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正文 第 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 章 恋耽美.[]【凝灬甯】整理 1、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 ... “胸无大志”,曲金市警察一分局的人听到“易小柔”这个名字,都会这样评价。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喜欢服饰、化妆、以及嫁个好老公。她的脾气温和、胆小、可爱以及天真,一分局的同事们有时会担心她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 如果有人这样对她警告了,她会笑着答:“怎么可能嘛,骗人这种事还不明显,一眼就看出来啦。”问的人听到这种回答,往往会更担心。 比如今天,同事问她:“你喜不喜欢吃带鱼?我菜做多了吃不了给你送过去吧?” 她立刻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呀,你晚上什么来?” 问话的同事作仰天长叹状:“你也太好骗了吧,一下子就知道你住哪了,随便就能进你家了,追你多方便啊!” 她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我没有上当啊,你是好心嘛。” “天底下没有这种好心人。”同事一边叹气一边道,“这样吧,不如我请你出来吃,星期天怎么样?” “星期天?恐怕不行呀。”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跟同学约好了要出来聚聚的,要不我中午偷跑出来跟你吃饭?” 同事连忙摇了摇手:“那就算了,下次吧。” “那好。”她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转身走向档案室。拐过个弯,易小柔就撞见了打扫卫生的阿姨。 这位阿姨年方五十,人很热情,对于局中上上下下年青人的事管得可来劲了。一见她就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听我说,刚才约你的不是好人,别理。那人搞婚外情离了婚,还打你的主意,真是不要脸!你千万不要理他,你又是个嘴软的,讲不过别人,万一要是被他缠上就完了!” 她一付惊讶的表情,瞪大了眼睛道:“他离过婚?还搞婚外情?怎么这样啊,好恶心!” “就是,你千万记得不要理!”阿姨更是义愤填膺,用力挥着手指,“如果他跟你说什么,都要来跟阿姨说声,记得噢。” 易小柔大力点着头,一付后怕的表情,目送阿姨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几步进了档案室。一分局的档案室即破又旧,光线昏暗,大白天还得开灯。她把手中成打的档案往柜台上一放,激起一片灰尘,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桌懒洋洋地喊道:“收档案啦。” 办公桌下面冒出一个脑袋来,是个女孩子,头发如稻草堆,戴着黑框大眼镜。她睡眼松醒地望了易小柔一会儿,才辨认出来:“是你啊。”她打着呵欠从桌子下爬出来,身上还披着毯子,“你以后直接就放桌子上好了,干嘛吵醒我?” “看你能上班偷懒睡觉不爽呗。”易小柔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言谈之间完全没了先前的温柔可爱,“而且,那个搞婚外情的家伙来约我了,给钱啦。” 稻草头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满是懊恼的神色:“他居然真的约你了?我们讲好的,你不能主动暗示的,你肯定有对他说过什么吧?” “怎么可能,我如果对他主动表示,以后在局里怎么混?”易小柔挑高了眉毛,“为了一百块破坏我长久经营的形像?我又不是傻子!” “这倒是真的。”女人咕哝一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票子拍在办公桌面上,恋恋不舍地,“为什么都没人看穿你的真面目啊!明明都是干警察的,居然看不透你,你简直比那些罪犯还厚脸皮!” “错了。”易小柔毫不客气地把一百块收入囊中,摆出个得意的神情,“我不是厚脸皮,我是有两付脸皮,一付对别人,一付对自己人。” 这么一说,稻草头才笑了起来,大概是为与众不同的待遇而暗中欢欣吧,毕竟人人都喜欢戴高帽子,知道自己是特殊的总是好事。易小柔走的时候,再次确信档案室的人仍然处于自己一方,另加一百块收入,这令她很满意。 日子嘛,就是要这样过,即没有大的波澜,也不会太无聊。只需要仔细考量,就可以把身边的人尽在掌握。易小柔就是个内陆小城市小警察局的小文职,没有什么大志,只想自扫门前雪,过平静的日子就可以了。然而,老天不从愿,这是句老话了。不如说,她的生活太过平静,所以一起波澜,就起了个巨大的、影响了整个一生的波澜。 神仙这种东西,在易小柔的印象中,是光脑门、长白胡子、满脸皱纹的人,无论男女都穿着长大褂,走路慢吞吞,讲话绵里带刺,满嘴大道理。 所以当她在下班途中,骑着小电驴,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脑袋里讲:在下乃神仙,现下凡赐福于你时,她的第一想法是:新型传销?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这新型传销怎么直接在脑袋里出现的?人类已经发明了在大脑中传播声音的工具?谁发明了这工具的话,去申请诺贝尔奖就是了,何必用在这种邪教传销上,何苦啊。 这些念头在她脑袋里转了一圈后,小电驴也屁颠屁颠地驶过了三条街,顺利闯过下班的人潮,停靠在了一片树荫下。她抬头看了看,夕阳刺眼得像八月正夏,曲金市会有这样的气候倒也不奇怪,四面环山,只有一线天进出,如果不是恰好长江流过,这个城市恐怕也会像无数个内陆市一样被现代化的大潮甩在身后。 易小柔已经做了四年文职警察,对于各种各样的怪事也有所耳闻,只是目前这情况,她还真没遇到过。把小电驴抬上人行道,在树荫下的木椅上躲开阳光的余韵,她先把手机连上耳朵装出打电话的样子,才小声嘀咕道:“你是什么神仙?” 这个问题大概难倒了神仙大人,半晌之后男声才道:财神。 “财神?”她瞠目结舌了一会儿,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你能不能给我中个一百万?” “财神”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来送运气的。 “就是说我今天如果买彩票的话可以中吗?”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极了狐狸,“我从小到大都没中过抽奖,老天也看不过,所以来送我福气了?” 不是。男人的声音平和温柔,并不让人反感,因为你是个善人,所以才会有这个福份。 易小柔又愣了好一会儿,望了望斑驳漂亮的树冠,数了会儿流动中的上班大潮,在心里想了半晌后才接口道:“你说我是善人,怎么个善法呢?” 你的善行天庭都记着。男人讲话虽然平静,却有种说不出违和感,你生性善良,所以才会……你在笑? “我只是太感动了。”她面不改色地抹去笑出来的泪水,一边眼睛直往包子铺瞄,“神仙啊,你能不能现个真身,我还没见过神仙呢,你这样躲躲藏藏的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啊。” 她知道,这话又会戳中“神仙”的痛处。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买了个包子一边啃一边返回树荫下,准备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同事听时,男人居然又出乎她意料之外顽强地答了下去:我的法力有点不足,所以没办法显出真身来。 易小柔差点没被嘴里的包子馅噎着,含糊不清地说:“那你不如等法力攒足了再来找我吧?” 只有这一次机会。 “是吗?”注意到耳机也不能阻挡自言自语带来的精神病气势,易小柔赶紧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用包子遮嘴小声道,“那你就赐福吧,我等着。” 过了半晌,神仙长叹一声:算了,我还是没办法撒圆谎。在她得意的神情中,那声音很是无奈地道,当然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人而已。不过,我现在有点麻烦,就是……他等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寻找恰当的字眼,又似乎在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我在你的身体里。 笑容僵住,她张着嘴,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在我身体里?” 神仙声音很平静,倒衬出她的慌张来:在你的身体里,打个比方吧,对我来说就像坐在汽车里。 冷静,要比北极熊的冷笑话还冷静!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 章 易小柔压下心中的震惊,努力平静地道:“你不要再胡闹了!” 不是胡闹。男人的声音越温柔,她就越不爽。 “证明给我看!” 在你脑袋里讲话还不能证明吗? “……” 笑话终于开始不好玩,易小柔在大太阳底下冷汗直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天三连发,之后每天晚上不名。 况且,即使不去想她也知道,她的周围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这倒不如说,她不相信别人,万一别人把这事说出去呢?当作研究或者新闻捞取好处,那时候她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管如何,杨海的事一定要保密,谁也不能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生活中多了一个陌生男人。这男人没有形体,没有样貌,没有过去,却对她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她晚上睡觉喜欢踢被子都知道,更有比如在她半夜睡得糊里糊涂去洗手间时,猛然出现在黑暗中提醒:脚边有书,小心。 对,这很善意,杨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脾气平和,温文有礼,更对易小柔百般谦让,可是她仍然觉得快要发疯了。只是这件事她根本无力改变,在郁闷了半个月后,她终于觉得该做点什么了。 她明白,科学的力量是无济于事时,于是明智地把目光投向了附近香火最盛的寺庙,撒了小半个月的工资得以面见据说功力最高的师傅。小和尚白白净净,两眉高耸,宝相庄严。当时的她怀抱巨大的热情,就像患了脱毛症的鸭子,散发出“欢迎来宰”的味道。 “这位施主,你最近似乎运气不顺啊。”小和尚讲起话来轻轻柔柔,令人好感,“来解一签吧。” 一瞬间,她觉得一百块一支的签也没那么血淋淋了,付钱跪地摇签一气呵成。当她满怀希望地把那竹签捡起来,看着竹签上如鬼画符的汉字时,只觉得光明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 “你最近运气不顺。”她热切地点头。 “似乎和人过不去,是人祸。”她几乎泪流满面。 “这个人总是缠着你,对你很不利啊!”如果不是大庭广众,她就要拉起小和尚白净的手一诉衷肠了。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 章 “其实也不能怨她,毕竟她所爱为你所抢。”她开始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 “所以你如果大度一些,倒还是可以平安渡过,毕竟爱情这事说不准。”她的脸色青了起来。 “毕竟这年头小三盛行,你们也要多多注意。”末了,小和尚带着感慨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小三凶猛啊!” “……” 杨海虽然拼命压抑,还是漏出了几声窃笑。易小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时再也顾不上保持风度,狠狠踢了几脚寺庙门口漂亮的漆木门槛。 好的方面来看,这是个好的开始,坏的方面是,仅仅只有开始是好的,后面只会越来越糟糕。 “小姐,您印堂发黑,如若不买此符,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现在购买,还有聚宝盆套餐赠送!” “……” “美女,你是不是为情所苦?没关系,只要算上一算,包你算到惑除!现在就算九九折!” “……” “大姐,我看你最近流年不利,不如来洗个冲晦澡,还有瘦身美白的效果哦!” “……” 把城市周边的寺庙全部光临了一遍后,她的胳膊上贴着一把鬼画符,口袋里塞着好几个开了光的玉,脖子上挂着二串佛珠——其中一串据说还有高僧的舍利子——总共花了几千大元,得到的结果却是杨海担心地问话:你戴这么多东西不累吗? 甩掉一个男人,通常视情况不同,而有不同的方法。有的男人挺有自知之明,稍稍冷淡一下便可以顺利说再见;有的男人挺粘糊,说了他吧还会来个深情告别恋恋不舍。以上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是人,总有办法说清楚的,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横的。可是偏偏杨海是属于软硬不吃,横竖不听,就连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揉着眼睛爬起床,一路打着呵欠走进浴室,她对着镜子咧开一个闪亮的微笑:“别以为你能永远得意,总有天我会把你拉出来,再狠狠踩上几脚!” 易小柔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这点,可是如果不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会气爆掉。她只是在对一个强占了她的生活,看遍她未出阁的少女之身,还整天与她形影不离,连她脚上长了几个老茧都一清二楚的男人说些气话罢了。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她努力了近个把月,动用手中所有的关系网,想找出怎样甩掉这个男人。可惜,不要说甩掉了,她甚至滥用那么点小警察的职权,却连这个男人是谁,从何而来,要干什么都一无所知,杨海这个名字在中国有成千上万人。 易小柔不是个有神论者,她认为如果真有神的话,神的加班费肯定没人能付得起。没有神,自然也没有妖魔鬼怪了。不过当杨海出现后,她觉得有必要修整一下自己世界观。 事实上,自从他出现后,她也在一直想办法解释这个奇异的现像。精神分裂症是最符合的解释,可是这些天来她吃得下、睡得着、工作精神满满,除了脑袋里多了个声音外,其他一切正常,要为此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她舍不得。 网络上、同事间、医院,能找的办法,靠点谱的解释,她全都试了一遍。可是除了他越来越了解她的私生活之外,一切毫无改变。唯一庆幸的是,他无法控制她的身体,只是像装在罐子里的章鱼,一动不能动。这是个非常痛苦的体验,可他居然没有抱怨过一句,这是出于习惯性的忍耐,还是另有图谋,她还无法做出判断。 这就是半个月后的今天,为什么她会在早上对着镜子诅咒的原因了。 3 3、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3) ... 听见她每天早上的例行“问候”,那个不幸的男人一边在内心无奈地苦笑,一边应道:早,小易。 通常来说这时候易小柔的心情会非常恶劣,他越是温柔礼貌,她就越是愤恨恼火。不过今天,她的心情意外地好,甚至在听见他的问候后笑眯眯地搓着洗面奶:“你就得意吧,今天我要来个了断。你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高了!” 对于这样的威胁,杨海半是欣慰半是无奈。会成为现在这种状况,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他并没有说谎,确实就是“一觉醒来换了身体”。而对他来说,住在“棺材”里的感觉确实不怎么终于得到高僧指点,能够解决此事时,他自然求之不得,欢迎之至。 所以当易小柔打扮完毕,带上包锁好门,坐了地铁去汽车站,花了一上午时间,于六月骄阳似火的下午,站在一个小县城山包上一所寺庙门口时,他们俩的心情难得都同样阳光灿烂。 如今的易小柔几乎成了寺庙专家,也终于打听到这家对于驱邪,以及重塑人生十分灵验的寺庙。这一次,她直接打通了所有环节,一到寺庙就被奉为上宾,与主持直接见面。虽然花了整整半年的薪水,可是她认为很值! 喝着香气缭绕不绝的新茶,打量着古朴美妙的禅室,易小柔觉得这次肯定靠谱。她很想摆出狰狞的表情,对杨海露出几个冷冷的微笑,以此来昭示她的胜利。只可惜不要说摆表情了,她连他的面都看不到。 “小子,你等着吧,你要完蛋了,我要让阎王留你做小鬼,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她毫不客气地说,没有半分怜悯。无论杨海有什么冤屈,都该去找该找的人,这一切跟她毫无关系,她也没有那个宽广的圣人胸怀,愿意为他解冤屈洗清白。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反正她一不违法二不伤人,只不过喜欢各扫门前雪而已。 杨海却只是平和地道:如果我不在了,你要记得定期打扫卫生。吃的东西要定期换,不要吃过期的食品,尤其是牛奶,不要忘了你那次吃后拉了三天肚子的教训。感受到她捏紧了拳头,他不禁想笑,还有那些衣服,出门一定要烫,上班穿警服,不要放假了就随便套件衣服出门。老头衫很容易走光的,不要走光了也用‘反正我身材也不好’这种话作阿Q。那些书,虽然你不在意书的新旧,可是好歹把灰尘打扫一下,不然时间一长书就坏了。还有…… “你讲够了没?”她额头青筋暴起,一拳击中昂贵的红木椅,震得桌子微微作响,而她的手也立刻又红又肿起来。 她还没进一步训斥,门外就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谁讲够了没啊?”随即一个眉须皆白,腆着大肚子的僧人走了进来,步伐有力,红光满面,看起来颇有高僧之风。 几乎是光速间,她换作一付委屈可怜的面容,梨花带雨,宛如新生雨荷般小声道:“大师,就是那个魂魄啦!他又在那里说我坏话了,好可怕!”说着说着,她还暗中掐了下大腿,立时掐得两眼带泪,鼻尖发红。这是她的特技,也是赖以生存的基础,不然以和杨海相处的那付暴躁粗鲁的相貌,怎能混得风生水起? 只不过,如她这般八面玲珑,心灵机巧之人,也会遇上杨海这样的。被迫同居一体,能逼得她半夜在浴室里暴跳如雷,形像全无。虽然只是短短几秒便恢复了冷静,可是这更坚定了她把杨海赶走的决心——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那绝对是了无生趣啊! 向这位高僧把种种苦处一诉,杨海是如何突然出现,赶也赶不走,驱也驱不开,呆在她的身体里,看着她的隐私,过着她的生活,使她心神不宁,在室不安。一番话说得动情动理,泪如雨下——在易小柔的看来,眼泪这种大杀器又不要钱,不用白不用——果然高僧听完后,一脸正气,十分气愤:“岂有此理!孤魂野鬼本是可怜,可是这样扰乱活人也绝对不行!我就这作法,把这野鬼驱走!” 易小柔自然一通感谢,双手捧心小脸通红,一双贴了双眼皮贴粘了眼睫毛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绝对能唤起无数人的保护欲。等到大僧转身去准备道具,她便带着一脸微笑口唇不张地轻声道:“小子,受死吧!还有什么遗言赶紧说,看我心情如何也许会大发慈悲给你点好处。” 不想杨海倒是口气轻松,半点紧张也没有,甚至还有点遗憾地道:这个和尚不行的。 她脸上肌肉一抽,如同那些反派角色般狰狞,只不过掩饰得好,完全没有泄漏半点:“你就挣扎吧,妖怪!” 我真不是妖怪。他嘟囔一句,习惯性地开始唠叨,我只是个普通人,真没有骗你。 这话她一个月来已经听过无数遍,耳朵的茧子起了又脱脱了又起,早就听而不闻了。听他这么说,立刻转掉话题道:“你怎么肯定这个和尚不行的?” 我就是知道的。猜出她不高兴了,他无奈地道,也许他有点本事,可是恐怕对我还是不行。 “你以为你是谁?大妖怪?哦,我知道了,你练过的对不对?什么修行之类的?” 易小柔问得好像轻松随意,心里却紧张得很,耳朵早早竖起来。这个高僧虽然传闻厉害,可是实际如何她也吃不准。万一要是不成功,她可是还要和杨海继续相处下去。一直以来,他虽然脾气温和,观察细致,撒谎无能,可是无论她如何试探,他也没有透露半点身份背景,这实在令她不安得很,所以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打探对方的机会。 这一次,显然是受某种情绪左右,他在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如果我真是修行之人倒也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表明不是修行之人的遗憾?难不成真是妖怪?但杨海一直坚称自己是人类。她自认有付识人的火眼精睛,从一开始那个自称是“神仙”的谎上也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有半点撒谎的天赋,那他到底是什么? 易小柔正陷于沉思中时,门外传来了阵阵呼喝。她摸到门口一看,喝,那高僧已经全身披挂,香烛案台一应俱全,阳光灿烂之下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 高僧见她出来,一脸正气地指着案台前一个蒲团道:“女施主请跪于这里。” 除了送老妈时跪过,其他时候不曾有过这样的阵势。易小柔虽然心中别扭,却还是装出惶恐的样子跑了过去跪坐下来——是跪坐,不是跪——在心理上,她还是不愿意轻易向人下跪。尤其是刚才杨海说过,“这个和尚不行”,虽然并不愿意相信他,可是好歹他现在也并不是活人,总比她这个活人要知道得多些。 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他也证明了这点,比如她怎么也找不到的东西他可以一口报出,虽然他说“这只是因为你太没条理了”,可是她却认为这是一种超能力…… 高僧粘粘糊糊地唱着什么,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易小柔觉得这佛经唱得还真是好听。抑扬顿挫,有声有色,十分之让人放松。正当她盘算着以后把练瑜珈时的音乐改成佛经时,猛不丁高僧大叫一声,连连高喊,把她惊得心脏狂跳。一连串地大喊之后,高僧全身抖如筛糠,口中念念有词,一张脸憋得通红,连耳根子都像煮熟的螃蟹。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 章 易小柔紧皱眉头看着眼前有的场面,小声嘀咕道:“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吧……” 不是。杨海的声音意外地凝重,他似乎还真有点本事,奇怪…… 还不等她问出哪里奇怪时,猛地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她抬头望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六月还有惊雷?怎么想也不正常。正当她疑惑怎么回事时,另一声惊雷再度炸响。这次她听得真切,循着声音来源偷偷望去,愕然发现两个小和尚正手执一块铁皮,在一片灌木的掩藏后面准备随时抖动。 这不是影视中的音效吗? 易小柔笑也笑不出来,悻悻地转过头来,垂头丧气地小声道:“原来这里也是骗人的,死杨海,你赢了,这老头也是个骗财的。” 