番陌上翩翩少年郎的风流蕴藉。然而他那双看似不谙世事的眼睛里却似无数暗流涌动,杀机凛冽。 “看来白子画当真十分在乎姐姐。” “他们原本就是命定之人,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塔楼上未点灯火,一片昏黑之中,穿着玄色斗篷的东方彧卿缓步走出。那张终年掩盖在面具下的面孔显得苍白而阴鸷,但是眼神之中的神采却远胜往昔。 “命定?他们只是恰好被赤帝选中罢了。” 南无月双手负于身后,仰起头望向昏暗无光的苍穹:“异朽阁主,你相信天命吗?” “异朽阁世代缚于天命,二十五年一轮回,世世不得好死。”东方彧卿嘴边挑出一抹冷笑,显得无尽苍凉:“天命二字于我而言就是枷锁,是诅咒。” “天若不予,我自取之,天若谴之,我必反之。”南无月虽是少年模样,可是言语之间却有枭雄之风,其野心之大可见一斑。 “眼下六界已乱,伏羲女娲之力已在你手,剩下的神农之力我会很快为你取来。”这段日子以来,东方彧卿离开异朽阁后便在六界之中为南无月寻找上古神祗遗留的神力。天绝门的桑枝神木,南疆蒙歌城的浮溪灵泉皆已在南无月手中,唯有神农之力尚下落不明。 “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白子画重回六界之后,看到天下大乱的样子会作何反应。” 南无月说罢,返身回到神庙之内,在神庙的中心祭坛上,彦月与单春秋正如傀儡一般安静地立在两边,南无月冷笑着从彦月的面前走过,来到单春秋的面前。他抬起手在单春秋的眼前轻轻晃了晃,片刻之后单春秋身体微微一震,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然后朝着南无月跪了下去。 “当年若非长留无耻偷袭,杀姐姐也不会功力散尽而亡,如今是你为他报仇的时候了。” “圣君……” 当说到圣君二字时,单春秋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里骤然划过一丝神采,但是很快那片刻的温柔便被血色所覆盖。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圣君青丝覆雪倒在自己怀中的情形。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亲手将他封入冰棺时心如死灰的绝望。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承诺过什么,他要亲手为他打一个天下。 “去吧,该是时候让那些人血债血偿了。” 南无月朝着单春秋轻轻一挥手,他的身影便在周身腾起的魔雾中消失。而东方彧卿在一旁静静目睹着这一切,一步步走至今日,他已没有回头之路。若说迷茫他有过,但是绝无后悔。 骨头,我只是不愿再背负天命的诅咒,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家…… ☆、动之于情 发乎于心 杀阡陌开启血灵之阵后就一直是意识封闭的状态,白子画未免他有危险,一直消耗元神为他护阵。他自己本就有伤在身,如此一来更是伤上加伤。但看到杀阡陌在阵中一切安好,所付出的一切也值得了。 白子画微微抬起眼,杀阡陌与他就在咫尺之间,这样近的距离,连对方清浅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白子画望着那张被六界众生奉为至美的面孔,此际少了平日里的张扬和狂态,眼睫轻垂,双唇微抿,眼角之处因为化灵之故犹如胭脂染过泛着一层淡淡的红,虽媚态万千却又有种凛然不可犯的威严。 他们相争相斗了千百年,放眼六界,也唯有他是白子画敬而重之的对手。杀阡陌虽然行事怪僻,狂妄任性,常常语出惊人又剑走偏锋,但是不可否认正是因为妖魔两界有他坐镇,六界才得以坐享百年安宁。 若非立场相对,他们本可称为君子之交。这也曾被白子画引为憾事,而没想到在百年之后的今天,他和杀阡陌可以摒弃一切恩怨走到一起共历生死,这是否是天意在冥冥之中成全他们? 他想到这,脑中忽然间又浮现出之前在灵界内发生的那一幕。虽是无心之举,可是两人唇瓣相碰的感觉却像是烙印一样,每回忆一次,便像是有团火苗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扫过。 他回忆着当日发生的一切,无意识地朝着杀阡陌伸出手去,就在指尖将要触碰到那对薄唇之时,白子画乍然惊醒,猛地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 白子画,你莫非是疯了不成?! 他震惊于自己的失控,拖着剧痛不已的身体又向后退了几步,直到与杀阡陌之间隔开几步远的距离才喘着粗气停下。 才走了这么几步便已是冷汗淋淋,狼狈不堪。 当年面对夏紫薰的种种深情,他尚能冷静自若不动声色,今日对着杀阡陌,竟然会……竟然会难以自持。 白子画按着兀自狂跳不已的心口,深深呼吸了一口,他想自己必然是受此地魔气的影响才会乱了心神。否则又怎会对杀阡陌起了那种荒唐的念头? 可就在他重新盘腿坐下准备稳准心神之际,藏在怀中的传音灵符蓦地一闪。这是他离开长留之时幽若亲手交给他的,若非情况万分紧急幽若断然不会使用此术。想到这,白子画的心不由一沉,难道是长留有难? 而等白子画解开灵符封印之后,那边传来的却是摩严的声音,听到他那雷霆一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开时,白子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仍在阵中的杀阡陌,好在并未惊扰到他。 “子画!你们现在何处?为何传音之术屡屡受阻?是否是那杀阡陌暗动手脚?” 不怪摩严如此气急败坏,他们之前已经多次施法寻找白子画的下落,可惜一直感应不到他的所在,若非幽若和儒尊拦着,恐怕摩严早已亲自出发前往西极沙海寻人。此番总算是收到了回音,摩严简直恨不得把他这师弟从灵符的那一端直接抓回长留来。 “师兄不必担心,我这里一切安好,六界各派可有异动?” 他这一问正好是问到了摩严的心坎上。自白子画离开长留之后,妖魔两界便动作频频。四处滋扰仙界各派,南疆蒙歌城更是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供奉着女娲神力的灵泉之水下落不明。此事发生之后谣言四起,六界震荡。由此摩严不禁联想到整件事是否是七杀的阴谋。 白子画前脚刚一离开,六界就动乱频频,莫非这是杀阡陌的调虎离山之计? 摩严将近日以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皆说了一遍,听到最后白子画的两道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去了。在离开长留之前,他曾特别传信给蒙歌城城主,让他要加强守备保护好浮溪灵泉,没想到天绝门的惨事还是在蒙歌城重演了。 三皇之力已失其二,南无月的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神农之力无疑。 “子画,你现在说话是否方便?” 白子画的心思是何等机敏,一听摩严这样问心里便一片了然。他回头看了一眼阵中的杀阡陌,口气淡淡道:“师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摩严闻言,马上打开了话匣子,先是老生常谈痛陈杀阡陌及七杀的‘种种恶行’。白子画只是安静听着,并不与他争辩。待摩严出尽了心头的恶气,这才进入了正题,他见白子画始终不语,以为他也认同自己的观点,所以便道:“子画,如今妖魔两界蠢蠢欲动,为护天下苍生安宁,你对杀阡陌不可再心存仁慈了。” 之前摩严数落杀阡陌时白子画一边听着一边就走神了,结果硬生生被摩严最后这句话给惊了回来。他沉默了一片后,语气不善道:“师兄这是何意?” “子画,那杀阡陌虽销声匿迹百年,可终究还是七杀圣君,是妖魔两界之主,倘若七杀当真卷土重来,祸乱六界,那杀阡陌在你手中,我们对七杀便多了一些牵制……” “师兄。” 不等摩严说完,白子画突然扬声打断了他的话:“此番祸事由妖神而起,与杀阡陌无关。” “子画!你当真被那妖孽摄去了心神?怎么处处维护着他?” 自当年白子画因为花千骨之事一蹶不振后,摩严已是许久不曾对他这样疾言厉色,所以这话一说完摩严自己也隐约有些后悔,偏生白子画那里又一直沉默着,让摩严愈发感到不安。待一连唤了两三声后,白子画才冷冷地抛来一句:“子画自有分寸。” 他这话里已明显透着不快,摩严听了之后焦虑不已地在贪婪殿里来回踱步。他这师弟以往虽然也和自己在许多事情上意见相左,但是在有关七杀和杀阡陌的事上从来都是一致对外,如今没了花千骨这个心头大患,偏偏他又对杀阡陌妇人之仁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师兄,子画还有伤在身,气力恐有不济,师兄若无其他要事,子画要收功疗伤去了。” 摩严的心悬了半天,换来了白子画这么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要说不失望那定然是骗人的。可是如今他人在千里之外的魔域,除了让他保重以外,摩严还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天底下最逼不得的人就是白子画了。 “罢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听到摩严的叹息从灵符那端传来,白子画心中亦是十分无奈。他知道师兄的一番苦心,可是他也知道当年因为自己一味妥协,小骨才会遭受那么多无妄之灾。倘若今日他当真如师兄所言,挟持了杀阡陌以此逼退七杀,那么他的做法与那些邪魔妖道又有什么区别? 可就在白子画摇着头转身之际,被突然间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杀阡陌吓得一怔。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白子画,语带调侃道:“抓住了我就可以要挟七杀殿退兵,摩严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显然方才那番对话他是都听到的。 “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白子画绕开杀阡陌径自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杀阡陌的调笑声:“你不会是被我妖孽摄去了心神吧。” 白子画的脚步蓦地停下,他回过头,杀阡陌仍站在原地言笑晏晏地望着他,明眸之间流光飞转,万千风情皆在其中。 妖孽…… 白子画咬着牙,把纷乱的思绪强压下去,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世上唯有爱,动之于情,发乎于心,无处可藏。 ☆、以心为祭 以血为契 那灵血之阵是以消耗施法者自身气血为代价炼化而成,杀阡陌一次化出三道血灵,对他身体的伤害可想而知。起初的时候还能在白子画面前硬撑,但到了后来身子都在打颤,像是随时随地会倒下去一样。 “神庙就在眼前,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你先把伤势调理好再说。” “不必。” 杀阡陌看着近在眼前的神庙,恨不得直接闯进去把南无月碎尸万段,哪还有心思休息。可纵然此刻再心急,这身体也已经强弩之末,刚往前走了两步便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白子画正要上前扶住杀阡陌,不想这时那绯夜剑突然出鞘杀向白子画。白子画只当他是护主心切,没想到绯夜剑当地一声落地之后,剑身之中忽有一道血雾散开,杀阡陌似是也没想到绯夜剑会突然发难,不及反应便被那血雾包围,脱身不得。 “杀阡陌!” 白子画突然感到一股禁锢之力压迫着自己无法向前,手中的横霜发出不安的剑鸣,那血雾渐渐凝成一道清晰的人影,接着显露出面容和五官。 被困在血雾之中的杀阡陌一眼认出了对方,不禁讶然失色。 “钟鼓?!” 他尚在震惊之中,忽地胸口一痛,周身力气尽失,未及倒地就被由血雾所化出的人一把搂进怀中打横抱了起来。 在看到对方抱着杀阡陌从血雾之中走出来的时候,白子画几乎以为自己是魔气入体产生了幻觉。被困在西极沙海之中的钟鼓怎么可能出现在宛梨城?他怎么可能冲破三皇封印来到这里? “很意外吗?阡陌没有告诉过你,这柄绯夜剑是当年我用精血所铸,亲手赠给他的?” “原来如此。你把灵识附着在绯夜剑中,以此逃出三皇封印的禁锢。” 白子画看了一眼失去了剑光犹如废铁一般躺在钟鼓脚下的绯夜剑。原本以三皇封印之力,钟鼓绝难逃出生天,但是此剑之中凝聚着他的精血,那么只要与他的灵识合二为一,便可以重塑肉身。当日他们真的太大意,也太低估钟鼓的城府。 钟鼓轻轻撇了白子画一眼后,便把目光重新投向怀里的杀阡陌。那目光之中毫不掩饰的爱意除非白子画是瞎子才会看不明白。 钟鼓对杀阡陌……竟是…… 在西极沙海的时候,白子画已看出杀阡陌对钟鼓确实怀有特殊的感情,但是那种感情已经被极度的仇恨所掩盖。当时要不是他们急于脱身,以杀阡陌的性子可能真的会跟他拼个两败俱伤。 “放开他!” 白子画长剑直指钟鼓,纵然此刻面对的是拥有烛龙之力的上古神祗,他亦没有半分退意和惧色。 他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对杀阡陌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此时此刻看到钟鼓如同情人一般亲密地抱着杀阡陌,他觉得很碍眼,非常碍眼! “白子画,看来你还并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 “你应该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去。” “属于我的地方?” 钟鼓闻言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仿佛撼动着整个宛梨城,让苍天大地亦为之震颤:“白子画,今时今日天上地下还有谁可与我一战?” “狂妄!” 钟鼓话音刚落,只听那神庙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钟鼓旋身看去,庙前的神道上那两排雕刻着上古异兽的灯柱渐次点亮,幽幽鬼火般的蓝焰让整个神道看上去愈发寒意逼人。而在神道的尽头处,南无月一身雪衣临风而立,犹如神降。 “原来打开了宛梨城封印的人,是你。” “自那场仙魔大战后,你我也有千年未见了。” 南无月轻轻一笑,但目光却森冷凛冽。他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下,天地之间风声乍停,静默得像是只能听得到他踏着石阶的脚步声。 “当年赤帝之死你袖手旁观,如今又想坐收渔翁之利?” “那是因为你愚蠢!” 南无月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道:“钟鼓,看来你被伏羲困在西极沙海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学乖。” 岂料他这话刚说完,只见周遭狂风忽起,整个宛梨城开始剧烈地摇晃,钟鼓抱着杀阡陌拾阶而上,周身龙气澎湃而出,无数的碎石尘土被卷向天际,似乎这魔域都要在他的神力摧毁之下崩塌一般。 “凭你,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南无月望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钟鼓,始终保持着静默和冷笑的姿态,仿佛这毁天灭地的神力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钟鼓,你以为逃出了西极沙海,天下间便再没有人能降服你?” 狂风之中,南无月的白衣碎散如雪,可是他嘴角的笑容却愈发肆意张扬。当年神魔之战,他便是以这样的神情从旁观战,钟鼓冷笑了一声,猝发发力,转眼之间南无月脚下的石阶化作飞灰,但他的身形却慢慢浮起,他抬起一只手,掌心之中透出一青一白两道孱弱的光。 “这是……” 当看到那两道微弱的光芒时,钟鼓的脸色陡然一沉,就在此时南无月突然将那两道光推向了钟鼓,霎时之间那两道光交错成网扑向钟鼓,钟鼓见状大喝一声,身体化作一道金色龙影冲霄而上,可任由他神力盖世却还是被那天罗地网罩在其中。 “只有伏羲与女娲二人之力,你困不住我!!” 钟鼓仰天怒吼,巨大的金龙在灰暗的苍穹之上盘旋挣扎,雷鸣之声不绝于耳。但南无月对此置若罔闻,他只身上前正要弯腰抱起昏迷在石阶上的杀阡陌,不想此时天外一剑飞来,阻在他的面前。 “离他远一点!” 钟鼓受困,束缚着白子画的法术已然失效。望着飞身前来阻止自己的白子画,南无月轻轻一笑,抬手间便让杀阡陌自行飞入他的怀中。白子画见状以气为剑攻向南无月,可是剑风在南无月几步之外便被化解于无形,他抱着杀阡陌施施然转过身,朝着神庙方向而去。 姐姐,待今日过后,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但在这之前,我要从你这里取走一样东西。 ☆、苍生与你 两不相负 白子画眼看南无月将杀阡陌带入神庙之内,顾不上这是否又是一场请君入瓮的阴谋,飞身直追而去。 神庙内的封印已经打开,南无月抱着杀阡陌一路朝着祭坛方向而去。其实眼下三皇之力尚未集齐,现在打开封印为时尚早,但是南无月没有料到钟鼓会借绯夜剑逃出西极沙海,他手中的伏羲女娲神力只能拖延时间,必须赶在他挣脱封印之前得到魔皇之力。 “南无月!你究竟想做什么?” 偌大的神殿之内空荡无声,仿佛已将神庙外的一切隔绝,只有南无月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神庙的祭坛就在大殿的中央,这里也是整个宛梨城的城心,在这里封印着魔皇赤帝最后的力量。 “姐姐,你睡吧,只当是做了一个梦,梦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南无月目光痴恋地望着杀阡陌,他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这样牵动着他的心,让他只是这样静静看着都觉得心血澎湃,不能自已。 “姐姐,不要怪我伤你。”南无月轻轻抚着杀阡陌的脸颊,语气温柔得犹如情人间的枕边细语:“心尖血,眼中泪……”他的手滑向杀阡陌的胸口:“为什么偏偏是你,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南无月!” 白子画正好追到殿内,看到南无月伸手解开杀阡陌的衣物便想也不想愤然出剑。南无月本想着还能与他再多温存片刻,没想到白子画来得这么快。南无月本就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可谓是新仇旧怨一并算上。 “南无月,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否则今日我饶你不得!” 白子画手握横霜御风而来,甫一落定,脚下凝霜千尺,朔雪平沙。寒意层层如浪涌向祭坛中央,南无月眉目淡然,挑唇一笑,轻轻一扬衣袖,那凛寒的剑气便被一道无形之壁挡在了他的身前,然后顷刻之间冰雪碎落,犹如万千星尘划破夜空,极尽璀璨却转瞬消逝。 “白子画,你以为你还是六界第一高手吗?” 白子画不欲与他多言,提剑便杀。南无月一手挡开白子画,一手在杀阡陌周围设下一道结界。白子画看着杀阡陌无声无息地躺在祭坛之上,心中突然涌上一种不祥之感。 心头血,眼中泪…… 为何此刻脑海之中会突然浮现当日东方彧卿所说的这句神谕。这六个字究竟有何深意,莫非南无月也是冲着这六字而来,他想对杀阡陌做什么? 可白子画这稍一分神就被南无月抓住了破绽,他本就对白子画恨之入骨,此番出手又岂会留情?翻手之间气浪滔天,势如排山倒海将白子画淹没其中。白子画一时不备,被南无月逼得连番后退,横霜剑当地一声没入石板之中方才稳住身形,可他刚站定,南无月杀招又至。此刻的他已不复之前娴静少年的文弱模样,双瞳之中杀气肆意,一出手都是绝杀之招。白子画虽然有伤在身,但此刻全力以赴倒也并不落下风。他深知此战若败,不仅自己与杀阡陌性命难保,南无月趁机打开赤帝封印,这场祸端便不亚于妖神出世。所以今日哪怕是拼却了这条命,也绝不能让南无月得逞。 “白子画,你屡屡坏我好事,今日我们就把所有恩怨都好好算上一算。” “正有此意。” 两人话音刚落,只听到神庙之外又再传来龙吟之声。南无月眉头微微一皱,感到脏腑之内隐隐有股力量正在反噬自己。 难怪当日伏羲如此忌惮钟鼓,烛龙之子果然不可小觑。看来必须要速战速决,不然钟鼓挣脱了封印岂不是正好渔翁得利?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南无月与白子画的功力可谓不分伯仲,但因为他被神庙外的那一声龙吟所扰,分了心神,而白子画却能心外无物,与横霜剑浑然一体。剑气纵横交错仿佛无处不在,剑势如朔雪寒风,催心裂骨,南无月忙凝聚全身真气以抵挡这一剑,白子画亦已将全身真气灌注于这一剑之中,剑气如贯长空,横扫六合,荡决浮云。这一剑之中并无招式的变化,仿佛孤注一掷自绝后路,但所谓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这一剑虽极简却又极繁。南无月只看到了他有形之招,却不知这一招之间大象无形,千变万化,已远非是他双目可以看尽。 “唔……” 一剑落下,南无月身前气壁在剑光之中顷刻四分五裂,他被浩荡剑气震得险些跌坐在地上。白子画剑锋稍落,身形甫一落定便朝着祭坛而去。 南无月没想到自己竟会败在白子画剑下,脸上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再也不复存在,双眼之中满是刻毒的怨恨。他见白子画急于救人,不由冷笑了一声,突然一掌拍落在身旁的石像上。 白子画身形刚在祭坛边落定,脚下的石板突然震动起来。白子画顾不得危险,正想打开杀阡陌周身的结界,不想此时石板的缝隙之中忽然涌出万道魔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子画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似是有枷锁困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动弹。 此地是宛梨城的诚心,魔气凝聚之地,一经释放,其威力可想而知。 “白子画,你以为我为何要引你们来宛梨城?” 南无月方才被白子画的剑气所伤,此刻身形已微微有些摇晃。他惨白的脸上挂着一种疯狂的笑容,显得极为狰狞恐怖。 “心尖血,眼中泪,你知道这句神谕真正的含义吗?” 白子画看到他走近祭坛,心上不觉一阵猛跳:“你别碰他!” 南无月恍若未闻地拂衣在祭坛边坐下,他握住杀阡陌的手,留恋不已地亲吻着他的手背。白子画看到这一幕,原本被魔气困住动弹不得的身体猛地一震,横霜剑似是感应到了主人此刻心中不可遏制的怒意,绽出微弱的剑光。 “呵,赤帝当年曾将自己的神血注入这法阵之中,所以你不必白费力气挣扎了。” “南无月!你当真要毁天灭地?” “毁天灭地?” 南无月仰天大笑道:“白子画,我就是要这天下血流成河,我就是要你痛!” “疯子!” 法阵之中的白子画已完全被魔气所压制,只要稍一运气便五内如焚痛楚难当。他知道若是再强行运功,一旦魔气入体自己这仙身就算是毁了。可是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南无月为祸六界? 还有杀阡陌…… 白子画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祭坛之上,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当年我为护苍生辜负了小骨,今日天下与你我要一并守护! ☆、宛梨城殇 血泪之盟 天边的暮色已经渐渐沉入雾海之中,长夜终将降临至这片广袤荒芜的大地。苍穹之上,黑色的鸟影拍打着翅膀盘旋不肯离去,仿佛厚重的云层笼罩着整个宛梨城。 天河弱水的彼岸,魔罗优昙一夜盛放,红色的花海蜿蜒天际,仿佛一条流动的血河,隐隐昭示着不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年轻的神官匍匐在神庙前的石阶上,在他的身后,无数幽兰色的魔灵如星海一般漂浮着,蔓延至无尽之处。 神庙石阶的最高处,古老的神祗转动着血红色的双瞳望向被黑夜吞噬的天空。他的面孔虽然犹如千万年前魔罗优昙第一次盛放时那般年轻俊美,可是他的心却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老去。 “尊神,您真的要舍弃我们吗?”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7节 神官跪倒在赤帝的脚边,抬起满是泪痕的面孔,颤抖着亲吻他的衣角。赤帝抬起那双冰冷苍白的手,温柔地抚过神官的面颊,若有若无地轻轻一叹。 这一声叹息仿佛惊动了天地,苍风呜咽,众生同泣,彼岸的魔罗优昙犹如血雨从天洒落。 魔罗优昙,千年花开,刹那芳华,魔皇赤帝生于花开之季,亦灭于花开之季,此为天命,终不可违。 赤帝望着压城而来的黑云,仿佛已从那云翳之中看到了自己命途的终点。神官知道他话中所指,眼中的悲色愈发深重。但是以他渺小的力量又如何左右得了神的命运? “我会如您所愿,将‘封印’的钥匙分散至六界,可是这样一来,您……” 赤帝俯下身,牵起神官的手将他从石阶上扶起。夜幕已将整个宛梨城笼罩,微弱的灵光犹如萤火飘向天际。赤帝望着那些渐行渐远的灵光,血色的双瞳之中流光闪动,似是无声的悲痛。 然而无论有多少不舍,他都必须斩断身后的羁绊,因为他绝不能让那灭世的预言成真。 “你也离开吧。” 赤帝收回自己留恋的目光,毅然转身朝着神庙祭坛走去。神官知道一切已无可挽留,纵然如此,他一直在石阶前久久伫立,不肯离去。 泪珠从他眼眶之中滚落,未及落地便化作一道灵光飞入天际。神庙前那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赤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石门之中。神道上的灯火骤然熄灭,整个宛梨城随着石门紧闭的那一声巨响,仿佛陷入了永恒的静默之中。 神官跪倒在石阶上,俯下身,久久地亲吻着冰冷坚硬的地面。 神尊,纵然千年,万年,我相信亦有重逢之日。 杀阡陌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在那个奇怪的梦境里既像是旁观者,可是又能够那么清晰地感觉到梦中之人的喜怒哀乐。梦里那个被唤作神尊的人,难道就是魔皇赤帝吗?难道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正是昔日宛梨城崩毁前的情形? 在来的路上他曾经告诉过白子画,这座城是拥有记忆的,那么自己所看到的,难道是赤帝的记忆? 可是不等杀阡陌细想,那个梦境便已凋零,梦境就如同陷入黑暗的宛梨城一样在他眼前崩毁,等他的视线再度明亮起来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是神庙穹顶上赤帝的雕像。 那个他曾在梦里见过一次却觉得熟悉万分的面孔。雕像上的赤帝双目紧闭,似在冥想,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嗜血凶残,反而从他宁静的笑容里能看出悲悯众生的仁慈。 这里难道是…… “白子画!你当真要把自己逼入魔道!” 原本杀阡陌的神智尚在真实与梦境的缝隙之中摇摆,可是南无月的这句话让他突然间惊醒过来。他循声看去,只见被困在法阵之中的白子画为了脱身已强行催动体内的真气,他罩门大开,而此地魔气最强,已渐渐侵入他的五脏六腑。杀阡陌看到他额上魔纹若隐若现,目光也不复清明,再这样下去他会仙身尽毁,坠入魔道的! “白子画!” 杀阡陌这一声把正在僵持的白子画与南无月皆吸引过来。他一醒来就看到自己被困在结界之中,自是恼火不已,南无月见他要运功打开结界,冷笑道:“姐姐还是安心在结界里待着吧,免得我与白子画动手误伤了你。” “笑话!” 杀阡陌对南无月的恨意不亚于当年的竹染,被他这样一激更是不能善罢甘休。况且白子画情况危急,以他的修为一旦入魔,就再难回头了! 可就在此时,神庙之外突然传来震天巨响,随之而来是一片刺目的白光,整个神庙在那声巨响之后剧烈颤动起来,束缚着杀阡陌的结界在一声咆哮的龙吟声后突然消失,但是那股突然闯入神庙的力量比之前的结界更有压迫之感。 这种熟悉感觉杀阡陌绝不会认错,这是烛龙之子钟鼓才有的神力! “我说过你困不住我!” 灼眼的白光散去之后,钟鼓的身影从神庙外缓缓而入。待他走近之后杀阡陌才看到他的衣衫已被撕裂,那半张覆满龙鳞的面孔血肉模糊,可见冲破伏羲与女娲的封印也消耗了他极大的力量。 纵然如此还是没有困住他! “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 南无月毕竟还未完全恢复妖神之身,与白子画和钟鼓两番交手之后,终于露出了疲态。钟鼓虽满身血痕,但气势犹在,他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扬,南无月的身体便如同被操纵的傀儡般提了起来。 “凭你也想与我一争高下,简直自不量力。” 钟鼓说罢,只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从南无月的脖颈处传来,一丝血红从他的嘴角溢出,可是南无月却突然大笑道:“钟鼓,你那么想要解开赤帝的封印吗?” 钟鼓闻言,脚步微微一滞。南无月那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神庙之内,似乎成了这寂静的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如果你今天打开封印,至少有两个人会死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突然双臂的地方涌出一道血光,接着他的两只手臂齐肩而断,那一刹那间南无月并没有感觉到痛,直到看见那双断臂在自己眼前爆裂成一堆血肉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而钟鼓对那惨烈的痛呼置若罔闻,他径直走向站在祭坛前的杀阡陌,目光也只看着他一人。 就像他们千百年前在洪荒初遇时一样,他问他,你愿意把一切都交给我吗。 那个流火绯瞳的美丽少年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钟鼓将手再次伸向了他,他的笑容一如往昔,但在杀阡陌看来却冰冷彻骨。 少年曾经笑着回答他,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颗心,你要的话我就给你。 但是今时今日的杀阡陌,他宁可亲手把这颗心捏碎,也绝不会留给钟鼓糟蹋! ☆、一念成魔 为谁执着 “阡陌,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需要这份力量。” 钟鼓的声音尽管听上去那么温柔,可是却又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令人寒彻心骨的冷意。杀阡陌冷笑地看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钟鼓。尽管之前那场梦断断续续有始无终,可是从南无月和钟鼓的种种反应来看,他已然猜到自己便是当年神官带出宛梨城的那个‘钥匙’。 “我的心就在这里,不会交给任何人。” 钟鼓听了这话,嘴边的笑容却更深,但也更冷。他习惯于掌控一切,所以他喜欢当初那个听话乖巧的杀阡陌,那个愿意为了他奉献出一切也无怨无悔的杀阡陌。千百年的空白已经让他们之间形成了无法逾越的嫌隙,在沙海之时他就明白要想让一切回到原点,他必须先毁灭他,再赋予他重生,这样杀阡陌才能够完完整整属于自己一个人。 你说过你会跟我走,会听我的话,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如今我只是让你履行承诺罢了。 钟鼓突然一抬手,杀阡陌被那股无形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提到了半空,钟鼓望着他轻轻一笑,他胸前的衣衫便被一道气劲撕得粉碎,露出里面莹白如玉的胸口。他这举动无疑是触了杀阡陌的逆鳞,他脸色陡然一变,双瞳血色流转,体内的妖魂之力蓦地迸发而出,硬生生挣开了钟鼓的束缚。 “阡陌,你不要逼我!” 钟鼓想到杀阡陌这一身惊人的妖力有一大半来自于腾蛇,不由脸色一沉。杀阡陌闻言只当是听了个笑话一般:“钟鼓,你我走到今时今日,究竟是谁在逼谁?” 当年你既对我弃如敝履,今日又有何脸面让我全心相报。一身红衣的杀阡陌周身妖气烈烈,幽艳如火,及时面对烛龙之子也无半分惧色,纵使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又有何妨? 钟鼓见他如此,心知多说无益。今日赤帝封印他定要打开,无论是谁挡在他的面前,他也势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两人皆已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死不退的杀意,既已走到这一步,再说什么都是枉然。钟鼓蓦地大喝一声,腾身而起,杀阡陌深知钟鼓实力,这一击需尽全力相拼,可是在出招之前,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忍不住朝白子画看一眼。 也许因为心里明白,就算有万年妖魄护身,在钟鼓的面前自己仍是太弱小了。激怒了钟鼓,他的下场会比魔皇赤帝更惨。也许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也许会永远沦为钟鼓的玩物,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不会向钟鼓低头。 所以这一眼,也许也是最后一眼。 若非到了这个关头,杀阡陌自己都想不到原来对白子画,竟有这么多的不舍,不舍到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白子画虽已魔气入体,神志模糊,但突然之间看到杀阡陌那决绝的目光,那一眼就像在他心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淋漓,刻骨铭心。 “杀阡陌……” 那个名字萦绕在他舌尖,每念一个字都好像沾着血腥味,痛到了心里。 快走! 杀阡陌微微动了动唇,虽然无声,但他相信白子画一定会明白。他走不了了,至少要留一人回去守护小不点。 至少……我希望你能活着…… “轰——!” 两股真气碰撞所形成的强光刺痛了白子画的眼睛,可是在那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突然挣脱了桎梏,真气在他四肢百骸之中横冲直撞,或如烈火炙烤,或如冰霜刺骨,耳边充斥着无数魔魅的声音,似尖笑,似哀嚎,似痛苦,似疯狂,他知道这正是入魔的前兆,可是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他要去救一个人,就算以入魔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杀阡陌——!” 横霜剑呼啸而出,但剑光之中已再无昔日的凛冽正气,他的双眼也已经蒙上了一层魔气,异常苍白的面颊上烙痕般的魔纹若隐若现。 修为高深之人,一旦入魔,魔心会比寻常之人更重。当年的白子画已是六界第一高手,如今功力更在往日之上,此番魔气入体,激发了体内所有的潜能,一经爆发威力可想而知。 那剑光霎时之间将钟鼓与杀阡陌的两道真气分开,三股力量在神庙之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似是要将一切都摧毁殆尽。 “白子画,你……” 杀阡陌虽已逼出了体内所有的妖气,但是终究难敌钟鼓的龙神之力,此刻他的胸口处已是血迹斑斑,那颗心就像是要被人活活摘去一样。然而就在他承受着这剜心的剧痛,打算宁可自绝于世也不让钟鼓得逞之际,没想到白子画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入魔已深……不能再……” “闭嘴!” 白子画一手揽住杀阡陌的腰,一手执剑挡住钟鼓。横霜剑已被完全魔化,甚至连剑身的样子都已发生了变化,杀阡陌看到白子画面孔上越来越明显的魔纹,想要阻止却又无力阻止。 我说过,我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到小不点身边去…… “我们都要活着,她才会开心快乐。” 白子画说罢,猛地催动体内真气,经脉之中无数的气劲在横冲直撞,那种剧痛不啻于凌迟之痛,但越是痛得刻骨,那股反噬的力量就越大。钟鼓没有料到白子画为了杀阡陌会坠入魔道,更没有想到入魔之后的白子画竟能与自己相抗衡。 “为了他,千年道行一朝尽毁,值得吗?” “与你何干?!” 白子画话音刚落,忽然感到有股真气进入自己体内,那股气劲虽然霸道,但是却将他体内沸腾不已的气息导入了正轨。 “杀阡陌,不可……” 他还没说完,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一道血光从白子画眼前掠过。他来不及回头查看便已感到搂着杀阡陌的手臂蓦地一沉。 “杀阡陌……” 白子画一瞬愣住,就在那刹那之间,横霜剑被钟鼓一掌击碎,那掌风正中白子画的胸口,他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痛,人就如飘鸿一般跌落下去。 钟鼓的那一掌几乎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可是纵然如此,他也没有放开那只紧紧抱着杀阡陌的手。 ☆、今夕何夕 一梦千年 钟鼓的那一掌势力如穿山裂石,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钢筋铁骨恐怕也难以承受。白子画若非有魔气护体,只怕这一掌足以令他魂飞魄散,但即便不死,那筋骨尽碎之痛也几乎夺去他所有的意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量不让自己倒下,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到那道血光从自己眼前掠过,怀里的人骤然失去了生息,变得苍白如纸,冰冷如霜。唯有胸前的那抹血迹刺目地红着,仿佛是他生命尽头唯一的颜色。 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在被钟鼓的掌风扫落到地上,漫天的烟尘几乎淹没他们两人的身影,钟鼓用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尚有余温的心脏,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蝼蚁般的人。 离成功就只差一点点。可是为什么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这颗心是这么炽热,这么夺目,让他甚至不敢用目光去直视它? 钟鼓悄无声息地从半空落下,他的脚从断剑横霜上轻轻踩过,一步步朝着白子画与杀阡陌走去。 鲜红的血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边,然而空气之中并没有血腥的气味,只有一股温暖而醉人的芬芳。 “现在,该轮到你了。” 打开封印的钥匙,除了杀阡陌的心,还有白子画的那双眼睛。当年神官将解开封印的两把钥匙分别封存于两个孩子的身体之中。那两把钥匙一阴一阳,正好与杀阡陌白子画的命格相符,而他们一人身在蛮荒之境,一人拜在长留门下,神官以为他们两人终此一生不会相遇,然而他没有料到钟鼓会在种种因缘际会之下将杀阡陌带出蛮荒,更料想不到千百年后的今天,这两把钥匙会再度相会于宛梨城中。所谓的心头血,眼中泪,不过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谎言,真相从来如斯残酷。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不可抗拒的天意。 钟鼓已经走到了白子画的身后,而他始终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像是一座静默的雕像一动也不动。 “纵然成魔又能如何,你阻不了我,亦救不了他。” 钟鼓的声音里听不出得胜者的喜悦,有的只是不带半点起伏的冷漠。在他的身后,那大片的断壁残垣上,鲜血蔓延过的地方已然如天河弱水之畔一般,盛开了无数魔罗优昙。 千年优昙,刹那芳华。 钟鼓将手慢慢伸向白子画,那个曾经令六界众生奉若神明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就如这些柔弱的魔罗优昙一样,不堪一击,稍纵即逝。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钟鼓的嘴角微微一动,想笑,却不知为何心尖一阵苦涩。已然死去的杀阡陌安静地躺在白子画的怀中,纵然死亡的阴翳已经笼罩着他,但是他却美丽如初。不,甚至比从前还要美,还要令人心动。 就这样乖乖的,安静地待在我的身边,不好吗? 钟鼓,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问他,这一切都值得吗? 可是无论值或者不值,他已经又一次伤害了他心爱的人。所以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而言已然毫无意义,因为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 钟鼓再度抬起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白子画那里拿到第二把钥匙,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力量。 可是当钟鼓将手伸向白子画的时候,他明明纹丝未动,但钟鼓却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劲将自己反推出去。他一时不防,被那气劲震退了两步,待再要上前却看到白子画与杀阡陌的周围红光隐现,仿佛一道屏障将他二人保护于其中。 “谁在装神弄鬼!” 钟鼓已将白子画重创,他绝无余力阻挡自己,可是在这神庙之中又有谁能用结界保护他们两人? 他正不解之际,只见结界之中的白子画忽然慢慢站起身,地上的断剑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刺耳的慢慢站起身,地上的断剑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尖利刺耳的剑鸣声。 “白子画!” 钟鼓话音刚落,白子画身前的那道红色结界应声而碎,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钟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 “钟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从结界之中走出的白子画双瞳如血,长发如霜,甚至连面容已改变。纵然上一次见到他已是千年之前,可是这张面孔无论时隔多久钟鼓都绝不会认错。 魔皇赤帝!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是我亲手……” 赤帝抱着已无生息的杀阡陌一步步朝着钟鼓走近,他的脚步很沉,很重,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下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钟鼓面对着步步逼近的赤帝,竟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退。 漫天的魔罗优昙在赤帝的身后怒放,似乎要将整个神庙都吞噬在花海之中,赤帝抬起一只手,将面颊上那一道清浅的泪痕慢慢拭去。 那并不是他的眼泪,而是属于白子画的。 白子画,若有一日我能得你一滴眼泪,我定要昭告六界,让天下人都知道! 昔日那句无心的笑谈犹在耳边,可是如今却再也无人应和。 “心头血,眼中泪……你当真明白此中深意?” 赤帝抬起那双琉璃血瞳,目光之中的怜悯之色让钟鼓的心微微颤动起来。 “心头之血是世间至爱之情,眼中之泪是世间至哀之痛。”