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正文 第1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天师执位3 头七+记忆+赎魂+人偶(出书版)》作者:樊落【完结+番外】 包括以下内容,请用搜索进行定位。 《天师执位3之七 头七(出书版)》 《天师执位3之八 记忆(出书版)》 《天师执位3之九 赎魂(出书版)》 《天师执位3之十 人偶(出书版)》 简介: 《天师执位3之七 头七(出书版)》 上册文案: 死亡连环车祸只是事件开端,乔和魏正义也被卷入其中? 白日见鬼让魏正义惊魂未定,可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乔毫不犹豫以身相护的举动。 乔与魏正义连手查案,一场赛鸽大赛牵扯出成串疑云,应该死亡的人再次出现, 接二连三的死亡狙杀,就连魏正义也受伤挂彩!? 下册文案: 身体异常不适的魏正义失踪,张玄和乔一路追踪线索找人, 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追查傅燕文的董事长竟遭人暗算! 乔一直都知道若执着到最後,和魏正义将连师兄弟都做不成, 纵使强迫得到对方,也只会被恨之入骨,但要他如何死心放手? 敢动魏正义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天师执位3之八 记忆(出书版)》 上册文案: 一个棺材铺的闹鬼案件,让谢非一脚踏入死亡陷阱, 也让想帮忙得钟魁和素问等人陷入谜局,偏在此时,聂行风和张玄无暇分身旁顾! 答应帮助萧兰草,也许是张玄最败笔的决定── 袭警、抢银行、同行相对……混天师混到这分上,也真够惊险了。 逃亡中的萧兰草,到底想做什么!? 下册文案: 再次返回棺材铺来个鬼屋探险,张玄竟在黑暗中遇袭,而且符咒竟然失灵了! 袭击他的,究竟是人是鬼? 警方夺命追缉、张正紧追不舍,为了挽救宿主性命,萧兰草将所有人都设计其中…… 就连他自己,也是棋盘中的棋子! 特别收录番外篇《回家 上卷》── 萧兰草不为人知的过去,即将揭露! 《天师执位3之九 赎魂(出书版)》 文案: 当鲜血从聂行风体内淌出,戾气随着道法罡气一齐涌上── 被怒气灼亮的蓝瞳掩映下,不管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失踪的萧兰草前往雪山,取回原身,祭起神树, 机关算尽的赌上所有,只为了萧燃一个人。 残阳如血,一介狐妖妄图挑战天命,最终是祈得奇蹟,抑或失去所有…… 所有得失,只在因果,无论是赎罪、赎情,还是赎魂。 《天师执位3之十 人偶(出书版)》 上册文案: 受托看顾酒吧的素问,在初九房内意外寻获金色匕首。 破碎的记忆随雷雨翻腾而上,象征着他无法摆脱的过去。 大雷雨的夜晚仿佛隔绝了一切,意外闯入的男子揭开诡异的序幕, 并对张玄和素问发起致命攻击!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交错,人与怪物仅有一线之隔。 人偶在灯光下摇曳,怪物,就要来了…… 下册文案: 一场连贯三十多年的恶梦,一个执着三十多年的诅咒, 在追索线索的途中,素问竟然莫名失踪了 张雪山死亡后附身对象不明,而敌人这次的攻击目标,竟然是拥有神格的张玄。 马灵枢与张玄合力应敌,连神祇都想要的人偶,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 《天师执位3之七头七(出书版)》作者:樊落【完结+番外】 上册文案: 死亡连环车祸只是事件开端,乔和魏正义也被卷入其中? 白日见鬼让魏正义惊魂未定,可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乔毫不犹豫以身相护的举动。 乔与魏正义连手查案,一场赛鸽大赛牵扯出成串疑云,应该死亡的人再次出现,接二连三的死亡狙杀,就连魏正义也受伤挂彩!? 正文 如果说死亡是人生又一轮的开始与结束,那麽,头七则是踏入新旅程的中转站。 第一章 清晨,一辆黑色宝马以飞快速度驶入刚竣工不久的明山隧道,随着公路的不断延伸,光线被建筑物遮断了,隧道上方的照明灯很亮,但跟幽长的通道相比就有些弱了,眼睛突然之间适应不了,司机打开前照灯,放慢了车速,隧道遥遥望不到尽头,看得见的只有两旁不断闪过的灯光。 「再快点,」坐在後面的男人看看手表,催促:「要赶在他们之前到,有了证据,那件事不能就这麽算了!」 「还在下雨,车开太快不安全。」司机稍稍加速,却还是做了提醒。 「外面下雨,隧道里面也在下吗?」坐在男人旁边的黄头发小弟不快地吼司机,「不能开就滚蛋,我们出的价码不怕请不到好司机。」 狗仗人势的家伙! 司机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却不敢顶撞,连声称是并加快了车速。 轿车很快开到了隧道中心,司机突然发现刚经过的那些灯具莫名其妙地闪了几闪,很离奇的现象,让他忍不住转头去看──不会是建筑施工时偷工减料了吧,否则才竣工的隧道怎麽会出现照明问题? 正疑惑着,他手里的方向盘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冲进了光滑地板上,由於车速过快,车辆失去了平衡,刺耳的滑动声从车体底盘下方传来,轿车打着旋飞快地向斜对面的隧道墙壁上撞去。 司机慌了手脚,拚命转动方向盘,又连续踩刹车,却为时已晚,轿车以倾斜状态冲过隔离线滑出去,刚好对面车道有车驶过来,红色车体瞬间逼近司机的视线,幽暗的空间里,那种艳红色调就像是一团突然窜起的火光,震耳响声中,两辆车相撞到一起,宝马被撞得底盘朝上翻了个个,又向後滑去。 这仅仅是惨剧的开始。 由於两车的突然相撞,跟在宝马後面的黄色甲壳虫也因无法及时刹车而撞了过去,随後隧道中不断传来撞击声,没多久,整个通道就被事故车辆堵塞住了。 「老天……」 最後面某辆速度不快的轿车幸运地停下了,看着前方瞬间发生的惨剧,车主惊得说不出话来,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要报警,拇指刚碰到按键,旁边突然传来砰砰响声,当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在拍打自己的车窗时,他吓得大叫一声,本能地将手机扔了出去。 手掌还在锲而不舍地拍打着,导致车窗上沾满了黏糊糊的血液,车主正战战兢兢不知该怎麽办才好的时候,手掌的主人终於露出了头,他的整张脸都被血染红了,看不出原有的模样,只有那头黄发比较显眼。 他像是拚尽了全力,支撑着站起来趴在车窗上,嘴唇蠕动着像是在说什麽,可惜车主受惊过度,完全没注意他的动作,一个人在车里叫了半天,等终於明白男人是遭遇车祸的受害者,想开门救援时,血人停止了拍打,死死盯住他,全身在一阵剧烈抽搐後,靠着车窗滑了下去,随着他的倒下,车窗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粗长血痕。 「喂,你要挺住啊!」 车主推开车门跳下车,发现满身是血的男人已经仰面朝天不动了,他还想再叫,附近传来响声,一个停在不远处的摩托车骑手在发现前方出车祸後,迅速把车掉了个头,顺原路离开了。 「你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吗?」听完车主的描述,坐在茶几对面的男人问道。 「他戴着头盔哩,那麽混乱的状况,我怎麽可能看到他长什麽样?不过他的摩托车挺漂亮的,不太像女生,反正就是个没什麽公德心的人,出了那麽大的事故,居然不理不睬,掉头就走。」 车主愤愤不平地说完,又看看眼前这个容貌隽秀的男人,现在要不是坐在警局的重案组办公室里,他一定怀疑这人是冒充的,这样的长相做警察实在太可惜了,他觉得华利达酒店精挑细选出来的工作人员轻易就被比下去了,如果这个男人做公关,他绝对捧场,不过在这里喝茶聊天也不错…… 像是没注意到车主脸上堆起的暧昧笑容,萧兰草做完笔录後,又跟他说了几句道谢的客套话,车主被他的声音弄得五迷三道,告辞後乐呵呵地向外走,脚下一不小心被绊住,在重案组门口摔了个狗吃屎。 萧兰草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办公室门关上,转回去将桌上的茶水泼掉,身後传来轻笑,张玄从里间走出来,靠在墙上笑嘻嘻地说:「你所谓的对证人的道谢就是让他当众出丑吗?」 「他活该。」 萧兰草将纸杯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他此刻的不耐,要不是为了问案情,他早一脚将那个色眯眯的大叔踹出去了。 「至少他心甘情愿跑到警局来给你提供线索。」对於萧兰草的过度反应,张玄表示无法理解,看看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说:「长相好是长处,绝对不是负担。」 是啊,大家都喜欢美好的吉祥的事物,对丑陋不祥的避之唯恐不及,萧兰草冷笑,所以长相是判别一切的标准,不论是阴间还是这里。 「说得不错,」他很快调整好心情,拿出咖啡杯,把煮好的热咖啡倒进去,递给张玄,笑道:「看来你就是用这招把你家董事长钓到手的。」 「我可以说是用魅力吗?」 张玄喝了口咖啡,立刻苦下脸,呸呸呸了好几声,迅速抓起方糖扔进杯里,边喝边问:「说正事,你特意把我叫来听一件交通事故调查,到底是为了什麽?」 「你的职业?」 「天师,」张玄说:「不过我不认为你会善良的代替死者家属请道士做法为他们超度,所以我想你看中的是我的另一个职业?」 「是的,这起连环撞车表面上看只是简单的交通事故,但由於死者的身分特殊,所以很可能是谋杀案。」 萧兰草走到白板架前,把它的另一面翻过来,露出贴在上面的一些照片和记录,他拿起油性笔在某张照片上画了个圈,说:「陈金,道上绰号陈大蛇,是金蛇帮的老大,金蛇帮主要经营地下赌场和洗钱、倒卖古董这些非法生意,这几年开始洗白,转向房地产,不过他背後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赚钱途径。」 听着萧兰草的讲述,张玄仔细看了照片里的人,男人大约五十多岁,普通衣着普通长相,这样的大叔走在街上一抓一大把,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曾混过黑帮的煞气。 「混黑帮就不能出车祸了?」张玄接过萧兰草的交通事故调查记录,翻看了一下,「下雨天路滑;车速过快;没有顺利适应隧道的光线,呵,前面车辆还漏机油了,这麽多不安全因素加在一起,不死都很难啊。」 「你不觉得因素太多了?」 「多得有点像故意的,不过那辆漏机油的车有找到吧?」 「有,那辆车的确出问题了,所以如果一切都是人为布置的,那到此为止都很完美,但出了这个小意外。」 萧兰草又在旁边一张照片上画了个圈,照片里同样是个中年男人,身形相对较瘦,戴着金边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照片下面写的名字是石建成,职业是华利达酒店客房部经理。 「华利达酒店?」看到另一张属於报案车主的照片,张玄问:「不就是他提供肉类的酒店?」 车主家里经营肉类加工,跟许多酒店旅馆都有业务来往,不过他跟华利达的客房经理应该没有直接接触过,所以刚才萧兰草特意给他看死者生前的照片时,他没有特别的反应。 「车主可能只是巧合,暂时先把他剔除。」 萧兰草瞅了一眼照片里胖胖的车主,把它推开,指着石经理说:「在陈金出车祸的两天前,他曾在华利达酒店预订了两晚房间,第一晚房间遭枪击,但因为陈金临时改计画,那晚他没住店,所以避开了一劫,酒店方面担心影响生意,也没报警,是车祸发生後我去房间里做调查,无意中发现的线索,把它们结合起来分析的话,也许是陈金跟石建成之间有什麽关联,他们的行为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导致黑帮寻仇。」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小兰花请你告诉我,要杀一个人很简单,不过要怎样同时把另一个人也引到现场,让他们相互撞车?」 「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抱有怀疑,但出了这麽大的事故,上边却有人压住不让继续调查,以普通交通事故结案,那就耐人寻味了,我问过,那位发话的官僚据说是法务部的某个主任,萧家方面也持同意态度。」 身为警察,最怕的就是在查案中遇上官僚阻扰,而且萧家占了警界三分之一的势力,他们表现出支持,那就意味着这个案子不管出於什麽因素,都无法再查下去了,张玄好奇地问:「既然萧家都这样说了,你何必还唱反调呢?我看你气色也不太好,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事故死亡人数十一人,漠视不理,这是要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哇呜,小兰花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有同情心了?」张玄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还是你也被附身了?」 「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我也有。」 萧兰草用笔在另一张照片上画了一下,「这是陈金帮里的兄弟兼保镳,也是向报案车主求救的人。两车相撞後,他被抛在车外数米远的地方,重伤後奇蹟般的还有意识,他避开了相互撞击的车辆,一直爬到车主车前求救。」 张玄打量着照片里的黄毛男人,「看得出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可惜最後没救过来。」 「我请法医对他进行了屍检,发现导致他死亡的原因并非车祸,而是毒素。」 「欸?」 张玄吃惊地看萧兰草,就见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资料,递过来,说:「这也是私下调查的结果,死者血液里验出某种剧毒,是由几种眼镜蛇的毒液混合提炼出来的,可使人瞬间致命,但由於死者受创面过大,皮肤烧灼厉害,所以无法得出他中毒的起因。」 「这麽毒的药,当然不可能是提前注射的,一定是在他求救的时候。」 张玄这才明白萧兰草为什麽一直向车主询问摩托车手的事,因为在当时的状态下,摩托车手作案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保镳是被谋杀的,那事故发生时的前车漏油可能也是人为,不过既然他们都已经得手了,整个现场也安排得天衣无缝,为什麽还要在最後加一个败笔?」 「杀人灭口。一个人临死前说的每个字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凶手担心保镳向车主说出不利於他们的事情,只能动手,不过事後我查了隧道附近的交通监控器,都没有车主说的摩托车出现。」 「确实很诡异,小兰花,如果你做侦探,一定会混得很好的,」张玄点头,「可是你为什麽要跟我讲这些?」 「原因刚才我已经讲过了,我相信这是一起谋杀案,但我的身分被限制住,许多事情不好查,所以我想你帮我。」 「不要!」 虽然早在萧兰草解说案件开始,张玄就知道他的打算,但当真正从他口中听到,还是有些踌躇,揉揉眉头,说:「小兰花你也知道,最近我跟董事长的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前不久我们才刚从地府回来,虽然我很想帮忙,可是真的……」 「二十万。」抓住张玄的弱点,萧兰草一脸平静地说。 张玄摇摇头,转身要走,身後又传来萧兰草的话声──「三十万。」 这不是钱的问题好吧? 被贴了财迷标签,张玄很无奈,转头笑问:「我看上去真那麽爱钱吗?」 「我以为这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可是你好像忽略了一点,我如果想赚钱,直接跟董事长要就好了,何必舍近求远?」 萧兰草一怔,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重瞳里闪烁出奇怪的神彩,张玄笑了笑,又说:「最近我们是真的累了,所以我跟董事长约了去加拿大度假,如果你实在希望有人帮忙,我可以介绍同事给你,这是我能帮到的最大程度。」 他说完,生怕萧兰草再纠缠,快步向外走去,谁知手刚触到门把,就听萧兰草在身後问道:「林纯磬临死前看到了什麽,你不想知道吗?」 张玄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见这句话奏效了,萧兰草松了口气,恢复了最初的好整以暇,说:「相信你们已经找过林麒了,但他什麽都回答不了,因为录下林纯磬死亡的录影带在我手上,如果你帮我这个忙,我就把带子给你,否则你们永远都无法知道那晚发生了什麽。」 听着他的话,张玄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杀意一闪而过。 从酆都回来没多久,他就跟聂行风去林家拜访了林麒,但林麒看了林纯磬的留书後神色不定,支吾着说自己的确找到了林纯磬过世那晚录下的磁带,可惜不小心遗失了。这个藉口实在太蹩脚,但聂行风说既然他不想说,也没必要逼他,反正内情他们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当时他们还曾怀疑录影带是被幕後主使窃走了,没想到是萧兰草。 「林麒无意中发现了录影带,他很惊恐,来找我商谈,我就把带子要来了,林家只对功名富贵感兴趣,听说我要接手麻烦,他高兴得不得了,什麽正义什麽修道者,只是比较会掩饰罢了,一旦触及到了个人利益,他们跟妖魔鬼怪没什麽区别。」 想到当时林麒听了他的建议,迫不及待地把录影带推给他的模样,萧兰草忍不住冷笑。 「你又算计错了一件事,我只在意今後的人生,至於曾经发生的过往,我没兴趣知道!」 张玄转过身,蓝瞳里遍布冷意,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怖,至少萧兰草觉得这不是自己平时熟悉的张玄,他敛住笑容,戒备地向後退了一步,不过张玄并未逼近,说:「还有一点,不管你出於什麽目的,如果想今後过得顺顺利利,就别再要胁我做事!」 话语平静,但里面的煞气不言而喻,萧兰草知道把张玄惹火了,心里暗恼自己沉不住气,急忙举起双手,做出求和的表示,「是我错,我道歉,不过十几条人命,你真可以无动於衷吗?」 张玄的蓝瞳盯住他,却不说话,像是要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萧兰草只好又说:「我是真的想帮他们,我想如果现在董事长在的话,他一定会答应的。」 这家伙还真是摸透了他的脾气,听到聂行风的名字,张玄心头的怒火稍减,无视萧兰草的求和,说:「五十万加录影带,不二价。」 五十万? 萧兰草嘴角抽搐了一下,真敢要,他只是个警察,又不是印钞票的。 「成交。」他不动声色地说。 协定达成,萧兰草签好支票,又将一早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张玄。 「这个男人叫萧靖诚,萧家内部的重头人物,也是警界多次散打和射击比赛冠军的获得者,他在事故所属区域的刑事部做事,有些手段,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你如果想了解内情,不妨跟他接触一下,还有这个……」 另一个人的照片也递了过来,萧兰草说:「他叫许岩,跟萧靖诚是古董交流上的朋友,做研究工作的学者。」 张玄把档一并接到手里,先看了看萧靖诚,那是张正面免冠照片,好像是萧兰草从某个证件上弄来的,这种照片最能表现出一个人的内在气质,所以他对萧靖诚的第一感官是冷酷坚忍,属於做事雷厉风行的那种,相比之下另外那位老者就显得不起眼多了,如果不是有共同的嗜好,这两人很难成为朋友。 突然多出来的资料和两个人,让张玄觉得有些奇怪,问:「许岩跟隧道事故有什麽关系吗?」 「他跟萧靖诚很熟,也许知道一些内情吧。」 萧兰草把头撇开了,明显的欲盖弥彰,张玄没在意,消息嘛,要查总会有的,笑嘻嘻地把资料收好,又在支票上弹了一下,说:「多谢惠顾。」 「祝你顺利。」 「我一向都很顺利,不顺的是别人。」张玄上下打量萧兰草,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道符递给他,「你气色很糟糕,这两张定神符可以帮你撑一阵子。」 萧兰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谢接了过去。 「不谢,这不是免费的,钱款你可以等案件结束再支付。」张玄盯着他的重瞳说:「不过道符不是万能的,他没多少日子了,是去是留,你要早作打算。」 门在面前关上了,萧兰草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旁边的镜子,镜里的面容依旧妖魅,却掩不住内里的颓败,重瞳透着死气,看来张玄都看出来了,他的宿主去日无多,才会提醒他──是马上抽身离开?还是继续留下,然後正大光明占有他的躯体? 生死无常,不管是天师还精怪都无法改变这个命运,看着镜子,萧兰草想,或许张玄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未强迫他离开,反正他走与不走,宿主这条命都是留不住的。 『谢谢你。』 心里传来悸动,是宿主传来的,不像以往几次那麽强烈,心跳轻浅,带着死亡前的虚弱,萧兰草面不改色,对着镜子里的重瞳说:「不用,这算是我借用你身体的回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 『那个人的话我听到了,』心中那个声音又说:『真好笑,明明自己都快死了,还想着查案,说着嫉恶如仇,却什麽都做不了。』 「我做也是一样的。」 『谢谢。』 「我没有健忘症,同样的话你不需要说两遍。」 『你今天心情好像很糟糕,』男人用温和的声音说:『其实我是在谢你的附身,我知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这段时间你让我看到了以前很多没看清的事,所以想跟你说声谢。』 「有什麽好谢的?」萧兰草自嘲一笑,又去倒了杯咖啡,随口说:「反正你死後入轮回,又会把一切都忘得乾乾净净。」 『你说什麽?』 「我说──你怕死吗?」 空间寂静下来,久得让萧兰草以为宿主又沉睡过去了,他默默喝着咖啡,正准备去做事,忽听男人说:『没有,或许有你在,觉得没什麽可怕的。』 看不到对方的容颜,但萧兰草感觉得出他在说这句话时表情一定很温和,心房再次悸动起来,张玄笑他被附身,也许被附身的真的是他吧? 看着眼前咖啡杯里的深褐色液体,仿佛看到了那一年的孟婆汤,他轻声叹道:「可是我很怕,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让自己再失败了。」 ※ 张玄走出警局,远处的停车场上停了辆保时捷,聂行风坐在里面,因为无聊在翻看手机。 「董事长……」 听到拖得长长的叫声,聂行风抬起头,就见张玄跳上车,满面春风的表情好像刚中了百万大奖,看到他这副模样,聂行风就知道旅游泡汤了,放下手机,问:「这次你又为了多少钱把自己卖掉了?」 「这次绝对不是钱的问题!」张玄严肃声明,吩咐聂行风开车,把刚才跟萧兰草的对话完整复述了一遍,又把资料拿出来给他看,说:「如果你在场,也会答应吧?」 「嗯。」聂行风沉吟说:「听起来萧兰草的状况不太好。」 「岂止不太好,简直太糟糕了……咦咦,董事长,现在在大街上,你这麽主动不太好吧?」 看到突然伸到自己大腿上的手,张玄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暧昧的笑,但那只手没有伸到他希望的地方,而是去掏他的口袋,眼睁睁看着自己塞在口袋里的支票被抽走,他异常惊讶。 「董事长你怎麽知道有支票?你在我身上放追踪器了?」 他需要追踪器那种东西吗? 浪漫之旅又飞了,聂行风没好气地想,跟张玄认识了有多久,他就有多了解这家伙的个性,不趁机捞一笔,怎麽符合他的处世准则?把支票收好,说:「我先收着,事件解决後,照规矩三七开。」 到手的鸭子飞去了一大半,张玄头一垂,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聂行风把桌上的暖瓶递给他,说:「到点吃药了。」 「不要,难喝得要死。」看到暖瓶,张玄把自己又往座椅上缩了缩。 那是用娃娃从酆都带回来的仙茈草熬的汤药,可以慢慢缓解张玄身上的剑毒,但仙茈草跟其他药草一起煎过後,会变得相当的苦,所以张玄能躲就躲,每次都是聂行风把药熬好了,端到他面前,他还一脸的不情愿。 习惯了他的抗拒情绪,聂行风不动声色地问:「喝还是不喝?」 「少喝一次行不行啊,这药真的很难入口。」 「会比符水还难喝吗?你就当是报应好了,喝了它。」 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自己整天巧立名目骗聂行风喝符水,张玄笑了,乖乖接过暖瓶,咬牙喝了下去。 等他喝完,聂行风把糖果递给他,又把话题转到正事上,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萧兰草状况不佳,他如果真想查凶手,直接请你去隧道做法事招魂不是更方便?」 「对呀!」张玄嚼着糖果,经聂行风提醒,他一拍大腿,但接下来又迷惑了,「也许他觉得那样做没意义,怨魂很难招的,可能他试过了,但没成功。」 「以萧兰草的个性,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使尽任何手段,所以第一个可能性不存在;如果试了没成功,他会跟你明说,比起面子问题,他更在意多走弯路,所以……」 「所以什麽?」 张玄想不透,忍不住追着往下问,聂行风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藉等绿灯的时间翻了翻资料,眼神落在萧靖诚的照片上,说:「我想他让你帮忙查案是一个原因,但他的主要目标不是这个,所以他只约了你,甚至不惜惹怒你,以录影带作为交换条件,这表明这件事对他非常重要,他特意在最後提到萧靖诚和许岩,也许这两个人才是要调查的重点。」 「如果他想查他们,自己做就行了啊,干吗一定要找我?」 「他花大价钱雇你,当然有他的理由,就比如──因为某些原因他不适合亲自出面,或者他需要有人帮他打前锋。」 「靠,又被耍了。」 虽然不知道萧兰草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但被骗的感觉很糟糕,显然那只狐狸很清楚如果当时聂行风在的话,事情不会向他期待的方向发展,他是摸透了自己的个性,才设下圈套让他来钻。 「要回绝吗?」他气呼呼地问。 「为什麽回绝呢?」聂行风笑着看他,「你只管收钱做生意,何必在意萧兰草的目的?就当帮那些无辜亡魂的忙了。」 「五十万啊,」张玄重新靠回座椅上,翻着资料,说:「我有种预感,这笔钱不那麽好赚。」 你的生意,有哪一次是好赚的? 聂行风挑挑眉,把打击张玄的话换为──「去邻市度假也不错,乔他们不是刚去了吗?」 「哦对,说是有什麽赛鸽大会,让汉堡充数去了。」 乔最近好像迷上了赛鸽,详细情况他没说,张玄也没问,听说他想借汉堡,二话没说就把汉堡打包送了过去。 「乔有养鸽吗?」听了张玄的话,聂行风感到好笑,「他不会是让汉堡伪装鸽子参赛吧?」 「不会吧,汉堡那麽肥,肯定飞不起来,徒弟应该没那麽傻。」 张玄吐着槽,给乔打电话,照他们的行程,现在应该已经在邻市了,乔在那边有生意,对当地比较熟,他想跟乔打听下情况,可是手机响了半天都是不在服务区的电子音,再打给魏正义,状态也一样,最後换汉堡,汉堡的手机倒是正常反应,却没人接,张玄只好把手机挂掉,嘟囔:「照我多年处理灵异事件的经验,这种状况只有一个解释──又灵异了。」 「张玄你可以给个正常一点的解释吗?」 「正常一点的解释?」张玄看看聂行风,半晌,表情转向暧昧,「他们想过二人世界,故意不接电话。」 这次聂行风没说话,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张玄的兴致却提了上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手背上,问聂行风,「董事长来猜猜看,这次是爱情片?还是灵异片?还是爱情灵异片?」 聂行风伸手过去,默默把那枚硬币没收了,照他对张玄乌鸦嘴的了解,有种预感,这次他又一言中的了。 第二章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啊,魏。」 坐长途车是很无聊的,快速行驶的宾士车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乔在睡了一觉,看完一本时装杂志,又打了几个哈欠后,注意力终于转到了此刻正充当司机一职的魏正义身上。 没有回应,魏正义绷着脸闷头开车。乔把座椅靠背拉回来,坐直身子,叹气说:「之前出了那么多麻烦事,我好心叫你出来散心,你不领情也罢了,没必要一直冲我横眉冷对吧?」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私心」?」魏正义捧场瞄了他一眼。 看得出魏正义现在火气很大,对于偶尔处于火山爆发状态的师兄大人,乔也很无奈,软下语调,说:「好吧,我承认是有私心的,马言澈怨灵那件事之后,你好像对我抱有很大成见,我们已经很久没单独相处了,所以我想找个机会联络一下同门之间的感情。」 「你想多了,你是贼我是兵,联络个屁感情,我拿的是政府的薪水,不是黑社会大哥派的红包,我当然要去警局做事了。」 「可你以前都马前鞍后地跟我同进同出啊,卧底不这样做,你怎么能拿到第一手资料把我投进监狱呢?」 什么同进同出啊?这家伙什么时候才会学着不乱用词,说得好像他很想被自己抓进监狱似的。 「是鞍前马后!」魏正义翻了个白眼,「做卧底没成效,所以这个任务中止了,现在局长让我每天进局里做事。」 「那也不用十几个小时都做事吧?」 「可我也需要有自己的私人时间啊大哥,就算是保镖,你也不能要求他二十四小时待命对吧?」 心里不爽,魏正义的嗓门很大,接下来是好一阵的沉默,让他有些担心自己口气是不是太重了,其实这次不是乔的问题,出题出在他身上。 上次马言澈的怨灵附身,他为了救乔,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最后连嘴都亲了,导致现在一看到乔,他就觉得很尴尬,为了减少相处的时间,他特意请局长取消了自己的卧底任务,正式回警局当差。 又过了一会儿,乔还是没说话,魏正义先沉不住气了,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就见他靠在椅背上,嘴唇轻微抿起,这是他不悦的一种表现,接下来的路程还很长,魏正义不想一直身处在这种紧张气氛里,只好先开口讲和。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尽量抽时间陪你,这总行了吧?」 「不需要。」冰冷嗓音打断他的话,乔冷笑:「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用将就我。」 这家伙又在闹情绪了,魏正义的火气上来,也忍不住了,反问:「你勉强我做的事还少吗?就像昨晚我相亲相得好好的,你二话不说就去把我拉走,还关掉我的手机,我都不知道事后该怎么跟我爸妈解释。」 说到重点,乔反而笑了,他就知道魏正义在为这件事跟他呕气,所以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给他个好脸色,其实在看到魏正义跟女人相亲,他没当下拔枪杀人,脾气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什么高官名媛,在他看来,那女人除了长相外一无是处,还想让魏正义带她去山上看雪,别幼稚了,现在是暖冬,除非去爬喜马拉雅山,否则上山只能喝西北风。 银眸斜瞥魏正义,乔问:「你好像很中意她?」 温和的声音让魏正义的警戒心立刻提起,照他的经验,乔越是笑得温纯无害,就表明他心里筹划的阴谋越恐怖,急忙说:「我拜托你,我只是拗不过我爸妈的啰嗦,去走个过场而已,你不要每次都搅和好不好?还好这次我有个好借口,否则又要被我爸骂死了……」 「什么借口?」读取到魏正义话里的漏洞,乔追问。 魏正义脸色变了,支吾:「没什么……就我随便找的借口。」 「听说令尊脾气不是很好,随便找的借口很难蒙混过关吧师兄?」乔微笑看他,「请把谎言说得完美一点,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了?」 「难道不是吗?」 魏正义没话说了,被咄咄相逼,他气急败坏地反问:「就算是又怎样?你不是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吗?」 这一军将得好,乔停止追问,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低声说:「是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跟师父和聂那样相互坦诚呢?」 魏正义皱起眉,他最怕乔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泄气说:「好好好,我说,其实是上头接到了有关萧家人渎职的投诉,所以要我去那边暗中调查,你知道萧魏两家在警界里的地位,如果出了丑事,当然希望及时内部解决,否则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你说的是萧兰草的亲戚?」 「算是我表哥的远亲,所以我跟他也算有一点点的亲戚关系,他叫萧靖诚,是个很有手腕的人,在刑事部工作,马上就要晋级了,所以这个时候传出渎职问题很微妙,为了避嫌,萧家不方便出面,就拜托给我们家,于是我爸就推荐了我。」 「这件事萧兰草知道?」 「也许吧,不过他那个人很精明,既然没被告知,就当没这回事,这是滩浑水,一个不小心,不仅查不到真相,说不定还会被拉进水里,所以谁也不想碰。」 「老爷子那么世故,明知出力不讨好,为什么还要举荐你?」 「你以为他想啊?」说到这个,魏正义火气又上来了,恨恨地瞪乔,「要不是你昨晚突然把我从相亲宴上拖走,我会临时想到这个办法应对吗?我领了差事,我家老子干生气也没办法,只好做顺水人情。」 原来说到最后,还是为了他这样做的,乔心情大好,拿起矿泉水瓶塞给魏正义,这是示好的表现,魏正义没接,哼道:「把瓶盖拧开不会啊?这样子让我怎么喝?」 乔乖乖拧开瓶盖重新递给他,魏正义喝水的时候,他说:「其实我这次临时出门,也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你会做没目的的事吗?」说了大半天,魏正义口渴了,咕嘟咕嘟灌着水,说:「玩赛鸽嘛,连汉堡都利用上了,你暗地里一定押了不少钱进去。」 「确切地说,是上次赛鸽大会时有人做手脚,害我赔了几百万美金,所以这次我让汉堡伪装成赛鸽参赛,看看背后捣鬼的究竟是谁。」 「哈,参加地下赌博你还敢说得这么堂堂正正的?」魏正义气极反笑:「就当花钱买教训,以后不要玩这种东西了。」 「那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敢算计我,就要有被报复的觉悟,哼,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以后伯尔吉亚家族还怎么在这里立足?」 「你们家族在意大利已经够风光了,难道还想把这里的黑道都霸占下来?我警告你啊,最好不要在我眼皮底下搞事,否则……」 「我就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啰嗦个不停,所以才没跟你讲,我不说不是想隐瞒你,而是不希望我们为各自的立场伤神,」顿了一下,乔又说:「我答应你不主动犯事,但如果别人犯到我头上,我也不会忍气吞声。」 魏正义不说话了,跟最初认识相比,乔的确变了很多,也忍了很多,原因是什么他心里很清楚,乔有他的身分和立场,他不能要求对方完全脱离那个环境,但正因为这些各种各样的因素,他才会为他们目前的关系烦恼,如果对方是普通人,那一切都好办得多。 「乔,有些事情我想坦白一点跟你说比较好。」不想事情变得愈来愈复杂,他踌躇了一下,决定明言。 像是猜到了他即将说出的内容,乔的气息明显一顿,转过头,漂亮的银眸看向他,魏正义不敢回望,继续说:「你的想法心意还有你希望的我都明白,但我可能无法回应,我跟你不一样,我家世代都在警界做事,我从小就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立志当警察,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这个职业,而且我是魏家的独苗,我爸妈想抱孙子想得发疯,我无法背离他们的期待。」 他说完后,感觉到乔注视自己的目光逐渐冷下来,而后转过头,掏出一支雪茄,点着后狠狠吸了两口,冷声问:「所以你就随他们任意安排你的人生?」 「那不是任意,我一直都是那样打算的。」 至少在认识乔之前,他的人生目标一直都很单纯——显赫的家世背景是最好的基石,只要他努力,今后的仕途必将一帆风顺,可这一切现在全走样了,对于乔的种种任性介入,他其实并没有太在意,否则十个乔他也不放在眼里,甚至他不讨厌跟乔的相处,但想法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想到真要跟着乔这样走下去,他的心情就沉重起来,别的不说,父母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他不在意工作家世,但他不知道这样的赌注是否值得,他很怕自己把一切都投进去后,得到的是一场空,乔的存在就像火,很美很烈也很恐怖,他不敢回应,很怕有朝一日火熄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就好,至少现在他不想提感情。 「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乔,别逼我。」 这一次乔没像以往那样嘲讽反驳,而是默默抽着雪茄,魏正义很不适应这样的他,想找个话题缓解僵冷的气氛,想到的却都是跟乔相处的种种,每次危险临近时乔舍命救护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让他突然很懊悔刚才的说辞——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根本是不知道该怎样解决,索性把问题扔给别人去烦恼,遇事不敢面对,缩起来当孬种,连他自己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越想越懊恼,魏正义低声骂了句脏话,把矿泉水瓶往旁边重重一放,谁知力气过大,里面的液体溅了出来,眼睛传来刺痛,与此同时方向盘猛地向一旁转过去,仓促中他来不及调换正确的方向,慌忙踩刹车,却发现刹车失灵了,轿车在极快的速度下失去了控制,车头一偏向对面车道甩去。 「小心!」 乔坐在副驾驶座上,来不及做任何应变,眼看到有轿车冲过来,他紧忙压住魏正义一起扑到座位上,但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发生,车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乔惊魂未定地坐起来,发现他们的车越过了隔离线,横斜在对面车道上,时间还早,隧道里一辆车都没有,刚才险些撞到他们的车也不见了踪影,他急忙转头往后看,只看到两排幽暗灯光,一路延伸到前方,并没有车辆通行过的迹象。 魏正义在旁边揉着额头,因为乔用力过猛,他的头撞到了车门上,痛得直嘶气,眼神投过来,里面同样充满了惊疑和迷惑,像是不解于刚才的突变。 「那辆冲过来的车你有没有看到?」乔指着前方车道问,他没注意车型和颜色,但车的存在是绝对的。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还以为你是想跟我……」殉情…… 后面的话魏正义打住了,打量着乔,问:「你还好吧?」 「很好啊,不过如果你一直停在道中央,可能就不太好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节 隧道里随时会有车经过,光线不足,很容易发生车祸,在发现了他们此刻的状态后,魏正义迅速打转方向盘,将车转回原来的车道,又不断用眼角余光看向乔。 虽然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毫无疑问,在生死瞬间乔做出了跟以往相同的反应,这家伙每次做事都很自我,自以为是地决定所有事情,完全不把他这个当事人放在眼里,这可以说是一种狂妄,也可以说是种在意,这样的感情说不在乎是假的,让他忍不住去想如果错过了,那在今后的人生中他再也遇不到这么纯粹的感情了。 心绪被震动,情不自禁地翻涌起来,后悔于之前的回绝,魏正义吐口而出,「刚才那些话……」 「你精神不太好,车换我来开吧。」 话被打断了,显然乔不想再讨论那个话题,魏正义好不容易撑起的勇气也因此消掉了,其实现在的状态也不错,他自我安慰。 「我没事,」他试了下刹车装置,在发现没问题后,把车重新开动起来,说:「刚才是意外,抱歉。」 「干什么说对不起?很久没享受那种刺激了,很怀念。」乔完全没把刚才的经历当回事,开着玩笑,拿起魏正义放在桌洞里的矿泉水喝了起来。 这算是间接接吻吧?看着他的动作,魏正义愤愤不平地想,这家伙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突发遭遇缓解了车里的僵硬气氛,魏正义正觉得庆幸,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黄色甲壳虫飞快驶近,转眼间就追到了他们的车尾,却依然没有减速的迹象,眼见就要撞上了,幸好旁边有供停车的位置,他急忙把车拐进去,随即便见甲壳虫擦着他们的车边冲了过去,车侧镜被刮到,自动收了回来。 「这么快的车速,赶着去投胎啊。」 几分钟之内连着险些遭遇两场车祸,魏正义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甲壳虫瞬间远去,只隐约看到车里坐着一对年轻人,他忍不住骂道。 乔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沉着脸掏出手枪,魏正义怕他脾气上来,会直接开车追上去给车主甩去几粒子弹,忙伸手按住,说:「算了,只是飚车,我们小心点就好。」 「碰上我,该小心的是他们!」 沉静阴鸷的语调,让其中的戾气尽显,知道他恼了,魏正义正要再劝,车窗上突然传来拍打声,幽静空间里那声音显得相当刺耳,砰砰砰接连响起,魏正义没防备,心脏被震得乱跳起来,转头一看,当场呆住了——玻璃窗的对面,一个满脸鲜血的男人紧贴在上面,金黄头发上沾了斑驳血迹,手掌飞快地拍打窗户,在窗上留下一块块残缺的掌印。 男人很激动,布满血色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血随着他的拍打沿车窗流下,将整面玻璃都弄模糊了,感觉到浅淡的阴气散来,魏正义顺手掏出道符便要弹出,就见男人突然间眼珠整个暴突出来,身体发出剧烈的颤抖,嘴巴张了张,像是在叫嚷什么,他下意识地去模仿男人的嘴型,但男人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然后顺着车窗滑了下去。 乔跳下车,转到车的另一边查看,地面上已无人影,他打开车门,跟坐在里面的魏正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相同的事实——见鬼了。 「是在这里遭遇车祸的亡灵吧?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直徘徊着向经过的人求救。」看着车窗上逐渐消失的血掌印,乔说。 「他刚才说的好像不是救命,而是小心……」回忆着鬼的口型,魏正义疑惑地说。 或许意识到那是他可以传达给生者的最后资讯,男人叫得声嘶力竭,可惜他们什么都听不到,至于「小心」后面的词句,魏正义只能模仿,却猜不出他说了什么。 想到亡灵不断徘徊着想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人,魏正义叹了口气,下了车,取出几张安魂符箓,对着空旷隧道说:「不管你生前经历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放下恋念,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说完,将道符点燃甩向空中,他急着去办事,无法久留为死者做道场,只能暂时用这种方法安抚亡灵,希望它能听懂,随道符的牵引顺利往生。 乔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很喜欢注视这时候的魏正义,魏正义的道术在所有修道者中也许是最低等的,但却最虔诚,而做道场最需要的就是虔诚和真心,这一点张玄没有,他也没有,所以真正说到道学宗义,他们都不如魏正义。 燃着的道符随魏正义的咒语翩翩飞向四方,荧光微弱,却给冬日带来了几许暖意,乔也取出道符,点燃了,跟魏正义一同将安魂的法事做完,说:「今天碰到我师兄是你们的运气,机会只有一次,最好长点眼色,快跟着道符离开。」 魏正义瞪了乔一眼,这种语气哪是超渡,根本是威胁嘛,还好咒语生了效,道符燃烬后,四周阴气逐渐减弱,前方变得明亮起来。 咚咚咚! 响声从车里连续传来,魏正义回过头,发现隔着车窗,一个很小的小骷髅头正在里面蹦跳着,像是被外面的道符罡气吸引住了,它两个圆圆的眼眶里闪烁着幽蓝亮光,不断努力地撞击车窗,如果可以听得懂骷髅说话,魏正义想它一定在吵——放我出来,快放我出来,我也要玩! 「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简单的法事做完,发现那是他送给乔的替身骷髅头,魏正义不悦地问,乔没把他的埋怨当回事,回到车上,抓起骷髅,一根手指戳进它的眼眶里,当球似的来回转着,说:「小乖挺好玩的,就养在身边了。」 不知是不是在隧道里待久了,听力出了问题,在乔捉弄骷髅时,魏正义恍惚听到不悦的唧哇叫声,像小孩子的哭声,听得他心里毛毛的,养猫养狗养小鬼他都见过,就是没见有人养骷髅头,想起之前骷髅头吸血打架的样子,他心里万分后悔自己当初一念之差,把这个当礼物送给了乔。 见乔很中意它,戳完眼眶,又摆弄它头上的蝴蝶结,甚至连昵称都起了,魏正义忍不住提醒:「它会吸血的,很邪门,你小心点。」 「知道。」 乔把骷髅头放回随身包里,这次魏正义听到的是不快的咕哝声,他越发觉得骷髅有问题,顺着声源想把它拿出来,被乔拦住了,说:「你脸色不好,我来开车吧。」 「我没事。」 一切都是亡灵和小骷髅在搞鬼,魏正义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问题,他坚持不松方向盘,乔也没勉强,笑道:「随你了,只要是你开,就算前面是地府,我也坐定了。」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传来疼痛,被魏正义拍了一巴掌,吼道:「少在这里乱说话,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那巴掌拍得不重,被吼,乔居然觉得很开心,做了个辟邪的手势,好脾气地说:「我这不是怕你一直开车会累着嘛。」 「你开车,我会觉得更可怕。」 「飙车飙得你害怕吗?」 「是是是,你的飙车技术我早就领教过了,伯尔吉亚先生。」 车再度开起来,这次很顺利,没再出现怪异状况,两人心情都放轻松了,相互打着趣,魏正义又仔细注意车辆的状况,发现车完全没问题,他看看乔,踌躇着问:「刚才刹车失灵的时候,你都看到什么了?」 「有辆车从对面开过来,开车的好像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现在想想,可能是鬼车吧,一个星期前这里出了场大车祸,我们遇到的应该是在车祸里丧生的亡灵。」 「车祸?」 面对魏正义惊讶的表情,乔的反应更惊讶,「这么大的事故你居然不知道?你每天都在警局做什么?」 魏正义不说话了,头转向前方,一副聚精会神开车的模样,乔哼哼冷笑起来,魏正义被他笑得发毛,忍不住吼道:「我最近被架空了,一直窝在档案室里跟老爷爷作伴,什么新闻都不知道!」 大吼换来乔更响亮的笑声,魏正义恼羞成怒,「你还敢笑,我被关禁闭还不是因为你?他们都说我是黑道卧底,什么案子都不让我插手。」 「是你家老爷子安排的吧?」 「你怎么知道?」 「要是真怀疑你是卧底,早勒令你停职了,还会让你在档案室里混日子?」乔掏出两支雪茄,自己点着一支,另一支递给魏正义,说:「老爷子是想杀杀你的气焰,比较利于管教,没有他的首肯,谁敢把你这位二世祖弄去雪藏?」 想想最近老爸对他的连续轰炸,魏正义觉得乔说的八九不离十,瞅瞅递到面前的雪茄,他想避开,乔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一个人抽没趣,你陪我,放心,里面没加料的。」 「你要是敢加料,我一枪崩了你!」 架不住乔的怂恿,魏正义让他点着了火,师兄弟二人一起在车里抽着烟,魏正义问:「你说的车祸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有点蹊跷,那天下雨,事故车辆前面的车又漏了机油,导致后车打滑,跟对面车相撞,之后又有好几辆车连续撞到一起,引发火灾。据说有十几个人丧生,这条隧道开通没多久,就发生这么大的车祸,真是不吉利。」 「这只是普通车祸啊,哪里蹊跷?」 「撞车的那个人叫陈金,做房地产投资生意,他出身金蛇帮,以前混黑道时也算是风云人物,在死之前他参加赛鸽,据说赔了上千万,他咽不下这口气,前不久扬言要将背后动手脚的鬼捉出来,结果鬼没捉到,他先做了鬼。」 乔靠在椅背上吐着烟圈,散漫得像是在讲故事,魏正义瞥了他一眼,「乔先生,你在说自传吗?」 「除了赔的金额不一样外,这的确可以算是我的自传,不过我没他那么蠢,一个小鸽赛押上千万进去。」 你也好不到哪去吧? 魏正义问:「所以你这次过去,还有一部分是想查清他的死亡真相?」 「直觉告诉我,事件是有关联的。」 「直觉也告诉我,我们现在遇到鬼打墙了,这条隧道开这么久都开不出去,你还有道符吗?下车玩玩招魂,说不定可以把那个黑帮老大的魂招来问清楚。」 「别犯蠢,这条隧道全长二十多公里,你想开出去,需要的不是道符,是时间。」 魏正义最怕这种冷静的吐槽,乖乖闭上嘴专心开车,今天道路很冷清,一路上他们只偶尔遇到几辆车,在顺利驶出隧道后,魏正义发现外面天空很阴,小雨斜飘,他没敢关前照灯,保持开灯的状态继续往前开。 开了没多久,车辆驶到一个小路口,讯号灯刚好转到红灯,魏正义把车停下来,发现讯号灯设有自动感应装置,但跟他们相反道路的那边并没有车辆和行人,乔看到远处几个奔跑的小孩子,说:「一定是他们调皮,按了绿灯键却不走,直接开过去好了,我赶时间。」 「我是警察,你让我知法犯法?你赶时间,又不是赶着去投胎,等两分钟会死啊。」 乔被魏正义的大嗓门震得头痛,为了息事宁人,他举手表示自己可以等,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魏正义正要再教训,对面一辆警车驶过来,无视红灯直接过了十字路口,跟他们擦肩而过后跑远了。 魏正义整个人都看直了眼,乔在旁边贴心地提醒:「那好像也是警察。」 「警察里也有害群之马。」 身为警察,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违反交通法规,魏正义很想记下车牌号去投诉,可惜那辆车开太快,一转眼就跑没影了,他只能恨恨地说:「下次最好别让我撞见,否则我不会放过他们!」 叭叭叭! 车后传来催促声,讯号灯刚转绿灯,后面的车辆就等不及地狂按喇叭,魏正义急忙护动车辆,嘟嚷道:「大家干嘛都这么急啊?」 「师父常说时间就是金钱,」乔在边上长叹一口气,「不过这个道理以你的智商很难领悟。」 接下来的路程都很顺利,路经加油站时,魏正义把车开进去,让技师帮忙给车做了简单检查,结果不管是电池、驱动器还是刹车,都没有一点问题,乔在旁边很无聊地喝着饮料,说:「车没问题,我们只是见鬼而已。」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一点好,要是他们的车也漏油的话,那就糟了。 检查完毕,魏正义把车开到乔预订的旅馆,看着大厦上方竖着的华利达饭店的招牌,他问:「你在这里不是有房子吗?为什么要特意住旅馆?」 「因为陈金生前常住这里,也许可以打听到什么线索。」 来到饭店服务台前,乔报了名字,但服务小姐照名字查了半天都没有查到他的预约记录,又打电话跟客房预订部的同事询问,结果还是查不出来,只好问他是否搞错了时间。 今天一天都不顺,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以为可以休息一下了,居然给他搞这种乌龙,乔不悦地说:「你们电脑出问题了吧?我订了两间单人客房,共三晚,怎么可能没有?」 「请问确定是今天的日期吗?」 「今天明天后天三晚!」 这个回答让小姐很困惑,见乔是外国人,以为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便问:「那先生能不能提供一下您的预订确认函号码,以便我们查询呢?」 「确认函?」乔皱眉问:「那是什么东西?」 看到服务台小姐一脸的困扰,魏正义只好帮她解围,「就是订房时,饭店提供给你的预订号,是谁帮你订的房间,你问一下就知道了。」 他知道这种小事乔不可能自己去做,多半是推给秘书或助理,但糟糕的是这两人的电话都打不通,乔的脸色难看起来,横了魏正义一眼,用意大利语说:「你的问题你解决。」 魏正义在意大利住了很长时间,听得懂乔在说什么,通常乔说母语时就代表他心情变差了,但被这样埋怨,他觉得自己很无辜,问:「这是你预订的好吧?怎么成了我的问题?」 「如果最近你不是一直躲我,我就不会把这点小事交给别人处理,如果我不让那些笨蛋预约,就不会搞得现在这么麻烦。」乔解释完,重申:「所以这是你的问题!」 魏正义被一连串的强盗逻辑轰炸得无言以对,还好服务台小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放弃了跟乔争执,对小姐说:「可能是我们搞错时间了,不知你们现在有没有空客房提供?」 「很抱歉,先生,今天全部都客满了。」 「我付三倍的房钱,给我腾出两间房。」 乔听得不耐烦了,他的容貌介于天使和恶魔之间,在心情好时很赏心悦目,但一旦翻脸,就接近恶魔了,感觉到他的煞气,小姐有些害怕:「不是钱的问题,先生,是真的都满了……」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乔微笑看她,「要嘛马上给我解决,要嘛让你们老板来解决。」 一柄擦得铮亮的蓝波刀在他手指间灵活地转动着,见小姐脸都吓白了,魏正义把刀一把夺了过去,对她说:「我们有急事,麻烦再帮忙查一下看看好吗?」 这话不用他说,小姐已经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了,心想要是真查不到,那她要找机会报警才行,否则这个漂亮男人一定会动刀的! 算她幸运,当看到电脑萤幕上显示出空房号码时,她松了口气,急忙说:「查到了,刚刚有位客人临时退房,虽然只有一间,但它是双人床,你们看……」 乔眼睛一亮,不等魏正义回答,抢先说:「一间也好,马上帮我安排入住,剩下的两晚如果有空房,随时帮我定下来。」 「好的。」 生怕他再改主意,服务台小姐以最快的速度把入住手续办好,慌张中连简单的入住退房的说明都忘了讲,就将客房钥匙递了过去,等她想要提醒时,乔已经拿着钥匙离开了,魏正义看看放在面前的两个大旅行箱,认命地一手推一个跟了过去。 查案带这么大的箱子干什么?他亲爱的师弟其实是打算来这里旅游观光的吧? 打断魏正义的嘀咕,乔走进电梯,按着按键催促:「快点。」 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魏正义沉默着把箱子推进了电梯里,看着闪烁的楼层号,他问:「我们是几楼?」 「五楼,5020。」 5020是最边上的房间,虽说是单人房,里面空间却很宽敞,床位也够大,旁边还带了个小阳台,临近傍晚,雨散云收,晚霞斜照,可以隐约望到远方的重叠山岭,风景还不错,乔很满意,靠在阳台上眺望,说:「那边不远有个公园,晚上我们去转一转。」 「我可以选择睡觉吗?」 开了一天车,魏正义只想休息,把旅行箱往旁边一放,仰面躺到了床上,乔看看他,去取出一瓶红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他,说:「那你休息好了,接下来的事我来做。」 魏正义本来已经睡眼朦胧,听了这话,眼睛立刻瞪大了,「你要做什么?」 乔笑而不答,拿着酒去了阳台,魏正义忍不住站起来,追问:「你打算怎么查赌案?」 「还没想好,你那边呢?」 「我也没有,线索太少。」 有点后悔自己揽下的差事,尤其是在身边还有个恶魔跟随的状态下,魏正义打开钱包,看着夹在里面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继承了萧家人优秀的基因,不仅长得仪表堂堂,头脑也很敏锐,这让他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男人的眼神严肃而凌厉,魏正义想如果他真有渎职贪污的话,将会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怎么办呢? 魏正义晃着钱包正乱想着,忽然看到窗户上亮光一闪,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立刻向后仰去,摔到床上的同时,窗上传来轻微声响,物体穿过玻璃射进了对面墙上。 听到怪异声响,乔第一时间冲了回来,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 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魏正义揉着脖子想起来,被乔上前一推,把他又推回床上,迅速走到窗边将纱帘拉开,就见玻璃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一公分左右的圆洞,从圆洞边缘裂开的细碎蛛纹可以看出子弹射时的威力,他眼神沉下来,扫了眼对面的建筑物,转身向客房外跑去。 「等等我!」 担心乔一个人吃亏,魏正义急忙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顺紧急通道跑到大厅,没理会服务台人员的询问,直接冲了出去。 饭店大厦对面是座外租的大楼,乔一口气跑到五楼跟饭店对应的那个房间门前,发现上面贴着招租广告,他抬脚将门踢开,里面空荡荡的,前方的玻璃窗上垂着帘子,乔跑过去拉开窗帘,刚好可以看到对面大厦属于他们那间客房的窗户,如果有人在这里用高倍数狙击镜的话,很容易观察到他们在房间里的动向。 「应该是这里吧?」 魏正义从大楼的另一条通道跑上来,比乔稍晚一步,他过去拧开窗户把手,左右查看了一下,跟别处相比,这里的窗台比较干净,狙击手的动作也非常迅速,从他们遭受枪击到赶过来,前后最多十分钟,这里却完全没有杀手存在的气息,看来他在动手之前有详细做过演练和调查。 乔阴沉着脸又转回门口,在仔细看了现场后,联络手下交代任务,这次手机顺利接通了,当听说他们受到了狙击,手下立刻提出随行保护,乔看看魏正义,拒绝了,让他们先调查狙击事件是谁在背后操纵的,并随时跟自己汇报。 等他都交代完后挂了电话,魏正义说:「你该让保镖过来的,至少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没问题,现在是有人要对付你。」 两人出了大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乔觉得外面的天空突然间暗了很多,也许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忍不住警告魏正义。 刚才他站在阳台上,魏正义在房间里,如果杀手对付的是他,子弹就不会从另外的窗户射进来了,但魏正义只是个普通的小警察,不值得有人大费干戈地对付他,除非他要查的案子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难道是萧家的案子?乔心想,也许他该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萧兰草。 第三章 两人回到饭店,大厅服务台人员换成了其他人,为了避免麻烦,乔拉着魏正义快步进了电梯,回到五楼他们的房间,谁知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细微声响。 乔拔出蓝波刀,屏息走到客房门口,见门是虚掩的,脚步声就在近前,他一脚踹开门,短刀正要挥出,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赤裸着上身,他后面的沙发上还坐了个打扮得很艳丽的女子,突然看到不速之客闯进,两人同时惊叫起来。 是两个完全没有威胁性的普通房客,一瞬间乔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趁他们不注意,他将刀滑进袖口里,先发制人。 「这是我的房间,你们是谁?」 「你搞错了吧?这是我们的客房。」 发现是走错房间的客人,男人镇定下来,拿起桌上的钥匙在乔面前摇了摇,上面5020的数字在灯光下非常显眼。 「这好像就是我们的房门号。」 魏正义低声跟乔说,上楼时他还问过号码,绝对不会记错,用眼神询问乔——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乔推开男人走进房间,发现他们的行李箱和随身物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房客的行李,有一个打开了,里面的衣服物品凌乱摊开,他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发现玻璃完整无缺,没有被枪击留下的痕迹,诡异的现象,让他突然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们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啊,要是再不离开,我就报警了……别动我的东西,你们想抢劫吗?」 看到魏正义翻动他们的行李箱,女人冲到他面前大叫,被乔喝了句闭嘴,她才害怕似的消了音,偷偷给男人使眼色,让他打电话给服务台,乔没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又走到对面墙壁前查看,壁纸很新,看不到一点伤痕。 「怎么会这样?」 魏正义看向乔,眼神中同样充满了疑惑,乔回答不出,扫视着房间和不远处那对惊慌失措的男女,说:「也许我们该想想怎么找回我们的东西。」 接到男人的投诉,大厅主管带着两名警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但看到乔的装束和气质,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很恭敬地询问了乔的姓名和房间号,又请他去大厅等候确认,见两名新住客不像是了解内情的,乔同意了,自己随主管离开,却小声交代魏正义去附近查看,除了寻找蛛丝马迹外,再找找他们的行李箱,魏正义答应了。 乔来到饭店大厅,在休憩区坐了没多久,主管就把他们的预订资料拿过来了,原来他们的客房在八楼,8019和8020两个相邻的房间,一共三晚上,而不是5020,看着资料,乔愈发觉得疑惑,想找之前给他们办理住房手续的小姐询问,却发现服务台调班了,那个女生不在。 「我只要一间房就好了,退掉一间。」 好不容易有跟魏正义同处的机会,乔可不想错过,更何况出了枪击事件,同住也利于保护。 听说他两间房钱照付,主管马上同意了,给他送来8020的客房钥匙,乔随便聊了几句后,故意埋怨说:「我是陈金介绍来的,他说你们旅馆服务不错,我这次才特意选择你们,可是看起来很糟糕。」 「陈先生啊……」说到陈金,主管脸色微变,陪着笑却不接下去。 几张百元美钞递到了他面前,乔说:「听说他刚出车祸过世了,真让人遗憾啊,我还想跟他学学赛鸽呢,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走了。」 拿了高额小费,主管的口风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说:「天有不测风云啊,谁能想到呢,陈先生在世时可是我们的老主顾,主要是这里风景不错,在阳台上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枫林矿山,他很喜欢远眺的。」 乔想起自己刚才在阳台上看到的风景,说:「原来那边是矿山啊。」 「是废弃很久的矿地,远远看去很美,但实际上除了几裸树外什么都没有,听说还闹鬼,有些试胆的孩子过去,据说回头都疯掉了,想想就晦气,不过先生您如果对赛鸽有兴趣的话,住我们这里就对了,我们饭店旁边的公园就是赛鸽的一个指定场地,好几次比赛都是从公园开始的,那些小东西接下来要飞过海再飞回来,那可是个很长的历险啊。」 「听起来你对赛鸽也有研究。」 「说不上研究,就是以前有养过,但那东西太累人了,也耗钱,一次投下的资本是我几个月的薪水,所以慢慢的就退出了。」 听主管的意思应该有参与赌鸽,乔说:「小赌怡情,这样也不错,不像我这次输得血本无归,只好找个地方来散心。」 「这次很诡异,好多人都输得很惨,陈先生为此大发脾气,还说一定要把本弄回来……」 「他这样跟你说的?」 发觉自己好像说多了,主管急忙连连摆手,「是我去他的客房送茶点时,听他打电话讲的,那几天他心情很差,碰到谁骂谁,搞得服务生都不想去他的房间,我只好自己做了。」 「你也输了不少?」 「这倒没有,我本来就没押很多,再加上我押的18号鸽爆冷门,还小小的赚了一笔呢。」 乔心中一动,又跟主管聊了几句,直到魏正义回来才打住,魏正义拿着两个大行李箱,等进了电梯,他说:「我们的旅行箱被放在同一楼层的杂物室里,门锁着,幸好有它帮忙。」 他拍拍鼓鼓的口袋,乔笑了,从他口袋里把小骷髅拿出来,说:「又是小乖的功劳,真厉害。」 「不要乱叫它!」 见被乔称赞后,骷髅在他手掌上微微颤动,生怕它下一刻再蹦到地上,魏正义忙把骷髅头抓回去。 刚才他就在五楼走廊上看到这家伙乱蹦乱跳,吓得他赶忙追过去,以免被警卫室的人发现,还好有小骷髅领路,他才顺利找回了失物,至于是谁做的手脚就不得而知了。 「可以做法问下小乖,它跟行李箱一起被带走的,一定很清楚。」 「不要再跟骷髅聊天了拜托,」魏正义紧抓住骷髅,以免乔真会这样做,「不过事情真够诡异的,那对夫妇好像也不知情,我什么都没问出来。」 从他们去追杀手到回来,前后最多二十分钟,是谁把玻璃和壁纸换掉,并偷偷藏起了他们的行李?这样做是为了隐藏枪击事件,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如果不是跟乔一起遭遇狙杀,魏正义肯定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他们全部都在演戏?」他不无怀疑地问。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伪装好现场。」 「你有问到什么吗?」 「问到一些赌鸽的事,跟我们被枪击没有直接关联。」 八楼到了,出去时乔看看魏正义,叮嘱:「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要单独行动。」 都听你的安排?他什么时候成了黑道的属下了?魏正义腹诽着,但为了少生事端,他很老实地答应了下来。 +++++ 回到房间,两人检查了旅行箱,看密码锁的状态,应该没有被打开过,里面的物品也完整无缺,这更让人无法理解旅行箱被隐藏的原因,意外事件让乔打消了去外面就餐的念头,叫了晚餐在客房里吃过后,他说:「我准备再去5020看一下。」 「不是都看过了?里面什么痕迹都没有。」 「再完美的犯罪现场,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线索,除非事件根本没发生过。」 「我们两个人不可能同时被催眠。」 「所以我们要找出线索,凶手费尽心机去隐瞒,一定有他的目的。」 说不定是为了掩藏身分——要对付伯尔吉亚家族,对方应该也是很忌讳的吧,所以在事件发生后想尽办法去隐瞒。 「可是我不觉得那对夫妇会让我们检查房间,不管他们是不是同谋。」 「魏,为什么你总在关键时刻忘记自己的职业?」乔冷笑:「那对根本就不是夫妇,用偷情或什么借口吓唬他们一下,包管他们乖乖听话。」 「你让我擅用职权?」 「是——行使职权。」 争辩到最后还是没结果,乔一旦决定的事,就绝不会改变,魏正义要嘛反对,要嘛无视,但不管哪一种,如果出了问题,身为同行人,他都无法推卸责任。于是在一番纠结后,魏正义同意了乔的建议,以警察的身分迫使他们配合。 可惜很不凑巧,那对男女不在房间里,魏正义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理会,乔等得不耐烦了,掏出随身携带的特殊钥匙,说:「这样更方便了,直接撬门进去。」 「我是警察!」 「我不是。」乔把门开了,见魏正义还黑着脸站在门口,他说:「那你给我把风好了。」 把个屁风啊,身为警察,难道他要给强盗提供方便? 眼看着房门将要关上,魏正义在一阵犹豫后及时挡住门板,乔一笑,放他进来,说:「谢谢师兄。」 不爽的心情在对方的笑颜中平息了大半,魏正义低声吼道:「少罗嗦,赶紧做事!」 两人分工合作,将整个房间重新仔细检查了一遍,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那对男女的行李箱没锁,乔随便看了一下,里面只有些普通的旅行用品和衣服,最后他走到墙壁前,伸手在壁纸上轻轻摸索。 玻璃整面换掉,墙壁却不行,最多是重新装沟壁纸,乔发现这面墙的壁纸颜色跟其他地方的稍有差异,更觉得可疑,让魏正义重新类比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然后照方位触摸墙壁,果然摸到了有凹凸的地方。 他用蓝波刀将壁纸稍微挑开一点,露出下面的枪眼,小洞被填充物塞住了,但不难看出那是子弹造成的痕迹,乔正想把填充物挖出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弹头,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客人回来得真不是时候,听着脚步声已经到了房门口,外面响起开锁的声音,乔只好把壁纸合上,拉着魏正义冲进对面的衣柜里,怕他乱说话,进去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衣柜还算大,勉强容纳了他们,为了站稳,魏正义不得不跟乔贴靠到一起,柜门刚关好,房客就进来了,女人说:「咦,灯怎么开着?」 「出去时忘了关吧。」 有关照明的问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那对男女进来后马上就抱到一起接吻,然后双双摔到大床上,衣服在翻滚中解开了,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状况。 衣柜门上方是横条式的,借着灯光,魏正义在里面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尴尬,忙把眼神错开,乔的手也松开了,滑到他的肩膀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不时碰触到他的发鬓,带了点亲昵又放肆的小动作,让他的脸更发烧,却不觉得反感。 外面传来呻吟声,动作好像越来越暴露了,魏正义在心里把乔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他执意要来查线索,他们至于在这里听人家墙脚吗? 那只手还搭在他肩上,却意外的没有太过分的举动,乔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后,靠得很紧,让他可以清楚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有点急促。 耳朵不由自主也热了起来,这种状态让魏正义觉得既尴尬又暧昧,但奇怪的是还有点安心,这样简单的相互依偎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他突然发现他其实并没那么了解乔——在他惴惴不安于对方如果不老实,自己该如何应付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做。 魏正义庆幸地松了口气,紧张之余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听着外面的叫声越来越激烈,他的心跳也不自禁地加快,很想问乔现在该怎么办?他不想这样一直听下去,不如铤而走险,把衣服蒙在头上一起跑出去,那对情人赤身裸体,就算害怕,也不敢去追的。 办法很好,但魏正义不知道该怎么跟乔沟通,在这个黑暗的狭小空间里,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比想象中要困难,而乔似乎不是很在意他们现在的状态,虽然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但看起来也没有犯险出去的意思。 衣柜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魏正义呼吸不畅,额上冒了一层汗,感觉到他的焦虑,乔的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慰,还好难捱的时间终于过去了,女人拒绝了男人的继续,提出先去洗澡,男人同意了,两人搂抱着进了浴室,听到浴室里水声响起,魏正义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因为站得太僵硬,自己一条腿都麻了。 耳边传来低笑声,乔靠在他身上笑得肩膀都颤抖了,魏正义气得用手肘把他撞开,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倒,挂在前面的衣服被扯到地上,乔想扶他,被他再次推开,胸膛因为生气剧烈起伏着,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早骂出声了。 两次被推开,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却不动声色地问:「能走吗?」 浴室里再度响起激烈的响声,处于欢情状态的男女没有觉察到卧室里的动静,魏正义揉着酸麻的腿,等感觉稍微好一点后,就马上冲出了衣柜,乔跟在他身后,两人放轻脚步溜出了客房。 走廊上的气温较低,魏正义发觉内衣都被汗湿透了,他憋了一肚子火,一回去就马上叫道:「乔瓦尼,今后如果我还允许你偷进人家的住所,我就跟你姓!」 「凡事总有意外嘛,」乔恢复了平时任性的模样,没把他的暴怒当回事,摆弄着蓝波刀,笑嘻嘻地说:「至少我们这次也不是没收获的。」 「你做事就没想想后果?」 「想了,所以我第一时间就冲进衣柜了,没第一时间换衣服是他们的幸运。」 乔的洋洋自得换来魏正义的一拳,他没计较,揉着被打痛的脸颊开始脱衣服,说:「事实证明我们的记忆没出错,有人为了掩饰罪行,把有弹痕的地方做了修补。」 「那他们是怎样在最短的时间里掩藏罪行的?」 「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刚才真够热的,出了一身汗,」乔把衣服都脱了,换上睡袍,打开电视,说:「那女人一定是做专职的,叫床叫得真够味,听得我都硬了。」 魏正义听得很认真,想知道乔有什么独特的见解,谁知他居然把话题扯去下流的地方了,气得上前又给了他一拳,这次乔及时躲开了,把频道转到收费台,听着电视里咿咿呀呀的浪叫声,他很贴心地问魏正义,「要来一发吗?」 魏正义一愣,拳头停在半空中,就见乔靠在床头,看着萤幕里的色情画面,把手伸进底裤,兴致勃勃地说:「你以前在警校没跟同学打手枪吗?一起做很刺激的。」 一枕头拍过来,魏正义吼道:「给我正经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想这些!」 「三更半夜的想查案也没法查啊,还不如先爽一发,魏……」动了情,乔的眼眸有些湿润,充满风情地看向他,下一句却是——「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带了几分调笑的语调,温柔而又冷漠,魏正义分不清乔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想起在衣柜里的紧密依靠,突然觉得很烦躁,拿起睡衣去了浴室,半路又转回来,乔眼睛一亮,微笑问:「要一起?」 询问被无视了,魏正义取了手机离开,听到浴室的关门声重重传来,乔抓起摆在床头柜上的小骷髅,说:「这次好像玩过火了,他生气了。」 咚! 骷髅头在床上用力撞了一下,表示赞同乔的话,乔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那就让他继续生气好了,我不开心的时候,又怎么可以放过他?」 魏正义进了浴室,刚才的经历不断在脑海里闪现,越想他就越觉得气闷,但又说不上气闷的缘由,听到门外的浪叫声更响,乔加大了声量,像是在故意气他似的,他只好也把喷头水量增大,让流水声盖住了外面的声音。 他随便冲了一下,就躺进浴缸里开始琢磨今天的种种遭遇,但想了半天都找不到头绪,索性打电话给张玄,张玄接听了,很惊奇地问:「你们不是在度二人世界吗?怎么想到给我电话?」 这话问得好暧昧,魏正义心虚了一下,说:「是两个人没错,不过我们是查案。」 「查灵异案?今天一整天都联络不到你们。」 「是遇到了一些让人费解的问题,师父你找我们有事?」 「一点点小事,乔呢?我想跟他打听些消息。」 乔现在玩得正high呢,才没工夫接你的电话。 魏正义悻悻地想着,说:「他现在不在,有什么事我转告他。」 「前几天明山隧道发生的交通事故你知道吧?死者陈金是金蛇帮的头头,我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不过你接也是一样的,萧靖诚这个人你认识吧?跟你有点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 「我知道萧靖诚,但不熟,师父你怎么想起打听他们?」 「我接了个案子,与隧道事故有点关联,所以想查查相关人士,对了,还有一个是华利达饭店的经理,他跟陈金好像很熟。」 华利达饭店?不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一家吗? 魏正义奇怪地问:「陈金跟饭店经理有什么关系?」 「欸,你不知道跟陈金撞车死亡的那个人就是华利达的客房部经理石建成吗?我怀疑他们……」 魏正义怔住了,他对这起事故不了解,更不知道死者是谁,但乔在查陈金的案子,不可能不知道跟他撞车的人是谁,可是却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在自己面前演戏。 被骗的感觉绝对不好,尤其那个人是他信任的人,想到一直被乔牵着鼻子走,魏正义就觉得心里头堵堵的,根本没听到张玄在对面说了什么,觉察到他的分神,张玄问:「你还好吧?」 心很烦,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真相的发现让魏正义打消了向张玄求助的念头,支吾说:「没事,就是有点困了。」 「那就早点睡吧,我跟董事长马上过去,等见了面再细聊,对了,汉堡大人也联络不上,它在忙什么呢?」 魏正义不知道,他发现有关乔的事自己很多都不知道,跟张玄道了晚安,挂上电话后重新泡进浴缸里,将隧道事故的新闻全部看了一遍,直到水都凉了才出来。 动作片早演完了,乔换了频道,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看着,见他出来,问:「怎么泡这么久?」 心情很糟糕,魏正义想呛回去,嘴一张,先打了个喷嚏,他裹裹睡袍上了床,看到小骷髅放在自己枕头上,他拿了起来。 骷髅头上刻着他的名字,是他为了乔找出气的替代品,特意刻上去的,但后来乔在他的名字旁边又加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小举动改变了骷髅应有的意义,也让他真正明白了乔对自己抱有的感情。 那份感情应该是认真而炽热的,但此刻他又不敢确定了,将小骷髅扔给乔,面无表情地躺到床上。 乔也不在意,任骷髅头滚到一边,他下了床,不一会儿流水声传来,魏正义忍不住抬头往浴室那边看了看,却冷不防吓了一跳——原本乔躺着的地方竟趴着个婴儿的灵体,灵体浅淡,转眼就不见了,只隐约留下几声笑声,等魏正义想细看时,那里只剩下一个小骷髅。 就说不要跟这些阴物混太近,乔就是听不进去! 在发现是小骷髅在搞鬼后,魏正义探手把它抓住,掏了张镇鬼符啪的贴在它脑袋上,无视从骷髅头里传出的矶里咕噜的怨声,他警告道:「不许再搞怪,否则我把你送去小白那里超渡!」 声音立刻消失了,魏正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虽然小骷髅帮过他们很多忙,但这种东西毕竟不能以人的思维去揣摩,乔曾被马言澈的怨灵附身,而骷髅又吸收了怨灵的灵体,现在这么黏他,让魏正义总觉得不是好事,索性把骷髅塞到自己枕边,防止它再去找乔。 乔回到床上时,魏正义已经睡着了,他在魏正义身边躺下,很近的距离,却又远得让人心伤,在隧道里的那番对话让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了,否则这个人一定会跑得远远的,再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一晚上的同床异梦,第二天乔醒来,见魏正义还在睡,便没去打扰他,去客厅点了早餐吃完,回来后发现他还窝在床上,眼睛微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不舒服吗?」乔急忙问。 「头痛。」魏正义打了个喷嚏,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一定是昨晚泡澡泡太久了。」 乔摸摸魏正义的额头,或许是生病的关系,魏正义乖乖接受了他的触摸,这让乔突然觉得魏正义偶尔病一次也不错,趁机又摸摸他的脸颊,有点烫,像是在发低烧,他本想让服务生送药过来,又担心外人拿来的药不安全,手下亲信不在身边,他思忖了一下,说:「我去药店买药。」 「我想吃五香斋的糯米粥,你回来时顺便买一碗。」 乔犹豫了一下,饭店附近就有药店,但五香斋的分店在哪里他就不清楚了,这时候他不想把魏正义一人留在饭店里。 见他不作声,魏正义翻身坐起来,哼道:「还是我自己去买好了,大少爷我可用不起。」 这句话很灵验,乔马上答应了,把手枪放在他枕旁,说:「我去,你好好休息,让小乖陪你,有事给我电话。」 「噢。」 魏正义没精打采地靠在床头看着乔离开,房门一关,他马上坐正身子,把衣服拿过来,等脚步声走远,他迅速换好衣服,动作利索得完全不像是病人。 一报还一报,魏正义将道符法器收拾进背包里,又配上枪,得意地想,乔骗他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反被他骗吧? 东西都收好,魏正义又开始变装,对着镜子拿出准备的假八字胡贴好,戴上厚厚的黑框眼镜,最后是半白假发,再配上一顶鸭舌帽,看上去像是古板寒酸的老学究。 魏正义会这样打扮,是因为他查过萧靖诚的资料,知道他喜欢古董,常去古董拍卖会。仗着跟父亲学来的一些知识,魏正义侥幸地想也许他可以借此跟萧靖诚搭上话。 离开时,魏正义瞅瞅枕头下的小骷髅,拿起来把它塞进了背包里——既然乔让小乖陪自己,那就随了他的心愿吧。 一切整备妥当,魏正义走出去,推门的那瞬间,他眼前黑了一下,但没等他伸手扶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他走出房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外面天空依旧阴暗,预示着暴雨的来临。 希望自己没有真的感冒。 走廊里开着暖气,但魏正义还是莫名地感到发冷,等电梯时,他有点担心地想。 电梯很快到达了这一层,里面很满,有七、八个人,一对男女靠着墙在讲述外面的风景,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从饭店最上层的展望台下来的,在小空间里,他们的声音显得很响亮,尽管他们已经注意放低了声量。 魏正义进去后,角落里的某个男人伸手按了关门键,侧脸看着有点面熟,魏正义道了谢后,忍不住透过光滑的电梯门偷偷打量他,很普通的大叔,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正疑惑着,五楼到了,大叔出去了,电梯门关上后魏正义才想到那个人跟陈金长得很像。 难怪他会觉得面熟了,昨晚泡在浴缸里,他一直都在看陈金的资料,可是生与死的界限实在太大了,突然间他无法把这两个人连结到一起。 虽然还不敢肯定那个人是不是陈金,或是他的游魂,但光是极为相似这一点就够惹人怀疑了,魏正义急忙按楼层键,电梯在三楼停下,他奔出去,顺外面的楼梯一口气跑回五楼。 可是冲进五楼后,魏正义迟疑了,面前是一排排装饰相同的客房,男人去了哪里他无法感应到。 如果乔在这里就好了,他的法术和通灵感都高自己很多,一定可以在第一时间找到目标。 魏正义叹了口气,感觉肩上的背包一动,小骷髅从里面蹦了出来,落到地上后向前滚去,跟昨天相同的一幕又发生了,魏正义急忙追过去想拿起它,却不料它滚得飞快,一路蹦蹦跳跳来到某个房间门前,才就地一旋停下来,把头转向魏正义,还上下蹦了蹦,像是在求称赞。 「谢谢,」魏正义把它拿起来,塞进夹克口袋里,说:「不过下次拜托领路之前先打个招呼。」 低微的咕哝声从口袋里响起,魏正义听不懂,但知道那一定是骷髅头在闹脾气,他拍了拍鼓鼓的口袋,算是安慰,又看了看门牌。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哪里,5020,正是昨天他们遭枪击的那个房间。 里面传来脚步声,魏正义忙转身慢慢磨蹈着向前走,就听身后的门被打开,有人走出来,他正在讲电话,说:「我在俱乐部,回头去看跑马,你们直接去马场等我,不用过来接了,我这里没事,有其他保镖跟着,他们不敢找我麻烦……」 魏正义举起手机,透过光滑的那面看到男人往电梯方向走,身边根本没有所谓的保镖,听他的口气像是在跟属下对话,但连这种小事都撒谎,看来对属下他也没有多信任。 男人很快进了电梯,魏正义在是进房间搜查还是跟踪之间犹豫了一下,但时间让他无法耽搁太久,很快便选择了跟踪,直觉告诉他跟踪这个形似陈金的男人更有利于解开枪击谜团。 魏正义顺楼梯跑到饭店大厅,刚好看到陈金走出大门,他急忙追上去,却因为跑得太快,在门口差点跟迎面过来的男人撞上,男人托托金边眼镜,很有礼貌地给他让开路,他连声说着对不起跑了出去。 陈金已经坐上了计程车,魏正义也招手叫了一辆,给了司机一张大钞,让他跟着那辆车,有钱赚,司机照办了,在后面跟着,问:「你是侦探吗?」 「算吧。」盯着前面车辆的行踪,魏正义随口说。 「那遇到我算是你的运气,我开车开了十几年,对这里很熟悉,绝对跟不丢。」 司机大叔中年发福,还喜欢夸夸其谈,不过他的跟踪技术确实高明,没有跟得太紧,但也一直没让那辆车脱离他们的追踪距离,途中还很热心地打开收音机给魏正义解闷,居然无巧不巧,是张玄主持的电台版富贵人生讲座。 自从张玄的专栏节目做出品牌后,他经常被邀请去各电台参与友情演播,一听到师父的声音,魏正义苦了下脸,偏偏司机很喜欢听,说:「我超喜欢这位大师的,他说话很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可惜他太忙,不能每天录节目。」 这次张玄讲的是有关购买彩券的心得和秘诀,魏正义揉揉额头,这是上星期播过的节目嘛,每次被逼着听好几遍,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师父真是的,骗钱都骗得这么没诚意,拿旧资料去电台混,也不怕被别人听出来。 一路上受着张玄的讲座荼毒,二十多分钟后,魏正义看到前面的车在一间较古老的楼房前停了下来。 看到那栋楼,司机说:「你的跟踪目标是玩拍卖的?文轩坊是这里最大的古董拍卖中心,每天都有拍卖会举行。」 魏正义道了谢,下车后,远远跟着陈金走进去,这栋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根据拍卖物件种类分别设置了数个大小会场,陈金走进其中一间,魏正义看了下门口的规章说明,是有关钱币方面的拍卖。 陈金在中间的位子上坐下,为了近距离观察目标,魏正义坐到了他身后第三排座上,没多久他就发现这个人很正常,至少以他目前的道行,看不出这是恶鬼伪装的。 再说,恶鬼伪装自己跑来拍卖会干什么? 第四章 拍卖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家正在为一枚开元通宝的母钱叫价,不过魏正义很快就注意到陈金的目标不是古董拍卖,他的目光一直围着附近一位老人打转,老人有六十上下年纪,衣着打理简单却颇为昂贵,带了些书卷气,他看似很熟悉和热衷这种拍卖游戏,无视逐渐升高的价码,不时举起号码牌,一副对拍卖品势在必得的架势。 这让魏正义对老者起了好奇心,悄悄换了座位,用手机给他拍了照,顺便也给陈金拍了几张,又过了一会儿,那枚古钱被老人以高价拍下,拍卖会结束后,老人取了自己的胜利品离开,陈金却没有跟上去,而是去了拍卖会工作人员那里。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节 会场还有不少人,魏正义混在人群里跟了过去,见工作人员像是跟陈金很熟,对他有问必答,几次提到教授、大学、拍卖次数等字眼,似乎是在讲述与那位老者有关的事情,聊完后陈金偷偷塞给工作人员一些钱,然后离开会场。 魏正义远远跟在后面,没想到陈金这次走得飞快,他出了大厅,就找不到陈金的行踪了,急忙往前跑,谁知柱子后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挡在他面前,正是陈金。 魏正义没刹得住脚步,差点撞上对方,他晃了一下,正好跟陈金打了个照面,不由得抽了口气,陈金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一对灰蓬蓬的眼珠,直勾勾地散发出阴邪气息,不像是属于人类的眼神。 生怕被蛊惑,魏正义忙向后躲,结果砰的一声撞到柱子上,眼前晃了晃,景物在前方荡个不停,等他回过神,陈金的鬼魂已经不见了。 见鬼了! 魏正义骂了句口头禅,匆匆跑出大楼,发现陈金已经上了计程车,附近叫不到车,他正着急着,一个打扮另类的金发男生经过,在旁边的便利商店前把车停下,还没等他锁车,魏正义冲了过去,抓住机车坐上去,说:「警察用车,请协助。」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机车已被魏正义骑走了,一张金卡抛到他面前,他伸手接住,就听魏正义说:「付你的车钱。」 那是某次娃娃去他们家玩,送给他的购物现金卡,说是爷爷送的见面礼,里面的金额买男生一辆旧机车绰绰有馀,魏正义说完就加大油门跑远了,至于男生现在是什么表情,容他无暇猜测。 骑车追踪要比坐计程车方便多了,魏正义很快就追上了陈金,远远跟着他来到一家饭店,监视他吃完饭,又跟属下通了几通电话,说自己有事不去马场了,要去公司把积下的工作做完,但他讲完后,去的地方不是公司,而是某家高级俱乐部。 俱乐部规制很严,魏正义不是会员,费了番口舌才得以进去,进去后他发现这里其实只是普通的休闲场所,里面光线稍暗,装潢得高档雅致,钢琴声在空间里低缓响起,既不打扰客人们聊天,又让大家可以享受到乐曲带来的宁静感。 陈金走到角落里坐下,叫了杯酒,魏正义照他长期跟踪的经验,很快就发现了陈金的目标是坐在不远处的一对客人,其中一个他在拍卖会上见过了,就是那个出手阔绰的老人,另一个背对着他,看不到模样,但从发型和齐整的西装来看,岁数应该没有太大,男人扬手叫服务生送点心时,魏正义看到他的腕表价格不菲。 陈金一边喝酒一边注视那两个人,手里还不时摆弄着一片光碟,半小时后他将那杯酒喝完,站起身走了过去。 看到他,老人脸色一变,眼神迅速转向对面的男人,像是在确认他的态度,魏正义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陈金嘿嘿一笑,在他们旁边坐下来。 充满狡黠得意的微笑,让陈金很普通的一张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魏正义猜想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一定很重要,看到三人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中间竖着华丽的花纹隔板,他拿着饮料杯装做没事人似的踱过去,坐到了跟老者并排的座椅上。 这样他就可以看到第三个人的长相,但在看到后他愣住了,比起其他两人,他对这个人更熟悉,因为从领到任务,男人的容貌就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萧靖诚,他想自己应该不会认错的。 萧靖诚是魏正义来这座城市的主要目的,跟踪陈金只是个意外,魏正义曾考虑过怎么去查他,但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跟踪陈金的途中跟他相遇,看来这看似巧合的背后掩藏着某种必然的因果。 「我听说你的事了,萧警官,真厉害啊,居然收买我的人,还联络刀龙会和黑魑组想联手吃掉我……」 陈金开门见山地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乐曲声中魏正义很难听清楚,他竖着耳朵,断断续续勉强听到一些。 「我可以不计较……把钱吐出来,或者这笔买卖算我一份……押进这么多,要是我说出去……」 有些地方听不到,魏正义只听到老者的干笑,好像在否认陈金的话,接着是玻璃杯撞击桌面的响声,一个低沉浑厚的男中音说:「你搞错了。」 「我混这行这么多年,没有点把握会直接来跟你们摊牌吗?这是证据。」 隔着屏风,魏正义看不到陈金拿出了什么,猜想多半是光碟,就听他说:「这只是一部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花钱买回去,慢慢考虑……不着急……」 关键几句话无法听到,魏正义急得直跺脚,但从前后句来推断,该是陈金抓住了老者跟萧靖诚的某些把柄来要胁,这让他对老人的身分产生了好奇,老人看上去对他们比较忌讳,从头到尾几乎没开口,都是萧靖诚跟陈金对话的,但萧靖诚为人谨慎,他的声音魏正义几乎听不到,无法知道他们谈判的结果。 三人聊了大约十几分钟,几个穿黑衣的男人走进来,在他们的座位前站住,男人都长得膀大腰圆,其中一个头发还染成亮眼的金黄色,一看就是打手之类的人物,跟这里的环境气氛格格不入。 陈金站起身,对萧靖诚嘿嘿冷笑道:「我不是只有那几个手下的,如果你想继续收买,那也随便你,顺便说一句,你要跟线人联络,可能要去海边了,幸运的话,也许还能找到几根骨头。」 在说这几句话时,陈金才露出属于黑道的嚣张气势,他声音不大,但威吓的口气不言而喻,说完后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等他们走远,老人急忙小声问:「怎么办?如果……」 声音被拦住了,萧靖诚没让他讲下去,说:「我们只是交流古玩,这些警察与黑道之间的纠纷你就不要多问了,别担心,他们知道你是外人,不会找你的麻烦。」 这是魏正义听到的萧靖诚说的最长也是最清楚的一段话,显然他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一句话就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了黑白两道的纠纷上去,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更有心机,看来要从他这里查到渎职等问题,只怕没那么顺利。 老者也听懂了萧靖诚的暗示,再没说什么,付了钱先离开了,魏正义坐在屏风另一边,再次懊恼自己此刻的处境,他一个人无法同时追查三条线,在这个时候,他很难辨别哪条线对自己更重要。 犹豫了几秒钟,魏正义决定留下,直觉告诉他,所有问题的主因都出在萧靖诚身上,跟着他也许可以把整条脉络理顺,而且萧靖诚本来就是他要追查的对象,既然让他遇到,那就不能放弃。 萧靖诚根本没被陈金的威胁影响到,没有马上走,而是又点了杯热茶,直到品完了才埋单离开,魏正义跟在他后面出了俱乐部,看他上了车,忙跨上机车,远远跟了上去。 与跟踪陈金不同,跟在萧靖诚的车后,魏正义心里很紧张,虽然还没跟萧靖诚直接接触,但他对这个人已经有了顾忌,为了避免萧靖诚觉察到自己,他特意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好在夜已深了,路上车辆不多,远距离追踪没给魏正义带来困扰,追着萧靖诚的车屁股跑了半个多小时,看着他的车驶进住宅区,拐了几道弯后停在了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前面。 魏正义查过萧靖诚的资料,知道这是他的家,他在不远处停下,就见萧家客厅亮起了灯,随后萧靖诚上了二楼,把靠近阳台的房间灯光打开,拉上窗帘,魏正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人影在里面晃动,拿着杯像是在喝酒。 过了一会儿萧靖诚脱下外衣离开,照魏正义的推测,这样的举动通常是去洗澡,机不可失,他支好机车,悄悄走近大门,门锁有两道,上面还有一道密码锁,听到楼下没声音,他掏出特制的钥匙,三下五除二把两道锁都打开了,一边拧锁一边在心里嘟囔——这都是跟乔学坏的,以前他才不会用这种方式查线索呢! 密码锁萧靖诚没有设定,这给魏正义提供了便利,开锁后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谁知身后砰的一声响,房门自动关上了,突如其来的响声同时将他拉入完全黑暗的空间里。 廊下灯没开,客厅的灯也不知何时被关掉了,导致魏正义的视力无法马上适应当下的状况,周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关门声还在耳边不断回响,声音其实没有那么大,但在绝对安静的空间里,对魏正义来说,那一声犹如炸雷,他急忙往后退,反手抓住门柄。 以萧靖诚的警觉心,这种声响足以将他引来,魏正义的心因为紧张怦怦跳着,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做出了被发现后可以随时逃离的准备。 但他很幸运,过了很久都没听到脚步声,可能萧靖诚在洗澡,没注意到响声,魏正义在视力逐渐适应后,犹豫了一下,选择继续探险。 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路灯光芒,魏正义走进客厅,他把鸭舌帽和眼镜摘了,放回背包,又顺手在背包里翻了翻,居然找到一方丝巾领结,那是有次乔送给他的,被他随手塞在背包里,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以防万一,他用丝巾将自己的脸蒙上了。 这样就更像盗匪了,他真是昏头了,居然以这种方式混进刑警家中,要是被抓住,罪名多大是小事,魏家的脸面会被他丢光的。 在心里吐槽着自己,魏正义环视客厅,楼下空间很大,家具也一应俱全,但没有太多居家气息,茶几上放了一叠报纸杂志,他过去看了一下,发现报纸都翻在事件栏里,除了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件外,几乎都是有关明山隧道事故的报导,杂志也是一样,光是看封面上陈金的大特写,就知道里面的内容多数跟他有关联了。 明明刚才才跟陈金见过面,那个看上去也不像是鬼,可死亡新闻又摆在面前,魏正义有些糊涂了,不过现在不是推理的时候,看得出萧靖诚对陈金死亡一案很关心,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在刑事部供职的他不会对一起交通事故这么在意。 魏正义放下杂志,瞅瞅楼上,没听到走动声,估计萧靖诚还在浴室里,他趁机快步上了二楼,出乎意料的是二楼也是一片漆黑,这让他顿时心生警觉,在楼梯口站住,生怕是萧靖诚觉察到他的潜入,故意将照明器具都关掉,在黑暗中等他自投罗网。 可是等了大半天都听不到一点声响,魏正义这几年在黑道里磨练,警觉心和反应力都大有提高,如果萧靖诚埋伏在附近的话,他相信自己应该有所觉察,但四周很静,甚至听不到来自浴室的水声,他慢慢向前走着,在二楼转了一圈,惊讶地发现——二楼一个人都没有,萧靖诚并没有埋伏攻击他,而是根本就不在。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站在黑暗的走廊上,魏正义努力思索这个问题,刚才他有注意到楼房有后门,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他试图开门时,萧靖诚突然有事从后门离开了,但如果是这样,以萧靖诚的警戒心,没理由不觉察到前门有响声,还是他另有阴谋? 猜不透对方用心才是最可怕的,魏正义担心自己现在已被套进去了,正在想要不要马上离开,眼前突然闪过亮光,吓了他一跳,这才发现面前一扇门打开着,闪电越过纱帘照亮了房间,房间一边摆置着齐墙高的书架,像是萧靖诚的书房。 鬼使神差的,魏正义被亮光牵引着走进了书房。 房间窗户很大,双面玻璃具有很强的隔音效果,要不是看到不断打在窗户上的雨滴,魏正义都不知道外面下雨了,隔着窗帘往外看了看,在没发现怪异后,决定好不容易进来了,还是速战速决,先搜查一下再说。 这场雷雨来得很及时,借着不时亮起的闪电光芒,魏正义迅速检查完书房。看得出萧靖诚做事很规整,书本资料还有纸笔的摆放都有一定的规律,书架上的书籍各种类型的都有,连与刑警司法毫无关联的动植物图鉴和生物学都购置了好多,魏正义大致看了一下,最后眼神落在书桌上。 书桌两旁各有几个抽屉,魏正义试了试,全部都锁着,由于设置了密码,他无法立刻打开,泄气地向后退了一步,谁知撞到后面的垃圾桶,忙伸手扶住,在垃圾桶倒地之前及时抓住了,但里面的一叠废纸却洒了出来。 纸张上列印着大篇幅的英文,光线不足加上紧张,魏正义无法细看,只觉得用词很复杂,随便翻了一下,里面还有附图,乍看上去像是基因螺旋图,不过既然萧靖诚把它扔掉了,那应该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魏正义把它放回垃圾桶,但站起来时,刚好看到书架上有关生物化学方面的书籍,他心一动,又将那份资料拿了出来。 噗! 几乎在魏正义弯腰的同时,带了消音器的射击声响起,外面一直有雷声,影响了他的听力和警觉,直到子弹从他头顶射过去,他才发现自己侥幸躲过了什么,急忙将资料揣进背包里,就地一滚,翻到书桌背后。 又是两声枪响,脚步声迅速逼近,黑暗中有人喝道:「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擦肩而过的杀机让书房瞬间充满了紧张气息,魏正义曾设想过被发现后自己将会面对的状况,但没想到马上便深陷危机,不敢答话,伸脚踢倒旁边的衣架,用杂声扰乱对方的听觉,又抽出几本书扔过去,趁机跳起来向外面冲去。 男人反应很灵敏,在魏正义即将冲出门口的时候将他截住了,听到扳机再次扣下,魏正义纵身一跃,抬腿踢向对方的手腕,男人闪开,近身不易射击,他索性将枪扔开,挥拳连续击打过来,拳头又狠又急,魏正义一个冷不防,胸口被击到,向后跌去。 男人又抬腿向他胸膛猛踹,魏正义忙伸手格住,随即双腕一绞,危急关头下手一点没留情,男人怕脚骨被他磕断,只好顺着他的力量凌空翻了一个身,这样一来,两人都形成了仰面倒地的姿势。 但男人的动作速度都比魏正义快许多,倒地同时,用手在地面上一支,再次翻身跃起,蜷起腿,膝盖用力撞向魏正义的脸部。 魏正义急忙向旁边翻身,用背包挡住他的攻击,手肘抢先反击男人的小腹,被击到,男人缓下速度,魏正义借机跳起来,不过脸颊还是被对方的拳头碰到,血丝流出嘴角,他随便擦了一下,马上又双拳举起护在胸前,以防男人的迅雷攻击。 还好男人挨了拳头,没有立刻反击,而是沉声问:「你有经过特别训练,是退役军人还是雇佣兵?」 魏正义是警校出身,学的都是普通的散打格斗,但自从拜张玄为师后,跟着他学了不少独门功夫,再加上常跟乔对练,拳脚里还融会了不少西洋格斗术,总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什么方便用什么,这在很大程度上掩饰了他的身分,否则对方马上就可以从他一板一眼的招式里确定他是警察了。 「他们花多少钱雇的你?」不见魏正义回答,男人缓和下语气,把手伸向他,友好地说:「不如把东西还给我,你来帮我的话,我出十倍的报酬。」 窗外划过闪电的光芒,房间被映亮的瞬间,魏正义看到了那张属于萧靖诚的脸孔,闪电让他脸上的杀机一览无余,如果不是这道光,他想自己或许会被蛊惑,真是个阴险的人,嘴上说着合作,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杀他。 魏正义向后退开两步,保持防备的架势,一只手伸到背后,像是要掏资料,萧靖诚紧张地看着他,放在身后的左手已将另一柄枪拔了出来,准备随时给他致命的一击。 对方是谁他完全没兴趣,他要做的是除掉任何一个妄图窃取他的机密的人。 魏正义把东西拿出来了,却不是资料,而是跟他随身不离的骷髅头,他抓住小骷髅向萧靖诚砸去,随后转身就跑。 小骷髅像是了解魏正义的心意,在空中上下弹动着不断撞向萧靖诚,光线不足,萧靖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急忙左右闪避,又掏枪向它射击,趁他手忙脚乱,魏正义冲出书房,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走廊的尽头是大玻璃窗,照方位来看,玻璃窗下该是房屋后面的草坪,魏正义边跑边掏出手枪朝着窗户连开数枪,双面强化玻璃被子弹打得粉碎,他刚好冲到了窗户,撞开支离破碎的玻璃纵身向外跃去。 身后再次传来枪响,魏正义跳出窗户的瞬间感觉左肩一热,随即便跌落到了楼下,还好二楼不高,又有背包垫底,坠楼没对他造成伤害。为了躲避萧靖诚继续射击,他落地后就地连滚数下,避到黑暗角落里,手刚好抓到某个东西,他随手一扯,整张塑胶车罩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大摩托车。 闪电晃过,映亮了眼前火红色的摩托车,看起来价值不菲,可惜车身上有好几道划痕,好像不被主人重视,随便放在这里,连钥匙都没拔,像是给魏正义提供交通工具似的。 魏正义暗叫幸运,站起身想启动油门,钥匙还没转,刺耳的车辆引擎声划过寂静空间,一辆黑色跑车擦着草坪驶到了他身边,车门打开,属于乔的熟悉嗓音喝道:「上车!」 魏正义在他说话的同时翻身跳上了车,仓促中向上看了一眼,见萧靖诚的手枪指向他们,忙叫:「小心!」 引擎声再次响起,跑车闪电般的射了出去,魏正义隐约听到几声枪响,但都被乔及时甩开了,轿车在车道上疯狂地划着s字,让萧靖诚无法瞄准,然后迅速拐进其他路口里,顺利甩掉了子弹的追击。 「谢谢!」虎口脱险,魏正义喘着气大声说。 没有回应,一块毛巾啪地拍到他头上,狠狠的力道让魏正义知道乔现在心情相当不好,再看看他的脸色,魏正义打消了搭讪的念头,用毛巾按住左肩,他很幸运,那只是擦伤,当时只要稍有偏差,子弹可能就射进他的肩骨里了。 咚咚咚! 车蓬上传来有节律的撞击声,根据魏正义这段时间跟小骷髅相处的经验,他知道是那小家伙追上来了,随着敲动,他们就看到骷髅头蹦蹦跳跳地从车篷滚到了车头上,又开始连续撞击挡风玻璃,试图撞进来。 乔放慢了车速,魏正义打开旁边的车窗,等小骷髅蹦进来后,他的身体猛地往后撞去,乔在毫无预兆的状况下突然加速,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公路上。 小骷髅被惯性带着飞去了车后座,在后面滚来滚去,不时发出怨怼的嘟囔声,魏正义也被整得前后直晃,赶紧系好安全带,乔现在正在火头上,他可不想再火上浇油。 还好乔没飙太久的车,可能是考虑到他身上有伤,在一通发泄后把车速减慢了,银眸上下打量他,轻描淡写地说:「这副打扮挺有趣的,看来你的烧退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从装病骗乔到偷偷离开,魏正义就知道之后他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但绝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逮到,把丝巾拉下来,苦笑说:「你知道我要调查萧靖诚,那个人很危险,你的身分又比较特殊,所以我想……」 「解释就是狡辩,我不想听废话,」冷冷打断他的话,乔把车窗打开,任由外面的冷风吹进,说:「不管你找什么借口,都无法掩盖你欺骗的事实。」 「对不起,这次是特殊情况,我保证……」 话再次被截住,乔冷笑:「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会演戏,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明说就好,不必费那么多心思骗我离开,还拒接我的电话。」 乔越说越气,要不是魏正义受了伤,他一定打开车门,把他一脚踢下去。 他很讨厌这种被欺骗的感觉,魏正义之前数次相亲都比不上这次让他这么气愤,这混蛋不会明白自己有多在意他,在意到愿意亲自跑出去很远,只为了帮他买碗热粥,更不会想象到当自己回来后发现他不在时的惊慌,担心他被人绑架,第一时间就吩咐手下四处搜集情报,并不断打他的手机,却一直被告知查询不到,那种联络不上时的担心他想魏正义根本无法体会。 愤懑的情绪轻易传达给了魏正义,想想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过火,他陪着笑连声道歉,「是我不对,下次我去哪里一定跟你讲,不过我没关机,我怎么可能不接你电话?」 天地良心,他偷溜时还抱着在电话里跟乔解释的想法,但之后一直处于紧张跟踪状态,乔也没有来电,他忙起来就忘记了,但绝对没有拒接。 「魏正义,你还要说谎说到什么时候?」乔把手机掏出来扔给他,「你是要自己听语音留言吗?」 手机撞在魏正义的额头上,疼痛成功地激起了他的火气:「你冷静点好不好?我为什么要骗你?」 「真好笑,刚骗过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你还不是骗我?你特意住进华利达饭店,是想查石建成吧?要说骗,也是你骗我在先!」 「石建成?那是谁?」 「别跟我装糊涂,石建成就是华利达的客房部经理,也是跟陈金撞车死亡的人,你一定是查到他们之间有关系,才会来华利达的!」 车速慢下来,乔看着他,满脸疑惑,「我不知道这个人,我会住华利达,只是因为陈金生前常住那家旅馆,我想找线索,我既然跟你讲了来查鸽赛诈赌,又何必在这种小事上瞒你?」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魏正义觉得很难反驳,问:「新闻不是一直有播隧道车祸吗?你没注意跟陈金撞车的是谁?」 「里面没提死者的职业。」 可能是饭店方面担心事故的连续播放会影响到生意,从中做了周旋,也或许是陈金的身分太显眼,导致新闻记者把重点都放在了他身上,其他死者一笔带过,乔没想到陈金会跟他下榻的旅馆经理撞车身亡,一切都太巧了,以致于听了魏正义的话后,他脸上露出明显惊讶的表情。 这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作假,发现是自己误会乔了,魏正义有些心虚,呵呵干笑了两声,正寻思脱身的对策,乔一转方向盘,把车停在了道边,脸上也露出微笑,用温和语调说:「魏,现在我们好像该好好算一下帐了。」 「不是这样的,其实……」灵机一动,魏正义忙按住肩膀叫道:「我伤口很痛,我们先止血,其他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好不好?」 「小乖帮你止血了,有需要的话,它还可以帮你多吸一些。」 顺着乔的眼神看过去,魏正义发现小骷髅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椅背上,正贴着他的肩头不断吮血。 见被发现了,不等魏正义动手,小骷髅自己先蹦回了后座,魏正义气得冲它大叫:「你答应过我不吸血的,你信不信我把你超渡走!」 叽里咕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是小骷髅不爽的嘟囔,魏正义挥拳想要打,旁边传来咳嗽声,乔说:「血好像止住了。」 这么吸能不止住吗? 魏正义张张嘴,想埋怨乔明明看到骷髅吸血,却不阻止,就见他突然向自己靠过来,很暧昧的靠近,魏正义不敢反抗,立马僵在座位上做出了任人宰割的姿势。 担心的事一切都没发生,乔只是取出备用的伤药和纱布,让他脱下外衣,看了他的伤后,帮他敷上伤药,又用纱布仔细包扎起来。 男人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因为靠近让那气味更加清晰起来,难得被服侍,魏正义顿觉心情舒爽,赞道:「不愧是混黑道的,你车上装备还挺齐全,呵呵。」 恭维没得到捧场,乔冷眼看看他,突然一伸手,将他黏在唇上的小胡子扯了下来,刺啦声音响起,魏正义痛得直嘶气。 「轻点轻点。」 「我讨厌小胡子。」乔把假胡子扔去了窗外,将车重新开动起来,说:「把你离开后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一遍,敢有半个字隐瞒,我让你尝尝比这痛上十倍的滋味。」 听听,这是师弟对师兄说话该用的口气吗? 看着车外的夜景,魏正义有点怀念当初乔刚跟着自己混时的乖巧模样,如果不是答应局长去乔身边做卧底,也许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现在他是不担心当卧底会被暗杀掉,但他目前的状况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心里各种腹诽,嘴上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经历仔细讲了一遍,听完后,乔沉默了很久,问:「都是真的?」 「这次真的没骗你,我没收到你的来电简讯,一封都没有!」 魏正义把乔扔过来的手机拿起来查看,他相信乔也不会骗他,所以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差错了,才会一直无法联络上。 没等他看清楚萤幕,手机已被乔夺了回去,说:「陈金死了,你只是见鬼,鬼的磁场跟我们不同,所以干扰到手机讯号。」 「虽然我的法术一般般,但人跟鬼我还是可以分清的。再说,如果陈金是鬼,那为什么其他人都能看得到他?为什么萧靖诚可以跟他讲话,难不成萧靖诚也是鬼?」 乔没回答,过了一会儿,问:「魏,要不要听听你离开的这一天里我的经历?」 「有什么新进展?」 「我让手下去查了射出子弹的那栋大楼的监视器,里面没有奇怪的人出现,那栋楼房前后门都有摄影镜头,除非杀手本身就住在大楼里,开枪后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但这个可能性很小。」 魏正义也觉得不合常理,狙击手最怕的不是被监视器拍到,而是被困住,所以通常会在动手后迅速撤离,同一地点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职业杀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我还是让他们继续往下查,我另外跟你联络,却始终接不通你的电话。」 想到心绪一直因此被影响,乔恨恨地哼了一声,又接着说:「后来想到你是来调查萧靖诚的,跟着萧靖诚,多半可以找到你,我就暗中跟着他,没想到你居然直接跑去他家里乱翻,真够胆大的。」 「等等,你说你一直有跟踪他?」魏正义奇怪地问:「也就是说你早知道我在附近了?」 「不,我没有见到你,事实上刚才在屋外听到枪响,我根本没想到是你。」 这也是乔最为不解的地方,他查到萧靖诚的行踪后,一直暗中追踪,萧靖诚中午离开警局,先去负责管辖的区域转了一圈,又去车行,喝完下午茶后去了某家有名的餐厅,在那里吃了晚饭就直接回家了,根本没有去俱乐部,更没跟拍卖会的老人以及陈金见过。 「那萧靖诚回家后有没有去二楼开灯?」 「没有,他甚至没有开楼下的灯,我想他可能一进门就发觉不对头,直接摸黑上楼了。」 乔的经历跟他的完全不同,听完后,魏正义忍不住大叫:「难道我真的见鬼了?」 对一个半吊子天师来说,见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才是鬼,陈金的鬼魂是特意把他引去5020的,还是只是巧合?拍卖会上的老者以及他们跟萧靖诚的会谈,都在向他暗示什么? 「我倒觉得陈金不像是特意带你去5020,而是他本来就对那里很熟悉……」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想到了相同的事,大叫:「因为陈金也曾住过5020!」 想起大厅主管跟自己聊过的话题,乔想这个猜测多半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饭店刻意掩饰房间发生枪击事件的行为就得到解释了。 魏正义却还是有些想不通,问:「就算陈金是鬼魂,那萧靖诚总不是吧?为什么我们会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看到他?难道他会分身术?」 「也许是另一个他呢?」 他们今天发现的线索很多,事态也相应的变得更诡异混乱,乔向魏正义要了拍卖老者的照片,传给手下叫他们去调查,至于萧靖诚,他说:「这个人比想象中危险,你以后不许单独行动。」 这话不用乔说,魏正义也知道,正常的警察不会在确认对方身分之前就开枪,萧靖诚的做法根本是要将他置于死地,像是害怕他查到了对自己不利的事似的,但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什么线索都没捉到,却因为一时冲动打草惊蛇了。 「这样也不错,蛇惊了才会行动,他只要有动作,我们才可以抓住破绽。」看出魏正义的懊恼,乔安慰道。 本来他还为魏正义的擅自行动恼火,但当发现陈金跟萧靖诚有关联后,想法改变了,也许这两条线是彼此相连的,在他们还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第五章 说着话,车开进一片住宅区,在一栋楼前停下来,发现是完全不熟悉的区域,魏正义问:「不回旅馆住?」 「那里太危险,说不定会随时再吃颗子弹。」 乔下车前按了下自动转换车牌的按键,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在追踪萧靖诚时换了改造车牌,否则不用到明天早上,萧靖诚就会查到他们身上了,他瞅了魏正义一眼。 「魏,你惹了个很大的麻烦。」 魏正义有错在先,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跟在乔身后,小骷髅见没人理它,自动滚下车,一路蹦蹦跳跳跟随着他们滚进房子里。 可能因为刚才吸了不少血,它很亢奋,滚到客厅后,一直在地上弹跳,还发出一些古怪的声响,乔嫌它烦,把它一脚踢去了角落里,它不满地叽咕了几声,在发现乔心情不佳后,很聪明地闭上了嘴。 「这是我从萧靖诚书房里捡到的,他很紧张,拼命想要回去。」魏正义把手机和他从垃圾桶里拿到的那叠纸取出来交给乔,「好像是什么资料,看上去很复杂。」 「你去洗个澡,我来看一下。」 乔的英语比魏正义要好得多,看他坐下来认真阅读,魏正义去了浴室,脱衣服时吓了一跳,萧靖诚下手很毒辣,他除了左肩上的枪伤外,胸腹上也多了好几块青紫,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嘴角稍微浮肿,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才感到痛。 心中有事,魏正义胡乱洗了一下就出来了,浴室外放了新内衣和睡衣,乔很有心,选的都是适合他的尺码。 看着衣服,再想想这一天的经历,魏正义心里五味杂陈,可能是浴室的温度太高,他感觉头脑发沉,眼前有些晕眩,急忙用毛巾用力抹了把脸,将睡衣穿上,来到客厅。 乔还在看文件,魏正义擦着头发在他身边坐下,问:「有什么发现?」 「看手机里的照片,陈金不像是鬼,或者说他是跟陈金长得很像的人,我让手下先去调查。」 「会不会是陈金的孪生兄弟或是金蛇帮里酷似他的人,因为陈金的死跟萧靖诚起了冲突,才拿什么证据去要胁他?很多警察都跟黑社会不清不楚,萧靖诚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 「跟黑道不清不楚?你在说你自己吗?」 笑吟吟的目光投来,魏正义张口结舌,乔又说:「凡事用证据说话,你这样天马行空地幻想很容易进死巷的。」 他哪有幻想?明明就是萧靖诚有问题,魏正义腹诽着,问:「那资料部分呢?」 「资料也没问题,是常见的研究所向政府提交的研究资金申请。」 乔翻到文件最后一页,把资料下方的署名亮给他看,「这里有注明研究所的名字,我上网查过,是家私人生物化学研究所,为了投入更多的资金在研究上,他们会经常向国科会申请资助金,这份研究内容也很简单,是关于从植物里提取再生资源的,大致就是这样。」 魏正义接过去翻着资料,看到研究所的英文名字翻译过来叫长青,再照乔说的几个重点看了一下,的确是份普通的资料书,否则萧靖诚也不会把它扔进垃圾桶了,不过有一点他很不解。 「如果没问题,那为什么萧靖诚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作贼心虚,」乔冷笑:「突然看到有人闯进自己家里,手里还拿了份文件,他自然以为你是有备而来,并且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也表明他的书房里的确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糟,打草惊蛇了,他一定会毁掉的。」 「也可能转移其他地方。」 「说得也是,」魏正义赞同地点头,「如果是我,可能会存进银行保险柜,或者警局,警局最安全,外人进不了警局偷窃,警方内部的人也不可能查他,除非有非常确凿的证据。」 乔沉吟着没作声,魏正义一个人说了半天,觉得有点没趣,埋怨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觉得他最有可能把秘密藏去哪里?」 「比起这个,你不觉得萧靖诚手上有这份资料更奇怪吗?他隶属警方刑事部,资料则是提供给国科会的,就算国科会怀疑研究所把拿到的资金用于其他方面,要调查他们,也不会动用刑警,所以这份资料本身也许没问题,但研究所跟萧靖诚之间一定有某些连系。」 「是什么连系?」 「这就要你去查了,你的脑子已经很呆了,还不多运动运动,是想变白痴吗?」 好好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魏正义不说话了,乔一直都是这种善变的性情,让他永远捉不住对方真实的想法,这也是他对他们的感情彷徨的主因。 「我明天就去查,少爷。」 他自嘲完,起身去浴室吹头发,乔亦步亦趋地跟过来,靠在门框上,好心地对他说:「如果你想近距离调查萧靖诚,我可以提供机会,明晚有个政府举办的内部酒会,以萧家的家世,萧靖诚一定会参加。」 魏正义转头看他,惊讶于他灵敏的调查手段,虽然乔什么都没说,但他可以想象得到在自己失踪的这一天里,乔有多担心,否则他不会连这种社交活动都查到了。 心里感到歉疚,魏正义迟疑地问:「要参加这种酒会,一定要费些手脚吧?」 「很简单,我有参与政府办的一些投资项目,要两张宴会请柬还是很方便的,这时候你不适合以魏家的名义出现,就充当我的随从好了。」 需要充当吗?他一直都是随从的好吧! 魏正义在心里吐着槽,说:「谢谢。」 「不谢,我又不是免费做事的。」 透过镜面,看到属于乔特有的笑容,魏正义心里咯登一下,笑容只是乔刻意掩饰的表象,而内里的占有欲和疯狂他比谁都清楚,听了他的话后,魏正义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被坑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大哥?」身为俎上鱼肉,他认命地问。 乔不说话,继续向他靠近,超过了安全距离的界限,一对银眸熠熠闪光,宛如即将向猎物发起攻击的野豹。被乔盯着,魏正义感觉心脏不安分地跳起来,眼前晕得更厉害了,就在他以为乔会有所行动时,乔打了个响指。 咚咚咚,小骷髅头从外面滚进来,面前还推着一整块冻在盒子里的冰块。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把装饰物当小鬼来用,你要再这样,我就把它收回去了。」 看到最近因为乔的纵容,变得越来越活跃的小骷髅,魏正义感觉头又痛起来了。 养小鬼有养小鬼的做法,乔用了什么法术让骷髅为他做事,魏正义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样做下去一定很危险。 或许是感觉到了魏正义的不悦,不等他走过去,小骷髅头就就地一滚,远远地跳开了,乔捡起盒子,把冰从盒子里拿出来,裹在毛巾里递给魏正义。 「如果你想以正常状态参加宴会,那还是先冰敷一下比较好,至于我帮忙的代价,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再说……」 乔交代完走出去,半路又说:「早点睡,这里房间很多,你随便找一间就行。」 「你呢?」见乔走远了,魏正义忙问。 「我去楼上睡,如果你想跟我同床,也是可以的。」乔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对他说。 魏正义的回应是砰地把门关上,同床异梦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每晚都作噩梦。 不过没过多久,魏正义就后悔了,房间的摆设大同小异,他头脑晕沉沉的,不知道该去哪里,随便走进一间卧室,黑暗中找不到照明开关,就这样糊里糊涂上床睡下了。 乔今晚不在身边,但魏正义依旧没睡好,一直在稀奇古怪的梦中徘徊,恍惚着好像又回到了庆生事件的豪宅里,为了借寿,那个男人在房间里放满了蜡烛,烛光明灭晃动着,晃花了周围的景物,渐渐的,烛火把他带进了隧道里,庆生化成陈金的模样,此外还有一些他似曾相识但又感觉陌生的人,没多久烛火变成滚滚火光,他看到前方有红色晃过,摩托车刺耳的加速声传过来,有人妄图从车祸现场逃走。 没见过这么孬种的家伙,魏正义气得想把那人拽回来帮忙,耳旁却突然响起轰鸣声,他发现自己居然被关进了车里,一只血手在外面拍打车窗,扭曲的脸庞在火光中逐渐变得清晰,他想起来了,他在俱乐部见过的黄发保镖跟隧道里出现的亡灵是同一人! 跟上次一样,男人冲他拼命叫喊着,魏正义还想细看,拍打声更响亮地传来,一声声震荡着他的耳膜——砰!砰砰! 响声越来越大,魏正义终于被震醒了,睁开眼,发现响声是小骷髅发出来的,它正在乔的注视下很努力地撞床头柜——难怪作噩梦了,被骷髅头这样骚扰,他怎么可能睡安稳? 「大清早的你来吵我干什么?」 周围光线很暗,魏正义感觉更困了,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胸口被骷髅头跳过来敲了两下,紧跟着唰的一声,眼前一片光亮,乔把窗帘扯开了,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刺得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如果十点还算是清晨的话,你一定是猪转世来的。」乔靠在他对面的窗台上,不悦地说:「让你随便找个房间睡,你就找个这么偏僻的,要不是小乖,我要一间间找你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 看看挂钟,再看看外面的天,魏正义震惊了,急忙爬起来,眼前却突然一黑,他呻吟着又跌回床上,小骷髅还在他身上蹦跶着,重得让他喘不上气来,恍惚看到趴在自己胸前的是个小小的婴孩,正两眼瞪着他发出咯咯笑声,他一惊,一把将被子掀了起来。 「怎么了?」 魏正义不回答,用力晃晃头,再去看床铺,眼前只有颗小巧的骷髅头骨,哪还有婴孩的影子?他忙指指小骷髅,问乔,「你有没有看到它?」 「小乖啊,怎么了?」 「不是小乖,是……」 是什么魏正义不敢肯定,按理说乔的灵力高于他,他看得到的东西,乔不可能看不见,除非是他的幻觉,好像自从在隧道里差点出车祸后,他就状况不佳,一直处于幻觉中。 「是……」头晕晕的,他抱头呻吟:「我好像真的感冒了。」 「一个谎言说两次就不灵了,魏,」乔无视他的哭脸,将随身带的照妖镜扔给他,「自己看看吧,你的脸色好得不能再好。」 魏正义拿起镜子看了一下,除了因为没睡好头发揉得一团乱外,他的脸色还算不错,难怪乔不信了。 他讪讪地把镜子还了回去,乔没多追究,问:「肩上的伤口怎么样?」 「不痛了。」 魏正义晃晃胳膊,说也奇怪,虽然枪伤不重,但也不会到一夜之间疼痛就减轻的程度,他看看小骷髅,怀疑是不是它吸血造成的。 「没事了就下楼吃饭,回头再换一次药。」 乔说完就出去了,小骷髅马上滚下床,追着乔的脚步蹦远了。魏正义下床活动了一下,感觉头没再像刚醒来时那么晕,他换上外衣来到楼下餐厅。 早餐是简单的牛奶面包,一看包装就是在附近便利商店买来的现成货,不过乔会帮他买早餐,这已经难能可贵了。感觉到口渴,魏正义一口气把牛奶喝了下去,又去倒了杯水,吃着早点,问:「你要去哪里?」 「研究所,我查到那个老家伙的身分了。」乔把手机丢给魏正义,里面有手下传过来的档案,「他挺好查的,这还要谢谢你带来的那份资料。」 「与资料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因为这个叫许岩的男人就是长青研究所的职员,他原本是某着名大学的教授,专门从事基因组合方面的研究,后来据说因为薪水和人际关系问题,辞职去了长青,在长青做了五年多,他嗜好不多,收集古董大概是他除了研究外最投入的事情了。」 「好厉害,一晚上你居然查到了这么多。」听完乔的讲述,魏正义满是崇拜地赞道。 「都是些简单消息,」乔眉头微微弯起,看得出他很享受这样的称赞,「谁让许岩最近跟萧靖诚走得特别近呢,而萧靖诚跟黑道又有来往,这些事在道上传得很快的,不过那个跟陈金相像的男人还没线索,再等等看。」 「两个完全不同领域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当然是古董拍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所以我打算去那个所谓的研究所看看。」 意外获得的情报,魏正义很兴奋,马上说:「我陪你一起去!」 乔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在说——笨蛋,我当然是这个打算,还需要你说吗? +++++ 饭后,乔帮魏正义换了药,他的伤口有些肿,但不算厉害,乔本来想带他去自己熟悉的医生那里看一下,被魏正义嫌麻烦拒绝了,接下来他们还有事要办,乔也就没坚持。 今天天气很好,出门晒着太阳,魏正义感觉头又开始发晕,像是没睡足似的,他不敢开车,推给了乔。考虑到他受了伤,乔答应了,两人出门的时候,小骷髅主动跟上来,随乔一起蹦上了车,乔不以为忤,把它当装饰品放在了方向盘前面。 对于近期骷髅头越来越古怪的行为,魏正义隐隐觉得不妥。自从马言澈事件时小骷髅吸了他们的血后,就开始有了灵性,再加上马言澈的灵体也被它吸收了,所以它现在是什么状态,魏正义无法明白,但小骷髅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是毋庸置疑的。 想到非常时期,它在身边会帮很多忙,魏正义就没拒绝它的同行,心想等回头问问师父看这是什么现象,有机会还是帮它超渡吧。 来到长青研究所,乔停下车,拿出魏正义之前准备的变装道具,把自己稍微改扮了一下,两分钟后,一个灰发戴黑框眼镜的严肃男人形象就出来了,魏正义在一边看着,一边腹诽他不经允许乱拿自己的东西,一边说:「再贴把胡子就更完美了,我这里还有络腮胡,怎么样?」 「我讨厌大胡子。」 乔嫌弃地把魏正义推荐的变装胡子扔还给他,跳下车,魏正义在自己嘴上贴了个小板刷胡,再看看滚去了后座上貌似无所事事的小骷髅,把络腮胡子抛到了它脑袋上。 「这个送你了。」 乔拜访的对象不是许岩,而是研究所的白所长,他自称是某跨国化妆品财团的研发部经理,经国科会的人介绍,对所里一些研究专案很感兴趣,想委托他们开发资源产品。 乔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是最好的证明,在收下他的名片后,白所长完全没怀疑他的信口开河,为了不让这个大主顾跑掉,他很热情地介绍了自家的研究人员和工作项目,一再重复这里的研究员都是国内一流人才,只要资金到位,他们可以拿出令乔满意的研究成果。 乔耐着性子听白所长唠叨完后,婉言提出想随便看一下,所长同意了,亲自带他们到各科研室参观。 长青研究所虽然是私人企业,但颇具规模,里面的研究室比乔想象的要多,好不容易才转到标有许岩名字的房间门前,他想进去参观,被所长拦住了,告诉他说许岩这里比较特殊,他在研究室外另设了密码,除他之外,别人都进不去。 研究室门口堆了一些木板类的杂物,看上面的油印,依稀是文轩坊的名字,想到许岩常去拍卖会,乔问:「难道连助手都进不去吗?」 「许教授的助手只是做些简单的协助工作,具体步骤都是他一个人操作的。」 说到这里,白所长露出困扰的表情,「许教授个性很孤僻,他总是把自己窝在研究室里做事,从不跟别人交流,听说当初也是因为人际问题才从大学离职的,不过他是科技研发中的鬼才,人才难得,也就随着他了,我想你们是不会对这种古板的人有兴趣的。」 魏正义看看乔——恰恰相反,他们对这个人非常感兴趣。 「他最近在研究什么专案?」乔问。 「海藻中某些成分的再生资源提取,这是我们客户发来的案子,国科会的资助金也申请到了,接下来的工作就由他处理。」 「他几点来上班?」 「不知道,要看他的心情,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可能又去拍卖会了,他除了做研究外,只对古董感兴趣。」 问得差不多了,乔找借口告辞,白所长送他们出去,正好碰上有人来送快递,是个很大的箱子,看起来颇重,警卫在旁边签收。见封箱胶带跟许岩门口堆放的杂物有点像,乔故意问所长,「这是你们做研究用的器具?」 「是许教授的私人物品,」警卫替所长答了,「他经常把拍卖下来的东西直接运到所里来,说是对着古董做研究会有灵感,上次还运来个树根呢。」 「树根也算古董?」魏正义无言了。 「应该是木雕。」白所长说:「他之前还送过我一个据说是某大师亲手雕刻的木雕,挺漂亮的,但值不值钱就另当别论了。」 拍下价值昂贵的古董,却又转手送人,魏正义越发觉得科研工作者是他无法理解的怪人群体。 听了白所长的话,乔对这个叫许岩的人更感兴趣了,出了大门,他指指门上镌刻的研究所所名,问:「长青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吗?」 「这是请大师算过后改的名字,寓意我们的研究可以万年常青,」白所长笑得意味深长,「风水也是一种值得研究的东西,迷信跟科学的区别在于前者让人敬畏,后者令人信服。」 「看来通过风水科学,你们发展得不错。」 乔打趣完,跟所长告辞,两人上了车,嗅到他们的气息,原本乖乖待在后座上的小骷髅突然很激动地跳起来,由于过于用力,它几次撞到车窗上,砰砰砰的响声不断传来,魏正义不知道它又在发什么疯,吼道:「给我安静点!」 砰响换成呜呜的嘟囔声,像是不满他的吼叫。不过小骷髅却没敢再乱蹦,在座位上翻滚着,一副烦躁的模样。 乔伸手去摸它,小骷髅立刻滚开了,难得一见的光景,乔皱起眉,「它好像受什么刺激了。」 「一定是被我们从研究所带来的药味分子刺激的。」 回答被鄙视了,乔冷静地问他,「你还可以再蠢一点吗?」 好吧,他说得是有点夸张,但除此之外,就找不到其他原因了。 为了不被继续攻击,魏正义没去辩驳,车开出去后,他狐疑地问:「这么短的时间,你从哪儿弄来的外企公司的名片?」書香の門第 「客户送的,随手借来用用。」 满不在乎的回答,让魏正义为之气结,不知是不是研究所的空气太干燥,他觉得口很干,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又怨道:「你跟着师父好的没学,乱七八糟的倒学了个实在。」 「办法实用就行了,魏,为什么你一定要强迫一个黑道分子从良呢?」 魏正义被水呛到了,乔跟着他混了几年,汉语大有长进,但偶尔还是会蹦出一些奇怪的字眼,为了避免再次呛水的命运,他换了话题,问:「为什么你会对研究所的名字感兴趣?」 「这个名字让我想起长青馆,就随口问了一下。」 魏正义觉得长青馆的名字很耳熟,想了半天才想到在尾戒事件中那个神秘死亡的算卜人,他算卦的地方就叫长青馆,过了这么久,真难为乔还记得,明明当时他没参与那件事的。 「所长说是请人算命改的,会不会当初帮他改名的就是长青馆的卦师?」他问。 「不知道,这个不是重点,等以后有时间再查。」前方信号器变成绿灯,乔往左转着方向盘,说:「你说的那个拍卖行有点意思,我想先去那里看看。」 「也许会遇到许岩……」 魏正义话还没说完,就见一辆红色摩托车从旁边的车道飞快冲过来,眼看着两辆车就要撞到一起,乔急转方向盘,把车及时拐去路边,摩托车紧贴着他们的车驶了过去。 在差点造成事故后,摩托车骑士不仅没刹车,反而加快了车速。两人系了安全带,没被突然状况波及到,却着实吓了一跳,乔见那辆摩托车闯红灯不算,还连声道歉都没有,他脸色阴沉下来,也不管最初的计画了,一扳车档,加速向摩托车逃离的方向追去。 「算了,我们还有事要办……」 看到乔的动作,魏正义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想阻止他,换来的却是更快的车速,乔的剽悍气上来了,哪里听他的劝?继续换档,顺便把碍事的眼镜也摘了,魏正义拿他没办法,只好坐稳了,免得到时出事自己遭殃。 「你飙车归飙车,要是连累我被降职,我跟你没完!」他灌着水,发出最后通牒。 「你已经去档案室了,还能降去哪里?」 话虽这样说,乔还是调换了车牌,又注意了一下附近的监视器,很幸运,这条路没有设置监控,他马上再次加速,拉近了两车之间的距离。 「骑个哈雷就以为自己是神车手了,爷要让他知道什么叫飙车。」看着前方的大红摩托车,乔说。 有本事去跟董事长赛车啊,在这耍什么威风? 为了不触发地雷,魏正义选择了沉默,继续往口中灌水。 觉察到他们的紧追,骑手侧头看看后视镜,也加快了车速,迅速拐进旁边偏僻的车道上,这个动作很明显,他也怕被监视器拍到。 乔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紧追而上,飙车的人不怕路有障碍,而是怕道路监控,现在到了没管制的地方,他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轿车在他娴熟的驾驶下再次追上摩托车,却始终无法将距离拉得更近,摩托车骑士的驾技也相当高超,要不是乔的车占了优势,他可能已被甩掉了,这让乔一较高下的好胜心越发提了起来,不断催动油门,想阻截到车手。 「乔!」 身边传来叫声,魏正义的声音有些低沉,乔想起他身上有伤,腾起的竞技热火稍微降下,放缓油门踏板,说:「到此为止,不玩了。」 「不,你加速,追上那辆车。」 欸? 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冒险飙车,这一点不像魏正义的作风,他讶异地转头看魏正义,就见他表情郑重,眼睛紧盯住前面的火红摩托车,说:「昨晚我在萧靖诚家见过一辆红摩托车,跟这辆很像……」 「不会这么巧吧?」 乔转头去看那辆重型机车,哈雷摩托车昂贵,但也不到无法购买的程度,尤其是飙车手,中意它的大有人在,同一款色的车辆未必就是属于萧靖诚的,再加上骑手一身抗风皮衣,又头戴盔帽,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很难断定对方是谁,为了看清楚,他重新踩紧油门踏板冲了上去。 「到他的右边,我记得萧靖诚的摩托车右后方有划痕。」 划痕比较大,在闪电闪烁下给魏正义的印象很深,刚才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但在追逐途中一些记忆莫名其妙地跳了出来,不断提醒他昨晚的经历。 乔依言把车转向摩托车的右后方,有了魏正义的准许,他不再忌讳那些所谓的条例,动了真格的来赛车,引擎刺耳的响声中,车辆转瞬间便跟摩托车拉近了,他瞄了眼车身,很遗憾地说:「你搞错了,没有……」 话音未落,骑手突然偏了下车,右手向他们扬起,觉察到危险来临,乔急忙踩刹车,并将车头拐向另一侧,喝道:「趴下!」 两人俯下身,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响,轿车的挡风玻璃上多了个小洞,子弹贯穿玻璃后又从后面车窗射了出去,快得让他们不及提防。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4节 「这是什么人?」 看到那个直径很小的孔洞,魏正义惊魂未定,普通飙车手不可能随身带这种利于隐藏的掌心雷,更不可能因为赛车就随便杀人,要不是乔反应灵敏,这个洞可能就要开到他脑袋上了。 乔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更加阴沉,立刻从车座下掏出手枪,再次将车逼近后,拉开电窗,抬枪就射,一连串的动作做得迅猛狠厉,不给魏正义半点阻挡的时间。 似乎没想到乔居然也会带枪,车手仓促躲避,摩托车失去掌控,剧烈晃动了一下,右边撞上防护栏,擦着铁栏杆向前滑了好长一段路,看到他的狼狈样子,乔恶意一笑。 「现在有划痕了。」 不过骑手驾技不错,马上重新掌握住平衡,又冲他们开了一枪,然后将车拐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乔紧追过去,但在发现巷子太窄后泄了口气,他的车在这种小路上追踪太危险,除了不够灵活外,也容易半路被卡住,如果有人在路上伏击的话,那就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他只能在巷口停下车,看着摩托车跑远,恨恨地拍了下方向盘。 「那家伙是本地人,才会对路这么熟悉。」魏正义说。 这一路都没有监视器,看来骑手不仅对道路熟悉,还熟悉交通状况,并且身携枪械,魏正义觉得就算他不是萧靖诚,身分也不会太难查。 乔不说话,依旧盯着骑手消失的方向出神,直到身后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他才转回眼神,看了下手表,往后勾勾手指头,小骷髅几下蹦了过来,随着蹦跳,哗啦声在它的头颅里不断响起。 「吐出来。」 乔把手伸到它嘴边,它点了下头,一粒精巧的子弹从它的嘴巴落到乔的掌心里,原来骑手射出的第二颗子弹被它衔住了。 「好厉害!」 这次连魏正义也不得不佩服小骷髅的神技,摸摸它的头顶以示称赞,在他的抚摸下小骷髅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像是很享受这样的赞美。 「特制的掌心雷弹头。」 乔没多碰弹头,找了个小袋子,将它放进去,弹头上很可能有凶手的指纹,这是重要的物证,魏正义明白乔的用意,想取走塑胶袋,被他拦住了。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用管。」 「我是警察,刚才枪口是对准我的,于情于理都该我来调查才对。」 「说得不错,可是我做事从来不讲理。」 明目张胆的挑衅,魏正义被气得没话可说,想伸手去抢,乔已开始转动方向盘倒车,为了安全驾驶,他只能忍了,又拿起矿泉水瓶咕嘟咕嘟喝起来。 乔把车倒去车道上,车重新开起来,他说:「他刚才不是开枪射你,而是射我们两个。」 魏正义曾怀疑那个人跟在旅馆伏击他的是不是一伙的,但想想刚才的遭遇,骑手动枪是即兴的,也就是说如果乔不跟他飙车的话,他不会开枪。 「他好像在逃避什么,所以才会无视讯号灯把车速加那么快,」乔继续说:「一个人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很容易情绪暴躁,一点小事就会触发他的杀机……你的伤口没事吧?」 刚才躲避射击时魏正义的肩头被撞到,有些作痛,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说:「我倒觉得他不是情绪暴躁这么简单,而是有意要杀我们。」 如果是暴躁引发的杀机,通常会乱开枪,但男人只开了两枪,开枪目标都很精准,要不是他们有防范,很难避开,等乔还击后,骑手发现有变就马上选择逃离,说明这是个头脑冷静明晰的人,这从他有意图地避开监视器的行为上就能看出。 也许那个人把乔一时兴起的飙车行为当成是特意的了,就跟昨晚萧靖诚误会他是受人指使的一样,在这一点上,魏正义觉得他们的反应很像。 他掏出手机,乔问:「打给谁?」 「我表哥,让他查一下车牌号,」对视乔投来的惊讶目光,魏正义有点沾沾自喜,「这种情况下记住对方的车牌可是身为一名刑警的正常反应,啊!」 额头被乔掷来的小骷髅撞到,魏正义捂着头冲他叫,「你干什么?」 乔目视前方,微笑说:「身为一名黑道分子打人的反应。」 瞟了眼在旁边乐得乱蹦的小骷髅,魏正义没好气地抓起它扔去了后座上,不过闹腾了半天,萧兰草的手机还是打不通,电子音一直在提醒他对方不在服务区里,让他改时间再拨。 好不容易赢了乔一局,却无法马上调查,魏正义只好先给萧兰草送了封简讯,乔看在眼里,好心地说:「把车牌号报给我,我来查。」 「谢了,我自己可以。」 「做人不要这么要面子,我们现在有危险,早一点查到凶手才是最重要的。」 「那交换,你交子弹,我报车牌。」 乔不说话,显然是不愿意,魏正义拿他好胜的个性没办法,只好把车牌号输进手机里给他传了过去,刚传完,目的地也到了——刚才他们飙车的路线离文轩坊拍卖行很近,乔直接把车开了过来。 第六章 今天有两个拍卖会同时进行,一个是字画,另一个是古树木雕,乔和魏正义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木雕,引导员女生在门口帮他们办理了参会手续,又将号码牌和拍卖会宣传小册递给他们,请他们进去。 「干嘛要号码牌?你还准备竞价?」两人在会场的后排座位上坐下,魏正义问。 「参加的话,也许可以拍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乔随便翻着宣传小册,册子里印有各种形态各异的木雕,有些是出自名家之手,有些则是天然自成的植物。乔偶尔也会参加拍卖活动,但木雕方面的还是头一次,不过在场的看似都是收藏行家,再加上拍卖师的烘托,整个会场的竞拍气氛相当踊跃。 对着这些天然木头乔很不以为然,魏正义跟他同感,灌着矿泉水,小声说:「谁可以告诉我花大价钱买个木墩回去的意义?」 「我们是来找线索的,不是来看木头的。」 乔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参加拍卖的人身上,他很快就找到了许岩,看得出许岩对这种竞拍虽然很着迷,却不是无的放矢,有两次他亮过几下号码牌后就不知何故放弃了。 拍卖逐渐接近尾声,工作人员摆上一个暗红木雕,木雕有二十公分上下的高度,虬枝蟠曲,形成盘云飞檐似的古松模样,古松枝下还坠着圆圆的松脂,赤木圆月相映成辉,犹如人工雕刻,但拍卖师解说这是天然木饰,由于古木种类不详,树龄不详,无法正常估价,起价为十万,请大家评估竞拍。 木雕开拍后,价格很快飙到了一百万,魏正义看得直了眼,又想喝水了。听到他咋舌,乔低声说:「不详这类词才是最有诱惑力的,也最能勾起人的贪欲,竞拍的人不是真喜欢,而是看中了它的商业价值,只要给木雕弄出点名头,回头它的身价就会翻几倍上去,你们不是有句老话叫无价之宝吗?」 无价之宝不是这么用的好吧。 吐槽归吐槽,但魏正义承认乔的话有道理,果然就看到这个小巧到不起眼的木雕价码一路飙升到二百五十万,这时候许岩举起了号码牌,直接叫价到三百万。 这个价码出来后,会场寂静了一下,对于想借古董炒卖的人来说,三百万那是天价了,除非是真喜欢,否则没人会冒这个险。 拍卖师也是这样想,举起拍卖锤就要敲下,这时会场正中再次亮起号码牌,一个男人说:「五百万。」 清亮柔和的话声,却在寂静水中激起涟漪波纹,会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看向举号码牌的男人,想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叫得出这样的价码来。 「咳咳!」 魏正义一口水没顺利咽下,随着咳嗽喷了出来,这个声音他听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了,不是萧兰草是谁? 乔也疑惑地看过去,他跟魏正义相同的反应,无法明白萧兰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花下天价拍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 「他是你表哥吧?」他小声问。 「可能很久以前就不是了,」联想之前种种变故,魏正义斟酌说:「不过就算他是被附身的,也不可能白痴到做这种事。」 「萧兰草不是白痴。」 「所以他这样做一定有目的,才会隐藏行踪,故意不接我的电话。」 至于萧兰草的目的,他们无从得知,但萧兰草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他们只能暗中观察。 听着叫价由许岩和萧兰草的相互提加,逐渐攀升到了七百万,魏正义突然想到从他们进来,萧兰草还没有举过号码牌,否则他们不会不发现他的存在,所以他不是对古董有兴趣,而是自始至终目标只有现在拍卖的木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它拍下来。 价格很快抬到了八百五十万,萧兰草表现得有些吃力了,只往上加了十五万,许岩则马上提到九百万,之后又是稍长的寂静,连拍卖师也陷入沉默中,眼神紧张地在他们之间打转,会场上很静,仿佛参加竞拍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都是旁观者,默默目睹这场诡异又豪华的拍卖。 「九百五十。」 萧兰草再次举起号码牌,声音不再是最初的清亮,而是掺杂着明显的紧张和暴躁,魏正义掩面呻吟:「这些人疯掉了,难道会为了块木头拍到一千万吗?」 「一千万!」许岩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 过千之后,两边都显得吃力起来,但价码还在缓慢上升,不知是为了傲气尊严抑或其他人无从得知的秘密,两人都没有放手的意思,魏正义了解萧兰草的家世,但萧家家产富厚不代表他个人有这么多的存款,过千的话对他来说可能无法再负担了。 他坐在萧兰草身后,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那份焦虑急躁,不管萧兰草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拍下这件物品,它对他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不想看他失望,魏正义小声对乔说:「我表哥撑不住了,你帮他拍下来。」 奇怪的眼神投来,乔说:「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白痴吗?」 这个时候魏正义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你帮我一次,这份人情和钱我一定还。」 难得一见的弱势,听得乔心一动,他知道魏正义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这一次只要帮了他,接下来一切都好办得多,但心里又隐隐不快,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这么担心,却从来就不见他这么在意过自己。 金额还在继续往上加,魏正义急了,在下面踹了乔一脚,问:「你到底帮不帮?」 「我很想帮。」 这个机会错过了,今后很难再遇到,乔怎么可能不动心?但他做事不像魏正义那么冲动,低声说:「把钱先撇开,你有没有想过萧兰草的立场和目的?现在我们帮他的话,一定会暴露身分,引起许岩的注意,今后就不方便调查他了,而且我们也无法知道萧兰草这样做的原因,这是湾浑水,不了解水深的话,我还是建议不要随便介入。」 乔说得合情合理,魏正义冷静了下来,现在不止萧兰草疯狂,连许岩的做法也充满诡异,冒然出手可能会将整个事情搅乱,正举棋不定时,衣服被拽了拽,乔指指前面角落示意他看。 当看到那里坐的人是谁时,魏正义猛地咳起来,生怕被看到,急忙低下头。 「张正怎么也在这里?」他低声问乔。 这是拍卖会,不是神算会,为什么不仅萧兰草参加,连张正也出现了?张正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拍卖古董,因为魏正义很快就发现他根本没在意过那些拍卖品,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萧兰草身上,就像萧兰草对古董那样的执着。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的一切比我们想像的要有趣得多,所以什么都不要做,旁观最好。」 这时候就算乔不说,魏正义也不会冲动地去帮忙了,听着叫价一路飙到了一千五百万,在许岩把价再次加到一千七百万后,会场终于陷入长久的沉默,拍卖师看着萧兰草,又连续将价格重复了多次,在确认他不会再加后,将拍卖锤击下,说:「本商品由二十五号这位先生以一千七百万的价格拍下,谢谢!」 会场上再次响起激烈的喧哗声,不知大家是出于对这个天价的惊叹,还是震惊于两位竞拍者的大手笔,魏正义看到萧兰草站起来,他急忙低头,萧兰草神情恍惚,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匆匆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张正也离开了。 「表哥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 糟糕到以他的修为,居然没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看着他的背影,魏正义说:「他一定为无法拍下那根木头耿耿于怀。」 「先别管他,我现在对那位许先生更好奇,一个普通的研究学者从哪弄来这么多钱?」 至于张正的目的,乔暂时还不知道,但总不会是出于什么善意——他从不认为这世上有善人,所谓行善,只是那个人的某些目的刚好跟约定俗成的道德一致而已。 乔指指前面那位最终的赢家,许岩难以掩饰兴奋的情绪,抢先冲到拍卖台上,小心翼翼地摸索那块古木,又跟工作人员交谈细节,他常出入拍卖会场,工作人员跟他都非常熟了,很恭敬地请他去后面会客室。 等众人陆续出了会场,乔走到拍卖台前,先是跟拍卖师寒暄了几句,然后问:「最后的古木拍卖真是太精彩了,恕我对东方文化了解不深,看不出它的来由,能让收藏家不惜千金买下,它背后一定有许多传奇经历吧?」 拍卖师混这行很久了,一看乔的气度就知道他出身不凡,不敢怠慢,很热情地告诉他,那尊古木他们只是受人委托代为拍卖,委托人没有介绍古木的来由,由于看不出它的木质,出于好奇的心理,他们收下了,尝试着拍卖,今天能升到这样的价格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乔又委婉地打听委托人的身分,说对他的收藏很好奇,想知道是否还有类似物品出手,拍卖师面露难色,说这是个人隐私,他们无法告知,只能在有机会再拍卖这类物品时,主动跟乔联系。 乔没勉强他,又聊了几句后离开,出了会场,他给魏正义使了个眼色,两人顺走廊绕到后方,那里是拍卖行的工作室,乔想暗中了解许岩的行动,谁知还没走近就听到说话声,一个是许岩,另一个竟是去而复返的萧兰草,乔急忙拉魏正义避到角落里,又指指前方,魏正义发现张正居然也藏在暗处观察萧兰草和许岩二人。 萧兰草和张正的警觉心都很高,两人没敢多说话,各自屏住呼吸,就见许岩匆匆往后门走,萧兰草几次拦住他,魏正义隐约听到「帮帮忙、一千万、借用归还」之类的词,猜想萧兰草因为没有拍下古木,想跟许岩借用,但是看许岩不耐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只是被萧兰草拦住,不得不应付而已。 魏正义从小跟萧兰草认识,见惯了这个男人刚毅果决意气风发的模样,这是头一次,他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别人,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想萧兰草一定不会这样做,看着许岩表现出的不耐烦,他气得攥紧了拳头,要不是考虑到萧兰草的立场和张正的监视,他一定会冲过去质问那个家伙,帮个忙借用一下而已,又不是不归还,用下会死啊! 被萧兰草数次阻拦,许岩终于火了,声音高了起来,冲他喊道:「东西拍下来就是我的,要不要借给你我说了算,我现在不想借你,也不想见到你,赶紧滚,否则我报警了!」 他说完推开萧兰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廊上响起沉闷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远,这一次萧兰草没有再拦他,只是立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人影,双手紧紧攥住,一刹那,厉风在长廊上猛地卷起,带着十足的杀气向魏正义和乔冲来。 萧兰草动了杀机,在极度愤怒之下,他忘了掩饰属于异类的戾气,魏正义被那股阴风吹得心房怦怦作响,隐约猜到了张正的动机——萧兰草附身在普通人身上,没人动得了他,但一旦他开了杀戒,那天底下任何修道之人都可以将他置于死地,萧兰草法术并不高明,他绝对打不过张正的。 因为紧张,魏正义的拳头不自禁地蜷起又展开,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乔跟他连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幸运的是,萧兰草最终还是控制住了杀机,随着心绪逐渐平定,冷风不再像最初那么凌厉,他大声喘息着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很久都没有动。 魏正义和乔也不敢动,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打断了廊下的沉寂,萧兰草闭着眼,任铃声响了很久才接听,他恢复了常态,听着电话返身往外走,张正依旧远远跟在后面,魏正义拉着乔贴到角落的墙壁上,以免被发现。 但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萧兰草和张正的心思都放在别处,听完电话,萧兰草冷冷说:「我在放假,隧道事故不属我管辖,需要这么急着找我回去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冷笑出声,「这世上每天都有人过世,与其为死了的人担心,倒不如多想想活着的人。」 他挂了电话,头高高昂起,刚才的消沉消失得无影无踪,双手插进口袋里扬长而去,魏正义贴着墙壁站了很久,直到脚步声离他们渐远,他才低声问乔。 「表哥说的事故是不是明山隧道那件事?」 「除此之外也没其他的吧?」 乔的脸隐在黑暗中,魏正义不知他在想什么,提议:「不如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跟踪许岩,你跟踪表哥和张正。」 「不行!」 乔断然拒绝,见魏正义还要反驳,他说:「萧兰草要回去查隧道的案子,跟踪他没意义,还是跟着许岩好了。」 长期混迹黑道的直觉告诉他,到目前为止他们查到的几条线,每一条都跟危险紧紧相连,他是绝对不会让魏正义单独行动的,但这些他不会说,更不会给魏正义选择的机会,说完后就朝许岩离开的方向追去,魏正义在原地苦恼地打了个转,没办法,只好也追了上去。 「我说你走慢点行不行?」跟上乔的脚步,他怨道:「下次麻烦把你这个独断专行的毛病改一改。」 他就知道魏正义一定会跟来的。 微笑在乔的银眸里划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冷道:「下次我会注意。」 「如果是真的,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黑道分子的话怎么可以相信!魏正义吐他的槽,乔也不在乎,两人追着许岩一路来到大楼后面,那里是停车场,看来许岩是开车来的,刚拍下的东西太贵重,他不可能亲自带回去,所以把余下的事情安排好后,独自先离开了。 「溜得挺快的。」 魏正义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里面黑乎乎的,停了不少车,却看不到有车灯移动的迹象,没想到才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把许岩跟丢了。 他走到道口左右打探,就在这时,前方闪过亮光,一辆小型货车好像凭空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货车速度很快,眼看就要撞上乔,魏正义急忙冲过去把他撞开,他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前栽去,没想到前面有个小阶梯,他刹不住脚,顺石阶滚了下去。 还好阶梯只有几级,旁边又有扶手,魏正义滚落时及时抓住了,没摔得太重,乔冲下来将他扶起,就听上面停车场传来刹车声,货车停下,一个半秃头的男人落下车窗冲他们大骂。 「突然冲出来是要找死啊,妈的!」 乔怒从心起,伸手就要把枪,被魏正义死死按住,司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离开,乔的手还被魏正义抓住不放,这个小动作多少缓解了他的愤怒,再看看魏正义攒眉挤目,忙问:「伤口怎么样?」 幸好他反应快,没撞到伤口,但跌落让头更晕了,魏正义晃晃头,感觉到腰部也隐隐作痛,他揉着腰嘶着气说:「没事。」 「要小心腰啊,」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乔脸上露出暧昧的笑,「男人的腰可是很重要的。」 一拳头挥到了他脸上,魏正义不爽地吼道:「还不是为了救你,你没事站车道中央干什么?」 「明明就是那辆车突然开出来的。」 乔侧头避开魏正义的攻击,还要再反驳,突然觉得不对,仰头看看天,他们现在在建筑物后方,楼栋里的灯光照下来,让他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天黑得真快。」魏正义问乔,「今晚的宴会几点开始?」 乔看了下表,再联想到刚才货车冲出来的一幕,眼中闪过疑惑,说:「已经开始了,现在过去的话,刚好赶上中场。」 「那快点走吧。」 生怕去完了见不到萧靖诚,魏正义加快脚步跑回停车的地方,两人上了车,发现小骷髅老老实实待在后座上,像是困了似的,脸朝下趴着,一瞬间魏正义发现自己又幻视了,他看到的不是骷髅头,而是比头颅大很多的婴灵躯体,路灯下灵体显得很飘忽,时隐时现,让人无法看清楚。 「好乖。」 乔赞着,伸手摸摸它,魏正义就见着他的手穿过灵体摸在了小骷髅身上,看来是自己眼花了,他侥幸地想。 第七章 晚宴设在某个五星级饭店里,饭店离拍卖行较远,路上乔加快了车速,魏正义看着两旁风景迅速往后闪去,叹道:「真是充实的一天。」 矿泉水都喝完了,他转身在后座摸了摸,从背包里找到一瓶绿茶,拧开盖,也不在意茶水冰冷,仰头连喝几口,乔看在眼里,皱眉问:「你今天怎么了,喝这么多水。」 「都说发烧,你又不信。」 冰水让体内感受到的燥热稍减,不过头还是有点晕眩,魏正义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说:「我睡一觉,到了叫我。」 见魏正义没精打采,乔的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烫,他缩回手,说:「伤口发炎的话,别硬撑,我先带你去医院。」 「不,我想先会会萧靖诚,」魏正义没睁眼,随口说:「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心里有数。」 你要是心里有数,就不会受伤了。 乔在心里吐着槽,加速把车开到饭店,魏正义醒了,将乔扔在一旁的眼镜递给他,下了车,小骷髅听到动静,也抬起头,跃跃欲试一副想跟随的样子。 乔让魏正义先走,自己站在车门口,冲在座位上上下蹦跶的小骷髅问:「魏不舒服,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眼前转起一股小旋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小骷髅像陀螺似的原地飞快地转起来,乔伸手将它一把按住,无视它抗议的嘟囔声,警告他:「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来历,是否吸过怨灵灵体,你要是敢伤害他,我让你再没有往生的一天!」 感应到他的煞气,小骷髅用力点头,不敢再要求跟随,滚到角落里不作声了。 看来不是它搞的鬼,那问题是出在哪里? 魏正义已经走远了,乔没时间多想,关上车门,快步追上他,和他并肩走进饭店。 两人来到举办酒宴的大厅门口,出示了请柬,服务小姐引他们进去,宴会是自助形式的,参加的人说不上多,但也绝对不少,除了各机关要员外,还有一些富商和大公司的高层人士,魏正义看看大家的举止气度还有整齐的西装,再看看他们俩的,经过一整天的奔波,两人的衣着状态都很糟糕,他小声说:「我们该换套衣服来。」 「换什么?大家看的是我的身分,不是我的衣服,至于你,这身已经不错了。」 乔给了魏正义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后,随手从经过的服务生手里取过一杯酒,面带微笑走进宴会中心。正如他所说的最吸引人的是身分气度,一些官员和富商在看到他后,主动上前搭讪,乔很快就跟他们聊到了一起,魏正义作为随从在乔身后跟了一会儿,就因为肚子饿跑去别处找东西吃了。 一盘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酱汁虾球被魏正义吃了一半,又感觉到口干,他没找到白开水,只好以酒当水,连喝了好几杯白兰地,又转去拿葡萄酒,刚喝两口,突然看到在不远处说话的几个人,猛地呛了一口,红葡萄酒很糟糕地溅到了衣襟上。 不能怪他失态,实在是他看到了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在不可能出现的场合下出现在他面前——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董事长会跟长青研究所的白所长像熟人似的聊天? 与此同时聂行风也看到了他,却神情淡漠,仿佛不认识似的把头转开了,魏正义虽然有变装,但他相信聂行风不会看不出来,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正犹豫着是否要避开,谁知所长看到了他,很热情地向他招手,让他不得不过去。 「真巧啊,」白所长跟他打过招呼,又往四周看,问:「陈约翰先生没有来?」 陈约翰就是乔照名片随便杜撰的名字,魏正义生怕见面后穿帮,忙往旁边一站,刚好挡住了站在远处的乔,岔开话题,说:「我们是朋友介绍来的,要做生意嘛,当然要跟本地的政府官员打好关系才行,没想到所长也会来。」 「我也一样,」白所长喝得有点多了,凑近魏正义,小声说:「政府里有人帮忙,国科会的资金才会比较好批下来,所以我就来凑个热闹,啊对了,帮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今天提到的帮我们研究所重新命名的傅先生。」 他又指指魏正义,对聂行风说:「这位是乔先生,乔正义。」 有那么几秒钟,魏正义很想在地上钻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那个奇怪的名字同样也是乔借口胡诌的,说用本名会惹麻烦,所以不跟他商量就擅自改了他的姓。他当时以为以后不会再跟白所长见面,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现在会遇到这种状况,只好拼命低下头,不断催眠自己——这不是董事长这不是董事长,是傅先生,完全不认识的傅先生。 「你好。」 熟悉的嗓音打破了魏正义的幻想,男人向他伸过手来,自我介绍说:「我叫傅燕文,请多关照。」 啥?! 这个名字对魏正义来说绝对不陌生,那个在尾戒事件中装神弄鬼的算卜人就叫傅燕文,可他不是死了吗?怎么突然在这里诈尸?还是以董事长的长相? 过度惊讶之下,魏正义猛地抬起头,为了证明自己没认错人,他急忙跟对方握了手,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发现这个男人很像聂行风,但又似乎哪里有不同,那种冷漠疏离还带着满满傲气的姿态都跟聂行风的气质相差很远。 一时间魏正义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还好有人帮他解了围,乔走过来,像是完全不担心会被戳穿身分似的,热情地跟白所长打了招呼,又把目光转向聂行风,问所长,「这就是你赞不绝口的算卜大师?」 「是的,大师很厉害的,许多事情都一说即中,这是连科学也无法解释的奇迹!」 说到算卜,白所长兴奋起来,开始唠唠叨叨讲述傅燕文的各种算卜神迹,乔对这个没兴趣,打断他,问:「许教授今天有回研究所吗?」 「没有,都几天没见到他了。」 白所长的心思全放在算卜上,随口答了一句,又开始聊起傅燕文,正说得高兴,有人过来打断他的话,告诉他有位议员对他的一些研究专案很有兴趣,让他赶紧去拉拉关系。想到可以借此拉到赞助金,白所长只好先跟他们告辞,兴冲冲地去找议员聊天了。 「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了?」乔的眼神在聂行风和那个把白所长支开的男人之间游走,「是聂你来呢?还是师父你?」 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有人模仿了聂行风,也模仿不出张玄的神韵,更何况这两人还一同出现,在发现自己被耍了后,魏正义不快地瞪张玄。 「师父你们在搞什么?」 「说来话长了,跟我来。」 张玄冲他们摆了下头,把他们带到偏僻角落里,聂行风没有跟过来,依旧面容冷峻,像是和他们完全不熟。魏正义被搞糊涂了,迫不及待地问:「董事长为什么要装卦师?还跟研究所的人混得那么熟?」 「抢我饭碗呗。」 张玄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盘水果沙拉,往两个徒弟面前递了递,乔拒绝了,魏正义也没要,跟服务生要了杯冰水,看到他的小动作,乔的眉头皱得更深,却什么都没说,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跟聂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一直联络不上你们,有时接不通,有时通了没人听,你们很忙吗?」 张玄笑得跟暧昧,乔只好装做听不懂,说:「这两天遇到了些奇怪的事,一直闲不下来,你们怎么会来参加宴会?」 虽然张玄很喜欢凑热闹,但也不会闲得特意跑这么远来扩展他的天师业务,果然就听张玄说:「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小兰花,接了他的生意,只好帮他办事。」 一听到萧兰草,魏正义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小声问:「跟我表哥有关?」 「我就是受他委托来查隧道案的,所以来会会萧靖诚,没想到有了意外发现。」 由于跟乔和魏正义联络不上,张玄决定亲自来查,他先动用了一些小手段,去陈金生前常去的场所做了调查,又顺便了解了萧靖诚的活动情况,在知道今晚有宴会后,就跟聂行风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聂行风会被白所长误认为是傅燕文,为了多问到一些有关傅燕文的消息,聂行风就临时扮演了卦师的角色。 「傅燕文跟聂行风长得很像?」乔问。 张玄耸耸肩,「死的那个不像,但有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好像很喜欢s董事长。」 尾戒事件随着傅燕文的死亡落下帷幕,但不等于说这件事结束了,曾经在傅燕文工作室出现的杀伐气息一直让张玄耿耿于怀,所以当听到傅燕文的名字,他就把探案的心思一秒转到了其他地方,眼睛在两个徒弟身上打转,暗想这件事也许可以让他们帮忙调查。 「你们又怎么会来?」 「我们也在查萧靖诚。」 这两天遭遇的事件太多,短时间讲不明白,乔只说重点,把魏正义用手机拍的相片给张玄看了,说:「我怀疑陈金还没死,而且他跟萧靖诚认识。」 「看上去不像亡魂,不过你们也不能怀疑法医的技术,」看着图片,张玄眼睛亮了,很感兴趣地说:「看来你们经历了不少奇遇,说说看,也许会抓到什么线索。」 他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开茶叙的,趁乔跟张玄聊天的空档,魏正义转头打量会场,发现聂行风正在跟其他人闲聊,冷漠阴厉的气势,一点不像平时的他,魏正义看得心里发毛,问张玄。 「师父,你确定那个人是董事长?」 「确定啊,难道我会连董事长都认不出吗?」张玄顺着魏正义的眼神看过去,笑嘻嘻地说:「他只是演技好而已,上次把我骗得团团转。」 「不是演技好,而是聂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吧?」 听了乔的话,张玄的笑容微僵,但马上就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很平静地说:「就算董事长跟傅燕文真是同类人,那又怎样呢?每个人都有很多面,每个人都是天神,也可能是恶魔。」 就在魏正义再次为张玄的名言惊艳时,他将手里的空盘子放下,说:「不跟你们聊了,董事长sos,我要去帮忙。」 还以为聂行风遇到了什么麻烦,结果两人看过去,发现他只是身边多了几个漂亮女人,这是酒宴里常有的事,魏正义对张玄的大惊小怪很无奈,等他跑远了才想到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没说,想叫他,被乔拦住了,说:「算了,一点小事,我们自己处理。」 魏正义转头看他,就见他的眼神掠到远处,低低的声音说:「菜到了。」 这是黑道暗语,魏正义马上明白了乔的意思——他们一直等待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萧靖诚一身西装,携女伴走进会场,他跟宴会上的宾客好像都很熟,很快就融进了聊天当中,但又像是有心事似的,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表,乔装做不经意地走过去,刚好萧靖诚的眼神投来,看到他们,脸上略微露出诧异,主动走上前跟乔打招呼。 「这位先生有点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我是朋友带来的,他却不知去哪里了,先生是……你们该问贵姓吧?名片……」 乔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再加上他夸张的动作,像是真的不精通汉语,萧靖诚相信了,说:「鄙姓萧,没有名片,要说自我介绍的话,只能掏这个。」 他掏出刑警证给乔看了一下。 「失敬失敬,原来是警官先生,我的中文名字叫陈,今后要在这边发展生意,还请多多关照,」乔一脸的肃然起敬,转头对魏正义说:「把我的名片……给这位先生。」 魏正义连忙装做掏名片,在口袋里翻了一会儿,然后很窘迫地对乔说:「今天走得匆忙,忘记带了。」 「你怎么做事的,废物!」 「没关系,下次再给好了。」萧靖诚很世故地打圆场,从旁边的餐桌上拿起两杯酒,一杯递给乔,说:「为相识干杯。」 两人碰了杯,乔发现萧靖诚借喝酒的机会又看了下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嘴上却寒暄问:「不知陈先生主要经营哪方面的生意?」 「什么都做,只要赚钱。」乔含糊应对,两人站在窗边,透过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灿烂的夜景,乔说:「我相信只要有心,这里到处都能发掘到黄金。」 「陈先生说笑了。」萧靖诚笑道。 魏正义在他们后面撇撇嘴,他相信乔没开玩笑,这家伙一向只考虑怎么赚钱,才不会在意做的事是否合法。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股票投资的话题,慢慢的话题被乔引到了古董上,萧靖诚已经掩饰住了浮动的情绪,配合着乔交谈。 萧靖诚见识颇广,不管是投资还是古董,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看得出他是个很好的交谈伙伴,也颇受宾客们欢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过来搭讪,这种形象既不同于照片里的气质,也不像是丧心病狂的飙车手,如果不是昨晚刚跟萧靖诚干过一仗,魏正义绝对无法把他跟那个杀机腾腾的警官联想到一起。 如果真如师父所说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天神或者恶魔的话,那萧靖诚又在这场戏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多久,聊天的一群人又开始谈赛鸽,魏正义知道这一定是乔提出的话题,说到赛鸽,有人开始叫苦,「养鸽太贵了,要是最后赢不了奖金,还不如养猫养狗省心。」 「我以前在国外一直有养鸽,它飞得很好,相当好,为我赢了不少钱,听说这里的赛鸽可以连续参赛,所以我想来挑战一下。」 听完乔结结巴巴的汉语,萧靖诚笑道:「那你一定是小看了我们这边的鸽子,许多世界鸽赛得奖的鸽子到了我们这里,都被甩得远远的。」 「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不知萧警官能不能给具体讲解一下?」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我们做员警的太忙了,哪有时间玩这个?」 萧靖诚显然不想多谈,把话题转到了最近的议员竞选上,对政客来说,这个话题更容易引起共鸣,所以乔没多久就被大家晾到了一边。 为了不引起萧靖诚的怀疑,乔没再追问,在附近随意吃着茶点,听那些政客高谈阔论,反而是萧靖诚对自己提出的话题没兴趣,又连着看了几次手表,从聊天的圈子里退出来,去跟白所长聊了一会儿后匆匆离开,那个陪他一起来的女伴被他彻底忘掉了。 乔想示意魏正义跟上,谁知转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魏正义被几个打扮华丽的女宾围住了,正跟她们聊得欢畅,对她们的敬酒也来者不拒,看到他一杯杯地灌酒,乔怒从心起,把跟踪萧靖诚的事暂时抛开,走到他面前,微笑问:「玩得挺开心的嘛。」 魏正义醉眼朦胧地转过身来,在发现是乔后,忙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帮我应付一下,这些大姐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硬缠着要跟我喝酒。」 聊天不是出自魏正义的本意,乔看看眼前这几位「大姐」,心情略好,却说:「让你喝你就喝,你蠢啊?」 「我口渴,就忍不住了嘛。」 酒的后劲上来,魏正义觉得眼前景物变得朦朦胧胧的,把乔往自己身前一拉,拜托:「我要去厕所,你帮我顶下。」 魏正义看上去很急,说完就跑了出去,乔本来想叫他顺便跟踪萧靖诚,但看看他这种状态,盯梢那是送羊入虎口,于是话到嘴边改为——「快点回来。」 也不知道魏正义有没有听到,随口嗯了一声就跑远了。 洗手间离宴会大厅稍远,魏正义晃晃悠悠地跑进去,解决了问题后,来到洗手台前,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低烧造成的不适,他觉得胸口发堵,趴在台子上吐了起来。 后面某个厕所隔间的门被轻轻顶开,一枚微型笔管伸出来,管口对准魏正义的后心,他却因为呕吐毫无察觉,吐完后又往嘴里送了些清水漱口。 看到他这个样子,笔管放下了,狙击者藏在隔间里偷偷注视他的动作,魏正义还不知道自己刚在生死之间转了一圈,漱完口后又把冷水喷到脸上,连喷数下,冷水压住了燥热的情绪,感觉难受稍微好转,他扯过纸巾开始擦脸。 铃声响了起来,魏正义擦着脸把手机掏出来接听,来电竟是萧兰草,听到他的声音,魏正义有点吃惊,问:「什么事?」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简讯里让我查的车牌号是怎么回事?’ 萧兰草的声音跟平时异样洒脱随意,像今天出现在拍卖会上的是完全不同的人,这种陌生感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魏正义正经回道:「暂时我还不敢肯定,你先帮我查一查,有结果马上通知我,我等急用。」 听他口气郑重,萧兰草没多问,沉吟了一下,说:‘我尽力。’ 「表哥!」感觉萧兰草要挂电话,魏正义忙叫住他,问:「你现在在哪里?」 ‘在局里呀,要不怎么帮你查案?’ 萧兰草在说谎,傍晚他还在这里参加拍卖会,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回去,魏正义故意说:「可我打电话一直联络不上你。」 ‘那是你的手机有问题,为了那些无聊的报告会,我在局里坐了一整天,’萧兰草抱怨说:‘头都快炸掉了,晚饭还没吃,又要免费帮你做事。’ 魏正义疑惑了,这种敷衍不是萧兰草的作风,只要他回头去局里一查,就会知道萧兰草有没有说谎了,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最近你是不是对古董感兴趣?」 少许沉默后,萧兰草的声音冷淡下来,‘与你无关。’ 「不,我的意思是说……」 ‘我还有事,废话你去跟乔说。’ 「表哥!」萧兰草挂电话的动作被魏正义再次拦住了,冲动之下忘了多加深思,叮嘱他,「张正好像盯上你了,小心一点。」 ‘你知道的不少啊,’电话那头,萧兰草笑得轻佻又冷漠,‘为什么要提醒我?你早该知道我不是你表哥了,如果张正匡扶正义的话,对你对你表哥也许都是好事呢。’ 理论上讲是这样没错,但感情让魏正义无法置之不理,不管萧兰草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附身,相处了这么久,都有感情了,他相信萧兰草没有恶意,否则师父不会无视,他挠挠头,苦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担心你吧,不想你出事。」 他无法看到电话那头萧兰草的表情,只听他冷冷说了句白痴后就挂掉了电话。 怎么一个两个脾气都这么差啊! 把手机放回口袋,魏正义忍不住嘀咕起来,聊天成功地驱散了大脑的晕眩感,他把揉成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对着镜子对自己说:「魏正义,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只是脸皮薄而已。」 安慰完自己,魏正义走了出去,等他走远,厕所门被推开,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刚才他站的地方,对自己临时收手感到后悔。 看来这次连萧兰草也要除掉了,又要多杀一个人,真是麻烦啊。 魏正义回到宴会大厅,刚好看到乔急匆匆地走出来,手里还提了个塑胶袋,看到他,快步迎上前,问:「没出事?」 不言而喻的紧张气息感染了魏正义,左右看看,反问:「如果出事了,我还能在这里吗?」 乔没回答,头一偏,做了个离开的动作,魏正义追着他的脚步下楼,忍不住问:「师父呢?跟师父打个招呼比较好吧?」 「他们已经离开了,走时交代说有事的话,要及时跟他们联络,」乔神情凝重,乘电梯往下走的时候,说:「我们被萧靖诚算计了,那个混蛋!」 「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吧?那些跟你喝酒的女人都是他指使的,想把你灌醉后带去别处询问,要不是我过去,哼哼!」 听着乔的叙述,魏正义也紧张起来,「我们好像没露什么破绽啊,怎么可能被看出来?」 「一定是你的演技太差,被发现了,」乔冷笑看他,「否则就凭你的长相和这副打扮,那些名门淑女干什么要特意围着你转?」 说话不带刺会死啊!就算他长得不如乔出色俊秀,但也不至于那么差吧? 无视魏正义的怨念,乔说:「看来萧靖诚已经对我们有所怀疑了,他离开之前跟白所长询问许岩的下落,不知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难道他一晚上都在看表,是因为跟许岩有约?」魏正义奇怪地问:「可他不是刚跟许岩见过面吗?有什么事不能直接电话交谈?」 「也许怕电话被人窃听,也许是许岩刻意不接,许岩这几天没去所里,可能不是因为拍卖古董,而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 有关许岩的行踪,乔已经拍手下去调查了,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拿到有用的线索。 两人回到车里,窝在角落里的小骷髅立刻滚了过来,在后面欢快地跳动着,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归来,乔从袋子里掏出两瓶饮料,把盖子打开,放在后座的格子里,对它说:「送你的,尝尝看。」 有东西喝,小骷髅好奇地跳过去,在两个瓶子之间滚动,像是在嗅饮料的气味。 这做法根本就是在养小鬼吧? 魏正义很不赞成地瞪乔,之前因为娃娃的事,张雪山那些人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现在娃娃的问题刚解决,乔又开始养骷髅,张正知道的话,一定会跑来找麻烦的。 「这是给你的。」 就知道魏正义又要废话,乔把另外几瓶矿泉水推给他,魏正义刚才把酒都吐了,正觉得口干,接过去打开就喝,乔摸摸他的额头,竟是烫手的热,说:「你好像烧得很厉害。」 「还好,就是感觉口渴。」 这是中枪流血后的常见反应,魏正义没当回事,吩咐乔开车,车开出去没多久,后面传来叫声,两人扭头一看,就见小骷髅很兴奋的在座位上乱转,还不断发出唧唧哇哇的怪叫,像是人类被呛到时的咳嗽声。 「它怎么了?」魏正义惊讶地问乔。 乔不说话,只是不断发出闷笑,被魏正义追问得急了,才忍笑说:「鬼不是都喜欢被祭酒吗?所以我在饮料里兑了酒。」 「你还可以再幼稚点吗?」魏正义给了他一拳,「它是婴灵,又不是酒鬼,你给它喝什么酒?」 「试试嘛,说不定它喜欢。」 「它更喜欢吸血啊。」 想起屡次被小骷髅吸血,魏正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听到身后的叫声低下来,他转头去看,吓得矿泉水瓶差点失手落下——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孩灵体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大了一整圈,正在骷髅头上爬来爬去,像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婴孩向他伸出手来,一副求抱抱的模样。 魏正义把头转回去,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这个灵异现象超出了他的认知,总觉得那不是普通的婴灵,更不是他的幻觉,而是活脱脱的小孩,而这小孩的出现太不正常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乔,」他碰碰在旁边开车的乔,示意他往后看,「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乔一脸不解。 「一个小婴儿啊,你看不到吗?」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魏正义不想再跟乔心照不宣,用手比划了一下,说:「这么大的孩子,好像从我们经过隧道时就出现了,每天都会大一圈。」 「你在说什么啊?」乔往后看看,除了小骷髅,什么都看不到,「一定是你发烧发得太厉害,产生了幻觉。」 「一次、两次是幻觉,我不可能每次都幻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用什么邪术养小鬼了?我跟你讲,那不是小鬼的正常状态,你走偏门一定会出问题的!」 「我没有,我就是有时候给它点供品而已,就像那两瓶酒。」 「就只是这样?」 「这种事没必要瞒你吧?」 魏正义狐疑地看他,想想也对,乔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自己,难道真是自己眼花? 「到底是怎样的小孩子?可不可爱?」被魏正义说得好奇心上来了,乔用手肘拐拐他,很感兴趣地问:「有穿衣服吗?会叫人吗?会法术吗?」 魏正义被问得毛骨悚然,他相信假设真有那个小婴儿的话,一定会被乔玩死的,不由扶额呻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那真的只是我的幻觉吧。」 当晚,乔以照顾魏正义的借口,硬是把他拉去自己卧室的大床上,面对他的拳拳盛情,魏正义嘴上不说,心想与狼共枕,自己更会作噩梦的。 入睡前魏正义吃了退烧药,但没到半夜就因为不适醒了,跑去厕所把药全吐了,呕吐导致头晕加重,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迷糊中厅乔在跟自己说话,却懒得回应,随口应付着睡了过去。 清晨,响亮的手机铃声把魏正义吵醒了,窗帘拉着,他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就见乔一身裸体地坐起来,接电话的口气先是很不耐,但马上转为焦急,说:「好,我马上过去。」 「出了什么事?」魏正义忙问。 「汉堡的来电,说赛鸽途中出了问题,死了好多人,我要去看一下。」乔匆匆套上衣服,看看魏正义,说:「你在家休息,哪都别去。」 汉堡自从参加赛鸽后就跟他们失去了联系,如果不是严重状况,它不会用手机跟乔联络,魏正义哪放心让乔一个人冒险,跳下床把外衣穿上,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的身体撑得住吗?」乔打量他,「我可不想到时多个累赘。」 乔这种人,就算是关心也会把话说得刻薄无比,魏正义早就习惯了,说:「绝对比你强!」 半夜把东西都吐了之后,魏正义觉得好多了,头也不像昨天那么晕,去洗手间洗漱时把纱布重新换过,伤口已经消肿,但弹头划过的伤痕浮现出一道黑线,像蜈蚣趴在上面,看着有点恶心,他皱皱眉,看到乔走过来,忙把纱布包好,穿上外衣。 「你真的没事?」 出发前乔再次询问,魏正义摇摇头,除了心口烦闷,没什么食欲外,他感觉还好,说:「你放心,我不会在这时候成为你的负担,我们是去玩命,不是去郊游。」 话说到这分上,乔没再啰嗦,开车离开别墅,没跑多久,车顶上方就传来咚咚咚的震响,对于这个声音两人都习惯了,乔冷静地停下车,打开车门,没多久,被他们仍在别墅里的小骷髅就蹦蹦跳跳窜上了车,自动滚到后车座上坐好,仿佛那里已经成了它的专属领地。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5节 乔再次把车开起来,幸好时间还早,路上没人,否则看到车顶有个骷髅头乱跳,一定有人打报警电话,乔开着车交代魏正义。 「以后出门记得带着它,免得自找麻烦。」 第八章 一路上魏正义又喝了不少水,乔则把昨晚带回来的小点心当自己的早餐,他路上一直跟汉堡保持联络,照它说的来到郊外一栋建筑物前。 建筑物貌似废弃很久了,墙壁屋顶锈迹斑斑,周围又是偏僻山坳,连树木都没多少,显得很荒凉,乔看看gps上的显示,这里曾是个小型冶炼厂,但已经不作业了,导致附近杂草丛生。 乔把车停在工厂后方不显眼的地方,魏正义下车时,怕小骷髅再搞乱,抓起它要把它塞进背包里,却发现骷髅骨很温,是那种属于人类体温般的温暖,冬日天寒,乔在车里开了暖气,他疑惑地看了眼通风口,不确定小骷髅的温度是不是暖气造成的。 工厂后面有道小门,用一条生锈的链子象征性的绕了几圈,站在门前,可以感觉到穿堂风不断吹来,带着浓浓的寒气,里面隐约传来机动声,乔掏出手枪,把链子扯下来,推门走了进去。 魏正义握枪跟他并行,两人顺着走廊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凌乱摆放的机器,里面很暗,几个破碎的吊灯挂在房梁上,随着风吹过吱吱呀呀地作响,乔往上瞄了一眼,当看到附在吊灯上的一团黑蓬蓬的雾体后,他将腰间别的另一支枪也掏了出来。 铃声响起,魏正义帮乔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电人是汉堡,告诉他们自己在地下室,状况很糟糕,让他们赶紧过来,当魏正义问它去地下室的路时,它哼哼了几声才说自己是从通风口飞进去的,人类要怎么走它就不知道了。 「它除了知道吃和八卦外还知道什么?」 乔用杀鬼的枪将附在吊灯上的恶魂打散,收起枪快步向前走,厂内很脏,到处都布满厚厚的灰尘和机油,不过地下室不难找,顺着远处轰隆隆的声响,他们很快在角落里发现了去楼下的铁梯。 金属梯颇陡,走的时候脚下黏糊糊的,不知踩着了什么,下去后是一道虚掩的铁门,还没进去,两人就闻到了里面浓烈的血腥气。 「你们来得好慢,黄花菜都凉了。」 随着吐槽声,汉堡打远处飞过来,地下室有点几盏小灯,不算太明亮,但也不至于看不清东西,里面发动机的声音更响,还好墙壁厚实,不会传出去很远,汉堡指指角落里的小发电机,说:「是它在转,要是关掉,你们要戴夜视镜才能看清东西了。」 「你开的?」跟着汉堡往前走,乔问。 「我哪会用这种破烂玩意儿?」汉堡很不屑地啧啧嘴,「是那些可恶的人类开的,不过他们大部分时候用手电筒。」 汉堡带他们穿过机台来到前面一小块空地上,微弱灯光照亮了横七坚八倒着的人体,墙壁和机台上也溅了不少血迹,密封的空间把血腥气完整地隔断在里面,乔看看机台上的血,从血迹凝固状态和颜色可以看出他们才死没多久。 浓郁的气味让魏正义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急忙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乔检视着死者,冷冷说:「你要是不舒服,就先上去。」 魏正义干呕了两声,觉得好点了,说:「没事。」 「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像没事啊。」汉堡歪头盯着他看。 小鹦鹉的多话遭致魏正义的瞪眼,趁乔检查尸体,他把汉堡叫过来,间:「你怎么赛鸽赛在这里来了?」 「不赛鸽我还不会到这里,还不都是你们害的?」 周围太脏,汉堡不想落脚,又飞累了,于是直接站到了魏正义的肩膀上,来回跺着脚说:「我不是扮成鸽子去参赛嘛,乔没说错,真的有人在鸽赛上暗中坐庄下赌,为了赌赢,他们半路把几只呼声高的鸽子绑架了。」 「绑架……」魏正义咳了一声,「鸽子?」 「你别一副乡巴佬的表情好不好?」汉堡用鸟眼不屑地看他,「一只优秀的赛鸽,它的身价可达四、五十万美金,底下赌金更是上千万,比你值钱多了。」 魏正义不说话了,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它继续。 「为免被怀疑,那帮人还同时绑架了其他几只赛鸽,为了帮你师弟查案子,我也只好主动被抓住,后来我们被关在了这里,昨晚听他们说事态有变,有人在查鸽赛内部的名堂,他们怕事情泄漏,要处理掉赛鸽,我不忍心看着那帮小小鸟惨遭毒手,就找了个机会把它们都放掉了。」 「你不会顺便把自己也放掉了吧?」 「确切地说,我是出去放放风,被关在这里没吃没喝没八卦,我也很闷的好吧?在这里我要说一句,他们会死,你们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我从被关进来后就找机会跟你们联络,可电话一直打不通。」 听了汉堡义正词严的一番话,魏正义看向乔,乔检查着尸首,头也没抬,说:「打不通电话,你可以用灵力。」 「问题是灵力也不通啊,我还以为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呢,所以昨晚出去休息了一下,准备去找你们,谁知今早一回来,就看到他们都嗝屁了。」 「谁动的手?」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是黑魑组和刀龙会的,还有个好像是在金蛇帮里混的,哈,几大帮派联手暗中操盘鸽赛,专门坑阿豆仔的钱。」 汉堡说完,就见乔的眼神冷冷射来,它马上闭了嘴,装没事人一样把头转开了。 魏正义走过去大致看了一下,地上翻倒的有五人,趴在机台上的有三个,还有一个摔倒在门口,有些人还保持握枪的姿势,他们每人身上至少有一、两个枪眼,有被爆头的,也有心脏中枪的,看得出杀他们的是个好枪手。 「敌人至少有两个,一个枪法很好,一个就差点。」魏正义看着脚下眉心中枪仰面朝天的死者,说:「换了我,宁可一个人动手,枪法太低劣的同伴根本是负担。」 乔皱眉不答,半晌,说:「会是什么人做的?」 「窝里反吧?这些黑道会联手无非是为利,上次鸽赛他们大赚了一笔,如果分赃不均的话,很容易造成火拼。」 这样解释是没错,但又似乎没那么简单,乔用脚把一个伏在地上的死尸翻过来,这个人是黑魑组的老大,他刚到这边落脚的时候,曾跟他见过一面。另外一个纯白发的中年人他也见过照片,是刀龙会的上层人物,余下的那些不是亲随就是保镖,都算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如果只是赛鸽的问题,他们没必要亲自来这里,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看着某个心脏中枪的尸首,乔陷入沉思,又抬头看看周围,问汉堡,「抓了鸽子来,怎么没有鸟笼?」 「咦?」被问到,汉堡也发现不对劲了,在曾经挂鸟笼的地方飞了一圈,确定没有后,用翅膀挠挠头,「这里本来有两个笼子的,都不见了。」 「有人拿走了鸟笼。」魏正义说。 很可能是开枪的那两人拿走的,目的是不让人怀疑到赛鸽上,他在挂笼子的地方检查了一下,发现那里的灰尘有被蹭过的痕迹,至于能不能找到凶手的指纹,那就要凭运气了。 乔从口袋里掏出几道符,银眸扫过汉堡,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汉堡用力摇头,「我的同事还没来收魂,你要是想从魂魄那里打听消息,要趁早才行。」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报警吧?」看到乔手里的符箓,魏正义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急忙劝阻。 「报警后,你怎么解释你来这里的原因?还是你相信那些员警能抓到凶手?」乔冷笑:「说不定官匪一家,报警是帮他们通风报信呢。」 魏正义被说得哑口无言,乔趁机把他推开,燃起道符弹在黑魑组的老大身上,口念招魂咒语,魏正义明明知道他这样做不对,却无法阻上,只好站到一边以防万一。 随着咒语念起,尸首躯体发出轻微颤动,一缕魂魄从眉心慢慢飘出,但痕迹微薄,很快就消散了,乔没来得及询问,正想再试,灯光突然忽闪起来,一团黑雾扑到了死尸身上,乔伸手去抓,手刚靠近死尸的咽喉,就被一股怪力震开,死尸喉咙部位咳咳连声,猛地睁开眼睛,向他瞪来。 乔急忙举手挡在死尸的眼睛前方,隔断了它的怨气,枉死之人的煞气太重,被它影响到的话,自己很容易心智混乱,谁知死尸竟向他挥起拳头,乔离得太近,胸口被震到,痛得弯腰向后退开。 死尸刚死不久,手脚还没完全僵硬,紧接着脖子仰起,诡异地扭动了几下,像是要起来,魏正义忙抢上前,掏出镇煞符,飞快拍在它胸前,喝道:「敕!」 阴气冲来,把那道黄符吹得乱飞,魏正义不敢松手,双指用力压在道符上,另一只手拈出杀鬼手诀,再喝:「三清在此,恶鬼速退!」 大喝声中,那道来自尸身上的阴气消散了很多,魏正义刚松口气,就听怪异的喘息声响起,像是从死尸口中发出的,又像是从空间四面八方传来,他抬头去看,忽然喉咙一紧,被死尸的手指掐住。 力道太紧,魏正义马上感觉呼吸不畅,却不敢松开那张道符,还好汉堡及时赶到,一道墨黑阴魂被它的爪子从尸身上抓出来,却不甘心脱离,双手紧抓住死尸躯体,发出愤怒吼叫。 死尸被阴魂影响,四肢五官夸张地扭成麻花状,在地上不断扭曲,乔抬脚踢在它后背上,喝道:「出来!」 被罡气震到,阴魂不得不从尸体上离开,浓黑的魂魄形体在空中伸展蜷缩,样子实在太恶心,汉堡呕了一下,决定放弃饱餐一顿的想法。 「你到底会不会招魂啊?」它呸呸呸啐着嘴巴,冲乔叫嚷:「让你招新尸的魂魄,你招恶魂干什么?谁来告诉我,这么恶心的玩意儿哪来的?」 汉堡说得一点都不夸张,恶魂可能死得太惨,在愤怒之下,血淋淋的尸体和白骨模样交替浮现出来,有些骨骼还是零碎不整的,冲乔和魏正义张大嘴巴,要不是忌于他们身上的罡气,早冲过来将他们吞噬掉了。 想起附在灯具上的魂魄,乔猜想这该是它们的同类,都怪他一时心急,只顾着招魂,忘了周围还有其他阴魂,或许蛰伏在这里的魂魄被他的招魂术惊醒了,才会分不清阴阳两界,妄图附在其他形体身上,刚死去的人体还有几分生气,最好附身,要不是他们应对及时,死尸被恶魂完全附身后,要祛除就比较麻烦了。 冷眼看着正面前张牙舞爪的恶灵,他取出钩明侯,喝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冤死的,不想魂飞魄散的话,就马上滚!」 「我不是冤死的,是惨死的,把东西给我,我要报仇!」 阴魂冲乔大吼,同时伸手妄图夺取地上那具尸首,看它想借尸还魂,乔冷笑:「怎样死的都好,你已经死了,这里的所有事情都跟你无关……」 话音刚落,阴魂竟无视法器的厉害,冲到了他面前,乔大怒,挥起钩明侯就要劈下,半路被另一柄相同的法器拦住,魏正义不赞同地对他说:「它死得太冤,别赶尽杀绝。」 真是妇人之仁,师父常说鬼话连篇,不要以人类的想法去揣摩恶鬼,可是魏正义每次都犯同样的错误,乔的法器被他拦住,见他说得坚决,也拿他没办法。 两人争执中,那恶魂再次发出嘶吼,很快的,更多的魂魄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看它们魂体墨黑,周围戾气盘桓,乔瞪了魏正义一眼,调侃,「很好,鬼伙伴都来了,你看着办吧。」 突然被一大堆恶鬼围在当中,魏正义也愣住了,抽回钩明侯,做出应付恶鬼的招式,问:「怎么会这么多?」 汉堡左右看看,顺着阴魂聚集的方向飞过去,那里有个满是锈迹的铁炉,高达天井,汉堡飞到铁炉上方,踩在边缘看了一眼,立刻咳嗽着飞了回来,指着那个炉子大叫:「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里,都在那里!」 「什么都在那里?」 魏正义刚问完,就被一道恶魂攻击过来,他忙挥起钩明侯招架,其他鬼魂趁机扑向乔,有些则看到地上的尸体,冲到它们身上妄图附身,被汉堡用爪子抓开,但魂魄太多,它阻挡不及,很快就有鬼魂附上了死者的身,从地上蹦起来,挥舞手脚向他们扑来。 一时间,不是太大的空间里聚集了一、二十道魂魄,两人一鸟又要应付恶魂,又要提防死尸的攻击,都有些捉襟见肘。那些新尸被恶魂引导,呈现出诡异乖张的姿势,像牵线木偶,速度却又快得惊人。尸体被它们带动着,本来凝固的血又重新流了出来,随着移动流满地面,看上去既恶心又可怖。 两人挥舞钩明侯将魂魄逼开,杀出一条路退到稍微空出的场地上,对他们来说,魂魄倒还好办,糟糕的是这些类似僵尸似的鬼东西,道符扔过去完全不起作用,前路又被重型机台拦住,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各自亮出法器,面对快速逼近的尸首,乔说:「要不要试试钩明侯?」 「你先!」魏正义把自己手里的法器往后一撤。 要他用杀僵尸的办法,用钩明侯把死尸的头颅整个切掉,他想就算他想试,法器有灵的话,也一定不干。乔跟魏正义抱了相同的想法,两人对视一眼,在死尸再次冲上来时,同时拔枪向它们射去。 空间里顿时响声大作,子弹射中死尸后弹到附近的机台或铁架上,发出连续撞击声,为了不使自己被扫到,汉堡第一时间躲到了魏正义身后,踩在他的背包上。 背包动了动,汉堡没在意,谁知下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它急忙跳到一边,就见背包鼓鼓地撑起一个小包,带子被扯松了,一个小小的骷髅头骨窜了出来。 「哇唔,怎么这里还有骨头?」 突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汉堡马上跳过去用爪子用力踩,直到小骷髅唧哇叫起来,它才觉得不对劲,歪头看了看,想起来这是乔当成宝贝的装饰品。 「它怎么活了?」不了解前因后果的小鹦鹉转头问魏正义。 没人理它,为了抵挡僵尸,魏正义和乔只能不断冲它们开枪,魏正义用的是普通枪械,靠爆头的方式阻止它们的行动,乔稍微好一些,死尸们不敌他的杀鬼银弹,中弹后虽然还能活动,却无法像一开始攻击得那么凶狠。 「这帮家伙不是僵尸。」 看到被子弹爆头后毫无反应,歪着一半破碎的脑袋又重新扑过来的尸体,魏正义发出呻吟,双手握枪对准敌人,咫尺的距离,对神枪手的他来说,到处都是射击点,他却不知道该射哪里,随手开了几枪,却对尸体造不成丝毫威胁,眼见它扑到了自己面前,魏正义急得再扣扳机,空响传来,子弹用完了。 紧急开头,就听砰砰砰连声枪响,死尸胸前多了好几个血窟窿,保持扑抓的姿势向魏正义身上倒来,魏正义及时闪开,尸体扑通一声摔到地上,挣扎了几下没爬起来,被乔趁机抛过道符打在后心上,恶魂尖叫着从尸体上脱离,向魏正义再次冲去。 刚好小骷髅从背包里窜出来,看到阴魂,马上向它一头撞去,不知道是小骷髅的煞气太重还是罡气太强,阴魂被撞得大声嚎叫,眼看着那魂魄要被小骷髅吸进它的头颅中,枪声再次响起,银弹击中魂魄后心,将它打散了。 「不要吃这种脏东西,小心消化不良。」 乔过去把小骷髅捡起来,无视它的抗议,在它脑袋上做了个困缚咒,将它重新塞进背包里,身后有只僵尸向他扑近,被他反手一枪打断喉咙,仰面跌出去。 「管你们是恶人还是恶鬼,敢惹到我,统统都去下地狱!」 乔说着,将丢在地上的手枪踢给魏正义,魏正义掂量了一下枪支,沉甸甸的,里面的子弹一颗未发,汉堡在旁边啧啧舌头,感叹:「我觉得你师弟比较像恶鬼。」 魏正义有同感,不过乔是个非常好的搭档,两人并肩对敌,陆续将那些死尸打翻在地,或许看出附身的人体无法再操纵,阴魂们纷纷从躯体上退出逃离,却被他们联手一通追杀,枪声此起彼伏,没多久就把魂魄杀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被汉堡用法术困住,想跑也跑不了。 「好久没杀这么痛快了。」战事告一段落,乔放下枪,看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魏正义,问:「你怎么样?」 魏正义被厮杀激得血脉贲张,被问到,才感觉不适,心脏飞快跳动着,失去了正常的节奏,连带着握枪的手指也发出颤抖,为了不让乔担心,他放下枪,说:「没事。」 「看来有事的是它们。」 乔收了法器,走到其中一个阴魂面前,阴魂因为恐惧,不断挣扎着变幻身形,污血从它身上滴下来,传来刺鼻的恶臭,乔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却发现恶臭不是阴魂身上的,而是从它后面的铁炉里散发出来的。 「那里面有不少死尸……不对,应该说是白骨。」汉堡适时地加以解释。 从众多聚集的鬼魂可以想象得到铁炉里的尸骨数量一定不少,不过乔知道如果去看,那一定是自虐的选择,问:「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怎么没发现?」 「不知道,一开始什么气味都没有的,一定是你的招魂术出了问题。」 汉堡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振振有词地辩解,乔懒得跟它争辩,正要询问阴魂它们的死亡真相,外面传来急迫的警笛声,听到警笛由远及近往他们这里靠近,乔马上知道不好。 「糟糕!」魏正义叫道:「一定是我们的枪声引来了员警!」 「也许是早就埋伏好的陷阱。」 乔的心思比魏正义要深,听警笛和汽车引擎声,来的不止一辆车,他开始怀疑他们会这么凑巧地来到杀人现场,是有人提前布局,转头看汉堡,汉堡连连摇头。 「我回来时,附近绝对没有其他人,我见出事了,就马上跟你联络。」 现在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乔迅速扫视现场,刚才跟恶鬼和死尸一通较量,导致这里血肉翻飞,以他的身分,在这种场合下很难解释清楚,更不会有人相信他们是在杀鬼而非杀人,到时审讯起来,只怕短期内别想出警局,他倒无所谓,但魏正义比较糟糕。 魏正义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没时间再理会那些阴魂,拉着乔返回楼上车间,这时外面的警笛声更刺耳了,乔给汉堡使了个眼色,汉堡飞出去,没多久又飞了回来,说:「外面好多员警,你们……不,我们都被包围了!」 话声被外面的喊叫盖过去了,有人用喇叭向他们提出警告,魏正义没去理会,这种围剿劝降内容千篇一律,以前他也常常对着歹徒这样喊话的,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歹徒束手就擒。 叫喊一声高过一声,加重了空间的紧张气氛,不知道工厂外是什么情况,魏正义看向乔,从他的表情里就知道他不会妥协,只得劝道:「不要做傻事,我们现在没得选择,你要是硬闯的话,不仅危险,罪名也更容易坐实,到时想保释都难。」 「不动手罪名就小了吗?」看看两人身上溅的血点,乔冷笑:「那些死尸身上都是枪眼,现在手枪在我们手里,谁会相信我们是在杀鬼?」 「你不妥协怎么知道别人不信?有我陪你,你怕什么?」 乔看了魏正义一眼,很想说如果没有他陪,自己还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他没跟魏正义硬碰硬,问站在窗户观察敌情的汉堡,「你能逃出去吗?」 「我能保证自己逃出去,」汉堡想了想,说:「变回阴鹰的样子带你们走也是可以的,是逃还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早在发现他们被员警包围时,乔就把去路想了一遍,让汉堡带他们走跟他们持枪硬闯,效果没什么两样,最多是前者更惊悚一些。 这次来得仓促,他没把握可以用符咒将两人隐身,冒然使用的话,只怕适得其反,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办法,对汉堡说:「你马上走,去找我师父和聂,说我们遇到麻烦了,让他们尽快赶去警局。」 「那你们呢?」汉堡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转,狐疑地问。 「我自有打算。」 汉堡走了,那些被它的法力控制的阴魂立刻四下逃窜,转眼便不知了去向,听到外面还在不断重复喊话声,魏正义有些着急,照他的经验,这种重复是在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便员警找机会冲进来。 不知道乔的打算,他转头看过去,就见乔拿出手机,飞快按了几个键,接着抓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枪对准自己,魏正义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本能地把枪口移开,却被乔再次抓住,喝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你是员警,只要以追踪线索的理由出现在这里,就没人会怀疑。」 至少表面上不会让人捉到把柄,否则不管魏正义怎么解释,都逃不脱被审讯这条路,乔的想法魏正义当然都懂,却无法苟同,硬是把手枪又挪开了。 「那也不需要对你开枪吧?」他坚持说。 「死了这么多人,开了这么多枪,你跟踪的对象却不见血,你认为说得过去吗?」见魏正义还在犹豫,乔火了,吼道:「快点!别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似的!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魏家,警界里可是有不少人盯着你们家的!」 话说到了点子上,魏正义无法反驳,他自己被怎样都无所谓,但如果有人趁机借题发挥,连累到家人,那就不是接受审讯这么简单了,只好说:「那你可以开枪打伤我,这样更真实。」 「别犯蠢!」乔鄙夷地说:「袭警致伤的话,我的罪名更大。」 魏正义一怔,随即嘴角传来疼痛,被乔揍了一拳,乔转着手腕,笑道:「这种程度的还可以。」 「喂!」 这家伙总是这样独裁,凡事不商量好就做决断,魏正义揉着嘴唇,发现流血了,他气愤地瞪乔,乔笑吟吟地接受了他的愤怒,向后慢慢退开,给他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外面喊声稍停,让工厂沉入寂静中,魏正义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知道也许现在已经有员警偷偷进来了,没时间再给自己犹豫,看着对面的人,突然举起枪,对准他的手臂扣下了扳机。 响声中乔的左上臂溅出血花,子弹在射伤他的手臂后飞去了后方,他看看瞬间浸满鲜血的手臂,唇角愉悦地翘起——他本想让魏正义打得重一点,最好是子弹卡进臂骨里,这样他就有借口住院了,但显然魏正义不忍心下狠手,以他的枪法加这么近的距离,却只造成擦伤,可见在狠毒方面,魏正义完全没有天赋,这是他最大的弱点,但对自己来说却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自己善于利用。 砰砰砰! 又是接连几声枪响,魏正义的枪口朝天井连开数枪,乔闪身避到机器后面,就听对面传来脚步声,同时伴随着手枪落锤的轻响。 「员警!」 一扫在他面前笨呆呆的模样,魏正义的声音沉稳冷峻,轻易就镇住了突击冲进来的员警,好戏开始了,乔低声笑起来,配合着捂住手臂靠着机器蹲了下来。 率先进来的是几名便衣员警,看到魏正义手持枪械,满身是血,枪口一齐对准他,在看了他拿出的证件后,态度稍微缓和,却仍然提枪小心翼翼地靠近,确认他的警证不是作假,才放下枪,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不清楚,我是追其他案子来的。里面只有一个活的,被我打伤了。」 员警们看看魏正义的衣服,目光流露出不信,魏正义面不改色地说:「在地下室追目标时不小心蹭到的,你们下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目标呢?」 「就在前面,他受了伤,跑不了。」 生怕员警乱开枪,魏正义举枪,抢先走在最前面,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躲在机器后的乔,后者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反抗的表现,在被数支枪管指着后,他将手枪扔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其中一人将乔拽起来,无视他手臂上的枪伤,给他铐上手铐,将他身上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其他人用无线通讯器跟外面作了汇报,没多久又冲进来好多员警,为首的是这次行动的领队,一个气势冷峻的中年男人,他命人押乔出去,又吩咐其他人搜查现场,听了下属的汇报后,他看看魏正义,脸上露出疑惑。 魏正义将警证递过去,解释说自己是跟踪乔过来的,没想到会遇到混战,他因为现在是休假期,没戴警枪,用的是歹徒的枪械。 领队把警证还给了他,又上下打量他,问:「魏处长是你的……」 「是家父。」 非常时期,魏正义只好把老爸抬了出来,这几年魏父的官阶越升越高,虽然不屑于这种做法,但他不得不承认,在许多时候把父亲的名字提出来,会方便处理很多事,谁知这次踢到了铁板,听了他的话,领队哼道:「魏家的人就可以无视规制,跨区办案了吗?」 话语透出不善,魏正义正要解释,领队又问:「刚才那个就是恶名昭着的伯尔吉亚家族的人?」 「是他们家族的现任家主。」生怕这帮员警对乔有粗暴的举动,魏正义暗示道。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相信警方会斟酌处理与伯尔吉亚家族有关的案子的。 领队又再次哼了口气,问:「你在追他什么案子?」 「没有具体的,只是一直有跟进,」这话没说错,做卧底也是出于局长的授意,魏正义并不怕领队去查,说:「但收获不大,后来我调去其他部门,这次碰巧在旅游中遇到了乔瓦尼,好奇他的举动,就藏在他的后车箱里跟了过来。」 眼神冷冷射在他身上,像是在检测他回答的真实与否,魏正义这几年跟着张玄和乔,早混油了,一脸坦然地对视领队的目光,领队没再说什么,给下属使了个眼色,马上便有两人上前,伸手跟魏正义要他肩上的背包。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魏正义避开,护住背包很气愤地问。 他背包里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就一个小骷髅就足以吓到人了,见他拒绝,领队更觉得可疑,说:「这是程序问题,魏警官你应该很了解才对。」 「你这么说就是在怀疑我了?」 「你多疑了,这种情况下,换了其他任何人,我都要搜查的,这是作为领队的本职,请理解。」 领队说得不亢不卑,让魏正义无从反驳,只好把背包给了他们,又任其他员警搜身,他身上除了手机就没其他东西了,手机被交给领队,见他查看里面的内容,魏正义心里猛地一跳,不由对乔的临场应变感到钦佩,原来刚才乔摆弄手机是为了删掉通讯记录。 还好出于谨慎,魏正义在手机里给乔设定的是师弟的名字,领队随便翻了下简讯履历,见署名师弟的联络特别多,内容也颇暧昧,他看看魏正义,意味深长地说:「这位师弟是你警校的学弟?关系很不错啊。」 「跟师弟关系好也有问题吗?」魏正义反问。 领队没自报姓名和官阶,但他亲自参与围击行动,魏正义想他的职级不会比自己高很多,所以语气上没太尊敬,这样的话,说不定对方看在魏家的面子上,不会太跟他过不去。 领队没再多问,把手机还给了他,说:「例行询问而已。」 魏正义的背包也被搜完了,员警翻到一叠乔亲手写的道符,还有小骷髅,看到道符,几个员警脸上同时露出古怪的神情,魏正义只好说:「这是用来保平安的。」 不解释还好,他这样一解释,大家脸上的不屑更明显,显然是在说——这么多平安符,你是有多怕死啊,既然怕到这分上了,何必一定要做员警呢? 被误会,魏正义有口难言,只当看不到那些鄙夷的眼神,至于小骷髅,虽然随身带骷髅让人感觉可疑,但它头骨上系的粉蓝蝴蝶结又多了些搞笑的成分,骷髅很小,表面光滑白亮,头顶还刻了些古古怪怪的字,看上去很像是装饰品,他们无法判断,只好交给了领队。 「这是我的护身符,不管去哪里,我都会随身带着的。」魏正义追加。 又是道符又是护身符,魏正义现在在大家眼中的形象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当员警来串场子玩的,还好小骷髅的花俏打扮迷惑了领队,他没发现那是真正的人骨,也读不懂上面的意大利文,更不会明白刻的符咒是什么意思,半天只看懂了魏正义三个字,来回转着骷髅头,问:「现在连员警也信这些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吗?」 「每个人都有他的信仰,我觉得应该予以尊重。」 「说得不错。」 领队把骷髅头交给手下,听他说要带回警局,魏正义急了,这东西拿去警局稍作检测就知道是人骨了,到时又会多出一连串的麻烦,忙说:「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为什么要扣押?」 「这不是扣押,只是例行检查,身为刑警,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我都说了那是我随身不离的护身符,你现在收走,我当然有问题。」 「命运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信,」领队无视他的措辞,背着手走出车间,冷冷说:「如果你这么信命,那就不该选择做员警。」 这话说得没错,几年前魏正义刚入行还是小员警的时候,也这样蠢气风发地说过我不信命,但经历得多了,他再也不敢铁齿,追着领队的脚步,说:「给个方便吧,你要是想做报告,我把手机押给你,我想比起一个装饰吉祥物,手机更有信服力。」 「你都说是装饰物了,为什么还这么在意?」 魏正义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能说小骷髅是被乔视为珍宝的东西吗?要是弄坏了,回头大家都会有麻烦不说,更担心乔施加在小骷髅身上的法力一过,这小家伙一个不高兴,在他们面前玩蹦跳怎么办?那场面想想就惊悚,所以他要极力阻止它的发生。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迎面走过来,说:「抱歉,我有事来晚了,看样子麻烦都解决了?」 当看到来人是萧靖诚时,魏正义感觉头更晕了,真是忌讳什么来什么,急忙把头往旁边偏了偏,以免他认出自己就是昨晚出现在酒宴上的小胡子。 可萧靖诚偏偏注意到了他,走近后打量着他,说:「看上去有点面熟……」 「是啊,」领队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这是魏家的公子。」 萧靖诚一拍巴掌,笑道:「啊,我想起来了,是正义吧?你当年报考警校时,我还看过你的履历呢,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笑容温和,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魏正义的担心,报考警校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见萧靖诚没发现自己昨天曾跟他打过照面,魏正义松了口气,故意装做不解地问:「你是……」 「萧靖诚。」萧靖诚把警证拿出来给他看,「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听说萧兰草调过去跟你同一组,从他那边算的话,我们还是表兄弟呢。」 屁啊,前不久他还差点被这个所谓的表兄干掉,现在跟他套什么近乎? 魏正义在心里骂了句不太雅的话,脸上却一副懵懂表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那时太小,不记得了,表哥原来是负责这一区的呀,那帮我说个情好不好?」 他指指员警手里的骷髅头,「这是我的护身符,能不能跟警官说一声,不要没收啊?」 「这不是没收……」 「把东西还给他。」打断领队的解释,萧靖诚说:「如果上头问起,就说是我要求的。」 见他护短,领队有些气愤,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无可奈何,让属下把骷髅头还给了魏正义,恰好在地下室搜查的员警跑来汇报案情,领队连招呼都没跟萧靖诚打,就匆匆离开了。 拿回小骷髅,魏正义清楚地听到从它的头盖骨里传来一连串不快的咕哝声,为了防止它搞怪,魏正义迅速把它塞回背包里,又跟萧靖诚道了谢。 「不谢,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萧靖诚一点没有照片里的威严,亲热地拍拍魏正义的肩膀,问:「话说回来,你过来是不是查什么案子?」 左肩上的伤口被拍到,魏正义痛得一皱眉,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把刚才对领队说的那番措辞又讲了一遍,萧靖诚像是没怀疑,听完后说:「李队工作很出色,就是不太会随机应变,所以总升不上去,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对讲机响了起来,却是李队让萧靖诚马上来现场的联络,魏正义很在意他们的勘察结果,也跟着萧靖诚一起下去了。 第九章 要说用一句话来形容现场,惨不忍睹是最好的表达,被魏正义跟乔一番乱开枪,狭小空间里说是血肉横飞一点也不为过,再加上弥漫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腥臭气,即便是老员警也忍受不了,还有些尸体数次被爆头,眼珠断手断脚甚至肠子都喷了一地,发电机的电力灯光不足,有几名警员不小心踩到,当发现是什么东西后,捂着嘴巴匆匆跑上去吐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这一幕,萧靖诚皱眉问魏正义,魏正义不知道乔会怎么回答,便说:「我跟踪乔瓦尼赶到时,这些人都已经这样了,凶手一定是变态,才会疯狂开枪。」 「是乔瓦尼做的?」 「我晚来一步,不敢肯定,但这样的状况,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办到吧?」 魏正义给了萧靖诚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李领队也没多问,跟下属去其他地方检查,他们很快发现了散发恶臭的大铁炉,有名员警攀上去看了一眼,当场就呕吐不止,领队也捂着口鼻跑了下来,虽然没吐,但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现在一定难受得不得了。 「我们需要支援,」李队对萧靖诚说:「我怀疑铁炉里散发毒气,普通勘察会给大家造成伤害。」 萧靖诚同意了,命令所有员警撤出去,又打电话给上头汇报现场状况,请求特别部门的支援。 大家从工厂里撤离出来,等特别部门的人员赶到后,根据领队的汇报分析,穿上特殊服装,又戴好防毒面具,才进入现场,配合他们的行动,员警这边也增援人手,大家进进出出了十几趟,陆续抬出不少白骨干尸。 魏正义听说这些都是被丢弃在铁炉里的,他大致数了下,足有二十多具,有些尸体不知被进行了什么处理,干瘪得不成形状,更有甚者,尸骨上还被压了重铁,法医把从现场找到的破碎纸张放进证物袋,交给萧靖诚,竟然是褪色的镇邪符箓,魏正义猜想是凶手作贼心虚,才会使用符咒,要不是乔误打误撞在现场招魂,可能还唤不醒那些魂魄。 「真残忍!」 品味到了恶灵们充斥的怨气,魏正义气愤地说,面对他的义愤填膺,萧靖诚显得很平静,戴上胶皮手套简单查看了死尸,平淡地说:「很多人都敬神惧鬼,但其实人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任何动物,就算它强大到足以占据生物链的最顶端,它的天敌也永远都是人类。」 不管萧靖诚为人怎样,他这句话都说得非常正确,魏正义平时跟着张玄捉鬼降妖,看多了这类事件,问:「不知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却没人报警。」 「据说这里的地产建筑是属于刀龙会的,问问他们的老大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现场的残忍和混乱超出了魏正义的想象,跟干尸相比,新出现的几具尸体根本不算什么了,他看得心里憋得慌,又记挂乔的状况,提出先回警局录口供,李领队同意了,安排手下带魏正义离开。 +++++ 回到警局,魏正义先找了个借口去看乔,乔还在审讯室里跟一帮员警聊天,他手臂上的伤已经经过处理,他完全没当回事,靠在椅子上,微笑着面对审讯他的员警们,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一切事情等我的律师来处理,那优雅从容又毫无掩饰的张扬姿态,仿佛这里不是审讯室,而是他的家。 忌于乔的身分和家世,那帮员警气得干冒烟也拿他没办法,看他这模样,魏正义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忍不住从鼻孔里哼气——乔面对审讯如此游刃有余的态度完全是他训练出来的,这家伙以前闲着没事就会搞一些小动作,让自己把他抓去局里警告,对于员警的各种盘问手段和方式他熟悉得不得了。 「金钱真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人一文不名,也可以让人不可一世。」透过单面玻璃观察着里面的状况,萧靖诚冷冷道:「所以有钱人才会这么嚣张。」 魏正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神很复杂,除了不屑外,还有几分自己看不透的色彩。 有萧靖诚的关照,员警对魏正义的讯问只是简单的走程序。这么严重的枪战案,半个小时就给他做好了笔录,除了告知他也许还会根据案情发展请他来协助外,就什么废话都没有了,魏正义趁机跟那员警聊天,才知道他们会及时赶去现场,是因为有人报警说那里发生枪战,由于地点跟黑道有牵连,所以大家没敢掉以轻心,特别加派了人手,没想到状况还是惨烈得让他们无法应对。 「是萧警官发的指令?」魏正义问。 「不是,当时时间还早,正好李组长值班,就临时带人过去了。」 魏正义道了谢,从办公室出来,管辖区域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枪战并且发现大批尸首,警局里的气氛变得很紧张,大家都严阵以待,没人理会他。 魏正义走到走廊一头,装做没事人似的靠在窗前休憩,等周围没人后,他掏出手机打给乔的律师,没想到关键时刻汉堡做事雷厉风行,律师已经收到了乔出事的消息,正在赶往警局的途中,魏正义把事情经过做了简单说明,得到的答复让他很安心,律师说只有枪枝子弹等物证,不足以指证乔杀人,这件事很容易办妥的,最多到时缴笔保释金。 跟律师联络完,魏正义想再跟张玄询问情况,谁知电话先打了进来,是他表哥萧兰草。 事件才刚发生,萧兰草不会知道得这么快,魏正义猜想多半是自己拜托他的调查有结果了,果然就听萧兰草声音郑重,问:「你这次过去,不是为了陪乔,而是特意去查案的吧?」 冷漠的语调,让魏正义头皮发紧,呵呵笑着反问:「什么?」 「为什么特意让我查车牌号?你在查什么案子,会弄到这个号码?」 这么问就代表萧兰草查到了车主,身旁有人经过,魏正义只好压低声音,小声说:「是有些内情要处理了,表哥你不要在这时候卖关子,快告诉我。」 「如果你担心会为查到某些不利于萧家的线索而避讳我的话,那大可不必,萧家怎样与我无关,萧靖诚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 「难道……」 「那个车牌号是萧靖诚的,萧靖诚去年才买的新摩托车,很鲜艳的火红色。」萧兰草语气冷漠,说:「看来隧道案跟他有关了?」 魏正义的心突突地跳,对于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恐惧,如果摩托车车主是萧靖诚,那他究竟出于什么理由,毫不犹豫地朝他们开枪?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在暗中调查他?还是知道偷入他家的人是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酒宴上说不定萧靖诚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乔关在这里会相当危险! 思绪翻腾了大半天,魏正义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问:「什么隧道案?」 感觉出魏正义没作戏,萧兰草放缓了语调,问:「你不是去查隧道案?那为什么会调查萧靖诚?」 这件事要解释就说来话长了,甚至魏正义对自己是否能解释清楚抱有怀疑,反问:「所以表哥你也在查他?你知道他跟许岩的来往关系?」 萧兰草沉默下来,魏正义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再问:「表哥你昨天其实有去文轩坊的拍卖会吧?你知道他们暗中在做什么?」 「说什么傻话,我昨天在局里开了一天会,哪都没去!」 「表哥,我不是想揭你的隐私,我只想知道他们在暗中筹谋什么,你去查一下就知道今早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乔被陷害了,乔现在还被关在警局里,我想尽快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搞鬼。」 「我没骗你,我昨天没去拍卖会,但一周前我去过,为了些私事跟许岩碰上了,他跟萧靖诚认识出乎我的意料。我怀疑隧道事故跟萧靖诚有关,正在查他们,事故现场的证人提到有人骑红摩托车离开,但道路监视器没有拍下来,我无法确定摩托车骑士是否就是萧靖诚……」 像是为了解除魏正义的怀疑似的,萧兰草说得很快,这跟平时的他不太一样,强烈的陌生感传达给魏正义,听着萧兰草的解释,他晃晃脑袋,经过一场恶战,头晕不知何时停止了,但不适感依旧烦扰着他,像是摸到了一些头绪,却因为线索太乱而无法顺利理清。 哪里有不对,魏正义努力思索着,无意中错过了萧兰草接下来的话,只想着究竟自己漏掉了什么?还是误会了什么? 对面传来脚步声,打断魏正义的思绪,见是萧靖诚,他忙对萧兰草说:「我这里还有事,你先把隧道事件的所有资料传我一份,再联络。」 「等等,你……」 萧兰草的话没顺利说完就被魏正义挂断了电话,此时萧靖诚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温和地问:「你脸色不太好,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还要谢谢你帮忙。」 「我刚才跟你父亲通过电话了,这里很危险,他让你马上回去。」 「欸!」 「他们还没跟你说吧,发生枪战的地方是刀龙会的地产,刀龙会在这边的黑道里占了很大势力,而且被枪杀的除了刀龙会的人外,还有黑魑组的老大以及金蛇帮的人,再加上伯尔吉亚家族搅和在里面,事态很混乱,预计近期会有一场黑帮大火拼,你今天在工厂露面了,一定会成为他们针对的目标,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马上离开。」 「这样啊。」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又在漩涡中心,不管他现在查的案子有多重要,老头子都会马上把他调回去的,魏家就他一根独苗,父亲怎么舍得他冒险? 萧靖诚还在盯着他看,魏正义只好点点头,「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走。」 「我派人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要让人保护的程度。」 在刚听了萧兰草的话后,魏正义怎么可能相信萧靖诚会好心保护自己,说不定是派眼线监视他罢了。 萧靖诚没坚持,送魏正义走出警局大门,又跟他交换了手机号,叮嘱他凡事小心,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络自己等等,那份关心看上去真的像长辈在担心晚辈。 如果不是在这几天充分领教了萧靖诚的为人,光凭这表现,魏正义想自己就绝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甚至有那么一瞬他还疑惑是不是自己判断有误。 恍惚着坐上了萧靖诚为他叫的计程车里,直到车开出去很远,魏正义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到在车外不断拍打翅膀的鹦鹉,他忙让司机停车,下车后匆匆走到偏僻的角落里。 「靠啊,从你出了警局大门我就在叫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把我当隐形?害得我以为自己真的隐形了。」 汉堡追上来,站在魏正义脑门上抬脚用力踩,以发泄怒气,魏正义避开了,说:「别闹,我现在心里很烦。」 「老子现在也很烦啊,本来在家里吃喝玩乐过得多开心,被你那个师弟弄来玩赛鸽,赛鸽就赛鸽,结果被绑架,绑架已经够倒楣了,谁知还碰上恶灵,还要帮你们到处找人,好歹这段时间张神棍那边消停了,你们又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我容易嘛我!」 「是是是,谁让你是最厉害的阴使大人呢,我们大家都需要你的帮助啊。」 这时候魏正义没心思跟它争吵,以恭维作为妥协,问:「联络上我师父了吗?他什么时候到?」 「张神棍跟董事长大人本来已经离开了,听了你们的事,他说马上回来,放心吧,有他们在,乔不会有事的。」 「那你回去陪他,我这里不用你帮忙。」 「你说真的?」汉堡拍着翅膀在魏正义周围打转,不信地瞅他,「乔现在在警局,虽然待遇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倒是你,手上又没枪,法术又很糟糕,还一个人,如果我不在身边,出事可没人帮你啰。」 正因为乔在警局,他才更担心,就怕萧靖诚玩阴的,乔孤身一人无法防范,魏正义说:「我没事,你马上回去,在我师父没到达之前哪都不要去。」 见他说得坚决,汉堡只好同意了,飞走前又交代:「那你要小心啦,有事记得叫我,我这可不是关心你,主要是你出事的话,我要被阿豆仔折腾。」 魏正义目送啰啰嗦嗦的小鹦鹉飞远,转回街道上,时间已过午后,他感觉有点饿,但在亲眼目睹了那么多干尸白骨后,又没什么胃口。站在道边,刚好看到对面的炸鸡速食店,忍不住想起乔,乔很喜欢吃这些速食品,现在他被关在警局里,不知道有没有顺利用餐。 头两边隐隐作痛,在不断提醒他身体还没完全好转,但在各种变故的烦扰下,发烧已经不算什么事了,魏正义低着头,正考虑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后背突然推来一股大力,奇怪的声响中,他被那股力量推着一个跟头翻到了道路正中。 这个时间段正是车流高峰,魏正义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眼看着对面一辆卡车向自己飞速撞来,他本能地就地向后翻了个身,翻滚中恍惚看到原本自己站的道边上站了一个全身血污的男人,鬼影飘忽,让他那头黄毛变得很显眼,双手一直呈推动的姿势,看着自己,嘴巴夸张地裂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说话,张张合台的,血水不断从嘴里流出,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这不是在隧道里出现的亡魂吗? 这个念头刚在魏正义脑海里划过,就被刹车声打断了,他眼前晃了晃,在发现自己还在道中间时,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发现差点撞上他的不是卡车,而是一辆小黄,路上车辆不多,在看到他后都放慢了车速,他赶忙爬起来跑去道边。动作太快,带动了腰上的拧伤,痛得直抽气,再想起刚才的凶险,不由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 这两天真是够倒楣的,不断遭遇各种无视红绿灯的车辆不说,还接二连三地被车撞,魏正义嘶着气,觉得很邪门,让他忍不住考虑要不要就地写两道辟邪符随身携带,那样也许会比较安全一些。 无视周围行人向他投来的怪异目光,魏正义低头翻找他的背包,小骷髅以为可以放风了,欢快地蹦起来,被魏正义及时按了回去,又在它头上加了道困缚咒,吼道:「老实点,别给我添乱!」 正翻找着,一辆计程车停在了他身边,司机探出头来,问:「你是要自杀吗?」 「没,」发现是在自己面前急刹车的小黄,魏正义急忙道歉,说:「可能是道边人大挤了,我被推到了路上。」 「刚才路边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的眼神投过来,像是把他当神经病,让魏正义觉得自己倒楣得连说谎都被戳穿,明明刚才路边有不少人的。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沐浴在行人的怪异眼神下,他打开小黄的车门,说:「我要搭车,请载我去华利达饭店。」 脚抬起,还没等他往车里迈,就被司机及时拦住了,「我不载自杀客,那太不吉利了,请另找车吧。」 「都说了我没想自杀!」 「先生,往前不到一百尺就是华利达,步行就可以到了。」 司机同情地看着他,那副表情像是在说其实你还是要自杀吧,要不怎么会迷湖到这种程度? 魏正义一愣,司机趁机把车门关上跑走了,魏正义顾不得理会计程车,转头左右打量,想弄清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虽然他对这里的交通地形不熟,但跟乔来回跑了两天,对一些重要场所还是了解的,至少他敢肯定华利达饭店离警局绝对没有这么近! 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环视周围陌生的风景,魏正义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饭店上,饭店上方的招牌证明司机没说谎,他茫然地收回眼神,却在半路停住了,他看到对面商场镶嵌的大型时钟,指标端正指在九点上。 上午九点的话,他应该还在冶炼厂才对! 魏正义摸摸自己的额头,就算他发高烧,也不可能把时间和经历搞混,忙叫住行人问了下时间,得到的是跟商场时钟相同的回答,再问其他人,答案依旧,所有人的时间点都是相同的,除了他之外! 越想越迷糊,魏正义只好给张玄打电话,却怎么都接不通,电子音不断重复告诉他无法接通,打给聂行风和汉堡等人的回复也都一样,想起之前乔也这样抱怨过,魏正义有点心慌了,跟着张玄混了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见过诡异事件,但像现在这样的状况他还是头次遇到,仿佛自己被隔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里,无法联络到其他人,同样的,其他人也联系不到他。陪伴他的只有小骷髅。 焦急加慌乱,魏正义放开脚步向前跑去,潜意识的操纵下,他跑到了华利达饭店的门前,跟随其他客人往里走,在门口时跟一个身穿饭店制服的戴眼镜的男人迎面碰上,男人侧身为他让开路,微笑说:「欢迎光临。」 魏正义记得他,那天他避开乔,跟踪陈金离开饭店时,曾跟这个男人撞个满怀,还跟他道过歉,虽然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毫无疑问,男人的出现让他原本烦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走过去想打招呼,就在这时,有人从饭店里匆匆走出来,看到他,男人微笑迎上前,寒暄问:「陈先生是要出去吗?」 「去喝茶。」陈金说。 不错,从饭店出来的正是陈金,身后还跟着黄头发的保镖小弟,乍然跟他们碰个对面,魏正义一怔,两人距离很近,他可以清楚看出对方不是鬼魂,而是人,但要说那究竟是不是活生生的人,他又不敢肯定。 在魏正义愣神的空档,陈金已经走了过去,看着黄毛小弟从自己身边经过,魏正义心一跳,这就是刚把他推到车流里的鬼魂,也是在隧道事故中死亡的人,而且他还是陈金的保镖,他为什么要害自己?明明都烧符为他们超渡了啊…… 等等,这两个人早就死了吧,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魏正义抓不住真相的线头,他临时改了主意,远远跟在陈金二人身后,想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而自己又是什么状况。 陈金这次没说谎,他的确是去饭店附近的茶馆喝茶,不过约了人,当看到他约的是许岩后,魏正义发现自己选择跟踪是正确的。 他在三人的斜对面坐下,正好可以看到许岩的表情,为了不惹人怀疑,他跟服务生要了一份早茶套餐。 看到陈金,许岩显得很慌乱,匆忙站起来,却被黄毛保镖一把按回到座位上,陈金在他对面很悠闲地坐下,见他不断打量周围,说:「不用找了,萧靖诚不会来的,因为约你的人是我。」 「你想干什么?」发现没有救兵,许岩很快镇定了下来,搓搓手掌,说:「我是做研究的,跟萧靖诚不是很熟悉,也不了解你们黑道上的纠纷,你们有什么恩怨,请直接去找他。」 「跟他的恩怨我会自行处理,不过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合作。」 「合作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你跟萧靖诚合作什么,我就跟你合作什么。」 陈金叫来服务生点了茶,等服务生走后,他又接着道:「赛鸽那件事只是个引子,能由此发现你跟萧靖诚的交易,出乎我的意料,煤矿真是个好地方啊,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对你的研究很感兴趣,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什么研究,我不懂你的意思。」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6节 陈金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光碟放在桌上,「类似的东西上次我也有拿给你们看了,你们太大意了,没想到会有人在眺望风景时无意中发现你们进出煤矿吧?这里面内容不多,但该有的都有,如果公开的话,你知道那该是怎样的结果。」 许岩脸色变了,伸手想拿那片光碟,被陈金抢先收了回去,看着他悠闲自得地品茶,许岩气愤地说:「你这样威胁我们是没有好处的,萧靖诚这人神通广大!」 「我知道,但我也不是什么善类,你经常跟毒打交道,应该明白萧靖诚这个人并不比你研究的毒物要善良,他会为了利益随时卖掉你,最重要的是,对你花在各种荒唐的物品拍卖上的金额,他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了吧?」 听了这话,许岩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他对陈金的身分不大了解,但既然对方知道他跟萧靖诚因为拍卖古董曾多次发生争执,又提到了煤矿,那代表光碟的真实度是可信的。 见他沉吟不语,陈金又说:「如果你跟我合作,你研究项目所需的经费我可以全部承担,两千万的木头算什么,就算你想买石头也可以,我给你最大范围的自由,条件是你把给萧靖诚提供的东西转给我,怎么样?」 条件很优厚,许岩不说话了,踌躇的表情表示他有些心动了,却说:「如果让萧靖诚知道的话,那就……」 「死人是不会知道的。」 许岩吃惊地看向他,陈金耸耸肩,「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死在你的研究中的人还少吗?」 「那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在乎眼下的利益。」