不,我前面说的话并不准。杨海的声音却没有半丝兴奋,反而充满了警惕与谨慎,我感觉有些不同。 她愣了一下,抱着一丝希望小声道:“怎么回事?” 杨海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原本一直束缚着他的那股力量开始减弱。通过易小柔的眼睛,他看见的却是一片光亮,夺目漂亮得令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可是在闭眼之前,那股束缚的力量却刹那间消失,做了这么多天木乃伊的他怎么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努力一挣,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四肢瞬间脱出了束缚! 而现实中,等不到杨海回答的易小柔只听见又一声“惊雷”之后,高僧突然大叫一声,往后一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4 4、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4) ... 这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点,后脑勺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她听听都觉得痛得要死。她正瞠目结舌中时,围在一旁的大小和尚已经一涌而上,递水的递水,扇风的扇风,还有冰凉的毛巾往高僧脸上抹着。这么一通折腾下来,那高僧嘤咛一声微微睁开眼睛,醒了。双眼迷蒙了几秒,突然醒悟过来,猛地坐起身来,原本挂在他颈子上的佛珠便哗啦一声散了开来,化作满地滚的圆珠子。僧人们一片哗然,纷纷去追那在地上调皮乱跳的佛珠,谁也顾不上管易小柔这个金主了。 “怎么回事?”她弯腰驼背地跪坐在那里,看着一片忙乱的僧人,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随即又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向杨海说话,不禁不快起来——只不过相处了一小段日子,她怎地就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了?不不不,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她正发呆时,猛地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细语道:原来不是这个和尚有本事,而是法器。 这个声音确实是杨海的声音,只不过与先前有点不同。以前是从脑海里听见,是那种从后脑勺中央传出来的声音,而现在这个,则是像有个人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般。 易小柔差点没跳了起来,抑制住惊愕,她小声叽咕道:“谁?” 我啊。杨海似乎很轻松,杨海。 “你能离开我了?”虽然知道是明知故问,她还是忍不住惊喜地道,“那你可以走了吧?” 我确实是脱离你的身体了,可是…… 杨海的可是还没完,和尚们已经拾完了珠子,齐齐立在她面前,高僧重整了衣容,双手合什严肃地说:“施主。” 易小柔赶紧回过头去,装出一付惊魂未定的表情道:“大师您没事吧?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点问题,缠着你的鬼魂还真是不寻常。”她正想据实以告事情已经解决了,在听见高僧接下来的话后,又赶紧闭上了嘴巴,“关于法金我们会退给您一部分,算作是不成功的道歉。” 她哪里有不同意之理,再说杨海也成功离开,真是皆大欢喜。她连声安慰哀声叹气的高僧,却不知为何,高僧只是一片面目死灰,也不多说,很快便送客了。 易小柔哼着欢快的小调走出寺庙门口时,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小子,这下你知道厉害了吧?哈哈,老娘终于解脱了!” 话一出口,她才猛地醒悟过来,杨海已经不在了,心中不由一怔。虽然他令她烦恼,可毕竟一直一个人生活,终于有了个陪伴的对像。但想到被一个大男人知道一切隐私,他的离开还是令她高兴的。她双手合什,郑重而严肃地在内心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祝你早日超脱”后,正准备迈开大步走向新生活时,脑海中蓦地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易,那个…… 彼时她要迈下台阶,脚一哆嗦,便这么直挺挺地往下摔了过去。眼看着就要与台阶来个亲密接触,尖叫还未出现,就觉得身后一紧,衣摆被什么东西勾住,恰好止住了下跌的趋势。 赶紧借力站直了身体,她定了定神回头一看,咬着她衣服下摆的居然是一只狗。毛绒绒的身体,粗短的四肢,长长的嘴巴正用力咬着她的下摆,湿润而圆溜溜的黑眼珠盯着她一眨不眨。她顿时展开笑容,蹲下来摸着小狗的脑袋,笑眯眯地正准备表扬几句,只听那狗嘴里居然吐出人话来,而且声音还倍感熟悉:你这样蹲着,内裤全走光了啊,小易。 她的手僵在狗脑袋上方,笑容凝固在脸上,几秒之后,突然一巴掌按上小狗的脑袋,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转世还挺快的嘛,杨海。不过你居然变成狗还能说人话,真是了不起的成就啊!” 我想应该不是。她注意到旁边路过的僧人都望过来,便展开个可爱的笑容,只不过听见杨海接下来的话后,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只有你能听见,别人听来就是普通的狗叫声吧。 她愣了几秒,突然站起身来转身就跑,碰上杨海就没好事,她现在只需要跑得远远的,就当身后是阴间,再也不要回头! 一口气从山顶跑到山脚,气喘如牛地蹲在路边歇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道:“杨……海?” 我在。 听着脑海中直接传来的声音,易小柔的心沉了下去。看着周围无人,她干脆放弃形像,暴跳如雷地大叫道:“你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消失了吗?怎么一会儿在狗身上一会儿又在我身上了!” 因为刚才你要跌下去时,附近没有其他可以动的东西了,所以我暂借一下那只狗的身体,一般来说活物不好附身,抵抗力很强。况且,我也不想把活的生物卷进我的麻烦中。 杨海说得头头是道,却让她更加暴躁:“我就是不是活的生物吗?你把我卷进来就不内疚吗?你不也不认识我吗?冤有头债有主你别缠着我这陌生人啊!” 杨海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我也不想的,只是……我也没办法。 她全身无力,仰天长叹,之后一屁股坐到路边石头上小声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和尚确实没本事,不过他倒还真有些能力。只不过不是他的本事,而是那串佛珠。 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无奈地坐在路边,托着下巴小声道:“你的意思那串佛珠有什么驱魔之类的功效?” 准确来说是那串佛珠的线。杨海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所以那些和尚把佛珠捡起来,再串起来也是没用的,真正有效力的是线。我的魂魄和你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锁在一起,我动也不能动,而你也很不便。那佛珠的线起了作用,不过作用不够,于是我可以活动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被锁死。只是,我似乎不能离开你太远。 怪不得那个高僧一脸不快,原来是贵重的法器坏了。易小柔这样想着,问道:“你的意思你现在不用再在我身体里了?” 是啊。 她立时大怒道:“那你干嘛还在我脑海里讲话!?” 这附近没有能附身的东西啊。 她左右张望着,最后指着一只吃得圆滚滚,挥舞着短小翅膀的麻雀道:“那不是东西吗?” 我不想附身生灵,抵抗力强,而且把无辜的生灵卷进来也不好。 她一跺脚,指着杂乱丛生的树道:“那树呢?树总可以了吧!” 树不能跟着你走啊。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你离树一段距离后,我又会被强迫返回你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知道杨海心性温和,易小柔这会儿恐怕以为他是在耍她。她咬牙切齿地搜索了一通,突地醒悟过来:“地面!你附身到地面好了!我可是一直会呆在地上的!” 地面的感觉……太差了,像在棺材里一样。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 章 她捏紧了拳头,咬碎一口牙齿,又跳又叫地在原地冲着空气大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你这个混蛋,臭小子,怨魂……”等骂够了,她喘了几口气,粗着嗓子道,“我想到了,我们去找你的身体,去找你的身体行了吧?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活的我给你找回身体,死的我给你找到尸骨!这总行了吧!啊?” 没想到这番她自认最大的让步,却没有丝毫引起他的兴趣,这也是她最不解的地方。前面相处的时候她已经几次三番提过,“是不是去找回你的身体”,然而每次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对于找回自己的身体并不热衷。 她疑惑地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去找回原本的自己?” 这确实问到点子上了,杨海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我说出来,你不会信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虽然看不见他的样子,可是她却能感受到某种轻微的凉风吹拂了起来:我有种感觉,不应该去找我的身体。我不知道我是死了,还是活生生地离开了身体,可是这种感觉很明显,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不要回去。 “如果你找到你的身体了呢?” 恐怕……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杨海讲对了,这话不管怎么听也太主观了,难以让她信服。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得了吧,我看你就是找理由!我告诉你啊,你就算缠我一辈子我也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帮你找回身体什么的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可不会替你去伸张冤屈什么的,别指望我,我不是包青天!” 他笑了一声:我真的没什么冤屈。 “谁信啊!” 她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往回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着,该给杨海找个什么附身对像好?即要满足他的要求,又要能带在身上,不至于让他返回她的身体里去。不管如何,随身携带,总比和她共处一个身体要来的好,至少她肚子疼时不是个男人首先提醒她怎么回事! 她们谈论起附身的问题来,既然他能够离开她的身体了,那么还是不要随便合用身体的好,毕竟男女有别,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不爽的事。然而在附身对像上,俩人之间有着极大的分歧。 5 5、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5) ... 最好是有四肢的无生命体,和人差不多大,即有一定的力量又不会妨碍其他人。杨海的声音很平和,易小柔却听出几分内疚来,这是错觉?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圣母得已经没边了,不管如何,我不想再给无辜的人添麻烦了。 又来了,每次听见这种调调,她总是觉得内心的怒火一阵一阵地往外冒。难道说她就不是无辜的人吗?难道她就该趟这场混水吗?而每次她这样一说,他总是立刻冒出一阵抱歉,仍然是那老一套,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如果有的话我早就去做了。 亏她一开始还抱着几分期望,以为他能够自动解决问题!结果到最后,还是她自力耕生,自给自足。每次一想到这点,她的眉毛就忍不住打结,全身的毒舌因子都在蠢蠢欲动,想要一泄千里。 她没好气地指着路边的长椅道:“看,这个如何?绝对不会打扰别人,你还能服务别人哪。风吹日晒,很符合你的圣母精神!” 杨海知道他的话又让易小柔生气了,一边苦笑一边试图安抚:这个不能动啊,除非你整天坐在上面,不然我最后还是要回到你的身体里啊。 她恨恨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用力踩着地面往家走,眼神四处巡视着。 “死掉的动物如何?” 这个……你能忍受尸体腐烂的味道? “快死的人呢?” ……还是会腐烂的啊。 “玩偶呢?” 你要怎么向其他人解释身边带着一个会动的玩偶啊? “那小玩偶!” 太小了,没力量,我怕不能保护你…… “保护个鬼!”杨海的话被易小柔粗暴地打断了,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都看着一个女孩子对着空气暴跳如雷地低吼,“你每次话说得漂亮,结果最后都是我自己解决所有的事,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就是这个! 她抓狂地揉着头发,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男人到底多没用才会总是这样道歉道歉道歉……”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 章 因为我现在确实没用。他回答里的歉意让她怔了怔,我会努力让自己更有用些,所以,我希望能够尽最大努力不给你带来麻烦。 易小柔虽然半信半疑,杨海却是真心话。对他来说,变成这样的情况是情非得已,如果不是他也一头雾水,他绝对会第一时间解决掉所有的问题。毕竟在他看来,她完全是个无关系的人,无论他发生什么事,都不该把她牵扯进来,更不用说让她冒生命危险了。实际上,即使不这么说,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护她,无论是因为过去也好,还是为他自己也好。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会永远内疚。所以他才会忍受她的暴躁,以及前面半个月一动也不能动的木乃伊生活。 而对易小柔来说,杨海的心思并不难猜,可是要她去相信,就是个艰巨的工程了。无论她怎样说服自己,“杨海确实是真心的”,可是哪怕她已经看出来他的想法,她却仍然没办法去相信,真的有人会如此圣母而不求回报,无有所图——这根本不符合人类的基本思想嘛,无利不早起才是人类该有的行为模式——杨海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这也是她烦躁的原因之一。因为在他面前越久,她就越觉得自己渺小,这种感觉可没人喜欢。 一想到这些,易小柔内心的烦躁就拼命闹腾起来,她准备把这些化作尖刻的语言砸到杨海头上时,眼光触到了一个活动的物体,也令她灵光一闪。 “喂,看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令她高兴的是,他在片刻后应道:那个不错,即方便又实用。 易小柔买的房子只有三年的历史,可是楼道已经被各种小广告和涂鸦覆盖,物管治理了无数次总也不见成效。只不过大部分回家的人都是乘电梯,楼道怎样也就不再去关心了,就连她自己,也几乎是第一次亲自爬楼梯。正当她为着楼梯两边涂鸦质量之上乘,以及各种小广告分布之密集而惊叹时,身后传来的声音也令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说道:“你就不能让这东西变小点吗?” 在她的身后,行走着一个巨大的玩偶熊,圆圆的头,漂亮的玻璃眼珠,以及圆滚滚的手掌,一身棕色的长色摸上去一定很软和,无论是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无法抵抗的魅力。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个麻烦,因为那玩偶装里面可没有人,如果被人发现了,绝对只有尖叫和逃跑。 刚才她见到有人穿着这泰迪熊的玩偶装在广场上散发传单时,灵光一闪,这不是正好吗?别人会把杨海当成穿着玩偶装的人,而且又有四肢可以活动还不是活物。在她上班时,可以让玩偶装在警察局附近活动,只隔着一堵墙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能讲话的问题可以用装聋哑人来解决,简直是完美的附身对像。 可就在刚才,杨海那肥硕的屁股卡在了电梯门口。她一边用力踩着玩偶的屁股想把他踢进电梯,一边小声骂道:“里面不过是空的,你就不能让这部分变瘦一点?” 他一边努力往里面挤,一边无奈地道:我就是空的啊,可是这玩偶装这里有钢架,挤不进来啊! 俩人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在电梯嘀嘀的警报声中转战了楼梯。等他们爬到易小柔房子所在的七层时,她也气喘如牛地累瘫在地,好不容易把气均了,一边掏钥匙一边恼火地道:“我得另外给你弄个小点的玩偶装,这个太大了!我还花那么多钱买,亏死了!” 关于钱这一点上,杨海实在是没有能跟易小柔争论的立场,用她的话讲,“小白脸还有张脸呢,你连脸都没有”。他理亏得只有沉默,当好不容易挤进家里后,那整个如同爆炸过后的废墟立刻令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易小柔斜着眼睛瞄了一眼便凑过来,奇怪地道:“这玩偶的毛怎么竖得像刺猬似的?”顿了顿又想起来,“你给我把屁股的钢圈弄小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至少得能进电梯,天天爬楼梯想烦死我啊?” 他急忙小心地收服了玩偶的毛,答应了她的话。等她洗澡睡觉去后,他看着满屋子杂物,只觉得全身都有蚂蚁在爬般,不断令他痒痒得不行。以前透过她的眼睛看见的只觉得有些零乱,现在亲眼一看才明白,她的眼睛根本是有杂乱过滤功能的! 那散做成堆的书籍,无处不在的纸屑,池子中堆积成山的脏碗,还有乱七八糟揉成一团的衣服,这些都令他全身的血液不断往沸点而去。当他看见拖在地板床单上的灰色脚印时,理智的神经一下子绷断了! 易小柔很久没有这样自在的冲澡了,没有那些叽里咕噜的罗嗦,不用担心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当热水冲指着她的皮肤时,客厅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她滑掉了手里的肥皂——小偷? 她匆匆忙忙地包上大浴巾,随手拿起钢制晾衣架,贴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动静,似乎一切恢复如初后,她垫起脚尖,悄悄把浴室的门推开一条缝,看见一个影子正在客厅里忙着什么。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小偷找的?杨海到哪里去了,进了小偷都不知道,真没用! 易小柔平静了下心情,握紧手中的晾衣杆,小心翼翼地一步跨过去,把手里的晾衣杆用力向下砸了过去! 噗——很像是从海绵里压出空气的声音,借着傍晚的斜阳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杨海?你在干什么?” 长毛泰迪熊肥硕的身体被她踩在脚下,杨海以尴尬的声音道:收拾房间…… “啊?”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把脚抬离那柔软的垫子,挑着眉毛道,“你真是闲的,大半夜收拾房间,有必要吗?” 杨海爬起来,手里捧着一垒书说:你的房间实在让我看不下去啊。 她不屑地皱起眉头:“哪里看不下去了?不是挺好的!” 杨海看了看墙角的蜘蛛网,桌上可以写字的浮灰,以及黑得发亮的灶台,决定不与易小柔争辩房间需不需要打扫的问题,他一边径自把书归着类,一边道:你的毛巾结打得不对,会掉的。 当他说这句话时,她正转回浴室去,闻言转过身来,那句“你说什么”还未讲完,大毛巾便直接从打结处散了开来。听着身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以及浴室门用力关起来的响声,杨海不禁在内心大摇其头。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 章 晚上易小柔陷在沙发里看着电脑上的美剧哈哈大笑,杨海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打扫卫生,对他来说,这样的忙乱反而能让他安心下来,有种飘泊过后休息的感觉。而对她来说,在沙发上睡着后,被他催促着上床去睡时,才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这种感觉很古怪,不过却不坏——正是因为不坏,才让她觉得不对劲。不过周公的吸引力太强,她也没空去细想这些,只是钻上了床,美美地抱枕头入睡了。 易小柔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对她来说,最近的日子太疲惫了。忙碌在今晚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好好的休息,虽然杨海还在希希索索地忙着,可是对她来说,现在哪怕只有一个枕头也可以睡着,更不用说柔软清洁的床了——他把她的床单被褥全换了——不得不说,他做家事确实是一把好手,至少她做不到用牙刷去刷灶台缝里的油烟。 在入睡时,她觉得某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围绕着她,像是羽毛般轻柔,又似墙壁般坚硬,她那冰冷冷的房子第一次开始带上家的味道。 那一夜,她的房子始终亮着灯,一直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亲友说密密麻麻挤作一团看得不爽,所以这次试试空行。 6 6、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6) ... 当易小柔第二天醒来,依着惯性起床走到客厅,睁着朦胧的双眼巡梭一番后,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同,便下意识地说了出来:“房间有些变了啊。” 杨海又大又毛绒绒的脑袋从厨房探出来道:你是说‘有些不同’? 她毫无形像地倒在沙发上,努力与睡意对抗着,含糊不清地道:“是啊,你没发觉吗?” 他一边去拉她起来,一边想着该怎样在不伤及她自尊心的情况下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等他确信自己可以明确地表达事实,又不触极她那充满起床气的神经,而自信满满地站在沙发前时,她却又已经闭上眼睛,睡起回笼觉了。 