赤帝说着,用手轻轻抚过杀阡陌冰冷苍白的面颊,钟鼓眼睁睁看着他的躯体在赤帝手中化作一片星光溘然而散,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犹如钝器割过一般,起初只是疼,渐渐地,那种痛让他不敢呼吸,无法出声,心像是被什么一点点碾碎,再也不复完整。 “你杀了他,也成全了他。” “不——!” 钟鼓突然大吼了一声扑了上来,可是被他拥进怀中的再也不是少年温热鲜活的身体,而是一怀冰冷寂寞的风。 他倒在魔罗优昙的花海里,醇美醉人的芬芳弥漫在他的周围,巨大的藤蔓攀附着神庙的废墟疯长着,遮蔽了苍穹,覆盖了大地,钟鼓在黑暗来临之际,恍恍惚惚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朝着他走来。 你能带我离开蛮荒吗? 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又一次想起,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少年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 我带你走…… 他迫切地抬起手,想要抓住那少年,可是那人影就犹如飞散在风中的落花一瞬即逝。可是他却好像醉在了那场梦里,再也不愿醒来。 ☆、大梦方醒 故人如昔 若有一日能得到你长留上仙一滴眼泪,我必要昭告六界,让天下人都知道! 白子画!我不许你死,如果你敢死,我便让你长留山鸡犬不宁! 你快走…… “杀阡陌——!” 在那片梦境的尽头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白子画以为自己会溺死在那片血色之中,然而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那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地从黑暗深处涌来,把他从噩梦的深渊拽回到现实。 他还活着吗?亦或者已灰飞烟灭魂归天地? 白子画的意识尚未回转,但是他的双眼已经开始适应周围的光线,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耳边也不时传来嘈杂的人声。 这里是…… “道仙!道仙!你可算是醒了!” 那熟悉的声音让白子画猛然之间清醒过来,他蓦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老人手里滚热的药汤被他一下子掀翻在地,滚烫的汤汁泼洒在他的手臂上,可是他却似乎毫无所查,之前的记忆就像是碎散的残片在他脑海中慢慢拼合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在神庙的时候,他亲眼看着杀阡陌被钟鼓所杀,看着他被活活剖开了胸口取走了心,那一刹那白子画体内的魔气已完全失控,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有人阻止了他,只怕此刻他已经走火入魔功力散尽而亡。 正是那个阻止了他的人将他和杀阡陌带离了宛梨城。 “道仙……你伤势未愈,不宜下床走动,有什么事交代给我便好。” 床边的老人正是之前收留火凤的老族长。本以为白子画入了西极沙海必无生路,没想到他不但活着回来,身边还多带了一个人。 白子画紧紧抓住那老人的手,从干涩的嗓子里拼命挤出几个字来。 杀阡陌……他在哪里…… 老人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看他的神情便马上领会了,连忙拍着他的手安慰道:“你的那个朋友就在隔壁,火凤在照顾他,大夫来看过了,就是虚弱了些,没有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白子画却并不放心,执意要亲自去看一看。老人见他如此坚持,猜想那人势必对他极为重要,所以也不便多劝,只好扶他出屋。天知道当日把他们救回来时,他们两人都是气息全无,大夫们来看了也劝族长将他们早些下土为安。老人至今都记得当日火凤那疯了一般的模样,要不是他拖着重伤的身体拼死救人,只怕这两人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真的一天天恢复过来,族里人都把这件事视作祥瑞,说是伏羲大神庇佑,也因此不再排斥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纷纷让出了屋子给他们养伤。 老人扶着白子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火凤端着水盆和换下的衣物往外走。他自己本也是重伤初愈,又为了替他们两个人疗伤耗损了不少元气,情况比他们两人好不了多少,但是他坚持要亲自照顾杀阡陌,任谁来劝都被挡了回去。白子画看见他走路两腿都在打颤,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想来这些日子他过得也十分艰难。 “白子画?你的伤……” 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白子画,火凤亦是十分惊讶。当初把白子画救回来的时候,他的伤势不比杀阡陌轻。魔气已经侵蚀了他的根骨,要不是有人封印了其中一部分,只怕他现在已经无法神智清醒地站在这里。 “杀阡陌的伤势如何?” “虽然性命没有大碍,但是一直昏迷未醒,我担心是灵识受损。” 当日在神庙钟鼓为了打开赤帝封印曾将杀阡陌的心活生生取出,如今他虽保住一命,但此伤恐怕终生难愈。 “你走之后我几番想闯入西极沙海寻找你们下落,可是我功力受损,冲不破结界,只好守在这里等待消息。” 这段日子火凤心系杀阡陌安危,每一日都如坐针毡,万分煎熬。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回来,结果却…… “这其中种种,实在一言难尽。” 白子画说着,回头轻轻看了那老族长一眼,族长是个明白人,没有多问什么便马上离开。等他走远,白子画才慢慢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出。 原来那日在神庙将他们从钟鼓手中救出的人正是宛梨城的神官。早在百年之前赤帝就已窥破自己的命途,预见了自己将会死于钟鼓之手,未免他夺取自己的力量为恶世间,他封印了自己大部分的神力并陷入沉睡。然而未想百年之后钟鼓还是如约而至,不但挑起了神魔大战,更企图夺取魔皇之力。但那时神官已将封印的钥匙藏于六界之中。钟鼓此战虽亲手诛杀赤帝,但也被伏羲以三皇之力囚禁于西极沙海之中。此后的千百年,神官一直代替赤帝守护宛梨,他虽肉身已灭,唯留精魂,但在钟鼓企图打开封印之时,还是以残存的神力保护了白子画和杀阡陌。 他以魔罗优昙制造出的幻象暂时困住了钟鼓,借机将白子画与杀阡陌救出了宛梨城,但是也因此元神耗尽,魂飞魄散。 “他离开之时告诉我宛梨城的魔气已经外泄,而赤帝的封印也被解开了一半。”白子画说着,长长叹了口气:“他将这一半的神力灌入杀阡陌的体内,为他吊命。”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捱得过那剜心之痛。 “你体内的魔气会将你的仙骨慢慢蚕食,你若不想彻底堕入魔道,应该马上回长留闭关清修。” 白子画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若要走,我会带杀阡陌一起走。” ☆、再兴妖祸 六界难安 白子画此言一出,火凤不由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白子画,不知为何这次劫后重逢,他觉得白子画似乎变得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以前的白子画是块坚不可破的寒冰,捂不暖,击不碎,冷得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现在的白子画不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甚至能感觉的到他的喜怒哀乐。这次西极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能让这天下第一冷淡之人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 “如今杀阡陌身负赤帝神力,钟鼓势必不会轻易放过他。南无月也在那一战后下落不明,我担心他会再有所行动。” 这一战他们虽然得以保全性命,可是由此埋下的种种隐患也让白子画忧心忡忡。不知眼下六界是否已受魔气侵扰,长留各派是否安好……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魔气入体,仙骨受损,你这副样子回到六界,只怕会像过街老鼠一样被那些名门正派四处追杀。” 虽然那日神官阻止得及时,白子画没有完全被魔气所控制,但是就如火凤所言,但凡有些修为的人都看得出白子画的异样。如今还能面前用法术勉强掩盖样貌的变化,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当年的长留上仙白子画何等光风霁月,睥睨于世,而今根骨尽毁,堕仙成魔。这一幕倘若让摩严看到,只怕就算把杀阡陌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难解心头只恨。 “此事,我自有分寸。” 这也许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任性,但并无后悔。 这绿洲终年与世隔绝,吃穿住用的条件自是比不得外面,不过杀阡陌这间屋子火凤精心收拾过,虽然简陋了一些倒也整洁干净。床头的小桌上摆着火凤清早刚换上的花,屋里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幽香。 白子画轻声走到床边,床榻上的人褪去了昔日耀眼的光华,难得显露出几分柔弱之态。可是白子画倒宁愿看他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那才是他所熟悉的杀阡陌,亦是令他不知不知觉动了心的人。 成了仙的白子画断爱绝情,而堕了魔的白子画却在情海里兀自沉沦。 他不后悔,因为他第一次如此坦荡地面对自己这颗心。爱便是爱了,他不躲不避,一切从心。 偶尔有微风拂过窗台,将杀阡陌额前的碎发轻轻掠起,看着他在风里微微颤动的眼睫,白子画总以为下一刻便能看到他从梦里醒来。 然而就如火凤所说的那样,杀阡陌虽保住了性命,但灵识受损严重,如今莫说是何时能够清醒,就连他是否能够清醒都尚未可知。 “当年主人为了救花千骨时散尽功力,沉睡千年,我每日就是这样守在他身边。”火凤端着梳洗的东西走过来,看到白子画握着杀阡陌的手居然一点也没意外。 其实在长留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这次重逢之后这种感觉愈发鲜明。白子画看着主人的眼神和他看别人完全不一样,那么专注炽烈,和从前那个对待一切都淡漠无情的白子画是那么不同。 “他若不醒,你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吗?” 白子画握着杀阡陌的手不由一紧,但是很快他紧拧的眉头豁然松开,笑得一片云淡风轻:“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就此长睡不醒。” 穷我一生之力,我也会让他恢复如初。我要他和从前一样驭凤九霄,笑傲天下。 而就在两人说话之时,白子画怀里的灵符忽地一闪,火凤看到他表情蓦地一僵,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吗? 那日他和杀阡陌进入神庙之后便遭遇连番大战,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一直昏迷至今。这段时间六界发生了什么他浑然不知,如今摩严突然找来,必有大事。 “子画!可算是有回应了!你这几日去了哪里,为何灵符寻不到你的踪迹,师兄以为你已遇不测,幸好你平安无事,幸好平安无事!” 这几日白子画一直重伤昏迷,摩严寻过他几次都无功而返,心里既怕又急,担心他已遭杀阡陌毒手。 这几日来七杀殿在单春秋的带领下已一连屠灭了太白山、韶白门、昆仑派、峨眉派、蓬莱岛,眼看就要攻至长留山下,仙界正派逐个沦陷,师弟亦下落不明,摩严恨不得将杀阡陌与单春秋全都送上诛仙柱受销魂钉之刑。 “师兄,此事说来话长,眼下六界情况如何?” “子画,杀阡陌现在何处,是否还跟你在一起?” 摩严话锋突变,让白子画心头一紧,不由警惕道:“师兄为何有此一问?” “他果然和你在一起?”摩严闻言,忽露喜色,看得白子画心里更是警铃大作。 “子画,你听我说,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听师兄的,眼下七杀殿正在单春秋的带领下肆意屠杀仙界各派,他们主仆二人正是用这调虎离山之计将你骗离长留,然后趁虚而入,夺取神器释放妖神之力。”摩严说得字字含恨挟怨,咬牙切齿,。白子画知道这其中误会颇深,可还来不及解释就被摩严打断:“子画,我知你秉性纯直刚正,不屑于做这小人之举,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六界安宁……” “师兄!” 听到这话,白子画忽然扬声打断了他:“师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七杀殿一事与杀阡陌无关。至于单春秋,他已被南无月控制,丧失了心智,就算我们现在以杀阡陌做要挟也不可能逼退他。” “子画!那单春秋口口声声说血洗长留是为了给杀阡陌报仇!” 听到这话,白子画知道这误会恐怕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当务之急是要阻止南无月再度夺取神器释放妖神之力。 他在神殿之时已被钟鼓重创,就算有命逃出也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所以必须趁着他重伤未愈之际将剩余的神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子画,你不要怪师兄逼你,实在是形势紧迫,你不能再对那七杀魔头心慈手软了。” “师兄,我……” 白子画正要开口,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那七杀魔头说的是我吗?” ☆、佛心魔心 一念之间 “那七杀魔头说的是我吗?” 白子画乍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整个人不觉怔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灵符那头传来了摩严气急败坏的吼声。可是此刻白子画已然是顾不上他了,连忙转过身向后看去。只见杀阡陌穿着一件藕色的单衣神色慵懒地靠在门边,虽然重伤初醒,面色稍显苍白,但是眼中的凌厉却丝毫不输从前。尤其是当他目光瞥向摩严之时,目光之锋利让白子画一瞬间想到了当年他为小骨杀上长留时的情形。 “子画!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魔头拿下!” 摩严明知两人之间相隔千里,可是当看到杀阡陌慢慢走近之时,那种无形但是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连连向后退去。杀阡陌看着脸色铁青的摩严,笑得愈发倨傲而不屑:“枉你们自称名门正派,还不如我这七杀魔头光明磊落。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若是你敢伤单春秋半分,可别怪我对你这宝贝师弟不客气。” “你!” 听到杀阡陌要挟摩严的话,白子画不由觉得好笑。前一刻摩严还逼着他去挟持杀阡陌,然而反过来一想,与自己实力旗鼓相当的杀阡陌何尝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杀阡陌!别人怕你惧你,我长留绝不会向你低头!” “倒是好一个大义灭亲。”杀阡陌说着轻轻瞥了白子画一眼,摩严见状立马反应过来,又怒不可遏地吼道:“杀阡陌,你休想搬弄是非,挑拨我与师弟的关系!” 摩严这性子果然是几百年都不会变,随便戏弄两句马上就上钩,看他吹胡子瞪眼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师兄,我们会尽快赶回长留,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七杀,以防南无月趁机作乱。”眼看着这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只能靠白子画来打个圆场,结果摩严一听他说‘我们’,又马上激动起来:“什么我们我们的,师弟,前车之鉴绝不可忘,我们长留弟子断不能与他们七杀混为一谈。” “呵……” 白子画实在是怕了这两人,索性直接作法收了灵符以求耳根清净。杀阡陌见状,冷笑道:“你还真是护着你师兄。” 我也是护着你的。 这话白子画险些冲口而出,但最终也只是化作意味深长的一眼。可惜杀阡陌却并不领情,懒洋洋地打着个哈欠便要回去补觉。他这次醒得突然,实在出乎白子画的意料,想到也许是魔皇之力的缘故,白子画的双眉不由皱了皱,一丝忧虑爬上心头。他见杀阡陌转身回屋,连忙追上去拦住了他。 “杀阡陌,你醒来之后,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杀阡陌张开手臂在白子画面前转衣袂翩跹地转了一圈,末了再冲着他挑眉一笑,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有什么不适?” 白子画知他素来要强,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自己这一问算是多此一举了。不过魔心之事始终是个隐患,不可不防…… “白子画,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杀阡陌所知指的自然是白子画魔气入体一事。可事情到了这一步,白子画倒是随遇而安得很,似乎压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魔气入体非同小可,你这一身修为不想要了吗?” 杀阡陌说到这,忽然瞧见白子画目光异样地盯着自己,这才意识到今日自己的话未免有些多,马上给自己找了个托词道:“我这是替小不点关心你。” 白子画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点破。他既不傻也不瞎,当初在神庙时,生死之际杀阡陌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最初的时候他们确实是因为小骨而不得已走到了一起,但是在一起经历那么多生死之后,若是再看不透彼此的真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不过一回想起那日在神庙的情形,白子画嘴边的笑容又黯淡下来。那日,钟鼓剖心取血,几乎要了杀阡陌的命,神官为了救他不得已将一半的魔皇之力灌入他的体内。他这条命虽是保住了,但是神官也告诉白子画,当年魔皇窥破了自己的命途,预见了百年之后自己的神力衰竭控制不了心魔,而烛龙之子又对魔心虎视眈眈,必会挑起神魔大战。 魔佛本是同根同源,一念成佛,一念亦可成魔,魔皇赤帝是万魔之祖,心中既有佛心亦有魔心。一旦正邪的平衡被打破,魔心吞噬佛心,那么等待六界的就是一场空前绝后的乱世之祸。在封印了魔心之后,魔皇赤帝的神力消耗殆尽,不得已陷入沉睡。但百年之后预言终成现实,他还是最终死在了钟鼓手中,万幸的是魔心已被封印,钟鼓才会功败垂成。 如今这魔心的力量就在杀阡陌的身上…… 想到这,白子画岂能不忧心忡忡。若有一日杀阡陌被魔心所控制,自己难道要像当年那样亲手杀他吗? 不,不,一定还有别的补救办法。 当年小骨的事已成了他一生的遗憾,他决不能让自己……让自己爱的人再重蹈覆辙…… 而对这一切看似一无所知的杀阡陌在走回房间合上房门的一刹那,身形猛然一晃险些跌坐在地上,原本就挂着病色的面孔苍白得近乎透明。可是那眼瞳之中却闪烁着不祥的血光。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那些鬼魅的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又像是从他心底深处传来,无论他如何抗拒,哪怕封闭了五感依旧阻挡不了。 哥哥,你不要琉夏了吗,哥哥,你真的宁可要神器也不要我? 圣君!你不是说要带领我们一统天下吗?你为什么言而无信? 阡陌,来,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蛮荒…… 姐姐,小不点好怕,你为什么不救我? 杀阡陌!你若敢为祸六界,我必要你命丧当场! 不——! ☆、心悦君兮 情定沙海(上) 阴雨已经在瑶歌城连绵了多日,昏昧的天空阴沉沉地笼罩着大地,像是永远也等不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天。昔日繁华喧嚣的瑶歌城像是被这一场预示着不祥的阴雨打蔫了一样,四处都弥漫着沉沉的死气。 平日里门庭若市的异朽阁如今更是门可罗雀,冷清异常,阁前的牌匾都已落了灰,像是许久不曾打扫过。门前零星有人路过此地都是神色惶惶,躲躲闪闪。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几日前的一个子夜,天外忽有一道诡异的奇光落在异朽阁内,从那日开始阁楼周围便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甚至有更夫说入夜之后听到阁楼里传出凄厉的哭喊声,煞是恐怖,瑶歌城的百姓听了这些传言自然是对异朽阁避之不及。 这场寒意入骨的冷雨直到夜幕低垂仍没有停歇的迹象,瑶歌城中已经渐渐升起灯火,而异朽阁却仍然是死一般的静寂,偌大的庭院已没有了昔日的似锦繁花,满地的枯枝残叶,池塘里也是雨打金荷一片凋敝。 雨幕之中,有道浅浅的人影穿过静寂无声的庭院走到楼前,他手中的纸灯乍明乍暗,一缕幽冷惨淡的光倒映在他的双眼中,像是两团森蓝的冥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异朽阁的主人——东方彧卿。 一阵寒意瑟瑟的冷风从他背上掠过,雨声似乎更大了一些,他放下了手里的伞和纸灯,将湿透的披风脱下来丢在一边,径自推开石门走了进去。在石门推开的一刹那间,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人作呕,连他都不觉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冰冷的面具又一次覆盖在了他的脸上,他看上去依旧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闲庭散步一般悠悠然负手走了进去。 阁中没有灯火,只有高悬在阁顶上的虚鼎散发着惨淡的灵光。东方彧卿一边走一边小心避开地上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但是他的衣角上还是被染红了一大片,因为这里已是一片尸山血海,根本无处可避。 “你再这样恐怕迟早会被反噬,到那时就算重获妖神之力,恐怕也是不人不鬼的嗜血怪物。”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掠过一道血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横在他的脚下,溃烂的伤口处还在不断涌出鲜血,五脏六腑都已爆出体外,实在是惨不忍睹。 “咳……神农之力还没有找到?” 从黑暗处传来的声音沧桑得像是一个日薄西山的迟暮老人,他身影佝偻地蜷缩在角落里,灰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孔。东方彧卿走上前用脚踢开周围散落的断臂残肢,轻轻俯下身。 “南无月,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见小骨?” 听到这话,那满头灰发的老人抬起皱纹横生的面孔,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原来天底下真的有你东方彧卿算不到的事。” “南无月,不要跟我耍花招,你要知道我现在要你死比捏死一直蚂蚁更容易。” “咳……” 若非东方彧卿亲口叫出南无月这个名字,谁能想到眼前这个鸡皮鹤发命悬一线的老人竟然就是那个俊逸秀美的南无月。他抬起那双浑浊的双目,笑容诡异地看着东方彧卿:“可惜你非但不敢杀我,还要用活人的鲜血供养我。因为只有我知道单春秋将花千骨带去了哪里,而你,你的法术偏偏又对我无用。” “南无月!” 东方彧卿极少像这样疾言厉色,这次实在是因为事关花千骨的安危他也不会受制于南无月。这本是一场公平交易,没有想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南无月单方面的要挟。这实在可以说是东方彧卿最大的失算。 其实那日南无月负伤逃出宛梨城时,东方彧卿就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他之所以与南无月联手,无非是为了逆转异朽阁的宿命,打破世代受神诅咒的命运。可是他没有想到烛龙之子会借杀阡陌的绯夜剑逃出西极沙海,更没有料到南无月会暗中命单春秋闯入长留劫走花千骨。 如此一来,他唯一的软肋就被南无月紧紧地捏在手里,而他的法术亦对南无月毫无用处。东方彧卿一生机关算尽,这次却在南无月手里狠狠栽了个跟头,这让他岂能不懊恼? “东方彧卿……咳……你还是快点找到神农之力,否则你这瑶歌城的百姓都难逃一死。” 南无月被钟鼓重伤,肉身几乎尽毁,他还未恢复妖神之身,只能摄取人血和生魂来续命。东方彧卿为保花千骨的安全,也只能受他差遣,每日捉来活人供他修炼。 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气终日徘徊不去,如今他这异朽阁就如修罗地狱一般。东方彧卿知道自己已无回头之路,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这条路的终点,要么是重生,要么是毁灭。 杀阡陌苏醒之后,白子画就打算尽快启程赶回长留。如今七杀看似听命于单春秋,但真正在背后给操控一切的人却是南无月。想到这一点白子画实在无法置身事外,无论如何不能让妖神之力重现于世,更不能让南无月借妖神之力为祸六界。 “道仙,您真的打算明日就离开吗?” 老族长已经从火凤那里听说了他们准备上路的事。虽说一开始族里的人对他们这些异乡人排斥得很,可是这段日子以来,白子画一有闲暇便为族中人施医赠药,做了许多善事,这些老族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尽管知道他们一行人迟早会离去,但听到白子画要启程上路的消息,又难免有些曲终人散的伤感。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在此地叨扰多日,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老人一早就看出他们三人非等闲之辈,心中虽有不舍,但也不敢强留。不过这几日恰好是祭神的日子,也相当于中原人的除夕一样。老族长想留他们在这里多待一天,等过了节再走也不迟。 白子画听说了他的来意,本还想推拒,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杀阡陌给接了过去。 “难怪这几天外头张灯结彩的好生热闹,原来是要过节了。” 从屋里走出来的杀阡陌着实让白子画和老族长眼前一亮,他换下了平日的那身行头,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羽裙,这羽裙是西极一带的传统服饰,不过因为制艺繁复造价高昂,所以西极人一年之中也就只有祭神的日子才舍得拿出来穿。杀阡陌身上这一套虽是女装,可是穿在他身上却似是量体裁衣一般妥帖合身,明艳的枣色将他的肌肤衬托得如雪玉一般,衣角和裙边上还装饰着精致的金铃和彩羽,无风自动宛若乐声。 “如何,好看吗?” 其实不用多问,他们那惊艳的目光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但杀阡陌还是故意在白子画面前晃了一圈,说他是只喜欢争奇斗艳的孔雀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8节 “好看,真是比神山上的海乃古丽还要好看。” 海乃古丽是这西极沙海之中极为珍贵罕见的一种花草,色泽艳丽动人,香气馥郁芬芳,老人把他比作海乃古丽算是最高的赞美了。杀阡陌生平最爱他的容貌,听到老人这话愈发,面上的笑容愈发明艳起来,便是世间的姹紫嫣红都摆在面前,只怕也要黯然失色。 可是等杀阡陌离开之后,白子画却听到老人长长叹息了一声。白子画不解道:“族长为何事忧愁?”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今夜过后,怕是不知又要有多少人相思成疾了。” 白子画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莞尔笑道:“所谓蓝颜祸水,如是也。” ☆、心悦君兮 情定沙海(下) 在当夜的祭典上,杀阡陌果真是不负‘蓝颜祸水’之名,好在火凤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为他挡去了不必要的麻烦,也算是无形之中保护了其他人。 杀阡陌那古怪的性子白子画是领教过的,虽然对众星捧月的感觉十分享受,可谁若真的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只怕以他的手段,难免要血流成河。 白子画素来喜静不喜闹,遇上了这样节日也只会找个安静角落一个人自斟自酌。因为是祭神的日子,从高处看下去整个绿岛灯火璀璨,丝毫不逊色于人间的繁华城邑。看着脚下这一片歌舞升平,白子画只觉得几日前魔都那场大战像是上辈子的一场噩梦。 当年他从师傅手中接下长留掌门的重担,立誓要以手中之剑,心中之道守护天下苍生,而今大祸将至,眼前这片安宁怕是也难长久了。 “白子画。” 美酒尚在盏中,白子画的身后就传来了杀阡陌的声音。白子画有些意外地回过头,一身枣色羽衫的杀阡陌正踏着月色徐徐落下。虽然隔着几步远但是白子画已然嗅到他身上的酒香味,而杀阡陌亦是微微有了些醉态,面色微醺眼波粼粼,风情种种实难描摹。 见他如此,白子画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老族长那句无可奈何的感慨。但凡见识过这六界第一美人醉酒的风情,其他的庸脂俗粉又怎能入眼?他这无意间地一颦一笑不知已惹了多少相思债,真是冤孽。 “你不是去凑热闹了么?” 杀阡陌摇摇晃晃地在白子画身边坐下,两人虽不是第一次挨得这么近,但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却还是头一遭。杀阡陌一脸似怒非怒似怨非怨的表情看着白子画,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可是看在白子画眼里却是分外的……可爱? “火凤那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 白子画听到这话忍不住暗自一笑,果然是在怪火凤盯得太紧,坏了他的兴致。杀阡陌瞥见白子画嘴边若有若无地笑意,这才明白了他就是始作俑者,顿时怒了:“好你个白子画,你给火凤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你言听计从的。” 难怪向来乖巧省心的火凤今天突然一反常态,完全不听他这个主子的话,原来又是因为白子画!想想当年小不点就是这样被白子画拐走的,杀阡陌愈发感到愤愤不平,这白子画有什么好,怎么一个个都向着他? “便是我不说,他也会如此。他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难不成这里还有人能伤到我?” 看来这七杀圣君的心思确实也是太单纯了,这地方确实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但是那些□□裸的眼神却让白子画觉得十分不快。 “终究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我看是你多管闲事。” 杀阡陌一边抱怨着一边从白子画手里把酒抢了过去。这酒是西极特有的葡萄酒,酒味香甜醇厚,但是又不乏冲劲。杀阡陌的酒量不差,甚至说千杯不倒也不夸张,可是不知为何才饮了两三杯酒,脸上就已有些泛红。 白子画望着杀阡陌那略带醉意的面孔,隐隐越觉自己好像也跟着醉了。他的理智告诉他有些事不该问,不该想,可是此刻他的心悸动得不像他自己的。他不知道是不是魔气入体的缘故,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只想把满溢在胸口的感情抒发出来,让杀阡陌知道。 杀阡陌正酒劲上头,一双媚眼之中无意间撩起万种风情,看得白子画愈发冷静不得。他身体酥软地侧躺在屋顶上,以手支颐望着白子画,月色盈盈倒映在他一双凤目之中,眼似横波顾盼生辉。 “杀阡陌……” “白子画,我有事要问你。” 不等白子画说完,杀阡陌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白子画望着那月下美人,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柔情似水起来,竟也丝毫不输给千娇百媚的红颜。他的一颗心已在此刻化成了一汪水,多少柔情都在这注视的目光中。 “在神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走?” 白子画有些意外杀阡陌开口问的竟是这个,而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件事杀阡陌已然纠结了多日了。 在感情上杀阡陌显然并不是个隐忍磨叽的人,他若喜欢一个人不会隐藏不会犹豫,就像他若恨一个人也不会留情不会念旧一样。这次的西极之行,他与白子画一路相伴,共历生死,嘴上虽然一直说是为了小不点才多次舍身相护,可是在神庙的那次,他决意与钟鼓同归于尽之时,他看着白子画,看着他为了冲破桎梏不惜引魔气入体自损仙骨,那一刻他的心有多疼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从前总是说讨厌白子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但是到了那一刻,他却希望白子画能够永远是那风骨傲然的长留上仙。 在生死之际,他无暇思索自己对白子画究竟抱有什么感情,而当历劫重生之后,他必须要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杀阡陌和白子画之间究竟该用怎样的立场和身份来相处,是该继续不清不楚地走下去,还是…… “我说过我会带你一起走。” 这似成相识的口吻让杀阡陌蓦地一愣,失神之际手中的酒盏啪地一声摔了粉碎。他怔怔地望着白子画,许久才不可置信道:“那个时候,是……” “在魔罗花海的时候,你被幻术所迷惑,我不得已进入你的灵识,我看到了你在蛮荒……” “够了!” 杀阡陌脸色陡然一变,厉声打断了白子画的话。他被魔罗优昙迷惑之时的记忆一直是混乱的,只隐约记得有人说要带他离开蛮荒,可是任他如何回忆都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原来竟是白子画! 为什么偏偏是他!那么他一定也看到自己在蛮荒时狼狈不堪的样子。 “杀阡陌!” 白子画见杀阡陌脸色陡变,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要离开,连忙追上去拉住他。杀阡陌酒劲还没过,双腿还未站稳就倒了下去。白子画一把搂住他的腰,两个人便从屋顶上双双摔了下去。还未及着地,便有一股清风稳稳托住两人,杀阡陌抬起一掌就要打向白子画,可是却在看到他目光的刹那间愣住了。 “白子画,你……” 落在地上的两人没有受到半点损伤,白子画趁着杀阡陌愣神的片刻忽然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那一刻他的目光不再是长留山的千层飞雪,不再是绝情殿上孤悬九天的冷月,而是一片燎原之火。 这样一份袒露无遗的深情,还需要再多问什么呢? “我要带你走,不是因为我曾经承诺过小骨要保护你,而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杀阡陌,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他从来不善表达,吝于解释,唯有此刻,字字刻骨,句句铭心。 而他话音刚落,眼前忽地一番天翻地覆,杀阡陌猛地翻身而起,反客为主,转眼之间白子画和杀阡陌就上下颠倒过来。 “倘若你这是醉酒之言,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也希望这是醉酒之言……”白子画合上眼自嘲地笑了笑,听似无奈但却释然。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他终于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推向了一个不可回头的境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你没机会后悔了。” 耳畔杀阡陌的声音骤然之间变得很近,待白子画再睁开眼时,呼吸已被一道缠绵入骨的气息封住…… ☆、重归六界 平定干戈 这一吻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没有章法。杀阡陌与钟鼓虽有一段风月往事,但两人之间也只是点到即止的神交而已,并未像真正的恋人那般有过太亲密的接触,所以可以说白子画与杀阡陌都不谙此道,可是在本能地驱使之下竟也慢慢渐入佳境。灼热的喘息和失控的吟哦交织在一起,两人体内的魔性似乎在同时爆发出来,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咬破了对方的唇,只知道那股弥漫在唇齿之间的血腥味让两人愈发难解难分。 拥有着上千年寿命的仙与魔第一次品尝到世间情爱的滋味,被压抑在心底太久的感情如泄闸的洪水漫过了一切,让人窒息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唔……” 尽管沉醉在这□□撩人的快感中,但杀阡陌还是慢慢察觉到自己竟在白子画手里渐渐失去了主动权。明明处在上风的自己是何时被白子画压在身下予取予求的? “啧……” 舌尖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白子画眉头微微一皱,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杀阡陌已经又狠狠一口咬了上去。这下白子画算是彻底清醒了,慌忙放开怀里的人坐起身来。他这时才算看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杀阡陌上身的衣服几乎被扯开了大半,一侧的肩膀明晃晃地露在外头,实在可谓是香艳撩人,饶是白子画这般定力的人看见都不由面上一阵发烫。 杀阡陌若无其事拢了拢衣服坐起来,目光暧昧地盯着白子画,白子画被他那眼神看得实在有些手足无措。从前面对千军万马只身独闯尚能云淡风轻谈笑若定,如今被杀阡陌几个眼神看得竟然自乱阵脚,白子画啊白子画,你也有今天。 “没想到冷冰冰的长留上仙还有这么……”杀阡陌的红唇上还沾着一点血色,一笑起来分外勾魂夺魄:“这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一面。” 白子画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就算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同性相恋亦是为世人不齿,更何况他们两人一个是七杀圣君一个是长留上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横在他们之间,如今坦白了这份感情究竟是对是错,他真的没有把握。 杀阡陌见白子画沉默不语,当他是事后后悔了,不由脸色一沉,上前一步猛地攥住他的衣襟:“怎么,别告诉我你是醉酒糊涂了,现在想不认!还是说……你怕了?” 白子画嘴角轻轻一撇,握住杀阡陌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手:“何惧之有?” “小心被我这魔头摄去了心魂,将来身败名裂惨不可言。”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杀阡陌闻言,会心一笑。其实他与白子画一样清楚一旦挑明了关系,将来这条路有多难走,可是他杀阡陌又岂会被轻易吓退。越是不可为就偏要为之,这才是他杀阡陌的行事风格。 “若是将来不得不拔剑相向,白子画,我要你全力一战。” 白子画的手微微一颤,但目光却坚定无疑:“我心亦如是。” 第二日白子画三人天色未亮之时便悄然动身离开了绿洲。此地虽距长留有千里之远,但御剑而行至多一日就可到达。对于跟随白子画回长留这件事,杀阡陌倒是坦荡得很,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曾一把火烧了绝情殿这件事。 “不知道小不点现在怎么样了,那该死的南无月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当日神官帮助他们两人逃出宛梨城时,南无月也趁着钟鼓神智混乱逃出生天。只要一想到他还活着,杀阡陌心里的这口闷气就憋得难受。 “他被钟鼓所伤,应该无力再兴风作浪,但是单春秋就……”白子画说到这,颇有担忧地看了一眼杀阡陌:“七杀之事,是你亲自去解决,还是……” “这是我门中之事,当然是我说了算。” 白子画其实也正有此意。如今长留与七杀不比当年,能平息干戈自然是好,况且单春秋是被南无月所控制的,一切皆是身不由己,若是杀阡陌能劝住单春秋,不费一兵一卒平息这场大乱是最好不过的。 “那你我便分头行事,你回七杀,我回长留。你挡住单春秋,我劝服我师兄。” 杀阡陌一听到师兄二字马上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那师兄冥顽不灵迂腐至极,你能劝得住他?” “尽力一试吧。” 对于此事白子画心里也无把握,毕竟眼下长留与七杀已经开战,而且仙界各派已有死伤,摩严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们都是南无月棋盘上的棋子,若不打破这个局,他们所有人都会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对了白子画,你现在魔气入体,回到长留摩严他们一定会有所察觉。”长留弟子与绿洲上的那些普通百姓毕竟不同,白子画入魔之事根本无法隐瞒。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最喜欢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当初他们能栽赃小不点私通七杀,如今更可以拿白子画入魔的事大做文章。想到这,杀阡陌又岂能安心让白子画独自回到长留。 “我会向师兄说明一切……” “说不定他听完二话不说将你关入蛮荒。” 白子画无奈地摇了摇头,辩解道:“师兄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才怪。 杀阡陌没好气地瞪了白子画一眼,上前抓住他的手将一颗翡翠色的玉珠放在他的手心。 “这是……” “麒麟目。” 杀阡陌说着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冷淡:“这是当初钟鼓送给我的,将此物带在身边可隐藏魔气,不易被人察觉。” 白子画一愣,他没想到杀阡陌对自己竟这么花心思,他更没想到这天界至宝的麒麟目会被钟鼓轻易地送给杀阡陌。 回想当日钟鼓身陷幻境以为杀阡陌已死后的种种表现,白子画对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去愈发感到好奇了。 ☆、山穷水尽 独木难支 关于这麒麟目的往事,杀阡陌没有多说,白子画亦没有多问。那段往事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黯淡,模糊,即使回忆起来也只是一些残缺的片段,无法勾起心底任何的涟漪。 杀阡陌说他放下了那就是放下了,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将麒麟目送给白子画。因为在他眼里,麒麟目就只是麒麟目而已,与任何人任何往事都无关。 况且眼下也没有时间让他去追悼那份结局惨淡的感情。七杀与仙界各派的大战一触即发,杀阡陌虽不是什么正义之士,更没有拯救苍生的念头,但是这件事关系到单春秋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他曾在杀阡陌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倾心守护温柔相待,所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杀阡陌都不会弃他不顾。 “主人,你把麒麟目给了白子画,你自己怎么办?” 直到白子画离开之后,火凤才敢把心头的疑虑说出来。杀阡陌在绿洲养伤的时候就已经被魔心反噬过,那次火凤也在场,但是杀阡陌严令不许他告诉白子画,火凤虽然担心主人的身体,但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把所有的担忧都压在心底。可是如今他连压制魔心的麒麟目都给了白子画,万一他再被反噬,那该如何是好。 “我自有打算。” 杀阡陌摆了摆手示意火凤无需多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魔心反噬的痛苦,但是杀阡陌一旦决定投入一份感情,那么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所爱。这就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 “主人……” “不必多说,我们现在就回七杀殿。” 杀阡陌话音方落,忽然眼神一变,转身一抬手,一道凌厉的掌风横扫而过,原本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有出现灵力的波动,杀阡陌厉声喝道:“装神弄鬼,还不给我现身!” 说罢,只见一道黑色人影凭空出现,杀阡陌一手扼住对方的脖子,眼中杀气肆虐:“东方彧卿,我没去找你,你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咳……”东方彧卿虽是异朽阁主,但毕竟还是凡人之躯,方才杀阡陌那一掌已然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如今只要杀阡陌稍一用力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圣君息怒,我知道此刻你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咳……但我既然敢来找你,也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请圣君听我把话说完。” 在杀阡陌的记忆中,这是东方彧卿第二次在自己面前示弱。第一次是他们联手打开穷极之门营救小骨的时候,也正是那次让他对东方彧卿有所改观,没想到百年之后他又再度设局算计自己和白子画,这口气他要是还能忍下去他便不是杀阡陌了。 “东方彧卿,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 “我这条命就在你手里,你随时可以取走,但是小骨的命……” “小不点?” 听他提起花千骨,杀阡陌果然马上松开了手。火凤见状连忙扬声提醒道:“主人!不可再受他迷惑!他几次三番拿花千骨做饵,这次必然也是不安好心!” 东方彧卿虽城府极深满腹心机,但是此刻杀阡陌看着他的眼睛与当年进入蛮荒之前一模一样。 可是这一次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圣君,你应当知道,我异朽阁受天命诅咒,世代活不过二十五岁,我二十四岁生辰已过,剩下不足一年的寿命,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时日不多。我承认这次是我失算才令小骨陷入险境,我如今只想尽力挽回,再无其他奢望。” 东方彧卿这些话中字字句句都透着自嘲和无奈。他原本机关算尽,为自己和小骨筹谋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从钟鼓的出现开始完全脱离了他的计划。他已经被南无月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是他不能让花千骨再受到任何的伤害。绝对不能! “小骨已被单春秋所抓,我查不到她的下落,万不得已才来求助于你。” “你说什么?单春秋抓走了小不点?” 听到这里,杀阡陌终于沉不住气了。万一这不是圈套,万一是小不点真的有危险呢?宁可错信十次不可错怪一次。况且他人就在自己手里,若真的不怀好意,自己要杀他也就是动动手指而已。 “你异朽阁号称知晓天下事,怎会查不到单春秋把花千骨藏在哪里?” 火凤对东方彧卿的来意仍然深感怀疑,在他看来,便是十个花千骨也抵不上主人分毫,可是主人却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犯险,若是这世上真的没了花千骨,主人才算是解脱了。 “这才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我异朽阁通晓六界之事,但唯有两处是我能力所不能及的。” 花千骨被单春秋带走之后,东方彧卿用尽一切办法也查不到她的下落,而他的法术又对南无月完全无效。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找到单春秋逼他开口,可是眼下单春秋心智已失,功力却一日千里,以东方彧卿一人之力恐无力将他擒下,这才想到向杀阡陌求助。 “到底是哪两处?” “其一是六界的通道灵界,其二是上古之神烛龙长眠之地钟山。 “灵界?” 杀阡陌听到这,心头猛地一跳。 “这绝不可能,以单春秋的修为若是进入灵界,他自己亦是有去无回。” 当初他和白子画逃出西极沙海的时候曾经误入过灵界。白子画说这灵界是六界的通道,除非修为高深之人才能安然通过,否则就会永远迷失其中。若是单春秋真的将花千骨送入灵界,那岂非是……尸骨无存? “小骨的本命星虽然黯淡,但尚未陨落,所以我想她应该不在灵界,而是在龙气聚集的钟山。” 听到这话,杀阡陌不由狠狠瞪了东方彧卿一眼:“以后在我面前有话直说,不要说一半留一半!” “是……”方才等不到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他的人明明是杀阡陌自己,结果反而责备起他来。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跟杀阡陌争论这个,当务之急前往钟山找到小骨。 “主人,这钟山是烛龙长眠之地,传闻由上古异兽守护,凶险非常,您绝不能去!” 火凤知道花千骨在主人心中的地位,当年为她破穷极,开蛮荒,如今又为她闯魔域,战龙神,落得一身是伤,险些性命不保。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绝不能让他再赴险境。 东方彧卿见杀阡陌沉默不语,不禁也有些急了。如果连杀阡陌都不肯为小骨冒这个险,那六界之中他还能求助于谁? 而此刻杀阡陌之所以沉默并非是畏惧于钟山的凶险,而是因为他知道那里离开西极沙海的钟鼓,最终也必将归于钟山。 ☆、烛龙之子 钟山之神 西北之海,赤水之南,在烟云与雾海之间,时间仿佛停留在鸿蒙初开之际,天地仍是一片混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川江海,就像是一片被神所遗弃的虚无之境。然而就在千万年前,这里曾是天地初开生命伊始之地。守护着这片大地的古老神祗睁开了他的双眼,带给了世间万物第一丝光明。然而如今这里的龙气已随着他的长眠而慢慢枯竭,曾经苍峰挺拔万物竞茂的钟山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步向消亡。 “钟山之神,名曰烛龙,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昏昧的烟云之中,有人低吟着一路走来,他脚步所及之处,大地崩裂,海水翻涌,天与地像是从沉睡中醒来,云雾渐渐退去,参天的巨峰拔地而起,草木竞相破土而出,转眼之间繁花覆满了苍黄的土地,青峰毓秀,水如蓝染,穿云飞瀑,百鸟争鸣。 父亲,我回来了。 步于青云之上的钟鼓俯瞰着脚下这片焕然新生的天地,双目之中却满是苍茫。 被囚禁于西极沙海的那千百年来,他每一日都渴望着能够重归故土,然而当他真的再次回到这里时,他却发现浩荡天地他始终孑然一身,无论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殿下,我等已恭候多时。” 此刻跪在钟鼓身后的正是上古四凶兽穷奇、饕餮、梼杌以及混沌、,在烛龙沉睡钟鼓被囚的这千百年间,他们四兽一直守护钟山,等待钟鼓的归来。世人有言,四凶出则天地乱,所以烛龙曾严命他们在自己长眠之后自我封印于钟山之中,不得踏足六界。而今日钟鼓以自身龙气将他们唤醒,也预示一场祸乱将不可避免。 四凶兽好勇善战天性嗜杀,若非烛龙将他们困在钟山之内,只怕他们早已为祸四方,如今钟鼓归来,他们本以为以钟鼓的心性必定会带领他们血洗天下,然而眼前的钟鼓却满面倦容,不复昔日战神之威,这让他们四人难免心生失落。 当年钟鼓以一己之力挑起神魔大战,并且凭借此战诛杀了魔皇赤帝,虽然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一时之间天上地下无人不谈之变色。在四兽心中,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可是如今他却如英雄末路,眼中看不到任何战意,有的只是疲倦与迷茫。 “你们都退下吧。我只想单独与父亲说说话。” 烛龙之神就长眠在这群山之中,他的龙息已经非常虚弱,终有一日他的气息会彻底消亡,他会和其他死去的神祗一样化作天地之间的一团清气而不复存在。 钟鼓站在钟山之巅上,俯瞰着脚下的山川河海,他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已经形如废铁的绯夜剑。 当年他亲手锻造了这柄剑,注入了自己的精血,送给杀阡陌,如今也是他亲手毁了这柄剑,毁了他和杀阡陌之间最后一点情意。 杀阡陌在赤帝怀中灰飞烟灭的画面在钟鼓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现,他不断对自己说神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魔罗优昙制造出的幻境,可是杀阡陌溅落在他身上的血却像是烙印一样,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是烛龙之子,是万物之神,唯有以烛龙之息不周之火锻造的太一剑才能真正给他的身体留下不可愈合的伤口。然而此时他的胸前却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那是因为他不愿愈合,不愿疗伤。 “父亲,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在眼睁睁看着他消逝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渴望力量因为我想要拥有永恒不变的爱,因为在你离开之后,我很孤独…… 钟鼓抚摸着那失去了灵光,黯然失色的绯夜剑,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将这柄剑送给杀阡陌时的情形。那个有着绯色双瞳的魔族少年紧紧抱着这柄剑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那样真挚清澈而充满爱慕的眼神深深地刻进了钟鼓的心底,成了他一生逃不开的魔咒。 然而或许就像杀阡陌说的那样,那时的他虽然对这个美丽的魔族少年产生了兴趣,但也只是将他当作一个稀罕的物件,一个漂亮的宠物,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所以当他得知赤帝封印松动,魔心即将出世之时,他毫不犹豫地抛下了杀阡陌,许了他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然后留他一人在原地空等千年。 从满心期待到心灰意冷,他经历过怎样的煎熬才终于决定彻底放下这段感情。 是真的伤了心,绝了念,才会说这颗心我宁可毁了也不会给你。 钟鼓抬起头望着长烟引素的碧空,父亲微弱的气息仍然徘徊在这钟山之巅,但是他知道也许很快连这都会彻底消亡。 父亲,这世间究竟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而就在钟鼓兀自黯然神伤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他目光骤然一冷,转过身拂袖怒斥道:“我说过不许来打扰我!” 他话音刚落,穷奇已被他的掌风震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龙神之怒非同小可,就算他是上古神兽亦难以承受。 被钟鼓重伤的穷奇现出了原形,凶猛的妖兽驯服地伏在钟鼓的脚下,慑于龙神之威不敢抬头。 “说,究竟何事?” “龙神殿下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 不等穷奇出声,南无月的笑声便从不远处飘了过来。钟鼓眼神一沉,那半边被金鳞所覆的面孔显得尤为狰狞可怖。他站在原地虽没有动,但峰顶之上罡风骤起,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突然浓云奔涌,疾风呼啸。 “你竟然还没死?” 山顶之上已是一片昏黑,轰鸣的雷声响彻寰宇,狂风卷过,一片飞沙走石。电光交织之间,一道人影徐徐而来,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白衣妙龄少女。 “龙神殿下,我今日是来给你送礼的。” 来人分明是单春秋,可是他开口之后那声音却是南无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打个广告 有小伙伴帮我在百度建了一个贴吧 搜【花千骨之君临八荒】就能找到=3=欢迎大家一起去玩 ☆、阴谋迭起 当局者迷 “龙神殿下,我今日是来给你送礼的。” 南无月的声音轻佻之中带着戏谑,像是在刻意激怒钟鼓一样。然而这一次钟鼓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易地动怒,因为他很清楚妖神的手段,他敢在只身前来,必定给自己留了退路。而且他用的是引灵之术,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替他传音的傀儡,就算自己把他挫骨扬灰,千里之外的南无月亦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钟鼓的目光从单春秋的身上慢慢移向他怀里的人。 这就是南无月要送给他的礼物?一个女人? “龙神殿下,神庙一战你被魔罗优昙的幻境所困,所以并不知道杀阡陌与白子画已安然离开宛梨城回到六界。不仅如此,现在你求而不得的魔心就在杀阡陌的身上……” “你说什么?!” 不等南无月说完,钟鼓身形一闪,蓦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阡陌他还活着?” “不但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单春秋,不,应该说是南无月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如今他已经和白子画双宿双栖,龙神殿下又何必为他愧疚神伤。” “我亲手剜出了他的心,他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您当年不惜背负诛神罪名也要抢夺的魔心,如今就在杀阡陌的身上。您,不想夺回来吗?” 他的话无疑戳中了钟鼓心底的痛处。他钟鼓即便被伏羲以三神之力困在西极沙海千百年也未曾言悔,可是当他看到杀阡陌在赤帝怀中灰飞烟灭的时候,那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他当然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以神龙之力复生一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胸口那炙热而灼人的伤疤却痛得那么真实而刻骨,仿佛每一日都在提醒着他曾经对自己深爱的人做过什么。 难道为了这颗魔心,他要再杀死杀阡陌一次? “你休想蛊惑我,我与阡陌之间的事,岂容他人置喙?!” 钟鼓说罢,一股霸道刚烈的气劲便将单春秋整个人掀翻出去,他身后云海翻涌,电闪雷鸣,龙神之怒果然是非同小可。 不待单春秋站起身来,穷奇怒吼了一声飞身扑来,他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硬生生咬断了单春秋半个胳膊,但诡异的是伤口处竟然并没有血。 “殿下,就算你再杀死这个身体一千次一万次也伤害不到我分毫。”‘南无月’撑着破败的身体站起来,嘴边的笑容却丝毫未变:“殿下对杀阡陌果然用情至深,只可惜他如今已移情于白子画,殿下当真咽得下这口气?” “南无月,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助殿下一臂之力罢了。” ‘南无月’说着,将怀中沉睡的花千骨送到钟鼓的面前:“这是唯一能让杀阡陌乖乖回头的人。” “她?” 钟鼓用余光瞥了一眼花千骨,纵然她容貌秀丽可人,可在看尽人间绝色的钟鼓眼里与其他的庸脂俗粉无异。而杀阡陌的眼光比自己更挑剔,又怎会瞧上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丫头? “殿下若是不信,尽可以进入她的灵识一探究竟。” 钟鼓知道南无月此番前来必有他的算计,所以他的话不可尽信,可是这小丫头的来历倒是让钟鼓十分好奇。所以不待南无月说完,钟鼓已灵魄出窍,进入了花千骨的灵识之中。 南无月见状,唇边的笑意更深。他确信只要钟鼓看到了杀阡陌与花千骨的过往,那么他就已经身在自己这盘棋局之中。而接下来自己所要做的,就是隔山观虎斗而已。 杀姐姐,莫要怪我心狠,不把你推给钟鼓,我又怎有余力去部署我的计划?东方彧卿只不过是我放出去的一个饵,只等你和白子画乖乖上钩…… 话分两头,再说那日白子画与杀阡陌分开之后便匆匆赶回长留。然而当他回到长留之后却被笙箫默告知几日前七杀来袭,门中叛徒潜入禁地带走了花千骨,至今下落不明,而更糟糕的是,白子画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时之间情绪失控,险些抑制不住体内的魔气。幸好当时只有笙箫默与幽若在场,若是别其他门派的掌门弟子看去,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千骨的事交给我和幽若,你且在这寒冰洞中好生调息静养,千万不可再催动体内的魔气。” 笙箫默忧虑重重地看着冰床上的白子画,那日他魔气发作的情形犹在眼前,实在让人既心忧又心疼。想他师兄这一生清风皓月无尘无垢,如今却魔气缠身,仙骨尽毁。 “我现在如何能够安心调养?南无月一心想要恢复妖神之神,而小骨是解开十方神器的最后一道封印,为此南无月定会不择手段伤害她。” 想他当初信誓旦旦对杀阡陌说长留禁地必可保小骨周全,如今却发生这样的事,要是小骨有个好歹,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唯有尽力补救,好在千骨的验生石并无异象,她应该暂无性命之忧。” 笙箫默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他派出去的长留弟子几乎已把六界翻了个遍,依旧毫无消息传来。要不是这次白子画突然回来,他可能已经出发前往瑶歌城向异朽阁求助。眼下彦月失踪,千骨被掳,十方神器已失大半,一场大祸已近在眼前。 “对了师兄,你们在宛梨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的身体怎么会被魔气所侵蚀?还有你的横霜剑……” 横霜剑乃上古名匠以万年精铁所铸,曾在不周山的原火中淬炼千日,莫说斩妖除魔,便是劈山凿海亦是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如今这柄剑却已完全被魔气腐蚀,面目前非。由此可以想见白子画体内的魔气有多凶悍。 “此事说来话长。”白子画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地抓住笙箫默的手急切道:“我入魔之事师兄可曾知道?” 笙箫默摇了摇头,安慰道:“师兄此刻正在太白山与诸位掌门商议退敌之事,我与幽若会替你先瞒下了,不然以师兄的性子,非得杀上七杀活剥了杀阡陌不可。” 这也正是白子画心里最大的担忧,若是摩严知道他入魔,恐怕无论如何解释师兄也会迁怒于杀阡陌。 然而白子画与笙箫默并不知道,就在此刻摩严已然回到了长留,不仅如此,他在前往绝情殿的时候,还无意之间截获了七杀殿用于传讯的焦明鸟…… ☆、赤水之约 杀机重重 小不点有难,速来赤水一见。 焦明鸟留下的讯息仅有这短短两句话,然而在摩严却如临大敌,如坐针毡。当初白子画不顾他的反对执意只身前往宛梨城时候摩严就已有不好的预感,之后七杀来袭,仙界各派皆受重创,而白子画非但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还多次替杀阡陌解释开脱,这就让摩严愈发感到不安。如今从他截获的这封信上来看,杀阡陌与子画恐怕私下往来甚密,因为这种修为浅薄的焦明鸟是绝对无法穿过绝情殿的结界,除非是子画事先为它施过法,允许它自由出入长留山,这么看来,难道自己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杀阡陌这妖孽素来以六界第一美人自居,当年多少正派弟子拜倒在他的美色之下,莫非连子画也…… 不,不会的!子画的心气眼界是何等之高,岂会将他这个魔头放在眼中?况且子画向来心怀天下,远绝红尘,断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凡尘俗爱所迷惑。 可是……万一……万一呢? 当年花千骨惹来的祸事犹在眼前,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子画,绝不能让他再入歧途! 摩严正下定了决心要亲自斩草除根之时,绝情殿外忽然传来了幽若的声音。 “世尊,您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也不让弟子通传一声?” 幽若一听说摩严已经回到长留山,马上便赶到绝情殿来想把他稳住。笙箫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摩严知道尊上入魔的事,结果幽若还没做好准备他就回来了。 “我听说子画已经回到长留,我正好有要事与他相商所以就提前了行程。”摩严说着目光在空荡荡的绝情殿里转了转,目光骤然严厉地看向幽若:“你师尊呢?” “师尊他……”幽若在来之前就已派人去给师尊儒尊送信,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寒冰洞出来。 “支支吾吾的,莫非你们有事瞒着我?” “幽若不敢,师尊他……”面对摩严那刀子一样的目光,幽若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尊应该在儒尊的销魂殿议事……” “在销魂殿?好,我这就去见他。” 摩严说罢转身便往绝情殿外走去,可刚走两步就看到白子画与儒尊两人迎面而来。 子画!” 摩严一看到白子画就忙迎了上去,在他去西极的这段日子,摩严没少为他担心,如今总算看到他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心头的这块大石才算是落了地。不过看白子画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莫非是受伤了? “我方才在销魂殿与师弟商量营救小骨的事,让师兄久等了。” 一听他提起花千骨的事,摩严的气势上便弱了几分,说到底这件事终究还是他们的疏忽,子画要责怪他无话可说。如今比起花千骨这件事,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杀阡陌。他越想越觉得不安,越想越觉得后怕。 “我已派出门下弟子前往六界打探她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你也不必太担心。”他那轻描淡写的态度让笙箫默都忍不住连连摇头,更别谈白子画心里是什么滋味。 然而白子画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淡淡道:“小骨的事有劳师兄费心了。” 摩严听到他这副语气,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比起花千骨这件事,摩严更担心的还是白子画:“子画,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感觉你气息似乎有些虚弱,不如让桃翁来……” “师兄只是一路奔波,有些疲累,我已经替他好号过脉,没有大碍。” 笙箫默抢在前头替白子画把话头挡了下来。摩严目光犹疑地盯着他们看了两眼,虽然对笙萧默的话有所怀疑,但因为心里惦记着杀阡陌的赤水之约,所以也没有深究此事。 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杀阡陌,唯有如此才能彻底铲除七杀殿,也彻底断了子画的这段孽缘! “子画,你既然身体不适,我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花千骨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其他的事,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吧。” 笙箫默和白子画都没想到这次会这么轻松就过关,所以听到摩严这话格外意外。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来他近日也是忙于门派事务所以无暇顾及其他,如此也好,省的笙箫默还要想着法子替白子画隐瞒。 摩严在绝情殿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开。趁着白子画在绝情殿养伤,他要尽快做好部署,赶去赤水了结杀阡陌。 虽然并不能肯定子画一和杀阡陌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师弟真的被这魔头所迷惑,那他一生的清誉就将毁于一旦。 杀阡陌,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摩严未免再生枝节,所以赤水之约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离开长留时只说是下山与其他各派掌门商议保护神器之事。他这一走,笙箫默和幽若都不觉大松了口气,然而白子画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有蹊跷,不像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摩严走后,笙箫默便索性搬来绝情殿陪着白子画。麒麟目虽可压制魔气,但毕竟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所以这几日笙箫默一直用长留心法为白子画清心除秽,可是效果却也并不十分理想。 “师兄,你且放宽心在绝情殿好好休养,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所谓心平则气顺,气顺则事和,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绝情殿内,茗茶清香,袅袅如烟,笙箫默亲自为白子画斟了一盏,双手递到他的面前。可是白子画却有些心不在焉,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将茶盏接过去,结果却又一个不小心溅了自己一身。笙箫默看着他白衣上那浅浅的茶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师兄,魔在心中,你越是如此越无法摆脱心中的魔障,只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非是我不肯放下执念,只是小骨下落不明,妖神祸乱再起,我实难闭目塞听,把自己当作局外之人。” “有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身为局外之人反而能看得更透,观得更远。” “而我已在其中,如何脱身在外?” 笙箫默看着白子画紧锁的眉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道:“师兄,你变了。” 白子画闻言微微一愣,良久后轻叹道:“我确实是变了。” “变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笙箫默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白子画也跟着莞尔一笑,可是这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白子画的嘴边,笙箫默看到他的眼神直直地定在不远处窗台上的某个地方,他循着白子画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窗台上落着一片银灰色的鸟羽。 这绝情殿有结界保护,又怎会有鸟羽落在这里? “这是……” 白子画忽地一抬衣袖,那鸟羽被掌风送到了白子画的面前。这下笙箫默也认出来了,这种鸟羽应该来自七杀殿的焦明鸟,可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遭了!” 看着那片色泽黯淡的鸟羽,白子画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和杀阡陌分别之时,曾约好以焦明鸟互换消息,如今焦明鸟的鸟羽出现在绝情殿,可是他却没有看到焦明鸟的踪迹,那么就是说…… 难怪那日回到绝情殿时觉得摩严的诸多表现十分反常,而这几日他又领着弟子匆匆下山,莫非是他截去了杀阡陌送来的消息? ☆、何为正道 道在于心 为了尽快救出花千骨,杀阡陌与东方彧卿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赶往钟山。东方彧卿毕竟是凡人之躯,不能像杀阡陌那样驭凤而行,而杀阡陌亦对他有所防备,所以纵然再心急也不得不放慢脚步以便更好地监视他。 杀阡陌与东方彧卿结伴而行多日,一直暗中观察他的言行。结果发现他果然一日比一日虚弱,甚至已渐渐可以看出老态。生死之事杀阡陌已看过太多,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痛恨之人,所以对此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反而日日催促逼他上路。东方彧卿知道杀阡陌是有意为难自己,可为了花千骨也只能咬牙忍耐,直到这一日他们三人终于赶到赤水北岸。 即使隔岸相望亦能感觉到那慑人的真龙之气。杀阡陌毕竟是魔,功体至阴至寒,这至刚至阳的龙气对他来说可谓是天生的克星。不过如果连他都抵抗不了这里的龙气,单春秋又是如何自由出入的? “钟山在西北之海,赤水之南,乃上古神祗烛龙长眠之地,早在千年以前此地就被龙气隔绝于六界之外,单春秋能够进入钟山,恐怕也是因为他非活人,而是行尸。” 东方彧卿实在是玲珑剔透之人,杀阡陌没有出声就被他猜到心中所想。然而他所说出的真相却让杀阡陌脸色陡然一白,沉声道:“什么意思?” 可是他话音刚落,东方彧卿忽然抬起了手指向了河岸边,杀阡陌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河滩上似乎伏着一个人。他的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河水之中,灰白散乱的头发浮在河面上,看样子已然了无生息。 杀阡陌盯着那道人影仔细看了片刻之后,突然起身飞掠而去,东方彧卿只看到他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倏忽之间又落回了远处,但此刻他手中却已多了一个人。 而那人,正是单春秋无疑。但此刻他满身是伤,而且一条手臂齐肩而断,气息更是半点也无,杀阡陌将他扶起来的时候,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怀里的是一具尸体。 “该死,到底是谁伤了他,若是让我知道,绝不轻饶!” 杀阡陌说着便要运功替单春秋疗伤,然而东方彧卿却突然出声阻止道:“圣君还是不要白白耗费自己的功力了,单护法魂魄已失,根本算不得活人,你就算把全身的真气都输给他,他也不会醒过来。” “闭嘴!” 杀阡陌狠狠刮了东方彧卿一眼,不由分说的就把自己的真气灌入单春秋的体内。然而就如东方彧卿所言,如今的单春秋只剩一具躯壳而已,他的魂魄早已被南无月植入他体内的蛊虫蚕食殆尽。 东方彧卿见杀阡陌根本不听劝,也只好识趣地退到一边不再多言。看着杀阡陌不惜自损元气也要替单春秋疗伤,东方彧卿的心里不由感慨良多。杀阡陌与单春秋虽为七杀中人,但比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名门正派却更重情重义。他们名为主仆,但是又有那个主子会为给属下续命不惜自损元气?杀阡陌啊杀阡陌,人人都说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可是你的心比任何人都软,血比任何人都热。 可就在杀阡陌专心替单春秋疗伤之际,天外忽有数道剑光穿梭在烟云之间,火凤见状连忙上前挡在杀阡陌与单春秋身前。东方彧卿抬头看向天际,面色不觉一沉,低声骂道:“阴魂不散!自寻死路!” 这些‘自寻死路’之人,指的正是摩严一众人。当年长留山上东方彧卿为救花千骨挡住了摩严绝杀的一掌,也因此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如今虽过百年,但那催心裂骨之痛他至今不曾忘却。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杀阡陌!你果然和单春秋勾结在一起!”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9节 摩严刚一赶到就看到杀阡陌正在为单春秋疗伤,心里更加确信他们主仆二人里应外合扰乱六界。所以他也越发庆幸当日截住焦明鸟的人是自己,否则子画前来赴约,不是正好落入他主仆二人的圈套里? 而火凤看到摩严出现也不由一阵心惊。主人明明传信给了白子画,为何前来赴约的是会是摩严?白子画究竟是不能来,还是不愿来? 难道他背叛主人了? 火凤想到这,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杀阡陌。杀阡陌面色若定,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但火凤却忍不住替他心疼,替他愤懑。 白子画,你若真敢辜负主人,我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东方彧卿,看来当年那一掌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竟然还敢和七杀殿勾结在一起。” 面对咄咄逼人的摩严,东方彧卿的嘴边始终挂着浅淡而充满讥讽的笑容。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让摩严感觉仿佛在他的面前,自己和这些长留弟子才是邪魔外道。 “摩严,休得在主人面前无礼!” 即使面对的是长留三尊之一的摩严,火凤也毫无畏惧退让之意。当年长留在归来谷偷袭七杀的时候火凤尚未修炼成人形,无法保护主人,眼看着主人腹背受敌元气耗尽,这件事火凤心中一直无法释怀,现在摩严他们又想趁虚而入,这一次自己绝不会让主人再落入危险之中。 “孽畜!我见你有几分灵性,日后好好修炼或可步入正道,但你若执迷不悔为虎作伥,今日我便在此替天行道了!” “如此正好,新仇旧怨我们就一起来算一算。” 东方彧卿说着,缓步走到火凤身边,对他缓缓点了点头。火凤此前还对东方彧卿深恶痛绝,可没想到此刻两人却成了携手退敌的伙伴。 “杀阡陌还要替我去救骨头,他无论如何不能有事。” 东方彧卿的声音悄然传入火凤耳中:“我会以阵法先困住他们,你带杀阡陌和单春秋先走。” “我们何须怕他?” 东方彧卿摇了摇头,看向火凤:“杀了摩严,杀阡陌如何向白子画交代?” 火凤闻言一愣,狐疑地看着东方彧卿。主人与白子画的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可是不待他细问,摩严已率众杀了上来。他笃信只要杀阡陌与单春秋一死,六界必当恢复宁静。所以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子画,杀阡陌今日必须死! ☆、新仇旧怨 一并清算 长留剑阵已然摆开,交错纵横的剑光向着杀阡陌三人聚拢而来。东方彧卿稳若泰山地立在剑阵之中,火凤原本已起身准备迎敌,却被他一手挡了回去。东方彧卿衣角无风自摆,周身灵光忽现,沾血的符纸分别落在乾、坤、巽、离四个方位,此阵象十分怪异,摩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来绝非正道。 “东方彧卿!你当真要与我长留为敌?!” 长留剑阵势如江海之涛,力压雷霆万钧,然而却被这看似不起眼的阵法所挡。这着实让摩严始料未及。看到阵法之中从容应对的东方彧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东方彧卿并非看上去那样文弱,他是异朽阁之主,是峨眉掌门洛河东之徒,明阴阳懂八卦,看定乾坤无所不知。这样的人物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摩严,你我之间的恩怨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当日骨头因你在蛮荒受尽折磨,险些丧命,这笔账不可不算!” 东方彧卿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掷地有声,不怒而威。火凤一路上看东方彧卿都是文文弱弱,病恹恹的样子,没想到他竟能以一己之力震住摩严,看来之前确实是自己小瞧了他。 而此刻东方彧卿的内心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他知道摩严这是要速战速决斩草除根,更知道自己的阵法支撑不了多久,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拖延。 以杀阡陌如今的功力,只要他恢复功力,就算集整个长留之力都未必能与之抗衡,但是眼下必须要为他争取时间,否则他心神一乱,轻则自损真元,五内受创,重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摩严眼见杀阡陌就在眼前却杀他不得,不禁勃然而怒,纵身跃出剑阵,凌空一剑刺向杀阡陌。火凤见状飞迎上,两道气劲在剑阵之外震荡起一片尘土飞扬。摩严本没有把火凤放在眼中,此番交手不禁大感意外。这杀阡陌的坐骑何时修炼得如此厉害,竟能与自己对阵还不落下风。若是连他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杀得了杀阡陌? 摩严想到这,眼神陡然一厉,剑锋突然一转,剑势陡然间发生了变化。之前他所用的都是长留剑法,四平八稳中规中矩,而这一剑是他这些年潜心所悟,可谓是他独门所创,连白子画与笙箫默都无缘得见。他这飞来一剑果然让火凤有些措手不及,慌乱之下渐露破绽。摩严见他阵脚已乱,心中大喜,又是横空一剑,这一招走势十分刁钻,火凤勉强避开一剑不想却被第二剑擦身而过,剑刃森寒如雪,掠出一道刺目的血红。 摩严趁机一掌袭来,火凤闪避不及,眼看掌风便要落在他天灵之上,这时他身后红光蓦然一现。 红光乍现之际,一道赤色血影破阵而出,层层气浪将周围布阵的长留弟子尽数掀翻在地。摩严心下一惊,正要出手抵挡,不想手中长剑被那气劲震得当地一响,他虎口一麻,长剑应声脱出,他被那迎面而来的掌风推出了数步之远,待落下时两脚已软,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 “杀阡陌!” 摩严话音刚落,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杀阡陌衣袂翩跹飘然而落,血红双瞳若赤焰灼烧,怒火澎湃。 他蓦地一抬手,摩严的身体猛地飞出数丈之远,落地时全身筋骨犹如尽数折断,剧痛难当,饶是摩严这般心性之人都禁不住痛呼出声, “本想留你一命,你却自己找死!” 杀阡陌的黑发在风中狂舞飞扬,那张至妖至媚的面孔满是嗜血的杀意。周围的长留弟子已无力再布剑阵,见他缓步走来个个吓得面色惨白魂不附体。杀阡陌用余光瞥了一瞥这些所谓的名门弟子,唇角微微一勾,尽是不屑之意。 这些人也配他动手杀?今日他只要摩严的命! “杀阡陌!就算你杀了我,我长留也绝不会屈服于你,长留山八千弟子定会与你七杀殿血战到底!” 杀阡陌走到摩严身前,抬起一脚狠狠碾在他胸前。摩严身体蓦地一震,仿佛五脏六腑都已被杀阡陌的这一脚碾碎。 “当年你囚禁小不点,纵容霓漫天用绝情池水毁她容颜,又将她放逐蛮荒,下令永不召回。”杀阡陌的语气虽然平缓,可是一字一句都寒意逼人,钻心刺骨。 “今日我不杀你,因为你的死弥补不了什么,唯有活着才能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杀阡陌说着便要断他的手足,废他的修为,可就在他要出手之际,忽有一道掌风迎面打来,杀阡陌一个转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一掌,以他的性子竟然没有出手反击,这实在让人有些意外。直到火凤看到白子画与笙箫默两人自云端落下才恍然明白。 主人这有仇必报的性子也就只有在面对钟情的人时才会破例。白子画你何德何能得到主人如此眷顾。 “子画!你怎么……” 摩严本已存了死志,若杀阡陌敢在种弟子面前折辱他,他便自绝经脉以保长留清誉,如今侥幸逃过一劫却在看到白子画现身之后愈发慌乱。 “白子画,我以为要等我杀光这些长留弟子你才会现身。” 杀阡陌嘴上虽狠,但身上的杀气明显淡了许多,笑容中少了几分阴冷,多了一些戏谑。白子画走到杀阡陌与摩严之间,语带无奈道:“师弟,先把师兄和其他弟子带回长留。” “子画!杀阡陌和那单春秋沆瀣一气,你绝不能再姑息他了!” 笙箫默见到了这个关头摩严还是不肯死心,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任谁都看得出这杀阡陌是手下留情的,他这个顽固的师兄还真是不懂进退。 杀阡陌闻言,盯着白子画轻轻一笑:“谁说我要放他们走?” 在赶来的路上,白子画的这颗心一直吊在嗓子眼上,他知道以摩严之力决计伤不了杀阡陌,可是万一杀阡陌一怒之下大开杀戒,自己又当何去何从?当年的他一念之差害的花千骨几乎魂飞魄散,今日的他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 “今日错在于我。” “子画!” 白子画摆了摆手,打断摩严的话:“失约之人是我,你若有气冲我来便是。” 杀阡陌最讨厌他这副为了长留可以牺牲一切的样子。难怪当初小不点万念俱灰之下会逼他做选择,到了这种时候杀阡陌也忍不住想要是方才他真的杀了摩严和这些长留弟子,白子画会作何反应? ☆、情义两难 应心而生 “杀阡陌,失约之错在我,你若有气冲我来便是!” 