陈金挥手打断许岩的辩解,「放心,萧靖诚是个聪明人,现在他有把柄在我手里,除非他真的不要命,否则不敢乱来的。」 茶喝完,陈金站进来,临走时又拍拍许岩的肩膀,「机会不常有,要懂得好好把握才行。」 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魏正义连听带猜,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正是那片光碟给陈金惹来了杀身之祸,冶炼厂的死者里有金蛇帮的,他猜那就是内鬼了,陈金心机很重,但跟萧靖诚相比,终究还是棋差一筹。 陈金离开了,魏正义瞅瞅品着茶陷入沉思的许岩,一边感叹跟乔搭档时的各种好处,一边随手拿了块蛋糕离开——许岩的情况自己大致清楚了,所以他的选择跟陈金接下来的结局相比,也变得不重要了。 或许真的是饿了,魏正义感觉胃口回来了,付帐时几口就把蛋糕吃了下去,然后匆匆跑出茶馆,但刚出去他就愣住了,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然阴了下来,阳光很弱,无法估计现在的时间。 陈金和黄毛保镖早已不知去向,魏正义没找到他们,转身想回茶馆,但手在触到门板时停住了,看着眼前暗红色的仿古门扉。他突然失去了推开的勇气,仿佛这是道禁忌之门,在打开的同时,会引领他走进另一个不同的空间。 心在摇摆不定间突突地跳,魏正义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反差太大的两种天气,就算他神经再大条,也觉察到不妥了,隐隐发现自己是在不同的时空间移动,而哪一个才是属于他的空间,他无法肯定。 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让魏正义惊然回神,他兴奋地拿出手机——手机是他跟外界的唯一联系,能接通,就代表他在这里不是孤立的存在体。 来电的是个带有典型服务业口吻的女生,问:「请问是魏正义先生吗?」 「我是。」 「这里是华利达饭店的客房预订部,您订了三晚的客房,却只住了一晚,我们一直无法联络到您,现在时间已过期,想请问您是续订,还是退房?」 乔一向喜欢用他的名字订东西,连订房也不例外,魏正义早习以为常,现在还很庆幸乔当初留了他的名字,否则他根本接不到旅馆人员的电话,从而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正确时空。 「谢谢,我马上过去处理。」 挂了电话,魏正义返回华利达饭店,在快走到旋转门时,他突然看到转动的门面上亮光一闪,熟悉的画面引起他的警觉,迅速闪到了旁边的装饰雕塑后,但接下来一切都很平静,他试着偏头去看,就看到停在对面道边的某辆纯黑轿车关上车窗,启动油门向前开去。 由于车窗做了特殊处理,魏正义看不到里面的景象,正以为是自己多疑了,黑乎乎的后车窗上突然映出一张人脸,血肉模糊的人脸紧贴在玻璃上,造成五官极度扭曲,发现魏正义注意到自己,鬼脸向他裂嘴发笑,又往前飘去。 明明车窗一片漆黑,魏正义却清楚看到它血淋淋的双手掐向车里的人,那人开枪反抗,子弹还没射出,一颗人头已被拧了下来,顿时血如泉涌,将整片后车窗都遮了住,再之后车里发生了什么事魏正义就无从知道了,他只看到轿车以疯狂的速度窜离自己的视线。 恶鬼见多了,但敢在白天明目张胆杀人的魏正义还是第一次遇到,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任由惨剧的发生,心跳紊乱得失去了节奏,他看出了那个鬼影是陈金,如果不是它阻止杀手,或许自己已被射伤了,真是个滑稽的现实,身为员警兼半个天师的自己居然需要恶鬼来救。ぉ香 思绪有些混沌,魏正义转过身走进饭店,恶鬼出现造成的冲击让他心不在焉,跟柜台小姐报了名字,本想退房,忽然心里一动,问:「5020房有订出去吗?」 在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后,他马上拿出信用卡递过去,说:「我要续订,再订三天。」 「那是间套房,就您一人入住吗?」 「不,还有我朋友,」魏正义说:「他很快就会来的。」 第十章 服务小姐帮他做了订房手续,又告知说因为他们逾期没退房,他们的私人物品暂被转到寄存区保管,续订手续做完后,会有服务人员将旅行箱直接送去他的房间,造成不便还请他见谅。 魏正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到她胸前挂的名牌,突然想起那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便描述了一下她的长相和身高,问:「她是哪个部门的?」 柜台小姐的服务性微笑有点僵,稍微踌躇后,说:「您说的是石经理吧?她是负责客房预订的,不过一个星期前在外出途中出车祸过世了。」 魏正义的脑子嗡了一声,不是因为这个意外回复,而是一瞬间他明白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忙问:「有没有关于隧道事故报导的报纸,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因为真相的浮出,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发出了颤音,急躁的催促让柜台小姐在心里把他归类于怪人一列,去工作室找出一周前的所有日报都拿给了他。 魏正义道了谢,拿着报纸夹去附近的桌上一页页翻看起来。隧道事故由于太严重,从发生后每天都有大量的相关报导,魏正义很快就找到了车祸死亡人员名单,名单和照片整整排了一个版面,他顺着照片一个个看下去,越看越吃惊,这几天遇到的各类人物飞速在眼前闪过。 他看到了在饭店电梯里那对聊天的情侣,当时还以为他们是去展望台游览回来的,也是那时候他看到了陈金,原来在他从客房出来时,他就走进了完全不同的空间,所以没多久他就在饭店门口跟石经理撞到。 再往下是个有点胖乎乎的男人,魏正义记得他,在跟踪陈金去拍卖会的路上,就是这位计程车司机载自己的;接着是那个打扮花俏的金发青年,自己半路抢了他的机车;在文轩坊的停车场差点撞上乔的小货车司机;还有给他们古董宣传书的小姐…… 再加上在隧道事故中跟陈金同车的两个手下以及司机,刚好十一人! 在这几天里,这十一人他全部都见过了,在不同的空间里不同的场合下以不同的方式! 魏正义想起乔提到的那辆撞过来又突然消失的红色车辆,还有之后不久超速追尾差点撞上他们的甲壳虫,忙去翻看新闻记录,果然如他猜想的,石经理开的正是红色轿车,而那辆甲壳虫则是电梯里那对情侣的。 魏正义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自己一直有记忆和经历的断层感,原来一切帷幕在隧道他们差点发生车祸时就拉开了…… 不,正确地说,那场车祸也是被操纵的,脑海里闪过车在行驶当中,乔突然扑到他面前疯狂扭动方便盘的情景,他当时还以为乔因为他的话生气了,想跟他同归于尽或殉情……正因为乔的突然举动,他们的车才会冲过中央线,差点撞上隧道的另一边。 张玄曾说过人死亡后的七天里魂魄无所依附,已离此处,未至彼处,在已死未生之间踯躅,两边不着,这就是所谓的中阴。 隧道事故里有十一人枉死,魂魄与其说是怨念驱使无法离开,倒不如说是茫茫然对归留无所适从,在中阴地界徘徊,当这股力量达到了相当强的程度后,就会影响到生界的人,乔的通灵感很强,所以更容易被引导,也是从那时起,他们被牵引着与生魂一起来往于中阴地界,在他们生前的时间里不断穿梭。 所以他所遇见的陈金及其他人并非鬼魂,而是他们曾经历的过往,他见到的遇到的也都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包括陈金等人的出现;包括萧兰草参加拍卖会;包括计程车里播放的张玄的电台节目,而当中阴世界跟现实交叉时就会出现怪异现象,就比如无视红灯的警车,也许当时在现实中信号灯其实是绿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乔明明预订了旅馆,却被告知没有记录,因为他们所处的时间段是一个多星期之前,也就是陈金临时退房的那一天,所以他们才得以入住,当时狙击手的目标并非他,而是陈金! 想到这里,魏正义这才搞懂为什么自己跟踪萧靖诚回家,明明没见他出去,但房子里却没有人,也许时空在哪里错位了,在发现自己后,萧靖诚表现得相当紧张,看来他在担心档案被窃取的同时,同时心虚隧道事故,才会把他当成是黑道派来的人。 心跳得愈发厉害,魏正义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线索缺口,随着每一段的连接,他逐渐将整条线顺利连到了一起——如果萧靖诚骑摩托车差点撞到他们并非无视交通灯,而是在两个空间交错时出现的话,那是不是当时正好是他从隧道现场返回的途中? 如果是这样,那所有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萧靖诚做贼心虚,误把乔要跟他飙车的行为当成行踪被发现,所以特意把他们引到没有交通监视器的地方,向他们开枪,然后逃之夭夭,他无法跟萧兰草联络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全部都想通了,魏正义归还报纸,匆匆跑去5020客房,进去后先查看被子弹击中的墙面,再去窗户比量了当时的位置,杀手正是在对面那栋大楼里做出狙击的,但由于他们冲出去时无意中返回了正常的空间,当然不可能阻截到凶手,大楼当日的监视器也不可能拍到可疑人物。 魏正义拉开窗帘,玻璃窗平滑洁净,显然才更换不久,他猜想应该是出事后,旅馆为了不影响到客源,在第一时间将玻璃和壁纸都换了新的,或许他们有想到这跟陈金的身份背景有关,但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报警,导致暗杀就这样被压了下来。 手机响了起来,是萧兰草传来的与隧道案相关的资料,魏正义匆匆流览一遍,正想跟萧兰草联络,外面传来敲门声,服务生把他们的旅行箱送了过来,见魏正义站在阳台上,他推荐说:「这里位置不错的,不仅可以看到公园那边的赛鸽,这个季节还可以欣赏山上的雪景,都不需要用望远镜。」 魏正义心一动,问:「你们这里有什么有名的煤矿吗?」 「没有啊,」服务生想了想,指着对面的山峦说:「不过那边叫枫林矿山,据说以前出过煤矿,不过已经废弃很久了。」 「谢谢!」 意外获得的情报让魏正义着实兴奋,在房间里来回转起来,连服务生离开都没理会。 矿山情报的浮出就像点睛之笔,让所有捏在手里的线索顿时变得鲜活起来——陈金起先是为了看赛鸽订房,却无意中在用望远镜远眺时,发现了萧靖诚和许岩在矿山上的行动,出于各种因素,他开始要胁萧靖诚。 这件事牵涉到很多人的利益,所以萧靖诚轻易就联合了其他黑道帮派设计了隧道车祸,但像萧靖诚那种人,永远不会信任别人,所以他亲自驾车去了现场,当看到黄毛保镖居然从火中挣扎出来,他不得不用事先准备好的毒液射进对方后背,遭致他的猝死而后迅速逃离现场,以他对本地道路的了解,轻易就避开了交通监视器,如果不是跟误入空间的他们相遇的话,一切都将非常顺利。 刚才他被黄毛的鬼魂推进道中,曾隐约听到古怪的声响,现在想来,该是有人在暗中狙击自己,黄毛并非害他,而是为了救他,这些在中阴地界徘徊的魂魄们大概也非常想离开那里吧? 所以他现在除了揭穿萧靖诚的阴谋外,还要帮助游魂超渡,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了却他们的心愿,那么陈金的心愿是什么呢? 陈金常出入饭店,这样在意的流连,或许是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而重要物品,除了那片光碟外魏正义想不出还有其他的。 他环视客房,如果在这里藏东西,相信一个星期的时间足够萧靖诚和他的同伙把它找出来了,整个房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要找一片光碟并非难事。 所以这里应该找不到光碟,而陈金身边有内鬼,他的公司和常出入的社交场所可能也早被人搜过了,不过他相信以陈金的心机,在发现自己有危险时,不可能只留一条后路。 光碟光碟…… 在心里嘟囔着,魏正义抱着一丝希望开始翻找,床头柜、地板下、衣橱以及各种不显眼的缝隙角落都找遍了,如预期的一样毫无所获,最后他抬头端量中央空调,正想要不要撬开它去里面看看,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曾见陈金至少有两次拿出光碟恐吓,这不太符合他的个性,也许他只是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要知道要记录秘密,任何物件都可以胜任,就比如一个随身碟。 豁然之间,魏正义发现自己跟其他人一样被陈金耍了一道,随身碟有的非常小,随便一个小洞就能藏住,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弹痕,但是用刀把塞住弹痕的东西撬出来后,发现里面没有,之后他又试了其他几个地方,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的时候,眼神落在角落里的木质树形挂衣架上,顿时定住了。 他家里以前也有这种老式衣架,知道为了便于装卸,衣架的枝杈是可以卸下来的,而且衣架最上方的圆盖可能也是活的,急忙过去把衣架放平,试着拧了拧几个枝架,枝架是固定住的,但顶盖可以拧开,里面中空,塞了个泡沫袋子。 魏正义把袋子拿出来展开,一个微型随身碟掉了出来,他取出随身碟里插的迷你sd卡,想插进自己的手机里查看,谁知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吓了一跳,在看到来电是张玄后,没好气地接通了。 「师父,你吓到我了。」 「你在做什么坏事吗?」被埋怨,张玄老神在在地说:「我才被你们吓到了,才分开一晚上,你们师兄弟就出了这么多状况,我刚把乔保释出来,你又不见了。」 听到乔被保释了,魏正义松了口气,问:「他还好吧?」 「我刚办完手续,再有几分钟他就出来了,我想这次最不好的是董事长……对了,你在哪里?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在华利达饭店的5020房间,」魏正义摆弄着手里的sd卡,「出了些小麻烦,不过师父,我想我找到隧道案的证据了,那些遇难者的头七快到了吧?这几天我跟乔一直被牵引着在他们生前的时间段里穿梭。」 「怎么会这样?」听魏正义说得郑重,张玄收起了嬉笑,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是冥冥中上天在安排我们找出真相,师父,你知道怎样避免这种现象再发生吗?我怕我不小心又被带走。」 「让我想想,你等在那里哪儿都不要去,我把这边办妥后马上过去。」 魏正义挂了手机,把sd卡插进手机里,荧幕暗下来,显示出读取资料的画面,他正期待着接下来的结果,忽然看到荧幕上映出淡淡的投影,他刚转过头,眼前一黑,某个东西砸在他头上,眩晕传来,他捂着额头倒在地上,手机也失手落下。 一只手伸过来,准确地接住了手机,将卡拿出来,又把手机重新扔到魏正义身旁,清脆响声在耳边响起,他恍惚着转头去看,就看到手机被踩在男人的脚下,随着他的皮鞋来回碾动,手机碎成了好几块。 「真不小心啊,」发现魏正义的注视,男人蹲下来打量他,脸上的微笑温和而邪恶,将sd卡在手指间转动着,说:「不过要感谢你帮我拿到东西。」 「真的是你……」 男人很擅长攻击术,魏正义头上没出血,却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看着属于萧靖诚的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攥紧拳头想予以回击,萧靖诚早有防备,压住他的手臂,挥拳又给了他头侧一击,魏正义的神智再次恍惚起来,看着地板上的背包,很期待小骷髅能跳出来帮忙,但背包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半天他才想起为了防止小骷髅乱蹦,自己之前用法术把它定住了。 于是魏正义眼睁睁看着萧靖诚从口袋里迅速掏出针管,札在自己的胳膊上,将里面的液体推了进去。 「都说这里很危险,让你早点离开的,为什么你偏偏不听呢?」 同样的话语,却透露出潜在的恶意,似乎更希望他留下来,让他成为这个游戏里的一分子,魏正义气得想爆粗口,却有心无力,只勉强问道:「这是……什么?」 「跟上次射伤你的同样的药,你比我想像的要神奇,大脑能力有限,体力却很好,被这种药射中的话,普通人会很快一命呜呼的,可你却能像没事人似的到处走,我想许教授会对你感兴趣的,他的研究正需要你这样的试验品。」 液体全部注射完后,萧靖诚把针头拔了出来,观察着魏正义的反应,魏正义剑眉紧紧皱起,因为不适发出喘息,萧靖诚叹了口气,遗憾地说:「看来要马上带你走才行,死尸会太引人注目的。」 魏正义说不出话,只感觉热流在身体内部飞速流窜,那种难熬的口干感再度袭来,心跳速度瞬间超出了正常值,他额上渗满虚汗,呻吟着想这次可能逃不脱了。 胳膊被揪住,萧靖诚粗暴地把他拉了起来,套上外衣和帽子,魏正义反抗不了,虚软地靠在那里任他摆布,恍惚间:「去哪里?」 「一个非常适合你的地方。」背包在被详细检查过后,重新背在了他身上,萧靖诚微笑说:「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张玄收线后回到审讯室,乔的律师已经把手续都处理完毕,让李队气得牙根痒痒却不得不放人,而当事人则靠在椅背上很悠闲地喝茶,完全没有自己是重大嫌疑犯的自觉。 「走!」 张玄只说了一个字,可能看出他心情不好,乔没多废话,乖乖起来跟着他走出去,李队让属下把扣押的东西都还给了乔,请他们走人,那不耐烦的态度像是他们多待一分钟,都会给警局造成污染。 态度真够差的,要不是现在有麻烦,他一定投诉这位自以为是的领队。 乔让律师留下负责处理相关事宜,自己跟着张玄上了他的车,却被张玄指使坐去驾驶座上,意思很明显,他来做车夫。 「我受伤了师父。」乔捂着手臂说:「你忍心让伤患开车吗?」 「我有事要做,肩膀受伤而已,开个车死不了人的。」张玄瞥他,「还是你更喜欢住挽留所?」 张玄头上像是驾了朵小云彩,一副乌云盖顶的架势,乔看看刚飞过来啪嗒啪嗒扇翅膀的汉堡。汉堡把缠在翅膀上的几缕红线甩给了张玄,眼睛转转,问他,「你觉得让一只鹦鹉开车现实吗?」 不现实,所以乔最终选择了自己驾驶,问:「去哪里?」 「去跟魏正义会合。」 听说魏正义回了华利达饭店,乔很惊讶,马上加快了车速,同时又给魏正义打电话,他知道在这个非常时期,魏正义突然返回饭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可惜试了几次电话都无法接通,他只好放下手机,转头看张玄,张玄没去理睬他,低着头弄红线,将道符跟几缕红线缠绕到一起,很熟练地绕成符咒形状,乔知道这是用来定神镇邪的,说:「我们这几天的遭遇很奇怪,周围的时间好像会改变似的。」 「我听魏正义提到一些,所以戴上这个,可以在头七之前让你们不受到阴魂的干扰。」 乔的通灵感比魏正义敏锐,有关中阴与现实交叉的现象他早有觉察,现在听魏正义也提到了,那代表自己的判断没错,心里不由得更紧张,魏正义找到的线索越多,就代表他的处境越危险,担心自己赶不及,他让汉堡先去跟魏正义会合。 张玄将红绳缠好,绕在乔的手腕上系紧,又开始缠第二条,听完他的讲述,秀眉微皱,哼道:「董事长没说错,小兰花果然有古怪,你们跟他遇见的时间是一周前,看来在隧道案发生之前他就对萧靖诚等人很有兴趣了。」 「我觉得萧兰草跟隧道案没什么关联,他更在意的是许岩。」 「许岩难道不是跟萧靖诚一伙的吗?了解了许岩的行动,自然就会了解萧靖诚的行动。」 乔一怔,本能地踩下了刹车,张玄没系安全带,差点一跟头扑出去,气道:「你这招是跟董事长学的吧?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用踩刹车来表述震惊?」 「我想到了一件事!」 在确定他们是在中阴地界穿梭后,张玄的话提醒了乔,事实上他们从来到这里,一次都没在现实中跟许岩遇见过,白所长说许岩几天都没去研究所了,如果他不是沉迷于古董拍卖的话,那就是也遭遇了不测,就像冶炼厂被许干掉的那些人一样。 萧兰草的暗中查访可能让萧靖诚担心自己已经被怀疑到,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干掉陈金,那之后呢,他当然要把相关人员的嘴都封住,而他们的误打误撞更让萧靖诚成了惊弓之鸟,为了灭口,他会变得更疯狂的。 「师父,帮我查下许岩的住址。」 「哦,这都是现成的,刚好我跟董事长受小兰花的委托来调查他们,就从白所长那弄了地址来,要不是董事长临时出状况离开,我们现在已跟许岩见面了。」 「聂出状况了?他也受伤了吗?」 「呸呸呸,乌鸦嘴!」 张玄很气愤地打断乔的猜测,聂行风会离开完全是巧合,起因是他们在调查许岩的途中遇到了白所长,而白所长又把聂行风当成神算传燕文,并提到燕文的住址和目前常出入的活动场所,两人一致认为机不可失,如果能借此机会找到传燕文,那之前许多疑团都将会得到答案,但这边的案子又不能放下,所以他们在商量之后决定分头行事。 但还没等张玄着手行动,就被汉堡的电话钓到了,当听说乔和魏正义被陷害后,张玄不顾得查案,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乔的身份特殊,这次的状况又很微妙,要马上保释他出来光是钱远远不够。还好聂行风说服爷爷帮忙,在老爷子的担保下,上头的人给了他们这个面子,所以乔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离囹圄。 「回头我一定要登门谢谢爷爷。」 「那是董事长的爷爷,不是你的,少套近乎,你只要少招惹麻烦,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说到惹麻烦,天底下有谁能跟你和聂相比?」 被吐槽,张玄拿起了纸巾盒,还好及时打进来的电话阻止了他的暴力行为,听完汉堡的来电,张玄脸色微变,乔感觉出不对劲,问:「是不是魏正义出事了?」 「不知道,汉堡说他不在房间里,里面只有旅行箱,它感觉不到魏正义的气息,让我们马上过去。」 最后一句不用张玄提醒,乔早在第一时间就加快了油门,汉堡无法确定魏正义的去向,证明他现在的气息很微弱,但至少他还活着,因为阴鹰对死亡的直觉要比活着的东西强烈得多。 他们赶到饭店,向柜台小姐简单询问了一下,小姐说没有人来找过魏正义,也没有看到他离开,不过魏正义续订房间时状况有点奇怪,一直在查隧道事故的报导记事。 魏正义果然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两人对望一眼,都知道魏正义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他答应了张玄在这里等他们,不会一句话都不留下就走掉。 张玄跟柜台小姐要了相同的报纸,两人跑去客房,客房除了衣架倒地外,没有打斗的痕迹,不过阳台门半开着,导致屋里屋外一个温度。 汉堡窝在衣柜里,听到他们的声音,飞了出来,跺着脚埋怨,「这里冷死了,魏正义脑袋秀逗了,大冬天的开窗户。」 两道寒光射来,汉堡马上转话风,「不过也许他是想留下什么线索,所以我就没关。」 这句话说得还有点道理,乔没理它,静下心把客房检查了一遍,发现许多物件都有挪动过的痕迹,再看到被拧开的衣架顶盖,他想魏正义所谓找到的证据可能就藏在这里。这间房原本是陈金住的,证据是他留下的可能性最大,或许正因如此,魏正义才会被人袭击,能出其不意将他击倒,那个人的速度和身手一定都非常好。 乔想到了蝉联警界数届散打和射击冠军的萧靖诚,如果偷袭者是他的话,他相信魏正义不是对手。 「魏正义的手机都被踩碎了,难怪联络不上。」汉堡用爪子拨拨地上碎成机块的手机残骸,奇怪地说:「可是为什么他会拿走背包呢?」 「怕背包里有什么证据留下吧。」 张玄把报纸翻完,递给乔,乔马上发现了其中几名死者自己都有见过,他指给张玄看,张玄恍然大悟,解释说:「魏正义气场很正,又在隧道里给死者做法超渡,所以那些亡灵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在各种无意识中将他带入自己曾经历的世界里。」 「不会害他吧?」 「不会,害人的永远都是人,就像现在。」 冷风吹来,汉堡打了个寒颤,又飞去衣柜里避风,乔走到阳台上,对面远方是巍峨山峦,山顶覆了层薄薄白雪,大厅主管曾说那边有个废弃的煤矿,他想魏正义特意跑到阳台上来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回到房间,把旅行箱放下,从里面取出备用的小型手枪配件,几下组装完毕,张玄看在眼里,嘴巴张张,最终却没有阻止他。 两人转回饭店大厅,找了个借口让主管给他们看当天的监视录影,电梯里和正门出口都没有发现,只有通往停车场的后门有两人经过,其中一个人好像无法正常行走,被半拉半扶着带出去,他穿得臃肿,又戴了帽子,看不到长相,但乔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魏正义。 两个人走出去不久,影像上的波纹开始变多,画面上一片雪花,发现异常,汉堡立刻飞过去,用爪子指指荧幕,叫道:「你们看这里!」 随着画面的跳跃,波纹不断移动,连起来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到那是魂魄的影像,看来魂魄数量不少,怨气严重干扰到录影的清晰度,等魏正义和另一个人走远后,画面才逐渐恢复正常。 「这么多怨魂跟着那个人,他一定做了不少亏心事,」汉堡说:「不过他的气场太强大,怨魂们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跟着。」 怨气太重,远远盖过了魏正义的气息,所以即使是阴鹰,也无法感觉到他去了哪里。乔想起冶炼厂里的干尸骸骨,不知道这些怨魂是不是骸骨的亡灵。 「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萧靖诚。」张玄跟萧靖诚没直接接触过,不敢肯定。 「不管是不是,他都死定了!」 乔阴沉着脸接通手下的电话,让他们马上派人追踪萧靖诚的动向和与他有联络的各个帮派,汉堡也自动请缨去寻找魏正义,乔同意了,收线后他回到车上,这次不用张玄吩咐,自动坐到驾驶座上。 「师父,把许岩的地址报给我。」 张玄看看他的脸色,将位置报了,同时飞快地系好安全带。 《待续》 下册文案: 身体异常不适的魏正义失踪,张玄和乔一路追踪线索找人,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追查傅燕文的董事长竟遭人暗算! 乔一直都知道若执着到最後,和魏正义将连师兄弟都做不成,纵使强迫得到对方,也只会被恨之入骨,但要他如何死心放手? 敢动魏正义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第一章 这个做法是非常明智的,在之后的三十分钟里,张玄充分体验了久违的飙车刺激感,到达目的地后,他揉着胃跳下车,打量着前方这栋不是很起眼的小公寓。 许岩住的地方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的普通,电梯也是很老式的那种,来到他住的那一层,看到乔把手伸进口袋,张玄一把按住,这家伙刚被保释出来,他可不想在一天里再去保释他一次。 「我来。」他抢着说。 门铃响了几声没有回应,在确信家里没人后,张玄从钥匙串上掏出细小的铁丝,插进锁眼里转了几下将门打开,生怕乔做出过激的举动,他抢先走了进去。 谁知才刚进去,一股古怪的气味就冲了过来,那是死亡留下的记忆。张玄做这行这么多年,嗅到这味道,马上就知道无常来过这里,无常带走了魂魄,只将死亡留了下来。 张玄掏出两枚药丸,一枚递给乔,看到他把药含进嘴里,乔也依法炮制,虽然在死亡通灵上他没有张玄那么敏感,但看到他郑重的表情,就明白这里有危险,将枪拔出,落下了保险栓。 两人顺着死亡的气息走到客厅,就看到趴在客厅正中的尸首,尸首四肢非常夸张地扭曲着,十指深扣着地板,手背肌肉已经萎缩了,让青筋暴起的状态更明显,可见他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乔一开始以为他是许岩,但走近后发现男人头发有染过,不像许岩的打扮。 他伸手想把死尸翻过来,被张玄拦住,看看对面餐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他去取了根筷子,用筷子将尸体翻到一边,看到死者的模样,两人同时吸了口气。 其实死尸面容并没有很恐怖,只是干枯得非常厉害,如果说他的手背只是萎缩的话,那整张脸和四肢可以形容为风干,衣服像是空罩在身上一样,变成了单纯的装饰品,冬季,再加上尸体干枯,所以房间里倒没有腐败味,但由于身躯极度变形,无法判定他的长相和年龄以及死亡时间,只能从衣服和发色上推断他不是许岩。 「这是谁?怎么会死在许岩家里?」 乔疑惑地看张玄,换来一记白眼,「难道你不该问许岩去了哪里吗?」 「也许死在另一个房间里了。」 乔回答得很冷漠,这世上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大多数人的死亡都不会让他在意。 不过他的预言没有成为事实,两人把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这个离奇死亡的干尸外,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人了,张玄查看了许岩的邮箱,有三天的报纸没被取出来,看来许岩至少三天没回家了。 「也可能是被绑架,在他用餐的时候。」 乔用下巴指指有些狼藉的餐桌,客厅的桌板翘起,像是被刀刃等锐物撞击后造成的,可能是许岩在被带走时奋力反抗过,导致绑架者之一的死亡。 张玄用手比划了一下死者的身形,从他萎缩的程度来看,男人生前至少有一百八的个头,他不无怀疑地说:「一个只会玩研究的老人能杀得了他?」 「别忘了许岩研究的是什么。」乔冷冷的回答。 看现场状况,绑架许岩的人一定来者不善,在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时,他相信任何人都会做出可怕的反应来,眼前这具干尸让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冶炼厂的尸骨,如出一辙的手法,他想这或许就是萧靖诚跟许岩合作的目的,也只有那些怪异的病毒,才能导致人变成这种模样。 「咦?」像是发现了什么,张玄往干尸上凑了凑,又用筷子戳戳,由于死者的衣服颜色过深,他们一开始没注意到尸体身上的弹孔痕迹,不过子弹射进死者的肺部,血却没有流出很多,证明在中弹前他已经被某种病毒感染了。 「还好没变僵尸。」张玄啧啧嘴,「我不太有对付这种外国僵尸的经验耶。」 死者的同伴应该也没有办法,所以在发现他身体出现怪异后,只能杀了他,至于许岩,既然那些人费劲把他带走了,那暂时不会动他。 乔没时间去想许岩是被什么人绑架了,他只想从这里找到跟萧靖诚有关的线索,当发现死尸对他没用后,他马上放弃追究,转去许岩的书房。 许岩的书房面积最大,也装潢得最华丽,里面有种让人进入研究室的错觉,一排排的铁架上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物品,有看不出出处的古玩瓷器,也有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书卷木雕,最里边才是研究台和书桌,桌旁靠墙是独立的铁架,架子上有几个颇大的铁笼,里面关了些不常见的动物,乔只认识其中一个是钝尾毒晰,看来许岩除了研究古董外,对这些毒物也相当有兴趣。 「情报局应该很喜欢他这种人才。」 乔嘲讽完,去摆弄许岩的电脑,电脑处于开机状态,但由于长时间没碰触,自动锁定了,他懒得摆弄,把注意力放在了墙角的大保险柜上,转头问张玄,「能打开吗?」 「应该比弄那台电脑简单。」张玄不是个合格的天师,却是个非常优秀的侦探,开锁这种活对他来说更是信手拈来,不过许岩的保险设定比较复杂,他需要花点时间。 趁张玄开锁的空隙,乔又把整个家翻了一遍,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许岩痴迷古董,却并不在行,很多古玩虽然不是赝品,但也没有太大的收藏价值,乔看了一些古玩底座上的价格标签,觉得哄他买这些东西的人实在是太黑心了。 窗外传来啪答啪答声,汉堡来了,用法术穿窗进来后,先看到眼前的干尸,它咳了一声,掉头就想飞走,被乔扯住呆毛揪了回来。 「靠之,这是什么赛鸽大会呀?根本就是赛尸大会吧,走到哪儿,死尸跟到哪儿……」 「找到魏没有?」乔不耐烦地打断它的啰嗦,直接问道。 「如果找到,我会一个人回来吗?」书香门第 头上的毛毛被抓乱了,汉堡很不爽地一爪子抓过来,要不是乔收手快,手背上一定会多出好几道抓痕。 汉堡顺着阴气一路追过去,半路却好巧不巧地跟运尸车撞上,那车的阴气太重了,让它找不准方向,原地转了几圈,在发现失去了目标后只好先回来跟他们禀报情况。 「什么运尸车阴气会这么重?」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们师兄弟今天撞到的那些。」汉堡没好气地回道。 这也算是因果回圈,让乔无法辩驳,刚好张玄把保险柜的锁打开了,叫他过去,他扔下还在那里嘟囔个不停的鹦鹉,快步跑回书房。 还没等乔进去,就听张玄发出大叫,一条碧青小蛇从柜子里突然窜出,向张玄脸上扑来,还好他反应快,迅速避开了,青蛇很凶悍,没咬到后,又抬起头准备继续攻击,被乔甩出的蓝波刀刺中脊背,将它钉在了地板上。 「靠他爷爷的,居然在保险柜里放毒蛇,还好我躲得快!」看着还没气绝,在地上乱扭的青蛇,张玄惊魂未定。 汉堡飞过来,一爪子抓住蛇头,将它从地上扯起,打开窗扔去了窗外,不屑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家就有两条最毒的蛇啦。」 张玄脸色发白,皱着眉头不说话,汉堡忍不住又说:「你又死不了的,怕什么?就算被咬了,大不了把你扔海里喂喂盐,很快就会又活蹦乱跳了,哎呦……」 乔伸指弹出,用罡气把聒噪的家伙弹去一边,他走近张玄,问:「还好吧?」 「不是太好。」张玄苦笑。 明明没有怕蛇,但心还是跳得飞快,像是某种预警,告知他危险即将来临,心绪有些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检查保险柜,还好许岩只在里面放了一条蛇,没有其他机关。 保险柜里分了两层,下面是关蛇的小笼子,笼门设计得很精巧,会跟柜门一起打开,笼子两旁设置了通风口,下面是食盘,但盘子里什么都没有。许岩被绑架,那代表毒蛇至少几天都没吃过东西,又饿又被憋了这么久,难怪会暴躁得见人就咬了。 上面的柜格则跟下面的完全分开,是一个独立的密封空间,张玄只好骂着脏字再开一次密码,这次密码锁比较简单,他很快就捣鼓开了,担心又有什么毒物窜出来,开的时候加倍小心,不过里面并没有那些东西,只放了些美元和欧元钱币,以及一叠档。 资料放在档夹里,张玄全部取了出来,发现都是英文后,直接转给了乔,乔随便扫了几眼,扔给汉堡让它代为保管,被当佣人使唤,汉堡说了声靠之,不过还是乖乖用法术把东西收好了。 至于钱币,金额颇大,但还不到让毒蛇来保护的程度,张玄随便翻了一下,哼道:「在保险柜里养毒蛇,这人果然很变态。」 乔沉吟不语,银眸不断扫过汉堡,小鹦鹉被那阴森森的目光盯得发毛,忍不住问:「那我们接下来是去找变态?还是找萧靖诚?」 张玄还没回答,手机响了起来,他听了一会儿,脸色变了,说了声马上过去后就挂了电话。 「出了什么事?」 「董事长在追查传燕文的途中被暗算了,现在在医院急救,银墨让我立刻过去。」 「聂出事,银墨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乔这个问题一针见血,汉堡也难得地点头附和,张玄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想到平时聂行风的叮嘱,他没有多说什么。难怪刚才会心潮起伏,原来是感应到了聂行风有危险,希望银墨兄弟靠得住,在他赶到之前保护好聂行风,对乔说:「我要去看看董事长怎么样,其他的事回头再说……你这边也有危险,我让钟魁和银白来帮你。」 「你去忙你的,钟魁就不用了,他来只会帮倒忙。」 至于银白,还没等乔说,汉堡回绝了,严肃地说:「我们不要跟内奸拍档!」 「在事情不明朗之前,不要乱说话,董事长会不高兴的。」张玄说完,看看汉堡,「那你就留下来帮乔好了。」 汉堡一愣,随即嘴巴咧开了,看着张玄跑出去,它追上去想挽回这个悲惨的局面,被乔一把抓住,微笑说:「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为得到信任感到万分荣幸。」 「荣幸你妹啊!老子也不爽跟你搭档的好不好!」 鹦鹉的满腹怨言被无视了,乔把它扔下,送张玄离开,车也让张玄开走,说他这边会自己想办法,让张玄不用担心,只跟他要了些道符。张玄记挂着聂行风的安危,没多问,把帮魏正义编好的红绳和随身带的道符都给了乔。 目送张玄走远,乔给手下打电话让他们马上给自己准备车,手下答应了,又报告了刚查到的消息,听到最后,乔的眉头皱了起来,问:「你说萧兰草出事了?」 汉堡本来心里不爽,远远跟在后面,听到萧兰草有事,它耳朵竖了起来,马上飞到乔的肩膀上跟他一起听电话,电话说了很久,乔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儿,对汉堡说:「去帮我做几件事,越快越好。」 只要不是再去赛鸽,什么都行啊。 想到挤在一大群鸽子里面玩飞行,汉堡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紧张地问:「什么事?」 「送追踪器给萧兰草,回来时顺便再买些东西,」杀意在银眸里飞快闪烁着,乔很平静地说:「给死人用的东西。」 「棺材!?」在听了那几个字后,汉堡兴奋得毛毛都颤抖了,兴致勃勃地问:「你是要大开杀戒了吗?少年?」 冷冷目光射来,乔只回了它两个字——「做、事!」 魏正义感觉自己的神智一直在晃荡,像荡秋千似的怎么都停不下来,他努力动动眼皮,发现晃动的其实不是神智,而是身体——他靠在座椅上,随着座椅的颠簸而摇摆。 「醒了?」 询问声从身旁传来,带着恶意的微笑感觉,有点熟悉,魏正义没回答,闭着眼又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经历,他被萧靖诚绑架了,但是要被绑去哪里却一无所知。 「你的朋友现在一定发现你失踪了,不过很可惜,要找到你可能要费点工夫,你会活到那时候吧?我个人很期待你能多撑一阵子。」 没得到回应,或许是感到寂寞了,萧靖诚开着车自言自语,他的说话声让魏正义逐渐清醒过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座位颠簸是道路不平造成的,萧靖诚很好心地给他系了安全带,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就算不系任何东西,他也动不了半分。 全身被虚汗湿透了哪怕是稍微的活动,都会给他带来不适,心里翻江倒海的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喉咙干得厉害,就像之前高烧时的反应,魏正义看到了放在他面前的矿泉水瓶,却对拿起它无能为力。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看到魏正义难受,萧靖诚拿起矿泉水瓶,拧开盖对准他的嘴巴,水倾盆落下,溅湿了他的脸和衣服,他却毫不在意,仰起头努力将水喝进口中,像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因找到水源而兴奋不已。 水有大半流到了座位上,萧靖诚很快拿开了瓶子,魏正义张大嘴巴,为无法再喝到水而发出不耐的喘息,萧靖诚好心地跟他解释:「这是被注射了11号后的正常反应,普通人通常都是持续高烧,血流变缓,并很快陷入昏迷,大多数会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步入死亡,看上去像是急性病毒感染或食物中毒,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好武器,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二次苏醒,因为那会使你成倍感受到药物带来的痛苦,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很佩服你的体力和毅力。」 魏正义全身都在发热,虚汗一波波冒出来,他咬牙忍了好久,让自己尽力摆脱药力的刺激,问:「这是哪里?」 「是去地狱的路上吧,至少对你来说,那不会是天堂。」 萧靖诚很狡猾,没有因为魏正义的虚弱而放低对他的戒备,给了他一个毫无意义的回答,但马上又说:「不过你会见到许岩的,你不是对他很有兴趣吗?」 「你一直在利用他的研究成果赚黑心钱?」 「我付给他等价的报酬了,如果他不是贪得无厌,想跟别人合作的话,一切都将很完美。」 「他帮你研制了很多这样的毒素?」 「严格地说,是我花钱雇他研制的。你们魏家在警界多年,应该很了解这个世界有多黑暗,有些人想除去政敌;有些人想杀情敌;有钱人盼望长辈早死,好获得觊觎已久的家产;普通人则期待阻碍自己晋升的绊脚石早点消失,而这些制品刚好可以满足他们的需要。许岩是个奇才,他可以针对不同的病毒研究出适合它个性的制品,然后投入人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步入死亡。」 或许是没有机会向外人讲述自己的辉煌成果,萧靖诚说得很开心,语气里带了满满的炫耀感,不过他说了很多,魏正义却因为不舒服只听懂了一小半,可惜没有录音笔,否则就可以将这混蛋的所作所为全都录下来了,他懊恼地想。 「在隧道里猝死的保镖也是你用病毒杀掉的吧?」他恨恨地问。 「那是个失误,我没想到那么严重的事故还会有人生还,身上没带11号,没办法只好用了其他的药,那药本来是要卖给别人的,结果一下子损失了好几万美金。」 萧靖诚的话里流露出遗憾,仿佛在他的眼中,一条人命还不如一管试剂更值钱,如果不是全身无力,魏正义一定要用拳头好好教训他一顿,用力呼吸了几下后,说:「看来你还有把毒药卖给许多犯罪组织。」 萧靖诚大笑起来,「错,你一定想不到,某些国家的政客和政府当局买得更多,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就不需要像犯罪组织那样把恶事做得那么明显了。」 「所以冶炼厂的干尸都是试验品?」 「这种生化武器不在人体上做试验,又怎么知道它的功效?」惊讶于魏正义的单纯,萧靖诚忍不住看向他,「反正那些都是人渣,混黑道的有几个手上没沾血?他们也是恶有恶报,死了那么久都没人报案,你就知道他们在这个世上是不被需要的。」 混黑道的大都是亡命之徒,又没什么亲人,所以他们的消失基本上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魏正义想这或许就是萧靖诚跟那些黑道组织来往的原因,忍不住骂道:「混蛋!」 「我也觉得自己犯浑了,原本以为刀龙会那些人很好用,没想到他们目光那么短浅,为了点赛鸽的钱跟陈金结怨,让陈金发现了我们的事,还跑来妄图拉拢许岩,害得我不得不再动手一次。本来我还担心特意做出的黑道枪战现场被看出破绽,没想到你们会碰巧去那里,只能说老天都帮我,找人来做代罪羔羊。」萧靖诚沾沾自喜地说。 魏正义恍然大悟,所有死者正面都有一记致使枪伤,这是出其不意才造成的结果,因为他们认识凶手,对他毫无防范,萧靖诚杀人后,为了混淆视觉,又特意补了几枪,再加上后来他跟乔乱开枪,在无意中帮萧靖诚掩盖了罪行。 他越想越气愤,问:「就因为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就把他们一起干掉?」 「本来没想这么快就动手的,但被萧兰草追得太紧,你知道那家伙有多精明,不提早下手的话,死的就是我了。」 不适让魏正义的反应力和理解力没有平时那么敏锐,头脑昏沉沉的,又有了想睡的感觉,他用力摇头,以免自己沉入永远的睡眠里,勉强问道:「这跟我表哥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知道吧?他会一度变成植物人,都是我的功劳啊。」萧靖诚大笑道:「他在泰国追查毒品案时,令他致命的那一枪是我开的,在他跟毒枭的交战中。」 「我一直认为不懂得变通的人都是蠢蛋,但萧兰草是个例外,所有萧家的人中,我最欣赏的是他,让我头痛的对手也是他,他居然在查其他案子的时候摸到了我卖毒剂这条线上,我曾一度想拉拢他,可惜失败了,只好杀人灭口,谁知道他命那么硬,在沉睡了几个月后又突然醒过来。」 「你当时一定怕得不得了吧?」魏正义讥讽道。 「对,怕到恨不得马上干掉他,可惜他醒来后,反应变得更加敏锐,几次暗杀都被他躲过了,后来我发现他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暂时放过了他,没想到他最近又频频在我附近出现,我想或许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记忆复苏了。」 想起尾戒事件中,自己被迫相亲时跟萧兰草一起遭遇的狙击事件,魏正义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萧靖诚在背后动的手脚,这个人看似刚正信诚,没想到内心竟如此险恶,这样的狠毒恐怕连恶鬼都要望其项背,他忍不住喃喃地问:「你做这么多事,杀了这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钱。」 萧靖诚给了他理所当然的回答,「不错,我现在是很风光很有钱,但钱又有谁会嫌少呢?我曾说过,钱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人一文不名,也可以让人不可一世。你看看乔瓦尼,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但只要付点保释金,就可以轻松脱罪,那些想起诉他的人都是傻瓜,他们不是在跟乔瓦尼作对,而是在跟钱作对,又怎么可能赢呢?」 想起萧靖诚在审讯室外看乔的眼神,魏正义终于懂了,那是羡慕的目光,因为乔的显赫家世和他的金钱,而这两样都是萧靖世最妄图拥有的。 张玄也很喜欢钱,但他绝不会像萧靖诚这样为了钱变得丧心病狂,这种疯狂魏正义无法理解,叹道:「你真是无可救药,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你为以你会逍遥法外吗?」 「当然,法律可是有钱人的游戏,还是你觉得有人能帮你?」 目的地到了,萧靖诚把车停下,转头看魏正义,魏正义显然已经到了可以支撑的极限,眼皮合上后又努力睁开,这种倔强的个性让他很喜欢,说:「你这个人就跟你的名字一样,如果你不是太好奇的话,我很愿意跟你交朋友。」 「你只配跟恶鬼交朋友!」 要不是太虚弱,魏正义的话应该说得更有气势,面对他的讥讽,萧靖诚没在意,伸手拍拍他的脸颊,笑道:「我知道你拼命跟我讲话,是不希望自己再次陷入昏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一路上帮我解闷,现在你可以安心睡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魏正义很想抬头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却被萧靖诚挡住,揪起他的头发让他面对自己,微笑说:「有件事我忘了说,如果你的期待是萧兰草的话,那我必须遗憾的告诉你,他现在的处境比你还要糟。」 「你做了什么?」挣扎不了,魏正义喘息着问。 「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我听说他的存在让很多道上的人不爽,所以有人在他的车上装了炸弹,现在这个时间,」萧靖诚看了下表,「他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 「你这混蛋!」 虽然现在的萧兰草是附身的,但魏正义一直都很尊敬他,想一他或许已经遭难,愤怒之下不和从哪冒出来的蛮力,身子向前猛撞,狠狠地顶在了萧靖诚的胸前,萧靖诚被他顶得趔趄了一下,外面有人说:「他不是被打针了吗?怎么还这么凶?」 「垂死挣扎而已。」 胸口被顶得生疼,萧靖诚抓住魏正义的头发往椅背上撞去,被接连撞击后,魏正义失去了反抗的气力,任由别人把他拖下车,架着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黑漆漆的走廊里,前面的铁门被打开,他被推了进去。 魏正义全身无力,向前扑倒在地,随即背包摔在他身旁,萧靖诚在外面嘲讽道:「你的平安符和护身符都在里面,希望它们真能保佑到你。」 身边响起风声,有人经过他冲到门前,大叫:「放我出去,你不是想要17号吗?我答应你回去马上就做!」 「谢了,不过暂时我还有库存,所以就委屈教授再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这样比较利于我们今后的合作,哦,对了,这个礼物你应该很喜欢,这是注射了11号的试验品,好好观察一下,我等你的报告。」 「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我的孩子们会死的,放我出去!」 萧靖诚没理会他的歇斯底里,扬长而去,魏正义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看不到那人的长相,但从他跟萧靖诚的对话中猜出了他就是许岩。许岩乱叫了一气,直到发现无法改变任何事实后,才转回来,冲着墙壁一阵乱踢。 魏正义感受着许岩的怒气,很庆幸他的发泄对象不是自己,萧靖诚离开后,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再也抵抗不住睡魔的侵袭,神智在许岩的怒骂声中渐行渐远,迷糊中感觉身旁的背包好像动了动,他伸手拉过来,把它当抱枕似的抱进怀里。 「爸……爸……」 耳畔恍惚传来纤细生涩的叫声,魏正义听不清楚,随口嗯了一声,那个声音显得很开心,开始连续地叫起来,于是魏正义在沉进梦乡前耳边一直在无限回圈相同的叫声。 「爸……爸……爸……爸……爸……爸……」 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叫声转为苍老,「喂,你醒醒,醒得过来吗?」 肩膀被连续摇晃,让魏正义想睡也睡不着,他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到的是怀里强烈的心跳,神智被一下子惊醒了,本能地爬起来,却因四肢无力,半路又摔回到地上,胸口被撞得很痛,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怀里抱的是背包,不知是不是中毒后的错觉,心跳像是从背包里传来的。 「你还好吧?」肩膀被拍了拍,那个苍老的声音问。 魏正义抬起头,发现问他的是许岩,跟踪了许岩很多次,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许岩身上有种浓厚的学者气息,但由于被关了很久,精神显得萎靡不振,他唯一引人注目的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眼睛里流露出奇异的光彩让魏正义觉得自己像是摆在案台上即将被拍卖的古董。 「你看我这样像很好吗?」 「跟其他人被注射后的反应相比,你已经很不错了。」 许岩对他很感兴趣,扶着他靠墙坐起来,又盘腿坐在他身旁,借着房间不太明亮的灯光上下打量他,伸手摸他的额头和脉搏,说:「你额头很烫,现在一定很热吧?是不是很想喝水?全身无力?」 魏正义讨厌这种被当成小白鼠检查的感觉,但又没力气推拒,只好随意点了下头,其实除此之外,他还一直冒虚汗,心跳非常极端的时急时缓,让他怀疑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自己会心脏爆裂而死,他把背包拿过来抱紧,背包里装了小骷髅,透出阴冷气息,抱着它让魏正义觉得会舒服一些。 「萧靖诚给你注射了多少剂量的11号?从注射到现在经过了多久?」 许岩还抓着他的手腕继续问,魏正义被问得不耐烦了甩开他,自嘲:「你给小白鼠注射药剂时,会告诉它剂量吗?」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许岩挠挠头发,算是承认了魏正义的说法,又突然急躁起来,不断地喃喃自语:「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这么久不喂东西,我的小宝贝会死的。」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7节 魏正义不知道他口中的小宝贝是谁,不过学者都有点疯癫癫的,又被关了好几天,这种状况加剧也不奇怪,趁许岩发癫,他打量了一下关押室,房间不太大,除了对面的铁门外,旁边还有个窗户,不过窗户即小又安得很高,不需要考虑从那里可以逃出去。 至于铁门,魏正义没力气过去查看,不过看起来很坚固,以他现在的状态和许岩的气力,想要打开,只怕很难。 「这是哪里?」他问。 「你可以逃出去吗?你一定有本事逃出去的吧?萧靖诚亲自对付你,证明你很厉害,你救我出去,我马上给你解毒药剂……」 「这是哪里?」魏正义重申,「我是员警,你要是不想一直被关在这里的话,就好好配合我!」 他的嗓音还很虚弱,但属于刑警的威严震住了许岩,唯唯诺诺地冲他点头,「原来是警官先生,失敬失敬。其实我都是被迫的,都是萧靖诚让我做的,他威胁我……」 不悦的目光射来,许岩急忙进入正题,说:「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这两天来的人中有提到刀龙会和黑魑组,还有金钱银龙什么的,都是混黑道的一帮人,他们去我家把我绑架了,关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下室里,问我有关萧靖诚的事,还有那些黑帮的秘密,后来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为难我关了我几天,直到他们跟人火拼,有人把我救了出来,我还以为那些人是来帮我的,谁知他们又把我带到这里继续关。」 许岩糟糕的语言表达能力让魏正义好半天才弄懂他的意思,应该是陈金死后,他的帮会兄弟查到了许岩这里,于是绑架他想问出事实,所以萧靖诚发现了许岩失踪,才会在酒宴表现得相当焦急,之后萧靖诚利用其他帮派找到了许岩,将他继续关押。许岩还有利用价值,萧靖诚不会动他,只是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跟其他人合作。 「你有解毒剂吗?」他问。 许岩用力点头。 「放在哪里?」 这次许岩不说话了,一脸怀疑地看他,像是想看透他究竟是不是员警,魏正义只好又问:「为什么你要帮萧靖诚研究这些毒剂?他拿去害很多人你知道吗?」 许岩眼神闪烁,过了一会儿,嗫嚅:「他是员警,他说会用在罪犯身上,我又斗不过他,你看我稍微反抗一下,就被他关进了这里。」 「比起这个来,你想的更多的是钱吧?」把小骷髅抱在怀里,魏正义感觉好了许多,虽然四肢乏力,但头脑逐渐清晰起来,冷笑道:「在药品制作途中,那些临床试验品都是活生生的人类,这些你不会不知情,可是你却为了花钱买古董,罔顾人命。」 「那些不是古董,都是我的宝贝!」不知哪句话惹到了许岩,他突然激动起来,冲魏正义愤愤不平地叫道:「你这种外行乡巴佬,根本不明白它们的价值!」 「我是不明白它们的价值,但我明白人命的价值!」 「那些都是人渣,他们活着也是浪费资源,还不如把活着的权利转给更需要的人身上!」 这句话充分显示了萧靖诚所做的一切许岩都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是帮凶,魏正义对他振振有词的态度很无语,忍不住说:「为了死的东西而扼杀活着的生命,你跟萧靖诚一样变态。」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许岩,上前揪住魏正义的衣领用力摇动,吼道:「你根本不懂科学,你无法理解我现在研究的专案有多么伟大,如果成功了,那将是科学研究领域里的最大飞跃,为了这个,牺牲一些人算什么?我不是也把我的一生都牺牲了吗?那些被药剂杀死的人为什么不想想他们被杀的原因?如果他是好人,怎么会被害死?如果他是坏人,那就该死,你一定也做了很多错事,所以萧靖诚才会杀你,你赶紧帮我出去,我就救你,否则再敢侮辱我的研究,你就死定了!」 许岩陷入严重的自我妄想的境地了,他的话匪夷所思得让魏正义不知该怎么反驳,被他摇得很不舒服,挣扎着把他推开,许岩却还不解气,把这几天被关的郁闷都发泄到了他身上冲过来想再对他动粗,背包里忽然动了动,系绳在纠缠中松开了,小骷髅探出头,做在它身上的拘禁法咒失效了,在发现有人攻击魏正义后,它猛地跳出去,一头撞在了许岩的胸口上。 许岩被撞了个趔趄,没等他站稳,小骷髅又以飞快的速度接连撞过去,让魏正义想拦都拦不住,眼看着许岩被撞得连连倒退,跌倒在墙边上,他急忙叫道:「回来!」 这句话对小骷髅没起到任何作用,魏正义想起乔对它的称呼,只好再叫:「小乖,你给我回来!」 还好,这次他的话奏效了,小骷髅停止了攻击,转头看看魏正义,却像是不情愿回去似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许岩靠着墙壁呼呼直喘,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攻击自己的是什么,看着小骷髅,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手指颤微微地指着它叫:「它、它是活的!?」 「你看错了。」 许岩极度扭曲的一张脸让魏正义担心他会被小骷髅吓得心脏病发,而自己现在状态又太差,无法用障眼术把许岩骗过去,正急着找借口敷衍,就见许岩向小骷髅那里探了探身,伸出手想要摸它,赞道:「好可爱的小宝贝。」 任凭魏正义反应如何灵敏,在听了这话后,都不由怔住了,看着许岩一改刚才的疯狂模样,盯住小骷髅,眼里露出好奇、惊喜甚至兴奋的目光,喃喃说:「它是活的,原本该死去的东西可以复活,看来我的研究果然没搞错……真是完美的作品,小乖乖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过于激动之下,许岩的嗓音都颤抖了,声音却压得很低,仿佛怕吓到小骷髅,魏正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对他的异常反应目瞪口呆,小骷髅也被吓到了,向后滚开两圈,很戒备地盯着许岩,在许岩伸手要摸它的时候,几个蹦跳滚回魏正义怀里,像是怕被带走似的,拼命往他衣服里钻。 魏正义被小骷髅弄得手忙脚乱,急忙抓住它,许岩紧跟着追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正义手里的小骷髅,问:「把它卖给我吧?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毫不掩饰的贪婪传达给魏正义,魏正义厌恶地向后避开,说:「这是我的!」 「我知道这是你的,但请把它卖给我,我会给它最好的东西,让它有实际存在的价值。」 许岩边说边伸手抓住了小骷髅,俨然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囊中物,这种近似于强盗的做法让魏正义更反应,小骷髅跟随他跟乔很久了,别说已经有了属于它的思维,就算没有,是死物,对他来说也意义非凡。 隐约听到小骷髅叽里呱啦的哭叫声,他怒从心起,将许岩奋力推开,冷冷说:「别再说什么价值的狗屁话,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价值!」 许岩的脑袋撞到墙上,也火了,再次扑上来抢夺,叫道:「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它跟着你只是暴殄天物,它是属于我的,想活命就给我!」 魏正义身体无力,争不过许岩,眼看着小骷髅被他抢了过去,正心里发急,就听他发出惨叫,半边手掌被小骷髅张口咬住,痛得连连甩手,小骷髅趁机松了口,半空蹦起,朝着许岩的头顶狠狠砸去。 随着它的落下,一团煞气从灯光下掠过,魏正义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在小骷髅周围凝起的杀机,他急得大叫:「住手,快住手!」 小骷髅平时乖巧可爱,还帮了他们不少忙,但魏正义也知道它的存在是不应该的,它如果不作恶还好说,如果杀了人,身为天师的自己就不得不除掉它。仓促之下忙拿出道符甩地去,却因为力道不够,道符半道掉到了地上,眼看着黑雾聚起尖锥似的形体即将插进许岩的头颅,从对面小窗户外闪过一道绿光,正好拦住了小骷髅,然后飞起一脚,像踢足球似的把它踢去了墙角。 「哎哟喂,我腿骨要骨折了,靠靠靠,就说我最讨厌骨头了!」 叫声清脆响亮,正是及时赶到的汉堡大人,在把小骷髅踢走后,它原地转了个圈,捋顺被风吹乱的羽毛,一转头,看到许岩一脸呆滞地盯住自己,它很不爽地一个爪子抓过去,小小一只鹦鹉竟然揪着许岩的头发把他轻易抓去了一边。 「骨头之外最讨厌的是人类,尤其是贪得无厌的人!」 魏正义看呆了,打断它愤愤不平的感叹,问:「你怎么会来?」 汉堡哼了一声,没理魏正义,但接下来的发展解答了他的疑惑,铁门外传来开锁声,一个金发男人走了进来,黑色束腰风衣将他的身躯衬托得颀长矫健,脚踩长靴,再加上出众的外形,轻易就吸引了魏正义的视线,失声叫道:「乔!」 乔脸色冰冷,不过在听了魏正义的叫声后稍微缓和,关上门走过来,小骷髅嗅到了他的气味,从墙角飞快地滚到他脚下又蹦又跳,又咬住他的裤管叽里咕哝个不停,没人听得懂它在说什么,但那表现活脱脱就是一副受了欺负后来向家长告状的小孩模样。 魏正义啼笑皆非,看到乔出现,他的心放了下来,正要叫小骷髅让开,忽然发现小骷髅不见了,抓住乔的裤管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孩,他惊得立刻瞪大眼睛,想弄清是不是自己眼花。 那是他屡次见过的小娃娃,不同的是娃娃每出现一次形体都会大一些,现在差不多是一岁多大的小孩了,胖胖的小手向乔举起,一副求抱抱的样子。 这是不是中毒后的幻觉魏正义不知道,但他确定除了个头有差之外,这是同一个孩子,看到乔弯下腰,像是要伸手摸他,魏正义急忙叫道:「不要!」 乔一愣,快步走到魏正义面前,当看到乔手里拿的是小骷髅时,魏正义再次愣住了,再去看刚才上孩出现的地方,那里已空空如也。 也许……真的是毒剂造成的眼花吧…… 乔蹲下身仔细看着魏正义,然后伸过手来,手掌触摸着他的额头,又慢慢移到他的脸颊上,温温的让人很舒服的触感。乔什么都没说,但所有心念都存在于那对银眸中,闻到属于他的熟悉味道,魏正义觉得经过了一整天的变故和颠簸之后,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他打你了?」看到魏正义额头上的伤痕,乔轻声问。 「都是小伤,不碍事,」魏正义付之微笑,「你来得比我想的要快。」 「碰巧而已。」 他不会说在发现魏正义被萧靖诚带走后,自己的心情有多疯狂,担心萧靖诚会下重手,又担心他借刀杀人,偏偏关系到至关重要的人时,所有卜算都是徒劳的,所以他只能动用所有可以用到的关系网。一有魏正义的消息,他马上就赶了过来,至于为得到那个消息所付的酬金金额,他想魏正义是无法想像的。 「萧靖诚给你注射药剂了?」很快注意到魏正义的不妥,乔问道。 「11号,就是我在他家被子弹擦伤的那种毒,他好像想测试我的生命力有多强大,给我注射了一管进去。」在乔的帮助下魏正义坐正了身子,不想乔担心,他随口开玩笑。 乔骂了句魏正义听不懂的意大利俚语,看他的脸色,魏正义猜那句话一定很糟糕,怕他冲动之下又做傻事,忙说:「这里太危险,我们先离开再说。」 提醒被无视了,乔在简单询问了他现在的状况后,目光落到被晾在旁边很久还没从这一切怪异状况中反应过来的人身上,问:「你就是那位以研究杀人工具为乐的许教授?」 「请不要污蔑我的工作,跟萧靖诚合作是没办法的事,那不是我研究的课题,我更没有以此为乐,我有更庞大的研究计划!」被讥讽,许岩回过神,很气愤地辩解道。 想起他对自己中毒后没有立即死亡的惊讶和感兴趣的反应,这种分辩让魏正义感到恶心,也许他的初衷不是像萧靖诚那样杀人,但他们的本质一样,跟索取的利益相比,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许岩骂完,突然想到既然有人进来,他自然可以出去,立刻跳起来往外跑,乔使了个眼色,他便在下一刻被汉堡用爪子抓了回来,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你疯了!」在发现门再次关上后,许岩急了,冲乔吼道:「你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趁他们不在,我们要快离开啊!」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许教授,我跟你非亲非故,甚至不认识,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许岩一怔,乔站到魏正义身后,帮他揉着肩膀,又好整以暇地说:「当然,在牵扯到我的朋友后,你的死活就变得稍微重要了。」 许岩看看魏正义,似乎明白了乔的暗示,忙说:「好说好说,我们先出去,等到了安全地方……」 「我不想看着他不舒服的离开。」 冷冷一句话打断了许岩的幻想,眼神在乔和魏正义之间转了几转,终于明白这个俊美的外国人更难缠。魏正义则被盯得全身不舒服,乔一向眼高于顶,自己难得享受他的服侍,可是这种场合下让单纯的服侍变了味,他轻声咳嗽一下,示意乔可以停下来了,却再次被无视了。 乔的按摩动作温柔而暧昧,全然不在乎现场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对许岩说:「这是刀龙会的地盘,他们今晚会在这里跟黑魑组和金蛇帮谈判,暂时不会理你们,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谈什么?」 「当然是11号的解毒剂,告诉我它放置的地点,我就救你出去。」 「你先救我们出去,到时我告诉你,要是我现在说了,你扔下我怎么办?」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你也没有!」 许岩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在意小员警的死活的话,就一定会妥协的。 但他想错了,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眼前绿光一闪,那只鹦鹉踩到了他的头上,乔说:「抓瞎他一只眼睛,他要是还不说,就抓瞎另一只。」 爪子向许岩脸上抓来,见识过鹦鹉的剽悍,许岩慌忙捂住脸,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眼睛受了伤,就代表他没用了,萧靖诚是怎么对付没用的人的,他比谁都清楚。 「我说我说,在银行保险箱里!」他慌慌张张地求饶,不需乔多问,就主动交代了银行的名字地址,还有保险箱的箱号和密码,又追加:「可是就算知道密码,这个时间段也拿不出来,我们还是先考虑离开怎么样?」 乔没理他,过去跟汉堡交代了几句,许岩看着鹦鹉迅速飞走了,忍不住羡慕地说:「真听话,你训练了很久吧?我养了那么多小宝贝,没一个能比得上你的鹦鹉。」 这话倒没说错,关键时刻汉堡做事还是很有效率的,乔笑了笑,说:「别妄想了,你养不起它的。」 「可是这里离银行很远,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的话,一定有危险。」 「听起来有些道理。」 乔的回应让许岩几乎看到了逃命的希望,但下一刻他的希望就破灭了,男人微笑对他说:「那就请祈祷我的使者可以顺利返回吧。」 这个人是恶魔!许岩脸部肌肉扭曲起来,在心里恨恨地想——这是个跟萧靖诚一样狠毒的恶魔! 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许岩的意料,没几分钟鹦鹉就回来了,他只见眼前晃了晃,鹦鹉就出现在房间里,地上还放着他寄放在银行里的药箱。 「累死我了,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啊,越背越重!」汉堡像是真累坏了,坐在药箱上呼呼直喘。 许岩看直了眼,这件事太诡异了,不管是时间、速度甚至取东西的手法还有鹦鹉的智商,都无法解释通,他大脑开始混乱,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乔打开药箱,里面有两格,共放了六管药剂,分别贴有不同的标签,他看不懂上面的符号,问许岩,「是哪个?」 「这个。」 许岩指指上边的绿色玻璃管,乔看了他一眼,跟汉堡要了针筒和玻璃小药瓶,走到他面前。许岩看着他敲开了手里的药瓶,将里面的药液吸入针筒,然后抓起自己的胳膊。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惊慌之下,许岩忍不住大叫,被乔一巴掌打过去,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制止了他的叫声。 「不是只有你有药剂的,」乔将针管里的液体推进他体内,神色平淡地说:「现在再跟我说一遍,11号解毒剂是哪个?」 生死关头,许岩不敢再乱说话,乖乖交代:「是下面那管白色的,上边是毒剂,不过短时间内不会致命,我只是想让你们带我走……我、我说实话了,你快住手。」 乔冷笑一声,不仅没住手,反而将余下的药液都推了进去,这才将针管扔开,又取了新的针管,将白色药剂注射到魏正义的手臂里。 看到许岩在旁边脸色铁青,抓住喉咙不断喘息,一副即将昏厥的样子,魏正义问乔,「你怎么知道他一开始在撒谎?」 乔推着针管,微笑说:「在生命没受到威胁之前,任何人都会说谎的。」 「给我解药,我快死了,快给我解药!」 许岩石的叫声换来小骷髅的攻击,重重撞了他脑门两下,连吓带痛,他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第三章 「敢骗我们,再多砸他几下。」 汉堡在旁边摇旗助威,受到鼓励,小骷髅又跳起来准备再撞,被魏正义拦住了,许岩上了年纪,他怕出什么好歹,对乔说:「给他解毒药吧,他的罪行让法院去判决。」 「根本没解药,」乔冲他眨眨眼,「只是生理盐水而已,你也不想想,这么短的时间,汉堡上哪儿弄毒药?是他亏心事做得太多,自己吓自己。」 看着一脸坦然的乔,魏正义很无言,在乔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回走了两圈,感觉舒服了很多,体力在慢慢恢复,他担心待得太久会有危险,说:「我们走吧。」 「你没事了?」 「打人可能还勉强,不过跑路应该没问题。」 乔其实不想这么快离开,他担心许岩会骗自己,想再等等看,不过魏正义的脸色跟刚才相比好了很多,看来药剂是真的,便将药箱里的玻璃试管都取出,揣进口袋里,又拿起背包,小骷髅自动跳了进去,乔将带子系紧,让汉堡变回原形驮他们离开。 「这个人怎么办?」魏正义指指还处于昏迷状态的许岩。 「放心,他还有用,萧靖诚舍不得杀他的。」 乔笑了笑,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带许岩走,他研究的那些混蛋药剂害得魏正义受难,自己没要他的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万事俱备了,乔把目光投向汉堡,准备按预先计画的离开,谁知小鹦鹉一直在原地转圈,陀螺似的转得他们发晕,乔忍不住问:「你抽风吗?」 「不是抽风,是抽筋,我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过了好久,汉堡呼呼喘着停下来,仰起头,鸟眼呆滞地对他们说:「我变不回原形了!」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乔蹲下揪住它的呆毛,警告:「别在这时候开玩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汉堡咬牙切齿地说:「变不回原形,我比你更害怕好不好?」 汉堡做事滑头归滑头,事情的轻重缓急它还掂量得出来,可这怎么可能?它是地府阴鹰,神力与生俱来,又不像普通精怪需要靠修行来增强法术,乔和魏正义面面相觑,都无法想象它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不会是跟师父在一起待久了,染上了他那个没钱不灵光的毛病吧?」 法术在这时候当机,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魏正义急得额头冒汗,对乔说:「快给它钱试试看。」 「别犯蠢,那个不是传染病,师兄。」 乔比魏正义冷静,问汉堡,「你刚才不是用阴鹰的原形去拿药的吗?中途有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情?」 「没有,就是感觉药箱越来越重,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就变回鹦鹉了,啊……」汉堡说完,突然想起一件事,「银行保管箱里除了药箱外,还有个大箱子,我好奇打开来看,见不是药剂就没理睬,买糕买糕,我怎么知道看看一块破木头也会出事啊!」 「木头!」 乔和魏正义同时想起了在拍卖会上,许岩用天价买下的那块木雕,他把木雕跟试剂一起寄放,足见对它的重视,不过现在不是追究木头的时候,乔看看表,没时间了,原订的计画有变,还好他另有准备,让汉堡先走,自己带魏正义出了关押室,问:「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话刚说话,冷冰冰的枪柄就塞到了魏正义的手里,乔带着他往前走,说:「会搞成这样,是我布置的失误,我的隐身术还达不到带你离开的程度,所以只能让你陪我冒险了。」 「听起来似乎挺不错的。」 略带笑谑的腔调,让乔忍不住回头看了魏正义一眼。月光落在那对银眸里,说不出的绚烂,魏正义心头一跳,一瞬间心绪飞去了很远,等回过神来,已被乔带进了某条走廊里,走廊尽头放了辆纯黑色的重型摩托车。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车?」 「我不仅知道这里有车,还很了解这里的结构,」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带魏正义避开头顶上的监视器,说:「因为这是我让人准备的,没想到真用上了,有时候我很讨厌自己这种不祥的预知力。」 两人来到摩托车前,车体庞大,两旁漆了艳红色的火苗,既精致又华丽,没想到乔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买通了刀龙会内部的人,魏正义忍不住叹道:「虽然我不认为金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但不可否认,在许多时候它很实用。」 「说得对极了。」 乔骑上车,魏正义跨坐在他身后,乔刚把钥匙插进去,就见头顶上方的监视器突然自动转了个方向,刚好对准他们,被发现了,他骂了句脏话,启动开油门,加速将车飙了出去。 刀龙会内部的控制比乔想象的还要严密,摩托车骑出去没多久,前方就有人闻讯冲了出来,话都没问,就举枪向他们射击,魏正义急忙靠紧乔的后背,一手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开枪为他掩护。 乔驾技高超,骑车同时也冲对手连开数枪,那些阻扰他们的人被击倒,但车速也因此减慢,眼看着摩托车冲到了建筑物的大厅里,前方就是出口,然而安全机关开始运行,正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关上。 魏正义迅速从乔的腰间又拔出一柄枪,双枪齐发,想趁他们冲近之前将玻璃打碎,但那扇门经过特殊设计,子弹没对它造成任何影响,在快接近时,魏正义看到了玻璃板后的铁丝网,急忙叫道:「快停下!」 这种装置极有可能是跟电流并用的,乔也想到了,只好临时刹车,车头一拐,在魏正义将狙击他们的对手撂倒后,沿旁边的长廊再次冲过去。 乔做事小心,在来之前有设想其他救人的方案,所以将这里的构造仔细研究过,这栋楼房仿西洋古建筑,许多走廊都是回圈连通的,豪华却不实用,对他们的逃跑很有利。 摩托车一路跑下去,魏正义将沿途的监视器都击灭了,让对手来不及追踪。乔趁机将车骑去其他路段,堵截的人都被他们甩掉了,摩托车又向前骑了一会儿,就在乔以为可以从后门出去的时候,眼前的光景让他怔住了,原本该有门的地方竟然是整面墙壁,墙壁上还附庸风雅的挂了幅大型油画,画上是刀龙会第一任会长的肖像。 「这是我见到过的最糟糕的油画,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跟画上长得一样糟糕。」 听到魏正义的吐槽,乔噗哧笑了,将摩托车停下,转头看了下地形,发现自己拿到的地图并没有错,只是没想到这里会有改造,原本的后门应该移到了其他地方,正想向前再探探路,前方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乔不敢跟他们硬拼,转车头迅疾拐进旁边的岔道里。 很幸运,岔道尽头就是出口,但他们低估了对方的火力,摩托车向前没跑多久,后轮就被击中,车身失去了平衡,乔的车把一歪,摩托车斜着向前猛地滑去。魏正义身体还很虚弱,反应不够灵敏,为了避免他受伤,乔放弃了去控制摩托车,抱着他滚到一边,翻滚中左小腿传来痛感,他被子弹击中了。 魏正义看到了,倒地同时双枪连开,让对手无法及时逼近,谁知其他人马从别的通道冲过来,有人拿着长刀,冲他们举刀就劈,一副凶神恶煞的黑社会气势。 魏正义的子弹用光了,只能左右躲避,他体力不支,没多久就气喘吁吁,胳膊也挂了彩,乔看到情况危急,忙将预备的手枪扔给他,两人边打边向后退,终于退到了后门,乔揪住一个冲过来的会众向门上撞去,玻璃门被撞碎了,给他们腾出逃跑的空间。 其他人被乔剽悍的气势吓到,趁他们愣神,乔带着魏正义冲出了大门,但他们刚出去就刹住了脚步,后院草坪上围满了各个帮派的会众,头顶照明灯打开,让他们的存在无所遁形,看到从上方对准他们的枪口,乔将魏正义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掏出了墨色钩明侯,钩明侯是鬼魅的克星,必要时他也不介意来杀人。 手腕被按住,魏正义站回到乔的身旁,取出另一柄钩明侯,他这柄跟乔的不同,可斩阳间万物,乔的手已经沾了太多的血,他不希望这份罪恶继续加重。 那些被他们攻击的帮众陆续从破门那边冲了出来,导致二人被围在当中,百米之外就有一辆车,却因为这种危险局势而显得遥远无比。 「如果真动了手,你先走,他们忌讳我的身分,不会对我怎样。」 乔低声交代魏正义,却换来一对白眼,「别说蠢话了。」 这是乔常骂魏正义的话,此时却被用回到自己身上,被这样说,他反而觉得很欢喜,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你就是伯尔吉亚家族的当家人吧?」为首的一位唐装老者向乔高声喝道:「我们跟你们家族井水不犯河水,你设计杀我们三帮会众不说,还跑到这里来开枪挑衅,如果你的目的是抢地盘的话,那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乔认识老人,他是刀龙会的当家人唐三,站在他身旁的两个中年男人则是黑魑组的头脑,还有几个是金蛇帮的,看来自己的面子不小,可以让这些大帮派联手对付,难怪刚才那些人见到他们,二话不说就开枪,原来是认为冶炼厂的案子是他做的。 「我是乔瓦尼。」面对群情激奋的人众,乔侃侃而谈:「不过我想有些事你们误会了,我来这边只是做正当生意,今天来也是为了找人,冶炼厂那件事与我无关。」 「胡说八道!我们已经听到消息了,我们三帮的兄弟还有黑魑组的老大都被你找人干掉了,你还因此被带去警局,你敢说没有吗?」站在唐三身后的一个男人听不下去了,抢先叫了起来。 乔没理他,对唐三微笑说:「你的手下好像很没礼貌。」 唐三转头瞪了暴躁男人一眼,又说:「他也是说了实情,如果哪里说错了,你可以给予解释。」 「你们是从萧靖诚那里听到的实情吧?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们,冶炼厂里除了那些被枪杀的人外,还挖出了几十具干尸白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都是你们帮会的兄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在冶炼厂,他们死的时候我还没来这里,帐算不到我头上,想知道我说没说谎,明天看一下新闻就知道了,这么大的案件,警方压不住的。」 听了他的话,几个人相互对望一眼,有人问:「那你当时为什么在冶炼厂?」 这次说话的是黑魑组的人,他们的老大死了,底下分成了几派,不像刀龙会那么齐心,比起对付乔,他们现在更在意的是能从刀龙会这里索取到什么好处。 乔看出来了,说:「我当然是被陷害的,我初来乍到,地脚还没站稳,又怎么会冒犯你们?再说,如果是我设计的,你们认为我会亲自出面吗?冶炼厂是刀龙会的地盘,你们在那里做什么交易你们自己清楚,不要被人利用了还在这里窝里斗。」 唐三脸色一变,问:「你什么意思?」 乔不答反问:「你们真信萧靖诚说的话?他是兵我们是贼,现在这里黑道势力被你们三家操控着,如果除掉你们,你说对他的晋升有没有好处?这几年来你们帮派里一定无故失踪了不少人吧?那些干尸是怎么回事,帮里的人跟萧靖诚又有什么交易你们可以自己去查,萧靖诚为了保护自己,将知情者都灭口了,但一定还有漏网之鱼。」 这番话轻描淡写的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了萧靖诚身上,萧靖诚虽然在黑道混得开,但他身分特殊,唐三等人当然不可能真正信他,近年来帮会里的确间隔着有人失踪,他们本来都怀疑是对手做的,没想到居然扯出了萧靖诚。 事关重大,唐三不敢乱下决断,看看乔,这个人背景太大,他不想惹,但场子在大家面前被挑,刚才又因为乔的乱打乱撞,帮会兄弟伤了不少,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哼了一声,说:「实情如何我们自己会查,但你今天来我们道口挑衅,这笔帐又怎么算?」 「我是意大利人,你们这边的规矩我不懂,今天的行为冒犯了,改日我会重新登门赔罪,这总可以了吧?」 这算是退了一步,唐三对乔的态度还算满意,缓和下口气,说:「你是伯尔吉亚家的家主,我们不敢留,但这个人是条子,又伤了我们不少兄弟,他要留下。」 乔眉头微皱,没想到萧靖诚居然把魏正义的身分说穿了,说不定一开始他就起了借刀杀人的心思,刚才他说萧靖诚借黑帮火拼晋职只是信口开河,现在看来萧靖诚可能真是这样想的——将三帮势力一举歼灭,不仅除掉了毒剂情报流失的后患,对他的仕途也大有帮助,那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 「他是条子没错,」对方人多势众,乔避开了跟他们正面交锋,说:「不过他在我那里做卧底,害得我损失了好几票大生意,所以我要把他带回去亲自处置。」 「你认为这种话我们会信吗?」金蛇帮的人冷笑道:「你要是真想对付内鬼,就在我们这里亲手处决他,否则你就是跟条子一伙的,想出这道门可以,先把一条手臂留下!唐三老爷子给你面子,我们金蛇帮可不知道你们这个什么家族,我们老大死了,我们要报仇,所有条子都该杀!」 这是哪儿跑出来的二愣子? 乔皱起了眉头,偏偏这个二愣子说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回应,见大家同仇敌忾,魏正义在旁边为乔捏把冷汗,他们手里有枪,还有可以杀人夺魄的神器,但双拳难敌四手,如果真动手的话,他们谁都别想逃出去,忙小声说:「别管我,你先答应他们的要求。」 答应他们的要求将你就地处决吗?乔冷笑,朗声对唐三说:「你兄弟的建议听起来挺不错的,不过我舍不得伤害自己,大家出来混无非是为了求财,请告诉我,多少钱我可以带他走?」 唐三还没说话,那人又抢先喊道:「别以为钱可以买通我们,我们死了兄弟,就为了个义字,今天也不能放人!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如果说只是为了声讨,这个人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乔心一动,揪住魏正义往自己面前一带,手枪对准唐三,大声冷笑道:「别跟我提什么狗屁义气!义肢是假的,义父义母也是假的,义气又算得了什么!?只有没实质基础的东西才要加个义字!我是生意人,只讲钱,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我买不起的,现在我要买他,把金额和那该死的帐号报出来!」 这番话说得气势跌宕,黑魑组的人最先被镇住了,他们帮派最近资金周转紧张,老大一死,更是群龙无首,一听可以趁机捞一笔,立刻有人忍不住开口问:「是不是多少钱都行?」 「只要你报得出价。」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乔二话不说,道:「一千万欧元是吧?把pda给我,我马上转帐。」 那人本来是想说一百万的,在他看来一个条子最多只值一百万,没想到乔居然提高了整整十倍,还是欧元单位,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生怕他反悔,马上让人把pda递过去,乔将钱汇去了他指定的户头,魏正义在旁边看着萤幕上的资料飞快移动着,忍不住叹道:「你疯了。」 「几千万而已,」乔用只有魏正义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值这个价。」 魏正义发出苦笑,这笔钱一出去,就算他可以顺利走出这道门,今后恐怕也要被这位师弟予取予求了,看着周围纷纷投来的贪婪目光,魏正义松了口气,他知道因为乔的疯狂举动,他们暂时安全了。 乔汇完钱,将pda扔回给它的主人,又故意对脸露懊恼的唐三说:「唐老爷子请放心,您的那份我也会一分不落汇去您的户头,现在应该没人再阻拦我们了吧?」 银眸扫过面前众人,唐三朝身后挥手,示意大家放下枪,说:「凡事以和为贵,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一场误会而已,何必为了个条子伤了和气?」 这话就等于说他对这笔买卖很满意,黑魑组刚刚拿了一千万,更不会说半个不字,只有金蛇帮有人想反对,却被其他两个帮派拦住了,乔带着魏正义向外走去,说:「请给我两天时间,我会将冶炼厂的事查清,给大家一个交代。」 面子和金钱两下都打点到了,更没有人再说废话,但乔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人群中弥漫着某种杀气,有人紧盯住他们,不甘心他们就此离去。 那一定是萧靖诚的眼线,直觉告诉他,只要不出刀龙会的地盘,他们就还有危险。这些都是豺狼,他们可以为了钱跟他握手言欢,也会在下一刻向他们掏枪,人太多了,根本防不胜防,乔的额头因为急躁渗出汗珠,银眸飞快掠向四周——他吩咐汉堡的事,汉堡应该都做好了,为什么还没出现?难道还没到时辰? 感觉到乔的紧张,魏正义也加快了脚步,却有意落在他身后,这样至少在被偷袭时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到他,但乔马上觉察到了,攥住他的手腕示意他跟上,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杀意,他低声说:「如果无法活着出去,我会在头七那晚去找你。」 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说这种译话! 魏正义气得瞪过去,却意外地发现乔的神情从未有过的郑重,他微微一愣,正不知该作何回应,对面突然传来凄厉的鸟啼,一只翡翠绿鹦鹉向他们飞快冲来,乔知道不好,抓住魏正义趴下身,与此同时,站在他们前面的某位会众被子弹射中,仰头跌倒。 手枪加了消音器,突然变故让人群顿时嘈乱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今晚三帮聚会是为了解决纷争,大家都带了枪,刚才会谈得不是很顺利,要不是乔的意外出现,说不定他们已经枪战了,现在见中枪的是黑魑组的会员,他们以为是另外两帮搞的鬼,马上纷纷拔枪。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迅速拔出枪相互对指,金蛇帮的人气恼乔对他们的无视,趁机举枪对准他们,一时间整个场地乱了套,大家都把枪口指向自以为是对头的那一方,气氛重现刚才的剑拔弩张。 「把枪都放下!」 唐三喝道,但不知是谁的枪走火,射中了别人,对方马上开枪还击,刀龙会的帮众本来不想参与,无奈夹在两大帮派里,不得不还击,大家打红了眼,哪里还听唐三的喝止?更分不清谁是敌是友,只想着以免夜长梦多,先把对方干掉再说。 转眼间偌大庭院枪火四起,乔和魏正义被夹在三方当中,对面停放的车辆离他们很近,却因为对方火力太强,无法冒然跑过去,乔把备用枪枝扔给魏正义,两人边跑边相互注意向他们开冷枪的敌人,还好大家要对付的大都是其他帮派,反而没怎么在意他们,只有少数人想攻击,都被汉堡及时拦下了。 眼看着那辆车愈来愈近,一梭子子弹突然射在了乔的脚下,他急忙拉魏正义避开,就看到对面有人双手举枪对准他们,男人脸上有好几道伤疤,一看就是亡命之徒,不过模样很生,不知道是哪个帮派的。 「陈金之死是不是你操纵的!?」男人向他们走近,低声喝道。 「不是!」看到指向自己的枪口,乔急忙示意汉堡过去阻截,一边冷静回道:「是萧靖诚做的,如果你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找到证据。」 「他要死,你们也不需要活,都去给我大哥陪葬吧!」 男人说话同时扣动了扳机,汉堡的法力居然临时失灵,要不是乔和魏正义躲得快,子弹就把他们射个透心凉了。男人逼得很紧,边走边不断扣扳机,周围没有躲避的地方,两人被弄得手忙脚乱,正感觉死亡的脚步在一步步向他们靠近时,旁边突然闪过一些浅显的黑影,乔大喜,匆忙掏出道符,弹指向前抛去。 汉堡衔起道符扔在了远处的地上,刹那间地面燃起烛火,火光飘移着依次燃亮了前方的道路,没多久庭院通往大门的路径上亮起了两排火苗,火光在冬目的夜风中窜动摇摆,却始终没有熄灭,整排火光一路燃到门口,竟比庭院里的灯光更加闪亮,冷风愈刮愈烈,逼得众人睁不开眼睛,枪战暂时停下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起风的地方。 门外风声更猛烈了,终于轰隆一声巨响,庭院铁门被风刮开,一道道飘忽人影从外面依次走进来,沿着那排光芒慢慢向人群走近,他们的模样在火光中愈来愈清晰,看到那一张张满是血迹的脸庞,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失声叫道:「陈金?那不是陈金吗?」 「还有他的保镳和司机,另外那些……那些好像也很面熟……」 「我知道,那是我们会里失踪的兄弟……」 骤然看到异景,大家再不顾得相互攻击,有些胆小的往后退,但大部分表现的是惊讶,七嘴八舌的叫声将攻击乔和魏正义的男人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看到陈金,他放下手枪,激动地冲过去抓住陈金连声大叫,却攥了个空,手掌穿过陈金的身体滑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众人又失声大叫,魏正义本来也大为惊奇,乔附耳对他小声说了几个字,他才恍然大悟,照乔的吩咐大声叫道:「今天是头七,帮主回魂了,那是条回魂路,大家快让开,让死者带走害他们的人!」 自始至终魏正义都没有当众开口说话,此时现场状况混乱,听到魏正义的叫声,大家更是惊慌一片,没人留意是谁叫出来的,趁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游魂身上,乔拉着魏正义就跑,两人冲上车,汉堡跟着飞进来,翅膀一甩,把偷来的钥匙扔给乔,乔启动引擎飞快将车开了出去。现场有人看到他们逃跑,但陈金等人的出现造成的恐慌太强烈,现在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思去多管闲事? 第四章 车顺利开了出去,在汉堡的指点下很快就跑到了大道上,刀龙会的地产很偏僻,加上时间已晚,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乔把车速飙得越来越快,半路吹起了口哨,以表达逃离虎口的兴奋。 「刚才真是太刺激了。」汉堡站在车后座上发表感叹,它脚下的背包发出颤动,感觉到小骷髅想出来,它用脚踩了两下,又道:「我当时好担心法术不灵了,我们该怎么逃跑。」 「我想没人会跟一只鸟过不去的,」乔问:「那你现在法术回来了吗?」 「没有,真让人伤心,我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才行。」 汉堡用力跺脚以发泄不满,小骷髅被它踩得唧哇乱叫,却无人理会,乔又转头问魏正义,「你怎么样?」 「好久没这么刺激了。」魏正义靠在椅背上发出同样的感叹。 这话说得不夸张,明明在解毒剂的作用下,他的体力恢复了大半,但一场对峙下来,他现在连抬枪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是紧张感导致的后遗症,刚才的应对只要稍不得当,就会造成黑帮火拼,汉堡又临时出状况,他们能全身而退的机会少之又少,只能说要谢谢乔的机智和锋芒,那份震慑全场的气势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 「没想到今天是陈金的头七,看来老天也在帮我们。」他随口说。 汉堡在后面发出嗤笑,乔也笑了,魏正义奇怪地看他们,汉堡说:「什么老天啊,张人类常说,信天信命不如信自己,那个引他们回魂的法阵是乔让我偷偷做的,没想到真用上了,让我们来给他按个赞!」 小鹦鹉啪答啪答地扇翅膀,像是在为乔鼓掌,魏正义噗哧笑了,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对乔说:「看不出你还挺神机妙算的。」 乔一直怀疑三个帮会里还有萧靖诚的人,所以他那样设计原本是想找机会把内鬼揪出来,没料到会在危急关头救他们一命,心里不由大叹运气太好,嘴上却笑道:「彼此彼此,你刚才喊的那些话也挺能糊弄人的。」 「合作愉快!」魏正义伸过手去,乔看了他一眼,微笑着伸手跟他拍了下巴掌,这个动作表示本次行动顺利结束。 口哨声再次轻快地响起,难得看到乔心情这么好,魏正义忍不住问:「你腿上的伤怎么样?」 「死不了人的,」乔开着车,冷冷说:「一天挂彩两次,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回来。」 车一口气开到某座楼房前,那是栋独居的洋房别墅,却不是之前的那一间,乔说担心那间住宅被盯上,所以临时换了住所。 进去后,魏正义发现乔腿上的伤比想象中要严重,要帮他包扎,被拒绝了,别墅里有汉堡事先准备的食物和饮料,乔让魏正义先休息,自己去了浴室。 一番飙车和打斗下,乔手臂上的伤口也绽裂了,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又挽起裤管,小腿上的布料都被血浸湿了,黏糊糊的贴在腿上很不舒服,乔把裤子脱了,用毛巾将血擦干,伤口有点深,随着擦拭,又有血流出来,他看着枪伤陷入沉思。 身后传来脚步声,乔抬起头,看到镜子里映出魏正义的身影,问:「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的伤,」魏正义走近他,「伤得挺严重的,我想我帮下忙会比较好。」 「你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好的帮忙,」乔避开了,见魏正义还没换衣服,说:「或许你该先去洗个澡。」 他指指另一间浴室,觉察到他的冷淡,魏正义有些困惑,挠着头走开了,没走两步又匆匆转回,说:「手机借我用下。」 「干什么?」 「萧靖诚说在我表哥车上安了炸弹,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事,还有师父……」 「这件事我听说了,萧兰草的车被炸毁,据说有伤者被送去医院,但是不是萧兰草还不确定,我让底下的人继续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乔说完,见魏正义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他有些不爽,「萧兰草不是普通人,没那么容易挂掉的,何况就算他有事,你在这里担心也没用。」 「那要是有消息,马上叫我啊。」 魏正义走后,乔将伤口包好,来到餐厅,汉堡把食物都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用力嗅,乔急忙上前把它拍飞——开什么玩笑,任何食物被阴鹰嗅过后,会味道全消,根本没法再吃,它已经很肥了,没必要来跟人类抢饭吃。 「让我闻两下会死啊,我为了帮你们法力都消失了!」被驱赶,汉堡很不爽地叫起来。 两包瓜子扔给它,是它最喜欢的五香和麻辣味,汉堡马上心平了,拿着瓜子跑去一边嗑。乔看看桌上的饭,想了想,拿了瓶矿泉水,把背包送去卧室,发现到家了,小骷髅从包里滚出来,在床上翻了两个跟头后,被乔拿起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他去衣柜里拿睡衣,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叫声——「爸……爸……爸……爸……」 声音很细小,几乎到了侧耳倾听的程度,还怯生生的,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语调,乔转过头,那声音不见了,但等他再转回去,叫声又响了起来,像是在跟他捉迷藏。 好久没来这栋别墅,难道别墅被外来鬼侵占了? 乔冷笑,决定给这只不识相的鬼一点教训,他把衣柜打开,柜门上的镜子刚好可以映出他身后的景象,他本来好奇那是只什么鬼,没想到镜子里出现的是摆在桌上的小骷髅,随着骷髅头发出轻微颤动,声音再次传来,他看到一个很小的小孩子光着身子趴在骷髅头上。 乔起先还以为是附近的婴灵被小骷髅的灵气吸引过来了,忙走过去,声音马上断掉了,小孩灵体也瞬间消失。乔拿起小骷髅摇了摇,想起它最近的各种奇异反应,这才明白魏正义提到的婴儿不是幻觉,但刚才那孩子比普通婴儿要大很多,而且灵力不如他的魏正义会先看到,让他觉得很惊奇,放下小骷髅,来到浴室门前。 魏正义还没出来,听到里面的淅沥水声,乔心里一动,把外间的门拉开,对面的花纹玻璃上映出魏正义的身影,水雾朦胧衬托出他的胴体,水声落下,一点点挑逗着乔的心房,他本来想问小骷髅的事,现在突然发现那根本不重要。 「汉堡!」乔做了个法咒手势,把汉堡叫过来,跟它要了在许岩那里拿到的英文资料,告诉它自己这边没事了,让它去帮张玄的忙。 汉堡答应了,却没马上飞走,绕在他身边转着圈,狐疑地问:「你不会是想把我调走,在这里做什么坏事吧?」 乔剑眉微挑,凝视着浴室说:「这是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不希望外人插手。」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我觉得你想多了,」汉堡摆摆翅膀,很有心得地说:「安啦安啦,你师兄的小脑子不会纠结太久的,他的记忆体容量不够。」 小鹦鹉给了乔一个good ck的手势,一转身飞走了,乔默默靠在旁边墙上,他不知道汉堡说得对不对,但他不想再等,没有时间让他一直做这样无谓的等待,他想马上得到,只有那样,对方才会切切实实成为他的所属物,再也无法逃离。 也许在某种意义上,狩猎爱情跟狩猎猎物是同一道理,等候固然不错,但过多的等待将会错失良机,而机会,一生可能只有一次。 所以,他要赌一把。 +++++ 魏正义洗完澡出来,被沉默站在外面的人吓了一跳,手上的毛巾差点掉到地上。 「你在这干什么?装鬼选错时间段了,身上受了伤就早点休息,别在这闹……」 「你觉得我现在像是在闹吗?」 乔的声音跟他这个人一样冷冰冰的,指间还夹着抽了一半的雪茄,从周围的烟味可以知道他在这里站很久了。看到魏正义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银眸立刻盯紧了,毫无掩饰的阴鸷狠毒的气息,魏正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但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只好随口敷衍了一句,不去跟他冲突。 乔走过去,把雪茄歪叼在嘴里,拿过魏正义手里的毛巾帮他擦头发,这种服侍魏正义以往很少享受过,不由受宠若惊,忙说:「你受了伤,我自己来好了。」 仿佛没听到似的,乔继续擦发的动作,又拿起吹风机帮魏正义吹头发,看到他歪叼的烟卷,魏正义抽出来,掐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很普通的小动作,却在不经意中体现出两人关系的亲厚,乔的嘴角愉悦地翘起,摸摸魏正义被打得红肿的额头,说:「冰敷一下比较好。」 「小伤而已,我没那么娇气。」 摸不清乔的想法,魏正义决定在这个非常时期还是顺从他比较好,听任他吹着头发,又问起萧兰草和张玄,乔把自己所知道的讲了一遍,魏正义皱起眉,担心地说:「希望董事长没事。」 「不会有事的,我觉得我们该为惹到师父的人哀悼一下先。」 「你可以不要说一些奇怪的汉语吗?」 「我以为你喜欢听。」声音轻佻温和,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跟平时的乔大相径庭,魏正义心一动,很想问他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谁知一回头,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靠得那么近了,前面是化妆镜,让他连避开的余裕都没有,导致空间暧昧得到了他无法无视的程度。 还好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吹完头发后乔叫他去餐厅吃东西,汉堡不在,乔亲自热了牛奶,又把吐司面包烘烤过,折腾了一天,魏正义觉得饥肠辘辘,没跟他客气,坐在餐桌一头几口就把东西吃下了肚。 乔却什么都没吃,说自己没胃口,只拿了瓶矿泉水不时喝一口,魏正义起先没在意,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担心地问:「你的伤口没事吧?有没有中毒症状?」 「没有。」 「可你现在这种状况跟我之前的很像,11号药剂中毒后就会想拼命暍水,还发烧发虚。」 「你想多了,我这只是失血后的正常反应。」 乔脸色阴沉,灌着水盯住魏正义不作声,魏正义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你真的没事?」 「师兄,」乔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魏正义一愣,马上斥责:「认真点,别说这种胡话!」 「说不定不会觉得怎样,很快就会忘了我,也说不定会很开心……」 乔低声笑了起来,魏正义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只觉得今晚的乔太奇怪,想过去试试他究竟有没有发烧,被乔避开了,说:「吃完了就去睡吧,我也累了。」 他带魏正义来到卧室,主卧床很大,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小骷髅从桌上蹦下来,滚到魏正义面前,魏正义拿起它摆弄着,又看看乔,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乔说自己还有事,让他先休息。 「什么事?」身上受了伤还急着去做事,魏正义搞不懂乔的思维,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 乔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魏正义一整天都在颠簸中度过,再加上中毒,没精力去思索乔的古怪,仰面躺到床上,感觉全身又酸又痛,小骷髅跟着跳到他胸口上,好玩似的来回滚动,魏正义懒得理它,看时间已是凌晨,喃喃地说:「真是刺激的一天。」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却睡得不沉,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有种一直被监视的感觉,魏正义想到了萧靖诚,担心他是不是带人追过来了,恍惚睁开眼睛,黑暗中看到晃动的人影,忙伸手从枕下摸到枪,将枪口指向黑影。 眼前一亮,卧室灯被打开了,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乔后,魏正义松了口气,把枪放下,怨道:「你搞什么?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发呆。」 「你睡得很不好。」像是没听到他的埋怨,乔向他靠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好像在作噩梦,出了这么多汗。」 「可能是累到了。」魏正义偏过头,想避开那暧昧的触摸,额头却传来疼痛,竟被乔用手控制住,禁止他的乱动。 痛感刺激了神智的回归,惊讶于乔的粗鲁,魏正义瞪过去,却发现乔全身近乎裸体,只在腰上围了条短浴巾,胸肌健硕,带给人力量和美感,但此刻却因为靠得太近让他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气息,不过乔注视他的目光很温柔,跟散发出来的气息形成明显的对比。 「你在怕萧靖诚。」乔继续向他靠近,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煽情地抚摸,「他的确有令人恐惧的能力,有这样的对手,任何人都会寝食难安的。」 「你不是在许岩家里找到了他们犯罪的文件吗?一定可以让他锒铛入狱。」 被乔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其实魏正义更想说现在最让他寝食不安的眼前这位师弟大人。 乔噗哧笑了,像是魏正义的话有多好笑似的,「比起指证,我更想亲手解决麻烦。」 他无视魏正义明显的抗拒,用手掐住他的下巴,低头亲吻他的唇。 完全超乎常理的动作,魏正义愣住了,唇角传来不属于他的温暖,让他手足无措,这个动作实在太过火了,就算他再神经大条,也发现了乔的不妥,急忙去推他,手腕却被反捉住压到枕头上。 以前乔也经常戏弄挑逗他,但这次明显不同,至少玩笑还是认真他还分得清楚,乔现在的眼神很疯狂,充满了野兽吞噬猎物时的迫切和强烈占有欲,这让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嘴唇再次被咬住,跟刚才的点吻不同,这次是真正的亲吮,魏正义想避开,却脱离不了对方的纠缠,乔的吻浓烈狂热,让他体会到了亲密的痛感,双唇被咬住,乔把舌尖探进他的口中纠缠,像是没有很用力,却让他有种被控制的恐惧,温柔的吻,在无形中迫使他妥协。 「乔……」魏正义喘息着,想用声音制止乔的行为,但叫声反而给了乔可趁之机,将舌尖探得更深,卷住他的舌,做出求爱的表示。魏正义挣扎几次都推不开他,不由得气急,抬腿踢了过去,乔被踢得闷哼一声,却仍不肯放松,反而变本加厉地逼近,掀开被褥,跨到了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压在下面。「你疯了!」 这个贴近的动作让男人的隐私部位暴露无遗,单薄的浴巾形同虚设,看到乔胯下支起的帐篷,魏正义心里发毛,一拳头挥过去,乔被他打得歪到一边,魏正义趁机坐起来,谁知由于起来得太快,眼前恍惚了一下,随即肩膀被按住,乔将他再次扳倒在床上。 肩上的枪伤被碰到,魏正义痛得皱起眉,看到乔又压过来,他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水杯,朝乔迎面泼去。 冷水扑面,乔暂时放开了对他的伏击,魏正义把水杯扔开,吼道:「你他妈的给我清醒过来!」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面对魏正义的怒火,乔表现得很冷静,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轻声对他说,接着魏正义就感觉颈部动脉被按住,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顺从着乔的意愿重新躺到了床上。 如果换了平时,魏正义不会这么轻易就范,但前一天的奔波消耗了他太多体力,加上中毒后遗症,他现在的状态还不如一个普通人,连恢复清醒都比平时花了近一倍的时间,等神智稍微回归,他发现自己的内裤被脱了下来,两条腿被岔开,一只手很放肆地抓住他羞耻的地方搓揉着,胸前有些酥麻,乔伏在他身上,舌尖在他的乳头上打着圈舔吻。 舔舐带出暧昧的啧啧声响,他的乳头被吸得艳红,在软舌的刺激下硬硬地挺起,从未有过的酥麻感在全身上下盘桓,魏正义情不自禁地发出抽搐,脚尖蜷了起来。 煽情的毫无顾忌的动作,像是在试图唤起他的情欲,并且达到的效果非常成功,魏正义感觉到腹下胀热,即使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自己有了反应。 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发现自己处于这种状态中,魏正义感受到的屈辱无可附加,伸手一把抓住乔的头发,乔吃痛,随着他的力道抬起头,一双银瞳里水波流离,嘴角轻轻弯起,看着他,像是正在慵懒享受的猫儿。 魏正义一愣,乔趁机凑近,维持着俯身趴着的模样,舌尖在他的唇角流连打转,魏正义慌忙摆头躲避,却觉腹下一痛,乔的手稍微加力,略带痛感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发出喘息,抓乔头发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欣赏着魏正义的反应,乔发出轻笑,将吻表现得更挑逗。他是情场老手,不用几下就将魏正义的情欲轻易挑了起来,时急时缓的呼吸声让他听得心动,忍不住低头轻咬魏正义的喉结,魏正义又气又急,偏偏摆脱不了他的纠缠,感觉着对方刻意的讨好和温存,他的心乱得很,迷糊中另一只手也被压住,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乔的举动变得更加放肆。 「停下!」羞恼之下,魏正义吼道:「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马上住手!」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8节 「师兄别犯蠢了,你觉得如果没有目的的话,我会跟你做朋友吗?」 这样的话魏正义听了不止几十遍,但今天却觉得是那么刺耳,仿佛他就是傻瓜,一直被人轻易掌控手中。腹下有些发硬,是男人饱胀的欲望,此刻两人赤身相对,身体的微弱变化都很容易传达给对方,乔现在情欲高涨,那话儿大到一个可怕的长度,让魏正义羞愤不已,挣扎中蜷起腿,膝盖刚好撞到乔那里,脆弱部位受创,乔暂时松开他,捂着小腹发出低声呻吟。 「不管你是把我当师兄当佣人还是当没事拿来打发时间的玩具,那都是你的事,但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不管是床上的还是床下的,要发情,滚去找别人!」 听到魏正义的吼叫,乔的头猛地抬起,这句话显然惹恼了他,银眸里露出毒蛇般的阴毒目光,伸手抓住魏正义的阳具,冷笑:「是吗?可你的身体并不是这样说的,被这么伺候,它好像很兴奋呢。」 隐私部位很可耻地暴露在对方眼前,还在他手指灵活的套弄下感到兴奋,这让魏正义更觉得羞辱,他说不过乔,只好挥拳打过去,乔没有躲,反而主动迎上前,圈起他的脖颈开始更狂热的吻,魏正义被他弄得无法应对,躲闪着他的亲吻,骂道:「不要做让我瞧不起你的事!」 「为什么这么生气?」像是不理解他的愤怒,乔收起调笑,撩开他垂下来的前发,和他对视,「我喜欢你,你跟了我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吧?」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乔的想法,但他也说过,现在不适合谈这些事,更别说上床。 「我说过……」 「你说你们是员警世家,要顾及面子,所以你无法回应我对不对?我不要听这种鬼话!」说到气愤处,乔冷笑起来,「这种虚伪的说辞拿去骗鬼吧!不喜欢我不在乎我,就不要他妈的一直跟着我,对我好,让我觉得非你不可时,又跟我说什么正邪不两立!我想要你,想跟你做爱,管你是什么身分将来会怎样,我只要你现在答应跟我住一起,就是这么简单!」 激昂凌厉的话语,魏正义听得怔住了,随即腹下一紧,乔竟然在跟他说话同时没忘记挑逗他的感官,在有技巧的抚弄下,他的阳具胀得更大了,水滴从顶端不断流出,沾湿了乔的掌心,又顺着他的指间流下去,乔玩弄着他的性器,嘲讽道:「看到了吗?它有多期待被我弄,男人的身体比本人诚实多了,至少只要它舒服,就会把舒服的想法表现出来,告诉我它需要我。」 「乔,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那么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尊重你的感受,你他妈的只会跑得越来越远,然后看着你一次次相亲,再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子,还要祝福你吗?告诉你,这种善良的事不是我该做的,我想要的东西,费尽心机都要搞到手!我之前没动你,是因为还对你抱有期待,但现在没有期待了,既然你把名声家世看得比我更重,那我也不介意直接跟你上床,用任何一种手段!」 无视魏正义的挣扎,乔低头吻着他,又卖力套弄他的阳具,还不时用手指掐揉他胸前茱萸,乳珠被摆弄得红肿起来,魏正义被他折腾得快要疯掉了,只觉得小腹里像有团火在烧,眼看着乔俯下身,沿着他的胸口亲吻,直至脐下,舌尖在他小腹上轻柔地打着转,不时吮吸他的敏感地带,他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觉得自己也在乔的带动下变得疯狂了。 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应了对方的诱惑,情欲随着乔的引导很快达到了顶峰,在发泄的同时,魏正义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但这种纵欲跟羞辱并存,乔在毁灭他的自尊,只为了那些低廉的欲望。 第五章 「魏,」男人靠近他,像平时那样叫他,舔着他的唇角、下颔和脸颊,眼里带着小动物般眷恋温顺的情感,试图向他示好,「很享受对吗?我还可以让你更开心,跟我在一起……」 温柔的话语慢慢敲醒了魏正义的神智,在发觉乔对自己做了什么后,他一巴掌甩了过去,不同于平时的搏击游戏,这一次他用了全力,乔被打得头偏到了一边,等乔抹去嘴角的血丝重新抬起头时,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那是刚才魏正义放在枕畔的枪。 「滚开!」魏正义冲他喝道:「马上出去,否则……」 「否则怎样?」血腥气点燃了乔的暴虐之火,没理睬魏正义的喝斥,反而迎着枪口靠过去,冷笑:「要杀我吗?那就开枪!」 前方传来保险栓落下的轻响,魏正义脸色冷峻,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憎恶,魏正义什么都没说,但手臂挺得笔直,像是在无声告诉他,以往的情意在刚才那一刻全都断绝了,如果他再继续靠近,自己会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 冷漠气息像一堵墙壁,无形地竖立在他们之间,那份绝决让乔绝望,死在他手下倒好,跟魏正义相互对视着,他自暴自弃地想,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如果你觉得杀了我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那就动手好了!」 乔继续往前逼近,魏正义微微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把枪拿开,而是说:「我没有想杀你,但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就该尊重我的感受,你这样做,不仅是羞辱我,还在羞辱你自己!」 「无所谓了,只要能得到你,怎样都好。」 满不在乎的说辞让魏正义为之气结,乔的眼神很冷,但这种冷静的疯狂更让人恐惧,看到乔的胸膛已经靠在了枪口上,他只能向后退枪,却被乔一把抓住,对准自己的胸口,喝道:「开枪!」 没想到乔会疯到这个程度,魏正义怕争夺会让枪走火,用力将枪口移开,乔却死抓着不放,冷笑:「你在怕什么?不想我上你,就杀了我!」 魏正义夺了几次都没夺下来,被乔吼得气急,停止了跟他的争夺,手指扣在扳机上,喝道:「别逼我,我真会开枪的!」 「没错,我就是在逼你!逼你面对事实,不要一直做懦夫!」 这种赤裸裸的挑衅彻底激怒了魏正义,再次给了乔一巴掌,紧握住枪身的那只手松开了,魏正义趁机将枪口移开,扳机在争夺中被碰到,子弹擦着乔的肩头射了出去,他气恨难平,又对着乔连开数枪,子弹却都偏着乔射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耳膜被枪声震得作痛,每一颗子弹都离他很近,但没有一颗真正伤到他,乔转头看了一眼那面墙壁,笑了,对魏正义说:「魏,你神枪手的金牌一定是作弊得来的。」 魏正义不说话,依旧保持持枪射击的动作,气愤和羞恼让他的脸胀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但看在乔眼里,这样的猎物更可口,有了一次挑战,现在的他再无所顾忌——魏正义是舍不得他死的,不管在任何一种情况下。 于是他做出了第二次伏击,那抦枪在他眼中形同虚设,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意料的,在他真正发出攻击时,魏正义没有开枪,乔如愿将魏正义压在了自己身下,抱着他再次吻上了他的身体。 魏正义并未放弃挣扎,但他的反抗在乔看来微弱得可怜,魏正义体力没有恢复,除非用枪,否则根本无法跟他抗衡,不错,他是在趁人之危,因为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他已经忍很久了,不想再忍下去。 搂抱着一直想要得到的人,乔有种幸福的错觉,哪怕这种幸福是短暂的,也总比没有要好,他很知足,至少在这一刻,对方是属于自己的,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吻在魏正义的脖颈和耳垂上流连,热切而偏执,将喜欢通过直接的接触传达给对方,他相信魏正义可以感受到,腿轻微弯起,在他小腿上蹭动着,以图再次挑起他的情欲。情欲的反应是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那表示自己是被需要的,不管魏正义外表表现得有多憎恶。 腿上的伤由于过激的行为绽裂了,血渗出纱布,乔却毫不在意,和魏正义纠缠在一起,双手抚摸着他敏感的地方,满意地听着对方一次重过一次的喘息,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回应。 肢体在床上以搏击的方式磨合着,感受到魏正义的抗拒,乔加快了动作,手划到他背后托住他的臀部,将指头伸进最隐私的地方,就在这时腹上传来硬物的压力,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手枪,刚才他并没有抽走魏正义手里的枪,不是疏忽,而是故意的。 枪口顶在他的小腹上,里面还有子弹,这个无声的威胁让他的动作稍停,抬起头,魏正义恨恨地看着他,脸颊透着绯红,屈辱并着享受的表情让他着迷,他没有照魏正义的暗示退缩,而是向前贴近,亲吻魏正义的脖颈,迷恋地嗅着属于他的味道,温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魏,杀了我,你今晚的噩梦就醒了。」 恶魔般的温柔呓语,像是在诱惑自己下地狱,一瞬间魏正义几乎真那么做了,闭着眼感觉着男人在自己身上放肆的动作,杀机在胸中盘桓,可是杀了人,梦真的会醒吗?也许那只是噩梦的序章吧? 枪口在颤动,魏正义的呼吸也越来越重,却始终没有子弹射出,乔笑了,伸手握住那柄枪夺下,扔到了一边,继续着对他的亲吻,并如愿以偿地将手伸进了他的隐秘地带。 他知道在这场鏖战中,自己赢了。 魏正义没再反抗他,或许是发现了反抗只是徒劳无功的举动,不论是体力耐力还有心机,他们都无法相提并论,但也没有顺从他的侵犯,眼神冷冷盯着他,刚才被他引诱出的情欲被屈辱掩住了,眼瞳里剩下的只有憎恶。 乔没在意,此刻兴奋占据了他所有理智,除了占有外他什么都不在乎,套弄着魏正义的阳具和囊袋,用色情的挑逗来吸引他的注意,魏正义把头别到一边,闭着眼强迫自己无视眼前这一切,身下却传来疼痛,乔没做多少前戏,就压住他的腿根,迫不及待地将阳具送进了他的体内。 无法言说的痛让魏正义不自禁地发出闷哼,因为乔粗暴的动作,他的胸口难受得仿佛要裂开一般,如果这是场噩梦,他想,那就让它早点结束吧。 「魏……」 发现了他的不适,乔放慢了冲撞的速度,凑近他轻声呼唤,魏正义不想理会,却被乔掐住下巴,硬逼着他面对自己,魏正义被弄得羞愤不已,避开他的求吻,吼道:「赶紧做,做完马上滚!」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乔故意挺动腰身,享受着魏正义在撞击后做出的激烈反应,又抚摸他的腰腹,然后一路延伸到他腹下竖起的部位,握住了用心套弄。如他所期待的魏正义发出低微呻吟,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强硬,身体的反应都表示他并没有排斥他们的交合,乔忍不住叹道:「我真不懂你,明明就很享受,却硬是不肯承认。」 「我也不懂你这种人,一边说着喜欢,一边却以看到别人的痛苦为乐,你这样做,跟李享那个变态有什么不同!?」 乔脸色变了,李享这个名字是他心底无法修复的创伤,他甚至不敢去多想,魏正义更不会提,可是现在他却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也就意味着在他心中,自己跟李享是同一类人,但其实不是的,魏正义永远都不明白对自己来说他有多重要,正因为重要,他才会这样疯狂。他曾用心去尝试沟通甚至告白,可是这个人不仅不领情,还用他最忌讳的事来刺激他。 愤怒之下,乔加快了冲撞的速度,刻意用痛苦来加深对方的感受,伤到他的人,他就会狠狠地反击回去,哪怕那个是他最爱的人。 满意地看着魏正义在他的暴虐下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有了想发泄的快感,那种凌驾于强者之上的感觉除了满足他的欲望外,还让他达到了心理上的兴奋。 「我是变态没错,」在魏正义体内驰骋着,他说:「所以我喜欢你,就要让你明白我曾遭受过的痛苦,感同身受这种词我从来不信,没经历过的事,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会明白对方的感受?」 魏正义的眼瞳有些发红,剧痛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比疼痛更刻骨铭心的是乔的所作所为,他无法明白乔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这种恐惧和屈辱造成的难过几乎摧毁他的理智,眼中蒙起一层水雾,让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他忍痛说:「你这不是喜欢,只是占有欲。」 「喜欢才会想着去占有,完全拥有,不让任何人夺走,魏,如果你喜欢我,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也许话说得没错,但这种自以为是的心态魏正义无法接受,冷笑:「你觉得我会喜欢你这种变态吗?」 乔看着他的痴迷目光一冷,脸色逐渐苍白下来,看到他这副模样,魏正义有点后悔,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刺激乔,那只会让自己加倍痛苦,但就是忍不住,隐藏的倔强个性冒了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回击。 果然,下一刻他尝到了苦果,乔的动作变本加厉,冷冷说:「可现在你却在跟你最讨厌的变态做爱,还享受其中。」 勃起待发的欲望证实了乔的话,魏正义无言以对,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身体的变化,他厌恶跟乔的性爱,但身体却在慢慢接纳,乔的行为除了让他感到痛苦屈辱外,还有兴奋,在被同样性别的人压在身下强暴的时候,他居然有了射精的快感。 恍惚中阳具抽了出来,让他感觉体力也同时被抽空了,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但随即身体又被摆弄成另外的姿势,乔厌倦了同样的交合方式,抓住他的双腿让他侧躺,再次将阳具撞进去,开始又一轮的冲击。 脆弱的部位禁不起这样的连续冲撞,终于裂开了,血丝顺着肢体相交的部位流下来,但因为摩擦造成的麻木,魏正义并没有太多的痛感,乔却被吓到了,放缓了力道,从旁边抱住他,在相靠中贪图他带给自己的温暖。 「知道吗?那晚在衣柜里,我忍了多久才没行去碰你,我很想抱你,如果不是之前你说的那些回绝的话,我一定会那样做的,要不是在意你在意到了骨子里,我会那么克制自己?」 他贴靠在魏正义的身上,忘情地舔舐吻咬,希望通过这样的交流让对方记住他的存在,轻声说:「你可以不回应我的感情,但不要去否定它。」 萦绕在耳边的喃喃细语,温柔而又恶毒,魏正义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疼痛伴随着欲望达到了顶峰,终于撑不住了,颤抖着在乔的手中发泄了出来,随着宣泄,泪水滴落在睫毛上。 从未显示过的弱势,在乔眼中,这样的魏正义比任何时候都更吸引人,抱住他几度冲撞,没多久就呻吟着射在了他体内,低头舔舐他润湿的眼角,这不管是兴奋之下的哭泣还是激愤过度的泪水,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满足地喘息道:「师兄,你好棒……」 魏正义对他的话不闻不问,乔也不在乎,伏在他身上,低头亲吻他的脊背,刚发泄完,魏正义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头微侧着靠在枕边上,脸上浮出欢愉过后的妍丽情色,眼神却很茫然,夹杂着屈辱隐忍还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情感。 乔看得心动,魏正义没有出色到让人过目不忘,却是个很有质感的男人,纯粹正气干净,这些气质都是他所没有的,所以更加依恋,相处得愈久,就愈想得到,拥有他,从心到身的完全占有。 脊背是魏正义的敏感带,被挑逗似的亲吻,他发出轻微颤抖,搭在枕旁的手握紧了,乔知道他神智在慢慢回归,于是停止了色情的动作,靠在他耳畔亲吻他的耳垂和脸颊,这次是不带任何色情的吻,只是单纯的接触,以图留住自己在他心中的感觉。 就这样温存了好一会儿,乔才将阳具抽出,看到魏正义有些红肿的私处和渗在大腿上的精液血渍,他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发现自己做得有点过激了。 「魏。」 魏正义靠着床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乔伸手想去搀扶,被推开了,魏正义没说话,脸颊上还带有情欲发泄过后的潮红,看他的眼神却很冷,冷静凌厉的气势,一点不像他熟悉的那个人,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如果现在把枪递过去,他会不会向自己开枪? 心突突地跳,居然有些期待这样的结果,带着某种难言解释的迷恋,乔靠近过去,脸颊却在下一刻传来疼痛,魏正义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乔向旁边晃了晃,没等坐稳,又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这两巴掌用尽了魏正义全身的力气,打完后他就靠在床头呼呼喘起来,乔觉得自己半边脸都木了,他知道魏正义是真动了气,以往他们打斗都是动拳头的,魏正义也不会用这么大的力。 两人相互对视,同一张床同样的裸体同样受了伤,却不再是昨天那种亲密的关系,魏正义看着对面的男人,气愤恼怒之下,语言功能停止了正常运转,只想到一句话——「乔瓦尼,我们完了!」 半嘶哑的嗓音,带着让人心动的性感,却又决绝得让他心痛,乔发出轻笑:「魏,你说错了,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啊。」 「请不要叫我的名字,如果你已经达到目的了,那麻烦你马上滚,」魏正义的反应比乔想象中冷静得多,避开他的注视,说:「因为你的存在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乔的脸白了白,魏正义这句话深深刺伤了他,自嘲道:「所以对你来说,我还不如那些高官名利重要对吧?那你知不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魏正义气得全身发抖,这种话亏乔说得出来,如果自己真那么重视名利,就不会在这几年放弃晋职的机会,一直陪着他了,可是守候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一开始他一定什么都不管,管他去死,也许当年乔自杀成功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 「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打断魏正义愤懑的思绪,乔慢慢说:「因为你不给我机会,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明明在意我,却仍然将我排斥在外,你说是我狠还是你狠?我不介意等候,不管等多久,可是我很怕等到最后,什么都等不到。」 是,他是一直在装疯卖傻,避开乔的暗示,但那又怎样?这不能成为乔可以趁人之危的借口,他无法原谅的不是乔的侵犯和暴虐,而是他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他曾经那么的信任这个人! 空间寂静,让刚才喧腾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唯一活泼的是小骷髅,蹦跳声传来,乔看了一眼,在两人毫无顾忌的折腾下,床单被揉乱了,上面沾了很多不雅的液体,小骷髅被他们的气息吸引,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床上,在床单上兴奋地翻来滚去,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声,很可爱又逗笑的反应,但此刻的两个人谁也笑不出来。 感受到魏正义的愤慨,乔没再多说什么,下了床,对他说:「你累了,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最好是这样,如果一切都是噩梦的话。 发现乔的靠近,魏正义把头别开,他不想看到这个人,至少现在,他不想跟这个人再有任何纠缠。 「我也不会再缠你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吧,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会醒的,包括让你厌恶的我,说不定也会消失呢。」 乔没再靠近,他发出轻笑,像是每次开玩笑时的欢跃语调,却又有些不同,魏正义心里隐约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头想问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却刚好对上乔投来的目光,银瞳凝视着他,流露出哀伤的色彩,他微微一怔,随即就觉眼前泛黑,颈侧被砍到,让他顺利晕了过去。 第六章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魏正义被一阵叫声唤醒,有个东西在旁边一直戳他,叫——「爸……爸……爸……爸……」 「嗯……」 魏正义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圆圆的大眼睛,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孩灵体趴在他身旁探头探脑地看他,还不时用手指戳他,发现他醒来,嘴巴咧开笑起来,叫:「爸……爸……」 有些生涩的发音,像是还没有正确掌握说话的技巧,但灵体比之前清晰多了,魏正义在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后,吓得一高蹦起来,不小心头撞到后面墙上,砰的响声传来,他痛得捂住了后脑勺。 疼痛唤醒了沉睡的记忆,魏正义揉着脑袋看看周围,乔不在,不过床铺很整洁,他身上也换了干净的内衣,手腕上系了一圈道符红绳,他不知道红绳是什么意思,但很明显在他昏睡的那段时间里,乔做了清理,包括他的身体里面。 体内的污渍都被清洗过了,后面还上了药膏,魏正义忍不住骂出一串脏话,妈的,那混蛋把他当泄欲工具,发泄完滚蛋就好了,谁稀罕他帮忙清理! 想到昏厥时被别人予取予求,魏正义的脸胀红了,那些隐私部位连他自己都没有碰过,居然被别人任意摆弄,光是想想就气愤难平,回过神,发现那个小孩灵体还仰着头看他,不时叫两声爸爸,他更觉得心烦,大吼:「快走开,我不是你爸爸!」 婴灵停止了叫唤,慢慢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形体也浅显了很多,受伤的小模样让魏正义情不自禁地想起乔,他拿弱小东西最没办法,忙摸摸他的头,哄道:「是我不好,别哭别哭。」 被哄弄,小孩马上又咧嘴笑了,用胖乎乎的小指头戳他,叫:「爸……爸……」 婴灵眉眼乖巧,再加上嫩声嫩气的叫声,格外的惹人喜欢,魏正义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灵体的话,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忍不住又拍拍孩子的头,但很快他发现小孩子的头发有点微卷,发色偏金色,就像乔那种漂亮的颜色。 婴灵以前也出现过几次,但那时形体还小,再加上马上就消失,魏正义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孩子的发色瞳色都跟乔极像,根本就是乔的幼儿版。 难道小骷髅是乔早夭的儿子?所以才会变成灵体一直跟随他们?那混蛋一定是恶事做得太多,才会报应到下一辈身上,拜托不要叫他爸爸,他跟那混蛋半点关系都没有! 恨屋及乌,魏正义对孩子也起了厌恶感,不理会他的叫唤,跳下床,床头柜上整齐摆放着外衣,旁边还有手机、手枪、钱包和一叠道符,乔想得很周到,知道他醒来后会用到这些东西,都事先帮他准备好了。 魏正义不想穿乔提供的东西,准备出去找自己的衣服,小孩子趴在床上看到他要离开,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急得跟着跳下床,可他还不习惯走路,一跟头从床上栽了下来,咚的一声,即使是灵体,那声音也让人感觉他一定撞得很痛。 魏正义本能地过去扶他,却发现他没有哭,摸摸额头从地上爬起来,冲自己呵呵傻笑:「爸……」 「都说了我不是你爸爸!」 听了这话,孩子垂下头,灵体又开始变浅,抱住脚下的小骷髅吧答吧答地掉眼泪,看得魏正义都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不管他跟乔有什么恩怨,都不该迁怒一个孩子,想跟他道歉,可是灵体已经消失了,脚下只有跟随他很久的小骷髅。 不过哭泣声依旧细细传来,魏正义把骷髅头捡起,发现上面沾了很多糟糕的液体,粉蓝丝带也松开了,显然乔有细心照顾他,却没理睬小骷髅,导致它变得这么脏。 「真混蛋!」 魏正义骂了一句,感觉掌心有点湿,泪水从小骷髅的眼眶里流出来,小小的头骨在他手掌上颤动着,像是小孩哭泣时发出的微颤,他看得心疼,说:「别哭了,我带着你就是。」 一串咕哝声从头颅里传来,魏正义听不懂,见它不哭了,便把它放下,转身走出去,小骷髅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可怜模样。 还真像个孩子啊。 魏正义好笑地叹着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乔离开了,桌上摆着餐点,他看看时钟,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肚子饿了,魏正义没跟自己过不去,把牛奶热了一下,就着面包几口吃下去,小骷髅跳上饭桌在他面前不断蹦跳,一副要吃的样子,魏正义只好找来盘子,把牛奶倒进去,下一刻他就被溅了一身牛奶,小骷髅居然整只蹦进了盘子里。 魏正义噗哧笑了,看来灵体也懂得察言观色,上次乔喂它喝酒,它就喝得很斯文。 魏正义脱了弄脏的内衣,想换回旧衣服,但在发现那套又脏又溅了血的衣服被乔扔进了垃圾桶后,他就打消了再穿的念头,没办法只好换上乔给他准备的那套,来到浴室,双手撑在流水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脸色比想象中要好,如果不是后庭隐隐作痛,他会以为昨晚那真是一场噩梦,虽然梦的开始很温馨——他从浴室出来,乔拿起吹风机帮他吹头发,平常得就像他们平时相处的模式,他习惯了乔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毒舌和跟随,也习惯了在对敌的时候背后站着的是他。 乔也许不是他最亲的人,却是他最信任的人,如果真的对乔一点都不在意,他不会每次都刻意回避相亲,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思绪,可是连这最起码的包容乔都不愿意给他,用那样的方式来羞辱践踏他的自尊。 昨晚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可偏偏那人是乔,是他宁可被对方伤害都不想去伤害的人,他容忍了对方的暴力,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出于在意,但如果乔那样做只是想让他明白偏激个性的人并不适合他的话,那乔成功了。 镜面变得模糊,无从发泄的怨气让魏正义觉得很憋屈,挥起拳头砸在流水台上,水花四溅中,镜子里的景象变了,属于他的身影换成了乔的影像,他看到乔对着镜子认真整理衣着发型,又将手枪放好,他做得很麻利,跟平时一样的意气风发,魏正义喜欢他这份张扬,也觉得这样的气势最适合他。 一切打理完毕后,乔抬起手,看看手腕上的红绳,将它拽下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魏正义转头看垃圾桶,里面果然有一条断掉的红绳,他本能地摸了下自己的手腕,本以为这是乔的那条,现在看来并不是。 无法明白乔的用意,魏正义想继续往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了,外面传来咚咚声,吃饱喝足的小骷髅跑了过来,见它头上都是白色液体,魏正义很想笑,把它拿起来,扯下丝带,放在流水台上帮它清洗。 水流打在头盖骨上,让上面刻的字分外清晰,魏正义的动作停了下来,伸手摸摸字痕,不由想起当初自己刻名字时的用心专注,不知乔是否也是这样? 手中传来唧哇叫声,像是不高兴自己的丝带被扔掉,小骷髅在流水台里很激烈地跳动起来,魏正义回过神,一边骂自己脑子进水,居然还想着那个混蛋,一边匆忙拿过毛巾,把小骷髅擦干净,说:「那条带子脏了,回头我给你买新的。」 听了他的话,小骷髅安静下来,乖乖跟着他回到卧室,魏正义把枪收好,又拿起手机,手机是新的,不过通讯录里很满,他翻看了一下,连一些不常联络的人都有,只没有乔的。 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不需要再担心他这个噩梦会出现了吗? 魏正义冷笑着想,摸不透乔的心思,他决定先打电话给张玄,铃声响了很久张玄才接听,声音压得很低,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聂行风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因为太虚弱,刚刚又睡下。 听张玄低沉的声调,魏正义就知道状况不佳,忙问:「董事长伤得很重?」 「从楼上摔下,伤到了头部,不过医生说没有大的损伤,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有银墨兄弟和汉堡帮忙护理,没事的。」张玄说完,又问:「乔呢?分开后我一直联络不到他,还担心他没法顺利救出你,还好汉堡回来,否则我还以为你们又穿越了……你还好吧?声音都哑了,乔救你时,看到你被欺负,一定很生气吧?」 居然被听出嗓子有问题,魏正义的脸腾地红了,随口含糊了一句,张玄没注意,又说:「小兰花说乔跟他联系过了,真过分,我是他师父啊,有事不找我,找小兰花是什么意思嘛。」 「表哥他没事?」 「没事,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挂掉?不过车报废了,还连累行人重伤,为了让敌人放松戒心,他故意躲在医院里,听说我们去了许岩的家,他一直在问,真不知道他要查的到底是隧道案还是研究所?还是想趁机把萧靖诚搞下去,自己坐上萧家的家主位置……」 张玄不说则已,一说就停不下来,听说萧兰草也没事,魏正义松了口气,可是心事却无法放下,打断张玄的唠叨,问:「师父,你说乔没联络你?」 「没有啊,不过他应该跟小兰花说了什么,可那只狐狸怎么都不告诉我。」 魏正义皱起眉头,没理由啊,乔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不可能不跟张玄联系而选择萧兰草,除非那件事非萧兰草不可,而他们现在处理的案子只有一个…… 思绪被打断,张玄又说:「哦,对了,我编的绳符乔有给你吧?记得随身携带喔,洗澡都不能摘。」 想起那条被乔扔进垃圾桶的红绳,魏正义忙问:「为什么?」 「你们在经过隧道时就被怨魂缠上了,那是避免你们被带去中阴地界的命绳,里面的道符是用钟魁的血写的,可以镇住任何厉鬼怨魂。」 「可是头七已经过了,陈金他们离开了吧。」 「谁告诉你头七过了,今晚才是他们的头七,所以今晚你无论如何不能摘下来!」 魏正义脑子里嗡的一声,联想昨晚提到头七回魂时乔和汉堡的对话,他恍然大悟,原来为了顺利救自己出来,乔用法阵改了头七的时间,那么他应该很清楚今晚才是头七,为什么还要把绳符扔掉? 心头纷乱杂陈,连张玄什么时候挂了电话魏正义都没注意到,好半天回过神,想到乔弄晕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很糟的预感突然涌了上来。再结合乔偏激的个性,他越想越有可能,低头看看小骷髅在自己脚边无聊地转圈圈,忙捡起它,问:「知不知道乔去了哪里?」 像是不明白他的话,小骷髅摇摇头,魏正义急道:「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就是每次都请你喝酒的那个人。」 「爸爸……」细小的声音从头颅里传来,「爸爸要小乖……照顾爸……爸……」 很费力的发音,魏正义好半天才听懂,乔把小骷髅留下保护自己?那又有谁来保护他? 意外发现的事实让魏正义的心很乱,对乔的担心盖过了怨恨,不管怎样,他都不希望乔有事,否则昨晚他早开枪了。 收拾好东西,他又给萧兰草打电话,听他问起乔,萧兰草很惊讶,「乔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为什么来问我?」书香门第 「出了些意外状况,他可能会有危险,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听说乔有危险,萧兰草没隐瞒,「他说查到了萧靖诚案子的真相,让我配合他,正好昨晚黑帮混战,我就借机申请过去帮忙,据点乔都告诉我了,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打压那些黑势力,短期之内不必担心他们的存在会威胁到警方。」 「这跟萧靖诚又有什么关系?」 萧兰草笑了起来,「别忘了萧靖诚跟许岩的交往,许岩在黑帮里,他就是最好的人证,至于物证,我现在正在搜集,乔真有本事,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他跟萧靖诚的对话窃听到了,我这里有录音,很精彩,要不要听?」 回应当然是肯定的。 接收完萧兰草传来的录音,魏正义出了别墅,车被乔开走了,听到录音里提到了萧靖诚的家,他挥手叫住一辆计程车,小骷髅跟在旁边,率先跳了进去。 天色渐黑,司机大叔没注意到那个跳动的小玩意,魏正义上车后,为免小骷髅太活跃吓到人,把它抓到怀里,报了要去的地方。 路上魏正义把录音反复听了几遍,来到萧靖诚的家后,房子里没有亮灯,他转到楼房后面,看到那辆红色摩托车仍然停在相同的地方。 魏正义被绑架时,随身携带的道具都被萧靖诚拿走了,他急于知道乔的下落,从停放摩托车的杂物棚里找到一个扳手,往玻璃窗上奋力砸去,玻璃被敲碎了,他开锁进了房子,将刚响起的警报器关掉了。 自从跟着张玄混后,偷入民宅这种事魏正义没少做,但像今天这样直接登堂入室他还是第一次,真是疯了,身为员警居然做这种违法勾当,在房子里搜查着,他自嘲地想,只为了一个刚刚强暴过自己的男人。 听着录音,魏正义上了二楼,有过一次经验,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书房,推开门,看到窗户旁边放着一把藤椅,几个小时前,那里曾坐了一个他熟悉的人,而书桌后面,则是萧靖诚。 魏正义把门关上,启动了手机的外放功能,听着两人的说话声,记忆的帷幕徐徐拉起,将整个场景重新呈现在他面前—— 萧靖诚从外面回来,因为黑帮火拼,警局里处于极度警备状态,许多同事都被临时调开了,导致他忙到现在才得以脱身。黑帮里跟他有联络的人差不多都除掉了,但他还是担心内情会暴露,将火拼的一些小喽啰大致审讯了一遍,见没有扯上自己,才将剩下的部分转手给属下,匆匆回到家,准备将可能会惹上麻烦的东西转移到其他地方。 他走进书房,开了保险柜,正匆匆翻检着物品,身后传来脚步声,字正腔圆的男中音在后面响起,「你好像很害怕。」 只有外国人才会有这种不带一点方言口语的发音,萧靖诚知道那是谁了,他停止翻找,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突然拔出枪转身指向对方。 如果乔想暗杀他,刚才就不会说话,他既然先开了口,那就证明有所图,所以萧靖诚没有马上开枪,而是将枪口对准他的头部。 乔穿了件稍厚的黑色大衣,双手抄在口袋里,看到萧靖诚的动作,他把手拿出来,一只手是空的,另一只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嘴角轻微翘起,柔和的表情证明自己并没有恶意。 「开枪是不明智的,」他微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沟通一下,萧先生,这对我们都有利。」 萧靖诚放下了枪,但仍然戒备地盯住他,「一个兵一个贼,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沟通的。」 乔经过他,走到对面的藤椅前,萧靖诚发现他的一条腿行走不便,由于时间仓促,黑帮火拼的详细内情萧靖诚还没拿到,只听线人提到乔有受伤,现在看来消息无误。 注意到萧靖诚的盯视,乔把口袋里的手枪和手机拿出来,放到一边,问:「要搜身吗?」 萧靖诚走了过去,这个动作很明显,于是乔将外衣脱了,配合地趴在墙上,萧靖诚先拿起手机,扔进了旁边的鱼缸里,这才开始搜身。他检查得很仔细,他并不担心乔身上有武器,却怕他偷带窃听器等东西,在摸不清对方目的之前,一切都需谨慎行事。 乔任他搜找,却笑道:「虽然我们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相信对彼此都不陌生,我想任何时候身分都不是最重要的,当利益相同时,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朋友,至少我的财富比刀龙会那些人有吸引力多了。」 乔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很简单就检查完了,他的话让萧靖诚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又转去摸乔的腰带和裤子口袋,说:「你是我见过的汉语说得最好的外国人。」 「因为我有一位好老师。」 「魏正义吗?」 「任何人都有他的利用价值,魏正义最方便的地方就是他的身分,伯尔吉亚家族的生意在这边发展得这么快,他功不可没,所以对于他一些自以为是的卧底行为,我不会介意,并且很高兴为他提供一些情报。」 「所以昨晚你拼死都要救他?」 「一千万欧元而已,他给我带来的财富可不止那点钱。」 身上都搜完了,萧靖诚把目光落到乔腿上包扎纱布的地方,纱布缠了两圈,血渗出来,有些发黑,见他注意到那里,乔主动把纱布解开,露出里面的长形伤口,说:「现在你明白我来找你的原因了。」 伤口没有做过处理,血还有溢出。液体稍微泛黑,看上去不及时治疗的话,会变得很糟糕,再看看乔的脸色,他呼吸急促,额头一直在冒汗,这是11号药剂造成的症状,看来是他派去的人得手了,只是昨晚情势太混乱,没伤到乔的重要部位,能撑到现在,可见他的体质相当不错。 萧靖诚停下了搜查,故意问:「是谁做的?」 「难道不是你吗?所以我来找你。」乔就势靠着藤椅坐下,拧开矿泉水瓶盖,喝着水说:「我想你应该有解药救我,至于条件,随你开。」 萧靖诚信了大半,却说:「不是我,但我没想到身为黑帮少主,你这么怕死。」 「越是富有就越怕死,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挂掉,而我的价值你应该很明白,比起刀龙会和黑魑组那些不成气候的帮派,我才是更理想的合伙人。」 「魏正义怎么办?」 「被我关起来了,如果我们合作顺利的话,那个小卒应该没有用了。」 「对于一个曾经帮过你的人,你可真狠得下心来。」 「谁让他失去价值了呢,事实告诉我们,为了不被淘汰,就一定要做个有价值的人,魏家风光了这么久,该是让位的时候了,我想这是你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吧?」 萧靖诚听得心动了,大家都知道在警界里魏家是萧家的合伙人,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是对头,一山不容二虎,当一个人强大到没有对手的时候,那合伙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追求的目标不单单是警界,还有政界,掌握更大的权力,才可能获得相应的财富,这也是他跟许岩合作的主要原因。 不过他没有立刻回答乔的问话,而是过去把保险柜锁上了,看着乔不停地喝水,他问:「如果我说我没有解药,你会怎样?」 「你有的,」乔笑得很温和,「聪明人不会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萧靖诚不置可否,反问:「你去救魏正义时,应该遇到许岩了,你有问过他解药的事吧?」 「他当时吓得疯疯癫癫,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的话我不敢信,药这种事你该明白,一旦使用不当,那是会致命的。」 乔并不担心萧靖诚会戳破自己的谎言,因为当时许岩的确被他吓得不轻,至于昨晚他在刀龙会信口开河说的那些话,更不怕萧靖诚会知道。说白了黑帮跟萧靖诚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萧靖诚的眼线在听说了其他线人死亡之后,还会对他保留忠诚吗?乔相信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于是他坦然笑道:「看来你不是很信我,但作为一个中了毒的人,我现在的目的只想活下去,我想不出一个随时可能死亡的人可以威胁到你什么,我一直认为谨慎是优点,但过于谨慎,将会错失很多良机。」 话说得合情合理,萧靖诚不得不承认乔的口才很好,而且事实正如乔所说的,将死之人无法威胁到他,更何况解药在他手上,他可以一次给清,也可以分期给,只要乔的命握在他的手里,那还不任他予取予求? 这个环节想通,萧靖诚的心定了下来,魏正义有查到陈金藏下的线索,但他并不担心魏正义会对乔提起,这两人也只是在互相利用而已,他很确信自己的判断。 「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没有不信你,」他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那条路,说:「只是解药现在不在我这里,要拿到比较麻烦。」 「我懂,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妥善保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取,顺便欣赏一下你的保管处,你知道,既然要合作,当然需要多相互了解。」 萧靖诚脸露为难,显然并不想这么快就增加了解,乔只好说:「好,我退一步,谁让我有求于你,我受了伤,又中了毒,难免被仇家盯上,我现在身边没有可靠的人,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至于解药,你可以先给我一半,等你觉得这笔交易真正没问题了,再给我余下的。」 这算是退了一大步,让萧靖诚省去了协商分期给药的麻烦,所以这次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却说:「谢谢你的信任。」 「我相信聪明人,跟你合作比跟魏正义愉快多了,不过记得回头赔我一只手机。」 ——这是魏正义听到的最后的对话,听着录音,他可以清楚看到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乔不断地喝水,昨晚他也是这样,难怪他不让自己检查伤口,原来是怕自己发现这个秘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答案其实很简单,乔在故意引萧靖诚上钩,让萧靖诚主动带他去老巢,再加上许岩的指证,那就人证物证俱全了,可是这样做太危险,萧靖诚不仅心机深沉,疑心病也很重,一旦被他发现乔藏了窃听器在身上,乔一定有危险。 或许正是知道这次行动太危险,昨晚他才会那样对自己……不对啊,许岩的药剂乔不是都拿到手了吗?难道唯一的解药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越想越混乱,现在魏正义唯一能做出的判断就是乔离死亡之旅越来越近,偏偏自己无法知道他的动向,他走到鱼缸前,发现乔的手机果然在里面,只好给萧兰草打电话,问他要后面的对话录音,萧兰草说没有,乔跟随萧靖诚上车后就再没说话,他猜是萧靖诚把乔弄晕了,以便让他无法得知路途。 也就是说萧靖诚还是对乔抱有怀疑的,听完萧兰草的话,魏正义更焦急,问:「那他们现在到达目的地了吗?把他们到达后的录音传给我。」 沉默了一下后,萧兰草说:「到是到了,不过接下来的部分太重要,为了不打草惊蛇,这部分我要先保留。」 「你在担心我抢你的功劳吗?」连着拜托几次都被拒绝,魏正义忍不住了,吼道:「我对那些狗屁功劳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担心他会出事,把录音传给我!」 「你真的担心他吗?也许对你来说,他的死对你更有利吧?」 「你说什么?」 「魏正义,你是魏家的独子,将来前程远大,这几年因为你跟乔走得太近,魏家受了不少非难,这样一直下去的话,你有想过后果吗?你不觉得你的人生被乔干涉得太多了吗?他是个偏激冷血的家伙,只要他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步入正常的人生,别说结婚生子了,可能你连员警都做不下去。」 萧兰草循循善诱地说:「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将他跟萧靖诚还有那些黑道一网打尽,有了这些证据,他就算不死,也很难再从监狱里出来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看结果就好。」 ——他死了,你就解脱了。 概括地讲,萧兰草就是这个意思,相同的话昨晚乔也说过,大概他自己也明白这样持续下去结果会怎样,所以才做出了那个决定吧? 魏正义的愤懑又涌了上来,他的人生,是对是错由他自己来判断,凭什么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地想来决定他的人生? 一直没听到他的回答,萧兰草说:「如果想通了,就马上回来,剩下的事由我来处理,我保证,以后你不会再被他控制。」 还是没有回应,萧兰草也不着急,开着车等候魏正义的问答,但等待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魏正义的反应很冷静,说:「表哥,我一直都很尊敬你,虽然我并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谁。」 有点猜出他准备说的话了,萧兰草笑了笑,果然就听他说:「可你现在的话让我很失望,乔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你,是信任你,你却辜负了他的信任。我的人生由不由他决定是一回事,但我不想他死是另一回事,现在请把你拿到的情报告诉我,否则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从我表哥身上驱逐出去,既然你不在意别人的生命,那我也不会在意你的。」 冷峻铿锵的话语打了水漂,听完他的话,萧兰草噗哧笑了,「干嘛这么认真?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乔也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想他死呢?」 满不在乎的言谈,让魏正义气得几乎想冲到萧兰草面前,直接给他一拳——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开玩笑?他知不知道多拖延一分,乔就多一分危险! 感觉到了他的愤怒,萧兰草见好就收,说:「他们的对话对你并不重要,不过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枫林煤矿就是萧靖诚的试验基地。」 「谢谢表哥!」 欢快的语调让萧兰草嘴角翘了起来,他收了线,继续沿着道路往前开,挡风玻璃上映出他的眼瞳,重瞳明亮,里面隐约有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于是萧兰草开了口。 「我很希望他照我的话去做,看到别人痛苦,我会很开心,可是在等待回复的时候,我又很怕他真的做出那样的选择,也许潜意识里,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小表弟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人。」他轻声说:「附在你身上太久了,沾染了属于人的情感,这么矛盾的心态我无法理解。」 没人回答他,但他感觉得到头被轻轻摸了摸,像是安慰的举动,他想那个人一定在心里做了相同的动作。 「就像我无法理解自己一样,明明很想你死,可是在看到你快死的时候,却又想让你活下来,不惜一切代价。」 这些话他知道那个人听不到,因为那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路灯灯光不时划过挡风玻璃,漂亮的光芒,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一同仰望的那片星空,男人对他说。 ——只要你来找我,我就一定可以认出你来,你长得这么美,就算喝了孟婆汤,我也一定不会忘记。 现在我如约来了,可是那个承诺你却不再记得…… 第七章 魏正义跑出去才想到自己没车,看到放在旁边的摩托车,既然已经当一次贼了,也不在乎当第二次,一咬牙,骑了上去,车钥匙在上面,省了他开锁的麻烦,但突然坐下,硬皮座椅顶得后面一阵作痛,这才想起因为某个混蛋的行为,他那里受了伤,忍不住在心里又把乔痛骂了一顿。 他把安全帽戴上,将小骷髅塞进怀里加速将摩托车骑了出去。 这件事完结后,他一定要好好修理那混蛋一顿才行! 枫林矿山并不高,但煤矿比想象中要远。魏正义不认识路,花了不少时间才到达山脚,又沿山路向前骑了一会儿,看到道边木牌做的方向标志。 感觉到了乔的气息,小骷髅在魏正义衣服里跳起来,叫:「爸……爸……爸……」 魏正义把车骑过去,但没骑多久就听到前面轰隆声响起,震耳欲聋般的几乎将地面都掀了起来。他差点摔倒,急忙用腿支住摩托车,震响紧接着又再次传来,震得地面不断晃动,沙石飞过来,他被迫弃车躲避,过了好一阵子轰隆声才停下,前方已是尘烟滚滚,呛得他无法顺利呼吸。 即使不必想也知道是煤矿出了问题,魏正义用毛巾捂住口鼻沿坑洼不平的山路走过去,好不容易才靠近井口,发现井口已被碎石阻塞了,这里该是炸得最厉害的地方,从石块的堆积程度来看,根本不用考虑是否可以进去。 一定是乔做的,那个人一旦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魏正义太了解乔的个性,着急之下忙拿出手机拨打,但很快想到乔的手机早就报废了,他只得放弃联络,又转去其他地方查看是否有入口,却因为周围太黑,什么都看不清。 「小乖快看看乔在哪里?」 人急无智,魏正义只好把希望寄托给小骷髅,谁知到了这里,小骷髅反而不作声了,魏正义急得又叫了它两声,它才蹦出来,顺着山路向前跳去。 「别跑那么快,等我!」 山路原本就不平坦,再加上煤矿塌方,周围堆了很多乱石,魏正义走得晃晃悠悠,根本追不上小骷髅的速度,好不容易跟上去,却发现那是跟煤矿完全相反的方向。 小骷髅停了下来,在地上来回转了两圈,面朝魏正义发出咕哝声,像是在跟他邀功,魏正义不知道它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种不相干的地方,正要训斥它,忽然感觉周围阴气森森,前面有些地方的土很新,像是才翻整过,他过去用枯枝拨弄了一下,沙土散开,露出里面半截腿骨。 魏正义向后晃了一下,再往周围看看,猛然间明白了过来。 ——老天,这一整片土地下埋的不会都是尸骨吧! 看着眼前一排排土坑,魏正义头皮发麻,突然灵机一动,打给萧兰草跟他要了萧靖诚的手机号,萧兰草报给了他,再问他现在的状况时,魏正义已经挂了电话。 乔的手机毁了,但萧靖诚还有手机,这是萧靖诚的地盘,他对煤矿内部的状况最了解,只要他能接听,就一定会告诉自己救人的办法,这世上没几个人会像乔那样连对自己都那么狠。 手机接通了,却始终没人听电话,听着拉长的嘟嘟声,魏正义心急如焚,边重拨边祈祷——拜托接电话,快接! 正急躁着,脚下传来小骷髅的叫声,魏正义顺着它蹦跳的方向往前看,不由愣住了,前面那片荒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飘飘摇摇的影子,如果他的灵学知识没记错的话,那都是死去很久却还没有往生的魂魄,足有几十个,一团团飘忽的黑影随风拂动,在半空中徘徊了一阵,又向前飘去,魏正义转过头,发现那正是煤矿的方向。 鬼影气息阴黑,就算不是厉鬼也是充满怨气的鬼魅,它们经过时带来一阵冷风,魏正义不由得激灵灵一抖,看到有些鬼魅逼近过来,带着满满的敌意,他急忙掏出道符镇住邪气,鬼魅们没跟他纠缠,很快就散开了,随其他阴魂往相同的地方飘去。 魏正义心知有异,叫上小骷髅,跟随鬼魅返回煤矿,就见那些鬼影在矿井周围飘忽了一阵子,纷纷消火在黑暗中,却是都钻进了矿井,小骷髅看到前面的小洞口,也想往里钻,被魏正义一把抓住,说:「找个我能进去的地方引路。」 「唔……」 小骷髅左右看看,犹豫的样子表明那样的地方可能没有,魏正义正想再问,就觉得脚下又是一阵晃荡,矿里面再次发生了塌方,这种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很焦躁,只好继续拨打萧靖诚的电话,他知道只要萧靖诚怕死,就一定会接的。 嘟……嘟……嘟…… 铃声在昏暗空间里持续回响着,却没人接听,手机在地上发出轻微震动,稍微停下不久又响了起来。 「你的来电,不打算听吗?」乔避在石块后,握着枪发出提醒。 「也许是你的,没人会这么锲而不舍地来找我。」不远处传来萧靖诚的回应,声音在不太大的空间里回荡,冷酷阴狠。 这是陷入困境的野兽最直接的反应,尤其这里还是野兽自己的老巢,看着自己精心改造的矿山基地瞬间化为乌有,萧靖诚现在大概已经气得无法冷静判断事物了,乔微笑想,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看来你混得很糟糕啊,」他故意刺激对方,「死到临头,居然没人在意。」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你的手下怎么会把你跟我一起困住?」萧靖诚反唇相讥,「看来你的家族里想你死的人也不少!」 两人刚进矿井时萧靖诚的心情还是相当愉悦的,给乔看了他引以为豪的基地,这里全部改造过,里面存放了各种试验用标本及药物,对于从事各种生物化学研究的人来说,普通研究所太小了,也容易被发现,所以萧靖诚强令许岩把研究重点转到这里来,许岩自身并不是很情愿,但为了钱还是跟他达成了共识,一个月内会有几天在这里逗留。 煤矿闹鬼的传说也是他们特意散布出去的,好让大家不敢靠近,这个地方连跟萧靖诚合作的黑道帮派都不知道,他没想到会被喜欢看鸽赛的陈金注意到,进而又顺藤摸瓜地查到了冶炼厂那条线上。 冶炼厂只是一个分支,当试验达到一定效果后,萧靖诚就放弃了那里,那是刀龙会的地盘,就算将来出事,也不会影响到他,但煤矿不同,这里面全是他的心血杰作,从试验品到成品,都藏在保险库里,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他费尽心思除掉陈金的主要原因。 他辛苦创下的基业,绝不会轻易拱手于人,矿井里除了研究室外,还有休息的地方,是个藏匿的好去处,如果不是为了从乔身上获得更多的资金,他不会冒险带他来这里,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会栽在对方手里,所以当乔向他发起攻击,夺了他的枪时,他的惊讶达到了极点。 一想到自己多年辛苦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他对乔的憎恶就达到了顶峰,冷笑道:「要死,大家就一起死,谁都别想出去!」 对面传来轻笑,乔说:「刚才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再出去,否则我会在拿到解药后再对你动手,现在药剂都毁了,我就算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对不对?」 漫不经心的说辞,萧靖诚一惊,「你早知道矿井会爆炸?」 「当然,要弄到这个程式还花了我不少时间,不过好在钱可以摆平,当初你在拜托工程师设定爆炸程式时没想到最终会把自己活埋吧?」乔笑道:「你们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作茧自缚?」 「混蛋!」 萧靖诚咬牙切齿地骂,这一刻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毁了他梦想的人,将他活着扒皮,让他一点点感受死亡的痛苦! 「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这附近埋的干尸也都是你的杰作吧?跟他们相比,你的死法好看多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萧靖诚最无法理解的地方,他敢判定乔是跟自己同一类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害冲突,相反的,自己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他不相信乔不怕死,可是乔却给了他一个瞠目结舌的回答。 「为了把你的恶行公诸于众,以萧家的势力,无法当场抓住你的话,就算这个试验基地被暴露,一样无法定你的罪,所以我在发现自己中毒之后,就将计就计,让你亲自带我来这里。」 「原来伯尔吉亚先生是这么嫉恶如仇的人啊。」萧靖诚反唇相讥。 「不,恰恰相反,我是跟你一样的恶人,所以现在我们两个恶人一起死在这里,不是很公平吗?」 「你以为就凭一点物证就能定我的罪吗?」 「当然不认为,所以我在见你之前在身上装了窃听器,现在我们的对话都毫无保留地传送出去了,死心吧,萧警官,我保证就算你死了也无法脱罪。」乔的声音轻快愉悦,听起来心情相当好,「我们不该高估对手,但任何时候也不能掉以轻心,自以为是地认为对方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愿行事,这就是你犯的致命错误。」 这个该死的混蛋! 萧靖诚气得发抖,即使被埋在煤矿底下,他也没有太担心,这里是他设计的,他很清楚井筒所在的位置,爆炸势必惊动外界,只要矿井没有完全封闭,他就可以被救出去,但如果有了那些证据,就算逃出去,他的下半生多半也会在监狱里度过——为了不影响到萧家在警界的威信,他想自己肯定会被家族抛弃的。 手里紧握着另一支备用枪,他真想一枪崩了对方的脑袋,可是乔显然很清楚他此刻的怒气,躲在石块后面让他无法动手。 爆炸影响了矿井里的其他系统,发动机的运转越来越弱,空间光芒微薄,也许不用多久就会完全消失,萧靖诚知道这样的僵持局面对自己非常不利,但刚才打斗中他的腿中了一枪,乔也体力不佳,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给对方攻击的机会。 就在这时,落在地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响的时间更长,一声接一声,揭示了来电者的焦急心情。 「还是不接吗?」乔好心提醒,「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不及时说明自己的位置,等矿井完全塌陷了,救援人员能找到的可能只有你的尸体了。」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萧靖诚被那一连串的手机铃声扰得心烦意乱,他当然知道现在接电话对自己有多重要,但乔就在对面虎视眈眈,只要自己稍不留心,就会被他暗算。 正犹豫不决时,铃声停了下来,这让萧靖诚更急躁,再也顾不得想太多,冲出去朝着乔藏身的地方连开数枪,趁机弯腰去捡手机,谁知手刚伸过去,就被子弹逼开了,乔就在等这个机会,转身出来向他开枪。 萧靖诚被迫就地滚开,甩手将随身带的匕首甩了过去,乔急忙闪避,匕首弹在石块上落下,两人正面相对,萧靖诚临时改了主意,把抢手机改为进攻,对准乔连开数枪,却都被躲了过去。 萧靖诚杀得兴起,逐渐逼近乔,子弹却在这时射完了,听到枪身传来空响,他一愣,乔趁机反击,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将他踢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举枪对准他的头部。 萧靖诚一惊,但乔没有杀他,而是反手挥过来,枪柄重重砸在他的额头上。 乔中毒后虽然体力不济,但发狠时的剽悍完全不输于他,萧靖诚的头被撞开了花,血流了一脸,乔又抬枪射中他的手臂,没等他哀嚎,又连着两枪射在他的肩头和腿上。 三枪伤得都不重,但都造成大量出血,这明显的报复行为让萧靖诚更加愤恨,感觉到他强烈的敌意,乔冷笑道:「想听实话吗?那我就告诉你,你是善是恶是好是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你不该几次伤我师兄,你敢碰他,那就拿命来偿!」 血液模糊了眼帘,萧靖诚随手抹了一把,问:「你是指魏……」 乔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又一拳挥在他身上,萧靖诚被打得摔了出去,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为了报仇连命都不要,你还真是痴情,可你别妄想了,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跟你这种身分的人混一起……」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9节 这句话成功地刺伤了乔,恼怒之下忘了自己现在的弱点,上前揪住萧靖诚就打,手机又响了起来,两人揪打着无意中碰到了上面的按键,叫声从对面传了过来。 「萧靖诚你在哪里?萧靖诚!」 呼唤焦虑急促,乔一愣,对方叫的是萧靖诚的名字,声音却是他熟悉的那个人,明明才分开了几个小时,突然间却有种分别经年的沧桑感,乔的眼瞳湿润了,马上明白了魏正义会给萧靖诚打电话的原因。 大喜之下他忘了现在的状况,萧靖诚趁机摸到掉落的匕首,等乔觉察到时为时已晚,小腹上传来剧痛,若不是他躲得快,那一刀足可贯穿他的腹部。 但即使如此,匕首给乔造成的伤害也是相当大的,萧靖诚刺中后不放手,反复拧动刀柄,以图逼迫他求饶,乔忍痛向他开枪,为了躲避枪击,萧靖诚只好退开了,却在退后时故意把匕首拔出,导致乔为了捂住伤口,错失了开枪的机会。 匕首没有刺中要害,但伤得颇深,乔弯腰倒在了地上,却不敢放松警惕,接连扣动扳机,萧靖诚拿起旁边试验用的铁桶砸过去,乔的手枪被打掉了,这让萧靖诚再没顾忌,冲过去踩住乔的手。 生死关头乔只能无视腹上的创伤,翻身用另一只手的手肘猛撞萧靖诚受伤的腿部,萧靖诚被他撞得摔在地上,抄起刀又向他刺去,被乔用铁桶及时挡住,又顺势把铁桶砸向他,趁他躲避时爬去拿枪。 萧靖诚扑上去一拳捣在乔的肋下,但他腿上的伤同时也被皮靴踢中,痛得不可开交,此时两人都受了重伤,每一招都妄图置对方于死地,却偏偏力不从心,滚打了一阵子,乔终于因为失血过多先失去了攻击能力,被萧靖诚打倒在地,拿起落在地上的那柄枪,像刚才他对付自己那样,把枪口对准他,血污一片的脸上露出成功后的狞笑。 枪口正对着自己的眉心,死神就在咫尺间的距离向他逼近,乔没有动,实际上他已经动不了了,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看着萧靖诚,等候他对自己命运的判决。 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打斗声混乱,魏正义在对面无法想象他们遭遇了什么,急迫叫声不断传来,揭示了他现在有多么的担心。 萧靖诚把手机捡起关掉了通话,对乔微笑说:「看来你很想在临死前听到他的声音,所以我关掉了,既然你粉碎了我的梦想,那你的梦想也别想达成。」 「别把自己说得很像成功者,你只是怕他听到你杀我的声音,如果他知道我死了,就一定不会救你出去,说到最后,你也只不过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看到萧靖诚的脸色变了,乔再次发出轻笑:「你看到了?我跟你是一样的恶人,所以你的想法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你只是个可怜虫,明明是恶人,却想扮演善人的角色!」 尽管乔已经明显失去了反抗能力,但萧靖诚还是不敢靠得太近,他从心底怕这个男人,把枪口转到他的腹下,问:「跟踪窃听器你藏在哪里?不想变太监的话就老实交代!」 「你真相信有那种东西吗?当时可是你亲自搜的身,你是忘记了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萧靖诚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恶毒,把枪口又往上指指,冷笑:「既然没那种鬼东西,那你也就没有留下的价值了,也许现在我们该说声再见。」 恶毒的声调,充满了萧靖诚对他的怨恨,死亡将至,乔突然感到了恐惧,因为刚才魏正义的那通来电。他没有在魏正义的手机里输进自己的号码,就是想彻底断绝这段关系,但魏正义却赶来了,在他应该很痛恨自己的时候。 他想知道魏正义要对自己说什么,所以现在死他不甘心,看着萧靖诚的手指扣向扳机,他突然问:「你信鬼神吗?」 萧靖诚一愣,随即发出嘲笑:「你在说昨晚刀龙会闹鬼的流言吗?那是唐老三编出来骗人的吧?要是真有鬼,那为什么我害死那么多人,却没一个来找我报仇?」 「那是因为你杀气太重,身上又戴了金佛。」看到萧靖诚被撕扯开的衣领下露出的纯金佛像,乔说。 萧靖诚本能地低了下头,他并不信鬼神,这尊佛是他母亲生前送给他的,所以他才会随身佩戴,听了乔的话,他突然感觉身边飘过冷风,风势不大,却吹得他心头毛毛的。 萧靖诚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向周围看去,光亮愈来愈暗,让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也变得忽闪不定,萧靖诚起先没注意,现在突然发现那些影子并非他跟乔的,也不是试验器械的,而是一个个独立的人影,仿佛因为空间太窄小似的,大家拥挤在一起向他慢慢靠近,每靠近一分,冷意就加深一分,冻得他不断打颤。 这一幕实在太恐怖,尤其是在阴暗空间里,即使萧靖诚胆量过人,这时候也不免起了忌讳,感觉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搭到了自己肩膀上,他急忙用力一甩,东西被他甩到了地上,竟是半截手骨,他头皮发麻,转过身连开数枪。 他身后站了数十道人影,却没人被伤到,子弹穿过人墙射到了其他地方,而人影只是飘忽了一下,又向他围拢。寒意在继续加深,萧靖诚的手颤抖起来,他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正要再开枪,忽然惊恐地看到有三个人穿过那群黑影,向自己一步步挪动过来,微弱光芒晃过为首那个人的脸庞,血肉模糊的一张脸,他却马上认出了那是陈金。 「你们是谁?混蛋,别在这装神弄鬼,老子不怕!」 恐惧让萧靖诚再度开了枪,子弹穿过陈金的胸膛,他却毫无反应,继续往前逼近,萧靖诚心里发悚,剽悍的他竟然在这时候选择了后退,乔看在眼里,平静地说:「你好像不记得了,今晚是陈金他们的头七,他们来找你了。」 「什么头七,老子不知道,他们活着老子都不怕,怕什么鬼!」 萧靖诚叫得色厉内荏,子弹打完了,鬼魅们终于将他完全围在了当中,陈金跟黄毛保镖率先向他发起攻击,萧靖诚只好用枪柄还击,又顺手抄起旁边一根铁棒乱挥,他气场凶暴,那些鬼魂虽然狠戾,却也拿他没办法,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从鬼影之间冲了出来。 「什么恶鬼,见了我还不是乖乖逃掉!」 看到一些鬼影被自己打散,萧靖诚又嚣张起来,朝陈金身上一阵乱劈,他杀红了脸,一转头,刚好看到乔挣扎着爬起来,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冲上去举起铁棒就向他头顶猛击,喝道:「你也去死吧!」 乔失血过多,完全没有抵挡的余地,眼看着铁棒击下,却被陈金和黄毛保镖双双拦住,抓住萧靖诚的手死都不肯放,双方纠缠中,萧靖诚颈下的金佛晃动起来,那些鬼魅看到,顿时惊叫着四处躲闪,乔看得真切,趁机扑上去,抓住金佛用力扯下。 萧靖诚微微一愣,眼看着金佛落到了乔手里,正要去抢,却为时已晚,在金佛脱离他身体的刹那,所有鬼魅一齐扑到了他身上,顿时撕裂咬噬声响起,伴随着他的痛苦惨叫。 乔站在前方,看着无数灰白指骨划过萧靖诚的躯体,如梳洗之刑,铁梳每划过一下,萧靖诚身上就出现指印血痕,听那些鬼魅的叫吼,如欲生啖其肉般的怨毒,就算乔胆大剽悍,此时看到这幕惨景,也几欲作呕,手掌紧紧握住金佛,低声说:「去下地狱吧!」 如他所言,顷刻间萧靖诚就被众鬼抓得血肉模糊,那些鬼却还不肯放过,拖着他向外拽去,萧靖诚不断发出求救声,双手紧扣住地面做着垂死挣扎,却最终还是被恶鬼的力量拖离了乔的视线,乔靠在墙壁上,看着萧靖诚全身布满黑气,被一只只鬼手抓着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惨叫声在空间里断断续续回响着,不绝入耳。 怨气随着萧靖诚的消失逐渐散开了,忌惮于乔身上的金佛,没有恶鬼来纠缠他,乔再也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倒在地,最后一束光线也断掉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萧靖诚被拖去了哪里,但结局可想而知,而对于自己的结局,他却无法预料。 失血让体温迅速下降,乔捂住腹部大口喘息着,一个人困在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光明,这种感觉让人绝望,但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几年前在他想抹杀掉自己的生命时,面对的也是相同的一幕。 地面剧烈晃动了一下,远处传来塌陷的响声,乔迷迷糊糊地坐在那里,猜想那该是爆炸引发的坍方,也许不用多久,这里就会完全塌陷了,等魏正义找到他时,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想到魏正义,乔的神智略微回归,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铃声,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没多久他就发现那的确是手机在响,前方闪动着光亮,很微弱的手机光芒,但在漆黑一片的矿井里,这束光芒无异于一种救赎。 想到来电的或许是魏正义时,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气力,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拿起手机按开了接听键。 「萧靖诚!萧靖诚你在哪里?乔是不是在你身边?」 对面传来魏正义焦急的叫声,乔笑了,不说话,只是贪婪地听着他的声音,魏正义得不到回应,马上又叫道:「你听着,不管里面出了什么事,都不许伤他,我这里有你所有的犯罪证据,只要你保证他平安无事,我把东西都还你!」 这可不像是嫉恶如仇的魏正义的作风,还以为经过了昨晚那件事,魏正义会对他恨之入骨,现在看来状况要好得多,乔有点后悔了,为自己这次毫无退路的选择。 许久没有回应,那边沉静了下来,然后魏正义小心翼翼地问:「乔?」 乔不知道他是怎么感觉到自己的,却很开心,深吸了一口气,说:「是我。」 「你怎么样啊?混蛋,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我以为……萧靖诚呢,小心他……」 「别担心,他去地狱了,」喘息了两声,乔说:「我本来不想接的,但不知为什么,很想听到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他不知道魏正义在想什么,笑了笑,又说:「别担心,你的噩梦已经醒了,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少说废话,你现在在哪里?我跟小乖去救你!」 「我不知道。」 手机的一点光亮无法让乔确定自己的地点,在这个时候,他不想浪费仅剩的一点体力,蜷起身躺到了地上,说:「不过再过几分钟我就在地狱了,跟萧靖诚一起。」 「不要说这种话……」 像是没听到魏正义的吼叫,乔自顾自地说下去,「萧靖诚跟许岩交易的资科我都放在别墅的保险柜里,我跟萧靖诚的对话萧兰草那边有录音,萧兰草对那些东西不会感兴趣的,你要来,把这些呈上去,人证物证都在,这次你一定可以晋级的。」 「你在说什么!?」魏正义在矿井外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入口,正气得抓狂,再听到乔的这番话,更是火大,「你现在被困在里面,不想着怎么出来,还想什么晋级?」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师兄?萧靖诚死了,魏家少了竞争对手,你又能晋级,又甩掉了我,三喜临门……」他顿了顿,又笑问:「其实你很希望我死吧?我死了,一切就会真正结束。」 微笑的话语,却充满了忧伤的情感,魏正义怔住了,正要否认,乔又说:「其实那件事我早就想做了,可是一直都不敢,我怕被你记恨,昨晚我中了毒,就想那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既然我抓不住你,那不如就让你记住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别说了!」 「现在不说,是要等我头七回魂时再跟你表白吗?」乔轻笑:「记得在我头七准备好驱除厉鬼的道符,必要时打散我的魂魄,否则我怕我做了鬼都还会缠着你。」 魏正义越听越不对劲,被他这副交代遗言的口气弄得心惊肉跳,吼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疯了,自从喜欢上你,我就已经疯了,今天如果我不死,死的就可能是你和别人,因为我见不得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光是想想,我就恨不得杀了那些人,所以我想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你不必感觉抱歉,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从那天你在隧道里跟我坦白后,我就这样决定了。」 魏正义听得满心不是滋味,万分后悔自己那天的言辞,恍惚了一下,感觉到乔话声的虚弱,忙问:「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受了伤……把方位告诉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还好,就是肚子被刺了一刀,觉得很冷。」 乔按住小腹,血还在流,寒冷令神智渐趋模糊,他趴在地上轻声说:「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既然对你来说我没有家世名利重要,那我的命你又何必在乎?」 「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我要是真不在乎你,我他妈的会任劳任怨地给你当佣人这么多年吗?我只是……」 「你只是下不定决心,对我好,却每次在给我希望后又让我绝望,你明知道我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可你还是用各种借口拒绝我……师兄,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在意你,想要你想得发疯,萧靖诚说我不配你,我想你心里一定也这样想,既然你这么在意家世名声,那我就成全你,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我现在还给你!」 魏正义听得眼圈红了,乔喜欢他他知道,却从没想过他会喜欢到这么疯狂的程度,但实情并非这样,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为之放心不下的,那一定非乔莫属。 「你说错了,乔,你对我所做的、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只是担心一旦我回应了,一切都回不到最初的状态,」他喃喃说:「我只是怕,我是胆小鬼。」 他的坦诚换来乔的轻笑:「没关系,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只要是你,我就不介意。」 为什么他就无法跟乔一样坦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正义的喉咙哽咽了,心绪激荡起伏着,不知该做什么回应,又气乔胡思乱想,又担心他的伤势,好不容易在小骷髅的带领下,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进去的缺口,可是里面一片漆黑,根本无法寻人,他急得叫道:「你先把你在哪里告诉我,那些话留到以后再说!」 「以后?」乔在电话对面呓语:「我们还有以后吗……」 「我说有就有!」这时候魏正义已经顾不了太多了,只想着先救出乔再说,吼道:「你答应我撑下去,我以后就陪你一起!」 没有回应给他,周围的寂静让魏正义心慌,叫道:「乔!乔瓦尼,不许睡!听到了就给我吱一声,你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过了好久,乔才说:「不过我会撑到你找到我的……」 他把脸贴在地面上,让地板的冰冷刺激自己不要睡去,全身冷得发抖,可是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欢愉,他说了那么多,就是在逼魏正义许下这句承诺,除非魏正义不在意自己,否则他一定会那样说的。 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赌博,他用自己的命来赌这份感情,也早已做出了满盘皆输的打算,但魏正义的出现让一切都有了转机。 也许希望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刻产生,很幸运,他赢了,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要让自己撑下去。 第八章 魏正义睁开眼,四周雪白的墙壁让他想起自己现在正躺在医院的床上,转头看看旁边,乔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睡得正香。 由于变故迭起,他这两天完全没有休息过,所以在安置好乔后,他也顺便睡下了,没想到一睡就是一整天。 魏正义坐起来,后庭隐隐的不适唤醒了他之前的记忆,看着乔,心里说不上是气还是担心,叹了口气,下床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他的床边。 乔的外伤不重,腹上的刀伤也没伤及要害,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虚弱,脸色比平时苍白很多,魏正义伸手抚抚他垂下的发丝,他呓语了一声,像是很喜欢这样的抚摸。 看着乔,魏正义心头五味杂陈,如果没有矿井之变,短期内他绝对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却偏偏放心不下,像冥冥中有人指引一样,引导着他在矿井里找到乔,当看到乔蜷在血泊里时,他就什么怨气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惊慌,从来没想过要乔死的,相反的,他很怕面对那样的状况。 身为员警兼半个天师,魏正义见多了死亡和尸体,但当面对乔当时的状态时,他仍然无法压制自己的恐惧,也许可以看淡生死,是因为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真正在意的人,别说看着他死亡,哪怕是看他受一点伤都会心疼得无法自持。 过度慌乱之下,魏正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乔的伤势,偏偏小骷髅在旁边捣乱,化身婴灵在乔身上爬来爬去,那份嗜血的兴奋愈发加深了他的恐惧。 在窄小的矿井下,他不敢胡乱移动乔,只能陪在他身边,用不太高明的法术帮他止血,又不断拉着他说话,以防止他这样沉睡下去。那一夜他在乔身边说了很多话,从他们刚认识互看不顺眼,到后来配合默契,逐渐的他习惯了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他没有讨厌乔,他只是对那份爱承受不起,还有许多事无法放下。 他说了那么多,可是直到救护人员赶到,乔却始终没有回应他,那时他真正感到了恐惧,在跟随救护车前往医院的途中,他浑浑噩噩地想——如果乔死了,他该怎么办? 幸运的是,一切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乔的体质很好,所以刀伤失血对他的影响不大,只是医生在给乔做急救时发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那个追踪窃听器竟然藏在乔的腿部伤口里,枪伤原本不重,是乔自己用刀加深了伤口,硬是将微型窃听器塞了进去,然后随便用针把外皮缝上,让萧靖诚无从察觉。 那么残忍的做法,光是想想魏正义就觉得毛骨悚然,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为了达到目的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后来萧兰草赶到了,在矿井里顺利找到解毒剂,他把药剂跟接收到的录音都给了魏正义,告诉他这件事让他自行处理。 魏正义在第一时间就把录音毁掉了,这是乔用命换来的物证,正如乔所说的,有了它,萧靖诚以及他背后的那些官僚没一个逃得掉,而他自己也可以凭此升官晋级,但物证也会将乔牵扯进去,魏正义不想那样做,因为对他来说,这些所有一切加起来,都不如乔一条命珍贵。 也许经过了这件事,他该好好面对两人的感情了,乔的偏执疯狂让他恐惧,但也未尝不是一种爱的表现,抚摸着乔的脸颊,他想身边少了这样一个人的话,自己会觉得寂寞吧。 枕畔传来细微的叫声,魏正义回过神,发现是小骷髅的婴灵在玩,在吸食了乔大量的血之后,婴灵实体更加清晰起来,现在居然可以用小手直接拍到乔的脸,学着他的模样,还拍得很开心。 到了现在,魏正义已经不知道这个婴灵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了,不让他跟乔在一起,他又哭又叫还蹦个不停,让他们一起,又担心乔的气血会被吸食,生怕孩子把乔拍醒,魏正义把他拉到了一边, 被拖去了床角,小孩子不高兴了,发出哇呜哇呜的叫声,魏正义被他吵得心烦,喝道:「闭嘴!」 大吼之下,婴灵吓得马上消失,化成小骷髅又滚了回来,它好像发现了,魏正义对身为骷髅的它不太排斥,滚到床头后立刻钻进乔的被里,魏正义被它搞得头大,正要掀被把它轰出来,手突然被握住了。 「你好吵……」 熟悉的声音响起,魏正义定在了那里,在反应过来是乔醒了后,想去按铃,再次被拦住,过了一会儿,乔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浮起笑容。 「你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话,吵得我睡不着。」 话声透着虚弱,但苏醒过来就证明乔没事了,被那对银瞳看着,魏正义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说了不介意,但现在咫尺相对还是觉得尴尬,错开眼神,说:「我去叫医生。」 「我不需要医生……」 话没有说下去,魏正义却听懂了,乔在说——我只要你。 脸红了,他慌张地问:「你……在你昏迷时我乱说的那些话,你都有听到?」 乔笑而不语,任何人被别人贴在耳边一直说话,哪怕是昏迷,也多少会有些感觉的。他记不得魏正义都说了什么,但以这个人的个性会说什么话,他大致是猜得到的。 仰头看魏正义,他衣服很乱,头发也乱糟糟的,看来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他也没休息好,微笑说:「我现在发现,还是活着比较好。」 「你现在才知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偏搞得这么极端!」 听了乔的话,魏正义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反驳,但没说两句唇就被封住了,乔用手臂勾住他的脖颈,探头吻住他的唇。 没想到乔会这么大胆,才刚醒来就对自己动手动脚,魏正义着实吃了一惊,这种被迫引导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但又怕挣扎牵动乔腹上的伤口,不由怔在了那里,感觉到他的迟疑,乔没有继续,躺回床上,将眼神瞥开,低声说:「你说的那些话果然都是在敷衍我的。」 当然不是! 对乔表现出的不信任魏正义有些憋气,但看看他窝在枕头上的虚弱模样,火气就发不出来了,说:「我叫医生来。」 敲门声传来,张玄推开了门,打量了一下乔,说:「他这么精神,用不着医生。」 张玄脸色不太好,魏正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问:「董事长没事吧?」 「董事长很好,不好的是别人。」 张玄走到床边,感觉到他的怒意,乔冲他笑笑,「谢谢师父来看我。」 「别误会,我会来这里,只是因为董事长跟你住同一栋楼而已。」 张玄说得很平静,但不难看出他话里的怒气,魏正义越发觉得糊涂,偷偷猜想是不是董事长给师父气受了?他昨天听汉堡说了,聂行风从醒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煞气很重,害得它都不敢靠近,要是那样的话,也难怪张玄心情差了。 「魏,」乔叫他,「我有点饿了。」 「我去买吃的。」 门关上了,听魏正义的脚步声远去,乔这才问张玄,「师父,你要对我说什么?」 张玄沉着脸不说话,按了床头按钮,乔随着床铺的仰起被迫坐起来,他捂着肚子呻吟:「师父你轻点,我还是病号。」 「你应该庆幸自己是病号,否则我就动拳头了。」张玄双手交抱在胸前冷眼看他,「你跟魏正义的感情问题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多嘴,但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懂。」 「乔瓦尼,不要以为我跟你师兄一样好骗,我问过汉堡了,你在去跟萧靖诚会面之前跟它联络过,告诉它许岩给你的解毒剂在别墅里,可以当物证指证萧靖诚,既然你有解药,为什么不给自己解毒?」 「原来你是在意这件事啊,可是许岩给的毒药解药都有,我不敢乱用啊,正好中了毒,可以借机得到萧靖诚的信任,我就选择了后者。」 「真的吗?」张玄冷笑:「可你让汉堡送追踪器给萧兰草在先,那时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在刀龙会的地盘上中毒?会得到萧靖诚的信任?」 「我那时另有计画,不管中没中毒,都会去见萧靖诚的。」 「那另外那个计画是什么?」 被步步紧逼,乔的银瞳里闪过一丝狼狈,张玄冷声说:「你说不出来,是因为你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个计画,就是以中毒方式获得信任,你早知道许岩那里有药剂,可以帮你完成计画。」 「那晚在刀龙会你根本没中有毒的子弹,那枚毒剂是你自己给自己注射的,只有这样,你才能调节剂量,既获得信任,又确保自己没事,甚至可以让魏正义感动——你把唯一的解毒剂给他用了,导致自己身处险境。你告诉汉堡解毒剂的地点,不是让它拿去当物证,而是希望在你被发现中毒时,有人可以及时找到解毒剂救你,你还把追踪窃听器给了萧兰草,因为你知道萧兰草一定会给魏正义听你们的对话,你把一切都算计得很完美,算计我们每个人,甚至不惜用命去做赌注,当然不是只为了将萧靖诚的罪行公诸天下吧?」 乔低头不语,这表明张玄的话都说中了,这让他火气更旺,一拳头砸在床头,冷冷说:「你觉得这样做很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魏正义是怎么过的?他的状况一点都不比你好,却还是硬撑着照顾你,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但不管怎样,你不该这样骗他,欺骗来的感情你认为能长久吗!?」 「师父,」打断张玄气愤的发言,乔平静地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他?」 张玄一怔,乔又说:「你也说了,我把一切都算计到了,可我算计不了人心,如果萧兰草不把录音给魏,如果萧靖诚并没有相信我,如果魏没去救我或者救不出我,那我现在已经死了,矿井的爆炸系统是萧靖诚安的,他的用意是在万一被发现时毁掉证据,你该知道系统被开启的后果,那晚我并没给自己留后路。」 不听这个张玄还不生气,「你还敢说!你为了得到想得到的东西,把你自己都算计在里面!你这种执念极深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甘心投胎,一定会缠着魏正义不放,最后害人害己!当初你跟我学道时我说过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但那又怎样,就算我变了恶鬼缠着魏,他也一定不会把我打得魂飞魄散的!」停了一会儿,乔又说:「如果他真那样做了,那我就认命。」 张玄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半晌叹了口气,「魏正义不会那样做的,他如果狠得下心,就不会被你吃得死死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会怎样想?」 「我不知道,」乔抬起头,银眸里写满茫然,「我也不想知道,因为那对我来说,也许比死亡更可怕……」 两人情绪激动,都忘了压低声量,魏正义站在虚掩的门外,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故意偷听的,而是刚才张玄和乔的反应都太古怪,让他无法不在意,但当真正知道了真相,他却又怔愣着不知该如何面对,恍惚听到张玄又教训了乔几句就要离开,他匆忙转过身,跑去了楼梯旁的休息室里。 心激烈地跳动着,为无意中听到的真相,既惊讶于乔的心机,又气愤他的欺骗,可是他却没有勇气进去戳破这个谎言,反而偷偷溜掉。 这是第一次,魏正义发现他其实连自己都不了解,他更无法明白乔的行为,在自己发现他被埋在矿井里,为他担心时,他却在算计着怎么把自己骗到手,听着乔在电话里的告白,说不感动是假的,也是那时起,他决定将自己的人生交托给对方,可是现在却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就算计好的。 他去刀龙会救自己是假的,跟许岩要解毒剂是假的,中毒是假的,那些让自己感动的告白也是假的,甚至他腹上的伤,魏正义也怀疑是不是为了打动自己而故意自伤的,所有事实都是欺骗,但所有欺骗又都是真实的。 正如乔所说的,中间只要有一个环节错掉,他就死了,为了设计这场骗局,他把自己的命押在上面,这是唯一的赌注,所有都是假的,只有赌注是真的,就像那晚乔对他做的事,笃定自己狠不下心杀他,他才敢那么放肆,那晚那些话他知道,每一句都是出于真心。 一个人可以为了他连生命都放弃,面对这样沉重的感情,他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害怕,他想如果自己有意外发生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随着他去,而他却做不到,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庭亲人和朋友,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魏正义走到香烟贩卖机前,随便选了盒烟,点着后闷头抽了起来,他不太喜欢抽烟,偶尔抽一次也是出于乔的教唆,就像在学校里同学们偷偷凑在一起,趁老师不注意抽烟那样,比起喜欢烟,其实更享受于冒险的快乐。 乔带给他的正是这种愉悦快乐而又危险的幸福感,眼前香烟缭绕,纷乱了刚刚才沉淀的心绪,魏正义想起在隧道遭遇危险时乔及时为他挡住的场景,那个人说——「只要是你开,就算前面是地府,我也坐定了。」 那绝对不是玩笑,他相信乔在说这句话时有多认真,虽然那个人毒舌又偏激,但每每危险来临时,必定会先将他置于安全地带,那样做也许是出于爱,也许是因为害怕,怕自己一个人被丢下……書香の門第 眼圈不自禁地红了,心头翻腾杂乱,有对乔行事决绝的惊讶,也有对他欺骗的愤懑,明明已经铁了心要跟他走下去,却又痛恨他对自己的算计,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魏正义无法冷静理清思绪。 「在生命没受到威胁前,任何人都会说谎的。」 这是乔说过的话,但他自己的行为推翻了这句话的理论,乔一直都在说谎,他唯一真实的只有对自己的那份感情。 第九章 张玄走后,主治医师来为乔做了详细检查,折腾了好久才离开,乔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很无聊,腹部上的伤让他无法自由行动,陪他的只有小骷髅,他正无所事事地看小骷髅在床头给自己表演蹦跳舞,魏正义走了进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看到他手里拿的购物袋,乔开玩笑说:「你是去郊外买的饭吗?」 「刚才回来了,看到医生在帮你做检查,就没进来打扰。」 魏正义买的不是饭食,而是住院需要的一些日用品,见乔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解释说:「你腹部受伤,现在还不能吃东西,等明天我再去咨询医生看能不能适当用餐。」 「喝口水总行吧?」 魏正义本来想拒绝,看到乔干裂的嘴唇,他没再说什么,去找了根吸管,插在矿泉水瓶里,递到他嘴边。 乔却没有喝,而是看着他,奇怪地问:「你抽烟了?」 刚才魏正义连着抽了好几支烟,两人靠近后,乔很容易闻到烟味,魏正义只好敷衍:「在休息室碰到病友,他请我抽的。」 乔还盯着他看,表情明显的不信,魏正义只当没看到,等乔喝完水,他把瓶子放到桌上,又将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好,说:「今晚我要回去帮你拿些换洗的衣服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一并带来。」 跟平时相同的说话,但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乔发现魏正义出去了一趟后,对自己的态度变了,明明自己刚醒来时他的反应是既开心又紧张尴尬,那才是真实的他,他太了解魏正义,他越是表现得冷静,那就越表明他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 想到刚才自己与张玄的对话,乔隐约有种预感,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已经……」 「要不这样好了,你平时用的我都带来就行了,反正你的习惯我都知道。」 话被打断,乔只好忍住了询问,说:「随便,我现在只觉得困,想睡觉。」 「那就睡吧。」 魏正义帮乔盖好被子,手被按住了,那对银眸看着他,像是想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乔的半边脸颊还红肿着,那是他的杰作,他跟乔动手不下几百次,却从没舍得打他的脸,那晚他是气疯了才会下这么狠的力,现在看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情感,爽快中还有一点点的心疼。 他其实看得出乔是希望他留下的,但真相的浮出让他现在心情很差,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今后他跟乔的关系,而面对这个人,他想自己无法冷静思索任何事情。 魏正义把乔的手抽出来,将呼叫铃的按钮放在他的枕边,怕他觉察到自己的不妥,又摸摸他的头发,说:「路有点远,今晚我就不回来了。如果感觉不舒服,你就叫护士小姐。」 乔表现得比平时温顺,乖乖点头应下了,却问:「有没有手机?给我留一支。」 「你这种状态还玩什么手机?睡吧,等明早醒来,我就回来了。」 魏正义交代完后,没给乔发问的机会,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看着关上的房门,乔收敛了嘴角上的笑,拍拍旁边的小骷髅,说:「魏可能都知道了。」 「唔……」 细小的声音传来,像是听不懂似的,拖着长长的尾音,乔叹了口气,说:「其实知道也好,我也不想一直瞒着他。」 +++++ 魏正义走了,好像也带走了一室温暖,病房里寂静下来,这让乔感到有点冷,看了一会儿小骷髅的舞蹈秀,他困了,靠在床头迷糊着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对危险的直觉让乔猛然惊醒,灯不知何时被关上了,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急忙探手到枕下拿枪,却摸到了一个热热暖暖的东西,那是小骷髅的婴灵实体,小孩子好像很喜欢他的抚摸,眯起眼乖乖地叫:「爸……爸……」 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空间里显得相当清晰,但乔这时候没心思去理会它奇怪的叫唤,想起自己身边没枪,又凝神召唤钩明侯,但由于身体太虚弱,连唤几次,法器都毫无动静,触手可及的只有魏正义临走时放在旁边的呼唤铃。 随着神智的清醒,乔对那份未知危险的感应愈发强烈,偏偏周围什么都看不到,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在挂点滴,他伸手将针头拽掉了,按响呼唤铃,一连按下数次。 小护士跑了进来,打开灯,奇怪地说:「咦,灯怎么灭掉了?啊,伯尔吉亚先生,你的吊针……」 「把张玄叫来!」 不等小护士说完,乔先发出指令,他知道魏正义不在医院,现在最稳妥的对应就是找身边的人,可是小护士不知道张玄是谁,见他发癫,急忙上前帮他按住流血的针口,安抚说:「晚上不能探病,请等明天,我先帮你……」 「我不需要这东西!」 乔不耐烦地甩开了小护士的手,他恶狠狠的模样把护士吓到了,不敢再靠近,小声说:「那我去叫医生……」 「我也不需要医生!」 找不到人,乔想下床寻求自救,但才活动了一下,腹上传来的疼痛就拉住了他的动作,小护士慌忙扶住他,阻止他继续乱动,又唠唠叨叨提醒他说这样会导致伤口绽裂,乔听得不耐烦,说:「把手机给我用下。」 「我没带……」 值班时间是不允许随身带手机的,小护士怯怯地说,其实她更想对乔说——你现在要看的是医生,不是手机,但接下来的大吼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那就马上把手机拿来!」 「哦,好!」 小护士被吼得不知所措,更搞不清是什么事导致病人情绪这么激动,慌慌张张跑出去,很快又跑了回来,她本来想叫医生的,但刚好有个重病号病情突然恶化,医生不在,她只好把其他护士叫来壮胆。 乔根本没理会跟来的老护士,夺过她递来的手机飞快拨按键,老护士看他表情很紧张,说:「先生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有什么事……」 话说到一半,就被乔挥手止住了,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这个动作表明现在他不需要任何建议,老护士负责过乔的抢救工作,知道他有黑道背景,不敢再惹他,把小护士拉到一边不作声了。 号码顺利拨出去了,但听到的却是关机的留言,乔不死心地又连拨几次,当发现魏正义的确是把手机关掉了,他愣了一会儿,把手机还给了小护士。 「我没事,你们出去吧。」 小护士还处于惊吓状态中,接手机时偷偷看看乔,觉得跟刚才的激动反应相比,他现在冷静得让人觉得害怕,指指吊瓶,小声说:「那这个……」 「不用。」 男人说得硬邦邦的,仿佛他才是决定一切的那个,小护士本来还想检查他腹上的伤口是否有被扯到,被老护士拉住,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多事。 她们出去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乔靠在床头发愣,直到灯再次灭掉,他才回过神,手指被吮啜,是小骷髅在用他的手指磨牙,像是要逗他发笑似的,乔却笑不出来,心里空荡荡的,他明白魏正义一定是全都知道了,所以才会关机。 费尽心机地想抓到那个人,到头来也许还是一场空,可能魏正义已经改变主意了,他说明早回来其实只是敷衍吧。 乔把恶作剧的小骷髅拿起来,问:「你说他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来了?」 小骷髅没说话,倒是黑暗中有人笑答:「当然不会,没有人喜欢被一直欺骗。」 温柔的口吻,却掩不住内里的恶毒,强烈的熟悉感让乔全身一震,小骷髅也颤抖起来,害怕似的滚到了他身后,乔顺声看去,对面除了一片黑暗外,什么都看不到。 「是谁?滚出来!」 「你连我都忘记了?当初我们可是配合得很默契的。」 良久,前方明亮起来,一个高大身影迈出黑暗慢慢向他走近,看着他,脸上露出恶意的微笑,「乔瓦尼,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跟我一样手上沾满了血,这辈子都洗不掉,怎么还妄想自己做个好人,让那个员警接受你?」 光亮达到极限,变得越来越刺眼,也让男人的存在不容忽视,看到那张熟悉又令他万般憎恶的面庞,乔脸色变了,久违的刺痛涌上心间,失声叫道:「李享!」 +++++ 魏正义的车开得很慢,深夜的街道上,只有他一辆车像蜗牛似的慢慢往前爬着,他很想改换车道,但把车头转了好几次后,发现车仍旧在朝着医院方向驶动。 魏正义晚上回到家,随便吃了饭就躺下了,可是明明很累却始终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有什么事放不下,在折腾了很久后他明白了,他一直放心不下的是那个叫乔瓦尼的人! 于是在一番纠结后,他终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本能,穿好衣服,在半夜里开车回医院。 看来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家伙啊。 也许他这辈子都会在放不下的生活中度过,放不下父母的期待,放不下梦想的工作,放不下那份感情,更放不下乔这个人。 开着车,魏正义憋屈地想,担心也好气恼也好,都是因为太在意,不管对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深夜收音机的杂音有点重,最初是嘶嘶的轻响,后来变得越来越刺耳,魏正义正要关掉,忽然属于汉堡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魏正义你这混蛋,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马上来医院!」 叫声夹杂在电波杂音中,震得魏正义耳膜发痛,他知道汉堡现在灵力不足,如果没有非常状况,它绝对不会用这种损耗灵力的方法找自己,想到可能跟乔有关,不由心头猛跳,加快速度往医院赶去。 他的预感灵验了,到了医院,还没跑近乔的病房,就看到门口站了好多医护人员,还有一个是银墨,大家的表情都写满了恐惧,百叶窗帘放下,医护人员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想进去查看,都被银墨拦住了。 银墨一直在照顾聂行风,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想而知,见他脸色很难看,魏正义一阵心慌,急忙冲进病房。 汉堡站在床头,看到他,立刻飞过来,叫道:「你为什么关机?为什么关机?」 吼叫被无视了,魏正义现在眼里只有乔,冲到床边,就见盖在乔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他的病人服上多了好多血痕,双目紧闭,因为痛苦,眉头紧紧蹙起,不时发出呻吟,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导致病床被带动着发出相应的声响。 张玄的掌心按在乔的额头上,口中一直念着驱邪咒,聂行风和银白则分别抓住乔的手脚,却仍然无法制止他的颤动,忽然他大叫一声,身体猛地蜷起,小腹像是被击中了,伤口绽裂,鲜血不断地溢出来。 太过诡异的画面,魏正义怔住了,慌忙上前抓住乔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刺骨,一条细碎伤痕凭空出现在他手背上,随即痕迹加深,鲜血流了下来。 魏正义看着心疼得不得了,不断叫乔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只好问:「乔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银白发现他时,他就这样了,再这样下去……」 驱邪咒完全没有用,张玄恨恨地将手拿开,他没把话说完,但魏正义听懂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的话,乔恐怕撑不下去了,而他们都在他身边,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像自己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身上伤痕血色加深,却毫无办法。 「这是什么鬼现象?头七不是已经过了,还有谁找我们的麻烦……」 看着乔不断在受伤中发出痛苦呻吟,魏正义大脑一片混乱,张玄不知道原因,他就更想不到了,忽然看到放在枕畔的小骷髅,一把拿起来,问:「是不是它在作怪?」 「不是它,」银白从魏正义手中把小骷髅拿回来,重新放在乔身边,说:「相反的,要是没有它,我们可能还发现不了乔出了事。」 医院是个阴气极重的地方,所以乔出事时他们都完全没有感觉,后来是银白察觉到婴灵的存在,觉得诡异,才出来查看,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小孩子抱着球在走廊上踯躅,他走近了才发现那个球竟是骷髅,急忙叫张玄出来,张玄认出那颗骷髅是乔的,大家赶到乔的病房,那时乔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病床周围围了不少医护人员,却对他的突然全身出血束手无策。 「小乖有对你说什么吗?」 银白愣了一下才明白魏正义口中的小乖是指那颗骷髅,他摇摇头,「婴灵很胆小,看到我们就消失了,后来我们急着救乔,就没注意它。」 这些消息听了跟没听一样,对救人一点帮助都没有,魏正义焦急地看乔,还好在聂行风的罡气下,他的情况稍有缓解,身上的伤痕不再像最初那么多,但仍然很危笃,魏正义只好又追问张玄,「师父你想到办法了吗?」 张玄不答,把乔交给聂行风和银白照料,带魏正义出了病房,那些医护人员都被银墨赶去了较远的地方,却担心出人命,始终不敢离开,还有个小护士在那里哭个不停。 魏正义跑过去询问,才知道乔在陷入昏迷前的经历,他接通手机电源,看到了里面的陌生手机号,接连几通来电,揭示了当时乔的焦急心情。 乔一定是觉察到有危险,才会急着找他,可是为了冷静思索,他今晚把手机关掉了,想到乔问他要手机却被拒绝的一幕,他懊悔涌上,反手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明明知道案件刚结束,萧靖诚生死不明,乔可能会有危险,他却意气用事,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里,真该死! 重重的巴掌声传来,张玄看了魏正义一眼,说:「你现在自责也没用,要想办法快点救他出来才行。」 「怎么救?」 没得到回答,魏正义的眼神落到手腕的绳符上,这是乔给他系的,也许扯掉的话,他就可以回到几小时前的时空里,及时救人。 手被张玄按住了,喝道:「不要鲁莽,头七已经过了,乔的出事跟恶鬼无关,他帮了陈金那些鬼,它们不会反来害他的。」 「也许是萧靖诚,萧靖诚那种人,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弃他的野心!」 「萧靖诚还没有能伤害到乔的道行,你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是有人用意念在控制乔的魂魄,所以乔现在可能是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也可能在对方设定的另一个空间,或者是中阴地界,头七并不一定存在在死亡之后,魂魄的每一段徘徊流离,都可以是中阴,这是魇梦,只能靠他自己来冲破梦境。」 「是不是就像上次困住你跟董事长的那里?」 「我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魇魔梦鬼这些魑魅不少见,但要想把乔拉进去入梦,并将他伤害到这种程度,张玄觉得那些小鬼还没这么大的力量,所以他一直没往那里考虑,但是看到魏正义,他又不敢肯定了,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乔最大的弱点就是魏正义,而一旦有了心魔,鬼魅就有了可趁之机。 张玄掏出手机打出去,手机通了,对面传来初九温和的话声。 「这时候打电话找我,你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初九,告诉我怎么破除魇梦?我知道你会的,告诉我解除法咒,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虽然不知道你的麻烦是什么,但这世上没有破除魇梦的法咒。」 「怎么可能没有?你是魇梦缔造者,你应该最清楚!」 虽然聂行风没特意跟张玄提过,但经历了种种事件,他已隐约猜到了初九与魇梦的关系,所以在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后给他打电话,一是请教解除法咒,另外则是确认伤害乔的是不是初九。 没想到初九一口否认了他的话,「我不是魇梦缔造者,张玄,你搞错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可是……」 话没说完,手机已被魏正义抢了过去,说:「初九先生,我是魏正义。」 听到他的声音,初九释然了,「看来出事的是乔。」 「是的,他的意识被别人控制了,那人在他的梦中伤害他,请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他?」 「梦由心生,魇魔梦貘只能制造幻境左右你的意识,它们无法伤害到你,这世上可以真正伤害到你的只有你自己,所以,任何魇梦的缔造者只可能是他本人,现在只是有人利用乔的弱点控制了他的意识,然后用法术伤他而已。」 「谁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造成幻境控制他?」 「未必需要很大的力量,只要找对弱点,我想他的弱点是你对吧?」初九温和的声音安抚了魏正义的惊慌,说:「所以也只有你可以使他变强,告诉他你在他身边,让他无视那些魑魅魍魉。」 「可是他听不到。」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听不到?」初九继续说:「你甚至可以进入他的意识世界里,只要他接受你。」 电话断了,似乎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初九毫无预兆地收了线,张玄见魏正义发愣,忙问:「怎么样?他说什么?」 魏正义没回答,正努力琢磨着初九的那番话,病房里突然传来乔的叫声,他慌忙冲进去,就看到乔再度蜷曲起来,像是遭受了重击,开始不断咳血,身体痉挛得让聂行风和银白几乎按不住。 「我在这里!」 看着乔身上大量出血,魏正义心思全乱了,冲上前紧握住他的一只手,附耳对他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拿出你的法器杀掉那些混蛋,到我这里来!」 没有回应给他,魏正义急得抬头看聂行风,却见聂行风的脸色跟乔一样惨白,他突然明白了聂行风一直在用自己的罡气为乔支撑,乔身上受的重伤可能大半都由聂行风来承受了,否则他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眼眸湿了,魏正义将乔的手握进自己手掌里,用意念不断给他鼓励。小骷髅最初被大家的出现惊动,一直缩在乔身边,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魏正义的气息,很高兴地蹦出来,滚到他面前,见魏正义不理自己,它索性直接蹦到魏正义手上,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存在。 魏正义正心急火燎,被小骷髅吵闹,他随手拿起想把它扔开,谁知在握住小骷髅后,眼前突然闪过灼亮,所有景物在瞬间像是都炸开了一样,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随即手腕一紧,一股强大力量攥住他,将他拉进了光亮之中。 众人看到魏正义的身体突然发出剧烈颤动,然后就抱着小骷髅摔倒在床上,银墨想去扶他,被张玄拦住,触触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说:「看来初九说的办法奏效了,有魏正义在,乔一定不会有事。」 「他去了乔的意识里?」汉堡被眼前剧变弄得心惊胆颤,看看众人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要是他们都回不来怎么办?」 「一起死。」 为了避免听到更可怕的结果,汉堡闭了嘴。 张玄掏出几张黄符,他的道符之前都送给乔了,时间仓促,身边没有现成的,将符纸摆好后,看了聂行风一眼,聂行风主动把手指伸到他嘴边,说:「我没事。」 「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好好犒劳你的。」 张玄说完一笑,咬破聂行风的手指,又蘸了自己食指之血,握住他的手,和他并指将驱邪引魂的符咒迅速写到纸上,连写几张,弹指将符咒烧掉,灰烬捋过红线,系在了魏正义的手腕上,喝道:「左阴右阳,魂魄归齐,速去速回,不得稽停,敕!」 魏正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光亮消失,他发现自己摔在了一个昏暗空间里,四周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世界,黑雾弥漫,各种无名鬼魅在附近徘徊,看到他,一齐发出贪婪的叫声,像是饥饿之极的野兽发现了食物,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 危险逼近,魏正义单腿点地,反手将钩明侯抽出,煞气真实地逼来,让他确定这不是乔的意识世界,因为不管任何情况,乔的意识里都不会存在杀他的念头。 魑魅横行,更像是传说中的中阴地界,这里非阴非阳,两不相靠,最容易为恶人得手,如果有人把乔的意识引入了这样的魇梦,他很难自行苏醒。 转念间,那些鬼魅已经冲到了近前,魏正义挥刀迎了上去,甩开法器一阵横冲直撞,脚下传来蹦跳击打声,小骷髅紧随在他身后,跟他一起对抗。 鬼魅看似凶狠,却不及钩明侯的霸道,被他们一阵厮杀,没多久就消散在黑暗里,魏正义边杀边向前冲,很快就听到前方厮杀声,还夹杂着阴魂的喊叫,他手里的法器发出轻微颤响,那是发现了同伴的反应,魏正义大喜,挥舞钩明侯,加快脚步冲过去,大叫:「乔!」 笼罩在四周的黑雾被法器击散了,魏正义看到面前笼成圈状的无数鬼魅,他冲进鬼魅当中,那些挣狞鬼影被法器的戾气击到,纷纷惊叫四散,露出了被困在当中的人。 魏正义奔到乔前,就见他全身是血,半跪在地上,那柄墨色钩明侯紧握在手中,却明显对魑魅的攻击力不从心,一只恶鬼趴在他后背上,张开獠牙正待咬噬,魏正义大怒,上前一刀将恶鬼劈成两半,无视消散的魂魄,扶住他,问:「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乔没回答,跪在那里重重喘息着,半晌才抬起头来,一双银眸已被血色染红,瞳孔中杀机尽现,看到魏正义,他眼睛眯了眯,好半天才像是看清魏正义是谁,将他的手握住,不肯定地叫:「魏?」 「是我!」 魏正义握住乔的腰将他扶起来,看到他腹上溢满鲜血,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问:「都是那些恶鬼伤你的?」 「一点小伤而已。」 听到属于魏正义的满是正气的嗓音,乔笑了起来,最初的茫然失措甚至自暴自弃一扫而空,紧握住魏正义的手,温暖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他临死前的错觉。虽然有点晚了,但魏正义还是赶到了,嘴唇弯了弯,想用微笑表达自己没事,眼圈却红了。 被群鬼围攻已久,乔遍体鳞伤,唯一支撑他不倒下去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信李享那些鬼话,就算他是恶人,注定要下地狱,他相信魏正义也会陪他,没什么根据的判断,只是一种自信,而在赌桌上,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说。 「抱歉,」想起自己的回避,魏正义懊恼地挠挠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的。」 「看在你是师兄的分上,原谅你一次。」 「欸?」 那是乔一贯无所顾忌的声调,狼狈模样被尽数掩盖了下去,魏正义有些跟不上他的步调,就见乔重新拿起钩明侯,指向远处的鬼魅,喝道:「就是那些恶鬼伤我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被他的杀气惊动,小骷髅欢跳着要冲过去攻击,被魏正义喝止了,扶着乔,说:「师父说这是有人利用你的意识做出的地界,我们如果不快离开的话,魂魄很可能会被吞噬,变成孤魂恶鬼。」 「李享……」 乔被李享的鬼魂引到这里后,一直被攻击,没时间仔细思索,现在听了魏正义的话,他恍然大悟,道:「难怪它们一直想吞噬我的魂魄,原来如此。」 「什么……李享?」 在迄今为止的日子里,李享二字是所有人的禁忌之词,乔对过去的经历闭口不提,魏正义更不会去揭他的疮疤,那晚在床上是被他气火了,才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事后每每想起都觉得懊悔,现在突然听乔主动提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之余马上明白了,初九没说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魇梦,而乔的魇梦就是李享。 乔还不知道魏正义心里的懊悔,说:「是有人做出了李享的模样来找我,说了些混蛋话……」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0节 他看看魏正义,没把自己在听了那些话后的动摇心境说出来,反正魏正义的出现就是对那些谎言的最好反击,一时间自怨自伤的感情消散得干干净净,说:「不管这些,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不过要出去谈何容易,在发现了他们的举动后,那些鬼魅重又围了上来,两人边反击边向前冲,乔的身体太弱,只能靠魏正义的灵识前进,但他们所处的环境就像一座迷宫城堡,不管走向哪里,看到的都是相同的建筑。魏正义不敢大意,凝神感应着张玄所给的指示,拉着乔向前疾奔。 没多久,前方散发出光亮,像是明灯指引着他们向前走,魏正义大喜,拉着乔加快了脚步,却不料鬼魅数量愈发多了起来,仿佛感觉到他们即将脱困,不惜被法器所伤也要将他们围住,在众鬼强大的阴气下,两人不仅无法前行,反而被逼得散开了,那些鬼的目标像是乔,不断地围堵他。 眼见乔离自己越来越远,魏正义焦急之下,突然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绳符,脑中灵光一闪,舞动钩明侯拼力冲到了乔身边,抓住他的手,唱道:「帮我挡住那些家伙!」 乔看了魏正义一眼,什么都没问,照他的吩咐挡住不断冲上来的恶鬼,魏正义趁机将红绳解下来,这是张玄以钟魁之血写下的镇魂道符,有了它,就没任何鬼魅可以将乔带走,但绳符太短,系一个人刚刚好,见魏正义想要系到自己手上,乔一把甩开,他绝不会为了自救让魏正义陷入危机,叫道:「要嘛扔了它,要嘛一起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耍性子! 魏正义拿他这个任性的师弟一点办法都没有,心里却隐隐有些欢喜,看着眼前这个人全身是伤,却依然剽悍的模样,不由得热血上涌,再次抓住他的手。 也许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 魏正义将红绳一端飞速缠在乔的小指上,红绳的另一头缠向自己的小指,于是两人的指头由一根红线紧紧系到了一起,对视乔惊讶的目光,他微笑说:「我想通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其实他并没想通,也许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依旧想不通,但这无关紧要,他只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就行了。一直以来他都把光阴浪费在犹豫不决中,他以为有很多时间来让自己考虑,现在才发现只要他稍有犹豫,机会就会错失过去,这次发生了这么多事,乔固然有错,但他也有责任,所以他需要一个仪式来证明自己的决定,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却没想过会后悔。 红线相系,就是一生一世,在这一刻,他决定将自己今后的人生赌在这个人身上。 「走!」 大喝声中,魏正义用法器将挡路恶鬼逼开,拉着乔向前跑去,两人心意相通,此时同时对敌,气势更是势不可挡,那些碍事的鬼魅被钩明侯纷纷击散,两人顺着光明一口气冲到迷宫门前,却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同时抽了口冷气。 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城堡最顶端的门门,跨过栏杆,前方就是山峰绝壁,下面触目所到之处尽是熊熊烈火,惨叫求救声隐约从火中飘出,仿佛这里便是炼狱,一旦跳入,就再无生还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 被眼前恐怖景象震到,魏正义慌忙拉着乔往后退,小骷髅也吓到了,跳到他怀里开始叽咕他们听不懂的话。 乔转回头,大量阴魂继续向他们逼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很想杀光这些鬼魅另寻出路,但看看魏正义,便将这个冲动压了下去,问:「怎么办?」 「我们跳吧?」魏正义给了乔一个不太肯定的答复,但马上又转头看向眼前火海,喜道:「师父在叫我们,我听到他的铃声了。」 乔侧耳倾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再看那片火海,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大火燃得更烈了,甚至有枯骨从火苗中浮出,警告他们炼狱是个怎样可怖的地方。 「你听到了吗?」魏正义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喜悦,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说:「那是师父的符铃,绝对没错的,跟我来!」 魏正义向前冲去,小指被红绳系住,乔感觉手上一紧,于是毫不犹豫地跟上,即使现在他什么都听不到,但每次魏正义都会随他一起跳,这一次,他想该他陪对方闯一次了。 恶鬼已近在眼前,大量的魂魄在瞬间汇成一股阴鸷力量向乔抓来,却为时已晚,在那只鬼手堪堪触到他的后心时,两人已经跃入了火海之中,烈焰翻滚,瞬间将他们吞噬进去! 第十章 「该死!」 吼叫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懊悔愤怒的情绪,桌上茶杯被强烈的劲道袭到,震得粉碎,而施法者也因为被戾气反噬,痛得捂住胸口大声咳嗽起来,这越发加重了他的气恼,将手里的小铜镜掷到地上,没多久一口血喷出,吓得旁边的女生急忙扶住他,连声询问他的状况,却被他很不耐地推开了。 「我没事!」 「爸,你吐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呢?」女孩惊惶地叫道:「我去叫医生吧。」 「这里是精神病院,你让那些医生来看我脑子有没有病吗?」 被吼叫,女孩眼圈红了,低下头不敢说话,老人却仍然止不住气恼,甩手给了女儿一巴掌,迁怒道:「要不是你多事,我刚才就成功了!」 映在玻璃窗上的面容因为迫切而扭曲着,正是张雪山,他费尽心血,召集了这么多孤魂野鬼相助,就是想把乔的魂魄揪出来,让他的皮囊可以为己所用,没想到最终却功亏一篑,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比起身上被法术反噬所受的痛苦,他更在意这个既定事实。 「凡事有失有得,错过了,懊悔也没用。」 冷漠声音响起,有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张雪山气恼的表情一转,换成逢迎的笑,主动迎上前,说:「傅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是自己创造的,我一早就说过乔的气场太强大,你很难控制,是你一定要试,所以失败也在意料之中。」 「正因为强大,我才想试一试,如果可以拿到他的皮囊,那就证明我的法术可以为先生您效劳。」 男人嗤的一笑,揶揄道:「我以为你会选择乔,是看中了他的身分和财富。」 张雪山的脸色变了变,叹道:「我出去之后必将一文不名,有一个好的出身是比较有利的,我想先生您也希望有个好帮手。」 「我并不需要帮手,我只是……」 男人笑了笑,没把话说下去,张雪山被他说得吊起了胃口,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他很想知道这个长得极像聂行风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精神病院,告诉自己可以逃出樊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最初怀疑这根本就是聂行风假扮来试探他的,但又觉得不像,这个人虽然很像聂行风,但身上的气势却比聂行风霸道了不知多少倍,也更张扬冷漠,所以最后他选择相信他在精神病院已经待得快疯掉了,只要有一分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这个勾魂走舍的办法是男人告诉他的,他之前也曾考虑过,只是他还无法达到操控对方意识空间的能力,这次是在经由指点后孤注一掷,可惜却失败了,都因为那个该死的员警帮忙……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见男人不想解释,张雪山也没再追问,他只想找机会出去,原本是想只要逃出医院就好,但现在他发现走舍换魂的做法对自己更有利。 「也许找个普通人,你更能达成所愿。」 男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兴致缺缺,说完便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张雪山的表情冷了下来,冲女儿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那些医生就快醒过来了,快把东西收拾好!」 张燕桦忙蹲下来打扫茶杯碎片,却因为颤抖,手指不小心被碎片割破了,疼痛让她回过神,问父亲,「你真要相信那个人吗?我觉得他根本不怀好意。」 「我管他是什么好意恶意,他能帮我出去就行。」 「可是,为了走舍毁掉对方的魂魄,这是修道大忌,如果师伯知道……」 「这种事你不说,谁会知道?还是你会去告密?」 被父亲恶狠狠的眼神盯住,张燕桦吓得连连摇头,她只是觉得父亲有点走火入魔了,这样的杀人跟恶鬼妖怪有什么不同?但又无法劝阻他的行为,收拾着茶杯碎层,突然想到她可以问问张正该怎么办,同门之中张师兄的法术最高,做事也有主见,求他的话,也许他会给自己好的建议。 父女同心,张雪山也想到了张正,摸着嘴巴琢磨道:「也许张正不错,他的法术底子好,又有大师兄的家业……」 张燕桦一惊,刚捡好的茶杯又落到了地上,张雪山看了她一眼,哼道:「女生外向,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张师兄有事,我也只是想想,张正整天跟随张洛修道,比那个外国家伙更难下手……最近谢非有追你吗?」 张燕桦马上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在同门当中,除了张正,就属谢非的法术最高,他又不像张正那样难以接近,是最好的走舍对象,不过谢非很早就在天师一道修行,想到他将因父亲的偏执魂飞魄散,不由于心不忍,迟疑说:「最近他好像比较热心学道,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这话并非谎言,自从在马言澈事件中死里逃生后,谢非就对修道之外的事冷淡了下来,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很少跟同门来往,也没再找她,以前她总觉得谢非死缠烂打得让人厌烦,现在回想起来,发现其实他对自己真的不错。 「有时间约他见见,你约他的话,他一定会来的,好久没见师侄,我也挺想念他的。」 哼歌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来,在寂静夜里带着渗人的冰冷,是隔壁的病友醒了,开始每日一课的歌唱,听不出曲调的歌声,像是童谣,又像是即兴哼起的小调。 「也许我们还可以利用其他一些人。」 听到歌声,张雪山神色一动,嘿嘿笑起来,将那面铜镜捡起来,握到女儿手心里,这让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张燕桦犹豫着,却最终不敢劝砠,点头应下来,心里却在想,不知早点跟张正联络的话,谢非是否可以逃过一劫。 +++++ 「魏正义你告诉我,这是你跟谁的私生子?不要说你不知道,要是你跟婴灵没关系,为什么他要死缠着你不放!」 「你还敢问我?他明明就是你的私生子,你看他的瞳色发色,是不是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啊,少把你做的事赖到我身上,根本就是你跟不三不四的女人胡搞,结果生下小孩又不要,害得他死掉来缠你!」 「什么长得像我?你看他的五官,明明就是你的翻版!不信的话,你抱着他让大家看看!哦对了,他还叫你爸……」 「他也叫你爸!」 「那他一定是认错人了。」 「呸,你长得这德行,鬼都认得出来!」 争吵声太响亮,病房外的整个走廊都听得清清楚楚,在门外听着内容幼稚的对呛,张玄冲聂行风苦笑:「可以这么有精神地吵架,看来他们都没事了。」 「这是好事,不过如果不劝的话,大概他们会一直吵下去吧。」 从魏正义把乔顺利救回,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经过三天的休养,魏正义完全恢复了过来,乔的伤势也很稳定,所以当精神好转后,婴灵的存在就成了两人纠结的话题。 这两天孩子的个头又大了不少,整天光着身子抱着小骷髅围着他们不肯走,一口一个爸爸的叫,叫得越来越顺口,让乔听得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质问魏正义,却没想到魏正义的反应比他还强烈,于是两人又开始了久违的争吵。 听他们的对话渐趋幼稚的倾向,张玄把门推开了,不请自进,说:「我跟董事长要出院了,走之前有几件事要交代,你们先听我说完,回头再吵。」 见是张玄和聂行风,两人打住了吵闹,魏正义放下手里的水果盘,问聂行风,「董事长你没事了吗?现在就出院会不会太早?」 那晚聂行风一直用罡气为乔支撑,所以伤害有一半转嫁在他身上,见聂行风脸色不太好,乔也很过意不去,说:「再休息几天吧?公司那边有二少处理,不会有事的。」 「我是担心爷爷和娃娃,再不回去的话,爷爷会起疑心,回家休养也是一样的。」 其实是张玄急着要查伤害他们的人是谁,但住在医院里,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两人决定先回去再说。 张玄走到对面床上坐下,那个小婴灵正光着身子坐在床头津津有味地看吵架剧场,看到聂行风,他有些害怕,抱着骷髅头想跳下床,却因为掌握不住平衡,一跟头栽下来,魏正义急忙抱住他,乔看在眼里,不悦地哼了一声。 「伤口愈合得怎么样?」聂行风问他。 「没事,都是些外伤。」 对混黑道的乔来说,这些伤根本不值一提,一直纠结的心事解开了,他的气色反而比受伤之前要好,张玄笑着打量他,说:「看来魇梦都结束了。」 乔笑而不语,张玄又说:「早上接到小兰花的电话,他让我代问你们好,顺便说萧靖诚的尸体也找到了,在地下几英尺的地方,皮肉腐烂得很厉害,全身骨骼也都碎掉了,因为状况太诡异,警方封锁了消息。」 自从乔被卷进中阴地界,魏正义一直对萧靖诚的存在耿耿于怀,听到这个消息,他松了口气,说:「看来那晚的事跟他无关。」 「绝对没关系,小兰花说他还在萧靖诚的尸体附近看到了许多游魂,直到警方把尸体带走,游魂才散去,那该是被萧靖诚害死的怨魂,它们跟乔无冤无仇,也不会害他。」 