他环顾了下房间——架上,衣服按照季节叠好准备放进衣柜,厨房的台子上终于没有成堆的脏碗碟了,而所有的椅子没有再散落于房间各处了,桌子上也不再有未吃完的剩菜——这样的变化,在她的眼中却只是“有些不同”? 杨海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认识到,要易小柔生活得像个女人,恐怕比时光倒转还要难。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微笑,这种非常时候,还是来个非常女人比较好,如果真是喜欢哭哭啼啼、胆小怕事的类型,那他就不是头疼,而是绝望了。 而现在,既然能够在绝望中带给他一丝希望,那他给她打扫一下房间也不算什么吧。 这样想着,杨海拍了拍易小柔的脸,轻声道:起来了,再不起来你要迟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自觉担负起她起床闹钟的责任,每次她虽然恼火得不行,却又在前一天晚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叫她,每次他都叫得声歇力嘶,她才能勉强清醒。昨天也不知她是忘了还是怎的,居然没叮嘱他来叫早,现在他有了身体,应该更方便啊——只见她在他的吵闹声中眼睛睁开一条缝,接着一记直拳挥了上来! 当易小柔坐在饭桌旁边,对着烧好的皮蛋瘦肉粥,切好的黄金糕,再看看杨海陷下去的玻璃眼珠,满腹的恼羞成怒却发不出来,只得憋着劲儿猛吃饭。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叨叨:我又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反正你只是玩偶装又不疼,再说我又没叫你来叫我,我知道我会打人所以没叫你叫,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这不干我的事…… 瞅瞅站在桌边的大玩偶,她只得更加恼火地埋头大吃。一口下去,她不禁瞪圆了眼睛——好吃!皮蛋瘦肉粥最重要是去腥,这粥不仅没有腥味,反而还有股米的清香。勺子一挖,一粒粒半透明的西米和在粘稠的白粥中,烟色的皮蛋切成碎丁,瘦肉嫩得如蛋白,少许葱花却还是翠绿的,伴着金黄的姜丝,看起来份外漂亮。 她默不作声地咽了下去,随即“把杨海甩掉”的念头受到了强烈的动摇!瞅瞅玩偶熊,再瞅瞅那粥,她决定未来一段时间内,暂时不进行甩掉杨海的活动了。 起床、吃饭都不是最难办的事,更难办的是,怎样顺利把杨海带去局里。 吃完饭,打扮停当,下楼时,易小柔惊异地发现杨海能进电梯了,她仔细打量了下,发现玩偶装的屁股小了一圈。虽然很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她却也没有多问。到了楼下,扶着小电驴,看着他“巨大”的“身躯”站在车子旁边,对比着小电驴更加渺小。 “你会骑车吧?” 他试着坐了上去,不想一坐之下,小电驴的轮胎顿时陷了下去,车子也明显地矮了一截。她看着小电驴那付样子,实在没有勇气再坐上去——她怕一坐之下会直接爆胎——明明只是个空壳,为什么会这么重!? 我跟着你跑好了。 对于这样的提议,虽然她十分怀疑能够行得通,不过还是抱着估且一试的念头骑上了车。故意骑得慢慢地,眼角不时瞄到身边的棕色身影,似乎一切顺利。骑了几百米后,她总觉得路人们看过来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活像见了鬼般,她顺着路人的视线低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杨海不是在地上跑,是在地上飘的! 她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右脚一伸,便绊倒了杨海。然而更令她瞠目结舌地是,他居然就这么翻了个跟头,像片没有重量的树叶般打着旋儿飘了出去! 她连滚带爬地把他拉到僻静的角落,怒气冲冲地低吼道:“你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 运动起来的重量不太好掌握……他像是在研究般,不停地活动着四肢,我得习惯一下。 她正想训上两句,一抬眼瞄到路边店面的时钟,顿时热血冲头:“不要试了,坐上车来!” 等杨海一上了车,易小柔便不管不顾地把油门一拉到底,像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去。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在人流中穿梭,与同样赶着上班的人怒目相向——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那些人不仅没有与她争道,反而还一脸惊恐,躲得远远的——她摸了摸身后,毛绒绒的触感还在,问了句:“杨海,你还在不?” 我在。 杨海的声音很平稳,她便也没有再去多想,这时候迟到罚款最重要,只管拼了命地往前冲。等她终于到了一分局门口,跨下车子,一回头,差点尖叫起来——玩偶装的下半身还鼓鼓地,完全是个人的形状,可是上半身却因为一路上小电驴前进的阻力而从腰那里折成了两半,上半身往后被压得扁扁得,好像一张纸一样贴伏在后备箱上!怪不得看见的人都是一脸惊恐,这样子简直像是上半身被压扁的人一样! 就连知道内情的她,也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杨海,你没事吧?” 没事。随着他的应声,那玩偶装慢慢地鼓了起来,像是在充气的气球,他的声音里也带着长跑过后的气喘,就是这一路上风太大了,我没料到,被压扁了一时回不过来,抱…… 歉字还没出来,她已经揪起他脖子下的毛,一边上下摇晃一边咆哮道:“你路上怎么不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想让我出名吗?啊?” 正骂到一半,猛地传来警笛的声音,她这才醒悟过来,急忙丢下他往局里跑去。狂奔进屋,踩着高跟鞋的点一边努力装作优雅,一边小碎步冲向打卡机,当时钟离八点半还差三十秒时,她终于把卡插进了打卡机,趴在打卡机上气还没喘均,就听见脑海中一个声音试探地道:小易…… 她浑身一哆嗦——难道她是魂魄吸引体质,才送走杨海,这又来一个新的? 不过下一秒她便反应了过来,叫她小易,不是杨海又是谁?一边拔脚往外走去,一边鬼鬼崇崇小声地道:“杨海?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跑得太快了,我一时间没跟上……他的回答里带着明显的尴尬,而且,似乎我们估算的距离没有想像中那么远。 昨晚在家里,他们便尝试了一下,至少易小柔在楼顶时,杨海还是能下到楼底扔垃圾的。今天这从车棚到打卡处直线距离五十米左右,怎的就不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跑到门口一看,那身“皮”正被运垃圾的大爷看着,似乎正思量着这东西能卖多少。 她狂奔过去,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赶紧抱起那皮往楼里跑。进了楼,冲进洗手间,等杨海重新进入那“皮”后,她才揪着他脖子的毛低吼道:“以后别再给我出这种乌龙,一个玩偶装也要不少钱的,没了我就把你卖出去陪酒,听到了吗?” 看着易小柔近在眼前的狰狞表情,杨海好笑又无奈地答道:“我会努力的。”顿了顿他又道,“你的嘴上有牙膏……” 等她梳妆整齐,对着洗手间镜子练习好表情,准备往外走时,洗手间的门开了,打扫卫生的阿姨拎着桶进来了,一脸愕然地盯着杨海道:“哟,这是谁啊?” 易小柔的内心此刻犹如晴天霹雳,卫生阿姨是个热心肠,可是换个角度来说,大嘴巴!谁的事只要被阿姨知道了,不到一天就可以传遍整个一分局。可是如果此刻不理杨海,万一要是他被揭去了皮,和他共处一洗手间的她也脱不了干系,流言可畏啊! 她一时间僵在那儿,脑中正拼命想着该如何应对时,杨海已经有了动静——他敏捷地窜了过去,一把夺下阿姨手中的打扫工具,在俩女人愕然的眼神中迅速地展开了清洁工作。行动之俐落,动作之敏捷,几乎让人目瞪口呆。等他打扫到一半,阿姨终于从惊讶中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道:“你是今天代老王来上班的那个?” 一分局有两个打扫卫生的,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的人。最近老王似乎儿子出息了,把他接过去享福,便辞了工作。听说会再招一个,不少人托着关系想进来,虽说一分局的工资不高,可是胜在稳定,不会随便倒闭,而且福利不错,只要不犯大错误就能一直干下去,打扫卫生能犯什么大错误? 作为消息灵通人士,易小柔确实听说了这档子事,只不过根本没想到让杨海冒充——谁会认为一个整天穿着玩偶装的人不可疑——更不用说警察成堆的地方了!只是她低估了现代人的接受力,在专业的清洁行动之后,卫生阿姨很快接受了杨海,但还是问出那句她所担心的事:“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穿着这样来上班?”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 章 7 7、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7) ... 易小柔正在心中大叫不妙时,就看见杨海把玩偶装掀起一个缝来,对阿姨挥了挥手。阿姨一脸好奇地伸过头去一看,尖叫一声又缩了回来。她正准备冲上去解释时,却见他从玩偶口袋里掏出纸笔写道:大家看到会害怕,所以我就穿成这样上班,阿姨能不能替我解释一下。 “没问题!”阿姨很快恢复了正常,望了望干净如新的洗手间,还是在可疑与利益间选择了利益,向杨海拍着胸脯答应了后便笑盈盈地往外走去,“那这里就你负责了,我去别的地方。” 等卫生阿姨一消失,易小柔把门用力一关,把杨海逼到墙角低吼道:“你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杨海没有回答,而是把玩偶装一掀,她的眼中出现的是一片带着烧伤疤痕的皮肤,顿时吓得她一句话说不出来,登登登后退了三步:“怎、怎么回事?”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片抖抖索索的布从玩偶装的缝里飘了出来,那块布上面画着如同烧伤的痕迹,在黑暗的玩偶装里面看起来更是逼真。 她拿在手中看了半晌后道:“你这是什么时候弄来的?” 昨晚我画的,用你的颜料。 我的颜料……易小柔想了片刻,猛地醒悟过来,她曾经买来说是要学画画的颜料,只不过画了三天后,她认识到自己并无天份,便放在一边不去管,时间一久,都忘了还有这码事了:“你打扫卫生时找出来的?” 杨海点了点头,毛绒绒的圆脑袋上下翻飞,颇为可爱,在易小柔眼中却如同恶魔一般——居然把这些事都事先想好,他是打着什么主意?不管如何,现在就说出怀疑来是不智的,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做他的“知心朋友”,就得做出相应的姿态来。 上班的一天中,易小柔充分了解了什么叫作魅力,与她这装出来的不同,杨海似乎天生有种温暖人心的东西,无论是谁都轻易地相信了他“因为烧伤所以不能讲话,而且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怕吓着别人,但是又想养活自己,所以来打扫卫生”这种怎么听怎么可疑到极点的说词。 当她中午吃饭时,看见食堂里好几个平时刻薄到极点的同事围着杨海有说有笑的,有种冲动大喊:“这种鬼话你们也信?你们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亏你们还是警察!”只不过做这种事对她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忍了又忍,她还是把这股冲动压回了心底,恨恨地叉起一块土豆送进嘴里狠命嚼着。而对于那个本应该出现的代班人,她一方面希望那人出现,一方面又不希望,这样矛盾的心情使得她这顿饭几乎是食不下咽。 不可否认,杨海确实让人有股想要信任的感觉。即使只听到声音的时候,她还是有种直觉,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就越发觉得自己羞耻与渺小。为什么他可以是这样的人?他就不怕被别人骗吗?不,他肯定是心有成竹,另有隐瞒,他不是没把身份告诉我吗?这样说起来,明显是他占得更大的优势,进可攻退可守,真是个卑鄙的人! 可是……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想认为他是个正直的人?不是认为,而是想这样认为。如果说有一天他真的露出卑鄙无耻利用他人的真面目,她到时候会高兴吗? 她不愿意去想这些事,太烦! 吃完了饭,端着盘子路过收拾桌子打扫卫生的杨海时,她小声说:“注意和我的距离,别被强迫返回了!” 杨海当然不会出声,只是接过她递来的盘碟,点了点巨大的绒毛头,引来附近姑娘一阵“可爱”的叫唤。最终易小柔是气冲冲走的,走的时候还用力踩了下杨海的脚。可真要问她为什么生气,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讨厌他那付受欢迎的样子,或者说,她是妒忌他在“演艺事业”上比她更胜一筹。 无聊又不快的情绪也影响了易小柔的工作,当拎着名牌包,一脸镇定的女人走进来时,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女人真正的心情。名牌包是来报警的,她开车时发觉有车跟在后面,跟了几条街后她不淡定了,于是直接一打方向盘开到警察局来。易小柔一边听名牌包说,一边不快地在心里吐槽:你当这是纽约还是芝加哥啊?跟踪?还间谍呢!而且你当你是谁啊,美国总统还日本天皇那么招人恨又没法灭的?跟你有怨直接板砖上来了,谁还跟踪你?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表面上她仍然做得滴水不漏,板着脸一付公事公办的表情。等把事情记录完了,她正准备安慰名牌包几句便送客时,音乐响了起来。名牌包拿出手机,脸色顿时一变,几乎是颤抖着手接完了电话。接电话的过程虽然很是亲昵,额头上却是汗如雨下。接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她跟在后面喊了好几声仍是没用。 看着手中登记的名字——宫思羽,名字倒挺好听的——搜索了一圈并没有在最近的新闻上发现,也不是什么名人,易小柔不禁疑心大起。刚才宫思羽进来时虽然表情镇定,脸色却苍白得不像人,一双长腿虽然漂亮,走路的节奏却时快时慢极不稳定,这都显示出宫思羽的恐慌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在怕着什么。 除去精神病的原因,若是说跟踪,她是不信的——就算是跟踪也是有理由的吧——如果是碰上单纯的跟踪狂,绝不会像宫思羽这样不求个结果就跑了,至少也会让警察送到门口看看情况。更何况这青天白日,又是开车的,只需要往人多的地方一开,还怕什么跟踪狂? 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只不过宫思羽不愿意说而已,易小柔当然也不会主动去问的——当事人都不说,她干嘛去刨根问底的? 耸耸肩把疑惑扔回心底,她便返身回到了楼里,一眼就看见杨海巨大的身影正在门口,拿着扫把扫那干净得像镜子样的地面。显然是看见她跑出去了,怕离她远了被迫返回,便跟了出来。 见她过来,毛绒熊的脑袋转了过来。她停了一两秒,做了个古怪的鬼脸,转身离开,留下毛绒熊一个人站在大厅里,低着圆圆的脑袋。是错觉吗?她偷瞄了一眼,觉得那身影看起来无比落寂…… 易小柔前段时间为了对付杨海,又是请假,又是请人代班,欠了不少人情。这次回复正常上班,这些人情当然是要还的,这个星期她要值三天夜班,今天便要连上24小时的班。想着应该会消耗很大的体力,晚饭本已经多吃了一倍,可还是不够,十点过后,她还是忍不住打开晚上多买的一份盒饭,准备在值班室大快朵姬时,门又被打开了。 一分局的楼其实并不大,门口的接待处更是小了,只有二十多平方米,酒店的大堂都比它大,但是胜在温馨平和,没有高高在上之感,听说这是新局长的指示。不过对易小柔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她张着大嘴塞饭的丑样全被陌生人看到了。虽然说外来人并不一定会破坏她的形像,可是总是小心为上得好。 当她看清是白天那个宫思羽时,心里的不快立刻泛了出来,这次又是什么?是不是要说有人暗杀她了? “有人要杀我!” 听见这样的话时,易小柔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下去,有时候有些人也只是想找个发泄的渠道而已,毕竟现在生活艰难压力大嘛,她就当自己找了份知心大姐的工作。 “我知道这样讲无凭无据的,可是确实有人要杀我的。跟踪我也不是第一回了,有时候晚上回家总发现有人跟着。上次我在等地铁时还被人推了一把,那些人居然还说我要自杀!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自杀!晚上还有人打电话来,尽说些恶心话!讨厌死了!” 宫思羽一讲起来就没个完,讲了近一个小时。易小柔也不打断她,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这是份内的事必须得做好,而剩下的就不是她所能管得了。 等宫思羽讲完,她才开了腔:“晚上的电话都说了什么?” 宫思羽脸色一滞,有些吱唔地道:“就是些脏话啊什么的,我说不出口。” “那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有人跟踪你的?” “记不得了……” “你最近有跟什么人结仇吗?” “……没有。” 她这三句话问下来,宫思羽已不复刚进来时的激动,只是一个劲儿地顾左右而言他。她叹了口气,宫思羽不说点关键的东西,她也没办法做什么了,便按照例行程序安慰了两句。宫思羽一付有口难言的表情,最后还是无言地起身离开。 易小柔伸了个懒腰,继续埋头吃东西,与她一起值班的男同事从另一边伸出头来道:“现在这种人还真是多,被害妄想症也流行起来了。” 她附和着笑起来,起身拿着盒饭往洗手间去。笑容一进洗手间就消失无踪,当她撞见杨海时,更是故意挑起了眉毛做出一付不快的样子:“干嘛?又要教训我什么?” 你的工作也真不容易。玩偶当然不会有表情,但是杨海的声音中充满了安慰,要整天对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那不是乱七八糟的事。”他刚以为她要谦虚一番,没想到却听到完全不同的另一番言论,“那个女人讲的是真的。” 8 8、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8) ... 他一时愣住,问道:你是说那女的讲的是真的? “对啊。”她带着冷笑,也不知是对同事还是对自己,“真正编造的人是会清楚地讲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女的说不记得了。如果半夜来电话是编造的或者骂的脏话,她应该会直接讲出来,而不是这样含糊不清。含糊是因为那半夜的电话里讲了她的隐私,她不愿意说。如果是结仇而她不愿意说就更不对劲了,一般来说如果真的主动来报警了,就不会不讲是什么原因,不说是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最重要的,她所说的那个新闻我记得,前段时间确实是有个报道,一个女的跳下地铁站台了。”顿了顿,她带着几分得意道,“综上所述,那个女的很有可能讲的是真事,她确实感到了危险,可是她并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 易小柔本以为杨海会为她的表现而惊叹,不想等来的却是他严厉的训斥:你就这样放她走了?为什么不问清楚?而且为什么不跟你同事讲?如果…… 这与她的想像落差太大,一时之间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等反应过来后,她的血几乎直冲到头顶,瞪圆了眼睛咆哮道:“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问清楚?她自己不说清楚凭什么要我问,她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命我为什么要关心?我是警察不是她的老妈子!而且我凭什么留下她,你想让我落个非法拘留的名声?你有病啊,我公事公办也有错!” 越说越气的她一推面前的毛绒熊,涨红了脸往外走去,却被一只软趴趴的手捉住:对不起,小易!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害,对不起,我说话太冲了!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 章 她一巴掌拍上玩偶装圆圆的脑袋,踩着肥肥的脚,低声咆哮道:“你想当圣母你去当,不要扯上我!”她恨恨地道,“我警告你,不要在局里多说什么,如果影响了我的工作我……”想想似乎也没办法,她只得色厉内荏地道,“我就把你关回‘棺材’里!” 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枉她对他这么好,居然向着外人,真是气死人!一边在内心愤怒地呐喊一边往外走,易小柔气得浑身发抖。一直到坐回值班室的位置后,内心都无法恢复平静,正在蹂躏着手里的笔时,一张纸条递进了她的视野。上面写着一行清秀有力的字:别生气了,我错了。 她左右张望了下,看见墙壁后面露出毛绒熊的棕色长毛,从鼻子里用力哼出气来后,转手把纸条揉成一团扔了回去——小学生啊,递张纸条就和好啦? 几秒钟后,又一个纸团扔了过来,她虽是心中不忿,却也忍不住摊开了纸团,上面仍旧是那句老话:对不起,我错了。 等她再度扔掉后,又是不断有纸条扔了过来,一个接一个,等她的桌面几乎被白纸团淹没后,她终于忍不住恼火起来,双手抓住一堆纸团往棕色的长毛熊扔了回去。长毛熊动也不动,就这么被白纸团雨砸了一通,抱着头蹲在地上。等同事的笑声传来后,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急忙转过头强装出笑容,一把拉起杨海往后跑去。 夜晚的一分局冷清得令人心中发毛,似乎每一个阴影的拐角里都躲着一双眼睛,易小柔却管不了这么多,因为她手里就拉着一只鬼,还怕什么? 她把杨海拉到二楼的阳台,关起阳台的门,就恨恨地一脚踩上他的大毛脚,恼火地道:“你干什么?” 道歉。 他坦然的态度令她心中的怒火更加高涨:“你干嘛要用这种态度来道歉?”明明不一定是你的错,你这样子不是更显得我可恶了吗? 她内心的想法恐怕永远也不为他所知,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该那样说的,你也有你的难处。 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是烦躁,恨恨地一拳击中软绵绵的毛套,深呼吸一次平复了心情,才喃喃自语道:“像宫思羽这种人,通常不一定都像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她被人跟踪也不一定就是好人,也有可能她做什么亏心事所以才会惹恼别人啊。再说她自己不说清楚,按照规定我是没有理由过份关心她的,以前可是有同事像你说的这么关心了,结果被人投诉了,说他心怀不轨敲诈。这世上可是什么人都有的,不是像你这样简单的!” 杨海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一怔后,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对不起,警察的事我不太了解,我也不想你做冒险事的。我只是觉得,你既然看出来,不如跟你的同事讲一下,也好过他们把那个女人当骗子。 “我有讲的义务吗?”