白子画此语一出,摩严脸色骤变,失声喊道:“子画!你身为长留上仙,一派之尊,怎可向这等邪魔外道低头!他与单春秋里应外合抢夺神器,你万不可别他蒙蔽!” “师兄!” 白子画忽然扬声打断了摩严的话,以他的性子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像这样疾言厉色的情况实在是前所未见。摩严目光焦灼地盯着白子画的背影,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今日他让白子画与杀阡陌离开,那么也许这个师弟真的再也不会回头了。 “孰是孰非,我比师兄清楚。” 白子画没有回头,而是径直走到杀阡陌的面前,杀阡陌嘴边讥诮的冷笑慢慢褪去,他睁大了那双绯色双瞳,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些不可置信,但同时又闪烁着无法掩藏的惊喜。 他想他已经看到了白子画的选择。 “子画!你当真要一错再错?!” 当日他的猜想果然是真的!子画真的已经被杀阡陌这魔头摄去了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着这么多长留弟子的面,他难道非要让自己身败名裂不可? “师兄,何为对错,你自己又分得清吗?” “子画你……” “我相信我双眼所看,双耳所闻。”白子画说着用力握住杀阡陌的手。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为彼此所做的早已超越了正邪与对错的界限。如今若是连这份起码的信任都给不起,还有什么资格与他并肩而立? 他这个动作让在场所有的长留弟子皆大惊失色,摩严更是怒不可遏,忍着剧痛拼命站起身来冲着他们二人吼道:“孽障!” 然而摩严的愤怒和周遭的议论声已然无法传入画杀二人的耳中。杀阡陌紧紧扣住白子画的手,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他方才所说的话。 “白子画,你的面前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是做替天行道的长留上仙,要么是和我一起万劫不复……” “杀阡陌——!” 摩严终是忍无可忍,拼尽余力一跃而起,催动全身真气一掌打向杀阡陌。 这一掌可谓是破釜沉舟,连笙箫默都被他周身的真气所震开,他是真的打算和杀阡陌同归于尽! 纵然杀不了他,也要用自己这条命来逼师弟回头! “师兄!” 摩严这玉石俱焚的举动着实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杀阡陌本已收了杀性,打算放他一马,结果他却不屈不挠自寻死路,杀阡陌眼色一沉,正欲出手,不料这时白子画身形一闪挡在了自己面前。 原本以白子画的功力他大可不必担心,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子画为他挡这一掌时竟撤去了内力。摩严这一掌意在置杀阡陌于死地,可谓是倾尽毕生所学,当他看到白子画挡在杀阡陌面前时,想要撤掌已是太晚。 “白子画!” “师弟!” 这一掌像是击穿了白子画的五脏六腑,震碎了他的经络百骸,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散做一团血雾,杀阡陌见状双眼血光毕露,一手将他紧紧抱住,一手狠狠扼住摩严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他便会马上身首异处魂飞魄散! “杀阡陌……” 白子画受此一击,五脏皆已受创,剧痛如灼,蚀骨焚心,可是在意识溃散之际还是拼命阻止了杀阡陌:“放他们走……” 杀阡陌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不清轻重,竟然替摩严求情,不由气急败坏吼道:“你给我闭嘴!” 可是刚吼完这一句,看着白子画那张隐忍着痛苦苍白不堪的面孔,心又忍不住痛了起来,放软了语气道:“你不要再耗神强撑着,我不杀他们,我放他们走。” 白子画得了杀阡陌这句话才心头一松,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之中。杀阡陌目光凌厉地向周围人扫视了一圈,摩严已然被刚才发生的一幕所震惊,整个人怔怔地愣在原地,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是自己亲手把师弟伤得那么重。 “火凤,我们走!” 白子画的命危在旦夕,杀阡陌纵然心头怒火滔天,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是他答应了白子画,而且白子画的伤也拖不得。 “杀阡陌!你要把人带到哪里去?!” 连番的变故让笙箫默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当看到杀阡陌要将重伤的白子画带走时终于反应过来追了上去。不料被杀阡陌一掌震退。 “别逼我杀人!” 怀里的人已是气若游丝,而杀阡陌亦已濒于爆发的边缘,若是长留的人还敢不知死活地上前阻拦,他真的不保证自己会一怒之下杀了他们所有人。 “杀阡陌,师兄为了你已断了自己的后路,你若辜负他,我长留上下必不会善罢甘休!” 在来的路上,笙箫默已经从白子画的话语之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此次西极之行后,白子画的变化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他从前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是高悬九天的孤月,而如今他也会偶尔露出温文如水的一面,他甚至会一个人坐在绝情殿里面对着满园花草含笑凝望。 他是变了,变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知道爱恨,懂得表达喜怒的人。 而这个让他改变的人,是杀阡陌。 笙箫默看得出他今日拼着一死挡在摩严和杀阡陌的面前,其实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不会让杀阡陌伤害长留弟子,更不会让长留伤害杀阡陌。 他的立场和身份注定了他不能两全,所以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化解干戈。 “看好你们的人。” 杀阡陌说罢,扶起白子画飞身而去,笙箫默意外地看到他所用的法术竟是长留的御剑之术,而白子画的横霜剑竟像是认了他这个主人,任他驾驭。 横霜剑与子画心意相通,除他以外任何人都休想近身,如今却被杀阡陌这个魔物所驾驭,他和白子画之间当真已亲密到不分彼此了吗? 师兄,你可知你这一走,整个长留怕是难免一场大乱了…… ☆、花香露浓 一夜春风 白子画的伤势不容耽搁,根东方彧卿所言,赤水钟山一直由烛龙亲自守护,虽然千百年来灵气已日渐衰弱,但在东南巽木之位灵气最为鼎盛,所以杀阡陌便带着白子画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而去,果然在东南方向的荒崖上看到一棵参天古树茕茕独立于天地间,颇为壮观。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灵气汇聚之地。 摩严这一掌用尽他毕生所学,若是白子画尽力抵挡倒也未必会为他所伤,可是这傻子竟然不用内力硬生生扛了下来,简直就是把自己往死里送。 可是等杀阡陌怒气过去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何尝不是最聪明的做法,因为两边都无法取舍,所以白子画拿自己做要挟逼他和摩严各退一步。 白子画,你对你自己倒是真狠。 先前的甜蜜已经完全被担忧冲刷得所剩无几,杀阡陌望着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真是又恨又气。可是气完恨完,还得替他疗伤续命。这世上能让杀阡陌如此憋屈的,除了琉夏与小不点,怕也就只有白子画了。 杀阡陌将白子画扶到树下,树下的野草已有半人高,栖身此处的流萤被脚步声所惊动,散做满眼的星光徐徐远去,给这份遗世独立的荒凉平添了几分美好和温馨。 不知是否是因为受到此地灵气的影响,一直昏迷着的白子画靠在杀阡陌肩头慢慢睁开了眼,荒崖上的夜景让他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魔罗优昙的幻境。 杀阡陌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微微动了动,慌忙低头来看他。白子画的目光空灵而清澈,像是穿越了千世万世到达了时间的尽头。这让杀阡陌不禁心头一慌,紧紧握住他的手。 “白子画,我马上替你疗伤,你不会有事的。” 杀阡陌说罢将白子画扶起坐好,自己则凝气于双掌之间抵住他的后背,将灵气源源不绝灌注给他。 他身上的魔气来自于宛梨城的地心,而自己的魔心则来自于赤帝,与白子画的魔气同根同源。尽管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白子画入魔更深,但是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其他的也顾不上了。 在长留时,笙箫默曾试图用长留心法帮助白子画压制体内的魔气,但也许是因为他功力不及白子画,所以一直未见成效。这次摩严的一掌几乎打散白子画体内的真元,杀阡陌在为他疗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魔气已经弥漫至白子画的四肢百骸,完全将他的根骨侵蚀。可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保住一命。否则元气散尽,必死无疑。 杀阡陌注入白子画体内的真气很快与他自身的魔气融汇在一起,凝滞的气血在真气的带动下如同死灰复燃,仿佛一点星火投入了干柴之中,转瞬之间便在他的身体里形成了一股强劲的力量。 杀阡陌见此法可行,不由心中大喜,连忙运功将更多真气传给白子画。他虽然拥有万年妖魄和魔心,可是这种以气养气的法子难免自伤。而且白子画体内的魔气被唤醒后,食髓知味一般开始自行吸纳杀阡陌的真气。 渐渐地杀阡陌也发现了白子画的异样,他头顶的灵光已然黯淡,体内的真气却在不断膨胀,这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杀阡陌见状连忙撤掌,就在他撤掌之时,白子画的身体里忽然爆出一股气劲将他整个人震开。 杀阡陌为了给他疗伤损耗了大量的真气,正是力竭之时,方才那一震让他挣扎了半天才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正要去看白子画的情况,不料突然一道人影迎面压了下来。 “白子画!”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杀阡陌不禁怔住。他是白子画,但却不是杀阡陌所熟悉的白子画。 他的目光不再沉静如水,而是炽热如火,他的笑容不再淡如轻烟,而是邪肆恣睢。他紧紧扣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的灼人,而比他的体温更灼人的,是他突然落在他唇上的吻。 “白……” 杀阡陌来不及出声就被白子画彻底封住了呼吸。和在绿洲的那一次不一样,这次没有循序渐进,没有小火慢炖,这一次一上来就是燎原之火,让杀阡陌有种自己会被吞噬的错觉。 而准确地说,确实是白子画在‘吞噬’他。 那个吻疯狂得好像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意,他的舌是无坚不摧的利器,撬开杀阡陌的牙关肆意地攻城略地。杀阡陌只知道白子画是个武学奇才,却没想到原来在□□上居然也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杀阡陌虽然是魔,但却并不像其他魔物那样纵情声色。这千年以来他唯一动情的对象就是高高在上的烛龙之子,可是即便再怎么爱慕他,杀阡陌也从来没有过要将自己交给他的念头。那爱与□□无关,只是一个卑微的魔物在仰视着遥不可及的神明。 然而这一次虽然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可是那个吻却勾起了杀阡陌压抑在心底千百年的欲望。 他爱这个人,想要和他融为一体,想要为他付出自己的所有。 一个人的冲动终于点燃了两个人的干柴烈火。杀阡陌开始回应,甚至可以说是反击。拥吻中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撕开了对方的衣服,两个人的身体毫无缝隙地紧紧贴合在一起,肌肤的触碰让□□一发不可收拾。 霜白的月色下,两人的衣物皆是碎散了一地,耀眼的红和苍凉的白交织在一起,杀阡陌被白子画从地上猛地抱起,拥吻中他的发髻已经散开,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轻轻划过白子画的肌肤,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心头的那团火。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和谐期 所以具体内容就不发在这里了 想看的小伙伴给我留邮箱 我们邮箱见=3= ☆、白首之约 与君共赴 一夜云散雨歇,再恢复意识时已是天光乍亮,晨曦犹如碎金一般洒落在翻涌的云海之上,柔和的晨风拂过被青翠如碧的树叶,叶上凝露滚落如珠,溅落在白子画睡意朦胧的面孔上。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这下子他彻底醒了,所有的记忆在电光火石之间涌入了他的脑中,那些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片段渐渐被拼凑完整然后变得如此清晰。一夜放浪形骸抵死缠绵,他不敢相信那个人是自己,然而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自己。 彼此肌肤相亲的余热还未散去,而后背上火辣辣的刺痛也正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有多疯狂。 可是……杀阡陌呢? 白子画猛地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单衣从未着丝缕的身体上滑落,白子画纵然有千年道行早已把一颗心修炼的无坚不摧处变不惊,但此刻着实窘迫了一下,慌忙把那衣服裹在自己身上。 这时在他身后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白子画骇然回头,只见树下那袭红影亭亭而立,眼眉含春嘴角带笑,正神色款款地注视着他。那身红衣昨夜已被撕扯得破损不堪,此刻勉强遮住他大半个身体,可是雪肩玉腿尽显无遗,无边□□半遮半掩愈发撩人。 “咳……你去哪了,我还到处找你……” 杀阡陌那暧昧的注视让白子画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可是就在他移开视线的一刹那,杀阡陌忽然身影一晃出现在他面前,白子画吓得往后退了退却被杀阡陌恶狠狠的一把拽了回去。 “做都做了,你还不敢看?” 额…… 这样的场面还真是白子画生平第一次应对,着实有点……不知所措。他这千年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恐怕天上地下也就只有杀阡陌有幸得见,所以怎能不好好戏弄一番。 “看你气色不错,所谓双修之法果然颇有成效。” 杀阡陌说着,捏住白子画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样子活像是登徒浪子。白子画忙一把握住杀阡陌那只不安分手,关切地上下打量他:“你的伤,要不要紧……” 他所指的是什么,两人都太清楚不过,杀阡陌莞尔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要不要紧,你不知道?” 杀阡陌这戏谑的话让白子画脸上骤然一红,能看到这万年冰山如此不一样的一面,足可以让杀阡陌当作谈资来笑话他很久。 “咳……”白子画知道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可是调情这种事实在非他所长,只能用咳嗽来做掩饰。岂料他这个样子看在杀阡陌眼里,让他更想多欺负欺负。不过在那之前,白子画已经忙着转移话题了。 “对了杀阡陌,火凤他们呢?” “我让他们在山脚下等着,等你伤势好转再回去与他们会合。”杀阡陌说着低头看了看身上破败的衣物:“我已经传音给火凤,让他去帮我们找些衣物来,我可不想穿成这样让东方彧卿那小子笑话。” “东方彧卿为何会和你在一起?” “他啊怕是也栽在了南无月的手里,想来将功补过帮我救出小不点。”杀阡陌一边说着一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梳理长发。他这个人爱美成痴,便是再怎么狼狈也不忘打理自己的容貌。白子画走到他的身后,将他蜿蜒在地上的黑发捧起来,用手指细细梳起来。 “堂堂长留上仙竟然还会替人挽发?” 白子画的手极尽温柔地抚过他的如丝长发,仿佛每个动作里都透露出不可言说的深情。 “从前小骨在绝情殿时是她每日替我梳发,后来她走了,我又不习惯别人的手法,就自己学了一些。” “哼,白子画你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竟然能让小不点每天帮你梳头。” 白子画闻言但笑不语,只是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他的手并不像花千骨那样小巧灵活,也梳不出多么繁复漂亮的发髻,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涌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为杀阡陌做这件事。 “白子画,你知道梳发有什么讲究吗?” “什么?” 这一问还真是难住白子画了,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听到身后的人虚心求教,杀阡陌偷偷笑弯了嘴角。 唯留云鬓不梳理,只待红绳梦里人。这白首之约,我愿与君共赴。 杀阡陌与白子画这一走就是一整夜,去时白子画还气若游丝危在旦夕,结果一夜过去竟已恢复了七八成,不但神采奕奕,更让东方彧卿觉得他眉宇间……似乎颇有些春风得意? 看来他们两人果然…… 昨日分别之际他估计将双修的法门透露给杀阡陌,本是为了揶揄他,结果没想到杀阡陌竟真的为白子画做到如此地步。这等情意实在让人震撼。 不过眼下并不是感慨他们两人情深意重的时候,既然单春秋出现在赤水附近,那就说明他们之前的推测没有错,骨头果然被藏在钟山龙冢之内。南无月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他们与钟鼓两相厮杀,而他则可以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前头分明是刀山火海,但是为了花千骨他们也不得不闯上一闯。 “经过西极一战,钟鼓想必已将我们二人视作死敌,如今小骨落到他手中,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有关这个问题,杀阡陌真是一点也不想回答。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和钟鼓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却不想一次又一次地撞到他手上。两人如今已彻底撕破了脸,除了拼死一搏以外,他还真的想不出别的路可走。 “钟鼓向来自负过人,不会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不点下手,但是即便他什么都不做,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钟山之内汇聚着强大的龙气,而花千骨微弱的灵力是抵抗不住这至刚至阳的龙气的。所以她在钟鼓身边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你的意思是,强攻?” “强攻必然两败俱伤。” 东方彧卿想也不想便否定了白子画的提议:“南无月引我们至此,就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如此一来他便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神龙之力。而一旦他聚集了伏羲、女娲和神农三股神力,到那时他即便没有十大神器亦可毁天灭地。” “此话怎讲?” 有关三皇封印的事,连长留的藏经阁内都记载甚少,而东方彧卿身为异朽阁主,虽世代活不过二十五岁,然而却拥有着千万年的记忆,可以说就算百座千座藏经阁,恐怕都抵不上一个东方彧卿。 “你们二位可曾听说过以不周之火烛龙之息锻造的太一剑?” 作者有话要说:  考虑到晋江会吞评论这个问题 所以我建了一个分享群 491195318 会把不能上传的□□都分享到群里 如果小伙伴们有兴趣就加进来吧 验证信息就写画杀同好就ok了 ☆、太一神剑 骨血之绊 “这世上当真有太一剑?” 有关太一剑的传说白子画与杀阡陌都只是略知一二,六界之中关于此剑的记载亦甚为模糊,所以当被东方彧卿提起此剑时,两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当年烛龙在神力溃散前曾预见其子钟鼓杀性难驯,终有一日会为祸六界,所以他与伏羲、女娲、神农三神约定,以不周山的原火和自身的龙气助他们锻造了这柄太一剑。在神魔之战中,钟鼓便是败在了这柄剑下。” 没有想到战神钟鼓竟是败在自己父亲所铸的剑下。别人或许不知这父子二人之间的事,可是曾与钟鼓相交多年的杀阡陌却十分清楚他对烛龙有多深的依恋。直到今时今日杀阡陌仍然记得钟鼓当年提及父亲时那充满爱慕的和崇敬的样子。 我的父亲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神,他睁开双眼,这世间才会有光明,他的呼吸会化作滋养万物的风雨,他主宰着日月星辰,天地万物,就连时间也要向他屈服…… 然而他最深爱的父亲却也是亲手为他打造牢笼的人,这是何等的悲哀。 若在从前,他或许还会为钟鼓感到心疼,然而现在除了一句世事如棋的感慨之外,再无其他。 “那么这柄剑现在何处?” “这个就该问你们了。”东方彧卿轻轻一笑,转身看向杀阡陌和白子画:“你们以为真正将钟鼓困在西极沙海的是三皇封印吗?其实不然。真正锁住他的是被刺入他体内的太一剑,那柄剑封住他的大半的功体,抑制了他体内的龙气,所以他才无法逃出封印。” 也就是说,当日在沙海之内与他们交手的钟鼓,其实只用了不足五成的功力。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人也险些死在钟鼓手中,如果他冲破太一剑的束缚,那么会爆发出何等可怕的力量? “钟鼓为了逃出封印将灵识附着在绯夜剑上,又用剑中的精血重塑了肉身。所以说太一剑其实还留在他原本的肉身之中?” 东方彧卿点了点头,目光飘向赤水彼岸的钟山:“烛龙虽然锻造出了天地之间唯一可以伤害钟鼓的太一剑,可也是这柄剑护住了他的龙气,使得伏羲只能降他却不能杀他。” 虽留得一命,换来的却是千百年的禁锢和无尽的孤独。有时候真的不知道神之爱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太一剑与三皇之力既可相克亦可相生。所以倘若南无月得到了三皇之力,那么他就可以唤醒太一剑,到那时他便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 东方彧卿说罢轻轻瞥了杀阡陌一眼:“纵然你拥有赤帝的魔心,亦不是他的对手。” 杀阡陌向来好胜心强,结果被东方彧卿这样直截了当地贬低,自然很是不快。白子画见他脸色一沉,轻轻牵了牵他的手,杀阡陌嘴上虽然哼了两声,可是心里却像是灌了蜜一样甚是甜蜜。 他们这些小动作自以为没人看到,其实全都落入了东方彧卿的眼中。一段时间没见,这还是他认识的白子画吗?没想到这万年冰川也有一朝融化的时候,魔君果然非同凡响啊。 不过可惜,他们这甜蜜恩爱的日子,只怕无法长久了。 “东方彧卿,你的意思我们应先阻止南无月找到神农之力?” 白子画此言一出,杀阡陌立马打断道:“不行!什么事都比不上小不点重要,我才不管六界众生如何,我只要我的小不点平平安安。” “杀阡陌,你听我说……” 杀阡陌狠狠甩开白子画的手,他想要是白子画敢说什么大局为重苍生为重的废话,自己便马上跟他翻脸。说!到!做!到! “魔君无需如此紧张,骨头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我的建议是,能动口的,尽量不要动手。” “此话怎讲?” 白子画警惕地盯着东方彧卿,他有预感,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据我所知,魔君与龙神似乎交情不浅吧……” “够了!” 不等他说完,白子画已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此事不必再提,我不同意。” 钟鼓自回到钟山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龙冢之内,闭关前给饕餮、梼杌四人下了两道命令,其一为但凡有人踏足钟山,立杀无赦,其二则是倘若来人是杀阡陌,不得伤他分毫,并且要立即向他汇报。四凶兽已多年不曾踏足六界,并不曾听闻杀阡陌的名号,但既然主人下了严命,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唯恐触了他的逆鳞,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然而就在他进入龙冢的第六天,前往赤水巡视的穷奇就发现了杀阡陌白子画等人的踪迹,只是钟鼓有令在先,他们不敢贸然对杀阡陌动手,只好一人留在附近静观其变一人回到龙冢向钟鼓汇报。 此时的龙冢之内,钟鼓正以自身龙气修补着因为丧失灵气而形如废铁的绯夜剑。巨大的金龙蜿蜒在空寂的山谷之内,山谷中龙魂震荡,无数金色的灵光被注入到剑身之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如此下去,再过三天绯夜剑便可重现于世。它会比当年那柄剑更强,更无坚不摧。 钟鼓此刻已然精疲力竭,他重塑肉身消耗了太多的元气,如今又为了绯夜剑自损真元。这也许是他千百年来第一次感觉到疲倦,可是却又感到内心充实。 他是烛龙之子,是纵横天地的战神,这世上任何东西他都轻而易举可以得到,所以他也未曾真正珍惜过什么。唯有这一次,当他带着这柄暗淡无光的绯夜剑和满心的悔恨归来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心,原来它也会痛。 然而现在大彻大悟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那个曾经将整颗心交付给他的少年已决然而去,甚至连恨都吝于给他,又遑论是爱? 想到这,钟鼓那充满希望的目光又渐渐黯淡下来,纵然可以重铸绯夜剑,甚至可以令它远胜往昔,可是他还会在乎吗? 阡陌,你我之间当真已没有回头之路? 而就在这时,龙冢之外传来了穷奇的声音。 “殿下,属下已在赤水之畔发现了杀阡陌等人的踪迹,是否将他们拿下?” ☆、物竞天择 胜者为王 他来了?他竟然真的来了?! “他人现在何处?” 钟鼓话音刚落,人已经出现在了龙冢之外。他虽然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可是比起之前心如死灰的样子多了几分神采。 穷奇见他如此紧张此人,不敢有所隐瞒,忙将之前的所见所闻一一详细禀告,当钟鼓听闻白子画也在杀阡陌身边时,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褪去,穷奇看着他愈发阴冷的面孔,慌忙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阡陌,这才是你不肯回到我身边的真正原因。你爱上了别人,所以背弃了我。 钟鼓的沉默让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肃杀凝重。穷奇三人俯首在地,不敢多说一言。那一刻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连呼吸都变得迟滞而沉重。那煎熬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钟鼓终于声音冷峻地开了口:“将此物交给杀阡陌,告诉他,我只见他一人。” 钟鼓手中所拿只物正是花千骨随身佩戴的宫铃。 自从单春秋将花千骨带到钟山之后,钟鼓并没有过多理会她。虽然他从花千骨的灵识之中看到了她与杀阡陌的过往,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花千骨之于杀阡陌不过是代替了琉夏弥补他心中的遗憾罢了。 可是白子画就不同了。从西极沙海到宛梨神庙,他和杀阡陌之间的种种钟鼓都看在眼中。无论他心底有多不愿承认,可是这个人确确实实取代了自己曾经在杀阡陌眼中的地位。 千百年的时光已经把当初那个懵懂无暇的少年淬炼得锋芒耀眼棱角分明,可是当他注视着心爱之人的时候,那温柔专注的目光与从前并无二致。 而那曾经是属于他的,并且只属于他。如今却被杀阡陌毫不吝啬地给了别人。 没有人可以横在我们之前,就算是天意,也不行! 穷奇三人感受到周围的杀气愈发令人窒息,慌忙赶在钟鼓动怒之前悄然离开。而正当他们离开龙冢之时,却见天际一道黑雾落下,在他们面前化作一个黑袍遮面的男人。 “混沌,你不去监视杀阡陌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区区几个蝼蚁罢了,殿下竟如斯紧张,简直荒谬!” 混沌的本体状似肉虫,浑浑而行,有耳不闻,有目不见,面目丑陋异常,而化作人身却修长高大,颇为英武。 “殿下这是动了凡心,宁要美人不要天下。” 穷奇冷笑了一声,牛首虎身的凶兽抬起前足立作人势,周身皮毛化作蟒色长衫,虽化作人形但面容依旧凶恶,令人望而生畏。 “烛龙将我们四人困在此处千年,本以为殿下归来,我们可重获自由,没想到殿下已被伏羲驯服得战意全无,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穷奇闻言,冲着混沌摆了摆手,打断道:“你我休得在此妄议是非,此话若让殿下听到,纵使你有千万年的修为,在他手中也不过是一缕轻烟。” “腾蛇效忠殿下多年,又换来什么下场?” “此话何意?” 混沌这一说才提醒了穷奇,当年腾蛇是与钟鼓一并被封入西极沙海的,而今殿下归来,腾蛇却踪迹全无。殿下对此也只字未提,难道他…… “腾蛇的妖魄早已被杀阡陌所夺,多年忠心换来的却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岂能不叫人心寒。” 听到这话,穷奇忽然目光一凛看向混沌:“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混沌闻言但笑不语,但穷奇似乎已经从他的笑容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因为白子画的坚持,东方彧卿也没有再提之前的建议。不过异朽阁主既然号称算无遗漏无所不知,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果然未过多久,杀阡陌便趁着白子画独自疗伤之际主动找上了他。 而这一切也早在东方彧卿的算计之内。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东方彧卿这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看得杀阡陌实在恼火,可是眼下为了小不点也只能暂且忍耐。等他救出了小不点,新仇旧恨他会一笔一笔好好跟东方彧卿这小子算清楚。 “到了这个时候,我想你应该把你全盘的计划毫无保留的告诉我。” 杀阡陌的语气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那一刻他们两人像是又回到了一起联手闯入蛮荒营救小骨的时候。杀阡陌知道东方彧卿这个人并不可信,但他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对小不点的赤诚之心。 河岸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东方彧卿将两只手拢在袖中,偶尔会低头咳嗽几声,身形单薄得像是禁不起一阵风吹。他的身体本来已经十分虚弱,之前又为了击退摩严而使用了法术,他此刻站在这里都仿佛能听到死亡的脚步声渐渐向他靠近。 “其实这整件事都不过是循着既定的方向在发生,而我紧紧是推波助澜。”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到呼吸一窒,杀阡陌虽然并没有动手,但是他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却像无形的手扼住了东方彧卿的脖子。 “不要跟我打哑谜!”杀阡陌泛红的双目如赤焰流火,虽美艳却也无情。渐渐稀薄的空气让东方彧卿苍白的面颊泛上了一层血色,可是他看向杀阡陌的目光却淡定得近乎冷漠。 “杀阡陌,你以为这是一场阴谋吗?其实早在我谋划一切之前,你、骨头、白子画、南无月甚至钟鼓,你们都已经身在局中。我帮助南无月得到妖神之力,是遵循天意而为,因为维系着六界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从烛龙长眠,魔皇赤帝自封于宛梨城之日开始,□□的神祗在一个个消亡,妖神的出世不是偶然,你和白子画解开魔皇赤帝的封印也不是偶然,钟鼓重获自由更不是偶然。因为你们之中注定会有一个人破旧立新,成为六界苍生的主宰。” “你的意思是……” 东方彧卿的这番话大大出乎了杀阡陌的意料,可就在他要追问之时,天际一道雷声突然落下,杀阡陌循着雷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赤水之上忽然间云散雾退,绵延的群山渐渐显露出真容。 那是钟山!有人打开了结界! ☆、风雨之路 与子同行 梼杌的到来可以说并不意外,就像东方彧卿预言的那样,钟鼓显然对杀阡陌余情未了,否则以他的实力想要强取魔心绝非难事。但是他们来到赤水的这几日,钟鼓一直按兵不动,这就足以说明他志不在魔心,而在杀阡陌这个人。 所以东方彧卿才敢断言,杀阡陌是唯一一个可以兵不血刃化解这场危机的人。 梼杌本为颛顼帝之子,神之一脉的继承者,然而却自甘堕落,坠入妖道,后为烛龙所降,与其他四凶被困于赤水之畔,不得继续为祸人间。 梼杌虽出身高贵,但本性残暴嗜血,不受训戒,样貌也十分狰狞恐怖,纵然化作人形也是满面戾气,令人望而生厌。 “杀阡陌,我奉钟鼓殿下之命,将此物交到你手中。” 梼杌手中所拿之物正是花千骨随身佩戴的宫铃,杀阡陌不由分说上前一步就从他手中抢了下来。 “杀阡陌,冷静点。” 白子画看到杀阡陌脸色骤变,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可冲动。可是小不点的宫铃在此,钟鼓的用意已十分明确,他根本就是在拿小不点来威胁他们。 “我要见钟鼓,带我去!”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白子画紧紧一攥,疼得他不由皱紧了眉头。白子画将他拽回到自己身后,迎着梼杌走上前去。梼杌虽不知他来历,可是一时之间却为他身上的气魄所震慑。 这个人明明是魔,可是眉宇之间却又有股不可撼动的正气。他究竟是谁?他身上何以有如此强大的魔气? “钟鼓究竟意欲何为?若要魔心便堂堂正正自己来取,以一弱质女流做要挟,岂不污了他烛龙之子一世威名?” 白子画这番话听得梼杌兀自心惊不已,这六界之中有谁敢向钟鼓如此宣战?连他们大荒四凶都俯首于神威之下,他竟能如此毫无惧色,他真的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吗?他知道烛龙之子是连伏羲都退避三分的人吗? 梼杌暗自上下将白子画审视了一番,这千百年来他被困在赤水之畔,已有太久不曾与人动武,而面前的这个人已然挑动起了他的战意。若非钟鼓有命,他真想好好与这人过两招。 “殿下说他只见杀阡陌一人。”说到这,梼杌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被白子画护在身后的杀阡陌。在来之前他曾无意间听到穷奇与混沌的交谈,他们说殿下性情大变皆是因为此人。世人有言色令智昏,他曾对此颇为不屑,方才第一眼看到此人便已觉得十分惊艳,如今细细一瞧,更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慨,他曾贵为颛顼之子,六界之中什么样的绝色佳人不曾见过,可是这杀阡陌其色之艳,其貌之绝,怕是天上地下难出其二。难怪殿下对他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请你回去告诉他,杀阡陌不会一个人赴约。” “白子画你……” 杀阡陌心急花千骨的安危,差点就答应了只身赴约,结果白子画不等他说完就把话给接了过去。杀阡陌瞪着白子画,两人之间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仿佛暗流汹涌,连梼杌这个旁观者都隐隐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 “白子画,这是我的事,无需你来替我做决定,无论如何小不点我一定要救!”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10节 “人要救,但不是这样的救法。” 白子画虽然骨子里极强硬,但平日里表现出的一面总是淡淡如水的,这一次却显得尤为激烈。可是杀阡陌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白子画越是如此,他便越不会退步。 “小不点的灵气那么弱,钟鼓多扣留她一日,她就多一分危险。亏你还是她的师傅,你的心就这么狠?” 杀阡陌挥开白子画的手,刚走了两步只听到耳边一声清越的剑鸣划过,一道剑光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落下。横霜剑剑光飒飒,示威一般挡在杀阡陌的面前。杀阡陌见状,顿时火冒三丈,怒道:“白子画!你什么意思!你……” 他话未及说完就突然被白子画猛地一把握住手,然后狠狠拽进了怀里。 “我的心是不够狠,你想让我再眼睁睁看着神庙的事重演一次?” “白子画……” “小骨我们一定要救,但我不许你擅自行动。” 他曾亲眼看着钟鼓为了得到魔心而如何伤害杀阡陌,这样的事只要经历过一次便永生难忘,那种痛白子画绝不要再承受第二次,他也不能让杀阡陌再承受第二次。 杀阡陌望着白子画那坚定之中带着几分恳切的目光,好像所有的怒意和不满都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他做事向来任性而为,一旦决定无论是谁都无法让他回头,可是唯有这一次,他犹豫了,心软了,因为他无法对白子画的痛苦视而不见。 “咳……两位,可否听我一言。” 看这两人不久之前还一副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步的样子,结果一不留神两人就‘含情脉脉’起来,东方彧卿这个局外人原本是不想来煞风景的,但实在是刻不容缓。他发誓,只要救出骨头,他们两人就算想这样对视到地老天荒,自己也只会拍手叫好,绝不会打扰。 结果东方彧卿这一出声,画杀二人才意识到那传信的梼杌早已悄然离去,而东方彧卿则更是一脸戏谑的表情望着他们,相较于他,火凤的样子就凄惨多了,一副被抢了主人的可怜样,真是让杀阡陌有点哭笑不得。 “东方彧卿,你可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东方彧卿闻言,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我确有一计,但需要冒点风险。” “你但说无妨。” “当日钟鼓为了逃出西极沙海,将灵识附着于剑身之上,再以剑中精血重铸肉身。我想我们可以效仿于他。” “你的意思是……” 白子画微微一愣,很快领悟过来:“你是让我灵识离体,进入横霜剑?” “待找到骨头之后,你的灵识进入她的肉身,将她带出结界。” 如此一来,钟鼓失了花千骨这个筹码便不能再威胁杀阡陌任他宰割。到那时放手一搏未必没有生机。 ☆、你生我生 你死我死 白子画听完东方彧卿的话,沉默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他话刚说完就被杀阡陌气急败坏地打断:“好什么好,灵识离体有多凶险你不知道?若是被钟鼓察觉,他一掌就能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说着,他又扭过头狠狠瞪了东方彧卿一眼:“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虽有风险,但比起你单枪匹马独闯龙潭要妥当得多。” 白子画握着杀阡陌的手,目光之中满是坚定之色。杀阡陌原想着一个人冒险好过葬送两条性命,可是白子画这个人固执起来他是知道的,此番他已下定了决心,看来再劝也是无用了。 不过这也让杀阡陌的心里不由多了一些暖意。做了这么多年的七杀圣君,他行事向来独断专行,霸道蛮横,所以这么多年来身边也就容得下单春秋一人。可是他们主仆二人关系虽亲密,终究还是尊卑有别,说到底身处高位之人又有谁不寂寞? 当年钟鼓抛下他决然而去的时候他在心底发过誓,要让自己成为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强者,他不允许自己有软弱,不允许自己去依赖任何人,哪怕是与他一路生死相随的单春秋也走不进他的心底。可是如今与他并肩而立的人是白子画,一个可以与他分庭抗礼之人,当他站在自己身畔的时候,杀阡陌才会感觉到真正的安心和轻松。 “救人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要一个人扛在身上。” 白子画不擅花言巧语,但是这番话听在杀阡陌的耳中却格外动人。白子画看到他嘴角边难掩的笑意,心头这才豁然一松。可是他这刚一松懈,杀阡陌就忽然将身体凑了上来,没等白子画有所反应,两人的双唇就已贴在了一起。 听到两声唏嘘从自己的身后传来,白子画的脸不由有些发烫,可是又不舍得把人推开,结果还是杀阡陌感觉到他的犹豫,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瞪着看热闹的东方彧卿,他这才怪笑着把一脸哀怨不肯离开的火凤拖走。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样的场面看多了怕是要折寿的。 待碍事的人走后,画杀二人便再也无所顾忌地拥吻在一起。想到之后恐怕要面临的凶险,白子画真恨不得把面前的人吞进肚子里才好,这样就谁也不能抢走他,谁也不能伤害他,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入魔太深,已跳不出这千丈红尘,他曾说要远离人世间的坦诚痴爱,可是如今他却心甘情愿被缚情网之中,只因这情爱二字让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两人口舌纠缠了不知多久,分开时皆是喘声吁吁,仿佛再不分开两人便要溺死在这个吻里。 这一吻过后,杀阡陌才发现白子画的唇角被自己咬破了,唇上那浅浅的一道伤口其实并不醒目,只是对于杀阡陌这种爱美成痴的人来说,任何一丝小小的瑕疵都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他连忙就要施法疗伤,结果白子画却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留着吧。” “这算是……我留下的记号?” 杀阡陌抬起手按在那伤口上,柔软的指腹轻轻滑过白子画有些红肿的双唇,若有若无地撩拨着:“看来长留上仙是真的不打算迷途知返了。” “世上已无长留上仙。”白子画搂紧杀阡陌的腰,将他揽入自己怀中:“从入魔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是白子画。” 