乔觉得张玄没说错,那晚那个人趁他心神不定控制了他的意识,将他困在中阴空间,却不杀他,而是利用恶鬼想把他的魂魄逼出来,他想对方想要的是他的皮囊,现在他已经很肯定那个人不是李享,但又有谁对他这么了解,并且想占有他的身分? 魏正义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很担心地问:「那到底是谁做的?」 「这件事我会去查,不过隧道案总算告一段落了,许岩被抓后,将萧靖诚威胁他提供化学药品的事情都交代了,再加上其他证据,隧道车祸事故真相大白,萧靖诚如果仍然活着,也得俯首认罪,对了,这个给你们,记得及时支付,延期是要付滞纳金的。」 一张请款单递到了师兄弟面前,当看到上面的夸张金额后,两人一起傻了眼,乔把帐单往聂行风面前一推,气道:「聂,你说句话啊,没见过杀熟杀得这么心狠手辣的。」 「少拉董事长当挡箭牌,他还欠我很多钱没还呢,给你们的道符、引你们回魂的血都不算钱的啊?还有这款手机费是汉堡的,当时情况危急,我用了它的手机铃声来召唤你们,手机因此爆掉了,不想付的话,请跟汉堡自行协商解决。」 想到聂行风舍身相助,乔没再计较,收了请款单,表示他接受,魏正义却不服气地问:「那这个头七法事费是什么?这里没人过头七。」 「有,」张玄手一指婴灵,「他的。」 「师父你要送他走吗?」 孩子长得就像乔的幼年版,魏正义有点舍不得,私生子就私生子吧,跟了他们这么久,多少也有感情了。 张玄没理会魏正义的多愁善感,给聂行风使了个眼色,聂行风走过去抱孩子,小孩很怕他身上的罡气,不断向后躲,被他硬抱到了怀里,孩子挣扎了一会儿,身影稍微变浅,但没多久就适应了,伸手戳戳聂行风的脸,发出咯咯笑声。 张玄把孩子扔在床上的小骷髅捡起,看看骷髅上刻的字,哼道:「一个笨蛋在装过无数阴魂的容器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把它当替身就算了,另一个还跟着刻了自己的名字,你们觉得跟阴魂订契约很好玩吗?」 乔和魏正义面面相觑,魏正义小声说:「没有订契啊。」 「名字就是最大的符咒,你们把最重要的东西刻在它身上,这不是订契是什么?而且你们还给它起了名字,定时供血给它,它就以为你们想它留下,才会逐渐化为实体,还好这孩子过世早,什么都不懂,又融会了马言澈的罡正魂魄,才没有伤害到你们,否则你们早出事了!」 哪有定时供血?那根本是每次巧合被它吸去的,魏正义指指乔,「名字是他起的,他还给小乖喝酒喝饮料。」 「难道你没有?」 想到自己也喂过小骷髅牛奶,魏正义哑口无言了。 张玄摆摆手,说:「事已至此,相互埋怨也没用,婴灵也算是跟你们有缘,在这七大里他会还原成生前的大小,今天是他的头七,你们决定是留下他,还是送他走?」 「像养小鬼那样养他吗?」 「所以他不是私生子?」 关系到小乖的去向,师兄弟两人同时紧张地问,张玄瞪了他们一眼,「就算是私生子,也是你们俩的!看看他的眉眼跟你们有多像?婴灵吸食了你们的精血,不算是普通意义上的小鬼,如果你们认可他,我会让他以人类的身分留下来。」 「当然要!」 一听是自己跟魏正义的孩子,乔忙不迭地点头,脑子里飞速计算着,魏正义有家庭束缚,如果有了孩子,他们需要承受的压力会少很多,真是老天赐给他们的礼物,怎么可能不要?忙问:「头七又是怎么回事?」 「头七只是一种形式上的说法,它并不单纯指死后的历程,任何生命的转折传承的过渡期都可以说是头七,也就是所谓的中阴世界,所以小乖的形体才会时有时无。如果你们决定留下他,我就要从中阴里把他唤回来,这种法事很辛苦的,所以请款费真的不高。」 一听是为了帮小乖,魏正义突然觉得那点钱不算什么了,用力点头,「师父你一定要帮忙,一定要成功!钱不是问题!」 钱到位了,张玄笑眯眯地告辞离开,出了病房,聂行风看看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的孩子,婴灵形体飘忽,几乎只能看得到轮廓,他担心地问:「真的没问题吗?」 「乔和魏正义除了精血外,还无意中投入了太多感情在他身上,而这个才是婴灵最需要的部分,所以现在送他走要比留下他更麻烦,他可以不忌讳你的罡气,就证明他已经是半个人类了。」 原来张玄让他抱孩子是这个意思,聂行风好笑地问:「所以你是凭白赚了徒弟们一大笔钱吗?」 「什么叫白赚?留到人间也是需要证明的啊,那个生辰八字比人类的身分证难搞多了!」 「是是是。」 聂行风不跟他吵,把药瓶拿出来递过去,张玄没接,一脸警觉地看他,聂行风微笑说:「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应该都没吃药吧?」 「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昏迷期间也经历了一场中阴世界的冒险,有兴趣听吗?」 聂行风醒来后又陆续发生了很多事,张玄一直没时间问他曾遭遇了什么,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立刻用力点头,「有!」 药瓶递到了张玄嘴边,意思是想听故事的话,就得先吃药,他只好接了,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后苦着脸说:「招财猫,如果你的经历不有趣,我跟你没完!」 「的确无趣,但我看到了一个人,」说到自己的历险,聂行风神情郑重下来,说:「那个长得跟我极像、自称傅燕文的人。」 +++++ 对许多人来说,夜晚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始,所以即使是深夜,epire同样很热闹,今晚钟魁把酒吧包下来了,说是为了庆祝聂行风和乔出院,除了马灵枢有事没来之外,跟他们熟悉的人都跑来凑热闹。 乔因为伤得较重,由魏正义推着轮椅参加,来了后先去吧台跟初九打招呼,感谢那晚他的相助。 初九在吧台里给他们调酒,见两人举止亲密,微笑对乔说:「看来你的魇梦结束了。」 「也许没有完全忘记,但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 「可是我的魇梦才刚刚开始。」汉堡在吧台上吸着饮料叹气,「为了帮你们,我的法术出了状况,无法自由变回原形,真凄惨。」 「可是你看起来没有很伤心啊。」钟魁不解地说,大家看看汉堡身旁堆了一堆的果壳,均觉此言有理。 「唉,伤心总是难免的,但伤心就能让法术回归了吗?答案当然是不能,所以我还是做只快乐的小小鸟吧!」 众人脚下同时趔趄了一下,好吧,这的确是汉堡的思维方式,魏正义本来还想为这件事向它道歉的,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汉堡感叹完后,不见有人回应,它有点寂寞,主动问乔,「你们家那颗小豆子呢,为什么不带来给大家看看?」 「睡了,他还有点怕生,等熟悉了再带他来。」 张玄收了钱后,事情很快就办妥了,他带走的是婴灵,送回来时已经是个两岁左右大的孩子了。张玄说那是小孩夭折时的大小,此后他会跟正常孩童一样慢慢长大,为了防止他跟阴世还有牵连,小乖这个名字不能再叫了,便自作主张给他起了个豆豆的小名。 至于身分问题,由于孩子当初被骨妖杀害,不属正常轮回死亡,生辰八字都有保留,张玄请无常帮忙稍作修改,以避免扰乱投胎秩序,那颗骷髅头骨也被张玄用法咒改为小骨珠,用银线穿住系在孩子脖子上,银线连接部位用符咒加持,告诉他们那是孩子的生命链,在他成人之前绝不可以摘下来。 「所以,导致你法术不灵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听完大家的讲述,钟魁好奇地问汉堡。 汉堡也不知道,它比较在意许岩寄存在银行里的那块木头,不过懒得自己查,用嘴指指坐在对面的张玄和聂行风,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初九抬头看过去,眼神在正在聊天的素问和曲星辰身上停了停,把调好的酒给了大家,又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擦酒杯,乔看到了,说:「如果我是你,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抢过来。」 「但你不是我,所以你永远无法了解我曾经历的魇梦。」面对乔惊讶的目光,初九笑了笑,平淡地说:「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噩梦,梦貘也不例外。」 「每次钟魁说包场请客,我就听到自己的荷包在哀哀叫了,」角落里,看着一大帮人凑在一起聊天,张玄叹气说:「董事长你知道,他没薪水拿的。」 「大家玩得开心就好,要不回头我付账?」 「不用,我可不想让人说我要靠你来养!」 张玄断然否决,那认真的表情让聂行风不忍反驳——你掏钱也只是个形式而已,最后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几天都找不到小兰花,」张玄继续发牢骚,「录影拿不回来,好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还有几件事我想等他解释,他却故意躲着我。」 隧道案结束后,萧兰草曾去医院探望过聂行风,还说回头给他们一个惊喜,但后来就再没露面,手机不是关机就是不接听,害得张玄想按照事前约定的拿回录影带都找不到人。 「他还在忙案子吧,」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聂行风想萧兰草最近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问:「还有什么是你想不通的?」 「萧靖诚会被调查是有人偷偷给警方报信,那个人是谁?还有,我们会怀疑隧道案有内情,是因为陈金跟华利达饭店的经理撞车,但最后调查结果证明石经理跟整件案子完全没关系,难道只是巧合?」 「前者我没法回答你,但后者我想只是单纯的巧合吧?」聂行风把张玄的空杯填满酒,微笑说:「如果这个答案不能让你满意的话,那也可以说是冥冥中死者在引导我们,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对于这个回答,张玄显然是不满意的,但又想不出其他解释,嘟囔:「也只能这样想了。」 铜铃声响起,有人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张玄还以为是萧兰草,没想到居然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张正。 娃娃事件让张家的人都对天师门派没什么好感,看到张正,银白立刻抓住缠在自己手指间的小黑蛇,厌恶地避开了,张正毫不在意,径自冲到张玄面前,问:「你知道萧兰草在哪里吗?」 「我也在找他,不过他好像人间蒸发了,」有些奇怪张正突兀的询问,正常情况下,这两人之间应该没什么交集,张玄好笑地问:「他做了什么让修道中人追杀的事吗?」 无视张玄的玩笑,张正一脸郑重地说:「是的。我跟踪了萧兰草很久,发现凡是跟他接触过的人都死于非命。」 「你搞错了吧?小兰花不是那种人,我们这里大家都跟他接触过,都活得好好的。」 「张玄你不要感情用事,精怪作乱是很平常的事,他附身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在杀人!」 一句话震散了酒吧里的宁静气氛,这里面十之八九都是精怪,张正的话成功地将自己陷入了不利的局面,张玄收敛了笑容,站起来也郑重地对他说:「我要证据。」 「给我时间,我就给你证据,但先告诉我他在哪里。」 「都说了不知道。」 手机铃声响起,张玄拿出来,看到来电是萧兰草后,他愣了一下,事情凑巧得让他不相信这会是巧合,接通后萧兰草也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先说:「张玄,我有麻烦,帮我。」 「是有麻烦,」张玄看了一眼对面的张正,「现在麻烦就站在我面前。」 「不是张正,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语气出奇的郑重急迫,张玄皱起眉头,张正从对话里猜到了来电人是谁,冲过来想抢电话,被聂行风拦住,张玄趁机走到另一边,问:「什么事?」 通话没有多久,大家就看到张玄把电话挂断了,一拍桌子,骂道:「这种事也让我帮忙,是不是都嫌我麻烦不够多!?」 感觉到他的怒气,众人都往后退了两步,只有聂行风走过去,不过还没等他询问,电视里有临时新闻插播进来。 「晚上九点三十分,海安西路发生枪击事件,歹徒持枪击伤两名巡警,并有一名市民在事件中遇害,警方呼吁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如有发现可疑人士,请尽快与警方联络……」 当看到道路监视器拍下的侧面头像后,众人一起惊叫起来,虽然画面不是很清晰,但他们还是可以一眼把当事人认出来—— 「萧兰草!」 「几小时前,小兰花伪造文件,将正在拘押候审的许岩带走了,」张玄平静地说:「他说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面,让我帮他代问大家平安。」 如果这就是萧兰草所谓的惊喜,那他成功了,这岂止是惊喜,根本就是在告知他们新一轮游戏即将开始。 酒吧外传来凌厉风声,预示着这又是个寒冷的冬夜,张玄想,今晚一定有许多人无法安眠,为了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 《完》 番外一家有小鬼 傍晚,魏正义刚回到家,就发现气氛不对头,客厅电视开很大声,却更显家里寂静,他看看豆豆,儿子很乖巧地坐在他自己专用的椭圆形塑胶粒大沙发上玩积木,乔在听电话,见他回来,将电话挂掉扔到一边。 「爸爸!」 看到魏正义,豆豆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不过还没靠近,就被乔提着衣领扔回了沙发,感觉到乔不悦的气场,豆豆没敢说话,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他们。 他想过去抱豆豆,刚走两步,就被乔扯着手臂拽了回来,沉着脸问:「你今晚去哪了?」 低头看看自己笔挺的西装,魏正义有点心虚,再看乔的反应,今晚的事他该是都知道了,正要解释,乔先开了口,打量着他的衣着,冷笑:「穿得真隆重,看来你对那女人挺满意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前跟你打过招呼了,是我爸的好友从国外回来,叫我过去聚聚,世伯一直对我很照顾,我拒绝不了……」 「你是说聚会,但没有说是相亲,」乔冷冷道:「我最恨别人骗我,还用这么低劣的借口!」 「我也是去了才知道是相亲,不是故意骗你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了。」 「连电话号码都收了,你舍得不去吗?」 女孩子在大家面前把手机号码给了他,难道他能拒绝吗?魏正义不喜欢乔这种咄咄逼人的口吻,皱眉道:「我觉得两人相处,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你总派人监视我,你觉得这样做有意思吗?」 「如果你没做亏心事,会怕被监视吗?你尽可以找人监视我,我不介意。」 「我没你那么无聊,」看了眼豆豆,魏正义说:「儿子都有了,我哪还有心思去找女人?」 「听你的意思,要是没有豆豆,你就无所谓了?」 魏正义本来就因为被骗相亲心情烦躁,回来又被无缘无故地责骂,他忍不住了,吼道:「乔瓦尼你不要总曲解我的话!儿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他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你肯为他答应跟我在一起,」乔冷笑,「所有我们应该庆幸,因为他的及时出现,我们有了同居的理由,仅此而已。」 毫无顾忌的说辞,还当着儿子的面这样说,看到豆豆听了这话,嘴巴咧了咧,一副要哭出来的摸样,魏正义气得一拳头挥过去,乔被他打了个趔趄,也反手给了他一拳,吼道:「你敢说你没有这个想法!?」 「没有!」 他不知道乔怎么会这样想,当初他决定跟乔在一起时,还不知道豆豆的身份。不错,豆豆的存在是为他们提供了很多便利,但绝对不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听了魏正义的回答,乔再次冷笑:「所有他连存在的价值都没有。」 话说得越来越过分,不知豆豆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还是被他们的争吵吓到了,呜呜哭了起来。孩子平时一直很乖,很少哭闹,这让魏正义更生气,用铁拳回应了乔的阙词,换来的则是脚踹,乔把他绊倒在地,揪住他的衣领继续打,魏正义本来想还手,但想到他腹上还有伤,只好忍住了。 乔打了两拳不见回应,很不过瘾,问:「怎么不还手?」 「还手把你打进医院,还得老子伺候你!」 气哼哼的话声,让乔想起前阵子自己受伤,魏正义悉心照料的情景,怒气顿时消掉了大半,其实他了解魏正义的处境,所以比起相亲,他更介意魏正义的欺瞒,现在火气消了,却不想放人,撤回拳头,俯身吻在他的唇上,舌尖在他唇角轻添,低声笑道:「以前你可没这么担心我。」 以前是师兄弟,现在是情人,能一样吗? 魏正义没好气地想,忽然胯下一热,被对方的手握住,开始了煽情的搓揉,乔太了解他的弱点,一个小动作就瓦解了他的防线,吻着他,另一只手飞快地解开他的西服纽扣,接着是衬衫,将手探进去掐弄他的乳头。 带了点疼痛的酥麻立时传向全身,让魏正义原本想骂人的话化作喘息声,这可恶的男人,每次吵不过就来这招,偏偏他吃这套。 接下来乔的动作更过分,把手直接探到他的双腿之间,隔着西裤把硬起来的那话儿抓住套弄起来,魏正义气得蜷起膝盖,想给他来一下,被乔灵活地躲开了,俯下身,将他压在了身底下。 考虑到乔身上的伤,再加上他很享受这样的抚摸,魏正义没硬来,接受了乔的调情,任由他的手把自己的裤带解开了,拉链拉下,将挺起的阳具暴露在空间里。 「够了,豆豆在,你有点节制。」 不讨厌抚摸带给自己的快感,但孩子在场,这让魏正义对过度亲热有些抵触,推开乔的手,想站起来,却被乔压住了,抬头随便扫了沙发一眼,豆豆不见了,他没在意,低头将吻落得更煽情,啃噬着魏正义的乳头,说:「他不在,可能回房间了。」 「可是……」 魏正义还想反抗乔这种肆无忌惮的行为,被他的手在腹下很坏心地抓了一把,身体不自禁地发出微颤,等他回过神来,乔已经一路直下,舌尖沿着他的胸腹舔到了他的下面的隐私部位,挺起的性器传来湿热感,当察觉到阳具被对方含进了嘴里后,魏正义的脑子里嗡了一声。 做梦也没想到乔会为他做这种事,惊讶之余首先感到的是兴奋,魏正义忍不住向前挺了挺身,这个动作表明对于口交行为他是满意的,乔心里更满意,他就是想看到魏正义这种沉湎情欲的摸样,于是把那话儿含得更深,卖力地为他吮吸舔舐,魏正义没撑多久就泄了出来。 乔没马上离开,而是继续舔动软下来的阳具,顺着他的形状吮吸,另一只手就着精液探进他的后庭,微笑问:「那些女人能带给你这样的快感吗?」 魏正义被勾得神志恍惚,想阻拦在自己体内抽查的手,却没成功,反而换来更深度的探入,敏感部位被触到,他的下体被刺激得发出痉挛,那种销魂的感觉是自慰无法达到的,听到乔的调笑,他喘息着问:「女人敢这样打我吗?」 「我以为你喜欢被虐待的,师兄。」舔舐着他的阳具,乔继续挑逗他。 「操!」 「遵命。」 舌头从半硬起的阳具上挪开,乔直起身,抬起魏正义的双腿,脱了自己的裤子,把早就蓄势待发的性器顶在他的后庭上,刺了进去,魏正义被他的粗暴弄得一阵颤栗,要不是够不着,他的拳头早挥过去了,这家伙汉语说得不怎么样,却总会在关键地方投机取巧,自己是在骂人,谁让他真枪实弹的干了? 乔显得有点急躁,只在一开始加以小心,等感觉抽查顺畅后,就加快了速度,魏正义被他顶得在地板上不断晃动,最初还有点涩痛,但慢慢的情欲被带动起来,就本能地配合了他的插动。 两人同居时间不长,再加上乔身上有伤,家里又突然多了个小毛头,所有性事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难道的玩一次,两人的衣服都没完全脱下就直接进入了状况,这多少妨碍了性交的顺畅,乔觉得不尽兴,半路将阳具抽出,把衣服都脱了下来,看到他腹上的伤口,魏正义有点担心,说:「慢点,弄裂了伤口,可别指望我带你去医院。」 「那你主动一点啊。」 跟之前几次不一样,乔今天玩得过激,也感觉到小腹有些痛,听魏正义这样说,他趁机发出邀请,半靠在沙发上,让魏正义跨坐上来继续挺动腰身,这个体位对魏正义来说有点难堪,皱着眉头想要拒绝,被乔一把拉住,柔声说:「我想跟你这样做,师兄。」 难得一见的央求声调,魏正义听得心头一荡,乔抱着他,手指在他脊骨上轻轻滑动,充满了挑逗成分的调情,魏正义心神恍惚,鬼使神差地听从了他的提议,半靠在他腰间主动晃动腰部,乔不费任何气力就享受到了抽查的快感,他勾住魏正义的脖颈,跟他交换着热吻,发出满意的喘息,「魏,你是最棒的。」 情人的赞美在任何时候都是通用的,魏正义被他的呻吟声弄的心猿意马,抓住他的手握住自己的阳具,说:「帮我。」 乔乖乖照办了,配合着魏正义的节律耸动腰身,渐渐的撞击越来越快,柔软部位在不断的抽查中变得酥麻,没多久便一齐达到了高潮,乔抓着魏正义的阳具不肯放,直到自己发泄出来才松手,两人靠在一起大口喘息,为刚刚宣泄的情欲,乔还不时吻着魏正义的脖颈,享受快感后的余韵。 「我们回房。」舌尖在魏正义的肩上游走,他轻声邀请。 魏正义把乔推开了,热情过后他才注意到两人居然是在客厅当中做的,就算是自己家也有点过了,站起来,再看看地板上被搓揉得不成形状的西装,忍不住又哀叹一声,靠,这套高档西装他是第一次穿,看这状态是不能再穿了,都怪某个精虫上脑的家伙。 某人跟他恰恰相反,情欲过后心情舒爽,魏正义的伺候让他最初的不快烟消云散,半坐起身,银眸里溢着水色,微笑说:「回房去,给你看好料。」 「要看自己看,我去找儿子。」 豆豆不在客厅,魏正义有点担心,穿上裤子去楼上,经过乔的身边,见他还不动,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跟我来。」 乔刚爽过,没去计较魏正义的粗暴,随便找了件外衣套上,正要上楼,魏正义已从上面匆匆跑了下来,脸露惊慌,叫:「豆豆不在自己的房间!」 「去阁楼了吧,他就喜欢那些黑洞洞的地方。」 或许豆豆是由骷髅阴魂化成的,他对黑暗空间异常喜欢,经常一个人钻进阁楼或地下室去玩,乔没当回事,可是在两人把楼上楼下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后,他们发现事情大条了。 儿子不见了,魏正义一腔火气都发泄到乔身上,骂道:「都是你!没事发什么脾气!」 「那下次我去找女人,你最好什么都不说!」 「都说了今天是意外了,再说就算你不高兴也不能骂儿子啊!」 想一想的确是自己理亏,再加上担心豆豆,乔没再跟魏正义吵,两人正商量着出去找,电话响了起来,是张玄打来的,说:「打完了?打完了就过来!」 「师傅,我们现在有事,回头……」 魏正义没说完,话筒已被乔抢了过去,问:「师傅,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打架?」 「豆豆说的。」 「豆豆在你那里?」 「废话,马上给我滚过来!」 乔和魏正义匆匆赶去张家,发现豆豆跟娃娃在他的玩具房里玩得正开心,透过落地玻璃,看到两个小孩在一条粗大的银蛇身上爬上爬下,像是在玩滑梯,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我们找到豆豆的时候,他正在社区花园里飘荡,」张玄说:「他当时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要不是娃娃刚好被寄放在这里,感觉到他的气息,恐怕他消失掉都没人知道。」 「为什么会消失?」魏正义被张玄说的心惊胆战,急忙问:「师傅你不是说过了头七,豆豆就是人类了吗?」 「纠正一下——豆豆是阴鬼变成的人,普通小孩能像他这样一下子蹿这么大吗?虽然他长得像是有两岁,但实际上跟这个世界的联系才几个月,他的魂魄很弱,根本不需要你特意去驱赶,可能几句话就能把他吓得散魂了。」 张玄越说越气,要不是怕孩子受惊,他早上前直接揍这两个笨蛋了,说:「豆豆说你们不想要他,你们知不知道对一个很期待留下的小鬼来说,这句话有多严重?当初是你们万般要求,求我把他留下,现在他留下了,你们却这样说,要是豆豆对你们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调剂品的话,那就不要养了,我送他上路!」 「不要!」 张玄很少发脾气,这样说代表他是真的生气了,乔慌忙说:「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不过我没想不要他,他对我们很重要……」 「如果你所谓的重要是指他可以让你们避免娶妻生子的话,那他的确很重要。」 「不是的师傅,我们只是不太知道该什么抚养他,他出现得太突然了,我们需要慢慢沟通和协调。」 自从打算跟魏正义走下去后,乔就打消了会有子嗣的念头,所以对他来说,豆豆是无可取代的惊喜,光是想到那是他跟魏正义两个人的孩子,就足够他开心了,他怎么可能放手。 只是初为人父,又没经过长时间的感情酝酿,一开始总有些手忙脚乱。好吧,甚至是厌恶的,但不可否认豆豆的出现给他跟魏正义的关系带来很大的转机,他从没想过不要豆豆,今晚他只是心情不好迁怒而已。 担心张玄一气之下真的把孩子送走,乔小心解释着,魏正义也在旁边连连附和。见教训得差不多了,张玄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没说话,不过豆豆发现他们来了,想跑出来,被娃娃拉住,两个小孩趴在玻璃窗上往他们这边看。 看到儿子眼巴巴的小摸样,乔突然觉得小东西还是蛮可爱的,但聂行风不松口,他不敢过去,只好叫:「聂……」 聂行风叹了口气,说:「其实人也好,鬼也好,都是有感情的,别以为小孩子听不懂就乱说话,你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该知道豆豆有多珍贵,如果你们还没想好今后该怎么照顾他,那可以先把他寄养在这里……」 「不不不,这种小事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们会好好养他的!」 生怕儿子被抢走,两人一口同声地说,张玄警告了他们一眼,「这时候你们倒是挺齐心的。」 他冲对面摇摇手,娃娃拉着豆豆哦跑了出来,乔急忙迎过去,谁知豆豆看到他,像是有点法怯,向后退了两步,直到魏正义过来,他才扑上去抱住,大叫:「爸爸!」 看到儿子跟魏正义比较亲,乔满心不是滋味,想把他抱过来,却被娃娃拦住了,抢先抱住豆豆,一副老鹰保护幼崽的摸样。对乔说:「你说多少钱可以买下豆豆?我要买他,以后他就是我们张家的人了。」 啥?一个毛都没张全的小东西敢跟他抢儿子? 要不是娃娃是聂家的宝贝,乔早一把将他提到一边了,对他的童言童语又好气又好笑,蹲下来说:「他是我儿子,不是可以买卖的东西。」 「可是你对他又不好,害得他差点消失,娃娃喜欢豆豆,会对豆豆好的!」 见娃娃抓住豆豆不肯放手,乔只好说:「你对他再好,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父亲。」 「你还不是永远成不了他的哥哥吗?」娃娃说完,想了想又追加:「而且你还对他不好!」 身后传来几声闷笑,发现有好戏看,大家都跑过来凑热闹,乔被娃娃说得脸都黑了,偏偏小孩孩一本正经地跟他讨价还价,他只好转头问张玄。 「我可以揍他吗?」 「跟小孩一般见识会不会太蠢?」张玄不咸不淡地说:「娃娃挺喜欢豆豆的,就让豆豆在这里住两天吧,正好你们两也可以找机会沟通一下。」 乔看看豆豆,豆豆已被娃娃拉回了玩具房,小孩子第一次遇到玩伴,看得出他很兴奋,于是用眼神询问魏正义,魏正义说:「要不白天把他放这里,晚上接他回去。」 他每天上班,乔也常去公司,豆豆都留给保姆带,他觉得很心疼,这里有娃娃陪,比在自己家好多了。 于是豆豆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寻人时间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两人告辞出来,往家走的时候,感觉到魏正义还在气恼,乔拉住了他的手,这是主动和好的表示,魏正义本来想甩开,但这个动作最终没有做出来,说:「以后不要再这样疑神疑鬼了,你看,着根本是没事找事。」 乔没回话,过了好久,才说:「我不喜欢凡事脱力掌控的感觉,尤其是感情。」 根本就没在反省,魏正义气到:「一直以来我都听你的摆布,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如果我不愿意,你凭什么可以掌控我?你派人监视我的行动,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我只是懒得说而已。」 乔惊讶地看过来,魏正义又说:「我不介意你那些过分行为,但希望你能对我多一点信任,那晚我把红线系在小指上时,就决定了跟你一辈子,不会再改了。」 乔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但这句话等同定情,听得他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笑道:「原来只有一辈子啊,那我要想个办法,下辈子也跟你一起。」 「去死吧,你赖老子一辈子不算,还想下辈子也预定好,哪有那么多好事!」 「有符咒就行啊,原来师父的绳符除了驱邪外,还可以定情的……怎么了?」 魏正义表情怪异地看着他,着让乔很不解,「我哪里说错了?」 终于明白了两者在沟通上出现得问题,他一直以为乔对汉语已经很了解了,现在才发现那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魏正义叹了口气,说:「原来你不懂得红线的典故?」 「不就是符咒吗?难道还有其他的说法?」 这个问题乔最终页没得到解答,一直到回家,魏正义都没再理他,晚上上了床,他还想趁豆豆不在再玩些新花样,被魏正义一脚踹开,随后一本书拍在了他脸上。 「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给我好好学学!」 晚上,我们一向不事家事的伯尔吉亚先生难得的下厨做饭,对面卡通片的乐曲声回响着,魏正义还没回家,只有豆豆坐在餐桌前啜着饮料看电视,顺便陪他。 「看起来还不错。」 生菜沙拉做好,又把煎了七分熟的牛排放到盘子里,乔打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牛排煎的有点焦,跟想象中的感觉有差距,但头一次做饭能达到这个水平,他个人还是很满意的。 「魏应该喜欢,你说呢豆豆?」 对于父亲的寻味,小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嗯!」 得到鼓励,乔又开始煮南瓜汤,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给别人做饭,不过如果有个人肯为你连梦想都放弃,那为他做一点事也是应该的。」 豆豆听不懂,转头看看父亲,很快兴趣又转到了卡通片上。 乔笑了笑,他不知道魏正义有没有发现自己把暗中监视他的人都撤掉了,在看了魏正义给他的书,弄懂了红线的意义之后。 原来那晚魏正义把绳符系到两人小指上,意义不在于符咒,而是红线,红线定情,那个不擅于表达感情的人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要跟自己一辈子,哪怕今后会为此丢掉工作也在所不惜。 所有,他再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对方的感情,虽然他们的开始带了许多强迫的味道,但就像魏正义所说的,如果他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他,他心甘情愿地系上了红绳,就足以表明他的立场。 到此为止,人生已经很完满了,别无所求。 乔把煮好的南瓜汤盛到小碗里,放到儿子面前,看着他用小勺子一下一下舀着喝,心里一动,将牛排切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尝尝爹地的手艺,不许说不好吃。」 豆豆把牛排咬进嘴里,一下下咀嚼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既不说好吃,也不吞咽,乔没办法,只好说:「你还是说实话好了。」 下一秒,小孩嘴巴一张,牛排吐了出来,乔急忙接住,叫道:「就算不好吃,你也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 豆豆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往后缩了缩,这让乔发现自己的态度有点粗暴,让豆豆张开嘴,看着孩子嘴里的小牙,好吧,他不该让才两岁的小孩子吃牛排的。 豆豆平时都是保姆带,今天乔难得亲自照看,他发现照顾孩子比黑帮火拼更令人头疼,还好豆豆身上没有他讨厌的奶腥气,除了有点胆小外还算懂事,不像平时跟魏正义在一起时那么活泼,明明在小乖的状态时很喜欢缠着他的,怎么变成人类,个性会差这么多? 「你平时都吃什么啊?」 见豆豆对南瓜汤也不是很喜欢,乔去厨房帮他准备儿童餐,由于这些也是保姆负责的,乔不是很懂,找了半天找到一袋牛奶麦片,觉得这个不错,冲了一大碗给他,这次豆豆吃得很快,让乔送了口气。 带孩子真不是人干的活啊,他叹着气,顺便给自己到了被威士卡,放了冰块,做到豆豆旁边,豆豆被玻璃被里的冰块吸引住了,很好奇地一直盯着看。 酷似魏正义的英气五官,却因为孩子太小而多了份软糯感,一副很好欺负的摸样,乔起了坏心,故意问:「想喝?」 豆豆用力点头,乔笑了,说:「等你吃完饭。」 饭吃完了,卡通也看完了,乔带豆豆去二楼,阳台落地窗前摆放着长沙发,坐在沙发上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他把自己的威士卡分了一点给豆豆的小玻璃杯里,跟他碰了下杯,说:「干杯。」 被子轻轻碰了一下,豆豆觉得很好玩,学着乔的摸样咕嘟喝了一大口,随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的杯子盛的是饮料,但对一个两岁左右大的孩子来说,威士卡一点就够烈了。 见豆豆的嘴巴瘪起,乔说:「不许哭,伯尔吉亚家族的男人不可以为这种小事掉眼泪!」 或许被他吓到了,小孩眼圈红了红,过了一会儿,适应了过来,坐在乔身边一起看夜空。 乖巧地摸样让乔很满意,晃着杯里的冰块,问:「你好像很怕我?」 「唔?」 小孩子转头奇怪地看他,乔又说:「我并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我是保姆带大的,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没有抱过我,我只记得他怎么灌我酒,训练我开枪,教我接受家族训练,这就是伯尔吉亚家族的父子关系,比起亲情,我更像是他再家业争夺战中信任度比较高的助手,如果我不合格,同样会被淘汰,即使我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1节 所以他对亲情一向看得很淡,如果没有魏正义,他会找个适合家业发展的女人结婚,像当初父亲训练他那样训练自己的儿子,他不会因为父子亲情而对自己的儿子另眼相看,可是现在一切都偏离了预期的轨道,对他来说,拥有他跟魏正义骨血的豆豆是极其珍贵的,他不想让孩子重复自己的路,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这些话他连跟魏正义都没提过,也不期待一个小孩能听得懂,他只是单纯想找人聊天而已,说完后,转头看豆豆,孩子已经把饮料喝下了一大半,头来回晃着,像是醉了。 「这样可不行啊,伯尔吉亚家的男人可都是海量。」 乔笑了,过去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正要离开,谁知豆豆突然站到沙发上向他扑过来,怕儿子摔跤,乔把他抱住了,就听他窝在自己的肩上,小声说:「爹地,我爱你。」 一瞬间,乔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即就感觉心头涨得慢慢的,充斥着惊讶、意外和喜悦的情感在心中旋绕,着三个字父亲从没有对他说过,同样的他也没说过,但当听到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完全不排斥,也是在这一刻起他真正体会到所谓父子两个字的真正含义,这个孩子在用自己的存在告诉他,他的生命得到了传承。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乔轻轻碰了下豆豆,小小的软软的触感,让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儿子,就听他又说:「爹地抱抱。」 乔感到惭愧,好像从豆豆来到他家,自己还没有正式抱过他,他不习惯这样的表达方式,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顺着儿子的意愿抱紧他,却说:「只抱一分钟,一分钟后给我去睡觉。」 「爹地我爱你!」 「好吧,五分钟。」 清晨,趁乔跟魏正义在餐厅吃饭,豆豆跑回自己的小房间里,拿起电话打给娃娃,照娃娃之前教给他的方法把电话号码拨出去,不一会儿,有人接听了,却是个不熟悉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张家。」 「哥哥……娃娃哥哥……」 太紧张了,豆豆几乎想挂掉电话,还好对方听懂了,「你是那颗小豆子吧?会打电话了,真厉害,等下,娃娃马上来。」 不一会儿那边换成了娃娃,很着急的问:「豆豆,你爸爸又欺负你了?我可以收养你吗?」 「不是不是,」听到娃娃的声音,豆豆高兴得跳起来,「爹地对我很好,我说我爱你,爹地很开心很开心。」 「对吧?大人最喜欢听这句话了,每次我这样说,我爸爸都会买很多玩具给我,爹爹会对我笑,玄玄会让我跟他出去玩。」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是咒语吧?只对大人灵验,你下次再对其他人试试,一定很管用!」 「哦哦!」 门外传来脚步声,听到乔在叫他,豆豆不敢多说,慌忙挂掉电话,乔从外面进来,见他趴在桌上,问:「咋干什么?」 还不到会撒谎的年纪,豆豆只会用力摇头,乔也没多问,把他抱去衣柜前,找了套毛绒绒的黄色动物装给他穿上,说:「爸爸要去相亲,所以今天只有爹地一个人带你出去玩。」 「什么事相亲?」 「相亲就是……」乔帮豆豆扣着扣子,说,「他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以后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要不要!要爸爸!」 看着儿子用力摇头,眼睛里溢满泪水,却因为怕自己生气不敢哭出声,乔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说:「任何事情光是怕是没用的,想爸爸跟我们在一起,就要靠自己争取。」 「什么事争取?」 「就是——儿子,一切照我说的去做。」 「嗯!」 魏正义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尴尬,跟一个不熟悉的人聊天不是他的强项,尤其对方的身份是父亲老友的女儿、他的相亲对象,旁边还坐着家里二老和女孩子的母亲,要不是女生父亲因为急事没及时赶到,这个晚宴会更热闹。 频频看表的动作引起了女生的注意,问:「你有事?」 「有啊,我本来是约了碰哟吃饭的,却被临时通知来相亲,你知道我们做员警的平时有多忙,找个时间跟朋友聚聚不容易。」 魏正义的直言直语换来脚下一记踢,魏父狠狠瞪他,意思是让他不要太过分,魏正义有苦难言,实际上他这样说也是为了女孩好,虽然现在乔对他这种形式上的相亲不是太在意了,但也难保不会一时心血来潮来搅局,到时状况会更糟糕,还不如早点把女生气跑比较安全。 听出了魏正义话中的不情愿,女生不太高兴,在暗示他交换手机号码却被无视后,跟母亲交换了一下眼神,婉言告辞。 魏父憋了一肚子火,等她们走后,见魏正义还满不在乎地低头吃饭,他气得一拍桌子,骂道:「就是当员警忙,我让你来相亲,不是让你来得罪人的!」 「爸,你的官也做得够大了,害怕得罪人?」 「你!」 魏父被顶得说不话来,要不是魏母看得仔细,觉得儿子这样做不是拆台,而像另有隐情,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如果有,就直说,门当户对固然好,但要是你看中意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会阻拦。」 魏正义动作一停,这个反映真名魏母猜对了,二老对望一眼,魏父性子急,忙问:「是谁啊?」 是混黑道的,还是个男人。魏正义在心里估计如果自己实话实说的话,会被立马断绝父子关系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当发现突然出现得主角是谁后,魏正义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完整地喷了出来——一身休闲西装的乔走到了餐桌前,手里还牵着他们的儿子。 乔来之前一定有精心打扮豆豆,给他穿了一身超可爱的杏黄动物服不说,还让他背了个配套的小背包,左手上系着孩子最喜欢的粉蓝蝴蝶结,鞋上系了个小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叮铃铃响着,再加上一头微卷的金发,着孩子简直就是小天使。魏正义看到从他们父子过来,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甚至有女生拿出手机偷偷给豆豆拍照。 眼神再转到乔身上,男人脸上绽放着微笑,相当迷人,也相当的……不怀好意,魏正义背后冷汗冒了出来,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不祥预感。 他慌忙抽纸擦拭着被汤水溅湿的衣服,魏父却不屑的警告乔,对于这个屡次害他儿子出差错的黑道少主,他暗中派人查过不下数次,要不是对方家室太显赫,不那么好对付,他早想办法把这个人解决掉了,现在居然还敢亲自来挑衅,真不知道心里在算计什么,他冷冷说:「抱歉,我们是员警,为了避嫌,还请这位先生离开。」 「我怕懂老先生的意思,也知分寸,今天要不是儿子吵得太厉害,我也不会来见你们。」 魏父的拒绝对乔来说没什么用,迳自在一旁坐下,豆豆看到魏正义还在差衣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踮着脚递过去,叫,「爸爸,给!」 脆生生的叫声,让魏正义再次呛到了,现在就算他想无视也不可能了。听到豆豆的话,在看魏正义的反应,魏父魏母同时变了脸色,魏母一反最初的矜持冷淡,急忙问豆豆,「你叫他什么?」 「爸爸啊,」豆豆不明所以地在几个大人之间看来看去,然后指着魏正义说:「他是爸爸。」 「这是怎么回事?」魏父问 父母的眼神同时落在自己身上,魏正义的脸皱的比苦瓜还苦,他怎么解释?说儿子是骷髅头变得?还是说是他跟乔的骨血?估计那样说的话,他会第一时间被送去精神病院。 他越不说,两个老人就越着急,魏父激动得差点拍桌子了,这么可爱得像天使的宝宝要真实自己的孙子,要他官职降两级他都乐意,可是看看孩子淡金发丝和眼瞳,又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这两年儿子跟伯尔吉亚家的人走得太近了,可别是跟他们有关吧? 「是这样的。」 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乔把豆豆放到魏正义腿上,对二老说:「他叫豆豆,是魏跟我堂妹的孩子,两年前魏跟我去意大利时,跟我堂妹一见钟情,但因为身份和家世问题,他们的恋情不被我们家族认可,魏也不敢跟你们提起。,不久前,我堂妹因病过世了,就把豆豆托福给了我,以我的养子身份抚养,本来这件事魏不提,我不该插嘴,但孩子实在不能没有父亲,每次看不到魏,他都哭个不停,今天我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把他带来。」 好狗血的剧情,听得魏正义都快吐血了,气得用力瞪乔,乔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说:「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但是你也看到孩子有多需要你,虽然你不太会表达,但看得出他很怕你结婚后就不要他了。」 豆豆听不懂乔的话,但收到他的暗示,便拉着魏正义的衣袖不断叫爸爸,看起来就像个小可怜,魏正义只好把他抱在怀里哄哄。 两位老人看在眼里,见豆豆虽然乍看上去是外国小孩,但五官简直就是魏正义的翻版,再加上乔说得合情合理——要不是因为有小孩,儿子也不会对相亲这么抗拒,所以半点没有怀疑,自己的孙子,怎么看怎么可爱。魏父急忙说:「要要要,这是我的孙子,怎么会不要?」 魏母也凑过来,想把豆豆抱过去,豆豆很好带,乖乖任由她抱,还稚声稚气地叫:「奶奶。」 魏母被这声称呼叫得心都化了,眼泪差点流出来,魏家仕途顺畅,唯一让她操心的就是儿子的婚姻大事,一想到跟他相同岁数的伙伴都有孩子了,他却还是光棍,就不免心急,所有才时不时地让他去相亲,没想到突然之间会冒出这么可爱得宝宝,只觉得像是在做梦,摸摸孩子的头,说:「乖,再叫一声。」 「奶奶好,」豆豆来时被乔反复训练过,转头看看魏父,觉得他就是爹地口中那个可恶的老头子,又叫:「爷爷,爷爷好。」 魏父久在官场,见得多了,不像魏母那样感情用事,他对乔的拿饭说辞到没怀疑,却担心这个黑道少主特意在这时候把豆豆带来,是另有居心,本来想冷静观察一下,结果被豆豆叫到,再看看面前软糯糯的宝宝,既像儿子的幼年版,又比儿子多了份乖巧,哪里还狠得下心,把手伸过去摸摸孩子的脸蛋,算是认下了他。 二老的反应魏正义再次震惊了,不是吧?他父母都不看八点档的?这么乡土的剧情他们也信?再看乔,一副正经严肃的脸孔,气得他再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简直太过分了! 乔吃痛,表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微笑着看魏家父母逗弄豆豆,这个发展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就知道以儿子的可爱程度,绝对没人可以抵挡得了的。 魏母抱着豆豆,月刊越觉得跟魏正义小时候长的好像,喜欢得不得了,豆豆抓住她的衣袖,说:「要爸爸,不要妈妈,欺负豆豆!」 魏母恍然大悟,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一定是怕父亲结婚后不要自己,听得他很心疼,他催魏正义早结婚,勿非也是急着抱孙子,现在孙子就在面前,儿子的终身大事也就变得不重要了,就怕孙子受委屈,忙说:「不要不要,有豆豆就好了。」 豆豆其实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只会呵呵傻笑,这摸样在魏母看来着实可爱,逗弄着他,越发的不想放手,问乔,「豆豆大名叫什么?」 「没有大名,其实他连户口都还没有。」 豆豆才来他们家没多久,最初他们担心孩子是阴魂化成的,留不住,所以那些事情都没办理,准备等豆豆长大一些再说,不过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乔一脸诚恳地对魏家父母说:「其实我堂妹过世前很希望他认祖归宗,我只是养父,无法决定他的姓氏。」 魏母原本担心伯尔吉亚家族的人不肯放这个孩子,听了乔的解释,他放下心,喜道:「那让他姓魏也没关系喽?」 乔对姓氏这种东西不在意,说,「当然没问题,这本来就是我堂妹的遗愿。」 越说越不像话了,魏正义气得又踹了乔 一脚,魏父冷眼旁观,虽然也很喜欢豆豆,但是见儿子一直没讲话,豆豆又没有身份,让他不免怀疑这是不是伯尔吉亚家的阴谋,说:「如果真实魏家的骨肉,我们当然会留下孩子,但这么大的事,又过了这么久,正义你为什么一直没提过?」 这句话明显是在质疑豆豆的身份,魏正义脸色变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乱说话让豆豆在意,再跟之前那样消失,霍地站起来,把儿子抱回去,说:「不信就算了,就当没这回事!」 「什么叫当没事!」 孙子被抱走,魏母先急了,狠狠瞪了魏父一眼,又哄儿子说:「您爸是老脑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欢随他,孙子我要!」 「我没说不要,我只是……」 「想做亲子鉴定,证明这是魏的儿子对吧?」乔善解人意地把话接过去,说:「我们毕竟是黑道世家,你们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当初就是怕给你们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魏和我堂妹才一直不提。」 豆豆是他跟魏两人的骨血养成的,乔才不怕做亲子鉴定,但这句话热闹了魏正义,发现父亲是这个意思,他气得不想再多说,抱着豆豆就要走,被魏母好说袋鼠才劝住了,魏父自己也觉得理亏,再看看豆豆的长相,不管乔有什么目的,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孙子没错,也就没再啰嗦废话了。 晚餐时间已经过了,但魏母刚看到孙子,不想这么快就分开,结账后提议魏正义父子跟他们跟他们回家住,还没等魏正义回应,乔先开了口。 「你今晚不是还有案子要处理吗?什么时候搞定还不知道,不如就把豆豆放在父母家,明天去接他回来就好了。」 他哪有什么案子处理啊? 听着乔信口开河,魏正义又起了揍他的冲动,说:「豆豆平时都离不开我,我担心……」 「在父母家你担心什么?」见乔都同意了,自家儿子还在啰嗦,魏母不高兴了,「你也是我带大的,难道你怕我不会带孙子吗?」 「不是,我是怕豆豆认生。」 「不怕不怕!」 接收到乔的暗示,豆豆立刻摇头,爹地说过,什么什么家的人不可以说怕的,所以他不可以怕。 儿子都这样说了,魏正义没理由再反对,只好答应母亲的请求,又再三交代要是豆豆半夜哭闹,记得随时打电话给自己。 临走时乔还特意把豆豆待到一边,小声说:「乖乖的,就像在哥哥家那样,睡一觉,爹地就去接你了。」 「嗯!」 一家人在餐厅门口分了手,目送父母带着豆豆走远了,魏正义一拳头挥过去,乔被他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见魏正义还要再打,他捂着肚子喘息道:「碰到伤口了,好疼!」 「乔瓦尼你别再我面前演戏,老实交代,你搞这么多事,到底是何居心!?」 「什么居心啊?不就是为了一劳永逸,让你以后不用再被迫相亲吗?」 连一劳永逸都会说了,魏正义冷笑,要是可以,他很想将这家伙一脚踹回意大利,那也一劳永逸了。 气哼哼地随乔上了他的车,见他正在火头上,乔说:「别担心,豆豆是我们两的孩子,不会是孬种的,就一晚上,明天我们就接他回来。」 这话说到魏正义的心坎上了,但还是有气,忍不住又重重踹了乔一脚,「你有什么计划,应该提前跟我说别搞得我像刚才那么被动。」 「你又不会演戏,这样临场发挥比较好,你看刚才你爸妈多喜欢豆豆。」 「当然,那是我儿子。」 虽然这次乔搞突袭很过分,但的确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想到今后不用再被逼去相亲,而且有了豆豆,以后他跟乔的事就算被知道,相信父母的反应液不会太激烈,这样一想,魏正义的气就消了大半。 见他的表情稍缓,乔放肆地靠到了他身上,调笑道:「我帮你解决了一直以来的噩梦,要怎么感谢我呢?」 「我的噩梦难道不是你吗?」魏正义瞥他,恼火到:「自从认识了你,老子的人生就完全颠覆正常了好吧!」 「那你是后悔了?」 「后悔的话,我还会在这里听你摆布吗?」 这样的情话听得乔心神皆爽,低头和他吻在一起,笑道:「那今晚要不要试试在车里被摆布的感觉呢,亲爱的魏?」 「乔瓦尼,像你这样的恶魔怎么没下地狱呢?」 「那是因为师兄你还在人间啊。」 《完》 番外二小鬼当家 自从豆豆来到张家后,娃娃的保护欲空前高涨,虽然两个小东西加起来才五岁,但在娃娃看来,这代表他不再是要被人疼和哄的小孩子,他是大人了,他有了弟弟,做哥哥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自己的弟弟。 于是,在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很严重地到处指正大家的错误叫法——请不要再叫我娃娃,我有学名的,我叫聂铮阳,请叫我聂先生,谢谢。 为了配合娃娃小小的自尊心,大家都开始称呼他聂先生,但没人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 客厅电话铃响了起来,没人去接听,正在给豆豆准备午餐的娃娃义不容辞地跑过去,拿起了响了很久的电话。 「喂,这里是张家。」他学着大人的口吻说道。 「你好。」对面的男人很有礼貌地问:「请问聂先生在家吗?」 「我就是呀,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呃……」ぉ香 脆生生的童音传来,男人稍微困惑后,说:「我要找的是另一位聂先生,聂行风先生。」 「那你打错电话了,我们家只有我一位聂先生。」 娃娃说完,挂上了电话,看到豆豆跑过来,好奇地盯着电话看,他拍拍弟弟的头,说:「是有人打错电话了,走,我们吃午餐。」 两个小孩没走几步,电话又响了起来,娃娃跑回去拿起话筒,还是刚才那位男士,问他,「我想请张玄先生接电话。」 「你找玄玄啊。」 娃娃捂住话筒,对豆豆说:「去叫下玄玄。」 豆豆咚咚咚飞快地跑去楼上,很快又跑下来,呼哧呼哧喘着说:「玄玄、玄玄在洗泡泡……」 于是娃娃对话筒那头说:「玄玄现在在洗澡,你有急事的话,可以先跟我说。」 「那请问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 娃娃看看啜着手指站在自己面前的豆豆,把话筒递给了他,豆豆还是第一次跟陌生人通电话,小手抱住话筒,有点紧张地说:「我是豆豆。」 听到一个更小的孩子的声音,男人在对面快晕倒了,他都怀疑上头派他来采访聂氏总裁是耍他的,收集来的资料上明明说聂行风没有孩子,只有一个相当恩爱的同性情人,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两小孩子! 「其实我是想找聂先生的……」 豆豆疑惑地把话筒交还给娃娃,「哥哥,他好像还是要找你。」 「好奇怪的人啊,打来电话又不说有什么事。」 娃娃嘟囔完,冲话筒说:「我们现在很忙,如果你没有急事,那我挂电话了。」 「请等一下,我要找聂先生做采访,但不是小孩子的聂先生……」 「啊,难道你是要找我爸爸?」 这次娃娃终于听懂了,很兴奋地跳起来,但马上又为难地说:「可是我爸爸不住在这里耶,他偶尔才来一次。」 男人在对面沉默了,但马上发现这句话充满了多么珍贵的爆料素材,急切打开录音笔,说:「小朋友,能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这里没有小朋友耶。」 「对不起,聂先生,麻烦你再说一遍,你爸爸不常过来看你吗?」 「是的,爸爸很忙,要顾公司、做生意、到处玩、还要陪爹爹,没时间照顾我……」 「爹爹是谁?」 「爹爹就是爹爹啊,他很凶,从来不笑,我有一点点怕他。」 原来聂氏总裁还有大房,这边的张家只是金屋藏娇,记者先生更兴奋了,继续问:「见不到爸爸,你会不会想他?」 「不会呀,他每天都打电话过来。」 「会跟张先生聊很久吗?」 「爸爸很少跟玄玄聊天耶,就算聊也是吵架,他们会争我更喜欢谁呵呵。」 记者先生在对面兴奋得全身都颤抖了,听起来聂氏总裁跟二房分道扬镳,还准备抢亲子权,这小孩看来是代理受孕的产物,所有两边都这么在意,今天挖到重量级消息了,实在是太幸运了哇塞! 「那聂先生你更喜欢谁?」 「最喜欢玄玄啦……嗯,爸爸和爹爹也喜欢,还有董事长,钟钟学长,蛇白白蛇黑黑,汉堡包,还有……啊,玄玄洗完澡出来了,你要跟他讲话吗?」 「不不,再见。」 在发现自己找到好爆料后,记对采访张玄已经兴致缺缺了,说完后就急忙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张玄擦着头发走过来问。 「有人打错电话了。」 生怕被埋怨跟陌生人聊天,娃娃挂上电话,拉起豆豆的手飞快地跑走了。 两个小东西经常凑在一起作怪,张玄已经习惯了,没多在意,谁知没过几天,娱乐周刊就报道了有关聂氏总裁的最新花边新闻,张玄被说成金屋藏娇,还是正在争夺亲子权和聂氏财产的下堂妇,并且爆料下面还有特别注明这是一位自称聂先生的小孩的口述实录。 张家的人看完后,都各个笑得直不起 腰来,张玄则气得脸都绿了,拿着周刊,站在客厅正中大叫—— 「聂铮阳,小恶魔你给我滚出来!」 如此连叫十声,却没得到丝毫回应。房子最高层的阁楼里,两个小孩相互抱着缩在衣柜里的大衣后面,暗中豆豆问:「各个你惹到玄玄了吗?」 「不明白哎,大人的世界我们小孩子不会懂的。」 「玄玄生气了,会不会赶豆豆走?」 「不会的,这个家我做主。」娃娃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地说:「别忘了我是聂先生!」 「那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呢?」 「嗯……」 关于这个问题,聂小先生也不知道,想了想说:「不会很久的,大概两个鬼故事那么长……吧?」 半小时后,张玄把阁楼的衣柜打开,两个小孩子缩在一起,相互依偎着睡得正想,旁边还放了一本翻了一半的山海经画册。 《完》 番外三有钱能使鬼推磨 豆豆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张玄很多负担——娃娃有了新伙伴,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直粘着他了,但这并不等于说他可以耳根清净,就比如现在,当他正趁着家里没人的空闲时分,拿出电脑美滋滋地计算自己现在又多少存款时,两个小东西手拉手跑到了他面前。 「玄玄,玄玄,你在干什么?」 「算钱,哥哥现在很忙,你们乖乖的,自己去玩哈。」张玄头也每台随口应付。 「为什么算钱呢?」娃娃问。 「钱是什么?」豆豆问。 两个小鬼一齐仰头望他,张玄只好把手上的活暂停下来,耐心解释:「钱——是几乎可以买到这世上任何东西的东西,所以一定要计算好它的价值。」 「那能让我们一下子长大吗?」娃娃问。 「呃……」张玄囧,「不能。」 「那能让我们不是小鬼吗?」豆豆问。 再囧……「不能。」 「那能买到这个吗?」娃娃摸摸豆豆脖子上挂着的小骷髅坠子,一脸羡慕地说:「我想要跟豆豆这个一模一样的链子矣。」 那是豆豆的生命链,回答理所当然也是——「不能。」 「哎……」两个小东西异口同声地发出叹息,「玄玄骗人,你说什么都能买到的!」 「我有说明是几乎啊!」几乎不等于百分百的有没有! 「什么事几乎?」 张玄成功地被豆豆的提问打败了,一头栽倒桌上,呻吟:「董事长,我要死了……」 衣角被拉住用力扯,娃娃叫道:「玄玄为什么会死?死了的话,那可以用钱让你再活过来吗?」 「……」 张玄现在切身体会到被问十万个为什么的痛苦了,那就是郁闷郁闷想死想死却死不了! 「我只是想表达——钱是好东西,有钱都能使鬼推磨啊啊啊!」 大吼完,张玄眼前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对啊,鬼推磨! 因为钟魁厨工的敬职敬责,家里家庭用小石魔和黄豆一应俱全,张玄把需要的工具都翻了出来,全部安装好后,对两个小东西说:「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可以赚到钱的小游戏耶!来,鼓掌鼓掌!」 「好!」看到新鲜事物,两个孩子很兴奋,跟着张玄一起鼓掌。 「来,你们一人推一边,汉堡,你来负责放豆子。」 张玄一边亲手做示范,一边吩咐汉堡过来帮忙,照顾两个孩子也是汉堡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所以虽然它觉得这种做法很白痴,但还是勉为其难地跑来帮忙了。 在几个人的共同努力下,石磨终于开始顺利运转,张玄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孩很努力地转磨盘,汉堡在上面添豆子,他满意地点点头。 两个小鬼有活干了,他也可以清闲一下子了,在一旁象征性的加油支援了一会儿,就悄悄溜掉,跑回房间继续算自己小金库的存款。 于是,傍晚聂行风下班回家,就看到两个小孩和一只鸟累得并排平躺在石磨旁边睡着了,张玄则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了杯新鲜豆浆,得意洋洋地说—— 「难怪大家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古人诚不欺我也。」 《番外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 《天师执位3之八记忆(出书版)》作者:樊落 文案: 一个棺材铺的闹鬼案件,让谢非一脚踏入死亡陷阱,也让想帮忙得钟魁和素问等人陷入谜局,偏在此时,聂行风和张玄无暇分身旁顾! 答应帮助萧兰草,也许是张玄最败笔的决定── 袭警、抢银行、同行相对…… 混天师混到这分上,也真够惊险了。 逃亡中的萧兰草,到底想做什么!? 楔子 这世上不存在遗忘这个字眼,因为人的脑容量是无限的,我们所谓的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出于某些原因或因素,记忆和记忆之间的连接出现了断层,这就是所谓的遗忘,但是曾经历的一切依然存在于脑海中,只要有足够的提示,就会想起来。 所以你认为正确的记忆究竟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第一章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而谢非此刻的心情就跟晴天一样,暖暖的写满了开心的色彩。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吧,前一阵子经历了许多恐怖事件,他几乎有了死亡的觉悟,但随着事件的解决,一切都开始慢慢转好,他从师门里搬出来自己住,找到了一份简单稳定的工作,平时有大把时间来修道,一直对他不假辞色的师妹也态度一变,最近有事没事就约他出来见面,弄得他受宠若惊,要不是见面地点是精神病院,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在约会。 师妹说大家都是同门,就算因为一些事伤了和气,也不该就此成为路人,所以虽然谢非对张雪山的薄情感到心冷,自己的师父、师弟之死又跟他有关,但他毕竟是长辈,又是心上人的父亲,现在还神智失常,所以也就不太去介怀他当初的那些所作所为了。 听从张燕桦的拜托,谢非这几天只要有时间就来精神病院探望张雪山,跟他聊聊天讲讲自己最近练习的法术什么的,张燕桦说这样做有助于父亲精神状态的恢复,谢非照做了,虽然私底下他觉得不恢复其实更好,因为跟牢狱相比,病院的环境要好太多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除了他之外,其他同门师兄弟都没有来过,甚至连张正都一直没出现,他问张燕桦,张燕桦说不知道,她联络过张正多次,但不是电话没人接,就是张正推说自己最近很忙,没时间见面,以后再说。 这个「以后再说」多半是没以后了,至少张燕桦是这样认为的,冷笑道:「师兄跟着师伯,名声地位都有了,不想再跟我们扯上关系了吧。」 谢非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雪山为一己私欲杀害同道不说,还杀了同门师弟,这种行为在同道中人眼中已经被判死刑了,生怕自己也被贴上道德沦丧的标签,大家躲避唯恐不及,谁还会来招惹?至于那些同门,或出于对张雪山的恐惧,或出于痛恨和失望,也没人登门,昔日风光八面的道学宗师此时众叛亲离,落到在精神病院里度日的下场,让谢非突然相信了这世上的确有报应的传说。 但这些话当着张燕桦的面不能说,面对因为照顾病人而日显憔悴的师妹,谢非还得想办法安慰她。为感谢他帮忙,张燕桦送了他不少手工做的小礼物,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关系突然间亲密了很多,这让他觉得张正不出现最好,这样师妹才会对他死心,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来。 风从身后吹过,带着冬日的寒气,谢非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从自我陶醉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走了这么久车站还没到。精神病院坐落在半山腰,最近的车站也要走十几分钟的路,由于太偏僻,笔直的道路一路连向远方,却一个人都没有,落在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发出哗啦哗啦的萧索响声。 那股风莫名的阴冷,谢非提起了戒心,加快脚步往前走,斜肩包被震到,传来轻微铃声,那是今天他离开时张燕桦送他的照妖镜,镜子的锁扣上还坠了个小黑铃铛。 谢非把挂在包上的照妖镜拿起来正反看了看,照妖镜之于天师就像手枪之于警察,是绝对不可缺少的物件,从小到大,各式照妖镜他不知见过多少,但张燕桦送的这面镜子却与众不同。 严格地说,它和其他镜子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就是通体都是黑色的,这种墨黑色调的镜子比较少见,它只有巴掌大小,类似于铜质,但又比铜重很多,拿在手里给人沉甸甸的感觉,镜面上像是蒙了一层黑雾,通体生寒,虽然张燕桦说白天可以当普通镜子使用,但谢非还是有种本能的抗拒,所以在拿起镜子时,眼睛尽量不去看镜面。 他一直认为只有张玄那种邪道才会开发照人兼照妖的双面镜,实际上传统修道者都不会拿照妖镜来照自己,照妖镜很阴,所以才能映出阴魂邪气,这种东西照在自己身上可没什么好处。 不过镜子背面镌刻的纹路让谢非有些在意,像是某种符咒,但仔细看又更像图腾,他将镜子翻来覆去看了多遍也看不出那些纹络代表了什么,不由想起刚才张燕桦送他离开时说的那番话。 『这是我爸以前帮人驱妖时无意中得到的,据说镇邪驱鬼很灵验,他现在用不到了,还是送你好了……你做事时不要带,我怕它戾气太重,反而会影响到你……』 她的话听起来自相矛盾,给谢非一种感觉,她并不想给自己这个宝物,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放手,以致于说得结结巴巴,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了,对于天师来说,有个厉害的法器随身,那是如虎添翼,就比如张玄的索魂丝,所以以前张雪山想尽办法都想把索魂丝弄到手,但法器越是灵验就越认主,他觉得以他目前的功力,可能无法镇住这面照妖镜,因为在拿镜子的时候,他心里感觉到了恐惧。 那就先收下,等回头找个藉口再归还好了,抚摸着镜子的背面,谢非陷入沉思。 心思被拉远了,谢非没有注意到镜子的墨色在向四面缓慢延伸,以致于他的手背也像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黑彩,暖阳高照,将他的身影清晰投在了道边的树上,起先是一道影子,渐渐的黑影愈集愈多,转眼间光亮的空间里竟汇聚了十几条影子。 黑影在谢非身后嚣张地张牙舞爪,随着镜子的转动幻化成各种奇异的形状,最终那些影子交会到一起,化成庞大的利爪,而后利爪张开,宛如一张大口吼啸着向谢非猛地抓去。 谢非想出了神,完全没觉察到迅速逼近的杀机,眼看着利爪即将将他吞噬,他身后突然射出金光,俨然一只手掌的模样,正印在他的后背正中,金手印上的恢弘罡气散开,黑雾利爪顿时被击得粉碎,那道黑影发出尖叫,在一阵剧烈颤抖后消散了。 声音锐利,谢非被惊回了神,心头猛跳,告诉他危险的到来,觉察到周围的阴冷,他迅速掐起指诀转过身去,但身后晴空朗日,一片寂静,哪有半点危险的气息?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心还兀自跳个不停,谢非不敢放松戒备,一手拈指诀一手掏出桃木匕首,警惕地看向四周,周围很静,但过于寂静反而让人心慌,他额头上渗出冷汗,出于对潜在危险的惊悸,可是过了很久,周围依旧没任何变化,风吹过树梢,枯叶的沙沙声告诉他一切都是他太多疑了。 就在谢非为自己的敏感困惑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空间里那声音实在太响亮,他吓得就地蹦起来,发现自己忘了设定成震动模式了。 欢快的铃声打散了周围凝聚的冷意,谢非松了口气,潜意识的为可以从紧绷的防御状态中脱离而高兴,拿出手机,是个意料中的人──钟魁。 说起钟魁,该是谢非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遇到的最奇怪的人……也许该说是鬼,钟魁完全没有身为鬼魂的自觉,在他陷入低谷时一直跟他保持联络,相对于那些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同门,谢非觉得这个才认识了几个月的鬼魂更像是朋友。 『谢非你遇到麻烦了吗?』电话接通后,属于钟魁的健气嗓门传过来。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谢非的心悸不像最初那么厉害了,那声音好像震散了徘徊在附近的阴霾,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谢非收回了紧握的桃木匕首,转身快步离开,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打了半天电话都接不通,张玄定理──这种情况下,要嘛是手机讯号有问题,要嘛是闹鬼。』 谢非不知道是不是后者,但刚才那一瞬间的阴冷感觉的确让他不舒服,偏偏又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他选择了前者,「我现在在山上,可能是讯号问题吧。」 『你去山上干什么?』 钟魁是张玄的朋友,谢非不想多提张雪山的事,含糊说:「有个案子要办,就临时过来了,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刚才去你打工的店吃饭,听说你不做了,想知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现在讲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没有,反而因为跟钟魁聊天让他感到踏实,谢非说:「没事,我现在挺好的,只是换了份工作而已。」 单独生活是需要钱的,他没有张正那么好命,认掌门当叔叔,接手大公司不说,还能得到道学真传,他想养活自己,就得努力赚钱,之前打工的速食店日薪还不错,但相对来说也很忙碌,没时间修炼道术,所以他换了份医院太平间的工作,这件事换了别人他一定不会说,但在钟魁面前没什么好忌讳的,于是谢非就一股脑都端出来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钟魁赞道:『听起来很不错,可以有大把时间练功了,还顺便听鬼故事,我听说医院怪谈特别多。』 谢非翻了个白眼,很想说──把你的日常生活列一下,就是篇很真实的鬼故事了,还需要听别人的吗? 『今晚有时间出来玩吗?去epire,我请你。』 就这几个月谢非对钟魁的了解,一旦他把对方当朋友了,就不会考虑或在意太多,如果现在自己不是一无所有,被这样搭讪,他一定认为钟魁有所图。 但实际上跟他相比,钟魁这只鬼混得好多了,想到最近跟张燕桦的交往,谢非有点动心,开心的事他当然希望跟朋友一起分享,而钟魁就是最佳听客,可惜今晚不行,他刚接了桩大买卖,顺利的话,之后半年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今晚我有事,一家棺材铺闹鬼,让我去看看。」 听说他要做事,钟魁没勉强,『那再联络好了,下次听你聊捉鬼经,棺材铺捉鬼一定很刺激。』 当时两个人都没想到,在时隔不久的一个清晨,他们将因为谢非的经历而重新聊起这个捉鬼的话题。 周末,因为不需要去公司,钟魁起得比平时晚,他打着哈欠下楼,听到客厅里传来说话声,当看到访客居然是谢非时,他惊讶得把哈欠又缩了回去。 他跟谢非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因为之前的娃娃事件,张家的人对天师门下弟子都很排斥,而对方也不会主动联络,张洛、张正尚且如此,更别说谢非了。 「你朋友来找你哦。」 说话的是银白,对钟魁来说,银白的早起跟谢非登门拜访一样神奇,不过对于银白的人形他倒是习以为常了,最近这对蛇兄弟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换成了银墨变蛇整天缠在银白身上冬眠了。 钟魁跟银白道了谢,又跑过去招呼谢非,谢非气色看起来很糟糕,头发没梳,一张脸灰蓬蓬的,眼神也有些呆滞,手神经质地抓着他随身不离的斜肩包,一条腿还踮起来打拍子,这个姿势表明他现在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中。 钟魁很惊讶,谢非这副模样像是又回到了他被鬼巴掌拍的时候,忙问:「出了什么事?」 谢非还没说话,头顶上先传来汉堡的讥笑,「这还用问吗?百分百的见鬼嘛。」 想起谢非提到的棺材铺捉鬼,钟魁猜想会不会与那个有关,见银白和汉堡都在,担心这里说话不方便,正要带他去自己的房间,银白却难得的去倒了杯茶,跟点心一起端到谢非面前,柔声说:「别担心,不管什么事,说出来,总是有办法解决的,我看你也是个有福相的人,所以马家追魂掌的事最后也轻松化解了。」 听到银白的安慰,钟魁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认识银白有段日子了,还没见过他安慰人,更别说端茶倒水,那可是连张玄都很难享受到的服务啊。 头顶再次传来讥笑声,汉堡睡够了,抻抻翅膀伸伸腿,然后往水晶灯上一坐,拿起瓜子准备开始听八卦了。 谢非现在脑子不是很清醒,没注意到他们各自的反应,接过银白递来的茶水,道了声谢,说:「事情要从我接棺材铺的活说起。」 这份差事是同行介绍的,起因是棺材铺卖出去的棺材莫名其妙的又都被送回来,这可是这一行的大忌,所以在相同事情发生了几次后,老板只好托人来解决,谢非听了后,觉得可能是小鬼的恶作剧,再加上手头拮据,一听酬劳很高,就马上接了下来。 可谁知他当晚去了之后才发现送回来的棺材不是空的,而是放了刚过世的人,并且是棺材铺老板的家人,一天死一个,刚好将返回的空棺都装满了,老板吓破了胆,到处找人来化解,可这事太邪门,大家都不敢接,所以最后差事才会落到他头上。 听到这里,银白秀眉一挑,摸着在手腕上昏昏欲睡的小黑蛇,问:「所以你是被骗着接下买卖的?」 「也不能说是被骗,当时找我的人有说案子棘手,我知道有人死亡后,以为是厉鬼索命,杀了它就好,所以就接了,没想到之后每晚都有死人,而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今天,一大家子的人只剩下谢老板一个了,他很害怕,不断警告我要小心,我也担心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更多,才来找你们帮忙。」 其实在发现棺材铺有人死亡后谢非就犯怵了,在经历了怨灵事件后,他深深明白自己的道行还太浅,单独对付恶鬼他没信心,但因为刚从师妹那里拿到了照妖镜,再加上为了减轻生活负担,最后还是咬牙接下了,谁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得那么可怖── 每晚他都在阴暗空间里看着自己守护的人被杀死,然后扔进棺材,而这些行为实际上都出自他自己的手,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憎恶感情。 更可怕的是每天一早把钉得紧紧的棺盖揭开,看到里面的死尸,他就会想起自己杀人的记忆,尸体上的伤痕都是他留下的,那种恐惧绝望还有不知所措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像,对他来说,这份记忆才是最恐怖的,在坚持了几天后他终于撑不住了,只好四处求助。 有关自己动手杀人的地方谢非没说,因为到现在他还无法肯定那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正发生的经历,所以只讲了谢老板家里接连出事的部分。 「谢老板?」 银白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一角,如果他不是抓住了整件事的重点,那微眯的眼眸和慵懒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谢非点点头,「说起来挺巧的,那家棺材铺老板也姓谢。」 「天底下姓谢的人多了去了,」打断他们的对话,汉堡说:「那么请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你不去找你们掌门?比起半吊子天师,张洛更靠谱点吧?」 经它提醒,钟魁一拍手,说:「对呀,还有张正,他的道术听说也很厉害的。」 无心之言换来汉堡一对白眼,银白也很无聊地重新趴回到沙发上,果然就见谢非脸露尴尬,说起来张洛对他还算不错,所以在发现自己搞不定后,他第一时间就去找张洛了,可是却没见到人,管家说张正带张洛去外地休养,至于地点是哪里,他并不知情。 近年张洛的身体一直不佳,所以谢非想就算找到师伯,他也未必能帮到自己,而且时间紧迫,他也没有余裕去找人,在给张正打过多次电话都联络不上后,他只好来找钟魁。 银白眉头微挑,心想最近张正正忙着对付萧兰草呢,哪有时间理会谢非这种小事,嘴上却说:「原来如此,这件事听起来还满古怪的,你没有多问问谢老板具体情况?按说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话,没人会做得这么绝,灭人家一门可不是普通鬼魅做得出来的。」 谢非脸色一变,忙问:「不是恶鬼?」 银白靠着沙发清清嗓子,说:「鬼其实是种很直接的生物,这一点你可以参考一下钟魁,它们如果有怨念,会直接攻击。把送出的棺材收回,再把人杀死扔进棺材里这种麻烦事更像是有目的的行为,那个老板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才会遭此报应。」 短暂沉默后,谢非说:「我有问过谢老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谢家做这行很多年,从没跟人结怨。」 听了这话,银白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帮不上忙了,汉堡的瓜子也嗑完了,抓住吊灯链子开始做运动,于是会谈成员只剩下两个人,钟魁对这类诡异事件也不了解,提供不出什么意见,见谢非惊慌烦躁,他只好说:「你先别着急,会出这种事,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如今晚我跟你一起去店铺里看看好了,我跟它们算半个同类,相信比较好沟通……」 话还没说完,就被头顶上方的叫声打断了──「吼!哈!」 钟魁仰头一看,汉堡正在水晶灯上手舞足蹈,一身毛都炸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这几天汉堡一直都这样,他没当回事,低下头正要继续,就听又是两声大叫:「吼!哈!」 大家在说正经事,被汉堡插科打诨,本来应有的紧张空气消散一空,钟魁忍不住对它说:「你可以安静一下吗?」 「我很安静啊,安静地练功。」汉堡用翅膀点着自己的身体,「我现在武功全废,所以正在努力打通任督二脉。」 「嗤!」银白不屑地哼道:「一只鸟你有个屁任督?」 「麻雀虽小还五脏俱全呢,更何况我是阴鹰!」 见谢非脸色更难看,钟魁用力给这两个人使眼色,让他们别太过分,汉堡眼睛转转,暂时放弃了练功,扇翅膀飞到了谢非面前的茶几上,踱着步说:「你的问题我们都听懂了,不过到这里求助,我想先问一句──你带钱了吗?」 谢非一愣,汉堡翅膀摆摆,又说:「几百块的就不用说了,还不够搭车费的,要知道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有钱没问题,没钱……那你就得自己去解决问题了。」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2节 听懂了它的意思,谢非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张玄的要价有多高,要不是走投无路,再加上之前得到过钟魁和聂行风的帮助,他也不会跑来自取其辱,张张嘴想问大约需要多少钱,还没开口,就被银白抢了先,充满感情地说:「大家都是朋友,总提钱很伤感情的,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想必你也懂得。」 谢非当然懂,咬牙问:「那需要多少?」 「你这个小镜子不错啊。」 从谢非进门,银白就盯住了他挂在包上的墨色铜镜,铜镜符文古怪,让他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说:「价钱对你来说可能比较勉强,不过如果是这镜子的话,也许有协商的余地。」 「不行!」谢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是我的好朋友送的,不能给你!」 「你也有好朋友?」汉堡偏着头打量他,「这太神奇了!」 谢非被堵得脸色发青,但有求于人,不得不忍住气解释:「这个是照妖镜,你们拿着也没用的。」 「也许张玄会喜欢,」银白循循善诱,「你不妨先把镜子押下,等有了足够的钱再赎回去嘛,现在这种状况,太坚持己见对你可没什么好处的。」 谢非又何尝不知道,但他更担心如果把镜子给了张玄,可能很难再索回了,修道者谁不希望多件法宝防身,对他们来说,这面宝镜可能抵得过千金。 僵持了几分钟,见张玄始终没露面,谢非猜想他可能对案子根本没兴趣,所以才一直让手下跟自己磨时间,他不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既然如此,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站起来告辞,没等钟魁挽留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等我一下。」 钟魁见谢非情绪波动很大,赶忙追出去,照顾他的面子,等走出一段路才说:「他们平时说话也是这样的,你别在意啊,其实我们不是不帮你,我再……」 「我懂,」出了门被冷风吹到,谢非逐渐冷静下来,打断钟魁的话,说:「没关系,突然拜访,我想我也是唐突了。」 他把铜镜从斜肩包上解下来,交给钟魁,钟魁接住后手往下一沉,没想到看起来不大的镜子居然这么重,他忙还给谢非,「这镜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吧?那就不要抵押了,如果张玄的价码真得很高的话,我可以先帮你垫着……」 「你有钱吗?」 被问到关键问题了,钟魁挠挠头,他现在所有的花费都是跟张玄和马灵枢借的,只好说:「这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理就好,大不了先借再垫上,再想办法还。」 谢非冷笑一声,要不是太了解钟魁的为人,他一定把这话当成是在耍弄自己,张玄又不是傻瓜,没好处的话,他为什么要借钱给钟魁?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自己被算计。 「你太不了解张玄了。」他说。 「欸?」 无视钟魁惊讶的反应,谢非问他,「你信报应吗?」 这话问得既古怪又唐突,话题跳太快,钟魁不知道谢非想问什么,谢非也没再多说,拉过他的手,将铜镜背面朝上,让他拿好,郑重地说:「这次生意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如果我失败了,麻烦你把镜子还给我师妹,就是张雪山的女儿张燕桦。」 说到这里,谢非苦笑了一声,那天他跟张燕桦见面,张燕桦还几次交代说他最近时运太低,不要接活,他却没听,总觉得大难不死会时来运转,现在看来师妹的灵力果然高于他,他虽然从小学道,却不信什么报应,但连着经历了两场事件后,他想也许自己该信的,任何事情都有因有果,不是报应在当下,就是报应在后世中。 马灵枢事件还可以说是他倒霉,但这一次他想或许是他自作自受。 钟魁不知道谢非的心思,见他精神恍惚,很担心地问:「我可以帮你转交,但你要去做事,还是拿着镜子更好吧?」 「这是面照妖镜,据说威力很大,我的功力还控制不了它,你也不要照自己,免得出事,」谢非交代完,又对他笑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直到他走远,钟魁还是没弄懂他想表达的意思,看看手里的镜子,嘟囔:「我想,应该是你不了解张玄。」 他知道谢非的顾虑,但张玄才不会对一面小镜子感兴趣呢,能让张玄真正放在心上的这世上只有董事长一人。 更何况这镜子是不是真有威力还不知道,钟魁的好奇心涌了上来,把谢非的提醒抛去脑后,拿起镜子,将镜面朝向自己,可是镜面灰蓬蓬的,像抹了层浅墨,完全看不到他的模样。 「看来我还算一个正常的人。」 他美孜孜地把镜子放进口袋,觉得身为鬼魂的自己没被镜子照出来,要嘛是他还可以在人间混吃混喝,要嘛就是镜子根本没有谢非说得那么神奇。 钟魁回到家,银白已把坐姿换成了躺姿,懒洋洋地蜷在沙发上,一下下抚摸手腕上的黑蛇,汉堡则将茶几当成了练功场,一本正经地在桌上做运动。 谢非被气走了,这两个肇事者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钟魁很不高兴,走过去,说:「你们刚才很过分,就算谢非以前有错,但人家都已经改过向善了,现在遇到问题,过来求我们帮忙,你们不帮就算了,干嘛合伙报复他?」 「澄清一下,身为阴界使者,我没那么小心眼,」汉堡举翅膀反驳:「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帮他分析问题──没钱,在张家真的是行不通的。」 钟魁把目光转向银白,后者用嘴叼住黑蛇的颈部,正在跟它玩耍,被瞪,他放开黑蛇,说:「谢非是好是坏跟我没关系,他以前也没得罪过我,我为什么要报复他?」 「可是……」 「钟魁,要想在阳间过得久一些,做一个好鬼是对的,但不要做笨蛋鬼,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银白话里有话,钟魁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因为银白的耍弄,黑蛇生气了,趁着他不注意游开,被他及时揪着尾巴拽了回来,手在蛇背上抚摸着,口中发出冷笑:「你刚才没看出来吗?谢非根本没跟你说实话,是谢老板家死人,不是他家死人,身为从小修道、又常年与鬼怪打交道的天师,他至于激动成那样吗?」 「是懊悔吧,毕竟他收了钱,却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对方家人死亡,所以会很在意吧。」 话虽这么说,但被银白这么一提醒,钟魁也觉得刚才谢非的反应有点过激了,至少他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导致说话吞吞吐吐。 他的解释换来其他两人齐声冷哼,汉堡说:「相信我,亲爱的钟钟学长,一个天师他从小最先学的不是怎么捉鬼,而是学习怎样保持平和的心态,尤其像谢非这种薄情的人,他不会为了别人的生死而耿耿于怀,还有那个谢老板,他家接连死人,要做的不该是报警吗?至少要四处拚命求助吧?为什么一定要在谢非这个三流道士身上吊死?」 银白接下去,「一个人解决不了麻烦,跑来求别人,却不说出真相,证明他完全没有诚意,如果我们帮忙,很可能让自己陷入险境。」 「也许他有难言之隐呢?」 「经历告诉我,如果一个人骗你一次,他就会骗你第二次,你说对吗,银墨?」 颀长手指抚上黑蛇的头部,银白话声温柔,黑蛇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拚命挣扎起来,钟魁这才发现银白掐的地方居然是蛇的七寸,而且下劲很大,根本无视黑蛇的痛苦反应。 汉堡也注意到银墨的不妥,跳过去叫:「喂,你要掐死它吗?」 银白松开了手,将黑蛇温柔地放到身上,换成一下下的抚摸,无视两人紧张的表情,他微笑道:「这只是我们兄弟间的玩笑。」 看着黑蛇因为不适发出激烈的喘息,身躯紧张地扭动着,钟魁跟汉堡都很想说──这是玩笑的话,那也开得太过火了吧? 不过这是他们兄弟间的问题,外人不好多嘴,钟魁拿出谢非的铜镜摆弄着,寻思找个机会再跟他沟通一下,看到他手里的镜子,银白神色一动,说:「给我看一下。」 钟魁还没回应,汉堡先笑了起来,「这是照妖镜,照你不太好吧?还是让我来照一照,看能不能照出阴鹰的原形。」 它飞到钟魁面前好奇地打量照妖镜,怕他们的争执牵连到镜子,钟魁赶忙放回口袋,汉堡不屑地撇撇嘴,「真小气,一面镜子而已,照下会死啊。」 正吵闹着,楼梯上方传来脚步声,张玄飞快地跑下来,还顺便往身上套衣服,看到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跑去了厨房。 钟魁跟过去,见他拿了两块饼干塞嘴里,嚼着饼干又跑进隔壁书房拿文件,便问:「张玄你忙吗?」 「忙啊,」张玄匆忙中看了下腕表,「快迟到了,都怪招财猫,害得我晚起……」 「张玄,要是我想拜托你接案子,你会有时间接吗?」 「要算钱的噢……」 张玄说完,没等钟魁回话,马上又一秒改主意,冲他摆了摆手指头,「就算有钱我也没空接,小兰花丢下一大堆麻烦给我,我都快被他搞昏头了,那个混蛋!」 接下来钟魁完全没有再说话的机会,就看着张玄飞快地将饼干吃完,拿了外衣匆匆跑出去,动作俐落迅速,证明他现在的确很忙,根本无暇理会谢非的事。 「看来萧兰草的事有点麻烦啊。」银白说完,见钟魁还站在那里发愣,他好心地说:「马先生的朋友十点就到机场了,他好像安排了你去接机。」 「啊,糟糕!」 被提醒,钟魁猛地想起自己的工作,拍了下额头,也跟张玄一样快速整理仪表,然后拿了饼干边吃边跑了出去,没几分钟,大厅里只剩下汉堡和银白兄弟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几秒,汉堡清清嗓子,先开了口。 「直觉告诉我那个谢老板不地道。」 「是的,」银白将黑蛇蛇尾绕在自己指间上随意转着,说:「如果我是当事人,在一家人生命受到威胁时,会想尽办法求生,而不是把赌注压在一个不熟悉的人身上。」 「反正闲着没事,要不要去查查看呢?」 汉堡兴致勃勃的提议一秒被打回,「我要冬眠了,你要是去查的话,回头记得公布下答案。」 所谓冬眠就是练功,见银白没兴趣,汉堡也懒了,拍翅膀飞回水晶灯上继续补觉。 「直觉还告诉我,少管闲事才能长命百岁。」 第二章 马灵枢的朋友是个很龟毛的家伙,钟魁负责他这几天的住行安排,被他支使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跟谢非联络,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过了两天他觉察出不对劲,把招待客人的工作转给同事,大清早特意跑去谢非租的公寓找他,却被告知谢非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钟魁的不安感更强烈了,再结合之前谢非说的那段话,越想越觉得那像是在交代遗言。匆匆跑回家,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拜托张玄帮忙,谁知回到家才知道张玄一大早就出去了,聂行风也不在,家里只有两只相互比懒的家伙。 「谢非很可能出事了,」钟魁坐到沙发上,很懊恼地说:「早知道的话,那天我就会跟他一起去了。」 「你现在也可以去啊。」汉堡飞下来,凉凉地说。 「我不知道谢家棺材铺在哪里,那天他也没说。」 钟魁掏出手机查地图,正输着字,就听银白说:「不用查了,这里只有三家棺材铺,都不姓谢,谢非从一开始就让人骗了,然后他又跑来骗你。」 汉堡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你居然偷偷去调查!」 「网上查一下而已,又不费多少功夫,」无视绕在自己颈下舔动讨好的黑蛇,银白说:「那天谢非气色很难看,是大凶之兆,他可能凶多吉少了。」 「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 「说了有用吗?他注定要死的话,你知不知道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钟魁哑口无言,觉得银白说得不对,但又找不到话去反驳,而且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争辩也无济于事,只好打电话给张玄,却半天都没人接听。 「张神棍不会也出事了吧?」汉堡无奈地说:「这家里还真是没一刻清闲的时候。」 话音刚落,手机通了,钟魁急忙打手势让他们安静,然后对电话那头说:「张玄,我遇到麻烦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抱歉啦,我现在很不方便,你能不能……」 「你说要多少钱?你开个价,我给就是!」 「不是钱的问题啊,大哥。」 对张玄来说,除了钱的问题外还有什么问题?钟魁气急了,「张玄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现在十万火急人命关天……」 「我现在也人命关天,」看着指向自己的十几支枪管,张玄说:「我乱动一下的话,会被打成马蜂窝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被警察叔叔当作极度危险人物控制了,要不是他们担心我的手机可能会引爆炸弹,连电话也不会让我接。」 张玄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钟魁说:「听起来很糟糕。」 「我会尽量扭转目前的局势,但短时间内请别期待我可以帮到你。」 手机断掉了,像是被人强行切断的,钟魁愣愣地挂了电话,抬起头看向汉堡,汉堡立马往后挪挪,眼神望天上瞄,「真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原来是属乌鸦的。」 早习惯了汉堡的胡言乱语,钟魁没理它,张玄那边他倒不担心,张玄的法术高过谢非太多,又有聂行风陪着,就算有事也会化险为夷,糟糕的是自己找不到人帮忙了,正烦恼着,忽听银白叫起来,他回过神,就见汉堡飞过来,用爪子拼命指他挂在手机上的铜镜。 钟魁不习惯随身带背包,所以就将谢非的照妖镜当装饰物挂在了手机上,说起来那镜子比手机还要重上几倍,还好不是太大,否则随身带会非常累赘。 见两人的目光都盯住照妖镜,钟魁放下手机,将镜子平放在茶几上,就见灰蓬蓬的镜面上反射出浅显的影像,像是电影片段的回闪,看不清楚,银白灵机一动,跟汉堡一起把窗帘全部拉上,客厅光线暗下来,影像变得稍微清晰,他们看到有个背影在迟疑地往前行走,带着他们的视线进入黑暗的空间里。 「是不是谢非?」 汉堡的疑问没得到回答,其他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面,想看清那画面是哪里,但看了半天,只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事物,从形状来看很像一个个棺柩,有大有小,棺柩旁隐约站着几道人影,没什么恐怖映射,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背后生凉。 忽然,影子剧烈晃动起来,他们依稀听到了谢非的大叫声,他应该也看到了那些人影,吓得仓皇逃命,但空间明明很小,他却始终跑不出棺柩围成的地域,最后终于被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抓住了。 像是听到了女孩的叫声,谢非茫然站住,抬起头,刚好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影,她牵着小女孩的手,面容模糊,但看得出是个女人,听到她们的呼唤,谢非更害怕,突然挥起手里的桃木剑向她们砍去。 映射突然变得极度清晰,画面几乎近在咫尺,观看的三人都本能地向后一晃,就见那女人被桃木剑打伤,满头鲜血地倒在地上,谢非还不肯放,又拿起旁边的木凳,朝小女孩的头一下下砸过去,女孩抓他衣襟的手松开了,一大把玻璃珠落下,七彩珠子滚落了一地,很快便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没多久两个人都不动了,画面无声,但他们几乎都听到了女人被砸后的惨叫、小孩的哭声、还有杀人者沉重的喘息和狂笑。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桌上摆放的东西被打翻在地,赫然是过世者的牌位,谢非看到了,向后一个趔趄,随即将道符飞快地扔出去,没多久,前方的路上就洒满了道符。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出去,棺柩围成的地界像是条死路,将他困在当中,三人见他在棺柩间仓皇地跑动,步伐跌撞踉跄,揭示了他现在的疲乏状态。 过了没多久,不知谢非做了什么法术,对面一扇木门被他打开了,他快速冲进房间,却发现房间里的桌上同样放着很多牌位,牌位上字迹模糊,黑暗中一排排摆放在那里,让人心生忌讳,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马上离开,但他却偏偏迎着牌位走了过去,随后,颤抖的手拿起了其中一个牌位,牌位正中用血红朱色勾勒出很大的两个字——谢非。 「啊!」 叫声不是观看的三人发出的,而是他们感受到的镜子里面的声响,实际上影像是无声电影,但那些喘息声脚步声还有最后的尖叫自始至终都在强烈地刺激着他们,不是从外界传来的,而是发自他们的内心,撕裂的喊声由内向外发出更震人心扉,与此同时,他们看到黑雾蔓延了镜面,盘旋翻腾着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妄图从镜面里抓出,三人同时心头猛跳,本能地向后闪去。 银白反应最快,及时将镜面翻了过去,令它背面朝上,然后坐到沙发上大声喘息起来,惊叫声和当事人心跳的鼓动声还在刺激着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带起强烈的刺痛,他忍不住抬手揉动,银墨因为被他塞在怀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现他心跳紊乱,紧张地窜出来,在他手腕上拼力舔动着,努力为他镇住悸动。 汉堡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茶几上陀螺似的转着圈,因为不适不断地摇头晃脑,只有钟魁无动于衷,呆呆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怎么了?」 「那鬼的声音太逼真了,靠,比3d还3d,」汉堡说完,跳过去用爪子把镜子往远处推,抱怨道:「这镜子太邪门了,它在通过影像妄图惑乱我们的心智。」 钟魁看看银白,见他的脸色同样难看,这让他感到困惑,「是吗?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啊。」 「难道你没听到那些叫声?」 「听到了,但那就像恐怖片里的音效,专门吓人用的,」钟魁一本正经地说:「可我不是人。」 这笑话冷得没人捧场,不过钟魁平静的神情表明虽然他跟大家一样看到影像,却完全没被影响到,银白不由大为惊异——这人如果不是反应神经太迟钝,那就是他有着其他人不具备的定力。 「看来谢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他喃喃地说。 「我们要怎么救他?」钟魁所受的冲击感没有银白和汉堡那么大,但是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谢非的状况不乐观,很紧张地问道。 汉堡第一时间拍翅膀溜去了一边,「这事别问我,我现在武功全失,形同废鸟,就算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钟魁再看银白,银白狭长眼睛眯起,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来也指望不上,再说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就算他们想帮忙也不知该从何下手,想了想,拿起手机离开。 汉堡好奇地追过去,问:「你去哪里?」 「想办法先找到谢非再说。」 「如果铜镜里的是情景再现的话,你现在去找已经晚了。」银白斜靠在沙发上,提醒他,「如果那只是幻境,那你更无从找起,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面镜子很古怪,又来历不明,你最好不要随身携带。」 钟魁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听了银白的话,他犹豫着回过头,说:「谢非应该不会害我的。」 「如果他是被人利用了呢?」 这个可能性不能说没有,银白做事谨慎,钟魁相信他的判断,但又不能因为担心是陷阱而无视谢非的生死,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人。 正困扰着,门铃突然响起来,本能之下钟魁立刻把门打开,开门速度之快让外面的人吓了一跳,在看清站在门口的是素问时,房里的三人也同时一愣,两家相隔很近,但素问很少过来,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他在大家最感到棘手的时候出现了。 「我今早饼干烤了很多,给你们拿过来一些,」素问抬起提在手里的点心盒,身为动物的直觉让他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家里气氛不对,问:「你们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了,素问你就是及时雨……呃,我的意思是说,素问你的嗅觉很灵敏吧?如果让你嗅嗔某个东西,你会顺着气味找到他的主人对吧?」 「找人?」 「就是……」 「这饼干烤得还真不赖!」汉堡自来熟地把素问的点心盒拿过去,放到茶几上,叼了块饼干边嚼边说:「钟魁你太过分了,素问是狼,又不是训练有素的警犬,可以帮你找凶手的。」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素问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虽然看不清大家的表情,但钟魁焦急的情绪感染了他,问:「是谁出事了?」 「不是我们张家的人啦,」汉堡代答:「是谢非走失了,钟魁想让你暂时充当警犬,谢非你还记得吗?就是之前找过你好几次麻烦的那个家伙,你应该不会帮的吧?」 对于挑衅过自己的人,素问怎么可能忘记?见他脸色变了,钟魁急忙摇手,解释说:「你不需要直接帮忙的,只要告诉我他最近在哪里出现过就行,我不会让你为难……」 「我帮!」 「欸!?」 素问答应得太痛快,拜托的人反倒愣住了,汉堡差点把饼干掉到地上,立刻追问:「你没搞错?烂好人有钟魁一个就够了,你……」 「他骂我是瞎子,」打断汉堡的话,素问平和气息一转,冷冷说:「那我就让他知道,身为天师弟子,他还需要我这个瞎子来救!」 汉堡不说话了,转头看钟魁,钟魁也看出素问的态度跟平时大不一样,不过他答应帮忙就好,说:「等救他出来,我让他给你道歉……这是他的东西,你看能不能通过上面的气息找到他?」 钟魁把镜子递到素问面前,还没靠近,素问就立刻避开了,一脸厌恶地说:「阴气这么重,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用这种东西,我不需要它,跟我来!」 「等等,我准备下道符什么的……」 还没等钟魁说完,手腕已被素问攥住,踉跄着跑了出去,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汉堡飞去银白身边,咋舌说:「我看错素问了,我一直以为他跟钟魁一样好欺负。」 「素问只在初九面前好欺负吧,」银白绕着黑蛇的尾巴,好玩似的缠动着,冷笑:「对他来说,让谢非心甘情愿跪在自己脚下道歉比让他死更有趣。」 「可是他眼睛不方便,又不清楚谢非的处境,这样贸然寻人会有危险吧?」 「你可以去帮忙。」 一提到帮忙,汉堡马上蔫了,扭头咻的一声不知飞去了哪里,等客厅安静下来,银白把手里的小蛇放到地上。 「大家都走了,你可以变回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小黑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跪在他脚下的银墨,化成人形后,银墨脸上身上露出数道粗长伤痕,但随即就被他用法术掩饰住了,他没有站起来,依旧维持跪着的姿势,抱住银白的腿,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这里没外人,你不需要特意用法术隐藏伤痕。」 听了银白的话,伤痕重新逐渐浮现上来,最可怖的是银墨背上的那道伤,几乎抵骨,看到那伤疤,银白脸色沉下,眼瞳里杀机四溢。即使不特意抬头,银墨也可以感觉得到他此刻的愤怒,周围传来冷意,他经不住又往银白身上靠靠,像犯了过错的孩子,企图以这种方式获得原谅。 不过银白并没像之前几次那么生气,只是淡淡说:「也许你死了,对我来说更好。」 银墨不敢说话,只是用力将他的腿抱紧,像是担心真会被丢弃似的,银白又说:「从出生时这个想法就跟随着我了,你夺了原本该属于我的灵力;跟我抢地盘抢女人抢我千辛万苦找到的灵草;还害得我无法静心修行,你的存在才是我最大的威胁。」 「哥……」银墨一改平时在众人面前酷酷的模样,叫声中充满了委屈。 可是明明知道是这样,每次银墨有事时他还是忍不住去犯险救护,或许是本能,或许是出于习惯,所以那个想法到现在他也没达成所愿没有银墨,也许他会活得更自在,但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你是担心聂行风他们才会那样做,但如果你怕被我阻止再撒谎骗我,以后就再别来见我!」 话声狠厉,银墨心里却松了口气,这是这段时间里银白第一次这样喝斥他,也让他明白自己被原谅了,否则大哥会继续无视他。 他变回小蛇模样,顺着银白的手指游到他身上,伸出蛇信舔动他的唇角,这个动作成功地讨好了银白,弟弟在努力跟自己赔罪,否则以他的个性,不会做出这么煽情的动作。 他的心情因此好了很多,摸着小黑蛇躺回到沙发上,说:「我想去谢家看看,钟魁那家伙太笨蛋,素问又不经世事,很容易着了人家的道。」 手腕被蛇尾缠住,显然银墨不想让他去,银白笑道:「你也知道担心我?那就一起去好了,忍了这么久我不想再忍了,我倒想知道是谁在后面搞鬼,管他是神是仙还是魔,既然惹到了我,就不能这么算了!」 ※ 「银白是这样说的?」听完汉堡的汇报,张玄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问道。 汉堡偷眼看看张玄,张玄此刻平静的表情让它抓不住他的内心想法,立马飞到他肩上来回跳着,用爪子帮他做按摩,说:「一字不差,绝对的千真万确,我还跟着他们兄弟去了谢家棺材铺呢,不过我想反正他们那边那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我还是来伺候海神大人您比较好。」 他有什么好伺候的啊,整个审讯室里除了桌椅就只有他跟汉堡,想喝杯水还要出去倒,真够麻烦的。 被按摩得很舒服,张玄重新趴回到桌上,打着呵欠说:「你根本是怕有危险,所以才选择这里吧?」 「话不能这么说,有大人您在的地方,就算是警局也不安全啊。」 这句吐槽让张玄无法反驳,闭着眼想了半天想不出谢非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听起来似乎很刺激,可惜他分身乏术,现在要在警局里杀时间,叹道:「董事长到底什么时候到啊,难道他的情人还没有他的工作重要吗?」 「为什么这么久律师也不到?」 因为之前他跟聂行风联络,聂行风说这种小事不需要律师出面,否则惊动了爷爷,他们又要被训了,等自己把手头上的事做完,就来警局「赎人」,可是他等了这么久,茶都喝了好几杯,聂行风还是没出现,偏巧魏正义跟乔两情相悦后,被乔拐去了意大利,说是跟家族的人联络感情,于是他就很倒楣的被干晾在这里没人理。 「看来董事长大人也有信誉度不高的时候啊。」汉堡跟着张玄一起叹完气,又耐不住好奇,问:「那您又怎么会因诈骗罪、伤害罪、危害社会治安罪以及袭警被逮捕呢?」 「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有!」汉堡点头赞道:「普通人占一条已经不容易了,您居然一下子占了四条,不愧是海神大人!」 张玄被说得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我挺厉害的,笨得厉害,这么容易就被小兰花诓进去了。」 「跟小兰花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就是去银行的保险柜拿东西时被捕的。」 「老大你想钱想到去抢银行!?」 汉堡刚咋呼完,头顶的呆毛就被拽住了,张玄将它扔去一边,哼道:「别犯蠢了,我抢银行还不如直接抢董事长!」 不过确切地说,那几项罪名也没判错,至少他是拿了伪造的许岩的身分证件去银行取东西,起因全是出于那晚在酒吧他接到的萧兰草的电话。萧兰草说那个木头雕饰对他很重要,但他又因被通缉无法去取,让张玄想办法帮他拿到手,重金之下张玄答应了。 原本想着只是拿个东西而已,没什么问题,谁知他去了银行,拿钥匙刚把保险柜打开,就有人冲过来用枪指着他,也怪他反应太快,还没等对方说话,腿就踢了出去,等其他人报出他们是警察时,那个倒楣蛋已经撞到对面墙上晕了过去。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听着讲述,汉堡免不了咋舌。 「这能怪我吗?」张玄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如果你被人突然用枪指着脑袋,相信会做得比我更狠。」 「这倒也是,那后来呢?」 后来他才知道那根本是警方布下的陷阱,也不知他们接到了谁的密告,说萧兰草一定会去银行取许岩的东西,所以在那里埋伏了几天,他一出现就被捉个正着,当看到十几支枪管指着自己时,他才明白自己被萧兰草阴了。 「就是钟魁打电话给你的时候?」 「就是那时,我差点被那只笨蛋鬼害死!」 说起当时的情况,张玄就气不打一处来,被当成极度危险分子用枪指着不说,那个混蛋领队还命人反架住他,给他铐了手铐,这才打开手机让他听电话,还在发现与萧兰草的案子无关后立马就挂断了,要不是汉堡及时来报消息,他都不知道钟魁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哪能不知道您的心思呐,所以我就第一时间跑来了。」汉堡沾沾自喜地说。 张玄翻了个白眼,他相信汉堡会选择跟着他,绝对是因为他这里生活更安逸。 「那话说回来,小兰花想让你取的害得我没办法变回原形的木头最后怎样了?」 「我哪知道?我连盒盖都没打开就被逮捕了。」 「幸好你没打开,你要是打开了,也法力全失怎么办?虽然你本来也没多少法力,但聊胜于无啊!」 乱说话的后果就是张玄掏道符准备给它一个轰天雷,不过汉堡很幸运,张玄的手伸进口袋才想起被捕时自己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他悻悻地收回手,说了半天话,他口干了,正要交代汉堡给自己倒杯茶,审讯室的门打开,领队走了进来。 看到是那个把自己铐起来的家伙,张玄翻了个白眼,又趴回到桌上,汉堡也一秒隐形飞到了灯具上,它速度很快,男人没注意到,走到张玄对面坐下,说:「我是魏炎。」 「我知道,你逮捕我的时候已经自我介绍了。」 「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是魏正义,不是萧兰草。你那套自以为是的言论和行为在我这里行不通。」 张玄眨眨眼,抬起头来看他,男人冷漠的一张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看容貌他还不到四十,但那分稳重感和威严气势魏正义跟萧兰草都没有,从棱角分明的面孔轮廓上就看得出这人很不好说话。 下马威在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张玄已经领教过了,看着魏炎,心里琢磨这位肯定是魏家的中流砥柱,萧家刚出了萧靖诚渎职案,紧接着又有萧兰草劫持犯人潜逃,萧家现在一定乱成了一锅粥,魏炎在这个时候空降到分局来特别负责萧兰草的案子,究竟是萧家想借魏家保萧兰草呢?还是想趁机除掉对敌党派?这个分寸自己可要拿捏好,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成了代罪羔羊…… 打断张玄的沉思,魏炎拿起警察帮他做的审讯记录翻看,上面空白一片的状态让他哼了一声,问那名警察,「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整个警局里除了魏炎外,恐怕没人跟张玄不熟,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会为难他?被问到,小警员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魏炎还要再问,张玄清清嗓子,说:「别为难底下的人,我什么都没说,他记录个屁啊?」 魏炎的目光被他引过来,把记录板往桌上一拍,冲他冷笑:「伪造证件、诈骗、袭警,这么多罪名随便一件就可以起诉你了,如果你是准备让律师来帮你说的话,那就想得太天真了。」 「我知道,所以我没让律师来。」 「如果你是在等聂先生来帮你做保释,那你同样很天真。」 魏炎说完故意停下,张玄果然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蓝瞳疑惑地看过来,他好心解释:「刚才聂董事长来电话跟我联络过,当听了有关你的详细犯罪事实后,他说你的事与聂家无关,让我按正常程序处理……」 「不可能!」 「那你要不要直接打电话问他一下?」 手机递来,张玄一把夺过去,飞快按了聂行风的电话号码,听到的却是电子回复音,说自己正在开会,有事请留言。 聂行风从来不启用手机提醒功能,这明显是不想接电话,张玄脸色难看下来,气冲冲地问魏炎,「你是不是对董事长乱说什么了?」 「你被警方当场抓获,人赃俱在,还需要我乱说吗?」魏炎不屑地哼道:「聂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我想如果聂先生的情人整天给他找麻烦,他一定很头痛,说不定想趁机跟你扯清关系……」 「你说什么!?」 这句话惹恼了张玄,扑上前要挥拳头,被其他两名警察及时按住,魏炎无视他的愤怒,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说:「总之现在没人保你了,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合作?还是等着被起诉?」 张玄没法发飙,泄愤似的用腿踢了两下桌子,在发现硬碰硬对自己没好处后,他坐了下来,气呼呼地问:「你想怎样?」 「配合我缉拿萧兰草,今天你犯的事我就当它不存在。」 张玄气恨恨地瞪他,魏炎嚣张的态度让他看起来很欠打,但偏偏打不了,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最后选择了妥协,看看站在旁边的其他警员,魏炎明白,示意他们都出去,张玄叫住其中一个,追加:「给我杯凉水。」 「热咖啡也是可以的,这么冷的天喝冷水那是自虐。」 「不用,」在发现自己无法离开后,张玄很快镇定了下来,蓝眸看看魏炎,发出轻笑:「凉水有凉水的好处,你不明白的。」 魏炎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急忙把眼神错开,张玄不是萧兰草那种俊美无俦型的,但他举手投足中另有种奇异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的为之吸引,来之前魏炎听过不少有关张玄的传言,不过对在国外受教育的他来说那些道符咒语都是糟粕,他是不信的,心想多半是这个人会些催眠暗示之类的把戏,才导致聂氏总裁被蛊惑,仅此而已。 既然张玄喜欢自虐,魏炎也懒得理会,让属下倒了杯冷水给他,水拿到后,张玄没喝,只是抱在手里,问:「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萧兰草为什么要劫走嫌疑犯?他在失踪前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是怎么联络的?那个木雕有什么作用?为什么他那么迫切地想得到?」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张玄噗哧笑了,「你想知道的还真不少啊。」 「你想平安出警局,总要提供些有价值的东西才行。」 「老实说,我知道的比你多不了多少。」 看到男人眼中流露出的不信,张玄耸耸肩,「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连那木雕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至于萧兰草在意木雕的原因他更不可能跟我说,不过既然他那么迫切地想拿到,那东西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 「但我相信你对缉拿萧兰草的兴趣远远大过木雕吧?至少在不知道木雕的价值之前,它只是块木头。」 魏炎没说话,表情证明张玄没说错。 「至于萧兰草为什么劫持许岩离开,我同样也不清楚,我只是在他犯案后接过他一通电话,他让我帮忙把木头拿出来,说事成之后会再跟我联络,但我还没拿到东西就被你们捉到了。」 张玄说完耸耸肩,表示自己能交代的只有这些,看他的表情不像在作假,魏炎眉头皱起,对这个结果感到失望,站起来准备离开,脚还没抬起就被叫住了,张玄看着他,笑嘻嘻地说:「虽然我提供的资料没什么价值,但也许我可以帮你抓到他。」 魏炎马上回过头来,魔隼般的眼眸盯住张玄,像是要看穿他话语的真伪,张玄却没有讲下去,而是问:「那块木头现在在哪里?」 魏炎稍微沉默了一下,在发现坦诚对自己有利后,他说:「被当作证物带回来了。」 「如果我是你,在知道这个东西对萧兰草很重要后,一定会拿它当诱饵的。」 「诱饵?」 「就比如把东西放回原处,」张玄微笑着侃侃而谈,「萧兰草如果躲在暗处监视我,他当然知道我的行动失败了,也就等于说警方会撤掉在银行的埋伏,如果他想下手,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他也是刑警,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物品很可能作为证物被收走,他去银行也是空走一场。」 「可能会被收走,也可能不被收走,因为那是许岩寄存在银行的私人物品,而许岩还没有被定罪,除非警方提示必要的手续证件,否则银行方面有权利拒绝警方的要求,魏警官,你今天的做法不符合正常流程吧?」 被张玄笑吟吟地反问,魏炎哑口无言。其实警方在执行任务时会根据情况做出相应处理,这不算完全违纪,他当时是打算研究一下木雕的来历,但经张玄一番解说,他改变了主意。 「你说萧兰草今晚一定会去银行?」 「我只说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因为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等你拿到相关文件把证物带走的话,萧兰草就真的没机会了,既然木雕对他那么重要,那我想他一定费尽心机也想得到,前提是木雕必须是真的。」 怀疑的目光射来,魏炎问:「你们是不是另有一套联络方式?」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提醒你,以萧家在警界的地位和人脉,就算萧兰草现在被通缉,这里还是有很多人会为他卖命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萧兰草同样也会知道警方在银行里埋伏,还会蠢得自投罗网吗?」 「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他,对于他想得到的东西,他会艇而走险的,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他真正怕的不是警察,而是失去想要的东西。」 听完张玄的解释,魏炎重新端量了他一番,「你把萧兰草的个性摸得很透。」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希望我不会成为你的朋友。」 「你不会。」 张玄莞尔,充满笑容的眼瞳里闪烁着魏炎无法看透的光芒,这个人比看上去深沉多了,他索性不再多想,直接说:「今晚的行动也算你一份。」 张玄的蓝瞳立刻瞪大了,不满地问:「为什么!?」 「如果是你,应该猜到他会从哪里进去,怎么把东西拿到。」张玄的不快让魏炎心情好了一些,慢悠悠地反将一军,「因为你是他的朋友。」 「三更半夜,一定没有空调吹的……」 听到张玄的嘟囔,魏炎冷笑,身为阶下囚还想吹空调,哪有那么多好事?这人的话不可尽信,但是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试一下他的建议也不错,上头逼得很紧,他知道这关系到萧魏两家将来在警界的地位,所以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魏警官,」见魏炎要出去,张玄开口叫住,「我饿了,能不能来个猪排饭?外加大酱汤,再来杯热绿茶?」 麻烦还真多,真不知以前魏正义和萧兰草是怎么应付他的。 魏炎有事要做,不想在这里多花时间,开门吩咐属下去点餐,谁知张玄继续往下说:「你有萧兰草在街上乱开枪的监视录影吧?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知道的,吃饭时没东西看很无聊。」 魏炎的眉头皱了一下,「你看那个干什么?」 「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丧心病狂地乱杀人啊,如果他真那样做了,我协助你们也算是大义灭亲,不受良心谴责的。」 面对张玄充满良善的微笑,魏炎冷笑起来。就算萧兰草没杀人,他想这个神棍也会为了脱困帮他们的,跟实际利益相比,良心不值一提。 那些监视记录并不是秘密,为了让张玄更好的配合,他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吩咐属下把录影拿来,自己则去部署晚上的行动。 第三章 猪排饭很快送来了,等警察离开,张玄开始边拨饭边聚精会神地看监视录影,汉堡从灯具上飞下来,站在桌边上跟他一起看,赞道:「大人,我实在太佩服您了,不管什么时候,您都可以轻易地化危机为转机。」 张玄没看它,眼睛盯着录影,随口问:「你现在有没有隐形?」 「有啊,唉,我现在的灵力也只能勉强让自己隐个形了。」汉堡感叹完,就发现笑吟吟的目光投来,它马上有种不好的预感,呆毛小天线竖起,小心翼翼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去看看木雕……」 张玄本想让汉堡去勘察一下魏炎把木雕放在哪里,谁知话还没说完,眼前绿光一闪,汉堡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儿,只有一串尖叫声留下来。 「我才不要看那鬼东西,看一次我就变不回阴鹰了,再看一次我连鹦鹉都做不成怎么办!?」 那也不用飞这么快吧,他还有事要交代的…… 因为汉堡的临阵脱逃,张玄的计画被迫搁浅了,他只好继续吃猪排饭,顺便看录影,交通监视的片段只有短短的两分钟,影像不太清楚,如果不是跟萧兰草太熟悉,他多半会把镜头中持枪行凶的疑犯忽略过去。 在把录影翻来覆去看过几遍后,张玄确定事件的起因只是单纯的交通盘查,在调查中双方发生了争执,萧兰草突然掏枪打伤了其中一名巡警,开车逃匿。 不过车没跑多远就左右剧烈摆动起来,撞到了路边栏杆上,许岩从车上仓皇跳下,貌似想逃跑,却被萧兰草抓住,巡警随后赶到,萧兰草在向巡警开枪时误伤了附近的行人,趁巡警躲避,他重新将许岩揪回车上,枪口顶在许岩头侧,看上去只要许岩稍加反抗,他一定会再开枪。 张玄事后有看过相关报导,两名巡警受了轻伤,那位倒楣的行人则当场死亡,至于萧兰草开枪的动机却不明,由于监视器设置角度的问题,巡警盘查那部分被车挡住了,他猜不出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纠纷,导致萧兰草行凶。 每次一吃猪排饭,准没好事,希望这次可以顺利把事情摆平,把钱赚到手,然后跟小兰花那家伙彻底划清界限,饭吃完后,重新看着录影,张玄很不爽地琢磨着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 傍晚,魏炎把任务部署完毕,回到审讯室,隔着玻璃看看里面,发现录影还在播放,而看录影的人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他忍不住问:「他在干什么?」 「睡觉,」小警察回道:「张玄吃完后睡了一觉,看了会儿录影,又继续睡。」 「一下午他都在睡觉!?」 「大部分时间是这样的。」 这个回答让魏炎很无语,在调来之前,他听说过不少有关张玄的传说,原本还对他的存在很在意,当发现去银行取东西的人是张玄后,他相当紧张,但这分紧张感在随着跟张玄的接触加深后慢慢消失,他为自己的过度担忧感到好笑——这是个废物,充其量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废物。 行动开始后,魏炎让属下将张玄带出审讯室,张玄的瞳色跟白天相比更加湛蓝,像是还没睡够,眼眸微微眯着,一副懒倦的模样。 「我可以申请留下吗?」看到魏炎,他举手发问。 魏炎给他的回复是把他带出警局,上了一辆箱型车,箱车外形像是私家车,但进去后就看到里面放有各种监视联络器,便衣警察有五、六个人,各个严阵以待,车里充斥着出任务之前的严肃气氛。 张玄被押在车中间坐好,他转头想打量车里的情况,肩膀被魏炎按住,阻止了他的乱动,车很快开起来,没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许岩寄放物品的银行。 魏炎事先已跟银行上层人物交涉过了,他们很顺利地从后门进去,来到主控室里。配合警方当晚行动的是银行警卫处主任跟大厅经理以及众多警卫人员,张玄在旁边听魏炎跟他们的寒暄,才知道魏炎用的是防恐行动的借口,难怪银行方面会这么紧张了,可能他们真以为今晚会有恐怖分子入侵。 下班后,银行安全系统全部启动,内部形成了一座空城,随着时间的推移,主控室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魏炎把属下都派下去了,自己跟银行人员一起观看监视器,反倒是张玄最清闲,一个人靠在远处的沙发上无聊地打着哈欠。 魏炎看到了,走过去冷冷地看他,被瞪视,张玄收回正要打出的哈欠,仰头跟他搭讪:「你经常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提供便利吗?」 「达到效果就好,过程不重要。」 魏炎面无表情地回道,如果他不强调今晚有恐怖分子活动,银行是不会给予方便的,而且萧兰草也算是恐怖分子了,所以他并没说错。 「也许你该跟其他人一起去下面埋伏。」他对张玄说。 「我又不是警察,抓人我不在行的,」无视魏炎的冷漠,张玄笑得很温柔,「我只负责提供线索,有关萧兰草可能会利用的几个入口在车上我都提示过了。」 在来银行的路上魏炎把银行建筑的平面图给张玄看过,说是请他帮忙提供意见,但张玄相信各处的埋伏点魏炎一定早就安排好了,他只是在试探自己,于是就配合着选了几处,魏炎在考虑之后,照他的想法加派了人手在那里。 「这么晚了,他还没有来。」 魏炎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监视萤幕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在听了银行高层有关警备设施的介绍和自诩后,他对萧兰草是否真会出现产生了怀疑,这里有着世界一流的监视系统和安全装置,别说一个人,就连一只苍蝇都未必飞得进来,除非萧兰草在进入之前将所有系统关闭,否则连大门他都开不了,更何况是进入安放保险箱的大厅。 「盗贼一定会出现的,相信我,」张玄安慰他说:「等人要有点耐心。」 魏炎并不信任张玄,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听了张玄的话,他心一动,反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张玄眨眨蓝瞳,正要说话,监视台前突然传来躁动,魏炎奔了过去,张玄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就看到保险箱大厅里出现了两道人影,镜头画面有些模糊,但人形轮廓很明显,魏炎迅速看看其他的监视萤幕,确定那并非投影导致的结果。 他立刻跟在附近巡逻的手下联络,让他们过去查看,萤幕上显示出两名警察很快跑了过去,在大厅门外做了一番检查后回报说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正常?厅里明明有人的! 依稀看到萤幕里的人影走到一个保险箱前面,抬起手在上面乱摸,看他的动作像是正在开锁,魏炎急了,赶忙冲了出去,警卫主任和经理也紧随而上,要知道保险箱大厅里寄放的物品金额都相当昂贵,如果出现丢失事件,他们都担不下这份重责。 张玄依旧慢悠悠地跟在大家后面,等他来到大厅,厅外的几道密码系统都已经开启了,大家惊慌之下一齐冲了进去,但大厅里没有人,只有靠墙的一个保险箱被打开了,警卫主任看了一眼,立刻失声叫起来。 「东西、东西没了!」 魏炎脸色变了,柜子里很空,不需要走近就知道他们放在里面引萧兰草上钩的木雕被拿走了,可是怎么被拿走的他想不通,更想不通萧兰草进来的途径,明明这里的警备防范就像铁桶般牢固,更别说各个关口还都有警察埋伏。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3节 他的眼眸迅速扫过张玄,觉察到他身上的冷飒气息,张玄向他一摊手,表示自始至终自己都跟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完全与自己无关。 紧要关头魏炎没时间跟他磨蹭,抢先跑了出去,警务主任和其他人跟在后面,大厅里只剩下一脸目瞪口呆站在空柜子前发傻的经理,张玄向外瞅瞅,然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踱到他面前,好心地说:「看起来很糟糕。」 「这、这可怎么办?」 经理额上的汗冒了出来,心里万分庆幸寄放物品的是警方,如果是大客户的话,会严重影响到他们银行的声誉,正准备联络警卫,就见张玄指指上面那个保险箱,说:「你们好像搞错了,装东西的是这个箱子吧?」 经理一愣,经张玄提醒,他这才注意到被打开的是底下那一层保险箱,不由大喜过望,马上拿出自己的认证磁卡插进去,又按下密码,将柜门打开,果然之前他跟魏炎一起放进去的小木盒还端端正正摆在里面。 「太好了!」 经理大叫起来,但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就见张玄飞速将盒子拿出来,接着自己手里的磁卡被夺走,看着张玄掉头向外跑去,经理愣了一下才明白上当了,再次大叫:「不要走,快把东西还回来!」 张玄已经跑出了大厅,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叫声,转头一笑,「谢了。」 「你!你!」 张玄是跟魏炎一起来的,经理一直以为他也是警察,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张玄现在的行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半天回过神,急忙往外跑,谁知脚下一滑,竟踩在了一片水渍上。 经理没空去考虑大厅地面上怎么会出现水渍,用对讲机提醒监视室的同事,刚才发生的的情况监视室那边都看到了,在得到联络后立刻封锁了所有出入口,同时跟魏炎等人联络,告知他们目前的状况。 张玄出了大厅,飞快地向他们来时的通道跑去,时间有限,他的法术更有限,用冰水做出的用来混淆大家的虚像撑不了多久,如果不及时找到出口的话,监视室的人很快就会锁定他,到时他的罪名又要多加一条了。 很幸运,途中虽然遇到了几名警察,但都被他轻松打倒了,眼看着出口近在眼前,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冲他喝道:「站住!」 话声凌厉,即使不回头,张玄也能感觉得到从背后传来的煞气,他无视对方的喝斥,继续向前跑,在快到门口时手枪的击锤声响起,魏炎再次喝道:「站住!」 为了避免无辜中弹,张玄站住了,将木盒抱在怀里,笑嘻嘻地转过身来,就看到在几十步远外的地方,魏炎举枪对准他,一脸的阴戾。 「魏警官你很厉害,」张玄没把那管枪当回事,微笑说:「能这么快就追踪到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无视他友好的笑,魏炎举着枪向他慢慢走近,冷声问:「萧兰草根本不会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没那回事,如果你不抓我的话,我保证一切都不会发生。」 满不在乎的口吻,似乎笃定他一定不敢开枪,这副模样在魏炎看来真够欠打的,再想到被他捉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问:「你的同党在哪里!?」 「同党?」 张玄一怔,随即明白了魏炎的意思,微笑说:「这就是我的同党。」 他将手里最后一张冰符扔了出去,道符由水而生,只有巴掌大小,但在抛向空中后,随着张玄的念力化作汹涌波涛,顿时水浪翻卷,形成应龙之形,咆哮着向魏炎扑去。 魏炎猝不及防,刹那间就见周围一片黑暗,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洪水恶龙,张玄长身立在洪水尽头,眉间张扬凌厉,哪还有半点懒散模样?恶龙瞬间逼到了近前,没等他开枪,手腕已被冰困住,洪水袭来,将他撞翻在地。 张玄趁机拿起经理的磁卡,插进密码锁里,可是磁卡划过后,门却丝毫不见动静,这个变故出乎他的意料,他祭出的恶龙全都是幻术,撑不了多久的,急忙又将卡插进去准备再来一次,就听有人叫:「他们启动了紧急安全设置系统,磁卡不顶用了,让我来!」 随着说话声,一团肥嘟嘟的绿毛球飞到了张玄眼前,他就看到汉堡拿了另一张磁卡插进去,跟着用爪子飞快按动密码键,不由大为惊奇,「你什么时候来的?」 「您来之前我就来了,我可是最挺大人您了。」汉堡大言不惭地说完,又解释:「这是我偷偷打听到了备用开锁的密码,如果还不行,那只能硬来了。」 硬来的话,那就只能祭索魂丝,如果不是被聂行风再三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用,他一定一早就用上了,还好他们运气不错,汉堡按了密码后,门顺利打开了。 ※ 等魏炎从洪水幻觉中挣脱出来时,张玄早已跑出了银行,无视魏炎在身后的恐吓枪声,他一口气跑到街道上,一辆轿车停在那里,看到他,车门自动打开,在张玄上去后轿车飞快飙了出去。 魏炎堪堪晚了一步,眼看着轿车跑远,他气得一跺脚,却跺下一头水滴,水不知从哪里来的,把他的头发衣衫都打湿了,再想到刚才的洪水恶龙,更觉得诡异,不断在想这是不是张玄给自己做的催眠暗示。 「拜拜。」 汉堡坐在轿车屁股上冲魏炎摇翅膀道别,可惜夜色太暗,它的招呼被彻底无视了,看到魏炎狼狈的模样,它讥笑了一句愚蠢的人类后拍翅膀飞回车里,为了不打扰前面两个人说话,它很有眼色地坐到了后车座上。 「辛苦了。」 等张玄坐稳后,聂行风把一早准备好的盛药的水瓶递给他,张玄的眼瞳瞪大了,不爽地用胳膊把水瓶推开,哼道:「我辛苦了半天,就是为了喝药?」 「您不辛苦,也是要喝药的。」 汉堡吐完槽,看到张玄把手伸进口袋,它急忙躲开,不过张玄没飞道符,因为他在警局利用冷水做的道符都用完了,只好靠回椅背上,问聂行风,「少喝一次行不行?」 无视张玄做出的可怜巴巴的笑脸,聂行风开着车,冷静地反问:「让你免费做事行不行?」 此言一出,张玄没话说了,打开水瓶,把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又嚼着聂行风随后递来的糖果,叹道:「我太笨了!」 聂行风扫了他一眼,就听他说:「这件事搞大了,莫名其妙我就成了银行抢劫犯,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知道怕了,那当初干嘛答应人家? 吐槽说出来时自动变成了——「别担心,如果你是抢劫犯,那我就是共犯。」 「可是如果以后打官司的话,一定会花很多钱的,也不知道小兰花支付的费用够不够请律师的。」 原来说来说去,他只是在记挂钱的问题,这让聂行风突然觉得担心他的自己很蠢,忍不住调侃,「看来今后你要多多赚钱才行。」 「不用那么久,等明早把木雕交给小兰花,就有钱拿了,说起来小兰花虽然没你那么有钱,但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有个两千万,够享受一阵子了。」 聂行风一愣,萧兰草拜托张玄取木雕这件事他知道,但金额张玄没提,他也没问,现在听到,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思绪被打断了,后面传来汉堡的怪叫,张玄把纸巾盒扔到了它脑门上,教训道:「你这家伙有事时从来不露面,要是你能在警局里把木雕的位置查出来,我还需要三更半夜抢银行吗?」 「抢警局比抢银行罪名更大好吧?而且我最后也帮你了,没有我,你现在又该去吃猪排饭了。」汉堡揉着额头不满地说完,又马上不着痕迹地恭维道:「不过大人您还是很厉害的,您是怎么把式神弄进大厅里的?」 「那招太简单了,用水就行。」 张玄可不会说为了做好这道神水符,他连着查了好几夜资料,还反复练习,就怕到时法咒不灵光,那就抓瞎了,还好祖师爷保佑,一切都跟预想中的相差不多。 那晚在epire酒吧接到萧兰草的电话后,张玄就知道自己又惹上麻烦了,偏偏萧兰草当时的状态让他无法拒绝,跟萧兰草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还从没听到他用那种决绝的口吻说话,有种感觉这次他把自己的命赌进去了,不管前方路途如何,生死如何,他都不会再回头。 所以,在听完萧兰草的拜托后,他决定帮忙。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跟聂行风事先安排好的,聂行风像是很了解魏炎,把他的每一步都推算得很清楚,而他所做的就是让魏炎亲手把木雕送回银行,再趁人不注意,把用水做的符弹在银行经理身上,冰符被经理带进大厅,再随时间推移化成人形幻象,扰乱大家的视线,给他提供了拿出木雕的机会。 「董事长,」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张玄忍不住问聂行风,「为什么你敢肯定魏炎会将木雕送回银行呢?其实我觉得木雕在警局的话更容易盗取。」 「如果你让魏炎觉得木雕相当重要的话,它就不会被放在警局里,而是在第一时间转移到上头指定的地方,魏炎会在这个敏感时期被派过来,他要负责的不仅是萧兰草的案子,还有萧靖诚。」 「萧靖诚不是死了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靖诚可以犯下滔天大案,警界里不可能没有他的同党,萧靖诚一死,他们担心自己被牵连,必定对与案件有关的人与事相当在意,所以不管木雕与萧靖诚有没有关联,都会被带走。」 「所以你让我暗示魏炎将木雕归还,是想顺便投石问路,看他是不是萧靖诚的同伙?」 聂行风微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可是魏炎也许会用假木雕当鱼饵啊,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不就白折腾了?」看着抱在怀里的木盒,张玄有种想马上把它打开确认真假的冲动。 「魏炎现在在第一线上,对他来说,捉到萧兰草更有实际意义,所以只要你不断用语言去暗示,他就会照你的话去做。」 这也是为什么魏炎在发现保险箱空了之后会立刻离开去寻找萧兰草,而不是仔细检查柜子,可以看出他自身对木雕并不关心,聂行风把这一点也料到了,让张玄很钦佩,却仍然不解地问:「那如果当时魏炎仔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被打开的柜子是不同的,董事长你怎么敢肯定他不会那样做?」 「我没有肯定,我只是从机率上推断有十之六七的可能性而已。」 「啊!」听了这话,张玄火大了,拿起纸巾盒想摔到聂行风头上,「靠,只有十之六七的可能性,你就让我去冒险,那我要是不成功怎么办?你是想让我在监狱里吃一辈子的猪排饭吗?」 「经验告诉我,凡事只要有十之六七的把握就可以去做了,」面对张玄的激动,聂行风冷静地解释:「张玄,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机率。」 「招财猫你当初不会就是靠着这个机率把我钓上的吧?」 聂行风一愣,没等他回答,身后传来汉堡的大笑:「钓你还需要靠机率吗?上钱就行了。」 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汉堡笑得全身都颤抖了,于是张玄把对聂行风的怒气一秒转嫁到它身上,纸巾盒再次冲它飙了过去。 可怜的小鹦鹉不知被纸盒砸飞去了哪里,张玄出了口恶气,转回头,注意力再次放到盒子上,那是个打造精巧的桐木盒,木盒没上锁,只用铜扣扣住,抱着它并没觉得很重,却非常有质感,让张玄好奇里面那个可以让汉堡法力消失,让萧兰草费尽心机也要得到的木雕到底是什么来头。 「打开来看看吧?」他的眼神瞟向聂行风。 「不要!」汉堡再次抢了话,冲到座位靠背上,对张玄说:「相信我,这东西辐射性相当厉害的,打开的后果一定很糟糕!」 「可是不打开,那怎么知道魏炎有没有偷梁换柱?」 「那是块木头,又不是金砖,换个屁啊!」 不悦的目光从蓝眸中射过来,汉堡立马收住脏话,海神大人生气了,它不敢再信口开河,翅膀一扇飞出了车厢,至于木箱被打开会造成什么后果,那就让张玄自己去承担吧。 噪音制造者离开了,张玄看看聂行风,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复,聂行风知道以张玄的好奇心,如果不看到实物,今晚一定睡不着,便说:「我不信一块木头可以让法力消失。」 这话的意思就是赞成了,张玄付之一笑,「我也不信。」 说完,手指勾住铜扣往前一拉,将盒盖打开了。 没有那些想象中的神奇辐射光,盒子里只是简单的放着一尊木雕,木雕底座嵌在塑胶板上,张玄把它拿起来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感觉这东西漂亮归漂亮,但要说它有什么作用,还真是看不出来。 「这不会是赝品吧?」他无比怀疑地说。 聂行风转头看了一眼,因为在开车,无法仔细端详,剑眉皱了皱,这么短的时间,魏炎不可能找到替代品,所以他心里有个更不好的预感,不过看看张玄的表情,他没说出自己的想法。 「跟萧兰草会合后再说。」 「是要好好说说,这玩意儿怎么看它也不值几千万。」张玄还在反复端详木雕,然后下出断言。 「一件物品的贵重不一定是它的存在价值,而是它在所有者眼中的分量,」聂行风说:「也许对我们来说它只是块木头,但在萧兰草心中,它价值连城。」 「所以,他甚至可以为了拿到它而杀人啰?」 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张玄无聊地把木雕放回盒子里,听了他的嘟囔,聂行风说:「我觉得不管怎样,以萧兰草的为人,不会胡乱杀人。」 「哇唔,董事长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你不也是吗?否则再多的钱你都不会帮他对吧?」 被说中了,张玄冲聂行风竖了下大拇指,「要听听监视录影的内容吗?看了一下午,我都快背上来了。」 他们跟萧兰草约定的地方很远,深夜的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左右无事,聂行风答应了,于是张玄开始讲述凶杀经过,他知道聂行风的观察分析力比自己强很多,所以说得非常详细。 汉堡在车外待了好久,见没有意外发生,它透过玻璃往里看了看,在发现木头已经放回去了后,马上飞进车里,本来想说下自己刚发现的情况,但是听张玄说得有趣,便没去打扰,坐在车后座上听他讲故事。 两分钟的录影很快就讲完了,张玄还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在讲述途中不断用肢体语言来加强细节的表达,聂行风听完后,将车停在道边很久没说话,张玄知道他在考虑当时的情景,便坐在一边静静等待。 「你确定是萧兰草开枪打伤的路人?」过了一会儿,聂行风问。 张玄用力点头,拿出纸笔,将记忆中的影像画出来给聂行风看,他的画技很糟糕,只能尽量还原当时的场景,一边用笔连接当事人之间的距离,一边说:「千真万确,如果不是巡警躲得快,死的就是巡警了,那一枪正中行人的眉心,靠,小兰花的枪法实在是太准了。」 「如果萧兰草要杀人,在一开始巡警盘查时他就会开枪。」 「可能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伤人吧,但后来许岩要逃跑,这个人对小兰花又很重要,他怕巡警阻拦,就只好开枪了。」 「刚才你也说他的枪法很好,以他的枪法,可以轻易打伤巡警而不需要致命,这样的话,子弹最多射中巡警或行人的腿部。」 张玄无法回答了,挠挠头,「也许他急着抓许岩,不小心失手?」 这个理由烂得连他自己都不信,就见聂行风在几人之间画了几笔,问:「死者的身分你问过吗?」 啊! 张玄傻眼了,「这个重要吗?」 聂行风没答,再问:「他的身高、体重、衣着还有当时他为什么会经过那条路段?」 这个张玄同样回答不上来,他一下午都在注意萧兰草和巡警的动作,行人作为受害者被他潜意识的忽略过去了,被问到,他有些尴尬,用笔在死者的三头身上画了几下,说:「我没问,不过他看起来满高的,比巡警高了有半个头,体形普通,穿的是风衣……啊不,是半长大衣,好像还戴了手套。」 是否真的戴了手套张玄不是很肯定,只是直觉这样告诉他,听了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聂行风笑了,「看来你的记忆力并不如你认为的那么牢靠。」 「我怎么知道你会在意受害者呢?」 没在意张玄不忿的嘟囔,聂行风把车重新开动起来,说:「因为我认为萧兰草不会乱杀人,他的目标是许岩和木雕,杀人会让他今后的行动更加麻烦,所以不管是出于他的个性还是当时的状况,他要做的都是尽快离开,除非有什么事迫使他不得不开枪。」 「是什么事……」张玄嘀咕完,突然灵感涌上来,叫道:「你不会是怀疑死者不是路人,而是特意去现场杀小兰花的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不过新闻里没有播放枪击事件的具体录影,单纯听张玄的讲解,聂行风不敢乱下结论,只是直觉告诉他,萧兰草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 张玄还要再说,呼噜声从身后传来,汉堡居然听故事听睡着了,趴在座椅上,身上还盖了条小毛巾会周公去了。 「汉堡大人睡得可真香啊。」 张玄探身去揪它的呆毛,换来的是一爪子,汉堡翻了个身,把毛巾往头上一遮,只当他不存在,一张纸随着它的翻身飘落下来,张玄捡起来,发现竟是张寻人符。 符咒笔势浑厚,一看就知是出于行家之手,张玄眉头皱了起来,问:「汉堡,你从哪弄来的道符?」 连问几遍,汉堡才不耐烦地回:「贴在车屁股上的,我本来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后来听故事听忘了。」 「你怎么没忘记睡觉?」 吐槽换来更大的呼噜声,张玄没再跟它一般见识,把道符递给聂行风,聂行风扫了一眼,问:「这是什么符?」 「寻人的,不过现在大家都喜欢用它来搞追踪,节能又环保,」张玄说了句不是很好笑的笑话,「看这笔划劲道,写符的人有点道行,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张正贴在你车上的。」 聂行风眉头一挑,张正一直在追踪萧兰草,在失去线索后,他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木雕身上,只要跟着他们,早晚会见到萧兰草,虽然不知道张正对萧兰草突然这么在意的原因是什么,但看得出他的行为绝对不是善意的,如果一直被跟踪,那将会很麻烦。 「你肯定是他?」聂行风问。 「对,就算是同门修道,每个人的道符也都会带有自己的个性,很容易分辨的。」 「那我们在酆都拿到的那张用来破解法阵的道符,你分辨得出是谁写的?」 面对聂行风的询问,张玄笑了笑,靠回椅背上,过了一会儿,说:「我有点线索了,可是还有许多困惑没解开,所以暂时我还不能说。」 听张玄话里的意思,聂行风就知道他已经有主见了,随着事件真相的逐渐解开,那个盘桓在他们心头的阴霾正在慢慢消散,他微微一笑、说:「等能说的时候,我想做第一个聆听者。」 「那是一定的。」 张玄晃了晃手里的道符,将它折成纸鹤的模样,打开车窗弹了出去,纸鹤随着他的咒语飞向夜空,朝其他方向飞远了,聂行风看在眼里,笑问:「它会把张正带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对这种追踪不是很在行,如果前方是水库的话,那还请张师兄多多见谅。」张玄双掌合十。 以张正古板的想法,也许真会跟着纸鹤把车开进水里吧,聂行风看了眼张玄,后者搞笑的反应表示他根本没把张正的存在当回事,于是忍不住提醒:「张正这个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蓝眸调皮地看过来,张玄笑道:「董事长你吃醋就说吃醋,别搞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每次我跟别人走近一点,你就会说——这个人少接触为妙。」 他把聂行风的口吻学得唯妙唯肖,聂行风忍不住也笑了,他这样说当然不是因为吃醋,而是张正的存在让他感到了危险,张正不算是坏人,但他在一些事情上的看法和做法聂行风无法赞同。 车又开了一会儿,他们跟萧兰草约定见面的小公园到了,时间还早,聂行风关了引擎,拿了条毛毯给张玄,张玄放下椅背,跟他一起躺下,叹道:「拜小兰花所赐,我们要露宿荒郊了。」 「偶尔的体验,感觉也不错。」 从跟张玄认识那天起,聂行风就开始了各种奇异的生活体验,他早就习惯了,跟下地府相比,露宿根本不算什么,躺在椅子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四章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聂行风坐起来,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张玄在外面水龙头前洗脸,汉堡在树杈上做每日一课的打通经脉的运动,他把目光收回,落在木盒上,这个萧兰草看做宝贝般的东西,张玄就把它随手扔在座位上,完全没当回事。 它到底有什么作用呢? 聂行风把木雕拿出来反复看了几遍。以他对古董的了解,这东西就算是赝品,也做得相当粗糙,根本就是门外汉随手雕的一块木头而已,看来它的价值只有等萧兰草亲自来解答了。 可惜他的疑惑到最后也没有解开,他们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早餐,吃了饭后又在车里等了很久,约定的时间早过了,萧兰草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空等了两个小时,萧兰草的电话又联络不上后,张玄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董事长,我们不会是被耍了吧?」 其实早在张玄提到酬金时聂行风就有了这个预感,在看到木雕后,这个预感就被肯定了,如果萧兰草会来,一切还有待解释,但现在看来萧兰草只是做了个圈套,让他们怀璧其罪,将追踪线索引到他们身上。 「张玄,」见情人瞪着眼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聂行风感到好笑,他淡定地说:「萧兰草把所有身家都给了你,不可能只是让你从银行拿块木头出来这么简单的。」 「哪有简单啊,昨天很危险的好吧!?」 「据我的观察,昨晚的危险值应该没有两千万。」 汉堡的多嘴换来张玄的怒瞪,不过瞪完后他也知道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了,泄了口气,问:「其实在我们跟魏炎玩心理战术时,真正的木雕已被小兰花拿走了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聂行风说:「以他对木雕的在意,如果他有事来不了,至少会跟你联络。」 「是什么时候?」 张玄把昨天的经历从头到尾努力想了一遍,怎么都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想了一下,说:「也许是你被捉到的时候,那时候状况最混乱,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如果萧兰草装成警察,在木雕运往警局途中掉包,没人会发觉。」 「所以我昨天努力了一整天,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了!?」 「也不是,」张玄的暴躁反应让聂行风看着想笑,「至少你成功地把目标引开了,给萧兰草提供了跑路的时间。」 安抚没有得到实际效果,张玄大声骂了句脏话,拿起赝品木雕想扔出去,又觉得就这么算了太憋屈,见聂行风还在旁边一脸的忍俊不禁,他气道:「被骗不需要这么开心吧?」 「很有趣。」 欺骗战术在商界里太常见了,聂行风完全不会被这种事影响到,反而觉得萧兰草相当聪明冷静,这也让他越发确定了这个人不会毫无缘由的杀人,他在部署一个很大的局,把每个人都当棋子,或许连他自己都是其中的棋子,他不可以输,所以每一步都是精心布置好的。 「爷爷常说,输了不要紧,赢回来就行,被耍了,再耍回来就好。」 「那也要人家配合啊,我们现在连小兰花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就配合他的步调走,帮他把这局棋下完。」 「为什么要帮他?」张玄不服气地说:「在我们真心帮他的时候,他把我们骗得团团转。」 「你拿了人家两千万啊,先生。」 聂行风冷静地回答他,「所以既然被骗也是棋局里的一分子,你当然要有配合的职业精神。」 张玄没话说了,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没想到,不过也许什么都不用做,只保管好木雕就行了。」 好吧,看在董事长的面子上,张玄勉强接受了帮忙的建议,在开车往回走的途中,他叹道:「真是场奇妙的探宝之旅啊。」 半路聂行风把车拐进商场,买了个背包用来装木盒,顺便又帮张玄买了支手机,张玄的私人物品在他被关押后没收了,魏炎担心他跟外界联络,后来在归还物品时扣下了手机,还好没扣钱包,否则张玄一定更火大。 回到车上,张玄翻看了下刚买的报纸,上面没有提到银行抢劫事件,电视里也没有插播相关新闻,他奇怪地说:「魏炎很厉害嘛,居然把案子压下来了,我还以为今后我也要亡命天涯了。」 聂行风看了他一眼,心想如果结果真那么糟糕的话,他一开始就不会让张玄搅和进去,不管萧兰草出多少钱。他会帮张玄,是因为他知道昨晚的事魏炎一定会压下来。魏炎身后有魏家坐镇,还有萧家帮忙,在没解决好萧兰草等人的麻烦之前,他们不会把心思花在张玄身上。 「张玄,你知不知道魏处长为什么默许魏正义跟乔去意大利?」开着车,他问。 「儿子都有了,乔说让魏正义跟豆豆回家族联络感情,魏爸爸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一个黑一个白,需要联络什么感情?」 对张玄的粗神经聂行风很无奈,「乔的身分家世很微妙,豆豆名义上的母亲已经过世了,魏处长巴不得儿子趁机跟黑道划清界限,但魏正义有插手萧靖诚制毒一案,不管内情如何,避开这个风头都对他比较好,所以魏处长才会同意他离开,把所有是非问题都推给魏炎去承担。」 「这么说来,乔也是故意在这时候带魏正义走的?」 「对,因为他知道现在不管自己做什么,魏处长都不会阻止,」聂行风瞄了张玄一眼,在心机方面,张玄比乔差远了,说:「魏炎自己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大家现在的重点都在萧兰草身上,他会平衡好利弊的,至于你,有我护着呢,他找你的麻烦那是自讨没趣。」 「啊!」听到最后,张玄品出味了,转头笑着看聂行风,「董事长你说了半天,其实是在为了自夸埋伏笔吧?」 「张玄!」 「是是是,我明白了,总之只要跟着董事长混,任何大事都会变小事,小事变没事的!」 这家伙除了贫嘴搞怪外还会做什么? 聂行风正要吐槽他,突然看到对面一辆摩托车向他们冲来,摩托车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撞到他们的车头上,聂行风急忙避开,又同时踩刹车,张玄系了安全带,只是晃了一下,坐在后座上的汉堡却因为打盹随着刹车骨辘辘滚到了地上。 「靠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地来撞本大人?」它摸着撞痛的脑袋大发脾气。 摩托车手在车前停下了,用脚支住车,将头盔摘下来,看到头盔下的熟悉脸庞,张玄回答了汉堡的疑问。 「我现在心理平衡了,昨天有人跟我一样,费了大半天工夫只追到一只没用的鹤使。」 张正从摩托车上下来,黑黑的一张脸表示昨晚他被张玄的纸鹤耍得很彻底。 「萧兰草在哪里!?」 张玄一下车,就被张正沉着脸质问,聂行风则被完全无视了,见他火气很大,张玄只好摊摊手,好脾气地说:「你看我这样子像是知道的吗?」 「你们见过面了吧?」 「见过面的话,我还会在这里转悠吗?老实说,我也被那只狐狸耍了。」 「那是你帮邪门歪道自食的恶果,」张正将碎了的纸鹤亮给张玄看,「你觉得这样耍我有意思吗?」 看纸鹤碎裂的状态就猜得出昨晚它带着张正跑了不少路,难怪张正这么气恼了,为了避免再激发他的怒气,张玄尽量让自己忍住笑,说:「那你觉得用这种法术偷偷跟踪我们很有意思吗?」 「我只是想找到萧兰草,」张正看了聂行风一眼,「直接拜托你们的话,你们一定不会帮忙。」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一定要对付小兰花呢?他好像没得罪过你们天师一派吧?」 「降妖除魔是天师的天职,就算他没得罪我,但他犯了杀戮,又占了别人的身体,这种妖也要除掉。」 张玄对萧兰草的维护张正很难理解,说:「你也修道,该知道我们修道之人跟妖是对立的,为什么总是执迷不悟?明知道萧兰草杀人附身,却不仅不捉他,还助纣为虐?」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对立的,执迷不悟的是你,恶妖该降,但如果你把降妖当成偏执,那就是你的错!」 难得看到张玄如此凌厉的说话,聂行风看了他一眼,张正也微微愣了一下,没等他反驳,张玄又说:「就算是人类犯了法杀了人,法官也会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可你连基本的证据都没有,就要对付萧兰草,你不觉得这已经偏离了降妖的轨道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上次在酒吧我已经说了,跟萧兰草有接触的人都死于非命,你可以否认这个事实,但萧兰草当众枪杀行人总该是真的吧?他附身的宿主已经快不行了,不可能是宿主做的,所以动手的一定是他,如果你还不信,那就去警局查查昨晚在医院发生的事,去看看那个被萧兰草击伤的巡警是怎么死的,要是这样你还可以站在他那边,那我也无话可说!」 这话不像是信口开河,聂行风问:「巡警死了?」 「一名死亡,一名失踪。」张正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都怪我昨晚一直在跟踪纸鹤,否则我可以赶过去救人的,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死得很无辜,他全身的血都几乎被放干了,他只是个普通巡警,没跟人结过怨,除了萧兰草,我想不出其他凶手,医院进出口的监视器也没有摄下可疑的外来人,这一点也只有萧兰草才能做到。」 张正说得很冷静,但不难看出他冷静背后的懊恼和气愤,这分气愤在他身上转化成煞气,假若萧兰草此刻就在面前的话,相信张正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张玄没说话,那些事他没有亲眼所见,无法判定当时的情况,聂行风问:「尸体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的停尸间,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张正说完,转身骑上摩托车,临走时又看了张玄一眼,再次重申:「所以这件事我管定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如果你还要继续帮萧兰草,那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 「张正!」见张正掉转车头要离开,张玄问:「听说这几天谢非一直在找你?」 张正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张玄会突然提到谢非,说:「他是有给过我电话,不过我太忙,所以没联络上,他法术不错,相信有什么问题可以自己处理好。」 张正跟谢非虽然是同门学道,但两人的师父不同,加上谢非说话刻薄,所以他们关系一般,跟他目前要解决的问题相比,谢非的事不值一提,最多是小打小闹的捉鬼案而已,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听了他的回答,张玄眉头微微皱起,「你急着查明真相没错,但一味地为了找凶手而找凶手,那是不是舍本逐末了?」 张正没听懂,看着他,就听他又郑重说道:「巡警和其他人的命是命,谢非的命也是命,我想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去跟你求助,舍近求远地帮人,你好像忘了修道的根本,如果你先找到萧兰草的话,希望你不要急于动手,把事情问清楚再说,修道不等于可以任意妄为,一个生灵的存在与否不该由我们来做决断。」 张正露出异常惊讶的表情,这番堂堂正正的言辞出自张玄之口,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汉堡也是同样的反应,站在车头上看张玄,满是敬仰崇拜。 觉察到气氛的微妙,张玄打了个哈哈,「其实小兰花欠了我两千万,他要是死了,我这一票就打水漂了,拜托拜托,看在师出同门的分上,你一定要帮衬帮衬,别挡我财路。」 刺溜!车头打滑,汉堡的头仰得太高,从车上滑了下去,张正也晃了一下,恨恨地瞪张玄,心想他早该知道这家伙眼中只有钱,能让他这么汲汲于心的也只有钱能办到了! 想起这么多年的挂怀,他突然感到茫然,在他童年的记忆里,张玄的存在其实很模糊,他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他只是把自己假想的事物塑造成一个完美影像,然后套在对方身上,并督促自己要努力接近并超越他,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但现实告诉他,这个人除了贪财外什么都没有,那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张正一句话都没回,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回什么才好,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想他跟张玄也许从根本上的追求就不同,那又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 他沉着脸戴上头盔,掉头而去,汉堡重新飞回车上,看着摩托车的背影,说:「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海神大人,您就是为了打击人而存在的。」 张玄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张正对他的心思他其实很明白,但他敢肯定如果张正知道张三是他杀的话,一定会马上对他横刀相向,他讨厌这种绝对的正义跟原则,就像当年在雪山之巅,那些自认为正义的道士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素问一样。 他转头看向聂行风,自始至终聂行风的表情都很平静,「早点明白你是什么人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否则他将会更失望。」 「董事长大人英明!」汉堡在车上用爪子打拍子点赞。 还是董事长了解他,张玄因为跟张正谈话而涌起的不快瞬间消失一空,笑嘻嘻地跟着聂行风上了车,车重新开动起来,他说:「如果张正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又是怎么注意到小兰花有问题的?小兰花附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感兴趣?」 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目的,张正的目的暂时不需要探讨,聂行风说:「我比较在意巡警之死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怎么回事很简单啊,我们直接去停尸间查就行了。」 满不在乎的口气,让聂行风怀疑张玄是不是忘记了昨晚的经历,他好心提醒:「张玄,虽然魏炎不会特意抓你,但如果你自动送到他眼皮底下的话,相信他不会无视你的。」 说得也是,张玄看看表,「那我们就晚上去好了,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汉堡你先去医院打听下情况。」 「重伤不下火线啊,」一听要做事,汉堡开始哀哀叫:「我也算是重病号了,让我做事,海神大人您于心何忍?」 「我们要去谢记棺材铺,要不你跟我们一起?」 汉堡不言语了,两相比较,它觉得还是医院的活更轻松些,没再废话,爽快接下了任务。 ※ 兵分两路,张玄根据汉堡跟踪来的情报,和聂行风来到谢家棺材铺,棺材铺坐落在郊区一个偏僻地角里,周围只有一栋房子,很好找,房子相当陈旧,面积却不小,门上零星贴了些白纸,像是褪色的对联,斑驳纸张在风中飘动,说不出的凄凉。 「这里一点人气都没有,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车在门口停下,张玄打量着老房子说。 棺材铺也是店铺,是店铺就要有生机,像这种半死不活的气息别说做生意了,连起码的住人都做不到,多半会被附近的游魂跑来当宿栈用,导致阴气很重,到了晚上一定了不得,银白曾说没打听到谢记棺材铺,张玄想谢非是被坑了,有人事先做好陷阱,让他乖乖自己跳进去。 两人下了车,来到棺材铺的门口,大门旁边各挂着花板寿衣字样的木牌,木牌很旧了,边角渐趋腐烂,只能模糊看到下方刻着谢记桅厂的字样,张玄从小跟法事道场打交道,知道桅厂就是棺材铺的意思,说:「看不出这家还挺讲究的,现在很少有人这样写了。」 门没有上锁,挂着旧时的木质门闩,要横拉才能打开,张玄推门走进去,经过院子时,看到旁边橱窗里摆着的翁媪,这是棺材铺招揽生意的陈设品,但年数久了,原有的颜色都掉了,只有中间的金线寿字还颇清晰,人偶嘴巴翘着,不经意看到会被吓一跳。 两人顺甬道走进厅堂,厅堂摆设很简单,看上去还算干净,但没有长期住人的气息,他们又去后院几个厢房看了一下,摆设大致相同,正中是间阁楼,跟阁楼相邻的最大的房间里放了几口棺材,门旁堆了些小白纸花,看来这里是棺材铺平时做生意的地方,也是整个房子里阴气最重的地方。 张玄打量着那些棺材,咋舌:「哈,搞得这么逼真,不像是临时做出来的道具,谢非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被人这么整。」 整个房间里除了棺材什么都没有,这该是汉堡他们在镜子里看到的谢非出状况的地方,所以有些搭放棺材的木板歪掉了,两人合力将棺盖稍微移开一些,发现里面都是空的,根本不像谢非说的那样装了谢家人的尸首。 为了确定他们没搞错,两人把其他几口棺材也打开看了,结果一样,这些都是没使用过的棺木,里面铺的白缎还算新,奇怪的是棺材本身有些年数了,新旧对比的感觉太强烈,带出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看这木材有个几十年了吧,这是准备旧物新用吗?」 张玄的嘟囔没得到回应,聂行风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他只好一个人努力将棺盖移回原位,却因为木头太重累得呼呼直喘,怨道:「招财猫帮帮忙,不要总做甩手掌柜。」 「哦,」被叫道,聂行风回过神,打量着周围,说:「这里好像很熟悉,谢记棺材铺的名字我应该在哪里听说过。」 「哈,董事长,看来你的记忆力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牢靠。」 这家伙訾睚必报的性子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聂行风瞄了一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情人,淡定地说:「所以我现在记起来了,这次的酬金三七分,我可以拿到一千四百万,记得回头把钱转进我的户头里。」 「招财猫你是属小白的吧,还可以再黑点吗?杀熟杀到你情人头上!」 以前那些案子的酬劳也就算了,这次是两千万啊,一想到大头都去了聂行风的腰包,张玄就觉得肉痛,忍不住大叫起来,聂行风没搭理他,转身去了隔壁的阁楼,张玄也想跟着去,见还有两口棺木没盖上,他只好接着努力盖棺,嘴里气哼哼地嘟囔:「招财猫!该死的招财猫!」 好不容易把物品全部回归原状,张玄累了一头汗,呼呼喘着气出去,谁知没走两步,突然感觉背后被一双眼睛紧盯住,随即地上传来玻璃珠相撞的响声,清脆而单调,空灵得令人发寒,他稍微把头侧了一下,果然看到墙角上站了个岁数不大的扎麻花辫的女孩,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张玄不知道女孩是不是汉堡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只觉得她阴气很重,房间阴湿,所以即使是白天,也不影响她的出现,张玄想如果到了晚上,她的怨气一定会更重,只凭谢非的道行,根本压不住她。 刚才进门时张玄就感觉到了这里的鬼气,但没想到居然有阴魂敢当着他的面出现,蓝瞳看了下四周,说:「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留下来害人害己。」 女孩没说话,但身影随着张玄的话声消失了,张玄走出去,心想这该是死去多年的鬼魂了,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滞留在这里,却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是被活活砸死的,而谢非又为什么会被扯到这里来? 百思不得其解,张玄只好去找聂行风,在走到阁楼门口时发现门框上有道很深的磕痕,日积月累,痕迹变成深黑色,他伸手摸了摸,心房猛地悸跳起来,耳旁传来重重的响声,眼前划过亮光,就见一把砍刀磕在门上,鲜血随着砍刀慢慢流下,洇红了那道刀痕。 张玄恍惚了一下,马上明白自己是感应到了以往曾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看着那道痕迹,原来上面的黑色是血液的颜色。 真够诡异的。 自从被神剑伤到后,他好久没有这种灵异感应了,对于灵力的回归,张玄充满惊喜,这证明聂行风给他喝的药有效果,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没再触摸刀痕,急忙走进阁楼,叫道:「董事长,好消息好消息!」 聂行风刚上二楼,听到他的叫声,问:「什么?」 「呃……没什么。」 突然想到说实话就意味着他要继续喝那该死的苦药,张玄立马摇头。反应太做作了,聂行风知道他又在隐瞒什么,正要追问,忽然看到旁边栏杆底下亮光一闪,依稀是面小镜子。 聂行风走过去探身拿镜子,就在这时后背突然被人猛地推来,他被强大的力量带着向前栽去,栏杆年久失修,随着他的冲力断开了,导致他跟栏杆一起落了下去。 「董事长!」 张玄刚上楼就看到险状,聂行风身后站了个飘忽的长发鬼影,正是她将聂行风推下楼的,不过这时候张玄没心思理会女鬼,冲过前伸手抓去,堪堪抓住了聂行风的手。 下坠的冲力加聂行风的体重,张玄被拉得嘿了一声,想努力把他拉上来,却不料栏杆腐朽得太厉害,根本撑不住两人的体重,轰隆一声,随着木板周围的塌陷,张玄也被带着跌下。 聂行风吊在下方,看到张玄向自己冲来,他本能地伸手抱住,两人就这样一起向下坠去。 景物一阵剧烈旋转,灰尘迷住了眼帘,等聂行风觉得好一些了,重新睁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弄愣了,四周不再是阴湿晦暗的阁楼,他也没有坠地时的痛感,轿车挡风玻璃外的天空明亮,街道两旁的树木随着车的行驶不断向后退去——他居然坐在快速前进的车上,并且是驾驶座位。 手里握着的方向盘证明这不是他的幻觉,他慌忙转头看张玄是否平安,却刚好跟投来的蓝眸对个正着,张玄坐在他旁边,跟他一样眼眸里写满了诧异。 「乖乖,我们掉楼掉到哪里来了?」张玄左右看看,无法搞清楚目前的状况,见聂行风没回应,立刻伸手拍他的脸颊,问:「董事长痛不痛?」 响亮的巴掌声让聂行风怀疑情人是在趁机报复,在第二记巴掌落下之前他及时闪开了,「打你自己,你看痛不痛?」 「痛啊,但我怕你是幻影嘛,既然你也痛,那表明我们都是真实的。」张玄发表完判断,把视线转向前方,「那么谁能告诉我,这辆车要驶向哪里?」 聂行风也不知道,路线像是有点熟悉,但又没有熟到记起来的程度,看来还真被张玄这个乌鸦嘴说中了,自己的记忆并非想象中那么准确。 张玄察言观色,马上说:「不知道也没关系了,麻烦你用心开,我可不想再被撞去哪里。」 想起坠楼的那一幕,聂行风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遵循本能往前开着车,问:「刚才是谁推我下楼的?」 「怨灵。」 张玄的个性一向是随遇而安,在发现他们虽然到了个不知名的地方,可总算还平安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欣赏窗外的风景上,「对不起啊,董事长,刚才是我疏忽了,棺材铺长久没用,积了些鬼魅在里面,有阴气是正常现象,所以我就没提醒你,没想到大白天它们敢当着正宗天师传人的面出来害人,真过分。」 一本正经的口吻,聂行风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这个正宗天师传人的称呼是张玄自己封的,他相信除了张玄自己外,没有人或鬼会认可。 不过为了维护情人的自尊心,他还是说:「不关你的事,是我大意了。」 「你大意就大意,看,还把我扯到这里来,现在谢非和钟魁的行踪不用找了,我们成了被找的人,期望这里可别像徒弟他们那样,在七天不同的时空里穿来穿去,要是穿不回去怎么办?」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张玄这种人,聂行风扫了他一眼,张玄感觉到他的不悦,立刻做出个超级亲近的微笑,「不过只要跟帅哥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啦。」 「只要跟帅哥?嗯?」 「不不不,是叫董事长的帅哥!」 这还差不多,听着张玄的嘀嘀咕咕,聂行风想起前不久的酆都之行,其实正如张玄所说的,在哪里并不重要,只要两人在一起。 街道路标在行驶中一闪而过,熟悉的地名让聂行风心一动,前面刚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仿佛冥冥中有人牵引似的,他把车转去了左边的车道上。 张玄注意到了,眼睛瞄了下油表,「满装的,董事长你开长途都够了。」 聂行风心里又是一动,相同的话前不久张玄也说过,意识提示着他通往前方的道路,隐约想到了目的地,在下一个路口他转去右边。 「张玄,我想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记忆慢慢浮上脑海,看着两边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聂行风说。 张玄转头讶异地看他,聂行风又说:「这是去傅燕文家的路上。之前我们跟白所长打听到他的住所,我就是通过这条车道去找他的,走之前你跟我说——油箱是满的,董事长够你开长途了。」 张玄表情愈发的惊讶,转头看外面的景物,又调出gps查找,很快的他从地图上查到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他记得傅燕文的住址,从这里到他的公寓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等等,等等,董事长,」他举起双手结结巴巴地问:「我们不会真的穿越时空,回到了你去找傅燕文然后坠楼受伤的那天吧?还是刚才危险来临,本能保护我们离开棺材铺?阴错阳差来到这里?」 「现在我无法回答你张玄,」聂行风目视前方,平静地说:「但我想不用多久我们就会找到答案。」 「s!」听完聂行风的话,张玄大声叫着让他停车,「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 车速依旧很快,几乎接近飙车的速度,表明聂行风根本没把他的警告当回事,张玄翻了个白眼,不明白一向精明的董事长为什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这还用问吗?如果我们退回到那天的时空,代表你会再次受伤;如果我们只是碰巧来到了相同的道路上,那更要躲避受伤的可能!」 「张玄你还没弄懂吗?现在不是我在驾车,而是我的意识在驾车。」 「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种意念在驾驭我做出接下来的决定,我只是执行者,除依照决断的安排行事外,我别无选择。」 看着聂行风边说话边熟练地选择方向往前开,张玄不说话了,通常对于不熟悉的道路,哪怕走过一次,在再走时还是会注意一下是否有搞错,但此刻聂行风熟练的驾驶表示他对接下来的路段相当了解,如果不是常走,那就是他在无意识中模拟了曾经经历的行为。 「如果真是同一时空的重复,那么我们就躲避不了,」感觉到张玄的紧张,聂行风微笑对他说:「过去的经历只可用来缅怀,无法改变。」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在发现无法改变事实后,张玄紧张之后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嘟囔:「虽然我很想了解你的经历,但并不想以这种方式。」 「这样也不错,人的记忆会出现缺陷,但经历不会,你不是想知道那天我究竟经历过什么吗?」 「如果可以,不想……」 聂行风曾讲过受伤的经过,但再详细的讲述都是空洞的,他无法感同身受,更不想相同的一幕在自己面前发生——如果聂行风再次落楼的话,他是否可以及时救助? 放在膝上的手被抓住轻轻拍了拍,仿佛了解他的担忧,聂行风用这个小动作安慰了他,「一切都会平安的。」 「最好是这样。」张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对于不信上帝的他来说,这个动作一点意义也没有,就像在注定的命运旅途中奔走,不管怎么担心都是毫无意义的。 第五章 傅燕文住的公寓到了,跟随着意识中的指示,聂行风下了车,往公寓里走的时候他朝车头瞄了一眼,车位是d—4,跟之前他停过的地方一样,两旁的车位都是满的,只留下了这一个空位,仿佛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进了公寓,聂行风说:「警卫是个六十多岁的白头发男人。」 张玄看向警卫室,警卫刚好站起,他的样貌跟聂行风说的一样,再迎着电梯门向前走,聂行风说:「乘电梯的是一对夫妇带个小女孩,女孩抱了个玩具熊。」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4节 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在他们面前打开了,正如聂行风所说的,年轻夫妇带着抱玩具的孩子走出来,张玄忍不住看了聂行风一眼,男人冷峻的表情证明他开始紧张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碰巧进入的时空,而是他们在亲身模拟那天曾发生的事件,让事件重演。 这也就代表最后的最后,聂行风会坠楼受伤,那之后又会怎样呢? 张玄不知道,跟随聂行风进了电梯,看着他的手指熟练地按在了十六楼按键上,等待电梯的上升。 「我不会让你受两次伤的,招财猫。」看着不断向上亮起的楼层灯,张玄说。 冷静却充满杀气的嗓音,聂行风看向他,他知道张玄动了杀机,既定的事实他们无法改变,但他相信张玄绝对有能力杀了那个暗害自己的人,但他不希望这一幕出现,如果那样的话,也许他会免受伤害,但也会间接影响到之后许多事情,就比如乔和魏正义在头七事件中的经历,而这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答应我,不要改变这里任何事情,我们只是在模拟事件,不是改变事件。」他说道。 没有回答,聂行风只好加重了语气,「张玄!」 一根手指亮出来,张玄低着头,将手指在脑门前点了几点,这表示他妥协了,聂行风笑了,抓住那根手指,将它攥在自己掌心里,看着电梯门打开,他带着张玄迈进走廊。 傅燕文的家在走廊最边上,往前走的时候,聂行风把手伸进口袋,看到他掏出一柄钥匙,张玄惊讶地问:「董事长你怎么会有他家的钥匙?」 这就是描述跟实际经历不同的地方,聂行风讲述时,开门这种不重要的地方都被他省略过去了,但亲自经历的话,张玄马上就注意到了不妥,聂行风不该有特殊的钥匙。 被问到,聂行风微微一愣,掏钥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跟上次一样的动作,至于钥匙来源的记忆他有些模糊,恍惚说:「好像是我去酒吧打听傅燕文的行踪时弄到的。」 「这么轻松就到手了?」张玄冷笑:「看来你从那时起就被算计了。」 聂行风皱起眉,说起来很简单的真相,偏偏他当时完全没怀疑,那时候意识好像被干扰了似的,只想着怎么找到傅燕文的蛛丝马迹,而对许多疑点视而不见。 「我现在明白他推我下楼的原因了,」随着熟悉的景物依次出现在面前,聂行风记忆之间的断层开始连接起来,走到那扇门前,他微笑说:「他没达到目的,又怕我通过对话猜到蛛丝马迹,所以努力想抹掉我的记忆。」 「好像这招没成功。」 「很成功,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记忆是抹不掉的,它只是暂时被掩盖而已,现在我们就来看看那天曾被掩盖的记忆。」 钥匙插进锁扣,随着拧动,门开了,聂行风走进去,房间里有声音,当听到那是自己的嗓音时,张玄有些惊讶,就见聂行风顺着说话声快步走进书房,就像他第一次来时一样。 进去之后,张玄发现所谓他的嗓音只是他在电台做节目的录音cd,傅燕文的书房很空,格式化的放着书桌木架,聂行风因为来过一次,没去在意录音,转去查看他的电脑,张玄则很感兴趣地跑去音响前,正在播放的是他的最新节目内容,他按了倒退键,发现以前的电台节目也都有。 「没想到傅燕文也是我的粉丝啊,这真是担当不起。」 听了张玄自得自满的笑声,聂行风忍不住抬头看他,很想说人家那只是想了解他的底细和能力而已,别自鸣得意了。 张玄沾沾自喜地说完,又去打量身后的书架,上面零碎放了一些当代着名学者编着的星象算卜书籍,很无聊的一些书,除此之外还有玉器做的棋盘和卜卦物品,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到桌上的相框上。 张玄过去把相框拿起来,那是张站在山脚下的自拍照,看着照片里跟聂行风酷似的男人,他哼道:「董事长你说这家伙是自恋呢?还是暗恋你呢?」 看到相框,聂行风眉头微皱,没说话,张玄忍不住又说:「我本来很喜欢你的模样,但现在突然讨厌了,因为这个混蛋的s……咦,背景很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很普通的山谷,山上栽种着青松翠柏,是哪里都能看到的山景,却因为跟某个背景极度相似而让人在意,张玄想了想,突然大叫:「我想起来了,董事长你还记不记得小兰花跟马灵枢郊游时被狗仔队拍到的照片?背景是不是一样?」 聂行风点点头,有关马灵枢跟萧兰草进山谷的事他还问过马灵枢,但到最后马灵枢也没跟他说出实情,因为与当时的事件无关,他就没再多问,没想到傅燕文也曾去过那个山谷。 「有意思,」张玄摸着下巴说:「马言澈化为怨灵的山谷,马灵枢去过,小兰花去过,傅燕文也去过,难道谷里有黄金吗?」 这家伙就算打个比方也不离开金钱,聂行风很无奈,看着相框里的背景,他想山谷的秘密只能去问他们本人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张玄,上次我来时没有见过这个相框。」 「不可能,如果是事件重演,那么一切都该一样才对,」看着聂行风,张玄将相框放回原处,说:「也许它一直存在,只是你当时忽略了,眼睛会骗人,记忆会骗人,但曾经的经历不会骗人。」 是这样吗? 听着张玄的侃侃而谈,聂行风闭上眼,努力想让自己记起当时的状况,就在这时,对面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跟他长相完全一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行风,」男人完全没对他的出现感到吃惊,熟人似的打招呼,「我知道只要给你一点提示,你一定会找来的。」 「傅燕文?」 傅燕文的出现也跟记忆中一样,聂行风本能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后看着男人向自己走近,脸上堆着微笑,微笑与狠戾并存,在随着他的靠近向自己袭来。 聂行风急忙往前踏了一步,将张玄挡在身后,后者不爽地轻咳两声,却成功地被无视了。 「你可以叫我傅燕文,也可以叫我刑,」男人看着聂行风,用温厚嗓音说:「反正对我来说,名字只是个代号。」 「刑?」张玄叫起来,「杀伐之神的刑吗?」 问话再次被忽视了,聂行风戒备地面对傅燕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是刑,奉五帝之命维持人间律例的杀伐之神。」 啊哈! 听了这话,张玄的蓝瞳登时瞪大了,要不是怕扰乱聂行风的经历,他一定马上嘲讽过去——老兄你s久了s得大脑缺氧了吧?还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了? 聂行风替他把话说了出来,「你是杀伐之神的话,那我又是谁?」 「你也是。」 傅燕文走到聂行风面前,跟他相对而立,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他的衣着发型也跟聂行风的近似,再加上相像的容貌,乍看上去宛如双生子,如果硬要说哪里有不同,那就是他身上毫不掩饰的杀伐罡气,气势凛凛,轻易就盖过了聂行风的气场。 「不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重复道:「简而言之,你与我都是战神神格分化出来的一部分,你该记得当年跟帝蚩的一战,战事太惨烈,导致战神神力受损,为了休养不得不放弃身躯,于是神格的一半精神堕入轮回,而另一半则陷入无止境的长眠中,直到近日才觉醒,现在我已归位,只要你跟我合体,杀伐之神就将真正复活……」 「靠,跟你合体,您哪位啊?董事长就算要合体,也是跟我好吧!」 张玄在旁边越听越气愤,忍不住愤愤指责,可是傅燕文看都没看他,仿佛他是透明人,对聂行风说:「所以,到我这里来,跟我一起归神位。」 话说得合情合理,想起前尘往事,聂行风恍惚了一下,喃喃道:「原来我不是杀伐之神?」 「你从来都不是,你只是神祗的一部分,就像这个,」傅燕文走到音响前,把cd拿出来,「它拥有着许多内容,可是离开了音响,它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你需要得到我的扶持,只有跟我一起,你才能成为真正的杀伐之神。」 聂行风沉默不语,张玄在旁边看得着急,但看看他的表情,只能忍住不去干扰,终于听他说:「我记得你的气息,是你在机场狙杀我,让我堕入魇梦的。」 「不是狙杀,我只是让你明白你是谁,你的天职是什么,而只要玄冥活着一天,你就一天无法恢复真正的身分,魇梦中你应该看得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杀师灭祖,天地难容!」 「我看得很清楚,不需要你提点,」聂行风冷冷说:「你也让我明白了如果当时我无法在魇梦中醒来的话,我就成功地被你杀掉了。」 傅燕文眼中的紧张一闪即逝,马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你要做回神祗,就必须放弃属于人类的身躯。」 「这就是你特意将我引来这里的原因?」 「这样做可费了我不少心思呢,你跟张玄焦不离孟,要单独约你出来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傅燕文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感叹他们的状况,他向聂行风伸过手来,「不要再犹豫了,履行五帝赋予你的天职,杀了邪神玄冥,释放真正的神祗。」 「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归神位?」无视傅燕文表现出的友好,聂行风反问:「我本来就是存在的,不需要依附你来证明自己的神格,如果我不是杀伐之神,那为什么会有犀刃?就算我曾经是神格的一部分,但这部分同样也可以慢慢变得完整,所以现在我是独立的,不管是人还是神。」 听着他的侃侃而谈,傅燕文脸色变了,喝道:「你本来就是属于神祗的,不管是你的法器还是你的记忆,但不要以此就认为你就是杀伐之神,你只是需要靠神祗光辉存在的影子而已,有关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一直以来你自己都在强调说你不是天神,你是聂行风……」 「我靠!」 张玄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傅燕文长得几乎跟聂行风一模一样,但正因为太相同了,反而让人感觉奇怪,更何况就算是相同的神格又怎样?董事长是他的,谁都别想带走! 张玄把聂行风往旁边一扯,指着他对傅燕文说:「不管你是神还是人,你的情商都有够欠缺的,连自谦语都听不懂,神祗不会整天把自己是神这种事挂在嘴上,就像真正的有钱人永远不会自诩有钱一样!」 这个比喻说得真够实在,聂行风忍不住瞅了眼张玄,可令人奇怪的是张玄说了这么多话,但自始至终傅燕文都没有去留意他,聂行风心一动,忽然想到了某个假设。 于是他照着曾经的剧本往下说:「也许我就是聂行风,所以我对自己现在的身分很满意,我并不想改变什么。」 傅燕文脸色沉下,「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管你处心积虑让另一个神格归位的目的是什么,都与我无关,你继续做你的神,我继续做我的人,两不相干。」 他说完,拉起张玄的手向外走,傅燕文冲他冷笑:「如果你是聪明人,就听我建议,否则别说神,你连人都做不了——别忘了,你从来都是不存在的,神祗可以分化出神格,也可以随时收回。」 聂行风脚下一顿,不得不说,即使这个相同的威胁他曾听过一次,但再听时,心绪仍然被牵动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傅燕文身上带着属于同类人的气息,让他无法无视,也许一切都如傅燕文所说的那样,那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虚无的,是可以随时消失的东西。 握住张玄的手不自禁地攥紧了,聂行风倏然回头,冷冷道:「那就来收回吧,如果你有这个能力的话!」 张玄站在聂行风身旁,在聂行风说话的同时,他感到属于战神强烈的气焰传来,这让他明白了为什么聂行风受伤醒来后身上会有那么重的杀气,因为他的神格在苏醒,在被数番挑衅之后。 果然,听了聂行风的话,傅燕文身上的罡气凝起,冷喝:「一个分化出来的神格而已,你以为你可以逃得出神的掌控吗?」 话音落下同时,一道灼亮光芒从他手上射出,却是以罡气祭起的利剑,聂行风急忙向后闪避,剑气划在墙壁上,震出一道深痕。 聂行风知道傅燕文的厉害,没跟他硬碰硬,躲闪着剑气的攻击,带张玄往外跑,谁知房门在他们面前自动关上了,两旁摆置的青瓷被气焰震得粉碎,在傅燕文的罡气挥舞中化成一片片利刃向他们射来。 敢伤他的招财猫! 明知自己不该出手改变既定的事实,但看到戾气逼近,张玄还是忍不住冲了上去,将聂行风护在身后,弹出索魂丝想将利刃震开,谁知关键时刻索魂丝竟然半点作用都不起,眼看着利刃穿过由索魂丝厉气筑起的墙壁向他射来,聂行风忙将他拉开,祭起犀刃把那些瓷器击飞出去。 「怎么会这样?」 张玄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傅燕文再次挥斥剑气攻向他们,他挥舞索魂丝抵挡,却再次失了效,剑气越过他击在了聂行风身上,聂行风以犀刃相抗,却始终不及傅燕文的罡气,被撞得向后飞去,房门被撞开,两人一起跌了出去。 聂行风倒地后就势一滚,并指划过犀刃刀锋,顿时血滴飞溅,他将血滴弹出,封在门口,又再次将刀锋劈下,顿时灼光烁烁,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结界,将傅燕文困在里面。 张玄被亮光射得眯起了眼睛,忍不住赞道:「好厉害!董事长我都不知道你还偷学了我的法术!」 聂行风没理他,张玄刚赞完,就被拉着跑了出去,两人冲出傅家,却不料眼前强光飞旋,走廊变得出奇的宽阔,相同的房门连接在一起,一直延伸到远方。 张玄一愣,就在这时利光突然从一侧飞出,聂行风眼都不眨,挥犀刃劈了过去,将那光芒斩于脚下,却是个由罡气驾驭的纸人式神,被犀刃的煞气破到,瞬间化成了灰,聂行风神色平静地说:「他事先在这里做了结界,除非我们找到破口,否则会一直在结界里徘徊。」 「难道上次你也是……」 话没说完就打住了,张玄觉得自己问得很蠢,如果不是有过一次经历,聂行风不会这么从容地击落式神,他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了解,包括即将向他们袭来的危险。 整栋楼房仿佛都被神祗的罡气占据了,四下遍布冷寂,张玄随聂行风快步向前走着,就看到前方又有无数人影从各条走廊上窜出攻击他们,他挥起索魂丝跟聂行风并肩对敌,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的反击毫无作用,仿佛他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除了聂行风外,在其他人眼中他都是隐形的。 「这是什么鬼现象啊?」 眼看着攻击者越集越多,而他又帮不上忙,张玄开始急躁,聂行风自身没有多少法术,只靠着神器驱敌,时间一长,他抵挡的速度开始慢下来,喘息声也愈加沉重,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长笑,傅燕文从走廊尽头走出来。 聂行风做出的结界被他破开了个大洞,响声震耳欲聋,张玄回过头,就看到眼前剑气咆哮,由傅燕文的罡气驾驭着向他们冲来,烈烈气焰在中途化作斑斓猛虎,虎口大张,像是妄图将他们吞噬入腹。 张玄曾无数次见过聂行风驾驭虎矩神器,而此时猛虎就如聂行风的法器,微微愣神中那巨虎便冲到了近前,法器对张玄起不了作用,聂行风却被波及到,随着强大冲力翻倒在地,他趁机将犀刃挥出,猛虎被劈中,在空中长声呼叫,变换了身形后又重新扑上,张玄担心聂行风不支,抢在他身前抵挡,索魂丝却再次走了空,猛虎在傅燕文的挥斥下冲向聂行风。 「该死!」 明明担心得不得了,却又眼看着对方受伤而无可奈何,那种感觉逼得张玄发狂,无视虎形神器,扬鞭转去攻击傅燕文,却见他神情凝重紧张,不像最初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 他心中一动,就见身后突然涌出重重墨色浓烟,猛虎迅速被浓烟卷住,像是对烟气忌惮似的向后连退数步,屈身向黑烟发出威吓性的吼叫,却没起作用,烟雾翻卷,瞬间将整个走廊都弥漫住了,张玄趁机扶起聂行风,带着他向烟雾当中跑去。 雾气太大,其中还带着诡异的刺鼻气味,张玄被呛得一阵咳嗽,急忙帮聂行风捂住口鼻,聂行风冲他摇了下头,说:「没事,是……」 话音未落,眼前传来噗通声响,那些纸人式神不知被什么物体撞到,跌进黑雾当中,感觉到有东西扫过来,张玄拉着聂行风躲避,却不料物体出奇的灵活,卷住聂行风的腰将他带了出去,张玄没办法,只好抱紧聂行风,跟他一起被卷进黑雾。 物体温暖,摸起来却很粗糙,像是一层层鳞片,再看到雾气中隐约闪现的两道如灯笼般的赤红火光,张玄猛然醒悟。 「是银墨!」 像是感觉到了聂行风的紧张,墨色长蛇蛇尾一摆,将他们卷着迅速移向黑雾稀薄的地方,随后那两道赤红之火向他们冲过来,绕着他们缠了一圈后又游向前方,挡住了追击而来的式神。 乖乖,好大的蛇 张玄不是第一次见银墨的真身,但此刻它的形状比之前还要大上许多,薄雾中隐约看到它头上竖着麟角,蛇身粗长,根本环抱不过来,当初被围困歌剧院时,银白也曾显露过龙形,看来他们现在的情势跟那日一般危急,否则银墨不会化龙营救。 黑蛇载着他们在空旷走廊间飞速游走,黑雾中有式神追击过来,都被它一口咬住吞噬下去,其狠戾之态令人瞠目。眼见终于找到了脱困出口,前方突然冲来几道黑影将他们拦住。 银墨长尾一摆,将黑影荡开,聂行风趁机挥刀,将式神斩于刀下,两人配合默契,正杀得兴起,银墨突然颈部昂起发出长嘶,杀伐剑气穿透黑雾,正击在它背上,将它打得全身一阵颤抖,向后跌去。 聂行风和张玄也被带着摔在了地上,眼见那剑气道道逼近,聂行风紧忙抢上前挥刀抵挡,而银墨在翻滚了几下后也停了下来,身体颤动着化回人形,半跪在地上,他的头垂得很低,张玄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看他背后出现的深长血痕,猜想他现在一定相当痛苦。 那数道罡气被犀刃挡住,消散在空间,而聂行风也被逼得连连后退,血线从握刀的双手掌心缓缓流下,表情却无比平静,站在银墨前方,冷冷注视着罡气掷出的地方。 傅燕文踏步走来,银墨用法力筑起的黑雾被他轻易破开了,看着雾气随着他的挥斥卷向四周,银墨脸色愈来愈白,终于承受不住逼来的杀伐气焰,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不过是条蛇妖,有幸沾了点腾蛇血脉而已,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想与天为敌,」看着银墨痛楚的样子,傅燕文发出冷笑:「我本来看你们兄弟有几分灵气,想把你们养在身边使唤,不过既然你们选择站在那一边,那也随你们。」 他伸出手,手指向里屈扣着往后收力,随着牵扯,银墨发出低声呻吟,身躯弓得更弯,终于整个人匍匐在地,聂行风想去拉他,被他甩开,喝道:「快走!」 说话同时手腕一抖,唤出蛇形剑又纵身向傅燕文刺去,剑如活物,在刺出同时化成数条长蛇,喷吐黑雾逼向傅燕文,烟雾奇毒,被拂到后傅燕文脸色微变,眼露杀机,喝道:「找死!」 戾气随着喝声挥出,银墨勉强抵挡了几招便再次被击倒,随着傅燕文的手掌不断收紧,他的心脏痛得像是要炸开,几乎握不住蛇形剑,就见那几股戾气在空间翻卷,再次绞缠到了一起,化作猛虎模样冲过来,向他张开大口,准备将他吞没。 情势急迫,聂行风及时抢上前来,双手握住犀刃之柄,迎着狂虎劈下,随后手腕一翻,犀刃气势不减,在空中转换了方向,劈向傅燕文。 傅燕文没把聂行风的法力看在眼里,又见他一直没动,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眼见犀刃之气射来,竟然躲闪不及,胸口被重重削了一刀,再被罡气震到,不由自主向后连退数步。 「当日你伤我的,今天我还给你!」 淡色雾霭之中,聂行风仍保持着双手持刀的姿势,冲他大声喝道,金光在墨色犀刃之间游走,威风凛凛,当真如天神降临,傅燕文只看得心头一紧,胸前被犀刃伤到,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紧盯住那柄上古神器,眼中流露出迷恋艳羡的神彩,喃喃道:「杀伐之刃,它本该属于我。」 「有本事就来拿吧!」 聂行风知道傅燕文对犀刃相当贪恋,趁他出神,又接连挥下数刀,借犀刃的罡气在两人之间做出一道围墙,然后转身扶起银墨,跟张玄一起向前冲去,傅燕文做的结界被银墨原形一阵横冲直撞,已经破了大半,看到对面隐约露出的窗户,聂行风用犀刃将玻璃震开,向外跃去。 借着法器神力,这种高度原本不会对聂行风造成伤害,但在跟随他跳出窗户的同时,张玄突然醒悟到这里就是他坠楼重伤的地方,回过头,果然看到傅燕文紧跟而上,挥手聚起虎矩神器,向他们击来。 情急之下,张玄忙用索魂丝抵挡,却没起作用,眼看着狂虎窜向银墨后背,那道罡气一旦落下,他势必被震得神魂俱散,聂行风只好半路将犀刃抽回,改为抵挡虎矩之势,猛虎在犀刃的气焰下消散了,而他也因为失去了神器相助,猛地向地面坠去。 紧急关头,张玄伸手将他及时抓住,不过索魂丝在这个空间里完全失去了作用,所以张玄只能暂时缓解他们的下坠速度,他的另一只手拼命想抓住建筑物的边缘,却在攀住后又一次次的被带着失手滑下,地面转眼间迫近,他心急如焚,正要再祭索魂丝来搏一把,就听聂行风叫道:「松手!」 张玄低下头,跟聂行风投来的视线相对,他不仅没松,反而将手握得更紧一些,聂行风感觉到了,急得再次大叫:「这是我的意识世界,我们不会有事的,快松开!」 张玄一愣,刚才经历的一幕幕在眼前迅速旋过,也许正如聂行风所说的这是他的记忆,所以自己才什么都做不了,但如果不是的话,那…… 坠落速度愈来愈快,张玄几乎感觉到风刮过脸颊带来的痛感,银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聂行风向他伸过手来,于是张玄没再犹豫,纵身一跃,反手将聂行风抱住,跟他一起向下坠去。 纵然下方是炼狱,我也会随你一起。 疾风迷离了视线,张玄看不清下面的风景,只觉得黑暗在迅速将他们包围,而后是片刻的寂静,神智在黑暗中游荡了好一阵子才被唤醒,有人抱着他,叫:「张玄!张玄!」 「不要摇董事长,这不是韩剧,我会被摇成脑震荡的,」感觉到是那个熟悉的怀抱,张玄的心放下了,没睁眼,趴在聂行风怀里装死,呻吟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你得给我个缓冲的时间。」 「哪有很高?是你摔迷糊了而已。」 耳边传来笑声,张玄睁开眼,就见他们躺在黑乎乎的阁楼下面,断掉的半边栏杆还在上面晃荡着,那个高度不管是对聂行风还是对他都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刚才我好像穿越到你的过去历险了。」靠在聂行风怀里休息了一会儿,张玄慢慢将发生在过往的那番经历顺利连接起来,蓝瞳眨眨,说:「你的记忆果然不可靠,我发现很多重要地方都被你忽略过去了。」 「现在我都记起来了,」聂行风把他拉起来,微笑说:「你不是穿越,而是进入了我的意识中,所以我才说我不会受伤,偏偏你怎么都不肯放手。」 联想当时的场景,张玄终于弄懂了,猛地一拍手,喜道:「董事长我的法术又递进了一大步欸,如果我可以随意进入别人的意识世界的话,那么许多事都可以轻松解决了,这个赚钱商机一定要马上推广应用才行!」 聂行风的微笑僵住了,有时候他很希望张玄不要这么多话,那至少气氛不会马上被他破坏得干干净净,看着情人不顾身上沾的灰尘,摸着下巴很兴奋地在大厅中间来回转圈,聂行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居然在探案途中就分神想怎么赚钱,难怪天师一门的人都说他是邪道,而傅燕文则说他是邪神了。 为了不浪费时间,聂行风清清嗓子,打断了他那些不现实的妄想。 「张玄,你刚才会入我的意识,是因为我的认可,我希望你看到我曾经历的,不等于说你可以随意进入他人的意识中。」 「呃……」被打击到了,张玄停止转圈,蓝瞳狐疑地看过来,然后苦恼地皱起眉头,显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是这样吗?」 「你可以试试其他人,就会马上知道了。」 董事长既然这样说,那多半就是事实了,不过可以进入情人的意识记忆中,张玄还是很满足的,自己乐了一会儿,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可是为什么我一摔,会摔进你的记忆中?」 有关这个原因聂行风早就想过了,所以在张玄陷入幻想天地时,他已经回到了二楼,张玄怕再有阴鬼袭击聂行风,急忙跟上去,就见他从半倾斜的栏杆上找到了卡在上面的铜镜,铜镜另一边连着手机,张玄说:「那是钟魁的。」 看来钟魁跟素问是在这里遭到了伏击,才会将手机失落,聂行风攥着铜镜向周围看了看,没看到偷袭他的女鬼,张玄知道他的猜测,说:「不是女鬼做的,素问跟银白就算法术一般,对付几只恶鬼还绰绰有余,钟魁更是半只鬼,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事,那带走他们的一定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这里打斗过的痕迹不严重,可以轻易将他们四人同时带走,只怕连傅燕文都做不到。 「可以用幻术,」张玄在旁边提点,「刚才在你的意识里我有发现,傅燕文一直在用幻术暗示你。」 「如果是傅燕文的话,我们要去哪里找他?」 发生了聂行风坠楼事件后,傅燕文就消失了,聂行风事后曾去他的住所找过他,却被管理员告知他已经搬家了,至于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张玄环视阁楼,这里又阴又潮,由于窗户很小,导致里面黑乎乎的,多待一会儿都会觉得不舒服,他拉着聂行风走出去,在门口时又往后看了看,女鬼不知去向,他身上又没带道符,只好放弃超渡的想法,跟聂行风离开了棺材铺。 第六章 两人上了车,张玄看着坐落在前方的住宅,叹道:「这里应该死过不少人,整个气氛都让人感觉不舒服,真不知谢非从哪来的自信,敢接下这笔买卖。」 聂行风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种自信心张玄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有资格去说人家? 还好张玄没注意他在想什么,自言自语地说:「原来银墨是为了救你受的伤啊,难怪最近换银白变人形了……这房子真够古怪的,不过照妖镜更古怪。啊,董事长,把镜子给我看看,让我来研究下它的来头。」 聂行风没说话,把张玄的手挡了回去,目前他还不确定刚才的记忆回归是不是镜子造成的,这种诡异的东西他不想让张玄去碰,为了避免他再啰嗦,说:「我在想,你会进入我的记忆,可能是那段经历有些地方让我感到模糊和困惑,我一直在琢磨的话,就很容易把你也带进去。」 张玄的注意力成功地被他引开了,想了想,嘿嘿笑起来,「我的发现——一,傅燕文对我很感兴趣,一直在听我的灵异讲座;二,他跟萧兰草和马灵枢都去过怨灵出现过的山谷;三,董事长你这个杀伐之神是假的,需要跟他合作才能真正恢复神祗身分。」 后两点疑团聂行风还无从理顺,但第一点那个沾沾自喜的回答让聂行风忍不住吐槽他,「张玄,傅燕文不是对你感兴趣,而是对杀你感兴趣。」 「那他就直接来杀我好了,干嘛一定要你来杀?很明显是他杀不了我,需要借你的手。」 所以在魇梦事件里傅燕文才会特意引他入梦,让他看清张玄内心的冷酷吗?听着张玄的话,聂行风心情有些复杂,见他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感到无奈,「你当海神时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战神想尽办法要杀掉你?」 「这种事谁记得呢,也许在他看来穷凶极恶的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打发无聊的游戏,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想我会继续无聊下去的。」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久远的往事,张玄的蓝瞳变得深邃,有那么一瞬,聂行风感觉到了属于海神的气息,但很快张玄身上凝起的宁静就消散了,转头笑嘻嘻地看向他,并用手做出话筒的样子,对着他,说:「没想到说来说去董事长你是镀金的啊,那么请问在发现自己只是神格的一部分后,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担忧被张玄的搞怪成功地驱散了,聂行风笑了笑,「你一定想不到,在听了他的话后,我松了口气,也许这个答案更适合我的人生,我不想做什么神,做普通人最好。」 也许这才是聂行风真正的想法,没有任何风波的平平静静的生活,但这个梦想注定很难实现,感觉到他的沉郁,张玄拍拍他的肩膀,很豁达地说:「有关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也不需要自卑,虽然这样一来我们的身分比较不相配了,但我不会因为你是神格分支就抛弃你的董事长。」 他哪有自卑?这家伙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自以为是的毛病?聂行风冷笑:「那还真是要感谢您的大度了。」 「好说好说。董事长,既然你都这么感动了,那把镜子给我看一下吧?」 说了半天目的在这里,聂行风二话没说,故意将油门突然加快,于是轿车就在张玄一连串的大呼小叫中飙了出去。 ※ 两人回到家已是傍晚,汉堡已经回来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它一只鸟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听到开门声,拍翅膀跑去迎接,说:「你们总算回来了,平常家里很多人,今天突然变冷清,好不适应啊……欸,你们不是去棺材铺救人吗?怎么感觉像是去盗墓了?棺材铺地下有宝贝?」 聂行风跟张玄从阁楼上摔下来,一番折腾下全身都弄得脏兮兮的,汉堡瞅瞅他们,又说:「气味不对,你们撞鬼了吧?还是恶鬼。」 「去鬼屋怎么可能不见鬼?」 跟聂行风磨了一路都没把照妖镜磨到手,张玄正没好气,汉堡察言观色,说:「看来事情进行得不顺利,钟魁跟蛇兄弟他们呢?」 「不知道,大家都失踪了,我跟董事长还顺便来了次记忆之旅。」 张玄说完,看看汉堡,汉堡一副自己好幸运选择不同道路的神情,说:「那看来我这边的收获比较大,我把死者的照片拍到手了,不过如果你们还没吃晚饭的话,我建议饭后再看。」 张玄蹭了一身灰,现在只想洗澡,聂行风跟他一个想法,两人各自去浴室清洗,张玄先整理完毕,出来后就闻到饭香,汉堡很有眼色地把晚饭都备齐了,摆了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餐。 「都是你做的?」盯着在水晶灯上嗑瓜子的鸟类动物,张玄很不可思议地问。 「都是钟魁跟银墨做的,我只负责热一下。」 「看来为了今后的三餐,我也要努力把他们找出来。」 「别忘了你刚收了小兰花两千万。」汉堡在上面凉凉地提醒。 也就是说他现在除了担负寻找钟魁和银墨素问的重担外,还要保证萧兰草的安危,张玄咕嘟咕嘟灌着饮料,气愤地说:「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一起出事?现在该去查谁的案啊?我头都大了!」 「罪魁祸首是谢非,」汉堡继续添油加醋:「如果不是他不自量力地接活,所有问题都不会发生的。」 所以他说不定还要去解决棺材铺的麻烦,但到目前为止,他连棺材铺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再加上那个自称天神的傅燕文从中搅和,他觉得去国外旅行的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真麻烦,都没钱赚的。」嘟囔完,张玄问:「钟魁有没有说谢非的镜子是谁给他的?」 「没有,别看钟钟学长喜欢聊天,但在关键问题上他的嘴巴很紧。」谢非跟钟魁交代镜子的时候汉堡没有跟过去,所以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问:「镜子来源很重要吗?」 张玄也不知道,见聂行风还没出来,便让汉堡去看一下,汉堡去了没多久,飞回来报告:「董事长说在想事情,让我别打扰他。」 「你确定是董事长说的?」书の香 「是啊,张人类你在怀疑一只鹰的听力吗?」 汉堡的询问充满了鄙夷,张玄心中有事,没跟它计较,如果不是出了傅燕文事件,他也不会多心,但那个人跟聂行风太像了,像得让他不安,内心对于那个神格的话题他是很抗拒的,不是失望于聂行风不是真正的天神,而是担心他会被天神的真身影响到,其实在车上他更想问的一句话是——如果天神让你来杀我,你会杀吗? 聂行风当然是不会的,但如果是被神同化的聂行风呢? 他该感谢铜镜让他重回聂行风的回忆里看到他的经历,有许多事聂行风都没跟他提到过,他想那不是刻意的隐瞒,而是聂行风真的忘了,就像他忘记自己杀师父的事一样——对于不快乐的事,大家都在强迫自己遗忘掉,哪怕记忆本身其实永远都存在着。 「喂?张人类?海神大人?」 张玄沉思的模样在汉堡看来是相当少见的,它甚至感觉到一种伤感的情绪,这样的张玄让它觉得很陌生,担心他出事,汉堡急忙跑去浴室叫聂行风,飞到一半就听到轰隆一声,张家大门被撞开,初九沉着脸从外面冲进来。 戾气随着他的走近飞速逼来,汉堡临时转方向,飞到了张玄身后,张玄回过神,看看被撞坏的大门,再看向初九,男人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焦急,煞气四溢,这样的状态之前他也见过,通常初九失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素问出事了。 事实上,素问也的确是出事了。 「我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把门先给我修好,」无视男人阴冷的气场,张玄迎上前,说:「这是我家,你要撒野,先搞清状况!」 初九跟他对瞪了两秒后,二话没说,把钱包掏出来扔到桌上,意思是里面的钱随他用,谁知这个动作惹恼了张玄,淡淡地说:「我对你的钱没兴趣,我要你亲自去把门修好。」 「素问在哪里?」初九现在心急如焚,不想跟张玄磨蹭时间,先软下了语调,说:「我先救他,门事后会帮你修好的。」 这态度还差不多,对方退让了,张玄也没再紧逼,「他好像遇到麻烦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他把从汉堡那听来的消息简单转述了一遍,初九听得脸都黑了,恨恨道:「又是谢非!」 「起因是他没错,但害他们的应该另有其人,」张玄这样说不是为了帮谢非脱罪,而是担心初九恼火起来到处找麻烦,会影响他们查案,问:「你是怎么知道素问出事的?」 「我跟他之间有我们自己的沟通方式。」 所以在素问陷入危险后他马上感应到了,但这次怪异的是他只能接收到素问传达给他的紧张感,而无法感知他在哪里,遭遇了什么,他去找马灵枢,却被告知马灵枢刚出差离开,归期不定,马家没人,张家也没人,他在外面碰运气的找了一整天才回来,见张家亮着灯,就过来了。 听完初九的讲述,张玄安慰道:「别担心,他们都在一起,会相互照应的。」 初九不说话,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张玄说:「银白兄弟我不敢说,但钟魁绝对不会扔下朋友独自逃命的。」 「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要素问平安。」 充满了嚣张任性的说辞,一点不像平时那个温和的男人,张玄想也许这才是初九真实的一面,他现在太担心素问,已经不屑于掩饰了,充满杀机的气息表明——如果让他知道是谁伤害素问的,那个人一定会死得很惨。 「我觉得我们也许可以通过照妖镜查到他们的行踪。」感觉到气压的降低,汉堡小心翼翼地提议:「既然它有显示谢非的去向,那应该也会显示出素问他们的。」 这是个好主意,一句话提醒了张玄,正要分派汉堡去找照妖镜,就见聂行风匆匆走了过来,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头发还没吹干就把镜子拿来了。 「这不是照妖镜!」 初九接过镜子正反看了一下,眉头蹙起看向他们,「这是噬魂镜,谢非怎么会有这东西?」 「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啊,」比起镜子的来源,张玄更在意它的用途,「它可以吸食魂魄的?」 「噬魂镜只是个叫法,传说它的镜面上铸注了怨魂之血,所以大家的心神很容易被影响到,从而产生幻觉,你们该明白,一个人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容易散魂,一旦失去了魂魄,那那个人就成了行尸走肉。」 张玄一拍巴掌,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棺材铺进入聂行风的意识中了,原来是他们的神智被镜子影响到而已,忙问:「所以镜子本身不会吸魂?」 「不会,但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特意造出这么个东西出来。」 初九的话中对照妖镜充满厌恶,显然他把素问失踪的原因都归结于这面镜子上了。 有关噬魂镜的铸造起因暂且按下不提,张玄现在只对能否看到素问等人的遭遇感兴趣,他让初九把镜子放在桌上,大家照汉堡的指点坐在一边,盯着镜面希望看到影像,但结果让人很失望,他们围着镜子坐了近半个小时,却什么都没看到。 「为什么?」 张玄第一个先沉不住气了,问汉堡,被大家注视,汉堡连连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要念什么咒语?」聂行风把镜子翻过来,看着背面那些怪异纹络说。 「我们当时也没有念啊,而且谁看得懂上面的符咒?」 汉堡一言中的,三人面面相觑,都无法回答,最后还是初九先开了口,「没听说噬魂镜有记忆之能,或许是凑巧了吧,聂先生,我能不能借这面镜子一用?也许通过它可以找到素问的行踪。」 听到记忆这个词,张玄心有所思,但马上又不爽起来——铜镜是他跟董事长一起发现的,为什么只问董事长一个人? 他正要开口否决,却听聂行风说:「可以,不过事后请归还给它的主人。」 「知道,」初九冷笑:「我对这害人的东西没兴趣。」 觉得害人还借用,这什么人啊? 不过聂行风同意了,张玄也就没再多话,见初九拿了铜镜要离开,开口叫住他,拿出木雕赝品给他看,「既然你这么会鉴赏古物,那不如看看这个木雕的来源吧。」 初九接都没接,只扫了一眼便说:「木头。」 「我知道它是木头,但会不会是块很厉害很有价值的木头?有人出将近两千万买下了它啊,所以它会不会也是可以噬魂夺魄的玩意儿?」 听完张玄殷切的讲解,初九又捧场的看了看木雕,再次做出肯定的答复:「一块雕得很烂的木头,花钱买它的人是瞎了眼吗?」 没人告诉他初九老板也是个这么毒舌的家伙啊。 张玄无话可说了,冲聂行风一摊手,「看来小兰花的眼睛的确有问题。」 初九神色一变,「是萧兰草买下的?」 「确切地说,是他想买,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这是块木头毋庸置疑,不过萧兰草费尽心机要做的事只有一个……」顿了一下,初九说:「他把宿主的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能让他疯狂的也只有这一件事。」 「你是说……」 初九没回答,拿着镜子离开,张玄立马叫道:「把门给我修好!」 「等我找回素问,会亲自帮你修好的。」 门关上了,跟照妖镜连在一起的手机也被初九带走了,张玄看看聂行风,「看来找到素问之前我们只能用道符锁门了。」 「可以花钱请人来修理,」汉堡指指初九扔在桌上的钱包,「那里面的钱一定够用了。」 「不,这次我要初九自己修,哼哼,让他不要以为这个世界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会那样认为的只有你自己吧? 为免造成不必要的纷争,聂行风把吐槽忍住了,跟张玄来到餐厅吃饭,折腾了大半天,饭菜都凉了,张玄又拿去热了一下,吃着饭,说:「董事长你今天在浴室泡好久,害得我以为你又记忆穿越了。」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关于谢家棺材铺的,」说到这里,聂行风扫了张玄一眼,「我的记忆并没像你说的那么老化。」 听出了他的暗示,张玄挑了下眉,哼哼笑道:「看得出来,你的记忆力就像你的报复心一样强大。」 「那到底是什么呢董事长大人?」 有八卦听,汉堡很热情地凑过来,被张玄拽着呆毛提到一边,「你已经吃饱了,不要打扰董事长吃饭,先把你拍的照片给我看一下。」 头毛被弄乱了,汉堡很不爽,但不敢像对乔那样对张玄使用暴力,叽叽咕咕着把手机扔给他,然后就飞没影了。 张玄打开文件翻看,马上就明白了汉堡跑掉的原因,这种图片真的让人很没食欲。 画面没有多惊悚,却很残忍,死者全身都是血痕,脸上也被利刀划过,伤痕呈网状交织在躯体上,不过真正造成他死亡原因的是头部的那一刀,刀刃锋利,一刀割喉,从案发地点来看,凶手不可能无所顾忌地对被害人施加伤害,多半是他先割开了死者的喉管,让他无法呼救,接着又在他身上划了许多刀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真变态,」张玄看了几张后就看不下去了,「这一定不是小兰花做的!」 「以萧兰草的疯狂,会做出来也不无可能。」聂行风接过手机看完后说。 「董事长你也认为凶手是小兰花?」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巡警,就算与人结怨,也不到让人疯狂的程度,不过没有亲眼所见,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断。」 「所以我们该用实际行动去证明你的推断是否正确啰?」品出了他的意思,张玄笑嘻嘻地凑近,「好久没玩招魂了,要不要看看你的情人大显身手的样子?」 「你的身体撑得住?」 「当然,你的药超有效的……」 话说到一半张玄就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初衷,立刻闭了嘴,却为时已晚,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 「那既然如此,就继续服药吧。」 第七章 饭后稍事休息,两人备好行装出发,汉堡早等不及了,第一时间飞进了车里,在往医院走的路上,张玄叹道:「幸好昨天我很有先见之明的在警局睡了一下午,否则这样拼,一定会过劳死的。」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等到了医院我叫你?」 「不用,」对张玄来说,比起死亡,他对解谜更执着,「董事长来说故事吧,有关谢家棺材铺的。」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老铺子,由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而被迫关门,几年前都市灵异故事风行,电视台就把一些传说拍成了专辑,谢家铺子也被收录在专辑中。」 那是聂行风跟张玄认识之前的事了,当时他对这种所谓的灵异故事嗤之以鼻,但爷爷喜欢看,他就陪着看了一些,完全是当娱乐新闻吸收的,所以看完就扔掉了,根本没往心里去,昨天在谢家他隐隐觉得不对头,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最早接触到的谢家故事是在灵异节目中。 聂行风把找到的资料整理在手机里,张玄边听他讲解边看资料,忍不住发出啧啧赞叹:「很有噱头的灵异故事,比我们的历险有趣多了。」 假若故事是完全真实的话,它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时代,谢家店铺的主人叫谢宝坤,原本是外科医生,因手术中出了差错,他被吊销了执照,被迫回老家接手了父亲的店铺,继续经营棺材生意,这样平静过了几年,棺材铺某天发生了很惊悚的事情——原本送出去的棺材被无故退回,而退回当晚店铺里的小伙计也失踪了。 大家最初以为是小伙计不做了,没想到之后又有棺材陆续送来,谢家人也不断消失,大家都说是被诅咒的,于是谢宝坤请了很多和尚道士作法找人,却都没结果,最终祸事轮到了他的小女儿身上,谢宝坤终于撑不住了,跑去报了警,一查证竟发现那些失踪的人都被杀掉后扔进了退回的棺材里,警方没惊动外人,当晚埋伏在店铺里,就见谢家的大女儿被追杀,大家把女孩救下来后才发现,杀人者竟然是谢宝坤! 后来警方在追查中发现那些棺材都是谢宝坤自己调回来的,人也都是他杀的,他是外科大夫,用刀手法很熟练,有许多人是被他割喉而死的,最可怜的是小女儿,被他用板凳活活打死,再随手往棺材里一扔了事,不过医生证明了他精神方面有问题,就在大家迫切想知道他的官司结果如何时,他在押解途中遭遇车祸,趁机逃走了。 等警方再找到他时,发现他已经吊死在谢家铺子的阁楼里,据说他是将手术线挂在栏杆上,自己从上面跳下去的,被发现时,他的颈部几乎被勒断了,尸首吊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由于太可怖,很多看到的人都被吓到了。 没人知道谢宝坤为什么要特意回铺子自杀,也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手术缝合线,所有谜题都随着他的死亡而告终,没多久谢家唯一活下来的大女儿也因受惊过度精神崩溃,卧轨自杀了,谢家铺子就此关了门,三十多年过去了,附近的邻居死的死搬的搬,那片地带就此荒芜了下来。 「噗,我们不会就是从谢宝坤吊死的地方摔下来的吧?」 配合着灵异节目中的解说看完聂行风整理的记录,张玄想起在铺子里见过的小女孩,也许她就是谢宝坤的女儿,他摸摸下巴,「那个推你下楼的可能是他老婆的怨灵,可奇怪的是那里却没有他的灵。」 「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有个屁怨气啊,说不定早投胎去了,我比较好奇的是细细的缝合线能撑得起他的体重吗?还是他喜欢身首异处的艺术死法?」 汉堡的两个问题都问到了重点,张玄回答不出,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说:「医生判断谢宝坤的家族有精神病史,可能被吊销医生执照刺激了他的病情发作,精神病人的想法我们不需要弄明白,至于用缝合线上吊的问题,多用几条就解决了。」 「那为什么谢非会做出跟那个杀人犯同样的事?」张玄想了一会儿,突然大叫:「难道他是谢宝坤的转世?所以那些被他杀的人才会处心积虑地要杀掉他?」 聂行风没回答,虽然这个假设有点匪夷所思,但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年的冒险经历告诉他,有时候最让人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执着,偏颇于常理的执着可以将人变成恶鬼,也可以将鬼化成人。 「在没找到谢非之前,一切推想都只是推想,」轿车驶到了医院门口,聂行风停下车,做出结论——「我们还是先看一下萧兰草这边的案子吧。」 两人在汉堡的带领下顺利进了病栋,来到地下一层的太平间。已是半夜,太平间外面的走廊异常寂静,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张玄走在前头,在门前做了个惊扰勿怪的手势,率先走了进去。 门一打开,里面的冷气就扑面而来,张玄对这种冰柜似的温度很敏感,打了个寒颤,停尸间里阴森森的,带着应景的阴寒之气,连日光灯都像是使用多年的产品,弱得想看清较远的景物都觉勉强。 张玄进去后先看了下监视器,汉堡洋洋自得地说:「放心吧,镜头都被我推开了,保证拍不到你们。」 这省了张玄很多麻烦,照汉堡的说的牌号找到冷冻柜打开,随着缭绕不断的寒气,皱成蚕茧般的尸袋暴露在他们面前,张玄双掌合十祷念了一下,然后拉开拉链,露出里面冻得像铁块般的尸体。 男人脸上结了层霜花,但仍可以清楚看出他的面容,他的脸上被很残忍的划了十几道刀痕,身躯也没幸免,看上去岁数没有很大,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遭到这样的毒手,颈部的刀伤有做简单的修补,却显得更凄惨,很明显的流血致死的外伤,连解剖的程序都省略了,安静的躺在冷冻柜里等待火化。 想到他的家人看到他死状时的悲伤,聂行风心头一阵激荡,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张玄发现了,示意汉堡带他离开,说:「我要做事了,别妨碍我。」 聂行风向后退开几步,就见张玄拿出招魂道符,一手并指按在死尸眉间,一手弹出罡火燃亮道符,轻声唤道:「乾坤借位,鬼神俱行,天地五合开启,魂魄归来。」 这是天师弟子最常用的招魂符咒,张玄用得炉火纯青,但过了这么久,死者魂魄微薄,他对能否顺利招魂不抱太多期待,相同的咒语连续念了很久,就在他想放弃时,有道人影飘飘忽忽地出现在大厅里,像是忌讳他们身上的阳气,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飘荡着。 「林有禄,」张玄照查到的名字叫他,「你在海安西路巡查时受了伤吗?」 游魂飘忽不定,过了一会儿后缓缓摇了摇头。 游魂已经脱离人体,神智迷蒙不清,不能问太复杂的问题,张玄只好直接切入正题,「那为什么你会住院?」 「……命令。」 很含糊的回答,张玄几乎要竖着耳朵才能听到它说了什么,但听到不等于听懂张玄跟聂行风对望一眼,再问:「谁的命令?」 又是一阵沉默,游魂说:「对讲机……」 对讲机的命令? 张玄猜想多半是上司通过对讲机下达给巡警的命令,这个不重要,他直接跳到下一题,「跟你一起巡逻的同事呢?」 这次游魂的反应是摇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轻微颤抖起来,张玄担心它会消失,紧追着问:「是谁在医院里袭击你的?中年人还是年轻人?」 游魂显得很紧张,继续拼命摇头,张玄为了不刺激它,特意没提到死字,但死亡前造成的恐惧对它的影响很大,哪怕只是稍微思考,都会让它反应强烈。 见它的身影愈来愈浅淡,时间紧促,张玄只好从手机里找出萧兰草的照片,递给它看,「是这个人袭击你的吗?他有没有打伤你的同事?」 没想到看到萧兰草的照片,游魂全身抖个不停,连声说:「是是是!是他,大海也进医院了……」 前言不搭后语,张玄投降了,不过游魂说是萧兰草袭击他们的话出乎他的意料,正要再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当啷啷一阵铁链声响,响声空灵幽长,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遇到白无常时,他都会故意弄出这种拉风的声音。 果然,随着链声靠近,游魂的表情更加木然,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害怕他们,而是主动飘来,迎着响声走过去。 张玄回过头,就见一个身穿暗青色长衣的高大男人穿过大门走了进来,男人腰间束了条铁链,链子的一头握在他手里,竟是老熟人——在酆都里跟他们并肩作战对付恶鬼的马面先生。 马面脚下还跟着一只小雏鹰,看到他们,小鹰很兴奋地飞过来,先是围着汉堡咕咕咕的直叫,很快又飞去张玄那里转悠,但很可惜它说的话没人听得懂。 「马大叔,这么巧你来这里公干啊。」 见来的是熟人,张玄先把小鹰放一边,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马面的目光在他跟聂行风之间转了转,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和好了?」 当日在酆都多蒙马面的照顾,聂行风跟他点头道谢,张玄则抢着说:「是啊,虽然董事长扮鬼骗我很过分,不过看在钱的分上,我就没跟他计较啦……咦,你来锁魂的?」 「牛头马面不锁魂,难不成来喝酒啊?」 马面随手一甩,那条看似沉重的链子便飞了出去,缠在游魂的腰间将它拉到自己面前,见他要带魂魄离开,张玄急忙拦住,「我费了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把它招来,你不要吃现成的带着就走啊,等我再问几个问题。」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5节 马面伸手在游魂额上一拍,游魂经他拍打,表情更显呆滞,身形飘移不定,要不是被链子锁住,它一定会马上消失掉。 「你看它这个样子,还能回答你什么吗?」 「你没事拍它干什么?它本来还没这么呆的!」张玄被马面的动作气到了,「如果不是我招魂,你现在只怕还在到处找它的魂魄呢,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吗?帮倒忙?」 他说得没错,巡警在临死前受过极大的惊吓,导致人一死,魂魄就散掉了,所以马面这次才会特意带小鹰来,让它帮忙寻找,没想到正碰上张玄招魂,也算是让他捡了个便宜,见张玄气呼呼一副炸毛的模样,他笑着看聂行风。 「他平时都是这样子的?」 「比现在更糟糕,如果今天来的是白无常,他的拳头早挥过去了。」 聂行风说归说,却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看到张玄开始转拳头,马面摸摸鼻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对还真是配合默契啊,他苦笑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它被吓得魂魄不齐,就算我不来收魂,它也无法回答你什么的,而且鬼说的话千万别当真啊,俗话说鬼话连篇鬼话连篇……」 「你在说你自己吗?」张玄冷笑:「那把白小常叫来,我问他。」 难道这位天师大人没看出来白无常就是为了躲他,才特意把这次的锁魂工作推给自己的吗? 「你问他也没用的,我们又不知道阳间的事。」马面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吧,他也知道跟阴差打听案情是强人所难,见巡警表情呆滞,也问不出什么了,张玄只好往旁边一站,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谁知马面还没迈步,小鹰先叫了起来,在冲张玄叫了数声没得到回应后,直接跳起来啄他,张玄的胳膊被啄得生疼,嘶着气问汉堡,「你家小弟在叫唤什么?」 「咕咕咕!」 汉堡把头撇开了,老实说小鹰的鸟语它也不是很懂,马面却噗哧一笑,替它翻译道:「它在问你家的小娃娃在哪里?」 「娃娃去孤儿院寄宿了,短时间内看不到他。」 虽然张玄也不知道为什么天罚事件已经过去了,爷爷还执意要将娃娃送去长运,但老人的安排他们也不便反驳,见小鹰在自己面前又跳又窜,只好说:「想去看他,只能自己去了,不过那里规制很严的,你进不去。」 孤儿院附近罡气很强,就算是他跟董事长都混不进去,更别说一只羽毛化成的小雏鹰了,听了他的话,小鹰脑袋垂下去,发出很失望的嘟囔声。 「咕……咕咕……」 「走了!」 耽搁得有点久了,马面给小鹰打了个手势准备离开,却再次被叫住,聂行风问:「三十年前谢记棺材铺发生的血案你知道吗?」 马面一愣,聂行风又说:「许多人枉死,可能会不甘心被锁魂,你们阴差一定很头痛吧?」 「好像有听说过,不过三十多年前的事我不清楚,那时我还没做阴差呢。」 「耶?原来马面这份工也是更换制的啊?」 无意中听到了了不起的爆料,张玄兴奋起来,马面却不肯再多说,扯着小鹰往外走,聂行风在他身后说:「最近我们遇到了些麻烦,可能跟这件陈年旧案有关,我们家里的人都在谢记店铺失踪了,如果你能提供些线索的话,那感激不尽。」 马面的脚步猛地定住了,转过头问:「谁失踪了?」 「张家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人。」张玄在他跟聂行风和汉堡之间画了个圈。 马面的长脸更难看了,「怎么会这样?」 「你想知道内情的话,我也不介意再讲一遍,但能不能换个地方?」张玄打了个喷嚏,用手搓着双臂,说:「我还不习惯在太平间里讲鬼故事。」 马面冲他摆了下头,向外走去,这个举动表明他对张玄的鬼故事非常感兴趣,张玄给聂行风使了个眼色,让聂行风先跟马面离开,他则去冷冻柜把死者的尸袋拉上,又关上柜门,结束了招魂仪式,这才打着喷嚏匆匆跑出去。 聂行风已经跟马面来到了医院门口,路上将谢记店铺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由于照妖镜被初九拿走了,马面无法看到原物,听完后说:「如果那真是噬魂镜的话,那他们应该暂时没危险。」 「为什么?」张玄追上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问:「初九说那东西很邪。」 「这世上没有邪物,只有心术不正的人,」马面淡淡说:「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哇,你这么肯定,是不是……」 张玄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马面的身影模糊起来,跟小鹰一起消失在他们眼前,他只听到小鹰叽里呱啦的咕咕声,等声音消掉,他们已经不见了。 「话说一半就遁形,这什么人啊!」 马面在远处听到张玄暴躁的叫嚷,他微微一笑,对站在肩头的小鹰说:「我们又不是人对不对?」 「咕咕!」 「既然捧场听了人家的故事,就不能撒手不管。不过我要先回地府交差,你就劳累跑一趟吧,钟魁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给了我们不少祭品看起来傻乎乎的家伙。」 「咕?咕咕!咕咕!」 见小鹰连连点头,马面就知道它记得,拿出几张冥币撒向空中,那是钟魁烧给他们的东西,上面沾了钟魁的气息,小鹰嗅到后展翅高飞,矫健身影瞬间汇入黑暗之中。 马面看着它飞远,把眼神拉回,看看拴在铁链上的游魂,他扯了下链子。 「走吧,这一世的最后一程让我来送你离开。」 ※ 等张玄和聂行风把车开过来时,马面早已走没影了,张玄不甘心地趴在窗户上冲外面叫:「马叔马叔马大叔?」 「阴鹰的嗅觉告诉我,他们都走远了,快把窗户关上,外面很冷的。」 汉堡刚说完,张玄就打了个喷嚏,赶忙把车窗关上了,问聂行风,「董事长,你为什么要跟马面说谢家的事?」 「你不是埋怨招魂便宜了阴差嘛,那就让他们顺路帮帮忙好了。」 「董事长高见!」张玄冲他竖了下大拇指,赞完后又虚心求教:「可是你怎么敢保证马面会帮我们?」 「会不会帮不知道,不过说了就有一半的可能性。」 汉堡在旁边连连点头,「我压两根羽毛,马面会帮忙!」 「为什么?」 「这是身为阴鹰的直觉。」 这里哪有阴鹰?只有一只需要减肥的鹦鹉而已,张玄对汉堡的说法嗤之以鼻,又问聂行风,「林有禄的游魂说杀他的是小兰花,会不会真是这样?」 「他没这样说,他只说萧兰草有袭击他们,所以他指的也可能是街市开枪那一幕,马面不是说鬼话连篇不可信吗?也许不是鬼要说谎,而是连它们自己都不记得那些记忆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张玄也不信萧兰草会杀人,连着奔波了两天,他有点累了,靠在椅背上打起盹来,聂行风没叫他,将车一路开回了家。 回到家,张玄匆匆洗了一下就上了床,等聂行风上床时他已经睡得很香了,侧身朝里躺着,身体微微弓起,这个小动作让他看起来很好欺负,于是聂行风靠着他躺下,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将他抱住,轻声说:「你不需要怕,明知道不管我是真神也好是神的分支也好,都不会对你动手的。」 他从来不相信身不由己这种说法,只要他不想做,就没人强迫得了他,就算傅燕文真是杀伐之神又怎样,如果他对张玄不利,自己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感觉到聂行风的气息,张玄转了个身,蓝瞳迷蒙,像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聂行风也没再多说,低头把吻送到他唇边,张玄神智朦胧,很顺从地接受了,聂行风跟他交换着温情之吻,说:「我们好像很久没做了?」 「因为你上次做得我差点下不了床。」 「张玄你这是在赞美我的技术吗?」 在他的热情攻势下,张玄很快清醒了过来,笑着对他的行为做出了回应,本来很困的,但此刻突然有了想做的欲望,也许该适时玩玩采阳补阳的游戏,这可比每天喝苦药见效多了。 ※ 春宵难得,第二天张玄一觉醒来,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聂行风做的早点对他来说等于午餐,吃着情人亲手做的爱心餐点,张玄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晴朗。 汉堡很有眼色的没打扰他们,一个人飞去自己的别墅找乐子了,张玄吃着饭,见聂行风在摆弄木雕,他问:「你有什么计画吗?」 「我想再去趟医院,问问巡警送院就医的详情。」 寻人方面有初九和马面帮忙,聂行风想那比他跟张玄去查有效率得多,反正谢家的案子暂时也没什么头绪,不如先理清萧兰草的问题。 张玄同意了,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在去医院之前稍做变装,聂行风换上张玄平时常穿的夹克衫和牛仔裤,张玄则是黑大衣加金边眼镜,头发弄成花白色的,像是很有深度的知识分子,他自己对这副形象很满意,汉堡看到后,却笑得翅膀抽筋,直接摔到了地板上。 「哪里有奇怪吗?」张玄不解地问聂行风。 「没有,」汉堡代替董事长回答了,呼呼喘着气笑道:「只是你的气质好像有失水准,所以董事长大人的衣服让你一穿,一秒变地摊货。」 一张道符射过去,要不是汉堡躲避及时,它身上的毛毛会被削去一半,捂着小心脏暗叫好险,不等张玄再发飙,先展翅飞走了。 两人来到医院,张玄用伪造的警证打听到了那晚为巡警诊治的医生,但对方一副不想多谈的态度,支吾着说所有经过他已经跟上级汇报了,相关问题请他们跟上头直接交涉,张玄磨了好一阵嘴皮子,他才告知两名巡警并没在枪击事件中受伤,最多只是小擦伤。 「巡警跟刑警还是不一样,那种枪战刑警都不当回事的,可那两个小巡警硬是让我们做全面精密检查,还留院观察,要不是留院,也许他们还不会出事。」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留院呢?」 张玄紧追着问,医师发觉自己失言,马上停止了感叹,含糊说:「反正医疗费全部报销,又可以趁机休大假,所以就休了呗,病人想住院,我们院方当然是配合了。」 他说完就匆匆走掉了,让张玄想找机会多问些细节都不可能,费了半天口舌,问到的情况却不多,张玄很失望,跟聂行风走出办公室,说:「看来这件事被人控制了,所以大家都讳莫如深,别说看监视录影了,连问点内情都这么麻烦。」 看得出来有人在操纵,否则没理由巡警前一晚被杀,连基本的尸检都没有就转去太平间,问题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者是谁?聂行风说:「奇怪的是,这件事再没有后续跟踪报导,也没人提到那位遭遇枪击的无辜路人。」 「啊对,刚才我忘记问了。」 虽然即使问到,也可能拿不到答案,张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琢磨要不要用什么法术蛊惑医生,配合他的要求把真相说出来,但想来想去都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这种做法既麻烦又达不到实际效果,不由叹了口气。 「早知道当初多学点心理暗示就好了,至少跟着小兰花学学蛊惑术,那家伙的桃花眼一瞟,就算是铁人也会被他迷上的。」 「你说什么?」 聂行风问得很急,张玄以为他吃醋了,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董事长你不用这么紧张啦,我说会被小兰花迷上的都是正常人,偏巧我不正常。」 谁跟他说这个! 张玄自鸣得意的模样在聂行风看来很好笑,「我突然想到萧兰草的蛊惑术那么厉害,他如果想跟巡警询问什么,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根本不需要杀人,那种杀人手法更像是把它当作一种游戏,哪怕对方已经死了,还乐此不疲地不断在他身上割刀,来达到自身的满足。」 「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啊!」 张玄听得心头凉飕飕的,只觉得这样的人比恶鬼还要恐怖百倍,要是凶手不及时抓住的话,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又有人被害,偏偏警方高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将这么惊悚的案子压下了。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在医院门口跟迎面走来的男人擦肩而过,很普通的人,张玄没在意,聂行风却停下了脚步,说:「苏扬。」 「苏……什么?」 「苏扬,在天罚事件里卖给你照片的那个自由工作者。」 经聂行风提醒,张玄想了起来,立马转头去看,苏扬经常采访撰写热点新闻,比起来医院看病,张玄更相信他是来找消息的。 一想到苏扬找到的资料也许会对他们的案子有帮助,张玄返身追上去,很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叫:「苏扬!」 