在杨海面前,易小柔不自觉地就更想要表现出恶劣的一面,她挑畔地扬起下巴,带着讨厌的笑容道,“在同事面前我可是小白兔,看出这些事可不会讨人喜欢的。而且那个女人打扮不菲,她一个包就是我一年的薪水,这世道,有钱人都不是弱者,轮不到我这小警察来同情他们。” 如果杨海有表情的话,这会儿肯定是十分失望吧?她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着,不一会儿后,长毛熊的脑袋低了下来,毛绒绒的熊掌拍上她的头发:你也不容易吧,这样的生活。 等来这样回应的她立刻涨红了脸,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一转身正准备离开,眼角却划过一个身影。她有些疑惑地趴到阳台边缘,探头往下看去。果然在围墙外面月光下,有个人正不停地走来走去。黑色的短发虽然看不见正面,但看起来大概是个男的,个子挺高,从走动的频率上可以看出这人很是不安。 她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对杨海道:“你个子高过来看看,能不能看见那人的脸?” 长毛熊走过来看了片刻后道:谁? “就是围墙外的……咦?”她再回过去头时,围墙外已经没有了人影。月光下只剩下一分局整齐的红色小瓦顶围墙,根本没有什么人在走动,“我真的看见的,难道是鬼?”现在再讲起鬼,她已经没有了半分感觉,毕竟她就和一个鬼相处了这么久。鬼也是人变的,而且以杨海作标本来看,她觉得变鬼之后似乎也没变多厉害,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鬼,我没发现有鬼的气息。 杨海的话令她斜过眼睛,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应该有所隐瞒,至少他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这种说法并不对。假设他真是死了,那死了后的人就自然能明白做鬼之道了吗?她不相信,必然要有人告诉死掉的人死后的事,可是杨海说过,他是“一觉醒来后就到了她的身体里”,除非他在她身体里有与别人交流,不然没道理会知道死后的事情。 这些都说明了,他很有可能是死之前就对非人的世界有所了解,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普通人。以此类推,那他隐瞒自己身份就显得很可疑了。 她内心的疑云虽然进一步加重,面上却不露半分,这时候质问他没有任何意义,对付他这种人,还是要慢慢来才对。 “算了,大概是我眼花了。” 丢下这句后她便转身往大厅走去。在她离开后,他仍然站在阳台上,久久地凝视着围墙,好一会儿才回身进楼里去。 易小柔一边走一边脑中盘旋不去杨海所说的话,虽然心中很讨厌这种行为,可是当她坐在办公桌后,托着下巴发呆半晌,还是忍不住了。她突然一拍手,装作很惊讶地对同事说:“啊,我想起来了,上次不是有个新闻吗,说有个女的要跳地铁来着?那时候地铁刚建成,还引起一阵子讨论呢!” 同事从柜台后伸出头来,带着疑惑道:“有吗?什么时候的事?”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不过平时的“易小柔”在一分局是以糊涂而著称的,会记得这种事可不符合她一惯的形像。她刚想就此结束谈话,可是杨海的话仿若录音般不断在脑海里回响,皱着眉头犹豫了半天,还是恨恨地一边在内心骂那只熊,一边摆出灵光一闪的表情:“就是个把月前的事啦,我就记得那个女人打扮得好好哦!那个衣服我一直想买的,可是都买不起呀。而且那个女人好漂亮,像混血儿似的。” 对男同事讲美女可算是讲到“点子”上了,同事眉头打着结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桌子:“对!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都说这女人肯定作风有问题,不然年纪轻轻,工作好好的,干嘛要去自杀啊。” 不行了,用暗示来的累死了。虽然内心这样咆哮着,易小柔还是打起精神,笑嘻嘻地道:“今天来报案的那个女人也好漂亮哦,看起来和报纸上的好像,而且那么巧也有讲地铁的事,好巧哦。” 同事想也没想,直接笑着答道:“无巧不成书嘛。” 易小柔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反正她已经尽了人事了,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9 9、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9) ... 不管杨海这位圣母怎样谴责她那丑陋的内心,就是这么着了。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桌子里摸零食,没想到只摸出一堆包装纸来——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许多天前偷偷藏着,准备值班时解馋的,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被其他值班的人吃掉了——她叹了口气,托着下巴正准备饿肚子时,一把零食送到了她的面前。 不用回头,从那毛绒绒的爪子上她也可以猜出来是谁。故意扭过头去不看,反正他也只会说一些圣母的话。虽然这样想着,可是过了一会儿,在如雷的腹鸣中,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地伸过手去,剥了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回过头去狠狠瞪了眼藏在拐角的毛绒熊一眼,引来同事的调笑:“不要欺负他啊,他很可怜的,大家要爱护残疾人嘛。” 对于这种看起来很“关心”的言论,易小柔只得撑出个僵硬的笑脸,同时在内心大骂对方蠢材。但不管怎么说,也仅止于在内心骂骂而已,她只是个胆小怕事、自私自利的人,才不是什么好人。 随着同居生活的持续,易小柔发现她似乎越来越适应杨海的存在了,毕竟这个男人家事万能,性格温柔,并且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买衣服,简直是所有独居女性的最佳伴侣。她甚至动过,“如果把他出租的话能赚多少钱”的念头,不过想想租用人发现真相时的表情,她还是把这邪念扔在了脑后。 这段时间里,没有了杨海的干扰,她也有更多的机会去探查他的来历。只不过凭着她比普通人仅仅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渠道,仍然没办法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她觉得关于他的事,应该出自一个隐秘的、不属于她所处的世界。可惜的是,由于她以前对于无神论的追捧,所谓灵异的世界对她来说就像是绝缘体般,根本没有头绪。这也使得她在杨海事件上的调查处于停滞状态,完全没有进展。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的生活是要比前阵子快活多了,至少家中的卫生不用再操心,也能够保持人类居住的水准——杨海说过,她的生活状态比怪物还可怕——她自己倒是完全不觉得。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很奇怪,终于有天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买菜的?我都没发现你离家过啊。” 杨海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只见他打了个电话,不久后楼上那位总是看不惯易小柔的大妈敲响了门,递给他一篮子菜,还笑眯眯地道:“你家小易能有你这么个哥哥照顾,真是福气啊。” 门一关上,他一转身,就看见她全身石化在沙发上:“你……不会一直叫这女人给你带菜的吧?” 是啊。他点了点头,进了厨房道,我每天早上把要买什么菜的条子给她,她给我带来。 “难道她相信了你那套什么受了烧伤所以不愿意露面的话?” 相信了,我觉得她很好相处啊。 厨房里传来的话简直让她张大的下巴要掉下来了:“她还相信了你是我哥哥?” 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他不解的反问让她掉下了沙发,趴在地板上小吐了一会儿血——这是那个看见她在楼下与男人讲话就传她做二奶的大妈?这是那个每次看见她都高声讲“女孩子还是要早结婚不然最后肯定不幸福”的大妈? 简直是奇迹,她用脸无奈地蹭着地板——放在以前她是不敢的,毕竟现在的地板比她以前的桌子还干净——为什么大家都对杨海那拙劣的谎言深信不疑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明明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话啊,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拆穿? 杨海这惊人的适应性让她妒忌的同时,那无边无际的圣母情怀也让她十分恼火。当那个宫思羽再度出现时,即使不回头,她也能感觉到毛绒熊在身后踱步的声音。随着他们相处时间的增长,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联系在加深,有时候她能感觉到他来了,抬头一看,果然没几秒他就从门外进来。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可是确实存在。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0 章 再次出现的宫思羽脸色非常糟糕,比以前更加多了一份灰暗,像是要死的人般,就算是身上光鲜的衣服和厚重的粉底也掩盖不了这种不详的气息。在易小柔的眼中,宫思羽简直像一具行走的尸体。不过由男同事盯着宫思羽那双短裙下的长腿来看,显然在其他人眼中还是很正常的。 宫思羽一进屋子,直接就向着易小柔奔了过来,这次慌张再也掩盖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救我,救救我!” 像是演戏般的调调立刻吸引了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男男女女都一付看好戏的样子,显然这样的戏码平时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易小柔赶紧拉着宫思羽的手往后面走去,避开众人的目光找了个没人的小屋子,先倒杯水让她平静下来,才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要吃我!” 易小柔瞪圆了眼睛,杀人是正常,“吃人”可就是稀罕事了。她正想问话的刹那,蓦地感觉到房间外杨海来了,这令她顿时生出逆反之心,在宫思羽对面坐下,板起脸道:“和上次你说的是同样的事?” “我不知道啊。”宫思羽显然已经恐慌到了极限,双手抓着一次性茶杯不住颤抖,讲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我就是接了个电话,然后有人要吃我,真的有人要吃我!每天晚上都来说!真的!我没骗人!救救我,你不救我的话我会被吃的!”她说到后来已经疯狂,越过桌子瘫倒在易小柔的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大叫起来,顿时引来一堆围观群众。 易小柔好不容易驱散了围观群众,再回过头来,看见的是面如死灰的宫思羽。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盯着手中的手机不知道在喃喃自语着什么,靠近过去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居然是“要死了”。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的她,看起来就像是精神病一样。 不会真的是精神病吧?那就糗大了。 这样想着的易小柔仔细观察着宫思羽的脸,在那戴着精致耳环的耳朵后面,却露出大片的红色,仔细一看,居然是剥落了皮肤的肌肉。因为隐在耳朵后面,又被长发遮着,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虽然心中害怕,易小柔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后慢慢返回座位,撑出笑容道:“你先冷静一下,这样没头没脑的说话我很难办啊。” 她回头向门口等着的同事做了个哭脸,顿时有好几个男同事准备进来接手,这种事情已经超过她的能力了。毕竟她可不是柯南,没有那么多的运气,不想宫思羽下一句话却让她停下了准备偷溜出去的脚步:“有人,在我脑中说话……” 嗯?在脑中说话? 易小柔迅速收回了伸出去的脚,对门外的同事比了个OK的手势,再瞄了杨海一眼。等玩具熊在门口打扫的声音响起来后,她才转头对宫思羽道:“怎样的说话?” 宫思羽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是自言自语般道:“那个男人,我的……老公。” “嗯?”又牵扯到什么爱恨情仇了,易小柔一边在内心猜测一边道,“你的老公在你的脑袋里说话?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宫思羽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圆起来,足够把人吓得倒退三步,易小柔好不容易才稳住心思,听她继续讲下去,“我整天脑袋里就听到他的声音,讲他多么爱我,他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还有深夜有电话打过来,也是他的声音,不停地讲他爱我,他爱我!” 难道是因爱成恨?易小柔问道:“你老公是不是离你太久,所以思念你……” “不是!”她大声打断了易小柔的猜测,“他就在我身边啊!我接电话时,夜里时,还有脑海中讲话时,他就一直在我身边啊!他根本没有打电话也没有说话,那是谁在我脑中说话?又是谁打的电话?而且为什么是他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她又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易小柔急忙赔笑安抚道:“你先喝口水,没关系的,只是说话而已嘛。你先冷静点,把事情说完,我才能帮你啊!” 半是威胁半是建议的话让宫思羽因为激动而红晕的脸稍稍恢复了人色,小声说道:“我一开始也猜是我老公的恶作剧,可是他根本不知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敢对他讲,因为我怕他对我怀疑,毕竟那些电话啊声音啊都是他在表达对我的爱。只是,太疯狂了,我感觉他爱我爱得要吞掉我一样。而且,我也怕……”讲到这里,她的声音像被看不见的手掐住般,突然断掉。 耳中还回响着她连珠炮般话语的易小柔奇怪地看过去,只见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潮红。这并不是由于激动,而是因为别的情绪……她琢磨了一会儿,明白过来——羞愧,宫思羽是在羞愧——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公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八点再一更。 10 10、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0) ... 她试探地问道:“你和你老公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我们很好的!” 这个急迫的回答,仿佛怕着什么般的态度,她更加确定宫思羽八成是有亏心事:“你确定?其实你既然都来这儿了,不就是为了保命吗?命没了,面子要来还有什么用,你说对吧?” 她这样一说,宫思羽的脸色一白,片刻后几乎以蚊子哼般的声音道:“我老公是二婚……” 哦,也就是说你是小三。 这句话易小柔当然没有说出来,她面不改色地道:“你怀疑是你老公的前妻?”见宫思羽点了点头,她无奈地望了望天,“一个小三引发的悲剧”,这确实是个八卦的好题目,可是以立案来说就不怎么妙了。最重要的是,只是脑袋里讲话和半夜打电话这也未免太过虚幻了,恐怕这世界上也就只有相同经历的她会相信,其他人一准直接建议宫思羽去精神科。 “这个,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调查过那位前妻了吧?”能够有这身不菲的打扮,惊恐到这个地步,还不雇人去调查一下那位前妻的话,那就不正常了。 果然宫思羽的头更低了,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调查过了才害怕,他前妻什么也没做,即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就一直正常的生活。”讲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趴在桌子上向易小柔凑过来,“我真的没疯,真的!这不是我的妄想,我确实听见的!那些电话和声音,都是真……”讲话到这里就断了,她全身一抖,双眼圆睁,僵在了桌子上,宛如一座雕像般。 易小柔正奇怪于发生了什么时,门突然被撞破了,一只巨大的长毛棕熊闯了进来,在她惊讶的眼神中一巴掌扇上宫思羽的脸! 响亮的耳光过后,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瞬间石化了,易小柔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馒头,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过身去观察门外。幸运的是,门外并没有同事的身影,想来是她们谈得时间太长,同事们不耐烦去忙自己的事了。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冲过去一脚踢上房门,接着一转身对着长毛熊的后腿弯就是一脚! 当着宫思羽的面她也不敢对杨海大吼,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惶急,小心翼翼地凑到宫思羽身边,轻声问道:“你……没、没事吧?” 宫思羽两眼慢慢从没焦距的状态恢复过来,迷茫了几秒后,突然大哭起来:“他在讲话,他又在讲话了!救我,救我!” 易小柔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宫思羽的脑中又有人讲话了,而恰巧这时候杨海冲进来莫名其妙地打她一个巴掌?谁要跟她讲这是“无巧不成书”她立马唾弃对方的智商! 她把哭哭啼啼的宫思羽留在房间里,拉上杨海到对面的房间里。门一关,她倒没有急于询问,只是坐下来望着桌子。 他也不是笨蛋,看这架势便明白过来,只是内心仍然有着犹豫,一旦他说了,就是把易小柔拉下水来。经历过的他明白,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再也脱不了身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是确实体会过的,所以不希望她再来亲身体会一遍。只是她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没有个合理的解释,她是怎么也不会放心的,哪怕表面上放心了,心里总也有个结。 想来想去,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知道现在说的话你不相信,可是我希望你至少给我点时间,如果真到了非要告诉你的那个地步我肯定会说,但是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什么也不知道得好。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再想脱身就难了。 本以为这番话又会引来指责,不想半晌后,易小柔沉默地站了起来,一语不发地往外走,他禁不住问道:你……明白了? “不明白。”她握着把手叹了口气,“可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这次就放过你。不过有件事你也要明白,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就是把我置于危险之中,危险真正来临时,我就是个什么也不明白的糊涂蛋。把我拉下水和让我一无所知地面对危险,这两者之间希望你权衡清楚了,我可不希望死了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番话合情合理,倒让杨海琢磨了半晌。只是考虑再三,他觉得还是再等等的好,可是也觉得应该适当多盯紧她一点儿。 易小柔会说出这番话倒也不是完全出于体谅杨海,只是她知道这时候硬逼不仅没有效果,还会削弱和他之间转好的关系。与其逼问不得,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以后再出现这情况,恐怕不用她开口,他就自动会说了。 虽然考虑周全了,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快乐。看着其他人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件快乐的事,可是看着杨海,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快乐不起来。哪怕她清楚,要是论起谁知道得多,绝对是他,可是要论谁更正直点,也绝对是他。 不管如何,她这个反派似乎做定了。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自嘲起来——挣扎个什么劲啊,易小柔,你还想洗白翻身做公主啊?还是安心做你的皇后吧,只要不穿烧红铁鞋那天到来,你的生活绝对比白雪公主要舒服。至于那天到了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吧! 她心情复杂地曲推开宫思羽呆的那间房门时,眼前已经空无一物了。她呆了一呆,火速冲出大厅,问同事道:“那个女的呢?” “谁?”正与一位老人纠缠媳妇是不是好人这个问题的同事一脸苦相,随口答道。 “就是那个来报案说有人要杀她的。” “哦,那个女的啊。”同事露出烦躁的表情,“刚才走了,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1 章 易小柔追到门口,哪里还有车的影子,一溜小跑回局里,找到保卫科,软磨硬泡让对方调出刚才的探头录像,果然看见宫思羽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仔细观察,她的双腿甚至在发抖,可还是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那付表情在录像上虽然看不清晰,可是从那紧紧扶着车门,久久不愿关上的手来看,显然是不情愿的。只是这光天化日,又是警察局门口,若说是强迫的,也不太可能。 估计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老公吧,易小柔一边这样想,一边盯着视频看——开车的男人从探头角度看不清楚脸,只露出了个头顶,可是就是这个头顶,让她越看越是眼熟——宫思羽第一次来报案时,她从阳台上看见围墙外面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头顶,看起来和这个份外相似。 她怔了一会儿,一拍脑袋:瞎想什么,中国人的脑袋不都是一样啊! 虽然想是这样想,可是她的心头还是掠过一阵不舒服的阴影。