为爱疯魔的白子画,宁可堕落也不回头的白子画。 “既然不再回头,我要你记住,你不是属于天下苍生的白子画,而是属于我杀阡陌的白子画。” “那你呢?” 杀阡陌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咬破那只蘸着白子画的血的手指,待两人的血融在一起后,杀阡陌握着白子画的手,在他掌心之上写下一串魔文。 “这是……” “这是我们魔族的血契。”杀阡陌抬起头注视着白子画的眼睛:“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个八个字之中,所有的情意也尽在其中。白子画握紧杀阡陌的手,一字一句,有如盟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东方彧卿的这个办法虽然可行,但是灵识离体确实需要冒极大的风险,因为一旦灵识受损或者迟迟无法归体,那么就算肉身完好魂体也无法合二为一。换言之,若有万一,白子画就会成为无所依傍的荒魂,甚至不能进入轮回转世为人。 “看你们的样子,想必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东方彧卿在河畔等了片刻之后就看到白子画与杀阡陌两人一前一后走来。看他们两人的神情想必是已经达成了一致,东方彧卿本该为此感到轻松,可是不知为何看到他们两人并肩而行的样子,他的心底却有一丝不忍和落寞。 天意何其残忍,注定他们要相爱一场,却又注定他们…… 不过杀阡陌并没有注意到东方彧卿脸色的异样,他来找他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东方彧卿,我知道你异朽阁不做亏本的买卖,我杀阡陌也从不亏欠于人,我要买你一个消息,代价任由你出。” 东方彧卿拢着衣袖欠身笑了笑:“圣君言重了,你与白子画为救骨头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我自当重谢二位,有什么吩咐请圣君直言。” “我们救小不点可不是为了你,而且我也不会让她跟你走。” 东方彧卿闻言也不反驳,只是淡淡道:“于我而言,骨头是无价之宝,你们救她也等同于救了我,我就当偿还这份恩情,无论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虽然杀阡陌并不信任东方彧卿,但是此刻从他的话语之中却能听出真切之意。也许这个人确实狡猾阴险不择手段,但是他对花千骨的感情有目共睹。所以今日他这番话也让杀阡陌对他少了几分厌恶,多了一些认同。 “我要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单春秋恢复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3= ☆、千年之交 终有一别 当日东方彧卿曾说过,单春秋的肉身和魂魄都已被蛊虫蚕食殆尽,如今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 可是要救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要恢复单春秋的肉身不难,沿赤水向东行九百里有一个叫无启的地方,上古之时曾有神祗降福于此,传闻只要将亡故之人的尸体埋于无启山中,百年之后他便会死而复生。此事在我异朽阁中亦有过记载,所以我想将单春秋的肉身埋于山中,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话听到这里,杀阡陌已流露出了些许喜色。可是东方彧卿却眉头紧锁,似是很不乐观。 “可是单春秋的灵识已不复完整,唯一的办法是唤醒他心中残留的执念。” “心中残留的执念?” 杀阡陌正要细问,却见东方彧卿神情颇有些犹豫,他不耐烦地催促道:“有话直说无妨,不要婆婆妈妈的。” “我奉劝圣君还是等平安归来之后再……” “平安归来之后?为何?” 一直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白子画听出了东方彧卿言外之意,可是他看着杀阡陌那焦虑不安的脸色,又想起自己之前在他灵识中看到的蛮荒记忆,所以他能够理解杀阡陌救人的心切,哪怕冒再大的危险,付出再大的代价,杀阡陌也不会因此却步。 “圣君此次前往钟山凶险难测,而此法对元气消耗极大,所以我想圣君还是等脱身之后再行此法较为妥当。” 东方彧卿的话固然不错,可是杀阡陌却有自己的打算。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子画,在他的眼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原来他们之间已有这么深的默契,即便什么都不说也能够明白彼此的心意。 此去前途未卜,是否有命归来尚不可知,但是单春秋却已等不了了。 “当年若非他在蛮荒倾力相护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他会被南无月操控也是因为对我执念太深,这是我欠他的,我必须要还。” 东方彧卿见杀阡陌态度坚决,只好把目光投向白子画,不想这人完全站在杀阡陌那边,对自己丝毫不加理会。东方彧卿只得暗自叹了口气,果真是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而自己这外人又能多说什么呢? “罢了,既然如此我多说无益,今夜我便摆阵施法,也好早早断了你的后顾之忧。” “有劳了。” 白子画这句有劳了,俨然已经有了几分‘一家之主’的风范。东方彧卿看着这两人‘夫唱夫随’的,简直要羡煞旁人。 他们明明是天下间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如今却成了最让人艳羡的一对。纵然这幸福注定短暂,但至少拥有过便没有遗憾。 为了尽快解开杀阡陌的心结,也为了早些救出花千骨,当夜白子画三人便合力做法为单春秋修补元神。正如东方彧卿所言,此法极其消耗功力,若无白子画从旁相助,杀阡陌至少需要三至五日才能恢复身体。而花千骨的灵力是支撑不了那么久的。 然而虽然有白子画相助,但这也丝毫抵消不了火凤的担忧,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什么都阻止不了,尤其当主人身边有白子画相伴之后,自己更没有资格陪他出生入死。所以他真的好恨好气自己。若是他的修为能再精进一些,或许今日就可以为主人分忧…… “火凤。” 兀自在一旁心事重重的火凤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主人会找到自己,慌忙把脸上的忧色藏起,因为他知道主人向来自负,一定不喜欢看到他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怎样掩藏还是没能逃过杀阡陌的眼睛。他轻轻叹了口气,破天荒第一次主动伸手拉住了火凤。 “主人,属下……” 火凤被杀阡陌这动作吓得本能向后退了退,可是当他看到杀阡陌眉头微微皱起时又绷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杀阡陌察觉到火凤的紧张,握着他的手轻轻拉到自己身边:“我这个主人真的那么可怕?” “不,不是的。” 在火凤心里,杀阡陌便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是他一生追逐的信仰。他会怀着这谦卑而虔诚的心默默仰慕着他,直到有一天为他付出一切哪怕生命也在所不惜。 “从我第一天在丹穴之山捡到你直到今日,我们相识也有近千年了吧。” “是九百一十六年……”火凤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杀阡陌:“零四个月。” 他们相伴的日子火凤每一天都牢牢记在心上。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拥有意识时第一眼所看到的情形。那个金色晨曦下美丽如梦的身影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他抚摸着自己时掌心的温暖还有温柔悦耳的笑声,那些都是他记忆深处永恒的烙印。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完完全全只属于主人一个人。他不在乎他将自己视作什么,一个物件也好,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属也罢,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就已是火凤最大的满足。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杀阡陌这声感慨让火凤心中凛然一惊,他慌地跪倒在杀阡陌面前,声音颤抖道:“主人,您,您是不想要我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望着眼前惊慌失措,甚至眼眶微红的火凤,杀阡陌这才意识到这个他一手养大的火凤原来还只是个孩子,无论他的手上沾过多少血,经历过多少生死,但是他的心智仍然和九百年前一样,对自己全然依赖毫无保留。 可是,纵然相交百年,仍有相别的时候。杀阡陌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够硬,够狠,但此刻在面对火凤时,他的心里终究还是会有愧意的。 “火凤,你先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或许他们主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和声细语地对他说话。可悲的是他越是如此,火凤便越是诚惶诚恐。杀阡陌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火凤硬拉进自己怀里,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之后才轻声道:“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希望你再为我做一件事。” “火凤为主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你要记住,只要你一日认我这个主人,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许你轻易言死,你听到没有?” “主人……” “回答我。” 火凤的心微微一颤,似乎依然预感到什么,可是他不敢不答,只得声音沙哑地应道:“火凤遵命。” “明日,我要你带着单春秋前往无启山,东方彧卿说的法子你也听到了,单春秋何时能够醒来我们谁也不知道,我要你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直到他恢复的那一日。” “主人!我……” 火凤唯一想要守护的人只有主人而已,可现在主人却要他留在单春秋的身边。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替我弥补对他的亏欠,这算是我对你的请求。” “不,不……主人,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不要说请求这两个字,火凤承担不起。” 那两个字压得火凤摧心裂骨般的痛。他的主人是九天上最明艳的烈阳,是那么肆意张扬光华夺目,可是此刻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难道他已经知道这次钟山之行是有去无回吗? “主人,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白子画可以为你赴死,我也一样,我会安顿好单护法,只求你让我陪在你身边……” “不需要了。” 杀阡陌的声音陡然一冷,让火凤的心猛地向下沉去。 “天下间能陪我同生共死的人不是你。” 所以,日后若我万劫不复,我也希望你能够为你自己好好活着。 ☆、当年初心 只待追忆(上) 这几日来钟鼓一直在龙冢之中消耗自身元气修补绯夜剑,待到第三日时,绯夜剑重生于世,而他自己亦是累得精疲力竭。他俯卧在龙冢之中意识渐渐变得迷离,他不知道父亲烛龙在陷入长眠之前是否也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们是天生高贵的神祗,死亡曾经离他们那么遥远,但是终有一日他也会和父亲一样坠入永恒的黑暗。而在那之前,他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而他的遗憾,曾经是无法追随父亲的脚步,而现在,也许就是杀阡陌了吧。 他还想再看一眼那魔族少年甘甜清冽的笑容,还想再听他在自己耳边唱那首古老的魔族情歌,还想挽留拥他入怀时令人心醉的温暖。 所以阡陌,回到我身边吧…… 山谷里的风拂过钟鼓的身躯,就像是千万年前父亲的手抚过他的脊背,那样的温暖平和。他在那风里慢慢合上了眼,许多纷繁的往事汹涌而来,似梦似真,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你收我为徒吧,我吃得了苦,只要你教我那些杀人的本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是…… “钟鼓,我,我喜欢你……你不用回应我,让我放在心里喜欢你就好。” 阡陌…… 当钟鼓睁开双开的时候,他的眼前是那永远烈阳当头,黄沙漫天的蛮荒,炽热的沙地灼烧着他的身体,连风里弥漫的都是浓烈呛人的血腥气。他视线所及之处,遍地的断臂残肢,殷红的血渗入黄沙之中,在烈日的炙烤下变成了诡异的黑褐色。 他想起来了,这些人都是为他所杀。他来到蛮荒是感应到这里残留着魔皇之力,可是最终他在这里一无所获,而那些有眼无珠的蛮荒恶人竟敢前来招惹他,他一怒之下杀了他们所有人。 望着周围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钟鼓的眼神却是彻骨的寒凉。这些人能够为他所杀,已是莫大的荣耀,与其在蛮荒之中苟延残喘,倒不如早早解脱落个轻松。 可就当他踏着满地残尸正要离开之际,身后传来的轻微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转身,凌厉的掌风横扫而出,接着便听到一声痛呼和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钟鼓以为是还有活口,连看都不打算看一眼便要了结他的性命,可是让钟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一跃而起扑了上来。 像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这是钟鼓看清楚他的样貌后的第一反应。而这只小狐狸竟然还咬破了他的手臂,一排红色的牙印十分讽刺地留在他的手臂上,这好像还是他离开钟山之后,第一个胆敢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人。 “很漂亮的眼睛,不知道挖出来之后会不会还能这么漂亮。” 钟鼓捏着他的下巴,不容反抗地抬起他的脸。那张面孔虽然稚嫩,而且风尘满面,但是却掩盖不住五官的精致和轮廓的完美。尤其是那双绯红色的眼睛,还未沾染一丝尘俗之气,恐惧和愤怒都是那么纯粹,纯粹得让钟鼓觉得眼前一亮。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想为他们报仇?” 钟鼓轻轻一挥手,那个少年便被他丢在了地上,眼中的恐惧未消,带血的嘴角却让他看上去美得分外凄艳。 一时之间钟鼓都忘了那血是自己的,而这个少年才是逞凶之人。 “我恨死他们了,我恨不得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尽管双腿还有些哆嗦,但是却拼命挺直了背,尽管他这可怜的自尊心在钟鼓面前显得十分可笑,但却无形之中转移了钟鼓的注意力也化解了他因为寻找不到魔皇封印而压在心头的戾气。 “我替你把人都杀了,你就这样谢我?” 那点伤口对于钟鼓而言实在太微不足道,但是当他把手臂伸到少年面前的时候,对方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羞愧,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嘴硬道:“我以为你要杀我,我只是自保。” 原来如此,看来这只小狐狸的悟性倒是很高。能那么快察觉到他的杀意并且做出反应,如果他不是力量太弱,也许就不止是在自己手臂上留下牙印这么简单了。 他意识到这是一块蒙了尘的璞玉,只要有人细心呵护和雕琢,兴许将来会艳惊天下。 “看你小小年纪,修为也差得很,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被关入蛮荒?”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又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被关进蛮荒?” 钟鼓笑了笑,心道这小东西真是聪明,小小年纪就滴水不漏,还懂得反客为主。钟鼓难得起了玩心,想逗一逗他,便故意道:“我对尊神伏羲不敬,他罚我来蛮荒思过。不过你看我初来乍到,还惹了一身麻烦,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钟鼓说着,指了指一地的断肢残骸,少年却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捏着拳头恨恨道:“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怎么,他们欺负过你?” 少年似乎被问到了什么不能启齿的事,紧紧咬着牙沉默不语。可是片刻之后,周围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妖兽的低吼,而且似乎不止一只,而是一群。 这里的血腥味太重,所以才会把他们都引过来。不过对于钟鼓来说,这些凶残嗜血的妖手也不过是随意碾压的蝼蚁罢了,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少年听到那些吼声却面色一白,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们快走,是睚眦兽,他们一定是嗅到了血的味道才会聚拢过来!” 在蛮荒这种无法使用法术防身的地方,睚眦兽恐怕是最为可怕的存在了吧。钟鼓本可以轻易解决他们,可是他的手被少年紧紧握着,那感觉是如此陌生但是又让人温暖。 除了父亲以外,还有谁敢轻易触碰?他们口口声声尊他为神,其实却敬畏他,恐惧他,疏远他,也许当这个少年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的掌心是那样温暖,温暖得让人不想放开。 “我们快点走,睚眦兽一见血就会凶性大发,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吼声又近了一些,恐怕想跑是没机会了。 少年尽管故作镇定,但是惨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的心事,他从腰间抽出匕首,似乎本能地将钟鼓挡在自己身后。蛮荒之地无法使用法术,所以一旦被妖兽包围,唯有拼死一搏。钟鼓目光冷冽地看着前面的少年,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值不值得我留你陪在身边。 ☆、当年初心 只待追忆(中) 睚眦本为龙子,但因生性乖戾,蛮勇好斗,于千年之前犯下不赦之罪,被仙界众派合力所擒,灌入蛮荒之地。这千百年来,睚眦早已丧失神性,与蛮荒妖兽苟合以繁衍后代,如今盘踞在蛮荒之中的这些睚眦兽已完全妖化,他们生食人肉,茹毛饮血,在蛮荒之中可谓是肆虐逞凶横行无忌。他们虽已失了神力,但已这少年之力想要击退成群的睚眦兽几乎是痴人说梦。 钟鼓明知实力悬殊之大,但还是在一边冷眼旁观,任由那少年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少年并不是第一次与睚眦□□手,所以对他们的习性颇为熟悉。睚眦嗜血如狂,但是并不食死物,所以虽然他们被血腥味吸引到这里来,但是这满地的尸首并不能满足他们,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活着的人。 成群的睚眦兽已将钟鼓与那少年重重包围起来,少年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刃上跃动着刺目的寒光,随着他上下挥舞的动作,生性喜光的睚眦兽难免被分散了注意力。而就在他们被那些刺目的光斑所吸引之际,少年突然举起刀在自己手背上狠狠一划,手背上顿时鲜血迸溅,周围的睚眦兽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被勾起了凶性,顿时狂性大发,少年抬起手凌空一挥,鲜血向四处溅落而去,睚眦兽循着血味争相冲了上来,有的睚眦兽甚至不惜自相残杀起来。 而就在他们陷入混乱之际,少年一把抓住钟鼓的手,用力一跃,一脚踏上了睚眦兽的后背。 少年的身手极为灵活,而且显然已是身经百战,刚一落稳就用腰带捆住睚眦兽的脖子狠狠一勒,睚眦兽受此一惊,猛烈挣扎起来,而少年知道睚眦兽的弱点就在耳根与脖颈交接之处,所以举起匕首一刀捅下,睚眦兽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四蹄狂蹬,形如疯癫。少年紧紧抓住腰带用力一扯,睚眦兽不得不受其控制,纵身跳出战圈。 “身手不错。” 钟鼓好整以暇地坐在少年身后,似乎眼前所有的危险都与他无关一样。少年无暇搭理他的调侃,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若是不能趁乱逃走,等这些睚眦兽回过神来,一定会把他们两人活活撕碎。 可就在那睚眦兽冲出重围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怒吼,不等少年反应过来只看到一只巨大的黑影咆哮着朝他们两人扑过来。巨大的冲劲将睚眦兽掀翻在地上,将少年与钟鼓抛了出去。而混战中的睚眦兽听到了这声怒吼都安静下来,倒在地上的那头睚眦兽被一脚踩住脑袋,血花飞溅而出,那睚眦兽甚至来不及反抗便被夺去了性命。 “糟了……” 少年撑着身体爬起来,手臂上已经是鲜血淋漓,可是比这伤势更让他担忧的是迎面走来的那只足有两人高的庞然大物。 那是睚眦兽的兽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蛮荒之地,力量就是权威,足以主宰生死。当看到它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少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够逃从兽王的手中逃出。 “看起来有点麻烦。” 钟鼓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未看那兽王一眼,他只是觉得少年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十分碍眼。这对他来说原本只是一场游戏罢了,可是这只愚蠢的畜生竟然伤了他挑选的宠物,这让他原本十分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其他的睚眦兽受到了兽王的召唤,渐渐朝着这里聚拢过来,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分食那只已死的睚眦兽的尸体。在荒蛮这种贫瘠荒凉的地方,人吃人的事都不罕见,更何况是这些凶残嗜血的妖兽。 早已见惯了血腥的少年即使面对这种同类相残的场面亦能毫不变色,只不过眉宇之间却透出几分绝望的悲凉。那样的眼神让钟鼓的心蓦地一震,流火绯瞳,天地失色,他不是没有见过视死如归之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能让他感到美得惊心动魄。 就在钟鼓怔怔出神之际,少年的眼神突然一变,断刃突然脱手而出,化作寒光朝着兽王的双目直射而去,兽王觉察到杀意来袭,蓦地大吼一声,其他的睚眦兽正要冲上来却被钟鼓一道掌风拦了下来。 少年迎着兽王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目光,蓦地将身体向下一蜷,周身的沙尘掠起,兽王一时之间失去了目标,而少年则趁机匿身于他肚腹之下伺机而动。 钟鼓陡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可是这一招对付普通的睚眦兽或许有效,但是这兽王的皮甲绝非寻常兵刃可伤,他那把不起眼的匕首恐怕只能伤到皮毛而已。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钟鼓所料,少年手上的短刀从兽王的腹部狠狠划过,可是刀刃过处,竟连一丝伤疤也无,可是那刃口却已经钝了。 就在他震惊之时,兽王的利爪落下,他翻身欲躲,然而虽没有当场被开膛破肚,但是后背上已是血肉翻飞,惨不可言。 “啊——!” 身体被撕裂的痛楚让少年忍不住惊呼出声。飞溅而出的鲜血让周围的睚眦兽愈发躁动不安起来。然而就在此时,钟鼓忽然纵身跃起挡在少年的身前。兽王张开血口朝着他咆哮而来,然而钟鼓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兽王双目怒睁,瞪视着挡在自己身前之人,但是却在下一刻突然间察觉到了什么,它猛然向后退了两步,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随着它的退却,周围的睚眦兽亦马上从钟鼓周围散开。兽王眼中的杀气渐渐被一层莫名的恐惧所替代,它垂下头,慢慢匍匐在钟鼓的脚下。而钟鼓只用余光冷冷瞥了一眼便转身看向那重伤昏迷的少年。 少年的血从后背的伤口处蔓延出来,刺目的血色在昏黄的天地间铺开,他面色冷凝而沉静,死亡的阴翳已经笼罩而来,可是他却似乎只是沉睡,仿佛下一刻便会浴血重生。 钟鼓轻轻抬了抬手,少年的身体便凭空漂浮起来,他伸出手臂将人稳稳接住,手掌从少年的后背上慢慢抚过,流血不止的伤口竟自行愈合起来。 在这蛮荒之地,除了烛龙之子还有谁可以轻易使用法术疗伤? 少年苍白的脸色因为伤口的愈合而渐渐恢复,只是双唇依旧因为失血过多而灰白干涩,紧闭的双目和微簇的眉头让他看上去格外脆弱和惹人怜爱。钟鼓轻轻抚过他被风沙侵蚀过的面孔,那些长年累月残留在脸颊上的细小伤痕一一消失不见,露出一张美玉般精致无暇的面容。 钟鼓低着头端详着怀里气息平和安然入睡的人,他想这趟蛮荒之行也许不会无功而返了…… ☆、当年初心 只待追忆(下) 少年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而那时钟鼓以一人之力击退睚眦兽王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蛮荒。少年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那个男人就成了新的蛮荒之主。 尽管蛮荒众人都在议论钟鼓的身份,可是却没有人敢轻易接近他。钟鼓虽然不像其他恶人那般样貌狰狞恐怖,但是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冽煞气。而少年也是仗着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才敢接近他。。 “我听琉夏说是你送我回来的,救命之恩我会记在心上。” 少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昏厥前已经被睚眦兽所伤,可是醒来之后背后的伤却已经完全愈合,甚至连伤口都不曾留下。就算是蛮荒之中医术最高名的鬼医也不可能做到,他是如何办到的? “我帮你杀了你的仇人,还救了你一次,这两份恩情你打算怎么还?” 钟鼓心里确实对这小家伙有几分欣赏,所以也不会既费心救他还亲自把他送回来。至于要他如何报恩,钟鼓还真的没有考虑过。他贵为神龙之子,天下间什么东西不是唾手可得,而这小家伙在他眼里弱小得和那些蝼蚁没什么区别,又有什么能力报答他? “我,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但是以后……” 少年被钟鼓这一反问,顿时显得有些局促。虽然和这个男人相识不久,但是他亲眼看到过他以一人之力杀光了那些欺负自己的蛮荒恶徒,还逼退了睚眦兽把自己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少年有种预感,这个人一定来历不凡,而且不会在蛮荒之地久留。 “恐怕你也没什么能回报我的。”钟鼓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玩味的目光让少年愈发感到不安,可是就在他兀自紧张不已之时,钟鼓却突然笑道:“我在你们这蛮荒之地看多了丑陋无比的恶人,你与他们相比也就这张脸看得还算顺眼,你姑且把自己收拾干净一些,让我看得赏心悦目算是报恩了。” 少年没有想到他竟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一时之间还有些缓不过神来。钟鼓见他怔怔出神的样子,愈发觉得可爱。世人都说蛮荒恶人乃是六界之中至凶至邪之人,可是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有凶悍嗜血的一面,可是透过他那双眼睛,钟鼓能看到一颗至纯至真之心。 然而让钟鼓没有想到的是,少年竟然把自己这句戏言当了真,第二日再见到他的时候,果然已换下了平日里那件破旧不堪的袍子,穿上一件浅蓝色的短衫,脸上也洗的干干净净,长发束成马尾拖在身后,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在蛮荒这种地方美貌的外表是最致命的危险,而且他也因此吃过很多苦头,所以一直以来都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这次若不是钟鼓的话,他恐怕也不会把那张惹祸的脸给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钟鼓的这句话,在往后那些形单影只无所依傍的日子里,少年总以为只要爱惜好这张脸,远去的人总有一天能如约归来。他生的越来越美,甚至美到六界为之动容,可离开的人却再无归期。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站在钟鼓眼前的这个清丽绝伦亭亭如玉的少年似乎很难让人联想到不久前那个挥着匕首和睚眦兽拼死搏斗的野小子。可是钟鼓知道,唯有在蛮荒的戈壁黄沙里才能长出这样一朵美丽却不柔弱的花儿。他不惜要任何细心的呵护却可以独自迎向烈日和风雨徐徐绽放。 那是钟鼓第一次在心里涌出一种强烈的欲望,他想要拥有这个人,让他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 或许正如很多年后杀阡陌在面对钟鼓时所说的那样,在他的眼里,那个蛮荒少年只是一件稀罕的玩意儿,他只是比别的东西更吸引钟鼓,所以才有幸得到比别人更多一点的施舍。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一样更吸引钟鼓的东西出现,他会毫不犹豫丢下这件他玩腻了的东西,继续寻找其他的乐子。 当钟鼓将手伸向那少年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少年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下定了多少决心才终于把这颗不曾向任何人打开的心交付给他。 “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走去哪里?” “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告诉我,你想去哪?” “想去你在的地方。” 直到今时今日,当钟鼓从旧时的记忆中惊醒时,耳边仍然回荡着少年清澈而真挚的誓言。他说过,只要你还在,我就永不离开。 可是他们两人之中,率先背弃誓言的人却是自己。 钟鼓从那遥远的梦境中挣扎着睁开双眼,视线却被山谷中白茫茫的日光刺痛了双眼。他终于慢慢清醒地意识到那些被不断回忆起的过往已如逝水一去难返。无论他曾经给过那少年多少温柔的承诺,但是当年那决绝的离开和神庙里毫不留情的一剑足以抵消过往的一切美好。 他只有爱他,才会恨他。可是杀阡陌却说,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已经忘了。 比恨更残忍的报复其实是淡忘。 钟鼓身形摇晃地站起来,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柄经龙气龙血滋养而熠熠生辉的绯夜剑。 唯有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呕心沥血。当年他看到伏羲手中的太一剑时他怒过恨过绝望过,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龙气日渐消散之时还要耗费自己的龙血来锻造这样一柄剑,这样一个困住自己的牢笼。直到此时此刻,当他亲手捧着重见天日的绯夜剑才豁然明白,这世上还有什么爱比这更贵重? 好像什么怨恨突然间都淡了,仿佛连杀阡陌最终移情于白子画这件事也变得淡了。他望着手里的剑,望着风和日丽却寂寞无声的龙冢,他原本想着这一次用尽一切手段也要留住杀阡陌。哪怕用花千骨做要挟也在所不惜。可是到头来,绯夜剑终将出鞘之时,他才突然间意识到他要做的不是束缚,而是成全。 他在沙海之中苦思了千百年都无法参透的谜题,仿佛在这一瞬之间释然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龙冢之外传来了穷奇的声音。他听到了久违的那个名字,是他来了。 ☆、化血为剑 绯夜再现 当日神庙一别,他以为此生都不会与钟鼓再有纠缠。可是没有想到短短数月,他又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曾经让他爱恨两难的人。 越是靠近龙冢,杀阡陌越能感觉到手里的横霜剑躁动不安。对于此行是否能全身而退,他们两人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也一定要把花千骨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画杀二人其实心底都明白,此行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而来,只是留给对方的却是要厮守一生的承诺。这也许是最美的情话但将来也许也会成为最残忍的谎言。 “殿下尚在闭关,你且在此稍等。” 穷奇一路将杀阡陌引至龙冢入口,这里是龙气最盛的地方,所以杀阡陌和横霜剑中的白子画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四周。回想当初在西极沙海的时候,他和白子画两人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与钟鼓平手,现在他们两人的力量都被压制,而钟鼓已经摆脱了太一剑和三皇封印的束缚,倘若双方交手,只怕他们半点胜算也没有。 在龙冢的入口处,混沌和梼杌正守在那里等待钟鼓出关。看到杀阡陌走来,混沌悄悄抬起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世间美人多如恒河之沙,在混沌眼中也不过是空有色相罢了。这杀阡陌美则美矣,不过只是妖神棋盘上一颗漂亮的棋子,若能安于命运任其摆布倒也罢了,否则再美的人最终也不过是一把枯骨一抔黄土。 “你我从前见过?” 就在混沌悄然收回自己的目光之际,突然听到杀阡陌那听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声音听似温和,其实比任何厉声质问都让人觉得寒意逼人。 “你若想看便正大光明地看,这样偷偷摸摸地是有所企图么?” 杀阡陌这话一语双关,混沌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杀阡陌冷笑着从他面前一走而过,显然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混沌望着那扬长而去的嚣张背影,眼中不由绽出一丝寒光。 杀阡陌,我且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横霜剑似乎感应到了混沌的敌意,在剑鞘中发出示警的剑吟声,而就在这时候龙冢入口处的洞门轰然而开,穷奇、混沌以及梼杌闻声皆齐齐跪下行礼。唯有杀阡陌兀自岿然不动,目光决然地望向徐步走来的人。 “阡陌!” 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之人,钟鼓便再也不是一怒而天地变的烛龙之子,他满面喜色的模样看上去与寻常之人别无二致,只是对面的杀阡陌却目光如刀,冰寒凌冽。 “我已经来了,小不点在哪?” 看着钟鼓伸向自己的手,杀阡陌纵然满心厌恶却无法躲开,因为他知道钟鼓此人喜怒无常,倘若一个不慎激怒了他,苦的只会是小不点。而他手中的横霜剑更是因为钟鼓的亲近而躁动不已,他们来此之前虽然约好无论遇到何事都需忍耐,可是白子画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委屈自己? “你放心,我没有伤害她。” 钟鼓从杀阡陌的眼神中看到了抗拒,竟破天荒地没有再勉强他,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面孔便放开了他。杀阡陌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格外警惕地盯着钟鼓:“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卑鄙,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下手?” 换做从前被人这样拒绝和怀疑,钟鼓只怕早已勃然大怒,然而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责备杀阡陌什么,因为他已经伤害过这个人太多太多次,他曾经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一次次地碾碎,难道如今还要逼他拼回来吗? 杀阡陌虽然不知这几日钟鼓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今日的钟鼓和他记忆里的那个霸道蛮横阴晴不定的钟鼓截然不同。细细去看就会发现他面容倦怠,似乎很是疲惫,难道是因为重塑肉身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想见她。” 尽管心中顾虑重重,但小不点的安危始终是杀阡陌最为关心的事,所以杀阡陌在提出这个要求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钟鼓要挟他什么他都会妥协答应。 “好,我带你去见她。” 出乎意料的爽快让杀阡陌心中的疑惑更深。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钟鼓,似乎在等他的交换条件,而钟鼓只是试探地握住他的手,在没有被挣开之后才用力握紧。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会把她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他说到这里,目光突然瞥见杀阡陌手中的横霜,他认得那是白子画的佩剑,忽然之间无尽的苦楚和酸涩涌上心来,他猛地握住杀阡陌那只握剑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而杀阡陌始终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冷冷清清地看着他。 那种表情像是无声的嘲讽,嘲讽他曾经错失的爱情。 “小不点在你手里,你可以要挟我做任何事。”杀阡陌冷眼望着钟鼓,从踏进钟山的这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场博弈自己注定是没有筹码的,他只能把赌注押在钟鼓的自负上。但是这么做也形同玩火,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 钟鼓的眼神从震惊愤怒到最终的迷茫和痛苦,这还是杀阡陌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这么多的情绪变化。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压迫感消失了,只有令人压抑的悲伤让他看上去是那么寂寞无助。 “你怎么了?” 钟鼓不是南无月,他太自负,所以他从不会伪装自己,更不会在自己面前故意示弱以博取同情。可是眼前的人分明是钟鼓但是又脆弱得不像他。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突然之间…… 杀阡陌的这句询问像是让钟鼓终于找到了纾解的出口,可就在他抓着杀阡陌的手要将他拥入怀中的时候,横霜剑突然剑光一凛,呼啸而出。魔化的横霜剑光华湛湛,化出一片腥红血雾刺向钟鼓。杀阡陌没想到素来隐忍镇定的白子画会突然失控,一时之间全然来不及反应,可就在此时,钟鼓一手搂住杀阡陌的腰,一手向上翻开,红色剑光从他掌心之中破开,杀阡陌看着那柄仿佛从他身体之中抽离的剑,失声惊叫道:“绯夜剑!”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这句话像是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在耳边再次响起时,他只觉得恍如一梦。 “这才是属于你的剑。” ☆、护你而活 复无怨怼 当初钟鼓借绯夜剑逃出西极沙海之时,此剑就已因为灵气散尽而毁,如今不但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钟鼓手中,而且其锋之利似乎更胜往昔。 “绯夜剑怎么会……” 钟鼓抓着杀阡陌的手握紧绯夜剑,剑光如浪,与横霜的剑气冲撞在一起,虎啸龙吟之声震动天地。而就在两道剑光骤然分离之时,钟鼓突然开口道:“阡陌,灵识离体凶险异常,你若真的爱他,就不该让他冒这个险。” 听到这话,杀阡陌的脸色骤然一白,感觉到搂在他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他一时慌乱不由挣扎起来,但下一刻钟鼓又道:“我不会为难花千骨和白子画,现在就可以让他们走,但是你要留下。” “你是在威胁我?” “是。” “若我硬要走,你会杀了小不点和白子画?” “是。” “你还是执着于这颗魔心?” “……是。” 钟鼓用一种蛮横的姿势紧紧握住杀阡陌的手,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只会令他更加厌恶,可是他现在确实不能放杀阡陌离开。不是为了禁锢他,更不是为了他胸膛里那颗魔心,而是为了救他。 当年魔皇赤帝都因为忌惮魔心而将它的力量分散封印,以杀阡陌之力又能坚持多久?将来有一日他遭魔心反噬,就会完全丧失自我,成为被魔心所驱使的傀儡。 钟鼓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不在乎与六界为敌,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杀阡陌被魔心吞噬成为行尸走肉。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之间……” 钟鼓突然用手掩住了杀阡陌的双唇,那些在他听来那么残忍决绝的话都被挡住而没有说出口。其实从他在龙冢醒来的那么一刻起他就已经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嘘,不要说话。” 