苏扬被他这一拍吓得跳起来,转过头警惕地打量他,一副阁下认错人了的表情,张玄把眼镜摘下来,「我是张玄,曾跟你买过照片的私家侦探。」 「是你们啊。」 苏扬看到紧跟而来的聂行风,认出了他们,马上变得热情起来,问:「你们怎么这副打扮?」 「跑案子必须的啊,怎么样?看你气色最近一定混得不错,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自杀了呢,想说真是不够意思,自杀了身后事也不关照一下兄弟。」 张玄你可以不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吗? 聂行风不动声色地在他后腰上掐了一下,还好苏扬没在意,哈哈笑道:「本来想把那个案子搞定就死的,但案子解决后我又接了好几份工作,想死也死不了,就这么拖到了现在,这几个月做得很顺,小赚了一笔,突然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金钱改变人生,你的想法非常的正确。」 乱说话导致张玄的后腰又被顶了一下,苏扬却连连称是,看看他们,压低声音问:「你们跑的案子该不会是袭警……」 张玄做了个bgo的手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直觉告诉他一定可以从苏扬身上挖到不少消息,笑嘻嘻地说:「找个地方聊聊吧,我对你的消息很感兴趣,有多少我都买。」 「跟我来。」 苏扬不愧是常在各种场所跑情报的人,对附近环境十分熟悉,他带两人来到医院旁边的小餐馆里,过了用餐高峰,餐馆很冷清,苏扬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随便点了几份点心,说:「别看现在没人,等到了就餐时间,这里很受欢迎,那些医生护士都喜欢来吃饭,很容易打听到消息。」 超内行的线索追踪手法,张玄觉得苏扬完全可以兼职做侦探了,问:「袭警案电视里都有报导了,你怎么还来追后续?」 「说来也巧,那晚那两个巡警被送来时,我刚好也在,那天中午我跟朋友吃火锅吃太多,结果急性肠胃炎犯了,没办法只好来打点滴。」 谁知道点滴打到一半,他就看到满身是血的巡警被送来急救,小护士们都过去帮忙了,导致急诊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作为新闻工作者的直觉告诉他有东西可挖,马上用手机上网查询,很快就查到了海安西路发生的袭警事件。 为了抢第一手资料,他不顾得打点滴了,自己拿着点滴瓶跑出来打探消息,却看到急救中心里围了很多人,看上去像是便衣。 医生们都在为病人做急救,他当时心里还想做警察权利真不小,一句话就可以把医生都调过去,谁知后来听帮他拔针的小护士说两名巡警根本没受伤,身上的血是被误伤的行人的,还小声跟他抱怨说现在的警察很娇气,连伤都没有,却吓得神智恍惚,最后还是他们的上司跟院方交涉,让他们留院休息。 「也许人家伤到内脏了呢,留院观察也属正常。」 「绝对没受伤,不管是外伤还是内伤,」苏扬斩钉截铁地说。 他最初的想法也跟张玄一样,但后来发现新闻报导跟事实大不相同,不由感到奇怪,于是第二天又以打点滴的借口来医院,却听说了中弹的行人被火化的消息,这更不对劲,便找了个机会闯进巡警的病房,发现他们不是害怕,而是心神不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惜没等他多问,就被便衣勒令离开。 「什么便衣?」聂行风问。 「据说是警方派来保护他们的警察,很奇怪有没有,两个偶然被卷进枪击事件的普通巡警而已,需要特别派人保护吗?我当时就觉得小题大作了,没想到过没多久,他们还真被暗杀了,好可怕!」 「知道怕你还查,你就不怕跟他们遭遇相同的下场?」 「怕啊,可是我如果不把真相查出来,说不定还会有人受害,所以就一咬牙继续查下去了。」 谁知这一查居然让他查到了好多令人吃惊的内幕——两名巡警留院就医是被迫的,那些派来保护他们的便衣实际上是在监视他们;无辜被枪杀的行人没有亲属来认尸,警方也没有调查他的身分,就直接送去火化了;案发不久医院里开始人人噤口,再没人提到那晚的枪击事件,这期间他陆陆续续来过几次医院,在发现便衣被撤掉后,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去问内情,没想到当晚巡警就遇害身亡了。 「什么?你有看到他们被杀?」 苏扬眼神有些闪烁,「也不能说是看到,只是去他们病房时发现了奇怪的事,所以我就留意了一下。」 他把照相机拿出来,照相机有经过特殊改造,很适合偷拍,而他就借着这个相机拍下了当时的情况。 「看这个人,」苏扬将里面的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我那阵子一直在外科转悠,却没见过这个大夫,那几天除了例行查房外,医护人员都不会靠近巡警的病房,所以看到他,我觉得奇怪,就拍了下来,本来想找机会仔细调查一下的,可惜拍得不成功,无从查起。」 照片里是个穿白袍的高个男人,由于灯光太暗,他的脸盘显得有些模糊,只能凭感觉判断他大约五十多岁,双手插在口袋里,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胸前还戴着名牌,但因为是侧身,名牌被挡住了大半。 「董事长你说他口袋里会不会拿着手术刀?」看着男人的口袋,张玄问。 聂行风没回答,而是问苏扬,「那之后你有没有再见到他?」 「没有,我跟护士打听过,她们好像都不知道这个人,可惜当时我只顾着拍照,没留意他的名字。」 「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没有告诉警方?」 苏扬一哂,不屑地说:「警方?算了吧,我还不想跟巡警一样被悄无声息地干掉。」 「你怎么确定这件事是警方内部做的?」虽然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但苏扬的行为张玄不赞同,说:「你这样只身探险,同样也很危险。」 「我知道,不过……」苏扬半路把话咽了回去,给他们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又把另一张照片给他们看,「巡警被送来的那晚,医院不是来了很多便衣吗?我有偷拍到其中一个。」 当时医护人员忙着抢救伤患,照片里的现场比较混乱,苏扬拍摄的距离又很远,所以只拍到半张脸,从男人的侧脸轮廓可以看出那是个相当刚毅果决的人,换言之,这个人不好惹,真难为苏扬打着点滴还敢偷拍,要是被发现,他的下场说不定跟巡警一样了。 聂行风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看,他跟张玄都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想如果是认识他的人,一定可以一眼把他认出来。 「问下徒弟吧?」张玄在旁边建议,「那家伙是警界二世祖,应该没有他不熟的人。」 聂行风同意了,张玄便跟苏扬要了这两张照片,但他身上现金不多,只好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什么都没说,掏出钱包,取了两万块递给苏扬,苏扬吓了一跳,连声说:「只是两张照片而已,既然你们有兴趣,就送你们好了,不用钱的。」 「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聂行风一语双关地说:「有好奇心是好事,但许多事不是一定要报导出来。」 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苏扬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作为常年跑消息的人,他当然看得出他们的关系,爽快地把钱收下,笑道:「放心放心,我是自由撰稿人,不是狗仔队。」 张玄这才明白聂行风的用意,他跟聂行风的关系虽然没有特意隐瞒,但也不希望被乱写一通,看苏扬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分寸的。 苏扬把照片传给了张玄,又看看表,把店员叫来,加点了几份点心打包,对他们笑道:「一个人住,懒得做饭,这就当是我的晚餐了。」 没一会儿,店员把打包的饭盒拿给苏扬,他收好离开,聂行风透过窗户看着他过了马路,去医院门口取车,对汉堡说:「跟着他,随时把他的行踪报过来。」 为了不吓到人,自从苏扬出现后,汉堡就再没说话,加上饭馆里温度适中,它靠在张玄肩膀上打起盹来,听说又要玩跟踪,它很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不过下达命令的是董事长大人,所以半句废话都没有,迅速飞了出去。 张玄很不解,远远看着苏扬把小绵羊骑出来,拐进车道跑远了,他问:「为什么要跟踪?难道苏扬在说谎?」 「他应该没有说谎,但一定隐瞒了一些事实。」 常年谈判的经验告诉聂行风,苏扬在描述中眼神飘忽,说话吞吐,多半是有难言之隐,「他不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除非有什么原因促使他明知调查很危险,还不得不来收集情报。」 「那就是好奇心强了,」张玄老神在在地说:「换了我遇到这种事,也会刨根问底地找出真相。」 这世上没几个人的好奇心跟你这样强大的张玄。 聂行风看了情人一眼,没把吐槽说出来,两人出了餐馆,开车跑了没多久就接到了汉堡的电话,跟他们报备了苏扬的路线,让他们跟上来。 第八章 有汉堡帮忙,跟踪变得很简单,张玄找机会把便衣的照片传给魏正义,留言向他询问便衣的身分,简讯传出后,他又看看那名医生的照片,问聂行风,「要不要让老板帮忙确认名牌上的名字?不过如果这是凶手假扮的,衣服应该也是偷来的,名牌上的字作不了准。」 「还是查查好了,说不定也是一条线索。」 听从聂行风的建议,张玄把照片传给左天,让他找同事鉴定名字,简讯发出去没多久,左天的回信过来了,先是嫌他不务正业把他痛骂一顿,最后才说去查,让他等候结果。 联络完毕,张玄放下手机,见路线慢慢转向郊外,他说:「不知道苏扬又要去哪里搞情报。」 「说不定是回家。」 如果还要去各地采访,苏扬没必要特意在餐馆打包,不过他家如果在郊外的话,做事会很不方便,特意选择住得这么偏僻,也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跟着苏扬一路来到近郊一片住宅区里,苏扬的家在区域边上,是栋颇大的两层小楼。房屋依地势而建,比其他楼房稍高一些,聂行风将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张玄打量着小洋楼,说:「乖乖,看不出苏扬还挺有钱的嘛,怎么还被女朋友给踹了。」 「如果所有人的择偶条件都像你这么简单的话,那天下就没有怨偶了。」 「欸?」张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招财猫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贪你的钱了!?」 回应他的是砰地关门声,对于这个评价张玄很不忿,跳下车,也准备重重关上车门,手被聂行风拉住,在车后迅速蹲下,就见苏扬进家之后很快又出来了,拿着饭盒转去旁边的车库。 「从房子里可以直接进车库吧?干嘛绕圈这么麻烦?」 张玄说完就见苏扬去的不是车库,而是车库旁边的小门,他打开门走了进去,那里看上去像是地下储藏室,苏扬进去后马上把门带上了,快得让人觉得他是在回避什么。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见苏扬出来,张玄给聂行风打了个手势,走了过去,却发现小门在里面反锁上了,他正要掏备用钥匙,门里面传来轻响,汉堡将门悄悄打开,映入两人眼帘的是笔直而下的楼梯,走廊灯没开,下面显得很阴暗。 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啊! 就在张玄脑海里开始揣测苏扬鬼鬼祟祟在底下做什么时,汉堡冲他们扇扇翅膀,小声说:「你们一定猜不到谁在下面。」 「有绑票?」 张玄的询问换来鹦鹉不屑的瞥眼,掉头飞下去了,聂行风示意张玄跟上,他们没敢关门,失去了外面的光明,要在黑暗中走下楼梯而不被发觉实在是件难事。 两人随汉堡悄声来到楼梯下面,旁边有道虚掩的门,苏扬的声音隐约传出来。 「别怕,我这里很安全的,不会有人来杀你,多吃点……」 接下来是几声嗯嗯的回应,苏扬又说:「算你运气好,今天我碰到张玄他们了,这件事有他们帮忙,应该会解决的……」 尖叫声打断了他的唠叨,一个男人吼道:「不要告诉别人!他会来杀我的!」 「好好好,我不会说……」 男人的情绪听起来很不稳定,苏扬的连声安抚对他没起到什么作用,不断反复嘟囔着「不要说不要说」的话,张玄越听越好奇,忍不住又向前靠了靠,想知道那个歇斯底里的人是谁,没想到门口有个喝完的易开罐,他一脚踩上去,发出哗啦响声。 「谁!?」 苏扬听到了,忙安抚好男人,转身跑出来,地下室只有一条走廊,连个隐藏的地方都没有,张玄转头看看那条黑幽幽的阶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等门一开,苏扬冲出来后,他脸上堆起笑容,做出一个很亲切的表情。 「嗨,这么快又见面了。」 「你们!?」 在发现是熟人后,苏扬的表情由紧张变得惊疑不定,本能地带上门,低声问:「你们怎么会来的?」 这是个好问题。 突发状况,张玄一时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轻咳一声,转头看聂行风,谁知聂行风张口先来一句。 「里面那个人是失踪的巡警吧?」 「啊!」 这一声是张玄跟苏扬一起发出来的,没等张玄询问,苏扬就结结巴巴地否定了,「聂先生你开什么玩笑?没、没那回事……」 「如果不是收留了巡警,知道一些内情,你不会那么肯定地说警方内部有问题,我想你是在他的同事遭遇不幸时碰巧遇到他的,你不忍心置之不理,才带他回来,」聂行风说:「这也是你打听袭警事件后续的主因吧?」 事情经纬都被说出来了,苏扬张口结舌,见无法再隐瞒下去,他叹了口气,把门稍微拉开一条缝。 张玄探头去看,就看到昏黄灯光下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蜷坐在地上,吃着饭还不时打量周围,脸上写满了恐惧,开门声很小,他居然注意到了,把饭盒一把扔开,连滚带爬地缩去了墙角,哆哆嗦嗦地看过来。 张玄想进去,被苏扬拦住了,将门关上,给他们做了个手势,低声说:「我们上去说,他现在精神很差,受不得惊吓。」 他让二人先上去,自己进去安慰了男人几句后才跟出来,带他们去了房里的客厅,又跑去倒茶,张玄打量着房子,说:「这里挺大的嘛,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别说笑了,这是我远房叔叔的房子,他们移民海外了,这里的家产就托我照看,我平时很少来,这次是因为要藏路大海,不得已才住进来。」 苏扬把茶给他们端过来,在对面坐下,对张玄苦笑:「看来我小看侦探的直觉了,还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托你们帮忙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其实看出问题的是聂行风,张玄被说得心虚,咳了两声,说:「其实我们跟过来也没有恶意了,放心,有关他的秘密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不过那个巡警……他叫路大海对吧,怎么会在你这里?」 「有关这点刚才聂先生都说了,事实差不多就是那样。」 苏扬一开始调查这件事,只是基于抢独家新闻的心理,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 那天他看到便衣都撤掉了,当晚就瞅空过去打探情况,却没想到会在病房门口遇到面生的医生,他以为是临时查房,没敢逗留,去附近转了一圈才返回来,为了避免再碰到医护人员,他从紧急通道口进来,谁知才进门,就被冲过来的男人撞个正着,那人速度太快,他被撞得仰面跌倒。 那人也跟着他一起摔倒了,却连个道歉都没说就转身跑掉,他无缘无故地跌跤,正要骂人,就见男人又返回来,抓住他的手向他求救,他这才看清求救的是巡警之一的路大海。 路大海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全身抖得像筛沙,眼神恍惚不定,一副随时会跌倒的模样,他后来才知道那是服用了镇定剂造成的,见路大海这么恐惧,再联想到这几天的古怪现象,他猜想内情一定不简单,否则身为巡警的路大海不会略过同事和医护人员,而跟陌生人求救。 于是他当机立断,迅速带路大海离开,路上听路大海断断续续的讲述,他才知道另一名巡警被杀了,而路大海很可能是下一个,他只好把路大海带到这里,第二天又悄悄去医院,果然就发现那个病房空了下来,走廊上到处是便衣,护士们各个如惊弓之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苏扬本来还对路大海的话将信将疑,在看到这个场面后,他才明白巡警被杀是真的,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他手上只有两张照片和一些断断续续的讯息,正犯愁该怎么解决麻烦,就碰巧的跟张玄遇到了,便灵机一动,把了解到的内情向他们和盘托出。 听完苏扬的解释,张玄叹道:「今天的偶遇不知是你的幸运,还是我的幸运。」 「这么说你们会帮忙了?」苏扬很期盼地问。 聂行风没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路大海是怎么解释事件经过的?」 说到这个,苏扬神色变得尴尬,「抱歉,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时候撒了谎,其实被便衣监视这件事不是我发现的,而是路大海亲口说的,因为……」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坦白,「那个遭遇流弹死亡的路人有点背景,逃犯杀人后马上就跑掉了,路大海因为摔倒在车旁,没看清当时的情况,见有人中弹,急忙跑过去查看,结果发现那人放在口袋里的手中握着枪。」 张玄眼睛一亮,「也就是说那个人当时是要拔枪射击的,却被抢先了一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路大海说他们发现这个情况后很吃惊,想到这可能不是普通劫案,马上跟上级汇报,没多久他们就接到上面的命令,让他们收好那支枪,一切等候警方派人去处理。」 这话跟游魂的回答相符,张玄想实情多半是这样的。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等来的是便衣,听完他们的汇报,就直接把他们带去了医院,后面的事我都讲过了,事件对外公告是巡警受伤,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被隔离,连跟亲人的联络都不被允许,便衣撤走那天路大海还松了口气,以为没事了,却没想到当晚的变故更可怕。」 据路大海说最近几天他们一直有被迫服用缓解精神紧张方面的药物,导致神智迷迷糊糊,那晚他想偷溜,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有服药,也幸亏他没服药,才能保持清醒。 杀手是在他去厕所的时候进来杀人的,回来时刚好看到林有禄被杀,他在门口听着闷声呻吟一直传来,那时林有禄还没完全断气,凶手每划下一道,他就看到那具躯体发出颤抖,他怕惊动凶手,不敢出声,他甚至连那些医生护士都不敢信任,支撑着跑到紧急通道口,就遇见了苏扬。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们去问路大海也不会问到更多,他现在精神很混乱,对所有人都抱有戒心,我跟他沟通了好久才问到这些。」 长长的叙述讲完,苏扬看看他们,说:「我看他说的不像是假的,可是我的能力有限,除了照顾他外,也帮不了什么忙了。」 「你已经帮我们很大忙了。」 两名巡警会遭遇惨案,归根结柢也是跟萧兰草有关,张玄知道聂行风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冥冥中让他们跟苏扬遇到,说不定也是种机缘,说:「放心,这件事我们管定了。」 苏扬大喜,正要道谢,忽听外面传来惊恐的大叫声,依稀是路大海的,他急忙往外跑,汉堡比他快多了,叫声响起时便闪没影了。 张玄抢在苏扬前面跑去地下室,发现门被打开了,他一口气冲下去,正要喊话,却在看到对面站着的人时愣住了。 「小兰花?」 萧兰草此刻正攥住路大海的手别在他身后,同时压住他的肩肘,这是格斗术中常见的招式,让对手完全失去了反击的可能,看到路大海前胸和胳膊上都受了伤,张玄忙道:「快住手!」 见是张玄,萧兰草的手劲稍微放松,说:「不关我的事,这些伤都是他自己弄的。」 话音刚落,路大海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又大叫着反手向萧兰草挥去,张玄这才看到他手里握着茶杯碎片,由于握得很紧,掌心都是血,发了疯似的胡乱挥手,萧兰草险些被划伤,气得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将他踢倒在地紧紧按住。 路大海的身手跟萧兰草根本没法比,被他压住后再别想动弹半分,急得不断大叫,萧兰草被他吵得心烦,索性用手臂卡在他的脖颈上,强制他噤声,见路大海的脸都憋红了,张玄叫道:「快松手!你想掐死他吗?」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萧兰草没好气地说:「他一见到我就一副见鬼的样子,根本不听我说话。」 「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被问到,萧兰草唇角勾起,冲张玄微笑:「我想要干什么,天师大人你会不知道吗?」 几天不见,萧兰草的形象跟之前大相径庭,头发削短了,理成了魏正义那种的平头,胡髭也剃得不经心,一身黑色运动连帽衫,神情里不掩疲惫之色,但属于他固有的风情依然不减,在颦笑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张玄见他眼圈发黑,除了没睡好之外,还隐约透着死气,看来这段时间他过得很糟糕,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我要是什么都知道,就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萧兰草做的那些无法理喻的事情他懒得问,只想当下让他收手,这时苏扬和聂行风也跟着跑了下来,见路大海发狂,苏扬急忙冲萧兰草叫道:「快放开他!他精神很糟糕,你想逼疯他吗?」 他也想和平解决问题,问题是这个人太暴力了,根本不给他平心静气对话的机会。 萧兰草正要解释,忽听对面传来保险栓拉动的声音,有人站在门口,举枪对准他,喝道:「马上放开人质,弃械投降!」 声音洪亮凌厉,正是魏炎,看到他,张玄一愣,想问汉堡怎么没注意到魏炎跟踪他们,一转头才发现汉堡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萧兰草认识魏炎,听到他的喝声,不仅没放手,反而用手臂勒住路大海的脖颈,强行将他拉起来,带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掏出手枪,将枪口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挑衅般的举动成功地激怒了魏炎,再次往上抬了下枪管,枪口对准萧兰草的头部,喝道:「萧兰草,马上放下枪,否则我会就地击毙你!」 萧兰草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依旧微笑满面,「我知道你枪法不错,警界大比武时没机会较量,现在不妨来比试一下吧。」 苏扬哪里见过这阵势,生怕他们真动了手,这里便成了杀人现场,慌张大叫:「大家有话好好说,不管你们是警察还是罪犯,杀了人都是逃不了的……」 他嚷到一半就被张玄拉开了,转头冲魏炎摆摆手,「不要这么紧张,小兰花的枪都没开保险的,人命关天,手下留情……」 张玄的话也没顺利说完,就听到击锤落下的轻响,萧兰草扳下了保险栓,看到他这个动作,魏炎表情更紧张,生怕他随时会先开枪,又向前挪动几步,张玄被萧兰草的嚣张气到了,冲他骂道:「小兰花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作对!?」 「我没想跟任何人作对,」面对眼前众人,萧兰草一脸平静地说:「但如果有人妨碍到我,我也不介意跟全天下人为敌。」 「萧兰草,别忘了你是警察!」魏炎厉声道:「你已经伤了几条人命,不想再加重罪行的话,就马上放下枪!」 警告打了水漂,萧兰草反而将枪口往路大海头上猛地一顶,喝道:「你先放下枪,否则他的死就是你造成的!」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都举着枪,对峙中充满了浓重的硝烟气味,似乎一言不合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修罗地狱,萧兰草脸色很难看,更加重了他此刻的戾气,魏炎怕他真会动手,阴沉着脸不敢再逼近,但又不甘心放下枪,顿时两边形成了短暂的僵局。 张玄不知道萧兰草的用意,无法乱插手,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对萧兰草说:「不管有什么问题,先把枪放下,一切都有办法解决,你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生命,但你的宿主未必这样想。」 这句话直击要害,萧兰草神情一动,他没撤枪,但表情明显不像最开始那么激愤了,对聂行风笑了笑,「宿主怎么想不重要,我不会给他恨我的机会……」 一语成谶的不祥感袭来,张玄皱起了眉头,「小兰花我警告你,别因为偏执堕入邪道……」 「如果有解决办法,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萧兰草发出轻笑,自嘲地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已是无路可退了,自己的命我尚且不在乎,更何况是别人的!」 冷静的说话,张玄气得真想把索魂丝甩过去抽他一鞭子,不过事情的发展没给他行使暴力的机会,砰的响声传来,空间顿时陷入黑暗中,随即又是一连几声枪响,萧兰草喝道:「都让开!」 地下室本来光线就弱,唯一一盏照明灯被打碎后,四周漆黑一片,魏炎怕伤及无辜,不敢乱开枪,紧跟着黑暗中又是一连串砰砰啪啪的响声,再加上路大海的不断大叫,大家的听觉被影响了,完全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玄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第一时间冲上了楼梯,跑出去后顺手把门卡上,外面的光亮让他眼睛微眯,索魂丝绕到掌中,冲先他一步跑出来的萧兰草喝道:「站住,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感觉到从背后射来的杀气,萧兰草转过身,眼神掠过张玄手中的索魂丝,「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阻拦。」 「如果我不把你当朋友,我早动手了!」看着他,张玄生气地说:「耍我不算,还耍了一次又一次,两千万很了不起啊,我到现在连钞票影子都没见着!」 被他愤愤不平地指责,萧兰草噗哧笑了,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样?这是你欠我的。」 「啥!?」 张玄攥紧了索魂丝,决定不管萧兰草有没有杀人,先抽他两鞭子再说。 感受到他的怒火,萧兰草收敛了笑容,返身走回来,正色说:「好了,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就再帮我一次吧,张玄,等事情办完后,我的命随你来取,这也是我欠你的!」 他说完,掏出钱包扔给张玄,「我把房子卖了,里面是我的全部存款,这个诚意够吧?」 如果这次萧兰草没说谎的话,那诚意勉强算够,张玄接了钱包,却狐疑地问:「你还没解释为什么有人要追杀你,为什么你要开枪袭警?」 「还不就是萧靖诚的案子闹的,萧靖诚制毒贩毒,你不会以为他上头没人吧?」萧兰草冷笑:「萧靖诚的事败露后,我是第一个赶过去的,萧靖诚的家也是我去搜查的,所以他们以为跟萧靖诚来往的人员名单在我手里,就想杀我灭口。」 「那个无辜中弹的人是杀手?」 「是不是杀手我不知道,不过他要杀我,我当然就先开枪了。」 「那张正追捕你又是怎么回事?他说你联络过的人都死了,小兰花我警告你,不管你是不是想逆天救宿主,如果你伤害无辜,我不会顾及情面!」 「根本不是那样,」萧兰草没把张玄的警告放在心上,轻笑:「难道你认为我会强取生魂去延续宿主的命吗?如果我这样做,又何必等到今天?」 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总觉得萧兰草还瞒了他不少事情。 张玄正要再问,旁边传来摩托车声响,随即一道黄符射来,萧兰草没防备,肩头被打中,痛得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扑倒,见那道诛邪符还紧贴在他肩上,符咒金光游离,镇得他站立不稳,张玄伸手想将道符撕下,那辆车已经冲到了近前,骑手跳下车,大声喝道:「住手!」 无视张正的叫声,张玄把道符撕了下来,失去了符咒镇压,萧兰草这才站直身子,一张脸已变得煞白,说:「谢谢。」 连张道符都弹不开,可见萧兰草现在的身体有多虚弱,对于他的坚持张玄不知该抱什么样的态度,将道符揉碎了扔到一边,低声哼道:「好自为之!」 「张玄!」见他站在萧兰草那边,张正很气愤,将头盔摘下来,随便往摩托车上一挂,喝道:「你是不是一定要跟天师一门为敌!?」 「没那回事,我只想说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一上来就动手,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这人狡猾得像狐狸,我不先动手的话,根本抓不住他!」 张正说着话,又抛出两张道符击来,张玄抢上前,索魂丝在两手间一抻,拦住了飞来的道符,对萧兰草喝道:「走!」 「张玄!」 张正被张玄的屡次维护气得脸色铁青,从机车上拔出桃木短剑冲过去拦截萧兰草,被张玄挡住,用索魂丝绞住桃木剑,想迫使他松手,张正硬是没松,飞脚踹向张玄的手腕,他用力很猛,张玄只好退开,叫:「哇赛,你也太狠了吧,想踢碎我的手骨吗?」 张正没理他,沉着脸一阵迅猛攻击,张玄没跟他正面冲突,只是一味的阻拦,趁着两人拳来脚往,萧兰草转身要逃。眼见着好不容易才追到的线索马上又要断掉,张正心急如焚,忽听砰的一声枪响,却是魏炎从地下室追了上来,用枪将张玄扣上的门锁打开,冲出来将枪口对准萧兰草。 「别开枪!」 这一声是张正叫的,现在控制宿主身躯的是精怪,如果魏炎开了枪,那就连累了无辜,不过魏炎的枪口对准的是萧兰草的腿部,枪响中萧兰草脚下趔趄,跌倒在地,魏炎喝道:「如果你再拒捕,我就不客气了。」 萧兰草置若罔闻,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见他执迷不悟,魏炎一咬牙,枪口对准了萧兰草的后心,但下一刻,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凭感觉是个很尖锐的物体,虽然不是手枪,但如果贯脑的话,后果同样不堪设想,这个动作的暗示性很明显——别乱开枪,否则他的下场将跟萧兰草一样糟糕。 苏扬在地下室照顾路大海,没有跟上来,魏炎起初以为是聂行风,但聂行风站在他的另一边,所以他无法判断威胁自己的是谁。无法预测的恐惧感才是最可怕的,他心里一惊,紧盯住聂行风,心想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那也是他授意的。 无视魏炎气愤的目光,聂行风淡淡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开枪,你杀了萧兰草,就等于得罪了萧家,今后仕途堪忧。」 魏炎心中微动,眼见萧兰草愈跑愈远,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咬牙道:「放了他,我更难交差。」 「你这份差事谁来做都做不好的,但至少萧兰草活着的话,许多问题都可以推到他身上,除非你从上头领到的是暗杀令。」 「当然不是!」 聂行风没再说下去,但他的表情解答了一切——如果没有暗杀令,那就不要擅自动手,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一番权衡利弊后,魏炎妥协了,眼睁睁看着萧兰草跑去公路上,对面飞速冲来一辆车,等萧兰草上车后,载着他跑远了。 魏炎很惊讶,喃喃地道:「原来他还有同党。」 「我记得他有人质在手上。」 对聂行风的回答嗤之以鼻,魏炎冷笑:「你说许岩?他为什么要帮一个劫持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件事的内幕远比你我想象的更黑暗。」 魏炎无话可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放下枪,气道:「人都走了,你可以让你的手下把家伙放下了吧?」 顶在脑侧的硬物瞬间消失,魏炎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他惊讶地转头去看,却发现身旁根本没人,不由把目光投向还在跟张正对打的张玄,心想大家都说他会点小法术,看来是真的了。 张玄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被冤枉了,张正没捉到人,把怒气都撒在了他身上,一连串的抢攻,逼得他没有还手的机会,只好且战且退,及时做出休战的手势,说:「人都走了,你还打什么?」 「如果不是你一再阻拦,他会溜走吗?」 张正越说越气,紧跟着又是几拳,张玄不想再跟他打,跳出战圈指指远处,建议道:「可是你再打下去,就更抓不到人了,你看要不要继续追呢?」 张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知道张玄说得没错,他气哼哼地收了拳,转身向摩托车走去,张玄刚松了口气,就见他猛地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喝道:「别再拦我,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张玄急忙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阻拦,张正这才跨上摩托车准备继续追踪,谁知车还没开跑就停下了,他低头一看,摩托车的后轮不知什么时候爆胎了,瘪瘪的一点气都没有。 「你!」 见张正愤怒的目光瞪过来,张玄一脸无辜地摇头,「这跟我没关系,我离你的车那么远。」 「你用法术……」 「我的法术有这么高明的话,就不会被你打得没还手之力了,」张玄很同情地看他,「所以如果不是你倒楣的遇到爆胎,那就是老天爷在警示你不要一意孤行。」 「我要做什么不用你来管!」 张正说完,推着后轮瘪掉的摩托车离开,张玄在他身后叫道:「这附近好像没有修理站,你要不要把车留下?我帮你来修,我做这些杂事挺内行的。」 询问打了水漂,张正把他的好心当成是为萧兰草拖延时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魏炎看在眼里,问:「那人是谁?」 「跟你目的类似又不太相同的人。」 张玄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又瞅瞅他手里的枪,很配合地把双手举起来,做出投降的姿势,问:「魏警官你鼻子好敏锐,怎么跟过来的?」 什么叫鼻子敏锐?这是罪犯应有的态度吗? 魏炎很想给这个全身上下没一点正经的神棍一枪子,但看看站在一旁的聂行风,理智告诉他跟他们作对,对自己没好处,对峙不如利用,或许更利于解决目前的麻烦。 反正萧兰草也跑了,魏炎死了心,把手枪收起来,对聂行风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们另找个地方详谈。」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6节 「啊,魏警官你真是人民好警察,我就知道你为人虽然嫉恶如仇但一定会通情达理明辨是非惩恶扬善的,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警官合作,进去说进去说。」 张玄跑过来,很热情地伸手扳魏炎的肩膀,被他快步闪开,径自走进苏扬的家,张玄没介意,顺手去扳聂行风的肩,也被挡开了,看着聂行风走远,他耸耸肩,嘟囔:「一个比一个正经,真没趣。」 「噗哈哈……」 头顶传来笑声,张玄仰起头,就见失踪了大半天的汉堡正靠在屋檐上笑个不停,还不时用翅膀拍地,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再看到它爪子抓的铁锥子,张玄恍然大悟。 「地下室的灯泡是你弄灭的?」 「我只是遵从董事长大人的命令啦。」 「董事长还让你去扎人家的车胎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觉得那样挺好玩的,就顺便扎了下。」 见汉堡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张玄觉得有必要提醒它一下,「你这样做不太好,虽然张正这次有点偏激,但也是出于正义,适当提醒就好,别弄得他太难堪。」 「是吗?」汉堡冷笑,「张正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兰花,他怎么突然有正义感了?」 话中有话,张玄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这世上没人会做没有利益的事,只不过有些私心显而易见,有些则隐藏得较好而已,张人类,相信我,我见的鬼比你见的人多,地狱那些鬼算什么?每个人心中藏的鬼才是最可怕的。」 汉堡说完,将锥子一扔,没事人似的飞走了,让张玄想追问都不可能,琢磨着它的那番话,他突然对张正执着于捉拿萧兰草的行为多了分疑惑。 第九章 张玄返回地下室,萧兰草跑出去之前将路大海打晕了,苏扬在照看他,见他暂时不会醒来,两人先回到客厅,聂行风正在跟魏炎谈话,汉堡趴在窗户上晒太阳,肥肥的很好欺负的感觉,大概魏炎作梦都想不到刚才用铁锥顶住自己脑袋的是这只小鹦鹉。 张玄不知道在自己缺席的这段时间里,聂行风跟魏炎说了什么,总之魏炎没再跟他提银行被盗案,而是一直聊萧兰草的案子,张玄把苏扬拉到一边,小声说:「这个案子你可以全程跟踪,到时候保管你独家新闻赚上一大票,但如果在问题没搞清之前就捅出去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扬意领神会,冲他竖了下拇指,「放心,没人会跟钱过不去的。」 就这样,苏扬轻松地成为了交谈的一员,巡警藏在他这里,魏炎也不怕他乱爆消息,通过聂行风的讲述,他了解了路大海会在这里的原因,点头说:「原来如此。」 「这件事你到底了解多少啊?」张玄坐在聂行风旁边的扶手上,对魏炎说:「虽然你被派来调查萧兰草的案子,但看起来也是个冤大头,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魏炎被说得面子有点下不来,正色道:「我的工作重点是查清萧兰草的行踪,尽快将他捉拿归案,巡警被杀案不是我负责的,所以内情我不是很清楚,我本想只要抓住萧兰草,巡警虐杀案自然就会真相大白了。」 「那你又是怎么查到我们这条线上的?」 被问到,魏炎瞪了张玄一眼,因为被张玄欺骗,导致人没抓到,木雕还丢失了,事后他被上头好一通训斥,命他尽快找到萧兰草,务必将木雕完整归还,至于原因上头没说,只让他照办。 「那个木雕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困惑了他好久的问题,让他忍不住问道。 「小兰花需要木雕的原因我们暂时不清楚,不过我想我大约能猜到警方高层想拿到木雕的用意。」 看着张玄笑吟吟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魏炎心里又开始爆脏话了,自觉从跟这家伙认识,自己就楣运一路走到底,这次案子如果解决不好的话,别说晋级了,以后他能否在警界混下去都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在一番斟酌下,他想比起警界内部的某些官僚,也许这两人更可靠些。 「是什么?」他虚心求教。 「当然是他们以为木雕里藏了萧靖诚一案的相关人员名单啊,如果这份名单流出去,你猜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张玄把手机里的资料调出来给魏炎看。 刚才魏正义有来电话,不过张玄当时正跟张正打得难解难分,没法接听,魏正义就直接传简讯给他,说照片里的人是特别行动组的中心成员,当初魏正义也很想投身行动组,被家里的老头子死命拦住,所以他对里面的成员编排相当清楚。 「一起简单的巡警被袭案惊动了行动组的人,看来对萧兰草案子关心的人真不少啊。」 魏炎把资料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开始发青,他对行动组方面的编制不了解,但既然魏正义这样说了,那多半是没错。 「看来巡警案被转手给行动组了。」看魏炎的脸色,聂行风就猜出了大概,「特别行动组受警务处长直接调遣,如果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利于警方颜面的事,他们可以随时解决掉。」 「不利于警方颜面的事?你是指……」 「如果巡警是萧兰草杀的,那高级刑警虐杀事件传出去,整个警界名誉都会受损,所以魏处长才会严命控制案件内情,而另一方面,跟萧靖诚有联络的官员更容不得萧兰草,因为他手上也许捏着所有参与犯罪的人员名单,而且他还跟萧靖诚的同党混在一起。」 听了聂行风解释,张玄一拍巴掌,「啊,难怪小兰花在第一时间就伪造档案带走了许岩,原来他早知道迟一点的话会被软禁。」 魏炎的脸色更难看了,聂行风的一番剖析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立场有多微妙,可能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落得跟萧兰草一样的下场,心理上不自觉的靠到了聂行风这一边,问:「所以巡警被杀也是警方内部的行动了?」 「这个我暂时还不敢肯定,不过我想巡警会被杀多半跟他们发现了路人身分有关,所以有人第一时间火化了路人的尸体,也许那几天医院里的监视录影也都被消掉了,所有真相死无对证。」 「我回去再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话虽这样说,但谁都不对线索会留下抱有希望,苏扬托着下巴叹气,「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路大海怎么办啊?你是警察你来想办法。」 魏炎身为专案调查组的组长,在听了这一番内情后,他对手下的组员也不敢太信任了,沉吟了一下,说:「还是把人继续留在你这里比较好,你的出现是意外,应该不会有人查到这里的。」 「你不就查到了吗?」张玄吐槽他,「那杀手很变态的,不要一不小心连累了苏扬。」 「我是跟踪你们过来的,事前并不知道苏扬的存在。」 「跟踪我们?」张玄看看聂行风,「难道我们的变装很糟糕?」 「不,是昨晚碰巧看到你们进太平间。」 说来也巧,魏炎是去医院调查路人火化的录影,没想到那段录影没看到,却无意中发现了聂行风和张玄在太平间里对死尸做些奇怪的动作,并对着空间神神叨叨地说了很久的话才离开,为了知道他们的目的,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暗中一路跟随到张家,所以早上他们变装出门当然瞒不过他。 那个不叫神神叨叨,那是招魂。 张玄扫了汉堡一眼,这家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明明说把镜头都移开了,结果他们还是被摄到了。 汉堡被看得心虚,翅膀往脸上一搭装死。 这招百试百灵,张玄没再跟它计较,暗叹魏炎还算幸运,没通过监视器看到鬼魂跟马面,否则他一定会更惊讶,很钦佩地打量魏炎,这家伙的跟踪技术很厉害,他们居然没发现,不过更让他赞叹的是魏炎为了查线索,会大冬天的在车里窝一整夜。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很佩服你。」 「那倒不用,我只想知道你们昨晚到底在做什么?」 「招魂问案,」张玄说:「如果你想看的话,下次我叫上你。」 魏炎不说话了,看表情就知道他对张玄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他把目光投向聂行风。 「杀手部分被行动组控制了,以你的身分可能查起来会束手束脚,所以你继续追萧兰草那条线,我们去查杀手,有消息随时联络。」 这个提议很中肯,魏炎答应了,临走时提出选几名可靠的刑警来保护路大海,被张玄拒绝了,说自己会找人来保护,魏炎也担心警方内部成员有问题,同意了张玄的建议,又聊了几句后告辞离开。 等魏炎走后,张玄问聂行风,「你觉得魏炎靠得住吗?」 「如果他有问题的话,来的就不是他,而是杀手了。」 言之有理,张玄又向苏扬建议把路大海带到房间里来住,一是方便照顾,二来有人陪伴,也利于他的精神恢复,至于安全方面,他来安排。 聂行风跟家里的私人医生联络上,请他来为路大海做检查,有他们帮忙,苏扬顿觉肩上的担子轻了很多,问:「那保镳什么时候来啊?虽然我不怕死,但也不想被虐杀。」 「就在那儿呢。」 张玄冲视窗打了个响指,汉堡听到了,把头从翅膀里探出来,很不爽地随着响声飞到了他肩上。 看到胖乎乎的小鹦鹉,苏扬呆滞了,听着张玄交代汉堡各种保护事项,他结结巴巴地问:「你说找人保护就是找只鹦鹉?」 「这是一只很了不起的鹦鹉,相信我,它一只顶得上一个雇佣兵团。」 恭维成功地满足了汉堡的虚荣心,头往上昂昂,表示事情交给自己,绝对没问题。 为了避免苏扬被汉堡的阴气影响到,临走时张玄又给了他两道罡符随身携带,交代他别离汉堡太近,苏扬答应了,看了一眼在沙发上踱步的小鸟,说:「我没养过宠物,需要喂它吃什么?买什么样的笼子?」 「放心吧,什么都不需要,看它长得那么肥就知道吃饭那种事它会自己解决的。」 苏扬对张玄的话相当的不放心,忐忑着送他们离开,转头看看汉堡,很为难地叹了口气,「一只鸟能做什么呢?」 咻! 一道寒光在他眼前闪过,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整个插进了对面的墙壁上,刀柄还在嗡嗡发着颤,再看到随后飞到刀柄上站稳的鹦鹉,苏扬顿时张大了嘴巴。 一招就把不识相的家伙镇住了,汉堡很得意,挥了挥弄乱的羽毛,学着聂行风平时说话的腔调,正色道:「区区在下会的不多,不过大部分人类不会的我都会。」 ※ 汉堡一只鸟怎么调教苏扬暂且按下不提,且说张玄跟聂行风从苏家出来往回走,路上他叹道:「我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要去哪找杀害巡警的凶手?」 「左天已经在查了,我们等他的消息,」开着车,聂行风问:「张玄,你累不累?」 「你被人折腾一晚上试试累不累。」 满腹怨念的说辞,聂行风只当听不出来,平静地说:「我本来想再去谢记店铺看看的,如果你累了,那我一个人去。」 「我去!」 一听要去鬼屋探险,张玄马上来了精神,「反正现在没线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捉鬼。」 「没钱赚的。」 「一点小钱而已,我刚刚赚了两千万。」 张玄把萧兰草给他的钱包拿出来,在手里丢着玩,聂行风瞥了一眼,「那先去银行吧,把属于我的那部分划去我的帐户里。」 「不需要这么急吧?」 「你已经拿到现金了,为了合作愉快,早点付钱比较好。」聂行风说完,见张玄缩在座椅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故意说:「那接下来的案子你一个人跑好了,我还要去见客户,几亿的生意如果泡汤的话,那就太不合算了。」 「少啰嗦!去银行!马上汇款给你!」 大吼声中,张玄把钱包拍到了聂行风身上,恨恨地想,小兰花最好这次别骗他,否则这笔帐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啊嚏!」 快速行驶的车上,萧兰草重重打了个喷嚏,背后凉飕飕的,他打了个哆嗦,将背包又抱紧一些,转头向后看看,想确定是哪里传来的怨念。 「你腿上的伤没事吧?」正在开车的人问他。 萧兰草低头看看小腿,算他走运,魏炎那枪只是擦伤,否则伤到了筋骨,别说上雪山,就算走远路都勉强,深颜色的裤子掩盖了血迹,他随便用手帕包扎了下完事。 「放心,在事情没办完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他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道。 「你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人,」许岩在旁边发出感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跟萧靖诚很像。」 不,他们完全不像,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人命,这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一直被追杀,张正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因为他不是人类。 没得到回应,许岩又说:「你到底知道木雕的什么秘密?看在我帮你的分上,说来听听。」 帮他? 萧兰草再次发出冷笑,这个人只是在帮自己,因为他想从木雕上得到他需要的价值。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冷地说:「我只保证我会让你看到它神奇的地方,用不了多久时间。」 许岩在心里骂了声娘,伸手去摸萧兰草的背包,却被躲开了,他愤愤不平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木雕真正的主人,凭什么你抢去了,就成了你的东西,让我碰一下都不行?哪有你这样做警察的?」 「我早就不是警察了,在我把你从拘留所里带出来的那一刻起。」 「是啊,还变成了杀人犯。」 跟萧兰草走了一路,却一直没机会摸到木雕,许岩心中满是怨气,哼道:「亏我信你的鬼话,跟着你东躲西藏的。」 「如果当时你不突然向巡警求救,就什么事都没有,那些人都是因你而死的,」萧兰草很冷淡地说:「我知道你不会为此愧疚什么,但有一点你要明白,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我的手既然沾了血,就不介意大开杀戒。」 其实那些人的死跟许岩没关系,那晚他把许岩带出来,许岩以为他会对自己不利,才趁着巡警盘查求救,开枪是个意外,在觉察到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后,他抢先动了手,当时状况混乱,他知道这笔帐算到了自己头上,不过无所谓,反正他已经被张正视为邪道,现在只不过是再多加一条罪名而已。 听出了他话中的威胁,许岩不言语了,在事后跟萧兰草的交谈中他知道了木雕可以令生物起死回生,就改变了逃跑的念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执着,而许岩的执着则是研究,研究凌驾于一切之上,金钱地位如此,生命亦是如此。 萧兰草闭着眼不说话,车沿着道路向前开着,一直持续着相同的动作,许岩很无聊,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木雕有神奇效能的?」 车里有好一阵的沉默,就在许岩认为萧兰草不会理自己的时候,他开了口,「其实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寻找它花了我不少时间,曾经我几乎可以拿到它了,却被人捷足先登。」 「是我吗?」 「不,是那个把木雕卖给拍卖行的人。」 那个身上流淌着跟聂行风相同气息的人,虽然他至今都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何在,他只记得那个人对他说的一句话——「你已经入魔了,入魔的精怪不该存在于天地间,所以就算你拿到了神树,也不可能达成心愿。」 「那就拭目以待吧!」 这是他对那个男人的回复,也许真如对方所说的,他已经入魔,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如果失败了,他想,那就让这具躯体跟灵魂随自己一起烟消云散吧。 心潮传来波动,感觉到体内的灵魂有苏醒的征兆,他忙按捺住心神,问:「你又是怎么感觉到木雕有神力的?」 没想到萧兰草会主动跟自己搭话,许岩微微一愣,说:「研究。这些年我一直在从事复生方面的研究,我发现越是古老的东西,就越有灵气,这种灵气我称之为磁场,每件古董的磁场都不相同,就算是同年代同一瓷窑烧出来的瓷器也完全不同,我想它们除了自身的磁场外,还加了接触过它们的人体的磁场,这些磁场汇合到一起,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能量,只要发掘到这个能量并将它顺利引导出来,就可以组成完整的脑电波,也就是说我可以让曾经死去的人重新复生。」 「课题很有趣,」萧兰草点头说:「在大胆发掘这方面,你算是成功了。」 「但那只是第一步,要完整地提取人的脑电波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得遇到对自己的研究有兴趣的人,许岩忘了萧兰草的身分,开始侃侃而谈:「大学不支持,研究所就更别提了,他们只对可以赚钱的项目感兴趣,后来我遇到了萧靖诚,有他的资金援助,我的研究才开始有些进展,为此我还养了一些比较凶狠的小动物,因为越凶的动物,它的能量气场就越强,也越容易成功。」 「所以你养毒物不是为了提取毒液?」 「当然不是,那种毒液很容易被化验出来,那只是骗萧靖诚出资金的手法,事实上他也的确帮了我很多忙,那些黑帮成员的脑电波不是一般的强大啊。」 听了他沾沾自喜的解说,萧兰草背后一阵发寒,难怪帮会里死了那么多人,都一直不见地府锁魂,原来是那些人的阴气磁场都被许岩利用了,导致魂魄不全,无法正常轮回。 看到萧兰草脸色不善,许岩怕一言不合,自己无法看到木雕的神力,急忙解释说:「其实我也算是帮他们了,萧靖诚要在人体上试验毒剂,他们注定是要死的,但因为我的研究,他们很可能会复活,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如果此刻坐在车里的是魏正义的话,他一定会对许岩当头痛骂,但萧兰草性情凉薄,所以虽然觉得许岩的想法耸人听闻,但与己无关,他也懒得多话,轻哼一声,说:「真是个很神奇的论调。」 见他不生气,许岩很高兴,「所以你现在该明白我拼命要拍下木雕的原因了,它的磁场强烈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我想用它来做媒介的话,试验一定可以成功,如果你早跟我说出内情,我们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 那是因为复活宿主的事他不想假手于人,但现在发现他不得不利用许岩,因为汉堡法力消失的状况让他发现,神树的力量太强大了,单凭他一个人可能无法完成整个仪式,他需要普通人的帮助。 「所以你拍卖那么多古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它们。」 「当然不是,甚至我一直无法理解喜欢古董的人,再好的东西也是死的,难道比活着的更值钱吗?」 「不是,我想这世上没一样东西会比生命更珍贵。」 萧兰草笑了,真是可悲又可笑的现实,身为修炼近千年的精怪,他手上没沾过杀戮,现在却不得不跟一个罪行累累的人合作,只因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甚至他们连想法都丝毫不差。 也许执着本身就是一种入魔吧。 「谢谢!」 他听到心里那个声音说。 熟悉的语调,不知道还可以再听多久,他突然贪婪于这样的幸福了,闭着眼,品味着那分贴近的感觉,却冷冷说:「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这个字说多了没意思。」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回去看巡警的情况,明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 那是他被男人的情绪影响到了,与其被扰得烦不胜烦,倒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巡警被杀灭口他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是人类掩盖罪行的常用手法,但虐杀行为却让他很吃惊。 为了不让男人耿耿于怀,他只好临时改变计画,顺着路大海的气息一路找到他,想问清内情,却没想到路大海被刺激得神智混乱,看到他后立刻大喊大叫,更糟糕的是他还跟张玄和魏炎碰上了,幸好有张玄帮忙拦住张正,否则他要离开可能需要费些功夫。 今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为了支撑男人的生命,他最近的灵力消耗得太大,再这样下去,就算神木在手,他可能也无法驾驭了。 「知道我有危险,就不要乱指挥,想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他冷声教训。 男人没在意他的斥责,发出轻笑:「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心一动,仿似琴弦被拨动后发出的轻颤,徐徐绕绕,颤得人无法定神。曾经很久以前,这也是他的祈愿,但最终都没有达成,可笑的是,现在他不稀罕了,对方却偏偏提出来。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现在,他们拥有彼此。 「痴心妄想,」他冷冷说:「我是狐仙,怎么会跟人类生活下去?救你已是额外恩典了,别不知好歹。」 「你最近心情很糟糕。」 「拜你所赐,你知道你说话会耗费我多少精神?不要吵我,赶紧去睡觉!」 听出他的不快,男人没再打扰他、心头静下来,这让他感觉有些孤寂,他其实很想多聊一下的,但那会加重对方的负担,他想,只要他允许,对方一定会开口说个不停吧?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他耐不住寂寞,决定将那个秘密与男人分享,「有关制毒成员的犯罪记录我都藏在安全地方,赎魂仪式成功后,你去拿来给自己辩护。」 萧燃不置可否,反问:「那你呢?」 他? 萧兰草不知道,微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又怎么可能附身你一辈子呢?」 「不是附身,我只是想看到你,看看独立的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话声带着眷恋,让萧兰草心情大好,不管结果如何,有萧燃这句话,他觉得一切都值了,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幻想着他们聊天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在心里做了个抚摸对方的手势。 「都看了这么久,怎么还看不够呢?」 少许沉默后,萧燃说:「或许是因为我都不记得了吧。」 「那你乖乖的,等你好了之后,我们聊个够。」 ※ 车在一家旅馆门前停了下来,这是萧兰草落脚的地方,很大的连锁饭店,越是这样的地方,他们越不会引人注意,因为他用的全都是魏正义的身分资料,表兄弟的容貌有一点相似,他只是剃成平头,稍作修饰,就变身为魏正义了,旅馆服务人员半点都没怀疑,很快就为他们办理好了入住手续。 萧兰草取了客房钥匙,乘电梯往楼上走的时候,许岩说:「我看路上盘查不少,会不会是搜我们的?」 「应该是,不过只要你配合,很容易过关。」 「那接下来呢?」 「找回我的身体,没有它,什么都做不了,好久没回山上了,希望它没有坏掉。」 「你的身体?」许岩惊异地打量他,像是在说这不就是你的身体吗? 「当然不是,」萧兰草对他微笑说:「你的研究没错,生物的精神跟躯体是可以分离存在的,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 「那你是怎么保护自己的躯体不受损害的?」 「看了之后你就会明白,天地之间的神力远超乎你的想象,」萧兰草说:「这两天我们要准备一下登山工具,否则这个季节爬山等同自杀。」 楼层到了,两人出了电梯,走廊对面刚好走来一个人,看到他们,那人愣了愣,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萧兰草也是一惊,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男人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像是要判定他到底是谁似的,却最终没有叫出声,就这样跟他擦肩走了过去。 「他是不是认出我们了?」许岩被那个人看得心惊胆颤,一走过去,就小声问:「要不要找个机会把他绑起来,否则他去报警的话……」 「不会的,」萧兰草淡定地说:「钟魁不是那种人。」 「原来是你认识的人,那就更糟糕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换旅馆吧?」 「这时候换旅馆会更惹人怀疑。」 不过就算钟魁不报警,在这个敏感时期,他还是不想遇到熟人,萧兰草稍作沉思,从预定好的客房门前走了过去,顺安全楼梯下楼。 「去跟服务台说一声,换楼层。」 钟魁充满疑惑地往电梯里走,越想越觉得不对,转头想再确认时,发现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他挠挠头,临时放弃乘电梯的打算,跑回客房里,一冲进去就大叫:「你们猜到我刚才见到谁了?」 「西风。」银白看看刚摸到手的牌,眼眸再扫过面前堆的那副牌,手指一弹,将牌弹到了桌子当中。 「不是西风,是萧兰草!」 见几个人的目光都放在麻将牌上,钟魁跑过去,在谢非身旁坐下,很兴奋地说:「是消失好久的萧兰草!」 素问刚摸到牌的手一停,问:「你确定吗?」 钟魁用力点头,但想了想,又有些迟疑地说:「第一眼看很像魏正义,但仔细看,又觉得是打扮成魏正义的萧兰草,他的头发剃得很短,脸色也不太好,整个人都很奇怪的样子,旁边还跟了个有点年纪的男人。」 「是许岩?」坐在钟魁的座位上,临时帮他打牌的银墨问。 「不知道,不过岁数倒是满符合的。」 在场几个人都跟许岩没有直接接触,谢非就更不知道,阴沉着脸整理牌,一句话都不说。 「你说确定的事通常都是不肯定的。」银白问:「你有没有叫他?」 「没有,我怕万一把他拉到我们这个空间来的话,那他岂不是也出不去了?后来等我想再确认时,他们就不见了。」 「那也许是你的幻觉,」谢非声调木然地说:「就像我一直看到的幻觉一样。」 「你那根本就不是幻觉,是真实发生的吧?」 这句话让谢非的脸色更阴沉,看着素问打出一张牌,素问抬起手的时候,谢非突然发现有个身材瘦小的麻花辫女孩就站在他旁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正是棺材铺的那个小女孩,吓得他连素问的牌面都没看,随手将最边上的一张牌扔了出去。 钟魁回来了,银墨把座位让给他,坐回到哥哥那边,钟魁的心思不在牌桌上,随意整理着牌,拿出一张多余的牌就要往外打,谢非突然叫住他,看着小女孩伸手在桌上摸着,于是原本不起眼的几张牌一齐跳入他的眼帘,惊问:「桌上怎么会有三张西风?」 众人看向桌面,果然发现零散堆在麻将牌之间的西风,刚才大家的心思被钟魁搅和了,谁也没注意居然连着出了三张西风,看到钟魁手里即将打出的牌,谢非几乎可以品出女孩嘴角露出的恶意笑容,慌忙叫道:「不要打西风!」 钟魁被他的大叫吓了一跳,见其他人也跟着点头,他笑着把牌拍到了桌板上,「放心,没那么多西风的。」 随着他把手掌撤回,大家看清楚他打的牌后,脸色同时难看下来,银白噗哧笑道:「打一筒,你还不如打西风呢。」 钟魁刚学会玩牌,不知道这里面的诸多讲究,见谢非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收起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 「一同归西,」素问好心地解释道:「这是在暗示我们四个人要一起死在这里。」 「可我们是五个人啊。」 「钟魁,」银白充满怜悯地看着他,「素问说的四个人是指我们四个,你是死的,根本没必要再计算在内。」 「呃……」听完解释,钟魁傻眼了,见大家表情都很诡异,他结结巴巴地说:「抱歉抱歉,我不知道这规矩的,不知者无罪,神明应该会原谅的,我们一定可以出去……」 「不要再说了!」 谢非猛地站起来,打断钟魁的话,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牌,女孩已经退开了,走到角落里跟母亲站到一起,两人冷冷地看着他,怨毒狠戾的目光,谢非额头上渗出冷汗,恍惚中发现那一张张牌化作鬼手,向自己扑面抓来,他吓得向后一晃,又跌回到沙发上。 「它们是来找我的……」他双手抱住头,呻吟:「我是谢宝坤,我杀了那么多人,让它们入不了轮回,而凶手却在人间逍遥自在,这说得过去吗?它们一定是来找我复仇的,要拖我一起下地狱……」 激动导致他全身发抖,除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外,还有被困住后的烦躁,至于死亡反而不重要了,他此刻更期待死亡判决的来临,让他不需要再时时刻刻这样胆颤心惊,然而那对母女却没有立刻要他的命,而是一直阴魂不散地在他身边飘荡,杀不掉驱不走,也许对她们来说,死亡太便宜他了,这世上还有更残忍的惩罚,足以让他生不如死。 身体蜷缩得越来越紧,几乎变成了抽搐,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我认罪我认罪,快让我下地狱吧!」 这几天谢非三不五时就会出现类似的状况,钟魁已经习以为常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这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前世是不是杀了很多人,伹既然你可以轮回了,就代表地府把你的过错一笔勾销,要是大家都这样一世世的复仇,那世上岂不乱套了?」 安慰无济于事,谢非彻底陷入了自身的妄想中,将钟魁一把推开,继续大叫:「一切都是我的错,它们要对付我,大不了我以死谢罪,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一个烟灰缸砸过来,正中谢非头部,他晃了晃,摔回沙发上晕了过去。 钟魁顺着抛物线的起点看去,就见素问整理着桌上被弄乱的牌,淡淡地说:「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保持安静。」 看看那双轻松洗牌的手,钟魁深刻觉得素问那招凌空掷物其实是报复性行为,是谁说素问是小绵羊的?早知他这么暴力,自己就不把他扯进来了。 「还要继续吗?」看着一片狼藉的牌桌,他问。 「都一同归西了,还打什么?」 银白帮素问把牌整理好,收回盒子里,银墨也对打牌没兴趣,变回原形,缠到银白的手臂上。收拾完,钟魁瞅瞅还窝在沙发上昏睡的谢非,叹了口气。 「还以为打牌可以帮他排解郁闷呢,谁知适得其反。」 「一直被困着,谁的心情都不会好,不过谢非更恐惧的是冤魂索命,」银白若有所思地说:「还好跟上次相比,他大有长进,没吓得六神无主。」 「也许是心里有愧,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他这种状况很糟糕,更容易被冤魂影响到,导致我们也出不去,」素问用手托着下巴靠在沙发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迷离,无意识地眯起,随口说:「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发现我失踪,初九一定很着急。」 「耶?不是曲星辰吗?」 没注意到钟魁的惊讶反应,素问回答:「曲星辰应该不会知道我出事,不过初九跟我有感应,可惜我法术有限,试了许多次都无法跟他联络上。」 「等等!」银白沉吟说:「既然我们跟旅馆的人交谈,不会连累到他们,那应该也不会连累到萧兰草,不如找到他,让他带我们出去。」 「可我不知道他住哪间房啊。」听了银白的话,钟魁很懊恼刚才没有当机立断叫住萧兰草,「要不我们一间间去问吧,一个楼层一共也没有多少房间。」 「也只有这样了。」 第十章 银白把弟弟留下看着谢非,他们三人出去分开询问,没过多久这一层就都打听遍了,却没有见到萧兰草和许岩,回到房间,谢非还在昏睡,看来这几天心魔把他折腾得不轻,大家的说话声完全影响不到他。 见他们没线索,银墨说:「会不会是萧兰草不想理我们,所以假装房间没人,不应声?」 「有可能。」 银白皱眉沉吟,可惜他们几个都跟萧兰草不熟,没有他随身的物品,无法用法术寻人,而且说不定萧兰草在遇到钟魁后,为避免麻烦,临时改变了入住的主意。 「我们除了等待之外,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钟魁问。 素问陷入沉思,半晌摇了摇头,如果连初九都无法闯入这个法阵,那困住他们的人的法术可想而知有多厉害,轻举妄动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唉……」 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大家一起叹了口气,不约而同地想起张玄。 「也许是张玄的话,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吧?」 要说他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那就说来话长了。 那天他们在素问的帮助下顺利来到谢家棺材铺,却失望的发现那是个荒废已久的铺子,他们进去后,很快找到了被棺材困住正处于歇斯底里状态的谢非,但一切劫难只是开始。 在跟谢非会合后,他们也被封在了铺子里,周围怨魂幢幢,不断向他们发起攻击,除了钟魁,其他几个人的法术都算不错,却不知为何神力一直施展不开,反而随着怨魂的增多,他们的气力在迅速消散,勉强抵挡怨魂已是极限,更别说冲出困阵。 而谢非的状况尤其糟糕,他一直被一个年轻妇人和小女孩扯住不放,另外几个死状可怖的鬼魅还不断往他身上挥舞砍刀,砍刀是怨念凝起的虚无之物,虽然不会一刀致命,但每砍一刀,谢非身上就多出一道黑痕,他手上明明有道符,却不敢扔出去,只是用叫嚷抵挡恐惧,在极度混乱状态下他的魂魄慢慢跟躯体分离,眼看着他就要被恶鬼扯走,钟魁及时赶上,把他从恶鬼手中救了出来。 说来也怪,那些鬼都十分惧怕钟魁,不敢靠他太近,转而攻击其他人,银墨身上有伤,银白为了照顾他,无法应敌,都是素问一个人应付的,随着时间的拉长,几人的灵气都慢慢耗尽,悲伤的气息环绕着他们,明明外面还是艳阳高照,却无法穿透店铺里的黑暗,他们的心绪被暗色蛊惑了,仿似看到久远尘封的前尘往事,无数介怀、伤感、不如意的憾事一齐涌上心头,再无心去对抗恶鬼,只想丢下兵刃,好好的恸哭一场。 状况愈来愈糟糕,大家都知道束手就擒的想法不该有,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还好幸运的是钟魁的情绪没被影响,见势不妙,他拿出手机想跟张玄求救,却不料匆忙中把手机落在了地上,挂在手机上的镜子也一起掉落了。 铜镜挂到栏杆前方,刚好照在对面紧闭的木门上,透进来的光亮被镜面映到,在空间瞬间投射出一道光圈,光圈映上墙壁,顿时霞光万道,看到那光芒,钟魁脑海里灵光一闪,对着那道光亮做了一串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手诀,喝道:「走!」 于是,在场的众人就被他的喝声带着一齐栽进了光亮中,那道罡气太重,将扯住谢非不放的几只鬼魅震得飞了出去,等一切平静下来后,他们就出现在了这家旅馆的大厅里。 大家没看清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连钟魁自己也不清楚,最开始他们还为脱困感到高兴,但没过多久就发现面对的状况更糟糕——旅馆是真实存在的,里面的人他们也可以接触到,但仅限于在建筑物里面,等他们出了旅馆,就会失去方向,不管怎么走,最后的目的地都是旅馆,也就是说,他们被困在了这个特定的空间里,无法踏出去。 可以在真实的世界里做出这个结界,那个人的法术高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他们都猜不出是谁,再加上从来到后,谢非的情绪一直很激动,于是大家核计了一下,决定先住下来,再视情况而定。 谁都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几天,不管是手机还是公用电话都无法联络到外界,银白曾拜托旅馆的服务人员帮他们打电话联系张玄和聂行风,但其他人的电话可以打出去,偏偏跟他们熟悉的人都接不通,寄信的办法也用过了,同样石沉大海。 谢非的状况在这几天里越来越重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絮絮叨叨地跟大家说起自己的前世,说自己是那家棺材铺的老板,不知为什么将妻子儿女还有店里的伙计一个个杀害,关在棺材里,所以现在报应到了,他前世的妻女来找他复仇,没人逃得脱。 为了帮谢非纾压,钟魁特意去跟旅馆借了麻将来玩,没想到适得其反,一局一同归西让他的情绪更紧张,还牵连到他人,银白兄弟缄口不言,素问也神游太虚,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好先开口打破僵局,「你们说谢非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说谎的必要吧?」 好像是这样,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钟魁转头看素问,素问一副神不守舍的状态,完全没注意他们的对话,他只好问:「你怎么了?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一定在想初九。」银白玩着手里的小黑蛇的蛇尾,笑道。 「不是,」素问回过神,听了银白的玩笑,他的脸微微发红,「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觉得有些迷惑。」 那天被噬魂镜的白光照到后,他的某种灵识好像被震醒了,一些记忆隐约浮起,像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又像是第一次看到,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萦绕着他,让他无法自拔,仿佛那是道禁忌之门,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因为某种忌讳而不敢去开启。 「啊,一定是这次偶然的经历刺激你的记忆复苏了!」 「什么记忆复苏?」 发觉自己乱说话,钟魁捂住嘴巴左右看看,「到点吃饭了,你们想吃什么?我来点。」 他跑去拿菜单,欲盖弥彰的行为,素问忍不住问银白,「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没有,我们都是外人,就算知道一些也都是皮毛,」银白抚摸着小黑蛇的脊背,懒洋洋地说:「许多疑惑需要你自己亲自去解开。」 素问眉头皱了皱,看向窗外,天气很好,远处的火烧云映照在玻璃上,让他第一次发现那种红竟然漂亮得令人炫目,墙上挂着的宝剑在晚霞中游离着辉彩,牵引着他站起来,走到宝剑前方。 那只是把装饰宝剑,剑身偏短,连锋都没开,剑鞘上嵌了数量众多的模拟珠宝,是件很华丽的陈列品,却半点实用价值都没有,素问伸手想去摸那柄剑,手指却在靠近后本能地缩了回来。 「这里怎么会有剑?」他喃喃地问。 「一直都有挂啊,旅馆老板喜欢装饰品,每个房间都挂了些这类的东西,可能你没注意到吧。」 钟魁把菜单拿来,随口说道,他们订了三间房,所以对旅馆的布置很了解,不过平时大家几乎都窝在一间房子里,以防出事时无法相互照应。 这样说也有道理,他眼睛不好,所以对固定物体的敏感度不高,素问转回头,见钟魁跟银白兄弟在翻菜单,便说:「我要一碗素面就好了。」 「你好像没胃口啊,」钟魁帮他记下来,「不过我胃口很好,我决定把这家五星级饭店的招牌菜通通吃一遍。」 「那我要两份豪华牛排套餐。」 「要加碗日式拉面吗?这里的拉面看起来不错。」 「再来个火锅好了,冬天需要进补。」 兴致勃勃的对话,让素问怀疑他们现在不是被困住,而是来旅游的,问:「点这么多,你们吃得了吗?」 「有得享受,那为什么要辛苦呢?」点完菜,银白把菜单推开,漫声道:「反正不是我掏钱。」 「也不是我。」钟魁举手。 两人的目光看向素问,素问急忙摇头,他平时又不需要花钱,所以身上只带了些零钱而已。 「咦?那我们用的是谁的钱?」 钟魁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叫声,「我!」 他转过头,见谢非醒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想问他有钱付账吗?就见谢非伸手指向对面,大声说:「是我杀了你们,来找我报仇啊,来啊!」 钟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角那边很空,谢非却好像看到了什么,大叫着冲上去,掏出道符一阵乱拍,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转过头满意地说:「怨灵走了。」 他脸上浮出微笑,夕阳光芒在笑容里投出浅显的阴影,再加上失眠导致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跟平时大不相同,钟魁打了个寒颤,看看其他人,小声说:「我可以说我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同类吗?」 钟魁看不到,其他人就更看不到了,银白觉得是谢非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怨灵如果真强大到可以跟到这里,他们不会一点觉察都没有。 谢非睡了一觉,又驱赶了怨灵,心情平和下来,看到桌上的菜单,问:「你们都点了什么?帮我也加一份。」 他说完,半天不见回应,忽然衣摆被拽了拽,他低下头,刚好跟满脸血污的小女孩看个正着,女孩的麻花辫很长,血滴从辫子梢上一滴滴落下来,一个稚声稚气的声音对他说:「爸爸,跟我来。」 谢非吓得大叫一声,将女孩推开,他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后晃去,后面有人托住他,冰冷的触感冻得他一激灵,颤兢兢地转过头,就看到了那个长发垂地的白衣女人。 记忆中这应该是他前世的妻子,同样是被他杀死的,被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盯住,谢非听到了砰砰砰的响声,每敲打一下,就传来头盖骨被震碎的声音,耳膜被震得发痛,他忍不住发出大叫,茶几上的东西被他挥到,落了一地。 钟魁刚才拉谢非的衣服只是想问他吃什么,谁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见他势若癫狂,双手胡乱挥舞,只要碰到东西,就拿起来扔出去,急忙跳跃躲避,叫道:「这家伙疯掉了吗?」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银白刚说完,一件青瓷便朝他砸过来,他侧身避开,银墨说:「他或许根本是把我们看成了来索命的怨魂。」 见谢非有时攻击他们,有时攻击完全无人的地方,好好的客厅很快就变得一片狼藉,银白叹道:「有可能,没想到这家伙法术不怎么样,破坏力倒很强。」 谢非此刻根本听不到他们说话,他耳朵里只有砰砰的响声和女人的呼唤声,不断重复的「谢宝坤」三个字激得他几乎发狂,他看到周围除了小女孩和女人外,还多了许多阴森森的面孔,每一张都乌青狰狞,证明它们曾死得有多么凄惨。 被围在当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在棺材铺被困的处境,每只鬼都不甘心放过他,想将他拉入地狱,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望,本能地掏出道符乱扔,口中不断念咒,冲鬼魅们做出杀鬼手诀。 恶鬼们折磨得谢非几乎崩溃,但房间里的其他人却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只看到谢非一个人在发飙,因为他的胡乱用符和念咒,导致房间里狂风席卷,摆置的瓷器摔得到处都是,素问和银白兄弟被弄得很不舒服,偏偏谢非还把他们当成了恶鬼,不时冲过来发起攻击。 素问的法术不如银白,兵器软鞭也在棺材铺里失落了,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勉强避开道符,对面墙上的装饰宝剑却被罡气震到,猛地向他射来,银白及时抓住了剑鞘,却不料剑身在力量带动下自动弹出,转眼就逼近了素问面门。 「小心!」 钟魁的惊叫声中,素问抬起手,在剑身即将横切向自己时堪堪握住,动作精准得让其他人一齐怔住了。 宝剑没有开刃,但表层镀了光,谢非的眼睛被光反射到,疯狂的举动顿时一停,素问反握住剑柄,剑身压在谢非的脖子上,冷声喝道:「让开!」 清冷喝声轻易盖过了缠绕在谢非耳边的恶鬼呼唤,他恍惚看向周围,跟随着他的目光,素问惊讶地发现他的双手双腿上竟然挂着数只黑蓬蓬的鬼影,有的还紧掐住他的脖子,每个鬼影都很模糊,但模样表情却都跟谢非一般无二,在它们的叫唤下,谢非的表情又陷入迷惘,素问怕他再被蛊惑,双手握剑,朝着他手臂上劈去! 「别杀他!」 钟魁的话音还没落,就发现那一剑是刺向谢非身旁的,素问紧跟着又连挥几剑,将围绕在谢非身边的那些鬼影全都刺中,又一脚踹在他胸膛正中,谢非跌出去时,挂在他脖子上的鬼影被震开,素问追上前补了一剑,直到鬼影全部消失。 他下剑太狠,又剑剑不离谢非周身,最后那一脚踢得更是狠厉,见谢非半天没爬起来,钟魁都为他感觉到痛,用手肘拐拐银白,小声问:「狼白白不会是被谢非的疯病传染了吧?」 「不,他只是在告诉我们,今后千万不要得罪他。」 危险在素问的大显神威下化解了,看到落在周围的道符,素问觉得碍眼,挥剑将它们斩成数片,然后剑尖往地上一插,呼呼喘气。 「素问,你好厉害!」 钟魁跑过去,冲素问竖起大拇指,却在他冷戾的目光下悄悄把指头收了回去,素问跟平时不一样,连瞳色都刺眼很多,恨恨道:「我最恨修道者!」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钟魁扯着谢非的双肩,将他慢慢拖到旁边的安全位置上,谢非被一番折腾,神智恢复了清醒,在钟魁的搀扶下坐起来,半晌,说:「我想通了。」 「什么?」 「一切罪恶的源点都在谢记棺材铺里,所以不管我怎么怕怎么躲避,都躲不了的,我想该是到了正式面对的时候了。」 话语里充满疲惫,却不乏解脱之意,钟魁看谢非神情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转头对素问说:「你好像把他打傻了。」 素问还保持着单腿点地的姿势,钟魁的话让他回过神,眼眸扫过手里紧握的宝剑,剑身上的光芒晃得他心头一阵猛跳,恍惚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大喝道:「不许用剑,否则我会杀了你!」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7节 熟悉的嗓音带来的震撼度是相当强烈的,素问吓得本能地甩手将剑抛开了,银白见他表情古怪,忙过去扶他,钟魁也想上前询问,可是谢非在说完话后就笔直向外走去,钟魁怕他乱走,只好跟着追上去,在门口冲银白叫道:「好好看着素问,我马上就回来。」 等他交代完跑出去,谢非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刚好在他冲到时关上了,钟魁气得捶了下门,看看楼梯号,认命的跑去楼梯口,顺着楼梯一路追下去。 好在钟魁不是人类,在奔跑速度上可以通过意识调节,他追到一楼,就见谢非刚从旋转门里走出去,忙推开门冲出饭店大厦,周围所能看到的都是相同的景物,远方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浓雾就像一道天然结界屏障,穿过厚重树林,将他们困在当中,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他们却无法出去。 「谢非,你到底要去哪里?」看到了迷雾中的身影,钟魁追赶过去。 这次谢非没有躲避他,停下来等他走近,说:「去了结前怨。」 从来到这里,谢非第一次表现得这么冷静,钟魁有点不适应,问:「你能出去吗?这里我们都试过很多次了,如果能出去,早就出去了。」 「我不知道,我想总是要试试吧,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这里……」 谢非的脸隐在薄暮中,让钟魁感觉他的存在本身就像雾一般飘忽,担心他会消失,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说:「那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 「有些事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刚才素问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所有的鬼都来自我的内心,这才是最可怕的,」谢非把钟魁的手推开了,「我初次学道时曾听长者说过超渡,超渡的并不一定是孤魂野鬼,也可能是超渡者本人,现在我想回棺材铺超渡我自己。」 钟魁听得懵懵懂懂,「那要是超渡不了呢?」 「一起死。」 「不需要这么残忍吧?」 「比起被怨魂逼疯或自杀,一起死的结果或许更好。」 谢非说完转身就走,钟魁回过神,叫道:「可是你要怎么离开啊?等等我!」 他追着谢非的影子跑进雾中,却很快发现谢非消失了,他在附近来回兜转了很久都没找到,反而每次都顺利返回到饭店门口,这样来来回回跑了数次,在再一次看到建筑物上方庆泰饭店的招牌后,他终于放弃了,抬步迈上饭店的阶梯。 一尾墨色羽毛掠过钟魁眼前,他没在意,继续往前走,羽毛在风中飘飘摇摇,随风旋转着再次飞向他,沾在他的肩头,随他一起进了饭店。 ※ 客房里,在银白的安抚下,素问的脸色好了许多,但是刚才被谢非的道术一番折腾,整个房间乱得像台风过境,想像着服务生来打扫时会露出的惊讶表情,钟魁叹了口气。 希望一切不要变得更糟糕。 听完钟魁的讲述,银白陷入沉思,半晌才说:「也许他真的是走出了这个结界吧。」 「你也觉得他不会有事?」 「他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至少要比困在心魔中无法自拔好得多,素问说他砍掉了附在谢非身上的鬼影,那些影子每个都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银白说:「我想那应该不是鬼影,而是谢非的心魔,心魔滋生,所以他看得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道符咒语也都无用,而等那些影子多得无法控制时,谢非就会被吞噬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谢非说所有的鬼都来自他的内心了,看来他也看清了这个真相。 「难道谢非的经历都不是他的幻觉?」 「看这个。」 银白把旁边几张打印纸拿给钟魁看,「这是我之前拜托服务生找的资料,他刚才送过来了,谢家铺子的确存在,但是是在三十多年前,后来铺子的男主人杀了全家,自己也上吊自杀了,他就叫谢宝坤。」 钟魁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服务生看到这里这种状态,反应一定很吃惊吧?」 「比见鬼好一点。」 听着银白的吐槽,钟魁把服务生在网上查到的奇谈资料看了一遍,失声道:「原来我们在照妖镜里看到的那些景象在谢非的前世也曾发生过,他只是在重复前一世的行为?」 「对,谢非可能就是谢宝坤的转世,但被他杀死的人却因为怨念无法轮回,一直在棺材铺里徘徊游荡,而有人找谢非去驱鬼就成了契机,于是人鬼相遇,复仇之轮开始转动,在一场场恐惧的经历后,谢非想起了前一世的往事,至此心魔出现。」 「也就是说谢非解开心魔,就可以出去了,那我们也可以?」 「理论上讲是这样,但我们的心魔是什么?我觉得我没有。」 「我好像也没有。」 这个钟魁答不上来了,转头很钦佩地看素问,「素问你好厉害,你是怎么看到谢非的心魔的?」 他伸手在素问眼前晃了晃,总觉得那双眼瞳清澈明亮,不同以往的迷蒙状态。 「我也不知道,就……这样看到了。」素问有些心慌,垂下头小声说。 他唯一的感知是视物不像以前那样糟糕了,如果靠近一些,他就能看清楚对方的长相,视力像是在随着记忆一点点恢复,他却没有想像中的开心,反而感到恐惧,耳边一边旋绕着初九的喝声。 『不许再用剑!否则我必杀你!』 话声激荡狠厉,充满了杀气,但记忆中初九从来没对他那样说过话,除非那些不是他的完整记忆。 素问又走神了,钟魁跟银白对望一眼,故意清清嗓子,说:「那我们先不管心魔和萧兰草了,跟谢非那样,自己尝试着走出去。」 「可是以前试过多次,都没用。」银白说:「我想我们可能忽略了一些关键要素,整个事件的源头其实是在棺材铺里。」 「就像关锁的大门,只要拿到钥匙,就可以顺利打开。」说完突然插进话来,抬头看向他们,「那么钥匙在哪里?」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大家正思索着,那尾沾在钟魁肩头上的羽毛自动飞起来,在空间里翩翩起舞,像是有风吹动似的,一直不坠落,银白注意到了,伸手想托住它,它马上飞开了,飘到了较远的地方。 「哪来的羽毛啊?」 房间太乱了,羽毛的存在起先没引起钟魁的注意,但随着它在夜幕中的飞舞,酆都之行的记忆被唤醒了,钟魁失声大叫:「小鹰!」 《待续》 (下部)文案: 再次返回棺材铺来个鬼屋探险,张玄竟在黑暗中遇袭,而且符咒竟然失灵了! 袭击他的,究竟是人是鬼? 警方夺命追缉、张正紧追不舍,为了挽救宿主性命,萧兰草将所有人都设计其中…… 就连他自己,也是棋盘中的棋子! 特别收录番外篇《回家 上卷》── 萧兰草不为人知的过去,即将揭露! 第一章 「鬼屋探险啦乌啦啦,试胆大赛啦乌啦啦。」 哼着歌,张玄打着微型手电筒走进谢记棺材铺的大门,刚好跟旁边的纸扎公婆看了个对眼,月光下玻璃橱窗里的纸人露出诡异的笑脸迎接他们,还好有心理准备,否则他一定被吓到。 冷风吹来,张玄打了个寒颤,嘟囔:「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大冬天的我们要来玩试胆大赛?」 手电筒被聂行风抽走关掉了,带着他往里走,「我们是来做事的,不是来试胆的。」 「那也不用把灯光关掉吧,现在变成除了鬼之外,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张玄有点后悔来之前没戴副夜视镜了,那至少走路不会绊跤,跟着聂行风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过来后,他们先去摆放棺材的房间里,门推开,里面幽深阴暗,偶尔会听到玻璃珠滚动的响声,却看不到小女孩的影子。 「一定是知道我们带了很多驱鬼装置来,吓得躲开了。」 两人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张玄再次把目光落到棺材上,问:「你说里面会不会有地道通向哪里?所以钟魁他们就顺着地道走掉了?」 「人家为什么要在棺材里设置地道?」 聂行风的反问让张玄觉得自己的问话很蠢,叹了口气,「这就跟问男主人为什么杀掉全家人一样令人难以解答。」 其实他更想说如果把照妖镜带来的话,也许找到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初九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联络不上,他们只能两个人半夜跑来碰运气了。 外面呼啸着冷风,张玄听到玻璃珠滚动的声音又大了一些,他侧耳听听,觉得像是从外面传来的,问:「董事长,你有没有听到滚珠的声音?」 聂行风摇头,在通灵感应方面,他差张玄太远,跟在他身后出了棺材屋,后面突然砰的一声响,仿佛不欢迎他们的闯入似的,两扇木板门自动关上了。 滚珠声被盖住了,好半天听不到声响,过了好久才又在前面传来,依稀是上次他们被女鬼袭击的阁楼。 张玄顺着清越的玻璃珠碰撞声走过去,阁楼房门半开着,里面隐隐露出光亮,觉察到危险,他冲聂行风打了个小心的手势,然后大喝一声,抬脚撞开了门。 啪答! 放在栏杆上的灯台被震到,落了下来,烛火晃过眼前的一瞬间,张玄看到了他们曾掉落的地方居然挂着一个人,那人脖颈仰起,中间豁了个大口子,正对着他们,像是在开口欢笑,迎接他们的到来。 谢家奇谈故事在脑子里晃过,张玄还以为是谢宝坤的魂魄出现了,拿出道符正要抛出,忽然发现不对劲,房子里的血腥气很浓,呛得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这不是鬼魂再现,而根本是才刚死没多久的尸体! 聂行风第一时间打开了手电筒,灯光照上去,正照着半裂开的脖子,那人体整个垂在破碎了一半的栏杆上,不知用什么固定住了,维持上吊的姿势不掉下来。 「靠,这家伙是谁?」 尸体的头向上仰起,他们在下面看不清容貌,只知道那是个个头很高的男人,周围血迹不多,这里不像是第一凶案现场,张玄还想凑过去再仔细看看,手电筒灯光灭掉了,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 「招财猫把灯打开。」他小心翼翼往前走着,吩咐道。 回应他的是一阵轻快的滚珠声,随后身后砰的一声响,大门自动关闭了。 「手电筒不好使了。」稍微沉默后,聂行风说。 怎么这样啊?又是死尸又是闹鬼,这是在挑战他的实力吗? 张玄训道:「一定是你贪便宜买劣质品,你看,关键时刻没用了吧?」 聂行风没理他,张玄骂完后才讪讪地想起,那个手电筒好像是他来时在路边摊上买的。 「其实灵异事件中灭灯是基本主调,就算是高档货一样也会灭掉的,呵呵……」 珠子碰动声隐约传来,张玄话没说完,突然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几颗玻璃珠,整个人向后仰面跌去。 好在他的身手不错,在跌倒时顺手撑住了地,但手随即被一只冰凉的东西攥住了,眼前一亮,他看到麻花辫小女孩蹲在自己面前,如果忽略半边凹陷的头部的话,她还算可爱,不过眉间乌黑,这是步入恶鬼的征兆,女孩笑嘻嘻地看着他,突然伸手将握着的一颗玻璃珠扔到了他面前。 张玄本能的去接,但半路察觉到那是吸魂的东西,急忙缩回手,见他没接到,小女孩发出失望的叹息,张玄大怒,一张道符向她额头拍去,喝道:「滚!」 他念女孩死得凄惨,所以没特意对付她,没想到她居然敢害自己,当下再不留情,镇鬼符拍出后,女孩发出惨叫,消失在空中。 女孩的出现牵住了张玄的行动,等他转过身来,发现聂行风已不知去向,忙叫:「董事长你在哪里?」 「在楼上。」 张玄顺楼梯跑上去,刚跑到一半,阴风就从楼梯上迎面旋来,某个冰冷的东西抓向他的脖颈,像是人的手臂。 来得太快,张玄来不及掏道符,抓住楼梯扶手向后弯腰,同时一脚踹过去,却踹了个空,女鬼转了个方向,妄图再次卡住他的脖子,被他掐住手诀拍在身上,尖叫着逃开了。 张玄站稳后摸了摸脖子,被鬼掐的感觉很糟糕,听到楼上传来打斗声,猜想聂行风也被鬼魂们围攻了,他急忙掏出道符弹亮,谁知火光刚弹起,没几秒就灭掉了,如此反覆几次,只能隐约看到周围徘徊的鬼魅,他急了,大叫道:「邪了门了,火点不起来,董事长你怎么样?」 「还好,」聂行风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这里的鬼比想像的要多。」 「那家伙一定杀了不少人吧?」 搞得好好的棺材铺成了厉鬼栖居的场所,张玄点不燃道符,只好摸黑冲了上去,中间有一、两只碍事的鬼魅,被他连踢带踹都赶走了,眼见着快走到二楼了,脑后突然传来声响,有个物体向他重重砍来。 张玄一开始还以为又是恶鬼作怪,但觉得不对,临时向旁边一闪,那东西砍在扶手上,发出沉闷回声,听声响要是劈在身上,一定是重伤,这让他很惊奇,恶鬼役物伤人常见,但能化成人体行凶就比较少了,他猜想恶鬼可能是附在了普通人身上。 听着挥舞声再度传来,他急忙左右闪避,却又怕伤着被附身的人,不敢多做反击,在招架中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将驱鬼道符拍过去,却没有丝毫反应,恶鬼像是完全不怕,呼呼喘息着,反而攻击得更厉害了,听着砍动声,张玄不由自主想起曾被谢宝坤杀死的那些人,说不定这只鬼手里握的就是砍刀。 张玄边躲边往二楼挪动,攀上二楼后,猛地一伸脚,踢在那人脚踝上,对方闷哼着滚倒在一边,张玄跟着将驱鬼符拍上去,这次拍的是那人的眉间,眉间是附身之鬼最怕的地方,但诡异的是再度走空,地上像是多了许多玻璃珠,让他失去了平衡,脚下打滑跌倒在地,还好碰到了落在旁边的砍刀,他一脚踢开,避免再被伤到。 整个空间像是染了一层墨,什么都看不到,张玄不知道恶鬼是否还在身边,迅速坐起来,谁知两只手臂被某个冰冷的物体掐住,随即一道很细的丝索从后面绕上他的脖子向后猛拉,他被勒得连声咳嗽,奈何手脚行动不便,竟毫无反抗地被他拉着往后拖,还好关键时刻聂行风赶了过来,抓住按压他的小女孩扔了出去,又一刀挥向另一边的女鬼,女鬼知道厉害,慌忙逃开了。 张玄双手脱离制缚,顺着丝索的力道向后就势一跃,伸脚踢向那人的头部,男人被踢昏了,松开了抓丝索的手,张玄终于缓过气来,揉着脖子大声咳嗽,聂行风忙问:「怎么样?」 「差点又要去找孟姐姐喝下午茶。」 张玄说得轻松,但嘶哑的嗓音揭示了刚才的凶险,聂行风大怒,冲周围的鬼魅再次挥下犀刀,有些鬼魂被罡气震到,瞬间消失了,听到那个被张玄踢到的男人爬起来,他举刀正要劈下,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玻璃弹珠的撞动声,借着犀刀一闪即逝的光亮,他看到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 「不要杀我爸爸。」 单纯稚嫩的嗓音,聂行风一愣,明知对方是恶鬼,这一刀却无法再挥下,视觉在下一秒再次沉入黑暗中,紧跟着冰冷指骨向他插来,他及时避开,正要反手挥刀,楼下木门突然被踢开,随后急促的脚步声冲上来,尘土被震起,呛得他们同时咳起来,不知来的是人是鬼,聂行风只好暂时停下了攻击。 狡猾的凶灵趁机逃开,聂行风无法视物,灵机一动,挥刀扫过地板上的玻璃珠,就听小孩子的哭声传来,显然玻璃珠上附了女孩的亡灵,她根本受不了犀刀的罡气。 空间很快响起女人愤怒的吼叫,她冲上前想阻止聂行风,却忌惮犀刀无法靠近,只能不断大吼,张玄被她叫得耳膜作痛,弹出索魂丝,正要将她困住,就听黑暗中有个声音急急地叫:「不要伤害她们!」 声音很熟,不等聂行风再挥刀,那人已飞快地跑过来,挡在他们面前,叫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杀就杀我!」 这次聂行风再无怀疑,叫:「谢非!」 一听是谢非,张玄兴奋了,伸手摸出道符,这次祈火咒成功了,一团萤光出现在空间里,就见谢非站在光亮下,胡子好几天没剃了,脸色也苍白萎顿,乍看上去跟鬼没什么两样。 张玄只好又往前凑凑,在确认谢非的确不是鬼之后,骂道:「你跑哪去了?还拐走我们家一家子人,害得我现在吃饭要自己动手……」 「不要杀她们。」 木然的话语打断了张玄的怨言,他瞥向谢非身旁,就见满地的玻璃珠在慢慢消失,接着小女孩的身影也消散了,谢非茫然地伸过手去,像是想抓住她,却摸了个空,附近倒是有只满身血污的厉鬼想攻击他,却在看到聂行风手里的利刃后,惊惧地往后退去,发出不甘心的吼叫。 「你们看到了?这些都是我前世杀死的怨魂,那个女人和孩子是我前世的妻女,她们都化作了孤魂野鬼,每晚每晚,只要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她们来向我索命,既然逃不了,那不如就一命偿一命,用我的死来超渡她们。」 根据他们之前查到的线索,再联系谢非的这番话,张玄猜想他可能就是谢宝坤的转世,看看围在附近的那些怨魂,突然一扬手,燃着的道符向它们飞过去,喝道:「我念你们无辜枉死,无法轮回,今日饶你们一命,马上给我滚!」 大吼声中,那群怨魂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还算识相。 张玄这才算出了口恶气,揉揉脖子,觉得被勒过的地方愈发痛起来,本想跟谢非打听钟魁等人的下落,但看他的状态失魂落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实在没心情在一个刚发生过杀人案的鬼屋里问事情,对聂行风说:「我们先回去吧。」 聂行风给张玄使了个眼色,让他带谢非先走,张玄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刚经历了一番凶险,他不放心把聂行风一个人留下,在门口等着他,没多久聂行风就出来了,脸色阴郁,上车后,一句话不说开车就走。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看了那种虐杀场景,心里不舒服。」 车开到中途,聂行风在路边停下车,去公用电话亭报了警,不等对方多问,就挂断了电话。 回到车上,他又跟魏炎联系上,跟他讲了在棺材铺的遭遇,请他帮忙调查死者的身分,魏炎答应了,问他是否跟萧兰草的案子有关,他回答说有。 「没关系吧?」等聂行风挂了电话,张玄说:「这完全是两个案子嘛。」 「短期内出现了相似的虐杀案,彼此不可能没牵连。」 聂行风被血淋淋的现场搞得心烦意乱,总觉得相同的一幕相同的吊法像极了三十年前谢宝坤自杀的场景,但虐杀手法又像巡警被杀案,从后视镜里看看谢非,谢非神情木然,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不知道这桩血案跟他有没有关联。 ※ 轿车在一片寂静中驶回了家,张玄见谢非精神很差,没再向他多问什么,让他睡在客卧,有事叫自己,谢非道了谢,恍惚着进了房间。 已是凌晨,张玄也累了,洗了澡后倒头便睡,谁知没睡多久就被一阵大叫声弄醒了,他眯着眼拿过闹钟,发现还不到五点,听到叫声还在不断传来,他怕惊醒聂行风,连拖鞋都没穿就赤脚跑出去,顺着叫声一路跑进谢非的房间,进去后二话不说,抓起旁边的抱枕拍了过去。 谢非正窝在床角吼叫,被张玄一记猛拍,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仰着头大口喘气,满脸的虚汗,看样子一定是作梦梦到了谢家的人。 「我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身为天师,居然被鬼吓得大呼小叫。」 「她们在扯我的魂魄,说让我跟她们一起走,我应该跟她们走的,但不知为什么又抗拒……」谢非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 「是个人就不想死了,你要是心甘情愿让她们害死,不仅赎不了罪,反而加重她们的罪孽。」 张玄眉头皱了皱,去找了条红线,抓住谢非的左手小指,将线缠在上面,稳固住游离不定的魂魄,没好气地说:「我警告你不要再吵,董事长最近都没睡好,你要是再吵到他,不用怨魂,我先干掉你!」 被他这么一吼,谢非果然不敢言语了,等他安静下来,张玄又说:「既然睡不着,那就把整件事原原本本说一遍给我听,包括钟魁他们的事,说得有趣点,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不收你的钱了。」 谢非抬头看他,很想说就算他收钱,自己也没有半分钱可孝敬的。 「事情要从我接下谢家这个案子开始讲起。」 张玄的法术不怎么样,帮人调节情绪的本事却是一流的,在他蜜糖加棍棒的攻势下,谢非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将最近发生的种种以及跟钟魁等人的离奇遭遇讲了一遍,张玄听着他的讲述,又飞快用手机查资讯,问:「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我就这样走啊走,就走出来了,可能庆泰饭店离棺材铺不远吧,回来没花很久时间。」 看谢非的迷惘表情,他应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钟魁他们没事,张玄放了心,庆泰饭店的位址很快查到了,居然是连锁饭店,有一间离棺材铺只有几公里的距离,听说萧兰草也住进了饭店,张玄记着地址,嘟囔:「一摔摔去饭店,你们比我们厉害多了。」 有了联络地址,一切都好办多了,问完后,张玄给了谢非两张安神符让他休息,出去时,又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张正突然对萧兰草这么上心了?」 谢非摇摇头,苦笑:「我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哪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不过听小师妹说师伯最近身体欠佳,不知是不是跟萧兰草有关,所以张正就迁怒到他身上了。」 张玄眉头一皱,觉得很有可能,不过现在麻烦事一件接一件,他没时间去打听张洛的情况。 第二章 早上聂行风起来,发现早餐已经做好了,张玄正在打电话,看到他,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很体贴地把烤得脆酥酥的黄油面包端到他面前,又端来火腿煎蛋还有热腾腾的牛奶,很健气地跟他打招呼。 「董事长早!」 聂行风没说话,走过去翻开张玄的高领衫,张玄很少穿这种衣服,他总是喊着会勒到脖子,果然,领子翻下来后,他就看到一圈极细的勒痕印在张玄的颈部,红红的一圈,怵目惊心。 张玄自己倒没在意,见聂行风脸色难看,他呵呵笑道:「不知为什么最近法术又开始不灵光了,那只鬼居然不怕我的道符,还好有董事长在,否则我就要跟那个上吊的家伙一样了。」 「不许乱说话。」 招财猫不高兴,张玄聪明的没去触他的逆鳞,说:「吃饭吃饭,我难得下厨,你要赏光都吃完。」 吃着饭,张玄把从谢非那里听到的消息完整复述了一遍,刚才他打电话给饭店确认钟魁等人的情况,不过人家说要保护客人隐私,拒绝告知。 「那就直接去饭店找他们好了。」 「谢家出现的死尸事件也不见报导。」张玄转着电视频道,「会不会是因为出现的地方本身就是灵异集中区,警方怕引起公众恐慌?」 有这一部分原因,但直觉告诉聂行风,一定还有其他可能,饭后,他把在阁楼上匆忙拍的照片给张玄看,又拿出几缕丝线,说:「这可能就是凶手用来勒你的东西,我在楼梯口找到的,死者应该也是被相同材质的东西吊在栏杆上的。」 张玄接过丝线看了看,叫道:「这不是手术缝合线吗?当年谢宝坤用来上吊自杀的东西?靠,他还真化成厉鬼,连道符都不怕的!」 聂行风没回应张玄的惊叹,而是指了指照片,由于时间仓促,光线又暗,拍得不是很成功,现场照片里有几张是死者的,看了之后张玄发现死者实际上是先被割喉,之后才用手术线吊上去的,喷出来的血迹模糊了他的容貌,脖子几乎都断掉了,挂在半空中,残忍得让张玄忍不住皱起眉。 「这家伙自杀后还继续害人,我一定把它拍得魂飞魄散!」 「如果它要害人,这三十多年中为什么都没有类似事件发生?偏偏在巡警被虐杀之后又出现?」 「变态的家伙,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是无法理喻的,不过董事长你这样一说,这杀人手法的确跟巡警的很像……」张玄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你该问这个被杀的人是谁?为什么小女孩的鬼魂求我不要杀她爸爸?」 「那是因为她们想亲手杀死杀害她们的元凶,董事长我跟你说,这类偏执的复仇行为我见得多了,尤其是鬼魅,它们就是如此……等等,」说到一半,张玄品出不对劲了,叫道:「不对啊,我们被攻击时,谢非还没到呢,如果他是谢宝坤的转世,那谢宝坤的恶鬼就不存在了,那用手术线杀我的是谁?」 聂行风笑着看他,心想这么重要的细节你现在才注意到啊,昨晚发现阁楼的木板门关着,他就猜到有人进出过,说:「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凶手勒你的凶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攻击你的不是谢宝坤的鬼魂,而是人。」 张玄呆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聂行风说得对,一拍桌子,「是那个杀害巡警的凶手!」 「极有可能。」 「原来董事长你对魏炎说这个案子跟小兰花的案子有关联不是随口杜撰的啊。」 张玄总算明白过来了,与萧兰草有过接触的巡警被杀了,凶手又继续在谢家杀人,或许这几桩事件彼此由某条线相互牵扯着,只是他们暂时看不出来而已。 「好复杂。」想了很久,似乎想通了,但大脑却变得更混乱了,张玄用脑袋撞桌子。 聂行风伸手拦住了他的自虐行为,「别想了,在没找到更多的真相之前,想也没用,这件事让魏炎去处理,我们先把钟魁他们的事情解决掉。」 饭后,谢非起来了,脸色比昨晚好一些,但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状态,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家里,张玄很担心再出什么问题,琢磨了一下,打电话给苏扬,在得知路大海的状况还算稳定后,他让苏扬带路大海跟随汉堡来自己家,这样一来也方便照料。 苏扬同意了,汉堡却很不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冲张玄吼:『有没有搞错?我拿的是一份薪水,做的是两个人的活?我又不是保姆,连看护工作都要让我做!』 「是我的意思,」聂行风把手机接过来,说:「我们找到谢非了,现在去跟钟魁他们会合,谢非状况不好,需要你帮忙,有问题吗?」 听到聂行风的声音,汉堡一秒改口气,大声说:『没问题!放心吧,董事长大人,一切包在我身上!您慢慢做事,预祝一路顺风!』 「回头该给这只鸟上一下思想教育课了,牠好像忘了谁才是主子。」上了车,张玄没好气地问:「说,谁是一家之主?」 「是您,天师大人。」 这句回答恭维得恰到好处,张玄听得全身说不出的舒坦,眉眼弯起来,正要谦虚两句,忽见前面人影一闪,还好聂行风刚刚把车开起来,否则他一定又要栽个跟头,张嘴想骂人,却发现来的是初九,表情还算平静,但看他那阴鸷的眼神就知道这人现在心情相当糟糕。 张玄跳下车,初九冷声问他,「谢非是不是在里面?」 「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为了避免在自己家发生流血事件,张玄及时拦住了他,看到初九攥起的拳头,他友好地一笑,「你如果想打架,我也不介意奉陪了,不过你是选择打架呢?还是救素问?」 初九的火气立马被镇住了,问:「怎么救?」 「上车。」 张玄摆了下下巴,示意初九跟上,车开出去后,他把庆泰饭店的事说了一遍,初九听完,说:「那就没错了,这两天我一直在那附近打转,但就是没办法靠近饭店。」 所以在感觉到谢非的气息后,他就追了过来,还好张玄拦得快,在听说素问没事后,初九的气消了大半,否则他一定暴揍谢非一顿。 「难怪我昨天打不通你的电话了,『没办法靠近』是什么意思?」 「你们走走看就会明白了。」 车在开到饭店附近后,没多久张玄就弄懂了初九的意思,明明一条笔直马路,但不管怎么开都达不到目的地,中途聂行风拐了个方向继续前进,结果还是一样,饭店离他们似乎不远,但永远都无法再往前靠近一些。 「这是什么鬼打墙?」试过几次后,张玄忍不住叫起来,「为什么小兰花可以顺利到饭店?难道他的法术高过我们?」 「也许是某个高人做的结界,萧兰草的目的跟我们不同,所以他可以进去,而我们不行。」 「什么结界可以高到唯心主义的程度?我们可都是唯物主义者!」张玄转身冲初九摇摇手,「把照妖镜给我,说不定可以透过它进去。」 聂行风在开车,没法阻拦,眼睁睁看着张玄把照妖镜顺利拿到了手,他警告道:「那镜子很古怪,不要乱碰。」 「哦哦。」 这反应就证明张玄根本没把他的警告放心上,见他拿着小镜子翻来覆去地看,据为己有的表情再明显不过,聂行风忍不住刺他,「张天师你是唯物主义者的话,拿照妖镜有点不合适。」 「董事长你的知识水准看来没有推理能力那么高呀,道学本身就是唯物论科学,就比如我们现在的状况,不管是结界还是鬼打墙,物体都是实际存在的,不是说我们想进去就可以进去,这时候意识就无法决定物质了,同样的,银行存款也不是说我想有多少,它就会增加多少。」 「他在说什么?」初九问聂行风,「我听不太懂。」 「除了最后一句,我也不是很懂。」 所以与其一直在相同的路段打转,听张玄那些神奇言论,还不如直接下去找人。 聂行风把车停在道边,提出分头去找,初九同意了,三人分两组在附近兜转,但没多久就转到了一起,在尝试了几次都失败后,他们发现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怎么办?」初九这两天的经历跟现在相同,他反而比较冷静,问张玄,「道术中是否有这类的障眼法?」 「据我所知,没有。」道法张玄用得不好倒罢了,却不会不知道,看看聂行风,「会不会又是傅燕文做的手脚?」 听到傅燕文三个字,初九脸色一变,「你们见过他了?」 「原来你也知道这个人。」 初九自觉失言,支吾着说:「如果是他的话,没理由费心对付几个普通的妖鬼。」 「听起来你好像对他很了解啊,说说看他喜欢费心对付哪种人呢?」 面对张玄兴致勃勃的提问,初九很想说不就是对付你吗?人家费尽心机想弄死你,原来你都不知道的。 不过神祗之间的纷争他不想参与,正要找个借口回避话题,身后传来喇叭声,一辆轿车驶近,在他们身旁停下来,车窗落下,马灵枢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这么巧,三位帅哥。」 好久没见马灵枢,没想到再遇会在这里,大冬天他却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稍微长长的头发用条金色丝线缠住,随意拢在脑后,跟平时一样的打扮花哨。 他会出现的地方,张玄绝不相信所谓的巧合,第一个跑过去,靠在窗上熟络地打招呼,「嗨,马先生,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庆泰饭店。」 四个字刚落,张玄就打开车门,主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快得不给马灵枢反悔的机会,「我们也去庆泰,既然顺路,不如就载我们一程吧?」 看着随即坐到后车座上的两个人,马灵枢剑眉微挑,「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对于张玄套近乎的行为,聂行风只好对马灵枢报以抱歉的微笑,初九却冷冷地说:「素问失踪了。」 「是吗?」马灵枢开着车,随口说:「这是我回来后听到最糟糕的消息,我还以为有你在身边,我的宠物会安全无虞的。」 张玄发现马灵枢说话其实很锋利,轻飘飘的一句就让初九语塞了,他故意问:「不知马先生是去庆泰饭店见萧兰草的吗?」 「我是去会见朋友,萧兰草也在那里?」 马灵枢惊讶的表情证明对于萧兰草的事情他并不知情,发现自己无意中吐露了情报,张玄吹起口哨,当没事人似的把头别去了一边,马灵枢也没多问,随手把放在桌板上的纸袋递给他。 「刚买的糖,要不要来一块?」 聂行风跟初九都对甜食没兴趣,只有张玄接过去,挑起一块糖放进嘴里啜起来,薄荷的清香很快溢满口中,他问马灵枢,「你也喜欢薄荷的?」 看着张玄很快就吃完了,接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马灵枢笑了笑,没说话,朝着饭店的方向继续往前开,车头不远的地方一尾墨黑羽毛正随风飘舞着,既不飞远,也不靠得太近,只是在前方飘飘摇摇,给他指引应去的方向。 「那根羽毛!」张玄发现了,指着羽毛问聂行风,「董事长,是不是很像小鹰?」 聂行风脸上浮起微笑,他猜想在太平间对马面说的那番话奏效了,那个人果然无法置之不理。 「这是什么结界?」见饭店离他们渐近,张玄转头问马灵枢。 「这不是结界,只是迷魂阵而已,道家有一派神术天生,他们布下的迷魂阵与地气相连,可以随意影响来往于阵中的人。」 什么流派这么厉害啊? 说到与生俱来的法术,张玄只知道马家,正想再问,就听马灵枢噗哧一笑:「再加上设界的人本身就糊里糊涂的,导致这个阵变得这么奇怪。」 「你知道是谁?」 「你猜?」 马灵枢不答反问,眼眸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张玄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很想呛过去——我要是能猜得出来,还问你干嘛啊! 在羽毛的引路下,车顺利到达了饭店,鹰羽却没有进饭店,而是随风往相反的方向飞去,初九心中一跳,感应到素问的气息,他忙叫:「停车!」 马灵枢停下车,初九随着鹰羽飞走的方向跑过去,聂行风猜想钟魁等人可能在附近,跟马灵枢道了谢,和张玄下车跟上,马灵枢叫住张玄,把那包薄荷糖抛给了他。 「送你。」 张玄接了,蓝瞳看着他,很感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薄荷糖?」 「我还知道很多事情。」 马灵枢冲他眨眨眼,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张玄恼了,叫道:「不要以为请我吃糖,你半夜把我半路扔下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我跟你说……」 话音未落,马灵枢已经发动油门把车开走了,张玄被晃了一下,看着车屁股,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手里的纸袋有些沉甸甸的,他下意识地从里面拿出一块糖果塞进嘴里,清新的薄荷果香,就像曾经的记忆,很淡,却令人难忘。 眼眸红了,慢慢蓄满了泪水,聂行风看到,担心地返回来,说:「其实马先生……」 「靠啊!」 一声大吼打断了聂行风的安慰,张玄把嘴里的薄荷糖吐出来,又接着呸呸呸了好几口,抹着眼泪骂道:「又被马洋芋耍了,他居然在里面掺芥末糖!我最讨厌吃芥末,呛死了!」 看着那对漂亮的蓝瞳泛起红色,泪水还在不断地流,聂行风哑然失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保重。」 幸灾乐祸的味道传来,张玄气得想骂人,聂行风已经走开了,他只好抹着眼泪跟上去,没多久就看到钟魁跟银白兄弟还有素问在前面,那尾羽毛在旁边飘了一会儿,见他们会合了,这才慢慢飘远。 对面几个人也发现了他们,钟魁兴奋地跳起来冲他们直招手,却被初九无视了,冲过去抓住素问一阵打量,见他气色还不错,这才放下心,说:「没事就好。」 其实在他们出现之前,素问等人已经随着小鹰在旅馆周围徘徊很久了,他最先感觉到初九在附近,便带着其他人赶了过来,他跟初九之间有种微妙的心理感应,当得知对方就在近前时,兴奋加激动,心房止不住的怦怦直跳,他知道只要有初九在,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在相遇后,兴奋感瞬间便被惧怕占据了,手被抓住,属于初九的凌厉气息就越发强烈,素问眼前晃过被他厉声怒喝的画面,可怕陌生的模样让他很害怕,本能地把初九推开了。 突兀的举动,连银白和钟魁都看出不对劲了,见初九的脸色阴沉下来,钟魁急忙打着哈哈说:「素问可能是吓到了,你知道的,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的心情有多苦闷了。」 素问的生命里是不会有怕这个字的,至少在他记忆里不曾有过,他会这样一定有其他原因,不过初九没打算追究,只要他没事就好,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抱歉,」为免素问更紧张,初九没再靠近,轻声说:「这次是我太大意了。」 温和的安慰声,让素问忍不住抬头看初九,这一次他看得相当清楚,没想到自己的视力恢复了大半,目光对上,他慌忙又低下头,感觉着铮铮杀气随着初九的安慰离他渐远,他点点头,小声道:「是我不好,下次我不会乱走了。」 素问又变回小绵羊了,钟魁在旁边咳嗽起来,见张玄跟聂行风都赶到了,张玄的眼睛还红红的,他迎上前,说:「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哭的?我们这么多人,有事的话,也可以相互照料,对了,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张玄翻了个白眼,他哪有那么多愁善感?他是被那颗马铃薯害的好吧! 为了不破坏自己在钟魁心中的美好形象,张玄放弃了解释,「我们听了谢非的话,就过来了,刚好遇到了小鹰。」 「原来那尾羽毛真是小鹰,我们也有看到牠!」 他们就是发现小鹰出现了,才说出来试试运气,果然在试了几次后,终于跟张玄等人碰到了,钟魁很高兴,对银白说:「你看,我就说不用担心吧,一定没事的。」 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一定没事」的自信? 钟魁的思维让银白连吐槽都无力,就见聂行风走到自己面前,说:「谢谢。」 银白一时间没懂,聂行风又说:「在傅家如果没有银墨相助,我会很麻烦。」 这才明白聂行风的意思,银白抚摸着腕上的小蛇,微笑说:「身为式神,这是分内之事,主人不必放在心上。」 ※ 顺利会合后,大家都有许多话要说,钟魁提出去客房细谈,众人同意了,在走进饭店大门时,钟魁隐约看到玻璃门上闪过墨羽的影子,可是他回头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为了什么失望,他却说不上来。 「怎么了?」张玄跟他一起好奇地向后打量。 「没什么,就是看到小鹰,突然想起了马叔,他没有来吗?」 「马面大叔要去的是医院好吧,他来饭店喝喜酒吗?」张玄伸手搭住钟魁的肩,拉他进去,「不过之前我们在太平间见过他,可惜你当时不在。」 「他有没有提到我啊?」 「好奇怪,他为什么要提你?你们很熟吗?」 钟魁回答了什么,由于他们走远了,坐在树后长椅上的两个人没听到,眼前一尾鹰羽轻轻飘荡,马灵枢伸手托住,微笑说:「好可爱的小东西,你刚养的?」 马面没说话,一顿蛇矛,站起来便走,马灵枢在他身后笑道:「我特意跑来帮你,连声谢都没有吗,老朋友?」 「谢!」 「说得这么不情愿,还不如不说。」 马灵枢不以为忤,笑着跟在马面身后,两人来到停放的车前,他打开车门,马面则继续往前走,墨羽却仍在马灵枢身边飘摇,一副不想离开的模样,马面头也不回,说:「该走了,莫要留恋。」 「留恋的其实是你吧?」马灵枢靠在车门上,「我知道你放不下心,不过钟魁虽然笨了点,但还挺乖巧的,跟在我身边,我会好好调教他。」 一听这话,马面火了,转过头,长矛指向马灵枢面门,喝道:「我警告你,你风流是你的事,不许搞我儿子!」 难得见他怒发冲冠,马灵枢立马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没那回事,我怎么无聊,也不会对自己的子侄有想法,这一点敬请放心。」 马面也知道他好开玩笑,收回蛇矛,说:「我不能常来这里,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他说完后转身就走,见他如此,马灵枢摇摇头,「你这又是何苦?既然这么想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帮他?」 马面脚步微停,却没有回答,又慢慢向前走去,马灵枢叹道:「现在我们都看到了,他不是普通人,就算你断了他的灵根,送他远远离开,却仍然无法抹灭他与生俱来的灵气,因为他身体里始终留着马家人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没资格认他,所以这样就好,彼此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苍老声音渐趋遥远,马面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空间里,马灵枢上了车,正要离开,忽然看到几辆车迅速驶近,停下后,车上的人陆续下来,看他们训练有素的行动像是特警,想起张玄刚才在车里说的话,他想这些人应该是来搜查萧兰草的。 「执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个问题他解答不了,相信这世上没人可以解答,窗外微风拂过,一羽墨黑羽毛翩翩飞舞,很快飘到了他的车前徘徊不停,羽毛周围泛着淡淡的银辉,不时撞一下他的车窗。 看到它,马灵枢笑了,放下车窗,让墨羽进来,「看来他还是放不下啊,既然让你留下,那就帮我个忙吧。」 「咕咕咕?」 「我不知道执着是否是对的,但没有执着的人生未免寂寞了些,就像萧兰草,」马灵枢伸手抚摸着飘动在眼前的羽毛,将一枚道符放在上面,「去跟他说,我在这里等他。」 第三章 张玄随大家来到客房,这是个大套间,五星级旅馆光看摆设就给人富丽堂皇之感,他打量着周围咂嘴,「我为了找你们累得焦头烂额,没想到你们居然过得这么好,这里一晚上要花很多钱吧?」 银白像没事人似的把头扭开了,钟魁急忙岔开话题,「其实我们这几天的经历也很刺激的,听我慢慢道来。」 众人坐下,品着素问斟来的茶,听钟魁将经过讲了一遍,大致跟谢非说的一样,但至于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张玄把钟魁的手机还给了他,指着坠在上面的小镜子说:「这个叫噬魂镜,可以蛊惑人的魂魄,你们的经历说不定跟它有关。」 「可我们是穿越,不是被蛊惑。」 「蛊惑只是一种形容,也许说影响或许更恰当,这种影响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 这边初九跟素问聊了一会儿,见素问慢慢恢复了平时的相处模式,他心情渐好,主动解释说:「人的意念是无穷大的,修道之人就更强一些,而噬魂镜在影响你们的思维时,刚好无形中促使了意念的发挥,当你们感觉到危险,想要离开的欲望达到顶峰后,意念很可能就会实现,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利用这种意念的,这还要借助于天时地利还有法力的高强。」 张玄想起他也曾在谢家进入过聂行风的意识界中,多半也是噬魂镜的作用,可能每个人的灵力不同,所达到的效果也不同,而钟魁他们则是借助于镜子逃离困境。 「那为什么不逃回家,而是逃到这里来?」他举手发问。 这个初九就答不上来了,「也许他们中的某个人曾来过这里,所以潜意识中认为这里是最安全的。」 银白兄弟摇头,他们久居深山,就算偶尔入世,也不会住这么昂贵的地方,素问应该也没有,于是大家一齐把目光转向钟魁,钟魁还在用心品茶,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成了瞩目的焦点,立刻连连摇头。 「也不是我,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离这里八百里远……」 张玄秀眉微皱,这个原因不是重点,他在意的是其他一些问题,看大家边品茶边聊天,说得热火朝天,他退了出来,来到走廊上。 发现他不对劲,聂行风跟了上来,张玄摇摇手,「我想随便走走,董事长你陪他们聊天吧,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 聂行风点点头,没再去吵他,交代他小心后就回去了,张玄双手插在口袋里,踱着步来到楼梯口,顺着楼梯往下走。 大家都平安无事是好事,但他更想知道为什么素问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奇怪?萧兰草在哪里?迷魂阵又是谁做出来的?谢家那些鬼虽然厉害,但要说可以把银白等修道精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无法相信,银白他们也不会说谎,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8节 楼梯走了一大半,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张玄回过神,发现自己快走到楼底了,周围飘浮着淡淡的香气,那是萧兰草常用的香水味道,他心一动,顺着香气进了走廊,一路来到香气散发的源点——楼层尽头的客房里。 还想得挺周到的,按着门铃,他想,靠近一楼的房间,不管是藏匿还是逃跑都很方便。 「门没关,进来吧。」 里面传来萧兰草的说话声,张玄推门进去,就见萧兰草坐在靠近窗户摆放的藤椅上,落地窗可以让他轻易看到饭店下方的情况,圆桌上摆着茶水点心,他正在喝茶,手中玩着手机吊坠,张玄认识那个坠子,那是在借寿事件中马灵枢送给萧兰草杀庆生的子弹,后来萧兰草把弹头当成装饰物一直随身携带,看到那个弹头,张玄的蓝瞳里闪过复杂的光彩。 发觉张玄留意弹头,萧兰草笑了笑,坐正身子,跟上次遇见时一样,他一身连帽休闲衫,胡子剃过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要不是懒散的气息太明显,他还真有点像魏正义。 「你还真大胆啊,」张玄走过去,在圆桌对面坐下,调侃,「就不怕来的是警察。」 「我知道是你,因为我在等你。」 萧兰草发出轻笑,阳光给那份笑容加了分绚烂,张玄被勾得心头一跳,这家伙的媚骨是天生的,就算简单的一笑也透满了风情,要不是跟他认识久了,他一定认为是萧兰草在对自己用媚术。 「许岩呢?」 跟钟魁他们住的房间相比,这个客房小多了,张玄打量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倒楣蛋,忍不住问。 「在隔壁,我跟朋友聊天,不想被外人听到。」 如果朋友是用来利用的话,那他百分百是朋友没错。 悻悻的表情太明显,萧兰草不由得笑了,给张玄斟上茶,问:「我的案子没给你造成太大的麻烦吧?」 「你说呢?」一说到这个,张玄就没好气,「我告诉你小兰花,我收钱办事也是看人的,把你的事从头至尾老老实实给我讲清楚,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会的,否则就不会让你来了,其实呢,我是想跟你说,接下来的麻烦会更大,还希望你多多包涵。」 「包涵个头啊,你还嫌我现在不够烦是不是……」 「我叫张玄,今年五岁。」 张玄微微一愣,这句话好熟悉,好像很多年前他曾说过,对着某只被天雷打得差点死掉的白狐。见他发愣,萧兰草一笑,「你还对我说,将来要报仇的话,尽管来找你,所以我就来了。」 「啊啊啊,果然是你!」 被这样提示,张玄怎么可能还想不起来?本来他就猜到了,但猜到跟直接翻底牌揭露真相还是不一样,上下打量萧兰草,很难把这个欠揍的家伙跟奄奄一息的白狐联想到一起,叫道:「你也太小心眼了吧,给我找这么多麻烦出来,早知道当初就扒了你的皮做大衣了!」 萧兰草被他的反应逗得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样想就错了,当年幸好有你当头棒喝,我才想到该怎么做,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的,所以就以换脸的条件向孟婆打听到了你的行踪,特意来向你报恩的。」 「信你才有鬼,难道你换脸不是为了找你的前世情人吗?」 经萧兰草一说,再联想到在酆都孟婆说过的那番话,张玄立马把前因后果联系到了一起,气道:「少啰嗦,你费尽心思,到底找到那个倒楣家伙没有?」 「找到了。」说到情人,萧兰草收敛了笑容,神情沉静下来,「他在我心里。」 「所以这才是你附身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宿主的身分地位,也不是想借凡人身躯在人间流连,他只是想以这种方式用灵力延长宿主的生命。 看着他,张玄说:「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笨。」 「也许吧,我累了,不想一世又一世地去寻他,所以这一次我想再跟老天争一次,不过我的灵力不足以逆天救他,所以我找到了神树,这就是传说中的通天神树,用神物之力来延长他的生命。」 萧兰草碰碰放在脚边的背包,那里面装着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神灵之物,他想赌一把,赢了固然好,输了,那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好了。 张玄张张嘴,本来想劝他,但想起当年白狐遭遇天劫时的决绝,又想到易地而处,自己或许也会这样选择,相劝的话就咽了回去,问:「你有几分把握?」 「一半一半吧,不过最近被那帮警察追得太紧,耽搁了好久,所以结果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谁让你没事去惹萧家,结果搞出这么多麻烦出来。」 「不是我惹他们,是他们惹我。」 说到这件事,萧兰草的凤眸眯了起来,戾光乍现,他最初附身在宿主身上时,还不知道他命悬一线是萧靖诚做的手脚,复职后,他被暗杀过多次,在之后种种追踪下,他查到了萧靖诚的组织,他的暗中查访导致了一些知道内情的人被杀,张正不问青红皂白就认为他是为了续命,通过吸魂增强法力。 「你没跟张正解释?」 「他先入为主,不会听我解释的,而且那件事事关重大,我也不敢事前吐露消息,后来发生了隧道一案,我就趁机匿名投诉上去,希望上面派人调查萧靖诚,好让他分身乏术,不再找我的麻烦。」 原来密报的那个人是萧兰草啊,当初就这个问题他还跟董事长议论了很久呢。 张玄没好气地说:「你其实根本是想弄死他吧?」 萧兰草笑而不答,可想而知张玄说对了,萧靖诚敢害他的人,他当然不会放过他,而且许岩跟萧靖诚有来往,为了不被妨碍,除掉萧靖诚也是必要的,但他没想到的是被派去处理渎职案的会是魏正义,再之后的状况就有些失控了,发现自己被盯上后,萧兰草临时改变主意,借查案之便弄到了犯罪名单,又将许岩从拘留所带了出来。 「你要神树,有的是办法,为什么一定要带上许岩这个累赘?」 「谁让那家伙铁齿,一直说神树的力量是有科学依据的?所以我就要他亲眼见识一下,这世上有许多事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这个理由鬼都不信,跟萧兰草做朋友这么久,张玄太了解他了,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胡说一气,反正这个不重要,他现在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份名单在哪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兰草歪头想了想,像是为这个烫手山芋感到困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你说。」 「等你想好了,人已在牢房里了,那些便衣和刑警到处围堵你,就是想要名单,你还不赶紧放手,是不是嫌麻烦还不够多?」 「现在放手多没趣啊?」 张玄的指责换来萧兰草的轻笑,转着手中的茶杯,心想既然这是颗定时炸弹,那当然要用在最有效的地方才行。 其实萧兰草的目的只是救人,对于人世间的纷争他根本没心理会,是那些人咄咄逼人,既然这个游戏是他们先开头的,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聊了半天,萧兰草看似说了很多内情,但实际上有价值的一点都没有,张玄不耐烦了,说:「这也不说那也不说,那你把我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帮忙啊。」萧兰草站起来看了看楼下,微笑敛起,「警察来了,都是你那个同门师兄搞的手脚,哼,以为有警察就可以把我困住,真够白痴的。」 「那么不是白痴的你准备怎么避开警察的眼线离开?」 张玄刚问完,就见萧兰草的眼神投过来,充满了算计的目光,他几乎可以看到萧兰草的瞳仁里有只小白狐正在冲自己得意地大笑,不自禁地一抖,正在想这家伙是不是想让自己扮成他的模样引开警察,萧兰草走过来,手搭到了他的肩上,笑道:「你帮我引开你师兄就行。」 怎么引开? 这句话没有顺利问出口,张玄只觉右边脖颈一痛,萧兰草不知把什么东西扎到了他身上,一瞬间他眼前发花,神智迷糊起来,不由自主地靠到了椅背上。 「小兰花你这只死狐狸!」望着面前模糊的重影,他喃喃咒骂。 耳边传来轻笑,萧兰草握住他肩膀的手又紧了紧,凑近他说:「别这样嘛,当初可是你说要我来找你报仇的,这报仇可以一下子报完,也可以慢慢地来,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天师大人。」 软语调笑让张玄红了脸,很想挥过去一拳,以表示自己的气愤,但接下来他所做的却是头垂得更低,恍惚看到萧兰草将手机上的子弹吊坠解下来,放进他的口袋里,轻声说:「这个送你,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 喂,不要的东西也不要随便扔好不好?他又不是废品收购站。 看着萧兰草在手机空下来的地方重新拴上一个果壳大小的白玉狐狸坠子,张玄很想大叫——哪有人这样自恋,弄个自己的形象坠子挂手机上啊! 可惜他的脑袋越来越沉,什么都没叫出来,只隐约看到萧兰草离开,那道身影在眼前晃了晃,便被房门遮住了。 再之后的事张玄记得很模糊,他闷在椅子上迷糊着,外面好像传来警铃声,周围一片嘈杂,神智时近时远,导致所有杂音听起来像是发生在另一个空间里,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踹开,有人冲到他面前大叫,依稀是张正的声音,张玄听不清他在骂什么,但听得出他现在相当愤怒。 很快有人过来把他扶住,脸颊被轻拍,把他的意识唤醒,随着药性逐渐远去,他睁开眼睛,看到扶住自己的是聂行风,而张正则站在对面,一脸阴沉。 「出了什么事?」他问。 「萧兰草破坏了大厦的供电设备,又按了火警铃,导致刚才整个饭店都处在烟雾中,」见张玄醒过来,聂行风放了心,说:「他好像还在这间房子里做了什么迷魂术,所以张正先生以为你是他,费了很大力才进来,谁知……」 谁知那只狐狸早就跑了。 想像着自己昏睡途中,饭店里发生的一连串鸡飞狗跳的事件,张玄就忍不住想笑,要不是见张正脸色不善,他直接就开口赞萧兰草几句了,真想告诉张正,放弃吧,他是算计不过小兰花的,连自己都被耍过好多次。 「他一定是伪装成警察,趁着火混乱时溜掉了,那只狡猾的狐狸。」他叹道。 「岂止如此。」 张正的火气已经过去了,见张玄靠在聂行风身上举止亲密,竟觉得莫名的碍眼,将一半碎掉的道符扔给他,冷笑:「这是你给他的遁身符吧?你们这招李代桃僵玩得很成功,现在我的道符完全追踪不到他了。」 张玄接过来一看,是本门道符没错,是很像他的字体也没错,可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冤枉啊,这不是我给他的,我也是受害者的好不好?刚才我还被他弄晕了。」张玄按按脖子,被针扎的地方还在痛呢。 「那道符是怎么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话在张正听来等于推诿,会这种符咒的同门不多,除了张玄,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帮萧兰草,直接问:「萧兰草走之前有跟你说他要去哪里吗?」 「没有,他只说那些人的死亡与他无关,都是萧靖诚的犯罪组织搞出来的。」 「这种话你也信?」 张正的气场很急躁,这跟以往的他大不相同,想起汉堡的提醒,张玄正色说:「张正,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太急了,如果你肯放开一点成见跟偏见,也许对你今后的修行会有帮助。」 张正神情一动,这次他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快步离开,见他行色匆匆,张玄不免又去猜想他急躁的目的,打了个哈欠,觉得还是很困,索性往前一扑,直接跌进了聂行风的怀里。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他问。 聂行风坐在旁边,任由他靠着,说:「跟着张正找,很容易找到你的。」 在听到火警铃声后,他就知道不妙,大家从房间里出来,发现整栋楼里都是浓烟,他让钟魁等人先离开,自己去找张玄,半路遇到了张正,张正说这是萧兰草搞的鬼,但属于妖类的气息藏不住,他知道萧兰草在哪里,出于好奇,聂行风就跟着来了,那半张烧掉的道符也是张正在烟雾中找到的。 「坏心的招财猫,其实那时你就知道萧兰草早就走掉了吧。」 聂行风笑而不语,他在寻找张玄时偶然从窗口发现了那尾墨羽在外面飘摇,他想有马先生和小鹰的帮忙,萧兰草应该可以顺利逃离的。 「虽然我不知道萧兰草这样执着于复生究竟是对是错,但还是希望他可以成功。」 「对于情敌,你还真是大度啊。」休息完毕,张玄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查看脖子上的刺伤,发现只有个小小的针孔痕迹,看在萧兰草这么多年对他心心念念的分上,张玄决定原谅他,「董事长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想追我。」 「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张玄。」 从镜子里看到聂行风忍俊不禁的表情,张玄转回头,没好气地问:「你的意思就是你的情人没什么魅力了?」 「那倒不是,不过他只是在逗你,」聂行风认真地说:「因为真正喜欢一个人,不会把他当筹码来宣战,所以在他对我说要追你时,我就知道他只是在闹玩而已。」 「那你还总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聂行风挑挑眉,没说出他是怕萧兰草对张玄不利,至于情敌宣战,他从来没在意过,反正挑战也不过是增加情趣的调味剂而已,萧兰草喜欢玩,就让他玩去。 「你不会真认为他喜欢你吧?」见张玄一副受打击的模样,聂行风忍不住问。 「当然!当然……没有了!」 好吧,每次遇见萧兰草都被告白,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自满感的,难得的他跟董事长站在一起,有人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不在意啊,谁知说来说去纯属他自作多情,张玄不爽了,反问:「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聂行风不说话,但忍笑的表情证明的确如此,几秒钟的沉默对望后,一个纸巾盒向他摔过去,张玄大叫:「招财猫你少打击我一次会死啊!」 第四章 火灾警报解除后,饭店里除了一部分区域还弥留着薄雾外,基本都恢复了正常。往外走的时候,看到工作人员戴着口罩清理被弄脏的地方,张玄忍不住想不知萧兰草扔了多少烟雾弹,把好好的饭店搞成这个样子。 返回的路上张玄一直没说话,聂行风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赌气,措辞说:「其实你也很受欢迎的,看你的节目收视率就知道了。」 「打住,聂先生,」张玄举起手,打断聂行风的话,冷静地说:「收视率的高度我比你更清楚,萧狐狸那件事打击不了我的自尊心。」 「那你这是……」 老实说很少看到沉默不语的张玄,他还真不习惯。 「思考问题。」话匣子打开了,张玄开始讲:「我准备再去趟谢家。」 「捉鬼的话可能不太方便,出了杀人案,现在那里的人应该比鬼多。」 「是超度,跟魏炎说一声的话,他会想办法的。」张玄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里的鬼居然可以逼得银白他们走投无路,如果它们都是厉鬼的话,那就只能杀了,否则今后还会发生同样事件的。」 张玄说得有道理,聂行风想超度一下也好,至少可以让谢非不再被惊扰,道:「我刚才听银白说,攻击他们的鬼魅数量相当多,事实上谢宝坤并没杀那么多人,所以大部分恶鬼可能都是其他地方聚集来的,再加上他们被噬魂镜影响,才会搞得那么狼狈。」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恶鬼聚集起来攻击他们?上次乔也是这样。」 聂行风刚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人为的。」 「博燕文!」目标集中到了同一个人身上,张玄一拍大腿,「今晚我就去超度,要是让我知道这都是他搞出来的话,我管他是神是魔,都不会让他好过!」 张玄的夜间超渡没成行,起因是当晚突然下暴雨,并且魏炎也说刚发生过命案,现场有安排警员巡逻,让他们稍安勿躁,等待机会。 听了他的解释,张玄才知道凶案现场就发生在棺材铺的后院里,凶手杀人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特意将死者带去阁楼,并用手术线吊起来,做出祭祀般的样子,警局里有人推测可能是宗教杀人,但他更相信这个案子跟萧兰草的案子有关,因为被杀害的那个人的身分是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 两案之间有关联只是聂行风的推测,没想到内情真是这样,但再具体的内容魏炎就不知道了,说死者身分特殊,案子已被移交出去,显然上头的人并不希望把这件案子扩大处理。 众人的安全归来并没有对谢非带来好的影响,反而加重了他精神异常的情况,一个人在房间里叫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张玄受不了,冲进去将他直接打晕了事。 谢非的大呼小叫导致一家人都没睡好,第二天张玄无视魏炎的警告,准备了超渡物品去谢家,银白兄弟负责将在附近巡逻的警察引开,钟魁跟聂行风帮忙在张玄做法事时跑腿。 法事进行得很顺利,因为阴魂比想象中要少,并对张玄的存在表现得很恐惧,它们凑在一起不敢向他靠近,张玄投了引路香后,它们就很老实地吸了,陆续随着他的咒语上了路,快得让张玄想询问案件内情都来不及,看得出来它们在这里徘徊得太久了,比起复仇,想投胎的心情更迫切。 「它们好像在恐惧什么。」法事做完后,张玄让钟魁整理香案,说:「这么怕事,做鬼做得太失败了。」 「这些跟上次攻击我们的恶鬼不一样。」钟魁附和:「可能是被恶鬼欺压久了,所以它们巴不得离开吧,倒是谢家母女,她们好像怨念最深,如果心愿未了,会不会一直在这里当游魂野鬼?」 「是的。」 执念人人都有,恶鬼尤为严重,许多时候如果无法超度,就只能把魂魄打散,以免它们继续害人,不过谢家母女还没到恶鬼的程度,所以他暂时不想赶尽杀绝,看着眼前余烟缭绕,张玄说:「想开了就走吧,谢宝坤都转世投胎了,你们还在执着什么?再这样下去的话,连轮回都去不了,难不成你们也想弄棵通天神树来复生吗?」 周围寂静一片,看不到谢家母女的影子,见时间所剩无几,张玄放弃了再试的念头,等钟魁把法事物品都收拾好后,他拿起来送回车上,却看到轿车另一边依稀有人影晃过,忙冲过去大叫:「是谁?」 听到他的叫声,那个人飞速跑走了,张玄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没办法立即跟上,隐约看到人影消失在谢家房子后面,他把东西往聂行风身上一推就要去追,被钟魁叫住,说刚接到银白的联络,警察马上就回来了,让他们快点离开。 「先离开再说。」 看那个人的举动好像对周围环境很熟悉,他们短时间内只怕追不到人,反而会暴露行踪,聂行风把张玄叫住,等他们驾车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警察匆匆返回,对方好像注意到了他们,在后面张望了很久。 「银白这家伙就不能把时间拉长一些?那么浓的线香味,就算没警犬,他们也会知道有人来了。」 「知道更好,他们在附近搜查的话,说不定能搜出刚才那个人。」钟魁坐在车后座上,转头往后看。 张玄闻听,立刻掏手机,「那我要跟魏炎提前打招呼,让他留意一点。」 超渡法事算是顺利完成了,但谢非的状况不仅没减轻,反而变本加厉,当晚倒是没吵闹,但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被他吓了一跳,原来他整夜没睡,在天师祖师爷的神龛前坐了一晚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那里惶惶然地嘀咕个不停,张玄听了半天,才听出来是除厄定魂的咒语。 「他抽大烟抽太多,产生幻觉了。」汉堡在充分观察后做出判断:「明知道张神棍昨天做法事把他害死的人都超渡了,他还一直说恶鬼来向他索命。」 「这不是我的幻觉,它们明明就在那里!」 对谢非来说,有人的地方好过独处,至少他不必单独面对那些不断来向他索命的怨魂,仿佛不甘心他活在世间似的,层出不穷的出现,附在他周围,妄图拉走他的魂魄。 尖锐的哼歌声,玻璃珠的滚动声以及木凳拍打头骨的碎裂声交替反复,几乎摧毁他的理智,他很想赎罪,但问过很多遍都得不到回应,更想不通的是那天他明明从心魔的束缚里走出来了,但兜转之后却又回到了原点,那种想死却死不了的滋味他想没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了解。 他抬起头,外面阳光晴朗,却照不到他的视线里,恍惚看到对面站着的人影,他抬起手,指着影子喃喃地说:「它们一直都在,想拉走我的魂魄。」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钟魁,张玄点点头:「说得没错,钟魁的确是鬼。」 「不是钟魁,是那些鬼!」 张玄被谢非的固执搞得头大,双手一摊:「拜托,所有的鬼昨天我都超渡了,你可以说这里有很多妖,但不能说有鬼。」 「你的法术不灵光,恶鬼才不会那么容易被超渡的,我前世的妻子跟女儿呢?她们都走了吗!?」 张玄被问得语塞了,谢非见状,立即叫道:「你看你看,她们已经化身厉鬼了,除非我死,否则她们一定不会去轮回的!」 「那你就死啊,想死你还缩在祖师爷神龛这里干嘛啊?还嫌不够丢人吗?」汉堡听不下去了,在旁边喊道。 「我也想死,可是我死不了!」 好,话题又回原点了,见谢非眼神涣散,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张玄掩面,觉得跟一个半神经病的人较真的自己很蠢。 「你们不用理他,」清冷话语从门口传来,是正在帮忙修理大门的素问:「是他自己心虚,想为前世的罪孽忏悔,所以希望被鬼杀,但一个人既然死过一次了,就不该再为过往而纠结,他现在这种做法,才是真正对不起自己的人生。」 话语大有深意,初九拿铁锤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素问,他感觉得出从回来后素问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一直在找借口躲他,今天还是被他拜托,才勉强跟过来帮忙,这让他很庆幸自己弄坏了张家的大门,否则他连约人见面的借口都没有。 啪啪啪! 半空中传来鼓掌声,汉堡赞道:「素问说得好!」 见谢非的表情若有所思,张玄松了口气,希望他能想通,否则家里有个神经衰弱的巡警不说,还要养一个随时会精神崩溃的道士。麻烦事一桩接一桩,他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吃饭吃饭!」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离开,不要围在这里刺激谢非。 众人散开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苏扬照顾完路大海,过来跟大家一起吃饭,这几天在汉堡的教育下,他已经对一只鹦鹉可以熟练地运用人类语言见怪不怪了,他跟谢非不熟悉,只当那也是张玄正在经手的案子,感叹地说:「看来侦探这行饭也不好吃啊。」 「是啊,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吗?」 苏扬看了一眼旁边的聂行风,心想这里有个大财神爷包养你啊,你还需要赚钱吗? 不过这种事跟他没关系,所以他直接问自己关心的问题:「巡警案什么时候结束?我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跑,不能整天在家里照顾病人。」 「这个问题也是我现在非常想知道的。」 其实照顾病人不是问题,家里这么多人,都可以来帮忙,但要说案子的进展,他就抓瞎了,现在一片云里雾里的,警界上头又有人压制,主犯萧兰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根本无从查起。 门口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从早上到现在起码有两个多小时了,初九还没把门修好,现在居然还在那里盘腿一坐,跟素问聊起天来,这让张玄怀疑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修门上,转回头,见钟魁用手支着下巴,靠在桌上也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他没好气地问:「你又怎么了?鬼也被附身啊?」 「不是,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我们会被带去庆泰饭店的,想来想去,我都想不起自己曾去过那里。」 「想不起来不等于没存在过,说不定那是你很小的时候的记忆,才会不记得,但潜意识中你知道那是个非常安全的地方,所以当危险来临时,潜在的本能被噬魂镜刺激到,就帮你做出了选择。」 听了张玄的话,钟魁一愣,立即问:「难道不是噬魂镜带我们离开,而是我带大家走的?」 「对。」 马灵枢在载他们去庆泰饭店的路上曾这样暗示过,所以聂行风认为张玄的说法没错,「你们这次会被困在饭店里出不来,与心魔无关、与被人陷害无关,最大的可能是饭店附近是你自己做出的封印结界,把你们自己关在安全地带里,大家都认为那里很安全,没有强烈的危险意识,所以我们外面的人才无法得知你们的行踪,进去时还一直被迷魂阵蛊惑。」 听完聂行风的解释,钟魁张大了嘴巴:「不会吧,我应该没这么厉害的。」 「你会的,钟钟学长,」汉堡在旁边吐槽:「别忘了你可是连地府之门都能开启的人啊!」 这样说来也不是不可能了,没想到说来说去真正的原因居然出在自己身上,被大家鄙视,钟魁心虚了,呵呵干笑了两声:「对不起各位,我请大家喝酒赔罪,今晚就epire好了。」 一个纸巾盒摔到了他脑门上,张玄骂道:「你请客还不是我花钱,靠!」 聂行风看了眼张玄,继续说:「其实我们每个人每天都会经历很多事情,记忆会出现断层并不奇怪,而处于断层中的那部分经历就刚好被掩盖了,这种现象可能是有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只是时间久了,大脑会自动把不重要的一部分过滤掉。」 张玄神色一动,手下意识地摸摸子弹坠子,那是萧兰草给他的,被他直接挂手机上了,手机一向不离身,这也代表了他时刻都可以看到这颗子弹,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只是一种习惯,就像习惯了他曾经的那段记忆一样。 钟魁转头看门口,素问正在那里帮初九修门,想到素问好像也因此想到了一些事情,他点点头,「你们都说得很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你以为我白在电视台混的啊,要哄人家把口袋里的钱很开心地掏出来,可不是件容易事,大道理人人都会说,但要说得对方心服口服那就要靠技巧了。」 这话没说错,张玄的口才绝对比他的法术要高明得多。 听着张玄在一边信口开河,聂行风把吐槽忍住了,起身拿过手机,有人传简讯过来,他看完后,眉头皱了皱,把手机递给张玄。 是老板左天的简讯,见是有关虐杀案凶犯的照片解析联络,张玄立刻来了精神,这几天他被一大堆麻烦追得紧,差点把这件事忘记。 「看起来是好消息啊。」 见聂行风的表情有些古怪,张玄忙打开来看,左天在简讯开头的一大段自诩的话被他忽略过去了,直接看结果,要说左天的手段还真高明,将苏扬原本拍模糊的照片重新做了修整,变得清楚多了,名牌上的字也清晰可见,看到名字,张玄微微一愣。 「谢……」中间那个字的笔划有点多,不是很容易看懂,从字形来推断,他看看聂行风,迟疑地说:「谢宝坤?」 聂行风点点头,证明他没说错,张玄一把把手机拍开了,叫:「谢宝坤,怎么可能嘛!」 见他这么大反应,大家都好奇地凑上前看,苏扬奇怪地说:「谢宝坤?这个名字很熟啊。」 「当然熟了,就是你上次在巡警的病房门口偷拍的那个医生,我让朋友去做了鉴证。」 「不,我说的不是他,而是……」 苏扬的话被打断了,听到他们的谈话,谢非跳起来,抱着头大喊大叫:「我就是谢宝坤,快来找我啊!」 张玄本来就被这个怪奇现象弄得摸不清头脑,被他这么一吵,只觉得大脑更混乱,冲汉堡喝道:「把他打晕。」 汉堡立马抄起初九放在门口的铁锤,冲过去就要敲,被钟魁上前拦住,叫道:「你这样打,他会死的。」 「这本来就是他期待的结果嘛,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们来成全他吧!」 汉堡比量了一下小锤子,只等张玄一声令下,它就可以动手了,谁知谢非被门口传来的敲打声刺激到了,击打的频率很有节奏感,渐渐的跟他大脑里的杂音混到了一起,在他听来就像是头盖骨被一下下拍到发出的残忍回响,于是初九跟素问两个人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恶鬼,他红着眼向门口冲去,大叫:「别再敲了!你们想索命,只管来找我!」 初九正跟素问聊天聊得愉快,被谢非打断,他站起身,准备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色的家伙,钟魁忙拦住他,又抓住谢非往后拖,撕扯中,一面小镜子从谢非的口袋里掉了出来,看到镜子,谢非吵得越发厉害,发癫似的在原地直打转。 看到噬魂镜,张玄马上明白了谢非突然发病的原因,跑过去捡起镜子,问钟魁:「谁让你把镜子给他的?」 「镜子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啊,他跟我要,我就还了。」见大家都一副不赞同的表情,钟魁说:「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在谢家被鬼追杀,还是多亏了镜子帮忙才逃出去的,我想有照妖镜在身边,谢非会好一些。」 「大哥,我早晚会被你气死。」听完钟魁的解释,张玄忍不住发出呻吟:「难道你没注意到可以逃出去是因为你吗?镜子只是辅助。」 就像马面说的,这世上没有邪物,只有心术不正的人,噬魂镜在钟魁手里,就是可以辅佐他增强法力的神器,但对于心里有鬼的谢非来说,镜子就变成了足以要他命的利刃。 「刚才听了你的解释,我明白了,可镜子是之前就给他的……现在该怎么办?」 经张玄这一解释,钟魁懂了,想拿回镜子,被张玄抢先一步放进了口袋里,这东西绝不能交给钟魁,天知道下一次他又会随手丢给谁。 说话间谢非的吵嚷声更激烈了,发疯般的向外跑去,害得初九只好暂时停止修门,跟素问一起把他拽回来,看到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谢非急得直跳脚,大叫:「放我出去,我就是谢宝坤,我杀了那么多人,犯下那么多罪孽,就算轮回了都洗不掉!」 他发起飙来,力量凭空增加了好几倍,导致几个人都拉不住他,汉堡拿着小锤子左右看,寻思要不要真敲下去,还好聂行风及时走过来,推开众人,揪住谢非的衣领,一拳挥了过去。 下力很重的拳头,不仅谢非被打得立刻消了音,其他人也吓得一齐向后退,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聂行风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震醒谢非。 「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绝不是赎罪的唯一手段。」 场面静了下来,谢非挨了一拳后,不再像刚才那么癫狂,捂着脸站在那里,眼中若有所思,见他神智稍渐稳定,聂行风又说:「前世恩怨在你死的那刻起就了结了,今世的你不需要承担罪孽,如果你放不下,可以通过许多方式去救赎,而不是在这里自暴自弃。」 「我……该怎么做?」半晌,谢非低声问。 该干嘛干嘛去。 其实张玄很想这样说,至少不要赖在他家里给他找麻烦,但聂行风的话说得实在太帅了,他很怕自己一开口会破坏到气氛,清清嗓子正考虑着措辞,站在一边的苏扬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们说的谢宝坤是不是谢记棺材铺的老板?」整场闹剧他从头看到尾,越看越糊涂,终于忍不住提出疑问:「谢老板都还没死呢,你们在说什么转世跟赎罪啊?」 呃…… 这句话成功地将众人的眼神都拉到了他身上,张玄狐疑地问:「你也知道谢家灭门惨案?」 「我当然知道啊,几年前那个轰动一时的都市灵异节目就是由我执笔的,当时为了写好这个角色,我还去采访过谢宝坤呢,他活得挺自在的,」看看大家的表情,苏扬又好心地追加:「在精神病院里。」 「不是吧?谢宝坤还活着的话……」钟魁转头看谢非:「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谢非也呆住了,他现在的大脑还处于严重混乱状态,一时间无法理解苏扬的意思,但显然苏扬的话是当头棒喝,成功地镇住了他的心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说详细一点。」 第五章 真相一波三折,聂行风请苏扬回客厅坐下,向他询问,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连初九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三下五除二把门整好,带着素问一起过去听故事,反而是讲述者本人有点搞不清状况,看看大家殷切的眼神,他说:「我刚进这个圈子时,是在电视台做的,负责一些节目的采访和撰稿,当时灵异风突然流行,台里就借机录制了都市怪谈的特别节目,内容由我执笔,其中的重台戏就是谢记一案,为此我采访了不少相关人氏,包括谢宝坤本人,剧本就是这样搞定了。」 「剧本?」张玄吃惊地问:「难道这不是真实事件?」 「是真的,但不做些艺术加工的话,那就是单调的精神病案例,所以根据上头的要求,我在谢宝坤被抓住后的部分做了修改,但节目前半部分都是真的,剧组还特意去谢家采景,把里面的棺材重新装饰了一番,不过后来据说那里不干净,所以拍完后,道具都没人要,直接扔在了那里。」 难怪棺柩里面的绸缎还算新,原来是当年摄制组留下的,张玄恍然大悟,就听苏扬继续说:「谢宝坤有隐性的精神病史,手术失败和被迫离职促使了他病情的发作,他有严重的被害妄想,再加上棺材铺本身的环境就很糟糕,所以他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自以为把他们都杀掉,才能保护家人。」 说到这里,苏扬看看谢非,他本来对那种想法和行为不理解,但刚才在看到了谢非的反常表现后,他想谢宝坤病情发作时,可能就是那个样子。 「中间的过程就跟节目里演的一样,后来谢宝坤被抓,由于他精神有问题,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里,关了三十多年,他现在差不多也该六十了,前几年我见到他时,他精神还挺好的,看上去非常年轻。」 如果说大家之前的期待有多大,那么现在的失望就有多大,故事讲完了,不仅没有预期中的精彩,反而非常单调无聊,静了好久,在发现没有后续后,张玄第一个叫起来。 「这就完了?这算什么鬼故事啊?我查的案子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比这个有趣得多。」 「刚才我就说了,这只是个精神病案例,观众谁要看一个精神病人的发作史啊?」 「那他在押解途中神奇的逃走,还在自己家中用手术线上吊,这些都是假的了?」 苏扬点头,「都是我写的,当时收视率相当高,上头还称赞我有创意天分呢。」 「你是有天分,我们都快被你害死了!」 就因为苏扬的这个创意,导致整个事件的真相被灵异掩盖了,他们查到的讯息都是从那个灵异节目里演变出来的,可想而知里面的真实度有多高,如果一切都像苏扬所说的,那之前他们所有的猜测都是错误的,董事长说得对,那晚在棺材铺里用手术线攻击他的不是鬼魂,而是人,便衣被杀死吊在栏杆上的也不是恶鬼所为,而是有人看了灵异节目,在照着节目里的点子杀人! 「那时我才刚刚入行,是比新米还要新的新人,上头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们说又不是时事新闻,那种灵异节目没人会去刨根问底的,所以我就乱写一通了……」被众人的目光谴责,苏扬自己也觉得很不对,结结巴巴地解释。 「再看一下,这个人是不是谢宝坤?」 聂行风把手机里的照片给苏扬看,那是苏扬匆忙拍的,所以要问他当时拍的人是不是谢宝坤,他答不上来,皱眉看了好久也无法肯定。 「好像是……又不太像……好几年前见过的,我记不得了。」 毕竟当初会谈时谢宝坤穿着病号服,精神也相当紧张,而照片里的人举止平常,很难联想到一起,但谢非在旁边看到照片,脸色立刻变了,将手机抢过去,因为紧张,手抖个不停,叫道:「这就是谢老板,是他请我去驱鬼的!」 意料中的答案,聂行风问苏扬,「谢宝坤是不是被关在淮山精神病院里?」 苏扬再次震惊了,反问:「你怎么知道?」 聂行风没答,抬眼看谢非,谢非恍然大悟,一瞬间之前的经历在他脑中飞速闪过,像是弄懂了似的,说:「师伯就是关在淮山病院里的。」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回过味来了,张玄叫道:「马上打电话给淮山病院,看看谢宝坤是不是还在?」 银白跑去打电话,他自报是警察,说是查到一些与精神病人有关的案件,问院方是否有线索提供,对方马上就被唬住了,忙不迭地告诉他有个叫谢宝坤的病号一个多月前跑出去了,他们报了警,但一直没消息,又说谢宝坤的头脑很灵活,病情发作时相当暴力,是极度危险分子,如果抓到他,一定要小心对待。 电话呈外放状态,大家都听到了,银白切断通话后,转头看大家,现在的状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没人说话,直到谢非的喃喃自语打破寂静。 「谢宝坤还活着的话,那我又是谁?」 「还用问吗?你这个笨蛋被人耍了,谢家的惨案发生在三十多年前,你现在才二十多岁,就算谢宝坤死了,要轮回也轮不到你吧?」 张玄越说越生气,想起这段时间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气极反笑。 其实整个事件并不复杂,是先入为主的概念迷惑了他们的判断,如果谢宝坤还活着,那一切都变得简单了,有人利用谢宝坤引谢非上钩,那栋房子里原本就聚集了很大的怨念煞气,再加上有心人的特意安排,在噬魂镜的蛊惑下,谢非就被顺利植入了他人的记忆,如果不是他半路把噬魂镜交给钟魁,再加上钟魁等人的乱入,他的魂魄恐怕早被那些恶鬼抢走了。 谢非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煞白,颤声问:「我跟谢宝坤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 「是啊,他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张玄冷笑:「害你的当然是给你噬魂镜的人。」 「不会的,师妹不会害我!」 张燕桦会怎么对谢非,张玄无从得知,但他想如果是张雪山的话,那一切都可以对应上去,他甚至怀疑之前乔被恶鬼攻击也是出自张雪山之手,因为两次事件的手法太相近了,恶鬼们都在蛊惑他们的神智,都不杀他们,而是费尽心思想扯出他们的魂魄,因为一个人死了,鬼差会来收魂,但走舍换魂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不是不是,」谢非大力摇着头,否认:「师妹说那镜子是师伯在驱妖时得到的,因为他用不到了,才会送我,一切都是巧合。」 「是啊,」银白在一边把玩着手指上的小蛇,说:「如果这个解释可以让你好过一点的话,你可以认为它就是事实。」 谢非不说话了,想起张燕桦把镜子给自己时犹豫的模样,他的心凉了大半,不管怎么否认,他内心都比任何人更清楚真相——还以为经过一系列的风雨,师妹会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却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师妹主动联络他只是看中了他的身分,想利用他达到目的而已。 「噬魂镜是神器,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初九告诉他,「她会特意将这种东西送人,从一开始就没存着善意。」 「你在说我师妹吗?」眼眸模糊了,谢非涩声问道。 「还有送给张雪山镜子的那个人,噬魂镜的气场太邪,不是谁都可以控制它的。」初九看了眼钟魁,「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借助它的气场自救。」 钟魁心有所动,但现在不是考虑自己问题的时候,忙问:「如果张雪山是装疯的话,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师侄呢?他要是想报仇,应该找张玄跟董事长吧?还有,他是怎么利用谢宝坤的?」 「是啊是啊,」苏扬对谢非的案子不了解,他比较关心巡警案,问:「你们说的张雪山是特别小组的吗?为什么他要利用谢宝坤杀巡警?」 第一个问题张玄猜到了七、八分,第二个问题他暂时还没想通,想听听聂行风的意见,转过头才发现他不在,聂行风会在这个关键时刻退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内情,果然,没过多久,聂行风就从隔壁匆匆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我刚才给魏炎打电话,跟他确认了几件事,」看着客厅里的众人一齐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聂行风说:「我想,整个事件经过都可以理顺了。」 「是怎样?董事长快说,不要卖关子。」 聂行风看了张玄一眼,示意他别急躁,说:「整件事是否与张雪山有关还有待调查,但谢非会被恶鬼纠缠是谢宝坤做的手脚这一点毫无疑问。谢宝坤不懂法术,精神失常,但他同时又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当有人引导他重现灭门惨案过程时,我想他会很乐意配合的——因为他想见他的家人,只要回到过去,他就可以见到以前的亲人跟伙计,而谢非在他眼中,则是他自己,所以他才警告谢非说让他小心,不要被恶鬼害了。」 想起谢宝坤跟自己交谈时的表情,谢非若有所思,他感觉得出谢宝坤对自己没有恶意,相反的他表现得相当担心,所以他才会被骗,从未想过整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个陷阱。 「原来那个骗人的人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张玄叹道。 「不错,而且是个非常好用的棋子,」聂行风继续说:「精神病院发现谢宝坤逃走,一定会第一时间报警,但当时刚发生了萧家的案子,警方把所有重点都放在了那里,对于一个精神病人的走失案完全没在意,让谢宝坤得以有充分的时间完成同伙交给他的任务。」 「任务顺利完成了,谢宝坤不再有存在的价值,于是他的同伙报警说了他藏身的地方,这是魏炎帮我打听到的,谢宝坤被抓到后曾被关押过,就在警方准备联络医院送他回去时,有人拿调令带走了他,后来谢宝坤就又神奇地失踪了。」 「跟我剧本里的情节很像啊!」听到这里,苏扬忍不住说。 「不是跟你的剧本像,而是那些人根本就是看了你的剧本从而触发的灵感。」 调令是谁批发的魏炎没说,可能他真的不知道,也可能是知道了却不敢吐实,以下都是聂行风根据他提供的消息做出的推断——特别小组的人无意中听说了谢宝坤的事情,谢宝坤的精神状况跟他的身分对他们都非常有利,所以他们带走了他,在跟他的交谈中,用一些借口让他相信要害他的人在医院里,于是谢宝坤就如他们所期待的,冷静地潜入医院杀人。 谢宝坤是医生,他很了解医院整体的环境,可以熟练地操用手术刀,但特别小组的人或许也没想到精神病人有属于他特有的偏执,那就是他在白袍上挂了自己的名牌,并被苏扬拍到了。 「这样说的话,整件事都可以挂上钩了,可那个在谢家被虐杀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听得心都被吊了起来,张玄追着往下问。 「魏炎不是说过了吗?那个人是特别小组的成员,或许就是他负责跟谢宝坤联络的,事情成功了,为了去掉后患,他约了谢宝坤在谢家见面,想干掉他,却没想到反被谢宝坤杀了,这时候苏扬的剧本再次发挥了功效,谢宝坤病情发作,把看过的灵异节目当作是自己的记忆,于是在把人杀掉后,照节目里演的那样把尸体挂起来,那不是什么宗教仪式或警告,而是单纯的模仿。」 「说来说去,那个人是我害死的!?」这个事实让苏扬很受打击,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当来写,没想到会有人模仿……」 「不关你的事,就算你不写,谢宝坤还是一样会杀人的。」 「那他杀了人后去了哪里?」 「哪都没去,同伙提供给他的地方被警察查封,所以对谢宝坤来说,没有哪里比自己的家更安全了,棺材铺面积很大,他又了解附近的地形,要躲藏很简单。」 眼神掠过张玄脖颈上的勒痕,聂行风继续说:「但他很快发现有外人进出,他一定很讨厌自己的地方被外人介入,于是那晚他用同样的手术线攻击了我们,手术线该是他从医院顺手带出来的,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一定对手术线抱有特殊的感觉。」 「难怪我的道符不见效呢,原来不是我的道术有问题,而是那家伙根本就是人嘛。」张玄点头道:「他平时一定经常锻炼,力气大得出奇,警察会被他杀掉并不奇怪,昨天在谢家鬼鬼祟祟的人影说不定也是他。」书香の门第 「不懂,」钟魁举手发问:「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大家都去过棺材铺,都被恶鬼攻击,为什么没有鬼攻击谢宝坤,反而让他可以安全藏身?难道鬼也欺软怕硬吗?」 「那些恶鬼是被人用邪术强行招来的,它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对付谢宝坤,至于被谢宝坤杀死而无法轮回的那些鬼,在遭遇恶鬼之后,它们自保尚且不暇,哪有精力去对付谢宝坤,而谢宝坤的妻女……」 想起那晚看到的一幕,聂行风顿住了话语,转头看向谢非,心想他的神智被蛊惑,一看到那母女俩现身,就以为她们是来索命的,但真相真是这样吗?她们一直徘徊在被杀的地方无法轮回,也许不是出于憎恶和仇恨,而是…… 「叮咚……」 门铃声传来,打断了聂行风的思绪,见大家都听得出了神,他说:「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 「那证实猜想很简单啊,」张玄第一个叫起来,「既然谢宝坤可能还藏在棺材铺里,那我们去把他揪出来不就行了?再通过他顺藤摸瓜,那不管是害谢非的人,还是害巡警的人,我们就都可以知道是谁了。」 「叮咚叮咚!」 没人回应张玄,倒是门铃一声紧过一声,张玄正说到兴头上,气得叫道:「汉堡去开门,要是来推销商品的,直接砸晕。」 汉堡拎着小锤子领命飞过去,还没等它靠近,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门向里倾倒下来,它差点被压到,看到站在门口的数名警察,它立马一甩翅膀闪人,小锤子在法力下被扔去了一遍。 大门太厚实了,导致砸下后腾起一层尘土,看到眼前这幕壮观景象,张玄目瞪口呆,转头问初九,「这就是你修了两个多小时的结果?」 「我不是很擅长木工活,」后者毫不在意地回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修一次试试。」 你只擅长调情对吧!? 要不是看到远处站着的警察,张玄一定吐槽过去,而面对这种状况,那几个人显然比他更吃惊,好半天都没人动弹,最后还是张玄先开了口,看到为首的是魏炎,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走过去先发制人。 「你们把我家的门搞坏了,赔钱!」 魏炎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在不算长的接触中,他已经充分领教了张玄的劣根性,两边都很麻烦,于是他决定事不关己,让他们直接交锋去。 如他所愿,他身后的刑警走到张玄面前,问:「你就是张玄?」 「是,」张玄上下打量他,男人气场很不善,便直接说:「套近乎也是要付钱的。」 对方没理会他的扯皮,将手中的纸展开,在他面前一亮,竟是张拘票。 「张玄,警方怀疑你跟数起谋杀案有关联,这是对你的拘捕文件,你现在可以保持沉默……」 「不过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 听着警察的话,张玄很快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还很贴心地帮他把话讲完,又打量他手里的拘票,问:「先生你从哪个摄影棚出来的?这台词也太大众化了,拘捕令看起来挺逼真的啊,哪里做的?介绍一下,下次我也去捧个场。」 「严肃一点!」 警察沉脸喝道,拿出手铐想给他拷上,被张玄闪身避开了,目光转向魏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想到隔岸观火,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魏炎的眼神瞟到一边,答:「事情就是张先生你涉嫌谋杀,将被刑事拘留。」 这家伙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关键时刻居然给他装死,张玄正要再问,就见聂行风在对面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临时改口,「好啊,去就去,我也想知道我涉嫌了什么样的谋杀活动。」 不过手铐最终也没拷上去,这都是出于魏炎的暗示,可能是看张玄很合作,那几名警察也不想多生是非,他们来的主要目的是找证据,而不是抓人。 张玄被他们带上了警车,见大家都跟了出来,他靠在窗上,笑嘻嘻地说:「你们都很闲吗?各做各的事去,我去混饭吃,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会请律师马上过去,」聂行风扫了那几名警察一眼,「记得要好好配合警方问案。」 「放心吧,董事长。」张玄说完,又兴致勃勃地问坐在旁边的警察,「你们今天吃什么便当啊?最近我猪排饭吃得有点多了,换鳗鱼饭怎么样?听说阿宝记的鳗鱼饭相当不错的。」 那警察严肃的表情有些塌坊,显然他低估了张玄耍痞的程度,一句话都没说,将车门关上,吩咐同事开车。 张玄似乎又嘀咕了些什么,不过警车开出去了,众人没听到,看着车跑远,钟魁急得问聂行风,「为什么他们会抓张玄?」 聂行风摇头不答,拘捕令一定早就下了,但刚才他跟魏炎通话时,魏炎却只字不提,可见这件事的内情魏炎多半也不清楚,他只是被人特意推到前面的棋子。 他让汉堡先跟过去打听情况,又给律师通电话让他马上去警局,谢家方面银白自动请缨去查看,聂行风同意了,叮嘱他们不要惊动在那里巡逻的警察,否则张玄又要多一项罪名了。 突然发生意外状况,素问本来想留下来帮忙,被初九拉走了,说:「这种小事他们很容易摆平的。」 「可是谢家的事还没完结……」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19节 「那是谢非跟张雪山之间的问题。」 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谢非对聂行风说:「我去淮山病院。」 聂行风知道谢非急于了解内情,便没有拦他,只交代他小心张雪山,谢非冷笑道:「我有自知之明,会留神的。」 在发现从头至尾困扰自己的只是场闹剧后,他心魔解开,那些鬼影都完全看不到了,这也意味着真相的确如此,这让他更气愤,除了被耍弄的愤懑外,还有失望,失望于师妹对他的欺骗。 大家都走了,家里只剩下钟魁和苏扬,两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了半天,苏扬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一切事件的源头是不是都因为我写的剧本?」 「不,我想一切源头来自人心。」品味着整个事件的内情,钟魁默默地说。 每个人都会写下属于自己的剧本,无关真相与记忆,而只是单纯有利于自己的东西,他想,这个剧本才是真正操纵真相的源点。 那么,他是不是该去翻开属于他的记忆剧本呢? 尾声 计程车在庆泰饭店门前停下,钟魁从车上下来,仰头看向饭店上方的招牌,招牌和外墙颜色都很新,但他听说这家旅馆其实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 有印象吗? 站在饭店门口,他无法给自己满意的答复,噬魂镜其实并没有照妖的作用,它只会蛊惑人心,所以那分隐约熟悉的感觉他不知道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镜子带给他的妄想,但毫无疑问,好奇心占了上风,潜意识中有人在告诉他,来这里,或许可以找到他那段被掩盖的记忆断层。 一辆车驶过来,停在了他身旁,看到下车的人,钟魁愣住了,急忙迎上前,惊喜地叫:「马先生,这么巧,你来见客户吗?」 马灵枢肩上趴着一只小白松鼠,他今天一身布衣,很简单的款式,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别样的韵味,几天不见,他居然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看惯了灰金色的发式,这种质朴感钟魁反而觉得不习惯,问:「马先生你为什么染发?」 马灵枢没有理会他,而是跟他一样,仰头看了看饭店的招牌,然后抬步走进去,钟魁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事,惹老板不高兴了,匆匆跟上去,再叫:「马先生!」 还是没有回答,马灵枢走到旋转门前,钟魁跟在他身旁正要进去,忽然觉得不对头——他记得旋转门是金色的,而不是这种木质装潢。 再回过头,他发现马灵枢开的车也很陈旧,不是指颜色,而是车型相当老式,像是几十年前的复古车。 「马先生你换车了?挺有个性的欸,你的衣服发式也换了,是今年新流行的款式吗?那我要抓紧安排设计了……这只小宠物也好可爱,长得挺像素问的……」 钟魁越说越小声,因为小动物抬起头来看他,让他注意到那其实不是松鼠,而是幼狼,狼眼蒙了一层薄翳,否则那该是漂亮的墨绿色,由于看不清楚,它很紧张地抓住马灵枢的肩膀,再加上全身的毛松蓬蓬的,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无害的小宠物。 这其实就是小了几圈的素问吧? 小狼愈看愈可爱,钟魁忍不住伸手去摸它,却摸了个空,手从他们的身躯里穿了过去,他这才恍然大悟——马灵枢不是故意无视他,而是在他眼中,自己根本是不存在的。 不是吧?难道他又跑到奇怪的空间来了? 钟魁急忙摸摸口袋,噬魂镜早被张玄拿走了,所以不是镜子的问题,再抬头看马灵枢,发现他跟平时很不一样。 马灵枢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华丽雅致的,现在却多了分沉静,前者如果比喻成洋画,那此刻的他就像一轴水墨画卷,跟随着他,钟魁觉得自己仿佛也走进了这幅画卷里,色彩褪尽,只留下简约的黑白两色,记忆中的老电影在慢慢转着胶片,开始讲述尘封多年的往事。 马灵枢走进饭店后,没有上楼,而是转去供客人休憩的地方,服务生看到了,走过来提醒他这里不可以带宠物,被他随手打了个响指,神智就像是被蛊惑了,再没多话,乖乖走开了。 「马先生你这招太帅了,教教我怎么样,我再跟你签免费打工的十年契好不好?」 钟魁被马灵枢随意做出的小法术吸引住了,不由得悠然神往,明知他听不到自己说话,还是忍不住发表感叹,很狗腿的跟着他一路来到休憩间。 有人一早就坐在了那里,看到马灵枢,他站了起来,男人腰间挂着一柄金色短锏,随着他的动作闪动着金辉,他怀里抱了个很大的包裹,钟魁走近了才发现那是襁褓,里面的孩子看上去还很小,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上挂了个长命百岁的银锁,闭着眼睡得正香。 男人个子高大,长相粗犷,头上裹了条头巾,让他的脸显得更长,要不是他抱着的是婴儿,而非蛇矛的话,钟魁一定脱口叫出——马叔! 「为什么不上去?」马灵枢跟他打招呼。 马面低头看看襁褓里的孩子,「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这样做。」 「拖泥带水可不像你的作风啊,」马灵枢伸指头触摸婴儿的脸颊,又抬眼看男人,说:「他很可爱,老实说真是你亲生的吗?」 「儿子像我老婆,有什么问题啊!」 马面呛声太响亮,孩子被惊醒了,看到有外人,他咯咯笑起来,露出两边的酒窝,马灵枢去戳他时被他伸出小手一把攥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盯住他一直看。 相当快捷的动作,让两个大人大吃一惊,马灵枢叹道:「灵骨都捏碎了还这么机灵,看来他是天生吃这行饭的,你要是狠不下心,不如交给我来带?」 「跟小狼一起带吗?」马面冷笑:「还不如给我大舅哥。」 「它叫素问,不叫小狼,」马灵枢好像很喜欢那个小婴儿,任他握着手,却不抽回,「跟你说,我带小孩真的很有经验的,看你儿子一定没我徒弟调皮,将来也不会捅我一刀。」 「别用你抓鬼的手碰我儿子,」马面把他的手一把拍开,转身朝电梯那边走去,马灵枢也不介意,笑嘻嘻地跟在旁边,问:「决定了?」 「嗯……」 电梯到了,钟魁跟随他们走进去,就听马面低低的声音说:「他姓钟,希望他今后的人生与马家再无关系。」 「姓张怎么样?张魁这个名字也挺不错的。」 「张老三你这神棍,离我儿子远点!」 见马灵枢不断逗弄孩子,孩子不仅不在意,还很感兴趣地随着他手指转动的方向看来看去,马面起了警觉心,一脚踹过去,马灵枢及时避开了,一脸无辜地说:「其实我不是喜欢你儿子,而是想起了我家小徒弟,他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 「马先生,为什么你姓张?」看着在电梯里说笑的两个人,钟魁喃喃地说。 为什么马叔跟马灵枢会这么熟稔?为什么素问会这么小?马叔说襁褓里的婴儿是他儿子,孩子姓钟,再加一个魁字,那不就是他的名字吗?难道…… 看着属于马面的那张脸,钟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份熟悉感,自己从火麒麟上下来,一脚没踩稳,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眼前景物渐渐模糊了,钟魁伸手去触摸婴儿脖子上的银锁,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调皮偷翻院长的书房,曾见到过类似的银锁,二十多年前的年代很流行这样的挂饰,小孩满月时就会戴上长命锁,一面写着长命百岁,另一面则是平安富贵。 他因为太喜欢银锁,便偷偷戴到了脖子上,谁知被院长发现了,将他关进小黑屋,说碰到那个东西就会变成鬼,他当时还很不解,那明明就是长命锁,为什么会变鬼? 楼层到了,铃声打断钟魁的思绪,发现那是他跟银白等人曾住过的楼层,电梯门打开,马灵枢走出去,马面却没跟上,他将腰间挂着的金锏解下来,跟一个小盒子一并交托给马灵枢。 二尺长的金色竹节锏在空中划过一道烁亮光华,孩子被惊动了,眼睛紧盯住金锏,伸出小手想去摸,被马灵枢抢先拿过去,又用拇指弹开盒盖,盒里并排放了三颗子弹,弹头不知加附了什么道法,罡气隐现,灵气迫人。 「这是北帝阴君施过法术的子弹,阴间灵力加持,足可神鬼皆杀,让我们为他做事,他总要付出点代价才行。」对视马灵枢投来的目光,马面轻声一笑:「不过我们用不了那么多,送你,就当是最后的礼物吧。」 对修道者来说,这该是最珍贵的护身符,可是他就这么轻易送了人,可见他这次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马灵枢修道已久,生死已经不看重了,问:「自己的亲人,难道连一面都不见吗?」 「见了又如何?」马面面容平静,「我老婆说了,反正是要分离的,见了徒增伤感。」 「钟家的人每个都这么决绝,」马灵枢叹了口气,把孩子接过来,见马面退回电梯中间,他问:「你真要管那件事?」 「这是我们跟阴君的约定,只要华港歌剧院的劫难消除,我们马家跟阴君的契约就此了结,几条命换一份自由,值了!」 眼前景物越来越模糊,终于泪水滑落了下来,钟魁猜到了结局,想返回电梯跟随马面,电梯门却在他面前关上了。 马灵枢却显得很平静,抱着孩子向前走去,婴儿像是感觉到了分离的悲伤,伸出小手乱抓,嘴巴瘪了瘪,低声啜泣起来,马灵枢噗哧笑了,拿过小狼的尾巴塞进他嘴里,说:「看来还是我徒弟好啊,他可不会为这点小事哭鼻子。」 有东西吮吸,婴儿很快停止了哭泣,抓着尾巴好奇地看小狼,又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困了,就这样揪着狼尾闭上了眼睛。 「马先生,你要带我去见谁?」跟在旁边看着这一切,钟魁忍不住问。 下一刻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马灵枢来到他们前不久住过的客房门前,相同的位置相同的门牌号,原来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里,他确实曾来过这间旅馆,把这里当作是最安全的地方。 门铃按响了,脚步声传来,听到里面门把转动的声音,钟魁的心因为紧张怦怦跳得厉害,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即将见到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他最亲的人呢? 《完》 番外:回家 上卷 第一章 萧兰草走进机场大厅,时间还早,机场里显得有点冷清,他照指示牌一路来到飞往曼谷的航班服务台前,搭乘手续正在进行办理,经济舱那边排了很多人,相对来说头等舱的区域就宽敞多了,这让那个男人的存在变得很显眼,他看上去很想办理手续,却被身旁穿着华丽的女生拦住,拉着他聊个不停,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如果忽略男人脸上的厌烦表情,他们可以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男人一身西装,完美地衬托出他高挑的身材,女孩子也长得很漂亮,萧兰草有暗中调查过她,据说是某政府高官的独生女,目前正在狂热追求那个人,但看来不是很成功。 长得还算过得去,不过身材一般,发型赶新潮,却不适合女孩的气质,平时只会逛街大采购,没什么内涵的人,她一点都不配他。 萧兰草在心里刻薄地做出评价。 走得稍近一些,他听到女孩子低声埋怨:「一声不吭就要出国,要不是我打电话给阿姨,都不知道你请了长假去旅游,为什么走那么急,是不是那边有人陪?」 「嗯。」 冷清而有质感的嗓音,跟记忆中的那个人不是很像,却同样很好听,萧兰草有意放慢了脚步,想多听到一些,可惜男人很吝啬的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下文了。 萧兰草只好把看戏的重点放在了女生身上,她果然恼了,生气地质问:「你还真有人陪啊,阿姨还说你没有女朋友的,原来是在国外!」 声调有点高了,觉察到周围有人看过来,男人只好敷衍,「是朋友,以前出任务时认识的伙伴。」 「这样啊,」女孩转怒为喜,主动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撒娇说:「那下次要记得带我去啊,大家都说那边的玉佛很灵验的,你帮我求一尊来。」 「哧!」 萧兰草明显听到了男人发出的嗤笑,他忍不住也笑了。他从来不信什么神仙佛祖,他想男人应该也是不信的。 「还有啊,不要去找乐子,虽然男人偶尔应酬是正常的,但那边的人都懂降头,不好惹,要是被缠上会很麻烦……」 女孩子无视了男人看表的动作,还在唠叨个不停,这让萧兰草起了坏心,在经过他们时,故意用背包撞了一下男人的旅行箱,旅行箱很小,难以想象那是用来盛放去国外的旅行用品,被他一撞,箱子飞快的向前滑出去,要不是男人及时跑过去拉住,它一定会撞上柜台。 「抱歉。」 萧兰草毫无诚意地说,还特意在箱子跟柜台之间走过去,空间太窄,他将箱子踢开,一副别挡我路的架势。 挑衅的行为换来男人的怒视,却在看到他后愣住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过度惊诧的反应让萧兰草几乎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心房不自禁地跳了跳,但很快他就回过了神,对面玻璃墙壁上映着他的容貌,很普通的一张脸,绝对没有让人惊艳的资本。 他把心收回来,面无表情地从男人身边经过,来到接待头等舱乘客的柜台前,将护照递了过去。 「先生,您的行李箱?」发现他除了一个随身背包外两手空空,服务人员奇怪地问。 他摇摇头,「没有,我是回家。」 ——就算是回家,也会带旅行箱的吧? 从服务人员的表情中萧兰草读解到这样的疑问,但她没有多问,很快地办好登机手续,将登机牌和护照还给他。 萧兰草拿了东西走出去,眼角余光中,看到那个女孩子已经离开了,男人想过来办手续,却被临时打进来的电话绊住了,他似乎在往自己这边看,刚好有乘客插进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萧兰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反正是同一趟班机,之后还有好长一段路同行,搭讪不急于一时。 出国手续办得很快,萧兰草来到登机口,发现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把时间消磨在免税店里,随便买了些日用品,刷卡时看到卡上显示的名字,他轻轻一笑。 萧兰草其实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信用卡也是男人的,现在都被他借用了,为了便于称呼,他自作主张地给男人另起了个萧燃的名字,那是前一世那个男人用过的,而他自己,则没有名字。 因为狐精不需要那种东西。 刑警不是都该很机警的吗?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购物袋,萧兰草在心里想,萧燃的信用卡被他偷用了这么久,居然一直没被发现,让他未免感觉无趣。 他这样做其实是故意的,就像现在他故意跟男人坐同一趟班机一样。 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他动用了一点小法术,把萧燃的信用卡现金卡都弄到了手,初衷原本是为了引起他的警觉,看他会作何反应,但他低估了萧燃作为警察的忙碌程度,也或许萧燃根本就没想到有人敢偷自己的东西,不过既然东西得手了,萧兰草就没跟他客气,很坦然地尽情享用。 日用品都买好后,萧兰草回到登机口,贵宾室里零散坐了几个人,萧燃也在,座椅前的电视开着,他坐在那里一直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萧兰草还以为他看入迷了,走近后才发现他在睡觉,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做出本能的防卫状态。 不愧是做警察的,就算休息也随时不放开戒备。 萧兰草知道为什么男人会提前这么早进机场,因为他这两天一直在追查嫌疑犯,根本没有好好睡过觉,好不容易腾出的一点休息时间还被那个不懂事的女孩子剥夺了。 干嘛这么拼呢?萧兰草冷笑着想,他是为此获得了不少的勋章和晋职的机会,但那是用命换来的,命没了,一切荣耀都会消失,只有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这句话才不会显得那么虚假。 萧兰草走到临近的座位上坐下,这个位子便于观察,又不会被注意到,在之前的半个多月里,他都是用这种方式去观察对方的,在对男人的习惯喜好和一些小动作越来越熟悉之后,他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是找机会接近他的时候了。 男人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偷窥,头半垂着睡得很香,萧兰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这是个很有质感的人,刚毅硬直的脸型,从面相就能看出他不好惹,如果不是孟婆不可能说谎,他几乎怀疑自己费尽心机来到人间,连最珍惜的东西都搭进去了,最后却找错了人。 其实萧燃跟他的前世长得很像,五官偏于秀美,凤眸眯起来,给人一种妖娆的美感,合体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比起刑警,他更像是在外企工作的白领,难怪会有女孩子倒追了。 面有心生,同样的容貌,因为个性的不同,散发的气场也不同,男人跟萧兰草记忆中的那个谦和沉静甚至有点软弱的人完全不一样,这一世的他气场很张扬,可能跟他的职业有关,从小受刑警世家的氛围熏陶,萧燃不管是个性还是气质都很硬朗,他很吸引人,但同时也令人感到恐惧,全身充满了危险的吸引力,让萧兰草收起了轻视之心,没像以往那么放肆,而是选择了远观。 不过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注视还是第一次,萧燃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精力充沛的状态,盯得太久会被发现,难得的他今天睡得这么香,萧兰草突然有点感谢那些歹徒了,他在不远处就这样一直看着,好几次心里涌起恶作剧的念头,想过去捏他的鼻子,或是拨弄他的睫毛,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逗弄他的情人的。 但萧燃毕竟不是他的情人,外形也许相同,但萧兰草知道,他其实是完全的陌生人,前世的东西不会留下,也包括曾经的记忆。 所以要从萧燃口中问出当年的疑问根本不可能,但他偏偏这么做了,也许是出于在意,也许,只是因为不甘心。 ※ 登机时间到了,萧兰草第一个离开,回头看时,发现萧燃还在沉睡,服务人员去叫他,他还一副懵懂模样,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平时煞气凌厉的气息。 他到底在查什么案?这让萧兰草对萧燃这次的旅程起了一点点好奇心。 萧兰草在机舱里坐了很久,连经济舱的乘客都开始陆续登机了,萧燃还是没出现,让他开始担心那家伙会不会临时改变了主意,那自己一个人去泰国干什么? 就在萧兰草犹豫要不要下机时,萧燃终于姗姗出现了,或许还没有完全从梦中脱离出来,他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一开始找错了座位,之后又在机舱里左右打量,萧兰草不知道他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举起报纸展开,让萧燃无从查找。 最后是萧燃先放弃了,将随身物品放好,坐了下来,萧兰草坐在后方,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外面的阳光射进来,他的发丝泛出漂亮的酒红色。 染得再红一点就更漂亮了,他喜欢那种抢眼的妖艳的红。 萧兰草在心里给予评价。 之后的时间很无聊,今天头等舱乘客很少,在送餐之前,萧兰草的目光一直都在萤幕跟萧燃之间打转,点餐时听到萧燃要的是炭烧虾和三文鱼沙拉,他跟空服员点了相同的一份,饮料选的是葡萄汁,但空服员听错了,给他倒了杯高级葡萄酒。 看在两种饮料相近的分上,萧兰草原谅了空服员的失误,吃完饭,他慢慢品着酒,红酒甘醇剔透,醺醺然有了醉意,他合着眼,神思仿佛被酒香缭绕,回到了久远的时光里。 他曾是有八百多年道行的狐精,独自在山中修行,不过狐精这个词乡野山民是不敢叫的,大家都尊称他狐仙或大仙,山顶上还有座不知多少年之前建的狐仙庙,逢年过节山下的村民必会登山祈祷,进奉各种美食美酒,求狐大仙保佑大家平安发达。 那些祷告他从来都是当笑话听的,一个人如果卑微的需要靠求人来达到自己的梦想,他想就连命运之神也不会眷顾,不过偶尔兴致上来,他也会下山做做好事,毕竟狐仙不灵的话,就会失去乡民供奉,这对于生性懒散的他来说,是件很头痛的事。 山间寂寞岁月长,浑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他只记得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个雨夜,他刚练完功,出关准备休息一阵子,却被突然拜访的两个香客打断了。 那对男女看似夫妇,拿了很多供品放在供奉狐仙的香案上,一边磕着头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他们是山下李家庄的村民,家里的幺子从小就体虚,近年来状况更是糟糕,这些供品都是谢礼,请狐仙显灵帮忙救救他,要是独子能好一些,他们一定送金送银,重塑狐仙庙等等。 看他们的衣着该还算富庶,礼品也打点得很周到,但这些说辞让他嗤之以鼻,这些年看多了人情冷暖,他深知人类只有在祷告时是诚心的,但许愿不还愿更是比比皆是,不过他刚出关,心情还不错,看在他们雨夜登门的分上,没有马上将他们赶走。 那对夫妇祈祷了很久都不见回应,男人先泄了气,站起身,拉拉老婆的胳膊,示意可以离开了,女人却不甘心,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说:「请大仙显显灵请大仙显显灵,看在我家燃儿对大仙心诚的分上,不要让他这么快就走,这些葡萄是今年刚收的,都是我家孩子一个人摘的,又一颗颗洗好供给大仙,请大仙尝尝。」 当时他正半躺在横梁上,手里拿了串刚摘来的山葡萄往嘴里送,听了妇人的话,捧场往下瞄了一眼,就看到供台上摆放的一盘紫葡萄,葡萄粒很大,颗颗晶莹滚圆,让他突然之间对手里的山葡萄没了兴趣,支起腿,换了个姿势,却忘了自己双足赤裸,系在脚踝上的一串金铃被牵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下面的夫妇听到了,吓得瘫坐到地上,一齐叫道:「狐仙大人显灵了!狐仙大人显灵了!」 糟糕,那是助他练功的小法器,出关时忘了解下来,见被乡民发现了行藏,他有点懊恼,索性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将腿搭在梁上来回荡着,让金铃声响得更欢畅,趁那对夫妇不断磕头之际,他用手一勾,托盘里的一串葡萄就在法术下飞到了他手中,他将最下面的那颗咬进嘴里,果然香甜无比,果汁溅出来,在他的赤红衣衫上染了几抹紫色。 他没介意,又叼了颗进嘴里,就听底下那位妇人还在哭诉:「狐仙大人您就救救我家幺子吧,说起来他跟大人也算有缘,他很小的时候在山中走失了,被大人救到庙里避雨,他的命是大人您给的,求您再救他一次……」 恸哭声拉住了他自得其乐的动作,手放下来,慢慢咀嚼着口中的葡萄,果实的甜美环绕着他,妇人还在下面一声声哭诉着,伴随着庙外的雷声,将他的记忆拉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还记得那个孱弱的小孩子,他们之间的确有些渊源,但妇人有一点说错了,不是他救的孩子,恰恰相反,是小孩救了他。 那一夜也是像今晚一样的倾盆暴雨,不同的是那夜是他的天劫,至今想起他还心有余悸,雷电追着他不放,一个接着一个的劈下来,妄图将他吞噬,他被打回了原形,在山野里惊悸地狂奔,远处也有个小黑点在雨中奔跑,终于他们在庙宇前碰到了,原来那是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会在山中迷路。 小孩被炸雷声吓傻了,全身淋得湿透,冷得直打颤,看到他,嘴巴瘪了瘪,却没有哭出来,只是怔怔地盯着他,他也怔住了,一瞬间闪电划过眼前,照亮了孩子所在的空间,清秀可爱的小孩子,让他几乎认为那是上苍派下来救他的仙童。 头顶雷声翻滚,他慌忙冲了过去,紧紧依偎在孩子身旁,孩子也抱紧了他,摸着他身上的毛皮,咳嗽着说:「狗狗好漂亮,狗狗不要怕。」 换了平时,这样的称呼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但在躲避天劫这一刻,孩子的存在成了他唯一的救赎,他蜷起身体,继续往孩子那里靠,狐形的他体型庞大,孩子根本抱不住他,只能趴在他身上,跟他一起相依取暖,说:「狗狗好暖和,狗狗谢谢。」 那一夜雷电一直围着他们落下,像是不甘心他的脱逃,炸雷好几次就打在他身边,小孩子被牵连到,咳得越来越厉害,身体不断发出抽搐,却始终护着他不放,幸好有孩子的维护,最终天劫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二天云开雨散,他恢复了人形,发现小孩口吐白沫,气息微弱地躺在庙前的石阶上。 为答谢相救,他用灵力把孩子救醒,又去采了山果喂他,小孩子一点都不怕他,还很依恋地靠着他,自始至终孩子都没有哭泣,只是乖乖地吃山果,直到村民出现。 他隐身避开了,听那些村民的对话,才知道孩子是贪玩偷偷跟随兄长跑到山里来的,普通人护他避难,本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那个孩子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根本经不住天雷神力,被村民带下山时一直咳嗽个不停,他有些牵挂,事后还特意采来一些补身的灵药,找机会放在孩子的食物里,看着他都喝下了才离去。 之后他又陆续去看过孩子几次,直到再次闭关修行为止,后来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修道上,这件事便慢慢淡忘了,此刻听着妇人的叙述,他才恍然惊觉——原来在他修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掐指算一下,那个孩子也该有二十五、六了,他的家人都以为他的孱弱是先天带来的,却不知道要不是那晚他帮自己挡劫,身体根本不会那么糟糕,所以祸端之首其实是他。 这个结既然是他结下的,自然该由他来解开。 外面落雷声渐响,敲得他的心也烦躁起来,再没心思品尝水果,坐起来,现身从梁上跃下。 那对夫妇还在祷告,陡然间听到铃声轻响,人影飘落在他们面前,吓得一起向后退去,退出好几步后才发现那是个身着殷红长衣的人,一道白练横在半空中,像是座椅般的让那人坐在上面。 红衣飘摇,只在腰间束了条银色腰带,当中以金线环绕,在腰侧打了个繁琐的结扣,金线垂下,丝线上坠着的几块玉玦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金线与一头银白发丝交织在一起,炫亮而妖艳,发丝中有几缕像是紫色的,又像是酒红色的,随着风雨的吹进,长发飘拂不定,仿佛在他脸上挂了一层薄纱。 夫妇看不清他的容颜,但看他华丽妖异的服饰和那柔软的身段,想来他的容貌必定异常美艳,那衣着更不像是凡间所有,只看得直了神,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早就习惯了世人在看到他后的这种反应,他发出轻笑,往白练上闲散一靠,把腿支起来,漫声问:「他还好吗?」 衣饰下摆是散开的,这个动作让他修长的腿型一览无余,金铃随着腿的轻晃发出叮铃叮铃的颤声,轻柔悦耳,又充满了妖媚风情,那对夫妇回过了神,哪里敢多看,慌忙低下头,女人抽泣着说:「他一点都不好,最近咳血越来越严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年,要不我们怎么敢来惊动大仙。」 还以为当年给他服了灵草就没事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这也算是自己造的孽,雨夜平添了几分伤感,他恍惚了一下,问:「你们要我怎么救?」 「不、不知道……」 男人没说完就被妻子推到了一边,急切切地说:「大仙的法术一定很高明吧?用法术帮我儿子治病啊,传说大仙们不都是喜欢采阴补阳的吗?如果大仙跟我家儿子合体……」 采阴补阳?他轻声冷笑,真是帮毫无见识的愚民,采阴补阳术的对象一定要是精壮男子,像她儿子那种体格,如果自己用合体之术,只会加快他的死亡。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男人。」他冷冷说。 妇人一愣,偷眼看他,依稀看到一张妖艳得脱离了性别之分的容颜,但声音清亮,毫无疑问是属于男人的嗓音,她心里忍不住想原来男狐仙也可以这么美,如果不说话的话,谁能看出这是男人呢? 「听说大仙可以随意变换容貌性别的,所以……」救子心切,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想法。 他停止晃腿,金铃声停下来,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妇人急忙打住了话,低声陪笑:「我们也是救子心切,冒犯大仙了,大仙大人大量,千万莫怪罪啊,我们什么都不求的,只要大仙能显显灵,什么办法都行,让我家孩子多活几年……」 「我懂了,」打断妇人的唠叨,他淡淡地说:「明日夜半,我会去找他,你们回去吧。」 「我们家住在……」 「我知道。」 夫妻二人一起仰头看他,似乎惊讶于他的知情,但想想既然是狐仙,那自然是什么都能算出来的,深夜冷雨古庙,还有飘荡在半空中的殷红人影,一切都虚幻得让人以为是在作梦,诡异的气息笼罩在庙中,他们的情绪被感染了,结结巴巴地道了谢,不敢多逗留,相互搀扶着打着伞离开,但外面暴雨倾盆,一把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若非真的担心儿子的病情,谁会在暴雨深夜里冒险进山? 他没有亲人,甚至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所以亲情在他看来相当的陌生,默默看着夫妻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中,他想欠下的这分情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 一夜暴雨过后,第二天风和日丽,他来到山下的李家庄,才发现多年未下山,山下变化很大,李家家底不错,再加上这些年打拼,已成了方圆百里的大户,几个儿子都成了家,分家时幺子也得到了一间住宅,房子是兄长分剩下来的,有点旧,但地脚不错,周围还有一小片葡萄园,架子上葡萄一串串挂着,令人垂涎欲滴。 他隐身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孩子,多年未见,孩子已经长成了青年,在乡下,这个年纪的人都当爹了,但男人身子太差,以致于到现在都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他,不过这不影响他的相貌,个头高挑,容貌清秀,要不是脸色太苍白,又过于瘦弱,那该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 他过去时,男人正在打理葡萄架,好像有心事似的,每隔一段时间就看看天,做了一会儿他咳嗽起来,不得不坐到旁边的藤椅上休息,偶尔有孩子跑来向他讨葡萄吃,他微笑答应了,似乎很高兴有人来分享自己的成果。 傍晚,宁静的乡村一隅,这里流淌着平和的气息,但他知道这种平和不会维持很久。 缠绕在男人眉间的黑气已经很重了,那是将死的征兆,妇人说得没错,她儿子大概活不过这个年了,别说他只是狐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春乏术。 这是他的命,他不知道男人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自己造成的,他一心修道,这辈子没犯过杀戮,但男人的死可以说是他间接害的,他救不了人,不过或许可以在男人的有生之年让他活得开心一点。 ※ 夜半,他如约来到李家,男人的家离本家稍远,一人独居,到了深夜,周围相当寂静,里面还亮着灯,不知是不是从父母那里听说了他的事,特地在等他。 突然有些好奇男人看到自己后会做出的反应,还有点故人重逢的激动,他推门进去,男人在里面的卧室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如他猜想的,在看到他后先是愣住,然后慌慌张张地双膝跪地,向他磕头见礼。 这是他最讨厌的见面方式,连带着对男人也起了厌恶感,他比较喜欢男人小时候的样子,虽然对自己充满景仰,却不会这么软骨头。 「你们人类怎么这么喜欢下跪?」 他扬手将门关了,径自踱到卧室,村里电力不足,房间里灯光很暗,他又特意穿了华丽衣衫,发式也改为女子装扮,再加上压低了嗓音,也不怕男人看出自己的性别——虽然昨晚对妇人的提议颇不以为然,但有感于男人当初的救助,他做了妥协。 被问到,男人很惶恐,却不敢起来,跪在那里说:「这是对大仙的尊敬,我父母说大仙心善来帮忙,让我小心伺候,别惹你不高兴。」 「我没那么小心眼,起来吧。」 他坐在床边,打量了一下房间布置,比想象中要简陋,药味气息很浓,看来在家人眼中这个人也是去日无多了,所以分家时几位兄长没有关照他,不过总算打扫得很干净,对了他的胃口。 男人站了起来,却没有跟进来,而是转身去了厨房,没多久端来一碗甜点宵夜,像是想递给他,但犹豫了一下后,放到了旁边的桌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头低着不敢看他。 这跟他日间看到的那个温和男子的形象完全不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局促反应让他想笑,他有点感兴趣了,故意问:「这是给我的?」 「嗯,」男人点头,「这么晚,我想你一定饿了,母亲说你很喜欢我供奉的葡萄,所以就特意做了葡萄羹。」 「可你放得那么远,让我怎么吃啊?」 听到他的笑声,男人脸红了,想端给他,他已经用法术把碗移到了手里,看甜点熬得不错,他舀了几勺进口,葡萄颗粒很大,皮都剥掉了,他忍不住看看男人,想知道他是不是对任何事都这么有耐心。 「你也坐吧,你是病人,你父母请我来为你看病,现在这样反倒成了你是我的仆人了。」 「我不介意的,不介意当你的仆人……」 男人说得很小声,不过头还是稍微抬了起来,刚好跟他的目光对上,男人很慌张地把眼神瞥开,像是怕亵渎了他似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只好直接下达命令。 「坐!」 这次男人没再废话,乖乖在旁边坐下,手在大腿上无意识的搓着,让他的紧张显而易见,头低着,露出白皙的脖颈,算起来他也该有二十五、六了,但患病的关系,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普通却干净的衣装,给人很顺眼的感觉。 「我为什么会来,你父母该都跟你说了吧?」喝着甜点,他问。 「有、有的,他们很担心我的病,其实都是些小、小毛病,换季的时候会、会比较严重,咳咳……」 说到急促的地方,男人咳了起来,很腼腆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故意说:「他们居然骗我,既然这样,那我根本没必要来了。」 「别,你别走,」以为他要走,男人着急地解释:「我是真的有病,只是病久了,就习惯了……其实我很期待你来的,昨晚一直没睡好,以为、以为我父母是敷衍我,你是大仙,不会、不会轻易下山。」 原来这就是男人一整天都在看天色的原因,他一定很期盼夜间的到来吧? 「你结巴吗?」他问。 「不,没有,是见到大仙,太、太紧张。」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你好美,我怕、怕……」 怕什么,男人最终也没问出来,不过不外乎惊艳景仰怕唐突佳人这类词,他发出冷笑,狐仙大多美貌,而他的容貌更在普通狐仙之上,他一直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却不喜欢被这样的看待,仿佛在世人眼中,他们狐仙除了美貌淫荡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实际上,除了个别不入流的狐精外,大多数狐仙都不屑于用房中术那种伎俩来增加道行。 「人之常情,」他冷冷说:「就像我如果是普通相貌,你看都不会看一眼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是你,不管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像是怕被他误解,男人大幅度地摇手。对这种否定他压根不信,不过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跟人类探讨真情的,他只是报恩,恩情报过后,他跟这个男人就再无半点关系了。 于是他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问:「你叫什么?」 「萧、萧燃。」 「这附近不都是姓李的吗?为什么你姓萧?」 他奇怪地看过去,男人被看得有些无措,小心解释:「我从小就体弱,为了好养,随了母亲姓。」 很无聊的理由,无聊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甜点喝完了,见时间不早,他说:「睡吧,我困了。」 萧燃接过碗的手抖了一下,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去厨房待了好久才回来,见他已经上床了,一只手支着头侧躺在床上,妍丽的红衣下面身躯若隐若现,腰间的金色丝扣解开,搭在一边,亮得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父母是有跟他提起狐仙会来帮他治病,但具体怎么治法他并不知道,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但随即便抹掉了,那种事便是想一想,他都觉得是对狐仙的亵渎,犹豫着挪到床边,正想说自己搭地铺就好了,就听对方说:「你在磨蹭什么?快上床。」 萧燃不敢反驳,脱了外衣,乖乖上了床,俯身时一块白玉从内衣里滑出来,玉石在灯下晃动着,流光溢彩,他看到了,眉头皱了皱,用手挡住光亮。 那是尊开过光的玉佛,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可能是李家父母担心儿子的身体,特意将玉佛给了他,狐仙不怕这种辟邪玉佩,却也不喜欢它的气场。 萧燃马上发现了,飞快地将玉佛摘下来,放进旁边的抽屉里,连声道歉后,又担心地打量他,问:「那玉我戴了很多年了,一时忘了摘……你会不会不舒服啊?」 「没事。」 男人直率的挂念取悦了他,眉眼在灯下眯起,微笑问:「你想跟我交媾吗?」 没听过交媾这个词,萧燃茫然地摇了下头,纯情的反应惹笑了他,说:「就是交合、欢爱,这种房事你该有过吧?」 「没、没有,我这种身子,没女孩愿意跟的。」 倒是有自知之明,他收起了笑容,吩咐:「把衣服都脱了。」 萧燃讶然地看向他,过于吃惊之下,竟然忘了回避,他懒得多说,伸手将男人的衣服直接脱了下来,上下看了一遍,萧燃除了气色差外,身子骨也不结实,平躺的时候,肋骨整排突起来,看着有点吓人,属于男性象征的器官也软趴趴的躺在草丛里,由于难为情,男人下意识地用双手掩住那里。 这让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把男人的手拨开了,将那话儿拿起来,形状挺好看的,长得跟主人一样秀气,顶端带了点淡粉色,看来的确是没用过。 他将手抽回来,萧燃明显松了口气,他只当没听到,又在萧燃的胸腹上按压了几下,随后将掌心按上他的心口,心跳很快,却不有力,他稍微发出灵力,萧燃就面露痛苦,显然是承受不起,他只好打消了用内丹助其养身的念头。 萧燃这种虚症是天生带来的,再加上天雷轰击,病气攻心,好是好不了了,只能用药慢慢养和用灵力调和,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他将金索上坠着的灵玉解下来,这玉随了他多年,虽然不能根治萧燃的病,但至少可以让他不至于太难受,让他含在嘴里入眠,又吩咐他可以把内衣穿上了,萧燃依言做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对于自己刚才的抚弄他并不很明白。 看在眼里,他故意问:「你很想跟我交合吗?」 「不不不……不。」 男人红了脸,害羞的模样在他看来分外逗趣,笑着躺到萧燃身边,说:「就算你想,现在也做不到,跟我欢爱的话,只怕不到天明你就断气了。」 「不不不,不会的,大仙。」 「不过等你身体好了,我考虑。」 这也算是种心理暗示吧,医学上也有这样的实例,在有希望憧憬的状态下,病人的病情会大有好转,狐精对房事并不矜持,男人对他有恩,如果可以因此延长对方的寿命,他并不在意跟他合体,所以这句话并非敷衍。 谁知听了他的话,萧燃的头摇得更激烈了,连声说:「不不……」 这家伙除了不之外好像不会说别的了,他不知道萧燃的否定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懒得多想,直接下命令—— 「睡觉!」 这次效果很显着,萧燃没反驳他,灯关上了,房间陷入黑暗,不过过了很长时间萧燃都没有睡着,并且一直保持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感觉到萧燃紧张得全身都僵直了,不想让自己的存在变成对方的负担,没办法,他只好伸手按在萧燃的额头上,用灵力帮他入眠,过了一会儿,萧燃终于睡过去了。 听着轻微的酣睡声,他突然有些懊恼,刚才为了治病,他忘了交代男人不要把自己的事说给外人听,他不担心泄露行藏,但该避免的麻烦还是避开比较好,人类那些三姑六婆没事最喜欢凑在一起道人是非,他可不想成为聊天的主角。 回头要记得叮咛下他才行。 第二章 就这样,他跟萧燃便算是正式认识了,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将是他修道中最大的劫难,只是觉得报恩的感觉还不错,他找了各种灵草来调理萧燃的身体,在草药的辅助下,萧燃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相处久了,萧燃不再像最初那么拘束,会跟他讲一些乡野山间的趣事,做些他喜欢的小玩意儿。 萧燃的手很巧,做事也仔细,一日三餐都会照他的喜好去打点,不过让他最满意的还是萧燃嘴很紧,事后他忘了叮嘱萧燃不要提自己的事,但萧燃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对谁都没说起,跟以往一样的过日子。 山村不大,求狐仙救命这种事传得很快,不少人好奇地跑来跟萧燃打听他的事,都被萧燃否定了,连对自己的父母他都只字不提,只是在被逼问时笑笑,表示自己过得不错,见他气色渐好,父母便知道狐仙显灵了,怕问得太多会惹狐仙不快,反正儿子没事就好,也就不再多问了。 「你是大仙,我不想你成为那些人无聊时的谈资。」萧燃是这样对他解释的。 这个理由取悦了他,忍不住逗弄他说:「你可以把我说得很美,法术很高,这样就会有很多人羡慕你了。」 「你又不是用来炫耀的,」萧燃整理着葡萄枝藤,淡淡地说:「你的美,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你知道? 坐在梯子上吃着萧燃洗好的水果,他心想,没见过这么害羞的人,都没有正眼看过他,怎么会知道他的长相?本来还担心相处久了,萧燃会发现他是男人,现在他觉得这个担心根本是多余的,男人很少注视他,都是很恭敬地把他需要的东西放好,站在一边听候吩咐,李家父母是请他来治病的,但现在一整个颠倒了,病人成了他的佣人,把他伺候得无微不至。 这样欺负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会被雷劈的。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坦然接受对方的服侍,从原本数天才出现一次给他送药,改为隔天就来,后来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天都来找萧燃。 萧燃体虚,他不需要每日都用灵力帮他治病,所以他只是在山上待得太闷,单纯跑来找乐子,被细心服侍的感觉挺好,就像现在他想帮忙整理葡萄园,但萧燃分派给他的活却是坐在梯子上晒太阳,男人说只要他陪着就够了,不需要他做任何事。 一盘刚洗好的葡萄举到他面前,他接过来,叼了一颗进嘴里,萧燃也有点累了,坐到梯子下面歇息,顺手拿来几颗核桃,用石块敲碎了,捡出里面完整的核桃仁,恭敬地递给他。 「大仙。」 他吃着核桃,不一会儿又有热茶端来,他生性本来就懒散,被这样周到的服侍,觉得自己会变得更懒,便提醒说:「你不用管我,你父母是请我来帮你治病的,累坏了你,我的帮忙就失去意义了。」 「可是从大仙出现后,我的身体好了很多,活动一下没关系。」 「那很好啊,也许不用多久你的病就会完全康复了。」 少许沉默后,萧燃闷闷地说:「其实我不想治好,病好了,大仙你就会离开了,你回山里后,我就再看不到你了。」 「不会的,」他微笑安慰:「我会一直陪着你,到你厌倦那天为止。」 「不会厌倦的,我不会厌倦大仙!」 听着男人信誓旦旦的话,他忍不住笑了,其实就算萧燃的病真的治好,自己也不会陪他多久的,人类的生命太短暂,百年在他眼里不过是白驹过隙,所以萧燃的担心根本没必要。 风吹过葡萄叶,发出萧索响声,不想男人为这种事烦闷,他转了话题,打趣:「不要一直叫我大仙,听起来我很像招摇撞骗的家伙。」 「这是敬称,我们对尊敬的人才会这样称呼,」解释完,萧燃仰起头,腼腆地笑:「不过我其实更想叫你的名字。」 说到这个,就让人有点头痛了,他一直独自修行,没有伙伴同类,也没有对手,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有名字,笑道:「我没名字,不如你帮我起个吧,以后也方便称呼。」 「这个好吗?」 一片树叶递给他,上面用小石子刻了名字,动作快得让他几乎怀疑其实萧燃早就在心里这样称呼自己了,这男人并没像看上去那么老实,他看着树叶,故意说:「萧山风?」 「是萧岚,我读书不多,不过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很配你……」 「是很好听,但难道我不该姓胡吗?为什么要跟你姓?」 萧燃不说话了,似乎不敢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也好心地没再逗弄下去,说:「既然是你帮忙起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用这个名字好了。」 于是从那天起,活了八百多年的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也代表今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真正进入了这个世间,跟很多人开始了千丝万缕的牵绊。 ※ 那是那一年他们最后一次在葡萄架下开心畅谈,之后天气渐渐转冷,萧燃的身体突然虚弱下来,到了冬日,他咳得更厉害,李家父母说每年他都这样,大家都习惯了,只有他知道这是命不久远的前兆,灵草虽然可以调养身体,却不可能延长寿命,不忍心看着萧燃难受,他提出带萧燃进山养病,李家父母担心儿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于是他把萧燃带去了自己平常修行的山谷,让他泡在浸有各种灵药的汤池里,又用内丹帮他调息,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终于让萧燃平安度过了冬天。 「不要再下山了,」那天,在温泉里用灵力帮萧燃调息过后,他劝道:「山里清静,药材也多,更适合调理,你要是担心你的父母,我帮你传信就好。」 其实他是不想放人回去,萧燃身子好的时候,会把他服侍得很周到,性子也好,让他对这个人的存在有点在意了,说起来两人也算有缘,要想避开生死轮回,一直相处下去,只有双修这一个办法,怛双修需要绝对的清心寡欲,世情记挂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可惜萧燃事事都听他的,只有这一件事很坚持,说除了家人外,也记挂村里的亲戚朋友,还有家里养的一些小动物,另外过冬前还帮他做了干果、腊味,希望他能尝一尝。 「我想回家,萧岚。」萧燃这样对他说。 他没有家人,自然也没家,萧燃的这种牵挂直到多年之后他才慢慢体会到,但当时他很生气,既然男人把家人看的比生命更珍贵,那就随他好了,于是一气之下将他送下山,连道别都没说就离开了。 他没有回山上,而是去寻找养身的药草,一个多月后才回来,发现萧燃跟在山上相比瘦了很多,看到他,又是惊喜,又是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你生气,再不会出现了。」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他把寻到的药草拿去厨房,冷冷道:「既然没死,那就继续吃药吧。」 萧燃跟着他进来,不放心地叮嘱:「以后你不要一声不响就离开了。」 呵,以前还大仙、大仙的叫,现在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 他冷笑,但接着就听男人说:「我会很担心的,外面很多人都对精怪抱有敌意,我怕你吃亏。」 他心一动,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去外面了?」 「我不知道,只是种感觉。」 萧燃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要找到相应的药狐仙一定费了很多心思,想到他可能遭遇到危险,就不由得后怕,说:「我想通了,我答应你,这个冬季陪你上山,以后再不下来了。」 这个回答让他很意外,猜不透萧燃怎么会开窍,不过既然男人同意了,之前的争执他也就不在意了,摆弄着草药,笑吟吟地问:「没骗我?」 萧燃点点头,「我怎么会骗你呢?」 ※ 萧燃没有骗他,但第三个冬季过后,他还是将萧燃送下了山,因为萧燃的身体状况更差了,外表看起来跟平常人一样,但实际上他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他花钱跟阴差打听,才知道萧燃的寿限已尽。 萧燃命理单薄,本来注定在三年前就该过世了,是他一直用灵力帮忙延命,这已经是逆天了,还想靠双修救他,根本是痴心妄想。 在知道了这个结果后,他心情变得很糟,其实不需多问,他也明白事实如此,阴差暗示他要顺应天命,但他却不信命,跟萧燃在一起这么久,从最初的报恩到逗弄,再从逗弄到在意,他已经放不下了,这世上有许多起死回生的神药,他相信以自己的运气一定可以弄到手。 于是他将萧燃送下山,跟他道了别,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去雪山上采灵果,有人指点他说那灵果吃了之后可以起死回生,真相与否他不知道,但病急乱投医,先取来再说。 灵果倒是不难找,不过麻烦的是被山上的树精霸占了,树精跟灵果长在一起,借果实灵气修行,已跟它同根相生,当然不肯放手,任凭他怎么恳请,树精都不通融,后来双方斗了三天三夜,都受了伤,他记挂着萧燃的病情,不敢多做停留,匆忙赶了回去。 谁知回去后看到的一幕让他更生气,原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李家父母见儿了身体渐好,居然帮他订了亲,连聘礼都下过去了,他回来那天刚好撞上李家摆酒席,萧燃也在,跟父母一起招呼客人,除此之外,李家周围还挂了不少辟邪镇妖的道符。 村庄民风淳朴,方圆百里没什么妖物出没,那道符明显是用来对付他的,符咒罡气浑厚,他这才知道原来这里还住着道家高手,受伤在身,他不敢硬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院里众人推杯换盏,说些祝福道喜的言辞,越看越是气愤,拂袖回了萧燃的家。 本来他想回山里,却不甘心就此一走了之,这三年多来,是他耗尽心血在为萧燃续命,要说报恩,这分恩情他也报了,他现在只要还情,萧燃欠了他的情,却过河拆桥,想跟别人同结连理,没那么容易,萧燃的命是他的,人是他的,就算是死,尸体也是他的,他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意料之外的,他回家没等多久,萧燃就回来了,怀里抱了个很大的竹篮,看到他,一脸的欣喜,迎上前说:「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知道他回来还大摆酒宴,是根本没把他放眼里吧? 冷眼看着男人走近,这一刻他才突然惊觉,在自己的照顾下,男人已不再是往日那副病容,面色红润,再加上秀美的容貌,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精神也很好,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不过他可以用内丹帮萧燃吊命,却无法改命,只有他知道萧燃现在的精神状态都是假象,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心里涌起被欺骗过后的愤怒,世人凉薄,他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信了他们,谁知他们求他救人时百般讨好,可是一转身,觉得他没用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还想置他于死地,李家父母是这样,萧燃也是这样,八百多年来他从没杀过生,可是这一刻他只想杀了这些人,以泄心中怒气。 「你们狐妖最巧言善变,如果早知你男扮女装来骗我,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我是不想死,但要是整天对着一只妖精,找还不如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快滚,滚回你的山里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为什么要找一个人类呢?你该找的是你的同类!」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他们用着你时,你是仙,你没用了,就是妖!」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0节 对,他们称他大仙,只是想利用他的法术救命而已,至于施法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反噬,那些人根本不会在意,说不定还盼着他早点死,以免他的存在耽误了他们的好事。 他垂下头,看到放在旁边的大剪刀,那是萧燃用来修剪葡萄藤的,锋利的刀刃映出他的容貌,憔悴而苍白的一张脸,让他觉得很陌生,银发在夜风下轻轻飘动着,不再如以往那么有光泽,他这才霍然发觉,原来在这三年里,为了给男人养病,他消耗了多少灵力在里面,他从未想过这样做值不值得,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怨恨,为自己的付出,也为男人对他的欺骗。 「萧岚!」 叫声将他从沉思中震醒,回过神,他看到萧燃兴冲冲地向自己跑过来,满是笑容的脸庞,就好像那些欺骗和背叛从未发生过,这让他更加恼恨,闭上眼,感觉着男人的靠近,他突然拿起那把剪刀,向前猛地刺去…… ※ 「先生!先生你醒醒!」 耳畔传来急促的叫声,把萧兰草从噩梦中唤醒,他茫然地睁开眼,明亮的灯光射来,眼睛被刺得微微作痛,机舱里流淌着乐曲声,那是飞机着陆后的提示,心口怦怦跳动着,好半天他的神智才从惘然中抽离出来——原来刚才一切都是在作梦。 眼瞳上蒙了一层薄雾,让周围景物变得模糊,他急忙垂下眼帘,不让空服员看到自己的窘态,随口问:「到了吗?」 「到了好久了,刚才叫过你几次,你都没反应,我们本来还准备叫医生过来。」 周围座位都空了,只有他身边站的几名空服员人员,没想到这一觉睡了这么久,还这么沉,安全带系在身上,多半是空服员叫不醒他,帮忙替他系上的。 「先生,还是请医生来帮你检查一下吧。」空服员见他脸色不好,向他提建议。 「我没事,只是累到了,休息一下就好。」 萧兰草随便找了个借口回绝了,往前面扫了一眼,萧燃的座位空了,过了这么久,说不定那个人已经开始办理入国手续了,现世报来得还真快,他还笑萧燃睡得沉,没想到几小时后他就出了同样的状况。 他把空服员打发走,坐在座位上又休息了一会儿,在心绪稍微稳定后,拿起随身行李走下飞机,沿着萧燃刚走过的路线,一路来到海关通道。 ※ 入境手续办理得很快,萧兰草的心绪还没完全平定下来,他已经从海关出来了,出了大厅,外面一阵热浪扑来,冲散了噩梦留下的冷意。 萧兰草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热度,他没有急于去追萧燃,而是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下,开始翻看手机里的区域地图,里面有个小红点正在路线上缓慢移动,那是他茌萧燃的手机里做的手脚,用gps就可以轻松追踪他的行踪了。 说起来现代仕会有许多便利的地方,法术在这里几乎成了无用的东西,就像现在。 萧兰草玩了一会儿手机,才招手叫计程车,车里开着空调,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不由得敬佩萧燃的定力,在这么热的天气里那家伙居然还可以一本正经的穿西装打领带,真不知他是感觉迟钝还是把形象看得比舒适更重要。 他给司机报了去曼谷西部的唐人街,然后又继续靠在椅背上休息,这些年来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起过往的经历,但记忆永远都在冬季之前停住,潜意识中他不想回顾伤感,以致于那段记忆变得相当模糊,他分不清哪些是真相,哪些是自己的幻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有用剪刀刺杀对方,也许当时抱有那个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或许内心深处,不管他多气愤,都舍不得去伤害那个人吧。 手机萤幕上的小红点还在沿着路线向前移动,萧兰草默默盯着目标,心想如果当时他杀了萧燃,或许会过得快活一些,至少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他也不需为那些疑惑纠结到现在。 但是连神魔都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更何况他一只小小的狐精? ※ 他没有将剪刀刺向男人,而是刺在了他身旁的树上,剪刀直至没柄,揭示了他当时的愤怒,萧燃惊到了,笑容僵在脸上,惊讶地看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这让他更愤怒,一巴掌甩过去,萧燃被打得跌倒在地,怀里抱的篮子也摔了出去,里面的果脯滚落了一地。 「萧岚!」 男人在叫他,被他无规了。袖子挥起,法力卷起旋风,萧燃被卷着摔向墙那边,然后又被他用手掐住脖子抵在墙上,盯住他,狠狠地质问:「你想成亲!?」 「不……」 他掐得很紧,萧燃说不出话来,勉强从口中吐出一个字,他却根本不信,人家说鬼话连篇,其实人类更会说谎,如果不是,那酒宴宾客是怎么回事?女孩是怎么回事?那些道符又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逼向萧燃,咫尺的距离,让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他受了伤,在盛怒之下,不经意地显露了属于妖兽的形状,指甲陡然间窜长,深扣进萧燃的颈部,眼瞳也变得赤红,瞳孔里散发出妖异的七彩琉璃色,不再有平时的妩媚,现在的他只是妖,哪怕修行近千年,他还是无法脱离妖类的凶恶本质。 这样的他萧燃一定是很恐惧的,他索性加重了掐在他颈上的力道,尖锐的指甲将萧燃的脖颈刺破了,因为无法呼吸,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这让他找到了另一种欺负的乐趣,冷冷地说:「成亲?别痴心妄想了,你的人是我的,命也是,我可以救你,也可以让你死,你最好给我记住!」 「萧……岚……」 萧燃的脸颊被打肿了,勉强说话导致血丝从嘴角流下来,他看在眼里,居然感到了兴奋,凑过去,伸舌舔动滑下来的鲜血,难以言说的味道,他有点懂了为什么有些精怪喜欢靠吸食人类鲜血来修行,那的确充满了诱惑,会令人上瘾的。 「马上给我取消婚约,否则你只能迎娶死人为妻!」他冷声交代:「还有你,别想从我手里逃走,除非我死!」 萧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最初的惊讶到平静,然后唇角弯了弯,像是在笑,他有些不解,放松了手劲,萧燃终于得以大口呼吸,喘息着先是叫了他一声,接下来的却是一连串的咳嗽,被戾气震到,萧燃的咳嗽中带出很多血。 血色让他的愤怒稍微降了下来,指甲跟眼瞳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想起以往相对的时光,心开始抽痛,见萧燃咳得厉害,他终究不忍心,伸手按在他后心上,用灵力帮他调息。 「别再想那些事了,」他低下声音,说:「你的身子没看上去那么好,不适合成亲的。」 「我知道。」 在他的灵力调和下,萧燃止住了咳嗽,转身抓住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萧燃从未这样主动碰他,他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任由他继续握着,还是将手抽回。 「你误会了,」看着他,萧燃说:「订亲的事是女方提的,我父母没跟我说就擅自应下了,我知道后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我不会跟那女孩成婚,我有你就足够了,你看这是我特意托人家雕的,就等着你回来送你。」 一块白玉递到他面前,是个雕成小狐狸的吊坠,狐狸怀里还捧了好多葡萄串,仰着头眉眼眯着,透着满足的表情。 他有些惊讶,还对这番话充满了不信,却不由自主地伸过手去,把小狐狸夺下,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但胜在雕琢精致,看着吊坠,他心里的气恼已消了大半,但仍然气愤地质问:「你那些亲戚根本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那些喝酒的人明明都在贺喜,还有那个女孩,一直在盯着萧燃看,那分喜欢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两人站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让他如何不恼火。 「酒席提前定了,临时撤的话太丢脸,所以我父母就说当是庆贺我康复好了,也不至于让女方那边下不来台。」 「那为什么你家挂满了镇妖符,是想镇我吗!?」 「镇妖符?」听了他的质问,萧燃脸露惊讶,「我母亲说贴那些是为了招财保平安的,还给了我一些,让我贴在自家门上,不过我觉得有你,根本用不着道符,就没贴……」 说到这里,他看看萧兰草的脸色,突然提高声音问:「那些符是不是会让你不舒服?」 那倒没有,其实真正不舒服的是心里。 他把眼神瞥开,心头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该信男人的话,冷笑道:「那种不入流的茅山道术我还没放在眼里,以为那样就可以阻我进门,真是太天真了!」 身旁传来笑声,他转头看萧燃,萧燃脸色苍白,嘴角还沾着血,却笑得很开心,他恼道:「有那么好笑吗?」 「嗯,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萧燃伸手抹去了刚才他吮血时沾在唇上的血丝,「你不需要生气的,那女孩我根本没注意她,在我心里,没人能跟你相比。」 认识这么久,萧燃从来没对他做这么大胆的动作,更不会在言语上唐突,他很意外,也很受用,没再去反驳,萧燃又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会突然消失,就像你第一次突然出现那样,你是仙,我只是普通人,配不上你,也陪伴不了你多久,也许你很快就会厌了。」 如果喜欢是那么容易厌倦的感情,那他何苦拼命寻求各种灵丹妙药来为对方延命? 这种怀疑让他很生气,就听萧燃问:「你喜欢我的对吧?」 他一怔,惊讶于萧燃的直接,看到他的反应,萧燃又笑了,「这句话我一直都不敢问,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但刚才我确定了,只有喜欢才会嫉妒,嫉妒到想杀人的程度,第一次看到你那么生气,我居然很开心。」 他愣住了,原以为愤怒是出于被欺骗,原来那是嫉妒,对他来说,那是种很陌生的感情,因为从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嫉妒,他已经拥有最好的了,无论是相貌法术还是运气,他怎么会嫉妒一个不如自己的普通女人? 但毫无疑问的,刚才他的确是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憎恶感,直恨不得动手杀了她,因为她是跟萧燃一样的人,而自己永远无法成为他们的同类。 