不过既然宫思羽已经走了,她也没必要深究下去了,毕竟她只是个文职,又不是刑警。她把记录整理好,正准备拿去报告给刑侦队时,在走廊上与杨海不期而遇。 她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等把那叠档案放在接收人员桌上时,脑海里又出现毛绒熊那肥胖可爱的身躯。站在桌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宫思羽的档案抽了出来,放在一叠档案的最上面——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要她像私人侦探一样上门追查,无私奉献,不巧,她干的不是这一行。 11 11、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1) ... 说是这样说,可是易小柔面对杨海时,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心虚。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可就是没办法撇开。所以当回家路上,杨海问那个女人的事怎么样了时,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道:“不知道,又不是我的事,你问我干什么?” 她这样的说法倒不是存心挑畔,只是忍不住。在她屏息静气等待着他新一拨的圣母浪潮时,他却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你万一要是受伤了就不好了。 等来这样回答的易小柔一点也不开心,却也发作不起来,只得咕哝几句继续往家骑去。别人上班她下班,回家后洗完澡便一头趴上了床,迷糊中听见杨海在和什么人谈话。本想着起来一探究竟,可是仔细想想,他讲话谁能听见?也许只是错觉而已,便不再计较。 这样想着的易小柔很快坠入梦乡,等她一觉醒来后,天色已经过了正午。天气闷热得不行,窗户大开,却没有一丝风,外面晒着的衣服动也不动。她睡得一身汗,冲了个澡后才慢吞吞地走到客厅里,看着桌上的饭菜,暗赞一声杨海贤惠——绝对比她更适合当老婆。 一小碗鸡蛋紫菜汤,煎的牛奶馒头外焦里嫩金黄馋人,再加上洒了葱香的花卷,仔细一看,花卷里居然还有咸鸭蛋黄,这几样菜让她食指大动,坐下来就风卷残云般。 快点吃,你要迟到了。 听见他的第一句话,她在脑中更改了刚才的赞扬——比她更适合当老妈! 一边狼吞虎咽着,她一边疑惑地道:“你是不是干厨师的?做的菜还真好吃。” 不是,不过我妈很擅长做菜就是了。杨海的话语中即使不用辨认,也可以明显地听出怀念的味道,她含着勺子沉默地听着,我都是跟她学的而已,毕竟一个人过,这些事都要自己动手。 虽然很不厚道,可是易小柔还是从刚才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些信息——他是独身,独居,老妈很有可能已经去世了——最后这点只是从他的语气中猜测出来的而已,作不得准。 老妈啊,是什么样的感觉?说起来,老妈的祭日快到了,她是不是该准备一下? 她咬着勺子,望着窗外陷入思绪中,直到他一声你吃完没?我要洗碗了这才惊醒过来,呼噜呼噜几口灌完,看着他摞起一打碗碟往厨房走,她倒好奇起来:“你怎么洗碗的?玩偶装会湿唉。” 话音未落,她便瞧见他从容拿出一双橡胶手套,套在了玩偶装肥短的五指上,接着便卖力地在池子里刷起来。那付样子,要多家庭主妇就多家庭主妇。她不禁长叹一声,原本还幻想着他会是个怎样的帅哥俊男,可是现在看来,就算长得帅也不是她的型了。 想到这儿,那股想把他甩掉的心情又泛了上来,令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机恰在此时响了起来,一接通张头不快的声音就炸响开来:“你怎么又迟到!还不快来!” 张头是易小柔的上司,年近五十,对她倒是像对待女儿般温和,可是偶尔也得允许人家心情不好是吧?这时候她通常不会多加辩解,直接一迭声的答应后就穿上衣服飞一般地窜出了门。等她进了电梯,才听见脑海中传出一个迟疑的声音:小易…… 她一拳砸在电梯的关门键上,又猛地对七楼按了一通,恼火地叫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上!” 你跑得太快了,我在脱手套…… “少罗唆!” 一阵风地冲出电梯,在门口走来走去地等了几秒钟,等那门一开,一把抓住玩偶装毛绒绒的脑袋便重新冲进电梯里。如果同事们看见易小柔这付样子,保准下巴要惊得掉下来。等她一路风驰电掣地到达一分局,在几个街角处把杨海放下来,再让他跟着一路跑过去,一前一后进入分局里——她其实一直不明白,那个本来卫生代工的人怎么都没有出现?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跑进张头房间时,正好迎上全科所有人的目光。她不用装也是一付气喘吁吁的样子,张头的脸色好转了一些,大声道:“睡午觉睡过啦?” 全科人都笑起来,她也跟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心中却暗骂一声老家伙,明明根本还没到点,这时候叫人来不过是摆官威而已。她的恼火还在心里没有消散,就被手里分配的事情呛得瞪圆了眼睛。 “最近市里有指标,季度破案率不够,所以我们得抓紧了。这些走访案件你们都去参与参与,不是刑事案,你们这些小年轻也可以去锻炼锻炼,将来等你们升民警时也是资历啊。” 这话换个说法,就是破案率不够了,于是一些本来可以不立案的也立个案去查查,不管是真是假查出个结果来,好歹也算是一个成果了。易小柔看着手里被分配的一叠档案,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子有得忙了。不过当她看见宫思羽的名字出现在手中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冥冥中自有定数呢,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张头见她盯着档案看,便讲道:“那个案件看起来可怕,其实没那么可怕的,八成就是什么情感纠纷嘛。我听其他人说两次都是你接待的,你就去回访一下,一直在局里也不行的嘛,当警察就是要大气一点,明白吗?”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装出笑容羞涩型点了点头。 当她拿着档案返回办公桌时,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算是甩不掉的孽缘吗?杨海也是,宫思羽也是,哪怕她每日三省,想要甩开这些事,最后却兜兜转转总是又回到这上面来。不过另一个方面,她心里也有个疙瘩,宫思羽是脑海中有人在讲话,她也是如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加上杨海那反常的举动,更是让她一直放不下心。也许乘着这机会一举解决倒是好事,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想到这里,手上这份档案看起来也有点可爱了。 同组的男同事看她坐在位子上,一脸苦相看着档案,自然是认为她不知该如何下手,便凑上来道:“不用那么害怕,只是小事件啦,这个女人肯定精神有毛病的。” 她很想对这位当着杨海的面讲“关爱残疾人”的家伙说,“指导我前先想想你的智商”,不过最可爱、最天真的易小柔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她只是带着苦笑抬头道:“谢谢啊,我真是有点害怕呢。不过也总不能一直这样,还是得多锻炼锻炼!” “没错。”同事笑起来,“你可以先从她老公开始去问问,也许她老公正在四处找着发病的老婆呢。” 同事们哄笑起来,调笑一番,便各自散去。易小柔看着档案上的名字,却有了不同的主意——如果说这件事真是老公的问题,那去找他等于打草惊蛇,宫思羽的日子恐怕会更加难过——不如从老公的前妻下手,毕竟是被抛弃的女人,多少会透点前夫的底吧。 不过这个设想却得到了杨海的强烈反对,这真是大大出乎易小柔的意料之外:“不是你叫我对这女人多关心吗?” 可是单独一个去探访这个前妻的家很不妥!玩偶装微微晃动着手臂,我觉得那女人身上有不寻常的气息,如果前妻有什么干系你的处境会很不好! “哪里不好?”她斜睨着他,毫不松口,“一来这是我的工作,二来我不是一个人去,有男同事相陪的,三来在一般人眼中警察还是有点威信的吧,她总不至于一听警察就下黑手吧?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被她的灵牙俐齿说得一窒,不知该如何反驳时,她已经翻了个白眼往洗手间外走去。在一分局里,他们的谈话地点已经被不自觉地定在了洗手间,谁叫顶楼的洗手间偏僻到万年无人来呢。 易小柔坐上同事的车,开了还不到半站路,就听见脑海里一个声音冷不丁地道:小易,我有点担心,这次事完了就别管了。 好久没有听见脑海中的声音了,她浑身一僵,差点尖叫一声。努力放松了僵硬的身体,清了清嗓子,对着开车的同事递过去一个可爱的笑容,内心却郁闷不已:她怎么就忘了杨海不能离开她太远? 当然她的怒骂他是听不到的,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到时候你别逞强。 他这样一说,她就算能说话也讲不出话来,只得把眼睛投向窗外,期望快快把工作做完得好。当那座别墅出现在视野中时,她不禁从心底发出一声毫无作假、真实地赞叹:“哇,这房子怎么也得几百万吧?” 同事笑起来:“什么几百万啊,几千万还差不多!” 她吐了吐舌头,却在内心怀疑起来——看起来这位前妻就算离了婚,日子过得还不错嘛——宫思羽的老公确实有钱,跑运输起家混得风生水起,是曲金市小有名气的富豪。档案上并没有写离婚时给了前妻多少钱,但现在看来,恐怕不会小气就是了。 12 12、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2) ...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2 章 他们按了门铃后立刻有人应了门,却是一位老年妇女,年龄上看起来并不符合那位前妻,大概是保姆之类的角色。果然在他们自报名号后,对方犹豫了一下道:“请等一下。” 男同事仿佛是显摆般悄声对易小柔道:“她是去通知那个前妻了,如果前妻不肯见我们,肯定有问题。” 如果前妻不肯见警察,那才叫笨呢,她正在心中咕哝着,对讲机里已经再度出现了人影,却不是先前那位,而是个有着明艳脸庞的女人:“稍等。” 门应声而开,男同事的眼神有些发直,毕竟美女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若是要易小柔来评估这前妻与现妻谁更好看点,恐怕还真评不出个高下,只能说各有风韵,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位曲金小富豪在女人方面的眼光着实不错。 等俩人进入了别墅里,易小柔只能说她确实开了眼界,作为一个有鬼傍身的人,她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令她吃惊的事了,可她还真没见过有人在一进门的地方放一尊罗马风格的裸体雕塑,还是白石膏做的,在一片现代美国乡村风格的装修中无比显眼。前妻见她盯着雕塑,并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这是我前夫喜欢的,现在虽然已经分开了,但我也懒得换,留在这里就算是个纪念吧。” 一句话,易小柔得出三个结论——前妻对前夫恐怕还是心怀留恋;前夫在艺术方面的品味不如在女人方面;前妻是个爽朗的人,至少表面上能装得滴水不漏,能让易小柔这“生活型演员”佩服,确实是已达一定的境界——这样一来,她对这位前妻的防备水准立刻高涨起来。 当保姆送上饮料,双方坐定,这交锋也正式开始。 易小柔并没有主动出击,在同事面前她只需要做一个可爱的花瓶就行了,而当这位前妻与同事谈话时,她就可以从旁得知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信息。 “陈女士,我们这次来是因为你前夫的……” 同事讲到这里有些别扭,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刑警,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口。不想陈洁倒先笑了起来:“思羽是吧?” 嗯?这叫得可真亲热啊。易小柔一边在内心思付,一边仔细观察着陈洁的表情。她档案上写有三十七岁了,可是表面上简直跟二十出头的小女生没有俩样,除了多出来的那份优雅与从容,可算是完美地抵抗了时光的侵袭。 陈洁在说到那位转正的小三时,眼中不仅没有恨,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这令易小柔都别扭起来了。因为她看得出来,陈洁不是装的,是真的在笑。这其中要是没有隐情,根本说不过去啊! 年轻的男同事在御姐巧妙可人的进攻之下早已丢盔弃甲,谈话内容早就从工作一路滑到最近有什么防暑降温佳品上了,易小柔看不下去了,插嘴道:“你和宫思羽关系很好吗?” 陈洁转过脸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矜持:“谈不上吧,毕竟我们俩之间的关系要是好的话,那才叫奇怪不是吗?爱情大战一打,她赢了,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易小柔再次确定了,陈洁确实是真的坦率,而不是假的。这也使得她有一股莫名的魅力,让别人想要去相信她,这一点和杨海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杨海的坦率比她多了那几分平易近人,她的坦率中有着一股子胜利者的味道,这也是易小柔疑惑不解的地方——明明是个失败者,为什么丝毫没有狼狈之感呢? “那你就一点不记恨她?”不去管同事拼命飞过来的眼神,易小柔问道。 陈洁显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个问题,微微一笑答道:“恨的话谈不上,既然他已经不爱我了,就算不是宫思羽,也会有李思羽王思羽,我如果一个个恨过去,那还用活吗?再说我们早已分手,还纠结着过去的事也没有意义。我现在还算年轻,有点闲钱,有点青春,不赶紧享受跟已经离开的人纠缠不清干什么,你说是吧?” 看着男同事点头如捣蒜的怂样,易小柔只想抄起花瓶把水全部浇在他的头上——这种时候发什么花痴,怪不得人家刑侦组不要你——她沉吟几分道:“那你和宫思羽就没有再见面吗?” “不如说,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面。”陈洁的仪容没有半点因为这问题而出现变化,“我发现前夫和宫思羽的事了后,就和平分手了。他的那些女人我是不想去理的,毕竟见面了也没有什么话讲。”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怎么知道宫思羽这个名字的?” 易小柔的问题越来越尖锐时,男同事那不合时宜的绅士风度也发作了出来,突然大声地说:“那我们没事了,你忙吧。” “这就完了?不过,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陈洁这么一问,男同事立刻红了脸,就准备把宫思羽的事说出来,易小柔抢白道:“没什么事,就是例行访问而已。”至于是什么例行访问,鬼才知道。 她一说完,不给男同事插嘴的机会,推着他往门口走去。俩人即将出门时,落在后面的她感觉背后一阵荫凉,猛地转过身去,看见的是笑眯眯的陈洁。不知怎的,明明外面阳光灿烂,这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阴雨天的感觉,湿漉漉的。 陈洁贴近易小柔身边,像是耳语般低声道:“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名字我是在前夫送来的结婚请柬上看到的。”顿了顿,她像是感到害臊般红了脸,又补充道,“不过我没去就是了,当时心里觉得不舒服。” 那位前夫是真的觉得前妻肚里能撑小三呢,还是本性恶劣想要显摆,易小柔暂时还不得而知。至少目前陈洁的说法合情合理,容易理解。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回去的路上当然受到男同事的大力抨击,她一边装出一付可怜的样子,一边等着另一个男人发话。 果然不一会儿,杨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那个女人讲的是真话。 “啊?”她习惯性地啊了出来,片刻后又意识到不妥,急忙对同事敷衍道,“我记错了,我们下一家不去南东路,是南西路的。” 把男同事的抱怨扔出脑外,她则专心听杨海讲道:她讲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没有说谎。只是有点我很在意。她没有出声,继续听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家里湿漉漉的? “对啊,是这条路!” 她故意大声对同事讲话,很快就听见杨海的回答:那不是你的错觉,而是她的家里充满了……怎么形容,就是类似灵什么。我不好解释,你可以称之为鬼雾吧。这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对住在里面的人来说,更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要我来说的话,我会觉得有人要害陈洁还差不多。 难道是宫思羽画虎不成反类犬,想害人反而害了己? 易小柔接下来几天的脑子里都盘旋着这个设想,可是宫思羽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又不像假的,如果陈洁说得也是实话,那难道是那位老公在搞花样?不过因为她在前妻家“不合时宜”的发言,张头果断地“剥夺”了她访问的权利,令她得到其他同事羡慕的眼光同时,也失去了得到新线索的机会。 事情很快有了新的进展,只不过这进展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残忍。当易小柔再度见到宫思羽时,她的状态更糟糕了,不,已经不仅是糟糕来形容了,因为她这次身体是分了家,以零散的姿势迎接了包括法医在内的众人。 易小柔得知宫思羽死亡的消息时,半晌回不过劲来——也许她隐隐中希望宫思羽和陈洁俩人打得披头散发地进来,互相指责对方是狐狸精作怪这样的戏码更有现实性一点,——不过她确实并不是太觉得意外,只不过当她听到“吃”这个字眼时,就觉得十分意外了。宫思羽的预言成了真,她真的是被吃掉了,心、肝上面有啃食的痕迹,法医粗粗看一眼,眼神却诡异的发亮,宣称是人类的牙齿,这样残忍变态的案件,立刻令整个一分局上上下下都骚动起来。 易小柔本是没有权利去现场,只不过她找借口的能力天上天下无双,更不用说撒娇的功力,绕了七八个弯终于得到首肯,悄悄混去现场。然而看过后,她唯一的感想是——后悔! 本应该是温馨美丽的卧室里一片血腥味,血迹从卧室一直延伸到厨房,在客厅里滴落成一条小河。零碎的尸体散落在房间各处,更不用说缠成一团一团散落在床上各处的头发。易小柔只看了一眼,连尸体在哪里都没看清,就捂着嘴冲了出来。一阵干呕过后,她的胃还是翻腾不已,无法恢复平静。 这可不是装出来的演技,而是她真实的感受,这种场面实在不是她这等人能消受得了的。原本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想法在这场面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自视聪明,可也不过是个害怕血的小丫头而已。 13 13、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3) ... 她坐在那幢别墅外的花坛上,看着各种各样的人和警车进进出出,闹哄哄一片,脑中却不断回放着红色的一幕。 没事吧? 杨海的声音里满是关切,她却没劲去回应,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恐怕接下来几天她都会进入非自愿的减肥状态,可以不用担心身材了。 她选了个别人不太容易发现的角落,装作受到惊吓般低下头,小声道:“你在那房子里有看到吗?那种不详的感觉,叫什么来着?” 鬼雾吗?她点了点头,就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忧虑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那个房子里很干净。 “干净?”她想着那场面,没好气地反问。 我不是指那种意义上的干净,我是指在我看来,那房间里不像陈洁的房子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干净。杨海解释道,但是…… “但是?”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犹豫地回答道:我也不确定,可是确实很淡,有那种湿漉漉的味道。 她有些恼火地道:“你失忆症啊?前面才说的这房子很干净啊!”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3 章 这房子是干净的,这味道是某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人? 他这样一说,她不由把眼光投向那幢本应该豪华漂亮,现在却充满了恐怖的喧闹,令人不寒而栗的房子。这个味道,难道是来自杀死宫思羽的凶手? 想到这几天的猜测,她问道:“会不会来自于宫思羽本人?” 不是,死掉的人感觉不一样的。 他这么一说,她突然灵光一闪:“你不是死人吗?能不能看见宫思羽的魂魄?” 我不知道我是死的还是活。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可是我没见着宫思羽的魂魄,一到这里我就在找了,奇怪的是并没有。 在为试探落空而挫败的同时,她又被其他的事吸引了注意力:“魂魄是不是死了后就立刻消失或者去地狱什么的?法医说宫思羽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十小时,她的魂魄会去哪里了?” 这就不知道了,有些死亡时受冲击太大的魂魄也会直接消散,如果没有意外是不会再有机会恢复成一个人,而是重归大地,成为天地日月光辉。 “这种光辉我可不想做。”她调侃地说了一句,接着就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吓了一跳。一个男人,穿着黑大衣,从驶进来的车中一跳了出来,就往犯罪现场冲了过去,随即房子里传出可怕的哭声。先不论这男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光是这哭声就不是一般人能哭出来的。 这应该就是那位老公了吧,她回忆了一下资料,刘升这个名字跳了出来。 她看着警员把刘升架了出来,他趴在地上啕嚎大哭,不禁盯着看移不开了眼睛:“这就是那个老公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公及前夫的真人,比照片上更圆的脸,两片肥厚的脸颊挂在嘴边,虽然身材高大,可是却充满了唳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暴富的流氓。对于女人来说,如果没有财富这个附加值,他的吸引力确实十分逊色。 按理说,像这样一个有钱并且离了两次婚,还尽找漂亮女人的男人,在老婆死时,痛苦是会有的,可是像现在这样趴着啕号大哭至瘫倒在地,还真是不寻常。 她把疑问说出来后,杨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男人对女人深情很不正常吗? “我可没这么说。”她挑着眉毛反驳道,“只不过像他这种男人,会有这样的表现太奇怪了。