钟鼓话音刚落,将手中的绯夜剑突然绽出烈烈剑光,剑光在周围交织成一道屏障,横霜剑似是疯了一般化作无数道剑气试图撞破结界,然而那结界纹丝不动,仿佛毫无破绽。 “白子画!” 那纵横的剑光虽然撼动不了结界分毫,却好像每一剑都割在杀阡陌的心头。此心如彼心,倘若今日被困结界之内的人是白子画,而自己却相救不得,恐怕也会如他一样不死不休。 若是可以,他不在乎与钟鼓拼个鱼死网破,可是他们还要把小不点救出去,这才是他们不惜冒险来此的目的。 “白子画,带小不点离开这里!” 杀阡陌从钟鼓的怀中挣脱出来,而结界外的横霜在听到他的话后似乎变得更加疯狂。剑光之中蔽日的魔障笼罩而来,穷奇混沌梼杌被这魔气所惊,纷纷化出原形护在结界周围。依附于横霜之中的白子画虽戾气惊人,可终究只是离开肉身的灵识,无法完全驾驭横霜,以一敌三实在勉强,而且一旦他解开魔气的封印,就算回到肉身也会被彻底魔化,再无回头之路。 “白子画!我杀阡陌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听我的话,走!” “阡陌,看来他入魔已深,恐怕是回不了头了。” 钟鼓虽一直冷眼旁观,但是当他看到白子画为了救人不顾一切的样子,说不震撼那一定是自欺欺人。回想初见白子画时的情形,那人一身清霜白月,风骨傲然,而在神庙之中为救杀阡陌不惜自毁仙骨堕入魔道,如今的他纵然只有一丝灵识也要拼死一搏。钟鼓自问他能为杀阡陌深情至此吗? 他为何最终割舍了你而选择了白子画,这答案不是早已一目了然? 而就在此时,杀阡陌突然从他手中夺过绯夜。绯夜在他手中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剑气在结界之中震荡不已,杀阡陌双眸如红莲之火妖艳异常,他回头看了一眼钟鼓,那目光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决绝,让钟鼓仿佛又一次见到了蛮荒中那个只身面对睚眦兽王的少年。 “阡陌!” 他话音未落,杀阡陌已一剑刺向结界,内外两股气劲碰撞在一起,剑锋之上绽出夺目的光华,龙气所化的结界应声而破。钟鼓本以为杀阡陌要就此带白子画逃走,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那两道剑光忽然纠缠在一起,杀阡陌丝毫没有收剑的意思,反而杀招频出。穷奇三人本是要合力擒下白子画,不想杀阡陌突然杀至,看似矛头指向白子画,实则是打乱了他们的章法。他们三人都知道钟鼓待杀阡陌如珠如宝,万一失手伤了他,惹怒了钟鼓,只怕难有活路。想到这个,三人都悄然退至一边,战局陡然之间演变成杀阡陌与白子画争锋相对。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11节 横霜剑剑势已弱,显然是有退避之意,可是杀阡陌的杀意却越来越盛,佛语有云,婆娑世界,步步生莲,绯夜剑锋之上剑光如魔莲怒放,血光映日,杀气逼人。穷奇三人看着这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皆十分不解,而钟鼓的眉头却越蹙越紧,似乎已经看透了杀阡陌的用意。 横霜剑在面对杀阡陌时,攻势骤然猛烈起来,两人一来一回竟是谁也没有相让之意。正对峙之时,横霜剑气冲霄而上,一时之间乾坤颠倒,气荡山河,万千星辰陨落如雨,剑光之下,绯夜剑锋挽如莲华,红衣阡陌似披霞光而舞,潋滟之光颇有凤凌九天之姿。 “这杀阡陌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 “魔皇赤帝,太像了……” 穷奇在被禁锢于钟山之前,曾在神界与魔皇赤帝有过一面之缘,虽只有一面,却也终生难忘。而眼前之景竟让他无端想起了早已死于钟鼓之手的万魔之皇。 而就在两锋交接之时,杀阡陌突然之间松开执剑的手,绯夜被横霜剑气凌空震开,随着一声血肉撕裂之声落下,漫天血红散开,而天地却突然归于无声的宁静。 “阡陌——!” ☆、神鬼之心 诡谲难测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连钟鼓都完全来不及反应。当他看到杀阡陌撤剑的时候想要阻止已然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横霜刺入杀阡陌的肩膀。 横霜剑光骤然一黯,杀阡陌徒手握住那削金断玉开山劈石的利刃,将它猛地从伤口处抽出。 “阡陌——!” 钟鼓飞身而至将杀阡陌接住,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杀阡陌正用自己的血压制横霜的魔气。 “阡陌!住手!” 钟鼓怎么忍心见他如此自伤?可刚伸手去夺剑就被杀阡陌狠狠推开:“别碰他!” 那寒冰利刃一般的眼神看得钟鼓心头一窒,但是更让他心疼的还是杀阡陌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就算他是魔族,就算他的伤口可以自行愈合,可是消耗这么多气血来封印横霜剑的魔气也实在太勉强了。 一直躁动不安的横霜剑在汲取了杀阡陌的鲜血之后终于完全安静下来,感应到剑中白子画的灵识已陷入沉眠这才心头豁然一松,身体猛地一晃,横霜剑应声而落。 “阡陌……” 钟鼓握住他的手就要替他疗伤,可是却被杀阡陌的眼神看得一怔。 这一局他终是输得彻底,这世上果然没有人能逼得了杀阡陌低头。看着他那双写满恨意的眼睛,钟鼓满心酸涩却只能忍痛于胸,最终化作唇间的一声无奈苦笑:“穷奇,将这横霜剑与花千骨一并送走,若他们有半分损伤,我唯你是问。” 穷奇三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钟鼓对杀阡陌宠爱纵容到何种地步。这天上地下,除了他还有谁敢这样忤逆钟鼓?而这向来暴虐无情专断独行的烛龙之子在他的面前竟步步退让毫无脾气可言。 若非爱到极致又岂会如此百般容忍?这样看来混沌的话果然没错,为了一个杀阡陌,莫说是牺牲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手下,就是让他去毁天灭地只怕他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留在钟鼓身边终究是个祸患…… 看着穷奇捧起横霜剑越走越远的背影,那最后一丝支撑着杀阡陌的力气也终于用尽。他知道以钟鼓的为人,既然开口承诺了他,便不屑于再对小不点还有白子画下手。只是自己恐怕会就此成为他的阶下之囚,再无逃脱的机会了。 想到这,杀阡陌长叹一声,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他那一声凄楚迷茫的叹息听得钟鼓心头蓦然一痛。望着怀里秀眉紧蹙不甚痛苦的杀阡陌,钟鼓第一次感到那样的茫然和无力。 他是烛龙之子,是睥睨天地无所不能的神,可是他却无法逆转时间,颠倒日月去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他曾经动过囚禁杀阡陌的念头,甚至想要封印他的记忆,强迫他忘却两人之间的恩怨,可是如今的杀阡陌不是受人摆布的金丝雀,他是欲飞冲天的凤凰,是踏着红莲之火来到这世间的魔神。谁也不能轻易左右他,操控他。 钟鼓低下头,小心翼翼而又万分郑重地吻了吻杀阡陌的额头。他是那么耀眼,耀眼得让人无法不去爱,只可惜他彻悟得太晚,只可惜他们已擦肩而过。 “我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耳语轻轻,像是要将世间所有的温柔都为他捧上。 花千骨被单春气送来钟山之后,钟鼓就一直将她安置在山阴之地。正如杀阡陌所言,她灵体虚弱,根本抵挡不住钟山之中至刚至阳的龙气。而钟鼓将她封印于山阴之地,可以隔绝外界的阳气,护住她的灵魄不散。 混沌与穷奇两人奉钟鼓之命来此地护送花千骨离开,想到堂堂上古凶兽,竟要为一个小丫头鞍前马后,穷奇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没想到殿下竟然真的如此纵容那个杀阡陌,堂堂烛龙之子对区区一个魔物卑躬屈膝,简直是荒唐!” 混沌其实早已起了异心,听穷奇这么说不由心中大喜,连声应和道:“正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早说过,如今殿下心里就只容得下一个杀阡陌,只想跟他躲在这里长相厮守,哪还有斗志可言?” “混沌,你似乎对殿下早有不满。” 穷奇虽一直言语不多,但心思却十分细腻,自从混沌第一次在他面前故意说出腾蛇死于杀阡陌之手后,他就隐约觉察到混沌的心思不单纯。千百年来他们被困于钟山之中,从没有人可以穿过结界擅自踏入此地,更不可能是什么传音的法术,那么是谁告诉混沌腾蛇被杀阡陌所杀的事?当日自己一再追问,他却始终敷衍以对,如今想来愈发觉得可疑。 “我不过有感而发罢了。”混沌本想继续游说穷奇,可是很快发现他已经对自己有所警觉,马上话锋一转道:“我们尽快把这小丫头送出去吧,以免再生事端。” “听说这丫头曾是妖神转世。” 穷奇一边说着一边解开钟鼓设在花千骨周围的封印,他虽然始终背对着混沌,但是余光却能瞥见混沌在听到妖神二字时脸上轻微的变化。 “对了,你似乎曾经在妖界为妖神南无月效力过?” 混沌垂首淡淡一笑,算是承认。穷奇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他虽是你的旧主,可你别忘了现在该效忠于谁。” 混沌但笑不语,可是低垂眼眸之中却悄然闪过一丝寒光。被他握在手中的横霜在剑鞘中嗡嗡作响。穷奇闻声骇然回首,可没想仍是分毫之差,生死之间。 混沌手握横霜一剑刺来,穷奇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前一刻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同伴竟会突然变脸痛下杀手。 为什么? 穷奇不可置信地望着混沌那半张被血染红的脸,相交千年,仿佛只有这一刻他才是真实的。 “因为你泥古不化,不识好歹。” 他说罢,将横霜猛地抽离,血花洒落如雨,而剑锋上的血却被什么无形之力所吞噬,转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你注定要血洗天下,区区一道血印怎么封得住你?” “混沌你……” 被一剑贯穿胸口的穷奇虽已重伤却仍不甘心,忽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七尺之躯蓦地化作一道夺目青光扑向混沌。 “你的灵魄我收下了!” ☆、画地为牢 为情自缚 “混沌你竟敢背叛殿下!” 穷奇纵然已经重伤,可仍拼着一死聚合全身灵气杀向混沌。混沌的功力与他本就在伯仲之间,如今又得横霜相助,可谓如虎添翼。横霜中白子画入魔的灵识被穷奇的鲜血唤醒,黑色的魔气循着血腥味涌向穷奇,似乎要将他啃噬得连尸骨都不剩下。 “啊——!” 那剜心蚀骨之痛让穷奇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吼,那吼声崩裂了山间的巨石,震裂脚下的大地,一时间群鸟惊飞,天地变色。这一声巨响也惊动了正驻守别处的梼杌和饕餮,可是他们又岂会想到这声音是穷奇给他们最后的示警。 “真是护主的好狗。” 穷奇的灵魄在混沌手中渐渐黯淡,而饮尽了兽血的横霜却绽出异常刺目的妖光。就在这时,混沌突然举起剑朝着自己的腹部刺了下来。横霜像是不知满足一样,嗅到了血的味道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不用急,这只是开始。” 混沌忍着腹间的剧痛,笑得阴鸷而狠厉地看着入魔越来越深的横霜。你会成为妖神殿下杀伐天下的利刃,到那时他将用天下人的血来满足你。 “现在,带着花千骨的肉身回到妖神殿下身边去吧。” 混沌说罢,一掌将横霜推入封印花千骨的洞穴之中。洞穴之中顿时血光大盛,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弥漫出来,混沌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蹒跚着向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那片血雾之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白子画的灵识已经进入了花千骨的肉身,只是此刻的白子画已完全坠入魔道,花千骨那双曾经清澈漂亮的眼睛正蒙着一层摄人的血光,她如同被人牵引的傀儡,一步步走到混沌的面前。 “妖神殿下需要你,快回到他的身边。” 混沌抬起手按住花千骨的额头,正要对她施咒之际,忽然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混沌感觉到有股力量在抗拒着自己的法术,他微微一愣,这才看到花千骨的双唇在微微颤动,似乎在自言自语。 “要把小骨……平平安安救出去……” 是白子画!他已经被完全魔化,又吸纳了穷奇的妖魄,怎么可能还保持清醒?! 可就在混沌要强行施法控制白子画时,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饕餮与梼杌的声音。混沌一时分了心,被‘花千骨’突如其来的一道掌风震开,他本就有伤在身,这一掌更是痛击要害,混沌颓然退后几步,一口血冲口而出。 “混沌!” 饕餮与梼杌两人之前听到穷奇的声音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想到一赶到这里就看到花千骨重伤了混沌,两人飞身上前相救,‘花千骨’手握横霜一剑挡开饕餮与梼杌,趁其三人不备飞身而去。 “快!拦住他!他杀了穷奇!” 混沌面色苍白地倒在饕餮肩上,梼杌低头看了一眼他腹上那道狰狞的剑伤,不疑有他,连忙追着花千骨而去。看着他们一前一后消失的背影,混沌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白子画,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白子画——!” 地宫之中,一直昏迷不醒的杀阡陌突然之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蓦地惊醒过来。偌大的地宫之中满眼冰雕玉砌,如同一座冰雪之城,数以万计的南海明珠被悬于水玉雕饰的横梁之上,整个地宫宛如白昼。周围的冰壁光滑如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杀阡陌倒映其中的身影。地宫以万年椿木为柱,彩凤之羽为帐,浮山之玉为床,其中任何一样怕都是人间帝王倾天下之力也求之不得的稀世珍宝,而在钟鼓眼中不过是讨杀阡陌欢心的小玩意罢了。 可是无论他花多少心思,这地宫在杀阡陌看来不过是个精美的牢笼,除了困住他以外,毫无意义。 杀阡陌拢了拢身上的衣物从玉床上慢慢走下来,目光冷峻地巡视着这个钟鼓精心布置的地宫,也许他真的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这里的每一件东西每一样布置都是他所喜欢的,可是钟鼓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像以前那样感激涕零,对他死心塌地? 太可笑了。 “阡陌!你终于醒了!” 正当杀阡陌站在冰壁前望着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之际,钟鼓从外匆匆而入,看到他已清醒,连忙满面欣喜地走上前来,刚想伸手拥住他却被他那个冷绝无情的眼神看得心如刀割。 “如今你心满意足了?” 杀阡陌讥讽地笑了笑,抬头看向那刻满镇魔符咒的穹顶:“你把我当成什么?禁脔?” 听着这些字字诛心的话,钟鼓心中有苦难言。他想要向杀阡陌解释一切,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以杀阡陌的性格,他已决心与自己恩断义绝,所以宁可一死也绝不接受自己任何恩惠。如果告诉他真相,只会把他逼上绝路。 “阡陌,你安心待在此处,白子画已经带着花千骨的肉身离开钟山,我也不会再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 “白子画是否安全我比你清楚。” 杀阡陌扬唇一笑,冷艳之中又透着胸有成竹的自信,看得钟鼓心头蓦地一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死。” 杀阡陌话音刚落,钟鼓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按住杀阡陌的肩膀将他推到冰壁上:“你用了魔族的禁术?你为了他竟不惜如此?” “因为他值得。” 钟鼓闻言一怔,眉心蓦然紧蹙,他按住杀阡陌的肩膀狠狠咬住他那双总是吐出无情之言的双唇。 血腥的味道很快在彼此的唇舌之间漫开,杀阡陌没有反抗亦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告诉钟鼓,当年的他也曾心甘情愿为钟鼓付出至此。只可惜一念之差,就此错过。 ☆、伽罗魔心 为谁执着 钟鼓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勉强杀阡陌接受自己,可是最终还是敌不过他一个轻蔑的眼神,一句绝情的冷语,一时失控吻了上去。而那个激烈地乱了章法的吻却激不起杀阡陌任何反应,甚至连反抗都没有。 在他少年无知的那些岁月里,他无数次地幻想过这样的情形,可是每次梦醒之后等待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如今他终于得到了,这个男人把整颗心都捧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再高贵,不再遥不可及,他那么急切地想要证明他的真心,只可惜杀阡陌已经无心再与他周旋。 “阡陌……” 当钟鼓终于从狂热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杀阡陌已经被他抱到了床榻之上,被撕开的衣物里是触手可及的温热,可是杀阡陌那双血玉一样的双眼却凝着千丈寒冰。 在这镇魔的地宫之中,杀阡陌于他而言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对他做任何事。钟鼓望着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自己留下的吻痕,几乎要忍不住将一切继续进行下去。 当年他来不及拥有的,现在完全可以肆意占有,这个身体,这个人,都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他想到这,突然之间内心一阵激荡,他将杀阡陌的手腕按在头顶,手掌急不可耐地肆意抚摸着这渴望已久的身体,可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杀阡陌胸口上那道熟悉的伤疤时,他突然如梦初醒。 除了这颗心,什么你都可以拿走。 “不继续么?” 杀阡陌看着神色凝滞的钟鼓,眼中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冷笑,他拉开自己的腰带,露出细长而诱人的双腿,然后攀上他的腰身:“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钟鼓蓦然翻身而起,身形踉跄着向后退开。杀阡陌却始终冷眼地看着他,看他像一个败军之将溃不成军。 他在那冰冷入骨的眼神中狼狈而逃,整个天地间寂静得就只剩下地宫深处传来的仓皇的脚步声。 而就在那脚步声消失的一刹那,杀阡陌脸上的冷笑突然消失,心上一阵剧痛猝然划过,杀阡陌不由疼得蜷缩起身体,但那剧痛很快从胸口的地方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里像是有无数的气劲四处流窜,每一寸的骨骼似是要裂开一般。 杀阡陌原本想要咬牙强忍,可是他忘了如今他一声功力被这地宫中的镇魔符咒所压制,他越是勉强自己就越容易激发魔心的反噬。 “啊……” 连绵不绝的剧痛蚕食着杀阡陌的意志,床褥上已经留下了一道道撕裂的指痕,鲜血顺着被咬破的唇角滴落下来,犹如在白色的雪缎绒裘上开出一朵朵色泽艳丽的红莲。 痛,太痛了…… 穹顶上的镇魔咒文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浮现层层灵光,而那些灵光对于杀阡陌来说却是无尽的折磨。 他觉得自己好似在烈火中炙烤,又好像置身冰雪之中,乍冷骤暖,煎熬不已。脑中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魔魅的声音在蛊惑着他的心神。 若是能将这颗心剜出来就好了。 杀阡陌五指收拢成爪紧紧攥着胸口的地方,尖利的指尖刺破了白皙细嫩的肌肤,五道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好痛……” 杀阡陌…… 血红的双眸已渐渐失去神采,有股无形之力扼住了他的脖颈,他如同溺水之人奋力地喘息,可是呼吸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窒息的感觉让他忽略了胸口的痛楚,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挣扎之间细长的指甲被齐根折断,但是十指连心的痛楚也没有让他清醒过来,指尖的鲜血凝成血珠浮向镌刻着咒文的穹顶。 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子浮现在杀阡陌的眼前,他觉得自己好像已不是自己,耳边不停地有人叫着他的另外一个名字。 伽罗…… 伽罗是…… 那是魔皇赤帝的名讳,那么我是谁? 杀阡陌究竟是谁? 快点醒来吧,伽罗。 不……我是杀阡陌……我是…… 从入魔的那一刻起,世上便再无长留上仙。 那么,从今往后你只做我一人的白子画,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白子画…… 舍弃一切回到我的身边吧,伽罗,你才是这六界独一无二的神。 不,我不是伽罗,我是杀阡陌,我…… 杀阡陌,我带你离开这里。 白子画,救我——! 自白子画与杀阡陌前往钟山赴约之后,火凤也奉命带着单春秋赶去无启山疗伤。白子画的肉身被杀阡陌的法术封印着,就连东方彧卿也靠近不得,说到底他终究还是对这个男人无法尽信,更不可能放心把白子画的肉身交由他一人看管。 赤水之畔昼短夜长,而且入夜之后骤然转冷,东方彧卿因为血咒反噬以及阳寿将尽的缘故,身体已日渐衰弱,之前和摩严交手又强行使用了法术,如今的身体更是破败不堪。可是若不能看到骨头平安归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合眼。 刺骨寒风从赤水之上呼啸而来,东方彧卿勉强用阵法护住自己,但是单薄虚弱的身体仍是禁不住瑟瑟颤抖,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已凝结成冰。到了这一刻东方彧卿才真正明白死的恐惧是什么。 这千百年来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他看破了时间的残忍,看破了生离死别的无奈,他以为自己早已无心无怖,可是原来在不可抗逆的天意面前,他仍然会感到惶恐。 “东方彧卿,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 河畔的篝火突然腾起一片火花,东方彧卿猛地站起身来看向四周。他的五识已经开始衰弱,视线渐渐模糊,可是这个声音他绝不会认错。 “南无月!” “真是遗憾,来送你最后一程的人是我。” 扑面而来的妖风让东方彧卿几乎站不稳脚跟,篝火瞬间被吹散向四周,无边的夜色中,一道黑色的人影落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在他的周围,零星的火光轻轻漂浮着,照亮了那张如恶鬼般狰狞恐怖的面孔。 “杀孽这么重,就不怕受到天罚吗?” 昔日娟秀白净的少年已经面目全非,站在东方彧卿面前的人像是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夜叉修罗。他的面孔上浮着一层阴森的死气,黑色的眼睛透着嗜血的凶光。 “天罚?哈哈哈哈哈哈,东方彧卿,你以为六界还有谁能奈何得了?” “你找到神农之力了?” “已经不需要了。” 南无月伸出那只如枯骨一般的手指向天际:“我已经得到天下间最锋利的剑。” ☆、似幻非幻 似真非真 “我已经得到了天下间最锋利的剑。” 南无月话音刚落,只听到两声妖兽的吼声从不远处的赤水彼岸传来,东方彧卿循声看去,一道萧飒的剑光突然破开水面横扫而来。东方彧卿被那杀气凛冽的剑风震得顿感不适,慌忙祭起法阵护住自己。可就在这时一道白色人影从水雾之间闯出,待东方彧卿看清那人的模样,还来不及高兴就已察觉出了异样。 “白子画!” 此刻白子画的灵识正附着在花千骨的肉身之上,她满身红光妖气冲天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血洗六界的妖神。可是在南无月看来这却是她最美的模样。 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骨头!白子画!” 东方彧卿素来处变不惊,可是眼下是真正乱了心神,他刚要上前一看究竟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法术禁锢,一时之间竟让他动弹不得。 “原来这世上也有你异朽阁主算不到的事。” 南无月形如鬼魅地走到东方彧卿的身后,一滴浓黑如墨的血溅落在地上,黑血在他脚边蔓延开,很快地下像是有什么活物钻了出来,顺着他的脚踝攀附上来。当他低头细细一看才发现缠着自己的是一具森白的枯骨,他虽没有血肉却像活着一样紧紧缠住自己的身体,一股腐臭之味扑面而来,令他隐隐作呕。 “南无月!你想做什么?!” 东方彧卿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南无月不用法术困住他,凭他之力也已经无法跟南无月相抗衡了。 “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这盘棋恐怕还不会走得这么顺利。”南无月的笑声像是炼狱中的魑魅魍魉,透着一股阴寒之气。东方彧卿那病骨支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刺骨的寒气,不消片刻已唇色苍白,全身颤抖,面若垂危之人。 “南无月……白子画不会任你左右……” “是么。” 南无月身形似一阵轻烟般飘向仍占据着花千骨肉身的白子画。他的身体被魔气缠绕着,横霜因为汲取了穷奇万年妖魄的力量而泛着诡异的红光。 “东方彧卿,无论你是否承认,但眼前的这一切是你一手促成的。” 白子画的入魔,杀阡陌被钟鼓囚禁,花千骨灵识俱丧形如废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说我逆天而为,其实真正逆天而为的人是你! “住口!” 东方彧卿怒吼着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可是他越是用力,那缠绕在他身上的尸人便收拢得越紧,他甚至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都要被挤碎一般。 而南无月已无心理会他的愤怒,在他看来东方彧卿不过是一颗已经物尽其用的棋子。他留着他一条命不过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如何血染六界河山,君临天下。 面对着步步逼近的南无月,白子画似乎毫无闪躲避让之意,他的双目空洞得像是失去了魂魄。南无月看着曾经光风霁月的长留上仙如今堕落成一具行尸走肉,报复的快意让他不禁放肆地大笑起来。 “白子画,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发过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突然抬起手紧紧扼住白子画的脖颈,他的动作让东方彧卿整颗心悬了起来。那是花千骨的肉身,如果南无月伤害了她的身体,那么她就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南无月!你还想不想知道神农之力究竟遗落何方?!” 东方彧卿冲口而出的这句话让南无月不由勾动了唇角,似乎早已算准他会向自己彻底妥协。 “放了骨头,我就告诉你。” “东方彧卿,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南无月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让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东方彧卿见他终于放开了白子画,长长舒了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痛楚。南无月轻轻摆了摆手,那缠着东方彧卿的尸人慢慢散做黑烟,失去支撑的东方彧卿身体一软,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上。 “说吧,神农之力究竟藏在何处?” “咳……” 东方彧卿按着剧痛不已的胸口不停地咳嗽,五脏六腑像是都已经裂开一般,只要一开口就有一股血腥味冲了出来。可是这一刻他却在笑,笑得像一个疯子。 “东方彧卿!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他的笑容彻底激怒了南无月,可就在他抬起手掐住东方彧卿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之时,突然之间一道寒光穿胸而过。 满腔的黑血洒在东方彧卿的衣襟上,南无月的动作猛然一滞。 “白!子!画!” 魔光凛冽的横霜从他身体里蓦地抽离,乌黑浓稠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南无月忽地一转身一掌打向身后之人,而那白衣少女在他掌风之间如同一道幻影消散于无形。南无月身形踉跄着向前一扑,险些跪倒在地上,而此时他头顶之上又是一道至刚至烈的剑气贯穿而来。那交错的剑光之下,他犹如困兽反抗不得,只得将身形化作黑雾散开。 “好你个东方彧卿!竟然连我也骗过了!” 南无月险险避开这一剑,这才看清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正在东方彧卿的阵法之中,而他什么时候给自己布下的阵,自己竟毫无所查。 “南无月!我说过谁都不可以伤害骨头!谁敢动她,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东方彧卿话音方落,只见周遭突然光华四射,偌大的法阵如同牢笼将南无月困在其中。看着法阵中那无数道黑烟不断聚合散开,却始终冲不破束缚,东方彧卿嘴边不由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东方彧卿……” 可就在东方彧卿成功困住南无月的时候,白子画的灵识也已经离开花千骨的肉身,重归本体。他脚步不稳地抱着花千骨走到东方彧卿的面前,刚把人交到他的怀里便倒了下去。 “白子画!你压不住身体里的魔气,我要把你送回长留去!” “不……杀阡陌还在里面……我必须去找他……” 为了压制体内的魔气,白子画几乎已将所有功力耗尽,可是妖魄之力正在他体内流转,这股妖力会催化魔气滋长,他很快就会完全丧失自己的意识。 可是,可是他还没有救出杀阡陌! “如果你被完全魔化,谁还能救他出来?我用阵法送你走,马上就走!” 不,不——!他还在等我,他在等我回去…… 杀阡陌,杀阡陌——!! ☆、迷障重重 步步杀机 “白子画!你振作一点!” 倒在地上的白子画已是意识模糊,身体如烧红的热铁一般烫的不能触碰。东方彧卿想用法阵压制他身上的魔气,可是不想咒符刚一落下便化作了飞灰。 “东方彧卿,我劝你省省力气,白子画体内的魔气来自魔皇赤帝,只有拥有魔心的杀阡陌才能制服得了他。” 南无月虽然被困在阵法之中脱身不得,但是看到白子画被魔气所折磨倒也十分痛快。而入魔的白子画在听到杀阡陌那三个字后,脸上的神色愈发痛苦起来。 “杀阡陌……” 他想起来了,他刚刚失控之下一剑刺伤了他,他的伤势如何?钟鼓会不会折磨他?会不会强迫他?钟鼓一心想要夺取魔心,杀阡陌留在他的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我要回去……我……” 白子画的眼前是一片夺目的血红,那是杀阡陌的血,血肉撕裂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刺耳,他宁可杀了自己也绝不愿他受一点点伤害,他怎能伤了他? “白子画!” 白子画,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带着小不点走! “我要回去,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白子画眼中骤然划过一丝狂乱之色,周身气息大乱,东方彧卿被那股气劲震得仰面倒下,五内气血沸腾,剧痛不已。 “白……” 东方彧卿勉力从地上爬起来,刚想阻止白子画,喉间一口腥甜涌上,整个人好似突然间被抽干了力气,软倒在地上起身不得。此际白子画已完全丧失了神志,脑中只有杀阡陌被自己刺伤的画面不断浮现,他抓起横霜腾空而起,而此时梼杌与饕餮业已赶到,他们两人以为是白子画杀了穷奇,此时见面正可谓是分外眼红,二话不说便杀了上来。 白子画满身杀意,俨然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纵然面对强敌亦是毫无退意。梼杌第一次见到白子画时就曾惊讶于他身上那股空前强大的魔气,如今他已冲破的封印,功力远胜从前,如今就算以一敌二亦是游刃有余。 梼杌与饕餮皆是万年妖兽,当年逞凶四方,无恶不作,六界众神佛可谓闻之变色。虽然他们被烛龙困在钟山千百年,渐渐收了嗜血的凶性,但是这次穷奇被杀之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不取白子画性命是不会收手的。 三人之间一场恶战已是避无可避! “看起来今日长留上仙要大开杀戒了。” 南无月的话让东方彧卿心头一沉,若是白子画的手染上更多的血,那么他就真的没有回头之路了。 可就在三人交手之际,天幕忽然降下一道刺目的白光,白光之中一股强劲的掌风将三人猛然震开。白子画杀意正盛,哪肯轻易就此退下,哪料他身形刚一动,有股力量突然间盖顶而来,他顿感身下犹如坠着千斤巨石,一时之间竟是动弹不得。 而这时眼前的白光终于散去,东方彧卿这才看清周遭发生了什么。数位长留弟子正以七星剑阵之势将白子画围在其中,阵心之人自然就是长留掌门幽若。她一袭雪缎羽裳翩跹而至,秀眉之间威严毕露,赫赫掌门之威令人叹服。 饕餮素来生性狂傲,何曾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可就在他要冲上去的时候,梼杌却突然拦住了他。 “怎么?” “不可轻举妄动。” 幽若虽仍是少女之姿,但其修为早已不在昔日的白子画之下,她贵为天帝玄孙,身怀神族血脉,禀赋过人,虽拜入长留门下不过百年,但已从摩严手中接过掌门重任,一言一行一喜一怒皆是仙界之表率,隐隐可见天帝威仪。 当年梼杌未堕妖界之时也曾是伏羲座下爱将,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幽若的时候便已隐约猜到她身份非凡。如今见她只身步出剑阵,神色泰然,风姿卓绝,更加坚信她非寻常人物。 “在下长留掌门幽若,方才无意冒犯两位前辈,还请见谅。” 幽若说着冲两人施施然行了一礼,然而尽了礼数之后,她脸色一变,语气陡然一冷:“不过今日无论两位前辈允许与否,我的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无知竖子,好生狂妄!” 饕餮性子冲动,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幽若这番话激得他勃然大怒: “今日他势必要将性命留下,谁敢阻挠,不过是让我手底下多几条怨魂罢了!” 而饕餮话音刚落,被困于七星剑阵之中的白子画忽然道: “穷奇之死……非我所为……” 混沌利用穷奇之死成功瞒骗了梼杌和饕餮,在他的计划中,若无意外此刻白子画应该已是南无月囊中之物。白子画体内的魔气来自宛梨城的地心,而这地心的魔气正是天地混沌初开之际最先下沉的浊气,正如不周山的原火以及烛龙之息一样,是六界最纯净最原始的力量,是万魔之源。烛龙可以用不周山的原火锻造出无坚不摧诛仙杀神的太一剑,那么南无月也可以利用这股魔气锻造世间至邪之剑。 而作为这个计划的执行者,混沌知道还有一个变数会随时威胁到南无月的成功,那就是杀阡陌。 他看得出南无月对杀阡陌仍然有情,因为他给自己下达的命令是将他活着带回去。但是混沌亲眼看到杀阡陌用自己的血封印了入魔的白子画,也就是说就算南无月锻造出了这柄至邪之剑,只要杀阡陌活着,只要魔心还在他身上,那么他就可以摧毁这柄剑,甚至有可能成为这柄剑的新主人。 所以,势必不能让杀阡陌活着,他活着不但会乱了南无月的心神,也会打乱他们所有的计划。最重要的是,他的死可以直接打击到钟鼓。 想到正为情所困一蹶不振的钟鼓,混沌的嘴边不觉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赤帝魔心 重归于寂 杀阡陌,杀阡陌…… 醒醒,快醒醒,我来接你离开这里。 “白……” 白子画…… 别睡,杀阡陌,别睡,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阡陌!” 是谁?你不是白子画……你是谁…… 钟鼓看着怀里昏迷多时的杀阡陌终于有转醒的迹象,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那日他离开地宫之后,杀阡陌就被魔心反噬,虽然最终得以压制,未酿成不可挽回的恶果,但是杀阡陌却一直昏迷不醒。在那之后钟鼓便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不断将龙气灌入他的体内。可是杀阡陌的身体里似乎有股力量在抗拒他,所以迟迟不肯醒来。 还在怨恨自己强行将他和白子画分开吗?即使在昏迷中,你心心念念的人也只有白子画,你对他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么? 慢慢醒来的杀阡陌似乎还未从梦魇中彻底走出来,眼眸中一片混沌,而先前魔心反噬的剧痛似乎给身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只要稍稍一动全身上下便无处不痛。 “阡陌,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痛?” 他身上那些看得到的伤口钟鼓都已经用法术治愈了,可是看杀阡陌这痛苦不堪的模样,显然还有别的什么他看不到的伤。 是心里的伤吗? “白子画……白子画……” 杀阡陌将身体蜷缩在钟鼓的怀里,此刻的他似乎卸下了一切防备和强硬的伪装,剩下的只是一个虽然脆弱,但是真实的杀阡陌。 可是他口口声声念着白子画的名字,那就像是一把刀在钟鼓的心上反复地拉扯着,每一声都是鲜血淋漓的一刀,最悲哀的是纵然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却不能为自己止血止痛。 原谅我阡陌,我还不能把你还给他。魔心的力量越来越大,很快这地宫也会困不住你,但是你不用怕,就算赌上一切我都会保你安然无恙。 钟鼓的煎熬杀阡陌并不知道,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那个混沌不明的梦境里,周身的寒冷让他本能地抱紧了钟鼓,尽管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肌肤相亲,但这样的亲近却让钟鼓感到莫名的悲凉。 恐怕只有将我当作白子画,你才愿意毫无保留毫无芥蒂地靠近吧。 可是渐渐地怀里的人不再只是单纯地抱紧钟鼓,那滚烫的掌心轻轻抚过钟鼓的胸膛,像是要故意在他身上点燃□□一样。钟鼓看到怀中的人虽双目大睁,可眼眸之中却并无神采,他口中溢出的喘息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急切地所求什么。 ===============我是和諧的分界線具體內容群裡找=================================== 那种绝望,似乎比死更万念俱灰。 纵然只有一瞬,但却足够让钟鼓所有的□□骤然冷却。他猛地抬起头,穹顶上的符文正闪动着不祥的光芒…… 不对,不对! 他不是阡陌! “为什么停下?” 当杀阡陌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不但冷静,而且冷漠。那种冷漠,像是能将所有热情冻结。 “从阡陌的身体里滚出去!” 盛怒之下的钟鼓咆哮着扼住杀阡陌的脖子,他从未被人如此戏弄过,魔心竟敢利用杀阡陌的身体勾引他,简直罪无可恕! “龙神殿下,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吗?” 魔心嗔笑着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暧昧地抚弄着钟鼓的胸膛:“钟鼓,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听见他用杀阡陌的声音戏弄自己,钟鼓恨不得一掌击穿他的胸口,挖出那颗魔心将他化作齑粉。可是他不能,如果这么做,杀阡陌也会死。 若非当初自己执念于魔皇赤帝的力量,封印也不会打开,杀阡陌更不会被魔心所控制。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如果你敢再用阡陌的身体胡作非为,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胡作非为?你以为他有多贞烈?他在白子画身下……” 他话未说完,突然看到钟鼓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之间澎湃的龙气聚拢而来,像是无形的枷锁缚住了他的身体。龙气所及之处,符文绽出夺目的金光。当那光华落在杀阡陌的身上时,那张含笑的面孔突然露出了惊恐之色,他紧紧抓住钟鼓的手臂,声嘶力竭道:“你会后悔的!没有我,你永远也得不到他!” “我早就失去了他了。” 钟鼓摊开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上,源源不绝的刚正之气被强行灌入杀阡陌的体内。魔心意识到钟鼓想用龙气彻底封印自己,释放出魔气来拼死抵抗。两股真气在杀阡陌的身体里交错碰撞,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全身像是要被撕裂成无数的碎片,每一条经络,每一块骨骼都已经裂开,崩断,他想恐怕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也不过如此吧。 “阡陌!你答应过白子画什么!” 魔心释放出的魔气冲破杀阡陌的肉身,转眼间他的身上已无一处完好,无数鲜血淋漓的伤□□错纵横,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那是魔心最后的挣扎,他宁可毁灭这个肉身也要冲破钟鼓的封印,否则等待他的又是千年的长眠。 “啊——!!” 当钟鼓拼尽全力将龙气注入杀阡陌体内时,那凄厉万状的惨叫声让他真真正正知道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温热的鲜血漫过他的视线,杀阡陌紧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可是注视着他的眼睛却渐渐清明起来。 周围狂乱的气息散去,地宫却在震动后开始摇晃,巨大的裂痕爬满了四周的墙壁和廊柱,穹顶上的符文已然黯淡,不断有碎落的石块坠落下来。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钟鼓精疲力竭地抱住怀里的人,温热的血转眼染红了他全身的衣衫,那满眼的红色让他想起那一日宛梨神庙绽放的魔罗优昙。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12节 “阡陌……”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消失。 “谢谢……” 他靠在他的肩头,如同叹息着说出这两个字。