「你不需要嫉妒的萧岚,」那只手还在他脸颊上摩挲着,像是在安抚他的怒气,「就像你刚才说的,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番话成功地平复了他的怒火,回过神,发现脸颊有一点点发痒,他挥手把萧燃的手推开,斥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萧燃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他被笑得很不自在,又懊悔刚才下手太狠,见萧燃还在断断续续地咳嗽,忙问:「是不是痛得很厉害?我带了药来,马上帮你煎。」 「我没事,只是可惜了那些果脯,」看看散落了一地的水果脯,萧燃叹道:「我晒了很久,本来是想等你回来,让你尝尝的,现在都弄脏了。」 「洗一下就可以吃了,今晚一起吃。」他在手指间绕着小狐狸坠子上的红线,越看越是喜爱,却嘟囔道:「这是我吗?我哪有这么胖?这么贪吃?」 萧燃没反驳,只是微笑看着他刚捡起来的苹果干,他忍不住也笑了,随便擦了下就放进了嘴里,香脆的口感,带着误会解除后的甜美味道,他以为一切都说开就没事了,却没想到那仅仅只是开始。 ※ 计程车猛地一晃,将萧兰草从回忆中晃回来,转头看外面,周围挂的招牌都是熟悉的文字,看来车已经进唐人街了,旁边有机车乱插道,害得司机急刹车,司机骂了句他听不懂的俗语,又转头问他,「先生,你到底去哪里啊?」 他看看萤幕,红点停止了移动,一直定在同样的地方,便说:「我要找金店,你慢慢开就好。」 车又向前开起来,他将手按在萤幕上,再撤开后,萤幕里浮现出萧燃的影像,他此刻正坐在一家金店的内室里,房间的墙上挂了不少纯金饰物,店主身上也镶金带银,中指上的大金戒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晃出光亮,不过最惹眼的还是他身后放的一排排枪枝武器,他将其中一支小型手枪递给萧燃,萧燃摆弄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略带微笑的表情,让他看得一呆。 跟前世不同,男人平时很少会笑,萧兰草的心绪还没完全从回忆里脱离出来,只觉得他像极了那天的萧燃,他们之后还说了些什么,他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晚两人跑去山顶,像每一对沉浸在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傻乎乎的一边吃果脯一边看星星。 那一夜该是所有记忆中最令他心动的时光了。 萧兰草迷恋地看着萤幕里男人的笑,他用的是跟孟婆交换来的天眼灵术,自从来到人间,他都是靠着这个法术去偷窥萧燃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灵术会慢慢消失,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再无法这样明目张胆地去看对方了。 萧燃对货很满意,又加了一支相同型号的枪,跟子弹一起放好,掏钱算帐,看他跟老板的交易应该对这里很熟,萧兰草猜想他这次来泰国可能是为了私下调查一些事,所以才特意隐藏了身分,连警枪都不带。 萧燃离开后,很快又有人从外面进来,看他跟店主打的手势,萧兰草隐隐感觉他们的对话与萧燃有关,可惜那个人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容貌,随即手机变成了黑萤幕,灵术断掉了。 直觉告诉萧兰草那个人有问题,他闭着眼,极力回想刚才看到的金饰,唐人街的金店相当多,大家都会在自家的首饰上加字号,他照记忆里的画了一下,问司机,「知道这家金店吗?」 「不知道,应该不是很大吧,这附近全都是金店,如果你中意这家店,可以挨个找下。」 比起金店,萧兰草更对萧燃的目的感兴趣,用gps搜索到他所在的位置,把地址告诉了司机,让他开过去。 第三章 计程车在一个小巷前停了下来,巷口很窄,车辆进不去,看里面挂了不少餐馆招牌,萧兰草付钱下了车,走进小巷。 还不到用餐时间,巷子里显得很冷清,前方矗立着几栋大楼,将这边的阳光都遮住了,萧兰草走进萧燃所在的参观,发现里面很暗,即使是白天,也不得不开灯照明。 这是间传统的中华料理餐馆,布置得很有特色,四周挂着红色八角灯笼,饭桌之间竖着屏风,一侧是看不清原有颜色的木质楼梯,楼梯上方的栏杆雕成花鸟鱼虫的花纹,天花板上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反而给餐馆添了一分闷热,音响里播放的是很古老的歌曲,再加上阴暗的气氛,让人有种误踏入另一个时代的错觉。 柜台里没人,萧兰草在一楼扫了一眼,没看到萧燃,猜想他可能在二楼,便在屏风后找了个位置坐下,避免跟他撞到一起。 坐了好一会儿,才有店员过来问他要点什么,他随便点了几碟小蔡加壶香片,听着老歌,居然觉得在这里喝茶,有种怡然自得感。 不过就他这段时间对萧燃的观察,那个人绝对不会身着西装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吃饭,他买了枪来这里拜访,多半是跟查的案子有关,隐约听到楼上传来说话声,萧兰草犹豫着要不要隐身上去看看。 餐馆看似不起眼,茶冲得倒是不错,他喝着茶,打消了查探的念头,他只对萧燃这个人感兴趣,至于他处理的案件,那是另一回事。 楼上聊了没多久,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涩声,一位穿灰色唐装的老者从上面走下来,老人留了一副山羊胡,略微稀疏的头发向后梳理,似乎没想到这个时间段居然有客登门,看到他,微微一愣,踱到他桌前,问:「小伙子看着挺面生的,平时在哪里发财?」 这话听着有几分江湖气,萧兰草不动声色地回道:「我做点金饰小生意,听朋友介绍说这里金饰不错,就来取取经。」 平凡的相貌有时候也是件很好的保护衣,再加上为了行事方便,萧兰草穿了套普通t恤加牛仔裤,再看他随身带着的背包,老者信了,交待伙计加送了一份点心来,说是赠品,又拍拍他的肩膀说:「快下雨了,吃了东西赶紧上路吧。」 话里有话,不过萧燃不走,萧兰草当然是不会走的,随口道了谢,餐馆采光很差,他看看对面几个形同装饰品的窗户,心想今晚真会下雨也说不定。 点心上来了,再配上香片小菜,倒是颇美味的下午茶,劝完他,老者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料理间,竹帘落下,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于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两人各自听着相同的歌曲。 「我在梦里遇见你,似眼前,似天际,仿佛一切像雾又像迷,想在梦里抓住你,似拥有,似空虚,总是一场空欢喜。」 音响里还在播放着老情歌,缠绵的曲调,像是曾经听过,又像是曾经经历过,萧兰草品茶的动作停下,恍惚着想,也许真的只有在梦中,他跟萧燃的感情才会永远不变,但是梦,又怎么可能一直不醒呢? ※ 那晚他们如约来到山顶赏月,天气还冷,他本来担心萧燃的身子撑不住,但萧燃兴致很好,还拿了香茶水酒和萧燃晒的干果果脯,说这才有情调,可惜两个笨蛋都算错了时间,那天才是月初,月亮弯得几乎看不见,幸好星星很多,满天星光璀璨,坐在山顶,仿佛触手可及。 看星星其实也不错,他想,只要身边是这个人,他并不在意看的是什么。 「萧岚,我是不是快死了?」 耳畔传来平淡的询问,他诧异转头,没想到萧燃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 男人也冲他笑笑:「你不用瞒我了,大家看到我好了,都说是狐仙仙灵,只有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会不清楚吗?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他有些难过,萧燃其实根本不需要对他道谢,因为他会变成这样都是自己的过失,实情他一直没说,最开始是认为没必要提,到后来又怕提了会被憎恨,可是此时实在忍不住了,握住萧燃的手,说:「其实我会这样做的因为……」 「因为你喜欢我。」男人看着他,微笑说:「不要再跟我说还有其他原因。」 很少见的强势,让他无法再说出真相,笑笑说:「没有了,我是想说我已经找到了救你的灵果,等再过几天就可以拿到手了。」 「你受了伤吧?那药一定很难取到。」停了一会儿,萧燃又说:「而且就算取到了又能怎样?我是凡人,能陪伴你多久呢?」 他不知道萧燃怎么会看出自己受伤,但本能的不喜欢这个伤感的话题,将来的事他不知道,他只要现在快活就好,将温好的酒取出来斟满,递给萧燃,「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萧燃把酒接过去,却没有喝,对他说:「其实我并不怕死,我甚至很高兴可以为你……萧岚,我喜欢你很久了,比你想象的还要久。」 他听不懂,只觉得今晚的萧燃很反常,就见他转过头,仰望前方的夜空,「我一直都有记得的,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我跟你咋狐仙庙待了一夜,第二天你还拿东西给我吃,安慰我说不要怕,那时我就知道你一定就是那只白狐。」 他愣住了,萧燃当时还小,天劫后孩子又是害怕又是发烧,一直说胡话,但从没有提过他,狐仙救命的事都是乡里人杜撰的,他没想到原来他都记得。 「我以为那夜的记忆你早就忘记了。」他喃喃地说。 「怎么可能忘记呢?你的容貌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所以当你来找我时,我马上就认出了你,过了这么多年,我已是成年人了,你却一点多没有变,那晚我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见到你。」 说到这里,萧燃笑了,「所以不要再为我勉强自己了,等我的来世吧,就算我死了,转世投胎,只要你来找我,我就一定可以认出你来,你长得这么美,就算喝了孟婆汤,我也一定不会忘记。」 难怪那晚见到他,萧燃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原来真相是这样,不算情话的情话,他听得痴了,恍惚说:「如果我不在有这样的美貌,你还会对我一见钟情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那个人是你,那么拥有什么样的容貌还是最重要的吗?」 眼前模糊起来,在那一刻,他只觉得为这个人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但是他不要来生,他只想要今世的他,只要他拿到灵果,那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脸颊上传来温热,让他回过神来,男人竟然靠过来吻了他,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证明在对方心中,他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狐仙了,他微笑着接受了亲吻,而后吻吮慢慢移到了唇上,他听到对方说:「我想要你,萧岚。」 相遇了三年,他们偶尔会有些肢体碰触,但再亲密的关系就没有了,他担心萧燃会发现自己的性别,不会去主动挑逗,以萧燃的个性,更不可能做出冒犯他的事,这是第一次他这样请求,水到渠成的情爱,浓烈得让人无法拒绝。 他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下去,身体已被推倒在地,萧燃俯身压住他,热切地吻着他,他听到耳边传来呢喃声。 「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萧岚,哪怕就只有今晚。」 这样的请求让他无法再拒绝,施展法术回到了两人的家里,将灯灭了,四周一片漆黑,他一直没对萧燃提过自己男扮女装的事,除了怕他失望外,还担心真相会影响到病人的情绪,至于这个秘密,将来有机会再说吧,萧燃没有经历过性事,四下又这么黑,他想应该可以瞒过去的。 那一夜他们极尽情爱,直到凌晨他才离开,萧燃已经睡下了,他留书说自己要去取灵果,很快就会回来,让他安心等待。 记挂着萧燃的病情,路上他没敢耽搁,还好那一行比想象中顺利,他没有取到灵果,但总算拿到了灵果的枝叶,可是当他满心欢喜地回到李家庄时,看到的却是到处挂满的镇妖道符。 想起之前的订亲酒宴,他隐隐觉得不对,便先去了李家,竟发现李家里聚了很多人,桌上放着各种符箓,萧燃的父母在跟亲戚说自己的儿子被狐妖迷惑,害得他不仅无法娶妻生子,身体还越来越糟糕,他们想用那些道符抓住他,灭了他的魂魄,以免他再害人。 根本是一派颠倒是非的说辞,他听得怒从心起,要不是念在他们是萧燃的父母,他一定冲进去狠狠教训他一顿,听到萧燃病危,他的心更乱,没再久留,急匆匆地赶回了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人世间的是非恩怨他不想再理,救了萧燃后,就带他回山上,以后再不下来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离开的几天里,一切都变了,如果说那些乡民的话是信口雌黄,那萧燃则是完全把他摒弃在外了,曾经盟下的誓言一转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世人的冷酷凉薄那一刻让他刻骨铭心,那些责骂他的恶毒之辞,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刺得他心痛。 ※ 开门声响起,萧兰草收回了心神,发现有七、八个男人从外面走进来,他们都长得很魁梧,其中两个看长相是当地人,门关上后,他们看看楼下,很快就把他无视掉了,直接去了二楼,陈旧的楼梯在几个人的体重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 萧兰草盯住走在最后没的那个人,他有点胖,让后腰别着的东西稍微挺起,看样子是带了家伙,不知道他要跟萧燃交涉什么,但内容一定不会太温和,难怪老板会警告他这个外地人早点离开。 那些人上去后,楼上传来说话声,但听不清楚,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等得很无聊,拿起茶壶正要再斟上一杯,就听楼上有响动,紧接着是稀里哗啦的桌椅翻倒声,看到随着震动,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都飘进了茶杯里,他皱起眉,将杯放下了。 接下来震动更厉害,上面应该开始上演全武行了,不时传来物体飞出去的撞击声,还伴随着唧哇叫喊,没多久,有人撞在栏杆上,已经老化的木栏经不起重撞,拦腰折断,跟那人一起摔了下来。 倒霉的是没等他爬起,又有一人跌下,把他当垫背的压在下面,那人手里的枪没拿住,飞了起来,刚好落在萧兰草的桌子旁边。 看到两人爬起,目光一齐恶狠狠地瞪过来,萧兰草很好心地伸出脚,将枪踢回给他们,微笑道:「请继续。」 上头交代的是对付楼上那个人,他们不知萧兰草是何方神圣,相互对望一眼,拿起枪正准备招呼他,楼上传来惨叫,紧跟着同伴从楼梯上翻滚下来,看到萧燃就站在楼梯上方,他们临时改变主意,枪口转向他连扣几下扳机。 手枪装了消音器,声音并不响,但其中一颗子弹射中了站在萧燃身后想攻击他的人,手臂被打穿,那人痛得连声惨叫,萧燃趁机抬脚将他踹了出去,为避开枪火,萧燃踢完人后,攀在楼梯上向旁边一翻,从二楼凌空跃了下来,落脚点刚好是萧兰草所坐的座位前方。 两人打了个照面,萧燃微微一愣,萧兰草则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旁的报纸,把折页翻开,挡在了自己面前。 对手紧逼而上,萧燃来不及多注意这个奇怪的人,双拳对四手,跟他们打斗起来。一楼面积较小,手枪用得不方便,那些人张着人多,索性收了枪,拿出短刀、匕首,把萧燃围在当中一阵乱砍。 战场从二楼转到了一楼,在这群人的恶斗之下,装饰屏风很快便被打得七零八落,萧兰草的报纸还没看完,就被人一把扯掉了大半,紧跟着短刀砍在了桌上,把他的茶杯也砸碎了。 「我的饭还没吃完,请去楼上打。」 萧兰草的请求被所有人无视了,反而换来更猛烈的打斗,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偏偏最美丽的那段记忆被打断了,见战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他伸手拿起点心盘,准备去楼上相继想用,谁知盘子刚拿起来,就被某个撞过来的人踢飞了,接着那几碟小菜也未能幸免,劈里啪啦摔了一地。 好好的下午茶被搅合了,他有些恼火,「我说你们……」 话音未落,就见萧燃将其中两人踢飞出去,而他自己也为了躲避刺过来的匕首,翻身跃过桌子,却没想到有人扯住下面的地毯用力一抽,他没站稳,斜身跌倒,眼看着额头就要撞到桌角上,萧兰草伸手及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扶住了。 再次四目相对,萧燃感觉心里又是一揪,心思恍惚了一下,说:「谢谢。」 「不用。」 老实说他一点儿都不想介入这些人的纷争,但眼看着属于萧燃的这张脸差点被毁容,他就忍不住出了手,暗自懊恼自己心软的同时,他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没想到他会临时收手,萧燃噗通一声跌倒了地上,紧接桌子一晃,上面放的最后一个摆设茶壶向他身上滑下,萧兰草抄手接住,没等萧燃再道谢,就见他随手往上一丢。 这家伙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萧燃搞不懂萧兰草的用意,见对手举刀冲向自己,他顺势一脚踢在那壶热茶上,顿时茶壶连带着里面的茶水拍了那人一脸,趁他捂脸哇哇大叫的时候,萧燃翻身跃起来,又一脚踹在他胸前,将他踹出去几尺远,撞在对面的屏风上,半天爬不起来。 把对手撂倒后,萧燃刚站稳,就听身后传来风响,另一男人凌空跳起来,跃上饭桌,借着冲力双腿向他后腰蹬来。 萧燃急忙闪身,谁知那人在饭桌上刚滑了一半,就听轰隆声响,饭桌的一条腿折断了,桌子失去了平衡,男人也被迫跟着向前斜滑,刚好凑到萧燃面前。 萧燃的眼神扫过桌腿,萧兰草的脚就放在桌腿一边,见他注意到了,萧兰草把背包拿起,一副他只是想保护自己东西的模样,让他把临到嘴边的谢字又咽了回去,上前踩住那人的手腕,将刀踢开后,又连给他几拳,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顶在墙上,喝到:「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那个是泰国人,汉语说得不太好,被他的手腕卡住,怎么都动弹不了,气得嗷嗷大叫,对他的喝问完全置之不理,叫了几声后又用头向前猛撞,一副拼命的架势。 「闪开。」 身旁传来清亮话声,是属于那个陌生男子的嗓音,蒙他几次救助,萧燃本能地信了,松开手闪到一边,泰国人没防备他会突然撤力,一时间刹不住车,猛地向前冲去,正撞在对面的柱子上,不需假手于人,自己先自行撞晕了。 萧燃转过头,身后根本没危险,这才明白被晃了一道,他气得瞪萧兰草,萧兰草手里还拿着半张仅存的报纸,看到他气愤的目光,漫声道:「你挡着光了,所以我让你闪一下。」 这人是在故意折腾他吧? 不容萧燃多想,余下的几人一起挥刀冲上来,他左右躲避,见萧兰草还靠在椅背上悠闲自得的看报纸,搞不清他的底细,忽然灵机一动,故意边打边撤,推到萧兰草身旁,那些人逼到了近前,萧兰草终于保不住他的清静之所,在椅子被踢到后,不得已闪身躲避,拿起背包站到了萧燃身边。 剩下的几个男人都长得高大结实,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很夸张的凸起,看起来都是泰拳高手,将他们围在当中,手里还握了武器,脸上满是煞气,萧兰草看看他们,向后退开两步做出离开状。 「我只是来打酱油的,你们慢慢打。」 「站住!」 一个大汉将萧兰草的去路拦住,指着萧燃喝到:「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萧兰草个头高挑,但大汉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往那一站,光线都被遮住了,他没硬来,微笑道:「当然不是。」 「是。」 两人的音节几乎同时发出,惊讶于萧燃的信口开河,萧兰草转头看他,就见那张隽秀刚正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他马上明白了这是萧燃对自己几次捉弄的报复,他挑挑眉,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了。 但大敌当前,萧燃马上就收起了无意义的报复心,正色否认道:「我说错了,他不是。」 「是。」 清亮亮的话声传来,还带了几分诱惑人的慵懒情色,这种腔调跟萧兰草平凡的容貌完全不协调,萧燃皱眉看过去,就见他一扫最初漠不关心的表情,将背包往肩上一搭,再次声明:「我们是搭档。」 明明是个很简单的小动作,但由这个人做来,就平添了几分优雅,萧燃看得晃了下神,随即便对他的信任感到恼火,喝到:「你到底选哪边?」 「选跟你对立的那边。」 「你是在故意跟我作对吧?」 「原来你现在才看出来啊,警官。」萧兰草叹气说:「真让我失望。」 既然两人已经正式见过了,他索性打消了隐身跟踪的念头,直接点明了对方的身份,萧燃一愣,正要再问,一个男人大叫:「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大交代,把来这里的人都干掉!」 众人挥舞武器再次向两人冲来,他们都是久经训练的打手,出手狠厉,又带了家伙,看起来很难缠,不过在萧兰草眼里,他们跟其他人一样不堪一击,只是他不想为这点小事动用法术,更何况这是萧燃的麻烦,凭什么要让他来帮忙? 「你看起来挺厉害的,记得罩我一下。」在打手们冲上来的同时,他就避到了萧燃手后,做出事不关己的姿态。 萧燃经过特训,枪法跟拳脚功夫都颇有造诣,但一个人对付数名泰拳高手,还要分神照顾萧兰草,没多久就开始感觉吃力,匆忙中掏出手枪,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人扣下扳机。 那两人中弹后,其他人一齐叫骂起来,见他们指责萧燃下作,萧兰草听得好笑,在旁边悠悠道:「这又不是打泰拳擂台,你们自己动刀动枪,还嫌别人下作。」 那几个人被说得面红耳赤,说不过萧兰草,气得加紧向他攻击,他们看出萧燃功夫了得,又带了家伙,相对来说,只会求保护的萧兰草更容易下手,思量着把他抓住当人质的话,萧燃一个人就好对付多了。 可惜他们低估了萧兰草的身手,在发现自己已成了主要攻击目标后,他收起了笑脸,抽起地上碎了一半的报纸拍过去,软绵绵的报纸经由法力加持,顿时硬得如生铁一般,那几人一身横练外家功夫竟然毫无表现的机会,没几个回合就被他打倒在地,最后那个让他踩在脚下,觉得不过瘾,又一脚踹了出去。 对手都被打趴下了,他拍拍手,以为问题解决了,就在这时忽听脑后风响,萧燃叫道:「小心!」 他回过头,看到先前那个中枪倒地的家伙竟然举枪向他偷袭,被萧燃抢上前将枪口及时推开,谁知那人甚是彪悍,顺手摸到落在地上的茶壶碎片,想萧燃划去,萧燃顾着夺枪,来不及躲闪,右手手背被碎片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看到萧燃手上涌出的鲜血,萧兰草火气顿时涌了上来,旁观看戏的心态一扫而空,冲上去便要踹那个家伙,被萧燃拦住,见几名大汉都被撂倒了,他掏出手帕,在手背上缠了两道,很熟练的打了个结,完全没把伤口当回事。 他的冷静感染了萧兰草,看在眼里,取笑:「你看起来常受伤。」 「既然你知道我是做警察的,就该知道这种伤是家常便饭。」 「呵,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官衔太低吗?」 萧燃抬头看了他一眼,还算正直的相貌,跟他的牙尖嘴利形成强烈的对比,不过这时候他没有闲情呛声,蹲下身,揪住那个男人,问:「你们老大 在哪里?」 男人哼了一声,只当听不到,萧燃急着找人,抓住他的手臂向后拧,喝道:「不想死就马上说!」 「老子不知道!」 那人一身彪悍气,萧燃下手越重,他越是倔强,强劲儿上来,额上渗满冷汗,却硬是不说,萧燃逼问了半天都没结果,只好放开了他。 「条子问话都这么没技巧吗?」 身旁传来讥笑声,萧燃抬起头,见萧兰草双手交抱胸前,笑吟吟地靠在倾斜的屏风上看戏,他没理会萧兰草的讥讽,准备另找个人来问,谁知没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惨叫,他转身赶回去,发现那个人的一双胳膊已被拧断了,以奇怪的角度挂在后背上,不由惊讶地看着萧兰草,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凡的男人下手竟如此毒辣。 那个男人的肩骨断了,痛得差点昏厥,但他也够硬气,竟没求饶,反而冲着萧兰草破口大骂,萧兰草没在意,用脚挑起落在旁边的手枪,握在手里,对准他的下身,淡淡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辱骂戛然而止,男人的眼神在萧兰草跟萧燃之间转了转,大概明白了此刻的处境,喘息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说:「娜娜娱乐城……鑫……酒吧。」 「这多好啊,早点说的话,你也不用遭这么多罪。」 萧兰草站起身,冲萧燃挑挑眉,像是在说——看,问话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随后他举起枪对准那个男人的头部,举动出人意料,死到临头,男人吓得大叫起来,萧燃急忙上前抓住萧兰草的手,喝道:「不要胡来!」 萧兰草微微一笑,如他所愿松开了手,萧燃把枪夺下后,就见他飞脚踹在那个人的头上,将他踢晕过去。 萧燃再次见识到了他下手的毒辣,不由皱起眉头,萧兰草没在意,笑吟吟地说:「吓唬吓唬他而已,放心,我不会杀人的。」 「你是什么人?」 被质问,萧兰草看看握在萧燃手里的枪,猜想下一刻他会不会同样用枪指着自己,却仍然漫不经心地说:「我认为身为一名优秀的刑警,现在最好去看看老板在干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萧燃,他特意来这里,就是想通过老板找到可靠的线人,但出现的却是打手,这一切当然跟老板脱不了干系,换了平时,他一定第一时间去找人,但说来奇怪,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后,他就一直被牵着走,不管是行为上还是思维上。 恨恨瞪了萧兰草一眼,萧燃转身跑去料理间,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顺着走廊一路走下去,就听轻响声传来,尽头的门板虚掩,在风的吹动下来回晃荡着。 萧燃推门出去,发现这是餐馆的后门,料理间连着后巷,可能在他跟那帮打手过招的时候,老板怕被连累,趁机跑掉了。 还好问出了地点,只要找到那帮买卖毒品的头,应该就能将查到的线索连接起来了。 「看来你的人缘不怎么样啊,」身后传来嬉笑声,打断他的沉思,「是不是钱给得不够多,所以大家不想帮你,不过我要谢谢你,让我省了一顿饭钱。」 萧燃转过头,就见萧兰草拿着背包从自己身边经过,像是准备离开,他伸手一把揪住对方的手臂,顺势往前一压,萧兰草没防备,被他轻易压到了墙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越来越猜不透这个人的身分和目的,他克制住马上去追线索的念头,压住他低声喝问。 萧兰草被撞得皱了下眉头,随即便眉眼弯起,微笑道:「男人,这还要问吗?」 充满了散漫气息的语调,听在他耳里,竟觉得十分喜欢,这种心态连萧燃自己都搞不懂了,他沉着脸继续问:「为什么一直跟踪我?」 「警官,你第一天出来混的吗?」萧兰草顺着他的力道靠在墙上,轻笑:「比起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花时间,去查线索比较合理吧?」 「我做警察时你还不知道在哪混呢,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 低沉的嗓音,揭示了男人此刻的气恼,萧兰草却不在意,依旧漫声说:「这不是教导,是好心提醒。」 「那我要感谢你,一路坐飞机跟到这里,就为了给我提醒。」 萧兰草一怔,他现在的相貌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即使见个十几遍都不会记住的程度,所以在机场他才会故意挑衅萧燃,没想到居然被记下了, 胳膊被揪住,萧燃拎着他转了个身,让他趴在墙上,发现他要搜身,萧兰草恢复了笑脸,侧头笑问:「警官,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暧昧的事,不太好吧?」 「少啰嗦!」 后背被推了一把,制止了他的废话,见萧燃脸色阴沉,用手指指墙面,萧兰草笑吟吟地闭了嘴,转过头接受检查。 男人的一双手从他的胸口摸到腹部,然后转到腰侧,很正常的搜身,却因为某种原因而令他心里荡起微澜,突然好奇地想,如果自己突然向后倒去的话,他会作何反应?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做那种幼稚的举动,凡事适可而止,也许对他对萧燃都好。 见萧兰草乖乖让自己搜身,萧燃松了口气,如果这个人再调笑下去的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神秘的威胁力,可自己就是对他反感不起来,甚至有点怕——如果他是自己追查的犯罪组织的一员的话,自己该怎样处理。 所以他一直特意无视对方的存在,直到这个人真正出现在他面前,平凡普通的相貌,却看着很舒服,他从来不信什么缘分这种鬼话,但这次却不不得不承认他会对这个男人这么在意,也许就是所谓的对了眼缘吧。 随着靠近,萧燃闻到一丝淡香,他不用香水,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牌,觉得像是兰花的香气,不浓烈,却可以轻易诱惑到人,就像这个男人现在带给他的感觉。 手摸到萧兰草的腰间两侧,也微微一停,萧兰草比普通男人要寿许多,再加上过于白皙的脸色,让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在身,这样一想,他便忘了刚才萧兰草的彪悍,不自禁地放松了手劲,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将手机跟钱包拿了出来。 手机上坠了个精致的白玉小狐狸吊坠,小狐狸怀里抱了一大串葡萄,眉眼眯起,憨厚可掬,他看了萧兰草一眼,心想真看不出这男人居然喜欢这类小饰物,不过这只小狐狸挺像他的,尤其是在他眯眼的时候。 物品或许因为一直随身揣带,也染上了相同的香味,很好闻的味道,让他忍不住了,翻看着钱包,问:「你喜欢用香水?」 「用香水犯法吗警官?」 「用香水不犯法,不过侵犯他人隐私,就有待商榷了。」 萧燃将手机荧幕亮到萧兰草面前,待机画面竟然是自己,还是从较远的地方采的景,有些让人意外,但又像在意料之中。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人暗中监视,可是怎么查都查不到那个人的行踪,所以他故意作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按兵不动,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却怎么都没算到这个人会玩偷拍这种无聊的事。 可是奇怪的是,心里竟不太反感,反而是好奇心比重更多一些,他掏出萧兰草的护照,打开扫了一眼,哼道:「我以为你只是监视我,盗用我的信用卡、现金卡,没想到你还盗拍我,甚至盗用我的名字,你是打算移花接木,直接取代我吗?」 护照上的名字是萧兰草,籍贯、职业也都跟他一样,只是相片里的人不同,让萧燃怀疑这本护照根本就是假的,神奇的是居然没被海关查出来,他将护照扔还给萧兰草,又继续翻看他的手机,想找出相关的线索,却发现里面没有一封通话记录和简讯,甚至连通讯录里都是一片空白,他看了对方一眼,有些搞不懂这个人拿手机的目的是什么了。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萧兰草把护照收好,略带惊讶地看萧燃,最近他以狂刷萧燃的卡而荣,还期待着看到他在觉察到后大为光火的模样,没想到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这一点跟他的前世不一样,萧燃的前世很笨,对他的任何吩咐都言听计从,顺服得不得了,他对自己唯一的伤害只有一次,也是最深的一次。 脑海里闪过那个人在死的那晚对他的痛骂,心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萧兰草有一瞬间的走神,萧燃注意到了,有些不快,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被他审讯时走神,看来是他的态度太好了,所以对方才会这么嚣张。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盗用我的名字?」他加大声量问道。 萧兰草的思绪被他成功地拉了回来,在发现情人就在眼前,他却去想他的前世时,不由感到好笑,反问:「警官,谁规定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叫萧兰草?」 「这个名字不多见吧!?」 「不多见,现在刚刚好有两个。」 一世的爱恋,一世的伤情,他本来打定主意不再动心的,但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又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吸引,记忆在刹那间仿佛回到了久违的时光,虽然留下的是伤心,但更多的是喜欢,温暖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他们靠得是那么的近,就像每一次葡萄架下的相处,萧兰草眯起眼眸,忍不住跟以往那样去逗弄对方。 「这个名字是你给我起的,难道你忘了吗?」 「闭嘴!我根本不认识你!」信口胡说惹恼了萧燃,见萧兰草根本不把自己的审问当回事,他沉下脸,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掼,喝道:「我在问你话,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给我老实交代。」 不假辞色的回复,让原本好听的声音变得陌生起来,萧兰草被推到墙上,随着撞击,他的心神从那片温暖时光里转回来,突然觉得对方说得没错,他们其实并不认识,他的情人是前世的那个人。 于是他收起小脸,认真回答:「我说错了,这个名字是我的情人帮我起的。」 「你的情人?」萧燃顿了一下,随即追问:「他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他早就死了,」靠在墙上,他漫不经心地说:「死了很多年了。」 萧燃停止了追问,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微微放缓,似乎在懊悔提这个话题,这让他突然觉得有趣起来,噗哧笑出声。 「逗你的,你还真信了?」 再一次被耍了,萧燃攥紧了拳头,从事刑事这行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依着他的脾气,这记拳头早该挥过去了,但偏偏对着这张笑脸,他下不去手。 他没把气恼表现在脸上,那一定会让对方更得以,看得出男人不想回答有关性命的问题,他改问:「为什么你的手机里一个联络人都没有?」 「手机没有联络人触犯了哪条法律吗?」 「没触犯,但我要你回答,你是现在答?还是跟我去警局答?」 「这么点小事,不需要特意跑警局了吧,没联络人只是因为对我来说,那是不需要的。」 对视萧燃的目光,萧兰草微笑道:「我没有朋友,没有身分,连名字也没有,手机对我来说,只是手表的存在。」 信他才有鬼,萧燃冷冷说:「你可以买支手表。」 「那请你告诉我,什么牌子的手表可以打游戏?」萧兰草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笑,「那可是我平时除了监视你之外最感兴趣的事了。」 这家伙居然敢把监视他说得这么直接,看着他,眼瞳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占有情欲。萧燃长相秀美,这么多年来觊觎他的人不在少数,但敢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的这个男人是头一个,他攥攥拳头,觉得到现在都没有回以铁拳的自己真不可思议。 不知是他的涵养变好了,还是他在无形中对这个神秘男子多了分宽容,至少那双眼瞳让他无法忽视,如果说这个男人身上还有一个可以吸引人的地方,那就非这双眼瞳莫属了。 萧燃不知道他是不是戴了角膜变色片,因为他的瞳孔是种类似琉璃的色调,在阳光映照下愈发显眼,仿佛神笔点睛,让他整个人变得灵动起来,所以在机场,当对方故意撞他的旅行箱时,他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同,隐隐有种感觉——这就是一直监视他的那个人。 「为什么?」 为了知道真相,他特意将身子向前压去,以造成压迫性的气势,但相对于他的冷厉,萧兰草显得很随意,任由他压着,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喜欢你,这句话你信吗?」 萧燃冷笑,他看出来了,不动点真格的,这个男人不会对他说真话,扬起手,拽着萧兰草手机上的狐狸吊坠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手一松,手机当着他的面落进了下水道里。 「你!」 这次换萧兰草生气了,萧燃无视他的怒瞪,平静地说:「 这就是我的回答。」 听了这话,萧兰草的怒瞪转成了微笑,叹气问:「警官,你这样利用职权损坏公民的私有物,也是犯罪吧?」 「那好像是用我的钱买的。」 「那块玉不是!」 「你怎么证明不是?」 萧兰草气结,看着萧燃,突然觉得他比前世欠打多了,于是一下秒他便这样做了。 拳头朝着萧燃脸上打去,萧燃没想到他一直笑嘻嘻的,会突然动手,还好他反应灵敏,及时偏头躲过去了,却没想到萧兰草另有目的,趁他躲避,反手扣住他的左手,手指一挑,便将他的手表链挑开了,再抓住他的手往前一带,手表就从萧燃的手腕上滑到了他的手腕上。 萧燃急忙去抢手表,萧兰草侧过身,用手肘狠击他的前胸,力道用得够足,萧燃不敢硬敌,只能向后退,顺势抬腿踢向他的下盘,萧兰草被绊倒,向前跌去,眼看着他的脸即将撞上石块,萧燃本能地伸手去拉,谁知就见他用腿在地上一撑,凌空跃起,在空中翻了个半圈,稳稳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凌厉且优雅的动作,与其说是拳法,倒更像是舞蹈,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姿势展现在他面前,很难相信男人可以有这样柔软的身段,萧燃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原本属于自己的手表此刻已戴到了对方手上。 「还我!」他沉声喝道。 那是他第一次在警界无比大赛里获得的奖品,对他来说意义不凡,可惜这番心情没有传达过去,萧兰草不仅没还,还把表扣扣上了,看看那支表,手表纯黑,指针跟时间的地方镶有小钻石,稳重又不失华贵,他问:「挺漂亮的,你喜欢黑色?」 萧燃沉着脸不答,再次向他冲过去,感觉到他的怒气,萧兰草做出了防卫架势,但没等他们动手,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撞开,有人冲出来,举起手枪冲他们射击,好在两人都反应敏锐,在敌人出现的同时,及时避到了附近的障碍物后面。 猜想他们是那帮打手的后援,萧燃不敢怠慢,举枪回击,他枪法高超,没多久就把攻击者都打伤了,不过这是人家的地盘,久留无益,所以萧燃在反击过后迅速撤离,他原本打算叫萧兰草一起走,但回身找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人已不见了踪影。 其实就在萧燃跟黑帮刚开火时,萧兰草就已经隐身撤开了,萧燃身手不错,对付几个黑道喽啰绰绰有余,他不担心他会落下风,再说就算有危险又跟他何干?他只想知道真相,对帮忙毫无兴趣,那样毫无保留的付出一次就够了。 萧兰草穿过小巷,顺着气息来到前面的大街上,走不多远就看到道边停了辆车,有人匆忙跳上车,他追过去,抢在对方发动引擎之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上去。 「老板,你这是要去哪里?」看着驾驶座上的餐馆老板,他笑问。 突然看到不速之客,老板吓了一跳,正在拧动车钥匙的手抖了抖,忙给后面的伙计使眼色,萧兰草就听到脑后风声,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一柄铮亮的匕首朝自己刺来。 萧兰草没回头,抬手打了个响指,伙计的手就擎在空中动不了了,仿佛无形中被人抓住了似的,随即那股力道向旁边拧去,导致他的手不得不随之转动,腕骨被拧得生疼,匕首失手掉落,他自己也为了减低疼痛,站起来继续随着力道拧动身体。 「见、鬼啊,你会邪术……」 泰国本来就是个信神敬鬼的国度,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太过邪门,伙计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冲着萧兰草不断怪叫。 被他吵得心烦,萧兰草甩了下手,掉落的匕首就自动弹起,刀柄撞在伙计的脑门上,他两眼一翻,跌回座位上昏了过去。 老板看在眼里,更是惊恐万分,急得直拧钥匙,但引擎声不断响起,就是启动不起来,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啪嗒一声,钥匙从中间断开,半截插在锁眼里,直接卡住了。 「看来你还真是不走运啊。」萧兰草侧头看到这一切,发出轻笑:「明知那条子不好惹,你还敢出卖他,那就要有出卖的觉悟。」 老板跟萧燃认识很久了,当然知道他很难缠,但眼前这个笑吟吟的男人在他看来更可怕,担心他在自己身上下咒,慌慌张张地问:「你想怎样?」 「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他来跟你打听什么。」 「他是条子,还能跟我打听什么?当然是老龙头那边的事,可是他不好惹,老龙头更不好惹,我还想在这里混下去,怎么敢得罪他们?」 「老龙头?」 萧兰草的反应让老板发现他对道上的事并不知情,不由后悔自己的多嘴,支吾道:「就是我们这里的大哥,那条子跟我们大哥有过节,想知道他的住所。」 「我的耐心不是太好。」 见老板敢糊弄他,萧兰草晃了下手,落在地上的匕首再次弹起,凌空一转,刀尖正对上老板,没等他求饶,匕首已经撞了过来,不过没伤他,而是擦着他的耳朵刺在了挡风玻璃上,刀身整个撞了出去,只留刀柄在车里,随着撞击不断颤动。 满意地看着老板的脸变得煞白,萧兰草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真得看不开,我也不介意。」 「我说我说!」 生死攸关,老板没时间更没胆量去犹豫,出卖了消息,将来他一定不好过,但更清楚现在不说,后果会怎样,结结巴巴交代的同时在内心期盼,希望这几个煞星跟黑道火拼到底,两败俱伤,这样的话就没人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第四章 娜娜娱乐城是曼谷最大的红灯区之一,里面的gogo bar不计其数,到了晚上,娱乐城里霓虹摘牌都打亮了,一排排的灯光从头亮到尾,照得仿佛比白天更耀眼,在这里是没有昼夜之分的,只要有钱,就可以通宵达旦地玩乐。 萧燃根据打手交代的情报,坐计程车来到鑫酒吧,雨下得很大,把他的衣裤都淋湿了,真难想象像白天天气那么好,到了晚上会突然下雨。 不过即使下雨,酒吧里依然气氛热烈,几名衣着暴露的舞者正在当中的高台上大跳艳舞,舞曲很激烈,到了种危险的激情,灯光时阴时暗,跟暧昧的乐曲一起刺激着客人们的感官。 萧燃一进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随着他的走进,周围不断有人冲他打响口哨,邀请的意味不言而喻,甚至有些大胆的还直接过来向他做出肢体逗引,都被他避开了,那几个人穿着女装,但从个头身板来看,明显是男人,他并不歧视人妖,但对这种浓妆艳抹的打扮和故意做出的色情动作还是很抵触的。 他来这里是想跟毒贩老龙头打听一些内幕,这家酒吧是老龙头的据点之一,他想就算找不到毒贩子,至少也能查到一些相关的线索,他要查的事比较隐秘,所以才会请假暗中来这里,却没想到刚进机场就被那个陌生男子跟上了,还一直跟到了泰国的餐馆里。 想起那个神秘出现又抢了他的手表后消失的男人,萧燃走了下神,酒保的搭讪被他无视了,直接向酒吧里面走,想看看是否能找到老龙头的手下,身边不时传来调笑声,众人的眼神瞥过来,充满了对他的好奇。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1节 萧燃曾多次来过泰国,会一些泰语,听他们说的都是些下流的邀请话,不由得动气,要不是来这里另有目的,他早上去教训那些家伙了,在他数次回绝了过来搭话的客人后,有人忍不住了,不知死活地靠上前,伸手抓他的臀部,被他反手抓住向外拧,那人疼得噢噢怪叫,还好场内气氛热烈,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萧燃不想惹事,教训过后就放开了那个人,继续随着人群往前走,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成了焦点,探寻的目光不断投过来,让他无从躲避,萧燃长相秀美,会被大家注意他并不奇怪,但他感觉得出那些投来的目光除了好奇和感兴趣外,还有着戒备,没多久警卫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招呼同伴向他靠拢过来。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但嗅到危险的靠近,急忙钻进酒客群中躲避,眼看着警卫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正盘算着该如何应对,忽然手腕一紧,有人抓住他,将他拉出人群,飞快跑到人少的角落里,把他往墙上一推,凑上前吻住了他。 突兀的举动,萧燃首先的反应就是挥拳将这个敢占他便宜的人揍开,但随着双唇的相接,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酒吧里充斥着各种香精气味,但奇怪的是那缕兰花清香可以让他清晰地感觉到,空间有些昏暗,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谁,于是挥动到中途的拳头停了下来。 那双手被拉住,萧兰草顺势将他的手移到自己腰间,吻着他的唇,轻声说:「不想这里发生枪战事件,就配合下。」 配合个鬼啊,他为什么要配合个陌生人玩这种热吻游戏? 不过萧燃不敢反驳,他想象地出只要自己现在开口说话,对放一定趁机玩更色情的花样,但也没有推开他,因为那几个警卫已经靠了过来,在发现他们在亲吻后停下了脚步,眼神很不善,却没有继续逼近。 「你现在该闭的是眼睛,而不是嘴巴。」 见萧燃满是戒备地紧闭住嘴一言不发,萧兰草噗哧笑了,伸舌沿着他的嘴唇轮廓煽情地舔动,又抬手抚摸他的头发,看似热情的举动,却刚好挡住了警卫的视线,他随着舞曲扭动身躯,妖娆的姿态,轻易就将周围的气氛渲染出一层淫靡情色,在无声地暗示众人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情侣,别不识相地过来打扰。 那分气息连萧燃都被影响到了,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抗拒,甚至不觉得被亲吻有多反感,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萧兰草感觉到了,踏着舞步,微笑说:「这 还不够。」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要不是情势紧迫,他…… 萧燃没来得及想下去,就觉得后腰一痛,不知什么时候,萧兰草已经把他的西装口子解开了,衬衫下摆扯出来,将手直接探进了他的腰间掐揉,萧燃以前交过几个女友,但没一个这么热情,被弄得一阵喘息,嘴巴不自禁地涨开,等他再想闭上时,萧兰草的舌已经探了进去,顺利地攻城掠池,舌尖在他口中舔舐勾勒,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这时候萧燃想再把他推开已经不可能了,被那热切的吻弄得心猿意马,心怦怦跳着,失冲的感觉强烈冲击着心房,虽然没有主动迎合,但也没再抗拒,默许了他的调情。 这个反应让萧兰草很满意,随着舞曲放缓,他扭动的动作也变得轻柔下来,那几个警卫没发现异常,已经走开了,等他们走远,萧燃立刻去推萧兰草,萧兰草没坚持,结束了热吻,却没马上退开,手仍然搭在他腰上,调笑:「不要这么绝情嘛,怎么说刚才我也帮你解了围。」 如果不是帮忙解围,你现在早趴到地上了。 为了不挑起纷争,萧燃忍住没去反驳,只用重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萧兰草感觉到了,眼神在他脸上流连着,想找回久违的记忆,但最终还是失望了,萧燃跟前世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吻技都是一样的差。 他抽回手,叹道:「真没趣,跟一个吻技这么糟糕的人接吻,说起来还是我比较吃亏。」 什么叫占了便宜还卖乖,萧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冷笑反问:「那你的吻技这么好,一定经常跟人接吻吧?」 原本是无心之言,但说完后,他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马上去刷刷牙,还好萧兰草的回答打消了他的顾虑。 「那倒没有,这种事也是要看天分的,」萧兰草微笑着,故意上下打量他,「看地出你这个人很闷,闷到连这里是同性恋酒吧都不知道,穿成这样跑进来查案,不被怀疑才叫奇怪呢。」 萧燃一怔,这才注意到萧兰草换了衣服,米色的棉麻宽腿七分裤加淡蓝色丝质上衣,衣服半透明,下面是今年流行的束腰松紧衣摆,衣角在腰上随意打了个结扣,随着灯光闪烁,可以清楚看到他的乳头——这个男人居然连内衣都没穿。 反观自己,一身正统西装,的确跟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换了平时,进同性恋酒吧,他会加以注意,但泰国gogo bar里的人妖确实是太多了,所以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进了这里酒吧却对同性表现得毫无兴趣,也难怪他的存在会引人注意了。 看到刚跟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萧燃有点搞不清他究竟是同性恋还是便装的人妖,不过更搞不清的是对方对自己紧追不舍的目的,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做这行的啊,当然会出入这种酒吧。」 萧兰草拦住萧燃的腰随乐曲踏着舞步,为了不惹人怀疑,萧燃没拒绝,但基于这个人的狡猾程度,他的解释萧燃并不相信。 「那些人好像并不认识你。」他冷冷说。 「我是散户,就是自由职业者,来往于各家gogo吧里碰运气。」 「碰运气?」 「就是找像你这样的客人啊,只在一家做太有束缚感,不适合我。」 「做这行也不适合你。」 萧燃打量着他的脸庞,看久了,这张很普通的脸也觉得顺眼起来,但是在遍地美人的环境下,他的存在实在太不起眼了,萧燃很怀疑是否客人会花钱找他。 萧兰草笑了,「靠长相去征服别人,那是最下乘的做法,虽然不可否认,美貌在大多数时候的确占据优势。」 被盯着,萧燃有种感觉,对方是在暗指自己,再看到属于自己的表还戴在他手腕上,不由得来气,「那你的职业也真是太自由了,自由到乘头等舱来往各国『碰运气』的程度。」 「啊哈,反正用的也不是我的钱,就当是旅游散心了。」 没错,因为纳雍的都是他的钱。 舞曲声中,萧燃抓住萧兰草的手劲加重了,突然一旋身,再次将他压在了旁边的墙上。这在外人看来像是情侣间的亲密动作,只有萧兰草知道男人生气了。 「我这次来有重要事要查,没时间跟你废话。」沉着脸,萧燃发出质问:「我看过登机口的监视器,你一直都在监视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萧兰草一怔,这才明白萧燃会最后登机的原因,真没想到他睡觉时警觉心还那么高,想起他沉睡的模样,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这个问题白天我就答了,警官,我喜欢你,虽然我知道你不信。」 「我不信,但这个理由要比你是犯罪组织的一员要好些。」 「嗯?」 萧兰草没听懂,投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萧燃没有回答,他不想说其实他不希望萧兰草与他要查的案子有关,如果他犯罪,自己一定会抓他,但心里又隐隐有种矛盾感,至少他不想亲手给这个人戴上手铐。 「如果你是想了解案件内情或拉拢我的话,那我要告诉你白费心机了。」他冷冷说道。 萧兰草依旧笑吟吟地看他,而后上身倾向他,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自然得像他们是真的情侣,萧燃却不吃他这一套,抓住他的手推开,谁知萧兰草没有挣脱,这样一来反而变成他主动抓住萧兰草的手,一直抓住很奇怪,但松开又不行,竟把自己推到了被动的那一方。 这一定又是这家伙的阴谋,发现自己被耍了,萧燃哼了一声,不过男人的手修长温软,握住的感觉不错,这种触感降低了他的恼火,就听萧兰草说:「当然不是,我对你那些案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比起自由职业者,也许我更适合买卖情报。」 话中有话,萧燃的瞳孔收紧了,「你知道什么?」 「知道的比你稍多一些,比如虽然这里是老龙头的据点之一,但他听到了风声,短期内不会出现,你来这里是白费功夫。」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说了,比起长相,有许多东西更足以让人动心,就比如买卖大家都想知道的情报。」 「这就是你出入色情场所的原因?」 萧兰草挑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过酒吧的气氛让萧燃感觉到他没骗人,否则那些警卫不会表现得如临大敌,他急于找线索,立刻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价钱随你开。」 「我对你的钱没兴趣,我比教喜欢你这个人。」男人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瞳里闪烁着漂亮的琉璃色彩,「你跟我上床的话,我就告诉你,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是对自己的钱没兴趣,因为他都拿到了! 算盘打得真精明,萧燃忍不住冷笑:「你觉得我会为了情报出卖自己吗?」 「不会,不过我可以为了美色出卖我自己。」 萧兰草抬起手,手腕还被攥在对方手里,他微笑着靠过去,突然一转身,萧燃反被他压到了墙上,他伸舌头轻舔着萧燃的唇,发出邀请:「你是我喜欢的型,要跟我试试吗?」 浅淡的却又充满了诱惑的亲吻,超越了性别的界限,萧燃的心神恍惚了一下,迄今为止他没有跟男人交往过,甚至想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同性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不反感,反而跃跃欲试,但很快理智踢开了蠢蠢欲动的心思,看着萧兰草,他脸上露出厌恶,一把将他推开,斥道:「请自重!」 力道过猛,萧兰草被推得趔趄了一下,对方身上凝起的冷意让他伤感——还说什么只要是他,容貌怎么样都无所谓,如果他还是当年的模样,这个人只怕早就俯首称臣了。 老天真是不公平,既然让他都忘了,却为什么又要让自己记住? 逗弄对方的心思一瞬间消失个干净,他不想再玩下去了,自暴自弃地说:「算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截然不同的反应,萧燃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正要询问,前方亮光一闪,他立刻警觉起来,抱住萧兰草俯下身,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玻璃墙碎成了数片,在酒客们的惊叫声中四处飞溅。 叫声没停歇,他们周围又有东西接连落下,旁边柱子上出现了数个弹孔,萧兰草转头去看,但人太多,灯光又忽闪得厉害,看不清射击的源头,见萧燃要掏枪,他急忙按住,喝道:「你被盯上了,快走!」 这是黑帮的地盘,在这里动手对自己没好处,反而伤及无辜,萧燃没坚持,又萧兰草拉着一路跑出去,伏击他的枪上装了灭音器,大部分客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场面乱成一团,成功地帮他们隐藏了行踪。 萧兰草对这里很了解,带着萧燃熟练地在酒吧后面转了几道弯,跑出来后没有停步,又顺着街道飞快地跑下去,最后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旅馆门前停了下来。 飞跑让两人身上溅了不少泥浆,雨势小了很多,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看萧燃,没等萧燃发问,就直接拉他进了旅馆。 已是午夜,服务台里没人,萧兰草拿着旅馆特质的磁卡来到楼上,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 客房不大,不过打扫得还算干净,萧燃进去后,看到了萧兰草一直拿的那个背包,还有挂在衣架上的几套衣服,跟他现在穿在身上的这套相比,那些都是正统衣装,上面还挂着价格牌,看来是新买的。 「你为什么住旅馆?」他有些好奇地问。 「因为我没有家。」 平淡的回复,可是在萧燃听来却多了分萧索,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就见他拿起背包,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找到几个ok绷,说:「你很幸运,我刚好带了这东西。」 他指指萧燃的手背,白天在餐馆打斗时,萧燃的手背被划伤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在止血后他就把手帕解了下来,刚才混乱中伤口又裂开了,血流了一手。 萧兰草拿出ok绷,又用温水帮他洗伤口,说:「回头记得去医院,要是留疤,就不看好了。」 萧燃扫了一眼放在旁边的ok绷药盒,很像他平时用的那款,盒子上那条谢谢惠顾的贴纸也是他家楼下药店的商标,不禁怀疑这东西是萧兰草从他家里弄出来的,看着他裹伤,某个奇怪的想法蓦地腾上心头——这个人占了他的现金卡信用卡、腕表等各种私有物,甚至还有名字职业,不会将来有一天连他的家都占了吧?而到目前为止,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这样一想,萧燃忍不住又重新打量这个人,刚才冒雨跑回来,两人一副都淋湿了,萧兰草的上一本来就是半透明的质地,被雨打湿后,整个贴到了身上,让纤细的腰围和平坦的小腹一览无余,乳头微挺,透过薄衣展现在他面前,带了点淡粉色调的颜色,令人浮想联翩,他低着头,萧燃看到他白皙的后颈,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词——精致。 这个人长得并不出众,却很有质感,萧燃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只觉得许多俏丽容颜在他面前都会相形见拙,美丽可以通过装扮来达到,但气质却是与生育来的,他绝对不是所谓的色情自由职业者,因为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风尘气。 「看来你对我很有兴趣。」 笑谑声响起,打断了萧燃的沉思,萧兰草并没抬头,却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窥视,将他手背上的伤口清洗好后,贴上两个较大的ok绷,勉强盖住了伤口,他麻利地做着,随后问:「怎么样?想法有改变吗?」 「什么想法?」 萧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萧兰草抬头扫了他一眼,忽然往前一推,萧燃被推到了床边,就见男人跟着主动靠过来,低头亲吻他的嘴角。 热情又忽然的举动,萧燃很不适应这样的示爱,转头推拒,「你刚才还说要告诉我。」 「我改变主意了。」 在帮萧燃敷伤的时候他就改了念头,不管萧燃受伤是不是为了帮他,那个举动都取悦了他,男人的拒绝声听似严厉,但正因为太严厉了,反而流于形式,如果真没有想法,他想以萧燃的个性不会一再迁就自己,于是动作变得更加大胆,在亲吻中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扯开了他紧系的领带,紧跟这是纽扣,然后手伸进去,熟练地抚摸。 「你的主意改变地真快。」萧燃冷笑,「我怎么知道到时你会不会又反悔?」 随着亲吻,对方的动作变得更加放肆,像是笃定他不会拒绝似的,事实上他的确难以拒绝,不是因为那个交换条件,而是心理作用,看着萧兰草跨坐在自己腰间,轻微扭动腰身,萧燃下身有点硬了,情欲被轻易挑逗了起来,潜意识中像是很欢喜这样的接触,抱着他,同时接受他的搂抱,萧燃有种安稳的归属感,熟悉亲切的气息,明明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总有种感觉,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理智告诉萧燃自己不可以这样堕落,他竭力去克制对方的引诱,但很快就失败了,身体背叛了理智的束缚,象征性地退避了几次后就接受了对方的送吻,跟着腹下一暖,萧兰草的手探进去,在他的敏感地带游动,舌吻暂时结束,他轻咬萧燃的下唇,微笑道:「也许还是会反悔,但你要不要赌一下?」 领带扔到了一边,衬衫纽扣也被一颗颗解开了,在把萧燃的衣领拉开时,萧兰草愣了一下,萧燃脖子上带了条金色五芒星坠子,看链子的光滑程度,他应该戴很久了,漂亮的星坠,在瞬间让他的神思回到了那晚满天星光下的山顶。 「你不会又想要吧?」看到了萧兰草眼中的执着,萧燃问。 萧兰草不说话,笑吟吟的表情解答了他的疑问,萧燃很无奈,他的东西都被要走了,那他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把表还我,我就把这条链子送你。」 萧兰草皱皱眉,看得出他在犹豫要选择哪一样,这个表情在萧燃看来很可爱,忍不住笑了,说:「我不急,你可以慢慢地想。」 「谢谢你的慷慨。」 萧兰草很快回过了神,调笑着扯开他的衬衫下摆,将他的内衣撩起,露出男人精干的腹肌,上面有些细微疤痕,应该是出任务时留下的,他看得心动,伸手在上面撩拨的抚摸,然后堂而皇之地解开腰带,下面被内裤遮住,只看见腹沟和底下略微探头的毛发。 他没有马上继续,而是跨坐在萧燃的大腿上轻摇腰肢,用肢体接触来感觉男人底下的变化,又双手抱住他和他相吻,萧燃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喘息急促,喉结上下动着,这比亲口回答直接多了,身上散发出的男性气息强烈感染了他,他先动了情,亲吻中发出轻声呻吟。 萧燃听在耳里,气息更乱了,他没有跟人妖这类行业的人接触过,无法肯定萧兰草的身分,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有兴趣的是这个人,不是他的身分职业。 心头怦怦跳得厉害,微闭着眼睛享受着下体被蹭动时涌上的舒爽感,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这种肢体挑逗对他来说新奇而刺激,此刻他忘了自己的身分和应有的警觉,迷恋的情感占据了心房,他忍不住伸手按在对方腰身上,先是试探性的触摸,接着便加大力道揉动起来,跟着一转身,抱住萧兰草将他压到了床上,和他热吻到一起。 「告诉我,你是不是会什么邪术?」他喘息着问:「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没有。」 靠法术得到的东西他不稀罕,他反而怀疑是萧燃对自己下蛊,让自己这么多年都对他恋恋不忘,一世一世的来追寻他。 身躯被欲望占据了,萧燃没再问下去,压住萧兰草,跟他继续更激烈的肢体交流,两人的衣服在热情的抚摸中脱下了大半。 凑近了看,他发现萧兰草的皮肤相当好,滑腻白皙,一点不像男人应有的肌肤,完美得让萧燃忍不住怀疑他其实真的是从事人妖职业的人,只有那类人才会注重皮肤保养,甚至不惜注射雌性激素,他的体型看上去也没有普通男性那么粗壮结实,却很柔韧,胸腹肌微微绷起,透露出他有练过功夫的事实,胯下那东西也很大,此刻已经呈半勃起的状态,形状漂亮而有力,完全不会给人狰狞丑陋感。 正端量着,腰间传来温热,萧兰草抚摸着他的腰,将他的两柄手枪都拿了下来,随手放到桌上,「这个今晚应该用不到,用你自己的就行了。」 萧燃愣了一下才弄懂他的意思,脸庞微微泛红,这反应逗得萧兰草笑了起来,他发现萧燃这两世还是有一点近似的,就比如在床事方面都很纯情。 男人被他笑恼了,亲吻中拉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阳具,以实际行动下达命令,萧兰草照做了,那里很大,胀大后更是惊人,但形状不错,顶端在激情中变得赤红,水珠不时滴下,萧兰草握在手里,几乎感觉得到上面血脉突突的胀跳,看他急迫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萧兰草想这话儿平时一定没怎么用过,真可怜,谁让它的主人是个大忙人呢。 这个推测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握着阳具卖力地上下捋动起来,又往下稍微挪动身体,咬住萧燃的乳头舔动,男人的躯体随之传来颤栗,应该是对这种舔舐很喜欢,也依样用手拧动他的乳头,不过力道下得太重,痛得他不由得嘶了口气,叹道:「你平时很少做吧?」 萧燃表情有些僵,不说话,萧兰草只好又说:「看你这样子,一定不是个好床伴,现在你不该摆弄下我那里吗?你看它有多期盼你的爱抚。」 他故意动了动下身,他的阳具早在最初挑逗时就勃起了,液体溢湿了两人贴靠的躯体,相信萧燃不会没注意到,却一直视为无物,让他有点有点不爽。 恼怒的目光瞪过来,对于这种床事上的贬低,任何男人都是无法容忍的,萧兰草刚说完,就觉得乳头上的疼痛加剧,随即疼痛转向腰腹,这种报复性行为让他忍不住好笑,很快阳具也被很粗鲁的握在手里,萧燃开始为他手交。 技巧很糟糕,或者说根本没什么技巧,不过男人手掌上的老茧在阳具上的摩擦感带给萧兰草另类的兴奋,眼眸变得湿润,他很喜欢被这样爱抚,因为这是在前世他无法期待的东西。 「你好棒。」 他喘息着享受并不是很高超的抚摸,抬腿勾住萧燃的腰身,在蹭动中让两人的接触更紧密,液体不断流下,顺着腿间流到后面,他伸手,借着液体扩充身后的入口,萧燃是菜鸟,他已经不指望他会为自己做那些体贴的前戏了,但也不想伤着,只好自己来。 灯光下,任何小动作都无从隐藏,萧兰草有些难堪,偏偏萧燃注意到了,萧兰草腰身稍微拧起的姿势让他觉得很好看,想起白天打斗时他柔韧的动作,不由得底下一紧,问:「你做什么?」 「做点事前准备,」扩充得差不多了,萧兰草主动抬起腰身,将庭口对向男人的阳具,说:「你可以进来了。」 萧燃这才明白他刚才在做什么,有些懊恼没仔细去看,但现在萧兰草的动作更刺激,就见他两腿大张,中间一点红瓣煽情得张合着,像是在对自己做出盛情邀请。震惊于他的大胆,萧燃自己先脸红了,心房突突得跳,热流冲击着下体,那里变得更硬了,忍不住抓住阳具,压住他的腿根,对准花心刺了进去。 在他进入的同时,萧兰草发出一声闷哼,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原本以为经过扩充的后庭应该没事,谁知萧燃会这么性急,粗壮的阳具直接刺入他体内最深处,不知道哪里被碰到了,导致他触电般的颤栗起来,反而对地下的胀痛没那么在意,直到听到萧燃的叫声,他才回过神,下面痛得不可开交,紧窒的私处容纳了对它来说过于粗大的物体,铁锈的气息在周围泛滥,他猜想那里可能撕裂了。 萧燃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到了,进去后没有再动,皱眉问:「你是第一次?」 「不是。」萧兰草说完,见萧燃依然没动,他挑挑眉,「怎么?感觉很失望?」 萧燃不说话,但心里是有些不快的,仿佛本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在不经意中失落了,就算再找回,也不再是之前相同的那个。 看到两人相交部位渗出的血丝,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谎言,但对方严重流露出的不适让他心疼了——如果一早知道,他就不会那么鲁莽了。 萧兰草误会了他的踌躇,还以为他在失望于自己并非新人,他有些恼火,但现在这种状态僵持下去,不舒服的是自己,他不是个喜欢自虐的人,只好软下语调,说:「我好久没做了,一开始不太适应,来吧,让我快活起来,就没有那么不舒服。」 「你流血了。」萧燃还是没动,皱眉说道。 萧兰草翻了个白眼,出点血算什么?他曾经差点被天雷轰死都没觉得怎样。 感觉到萧燃的担心,萧兰草心情稍好,拉过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摸,「你不觉得血可以激发人的兽性不是吗?尽管做好了,我喜欢暴力一点的。」 萧燃狐疑地看他,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伪,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就再没顾虑,抬起他的腿,将插进去的阳具往外抽出,紧跟着再度撞入。 这次他动得比较慢,生怕加重创伤,随着动作的反复,血丝沾在了阳具上,殷红的颜色,有种妍丽美感,萧燃体内的暴虐分子激动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萧兰草说得没错,血气除了激发兽性外,还会刺激情欲暴涨。 其实萧兰草现在的状态并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轻松,在萧燃的来回撞击下,他痛不堪言,下体像是在受伤后又被烙铁烙烫,那种火热的痛感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呻吟声从齿缝间传出,以消减不适,好在内壁慢慢适应了冲撞带来的热度,敏感地带不时被碰触,刺激感盖过了疼痛,逐渐占领胸腔,随着萧燃动作的加快,他体会到了性交的快感。 男人的身体强壮有力,一点不像记忆中的他,但同样让自己迷恋,萧兰草伸出手去,想用触摸感知对方的存在,萧燃发觉了,靠过来,跟他吻到一起,下体继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在萧燃的大力顶撞下,萧兰草的身体晃动得厉害,连带着神智也恍惚起来,胸腔涨得满满的,充斥着喜悦、满足还有一点点茫然的情感,只觉得眼前的人跟记忆中的影像渐渐重叠到了一起,而后萧燃的面容映在眼瞳里,愈发的清晰,奇怪的现象,让他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真正的情人,也许两个都是,或者都不完全是。 欢情达到极致,两人都接近了兴奋的高峰,抛开矜持,他们的性交就像野兽一般狂烈而直接,通过直接的肢体交合达到欢悦的情感,床铺在大力的动作下发出吱呀叫声,伴随着两人的大声喘息,萧燃整个人沉浸在了情欲当中,动作快到了萧兰草可以支撑的极限,他被撞得不断摇摆,很想央求男人换个姿势再来,可每每话到嘴边,吐出来的却是更大声的呻吟。 「该死的……」 他在嘴里嘟囔,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交合让他很满足,狐妖本来就是性欲旺盛的动物,即使修行当中他也没少靠自慰来解决问题,奈何修炼成精的白狐太少,身边没有看得上眼的同类,后来跟萧燃在一起,也是交心多于情爱,所以今天性交带给他的快感是以往没有过的,随着情欲的攀升,他的身躯发出颤栗,握住自己的阳具抚摸着,呻吟:「你好棒……」 这样的赞美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得了的,再加上呻吟带动出来的颤音,就像丝竹琴弦,一点点拨弄在萧燃的心头,他只听得心房猛跳,禁不住低头狂热地亲吻萧兰草,从下颌到嘴唇,聆听着他的喘息声,继而又去吻他的眼眸,动情让萧兰草的眼瞳变得湿润,琉璃般的瞳色与灯光交相辉映,萧燃从没见过这样的瞳色,不知道他是不是戴了隐形眼镜,但即使戴了,仍然很美,因为它实在太配这个人的气质,勾魂夺魄般的,在不经意中就将自己的神智拉了过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这样想着,迷恋地将萧兰草抱住,在紧致的相拥中继续相同的动作,他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人,但从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样对对方着迷,甚至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想着占有,通过占有达到满足的快感。 所以,会如此迷恋对方的自己才更奇怪吧? 这个念头让萧燃不自禁地笑起来,萧兰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微微眯起眼睛,伸出舌,做出邀请的姿态。萧燃回应了,两人在交合中不断地亲吻,津液在口中泛滥,顺嘴边流了下来。 「还要……」享受着被进入的快感,他在萧燃耳边央求。 萧燃的身躯微微停了几秒,随即萧兰草就感觉到埋在自己体内的事物瞬间又胀大了不少,内壁被顶得生疼,那种充盈的感觉很奇妙,他用双腿夹住男人的腰身,摇动着身躯卖力地配合着,让阳具可以完全侵入自己的身体,强有力的抽插中他享受到了欢愉,仿佛间接感应到男人的暗示——自己是属于他的私有物。 这种错觉加大了兴奋度,他的下体开始抽搐,热浪一波波涌向性起顶端,快射精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快了,一起吧……」 萧燃吻着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加快了撞击速度,没多久,他的内壁就一阵灼热,男人双手扣在他的腰间,将精液射在了他的体内,这个动作成了情欲爆发的导火线,他撑不住了,几乎与此同时一泄如注。 精液一波波射了出来,萧兰草松弛了身体,将腿放下来,闭着眼用手抚摸着阳具,品位射精时的快感,性爱太激烈了,以至于此时的他全身乏力,瘫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萧燃也没有马上把阳具抽出,而是依旧留在他的体内,随着他的射精,又有一些精液喷了出来,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萧燃才退出来,乳白液体随之流出,弄湿了身下的床单。 「你该戴套子的。」下体被精液弄得黏糊糊的,萧兰草忍不住发出埋怨。 嗓音透着欢情后的愉悦,萧燃听得心房一跳,其实他也后悔刚才太急躁,这个人经常出入那种场合,身上有没有病都不知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那么性急,连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做。 依着萧燃的脾气,换做平日,一定会反驳回去,但此刻看到萧兰草靠在床上的慵懒模样,他张张嘴,把那些不友善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萧兰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心思,看着他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懒羊羊地坐起来,下床去浴室,随着他的活动,又有一些精液从后身流下来,带了些淡红色的血丝像华丽的花瓣,点缀在他的身上,如同白衣盛装,妖艳美丽。 萧燃看得不自禁的心动,还有一点点的心疼,那是他的粗鲁造成的结果,见萧兰草走得摇摆,便跟着跳下床,想帮他清洗,被萧兰草制止了。 「我习惯了一个人入浴,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就好。」他指指床上,发号施令。 萧燃没坚持,点头应了下来,萧兰草去浴室冲凉,好久没做这种运动了,即使有灵力护身,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依着他的懒散性子,现在巴不得有人来伺候,可是萧燃也来的话,他就没法用法术了。 第五章 萧兰草冲着水,把射在体内的精液都弄了出来,又施法修复了后庭的伤口,那里除了撕裂外还有点红肿,让他忍不住又暗自骂了萧燃一通,至于挑逗者的问题,则被他完全无视了。 整理完后,萧兰草从浴室出来,床单已经换了新的,凌乱的地方也都收拾干净了,他立刻品出了男人这样做的用意,扫了一眼坐在床头的人,冷笑:「你很喜欢翻别人的东西吗?」 心思被戳穿了,萧燃却没有半点困窘,坦然说:「被发现了,看来我的技术不如你的好……你喜欢把重要东西藏在哪里?」 「藏在我脑子里。」冷冷看着他,萧兰草说:「因为只有我不会背叛我自己。」 萧燃的做法让他很恼火,今晚他没有用任何媚术,只是单纯的挑逗就让对方接受了自己,还以为这是因为萧燃保留了以前的部分记忆,才会跟自己做爱,原来他只是想趁机找到线索,什么不会为了情报出卖自己,根本就是在对他作戏,亏他刚才还那么投入。 越想越气愤,那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萧燃为了救命骗他的过往,连带着对眼前这个人也厌恶起来,他冷着脸上了床,萧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脸,只觉得一瞬间他好像换了个人,气场冷漠得难以接近,便问:「不舒服吗?」 萧兰草不想回答,以沉默做了回应,萧燃没法再问,起身去了浴室,萧兰草靠在床头,听着浴室里的水流声,突然感觉自己费尽心机地找到萧燃的今世,接近他、让他在意、跟他做爱,这一切都根本毫无意义,许多东西不管他有多么放不下,都仍旧不会属于自己,汲汲营营,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 萧燃洗完澡出来,见萧兰草依旧保持同样的姿势靠在床头,看得出他的心情很糟糕,萧燃不太肯定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粗鲁造成的,拽下脖子上的挂坠,这坠子他戴了很久了,不过要是能逗对方开心,他不介意送给他。 「那个……」 他斟酌着想说,却被萧兰草打断了,将写好的纸条递给他,「这是你下个要的东西,老龙头明早会在这里跟别人交易毒品,你想抓他,这是最好的机会。」 萧燃没接,只是惊异地看着他,萧兰草淡淡地说:「你跟我上床,不就是为了知道这个情报吗?」 不是的,他只是单纯想跟这个人做爱而已,甚至洗澡时还在想怎样才能更了解他一些,但一方面对萧兰草的出现表示戒备,一方面又被他的存在所吸引,这样矛盾的心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又怎能期待对方相信呢? 僵硬的气氛让萧燃打消了辩解的念头,将纸条接过来看了看,地址是郊外偏僻的地方,他问:「消息可靠吗?」 「可不可靠我不知道,不过这是我刚大厅到的。」 「谢谢。」 「这句话该我来说,」萧兰草瞥瞥他,很平淡地说:「多谢惠顾,今晚的交易我很满意。」 原来只是场交易啊。 意料之中的解释,却又空落落的让人伤感,如果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的话,那他的心动又是为了什么? 萧燃把链子攥在手心里,转身去换衣服,却发现西装衬衫都被雨淋湿了,见他踌躇,萧兰草说:「穿我的吧,脏掉的衣服不适合你。」 暗中观察了萧燃很久,他知道萧燃是个爱洁净的人,刚好他今天在挑选去酒吧的服装时,多买了一套西服,两人身形差不多,萧燃应该可以穿,心情不好,他却不想萧燃穿得太糟糕。 西装裤管上溅的泥巴让萧燃打消了坚持的想法,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说:「谢谢。」 「不谢,反正都是用你的钱买的。」 轻笑声传来,显示萧兰草的心情好转,萧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男人真是喜怒无常。 不过他却很细心,内衣裤也有准备,都是还没开封的名牌,既然用的是自己的钱,萧燃便没跟他客气,穿好后,又套上外衣,领带是深蓝色调的斜条花纹,搭配外面的西装,显得大方得体,看得出这个男人在穿衣上很讲究。 看着萧燃在镜子前穿装,萧兰草的眼眸微微眯起,很不错的美男时装秀,服装也很适合他,仿佛冥冥中就是为他挑选的一样,萧燃身材修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让他觉得这人不做模特儿实在是可惜了。 都收拾完毕后,萧燃把手枪插在腰间,觉察到萧兰草的注视,他转过头。 已是凌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需要早点赶过去,可是分别时不知道该跟萧兰草说什么,拿起钱包,想到他所说的交易之词,犹豫了一下,问:「多少钱?」 真是个好笑的问题,萧兰草挑挑眉,没作声,萧燃为难地说:「我第一次跟别人做这种事,没经验,不知道该付多少。」 「我也没经验,」心有点痛,他缓缓说:「我不知道我的付出究竟值多少钱。」 也许根本就一钱不值,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地付出,他不知道对方是否需要,或者只是在利用,他只要开心就好,哪怕那分开心多么的短暂。 萧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将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放到了桌上,出门时,忍不住又问:「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这也是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于是他转过头,微笑对男人说:「如过你希望,那随时可以。」 门关上了,也关掉了不久之前的温情,萧兰草关了灯,默默躺在黑暗中,他不知道萧燃是否还有再回来的机会,因为他没有告诉他,那场毒品交易很重要,老龙头那边步署严密,交易的另一方又是军火大头,萧燃一人前往,危险度有多高,他心里很清楚。 本来他是很想跟他一起去的,如果不是发现萧燃偷翻他的东西的话,他不介意对方跟他做爱另有目的,所以一开始就挑明了这是交易,但他讨厌被欺骗,用那种堂而皇之的谎言。 「滚,你们狐妖最巧言善辩,如果早知你男扮女装来骗我,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这是他采到灵草回到家后,萧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全不顾他风尘仆仆的疲惫,对他横眉冷对。 都说妖巧言善辩,可又怎能比得过人呢?人类的无情和自私那一次他彻底见识到了,那对夫妇为了救儿子,对他百般讨好,但一旦发现他的存在妨碍了他们,就马上变了脸,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萧燃解释的,总之在他离开的那几天里,萧燃得知了他男扮女装的真相,看他的眼神再没有以往的倾慕和爱恋,取而代之的厌恶和恐惧,房间里挂了镇妖道符禁止他进门,只说自己想结婚,不想在被他烦扰,让他马上离开,以后不要再出现。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走,可是已经走不了了,情丝将他牵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在付出了那么多的情感之后,他不想也不甘心就此离去。 「我知道一直没说明真相是我不对,但我不是有心骗你的,」他慢慢解释着,希望自己的冷静可以降低对方的怒火,「否则我就不会想尽办法帮你寻找续命的灵药,不是我阻碍你成亲,是你根本成不了亲,你的命里没有姻缘。」 「那女孩很好,她中意我,想嫁给我,这怎么叫没有姻缘?」男人振振有词地对他说:「她是长得不如你,但她是人,是个女人,你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能传宗接代!」 「我是妖没错,但如果你只是为了传宗接代,那就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些喜欢的字眼!」 「我不那样说的话,你会尽力救我吗?说到骗,你还不是一样在骗我?人妖殊途,本来看在你是女人的分上,我还想忍了,谁知你只是个冒牌货,我是不想死,但要是整天对着一只妖,我还不如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快滚,滚回你的山里,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由于气愤,萧燃咳得很厉害,但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他作梦也没想到萧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几天前的盟誓还历历在目,却因为一点欺瞒就向他横目冷对,他是骗了萧燃,但那又能怎样?欺瞒再重,难道重得过三年相处的感情吗?他无法明白为什么当利益被触及时,这些全部都成了他的罪责。 疲惫加欺骗,还有这番冷酷的职责彻底击碎了他的冷静,他气得冲进房间,想跟萧燃质问个清楚,却没料对方突然举起玉佛,玉佛散发出的罡气拦住了他,看到金光射来,他慌忙抬手遮挡,只觉得手掌剧痛,逼得他不得不退到门口。 那是萧燃从小佩戴的玉佛,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见他不喜欢,萧燃就收了起来,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再见到,换了以往,玉佛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在取灵果时他受了重伤,又疲与赶路,根本经不住那道佛光。 手掌被打得发着轻颤,掌心灼痛,他站稳后抬起手,看到手心正中被金光烧灼出一道伤口,伤口墨黑,几乎占了大半个掌心,看着十分碍眼,可他却无法用法力消除。 「萧岚!」 对面传来惊叫,他抬起头,见男人一脸惊讶,想走近看他,却又不敢,慌慌张张地把玉佛收起来,像是刚发现他的不对劲,叫道:「你、你的头发……」 这里没有镜子,但他想他此刻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一向引以为傲的银发变得枯黄,在风中无声的飘动着,遮住了他的无奈。 他将辛苦取到的那束灵草枝叶拿出来,扔到了旁边桌上,冷冷说:「用它来熬汤喝,你至少可以再活十年。」 男人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紧张地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子!?」 因为他打不过那树精,只好苦苦哀求,双方僵持了数天,树精终于妥协了,拿了灵果的枝叶跟他交换,灵叶虽然无法起死回生,却可以延命,至少十年之内不必在担心死亡的威胁,作为交换条件,他奉上了百年道行。 对于这个选择,他完全不后悔,即使是现在他也不悔,他只是觉得伤心,为这份失色的感情。 这一切不想再提,他无视萧燃的询问,转身走出去,萧燃竟然追了出来,他以为那人回心转意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问:「可以活时间,那十年之后呢?」 原来萧燃一直在意的只有自己的生命。 他笑了,笑自己的多情,缓缓说:「我不知道,或许十年之后,我已经忘记了你。」 原本以为换来十年的时间,他一定可以找到其他延命的办法,却没想到对方已经不稀罕了,所以那时他想不如就如他所说的放弃好了,自己回山里修行,再也不要跟他有半点牵扯。 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山林里,但老天却不肯放他清静,没几天那座供奉他的山庙就被群情激奋的乡民们上来一把火烧掉了,他不解内情,下山去了李家庄,才知道萧燃已经过世了,就在他离开的当晚,他们的家着了火,那场大伙把房院都烧没了,他们一起搭的葡萄园也没有幸免,后来大家在葡萄架下找到了萧燃,玉佛碎了,而他也断了气。 那晚有乡民看到了他们的争执,玉佛又碎掉了,所以大家都认为狐妖杀人,烧了他的庙宇不说,还去请道士收妖,面对那些人的无理取闹,他没做任何辩解,萧燃死期已至,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他搞不懂的是为什么家会着火,为什么萧燃没有逃,那块玉佛又为什么会碎?为什么他的话前后矛盾?如果有一方是假的,他想知道究竟哪些才是真相。 许多疑惑困扰着他,让他无法再静心修行,祸不单行的是他算到了自己天劫将至,精怪修炼,根本不容易渡过天劫,二十多年前让他侥幸躲过了,但欠下的债同样要还。 在算到了这个劫数后,他万念俱灰,情人死了,他的心也死了,反正天劫躲不过,索性就陪着他一起去,于是那天他抢了萧燃即将入土的棺木,准备跟当年一样,和他一起面对天雷轰顶,如果不是遇到了张三师徒,他想自己也许早就死了。 再次侥幸逃过了天劫,他无法判断这对自己来说是幸还是劫,记着张玄说的那番话,他追到了地府,把自己最在意的容貌换给了孟婆,只为找寻萧燃的今世。 时隔多年,他已经说不清自己对萧燃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恨,还是只是单纯的放不下,他并没有想杀萧燃报仇,当然,也没想帮他做任何事,他费劲心思追到这一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一晚萧燃对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少是出于真心? ※ 铃声惊醒了噩梦,萧兰草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眼睛有些湿润,好半天他才发觉自己现在是在旅馆里,前不久还跟那个人欢爱了了一场。 他把旅馆设定的叫醒铃关掉了,探身拉开窗帘,外面已经蒙蒙亮,却不知道萧燃怎样了,是否顺利找到了那些犯罪组织的巢穴。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萧兰草下床洗漱,顺便把电视打开了,泰语他听不懂,权当是打发时间,让空间不至于太寂静。 电视里在叽里呱啦地说着早间新闻,萧兰草收拾完后,拿了碗泡面准备当早餐,就在他往面里倒水时,电视里的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昨天他用天眼追踪萧燃时见到的金店,金店其实是做私贩枪械生意的,里面暗柜里藏了很多枪支。 那是昨天的新闻重播,随着播音员的讲解,画面转到了金店里头,金店周围拉了警戒线,不少警察在进进出出,新闻报导人员无法靠近,只能远距离摄影,没多久有人抬着担架出来,担架上的人身上盖了白布,看不到脸孔,但他的手耷拉在一边,中指上的金戒相当醒目,正是跟萧燃做过交易的店主。 萧兰草的心猛跳起来,热水满出了杯子他都没注意到,心突突跳动着,他发现自己昨天查了很多线索,却偏偏忽略了最关键的地方。 播音员还在跟随着画面的移动说个不停,萧兰草一句都听不懂,但直觉告诉他店家被杀的真相——凶手是那个在萧燃离开后马上出现的戴帽子的男人,他跟店主打听完完萧燃的事后,就干掉了他。 凶手会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他跟踪萧燃的事是绝对隐秘的,甚至为了自己的行踪不被泄露而不惜杀人灭口。 眼前闪过昨晚酒吧发生的枪击事件,萧兰草本能地感觉到这两者之间有着密切牵连,说不定向他们开枪的人就是杀害店主的凶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萧燃的行踪一定一早就被监视了,要是那些人也在毒品交易现场出现的话…… 萧兰草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手指忽然传来疼痛,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发现泡泡面的水流了出来,将指尖烫红了。 耳边不时传来新闻报导声,萧兰草听不懂内容,这加重了他的烦躁感,思绪翻腾着,只想着萧燃会不会遭遇危险,以他的身手和机警,去毒贩巢穴最多是犯险,但如果他不知道有人在自己背后跟踪的话,那很可能…… 心潮越来越乱,萧兰草无法再想辖区,昨夜的缱倦温存在眼前,一时赌气而起的恨意消散了,他依旧无法对那个人的生死坐视不理,匆忙换上外衣跑下楼去。 萧兰草打听到了抵制,却不知道地址的确切位置,让旅馆服务员帮他画了图,拿着地图跑出了门。 时间还早,街道上计程车很少,他索性运用法术照图上标识的位置直接来到郊外,在附近乱走了一阵,很快就发现了交易地点。 那是栋废弃的老式建筑楼,楼层不高,灰蓬蓬的坐落在空地上,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脏兮兮的布条和塑胶袋挂在楼房外面,随着风吹,发出哗啦哗啦的单调响声,但随即就被里面传来枪声盖过去了,由于地处空旷,枪声不会引起注意,萧兰草刚跑过去,就听到楼上有叫声,有人撞出玻璃窗跌了下来,将停在下面的车撞了个大凹。 血腥气和枪火硝烟随着那人的跌下传过来,见他满身是血,还在呻吟,萧兰草忙跳上车篷,揪住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低声说了几句,可是楼里枪声密集,萧兰草听不清楚,他还要再问,里面突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车声被震得摇晃个不停,他被迫跳下车,就听响声接二连三的传来,上面的玻璃被震得粉碎,随着浓烟火光一起从窗口窜出来。 看着情形像是黑帮火拼,萧兰草记挂着萧燃的安危,急忙跑了进去,还好楼下烟雾稀薄,他感应着萧燃的气息,沿楼梯一路跑上去,中途遇到抢战的双方,他拽住其中一人询问交易地点,可惜对方听不懂他的话,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他完全不明白,只好放弃了,夺下对方的枪,凭感觉在偌大的楼层里巡逻了很久,来到一个空场地里。 这里离爆炸地点很近,四周的窗户都炸飞了,只留空荡荡的窗框,由于场地较大,又处于风口,视野反而很清楚,萧兰草进去后就看到了萧燃,他的枪被打掉了,正被几个彪形大汉围攻,一对数人,势单力薄,被逼得节节退后。 见他没事,萧兰草松了口气,跑过去拦住其中一人,飞脚将他踹了出去。 少了一个攻击对象,萧燃松了口气,看到是他,皱眉问:「你怎么会来?」 萧燃声音有些嘶哑,脸上多了不少划伤,还好伤口不是太严重,见他的头发跟西装都乱了,上面满是灰尘,萧兰草猜想是被爆炸连累的,再看到他颧骨肿起一大块,不由得更生气,反问:「几小时不见,你怎么搞成这样?」 「我被暗算了。」 萧燃的表情有些古怪,萧兰草随即反应了过来,喝问:「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本来是……」 萧燃没说完,脸上就先挨了一拳,不是很重,但足以让他感觉到对方的愤怒,他向后晃了晃,随即一柄枪扔到了他面前,萧兰草喝道:「先把这帮家伙干掉,我们的账回头再算!」 刚才事发突然,在被攻击后,萧燃首先的反应就是这是萧兰草做的收缴,还好幸运的是毒贩双方内讧,让他得以逃脱,本来还想找萧兰草算账,没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脸颊被打,心里反而很欢喜,出卖他的不是萧兰草,这让他最初的郁闷一扫而空。 「你先离开!」 有枪在手,对萧燃来说是如虎添翼,开枪将攻击他们的人逼开,拉着萧兰草跑出去。 谁知刚跑到门口,外面就一梭子子弹射来,交易的两边黑吃黑,生怕萧燃把情报传出去,所以在拿到货后,恨不得马上将他置于死地,看到他出来,都一齐将火力对准他。 萧燃急忙将萧兰草推开,同时举枪回击,空房间里堆了不少杂货,利于躲避,爆炸声很响,毒贩们怕惊动警方,会尽快逃离现场,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是懊恼没在第一时间捉住老龙头,无法向他问明真相,现在状况混乱,要是让他逃了,今后就更难捉到他了。 「躲在那里,别乱动!」 他将萧兰草推在一堆废品木箱后,又举枪向外冲去,萧兰草不知道他的目的,急道:「这里太危险了,我先带你走。」 「我要先找到老龙头。」 「为什么?」 原因一言难尽,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萧燃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攻击上,得不到回应,萧兰草把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将攻击他的打手一脚踢飞。 萧燃的想法他无法理解,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偏偏萧燃不听他的,对战中不时看向周围,像是在搜寻目标猎物。 陈旧的楼栋在不断震响中摇摇欲坠,危险的直觉强烈冲击着萧兰草,心怦怦跳着,只想先把人带走再说,但伸过去的手马上就被甩开了,萧燃喝道:「躲起来!」 被人一而再的呵斥,萧兰草的耐心耗尽了,吼道:「你不是想捉住老龙头吗?我帮你捉!」 他抓住萧燃的手冲出去,射来的子弹被他的法术镇住,半路便落到了地上,无视萧燃投来的惊异目光,拉着他在烟雾中飞快走着,没多久就追上了急于奔命的毒贩团伙,看到为首的是个全身滚圆的老头,他问萧燃:「那就是老龙头?」 萧燃点头,两人冲过去,老龙头的手下看到他们,纷纷开枪,被萧兰草祭起的厉风扫到一边,上前抓住那个胖老头,在他腿弯上踹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对萧燃说:「你要问什么?赶紧问!」 老龙头好像跟萧燃认识,看到他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泰语,萧燃用英语回了,萧兰草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见在问话中萧燃的神色愈来愈深沉,神情严肃,像是他们谈到的事情相当严重。 旁边几个打手趁机想逃,被萧兰草上前撂倒,这时候顾不得多用法术的忌讳,直接将他们弄晕了事。 谁知老龙头的手下太多,萧兰草刚料理完那几人,就听枪声传来,有人在对面向他们疯狂射击,他只得再次祭起旋风,子弹被风操纵,又折返回去,打在了那帮人身上,疼得他们唧哇乱叫。 「萧岚,小心!」 叫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是属于萧燃的声音,萧兰草微微一怔,枪火太激烈,他无法判断他叫的是萧岚还是萧兰草,只觉得那呼唤相当熟悉,一时间心情激荡,竟忘了自己现在身处何方,直到砰的枪响传来,他的思绪才被拉回。 转过头,就看到老龙头举枪对准自己的后心,不过他没有机会开枪,因为他的前胸被打了个大洞,另一头,则是做出同样举枪姿态的萧燃,显然是他发现有危险,及时开枪阻止了老龙头的行动。 千钧一发的凶险,看着萧燃苍白的脸庞,萧兰草松了口气,但随即就发觉不对,萧燃的脸色白得太不正常,他好像受了伤,深颜色的西服让萧兰草无法得知他伤在哪里,慌忙冲过去,几乎与此同时,他就看到萧燃的身体又是一颤,随着枪声向后飞去,后面的窗户都被打烂了,他直接荡出窗口跌下了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萧兰草的法术根本来不及施展,眼看着萧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心急如焚,纵身飞出窗户,妄图拉住萧燃,却始终晚了一步,萧燃的身躯几乎跟他一起落在了地上,沉重的响声传来,震得他心房猛跳。 「萧燃……」看着平躺在自己眼前的人,他稍微呆愣之后才轻声唤道。 没有回答给他,他看着萧燃胸口和腹部溢满了鲜血,身躯在剧烈震荡下发着轻微抽搐,然后同样的鲜红液体从他的后脑和口鼻溢出,慢慢流在了周围地上。 直到此刻,萧兰草还是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瞬间就变成了这样,蹲到他身旁,再次大声叫道:「萧燃!萧燃你醒醒!」 萧燃嘴巴微微张了张,好像说了什么,他却听不到,就见那双眼瞳还在看着自己,但眼神涣散,散发出弥留之际的光芒。 一瞬间着急恐慌还有无助一齐向他袭来,时空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怕了,害怕再面对相同的一幕,伸手捂住萧燃还在汨汨流血的伤口,颤着声叫:「别死,萧燃,不要死!」 不要留下他一个人,他不想再一次入轮回,跟孟婆询问情人的下一世,然后是无尽的等待和找寻,他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急着自己,是否还认可自己,甚至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再去交换的。 在这个世上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有的只有他跟萧燃的那段记忆。 眼前变得模糊,惊慌之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现在他只是只法力低下的狐妖,无法治好萧燃的伤,更无法跟无常争命,他能做的只有用法术尽量为萧燃减少痛楚。 头顶还有枪声传来,依稀感觉到有人偷窥,他仰起头,就看到一个戴帽子的人在上面晃了一下,发觉他的注意,那人立刻退开了,他知道是那个杀害金店店主的人,刚才的冷枪一定也是他开的,可是现在萧燃生命危笃,他无法撤身去追凶手,听着警车的鸣笛声逐渐靠近,他恨恨地想,暂时先放过那个混蛋,但他一定会让他的下场比萧燃惨百倍! ※ 枪战现场很快被警方包围了,在爆炸中受伤的毒贩份子来不及逃窜,都被成功抓获,萧兰草隐身在人群中,跟随救护车一起来到医院。 萧燃的抢救手术做得还算顺利,胸口那颗子弹稍微偏离心脏,让他得以幸存下来,比较严重的是头部的伤,从高楼跌下导致头骨损伤,颅骨碎片和血管破裂造成的失血严重压迫颅神经,萧兰草听主治医生对赶来询问案情的警察说,病人的脑神经系统损伤厉害,可能很难撑过去,就算撑过去,恐怕也会成植物人。 听到这番话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紧张之后的脱力感严重侵袭着他,心里充满了懊悔,如果他把萧燃被跟踪的事告诉他,如果他跟随萧燃一起去毒贩巢穴,如果他不在枪战中走神,一切都不会发生——萧燃腹部那枪是中的第一枪,以他的机警,本来可以避开的,可他却选择了先救自己,自己枉自修道这么多年,在生死关头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看着萧燃的私有物品被警察整理,那个属于他的小狐狸吊坠从钱包里掉了出来,他的眼圈红了,那是萧燃送他的,后来也是萧燃扔掉的,他当时想既然扔掉了,那就不要好了,那段感情也该是放手的时候了。ぉ香 可是萧燃居然会捡回来,他不知道萧燃找回吊坠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还给自己,只知道他将吊坠仔细清洗过后,放在了皮夹里。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在这场情劫的宿命里,他注定是无法逃离的,他不放弃,也许是那个人不想让他放弃。 手术技术后,萧燃被转到了icu病房,当晚萧兰草一个人陪他,用灵力帮他化解伤痛,这样做对于法术不高的萧兰草来说是严重的自伤行为,但他毫不在意,仿佛所有情感在兜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为了救情人,他不介意倾尽所有灵力。 如果这就是他跟萧燃的宿命,那么他认了,并且开心地接受。 「你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所以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的。」握着萧燃的手,他不断安慰道。 萧燃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平静的容颜,就像是睡着了,嘴角上还留着他的铁拳造成的淤青,看上去有点滑稽,萧兰草忍不住笑了,感觉着萧燃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他只能继续以灵力相助,但他知道,能不能撑下来,除了自己的灵力加附外,还要靠萧燃自己的意志力。 ※ 根据萧燃的随身证件,他的身分被确定下来,警方联络到了他所在的警署单位,他的上司跟父母在听到消息后,连夜乘班机赶过来。 萧燃目前的状态对他的父母打击很大,听泰国警方的解释,他们这次能够顺利抓获毒贩组织,都是处于萧燃的协助,他们想萧燃的上司表示感激,上司一脸尴尬地接受了谢意,但萧兰草冷眼旁观,看得出有关萧燃的行动,他的上司并不知情,甚至他连自己的父母都隐瞒了。 到底他查的是什么案子呢?值得他以性命相搏? 一个星期后,萧燃的伤情扎实得以控制,虽然没有醒转,但总算脱离了危险期,他被送回国内治疗,萧兰草跟岁他一起回国,继续隐身用灵力帮他调养病情,再加上医方的精心诊治,萧燃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但是他将一直以植物人状态维持辖区的诊断结果让大家很绝望。 在要害中枪并高空坠落后还能生存下来,这以及各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显然大部分人对这个结果都不满意,来探病的人越来越少,那个自称是萧燃女友的女孩子来看过两次,听了诊断结果后大哭了一场,之后再没露面。 萧兰草陪着他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见来探望的都是与萧家有来往的警界人员,跟萧父的寒暄更多于在意萧燃的病情,不由冷笑世情冷暖,要不是萧家在警界的背景,可能这些人连程序都懒得走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萧燃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只靠灵力跟医疗器材的帮助,他是不可能恢复正常的,萧兰草喜欢那个跟自己动手和做爱的人,想他真正地活下来,而不是一直依靠于仪器。 又过了月余,在萧燃的状态渐趋稳定后,他说:「我想到了一个救你的办法,但我要回趟家。」 心跳显示器里的波纹上下轻微浮动了几下,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萧燃对外界的说话有反应,而且对象是他,这让他很开心,又说:「我会很快回来的,这次不许忘记我。」 心跳再度很明显的动了动,像是对他的回复。 ※ 萧燃的上司算有心,跟泰国警方交谈后,担心萧燃好掌握了一些贩毒活动的情报,有人会趁机加害他,于是派了警察日夜监护,萧兰草又在他身上加了守护结印,以便他有危险时自己可以第一时间得知,一切都做好后,这才离开医院,回到了雪山上,他出生的地方。 这里算是他记忆中最早的家,他从幼狐开始修行,一直都借助于雪山灵气,这里的一山一水他都非常熟悉,尤其是雪山常年冰封,修行的地方又相当隐秘,要想元神跟躯体脱离,这里是最佳场所。 元神出窍的法术很简单,但要一直保留躯体的完整状态就比较费神了,萧兰草把自己的躯壳放在冰洞里,以法力封住冰洞,以免它受损,临走时他看了眼冰洞,这里曾是他最初修行的地方,他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如果躯壳毁掉了,那他的元神就会跟那些游魂野鬼一样在人世间飘荡,游魂或许还有轮回的机会,但他想他是没有的。 没有也罢,他连一直引以自傲的容貌都舍弃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也厌倦了背负着记忆一世世地去寻找那个人,这一次破釜沉舟,能成功固然好,反之,那就面对真正的死亡吧。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2节 ※+ 就这样,他以元神的状态回到了萧燃身边,失去了他的灵力相助,几天不见,萧燃憔悴了许多,这样以来更加酷似他的前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萧兰草感到惶惑,一时间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觉,第一次他没有成功救下萧燃,但这一次,他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再失败,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 还好萧燃虽然是植物人状态,但他的大脑还是有意识,只是意识太弱,萧兰草以元神进入他的意识世界,也只能勉强跟他交流。 「那天,为什么你要加我萧岚?你是不是想起了我?」 在感应到萧燃的微弱意识后,他首先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疑问,萧燃却茫然摇头,对他的询问一副迷惘之态。 说不定这家伙又把他们一起经历过的记忆给忘记了,萧兰草不由得一阵气恼,问:「那你知道我是谁?」 「是跟踪我的人,你用我的名字,用我的钱和身分,告诉我毒贩交易的位址,害我受伤。」 哈,自己费尽苦心地帮他,到头来他只记得自己糟糕的地方,萧兰草忍不住怀疑为了这个男人,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值得了,冷笑:「你怎么不说你跟我上床?不说你很喜欢跟我做爱了?不说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用灵力帮你续命?」 男人不说话了,萧兰草感觉到他的心房瞬间激烈跳动了两下,原来他不是忘记,而是最隐秘的东西不想提起。 于是他忍不住问:「为我受伤,你后悔了吗?」 「没有。」 毫不迟疑的回应,就在萧兰草的心情稍微好点后,就听他又说:「就算是不认识的人,我也会那样做的,因为我是警察。」 好吧,他不该对这家伙的感情抱任何期待。 放弃了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萧兰草把话题转到重点上,「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是被人暗害的,我想这跟你正在追查的暗自有关。」 「我知道,我在查制毒案,这件事牵扯得太广,萧家的人可能也有参与,所以我才不得不秘密调查。」 这句话让萧兰草震惊了,忙问:「你说萧家也参与贩毒?」 「不是贩毒,是制毒。」 「有什么不同?」 被问到,萧燃沉默了,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天才迟疑说:「我不太记得了……应该更严重……好像有人来说服我,但我记不清他是谁了……」 听到这里,萧兰草觉得自己该知足了,至少男人忘了最重要的查案内容,却对他的存在记忆犹新。 「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他安慰道:「我记得那个想杀你的人,让我来查,但我需要附身。」 「俯身?」 「就是我附在你身上,你现在的情况,幸运的话会一直保持植物人状态,不幸的话随时都会死亡,只有我附你的身,才可以用灵力帮你维持身体机能,顺便还可以帮你查案,等案件解决后,我再离开。」 「你附我的身,那你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当下的问题解决掉再说。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说同不同意。」 萧燃不置可否,接着问:「那将来你离开的话,我会怎样?」 「不知道,也许会死吧,所以其实只是早死晚死的不同,」没想到萧燃看起来做事果断坚决,在关键时刻会这么婆妈,萧兰草有些不耐地说:「如果你拒绝也可以,等你死了,我再以你的身份留下来查案,反正你的事我都了解,也不怕穿帮,你看你是选择被附身?还是死后被代替?」 两人刚认识时萧燃曾想过可能会被这个神秘的男人替代身分,没想到没过多久,一切就变成了事实,他有种人生如戏的错觉,听了萧兰草的解释,他沉吟了一下,微笑说:「我有点怕死,还是选择附身好了。」 时至今日,萧兰草再不会信萧燃怕死的谎言,恨恨地想,如过他真怕死,那天就会乖乖同自己离开,而不是一定要抓住老龙头了,一切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哼了一声,继续讨价还价,「我不免费为人做事,你想我帮你查案,那么你的东西就都要归我所有,今后我所作出的所有决断你也不可以有任何异议。」 「好。」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萧兰草不免怀疑它的真实性,狐疑地问:「包括你的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短暂沉默后,男人说:「至少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女友。」 好,就算有,他也会当没有,今后萧燃的人生由他来做决定。 「既然同意了,那我们就做个契约吧,免得将来被那些自以为正义的家伙诟病。」 萧兰草对修道中人没好感,为了避免日后有麻烦,他做了附身契,元神入体,将契约写在瞳孔里,重瞳双影,证明萧燃同意自己附身,萧燃很爽快的同意了,任由他的元神跟自己的意识合二为一。 第一次一元神的状态进入人体,并且是自己喜欢的人的身躯,这对萧兰草来说是种奇妙的体验,元神归位,躺在床上感受着人体的温暖,他突然有种另类做爱的错觉,紧密的契合,让他感觉这一次他真正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附身后再不离开,你就会真正的死亡。」躺在床上让自己慢慢适应着这具躯体,他用意识跟萧燃交流,「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不知道,我想也许是你,所以不应该怀疑。」 毫无理论根据的回答,却又自然之极,萧兰草听得心潮一阵翻涌,眼眸不由得湿润了。 这世上有人爱名,有人爱利,而他,最爱的是自己的容貌,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有一天孟婆提出以貌易物,他毫不犹豫的同意时,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最爱的其实是那个人。 爱到为了他,可以舍弃任何东西。 萧燃意识很弱,在他附身后,很快就撑不住再次陷入沉睡中,萧兰草却毫无睡意,躺在床上,伸手按住他的胸膛,那颗属于萧燃的心脏沉稳地跳动着,随着他对躯体的适应,心跳越来越有力,他想很快他就可以成为这具躯体真正的主人。 ※ 天终于亮了,萧兰草起身下床,去浴室冲了澡,换上萧母放在病房里的西装,那是她特意为儿子准备的,为了他醒来后可以随时穿上,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衣服穿上,萧兰草又将留长的头发精心打理好,对着镜子调整了领带,然后打开抽屉,属于萧燃的私人物品都整齐放在里面,他取出手表带上,又拿起那条五芒星吊坠。 在往脖子上戴吊坠的时候,他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属于萧燃的脸庞映在镜子里,几个月的沉睡,让这张脸稍显清瘦,反而衬托出他的俊雅气质,重瞳双叠,前面那双是属于他的瞳色,后面则是萧燃的,痛苦紧密贴靠着,像是重叠,又像是相互交融在一起。 「放心,那件案子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看着镜面里的琉璃重瞳,他轻声说。 病房门被推开,查房的护士走进来,突然看到站在眼前的俊美男人,她吓了一跳,随后紧盯住他,嘴巴张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大概做这行这么久,她还没见过脑死病人有一天会突然醒来,还这么精神地站在她面前。 「早上好。」他转过头,笑着打招呼。 属于狐精天生妖媚的气息散发出来,护士被他的笑弄得晕晕乎乎,半晌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早上好,我、我这就去叫医生……」 「不,请先帮我办理出院手续,」他微笑说:「我想马上回家。」 《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 《天师执位3之九赎魂(出书版)》作者:樊落【完结+番外】 简介: 当鲜血从聂行风体内淌出,戾气随着道法罡气一齐涌上── 被怒气灼亮的蓝瞳掩映下,不管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失踪的萧兰草前往雪山,取回原身,祭起神树,机关算尽的赌上所有,只为了萧燃一个人。 残阳如血,一介狐妖妄图挑战天命,最终是祈得奇蹟,抑或失去所有…… 所有得失,只在因果,无论是赎罪、赎情,还是赎魂。 楔子 每个人的记忆之门上都有一把锁,但并不是每个人的手里都攥着开锁的钥匙,有,不等于幸运;没有,也不等于不幸,所有得失,只在因果,人一生,总有许多需要偿还的,赎罪、赎情、赎魂。 第一章 清晨,穿着相同病号服的人都聚在草坪上休息,刚吃过早饭,天气不错,有人便直接躺在地上晒太阳,草坪一隅摆放着白色桌椅,桌椅都是固定住的,看起来相当结实。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桌椅之间钻来钻去,像是对这个新鲜游戏感到有趣,不时发出呵呵傻笑,护士刚摆在桌上的小点心被他抓在手里,拚命往嘴巴里塞,由於吃得太快,点心有一大半落到了地上,他便直接趴在地上舔食,其他病人看到了,也跑来模仿着做相同的动作,大家抢得很兴奋,全不顾草地有多脏。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草坪对面的走廊里,张玄问陪他们一起过来的医生。 「时好时坏,基本上他女儿来的时候,他就会好一些,不过他属於比较好管理的病人,所以可以限时外出休息。」 「他女儿经常来吗?」 「对,最长也是隔天来一次,是个孝顺女儿,这比较少见,大部分的人知道亲人的精神病很难痊癒后,就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了,有的一年才来一次。」 医生很健谈,或许常年在精神病院工作,很少有接触外界的机会,所以一听张玄跟聂行风是苏扬的同事,由苏扬介绍过来的,想报导有关精神病例的记事,他就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还很热心地把他们带到各个病房区查看,这省了张玄很多麻烦。 听着医生的解释,张玄再次把目光投向草坪,张雪山还在跟病友争点心,不时把掉落的点心渣捡起塞进嘴里,看起来玩得很投入,没发现有人正在注意他的举动。 演技真高,张玄冷笑想,要不是董事长把所有真相都推理出来了,自己备不住还真会被他骗到,真想扔块牛粪过去,看他是不是还能玩得这么开心。 他转去看聂行风,用目光询问他的想法。 聂行风问医生,「既然张雪山只是轻度精神病,那为什么会跟谢宝坤住隔壁?」 「他有段时间状态很糟糕,曾袭击过病友,所以临时把他关去了危险区病房里,后来谢宝坤……」 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医生把话咽了回去,张玄善解人意地笑笑,小声说:「知道知道,谢宝坤逃出去了嘛,据说到现在还没抓到。」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不愧是做这行的,消息真灵通!」 医生敬佩地看他们,「是这样的,张雪山住去谢宝坤隔壁没多久,谢宝坤就逃出了医院,说起来也真邪门了,我们医院门窗都上了铁条,危险区那边还有两道铁门加守,谢宝坤还戴了脚镣,可他是怎么打开脚镣跑出去的没人知道,警方那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派人调查,但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唉,希望他不要凶性大发,否则后果一定很可怕。」 「内奸,」看着在对面装傻的张雪山,张玄冷笑:「里应外合。」 医生不知道他的暗示,纳闷地说:「谢宝坤一家人都被他杀了,就算他的亲人没死,只怕也恨不得杀了他吧,他在这里关了这么多年都没人来看望,谁会帮他逃出去?有什么好处吗?」 不错,没有好处的事没人会做,而张雪山的目的就是利用谢宝坤引谢非上钩,只要成功,谢非的身体就是他的了。 「是不是谢宝坤逃走后,张雪山的病情减轻了?」聂行风问。 医生再次敬佩地点头,「好多了,所以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就答应了他女儿的请求,把他转去轻度病患区,从目前状况来看,一切都还好。」 当然会变好,目的都达到了,他还委屈自己关在重症区干什么? 张玄问:「最近除了他女儿,还有谁来找过他吗?」 「还有个年轻人,据说是他的徒弟,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咦,你们好像对张雪山很感兴趣啊,如果真要写记事,以他为主角应该不错,听说他以前是大法师,专门替人驱魔抓鬼,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不过会很有噱头,要不要跟他直接聊聊?」 医生的热心程度让张玄怀疑其实是他自己想听鬼故事,不过这个提议正中下怀,他也想跟张雪山正面接触一下,相信以董事长的谈判手段,一定可以逼得他原形毕露。 想到兴奋之处,张玄摩拳擦掌,决定马上来做实验,但很可惜他没顺利达成所愿,就在医生准备带他们过去的时候,一个很不友善的女孩声音传来。 「你们来干什么!?」三人回过头,就见张燕桦匆匆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满是敌意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马上离开!」 好久不见,张燕桦瘦了很多,像是没睡好,脸色苍白,妆也化花了,穿着暗红色的上衣,脖子上却系了条豆绿色丝巾,颜色违和得让张玄怀疑她出门前是否有照过镜子,而她的过度反应更是欲盖弥彰。 「这好像不是你家,」他说:「这里是精神病院,我们来看望你父亲,适不适合面谈由医生说了算。」 听了他的话,张燕桦立刻把目光转向医生,急切地说:「李医生,我父亲才刚好一点,见一些奇怪的人一定会加重他的病情,请你拒绝这些不速之客的骚扰!」 病人家属这样说了,医生也不方便再坚持,但张玄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避开张燕桦的阻拦,快步走向草坪,张燕桦见状,追上去扬手就打。 张玄不便跟个女生动手,只得后退,张燕桦却不肯放过他,拳脚齐上步步紧逼,聂行风跟医生上前劝阻,推搡中张玄脚下没踩稳,向后跌去,刚好他的手勾住了张燕桦的丝巾,不小心将丝巾扯了下来。 「哇呜!」他向后晃了两下,站稳后忙跑过去,把丝巾还给张燕桦,连声说:「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张燕桦脸色变了,在丝巾被拉下的同时捂住脖子,张玄把丝巾递过去,她立刻抢到手里,背过身,将丝巾飞快地缠到脖子上,像是怕再掉落,一连缠了好几道。 不过一瞬间已足以让大家看到她脖子上的勒痕,伤痕泛着青紫,在脖颈上绕了几圈,难怪她会特意围纱巾了。 「你的脖子好像受伤了欸。」无视张燕桦的忌讳,为了看清楚,张玄还特意绕到她面前,问:「你被人袭击了吗?」 「没有!」 「那就是被鬼袭击了?」 「都没有,你眼花,看错了!」 被问得恼羞成怒,张燕桦冲他大吼,眼圈泛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张玄只好放弃了追问,淡淡地说:「没事那是最好了,不过做了亏心事,迟早报应会找上门来的,还是小心为妙。」 「你什么意思!?」 「谢非被暗算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聂行风替张玄做了回答,「他本人也知道了,希望你有个可以让他信服的理由。」 张燕桦脸色变了变,低声说:「他没有来……」 「那就等他来时再说也不迟,」张玄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至少他应该不会凶恶地掐你脖子的。」 张燕桦没说话,又下意识地掖了掖脖子上的丝巾,聂行风注意到她摆弄丝巾的手在发颤,眼神不断向周围瞟动,冷静下来后,她抬起头,挑衅似的问:「你们有证据吗?没证据就不要乱说话,挑拨我们同门之间的关系,我父亲需要静养,等你们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再来吧!」 「哈,我说你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老实跟你说,我们已经见到谢宝坤了,只要……」 冷笑打断了张玄的信口开河,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张燕桦就冲过来把他推开,恶狠狠地叫道:「滚!」 张玄被推了个趔趄,好男不跟女斗,他只好往后退,张燕桦却仍不依不饶,骂道:「滚远点,不要再靠近我们!」 「有话好好说……」 「说」字的音没落下去,张玄就看到张燕桦从口袋里掏出了桃木匕首,这种东西杀人是杀不死的,不过被戳中还是会很痛,他只好打住了话题,跟着袖子被拉住,聂行风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 张燕桦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收起匕首,快步来到张雪山身边。 张雪山停止了跟病人们抢点心,见护士不在,他走到僻静的角落里,刚才发生的事他都看到了,一反呆傻状态,低声问女儿,「谢非去为难你了?」 「不是他。」想起被袭击的事,张燕桦脸上露出慌乱,急忙又整理了一下丝巾,反问:「爸,你知道通天神树吗?」 张雪山眼中精光一闪,透出艳羡之情,但没多久就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神物,但对於用不到的人,它毫无价值,你为什么会问它?」 「有人来问我……」 张燕桦又理了理丝巾,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张雪山冷笑起来,「哦,是那个神经病啊,我把神树的事告诉你,你找机会转述给他。」 「为什么?」对於父亲的好心,张燕桦大为惊异。 「哼,只要是张玄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就不会让他们得手,他们一再坏我的好事,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张玄跟聂行风走出后面的花园,李医生跟了上来,做了个抹汗的手势,对张玄说:「你们好像很熟啊,我认识张小姐这么久,还没见她这么生气过,你真厉害。」 在戳人痛处这方面,聂行风觉得张玄的确很厉害,怕他沾沾自喜后又不知会乱说什么,抢先反问:「她这两天有来过吗?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没有之前来得频繁,你们也知道,医院离市里太远,来一趟不容易啊,」医生感叹完,又说:「她以前都来很早的,今天有点奇怪,你们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来取材了。」 两人跟李医生告辞出了医院,楼房外是一大片绿荫空地,要走很远才能到大门,铁门很高,墙垣上拉满了铁丝网,底下间隔一段距离就有设置监控器,别说翻墙跑路,就算是靠近,也会很快被发现的。 「如果没人协助,谢宝坤一个人绝对出不去。」在把医院勘察了一番后,张玄得出结论,「所以董事长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张雪山搞的鬼,还装白痴,要信他那才是白痴呢。」 聂行风微笑着不说话,张玄十足的精神劲儿让他对情人的坚韧度再度刮目相看,普通人被关去警局长时间问话,不受打击已经不错了,哪有人像他这样健气得像是海外度假刚回来的样子。 「刚才你是故意的吧?」他笑问:「你怎么知道张燕桦脖子上有伤?」 「唉,虽然我只是个三流天师,但架不住身边有个一流推理专家的情人啊,多多少少也会学到点东西的。」 张玄说得很谦虚,假若忽略他自鸣得意的笑容的话。 「张燕桦平时挺会打扮的,你不觉得她今天穿着很奇怪吗?就好像刚被人打劫了似的,那个绿丝巾多半是她急着出门,随手找来掩饰伤痕的,根本没看配色,所以我就试了下,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那你说她是怎么受的伤?」聂行风继续问。 这个张玄答不上来了,斜瞥身旁的情人,觉得他是故意的,「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答了的话,那不是太削你的面子?当然,我可以友情提示一下,那绝对不是恶鬼弄出来的。」 「这么肯定?」 「好歹我也是天师,伤痕上带不带鬼气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袭击她的说不定还是熟人,她做贼心虚,才不敢报警,还百般掩饰……会是谁呢?」 说到这里,张玄转头看聂行风,这句与其说是自言自语,倒不如说是在等答案,聂行风没有马上回答他,两人走到铁门前,警卫将自动门打开,请他们出去。 「管理挺严的。」两人出了门,听到铁门在身后发出单调的滑动声,张玄说:「不过用点障眼法的话,想出来并不难,张雪山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不走,却迂回帮别人离开?」 「他逃走的话,下场就是进监狱了,所以他需要一个新的身分重新来过,在乔那里没有成功后,他又把主意打到了谢非身上,谢非有法术底子,又年轻,是很好的换魂对象。」 「真够变态的,这人真适合精神病院这种地方。」 「他更适合监狱,只要我们找到他假扮精神病人的证据。」 聂行风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个很小的小纸团,张玄看到后,惊讶地问:「是什么?」 「你的观察力不是很厉害吗?没注意到刚才张燕桦对你的反应有点过激?」 张玄恍然大悟,纸团一定是张燕桦在推搡中趁机塞给聂行风的,他很不爽地哼道:「她推我,为什么要把东西塞给你?」 张玄你的关注点错了吧? 无视了情人无聊的不满,聂行风把纸团展开,停车场离医院稍有一段距离,刚好适合观看,不远处的柏树后站了两个一直跟踪他们的便衣,见他们出来,忙跟上来。 张玄看到了,嘟囔:「跟得真够紧的,这么敬业,就该跟进精神病院啊。」 浓浓的不满传达过来,聂行风知道他被莫名其妙的关了两天,又被监视,心里一定很不爽,於是微笑问:「想不想报仇?」 「咦?」 聂行风接下来的动作解答了张玄的疑问,很夸张地展开纸团,说:「让我们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这招真够损的,张玄完全可以想像得出此刻那些便衣急於知道纸团内容的迫切心情,他很配合地凑过去,看着纸团,惊讶地叫起来。 「张雪山?他不是被鉴定精神有问题的刑事犯吗?那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话刚说完,就被聂行风一把捂住了嘴巴,禁止他乱说话,张玄配合地用力点头,相信便衣在听了张雪山的名字后,会把矛头指向他那边的,有特别行动组监视,他应该暂时没办法掀起大风浪——既然他喜欢在精神病院装病,那就让他装个够。 戏做完了,张玄这才仔细看纸团里的内容,上面只写了几个字——通天城隍庙神算老郑。 字体潦草歪斜,几个字之间还很空,多半是张燕桦在发现他们后,临时匆忙写的,他奇怪地问:「这什么意思啊?让我去找同行算命吗?」 「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还没混到去城隍庙摆摊算命的地步。」 聂行风也知道以张玄随心所欲的做事态度,同行里他认识的人不会太多,他会认识林纯磬,最大的可能是林纯磬总抢他的生意。 张燕桦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们暗示,联系到他们最近跟的案子,聂行风想或许是张燕桦对谢非的遭遇感到抱歉,但又无法违背父亲的命令,才不得已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们。 「好久没去城隍庙玩了,反正没事,我们去转转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停车场到了,想起城隍庙附近的美味小吃,张玄兴致勃勃地提议。 聂行风正有此意,正要点头,手机响了起来,见是魏正义的来电,猜想可能跟张玄被关押的事有关,他临时改了念头,一边接电话,一边给张玄打了个继续散步的手势。 张玄转了个方向,跟随聂行风继续沿着山路往前走,就听魏正义的大嗓门远远从话筒那边传来,先是问他是否被顺利释放,又说自己已经反复叮嘱过父亲了,有魏处长出面,相信那些特别行动组的人不会太为难张玄。 听魏正义问到自己,张玄凑过去说:「我很好啦,已经出来了……你问我现在在哪儿?哦,淮山精神病院……」 接下来的话没顺利说出,听完后魏正义更大嗓门地叫道:「为什么师父你要去精神病院?」 当然是来查案了,难不成他来看病吗?乔果然没说错,他的大徒弟智商真的让人忧心。 张玄没好气地反问:「为什么你要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也刚从精神病院出来啊。」 「啊哈,现在精神病院也有检查iq这种服务了吗?」 没听出张玄的吐槽,魏正义老老实实地答:「不是,是绑架豆豆的那些人都进了精神病院,乔派人来检查,说如果他们是假装的,就把他们送去坐牢,一辈子别想出来。」 「什么?豆豆被绑架!?」 张玄立刻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显然对这件事,他跟张玄一样不清楚。 「这件事啊,说来就话长了。」 张玄会在警局安然无恙地度过,并顺利混出来,说到底全都是托魏正义的福,魏正义本来跟乔在义大利度假,从聂行风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急得当场就要回来,可不凑巧的是豆豆刚好被绑架,光是找儿子就弄得他们师兄弟焦头烂额,还不敢跟父亲提起,只再三打包票说张玄绝对跟萧兰草的案子没关系,让父亲交代属下关照一下,找个藉口放人。 魏处长出於自己的立场,正好想藉打击行动组来警告萧家,於是从中做了周旋,张玄才得以幸运地出来。 张玄凑在聂行风耳边听着魏正义的解释,越听越生气,索性把手机抢过来,训道:「我早就说过这么小的小孩子不能放养,你们不信,还把他带去义大利那么远,看,现在出事了吧?豆豆胆子很小的,我跟你说,要是他再被吓得消失,别指望我帮你们喊魂!」 「还不就是乔那家伙想炫耀自己有儿子嘛,到了这边就带着豆豆到处出席酒会,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豆豆是伯尔吉亚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结果就被家族某些人盯上了,暗中派人绑架了他。」魏正义无奈地说。 其实说起来他也有不对,以为豆豆有保镖护着,不会有事,事实证明他小看了那些所谓贵族家族里的明争暗斗,为了财权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在发现儿子被绑架后,乔怒气冲天,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不到半天就查到了线索,在某位家族成员的别墅城堡里把绑匪跟豆豆找到了。 还好豆豆跟普通小孩不同,看着胆小又有点呆呆,但其实满灵活的,等他们率人到达城堡时,发现几名绑匪都精神错乱了,在房子里相互殴打,而豆豆一个人缩在地下室里,魏正义第一个跑进去,就看到儿子身边有个小骷髅灵体,豆豆正跟灵体玩得开心,发现来了外人,灵体马上消失了。 没人知道在那几个小时里,城堡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总之事后绑匪都被送去了精神病院,而指使者也被乔软禁起来,今天魏正义去医院主要是查看那些绑匪是否真得变傻了,否则依着乔的性子,他们今后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不愧为师徒,我们同步了,我跟董事长来精神病院也是为了调查张雪山的精神病是否是装的。」 「咦,为什么师父你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听了魏正义的询问,聂行风急忙跟张玄打手势,张雪山用法术暗害乔的事他只是猜测,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就告诉魏正义,以他冲动的个性,说不定会马上跑回来跟张雪山算帐。 张玄懂聂行风的意思,含糊说:「我们现在查的案子跟他稍微有点关系,所以来问问。」 「是关於我表哥的事吗?我很担心他,可是问我家老头子,他什么都不说。」 看来大徒弟也不是一点头脑都没有的,不过既然魏父不想他插手,张玄也不便多说,打了个哈哈,「放心吧,有我在,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就是因为有你在,一切问题才会变得更复杂,要不怎么需要他出面求父亲帮忙保释呢? 魏正义还想再问问这边的情况,手机被乔夺了过去,说:「师父,有麻烦尽管说,我马上回去帮忙。」 「喂,你干吗抢我电话?」 对乔这种霸道的作风很恼火,魏正义伸手抢手机,乔背过身避开了,就听张玄拒绝说:「这边有董事长呢,你们照顾好豆豆就行,那个骷髅头是他的精魂所在,你们就当不知道,别多问,免得吓到他。」 张玄交代完后,又压低声音追加:「萧家的事有点麻烦,你拖住魏正义,别让他回来蹚浑水。」 「我明白。」 电话挂断了,张玄把手机还给聂行风,左右看看,发现他们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便衣在后面跟着,明目张胆得彷佛在直接告诉他——我们在监视你,最好老实点! 从他被放出来,这些人就轮流跟踪,跟得这么辛苦,也不知道有没有钱赚的。 「董事长,要不要玩个游戏?」他笑问聂行风,「你也不想去庙里拜神也被跟踪吧?」 「要怎么做?」 「给张名片。」 聂行风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递给他,张玄另取了自己的那份——上书玄学大师张玄名讳的纯金色名片,在太阳照射下金光闪闪的,他还故意朝聂行风晃了晃,聂行风被闪得眼睛眯起来,这款新名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名片两旁各印有驱邪镇鬼的道符,反面……嗯,他觉得非常形象得表达出了张玄的审美观——摆成各种形状的烫金元宝。 「看得出你最近混得不错,大师。」他忍不住调侃。 「赚很多就代表做得很辛苦,」张玄把两张名片合在一起,一边随手撕着名片,一边说:「还要很努力地补充新知识,以免被淘汰。」 在他手指灵活的转动下,两张名片很快被撕成了小人形状,名字刚好在小人的肚子上,彷佛他们的替身。 「看得出你的新知识很有趣。」 「还很有用呢,董事长要学下吗?打你八折。」 这家伙随时都不忘坑一笔,灵不灵都还不知道,还敢跟他要钱,聂行风冷冷说:「三折,我考虑。」 「三折?」张玄发出不满的哼哼声,「你当我卖大白菜呢。」 斗着嘴,他又掏出一张道符,聂行风就见他并指在道符上画了些奇怪的符咒,然后拍在了名片小人身上,随手一扬,小人就随风飘到了相反的方向,落地后立马又弹了起来,摇摇摆摆地顺小路往前跳去。 「搞定了,」张玄冲小人远去的方向摇手送行,「比我想像的要简单。」 聂行风转过头,就见那两名便衣竟然无视他们的存在,追着小人往前走,他奇怪地问:「为什么他们不会发现那是替身?」 「因为这一路上我做了障眼法,现在在他们眼中,那就是需要跟踪的对象了,让小人带着他们满山转吧,很锻练身体的有氧运动。」 「你什么时候下的障眼法?我怎么不知道?」 「这部分就属於商业机密了,谘询是需要付钱的啦,看在情人份上,算你……」 张玄话还没说完,就见聂行风转身走远了,他急忙追上去,「董事长等等我!」 追着聂行风一路上了车,车开出去后,见张玄还要再说话,聂行风给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不谈钱不谈钱,可以说别的事情吗?」 小心翼翼的口吻,为了保持目前的气场,聂行风尽量让自己不笑出来,「说!」 「萧家的人为什么要对付我?跟小兰花关系好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他们坚信小兰花把他们的犯罪证据交给了我?」 说到被关押的那两天,张玄就来气,比起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关押,他更奇怪幕后操纵者的思维,所以在当发现讯问内容是有关萧兰草的犯罪证据和他的行踪,而非谢宝坤杀人事件时,他相当惊讶。 说到正题,聂行风没再跟张玄计较,「因为最后跟萧兰草见面的是你。」 「那又怎样?你们都有见到啊,还有苏扬,魏炎当时也在场。」 「我指的是在庆泰旅馆,你跟萧兰草在房间里聊了很久,而聊的内容正是他们迫切想知道的。」聂行风说:「旅馆有监控器,那天又发生了火灾,要查到你们见面很简单。」 想到被那只狐狸耍弄,张玄不言语了,如果他说萧兰草把他叫过去只是谈心,半点没提到案情,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而有关被耍的真相,为了面子,打死他都不会说的。 「为找到有关萧兰草的线索,他们一定不遗余力,这时候如果再有人通风报信说你了解一切真相,那么不管真实与否,他们都会对你彻查到底的。」 「是谁?小兰花?」 聂行风笑了笑,没再讲下去,但张玄猜到了他的想法,萧兰草跟他没有矛盾冲突,相反的他还几次出手相助,萧兰草想借助他引开警方的注意说得过去,但没必要特意害他,相比之下,张正会这样做的可能性更大些,他一直在追踪萧兰草,是除了聂行风以外唯一知道他跟萧兰草有过多次接触的人。 「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呢?」张玄想不通,托着腮帮嘟囔:「小兰花是骗了他的钱,还是偷了他的秘笈,让他这样穷追猛打。」 聂行风没说话,总觉得张正突然对萧兰草加以注意是在幸福海酒店发生火灾之后,那场大火送走了马家的怨灵,但同时也许引来了新的怨气,想起张正故意将引鬼符给自己,他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也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没来由的,张玄突然冒出一句。 聂行风一时间没听懂,想问时,张玄已经闭上了眼,「董事长我要睡一觉,到了记得叫我。」 第二章 城隍庙很快就到了,见张玄睡得香甜,聂行风没叫他,在车位上停好车,谁知没过多久他就突然醒了,张口就是一句——「张雪山是怎么知道谢宝坤的事的?难道他是为了接近那个疯子特意住去他的隔壁?」 真难得,小神棍在睡觉时还不忘考虑案情。 聂行风微笑解释:「起先应该是不知道的,张雪山故意搬去危险区是因为那里人少,适合他做一些法术,刚好就遇到了谢宝坤,当发现他可以帮自己完成计画后,就协助他逃出去了。」 「那他是怎么利用谢宝坤帮自己的?疯子的思维很难揣摩吧?」 「不,只要抓住弱点,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那么任何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利用……」 说到这里,聂行风突然想起自己利用玄冥的过往,他本能地打住了话题,好在张玄神经大条,没注意他的不妥,皱眉说:「那谢宝坤的弱点是什么?家人……糟糕,董事长,我好像做什么笨蛋的事了,可突然间又想不起是什么……」 很正常,如果张玄不惹麻烦那就不是他了。 聂行风没再让他胡思乱想,催促他下车,「你不是想吃东西吗?还不快走?」 ※ 虽然不是周末,但城隍庙的香火依然很旺,沿街除了香客外还有两旁摆满街道的小吃铺,张玄说要请聂行风的客,买了各种干果小吃,外加两个蟹黄煎饼,又在生菜上蘸了甜酱,卷在一起给他,聂行风只要了干果,那些油腻食品他没兴趣。 算命生意摊在庙后,两人穿过城隍庙来到后面,就看到三三两两的小摊子,摊子上都插了招牌,顺着招牌找下去,很快就找到了铁嘴神算老郑的牌子,他是个看起来上了点岁数的大叔,没客人捧场,他便双手抄在袖筒里,靠着椅背晒着太阳打瞌睡,眼镜滑到了鼻梁下都毫不知觉。 聂行风走过去,看了看招牌上写着八字算命、解梦寻人、避凶化吉、运程卜算,诸如此类的词语足足写了满满一张纸,他不由得看了张玄一眼,很想在下面加一句——信口开河。 卦摊前只有一把椅子,看得出这位神算的生意不是太好,张玄让聂行风坐下,他用刚腾出空的手拍拍桌子,叫:「醒醒了,生意上门了。」 老郑睁开眼,刚好看到张玄把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他整整眼镜,看看坐在自己对面英俊严肃的男人,再把目光转到张玄身上,脸上露出诧异。 「你就是……」张玄指指他身后的招牌,没看到通天二字,便问:「通天神算老郑?」 「老郑是老郑,通天怎么敢当?混口饭吃而已,您就别取笑我了,」老郑从梦中彻底醒了过来,冲他笑道:「您还来找我算命,别开玩笑了。」 张玄用大拇指往旁边指指,意思是要算命的不是他,而是他家董事长大人。 老郑继续发笑,喷出像是猪拱鼻子的声音,操着很重的卷舌音说:「他就更不需要了,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落地的公子哥儿,这辈子富贵荣华多得嫌烦,就算有什么事,也有您给顶着,来找我算命,这不是砸我招牌吗?」 聂行风转头看张玄,老郑的一番话对了张玄的口味,就好像被说富贵的那个人是他,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看来你认识我们。」 「混我们这行的,怎么会不知道聂氏总裁跟玄学张大师?」老郑笑眯眯地恭维,「所以你们今天是来庙里逛着玩的吧?」 「欸?我有这么出名吗!?」被称赞,张玄眼睛亮了,抢在聂行风前面叫道。 「那当然了,您又是上电视又是跑电台,坐个计程车都可以听到您博学多才的言论,真是受益匪浅啊,好多都让我化用到算命上了,您也是时候该出书了,一定稳赚的。」 「还不行还不行,比起你们这些老行家,我还不够资格。」 张玄连连摆手,但任谁都看得出老郑的建议他很有兴趣去操作,为了避免接下来的话题演变成赚钱经,聂行风及时打断了,问老郑。 「我们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点事,是有关张燕桦的。」 「张燕桦?那是谁啊?」 「就是张雪山的女儿,」作为半个同行,张玄很了解摆摊子算命这些人的老油条本性,暂时压住跃跃欲试的出书心情,把注意力先放在了查案上,问:「张雪山你不会不知道吧?」 提到张雪山,老郑脸色变了变,含糊道:「听说过,就是前不久进了精神病院的那个,说起来也很令人伤感啊。」 「伤感的话我们日后再说,你先说他女儿有没有来找你?」 「我又不认识他女儿,其实连张雪山我也是只听过名字,每天来找我看相的人很多,我很忙的,哪记得住谁是谁?再说如果是张雪山的女儿,会来找我算命吗?」 看看门可罗雀的小摊子,聂行风想老郑还真敢说自己很忙这种话,他把算命摊上摆放的纸笔拿过来,飞快地画了张燕桦的素描,递到他面前,「她是来拜托你事情的,跟一个叫谢非的人有关。」 看到图像,老郑脸色微变,张玄好奇地凑过去,见素描简洁,但把张燕桦的面部特征画得很神似,不由得连连点头,「董事长你的画功越来越精湛了,不如我们合作……」 聂行风抬手制止了他的废话,对老郑说:「如果张燕桦来找过你,请把她拜托给你的事告诉我们,现在已经有几个人遇害了,你也是修道之人,不想为此背负罪孽吧?」 算命跟修道是两码事啦董事长,说这种外行话会被人笑话的。 张玄的担心很多余,老郑没有笑,而是垂着眼皮缩在椅子上一脸的犹豫不决,张玄赶忙祭出杀手锏,掏出几张大钞放到桌上,「这是情报费,你好好考虑下,事前你不知道,最多算诈骗,现在知道有人被害还隐瞒事实,那就是从犯,量刑不一样的。」 语气加得很重,老郑果然撑不住了,将钞票迅速收下,「其实也没什么了,就是那丫头来跟我说她朋友最近过得不太好,她想帮忙,但不方便亲自出面,就让我传个话,请他去一家鬼屋驱鬼,你们也知道这个行业没多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传个消息出去很简单,她给的钱也不少,我就同意了。」 听到这里,两人对望一眼,心想谢非会被算计,果然是张雪山的伎俩。 「可是都怪我那该死的好奇心,跑去一打听,发现那个叫谢非的来头还不小,就留意了一下,才知道张燕桦是谁,不过看谢非的确过得不怎么好,听到消息就主动联络我,我就把他要帮忙的那家主人的地址告诉他了,不过我没跟他直接见面,都是电话联络。」 「没见面怎么收仲介费?」张玄问,一脸没好处你会这么热心的表情。 老郑苦笑:「那丫头已经给很多了,再说这件事透着古怪,我怕惹祸上身,当然是尽量避免见面比较好。」 「没见面你就知道人家过得不好,还真是通天神算啊。」 「哎哟您就别取笑我了,您看我的招牌上哪有写通天这两个字?赚个小钱而已,我还不想被雷劈,」老郑无奈地解释:「你说他们是师兄妹,要帮忙有的是办法,需要特意花钱让我来吗?还有,那是间荒废的鬼屋,哪有人吃饱了撑着跑去那里骗鬼?」 「那你为什么明知道有问题,却不提醒谢非?」 被追问,老郑心虚地干笑两声,「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他的目光落到张玄手上还没有动的蟹黄煎饼上,张玄想他在这里窝了一上午,可能生意还没开张,便很大方地将煎饼给了他。 「把张燕桦给你的联络人地址写给我们。」 ※ 拿到了地址,两人回到车里,张玄看着纸条,跟谢宝坤被警方抓住时的住址一样,看来老郑没说谎,他不由叹道:「警方可以准确将谢宝坤抓住,看来是张燕桦报的信,这叫磨完磨杀驴,如果驴子反抗,说不定还会被当场击毙,直接借警方的手除掉后患,一劳永逸。」 聂行风将车开出去,「可惜他们低估了谢宝坤的智商,精神病并不等于智商低,谢宝坤一定是发现了自己被出卖,才会去袭击张燕桦。」 「谢宝坤袭击张燕桦?什么时候的事啊?啊……啊啊啊!」 张玄问完,没等聂行风回答,自己先反应了过来。想起张燕桦脖子上的伤,大叫:「难道她是被谢宝坤弄伤的?」 「你不觉得那伤很像手术缝合线造成的吗?」 而且凶手特意没用整股线,而是一根根的绕住她的脖子,让她痛苦不堪,却又暂时造不成死亡,这种行凶手法很像谢宝坤,奇怪的是谢宝坤杀了所有威胁到自己的人,却放过了张燕桦,那当然不会是出于什么怜香惜玉的心理,如果不是张燕桦自己侥幸逃脱,那就是谢宝坤还有其他的目的。 「他为什么不杀张燕桦?」他低声自语。 「张燕桦会些法术,要对付一个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她也吃了苦头,差点被杀却不敢报案,还要尽力掩饰。」说到这里,张玄一拍大腿,很兴奋地对聂行风说:「她肯主动告诉我们内情,可能也是因为害怕,董事长,我们找机会把她拉到我们的阵线来,再加上老郑的证词,就可以指证张雪山了!」 「她如果肯跟我们合作,就不会只是暗示,我想她把老郑的线索告诉我们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老郑的证词也只能证明谢非被害是出自张燕桦的授意,而谢宝坤就算被抓,他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他的证词无法作为呈堂证供,所以都扯不上张雪山,那家伙很狡猾,一早就将自己置身事外,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包括自己的女儿,所以谢宝坤只是杀人工具,而张雪山才是真正的凶手。」 「既然如此,那我们何必特意来找老郑?他告诉我们的都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 「我只是想证实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要是一切都是张雪山在搞鬼的话,我们要及时制止他接下来的行动,以免再有无辜的人被害。」 「如果张燕桦也因此被杀的话,他手上又多了条人命。」张玄摆弄着手机上的子弹坠子,说:「从某种意义上得承认,他有严重的精神病……董事长,我们现在去哪里?」 「谢宝坤的地址正好顺路,我想去看看。」 「我觉得他藏在棺材铺的可能性更大,被警察抓了一次,白痴才会藏在老地方,」张玄连连摆手,坚持说:「不会不会。」 「是不会,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为什么张燕桦特意在老郑的名字前面加通天两个字?」 「英雄所见果然略同,董事长你的智商越用越高了,」张玄做了个揉眉心的动作,以表示自己的疑惑,「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啊,老郑的算卜看上去也不是很高明,却号称通天神算,这牛皮吹太大了吧?」 沾沾自喜的发言,聂行风忍不住瞄了张玄一眼,他所谓的「奇怪的地方」根本不是张玄说的那个,这家伙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 谢宝坤曾经住过的地方到了,离谢家棺材铺比较近,是那种很旧的单身公寓,张玄操起他平时的绝活,拿出自制的警察证去房东那里说了一通,房东就毫不怀疑地带他们去了租屋,路上张玄拉着他闲聊,才知道房子是张燕桦先租下的,提前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房东就爽快地把房子租给了她,谁知里面住的居然是有精神病史的杀人犯。 「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怕,要是他再精神病发作,回来杀人怎么办啊?警官,你们可一定要把他看好啊。」 「放心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3节 有关谢宝坤逃跑的事警方没有对外公布,张玄想自己还是不要乱说话,以免吓到人,谢宝坤的执着点不在这里,只要不主动惹他,相信他不会特意跑回来杀人。 谢宝坤的房间摆设很简单,除了租屋自带的一些家具、电器外,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衣服全都是深蓝色的,就像精神病院里的病号服,看来他即使出来了,心理上也早就习惯了禁锢时的生活状态。 私人物品少得他们都不需要特意翻找,张玄猜想就算有重要物品,可能也被警察搜走了,他冲聂行风双手一摊,表示来也是白来,毫无收获。 聂行风正准备跟张玄离开,忽然看到在阳光照射下,餐桌桌腿下有东西闪了闪,他走过去捡起来,发现是个可以开合的椭圆型项坠,吊坠镀金部分的颜色都磨掉了,又没有链子,要不是刚好被光照到,这么小的东西很难被注意到。 他把坠子打开,发现里面两边都贴了照片,左面的是一对夫妻,右面则是姐妹,看照片颜色,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几个人的头像都颇小,只隐约可以看出里面那个男人是年轻时代的谢宝坤。 「这是谢宝坤的全家照吧?他杀了全家还带着这个,也不怕冤鬼索命,」张玄探头看着照片,忍不住吐槽。 「可能是他被警察带走时在挣扎中掉落的,可是过了这么久,他却没有回来取。」 「他一定是不知道掉哪里了,也说不定是怕回来再自投罗网吧?董事长你不是说他智商很高吗?那这个道理他应该明白的。」 不,像谢宝坤这种极端个性的人,对于想要的东西,哪怕知道危险,他也一定会回来取的,甚至不惜为此杀人,他不回来,也许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会是什么呢? 聂行风心头有些乱,仿佛找到了一些线索,却因为线索太乱,一时间无法理清,只知道那是危险来临的预兆。 「我们马上去谢家!」 他边说边跑出去,张玄跟在后面叫:「董事长我还没看完,再给我看下。」 项坠抛过来,等张玄接到手里仔细看完,聂行风已经跑下了楼,他急忙追上去,很兴奋地把项坠亮给聂行风看,「我知道谢宝坤不杀张燕桦的原因了,董事长你说张燕桦长得像不像他的大女儿?」 当年谢家的大女儿虽然侥幸逃命,但在谢家疑案公布后,她还是因承受不了公众舆论刺激而卧轨自杀,张玄没见过她的长相,不过看照片里的女孩子相貌清秀,谢宝坤精神状态恍惚时,把张燕桦误认为是他女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聂行风上了车,把引擎发动起来,冷静听完张玄的话,只说了一句——「你恐怖片看多了。」 「你怎么这样啊招财猫,我可是在很认真地考虑案情……」 「快去把钥匙还给房东,我要开车了。」 难得见聂行风这么急,张玄顾不得跟他分辩,匆忙跑回去交还了钥匙,然后跳上车,等车开动后,他问:「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有,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找证据证明你的推论是否正确。」 第三章 车开到谢家店铺,远远的就看到原本被派来看守现场的警察都不见了,或许警方把重点放在了追查萧兰草身上,这给他们进去查案提供了便利。 来过几次,两人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进去后先去摆放棺材的房间找了一遍,又合力把棺盖一个个打开,没有发现密道,这里唯一跟之前不同的是有一口棺材的棺盖不翼而飞,不知道是不是血案后被勘察现场的警察移动了,因为不重要,又没有其他怪异现象出现,聂行风没太在意,几年前摄制组曾来过这里,他想如果有暗门密道这种东西,他们在拍摄中应该会发现。 两人又转去阁楼,阁楼门上贴了封条,张玄琢磨了一下,发现无法在不撕破封条的状态下开门后,直接一脚把门踹开了。 聂行风想阻止已经晚了,就听张玄老神在在地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啊,这种小事,回头魏炎会帮忙解决掉的。」 用力过猛,门板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在两旁来回晃动着,阳光斜照进去,刚好落在对面半裂开的栏杆上,吊在上面的死尸已经被清理走了,但两人抬头望去,仿佛还可以看到曾经吊在那里来回晃荡的人影。 张玄在门口合了下掌,他在这里做过超度法事,已经没有怨魂遗留,但面对阴冷的空间,他还是习惯性的做了个打扰的手势,进去后掏出几张辟邪符跟杀鬼罡符给聂行风。 「先礼后兵,要是有鬼不识敬,董事长你就用符。」 匡当! 身后传来巨响,仿佛是对他警告的回应,在狂风卷动下,门板猛地合上,关闭了唯一的一点光亮,空间再度陷入黑暗中,张玄冲聂行风挑挑眉。 「看来我们只能选择后者了。」 震响之后是长时间的寂静,什么都看不见,张玄小声问:「董事长你不觉得奇怪吗?上次我们来时还没有这么暗的,窗户好像挂了东西,什么都看不清。」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看清。」 这也更证实了他的猜测,谢宝坤就躲在这里面,警方在门口贴了封条,以为封条完整就是没人进入的证明,却没想到这里是谢宝坤的家,他住了几十年,一定知道其他的入口。 等视力稍微适应了黑暗后,聂行风先去窗口查看,发现窗上挂了窗帘,窗帘外又钉了好多木板,很难将帘子简单的扯下来。 「搞这么复杂干什么?」张玄试了两下没成功,忍不住说:「钉这么多东西,也不怕被外面巡逻的警察发现,还是他在精神病院待久了,喜欢黑暗的地方?」 精神病人的想法他无法理解,原因可能如张玄所说的,但也许谢宝坤煞费苦心的这样布置,有更重要的理由。 遵循记忆,聂行风走向对面的墙壁,之前他一直没留意这里的布置,直到张玄做法事时有神秘人出没,后来他又将谢宝坤跟张雪山的关系连到一起,才突然想到谢宝坤藏身的地方也许并没有很隐秘,而是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谢宝坤对这个阁楼这么在意,很可能他一直就在阁楼里,从没出去过。 这些疑点早在张玄被警察带走时,他就跟魏炎提过了,但不知道是魏炎的报告不被重视,还是有人故意压下案子,至今警方都没有派人详细搜查这里。 张玄跟着聂行风走过去,正要问他有什么发现,忽听一阵低微哭声传来,还夹杂着玻璃珠相撞的声音,他顺响声看去,就见一大堆玻璃珠从楼梯上方滚下,珠子连成一条微亮的通道,通道尽头的楼上有个很小的白影在飘动,依稀是那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 发现张玄看到自己,女孩冲他摆摆手,张玄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在急切地叫:「救我!救我!」 哼,害过他好几次,还好意思求他救命。 张玄没好气地想,不过也知道有时候怨魂在人间游荡,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迫留下的,身为谢宝坤的家人,她们母女的怨气要比其他鬼魂重得多,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很难超度她们。 现在谢宝坤回来了,他想小女孩是不是很怕他,所以找机会向自己求救,说不定谢宝坤就藏在楼上某个角落里。 这样一想,张玄急忙跑上楼,玻璃珠在他经过的地方消失了,他一开始没注意,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脚下发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低头一看,就见光亮消失,那些玻璃珠化成一颗颗赤红的珠粒,仿佛血珠串连成线,活物般的弹起来,绕住他的双脚向后猛拉。 张玄在楼梯中间,拉动使他失去了平衡,紧急之下,急忙伸手去抓栏杆,没想到血珠抢先缠住了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随即头顶传来轰响,悬在房梁上的巨物腾起,向他当头砸下。 黑暗中张玄什么都看不到,只靠本能感知危险降临,口中念动符咒,紧缠住他的血珠被震开,随他手中道符一起飞了出去,他随即抛出索魂丝,在东西砸下来的瞬间向上弹出,以法器神力拦住逼近的骤风,同时抓住楼梯扶手向外一荡,顺扶手借力翻下了楼。 几乎与此同时,轰隆巨声在耳边响起,那物体太沉重,整个地面被震得不断颤动,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却是楼梯经不起撞击,从中间裂开一条很大的缝隙,尘土飞扬,呛得张玄连声咳嗽。 「张玄!」 聂行风从一开始小女孩出来时就感觉不对劲,那个看似纯真的小孩,却数度让他们陷入险境,但没等他提醒,危险就连续发生,他冲过去,借着手机光芒,看到张玄半跪在扶手旁的地上呼呼直喘,眼瞳在光下泛出瑰丽的釉蓝色,一边嘴角轻微勾起,露出邪佞冷酷的笑,不由得一呆。 这种笑容不该属于张玄,却又十分熟悉,让他不自禁地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位任性妄为的北方之神。 「董事长?」 叫声唤回了聂行风的思绪,回过神,见蹲在自己面前的仍是平日里的那个人,慌忙上前将他扶住,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哼,我如果受伤,那对手一定伤得更重。」 随意张扬的口吻,再配上张玄的表情,欠打得让聂行风忍不住笑了,提着的心放下,就听楼上小孩子的哭声比刚才更凄惨了,这次不像是作戏,而是真的受了伤,他问:「你做了什么?」 「打了她一道加镇鬼咒的血符,」见聂行风脸色一变,张玄说:「安啦,不是我的血,我只是废物利用,用她自己的血临时做的符咒,小鬼就是小鬼,以为可以驭使自己的血杀人,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那些血本身就是她的克星。」 这些道家法术聂行风不懂,只要张玄没事就好,将他扶起来,见整个楼梯塌陷了大半,一个前宽后窄的厚重木板卡正当中,竟是棺材房里那个不翼而飞的棺盖。 这才明白棺盖消失的秘密,聂行风惊了一身冷汗,不由懊悔自己刚才的迟钝,明明感觉奇怪,却没有深思,还好张玄及时躲过去了,否则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的大意。 想到这是恶鬼特意用来对付张玄的,聂行风怒从心起,拳头不自禁地握了起来,张玄跟他相处已久,即使在黑暗中,也马上觉察到了他的愤怒,拍拍他肩膀。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们在搞鬼了,俗话说鬼话连篇,被骗过一次就算了,要是接二连三的被骗,师父在九泉之下也会气得跳出来,拍我一脸珍珠粉,骂我笨蛋的。」 好形象的比喻,聂行风的一腔怒火顿时消散了大半,没好气地说:「这时候还不忘开玩笑。」 楼上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的回响着,张玄给聂行风打了个手势,两人越过楼梯上的棺盖走上去,就见金色符咒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道符下压了个正在挣扎个不停的灰色影体,殷红血珠串连成一条长线,将她紧紧拘在当中,任凭她怎么撕扯,都无法挣脱那股束缚,金光刺得她很难受,不时发出尖叫。 张玄走过去,看到他,小女孩立刻大哭:「好痛好痛,大哥哥饶了我,我会乖乖的,再不闹了。」 无视她的求饶,张玄淡淡地说:「我刚才没第一时间毁你魂魄,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看在你很小的分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选择轮回,还是宁可魂飞魄散也不离开?」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要爸爸妈妈,妈妈说你死了,就没人阻止我们团聚了,呜呜……」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团聚,也没有永远的分离,别再执着了,跟我走。」 小鬼没有是非善恶之分,好在她没害过人,张玄不想为难她,手一扬,将道符收了,捆缚她的那串血珠随着道符飞起,震散后逐渐消失在空间,那是小女孩的恶念,恶念散了,至少她没办法再用玻璃珠的幻影害人。 张玄手拈指诀,做出引路的手势,开始念往生符咒,小女孩呜呜哭个不停,像是很害怕,却不敢违抗法咒的牵引,乖乖向他走来,眼看着就要抓住她的魂魄了,黑暗中突然旋来飓风,原本卡在楼梯中间的棺盖再次腾空而起,向张玄砸来。 聂行风急忙抱住张玄滚到一边,棺盖没伤到他们,却迫使张玄不得不中断了念咒,失去牵制,小女孩的鬼影立刻跑掉了,就听有个女子的声音大叫:「不许带她走!」 跟女孩相比,母亲的怨念更重,棺盖在她的驱使下几次腾起,向他们发起攻击,阁楼空间很大,但棺盖实在太重,每撞一下,地板木墙就随之剧烈凹陷,周围木屑尘土翻腾,将张玄跟聂行风逼得连连后退,见那女鬼仍没有罢手的迹象,张玄火了,迎着那团聚在一起的鬼影喝道:「我送她上路是为她好,你再阻拦,可别怪我出手无情!」 女鬼置若罔闻,继续用意念掀动棺盖,看到落在面前的棺盖竖直立起,以异常猛烈的速度扑来,张玄挥出索魂丝将它困住,正要唤龙神破它的怨念,就见聂行风抢先冲上,双手握住犀刃,朝着棺盖斜劈而下。 轰隆声中,棺盖在犀刃戾气激荡下震得四分五裂,木板碎块翻飞,女鬼被击中,惨叫着摔倒在地,张玄趁机祭起道符将她困住,符上金光映亮了蜷成一团的鬼影,女鬼被罡气震得簌簌发抖,长发披散,露出后面的惨白面容,依稀是项坠照片里的模样。 旁边传来哭泣声,却是小女孩发现母亲受了伤,又跑了回来,鬼影在犀刃罡气下越来越浅,她却不知道逃,只会望着母亲哀哀哭泣。 张玄无视了她的存在,女鬼既然已堕入恶鬼道,留情只会害人害己,弹指燃亮道符,双手当胸并指,做出杀鬼法诀,张口喝道:「乾坤借位,雷电齐行……」 祈火咒刚念出两句,肩头忽然被大力推到,张玄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聂行风抓住扑到了地上,看着道符滑落,他大为光火,他用一次祈火咒容易吗?每次都被打断,忍不住骂道:「招财猫你又妇人之仁,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是……」ぉ香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尖锐风声擦着耳边射过去,对面墙壁被击中,响起砰的重音,张玄一愣,紧接着传来的响声证实了他的猜测——那是子弹射出的声音。 这才明白自己错怪聂行风了,要不是他及时将自己拉开,吃花生米是免不了的,死是不会死,但还是会很痛,天知道他最怕痛了。 「可能是行动组的人,别管抓鬼了,先保护好自己。」在他开口道歉之前,聂行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这是当然,好不容易才把这对鬼母女捉住,却被中途打断,张玄的耐性磨光了,没好气地想,既然这些人喜欢冤魂不散地跟着他,那不如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冤魂吧。 周围又传来几声枪响,好在棺盖碎成了几大块,暂时代替他们成了枪靶,但随着有人打开灯光,他们藏身的地方很快就被发现了,那些人持枪向他们连续射击,挡在他们面前的棺盖被射成了马蜂窝。 靠,这帮人失心疯了,不问青红皂白进来就开枪! 就算是隶属特别行动部门的成员,这样的行为也太离谱了,张玄怀疑他们是不是又接到了什么奇怪的密报,才会把在这里的人当危险分子严阵以待。 有人冲上来,在手灯光芒的闪烁下,二楼不再像最初那么昏暗,枪口指向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这么近的距离,一块小木板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张玄好后悔今天出门没捎上汉堡,现在再召唤也来不及了,只好小声问聂行风,「有白手绢吗?」 「什么?」 突然之间聂行风没反应过来,张玄只好又说:「白纸巾也行啊。」 这次聂行风懂了,额间挂出几条黑线,摇了摇头,看到便衣越来越近,张玄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道符,伸出木板摇了摇,叫道:「投降投降,别乱开枪啊。」 「砰!」 枪声响起,张玄的道符被射穿了个大洞,他急忙缩手,子弹擦着他射过去,几乎可以闻到火药的气味。 都说投降还动手,是成心想杀人吧这帮混蛋! 便衣的鲁莽成功地激起了张玄的怒火,见那个人正站在鬼影附近,他灵机一动,又掏掏口袋,这次拿出的是个小玻璃瓶,他用大拇指顶开木塞,朝那个不识相的家伙抛去。 那人反应灵敏,发现有奇怪东西,立刻扣下扳机,不过他不开枪还好,这个错误的动作导致玻璃瓶半路被击碎,里面的液体四下飞溅,他脸上溅了一部分,余下更多的部分都泼在了女鬼身上,血红一片,分外惨厉。 「那不会是黑狗血吧?」聂行风忍不住问。 「不是,现在黑狗也不好找了,都不纯种的,」张玄满意地看着他制造的效果,「这是符水外加钟魁的几滴血,虽然代价是继续被他经济压迫,不过好在很好用。」 沾沾自喜的口吻,聂行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叹道:「你的创意也很不错。」 刚才张玄的法咒临时中断,给了女鬼喘息的机会,压在她身上的道符也被子弹击落了,她本来可以逃走,却偏偏不巧在可以移动身形时被淋了一身血,疼得尖声嘶叫,在符水强大的刺激下,灵体被迫现形,在空中不断挣扎,长发乱成一团,再配合惨白的脸皮跟长衫,骤然出现在便衣面前,纵然他久经训练,也吓得向后跳去,脚下踩到棺材木屑,仰面栽倒在地。 其他几名便衣刚好在这时跑了上来,迎面就看到飘浮在半空中的女人,女人满脸是血,因为痛苦脸孔极度扭曲着,众人被她的惨叫震得耳膜生疼,只想放下武器,先捂住耳朵再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更无法理解她悬浮的原理,脱离了正常思维的现象,让他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鬼正被符水折磨得痛苦不堪,看到他们,顿时找到了发泄口,尖叫着向他们冲去,女鬼指甲血红,两只手扬起时,可以清楚看到指尖上正在滴血,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早吓晕了,但那些人不愧是经过特别训练的,虽然害怕,却仍然表现得很镇定,同时举枪向她集中开火。 可惜那些都是普通子弹,对女鬼完全无用,众人就看着子弹穿过女鬼的黑雾躯体,纷纷射到了其他地方,跟着最前面的两个人被她的戾气击中,腾空跃起后再重重跌下,顿时晕了过去,手枪也飞去了好远。 「拜托,手枪对鬼是没用的啦。」见其他人继续冲女鬼开枪,张玄忍不住嘟囔:「手枪可以杀鬼的话,那还要我们这些天师干什么……啊!」 要不是最近一直被特别小组的人折腾,这时候张玄早过去帮忙了,不过枪口无眼,他可不想为了逞能吃枪子,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被女鬼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觉得颇为解气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聂行风被他的喊声震得耳鸣,急忙问道。 「董事长,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 张玄回过神,见聂行风一脸紧张,他只好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要是在这种危险状况下跟董事长说自己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赚钱方法,不知会不会被一巴掌巴下楼。 「……很好的逃跑方法!」他说。 周围枪声密集,聂行风没注意到他的临时改口,问:「怎么操作?」 张玄眼珠转了转,瞬间想好了点子,让聂行风伸出手来,在他掌心迅速画了道符,小声说:「这是道家常用的障眼法,就是为了跑路专门发明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说着话,为了强化符咒功效,张玄又掏出道符塞给聂行风,看着他熟练的手法,聂行风很想说当年张天师创立障眼术,绝对想不到他的后人会挪来做跑路之用。 张玄给聂行风捣鼓完后,又转而画自己的,谁知刚在手心里画了两笔,就看到眼前鬼影飘飘,那个消失已久的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像是为了拉近乎似的,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靠。 刚才超度你时百般不情愿,现在跑过来干嘛啊? 张玄没好气地瞪她,「干什么?」 「好多人,我怕……呜呜!」 人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看不到你,可是他们可以看得到我啊! 张玄很想抓住小女孩,把她直接扔到她母亲那里,可是女孩呜呜呜哭得凄惨,鬼影飘忽,像是真的很害怕,看来鬼也怕恶人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你别哭,我想办法把他们赶走好了。」 再哭下去一定会把那些人招来的。 张玄的担心在下一秒变成了现实,便衣的子弹伤不了女鬼,却成功地激发了她的戾气,再加上被符水一阵折磨,她渐趋疯狂,将那几名便衣撂倒后,转头看到女儿在张玄身边,以为他又要害她们,竟然不顾他手中的道符,大吼一声扑过来拼命。 「不关我事……」 没等张玄解释,女鬼用怨气驾驭的厉风已向他卷来,帮他们挡子弹的木板瞬间飞了出去,见那风利如钢刀,聂行风急忙抢上前挥起犀刃架住逼来的厉风,却不料旁边散乱一地的棺板碎块在风中乱飞,其伤害程度完全不低于子弹的力量,他只好不断挥舞法器为张玄遮挡。 这给了便衣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带来的照明器具都在跟女鬼的搏斗中碎掉了,仅剩的一点光芒在空间中闪烁,根本看不清目前的状况,在发觉女鬼的存在后,再次纷纷向她开枪,张玄担心伤到聂行风,将他一把拉开,他自己却为了躲避枪弹,脚下滑了一跤,被女鬼挥来的厉风击中胸口,向后连翻几个跟头,砰地撞到了墙上,双手在乱挥中不知碰到了哪里,后面墙壁移开,他便顺着突然出现的阶梯骨碌碌滚了下去。 还好楼梯不是太陡,又是木板建造的,摔跤没给张玄造成太大伤害,在滚下后用手臂撑住地板就势翻了个身,发现除了一阵头晕目眩外,一切都还好。 在稳住身形后张玄发现靠墙的桌子上居然点了两支蜡烛,烛火摇曳暗淡,但跟楼上相比,这里亮堂多了,再一抬头,当看到指在自己眼前的剑尖时,他惊出了一头冷汗。 那是个塑成半人高的盔甲铜人像,铜像的出处无法考究,不过铜人拿武器的动作很危险,张玄抬起一只手,将离自己的眼眸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剑尖拨开,让铜人换了个方向,以免误伤无辜——他是死不了,但如果被剑尖贯脑的话,毁容的后果更可怕。 「师父保佑。」他小声嘀咕。 第四章 「张玄!」 身后传来聂行风的叫声,张玄回过头,就见他一脸焦急地从上面飞奔下来,烛光摇影,将他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身后是一条长长的黑暗走廊,仿佛他是从暗夜里出现的一般。 「你有没有事?」聂行风一跑近,就抓住他的手问道。 「没事,」张玄抽出手,揉着撞痛的膝盖,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发现宝藏了,有事也变没事。」 接下来是少许的沉默,显然对于张玄的神经大条,连聂行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好像是谢家的地下室。」他转了话题。 「地下藏宝室。」 聂行风的推理没错,谢家果然有不为人所知的暗室,不过不是在楼下,而是在楼上的某个地方,从面积来看,这个地下室结构颇具规模,靠墙整齐放着各种瓷器、古玩、银器和许多木箱,角落里有张小桌子,桌上放了几个吃完的杯面盒,一个空水瓶横躺在旁边,在忽闪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寂寥。 看来这就是谢宝坤藏身的地方,不过奇怪的是他现在不知去向,刚才他们打得那么厉害也不见他出现,张玄转头将整个地下室打量了一遍,在确定谢宝坤不在这里后,他走到一个木箱前,将箱盖打开了。 如他猜测的,箱子里盛放了不少金银玉器,还有一些边角发黄的古卷字画,他随手拿起一幅画看了看,放下后又去摸珠宝,一个人兴奋了一阵子,突然转头看聂行风。 「董事长借犀刃用下。」 「干什么?」 「我怀疑这东西只是外面镀了一层铜色,其实里面是纯金的,所以我想试试。」 张玄摸摸那个差点插到他的小铜人,做了个砍的手势,聂行风的脸色顿时黑了,「张玄,上古神器不是这么用的。」 「借用用啦,又搞不坏的。」 聂行风漠视了他的无聊,转头看向楼梯上方,「我们先上去,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为什么?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藏宝室,就算拿不走,让我过过瘾也好啊。」 「可是这么久了行动组的人跟女鬼都没跟来,你不觉得奇怪吗?要是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怎么办?」 「被关的话再想被关的事,现在我比较对这个小东西感兴趣。」 两个人根本鸡对鸭讲,聂行风气得不说话了,就见张玄掏出小匕首朝着铜人身上用力砸了两下,然后摸摸磕痕,喜道:「董事长快来看,果然是纯金的!」 检查完磕痕,张玄收起刀子又抱了抱铜像,居然抱不动,这更让他坚定了这是金人的想法,赞不绝口地说:「真厉害啊,这么大的一个都是纯金打造的,这得要花多少钱啊!」 好奇心被他挑了起来,聂行风也走过去摸了摸铜像,问:「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你觉得会有人把大创的东西跟金银首饰放一起收藏吗?」 聂行风不说话了,看脸色就知道他成功地败在了张玄的神奇吐槽下,就见他打量着周围满满的宝藏,摸着下巴说:「我懂了,谢家做棺材生意,说不定还负责道场入殓下葬一条流水线服务,这些都是他们祖上偷偷从死人棺里拿来的,呵,这招挺厉害的,连盗墓的程序都省了。」 这样一代一代的积累,就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数目,却不敢拿出来花用,所以不得不偷偷造出这个藏宝室,将贪下的东西藏在这里。空有一大笔财富却不能用,只能偷偷摸摸的在地下室里过眼瘾,张玄想可能从谢家祖上开始他们的精神就有问题了。 「要是让我有这么多钱却用不了,我宁可自己是穷光蛋。」他嘟囔道。 「这里太奇怪,我们还是走吧。」聂行风再次催促。 张玄没再坚持,点点头准备离开,谁知一转身就看到有个便衣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举枪对准他们,表情冷酷狰狞,他身后不远处还飘动着小女孩的鬼影,怕怕地看着他们,不敢靠得太近。 「把东西放下!」便衣沉声喝道。 张玄举起两只手,示意自己原本就什么都没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还没到偷拿人家家财的分上。 动作被无视了,便衣扣下扳机,几声枪响后,张玄身后的墙壁上冒出了好几个弹孔,他急忙往一些大瓷器后面躲,便衣再次把枪口对准他,却犹豫了一下没再开枪,聂行风趁机走上前,举起双手,好声解释道:「我是聂行风,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来这里是因为……」 「董事长小心!」 听到张玄的叫声,聂行风急忙闪避,与此同时,子弹擦着他的耳边射了过去,便衣的枪口追着他,正要再扣扳机,被张玄一枚道符弹来,道符击在他的手腕上,疼得他连连甩手,将枪扔到了一边。 过于强烈的反应,聂行风惊讶地看张玄,就见他手里握了另一张符,眉间勾勒着微笑,「董事长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人已经被女鬼附身了。」 「你怎么知道?」 「枪法差到专门打墙的程度,想不怀疑都难啊。」 张玄将手中道符再次抛出,这次正中便衣的额头,就见他脸色顿时变了,伸手想把道符拽下来,但还没靠近就被符上的金光打开了,疼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仰头嘶吼着,属于男人的嗓门里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 冷眼看着鬼魂挣扎,张玄说:「赶紧从他身上出来,否则你会更痛苦!」 女鬼不答,只是恶狠狠地盯住张玄吼叫,仿佛把他当仇人来看,忽然伸出手反掐住男人的脖子,她下力很重,男人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身体很夸张地向后倾斜,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女鬼叫道:「快把符撕下来,否则我拉着他一起死!」 不怕他的鬼不少,但是敢这样明目张胆威胁他的却不多见,到这个时候女鬼还做困兽犹斗,张玄一声冷笑,也不跟她着急,随手拿起身后一个大花瓷瓶,说:「这个看上去挺不错的,不过再好的东西不用的话,也是废物一堆。」 说着话,他的手一松,花瓷瓶便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看到他的动作,女鬼发出尖叫,冲上来想要阻拦,被他用指诀拦住,又拿起另一个青瓷作势要摔,女鬼气红了眼,吼道:「这是我们谢家的东西,不许动它!」 见她这么紧张,张玄心里更有底,明白了刚才枪枪都射在墙壁上的原因,冷笑:「你们谢家的?真好笑,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你们偷来的。」 「胡说!」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这世上欠下的任何东西都是需要偿还的,你们偷了别人的财富,同时又用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行为来赎罪,这种愚蠢的做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罪赎清……」 话音未落,女鬼便无视他的指诀罡气,朝他扑来,愤怒之下忘了自己现在还在附身中。 张玄就在等她发怒,至少她在攻击自己的时候不会再去为难便衣,微微侧身,手指弹在便衣额头之上,附身女鬼被法诀弹到,顿时戾气消散了大半,眼看到张玄手中的瓷瓶扔出去,大急之下忘了此刻的处境,灵体从便衣的身躯里脱离,抢在瓷瓶落地之前将它抓住,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便衣已被掐晕了,身躯失去女鬼驾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为了避免他跌成脑震荡,张玄跑过去将他扶住,放到地上,就见他脖子上映出黑黑的一圈印痕,无法顺畅呼吸导致脸色铁青,张玄在他背后猛力拍了一巴掌,便衣缓了过来,躺在地上一阵咳嗽。 「说起附身,小兰花可是鼻祖,有机会你可以跟他学学经,」把人救过来了,张玄站起来,慢悠悠地说完,又追加一句,「不过你应该没这个机会的。」 这才察觉自己中计,女鬼气得柳眉倒竖,眼中瞳孔黑色部分愈来愈重,整团浓重黑雾盘桓在鬼影周围,那是即将化身恶鬼的前兆,张玄没给她机会,用道符将她打翻在地,她挣扎着想起来,就见眼前金光射来,道符罡气挥散,震得她无法逃离。 身旁传来哭声,小女孩看到母亲受伤,立刻飘了过来,却被道符打了个跟头,女鬼急得想去扶她,但挣扎了半天都无法逃脱罡气困缚,急躁之下整张脸更加扭曲狰狞,盯住张玄,恨不得将他一口吞噬,以泄怨气,张玄没在意,说:「你在这里已经待很久了,该上路了,你为了报仇宁可入恶鬼道,难道也要你的女儿跟你一样永远躲在黑暗中,见不得光吗?」 「不要你管!」 「我也不想管啊,又没好处拿的,」张玄老神在在地说:「可谁让我遇到了呢,这辈子你跟她有缘,做一场母女,那就好聚好散吧,说不定下辈子还有机会再见,你要是再执着下去,害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的亲人。」 女鬼这次没反驳,看着在对面哀哀哭泣的女儿,表情若有所思,见她像是动了心,张玄打铁趁热,追加:「想通了就一起去轮回吧,这里的事交给我来打点,你一直放不下,不过是想报复谢宝坤,我答应你让他接下来的人生继续在精神病院里度过……」 「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他多久吗?」打断张玄的唠叨,女鬼木然反问。 张玄一愣,就听她说:「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的父母就像我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一直都在等,等他在学府功成名就,等他回心转意回家继承父业,等他慢慢接受谢家的一切,活着的时候等,死了还在等,你说现在他回来了,我为什么又要走呢?」 这句话像是疑问,又像是准确的回复——既然等了这么多年,那她不介意一直等下去,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复仇还是永远的死亡。 张玄心里有所触动,不自禁地看了眼身旁的聂行风,其实女鬼的心情他并非无法理解,也许他们每个人都有想坚持的地方,而不去理会这种坚持是否值得。 或许会斟酌值得与否的想法本身在坚持的感情中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我在等他赎罪,等了这么久,我是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的!」 女鬼尖锐的声音突然在空间回荡起来,张玄忍不住捂住耳朵,这种感情理解归理解,但他却无法放任不理,正要找个机会强迫她听从,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其他便衣快速奔到地下室,楼梯走到一半就把枪口对准了他,严阵以待的态度仿佛他是高度危险分子。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每次都到关键时刻打断他的工作,张玄气急反笑,跟楼上相比,这里空间更小了,要是真打起来,他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只好从善如流,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谁知就在他把注意力放在便衣身上时,困住女鬼的道符竟然被聂行风伸手摘掉了,等张玄发觉,女鬼的影子已经飘远,小女孩也被她顺路带走了。道符失去了作用,她身上的戾气顿时散发而出,长发随厉风卷动飘扬,露出发丝下的脸,她的半边脸被泼了符水,竟然已腐蚀入骨,乍看去,只看到白惨惨的颧骨,发丝在厉风中无限延伸,卷起刚才落在地上的手枪,甩给张玄。 手枪来势凶猛,为了不被打到脸,张玄本能地伸手握住,却不料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对面的便衣腹部中枪,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张玄大为惊讶,转头看去,就见聂行风手里也拿了一柄枪,表情严厉,冷冷看着对手。 「那枪不是我开的!」 见女鬼把枪丢给他后,带着女儿瞬间消失在空中,不小心又被女鬼摆了一道,张玄气得只想骂脏话,为了不被误会,他急忙把手枪挂在食指上,枪口朝下,向那些人大声叫道。 对方还没回应,旁边的人先开了口,聂行风用沉稳的语气说:「我知道,那是我开的。」 张玄再次惊讶地看他,从子弹射出的方向来看,聂行风开枪的可能性最大,但他无法想象聂行风会主动挑衅,这对于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非常不利。 「因为他想杀你。」 聂行风给了他解释,没等他回应,对面先传来枪声,见同伴受伤,众人同时将枪口对准他们二人射击。周围没有障碍物,张玄只好先开枪将那两支蜡烛击灭,这样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比较容易藏身和逃跑。 有几颗子弹射在了铜人身上,发出叮当空响,紧接着他的肩头被抓住,聂行风抱着他滚到一边,趁着混乱,两人把木箱往前推出,然后躲去箱子后面的空间,就听子弹打在银器等物体上,导致瓷器碎裂声不断响起,女鬼悉心保护的那些古玩被击得四分五裂。 混乱状态持续了很久,好半天地下室才重新陷入寂静,隔着木箱,张玄隐约听到对面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有人在慢慢逼近,他举枪朝楼上随便开了一枪,子弹不知道打到了哪里,发出一连串的回音,趁着杂音他拽拽聂行风,示意他快跟自己走。 可聂行风只是稍微动了一下,马上又坐回到地上,张玄去拉他,手掌传来黏湿的温热感,聂行风呻吟着栽到了他怀里。 血腥气扑鼻而来,张玄大惊,急忙扶住聂行风,掏出手机打开,借着微弱光芒看到眼前的景象,大量血液从聂行风胸腹上喷出,血色溅出去很远,将他的上衣都溢成了红色。 张玄不知道聂行风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见他脸色惨白,想用道符帮他止血,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将枪递过来,说:「别管我,你先走。」 「不管你,看着你等死吗!?」 见聂行风脸色越来越白,张玄气急败坏地叫道,突然看到人影晃来,想到就是这些人导致聂行风受的伤,他再也压不住怒火,猛地站起身,朝着那人就是一枪。 那人被打得一晃,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向后栽倒了,张玄紧接着又朝余下几人连开数枪,聂行风看到,急得站起来,喝道:「不要杀人!」 他抓住张玄的手压到一边,谁知对方趁机在这时开了枪,子弹穿过聂行风的胸口射到了对面墙上,血花飞溅在张玄的眼前,还带着温热的液体,告诉他前一秒它还在某个人的体内流淌过。 血色染红了张玄的眼眸,在看到聂行风中枪的瞬间,他感觉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怔愣,然后就看着聂行风向前一头栽倒,他想过去扶他,脑后传来风响,有人从地上顺手捡起打碎的瓷瓶,朝他后头狠狠击下。 张玄侧身闪开,拽住男人的手向外一拧,将他的手臂拧脱臼,又用膝盖顶在他的小腹上,把他顶倒在地,另一只手举起枪,朝他开了一枪,接着是其他人,他杀红了眼,只觉得聂行风会受伤,都是这些人的错,如果不是他们穷追不舍,聂行风根本就不会有事,所以一个都不可以放过! 戾气随着道法罡气一齐涌上,在张玄的攻击下旋起狂风,墙壁上悬挂的字画被卷起,震成碎片,在空间上下翻飞,继而向众人袭去,戾气直逼刀剑,有人被刺到,身上顿时冒出一道道血痕,痛得捂着伤口大叫。 这时候手枪已经成了装饰物,没几秒钟所有人都被打伤倒地,张玄余怒未息,走上前一枪一个,最后那个人见势不妙,滚爬着往楼梯上跑,被他一挥袖子,那人便被疾风卷回来,重重跌倒在他面前,张玄冷冷看着他,然后冲他眉心举起了枪。 墙角上的蜡烛不知何时重新点燃了,摇曳的烛光映在那对蓝瞳中,说不上是妖冶还是诡异,男人跟张玄对视着,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强烈的冰冷,四肢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出于极度恐惧之下的正常反应,此刻张玄在他眼中就如鬼魅,身影虚晃飘摇,似真似幻,神智被眼前怪异的状况逼得更混乱了,只知道大叫:「饶命!放了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砰!」 喊叫在枪声中遏然而止,短暂沉默后接着又是无数声。 「砰!砰砰!」 「张玄!」 枪声遥遥传来,每响一声,聂行风的心头就不自禁地揪起,完全无法视物的黑暗加重了那份惶恐,他什么都看不到,无法估计现在张玄在哪里,是什么状态,而他自己又存在于什么样的空间里。 紧握的手有一点点轻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紧张于未知的危险,聂行风伸手握住犀刃,但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抽了回来,直觉告诉他周遭充满了危机,但危险未至,他不可以先乱了阵脚。 呼唤没有得到回应,聂行风又叫了一声,换来的是长久的寂静,这次不仅听不到枪声,连那些便衣也都像是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周是比死亡更沉寂的静,让他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手机好像在搏斗中跌坏了,怎么按都没反应,身边没有其他照明工具,聂行风只好凭着记忆在周围摸索,张玄跌下楼时他依稀有看到,但那里现在却是一堵墙壁,任凭他怎么按动,都找不到可以开启的地方。 有时候最让人恐惧的不是鬼怪,而是这种无法得知对方状况的不安感,感觉着四周鬼影飘动,阴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聂行风想起了钟魁等人在这里的经历,张玄身上又带了噬魂镜,让他不由得担心相同的遭遇会不会也出现在他们身上。 他屏住呼吸,期待自己可以感应到张玄的意识,但过了很久都毫无反应,不远处有声音隐约传来,是玻璃珠相互碰撞时发出的悦耳声响。 聂行风心头一跳,担心张玄再被那对鬼母女暗害,急忙顺声追过去,但奇怪的是明明声音就在近前,但不管他怎么走,都无法走近声源,玻璃声像是在跟他捉迷藏似的,一直在他前面响起,其间还夹杂着小女孩的笑声,笑笑停停,扰得他心情更加烦躁。 「张玄!」他忍不住大声叫道。 前方响起冷笑,他听到女鬼的声音说:「再往前走几步,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聂行风将信将疑,但马上就感应到了属于张玄的气息,他跑过去,脚下却绊了一跤,跌在一个躯体上。 那人直挺挺地横躺在地上毫无声息,但他的气息聂行风却再熟悉不过,伸手去扶,触到的却是黏湿液体,聂行风什么都看不到,抱他起来,想知道他哪里受了伤,却晃了一下——那具躯体只有上半身,还是没有头颅跟半边臂膀的身躯,躯体早就凉了,冰冷的触感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大家都说他是死不了的,所以我把他肢解了,」远处传来女鬼幽幽的话声,「看来效果不错,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重生的迹象。」 黑暗让视觉成了点缀物,不过聂行风觉得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对他来说更幸运,否则他说不定会马上杀了那只鬼,愤怒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们阻挠我复仇!」女鬼的吼声更大,「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吗?我马上就可以杀掉他了,你们却一直阻拦!」 听了这句话,聂行风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冷静地说:「张玄说鬼话连篇,果然不错,你根本没本事杀他,他在哪里,马上带我去!」 「对,我杀不了,但那些人可以杀,我只是在他们杀了他之后肢解了一下而已,我没有乱杀人,连阎王爷都带不走我的,」女鬼冷笑:「这世上要报仇有很多办法,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肢解他的?先来腰斩,再来割头,他的灵体一直在跟我求饶,可惜……」 哪怕知道那不是真相,聂行风还是无法忍受女鬼的信口雌黄,抬腿将脚下的木棺碎片踢了过去,女鬼被打中了,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却仍然阴恻恻地笑道:「他死了,你再生气也没用,你现在是不是很懊悔没救得了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救不了,真是废物……」 犀刃挥出,古器寒光映亮了黑暗空间,聂行风双手握住犀刃之柄劈下,女鬼慌忙躲闪,又舞动衣袖,顿时徘徊在周遭的恶鬼怨魂一齐向聂行风冲来,拦住了犀刃之光。 聂行风无视那些魑魅小鬼,握刀横立胸前,喝道:「你再敢信口开河,我必杀你!」 犀刃的光华划过黑暗,照亮了对面飘忽的鬼影,在法器照射下女鬼半边脸化作骷髅,另一半脸扭曲得看不出原有的模样,看着聂行风冷笑:「不信我的话,你怎么不敢转头去看,快看!你的情人已经成了饿鬼的腹中餐了!」 「住嘴!」 聂行风当然不信女鬼的话,但旁边无数饿鬼争抢分食尸骨的声音不绝入耳,他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正在被用力咀嚼的咔嚓声,张玄在向他求救,耳边回荡着他的哭喊,聂行风直听得毛骨悚然,终于忍不住挥刀劈向恶鬼。 犀刃戾气被他的愤怒激荡起来,顿时光华四射,不消多时那些鬼魅便被斩杀得干干净净,残碎白骨也随之消失了,女鬼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被他追上一刀劈下,犀刃刀锋燃起一团火光,女鬼被烧得凄厉惨叫,瞬间就被火光吞噬个干净。 鬼魅消散,火光也渐渐弱下,只有一丝赤红火苗在刀尖上萦绕,不灭不散,就如犀角燃火,让这里的所有鬼魅无所遁形。 当啷啷…… 回响打破了短暂的空寂,一个小木人从空中摔下来,滚到他面前,木人已被神火烧成了焦炭,但仍然可以隐约看到狰狞面目,容貌栩栩如生,仿佛只要稍微再加点怨气给它,它就可以马上再复生一般。 果然是被操纵的傀儡,聂行风冷笑起来,上前将小木人一脚踩碎,双手握住刀柄,面对黑暗空间沉声喝道:「傅燕文,出来!」 第五章 空间寂静,只有远处几只鬼影飘忽不定,鬼影被犀火所照,变得更浅淡,难以辨认面容,相互碰撞着,似乎是想逃,却又找不到出路,于是聂行风再次扬起犀刃,朝着前方劈下,喝道:「滚!」 法器在封闭的空间墙壁上破开一道缝隙,趁着缝隙没复原,鬼魅们急速逃窜出去,光明从外界隐约射来,但没多久就又被阖上的墙壁封住了,四周恢复了最初的昏暗,只留犀刃上一点灯火为他照明。 不见回答,聂行风故意再次高喝:「傅燕文,你这种只会藏头露尾的小人也配称天神!?」 话音刚落,一道电光从聂行风身后射来,他早有防备,挥舞犀刃抵挡,谁知刀风戾气越来越强,瞬间化作无数利刀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聂行风感觉又回到了第一次跟傅燕文对敌时的情景,不敢怠慢,双手握刀凝神抵挡,但很快电光化作龙形,向他手腕上盘来,恶兽抬起头,张口咬住他的法器妄图夺下,聂行风只觉双手手腕一阵火燎疼痛,仔细看去,那蛇形怪物竟是以意念化作的天火,火焰如黑龙,正顺着他的手腕不断往上游离飞窜。 天火上所带的怨念强烈冲击着聂行风的心房,他微微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又混乱得让他无法确认,眼见黑火盘龙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本能地并指向龙头挥去,同时拿出张玄之前塞给自己的道符弹向神火,喝到:「诛邪!」 他不会张玄那些繁琐的法咒,对他来说最实用的是自己的意志,果然,在他的念力下,道符被犀刃之火点燃,腾起烁烁光华,瞬间便将黑龙吞没了,聂行风紧接着又反手一刀,将那团火焰挥出,打散了逼向自己的意念刀风。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痛哼,他听到那个跟自己极度相似的嗓音愤怒喝道:「你用邪神法术,也敢称诛邪!」 随着叫声,空间露出微亮,跟聂行风长得一般模样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面对他的气急败坏,聂行风显得很平静,冷冷道:「你自称天神,也不见你行天神之职,只会利用孤魂野鬼在这里做结界害人。」 「那都是你心中的魔障:心魔化成各种幻境蛊惑你,让你心生杀机,这与我何干?」 这话也许有点道理,当发觉张玄因为小女孩的诡计差点被棺盖砸到时,他心里的确充满了憎恨,但这是人之常情,他又不是神,而且即使是神祗也并非无情无欲,否则傅燕文就不会汲汲于法器跟张玄的死亡了。 「难道木人不是你施的咒吗?」他冷笑:「这跟当初你在机场用木人分身术害张玄的手法一样,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女鬼是不知道张玄死不了的,那只是你操纵的木人傀儡在作怪罢了。」 「真是执迷不悟!」 被犀刃击伤,傅燕文脸色有些白,却依然反背双手,气势不减,「我只是要你看清楚这世间一切,身为神祗,就当无情无欲,可你刚才的行为让我很失望,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堕入魔道,我想救你都无能为力了。」 「原来你做出幻境是为了指点我,」聂行风反唇相讥,「可为什么我只感觉到你对我这柄法器感兴趣?」 傅燕文脸色一变,不过慌乱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聂行风看得清楚,他本来只是试探,但傅燕文的反应解答了他的疑问,故意继续说:「看来到底谁是本尊还是未知数,说不定你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才会急于让我归位,好让你恢复神抵的身分,所以张玄就成了绊脚石,你想尽办法也要将他除掉……」 「胡说,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另一半灵体化魔,听听那些枪声,那都是海神戾气爆发,在滥杀无辜,聂行风,还不操起你手中犀刃杀魔!」 聂行风手握犀刃,双目紧盯住他,戒备之情否言而喻,傅燕文缓和下语气,又道:「杀伐之神便是要斩杀天下恶事,你若还对恶行置之不理,那些警察的死就都是你害的。」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话似的、地下室又断断续续传来枪声和惨叫声,聂行风表情若有所动,见他犹豫,傅燕文大喜,再次催促:「最后的机会你不把握的话,那我也只能忍痛将属于本尊一分子的你抹杀掉了……」 话音末落,聂行风已挥起了刀,但刀锋并没有斩向枪声传来的地方,而是向傅燕文劈去,傅燕文没有防备,被厉风震得向后连退几步,等他站稳身子,就见聂行风双手握住犀刃,刀刀面向自己,面容冷峻地暍道:「马上撤去幻境,将张玄和那些人放出来!」 计划再次被打乱了,傅燕文大怒,低头看看被犀刃刀风划开的衣襟,冷笑道:「那些人都被杀了,释放出来也只是恶鬼,至于张玄,他杀了那么多人,哪还有脸见你?」 枪声不时划过耳畔,聂行风不知道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惨事真的在发生,心里又气又急,只恨自己无法破开结界,过去告诉张玄真相,冷声道:「就算他杀人,也都是出于你的蛊惑,你才是万恶之源,若你这种人也可称神,那我宁可为魔!」 「放肆!」 傅燕文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见犀刃辉芒再度向自己劈来。 他知道法器的厉害,急忙躲闪,又用法术祭起狂风,以风为兵刀跟犀刃抗衡,但不同于上次两番较量,今天聂行风的怒火被他成功激了起来,犀刃充斥着的杀伐之气不断向他袭来佩,这种忌惮他很久没有过了,想起往事,不由得又是憎恶又是艳羡,甚至很想知道,失去了神力驾驭,聂行风如何可以将犀刃的威力发挥到这种程度? 四周结界在两道神力的撞击下摇摇欲坠,聂行风有犀刃相助,勉强可以跟傅燕文一战高下,但两人激战不多会儿,就听远处连着响起数枪,紧接着有人大叫,依稀是张玄的声音,聂行风微微愣了下神,被傅燕文的掌风趁机击在胸前,向后跌去,犀刃也被掌风打落了,那股风旋即化作黑雾卷住犀刃,抢在聂行风之前卷进傅燕文的手中。 聂行风的心思都被张玄的叫声吸引过去了,没继续跟傅燕文抢夺,站稳后问:「你到底在地下室里做了什么手脚?」 「我什么都没做,」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宝物,傅燕文心情大好,摆弄着法器,微笑说:「魔由心生,所有幻境都是他自己制造的,也许他永远都出不来了,因为他发现他的情人已经死了,而他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想再活下去……」 「把他放出来,我把犀刃给你!」 「犀刃现在本来就是我的了,不需要你给,」傅燕文淡淡地说:「身为神祗,我不会将魔释放出来,但可以送你去见他,既然你这么想跟他在一起。」 犀刃举起,感觉到袭来的凌厉杀气,聂行风瞳孔收紧了,就见傅燕文双目透出渴望的色衫,在犀刃光芒的映照下既妖异,又充满冷漠,那是属于神祗的感情,也让他终于明白了这才是傅燕文真正的目的。 「再见!」 他听到对方这样说,熟悉的声音,就好像他自己在对自己说话,然后犀刃就冲着他劈了下来。 聂行风急忙闪避,刀风划过他的肩头,将衣服划破了一道大口,他随风向后翻了个跟头,没等站稳,傅燕文又向他挥下第二刀,但这刀挥到中途就被拦住了,有人仿佛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漫声说:「如果你不想吃枪子,那现在就最好不要乱动。」 空间里突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煞气,傅燕文吃了一惊,那一刀便没劈下,聂行风却是大喜,叫道:「张玄!」 「嗨哟,董事长!」 跟平时一样洒脱的招呼声,要不是借着微光看到张玄狼狈的面容和衣着,聂行风会以为他是刚去哪里游玩归来,见他没事,一颗心总算放下了,问:「下面怎么样?」 「很糟糕,不过没酆都那次糟,」张玄用枪在傅燕文的后脑跟背心之间来回比量,判断着射他哪里更好,随口答:「要归功于这位仁兄的提携,在经历了诛仙降魔阵后,再大的阵势对我来说都是小儿科。」 调侃的语气掩饰不住袭来的无限阴气,那不是张玄该有的力量,傅燕文不知道他去地下室转了一圈,遭遇了什么,于是没有轻举妄动,将犀刃放下,问:「你没死吗?」 「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还活得好好的,」张玄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回答:「而且接下来我会活得更好。」 「怎么可能?天神也有五衰,更何况你还枉顾人命,你刚刚杀了那么多人,你认为五帝会放过你吗?」 「天神是有五衰没错,但我又不是天神,我是天师,啊对了,来得太急促,忘了跟你讲下面的情况,底下没人死亡,死一个我就要超度一个,那么累又没钱赚的。」 一番话气得傅燕文脸色发青,要不是背对着张玄,他一定一记掌风甩过去,一切计划都偏离了轨道,要不是手上握着属于杀伐战神的兵刀,他绝对会认为自己这次满盘皆输,冷笑:「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爬出那个结界的。」 「这个嘛,那就说来话长了,如果你付茶水费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说,但既然你是董事长的分身,那应该跟他一样小气,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口水了,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我不是「爬」,而是「走出」地下室的。」 难道你现在不就在浪费口水吗? 傅燕文感觉被犀刃击中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张玄的出现导致情势大转,现在他前后受敌,他对聂行风还有几分忌惮,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没有马上反击,为了探清虚实,他故意说:「我小看你了,还以为你一气之下会凶性大发,杀掉那里所有的人。」 「你没小看我的度量,你只是小看了我的智商,」占据了有利位置,张玄不急于马上动手,慢悠悠地解释:「从我跌进地下室开始,就进入了你控制的幻觉中——我给董事长下了障眼法,那些人怎么可能看得到他?我的法术是不怎么高深,但关键时候还是很管用的,就比如现在。」 「从我们进入谢家,一切就变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无法猜测哪个才是真正存在的,但你犯的致命错误是你设计的幻觉是从你的意识里衍伸出来的,所以那个幻影董事长里也带了你的意识,我借个犀刃他都叽里呱啦地说半天,那时我就知道有问题了。」 看到傅燕文脸色越来越黑,足见他被张玄气得不轻,聂行风因被耍而一直压抑的郁闷一扫而空,故意问道:「哪里有问题?」 「只有天神才会把犀刃看得那么重,董事长你除了在金钱方面小气一点外,平时还是很大方的。」 居然用这种方法辨识真伪,还说他在金钱上小气! 这次换聂行风恼了,瞪着张玄心想,这家伙还敢再睁眼说瞎话一些吗?他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包括他所有家养式神,不都是靠自己在养?他也有资格说自己小气! 「那又怎样?你们依旧是输了!」傅燕文手握犀刃、做出起刀的姿势,冷声道:「犀刃在我手中,要杀一个离经叛道的神格和不学无术的天师,我想绰绰有余。」 。「如果你想挑战一下的话:不妨一试。」 在他举刀的同时,张玄将枪口对准他的后脑,冷静地说:「看看是犀刃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哈哈,普通子弹也想杀我?」 「是不是普通子弹,你可以挑战一下。」 击锤声响起,像是作为对他存在的宣战,身后浓重阴气愈来愈强烈,属于酆都阴界的灵力不断冲击而来,那阴气未必真能杀他,但如果再集合聂行风跟张玄主力,到时会怎样就无法预料了,他心中警钟大敲,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会有北帝阴君施法的子弹?」 张玄本来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会误打误撞上,听出了傅燕文的忌讳,他故意大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跟阴君可是拜把兄弟,上次去地府,没有他的帮助,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的从法阵里逃出来?」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4节 傅燕文信了他的信口雌黄,气得牙根直咬,「岂有此理,身为阴界之王,他居然跟邪神称兄道弟!当年五帝在阴界设下法阵果然没错,魑魅魍魉一个都信不得!」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但如果付钱的话,要几颗子弹也是件很简单的事,」张玄挺挺手里的枪,「要试一下吗?天神大人?」 聂行风没有像张玄那样对现状游刃有余,张玄有多少斤两他比谁都清楚,和傅燕文相对而立,感觉到他握犀刃的手紧紧扣住,这让他愈发提起戒备,以免对方突然发起攻击,还好傅燕文现在的兴趣被犀刃吸引过去了,没再跟他们多纠缠,挥了挥法器,就在聂行风以为他要进攻时,他身影一转,消失在空间里。 强烈的压迫气势随着傅燕文的离开渐渐消散,聂行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紧握的手掌都被冷汗溢湿了,转头看张玄,张玄在确定傅燕文真的走掉后,放下枪,跑到他身旁,手枪在他面前晃了晃。 「董事长你看起来好像很糟糕。」 没理会张玄的打趣,聂行风看着傅燕文曾站过的地方,静静地说:「他是真的杀伐之神。」 其它一切可以作假,但气势却无法复制,那份与生俱来的杀伐罡气他太熟悉了,曾经他也拥有过相同的力量,他为此自傲过,也痛恨过,但现在只觉得那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是真的,也不等于说你就是假的啊,」聂行风的担忧没传达给张玄,手枪在中指上来回转着,说:「就算你是假的,我也不会不要你,你担心什么?」 「你说什么?」 疑虑的目光投过来,张玄后知后觉地说:「说不会不要你啊,怎么了?」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触动了他的疑惑,想起久远的过往,聂行风觉得真相正在随着事件的发展慢慢揭开,「他给我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我们曾经关系很亲密……」 「啊啊,你们不会是情侣吧?自己喜欢自己?董事长你是有多自恋啊,那到底是哪个神格更喜欢对方多一点?」 聂行风才有点头绪了,就被张玄一番话搅和得乱了套,他收回心绪,把封闭的窗户打开一条缝,外面已是傍晚,借着夕阳余光看二楼,除了散乱一地的棺盖木层外,并没有鬼魂骨骼存在,看来刚才那一切都是傅燕文做下的幻影。 毫无疑问的,傅燕文的目的是犀刃,但通过几次对阵,聂行风感觉出比起杀自己,或是希望自己醒悟,他好像更喜欢看到自己举止失措的样子,并以此为乐,如果自己真是他的一部分神格的话,他想狂妄自负的天神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存在的,所以最终他们的对决无法避免,而失去了犀刃的自己,在这场对决中又有几分胜算? 没人可以给他答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终于发觉了聂行风的不对劲,张玄收起嬉笑,追过来问:「你不会是真的把犀刃送他了吧?」 「是被他抢去的。」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东西现在都是人家的了,」一听聂行风失落法器不是在作戏,张玄急了,大叫:「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我跟你要了多次你都不给,居然给别人,难怪他会这么老实地跑掉了,原来是捡到了便宜!」 难道他想给吗?他不是傅燕文的对手,被抢走也是情理之中,聂行风本来想把自己的计划跟张玄说明,但张玄的叽里呱啦让他打消了念头,冷静地反问:「我跟索魂丝,你选择哪个?」 「当然是你!」 「所以我选择了你。」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张玄心坎上,心情顿时奸了很多,呵呵笑了一会儿才感觉到不对劲,「不对啊招财猫,这次明明……」 手里的枪被聂行风拿过去,抢先问:「你从哪弄来的阴君施法的子弹?」 「没那种东西,我只是故意吓唬他一下的,没想到他当真了,说不定是这个。」 张玄掏出手机,手机坠是萧兰草送他的子弹头、子弹的主人是马灵枢,至于马灵枢是从哪里弄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聂行风想就算直接去问马灵枢,他也未必会说,不过总算把傅燕文逼退了,至于下次该怎样对付,等遇到了再说,生怕张玄再提犀刃的事,他问:「地下室那些人怎样了?」 「都晕倒了,有几个倒霉的中枪,不过死不了的,他们想害我,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那那些枪声……」 「我故意的,傅燕文算计我们,我就将计就计,让他先得意一下。」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是他的确被那些便衣惹火了,小作惩罚,说到刚才的历险,张玄不由得对自己的灵敏反应沾沾自喜,不过地下室现在一片狼藉,又因为厉鬼出现导致气场太阴,聂行风还是不去看为好,他带聂行风迅速离开谢家,外面夕阳斜照,竟比室内温暖很多。 坐上车后,张玄吩咐聂行风开车,自己开始摆弄手机,聂行风就见他手指飞快地敲字,神情郑重得像是在做很重要的事,便没去打扰他,直到张玄把邮件送出去,一切都搞定后,才问:「什么事这么急?」 「为了不让便衣再来找麻烦,我决定将这里的秘密公诸于众。」 张玄把手机亮给聂行风看,藉等红灯的时候聂行风瞄了几眼,屏幕里是地下室的全貌,张玄的摄像技术不错,将金玉瓷器照得很抢眼,再加上室内的昏黄光线,平添了几分神秘感,他马上明白了张玄的意思。 「你不会是传给苏扬了吧?」 「是啊,好东西是要跟朋友分享的,之前的灵异特辑又是苏扬做的,接下来有关谢家神秘传说的推广非他莫属啊,董事长你不知道那个地下室就像是藏宝室,难怪谢宝坤精神有问题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光能看不能花,急都急疯了。」 你在说你自己吗? 听着张玄眉飞色舞的讲诉,聂行风忍不住笑了,张玄这招做得漂亮,让苏扬来做宣传,谢家的故事一定再度登上新闻榜首,到时候警方就算想压住谢宝坤的案子都不可能,更别说想暗杀他,同时也可以藉由新闻界给警方施加压力,免得他们一直把矛头对准张玄。 「你是故意的?」他笑问。 「是啊,临时想到的点子,否则那么多钱一定会被那帮便衣暗中充公的。」 那些人三番四次找他的麻烦,他刚才没痛下杀手已经仁至义尽了,傅燕文不敢乱杀人,但如果人心原本有恶,就很容易被他蛊惑,张玄想那些人虽然是被幻境影响,但肯定是接了这类的狙杀令,才会一见到他们就开枪,所以在发现了大笔财富后,他可不想便宜了行动组的人。 聂行风给他竖了下大拇指,以示称赞,张玄却没有高兴的反应,摆弄着手机上的子弹头,郁闷地嘟囔:「可惜犀刃被抢走了。」 呃…… 他就知道张玄一定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为了不被念叨,聂行风主动说出自己的计画,「傅燕文拿到了东西,暂时应该不会再出现,便衣也会被拖住,趁这个机会我们把萧兰草的事情解决掉。」 张玄的心思成功地被转移了,叹道:「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帮?」 「我们不知道,但张正一定知道。」 「那谢家的案子怎么办?做一半就不管了?」 「不,谢宝坤不在租屋,也不在棺材铺,或许他现在正在追寻萧兰草的途中。」 「为什么?」 「为了复活他的妻女。」 谢宝坤可以藏在地下室里,根本没必要特意封住阁楼的窗户,聂行风想他那样做多半是怕妻子和小孩被光照到,他精神有问题,但不发作的时候应该是很爱他的家人的,否则就不会把照片坠子随身携带了,他那么重视坠子,却任其丢失而不捡回,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而现在对他最重要的事莫过于保护家人。 「女鬼那么痛恨谢宝坤,怎么会接受他的帮助?说不定把他拘禁在哪里,打算慢慢报复呢。」 「如果真是这样,女鬼会好心地让谢宝坤在地下室吃杯面吗?」 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想到上次他跟聂行风在阁楼被谢宝坤袭击时有鬼帮他,现在看来那鬼多半是谢妻了,张玄不解地说:「难道刚才地下室的女鬼也是幻觉?她看上去恨谢宝坤恨得不得了。」 等这么多年,究竟是恨还是爱,也许连当事人自己都无法明白。 聂行风说:「如果真那么恨,为什么女鬼口口声声都是谢家?她们母女在我们第一次出现就攻击我们,也许她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家,不允许外来人侵入,不过她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宝坤的想法。」 听着聂行风的解释,张玄的脸色越来越白,终于失声叫出来——「啊董事长,我想到我做了什么笨蛋事了,上次我在谢家超度亡魂时提到过通天神树,谢宝坤一定是听到了,所以去找张燕桦问通天神树的事……」 所以张燕桦在纸上写的通天不是指神算老郑,而是没来得及写出整句话! 以谢宝坤的疯狂,如果他也去夺通天神树,萧兰草一定更麻烦,张玄发现了整件事的严重性,紧张地看聂行风,「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来不来得及补救?」 谢宝坤的目的聂行风已经想到了,但对于补救办法他心里也没底,加快了油门,「先去找张洛,张正一定会跟他联络,通过他也许可以查到萧兰草的行踪。」 第六章 张家到了,门铃按了后,出来的是管家,聂行风第一次来时也是这位管家招待的,老人礼仪周到,但态度很冷淡,告诉他们张洛去乡下别墅休养,不在这里,说完后就要关门,被张玄及时拦住,笑嘻嘻地说:「好久没见师伯了,很想念他,给个地址吧。」 「对不起,这些都是张先生打理的,老爷住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管家推开张玄,眼看着大门即将关上,聂行风问:「之前你就是这样把来求助的谢非打发走的吗?」 管家一愣,这反应证明他没说错,聂行风又接着问:「自始至终张先生都不知道这些事吧?」 「老爷最近身体很糟糕,需要静养,上次就因为跟你出去驱鬼,他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害他身体不适是我的不对,但这不能成为他不问世事的理由,」聂行风冷冷说:「你知不知道谢非跑来求助是因为遇到了大麻烦,他差点没命,谢非是他门下弟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坐视不理吧?」 管家面露惊讶,但很快又为难地说:「是张先生说任何人都不让见的,再说谢非是姬凯的弟子,跟我们没什么联络……」 「我们这次来并不是一定要见你家老爷,我们只想知道张正跟他的联络方式,事关很多人的安危,如果你知道,就请告诉我,否则将来事情闹大了,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言辞铿锵严厉,管家被说得语塞,踌躇了一会儿,说了句请稍等就跑了进去,等他走远,张玄问:「难道师伯根本没出去静养?董事长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诈他一下而已。」 跟常运孤儿院的看门人相比,张家的管家好对付多了,聂行风想要是自己连这种小事都搞不定,那白在商界混这么多年了。 没多久管家就跑回来,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去,聂行风随他来到上次那个房间,张洛正靠在藤椅上看电视,张玄看了眼对面的大屏幕,是马灵枢服装秀的现场直播,临近尾声,马灵枢正在接受采访,t台上镁光灯不断闪起,衬托着主角的风华,说不出的耀眼。 张洛没转头,听到他们进来,轻声长叹:「我很倾慕这个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修道者,可惜我邀请过他很多次,都被无视了。」 很久不见,聂行风发现跟之前相比,张洛的状态更糟糕了,一身宽松的银白唐装让他显得很削瘦,他的精神没有太不好,却有种颓废老态,或许长期积郁在胸,又被门中各种琐事烦心,才会疲劳成这样。 不见张玄回话,张洛又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虽然他们长得完全不同……你说呢?」 他转头看向张玄,仿佛在期待心目中的答案,张玄不置可否,走过去,很自来熟地抄过一把椅子,拖到张洛面前坐下,说:「师伯,我说你要是想跟他交朋友,那至少要拿出点诚意来,直接跑去他家拜访,他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让我们吃闭门羹的。」 明明有点伤感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聂行风知道张玄这样说一定是故意的,见张洛面露尴尬,他急忙打圆场,「别乱说,这不关张先生的事。」 「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嘛,」张玄打量着张洛的气色,「身体不好,更应该到处活动一下,整天闷在家里会更糟糕,不如我来帮你约你的偶像吧,条件是交换张正的行踪。」 为了打听消息,张玄毫不犹豫地把马灵枢卖掉了,这随心所欲的言辞逗笑了张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愈发觉得他就像当年的张延之,心里不免对他多了几分爱护,也不计较他的乱说话,微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好了,约人这种事我会自己来的。」 「我们想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就张正一人的就够了,顺便再跟你讲讲最近外面发生的事,师伯你整天闷在家里闭门塞听,许多事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 管家把茶点端上来,聂行风接过,将张玄的那份递到他面前,张玄明白了,给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拿起点心,开始当晚餐来享用。 在张玄吃晚餐的时间里,聂行风从谢非被骗开始讲起,把最近发生的事简单讲诉了一遍,张洛脸色有点难看,听到谢非没事,这才稍微缓和下来,叹道:「那孩子也吃了不少苦,是我照顾不周,都是天师门下的,分什么谁是谁的弟子?」 他看了眼管家,管家面露愧色,小声说:「是张先生反复交代您需要静养,小事不要来吵您。」 「都死了这么多人了,怎么还叫小事?」 张洛说得平淡,但不难听出他话中的不快,管家不敢答话,张玄吃着点心,把话接过来,「师伯,基本上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都叫小事啦。」 张洛沉默不语,张玄又说:「张正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对付萧兰草不重要,我们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张洛脸色愈发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孝顺孩子,每天都会打电话来,不过他在做什么没有告诉我。」 这个答案让张玄有些失望,正想是不是找错了人,张洛又说:「但我想我有办法查到他的行踪。」 「用什么法术吗?师伯来教导一下吧。」 「不用教导,这次我跟你们一起去。」 意外回复,张玄看看张洛的脸色,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多了份严肃,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气氛也肃静起来,张玄跟聂行风对望一眼,咂嘴说:「不用了吧,师伯你还是多休息比较好,你要是再累病了,张正一定又把这笔帐算在我们头上。」 「不关你们的事,而是有些事我要跟他讲清楚,让他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电视里华丽的灯光闪过张洛的脸盘,舞台上有多喧腾,他的表情就有多寂寥,看着屏幕里的那个人,他说:「许多时候,可能走错一步就无法再回头了。」 这句话张玄没听懂,转头向聂行风求答案,聂行风神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只点头应下。 「希望一切错误都不要错得无法挽回。」 ※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某个旅馆的小房间里,一个老人正对着面前的火炉愤愤不平地发牢骚,这个季节北方地区还很冷,暖气供应不足,他们已经选了最好的带壁炉的房间,却还是受不了严寒,一整天都坐在炉子前不想走开,旁边的平头男子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听了老人的牢骚,他眼皮抬了抬,却没回答,老人忍不住了,冷笑道:「你其实只是乱说一通的吧?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活死人的本事,却把我拉来受罪!」 被他吵得烦了,萧兰草睁开眼,慢悠悠地说:「我只是把你从拘留所带出来,至于来雪山,是你自己的决定。」 「你抢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跟来了,否则我那么多金钱和心血不都白费了?」 「既然你都耗了这么久,那也不在乎再多等一阵子,这么大的雪勉强进山,别说复活人了,我们自己的命都难保。」 许岩转头看窗外,窗帘没拉,路灯下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市内街且如此,山顶的情况更是无法想象,他知道萧兰草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但在这里等了一个星期,说不着急是假的,既担心警察追来,导致他一直追求的实验半路腰斩,又担心被萧兰草欺骗,所以明知现状,却还是忍不住发出抱怨。 「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打量萧兰草,这几天萧兰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年纪轻轻的,却好像比他还要怕冷,冷笑问:「我看你这样子倒是快死了,你不会是想复活你自己吧?」 没在意许岩的无礼,萧兰草裹了裹围在身上的大衣,慢条斯理地说:「你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等到山上就会知道了,」萧兰草看着外面的雪景,「明天雪应该停了,如果你不怕死,那我们就明天进山。」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无法实现理想!」激动让许岩整个人都颤栗起来,握紧拳头说:「这个实验我一定要成功!」 萧兰草漠视了许岩自以为是的理想,继续看飘雪,出师不利,一路上都不顺,这个季节雪还下个不停,将他们困在小旅馆里出不去,雪落无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在告诉他不要对那件事抱太多期待。 附身后,他把灵力都用在支撑萧燃的身体上了,无法再用法力进山,如果可以,他还想再等等,但萧燃等不起,许岩没说错,他快死了,所以不管结果怎样,都只能赌一把。 萧兰草把手机上的小狐狸坠子解下来,系到了颈上,人类在没有把握做一件事时,都会求神拜佛,可是他们精怪所能求的只有自己,将玉坠握进掌心,他在心中默念——不想死,就保佑我成功吧。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思,萧兰草的心口突然传来刺痛,他不由自主的往前弯了下腰,许岩看到了,问:「你怎么了?」 「没……事。」 萧兰草说得很勉强,不适让冷汗溢满额头,好半天才觉察到萧燃的意识变得越来越强烈,他在努力将自己的元神逼出体内,这种情况是以往都没有的,他附身后,萧燃一直都很老实的配合,这种强烈的排斥让他很不适应,闭着眼,他用意念说:「跟我合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不要!」 回应很简单,也很直接郑重,像是毫无回旋的余地,与平时的萧燃大不相同,萧兰草想起在泰国跟他相遇后的一切,反而笑了。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萧兰草说完,感觉心潮依旧翻腾个不停,他悠悠地问:「还是你希望我死?」 这句话很灵验,萧燃马上不反抗了,这让萧兰草弄懂了他的心思!!这个笨蛋一定是发现他要做的事很危险,所以才希望他离开。 可是我已经离不开了,萧燃,我们两人的生命早在我附身那刻开始就拴到了一起。 奸像明白了他的意思,萧兰草感觉到心里连续传来不满的反应,但楼上突然响起的杂乱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沟通,他回过神侧耳倾听,像是有人在乱跑,还有惊慌叫喊,紧接着是警铃声,许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立刻跑过去打开了门。 萧兰草想阻拦已经晚了,随着房门的打开,外面浓烟猛地冲进来,看情形是某处失火了,加上旅馆为了保暖将门窗都做了特别设计,書香門第等大家注意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厉害了,走廊上到处都是烟,几乎看不清太远处的光景。 许岩吓得立刻关上门,转头冲萧兰草大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见这情景,萧兰草就知道不好,不过他很镇定,发现状况后,吩咐许岩迅速将必要东西收拾好,又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开门冲出去。 他们住在三楼,对萧兰草来说直接跳楼更方便,但许岩很难跟上,只好带他往紧急出口跑。住进旅馆时,萧兰草就把这里的构造摸得很熟了,所以在烟雾里逃跑没有给他造成太多不便,两人飞快赶到出口,谁知就在这时,浓烟里传来一阵当啷啷的声响,像是铁器划过墙壁传来的铿锵声,声音尖锐刺耳,萧兰草只觉得头被震得疼痛欲裂,顿时失去了气力。 随着响声渐至,一个高大身影从浓雾中走出来,萧兰草一眼先看到了他手持的铁棍上画的道符,顿时明白了划声让自己难受的原因,以他目前的灵力无法抵抗,只能向后退,许岩也发现不对劲,转身就跑,却不小心绊了一跤,扑倒在地。 男人脸上戴了防毒面具,萧兰草看不到他的长相,但他身上的杀气明显传达过来,见他冲许岩举起铁棒,萧兰草忍住不适,冲过去将男人推开,许岩趁机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去开紧急通道口的门。 男人没阻拦他,而是转向萧兰草,像是发现了他才是自己追踪的目标,向他举起铁棍一阵乱挥。 萧兰草没力气很他打斗,只好不断后退,很快后背撞到了墙上,眼看着铁棒再次挥下,他慌忙弯腰躲避,武器撞上墙,棍子上的道符随震荡泛山金光,他的眼睛被晃倒,只觉一阵刺痛,好半天看不清东西,附身的元神受金光震荡,痛苦不堪,很想马上逃离这具躯体,避免再受罡气的折磨。 铁棍再次向他撞来,眼看着就要击到他的胸口,他却无力躲避,正准备咬牙扛住,谁知双手好像被什么牵动了似的,自动抬起抓住了压来的铁棍,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反抗,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加大了力量,双手握住铁棒的两端,卡住他的脖颈向他用力压下,叫道:「把神树给我!给我!」 随着铁棍的逼近,上面的道符对萧兰草来说更是种强烈的威胁,他被罡气烧得难受,还好这时候萧燃的意识恢复了,替他挡住卡在颈上的铁棍,否则他早被道符震晕了,但饶是如此,全身还是冷汗淋漓,男人整个身躯向他压近,面具凸起的部分顶住他的脸,让他感觉到对方的残忍跟急躁,却偏偏看不到他的模样,勉强问:「你……是谁……」 对方没响应,依旧不断重复着神树两个字,搏斗中男人看到了萧兰草肩上的背包,伸手去夺,让萧兰草得以缓口气,趁机抓住他的面具,又抬腿向前用力一顶,男人被他顶开了,面具扯丁,露出一张苍老面孔。 莆兰草一愣,攻击者的岁数看上去跟许岩差不多,甚王比许岩还要再大一些,但他的行为却相当残暴,急躁让他五官有些扭曲,在发现面具被摘下后,他狂叫一声,重新举起铁棍向萧兰草劈头盖脸地砸来。 萧兰草气力不济,勉强躲闪了几下,抽空掏出手枪朝头顶开了一枪,还好浓雾越来越浓,轻易将搏斗的两个人分开了,失去了防毒面具的保护,男人顾不得再攻击萧兰草,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萧兰草的湿毛巾也在打斗中失落了,用袖子捂住口鼻,在浓雾中摸索到逃生出口,拧开门锁跑了出去。 外面的铁制楼梯上堆了层积雪,雪光莹白,即使没有路灯,也将周围照得很亮堂,萧兰草被道符震伤了,摇晃着走到楼梯口,抓住扶手慢慢往下挪。 旅馆后面很静,只有许岩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往上看,除了身上头上沾了些雪外,看样子没受伤,看到萧兰草,立刻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萧兰草现在的状况很糟糕,不过他知道许岩担心的是计划是否能顺利成行,所以没费力回答,雪地很滑,他抓着栏杆刚走到二楼拐角,就听许岩发出怪叫,举手用力指自己身后。 背后传来脚步声,随即冷风袭来,萧兰草仓促躲闪,头部闪开了,肩头却被狠狠敲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顺着栏杆跌下了楼。 还好楼层不高,再加上地面积雪,跌落没给萧兰草造成伤害,但骤然坠落让他的意识短暂腾空,耳边突然响起密集枪声和爆炸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萧岚!」 萧兰草恍惚了一下才明白那些杂音是自己的幻觉,当初萧燃就是从高空跌下导致重伤的,爆炸声该是他陷入植物人状态前最后听到的声音,可以这么强烈感应到萧燃的意识对萧兰草来说是很稀有的事,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萧燃居然叫出了他以前的名字,那是不是在说——萧燃在重伤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记起了前世的事? 萧兰草惊喜交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此刻正处于极度危险中,等他回过神,刚好看到铁棒向自己挥来,男人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他几乎可以听到铁棍划过空中带起的刺耳风声,要不是他躲得快,头骨已被打裂了。 还好男人的目的不是杀他,看到他的背包在滚动中被甩到一边,马上把铁棍扔开,去抢背包,谁知手刚碰到,就被人用力推开了,原来是许岩发现他的目的是神树,危险,冲上来阻止。 许岩的动作给了萧兰草缓冲的机会,重新背好背包,将那根画了符咒的铁棍踢得远远的,又掏出手枪指向对面正在搏斗的两个人,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报声,但都被雪地里的三个人同视了。 男人岁数比许岩要大,但他的体力和剽悍却是许岩无法相提并论的,几个回合许岩就被打趴在地,男人打红了眼,将他撂倒后,直接转到他背后,掏出几根细长丝线往他脖子上胡乱绕了几圈,然后猛力向后拖去,许岩被勒得直翻白眼,伸手拼命扯丝线,却在男人的蛮力下无能为力,嗓眼里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喘息。 萧兰草持枪冲了过来,指着男人的脑袋,喝道:「放开他!」 男人无视他的警告,反而加大了拉扯的力道,萧兰草见许岩脸色泛青,已经被勒得半晕过去,他不敢乱开枪,只好直接上前阻拦,却没想到靠近后,眼前一阵晕眩,符咒罡气从对方身上散来,震得他全身作痛,气力顿时消了大半。 不过萧兰草的阻阻拦许岩暂时从死亡在线逃了回来,男人没再理会晕过去的家伙,直接将暴力转到萧兰草身上,他身上罡气很重,萧兰草难以抵挡,手枪在搏斗中甩去了一边,男人一举头挥到他脸上,将他打倒后,又拽住他的衣领一阵乱打。 单纯又直接的暴力,这样的挑衅换了平时,萧兰草根本没看在眼里,但这段时间为了支撑萧燃的身体,他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被罡气干扰,他根本无法抵御男人的暴力,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白雪随着两人的搏斗四下飞散,分不清是积雪还是正在飘扬的雪花。 在男人的连番攻击下,萧兰草再次倒在了雪中,额头跟嘴角被打破了,血点溅在雪上,分外醒目,他把口中的血沫啐出来,呼呼直喘,男人也打得没了力气,喘得比萧兰草更厉害,转头去找手枪,但是在他们一番打斗中,手枪不知道被踢去了哪里,周围一片白雪皑皑,突然间很难找到,他便顺手把铁棍拿起来,沉着睑向萧兰草走近。 刚才被打得那么重,萧兰草都始终没有放开身上的背包,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死他都不会给别人,男人看出了他的想法,不再废话,在走近后向他举起了铁棍。 死亡从没离自己这么近过,萧兰草仿佛看到了索命无常就站在左近,等他一死马上来收魂,他此刻灵力耗尽,已经没有能力再躲闪,但生死一瞬,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现在离体的话,萧燃是否可以撑下去?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他也不需要多费功夫,直接跟萧燃一起共赴黄泉好了。 「快走!」 他听到心里那个人地叫喊,却无动于衷,静静地看着铁棍举向自己的头顶,男人站在对面,冷冷的下带丝毫感情,也许下一刻死亡就会来接收自己,他这样想着,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的灵魂都缠绕到了一起,可以一同去轮回,对他来说,这个最糟的结果也许是最幸运的,所以他直接无视了萧燃的请求,静候死亡的降临。 