他那样子已经不像是死了老婆,更像是……唔,我感觉他就像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样。你看看他,不觉得吗?” 顺着她的视线,他看见刘升趴在地上的脸沾满了灰,双眼哭得睁不开来,壮硕的身躯缩成一团,浑身都在颤抖。虽然是一身名牌,口水和鼻涕却顺着脸一起淌了下来,落到地上。此时的他简直就是悲痛的化身,任何见到都会认为妻子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他是真的在伤心。 听到杨海这样说,易小柔的脸几乎扭曲成一团:“你确定?会不会看错了?” 没错,他确实在伤心,从内心深处。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几分同情,你感受不到,那是种非常深的悲伤,就像淹在大海的最深处,让你喘不过气来。她正想讽刺几句琼瑶化的他,却又听他的声音一变,很可怕。 她一怔:“可怕?” 嗯。也许是感同身受,随着他的叙述,她也能感觉到一股寒意,就像有蜘蛛从背后顺着脊柱往上爬,细细的、毛绒绒的腿拂过她的皮肤般令人不寒而栗,一般人的悲伤,大多会带着愤怒、对美好事物的向往、遗憾等等各种感情,可是他的悲伤很纯粹。就是单纯地因为妻子去世而伤心,没有愤怒,更没有任何一点对俩人生活间美好的回忆,就像墨汁一样。 想像了一下被淹在墨水池里的感觉,易小柔不禁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她有点理解杨海为什么说可怕了。只不过,比起可怕,还有另一点更令她在意:“你说他的情绪中没有愤怒?” 对。她这么一提,他也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他会不生气? “也许就是他杀了宫思羽,当然不会有对凶手的愤怒。” 她因为这个猜测而双眼发亮,只是他很快就打破了她脆弱的推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会有恐惧或者愧疚吧? 她紧皱眉头,看着医护人员把哭成一团泥的刘升扶上车,撇了撇嘴道:“也许是你漏看了呢,或者人家心理素质强大呗。而且,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来辨识人的情绪的?是不是有颜色什么的可以看?” 不是。他为她的设定而哭笑不得,那是种感觉,你得接触了才能分辨出来。 “接触?”她愣了愣,“难道你也能感受到这些情绪?” 嗯。他答道,语气有些恹恹的。 想着浸在墨汁里的感觉,她立刻从花坛边弹了起来,骑上自己的小电驴,一溜烟地离开了那座血染的别墅。一边骑一边不快地咕哝道:“你也不早说,憋个什么劲啊,真是讨厌,最讨厌你这种闷骚男了……” 杨海自然听见了她的叽咕,禁不住笑了起来,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易小柔这种人是越说越抹不开面子,便转了话题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通常来说,案件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易小柔并不是那种关心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类型,或者说,她秉持着低调低调再低调的原则,在工作上,一律不求有功,但求无错。一辈子只希望混混日子,就是她最爱的生活。可是自从杨海出现后,她的人生一直处于波浪汹涌之中,无论是什么事,都足够她打醒十二万分精神,一一应付。 宫思羽的案子出来后,她当然成了最初也是最明显的靶子,谁叫宫思羽两次来都是她接待的?谁叫她还单独走接待的宫思羽?谁叫她还去访问了那位美艳动人的前妻?这种时候,就算她是内部人,也逃不了被审问的命运。一审二审三审,虽然态度很和蔼,和一般开会也差不多,但是几个大热天折腾下来,她也有点吃不消了。 等她终于结束了这种生活,被上司批示“休几天年假吧”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暴躁,一回到家,就踢着家门口的铁门怒骂道:“关我屁事,难不成还会是我杀的吗?以前人家来报案时不注视,现在来放马后炮了!人都死了顶个鬼用啊!” 怒喝一通,觉得内心舒服了不少后,她才推开门进了家。杨海早在她被审查之前就以要去医院检查请了假,在她的脑中随时跟着,以防玩偶装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变成一块“皮”。此时早在她踢门发泄的时候,他就轻松地穿门而入,钻入家里的玩偶装中,把空调打开,等她发泄够了一进来就递上鲜榨的西瓜汁。 你也不用太生气了,人都去了。 她没好气地道:“谁为这生气,我是讨厌那些官僚拖拖拉拉的作风!” 他暗自微笑,也不反驳,看着她敞开领口坐到沙发上,一付烦躁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这么担心的话,不如我们自己去查查怎么样? “查你个大头鬼!”她把杯子猛地往桌上一砸,大吼道,“我说我不是为宫思羽烦心,她死了又不是我的错!人又不是我杀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当她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明亮的天空时,还是觉得内心某个角落在小声地诅咒——如果你能够早点说,她也许就不会死了。如果你能够更热心一点,她就可以活下来。如果你不是像现在这样没用,她就不会那么凄惨地死去。 “够了,你再罗唆我就不客气了!”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拍着桌子大吼过后,才发现杨海从阳台抱着一叠洗干净的衣服迈着一只脚进来,疑惑地道:我没讲话啊。 抓了抓头发,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落回沙发上。那天所看见的罪案现场深深刺激了她的内心,那浓重的血腥味道,大片大片的红色,以及阴暗房间中若有若无的杀意,令她做了好几天的恶梦。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个场景,耳中似乎回响着从不曾听过的尖叫。 这样的生活可不是她所期望的! 14 14、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4) ... 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着这桩案件,街头巷尾都议论纷纷,人人都在猜测凶手是谁。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坐看刘升哭诉警察不力,老妈、儿子、亲戚,闹哄哄上演一出豪门恩怨真实版。宫思羽八辈子的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记者们把她曾经交过的男友,暗恋过的对像,工作的上司都一一写出来点评。美人、虐杀、凶手无影无踪,这些都令曲金城中的居民津津乐道如同看戏。这也是因为这是豪门之事,老百姓们想着不可能与自己扯上关系,便也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思,看个不亦乐乎。 易小柔用力把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往阳台扔过去,弹回来时,她才发现那里的玻璃窗户——杨海居然擦得玻璃窗户几乎都看不出来了,如果撞到她怎么办——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光脚跺着地板大叫道:“杨海!杨海!” 玩偶的脑袋从卧室露出来,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怎么了? “你把窗户擦那么干净干什么?想让我撞上啊?”这完全是无理取闹,易小柔明白得很,看见他的脑袋低了下来,她不禁又烦躁得乱跳起来,“算了,没事,你别管了!”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4 章 知道她是在为宫思羽的事而心烦,又对于社会上那股看戏般的热闹不舒服,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她躺在沙发上翻来转去,自己撞到脚又恼火地对着沙发乱踢的样子,他只觉得好笑。 他拿起一杯甘草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静静地等了几分钟,果然听见她带着低怒的语气道:“真应该让那些看热门的人看看那个现场,靠,什么叫因为太漂亮了所以变成这样。真是一帮……”后面的话她住了口,把市井秽言掩在甘草茶的苦甜味中,那双眼睛中的怒气虽然在慢慢减低,可还是充满了不满。 我们去宫思羽的葬礼吧。 “啊?”甘草茶呛在了嗓子眼里,她咳了半天冲他一瞪眼道,“我说过我才不在乎宫思羽的事,她和我又没关系……” 不是你要去,只是我想去。他把胖胖的手臂放在桌上,你陪我去吧。 虽然知道这是给自己的台阶,易小柔还是不爽得厉害,怒视着面前的棕色长毛熊片刻,突然一把揪住棕熊两片半圆形的熊耳朵,大声说道:“不许多管闲事,知道不?你要是敢跟我玩花样,我就把你这身皮洗了,让你穿湿的‘皮’,听到了没?” 看着巨大的毛绒脑袋点了几下,她的心情也不禁好转了一些。有时候,杨海也不是那么没用,偶尔还是能给她带来点快乐的——比如,有好菜吃——可是他对于健康管理似乎也有种莫名的坚持,她那种吃一顿烤肉再喝几罐啤酒睡个昏天地暗的生活,他是坚持不允许的。 生活的正常化使得易小柔的脸色即使不化妆,也不像从前那般粗糙发黄。至少在参加宫思羽的葬礼时,她那稍显苍白的脸色刚刚好,在一排打扮精致的女人中间就像丑小鸭般不起眼,这也给了她观察别人的机会。 宫思羽的葬礼非常隆重,实际上,该说是豪华,虽然豪华这个词不适合形容葬礼。本市火葬厂最好最大的灵堂,花圈和挽联一直排到厂门头,更不用提那华丽之极的三层套棺,也不知从哪儿订制来的棺材。参加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个水泄不通,整个停车场都被占领了。其他家属虽然心有不忿,可是看这架势,谁也不敢吭声。 刘升人缘如何不得而知,可是他的财富显然是足够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出现。可是这其中,真正为宫思羽伤心的,又有几个? 易小柔看着那些简直像移动时装模特的女人,挽着大腹便便充满了爆发户味道的男人,在心中冷笑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升的朋友以及朋友的女人们,都有着相似的微妙眼神与表情。 只不过,刘升此时并没有兴趣去搭理这些朋友们,他双眼无神地坐在棺材前面,看着头顶那张黑白遗像发痴。眼神就像是穿透了生死的界限,仍然看着他所有爱的女人。这个场景出现在葬礼上,非常催人泪下,见到的女宾无不眼含泪光,感动不已——易小柔却只觉得诡异。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她,还有刘升的那些朋友们——这里特指生意场以及吃喝玩乐——凭着刘升做生意那狠辣的风格以及在外的花名,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到这地步,确实令众位俗人们觉得不可思议。 爱情故事说得好,日子还是日子,人类总是要生老病死,是个人,就要遭受失去至亲的痛苦。刘升按理说也是个大老爷们了,岁数不小,死过娘,离过婚,有过儿子,人生的大事到底也经历过几次了。可是看起来,似乎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般打击大。 当然,只是看起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花样”——许多人都这样想着。 所以当易小柔听见脑海中的杨海说他伤心得快要死了时,只觉得眼睛下的肌肉在不断跳动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杨海的声音难得地带上颤音,比上次更可怕的悲伤。 她脑中再度浮现浸在墨汁里的感觉,不禁缩了缩脖子:“要不我们就先走吧。” 没事的。他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这次他的悲伤是冲着自己的,散发的范围很小。不过,还是很可怕。 避开周围人奇异的眼神,她躲进人潮的角落里装作打电话,小声道:“所以你才说他伤心得快死了?” 嗯。她感觉到熟悉的清风拂过脸颊,仿佛他在动般,一直这样下去,他活不久的。 “原来真的能伤心死掉啊。”她感叹一句,眼睛盯着远处刘升的背影,一段时间不见,当初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居然变得如此清瘦,眼眶深陷得像是死人般,比起遗照中的宫思羽,他才更像是死掉的那个,“除了悲伤外,还有什么其他情绪?” 没有了。 杨海还准备继续说下去,易小柔突然低叫一声,盯着人群中某处道:“陈洁来了!” 如果这是一场戏的话,那主演和□此刻确实是同时具备了。这场景实在太戏剧化,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二个人——前妻陈洁,前夫以及现任丈夫刘升,以及那个高高挂在墙上、微笑着的女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带着兴味仔细盯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情节。 陈洁一身黑色,打扮得很是素净,平静的表情之下似乎掩盖着少许悲伤。她所过之处,简直像摩西分开红海般,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让她直走到刘升面前。 刘升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就算陈洁站在了他的面前,也只是一脸木然地盯着黑白的遗像。她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个苦笑:“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真是苦了你了,很难过吧?” 仿佛是魔咒般,那个木头做成的刘升开始有了灵魂,他干涸的眼里开始闪出亮光,两行泪水顺着他如刀削般的脸颊淌了下来。他张开嘴巴,把头埋在膝盖上,像是孩子找到了母亲般淘嚎大哭,一边哭一边叫着宫思羽的名字。陈洁弯下腰抚摸着他的背,轻言细语安慰着。 无论怎样有想像力的人,面对这一幕都会黯然失色。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之后,都不约而同地仰首望天,一时之间找不着北了。 易小柔张大的下巴差点安不回去,她眉头快打成中国结了,喃喃自语道:“这唱的是哪出?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海自然也回答不出来,他所能知道的就是:陈洁身上还是带着那股味道。 她随口应道:“那个湿漉漉的鬼雾?” 只是你感觉湿漉漉的,我看见的就是鬼雾而已。 他这话一出口了,就察觉不对。不过想了想,现在似乎易小柔正一步一步往不该去的世界陷下去,可是他却无力阻止。想到以前她曾经说过的那番警告,他也默认了这些隐晦信息的泄露,毕竟正如她所讲的,“总不能让她面对危险时还一无所知”,那就不是保护,而是陷害了。 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是他那话一出口,她就立刻了解了一件事——杨海在是一个“人”时,就知道鬼雾,并且体会过,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感受到是怎样的,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感觉就鬼雾——那就说明,他根本不可能是个普通人。他确实在撒谎,可是仔细想想,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说了,“有些事不能说出来”。这样一来,她即使心中有火,也没话好讲,只得托着下巴装作一无所觉般望着葬礼上的人群。 陈洁安慰完悲痛欲绝的刘升,又走到宫思羽的遗像面前,鞠了一躬后,抬起来的眼色中含着深深的遗憾。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她至少做到的,易小柔在远处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了。 这完美的表情控制,无法辨认的演技,真是不可多得的精彩啊。杨海听到她的叙述,忍不住笑起来:也许她是真心的呢? “她要是真心的,我就把……”她把后面的“把桌子吃下去”咽回肚子,带着疑惑道,“等一下,你不会说真的吧?你又看出来了?” 杨海可能点了点头,因为易小柔感受到凉凉的风围着脑袋前后绕了一圈:确实是真心的遗憾,可是还有其他的感情,太少了,而且也太远,我感受不到。 她看了看远处的人,叽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有个狗鼻子……” 我要是,也是熊鼻子吧。他笑起来,不管如何,我只是知道陈洁是真心为宫思羽感到遗憾。 她沉默了一会儿,恨恨地啐了一口:“什么世道,大奶为二奶遗憾!” 15 15、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5) ... 不管是真也好是假也好,陈洁的举动一致获得了在场人们的赞赏。男人是想着,若是自己的老婆也如此宽容多好,而女人则是想如果自己也能够如此坚强多好。然而不管男人女人,对她都怀有同情,毕竟她不得不去参加抢走自己男人之女人的葬礼,还得装出一付同情的样子。当然,要比参加婚礼好一点。 陈洁扶着刘升走到一旁,几人谈了一会儿,男人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脸色不再如先前般麻木,至少有了点人色。葬礼的气氛始终是肃穆沉重的,当有人高声谈笑传来时,就连易小柔也不禁斜了一眼过去。 而此时,刘升做出的事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握起拳头就向那个笑容满面的男人脸上挥了下去。一声女人的尖叫之后,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死者为大,这种时候闹腾不管是谁都只会丢脸。肿着半边脸的男人带着女伴狼狈地匆匆离开,而刘升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低调地向周围人打着客套的招呼。 “看起来他真的很爱宫思羽啊。”易小柔小声咕哝着,“我真是不明白这三个人啊,个个都不正常。” 也不一定啊。杨海有些好笑地道,你难道没见过真正相爱的人吗? 她听出他的嘲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转向笑意盈盈的遗照,挑高眉毛道:“我还真没见过呢,难不成你打算介绍给我听?”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5 章 他没有答话,仿佛消失了般。她心情也越发不爽起来。看见同事们露出的身影后,立刻缩起脖子,夹起并不存在的尾巴,静悄悄地从葬礼上溜了出来,骑上小电驴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这之后,杨海仍然行动一切如常,与以前并没有变化,仿佛对那天她说的话一点也没有介意。可是她却知道,他是在想着什么的。就像是她能够感觉到他的远近般,是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刘升被捕为止——作为杀害宫思羽的主犯。 当易小柔从同事口中听见这个消息时,手中拿着的蛋糕不知不觉滑落了下来,砸满了桌面。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杨海肯定有着什么阴谋吧?不然他为什么告诉我错的事? 然而随着新闻报道的出现,她的这种猜测也破灭了。虽然刘升的表现堪称完美,可是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人的指纹,尸体上他无处不在的头发,以及最确凿的证据——内脏上的齿痕——因为啃骨头,他还蹦掉了半颗牙,就是这点差异让案子迟破了半个月。法医反复调查了好几遍,生怕出错,可最后还是不得不认定,凶手除了刘升外不作他想。 逮捕的人面对这样“会装”的罪犯很小心翼翼,布下多重机关,防止刘升潜逃。不过据实施抓捕的人说,当时闯进屋子后,发现他就坐在和案发现场根本没有变化的屋子里,把窗帘全拉起来,抱着宫思羽的照片喃喃自语。不要说逃走了,连犯罪证据似乎都根本没有兴趣掩盖,轻易就找出来的分尸工具以及凶器证明了这一点——当时的抓捕人员此后好几天都不愿呆在拉上窗帘的屋子。 刘升疯了,所有人都这样想。 面对这样的一个结局,似乎除了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不然要怎么解释他虐杀了宫思羽,却又悲伤之极的表现。他到底是爱,还是不爱?面对这个问题,易小柔打听来的回答是,“我怎么可能不爱她,只要她爱我,在我身边,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还食尸?” “因为我爱她啊!” 这种回答除了让人毛骨悚然外,再也没有其他作用。就连见多识广的刑警也一付苦相,直言审问刘升简直就像个恶梦。 杨海也终于对易小柔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我想见见刘升。 对于这样的要求,正与刑侦科朋友在电脑上偷偷聊天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要去你去,我没兴趣。”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玩偶装的粗手指点了点屏幕,她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同事新打来的一句话:那个变态还老嚷嚷说要见神仙,真是受不了。 神仙? 她的脑中灵光一闪,很快想起来,杨海当初不是自称神仙吗?难道说这又是个假冒的?只不过,这个假冒的显然比她所遇见的厉害多了,不会做饭照顾人,唆使人倒是有一手。 她犹豫了一会儿,正衡量着去和不去间的利弊时,却又听见杨海道:如果真是神仙的话,也许能找到我们在一起的原因。 这倒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理由,易小柔立刻被说服了,不过她却为怎样见到刘升而头疼起来。像这种重型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鉴于刘升的社会影响,以及案件的恶劣程度,就算是负责的刑警也得三五成群地去见。不仅是程序问题,更是防口如川,况且,这世界上恐怕没几个人愿意和刘升单独相处。一想到他曾经把所爱的女人杀掉,开腹吃心,只要是人,就会觉得由内至外的寒意。 你找个离他近的地方,我以魂魄去看看能不能接触到他。杨海的提议意外地靠谱,这让她怀疑他是不是早有预谋,先试试这个办法,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其他的。 “不过,你觉得他会信你吗?不会是觉得自己疯了吗?”她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小声叽咕着,“而且这样子我也听不见你们说了什么啊!”这后一条,才是最重要的。 