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杀阡陌,不要睡,你答应过白子画会活着回去,你要信守承诺…… 不要睡,不要死,不要…… ☆、一念执着 为爱成魔 当身体的剧痛渐渐消失,无边的黑暗淹没了杀阡陌最后的意识,他从未像现在这么疲倦过,纵然心中还有牵挂和遗憾,纵然还有无法舍弃的人和放不下的执念,可是他真的无力再抗争什么。 白子画,也许我要失约了…… 然而就在彻骨的寒意侵蚀着杀阡陌的身体,要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时,忽然之间有股暖意从涌入四肢百骸,凝固的血液和停滞的气息犹如寒冬过后春回大地慢慢苏醒。 “阡陌……” 耗尽元气的钟鼓已难以维持人形,不断塌陷的地宫中,金色的巨龙盘旋在杀阡陌的周围,渐渐衰弱的龙气萦绕在杀阡陌周身,那遍布全身纵横交错的伤口开始愈合,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那曾经震慑尘寰的烛龙之子失去了耀眼的光华,变得苍白而苍老,他的鳞片已黯然失色,双目浑浊不堪,他知道死亡已经在走近自己,他会和父亲一样长眠于此,直至最后一丝气息消失于世间。 他曾经无数次地试想,当这一天到来时自己会以何种心情相待,可是当死亡真正迫近的时候,他的心却是那样平静。 平静中,甚至带着几分期盼和喜悦。 “钟鼓?” 怀里的人终于慢慢睁开了眼,他的眼睛还如他们相识之日那般清澈动人,好像他们之间一切的恩恩怨怨都淡了,一切都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天。他不知道他是烛龙之子,他不知道他身怀赤帝封印。 “为什么……钟鼓,你明明知道……” “阡陌。” 钟鼓的声音不复昔日的冷厉威严,而是带着一丝垂垂老矣的苍凉。可是那苍凉的声音中却透着杀阡陌从未听过的温柔。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透了钟鼓,看透了他那些虚情假意和故作深情,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个男人并非无情。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钟鼓,都已彻悟得太晚。 “阡陌,我知道你厌恶我自作主张,厌恶我把这一切强加给你,可是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钟鼓说话间无力地垂下头,他太累了,他这一生从未这样狼狈过,可是却也没有像这样轻松过。 原来放下了一切,才能得到一切。 “你拿你的命换我的命,让我永远亏欠着你,永远记着你?” 杀阡陌的声音颤抖得不能自已,面对这样的钟鼓,他已经无法再逼着自己绝情。他可以因为不爱这个男人而选择漠视他的一切,可是这样一份沉重的摆在他的面前,他既不愿承受也承受不起。 “阡陌,我真的很想回到当初和你一起在蛮荒的日子……我答应过你,要带你踏遍六界河山……” 钟鼓的眼前已是一片昏黑,杀阡陌的模样已然变得模糊不清,可是那一刹那他突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觉得眼前这个用手臂紧紧抱着自己的杀阡陌似乎又变成了当年蛮荒中的那个少年。 那个虽然弱小,但却给了他温暖,不知不觉走进他心中的少年。 “为什么你答应我的事,从来都不去兑现?” 杀阡陌本以为这个问题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当面质问钟鼓,可是真正问出口的时候,所有的恩怨都已经淡了,因为在死亡面前,无论是爱或者是恨都变得毫无意义。 杀阡陌用尽所有力气抱住钟鼓,可是他什么也挽留不住,钟鼓的身体渐渐变得单薄,透明,然后化作细碎的星辰从他的怀抱里,指缝中轻轻散开。 阡陌,我的元神已经耗尽,注入你身体的龙气会将魔心的戾气化解,可是它也会和你就此融为一体。原谅我最后一点私心,我宁愿被你怨恨着也不想被你遗忘,这样至少能在你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阡陌……” 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舍都随着这一声叹息而归于沉寂,一滴眼泪从杀阡陌的脸颊滑落然后碎散在风中。 给你的痛和泪,我一并带走了,阡陌…… “钟鼓——!” 当最后一丝灵光黯然淡去之时,地宫的穹顶上裂缝如蛛网一般向着四处蔓延,无数巨大的石块向下塌陷,而杀阡陌却如一尊静寂的石像,默然无声地望着钟鼓消失的方向。 我爱了你那么多年,又恨了你那么多年,当我终于放下一切的时候,为什么你却不肯放过我? 然而此时,就在地宫濒于崩塌之际,一道灰色的人影悄然潜入,慢慢向杀阡陌靠近过去。 钟鼓的死是整个计划中的不可预知的变数,这几乎打乱了混沌所有的步伐。如今龙气已经进入杀阡陌体内,同时拥有魔心和上古龙神之力的杀阡陌将无人可敌。他的存在已经是对南无月最大的威胁。 这股力量若不能为南无月所用,那么就必须马上摧毁。 趁着杀阡陌还未完全恢复,现在杀他是最好的时机! 钟山本就是虚无缥缈之境,千万年来由龙气所支撑维系。如今烛龙与钟鼓皆已消失于世间,钟山之境也因失去支撑而开始垮塌陷落。 “这是怎么回事?” 赤水之畔,众人正因穷奇之死鏖战不下,突然之间山摇地动,赤水之潮伴随着震耳的雷声涌向岸边。赤水之上的云雾慢慢散开,云雾之后的钟山渐渐在众人面前显露了真颜。 “这……钟山的结界消失了……” 钟山的结界消失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饕餮梼杌更清楚。唯一的答案就是…… “钟鼓死了……” 梼杌的声音在呼啸而来的狂风支离破碎,赤水之潮遮天蔽日而来,仿佛瞬间就能将一切吞噬。 “龙神死了!” 南无月尖利的笑声从法阵中传来,他化作黑烟的身体疯狂撞向困住他的法阵:“钟鼓一死,钟山便会永世沉没,东方彧卿,到最后赢的还是我!” 岂料南无月话音刚落,那七星剑阵之中突然爆出一声悲痛莫名的吼声,众人不及反应就被一股狂乱的气劲震开,而守阵的长留弟子更是连呼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已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白子画!” “师尊!” 七星法阵应声而破,阵中之人周身魔光萦绕,魔气冲霄而上,血云翻腾,凄风悲旋,涌上岸边的赤水被卷上了半空,再落下时犹如一场倾盆血雨。 “师尊!”幽若虽功力远高于其他弟子,但是也已被震伤了五脏六腑,她挣扎着爬起身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东方彧卿一把拉住:“别过去!他入魔了,他会杀了所有人!” ☆、终局之战 成王败寇 天柱折,地维绝,星辰坠,乾坤颠倒,六界将亡。 撼动九霄的魔气映红了山河大地,六界仿佛回到了天地混沌初开之际,天不再是天,地也不再是地,支撑天地的清浊二气上下倾覆,死亡与重生交替碰撞,哀鸿四野,万物同悲。 然而位于这天地裂变中心的人却仿佛被隔绝在一个无声的空间里,当他的双眼看到钟山崩塌的一瞬间,他的世界就已随着那座消失在赤水之上的岛屿一并毁灭。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师尊……” 幽若望着那重重魔影之中玄衣雪发的男人,他的面容依旧冷冽如霜,可是那份冰冷之中更多的是寒意刺骨决绝无情的冷酷。他睁开双眼时,目光犹如千层冰封,是一望无际刺骨的深寒。 那种漠然仿佛就算将整个六界毁灭也不会动容。 失去了杀阡陌,白子画已经完全坠入魔道。他本是魔皇赤帝的善体,所以他的身体才能承受宛梨地心的魔气,如今他突破了最后的封印,魔皇之力已完全觉醒。 “白子画!” 而就在众人被眼前的变故所震惊时,南无月已在一片混乱之时冲出了东方彧卿的法阵。魔皇封印已完全解开,他渴望已久的力量就在眼前,只要得到这力量,他便能君临八荒,令六界众生对他俯首称臣! 那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南无月已化作一道黑影扑向了白子画。千年来的执念已在他的心中凝成了一股黑暗而可怕的力量,他不计一切代价堕落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甚至将自己心爱的人双手奉给钟鼓,他所有的付出都是此刻! “师尊!” 幽若看到那鬼魅般的身影突然靠近白子画,不顾重伤的身体就想冲上去,可就在这时候,天际忽然雷声大作,血色的云海之中,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浮现了一座黑色的城池。 “是宛梨城……” 魔域重现六界,万魔势必血洗苍生,一场浩劫已是迫在眼前。 “白子画,杀阡陌已经魂飞魄散,你就算堕入魔道也救不了他,何不索性下去陪他。” 南无月说罢,身形忽然散开化作无数黑影朝白子画聚拢而去。妖神之力虽未完全恢复,但是借由伏羲与女娲神器修炼血魂之术功力亦一日千里。眼下若让他夺得魔皇之力,只怕后果更加可怕。 天边的响雷蓦地一声炸开,在钟山崩塌的海天相接之处,白色的电光照亮了整片海域,身处妖雾之中的白子画像是突然间感应到了什么,沉静无光的双眼突然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采。 就在那一刹那间,笼罩在他周身的黑雾被猛然震散,白子画的周身狂风如万马奔腾之声咆哮起来,三千雪发在风中狂舞如魔。 一道撼天之雷落在巨浪滔天的海面上,电光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但是白子画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他的嘴角微微颤动,眼瞳中随着那波涛汹涌的海面一并掀起了惊涛骇浪。 “杀阡陌……” 那一瞬间不止是南无月,连东方彧卿幽若,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白子画确实在叫着那个名字。 那一声‘杀阡陌’像是注入了世间所有的温柔和爱恋。 “看起来你果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那浅笑声像是从云海的另一端传来,但是毫无疑问那正是杀阡陌的声音。东方彧卿听到那声音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声音颤抖着不断重复:“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你很希望我死吗?” 那声音刚落,凤鸣之声突然响起,海面之上流火霞光闪烁如金,张开巨翼的火凤犹如驭赤炎而来,而立在火凤之上的人一身如火红衣,倾城之姿更胜往昔。而梼杌和饕餮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仿佛本能一般齐齐跪下,如果他们没有认错,那萦绕在杀阡陌周身的气息正是龙神之气。 钟鼓虽死,可杀阡陌却继承了他的一切。 “白子画,我说过我会活着回来见你。”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那样清亮动人,带着睥睨众生不可一世的骄傲。 天地之间风声骤然而止,龟裂的大地停止了塌陷,海潮渐渐退去,崩落的山石悬浮于半空之中,一切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和沉默中。 杀阡陌纵身跃下火凤,白子画本能地伸出手臂,直到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白子画才恍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突然用力握住杀阡陌的手,将他狠狠拽进自己怀里。 那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急切地想要证明这一切是真实的,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捏住杀阡陌的下颚,托住他的腰,无所顾忌地用力吻了下去。 那个吻来得犹如狂风过境,像是要把杀阡陌生吞活剥。那与其说是一个吻,其实更像是发泄,像赌气,像较劲,杀阡陌的双唇转眼已是伤痕累累,可是满口的血腥味却更加刺激了他,他搂紧杀阡陌的腰,在他口中不断地索取,纠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平复自己之前的痛苦和绝望。+ 没有人能够分开他们,哪怕是神,哪怕是天意也不能分开他们! 就在这时,一直被动承受的杀阡陌突然猛地抓住白子画的头发,突如其来的刺痛让白子画微微一愣,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杀阡陌已反客为主,他捧住白子画的面孔,用力含住他的双唇,灵舌飞快地探进他的口中,将他方才施加给自己的加倍奉还回去。 而这也正是白子画想要的。 若能这样融为一体也好。 “原来世尊说的都是真的……师尊他和杀阡陌真的……” “这是不可逆转的宿命。” 东方彧卿的话让幽若的心头蓦地一颤,而就在这时,天色陡然阴沉下来,消散的黑雾再次向白子画与杀阡陌聚拢而去,火凤震动双翼发出长鸣示警,可是转眼之间天空已完全被黑雾所遮蔽,仿佛夜幕已经降临,六界将会从此陷入永恒的黑暗。 “小心!是南无月!” 东方彧卿话音刚落,只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鬼魅阴森的笑声,那笑声好像能一直传到人心底深处,即便封住五感也依然挥之不去。 “这场游戏该到终局的时候了。” 妖神,魔皇,烛龙之子,究竟谁才是天意选中之人,谁可以最终君临八荒,就让我们三人一次做个了结吧! ☆、南无月落 陌上花息 白子画感觉到杀阡陌因为南无月的话而分了心,搂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像是要把他勒死在自己怀里一样。腰上的蛮力虽然弄疼了杀阡陌,不过他对眼前这个任性霸道的白子画倒是颇为满意。 而他又哪里知道,当南无月看到他和白子画难舍难分的样子时,心里的恨意和妒意能把这两人烧成灰烬。他何曾见过杀阡陌对谁这样予取予求,他溺在白子画怀里时眼角眉梢的万种风情看得南无月恨不得将这两人挫骨扬灰。 杀阡陌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这样妖媚绝艳一面还是为了杀他。白子画何德何能能够收他入怀,令他倾心以待? 若是我得不到,岂会让你白子画称心如意? 南无月杀机已动,漫天血云之下,鬼啸之声震动尘寰。当年杀阡陌为救花千骨,不惜铤而走险修炼邪功妖魂破,修炼此术虽能短时间内将功力提升数倍,然而为此所要付出的代价亦是惊人的。南无月所修炼的血魂之术与妖魂破十分类似,但是手段更加残忍,需以十万活人的鲜血生魂为祭,这些生魂可以令南无月不断重生,可是他们自己却生生世世入不了轮回,只能被困在南无月的体内。 “南无月,你实在很碍眼。” 画杀二人经历了生生死死几多磨难方才重聚,恨不得片刻也不分开,只是可惜有个煞风景的人在一边,实在是败坏兴致。而没等杀阡陌出手,白子画忽然眼神一沉,周身卷起冰蓝色的狂焰,天空的血云之中形成了一个偌大的漩涡,无数被南无月召唤出的妖魂尖啸着被卷入其中。 “白子画——!” 南无月大喝一声,身形忽然间从白子画眼前散开,血云笼罩之下的苍茫大地犹如炼狱一般,尸山火海,血流成河,无数亡魂升入天际,然后转眼被血云所吞噬。 “南无月为求一胜,定会不择手段。魔皇出世,四极崩毁,人界只怕已是尸横遍野,这些死去之人的魂魄都可以被南无月用来提升功力,若不速战速决,他的功力会越来越强!” 东方彧卿说着,抬起头目光焦急地寻找着白子画与杀阡陌的下落。也许眼下也只有他们才能与南无月相抗衡了,只是白子画已入魔道,而杀阡陌亦非心怀大义之人,六界苍生的安危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指望他们两人怕是…… “等我回来。” 白子画回头看了一眼杀阡陌,冰冷幽深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杀阡陌所熟悉的神采。那是白子画才会有的温柔。 杀阡陌点了点头,抬起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 当白子画再度转过身时,那刹那间流露的柔情已荡然无存。他的双眼犹如冰焰,白发如灵蛇狂舞,又似万刃出鞘,血云之中狂风呼号,怒卷千重冰雪。 “白子画,不,我现在该称你为魔皇了。” 南无月的身形已经归入血云之中,血云中的生魂可以不断助其疗伤提升功力。而六界的崩毁无形之中促成了这个血阵的形成,六界生灵将都会成为南无月的祭品。 “坠入魔道的滋味如何?看看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天下,如今六界沦为修罗地狱,借是拜你之手所赐。” 山河染血,日月陨落,魔魅横行,万鬼同哭。 眼前的万千惨状让白子画的目光中突然出现了片刻的迟疑。可就是这片刻之间,杀阡陌身后的血云忽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裂口,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杀阡陌整个人吸入那黑色的洞穴之中。 那变故来得委实太快,连白子画都来不及反应,当他转身想要抓住杀阡陌时,血云中冲出的妖魂已挡在了两人之间,金色的龙气卷起狂焰转眼吞灭了包围着白子画的妖魂,可是杀阡陌自己却似乎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拖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主人!” 火凤尖啸着扑向洞穴的入口,可是血云中的妖魂实在太多,仿佛根本除之不尽,杀之不竭。当龙焰的光芒完全消失之际,血云上的洞口也随之消失。火凤猛地震动双翼,周身的妖魂在那狂澜烈焰之中顷刻化作飞灰,他的身影照亮了整片血云,可是哪里又能找到杀阡陌的踪迹? “那是灵界的入口,杀姐姐也许永远都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那我便毁了灵界。” 白子画话音刚落,漫天风雪之中雷声乍起,纵横交错的电光穿过血云落下,血云中的妖魂发出凄厉的尖叫,惊雷落地,山川崩裂,海水倾覆,转瞬之间千重巨浪便将陆地上的一切吞噬,然而更多的魂魄被吸入血云,南无月大笑道:“魔神之怒果然非同小可,可是你杀的人越多,我的力量也越强。你杀光六界所有生灵,我便能拥有六界最强的力量!” “白子画,快住手!” 东方彧卿知道南无月并非危言耸听,盛怒之下的白子画真的可能会毁灭六界,到了那时南无月便能吸尽六界生灵,他的血魂之术就真的无人可敌了。 可是如今的白子画又岂会理会他的话?以他之力,莫说是摧毁灵界,就是要整个六界为杀阡陌陪葬亦非难事! “师傅……杀姐姐……” 就在东方彧卿一筹莫展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花千骨的轻声呓语。东方彧卿闻声不由整颗心往下一沉,他不是不希望看到花千骨醒来,只是万万不应该是此刻。 “骨头,不!你不能解开妖神封印,你会死的,你会再次魂飞魄散!” 可是正当他要施法封住花千骨的灵识时,她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东方彧卿被她体内爆发的气劲推着向后倒去,花千骨的双瞳被周围的灵光染成了金色,她缓缓起身,如夜空之中最灿烂的星子升向天际。 “骨头!快住手!住手啊!” 东方彧卿拼命追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他顾不上肺腑之中涌上的剧痛,顾不上溢出双唇的鲜血,他只知道若是不阻止花千骨解开妖神封印,她一定会和前世一样灰飞烟灭。 不,不,我算计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都是为了能和你永生相守,若是最终连你都失去了,我做这一切究竟还有何意义? 此时,血云之下,十方神器已经感应到妖神之力的召唤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血云亦因为失去了神力的支撑而渐渐散开,没有了血云的保护,依附其中的妖魂难存于世。 南无月万万没有想到花千骨会在这个时候醒来,更没有想到他会不惜自毁灵识解开神器的封印。 “花千骨!这些原本都是属于我的!” 藏身于血云之中的南无月忽然咆哮着化作一团血雾扑向花千骨,他费尽心机收集这些神器却因为解不开最后一道封印而无法最终获得妖神之力,如今花千骨一醒,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你休想阻止我!” 南无月话音刚落,天际翻涌的血云便朝着花千骨聚合而来,可就在花千骨的身影几乎被血云吞噬之时,那遮天蔽日的云雾之中突然出现了几丝裂缝,耀眼的光芒透过那缝隙倾泻下来,血云在不断地消融,夺目的金光中凤翔龙腾,赤焰滔天。 “这……这是……” 南无月的身形瞬间消散在那凤火龙焰之下,几缕黑烟似乎要匿于血云之中,可惜却被横扫而来的一道寒气所阻。散开的黑烟聚拢在一起,而恢复人形的南无月似乎已比之前虚弱了许多。 那道冲破血云的火光转眼落在了花千骨的身前,周身慑人的气劲散去之后,红衣如火的杀阡陌才疾步走上前来。被花千骨释放出的妖神之力犹如一道气壁将杀阡陌挡在外面,强劲的气流如刀刃一般,只要近身便可伤人。 “小不点儿,小不点儿……” 杀阡陌知道此刻硬闯定会伤到花千骨的灵识,可是如果不阻止她,一旦灵气枯竭,亦是大罗神仙也难妙手回春。 结界外的杀阡陌语气一如从前那般温柔而小心,像是唯恐惊扰了她的一场好梦。他的目光从最初的焦虑渐渐变得温和而平静,因为他相信小不点一定能听到他的声音。 “小不点儿,你不要害怕,姐姐一定会保护你,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 他朝着结界里的人伸出手,气刃划破了他的掌心,一滴血犹如春日枝头吹散的桃红落在花千骨的脸颊上。 “姐姐……” 她恍惚间微微动了动双唇,迷蒙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清明。杀阡陌顾不上被妖神结界所伤,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在花千骨的脸上。 这一次他看到花千骨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姐姐……不要走……” 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瞳里,杀阡陌看到白子画那冰冷而肃然的身影。那双手臂强横地将他抱住,不容挣扎地从拥进自己怀里。 “姐姐,师傅,不要走!” 那模糊的呢喃最终化作一声绝望的哭泣,结界中的花千骨拼命伸出手想去拉住杀阡陌的衣角,可是杀阡陌却推开了她的手,冲着她轻轻笑了笑。 那笑容里充满了诀别的意味,可是他看上去又是那么坚决,那么不可动摇。 花千骨抬起头看向白子画,那个陌生冷峻的男人让她觉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怕,可是当杀阡陌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却又笑得那么满足。 “走吧。” 白子画说着将杀阡陌打横抱起,身形化作一道白光刹那间消失于云海之上。花千骨望着那道白光,身体蓦地一软,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及时接住了她。 “骨头……” “东方,师傅和姐姐不会回来了。” ☆、结发之盟 相以终老 当杀阡陌与白子画化作红白两道光影与山海间的宛梨城一并消失时,那笼罩着苍茫大地的阴翳才仿佛慢慢散开,清澈的阳光穿过重重血云照耀在满目疮痍的神州土地上,吞噬了无数人性命的海潮渐次褪去,只留下一座座废墟空城。从毁灭中残存下来的人并没有因为得以苟延残喘而感到庆幸,在这场变故面前,他们的眼中写满了迷茫和无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和死在永恒的时间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或许钟鼓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执着于变得更强,更强…… 然而成为世间最强之人就逃得过天意的安排? 东方彧卿扶着灵力虚弱的花千骨缓缓走到南无月的身前。他已失去了神器和妖魂的庇护,如今血云散去,他再也无处可藏。东方彧卿看着那个伏在地上枯瘦如骨的男人,他露在黑袍外的皮肤苍老得就像是耄耋之人,他喘息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好像风中残烛,转瞬即灭。 “南无月,你已经输了。” 从你设局让杀阡陌踏入钟山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你低估了钟鼓对杀阡陌的感情,低估了杀阡陌对白子画的执着,更低估了白子画。 “哈……哈哈哈哈……” 南无月闻言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他抬起头看向东方彧卿,那犹如骷髅般苍白干瘦的面孔显得格外狰狞阴森:“东方彧卿,我是输了,可是他们两个也赢不了,因为你知道,你知道……咳咳……”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东方彧卿就忽然用一道符文封住了他的声音。 “东方,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你知道什么?师傅和杀姐姐究竟去了哪里?” 花千骨急切地抓住东方彧卿的手,可是却只看到对方沉默地摇头。她失落地松开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东方彧卿想要扶住她,却被她狠狠用手挡开。 “骨头……”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去了那里……” 花千骨转过身,面朝着宛梨城消失的方向。杀姐姐走的时候没有跟她告别,那就是在告诉她,不要等也不要找…… “骨头,倘若白子画与杀阡陌只有一人能活着回来,你希望是谁……” 所以其实谁都没有赢,谁都输得一败涂地,这场神布下的局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白子画与杀阡陌第二次回到宛梨城的时候,这里的面貌与之前已是大为不同。魔皇的觉醒让宛梨城重现六界,而封印于城中的魔族亦因此重获自由。白子画抱着杀阡陌踏上通向神庙的石阶时,万魔俯首于脚下,幽兰色的火光演着神庙前的石阶一直蔓延至远方的尽头。 那坍圮的神庙一如当初他们离开时那般,沉重的玄石门随着白子画的走近而缓缓打开,满眼的猩红扑面而来,血红色的魔罗优昙在这里无日无夜地疯长,黑色墙壁上的每一条裂缝里都绽放着那娇艳的魔花。 白子画一路沉默地将杀阡陌抱到祭坛前,盘踞在四周的优昙花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一簇簇向着祭坛聚拢而来,红色的花海转眼覆盖了整个祭坛。 红烛罗帐,锦被鸳鸯。 杀阡陌被白子画安置在祭坛的石台上,一身红衣与周围的花海融为一体。杀阡陌用手臂勾住白子画的脖子,抬起身慢慢凑到他的耳边,红润艳丽的双唇情丝缭绕地呼出一口热息喷薄在白子画的耳根处:“这种事,该喝点酒助兴才是。” 白子画闻言,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杀阡陌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危险的‘凶光’:“我不需要。” “呵……” 杀阡陌的笑声刚溢出唇就被白子画用一个炽热的吻封住。他身体一软,两人就势倒在了祭坛之上。杀阡陌的笑容将周围怒放的魔罗优昙都衬得黯淡无光,天地间唯有他才是唯一的亮色。 白子画捏住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光滑细腻的肌肤。杀阡陌已经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燎原的□□,可是这个男人似乎还在强忍,在压抑,他还在等什么呢? “白子画,你以为今时今日你还伤得了我吗?” 他说完这话就看到白子画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接着他的头发被猛地用力扯住,下巴被捏的生疼,而最疼的还是他的嘴唇。 鲜血顺着白子画牙尖咬破的地方滑落下来,他身下的魔罗优昙受到了血的滋润,仿佛活过来一般在祭坛的四周越开越旺盛。 ======================下文你們都懂的========================================== ☆、緣生緣滅 情終情始(上) 原本以为拥有了神龙之力,就算再怎么放肆也不至于会累到第二天动弹不得,可事实上杀阡陌还是低估了白子画的精力,两人颠鸾倒凤一宿贪欢,实在已是记不清究竟做了多少次了,杀阡陌只隐约记得自己最后一次释放出来的时候,白子画却还是龙精虎猛不肯放过他,实在熬不过险些晕死过去却又被硬生生拉回到现实,各种羞耻得无法言说的姿势都用过一轮,若非亲身经历真的难以想象白子画竟会有这么多的花样。 也许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白子画吧…… 杀阡陌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醒来,周围弥漫着魔罗优昙浓郁清甜的花香,他的身体未着片缕,莹白的肌肤上遍布着淡红色的爱痕,从脖颈到胸前再到下身的私密处,皆已经被烙上了白子画的痕迹。尽管已是几个时辰以前的事,可是仍能够感觉到身体里荡漾着□□的余韵,被过度开发和贯穿过的地方还微微张开着无法自行闭合。好在已经被人清理过,倒也不是特别难受。 只是有些无法想象自己昏厥的时候,白子画是怎么……咳……算了,不想也罢。 “你醒了。” 杀阡陌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之间都没察觉白子画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感觉到那微凉的手抚上自己的腰,杀阡陌警惕地翻过身瞪向白子画。他那好像受惊的幼兽一般的眼神在白子画看来毫无威胁可言,反而更像是在诱惑他。 “你已经睡了三日。” “三日?!” 杀阡陌听到这话,猛地一起身,结果腰上立马一阵酸疼,幸好白子画及时伸手搂住了他,但这也无法平息杀阡陌的怒火。 “白子画!你,你简直……” “我以为你乐在其中。” 杀阡陌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白子画轻描淡写堵了回去。回想起三日前那夜,他也确实是……不过最后明明喊停了,是他不依不饶! “明明有龙气护体,为什么还会这么累。” 杀阡陌啪地一声打落白子画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没好气道:“魔皇殿下自是神力无双,我甘拜下风。” “可见这龙神之气也不过尔尔。待再过几日,宛梨重归六界,万魔重生,到那时你我可行双修之法,势必功力更进一层。” 若非亲眼所见,杀阡陌真的无法相信这些话会出自白子画之口,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已不再是他熟悉的白子画,虽然他们彼此相爱,虽然当他们颈项相交时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但是他已不是纯粹的白子画,他也是注定要改写六界历史的人。 重生或者毁灭,或许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怎么?为何这样看着我?” 白子画轻轻拂开杀阡陌肩头散乱的长发,或许只有此刻,杀阡陌才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那属于白子画的温柔。 “我要去沐浴更衣,竟然睡了三天,你怎么不叫醒我?” 杀阡陌说完刚要起身就被白子画揽过去打横抱住,杀阡陌虽不是恃宠而骄之人,但此刻要他忍着不适下床走路着实有些为难,有人愿意代劳自是再好不过。 白子画抱着杀阡陌一路穿过神庙后的走廊,他这才发现原来神庙后竟是别有洞天。这里不同于玄石堆砌的前殿那么压抑沉重,魔皇的寝宫完全是以参天的古木搭建而成,横梁之上缠绕着无数手腕一般存息的藤蔓,花藤倾泻而下犹如流动的飞瀑。 “这里很像我的花岛。” 廊外的风从花墙上拂过,枝叶和花瓣簌簌抖动,盖过了杀阡陌的声音。白子画没有听清他的话,低声询问道:“你说什么?” “在人间,我有个特别喜欢的地方,可惜没有机会带你去。” 白子画微微一怔,但很快明白了杀阡陌的言外之意。他的声音不由冷了几分,不甚在意道:“你若喜欢便将那里搬来宛梨城便是。” 同样的话他当年也对花千骨说过,如今才算明白当年她为何拒绝。有些东西只有维持他原来的模样才是最美的,就算在这宛梨城中建一座一模一样的花岛,自己也不会喜欢。 “以后六界之事你无需再操心了,安心留在我身边就好。” 听到这话,杀阡陌蓦地从白子画怀中挣扎出来,脚一落地便又急急向后退了两步,似乎刻意与白子画之间保持距离。白子画虽没有阻拦,但目光已然阴沉下来,显然很是不悦。 “这六界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白子画,你难道想像钟鼓那样将我禁锢起来?”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钟鼓!” 白子画的突然发作不但让杀阡陌吃了一惊,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突如其来的头痛让白子画身形踉跄了一下,杀阡陌亦看出他的异样,慌忙上前扶住他,可是他的手一碰到白子画就被他猛地一把攥住。 “你想离开我?” 望着那双骤然间蒙上杀意的双眸,杀阡陌的心不由往下一沉。他已然忽略了手腕上那断骨般的剧痛,因为心里的痛要深得多。 “你哪里也休想去!” 他说罢气急败坏地把人拽进怀中紧紧抱住,可是这一刻杀阡陌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因为他感觉到了,被迫成魔的白子画尽管有着毁天灭地的神能,可是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寂寞。 因为他正在亲手毁灭他所想要守护的一切。 “我哪里也不会去。” 杀阡陌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他不知道在这个身体里还残存着多少白子画的意识,也许,真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东方彧卿,这就是你所预见的结局吧,我可以不在乎六界苍生的死活,可是我不能不在乎他。也许从钟鼓用龙气化解我体内的戾气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不能对一切袖手旁观,我不是为了所谓的大义,只是为了他。 ☆、緣生緣滅 情終情始(下) 血月凌空,万星凋零。九天之上,诸神的宫殿已成为群魔的巢穴,昔日盛景不复,唯有神悲的哀歌穿过重重楼宇,消失于渺茫的天际。 古老的神祗已随着时间的脚步步入沉沦,整个六界似乎都在等待着一场撼天动地的剧变。那或许是天地覆灭的浩劫,又或许是万物重生的希望…… 白子画枕着杀阡陌的膝醒来的时候,之前脑中嗡嗡作响的剧痛已然消失,可是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也许是因为这几日为了重建魔都消耗了太多的魔气所以才会一时力竭昏睡过去。 “头还疼吗?” 杀阡陌轻轻拨开白子画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得让白子画觉得有些恍惚。望着那张近在咫尺显得有些疲累的面孔,白子画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先前失控之下差点折断了他的手。尽管这点伤对杀阡陌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毕竟是自己亲手…… “我之前不知是怎么了……你的手让我看看。” “无妨,已经没事了。”杀阡陌抬起之前受伤的手腕,果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白子画见状,轻轻舒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有的时候感觉好像控制不住自己,耳边总能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不过现在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了,我不会再失控伤害你了。” “我明白。”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杀阡陌更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滋味。在钟鼓的地宫里,魔心完全掌握了他的身体,那一刻他真的有过万念俱灰的绝望,倘若不是钟鼓及时罢手,那么也许…… “我知道你舍不得花千骨那个丫头。” 突然间听到白子画用这么冷淡疏远的口气谈论花千骨,杀阡陌的心里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可是这也让他越发清醒地认识到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再过三日便是满月,到那时血月之力最盛,宛梨城便会降临六界,六界生灵难逃一劫,你若是放不下她,就将她接到城里来吧,至少可免一死。” “她是长留弟子。” 那长留弟子四个字如今听来竟是那样讽刺。白子画坐起身目光复杂地盯着杀阡陌:“那又如何?” “她宁愿与六界同存亡,也不会苟且偷生。” 白子画,亦是如此。 “那便让她死吧。” 白子画忽地站起身,抛下一句话拂袖而去。杀阡陌望着那愤然离去的背影,忽然弯下腰攥住胸口的地方急促喘息起来。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滴落,指甲在台阶的石板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带着血的抓痕。 这就是代价啊…… 胸口的剧痛好不容易散去,杀阡陌精疲力竭地倒在台阶上,殿前的风伴着花香拂过他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满身的冷汗经这风一吹,竟有种寒意入骨之感。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杀阡陌。 耳边再度响起那个如幽魂般的声音。杀阡陌睁开双眼,一道轻烟般的人影在他身侧落定,那身影单薄得像是一碰就会消散,甚至连他的五官都十分模糊,但是他的衣着却已象征了他的身份。在宛梨城中除了魔皇以外,还有谁有资格穿着玄墨金边的神袍。 在白子画醒来的时候,杀阡陌确实对他隐瞒了一些事。他没有告诉他在这座宫殿的深处,魔皇赤帝为他们的命运做出了最后的安排。 他的最后一道灵识一直徘徊在这神殿之内,等待唤醒他的人。 杀阡陌,你的龙气封印不住白子画体内的魔气,想要阻止宛梨城降临六界,只有杀了他。 六界苍生的死活与我何干?我要保住的只有白子画而已。天下人的性命在我眼中,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所以你要杀他也是为了救他。 听到这话,杀阡陌扶着殿前的石柱摇晃着身体站起来,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打湿,如果不是白子画走得匆忙,或许他很快就会察觉到杀阡陌的异样。 可是他没有,或许是那句长留弟子触到了他心底某个隐秘的痛处吧。 杀阡陌,要杀白子画,必须先进入神坛地心,那里是宛梨城魔气汇聚之地。亦是魔皇力量的来源。 赤帝的声音像一缕风声渐渐散去,杀阡陌面朝着神庙的方向没有再回头。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小不点儿,我会把你师傅平安带回去。我会让他以白子画的身份,回到长留,回到你身边。 自那日魔皇封印解开,天地倾覆,魔域重开,六界已是一片生灵涂炭。长留作为仙界众派之首,理当于乱世之中扛起守护苍生的重任。花千骨众人回到长留后,幽若便联合其他各大门派,整合力量,一方面抵御魔族的来袭,另一方面也尽力救治受难百姓,尽可能地减少伤亡。 浩浩众生只不过是诸神脚下的蝼蚁,在时间的长河里弹指一挥,转瞬即灭。 四极崩毁之时,长留山亦受到震动,不少楼宇殿堂都已损毁,昔日的仙家圣境如今也是一片狼藉,难复盛景。 花千骨因为元气尚未恢复,所以被留在了绝情殿养伤,其他长留弟子皆已分散至各方,与其他各派联手抵挡三日之后的满月之夜。 绝情殿是长留山上仅有的一处尚算完整的殿宇,当年这里是白子画清修的地方,就连长留弟子也不敢随意踏足,如今也已经为了收留山下的百姓而破了规矩。花千骨一边留在这里疗伤,一边又要照顾其他受伤的百姓,要是没有东方彧卿相伴左右,只怕她真的独力难支。 “骨头,你自己也有伤在身,这些伤民还有别的长留弟子照顾,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花千骨那本就带着病色的面孔如今越发消瘦苍白,看得东方彧卿好不心疼,可是他也明白这种时候无论自己再怎么劝,花千骨怕是也没有心情休息。 “其他的师兄弟们都在山下奔走,我帮不了他们什么,只能尽力照顾好这些村民,让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13节 花千骨说着站起身来又要去看别的伤民,可是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幸好东方彧卿及时扶住了她。这次不管她说什么东方彧卿也坚持要她进屋休息。 花千骨满腹心事,纵然躺下了亦是无法入眠,东方彧卿知道她是担心白子画和杀阡陌,只是这两人的命运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主宰。 他想到这里,不由抬起头看向夜幕的尽头。在那血月升起的地方就是宛梨城的所在,不知城中的人……是否安好…… 就在他望着那轮血月怔怔出神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哨声,那声音本该和杀阡陌一样清扬激越,不可一世,然而此刻听在耳中却觉得分外寂寥。 “骨头……” 这样的哨声在当年杀阡陌耗尽功力陷入长眠之时,他也曾听花千骨吹过。那个时候他无力安慰,唯有默默守候,而这次亦是无能为力,唯有为她心痛。 “东方,我好想姐姐,好想师傅……” 哨音凄凄凋零在花千骨小声的啜泣声中,婉转的余音回荡在绝情殿星子黯淡的夜空之上。东方伸手搂住花千骨孱弱瘦小的身体,他曾以为自己的肩膀可以为花千骨支撑起整个世界,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花千骨的世界里永远不可能只容纳他一个人。 然而终局的序幕已经拉开,无论最终胜者为谁,这都注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结局。 ☆、执念而生 执念而死 自从那日因为花千骨的事不欢而散之后,画杀二人之间似乎就隐隐出现了一些裂缝,准确来说应该是白子画在渐渐疏远杀阡陌。 也许那日他从杀阡陌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那种不信任和陌生感让他觉得非常不悦,可是他又不想自己失控之下再伤了杀阡陌,所以唯有远离他,给他时间让他接受眼前这一切。 长留上仙白子画已永远不会再回来,有关他的一切痕迹都必须要被抹去。他不能容忍杀阡陌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其实是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 这种事决不允许! 不过眼下对白子画而言最要紧的是血月之夜已近在眼前,宛梨城将重临人间,而仙界各派似乎已互相联合准备反攻。