铁棍挥了下来,着陆点却不是他,而是旁边的雪堆,雪花飞溅中他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大叫出来,不是平时意识中的交流,而是真正的藉由他的口将声音吐了出来—— 「谢宝坤!」 没想到被附身的人的意识有一天会盖过他,并操纵他的感知,萧兰草愣住了,对面的男人也愣了,像是惊讶于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了,」他说,声音透着迷茫,这个反应暂时掩盖了杀机,「在那里,他们都叫我305。」 「我记得你,你的卷宗现在还放在警局的机要档案库里。」萧燃说:「你杀了很多人,但我相信你是身不由己,你不是刽子手,你只是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不要再错下去了,否则就算你在精神病院住一辈子,都无法赎清你的罪行。」 话语清亮沉稳,娓娓道来,听愣了处于杀机中的人,萧兰草更是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谢宝坤是谁,更不知道他突然出现的原因,趁他出神,急忙运用灵力缓解不适,以便可以随时予以还击。 萧燃的话声有种神奇的魔力,谢宝坤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恍惚说:「我没有想杀人,我只是救人,救我的妻子和女儿,他们说只要拿到那棵树,就可以让她们复活。」 萧兰草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将通天神树的消息透露出去,把这家伙引来追杀他们,本能地想问:「那个混蛋是谁?」 可惜他现在的意识被萧燃占据了,什么都问不出,只听萧燃继续往下说:「它是否有起死回生的神力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是才拿到,你杀了我,抢走它也没用,因为除了我之外,没人会懂得怎么使用它。」 「那个人说他会!」 「做这种事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确定那个人会帮你吗?」 萧燃不愧是刑警出身,简单几句话就让谢宝坤开始犹豫,他自从在张燕桦那里听说了神树的事后,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抢过来,现在才发现不那么简单,张家父女不止一次的骗他,没有目的的事他相信那家伙不会好心帮自己。 相比之下,现在必须靠神树自救的陌生人的信誉度反而高一些。 「告诉我怎么做,」看着萧兰草,他冷冶道:「否则我杀了你。」 「你看不出我马上就要死了吗?否则我带神树上山做什么?不如这样,你让我先试一次,如果我失败了,那证明这东西是假的,你也不需要抱期待了,如果我成功了,你也知道该怎么操作,拿着它去救你的亲人,成功机率也更大些,你说怎样?」 萧兰草听得心惊胆颤,第一次发现萧燃的心机居然这么深,他连神树究竟有什么神力、需要用什么法术引出神力都不知道,就敢对着杀人犯信口开河,这不是打火机,只要按下开关,就可以点火无数次的! 不过萧燃诚恳的口吻和表情打动了谢宝坤,想了想,觉得这个人为了自救不会藏私,看他怎么操作对自己也有好处,他不想再为张家父女做家衣,嘴上却说:「我怎么知道这东西用一次后还能不能再用?」 「就算是抛弃式打火机,也可以一直用到燃气没有为止,更何况是神物?」 萧兰草很庆幸现在控制思维意识的不是自己,否则他一定会笑出来,萧燃居然用了跟他同样的梗,偏偏还说得正直无比。 谢宝坤被他的话打动了,低头沉思不语,见他失于防范,萧兰草有些紧张,大脑飞速计算着该不该趁这个机会杀了他,但又担心激起他的戾气,万一没得手,反而让自己陷入危机。 正乱想着,意识突然恍惚了一下,萧燃对他说:「别杀人,否则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兰草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指的是张正,不由得冷笑,张正要对付他,总会找各种藉口,说:「不杀人,难道等着被杀吗?」 「谢宝坤精神有问题,但他比许岩要可靠。」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了解?」 「以前做警察时看过这个人的案卷,太独特,就记住了……也许你可以借他的力量达到目的,但他很危险,你要小心……」 听着萧燃的声音替然转弱,萧兰草觉得不妙,正要再问,就听他说:「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保护好你自己,必要时别管我……」 「萧燃!」 萧兰草在心里大声叫,却换不来丝毫回应,萧燃的意识存在越来越浅了,显然刚才他的人格会突然出现,是拚尽了最后的气力,也许这就是人类常说的回光返照,他想如果这次神树无法帮他达成所愿的话,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燃消失了。 「我答应你。」 苍老的话声打断萧兰草的出神,就见谢宝坤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精神病患者,说:「我可以等你把法事做完,但如果你敢骗我,就算你可以续命,我也会再杀了你!」 既然他这么说,那至少在赎魂仪式完成之前,他不会对自己出手,萧兰草点头表示同意,缓了口气,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这一活动才发现全身许多地方都在作痛,谢宝坤下手很重,再加上那些道符起作用,让他的灵力又消耗了许多,这种状况下仪式是否会成功他就更没把握了。 有几秒钟萧兰草感到了绝望,但更绝望的是明知很难成功,他也一定要做下去。 旁边传来低微呻吟,许岩活动了一下,像是缓了过来,谢宝坤立刻冲过去,从后面再次勒紧丝线,萧兰草急忙叫道:「我已经答应跟你合作,不要再杀人了!」 「我不是杀人,我只是不让他把我们的消息说出去。」 疯子的思维萧兰草无法理解,不过许岩为人如何暂且不谈,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杀,萧兰草还是于心不忍,面对疯子,他避开恳请,直接切入关键词眼,「我做法需要这个人,他不能死!」 谢宝坤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手,口中却说:「进山多一个人就多个累赘,他的事交给我来做。」 这次萧兰草没反对,他相信萧燃的直觉,比起利欲薰心的许岩,谢宝坤也许更可靠,更少到目前为止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消防车的警铃声已到达了旅馆附近,此时整个旅馆都笼罩在浓烟之中,听到建筑物前方的嘈杂声愈来愈响亮,谢宝坤放开许岩,拉着萧兰草就走,萧兰草看了许岩一眼,消防队员很快就会赶来,许岩应该不会有事,为了避免谢宝坤再发飙,他没反抗,跟了上去。 时间紧迫,萧兰草放弃了寻找失落的手枪,但他对谢宝坤身上的罡气很忌惮,问:「你身上是不是带了很多道符?那些东西会让我不舒服,无法顺利登山。」 谢宝坤二话不说,将写有符箓的铁棍扔掉了,身上带的道符也都撕掉扔进了雪堆,但他身上还是有很重的罡气,萧兰草注意到他的掌心和手背竟然也写有符咒,朱砂画下的殷红之色,让他多看一眼都会觉得目眩,难怪这个人会有恃无恐了。 「看你不是修道人,怎么会这些法术?」他奇怪地问。 「是那个人给我的,说你很怕这些。」 「为了对付我,他还真是不遗余力啊,」萧兰草长叹:「他是不是姓张?」 「是,」上下打量他,谢宝坤说:「看来你们有过节,你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 萧兰草冷笑不答,谢宝坤说的是张雪山,但萧兰草却想到了张正身上,知道神树之事的人不多,张玄不会害他,那就只有张正了,想到他屡次暗害自己,不由恨从心起,要不是怕开杀戒会影响到萧燃,他早动手了。 两人踩着积雪走远了,站在阴暗处的某个黑影这才走出来,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出来制止,对他来说,这三个人都不是好人,他们的生死根本不重要。 冷雪不断飘落在身上,许岩很快清醒了过来,在发现萧兰草丢下他走掉后,他开始大声痛骂,手脚乱踢以发泄心中的愤怒,很快的他看到了被积雪覆盖的东西,马上抓到手里,看着它,痛骂换成了大笑。 充满了报复性的桀桀笑声,黑暗中的人听得皱起了眉,犹豫着是否要去阻止,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还不到时候,他跟自己说,他要对付的是萧兰草,其它人的事,自有警方处理。 第七章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萧兰草决定连夜登山,山间积雪让山路愈发难行,不过好在第二天天气放晴,没给登山造成太大阻碍,他在山中住了很久,但是靠体力登山还是第一次,在登到半山腰后才慢慢摸清地形,加快了速度,反而谢宝坤看起来比他更适合登山。 「我年轻时很喜欢登山,跟我妻子一起,不过那时她还不是我的妻子,那时候我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登山运动员。」 说到妻女,谢宝坤难得的露出微笑,但很快脸色就变了,大声说:「如果他们不诬陷我,我就不会失业回棺材铺,不会生病不会杀人!」 为了避免谢宝坤发疯做出冲动的事,萧兰草冷静地回道:「你会复活她们的,很快你们一家人就会团聚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以任何一种方式。」 谢宝坤冲他发笑,嘴巴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萧兰草看得一抖,无法想像自己跟许岩走了一路,却在最后关头跟一个陌生人上山,仿佛冥冥中注定似的,让他透过这个疯子看清楚自己。 也许在别人眼中,他也是个疯子。 为了保持体力,之后的路上萧兰草没再跟谢宝坤搭话,不过看得出谢宝坤心情很好,偶尔会哼一、两句歌谣,萧兰草听不懂是什么,感觉像是摇篮曲,温柔的曲调,不过在寂静雪山中听一个疯子哼唱,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休息时萧兰草试着跟萧燃沟通,除了想知道一些与谢宝坤有关的事外,还想了解萧燃的状况,但结果让他很失望,离开旅馆后,萧燃就再没有传达给他任何意识,对他的召唤也毫无反应。 就这样,在临近傍晚时分,两人终于登到了顶峰,这里是萧兰草的故居,熟悉到闭着眼也能走回家的程度。 雪山顶峰常年积雪,不适合外来精怪居住修行,所以萧兰草离开时做的结界依旧完好无损,他解开了结界,走进曾经住过的冰洞里,属于白狐的身躯保持原样躺在封印的冰块上。 白狐足有半人高,双目紧闭趴在那里,毛色在冰山间透出莹白柔和的光泽,一切都是那么寂静,牠仿佛正在沉睡,对外人的闯入毫无反应,谢宝坤无法想像在山中会有如此巨大的白狐,看着萧兰草把僵直的白狐身躯从冰上拿下,横抱在怀里走出山洞,忍不住问:「你要复活的是一只狐狸?」 「这只狐狸是我,我只是附身在别人身上。」 如果询问的人是许岩,萧兰草可能什么都不会说,否则许岩会缠着他不断问下去,甚至说不定会解剖白狐来做研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岩的精神病不比谢宝坤轻。 谢宝坤没再多问,或许他的心思只是想看到神树的神力,至于萧兰草是人是妖他并没有兴趣了解。 两人来到山巅一处平缓的地方,萧兰草把白狐放下,白狐处于假死状态,除了心脏有少许跳动外,什么反应都没有,失去了内丹的维持,连毛色都不像以前那么光鲜了,气息虚弱,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这是逆天附身的代价,不过也导致他跟萧燃两人现在的状态竟然神奇的相似。 萧兰草咬破食指,将血依次滴在平地上,又将内丹吐出,送进白狐嘴里,把白狐躯体放在较远的一棵松树后,用法力封住,以免身躯被神树之力侵蚀,最后他自行在滴过血的地方平躺下来,元神出窍,从一直附身的躯体上脱离而出,走到谢宝坤面前。 元神浅淡,谢宝坤只能勉强看到萧兰草的身形轮廓,就见他将一路上细心保藏的木盒拿出来,递给自己,说:「把里面的神树请出来,放在血滴当中,这样我就可以用血唤醒神树了。」 不过宝物神力太强,所以修行之人靠近后或多或少都会被影响到,连地府神使汉堡都经受不住神树灵气,更何况是他这种道行浅显的狐妖,这才是萧兰草会跟许岩合作的真正原因——他需要一个普通人为他把神树送入法界当中。 刚看到了假死的白狐,谢宝坤对灵魂出窍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反而觉得神树起死回生的话不是空谈,照萧兰草所说的把盒子拿去放在萧燃身旁,打开后,便看到那尊传说中的通天神树,它比想像中要小得多,乍看去就像是手工凿雕的古松木雕,色泽暗红,蟠曲松枝下坠着圆形松脂,有如明月,并没有大家说得那么神奇。 要不是之前看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谢宝坤一定会认为被骗了,可是看了萧兰草对它的在意,他什么都没说,将古木恭恭敬敬地请出来,放在地上,拿着木盒退到一边。 萧兰草的元神已经不见了,远方只见残阳如血,红光照着白雪,似乎将雪也映成了红色,萧燃平躺在地上,失去了狐精元神的支撑,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眉间露出黑气,将死的气息在一点点向他逼近。 「我要开始了,你再往后退一些。」 远处传来萧兰草的说话声,谢宝坤顺声望去,见他此刻正站在一片近乎于透明的淡色墙壁之后,要不是夕阳光芒反射,很难看到那道墙壁,萧兰草的身影飘忽,长发随衣袂有风中飘浮,跟地上那个人有些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萧兰草并没做什么特别的法术,只是单纯的双膝跪地,双手掌心向天,做出叩拜祈求的动作,心里集中意念请神树灵力出现。 随着他的祈祷,那尊木像开始迅速颤动起来,圆月松脂映到夕阳光辉,散出耀眼红光,光芒愈集愈是强烈,汇成一道赤色光圆在空中散开,萧燃全身笼罩在赤光当中,脸色不再像最初那么苍白,仿佛在呼应光芒的映照,指尖发出轻微颤抖。 萧兰草心中大喜,继续不断磕头祈拜,就见赤色光圆越来越大,终于在空中绽开,周围古树岩石积雪被震到,在红光中飞落,强烈罡气充斥在当中不断徘徊,导致山风呼啸,白雪翩迁飞舞,光芒闪烁中一棵粗大树根从地面窜出,以飞快速度向四方八面延伸,虯曲枝藤蔓延伸长,向天空冲去,带着直冲云霄的气势。 神树之灵破土而出,灵力散处,狂风飞雪都为之震撼,谢宝坤被风刮倒,急忙双手抱住临近的大树,以免被卷下山崖。 就见光芒此消彼长,永无尽头,仰起头去看,树枝仿佛已冲进了云霄,却仍在延伸,无数没见过的奇花异草果实点缀在枝头,随后异鸟现身,穿过松枝啼叫,叫声清亮悦耳,仿佛海市蜃楼中的幻境,绚丽得令人睁不开眼眸,他恍惚看到自己的妻子女儿也在其中,似真似幻,直看得心旌动摇,想过去与仙境合为一体,享受那份快乐。 不过那只是谢宝坤眼中的仙境,在萧兰草看来,此刻他就像站在地狱大门之前,狂风如利刀,雪花也被灵气切割成无数碎片,以诡异的速度不断向周围旋去,还好树灵以他的鲜血唤醒,不会伤及萧燃,但他用法力筑起的墙壁几乎无法抵挡罡气震撼,在风中摇摇欲坠。 过度拼力之下,心房失去了正常的频率,怦怦怦地几乎要冲破胸腔,他不敢松懈,只怕这堵墙一倒,自己的元神会被神树灵力震散,那到时就前功尽弃了。 转瞬间整个空间都被树灵笼罩了,这里只有萧燃没被涉及到,吸收了神树地气,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萧兰草正觉得欣喜,谁知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许岩从另一头爬上山来,冲进了神树祭起的风中。 不知道他是怎样爬上来的,比萧兰草二人慢很多,满头满身都是沾了积雪,背包也不知摔去了哪里,要不是动作太疯狂,萧兰草完全没想到会是他。 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池,他忘了摄住心神慌忙大叫:「出来,不要碰那里!」 许岩对警告置若罔闻,仰头看着通天神树,脸上露出迷恋的神色,竟无视飞旋疾风和光芒,伸手去触摸树干,喃喃说:「我果然没看走眼,这棵树真的有神力,两千万算什么,它值更多,它是我的是我的!」 壮丽景观让他欣喜不已,完全无视危险,一个人激动雀跃了好半天,突然发现了脚下的木雕,也就是神树的原形,他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尊。 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重现眼前,许岩大喜过望,为了不被再抢走,他低头去拿,萧兰草急得大叫阻止,却被无视了,现在许岩眼中只有神树,只想把这神奇的宝物据为己有,拿回去细心研究,至于别人的生死,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树雕被拿了起来,失去了地气灵场,原本在空间暄腾环绕的美景顿时消散了许多,谢宝坤正看得出神,突然发现家人消失,一腔怒火顿时都转到了许岩身上,忘了面前的凶险,冲过去一拳头向他挥去,趁着许岩踉跄去抢夺神树。 许岩哪里肯放手,他见识过谢宝坤的凶狠,但利欲薰心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紧紧护住神树躲避他的攻击,萧兰草看着他们在悬崖前搏斗,神树几次落到地上,在两人的争夺中差点滚落山崖,而萧燃则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他不由又急又怒,挣扎着想冲过去阻拦,可是才刚刚越过墙壁,就感受到神树灵力的冲击,顿时气力消减了大半,再不敢乱动。 就在这时,山崖上传来一声枪响,谢宝坤正在跟许岩搏斗的身躯晃了晃,向后栽去,却是腰间中枪,许岩趁机将他一脚踢开,看到萧兰草的元神,也不管他是人是鬼,向他连开数枪,骂道,:「你一直在利用我,发现了有更好的利用对象,就想踢开我,哼哼,你没想到吧,我在你的背包上放了追踪器,你敢骗我,我就让你尝尝欺骗的代价!」 那柄手枪是昨晚萧兰草跟谢宝坤在打斗时失落的,由于走得匆忙,他没来得及找回,没想到会被许岩捡到,有心解释自己并未利用他,但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便知道在这种状况下任何解释都是无用的,更怕他的鲁莽伤害到萧燃,再顾不得被树灵侵蚀,咬牙冲进了气场正中。 许岩以为萧兰草要来抢神树,他连扣扳机,跟着一脚踹在萧燃身上,想将他踹出法阵,萧兰草躲闪着叫道:「你不是想知道神树复生的奥秘吗?现在就是最好时机,不要打断它!」 「我已经看到了,接下来我会自己做的,谢谢你的好意!」 许岩大声冷笑着回覆完,拿起神树便要走,被谢宝坤再次冲上前拦住,不过谢宝坤受了伤,气力不济,很快就被他推开了,许岩又朝萧兰草胡乱开了几枪,阻止他的靠近,谁知没走几步,脚下就被绊住了,他掉头一看,居然是悬浮在周围的树枝搞的鬼,原来树灵刚得以释放,元神便要被带走,刚伸展开的灵力无法瞬间收回,本能地做了阻挠。 这些灵识许岩不懂,只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任何阻拦者都是敌人,被扯住无法离开,他不由得大怒,举枪冲空中那些枝蔓乱射一气,叫道:「快滚开,你们这些怪物!」 树灵被击中,原本繁华璀璨的景色骤然暗淡下来,萧兰草又气又急,那是上古神物,吸天地灵气,平时可遇不可求,幻境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生命之源,对它的伤害很可能转嫁给萧燃,他拼力上前阻拦,却被周围激荡的灵气撞到,顿觉头晕目眩,几乎固不住元神,更别说去阻止许岩的愚蠢举动。 还好神树的灵识原本就存在于虚无,枝叶被打中,只是暂时震散了美好异景,那团赤红光焰依然存在于空中,被许岩攻击,神物愤怒了,枝藤在空间伸长摆动,向他挥来。 许岩拿不住枪,看着枪被狂风卷飞,他有些惧怕,慌忙紧抱住木雕掉头就逃,却很快被枝藤再次缠住,雪片随风翻飞,打得他全身作痛,只觉得周围到处都是白雾红光,一边是冷酷的冰天雪地,一边则是鸟语花香的极乐之境,各种景观迅速在眼前旋过,绕花了双目,他晃了晃,仰头跌倒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木雕从他手中滑落,往前滚了两滚,萧兰草探身想去拿,却被狂风卷倒,只看到神树的灵识不断在空间扩展蔓延,赤光几乎将整个雪山都照亮了,眼睛痛得无法睁开,他的手只堪堪触到木雕,就看着它被灵识幻境吞没,穿过那片赤光向山谷落下。 萧兰草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木雕是神树的根源,灵力气场会随着它的离开而消失,山崖下遍布积雪,寻找木雕如同大海捞针,而且错过了时辰,他不知道萧燃是否还有救,一时间那些对于树的忌惮恐惧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紧随着木雕冲下山峰,却在下一刻被灵气击到,将他掀翻在地。 就这一瞬间的错过,萧兰草便眼睁睁地看着木雕消失在视线中,此时他的元神被灵气击得无法凝聚成形,自保都艰难,更何况是救人?怔愣地看着远方山野,竟觉眼睛一阵作痛,水色溢湿了眼眸,却不知是雪光过于强烈,还是心口太过沉重。 谢宝坤失血加被灵力撞击,晕倒在一边,许岩也躺在地上神智不清,萧兰草看看不远处的萧燃,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现在整个山巅上清醒的只有他的元神,可是在树灵冲荡下,元神也变得岌岌可危,萧兰草感觉得出自己的元神正在慢慢消失于灵力幻境中,如果他还不及时归位白狐躯体的话,很可能就会被强大的树灵吞噬,神形俱灭了。 一切都那么突如其来,让人无法决定该怎么做出选择,萧兰草恍惚了一下,元神飘到萧燃身边,决定再附到他身上堵一把,谁知就在他即将附身的时候,一道寒光打来,正中他元神心口,却是道镇妖符,萧兰草没防备,全身顿时痛如刀割,元神不由自主地跌倒在一边,抬头看去,暗算他的竟是张正。 张正的出现在他意料之中,看着这个千里迢迢追杀自己的修道者,萧兰草发出冷笑,死亡在即,也无所忌讳了,冲他喝道:「张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有冒犯你的地方,何苦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张正面容冷漠,带着属于修道者的无情和冷静,一路跟随许岩爬上山来,他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见萧兰草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冷冷道:「你之前所犯杀戮暂且不说,今天你利用神物妄图逆天改命,已经犯了修行大忌,我不除你,天理不容!」 「真好笑,原来你尾随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跟他四目相对,萧兰草毫无怯意,冷笑反问:「我逆天改命,不管是否成功,都是天意,我的命由老天来决定,你一个小小的道者,有什么资格代替天地来决断我的命运?!」 张正脸色更冷,类似的话张玄也说过,他不能否认这句话说错了,但他一直认为萧兰草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跟原因,都不可以成为他附身的借口。 张正大踏步走过去,随着木雕的消失,山巅幻境已不再像最初那么绚烂,点缀在枝杈间的奇珍异兽在张正看来不过都是虚幻,他无视了那些美景,掏出一道镇邪雷符向萧兰草扬起。 看到道符上勾勒的符箓,萧兰草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那是专门对付精怪的符咒,被神雷符击中,他的元神马上就会化为齑粉。 近千年的修行即将毁在这个人手里,他心里有恐惧有憎恶,但更多的是不甘,却偏偏元神虚弱,此刻别说反抗,就算是躲开神树灵场都不可能,眼看着那道神雷符即将拍下,他只能努力凝住心神,准备做最后抵御,天要灭他他认了,但就算死他也要跟这个人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身旁萧燃的躯体突然一动,仿佛感觉到了即将袭来的危险,他的手指发出轻微颤抖,但飞雪铺天盖地地飞旋,模糊了眼前的景象,相互怒视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萧兰草的桀傲惹恼了张正,弹指将神雷符向他拍去! 眼看着雷符即将震下,原本稍微停下的疾风猛地又平地旋起,褪色的美景重新占据视线,赤色光圆向周围挥散出耀眼辉芒,那道符被飞旋雪片击中,随即枝杈伸出,将道符卷得粉碎。 张正怔住了,神树乃上古神物,他不明白它为什么会护着狐妖,萧兰草也被眼前异景震住,随即就听到崖下传来大叫,很快的一只通身碧绿的鹦鹉出现在他们面前,鹦鹉飞得甚快,转眼间就站在了萧燃身旁,将爪子上抓的木雕放回了原位。 「汉堡?」 做梦也没想到汉堡会在这时候出现,并及时送回了木雕,萧兰草一脸惊疑不定,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幻境中的一幕。 「是我!靠之!」 对一只小肥鸟来说,木雕实在是太重了,汉堡累得呼呼直喘,否则以牠现在的火气,会把所有相关人士都骂个遍。 这是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树牠不知道,但对牠来说,这就是棵诅咒之树,稍微靠近点,法力就会被吞噬掉,但张玄派下来的任务又不能不执行,牠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上次牠从阴鹰变成鹦鹉,希望这次不要再从鹦鹉变家禽,如果那样,那牠真要哭死了。 牠的回应让萧兰草明白了这不是幻觉,狂喜之下连谢都忘了说,直接上前抱住木雕,重新向它磕头膜拜。 第八章 随着萧兰草的祈拜,原本华丽景观再现出来,吸收了大地之灵气,树根愈来愈粗,树枝比刚才更快地向四方伸展,有些穿过雪山山峰,有些则直耸云端,苍穹在亦光照射下宛如白昼,云朵被劈开,露出顶层的苍宇,万道霞光普照而来,神木在瞬间将天地连接到了一起,正如传说中的那样通天彻地,灵气随飞霞飞纵伸卷,永无尽头。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看到了树枝上坠挂的各种奇花异果,汉堡忘了之前的伤痛,拍翅膀飞上枝头仔细张望,不过其他两人都没有牠那么好兴致,被强大灵力激荡得站立不稳,张正顾不得对付萧兰草,紧忙退出神树的气场,萧兰草的元神影像也越来越飘忽,一头漂亮发丝随着他的发功渐渐变得灰白,终于无法抵御神物强大的灵气,他的长发从发梢开始烧灼,继而是下摆衣袖,狐耳狐尾露了出来,指甲飞速长长,变回了无法顺利幻化人时的状态。 汉堡发现了大不妙,急忙飞出幻境,飞得远远的,冲他大叫:「你是妖怪,经不起天火焚烧的,再不跑就会被烧成灰了!」 萧兰草置若罔闻,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没人可以让它停下,他可以清楚看到生命之灵重新回到了萧燃的身躯里,身体轻微颤动着,那是即将苏醒的前兆,他不能前功尽弃,而且他也无法离开了,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何为赎魂,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利用了神树灵力,就要为之付出代价,就比如供奉自己的生命。 眼眸赤红如血,他看到自己的双手在慢慢化成狐爪,身形变化得太快,让他无法控制,心房像是在被重物敲打,痛不可挡的感觉袭遍全身,只想就地翻滚以缓解剧痛,就在这时萧燃睁开了眼睛,他无法得知此刻在对方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但从萧燃惊异的表情里感知到那模样一定很糟糕。 泪水溢满了眼眸,他很想逃掉,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身体,赎魂到了最后关头,可惜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法供奉得更多,正着急间,忽见一道人影从远处冲来,无视幻境中飞旋的疾风戾气,大踏步走上前紧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迎向神树幻影做出祈祷之势,竟是聂行风。 「交给我,」他说,沉稳嗓音中带着令人心安的感觉,「如果赎魂是你所期待的。」 汉堡既然来了,聂行风出现并不稀奇,看到他,萧兰草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是低估了上古神物的神力,一只小小狐妖也敢祈神,难怪会被张正嗤笑,他根本镇不住神力的气场,还好聂行风及时赶到,他想也只有这个人才能顺利化解这场危机。 果然,随着聂行风的出现,疾风开始逐渐减弱,在幻境中飞旋缭乱的赤光转为柔和,聂行风屏气凝神,用意念慢慢控制整个狂躁的气场。 他不会什么高深的法术,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可以令人平定,属于上古战神的特有气息在无形中传达给神物,虎矩祭出,异兽围绕神木枝杈奔腾呼啸,两道法力此消彼长,又相互包容,终于,耀眼光芒在回旋中逐渐汇入他的掌手,穿透云霄的法光随枝叶的消散归于广漠苍穹,众人眼中的异景变得浅淡,云朵翻卷光华渐散,一切都回归了雪山原有的空静。 张玄也跟着赶到了,刚才在登山时他觉察到有异,就先把汉堡派了出来,但聂行风还是不放心,提前追上,留张玄负责在后面照顾身体欠佳的张洛,张玄心里记挂聂行风,在山路渐趋平缓后,便让张洛在后面慢行,自己先爬上山巅,谁知到达后第一眼就先看到了在幻境当中的聂行风,再见萧兰草的元神几乎散魂,他知道不妙,立刻就要过去帮忙,被汉堡冲过来伸爪子抓住,小声叫:「别过去打扰董事长大人!」 张玄定下神,看着眼前的奇景幻境,只觉得神力无边,不时向他冲击而来,这时候过去反而会扰乱聂行风的心神,便站在赤光之外,祭出索魂丝,龙神成双,绕在神迹周围环绕,为聂行风护法。 不过须臾时间,聂行风额头上便渗满汗水,记忆如洪水,在他与神树之灵抗衡中不断席卷而来,他曾经历过无数征战,但像这次这样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心神的还是初次,神物灵力犹见一班,它一直在妄图控制他的思想,也许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跟萧兰草一样被吞噬掉,他有些急躁,尽力让自己摒弃杂念,抱元归一,还好龙神及时出现,两道神力汇合一处,与天地之灵力相互磨合,又过了一会儿,树灵终于弱了下来,在他的意念中消散。 四面神光暗下,神树虚无幻境一点点消失在众人眼前,萧燃已经醒了,在接收了神物之灵后,他的体力恢复了大半,却始终意识混沌,挣扎着爬起来,茫然看向四周,夜已深了,风卷积雪,在山路寂寞的飘落,他打了个寒颤,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雪山之巅。 「董事长你怎么样?」 神光一消失,张玄就冲了过来,聂行风刚用意念跟神树斗法,只觉得全身无力,见张玄一脸惊惶,他想开口安慰,张张嘴却发现喉咙作痛,竟说不出话来,只好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此时风停云收,白雪莹光闪烁,成为天然灯盏,幻境神树消失,只留清音萦绕,虎矩神器仰天咆哮几声,返回聂行风身边归位,龙神却像是被神木灵气震动了,野性大发,完全不听张玄驾驭,依旧在半空游走个不停。 张玄几次召唤都被无视,再看聂行风气息虚弱,不由得大怒,低头看到神树的原型木雕,迁怒与它,一脚将那个众人视为珍宝的神物踹出去老远,骂道,「马上收了你的灵气,否则我管你是什么来头,一把火烧了你!」 骂声中清音遏止,聂行风不满地瞪了张玄一眼,神物无罪,那灵气来自于天地,太过强大,只怕连它自己都无法控制,不过看得出它感觉到了张玄的怒火,没多久弥留在空间的强大灵气磁场也退散了,众人只觉心头一清,压迫在心口的重力消失,这才得以顺畅呼吸。 「萧岚!」 惊叫声打散了短暂的寂静,萧燃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看到半空中愈见浅显的身影,不由失声大叫,想冲过去抓萧兰草,但刚起来就向前扑倒了,他的身躯刚吸收了灵气,还没完全适应苏醒后的状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离自己又远了几分。 见萧燃顺利醒转,萧兰草笑了笑,赎魂仪式好像成功了,这是他一直追求的目标,可是此刻他却无法分享成功的喜悦,周身被剧痛占据,在强大的神光之下,他的元神可能早被震得四分五裂了,却居然还有意识存在,没多久他就会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状况,萧燃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抓他,手却穿过了那层淡薄影像,影像在他眼前裂开,化作无数纯白碎片,像是飘雪,在冷风中摇坠,眼睁睁看着他的消失,萧燃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神智也还处于恍惚状态,但他认识张玄这个人,知道萧兰草很重视他,现今也许只有他能帮自己。 张玄秀眉紧皱,早在萧燃发现萧兰草元神化为虚无之前,他就注意到了,但刚才祭索魂丝消耗了他太多灵力,现在想驱使龙神为之差遣都有心无力,更别说帮萧兰草固神。 聂行风跟汉堡上前帮忙,同样无济于事,刚经历了一场神力搏击,他们的状态不比张玄好多少,只能勉强维持萧兰草的元神不散,但随着时间推移,法力到了尽头,只能看着元神摇坠得越来越厉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张玄一声大喝:「孽障,还不归位!」 危急关头,张玄气性上来,无视祭起法器带来的不适,挥指向还在苍穹中盘桓的双龙怒叱,海神之威震下,龙神不敢再抗命,收起神物戾性,乖乖遵循张玄的意识返回,双龙相绕,盘据到萧兰草的元神之间,令它无法消散。 但这也只能维持一时的状态,聂行风紧张地看张玄,就见他神情冷厉,双目墨蓝如海,盯住龙神不动,索魂丝在手臂上连缠几道,宛若龙形将他半身围住,凛凛然真如神只般令人心生敬畏。 在龙神强大的灵力相助之下,萧兰草的元神比先前清晰了许多,人形与狐形飞速交替变化着,表情显得很痛苦,却努力伸手去抓银龙之爪,可惜每次都堪堪错过去——他始终无法固住体形,大家触摸不到他,同样的他也无法抓住外界物体。 情势在无形中变得比之前更险恶,大家直看得心头揪起,大气都不出一声,就见萧兰草虽然无法触及银龙,元神却越来越清晰,看似成功在即,但只有聂行风知道那是假像,不时去看张玄,张玄拼了全力,可眼前的状况就像是拉锯,张玄旧伤未愈,他的法力不可能维持太久,所以或早或晚,萧兰草的元神消散都是必然的结果。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5节 担心得到了证实,过不多久张玄的身体猛地一晃,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索魂丝在手中轻微打着颤,聂行风想上前帮他,却没等靠近就被戾气震开,张玄自己也撑不住了,向前跪倒在地。 一瞬间的变故导致银龙失去驾驭,松开了对元神的桎梏,张玄不敢怠慢,单腿点地赶忙重新祭起法器,却力不从心,随着灵力损耗,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张正一直冷眼旁观,见他这么拼命,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将他一把推开,喝道:「够了,你是要为了只狐妖连命都搭进去吗!」 张玄没防备,被张正推倒在地,灵力失去了控制,想再祭起已无能为力,眼看着萧兰草的元神在即将抓住龙神时双龙消失,他气得回手给了张正一拳,喝道:「你会害死他!」 「他杀人无数,本来就该死!」 在张正看来,身为道者不惩恶扬善也罢了,还为了救妖狐不惜耗功力,他无法理解张玄的想法,为了不让他再执着下去,将驱邪道符射向萧兰草。 萧兰草的元神被道符罡气震到,好不容易聚起的形体再次散开,张玄看在眼里,气得向张正挥拳,这次张正挡住了,同时做了回击,张玄的胸口被他擂到,纠缠中砰的一声枪响,却是萧燃找到了许岩掉落的手枪,指向张正,趁他愣神,张玄急忙站起来准备重新祭法器,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唤出龙神。 「放弃吧!」被枪口指着,张正没再反抗,却道:「狐妖利用神树救人,本来就是逆天,难道你也要跟他一样逆天吗?」 张玄沉着脸一语不发,他知道张正说得没错,萧兰草会变成这样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他的元神散魂,正觉得绝望之际,脚下突然亮光一闪,却是他随身携带的噬魂镜,刚才在跟张正的殴打中滚到了地上,月底洒下,刚好映在镜面上,就见一束微光自镜面射出,照向苍穹。 张玄一怔,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聂行风却先他一步,弯腰捡起那面镜子,冲着萧兰草的元神抛了过去。 初九曾说过噬魂镜上铸注了怨魂之血,可以扰乱人心,但在某种意义上,那种力量也能凝聚散开的魂魄,聂行风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反正是最后的机会,不如就赌一把吧! 那束光芒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住了,随着噬魂镜腾空,将萧兰草的魂魄笼罩,光华飞速闪烁着,逼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只恍惚看到萧兰草的元神重现,借助光芒力量双手合掌做出凝神聚气的指诀,周身金光隐现,助他将魂魄成功地聚到了一起。 前后不过数十秒,但在在场的众人眼中,却漫长得犹如魇梦,看着萧兰草的原形慢慢恢复,大家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那并非真正的萧兰草。 确切地说,那是萧兰草刚修成人形时的状态,那时的他还无法掩盖属于妖类的原形和野性,重伤导致他的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狐身也被火烧得墨黑,指甲尖锐如刀,十指在雪中泛着冷清的光亮,黑暗中看去更显可怖,现形后马上眼露戾光,冲他们龇牙瞪目,发出尖锐的恐吓声,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很难相信这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就是萧兰草。 噬魂镜落了下来,见狐妖元神还浮现在空中,证明聚魂成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好事,虽然事出各种意外,但结果总算没有太糟糕,张玄心中暗叫侥幸过去把镜子收好,清清嗓子,正要跟狐妖打声招呼,谁知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狐妖一阵狂吼后看到了张正,突然蹿向他,利爪抓过去,张正没防备,胸前被抓出长长的血痕。 狐妖却还不甘心,扬起双爪再度向他猛抓,被张玄从中间挡开,叫道:「小兰花我拼死救你,可不是让你回来杀人的!」 狐妖置若罔闻,狐爪继续划下,幸好聂行风及时将张玄拉开,否则下一个受伤的就是他了,狐妖扑了个空,转身再向张正冲去,他对张正怨念极深,每一招都下手不留情,眼看着张正即将被逼到崖边,他正觉解恨,忽听身后有人轻声叫道:「萧岚!」 熟悉的噪音,带着久违而依恋的情感,轻易就拉住了他的动作,狐妖停止攻击,疑惑地转过头,就看到萧燃站在那里,同时他还看到了对面整个寒冰砌成的山壁,冰面晶莹剔透,将某人的容貌清晰地映在其中——怪异狰狞的狐脸,满是伤痕的躯体以及那对赤红的眼眸,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暴戾和杀机,而这份感受都是冰中之人传达给他的。 一瞬间,无数美好的、绝望的画面在眼前闪过,狐妖恍惚了一下,终于明白那个冰中的影像其实就是他自己,再看到萧燃以及其他人看向自己的惊异眼神,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尖叫一声向前蹿去。 张玄以为狐妖又要攻击自己,急忙拉着聂行风避开,不过狐妖根本没理他,而是飞快冲向远方,张玄摸不清头脑,紧跟而上,几人追着狐妖转过山坳,就看到树后趴在雪地里的白狐身躯,硕大的白狐几乎跟积雪混为一体,狐妖不主动过来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牠的存在。 狐妖飞快地附到了白狐身上,有内丹为他的身躯支撑,他元神归位后,身躯动了动,很快就苏醒了过来,转头看到众人,白狐眼眸里流露出戒备,身体弓起,做出进攻的架势。 张玄不高兴了,「我说小兰花,刚才我还救过你,你不用过河拆桥得这么彻底吧?」書の香 白狐不理他,用意念拉长指甲,当作利刃护在身前,凶狠地瞪着他们,张玄说完后才发现白狐怒视的对象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后的张正,张正被狐妖连续攻击,胸前多了好几道血口,再加上沾着的白雪跟尘土,显得儿狼狈不堪,看到白狐,他扬起道符,做出弹射的动作。 张玄急忙压住他的手,「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都各退一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你还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张正恨铁不成钢,气得将张玄的手一把甩开,指着白狐叫道:「身为修道者,最忌讳以感情决定立场,你自己看清楚,他的妖性已被神树激发出来,坠入魔道,根本不辩是非善恶,今日不杀他,必将后患无穷!」 张玄转头看看白狐,白狐身上戾性四溢,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心想小兰花这混蛋真能给他找麻烦,不杀不行,但前一刻才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难道要他后一秒就把他干掉吗? 还好聂行风及时把话接了过去,对张正说:「修道者切忌感情用事,但张先生你执着于诛杀狐妖,那是否也是一种偏激的感情?如果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伤害过人,难道就要因为你一句假设的因果就要先杀了他吗?」 「现在不杀,那将来他害人又怎么办?」 「将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他之前没有害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萧燃冲过来,推开他们,无视白狐的敌意跑到牠面前,他的行动还不是很方便,跑得跌跌撞撞,中途还跌了一跤。 白狐凶性毕露,在看到萧燃后身体往后缩了缩,发出恐吓性的叫声,但跟刚才的狠厉嗷叫相比弱势了很多,头拧到一边,一副很怕看到他的模样,萧燃伸手想抚摸安慰,被白狐一口咬下去,还好没用力,否则那尖锐牙齿可以将他整只手臂轻易咬断。 萧燃没在意,反而伸出另一只手继续轻轻抚摸白狐的头部,对张正说:「他附在我身上,之前那些人的死亡原因我都很清楚,如果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你已经被狐妖蛊惑了,你的话根本不可信!」见萧燃明知附身者是妖,却仍然跟他亲近,张正冷笑道:「可能就算他在你面前杀人,你也会认为那人该杀。」 看着张正拿着道符大踏步走来,显然对白狐的治罪志在必得,萧燃举起了枪,张正没放在眼中,冷冷道:「你看,如果不是受妖狐蛊惑,身为警察,你根本不可能对普通人举枪,此等妖物,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任由他祸乱人间。」 萧燃冷冷盯视他,没说话,枪口又向上一抬,这个动作很明显,如果张正继续挑衅,他绝对开枪——也许张正说得对,以往的他不会感情用事,这一切都是受萧兰草的蛊惑,但那又怎样?在他生死关头,是萧兰草一直维护他,他现在只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在理智跟感情之间,他甘心选择后者。 情势在双方对峙下剑拔弩张,为了不让雪山上再经历第三次纷争,张玄给汉堡打了个手势,让牠上去搞定张正,谁知汉堡还没靠近,一声轻笑从萧燃身后传来,嗓音温冷清亮,还带了几分游戏人间的轻佻,却是萧兰草开口了。 「张正先生,」他说:「其实早在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就盯上我了吧?」 张正一怔,萧兰草又说:「我附身之事,但凡有点道行的人都看得出来,但众多道者中只有你汲汲于调查我的事,从我交往的人到我平时常去的地方,甚至不惜花重金请侦探社的人跟踪我的行踪,这一切你不会认为我都不知道吧?」 「啊,有这种事?」一听这话,张玄急了,抢在张正之前先问他,「请侦探社为什么不去我们家,同门一场,我可以给你开优惠价的,再说我对小兰花很了解,要查他的秘密绝对手到擒来啊……」 旁边几道不悦的目光射来,发现了众人的不满,张玄只好忍住了之后一大段愤愤不平的话,切入真正的主题,「你为什么对小兰花这么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内丹。」冷冷地,萧兰草抢先说:「如果你只是为了伸张正义,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调查我的一切,你完全可以用附身这个口实向我动手,但是你不敢,因为你怕这样做不仅会惹到萧家的人,更会被同道诟病,你想达到一己私欲,却还要用堂而皇之的借口置我于死地,当发现我附身前后发生的怪事后,你一定很开心,自以为抓住了我乱杀无辜的把柄,然后开始对我穷追不舍。」 「在调查我的过程中,你发现了许多有关萧家的秘密,你认为我参与了萧靖诚的制毒案,于是不断给警方提供线索,希望可以逼得我走投无路——如果你揭发制毒案,还可以说是为了维护正义,但萧靖诚会怎样你根本不在意,你一直追的是我的行踪,只要我参与制毒杀人,那你杀我就天经地义,我死了,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取走我的内丹……」 一席话娓娓道来,清晰缜密,张玄不觉转头看张正,心想他们猜来猜去,甚至以为是傅燕文在幕后搞鬼,没想到居然是张正。 被众人注视,张正火了,大叫:「一派胡言,道士杀妖天经地义,我需要杜撰这么多名目吗?再说你一介狐妖,我要你的内丹做什么?」 「因为你想做正人君子,又想拿我的内丹去救人,你叔叔张洛最近身体不济吧?有内丹相助,说不定他还能再多撑几年……」 「混帐!」 听白狐信口雌黄,竟然扯到了张洛身上,张正大怒,无视举在自己面前的枪口,将镇妖道符向白狐弹去,下一瞬枪声响起,道符被子弹打散,萧燃手枪指向他眉心,冷声喝道:「你敢伤他,我必杀你!」 张正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但黑洞洞的枪口就在眼前,他知道绝对讨不到便宜,再看其他人神情诡异,他气愤地解释:「不要听狐妖胡言乱语,他只是为了自保在中伤我!」 「可如果一点私心都没有的话,为什么你要对小兰花穷追不舍呢?这世上的妖精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汉堡在旁边看够了戏,清清嗓子,决定说句公道话:「不能说这世上每个人做事都是为了私欲,但完全没有任何目的的行为也很难想像吧?」 张正被堵得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恨地瞪白狐,感觉到他的气恼和愤恨,白狐轻声一笑,被张正难为了很久,今天终于扳回一局,不由心情大好,朗声说:「我不会给你杀我的机会,因为你查到的那些资料都是假的。」 「什么假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白狐说完,感觉体力稍稍恢复,便纵身跃下悬崖,萧燃挡在他身前,没想到他会自动跳崖,吓得急忙去抓他,却慢了一步,就见崖下白雪皑皑,一只白色狐狸落入雪中,几下奔腾后那个小白点很快便跟雪色混为一体,不由急得大叫:「萧岚!萧岚你要去哪里?」 听到叫声,白狐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始终没有再停留,没入积雪中不见了踪影,看着白狐离开,萧燃只觉心头怅然,这么久相互依附的生存,他已把白狐看作是最亲密的人,从没想到会分离,更无法想像分离对对方来说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跟怅惘的萧燃相比,张正的反应则是愤怒,冲上山崖,在发现白狐早已消失无踪后,他气得将手里的道符尽数扔下山,对他们喝道:「你们阻止我杀妖,尽早会后悔的!」 抓狂气恼的表现在谢非身上经常看到,但换了张正,就颇感违和了,张正一向老成持重,他会反应这么大,显然是气到了极点,是非曲折很难一言概之,张玄转头看看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人,低声嘟囔:「后悔这种感情,等有了再说吧。」 张正一怔,随着聂行风的闪开,他发现张洛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山巅上,山风吹乱了张洛的头发,登山后的疲累透在脸上,表情沉静温和,跟平时不同的是多了分失望,至少张正是这样感觉的。 明白了张洛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张正立刻转头怒视张玄,却没时间跟他计较,慌忙跑过去扶住张洛,说:「叔叔,你别信狐妖的话,我会对付他,纯粹是因为他犯了杀戒。」 张洛没看他,双手压在拐杖上平视前方的雪景,许久才缓缓说:「二十多年前在雪山上也曾发生过相同的事情,你们都还记得吧?」 张洛说的是白狼夜凌的事,那头狼是张玄杀的,他当然记得,看看张正,他想对于夜凌,张正一定也记忆犹新,所以他会做出类似的事,也许正是出于当年那件事的暗示。 明白张玄眼神的意思,张正急忙说:「与那件事无关,我只是……」 张洛抬手制止了他的辩驳,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一切都仿佛昨日,那天雪山上的惨烈,白狼临死前愤恨憎恶的眼神,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还仍然无法从他心头驱除,他一直在想,当年张雪山所谓复活师父的话是否是真的,如果当初白狼不是被张玄所杀,他们拿到内丹之后,又会怎样? 「总算是有多年道行的妖灵,得饶人处就饶他一次吧。」 至少他不想看到相同的事情再发生,张正是他带大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很清楚,但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转身离开,张正伸手扶住他,小声说:「对不起。」 张洛摇摇手,向聂行风跟张玄道了别,张正不敢再坚持,狠狠瞪了聂行风一眼,像是在气恼他们将张洛请来,却什么都没说,随张洛离开。 「什么嘛,好不容易把师伯请来,还想让他多教训下张正,做事别那么死心眼,结果他露了个脸就走人,好像是来登山看日出似的。」等他们走远了,张玄嘟囔,「董事长,张正干嘛瞪你?明明撺掇师伯来的是我。」 张正对张玄抱有不同的感情,就算事件事是张玄做的,张正也不会怪他,所以所有怨气都落在自己身上了,至于教训那些话,聂行风想张洛说不说并不重要,他亲自登山看到了这一切,相信张证今后做事会有所顾忌,至少不敢再瞒着长辈乱做决定了。 聂行风转头看萧燃,萧燃还在痴痴呆呆地盯着山谷,不知在想什么,山巅寂静,仿佛那场生死之搏都如梦境,他说:「我们先下山吧,其他的事慢慢处理。」 萧燃没回应,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会,张玄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要在这里做化石随便你,我们要下山了,不过给句忠告,小兰花不会因为你在这里发呆就再出现的。」 这句话起了作用,萧燃回过头问:「我要怎样才能再见到他?」 张玄翻了个白眼,这种事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那只没担当的笨狐狸,给他搞出这么多麻烦出来,最后居然一走了之,气哼哼地吐完糟,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啊啊啊,董事长,通天神树呢?」书香门第 刚才好像被你一脚踢去哪里了…… 还没等聂行风说,张玄已经风一样的旋没影了,飞快跑回刚才的平地上,顺着自己乱踢的地方仔细找,按说到处都是白雪,一块木雕应该很好找,但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最后忍不住探头往山下看,心想不会是当时太生气,忘了控制力道,把那么珍贵的东西踢下山了吧? 正着恼着,对面传来聂行风的叫声,张玄跑过去,就看到下山路上趴着一个人,雪地上被他拖出一条血线,竟是谢宝坤,忙跟聂行风合力把他翻过来,就见他中枪的地方流血不止,手上脸上也满是磕痕,像是跟人搏斗后导致的。 谢宝坤还隐约有意识,看到他们,虚弱地说:「那个人……是那个人……」 「许岩不见了!」汉堡的大叫声远远传来,盖过了谢宝坤的话,「一定是他趁我们都不在时偷偷拿走了神树,那个卑鄙小人!」 谢宝坤用身体拉出的血线证实了汉堡的猜测,许岩刚才只是被震晕,他拿走神树的可能性最大,也只有这样,谢宝坤才会拼死想拦住他,谢宝坤固然不是好人,但许岩更卑鄙,为了那些所谓的研究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要立刻报警通缉他。」 「交给我交给我,」汉堡嫌这里太冷,飞过来自动请缨,「我去通知魏炎,还有特别行动组的人,他们应该也到了。」 汉堡变不回阴鹰,留牠下来也没用,聂行风同意了,又交代了牠几句,把牠派走了,他跟张玄把谢宝坤扶到背风的地方,给他做了简单包扎,还好谢宝坤没伤在要害,只是流血加寒冷,导致意识不清。 深夜雪山,背伤患下山太危险,聂行风选择等候救援,萧燃对他的决定没异议,跟在他们身旁,直到他们忙完,大家在山坳后坐下,他才对张玄说:「我知道你。」 「这世上不认识我的不多啦。」 张玄刚说完,胳膊就被聂行风顶了一记,不过萧燃没在意他的自恋,说:「他常找你聊天,我知道他很在意你,所以无意中的我也注意到了你的存在,我想对他来说,你是个很特别又值得信任的人。」 「你说小兰花?」张玄点头称是,「他一直都很在意怎么从我这里赚到钱,这份信任我深有体会。」 张玄,在人家说正事的时候,能拜托你正经点吗? 感受到聂行风的不快,张玄只好把表情调整到严肃的状态,问:「说吧,你给我戴了这么一大顶高帽子,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要赶在警察到达之前下山,拿到萧岚藏的证据,有了那些东西,那些蛀虫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你要下山的地图?」 「我要你做我的人质,下山有你带路会更快,必要时你也可以帮我拖住行动组的人。」 随着时间推移,萧燃的神智逐渐清晰,在了解了目前的状况后,他冷静做出决断,张玄却听得皱起了眉,大叫:「你说的那个不叫人质,叫同党好吧?」 「事情成功了,叫同党,如果失败了,你就是受害者,」萧燃平静地对他说:「放心,我绝对不会牵累到你。」 这句话他从很久之前就在听,但他被萧兰草连累得还少吗?不过事到如今就差最后一击,他总不能坐视不理,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冲他点点头。 「我这里没事,你跟他一起去吧。」 所有相关的人员都下了山,剩一个谢宝坤还是伤患,张玄想聂行风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交代:「有事情马上给我电话,别硬撑。」 第九章 接下来的发展比张玄想象的要顺利,不知道汉堡是怎么跟魏炎解释的,导致警察把搜查重心都放在了雪山上,让他们得以轻松开车逃离便衣的眼线,萧燃拿到萧兰草整理好的犯罪证据后,就跟张玄分了手,说自己有办法去应付,有消息再跟他联络。 萧燃是怎么跟警方内部的犯罪组织周旋的,张玄无法得知,反正萧燃自小长与警界世家,警界里的水有多深,该怎么去蹬他应该非常清楚,而且萧燃也有自己的党派跟背景,接下来就是看谁的手腕更厉害做事更狠了。 之后的几天过得很热闹,张玄跟聂行风会合后得知谢宝坤已被逮捕,由于受了伤,他暂时被送去医院治疗,张玄给苏扬提供的棺材铺照片跟内情也起了很大作用,谢家的事早在他们上雪山之前就上了报纸新闻头条,而谢宝坤被逮捕后,他的消息再次第一时间上了新闻,系列跟踪报导炒得如火如荼,导致警方为了不被记者们烦扰,不得不派警察在医院加强看守。 与谢家疑案并列上头条的还有巡警被杀案以及警界内部渎职案的揭发,为此警局最高官员召开了特别记者招待会,向民众道歉等等,虽然没有涉及太多有关萧靖诚以及相关人员制毒的话题,但从谢罪官员的职位来看,近期内警界将会有一场大变动。 苏扬也赶过来了,他是谢家一案的主要撰稿员,再加上对案情相当熟悉,成了每天案件访谈的热线人物,日报白特意为他提供专栏进行跟踪报导,以致于苏扬跟他们同住一间旅馆,却几乎碰不到面。 整个事件中最清闲的反而是聂行风跟张玄,萧燃出现后,将是非风云都揽了过去,再没有警察便衣来找他们的麻烦,要不是事件还在幕后如火如荼的上演,萧兰草又生死不明,照张玄的个性早回家享受了。 「新闻又开始了,董事长,张玄,快来看!」 张玄正睡得香甜,兴致勃勃的叫声把他从梦中揪了出来,最开始还以为是魏正义,等稍微清醒后才发现那是钟魁的大嗓门,张玄的眼皮抬了抬,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家了,直到翻了个身,才想起他们是正在旅馆里。 钟魁为什么会突然大老远的跑过来? 不要问他为什么一觉醒来钟魁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他也不知道,总之就是钟魁不仅出现了,还把精神气也带来了,不回自己的客房,偏跟他们挤一起,一整天都听他在外面大呼小叫。 要不是噬魂镜在自己手里,张玄一定认为钟魁又是借镜子穿越了,他懒得多想,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补眠。 或许是妄动灵力驭使锁魂丝,从雪山回来后,张玄就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还好一直让他饱受痛苦的剑毒没再发作,聂行风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没打扰他睡觉,先去了客厅,把门轻轻关上了。 可惜美梦一旦被惊醒就很难再睡过去,张玄在翻了几个身后最后还是决定起床,客厅里钟魁正在跟聂行风一起看电视,看到他出来,立刻扬手跟他打招呼。 「董事长说你不舒服,晚餐要不要吃点清淡的?我来做。」 客房里有配置的厨房,不过张玄觉得连吃饭都让他提不起精神,随便往沙发上一靠,问钟魁,「你怎么会空降过来?」 「其实我是陪马先生来的,这边正在宣传国际服展,展方邀请马先生来参加。」 「洋芋先生也住这间旅馆?」 张玄转了转眼珠,起了去拜访的心思,可惜钟魁的回答打消了他的年头。 「不知道啊,到了之后马先生就让我自由活动了,说有事会找我,他住哪里也没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间旅馆?」 「马先生说的。」 马灵枢知道他们下榻哪里,说不定对他们的行踪也了若指掌,不过看钟魁的反应就知道具体情况马灵枢绝对不会跟他讲,张玄放弃了追问,把兴趣转到电视上,毫无意外的,节目仍是谢家案与巡警虐杀案的轮番播放,那个所谓的国际服装展示会的报导也只稍微提了一下就被挤下去了,至于马灵枢,根本连脸都没露。 其实那个人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什么服展吧? 相同的新闻内容看地张玄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对聂行风说:「我想去看看师伯。」 张洛身体原本就不好,再加上一路颠簸,下山后就病倒了,现在正住院治疗,之前他们也有去探望过,但还没有靠近就被张正赶出来了,显然把他们看作是加重张洛病情的元凶。 「去看一下也好。」聂行风点头同意了。 虽然他不认为张正会让他们跟张洛见面,不过刚好张洛跟谢宝坤在同一家医院,而谢宝坤是他的一块心病,总觉得那个人太恐怖,他的思想跟行为是自己无法探知的,他一日不关进监狱,自己一日无法安心。 钟魁看了一天的电视,正觉得闷,听说他们要出门,主动提出来开车,出门后他问:「汉堡呢?都没有看到他。」 「应该跟苏扬在一起吧。」 对汉堡来说,电视里播放的那些都是二手新闻了,他才不屑去看,所以在发现碰触木雕没给自己再带来什么副作用后,他就投靠苏扬去挖掘新八卦了,还美其名曰为了早日找到通天神树。 「要我说,早点抓住许岩才是正道。」 那也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很多人间接死在了他手上,他却可以逍遥法外,警方和新闻人士都把重点放在了谢家上,却忽略了许岩的存在,导致他的行踪至今都没有消息,这让钟魁无法认同,聂行风只好安慰道:「放心,很快就会抓到的。」 ※ 三人来到医院,一进去就感觉气氛不对头,警察便衣特别多,聂行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提议先去谢宝坤的病房,但上楼的某架电梯被封了,周围有几名便衣,魏炎也在,看到他们,马上迎了过来。 「你们的消息好灵通,」他惊讶地对三人说:「是谁同通知你们的?」 「我们只是来探望朋友,出了什么事?」 如果说这话的是张玄,魏炎一定一个字都不信,不过换了聂行风就完全不同了,将他们带到一边,小声说:「一小时前谢宝坤伪装突发疾病,在被送去急救的路上,他刺伤了两名医生,趁乱逃走了,还好医生只是轻伤,不然这案子今晚又要上头条了。」 聂行风看了一眼那急救专用电梯,问:「当时警察没跟随?」 「跟了,但还是疏于防范了。」魏炎一脸懊恼地说。 这其实不能全怪那些警察,谢宝坤有轻易骗过人的能力,听完魏炎的讲述,聂行风明白了自己一直心神不定的原因,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在雪山等候救援时谢宝坤就缓过来了,却为了逃跑伪装成虚弱的样子,再加上他岁数又大,警察会疏忽并不奇怪,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谢宝坤的心思都放在神树上,暂时不会去伤人。 「他可能会去找许岩,一定要在他找到许岩之前抓到他。」聂行风提醒说。 魏炎手头上一大堆烦心事,又要应付内部党派争斗,又要抢在记者之前把问题解决,现在又发生了罪犯逃跑事件,没心思跟他们多聊,叮嘱他们发现有情况及早联络自己后,就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钟魁很担忧,问张玄:「你的寻人咒不是很灵验吗?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谢宝坤。」 「寻人咒不是钱,随时拿来随时用。」张玄没好气地回道。 要是有办法,他早在第一时间就去找许岩了,但不知是不是他在雪山上灵力消耗太大,试了几次都没结果,至于谢宝坤就更不可能了,他连谢宝坤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那个照片吊坠也不好使,所以现在的状况是一筹莫展。 「那我们去问问张正,他追踪萧兰草跟许岩那么久,也许会有眉目。」 对于钟魁的乐观发言,其他两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张正会不会见他们还不知道,更别说帮忙了。 ※ 他们没有顺利见到张洛,因为还没走近,就看到病房前有人正在跟张正说话,张正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很恭敬,接过他递过去的东西,连声道谢,看到那个人,钟魁差点叫起来。 「马先生!」 张玄及时捂住他的嘴巴,一把把他拖到了墙柱后面,钟魁瞪大眼睛看他,一副为什么拦住我的表情。 「马先生有话跟他们说,我们就不要过去打扰了。」聂行风说。 张正像是在邀请马灵枢进病房,被他拒绝了,只是透过百叶窗看了里面一会儿,三人不知道他跟张正说了什么,但从张正的反应可以看出,他送的东西多半是药物。 「马先生不是来参加展会的吗?为什么会来这里?」等张玄把手放下后,钟魁不解地嘟囔。 原因是什么,张玄跟聂行风心中都很清楚,但谁都不想点破,张玄瞪了瞪钟魁一眼,「老板做什么,需要跟助手交代吗?」 「不需要,但他有事的话,我可以帮他开车啊。」 钟魁说完不见回应,想起在庆泰旅馆看到的那段回忆,他叹了口气,「我知道,马先生其实有很多秘密的。」 马灵枢没有跟张正聊很久,等他走后,张玄看看聂行风,「我们不用再进去了吧?」 聂行风点点头,马灵枢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有马灵枢在,他想他们没有探访的必要了。 钟魁还挂记着问许岩的情况,临走时跑去找张正询问,聂行风跟张玄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等他,午后阳光斜照进来,挂在张玄的脸上,把他的皮肤映得白皙透澈,聂行风就看着他唇角弯起,然后越弯越大,身体前后晃动着,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聂行风问。 「没什么,」张玄笑嘻嘻地答:「就是确定了一件事,心情太好,想笑而已。」 「是什么事?」 「不能说不能说,这件事天知地知我知就行了。」 聂行风没再问下去,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拍拍张玄的手,提醒:「不要笑得太得意忘形,免得被张正误会你是开心他被训。」 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张正根本没出现,没多久钟魁就回来了,看他垂头丧气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张正说他不知道许岩的事,他一直追查的是萧兰草,对许岩不了解。」钟魁讲完,看看张玄的表情,小声说:「他让我转告你们,你们一定会为那件事后悔的。」 张正如果自认为没错,那一直阻止他的人就是错的,他会这样说聂行风并不奇怪,但他还太不了解张玄,后悔这种感情,他想在张玄的意识中是不存在的。 张玄心情正好,根本没把张正的警告放在心上,许岩的事没问到也无所谓,他可以自己查,跟钟魁要了车钥匙,兴冲冲地回到停车场,说请他们吃饭。 回程由张玄开车,不过他对这里不熟,随便往前开着,让聂行风查找附近受欢迎的大餐厅,钟魁坐在后车座上帮忙查,但没多久他就感觉不对劲,身后发冷,像是有危险伺伏在后面,他离得最近,所以也是最先感知危险的,转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身子刚转一半就被从后面伸过来的一只手卡住了,随即几道丝线飞速绕上他的颈部,勒住他用力向后拖。 张玄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状况,看到后视镜上映出属于谢宝坤的脸庞,他的方向盘猛地一晃,还以为谢宝坤为了找神树,早就溜掉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偷上了他们的车,不由失声大叫。ぉ香 「你怎么会在车上!?」 谢宝坤勒得很用力,整张脸在激动下扭曲变形,呼呼喘着道:「神树给我!」 「靠,这里哪有神树啊?你看我们哪个长得像神树?」 「神树给我!」 不听张玄的解释,谢宝坤再次大吼,钟魁被他勒得整个人被迫往后仰,勉强说:「张玄……一定是你没关紧车门……」 「车钥匙在你手里,是你忘了锁车好吧!」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还关心锁车的问题,聂行风很无奈,用眼神示意张玄继续往前开车,对谢宝坤说:「神树被许岩带走了,这一点你比我们更清楚。」 「我知道,但你们可以拿到它!」谢宝坤再次加大手劲,看着手术线紧勒进钟魁的脖颈里,他狞笑:「不想他死,就把神树给我!」 那家伙本来就是死的好吧,拿个私人来威胁人,这招玩得太烂了! 开着车,张玄没好气地想,不过话虽这么说,看着钟魁被勒得脸色通红,他还是很担心,钟魁不是人,但也不是正常的鬼,脖子如果被勒断,会变成怎样他心里没底,转头紧张地看聂行风,聂行风问:「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我要神树,带我去找许岩。」 张玄没辙了,许岩现在在哪里鬼都不知道,更别说是他了,但他不敢乱说话刺激谢宝坤,开着车安抚:「好好好,没问题,不过你能不能稍微放松一点,手术线是用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谢宝坤不说话,狰狞的表情表明他只想拿到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谢先生,你的伤口裂了吧,再继续用力导致失血过多的话,被说救人,连自杀都成问题。」 聂行风这句话奏了效,谢宝坤稍微放开了手术线,让钟魁不需要一直保持仰头的状态,但没有彻底松开他,冷冷说:「马上去找人。」 要找也得有线索提供吧? 张玄开着车,心中盘算着怎么先把钟魁救下来,为了分散谢宝坤的注意力,他故意大声说:「我说,你真认为神树可以起死回生吗?死了就是死了。」 「我亲眼看到了,那个人在神树下又活了过来!」 谢宝坤嘶哑的嗓音中充满憧憬,张玄知道那份希望是萧兰草带给他的,心里暗骂那只给自己找麻烦的狐狸,说:「那个人还没死透呢,没死透再活过来叫奇迹,死了还能活的那叫僵尸,不管是奇迹还是僵尸都是我们平时很难遇到的对不对?」 「我不要遇到,我要创造!」 「创造奇迹的那叫神,我们都是普通人的……」 「少废话,快开车!」 谢宝坤的大吼中夹杂着钟魁的喘息,他再次把手术线拉紧了,作为间接的威胁,张玄不敢再激怒他,只好闭了嘴,见谢宝坤情绪激动,聂行风把电视打开了,说:「看下报导,说不定有许岩的消息。」 诱导收到了效果,谢宝坤没反对,反而让聂行风依次转频道查看,聂行风照他说的做了,转了两下后,萤幕上出现了现场报导的画面,报导员他们都认识,是苏扬,不知道他找了什么关系,脖子上挂着电视台的名牌,对着镜头很煽动气氛地解说评论。 能让苏扬这么投入的肯定是大事件,车上几人除了不能动的钟魁外,都把目光盯在了萤幕上,果然镜头拉远,他们就看到旁边建筑物房顶上站着一个人。 建筑物依河而建,加上天冷风大,人站在房顶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他双手紧抱在胸前,一边在屋顶上来回徘徊,一边冲底下围观的人群跟警察大声吼叫,距离较远,听不清他在吼什么,多半是不让靠近等警告语。 看到他,谢宝坤大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是那个人是那个人,马上过去找他!」 他没看错,荧幕里的人正式大家在寻找的许岩,没想到聂行风的话一言中的,随便转个台就找到了许岩,张玄吃惊地转头看他,连声叫:「董事长你真是金口玉言,快报个六合彩号码,让我中大奖!」 叫声吸引了钟魁,趁谢宝坤激动之下放松手劲,他勉强抬头去看,惊讶地叫:「许岩怎么会在房顶上?用神树做法事?」 「是逃命。」 从外景在结合苏扬的解说,聂行风大致猜到了目前的状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许岩在逃跑途中被发现了,他慌不择路跑上了房顶,然而后路被警察堵住,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一直这样僵持着。 知道了许岩在哪里,不用谢宝坤多说,聂行风也会去找他的,迅速查到了许岩所在的位置,让张玄加速开过去,谢宝坤在后面出于激动,也放松了对钟魁的紧勒,钟魁没反抗,这个时候把谢宝坤困在车里最保险,要是跟他打起来,他趁机逃走,反而会对其他人造成威胁。 轿车以飞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这时公寓楼下围观的人更多了,警察也做了增援,在许岩可能会跳楼的地方放置了充气垫,几名有经验的刑警负责在楼上跟许岩谈判,用心理战术诱导他返回安全地带,他却置若罔闻,紧抱住怀里的木盒在屋顶上打转,并不时对附近的警察大声恫吓,禁止他们靠近。 张玄在附近停好车,瞄了眼后视镜,正想找个机会把谢宝坤放倒,就见他又将手术线勒紧,一柄闪亮的手术刀抵在睁开的喉咙上,低声喝道:「把门打开!」 钟魁被他顶得皱起眉,想说自己是死不了的,想杀的话就尽管杀好了,却被聂行风制止,让张玄开了车门。 谢宝坤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对聂行风摆了下头,指指张玄,「把他打晕。」 聂行风还没说话,张玄抢先叫了起来,「我开车把你带过来,你还要打晕我?」 「你们可以反过来。」 谁先晕对谢宝坤来说无所谓,他只是要减少对手,可是两个人都没动,眼看着神树近在咫尺却无法拿到,他变得急躁起来,两双手开始发抖,突然手术刀猛地一划,钟魁颈下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钟魁一愣,见他脸色变了,张玄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钟魁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速度快得让他想飙脏话都来不及,看到谢宝坤手中那柄刀还要再往下划,他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掏出照片吊坠朝谢宝坤扔了过去。 那吊坠谢宝坤戴了几十年,相信他不会不认得,正如张玄所料的,看到吊坠飞过来,谢宝坤本能地伸手去抓,刀锋从钟魁喉咙上撤开,又顺手把他往前一推。 钟魁的身子向张玄撞过来,让他不得不先把人扶住,谢宝坤趁机踢开车后箱盖,从后面翻了出去。 钟魁的喉咙上血流个不停,无法看清伤口深浅,他又处于昏厥状态,张玄只好先掏手帕帮他裹伤,对聂行风说:「董事长你先去抓人,这里我来。」 不过谢宝坤动作太快了,等聂行风跳下车,他已经不见了踪影,见房顶上的僵持闹剧还在上演,聂行风心急如焚,他了解谢宝坤的疯狂跟狠毒,为了拿到神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现在许岩跟那些警察都很危险。 聂行风拨开人群,飞快地冲进去,可惜警察里没有他认识的人,只把他当成好事的看客,将他拦在周边,不允许他再往里靠近。 聂行风没时间跟警察周旋,迅速大量周围,很快找到了正在做报导的苏扬,他急忙跑过去,苏扬还在对着镜头讲得兴致勃勃,突然看到他出现在面前,不由一愣,聂行风来不及作解释,夺过苏扬助手的记事本,在上面飞快写了几个字,亮给苏扬,给他做了个马上照读的手势。 看到板子上面写的字,苏扬更是一头雾水,不过跟聂行风接触久了,他知道如果不是事态紧迫,聂行风不会跑来干涉自己的工作,立刻打开麦克风,对着镜头报导说:「我们刚收到最新消息,这栋公寓里疑有恐怖分子活动,公寓随时有爆炸的可能,请大家尽快撤离现场……凶手极有可能在天台附近,警方人员也请注意你们的人身安全……」 聂行风写一句话,苏扬就照读一句话,随着他的喊话,围观群众纷纷向后退避,这让往里走的人变得非常显眼,聂行风想至少这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拖住谢宝坤,谁知许岩在上面也听到了,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又继续往危险的地方靠,聂行风隐约听到他在叫—— 「这是我的,你们别想拿走!滚开!都滚开!」 由于太失态,许岩中途还滑了一跤,差点滚辖区,他的反应导致警察们不得不暂时靠近,考虑另外的营救方案,一些好奇心重的人也停下脚步,转头继续看接下来的发展。 事态再度陷入僵局,拖延下去只会给谢宝坤提供便利,聂行风正焦急着,忽见屋顶旅馆一闪,一双小鸟在上空盘桓飞动,很快停在了许岩身旁的装饰烟囱上。 许岩也看到了,见是只普通鹦鹉,他没在意,谁知就听耳边有人叫道:「要跳不跳的你烦不烦啊,警察叔叔都要下班了,就为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折腾,你不急我还急的好吧!」 声音尖细清脆,似人非人,在经历了雪山的怪异遭遇后,许岩已变成了惊弓之鸟,吓得立刻转头张望,刚转到一半,就觉得一股大力从后面传来,汉堡一脚踹在他后背上,骂道:「去死吧!」 屋顶还有积雪,许岩被踹得失去了平衡,身体向前一扑,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从楼顶滚了下去,他怀里紧抱的木盒也凌空翻出,在撞上对面教矮的建筑物后,盒盖弹开,里面的木雕掉出来继续向前坠落,又接连几下翻滚,最后落进了对面的河水中。 除了聂行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坠楼的许岩身上,还好楼下早放置了气垫,汉堡那一脚踹得刚刚好,许岩掉在气垫正中又向前弹了几下,还没等他从眩晕中回过神来,警察们已一跃而上,将他压住了。 「放开我!我知道你们都想要我的宝贝,别痴心妄想了,我不会把它给你们的,我将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家!」 发现神树消失,许岩发狂了,在气垫上疯狂挣扎,好几个警察合力才将他制住,然后把他拖下气垫,送去警车里,一路上许岩还在不断大声叫喊,表情因为激动剧烈地扭曲着,如疯如狂,看起来比谢宝坤更像是精神病患者。 「董事长!」 张玄把钟魁安顿好后,匆匆赶来跟聂行风回合,刚才的一幕他只看到了结尾,见许岩被顺利抓住了,他怕巴掌赞道:「汉堡这招干得漂亮!」 聂行风回过神,问:「钟魁怎么样?」 「没事,伤口自动愈合了,就流了点血,被我资源再利用,趁机写了几张道符,他还在车里睡,我就来找你了……」张玄说着话打量现场,「谢宝坤呢?有没有找到他?」 聂行风摇摇头。 随着事件的结束,围观人群逐渐散去,但谢宝坤始终不见踪影,那个人的行为就像他的思维一样让人难以捉摸,不过聂行风想以他对神树的执着,在看到神树落进河里后,一定会追过去,所以警察去河边,也许可以抓到他。 对面河岸很宽,河水缓缓向前流淌,没人知道神树的传说,也没人在意刚才有东西掉进了河里,对于不需要神树的人来说,那只是块普通的木雕而已。 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聂行风有种感觉,以后也许再没人能找到它了。 第十章 当晚,为了庆祝许岩被抓获,张玄请大家去餐厅大肆奢华了一顿,虽然谢宝坤最终还是下落不明,但至少许岩落网,可以让萧家制毒案的内幕浮出水面,再加上萧燃提供的证据,制毒案就能顺利结束了。 萧燃因为还有许多后续程序要跟,没有来参加聚会,只在跟张玄的电话联络中向他道谢,两人聊了几句后他问起萧兰草,在得知萧兰草也没再找过张玄后,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放下了电话。 张洛身体稍微恢复后,出院回家,张玄本打算去看他,谁知大家回去没多久就接到了谢非的电话,说精神病院出了事,让他们马上过去。 还以为萧家的案子和萧兰草的麻烦解决了,他可以喘口气了,没想到谢非会突然找他们,张玄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精神病院出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天师,又不是医生。 不过好奇心战胜了惰性,接了谢非的电话,张玄跟聂行风匆匆来到医院,在听说精神病院发生了什么事后,张玄承认谢非叫他来没错,这件事还真跟他有点关系,因为病院某个房间里发生了命案,而死者正是张雪山。 张雪山的房间里只有他女儿一个人,门锁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脚,医生们进不去,见有人死亡,就马上报了警。 张玄跟聂行风到达时警察正在撬门,谢非则紧张地在走廊上打转,看到他们二话不说,把张玄拉到旁边的小窗户前,那个小窗户是用来观察病人情况的,可以看到室内全景。 据谢非说,张雪山是因为突然狂躁病发作被关起来的,张玄从小窗户探头去看,就见张雪山四肢被皮带固定在床上,这是精神病院对付重病患者的基本手段,所不同的是张燕桦也在房间里,因为之前张雪山狂症发作,张燕桦都能安抚住,所以当她提出进去看父亲时,医生没有阻拦,没想到会发生悲剧。 造成张雪山死亡的是他胸口正中插着的匕首,看匕首插入的深渡跟出血状况,应该是刺入心脏一刀毙命,除此之外张雪山脖子上还绕了好几圈手术线,像是为了阻止他喊叫,手术线勒得很紧,而张燕桦则把自己缩在床角下,因为害怕,双手握的紧紧的,一直在发抖。 看到那熟悉的作案工具,张玄眉头皱了起来,转头问谢非,「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谢非还没完全接受这个现实,精神有点恍惚,「是师妹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们有危险,谢宝坤可能会杀他们,我就过来了,谁知等我赶到,张雪山已经被杀了。」 在得知自己是被张雪山算计后,谢非就对张家父女有了戒备,本来他想当面问清楚,但张燕桦一直躲着他,而他对张燕桦又很喜爱,舍不得多逼她,谁知就在他想把这件事一笔勾销的时候,张燕桦又突然找他求救。 谢非担心自己再被陷害,但又抵不过师妹的苦苦哀求,犹豫了好久,决定联络张玄跟聂行风,自从聂行风帮谢非把谢家轮回的谜底解开后,谢非就对聂行风敬佩备至,他想有他们出面,就算张雪山想捣鬼也难。 可是他没想到张雪山真的出事了,当看到张燕桦呆坐在病房里后,他万分后悔自己的迟疑,要是早点来的话,也许惨事就不会发生了,他并不在意张雪山的死活,他只是为张燕桦的状态感到担心。 「张燕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聂行风问。 「不知道,我来时她就这样了,可能是吓到了,我叫她也不应我,你们说会不会是谢宝坤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师妹说这两天张雪山一直在念叨谢宝坤的名字,说他要来杀自己,我刚才问过医生,他们都说张雪山最近脾气很暴躁,像是在惧怕什么,除了女儿,任何人都不让靠近。」 修道者对死亡的感知比普通人要强烈,如果谢宝坤真要来杀张雪山,他会有所警觉并不奇怪,原以为精神病院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却没想到这里也是禁锢他的牢笼,没人相信他的话,明知危险即将来临却无处可逃。 张玄轻声冷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他的报应了,千算万算,却算不过自己的命。」 ※ 病房门外很快打开了,在法医勘察现场的同时,张燕桦被带去其他房间做笔录,不过她精神状态很糟糕,遭受了沉重打击,她表情呆滞,一直反复嘟囔说是自己啥的人,让警察带她去警局。 「师妹是不会杀张雪山的,她很尊敬她父亲,而且案发之前她还向我求救过!」 谢非在房间外听到张燕桦的口供,急得要冲进去为她辩解,被张玄扯到一边,让他稍安勿躁,看警方的判断。 现场勘察花了半天的时间,张燕桦作为第一嫌疑人被带回警局继续审讯,谢非担心她撑不住,也跟过去了,张玄跟聂行风作为旁观者把整件事从头看到尾,张雪山的尸体被带走时,张玄还特意过去在他尸身上下了法诀做确认,以防张雪山玩什么借尸还魂的把戏,但结果证明他是真的死了,魂魄齐全,附在尸身上,就等着无常来收魂了。 「不是吧?张雪山就这么死了?」 在回去的路上,张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皱着眉头嘟囔。 还以为小兰花的事情搞定了,他可以把调查重点放在张雪山身上,没想到居然又被谢宝坤抢先了一步,叹道:「董事长我觉得你对谢宝坤的评价很好,那个人的智商太高了,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是精神病患者,他所提供的证词无法控告张雪山,所以干脆一杀了之。」 「为什么他特意回来杀张雪山?」 「因为恨啊,如果我被人耍来耍去,最后发现所有希望原来都是欺骗和利用,也会气得想杀人的,谢宝坤一定没找到神树,所以就把所有怨恨都转移到了张雪山身上,如果没有张雪山,他可能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世界里,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儿是被自己杀的,永远不需要面对事实,就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对张雪山产生杀意了。」 张玄的推论没多久就得到了证实,在之后的调查中,鉴证人员从凶器柄上找到了属于谢宝坤的指纹,而精神病院案发当天的监控录影也摄下了跟谢宝坤体型很像的探访者,虽然那个人戴了口罩和墨镜,再加上摄影镜头的角度问题,无法确定就是谢宝坤,但他在精神病院住了几十年,对里面的构造及安全设置很了解,杀人后迅速逃离现场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并且他也有杀人动机。 不过由于凶器上除了谢宝坤的指纹外,还有张燕桦的指纹,再加上她口口声声坚持说是自己杀人,导致案情复杂化,直到几天后,警方从种种人证物证上确定凶犯是谢宝坤,她才被释放,谢非去接她出来,发现她仍旧神志恍惚,负责处理这个案件的警察告诉他张燕桦可能是受惊过度,导致记忆混乱,建议谢非带她去看下心理医生。 警方对谢宝坤下了拘捕令,但最终还是没有抓到他,一个星期后的清晨,张玄打开电视,发现各家电视台都在报导有关谢家疑案的内幕,聂行风难得的没看财经版面,而是在翻阅报纸事件专栏里的记事。 汉堡站在聂行风的肩膀上一起看,还不时加以点评。 「这是苏扬亲笔撰写的,比那些山寨新闻真实多了,不过有一点他没提到,就是谢宝坤死之前还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钱!」 「谢宝坤死了?」张玄的早餐奶茶差点喷出来,急忙把聂行风手里的报纸抢过来看,「是失血衰竭而死?还是感染破伤风?还是拘捕被乱枪射死的?」 「张人类你一定没读昨天的早报,你的答案一个都没中,」汉堡用爪子踩踩记事上的某一段,「他是上吊自杀的,就跟几年前苏扬杜撰的谢家男主人死亡的模式一模一样。」 「用人家的创意搞自杀,他的精神病还真不是一般的糟糕啊!」 张玄再次大脚,跳起来找昨天的报纸,这几天他刚把手头上的案子摆平,老板那边就丢给他一个灵异案,很普通的招魂法事,所以他只顾着做道场,没留意谢家案情有了新进展,而聂行风也没跟他提半个字。 「睿庭这几天不在,我在忙公司的事,也没注意看新闻。」 接收到谴责的蓝色眸光,聂行风解释道,他也没想到时隔几天事件就有了意外性发展,所以早上被汉堡提醒看新闻时,他大吃了一惊。 「看来谢宝坤这次是真的死了。」看着头天的新闻报导,张玄叹道。 那篇报导也是苏扬执笔的,所以内容写得很详细——谢宝坤死在谢家阁楼里,跟苏扬杜撰的灵异事件那样,用手术线将自己吊在栏杆上自杀,脖子上还挂着全家福吊坠,唯一不同的是他在自杀前打电话通知了警方和新闻界人士,又在现场留下了遗书,上面写到谢非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谢家所有遗产都转给谢非,另外又赠给苏扬一部分钱款,说是感谢他把谢家案情真实地公诸于众。 「他有很多钱吗?说的好像自己是大富翁似的。」 「张玄你忘了个楼下的那些珍藏。」聂行风说:「那都是谢家历代藏下来的东西,时隔多年已无法辨明真正的主人是谁,所以那些都归谢家所有,谢宝坤想将它们赠给谁都是可以的。」 想到之前的阁楼历险,张玄更不满,「那遗书里有没有提到我?案件能真实公诸于众也是出于我的授意吧?谢非的案子也是我帮忙查的对不对?」 「你把谢宝坤心心念念的神树弄没了,他没找你报仇就已经很人道了,你还想他付钱?」汉堡讥笑道:「要不要大摆宴席请你吃饭啊?」 把神树弄没了的是许岩,跟他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来找他的麻烦? 张玄吐完槽,想到许岩现在被关在拘留所里等待接下来的审判,以谢宝坤的偏激个性,找不到正主,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并不奇怪,从他处心积虑去刺杀张雪山就可见一斑,叹道:「看来他最终还是没有拿到神树。」 如果拿到神树,可以复活妻女,谢宝坤就不会自杀了,或许他看到复活无望,又被警方通缉,无路可逃,最后才会选择自杀这条路。 「谢宝坤为什么会把所有家产都转给谢非呢?」看着电视里记者们对谢非的采访,钟魁不解地说:「他是在临死前精神病又发作了,以为谢非真是自己的亲戚?还是觉得因为自己的缘故,谢非差点被害死,所以用这种方式向他表示歉意?」 「他如果回到最初的幻想世界,就不会自杀了。」银白靠在椅背上跟弟弟一起看新闻,对钟魁天真的发言嗤之以鼻,「他在死之前特意通知新闻界并留下遗书,就是为了让警方无法将谢家财产充公,他被警察陷害追杀,对他们一定深恶痛绝,所以宁可将所有财产赠送给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也不会便宜了警察,他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除掉了张雪山。」 听到这里,聂行风眉头轻皱,谢宝坤没有在遗书里提到张雪山半个字,让他忍不住想张雪山的死是否真与谢宝坤有关,他无法理解疯子的逻辑,但总觉得以谢宝坤的心理跟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应该不会做冒险杀人的事。 不过警方已经就此作出了判断,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再多的怀疑也只是怀疑,而张玄也确定张雪山是真的死了,现在他只希望这件事真的如报导中所说的那样,随谢宝坤的死亡真正的落下帷幕。 其他人没聂行风想那么多,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案情,钟魁赞道:「疯子的逻辑性还这么强?在畏罪自杀前还能想这么长远,真厉害。」 听了钟魁的感叹,汉堡笑得差点从水晶灯上掉下来,「钟魁学长,谢宝坤是疯子又不是傻子,他的智商绝对比你要高得多,还什么畏罪自杀啊,赎罪啊,根本不可能。」 钟魁对汉堡的话很不信服,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看着荧幕里不断重复的画面,最后镜头落在那个算是遗物的吊坠上,谢宝坤临死时将它戴在身上,足见对它的在意。 「我在想谢宝坤的思维中,是没有赎罪这个概念的,」聂行风缓缓说:「他只是想跟家人团聚而已,杀她们的起因是这个,最后他自杀的原因也是这个。」 这不是一个很难解的疑案,却是个令人伤心的案子,在迄今为止他所接触的案件中,谢宝坤无疑是最独特的一个,他不是好人,也不算是完全的坏人,也许可以称他是可怜人,一直生活在幻想中,被人利用着一次次的杀人,在他的意识中,生命是最廉价的,所以到最后他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毫不介意地舍去,只为了达到相聚的目的。 这个解释让客厅造成的温馨气氛低沉下来,过了好久,钟魁才打破沉寂,问:「那他这样费尽心机,真的能跟家人团聚吗?」 「至少在地狱里,他们一家相聚了,对谢宝坤的妻子来会所,这样的团聚比轮回更有希望。」聂行风说:「她一直都在等待谢宝坤的归来,不管他是鬼还是人,或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凶手。」 「我以为她们会劝阻亲人杀人,不让他再继续加深罪孽的。」 张玄冷笑起来,「你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大家都是普通人,在不触及切身利益时,都是好人,但一旦触及,好人也会变恶鬼,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只是想保护自己。」 感情这种事实在太难说了,明知对方精神有问题,明知自己是被他杀的,却还是心甘情愿地一直等下去,谢家是这样,萧兰草也是这样,不要问他为什么,如果硬要他为这种行为做个解释,他只能说或许是前世他们欠了对方的债,所以今世来赎还,他们有他们坚持下去的理由,也许这个理由在别人看来很不正常,但各种悲喜甘苦,他们自己乐在其中。 随着张玄的娓娓诉说,客厅再次陷入死寂,到此为止,萧家案破了,谢家一案也正式落下了帷幕,一直在幕后策划的张雪山也死了,一切问题都算是顺利解决,但每个人心里依然很沉重,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自问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是否也会变得如此自私跟疯狂。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6节 「我说你们都很奇怪啊,案子都破了,不是应该高兴与庆祝才对吗?都一个个在那里感叹什么?」 终于有人不堪寂寞,清清嗓子开始发表表演说:「既然你们心情都不好,那不如让我来说件让大家开心的事吧,第一个好消息,看这个!」 汉堡把频道转到录制的节目上,里面是许岩在房顶跟警察僵持时被他一脚踹下去的录影,他洋洋自得地说:「有人把这个片段摄下来传到了youtube上,几天就点击上百万了,你们有没有看?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张玄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忽略谢家的新闻了,因为这两天电视掌控权都在汉堡手里,这个画面前后播放了不下百遍,他闭着眼睛都可以知道接下来的场景是什么。 「这东西没看过的人应该没有吧?您现在都是世界第一的神奇鹦鹉王了,可以协助警察办案的警鸟。」他学着youtube里的点评口气说。 「确切地说,应该是鹰王,这是我宣布的第二个好消息,就是——我又可以成功地变回阴鹰了,不要问我为什么,可能是我平时好事做太多,所以神树显灵帮我恢复正常了吧。」 汉堡的自诩换来众人的一致嗤笑,他不以为意,继续说:「董事长大人,我在youtube上留了您的联络地址,最近如果有人来找您谈采访或出写真集什么的,请帮我回信哦。」 「噗!」 这次张玄真的把牛奶给喷了,「一个小录影而已,你有没有幻想地太多?」 「这不是幻想,是远见,就我近日对网络的了解,这种跟风现象非常严重,所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关键要看能不能掌握商机,在这方面我对董事长大人非常之有信心。」 都被夸赞到这分上了,聂行风还能说什么呢?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帮汉堡掌握最好的商机。 「可是汉堡你不是一直都想回阴间吗?」钟魁担心地问:「如果我们都联络好了,你却回去了,那该怎么办?」 「这是我要宣布的第三个好消息,那就是——我决定了,今后正式留在人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发现我在人间更有发展前途和钱途,为了庆贺这些喜事,今晚我请客去epire……」 不等汉堡说完,张玄第一个起身走人,每个都这样,别人请客他付钱,想都别想。 银白兄弟也对汉堡的雄心壮志没兴趣,看完电视离开,钟魁去厨房收拾餐具,聂行风则拿起财经报纸低头翻看。 被众人成功地无视,汉堡急了,大叫:「喂,你们怎么这样啊?看不得别人成功这种心理是不好的,张人类张人类,你不要走,听我说完我的企划,如果我出写真集,你可以作为我的主人一起上啊对不对?这样帅哥加帅鹦鹉,再顺便玩玩小鸟算命什么的,销量绝对卖到爆!」 这话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张玄停下脚步,开始认真思索这个商机对自己的事业有多大提携,聂行风在旁边看到了,没想到对于汉堡的胡言乱语他还真动心了,无奈地叫道:「张玄!」 「知道了董事长。」 虽说被众人瞩目是好事,但如果太出名的话,也不利于自己今后查案,张玄正在为求名还是求利烦恼时,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想挂掉,却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一秒定住了。 「小兰花!」 一听来电人是萧兰草,汉堡立马停止聒噪,快速飞过来听电话,张玄在众人的注视下接通了来电,没等他开口,就听对面属于萧兰草的懒散嗓音说道:「张玄,我有麻烦,帮我。」 「哈?」 在听懂了萧兰草说的是什么意思后,张玄大叫起来,「大哥,你只会在有麻烦的时候才想起我吗?你上次说同样的话后,我就没一天清静过,这次我拜托你找别人好不好?」 「这次绝对不会。」 「不要!」 听了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萧兰草噗哧笑了,话语转为柔和,带着几分诱人心扉的风情,「再帮我一次,我教你几招对付董事长的……」 「为什么要对付……」 话说到一半,在萧兰草暧昧的笑声中张玄明白了他接下来的暗示,于是一秒改主意,「说吧,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看在朋友的分上,我不介意帮忙帮到底的!」 大家不知道萧兰草在对面说了什么,只看到随着交谈,张玄的笑越来越暧昧,然后很爽利地挂了电话。 「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 虽然不认为萧兰草还会有什么麻烦需要解决,但张玄笑得实在太古怪,聂行风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不好的预感强烈冲击着他的大脑。 「没有没有,只是闲聊啦,他是来跟我道谢的,」面对众人不信的盯视,张玄连连摇头,以示真诚,「这次萧兰草绝对没麻烦,就算有,嘿嘿也是别人的。」 蓝眸掠过聂行风,张玄用手搓着下巴,开始认真考虑接下来他要跟萧兰草学习哪些招式,才能将他家的招财猫顺利攻克下来。 《完》 番外:回家 下卷 上 作为颇受欢迎的酒吧,入夜后的epire生意相当火爆,萧兰草走进去,很快就看到坐在吧台前高脚椅上的张玄和聂行风,他们好像很喜欢那个位置,每次都会选那里,不过今晚不同的是旁边还坐着谢非。 萧兰草没过去打招呼,而是选了个附近的靠窗座位做好,这个时段正是酒吧人潮最高峰,他知道除非自己主动打招呼,否则他们不会注意到他,因为没人会把平凡有满脸疤痕的男人跟萧兰草联系到一起。 坐下后,萧兰草随意点了杯饮料,旁边窗帘没拉,勉强可以看到对面咖啡屋的景象,萧燃照他的吩咐很老实地选择了窗口位置,因为他许诺会去见他。 萧燃一直在看手表,过了这么久,萧兰草想他一定等烦了,这样也好,他烦了就会放弃自己,比起被指则失约,他更恐惧被对方看到自己的模样。 神树所造成的伤害在他的预料之中,幸好有聂行风跟张玄相助,否则他想自己就算毁掉灵体都未必救得了萧燃,当初的冒险每每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但最后总算成功了,代价是他损耗了几百年功力和一身伤痕,至于这副模样反而不重要了。 能活下来就是万幸,功力只要努力就会再炼成的,喝着饮料,萧兰草在心里安慰自己,经过这次生死,有些事他觉得自己也想开了,这次来原本是想跟张玄道别的,但或许是自卑心作祟,都进了门,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想起上次约张玄出来聊天,看到自己的容貌时他一脸的惊艳,萧兰草想不如就这样吧,让他心中永远记住自己真正的模样,那是他用灵力变化出来的,但动用法术太伤身,现在他灵力所剩不多,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胸口传来隐痛,萧兰草低声咳嗽了几下,声音轻易被音乐声跟周围的聊天声盖住了,没人注意他的存在,张玄还在兴致勃勃地跟大家聊天,见谢非的酒杯空了,他给斟上,说:「你现在是大名了了,怎么有时间跑过来找我们玩?」 「只是继承了一点资产而已,什么大名人?我宁可跟以前那样过日子。」对于张玄的打趣,谢非付之苦笑。 谢家一案牵连了很多人,但也让一些人一跃成了风云人物,谢非跟苏扬都属于这类人,自从被骗接了谢宝坤的生意后,谢非的人生就在短期内几次大起大落,从最初战战兢兢生活在死亡恐惧里到后来真相大白,突然间又掉下一大笔财富给他,导致到现在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经历了两次死亡宣召,他已不再是最初那个不自量力的毛头小伙子了,所以虽然收了这笔财富,在他看来也可能是随时索命的死亡传票,尤其是这几天被新闻界的人堵截问内情,让他烦不胜烦,找了个机会跑出来找钟魁聊天,却没想到钟魁不在,反而遇上了张玄跟聂行风, 「听说马先生的朋友刚从国外回来,钟魁最近都在忙着招待他,没时间过来,苏扬应该也很忙吧?」 「他的忙碌不在我之下。」 谢非跟苏扬同在张家住过几天,再加上谢宝坤事件,两人算是熟悉了,谢家案子吵得沸沸扬扬,苏扬也借此名声大噪,每天都忙着撰稿发新闻,没时间跟他们多联系。 「张燕桦呢?」聂行风问:「最近她好些了吗?」 「不知道,我没有再见到她。」 这也是让谢非心烦的事之一,张燕桦从警局出来后就跟他分开了,也没有再回家,而是搬进了外面的公寓里,谢非曾跟他联络过几次,都被很冷淡的挂了电话,连住所都没告诉他,张燕桦的说辞是出了太多事,心很烦,想一个人静一静,请他不要再打扰自己,她好像也没去找过张正,否则谢非会更郁闷。 「这种事看开就好了,」张玄安慰道:「有钱还怕没人追吗?倒是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是要拿钱做投资还是玩金融炒股?」 「我想把谢家老宅装潢一下,重新开业,」谢非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既然谢宝坤把所有资产都给了我,我总要做些事去回报才行,我想了好久,觉得棺材铺这生意还挺适合我的,希望可以做好,让他安心。」 对于谢非的抱负,张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呵呵干笑了两声算作支持,谢非没等到钟魁,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后就告辞离开了,等他走后,张玄对聂行风:「谢非比张正时务多了,做人太固执,早晚害人害己。」 「人总是会本能的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边,这是人的共性,跟时务没关系。」 「董事长你的意思是张正真的是为了要小兰花的内丹才对他穷追不舍的吗?」 聂行风沉默不语。 因为他无法回答,这次的事件中,有人有鬼有妖有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有对有错,很难一句话下定论,善恶一念间,可能连张正自己心里都没比有个切实的答案,就算有,只怕他也不想去面对。 没得到回答,张玄有些无聊,转着酒杯嘀咕:「那通天神树到底是什么?这几天我查了好多资料,有关它的记载很多,但又不完全,真不知它的源头从何而来。」 有关通天神树的传说古而有之,最着名的就是三星堆古遗址出土的青铜文物,据称那是古蜀人根据十日传说造出来的图腾铜器,原用来祭祀祈祷,而那铜器的起源聂行风可能就是模仿传说中的神物塑造而成的。 所以萧兰草拿到的木雕并非松树,而是扶桑树,传说日出于扶桑之下,扶桑是连接神、冥、人三界的神树,天地灵气由根而生,无从断绝,木雕多半是神树遗留在人间的某个树杈,在萧兰草的念力下化生神明,但这种奇遇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随着木雕的消失神树留在人们的记忆中的只剩下那个传说。 「既然查不到,那就不要查了,」见张玄还在耿耿于怀,聂行风安慰道:「就算查到了神树的起源,又能怎样?」 除了满足好奇心外,也不能怎样,张玄叹道:「这么神奇的东西都能被萧兰草找到,他好厉害。」 想起付燕文曾出现在萧兰草去的山谷里,聂行风心一动,关于这件事,他一直都怀疑跟付燕文有关联,那个所谓的天神在夺走了他的犀刃后就消失了,但留给他的阴影却无法消失,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希望付燕文出现,早点做个了断,但有时又希望他既然拿到了犀刃,那就永远不要再出现,他们一个做神一个做人,彼此两不相见。 不想张玄担心,聂行风没把忧虑表现出来,问:「上次你跟萧兰草见面,聊得怎样?」 「聊得很好啊,董事长你不知道,原来他以前的样子更勾人,还把光碟给了我……」 张玄随口说完,突然想到不对,光碟的事是他跟萧兰草之间的小秘密,不能让聂行风知道,见聂行风奇怪的眼神投来,他急忙解释说:「就是磬叔被杀的录影,他答应案子解决后给我的。」 其实林纯磬被杀的录影被萧兰草藏在其他犯罪证据里,早在萧燃处理好自己的案子后,就将录影转给了张玄,还拜托他想办法帮自己跟萧兰草约见,不过这些话多说会露底,所以他一言概之了。 还好聂行风没追问,他只关心录影的内容,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不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玄哪知道,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那张十八禁的光碟上,不过这个答案不敢吐实,干笑道:「看你这两天太忙,就没讲,内容我也没看,反正拿到手了,也不急于一时,不如今晚我们一起来看好了。」 小神棍又在撒谎!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张玄,聂行风怎么可能被他骗过去?但在不了解内情的前提下,他没多探询,照经验,这种事不用多久张玄就会自露马脚的。 如他意料的,张玄马上换了话题,殷勤地帮他倒酒,问:「董事长你的犀刃有没有下落啊?付燕文没有再来游说你?」 「没有,可能他只想要犀刃,到手就离开了吧。」 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都没弄到手,竟然被个外人这么简单地抢走了,张玄越想越气闷,冷笑:「他最好是识相离开,否则我会让他看看清楚后悔二字怎么写!」 「那等你发力完全恢复了,去告诉他什么人是不该招惹的。」 「我会的!」 可惜短期内还不行,张玄叹道:「这次事件里有人得名有人得力,偏偏就我们两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倒贴进去很多,董事长你丢了犀刃,我没了两千万,真不合算啊……」 聂行风正在喝酒的动作一停,看张玄的表情不像是在做戏,他问:「你这么快就把萧兰草付给你的酬金花完了?」 「没有,我只是还给了萧燃了,你是他的全部家当,人家也是要生活的,小兰花自作主张把他的钱都送了,我觉得不太好,就物归原主了。」 张玄拖着脸腮说完,再次发出感叹:「我果然是好人啊。」 「哦」 感叹没得到回复,聂行风听完后,随便应了一声,就转头继续喝酒,把他的话直接忽略过去了。 「哦?」张玄不满了,嗓门提高,「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把佣金物归原主了,难道你不该说把你预支的七成佣金还给我吗?」 「张玄,你是不是喝醉了?我听不懂你的逻辑。」 「你想装糊涂就说明,别说什么听不懂!」张玄愤愤不平地解释:「小兰花的案子我们三七开,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拿到,凭什么要支付你的七成?赶紧把钱还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看来你不仅逻辑不通,连基本的交易常识都有待提高。」 没理会张玄的发飙,聂行风喝着酒,不紧不慢地说:「我帮你做事拿佣金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你跟萧兰草怎么谈的是你跟他的事,与我何干?」 「可是我辛辛苦苦的跑案子,一分钱没赚到,还要到陪你一千四百万,很奇怪吧?」 「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家老板做义工,就可以借口不服你薪水,你看你会不会去工会告他?」 张玄语塞了,吭哧了半天冒出一句,「你是我的老板吗?你是招财猫好吧!你怎么可以跟我划界线划这么清楚!?」 「商场如战场,任何阻挠你赚钱的都是敌人,无人情可讲,张先生,请记住我的忠告。」 「记你这个奸商!」 说不过聂行风,眼见着一千多万打了水漂,张玄怒从心起,一拳头朝他挥了过去,聂行风早有防备,侧身闪来了,他还要在动粗,胳膊被压住,聂行风对吧台里的初九说:「请给他一杯冰水。」 一整块冰放到了张玄面前,初九很好心地说:「我觉得冰更适合降火。」 「去死!」 张玄抄起那块冰朝聂行风砸去,不过快砸到脑袋是突然停住了,因为聂行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把我打失忆了,你更别想拿回钱了!」 这样说也对。 张玄一秒改主意,把冰块扔回吧台上,冲他吼:「那快点还钱!」 情人好像真火了,因为气愤蓝瞳里水色潋滟,撩起了他诸多遐想,聂行风说:「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是你说的,挡人财路的都是敌人,没人情讲,快还钱!」 坐在不远处听着这对情人的对话,萧兰草忍不住笑了,张玄永远都把喜怒表现得这么明显,而聂行风也会一直这样包容下去,他很羡慕他们的相处方式,也曾憧憬和期待自己获得相同的幸福,但最后的最后却发现,幸福的定义他从来都没有领悟透过。 为了给聂行风一个喘气的机会,萧兰草拿出手机打给张玄,等张玄接电话时他已经走出了酒吧,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离他们那么近,却不过去打招呼。 「小兰花你又有麻烦了?」 听到接通后对面传来的第一句话,萧兰草莞尔,「我看上去有那么倒楣吗?」 「现在倒楣的是我,我把你的两千万还给萧燃后,发现自己的生活突然变得很拮据,那如果我想再跟你要回那两千万,你会答应吗?」 这是发现从聂行风那里讨不到好处,转而来向他讨债吗? 听到萧燃的名字,萧兰草的目光不自禁地瞟向对面,萧燃还很老实地坐在那里等他,偶尔有客人过去搭讪,都被他拒绝了,真是个有魅力的男人,这让他不无自豪地想,那都是他调教出来的成果。 这一走神,张玄后面的话他都没听到,不见他有反应,张玄再吼:「小兰花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不过既然你还钱的人是萧燃,那就跟萧燃要去,找我干什么?」 「你们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还有什么区别?」 「现在不是了,」看着对面的剪影,萧兰草平静地说:「我要走了,这次是来跟你告别的。」 「回哪里去呀?」 张玄问完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你不会是指回山上修炼吧,那萧燃怎么办?这两天他一直来跟我问你的行踪,小兰花我真不明白你,以前要死要活的要找到萧燃,好了,现在找到了,一切问题也都解决了,你却要离开,我跟你说,欲擒故纵不是这样玩的。」 「张玄你根本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虽然那时我很小,但请不要低估一个五岁孩子的智商,当年可是我把你从村民手里救下来的……」 张玄唠唠叨叨的话被打断了,手机那头换成了聂行风。 「前生你跟萧燃经历过什么我们不知道,不过不管真相如何,那都是前生的事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后悔,到底是种怎样的感情呢? 萧兰草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了解,道了声谢后挂断了电话。 聂行风只说了一句话,却让他突然间想到了好多远去的往事,他跟萧燃前世的初识;跟他的相爱离别;到最后的憎恶,曾经刻骨铭心的爱随着附身的时光淡淡远去,他想自己一直所谓的弄清真相只是个借口,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但这些憎恶爱恨不该由萧燃来承担,他是无辜的,在这一世里,他没有对不起自己,相反的,他一直对自己很好。 眼瞳有些润湿,萧兰草定定神,不让自己有太多的感情起伏,然后打电话给萧燃,很快的,他看到萧燃拿起了手机。 「你一直不给我电话,我以为你不来了。」接通后,萧燃略显急躁的声音传过来。 萧燃会在咖啡屋等候,是他让张玄转达的,在被看到真身后,他本来是想就此窝在雪山上,再不跟人间有来往,但思来想去,总有种感觉,如果不跟萧燃做个了断,那个死心眼的家伙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刚才有过去,在你身边来回走过几趟,你看都没看我。」他信口说道。 对面沉默下来,接着萧燃猛地站起来左右张望,懊恼地说:「对不起,一定是人太多,我没注意到,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打断男人的解释,他淡淡地说:「我还有跟你搭讪,你却没理我。」 「是、是吗?可能是我……」 话语半路打住,显然萧燃不知道该怎么澄清自己的行为,这个反应在他看来很可爱,扑哧笑了,「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现在的模样是不会引起你的注意的。」 「没那回事!」 「事实上的确如此,萧燃,」他沉静下话声,「你不记得我了,也许不用多久,就会完全忘记,虽然我们认识了很久,但其实我们是陌生人,如果我不开口,你永远认不出我来。」 「因为我没有见过你真实的模样啊!」 「你见过,在那晚的雪山上,然后你吓到了,」萧兰草轻笑:「没有灵力,没有了美貌,现在一无所有,那就是我。」 也许正是在看到萧燃惊讶的表情后,他才下定决心了结这份情缘,他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连利用价值都没有,就算不想面对,他也知道这样的他配不上萧燃,所以就这样吧,他不想最后连自尊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丢掉。 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萧燃沉静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是不是要跟我说离开?」 「是的。」 「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等我好了之后,我们聊个够!」 萧燃生气了,哪怕是通过电波,萧兰草也能清楚感觉到他心情的波动,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不是不动心,他只是怕,怕醒来又是一场空欢喜。 面对正处于气头上的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萧兰草索性反问:「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行么?别再说什么喜欢跟在意了,你如果真在意我,就不会连我经过都没发觉。」 萧燃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于是萧兰草继续道:「其实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那张脸,我放不下的也不是你,而是那段属于我跟萧燃的记忆,我们的交往是各取所需。」 「我就是萧燃!」 「你不是,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我们大家都明白,你才是真正的萧兰草,而我的名字叫萧岚。」 那是萧燃的前世为他起的名字,也就在此结束吧,没去听萧燃又说了什么,萧兰草结束了通话。 眼瞳里泛起水光,咖啡屋的景色变得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是属于动物的本能促使他逃开,仿佛这是唯一保护自己的手段,哪怕会为此伤害到别人。 也许不会伤害到,顺着道边茫然地往前走着,他想,那个人很快就会忘了他的,任何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浅淡,真正在意的是陪伴在身边的人。 一辆计程车从身边经过,车速放慢,像是在确认他是否搭车,萧兰草摇摇头拒绝了,等计程车走远,他转身走到对面的街道上。 这么晚了不知道该去哪里,因为他没有家,以前以为有过,后来才发现那只是留宿的地方,就像对面这家旅馆一样。 萧兰草走到旅馆门前,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旁边设置的饮料贩卖机前,刚才一直在说话,他有点口渴了,掏出零钱投进去,却在该选择哪种饮料时犹豫了,贩卖机里的种类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他看中了最上面的橙汁,要按时却又犹豫了。 他常点橙汁,是因为张玄经常点,他潜意识里在模仿张玄,模仿他的习惯跟个性,模仿他的洒脱,但有些东西他却永远模仿不来。 「也许你该选这个。」 一只手从萧兰草身后伸过来,按在了某个按键上,萧兰草看到葡萄汁的灯盏亮了亮,随即扑通一声,一罐葡萄饮料落了下来。 萧兰草的身体颤了起来,他没回头,但那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不明白萧燃怎么会找到这里,就算他付账离开,也不会注意到自己,他坚定地这样认为,萧燃不可能认出自己的容貌。 「如果我没记错,你最喜欢的饮料应该是它。」 不见萧兰草回应,男人在他身后解释道,或许是看出他不希望被看到长相,萧燃没有主动上前帮他取饮料,萧兰草也没有取,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站在贩卖机前,认饮料在机器里放置着。 不见萧燃有更直接的举动,萧兰草松了口气,定定神,冷声说:「别用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跟我说话,你不是萧燃,我喜欢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也许我不是你喜欢的前生,但你附在我身上这么久,你的习惯跟喜恶我多少还是猜得出来的,就像你刚才说的谎言。」 萧兰草一怔,萧燃又说:「你撒谎了,你根本没进咖啡屋,没有跟我搭话。萧岚,也许你的样子很普通,但你跟我去泰国,跟我上床,我不可能连你的容貌都记不住,就算你换了其他模样,相处了这么久,我相信我不会被你搭话却毫无觉察。」 一番话说下来,萧兰草无言以对,他欺骗在先,被当面指出,气场先弱了,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说过了,就算你换了其他模样,我也可以认出你来。」顿了顿,萧燃又说:「跟前生无关,这是我这个人对你抱有的直觉。」 萧兰草听得怦然心动,不得不说萧燃的直觉很准确,却自嘲道:「认出了又怎样?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法术没有容貌,连真正的身分都没有,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不要这样说自己,我只是想要你,只要你。」 身后那个人靠得愈发近了,熟悉的气息搅得萧兰草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无法保持镇定了,这一刻他忘了最初的打算,他原本是想道别后回雪山静心修行的,他不敢再去爱人,那样的情爱一次就够了。 「要我,是迷恋跟我做爱?还是为了报恩?」他低声问,因为激动,声音不自禁地带了颤音,「如果是后者,那就不需要了,我千方百计救你,不是因为在意你,而是为了成全我自己。」 那段爱很伤感,却又那么的刻骨铭心,所以他放不下,至少一次次的追寻可以让他明白自己还有存在的价值,如果放弃了,那在这个世上,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最爱的也许是我自己。」 「没关系,接下来的时光让我来爱你。」萧燃说。 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萧兰草跟张玄有太多接触,那会让他有种无法抓住对方的惶然,也许其中还包含了自私跟占有欲,只想让萧兰草对他一个人笑,眼中只有他一个人,那时他以为自己很想占有对方,一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原来那种感觉不叫占有,而是拥有,把对方拥有在身边,真正的天长地久。 这样的表白很难让人不心动,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萧兰草就迟疑了,「说这么好听,如果你看到我的样子,说不定……」 「你的样子我早就看到了,在泰国的旅途中,也许不出众,但让人感觉很舒服。」 没再给萧兰草伤感和拒绝的机会,萧燃很冷静地帮他说下去,「我没想过要报恩,那份恩情我想这辈子我都还不了,如果你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那我现在要留下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所以你不可以离开。」 充满强势的发言触到了萧兰草的逆鳞,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命令我?」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任性张扬的人,萧燃微笑说:「就凭你偷窥了我那么久,用我的钱我的名字我的职业甚至我的身体……好像你还把我的全部财产送人了,你就这样不声不响一走了之可不行。」 「不行吗?我把你从阎王那里救回来,用你点钱算什么?」 「可以,只是这笔账还满繁琐的,我们要好好算一下才行。」 算屁啊,就算他用萧燃再多的东西,为了救他也差点把命赔进去,几百年的道行都丢掉了,这笔账又要怎么清算? 萧兰草再次发出冷笑,正要呛回去,手突然被握住,萧燃从后面环抱住他,说:「所以我们回家吧。」 心跳声随着紧靠清晰地传达给他,萧兰草怔住了,原本的怒火在瞬间化为感伤——回家,多么平凡的字眼,却又是那么奢侈,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房也随之快速跳动起来,刹那间,心动的感觉强烈冲击着他。 「幸好我还有另一栋房子,」发觉他的动摇,萧燃笑了,弯腰,将那罐差不多被遗忘的饮料拿起来递给他,「所以我们可以回家慢慢地谈。」 下 冬日雪山山端极度寒冷,但那广阔浩瀚乃至干净到极致的雪景也是人间所看不到的,超越了美景的范畴,在他看来该是仙境,泡在温泉里欣赏这眼前浩渺的云海,他只觉得这种幸福对于自己来说很奢侈,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却都做到了,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狐仙。 但狐仙却没有陪他一起泡浴,那是个很奇怪的人,有时候对他极好,有时候却又喜怒无常,比如狐仙会突然离开,说是要炼丹,不惜有人打扰,也禁止他乱走,所以他能做的只是一个人泡温泉。 不过,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会乏味,他发现今天狐仙的练功时间比以往都要长,在泡得昏昏欲睡后,他选择出浴,穿好狐仙为他放好的衣服和棉鞋,顺着来时的路回洞窟,但没走多久,就被远处传来的细微呻吟声拉住了脚步。 声音轻颤,像是因不适发出的喘息,却又多了份缠绵的味道,颤微微的时断时续,仿佛琴上丝弦,随着拨动不经意地挑起遐思,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动,忘了狐仙对自己的警告,抬起脚步向发出声响的那边走去。 雪霁天晴,路上还有积雪,为了不被发现,他选择了偏僻的小路,雪山山峰险陡,在这个季节不会有人来登山,他担心是狐仙病了,又怕自己不经许可踏入他的地界,会被斥责,在靠近后特意放轻了脚步,却没想到拨开低垂的松枝,他竟看到一副令人面赤心跳的画面——洁白雪地上横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 那人的身躯轻微弓起,红衣半边落在雪中,半边搭在他修长的腿间,银色腰带和上面束里的金线玉坠被随意抛在一旁,银白长发凌乱披散,发丝间夹杂的赤红色色彩在艳阳下泛着淡淡光晕,他下颔半仰,呻吟从微张的口中断断续续地传出,随着激烈的动作,玉坠被拉扯得相撞在一起,不时发出叮铃铃的轻响,跟呻吟交缠着,悦耳中又带着魅人的诱惑。 他站在松枝后,刚好看到侧对着自己的人,那人正沉浸在愉悦的欢情中,对他的出现毫无察觉,手肘半撑在雪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胯间,双腿微微叉开,让隐秘部位随着熟的动作若隐若现,随后半搭在身上的薄衣也落了下来,露出弯成曼妙弧度的身躯,修长的腿在雪地上交替蹭动着,脚趾微微弓起,这些小动作将他在情欲中的享受表现得淋漓尽致。 白的雪,红的衣,还有零落散在雪中的金银玉饰,在这片纯银的天地间勾勒出令人炫目的色彩,但最艳丽的还是点缀色彩的那个人,那种美超越了性别的界限,他没有见过仙人,但此时只觉得哪怕是仙人也不过如此了,仙人即使有那种清雅,也没有那份媚惑,那是种可以勾人下地狱的妖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就算没经过人事,他也明白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非礼勿视之类的话等同空谈,他的眼神像是被施了法,无法从对面那人的身上移开,贪婪地注视着正享受于欢乐的人,他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心房失去了控制是的跳得厉害,突然心头一热,鼻子里好像有东西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抹,竟然是血。 没想到自己的反应居然这么糟糕,他慌慌张张地抹着碧血,却不小心碰到了松枝,对面察觉到了,呻吟声戛然而止,厉声喝问:「是谁?」 身体被本能控制住,想到没想就转身匆忙逃离。一路上都没敢回头。直到回到洞窟他才松了口气找水将鼻血洗干净,等他收拾好,就听洞口传来脚步声,他敬慕的狐仙大人沉着脸走了进来。 或许是因为被撞破了春光,弧线的衣服只是随意搭在身上,连腰带都没束好每一头银发垂到腰身,随着他快步走进轻微荡起,想到刚才雪地里的那番春情,他鼻子有些发热,急忙揉了揉,生怕又流鼻血。 「我让你再温泉等我,为什么你在这里?狐仙逼近他,话声冷厉,带着属于妖类的戾气,他心下揣揣,把头别开,低声说:「泡得太久,有点晕,就、就回来了……」 「有没有乱走?」 那张妖媚的脸盘继续向他靠近,明明是很诱人的模样,此刻却带给他强烈的压迫感,急忙用力摇头,在他看来,刚才那番偷窥是对狐仙的亵渎,他不敢承认,更怕忍下后狐仙更生气。 「真的?」 询问声转为轻柔,弯起的唇角表示狐仙不生气了,但眼瞳仍在他脸上打着转,像是在审视他是否有撒谎,他只好硬着头皮反问:「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 略带强势的回应,他本来还担心会触恼狐仙,却没想到听了他的话,狐仙反而笑了,相距咫尺,他感觉狐仙像是松了口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模样,说:「没什么,只是问下。」 「你……」 看到狐仙的反应,他很想问狐仙是不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他的正身?其实对他来说,狐仙正身怎样无关紧要,只要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就好了。 但这句话最终也没问出口,因为狐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身子突然向他倾来,在他本能地将对方抱住的时候,温暖的唇吻在了他的嘴唇上,大胆诱惑的挑逗,这是他跟狐仙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 惊吓之下他忘了给做何反应,甚至不明白狐仙这样做的原因,见他唇角弯起,笑意盈盈的纯真模样,不自禁地又想起他魅惑的那一面,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两耳轰鸣,大脑里一片空白…… 只要是这个人,哪怕是为他而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眼眸泛起潮润,在记忆腾空之前,他心里一直盘桓的只有这句话。 萧燃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他看了下表,他的人体时钟很准时,每天六点钟,一定会醒来。 这个习惯从小养到大,直到被萧兰草附身后才打破。 想起今天是周末,萧燃没有马上起床,翻了个身继续养神,心绪还沉浸在那个梦中无法抽离,他紧了紧大腿,发现自己勃起了。 一切情景都那么清晰,那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在回顾以往的某段记忆,偏偏记忆从中断开了,让他无法想起之后的经历,隐隐想到那是自己的前生,但前生到最后究竟有没有跟狐仙发生关系,他无法得知。 萧兰草随他回来已经有一阵子了,两人相处的不错,但对往事缄口不言,他能体会萧兰草的心情,也从不多问,可此刻他却强烈的想知道那段故事——他对萧兰草的喜好个性相当了解,但了解仅限于今世,也不是个对过往耿耿于怀的人,他只是想分享对方的一切,尤其是在看到前世梦后,那种期待就更强烈了。 身为情人,完全了解彼此本来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梦中的旖旎风光还在脑海中萦绕,绕的他心烦意乱,发现自己无法再睡着后,他索性坐了起来。 时间还早,房间里一片寂静,照萧兰草懒床的习惯,萧燃知道他一定还在梦乡中,放轻脚步走出去,却在经过客厅是发现萧兰草躺在长沙发上,旁边是窗帘拉开,晨光刚好照在他身上,看来也是为了取暖特意跑到客厅来的。 萧兰草身上只穿了条睡裤,像猫科动物一样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一条灰白色毛皮似的东西搭在他上身,萧燃不知道他这种睡姿是不是因为怕冷,自从赎魂仪式后萧兰草就变得很怕冷,也懒了许多,他很少出门,每天蒙在家里一睡就是一整天,他自称是在养气练功,但给萧燃的感觉却是他只是在睡懒觉而已。 萧燃去拿了条毛毯想帮他盖上,却在看到他赤裸的上身后动作停了下来,那条曾经漂亮的银白色狐尾有点秃了,毛色也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还好毛茸茸的蓬松感如旧,像是为了取暖似的被他紧抱在怀里,他的身上脸上还留着许多伤痕,虽然随着时间推移,伤痕不再像最初那么明显,但仍然让萧燃无法忽视,看着他酒红色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大半个脸盘,也遮住了那些伤疤。 头发留得很长了,萧兰草却完全没有修剪的意图,萧燃向他潜意识中是想遮住脸上的伤,虽然在他看来那完全没必要,太美好的事物都不会长久,所以销量从现在的模样是他最喜欢,平凡就是完美,再不需要任何修饰。 萧燃把毛毯盖在他身上,又顺手聊起他的发丝,这个小动作惊动了熟睡的人,萧燃就感觉冷飒寒意猛地传来,指尖弓起,让他想起了那比刀刃还要锋利的指甲。 还好在发现是他后,那股戾气消失了,萧兰草迅速收起狐尾,眯着眼看他,懒洋洋地问:「这么早就起来了?」 以往萧兰草起床也很早,但他的早起只是为了打理仪表,休息日不出门的时候,他会一直赖在床上不动,萧燃最初还以为他那样做是为了照顾自己,现在发现他只是泛懒而已。 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使在许多生活习惯跟细节上萧兰草与他截然不同,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萧兰草很可爱,并尽力去配合,在萧兰草身旁坐下,说:「刚才做了个梦,就醒了。」 「大清早的你做春梦啊?」 萧兰草瞅着他低声笑,琉璃色的眼瞳里水波游离,清澈得像一湾碧波。 脱离附身后,萧兰草的眼睛不再是重瞳,但颦笑间依然带着妖狐特有的魅惑,让这张容颜也变得不普通起来,萧燃被看的心头猛跳,认真地说:「算不上春梦,我只是看到了你以前的模样,在雪山上,只有你跟我。」 萧兰草脸色变了,笑容敛起,把头转到一边,萧燃知道他不想提以往的事,但有些事如果一直不说,就会一直闷在心里让自己烦恼,在认定了萧兰草是情人之后,他不想他们之间有隔阂,所以故意说:「你猜我看到你在做什么?」 「你只是在做梦。」 萧兰草翻身坐起,跳下沙发去卧室,萧燃没跟过去,只是在他身后说:「我以前没有跟男人交往过,但如果是你,那么性别并不是唯一的标准。」 从附身到同居,萧兰草从来没跟萧燃提性别这件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皱皱眉,对他的梦多了点好奇。 萧燃跟他的前世不同,他不是很在意性别,这从他第一次跟自己上床就能看得出来,同居之后萧燃也有过几次暗示,但都被他装不懂回避过去了,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因为他比萧燃更在意自己现在的模样吧。 其实如果不在意那些忌讳,通过房中术补养对他比较有利,面对萧燃的邀请,萧兰草有些心动,眼眸不由得掠过旁边的穿衣镜。 萧燃还站在后面看他,附身得太久,他几乎以为那张俊秀脸庞属于自己的,再转回眼神看向真正的自己,可能最近我在家里的时间太长了,导致他全身上下透着浓浓的宅气,再加上普通的相貌,别说跟萧燃做情人,就算是同事恐怕都配不上他。 这件事是让萧兰草禁不住沮丧起来,伸手把头发向后捋了一下,发丝撩开,露出遮掩住得伤痕,在他的细心保养下,伤痕已经不想最初那么深了,想到刚才他还看到了自己的狐尾,萧兰草就越发的不爽,脸上却堆起笑,转头用散漫的嗓音问:「那你梦中看到的我一定很美。」 「对。」男人回答的相当直接,「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所以你心动了,想跟那样的我做爱,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我会变回那个模样」 萧兰草冷笑:「那张脸我拿去换了你今生的消息,送出去的东西你以为还会在复还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脾气,或许是自伤于这样的容貌,被吼到,萧燃并没在意,依旧平静地回他:「谢谢你把我看得比自己的长相更重要。」 很平常的回答,却让他再也无言反驳,萧燃又说:「梦中的那个你的确是完美,但那只是梦,我更喜欢现实中的你,太美会遭天妒,我希望这一世我们可以相处得更久些。」 心房怦怦跳动起来,为这样简单却又郑重的告白,继而心头被喜悦占据,萧兰草唇角微翘,这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他转过身,故意问道:「真想这样一辈子跟我处下去吗?你不担心你父母和上司的想法?还有你的大好前程?」 「你觉得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会在意这些吗?」 字字千钧,既沉重又充满期待,萧兰草无法再无视下去,他的回避源于自卑,但此刻却觉得其实他并不需要任何自卑,因为这世上最美好的他已经拥有了。 「既然如此,那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他笑问萧燃,「晨勃的时候那里一定很难受吧?你都这样听之任之吗?」 萧燃一愣,显然没想到萧兰草会突然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本能地随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腹下,随即就发现自己被骗了,等他再抬起头时,萧兰草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狭长眼睛眯起,透出属于狐狸的精明,「说说看,你在梦中是怎么意淫我的?」 「我没有做那种事?」被胡乱猜测,萧燃断然否定,正色说:「我只是看到你在雪地上自慰,很……」 在野外那么魅惑妖娆的自渎说是淫荡也完全不过分吧? 为了不惹萧兰草生气,萧燃没敢直接讲出来,虽然他并不认为淫荡是贬义词,他就喜欢萧兰草那种随心所欲放荡的表现,当然,只可以表现给他一个人看。 他却没想到听了这番话后,萧兰草愣住了,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做声,笑容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冒犯了他,要不是知道萧兰草不是个面子薄的人,他绝不会直接说出那种话,倒好像是看轻了对方。 「其实……」 萧兰草打断了他的解释,急急问道:「那是在哪里?」 充满紧张的语调显示了他对这件事的在意,萧燃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雪山,在我泡完温泉回家的路上……」 看着萧兰草眉头紧蹙,像是满怀心事,他只好问:「有什么问题吗?都是过去了的事,别再纠结了,现在我们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看着情人,萧兰草喃喃地说。 萧燃不经意的话解开了一直盘桓在他心头的疑云,原来萧燃的前世早就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那么之后他说的那些被自己欺骗的话都该是假的。 他可以用百年道行换情人十年的寿命,但人的寿命毕竟是有限的,他又有多少道行一直把人留在身边?萧燃的前世一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宁可让他记恨。也要逼他离开。 过了这么久,他也跟萧燃重聚了,那段过往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他没想到会在自己放下的时候听到真相,想到被偷窥意淫,心里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见萧燃还一脸的紧张的盯着他看,不由起了捉弄的心思,笑吟吟地问:「那看到我自慰后,你做了什么?」 被附身已久,萧燃早习惯了萧兰草的喜怒无常,于是不动如山,回答:「什么都没做,因为梦就在那时醒了。」 「看来你很在意之后发生了什么。」 想起刚才醒来时萧燃看着自己的眼神,萧兰草明白了一切,故意向他靠近,为了不让他跌倒,萧燃伸手拦住了他的腰,冷静地说:「我更在意现在你想做什么。」 萧兰草发出笑声,看来跟前时相比,萧燃直接了很多,这让他的逗弄反而变得无趣,感受到那双手我在自己要上的力道,他也直接说:「我不喜欢自己的卧室,我习惯了睡你的床。」 难道睡客卧的提议不是你自己提出的吗? 在这种状况下,萧燃不会不解风情地去跟他争辩,而是说:「这是个好习惯。」 双唇吻到了一起,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发出的邀请,而后在热切相吻中两人移到了萧燃的卧室,窗帘还没拉开,里面有些暗,不过这样的光线刚好适合缠绵中的情调,也消灭了萧兰草对于身上伤痕的顾虑。 上床后,萧燃快速脱去了萧兰草的衣服,萧兰草穿的宽松睡裤给亲密接触提供了便利,杨聚在热吻中微微挺起,被他压住,双腿本能的向两旁分开,让属于男性象徴的那里好不矜持的呈现在他面前。 萧燃看得热血贲张,心跳失去了正常的节律,从附身状态脱离,他脑海里就一直盘桓这两人在泰国‘时的遭遇,萧兰草对他的跟踪、挑衅乃至挑逗和最后的并肩作战,一幕幕画面就像胶片不断在眼前重播,从那时起,他就想要这个人了,无关他的容貌、身体或者那些所谓报恩的想法,他只是想要他,能让自己为之留恋心动的,他想这世上只有这个人才能做到。 偏偏萧兰草一直在回避他,为了一些在他看来根本无所谓的理由,他那时想慢慢等也好,他也怕在得到后又失去对方,萧兰草是狐仙,他如果一走了之,自己根本无法再找到他。 不过现在对于送到嘴边的美食,他却不会大方的放过去,将萧兰草的衣服脱光后,眼神放肆的在他裸体上打量,一番激吻让萧兰草的眼瞳泛起水光,抬腿在他的腿部上下蹭着,又将手探进他的内裤里摸索,像是急不可耐的催促,他却知道这是对方不喜欢被盯视而作出的暗示。 萧兰草的手指有点冰,火热的性器被他抚摩着,倒别有一番美妙的触感,萧燃将自己的内裤褪下,以便他可以顺利为自己手交,又低头吻吮他的锁骨。萧兰草最近瘦得厉害,平躺时锁骨很明显突出来,虽然让人看着心疼,却也平添了几分诱惑,锁骨周围有不少细小疤痕,萧燃舔着那些伤横,想到他为自己付出的种种,不由心生怜惜。 在萧燃的爱抚下,萧兰草发出轻喘,没什么技巧的抚摸跟亲吻,却恰恰是他最需要的那种,原本泛凉的身体渐渐变得火热,轻微耸动下身,迫切期待他可以对自己更暴力一些。 「你一定是沉睡的太久了。吻技真差,」掐揉着男人的阳具,他故意说:「希望你床上的技术不要跟上次那么糟糕。」 愠怒的眼神投来,显然这句话惹恼了萧燃,关系到男人的尊严,美人会对这种指责一笑置之,萧燃握住他阴茎的手加重了力道,冷笑:「我再糟糕,还不是一样比你弄得很爽?」 萧兰草就喜欢他恼火的样子,萧燃的反应换来他的轻笑,萧燃是菜鸟没关系,反正今后有的是时间调教,他抓住萧燃的手,在自己的阳具上捋动按揉,又摇晃下体,利用躯体的摩擦激起萧燃的情欲,另一只手勾住萧燃的脖颈,舌尖主动探进他的嘴里,跟他热切相吻,腻声问:「那还不让我更爽些?」 萧兰草的肌肤光华柔韧,萧燃的敏感部位被他来回蹭动,再看到他那妖娆之态,只觉得气血上涌,如果不是长期受良好家教的熏陶。情人这样放荡的模样让萧燃很想骂他妖孽,将他压在身下用力吻他,又伸手摸去他的后庭,身后传来触痛 ,萧兰草喘息着笑:「这么快就进入状况?你前戏都没做好,会让我不舒服的。」 「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尾巴,」萧燃冷静地回他,「他看上过去比他的主人乖多了。」 这回答换来萧兰草的低笑,随即笑声被萧燃吸进了嘴里,两人热情地叫唤着亲吻,随着不由自主地动情,心里才觉得唇被咬的有点痛,男人完全没有控制力道的自觉,那种迫切的渴望在直接告诉他,想马上将吞食果腹。 「看来你真是饿很久了。」 他轻叹,手指穿过萧燃浓密的发间,轻绕他的发丝,下身在萧燃的伏明霞硬挺着,过于饱满的肿胀带阿里微痛,也让他品味到了射精前的快感,忍不住蜷起腿,勾住萧燃的身躯,将他尽可能地圈到自己身上,发出轻哼,「上边也要。」 萧燃愣了一下才明白萧兰草指的是阳具的顶端,那里透着淡粉色,在手指的爱抚下不断冒出水珠,看起来精巧得惹人怜爱,萧燃用指甲戳铃口,换来萧兰草一阵意味不明的哼声,带了重重鼻音的呢喃,表示他正享受其中,并催促自己在继续, 顺着他的意思,萧燃加重了揉动阳具的手劲,在他的捋动下萧兰草的身体发出颤抖,大幅度地晃动着腰身,来表达自己的快感。 真是个放荡的家伙啊。 萧燃这样想着,却情不自禁的沉浸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中,萧兰草毫无矜持的表现在萧燃看来就是另一种挑逗,明明平时在警局他表现的都那么冷漠禁欲,像是无法触及的高岭之花,谁想到在床上他会这么放浪,要不是曾在泰国跟他有过亲密接触,又被他附身了很长一段时间,萧燃真会怀疑萧兰草是不是有另一个隐性人格。 萧兰草的表现成功地激起了萧燃的冲动,阳具涨的更大了,情欲得不到宣泄,他有些急躁地在萧兰草腿间来回蹭动下身,又低头吻他的乳头。 撇开那些伤横不谈,萧兰草的皮肤很好,因为激动乳头硬硬地挺起来,如红梅绽放在雪中,引人无限遐思,萧燃忍不住吮进嘴里舔舐,酥麻感刺激着萧兰草,胸膛剧烈起伏着,闭眼享受萧燃的爱抚。 两人的躯体最大限度的贴靠在一起,带给他安稳的感觉,眼眸在不经意中湿润了,这一刻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段时光,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跟萧燃,还有他们的感情。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点怕,喘息道:「进来吧,我想要你。」 见他急躁,萧燃微微一停,他本来是想等萧兰草先泄一次在进入的,但对方显然不想再等,激烈的吻着他,说:「别让我在等了,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萧兰草睁开眼睛,琉璃色眼瞳上蒙了一层水雾,令人心悸的纯净颜色,萧燃看得痴了,仿佛看到了雪山之巅上那只狐,高贵完美还有不可一世的倨傲,此刻却委身在他身下向他央求,略带死呀的嗓音在不经意中渲染出另一番诱惑,萧燃再也忍不住,顺手拖过一个枕头,垫在他的后腰下,然后压住他的双腿,将阳具顶了上去。 感觉到他的进入,萧兰草用双腿勾住他的腰身,以便可以顺利吞掉那个巨大的东西,萧兰草决定这次还是以双修的方式来好了,即让自己爽快,也对双方都有裨益。 有灵力相助,进入没给萧兰草带来太大的不适,但胀痛是免不了的,萧燃进入后,根本没给他缓气的时间,直接抱住他的腰前后一阵捣动。 下体被充盈得满满的,火辣辣的触感随着阳具的抽插从后庭绵到内壁深处,萧兰草被撞得难握不住平衡,他那坚挺的杨聚在撞击中被压在两人身躯之间,躯体互相摩檫着,导致阳具不断被蹭到,铃口被磨得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可怜,却反而更精神,在享受肢体摩擦中热流不断撞击着下体,让他有了射精的冲动。 「慢点。」他勾住萧燃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你想跟我一直处下去吗?」 在这时候让男人慢下来等同刑罚,萧燃本来不想理会,但萧兰草的提问让他疑惑,耳鬓发丝在对方手指间来回绕动着,像某种调情,他略微减缓速度,吻着萧兰草,哄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头说。」 「回头就不灵了,」萧兰草做起来,跨在萧燃身上,应和着他的热吻,断断续续地说:「跟我双修吧,我不想每一世都去找你。」 人类寿命毕竟有限,萧燃无法陪伴他太久,就算他可以再跟孟婆做交易,也怕找不到了萧燃,他却不认识自己,更怕对方有了新的恋人,那样的话,萧兰草微笑说:「其实很简单,采补之术古而有之,所以精怪才喜欢跟人类交媾,获取精元,这原本是不被允许的,但如果你同我双修,那就不一样了。」 「那要怎么做?」 「很简单的,照我说的做就好。」 萧兰草附耳对萧燃说着采精补元的心法,看着他的脸微微变红,忍不住笑了,故意收紧后庭,萧燃的阳具突然被夹住,不由自主一颤,只觉热流集聚下体,差点射在里面,萧兰草搂着他笑道:「别这么急,这样的话就成我一个人采精了,你要跟我一起才行。」 这样勾引他,还不让他射? 萧燃很想反驳他,但下身传来的温热驱散了他的念头,照萧兰草说得凝神抱元,将气转向丹田,怨气随着抽插导入萧兰草身体里,萧兰草轻抬臀部,迎合他的插动,没多久热流就在两人相交的肢体处蔓延,随着抽插的加快,萧兰草体内敏感地被热流冲击,反而想先泄了,他开始加大腰身的摇动,用手快速抽动自己的阴茎,喘息道:「我不行了,要一起吗?」 动情让他的眼眸半眯,琉璃瞳里闪烁出奇异的光辉,萧燃觉得好像看到了他瞳仁里印出的真身,那是只很小很软的白狐,毛绒绒的缩成一团。 那就是所谓的精怪元神吧? 萧燃觉得那元神很可爱,正看的出神,元神突然消失了,琉璃光芒从萧兰草的眼瞳中散出,萧燃没防备,只觉得一阵恍惚,随即下体热流奔涌,竟在这时候射了精。 萧兰草收紧后庭,萧燃的阳具正在兴奋巅峰中被刺激,不由又溅出了很多液体,导致他抽出来时,阳具顶端还不断有精液射出,萧兰草弓起身,仰起头,竟将余下的液体竟数吸进了嘴里,同时还半跪在床上撸动自己的阴茎。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7节 萧燃就看着他双腿叉开跪在自己面前,腰身略向后仰,让脊背优美的曲线尽收眼底,萧兰草在吮吸阳精同时也喷了精,双重快感让他发出颤栗。乳白色液体沾在他的脸颊跟唇角上,再顺着脸庞滑落,他却毫不在意,仿佛在享受其中的愉悦,狭长眼眸眯起,伸舌舔去唇角沾着的精液,简单自然的小动作,但是在萧燃看来却是说不出的放荡妖艳。 这样的萧兰草,是极具诱惑力的,萧燃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感觉下身又硬了,还好这幅淫荡面没持续很久,在舔舐完精液后,萧兰草就松开了手,转身去取纸巾。 萧燃还没从那副冲动性画面中脱离出来,怔怔地盯着他看,萧兰草注意到了,弯起唇角,笑问:「你要吃我的吗?」 萧燃一开始没听懂,直到看到萧兰草手指的地方,他才明白过来,脸登时红了,这反应逗乐了萧兰草,用纸巾将溅在身上的乳白液体檫掉,说:「慢慢来吧,等你喜欢上了这样的修炼,说不定会求着我给你吃呢。」 「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即使是有过性经验的成年人,面对萧兰草这种露骨的发言,萧燃还是觉得不自在,还好萧兰草没在逗弄他,或许是累了,做完后随便把床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了下来,萧燃陪他一起躺下,两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性事交流,但默契的配合却似相识已久一般,也许许多记忆不管是快乐的悲伤的,都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就算遗忘了,身体也会本能地选择他喜欢的东西,然后在某一点某一刻提醒他,这是他的最爱。 搂住萧兰草,萧燃心想,其实他不奢求什么永世相伴,只是这样简单的依靠,他就很满足了。 没人先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靠着,直到过了好久,萧兰草慵懒的声音才打破宁静。 「你要去上班了。」 「今天周末,不去警局了。」 萧靖诚的案子告破后,萧家被波及到。警界里许多相关人士也处境尴尬,萧燃表面上被歌颂为功臣,升官晋级,但实际那只是形式上的表彰,薪水奖金倒是加了不少,职位却是闲差。 经过了这件事,同僚见他明升暗降,连名字都从萧兰草改成了萧燃,摸不准他的心思,为了避免被殃及,对他都是敬而远之,至于工作方面就更闲散了,别说周末,就算是平时也没有多少活派给他。 对于这样的待遇,萧燃并没有太在意,在死过一次后,许多事他都看开了,也包括对他直接表示极度失望的父母,他们怪他在萧案中没有跟萧家其他人事先对好口径,将伤害降到最低,反而将案情揭破,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也害得他们无法坐人,责令他今后处理事要谨慎一些,最好是找机会退出警戒,以免连列他人。 听了萧燃的话,萧兰草的表情转为严肃,刚经历过一番热情性事,他当然不想让萧燃马上离开,但考虑到一些实际问题,觉得有一些事还是先决定下来比较好。 他半扬起身,用手织着偷看萧燃,「那你是怎样打算的?是辞职转行?还是拿回属于你应得的东西?」 从小追求的梦想萧燃从没想过要放弃,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担心萧兰草,相比之下,警戒内部的勾心斗角反而不重要了,原本想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但难得看到萧兰草这么严肃,他心念一转,说:「如果你回去帮我,我就做下去。」 「真好笑,你做不做与我何干?」 「我现在在警局腹背受敌,总要有个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军才行。」 当初要不是因为附身,他才不会去做什么警察,薪水低假期少烦事多,连周末都没有,萧兰草做人懒散惯了,想到又要去那种地方做事,他眉头皱起,随口说:「不是还有魏正义吗?你的小表弟总信得过吗?」 「表弟有你亲吗?」 一本正经的表情加理所当然的回应,让萧兰草发现这一世的萧燃滑头多了,直接回绝:「我要在家里养伤,做不得重活,你不会连一个人都养不起吧?」 那倒不是,但萧燃更希望萧兰草不必要的自卑中走出来,问:「那如果是最轻松的活可不可以?」 最轻松的活?扫大街吗? 萧兰草冷笑,看出他的不情愿,萧燃俯身抱住他,吻着他身上的疤痕,「其实你不必在意这个,我们很多人都希望身上有伤,那会被认为是英雄的勋章。」 他太了解萧兰草了,这个人绝对吧容貌看得比虚名更重要,于是又接着追加,「而且你的动作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有太阳晒有人陪聊还有薪水拿,每天出去活动一下,总比一直窝在家里要健康。」 条件听起来很诱人,不过萧兰草怀疑是否真有这样的好事,凤眼斜瞥他,「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有没有诓你,去了就知道了,如果你不满意,可以马上辞职。」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要是再拒绝,那就太驳面子了,再说跟情人做同事也是件奇妙的经历,萧兰草应道:「那就做做看好啰。」 对魏正义来说,总警署档案室算是继乔出现之后的第二个梦魇,偏偏这两个梦魇是相互关联的,家里的老头子都直接明说了,谁让他跟黑道走太近,为了不落人口实,就只好委屈他在档案室做事了,在这里虽然升职晋级没盼头,但总算可以平平安安的度日——再有了孙子后,魏处长对自己这个没长进的儿子彻底放弃了,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好在为正义为人乐观,在渐渐习惯了这份工作后,觉得每天整理就当俺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带他的老前辈为人也不错,所以这次从意大利休大假回来,他特意带了不少当地小吃来答谢前辈,谁知道前辈刚好退休离开,导致那一大堆点心只有他一个人吃。 「一九八一年谢家灭门案顺利侦破……哦哦,三十年前的案子也破了,好厉害。」 他嚼着甜饼在档案架前,拿着刚收到的档案资料跟架子上的年份对照,刚找到旧档,把档案夹抽出来,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是皮鞋踩动地面发出的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一定是新同事来报到了。 魏正以匆忙咽着点心,抱着一大堆档案跑出去,刚跑出档案架,迎面就跟来人碰个正着。 男人身体修长,一身笔挺的高档西装,酒红色半长微卷的发丝垂下,略微遮住了脸颊,他长得不出众,却很有质感,骄傲张扬的气场让他整个人变的耀眼起来,阳光斜照,不仅印亮了那头红发,也让他的眼瞳旋出异样辉彩,看到他,魏正义张大嘴巴,过度吃惊之下,怀里抱着的档案落了一地。 「表、表哥!」 男人长得其实跟魏正义记忆中的表哥完全不同,但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我是萧兰草」的气息,于是魏正义就这样叫出了声,而男人的反应也表示他没认错人。 魏正义的称呼让萧兰草对自己的存在多了份信心,转头看这房间,跟印象中陈旧阴暗的档案室不同,这里面积很大,由于处于大楼最边上的位置,采光相当好,中央空调吹着,空间里还飘荡着悠扬的爵士乐,这是其他部门无法享受的待遇,再看到桌子上放满零食茶点,萧兰草满意地点头——萧燃没骗他,这里有吃有喝有人陪聊,比在家舒服多了。 「怎么看出是我的?」他向魏正义微笑问道。 「直……觉……」 其实是魏正义的大脑此时还处于当机状态,除了这个答案他找不出其他解释。 「为了答谢你的直觉,今后我会多关照你的。」后者想他伸出手来,「我叫萧兰草,从今天起正式调进档案室来跟你拍档。」 《完》 番外:秘密的秘密 「张玄,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嘛?」 卧室里,看着电视荧幕上播放的赤裸裸的色情画面以及画外音解说,聂行风整张脸都黑了,明明张玄要给他看的是林纯磬的死亡录影,从知道有这个录影到真正拿到手里,聂行风觉得等了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今晚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看到的时候,画面放出来,里面居然是比十八禁还要色情的东西。 他转头看张玄,张玄也瞪大蓝眸无辜地回望他,「是啊,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问你!」 「我在问老天爷。」张玄指指头顶。 其实他更想问萧兰草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内容截然不同的两份资料他会拷贝在相似的光碟里,还不在外壳上特别注明,所以自己拿错也天经地义啊。 当然,这种天经地义的话张玄不敢说出来,呵呵干笑了两声,「也许这是睿庭放在画外音的声音我听着很耳熟,好像……」聂行风说:「半小时前,我们还跟他对过话。」 张玄回答不上来了,继续在心里用力诅咒萧兰草,让他传授经验,他还真尽职尽责,在光碟里很用心的配上解说词,害得自己背黑锅,现在他迫切希望天上砸下个馅饼,直接把招财猫砸失忆,这样他就可以解脱了。 然而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有馅饼穿过楼顶,砸到二楼卧室里来的,所以结果是聂行风一语道破真相,「这其实是你花钱跟萧兰草买的吧?」 「没花钱的!」 话刚出口,张玄就懊恼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话问出来了,聂行风点点头,了然地说:「看得出他真的很感激你之前的帮忙。」 「董事长你误会了,这绝对是睿庭向小兰花买的!」 承认接收色情光碟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聂行风发现自己的想法,张玄边解释便迅速把光碟拿出来,又将林纯磬的那一张放进去,说:「招财猫你不要总打岔,我们来看看磬叔是怎么被害的,早点找出凶手,为磬叔报仇!」 就他对张玄的了解,他会这么紧张否认,背后一定藏了许多秘密,不过聂行风没在追问下去,而是顺着张玄的意思把注意力转到林纯磬过世那晚的录影中。 录影时间并不长,但它带给聂行风跟张玄的震撼却无法用语言形容,林纯磬一定是感知到了死亡降至,所以当晚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手枪跟道符摆在一边,但他们都知道这些对于强大的对手来说都是没用的。 没多久酷似聂行风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发生了争执,林纯磬先动了手,冲付燕文连开数枪,子弹从付燕文身上穿了过去,却伤不到他半分,而后付燕文走向林纯磬,手掌冲着他抬起,做出慢慢收拢的动作,林纯磬的身体就随之失去了控制,用手紧握住心脏部分,痛苦的弯下腰。 怦通!怦通! 整个画面是无声的,但张玄觉得自己可以听到里面的心跳声,虽然故人往生了,但他临死钱的绝望挣扎永远留在了录影里,时隔很久,已化作怨念无法消散,才会每每在播放中冲击观看着的感官。 聂行风也感受到了,真想他们已经知道,他不忍再看下去,让张玄停下,叹道:「这真是不祥之物,难怪林麒会急于脱清关系了。」 「这跟那个东瀛咒怨是同一道理,不过磬叔散发出来的不是怨气,而是警示我们的意念,只可惜林麒看不懂。」 想起跟林纯磬的交往和他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相助,聂行风沉默不语,虽然早知林纯磬的死于付燕文有关,但真正看到时,他还是无法相信,身为战神,付燕文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这种妄顾人命,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优越姿态让他厌恶。 「随意杀人,他就不怕遭受天谴吗?」 「不怕吧,因为是磬叔先动的手,用人间的判定标准来说,他最多时防卫过当。」张玄的话半是调侃半是嘲讽,「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神与魔,付燕文用自己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不过他还是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啊。」 聂行风没听错,奇怪的看他,张玄笑道:「你不觉得这家伙被磬叔算计了吗?在我们修道者看来,生与死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与其一直被某人控制做自己不想做的事,顺顺利利去死一场不是更好?死亡、入轮回、奈何桥头闹事、转世,这些都在磬叔计划之内,否则他这只老狐狸明知不是对手,为什么还要先去挑衅对方?」 在酆都跟林纯磬一场相处,聂行风相信在下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但他还是不喜欢这种拿生命当赌注的游戏,心头沉甸甸的,他问:「这张光碟你准备怎么处理?」 「烧了它,修道之人临死前的意念太强,留着反而是祸害,反正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它没有在留下的必要。」 聂行风同意了,跟随张玄来到后院,看着他燃起道符在地上做了个小结界,将光碟放在里面,随着火焰升腾,光碟上很快浮出了一层墨黑雾气,黑雾在火种旋绕了几下,转眼间就消失在夜空中。 张玄难得的神情郑重,双手合掌在火钱拜了拜,知道他是在拜谢林纯磬,聂行风也陪着他一起做,等两人做完,火焰也灭了,地上只剩下一张烧裂的光碟。 「明天让钟魁来清扫一下就ok了。」 张玄给聂行风打了个手势,准备去睡了,谁知脚步刚抬起就被叫住,聂行风问:「磬叔叔的事搞定,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聊聊那张奇怪的光碟了?」 聂行风的表情似笑非笑,品出了秋后算账的味道,张玄顿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掉头撒腿就跑。 「什么奇怪的光碟?不知道不知道,我困了,我要去睡觉,董事长拜拜!」 清晨,悦耳的门铃敲散了张家的寂静,钟魁在厨房忙着做饭,招呼汉堡去开门,门打开后他就听到清脆的童声传进来。 「汉堡包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居然是娃娃,钟魁很吃惊,娃娃现在在常运住校,那里是封闭式教育,轻易不会放学生出门,以为娃娃又是用什么小法术跑出来的,他急忙关了瓦斯,冲去客厅,就见娃娃穿了一身小运动服,背上的背包还没拿下来,很精神地到处跟大家打招呼。 「董事长你有没有像我?」 「蛇白白蛇黑黑你们有没有想我?」 「啊,钟钟学长好,你们有没有想我?」 还不等钟魁发问,娃娃就先跑到了他面前,仰起头很健气得跟他打招呼,他愣愣地应了一句,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知道他的担心,说:「刚才爷爷来电话说跟院长沟通了一下,这个周末特别放娃娃回来休息,过会儿睿庭他们也会过来,晚上大家一起聚餐。」 原来是这样,钟魁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那我去买菜,今晚多做些菜。」 「不用这么麻烦啦,我请大家吃饭就好了!」 小东西很大方地说,没等钟魁回应,他又飞快的跑去座机盘打电话,接通后一个个问:「警察叔叔有没有想我?大哥你有没有像我?豆豆呢?请让豆豆听电话……啊豆豆,我是哥哥啦,你有想我吗?」不知那头回了什么,娃娃呵呵傻笑起来,「我也想你啦,你快点长大,我带你去住校吧!」 大清早的宁静气氛因为突然而来的小客人而变得活跃起来,娃娃叽里呱啦讲了半个多小时才放下电话,掉头看看,终于发现了家里的不同。 「玄玄呢?玄玄还没有起来吗?」 众人不搭,眼神一齐看向聂行风,聂行风保持面无表情继续看报纸的状态,不是今天的早报特别好看,而是他实在无法跟大家解释张玄赖床的原因——都是昨晚某些事做太多导致的。 「我去叫玄玄起床!」 没得到回应,娃娃直接跑去了楼上,一口气跑进卧室,把门撞开,冲到床头向前一扑,隔着毛巾被跳到了张玄身上,然后抓住他的被角用力扯。 「玄玄,我回来了,你有想我吗有有想我吗?」 张玄睡得正香甜,就听咚的一声门被撞开,紧接着有个重重的东西跳到了自己身上,千斤坠是的压得他一声闷哼,要不是娃娃的声音太响亮,他一定以为是鬼压床。 世界末日了吗?为什么被关在孤儿院的小恶魔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床上?这小东西比鬼压床难搞多了。 神智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他懒得睁眼,翻了个身嘟囔:「做恶梦,一定是做噩梦。」 可惜持续在耳边的大叫声在不断提醒他这不是恶梦,真的是娃娃出现了,衣领被拉住用力扯,一副让他马上起来陪自己玩的架势,要不是因为这小家伙是娃娃,是爷爷的心肝宝贝,张玄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把他扔出窗外。 最完备折腾了整晚,现在才能睡一觉?不就是想算计下招财猫,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报复他? 「玄玄!玄玄!」 清脆叫声还在耳边回圈播放,张玄启动遮罩系统,把毛毯往头上一蒙,只当看不到听不到想不到。 娃娃骑在在张玄身上叫了半天不见回应,很快把兴趣转到了其他地方,张玄应约听到周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也不知道娃娃在翻腾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叫:「玄玄你这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啊,我拿钱买你的好不好?」 「不用买,你喜欢什么,随便拿,除了董事长。」张玄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迷糊说着。 只要小恶魔马上离开,不打扰他睡觉,让他倒贴钱他也愿意。 「那这个镜子可以吗?院长说一个有品位的人要注重自己的外表礼仪,我想把他挂在包包上,随时注重外表……玄玄,什么叫外表?」 「就是外面的手表,喜欢就拿走……」 留下传来钟魁的叫声,早餐做好了,娃娃急着去吃饭,没再折腾张玄,拿着各种胜利物品跑了出去,世界终于清静了,这些无比感谢钟魁学长的贴心,闭着眼把毛巾被拉下来,继续睡他的回笼觉。ぉ香 等张玄正式起床,娃娃已被聂睿庭接走了,他还为逃过一劫感到庆幸,知道两日案后的清晨,他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镜子!我的镜子哪去了?」 大清早大家就听到咚咚的跑步声,张玄从楼上一阵风似的旋下来,紧张地等着客厅里的所有人。 「穿衣镜?」汉堡指指旁边的服装间。 「照妖镜?」钟魁把平时张玄做法事用的背包拿过来,他的行头都在里面,没人会动。 张玄看都没看那些东西,用力摇头,几秒钟后,银白回过味了,试探问:「你不会是说噬魂镜吧?」 这次他用力点头,表示白银说的没错。 「你们谁拿了?现在交出来,我当没这回事,我跟你们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带身上魂魄很容易被吸掉的……」 「你都说不是好东西,你觉得我们这里谁的智商会低到把那种东西带身上?」 汉堡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张玄把怀疑重点放在了正在吃饭的聂行风身上。 「是不是你董事长?你不会是不像我碰它,偷偷藏起来了吧?你藏就藏,跟我讲一下啊,这种事可大可小……」 「不是我。」早习惯了张玄的大惊小怪,聂行风很淡定地说:「是你忘记放在哪里了吧?」 「不可能,我的记忆绝对比你好!」张玄气呼呼地说:「大家都没拿,难道是镜子自己化风飞走了?」 「镜子飞走了,除非那是龙卷风,」汉堡凉凉地说:「张人类,这时候我到期待你的记忆不太好,这样事情还不会太糟糕。」 「什么意思?」张玄转头看汉堡。 「意思就是两天前娃娃来过,走时拿了好多东西。」 经汉堡提醒,张玄突然想起了哪天清晨娃娃跟他的对话,顿时扶额跌进了沙发上。 老天,事情果然大条了,那个小恶魔说的镜子不会就是噬魂镜吧?看张玄的反应,聂行风就知道汉堡说中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可以随便放,他对张玄的随意很无奈,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见张玄还窝在沙发上发呆,他提醒道:「还是给睿庭打个电话问一下好了,看能不能把金子拿回来。」 事实证明,张玄最近的是晕果然很背,他打电话给聂睿庭时,娃娃已经被送回孤儿院了,再打电话给孤儿院,在一番恳请拜托后,好不容易和娃娃联系上了,娃娃却完全不记得镜子的事,所以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噬魂镜究竟是被娃娃带走了,还是真如他自己说的化风飞走了。 粽子,这个谜题到最后也没解开,又过了段时间,噬魂镜的存在逐渐被大家淡忘了,最多偶尔被汉堡当八卦拿出来讲,噬魂镜的出现跟消失就这样一跃而成了张家十大不解之谜之一。 《番外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 《天师执位3之十 人偶》作者:樊落 【上部文案】 受托看顾酒吧的素问,在初九房内意外寻获金色匕首。 破碎的记忆随雷雨翻腾而上,象征着他无法摆脱的过去。 大雷雨的夜晚仿佛隔绝了一切,意外闯入的男子揭开诡异的序幕,并对张玄和素问发起致命攻击!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交错,人与怪物仅有一线之隔。 人偶在灯光下摇曳,怪物,就要来了…… 第一章 深夜,由于冬季里难得的瓢泼大雨,epire酒吧的生意很不好,素问把吧台打扫干净,看看酒吧里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客人,他对在旁边帮忙的服务生说:「你们可以下班了。」 两名服务生对望一眼,他们的薪水是按小时算的,早走就意味着少拿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素问微笑说:「薪水会照正常发的,今晚雨太大,又没有几个客人,你们在这里也只是熬时间,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这怎么好意思?老板走之前还让我们照顾你……」 初九有这样说过? 素问很惊讶,但还没等他仔细询问,服务生的话就被同伴打断了,「走了,老板不在,老板娘说的话就是真理。」 「可是……」 「素问做事这么稳,今晚又都是老主顾,没事的。」 天黑雨大,同伴巴不得早回家,拉着服务生跑去了后面的休息室,让素问连多加询问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老板娘啊? 看着两个服务生乐颠颠地跑去换衣服,素问很无奈,但让他更无奈的是现在的状况,而造成这个状况的元凶正是那位看似沉稳,但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任性的初九先生。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素问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 自从跟钟魁他们在庆泰酒店经历了一番被困遭遇后,素问的视力就比以往好了很多,而随着视力的转好,以前许多无法解释的疑惑也逐渐变得清晰,他不知道初九是不是对此有所觉察,但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心理,在酒店脱困之后,他就不断找借口回避跟初九见面,如果不是这样,初九也不会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初九去了哪里,来传话的服务生没说,只告诉素问初九有事要离开一阵子,酒吧刚步入轨道,不能马上停业,请他抽空去酒吧帮忙管理一下,初九还托服务生将酒吧钥匙给了他,说帐目档还有他所需要整理的东西都在抽屉里,让他随意取用就好。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素问都怀疑初九不辞而别是故意的,因为他很了解自己,当面拜托,自己或许还会拒绝,但随便撂下一句话就闪人,自己一定会将酒吧负责到底的。 从他有了记忆开始,初九就一直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他对初九的感情里有尊敬有亲昵,有惧怕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在意跟保护欲,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为了那些纷乱的记忆感到惶惑恐惧,导致疏远初九,但假若初九有事,哪怕是拼了命他也会去帮他,更何况只是打理一个小小的酒吧? 『我这里有钟魁帮忙,你就去帮初九看铺子好了。 』 像是看出了素问的心事,马灵枢帮他做出了决定,这让他有些意外,忍不住问:『主人,你知道初九去哪里了吗? 』 『不知道,如果他连你都没有讲的话,那更不可能对我说,』被问到,马灵枢的表情有些悻悻,素问听到他低声嘟囔:『真不够朋友。 』 到底是什么事呢?需要初九这么匆忙地离开,连对老友都没有提起? 初九的不辞而别让素问很担心,其中还带了几分惶恐——生怕是自己最近的态度惹恼了初九,他一气之下就再不回来了,但这份担忧在拿到了那一大串钥匙后消失无踪,初九用这个具体事物暗示他,如果真的对这里再无牵挂,自己不需要特意交代他去打理酒吧。 于是在得到了马灵枢的首肯后,素问住进了epire酒吧,有他以往在酒吧帮忙的经验,再加上服务生的协助,他很快就适应了,基本上伙计们都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他要做的只是打烊后整理一下帐目就好。 所以,老板娘那个词叫得很奇怪吧?他只是个代理老板而已啊。 手指在计算器上随意按着,素问微红着脸想,心里却居然没有气恼,而是在猜测是不是初九背着他跟服务生们乱说了什么,否则借他们一个胆,他们也不敢这样说自己。 有心找个机会问一下,可不凑巧的是刚好有客人要离开,素问忙着为他结帐,等他这边忙完,两个服务生已经下班了。 素问把后门锁上,一个响雷劈下来,外面的落雨声更大了,冬季难得见到这么大的雷雨,他抬头看看天,忧心地想不知道初九怎么样了,希望不要因为风雨延误了行程。 又过了一会儿,客人们陆续离开,酒吧里只剩下素问一个人,他听着音乐把酒杯餐具洗好,一切都收拾整齐后,又打开电脑里的帐目开始查看。 跟初九在时相比,酒吧的营业额下降了很多,这让素问有些泄气,他不知道初九平时是怎么经营酒吧的,好像有他在,这里总会很热闹。 素问把财务都记录好,看看时间,外面还在电闪雷鸣,看来今晚应该不会再有客人登门了,他锁了抽屉,关上几盏主要的照明灯,然后去门口,准备取下正在营业的牌子,关门打烊。 谁知在风雨的阻碍下,门板竟然异常难推,素问顶着风刚把门推开,迎面就有暴雨扑来,闪电划过眼前,一瞬间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眼中是大片的白光,仿佛有人将纯白颜料泼来,不管是记忆还是视力都在同时被白色掩盖了下去。 喀嚓! 轰隆雷声划过天际,几乎就劈在酒吧附近,素问晃了一下,地面也随着轰雷落下不断摇晃,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急忙抓住门框,刚才那道白光太刺眼,导致他现在眼前都处于朦胧中,视力仿佛又回到了以往无法正常视物的状态,暴雨声也影响了他的听力,茫然看看门外,有些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了。 远处又有电光闪过,冷雨扑来,素问回过神,慌忙将门关上,又顺手锁了门,恍恍惚惚地走上楼,下面的灯跟电脑还开着,却被他无视了,走进卧室后,去洗手间拿了条干毛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坐在了床边上。 这其实是初九的卧室,为了便于打理酒吧,素问就住了进来,他以前从没上来过,不知是不是想多了,总感觉房间是照他的需求摆设的,为了让他不至于磕碰到,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件,除了一张床外就只有靠墙的书桌最大,墙角里的音箱还在流淌着轻松的乐曲,让他想起刚才上楼时自己忘了关音响。 头还有点晕,素问把头发擦干,在发现地面摇晃是自己的错觉后,他晃晃头站了起来,走到音响前想把音乐关掉,却被摆放在书桌上的一排杂志吸引住了视线。 书一直都放在那里,他从没在意过,今晚却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伸手过去拿了一本——只是看下书,不算窥视对方的隐私,他这样想着,将书翻开了。 那其实不是书,严格来说,也不是杂志,而是一大本很厚的动物图鉴,素问翻了两页,发现里面都是那种毛茸茸的幼兽图片,没想到看似稳重老成的初九老板居然会喜欢小动物,素问先是为这个秘密感到惊讶,继而就忍不住笑了,再往后翻了翻,连小猫、熊、小松鼠都有,但其中最多的还是小狼崽,看图鉴边角的磨损程度,素问不免怀疑初九常常在工作之余独自欣赏这些东西,还很认真地在每本图鉴上编了序号。 素问又接着翻了几本,内容都大同小异,他翻得出神,没注意到书架上多了缺口,一整排的书滑过来,放在最边上的盒子被撞到,翻到了地上。 把初九的东西搞乱了,素问慌忙放下书,去捡盒子,盒盖在跌落中飞到了一边,里面的硬币纸钞落了出来,素问整理着钱币,忽然发现纸钞下有个奇怪的事物。 灯光下那东西泛着淡色金光,像是它原本就有的颜色,又像是属于某个人的灵气,感觉到熟悉的灵气,素问愣了一下,马上把覆在上面的纸钞推开,将它拿起来,于是那柄类似匕首的物体便完整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匕首周身金光闪烁,比普通的利器要稍微短一些,似金似铁,却又没有金属的冷意和重量,而更像是兽甲鳞片,淡淡的古朴灵力气场在匕首间回圈,罡正而温和,就如修行之人惯用的法器,随着道行的增长,法器灵气也愈见加深。 看着匕首,素问眼前又是一晃,头晕变得更严重了,继而心房传来刺痛,从未有过的心悸不断冲击着他,他恍惚着站起来,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希望看清匕首的原貌,但映入眼中的却是刀刃上反射到的自己的脸庞。 扁平的刀刃让他的脸变得扭曲,带着诡异的苍白,眼瞳不知何时深暗下来,嗜血的气息被刀上的灵气激发,属于野兽的狠厉不自禁地流露出来,他看到自己握住匕首的手抖得厉害,握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全不顾刀刃刺入掌心时传来的疼痛。 手掌被刀锋划破了,血顺着尖锐的棱角滑下,他却觉得很开心,仿佛在这一刻,他跟匕首化为一体,对他来说这柄匕首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既然记忆令他忘却了,那就让本能来告诉他这是什么吧! 素问将刀刃平放在自己面前,血珠还在上面滚动,血色在金芒的衬托下愈发的艳丽,一些模糊景色在眼前闪过,快得让他无法触摸到真相,心里却涌起感动,像是捡回了曾经丢失的东西,再也不想放手。 『初九大人,我要跟你一起修行,我要做最好的狼妖! 』 『初九大人,如果我一直这样努力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像你一样厉害? 』 『就像妖有善有恶一样,人也有好有坏,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一见面就要杀曲星辰?他是修道者没错,但他又没有要害你! 』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喜欢他,我要下山,你总说山下的人很坏,那你下过山吗?你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凭什么可以断定它的好坏! 』 『初九,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如果你想拿走,那就拿走好了,如果你做不到,就让我走! 』 一句一句话铿锵激荡,震得心房都作痛起来,声音清亮熟悉,因为那根本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嗓音,素问的眼瞳模糊了,恍惚中泪珠滑落,滴在刀刃上,晕染了原有的血色,他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说过,但毫无疑问那些冷酷决绝的话全都出自他的口,至于初九回了什么,他不记得了,或许是不敢记得,因为他怕一转身初九也会变得像他那般冷漠。 但一切都明明不可能的,在他的记忆中,他不曾也不会那样对待初九,他一直都很尊敬那个人,初九该是除了马先生以外对他来说最亲的人了。 大脑愈发混乱起来,素问极力想搞清这是怎么回事,但结果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无所适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去找初九,让他告诉自己一切真相!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素问一愣,烦躁的心绪被震到,竟神奇般的沉定了下来,那话声清亮,带着让人心安的气场,旋绕在他脑中的杂音都消失了,他松了口气,回过神,发现额上竟满是虚汗,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搏,要不是有人突然唤醒他,他可能会就此被幻觉蛊惑入魔吧。 身体几近虚脱,素问没气力马上回话,就听身后的人又问:「出了什么事?不会是进贼了吧?」 一个「贼」字触动了素问的心事,想到自己未经允许便将初九的东西拿出来,他慌忙把匕首握进手里,转过身,当看到站在身后的是谁时,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就忍不住笑了——不愧是张玄,他身上永远散发着在任何一种场合任何一种心情下都可以逗人发笑的气场。 「你这是什么打扮?」 看着眼前这位貌似雨夜来客的朋友,素问最初的茫然惶惑消散一空,注意力成功地被张玄的造型吸引了过去。 「下大雨啊,不这样穿衣服会被淋湿的。」 张玄把头上看起来很笨拙的头盔摘下来,头盔下面还套了层塑胶袋,再往下是雨衣雨裤,鞋上也套了貌似超市的购物袋,素问看看地板,上面一点水渍都没有,张玄解释说:「我上来时已经摘了一层袋子了,放心,不会把你家地板弄脏的。」 虽说是为了遮雨,但这样的装备还是很另类,素问看着他把脸上蒙的一层像是食品保鲜膜似的东西扯下来,很奇怪他这种打扮居然没被警察带到警局去,可能今晚雨太大,连警察都懒得出门了。 「你这是刚打劫回来吗?」张玄又挑战了新高峰,他的打扮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素问都忍不住吐槽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打劫,」张玄完全不介意,掏出手帕擦着头盔上的雨水,老神在在地说:「今晚我在电视台做专访,听主持人说,节目播放中一直有观众下单购买我出品的守护符,我很期待这个月的薪水可以再跟我家董事长拉近一些。」 应该可以拉近到聂先生的日薪的。 顾全张玄的面子,素问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他带张玄下楼,在转身中装做不经意地把刀收进了口袋里。掌心传来疼痛,他这才想起刚才手掌被金鳞匕首划破了,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没有用法术修复伤口,反而用力握紧拳头,仿佛这样做会让自己的心舒服一些。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 「门开着啊,雨都飘进来了,我怕进贼,就过来看看。」 下了楼,张玄把那身奇怪的服装也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烫熨平整的高档西装,再看看化妆师为他做的面妆,素问这才明白他往脸上套保鲜膜的原因——妆太浓,要是被雨打湿,搞得满脸油彩模糊不说,说不定还会弄脏西装,这套衣服不用说,一定是张玄擅自拿聂行风的。 不过他相信就算张玄把西装搞脏了,聂行风也不会在意的,相比之下,聂行风应该更在意这么晚张玄怎么还不回家。 素问带张玄去洗手间,张玄洗脸的时候,素问去检查了房门,门已经关上了,但门里的一滩水渍证明张玄没说谎,还好来的是熟人,否则就凭那副打扮,他会以为见鬼了。 「刚才我关门了啊。」那滩水渍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素问拿过拖把把水擦干了。 「你会不会记错了?」张玄洗完脸,拿了条毛巾,边擦脸边跑过来,说:「酒店的营业招牌都没摘,灯也没关电脑也没关,我真以为是贼来闯空门了。」 「会不会是地震震开的?」 「地震?」 张玄歪头想了想,他急着赶回家,小绵羊骑得飞快,地面有没有晃他完全没有觉察。 见张玄这种反应,素问有些不敢肯定了,刚才连续几道雷落下,他的神智被震得恍惚,不记得是否真的有地震,自己是否真有关门,他甚至对自己不关音响电器就直接上楼的行为感到诧异——大脑空白的那一瞬间,他好像被附身了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没事吧?」见素问发愣,张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素问恍然回神,下意识地用力摇头,张玄不太信,说:「看来你的眼睛好多了,连电脑都可以看了。」 素问很惊讶,他已经努力去掩饰了,没想到以张玄大大咧咧的性子居然看出来了,看来他小看了张玄身为侦探的直觉,生怕秘密被发现,他没再纠结门的问题,急步跑回去把电脑关掉,含糊说:「可能是服务生看过吧……你要喝一杯吗?我帮你调酒。」 服务生还敢上班玩游戏,就不怕被扣薪吗? 看了眼被迅速关掉的游戏页面,张玄没再多问,今天的素问很不正常,但这是初九该担心的事,他在吧台前坐下,「我骑车来的,给我杯橙汁吧。」 素问倒了杯橙汁,要给张玄时又想起没放冰块,忙加了冰在里面,张玄接过去喝了两口,闪电划过旁边的窗户,晃得他的眼睛眯了眯,听着紧随而来的雷声,他皱眉说:「大冬天的下暴雨,这是哪位道友在渡天劫吗?」 雷雨时大家都会这样吐槽,但这话出自张玄之口就别有深意了,素问本能地看了下窗外,也给自己倒了杯橙汁,冰冷的果汁起到了镇定的作用,稍微冷静下来后,他伸手触摸着口袋里的那柄小匕首,喃喃地问:「会是我吗?」 「你?」张玄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连连摇手,「不会不会,如果你渡劫,那些雷就该劈在这里了,再说你才修行几年啊,雷要劈你,那它真是没长眼了。」 张玄的乐观没有成功传达给素问,「张玄,之前你对于记忆的那些阐述我有认真思考过,我的修行好像只有二十几年,但总觉得我的记忆并不止那么多——既然人类有前世的记忆,那妖是不是也有?」 张玄终于发现素问哪里不对劲了,看来在噬魂镜的影响下,素问的某些记忆复苏了,他不知道这对于素问来说是否是好事,但至少他的情绪被影响到了。 「初九老板呢?最近好像都没见到他。」张玄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他说有事,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事需要在这时候离开?在明知素问精神状态不好的情况下。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没说。」 又一道炸雷落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见张玄把饮料喝完了,素问想帮他再换一杯,谁知跟他的手碰到一起,冷意猛地袭来,他看到一柄金色匕首刺向自己的眉间,顿时头痛欲裂,玻璃杯从手中滑到了地上。 「你不舒服?」 见素问突然间脸色变得惨白,张玄急忙去扶他,却被躲开了,素问向后退了两步,急切中握住口袋里的匕首,仿佛有它在,自己的心绪才会平稳。 用力晃晃头,他抬头看向张玄,这一次回闪得很清晰,他看到了刺向自己的是个小孩子,用了跟他那柄相同的匕首,如果这份记忆是正确的话,那就证明他曾死在了那柄刀下,但却没有丝毫不甘,反而很开心,那一刻他的感觉是终于可以跟初九再见了。 张玄还在看着他,蓝瞳里露出难得一见的担忧,这让素问想起了那个孩子的眼瞳也是蓝色的,湛蓝如海的色调,除了漂亮外还带了杀机,难怪在第一次跟张玄遇见时,自己会感觉心慌,原来自己曾伤在他的手上,这也不奇怪,他们一个是妖一个是天师,原本就是对立的。 在弄清了这一点后,素问的心头反而轻松了很多——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至少他们现在还是朋友。 他另换了个杯子,倒了杯柠檬汁给张玄,后者还在目不转睛地看他,像是在确认他的状况,这让他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问:「张玄,你以前是不是有杀我?」 「啊!」 被突然问起,张玄蓝瞳里的光彩由担忧变为惊讶,一时间无法确定是点头还是摇头,这个反应肯定了素问的怀疑,身子靠在吧台上,微笑说:「就算有,我也不会在意的。」 也许对方换了张正,他的反应会是激愤,但张玄是他的朋友,他想张玄会那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啦,我这样说不是在回避责任,而是……」 话说到一半,张玄挠挠头,对该如何解释感到头痛,尤其是他不知道素问到底记起了多少,要是乱说话,那位保护欲强烈旺盛的初九大人一定找他的麻烦。 正踌躇着,酒吧大门被猛地撞开,大力撞击下,门上的铜铃被震得来回摇个不停,两人的目光同时被吸引了过去,就见一个全身湿透的男人从外面闯进来。 血腥气随着男人的进入传向四周,他长得很高大,虽说是冬季,但他那身近乎臃肿的装扮还是很显眼,要是给这种装扮加个比喻,那就是活像闯关东的大汉,如果再在头上加顶皮帽,那就更形象了,让张玄很想问——你是刚从摄影棚出来的,还没卸妆吗? 「给我壶酒。」男人抢了他的话,进来后,就近在座位上一坐,粗声粗气地说。 张玄看看素问,见他没搭话,便说:「我们已经打烊了,要喝酒等明天吧。」 男人低头看着桌面,像是没听到他的解释,再次重申:「一壶酒。」 「我说你这人……」 砰! 男人挥拳捶在桌面上,重重的声响不仅盖过了张玄的话声,也让流淌的音乐成了陪衬品,他像是很紧张,拳头放在桌子上,攥得紧紧的,紧到略微发颤的程度,张玄的眼神从他的拳头转到身上,发现他的腿也在发抖,粗鲁的行为不是在恼怒于店家的态度,而是在掩饰恐惧。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个壮得像熊似的男人这么害怕呢? 张玄的好奇心涌了上来,忍不住认真打量起他来,素问看出男人不达目的不会走,也没再多说什么,倒了杯啤酒准备送过去,被张玄拦住,接过啤酒杯,走过去往男人面前一放,说:「这里没壶,这是我们这里最大号的杯子,我们已经打烊了,这杯我请你,喝了赶紧走吧。」 男人没理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他,拿起酒杯咕嘟咕嘟连灌了好几口,他抬手时张玄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珠串,那是经由法力加持的珠子,其中有一部分碎掉了,露出里面的红线,张玄眉头一挑,对这个男人有点感兴趣了。 属于天师一门特有的九命辟邪红绳的编法,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的,能戴得起这种手绳的人就算不是道士,也一定跟修道者大有渊源。 于是他改了主意,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男人衣服上沾了血迹,眼帘垂着,看不到眸光,但他脸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一些是刚划出的新伤,盖在旧疤之上,疤痕相互交错着,再加上一把络腮胡子,显得狰狞可怖,有些伤痕还在流血,被雨水稀释,在脸上汇成一滩滩像是颜料的污渍。 男人的头发浓密且长,几乎到肩头,看得出他没有打理过,头发被雨打湿,凌乱地贴在头上,发丝灰蓬蓬的,让张玄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洗头了。 觉察到张玄的打量,男人马上放下了喝了一半的啤酒,他放得很用力,桌子随之颤了颤,他的头发向前垂着,但视线穿过发丝射向张玄。强烈的杀气充斥而来,那是种刚经历过杀戮的气息,盯住张玄的瞳孔细长,再加上眼白过多,导致男人眼瞳上蒙了层白翳,却又不似素问那么纯净,而是充满了属于兽类的凶残跟恶毒,深夜乍然看到,真如鬼魅出没。 张玄的手在手机跟索魂丝之间转了转,眼前这人的气场很乱,既有人的恐慌情感,又有着妖的嗜血,让他犹豫是该叫警察还是先把这个奇怪的生物制住再说。 但不管怎样,以素问现在的状态都不适合与这种人过多接触,张玄趁男人不注意给素问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靠近。 「这是哪里?」 在啤酒陆续灌下肚后,男人稍微冷静下来,向张玄发问,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好久没上油的发条,听得人的耳朵都不舒服起来。 「酒吧。」张玄指指外面的招牌,可惜现在他们看得到的只有暴雨,闪电让他的眼眸眯了眯,只好口头解释:「epire酒吧。」 「埃姆……派……」 看得出男人不太懂外文,重复的语调很奇怪,他自己也发觉了,眼神陷入惶惑,喃喃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走进来的。」张玄用两根手指在桌上做了个走路的动作,好心地回了他。 但男人不领情,双手抱住头喃喃自语:「不,我是说我怎么会来这里?刚才明明就……很危险,他变成鬼了,可怕的鬼……不,是妖、怪物……」 张玄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又开始考虑要不要拨精神病院的电话,就听男人叽哩咕噜嘟囔了一阵子,突然抬起头,一只手揣进口袋里,低声喝问:「你是不是修道人?」 「不才区区学过几年道法。」 「驱过鬼斩过妖吗?」 「有人出钱的话,魔我也不介意干掉的。」 听着张玄的信口雌黄,素问皱起了眉,偏偏那个人信了,大喜道:「那就好,能在这里遇到道友,也许命中注定可以挡此一劫,快把门关上,恶鬼很快就会来了,我们要赶紧做出地界!」 「门本来就是关的。」 张玄的蓝瞳扫过酒吧的大门,虽然他的灵力一般般,但有没有恶鬼登门他还是可以感应到的,侧耳听听,外面除了暴雨声就是电闪雷鸣,这种天气鬼都懒得出门,要说有鬼,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更像。 见他不动弹,男人急了,搭在桌外的腿神经质地抖动着,又叫:「酒,快给我酒!」 「你刚才喝的不是水。」 「我说白酒,我要白酒、糯米、盐还有纯净水,不想死的话,就马上照我的话去做!」 「你这是要酿酒吗?」 张玄这样说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而是故意借此刺激男人,想看他突然跑来这里发疯究竟有什么目的,却不料听了这话,男人异常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面上,一柄桃木匕首随着他的拍打落到桌上,他用手掌压住匕首,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令他中指上戴的指环愈加显眼。 那是个五芒星外形的戒指,通体泛黑,上面蒙的黑气让五芒星失去了原有的清灵,看到桃木匕首上的细碎裂纹,张玄想男人来之前一定经历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并且他的对手相当强大,才会让他惊吓到这种程度。 「放心,不管那个怪物有多强大,他都进不来的。」 张玄这样说不是对自己的法术有信心,而是相信初九一定在酒吧附近做了防御结界,能闯进来挑衅的鬼怪应该不多,谁知听了他的话,男人的脸色再度变了,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鬼,颤声问:「你怎么知道是怪物?」 又不知是鬼是妖,他就随口说是怪物了,没想到居然蒙对了,张玄正想解释,却被抢先问:「你见过他了?你有没有收他什么东西?」 「东西?」张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钱吗?」 「是……」 男人刚吐出一个字,就看到了素问,素问见他行为癫狂,特意倒了杯白酒端给他,可是他的出现加剧了男人的惊恐,怔愣了几秒后,喃喃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素问被问得摸不清头脑,转头看张玄,张玄介绍说:「因为他是老板娘。」 如果不是现在的状况太古怪,素问一定会警告张玄不要信口开河。 他把白酒放到男人面前的桌上,顺便打量他的模样,很普通的长相,用粗犷一个词就能概括了,但男人身上的气息很古怪,带了几分熟悉的感觉,素问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那绝对不是好的接触,眼神掠过男人的手指,他的指甲像是涂抹了指甲油,长而乌黑,不由全身一震,脑中更加混乱,只觉得比起这个人来,他对这双手更有印象。 第二章 「你认识我?」压不住急于知道真相的感情,素问问道。 男人却没有回他,而是向后踉跄了两步,刚好闪电划过,照亮了对面的光景,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惊异的光芒,又猛地转头看素问,叫道:「我记得你的气息……你们是一伙的,你来了,怪物一定也来了!」 「我觉得这里最古怪的就是你。」 张玄在一旁越听越迷糊,忍不住反驳,他的话声将男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又盯着他叫:「难道是你!?」 张玄被男人神经兮兮的状况搞烦了,「老兄,虽然不知道你打哪儿来,是做什么的,但你这种状态最好去看下脑科,我们要关门了,请你有问题出去解决……」 话音未落,张玄就见白光一闪,男人竟然抄起桌上的桃木匕首向他掷了过来,还好他反应灵敏,及时闪身避开了,他身后的玻璃墙壁却裂开了花,看到匕首竟将玻璃戳了个大洞,可见男人这一掷的力量有多大,他登时恼了,喝道:「你有毛病啊,我请你喝酒,你还打我!」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8节 「胡说,我绝对不会有毛病,我是人!」 男人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筒,往前一拉,便成了类似长棍的武器,他扬手朝张玄抽来,这次张玄有了防备,轻松躲过去了,地板被长棍击到,发出一连串的震颤,震动波及给素问,他晃了晃,感觉又像是地震了,慌忙抓住旁边的柱子。 男人见动不了张玄,又转去攻击素问,素问精神恍惚,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还好张玄及时赶到拦住了男人,一拳头挥在他脸上,将他打了出去。 轰隆震响中,男人跌倒在地上,跟他粗壮的身躯相比,他的气息显得弱得多,张玄愣了,看看自己的拳头,判定这是自己功夫增强的关系,又转身扶住素问,问:「你怎么样?」 素问摇摇头,因为男人的突然出现,他的记忆更混乱了,他敢断定这个人自己是第一次见,但他身上凶狠的杀戮气息却似曾相识,他曾经想杀掉自己,就像现在他对自己抱有的杀机一样。 所以不想被杀死,就必须先杀了对方! 这是动物界的生存法则,在危险来临时素问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指甲倏然间窜长,就在这时落在地上的铁棍突然自动弹起,像是有人挥舞似的向他们凌空击来。 棍子上金光闪过,却是上面的符咒现出的光芒,被那光射到,素问的眼眸传来疼痛,本能地伸手遮住眼睛,张玄见不好,忙护住他将他推开,他自己却被棍子砸中,额头被敲到,一阵天旋地转,疼得差点跌倒。 铁棍攻击后在空中回旋了一圈,又掉转方向再次朝他们逼近,素问忌讳棍子上的符咒,被逼得不断后退,张玄也头痛欲裂,忍着痛恍惚看到那棍子像着了魔似的在空中乱飞,周围物品被打得散乱了一地,发出的声响比外面的雷雨还要震耳,不由暗叹自己倒楣,只是随便混下酒吧都能碰到这种怪事件。 不知是素问今天的精神状态不佳,还是铁棍上的符箓太霸道,铁棍每逼近一次他就抖一次,属于妖类的戾气散出,指甲尖长,划在地板上,发出怪异的生涩声,没多久狼耳也现了出来,似乎受不了符咒的气势,随时都会现出原形。 再看那个男人,他正双手平举胸前,飞快做着各种繁琐的驱邪手势,在他的驾驭中,铁棍的气场愈发的凌厉,大有将素问置于死地之势,张玄见不妙,顾不得伤痛,躲闪着乱飞的武器,摸到刚才随便放置的雨衣,他扯起来,两手一抻,化灵力于雨衣之上,向武器甩去。 铁棍被顺利拦住了,雨衣盖过了上面的罡气,张玄紧接着又往下一扯,将它扯到了地上。 男人还妄图用法力控制铁棍,被张玄半路拦下,手掌握住棍子,另一只手掏出平时常用的法宝铜钱,顺着棍身一路滑下去,顿时滞涩声不绝入耳,棍上的道符被铜钱破了,盘桓在棍子周身的金光跟戾气消散一空。 「你!」 像是从没见过这种破解罡气的法术,男人惊呆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张玄没在意,将铁棍随手扔到一边,叹道:「这世上能赢过钱的法宝果然不多啊。」 回应他的是噗的响声,男人捂住嘴巴吐出了一口血,罡气消失后,素问缓了过来,看到男人这反应,他反而有些怜悯——被张玄气吐血的,他绝对不是第一个。 男人看上去受伤不轻,但他忍住了。一番打斗后,他稍微冷静下来,没再主动攻击,瞪着张玄喝问:「你师从何门?」 「无门无派,随便练练而已,你是跟谁学的啊?哪个门派出来的?看起来挺厉害的。」 男人身分不明,张玄才不会跟他报自己的家底,反而趁机反问过去,男人犹豫了一下,报导:「我叫索仁峰。」 五个字说得气势铮铮,但也许声音太洪亮,说完后周围反而显得更静,半晌,张玄试探着问:「满族人?」 对于这种外行话的询问,男人显然被打击到了,怪声叫道:「身为修道者,你居然不知道我!」 换了平时被这样问,张玄一定立即吐槽回去您哪位啊,但现在他的头被棍子打伤,痛得晕头转向,没好气地说:「不知道,素问你知道吗?」 他特意问素问,不是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背景有多大,而是想转移素问的注意力。要说素问的法术没有太高,但在跟道者的对峙中,他从来没显露过丝毫怯意,今天他会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表现得这么敏感,让张玄很担心他的状况。 随着问话,素问竖起的狼耳慢慢软下来,锐利指甲也收回了,抹了把额上的虚汗,答道:「我只认识曲星辰。」 对素问来说,比较熟悉的修道者只有曲星辰,至于张玄,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会给人修道者的感觉,所以素问直接把他剔除了。 听了这话,索仁峰愈发不解,低声自问:「那是谁?」 「就是某个只喜欢修道不问世事的宅男了。」 张玄捂着额头站起来,额头被磕破了,鲜血随着他的活动流了下来,他随手拿起刚才用过的毛巾捂在头上,准备去照镜子看看有没有破相,要是留下伤痕,管这家伙是什么身分什么来头,先把他踹去地府再说! 「宅男?」 背后传来重复声,索仁峰像是听不懂,不过看他的打扮也不像是懂得这些流行语的人,张玄没理他,却没想到走了几步后就听他又低声重复:「曲星辰?曲家……星辰……星辰……」 一个疯癫一个宅,他们会认识也不奇怪,怕男人再发狂伤害素问,张玄给素问使眼色让他先离开,但素问表情恍惚,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张玄只好过去拉他,就在这时,索仁峰突然在后面颤着声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凌晨一点。」 张玄扫了一眼对面的壁钟,壁钟造型古朴,跟华丽的酒吧空间相得益彰,那该是出自初九的创意,钟面上有显示年月日,仿佛在附和他的话,闪电从旁边视窗划过,照亮了原本不显眼的指针。 「是……二零一三年?」 问题越来越奇怪,张玄忍住痛,没好气地嘟囔:「再过几天就是二零一四了。」 好半天身后没有回音,张玄揉着额头转过身,就看到索仁峰垂着头站在酒吧当中,手里还拿着白酒,一番打斗中他脸上手上的伤痕崩裂了,血线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流下来。 地面上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张玄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地上流了一滩液体,却因地面色调的关系无法看清那是水还是血,对方也没给他仔细看的机会,下一秒手扬起,杯里的白酒便像箭一般的射了过来。 索仁峰的道法应该很高明,至少这招漫天花雨的招式张玄做不来,看到酒水半空中化作一颗颗水珠,以致命的速度逼向他们,他急忙把雨衣再度抛了出去。 今晚雨衣真成了万能武器,顷刻间就将水珠拦在了当中,但随即张玄就感觉胸口一痛,索仁峰那招竟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在其后,他用灵力筑起剑气,以意念挥斥剑气穿过雨衣,张玄猝不及防,心口被刺个正着,要不是索魂丝感应到危险来临,主动腾起灵气帮他阻挡,他的胸口可能会被贯穿个大窟窿。 道者罡气非比寻常,索仁峰又拼了全力,剑气势不可挡,张玄痛得弯腰跪倒,素问看到不好,无视面前的浑厚气场,抛出软鞭,一连挥舞数鞭,将那道剑气劈开。 但这也只是暂时阻挡了煞气,很快雨衣失去了控制,被其后逼来的灵气荡开,那股灵气撞在素问身上,将他撞了出去。 索仁峰随后赶上,看都没看张玄,直接握住桃木匕首向素问眉间刺下,素问被罡气震得全身作痛,看到匕首将至,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奈何气力有限,只见男人的脸越压越低,他可以清楚看到对方扭曲的脸庞,因为激动,索仁峰脸上的血流得更急,牙齿紧咬,一副恨不得马上将他置于死地的模样。 后脑重重磕在地板上,素问的大脑有些混乱,眉间隐隐作痛,恍惚中又看到了相同的一幕,也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他,说他是害人妖类,可他嗅得出这帮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身上的杀戮气更大。 这样一想,原本对修道者的忌讳便化为愤怒,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却不甘就此丧命,眼见着匕首刀尖几乎离自己咫尺,他喝问:「为何杀我!?」 「你们这些妖类胡乱杀人,不杀你杀谁!?」 「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词!难道不是你们为了提高道行,偷练邪术,杀了那些村民吗!?要说妖,你们才是真正的妖类怪物!」 话一出口素问便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说出这些奇怪的话,索仁峰也同时怔住,喃喃地问:「我是怪物?」 「对,你是!」对视索仁峰泛白的眼珠跟明显变形的脸,素问大声叫:「你自己看看,正常人有你这个样子的吗!?」 被他吼道,索仁峰忘了继续紧逼,他抬起头,正好看到对面玻璃镜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庞,不由吓了一跳,不知觉中他的脸竟然浮肿起来,两边额头很夸张地向外突起,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瞳,这是化鬼的征兆,想起以往种种,他禁不住发出悲鸣,这才明白原来除妖除妖,但妖正是他自己。 哗啦哗啦! 吧台上方吊挂的装饰玻璃杯被盘桓在空间的厉风击到,相互碰撞起来,挂在最边上的一个白色布娃娃落下,刚好跌在两人身旁。 看到那个布娃娃,索仁峰全身猛颤,一张脸瞬间失去了颜色,嘴唇激烈地颤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感觉到他那双手的温度急速降下去,素问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是个还没有巴掌大的晴天娃娃。 以前他没有在酒吧见过晴天娃娃,大概是初九临走时挂上去的,每天他在吧台做事时,一仰头就可以看到,他想那该是初九特意做给自己的,所以并没太在意,没想到看到它,索仁峰的反应会这么大。 「它来了……我们都逃不了……我是怪物,大家也都会成为怪物……」 索仁峰的声音很低,嘟囔了好几遍,素问才勉强听懂他说了什么,但现在他全部精神都放在应敌上,根本无暇顾及话语的深意,看着索仁峰眼中流露的杀机跟逼近自己的刀尖,他紧张得额上渗出了冷汗,双手颤得厉害,正觉得气力用尽时,又一声轰雷震了下来。 落雷离酒吧太近,地面止不住的晃动,三人都感觉到了,压迫在素问头顶上方的杀气随之消减了不少,随即众人眼前骤然一黑,酒吧里的线路竟然被雷劈坏了,偌大的空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索仁峰一怔,又神经质地大叫起来,黑暗让素问也变得异常紧张,恍惚听到一些字眼,却不是太清楚,感觉对方抽回了刀,他正待细听时,索仁峰突然提高了声量,大叫:「不可以让它……」 话没说完,一条软索便缠到了他的颈上,张玄在他身后就势一挥索魂丝,索仁峰便随着丝索跌到了一边,他仰天倒地,匕首也飞了出去,觉察到索魂丝上的灵气,他大为震惊,喃喃道:「索魂丝,居然是索魂丝,师父,师父你要杀了我,我不要变怪物……」 他叫嚷着别人听不懂的话,那声调就似催魂曲,素问的杀意被慢慢激起,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只要照对方说的去做就没事了,于是想都不想,随手摸到口袋里的金鳞匕首,探身向前奋力一插,正中索仁峰的心口,短刀轻易便插入他的心脏,直至没柄。 闪电划过玻璃窗,房子被光芒映亮的瞬间,张玄刚好看到素问那奋力一击,可惜他额头受了重击,行动比平时慢了很多,紧接着空间又骤然陷入黑暗,他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素问沉重的呼吸声,索仁峰像是说了什么,但很快就被外面的雷声盖过去了。 头有些眩晕,湿乎乎的液体顺着眉梢滑下,张玄定定神,匆忙拿出手机,黏稠血液妨碍了视力,他顺手一抹,借着手机光亮跑到索仁峰身旁,就见他下巴微抬,仰头躺在地板上早已断了气,匕首戳中了他的要害,看下刀的深度,即使不用确认也知道他没救了,由于下刀过猛,反而阻止了血的奔流,臃肿的棉袄上只有一圈不显眼的褐色痕迹。 素问的手还握着匕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法,眼珠迷蒙,动也不动地定住,眼神里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惧,好像魂被抽走了的木偶,保持僵直的状态跪在那里,看到这一幕,张玄头大了,急忙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摇,叫道:「素问,素问你醒醒!」 连叫数声,素问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状况后,他的反应比张玄还要激烈,慌忙松开手,顺着地板向后挪去,叫道:「我不是故意的!张玄,是他让我杀的……」 「我知道我知道!」 其实真相如何,张玄压根不知道,但现在不是探索真相的时候,而是安抚住素问,解决当下的问题。 匕首还插在索仁峰的胸前,刀柄露在外面,柄上特殊的金鳞纹络唤醒了张玄的记忆,那是他亲手磨制出来的金鳞刀,他曾用这柄刀杀了九尾白狼,杀了师父,金鳞刀也随之遗弃了,没想到会在此刻再看到,仿佛冥冥中注定似的,这柄刀永远都跟杀戮联系在一起,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死亡。 「张玄……」恍惚的嗓音拉回他的神智,素问看向四周,眼神茫然而恐慌,「他说他不想变成人偶,他要我救他,就是这个人偶……」 看到跌落在前方的晴天娃娃,素问急忙拿到手里攥住,在他的过度用力下,晴天娃娃的脸扭曲了,手机的灯光晃过它的脸,照到了沾在上面的血渍,原本用来祈福的人偶此刻看来更像是诅咒用的道具。 刚才索仁峰好像说了很多话,但由于雷雨声太响,他又表现癫狂,所以张玄并未听清具体内容,不过他相信素问不会说谎,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索仁峰这个人的出现只是为了找回他的归宿,像是命中注定似的,他把生命中的最后一站选择在了这家酒吧里。 张玄过去拍了拍素问的肩膀,等他稍微镇定下来,才说:「先报警吧。」 素问没说话,只是用力点头,又看了一眼索仁峰,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探手抓住刀柄,将金鳞刀拔了出来,这是初九的收藏,也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物品,潜意识中他不想把刀交给任何人。 金鳞刀上几乎没有沾血,它的拔出也没带出多少血液,很诡异的现象,由此证明索仁峰的确有问题,怕加重素问的紧张感,张玄没有特意去检查伤口,将索魂丝收回,安慰道:「是他先突然发起攻击的,我们属正当防卫,说不定我的罪名还更重些,你不会有事的。」 「我没担心这个。」素问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手紧握住刀柄,盯住眼前已处于死亡状态的人,「我只是在帮他,我感觉到了他求死的意念。」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应他无法解释,也不是想找借口推脱罪责,只是直觉这样告诉他。地面好像还在震动着,导致玻璃杯不时传来碰响声,素问走到吧台前,拿起座机话筒正要拨,忽听有人喝道:「不要打!」 随着喝声,有人从门口匆匆走过来,竟然是曲星辰,深夜雷雨,酒吧又断电了,再加上突发状况,他们都没料到会有人登门,并看到了这一切。 曲星辰最近没来酒吧,没想到他会在这种状况下出现,素问愣住了,停止了打电话的动作,张玄抹去遮挡住视线的血迹,想起以往曲星辰对素问的伤害,他忙说:「素问不是有意杀人的,这件事过程很复杂,我慢慢跟你讲。」 解释被无视了,曲星辰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反平时的沉静气度,快步走上前,先蹲下身看看索仁峰,神色再次变了变,又迅速举起他的手,当看到他手上的五芒星指环后,表情更加古怪,将他的手掌翻开,就见他的掌心正中是用朱砂画出的辟邪符咒。 张玄在旁边看着曲星辰的动作,他像是早就知道索仁峰的手心会有图符似的,忍不住凑过去问:「你认识他?」 曲星辰还是没答,又去翻找索仁峰的其他地方,张玄这才发现死者颈下跟手腕还有脚踝都系了各种辟邪物品,但讽刺的是这仍然无法令他躲避死亡的命运。 「他这是有多怕死啊。」 张玄说着话,抬头看素问,素问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按键上,却被曲星辰冲过去一把将话筒夺下,一甩手,座机被扔了出去,匡当一声,翻到了吧台后的地上。 此时雷声渐停,四周寂静下来,这声摔响显得分外刺耳,头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曲星辰,素问皱起眉,眉间的疼痛加剧,促使他不得不想起某些往事,也许那些记忆对他来说还不够清晰,但足以让他对曲星辰起了反感。 还不知道他一瞬间心境的转变,曲星辰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报警,这不是你的错,没事的!」 没事? 看看躺在面前的高个壮汉,张玄很想问这都叫没事?那什么该叫有事? 不过第三个人的出现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张玄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去把大门关上了,以免冷不丁再有外人跑进来,那事件就愈演愈烈了,门虚掩着,看到门口上的水渍,他眉头皱了皱,却什么都没说,按着还痛个不停的心口去找蜡烛。 「楼上有蜡烛,我去拿。」 不知是看出了张玄的心思,还是为了躲避曲星辰,素问抢先奔上了楼。 刚才被索仁峰的罡气震到,张玄的胸腹都在痛,没在这种小事上跟素问争,他佝偻着腰返回死尸旁,见曲星辰又转去搜索仁峰的身,忍不住说:「你好像对他很在意。」 曲星辰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了过来,听了他的话,动作一顿,但马上便回道:「他身上妖气很重,我想知道他是什么妖,为什么要伤害夜……素问。」 或许在曲星辰心中,那个叫夜凌的白狼始终都活着,所以本能中他叫了出来,但随即就发现了语病,抬头看看张玄,见他额头上都是血,脸色煞白,问:「你是被这只妖伤的?」 「也许他是人。」 不过不管是人是妖,这个家伙的气场都很暴戾,张玄自问也算是道中高手了,却居然两次被击伤,说出去的话,今后都没法在这行混了。 张玄说完就发现曲星辰对自己有没有受伤并没在意,他随口问完后又去翻看索仁峰的眼睑,索仁峰的眼瞳大部分都被眼白盖住了,中间一点瞳孔形成诡异的菱形,在手机光芒的反射下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你什么时候来的?」在旁边看着曲星辰检查尸首,细致得像是验尸官,张玄好奇地问。 「刚来。」不知曲星辰是不是太注重验尸,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稍后又说:「这里妖气很重,所以这个人已经不算是正常人了,素问杀他没错。」 张玄挑挑眉,突然发现曲星辰从没改变过,二十几年前他可以片面地认为白狼虐杀村民,而现在他也同样的一言断定素问没错,也许这是私心作祟,但也未免太武断了。 光芒照过来,素问举着蜡烛走近他们,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不像刚才那样恍惚,见曲星辰检查尸首,他说:「我要报警。」 「不行!」 曲星辰一反平时的温文尔雅,断然拒绝,在稍微沉默后,他觉察到了口气的锋利,站起身,放缓语气对素问说:「我的意思是这妖攻击你,死有余辜,你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话说得也许有道理,但张玄总觉得听着不舒服,果然,听了他的话,素问脸色变了,盯住曲星辰,反驳道:「我也是妖!」 这只狼只有在初九面前才会软软得像小绵羊,大部分时候他做人都很硬气,张玄跟素问认识久了,了解他的性子,见气氛紧张,生怕再拖延下去结果会更糟,正想从中调解,曲星辰先开了口。 「对不起素问,是我失言了,我也是担心你,不想你被无辜连累。」 对方先道了歉,做出明显退让的姿态,素问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心想自己反应激烈或许是因为太惊恐于刚才的经历,而经历刺激了某些记忆复苏,虽然他还无法完整看到所有真相,但已足够让他了解一些他不曾窥探到的秘密了。 按捺住悸动的心扉,他缓和下语气说:「但是死了人,我们总不能置之不理,这种事总要通知警察。」 「也不一定,其实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人外,没人知道,我们完全可以将它压下去。」 冷静的言谈说出了此时曲星辰的心思,素问抬起头惊讶地看他,没想到一向处事公正的他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试探问:「你不会是说……」 「弃尸,」曲星辰直接回了他,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件日常琐事,「我搜了他的身,除了些护身符外他什么都没戴,没人知道他今晚来过这里,曾攻击过你,只要尽快将他的尸首移到其他地方,就绝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没听错吧,小师叔?」张玄在旁边打断了曲星辰的话,「你平时就是这样参禅悟道的?人死了,你什么都不管,只想着弃尸?你就不怕他的鬼魂跑来找你算帐?」 「难道你想让素问坐牢?」 「没有,但……」 「但他刚才用刀杀了这人,就算是正当防卫,今后也会很麻烦吧?而且这个已经不算是人了,他被妖物附身,我只是要将他的尸首移到安全的地方超度,这哪里有不对?」 张玄额头作痛,被曲星辰一番辩驳,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看看横躺在地上的尸首,他想有天师正宗传人为他超度解厄,总比自己这种三脚猫道士要靠谱多了,至于误杀造成的法律问题,还是等先把恶魂解决了再说吧。 「张玄你……」 素问不是很赞同这样的做法,转头看他,张玄的兴趣却放在了死尸身上,低头用手戳戳尸首,看到他的动作,曲星辰有些紧张,正要阻拦,就听啪嗒声响,一个东西随着张玄的摆弄落到了地上。 看到那东西,三个人同时呆住了。 那是个只有两寸多长的木刻人偶,人偶的四肢五官雕刻得很简单,但线条分明,身上套了块类似衣服的深褐色牛皮布料,一条细麻绳系在它的腰间,像是睡衣的穿法,看起来倒挺精致可爱,假若忽略目前这个诡异状况的话。 「这……是从哪里来的?」 稍许沉默后,曲星辰先开了口,刚才他有仔细翻看索仁峰的身,如果木偶是藏在他身上的话,他绝对不会注意不到。 张玄也同样的莫名其妙,他跟索仁峰激斗了半天,要说这么个小东西也该早就掉出来了,可是它却偏偏出现在搜身之后,仿佛横空出世般的。 轰隆! 闪光过去,一个猛雷炸在临近的窗前,人偶的面部表情被光晃过,刻刀雕过的纹路在阴影衬托下像是聚起的微笑,张玄不知道素问有没有注意到,但曲星辰显然是看到了,身体微微摇摆了一下,若非他定力好,或许会向后踉跄过去。 张玄有过几次跟木偶交手的经历,别的不说,那个诡异的天神傅燕文就很喜欢用这招,所以他很讨厌木偶这种东西,尤其现在它的出现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伸手要去拿,却被曲星辰抢先了一步,拿起来攥在了手中。 「那是什么?」素问的眼神一直落在曲星辰身上,见他动作仓促,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但一定是与诅咒有关的东西,烧了它,跟这具尸首一起。」 雷声再次轰下,像是在附和曲星辰的决断,素问皱眉不语,今晚发生了很多事,几桩事件重叠在一起,再混淆在遥远的记忆中,让他无法判断出正确的应对方式,而张玄的额头一直在流血,看起来状况比他还要糟糕。 于是曲星辰帮他们做了决定,「张玄,你留下来照顾素问,我开车来的,由我把死尸处理掉。」 等等,可以先找个人来照顾他吗? 张玄捂着额头很想这样问,血滴又落了下来,他只好先忙着抹血,血流得太多,无法看清伤口有多深,素问很着急,顾不得再去跟曲星辰纠结那些问题,跑去房间找来药膏纱布,帮张玄做了简单包扎,说:「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一点小伤哈哈。」 要是可以去医院,他早用法术瞬间移去了,但自从雪山回来后,他的灵力就好像被神树吸去了似的,还不如受伤前的状态,再加上胸腹被索仁峰的罡气击打,痛得不可开交,想也知道用法术什么的太不现实了。 张玄说完,就看到素问再认真不过的表情,他只好收起了嬉笑,「素问你有驾照吗?」 素问语塞了。 这里离医院很远,别说他没有驾照,就是有,以他的视力跟精神状态也不适合载人,便转头对曲星辰说:「你载他去医院。」 曲星辰已经把死尸抬了起来,正准备往门口移动,听了素问的话,他皱眉说:「叫车去吧,我要先解决这个麻烦,要是妖灵出窍……」 「难道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更重要吗?」无视曲星辰的解释,素问喝道:「带他去医院!」 素问平时很乖巧,但一旦发起脾气,就暴露了他属于野狼的本性,头一次被他这样喝斥,曲星辰愣住了,又不悦地看张玄,让张玄觉得此刻在这个人眼中,自己一定是个很麻烦的包袱。 但最后曲星辰还是妥协了,「好,送他去医院,不过我要先把这东西送去车里。」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把死尸轻松移去了门口,素问要帮他的忙,被拒绝了,说索仁峰身上妖气太重,会影响到素问的神智,不让他碰。曲星辰自个将死尸放下后,又去外面把车开了过来,此时雨差不多已经停了,远处的路灯亮着,感觉比酒吧里还要亮堂,偶尔有雷声传来,也都离他们很远了。 张玄不舒服,见曲星辰做得很麻利,便没有自动请缨,趁他忙碌时准备打电话给聂行风,以免自己这么晚不回去他会担心,可是他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整个机体都黑了,比黑屏还要黑,他不死心地按了两下,刺的一声响,不知道是机体短路还是什么故障,一股黑烟从接缝处冒了出来,告诉主人不要再抱侥幸心理,它的确是死掉了。 看来又要换新手机了,张玄觉得此刻除了头痛外,肉也很痛,盘算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让家里某位有钱人帮他报帐。 曲星辰的车算是中型车,后车箱勉强可以塞一个人进去,他在后车箱里做了个简单的庇护结界,将索仁峰的尸体放好,看到原本放在里面准备送去干洗的衣服,扯过来,盖在了尸体上。 衣服即将盖在尸体脸上的瞬间,它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瞳,让中间的菱形瞳仁愈加显眼,恶狠狠地盯住曲星辰,像是妄想反噬。 曲星辰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素问正在查看张玄的伤势,两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幕,他便没声张,屈指弹在死尸眉间,然后将衣服往上一拉,遮住了下面的尸首。 第三章 由于素问的坚持,曲星辰把车开出去后,先转到了去医院的路上,此时已是凌晨,暴雨过后,路上一辆车都看不到,只有他们的车在路灯下疾驰,车里寂静,曲星辰在前面开车,张玄跟素问坐在后面,刚遭遇了离奇事件并引发人命,大家心情都不好,除了呼吸声外,车里听不到一点其他声响。 在快到医院时,曲星辰突然把车速放慢了,脊背挺直,素问感觉到他身上瞬间凝起的冷意,忙问:「怎么了?」 「旁边有警车。」 曲星辰指的是在路边便利商店停的警车,警察经常半夜巡检,这并不奇怪,尤其是在这种易发生意外状况的雷雨夜里,素问说:「别管他,开过去。」 车开了过去,但没多久后面就响起了警笛报声,看到追上来的警车,张玄嘟囔道:「一定是今天赚太多,老天爷都看我不顺眼。」 「没事,被问起,你就说是不小心受伤,急着去医院。」 素问平时沉默寡言,然而在大事处理上他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跟曲星辰打了招呼,曲星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到巡警向自己做出停车的指示,他把车头一拐,在道边停下,落下车窗,等候被询问。 「例行检查,请配合,」两名巡警下了车,走到车窗前,其中一名弯腰打探里面,先说了制式的开场白后,又要了曲星辰的驾照,检查着驾照问:「你们去哪里?」 「朋友受伤了,带他去医院。」曲星辰指指后面的人,解释。 他很少跟警察打交道,在回答时显得比较紧张,稍有经验的巡警就能看出他不对劲,张玄只好跟着附和:「我们晚上打麻将时,吊灯突然砸了下来,我就成这模样了。」 他头上包扎的绷带打消了巡警的疑惑,看完驾照,又看看三人的长相,随口问:「玩三人麻将玩通宵?」 「四个人,家里要留个人看门嘛,」生怕曲星辰再露破绽,张玄抢着答:「快放行吧,要不我流血都快流死了。」 「这时候知道担心了,刚才把车开那么快,下雨天就不怕出车祸?」 被调侃,张玄瞪了曲星辰一眼,难怪会被警察盯上,原来是司机的问题,曲星辰看上去不像是会开快车的人,他想比起尽快送自己去医院,曲星辰更着急去处理尸体。 对于一个完全没有参与斗殴的外人来说,曲星辰的表现未免过度了,如果换成初九,张玄一点都不会怀疑,但曲星辰个性内敛,甚至有点优柔寡断,今晚一反常态坚定地帮素问,倒不像是平时的他了。 「砰!」 后面突然传来的响声打断了张玄的胡思乱想,素问也同时身体一僵,证明不是他的幻觉,那声音是从后车箱传来的,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后车箱里除了那具尸体外,他们想象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能造成怪声了。 抢在巡警没注意到之前,张玄用脚踹了下车座,示意曲星辰赶紧走,还好巡警见是有人受伤,没再多说什么,抬手放行,谁知就在他们要松口气的时候,又被叫住了。 「后车箱盖没盖紧。」 外面传来警察的话声,他们想阻拦已经晚了,一名巡警转到后车箱前,想把虚掩的盖子盖上,但搭在外面的一缕布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伸手去扯,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大力从后车箱里传来,有个东西攥住了他的手腕向里猛拽,他没有防备之下,整只手臂都被扯了进去,肌肉被车盖铁皮刮到,疼得不住惨叫。 随着那股力量的加大,后车箱盖被顶得张开了一道大缝隙,巡警半个人都被扯进了后车箱里,突然变故把其他人都吓懵了,另一名巡警顾不得理会曲星辰,迅速拔出手枪逼近后车箱。 由于周围路灯太暗,后车箱盖又只打开了一半,巡警只能看到同事被夹在外面的大半个身子,听到他的惨叫,不由得头皮发麻,无法弄清目前的状况,他唯一想到的就是有歹徒藏在后车箱里行凶作案,伸手将车盖掀开,举枪对准里面的人,正要警告,却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惊呆了,嘴唇打了个颤,警告声化成变了调的音符从口里滑了出来。 被硬拉进车箱里的同事半边身子歪靠在里面,巡警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上半身已是血肉模糊,一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爪子搭在他身上不断撕扯,因为疼痛,他全身都在颤抖,但很快声音就低了下去,消失在兽类的嗷叫声中。 场景太过惨烈,巡警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热乎乎的液体喷到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以为那是私养的大型残暴动物,慌忙冲那动物砰砰砰连开数枪,却除了换来更凶恶的吼声外,什么作用都没起到,等他发现危险想要逃跑时已经晚了,动物被激怒,将手中食物抛开,从车上窜起,向他跳去。 那该是个人,至少它有着属于人类的外形,但动作却接近于兽类,脸上沾着大片血迹,额头一边很夸张地突起,看起来像角,巡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它仰面扑倒了,张开大嘴,尖锐利齿抵在了他的颈上。 宛如千斤重力压上胸膛,巡警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响声,气力瞬间被抽空了,热血随着他的喘息飞速流向体外。 在听到第一声惨叫时,车里的三个人就知道不好,但曲星辰的后车箱跟前面的座位之间是隔开的,车门又在紧要关头自动锁住,听着叫喊声不绝入耳,张玄心急如焚,撞了两下门没撞开,忙取出索魂丝,柄端反扣在手中向车门撞去。 法器神力下,车门被冲开了,可惜等他跃下车奔到后面时,一切都晚了,两名巡警一个歪躺在车里,一个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还跪着某个生物,生物双手尖爪锋利,划开了他的动脉血管,喷出来的血水柱般的喷向空中,它张口接住,将血吸进嘴里。 再看一眼巡警的脸色,该是抢救无望了,张玄大怒,索魂丝飞过去,重重砸在那怪物的脊背上,把它打得怪叫连声,顾不得再吸血,翻身窜去了一边。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素问紧跟着追上来,看到在眼前张牙舞爪的怪物,不由得失声大叫。 在几小时前还算是人类的生物,此刻已变得面目狰狞,身体比之前肿胀了整整一倍,一边额头诡异的突起,牙齿也如兽类般的尖锐,左胸前沾着褐色血迹,但被金鳞刀刺中的部位好像愈合了,正如索仁峰生前所说的他真的变成了怪物。 被阻碍猎食,它发出愤怒吼叫,身体屈起,模仿着兽类的攻击姿势扑向张玄,张玄状态不佳,见怪物来势凶猛,只能闪身躲避,同时挥舞索魂丝想布下防御结界,却不料灵力使到一半就用尽了,索魂丝勉强拦住了怪物的攻击,但结界却没能顺利布成。 见张玄遇险,素问忙冲上来相助,他的武器是软鞭,跟索魂丝异曲同工,借由索魂丝的罡气将软鞭舞起,拦截住了怪物,鞭梢抽在它腿上,惨叫声中它的腿骨被鞭子打断了。 失去了支撑,怪物向前扑倒,可还没来等素问松口气,就见它随即又从地上窜了起来,竟用另一条腿撑住身体向自己扑来。 怪物双手扬起时,手上的驱邪符箓猛地射出金光,素问被金光击到,只觉得全身剧痛,接下来的那鞭便没顺利挥出,被怪物反手一巴掌甩过去,将他打飞去了一边,不待他爬起,又冲上前双手扣住他的脖子。 素问颈部剧痛,他的动脉被尖锐的指甲卡住,要不是拼命用灵力抵御,或许也跟巡警一样遭遇毒手了,勉强仰起头,就见怪物眼如豆大,向外暴突着,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杀机,它身上还画了很多道家符咒,那是作为妖类的他最忌讳的东西,被符咒罡气侵蚀,只觉全身说不出的痛,气力愈加减弱,拼力用了好几道灵咒抵抗却都毫无用处,渐渐的神智开始模糊,失去了抵御能力。 恍惚中就听耳边传来惨叫,却是张玄赶上,跟之前那样,用索魂丝锁住了怪物的脖颈,它并不怕道符法咒,却很怕索魂丝,被圈住后,巨形身体立时发出颤抖,不敢再张狂。 机不可失,张玄忍住不适,趁怪物无法反抗,双手在胸前交结并伸,指节相互交叉,呈收拢之势,以诛邪指诀唤出龙神,喝道:「乾坤借位,雷电齐行,神兵疾火如律令,祈火,诛邪!」 诛邪法咒一出,便听周围呼啸声起,龙神随他的召唤现出原形,龙头微仰,便要将怪物吞噬于天火当中,却没想到就在这时曲星辰突然冲了上来,抬手扬出随身所带的道符,阻住了张玄的法咒。 张玄原本就灵力不足,被曲星辰这么一挡,驾驭之气顿时消减了大半,两道龙神之影穿过曲星辰用道符做出的结界,道符飞快燃了起来,仿佛一道火墙,矗立在怪物跟张玄之间,随后龙神腾入夜空,嗷声渐行渐远,消散了身形。 怪物像是惧火,看到火光,一声怪叫,再顾不得对付素问,窜起来向远处奔去,张玄的索魂丝半路被阻碍到,见龙神自行归位,任凭他再怎么驱唤都不再回应,眼前只见那堵道符筑成的墙壁火焰熊熊,正是曲星辰利用龙神造成的声势。 没想到他会将自己的法术化为己用,张玄很震惊,看来这些年曲星辰完全浸淫于道学修法中,再不是当年雪山上那个谦卑懦弱的小师弟了。 吃惊于曲星辰道术的同时,张玄更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挥舞索魂丝将火焰墙壁击倒,就见素问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他伤势如何,张玄顾不得去追怪物,上前将他抱住唤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别担心,素问只是道术太浅,被法咒袭到,一时昏厥而已,很快就会醒的。」 曲星辰不说这话还好,他这一说,反而引发了张玄的愤怒,眼见着怪物身形消失在黑暗中,无法再追上了,气得问他,「你为什么要阻拦我杀妖?」 「我说过会超度它的。」 「能超度的超度,无法超度的就要杀!」 头上受伤,气愤之下张玄感觉两边太阳穴都在突突地作痛,以曲星辰以往对妖灵憎恨的个性,在看到怪物连杀两人后,他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让张玄不禁怀疑曲星辰是否被什么鬼怪附身了,看着身旁惨死的巡警,他很后悔刚才在酒吧没有当机立断先除妖,他本来相信以曲星辰的道术可以镇住索仁峰身上的妖气,现在看来,他不是镇不住,而是在施法时做了手脚。 气恼毫无保留地传达了过去,曲星辰有些心虚地把头别开,眼神掠过那两名无辜死者,表情变得凌厉,道:「刚才是我推测失误,我会对这件事有个交代,你好好照顾素问,其他的事我来做。」 其他的什么事? 没等张玄张口询问,曲星辰已经跑远了,看着他追着怪物消失的方向跑去,张玄很想说那东西太邪气,他一个人可能应付不来,但显然曲星辰没多加深思,运用灵力飞奔,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张玄只好放弃了阻止,以他现在的状况,还是留下来照顾人比较明智。 还好素问只是昏厥,没有大碍,但印在他颈上的血色却怵目惊心,刚才怪物的利爪就刺在他的动脉上,假若稍有差池,也许他也会跟巡警一样丧生,光是想象一下,张玄就觉得心悸,他无法想象如果初九得知素问出事,会变得怎样的癫狂。 「放心,不会让你再死一次的。」 他拍拍素问的头以示安慰,再看看无辜的巡警,两人已身亡,魂魄从他们的身上游离出来,却显得呆板混沌,不知该去向何方,只在周围不断的徘徊,又不时吸吸死尸身上的血气,像是对死亡后的世界充满了新奇。 为什么小白无常和马叔还不来啊? 人死收魂,这是阴间的固有法则,如果魂魄长时间不被索走,就会变成游魂野鬼,到时地府轮回被打乱,而这些亡魂也会失去转世的机会,所以通常一有人死亡,地府阴差马上就会赶到,除非他们是被什么急事绊住了。 见那两个游魂在附近茫然飘荡,身影逐渐转黑,像是要离开,张玄急了,已经有两条人命在他眼前消失,要是连他们的魂魄也消失,那他这个天师还真是白混了,急忙将素问放下,跑去拦住那两道魂魄,索魂丝绕上它们的腰间,就像马面的锁魂链的用法,又屈指弹在它们的眉间,喝道:「困!」 随着他的喝令,魂魄被法气困住,一动不动的定在了那里,张玄上前扯了两下,见它们形影暗淡,跟普通刚死的鬼魂大不相同,不由皱了下眉,正想细看,就见魂魄飞快地颤抖起来,两眼直直的一齐看向自己身后,仿佛见鬼似的模样。 见鬼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因为它们本身已经是鬼了,能让鬼这么害怕的东西会是什么?张玄想象不出来,但他很快就看到了映在地上的倒影,矮小臃肿的身材,速度却极其的快,他刚转过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脑门就被狠狠击中。 在不算长的时间里,相同的地方经受了两次重击,血再次流下来,血色模糊了视线,大脑停摆同时他两手一摊,跌倒在地上。 凶手似乎没想到张玄轻易就被自己打晕了,反而吓得向后退开两步,在发现他不是作戏后,这才恨恨地啐了一口,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原本想抡他两记耳光,但很快看到了眼前被索魂丝困住的魂魄,而索魂丝的另一头则攥在张玄的手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朝思暮想的东西突然变得唾手可得,凶手眼中射出贪婪的色彩,立即去抢那法器,却没想到手指刚触到索魂丝的柄端,它便从魂魄身上自动收回,眨眼便消失了,凶手急得去抓,双手在空中用力攥住,握住的却只有空气。 「混蛋,这是怎么回事?」 从学道以来,索魂丝的传说他听过不少,但始终缘悭一面,今日终于近距离见到了,神器却又跟他擦肩而过,他越想越是不甘心,又不知道它隐去了哪里,于是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张玄身上,拿出随身携带的木偶塞进他手中,正待念咒,忽听远处有人喝道:「住手!」 听到熟悉的嗓音,凶手作贼心虚,顾不得再理会张玄,站起来就跑,目击者追上来,将手中道符向他后心射去,凶手逃得匆忙,勉强躲开了道符,头也不敢回,踉跄着跑远了。 目击者想去追,但看看歪倒在地上的张玄,只好停下脚步,任由凶手逃窜而去,他蹲下来看着张玄,叹道:「你到底要惹出多少麻烦才甘心啊?」 张玄醒来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头很痛,疼痛连绵到全身,整个身体像是被车碾过似的,动一动都觉得费劲,这种感觉很熟悉,前不久他从赎魂仪式回来后也是这样,不过这次更糟糕,因为除了灵力被震到外,他还受了外伤。 睁开眼,周围景物有些模糊,连床边的某个人影也显得很朦胧,他又用力眨眨眼,随着意识的复苏,这次他看清了,坐在床边的是聂行风。 「董事长,我有没有破相?」 在确定这里是他家卧室后,张玄首先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成功地让聂行风满心的担忧消散一空——比起破相,他更担心这家伙是不是被打傻了。 「你难道不该担心其他问题吗?」他没好气地问。 「担心你有没有担心我?」 事实证明聂行风的担忧是没必要的,张玄的智商让他在稍微清醒后就发现了聂行风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嘿嘿笑着插科打诨,顺便挤眉弄眼,表示自己现在状态很糟糕。 他的努力表现成功了,在看到他不舒服后,聂行风没再责备他,取了枕头垫在他后背上,让他可以稍微坐起来,至于他关心的破相问题,被聂行风扔去了一边。 「长相无关紧要,」聂行风说:「就算你破相,我也不会不要你。」 「嘿嘿……」 张玄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但发笑扯动了额上的创伤,他痛得连连嘶气,伸手去摸额头,发现额上缠了好几道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显然在他昏迷时有被重新包扎过,他嘟囔道:「其实我可以用法术修复的,这太难看了。」 「如果你可以用法术修复,就不会连着被砸两次了。」 张玄被堵得没话说了,转头左右看看,四边窗帘都拉着,房间里黑乎乎的,连时间都看不清,问:「董事长我饿了,你是不是陪我很久了?对了,素问怎么样?是谁把我们送回来的?」 问题还真多,通常这是张玄回避重点的表现,聂行风也没逼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能迅速醒来就不错了,他打电话请在家里待命的医生到房间来,又拜托钟魁把饭送过来,对张玄说:「你睡了快一天了,素问没事,他醒得比你早,不过精神不太好,我让汉堡陪他。」 「你确定你让汉堡去不是刺激他?」 很好,可以这么灵敏地反驳自己,看来小神棍连基本检查都不需要了。 不悦的目光瞪过来,张玄一秒闭嘴,重新躺回床上叫:「头好痛好痛,董事长,我要死了。」 