令她意外的是,他却胸有成竹地道:你可以听到的。 “谁说的,我听不到!” 到时候你就能听到了,只要努力想着要去听。 她扭曲了嘴角,没好气地道:“只要努力就有成果,这世上就没有失败者了。” 他并没有反驳,恢复了以前一惯的宽厚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况且,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她撇撇嘴,还是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等了好几天,终于等来档案移交的机会,平时总是拼命找借口躲着去看守所的她,这次却一反常态,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自动请缨,就连张头也一付吃惊的表情,大大地表扬了她一番。 跟着局里的车子一路闪着警灯闯着红灯去到看守所,等她站在看守所阴暗的档案室里,与档案大叔聊着家里的儿子最近交了个不正经的女朋友时,杨海悄悄离开她的身体,往着刘升的地方摸了过去。她事先调查了一下,估摸着与刘升所在的牢记之间距离正好在极限线上,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等了一会儿,不见杨海返回,这是个好消息,说明谈上了。可是另一方面,她的担心也发作了,这得怎样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如果听不见,光是杨海转述,她心里的疙瘩又多了一层,万一他是拦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呢?或者自己编排点话进去? 说到底,她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杨海这人,谁叫他至今都是神神秘秘的? 想听见,想听见,想听见……她现在两只耳朵听得那位档案大叔讲到儿子女朋友穿得如何曝露,一边在内心不断重复着这话。当她正以为要绝望时,猛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了她脑海中:我确实是爱她的!我怎么可能不爱她! 刘升! 她精神一振,档案大叔一拍大腿,讲到那女人的腿如何长,全然不知面前的人早已魂游太虚,正仔细听着脑海中的现场直播。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呢?她现在死了,哪里也不存在了,你不难过吗? 我当然难过啊。刘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可是我不能忍受她和别的男人讲话。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还要和别的男人讲话,来伤我的心!我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为什么她还要出去!我可以跟着她去任何地方,为什么她都不在乎我,甚至从我这儿逃走?难道她不爱我啊?难道她不满足吗?无论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的,哪怕是我的命!这话令她蓦然想起,当初一分局阳台上看见的围墙外的人影. 听到这样扭曲的回答,杨海的语调居然还是轻轻淡淡地,这点上,易小柔不佩服也不行,只听他道:可是她被你杀死了。她死的时候,一定会求饶,恐惧的尖叫,拼命挣扎,还会向你说对不起,说以后再也不那样的,这样了。他的这番话令她浑身一颤,似乎有无形的寒意倾压过来,这全都要怪他,没事怎么讲得这么逼真?可是你仍然杀了她,让她的嘴里吐出血泡,尖叫慢慢低下去。没过多久,她就再也不动了。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我错了!我错了!!刘升的尖叫令她吓了一跳,档案大叔以为是他的故事引起了同情,讲得更加卖力了,易小柔却不得不微笑地听刘升的咆哮,我以为这样她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她不在!为什么她会不在!这和你告诉我的不同啊! 不同? 16 16、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6) ... 她正疑惑着,杨海已经问出了她的疑问,这也令她头疼起来——这个傻瓜,居然直接问出来了。 我没跟你说过什么,是谁跟你说的? 不,你跟我说过的!幸好刘升此时已经是歇斯底里,一个劲儿地大叫着,你说只要我吃了她,她就可以和我永远在一起了!永远不分开的!现在她在哪里,你把她还给我! 刘升的歇斯底里到此为止,想来是他的反常终于引起了狱警的注意,他变了调的大叫逐渐低了下去:你们这些白痴,笨蛋,你们不懂,我爱她的!我最爱她的!我不可能会伤害她的,我不会的! 这样的话只会令他得到拘束衣的特殊照顾,想着他穿病号服的样子,易小柔只得长叹一声。不一会儿,杨海的声音重新回归了她的脑中:走吧,我问完了。 她笑眯眯地与讲得尽兴的档案大叔告别,不久后就离开了拘留所,站在外面灿烂的阳光之下。行人虽然稀少,可是却宣告了这确实是他们的世界。离开那个阴暗、可怕,有着无数哀嚎的地方,令他们都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那地方我不想再去第二次。 “为什么?”她一边骑上小电驴,一边戴上安全帽,只在阳光下曝露了一会儿,她又急于把脸隐藏在黑色的遮面下面,“你也会怕?” 人太多。 她奇怪地道:“人多?” 我不是指活人。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6 章 这话确实令她脖子一寒,拉起油门,小声道:“多到什么地步?” ……鼻子贴鼻子的地步。 她呲了呲嘴,不再发问,开动小电驴往一分局驶去。 刘升的死刑只用半个月就定下来了,速度之快史无前例,这是所有人都不意外的结局。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说爱得要死,却杀人食尸,明明杀人食尸,却又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这似乎只有疯狂能够解释了。易小柔从报纸上看见判决时,心里没有什么感想。毕竟那次看守所之行,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消息,对她来说,也仅仅只是知道有人唆使刘升这么做的。可是是谁,又为了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她曾经也怀疑过陈洁,毕竟这样做,她的动机最大,因爱成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可是当她在局里偶遇陈洁时,杨海再次肯定了:这个女人没有血的味道。 她有些不服气地道:“她又没杀人。” 我并不是指实在的血的味道,这只是个代称。他似乎在寻找着适合的字眼,就是,她并没有杀人的欲望,她并不希望出现死人。 知道杨海并没有在这上面骗她的必要,易小柔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还是噘着嘴一甩头离开了。她并没有看到,陈洁站在门口,凝视她背影的眼神。 不久后,故事的结局终于出现了,刘升在狱中离奇上吊,头颈几乎分家,而脸上还挂着甜甜的微笑。虽然所有人都认为这其中有猫腻,可包括宫思羽的家人在内,都没人再说什么。毕竟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不详的诡异,早早把这事忘记,开始新的生活,才是活着的人们所想要做的事情。 而刘升的死,对易小柔来说却不是结束。她看看同事从电脑后面露出来的狡猾笑容,再看看电脑上要求接收的视频文件,以及那句话“这是刘升死时的内部录像,你敢不敢看”。虽然不知道真假,可是这诱惑力对她来说不下于猫面前的鲜鱼。不仅仅是好奇心,更是由于这件事与她遇上杨海,是不是也有着某种联系?如果是的话,那她是不是能由此中找出些线索来? 不过,这个不过才是关键。 易小柔不喜欢看恐怖片,也不喜欢恐怖的事,更讨厌不得其解的侦探小说,对于所有一切搞不明白的事,她都讨厌!她喜欢明快的节奏,直击目标的行动,确定的未来,只可惜,这些东西现在她所面对的事全部不具备! 她瞪着接收视频的进度条,掩住嘴小声打起了电话道:“杨海,有没有听见?” 我在。 自从上次监狱一行后,她觉得有必要给他配个电话,也好过想找他时找不到,也让他没有借口再说让她“努力去想听”这种事,况且还可以随叫随到,也不用两个人缩在洗手间里像做贼般鬼鬼崇崇的。 “你觉得我该不该看这个东西?” 我觉得…… 他的话还没讲完,她便抢白道:“算了,你别讲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看看。”听见他的笑声,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别笑,来跟我一起看!” 她的话讲完不久,就看见一只毛绒绒的大棕熊拿着扫帚和簸箕进来了,举起胖乎乎的手与房间里的众人打了个招呼,点点头,便开始打扫。等扫到她身后,那速度便慢了下来,她也乘机点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是从摄像头拍的,光线很不好,没有声音,画质更是渣,只能隐约看出个人物轮廓。她拼命睁大眼睛,也只能在人物行动时看见个动静。 人物当然是刘升,脸上的表情一概看不清,只见着他很激动地挥着双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可是这牢房里空无一人,他又在对谁说呢?这当然没人知道,只知道他说到后来,已经是暴跳如雷,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喊着什么。他的眼神似乎盯着高处,仿佛在看某个悬浮在空中的透明人。 她看到这儿,不禁开始想像,她是不是有天也会看见杨海在高处?那她的样子,岂不是和眼下的刘升一模一样? 她不敢继续想像下去,赶紧拉回心思,屏息静气地等待那最后时刻到来。一片昏暗中,刘升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激动,不仅是手,连脚也在地上拼命跺着,一付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感觉。她正看得不耐烦,准备快进时,刘升突然像要抓住什么般,用力往上一跳,抓住了空中的某样东西。 刘升两只脚悬在空中拼命蹬着,手上更是青筋毕露,整张脸涨得通红,口中却还在拼命喝骂着。眼看着他的力气不够,手逐渐滑落,就要落下来时,猛地,他抓住的东西似乎凭空消失了,他的身体便由空中落了下来。落到一半,看不见的绳索一下子拉紧,他就这么如同上钩的鱼般被吊在了空中。 易小柔看到这里,整个人如同被浸在冰里般僵在当场,她脑中正一片混乱时,门口突然响起上司张头的大喝:“都干什么呢!” 本是气氛轻松的办公室立时显出嚣闹的样式来,打字的打字,整理档案的整理档案,易小柔也从那恐怖的气氛中逃脱出来,瞄了眼杨海,已经不知何时打扫到另一角去了。张头对杨海很是看不过眼,一再说这成何体统,只是卫生阿姨一再作保,才没有把他赶出去。这也亏得卫生阿姨撮合了局长的老婆的月嫂的表妹的女儿的婚事,又是在所里呆了有三十多年的老工龄,所以这么七转八转下来,这位卫生阿姨在局里的威力倒还不小,力保杨海不失。再加上有易小柔从旁说话,时间一长,也就算了,不过再三强调不许从正门出入,这点倒难不倒他,每次他都是被易小柔塞进后备箱里出入的,这对他来说倒也省事了。 杨海也深知张头看他不喜,每次张头一出现,就低头弯腰,专心致志打扫卫生。张头看了几次,也挑不出毛病,便暂时放下了。对着下属们摆了一圈官威后,就径自腆着肚子回去了。杨海这才拿着扫把重新回到易小柔的身后,小声道:我看出来了。 “什么?”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紧张中,小声问道。 他没有答话,而是把玩偶装的手贴在屏幕上道:你把视频往回倒一分钟。 她依言而作,看着视频从刘升往上跳开始,随着杨海把手挪开,她清楚地看见屏幕上,刘升抓着的,本该一无所有的地方,慢慢显出一双手来。那双手非常漂亮,修长柔顺,指甲修剪得如同艺术品,这也让她一眼辨认了出来——是宫思羽。 刘升便这么抓着那双手,喝骂声此时看起来变成了哀求,仔细辨别,还能发现他的眼中闪出几点亮光来。易小柔坐在电脑前,双手不自觉地抓住椅子扶手,因为她看见刘升本该光光的脖子上,正套着一个上吊结。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眼睛却挪不开,当宫思羽的手瞬间消失时,刘升的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而她的脸上则是一片惊恐——黑暗挡在了她眼前,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那是杨海的手——原本不能动的身体似乎挣脱了束缚,条件反射地挥开了他的手。 前面的同事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她只得僵笑着道:“有蚊子。” 等同事无趣地低下头去,她再看向屏幕,也只剩下刘升吊在空中晃荡的身体了。怪不得刘升的颈椎会断裂,这样的冲击,怎么可能不断。她看着视频结束的播放器,赶紧点了叉,坐在电脑前都觉得不真实,站起身去到窗边晃悠了一会儿,喝了一杯咖啡吃了把樱桃再多吃几块巧克力饼,她才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 “我有种预感,陈洁也会死。” 17 17、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7) ... 骑着小电驴下班的易小柔,已经不想去追究杨海是怎样让视频里显示出东西来的,又是怎样看到这些东西的。她的全部心神已经被陈升诡异的死状所震惊,一想到未来她也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莫名其妙一无所知地死去,她就害怕得连饭也不想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看见易小柔的语气太差,缩在玩偶装塞进后备箱里的杨海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 “有鬼用!”她的脾气越发暴躁起来,“你都自身难保了,不要每次给我这种不切实际的承诺!” 我会尽我全力的。似乎被这样的话打击到,他的语气跟着低了下来。 她没有心情去顾及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这件事她已经陷得太深,危险雷达不断地亮着红灯,吵得不得安宁。她该尽快地逃出来,再也不理任何有关刘升或者宫思羽或者陈洁的事,他们是活也好是死也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她是这样想,可是,现实并不如她的意。 当张头说“你去陪刘升的律师见下陈洁”时,她觉得现实这个老巫婆终于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像个老鸨一样给了她一个严重地打击。 “为什么要我去?律师干嘛要警察陪同去见当事人,这是哪里的规矩啊?” 易小柔激烈的态度虽然令张头吃惊,却没能改变他的决定:“当然哪里都没有这规矩!可是没办法,这个案子让人都吓死了,那个律师说如果没有警察陪同绝对不再接触任何有关刘升的人,你以为我想啊?刑警不愿意陪着去……” 她赶紧打断上司插嘴道:“还有民警啊!” “民警也不愿意!”估计张头是受了什么逼迫,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是口气中也透出深深的不满,“而且你不是去过陈洁家吗?宫思羽也是你接待的,这个案子你也跟到底吧,这可是大案,对你以后的资历有好处的!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送我我也不想要!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7 章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反正说了也于事无补,还会得罪上司,何必?她苦着脸回到办公桌旁,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就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恼火地接起来,呛声的话还没说出口,另一头倒抢了白:“你是易警官吗?” “……是。” 她还在想着是谁,就听对方又道:“我是刘升的律师,你现在有空吗?我准备现在去陈洁家,越快结束这事越好。”她看着同事捧着饭盒回来,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以及饭盒里她最喜欢吃的香酥馒鱼排,正准备推辞一下,对方仿佛料到她要说什么般,又道,“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毕竟这案子让你们也忙了不少时间,谁都想快点结束是吧?本来就可以早点结束的,不过你们警力也有限嘛,大家要互相理解,如果你忙不过来我们就约下次吧。” 这话明着捧,暗里损,隐讽他们人手虽多破案却不力。这事倒不能怪他们,本来曲金这种小城市,经济不兴犯罪率也不高,更何况是这种大案,更是少得很。太平日子过久了,警察们当然仗打得也不熟了。 尽管如此,听到这种话,如果是普通警察恐怕早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易小柔却懒得去理。对她来说,警察这个职业就是混口温饱饭吃,其他的她不感兴趣。她会答应这名律师的原因是张头不知从哪里接到风声钻了过来,正站在门口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盯着她。这种感觉可不太好,她还不如逃出一分局,自己点些好菜吃得了——最近有杨海为她当管家,经济上还真省了不少。 她背上包,骑上小电驴冲去了约好的地点,那个律师西装革履,一付精英样子站在路边,虽然大汗淋漓,却还是站得笔挺。一见她来,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显然是早知道一分局不会派什么强人过来。可是即使如此,还是硬要拉一个警察一起去,真是胆小到家了。 这家伙,不会是打算有什么事时,把我扔下当诱饵自己逃走吧? 一边这样想着,易小柔一边微笑着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律师先生看起来心情不佳——确实也是,在大太阳下面站了半小时换谁都会心情不佳——她在见面之前去了路边的餐馆点了两个菜美美地吃了一顿。虽然杨海时不时在她脑海里唠叨,“这菜太油腻了,少吃点”,可她还是不管不顾地美食一顿。最近杨海总是以天气热了,以清淡为主,虽然他烧的菜也是一流,可是吃久了清淡的,还是想吃点大鱼大肉来。 不过律师先生的涵养看起来不错,至少没有直接发火。他只是板着脸直接向路边的车子走去。一见有车坐,易小柔顿时高兴起来,这么热的天她可以舒服一下了。俩人上了车,一路无话,也确实没有话可说。没多久,陈洁那幢小别墅的漂亮房顶就遥遥在望了。 易小柔被沉闷的气氛憋了一路,一下车就深呼吸了好几次。不得不说,陈洁这块地方还真是宝地,这么大热天,居然还有清爽的凉风,很是舒服。不过当他们俩人并排站在那幢别墅前时,都不约而同互相打了眼色。 此时从那别墅传来,已经不是湿漉漉的感觉了,而是有种让人淹在水里的错觉。这确实是错觉,他们还在呼吸,这能动手脚,哪里是淹在水里? 可是这种感觉真的无法摆脱,皮肤能够感受到,有水划过;眼前也能感觉到,有水雾般朦胧的感觉。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解释,可是却确实感觉到了。俩人面面相觑片刻,都觉得这种事如果说出来,恐怕会被对方当疯子,均是悻悻一笑,沉默不语。 易小柔按下电铃没多久就接通了,首先传来声音的却不是以前见过的那位老妇,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尖利如鸦:“你没有实现对我的承诺,你个骗子!” 这是陈洁的声音。 易小柔又偷看了律师先生一眼,这位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显然有个玻璃心,此时已经是脸色铁青,全无人色。她清了清嗓子,无奈地做了代言人:“请问……” 对方刹时沉默无声,接着换作一个低沉的男声:“请问是哪位?” “我是一分局的易小柔,还有刘升的律师,是来跟陈小姐谈关于刘升遗产问题的。” 她本以为只要一谈到钱,陈洁总会“讲点道理”的,可令她意外的是,几分钟的沉默后,对讲机里传来的回答:“我放弃所有关于刘升遗产的继承权。” 不仅易小柔呆掉,就连那位律师也表情呆滞。至今为止,事情所有的发展都出乎这对临时组合的意料之外,男人显然已经萌生退意,抢过话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小姐能不能寄给我个委托书,我会把相关文件邮寄给您,您签字后就可以生效了。” 还不等易小柔说话,对讲机已经出了声:“好的。” 律师先生转身就走,并没有任何留恋,他实在不想踏进入这个鬼地方一步。而易小柔虽然心生疑云,可是也存着同样的心思,离开这鬼事情越远越好。可是当她紧随着律师脚步离开时,那恶魔水晶球般的对讲机又传出话来,这次不再是那不知谁的男人,而是陈洁:“是一分局的易警官吗?” 她脚步一停,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那律师,令她大出意外的是,律师先生只是稍稍停了一秒,接着便以绝尘之势迅速消失在小路尽头! 18 18、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8) ...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律师先生消失的方向,一瞬间把对方男性祖宗的胆囊全部问候了一遍,生出这种孙子,简直是耻辱!不过不管她如何暴跳如雷,那位律师先生是不能指望的了,现在她所能指望的,就是她自己以及脑海中的一个鬼。 太好了,这条件太令人振奋了! 不用一秒,她就得出了结论——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她放松的身体,像个普通人一样往前走着,没想到那对讲机完全就是个恶魔,继续发出了诱人的召唤:“易警官,你不想知道关于‘脑中讲话’的事吗?” 她伸出去的脚步迅速收了回来,盯着那对讲机半晌,听见脑中杨海道:小心。 “小心?小心就有用?”她随口讲了句,心里激烈地互相矛盾着,是冒着危险回去获得线索,还是直接转身离开?不幸的是,越是想,似乎对讲机的魅力就越大。也许她和宫思羽一样,有人在害她呢?也许杨海是个定时炸弹,随时等着爆炸? 最终她选择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毕竟按照前面发展的线索来看,似乎她越是想要远离这些东西,就越是无法远离。那还不如迎头赶上,也许还有痛击的机会。 易小柔接受了邀请,进入了那间别墅,那种湿漉漉的感觉更重了,她甚至能明显地看见自己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像是进入真正的水中般。 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位有着和善表情的老妇,而是一个看起来很平板的中年男人。有些秃顶,穿着得体,即不那么低俗,也没有高级到让人误会的地步,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司机或者保姆之类的角色。 