在白子画眼里,就算有妖神之力在手,这些人的力量就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白子画站在神庙的最高处,天地众生都已匍匐在他的脚下,那些看似亘古不变的法则已经到了破旧立新的时候,天,就要变了。 “明日就是满月之夜,一切已尽在你的掌握,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恭喜?” 宛梨城上空的狂风在他们周身盘旋呼啸着,杀阡陌记得上一次他们这样并肩而立还是在西极沙海的绿洲,他们第一次向对方毫无保留地袒露了彼此的感情,拥吻在一起。如今想起来,那一夜的快乐竟已是那么遥远,遥远到连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心痛。 “你应该恭喜的不是我,而是我们两人。” 白子画转过身,冰蓝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让人颤栗的寒光。这些天他不是不想亲近杀阡陌,两人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离别之后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可是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在乎的杀阡陌现在却突然因为所谓的天下大义与他貌合神离? 杀阡陌冷冷一笑,不置可否。而他的笑容让白子画再也压不住心头的不满,他猛地抓住杀阡陌的手,可是忽然间想到了上次发生的事又马上松开。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绪下会不会做出比上次更加过分的事。 可是就在他松开杀阡陌的一刹那,杀阡陌忽然身体轻轻一晃,然后整个人软倒下去。白子画慌忙伸手揽住他,触手的冰凉让白子画暗自一惊,连忙把他抱进怀里。 “你怎么了?” “龙气……” 杀阡陌双目紧闭,已渐渐意识模糊,但身体在剧痛中瑟瑟发抖。白子画一探他的脉息,发现他体内正有阴阳两股气劲在互相冲撞。杀阡陌功体属阴,而龙气却是至阳之气,钟鼓耗费所有真气封印了杀阡陌的魔心,可是却没有顾及到他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现在若不能导顺这两股真气,杀阡陌必会爆体而亡。 “魔心与我体内的魔气本是同源,我现在就帮你疏通经络。” 白子画说着便把杀阡陌扶起,可是杀阡陌却摇头拒绝道:“不可……明日仙界各派必会攻上宛梨,你……” “难道我会怕他们不成?” 杀阡陌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关心却让积压在白子画心头的怨气一下子烟消云散。果然在杀阡陌的心里,自己还是重逾一切的。 “你将我送去神庙便是,那里魔气最盛……我可自行疗伤。”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杀阡陌的眼中不经意地划过一丝愧疚和痛楚,对白子画这或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谎。无论这谎言是否出于善意,至少他辜负了白子画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 “也好,你在神庙安心休养,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白子画说罢,在杀阡陌的额上轻轻吻了吻。这个温柔的吻让杀阡陌恍惚之间以为一切回到了沙海绿洲的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古板迂腐口是心非但是又用情至深的白子画。 他真的好想他,想的整颗心都在疼。 白子画对杀阡陌自然是深信不疑,所以将他安置在神庙中后便放心离去。虽然在他眼里仙界各派不过是乌合之众,但凡事皆有万一,而他决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临走前他吻着杀阡陌的手向他承诺,待他重新走出神庙之时,便是他们二人君临天下之日。 这也许是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承诺,可是听在杀阡陌耳中却是那样的讽刺。 他一生都不甘于平凡,都在追逐最美的容貌,最强的力量,可是如今这些都在眼前,他想要的却只有白子画这个人。 白子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合目躺在神坛之上的杀阡陌慢慢睁开了眼。那双流火绯瞳之中再看不到一丝迷茫不安和愧疚,有的只是决然而然。 赤帝告诉过杀阡陌要想杀死白子画,必须先进入神庙,找到地心之源然后摧毁它。进入地心本就凶险万分,因为地心之中沉积着天地初开时的原力,这股力量一旦释放,天地颠倒,乾坤倒置,一切将会重新回到混沌的远点。所以这股力量哪怕是神佛都要敬而远之,可是杀阡陌却要在满月之夜,魔气最盛的时候进入地心,稍有不慎,他便会化作飞灰,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杀阡陌也只有迎头向前。 虽然杀阡陌有龙气护体,但是在进入地心的那一刹那,浑浊的魔气还是让他有种仿佛被人扼住脖子的窒息感。整个地心犹如一片虚空的世界,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混沌的迷雾,甚至让人觉得自己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周围没有方向可言,他只能一直下坠,像是进入一个无底的深渊,最后会坠落到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许会永远沉沦在这片虚空之中,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连白子画也不能…… 白子画…… 他的意识渐渐迷离,甚至无法在脑海中拼凑出白子画的样子,那个人像是一个浅淡的影子,他拼命想要伸手去触碰,那影子却在他碰到的一瞬间如镜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见。 “白……白子画……” 杀阡陌被困顿和无力包围着,似乎被拖入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可是心底却有一丝执念仍不甘熄灭,而就是那微不可见的一点光亮却唤醒了蛰伏在杀阡陌身体里的龙气。那股气息涌入杀阡陌的四肢百骸,他蓦地睁开双眼,金色的龙焰从他体内呼啸而出,托住他不断下坠的身体。 周围仍旧混沌不明,可是杀阡陌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迷茫。他体内的魔心虽然已被钟鼓所封印,但是依旧能够感应到魔源的所在。他感觉得到魔源也在召唤着他,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未免自己再被浊气所迷惑,杀阡陌释放出体内所有的龙气结成屏障护在周围,然后全力朝着魔源的方向而去。魔源就是整个宛梨城的心脏,越靠近那里,魔气自然也越盛。 洪荒之初,盘古开天,清气上浮而为天,浊气下沉而为地,最初的源力就沉积在这里,世间的第一个魔也诞生于此。 四面八方的魔气朝着杀阡陌聚拢而来,他不得不催动全身的龙气才能勉强抵挡,每当有魔气撞击在龙气凝结的结界上时,结界中的杀阡陌亦犹如被利刃所伤,肉体上虽看不到伤口,可是血肉撕裂的痛楚却是真真切切的。 万箭穿心之痛,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真龙之气虽然可以护住杀阡陌的心脉,但持续不断地剧痛让他渐渐感到力竭,而周围的魔气越来越强,杀阡陌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依凭,就像是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块浮木,随时可能被淹没。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甘心就此放弃? 怎么甘心…… “唔……” 当一道刚猛的魔气迎面袭来之时,杀阡陌只觉得自己的肺腑像是突然间被掏空了一般,身前的龙气骤然而散,那魔气正中他的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眼前一阵昏黑,整个人向下坠去。 那些鲜血漂浮在半空中凝成无数的血珠,血珠之上浮起一层暗红色的光,而就在此异象出现之时,整个地心之中忽然剧烈颤动起来,杀阡陌感觉到有股力量似乎在自己正下方涌动。他并没有见过所谓的魔源,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就隐藏着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为今之计,唯有一赌! 他想到这,突然催动全身真气朝着那地心深处俯冲下去。他周身的龙焰在魔气的包围下已经渐渐虚弱,可是龙吟之声却震慑天地,神魔难近。 杀阡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要融化在那炽热的龙焰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真正正体会到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滋味。 身体,魂魄,意识,好像属于杀阡陌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的视线中只剩下一片光和暗不断交错,而那黑暗与光明交织的尽头处,他看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那地心深处,一朵巨大的白色优昙徐徐绽放,在花蕊的地方透出一缕幽兰色的淡光,周围巨木参天,粗壮的枝干盘根错节,每一片叶片上都栖息着魔族的灵魄,远远看去繁如星火,璀璨不已。 杀阡陌轻轻落定在优昙花的一片花瓣上,这里的景象与宛梨城外的血色花海截然不同,这里静谧得让人心无尘埃,杂念俱消。 一念成魔,一年成佛,善恶之间,又岂有那么分明的界限? 杀阡陌一步步走向那幽兰色的魔源,他每向前走一步,身后的藤蔓上便会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色优昙,刹那芳华,转瞬即逝,缘生缘灭亦是如此。 他伸出手,指尖穿过那幽兰色的淡光,冰蓝色的火焰顺着他的手臂燃烧起来,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温暖。 突然间,他心底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你当真要摧毁这一切吗?一旦走出这一步,你与白子画之间便没有回头之路。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间,那蓝色的火焰突然之间变成了诡异的红色,刺骨的灼痛让杀阡陌陡然一惊,他猛地一挥手臂将那截衣袖扯碎,火焰化作星火溘然而散,他惊出了一声冷汗,可是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时,那衣袖竟完好无损…… 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你为谁而来,又为何犹豫? 他的目光重新落定在那道蓝光之上。 杀阡陌,你还在等什么? 不必再等,现在就动手吧! 他再次将手伸向前去,可是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他熟悉却又觉得万分陌生的冷笑。 “杀阡陌,你果然骗了我!” 白子画! 就在他骇然回首的刹那间,一道飒飒寒光迎面而来。 他痴然地望着那执剑刺来的人,直到那一剑刺入他的胸口,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剑光穿胸而过,他来不及疼,心就好像已经空了。 “你背叛我!” 他像是负伤的野兽,痛苦地怒吼着,眼睛里怒焰滔天,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白子画的温柔。 那一刻,杀阡陌却突然扬起嘴角,轻轻一笑。 白子画这才看到他手中正握着那至关重要的魔源。他猛地将横霜剑从杀阡陌的胸前抽出,飞溅的血花从他眼前掠过,沾湿了他的脸颊,溅落在他的唇角上。 “杀阡陌……” 那颤抖的余音随着横霜剑一并落下。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 “白子画,当初你答应过我,若是相杀,不必留情!” 杀阡陌说罢,将全身真气凝聚双掌之间,一声裂山摧石的巨响震痛了白子画的耳膜,随之而来的强光刺痛了他的双目,可是他却不敢移开双眼,像是哪怕就此失去双目也在所不惜。 “杀阡陌——!!” ☆、绝世哀歌 谁与共和(上) 赤红的血月已近中天,夜幕之中重重魔影,压境而来。这几日幽若已联合了仙界各派,在乾坤坎离四极之地设下伏魔阵法,由各派掌门及弟子各守护一极,摩严与笙萧默亦已下山协助他们布阵以抵御魔族的来袭。然而此时此刻望着天边那不祥的云翳,幽若知道此战只怕胜算无多。 但是,即便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身为长留掌门,众派之首,她也绝不会后退半步。只要她站在这里一刻,长留弟子就绝不会向魔界俯首称臣! “掌门!他们来了!” 那声惊呼让幽若的心蓦地一沉,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上前一步走到阵法的中央:“长留弟子听令!誓死守护长留山!誓死守护六界!” 她话音刚落,八千长留弟子齐齐举起手中的佩剑,剑锋直指苍穹,飒飒剑光照亮了破晓前最黑暗的夜空。 而血月下的魔族已如排山倒海的之势涌来,伏魔的法阵已经开启,长留弟子的剑光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而那些被封印于宛梨城千万年的魔物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犹如出闸猛兽,势必要血洗天下不可。 无数黑色的魔影蜂拥而至,在血月的影响之下,长留剑阵的威力远不如前,尽管弟子们不惜以血肉铸成屏障守护长留山,可是依然很快被汹涌而来的魔人冲破了剑阵,阵势一乱,守阵的弟子也都失去了保护,嗜杀的魔族冲进人群肆意屠戮,转眼间长留山巅血如雨下,满眼尸山尸海,哀鸿遍野。 幽若紧紧握着剑仰首看向那星辰凋落的夜空,漫漫长夜究竟何时才是尽头?又或许这就是命数?是天意? 我不相信。 伏羲,你让我降生到这人世间,让我看见过最美的风景,让我看到了人世的悲欢百态,让我知道了这千丈红尘中情与爱的滋味,然而你现在却要夺走他们? 悲痛与愤怒激荡在幽若的胸间,她举起剑,满腔的怒意化作沛如山海的剑气直冲霄汉。正涌向长留山的魔族转眼消散在剑光之下。 然而守阵弟子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幽若身形一晃,萦绕周身的剑光骤然一黯,长剑从她手中落下,砰地一声落在地上,而她自己亦摇晃着从法坛上跌落下来。 “掌门!” “专心守阵!” 幽若话音刚落,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她方才为了退敌,已催动了全身的真气,如今正是力竭之时,而魔族却仿佛杀之不尽除之不竭,然而这次幽若却再也无力出剑,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魔气笼罩而来。 “保护掌门!” 看到幽若身陷重围,其他众弟子皆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护住她,然而以他们的功力又岂是敌手?这些道行稍浅的弟子被魔气侵入身体之后,神智尽失,直至癫狂而死,有些弟子甚至自相残杀,其状惨不可言。幽若眼看着这一幕幕惨景在自己眼前上演,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而就在魔气朝着幽若包围而来之际,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凤鸣声,一道潋滟流光划破夜空,围在幽若周围的魔灵转眼之间被那灼热的气劲震散,而当幽若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凤已化作人形挡在她的身前。 “怎么会是……你……” 幽若做梦也想不到在长留危急之时,身为七杀中人的火凤会前来相助。火凤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六界有难,七杀亦难独善其身,我不是帮你,只是帮我自己。” 他话音刚落,只见天幕之上突然出现一道结界,将攻入长留的魔族挡在外面。山下有长留弟子惊呼道:“七杀殿来了!” 幽若闻声乍然一惊,马上反应过来:“住手!七杀殿是自己人!” “我与你们长留并非同路人,只是遵循圣君的意志罢了。” 那声音出现在幽若耳畔的时候,她似乎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当她将目光转过去时,站在她眼前的确确实实就是活生生的单春秋。 “你,你清醒了?” 她记得上次在赤水之畔见到他时,他还是一具活尸,连东方都说他恢复如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现在他竟然…… 这其中种种缘由已无暇一一向她解释清楚,血月当空,宛梨城马上就要降临六界。到了那时就算是七杀殿也难苟安。况且如果圣君在此地,恐怕也会选择与长留一同联手抗敌把。 毕竟这里有他最深爱的人…… “七杀弟子听令!全力协助长留弟子守护结界!” 单春秋说罢,纵身一跃而起,火凤亦化作一道赤焰流光飞身而去,幽若望着那两人冲出结界的身影,心中不由大震。 千百年来,长留山与七杀殿分立正邪两端,可谓是势成水火难以相容,没想到今次却能携手抗敌,师尊,杀阡陌,若你们能亲眼看到,想必亦会安慰吧…… 然而就在单春秋与火凤带着七杀殿众弟子赶到时,宛梨城已隐隐现于云端之上。天火如流星一般坠落到苍茫的大地上,燎原之火似是要焚尽一切生灵,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中四分五裂,无数深壑般的裂缝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江河翻涌,山川失色,魔罗之火在任何一个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肆虐。 难道所有的重生都必须以毁灭为代价吗? 幽若无助地看着天际那座传说中的魔都,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师尊是否就在那座黑色的城池里,他会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这发生的一切。 可是,当宛梨城缓缓降落之时,突然之间云端之上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随着那声巨响传来,盘旋于长留山上空之上的魔灵忽然之间化作黑烟散去,周围交织着一片凄厉的长鸣,整个天地间有如修罗地狱。 “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魔灵几乎就要攻陷长留山,可是突然之间却又凭空消失。这时有长留弟子指着远方高喊道:“那座城在崩塌!” 幽若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只见那云海之中,偌大的城池像是失去了支撑,突然之间开始向下坍塌,无数巨大的石块坠落下来,而萦绕在魔城周围的魔灵亦仿佛失去了依附,尖啸着消散无踪。 城中神庙的方向白色的光柱刺穿了天穹,将整个黑夜照亮如白昼,那耀目的白光之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突然冲出,赤色的火焰与霜白的飞雪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冰与火的哀歌。 “主人!” 尽管相隔甚远,可是火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红色的人影正是杀阡陌,而那握着横霜剑通体如冰的男人不是白子画又会是谁? 杀阡陌右手紧握绯夜,一身浴血,如墨的乌发在风雪中纷扬而起。可是他的嘴边却始终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似是冷酷,又好像缱绻多情。 “为什么?杀阡陌,为什么?!” 白子画的双瞳之中凝着千重冰雪,他的剑锋上沾满了杀阡陌的鲜血,那温热的甜美的血是从杀阡陌的胸口处飞溅出来的,他双眼紧紧盯着杀阡陌胸前的伤口,似乎有些明白当初为什么钟鼓想要把他的心剜出来。 “难道你也成了圣人,要为这六界和我拼个你死我活?” 白子画握紧了横霜,剑锋直指杀阡陌而去。杀阡陌用手背轻轻擦去唇上的血,而那血犹如胭脂,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凄艳动人。 我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我只在乎白子画。 我只在乎你啊! “也许钟鼓是对的。” 白子画的剑锋又迫近了几分:“只有挖出你的心,才能真正得到你的人。” “那你就把我的心拿去吧。” ☆、绝世哀歌 谁与共和(下) 若是将来不得不拔剑相向,白子画,我要你全力一战。 也许当初在说出这句话时,杀阡陌就已经预见了会有这么一天,他和白子画之间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来终结一切。 好在……他还有保全白子画的万全之策。 “主人!” 火凤眼看着白子画与杀阡陌两人缠斗在一起,欲化作原形前去助他,可是在那陷落的宛梨城周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当火凤冲上去的时候就被那股力量震开。 “师尊与杀阡陌的功力已近神佛,这结界我们是根本解不开的。” 看到火凤不要命地想要冲破结界,幽若虽看似冷静,实则五内如焚。当日白子画入魔之时她也在场,若非杀阡陌及时出现阻止了他,只怕六界早已成为一片废墟。如今仙界各派皆受重创,环顾四野除了杀阡陌再没有人能够挡住魔族毁天灭地的脚步。 幽若感到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法取舍,她既希望杀阡陌能够阻止白子画,可是如果阻止他的代价是杀了他…… 此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让幽若的思绪猝然而断,崩塌的宛梨城卷起了漫天狂沙和烟尘,白子画与杀阡陌两人的身影转眼间被淹没在沙尘之间。 “杀阡陌,在进入地心的时候,你的龙气已经耗尽,就算你摧毁了魔源,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 白子画持剑临风而立,横霜剑刃上血光凛冽。血顺着杀阡陌的衣摆滴落下来,倘若不是因为这身红衣,只怕他身上的伤口会更加触目惊心。 魔皇之力确实是太强了,那是杀阡陌在面对钟鼓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每一招每一剑都仿佛被对方完全压制,而他看得出,白子画甚至没有使出全力。 横霜剑每伤他一次,他就知道白子画有多怨恨他。因为每一剑都深可见骨却又偏偏避开了要害。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易地而处,若是今日背叛者是白子画,自己也会如此吧。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刻骨,也许这样想还会觉得安慰一些。 “白子画,你我之间相识千年,还未曾全力一战过。今天就算死在你剑下我也了无遗憾,出招吧!” 杀阡陌将绯夜剑横在身前,剑光让他那张因为失血而过分苍白的脸犹如醉染了胭脂一般,明艳得夺目。他那双血琉璃一样的眼睛中,燃烧着焚天蚀日的修罗之火。 “杀阡陌,你太让我失望了。” 白子画剑锋轻轻一颤,发出蚀骨夺魄的鬼啸之声。那柄曾经被白子画握在手中大护苍生的横霜如今只是一柄嗜血的凶器。 “白子画,我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白子画没有听到杀阡陌的话,漫天的冰雪和狂风的嘶吼已经淹没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他只看到那万物寂灭的一片白色之中,红衣如血的杀阡陌犹如在赤焰中重生,白子画看着握剑杀向自己的杀阡陌,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凛。 我在做什么? 杀阡陌…… 他恍惚间举起剑匆匆挡下绯夜,两柄绝世神兵碰撞在一起,发出万剑齐鸣之声,就连结界外的幽若与火凤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剑气震退。宛梨城周围的结界应声而破,白色的光与红色的影完全融合在一起,那仿佛正是苍茫天地混沌初开之际,烛龙之神睁开双目的第一缕光明。 剑锋与剑锋之间碰擦出耀眼刺目的火花,而在绯夜的剑身上已可以清晰地看到细小的裂缝。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当两柄剑被彼此的剑气震开之时,绯夜突然之间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从剑身中间一截为二,折断的剑身划过杀阡陌的脸颊,将他一侧的鬓发削断。白子画望着散落下来的碎发,眼神蓦地一颤。 白子画,你竟敢弄断我的头发,我不跟你打了! 这是…… 你可知梳发有什么讲究吗? 杀阡陌……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相要以终老…… 白子画讶然抬眼,那满是杀意的目光陡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是杀阡陌熟悉的,眷恋的,不惜放弃一切也想挽回的人。 “白子画……不要恨我。” 不…… 就在白子画犹疑的刹那间,杀阡陌突然化作一道红光,那红光有如出鞘的利剑朝着白子画的胸口直刺而去。白子画本可以出剑抵挡,然而握着横霜剑的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定住。 那红光转眼穿过他的胸膛,击穿他的肺腑,伤口处炽热的鲜血喷薄而出。杀阡陌一身浴血地站在白子画身后,血雨洒落在他的肩上,发上,在他脸颊上仿佛凝成了一行血泪。 “白子画……” 他转过头,也正看到白子画转身看着他。 三千白发在狂风中渐渐褪去了霜色,他的嘴角凝着一丝微笑,似解脱,似欣慰,又有万般不舍。 他勉力抬起手,却在要碰到杀阡陌的指尖时溘然落下。 “白子画——!” 白子画失去聚焦的双目里,最后倒映着从云端上坠下的那道红影。他多想看清他的样子,他要把他的模样烙刻在灵魂的最深处,这样哪怕千世万世,总有一天还会在茫茫人海中再找到他。 杀阡陌…… 无尽的黑暗已经被天边的曙色驱散,阴霾会散去,他的眼睛里是流云舒卷,万里晴空。 那只重重垂下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就算再怎样紧紧握住,他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反应。可是杀阡陌看着他的目光淡去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自信的笑容。 “有我在,你又怎么会死?” 杀阡陌的手臂紧紧抱住白子画,两个人的身影似是夜幕尽头处坠下的一尾流星…… 对不起,白子画。 杀阡陌拂开白子画被风吹乱的长发,他合目而睡的样子是那么安静,那么鲜活,好像下一刻就会醒来。 你醒来时,要是看不见我,但愿你不要恨我。 ☆、愿得一人 白首莫离 当白子画精疲力竭地合上双眼,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时,他知道那就是所谓的死,一切化作虚无,一切归于沉寂。 修道千年,生和死的概念对于他而言已经非常模糊,他看过太多的生,也经历过太多的死,荣枯交替,四季有常,生死轮回,此为天命。 师傅说,有舍方有得,所谓道,需拿起才懂得放下。若他悟出此种真意,方能冲破关隘,羽化登仙。 可是他辜负了师傅的期望,他以为他早已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然而当合上眼的那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也有放不开的牵挂和无法释怀的执念。在最后那一刻,当他看到那抹红影从云端坠入自己怀中的时候,他真的好想抱紧他,可是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在死亡的面前都成了奢望。 白子画,这是我们魔族的血契,你要记住,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当无尽的黑暗渐渐将白子画淹没,意识已在离散之际时,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呢喃低语。 若是我死了,你岂非也…… 不,不,不——! 胸口处突然传来的剧痛让白子画猛然睁开双眼,刺目耀眼的白光争先恐后闯入他的视线,他双目一阵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在哪?是死了,还是活着? 杀阡陌呢? 他隐隐约约听到周围有很多嘈杂的声音,重重叠叠的人影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晃动。渐渐地他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不再像一阵轻烟那般不真实,他最先感觉到的是覆在自己手心上那一片冰凉。 他用力抬起身,转动着仍然酸疼不已的脖子朝着自己身侧看去,在他那并不清晰的视线里,他看到一抹刺眼的红,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只覆在红衣中手纵然冰冷却始终紧扣着他,就像他曾经承诺过他的一样。 “杀……杀阡陌?” 白子画望着身边那静默无声的人,呼吸骤然停滞,那片刻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地爬到杀阡陌的身边,又是如何用颤抖的双手将他抱入怀中。当幽若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白子画紧紧抱着杀阡陌僵硬的尸身一遍遍亲吻他冰冷的双唇和脸颊。 他怀中的杀阡陌似乎直到气绝的那一刻,嘴边都是含笑的,若不是看到那凝固在他嘴角边的血丝,幽若会因为他只是沉醉在梦里,兴许下一刻就会笑着醒来,嘲笑他们的大惊小怪。 然而就算他拥有不死之身,就算他拥有赤帝魔心,可是这他破不了自己设下的咒。 “主人!” 那凄厉万分的一声惊叫让白子画仿佛突然间从梦里惊醒,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火凤已经冲了上来将他猛地推开,白子画尚在恍惚之间,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要被抢走才蓦地反应过来,犹如濒死的野兽一般扑了上去。 “把他还给我!” “你不配碰他!” 所有被压抑的痛楚和怒火都瞬间迸发,火凤嘶哑着声音朝着白子画吼道:“是你害死了他!是你!” “他没有死!他跟我说过,他和我有血契之约。他生我生,他死我死,我还活着,他怎么会死!” 那个死字像是一把刀剜在白子画心上最脆弱的地方,他双目血红地死死盯着火凤怀里的人,身体不住地颤抖,仿佛一碰便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彻底崩溃。 “所谓的血契之约,并非同生共死,而是以命抵命。” 单春秋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锥心刺骨,惊心动魄。他走到火凤身边,身形踉跄着跪倒下来。 “白子画,你一点都不懂他。” 看着安睡在火凤怀里的杀阡陌,单春秋仿佛连恨的力气都已经失去。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挣扎着从无启之山那冰冷的泥土中清醒过来,没有人知道当千万蛊虫噬咬着他的魂魄和躯体逼迫他屈服的时候,他唯一的执念就是回到杀阡陌的身边。而如今他回来了,那个任性的人却连睁开眼看一看他都不肯。 “你胡说……不可能的。” 白子画身形猛然一晃,幽若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摇着头一把推开。他脚步不稳地走到杀阡陌的面前,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看到在他胸口的地方,那片红衣上褐红色的血迹犹如绽放的魔罗优昙,那么美,却又那么致命。 而那个伤口本应该留在他的身上。 原来如此……杀阡陌,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直到最后一刻你都在赌,赌白子画不会输给魔皇,赌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如果白子画输了,你死在魔皇手中,也算是成全了你对他同生共死的承诺。而如今你赌赢了,你赔上命从魔皇手里抢回了白子画,可是你知不知道,早在你说同生共死的时候,白子画与你一样,无法活在没有彼此的世界。 “杀阡陌……” 那三个字好像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紧紧攥住杀阡陌那只苍白的手,那只手曾经有多温暖,如今就有多冰冷。他看着他久阖的双眼,心里已分不清究竟是痛还是恨,是该怨恨他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还是该痛他这一番自己承受不起的深情厚意。 “你赢了杀阡陌,你看到没有,这是长留上仙白子画的眼泪,你得到了。” 白子画扯动着嘴角,笑的如痴如癫。他至今都还记得那日杀阡陌张扬着眉眼笑着对他说,将来若有一日得到长留上仙白子画的一滴泪,我便要昭告六界,让天下人都知道。 你赢了,你救了白子画,可是你也毁了他。 他这状若疯癫的模样看得幽若心如刀割,她刚想上前安慰,这时白子画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心中一惊,刚要做出反应,一道凌厉霸道的掌风已扑面而来。不止是幽若,火凤还有单春秋亦没有想到白子画会突然出手,仓皇之中竟没有一个人能挡住这一掌,而带那掌风过后,三人回过神来却发现白子画与杀阡陌早已失去了踪迹。 “主人——!” 火凤望着那朝霞万里的苍穹,所有的阴翳都已散去,仿佛不久前那场旷世的灾难并未曾发生过一样,天地间安静得就只剩下那声凤凰泣血的长鸣。 烈烈长风之中,白子画一身白衣似仙,然而神情却苍凉得仿佛一夕老去,他的嘴边挂着虚无寂寥的笑容,只有在看向杀阡陌的时候,那眼神里才会温柔得如同一泓春水,才会偶尔泛起一丝涟漪。 “我记得你说过,若有机会,你想带我去那个叫花岛的地方……” 白子画抬起手,一寸一寸小心翼翼抚过杀阡陌的脸颊,他那安静低垂着的眼睫在风中轻轻颤动着,像是很快就要醒来。 他低下头吻了吻杀阡陌的眼角,在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了一起,他想起当初杀阡陌问他的那句话。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吧。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一生一世一雙人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四月是瑶歌城一年之中最繁华的季节,这蜀国南陲的富饶小镇经仿佛已经成为了一段段历史的见证者,生死有常,兴衰有时,唯一不变的是日升月落,时光的更迭。这里的每一条青石小巷,每一片灰墙石瓦,哪怕是桥边红药,檐间春露,都沉淀着一些旧人旧事的记忆。 事如芳草春长在,人似浮云影不留。百年前的那场魔族之祸已然成了寻常百姓口中的谈资。再多的伤和痛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化,最终化作一页书卷里陈旧的笔迹。 当年盛极一时的异朽阁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百年间无人知晓异朽阁主的下落,他就仿佛真的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而就在百年前,魔皇之乱平息之后,六界百废待兴之际,在这异朽阁外,一对外乡来的年轻夫妇在这里经营起一家医馆,平日里悬壶济世,施医赠药,收留南来北往逃难至此的百姓却分文不取。瑶歌城里的百姓都将他们夫妇二人奉作神灵,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只是当问及这对夫妇的身份时却无人知晓,也有人猜或许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不忍见人间灾祸连连,百姓流离失所,所以化作凡人之躯留在城中广行善事。 一场春雨初晴,满城都弥漫着疏淡清浅的花香,楼前流水落花,山外白云悠悠。平日里医馆总是天色未亮就已开馆,几乎从无例外,今日却破天荒地在门外挂上了东家有客的牌子。 客从何来呢? 竹外桃花三两枝,淡淡桃粉在暖意熏人的春风里轻轻摇曳,几缕茗茶的清香徐徐散出。透过竹篱笆的缝隙,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端坐在茶桌前,而在那人的对面,正是这医馆的主人,也正是百年前消失于人间的异朽阁阁主东方彧卿。 “看到你们真是意外之喜。” 百年时间对于寻常百姓可能已是几辈子的时间,然而时光并没有在东方彧卿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甚至比当年更加年轻俊美,而且眼眉之中褪去了阴鸷,多的是岁月无惊的淡然和满足。 “白子画,不,现在该尊称你为天君陛下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抬手敬了敬对面的人,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白衣男子眉目清俊而沉静,卓然出尘的面孔虽然冷清似玉,可是冰晶剔透的眼瞳之中似又带着几分温情,不再像从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相称。”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目光轻轻落在一旁的瓷碗中,那碗里盛着莹白的热粥,粥上还浮着几瓣粉嫩的桃红。这碗粥虽不是玉盘珍羞,然而在他眼里却是举世无双的美味。 “当年若非你想到集合三皇之力复活阡陌,只怕我与他都难逃此劫。” 东方彧卿闻言摆了摆手,笑道:“这恐怕是天意如此,没想到南无月苦寻不得的神农之力原来一直就藏在花岛之上,而那里又曾被杀阡陌设下过结界,所以任我如何煞费苦心也是枉然。” 原来当日白子画因杀阡陌之死万念俱灰,本想带他回到花岛后便守着他了却残生。没想到当他们回到花岛后,杀阡陌早已散尽的灵力竟渐渐开始恢复,他身上的伤口亦慢慢复原,白子画见状不由大喜,为了助杀阡陌尽快醒来,他不惜每日耗损真元替他疗伤续命。然而或许是因为急于求成,又或许是因为执念太深,在为杀阡陌疗伤的过程中,白子画险些走火入魔,再坠邪道,幸而此时东方彧卿及时将桑枝神木与浮溪灵泉送至花岛,如此一来三皇之力齐聚,不但使得杀阡陌死而复生,更令白子画得以悟出天机,冲破十重天。 正如东方彧卿所言,旧时的神祗已经消亡,或重生或毁灭取决于新神的出现。只是他没有想到,最终这场旷世之难成就了白子画和杀阡陌两个人。 天君与地君共主六界,这虽是意料之外却又无疑是最圆满的结局。 “如今异朽阁已经摆脱天命束缚,你亦修成仙法,得以永享天年,有你在小骨身边照顾她,我与阡陌也可安心了。” 前世的种种恩怨皆在这相视一笑间化作云烟而散,东方彧卿站起身,朝着白子画躬身深深一拜:“东方此生必不负她。” 瑶歌城又有不夜城之称,即此地的夜市之繁华可谓天下之盛。而这一日偏又赶得巧,正好又遇上灯会,入夜之后整个瑶歌城灯火通明,从高出看去宛若浩瀚星海,美不可言。而除了灯会之外,来南北往的商旅亦会在此地停留几日,趁着人潮多做几笔买卖好赚个赶路钱。 拥挤的人潮里,东方彧卿在前头为白子画引着路,纵然白子画已换下了那身白衣,可是就算只着寻常布衣,走在人群之中亦难免引起骚动,所以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也让东方彧卿格外胆战心惊。 “这骨头也是,一见着她杀姐姐便乐不思蜀,两人都出去玩了一天,怎么还不回来。” 原本以为以白子画的性子绝不肯来凑这热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他便欣然与自己一同出来寻人,这下可好,怕是要把全瑶歌城的女子都惊动过来了。 “无妨,阡陌许久未见小骨,心里甚是想念,让他们多待一会儿也好。” 白子画话音刚落,只听到人群里突然有人议论道:“听说前面戏班来了个神仙似的人,你们还不过去瞧瞧?” 神仙似的人? “什么神仙似的人,无非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那可不,说是比庙里壁画上的仙女还漂亮,冲你这么一笑,能把你魂都勾走。” “那怕是狐狸精吧哈哈……” 结果那人刚笑了两声就突然嗓子一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白子画目不斜视地从那惊慌失措的两个人身边慢慢走开,知道真相的东方彧卿也只能向他们投去怜悯的目光。 不过这下他们可算是知道花千骨和杀阡陌的去向了。 白子画与东方彧卿跟着人潮的方向,果然看到不远处人头攒头极是热闹。待他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个皮影戏班,大抵是围观的人多了,老板正乐呵呵地站在一旁数着打赏的铜钱,至于戏台上演着什么已是无暇关心了。 那戏里唱的无非是痴男怨女,海誓山盟。 “白子画,他们恐怕就在那里了……” 东方彧卿说着转身去找白子画,可是这一回头又哪里有白子画的踪迹?茫茫人海,他许是已经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了吧。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作者:辰君 第14节 那么自己便在这里安心等着自己要等的人便是。 戏台后鼓乐声未绝,那幕布上的皮影栩栩如生,一静一动间便已是一生一世。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绝情殿霜白的月色下,他也是这样坐在幕布后婉转成歌。 或许从那时他便已然为他乱了心,动了情。 这时,乐声戛然而止,天地间的一切喧嚣都仿佛随之而静。幕布上的皮影轻轻一晃,从杀阡陌身后伸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然后慢慢转动着走向另外那道人影。 “白子画,这唱的是哪一出?” 杀阡陌转过眼,绯色的双眸流光百转,盈盈如水。 “这叫,一生,一世,一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謝大家三個多月來的支持,這也是我堅持填坑的動力所在=3=雖然這篇文的正文已經完全結束,但是以後還會陸續放出一些有愛的番外,希望dajia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