「叫得这么精神,张玄你演戏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这次不需要聂行风吐槽,门打开,钟魁进来,看到张玄夸张的表现,忍不住先开了口,他今天休息,把饭菜做好后就一直在等张玄醒来,跟他一起等的还有医生,不过在给张玄做了检查后,医生忍不住开玩笑说:「没事,你脑壳很硬,可以敲核桃了。」 医生在聂家做很久了,他这样说就代表张玄的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聂行风松了口气,他知道张玄不会有事,但没事不代表不会痛,当看到满脸是血人事不知的人时,他最先的反应是心疼,然后则是愤怒,所以在张玄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他脑海里只盘桓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笔帐他一定要跟凶手好好清算! 「那会不会有脑震荡后遗症什么的?」见医生随便检查一下就要走人,张玄很怀疑他在敷衍。 「看你的食欲应该不会有的,」医生的目光扫过摆在他面前的一桌子食物,看张玄的表情他应该轻松把食物都干掉,「脑震荡患者不是你这种表现。」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张玄把蒸得热气腾腾的蛋羹几下吃进肚,冲钟魁竖了下拇指,表示他的厨艺又提高了。 听说张玄醒过来了,汉堡也飞来探望,不过钟魁看出聂行风跟他有话说,便直接把小鹦鹉堵在了门外,张玄就听门口叽叽喳喳了半天,然后房门关上,看来汉堡是被钟魁劝走了。 房间恢复了安静,张玄吃着饭,见聂行风脸色不太好,他解释说:「昨晚是意外,其实发现出状况后我有联络你,但没想到我的手机被雷劈坏了。」 「我知道。」 聂行风把张玄那只完全是黑色的手机拿出来,手机外壳从中间裂开了,一团黑乎乎的像是被烧过的状态,能变成这样也真够奇怪的,还好张玄没事。 「我去过酒吧,里面的电器线路也全都短路了。」 昨晚的雷电是突然发生的,张家这边没像酒吧那么严重,但聂行风在被雷声震醒后就一直睡不过去,再加上张玄的手机接不通,更增加了他的不安,索性开车出去寻找,后来就鬼使神差的拐进了酒吧,当看到酒吧里一片狼藉,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酒吧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无法得知,但从现场状况来看一定很糟糕,他后悔昨晚没听张玄的建议,陪他去电视台——如果自己也一起去的话,一定会开车载他回家,那么就不会发生他受伤的事了。 这些话聂行风没说,但在一起这么久,光是看他的表情,张玄就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不过他自己倒无所谓,也许聂行风同行会改变昨晚的一切,但也代表了他无法看到索仁峰这个人,他对索仁峰神秘的出现、死亡、化鬼这一系列过程还挺有兴趣的,相比之下,这点小伤就不算什么了。 看看聂行风,他毫不掩饰的懊恼让张玄很受用,不过想到他坚持不陪自己去电视台,张玄把临时到嘴边的安慰改为要求,咬了口红豆饼,无所谓地说:「没事,只要今后你都答应去帮我捧场支持,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好。」 爽快的回答让张玄愈发觉得自己这两棍子挨得值了,要知道聂行风的存在本身就是广告,观众们看到聂氏总裁都购买自己出品的护身符,一定更加捧场,到时就算价格再提高个四、五倍都绝对没问题,他的绰号果然没叫错,真是有财招财有福招福的猫猫啊! 光是想想那情景,张玄就乐不可支了,不过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开心,他赶忙低头佯装喝汤,也不知道聂行风看没看到,说:「素问跟我说了经过,我们只差了几分钟,如果我再早一点过去,就能跟你们碰上了。」 「过去无法改变,只能缅怀,节哀顺变吧董事长。」 张玄拍拍聂行风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把汤喝完,又将菜都干掉了,吃饱后,又拿了块米糕塞嘴里,见他吃得狼吞虎咽,聂行风笑了,看来医生说得没错,就看小神棍这食欲,他也应该没事。 「如果你不累的话,就把经过讲一遍吧。」为免他噎着,聂行风去倒了杯茶递给他。 「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说相声都没问题,不过董事长你今天不是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接待吗?不去公司了?」 张玄这个样子他哪有心思去公司?接待客户的事都交给了弟弟去做,聂行风说:「公司那边的事有人处理,我来处理你的事。」 一听聂行风对自己的经历有兴趣,张玄更精神了,品着茶将他昨完如何如何去酒吧,如何如何遭遇奇怪的外来者,如何如何被攻击,而后曲星辰出现,执意隐藏死尸,却不料在路中死尸突然诈尸,还袭击了两名巡警。 说到这里,张玄一顿,问:「巡警怎么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定会被警方盯上的。」 「没有,救你们的人动了点手脚,现在警方把搜查重点都放在别处。」 「是谁救的我啊?」 聂行风没答,而是问:「你说曲星辰出现时门口有一堆水渍?」 「是啊,所以我想可能在我们被攻击时他就出现了,却不知为什么没帮忙,他现在的法术高深了不少,如果他帮忙的话,事情一定不会演变得那么糟糕,」联想当时的情况,张玄皱眉说:「第二次他也是,好像呆了一样,反而在我要杀怪物时跑来阻拦,董事长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平时那么在意素问,按理说素问有危险,他会第一时间去帮忙才对吧?」 聂行风沉吟着没说话,张玄便没去打扰他,探手拿了个梨继续啃起来,边吃边想要是昨晚董事长在就好了,至少他会看出曲星辰发呆是出于什么原因。 一颗梨咬得差不多就剩核的时候,聂行风说:「曲星辰或许认识索仁峰。」 「我也这样认为,他看到索仁峰时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他坚持不让素问报警,说是为他好,但我觉得他只是不想把事件扩大。」 「扩大会怎样?」 这个张玄就不知道了,又伸手拿了个桃子来吃,昨晚流了那么多血,他要好好把营养补回来才行。 聂行风也没再多问,或许一切内情需要曲星辰自己来解答,他拿起那根黑黝黝的铁棒反复端详,觉得上面的纹路跟张玄平时画的符咒很像。 「董事长你把它拿回来了?」 发现了把自己打伤的元凶,张玄暂时停下吃东西,好奇地凑上前一起看。 那其实是根两尺多长的铁棍,中间有两道旋转螺丝,转回收拢后便不到二十公分了,很方便携带。铁棍整圈都是符咒,却不是画的,而是一刀刀刻上去的,再用朱砂描绘,冰冷中透满了煞气,张玄顺着符咒看了一遍,不由得咦了一声,表情郑重起来。 昨晚仓促,他没注意铁棍,现在才发现棍上的符咒原来大有来头,难怪素问会禁不起咒语之灵,而他被打伤后也一直血流不止,看来都是这些咒语造成的。 「有什么问题?」 铁棍是聂行风在发现酒吧没人后注意到的,当时他还不知道那就是伤害张玄的凶器,但棍上有血,像是某种指引似的,让他将棍子收了起来。 「这符咒大有学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该是我们祖师爷创下的咒语,用于驱魔杀鬼避凶祈福,总之就是很万能的东西啦,后来有不少门人模仿绘制,但都不得要领,模仿得四不像,这符咒遇强则强,就算是魔也可以镇住它。」 「你没记错?」 「没有,小时候我有见过师父画,他还教过我呢。」 「然后呢?」 「没有然后,你看这纹路实在是太难了,又不赚钱,我记了好多遍也只记了个大概,不过师父肯定是会的。」 聂行风相信张玄记不住的原因绝对只有最后一条,接收到他的谴责目光,张玄咬了口桃子,嘟囔:「普通鬼用普通符咒就足够使了,如果这辈子都见不到魔,那那么复杂的咒语岂不是就白学了?你看索仁峰倒是会,但最后他还不是挂了?」 好吧,这一点不重要,至少张玄传达给了他一个重要的线索——索仁峰会天师一门的不传之秘,跟曲星辰或许相识,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让一个正牌天师恐惧到那种程度? 「为什么他一直在说人偶?」 「不知道,不要问我。」 张玄的额头被打破了,头一直痛得厉害,索仁峰又似癫似狂,说话颠倒,所以他听到的还不如素问的一半多。 见问不出什么,聂行风把人偶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他,想问是不是跟这个人偶有关,谁知张玄看到他手里的人偶娃娃,噗的一声差点把桃子喷出来,急忙抽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又指着木偶大叫:「这东西很邪门的,你从哪里搞来的?」 「这不就是你们说的人偶吗?」聂行风反而对张玄的反应感到奇怪,解释说:「它一直攥在你的手里,你昏迷了都不放手。」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特意将这么古怪的木偶收藏起来。 听了聂行风的话,张玄连连摇头,「你搞错了,索仁峰的人偶被曲星辰拿走了。」 他把人偶拿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发现这也是木头刻的,大小跟索仁峰的那个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木偶没穿衣服,五官模糊,身上刻了些意味不明的字,他把木偶转了个个,就见木偶背后点了红字,像一柄刀,直戳后心。 虽然读不懂那些字,但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这绝对不是民间用来祈福或当替身的木娃娃,张玄皱眉说:「这玩意儿真邪门,我完全没印象见过它,董事长你确定没搞错?」 「没有。」 张玄也是随便一问,他知道聂行风的处事作风,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犯糊涂,捂着额头回忆当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奇怪,问:「你还没说到底是谁救的我?」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他在警局里醒来都毫不奇怪,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聂行风神通广大,现在才发觉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被问到,聂行风的眉峰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张正。」 「啥?」 张玄揉揉额头,以防是脑袋被击伤导致的幻听,但聂行风的重复表明他没有听错——「是张正救的你,他说他赶到时正好看到有人要害你,就把你救了下来,为了不让你跟刑事案有牵连,他便把你跟素问带去了自己家,我是去他家接你回来的。」 至少张正的解释是这样的。 在接到张正的联络电话时,聂行风正开着车在酒吧附近兜转,得知了张玄的行踪,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张正家的私人医生为张玄做了包扎,张正告诉他因为事情太过于蹊跷,送去医院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将他们带回家。 至于张玄受伤的经过张正也不是很清楚,他说自己到达时张玄跟素问都已经晕倒了,为了救张玄,他没有去追凶手,而是在回家的路上打电话报的警,车是曲星辰的,场面又过于血腥,会让警方暂时把案件压住,不至于马上追查到张玄身上,聂行风只要留意一下交通监控器方面的事,在警察登门时做好心理准备就好。 「他居然会帮我们?」听着聂行风的讲述,张玄很吃惊,他还以为经过雪山赎魂那件事后,张正会对他心存芥蒂,没想到他会出手相助。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29节 聂行风没说话,他不喜欢随便怀疑别人,但张正出现在杀人现场绝非偶然,所以与其说他在帮张玄,倒不如说是他不想多惹是非。 张玄也想到了这一点,狐疑地问:「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去那里?别跟我说雷雨夜他出门看风景。」 「我没问,他也没说,不过他告诉我袭击你的是个个子很矮头发很乱的男人,当时人偶攥在你手里,他以为是线索,就没取走,后来人偶就被我带回来了。」 「他会不会骗人?」 「不知道,但暂时我找不到他需要骗我的理由。」 但会这么好心还是让人感觉很奇怪啊,张玄觉得以张正的个性,有机会与自己单独碰上,说不定会将自己软禁起来,任他予取予求,而不是主动跟聂行风联络。 难道是他把人性想得太黑暗了吗? 想不通,张玄又拿了个橘子准备继续吃,被聂行风拦住了,「你已经吃很多了,刚醒来,要知道节制。」 眼睁睁看着到嘴的橘子飞走了,张玄忍不住嘟囔:「又不是做床上运动,需要什么节制。」 也许在说话上他也该教育一下张玄何谓节制。 楼下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没多久钟魁的脚步声哒哒哒由远及近地响起,房门被推开,他却没进来,把头贴在门缝上说:「马先生来拜访,董事长你要不要去接待一下?」 马灵枢来了? 张玄一秒把吃东西的问题抛去了脑后,抢先下了床,「我也去。」 「张玄你要不要换下衣服?」 询问声未落,张玄已经跑了出去,「不用了,都是自己人。」 什么时候他的自己人队伍又扩充了? 瞅瞅张玄那套印满星月的深蓝色睡衣,钟魁对跟在身后的聂行风说:「看来他不需要再看医生了。」 「不需要。」聂行风微笑回复:「但也许有人需要。」 张玄好了,不等于说这次的事件完结,恰恰相反,它才刚拉开序幕,敢伤害张玄,他想那些人的下场绝对不是看医生那么简单。 第四章 客厅里马灵枢正在跟汉堡聊天,更确切地说,是马灵枢在听汉堡汇报工作——有关昨晚的事件以及素问现在的情况,桌上摆满清茶点心还有一应甜点干果,张玄跑下去时就听汉堡在夸夸其谈:「放心吧马先生,有我陪着素问,他不会有事的……不,他其实完全没事,只是好像累着了,一直在睡觉,有事的是张神棍,你没看到他头上包得就像印度阿三哈哈哈……」 笑声由近及远的飘走了,汉堡原本站着的地方换成了张玄,他这招投掷小鸟玩得太娴熟,以致于汉堡被扔去了哪里都没人看到。 马灵枢原本想喝茶,看到张玄头上的伤口,他将茶杯放下了,微笑说:「的确很有个性。」 「有个性到让你怕喷茶的程度吗?」 对面的落地窗映出了张玄的模样,还真有阿三的风范,这让他更郁闷了,在马灵枢对面坐下,哼哼地说。 「至少你比想象中要精神,」马灵枢指指放在桌子上的药盒,「我刚才从钟魁那里听说了消息,拿了些伤药过来,不过看起来你应该用不到。」 「我要!」 张玄抢在马灵枢要收回之前将药盒拿到了手,跟医生开的药方相比,他相信马灵枢的药更有效。 药像是自制的,张玄拧开简易铁皮盖,见里面盛放着浅棕色的固体药膏,药香很浓郁,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配方,但想来应该差不到哪去,他忍不住蘸了下擦在手背上,问:「有没有消除疤痕的功效?」 「那要看是多深的伤疤。」 「绝对没有钟魁腰上那刀深。」 「那效果应该可以让你满意。」 「谢谢师……马先生!」 谢字后面那个音咬得很轻,轻易就被之后的称呼盖过了,马灵枢像是没听到,端茶慢慢品着,倒是跟着过来的钟魁听得糊涂了,问:「为什么要拿我打比喻?」 询问成功地被忽略了过去,张玄拿着药跑去洗手间,半路又折回来,「药膏里没有放芥末吧?」 「我为什么要在伤药里放芥末?」 「上次你都在薄荷糖里放芥未了!」 「那是吃的,这是敷的。」马灵枢说完,见张玄的蓝瞳里写满了狐疑的色彩,他只好认真地说:「里面没有芥末,没有辣椒油等一切食用物品,如果你不信,那就还我。」 话音未落,张玄已经跑走了,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想要得不得了。 马灵枢把眼神转回来,对聂行风笑道:「虽然他看上去一点不像受伤的样子,但还是要感谢他昨晚帮素问。」 「都是朋友,应该的。」 聂行风在对面坐下,钟魁赶忙给两个人倒了茶,自己在旁边陪着,说:「马先生刚才去看过素问,见素问刚睡着,就没进去打扰他。」 「看得出素问受了很大打击,他的精神状态还不如张玄。」马灵枢把话接过去,「是我疏忽了,初九有在酒吧做了守护结界,我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他才走没几天素问就出事了,还好有张玄帮忙。」 「初九去哪里了?」 「他没有说,不过我想一定是很麻烦的事,否则他不会对素问置之不理。」 下面的话马灵枢没说下去,素问状态不佳除了记忆复苏带来的困扰外,更多一部分原因还出在初九身上,他陪伴素问太长时间了,也许平时素问不会多加注意,但那份依赖感已经深藏在了骨子里,在危险的时候,那孩子一定很希望初九会在自己身边,他的不闻不问本身对素问来说就是很大的打击。 马灵枢把目光转向聂行风,「今早看新闻,有提到巡警死亡的报导,那时我还没想到跟张玄他们有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听张玄讲过,但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 一切意外都发生得太突然,再加上张玄一直处于神智恍惚的状态中,他自己都没弄清事件的脉络,当然不可能讲述得让聂行风听懂。 「我只知道曲星辰跟这件事有些关联,张正好像也知道一些事情。」 马灵枢收敛了笑容,「这与曲星辰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了!」张玄敷着药不忘听聊天,听他们说到曲星辰,立刻跑出来抢着说。 三人顺着叫声转过头去,就见张玄把额头上本来包好的纱布都扯了下来,纱布一头耷拉在头上,发际线下有条颇长的磕痕,但看上去没有很深,他把医生敷的药都擦掉了,换上了马灵枢给的药膏,药香浓郁,随着他的走近向四周散开。 张玄似乎对马灵枢送的药很满意,坐下后还不时张望对面的镜子,聂行风把他头上的纱布摘下来,想换新的,被他一口拒绝了,嫌弃地说:「我还要出去办案,缠纱布会被人笑死的。」 聂行风知道张玄死要面子的个性,没勉强,把纱布剪成比较小的长条,折起来贴在他的额头上,有头发遮掩,纱布就变得不明显了,这次张玄没反抗,乖乖由他敷伤口。 马灵枢看在眼里,禁不住想起了曾经久远的往事,但他觉得此刻这副画面更养眼,提醒说:「药一天敷一次就行了。」 「知道了。」 聂行风帮忙包扎伤口的同时,张玄开始说曲星辰的事,马灵枢最初还是一副闲散表情,但随着张玄的讲述,他神色郑重下来,直到听到雨夜怪客的名字,不由失声问:「你确定他自称索仁峰?」 「也可能是索山峰索大峰娑罗峰,」张玄随口说:「昨晚电闪雷鸣的,酒吧的电路都被劈坏了,听错名字也不奇怪。」 「但他却打得你毫无还手之力。」 这句话太伤面子了,张玄连连摇头否认:「没那回事,我要不是护着素问,就不会脑门被砸,说到那个武器,就更奇怪了,明明伤口没有太深,可是被砸中后就一直不停的流血……」 「把武器给我看一下。」 「武器……」 张玄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没带来,正要去拿,就听空中传来叫声,「张人类你敢侵犯鸟权,我让你也尝尝被扔的滋味!」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黑黝黝的棍子随着汉堡的尖叫声从空中飞了过来,像打棒球似的朝着张玄拍去,棍子被法力驾驭,周身散发出淡淡金光,令棍上的符咒愈发显眼。 张玄吃过一次亏,见它拍过来,正要躲闪,马灵枢突然伸出手,那铁棍便像是通了灵般的脱离了汉堡的控制,凌空一个飞旋,啪地攥在了马灵枢手里,棍子上的金光犹自游走着,符咒像是活了,在金光中微微从棍身上腾起,但很快就消失在马灵枢的掌中,他将手收回,往后稍微用力,棍子就顺着螺纹自动转回了原有的长度。 一连串的动作做得轻巧干练,聂行风曾拿过铁棍,了解它的重量,没想到马灵枢这样轻松就将它拿到了手,快得让其他人来不及给任何反应。 「对不起,海神大人!」 某只鸟的怒火也被马灵枢的动作成功镇住了,看到张玄脸色不悦,它立刻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两只翅膀捂住大张的嘴巴,一副我怎么可以这么蠢去自寻死路的表情,还好马灵枢的气场压住了它的存在感,张玄没理它,眼睛盯在马灵枢身上,像是想探明他隐藏的秘密。 「马先生好身手啊,」他赞道:「昨晚我要是有马先生一半的功力,就不会被砸得头破血流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对赚钱比练功更用心呢。」马灵枢看都没看他,眼睛盯着铁棍,随口道。 被将了一军,张玄无话可说,马灵枢也没给他再问下去的机会,看铁棍的眼神有些复杂,也有些慌乱,但马上就被镇定盖住了,站起来对聂行风说:「我有事先离开,素问精神不太好,可以麻烦你们再照看他一阵子吗?」 「没问题的马先生,一切包在我身上!」汉堡抢着说,翅膀在脑门前一亮,做了个敬礼领命的动作。 汉堡会主动做事一定有它的目的,聂行风便顺水推舟,点头答应了下来,马灵枢又手抚铁棍,问:「这东西我可以暂借几天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张玄说:「有线索就不要瞒着,大家合力早点把曲星辰找出来。」 「不,只是有关我个人的一些私事。」 看得出马灵枢并不想多谈,婉言回绝后就告辞离开了,行色匆匆的气息连钟魁都感觉出来了,跟着他跑出去,但没多久就垂着头返了回来。 「怎么了钟钟学长,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汉堡一语双关的笑话没得到捧场,钟魁眉头拧起,嘟囔:「马先生不让我跟,说素问可能有危险,让我留下好好照顾他,素问怎么会有危险呢?明明就是马先生嫌我多余……」 「那就是马先生不让你跟了,你这个助理一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类人,呃不,那类鬼……」 一句话戳到了钟魁的痛处,拧着眉头走远了,只留下一句话,「那今后你自己找饭吃吧!」 「开个玩笑嘛钟钟学长,不要这样……为了庆祝你终于有了自知之明,今晚我们去epire干一杯吧!」 吃不到美食也是汉堡的痛处,一秒选择妥协,追着钟魁飞过去,却半路被张玄揪着头毛扯了回来。 「老板都消失了,去喝个屁啊。」张玄一巴掌把没眼色的小鸟巴去了一边,「我说这个家什么时候你做主了?董事长还没答应的事你敢先答复。」 张玄心情不好的时候,汉堡是不敢放肆的,摸着头顶被打得凌乱的毛毛,谄媚:「其实我是替董事长大人答应的,马先生的心思不在素问身上,所以答不答应结果都一样,我应了的话,将来出什么问题,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嘛,是不是?」 「什么出问题?闭上你的乌鸦嘴!」张玄没好气地说。 不过说到察言观色,汉堡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素问跟随马灵枢那么久,却被他忽视,那就是现在对马灵枢来说,有其他事情比素问更重要,或者说更严重,张玄想起不告而别的初九跟突然发狂的曲星辰,直觉感到这是个很不乐观的开始。 「真糟糕,马先生走太快,忘了问他木偶的事。」 聂行风其实有记得,但可惜马灵枢没给他询问的机会,便说:「等下次再问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一想到跟聂行风约好的海外旅行因为各种事情一拖再拖,张玄就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痛了,叫道:「我不就是想出国旅行嘛,为什么总是无法成行啊!」 趁他不注意,汉堡溜去了旁边桌上,理着被揪乱的头毛,说:「还是不要了,您就在国内转悠吧,要是再把杀人事件带去国外就不好了。」 「哪有那么夸张?」 「既然您逛个酒吧都能搞出人命案来,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说不定雷雨都是您带过去的。」 那跟他逛酒吧没关系吧?他出不出现,事件该发生还是会发生,说不定还会变得更糟糕呢! 匡当! 玄关那边传来的响声打断了张玄的争辩,大家转头看去,就见门被用力打开,银墨大踏步走进来,看他阴沉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心情极差,进来后盘在他脖颈上的银蛇把尾巴一旋,将门关上了。 「那个叫门,不叫出气筒。」 被提醒,银墨稍微冷静下来,对张玄说:「对不起。」 「对不起倒不用,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也被打了。」 在经过初九跟便衣警察的荼毒后,张玄已经对那扇门的寿命不抱什么期待了,他现在对银墨的状态更好奇,银墨个性阴沉冷漠,不宜靠近,但也不会乱发脾气,今天他会这样失态还是头一遭,上下打量他,果然就见他的黑衬衣上沾了些污渍,脸颊上也有红斑,好像有擦拭过,却没有擦得很干净,看上去反而更奇怪。 汉堡飞过来,绕着银墨来回转圈,「你跟人干架了?还是粉丝太热情惹你不高兴了?」 「都不是,」见银墨沉着脸不答,银白替他回答了,「今天碰到个神经病,看到银墨就骂他是妖孽,甩了他一身黑狗血,还好被其他粉丝跟警卫拦住了,否则那神经病就要抽剑了。」 没想到一天里连着出了这么多事,聂行风问:「是修道中人?」 「不知道,也可能是对头指使来砸场子的。」 「是不是圈里的人做的?」钟魁本来已经上楼了,听到楼下喧哗,他又跑了下来,同在模特儿界里混,他很清楚里面的状态,这种不敢正面对抗只会背后动手脚的人不在少数。 「也可能,谁让我们家银墨这么帅呢,被嫉妒也很正常。」银白化回人形,身上只套了件睡衣,往沙发上一靠,冷笑着说。 虽然他不怕被挑衅,但被暗中算计,还是觉得不爽,早知今天走秀会出现这种状况,他就会替银墨拒绝了,银墨受的伤一直没痊愈,他本来就不赞成银墨接太多的工作,无奈银墨做得很开心,他也就没太勉强,最近随着马灵枢的推荐,银墨在模特儿界里崭露头角,从模特儿事业扩展到广告业,窜红得太快,自然会惹得一些人嫉妒,会被暗算也不奇怪。 「唷唷!你们家银墨唷!」汉堡故意在旁边打着拍子叫。 这句话平复了银墨的不快,黝黑脸盘微微发红,低声说了句去换衣服就走开了。 「是走秀时发生的状况吗?」聂行风把对话转回了正题。 「不是,是工作结束后我们要离开时。」 今天的工作倒是很顺利,结束后他们换了衣服出门,还被一群热情的粉丝围住拍照,神经病就是那时候冲过来的,他力气很大,轻易就拨开了周围的粉丝,银白以为他是想要签名,谁知他突然拿出一个小药瓶,将瓶子里的液体泼向银墨,又抽剑刺他,口中嚷着他是妖孽,自己要除妖,让大家都闪开。 遇到疯子,大家不用他警告,都自动闪到了一边,幸好银墨躲闪及时,大部分的血都泼在了衣服上,那些黑狗血也够纯正,让他很快就感觉不舒服,银白只好用法力帮他支撑,后来警卫赶来,帮忙将疯子抓住了。 「能让你们感觉不适,看来那人是有备而来啊,」汉堡点头道:「毕竟现在黑狗很难找了。」 「说不定是误打误撞,那人还满年轻的,却疯疯癫癫的说胡话,哼哼,要说妖,他身上的妖气更重。」 「你们今后还要在娱乐圈混,为了有备无患,还是每天给你们泼钟魁的血训练好了,如果钟魁的血你们可以支撑住,相信黑狗什么的绝不成问题。」 汉堡的提议很中肯,银白看向钟魁,开始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看到了他眼中的算计,钟魁吓得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我晕血的,还有,拜托不要总拿我打比方,我跟黑狗没什么可比性。」 「后来呢?」打断他们没营养的对话,聂行风问。 「后来警察来了,那疯子就被警察带走了,他身上还带了不少破铜烂铁的玩意儿,足够治他个扰乱治安罪了。」 说到这里,银白冷笑一声,要不是准备在这里常住,他可不会轻易放过那家伙,关他几天算是轻的,要是再有人敢暗中捣鬼,他一定数罪并罚。 「我们的事大致就是这样了,别担心,这些小麻烦我会自己搞定的,」银白说完,看看张玄,「倒是主人你没事吧?」 「没破相,就当它没事吧。」 您除了自己的长相跟钱外,还会在意什么? 张玄的回答让银白都懒得吐槽了,见弟弟换好衣服,在楼上给自己做手势,他起身离开,「那如果有事,请随时叫我们,作为一个称职的式神,我们会担起保护您的职责的。」 又来一个乌鸦嘴。 不过看在银白还算忠心的分上,张玄心领了,道:「不会有事的,有事我也当它没事!」 ◇◆◇ 或许是张玄的意愿顺利传达给了上苍,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张家一切都风平浪静,电视里有播放巡警遇害的事件,但都是匆匆略过,不知是不是警方做了手脚,让事件没有扩大化,为了避免再生是非,银墨听银白的话,临时取消了这几天的工作日程,素问的状态也逐渐好转,除了偶尔会表现糊涂外,其他地方都跟以前一样。 趁着难得的清闲,大家帮忙把弄乱的酒吧打扫干净,但因为供电系统出了问题,素问只好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其间他还打电话联络初九跟曲星辰,但前者接不通,后者则没人接。 「现在流行人间蒸发吗?初九这样,曲星辰这样,连马先生也这样。」 发出抱怨的是汉堡,看到飘在它面前的爱疯,张玄忍不住问:「什么时候你跟马先生单线联络了?」 「就上次他来做客聊了一会儿,我发现他这人挺不错的,就互留手机号了,你也知道,要在这世上混得好,朋友从来都不嫌多啊。」 最好是人家有把你当朋友了。 听了汉堡沾沾自喜的说辞,张玄在心里反驳,不过汉堡这番话表明了马灵枢也联络不上,在所有与那晚事件有关的人中,只有张正是联络得到的,但很可惜,对于张玄特意打电话道谢的行为,张正表现得很冷淡。 「不用谢,」在几次被电话骚扰后,张正终于跟他通了话,他是这样回复张玄的,「身为同道中人,救人是应该的,救你更是随手之劳。」 「那就更要感谢师兄了,可以偶然地在大雨天经过案发现场,还偶然地随手救了我。」 听出张玄口中的调侃,张正发出冷笑,隔着电话,张玄听到他低声说:「当时真该把你撂在现场的!」 好吧,不管张正出于什么心理,他都算是间接帮到了自己,张玄只装没听到,笑道:「其实我是想再打听一下那晚的事情,那个要害我的人到底是谁?」 「有关这些,我都告诉聂行风了,你可以直接问他。」 「再说一遍又不妨碍到你什么,」张玄老神在在地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好了,算作答谢怎么样?」 「能让你破费请客,我真是三生有幸。」 「别这样说嘛师兄,大家同门一场,今后还要互相帮衬的。」 什么互相帮衬? 张正再次发出冷笑,依照他对这神棍的了解,如果不是自己有用处,他会这么热情的联络?不过为了不被他烦扰到自己做事,张正没再罗嗦,「我不认识那个人,只记得他长得很矮很臃肿,至于他是否要害你也难说,但他绝对对你有兴趣。」 至少当时凶手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但张玄接下来的一句话把郑重气氛打乱了,「哇唔,你说的有兴趣不会是那种很变态的兴趣吧?」 他怎么知道?张正没好气地想,他只关心自己正在处理的问题,至于其他的事都与他无关。 「那这两天你有没有见到曲星辰?他追着尸体怪物跑走了,我怕他遭遇不测。」 「死了的人活过来那叫诈尸,不叫怪物,」张正对于张玄的无知恨铁不成钢,给他普及了道术基本知识后,说:「我也在找他,叔叔很担心他,每天都在催我找人,有消息我会联络你的,没事你就不要来烦我了。」 「那你能不能解释下那个「偶然」的原因?」 当然是不能,而且他认为就算自己解释了,某个笨蛋也听不懂,有时候他会想张玄全身上下最有价值的可能只有索魂丝,离开了索魂丝,他连起码的修道素养都达不到。 懒得再答,张正准备挂电话,大概是发现了他的不耐烦,张玄没再罗嗦,直接问:「最后一个问题,张师兄你答完了,我保证短时间内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张正收回要按结束键的手指,「是什么?」 「就是那两个巡警的魂魄,我晕倒时还用索魂丝帮它们定魂了,但后来它们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下文?」 有关巡警魂魄的事,早在张玄醒来时就问过聂行风了,但当时聂行风看到他受伤,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根本无心去理会其他的事,只说张正没有跟他提过,至于鬼魂是否被无常带走了,他无从得知。 这个问题让张正一愣,这算是今天的对话中最有意义的一句了。那晚他的确有见过魂魄,但后来琐碎事太多,就没去注意,拘魂是地府的事,与他无关,所以事后他也没多想,此时被问到,他才发觉自己遗漏了一条重要线索。 「你的意思是要借魂魄把诈尸找出来?」 魂魄通灵感远超过人,所以这招应该行得通,张正有些兴奋,正想再跟张玄商量如何跟阴差沟通,就听他说:「不,我的意思是如果确定魂魄被阴差勾魂了,我就可以从中赚一大笔手续费,你知道魂魄飘走的话,很难再勾到的,这种协助工作以前都是马家做,现在马家消失了,我觉得只要钱到位,我完全可以接手这个业务。」 才刚升起的一点佩服之情瞬间消失无踪,张正很想甩自己一巴掌,警告自己不要对这个神棍抱有太多的幻想,听着张玄的赚钱经,任凭他修养再好也忍无可忍了,冲着话筒大吼道:「你是穷到连冥币都不放过的程度了吗!?」 「不是冥币……」 在张玄要解释地府那帮家伙实际上多有钱之前,他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就这样,他跟张正的通话就在这种火药味十足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五章 其他人都联络不到,魂魄也不知去向,张玄只好把希望寄托于求助阴差上,但这两天他烧的纸钱不少,可无常看不到,马面也不见影,最多跑来几个来收钱的小鬼,一边收他的钱一边打太极说上司们都太忙,请他稍安勿躁,等事情忙完了他们一定第一时间赶过来。 等他们的事忙完了,自己这边只怕也忙完了,在一个有用的鬼都找不到后,张玄把钟魁派出去了,反正最近马灵枢在忙私事,钟魁这个助理变成了摆设,不如闲置物资再利用,让鬼去找鬼,说不定成功系数还能大一些。 谁知把钟魁派出去的当天就有人来拜访,张玄正在浴室细心涂抹药膏,听到门铃响,在空调房里偷懒的汉堡飞出来开了门,不一会儿张玄就听到它咋咋呼呼的声音,像是遇到了老熟人。 还以为是曲星辰或是初九回来了,张玄跟着跑出去,却看到客厅当中站了个意想不到的人——萧兰草。 要说现在出现的是张正,都不会让张玄吃惊,因为自从赎魂成功后,萧兰草就跟他的宿主双宿双栖了。赎魂仪式张玄算是帮了大忙,他也不期待讨杯媒人酒了,但朋友一场,至少也该偶尔露个脸吧,但很可惜萧兰草的性情跟之前一样凉薄,自从令张玄惊艳的那场相聚后,他就再没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所以现在看到萧兰草,怎么能让张玄不意外? 「小兰花你怎么有空跑过来?」 好朋友难得一见,尤其见萧兰草精神还相当不错,张玄兴冲冲地跑过去,跟平时那样扳住他的肩膀,笑道:「躲了我那么久?你是怕我再坑你的钱吗?放心,亲兄弟明算帐,那两千万既然还给了你,我就不会再要回了。」 萧兰草没回应他,凤眸掠过他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又皱眉看他,表情里不悦之情尽显,「张先生,我跟你很熟吗?」 清亮亮的话声跟以往一样悦耳,但却带着强烈的排斥感,张玄愣了愣,把手缩回来,重新端量眼前这个人,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比以前剪短了,发色也没那么红,表情少了分妖娆,多了分冷清,至于萧兰草平时漫不经心的神态,那更是半分都没有了。 「你不是小兰花。」他皱眉道。 男人点头,「我是萧燃,跟你见过四次面,希望下次你不要再认错。」 连见过几次都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个古板又无趣的人啊,张玄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在今后的日子里萧兰草将会有多无聊了,他打了个哈哈,「那小兰花呢?他自己不出现,却把你派来。」 「萧岚现在在档案室做事,今后跟你有联络的多半会是我。」 男人的排斥气息毫无掩饰地散发出来,张玄感觉到了,他回过味,请萧燃落座,笑道:「这么小心,是怕我抢了你的情人吗?」 「比起这个,人家更不爽情人的身体被看光光吧?」汉堡在旁边发出讥笑。 「那年我才五岁,五岁小孩也有人嫉妒?」 「耶,原来大人您跟小兰花还是青梅竹马啊,」无意中抓到了八卦,汉堡立刻飞过来,歪头瞅他,「我说的是雪山那次,小兰花的狐狸原形被看到,一定会很不好意思的,你知道对动物来说,原形就等于裸体了,不知当年您看到的是人形还是狐形。」 看到对面坐的某个人脸都黑了,张玄没好气地把唯恐天下不乱的鹦鹉扯到一边,却听旁边传来嗤笑,发笑的是靠在廊下晒太阳的银白。 遵照张玄暗中的吩咐,为了不加深素问的忧虑,这几天大家都会轮流陪着他,现在银白腿上放了个笔记型小电,给素问看网路里有趣的新闻,听了汉堡的话,他抬起头来问:「那你现在不也是裸体?也不见你不好意思。」 汉堡没在意,捋着羽毛冷静地解释:「所以为了保持形象,我特别订做了衣服,算时间差不多快送来了。」 这句话神奇得连素问也忍不住笑了,眼神从电脑萤幕上转开,外面阳光正好,照在他的眼眸上,睫毛微颤,衬托着那对碧瞳,脱离了白翳的遮掩,他的眼瞳比以往明亮了许多,也许不用多久就可以清楚看到一切,就像他能够想起一切那样。 身边有一群好朋友相陪,素问暂时把无谓的困扰撇开了,蜷起腿,双手抱住膝盖,饶有兴趣地看这边的光景,就见张玄像是没听懂,将对话直接忽略过去,问萧燃,「你今天来应该不是跟我算旧帐的吧?」 「不是。」 萧燃的回答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古板,张玄最不擅长应付这类人,还好聂行风及时赶到,去厨房准备了热茶点心端了过来,萧燃道了谢,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说:「我来是跟你确认案件的。」 「你怎么知道巡警被杀案与我有关?」 本能之下,张玄立刻叫了起来,但在看到萧燃诧异的表情后他发现自己犯了个非常低智商的错误。 「原来巡警案也与你有关,谢谢你提供这个情报,我想魏炎会很高兴,」后者冷静地回他,「不过我要问的是另一件案子,这个人你认识吗?」 萧燃把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拿出来递给张玄,张玄瞟了一眼,立刻摇头,「没钱,不认识。」 不悦的目光从旁边射来,董事长不高兴了,张玄只好收起嬉皮笑脸,认真看了看照片,照片里是个吊在房梁上的男人,看那肿胀如鼓的状态,他应该是死亡很久才被发现的,周围家具很普通,看来男人生活普普。 「不管有钱没钱,肿成这个样子,他爹妈也认不出来了吧。」 萧燃没介意张玄的吐槽,将照片翻过来,后面写了男人叫王四平,五十七岁,无固定职业,靠打零工维持生活,死亡地点是在郊区的租房里,王四平平时不太跟邻居接触,也没有近亲,还是他的某个朋友来找他,才发现他上吊死了。 经由萧燃的解说,张玄对死者多了些了解,不过不了解的是为什么萧燃会找上他,难道他上警察局凶案黑名单了?只要一有问题,警察就首先锁定他这里? 还是聂行风一句话问到了重点上——「是有人伪装成自杀现场吗?」 「没有,这个人的确是自杀,法医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你是来找我招魂的吗?如果有他的私人物品,钱到位的话,我是可以试试啦,不过最近我的状况不太好,不保证一定会成功。」 看着张玄无比认真的一张脸,萧燃实在无法确定他是在说笑还是真在拉生意,难怪他跟萧岚那么说得来了,这两人某些地方还是挺像的。 他只好直接回复:「请不要担心,我对人死后的事情没兴趣,我是来查他生前事的。」 「都证明他是自杀了还查什么?」张玄说完,看到萧燃悻悻的表情,他突然回过味了,「啊,你不会是被架空了吧?人家重案组都在查大案要案,却给你分配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件?」 「我不认为案件有大小之分,我会接这个案子是因为它有接的价值。」 诚然,案件越离奇诡异,民众关注度越高,这种案子破获的话,对警察带来的名利效应是很可观的,相对来说,萧燃现在被打压,只能负责些别人不要的甚至说不上是案子的案子,但他却没有丝毫介意,这让张玄终于发现了他与萧兰草在根本上的不同,这种凛凛生威的正气是萧兰草永远不可能具有的。 他对这位警察肃然起敬,收起了一贯的散漫,问:「那是哪里引起了你的注意?」 「死亡本身没有问题,但他死之前曾跟朋友在电话里提到过淮山医院,并炫耀打工赚了一大笔钱。」 张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聂行风问:「你是指淮山精神病院吗?」 「对,王四平在数年前曾在精神病院工作过一段时间,他的朋友以为他又回去做事,问起他赚钱的事,被他支吾过去了,之后不久他就自杀了,而他家里的确有五万多的现金,现金用牛皮纸包住,藏在床底下,我想他提到的赚钱指的就是那笔钱。」 「那法医有没有仔细检查他的死因,按道理,赚了这么一大笔钱,他没理由自杀啊。」 听了张玄的话,聂行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很想说那个「道理」是张天师独创的「道理」吧? 「法医喜悦来以前跟你做过同事,他的判断技术应该不需要怀疑,不过我不想以自杀结案,因为里面有许多疑点还没有解明。」 萧燃在笔记本里的淮山医院上画了个圈,「王四平的家离淮山医院很近,临死前提过淮山医院,而他的死亡时间只比淮山医院发生的凶杀案晚了一天,我相信这其中一定隐藏了一些我们还没有发现的相关线索。」 淮山凶杀案指的是张雪山被杀那件案子,由于当时在场的张燕桦神智恍惚,再加上监控录影的证明,最终警方把凶手断定为谢宝坤,而谢宝坤事后也自杀身亡,所以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听着萧燃的讲述,聂行风跟张玄的神情都郑重起来,连汉堡也被案情吸引住了,停止聒噪,站在银白的小电上认真听故事。 「难道张雪山没死?」张玄低声嘀咕。 他懊悔当时没有很细心地检查张雪山的死亡状况,看到他的魂魄齐全,就自以为他被杀了,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是张雪山没死的话,那现在他的身躯早被火化了,魂魄更不知跑去了哪里,要找到人并且再把他关去精神病院那就难了。 「把王四平的生辰八字报给我。」他催促萧燃。 「我只有出生年月,日期的话要再查资料。」 「那马上查一下,顺便加上张雪山的。」 萧燃对这些玄学东西不懂,不过他做事,就算只有一分线索就绝不会放过,迅速打电话向警局的同事询问,没多久就拿到了两人的生日,虽然少了时辰,但对张玄来说,有这些就足够了。 对照着两人的生辰,张玄飞快地掐指计算,也只有在这时他身上才有难得一见的严肃气息,萧燃没打扰他,在旁边悄声问聂行风,「算这些有什么用?」 「有个成语叫李代桃僵,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调换的,包括灵魂。」 这个解释萧燃最能理解,问:「你的意思是张雪山把自己的魂魄跟王四平换过了?死在精神病院的其实是王四平?可是王四平也自杀了啊。」 「自杀就更方便了,说不定张雪山的魂现在正在哪儿蹦跶呢。」 算八字对张玄来说是最简单的工作,他很快就算完了,抬起眼帘回答了萧燃的疑问:「他们有三柱干支一样,替换后要瞒过阴差有点风险,但只要仔细点,也不是无法成功,这种例子我以前遇到过,张雪山只是拾人牙慧。」 说到换魂走舍,那就不能不提一下薛瞳、以前在双劫事件里的那个为了渡劫而换命的修道人,相比之下张雪山的做法就太小儿科了,但他却偏偏没有注意到,张玄的秀眉很不爽的皱起,懊恼自己当时的错误判断。 「所以,也许警方之前的推测全都错了,」聂行风将那张照片另折了一个角度放到茶几上,光线造成的阴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张玄立刻觉察到了,大叫:「这张怎么跟谢宝坤上吊很像,他不会也是谢宝坤害死的吧?」 「谢宝坤为什么要杀一个事外人?」 「说不定王四平在精神病院做事时虐待过病人,你知道这些精神病患者都很记仇的……」 张玄说到一半就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到了自己身上,他不爽了,继续阐述自己的见解,「也可能王四平有帮张雪山陷害谢宝坤,比如给警察通风报信说他的行踪,于是谢宝坤索性就在死之前一不做二不休……」 他用手掌做了个切刀的动作,却没成功地引起注意,大家的目光都转去了聂行风的手上,就见他将照片来回翻了两下,问:「你们有没有觉得王四平很像谢宝坤?」 「有啊,董事长,这一点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张玄抢着回答。 「我的意思是不单单是上吊的形式,而是他的年龄、身高还有气场都跟谢宝坤很像。」 没有看过王四平的其他照片,聂行风不敢一语下定论,但他想自己的推断大致是没错的,「并且王四平曾在淮山精神病院工作过,对那里比较了解,如果他伪装成谢宝坤的样子去探望张雪山的话,那就代表张雪山最后的死亡不是谢宝坤造成的,而是另有其因,而王四平所说的工作报酬很可能就是指这个。」 「……」几秒钟的停顿后,张玄回过味了,用力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董事长你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真是太聪明了!」 数对谴责的目光射向他,全被他无视了,盯住聂行风,一副请快点往下说的迫切神情。 聂行风只好顺着他的心意继续说:「知道谢宝坤的事、花钱雇王四平、事后又有办法让他自杀,这一切都很容易证明凶手是谁,如果这都是张雪山策划的,那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死,或是魂魄没有死,靠着王四平的身躯堂而皇之的出了精神病院。」 「我为他的审美水准降低深感遗憾。」汉堡嘟囔:「附身对象从乔转到谢非,再转到一个路人甲身上,让我有种对手已穷途末路之感。」 「说得不错,谢宝坤的事被揭发,张雪山担心无法再装疯卖傻下去,为了逃避罪责,他最后只好随便选了一个人,王四平在为他办事时,可能也想不到自己拿的是卖命的钱。」 「那现在怎样才能抓到张雪山?」萧燃急忙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出于刑警的直觉,他一开始只是怀疑王四平的案子另有隐情,却没想到内情会如此离奇。 被问到,张玄冲他一摊手,「张雪山已经得手了,现在要跑多远跑多远,再说就算抓住了也是魂魄,你们警察又不能对魂魄怎么样?」 「但你可以,任何人做错了事,都没有权利逍遥法外,」萧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张玄,「这是我在王四平家里找到的,不知道对你追魂有没有帮助。」 「咳!」 当看到亮在面前的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木质人偶时,张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把夺过去,叫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一早拿出来?留一手很好玩吗?」 因为那只是个木偶,勘查现场的警察都没有在意,萧燃还是事后在王家发现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捡了回来,现在听到牵扯到移魂的事,才想起木偶可能有问题。 「是不是跟换魂有关?」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跟我的这个说不定有点关系。」 张玄把人偶反复看了一遍,跑去翻出在自己昏迷期间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木偶,两相对比,发现居然有九分相似,木偶身上都刻了看不懂的符咒,至于符咒是否相同,由于纹路比较模糊,无法辨认。 借寿事件中那个有钱的老人也曾利用木偶换魂,让张玄不免怀疑这招做法到底是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为什么他会不知道。 「应该是同样的木头同一把刻刀刻出来的,」张玄看看聂行风,在看到他点头后又说:「但上面的符咒是否是换魂用的很难说,我个人觉得不太像。」 「张人类,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加强一下天师基本功培训了,小白房间里有很多这方面的书籍,要不要我帮你拿来?」 「不是,」被怀疑,张玄抬起头,很认真地说:「相信我,这不是换魂符咒。」 「不信的请举手。」 汉堡说完后率先举起了翅膀,银白随后,素问看看大家,手举到一半,又犹豫着要放下,被汉堡拦住,「素问你这样不好,就因为是朋友,才要指出对方的问题,否则张人类哪有进步啊?」 「身为警察,我只相信证据。」这是萧燃的回答。 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 正职工作居然被全体质疑,张玄很震惊,还没等他发表感叹,身旁传来聂行风的话声,「我信。」 这是现场唯一一位信任他的人,张玄激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但对于这种明显偏袒的行为众人都表示不服,汉堡哼哼地道:「董事长大人那一票其实我们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反正张人类说夜是白的,董事长大人也会说对对对,那是白夜。」 「闭上你的鸟嘴!」 一个纸巾盒飞过去,成功地将噪音消灭了,张玄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萧燃说:「请继续。」 「没有了,这就是我今天来跟你询问的事情,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我想我该告辞了,这个木偶你可以留下,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萧燃起身离开,张玄送他出去,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巡警被杀案怎么办?」 「那是魏炎负责的,到目前为止他把追踪目标锁在曲星辰身上,但我想不用多久,他就会查到你这里,你要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啊?人又不是他杀的,他也是受害者的好吧。 张玄揉着额头,对于自己差点破相的经历充满了郁闷。 「咦,有粉丝在你的脸书上留言哩,看不出你们兄弟混得这么好。」 汉堡肥胖的身躯从纸巾盒底下钻出来,刚好看到银白的电脑萤幕,开始啧啧发表赞叹,银白好奇地放大了粉丝附加的图片,素问坐在旁边,无意中看到那图像,脸色顿时变了,身子向后一晃,不小心头撞到墙上,发出砰的响声。 过于突兀的举动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就见素问盯着萤幕,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指着萤幕肯定地说:「这个人的气息很熟悉,我有见过!」 网路上的照片都能闻到味道,他只能说狼白白的鼻子实在是太灵敏了。 要不是素问的表情过于郑重,张玄一定会嘲笑过去,银白也觉得奇怪,见素问指的正是泼银墨黑狗血的那个人,留言者说自己是银墨的超级粉丝,趁男人攻击时特意拍了照,如果对方再骚扰银墨,可以用这张照片当物证告他。 告不告另当别论,这张照片先派上了其他用场,银白把照片放大来看,除了觉得男人有些疯狂外,没发现其他问题,汉堡则在旁边点评:「长得挺帅的嘛,可惜脑子有问题。」 张玄被他们说得好奇心提了起来,把送客的事交给聂行风,自个儿跑到电脑前跟他们一起看。 那位粉丝的拍摄技术不错,正面侧面还有大头照都有了,男人其实还是青年,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七、八岁,但眉宇间有股现代年轻人没有的正气,五官端正,看得出不是泛泛之辈,但他的衣着却有种乡下土包子的感觉,连基本的得体都算不上,看起来还有些脏,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很乱,流露出野兽般的暴躁气息,让正气的存在变得很矛盾。 难怪银白会说他是疯子了,这让张玄突然想到了索仁峰,索仁峰的气场不也是这种正气与邪恶并存的感觉吗? 「你见过?」他问素问。 被追问,素问反而犹豫了,眼中露出茫然,张玄又问:「像不像索仁峰?」 素问恍然回神,用力点着头,蹦出一句——「像,他们是师兄弟!」 师兄弟? 张玄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素问做出这个判断的起因,但相信他不会信口开河,拿过银白手里的小电,将照片继续放大。 他们应该谢谢那位好心的粉丝,她用的解析度很高,随着画面的扩展,青年的眼瞳愈来愈清晰,看到眼瞳深处的菱形阴影,大家同时叫起来,素问再次肯定地说:「就是他!」 「就是他」是什么意思,张玄还无法猜到,但至少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青年会攻击银墨不是被指使的,而是一种本能,就像索仁峰突然对付素问那样,转头问银白,「你说之后他被警察带走了?」 「对,不过现在应该放了吧,都这么多天了。」 放了的话,说不定他也会像索仁峰那样变怪物杀人,看着照片里菱形眼瞳的青年,张玄毫无怀疑地这样想,听到外面的车辆引擎声,他急忙追了出去,就见萧燃的车已经启动,马上就要跑出庭院了。 「等等!」 张玄一个箭步从聂行风身边冲过去,直接让自己趴在了车头上,萧燃被他等同自杀的行为吓到了,慌忙踩刹车,聂行风随后追上来,问:「出了什么事?」 「大事。」 张玄双手一撑从车头上跳下来,转去驾驶座旁,萧燃把车停住,落下车窗,很不悦地问聂行风,「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很多年前张玄也对他做过相同的事,当时他也跟萧燃一样气恼,但习惯了后就发现他其实挺喜欢这样活跃跳脱的情人,无意识的,他微笑着重复了当年张玄说过的话,「放心,他撞不死的。」 这不是撞不撞得死的问题吧? 看着对面那张冲自己表现出友善的笑脸,萧燃很庆幸地想还好萧岚的个性没这么糟糕。 「帮我查下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张玄掏出手机,搜索到这两天的新闻,作为正当红的模特儿新星,银墨被陌生人攻击的事件有被报导,他随便找出一篇亮给萧燃看,「这个人闹事后被你的同事带走了,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他有什么问题?」萧燃看着新闻问。 「他没问题,是遇到他的人可能会有问题。」 萧燃没听懂,但张玄要他做的事他明白了,给同事打电话询问,过了一会儿,他关了手机,对张玄说:「他被女朋友领走了。」 「女朋友?」 「你说是自称女朋友的女人也行,」萧燃说:「模特儿公司方面没有再追究,这个人的行为也达不到拘留的程度,后来他的女朋友来做了担保,警察就放人了。」 「这警察也太不负责了,他这样做会害死其他人的!」张玄嚷嚷完,发现事已如此,再叫嚷也无济于事,对萧燃说:「那再帮我个忙,查查他的名字身分,还有担保他的女友是什么来头。」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0节 萧燃还有案子要查,被张玄一再阻拦,他很想拒绝,张玄看出来了,直接说:「以前小兰花对我都有求必应的,怎么换了你就这么麻烦?你要是不想帮,我直接找他好了。」 「我帮!」 情人现在身体很不好,萧燃一点都不想让他跟这些恐怖事件有瓜葛,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头一摆示意张玄上车,「我带你去警局,你想问什么都行。」 张玄就在等这句话,听了后立刻打开车门让聂行风先上车,转回头看到素问跟银白也跑了出来,他心一动,问素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下?」 素问自从看了照片后就心绪不宁,听了张玄的询问,他正有此意,跟着他们上了车。车开出去后,在门口拐角跟外出回来的银墨走了个对头,张玄让萧燃放缓车速,他趴在车窗上对银墨说:「刚才发生了一点意外,具体细节去问你大哥。」 说完轿车就撂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银墨跑远了,他转头看到哥哥跟出来,问:「出了什么事?」 「小事,张玄他们可以搞定,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银墨把拿在手里的购物袋向他亮了亮,银白会意,眼眸扫过在对面屋檐下乘凉的汉堡,「看来你很闲,不如来帮个忙吧。」 一只翅膀伸出来,遮住了鹦鹉的脸,汉堡嘟囔:「我对蛇如何修炼没兴趣。」 「我没蠢到教肥鸟练功,」银白接过购物袋回家,对汉堡微笑说:「不过对于了解怪物的真身,我想你一定有兴趣的。」 在去警察局的路上,素问显得心事重重,这种情绪影响到了其他人,导致车里气氛很凝重,张玄猜想他应该是在为不断回闪的记忆感到不安,不过这种事别人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便没有多问,随着车里的音乐快乐地吹口哨。 素问很快就被他感染了,轻声问:「张玄,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开心?」 「因为我的人生很简单,许多人的苦恼不在于面对的问题大小,而是他们喜欢把问题复杂化。」 也许真是这样吧。 握着放在口袋里的金鳞匕首,素问心想那些记忆他不是连接不起来,而是对于伤心的那部分他在刻意地选择遗忘,却又无法彻底忘记,才会导致这样患得患失,假若一切都可以想起来的话,也许他就会明白索仁峰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而他自己曾经又是谁。 警察局到了,萧燃把张玄三人带去负责处理意外事件的同事那里。对张玄来说,警局就像是他的第二个办公地点,但今天这个办公地点给他的感觉有所不同,当发现楼房里有轻微的杀伐罡气时,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聂行风,聂行风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对这个现象表示不解。 「会不会是傅燕文来过了?」他小声问。 「来警局拜关二爷吗?」张玄老神在在地反问:「还是想比试下谁的刀更厉害?」 他的话让聂行风成功地打消了交流的念头,可能是他们草木皆兵了吧,他想。 ◇◆◇ 不客气地说,警局里不认识张玄的人不多,所以在收了他免费赠送的爱情增运符后,警察就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那天模特儿被袭击的案子详细完整地说了一遍。 萧燃在旁边看着张玄拉客户,虽然了解这是他的个性,但还是很无语。他跟聂行风约定案子有消息再联络后准备离开,见他要走,张玄自来熟地追上他,送了他一道相同的爱情符,萧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认真地放进了口袋里。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聂行风的唇角弯起,他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张玄兜售道符和贪财的行为一点都没变,反而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跟随了他的脚步。 萧燃走后,张玄继续跟大家聊天,很快他就弄清了银墨被袭击的前因后果,其实整件事就是一起简单的暴力事件,对于被扣押,青年表现得很愤怒暴躁,但在后来的审问中,警察发现他精神方面不太正常,所以也没有太为难他。 「他说自己是什么张天师门下第七十一代传人,见到妖怪一定要斩草除根,又说他随身带的那些破烂货是啥法宝,听说被小杜扔掉了,居然发了疯,动手要打人,我们几个都按不住他。」 警察指指旁边的同事,同事小杜立刻扬起手腕给张玄看,「这都是他掐出来的,要不是看在他脑子有问题的分上,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七十一代?」听到这里,张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比我还高一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一号年轻大叔?他叫什么?」 「叫韩路。」 张玄认真想了三秒,没想起同道中有这么号人物,不过就算有,他应该也不会记得,问:「然后呢?」 「东西都丢了还能怎样?他打警察,没严办他就不错了,」小杜说:「后来他女朋友来领人,做了担保,模特儿公司那边也没再追究,就放他走了。」 「他居然有女朋友?」 「还挺漂亮的呢,那种人也有女友,真让人吃惊,不过他女朋友说他没病,只是比较沉迷二次元,所以才会说些逻辑颠倒的疯话。」 「二次元的所有人都表示很无辜。」张玄嘟囔完,又笑嘻嘻地对警察们说:「给个他女友的地址吧?我好想会会这位二次元的同道。」 警察们没说话,脸上都同时露出为难的表情。张玄立马又掏出道符递上,聂行风跟素问不知道那是什么符,就听张玄小声嘀咕了几句龙精虎猛的话,那几个警察都笑了,小杜把审讯记录丢给了他,转身出去倒茶,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经常这样做吗?」 看那些人的表情就知道道符不地道,见张玄顺利拿到记录,还明目张胆地坐到了小杜的座位上看起来,素问问聂行风。 「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的做法就从来没变过。」 所以现在比起教育张玄守法,他更想知道那本记录里写了什么内容。 「咦,这人这么年轻就出来混吃混喝啊,好有钱途。」张玄看着韩路的正面照片发出赞叹,又冲聂行风跟素问招手,让他们过来一起看。 聂行风看了照片,正如张玄所说的,青年岁数不大,相貌偏于清秀,一脸正气,但可惜眼神破坏了那份正气,他的目光有些茫然,甚至流露出害怕,不知为什么,聂行风感觉到了他害怕后隐藏的疯狂。 警察们说他是疯子,也许并没有说错。 可惜照片太小,无法看到韩路眼瞳的形状,聂行风转头看素问,想询问他的看法,却见素问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像是发现了什么,向后猛地退开。 聂行风急忙伸手扶住他,素问没有推开他的扶持,聂行风有种可以让人心神沉定的气场,有他在身旁,会让他感觉心安。 「你认识他吗?」张玄问道。 素问犹豫着没说话,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或许他不该说认识,而是想起,在一次又一次的记忆回闪中,他记起了照片里的青年是谁。 「韩越,」他喃喃地说:「他不叫韩路,他叫韩越。」 「还是不认识,」张玄想了想,「其实他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什么人?」 素问奇怪的目光投过来,像是在问你居然不知道,张玄立马回复了他一个为什么我要知道的表情,可惜素问没看懂,垂着眼帘想了一会儿,说:「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记起了一些事,但内容太乱了,我需要理清它们。」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张玄随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就见他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长椅上坐了下来,办公室在最边上,走廊尽头很安静,他想大概素问是要一个人冷静一下吧。 聂行风有点担心,准备出去看看,被张玄叫住了,「董事长,别去惹一只心情不好的狼,我这里更需要你。」 「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你只要在我身边就行了。」 张玄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聂行风没坐,而是站在了他身后。 有时候张玄会把很普通的话说得像情话一样,这种无意中流露出的性情正是聂行风最喜欢的,便随了他的心意,跟他一起看内容。 「原来他只有十七岁,岁数不大,气场倒是很足,不知道师从何门,这记录写得也太含蓄了吧,连住址都没有……哦,原因是韩路自己也记不得了,身分证也没带,这种说辞是在考验警察叔叔的智商吗?放他出去,泼别人黑狗血还是好的,泼硫酸怎么办?让我看看他女朋友的资料,找这样的奇葩当男朋友,她也一定很有特色吧……」 素问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见张玄一边看记录一边唠叨着,他不知道张玄在说什么,但肯定是跟韩路有关,他很想纠正张玄的错误判断,那个人不是奇葩,他是修道天才,他也不叫韩路,在自己记忆中,他叫韩越。 那个天生灵识,在修道天分上远胜过其他所有天师门徒的小弟子,他原本该有大好的前途,却因为一念之差而毁灭了,同时被毁灭的还有索仁峰、曲星辰,甚至还有自己…… 第六章 如果说之前庆泰酒店的经历是让素问记忆回归的引子,那么索仁峰则是打开那道禁忌之门的钥匙,曾经停止下来的记忆都在与索仁峰相见后重新启动,然后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再看到韩越,所有一切他就全部都想了起来——包括他跟随初九学道;包括他遭遇曲家变故;包括之后他再度与曲星辰相遇—— 素问是狼与九尾狐生下来的孩子,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一个人生活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跟其他的狼与狐狸都不同,出于对九尾的自卑心理,他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初九,也就是养育他长大的那个人。 初九是个很难接触的人,但不知是对了眼缘还是看中了他天生的灵力,破例将他带回去照料,还教他法术,不过初九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闭关,他没有其他朋友,也没有什么嗜好,这对于生性好动的素问来说是很无聊的,于是趁着初九闭关,他直接跑下了山,在一个还不算太冷的午后,他玩累了,便化回狼形,独自趴在山林的某个空地里晒太阳。 正在太阳底下睡得迷迷糊糊,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须臾那些声响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嗷叫跟撕扯声,以狼的警觉跟听力,他居然没有跟得上那突如其来的变故,等他反应过来,从雪地里爬起来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时,一切已然结束。 出于兽类的天生警觉,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依旧藏在山石后。透过前方挂着雪花的松枝,他看到对面殷红一片的地面,地上堆放了一些看不清原状的东西,依稀是些毛皮骨骼,眼神往旁边掠去,他看到了被咀嚼掉大半的头颅,这个肖似人头的东西告诉他被惨杀的生物是人类。 远处传来呼呼喘息,素问顺声看去,竟看到一个身躯庞大的独角兽类,他见过的怪兽不多,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就见它眼若铜铃,眼眸随着它的活动反射着光芒,映出类似菱形的瞳孔颜色,全身灰蓬蓬的,弓起躯体时身上的骨骼一根根的凸出来,下面像人那样只有两腿,一前一后勉强支撑住它庞大的身躯,看上去有点滑稽,但它身上散出的杀气却让人难以发笑,每踏一步,地面就随之震动个不停,它的嘴上还有形似兽爪的腿脚上沾满了血迹跟被撕扯成肉条的物体,证明那个人类是被它咬死的。 素问在山上住了好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怪物,看看怪物锋利的兽爪,他想它足以将自己撕成碎片,所以没敢乱动,依旧维持着相同的动作偷看。 怪物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像是发泄似的,抓住地上那具已算不上是身躯的物体扯动起来,它似乎对吞食没有兴趣,只是单纯的咬噬,在发现难以下咽后就啐到了一边,接着又去晃动旁边的松枝,腕粗的松枝轻易就被它弄断了,随着积雪落在地上,怪物被雪淋到了,在地上乱踏,发出不悦的怒吼。 轰隆! 素问眼前亮光闪过,就听晴朗天空竟然落下一道炸雷,雷像是就劈在附近,他被震得一抖,怪物马上觉察到了,停止咆哮,转头向他藏身的地方怒视过来。 杀气随着怪物目光的投射传达给素问,生怕被发现,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在没有完全把握逃离危险时,这是野兽本能的隐藏手段,避开眼神的对视,让对方无法追踪到自己。 果然,那股杀气随着他的闭眼消失了,他却不敢乱动,屏住呼吸又过了一阵子,就听对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动,掩不住好奇,他睁开眼睛,竟发现怪物消失了,血迹斑驳的地上呆坐着一个人,哗啦声是他的手拉动松枝发出来的——在注意到面前那堆东西似是人体骨骸后,他表现得相当震惊,抓住松枝不断发抖。 「混蛋,那畜生又在祸害人了!」他听到男人低声说道,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或许说他是男人有点过了,他岁数不大,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开,抛开眉宇间透露出的道家罡气,他最多还是个少年,并且是个……全身裸体的少年。 但可怕的是少年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迹,乍看去,还以为他也被怪物攻击了,他自己好像也被吓到了,一脸惶惶然,像是要站起来,但半路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地,手按在那片血肉模糊的东西上,吓得大叫出声。 看到这一幕,素问比少年更吃惊,他闭眼前后不过几十秒,无法想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怪物跑去了哪里,而这个裸体少年又是怎么回事,见他实在是怕得厉害,素问有心变化成人形过去安慰,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变不了身了。 或许是刚才那个怪物的气场太重,压住了他的灵力,糟糕的是少年一个人恍惚了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迷茫眼神顿时一亮,盯住他所在的地方不动,很快少年站了起来,在注意到自己的不雅状态后,用松枝遮盖住身体想过来,就在素问担心他会靠近时,远处传来浑厚的呼唤声。 「小师弟?小师弟你在哪里?韩越?」 听到叫声,少年回过了头,素问趁机藏去了较远的山岩后面,就听脚步声渐近,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跑过来,看到眼前的血腥场景跟少年的状态,惊叫道:「孽障又出来害人了?你有没有伤到?你的衣服呢?」 「……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韩越回道,声音有些迷惘,像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畜生呢?」 「不知道,我追到一半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了,先别问这个了,索师兄,我快冻死了,啊嚏,快给我件衣服。」 「哦好。」索师兄看起来很听他师弟的话,没再多问什么,把外衣脱下给了他,又道:「你等我,我去帮你弄套衣服来。」 脚步声又跑远了,等一切都静下来,素问从山石后悄悄探头张望,就见韩越在地上飞快地收拾着什么,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只觉得少年在抖个不停,不是出于寒冷的颤抖,而是害怕,收拾了一会儿,他停下来,赤足站在雪地里发呆,突然像是被电到似的跳起来,从索师兄给他的那件衣服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在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后,大叫一声将它扔了出去。 物体落在雪地里滚了两滚,黑黝黝的在雪色的衬托下分外显眼,连身在远处的素问也看清楚了,那是个还没有巴掌大的深褐色木偶,四肢雕刻得很明显,身上还包了皮布似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在落在雪地里的那一瞬间,包裹木偶的皮子动了动,让木偶做出面部朝上的姿势。 属于灵识的气息散发出来,素问心头一紧,发觉自己居然压制不住对那股气息的喜欢,那份属于同类的蛊惑气息很诱人,让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冲过去将木偶占为已有。 或许韩越太惊恐了,反而没有看到木偶的古怪,他把师兄给的大衣往身上紧了紧,转身像是要离开,就在素问以为他要放弃木偶的时候,他又返了回来,像是不甘心似的走到木偶面前,拿起它一起离开。 素问有些失望,但同时又松了口气,心里隐隐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不能拿,反而是离它越远越好,但很可惜韩越没有这样想。 一切都发生得太离奇,素问到最后也没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唯一知道的是附近的村民被怪兽咬死了,在这种偏僻乡下,谣言没多久就会传去临近的四里八乡,到时村民联合起来上山做一些诅咒或烧山的行为,一定会惹怒大人的。 「大人」是素问对初九的尊称,跟随初九多年,他很了解初九的脾气,心情好时一切都会平平安安,但若心情糟糕了,这里的所有村民他也会毫不眨眼地全部杀死。 杀死一些人类对「大人」来说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他想。 为了不使风波波及得更广,也为了找出怪物的藏身之所,素问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跟踪那两个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那样做,因为就是这个决定导致他之后的人生走向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结局。 ◇◆◇ 韩越心有旁骛,没注意素问的跟踪,没多久他就跟赶回来的师兄会合了,素问远远跟着,听他们的对话才知道他们同在天师门下修道,韩越是小师弟,那个络腮胡子男人叫索仁峰,是他的五师兄,他们会来这里是听说这座山终年被灵气环绕,所以想寻找修行秘法,没想到秘法没找到,却遭遇了怪物伤人,便临时决定放弃进山,先将祸害人的怪物除掉再说。 素问猜想所谓的灵气多半是「大人」的气息,不过初九现在闭关修行,隐藏了真身,只怕这两个道士找不到灵气源头,至于怪物,或许是外来的妖兽,因为有「大人」在的地方,是没有任何怪兽妖精敢来撒野的。 乡里没有旅馆,不过乡下人好客又迷信,听说韩越他们是道士出身,就热情地留他们住下了,素问跟随了一路,发现韩越虽然是师弟,但修行道行远远超过索仁峰,他怕被发现,没敢靠得太近,在他们入住后,自己便在后面林子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藏了起来。 村里有人被害不是头一次了,听说来了道士,当晚很多村民都聚集了过来,趁着人多眼杂,素问变成小土狗的模样跑进院子,就听村民在求他们帮忙收鬼,或许怪物行凶时没人看到,大家都以为是厉鬼作恶,索仁峰也没解释,听了后二话不说,拍胸膛应了下来,韩越则心事重重,索仁峰在跟大家闲聊喝酒的时候,他沉默地坐在旁边,手放在口袋里一直没拿出来。 韩越个头瘦小,大家都把他当孩子看,谁也没在意,只有素问知道他手里一定握着那个木偶,有几个小孩对他身上戴的辟邪物品很感兴趣,凑过去跟他说话,他却不理睬,很慌张地避开了。 他可能在利用木偶练功,木偶身上的气场素问有见过,那可以说是一种灵气,但同时也充满了妖异的气息,妖气很轻,普通人可能不会发觉,但同为妖类的素问轻易就觉察到了。 ◇◆◇ 那一晚雪下得很大,也分外寒冷,聚会很快就散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素问也累了,在房子后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准备窝一晚。不知什么原因,他睡得很沉,直到被一阵尖叫声惊醒,神智回归的瞬间他就嗅到了强烈的血腥气,死亡的气息在周围盘桓,让尖叫哭喊声变得苍白。 他一跃而起,先是奔去师兄弟休息的房间,厢房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嗅觉感知他们不在,他又循着血腥气奔去其他房子,没跑多远就看到了趴在门槛上的类似人体的东西,躯体被抓得血肉模糊,已看不清原有的形状了。 他又向前跑,看到的是跟刚才相似的一幕,哭喊声已经消失了,周围只有呼啸的冷风,积雪被扬起飞卷,飘过他的眼前,他发现那雪竟然都是红色的。 再往前走,血色加深,他看到了丢在地上的道符跟桃木剑,剑已经折断了,一头插在一个人身上,他起初以为是索仁峰,但从那人的身形判断不是,而是被杀害的村民。 对面传来砰的震响,震动过于猛烈,他几乎感觉到了地面的晃动,立刻冲了过去,院门已经被踏碎了,他一进去就看到横七竖八躺在院子里的尸体,索仁峰正在跟白天见到的那个怪物恶斗,但他显然不是对手,全身都布满了伤痕血渍,很快胸口被怪物的犄角顶到,飞了出去,鲜血随着他的飞出四溅,看伤势应该是不行了。 院子重新被死亡的寂静笼罩,但素问很快听到了从水缸后传来的细微喘息,那个人应该是在极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对于听力远超过人类的妖物来说,那声音根本掩藏不住,怪物发现了水缸后的人,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向水缸走近。 簌簌发抖的声音更响了,那个人或许也看到了怪物的逼近,明白自己再隐藏不住,他猛地从水缸后跳出来向前跑去,却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素问记得晚饭时他还凑在韩越身边说话,像是对他的驱鬼道具很好奇,没想到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孩子全身都是血,没跑两步就跌倒了,看到怪物马上就要踏到他身上,素问无法再坐视不理,冲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叼起那个孩子将他甩去了一边,但孩子完全陷入了恐惧状态中,侥幸逃命后居然没有再爬起来逃命,而是蜷在地上一动不动。 怪物没得手,凶恶地嗷叫起来,素问被它身上爆出的戾气震了出去,水缸被撞破了,冰水夹杂着雪花溅到了他脸上,头部剧痛传来,他眼前变得恍惚,隐约看到趴在地上的那具属于索仁峰的尸体动了动,然后在怪物向他们逼近时站了起来。 接下来素问的记忆很模糊,只听到打斗声不断传来,直到喉咙作痛,无法呼吸的不适感才将他从迷蒙中拉回来,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紧压住他的血人,雪光映着他的面容,依稀是那个叫索仁峰的男人,索仁峰掐住他的颈部,另一只手扬起,将削得锋利的桃木匕首朝他身上狠狠戳下! 生死一瞬,素问及时甩出狼尾卷住索仁峰握刀的手,又用其他尾巴缠住他另一只手,生怕怪物趁机偷袭,他匆忙扫视院落,却发现那只庞大巨物消失了,院子里只有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孩子好像没事,却因为惊吓过度缩在角落里不断发出抽搐。 「妖怪,去死!」 索仁峰被眼前的惨烈一幕触动得疯狂了,嘴里呓语着模糊不清的话,看着他,透露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憎恶,素问想在目睹了种种死亡惨状后,身为狼形的自己在对方眼中或许跟那个恶兽是同党,现在任何解释都是无用的,他只能先求自保,用狼尾卷掉了索仁峰的匕首。 谁知索仁峰重伤在身,却更为凶恶,失去了匕首,他竟然抓起落在一边的水缸碎片向素问刺来,手扬起时,他掌心上的驱邪符咒在素问眼前闪过,看不清那是画上去的还是用刀刻上的,素问只觉得红光布满索仁峰的手掌,逼得他双眼剧痛,不得不眯起眼睛。 锋利的陶瓷碎片继续向素问逼近,他被那红光刺得戾气涌起,放弃抵御,用狼爪抓向索仁峰的脸部,索仁峰的半边脸被划出数条血痕,却依然压住他不放,冲他龇牙瞪目,似是要跟他同归于尽,随即疼痛从颈部传来,男人的指甲竟然陷入了他的皮肉里,血溢红了纯白狼毛,他大为惊异,无法想象人类的指甲会如此锋锐。 「怪物!怪物!」 索仁峰大叫着,带着绝望的叫喊在空间回荡,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让素问看到了那对菱形眼瞳,那不该是属于人类的瞳孔,他微微一怔,随即就听到索仁峰背后发出响声,有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由于索仁峰的身形太大,他看不清那人是谁,听到索仁峰还在大声喊叫,他忍不住反驳道:「我是妖,那你又是什么!?」 索仁峰一怔,随即就被他的尾巴卷住甩了出去,符咒带给他的不适暂时消减,但还没等他喘口气,就看到了那个站起来的人居然是满身是血的韩越,再看他的脸,更是满脸戾气,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全不见曾有的沉静气息。 感觉到危险,素问急忙闪避,却晚了一步,对方挥舞掌风向他劈来,罡气与戾气并行,让他避无可避,撞穿了身后的墙壁飞出去,跌在院外的积雪上。 全身痛得不可开交,不是撞击带来的疼痛,而是打在他身上的戾气造成的,神智恍惚中他听到韩越在大叫索仁峰的名字,而后怒火转向他,可能是误认为他杀了索仁峰,大叫着妖孽又向他冲过来。 他会杀了自己的,危险将近,素问这样想着,却因为全身作痛而无法挪移半分,隐约看到那道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近,杀气压向头顶,就在这时一声大吼拉住了那个人的暴戾—— 「是她!?」 叫声太响亮,把素问从恍惚中唤醒,明亮的光芒射来,令他警觉地眯起眼睛,但很快发现那光亮并非符咒之光,而是阳光,玻璃窗的那一边坐着他熟悉的朋友,叫声也是从里面传来的。 刚才的一幕似真似幻,素问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发现十指冰冷,像是还沉浸在那个黑暗的冬夜里,他记得危险关头有人发出了警示,但张玄的声音更响亮,记忆被打断了,再也连接不起来,在发现自己无法得知接下来的终局后,素问放弃了,起身走进办公室。 张玄正拿着审讯记录在房间里转圈,想找负责记录的小杜,刚好小杜出去买午饭了,他便揪住其他警察追问,素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聂行风也神情郑重,他担心地问:「怎么了?」 「来给韩路担保的是张燕桦,」聂行风说完,见素问面无表情,以为他忘记了,便追加道:「就是张雪山的女儿。」 「我记得。」 曾被天师门下的弟子数次挑衅,那个刁蛮骄横却颇具灵力的女孩子素问记得尤为清楚,心房一紧,像是想到了之间的关联,但要仔细再想时思绪又混乱了,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韩越出现的那几幕,忽然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连曲星辰都已过不惑,索仁峰跟韩越应该更老才对,为什么他们还是那副面孔? 「出了什么事?张玄你想问什么就问好了,不要抓我,我又不会跑……」 吵嚷的是买饭回来的小杜,他一进来就被张玄拉去了角落里,夺下他手里的便当盒,又将纪录塞过去,问:「签名这里写着张燕桦,是不是前段时间父亲被杀的那个人?」 「那又是什么事件啊?不晓得,你也知道我们这里不比重案组,每天就是做做小警察的工作。」 小杜被张玄搞得莫名其妙,见他紧拉着自己不放,他看看一旁脸色同样不太好的聂行风,感觉再这样拉扯下去,自己连小警察都做不了了。 「是不是这个女孩子?」 聂行风打开手机找出张燕桦的相片给小杜看,这个办法最直接,小杜立刻连连点头,瞅瞅周围没外人,他跑去电脑前将那天的记录档案调出来,输入张燕桦的身分证号,属于她的资料都显示了出来。 「就是她没错,挺好看的一个女孩子,说话做事也很稳重,不明白怎么看上了个宅男,我觉得我都比那个家伙强。」 「你该庆幸她没看上你,」张玄抢过滑鼠又上下翻看了一阵子,问:「怎么没有韩路的身分证显示?」 「张燕桦说他的身分证放在老家了,要回去拿才行,她答应说过两天送过来,再加上韩路没做出具体伤害,所以我们就教育了他几句,放他走了。」 「等他做出具体伤害,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虽然张玄不知道张燕桦穿插在这件事里的原因是什么,但真相绝对不会太美好,刚才他们还在怀疑张雪山之死的秘密,没想到没多久她就出现了,要说巧合,那绝对是人为的巧合,他拿笔将张燕桦的住所抄在手上,叫上聂行风跟素问就要走,被聂行风拦住,问小杜,「韩路的东西你都丢去哪里了?」 「垃圾桶,因为都是垃圾,」说到这个小杜又开始愤愤不平,「虽然那个神经病不承认,但不能否认那些东西除了点火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那看来只能去垃圾场找它们的尸骸了。」 没听出张玄的嘲讽,小杜认真回道:「也可能是再生资源中心。」 那结果还不都一样? 见再问不出什么,张玄给聂行风摆了下头,示意把重点放到追查张燕桦身上,他们跟小杜告辞,走出办公室没多久,后来传来叫声,小杜又匆匆追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我突然想起还有两件存活品,看是不是对你们的调查有帮助。」 那是用紫绸包的一团东西,张玄接过来打开,里面除了一串手珠外还有个木偶,张玄眨眨眼,在发现木偶跟萧燃的那个差不多后,他傻了,转头问聂行风,「董事长我们这是在集龙珠吗?集七颗的话会不会有奇迹出现?」 「用我听得懂的语言再说一遍。」 张玄不说了,他就知道像聂行风这种人绝对不会去看动漫,解释也白搭,转去问小杜,「你不是说都丢了吗?为什么还剩两件?」 「这两个看起来还算有趣,反正是要丢的东西,我就想不如拿去送我外甥女玩,不过看你们的反应,还是交出来比较好吧?」 小杜边说眼神边在他们之间打转,显然是吃不准,张玄拍拍他的肩膀,赞道:「你做了件聪明事。」 这个木偶娃娃到底有什么用处,张玄现在还不知道,但绝对不会跟好事连到一起,想想索仁峰的死状,如果小杜留下木偶,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 三人出了警局,聂行风的助手已经接到了他的联络,将车开了过来,他们在外面随便吃了午饭,张玄心急,提议马上去找张燕桦,聂行风同意了,让助手先回去,自己开车去张家。 素问跟张玄坐在后车座上,见他反复看着紫绸缎里的手珠跟木偶,一脸颇有兴趣的表情,便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张玄看不出有什么怪异,听素问这样说,便随手把木偶给了他,自己继续看手珠,那只是串道友常用的桃木珠,要说有不同,最多是珠子上刻了驱邪图符,有些珠子裂开了,细小的蛛网纹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素问拿过木偶,刚从往事中抽身出来,他对木偶的形状还记忆犹新,他记得韩越扔在雪地上的也是这类的木偶,不仅四肢俱全,五官也刻画精致,还有包裹在木偶身上的皮布,素问触摸着它,异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恍惚看到木偶在冲自己笑,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再次起了据为已有的念头。 还好潜在的本能起了作用,在那种占有欲还没达到顶峰之前,他一把将木偶扔了出去,张玄手疾眼快,及时抓住了木偶,转头惊讶地看他。 不用看镜子素问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要留这个人偶,它很邪的。」 「有吗?」张玄在某些地方的感觉很迟钝,所以对素问的慌张他无法感同身受,转动着人偶,随口说:「就算邪,还能邪得过我吗?」 「可是我见过韩越……就是韩路拿过它,他好像对木偶很惧怕。」 「就是冒充我的长辈、被张燕桦领走的那个家伙?」张玄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追问:「你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为什么叫他韩越?」 「是……」 是什么时候,素问突然不敢肯定了,印象中那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但要真问他有多久,他却无法回答,看看在张玄手里来回转动的木偶,总觉得木偶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蛊惑着他让他收留。 素问慌忙瞥开眼神,木偶在张玄手里也好,至少张玄的气场可以镇住它,素问的记忆随着车的颠簸摇晃着,无形中定格在了那个孩子身上,他想起来了,那晚村民们招待索仁峰师兄弟时有人唤过孩子的名字——星辰。 对,他从怪物爪下救下来的少年就是曲星辰! 为了不使自己的记忆断绝,素问一边回想着一边讲述那段往事,其他两人没有打断他,在车的开动中一直听他把经过讲完。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听完后,张玄意犹未尽,「那后来呢?」 「不是故事,那是我的记忆。」 「所有的记忆在回忆起来都是故事,」张玄无所谓地说:「比如很久以前董事长他骗我的感情,还在任务完成后刺我一刀,这听起来好像是个伤心的故事,但后来我顺利攻克了他的人还有他的家产,所以其实它是个励志向上的故事——为了今生的荣华富贵,很久前的挨刀也不算什么了……」 「咳咳!」 前面传来聂行风不悦的咳嗽声,张玄立马觉察到了,呵呵笑着做了结尾陈词,「所以就回忆故事这个问题上我们就见仁见智啦。」 素问不知道张玄跟聂行风以前经历过什么,但可以把过往看得如此云淡风轻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听着张玄的话,他有些想念初九了——那年如果初九不闭关,也许一切故事都将不同,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自己或许会选择一直在山上陪伴吧。 「所以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曲星辰?」 聂行风通过后视镜看到张玄听完故事后,兴趣又完全放在了摆弄木偶上,他只好自己发问。 「应该是的,虽然跟他重遇后,他从来没提过以前的事,但……」 但是在发现自己就是曾经出现过的狼妖后,曲星辰的反应告知了一切,像许多年前那样,在紧要关头他救了曲星辰一命,可是换来的却是插进小腹的一刀。 断断续续的画面在眼前飞快闪过,心头被刺痛了,素问急忙停止乱想,不自禁地转头看张玄,很想知道当他被喜欢的人暗算后,心里是否也是这么的痛? 但很显然张玄没去想那么多,他把木偶正反上下研究了一番,又把它身上那件所谓的衣服扒了,开始读刻在木偶上的符字,在这方面聂行风更善解人意,接下素问的话,说:「假使那是你很久以前的遭遇,那不管是索仁峰还是韩越,岁数都应该很大了。」 「说不定韩路是韩越的孙子呢,顶着爷爷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至于索仁峰,我倾向于他早就死了,我们见到的是活死人。」张玄像摆弄魔方那样摆弄着木偶,随口说:「素问你说是不是?」 素问没见过韩路,但索仁峰的确不像是正常人,他点点头,表示赞同张玄的观点。 「那这样就可以对上了,张燕桦不知从哪里找来她的道友韩路去对付银墨,谁知韩路被抓,她只好去赎人,所以韩路手里有小木头人,而被张雪山算计自杀的王四平手里也有小木人。」 「那小木人有什么作用?」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会去问张燕桦嘛。」 张玄说得理直气壮,素问无从反驳,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问:「张燕桦为什么要对付银墨?」 这个张玄回答不上来了,想了想冒出一句,「这也只能去问张燕桦。」 至于问了对方会不会回答那就另当别论了,见快到她的住所了,张玄把人偶收起,那块皮革他嫌碍事,跟手珠一起扔进了车门上的收纳格里。 第七章 张燕桦住的地方也在郊区,并且是离王四平的家很近的区域,发现了这个共通点,张玄摸着下巴冷笑:「如果说张雪山跟王四平的死完全没关系,汉堡都不信。」 在前面开车的聂行风抽空看了他一眼,很想说这关汉堡什么事,你直接说「鬼都不信」不就行了? 那是栋临近街道的独门独院的小房子,外观颇为陈旧,院子里种着观赏植物,由于植物太多,导致光线阴暗,院门上铁锈斑驳,给人一种萧索感,联想张雪山以往的风光,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附近没有车位,聂行风只好在较远的地方把车停好,素问却没有跟他们一起下车,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对面那栋房子,他打心底有种抵触感,仿佛怪物跟韩越如影随形,下一刻就会跳出来一般。 「喂,你不跟过去,怎么知道韩路跟韩越是不是同一人?」张玄靠在车门上对他说:「回忆过去是享受,但过度回忆就变成自寻烦恼了。」 「不是回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给我一点时间。」他需要静下心来理清头绪,否则一块块的记忆碎片会让他更烦扰。 张玄还要再说,被聂行风拉开了,将车钥匙给了素问,「别太勉强自己。」 素问点点头,目送他们进了那栋房子,他将眼神收回来,靠在椅背上回想被韩越攻击后的情景。 场景很混乱,他只记得自己被连打两掌,韩越的道行跟他的形象完全不同,挥起的掌风远远超过了索仁峰,他的毛皮跟九尾很快都被割伤了,惊讶于一个人类的可怕爆发力,直到他再次被打倒,韩越向他挥掌时,他才看到对方的指甲弯成一个怪异的弧度,就像兽类攻击敌人时的状态,眼瞳里杀机四溢,让里面那道菱形轮廓毫无掩藏地亮在了他的面前。 啊! 突然看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素问本能地从椅背上跳起来,座椅的反弹让他很快发现自己现在是在车里,感觉到气闷,他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冷风吹进,安抚了乱跳的心房,他这才想起有人在自己危险时大叫住手。 对,当时正是这声高喝拦住了韩越对他的攻击,随即一位身穿道袍的老人快步上前将韩越拉开,同时掏出道符拍在他胸前,韩越被拍到后,发出愤怒的低吼,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失去神智跌倒在地上。 老人将韩越制住后,又向他走近,感觉到对方身上浓重的修道气息,他警觉地向后退避,老人不以为意,取出随身所带的药丸递给他,药香扑鼻,他想那该是疗伤的灵药,但「大人」说过人类狡诈,说不定那药有问题,就算没问题,他也不屑于接受修道人的馈赠,在地上慢慢匍匐后退着,准备伺机逃离。 看出他的敌意,老人笑了笑,慈眉善目的像是道观里的泥塑人像,在发现对方并没有伤害他的意图后,他没有再多逗留,收了九尾,忍着痛奔出了院子,在经过那个孩子时,见他已经惊吓过度晕了过去,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带他一起走的念头——他身受重伤,根本无法再带上一个人,而且那个老道看起来不像坏人,会妥善安置孩子吧? 他咬着牙一口气奔出很远,这才慢慢停下,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大叫声,依稀是索仁峰的声音,叫声凄惨悲愤,震得他的心房不断颤抖,不知道村里出了什么事,他曾一度想回去查看,但接下来苍穹里突然落下的几声炸雷让他打消了念头,雷声落得太诡异,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去介入人类的纷争,那将会将他拉入地狱。 结果他最后还是被拉入了地狱,因为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事后偷偷去查探那几名道家弟子,却刚好看到那位道风仙骨的老人带着曲星辰离开村子。 经过恶兽的一番肆虐,那个曾经繁华的小村庄再不复往日的热闹,侥幸活下来的不过十几人,也都是肢体不全的模样,村子里拉满了招魂素缟,他站在山腰看到这一幕,心想村庄大概会变成死村吧。 索仁峰跟随在老者跟曲星辰身后,不时向后张望,像是在确认什么,这让他发现韩越没有跟来,他一直看着那三个人走远,也没看到韩越出现。 坐在车上回忆着曾经的过往,素问很恼恨自己当初的胆怯,正因为他的逃走,让他永远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那位老道长是怎么对付怪物的?为什么索仁峰会悲愤大叫?而韩越又去了哪里? 一切秘密都随着三个人的离开画上了句号,为了不被初九知道自己私自下山,事后素问没敢提起怪物的事,只说想离开那座山,初九没有家园的概念,见他不喜欢,就带他去了别的地方,梦魇就这样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淡,直到几年后的某一天,他无意中与曲星辰再度重逢…… 哗啦哗啦! 身旁传来奇怪的响声,素问的思绪被拉回,那声音却消失了,他左右看看,自从索仁峰出现后,他走神的次数就越来越多,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敞开的车窗导致车里冷意加重,素问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诡异的冬夜,眉间有些痛,他揉着眉心端量对面的旧屋,忽然看到二楼的窗帘被风吹开,有人站在窗口默默看过来,依稀是韩越的身影。 哗啦哗啦声又响起了,素问胡乱打量四周,忽然感到背后发凉,某种直觉在强烈冲击着他,告诉他根本没有什么祖孙之差,韩路从来都是不存在的,那个人是韩越,他跟索仁峰两人死而不僵,他们才是真正的怪物! 至于韩越跟索仁峰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才突然出现,这个原因素问没时间细想,感觉到危险降临,他放弃了去纠结过往,掏手机想联络张玄,摸摸口袋,却发现出来得太急,他没带手机,慌忙从车里跳下来,飞奔去那栋旧楼,谁知手刚接触到院门,就被附在门上的符咒打了回来,他嘶了口气,抬起手,发现指尖泛起了黑色。 居然用这么恶毒的符咒! 素问的眼神扫过铁门上的符箓,虽然不知道那是用什么写成的,但一定不是什么正路的东西,身为修道中人居然用这种邪法,还指责他们妖兽不该存在,其实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吧! 也许是过往的遭遇引发了怒火,素问的火气比平时都来得强烈,像是有些控制不住,只想杀了里面那些人以泄愤怒,杀机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他自己先被吓到了,本能地看看周围,想知道自己会变得这样暴戾,是不是出于木偶的蛊惑。 回头一定要让张玄把那东西丢掉才行。 他这样想着,又转头寻找可以进去的办法,但在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后,他发现这里到处都画了道符,从符上的罡气来看,那已不是普通的符咒了,若非作贼心虚,身为道学一派传人,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自保? 素问转到房屋后面,相对来说房后的结界气场较弱,再抬头看楼上,后窗也都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光景,他正思忖着该如何跟张玄联络时,身后突然传来哗啦声,随即强烈的阴戾之气猛地向他扑来。 感觉到危险,素问第一时间避开了,但回过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正觉得奇怪,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一只手顺势捂住他的嘴,以免他呼喊求救。 那人气势太强,素问竟然无法反抗,他克制住慌乱,掏出金鳞匕首向身后刺去,但攻击同样走了空,对方好像很熟悉他的攻击方式,轻易就拦截住了,又就势将手指压住他的眉间,符咒气息传来,感觉神智将要腾空,素问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急忙撒手将金鳞刀扔开了。 房屋周围都是观赏植物,他猜想劫持者担心被人看到,一定不会把时间花在寻找上,有那柄刀,也许张玄跟聂行风会猜到自己的遭遇。 ◇◆◇ 由于张燕桦的家里里外外都拉了双层窗帘,对于外面发生的事,里面的人毫无觉察,所以张玄跟聂行风现在正在客厅与张燕桦攀谈。 撇开张雪山自杀那一次,最近他们跟张燕桦的近距离接触该是在精神病院张燕桦偷偷给他们递纸条那回,那时候张燕桦的状况就相当不好了,在经历了父亲之死后,她的状态变得更糟糕。 张玄坐在她对面,转着手里的茶杯打量她,如果说之前张燕桦的状态是惊慌憔悴,那现在她更接近于自暴自弃,原本的长头发剪短了,发梢却参差不齐,像是自己随意用剪刀剪的一样,为了不让头发遮挡视线,她在头上随意戴了个发圈,发圈本身挺漂亮的,但配上灰色上衣就显得土气了,甚至连妆都没化,好在她原本就很漂亮,不会给人太大的违和感,只是跟张玄最初见到的那个小女生判若两人。 果然是人配衣裳马配鞍啊,眼神扫过张燕桦那条浅色麻质宽松裤,张玄很想告诉她,这种款式的裤子适合夏天穿,大冬天的穿不仅不伦不类还很冷,美丽冻人不是这么玩的啊。 「看够了没有!?」发觉张玄的打量,张燕桦不高兴了,眼神凶狠地瞪过来,「我刚才已经说了,韩路是我父亲的弟子,我在电视上看到他出事,就去帮个忙,警察还没说什么呢,你却跑来啰嗦个不停!」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审美观有下降的趋势,女人要好好保养,否则不管是你追别人还是别人追你都很难成功……」 「你说什么!?」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指正审美问题,张燕桦火了,站起来一副要轰他们出门的架势,聂行风赶忙给张玄使了个眼色,又对张燕桦说:「张玄只是心直口快,请别在意,我们这次来其实主要是向你道谢的。」 对话主角换成聂行风,张燕桦稍微冷静下来,但表情证明她不是很懂聂行风的话,聂行风又说:「上次还要谢你留纸条给我们,我们才能通过城隍庙神算查到谢宝坤那条线上。」 听了这话,张燕桦脸上有些悻悻,「最后还不是没解决问题,还连累我父亲被杀。」 「说到被杀,为什么当时你一口咬定是自己杀的人?明明警方证明张雪山是被谢宝坤杀的。」 「不知道,就一时间鬼迷心窍了吧,」张燕桦低下头,像是不太想提那件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我不跟你们通风报信,父亲也许就不会死,出于自责……」 「师伯真的死了吗?祸害一万年,要死不容易啊。」 张玄的话引来张燕桦的怒瞪,他却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偶,在手掌里转动着。看到木偶,张燕桦脸色一变,眼神飞快地避开了,像是很忌讳那个东西,张玄见状,故意走过去,把木偶亮给她看,「你见过这个吗?」 「没有!」 「可是这个最近挺流行的,我见过好几个了,比如一个叫王四平的人就有。」张玄张望屋外,在发现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后,他只好收回眼神,「那人跟你住得还挺近的,以前他在淮山精神病院工作过,也许还认识师伯……」 「我父亲才住进医院没多久,怎么可能认识他?」 「咦,听你的口气,好像确定这个人早就不做了,所以你们彼此不会有交集。」 张玄盯着她,一脸笑眯眯,但话却很锋利,让张燕桦无法辩驳,还好聂行风给了她台阶下,把话接过去,说:「可以问一下有关韩路的事吗?他为什么会去攻击银墨?」 相对于张玄的咄咄逼人,聂行风的态度温和了很多,为了不被再追问,张燕桦下意识地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比较好回答的问题,「对韩路我也不是很了解,他曾随父亲学道,由于过于痴迷道学,容易走极端,他不是攻击银墨, 而是对所有非人类的生物都抱有敌意,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回家好好反省,以后他应该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走极端的又岂止是韩路,他见过的天师门下弟子十之八九都这副德行。 张玄在旁边冷笑,插嘴问:「痴迷道学到自称自己是天师第七十一代弟子的程度?」 鄙夷目光闪来,张燕桦反问:「为什么你要跟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较真?」 这根本就不是较真好吧,这是原则问题,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神经病的晚辈? 为了不妨碍聂行风询问,张玄忍住了没反驳,就听聂行风说:「能把他的地址告诉我们吗?」 张燕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拒绝,拿出纸笔把地址写给了聂行风,聂行风接过来一看,发现是邻市的乡下,看韩路的打扮的确不像是都市人,他问:「住得这么远,他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不知道,他没说,我跟他不太熟,也没问,这次只是随手帮下忙。」 「咦,你不是以女朋友的身分把他保释出来的吗?」张玄终于忍不住了,问:「很不熟的交往是怎样的交往?」 两道厌恶的目光瞪向张玄,像是在指责他的多话,不过张燕桦还是回答了他,「那只是为了方便保释,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满意满意,」张玄点头附和:「我想你也不会选他当男朋友的,找男友至少要找张正跟谢非那种嘛。」 张燕桦眼中掠过厌恶的光芒,但光芒很快就闪过去了,冷笑:「听说谢非混得不错,天降财富,变成大老板了,张正我最近没联络,他还好吗?」 「好不好不知道,但很忙是确定的,他好像在追曲星辰的案子。」 「曲星辰又怎么了?」 毫不客气的称谓,言语间已没把他当成师叔了,这让张玄对她之前的暗示所抱有的好感消散一空,随口笑道:「不清楚,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问他……咦,你一个女孩子住这么大的房子不觉得冷清吗?不过这里装潢得不错,不介意让我们参观一下吧?」 见问不出什么,张玄转移了重点,瞅瞅对面的楼梯想上去,被张燕桦上前拦住,冷冷道:「介意。我要出门了,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请离开吧。」 张玄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摸不清张燕桦的心思,便没再多说,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张玄又转头问:「你在房子周围画了那么多驱鬼符箓,像是很怕鬼怪出现啊。」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我父亲喜欢这样做。」 「那帮我代问令尊好,」张玄笑着冲她眨眨眼,「我知道你们经常见面的。」 真够烦人的,比起聂行风,张燕桦更讨厌张玄,却偏偏没办法对付他,冷冷说:「谢谢关心。」 她说完就要关门,又被张玄伸手挡住,「对了,接下来我们要去王四平的家找线索,说不定会遇到令尊,一直当游魂飘荡应该也挺不舒服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弄个人偶将自己装进去。」 「那见了面,你可以亲自问他!」 张燕桦把房门关上,让自己避免再看到那张讨厌的脸,又顺手反锁上门,听着外面脚步声远去,她嘿嘿笑起来——都说聂行风机智过人,但这次还是被骗了,她很期待他们去追王四平那条线,等他们找到真相,就会发现那是个多么可笑又荒谬的现实。 「他们是谁?」询问声在身后响起,听到访客离开,楼上的人飞快地跑下来,「我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邪气,那个人一定拿了雷神。」 「你误会了,他拿的是我刻的模仿品,想把你引出来而已。」 没理会男人的急躁,张燕桦返回座位上,看到她端来的两杯茶都没有动,不由得冷笑,真是谨慎的两个人啊,但修道者是不会用下毒这种伎俩的,要杀人他们有得是办法。 「你记住,这里没有韩越,从现在起你是韩路,」见韩越还想再问,她瞪过去,眼神里充满了凌厉之威,韩越只好放弃多问,往旁边一坐,双手捂住头,满是苦恼地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就敢去挑衅银墨他们,真够蠢的,雷神居然会选择这种蠢人,让她不免腹诽老天的不公,但为了今后的合作,她还是假意安慰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这是二零一三年,我是你师兄张雪山的女儿张燕桦,张雪山你还记得吗?」 「记得,」说起往事,韩越表情有些恍惚,茫然道:「他是我的二师兄,我是小师弟,我为了雷神杀了师父,还要杀索师兄……」 「那只是你的臆想,事实上怪物是索仁峰,所以曲星辰才会急着找到他。」 「曲星辰是谁?」 「就是被你们屠村的那家人的孩子,他才是最小的小师弟,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听父亲在世时说师公是将曲星辰带上山后,又过了几年才过世的。」 往事因为沉淀得太久而变得遥远,张燕桦说:「所以师公不是你杀的。」 「可是……」 想起自己将剑刺进师父后心的那一幕,韩越打了个寒颤,头又开始迷糊了,潜意识中他希望张燕桦说的才是真相,于是放弃了那个可怕的回忆,急忙问:「那事后我跟索师兄有跟师父一起回山上吗?」 「没有,回到山上的只有师公跟曲星辰,你跟索仁峰的事他只字未提,所以你看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其实真相是师父对他们说索仁峰跟韩越都死了,从今之后曲星辰就是他们的小师弟,但为了不刺激韩越,张燕桦刻意回避了,安慰道:「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可以来到这里都是老天的安排,不如就顺应这个安排,将雷神跟索仁峰找出来,索仁峰既然已经化魔,只能杀了他,有雷神相助,我们一定可以改变过去的。」 韩越没应声,心里有种感觉,让他们化魔的正是雷神,那个可怖的人偶既是神又是魔,他曾为得到它开心过,但同时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索仁峰会化魔或许是自己造成的,更甚至自己的存在本身也是魔。 「谢谢你帮我,」可怕的魔影深透心底,韩越完全没有了属于年轻人的精神,木木地回道:「如果发现我化魔,你一定要杀了我。」 「为了天师一派,我会的,」张燕桦眼瞳里光彩闪烁,与此刻韩越的状态形成强烈的对比,微笑说:「不过我想你活着一定更有价值。」 「为什么?」 「告诉我雷神之咒,这样就算你化魔,我也有办法帮你解开,前提是我们要拿回雷神。」 「可是警察已经丢掉了,」韩越没精打采地说:「没有它,也许师父就不会死,所以当时我想它消失了也好。」 「丢掉不等于消失。」 看着韩越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张燕桦越发动气,这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小师弟的样子?她想真是造化弄人,如果东西落在她手里,她一定会将它的力量发挥到极限。至于那是神力还是魔力,还不都是世人的一面之词? 不过总算幸运,让她无意中在电视里看到了韩越的出现,起先她还没想到那个神经兮兮的青年是谁,后来在发现可能是他后,她的喜悦大过了震惊,韩越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不重要,她只想尽早拿到神物,只要拥有了雷神之灵,那索魂丝又算得了什么?她也不必再躲藏在这里,避讳张玄跟聂行风如蛇蝎。 「它会导致更多的人化魔,不想错得更多,就照我说的去做!」 她向韩越发出指令,被她的气势镇住了,韩越什么废话都没说,乖乖点头应下,张燕桦正要再叮嘱他几句,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房门被用力拍打,张玄叫道:「开门!」 那白痴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跑来要人的吧? 张燕桦扫了韩越一眼,这个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或许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一次孤注一掷,她宁可毁了他也不会将他交出去,吩咐他去地下室,等他把门锁好,这才去打开了门。 门一开张玄就冲了进来,冲她问:「你把素问怎样了!?」 不知道他们为何去而复返,在开门前张燕桦考虑了几个应对的说法,但张玄莫名其妙的一句还是把她砸懵了,在心里暗中诅咒的同时,她把目光投向站在后面的聂行风,她相信许多时候聂行风比较好沟通。 「刚才素问是跟我们一起来的,但是在我们拜访你的这段时间里他失踪了。」聂行风比张玄冷静得多,解释说:「车也不见了,我们刚才围着你家房子转了一圈,在草丛里找到了这个。」 素问猜得没错,劫持者没时间捡回他扔掉的线索,但只凭一柄金鳞刀,聂行风跟张玄还是无法推测到他的去向。 刚才两人出门没走多远,就发现车消失了,聂行风知道不妙,素问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如果他有事开车离开,绝对会先通知他们的。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1节 素问的电话打不通,两人只好在附近寻找,最后在草丛里发现了金鳞刀,但这柄刀只能证明素问出事了,刀上属于初九的气息太强,无法靠它追踪素问的消息,再联想张燕桦的各种古怪行径,张玄便把怀疑对象锁定在了她身上。 「我不知道,」看到金鳞刀,张燕桦眉头皱了皱,「刚才我跟你们一样在房子里,如果他出事,那一定是外人做的。」 「说不定是韩路呢,」看着她,张玄嘲讽道:「一个道术不错的精神病可是个很好的利用工具。」 「那只狼还没有弱到被人轻松掳走的程度吧?」 有关素问发生了什么事,张燕桦确实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现在她只对雷神感兴趣,不耐烦地说:「我这里都画了道符,他可能进不来,就在外面出了事,至于出事原因你们自己找。」 她说完就要关门,被张玄伸手挡住,冷冷道:「告诉张雪山,不管他现在是人是鬼,别玩什么花样,否则我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难得一见的凌厉气息迫来,张燕桦心头跳了跳,竟然不敢跟他硬抗,但被这样恐吓,要忍住又实在不甘心,她气愤地对聂行风说:「他这是恐吓!」 「我也认为是,」聂行风拉开了张玄顶住房门的手,门关上之前张燕桦听到他说:「所以你可以去告他。」 至于告不告得赢那就另当别论了。 听出了聂行风的言外之意,门一关上,张燕桦就气得一脚踹在了旁边的墙上,双手紧握成拳,恨恨地想,后悔二字如何写她会马上让这两个人知道的! ◇◆◇ 「董事长你刚才是故意的吧?」离开后,张玄问。 聂行风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张玄嘿嘿笑道:「张燕桦帮过我们,要不是故意的,你才不会把话说得那么重。」 「我担心她也被蛊惑了,」向前走着,聂行风说:「人偶的可怕之处不仅是它的存在,而是它可能会将周围的人变成跟它一样的东西。」 「那你来做我的人偶好了,」肩膀被圈住往身边拉了拉,张玄冲他笑道:「我一点不介意把你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我的东西。」 素问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神棍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见他嬉皮笑脸的没正经,聂行风没好气地把他的手弹开,「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素问。」 「素问是初九罩的,如果他真有危险,初九绝对比我们先出头……董事长,王四平家就在附近,我们是搭车?还是直接步行过去?」 「你不去追查素问的下落?」 「我很想,可是没感应,」张玄摆弄着手里的小刀,又指指脑袋,很郁闷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灵力又下降了,这次我连最基本的寻人咒都祭不起来了。」 掳劫者很狡猾,除了金鳞刀外没留下任何线索,这片区域也没有监控器,看来要深入调查,只能从附近的交通监控器上入手了。 见张玄指望不上,聂行风给萧燃通了电话,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报了自己的车型跟车牌号,让他找人帮忙跟踪。萧燃很惊讶他们这么快就遇到了麻烦,但什么都没问,答应马上派人调查。 「话说回来,初九老板到底去了哪里呢?」在连续打不通初九的电话后,张玄嘟囔:「对他来说,还有什么事是比狼白白更重要的?」 聂行风不知道,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没有参与过,光是听张玄的讲述,他很难理清其中的头绪,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几个人偶,他跟张玄要了一个来看,却发现人偶肚子上用油性笔写了个a,余下的两个可想而知被他写了b跟c,张玄解释:「太多了,为了区别记忆,我各自做了记号。」 「曲星辰那个可以说是d。」 「是的是的,接下来说不定还有efg,然后七龙珠就聚齐了。」 笑话得不到共鸣,聂行风很正经地说:「傅燕文曾用过两次木偶。」 笑容从张玄脸上消失了,「希望与他无关。」 他这样说不是因为怕,而且一想到那混蛋趁人之危把聂行风的犀刃抢走,他就气得想揍人,再看看眼前空空如也的停车场,他不得不承认也许素问暂时没有危险,但他的失踪让原本就复杂的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有谁会掳走素问呢?」 「也许你该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谁可以掳走他?」 刚才在跟张燕桦的对话中,聂行风有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起初她有些惊慌,但在听到张玄询问素问后就冷静了下来,他猜测她一定有秘密隐藏,但是与素问的失踪没关系。 周围没有计程车,两人向前走了一会儿,聂行风转头看那栋旧楼,里面拉着厚厚的窗帘,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帘子后窥视他们,但他想那个叫韩路的人一定在房子里,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张燕桦不让他们见面。 也许见了面会暴露一些事实,比如韩路跟韩越的关系,或是他们根本是同一人,如果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聂行风一愣,他发现带走素问的人也许是为了阻止素问跟他们联络,素问特意从车里下来,一定是有事对他们说,而他要说的事或许是掳劫者不想公诸于众的。 第八章 王四平住的公寓到了,如果说张燕桦的住居是陈旧的话,那这里就是寒酸了,公寓下面堆了很多用不到的杂物,挡住了上楼的路,张玄正盘算着怎么跟房东交涉,手机响了起来,他还以为是初九回电,拿出来才发现是银白。 银白给他打电话比较少见,作为有签订契约的式神,他们很多时候是用法术来沟通的,张玄心里泛着疑惑接通了电话,就听对面焦急的声音道:「主人快回来,我们这边有麻烦!」 「我这边的麻烦更大,出去一趟,我把银白白弄丢了……」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银白说:「不想重新花钱装修房子,您现在就最好马上回家。」 等张玄要再问时,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沉默了几秒后,对聂行风说:「我好像被自己的式神威胁了。」 「他只是告诉你现在的情势紧迫。」 聂行风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公寓,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打消了分头行动的念头,拉着张玄去前面的路口叫车,至于王四平这条线索的追查,只能暂时搁置了。 还好不是车流高峰期,路上没有塞车,两人飞快赶回家里,张玄刚跑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一阵玻璃碎声,想到楼下摆放的各种古董瓷器,他一阵肉痛,冲过去打开了门。 随着房门打开,一波细碎的东西向他洒来,张玄反应灵敏,双指夹住道符挡在眼前,道符在面前做出一道城墙气场,挡住了那些东西,随着哗啦声一齐落到了地上,他低头一看,愣住了。 如果没看错,那好像是……大米粒吧? 「怎么回事?」 浪费粮食的行为最不可原谅,张玄喝问,谁知头刚抬起,迎面就见一个青瓷花瓶掷了过来,这次是聂行风抢上前,及时捏住了花瓶细颈。 花瓶冲力很大,却被他轻松拦住,张玄在旁边看呆了,正要鼓掌称赞董事长好身手,就听砰的一声响,另一个配对的花瓶撞在他们身旁的墙上,跌了个粉碎。 家里所有装饰物都是聂行风置办的,所以花瓶的价值张玄并不知道,但想来不会太便宜,转过头就看见几小时前还整齐干净的客厅已不复原貌,所有物件都移了位,他平时经常坐的软垫沙发飞去了楼梯上,再往上看,那个水晶吊灯也碎掉了大半,只留半边残骸在空中晃荡着。 地上桌上摆了一片片的米粒,银白盘坐在一边,运功抵挡不时袭来的戾气,他身旁墙角还支了一柄稍大型油纸伞,仔细一看,伞下还有个人,却不是钟魁是谁? 眼前金光划过,凌厉的几乎可以轻易抓碎腕骨,张玄急忙向后避开,就见抓过来的是一双鹰爪,爪尖锐利,泛着薄薄 金色,竟是汉堡的阴鹰原形,见他躲开了,阴鹰又低头用鸟喙啄他,要不是聂行风及时将青瓷扔过来,把阴鹰逼退,张玄的胳膊一定会被啄出一个洞来。 「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他嗑药嗑多了?」 看着古董瓷瓶被啄碎了,张玄觉得比自己被啄更肉疼,弹指将道符向阴鹰头顶拍去,鹰头被撞到,失去了平衡,痛得嘶叫着晃到一边,依稀是人类的叫喊。看到附在阴鹰身上的某个很淡的灵魂,再看看满地撒落的米粒,张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跑去钟魁面前,抄起他手里的油纸伞,将伞面微合,咬破食指,并指在上面连画数道符箓。 阴鹰被撞开后很快就缓了过来,碰到了敌手,他勃然大怒,一个俯冲又向张玄冲来,张玄这次没有躲,待鸟喙啄住伞尖后,他将伞面重新张开,砰的响声中,伞面上符咒金光四射,顿时将阴鹰跟附在他身上的魂体罩在了当中。 张玄又一抖伞柄,油纸伞腾入空中,阴鹰受不了那股冲力,顺着伞面滚到地上,刚好落在了伞下,阳光射进,透过伞面将上方的符咒映到了地面上,阴气与金光相互辉映,正是阴鹰与魂体最怕的气场,他嗷唔叫了两声,抖着翅膀变回了鹦鹉模样,而魂体也因为跟他附在一起,无法逃离,在伞下哀哀号叫。 众人仔细看去,发现那阴魂像是人体,又像是只有两肢的怪兽,龇牙瞪目极为凶狠,在伞下不断伸展躯体,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要不是被伞制住,他一定会继续在家中放肆。 「现在我无比期待再见到神木,让这只笨鸟一辈子都别想变回阴鹰。」 看着因附体神智被操纵的小绿鹦鹉,又转头看看宛如台风过境的客厅,张玄很后悔当初没一鼓作气找回通天神树。 「主人,没想到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危机解除,银白收了防御灵气,眯着眼向张玄发出赞叹,可惜后者不为所动,将油纸伞往地上一支,双臂交抱在胸前,冷声发问:「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银白抚弄着绕在他手腕上的小黑蛇不说话,张玄又把目光转向钟魁,钟魁看起来最狼狈,一头精心打理的发型变成了鸡窝,上衣还被鹰爪撕出了好多条痕,要不是他这只鬼有自我修复能力,以阴鹰的狠戾,足可以抓得他血肉模湖。 「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吧。」 看客厅状况就知道刚才是种怎样的凶险,聂行风将还算完整的沙发推到空地上,示意大家坐下来细谈。 董事长发话了,张玄没再追问,用眼神示意他们坐,至于那柄油伞,被他随手撑到地上,竟保持树立不倒的状态,将附在鹦鹉身上的鬼罩了个妥妥当当。 钟魁站起来,在发现危险确实消失了后,他跑去厨房为大家一人倒了杯茶,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算是压惊,这才说:「起因算是我了,我捉了只鬼回来,没想到回家后刚好碰到银白在做法,不知道他的法术怎么会跟鬼的气场相冲,就导致鬼跑去了汉堡身上,然后汉堡就变身了,打发狂气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不是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是它要吃掉我们,」银白把茶杯举起来,以便弟弟可以顺利喝到,解释:「那是动物化成的厉鬼,所以想借汉堡的灵力壮大自己,不过汉堡会这么轻易中招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他平时除了聊八卦也至鞥呢当邮差了。」 「你们兄弟会抢我的饭碗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张玄用指头敲敲对面的茶几,上面还铺盖的大米被弹了起来,「我不是问结果,而是问事件起因,为什么我的式神会在我不在的时候玩问米?」 「因为巡警的亡灵找不到,我就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银墨弄来他们的生辰八字,配合我们独家的占卜术来试试看咯。」 银白答得云淡风轻,好像眼前的惨状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给弟弟喝完茶,接下来自己喝,说:「那些米都是陈年旧米,没经过半点日照,最合适问米了……」 「我没有问你问米的步骤。」 张玄翻了个白眼,虽然他不是问米婆,但玄学流派一脉相承,这种基本功他还是懂得,问米无非就是引魂上身,让它们跟阳间的亲人一聚,但同样的上身很伤身体,所以比起这个,他宁可多花点钱去跟鬼差直接交流,没想到银白会趁他们不在玩这招,想起离开时银墨手里提的购物袋,他明白了,原来这里面都是祭品。 「所以你准备把鬼请来上谁的身?」他虚心请教。 银白给的回答是啪的一声往桌上拍了个小人,跟张玄之前拿到的几个小木人神似的家伙,就在他以为出现了人偶e时,人偶的头掉了下来,原来是个用马铃薯刻得便宜货,上面写了过世之人的生辰八字,看起来还满认真的。 「所以你就是用它把那恶鬼请上来的?」 「恶鬼不是我们请的,是钟魁带回来的,」银白指了指造成客厅世界大战的第二个罪魁祸首。 他原本想有汉堡帮忙,请鬼会比较容易,当请了半天都没结果,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结束仪式时,钟魁回了家,手里还拿了柄复古雨伞,一进门就把伞支开,结果藏在伞里的鬼突然发飙冲出来,汉堡气场最阴,就被恶鬼误打误撞的附上了身。 「说到最后,还有谁能比得上钟魁学长?」 听着银白的解释,张玄把目光转向钟魁,钟魁正托着脸腮听故事,这副俨然把自己置身事外,听故事听入迷的模样让张玄连吐槽都懒得吐了,还是聂行风帮他作了解释:「也许钟魁身上除了阴气外还有罡气,当初马言澈的怨灵都拿他没办法,更别说一只幽魂。」 这个解答张玄暂时认可,又问:「那之后呢?」 「之后就是现在这种状态了,还好主人您回来得快,否则我们家真要大拆迁了。」 无视银白投来的友好的笑,张玄冷笑:「请把人称复数去掉,这是我的家,而因为你们的乱搞,我的家现在变成垃圾场了,谁负责?」 银白兄弟有志一同,一人一蛇同时指向钟魁,钟魁回过神,又迅速指汉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家发现汉堡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那道魂体跟他紧紧相靠,却因为太庞大,光是影子就盖过了他的存在,恶鬼还不时发出愤怒吼叫,像是不甘于被困在伞下。 「这到底是什么野兽变成的东西啊,这么丑。」 张玄厌恶地把视线转开,想到素问前脚刚失踪,后脚家里就多了个怪异生物,要怎么处理这东西都是个问题,不由得头大,问钟魁,「身为一只鬼,大哥我拜托你有点做鬼的自觉好吗?我让你去寻找巡警的魂魄,你弄只这么难看的动物恶鬼回来干什么?你是怕我不够忙,给我找点事来做?」 「也许它就是巡警的魂魄?」钟魁的粗神经让他没顺利接收到张玄的怨气,很认真地回道:「我半路遇到它,把伞一打开,它就自动飞过来了,回到家问米,它又自动上了汉堡的身,所以……」 「所以今天家里造成的损失全部由你赔偿!」 「可以啊,但我需要赊账,你也知道的,我没有薪水拿的。」 没薪水拿这招真是最好的借口,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连张玄也拿他没办法,想到因为这些人的帮忙,现在状况变得越来越忙,他往沙发背上一靠,有气无力地说:「既然拿这种伞,就该穿个唐装才拉风,说不定除了见鬼外,还能遇到星探。」 「真被你说中了,一路上我的确遇到了两个跑来搭话的人,可惜是人,跟我的目标不同,我就没理会,至于伞,是我在马先生家拿的,因为油纸伞聚阴,比较容易找寻魂魄,也方便揣带。」 随身揣带鬼魂吗? 张玄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跟得上钟魁的想法了,听他提到马灵枢,他皱眉问:「是马先生的?」 「对,所以你千万不能弄坏它,否则我会被马先生骂的。」 「油纸伞聚阴这招你也是听马先生说的?」 「是小白的捉鬼箚记里写的啦,马先生还不知道我偷拿他的伞去捉鬼呢,」说到这里,钟魁的思维才搭上正常的线路,看看那柄竖在阳光下的油纸伞,说:「张玄你赶紧把那只鬼收了,我要趁马先生还没回来把伞还回去。」 要是能收他早收了,还需要等到现在吗? 张玄没好气地说:「我只会杀了它。」 对于这种不知道是什么恶兽化成的鬼混,杀的方式最简单,收鬼的话还要跟阴差那边交代,可是现在阴差收普通鬼魂都忙不及,哪还有空管一只兽鬼? 打断张玄的思绪,聂行风问钟魁,「可以带我们去你收鬼的地方看一下吗?」 「好啊。」 「为什么?」 前一个答的人是钟魁,后一个是张玄,面对张玄的不解,聂行风说:「我想这只兽鬼也许真是巡警的魂魄。」 「董事长你不要开玩笑了,这明明就是野兽,还是叫不出名的野兽。」 「但它很像你跟素问描述的那种怪物,它会徘徊的地方要嘛有它的同类,要嘛那个地方很重要。」 既然已死的索仁峰可以化作怪物,那么被他咬死的巡警魂魄化成相同的野兽也不是说不过去的——明白了聂行风的想法,张玄咧咧嘴,很想说不会这么巧吧,但看看那只在伞下抓狂的鬼魂,再想到银白的问米,他就觉得董事长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的。 反正现在毫无线索,去看看也好,张玄的眼眸扫过耷拉着脑袋的鹦鹉,带只被附身的鹦鹉出门,万一出什么意外,兽鬼又会跑掉,他沉吟了一下,把目光落到钟魁身上,手掌拍在沙发上,喝道:「就你了!」 钟魁没反应过来,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子,像是在询问要他做什么,张玄走上前,直接将他拉到伞旁,举起伞对他说:「让兽鬼上你的身,我才好带它出门寻鬼,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不要跟我say no!」 「如果不要我付装修费,我一定说yes。」 银白在旁边看得撇撇嘴,很想问钟魁比起付钱的问题,他更该担心一只鬼被恶鬼上身的后果吧? 但很显然钟魁完全没考虑到这个更严重的问题,还好聂行风帮他想到了,问张玄:「让恶鬼附身,钟魁会不会有麻烦?」 「是上身,带在身上的意思,不是附身,」张玄掏出随身带的黄符,用朱砂笔在上面写着符咒,解释道:「钟魁就好比是所移动监狱,用他困住兽鬼,让它无法出去作恶,到适当的时候再把它放出来,兽鬼的存在与离开是受钟魁控制的。」 说到这里,他扫了一眼钟魁,「听懂了吗?」 「听起来很带感!」 「也很危险,」银白懒洋洋地问:「主人您确定您的法术不会临时当机?」 居然敢怀疑他的法术效果,张玄不爽了,冲他的式神很温柔地问:「要不你来?你突然想到你的法术要比钟魁好得多。」 询问换了一对白眼,银白把头撇到一边不发话了,聂行风也有点担心,说:「要不上我的身?」 「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控制恶鬼的,他们都是鬼,气场频率很近,容易影响兽鬼的思维,鬼见了你只有跑的份,哪敢上你的身?」张玄把道符写完了,抬起头,拍拍聂行风的肩膀,小声说:「敢上你的只有我。」 居然在大家面前说这种不检点的话,偏偏他还不敢接下去,就他对张玄的了解,这个话题一旦开场,那接下来的内容一定会更糟糕。 所以聂行风只能郁闷地无视了,银白看在眼里,忍笑忍得肩膀都颤抖了,结果被张玄直接点名,「你们兄弟俩把家里整理好,我不想回来再看到这种状态,做完后再去监视张燕桦,看她有什么行动。」 银白本来想拒绝,但后面那句话提起了他的好奇心,「张燕桦与这件事有关?」 「她与这件事是否有关我不知道,不过与银墨被淋狗血有点关系。」 听说与银墨有关,银白的眼眸眯了起来,里面戾光乍现,但可惜张玄没再讲辖区,而是对着兽鬼灵体画了些字,又将写好的道符贴在了它头上,向前一拉,那道符便似牵引绳般的扯住狰狞魂魄将它慢慢拉出了汉堡的身躯。 银白看得有趣,忍不住也凑到了近前观看,就见魂魄张牙舞爪,在发现控制自己的是张玄后,向他龇出獠牙,恨不得将他一口咬进嘴里,可惜那道符压住了它的戾气,使它的魂体化作长长的一条白雾,不得不随着道符牵引飘动。 张玄将钟魁拉到面前,并指在他胸前虚空连画了数笔,随着他的勾勒,金线从符咒之间隐约闪出,宛若栅栏之形,张玄将道符握进钟魁手里,说:「握着它,想象着这是狗绳,你是出去遛狗就行了。」 这比喻还真是…… 钟魁苦笑着想询问细节,胸前已被拍了一掌,只觉一股邪恶之气袭来,张玄已将兽鬼的魂魄拍到了他身上,还好气息邪恶归邪恶,但相当弱,甚至他可以感觉得到那只鬼的恐惧,他攥着受理的道符突然想到,也许那份凶恶并非鬼魂真正想表现的,它的内里可能比任何人都感觉害怕吧? 「不要对鬼抱任何怜悯之情,记住它是你控制的,它若作恶,一定要杀,否则你很容易被它影响。」看出钟魁脸上流露出的伤感,张玄警告道。 钟魁回过神,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但要让他执行他就于心不忍了,恍惚了一下,问:「那如果我作恶的话,你也会杀我吗?」 额头被狠拍了一下,张玄骂道:「你不犯傻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要作恶,先过了马先生这一关再说吧。」 「说得也是呵呵。」 钟魁攥紧手里的道符,心想跟着马先生学习,自己应该不会犯太大的错误才对,所以这个假设的问题不存在。 兽鬼的魂魄被牵出,趴在伞下的某只鹦鹉动了动肥胖的身子,像是快醒来了,张玄走过去,直接提着他的只肥腿把他倒提起来,来回晃悠了两下,这个做法成功地将他晃醒了,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我在坐过山车吗?怎么都是倒着的?」 「你没坐过山车,你只是做了一把星际战警,」张玄将他扔到对面沙发上,「身为阴间公务员,居然被鬼上身,也不嫌丢人。」 汉堡在软垫上来回弹了两下,在看到眼前的惨状后,他想起了刚才的经历——他成功地变回了阴鹰,这是好事,但看看众人阴沉的表情跟狼藉的客厅,他就明白了福兮祸所伏这句话是有它一定道理的。 「那只鬼哪去了?」他顾左右而言他,叫道:「都是它造成的,还有,罪魁祸首是钟魁,要不是他带鬼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损失费我会在你的账户里扣除,二,赶紧给我清醒过来,跟我出去做事。」无视他的狡辩,张玄下达命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伤患的,除了身体受伤,心理也有创伤,我可以申请工伤休息吗?」 毫无反抗的被鬼上身这种事对好面子的汉堡来说,实在是一种很大的打击,眼睛在四周打着转,决定务必要杀了那只恶鬼一雪前耻,至于被鬼上身造成的不良后遗症还有付钱赔偿这种事反而不重要了,可惜在一番观察后,他发现除了钟魁身上的阴气很讨厌外,并不见那只鬼的踪影。 它不会是上了那个笨蛋鬼的身吧?转着小眼睛,汉堡暗自思忖,要想办法把那东西弄出来干掉才行。 「你也可以留下,」张玄指指客厅,「帮银白整理卫生。」 在看了宛若台风过境后的现状后,某只鸟一秒打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随张玄出行,「还是把我用在刀刃上吧,海神大人。」 没理会他的谄媚,张玄跟银白简单说了张燕桦跟韩路的事,让他们去暗中监视那两个人,至于素问提到的回忆片段,张玄不是很清楚,便一言概之了,只说素问失踪,他让萧燃帮忙寻找,如果他们发现这件事跟张燕桦有关,也即使联络自己等等。 「素问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听完张玄的讲述,银白皱起眉,说:「我想现在遇到危险的是初九。」 如果不是因为面临危险,初九不会把素问扔给马灵枢不管,而马灵枢又把素问扔给他们,所以他想现在最平安的就是素问,不着他也许对他更有利。 为了以防万一,出门前张玄多取了一些道符,趁着他准备道具的空档,聂行风问银白,「你的雕刻技术好像不错?」 「以前在山上没事做,拿雕花打发时间。」银白把那个替身马灵枢人偶拿来,问:「董事长大人,你想让我做什么?」 聂行风跟张玄要木偶,不知道他的目的,张玄犹豫了一下,在三个木偶之间转了转,选了那个a给他。 「反正监视人也很无聊,你就帮董事长多雕刻几个木头吧。」 「没问题,」银白接了过去,狭长眼眸里闪过得意的光芒,「包您绝对看不出真假来。」 「在我的所有式神中,银白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朝钟魁说的地点行驶的途中,张玄叹道。 「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一路上汉堡已经了解了兽鬼被钟魁「押解」的经过,想到就因为一时的好奇心,结果被利用,他就免不了郁闷,踩在钟魁的肩上发表感叹:「银白不早不晚在这时候问米,就好像知道一切似的。」 「应该只是凑巧,事前谁都不知道钟魁会带鬼回家。」 董事长大人发话了,汉堡只好停止抱怨,幸好钟魁很笨,否则他一定怀疑是他们联手故意让自己鬼上身的,用爪子抓抓那个几乎看不到的符咒罗网,问:「话说回来,你是怎么遇到那只丑陋鬼的?」 「我也不清楚,当时好像大脑不受控制,就跑去了野外。」 至于是怎样的不受控制,钟魁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好像拿了那柄伞后,他就下意识地选择了该走的路线,莫名其妙的坐上一班平时不会坐的地铁,路上还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地铁已到了终点站。 他出了站口,拿着伞向前走了很久,就遇到了在附近徘徊的恶鬼,恶鬼本来是要攻击他的,却稀里糊涂地被他用伞收了。 「这是我在小白劄记里抄的收鬼咒。」 钟魁把压制兽鬼的道符收好,拿出他抄来的咒语递给聂行风看,以这些年跟随张玄捉鬼驱妖的经历,聂行风认出了那的确是收鬼符咒,他转给正在开车的张玄,张玄瞟了一眼,叹道:「真幸运,你没把自己一起收了。」 「可能是一柄伞放不下两只鬼吧,」钟魁的回答认真地就好像是他真的这样认为似的,「我看它很凶恶,逮人就咬,附近气场又让人不舒服,猜想也许与索仁峰的案子有关,就把它带回去了。」 不过带回去导致的吼鬼是他始料不及的,转动着手里的油纸伞,他说:「也许是这把伞给我提供的灵感,我没怎么念咒语,咒语就自动跑出来了。」 刚才张玄急于捉鬼,没太注意油纸伞的不同,听他这样说,伸手把伞拿过去想仔细看看,冷不防前方突然有黑影飘过,他的车头一晃,差点撞到那个人身上。 「好像不是人。」钟魁趴在窗上往外看,见那个影子冲他们很凶恶地叫了两声,就随风飘远了,他说:「好凶。」 是山兔或是山猫死后化成的鬼,张玄从后视镜里看到渐渐变成黑色雾体的动物鬼魂,不由秀眉微皱,这种低等灵体死掉,应该是最早被阴差带走的,所以平时很少会接连遭遇动物的鬼魂,并且还是逐渐变化成恶灵的魂魄。 看来董事长没说错,钟魁遇鬼的地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这种怪异现象的发生。 第九章 车随着钟魁的指点往前开,路线偏开大路,顺野外的小道直走下去,到最后轿车前方已经看不到路了,车颠簸得像是跑进了地震区,张玄发出赞叹,「钟魁学长你能步行到这里,连脚都没崴,真是个奇迹。」 「接下来我建议步行走,因为再往前就没路了。」 这个不用他说大家也都知道,张玄把车停在了道边,刚下车就有一股冷风迎面扑来,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往山上看看,心想要是到山顶的话,说不定还能顺便赏雪了。 已经过了严冬,不过可能是靠山近的缘故,这里的冷意远大于街市,山风吹得众人的衣服哗哗作响,钟魁跟着下了车,突然眼前晃了晃,隐约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乱叫,像是和尚念经的嗡嗡声,想细听时却又捕捉不到了,心房被牵扯到,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赶紧握好道符,以防被风吹跑,又将带来的油纸伞转交给聂行风保管。 「这种地方都能被你找到,钟钟学长你真厉害。」 汉堡刚说完,便有股强风袭来,把他掀了个跟头,为了避免再受伤,他躲进钟魁连帽衫的帽子里,死也不露头了。 张玄也被吹得晃了一下,那股风来得很怪,阴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罡气,他惊异地看向身旁的聂行风,见他剑眉微蹙,看来也有所感觉,反倒是钟魁没注意,顶着风往前走,说:「山里风大,走一会儿就习惯了,这里,往这边走。」 由他引路拐进山道里,再往前走不多远,风势小了一些,但邪异之气愈发重了,路逐渐变宽,没多久,两边焦黑的山草树根吸引了张玄的视线,看颜色不是枯黄,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烧灼造成的,远处山风呜呜穿过山林,带着诡异的空寂声。 「像是被雷劈过的。」 张玄的目光投向聂行风,以求肯定,后者点点头,「几天前下过雷雨,也许是那时候的落雷造成的。」 「雷劈得酒吧电线短路不说,还劈坏了草树,」张玄啧啧嘴,「最神奇的是,气象观测中心没有落雷的资料记录。」 这次换聂行风对张玄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他有调查过那晚的雷雨情况,他会这样做就表明那场雷雨不寻常。 情不自禁的,他想起了曲家被灭门那晚突然降下的轰雷,也许他们彼此之间有着某种奇妙的关联。 「就是这里!」山风太响,压住了钟魁耳边那些怪异的呢喃声,他的神智稍显清晰,在一片空地上停下来,指着前方说:「我走到这里,刚好看到它在抓一只山兔,我就把它赶开了,救了兔子一命。」 「鬼能吃东西吗?」汉堡从帽子里冒出头,观察着周围,无比怀疑地问:「还是我更该问新鬼能接触到物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遇到它的时候,它的确抓了一只兔子。」钟魁握握手里的道符,做出紧抓的姿势。 如果这是真的,那事情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想起之前看到的动物魂魄,聂行风问张玄,「如果兔子被咬伤死亡,会不会变成兽鬼之类的继续咬人?」 「在迄今为止的天师生涯中,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僵尸片里倒是经常这样演,」顿了顿,张玄又说:「索仁峰可以死而复生,其实也跟僵尸差不多了。」 「可是被他咬死的两名巡警没诈尸啊。」 被钟魁提问,张玄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他们的魂魄变恶灵的状况更糟糕吗?」 如果是诈尸,他还知道该怎么处理,但魂魄变异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在附近来回转着圈打探,正思索着应对的办法,就听聂行风问钟魁,「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挺好的。」 张玄回过头,见钟魁脸色发白,微卷的额发被风吹开,露出眉间透出的黑气,他暗叫不好,急忙并指上前准备镇妖,谁知钟魁闪身躲开了,抬步向前冲去。 这一突变不仅张玄没料到,连钟魁本人也吓到了,身体本能地往前跑,想刹车都不可能,他急得大叫:「张玄,张玄快抓住我!」 聂行风抢在张玄之前抓住了钟魁的手,但下一刻就有股强有力的气流向他手上传来,眼前黑雾旋起,一直跟兽鬼类似的雾体突然窜了出来,向他咬噬攻击,眼看着它的尖牙即将咬到自己的手腕,聂行风本能地挥舞犀刃,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犀刃早被抢走了。 还好张玄及时赶上,将道符弹在了鬼身上,又将聂行风拉到一边,就这少许的时差,钟魁就被带着跑远了,他像是牵线木偶似的无法自主自己的四肢,跑得很僵硬,速度却奇快无比。 汉堡因为在钟魁的帽子里,也被带着往前跑,他好不容易挣脱困缚飞出来,迎面就碰上张玄,张玄喝道:「你陪着董事长!」 这个提议简直太合汉堡的心意了,被莫名其妙的附了一次身,他对这个奇怪的兽鬼心有余悸,巴不得陪在聂行风身边哪儿都不去。 张玄交代完就追着钟魁跑走了,聂行风紧随其后,汉堡拉了一把没拉着,嗅到前面罡气渐重,四周杀气腾腾,这种危险几乎可以跟魇梦坠入深谷那次相提并论了,他犹豫了几秒钟,在发现落单更危险后,只好躲在聂行风身后跟了上去,小声嘀咕:「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 几人向前没跑多远,就见山路两旁被烧过的痕迹更明显,有些古松枝干像是被利器击中过,一截截的落在地上,挡住了通路,属于杀伐之神的肃静之气弥漫其中,感觉到同类的气息,聂行风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条路他们走对了。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山风吹来,穿过峡谷的呜叫声更响,待看到眼前的光景,众人齐齐刹住了脚步,汉堡头一个叫出了声。 前方耸立的山峰多了个缺口,像是个半弧形的洞眼,洞眼没有很大,但因为刚好处于风口之中,所以每每山风刮来,就会穿过那洞口,像吹哨子似的发出奇怪的响声,离得较远,对面的景观他们看不清楚,只大致看到洞眼周围的野草泛黑,带着烧灼过的印痕,印痕还算新,证明这个缺口是不久前造成的。 钟魁也停了下来,不知他用什么办法压制住了困在身上的恶鬼,手里握住道符,看到有兽鬼的同类靠近,他一拳头挥过去,那鬼看似凶恶,却不及他那一拳,被打得纸鸢一样的飞了出去。 「定神!」张玄上前攥住他的手,大声喝道。 恶鬼竟然可以冲破他的道符,这让张玄感到意外,见钟魁的眼神还是很茫乱,生怕他再受蛊惑,手指屈起,以指节敲在他的眉心之上,灵力所到之处,钟魁晃了一下,聂行风忙上前扶住他,就见他的表情又变了,目光比平时凌厉许多,瞳孔当中由于光的折射,映出一层类似菱形的黑影,忙指给张玄看,让他小心。 看到那个菱形,张玄愣住了,很后悔一时托大,让钟魁帮他办事,这一闪神给了钟魁攻击的机会,拳头向他挥来,张玄向后闪避,钟魁没有打中他,又转去对付聂行风,聂行风没有犀刃,情急之下将油纸伞向前撑开,砰的响声中,伞面外边的符咒光华流散而出,钟魁的眼瞳被光华照到,惊叫着跌到了地上。 汉堡赶到,用头在后面顶住张玄,避免他摔倒,张玄刚站稳,就看到眼前黑雾四窜,有一只怪物已晃到了眼前,他闪身避开,怪物的爪子擦着他的嗓眼掠过,飞到了后面。 杀机近在咫尺,张玄几乎感觉到了兽爪的凌厉,他反手绕出索魂丝,定睛向前看去,就见须臾之间他们身处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众多奇形怪状的鬼魅,对面缺口山风过猛,那些鬼魅被风吹动,便借助风势在他们周围筑起了一道黑色城墙,在他们之间往返穿梭,还不时扬起爪牙,发出恐吓性的叫喊。 「这些神奇的生物是从哪里来的?」 见鬼见妖甚至见魔对张玄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但这种长相怪异的兽鬼齐聚一堂却不多见,他将聂行风拉到了自己身后,又将索魂丝扯于双手之间,为他撑住四周横行出没的鬼魂,吩咐汉堡道:「去看看钟魁怎么样了?」 钟魁被伞上道符的罡气震到,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汉堡小心避开那些兽鬼,飞过去踩在他胸膛上跳了跳,问:「你还是死的吧?」 「不要踩我,」过了一会儿,钟魁做起来,把在他身上来回跳的小鸟拨拉去一边,揉着额头呻吟,「我没事,就是耳边吵声很大。」 至于那些声音在说什么他无从得知,只觉得很烦,于是就忍不住挥拳了,他知道打的是张玄跟聂行风,知道那样暴力不对,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像木偶没有属于自己的感觉一样,他的所有知觉都来自牵线的那个人。 难道操纵者是被他困住的鬼? 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一想到自己被恶鬼控制了,钟魁吓出一身冷汗,神智马上清醒了大半,跳起来左右看看,就看到四周类似兽鬼的一帮家伙,不由得怒从心起,握紧拳头冲了过去,对准其中一只挥拳痛击,叫道:「敢暗算我,去死吧!」 「喂……」 为防止被妖鬼攻击,张玄正在凝神对敌,谁知就看着一道黑雾从自己眼前咻地飞了过去,半路雾体散开,消失在山风中,他愣了愣,很想问那只倒霉鬼是被打散了魂魄吗?散魂他见过不少,但这种杀鬼不靠道符靠拳头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啊? 不等他弄清现状,就听又是砰砰砰的几声响,徘徊在钟魁面前的兽鬼被他一拳一个都打飞了,金光从他的指缝间传出,分不清是道符的灵力还是他原有的力量,有一只兽鬼眼看着要撞上汉堡,汉堡急忙顶风飞开,看着那鬼随即被钟魁打得散了魂,他用爪子抓住旁边摇曳不停的树枝大叫:「点赞点赞!」 「让开!」 周围还有不少鬼魅虎视眈眈,张玄用出索魂丝将碍事的小鹦鹉抽去一边,他不小心一头顶在某只兽鬼身上,将那只兽鬼顶飞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钟魁打了几拳,耳边呢喃之声渐小,他的神智逐渐恢复了清醒,眼中菱形阴影消失,化回正常的模样,看到诸多长相凶恶怪异的兽鬼,吓得本能地握紧拳头,躲去张玄身后寻求保护,但奇怪的是,他躲去哪里,那些鬼就追去哪里,除了个别的鬼攻击聂行风外,大多数兽鬼都把他当成了箭靶。 张玄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这些怪物有些像是野兽变化,有些则是草树化成的,凑在一起简直是变异后的僵尸,难怪没有鬼差来收了,长成这样子,他想就算鬼差想收也无法对号入座。 不过这些变异品种却比普通妖鬼凶恶得多,钟魁一开始还冲它们拳打脚踢,但随着气力用尽,那些兽鬼便不再怕他了,感到掌心不时传来灼热,他摊开手掌,掌上好像刻了什么字,可是等他仔细看时,纹路已消失无踪了。 为了镇鬼,张玄数次扬起道符,可惜都被对面山峰缺口吹来的疾风荡开而无法挥发威力,至于汉堡,为了险中求胜,他也变回了阴鹰状态,但兽鬼即使被他的爪子撕扯开,很快就又随风恢复了原形,还不如聂行风的油纸伞的击打来得有威力。 「为什么杀不死呢?」 钟魁打累了,又躲去张玄身后,他的躲避引得一大帮的鬼转向张玄,为了不使张玄腹背受敌,聂行风站在了他背后,挥舞油纸伞避开鬼魅,眼神掠过钟魁的拳头,里面露出的黄色道符让他灵机一动,扯住那张道符往前一抽,被困在钟魁体内的恶鬼随着道符被他抽了出来。 看到兽鬼,其他鬼魅立时一拥而上,抓住它撕裂分食,就听一连串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叫喊声传来,那只鬼已被扯得四分五裂,再看不出原有的形状。 「原来是要以恶制恶,」看到情势转危为安,汉堡一个回旋,掠到了聂行风身后,口中还不忘称赞:「董事长大人威武。」 他的乐观没有感染给其他人,随着恶鬼分食,怪异的腐臭气味向四面散开,钟魁第一个捂住口鼻跑去了一边,聂行风转头看张玄,就见张玄双手持索魂丝,表情跟他一样冷肃。 山峰那边传来轰隆声,仿佛暴雨来临之前的闷雷,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刚好一道闪电划过,穿过那道缺口向他们逼来。 张玄拉着聂行风及时避开,眼前闪了闪,雷声让他心中一凛,看到对面山上还算新的磕痕,突然想到那莫不是犀刃划下的刀痕? 这个念头升起后,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顾不得那些忌讳,大喝道:「董事长祭伞!」 看到张玄指向油纸伞,聂行风马上明白了,照他的指示将伞撑开,伞外面的符咒落在了阳处,张玄扬手将伞向口中抛出,强大的念力下,油纸伞竟不受狂风飞卷,直立在半空之间,恰好乌云散开,一缕阳光洒下,道符借光芒直射,透过油纸伞面照下,顿时金光飞烁,照亮了底下被墨黑魂体笼罩的一片天地。 张玄就在等这个机会,见金光将兽鬼尽数镇住,他立即双手相交,做出诛邪指诀,高喝:「乾坤借位,雷电齐行,神兵疾火如律令,祈火,诛邪!」 喝声高昂,竟然盖过了远处的雷声,大家就见眼前金光闪过,双龙腾跃而出,罡火随银龙一齐冲向那群鬼魅,驱邪之火燃了起来,覆盖了兽鬼黑雾,就听凄惨嘶叫此起彼伏,一些厉鬼伸出利爪拨打罡火,妄图冲出,却很快就被火焰吞噬了,嘶嘶烧灼声中,一团团黑雾从火中窜出,腾向天空,浓烟便如山林大火来势凶猛,几乎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关键时刻还要看海神大人您呐!」 照汉堡一向引以为豪的直觉来判断,现在他们应该彻底脱离危险了,张玄发威时的气势太帅了,让他忍不住呱呱呱发出赞叹,随即被一口烟呛到,赶忙捂着嘴巴缩进了钟魁的帽子里。 钟魁没在意小鹦鹉把自己的衣服当避难所,因为眼前一切景观都太过瑰丽,几乎晃花了他的视线,没多久黑雾随风飘散了,四周恢复了最初的宁静,雷声随乌云远去,并没有雨点落下。 「我的……我的伞!」 随着滚滚烟雾消散,原本立在半空中的油纸伞显现了出来,待看到漂亮的伞面被罡火烧得体无完肤,只留下几根伞骨在风中摇晃,钟魁稍微呆住后,指着那伞失声大叫:「怎么可以这样?张玄,你赔我的伞!」 「一柄伞而已。」 成功一举灭掉了所有鬼魅,张玄身为天师的自豪心油然而生,强行驾驭龙神所造成的不适他也不是太在意了,扬手收了索魂丝,另一只手却被聂行风握住,他转头去看,就见聂行风目视自己,一脸的担忧。 于是那一点不适也随风远去,他对聂行风微笑道:「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我!」 失去了神龙之灵,油纸伞在风中摇晃了许久后,终于当空落下,这一跌下不要紧,原本还残留的伞骨也跌断了,钟魁仅差一步,等他跑过去的时,伞已经摔得看不出原有模样,仅某些地方留有道符画过的痕迹。 见此情景,他更气愤,转过头瞪张玄,「这是马先生最爱的伞,你每次都弄坏马先生送我的东西。」 感应到他的愤怒,张玄有些心虚,呵呵干笑了两声,「这不是事起仓促嘛,再说马先生好像也没把这伞送给你吧?」 「就因为没送,那才更糟糕啊,回头你让我怎么跟马先生交代!?」 「你说是我们几条命重要?还是伞重要?」张玄老神在在地问他,「要是他骂你,你就说是我弄坏的好了,反正对于这种事他早该习惯了。」 钟魁被顶得无话可说,张张嘴正要反驳,忽然两眼一翻,抓住伞柄仰头跌到,幸好汉堡见势不妙,提前飞了出去,否则一定会被压成小鸟饼干的。 「海神大人您真厉害,死人都可以被你气得再死一次。」他用爪子拉了一下钟魁,见他真晕过去了,不由仰头看张玄,以表示对他的景仰。 聂行风却是大惊,急忙上前扶起钟魁叫他,钟魁的脸突然间变得毫无血色,四肢发冷,颤抖个不停,再掰开他紧闭的手掌,就见他的掌心正中泛红,还隐隐留着某个字的轮廓,再连声唤他,换来的是几声模糊的呓语,他却始终没有醒转。 这好像是钟魁在酆都被众鬼袭击后的反应,还好状况没像上次那么糟,聂行风抬头看张玄,张玄也发现不妙了,收起嬉皮笑脸靠近钟魁,先是取出两道安神符握于他的掌心帮他定住神,免得他的魂魄离体——在这种环境下魂魄离体的话,只怕他在归魂之前已被恶鬼吃掉了。 等钟魁的颤抖稍微停止后,张玄又掐住他的小拇指,钟魁皱起了眉,看似对他的刺激有反应,却不知为什么醒不过来。 「这下好了,张神棍,」汉堡在旁边看了许久,啧嘴道:「你不仅把马先生的伞弄坏了,还把他的人也弄坏了,看你回头怎么赔。」 「少啰嗦,先扶他起来。」 两个人斗嘴的工夫,聂行风看看周围,虽然那些兽鬼都被除掉了,但山间隐藏的凌厉气息让他很不舒服,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傅燕文,如果那个人就在附近的话,那他的存在对所有人都是威胁,见钟魁人事不知,便将他背起来,给张玄做了个马上离开的手势。 「我来我来!」 张玄抢着要背,但跑了两步就停下来了,刚才因为过度试用灵力导致心口作痛,他咬着牙给汉堡使了个眼色,让他过去帮忙,谁知汉堡掉头飞掉了,比他平时跑路还要快。 「今晚我一定要把这只没义气的小鸟烤掉吃了!」 张玄气恨恨地刚说完,就听远处传来汉堡的声音,「董事长大人,张神棍,快来!」 叫声急促,像是发现了什么,张玄本来不想理,但架不住好奇心,让聂行风在原地等,自己顺着叫声跑了过去。 汉堡窝在一片山石后面,还好冬季杂草不多,否则要找他都很费事,张玄转过那堆石块,就见空地上平躺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满是血迹,脸上也沾了很多血渍,但五官轮廓还看的出来。 「曲星辰!」在发现那是谁后,张玄失声惊叫。 「就是他,」汉堡在一边跳着脚叫:「难怪这边有血腥味,原来也死人了,我的鼻子可是最灵的!」 原来他不是偷懒,而是发现了状况,张玄走过去问:「他死了吗?」 「我说的是他啦!」 汉堡用翅膀指指躺在不远处的一具尸首,那人应该死去一段时间了,血液泛黑,张玄过去用脚踢了一下,发现尸体早僵了,但还没有肿胀,再看模样,是个完全不认识的脸孔。 这又是谁啊? 张玄皱皱眉,见汉堡头昂起,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他问:「怎么来的时候,你的鼻子没灵光呢?」 汉堡词穷了,想了想,解释:「因为回去顺风嘛。」 懒得听他狡辩,张玄又回到曲星辰身边,曲星辰看上去只是受伤昏迷,像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出现,他眼睛微睁发出呻吟,张玄想检查他的伤势,被他避开了,说:「我身上沾了怪物的阴气,别碰。」 「那你怎么在这里?」 曲星辰没说话,半晌又闭上了眼,看周围凌乱的现场,张玄猜想在他们对付兽鬼时,曲星辰也被鬼怪攻击了,还好他命大,可以坚持到现在。 聂行风背着钟魁走过来,看到这一幕,他把目光投向张玄,张玄冲他摊摊手,「我们又多了一位伤患,董事长。」 「先送他下山。」 看曲星辰的状态,现在问什么都是徒劳的,聂行风做出决定,但张玄无法背人,他给汉堡做了个手势,让他来。 「他说他沾了怪物的阴气,要是传染给我怎么办?」 「阴气又不是细菌,」张玄笑眯眯地对他说:「要说阴,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阴过你呢阴使大人?」 「可以拒绝吗?」 汉堡看看张玄,又看聂行风,好吧,看来这个重任他拒绝不了,只好认命地变回阴鹰模样,把曲星辰背了起来,谁知张玄顺便把钟魁也推到他背上,「一只羊是牵,两只羊是赶,你就能者多劳吧。」 「靠之!」 一只羊跟两只羊的重量能一样吗?汉堡被压得往下一沉,憋了半天才憋出句骂人的话,为了不让自己做出更残暴的事,他展翅先行往山下飞去。 鬼魅消失了,其他人也被汉堡带走了,寂静山间只剩下张玄跟聂行风两人,见聂行风盯住那具尸首,皱眉不说话,张玄问:「怎么了帅哥?」 「我感觉到了傅燕文的气息。」 「我也感觉到了,所以我们抢回犀刃有望了。」 话语中跃跃欲试的情绪不言而喻,让聂行风本来的担忧变成了无奈,「如果你真那么喜欢犀刃,将来抢回来,我就把它送你。」 「一言为定!」 听到这话,张玄眼睛亮了,硬是拉着聂行风跟他对了下掌,这才跑去尸首前仔细查看,不过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那是个看上去岁数不大的男人,普通的打扮普通的长相,心口跟腹部被刺了两刀,看样子死得不痛苦,张玄去折了条小树枝,拨拉了一下尸首,它顺着力道翻了个个,露出手中握住的物件。 「不是这么神奇吧?」 当看到那是个形似木偶的东西时,张玄大叫起来,忙用树枝拨弄死者的手,手掌被拨开,那东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这是炭烧人偶e。」看着被烧的面目全非只隐约还有木偶形状的东西,张玄冷静做出结论,「再加个fg,我们就功德圆满了。」 一连串诡异的人偶给这次的事件涂上了神秘的色彩,聂行风目不转睛地看着木偶,觉得比起诅咒,它更像某种宗教仪式,每个人都以为带着它会让自己改变命运,却最终变成怪物死于非命。 如果它是宗教的传媒,那散播这一宗教的人又是谁? 张玄还在用树枝拨弄木偶,看得出他很想带回去,却嫌木偶太脏,聂行风只好掏出两道符,将木偶裹起来,催促他离开,张玄却不想走,掏出道符招魂,但不知是死尸的魂魄已经被带走,还是他的灵力归零了,半天都没见效果。 「你可以事后借助外力招魂。」见张玄面露郁闷,聂行风劝道。 「借助外力是要花钱的。」 试了几次无效后,张玄只好放弃了,闷头跟在聂行风身后下身,见聂行风一直不出声,他忍不住提醒:「董事长,我觉得这里不适合报警。」 聂行风正在为这件事烦恼,听了他的话,把目光投过来,张玄又说:「这里的气场太奇怪,警察来办案,说不定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反而被牵连受苦,刚才那些鬼魅都是山上的灵物化成的,修行的生物尚且敌不住,更何况是普通人?」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2节 张玄的话很有道理,聂行风沉吟道:「如果那个人是曲星辰杀的呢?」 「这种事留给警察去烦恼吧,如果人真是他杀的,师伯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而且曲星辰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冒然报警只会让现状变得更复杂,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同样的办法——「看来只能先移尸了。」 「那东西阴气太重,我不行的。」张玄率先摇手拒绝,「不行不行。」 比起这个,聂行风想张玄其实更讨厌尸体的腐气,不过他也没打算让情人亲手操刀,听到远处传来鹰隼的鸣叫,他跟张玄又同时冒出了相同的念头——「这工作非汉堡莫属!」 ◇◆◇ 汉堡早把人送到了车上,却迟迟不见聂行风跟张玄回来,他以为两人又遇到了什么状况,正在车顶大声呼唤,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把他头上的毛毛吹得乱飘,他仰头打了个喷嚏,变回鹦鹉的形状。 很不寻常的坏感觉涌上来,汉堡左右打量四周,就在他准备重新化作阴鹰,以便可以随时应付突发状况时,就见聂行风跟张玄结伴从对面走过来,看他们的脸色跟气息不像遭遇到危险,汉堡放了心,拍翅膀迎上前,问聂行风:「怎么这么久?董事长大人您没事吧?」 「只要你帮忙办一件事,我们就都没事。」 张玄笑眯眯的表情在汉堡看来阴险极了,他马上明白了所谓的不详预感来自哪里,但很可惜,人生许多时候的悲剧就在于即使知道不详,却无法改变,就听张玄说:「去把那具尸体叼去会被警察注意到但不会引起公众恐惧的地方,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靠你爷爷的!」 让汉堡最生气的不是做事,而是张玄那副「知道你们阴鹰最喜欢腐尸,所以特派了这个任务给你,看,我多体贴啊」的姿态,要不是碍于聂行风在身旁,他早一爪子抓过去了。 「骂人也是要做事的,赔偿损坏的公物跟叼尸体任选一样,」张玄看看手表,「快点,我赶时间。」 「张神棍,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沉去深海沟壑里,让你永远爬不出来祸害人间!」 大骂声消音之前,汉堡的鸟形已经不见了,看着远处某个小绿点,张玄摇头叹道:「真小看他了,这么胖,飞行速度还可以这么快。」 看张玄的反应,聂行风就知道汉堡的愤怒打了水漂,他的怒火半点都没有感染给张玄,两人上了车,就见曲星辰跟钟魁并排歪坐在后座上,看样子都没有醒过来。 「先送他们去医院吧。」张玄说。 车开了出去,四人空间有两个是昏迷的,让人感觉有些压抑,张玄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景色不作声,就在聂行风以为他是不是不舒服时,他低声说:「也许很多人都抱有汉堡那个想法吧?」 他不会真去在意一直鸟发脾气时说的话吧? 聂行风皱起眉头,伸手握住了张玄的手,「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那个机会的,包括我自己。」 假如傅燕文是他的另一个神格,他会想尽办法阻止那个神格继续存在下去,假若不是,那这个可能更不会发生,任何跟张玄为敌的人,他都会视为敌人。 听了这番话,张玄转头讶然地看他,下一秒眉眼很乖巧地弯起来,唇角上翘,标明了主人此时心情有多好,发现他要开口,聂行风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要说话。」 绝对不要说话,因为相处多年的经验告诉聂行风——最擅长破坏气氛的情人此时一张嘴,绝对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所以偶尔还是保持沉默是金的美德吧。 第十章 轿车在一阵飞速行驶后来到了圣安医院,对聂行风来说,这间医院就像他家开的一样,几乎成了除了家跟公司以外最常出入的地方,有时候他甚至考虑要不要直接把医院买下来,以便随时就医。 仗着熟门熟路,聂行风很快就联络好了医生给钟魁和曲星辰做检查,曲星辰的伤势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都是简单的擦伤,衣服上的血迹也是蹭上去的,反而是钟魁的情况不太好,诊断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偏偏他就是醒不过来。 「如果私人还能被检查出什么健康问题,会让我怀疑这些医生的水准。」 病房外的走廊上,张玄坐在长椅上嘟囔,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两个伤患也都安顿好了,没事做,他无聊的翻看那几个人偶,本来想给炭烧人偶身上也编个记号,但可惜那人偶太脏又太黑,根本写不上去,他只好另外装进了收纳袋里,以便随时用到。 聂行风没搭话,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张玄耐不住寂寞,用手肘拐拐他,「好糟糕的一天,我发现我可能把新一年的衰运在这一天里都用完了,明明找到了一点有关巡警的线索,现在也断了。」 从钟魁捉住的兽鬼和它之后的反应来看,它多半就是巡警的魂魄变化而成的怪物了,但怪物为什么都聚集在山林里,山岩为什么会无端端地出现缺口,还有那些山树动物为什么会一起死亡,还变成了恶鬼,这一切都难以找到圆满的解释。 聂行风还是没理他,张玄以为他乏了,没再吵他,掏出手机开始玩愤怒的小鸟,才弹飞了一只鸟,就听聂行风问:「你小时候一定常常弄坏师父的东西吧?」 张玄一愣,第二鸟没顺利飞出去,惹来一群猪的耻笑,他讪讪的关了游戏,嘴里嘟囔了一句别人听不懂的话,不言语了。 「我想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师父拿你很无奈。」 「哪有,师父他会没收我铁罐里的存款当惩罚啦,咦,董事长,为什么你突然问起这个?」 其实没有为什么,就是在思考今天一系列的事件时不自觉地想到而已,聂行风笑了笑,开始说正事:「我刚才把整件事从头想了一遍,发现没有很复杂。」 「再复杂的事对你来说也不复杂啦,」好奇心被提了起来,张玄追着问:「是怎么回事,快说说看。」 「首先,我们假设怪物就是巡警的魂魄变成的,它们嗅到了山中属于同类的气息,也去了山里,那里在短时间内多出了许多精怪的魂魄,我想也许跟傅燕文有关,那些刀痕也像是犀刃留下的,傅燕文很在意那柄刀,若非情况危急,他不会在山间乱砍,所以当时也许还有另一个人……」 「你是说那些死亡的魂魄跟刀痕都是傅燕文跟别人激战留下的?是谁这么厉害,敢跟犀刃为敌?」 张玄的手指在膝盖上轻弹,他没说跟天神为敌,因为在他看来,除了聂行风以外,没人可以自称是神,说完后不见聂行风接话,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啊,难道是初九?」 在他们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初九有可能给傅燕文是相识的,并且有能力跟他一斗,更重要的是初九失踪了,如果他在跟傅燕文的决战中受了伤,那一直不出现的原因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他不是一直说自己是局外人吗?那为什么会去挑衅傅燕文?难道是帮我们?」 面对张玄的疑问,聂行风摇摇头,他不认为初九是那种为了朋友可以舍命一战的人,能让他这样做的只有一个理由。 「与素问有关!」张玄再次喊道。 「我想初九应该是事先知道了什么,所以为了让素问避免受伤害,他必须阻止,这可能就是他突然离开的原因。」聂行风沉吟道:「你没注意到自从索仁峰出现后,素问就开始神智恍惚吗?那一夜索仁峰想杀他,而他也想起了许多事情,这一切也许都是初九不想他记起来的。」 如果记忆恢复带来的只有伤害,那么初九会拼命阻止吧?至于那是不是素问素要的并不重要,初九就是那种看似绅士,但实际上会绝对掌握一切的人,他将素问困在里面,用温柔的罗网——看着张玄手里的木头人,聂行风突然想到,也许素问也是初九的人偶吧。 「说不定素问也是初九带走的,为了不让他再插手这次的事件,」张玄说:「既然说到最后,所有问题都出在索仁峰身上,那我们只能等曲星辰醒来,问他的遭遇了。」 走廊对面传来脚步声,声音急促,张玄转头一看,发现是张正,一起来的还有马灵枢,看马灵枢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吟吟的模样,不过想到弄坏了他的东西,张玄心虚,急忙站了起来。 「张玄,为什么每件事你都要插手?」误会了张玄的反应,张正走到近前,不悦地说:「每次只要你一插手,事情就会演变得越来越糟糕。」 「有关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但不是我想插手,这次明明是……」说到一半,张玄把话打住,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怎么知道这里有事?」 「是我联系的。」聂行风说:「钟魁出事,我想马先生也许有办法解决。」 「我跟张正是在医院门口遇到的,所以该叫缘分?」马灵枢微笑做了解释:「有什么事进去慢慢说吧,不知道事情经过,什么麻烦也解决不了啊。」 张玄他们进了病房。 为了方便照顾,聂行风请医生将两个伤患安排在一个房间里,病房外还有个隔间,有玻璃窗隔开,说话不会妨碍到他们休息。 「小师叔怎么了?」 看到曲星辰,张正很吃惊,他的反应像不知道曲星辰出了事,张玄看了他一眼,他想聂行风即使通知马灵枢,也不会特意提曲星辰的事,马灵枢不知道,张正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他来医院看来是另有目的。 「你是来看我的吗?」他笑眯眯地问张正。 「我是来追鬼的,」处于吃惊状态下,张正本能地回答了,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被诓了,他气愤地瞪张玄的同时,只好如实告知:「我追一只厉鬼到医院里,超度不了,只能杀了它,后来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马先生。」 「不会是长相很奇怪很恶心的鬼吧?」 张正脸色变了,惊讶地看张玄,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其实我们也是刚狩猎归来,如果我们杀的是同一类鬼的话,那你该明白要干掉它们有多辛苦了。」 「我只想知道那鬼是怎么出现的?不找到源头,这种事会层出不穷。」 说到心机敏锐,张正远超他的同辈,一句话就点出了事件重点,面对他的疑问,张玄做了个先看病人的手势,示意他自己看。 马灵枢先去了钟魁躺着的病床前,试了他的鼻息,又掐住他的小拇指把他的手抬起来,钟魁的胳膊软绵绵的任由他摆弄,乍看上去像是牵线木偶。 张玄急忙用手肘碰碰聂行风,示意他这个奇怪的地方,聂行风却没反应,眼睛盯住马灵枢的手,就见他在钟魁手上快速做了几个手诀,那只手掌便隐约露出个殁字来,这个现象张玄见过多次,并不觉得奇怪,张正却很震惊,问:「怎么会这样?」 「这双手是碰死人的,被他拍到,再高的法术也得认命。」 马灵枢说着话,又抬起钟魁另一只手,那只手里似乎也有字形隐现,但在众人看清楚之前,马灵枢就把手掌合上了,解开他的上衣。随着马灵枢手指的弹动,众人又是一惊,就见钟魁胸口上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墨黑符纹,纹路上面又加了一层金色罡符,看上去像是一道黄色栅栏,将令人不适的图纹压制在其后,看到这里,马灵枢砖头问张玄,「镇鬼符是你画的?」 「是,钟魁抓住了一只兽鬼,为了顺藤摸瓜,我就把鬼镇在了他身上,这样方便揣带……」 张玄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张正听得皱起了眉,「张玄,我觉得比起赚钱,你更应该考虑怎么把道符练好了才对。」 不赞成的目光头来,想到这次的确是自己的问题,张玄没去反驳他,倒是马灵枢发了话,「这不关他的事,是钟魁自身的问题。」 他在钟魁胸前弹下指诀,破了张玄设的镇鬼结咒,失去了灵术镇压,黑符变得越发清晰,聂行风马上发现了问题,从张玄口袋里掏出一只木偶递过去,「这两副符咒看上去很像。」 木偶上的纹路细小凌乱,被放大了几十倍后,造型已不尽相同,要不是聂行风心细,一定会被忽略过去,看到木偶,马灵枢跟张正的脸色同时一变,张玄则叫道:「岂止很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这木偶是从哪里来的?」张正急忙问。 看了下记号,张玄答:「是从警察那里拿到的,具体说的话,是他从一个叫韩……」 「这是诅咒之偶,要赶紧烧掉!」 张正冷厉的表情像是他曾遭受过人偶之灾,张玄问:「你好像知道不少内情啊师兄。」 张正避而不答,眼神瞟开了,重申:「总之要烧掉它!」 他口袋里还有好几个呢,要是都烧掉,那可要烧很久。 还好聂行风帮他解了围,问马灵枢:「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兽鬼的诅咒在钟魁身上的反应,张玄的镇鬼符压住了鬼气,却压不住诅咒,如果困恶鬼的是其他人倒没问题,但钟魁的气场稍有不同,很容易被鬼影响,这些黑符就是被影响的结果。」 随着他的解释,黑符在失去压镇后逐渐消散,马灵枢看了眼张玄,又笑道:「对钟魁来说这也不是坏事,他接受了恶鬼的怨气,从而化作自己的力量,所以才会一拳头就打散它们,今后如果再遇到这类古怪鬼魂,让他拳头出击就好。」 「马先生您懂得真多。」听了他的讲解,张正衷心赞道。 张玄也恍然大悟,难怪钟魁眼中会出现菱形阴影,后来又自动消失,原来是这样,就听马灵枢又道:「其实我也是根据张玄的描述想到的,如果当时在场的是我的话,反应会跟你们一样。」 马灵枢说完,又转去曲星辰床边,经过张玄时,他拍了拍张玄的肩膀,「别担心钟魁,他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这孩子傻人有傻福,说不定现在梦中睡得正香呢。」 「那菱形眼瞳又是怎么回事?」 马灵枢没答,反而是张正回了他,「那就是所谓的人偶之咒,你想知道,回头我可以说给你听。」 ◇◆◇ 跟钟魁相比,曲星辰的状态要好很多,他身上的外伤都做了处理,至于他提到的阴气也都散掉了,大家没再打扰他休息,去了隔壁的房间坐下谈话。 张正对张玄的木偶很在意,一直盯着不放,一副恨不得马上夺过去销毁的架势,张玄当然不可能给他,很小心地揣回口袋里。 「看来张先生对木偶很了解,」聂行风将话直接拉进主题,「那能不能让我们大家知道何谓人偶之咒?」 张正不喜欢聂行风,但这次事关重大,被张洛几次交代过,他不敢大意,沉吟着把思绪理清,说:「其实人偶之咒我也不是很了解,这是叔叔跟我讲的,那晚雷雨之夜我会出现在凶案现场,也是处于叔叔的指点。」 或许那晚的雷雨来得太怪,引起了张洛的注意,吩咐张正马上去查看情况,他出门时张洛就提到了人偶之咒,所以当发现出事后,张正并没有很惊讶,他先安置了张玄跟素问,又去寻找曲星辰,却毫无消息,后来张洛知道了这件事,就说那咒语又灵验了。 但咒语究竟是怎样的,张洛也不清楚,只说那是雷神降落在人偶上的咒语,几十年前同道中传得很凶,都说有了它,修行可以事半功倍,后来连他的两位同门师弟、当时在道上颇有名气的驱鬼搭档也跑去寻求秘密,师父闭关出来,听说之后担心那是陷阱,便下山去寻找他们。 几个月后,师父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孩子,便是曲星辰,而那两名弟子却一去不返,张洛问起,得到的是个令人伤心的回答,师父当时很难过,连讲述具体经过的精神都没有,只说雷神之咒是以讹传讹,已经破了,以后不会再乱传。 就这样,再没有人见过那两名弟子,曾经在同道上令人闻声色变的驱鬼猎人消失在了大家的记忆中。 听着张正的讲述,聂行风的眼眸扫过马灵枢 ,马灵枢眼帘低垂,神情平静,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微笑说:「这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荣耀,天师一门是这样,马家也是这样。」 张玄最心急,听不到结尾,他追着问:「那究竟那两名弟子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个叔叔没说,只说是五师弟和六师弟,师公回到山上后很颓废,叔叔也不敢多问,之后师公便一直辟谷闭关,等过了几年叔叔他们发现不对劲,去见师公时,才发现他早就过世了。」 「啊!」 这样一说张玄想起来了,当年他陪师父去雪山时,排行最小的是曲星辰,再上面就是四师弟姬凯了,中间缺了两个人,张三没问,他也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很奇怪。 「五师弟叫索仁峰,六师弟叫韩越。」打断他的回想,马灵枢缓缓道:「索仁峰常年在外游历,同道中无人不知,韩越是天师门下最有灵气的弟子,大家曾经都以为将来最有成就的会是他。」 听着马灵枢的娓娓诉说,张正很惊讶,「马先生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马先生是马家传人,这种老江湖的事他当然很了解……」张玄抢着回了他,但刚说完就发现不对劲,「等等,马先生你说他们叫索仁峰跟韩越?不会是我们才见过没多久的那两个人吧?」 马灵枢脸色微变,「你们连韩越也见过了?」 「没见过,不过有点线索了。」 张玄跟聂行风要来手机,把韩越的照片给他看,那天只凭一柄铁棍,马灵枢就知道了索仁峰的身分,他想这就是马灵枢不理素问,匆匆离去的原因,或许那时他就知道不仅初九出事了,连其他一切也都变得无法控制。 「本来韩越被带去警局了,但可惜我们晚了一步,他被张燕桦带走了,等我们找到张燕桦,她说这个人叫韩路,是张雪山的弟子,已经回乡下老家了,所以我只好让式神监视他们,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怎么张燕桦也扯进来了?」 张正皱眉问张玄,后者冲他耸耸肩,「这你要自己问她,至于能不能问到答案,那要看她的意愿。」 「我们怀疑张雪山还活着,」聂行风帮张玄解释:「他用了借尸还魂的办法离开精神病院,又用某种手段跟消失了几十年的师兄会合,所谓的怪物无其实就是索仁峰跟韩越,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变化,已经不能称为正常的人类了。」 马灵枢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他没那个本事!」 「他没有,但傅燕文有,如果他们合作的话,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听张玄提到傅燕文三个字,张正的脸色变了变,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谈话中,没人发现他的变化。 「也许雷神传说也是傅燕文散播出来的,」张玄继续说:「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虚荣心,他希望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神威之下。」 雷神传说在几十年前,那时傅燕文的神格还没有苏醒吧? 碍于外人在场,聂行风没有反驳他,就见马灵枢站起来,对张正道:「我去打听韩越的下落,你马上回去将这件事原本转述给你叔叔,再问清楚当年的人偶之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灵枢的话跟平时一样清淡,却让人本能地听从了他的指挥,张正二话没说就跑了出去,马灵枢也跟聂行风和张玄告了辞,看着他走出门口,张玄突然想起一件事,追出去叫道:「马先生,我弄坏了你的油纸伞,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马灵枢回过头,嘴角噙着微笑:「一把伞而已,难道我会跟你算钱吗?」 「谢啦,马先生您真是慷慨又大方,不愧是国际大明星!」听了这话,张玄放了心,见他匆匆走远了,便在后面叫道:「回头请你吃饭,银白他们在张雪山家附近,有事你可以随便差遣他们。」 喊完话,张玄好心情地转回头,对身边的聂行风说:「看来事情有点眉目了。」 「至少我们多了两个盟军。」 在这个情势混乱诡异的时候,有人相助总是件好事,聂行风给张玄做了个手势,两人回到病房,透过玻璃窗看到钟魁还在里面沉睡,张玄脸上的微笑掩下了,走到窗边,靠着窗看屋外的风景,「有时候我可能太高估自己了,钟魁会变成这样,是我造成的。」 「我不这样认为。」 见张玄话声低沉,跟送马灵枢离开时判若两人,聂行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走到他身边,并立着眺望远方,说:「这次是意外,我觉得任何时候化危机为转机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董事长你不需要一味的袒护我,如果你有疑问,尽可以站在我的对立面,这样也许我可以少犯点错。」 「我没有袒护,我对你做出的判断有信心,至于站在你的对立面,」聂行风冲他笑了,「这个建议很有创意,等解决了傅燕文的事,我们可以试着操作一下。」 不知道聂行风是没把今天的接连失败放在心上,还是在特意安慰他,一贯正经的人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感觉着属于他的气息,张玄心潮微动,他知道聂行风一直都在包容自己的自信自负甚至自私,这样的一个人,他想他绝对不会拱手于人,聂行风就是聂行风,不是神祗,那个见鬼的神祗让傅燕文一个人去做吧! 张玄转过头,正想说句感性的话,却被飘在身后的影子吓了一跳,头本能地向后晃去,聂行风就听到砰的一声,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撞得有多痛了。 原本温馨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聂行风好笑地顺着张玄的眼神看过去,就见曲星辰不知何时醒了,并且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 几天不见,曲星辰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眶凹下,严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是吸毒重患者,头发也没梳理,乱蓬蓬的堆成一团,让原本精心掩饰的白发赫然显露了出来,再加上身上的病号服,陡然看去,会让人有种误入精神病院的错觉。 「你醒了?」张玄先反应过来,揉着撞痛的后脑勺打量曲星辰,「看你也不是有魂离体,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曲星辰没理他,经过他们来到窗前,眼神落在窗外的夕阳景色上,「天快黑了。」 「是啊,我们今天可是跑了一整天啊。」 「我跑得更多,」淡淡地打断张玄的话,曲星辰道:「可是却一直没追到索仁峰。」 「你已经知道索仁峰是谁了?」 听到聂行风的询问,曲星辰一愣,他收回眼神,说:「刚才睡得昏昏沉沉,我隐约听到了马先生跟你们的对话,不过对于这个人,我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觉得他很熟悉,应该是跟我有过接触的人,所以我才……」 「所以才在索仁峰被素问误杀后不让报警,希望找出你心中的疑惑吧?」 曲星辰点点头,坦然承认了,「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道行,没想到索仁峰会诈尸逃走,还杀了无辜的人,为了不让悲剧重现,我这两天想尽办法的找他,却一无所获,反而导致更多的生灵受害。」 话语中透露出浓浓的懊悔,张玄想他现在心里一定很自责,便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纠结也没意义,话说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山里那些鬼魅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躺在你身边的尸首,不会也是你杀的吧?」 「我追着索仁峰去了那座山,中途却追丢了,后来就遇到了那个人,」曲星辰回座位上坐下,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里,叹道:「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杀他的人是我,我遇到他时他已化鬼,如果不杀,他就会变成索仁峰那样的怪物。」 「也许你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但这个理由恐怕在警方那边说不通。」 张玄很惊讶聂行风把说得这么直接,不过曲星辰没介意,笑笑说:「没关系,我没有想过用这种理由逃避罪责,不过请多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抓到索仁峰后,会去自首。」 「自首的事先放放,等这件事解决后再说。」 虽说杀人偿命,但那个人如果已变成怪物的话,那也是不杀不行,在这一点上张玄理解曲星辰的做法,见他气色颓废,正准备安慰他两句,却被聂行风抢了先。 「也许你追不到索仁峰是正常的。」 曲星辰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为什么?」 「我听张玄说索仁峰身上的人偶被你拿走了,索仁峰对那个人偶表现得很恐惧,我想在感觉到人偶的气息后,他会马上逃离的。」 听了聂行风的解释,曲星辰的表情愈发的懊恼,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早知如此……没想到……」 「所以那个小木人你拿着也没有了,快给我吧,让我来凑齐七龙珠。」 「可是……它已经不见了,可能是在追踪索仁峰的途中失落了。」 「不会吧,」张玄夸张地看着他,「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可以弄丢了?」 「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会马上找到索仁峰!」 说到最后,曲星辰又把话题转回到了索仁峰身上,面对他迫切的表情,张玄捧场地拍拍手,「哈,你真乐观。」 「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聂行风问曲星辰,「那你知道韩越吗?」 「刚才迷迷糊糊听到马先生提到过,他是谁,很出名吗?」 「几十年前应该挺出名的。」没拿到人偶,张玄颇感遗憾,兴致缺缺地问他,「要是论辈分,索仁峰跟韩越算是你的五师兄和六师兄。」 曲星辰的回应是茫然摇头,看他表情就是没听过,张玄只好说:「看来有关你幼年的事情,你都记不得了。」 曲星辰的神情黯淡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只记得家人被杀,村子被血洗,还有那只白狼。」 「所以在知道夜凌就是白狼时,你才会那么憎恶他?」张玄好奇地问。 「不,我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是本能的无法容忍他的欺骗还有他是妖的事实,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人与妖之分,妖可以变成了怪物,那人与妖之间又有什么明显的界限呢?」 聂行风觉得自己读懂了曲星辰的言外之意,现在靠曲星辰追查怪物行踪的线索断了,但至少他们知道了索仁峰跟韩越的关系,以及当年的一些事情,索仁峰已经不是人类了,无法以常理判断,不过他想韩越会寻找他的,毕竟在这里,他们只认识彼此,如果张雪山利用他们的法术为己所用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去一趟王四平的家。」 张玄正要点头,被突然响起的电视节目声给截住了,对面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里映出新闻报导的画面,众多报导员围在警察局门口很激动地发表解说,张玄听了一下,大致是说有变态恐怖分子杀人后弃尸警局院内,向警方公然宣战,离现场较远的地方还有块塑胶布,盖在某个疑似人体的东西上。 「难道是索仁峰做的?」 「是我。」 话声在身后响起,张玄转过头,先看到漂浮在空中的电视遥控器,之后才是汉堡那绿绿的身体,他马上明白过来了,「你把尸体丢去警察局了?」 「具体地说,是警察局的停车场里——你说要选择不显眼又能引起警察注意的地方,我想来想去,停车场最好了。」 「这不更显眼吗?现在只要有电视的人都知道这具尸体了!」 「因为没想到今天警察局做公益宣传,刚好请了电视台的人来,」汉堡抱住遥控器,让自己避开张玄的目光杀机,耐心 解释:「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除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要我煮碗面给您消消气吗?」 「把你自己煮了吧?」 一道黄符迎面飘来,遥控器被打飞了出去,汉堡也没能幸免,随着遥控器被拍到了对面的玻璃上,又因为肥胖反弹回来,跌到了桌子上。 「我靠你爷爷的张人类!」他捂着撞痛的脑门坐在桌上呻吟。 「我们马上去找王四平。」 张玄没理会汉堡的胡言乱语,叫上聂行风跟曲星辰出门。 听说是查索仁峰的下落,曲星辰二话不说,随便套上外衣就跟了上去,张玄走到门口,听到汉堡还在叫个不停,他直接指派任务,「我们要出去做事,你留下来照顾钟魁,他要是再有事,我唯你是问!」 「呸!他会变成这样是你造成的吧,凭什么他挂掉,我要担责任!?」 答应他的是头也不回的脚步声,房门被关上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汉堡一只鸟跟里面还在沉睡的钟魁。 被粗暴对待,汉堡很不爽,冲着无人空间骂骂咧咧了一阵子,在发现这种骂架很白痴后,他停住了嘴,拍翅膀飞去钟魁的床头,用爪子拨弄他。 「我说钟钟学长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外面正在上演好戏,比起陪鬼聊天,我更想去瞧光景,你一只鬼留在这里没事的吧?谁会对付一直糊涂鬼呢?那我就去看午夜场了,有事记得call我。」 汉堡自说自话了半天,只听到钟魁低微的呻吟声,他凑过去听了听,点头道:「你说你没事?我可以离开?谢啦,我会记得给你带宵夜的,慢慢睡,s>  喂,不要走…… 被一只小鸟对着耳朵叽里呱啦说那么多话,就算死人也被说活了,更何况钟魁还没死,他迷迷糊糊地听着,感觉到汉堡要走,他想留住,但嘴巴张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就这样听着吵闹声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无踪。 这是哪里? 之前发生的一切对于神智混乱的人来说有些飘忽,靠在枕边,像是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耳边传来的叽喳声将钟魁再度唤醒,最初他以为是汉堡回来了,再仔细听听,那呢喃之音跟蛊惑他狂性大发的声音很像。 「滚开!」 吃过一次亏,钟魁不会再上当了,眼睛没睁开,但拳头已经本能地挥了出去,声音像是被他的空拳挥到了,停止了吵闹,但没多久又响了起来,如此回圈反复,最后还是钟魁先撑不住了,成功地被诵经似的响声吵得睁开了眼睛。 随着睁眼,意识主控了他的打闹,杂讯便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明显,钟魁翻了个身,想起昏迷前的种种,他发出呻吟:「不知道大夫有没有帮我检查一下听力。」 就算有检查,耳鸣这种病症也是只有患者自己才会理解的痛苦,周围 一片黑暗,钟魁伸手摸摸床头,随着床头灯的点亮,他发现这里是病房,并且只有自己一个人,而那个声音还在回响着,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这个发现下了他一跳,急忙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怀疑恶鬼还被道符镇在他的体内,但他很快就听到声音来自别的地方,像是在诵经又像是耳语调情,情人般的亲密呢哝,让他听得面红耳赤,禁不住心跳加快,幻想着自己出人头地、功成名就被众人瞩目的模样。 啪! 好在这种蛊惑不是头一次了,钟魁及时收回了不应有的想法,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说也奇怪,这巴掌拍下去后,脸颊虽然被拍得很痛,却成功地把杂音从耳边拍走了,诵经声还是不绝入耳,却无法再撼动他的心神。 他揉着作痛的脸颊顺着声音探身在床上翻了翻,很快就从床垫下翻到了古怪的东西——竟然又是一个全身灰漆漆的人偶。 随着人偶的显露,那奇怪声音消失无踪,钟魁把人偶拿到手里来回弄着,「原来是你在作怪啊。」 人偶面目雕刻精致,看似憨厚可掬,但一直跟它的视线对望,钟魁有种会被蛊惑的错觉,急忙把它的头朝下握进手心,嘟囔:「这里怎么会有人偶?张玄放的?」 可是张玄为什么特意在他床垫下放人偶呢? 钟魁想不通,在枕旁翻了一下找到手机,发现讯号不是太好,便跳下床,跑去病房外准备打给张玄问问看。 出了走廊,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走廊温度很低,照明灯光也相当暗,看到对面墙上贴着的提倡环保节电的宣传单,他忍不住吐槽:「节电也不需要把灯都关掉吧,路都看不清了。」 他边说边调出张玄的手机号准备打过去,但触屏刚按到,他就看到眼前地上突然冒出一道人影,有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还是靠得近很的状态,他很惊讶,急忙掉过头去。 站在身后的是聂行风,见是他,钟魁松了口气,笑着打招呼:「董事长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样冷不丁的出现,鬼也会被吓到的。」 聂行风面容冷厉,没理会他的说下,手伸过来,道:「人偶给我。」 「哦。」 在张家,没有人会违抗聂行风的话,钟魁习惯成自然,把人偶递给他,但递到一半时停了下来,他仔细打量聂行风,突然向后倒退一步,叫道:「你不是董事长。」 虽然这个男人不管是长相还是衣着都跟聂行风一模一样,甚至发型也一般无二,但他的气场太过凌厉,那是聂行风所没有的,聂行风给钟魁的感觉一向是温和沉稳,而非这样锋芒毕露到肆无忌惮的程度,所以即使是同样的外貌,却让他无端地起了反感。 「你不是!」 打量再次肯定了他的疑惑,想起那个传说中的跟聂行风近似的人物,钟魁将手背到了身后,警戒地盯视他。 男人没理会他的疑问,重申:「把人偶给我。」 连声音竟然也跟聂行风神似,并且带了不可抗拒的威严感,钟魁叫道:「哦哦,我知道你了,你叫那个傅……傅燕文。」 「给我!」 强烈的杀气逼来,让男人此刻的暴躁显露无遗,感觉到危险,钟魁转头撒腿就跑,走廊前方的大厅是护理站,他听汉堡八卦时说过傅燕文的身分,身为神祗,傅燕文应该不敢乱用法力伤人吧? 钟魁运用意念飞快跑到了护理站前,但刚靠近他就傻眼了,眼前所有景物包括在里面值班的护士小姐都被定住了,像是百货店橱窗里摆设的人偶,有些人的脚步抬起一半,有些人正在接听电话,各自做出固定的动作或站或坐的停在那里。 钟魁怔住了,起先还以为她们都被施了定身术,但仔细再看,发现其中一人把纸杯里的咖啡泼掉,泼出去的谁也定在办公中,他才知道这不是定身术,而是有人在某一个点里将这里的时间空间都给强制停止了,造成这种连空气都像是被冰封住的状态。 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傅燕文,果然,钟魁转过身,就看到那个男人沿着昏暗的走廊向自己慢慢走近,他每走一步,带来的煞气就加大一分,钟魁不敢跟他硬敌,靠着柜子向旁边挪,在挪到空地后转身就跑。 他怕傅燕文追上来,便运用意念一个劲儿的向前冲,可是闷头冲了好久,突然发现周围景色有点奇怪,眼看着护理站近在前面,他慌忙刹住脚步,避免了一个跟头翻进柜台里的悲剧。 「跑够了吗?」 冷冷声音从前方传来,钟魁撑着柜台,呼哧呼哧地抬起头,就看到傅燕文仍旧站在对面,他好像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过似的,动的是自己,而且还是跑了一大圈后又莫名其妙的返回了终点。 「跑……跑够了……」 一阵剧烈狂奔后,钟魁说话有些气力不济,看着傅燕文再度冲自己伸出手来,基于弱不与强斗的原则,他这次没在啰嗦,乖乖将人偶递了过去。 「你还算懂事,」对他的顺从颇为满意,傅燕文接过人偶,在确定它没错后,施舍般的抬眼看看他,「本来我杀了你的,不过现在看来留你下来也不错,告诉聂行风,东西我拿走了,他有本事,尽可来查我。」 聂行风会作什么反应钟魁不知道,但傅燕文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激怒了他,气氛地瞪过去,问道:「神怎么可以乱开杀戒?我犯了什么错吗?」 「你的存在本身就错误。」后者冷淡地回应,「身为鬼,却不入鬼界,作为人,你又不是真正的人类,像你这种生物原本就不该存在与天地间。」 钟魁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反驳什么才好,只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他喃喃道:「原来我也是怪物吗?」 傅燕文没理他,收好东西离开,听着他脚步声渐远,钟魁回过神,冲着他的背影大叫道:「人偶可以把人变成怪物吗?这一切是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才拼命想拿回人偶!?」 没有回应给他,钟魁靠在柜子前大叫了几声,却发现傅燕文的影子越来越浅,随着他的消失,周围灯光明亮起来,原本冰封似的气息逐渐融化,生命之钟开始重新摆动,身后传来嘈杂声——一切都恢复了原状,走路声、讲电话声、水泼出去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让这个世界又有了生机。 「咦,你不是今天刚送进来的病人吗?赶紧好一点也不能到处跑啊,要我送你回病房吗?」 身旁传来护士小姐体贴的询问,钟魁恍惚着收回了眼神,他拒绝了护士的好意,把手揣在口袋里闷头往回走,周围很吵,人偶也被抢走了,但他却可以清楚地听到诡异的声音一直在自己耳畔回圈——「你是鬼你是怪物,你不该存在!」 声音没有很大,却恰恰是无法忽视的声量,他听得心酸了,在走廊上茫然踟躇,不断地问自己——会不会因为他是怪物,才被家人扔掉?院长对他冷淡,朋友也疏远他,唯一对他好的姐姐,其实也只是利用他,他不想当怪物的,他只是别无选择! 越想越气,钟魁把拳头握紧了,又起了凑人的冲动,但手掌里传来的鼓动帮他镇住了那份仇恨,一下下的跳动沉稳而柔和,他将手伸开,发现金光消失,只在掌心隐隐留下一个敕字。 敕字除了驱邪外还可以定神,钟魁暗想那股灵力是在帮他驱除不该有的念头,大家都在期待救赎,但其实可以救自己的也许只有自己。 咕咕! 附近传来叫声,声音很低,却引起了钟魁的注意,他顺声望去,就看到旁边走廊里一只小毛皮动物似的东西一摇一摆地跑远了,再看到另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的心提了起来,顾不得自伤,追着背影跑了过去。 钟魁跑得快,那道人影更快,他追到走廊尽头,发现人不见了,便停住脚步大叫:「马叔!」 走廊空静,连小鹰也看不到了,钟魁索性继续放开嗓子高喝:「马叔马叔马大叔!」 「叫魂啊叫!」 耳边传来爆喝,钟魁没防备,捂着耳朵跳去了一边,就见马面手拿蛇矛站在他原来战的地方,小鹰在旁边来回踱步,发出咕咕咕的叫声,看他炸毛颤抖的样子,应该是笑得止不住了。 对面传来护士小姐的警告声——在普通人眼中,马面是不存在的,所以钟魁被当作是无端制造噪音的家伙,他忙赔了不是,又友好地冲马面摇摇手,后者没理他,一顿蛇矛转身就走,钟魁急忙跟上,呵呵笑着搭讪道:「马叔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忙吗?」 「我们阴差的忙碌是跟这里的死人情况成正比的,你说忙不忙?」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钟魁挠挠头,继续一溜小跑的跟着马面,就见他来到休憩区,用蛇矛指指对面的贩卖机,钟魁立即摇头。 「我没带钱包,下次请你好吧?」 「我请你。」马面买了杯咖啡,给小鹰一杯奶茶,最后到钟魁了,钟魁忙说:「我不挑的,什么都行。」 于是马面又按了一下热奶茶的按钮。 《待续》 《天师执位3之十 人偶(下)》 【下部文案】 一场连贯三十多年的恶梦,一个执着三十多年的诅咒,在追索线索的途中,素问竟然莫名失踪了! 张雪山死亡后附身对象不明,而敌人这次的攻击目标,竟然是拥有神格的张玄? 马灵枢与张玄合力应敌,连神祇都想要的人偶,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第一章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椅子很宽,小鹰飞到中间站好,刚好将他们隔开了,看着马面又放了几颗花生在椅子上,小鹰喝一口奶茶叼一颗花生,像是吃得很开心,钟魁忍不住问:「马叔你们鬼差也吃东西吗?」 「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你看汉堡就知道了。」 「是啊是啊,那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还是那样,作为鬼,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几声询问都被马面粗声粗气地挡了回来,钟魁没话说了,双手捧着奶茶杯默默地灌饮料,马面看看他,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了,便主动问:「你好像不太好啊。」 「好就不会来医院了,」钟魁转头看他,笑嘻嘻地说:「不过没想到会遇到马叔,所以我觉得来医院其实也是挺不错的经历。」 原来这笨蛋不说话是因为在发笑啊。 在发现了这个秘密后,马面不快地顿了下蛇矛,心想早知道他就不用担心了,现在死小孩的心思真是搞不懂。 「马叔,刚才那个人出现时你也在的吧?」 询问传来,马面哼了一声,「什么东西啊,不知道!」 这反应完全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想到马面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一直藏在暗中,钟魁很开心,又灌了两口饮料,说:「我没有怕傅燕文,而是就算我逞强,东西还是会被抢走的,如果我受了伤,可能就没办法给张玄他们传信了。」 「看来你还没有笨到姥姥家。」 「但他的话让我害怕,」钟魁看着他,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是怪物?」 砰! 蛇矛撞地的响声重重传来,看马面的表情就知道他非常不爽听到这话,钟魁怕他发怒,正要安慰,就听他说:「什么叫怪物?只有自以为是的人才会把跟自己见解不同的对立面认为是怪物,大多称呼别人是异类的人,他们最恐惧的不是异类,而是他们自己,因为他们怕自己是失败品,所以才会不断通过否定对方的存在而肯定自己。 」 一番话说下来,字字掷地有声,钟魁听得心折,最初的茫然跟伤感瞬间消散一空,崇拜地看他,「马叔你好厉害,说话跟马先生一样有哲理!」 前一句夸赞让马面很自得,但越听越不是味,哼哼哼了两声,本来想反驳,又觉得那样太幼稚,改问:「他对你好不好?」 「很好啊,」说到马灵枢,钟魁的眼睛眯了起来,「有给我加很多公司福利,工作也不是很难做,做错了也不会被骂。」 「好屁啊!」马面继续顿蛇矛,愤愤不平地说:「他要是真关心你,就不会在你昏迷时还跑去做事,大家都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就没想过你会遇到危险?」 「刚才是意外啊。」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意外,前面的因造成后面的果。」 钟魁不是很赞同马面的话,但为了不惹他生气,他连连称是,就听马面又说:「我问你,如果你不小心来到现在这里,发现你变怪物……不,应该说你发现自己的死是你最信任的人害的,那你是会接近她还是为了不让她害你而先杀了她?」 「马叔我不懂,我本来就在这里啊。」 「笨死了,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孩子。」 马面在嘴里小声嘀咕着,见钟魁还在莫名其妙地看自己,他没好气地说:「听不懂你就去问下张玄……不,那笨蛋估计也不懂,要问聂行风,让他告诉你这个道理。」 「不用了吧,反正我都已经是这样了,问不问有什么区别吗?」 「我让你问你就问,怎么这么多废话。」 见钟魁把奶茶喝完了,马面过去把他的纸杯收走,又顺便把小鹰搞出来的垃圾也整理了,见他要离开,钟魁有些不舍,跟上去,问:「马叔你什么时候再来?」 「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不过我不想在医院见到你。」 马面给小鹰打了个口哨,小鹰吃饱喝足,冲钟魁挥挥翅膀先飞走了,钟魁还要再问,就见马面高大的身影在眼前闪了闪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记得给聂行风打电话,马上打。」 「是。」 钟魁冲着无人空间挥挥手,窗外月光洒进,转眼空静下来的气息让他有些不适应,还好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没人,否则看到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一定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的。 他拿出手机,在翻通讯录时有些犹豫,他知道张玄他们全部离开不是不担心自己,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怕打电话会打扰到他们,但对于马面的交代他即使不明白,还是会本能的服从,就像马灵枢交代给他的事他一定不会反抗一样。 反正人偶的事他要告诉张玄,所以这也不算打扰吧,几秒踌躇后,钟魁把电话打了出去,过了好半天电话才连上线,张玄在那头小声问:「你醒了?身体没事了吧?」 「还好,不过我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这是很正常的,我每天包括现在都在面对奇怪的事。」 钟魁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马面执意让他跟聂行风联络了,长话短说,他直接问:「董事长在附近吗?请把电话转给他。」 「欸?你找董事长,为什么要拨我的电话?」 钟魁怎么敢说那是因为你不靠谱,呵呵道:「我想董事长太忙嘛,所以先跟你打听一下。」 「什么叫董事长忙啊,最忙的那个人是我好不好……」 张玄嘟囔着转身去房间里找聂行风,他们刚才在王四平的公寓里跟房东聊天,有聂行风出面,房东对他们的提问回答得很详细,但可惜没有问到什么可靠的消息,王四平的家也很空荡,大家正在商量接下来怎么办,钟魁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听说是钟魁的电话,聂行风让张玄跟房东继续聊,他出去接听,听完钟魁的讲述,他很惊异,转头看看房间里面,又往前走了几步,小声问:「你的床垫下怎么会有人偶?」 「不知道啊,我一觉醒来,就发现人偶在耳边吵,就像是附在我身上的鬼的那种吵法。」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3节 「汉堡也不知道?」 「应该说我不知道汉堡去哪了,好像听它说要去哪里看热闹的。」 那位阴使大人真是靠不住啊,早知道临走时他就特别叮嘱一下了,还好钟魁没出事,聂行风说:「看来傅燕文是特意去抢人偶的。」 「顺便下挑战书,我听他的口气是这样的,董事长,那人偶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为什么大家人手一只,连神祗也想要?」 聂行风也不清楚,但他知道傅燕文会急着要那东西一定有他的理由,便安慰钟魁别担心,说等这边事情办完他们就马上回去。 听聂行风的口气,钟魁就知道事情办得不顺,但马面交代的事他又不能不问,踌躇着说:「董事长有件事我现在可以问你吗……其实是很无聊的事啦,你要是忙,回头说也行啊。」 如果忙那还好,问题是毫无线索,更糟糕的是在进了王四平的家后,聂行风感觉到了属于战神的杀气,这种感应让他很不舒服,他想张玄应该也觉察到了,但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们都没有捅破。 刚才大家在房间里找了一遍,张玄还用五色水等招魂物品寻找张雪山的魂魄,但都一无所获,聂行风正想着接下来去跟银白兄弟会合,听钟魁问起,他说: 「没关系,你说。」 钟魁把跟马面见面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特意转述马面向他发问的事,说完话半天不见聂行风回应,他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董事长,我想马叔只是无聊随便乱问的,你去忙吧,别放在心上。」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被聂行风叫住了,「他是这样向你提问的?」 「一字不差,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啦。」 「我知道了!」 「欸?」 「原来原理在这里,我们之前都想错了,」聂行风很高兴地对他说:「如果你再见到马叔,替我谢谢他,先这样,我回头去找你。」 钟魁很想说不用了,他已经醒了,身上也没有不适,准备一早就出院,可还没等他回覆,聂行风就告辞挂了手机。 通话结束,钟魁还没反应过来,独自坐在长椅上自言自语:「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啊?莫名其妙的,更神奇的是董事长居然还听懂了。」 如果汉堡在场,一定会讽刺钟魁说智商是硬伤,硬体设定不同,他不懂完全可以理解,但很可惜汉堡现在已经飞到了聂行风这边,还在黑暗中跟他摇翅膀打招呼,但聂行风没发现,通完电话就匆匆回了房间。 见房子里有外人,汉堡便没跟过去,往屋檐上一趴,准备过会儿再现身。 张玄还在跟房东聊天,见聂行风回来,他打住话匣子,找了个借口离开,自始至终曲星辰都没开口,直到走出公寓后,他才问:「一无所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玄的法术马马虎虎,但曲星辰却是实打实的修道高手,连他也束手无策,聂行风觉得很夸张,就像一个案件一定有凶手一样,张雪山杀人移魂后,绝对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如果他们找不到,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从最开始就追错方向了。 想起钟魁的话,聂行风愈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就听张玄问:「刚才钟魁那么急,找你什么事?」 「他问了我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有外人在,聂行风没提人偶的事,而是说了个让张玄感兴趣的话题,果然张玄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是什么是什么?」 聂行风正要解释,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一只形似鹦鹉的小鸟展翅飞到了他们面前。 说是「形似」,是因为小鸟身上穿了一套西装,脸上还戴了副特制的墨镜,不要问镜腿挂在什么地方,因为天太黑,聂行风也看不清,只看到小鸟头顶上竖起的那撮趾高气扬的毛毛,让他判定那是汉堡大人。 「噗!」 张玄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而且很捧场的给了反应,看着汉堡神神秘秘地飞过来,停在了旁边的树枝上,冲他们前后左右做着试装的动作,问:「怎么样怎么样?我前段时间订做的东西,今天总算到手了,虽然价格不便宜,不过还是物有所值吧?」 「是不是物有所值我不知道,」张玄咳嗽着问:「我只想问你一只鸟穿衣服是要做啥?」 「低调低调,现在我是名人了,整天裸体到处跑不太好,而且不扮装的话,很容易被绑架的。」 「……」 这是三个人听了解释后的本能反应,最后还是张玄忍不住问:「可是尊敬的阴使大人,戴墨镜的鸟会更引人注目吧?」 「你不懂啦,这种行为叫做低调的高调,就比如说董事长大人接受记者采访时会说:『其实我的资产也没有很多啦,现在手头上只有一架私人飞机』这样。」 「呸,董事长才不会说这种没品味的话。」 听着两人拌嘴,聂行风眉头微蹙,张玄看到,立刻伸手把聒噪的小鸟赶去了一边,「我让你留下陪钟魁,你却去搞私人活动,你知不知道钟魁出事了?」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难不成还能再死一次?」 被挤兑,张玄伸手去掏道符,被聂行风拦住,盯着汉堡不动,汉堡见他神色比平时严肃得多,一秒收敛成乖乖鸟,「董事长大人对不起,我马上回去照看钟魁。」 「不,你来得正好,让我明白了一些事!」 「咦?」 汉堡挠挠头毛,还没明白过来,聂行风已抓住张玄往车里跑去,曲星辰不明所以的跟在后面,见轿车启动了,汉堡急忙追上,飞进车里问:「董事长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了?」 「低调的高调。」 「董事长你不要听这只乌鸦胡言乱语。」 「它没有胡言乱语,它说得很有道理。」 被赞扬,汉堡得瑟开了,抬起爪子冲张玄竖了下中指,却被华丽丽地无视了,发现聂行风话中有话,张玄跟曲星辰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他身上,急切等待他讲下去。 「我在想,也许张雪山根本就没有附身在王四平身上。」开车往张雪山家去的路上,聂行风说:「那只是个幌子,让大家就算猜到张雪山在利用别人的身躯移魂,也会把那个人想像成王四平,但实际上他暗度陈仓,利用其他手法脱逃。」 「王四平的长相身材跟谢宝坤很像,所以最先张雪山利用他,让大家认为自己的死是谢宝坤的报复,在重金之下,王四平答应了这个看似简单的差事,却没想到这个选择让他走上了不归路。」 一个不重要的人的死对张雪山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想引开大家的注意,那天如果张玄发现他的死不对劲,也会去追王四平这条线,而忽略真正的线索,事实上他们的确是忽略了。 刚才跟钟魁的对话让聂行风想到人偶可以蛊惑人心,那王四平的自杀或许正是出于人偶的蛊惑,张雪山甚至特意没有把人偶收回,用来转移大家的视线,如果不是刚好索仁峰出现,他们或许就会被人偶带着一直往错误的方向走了。 「这样说也是,不可能我们两个人一起招魂都找不到张雪山的魂魄,」张玄听得连连点头,「那说了半天,他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呢?」 「你已经有答案了,干嘛要问我?」聂行风微笑反问。 「不是那么变态吧?」 要说到了这个时候张玄还猜不出来,那他就真是笨蛋了,联想到在张雪山死亡后张燕桦的种种奇怪反应、事后她的离群索居、各种怪异打扮,张玄一拍大腿,「附在自己女儿身上,他居然做得出这种事?」 「如果一个人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话,那他会比任何怪物都可怕。」 聂行风冷冷说道,真相的发现让他的表情变得阴沉,「张燕桦在父亲出事后坚持说是自己杀害的,她那样做可能是担心如果不进警局,我们或者谢非一定会陪着她,在一起待久了,很容易会发现她有问题,所以张雪山需要给自己一个适应身躯和缓冲的时间,而拘留所就是最好的地方。」 「真亏他想得出来,难怪穿着打扮那么丑,要个大老爷们扮女装,也真难为他了。」 「不仅如此,那晚曲先生去追索仁峰,之后打晕你的应该也是被张雪山附身的张燕桦,张正说那个人长得矮又臃肿,我想他或许还不适应穿女装,再加上为了混淆视听,就干脆以男装出现,以男人的身高来判定,张燕桦的确很矮。」 「为什么张雪山要给我人偶?」 「或许是跟对付王四平一样,他想利用人偶来蛊惑你,他知道很难杀死你,又想要你的法器,所以用人偶是最好的办法,成功了固然好,不成功他也没什么损失,但他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张正就出现了,他怕被看出来,只好匆忙逃离现场。」 「张雪山又怎么会在怪物出现的地方出现?」 聂行风不显眼地扫了曲星辰一眼,心想小神棍偶尔也犯傻,那晚在索仁峰现身后,曲星辰出现了,张洛也感觉到了,所以张雪山有所感应也不稀奇,这几位师兄弟彼此之间可能有些外人无从知道的联络方式,或许是因为心理感应,或许是出自人偶之咒的刺激。 「我也很想知道曲先生那晚为什么会凑巧的去酒吧?」聂行风把球丢给了曲星辰,「那个雷雨夜不像是出门的好日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去酒吧。」被问到,曲星辰笑了笑,笑容中多了份腼腆,垂下眼帘小声说:「你们都知道的,我追素问很久了,有时候就会突然想见他,也许是那晚他遭遇危险,我感应到了吧?」 回答得天衣无缝,但聂行风知道这不是实话,如果真担心素问,曲星辰该在他被袭击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帮忙,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那么做,反而是旁观了很久。 所以,那一刻对曲星辰来说,有些事比素问要重要得多。 「那这样说的话,张燕桦或许已被张雪山散魂了,或者魂魄还被他压在体内,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不马上救她的话,她会死的。」 曲星辰换了话题,急切得像是在潜意识的逃避什么,聂行风便没再追问下去,听张玄哼道:「张燕桦会不会死张雪山不会在意的,他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这其实还不是最糟糕的,」紧急状态下,聂行风把重点放在了当下需要解决的问题上,「别忘了现在张雪山跟谁在一起,如果他厌倦了旧的躯体,或许会另找更好的——就算是变态,他大概也不希望以女人的状态存在吧。」 「董事长你不会是说张雪山把韩越保释回家,是看上了他的身躯吧!?」 张玄失声叫道,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韩越不仅年轻,法术又高,再加上精神状态还有问题,张雪山要掌控他实在是太简单了,急忙催促聂行风加快车速,又打电话给银白兄弟,询问他们监视的情况。 谁知银白的手机联络不上,张玄用意念联络,对面也毫无反应,汉堡见情况不妙,自动请缨先飞过去了,等聂行风把车开到张雪山家的门口时,发现汉堡化成了阴鹰原形在门口徘徊,订制的衣服跟墨镜都没有了。 张玄知道不妙,没等聂行风把车停稳就开门跳了下去,看到他来,汉堡立即迎上前,鹰爪紧紧握住,骂道:「靠之靠之。」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就被炸成灰了,他爷爷的,居然做下这么可怕的法阵,害得本阴使刚订做的衣服没了不说,还差点没命。」 阴使没命将会怎样张玄不知道,他现在更在意这里出了什么事,跑到院门前正要开门,被汉堡喝住,「小心!」 张玄及时收回了手,看到门上画的神雷符,他明白了汉堡会这么狼狈的原因,难怪这里到处都画了符箓,原来是为了封路做准备的,他哼了一声,掏出一枚道符扔过去,就听轰隆声响起,那道符被震成了碎片,在夜幕里飘飘摇摇的飞散。 「马先生不是说来这里吗?怎么也不在?」曲星辰跟随上来,看到这一情景,失声叫道。 张玄心一动,见聂行风跟上来,他改了反问的念头,嘟囔:「他要是在,我还不担心呢。」 「希望蛇兄弟没被炸飞掉。」汉堡心疼地修理着自己的羽毛,心有戚戚焉。 三人围着房子外沿转了一圈,发现整栋房子都被镇在法阵当中,看得出张雪山有精心算计过,之前的驱邪符咒只是陪衬,他在陪衬上多加了几道符箓,就将法阵成功地转为镇邪,看那功力非比等闲,否则不会连汉堡都差点中招了。 「张雪山有那么厉害?」张玄不由咂舌。 他有那么厉害就不会装精神病患了,想到韩越的存在,聂行风觉得现状变得更糟糕了,问:「能进去吗?」 「这种小法阵还难得倒我……」看了眼身旁的曲星辰,张玄临时改口,「我们吗?」 二人同在天师门下学道,道法殊途同归,要联手解开阵法其实并非一件困难的事,不过今天张玄动用了龙神,灵力损耗后他对自己的法术没有太多自信,转头看曲星辰,意思是别太指望他,到时请务必多帮衬帮衬。 看曲星辰的表情,他对张玄也没抱太多期待,或许是想到了其中的凶险,他神情郑重冷峻,走上前,双手并指掐出解阵的法诀,指诀快捷繁琐,还没等张玄跟上,门口那道关卡已被他解开了,这时张玄的法诀才做到一半。 见聂行风跟汉堡都看着自己,张玄有些讪讪,把手放下,呵呵说:「小师叔看不出你的法术这么高。」 「是我比较了解同门的手法,而三师兄的法术自成一派,你自小随他学习,自然对这些不熟悉了。」 曲星辰婉转的说法给张玄留了面子,他将门打开率先走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大家一进去就感觉到院子里同样处于强烈的镇邪气场中,假使一个不小心触动机关,只怕会遭遇跟汉堡相同的状况。 「变态!大变态!」汉堡恨恨地咒骂,为了节省灵力,它将自己变回了鹦鹉模样,缩在聂行风身后、也是在它看来最保险的地方。 几人来到房门前,跟整个阵局相比,房门只是个摆设,张玄抬脚将门踹开了,就见里面乌烟瘴气,充满了呛鼻的味道,借着远处投来的路灯光芒,他隐约看到客厅到处悬挂着道符,看来也是为了布局镇煞用的。 「这应该不是二师兄……张雪山布下的,他的法术比较偏,做不出这样的气势来。」 「你是说这种碍眼的气势吗?」 四方杀阵各具凶险,看来布局的人是道中高手,但是在经历了数次诛仙降魔阵之后,这种阵局对张玄来说都是小儿科了,二话不说甩出索魂丝,将悬挂在上方的符箓一阵抽卷,好好的法阵便被他搅得一塌糊涂,曲星辰讶然看他,心想要是师父在世,看到徒孙用法器当鞭子使唤,不知会作何感想。 索魂丝上的神力天然自成,它的气场不需要张玄特意发挥就散发而出,受法阵中的煞气影响,索魂丝的龙神被惊动了,呼啸着跃跃欲试,要不是张玄强行镇住,只怕它们早奔腾而出将这个局搅个稀巴烂了。 『给我老实点啊! 』 在发觉自己开始控制不住索魂丝的戾气后,张玄紧张地连连甩手,小声嘀咕道。 神物也是看气场的,见龙神这么急躁,张玄就知道这个法阵再厉害也有限,否则在他被诛仙阵困住时,这两条龙就不会大气都不吭一声了。 法阵很快被震散了架,聂行风跟曲星辰奔去屋里查找线索,留张玄一个人在后面跟他的索魂丝折腾,一抬头,见四面还零星挂着道符,他随手扯下,正忙着,就听耳边有个细微的声音在叫:「主人……」 如果没听错,那该是银白的声音,张玄侧耳细听,发现是银白在用灵术跟他沟通,忙用意念询问:「你在哪里?」 「地下室……小心埋伏……」 后一句张玄自动省略了,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找到地下室的入口,他打开门,把缩在聂行风背后的汉堡抄进手里,冲着黑乎乎的空间扔了下去。 「张人类我靠你爷爷的!」 咻的响声中,汉堡的大骂声由近及远地飞走了,接下去是劈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张玄捂住耳朵嘟囔:「去上古靠吧。」 底下罡气很重,但修道罡气不管是对汉堡还是对张玄来说都影响不到,见没发生特殊状况,张玄给聂行风打了个手势,找到照明开关,率先冲了下去。 地下室其实只是个简单的储藏间,原本堆放的杂物因为受罡气相撞的影响,横七竖八的摊在地上,汉堡这次连原形都没有变,气得在空中不断用爪子扯那些镇邪道符,银白则盘腿坐在房间正中,银墨早已化回小蛇原形,被他握在掌中,另一只手做出指诀模样。 看得出银白很忌讳这个镇邪诛杀阵,他的脸都白了,感觉到张玄等人的气息,却不敢稍有松懈,还是曲星辰及时冲上去,解了法阵上方的镇邪符咒,问:「出了什么事?」 银白没回答,嘴唇动了动,然后噗通一声,保持盘腿打坐的状态歪倒在地上,张玄上前扶住他,见银墨也表现得很害怕,不断在他身上来回游走,像是在努力为他补充损耗的灵力。 「他没事,只是这个法阵力量太强,他一时承受不起。」 银白的功力张玄见识过,他甚至曾将害他的修道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却失手在这个法阵中,这让张玄很吃惊,聂行风帮他把银白扶起来,低声说:「韩越。」 张雪山银白或许没放在眼里,但如果加上韩越,情势就大不相同了,韩越曾是天师门下最被器重的道家高手,想到这个高手或许已成了怪物,张玄就觉得事情变得更棘手了。 随着大家的到来,银墨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游到银白身后帮他揉动后心,再加上汉堡在空中乱抓,法阵被完全击破了,银白逐渐缓了过来,收回指诀上的灵力,看看周围的人,恨恨道:「我们被算计了。」 「这个我们都知道了,」汉堡追着问:「我们想知道的是张雪山怎么会知道你们在监视他?」 张雪山未必知道,那多半是韩越感应到的,见法阵虽破,气场却依旧很强,聂行风说:「我们先出去。」 他们扶着银白去了楼外的空地上,银墨想变身帮忙,被银白拦住,抓住他的蛇身禁止他乱动,上了车,银白歇息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跟弟弟知道张雪山法力深厚,没敢靠得太近,谁知半路突然传来炸雷,张雪山的家里又响起打斗声,我担心张雪山也遇到了怪物,就赶忙跑了过去。」 谁料在他们靠近同时,镇邪法阵就启动了,法门放进不放出,将他们生生困在阵中,银墨之前被傅燕文伤过,没多久就变回了原形,银白只好一边保护他,一边努力寻找较弱的阵眼,就这样退到了地下室里,其间他还多次用意念联络张玄,但都以失败而告终。 「乖乖,韩越的道行这么厉害?」 「应该说是化魔的道者更可怕,」聂行风沉吟道:「不过张雪山一早就在楼房周围画下了符咒,所以他布阵并非为了对付银白他们。」 「那是对付谁?」张玄跟曲星辰同时问道。 「谁来对付谁。」 张玄默然,他想聂行风的推想多半没错,张雪山既然为了达成所愿,连亲生女儿都可以牺牲,那其他人的死活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马先生说来的,为什么他没来?」想到马灵枢,张玄转头去看,马灵枢应该不在房子里,否则银白不会这样狼狈。 「会不会也遇到了危险?」曲星辰不肯定地说:「张雪山这么狡猾,也许早想好了怎么算计我们。」 听了这话,张玄急忙打电话给马灵枢,电话顺利接通了,他马上问:「马先生你在哪里啊?不是说来张雪山家吗?」 「本来要去,不过半路插进了急件。」 马灵枢的声音温和平静,但张玄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忧虑,嘟囔:「那一定是很糟糕的急件。」 「新闻你看了吗?有关警局里出现死尸的事件?」 张玄当然看了,那不就是他家某只不靠谱的家伙搞出来的新闻吗?下午由于时间紧张,在场的人又较多,所以有关空谷死尸的事他没说,听马灵枢提到新闻,他问:「你查到什么了?」 「因为觉得太古怪,就临时过去了,没想到那名死者也是修道者,还是江宁金家的人。」 要不是经历过天罚事件,张玄绝对不知道金家是何方神圣,就听马灵枢又说:「这个人几十年前就失踪了,可他依然是年轻时的面孔,所以我怀疑他跟索仁峰等人的出现有关联。」 「你确定他真的死了?」 「死了,不过他的眼瞳有浅显的菱形出现,再加上死尸上的气息很怪,为了不让尸首化魔,我暂时无法离开警局。」 「他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马灵枢没回答,只说:「把电话给行风。」 张玄转头看了聂行风一眼,把手机给了他,为了不妨碍银白休息,聂行风下车去接听,张玄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就见聂行风回来,说: 「我跟马先生说了张雪山附身的事,他叮嘱我们要小心。」 「那我们该怎么寻找张雪山?」曲星辰抢在张玄前面问。 「马先生说他会跟张洛师徒联络,天师门下人手众多,又都学过道法,找人比我们快。」聂行风说完,看看一车子的人,「今天跑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我先送曲先生回医院,明天再考虑应对办法。」 曲星辰本来婉言谢绝了,但听说他们终归要去医院看钟魁,只好同意了,聂行风送曲星辰回去,发现钟魁早就睡着了,对面电视开着,他手里握着遥控器,看上去一点不像刚经历过危险的样子。 「我就说不用担心他吧,」汉堡看在眼里,叹道:「马先生那句话说得好——无知即快乐。」 ◇◆◇ 时间已经很晚了,加上银白精神萎顿,大家就直接在医院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曲星辰第一个先起来,说要去跟张洛师徒会合,不顾医生提出的还需要静养的劝告,直接出院离开了。 目前线索不多,聂行风决定以静制动,让大家好好休息,午饭后众人才回家,下午张玄叫上聂行风又去了趟张雪山的住所,想用寻人咒找线索,却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看来张雪山料到他会用这招,提前跟韩越联手做了防御。 「真是老奸巨猾啊!」回家的路上,张玄恨恨地说:「希望他无法顺利附上韩越的身,否则就有得头疼了。」 「韩越的法术远高于张雪山,对这里又很戒备,张雪山只怕不容易附身,我比较担心以他对韩越的了解,会利用他做其他的事。」 「利用他做事多麻烦啊,直接上身不是更简单?我跟你说董事长,法术高不一定就万能了,那些武林高手被路人甲干掉的事也是屡见不鲜的。」 张玄的话也有他的道理,聂行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我们只能尽快把这只老狐狸找出来,让他无法再做坏事。」 说是寻找却谈何容易,不仅张雪山人间蒸发了,连韩越跟索仁峰的行踪也毫无线索,天师门派出的人不少,却都一无所获,倒是放在警局解剖室的那具尸体以极快的速度腐烂,臭气熏天,导致警方不得不马上将其火化,张玄本来还想娶查看尸首,听说了这一情况,只能作罢。 一天就这样浪费过去了,第二天早上曲星辰来询问情况,听说没进展,他很失望,叹气道:「不可能啊,索仁峰变成怪物后体型很大的,怎么可能藏得住?」 跟前一天相比,曲星辰看起来更狼狈了,让张玄很想跟他讲急于找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否则恶鬼还没抓到,人先撑不住了。 「也许索仁峰会变换人形,如果他已经跟韩越会合了,要藏匿就比较简单。」银白说。 虽然聂行风将张燕桦和韩越是危险分子的事跟萧燃报备了,但由于他们没有犯罪纪录,警方只凭怀疑无法正式下缉拿令,这给追踪带来了许多不便,张雪山又很有心机,他置办的产业连张洛都不了解,这样盲目找寻真如大海捞针。 在这一点上众人都有同感,最后还是汉堡发了话,「为什么没人担心素问?他被神秘绑架了,怎么也没人找他?」 真是个话多的家伙。 张玄看了聂行风一眼,聂行风注意到在听了汉堡的询问后,曲星辰脸色一变,愣了愣问:「素问怎么了?什么绑架?」 「他在跟随我们去找张燕桦时失踪了,我已经报警了,相信他没事。」 聂行风的话很没说服力,曲星辰冷笑:「你这么肯定他没事,是知道他在哪里吗?如果他是被张雪山绑架了怎么办?」 「张雪山没有绑架他的理由,而且就算我们担心,也于事无补。」 照顾曲星辰的面子,张玄没说如果素问真有事,初九拼了命也会去救他,根本用不着他们来担心,反而是曲星辰的立场很奇怪,比起素问,他像是更执着于追查索仁峰跟韩越。 「我饿了,」气氛有点紧张,张玄换了话题,转头打量周围,「钟钟学长呢,他没做早饭?」 「昨晚他一直在小白的房间里查资料,现在应该还在查吧,别指望他了,」银白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完,见张玄的眼神热切地投过来,他回之以微笑,「也别指望我,我现在是伤患。」 「我去便利商店买吧,」曲星辰站起来,「正好我也没吃早饭,就一起吧。」 「还是我去吧,那里我最熟。」 张家里最常跑便利商店的就是张玄了,平时聂行风比较会去咖啡屋,银白兄弟辟谷成癖,钟魁也不吃饭,张玄又无法光靠汉堡的瓜子填肚子,所以在没人做饭时,他就把跑便利商店当成了解决伙食的好去处了。 曲星辰觉得不过意,提出跟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穿着居家休闲装踩着拖鞋,踢踢踏踏来到离家最近的便利商店,店里很冷清,扎着双马尾的女店员在柜台里低着头算账,还有位客人在看杂志,看他看得聚精会神的模样,张玄猜想那本杂志的内容一定很火爆。 他拿着购物篮,将大家喜欢的食品选好放进去,搞定后拿去柜台,那个正在看杂志的男人也跟了过来,张玄看看自己堆了半个篮子的食物,正想要不要让对方先付账,就见店员抬起了头,竟然是张熟悉的面孔。 「张燕桦!」 张玄失声大叫,本能之下他忘记了张燕桦被附身的事。 张燕桦今天的彩妆化得很诡异,但更诡异的是她看过来的笑容,张玄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正要拿武器防御,后背传来一阵电击般的刺痛,在晕倒之前他只想骂一句——太龌龊了,居然用这种防色狼电棒来对付他! ◇◆◇ 张玄出门后,聂行风就觉得心神不宁,他放下报纸走了出去,曲星辰跟上,问:「聂先生你去哪里?」 「我去帮张玄拿下东西。」 「我跟你一起,」曲星辰随他一起往便利商店走,搭讪说:「你们关系真好,一时见不到都不行。」 言语中不无艳羡,聂行风想他多半是在自伤于跟素问的关系,便说:「凡事如果不介意得失的话,一切都会轻易得手的。」 曲星辰若有所思,脚步不自禁地放慢了,聂行风却加快了速度,因为在拐过道口后,他发现有人正扶着一个人从便利商店里出来,接着又把他往旁边的厢型车里拖,旁边还有个帮忙的女生,看到他,女生马上转回店里,将玻璃门从里面锁上了。 突兀的举动引起了聂行风的疑心,再看到被拖拉的那个人脚上穿着属于张玄的黄拖鞋,他立刻冲了上去,喝道:「放开他!」 那人反应很快,在聂行风冲来同时将电棒顶在了张玄的心口上,另一只手中捏了枚道符,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薄薄的道符就如利刃似的在抵在张玄脖子上,只要稍加用力,就可以轻易将他的喉管割破。 「别过来!」男人沉着脸冲聂行风还有紧跟着他跑来的曲星辰喝道:「别逼我,我不想伤他!」 「你现在就在伤人!」 聂行风的凌厉气势远盖过男人,但对比两边的处境,他没有做出激怒对方的行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这个眉清目秀的青年,问:「你就是韩越吧?」 韩越点点头,他的眼神有些乱,在聂行风跟曲星辰还有厢型车之间来回逡巡,这是神经质的表现,证明现在的他状态很不稳定,随时都会伤到人,虽然张玄死不了,但要是为此受割喉之痛,聂行风还是不舍得。 「你想怎样?」 现在问其他的都很多余,他只想知道韩越的目的,韩越不可能独自来这里,所以张雪山一定就在附近! 「把雷神给我!」 聂行风一愣,误会了他的反应,韩越再次叫道:「马上给我!那是不祥之物,我需要用它解除诅咒!」 「就是张玄收集的那些人偶,」曲星辰小声对聂行风说:「这个人疯了,先把人偶给他吧,别让他伤害了张玄。」 聂行风当然不在意几个人偶的价值,但他提防着张雪山会突然出现,不敢离开,只好让曲星辰回去拿人偶,又对韩越道:「东西马上就拿来,你先放了他!」 看出他的担心,韩越稍微松了手劲,把张玄拖到车前,以防有人从背后偷袭,等站稳了才说:「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伤害同门,我只是要救人。」 「用人偶救吗?」聂行风反问:「既然你说它不祥,又怎能期待它救人?」 「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师兄会变成这样是我害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怪物。」 说这话时,韩越的眼中流露出迷茫,旭日阳光洒下,折射在他的眼眸里,让菱形阴影清晰地浮现出来,聂行风想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想要救人,却不知道对索仁峰来说,他的存在才是最可怕的。 「雷神可以救人是张燕桦对你说的?」 「对,她很了解雷神,她的功力远远超过了年龄的界限,她是我见到的最好的道者,如果当初遇到她,所有事情都不会变得这样糟糕,」说到张燕桦,韩越心生响往,喃喃道:「有她相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消除雷神,消除不该有的诅咒,让师父重生……」 以张燕桦的岁数来看,她有这样的道术当然会令韩越惊奇,但其实那只是张雪山在控制她而已,身为同门师兄弟,张雪山应该很了解韩越,想到他一定用了许多谎话蛊惑韩越,聂行风就觉得心惊,他发现张雪山其实没被错关进精神病院,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有这种人当敌人,会让人寝食难安。 被连拉带拽,张玄的神智逐渐恢复了清醒,慢慢抬起头,但随即就被韩越按住了,看张玄迷茫的眼神就知道他还不了解现况,聂行风忙给他打手势,让他别乱动,还好曲星辰及时赶到,把韩越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是你要的东西,快把人放了!」 曲星辰把手里的黑袋子往前一伸,向韩越喝道,韩越脸上露出喜色,却没因此放松张玄,而是说:「把东西拿出来。」 曲星辰稍微犹豫后,从黑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人偶,看到袋子还很满,韩越皱眉问:「怎么这么多?」 张玄撇了下嘴,他也很想问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收集人偶?难道这是什么宗教活动?不过被电击过后的头很晕,为了保持体力,他按下了吐槽的冲动。 曲星辰转头看聂行风,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韩越没多问,让他马上交过来。 曲星辰把人偶扔回袋子里,照他的吩咐递上前,韩越正要伸手去接,眼前突然绿光闪过,一只翠绿鹦鹉冲到了他面前,鸟爪很凶狠地朝他眼珠抓下。 别看汉堡平时总是一副很肥很懒惰的模样,牠一旦发起飙来,属于阴鹰的狠戾就让人惊而却步,为了不让眼睛受伤,韩越只好向后退,从而失去了拿袋子的机会。 事出突然,曲星辰怔在了那里,不知道是该将袋子给韩越还是缩回手,被汉堡一翅膀扇开,继续向韩越抓去。 趁着汉堡攻击,张玄将韩越推开了,却没想到在推搡中韩越再次按到了电棒,张玄的胳膊被电击,抽搐着差点摔倒,还好被抢上前的聂行风扶住,曲星辰也趁机把盛放人偶的袋子扔到了一边,以防韩越利用人偶做出蛊惑的法术来。 大家因为各自的行动导致现场乱成一团,汉堡没有得手,在空中磨磨爪子,见韩越顾不得去攻击张玄,只一味的去抢那袋人偶,牠又冲上前伸爪子狂抓,韩越法术甚高,但奈何汉堡动作太快,让他抽不出空回击,眼见着局面越来越混乱,便利商店里突然传来巨响,轰隆声不断,瞬间就盖过了店外的状况。 地面像是也被响声牵连到了,晃个不停,张玄还没完全从迷糊中醒过来,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倒,感觉到地面的波动,他抓住聂行风的手站稳,嘟囔:「难道又地震了?」 吼! 身后传来的吼叫声回应了张玄的疑问,他顺着响声转过头,刚好就看到扑在便利商店玻璃门上的怪物身躯。 怪物没有很巨大,但躯体却像是套在坚硬的躯壳里,牠的爪尖暗红,分不清是原有的颜色还是沾上的血迹,下方有两条类似人腿的东西,却站得不是很稳,这触发了踏的愤怒,抓住门框不断吼叫,每吼一声,众人就觉得耳膜作痛一分,看怪物模样像索仁峰,却又比索仁峰化身的恶兽更凶狠。 没人知道牠是怎么出现在店里的,仿佛牠是凭空掉下来的一般,门被震得来回晃荡,强化玻璃也经受不住牠的猛烈撞击,许多地方开始裂纹,让里面的景物变得模糊,但大家还是看到了被怪物压在玻璃门上的人体,那是个扎双马尾的女孩子,身上穿着店员制服,张玄失声叫道:「张燕桦!」 其实那该说是被张雪山附身的张燕桦,她的灵术还算不错,但现在她却完全反抗不了,只能任凭怪物将她挤压在玻璃上,又用爪子按住她的头颅,她的五官几乎被野兽的手掌盖住了,众人隐约看到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拼命挣扎,极力想逃出危险地带。 见情势危急,曲星辰跟韩越同时冲了过去,却晚了一步,张燕桦的半边脸被那只爪子抓得粉碎,接着是头颅、胸腹、四肢,没过多久曾是活生生的人体便支离破碎,像是被分解的人偶,一块块的堆在众人面前。 惨剧发生得太快,在场的不乏修道高手,却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眼前被害而无能为力,他们甚至没听到受害者发出的求救声——怪物的叫声太响了,远远盖过了其他声音。 「混蛋!」 暴虐场面激怒了曲星辰,率先冲了过去,却被韩越伸手拦住,曲星辰急红了眼,顺手将手中握的匕首向韩越刺去,韩越没防备,左肋被刺中,趁他受痛松手,曲星辰又向对面弹出驱邪道符,但道符随即便被突然炸开的玻璃门震到了一边。 在怪物强大的冲撞下,玻璃整面碎掉了,尖锐碎片随着牠的冲出四处弹飞,汉堡见势不妙,拍翅膀第一时间飞远了,曲星辰被震倒在地,张玄也慌忙甩出索魂丝,为聂行风遮挡住喷涌而来的煞气,周围尘土溅起,迷乱了大家的视线,眼看着怪物穿过他们逃窜,韩越想起身去抓,却被牠荡起的戾气震到,再次跌了出去。 就差这么一步,怪物就逃离了现场,只留下店门外一滩血肉模糊的物体和连绵在地上的血迹,臭气伴随着血腥气弥漫在空中,曲星辰捂住嘴巴发出干呕声,张玄也急着找清脑药丸,摸了半天才想起他穿着休闲衫,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最后还是聂行风先反应过来,喝道:「报警。」 汉堡遵从命令,飞出去老远后停下来打电话报警,也不知道牠是怎么说的,大家才稍微缓过来,就听到警车的鸣笛声,韩越回过神,爬起来想逃,被曲星辰抢上前按住,掐起指诀正要向他动手,却被张玄抢了先,冲上来二话不说,捡起落在一边的电棒,给韩越后背来了一下。 韩越的身体发出一连串的抽搐后重新趴到了地上,无视曲星辰投来的惊讶目光,张玄看看那电棒,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东西挺有用的,先收着再说。」 「那他……」 曲星辰手指韩越,似乎对无法向他用法术心有不甘,张玄回道:「交给警察。」 「可是他不正常!」 「那是警察需要判断的。」 警察可以杀怪物吗? 曲星辰还想再问,却见汉堡在周围乱飞着,大叫:「人偶呢?那包人偶不见了!」 怪物冲出来时带动的气场太强,大家都没注意人偶的去向,被汉堡问到,张玄来回找了一下,终于在附近的观赏植物里找到了黑袋子,但里面已空空如也。 「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抖着空袋子,张玄不可思议地叫道。 虽然怪物动作迅速,但从当时的状况来看,牠并没有做出停下捡东西的动作,最后还是聂行风解答了他的疑问:「也许牠可以用意念控制人偶随牠离开。」 「牠怎么看都像是个低等生物体,怎么可能运用意念?」 张玄对这个解释不是很信服,转头问曲星辰,「你拿的时候确定里面是人偶?」 「是银白亲手给我的。」 「是银白从你的书房里拿出来的,」汉堡在旁边附和,对张玄说:「刚才曲星辰要得很急,我们都没时间多问,不过比起这个,张人类,我觉得你更该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牠用翅膀指指从警车上陆续跳下来的警察,张玄还想再问,就见眼前肥肥的绿影一闪,汉堡已经飞没影了,而牠原先停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位熟悉的朋友——刚调进重案组没多久的魏炎。 「谁能告诉我,这里刚发生了什么事?」 魏炎沉着脸走到他们面前,当看到对面血肉模糊的一堆东西后,他的脸色更难看了,跟随在他身后的属下已经有几个人忍不住,跑去远处开始吐了起来。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有人刚刚被杀,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张玄转头看了眼商店门口,过度血腥的场面让他也不禁皱起了眉,「所以我们来不及救人。」 「什么人可以在几秒钟之内将人撕得粉碎?」 「不是人,是个长着独角跟两条腿的怪物,前两天丢在警局的那具尸体也跟牠有点关系。」 魏炎对张玄的话将信将疑,把眼神转到聂行风身上,聂行风点点头,表示事实的确如此,他这才信了,重新打量眼前的血腥场面,叹道:「我有点明白以前魏正义跟萧兰草的心情了。」 「那你要不要也申请调去档案室工作?」 「不要!」 回应张玄的是很不爽的两个字,在发现这里的状况比想像中还要糟糕后,魏炎没再废话,以最快的速度联络总部派兵支援,又吩咐属下拉上警戒线,避免现场状况外流,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开始做讯问笔录,等钟魁跟银白兄弟闻讯赶来时,讯问已经结束了。 第二章 钟魁对怪异气味最敏感,一靠近脸色就变了,想起他的弱点,张玄急忙给银白使眼色,让他带钟魁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见钟魁两眼一翻,仰面跌倒在地上。 「你们聂家总算还有个正常的人。」看到这一幕,魏炎忍不住感叹道。 「张家,」张玄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纠正,「还有,我们家最不正常的就是他了。」 至少其它人还勉强算是人,只有钟魁,很难为他的存在找出一个正确的定位来,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添乱的。 不知道魏炎是懒得跟张玄多探讨何为「正常」的话题,还是心思都放在办案上,张玄的解释被他直接忽略了过去,看到新闻界人士听到消息,一窝蜂的赶过来,他吩咐属下严阵待命,要是两桩恐怖事件连续传上网路,警方的立场会更微妙了。 张玄看着陷入昏迷的韩越被警察带走了,这里的事件也暂时平息,他让银白将钟魁送回去,又顺便让汉堡去寻觅人偶的下落,银白原本有话想对张玄说,但周围人多眼杂,他只好说:「那我们先走,主人若有差遣,请随时召唤我们。」 没多久,便利商店的店主也闻讯赶到了,看到自己的店一片血淋淋,像是进了屠宰场,他差点晕倒,对于警察的询问他也回答得结结巴巴,好半天张玄才听出了个大概,原来这家店是店主盘下来的店铺之一,实际上工作都交给店长来做,自己很少过来,碰巧今天店长生病休假,店里只有一个工读生帮忙等等。 「不是那个工读生,是张燕桦,」张玄转头,看到法医还在仔细清点门口的肉末血块,他嘟嚷:「张燕桦把自己跟工读生掉包了,想趁机捉走我,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会惨死在索仁峰变成的怪物爪下。」 「你确定那个是张燕桦吗?」 「二点零的眼,一个柜台的距离,董事长你说我能不能看错?」张玄用手比量了一下当时的距离。 如果不是发现那是张燕桦,他还不会警觉,但没想到会腹背受敌,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看着那堆血块,张玄说:「就算是最好的入殓师也无法将她拼合完整吧?」 「但至少可以验dna,判断她是否是张燕桦。」 「董事长你不相信我!」 面对情人愤愤不平的指责,聂行风报之以微笑,他如果不信张玄,刚才在张玄向魏炎讲述案情时,他就会加以指正了,他只是不相信张雪山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也许死的是张燕桦的躯壳,而张雪山的魂魄附在了别人身上,比如索仁峰变身的怪物,或者是其它人——一个人怕死的心情会变成强大的怨念,而怨念会支撑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警车将韩越带走了,见曲星辰跟魏炎聊了几句,也上了车,聂行风说:「张玄,我们也去警局。」 「为什么?口供都录完了,我们还是先捉怪物比较对吧?它抢了我的七龙珠……」 「现在韩越才是最重要的线索,如果我们不先把他的事搞清楚,遇到怪物恐怕也无法应对,」聂行风拉着他的手追了上去,」我答应这件事解决后,买七颗钻石送你。」 「哎呀呀,买这么多,我会不好意思了。」 难得看到张玄这种反应,聂行风一怔,转过头看他,就在他以为张玄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时,张玄一本正经地说:「我比较对董事长你在瑞士的帐户感兴趣。」 一瞬间,聂行风有了把他的手甩开的冲动。 ◇◆◇ 在征得魏炎同意之后,两人先回家换了衣服,再开车一路跟去了警局,路上聂行风让张玄打电话给张正,讲述他们刚才的经历,没想到张正已经知道了,还说马灵枢应该已经到警局了,他跟张洛先安排门人寻找怪物,事后大家在警局会合。 「他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放下手机,张玄愣愣地对聂行风说。 「你太小看新闻工作者的职业病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新闻该早上电视了。」 「可是这么多修道的人都去警局做事,警察叔叔压力也很大啊。」 「他们巴不得呢,」车跑到拐角处,聂行风转着方向盘,说:「这种案子他们办不了,魏炎心里很清楚,我猜马先生会去警局也是他请的。」 「为什么!?」张玄瞪大眼睛看他,一副明明正职天师就在眼前,魏炎却另外请人的表情。 聂行风捏住张玄的下巴把他的头转过去,」可能是马先生看起来更有道风仙骨吧。」 「难道不是因为他会免费做事?」 「有关这个问题,你可以直接去问当事人。」 两人到达警察局,韩越已经醒了,他被带进重案组办公室里审讯,不知曲星辰跟魏炎说了什么,他被允许在审讯室外观看,张玄想上前询问情况,被聂行风栏住了,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扰。 曲星辰没注意他们的到来,眼睛一直盯在审讯室里的人身上,颓废神情加上紧张,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险恶,但实际上他脸上并没有表情,眼神恍惚,像是对韩越这个人很在意,但同时又在抗拒他的存在。 「自从索仁峰出现后,他就变得很奇怪了。」看看曲星辰紧握的拳头,张玄小声说。 「许多事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善与恶只是一念之差。」 这话说得太深奥,张玄没听懂,转头看聂行风,却被他拉着离开了重案组,说去法医室查看张燕桦的尸体。 「董事长你对张雪山还真是耿耿于怀啊。」明白聂行风的心思,张玄乖乖听从了他的建议,只在嘴里小声嘟囔道。 两人来到法医室,却没看到法医搜集来的尸体残骸,聂行风问过后才知道他们将残骸带回来不久,就有人来收走了,说是尸体有病毒,为了避免传播,需要马上处理掉,当时残骸的气味的确超过了普通尸首,更像是腐烂了几个周的躯体,再加上这是局长亲口发的话,他们只能服从。 「来收走尸首的人是不是马灵枢先生?」 被聂行风问到,法医连连点头,看表情他还是对身为形象设计师的人来干涉法医工作抱有疑虑,只是不方便多问罢了。 「马先生有说去哪里处理吗?」 「应该在地下室,上次警局里的遗尸他也是带去地下室的,之后尸体就没那么大的味道了。」 聂行风问了去地下室的路,给张玄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法医室,往楼下走的时候,张玄说:「那是净魂,就是将附在尸体上的脏东西驱除掉,那臭气不是尸体的气味,而是怪物留下的,不及时驱除,很容易引起尸变。」 所以之前汉堡毫无公德心的丢在警察局的尸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净魂的,聂行风想之所以会尸变,若非是出于怪物攻击所致,那就是死者在生前已有变成怪物的迹象了。 不过他们没机会去地下室,走到一半就见马灵枢从楼梯下面走上来,跟他们碰了个对头,马灵枢身后还跟着两个类似助手的人,他跟助手交代了几句,独自走到他们面前。 「都搞定了?」张玄好奇地往下面探探头,很想看看净魂后的死尸是什么模样。 马灵枢给他让开了路,却提醒道:「只是一堆失去了怨气的血肉,没什么好看的。」 想到今后自己还要吃荤食,张玄打消了近距离确认的念头,问:「那之后要怎么办?」 「交给那些特警,他们会将尸块运去安全地带销毁。」 「马先生你好厉害,连特警都听你的指派。」 「都是上头的安排,比起怎么解决问题,他们更在意仕途会不会因此受影响。」 马灵枢来得很及时,举止中却毫无匆忙痕迹,依旧是修饰得体的衣着,颈上围着橘色围巾,围巾边角嵌了颗不大却很显眼的翠玉坠子,他把围巾整理了一下,向前走去。 张玄看了聂行风一眼,聂行风选择了跟马灵枢一起,将刚才的经历跟他完整地讲述了一遍,听完后,马灵枢在附近窗前停下,不知何时天色变了,外面开始飘雨点,看着逐渐模糊的景物,他眉间掠过忧虑,叹道:「刚才钟魁打电话来,也跟我说了一些……果真是改变不了的吗?」 「我想无法改变,否则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马灵枢转头看聂行风,像是在确认他的想法,张玄又听不懂了,问:「你们在说什么啊?要改变什么?」 马灵枢没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反问:「你确定被索仁峰杀死的是张燕桦?」 「是被怪物杀死的被张雪山附身的张燕桦。」张玄说完,有些疑惑,」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4节 「没有,尸块腐烂得太厉害,比之前那具遗尸更难认,所以我才需要确认。」 「那应该就是张雪山吧,他利用张燕桦的身躯替代店员去店里,结果害人终害己,死有余辜,至于索仁峰跟韩越,虽然他们变成这样有点可怜,但也是咎由自取,修道走捷径,这个想法一开始就错了,又怎么可能有个好结果?」 见马灵枢脸色不太好看,聂行风急忙给张玄使眼色让他闭嘴,马灵枢却没在意,拍拍张玄的肩膀,走了过去。 ◇◆◇ 三人回到重案组,见有两名警察在审讯室里跟韩越交流,但不是很成功,韩越看起来相当暴躁,如果不是手脚被铐住,上身也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可能早对警察动手了,魏炎跟曲星辰在外面观看,看到他们,魏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他受了伤,这样的捆绑他受得了吗?」聂行风看着不断在椅子上挣扎的被审讯者,问道。 「他身上没伤,只是有些血渍而已,可能是属于死者的。」见聂行风跟张玄都面露不信,魏炎指指里面的人,」你看他那样子像受了伤吗?」 的确不像,但曲星辰那一刀也不是戳假的,张玄瞄了一眼目不转睛观看审讯的曲星辰,心想如果他的刀没问题的话,那就是韩越也不是正常人了,这个自动修复功能可不是普通修道者所能拥有的。 「没见过这么暴力的疯子,刚才我们好几个人才按住他。」 自从赎魂事件后,在魏炎眼里聂行风就成了自己人,至少他是可以帮助到自己的人,小声说:「我怀疑他是走火入魔的宗教信徒,一直在警告我们说如果不把人偶抢回来,就会天下大乱,警局投尸只是开始,到时怪物会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杀掉……我同事问他是不是游戏打多了,被他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就晕过去了,还好曲先生帮忙救治,不愧是修道高手,轻易就把人救醒了。」 那只是普通的失神咒啦,是个道士就会的。 听魏炎的口气对曲星辰大加推崇,张玄很后悔关键时刻自己不在场,真是失策失策。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自从经历了酒吧雨夜后,张玄就对下雨没什么好感,希望不要打雷,看着落下的雨点,他开始胡思乱想——人偶没了,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怪物引出来。 「交通监视器有没有追踪到那个怪人的行踪?」聂行风跟张玄想到了一起,不过因为在警局里,他问得比较含蓄。 「没有,今早部分地区发生落雷现象,监视器无法正常工作,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有接到相关的报案电话。」 「早上又没下雨,怎么会突然打雷?」 魏炎没回答,看他的表情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就在这时审讯室里传来响动,韩越暴躁的乱动乱踢,椅子被他顶得在地面来回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我可以进去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吗?」马灵枢问。 马灵枢是局长的座上宾,虽然魏炎不知道这位模特儿界的新潮先锋对处理案子有什么帮助,但看在局长的面子上,对他还是很尊敬的,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房间里最好留一个人,这个人很暴力,我怕万一他发起疯来会伤到你。」 「不需要,能伤到我的人这世上没有很多。」 马灵枢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张玄,张玄却仰头看天,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马灵枢也没再多说,进去时交代把外放音箱关掉,曲星辰也想跟进去,被他拦住了,在门口微笑说:「人越多韩越的情绪就会越紧张,我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他并不认识你,比起一个外人,同门会比较方便沟通吧?」 「我想我应该比你更了解他。」 马灵枢把门关上了,大家看着他走到审讯桌桌前,韩越还在发狂,看到他,挣扎得更厉害,但下一瞬脸色就变了,不知道马灵枢对他说了什么,他竟然停止狂躁,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凭马灵枢给他打开了手铐跟捆绑的绳索。 「你们注意一点,他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魏炎照经验吩咐属下,张玄却道:「别担心,他不会动手的。」 魏炎又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发现韩越不仅没动手,还随着对话表情丰富起来,不再是最初的咬牙切齿,而多了些属于正常人的温和气息,甚至敬仰。韩越长相清秀,安静下来后他就像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静静坐在那里,聆听长辈的教诲。 「马先生还真有点本事啊,」见此情景,魏炎对马灵枢的态度大为改观,转头问张玄,」他说了什么,可以让罪犯瞬间老实?」 张玄摇摇头,马灵枢侧对着他们,张玄无法知道他们的对话,谁知就看到魏炎鄙夷的目光投来,像是在说——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神算还是神棍? 神算又不是万能的,他不懂唇语很奇怪吗? 张玄想反驳,胳膊被聂行风轻轻碰了一下,指指韩越的口型,小声说:「师兄。」 师兄是个很平常的字眼,但在一些特定场合下它却代表了特殊的意义,一瞬间,张玄明白了为什么韩越的脸上会露出敬仰,也许除了敬仰外,还有信服跟认可,心怦怦的跳,他想有些事是到了坦诚相见的时候了。 马灵枢跟韩越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大家只在外面看到韩越的表情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很快又变得茫然,随后他低下头,肩膀轻微颤抖着,像是在哭泣,但等他抬起头时,映入大家眼帘的却是一张笑颜。 看着他们说话,曲星辰的脸色变得复杂,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了,低着头快步走出去,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审讯室里,只有聂行风觉察到他不太对劲,想跟出去看看,脚步刚抬起就被张玄拉住了,指指房间,让他注意韩越的眼睛。 聂行风转头去看,就见不知他们谈到了什么,韩越显得比最初激动了许多,放在桌上的手泄愤似的不断敲桌面,眼睛瞪大,在灯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眼瞳里菱形阴影在时隐时现,张玄小声道:「他其实已经不是人了吧?」 「也许,但相信他的毅力可以让他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如果真可以控制,就不会发生曲家村的惨剧……咦,我说错了吗?董事长你干嘛这样瞪我?」 聂行风不是瞪张玄,而是张玄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想去找曲星辰,却见马灵枢站起来,向他们做了个喝茶的动作,魏炎会意,急忙让属下去给他们倒茶。 这是个询问内情的好机会,聂行风暂时放弃去找曲星辰,他走到门前,稍微打开一条缝,轻声问:「我可以跟韩越说几句话吗?」 马灵枢没答复,而是把目光投给韩越,韩越已经冷静了下来,点点头,表示他可以进来。 为了不刺激到韩越的情绪,张玄没跟进,在门口对聂行风低声说了句小心后把门带上了,配合默契的举动,马灵枢看在眼里,不由一笑。 聂行风走到审讯桌的侧面坐下,问:「韩先生,你认识我吗?」 「韩先生?」韩越愣了一下,轻笑:「真是个新鲜的称呼,以前都没人这样叫过我,大家都叫我韩越,同门的叫我小师弟,其它人称我道友,看来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变化,连称呼都不同了。」 「对于你也许只是一瞬,但其实你跟我们之间差了三十多年的时光。」 听了聂行风的话,韩越又是一怔,惊讶地看马灵枢,马灵枢摇头,」有关同门的事,我没有对外人提过,不过行风是个聪明人,他猜出了你们的经历。」 韩越把目光转向聂行风,再次认真打量他,半晌才傲然道:「你是我的晚辈。」 「从辈分来算是这样,就像张燕桦跟你的辈分一样。」 韩越没听出聂行风在故意把话题转去他希望的那边,听他提到张燕桦,叹了口气,道:「师兄都跟我讲了,她不是张燕桦,是张雪山附身的人,我说她的道行怎么会那么高,又跟我一见如故,原来其实是我师兄。」 「所以你已经知道他并没有帮你,而是在利用你了?」 韩越怔了一会儿,然后茫然问:「你是指哪一次?」 聂行风没听懂,转头看马灵枢,马灵枢也不懂,见他们诧异,韩越轻蔑地一笑:「三师兄你当年离开师门,离群索居,盛行一时的雷神传说你也不清楚,但当时整个道界就像被蛊惑下一样,每个人都想得到雷神,利用它的灵气修行,大家都称之为雷神之灵,可是真正接触过后,才知那根本是诅咒。」 韩越那时还是少年,修为却是天师门下的佼佼者,师父曾一度看重他,他自己也恃才傲物,听了雷神传说后心生向往,一门心思想弄到手,后来他在张雪山的协助下真正拿到了灵物,也就是那个人偶,当时他还对张雪山的相助心存感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张雪山一直都在利用他。 张雪山心机深沉,他觊觎神物,却又担心神物并没有世人传说的那么神奇,所以就把韩越推出来试刀,如果韩越成功了,他便可以找机会据为己有,假若失败,他也没有任何损失,但他没想到韩越在拿到人偶后会不辞而别,跟索仁峰突然下山,就此杳无音信。 「我当时并没有怀疑张雪山,只是得到了神物,怕被人打扰,无法静心修行,才会选择远离,我跟索师兄的关系最好,所以就约了他一起去,却没想到这个选择会害了他。」 说到这里,韩越发出苦笑:「后来修行没多久,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却没往深处想,再加上其它同道中人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为了躲避麻烦,我照人偶原样胡乱刻了几个假的混淆视听,就这样我们一起边修行边往山乡走,谁知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遇到恶兽杀人,并伴随电闪雷鸣。」 「次数多了,我就多了个心眼,没想到竟然发现恶兽是索师兄变化的,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术,会化成恶兽乱咬人,被咬之人怨气不散,再化为恶魂,如此反复不止,我知道是人偶的问题,一度曾想丢掉它,但想到失去它后,更无法解开索师兄身上的邪术,只好继续留下,却没想到那晚投宿曲家村,曲家村会被恶兽灭门,甚至连闻讯赶来的师父都未能躲过……」 说到最后,韩越的语气变得哽咽,想起那晚的经历,他悲痛之情溢于言表,聂行风看他的表情不像是作伪,但事实绝对不会这样简单,否则事后原本该过世的师父就不会只带着索仁峰跟曲星辰离开了。 「那后来呢?」他不动声色地问。 「后来……」被问到,韩越恍惚了一下才说:「我只记得师父满身都是血,他死了,恢复人形的索师兄抱着他,我很气愤,上前要跟师兄算帐,却听头顶传来巨响,四周突然变得很亮,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再醒来时,就来到了这里。」 聂行风点点头,看来他猜想得没错,韩越跟索仁峰并不是偷偷藏在哪里修行,而是曲家村被屠村邵晚,时空发生了混乱,他们被奇怪的力量带到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雷雨夜索仁峰来到酒吧后惶惶然的原因——索仁峰把韩越当成是怪物,把素问当成是当年的白狼,直到最后他才明白怪物是他自己,所以才会一心求死,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已被怪气缠身的索仁峰即使死亡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看来张雪山是从你的讲述中猜到了事情原委,所以才会帮你。」马灵枢冷冷道:「他当年一定很后悔自己的决定,为了再次得到雷神,甚至不惜让师父复生。」 张雪山说什么可以利用白狼的内丹助师父复生,其实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当年韩越经历了什么只有师父知道,张雪山想找到雷神的踪迹,就只有复生这一条路。 「他当年没得手,但这次他成功了,」韩越继续说下去,」我跟索师兄都练过雷神法术,轻易就找到了师兄,那时他已经恢复了普通人的模样,整个人痴痴呆呆的,魂魄也乱了,我知道他已死,本来已经绝望了,但张雪山跟我说那个叫张玄的人也是同门,他具有神格,可以帮我利用雷神将索师兄复生,天知道我想这样做想得要疯了,索师兄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为了救他,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所以当张雪山提出在便利商店埋伏时,我马上就同意了,余下的都是他一手操作的,我没有太关心,我没想到索师兄会突然变身,更没想到张雪山千算万算,最后会死在那里……」 「那些人偶都消失了,会不会是索仁峰离开时带走的?」聂行风问。 「不晓得,他有段时间很忌讳那些东西,连我刻的假的他都很惧怕,我想对于被雷神蛊惑他也有所觉察,但现在他变成怪物了,会不会跟人偶牵连到一起我就不知道了,我的人偶被警察毁掉了,要想救师兄,只能用师兄的人偶——张雪山是这样跟我讲的。」 韩越的话声中带着愤恨跟憎恶,被激动的心情影响到,他的眼瞳开始自动剧烈收缩,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一心想拯救的人的眼中,他也是怪物的存在。 聂行风跟马灵枢对望一眼,都没说出这个真相——师父并非索仁峰杀的,而是…… 咚咚! 旁边传来敲门声,警察把茶水送来了,推开门,他感觉到房间里压抑的气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被张玄顺手将托盘接过去,说:「我来吧。」 在外面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他们说得很神秘的样子,张玄早忍不住了,一见有机会就马上自动请缨,进来后把门带上,将茶分别放在大家面前,笑嘻嘻地说:「说了这么久,大家都口渴了吧,来,喝杯茶润润喉。」 韩越一把将茶杯握进了手里,略带神经质的反应,聂行风猜想那段往事一定是他最忌讳碰触的记忆,情绪被刺激到了,如果不好好安抚的话,也许他会像索仁峰那样随时化身怪物的。 「新沏的上好的茶,据说是局长用来招待贵客的,马先生你面子真大。」 张玄说完,见大家都没有喝的意思,他把聂行风的那杯拿过来,韩越看到,也模仿着他的动作,端起了茶杯。 「呸呸呸,这什么茶啊,好难喝!」 张玄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对,皱着眉将茶水吐了出来,看到他的反应,聂行风脸色一变,伸手将韩越的茶杯推开,却晚了一步,他已经将茶喝下去了。 马灵枢拿起眼前的茶杯嗅了嗅,就听张玄在旁边砸吧着嘴说:「好像是符水,靠,没想到符水兑茶水后会变得这么难喝……你们别看我,这不是我兑的符水。」 聂行风当然知道这不是张玄做的手脚,所以结果才更糟糕,问:「这茶是从哪儿来的?」 「警察弟弟端来的。」 张玄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抬手指指外面,门被推开了,出现的却不是警察,而是曲星辰,看到他冷峻的表情,张玄大叫:「不会是你放的符水吧,你为什么……」 桌子传来剧烈晃动,打断了张玄的话声,他转过头,就见韩越的脸色突然间胀得通红,双手紧抓住桌沿,面部肌肉快速抽搐着,像是在压制痛楚,但那痛楚很快就超过了他的控制,他扑到桌上大叫起来。 聂行风不知道该怎么帮韩越缓解痛苦,只能扶住他,马灵枢迅速走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指点中他的眉间,想帮他镇住道符带来的不适,却无济于事,他的念力反而让韩越变得更难受,脸上手上的血管在瞬间很恐怖的暴起,像一条条黑色蜈蚣盘在他的身躯上,他仰起头,眼珠被血红浸染了,形成相当明显的菱形。 对于马灵枢的控制,韩越显得很抗拒,仰起头冲他张嘴狂叫,牙齿尖锐,不像是正常人类应有的。 眼看着马灵枢跟聂行风两人控制不住他了,张玄急忙上前帮忙,曲星辰慢慢走近,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他很不解,冷冷道:「他杀了师父,你们是要救一个弑师的人吗?」 「他是你六师兄!」 「他不是,他是怪物,」马灵枢的话激怒了曲星辰,大声叫道:「是他杀了师父,后来师父拼着最后的气力杀了他,他应该死的,他跟索仁峰都死了,所有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不是我,是索师兄变成了怪物,是他……」 韩越虽然被符水罡气逼得难受,但还是听到了曲星辰的话,他气得大叫着反驳,又因为疼痛乱踢乱踏,整个房间都被他的戾气影响到了,桌椅灯具晃个不停,警察在外面看到突发状况,但由于隔音太好,他们只当是韩越的疯症又发作了,想进来帮忙,却在开门时发现房门紧闭,怎么都推不开,只能想办法又是撬门又是撞玻璃,混乱成一团。 不理会室外的混乱,面对疯狂挣扎的人,曲星辰冷静地反驳:「别再胡言乱语了,那件事没人比我看得更清楚,那一晚我都看到了,看到了你,看到了索仁峰跟师父,还看到了那头白狼,是你化身怪物杀了所有的人。」 「不是,不是……」 「没有什么『不是』!我就是那个孩子,我每天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你不是怪物,谁是怪物!?」 大喝中砰的一声,曲星辰将随身携带的照妖镜摔到了韩越面前,镜面朝上,清楚地映出了他的面容,看到镜子里扭曲的人脸,韩越怔住了,一时间停止了挣扎,曲星辰冷笑道:「看看你的模样,你还是正常人吗!?」 「我不是,你污蔑我!」 短暂的寂静后韩越又大叫起来,伸手抄起照妖镜将它摔得粉碎,然后瞪目盯住曲星辰,仿佛他是仇人,感觉到韩越的气息愈发不稳,马灵枢冲曲星辰喝道:「不要再刺激他了!」 「我只是在说实话,难道就为了不刺激他,大家就要永远都生活在谎言里吗?」漠然看着挣扎个不停的韩越,曲星辰冷冷道:「你杀了曲家村的人,杀了你师兄、师父,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因为真正的怪物是你,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把愤怒完整发泄出来了,曲星辰感觉到心口有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仇人越是难受,他就越觉得兴奋,仿佛把那一个雪夜所遭受到的悲伤痛恨都一股脑的转嫁了出去,看着韩越大声笑起来。 张玄被曲星辰的行为惊到了,只觉得此刻他的疯狂跟韩越不相上下,「原来那些事你全部都记得!」 「不,最初的几年忘记了,但随着修道,我慢慢都想了起来,可惜韩越跟索仁峰已被师父杀了,而师父也死了,我只以为这辈子再没法报仇,没想到老天爷让我遇到了素问,你们知道当发现素问就是那头白狼,是杀害我的家人的帮凶时,我是种怎样的心情吗!?」 「素问不是帮凶。」聂行风冷声喝道:「虽然我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但我想素问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是是是,是我错怪他了,他当时那么小,怎么会伤害人呢?他只是被怪物骗了,」回忆起那段往事,曲星辰的眼神变得混乱,摇着头,茫然应和着道:「所以就算他杀了人,我也不会怪他的,一切都是天师门的错,是师父的错,是韩越跟索仁峰的错,如果他们不利用人偶修道,不出现在我们村里,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原来是你绑架了素问!」张玄听不下去了,抄起桌上的茶杯冲他甩了过去,骂道:「素问从来没伤害过你,他甚至还一直在帮你,动动你的猪脑子,要不是担心你,他会为了你跟初九反目吗?可是当知道他是狼妖时,你是怎么对他的!?」 曲星辰的额头被茶杯砸到,向后晃了晃,额头被砸破了,他嗅到了铁锈的气味,熟悉的味道,仿佛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愤恨再度充溢了胸腔——当年他杀不了怪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害,但现在他可以了,可以置怪物于死地,让一切改写! 紧盯住还在挣扎个不停的韩越,他可能已经被道符的罡气镇得承受不住了,翻身跌倒在地,指甲刮过地板,发出尖锐的刺耳响声,属于兽类的喘息跟人类的呻吟不时交替着。 曲星辰慢慢走近,看着韩越痛苦挣扎,他心里升起恶毒的快意,这已经不是人了,这是怪物,他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浸了朱砂符水的短剑,心想,他要杀了这个怪物,替天行道。 马灵枢觉察到他的用意,喝道:「住手!」 曲星辰无视了,冲上前,双手握剑向韩越背心刺下,这一剑去势狠厉,张玄中途拦截时被震得手腕发麻,曲星辰没顺利刺到,又抬脚踹向韩越心口,不过那一脚比不过韩越此时身上的疼痛,他嗷叫了两声,却没有太多反应。 曲星辰还要再踹,被聂行风拽到一边,他无法攻击,火气冲上来,只觉得眼前景物模糊起来,所有人都是仇人,两耳嗡嗡作响,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呢喃:「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这样你才能回到平静的人生!」 回到从未被怪物伤害过的时光里,那是曲星辰一直以来的梦想,一想到它即将实现,他就激动得发狂,再顾不得是谁在怂恿他,只想着把阻挠自己的人全部杀掉,管他是谁,凡是阻挡自己的就是恶人,既然是恶,那就该除掉! 于是曲星辰这样做了,反手将剑向聂行风刺去,他的速度很快,要不是聂行风早有预防,一定会被刺伤,但紧接着曲星辰又一剑剑劈下,逼得他不得不后退,曲星辰趁机又将椅子踹过去,把聂行风逼开后,他一个飞扑按住韩越,挺剑刺向他的心口。 韩越正痛苦交加,看到有剑刺来,他猛地抬起了头,两人眼神对个正着,看着他眼眸中透出的痛楚,曲星辰愈发觉得畅快,嘿嘿笑道:「你觉得很痛苦吗?可是当年我的痛苦胜你百倍!」 眼见着仇人的胸膛即将被穿破,曲星辰正自兴奋,手腕却是一紧,被突然飞来的软索缠住了,他连着挣脱数下都没挣开,反而被绳索带着跌了个跟头,软索的另一头握在张玄手中,索柄化作利刃,将他抵在墙上,喝道:「你再胡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曲星辰被恨意逼得发疯,眼见着仇人近在眼前却无法动手,不由得更加愤怒,骂道:「滚开,我要替天行道,杀了那怪物!」 「连『道』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配说替天行道!」 张玄冷笑,他的讥讽再次激怒了曲星辰,怒目圆睁,爆喝声中一只手竟然脱离了索魂丝的制缚,向张玄挥拳打来,张玄急忙闪避,但那一拳的爆发力超出了他的想象,脸颊传来拳风带出的划痛,他讶然看向曲星辰,竟赫然发现他的眼瞳也变了,正常的瞳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灰的色彩,刚好窗外闪电划过,光亮在那道色彩上添加了不该有的菱形阴影,在骤亮后又突然暗下来的空间里分外显眼! 张玄的惊讶给了曲星辰攻击的机会,将剑挥到了他面前,还好聂行风及时将他拉开,曲星辰紧接着又掏出道符,将道符弹向马灵枢,同时又用剑刺向韩越,谁知就在这时外面连着传来数声雷响,每道雷都像是炸在他们身边,落雷的速度奇异而突然,众人都不得不捂紧耳朵,以防被雷击伤,外面一帮警察更是被震得慌了神,一时间周围就如同天摇地陷般的,大家只顾着逃命,谁还去理睬审讯室里的光景。 伴随着惊雷的劈下,闪电愈发的耀眼,户外雨声大作,将天空压得像要塌陷似的,与此同时韩越发出大叫,不再是人类的呻吟,而是属于野兽的大吼,马灵枢只觉得强烈的气场冲自己撞来,他再也制压不住韩越的戾气,被那股气力掀起向前翻去,还好他及时抓住吊灯,借助吊灯上的铁链荡到一边,曲星辰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飞起的椅子拍个正着,仰面跌倒在地。 窗外雷声轰鸣,每落一声,室内的气压就强大一分,韩越趴在地上,身形以惊人的速度飞长,很快就看不出属于人类的身躯,而是只庞大的独角怪物。 怪物微弓着身体发出低吼,跟雷声交叉回响,震得整个房间都在摇动,吊灯前后剧烈晃荡着,终于支撑不住,挂链从中间断开,灯管整个飞了出去,荡在单面玻璃窗上,原本就被震得遍布蛛网纹的玻璃雪上加霜,有些地方开始碎裂,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整片碎掉了。 张玄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否都逃开了,眼见状况愈来愈凶险,生怕殃及无辜的人,他掏出镇邪道符挥手扬出,又口念镇鬼法诀,却没想到空间已完全被戾气冲击,法诀根本不起作用,道符扬出后便在他眼前化成碎片,被狂风吹得飞飞扬扬,连带着他的视线都被遮住了。 张玄只好挥舞索魂丝,顺便掏出韩越用过的警棒做后盾,遮挡在他跟聂行风面前,以防怪物的突然攻击,但他马上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怪物在一脚将他挥出的警棒踩得粉碎后,没再理会他,而是弓起身躯,狂吼着向曲星辰冲去。 危险住即,曲星辰虽然心惊,却没露出恐惧之情,沉着脸迅速祭起道符应敌,但道符阵势轻易就被冲破了,他胸前被怪物的独角触到,要不是马灵枢及时用罡气帮他拦住怪物的冲击,只怕他的胸腔会被直接穿破。 马灵枢面容冷峻,站在怪物面前快速掐起指诀,筑成一道纯净的道家罡气之墙,怪物连冲数下,都仅是将他逼退几步,那道透明城墙依旧耸立在两人之间,在发现冲击无用后,怪物愤怒了,仰头长啸,这一叫响声震天,就见窗外白光骤闪,电光过后轰隆隆的惊雷连番炸下,玻璃窗整面被震得粉碎,随着急雨一起飞向众人。 这次马灵枢的罡气再无法抵御,随着落雷震下,他向后跌去,审讯室空间狭窄,那些碎玻璃就如一片片钢刀,随便一块就能夺人性命,还好危急关头张玄及时甩出索魂丝,缠住马灵枢的手腕,马灵枢随着绳索闪开的同时,张玄又弹出数枚道符,将逼向他们的玻璃碎片荡开。 但雷电落得太快,张玄只来得及救助马灵枢,却无法顾及曲星辰,眼见着余下的碎玻璃一齐向曲星辰刺去,他要出手却已晚了,谁知那些利刃在扎到曲星辰时自动弹落到地上,他的身体就像罩了一层盔甲,将逼来的煞气都挡了回去。 「钢铁侠!」 这时候还有闲情乱说话,要不是情况危急,聂行风真想拍张玄一巴掌,但不可否认,他的形容很贴切,就见怪物冲到了曲星辰面前,兽角顶过去,将他顶得直接飞上了天花板,又重重跌下,看那冲击的速度,普通人只怕五脏六腑都被顶碎了,但令人惊讶的是曲星辰竟然很快就爬了起来,全身上下半点伤痕都没有,他抬头怒视怪物,闪电落下,将那双憎恶眼神照得清晰分明。 一瞬间,聂行风怀疑一切都被张玄说中了,当然曲星辰并非钢铁侠,他会这样只是因为他跟韩越已经是同类人了。 惊雷再次落下,伴随着怪兽的吼叫,在它的疯狂撞击中,曲星辰又翻跌出去,这一次他没有马上爬起,而是趴在地上不断打着颤,怪异的吼叫声从他嘴里发出来,竟然跟怪物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痛苦,身躯颤得像是在打筛,就在马灵枢跟张玄想找机会扶他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一块深褐色的东西从曲星辰身上自动飘了起来,物体越飘越高,像是件衣服,又更像是直接从曲星辰身上剥下来的对象,随着飓风的力量从他身体上慢慢脱离,先是四肢手脚,接着是躯干,最后从头部揭下来,一块一块拼接起来的薄皮合在一起,竟形成了一张完整的人形皮革,还好没有血淋淋的外相,否则在场的几个人都会忍不住吐出来。 「乖乖,那是什么?」张玄惊叫道。 关于这个问题,他并没期待得到回答,这只是他表达惊讶的方式,看着那个像是人皮又像是兽皮的东西跟曲星辰的身躯分离后在空中乱飘,狂风飞卷,把它吹得充了气,宛如一个立体的大型人偶出现在众人面前,说不出的诡异又恶心,张玄不敢怠慢,手掐镇邪指诀挡在聂行风面前,以防那怪异的东西突然扑到他们身上来,一转头,却见马灵枢看着皮偶发愣,他急忙伸手推去,叫:「别发呆,快想个办法把这脏东西搞定。」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马灵枢的话中透出喜悦,张玄知道这是有办法对应了,不由大喜,正要追问,忽见怪物向他们冲了过来,炸雷在它周身响起,震得众人耳膜欲裂,就见皮偶听到雷声,像是活了一般,自动迎向怪物,马灵枢大叫不好,想上前阻止,却被震雷拦住,眼睁睁地看着人皮似的东西扑在了怪物身上,很快便跟它合为一体。 有了人皮附身,怪物的身形变得更加巨大,行为更为癫狂,它的腿似乎支撑不住身躯的重量,吼叫着在房间里胡乱踩踏,还好曲星辰被聂行风扯到了一边,否则早被踏成了稀泥。 戾气随着怪物的暴怒充斥着不太大的空间,把张玄三人逼得不得不退到角落里,不过怪物并没有再向他们发起攻击,而是转身仰头长吼,然后双蹄飞踏,越过窗户飞奔而去。 马灵枢紧跟着追上,从破碎的玻璃窗之间跳了下去,张玄见状,忙对聂行风说:「董事长你留在这里,我去帮师……马先生。」 「小心……」 聂行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张玄的身影消失在玻璃窗外,室外暴雨倾盆,失去了窗户阻挡,雨水更加肆无忌惮地随风飞进来,临窗部分已是一片水洼,而室内更是杂乱不堪,吊灯的铁链在风中来回摇晃,发出吱呀呀的单调响声。 脚下传来呻吟,曲星辰的身躯动了动,像是苏醒了,聂行风弯腰扶起他,在他的帮助下曲星辰慢慢坐起来,眼神空洞,茫然看向四周,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记住,嘴巴张了张,好像问了什么,但外面恰巧惊雷劈下,轰隆声中聂行风什么都没听到。 现在情势紧急,他没心情去多问曲星辰所做的事,说:「我要去帮张玄,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我跟你一起去。」曲星辰愣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了一些事情,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我对怪物比较了解,也许可以帮你追踪到它们。」 听到他说了解,聂行风同意了,快步来到窗前,还没等他看清楼下的情况,就被划过的白光映得眼前一片模糊,急雨遮住了视线,只听到楼底下吼叫不断,这里是五楼,没有很高,但也不是可以一跃而下的高度,失去了犀刃,聂行风对自己的神力没太有把握,再看看还处于失神状态中的曲星辰,他只好说:「我们走楼梯吧。」 第三章 张正冒着急雨刚将车开进警察局的停车场,就听空中传来霹雳雷声,雷声之响导致整个地面都在震颤,他的手一滑,将车头拐到了另一边,还好这么大的雨,附近没车,他便直接将车停下,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张洛说:「我去看下情况,叔叔你在这里等我。」 张洛还没回应,他们头顶上方又是一连串的震动声传来,两人仰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个庞大巨物从建筑物里跃了出来。 看它身形庞大,落地时却没有带来太大震响,似乎感觉到了修道者的罡气,怪物笨拙地转动着脖子看向他们,然后在地面上飞快磨动蹄子,像是要冲过来。暴虐杀气随着它的出现向四方蔓延,张正知道不好,正要启动车辆躲开,就见又有两道身影从楼层里跃出,身影一前一后,拦住了怪物的去路。 那两人正是张玄跟马灵枢,暴雨之中他们没注意张洛叔侄也到了,见怪物浑身都充满杀气,单凭他们的道行很难阻拦凶兽,马灵枢冲张玄喝道:「祭索魂丝!」 张玄依言腾起索魂丝,谁知怪物知道厉害,抢先向他扑来,它速度奇快,转眼便到了近前,完全不给张玄祭神器的时间,见张玄危急,马灵枢抢上前弹指挥出,数枚道符迎向空中,形成一道金光之壁将怪物拦住。 张玄趁机后退两步,双手交互环扣,飞快地屈指捏诀,将龙神唤出,随着他的意念,两条银龙昂首现身,龙身在压低的乌云层中翻卷,发出震耳爆吼,然后向怪物冲去。 见势不妙,怪物屈身躲避,那块人皮似的东西自动化作一道罗网将它罩在下方,与此同时闪电穿过云层,雷电劈下,直冲银龙而来。 若非双龙躲避及时,一定会被奔雷击中,被挑衅,龙神发出低吼咆哮,在云层中飞快游走,像是在发泄愤怒,张玄也看得目瞪口呆,迄今为止他祭龙神不下百次,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龙宝贝这么狼狈,却偏偏因为韩越的身分无法对他动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忙转头看马灵枢。 「再祭!」马灵枢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更为冷峻,率先祭起法诀,喝道:「乾坤借位,雷电齐行,神兵疾火如律令!」 相同的指诀,张玄以往不知做过多少次,听到熟悉的法咒,他本能地跟随着做出了同样的手势,喝道:「祈火,诛邪!」 法诀同时祭出,威力凭空增长了数倍,就见随着二人指诀的驾驭,顿时四方八面金光飞烁,双龙再次发出震天咆哮,龙尾一旋朝着怪物直冲而去。 火焰从龙口中喷出,须臾便将怪物罩在了罡火当中,听到火中野兽的撕吼,张玄紧张地看了马灵枢一眼,像是在询问是否要继续——怪物要杀,但这样一来韩越也可能同时遭受火焚,他不知道杀了韩越,是否就可以真正解除危机。 「我们杀的是恶,不是韩越。」 读解到张玄的顾虑,马灵枢沉声喝道,听了他的话,张玄心头一清,再看银龙在火海中翻卷,他再一次祭起法咒,喝道:「诛邪!」 又是轰隆巨响,双龙在空中一个盘桓,似要重新冲入火中,谁知就在这时火海里传来咆哮,起初哮声低沉,渐渐的一声盖过一声,雷电劈下,仿佛在应和它的吼声,顿时大雨滂沱,竟将那团火焰浇灭了大半,露出里面黑漆漆一团的怪物身躯。 张玄看得呆了,喃喃道:「雨可以浇灭天火,这也太离谱了吧!」 话音刚落,就见那怪物猛地窜了起来,还笼罩在它身上的火焰被戾气弹开,向张玄跟马灵枢飞来,两人慌忙躲闪,怪物便趁着这个空隙冲出银龙的攻击,向外逃去,在电光闪烁中瞬间消失了踪迹。 「怎么这样啊?」 被罡火反噬,张玄手忙脚乱地拨开火苗,眼睁睁地看着怪物跑远,再追也来不及了,他只好收了龙神,转头看马灵枢等候吩咐。 「追!」马灵枢只给了他一个字。 怎么追? 张玄眨眨眼,道家中的意念追踪术他知道,不过想当然的他不会,属于海神的法力也可以追到怪物,但那个神力更是他无法驾驭的,甚至神力什么时候来他都不能预知,他只知道不到生死关头,属于海神的神格是不会关照自己的。 马灵枢跑了两步不见张玄跟上,转头一看,张玄的脸上已经把原因写得清清楚楚了,他摇头叹气,「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混的啊,真没用啊你!」 什么叫没用?他只是…… 没等张玄反驳,手腕已被扯住,他只觉得一道真气从马灵枢手中传来,紧接着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被带了出去,两旁景物飞旋,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道家最高深的神行术。 ◇◆◇ 「叔叔你看到了吗?索魂丝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张雪山跟姬凯都那么汲汲于得到了!」 透过雨雾,刚才的恶斗在车里的两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再次见识到索魂丝的神奇,张正不由得赞叹连声,却半天没得到回应,张洛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空地,怪物和马灵枢都走了,他却仍旧看得直了神,表情惊讶之中又充满期待,仿佛透过雨帘,他看到了希望拥有的东西。 「叔叔?」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张正紧张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张洛身体很弱,这种天气他原本不该出门的,但不知为什么,这次他坚持要同行,张正拗不过他,只好陪他一起来,谁知刚到就看到了惊心夺魄的一幕,虽然还不了解事情真相,但他想这件事多半与天师门脱不了干系,否则叔叔不会这么紧张在意。 询问依旧没得到回应,张洛看着打斗后的空地,喃喃道:「果然是他……他居然换了模样……」 「叔叔你在说谁?」 张正的连续询问让张洛回过了神,转头看他,张正吓了一跳,发现张洛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空落,正想再问,外面传来奔跑声,此时雨势渐小,隐约看到是聂行风跟曲星辰二人。 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去追马灵枢跟张玄,但那两人早不知去了哪里,这样找根本找不到,张正问:「要帮忙吗?」 「帮,」张洛清醒过来,想到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他压住纷乱的心神,说:「我有办法找到他们,这个麻烦要马上解决才行。」 听了这话,张正打开车门,冲在雨中奔跑的二人喊道:「我知道他们的行踪,快上车!」 张玄跟随马灵枢在雨中一阵奔跑,等他们脚步停下来,发现已经到了山中,四处山峦连绵,风雨穿过山峰击打在树叶上,周围山林较多,导致天空愈加昏暗,仿佛傍晚的光景。 在空旷山地里,雷雨加重了视物的难度,张玄起初还以为追到了怪物,但往四周看看,除了山峰还是山峰,大雨纷飞中别说怪物,就连怪物影子都见不着。 「继续追啊。」他转头冲马灵枢说。 「用法力追踪很辛苦,」后者冷静地回他,」我认为慢慢追可以保持体力。」 这样说也有道理,反正张玄自己没本事靠法力玩神行,他听从马灵枢的提议,跟着他冒雨往前走,但在走了一段路后他慢慢品出味了,狐疑地看过去。 「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林子都长得差不多嘛,迷路挺正常的,」马灵枢正经地说:「不过我有感应到怪物的气息,它绝对就在这附近。」 「那这里是哪里呢?」 「……」 所以马灵枢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单凭感觉把他拽过来而已。 「真没用啊你!」 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张玄无语了,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在逐渐了解了地形后,他拽过马灵枢的手,带他往前走,嘟囔道:「我以为混到了国际设计大师的位子上,这么多年你的路痴能改好,没想到你还在原地踏步。」 「国际设计大师跟路痴有什么直接的因果关系吗?」马灵枢认真地回他,」出钱的话,有的是人给我带路。」 「那就请掏钱吧马先生。」 一只手伸过来,马灵枢二话不说,把随身带的东西交给他,却不是钱,而是一柄一尺多长的铜钱剑,张玄掂了掂那剑,好吧,铜钱也算钱的。 马灵枢手上还有一柄同样的剑,他往前一拔,变成三节式的长剑,跟张玄的刚好配套,看着他把剑别到腰间,张玄哼道:「准备得还挺齐全。」 「不是用来对付怪物的。」 至于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不关张玄的事,反正钱到手了,他直接发出指令,」三点钟方向。」 两人朝着三点钟方向走了一会儿,张玄又改成十点钟方向,见他脚步越踏越快,马灵枢不免怀疑,「你没搞错路?」 「这条路我几天前才走过,错不了。」 「这不会就是你们被恶鬼围攻的地方吧?」 「马先生你的智商跟方向感的反差太大了。」 沿山路拐着弯走了没多久,张玄停下脚步,看向远处那个被某利刃撞开的缺口,之前他们就是被钟魁带到这里的,还被一群鬼攻击,并顺便带回了曲星辰,现在看来除了曲星辰是个意外外,其它一切都是注定的——在韩越跟索仁峰兜转了一大圈后,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进了山谷,周围景物变得更加迷濛,山间阴暗,让张玄很后悔来之前没带个手电筒,遵循记忆向洞眼走去,在快接近时两人同时变了脸色,附近凝聚着浓烈的戾气和阴冷气息,盖过了曾有的罡气,让他们想无视都难。 再往前走不多远,山风将呻吟哭叫声带了过来,张玄加快脚步冲上前,就见他曾被围困的空地上,一只小树妖正被怪兽压住,利爪抓住它的头部,看样子下一秒就会将它撕成两片。 「住手!」 张玄发出高喝,将索魂丝向怪物掷去,怪物见识过索魂丝的厉害,立刻放开了树妖,闪身逃避,那树妖像是被吓傻了,眼看着两个修道者靠近自己,竟然不知道逃跑。 张玄没理会小妖,舞动索魂丝对付怪物,马灵枢上前揪住树妖的衣服将它拎起来,喝道:「这里太危险,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树妖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在遇到了怪物后还接二连三的撞上道士,吓得差点哭起来,什么都没回应,呜呜叫着掉头就跑。 等它跑走了,马灵枢转头看怪物,发现跟在警局和他们恶斗的那只相比,这个体型虽然更庞大,戾气却不足,猜想它是索仁峰所变的,再环视四周,结合韩越的讲述,他大致了解了经纬,对张玄道:「我来布阵,你尽量困住它,不过不要伤它。」 要伤它也挺难的吧? 要不是情势危急,张玄一定张口来一句,这只虽然不如警局那只剽悍,但同样个头庞大,并且皮糙肉厚,在发现即使祭索魂丝对恶兽也造不成多大伤害后,张玄没再做浪费灵力的无用功,而是尽量用道符跟铜钱剑将怪物的退路封住,避免它再逃跑。 怪物几次冲撞都没冲出张玄做的法界,不由得更加狂躁,不断地摇头摆尾大吼,朝着四周的山石踢打以发泄怒气,它颇有蛮力,石块被踢得四处乱飞,还好张玄用索魂丝护住周身,否则稍不留神就会被飞来的石头击中了。 像是被怪物的吼叫影响了,山间乌云压得更低,闪电划过云层,将奔雷带过来,听到雷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张玄知道不好,一鞭子抽在怪物脸上,很想把它的嘴巴用胶带贴住,这样它就不会召唤天雷了。 「唤雷那是神才拥有的法力,你一个低等灵体也敢玩这种召唤术?」 回应他的是怪物一尾巴甩过来,张玄的脸差点被抽中,他向后退了两步,摸摸甩在脸上的泥巴,点点头,「这个报复心倒是挺有神的风范的。」 嘀咕被怪物的嗷叫声成功地盖过去了,吼叫响彻山野,不多时远处响起同样的叫声,嗷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震得周围空间都在打颤,张玄稳住下盘,凝神向四周望去,就觉得杀意在飞速逼近,山间树林似乎也感觉到了,枝叶摇摆,发出簌簌颤抖。 「是韩越来了!」 马灵枢嗓音低沉,加快了画符的速度,张玄转头一看,就见空地上出现了一个简易的五芒星阵,马灵枢随身带的物品不多,再加上下雨,他只能在五芒星的五角上点上朱砂,其它部位用道符固定住,勉强组成法阵。 「师……」看到这个阵图,张玄叫起来,「你觉得这个简易货困得住两只野兽吗?」 「今天出来得匆忙,没带东西,」马灵枢也是一脸的懊恼,「要是早知道那张皮的来历,我就会有所准备了。」 「是什么来历呀?」 张玄利用索魂丝上的神力暂时把怪物拦住,听马灵枢这样说,即使知道此刻情势危急,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知道有种怪兽叫做夔吗?」 家里有个小白百事通,张玄当然知道,所谓夔,山海经里有记载,传说夔生长于东海,似牛又似犀象,出现时风雨必至,其声如雷,故亦称雷兽,后来黄帝将它的皮做成了鼓,这就是雷兽之鼓的由来。 「可是夔好像是单腿无角,它却是双脚。」 马灵枢的话让张玄想到了怪物带动雷声的神技,再加上曲星辰身上出现的那张皮,他恍然大悟,转头打量还在做困兽犹斗的怪物,要不是它的形状与传说中相差甚远,可能他一早就想到了,也不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你可以说它是变种。」马灵枢在地上快速画着道符,淡淡道。 张玄不言语了,好吧,他不该跟马灵枢探讨这种深奥问题的。 地面震荡得更厉害了,显示着另一只怪物即将逼近,马灵枢快速画着符咒,道:「夔与天地同生,也算是神兽,但这神兽全天下只有三只,传说一只被黄帝所杀,一只被秦始皇所杀,而另一只……」 「自杀,」感应着瞬间逼近的煞气,张玄接口道:「为了救回同伴,它自杀剥皮,引诱有修为的人为其所用,然后依附于其人身上,妄图达到与同伴同生的心愿,所以在夔眼中,韩越跟索仁峰是最完美的祭品,因为除了灵力外,他们还是最好的同伴,这一点跟夔的复生目的殊途同归。」 马灵枢抬头惊异地看他,那表情像是在说原来你也可以有脑子推理的,至于张玄的推理正不正确,他想就算有出入也相差不远,夔的出现必伴随风雨雷电,它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异物,所以在某个特殊状况下才会引发乾坤混乱,从而被带到了这里。 「既然知道了它的真身,那就好对付了。」 听着转瞬即至的呼啸声,张玄转过头,看着那头庞大身躯映入自己的眼帘,他冷冷道。 马灵枢也在同时画完了最后一笔,站起来跟他并肩看过去,说:「理论上讲是这样的。」 「那实际呢?」 张玄顺着地上的道符看去,脚下打了个趔趄,说简易,这还真够简易的,但这也怪不得马灵枢,雨大风疾,他能在短时间内画出五芒星阵,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能不能困住怪物,那就要看运气了。 「每次跟你搭档都要碰运气啊!」 他的嘟囔声被对面传来的吼声压住了,怪物已经奔到了眼前,正是在警局跟他们一番恶斗的那只,它身上还带着罡火烧灼的伤痕,看到二人,顿时凶相毕露,再看到同伴被索魂丝困住,立刻屈身恶狠狠地向他们冲来。 张玄往马灵枢身边靠了靠,小声问:「先困住再杀?」 「不,送它们回到它们应在的时空里。」 马灵枢话音未落,怪物已到了近前,他急忙亮起铜钱剑招架,另一只怪物嗅到了同伴的气息,愈发疯狂吼叫,张玄的索魂丝镇不住它,只好收了法器,利用法器上的灵力将它逼向五芒星阵,心中却在不断回圈马灵枢说的那句话——应在的时空是什么意思? 随着风雨交加,雷电闪烁得更厉害了,四下没有漆黑到无法视物的程度,但闪电造成的一明一暗导致他们无法顺利抗敌,看着马灵枢跟恶兽缠斗,张玄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风雨夜,也是这样的凶险,让他突然领悟了何谓生与死的界限。 张玄挥舞索魂丝,与马灵枢一起将怪物驱逐进法阵当中,怪物虽然凶悍,但智商看起来却不高,在他们的联手下逐渐退进法阵,随着它们的进入,法阵中金光徐徐腾起,开始沿着五芒星的纹络游走,只要五位星角全部连成一线,那法阵便会启动,张玄不知道启动后会怎样,反正马先生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吧。 两人同时使出法诀,在咒语的念动中,法阵金光愈见闪亮,眼看着金线在地面上不断交叉游走,即将连接起来,张玄大喜,将索魂丝舞得虎虎生风,只盼着赶紧将怪物搞定。 五芒星阵的罡气压住了两只怪物的戾气,它们抗拒的力量逐渐降低,只是笨拙的舞动身体,却无法再跟之前那样抵抗,远处风声鹤唳,山风从空洞的缺口穿过,在金光之间飞速回荡,张玄看到缺口周围隐约露出白光,在无形中汇成了残缺的圆弧形状。 眼眸被白光晃到,张玄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就见电光从缺口另一边划过,不像是闪电,而是某种捉摸不定的东西,马灵枢的话在心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明白了所谓送它们回应在的时空的含义。 原来它们不是利用雷神修炼而童颜不老,而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偶然来到这里而已,也只有送它们回去,才能将错乱的时钟拨回应有的位置上,让一切恢复正常! 谁知这个念头刚升起,张玄就觉得周围骤然黑下来,乌云竟不知何时压到了他们头顶中央,那两只怪兽昂起头仰天长啸,他知道不好,反手抽回索魂丝,鞭柄化作利刃,准备朝怪物的头颈劈下,但想到这样做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只好忍住了。 就在这须臾的工夫,他们头顶已经风卷云涌,惊雷带着划破苍穹之势向他们劈来,张玄几乎听到了衣襟撕裂的响声,他无暇对付怪物,拉着马灵枢就往外跑,两人刚刚跃出法阵圈外,就听轰隆巨响传来,地面竟被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五芒星从当中分裂,再也无法连接起来。 法阵被毁,压制怪物的罡气登时散掉了大半,失去了困缚,它们再次昂首咆哮,暴虐本性尽显,凶性借奔雷之势冲击而来,张玄跟马灵枢被震得同时向后跌去,还好二人在跌落时用手撑地,各自避开了逼来的戾气。 「怎么办?」 张玄以索魂丝柄端支在地上,看到自法阵那头延伸而来的地缝,他皱眉向马灵枢问道。 「还有道符吗?」马灵枢道:「将法阵再连起来。」 「用别的行吗?」 眼看着怪物咆哮着朝他们冲来,张玄边躲避边掏口袋,他口袋里只剩下两张道符了——今天去警局是意外之行,他没多带驱邪物品,左右翻了半天,发现唯一值钱的还是刚从马灵枢那里获得的战利品。 「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他冲马灵枢一亮手里的铜钱剑。 要不是雨势太疾,马灵枢额上滴下的冷汗一定清晰可见,他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下,张玄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搞笑,突然间不知是该佩服聂行风的忍耐力还是包容心了,吼道:「那个我也有!」 「那要不要试下?」 张玄话刚说完,就看到怪物利爪向自己脸上抓来,他向后弯腰避开,双手就势一锁,将索魂丝缠到了它的一条腿上。 怪物身躯庞大,这样一来便失去了平衡,张玄趁机甩动索魂丝,法器神力之下,将它重新甩进法阵当中,转头再看马灵枢,马灵枢已拈起指诀,驭动铜钱剑逼住另一只怪兽的去路。 张玄抢上前用索魂丝助阵,两人并肩对敌,张玄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问:「再祭一次龙神怎么样?」 「要杀吗?」 「龙神杀的是恶,再赌一把?」 马灵枢不答,但看他表情就是同意了,于是张玄双手并举胸前,正要祭出神器,就在这时,不远处狂风飞卷,几道白光随风瞬间飘到了近前,竟是御剑而来的银白、银墨兄弟跟钟魁,钟魁背上还背了个大麻袋。 见找到了他们,银白兄弟收了蛇形剑,从空中翻身跃下,钟魁是被他们带来的,完全不懂御剑之术,落到地上时向前晃了个跟头,要不是汉堡伸爪子及时抓住,他绝对来个五体投地。 似曾相识的一幕,张玄想起了跟钟魁在酆都相遇时的场景,点头道:「好巧。」 「我们是陪钟魁来的,他说有办法对付夔。」 「你们知道这是夔?」 对于式神的消息会这么灵通,张玄表示很吃惊,就听银墨道:「是钟魁在古书中查到的。」 看到前方的两头巨兽,银白单手举起蛇形剑,挡住它们冲来的戾气,转头对钟魁道:「时间不多,要怎么做?」 钟魁将随身带来的麻袋扔到地上,」这里面是朱砂墨和硫磺,夔最怕的东西,你们看是不是能用到?」 张玄惊异地上下看钟魁,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平时钟魁太没存在感了,但每每关键时刻他都能派上用场,至于朱砂墨跟硫磺是否行得通他就不知道了,用眼神询问马灵枢,就见马灵枢面露喜色,道:「你们真是及时雨!」 这反应就代表钟魁没说错,汉堡用翅膀拍拍钟魁,赞道:「终于帮到你家马先生了,你这助理做得够格!」 「那也不用一麻袋吧?」 看着从麻袋里落出的固体物质,张玄有点傻眼,钟魁说:「这招是跟磬叔学的,反正这东西多了没坏处。」 「那要怎么做?」 钟魁只管准备东西,至于怎么具体对付怪兽他还没时间研究,被问到,他急忙去掏书,却已来不及了,怪物挣脱符咒的控制妄图逃奔,马灵枢见到,探手提起麻袋,对张玄喝道:「将五芒星重新连起来。」 「是!」 紧急关头张玄不再多话,跟随马灵枢冲上前,就见他挥动铜钱剑,挑起麻袋里的晶体,洒向因为地面裂开而从中断掉的符阵,他急忙一起配合填补,又对其它人喝道:「快来帮忙!」 众人一齐上前,照马灵枢的做法分别填补好断缺之处,头顶雷声翻滚,不断落在他们之间,却在索魂丝的罡气笼罩下,不再像最初那么狠辣,大家联手,不用多时便将残缺的部分重新补好,金光再次腾起,罡气随连线彼此环绕喧腾,终于将符阵的五个点完全连到了一起。 援军到了,马灵枢让他们每个人各占据一个星位,五人刚好组成一个完整的五芒星阵,汉堡跟钟魁一组,以防他临时撑不住。 法阵阵眼被镇住,罡气愈发张扬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马灵枢,马灵枢跟张玄相对而立,双手飞快掐捏指诀,指诀繁琐快速而又华丽,直看得他们眼花缭乱,钟魁忍不住咂舌,」为什么马先生跟张玄的法术这么像?」 「有关这个问题……」汉堡撩撩头顶被风吹乱的毛毛,很深沉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很好的问题。」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紧要关头钟魁也没心思多问,就见随着他们二人的符咒加持,道符纷纷洒洒落到了硫磺符印上,不消多时,淡蓝火光腾起,怪兽闻到硫磺气味,顿时发出哀哀嗷叫,再也站立不住,双双屈腿跪倒在符阵当中,再也动弹不得。 声音哀伤,出自凶悍恶兽的口中,反而带出了几分伤感,头顶惊雷滚滚,众人的心情都在不经意中被撼动了,只觉得心潮澎湃,眼眸不自禁地湿润了。 马灵枢却丝毫不为所动,将一套手诀行云流水般的做完,又点起最后一张道符,向怪物身上弹去,喝道:「回到你们应在的时空里,莫再迟疑!」 「住手!」 大喝声传来,但风雨交加之中,这声音实在太渺小了,当众人注意到那是在阻止马灵枢施法时,枪声己经响起,将即将落住怪物身上的道符一飞,随即又是接连枪响,伴随着滚滚落下的阵雷,让人无法看清眼前的惊变。 「马先生小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钟魁,他的特殊体质在这一刻发挥了超乎常人的灵气,飞到马灵枢身前挡住了他,子弹擦着二人射了过去,有一颗穿透了钟魁的胳膊,顿时血花四溅。 生死时刻突起剧变,众人都愣住了,眼神齐齐向开枪的方向看去,就见飞卷的雨雾当中,曲星辰双手持枪站在那里,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站着动也不动,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冷静地跟他们对视,让内里的杀机昭然若揭。 一瞬间,张玄像是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雪山之巅,也是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甚至连那份杀机也毫无二致,见曲星辰的枪还对着他们,他纵身掠出法阵,跃到了曲星辰面前。 速度太快,等曲星辰的眼神追着那道身影闪回来,张玄的索魂丝已经甩到了他的手腕上,剧痛传来,他丢开了手枪,握住手腕痛得不断大叫。 拳头挥过来,阻止了曲星辰的叫声,张玄怒气难平,重拳出击后又一脚踹过去,将他踢翻在地,紧接着又揪住他的衣领左右开弓,打得曲星辰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发展比刚才曲星辰开枪更让大家吃惊,因为张玄平时偶尔会发怒,但恼怒到直接付之暴力的这还是头一次。 「我为自己从没真正踩到张人类的底线感到万分庆幸,阿门。」雨中,汉堡用翅膀在面前画了个十字。 没人注意小鹦鹉的吐槽,看着张玄揍人,大家谁都没去阻拦,除了他们各自站在五芒星位上无法随意离开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敢去劝阻,触怒张玄是小事,但如果触怒的是海神的话,那哪怕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最后还是有人从雨中跑来,看到张玄发飙,冲上去将他拉住了。 「张玄你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怎么可以忤逆长辈?」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5节 「我的长辈只有一个,是我师父!」 把人揍了一顿,张玄稍微冷静下来,见跑来的是张正,他将张正一把推开,对曲星辰冷冷道:「别再对他动枪,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你可以杀了我,我并不在乎这条命!」 曲星辰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他踉跄着站起来,冷声还击,」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刚才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杀怪物,阻止它们离开!」 「你每次都说不想伤害人,但每次都有人因为你的冲动被伤害到。」 张玄指向对面,钟魁的胳膊被子弹射穿了,虽然他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并不等于不会痛,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他咬着牙不作声,一张脸却已痛得惨白,马灵枢扶着他,想用道符帮他镇痛,却发现道符用完了,只好并指按在他的胳膊上,想用意念帮他愈合伤口,被他拦住了。 「马先生我没事的,你要把灵力用在对付怪物上,别浪费。」 「出了这么多血,这时候你还管什么浪费不浪费!」 马灵枢对钟魁偶尔的粗神经很无奈,谁知他刚说完,就听汉堡在旁边警告:「不要提血!千万不要提!」 「为什么」三个字马灵枢没机会问出来,因为经由他的提醒,钟魁已经看到了自己手臂上汩汩流出的鲜血,顿时脸色更白,随后两眼一翻,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晕血晕很厉害的。」银白好心地告知。 好不容易筑起的法阵因为曲星辰的插入被打断了,罡气在阵雷中消减下去,眼看着再想连起又要大费周章,张玄更怒,冲曲星辰喝道:「你跟张雪山是一伙的对吧?你想杀了韩越跟索仁峰,利用人偶修炼道术,别作梦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修炼什么道术,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修行过,没有认识师父,没有入天师这行!」 出乎意料的回复,张玄一愣,一时间抓不住曲星辰的真正想法,看到他吃惊的反应,曲星辰哈哈大笑,笑声悲凉沧桑,除了痛恨外,还带着浓浓的不甘。 「我只是想杀了他们而已,只是杀人。」 第四章 看着在众人联合的神力下无法动弹的两只怪物,曲星辰冷冷道:「曾经我忘记了曲家村的一切,跟着师父修道,视天下所有妖物为仇敌,在杀妖上我从未手软,但有一天夜凌让我记起了那个雪夜,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景仰的修道天师才是最可怕的怪物,你能想象得到那时的我有多憎恶自己的身分吗?」 在追云峰上的某一天,他听到了从山下传来的乡民被妖祸害的消息,对妖类万分憎恶的他立刻跟随张雪山等人去捉妖,却晚了一步,山村被笼罩在火中,村民死伤无数,而他也看到了因中埋伏而显露了原形的夜凌,这才知道夜凌就是当年的白狼,夜凌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但他把这些都当成是狡辩,后来在打斗中房梁落下,为了救他,夜凌用法术逼开了重物,换来的是他刺进小腹的一刀…… 那一刀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许多年之后,他都万分痛恨自己当时的冲动,但当事情再度重演,他又继续犯着同样的错,他希望更改当年的错误,让一切重新开始,却发现也许最该改变的是他自己…… 瓢泼雨雾中,曲星辰眼中的菱形阴影若隐若现,可是没人看到,连他自己都毫无觉察,喃喃道:「夜凌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找没想到可以再跟夜凌重逢,更没想到会再见到当年那两个屠村的怪物,那个雷雨夜我会突然去酒吧,事后想想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从种种迹象中我猜到了韩越跟索仁峰是无意中被卷进这个时空的,我想这是亲人在暗示我杀掉怪物,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过去曾经发生的惨剧都将改写。」 这份心情张玄无法理解,因为他不是曲星辰,但他想通了在他们初遇的雪山上,为什么曲星辰会那么颓废,曲星辰痛恨狼妖、痛恨包庇异类的张三,但更痛恨的可能是他自己。 「所以江宁金家的那个人也是你杀的?你杀了人,还伪装成受伤昏迷的样子骗我们,就为了借我们的手找到韩越吗?」 现在想起来,这是唯一的可能,否则以汉堡的灵敏嗅觉,不可能一开始对死尸的存在毫无觉察,张玄想多半是在他们被兽鬼围攻时,曲星辰趁机杀了人。 被询问,曲星辰哦了一声,冷淡地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是金家的人。」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杀了他!?」 这个回答让张玄很震惊,冷冷看着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暴雨将他全身上下淋得湿透,眼神迷乱,连曾经努力维持的温和气质也消失了,只留下疯狂跟算计,这种人根本配不上素问,一点都配不上。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发现大家眼中流露出的鄙视,曲星辰愤怒了,大叫道:「那人的身分很重要吗?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他的眼瞳里有菱形影子,他已经是怪物了,只要变成怪物就该死,对怪物怜悯就是对好人的狠毒,我不杀它,那不知有多少人会遭受伤害!」 「也许可以治好的,」马灵枢看曲星辰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他并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 那只是个听了雷神传说,无意中得到了赝品人偶的可怜人,因缘际会,他跟韩越和索仁峰一起被带到了这里,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曲星辰杀了,曲星辰的心情他理解,但这种行为他无法赞同。 「正因为他不是这里的人,我才要杀,」曲星辰坦然承认了,」他们不该存在在这里,只有死亡才能解决一切。」 「那你也不该绑架素问,」张玄生气地说:「素问是无辜的!」 「我知道,但他好像想起了过去的事,并且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知道了真相,就会猜到我的目的,为了计划不被影响到,我只好绑架了他,不过别担心,我没有伤害他,他是我唯一不会伤害的人。」 难道被他伤害最重的不就是素问吗? 张玄很想这样问,他想素问或许也猜到了绑架者是谁,所以才没有强烈净扎,可惜这番苦心曲星辰完全没有体会到,反而变本加厉,在杀了人后,还不断在他们面前作戏。 「就算一切重新来过又能怎样呢?你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他冷冷敲醒了曲星辰的美梦,」过去只能用来缅怀,无法改变,你所谓的记住不是想改变什么,而是单纯的放不下,因为仇恨永远都比感恩来得更刻骨铭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 究竟是怎样的张玄没兴趣知道,头顶雷声滚滚,又有落下之势,眼看着被困的两只怪物摇头摆尾,透满了暴躁气息,他对马灵枢道:「少跟他废话,先把问题解决再说!」 「不行!」 马灵枢还没答话,曲星辰先大叫起来,探身去抢落在地上的手枪,那是他从警局出来时趁乱拿到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不介意完全失去,反正只要过去可以再重来,他们的命运都将改写。 张正离曲星辰最近,见他又要行凶,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阻止——整件事到现在他也没弄清前因后果,但张洛交代他要协助马灵枢,所以他站到了马灵枢这边,抢在曲星辰之前将枪夺了过去。 曲星辰的脸气白了,怒瞪张正,张正被他瞪得心下忐忑,只得说:「别怪我小师叔,这是掌门的意思。」 「你们都要帮怪物吗?就因为它们是你们的同门,你们就这样包庇?那我曲家村一村子人的性命又该怎么说!?」 「我们这样做并非包庇,而是让一切回归轨道,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是杀不死的,因为如果它们可以被杀死,过去发生过的悲剧可以改变,那你又怎么会存在在这里?」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曲星辰一怔,马灵枢又道:「如果你认为杀了它们就能改变曲家村的命运,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认为它们死了,无法再回到过去杀人,那曲家村血案就不会发生,这只是用假设的因果来判断既定的事实——假若过去已经改变了,那你现在就不该是天师曲星辰,你的心里不该有仇恨的记忆,但是你有,所以你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过去无法改变,曾经的因导致现在的果,这个道理相信修道多年的你不会不懂。」 「不……不是这样的……」 曲星辰愣在那里喃喃自语,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而是仇恨盖住了冷静,让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仇人就在面前,他宁可睹一把,也不想就这样让机会白白溜走,但马灵枢的一番话打破了他的幻想,他的存在跟憎恶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过去可以更改,那为什么他还会以这个身分留在这里? 「所以我们必须送他们回去,让一切恢复正常的轨道,」马灵枢冷静地说:「他们死在三十多年前,而不该死在这里。」 「难道……」曲星辰恍惚了一下,苦笑问:「就没有其它解决办法了吗?」 「没有,这是我们的宿命,已经注定的事我们无法改变,我们可以改变的只有面对它的心态。」 马灵枢的话很冷酷,也很现实,让曲星辰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低声笑起来,腰身弯得很低,滂沱雨中,大家无法看清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泣,就见他最后屈膝跪倒在地上,全然不顾地上的泥泞,双手用力捶着地面,以发泄心中的怨恨和激愤,冬雨冰冷,将所有人的衣衫都打湿了,大家看着他痛哭流涕,却没人上前劝阻,雨声加重了伤感,而这份伤感源于对现实的绝望。 冷眼看着曲星辰,张玄知道这件事对曲星辰打击很大,但他相信因此受伤害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因为雷神之咒,韩越和索仁峰死了,师公也死了,张洛同样期待可以改变过去,所以才会派张正来帮忙,希望送韩越他们回去,也只有他们回去,让一切重新再来,曾经他们犯下的过错才有可能避免。 但是,真的可以避免吗? 在听了马灵枢的那番解释后,张玄不敢肯定了。 「没时间了,别再犹豫。」 沉稳话声响起,张玄讶然回头,就看到聂行风站在那里,雨点飘落,在靠近他时自动弹去了一边,他面色阴沉,看着曲星辰,脸上露出毫不隐藏的不屑,不知刚才经历了什么,张玄觉得聂行风身上的杀伐罡气很重,让他的存在突兀地显现出来。 「咦,董事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对于张玄会无视聂行风的存在,张正感到惊奇,心情突然间转好,主动解释道:「我跟叔叔在警局遇到了聂先生和小师叔,就开车带他们过来了。」 至于张洛用了什么法术追到这里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车开到山脚后,曲星辰就脸色变了,突然大吼着跳下了车,他听张洛的吩咐紧追过来,临走前还拜托聂行风照顾张洛,没想到他也跟上来了,却把张洛一人留在大雨中,想到张洛的身体经不起雨淋,不由瞪了聂行风一眼,对他的自私做法很是不快。 聂行风并不介意张正的瞪眼,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张玄没收到聂行风的回应,眼眸在他身上转了转,当看到他手上拿的墨色利器时,再次发出惊叫:「你把犀刃夺回来了?」 「我只是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沉稳冷静的话声,带着属于天神的笃定跟自傲,张玄愣了愣,紧追着问:「那个冒牌货也来了?他在哪里?」 聂行风眉头微皱,正要回答,忽然头顶电光飞烁,随即响雷震下,暴雨浇灭了硫磺火焰,怪异的味道弥漫在山林中,受不了这么强烈的气味,两头怪物伏在地上呻吟连声,庞大身躯不断颤抖,黑雾从它们周身腾起,随即便被打散在雨雾中。 见此情景,马灵枢快步来到它们面前,双手按在怪物身上口念驱邪咒语,符咒抽走了蛊惑它们的黑雾,随着雾气渐消,属于怪物的形体也消散了,转回属于韩越跟索仁峰的模样,之前经历的种种他们像是有所记忆,当身形一恢复原状,韩越就趴在马灵枢身上,叫了声师兄后就呜呜哭了起来。 泪眼婆娑中,马灵枢看到了韩越眼瞳里隐现的菱形图符,他的眼眸也湿润了,叹了口气,轻轻拍打韩越的肩头。 「我想起来了,是我害了索师兄,还杀了师父和那些无辜的村民,可我不是故意的,师兄你原谅我,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修炼雷神法术……」 雷雨声掩盖了韩越的哭泣,除了马灵枢,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大家只看到他在抽泣,哭得那么伤心,此时这里没有什么修道天才,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段噩梦的源头在哪里,所有记忆都是凌乱的可怕的,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逃避。 急雨在眼前纷飞,提醒了韩越被雷神人偶蛊惑的过往——他想丢弃人偶却不舍得,最终一步步走进深渊,还连累了对他疼爱有加的师兄,他被雷神完全控制了,在发现暴行被阻挡时,他用爪子刺死了师父,而后他在师兄愤怒的惊叫声中清醒过来,由于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他选择了无视,不断说服自己杀害师父的是师兄,于是他转而攻击师兄,就在这时苍穹中雷电大作,他们便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到这里,韩越无法知道,看着马灵枢,他只想到也许对自己来说这是种救赎,知道了这个结局,他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当一切再重新开始时,他会放弃雷神,以换师父跟师兄的平安无虞。 「送我回去,三师兄,」眼帘抬起,他向马灵枢发出请求,「我不想当怪物,我要救师父跟索师兄,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马灵枢默默注视着韩越,他已经完全变回了曾经小师弟的模样,清澈澈的眼瞳,那么明亮那么耀眼,让内里的菱形阴影也变成了漂亮的装饰,在他的急切下眼眸水波流动,让人心疼。 不见他回答,韩越眼瞳更红,再叫:「师兄!」 马灵枢把眼神瞥开了,拍拍他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旁边传来呻吟声,是逐渐恢复神智的索仁峰发出来的,他其实早就是死人了,所以恢复得比韩越要慢,变回人形后,指甲兽角还没完全缩回,跟身着深褐色衣服的韩越相比,全身裸体的他变得很显眼,汉堡好心的把钟魁盛放硫磺的麻袋抖干净,递给他,他像是很忌讳麻袋上的气味,哆嗦着接了,随便搭在身上。 两个怪物都恢复了神智,这是好事,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送他们回去,看看在雨中逐渐消散的罡气,银白问马灵枢,」我们要怎么做?」 钟魁晕血昏迷,被汉堡扯到了远处的空地上,五芒星少了一角,马灵枢把目光转到张正身上,张正会意,道:「我来补空缺。」 「再加一个我。」 沉稳嗓音响起,大家回过头,就看到默立在雨中的张洛,他来很久了,刚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缓步走到银白面前,银白不知道该不该替换,转头看张玄。 张玄还没说话,张正抢先叫了起来,」叔叔,你不要……」 张洛抬手制止了他,对马灵枢道:「这个错误源于天师门,今日也该我们一起来解决,身为同门,希望我可以一尽绵力。」 马灵枢犹豫之后点下了头,银白照他的意思退开,原本想站去弟弟那里,却不料曲星辰突然跳起来,冲到了银墨所站的方位上。 这个举动出乎大家意料,只有张洛脸上露出微笑,向他问道:「想通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这件事就此做一了结,」曲星辰眼瞳通红,让曾经的菱形阴影不复存在,他看看符阵当中的二人,表情中有恐惧憎恨,还有无奈,怔怔看了一会儿,对韩越沉声道:「希望你履行诺言,避开曾经的错误!」 「我会的!」 韩越将索仁峰扶起来,索仁峰有些呆呆傻傻的,看着符阵阵脚上站的众人,觉得都很面熟,却又想不起他们到底是谁,恍惚着叫:「师兄,师父……」 「你乖乖的,我们这就回去看师父。」韩越紧拉住他的手,对马灵枢高声道:「开始吧!」 马灵枢垂着眼帘,张玄站得离他最近,隐约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伤感,正要唤他,马灵枢已抬手做出了驱邪手诀。 ◇◆◇ 像是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头顶雷声更响,闪电划过雨雾,不断射向法阵,企图阻止他们的行动,其它人不敢怠慢,一齐并指掐诀,同时做出法诀驱使罡气再现。 五人出自同一师门,法术各自修行,但最终百川纳海殊途同归,同门共同使出法诀,力量自非等闲,罡气沿五芒星阵的边线连绵回圈,惊雷落到法阵之间,随即便被腾起的罡气震开了,如此反复了许久,响雷终于无法再牵制法阵中被雷神诅咒的两个人,硫磺火苗燃起,黑气从韩越跟索仁峰身上逐渐浮出,消散在荧蓝火中。 雷电渐远,风声却越来越凌厉,山风从对面缺口急速吹近,刮得众人几乎站不稳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带离法阵,都不敢有稍微懈怠,大家口中同时念动符咒,加紧了指诀的速度,其它人也各自静心屏气,站在法阵周边帮他们护法,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又一阵狂风飞卷,穿过残缺洞口,带出怪异的尖叫声,汉堡一个没抓住,被风吹着从钟魁身上滚了出去,一团绿色小毛球滚进了泥地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可惜大家此时注意力都放在法阵上,谁也没觉察到汉堡的消失。 风声愈来愈强,如此厉风下,连雨都被刮去了别处,乌云几乎压到了法阵之上,一道光亮从残缺山口映射而出,聂行风站在对面看得清楚,盯着光芒此消彼长,时机就在此时,他双手举起犀刃当空挥下,喝道:「开!」 犀刃在半空中划过烁亮辉彩,仿佛一条引线,将残缺之处的光芒引向法阵之中,属于天神自有的威严散发而出,凛凛然不怒自威,就听远处一道惊雷响起,劈在了那道缺口上。 随着豁口震开,风声加剧,光亮从缺口不断射来,晃花了众人的眼眸,法阵火焰腾起,与雨水相互击打着,发出奇异的铿锵之声,声响震得韩越的神智开始恍惚,只记得紧抓住索仁峰的手,心里想着——他要回去,回去救师父! 法阵半边是火焰半边却是雨水,五人祭起的罡气有些控制不住了,在五芒星阵的连点之间相互冲撞,到了紧要关头,众人都不敢有半点分神,聂行风更是一脸冷峻,双手持刀面向缺口,努力将属于犀刃之神力融于此刻的时空当中,就见那股力量随风引领,渐渐将在法阵中横冲直撞的真气融为一体,韩越与索仁峰的身影渐行模糊,就差稍许工夫就可以完全消失了。 谁知就在这时,张洛的身体突然开始摇晃,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的体质最虚,在罡气贲张的气场正中,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眼看着他晃得越来越厉害,随时都可能跌倒,其它人都心中焦急,却不敢乱动,最后还是银白兄弟双双齐上,一人扶住张洛,一人继续用法术支撑,但他们兄弟的修行跟正统道术不同,虽然可以坚持,却无法将罡气融会贯通。 眼看着努力即将功亏一篑,一道身影飘到了张洛所站的阵眼上,竟是消失已久的初九,他命银白兄弟将张洛扶开,喝道:「让我来!」 「你……」 银白看了眼初九,很想问你行吗? 他对初九不了解,但相信他不可能是正统修道中人,所以即便法术高深,却未必可以逆转现状,但初九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让他停止了发问,眼看着风声更急,白光几乎照亮了这方寸空间,再由不得他们有半点犹豫,急忙和银墨一起扶张洛避开。 他们刚退出法阵,初九便发出清喝,啸声响彻天宇,他跟张玄相对而立,遵循着他的动作做出相同的手势,一开始还像是在模仿,但很快就变成了属于他个人的纲要法诀,一道清幽光芒自他指间闪出,化作奔腾龙形,旋绕住聂行风手中的犀刃之芒,跟光芒一起呼啸着旋起法阵罡气穿过韩越和索仁峰。 白光耀亮了大家的眼眸,只见那两人的身影愈见浅淡,狂风席卷着白光汇入苍穹,宛若游龙翻腾云海,挡住了妄图劈下来的雷电,让远处那个残缺山口完全地显露出来,龙形便如通道,韩越跟索仁峰被白光顺利卷入缺口,轰隆声响震天,白光过处,缺口碎裂得更大,宛若天崩地陷般的,动荡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只好纷纷弯腰捂住耳朵,力图抵挡这可怕吼声。 又过了良久,震动稍微停下来,张玄放下手左右打探,发现随着白光的消失,风雷声也消散无踪,山雨停下乌云四散,山边尽头明亮的苍穹隐现,远处的山峰缺口已经完全被击碎了,两边山石轰隆落下,随即青光一闪,那条龙形神物在空中一个摆尾,向初九冲来。 初九并没像其它人那样对震荡有所反应,他神色平静,依旧保持拈诀的姿势,看到神物归来,他这才伸开手臂,众人就看着那团青色光芒向他当胸穿过,光华瞬间映亮了他的周身,继而消散开来,再不见去向。 「那……不会是你的元神吧?」半晌,张玄小声问。 普通法器根本祭不起这样的神力,更别说助犀刃送不该是这个时空的人离开,这样一想,张玄就感觉到不对劲——不管是聂行风还是初九,他们都没有开启时空的能力,因为这是逆天之举,哪怕是神,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权力跟法术。 此时雨霁天晴,天师门人都收了法诀,五芒星阵连线上的火焰渐散,罡气消减,紧绷的气场终于缓和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原本蜷缩在法阵当中的两个人消失了,只留麻袋布片在地上。 「他们这是回去了吗?」不见初九回答,张玄又问。 「回去了。」 马灵枢回了他,话语平静,再没有最初的伤感,看着马灵枢,记起曾经跟他携手对敌的过往,张玄禁不住心潮澎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发颤,心跳急剧加速,那是激斗后的结果,他忍不住大踏步走过去,抽出插在腰间的铜钱剑亮到马灵枢面前,马灵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本能地亮出属于自己的那柄。 双剑剑刃撞到一起,颤音萦绕入耳,似曾相识的对应,便如曾经每一次对敌后的庆贺,马灵枢剑眉微挑,顿时明白了张玄的用意。 被算计,他不悦地看过去,张玄却是一笑,反手抽回了剑,像没事人似的说:「合作愉快。」 噗通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先是张洛跌倒,紧跟着是张正和曲星辰——犀刃开启的神力太过霸道,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个个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 为了不像他们那样失态,张玄赶紧走出法阵,迎面冷风逼来,像是从火场一脚踏入了冰窟,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聂行风已经收起了犀刃,张玄向他走近,他却没理会,跟他擦肩而过,来到初九面前,饶有兴趣地上下端详他,说:「没想到你会帮我。」 「别误会,我不是帮你。」 「他只是为了帮朋友,」张玄在他们身后冷冷回答:「当然,不是人的你不会了解这种感情。」 聂行风俊眉微挑,转过头来,就见张玄冲他冷笑:「这次的穿越事件都是你一手搞出来的吧,冒牌的天神大人?」 「我不是冒牌!」 反驳声中透出浓浓的杀伐罡气,向张玄袭来,张玄却丝毫不介意,微笑着向他走近。 「s别人的脸还不敢承认,这不是冒牌货是什么……等等,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想问我怎么看出来你是假的,你不用问,我直接答就好了,这很简单,犀刃就在你手里嘛,再说董事长也不可能知道把韩越等人送回去的办法,你这么迫切地自动现身帮忙送他们走,是因为这一切过错都是你造成的。」 稍许沉默后,属于聂行风的脸变得凌厉起来,傅燕文揶揄道:「原来你有脑子的。」 「不多,刚刚好比你多那么一点儿。」 充满挑衅的语调,傅燕文的拳头不自禁地握紧了,问题已经解决,他再无顾忌,冷眼看着天师一门的人伤的伤晕的晕,能与自己为敌的没几个,他心里对张玄的杀机顿时又涌了上来。 也许这是杀他的好机会,虽然他很希望杀张玄的是聂行风,但非常时期,他也不介意自己亲自动手。 张玄死了,或许聂行风会随着他一起殉情吧…… 「这一切部是他乱用犀刃修炼导致的结果。」打断傅燕文的思忖,初九冷冷道。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马灵枢在照顾完钟魁跟张洛等人后,起身走了过来,微笑问:「我很好奇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看到马灵枢明显站在张玄那边,傅燕文不悦地喝道。 「这个时候,说棒打落水狗更贴切。」 张玄瞅瞅傅燕文的衣服,天神又怎样?还不是被淋得全身湿透了,跟他们一样狼狈……不,应该说比他们更狼狈。 「他用犀刃的法力修行,却不小心激发了雷神之咒,导致那一夜乾坤逆转,韩越跟索仁峰被人偶带到了不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来。」 具体内情初九没说,但张玄大致猜得出来,以傅燕文对犀刃的执着,在拿到神器后他一定立刻修行,说不定还用了些非常的手段,初九一定是发觉到不对,才会不辞而别,去阻止傅燕文。 初九这样做当然不是出于什么悲天悯人的想法,而是单纯为了素问——假若时空逆转,一切发生改变,不仅天师门人会遭受牵连,曲星辰跟素问的命运也将被改写,经历过与素问的生离死别,这一定是初九最不想见到的结果,所以拼了性命他也会与傅燕文为敌。 所以山峰上才会留下犀刃的刀痕,那道缺口正是他们激战造成的,但最终初九还是败了,犀刃的神力开启了雷神之咒,那一刻,雷神将三十多年前曲家村血案的时空跟现在的时空连接到了一起,才导致韩越跟索仁峰的出现。 发现了这个事实,傅燕文一定很惊恐,不管他是否是真的天神,都很明白这种逆天之举会遭致怎样的结果,所以他不得不到处寻找人偶,想尽快弥补过失,因此警局跟王四平的家里才会有属于战神的罡气存在,但大家都在汲汲于追回人偶时,谁也没料到人偶只是引子,真正的雷神之魂是那块兽皮,也就是被他随手扔在车里的人偶衣服,后来那辆车又被曲星辰在劫持素问时开走了! 于是这一切都清楚地连接到了一起。 张玄看看瘫倒在地的曲星辰,忍不住想他会突然变得乖张狠戾,说不定有一部分是出于人偶的蛊惑,这样看来,最终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傅燕文。 「修道人要人偶是为了修行,神祇不需要,所以你要这个只是想隐藏秘密,以免自己的错行被发现,」初九冷冷道:「身为神祇,却不司神祇之行,你这种神跟魔有什么不同?」 话语激愤,张玄想这段时间初九一定为阻拦傅燕文吃了不少苦头,被指责,傅燕文照动于衷,眼眸瞟过初九,不屑地哼道:「看来断你一条腿,并没有让你多长点记性。」 他这样一说,众人才注意到初九的右腿是跛的,他一直没有站稳,想来也是在跟傅燕文的激战中伤到的,被众人注视,初九的拳头握紧了,觉察到他的戾气,傅燕文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来念着你的身分,上次才放你一马,看来你并不领情,还有你们……」 他的眼眸戾光折向银白、银墨,「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是铁了心站在失败者的那边了?」 五芒星法阵激起了银墨的戾性,被挑衅,他反手就要抽剑,被银白拦住,冲傅燕文微笑道:「您想到哪去了主人,我们兄弟可是忠肝义胆地在为您效力呢,您现在要我杀谁,我马上动手。」 银白这种阴柔狠毒的个性最难缠,傅燕文一时间摸不清他的心思,眼光掠过马灵枢,马灵枢立刻双手举起,笑道:「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同盟,你不会杀盟军的吧?」 「杀了他,我们就还是盟军,否则那份约定就此结束。」 傅燕文手指张玄,马灵枢点点头看过去,傅燕文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吗?是到该动手的时候了!」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啊傅先生,」马灵枢淡淡地道:「我从来没有说要杀他,我只说要报复他,而报复的方法可是有很多种的。」 「我可以证明,」张玄举手,」上次他骗我吃芥末糖,害得我一直流眼泪,搞得我超没面子;上上次大冷天的深夜他把我丢在不认识的地方,害我吹了半夜的冷风,差点感冒;还有上上上次他坑我家董事长的钱……」 「够了!」 傅燕文被张玄的插科打诨气得脸色发青,手一挥,犀刃在他面前划过冷风,张玄闪身避开,戾光在对面树上磕出一道深痕,他转头看看那道刀痕,轻笑:「你利用我们解决了麻烦,现在要杀人灭口了吗冒牌货?」 「要杀你何须找借口?」傅燕文双手握刀横在胸前,冲张玄冷笑:「像你这种邪神早该诛杀,我杀你是奉天地之命!」 「我呸,你要是真有这本事,也不用一直藏头露尾了,别拿把刀就当自己是神,也可能是厨子……」 傅燕文被他说得心头火起,又是一刀劈下,张玄知道犀刃的厉害,一早就闪身跳开了,刀风擦着他在山岩上撞出重痕,同样的兵刃不同的人来驾驭,气场也自不同,犀刃在傅燕文手中更显霸道,法阵仪式刚结束,张玄的灵力有限,勉强躲了几招,逐渐感到了吃力,抽了个空叫道:「我警告你,再不住手的话,我就要出杀招了!」 傅燕文的目光扫向众人,经历了一场大战,除了马灵枢跟银白兄弟外,大家都神情委顿,银白兄弟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至于马灵枢,就算跟张玄联手,他相信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这样一想就不由得杀机顿起,准备在聂行风出现之前干掉这些人。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杀招有何能耐吧!」 他狞笑着再次举刀,张玄看得真切,飞快窜去了一边,同时大叫:「董事长,不要再看戏了,还不快动手!」 听张玄提到聂行风,傅燕文微微一愣,正以为那是他在虚张声势,就听咔嚓声响起,有人在他身后举起了枪,沉声喝道:「你若再动手,我必杀你!」 凌厉的杀伐之气逼来,傅燕文笑了,不需要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的气息,不过时至今日,聂行风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放下刀转过头来,冲聂行风打招呼,「你终于出现了,刚才那场好戏你没看到,真可惜。」 「那要让你失望了,那场戏我从头看到尾,」跟他面对面相视,聂行风微笑说:「我是特意没出来的,否则你怎么会出手帮忙?」 啪啪啪! 对面传来鼓掌声,张玄道:「你以为我们都被你利用了,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假的,但为了仪式可以顺利完成,就没戳穿你,然后来个反利用,这招在商界还经常用到的,不过看你的气质就知道你混得不佳,没听说过也不奇怪啦。」 如果说气死人不偿命,那张玄一张嘴足可以连神都能气死,周围传来几声闷笑,山风太大,傅燕文听不清是谁发出的,但多半是在笑他无知,不由得怒发冲冠,杀机促发了杀伐之气,他攥紧手中犀刃,看气势马上就会劈下。 聂行风却没笑,只有他知道张玄的话是在信口胡说,他其实是在曲星辰突然跳车进山后,才发觉山里的气场不对,隐约猜到了内情,便跟张洛分开上山,这一切连张洛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其它人? 「胜王败寇,」同为神祇,聂行风比其它人更强烈地感受到盘桓在傅燕文身上的戾气,他举枪对准傅燕文的心脏,喝道:「不想尝北帝阴君施法的子弹,就马上滚!」 「是啊是啊,你现在走还是寇,再啰嗦下去就是死神了——死了的神。」 傅燕文被张玄的嘲讽气得发晕,反而不想走了,跟聂行风一战是迟早之事,既然现在老天爷把他送到了自己面前,那他为什么不趁机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仰天长笑,回道:「你以为我上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吗?有本事开枪啊,让我尝尝所谓阴君子弹是什么滋味!」 砰! 枪声响起,震断了傅燕文的话,他的身体随之晃了晃,只觉得心口剧痛传来,居然没忍住,将血一口喷了出来。 意外之变,比起其它人来,最震惊的是傅燕文自己,他忍痛低下头,发现心脏部位竟然被子弹开了个洞,血液不断地窜流出来,急忙运用神力阻止流血,却换来更剧烈的疼痛。 「这一枪是替磬叔打的。」 话声从对面传来,傅燕文抬起头,就看到聂行风冷漠的脸庞,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个人跟他其实很像,都拥有着神祇的的冷酷无情还有残忍。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说道,血水再次从口中涌出,盖过了他的疑问。 「这家伙绝对是冒牌货啦,」汉堡不知被风又从哪里吹了回来,看到这一切,它摇头嗟叹:「都说是很可怕的子弹了,还一定要去试,这智商,唉,连当人都勉强,更何况是天神?」 如果不是心口痛得厉害,傅燕文一定会一刀劈飞那只嘴贱的鹦鹉,恨恨地瞪张玄,「原来你们一早就算计好了!」 「董事长都说是阴君的子弹了,你为什么不信呢?」张玄眨着蓝瞳很无辜地看他,「天师说谎,是因为他要赚钱,但总裁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公司信誉至上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比起弄懂这个道理,傅燕文更想立马干掉这个神棍,但全身痛不可当,别说杀人了,连自保都成问题,眼见聂行风将要开第二枪,他慌忙提起一口气,利用仅有的灵力化身逃走。 「死到临头还跑这么快!」 傅燕文的速度超出了张玄的想象,等他反应过来,傅燕文已经消失了,他看看聂行风,走过去很遗憾地说:「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董事长你该多开两枪的,让他再别想死鱼翻身。」 「这是最后一颗子弹。」 聂行风看看马灵枢,马灵枢只有三颗子弹,一颗给了萧兰草,剩下的两颗给了他,他刚才故意那样说,是为了造成胜券在握的假象,让傅燕文不敢轻举妄动。 「你什么时候跟马先生买子弹的?」 见聂行风注视马灵枢,张玄立马想到了子弹的出处,没等聂行风回答,马灵枢先道:「就是庆生事件那次,我见行风很喜欢我的收藏品,出的价钱也公道,就一起送他了。」 「出钱了,那叫买,不叫送!」张玄的蓝瞳狠狠地瞪住聂行风,」董事长你不是说只买了一颗吗?什么时候变两颗了?」 不是变的,是一开始就是两颗,只是他知道以张玄的性子,要是一早知道,一定叨唠个不停,所以才没讲,看看在一边笑而不语的马灵枢,聂行风苦笑着想,这也算是另一种报复吧? 还好接下来的发展让聂行风避免了继续被追问的尴尬,钟魁醒了,在马灵枢的搀扶下坐起来,恍惚说:「我怎么在这里?我好像是来做什么大事的。」 周围人太多,照顾聂行风的面子,张玄没再多问,跑去查看钟魁的情况,见他两眼迷蒙,还处于神智混乱的状态中,便随手拍了他脸颊两下,说:「你是来做大事的,不过在做大事之前你就晕血昏迷了哥哥。」 被拍打,钟魁清醒了过来,」啊啊啊我想到了,我算到素问被困的地方了,我是来救他的,后来发现这里更危险,就先跑过来了。」 「素问在哪里?」 问这话的既不是初九也不是曲星辰,而是张玄,他问时还特意看了看那两个人,谁知曲星辰脸上毫无表情,初九把头转去了一边,看不到表情,他只好对钟魁说:「这边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带我们去找素问吧。」 第五章 这次众人耗尽法力组阵,比激斗更伤神,尤其是张洛的状况不乐观,马灵枢跟钟魁叮嘱了几句,便和张正一起带张洛先行离开,听说素问被关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其他人便随钟魁去救人,曲星辰跟钟魁并肩而行,反而是初九走在最后。 看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张玄以为他是在忌讳腿伤,凑过去小声道:「你这样可不行啊,这是个好机会,赶紧打起精神把素问拉过来。」 「我已经没机会了。」后者冷淡地回道,仿佛素问的存在与他毫无关系。 张玄想不通初九的心思,对于他们跟傅燕文的对峙,初九一直是做壁上观的,但为了素问他可以跟傅燕文翻脸,这足以证明素问对他有多重要,可是在问题解决了后他却这副模样。 眼神掠过他的跛腿,张玄很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卑才不想见素问,被聂行风及时阻止了,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问。 不知道钟魁是用什么方法找到素问被困的地点的,不过他的方法用对了,带着众人没走多久,就来到山脚下的洞穴里,洞穴像是以前看山人囤积杂物的地方,已经荒废了。 钟魁推开简陋的木门,里面是个潮湿阴冷的小空间,走廊很窄,无法同时容纳太多人,初九在远处停住脚步,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曲星辰犹豫了一下,也没挪步,聂行风看他的反应,猜想素问的状态可能比较尴尬,便只让钟魁一个人进去,要是有什么状况,再出来叫他们。 钟魁的个性应该不会让素问对他太抵触,所以他最合适,谁知过了很久,里面隐隐传来响声,却始终不见他们出来,张玄先沉不住气,跑了进去,聂行风担心有问题,也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山洞角落里点了盏小煤油灯,素问坐在类似床的草堆上,钟魁正在帮他解绑在眼睛上的黑布,见他们进来,很生气地说:「那人太变态了,给素问缠这么重的链子!」 草堆旁边堆了一串手指粗的铁链,链子上还画了道符,张玄明白了钟魁会花时间的原因,他看看聂行风,聂行风冲他摇了下头,让他别问。 素问脸上的黑布被解了下来,他无法适应洞里的灯光,抬手遮住眼睛,看到他手腕上的铁链勒痕,聂行风也不免皱起了眉,他猜到素问失踪是曲星辰做的手脚,但没想到他会下这么狠的手,难怪他不敢露面了,做了这样的事,就算是被雷神蛊惑的,也很难被原谅。 「我没事,就是……蜷了好几天,不太舒服……」 察觉到三人的注视,素问急忙连连摇头,眼神却掠到了一边,像是在掩饰什么,他下地时腿脚有些软,多亏钟魁帮忙扶持,张玄实在看不过眼,奈何带来的道符都用完了,便将自己戴的定神用的珠串摘下来,戴到了素问手腕上,却发现他的衣袖被撕破了,里面隐约露出伤痕,一直延伸到手臂上。 「他打你了?」 这次张玄没忍住,想到因为他们营救延迟导致素问受伤,他火了,撸起袖子准备出去再教训曲星辰一顿,却被素问一把拉住了。 「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关谁事啊?」钟魁配合着张玄一起撸袖子,「张玄,这次我站你这边,揍人算我一份。」 「真的不关他的事!」 可能在潮湿的洞里待得太久,素问看起来很虚弱,但话声却不容置疑,聂行风心比较细,注意到素问除了铁链勒痕外,额头和脖颈上还有一些比较隐秘的地方也有不少淤青,痕迹太暧昧,他又这么坚持,便道:「先扶素问出去,这件事你们不要提。」 素问给聂行风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却没让他们搀扶,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回来,问张玄,「如果你真喜欢一个人,会忘记他吗?」 一个很奇妙的问题,张玄看了聂行风一眼,就听素问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真的在意他,如果在意,为何会忘记?如果不在意,那为什么又一直耿耿于怀?」 「既然你耿耿于怀,那你有问过他吗?」张玄反问:「曲星辰说他是你以前的朋友,为什么你不好奇你们从前的事?」 素问眼露茫然,像是不知该怎么回应,停顿了一下,才说:「初九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初九?」 素问无法回答,但他的表情明显写着——是啊,为什么我这么在意初九的想法? 于是张玄替他做了解答:「由此证明,你耿耿于怀的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不甘——忘记是幸运,记住才是爱。」 「那你呢?」 「我?我两样都占了哈哈,这叫奇迹,所谓奇迹,当然是不会经常发生的对不?」像是完全没理解素问此刻的复杂情绪,张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凡事如果不介意得失的话,一切都会轻易得手的。」 居然抄袭他说的话,还用在同一件事上,聂行风把拳头握紧了,要不是气氛太严肃,他很想问——张玄,我可以揍你吗? 素问的精神状态还处于迷蒙中,信了张玄的胡言乱语,他点点头,小声道了谢,转身出去,张玄不明白他问这些的原因,看向聂行风求指教,被聂行风拉着手拽出了洞口。 大家都在外面守着,看到素问出来,曲星辰第一个走上前,却被无视了,想起这次事件的经过,他面露愧疚,在素问身后说了声抱歉,素问像是没听到,继续快步往前走,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追着他转到了初九身上,就在大家以为他会跟初九搭话时,他竟然经过初九身边径自走了过去。 初九踌躇了一下追上去,却听他说:「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句话拉住了初九的脚步,看出素问不对劲,大家面面相觑,一齐转头看聂行风,汉堡更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飞去洞里查探情况。 素问走得很快,看着他的身影没多久就消失在山间雨雾中,钟魁担心地问:「真的让他走吗?他看上去很糟糕。」 「就因为糟糕才走掉,」银白处事精明,眼眸在初九跟曲星辰之间转了转,冷笑:「或许这里有人他不想看到吧?」 初九的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不放心,身影一晃消失在空间里,看到这一幕,曲星辰叹了口气,对聂行风说:「我受雷神蛊惑,很抱歉给你们造成这么多困扰。」 「这句抱歉还是跟素问说吧。」汉堡从洞里飞出来,哼哼哼道:「为了私人恩怨把他关起来,老天保佑他会原谅你。」 「我没指望被原谅,这是报应。」 想起前尘往事,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般,每次当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幸福时,总会因为自己的错误选择而与之失之交臂。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曲星辰惨笑一声,对张玄跟聂行风说:「你们没猜错,其实我早在酒吧看到索仁峰出现时就明白了这一切,我想挽回曾经的悲剧,所以绑架了素问。」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的确是在利用你们对付韩越跟索仁峰,但你们并没有想杀他们,后来张燕桦……也就是张雪山打电话给我,说可以帮我,条件是要人偶,我当时糊涂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杀人,就应了他。」 「所以你借口来跟我们沟通消息,实际上是为了拿人偶?」聂行风问。 「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曲星辰坦然承认,「他说只要我照他说的去做就行,我杀人、他拿人偶,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预料,我没想到张雪山算计到最后,会被怪物杀掉,这一切也许都是注定的劫数吧。」 曲星辰说完,垂头默默离开,聂行风还有很多疑惑没解开,但想到他现在无心多谈,便没有再问,只是在跟张玄共同经历了各种风雨后,他再不信那种所谓的注定之说了,看着曲星辰略微佝偻的背影,他想如果真有命中注定,那也是每个人的个性决定的。 ◇◆◇ 人偶事件就这样突然间的发生,有很快的消失在大家的记忆力了,因为怪物造成的死亡伤害警方以病毒的借口掩饰过去了,张洛在休息了几日后,状况也好转了许多,而曲星辰则毫无音讯,据汉堡的八卦跟踪报导,他每天都大门不出,将自己关在家里面壁自省,素问曾去找过他一次,两人聊了很久,至于聊了什么,由于汉堡怕被发现行踪,无法靠近去听,所以一切都是秘密。 初九的酒吧也一直处于歇业状态,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去追素问了,这次的事件算是解决了,但张玄还是觉得很憋屈,还好最后傅燕文被聂行风耍了一道,否则他会更郁闷,中了加付阴君神力的子弹,他想至少短期内不会再看到那个神经病天神出现,这算是整个事件里唯一让人开心的地方了。 又过了两天,张家接到初九的电话,说请他们去酒吧用餐,一见有免费吃喝,汉堡第一个飞了过去,刚好碰到周末,事件也暂时告一段落了,聂行风便约了家里人,一起去酒吧聚餐。 谁知晚上到了之后他们发现酒吧很冷清,门口连营业招牌都没挂,初九的穿着也很随意,告诉他们说今晚没有对外营业,是专程请他们的,朋友聚会有外人在场,会玩得不痛快。 「狼白白呢?我见他去找过曲星辰了,现在应该回家了吧?」汉堡左右打探,没看到素问,它奇怪地问:「没有他,你怎么舍得免费请我们吃大餐?」 「有得吃就偷着乐了,你还这么多废话。」 见听了汉堡的话,初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玄揪住汉堡的呆毛把它扔到了一边,又跟初九点了两杯啤酒,说:「我家式神都挺白目的,你别见怪。」 「不会。」 张玄周围都是这种人,交往了这么久,初九都习惯了,让大家随便自己取饮料喝,自己就不特意招待了。见他走路时一瘸一拐,张玄婉转地说:「看来你跟傅燕文那一战斗得很激烈啊。」 「断条腿而已,不过他也没讨到便宜,」初九笑看聂行风,「想知道他的弱点吗?我这次可是得到了不少经验。」 「快说快说,我要把犀刃抢回来!」 「那为什么你们不去吧台前坐呢?」初九的目光扫过聂行风跟张玄坐的沙发,「不用怕闪光刺激到我,我早习惯了。」 「失意人前莫得意嘛呵呵,你要是一不高兴,跟傅燕文说董事长的弱点怎么办啊?」 张玄话没说完,小腿就被踢了一脚,初九看在眼里,噗哧笑了,「董事长的弱点只有你,我以为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这次张玄没说话,捧着酒杯低头闷笑,看得出对这句话他非常受用。 「董事长的弱点是你没错,但如果这个弱点强大到不需要保护的时候,就等于说他没有弱点,而傅燕文则不同,他没有战神之德,更没有应有的神力,连兵器都抢去的,从一开始他就站在了败者的位置上,所以他不敢直接跟董事长对抗,而只会教唆他杀了你。」 「你的意思不会是……」 「这只是我的推测——如果杀伐之神真认为对方是需要诛杀的,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动手?」初九冷笑:「因为他没把握,所以只能想尽办法离间你们,如果你们互斗,不管最后死的是谁,最大的得益者都是他,那种只会背后搞鬼的小人,你相信他会是战神的分身?」 「也不一定啦,当年董事长也耍诡计刺了我一刀,雷神也蛊惑人为他做事,」张玄很认真地回答:「所以大部分时候,神祗跟神棍其实就一字之差。」 一块薯片塞进了他嘴里,聂行风的行为很明显,这是让他闭嘴,张玄只好乖乖闭了嘴,给两人做了个你们慢聊的手势,自个儿跑进吧台里找喜欢的酒去了。 初九跟聂行风聊了什么张玄不知道,等他喝完酒,拿了碟点心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聊完了,初九把座位让给了他,说:「你们可以喝个尽兴,过了今晚,就再没有epire了。」 「你怕傅燕文来砸场子?不会了,他受了重伤,短期内会消停的。」 「不,是我准备结束这里的营业,」初九把眼神瞥向光线暗淡的地方,「在人间漂泊了这么久,我想回山了。」 「素问同意吗?我觉得他挺喜欢这里的生活的。」 张玄说完不见回答,他回过神来,「你不会是准备单飞吧?」 初九避而不答,只笑道:「所以今晚你们就尽情喝吧,都喝光也无所谓。」 「不是,我说初九先生,你们是不是该好好沟通一下?君子之道固然重要,但有时候你得自私一点……」 张玄的话说到一半就见初九气场变了,他只好打住话题,「okok,我不说了,那说点实际的吧,酒吧开得好好的,不做太可惜了,不如盘给我吧。」 「随便,反正对我来说,它已经不需要了。」 初九转身走开了,看他趔趄的脚步就知道这次他伤得不轻,除了身上的还有心理的,他的话像是在说酒吧,又像是说素问,张玄想素问如果知道了初九的想法,一定会很伤心。 「所以我说这次的案子办得真不舒服,明明事情都解决了,但没一个开心的。」 「至少你不错啊,刚免费拿到了一个店面,可以当老板了。」 见张玄心情不好,聂行风逗他,谁知张玄当真了,正经道:「其实我准备把那个便利商店也盘下来,出了那么恐怖的案子,店主一定不敢再做了,但附近没便利商店又很不方便,所以我想不如自己来。」 聂行风的微笑收敛了,看看张玄的表情,他把「你不会是认真的吧?」的话咽了回去,换成——「谁做工?」 「钟魁,你觉得怎么样?」 聂行风没说话,他觉得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人怎样想,不过钟魁今天被马灵枢叫过去做事,没来跟大家聚会,还是银白在一旁听到了,说:「钟魁白天要为马先生做事,晚上还要顾店,你会不会太黑?」 「他又不用睡觉,又不怕鬼,看个店而已,没什么吧?」 「他看店应该ok啦,但我想没人敢去杀人现场买东西。」汉堡提醒张玄,「你会赔钱的。」 这句话戳中了张玄的要害,他缩进沙发里不作声了,在他考虑赚钱经的时候,银墨问聂行风,「有件事我不明白,张雪山想要人偶,为什么要跟曲星辰联手在便利商店动手?人偶又是什么时候被盗走的?」 「在曲星辰跟银白要了人偶后,拿去商店的路上就被他掉包了。」 这些细节曲星辰没有讲,但聂行风想真相八九不离十,「他把人偶放在指定的地点,事后张雪山拿走就行了。」 「可是当时家里有人,如果汉堡马上跟过去,不是就看到曲星辰扔东西了吗?」 「看到也无所谓,曲星辰完全可以找借口说是为了不把真货给韩越,没人会怀疑他跟张雪山联手。」 「那也不需要特意在便利商店动手啊,如果店长在又怎么办?」银墨不解地道:「张雪山的事傅燕文应该是知道的吧?身为天神,为什么他不阻止?一切悲剧由他而起,他不及时解决,就没想过尾大不掉时又该怎么办?」 「店长在的话那就再杀一个人,你觉得张雪山会在意这种事吗?傅燕文更不会在意,比起他所面临的麻烦,张雪山根本无足轻重,」聂行风冷冷道:「很多事没有什么怎么办,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 众人只听得毛骨悚然,同时看着聂行风,真相被他平淡地讲述出来,愈发加重了恐怖感,让人忍不住想比起索仁峰跟韩越,张雪山甚至傅燕文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真的死了吗?」半晌,银墨又问。 这也是聂行风最在意的问题,事件发生后他们一直疲于奔命,连招魂的时间都没有,即使看到张燕桦惨死于怪物爪下,他也感觉以张雪山的狡诈,会另有逃亡的办法。 否则,那袋人偶又去了哪里? 身旁传来巴掌声,张玄清清嗓子,问:「所以,绕了半天,那个七龙珠根本是骗人的?」 「当然是,雷神之咒是指夔皮。」 但是夔皮被韩越带走了,所以人偶自然也失去了蛊惑的能力,聂行风猜想张雪山一定对当年的雷神传说耿耿于怀,才会仿造它做出各种人偶,他记得其中一部分咒语,便将咒语用在了杀王四平身上,而金家的人也拿到了部分咒语,利用人偶来到这里,却被曲星辰所杀,所以虽然问题解决了,但人偶的诅咒并未消失,遗留下来的那部分咒语同样可以杀人。 「其实大家不需要这么担心。」 见气氛有点沉闷,银白品着酒,轻笑:「主人你收集来的人偶大多是冒牌货,像王四平的;张雪山趁你昏迷塞给你的;金家穿越过来马上被干掉的,最多是韩越跟索仁峰的有点名堂,但索仁峰的那个被曲星辰拿走了,后来辗转到了钟魁手里,又被傅燕文抢走,傅燕文一定会毁掉它,所以最后只剩下韩越的、也是最接近真实的那个。」 「那个也消失了好吧,我们找了好几天,哪里都没有,我就说当时你为什么问都不问就给了曲星辰?」越说越生气,张玄质问:「还有那天傅燕文找我麻烦,你居然站到了他那边,说,你到底是谁的式神?!」 银白笑眯眯的不说话,等张玄抱怨完了,他才慢悠悠地说:「我也是假意迎合,好好,那算我错了还不行,主人你要怎么惩罚我都随你好了。」 张玄翻了个白眼,问题都出了,东西也没有了,现在说惩罚有个屁用啊。 误会了张玄的反应,银墨很紧张地站到银白面前,说:「是我们护主不力,我可以代哥哥接受惩罚!」 这次张玄真没话说了,听到从银墨身后传来得意的笑声,他就知道银白根本毫无反省,他只是在趁机戏耍弟弟,吼道:「不要妨碍我喝酒,这就是最好的道歉!」 被吼到,银白收起了散漫,拉着弟弟跑去另一边喝酒,汉堡转转眼珠,为了不触地雷,它也飞走了,座位上只剩下聂行风跟张玄两人,张玄冲他一举杯,豪迈地说:「董事长,再干,免费的酒,不醉无归!」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6节 「我在想……」 「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喝酒喝酒!」 口袋里传来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张玄把手机掏出来扫了一眼,醉眼朦胧的状态立马消散,瞬间坐正了身子,将电话接通,笑嘻嘻地打招呼:「马先生你把我们家厨子拐哪去了?害得我们今晚庆祝都少个人。」 「我也很后悔把他叫过来,」马灵枢看看趴在国际象棋盘上说醉话的助理,「你从来没说过他的酒量这么差。」 一听这话就知道马灵枢踢到铁板了,张玄右手握拳在面前摆动了两下,以示开心,嘴上却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没给你造成麻烦吧?」 「没关系,我习惯了,」属于马灵枢轻灵的嗓音传来,「谁让我姓马呢,替人做牛做马的那个马。」 轻描淡写的话音,却无形中透着沉甸甸的重量,张玄的笑容收了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对天师来说,没有麻烦,这个世界岂不是太寂寞了?」 「马先生你真是我的知己,来,干一杯!」 张玄有点醉了,说着话,真的拿起杯在话筒上碰了一下,也不知马灵枢是怎么想的,居然在对面做了同样的动作,说:「这次要谢谢你。」 「谢我啥?」 马灵枢但笑不语,张玄摸不清他的想法,试探问:「你说我们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有没有救到索仁峰跟韩越呢?」 「是你的五师叔跟六师叔。」马灵枢提醒他,又说:「从正常思维来看,让对方活下来是一种救赎,但这种做法到底是不是『救』很难说,因为稍微一念之间的差异,就可能造成之后截然不同的结果。」 「那我们改变了吗?」 马灵枢没有马上回答,像是不知该怎么答才是正确的,张玄有些烦躁,忍不住又说:「如果身边的好友亲人有事,只要有机会,大多数人都会希望救他们吧?至少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我只是感叹一下而已,我可从来没对一个六岁孩子的智商抱有期待。」 马灵枢笑得很恶劣,明明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还这么不上心,张玄气愤了,「可是那个孩子也是不希望他师父有事才那样做的,过去的事改变不了,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张玄你说错了,我们根本没有未来。」 张玄没听懂,以为马灵枢是不是真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正要追问,就听他在对面慢悠悠地品了口酒,又说:「因为未来就是尚未到来,它根本就不存在,我们既改变不了过去,也无法改变将来,我们能做的只是活在当下,而每一个当下都是最后一刻,我们在当下所做的每个选择都是延续的未来,所以当那个孩子以为自己改变了命运的时候,却不知道早在他被捡回去时,他师父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 张玄怔住了,这件事聂行风从没提起过,他自己更是连想都拒绝去想,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抉择此刻回想起来,竟如昨日般历历在目,一时间心潮翻腾,喃喃道:「那为什么你还要捡……他回去?」 「人为财死啊,」马灵枢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那颗珍珠那么诱人呢?」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气人了,张玄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是有多喜欢珍珠啊?!」 「你有多喜欢钱,我就有多喜欢珍珠,我们这么像,我还以为你会很理解我呢,」马灵枢回答得云淡风轻,「所以这个变故创造的最大价值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脱胎换骨生肌养颜,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就算再被插几刀也是值得的。」 这什么人啊?吧长相看得比命还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想到在他为弑师耿耿于怀时,某人正很快乐地享受这个事实,张玄很想说整个天师门下最变态的不是张雪山,而是这个家伙吧! 「那真要恭喜马先生,您终于得偿所愿了!」他气呼呼地说。 「好说好说,不过今天我打电话主要还是要跟你说油纸伞的事,你把钟魁带去的伞弄坏了,那是我开服展时特意向博物馆借的道具,记得弄把新的还我。」 博物馆? 张玄心里隐隐升起某个不好的预感,「你不是说不算钱的吗?」 「我没算钱啊,我只是要一柄相同的嘉庆年间手工艺人制作的油纸伞。」 「几百年前的东西你去找死人要吧!」 啪嗒! 电话挂断了,听着嘟嘟嘟的忙音传来,马灵枢只好也收了线,看看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棋盘上胡言乱语的家伙,他无奈地叹道:我真是失心疯了,为什么要找个笨蛋来喝酒呢? 「马先生,再干!我很能喝的,我要喝嘉庆年间的女儿红!」 酒杯举到了他面前,马灵枢把酒杯推开了,「是嘉庆年的油纸伞……唉,聪明点的脾气不好,脾气好的又笨蛋,这世上真的难有两全其美的事啊。」 他转身准备走开,脚刚抬起,衣襟就被抓住了,钟魁醉呼呼地说:「我没有笨,我心里明镜着呢,我跟你讲,你跟马叔的秘密我都知道,不过我不说,我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你,谁让你骗我……」 马灵枢眉头挑了挑,他发现有点意思了,把钟魁的手拉开,「我没有骗你,只是许多事没说而已,不是不想说,而是事情过去了太久,已经没必要再提起了。」 「可是我想听,你说好不好?等价交换,我也把我的事情讲给你听……」 你的事五分钟就讲完了好吧。 「外加再免费给你当劳工,做多久都行!」 这个条件倒是很优惠,素问今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他身边需要个得力助手,所谓得力,并非精明能干,而是要看顺眼,这一条钟魁轻松就达到了。 于是马灵枢改了主意,重新坐下来,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故事,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对面炉火已熄,让他想起了张洛,看张洛的气色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但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人永远都是少年时代同门练功时的模样。 于是,他说起了自己拜师学艺的过去;说起他跟张洛的相识,交恶,被赶出山门;说起他捡回张玄,跟自己最爱的小弟子同闯江湖;说起自己的死亡,与马面父子的相遇,与素问背井离乡去外面闯天地—— 手里摆弄着索仁峰留下的那柄铁棍兵器,马灵枢慢慢讲述着过往的记忆,这一切他说得很平淡,仿佛是在讲他人的故事,他不知道钟魁是否有听到,又听到了多少,这并不重要,他只想在这个冷寂的冬夜里,在知道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即将故去而自己却无力挽回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可以陪在他身边,跟他说会儿话,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 「马先生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放下电话,张玄皱起眉头。 「你怎么知道?」 「如果好,他就不会拉着我聊这么多废话了,」张玄把马灵枢说的那番话简单转述了一遍,用手支着下巴叹气,「记忆中好像从没看到他心情不好过,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怕那个冒牌天神?」 「不会,」轻啜杯中酒,聂行风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是什么?」 「我们现在都在这里。」 「因为初九请客啊,所以我们大家都来了,有什么问题?」 「我们现在都在,初九、素问、曲星辰,我们每个人都有当年的记忆,这就代表韩越没有改变曾经的一切,或者也可以说他们在这里的经历导致了当年的那场悲剧。」 「你说马先生早就知道?」 「对,机会错过一次,就再也没有下次,也许时机会再有,但好坏就不一定了,因为不同的时空,状况也不同,所以马先生是在告诉你,我们要把握每一个当下,因为每个当下的所作所为会创造新的当下,以后会变成怎样,都是当下的自己去影响的,所以也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活在命运中的人偶,而左右人偶的人是我们自己。」 「我听不懂了董事长,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用这种诡辩来证明自己智商高呢?」 张玄的蓝瞳里开始冒漩涡,不用他说聂行风也知道他听不明白,但他想马灵枢是明白的,甚至在他送韩越跟索仁峰回去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不会变,这是个无法修改的错误,一切都会照着原有的轨道发展—— 韩越变成怪物杀了师父,但出于某种原因,师父没死,为了不将悲剧延伸下去,师父不得不亲手杀掉自己最心爱的弟子,所以最终韩越没有走出曲家村。 而索仁峰也在回家的路上发生异变,聂行风想索仁峰应该也是师父杀死的,至于师父怎么会撑着回到山上,又继续活了数年,他无从得知,也许马灵枢是知道的,那种明知同门师兄弟回去是送死,却不得不送他们离开的心情,哪怕是看破生死的修道者,他想只怕也无法释怀吧。 「不过总算都过去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伤感。」不想张玄一直为这件事伤神,聂行风压下了这些秘密,安慰道:「雷雨过去了,明天会是艳阳天。」 「那希望钟魁可以努力逗他开心一点。」张玄趴在沙发上,无聊地嘟囔:「徒儿我是无能为力了。」 「张玄,有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顿了顿,聂行风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困惑,「你们不相认?」 「为什么呀……」 听到这个问题,张玄笑了,蓝瞳里闪过狡黠的辉采,冲聂行风摇了摇手里的酒杯,「董事长你答应今天让我一局,我就考虑解答你的疑问,绝不食言。」 邀请落了空,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聂行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拿着酒去了别处。 走得这么爽利,张玄不乐意了,冲着他的背影吵道:「怎么这样啊?还总裁呢,点风度都没有。」 「我没有『谦让』的风度,有本事自己来扳回一局。」 远远的传来聂行风的话,张玄笑了,也不急于去找他,而是继续靠在沙发上品酒。 聂行风该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但那段有关他们师徒的感情,他可能还是无法真正明白。 不认,就代表弑师的行为永远存在,他为了得到索魂丝杀了张三,而因缘际会,张三落下悬崖后因祸得福重生,这些都是巧合,做得瞒天过海不漏痕迹,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心里最清楚——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张三注定会被同门联手算计,死在追云峰上,那是在跟神兽交手后他感知道的真相,他很害怕这个结局,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师父有一天也会变老会死亡。 北海无情,即使是现在,他的感情也比普通人要淡薄,但对他来说张三是不同的,在他心中无可比拟的唯一不同的存在,那时他就想他要改变命运,改变不了,那就打破它,不管用何种方法,背上怎样的恶名。 ——也许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事,但我们在当下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决定了今后的道路。 那天他独自一人下山,告诉自己他要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忘记张正曾带自己去后山,要骗过老天首先得骗过自己,那时的他心情无比愉悦,他跟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得到了索魂丝,至于真相,则被他藏在内心最深处,不给任何人看到,包括他自己。 所以不必相认,也不需要相认,就让弑师的罪名让他一直背下去好了,海神本来就冷酷无情,这样的行为才符合真正的他,这个想法他相信师父是懂的,否则就不会特意改名换姓——他曾说过自己叫马灵枢,所以才给白狼起名素问,但其实恰恰相反,正因为白狼叫素问,他才用了灵枢这个名字,从今之后,他是马家的后人,这世上再没有张珽之,没有张三,有的只是马灵枢。 许多事师父不会提起,但他全部都知道,魇梦中把汉堡送来帮他们的;在他被尾戒蛊惑时提醒他的;用道符打开歌剧院逃生之门的;在酆都为他们及时祭来神符的,这些都是师父做的,所以借寿事件里在他用枪威胁马灵枢之后,才会被天雷追着劈,那样的做法就算师父不在意,恐怕天也不容吧。 过往在脑海里回闪着,翻过了记忆中的那页纸张,张玄抬起眼帘,水波敛下,蓝眸中再不含一丝色彩,他冷漠地扫过对面的电视荧幕,初九闲着没事,正在看刚插播进来的新闻。 那是个事件新闻,说的是某便利商店的店员在前几天失踪,由于她是单身独住,才会一直没被注意到,道路监视器只拍到了她早上上班时搭车的录影,看到那辆厢型车,张玄的神情冷峻起来。 厢型车很常见,但刚巧在不久前的便利商店事件中也出现了相同的车型,再看到女生扎双马尾的制服照片,张玄想到了什么,转头找寻聂行风。 聂行风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新闻,快步走回来,两人看完新闻,张玄说:「我是不是又被张雪山骗了?」 「那个在便利商店被怪物撕碎的不是张燕桦,是女店员。」 「张雪山故意把自己装扮成跟店员类似的打扮,诱导我加深记忆,所以在店员被害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那会是其他人。」想着当时的情景,张玄喃喃道:「他煞费苦心利用曲星辰诱导我去店里,除了想拿到人偶外,还要造成张燕桦被害的假象,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 聂行风微一沉吟,想通了张雪山的心思。 当时状况混乱,张玄又一口咬定死的是张燕桦,出于先入为主的心理,大家都会认为张燕桦已经死了,为了不让被怪物咬死的人变成恶魂,马灵枢第一时间做了清魂的法事,所以女店员的事就这样暂时被掩盖了过去。 张雪山这样处心积虑,可能只是为了争夺短暂的几天时间,这样他就有机会拿走人偶去做他想做的事,那么他想做的是什么呢? 「怎么办?」张玄也发觉了事件的严重性,目光投向他。 聂行风不知道,张雪山心思深沉,突然之间他无法窥透对方的目的,看着电视里的报导,他说:「会有办法的。」 与此同时,高级住宅区的另一头,马灵枢也在看相同的新闻,他看得出神,以至于钟魁的连声叫唤他都没注意到。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得到回应,钟魁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向对面的大荧幕,「是很糟糕的事吗?」 「对他来说,也许,不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新闻播放完,马灵枢走过去,平静地把电视关掉了,又看看手里的铁棍,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许多人许多事也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马灵枢转过身,微笑对他的助理说:「刚才讲到哪里了,我们继续。」 尾声 「现在这个社会真是有好多变态啊。」 深夜,在无人街道上急行的计程车里,看完那段插播新闻,司机大叔摇头叹息,「就因为这些新闻事件,害得我们开计程车的也变成高危职业了。」 坐在后车座上的女孩笑了笑,算是做了回答,司机大叔还没说过瘾,又继续往下讲,「老实说,要不是见你是个单身小姑娘,这么晚了,我可不会出这么远的差,很容易被坏人,嗑……」 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勒绳的动作,「还有啊,不要怪我多嘴,像你这种年轻女生,这么晚搭车也要小心,幸好你碰到我,要是遇到有歹心的人,把你载到没人的地方,那就糟糕了。」 「放心吧,不会的,」终于厌烦了司机的唠唠叨叨,女生打断他的话,「想害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阴恻恻的话声夹杂在温柔的嗓音里,听来别有种怪异感,司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边的女生。 她很漂亮,可惜浓艳的底妆抹掉了那份美感,在一闪而过的路灯照射下,过于惨白的粉底还有艳红唇彩显得很突兀,她神情木然,仿佛是一具没有感情的人偶,司机大叔的手抖了一下,想起了香奠店门口摆放的纸人公仔。 喉咙有点干,他不由自主熙咽了口唾沫,搭讪:「对了,你说去哪里来着?我对那边的路不是太熟……」 「是家福利设施机构,」被问到,女孩咧嘴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该叫常运孤儿院。」 番外 那一年的记忆 (上) 凌晨,狂欢了一夜的张家人都离开了,初九把酒吧整理好,将胡乱堆在吧台上的酒杯也一个个洗净,归拢后仔细摆放进柜子里,他是个很喜欢干净的人,哪怕要走了,也无法放任杂乱的酒吧不理。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恋旧,所以他做得很慢,自他入世后,酒吧生意就跟随着他了,做了很多年,从看着素问的元神化作小狼直到他长大,二十多年的感情如果是说放就能放的,他想那一定是那个人不懂情。 更何况,他跟素问的相识又岂止二十年? 从素问还是一条真正的小狼时,他就闯进了自己的人生中,从此再没有离开过。 身旁突然响起喘息声,由于酒吧音乐关掉了,喘息声显得突兀而暧昧,但对于听了很多遍的人来说,初九早已习惯了这个声音,他冷静地走过去拿起手机。 手机画面正在播放某段录影,由于光线不佳,影像很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缠绵交合的两具躯体,喘息声是素问发出来的,夹杂着缠缚在他身上的铁链响声,像是一种危险禁断的激情,录影很长,几乎录下了大半的过程,他不知道这段录影怎么会存在手机里,或许是那天他跟素问在纠缠中不小心按到了按键,导致了录影的产生。 无意中的小动作,对他来说却弥足珍贵,初九默默看着荧幕里的镜头,竟有些痴了。 随着画面的播放,喘息声逐渐转成低微的啜泣,素问被他弄哭了,因为他过于粗暴的动作,但啜泣中的满足感不言而喻,那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品出的味道,他每次听到,除了心动外还有嫉妒,继而是满满的杀机——杀了素问,这样自己就永远不会被牵制了。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自己永远都做不到。 其实曲星辰绑架素问的事他是知道的,更确切一点说,他虽然不辞而别,但素问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跟傅燕文的激战导致他受了重伤,为了不让素问担心,他没有回去,而是找了个僻静场所疗伤,发现素问被关押,他没有马上去解救,因为他知道曲星辰的心思,但那个笨蛋选择错了解决问题的方式,而在他看来,素问暂时失去自由也是好事,至少这样他就不会再被牵扯进曲家的风波里。 素问以为曲家村惨案时自己在闭关,对此毫不知情,其实他错了,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那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说,只是因为素问一直在避讳,虽然不爽于素问对自己的隐瞒,但他还是顺了对方的意愿,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是他极力反对素问跟曲星辰交往的主因,他活得太久,看够了这个贪婪冷漠又复杂的人间,曲星辰心里装了太多的仇恨,这种人不适合素问,当然,反对的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嫉妒。 素问是他领回来的小狼,这个名字也是他起的,小狼从小由他带大,对他有景仰、恭敬、崇拜,但就是没有喜欢,可惜那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痛恨曲星辰,只以为那是出自自小养大的小孩居然跟别人走掉的愤怒,直到素问死后,他才明白他其实是喜欢那只小白狼的,没有任何目的的单纯的喜欢,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素问时的感觉。 初九的脸上浮起微笑,手机里的呻吟声渐大,他把声量放小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让他无法想像那是他的小狼发出来的,当最早领养那个小东西的时候,他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他们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跟素问的初遇是在他修行出关的某一天里,在路经山坳时,他被妖兽的缠斗声吸引住了,他居住的地方山灵水秀,很适合修炼,所以山间聚集了不少小妖,偶尔大家会为了争地盘斗个不停,但今天除了争斗外还多了叫骂声,隐约是什么「杂种」、「滚出去」之类的话。 这话让他听着有些不快,便顺声走了过去,就看到几只尚未修成人形的妖兽正在草地上相互咬噬,有一只最小的被压在下面,全身许多地方都被咬出血了,却不肯妥协,努力反咬回去,将靠近牠的那些妖兽咬得唧哇乱叫。 觉察到他的气息,妖兽们停止了争斗,虽然他不滥杀,但上古神兽身上所具有的强大气场却是这些小妖无法承受的,看到他走过,大家立刻作鸟兽散,只留下最下面那个也是被咬得最惨的妖兽。 出于好奇心,他走到小兽身边,那是只看起来有点瘦弱的小东西,全身雪白的毛皮因为打斗沾满了泥土跟血迹,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小兽用尾巴将自己的头脸掩饰住。 牠的尾巴很多,竟是只九尾狐,那些尾巴都用来当屏障,导致全身成成了一个圈,看起来毛茸茸的像团小毛球,只可惜毛球太脏了,身体还无法控制地打着颤,他知道牠是被自己的神力吓坏了,便用法力压住了气场,上前把牠提了起来。 一只爪子猛地抓了过来,小兽竟然是在伪装虚弱,趁他不提防突然发起攻击,抓他的同时还张嘴来咬,他的胳膊被咬住了,为了咬断他的手臂,小兽像是拼尽了气力,全身的毛都炸开了,这么剽悍的小东西他还是头一次见,假若这是普通人的胳膊,他想应该是保不住了。 「攻击性还不错,但牙齿跟爪子还不够锋利。」 他根本没把那攻击当回事,屈指轻弹在小兽的脑门上,小兽便撐不住,翻了个跟头跌到了他面前的草地上。 小家伙应该跌得很疼,趴在地上抖了半天才又爬起来,屈起身子恶狠狠地盯住他,发出警示性的叫声,可惜牠太瘦弱了,毛皮都贴在身上,看起来有点皮包骨,不过眼睛很漂亮,瞪得大大的看着他,透着属于兽类戒备凶悍的光芒。 他愣住了,不是惊讶于小兽的剽悍,而是发现牠并非九尾狐,而是小狼,白狼已是比较稀有的品种了,更别说九尾狼,他顿时明白了刚才叫骂声的起因——原来这是只九尾狐跟狼交媾生下的孩子,牠应该自卑于不同于普通妖兽的长相,所以警备心跟排斥的感情都相当高。 不过小狼的凶悍在他眼中就像是小宠物跟主人闹脾气,没有一点杀伤力,他忍不住笑了,伸手拂过小狼咬伤的地方,伤口在他的神力下消失无踪,他蹲下来,温声道:「以你这份冲劲,再过十年,就算是老虎,也会被你轻易咬断喉咙的。」 看到自己造成的伤害被轻易修复了,小狼眼中闪过惊奇,禁不住抬头看看他,戒备的眼神多了几分艳羡,但仍旧不退让,九条尾巴张开,做出守护地盘的动作,恶狠狠地叫:「滚!」 声音清脆响亮,还有几分生涩,听得出这只小狼崽平时不常跟同类交流,牠很怕自己,但牠却把惧怕转为战斗力,冲他龇起牙,一副毫不惧怕争斗的样子。 他笑了,没跟小狼崽一般见识,问:「你父母呢?」 短暂的沉默后,询问换来更凶狠的痛骂:「滚!滚开!」 他没忽略小狼骂人时略微发颤的嗓音,看来比起恐惧,牠现在更多的是心事被戳中后的伤心,他有点明白了,像这种狼与狐生下的孩子通常不会为族人所容,出于各种原因,牠就这样被父母遗弃了,让牠凭借天生的一点灵力自生自灭,那些攻击力都是兽类与生俱来的本能,牠实际上并不懂得怎么生存,难怪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 「不要就不要吧,」他笑着说:「丢弃了你,是他们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事。」 小狼听不懂,继续弓着身子冲他做出随时会攻击的架势,虽然这副架势在他看来只能用可爱来形容。 「你很自卑是吧?因为这样的身份一直被嘲笑,没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这里……这里是我的,滚开!」 被说中心事,小狼的眼圈红了,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要不是知道双方的力量相差太悬殊,他一定会再冲上前咬人的。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做朋友呢?我也没朋友。」他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儿,「因为我也是杂种。」 这次小狼没再吼他,而是瞪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用骂人的话来这样说自己。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任何事都有它的一体两面。」 他解释道:「杂种,其实它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混血儿,人类很喜欢这种混血儿,他们认为混血儿的孩子更漂亮,也更聪明,事实的确如此,就比如我有龙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有梦貘的造梦神力,而你有着狼的凶狠跟狐狸的聪颖,这是普通妖兽所不具备的,你可以自卑得认为这是你的缺点,但如果你多一点自信,就会明白这是多么难得的优点,最重要的是你很漂亮,我想这世上再没有白狼会比你更出色了。」 小狼愣住了,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收起了炸起的白毛,有点含羞似的略微低下头,可怜的孩子可能从生下来还没被这样称赞过,他感觉得到小兽收敛了原有的凶悍,这让牠看起来更可爱了。 「还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不是你的地盘,可能在你的老祖宗没出生之前,我就在这里住了,我不介意妖兽在这里定居,但敢来跟我争地盘的,你是头一个。」 「为什么呢?」小狼仰起头,奇怪地问。 收起了戾性,牠的眼瞳里透出清澈的碧色辉采,「你好像……不大……很年轻……」 出于不常跟同类交流,牠的话说得结结巴巴,还词不达意,他却听懂了,接下来的时间里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为被恭维年轻,而是他发现这种发自内心的称赞自己还满受用的。 那就养着牠吧,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相陪,今后的人生一定不会无聊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笑,小狼生气了,爪子又伸出来做出攻击的架势,他没在意,站起身离开,随口道:「跟我来。」 他没回头,因为他知道小狼一定会跟上来的,果然不出所料,他向前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小狼拖着尾巴有点趔趄地一路跟随着他,一直跟到了他住的地方。 他就是这样收留了小狼,把牠当宠物留在了身边,后来他才知道小狼个头小,是因为一直被同类欺负,猎食也多被抢走的缘故,才会把自己搞得像是流浪儿,好吧,那时的小狼的确是流浪儿,连被问起牠为什么会跑到灵山来的,牠都解释不清。 以前小狼没有跟同类接触过,虽然天生灵力,却完全不懂怎么使用,连基本的像人类那样用手做事都不会,不过他有得是时间来教。 总算小狼很聪明,没多久就有样学样,模仿得七八分相似了,再加上被他精心护理,小狼很快就不再是皮包骨似的小可怜模样,每天跑去山野的温泉泡下澡,再在草坪上打几个滚,全身圆滚滚,毛皮蓬松松的,让他越看越喜欢,于是一开始养宠物的心思改为调教成随从也不错的想法。 看着在草地上追着自己的尾巴来回原地打转的小狼,他忍不住发笑,明明很聪明的小家伙,但偶尔也会做这种呆呆的事,只能说牠还是太小了,爱玩是小动物的天性。 「素素,今后你要跟我学法术吗?」他问。 小狼没有父母,自然也没有名字,在一起生活了几天后,为了方便称呼,他给小狼起了名字,很随便的一个名字——小兽全身都是白的,又因为什么都不懂喜欢成天问东问西,他就直接叫牠素问了。 「是!」 几天下来,素问对他由最初的戒备敌意转换成景仰,毕竟还是个孩子,当发现有人对牠好时,就很快卸下了心防,见识过他的法术,对他更是崇拜有加,被问到,牠停下咬尾巴的游戏,仰起头结结巴巴地说:「跟、跟随大人,学法术,一直,伺、候大人……」 小狼说得很认真,但长得像毛皮玩具似的小东西跟他说这种话,只会让他想发笑,说:「你不是我的仆人,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叫初九,天地初始的初,九五之尊的九。」 小狼听不懂,歪着头看他,貌似努力消化他的话,好久才点点头,叫:「初……九。」 「以后多说话,你就可以说得跟我一样流利,也可以变成人,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伺、候大人……初九大人……一起修行,做最好的狼妖……」 由于无法把心里的话顺利说出来,小狼显得很着急,几条尾巴在身后激动地摇来摇去,他当时想要是在尾巴上系几个铃铛的话,一定很好听。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响起,惊回了初九的思绪,发现那是手机里传出来的,他伸手关掉了,耳边只有记忆中怯怯而又单纯的嗓音,他叹了口气——当初素问跟他说跟随的时候,恐怕还不懂什么是跟随吧。 说好教素问法术,在素问的体格稍微强健之后,他就开始了训练,从最初的简单法术到变身、御剑、灵术修炼。 素问很喜欢练剑,每天都剑不离手,当时他还曾想过找到天底下最利的剑送给素问,让他成为最好的御剑高手,所以他教得很用心,也很严厉,直到许多年后他才发现这其实都是不必要的,因为素问在的地方一定有他,而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素问。 那段日子是他记忆中最温馨的一段时光,每天他们都练剑修行,短短的几年时光,他教会了素问许多东西,剑术、法术、跟同类的交流、还有人间的语言,看着小狼从最初蓬松松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成长为矫健的成狼,也逐渐有了少年的身影,他的训练便愈加严厉了。 后来回想起来,他会那样做,或许潜意识里希望素问的法术超越普通的妖兽,有自己的悉心教导,假以时日,素问修成地仙都没问题,他希望天老地荒,永生永世身边都有这个人来陪伴。 所以他绝不允许素问动情,尤其是对一个凡人,还是个心里充满仇恨的人。 如果早知道自己的闭关修炼会让素问遭遇曲家村血案,他宁可放弃那个修行机会,也要阻止他们的相遇,他教了素问许多人世间的东西,却没告诉他人类是怎样的善变无情,素问看似凶悍,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动物,他知道他跟曲星辰的交往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在得知素问不仅跟曲星辰重逢,还瞒着他交往后,他大为光火,不由分说便将借口游历下山的素问带了回去,将他关在山洞里,又用法术在洞口做了结果,逼他妥协。 「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他?」在发现被禁锢后,素问一反平时对他的顺从,对着洞口的结界冲他大吼:「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喜欢他,我要下山!」 「没有『为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偏他不行!」 听到素问大方承认喜欢曲星辰,他气急败坏地回道,后来他发现这句话的语病——不仅是曲星辰,他其实无法容忍素问喜欢其他任何人,除了他,谁都不行。 但他低估了素问的执着,在他与曲星辰之间,素问竟会选择曲星辰,在素问心中,从小养大他,跟他相处多年的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个才认识几年的人类。 素问为了下山,拼着被法阵震伤,强行冲出了结界,他感应到后,追上去半路截住了他,像是冥冥中因果回圈般的,那里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曾经的小树已有手臂那么粗了,让他惊觉时光竟然一晃过了这么多年。 发现他追来,素问向他亮出了剑,这些年来他们不止一次比剑,但只有这次较量让他心伤,素问的剑术是他教的,剑招走向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失望的发现对方下手没有半点留情,像是很期待可以一剑刺死他,免得他再来阻拦。 但实际上他连两成的功力都没有使出,直到最后一刻素问剑尖指在他的心口上,那一幕至今他都记忆犹新,因为破阵受了伤,素问的气息很不稳,却站在他面前,全身充满了属于兽类的剽悍,喝道:「别再逼我,初九,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如果你想拿走,那就拿好了,如果你做不到,就让我走,我想做的事,一定会去做的!」 他没有再逼迫,因为对方的做法让他很失望,无视指在自己胸口上的利剑,他淡淡地说:「这是我们初遇的地方,我领养你的时候没想到我们也会在此决裂。」 听了他的话,素问凌厉的气息缓和下来,脸上露出很无措的表情,像是道歉似的解释:「初、初九,其实我没有……我只是想……」 连紧张时结巴的反应也跟当年一样,但他们都知道那段时光回不去了,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诚心相待,他气极反笑,挥掌将素问身后的那棵树震得粉碎,然后对目瞪口呆的人道:「你看,我要杀你,一掌就够了。」 他的一再相让只是念及旧情,但既然对方丝毫不在意,那他又为何放在心上? 「初九,对不起,我没想伤你……我只想下山,我答应了要陪他游历……」 很多年以前他记得有只小狼也答应一直跟随他的,或许素问早就忘记了这句承诺,但他却永远记得。 「你可以走了,」激愤涌上,他打断素问的解释,冷冷说:「不过今后不许再用剑,否则我会杀了你!」 说这话时,他看到了素问眼中流露出的惊讶和伤心,这让他的怒气稍减,只在想——他算什么东西,他只是自己养大的宠物而已,法术、剑术也都是自己教的,他可以教,但忤逆了他,他也可以随时收回。 于是他继续恶狠狠地说:「你我今日情分已断,你既然选择下山,今后若再踏进此山半步,我必杀你!」 震慑于他的狠戾,素问什么都没说,表情由倔强转为惶惑,还带了点茫然的色彩,让他想起小狼刚随自己回家时的情景,那时的牠什么都不懂,面对自己时常表现出紧张茫然的样子,这让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失言——他并没有真想杀素问,否则早在他挑衅自己时就动手了。 素问眼帘垂着,他无法知道那眼帘后是否溢着泪水,就见素问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连剑都拿不住,剑落到了地上,他却再没说话,只是跪下来向自己连磕好几个响头,这才起身下山。 踩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让他想起了带小狼回家时,牠瘦弱得走不动的趔趄模样,那时他的感觉是找到了玩具后的兴奋跟有趣,现在却只留下伤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些伤人心的话来,其实那时他只是想说——素素,留下来,我会对你好的,比曲星辰对你还要好百倍千倍,但这句话最后他也没说出口,直到看着素问的身影消失在夕阳光彩下,直到确信素问不会再回来,这才彻底死了心,转回去潜心闭关修行,他告诉自己说那不过是个低等妖物,他愿意跟人类纠缠,那就随他去吧,自作孽不可活,大不了自己再找新的宠物来养,用不了多久就忘记他了。 可惜等多年后他明白了忘记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时,看到的却是素问的尸体。 这样的闭关生涯只捱了几年就结束了,他发现自己始终在意着那只小狼,他不知道自己送给素问的护身赤玉是不是被他毁掉了,所以他无法追踪到素问的去向,直到找到了一点线索,但等他抓着线索追去后,看到的却是孤零零挂在山麓枯枝上的白狼尸体。 牠已经死很久了,元神也早散了,尸体上覆盖着积雪,躯体萎缩得仅剩一层皮,挂在树上随风晃动着,早已不复生前的朝气跟灵动,但他却一眼认出了那是他的小狼。 看着白狼凄惨的模样,他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真相,甚至想否认这个事实,他没有去动那具尸体,而是在树下呆坐了两天,听过路的村民讲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事——有妖类残杀村民,天师一派的人来驱妖,后来大家在白狼行凶时抓到了牠,将牠带上追云峰。 白狼的死因这些乡下人不知道,只说牠的尸首是道士挂在这里的,让大家分清人与妖的不同。 他没有再多问,左右素问的死跟曲星辰逃不了干系,那一刻他心里满满的都是仇恨,曾经的清净修为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想杀了这些胡言乱语的乡民,还有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开杀戒的道士——素问随他多年,他不相信那些妖类虐杀的鬼话,素问的善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都是那些道士编出来骗人的,他们只是想得到素问的内丹,否则素问的内丹去哪里了!? 但不管怎么气愤还是伤心,小狼都已经死了,死因是什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挖了坑,亲手埋葬了白狼的尸体,原本想马上去追云峰大开杀戒的,但在埋葬白狼时他感应到了属于素问内丹的微弱气息,这让他大喜过望,只要内丹尚存,他就有机会将素问复活,于是暂时放弃了寻仇的念头,顺着气息一路追了下去。 这一找就是大半年,后来在某个小旅馆门前,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身上带有白狼气息的人,当看到那是位修道者后,他以为是对方杀了素问,二话不说就突下杀手,谁知那个人的道术高深到出乎他的想像,就在两人斗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他看到了趔趔趄趄从旅馆里奔出来的小狼,冲着那个男人叫:「饿、饿了,主人……」 稚嫩的嗓音,纯白色的毛皮,后面还拖了条毛茸茸的尾巴,由于太小,乍看去更像只小松鼠,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的小狼,虽然这个小东西比当年他刚领养素问时还小了好几圈。 过度惊喜之下,他忘了正在跟对手交战,被那个可恶的男人趁机重重击了一掌,他顾不得疼痛,咬牙奔到了小狼面前,轻声唤道:「素素。」 不知是一场恶战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太重,还是因为他是小狼主人的对手,看到他跑过来,小狼吓得全身的白毛立时炸开了,隐藏的九尾也不由自主地露了出来,却没有因此退缩,反而很凶恶地挡在主人面前,冲他扬起爪子,一副莫要犯我的架势。 他笑了,再无怀疑,这是他的小狼,没有人能将素问小时候的模样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且那九尾他相信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真好……」 宛若重新找回了心爱的珍宝,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手伸过去想抚摸小狼,却换来小东西狠狠的咬噬,狼牙凶狠地咬住他的手不放,像是把他当仇人来看。 被咬得很痛,他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早忘了那个跟他激斗的男人,只是怔怔的盯着小狼,终于他发现牠跟以往的不同——那双碧青眼瞳再不复往日的光彩,眼瞳雾濛濛的,像是蒙了层白翳,看不到焦距。 「原来牠叫素素啊。」 那个可恶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回过神,任由小狼咬着自己,用疼痛告知自己这不是在做梦,道:「他叫素问,是九尾白狼。」 「挺好听的名字,你起的?没想到看似凶狠的上古神兽也有雅致的一面。」 话中有话,他悠然回头看向男人,那是个优雅近乎到漂亮的男人,他确信自己之前没有见过这张脸,但对方身上的罡气有点熟悉,刚才心情太乱,他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他们应该曾经动过手才对。 「一别半年,我们又见面了,也算是有缘。」 面对他的狐疑,男人洒脱地耸耸肩,掏出一柄金色匕首递给他,那是用他的鳞片磨成的小刀,刀刃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猛地想起了在风雨夜晚惊扰他美梦的那对师徒,不错,这个笑得很欠打的男人就是师父,但当时他根本没这么深的功力,更不是这样的容貌,难道…… 想到那或许是靠素问的内丹修炼成的结果,他杀意涌上,冷笑:「什么有缘,你知道我找素素找了多久吗!?」 觉察到他的敌意,男人身后退开两步,举起手无辜地说:「我会变成这样是另有奇缘,跟小白……」 「素素!」 「是,跟素素的内丹完全没关系,要不牠也不会活着对不对?」 这话有点道理,为了了解内情,他没马上动手,小狼却感觉到了他对自己主人的杀意,松开嘴巴,跳到男人面前弓起身很凶恶地冲他大叫:「滚!滚开!不要伤……伤主人……」 跟素问小时候一样的反应,连说话结巴都那么相似,他的心柔软了下来,蹲下身,微笑看着小狼,其实真相怎样都好,反正他找到了他的小宠物,唯一令人伤感的是牠再也看不见自己了。 「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不妨回屋里聊。」 有,他有得是时间,今生都不会从素问身边走开了,再也不会。 一番交谈后,他大致了解了素问在跟自己分别后的遭遇,他的死亡还有男人的奇遇,当知道素问曾被曲星辰等人围攻身受重伤时,他又涌起了杀机,可是看看独自在旁边咬着自己的尾巴玩个不停的小狼,又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一切仿佛命中注定似的,他被马灵枢师徒骗去了极北之地,没来得及救出素问,最后素问被张玄所杀,元神内丹又随着金鳞刀到了马灵枢手里,马灵枢有了那段奇遇,才有机会帮素问重塑元神,让牠得以活下来。 各种是非穿插在其中,他不知道是该谢马灵枢师徒,还是该恨他们,但心里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当时张玄不杀素问,那素问势必会被张雪山等人杀死并取走内丹,到那时就算是他也回春乏术,这样一想就不由得冷汗淋淋,只觉得不管欢喜还是伤心都过去了,他再去复仇,只会把现在的素问再扯进是非中,而这是他绝对不想要的事。 「被自己最亲最疼的人所杀,你恨吗?」他问。 「人生苦短,说什么恨不恨的,当然啦,我今后的人生也许会很长,但再长也没必要把自己放在憎恨的位置上吧?」男人微笑道:「我想他杀我,可不是为了被我憎恨的。」 「修道中的我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那时他对男人的话还不是很相信,更听不懂他的见解,又问:「你叫什么?」 「我……」男人的目光随着他看向小狼,想了想,微笑道:「我姓马,既然小白……呃小狼叫素问,那我就叫马灵枢吧。」 「马铃薯?洋芋那种?」 「名字只是代号,你喜欢这样叫也是可以的。」 面对他的挑衅,马灵枢不以为意,于是他又强调了一句,「我叫初九,从今之后素素的主人是我。」 回应他的仍旧是云淡风轻的一句,「只要牠同意,当然可以。」 但结果却是——当然……不可以。 不知是不是初见时他给小狼留下的印象太差,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素问每见到他,都立刻躲去马灵枢身后,要不就是冲他怒吼示威,总之完全不跟他亲近,这让他很伤感,但是看到素问又回到了活泼健康的模样,他又很欢喜。 马灵枢跟他说素问的元神被金鳞刀所伤,不仅双目视物有问题,以往的种种也都忘得干净,他想这样也好,不开心的事就全部忘记吧,所有人生重新再来过。 还好在他锲而不舍的交流中,素问渐渐对他卸下了心防,变得跟以往那样亲近他了,但马灵枢属于主人的地位始终震撼不动,在素问心中,马灵枢第一位,而他,最多是占据第二的朋友地位。 后来,马灵枢去国外发展,他也跟去了,国外没有道士讨嫌,他想对于素问的成长更有好处,就这样,他跟马灵枢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随着马灵枢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人也变得忙碌起来,素问寄住他家的次数渐多,他们的关系日渐亲密,他却始终没有再跟素问提任何喜欢的字眼。 张玄说他不懂得自私,他不是不懂,而是他不能这么,经历了素问之死后,他很怕再面对相同的结果,他不想素问恨他——如果素问伤了心,他还可以为他分担,但被记恨的话,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有些地方他跟素问一样,他们都是独自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素问,所以,他不敢赌。 曾经他想过,他什么都不奢求,就这样陪伴一辈子就好,看着素问再次慢慢长大成人,似乎很像以往自己记忆中的小狼,但有些地方又不尽相同,他没有以往的倔强偏激,而是变得温顺了,乖巧得让他误会那其实是小绵羊变来了的。 不过对他来说,素问变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这些年来他过得很开心,除了他没有帮素问治疗眼疾外——如果用灵术疗伤,他其实是可以治好的,但他不想那样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自私吧,用温柔的罗网将猎物困缚在里面,让他永远都无法逃离。 他以为他做到了,所以当马灵枢提出回国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潜意识中似乎也有想赌一把的意思,但最后他还是输了,两世相伴,几十年的相随,最终换来的依旧是对方的离去。 所以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初九把最后一个玻璃杯擦干净,仔细放进橱柜里,然后慢慢拉上柜门,每天都做的动作,今天却感到了吃力,仿佛他关上的不仅是玻璃柜门,还有他对素问的感情。 (下) 那天他去了曲星辰禁锢素问的地方,曲星辰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在诛杀怪物身上,不会来找素问,所以他完全不担心会碰到,即使碰到了他也不觉得怎样,也许反而是好事,让素问有机会看清那些所谓修道者的嘴脸。 已是傍晚,山洞里只点了盏小煤油灯,光线很暗,素问比他想像的要安静,一个人蜷在角落的草堆上——为了防止他逃跑,曲星辰在他的手脚上都绑了链条,当看到蒙在素问脸上的黑布时,他冷笑了,那是怕自己的行为被发现,才特意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吧? 大家都说眼睛不好的人其他的器官会更灵敏,素问也不例外,他刚走进洞里,素问就觉察到了,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朝他站立的地方看过来,不过有黑布遮挡,他知道素问什么都看不到。 「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听到他的脚步声,素问低声问,他没有回答,走到草堆前,素问像是有些紧张,随着他的靠近向后挪了挪,手脚上绑缚的铁链随之发出撞响,他这才看到那铁链上竟然画了镇妖道符,尾部还用很重的石锁圈住,导致素问的活动空间仅限于石洞的方寸天地。 这情景让初九不由大怒,他以为时隔多年,曲星辰在经历了一场剧变后会有所反省,没想到他居然犯下相同的错误,不仅给素问上了镇妖铁链,还重锁加身,想当年他把素问困在石洞时也只不过是象征性的做个结界而已。 怒气涌上,让潜在的杀机窜上心头,素问马上感觉到了,抬头看过来,为了不吓着素问,他压住怒火,用法力掩饰了自己的气场,考虑接下来自己该怎样做。 原本是想素问被藏在这里可以远离是非,所以他才默许了曲星辰的行为,但素问的处境让他改变了初衷,他应该把素问带去其他地方的,不管哪里都好过这个山洞。 心头被愤怒充斥着,他没有多加细想,单腿支在草堆上,探身上前准备解开素问手上的铁链,但对方误会了他的动作,飞快向后躲,又很激烈的挥舞双手,防止他的靠近。 铁链在挥舞中发出沉闷响声,这样原本捆住素问的链子反被他当成武器来用,链子甩得很快,他差点被打到,瞅了个空子一把抓住铁链,正要解释自己是谁,就听素问喝道:「你到底想怎样?你以为这样做可以瞒得过去吗?」 从这句话里可以听出素问已经知道关押他的人是谁了,那是当然,他的眼睛扫过铁链上的道符,那都是最低微的符咒,对付普通小妖还勉强可以,但以素问的法术,如果他想逃,尽可以随时逃走,可是他却偏偏留了下来,因为困住他的是曲星辰。 他把伸过去想撕下黑布的手停下了,原本积在心口的愤怒转化成妒嫉,相同的一幕,却因为主角不同而做出不同的反应,这样明显的对比让他无法忍受,曲星辰真是个傻瓜,他想,他要素问帮忙,根本不需要动用道符铁链这些东西,他只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因为激动,素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发觉他没有撤开,又开始拼命挥动双手,初九的额头被铁链扫到,疼痛唤醒了他的神智,再次攥住铁链,制止了素问的乱动,就见摇曳的灯光下,素问的下唇咬得紧紧的,黑布遮住了目光,但他想那目光一定是充满愤怒的,但即使是愤怒,他依旧选择留下,给曲星辰提供反省的机会。 可是他却从没有给过自己机会,每次当自己认为有机会时,都会发现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嫉妒宛如毒蛇般窜上他的心,原有的怜惜被毒液侵蚀了,全部化为不甘,就在这时素问又抬腿踢来,他受伤的那条腿被碰到,彻骨的痛袭向全身,为了防止素问再乱动,他干脆整个人压了上去,按住素问的手,将他压到了自己身下。 这样的接触超出了正常的界限,过于暧昧的肢体相交让素问的反应更激烈,却被他忽视了,手指掠过那道黑布,继而在黑布下的脸颊上来回摩挲,素问的肌肤很好,嫩得仿佛稍微用力就会造成淤青,嘴唇紧咬着,导致唇边泛起嫣红,他看得心动,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对方的脸颊。 被他的举动弄愣了,素问有瞬间的呆滞,随后便爆发了怒火,无视困住自己的铁链,挥拳朝他头侧击去,两人贴靠紧密,他轻易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气,不由微笑。 素问的武功是他教的,法术是他教的,这种反抗在他眼里更像是调情的前奏曲,不仅毫无攻击力,反而勾起了他的心潮。 情动了,原本的克制矜持一股脑都抛去了九霄云外,他甚至忘记了这是哪里,随手一弹,素问的手臂便被他的罡气弹开了,再也动弹不得,他按住素问的肩,低头在吻过他的脸颊下颌后,又去侵略他的嘴唇,嫣红的嘴角就如刚刚成熟的果实,等着他去采撷。 于是他便那样做了,伸手掐住素问的下巴,逼迫他不得不张口迎接自己的侵入,在发现无法反抗后,素问发出低微的悲鸣,带了种绝望的抽泣声,但他只把这当作是欢喜,剧烈扭动的身躯在摩擦中表达了主人强烈的抗拒感,但同时也是最好的肢体交流,相互蹭磨导致他的情欲暴涨,伸手撩起素问早已被蹭到了腰间的衣服下摆,手掌在他的腰腹部恣意摩挲,感受着那身躯的颤动,他发现在自己的吻吮中,素问的嘴唇也发出了同样的轻颤。 真是可爱的反应,他想,不自禁地又将手往上伸,摸到对方的乳头开始掐揉,另一只手则解开了他的腰带,将他的裤子褪了下去,手按在他剧烈起伏的小腹上缓缓向下延伸。 事到如今,素问反而停止了反抗,初九起先没在意,舌尖还肆意地在他口中舔舐,谁知正吻到热切时,突然剧痛传来,舌尖被咬住了,痛感顿时冲入大脑,他闷哼一声,停止了跟素问的热吻。 他应该感谢素问的口下留情,否则以狼牙的尖锐,他的舌头会被轻易咬断,但血还是溢到了两人相交的口中,他原本该就此退开的,但不知当时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反而就着溢出的血继续在素问口中纠缠。 像是被他疯狂的举动弄愣了,素问没有继续咬他,而是用法力将墙角上的石块祭起来,想向他攻击,他感觉到了,却没在意,对他来说,现在比起受点轻伤,他更期待跟素问的接触,陪伴他很多年,做了这么久的君子,他不想再做下去了,说白了,他也是兽类幻化而成的,君子只是表像,骨子里他其实跟所有野兽一样暴戾。 对于想得到的猎物,就要想方设法的弄到手,而后是留还是吃,都由他的心意来决断。 奇怪的是素问祭起石块始终没有攻击过来,也许是在道符的制压下狼妖所能发挥的法术有限,也许是不舍得——别忘了现在在素问眼中,他不是初九,而是曲星辰。 嫉妒伴随着情欲在体内窜流,他有点分不清此刻对素问,他到底是爱多一点,也是痛恨更多一点,还是只是想单纯的占有?没有心,人也可以,反正这个人他已经想很久了。 当理智被欲望占据后,所有顾忌在意都变得不屑一顾,他大胆地把手伸进了素问的底裤里,玩弄他的性器,将这个人从小养到大,还养过两次,对于素问的身体他再了解不过,那话儿属于正常的长度和形状,还有点软,害羞似的遮掩在毛发里,被他的手掌抚摸,素问的喉咙里发出轻微颤音,双腿夹起来,像是想躲避这样的接触。 初九无视了这近似羞怯的动作,直接用腿将他的腿压住,继续摆弄他的阳具,而吻吮也在同样持续着,有了一次被攻击的经历,他看出来了,素问不会真对他下手,最初的愤怒也许是出于被强迫的不甘心理,但一旦冲破了情欲的樊笼,他就会顺从地听凭自己摆弄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祭起的石块不知何时又落到了地上,在他粗鲁的吻咬下,素问发出悲泣声,像是哭了,但反抗不再跟最初那么强烈,素问没有特意应和热吻,但也没有再做那些过激的动作,血的味道随着缠绵热吻弥漫在两人的口中,在他的数次挑逗后,素问终于妥协了,舔动起他被咬伤的舌尖。 还带了点不情愿的感觉,但至少没再抗拒跟他的接触,初九解开了素问的衬衣,看到在自己的爱抚下硬起的乳头,他的阳具也挺了起来,顶端溢出亮晶晶的水珠,在手掌的抚摸下滚落下来。 呻吟声从两人相吻的唇角流出,或许是情欲被挑了起来,素问终于完全放弃了抵抗,他似乎还有点怕,在被抚摸中嘴唇跟身体不时发着颤,有几次甚至还做出避开的举动,但此时人在砧上,初九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在他看来,素问这只是欲拒还迎,他应该很喜欢样挑逗,否则身体不会这么诚实,敏感到随着他的拨弄表现出他想看到的状态。 随着亲吻,两个人的身躯靠得越来越紧密,甚至有了点默契的感觉,初九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毫无疑问素问接受了他,当发现了这个事实后,他并没有开心,相反的是很失望,因为在素问心里,在意的那个人不是他,做爱的人也不是他,他只是个替代品,甚至怕被记恨,这个替代品连脸都不敢露。 这个认知让他愤怒起来,说不上气的是自己抑或别人,或者只是迁怒,他把嫉妒的感情转化为怒火,然后将怒火燃烧在跟他做爱的人身上,那一刻他像是被魔鬼附身了,忘了平日的在意跟温情,在感觉到身体想发泄时,他直接拉开素问的腿,将欲望顶在了他后庭上。 素问的身体有些凉,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动物的直觉告诉他即将发生的事,轻声哀求道:「别这样……不要……我们……」 刚才在他一番粗暴的爱抚下,素问的唇有点肿,他表现得不知所措,所以话也说得断继续续,初九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便直接无视了,他想素问跟曲星辰在一起那么久,这种事早就不知做过多少次了,所谓的不要只是调情罢了,大概他是想让自己做得更快些。 在给了自己这个解答后,初九直接将阳具顶了进去,素问被他弄痛了,身躯颤慄得更厉害,颤着声叫:「你怎样可以这样……你……」 懒得听素问多说,他直接俯身吻了上去,现在情欲高涨,他心里只想着如何占有,怎样跟自己喜欢的人尽情做爱,余下的事都可以暂时忽略不计了,甚至包括真相——在占有素问的时候,他催眠自己说他们是相爱的,所以在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快乐,也会让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快乐下去。 这么令人绝望的开心,他却沉湎其中不想自拔,身为梦貘,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至少在此时,他为自己缔造了自己喜欢的美梦,至于真实?又有谁人知道什么才是真实呢? 掐住素问的腰间,他将喜欢的人压在身下奋力冲刺着,听凭自己的欲望恣意享受这个美梦,素问的呻吟跟求饶对他来说更像是邀请,他这样告诉自己,于是将动作进行得更激烈了,渐渐的素问的呻吟转为难以遏制的喘息,透满了情欲的喘息声令他心动,伸手抚摸素问的脸颊,热热的液体顺着黑布流下来,溢湿了他的指尖,却不知道是委屈抑或兴奋的泪水。 他俯身吻住落下的泪珠,继而将吻转到素问的唇上,继续用舌挑逗他跟自己接吻,素问被他弄得意乱情迷,喘息声夹杂了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像是在求他停止这样的侵犯,又像是在求他尽情地享用自己,神智也迷乱于这个离奇的梦境中了,聆听着素问断断续续的呻吟,压住他用力驰骋,直到素问终于撑不住泄了身,他才将欲望同时发泄了出来。 素问以为结束了,当双腿被放在草堆上后,他软软的趴在上面不动,却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欲望之兽破柙而出,一次怎能让它厣足?初九稍事歇息后,将素问翻过身,无视他的求饶,让他双腿跪在草堆上,从后面再次将阳具刺入了他的体内。 潜意识的嫉妒引导着初九,让他忘了所谓的自制跟矜持,在交合过程中不仅没有考虑素问的身体承受能力,反而特意加重了抽插的力度,听着他终于放弃隐忍,改为哭泣告饶,甚至顺从地听他的话摆出各种难堪的动作,他心底深处有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明知道这样迁怒对方是不对的,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素问越是伤痛,他就越是开心,贪婪地看着喜欢的人承欢于自己身下,让自己可以尽情欣赏他柔弱无助的一面,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享受,之后会怎样他没有多想,只想到此刻占有他,在他身上注入属于自己的气息,让他永远都不忘不掉。 那一夜他做了很多,直到最后素问被做得昏过去,他才放过他,由于整夜的粗暴对待,素问全身上下遍布淤青,趴在床上动也不动,甚至对他从自己身体里的退出都没有太多反应,他知道素问累了,从后面紧抱住他一起在草堆上,却不想就听素问嘶哑的声音问:「结束了吗?」 带了点自暴自弃的口吻,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伸手抚摸素问的脸颊,热热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手指,素问在哭,他忍不住也哭了,美梦在最开心的那一瞬间醒了,他想他们之间真的全部都结束了。 梦貘的确有造梦的神力,但再美妙的梦也是梦,人不可能永远都生活在梦境中,而现实永远都比梦要残忍。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7节 他很后悔自己那晚的冲动,他甚至无法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明明只是想去探望素问的,但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所能控制的轨道——他花了几十年时间筑造的与素问的感情,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被他自己毁得一分不剩。 如果让素问知道那晚跟他做爱的是自己的话,他会杀了自己吧,他倒是希望素问会这样做,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情就一了百了了,这世上不再有初九,而在几十年或几百年后,素问也会消失在人世间。 但最终他还是会让这个真相暴露,说不上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他掩饰过去了,用法术带素问出了山洞,帮他清洗了身子,又送他回去,像最初曲星辰困住他的那样。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素问不会知道那晚是自己,他把那个人当成是曲星辰,两人琴瑟和谐,也许不久就会重归于好,不会再记得自己了。 这就是那天大家去救素问时,他远远跟随的原因,一方面很迫切想见到素问,一方面又怕见到他,那种矛盾的感觉他相信比曲星辰更强烈,后来素问被救出山洞,向他走过来,他的心跳得失去了正常的频率,期待对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但听到的却是很冷淡的一句——不要跟随。 他不知道素问这样说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最终还是止不住对他的担心,隐身远远跟了上去,素问并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只是在山上待了一天,又去找曲星辰,再之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当看到素问走进曲家时,他就想属于自己的梦也许该醒了。 没有音乐声,酒吧显得比平时要冷清,初九回过神,发现对面的时钟指标转过了半圈,原来几十年的记忆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半小时那么短,可是它带来的创伤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修复。 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孤零零的独影,看着令人伤感,他习惯了寂寞,但习惯不等于喜欢,眼神掠过放在吧台上的手机,他把它拿起来,想将那段视屏再看一遍。 那是那晚无意中摄下的片段,在这几天里,录影他看了不下几十遍,但看得越多,心情就越失落,手指划过重播按钮,最后落在消除键上,在稍微犹豫后按了下去。 这是最好的结果,那场对他来说的美梦或许是素问的恶梦,他离开后,就再没人会去伤害素问,既然在经历了诸多风雨后素问最终还是选择了曲星辰,他想应该再没有什么挫折可以撼动那份感情了,就让那个梦真正成为梦境吧。 门口传来铜铃声,时间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客人登门,初九没心情招待,眼皮都没抬,随口说:「不好意思,酒吧今天不营业,请您换别家吧。」 对方没有回应,听到脚步声逐渐走近,他有些心烦,正要将不识相的客人赶出去,却在抬起头的瞬间愣住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素问。 经过几天的休息,素问裸露在外面的那些淤青都消了下去,他一改平时鲜艳的衣着颜色,今晚穿了件设计简单的白色休闲补,少了份抢眼的惊艳,却多了份质朴,让看惯了他打扮的初九不由得眼前一亮。 是啊,眼睛修复了,素问不需要再靠那些艳丽的颜色来刺激视觉了。 初九看了眼手里那支大红色的手机,然后毫不留恋地将它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初、初九。」 素问走到吧台前,打招呼的时候有些紧张,视线在跟他对上后迅速闪开了,他不知道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刺伤了初九,打量着周围问:「今天不是周末吗?为什么不营业?」 初九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还没适应素问突然出现的状况,他以为素问跟曲星辰双宿双栖后就不会再来了,至少短期内不会出现,两人相距很近,他品到了萦绕在素问身上的慌乱跟一点点害怕的气息,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他不知道素问在怕什么,转过身,拿出已经收好的酒瓶跟玻璃杯,熟练地帮素问兑了他最喜欢的鸡尾酒,在一个人情绪不稳的时候,适当的酒精有助于睡眠,他希望素问可以睡个好觉,但调酒时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帮他做这些事了,不禁又伤感起来。 看着素问接过酒慢慢地品,他想好了措辞,说:「因为我要走了,不过酒吧回头会换人来打理,所以不用担心喝不到你喜欢的酒。」 「走?」素问没听懂,把杯放下,看向他的眼神里透出担心的色彩,「傅燕文又找你麻烦了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吧台隔着,素问看不到初九腿部的状况,又不方便特意去看,说:「我听说……你的腿受了很重的伤,是傅燕文下的手,你还是不要跟他硬拼了,有什么事我们大家一起解决。」 这两天素问没跟张玄等人接触,初九想他多半是从曲星辰那里听说的消息,这样一想,素问原本出于担心的关怀在他听来也变了味,心里冷笑,他虽然不屑,还不至于让道士来助阵。 「与傅燕文无关,他虽然灵术高超,但我还没放在眼里,我所谓的『走』是不再回来的意思,」气愤之下,他冷冷道:「我厌倦了开酒吧,想离开这里,过不同的生活,仅此而已。」 素问看着他,眼神从担心转为惊讶,而后是惊慌,在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后,马上问道:「为什么会厌倦呢?你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开心?如果是累着了,可以歇业几天或是多请些伙计,或者……我来帮你?」 「不用了。」 「你是不是觉得前段时间我做得不好?我是不太会管帐,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我的眼睛也好了,可以帮你很多忙……」 「素问,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说不用了!」 素问表现得越担心,他就越是烦躁,他根本不需要这种同情式的帮忙,要他在这里看素问跟曲星辰同进同出,他想迟早自己会再因为忍不住而把素问掳走,或是杀了曲星辰,但这两种做法所导致的后果都是无法预料的,所以他宁可一开始就抽身离开。 面对素问的注视,他冷声解释:「我是否做得开心,身为外人的你根本不会知道,任何事都有厌倦的时候,而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厌倦的时及时放弃。」 素问愣住了,从他有记忆开始,除了少数的几次外,初九从没这样严厉的跟他说过话,这种骤然转变的态度让他很意外,心绪在不经意中翻腾起来,除了惶惑,更多的是气愤,但正因为太气愤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反驳,手指轻微发着颤,下意识地紧攥住酒杯,好半天,才想到该问的话。 「所以你是准备不辞而别吗?如果今晚我没有来的话,那今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吗?」 愤懑气息太重,初九轻易就感觉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点头,「相见不须相约,分离又何须相别,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懂。」 「对不起,我不懂,」素问低声说:「初九,我们认识很久了,好像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有了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你是最亲近的人,甚至比人主更亲近,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原因只是你厌倦了这种生活。」 初九的情绪被触动了,他知道素问误会了他的话,但他不想多做解释,随手拿起调酒器开始清洗,这满不在乎的态度看在素问眼里,让他更不知所措——不在意是比厌恶更伤人的态度,他没想过初九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他。 「原来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外人啊,」他自嘲道:「以前看着你为了陪我,背井离乡在国外住了那么多年,我一直都对你感到抱歉,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因为你只是想过不同方式的生活而已。」 初九擦拭酒杯的手停下了,眼光抬起,凌厉地看向素问,有关陪素问的起因他从来没提过,他不介意素问是否接受,但绝对不容许被质疑,属于野兽的戾性被激发了,他发出冷笑:「对于过怎样的生活我有选择权,有什么问题?」 过于尖锐的反问,一点不符合初九平时谦和有礼的形象,素问觉得他变了,但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他无法得知,还以为在经历了那件事后,两人的关系会更亲密,却没想到结果恰恰相反。 脑子有些乱,他没有直接回应,现在的状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他来酒吧的初衷,停了停,等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他选择了妥协,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轻声说:「我的眼睛好了,元神重塑之前的事也都慢慢想起来了。」 「我知道,恭喜。」 初九给了个很冷淡的回答,他说得言不由衷,如果可以,他宁可素问的眼睛永远好不了,永远想不起以前的往事,这样他就会乖巧地一直跟随着自己,这个想法很自私,但大家都是自私的,不管是人还是像他们这种修炼的精怪。 「我记起了以前你抚养我的事,还有我们的决裂,」无视他的冷淡,素问继续往下说:「那时候的我太不懂事,做了许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所以我想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像以前那样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起修炼……」 即使低着头,素问也能感应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因为紧张,他的心跳失去了正常节奏,额上渗出了汗滴,他鼓足勇气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做到……就像以往那样,如果你厌倦了入世的生活,我们也可以回山上,只要……你允许我再回去……」 素问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晰郑重,很诱人的条件,初九觉得他听得几乎心动了,如果没有那晚的亲密交流,他可能想都不想就应下了。 但一想到素问把他当成是曲星辰的替身,跟他极尽欢爱的画面,那份心动就全部被嫉妒跟痛恨占据了,连带着素问此刻近乎告白的话也透满了虚伪——说什么任他予取予求,如果心不在他这里,那他要人又有什么意思?素问今天这样说,也许明天曲星辰来了,他马上就会改变主意离开,为什么他总是被选择的一方?就因为他付出得更多吗? 「你搞错了一件事,素问。」初九放下调酒器,认真地说:「我厌倦的不是入世,而是跟你在一起的生活,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更何况我们还不是朋友,所以你当年可以毫不留恋地一走了之,我现在同样也可以这样做不是吗?」 看着素问在听了这话后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成功地伤到了对方,可是心中感受不到愉悦,因为他伤的是自己平生最在乎的人,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素问跟曲星辰的修好,但后来他才发现他不行,他嫉妒这样的幸福,嫉妒到想要毁灭的程度,而他的确也那样做了,那晚他除了毁掉素问对他的信赖外,也毁掉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果素问知道了真相,一定恨他入骨,他自暴自弃地想这样也好,既然得不到,那就用这种方式让对方永远记住自己。 听了他的话,素问再没说一个字,初九只看到他的嘴唇颤得厉害,眼神茫然而无措,他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自己的冷漠,愣了好半天,才是想通了这个事实,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初九本能地伸手去扶,以前他会这样做的,因为素问看东西不方便,但他把手伸出后才想到现在素问不需要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只连路都走不好的幼狼了,没有自己的扶持,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看到了他相扶的手,素问的脸上浮出冷笑,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没有了最初的胆怯跟紧张,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狼类的戾气,冷声道:「你是在报复我对吗,初九大人?」 那是很久前素问对他的称呼,他会这样叫就等于两人的关系回到了原点,这个认知让初九突然恼火起来,他很想说不是,但话说出来却是——「对,除此之外,你还能找出其他理由吗?」 被反问,素问的眼帘垂下,细密睫毛轻轻颤动着,初九无法知道他的睫毛下是否噙了泪水,但这个小动作让他想起了自己收养他时的情景,也是这样可怜无助却又倔强的模样,他曾说过男人的眼泪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从那时起,他就再没看到过素问流泪。 后悔涌了上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明明对他来说,眼前这个人是可以让他为之倾出性命去保护的。 张张嘴,他想道歉,却被素问的话声盖了过去,声音很大,比起说给他听,更像是在确认这个事实。 「我想不出来,所以你赢了,初九,我没有你那么长的生命,也没有你那么重的报复心,那晚我就该明白的,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会那样对我,可是我却傻得以为……」 话说到后面越来越低,初九听出了他的委屈,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询问,脸颊已被重重击了一拳,素问挥拳打过来,下手没有半点容情,他被打得向后跌去,撞在了玻璃橱柜的门上,玻璃被撞裂了,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响。 没等他站稳,素问就撐住吧台,从外面跃到了他面前,又一拳顶在他胸口上,属于野兽的戾气传过来,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机,他急忙躲避,小腹却被撞到,接着是一记右勾拳,素问出拳很快,根本不给他躲闪的机会,冷声喝道:「我做错了事,你可以骗我,报复我,甚至杀了我,但不许你羞辱我!」 「有话慢慢说,先住手!」 要说对打,十个素问也不是初九的对手,但素问正处于愤怒状态,他不想还击,只能边躲边退到吧台外,外面的空间很大,至少可以保证他不用跟素问直接发生暴力对抗。 又一拳打到了面前,他及时伸手握住,素问动了法力,让他也不得不用法力阻挡,相距咫尺,他清楚感觉到了从素问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不由得也动了怒,喝道:「我说住手!」 喝斥被无视了,素问在发现灵术无用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向他刺去。 那是初九的金鳞刀,在被绑架时素问特意扔掉了,今晚他在来酒吧的途中遇到张玄,张玄将刀还给了他,他原本是想归还初九的,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金光射来,匕首带着冷厉的气势刺向初九的心口,那是属于他的东西,根本伤不了他,但他却被素问的行为激怒了,曾经被长剑怒指的一幕在无形中跟眼前的场景重叠了,甚至这一刻更加无情,他没想到素问会对自己抱有这么重的杀机,怒火顿时涌上心头,反手一掌将素问打了出去。 素问的法术跟他相距甚远,尤其在他盛怒之下,素问连基本的抵抗余地都没有,随着掌风向对面的墙柱上撞去。 眼看着他整个人即将撞上穿越的雕饰墙柱,初九这才反应到不妙,慌忙用法力抢先挡在柱子上,缓冲了撞击过去的力量,但还是晚了一步,素问虽然没有撞上墙柱,却因为厉风骤然消失而从空中跌下来,先是摔上沙发,接着又随着冲力翻下来,重重撞在地板上,金鳞刀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两个回旋,刀刃朝下插在了一边。 听声音就知道素问摔得不轻,初九快步跑过去,就见素问伏在地上不动,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法力伤到了他,开口叫他,素问慢慢爬了起来,没理会他的呼唤,说:「初九,我没有想杀你。」 「我知道。」 生怕素问摔到筋骨,初九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他没想过对素问动手,刚才只是热血一冲上来就什么都忘了,不过现在解释这些已经迟了,伸手想去扶他,却被躲开了,素问大声喝道:「别碰我!」 看得出素问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为了不再激怒他,初九没动,就见他向后退了几,拉开两人的距离后,才说:「你不知道。」 「素问……」 「你不会知道你那番话有多伤人,我没想过要杀你,我是想你杀了我,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你又临时收手?你是觉得这个报复游戏还没有玩够,不舍得我死吗?」 说到最后他发出低笑,初九被他笑得心惊肉跳,喝道:「不要乱说话,我从没那样想过!」 「那你是怎样想的?」 素问抬起头,碧青眼瞳失去了最初的明亮,初九想起他刚才进店时的胆怯跟紧张,不由得心神一恍,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我的剑术是你传授的,但禁止我用剑的也是你,你将我养大,对我疼爱有加,可一旦我触到你的逆鳞,你就毫不留情地将我驱逐出去,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在山下闯荡的那几年,我很累,很想回去,可是我不敢,我忤逆了你,还弄丢了你送我的赤玉,我怕你会更气恼。我不怕死,但我很怕回去会被你杀死,对我来说,你就像无法高攀的神,在你眼里,我们这种低等妖物的生死根本不会让你在意,可是对我来说,死在你手上是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的事,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刚才你的话让我明白了,被你杀死也没有那么可怕,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不是……」 初九怔住了,他从来不知道素问会这样想他,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又是震惊又是心疼,想去扶他,却再次被一把推开,素问吼道:「我说过不要再碰我!」 他的小狼正在发脾气,初九没敢再惹他,乖乖把手收回,低声问:「那你伤到哪里了?给我看一下,我们起来慢慢说。」 「谢你的关心,我哪儿都没有伤到。」 初九临时收了力,否则他现在只怕早摔晕过去了,要说哪里有受伤,那应该说是心了,如果说曲星辰的行为让他愤慨,那初九的冷漠对待则让他绝望,其实他更希望初九可以毫不留情的动手,让自己好彻底死心,死在他手上也无所谓,反正不用多久初九就会忘了他,而他的世界里也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存在。 可还是不甘心,为自己的付出换来的是如此的结局,他很想问初九有没有心,否则就算养条狗,这么多年了也该有点感情,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冷静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起始于报复。 素问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气愤嘴唇发着哆嗦,却还是坚持着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后来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在张玄杀我时我觉得很开心,但马先生救了我,你也一直陪着我,我以为可以变得跟过去一样了,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看到一切的代价是再也看不到初九,那眼盲与否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初九不会明白自己的感受,所以他才可以任性地进入他的世界来,又任性地不辞而别,根本不考虑那样做会让他有多怕,如果这一切都是报复,那他只能说初九报复得很成功。 「所以对你来说,我们这种低等妖类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吧?」他自暴自弃地说:「你的身份那么高贵,只是活得太久觉得无聊了,才会把我养在身边,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就像人类养宠物,小时候觉得牠们毛茸茸的很可爱,等长大后就失去了豢养的兴趣,随便丢出去……现在我也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自然不会引起你的兴趣……」 「胡说八道!」 素问的话惹恼了初九,忍不住冲他吼道,但马上就发现自己的态度太过粗暴了,为了不让素问再误会下去,他缓和下语调,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只是为了报复,我会陪着你背井离乡那么多年吗?我刚才只是在说气话,因为……总之我不喜欢入世,你知道的。」 解释换来素问的冷笑,「所以你那么做,只是为了上我吧?」 初九一怔,周围太静,反而让他误会自己是不是耳呜重听了,见他错愕,素问更是心伤,冷冷道:「既然是玩游戏,那当然只要是毛皮动物,随便谁都行,对我好也只不过是想跟我上床,等弄到手就可以另寻新目标了……」 「等等,等等……」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初九一定会收回刚才自己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谈,所以被误会也是他活该,但后面的话他越听越糊涂,挥手制止素问说下去,「你确定你在说我吗?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你房间里有那么多动物图鉴,不就是为了物色新目标吗!?」 初九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收藏,顿时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忙道:「那只是看着好玩才买的,因为牠们长得都像小时候的你啊。」 「你这是承认养我只是因为好玩了?」 「是……」话一出口初九就发现不对,也许一开始他是出于好玩的心理领养素问的,但后来就不是了,马上又说:「当然不是……」 「你不需要再否认,因为对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素问说:「动物小时候都很可爱,但牠们不会一直那么小,等你觉得他们不够可爱就可以扔掉了对吧?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人,被问到还可以面不改色的说是报复,你既然走得这么爽快,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我!?」 素问越说越气,气愤之下眼圈又红了,心情激荡到了极点,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质问,一时间却什么都记不起来,索性不问了,转身掉头就走,被初九伸手一把抓住,他刚才被素问连番质问,问得脑袋都糊涂了,现在才反应不对劲,问:「什么上床?你在说你跟……我?」 「你是要连这个也否认吗?」素问冷冷看着他,眼神里透满了失望,「你觉得那条铁链能锁住我吗?如果不是你,我会任你予取予求,做出那些……难堪的事?如果换了别人,我宁死都不会就范的……」 「你在说那晚的事?」初九愈发震惊,「你知道那个人是我!?」 讯息量太大,初九觉得自己的头又晕了,心怦怦地跳,为这个意外听到的真相。 他一直以为素问没有反抗他的侵犯,是认为他是曲星辰,如果素问知道跟自己做爱的人是他,那所谓的替身之说全都不存在了,想起那晚的经历,素问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到后来的接受,他一定是在接触中发现了强迫他的人是谁,他喜欢自己,才会那样顺从,却没想到那样做会被自己想岔了。 「我以为我掩饰了气息……你不会……」 「你是看低一只狼的嗅觉,还是看低牠的智商?」 曲星辰怕伤着素问,用的只是最低等的困缚术,起先他以为那是曲星辰,但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以为他跟初九在一起这么多年,那份感情水到渠成,已经不需要特别点透了,虽然不明白初九的行为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却还是默许了,对他来说,他接受的与其说是欢爱,倒不如说是初九交给他的感情。 「这两天我一直都很苦恼,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我在想你是不是只喜欢那个敢忤逆你、无视你威胁的我?所以在我顺从了你后,你反而不屑一顾,对我做那些……」 下面的话素问说不出口了,不怪他犹豫了这么久才来找初九,一切都是因为那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他才会一直心神不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表白,却被初九冷漠对待,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初九的话有多少是杜撰的成分了,只想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初九却不容许他这样做,把他拉住,顾不得这样做是否会惹怒他,在知道了真相后,他现在只想着一定要把人留下,否则素问一旦离开,说不定就跟当年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真怕再面对一次死亡的告知。 「松手!」 素问几下没挣脱开,忍不住怒骂,初九非但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就在他想着要如何解释这一切时,手臂传来疼痛,原来在发现无法脱离他的控制后,素问怒极之下直接咬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用力很大,要不是现在人形状态,初九的胳膊一定会被咬出个血窟窿。 但初九依旧没有松手,而是任由他狠咬,冷静地看着血线顺着素问的嘴边流下来,他笑了,说:「第一次跟你相遇时,你也是这样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素问看着他不说话,而后垂下眼帘,初九感觉手臂有些发热,泪水随着血一起流了下来,看到素问在自己面前显露出弱气的一面,他心疼了,松开抓他的手,改为抚摸他的脸颊,又低头吻了上去,泪水苦涩,不晓得是不是素问此刻的心理写照。 「对不起。」吻着他,初九轻声说:「忘记我刚才的那些胡言乱语吧,我只是在嫉妒,嫉妒你对曲星辰的好。」 素问抬起眼帘看他,碧瞳里写满了疑问,眼圈微红的模样看起来弱弱的既可爱又很好欺负,他忍不住加重了亲吻,搂住素问的腰将他再次推倒在地。 素问开始还有些懵懂,在反应过来后马上猛烈的挣扎起来,却被初九无视了,刚被告白,情到浓时他怎么舍得放开?反而将舌尖探进去直接做挑逗的行为,素问被他的强硬态度惹火了,挣扎中手触到插在旁边的金鳞刀,顺手拔出,顶在了初九的脖子上。 他的眼神冷峻,用这种无声的逼迫暗示初九如果再乱来,自己一定不客气。 这个动作让初九稍微停下来,但还没等素问松口气,他再次加大了热情的力度,仿佛那柄刀根本不存在似的,反而是素问被他的突兀行为弄得手忙脚乱,既想摆脱他的制缚,又怕真伤到他。 「如果杀我可以让你解气,你不妨动手。」热切的吻着他,初九低声说:「我不是无视你,而是心甘情愿由你处置。」 噹啷…… 金鳞刀再次滑落到了地上,对于初九表现出来的热情,素问不知所措,起先还在推拒,但没多久就失陷在了他的热吻攻势下,不是不在意,只是气愤他的无情,但直觉又告诉他初九是喜欢他的,否则就不会为了他不受伤害,宁可跟傅燕文翻脸了。 感觉到小腹被个硬硬的东西顶住,素问脸红了,初九的勃起快得超出他的想像,听着他的告白,怒气慢慢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欢喜,想起这些年来初九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这是报复,那他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只是喜欢归喜欢,那种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很好的回忆,在发现初九的手伸向自己的腰间,开始解腰带时,素问慌忙按住,「别这样,这里是酒吧。」 「也是我的家,」顿了下,初九发现了语病,急忙追加,「是我们两人的家。」 这句话听着甜甜的很受用,但素问还是忍不住反问:「可是刚才你还说厌倦了我,想离开的。」 「可以把那些白痴发言忘记吗?我只是看到你去找曲星辰而不理我,才会乱说。」 说这话时,男人脸上露出明显的懊丧表情,素问忍不住笑了,相处了多年,他想自己该是了解初九的,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最多是有时候火气上来智商会变低一点而已。 「我只是去跟他说明一切,经过了这次的人偶事件,有些话要跟他坦言,免得今后他再多想。」 话说到一半素问就感到腹下传来温热,初九的手已经伸了进去,感觉到敏感部位被碰触,素问急忙躲开,快得让初九想无视都不行,感觉到他的逃避,初九有些失望,他没再勉强,而是问:「不喜欢我碰你吗?」 「不是……没……是会不舒服,」如果不是关系到身体的承受力,这样的话打死素问都不会说,避开初九投来的探寻目光,他用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解释:「那天的伤还没完全好,我第一次,不太懂怎么修复……」 初九竖着耳朵听,连听带猜总算是明白了,这个真相真比雷神之咒更震撼人,当年素问为了曲星辰跟他翻脸,他一直以为他们已经到了情人的阶段,没想到……一时间忘了应有的禁忌,他脱口而出,「你没有跟曲……那个人做过?」 素问的头垂得更低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小声说:「没,我不太喜欢那种事,觉得很难堪,那晚因为是你,才……」才会勉强接受。 虽然他跟曲星辰认识了很久,但曲星辰热心修道,而他对那种事也不是太在意,反而觉得太亲密会很尴尬,所以也没主动提过。 现在想来他对曲星辰所抱有的也许只是出于没及时救他的歉疚吧,再加上一点少年人的叛逆心理,才会在被初九关押后一气之下跟他反目,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跟曲星辰并不适合,曲星辰的个性看似平和,实则偏激,而他则恰恰相反,真正可以包容他的只有养大他的人,可惜这个道理直到多年之后他才弄懂。 说完后半天不见回答,素问抬起头,见初九还处于呆滞状态,可能自己的话把他震到了,难得的表现出很不符合他气场的模样,素问拉拉他的衣袖,说:「其实今晚我来找你还有个原因,我担心你是不是也被雷神之咒诅咒了,曲星辰说他就是接触了人偶,才会突然变得不可理喻,我想那晚你会性情大变也是这样。」 当然不是! 一张夔皮而已,连人形都化不出的畜生也想蛊惑他?初九冷笑了,曲星辰会被影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也或许他私心本来就想那么做,但自己完全是出于自身的意志,要说有什么原因,那也是因为嫉妒。 初九看向素问,那双清澈眼瞳里透着满满的担心,也让他瞬间醒悟,这个真正的原因他不可以说,否则如果让素问知道他被折腾到昏死过去是自己特意为之的话,结果绝对会变得很糟糕。 「也……许。」他很不甘心地认下了,「不过人偶事件已经解决了,所以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有相同的事发生。」 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想把他的小狼吃下肚,情欲已经被挑了起来,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素问在自己身下雌伏求饶的画面,抱住他,将手伸过去,却在下一刻再次被按住了。 「初九,我们不要做那种事好不好?」 可怜巴巴的眼神投过来,让初九看着心疼,但心疼归心疼,这个「不好」他绝对不想说出口,正要拒绝,就听素问又说:「我们修炼之人本来就应该做到清心寡欲的,而且真的……很不舒服,我比较喜欢柏拉图的感觉,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听到这里,初九很想直接甩自己一巴掌——既然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不再多等等?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等,在小狼长大成人后应该一时间把他吃掉才对! 「其实你对性事有误解,并不会不舒服,相信我,今晚过后,我保证……」 话没说完,初九就看到怀里的人形消失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狼出现在他面前,尾巴拍拍他的脸,小狼说:「这几天都没有睡,我好累,初九,让我先睡一觉。」 不要睡,你睡了我怎么办啊? 虽然就算素问不睡,初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总不能对着一只狼发情。 胳膊上传来湿糯糯的热感,初九低下头,发现小狼在舔他被咬伤的地方,舔得很认真,像是担心他会痛似的,还为了迎合他的口味特意把自己变得这么小只,看到那对因为紧张而不时发着微颤的淡粉色耳朵,初九的郁闷成功地被治癒了,摸摸白狼的头,抱着牠顺势躺到了地板上。 那就睡吧,等睡醒了,他会好好给素问上一堂有关如何甜蜜享受欢爱的教育课。 至于之后我们的初九老板是否有成功地吃掉他的小狼,鉴于当事人的隐私保护,在这里就无可奉告了,不过据汉堡透露,那家epire酒吧到现在还在营业中,老板也没有换人,只不过他身边多了位老板娘。 《完》 番外 宠物与食物的关系 某日,素问收到了快递小哥带来的礼物,箱子很重,四周包了粉红色的彩纸,当中用银丝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下面的留言是用他最熟悉的笔体写的——送给素素的生日礼物。 算起来的确是快到他的生日了,每逢这个时候,素问就会从初九那里收到各式各类的礼物,不过跟往年不同,现在他们已经正式同居了,他还以为不会有礼物派送,没想到初九赠送礼物的风格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过。 就像他对自己的感情从未改变过一样。 不知今年的礼物会是什么呢? 箱子比以往的都大,相对来说也较重,这让素问起了好奇心,没有等赠礼的人回来,就先开了封。 蝴蝶结打开,包装纸拆开,他猜想的蛋糕、挂饰、还有自己喜欢的兵器都没有出现,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盒盖被顶开了,一个全身毛茸茸的小东西从里面冒出头来,眼对眼的跟他看个正着。 这是什么东西啊? 看着眼前活着的生物体,素问愣住了,直到小东西开始叫嚷他才反应过来,牠很小,全身的毛很柔顺的蓬松开,眼睛漆黑,耳朵还透着可爱的粉红色,如果不是牠会叫会动,乍看去还真像个毛皮玩具。 从外表来看,这小家伙跟他小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的像,好吧,如果再追溯上去,这个毛茸茸的毛皮生物体在几千年前的确算是他的老乡——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纯白色萨摩耶。 初九今年居然别出心裁,送了只狗狗给他当生日礼物! 想起初九房间里私藏的那些毛茸茸小动物图鉴,素问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是初九的原形过于庞大的缘故,他非常喜欢这种毛绒玩具似的小动物,以往也常送他毛皮玩具当礼物,但今年变本加厉了,直接送了个活的来,让素问怀疑他到底是送自己礼物,还是根本是他本人想养宠物。 手背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小东西像是发现了眼前这个「人类」有着同类的气息,讨好似的舔他的手,又冲他扬起爪子,一副想跳出来求帮助的模样。 于是素问揪住牠脖子上的毛皮把他揪了出来,放到自己面前的地板上,小家伙还有点站不稳,胖胖的身子在面前乱扑腾着。 有点滑稽的动作,素问忍不住笑了,抓住牠的前爪端量了一下,说:「真是个好礼物,我好久没吃肉了,跟我来。」 傍晚,初九买了一大堆狗狗需要的物品和食物赶回了家,进了门,他看到客厅角落里已经拆封的大礼品盒,但狗狗不在里面,周围也不见牠的影子,厨房里传来饭香,看样子晚饭快做好了 他把东西放下,听到声响,素问从厨房走出来,腰上围着他送的橘红色围裙,手里还拿了个叉肉用的铁叉子。 「晚饭马上就好了,」素问跟他打招呼,「去换件衣服,准备吃饭,今晚是你最喜欢的煮肉。」 「狗狗呢?」 「什么狗狗?」 「我今天送你的礼物啊,」初九指指自己刚买回来的一堆狗狗日常用品,「我知道你不太懂怎么养狗,所以把必需品全部买回来了,狗狗很可爱吧?我想你一定喜欢。」 会很喜欢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吧? 素问在心里冷笑,脸上却微笑说:「我很喜欢啊,为了帮我挑礼物,你真是费心了,不过我不挑食的,只要能吃饱就好,可不可爱还是其次。」 吃饱就好? 初九脸上的微笑收了起来,眼睛从空的大礼品盒转到素问的叉子上,再转去厨房,不由激灵灵一个冷颤,大踏步冲厨房奔去。 「你不会是把牠吃掉了吧?」 「那不是你送给我的晚餐吗?」 「当然不是,那是宠物……」 「可是我们动物间的示爱都是这种方式啊,会把自己精心挑选的食物叼到爱人的地盘上。」 是精心挑选的没错,但宠物不是用来吃的,是…… 初九发现在跟情人的感情沟通上,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顾不得多做解释,飞快跑进厨房,就看见瓦斯气还在燃着,上面的锅正咕嘟咕嘟发出声响,肉香扑鼻,在告诉他晚餐即将做好。 想到那个小可爱就这么死掉了,初九呆住了,直到裤管被拽住硬拉,他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一只胖乎乎的小东西正在咬他的裤子,全身白白的,正是他选给素问的礼物。 「快被你吓死了。」宠物还活着,初九松了口气,弯腰把狗狗抱起来,对跟进来的素问笑道:「我以为你把牠煮掉了。」 「本来是想煮牠的,可是牠太小,不管是清蒸还是红烧还是直接烤肉,可能都不够我们俩塞牙缝的,而且我也不太会料理狗肉,就说先养两天,等牠肥一肥,再想……」 「等等!等等!」 见素问对食肉的执着之心并没有减低,初九发现在沟通问题上他还有待提高技巧,把狗狗抱去客厅,让牠自己去玩,然后指着迈着小腿在地板上蹦跳的小东西,对素问说:「素素,你有没有觉得牠很可爱?」 「有,但可爱的食物也是食物啊。」 「牠不是食物,是宠物,」走过去,初九双手按住素问的肩膀,郑重地说:「是陪你玩耍,可以给你带来快乐的朋友。」 素问不说话,皱了皱眉,又转头去看狗狗,那热切的眼神让初九毛骨悚然,他发现自己这次犯了个绝对性的常识错误,那就是——不该送一只羊给狼当玩具。 「在朋友的定位之前,牠更像是可以随时用来充饥的备餐,初九,你在训练我对美食的克制力吗?」 听着素问恋恋不舍的询问,初九头大了,开始考虑为了狗狗今后安全的狗生,要不要把牠退还给宠物店比较保险。 「是这样的素素,你看kitty过生日时,牠爸爸送了牠一只小猫当礼物,史努比呢,牠也有一只小黄鸟宠物,所以动物养动物,不一定是要吃下肚的。」 「可是你就把我吃下去了,」素问转过头,很认真地对他说:「你养我那么久,就是想吃掉我的吧,初九大人?」 「我现在就想吃掉你。」 谈话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去了,初九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抱住素问,凑在他耳边低语:「你才是最美味的晚餐。」 究竟这对情人在床上是怎么就宠物跟食物的问题进行交流的,出于一些保密因素,没人知道,不过最后萨摩耶还是成功地留了下来,素问还主动给狗狗盖了小房子,并负责牠的一日三餐跟遛弯儿,那热情的对待让初九几乎怀疑他其实还是没放弃对狗狗的食用问题。 或许是因为半个同类的关系,萨摩耶很快就跟素问混熟了,趁初九不在,素问把牠带到自己面前,蹲下来问:「你很喜欢初九大人吗?」 「唔唔……」 如果狗狗可以说话,牠一定会说——比起初九大人,牠更喜欢大人买给牠的零食。 「可是初九大人是个很可怕的人呢。」 「唔……」狗狗歪头看他,表示不懂。 素问又继续说:「他有个很大的毛病,就是很喜欢小东西,尤其是像你这种毛皮动物,他会对你很好,喂你吃很多美食,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等到你长得够大的时候,就可以把你吃掉了,你说你想怎么被吃掉?」 可怜的狗狗在勉强听明白牠的半个同类的话后,想到今后凄惨的狗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无视牠的装死,素问拽拽牠脖子上的狗绳,安慰:「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只要你不要离他太近,就不会有危险的,因为比起吃狗,他更喜欢吃狼。」 一听有希望,小萨登时又翻身跳了起来,在素问脚下乱转圈,还呜呜叫个不停。 ——那就吃你吧吃你吧,不要吃我,狗肉真得不好吃。 素问笑了,他想如果把狗语翻译过来,宠物要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没几天,初九发现曾经很喜欢缠他的狗狗转换阵地,改为缠素问了,每天都围着素问转,害得他想跟情人亲热都要见缝插针。 又过了一阵子,萨摩耶就完全忘记了是谁把牠从宠物店里买下来的,不仅对初九的存在视若无睹,还时不时地阻挠他对素问献殷勤,让他万分后悔当初一看到毛茸茸的小东西就心动,没考虑后果就手贱买了下来。 从那以后,初九就再没买过类似的「食物」去讨好情人,等到他真正明白小萨跟自己疏远的真相时,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完》 番外 shoppg的故事 「张玄,你到底还要逛多久才算完?」 百货大楼的精品专卖店门口,国际服装设计大师马灵枢问他的同行者——手里提了好几个大纸袋、同样享有玄学界大师之称的张玄先生。 「才逛了一半啊,你不会是累了吧?」被问到,张玄的蓝眸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也是,你一把年纪了,逛商店的确会累到。」 「承让,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至少不会比你差,」马灵枢针锋相对,「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陪你逛百货。」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大肆采购了,这个现象并不单单表现在女人身上。」 张玄拎着纸袋往前走,「说来说去,都要怪某个酒吧店主,明明都讲好他要离开了,会把epire免费送给我,结果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变卦了,还说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你说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信誉呢?害得我白白想了一夜怎么改建酒吧招揽生意。」 「睡一觉居然可以改变事实,他可真厉害。」 听了这话,张玄停下脚步,冲马灵枢暧昧地笑:「喔,马先生你也会说荤段子啊,他当然不是自己睡了,而是跟……嘿嘿,然后……我的酒吧梦就没有然后了,所以,作为素问的主人,我让你陪我shoppg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不介意偶尔shoppg一下,但你的购物时间超过了正常范围,」马灵枢看看腕表,「我也很忙的,不亚于行风,既然心情不好,那你何不找他陪你?」 「董事长不自恋,他会把这种行为当作是浪费光阴,但对于我们来说……」张玄伸手很亲热地搭上马灵枢的肩膀,冲他打了个响指,「购物是充分体现我们存在价值的最好手段,所以我今天要把董事长刚送我的金卡刷爆。」 「呵,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行风会请我喝早茶了。」 原来是为了让自己陪他的情人逛百货啊,自己忙,就把安抚重任丢给别人,顺便还外加保姆工作。 「那这两个小不点怎么办?」马灵枢指指默默跟在身后的小孩子,「可能在你的金卡刷爆之前,他们先累晕过去了。」 顺着马灵枢的视线看过去,当看到两个手把手的小朋友,张玄才想起他今天的主要工作是什么,「这不叫小不点,他是我儿子娃娃,另一个是魏正义家的豆豆。」 「不管他们是谁,让孩子一直陪我们逛还是很残忍。」 残忍个毛线球啊,他在娃娃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师父满山跑了,那个山比百货大楼不知道要大多少倍,更可怕的是某位师父还是路痴,所以一大半时间他这个「小不点」都在陪着师父走冤枉路,那时候可没人同情地对他说——这样虐待儿童好残忍的。 不过今非昔比,现在的小孩子都金贵着呢,为了不被大家埋怨,张玄只好凑过去,蹲下问:「你们累了吗?」 「不累!」 娃娃的脖子上挂了个很大的爆米花盒子,张玄问他的时候,他刚把爆米花塞进嘴里——通常只要有好吃的,他都不会叫苦叫累,以前出门还会粘着张玄求抱抱什么的,自从豆豆出现后,他就再没那样做过,还会主动帮忙照顾豆豆。 张玄又转头看豆豆,豆豆立刻摇头,嚼着娃娃塞给他的零食,含糊不清地说:「豆豆也不累的。」 如果这世上还有哪个小孩子是最好带的,那绝对非豆豆莫属,有时候张玄都怀疑,老天觉得丢了个小恶魔给他太抱歉,所以又丢给他一个小天使。今天当乔说要跟魏正义享受几天二人世界,把豆豆寄放过来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甚至期待整个寒假豆豆都可以寄养在他家,因为有豆豆在,他反而会比较轻松。 「那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乱跑,哥哥陪马先生去那边的商店看看。」 见马灵枢对某家的品牌时装包很感兴趣,张玄便把两个孩子领到对面的休息区里,又买了两罐饮料给他们,「你们乖乖的,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 这话主要是对娃娃说,娃娃大概也知道自己是重点警告对象,他伸出小手抱住豆豆用力点头,「不乱跑不乱跑,娃娃要保护豆豆。」 「真乖,」张玄摸摸他的头,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把自己的爱疯给了两个孩子,通常有游戏玩,就算是再调皮的小孩都会几个小时不挪窝的,他把「愤怒的小鸟」调出来,说:「听话的话,下次哥哥带你们去游乐园,否则就没下次了。」 「嗯嗯!嗯嗯!」 安顿好两个小孩,张玄追着马灵枢进了时装包店里,马灵枢正在挑选皮包,看到他进来,他探头看看坐在对面的孩子,「把他们放在外面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小孩偶尔也需要跌打教育。」 店铺是全开放玻璃橱窗,抬头就能看到孩子们,张玄没在意,陪马灵枢继续看包,没多久马灵枢就选好了,张玄也给娃娃和豆豆各买了一个,见马灵枢掏出信用卡递给店员,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叫道:「让我来刷让我来刷,我这个可以集点换现金券的!」 被阻拦,马灵枢把手收回,难得看到张玄这种殷勤劲儿,他微笑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用不好意思,回头你把钱付给我就行了。」 马灵枢脸上的微笑收敛了,「呵,让长辈掏钱,你也挺好意思的。」 「一般一般,马马虎虎。」 「弟弟还在读研吧?」刚才一直在热心帮他们介绍包包的店员阿姨听到他们的谈话,凑上来说:「现在的大学生很辛苦,要赚钱也挺不容易的。」 张玄一愣,随即眉眼就很开心地弯了下来,「阿姨啊,这时候我就要说一句广告台词了——『我都毕业快十年了!』。」 女性内衣的广告词被张玄照搬来,平添了几分搞笑气氛,阿姨哇了一声,叫:「这么夸张,先生您看起来好年轻!」 张玄觉得店员阿姨的反应更夸张,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很受用,用胳膊肘一拐马灵枢,「看到没,人家都以为我是学生欸。」 「才怪,人家还不是看到我这么年轻,不可能有一个已经快三十的孩子吗?」 呸啊!这人还真敢说,也不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张玄正要呛回去,百货店里的广播响了起来——「张玄小朋友,张玄小朋友您家人聂先生和魏先生正在一楼服务台等您,请在听到广播后速至一楼服务台与您的家人会合,谢谢。」 这种在购物中与家人失散的广播联络屡见不鲜,张玄起先没在意,都怪师父把他名字起得太路人甲,一个城市里同样的名字没一千也有八百,但听到最后,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张姓不少见,但要跟聂和魏两个姓凑一起那就稀有了,急忙转头看橱窗外面,果不其然,原本该在那里喝饮料玩游戏的小孩们不见了! 「聂铮阳你这只小恶魔!」 在发现搞怪的是他家的两个小家伙后,张玄顾不得跟店员聊天,把付帐的后续交给马灵枢,「马先生等我,我去修理那个小混蛋去!」 「去吧去吧。」 笑看张玄一溜烟地跑远了,马灵枢想起当年他每天被徒弟整得头痛的往事,心情突然变得非常愉悦,报应不怕晚,他想,只要来就好。 店员把包装好的购物纸袋递给他,笑道:「你们父子还真像呢,都这么帅气又风趣。」 「不,我不是他父亲,」接过袋子,马灵枢认真地回复,「我的岁数还不到有那么大的儿子的程度。」 一楼服务台的长椅上,两个小孩子正开开心心地吃着店员姐姐送给他们的小点心,顺便玩游戏,其实他们刚才只是要跑厕所,但糟糕的是百货商店太大了,厕所不好找,三转两转他们就迷路了,最后还是店员发现了他们,送他们去了厕所后,服务台小姐才会放广播寻找,看他们实在太可爱了,还送了一大堆零食包给他们,又不断安慰说他们的家人一定会很快赶到的,不需要担心。 「才不会担心咧,玄玄是大师,掐一掐就算出我们在哪里了。」等店员姐姐离开后,娃娃小声嘟囔。 豆豆不说话,专心致志地低头玩他的愤怒小鸟,娃娃一个人有点无聊,凑过去一起看,没过多久就吵着说:「不有趣不有趣,我觉得还不如扔汉堡包好玩啊。」 「可是汉堡包会痛呀。」抬起头,豆豆眨眨他亮晶晶的眼睛,「娃娃哥哥不要欺负牠。」 在不远处隐身保护他们的汉堡听到这话,激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在张家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豆豆最体谅牠,牠决定了,在今后的鸟生中,只要有牠在,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豆豆的。 「嗯嗯,豆豆说得对,那我们还是玩手机好了。」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娃娃乖乖听话,那多半就是豆豆没错了,接过豆豆的手机跟他一起玩,两个孩子弹着小鸟,豆豆问:「为什么哥哥要说玄玄是小朋友呢?」 「这个是曾爷爷教的,现在有许多小孩子丢失的社会……什么案例的,如果我说我们是小朋友,可能会有坏人来认领我们,我们打不过他们,到时就糟糕了。」 「咦,还有比爹地更坏的人吗?」豆豆很惊奇,「爸爸说这世上爹地是最坏的,所以爸爸常打爹地,我想可能是爹地又做坏事了。」 「这样啊,」娃娃挠挠头,也搞不懂了,想了半天才说:「可是大哥跟警察叔叔在一起,应该也……坏不到哪去吧?要不为什么警察叔叔不抓他呢,呵呵。」 「可我们乱跑,玄玄一定会生气的,他可能不会带我们去游乐园了。」 「那我们可以自己去啊,我们还是儿童票呢,」娃娃拍着豆豆的头,安慰道:「我爸爸说总是信赖别人是不好的,要自己变得坚强,这个世界才会更坚强。」 「你确定不是你们变坚强,这个世界会更恐慌吗?」 听着两个小孩的对话,汉堡由闷笑改为摇头叹息,牠预感到在这个寒假里,张家会变得更热闹了。 《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