男人并没有对易小柔多加打量,只是微微一笑,递上一条毛巾。对于在这种地方享受到这种“高级服务”,她虽然满腹疑惑,可还是装出笑容,用那毛巾擦了擦了脸。不想一擦之下,就听见脑中一声痛叫,吓得她双眼一直。 幸好那个中年男人并没有察觉,只是接过毛巾,把她带去陈洁呆的房间。等离了几步后,她抿着嘴唇小声道:“你干什么?” 杨海的声音充满了受伤之后的痛苦:没事,只是刚才那毛巾……很冰。 她怔了怔,那毛巾确实很冰,可是在这炎热天气,倒也很舒服啊,不至于难过这样吧?她挑了挑眉,没空再去追究,陈洁的声音已经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易警官,你好,又见面了。” 易小柔微笑地客气道:“很高兴见到你,麻烦你了。” “不麻烦。”陈洁的笑容意味深长,眯起来的眼睛中闪着小小的亮光,“而且,易警官恐怕也并不想和我见面吧。毕竟我前夫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听说在查案子时你被问了不少话?” 这样的内部消息她是怎么知道的? 易小柔并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只是调整了表情,淡然道:“这个是我职责所在,并没有什么麻烦的。而且你不是也被问了,其实只要不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怕的。” 陈洁微微一笑,收回了盯着她的眼神。她也展开嘴角,露个温和的笑容,不过心底确实挑起了波澜——陈洁已经看穿她了,凭着同类的本能——陈洁知道她是怎样的人,甚至知道她想要什么,陈洁知道的消息比她多。这年头,知道就是力量,信息就是财富。一无所知的她现在就像蒙着眼的瞎子,只能摸瞎前进。一想到这里,她对杨海立刻是恨从心头起。 这个白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和他有关的话,她肯定要把他那身皮烧成灰,再从阳台上洒下去! 一边在内心恨恨地诅咒着,她一边在陈洁身边坐下,那位中年男子送上茶后便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她倒奇怪起来,刚才陈洁是在跟谁讲话?而且明明陈洁就在有对讲机的门房那里,却还让那个中年男人应门,摆谱? 这点上她有些吃不准,陈洁并不是个喜欢阔气的人,虽然住着毫宅,大把钱砸在脸上,可是穿的衣服只是普通的牌子,样式颜色也很朴素,开的车更是比不上房子的万分之一,只是几万块的小QQ。这对她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陈洁这样做有必要吗?如果真想低调,倒不如把房子也卖了,这么大的地方,一个人住也渗着慌,更不用提请钟点工来打扫卫生和保持那个大花园的费用了。 那么换句话讲,如果说是她的经济出问题了,那为什么不接收刘升的遗产,据她所说,刘升把所有遗产捐了二分之一,剩下二分之一全部给了这位前妻,连老妈、亲戚、儿子都只得到一幢房子栖身而已,刘家为此已经和律师闹得不可开交了,准备上诉了。如果得知前妻放弃所有财产,恐怕一家人会高兴得发疯吧,这可是一大笔钱! 而最重要的,陈洁说的“脑中讲话”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陈洁捣的鬼?用的什么办法? 疑惑不断在易小柔脑中累积着,最后汇集成了一句话:“你先前在对讲机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唔?没什么意思啊。” 陈洁微微一笑,正准备放点饵钓钓这位小警官时,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含着深深的警惕,她自认至今表现得万无一失,没有任何令人看穿的机会,倒不如说,她觉得她很坦率了,并没有隐瞒什么,也没有撒谎,可是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会对她有这么深的警惕?这个女孩和她相似,这点她是知道的。如果是妒忌或者轻视,她能理解,可是警惕?难道她抢过这个小女孩的男人?她想不出个头绪来,不过讲话倒是谨慎了许多:“只不过是……觉得宫思羽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8 章 易小柔很快反问道:“怎么说?” 这令陈洁有些乱了阵脚,她稍稍考虑一番后道:“她以前就老是有些神经质,我也不好说,毕竟我和她并没有直接接触过,只是通过前夫听了点风言风语而已。” 令陈洁意外的是,易小柔在听了这话后直接站了起来,板着脸道:“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走了,再见!” 陈洁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几步赶在易小柔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接着才察觉出这样行为的不妥,便又放软的声音道:“我当然有要告诉你的事,只是……” “只是?”易小柔挑高了眉毛,寸步不让。在这时候她不需要再保持形像,哪怕一时的迟疑都有可能影响最后的结果。 陈洁瞄了眼她们所处房间的门口,似乎有所警惕,易小柔顺着视线看过去,蓦然发现这个房间也有对讲机。她稍稍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是在这房间应的门,而陈洁也是在这里,那么陈洁当时对话的是谁便呼之欲出了,而且现在警惕的是谁也很清楚了。 易小柔对陈洁使了个眼色,得到了清楚地回应后便提高声音道:“我都快饿疯了,不如我们出去边吃边说怎么样?我吃完了还要赶紧回局里,时间紧,出去吃也方便。”这一句,便把在陈洁家吃饭的可能性堵了回去。不出她意料之外,陈洁客气两句后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位女士出去时,房间里唯一的男人目光垂下,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由陈洁在车里大大松了口气的表情来看,确实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平静。易小柔站在陈洁车边握着把手又改了主意:“我还是骑我的车吧,我可不想再回来取车。” 陈洁对于她的口气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道:“他还没那么可怕,只是个传话的。”这个他显然就是指中年男人。 “那真正的那位是谁?” 陈洁微微一笑,踩下油门,扔给她两个字最香的诱饵:“神仙。” 19 19、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完) ... 看着绝尘而去的QQ车,易小柔虽然恨得牙痒痒,可还是得赶紧骑上小电驴追了过去。俩人一前一后到达十五分钟外的街道,随便选了家茶社坐定后,陈洁脸不红气不喘一派优雅,跟在车子后面追了十几条街的易小柔却满头大汗,一脸通红——车子再小也是四个轮子,两个轮子哪里能比得上? 她恨恨地看着对面的女人用餐巾纸缓慢地抹去脸上不存在的汗,一口气点了全家福冰淇淋、批萨和香蕉船,没好气地道:“你付帐。” 陈洁并没有计较这些,在她咬着香蕉船上唯一的草莓时发话了:“我碰到了神仙。” “这话你说过了。”她没好气地反驳道,翻着白眼一付臭脸,“诱饵用多了就没意思了。” 陈洁露出了然的微笑:“你真的很有意思。不过我事先要说,我告诉你的事,你就算就告诉了别人,我也不会承认的,别人只会当你是神经病。” 她听见杨海在脑中低哼一声,撇着嘴道:“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重点,时间不多。” “我碰到了神仙。”看出她的耐心已经见底,陈洁开始单刀直入,“我向神仙许了个愿。” “许愿让刘升杀了宫思羽吗?” “不,许愿让刘升永远爱宫思羽。” 陈洁的回答让易小柔的勺子停在嘴前,她翻起眼睛看向桌对面的女人,疑问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没有。”陈洁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反应,重新掌握了局面,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放在桌上,一付淡定的表情道,“我爱刘升,所以我希望他能够拥有自己的爱。与其跟他在一起纠缠一辈子,不如成全一对爱人不好吗?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以为我不想开好车吗?不想穿漂亮衣服吗?可是为了爱,许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切都值得。” 看着陈洁完美的表情开始有了波动,易小柔本打算咬着勺子不再插话,静静听着,杨海却在此时道:她在撒谎。 她立刻顺口道:“你在撒谎!” 陈洁的情绪第一次激烈起来:“我没有!” “不,你有。”比起陈洁来,她当然是更相信杨海,而她也比杨海更知道怎样挑起别人的情绪,让别人在不经意间说出实话,“你在撒谎,你恨刘升,你恨宫思羽,你恨这人夺走你舒适生活的女人,你恨刘升的无情浅薄,不顾你们多年夫妻情份把你们扔下……” “我说了不是!”优雅的面具终于撕下,陈洁一巴掌拍上桌子,震着桌上的餐杯一跳,她的脸一瞬间如同厉鬼,却很快掩饰过去恢复了平静,“你得知道,我确实对刘升有过爱恋,可是我并不希望宫思羽死的。那个神仙说过,不会有人有事的,我相信了他,结果……”她长叹了一口气,“总之现在这局面我也很遗憾,可是有件事是真的,我确实从来没有许过任何对他们不利的愿望。我只希望刘升能永远爱宫思羽,永远不分开,他们会是一对完美的情人。在宫思羽还是小三时,她总是说她有多爱刘升,她是多么的爱他!既然是这样,我就成全他们!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她说的这话真的。 易小柔停止对桌上的食物风卷残云,冷冷地道:“如果你认为这真没有错的话,那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陈洁怔了怔,深呼吸数次后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对不?” 结交这阶层的女人对易小柔这种小警察来说确实是件好事,无论是仕途还是人际,都是非常有益的选择。可是她却快速地道:“不能,我觉得你就是一个疯子。”在陈洁说话前,她继续道,“而且说了这么久,你还没有说那个什么脑中说话的问题。” “那是刘升的爱。”陈洁的脸上带着羡慕的神情,“我问过神仙了,他只要在脑中想着对宫思羽的爱,她就能听见,而且那些电话,都是他的爱啊。思羽怎么会不明白呢,这是多么好的事?” “这是多可怕的事。”她翻了个白眼,这时候的陈洁哪里还有一点成熟女人的风度,简直就像一个坠入爱河没有理智的小姑娘,“这些事是神仙告诉你的?” “是啊。” “那今天你为什么又骂神仙是骗子?” 这话一击中的,陈洁的脸色瞬间僵了一僵,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宫思羽死的,尤其是让刘升做出那么可怕的事。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他们能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一直到永远。而那个神仙并没有实践他的承诺!” “你家里那个男人?” “不,那不是神仙,那只是个传话筒而已。” “你说那种生活是和和美美?”她停了片刻,心中大概有了个谱,慢慢问道,“你这么觉得是吧?” “当然,有个那么爱她的男人,富足的生活,年轻美貌,思羽还缺什么?这世上女人想要拥有的一切她都有了,更何况刘升还那么爱她!光是这份真心的爱就是无价的!” 她不再说话,低下头去消灭最后一点全家福冰淇淋,批萨可以带走,冰淇淋可不行。陈洁看着她不再附和自己的情绪,也无趣起来, 陈洁本是希望易小柔能有点惊讶或者好奇的表现,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埋头吃冷饮。根本没有半点反应。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所以在坐了几分钟后便起身告辞。在她付了帐走出桌子时,才听见易小柔突然问道:“爱和恨,如果要你选一的话,你选哪一个?” 她停了下脚步,看着头也不抬的易小柔,犹豫了几秒后,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做出了选择:“当然是恨,爱是多么的……可怕。”她直视着易小柔的眼神中,残忍的得意一闪而过。 易小柔停下吃东西的嘴,看着窗外QQ车离开的背影,轻声咕哝了一句:“果然不是一般的变态。” 可怜的女人。脑中的杨海也这样说,她觉得爱是可怕的。 “爱不可怕吗?”她斜着眼睛,撇着嘴道,“看看被爱着的宫思羽最后的下场,这辈子最好不要有任何人像刘升那样爱我。” 现在事情清楚了吧。杨海带着遗憾的语气道,陈洁愤恨于刘升的移情别恋,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失败者,并且输给一个年轻姑娘的外表,于是把一切归罪于爱上。她向神仙许愿让刘升爱宫思羽爱得要死,最后刘升爱宫思羽爱得不能忍受,就吃了她。而他之所以吃了她,是因为听了神仙的话。那么,最大的问题是—— 她把批萨的打包盒关好,望着茶社里满屋人小声道:“神仙是什么?”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9 章 易小柔从未想过有天得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当初她在戳穿杨海时只觉得好笑,可是现在她可笑不出来了,尤其是想到宫思羽的结局,她总觉得心底有丝寒意萦绕不去。 “你觉得为什么陈洁会把事情告诉我?还说得这么不清不楚?”骑在小电驴上,她对杨海道,“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也许她是觉得心底受不了了。他沉吟片刻后答道,毕竟是她害死了宫思羽,杀人的内疚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不一定吧?”她小声咕哝着,“如果有个女人这么对我,她死了我会很快乐地唱歌。” 真的?他并没有反驳,只是反问道。 她正想作出肯定回答时,脑海中却浮现起那间拉着窗帘鲜血满地的房间,大热天打了个寒颤,那句“真的”也说不出口了。他对这样的沉默早已料到,并没有嘲笑她,只是缓缓道:我们都以为我们可以做到什么,可是事情真正发生了,却发现自己垮了。陈洁可能一开始恨得要死,她并不承认自己是恨,并且用‘爱’把恨掩藏了起来,经过长期的自我暗示,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深入这个角色中,以为自己真正是为前夫好。可是当宫思羽和刘升相继死去后,她才发现夺走生命的沉重比她想像中更可怕强大,于是她需要一个诉说的人。 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易小柔在心底如此咕哝了一句,沉默片刻,赶紧把这想法扔出脑外。 “于是她找了我?为什么是我?”易小柔到了自家楼下,停好小电驴,脱下头盔。她不准备再回去一分局,既然被派出来了,倒不如顺便在家里睡个午觉,谁叫张头派给她这么个事,不开点小差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觉得这可能与我有关。杨海的声音低落了起来,显然他为这答案而内疚,那个神仙,毕竟不是普通世界的人,而我也不是普通世界的人。 她有种感觉,他在说“普通世界”这几个字时有浓浓的失落,她越来越接近他所不愿意说的真相。可是随着这真相的揭露,她的危险雷达正在疯狂地尖叫,逼得她想要赶紧逃跑。只不过,在现实中她无处可逃,就像以前一样,即使她自以为逃走了,可是最终一转身,她仍然陷于以前的麻烦中。逃避不能让生活有丝毫好转,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避不躲,迎头痛击。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得到的教训。 所以当易小柔迈出电梯,看见浮在家门口的那柄黑伞时,心中一片平静,没有半点慌张。 20 20、第二章 神仙(1) ... 那是柄很普通的塑料伞,就像无数下雨天人们打的尼龙伞一样,只不过从伞面到伞柄全部是黑色的。最奇怪的是,那伞是笔直地伞尖冲下立在门口前。与其说立,不如说是浮,易小柔围着伞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下伞尖,离地面还有似乎那么一毫米的距离。 寂静的通道,黑白的楼梯,窗外强烈的阳光,以及直挺挺飘浮着的黑伞。楼道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脚步声,夕阳从楼道的窗户里射了进来,把任何东西都带出长长的影子。伞柄的影子就像是活的手指,直指向她的家门。周围安静得不像现实,她像是走进了仙境的爱丽丝,对于眼前本该熟悉的事物,却没有一丝安全感。 只是,这如果是爱丽丝仙境倒好了。 她上上下下谨慎地打量完那伞,才站直了问道:“你怎么看?” 杨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我很高兴你愿意问我。 这令易小柔,脸上微红,一撇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驱散了楼道里可怕的寂静:“爱说不说!” 说罢,她就伸手想去拿这伞,他这才急忙道:别碰这伞。 “为什么?”虽然早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坏运气来得如此密集,还让不让人过了!? 记得陈洁说的那个神仙不,我想我已经知道是哪位了。他小声道,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般,从前有个神仙,你可以与他做交易,得到你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当你的门口出现黑伞,就是神仙来了,拿起伞,你会从此心想事成。 她细细咀嚼了一番这话,没好气地道:“你这不是在唆使我拿伞吗?” 你不会的。他的声音里含着默契的笑意。 她从鼻子里喷出气,没好气地道:“我只是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连钱也买不到的好处,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脸颊上有轻风拂过,就像夏日清晨的微风,接着他的声音响起来:确实是这样。黑伞虽然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可是最基本的,你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至于代价什么,没人知道。见过的人不说,没见过的不知道。而关于黑伞本人什么样,甚至他是什么,都没人知道。有人说是神仙,有人说是女菩萨,还有人说是个老头,各种说法都有,却没有个统一的定论。不过黑伞的传说倒是一直流行着,甚至连是从什么时候传出来的都不可考了。 “未必。”她蹲下去仔细观察着那黑伞,小声道,“至少我没听过。” 他的声音里带着苦笑:因为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难道说你们鬼魂还有网络吗?” 她的试探并没有得到回答,杨海保持了沉默,这令她心中越发不快——都这时候了,他还准备让她像个傻瓜一样吗? 杨海确实是个好人,易小柔有这样的直觉,可是越是好人,就越有可能伤人越重,因为好人不知道伤人的分寸。她是如此相信的,所以对于他的戒备和试探也从来没有停过,只不过变得更隐晦与巧妙。 她站起身绕着纹丝不动的黑伞一圈,问道:“这样说来,陈洁就是相信了这个‘神仙’?那现在我怎么办?” 不要用手去拿伞,只要拿了,就代表你同意和黑伞见面。 他的话引起她不满的叫声:“这明明是个陷井嘛,一般人如果不是知道原委的话,肯定会拿起来看看怎么回事啊!” 他笑道:你就没有拿。 她听出他话里的赞扬,带着开心哼了一声:“不是人人都是我的!你还真放心,就不怕我突然拿了?” 你不会的。他的声音里笑意更明显了,当初光是让你相信我不是来害你的就花了一星期,你很谨慎。 即使现在我也没相信你没有任何意图,虽然心里这么说,可是她却开始连这句话也怀疑了。摇了摇头把这想法扔出脑袋,她大声道:“你直说我疑心大就好了。怎么处理这伞?要不我找个混帐家伙来拿?” 别! 他脱口而出的回答不出她意料之外,拿着腔调道:“圣母啊,你的光芒普照众生,不管是罪犯还是好人你都保护在心!” 他对她的讽刺过耳不听,转回话题道:用力跺脚三次,震倒黑伞就没事了。 他似乎不太开心,这样的杨海她还没见过。就算以前一动也不能动,呆了“棺材”近一个月,他也始终不温不火,对她的挑畔即不生气,也不着急,反而觉得自己打扰了她的生活,不止一次对她道歉。也亏得这样的个性,才能与她相处下去,换作别的人,早被她气得半死了。 这也是易小柔没办法恨杨海的原因之一,至少在误以为杨海离开时,她还会祝他早日超生。其他人的话,她大概会实践平时说的那些诅咒,甚至再加一些也说不定。 “倒了后这伞就不会来了?” 不。他话中的不愉快越发明显,黑伞只要缠上一个人,就不会放弃。一般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要么死。这把黑伞只是引诱人用的,并不是黑伞本人,我虽然能对付这把伞,却没办法对付黑伞,根本没人知道怎样对付黑伞,因为连黑伞是什么都没人知道。 这个说法确实震住了易小柔,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依杨海的话跺那三下脚时,内心却转着千百个念头——杨海这样说,是想吓唬她吗?让她害怕,以此来控制她,让她更听话?也许接下来就会提出种种胡闹的要求,让她为他办事?黑伞真的存在,还是只不过杨海乘陈洁的事编出来的? 随着第三下跺脚的声音在空旷楼道里的回响消失,那伞也失去了看不见的助力,啪嗒一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她试着拿起黑伞,发现只是普通的伞罢了,甚至连伞柄上厂家斑驳的广告都能看见。离开了刚才的环境,似乎一切诡异都消失不见。她听见楼下汽车的声音,不知哪家放的交响乐,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飞舞着,这些都提醒着她,这才是现实。她猛地明白过来,刚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甚至回忆起能听见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把黑伞平举到脸前,看着楼道窗户外的阳光被黑色的黑伞一分为二,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怒气:“不管以后怎么样,总之我是不会就这么乖乖听那个什么黑伞话的,凭什么你叫我去见你我就要去,不去就得死,你算老几啊?我自己活得开心,没兴趣求他。” 杨海的话中重新带上了笑意,和几不可察的羡慕:就是说,你准备和他斗上一斗了?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0 章 “那是当然的。”嘴上是这样说,易小柔却在内心道,如果是你想要陷害我的话,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不管是你还是黑伞,尽管来好了! 21 21、第二章 神仙(2) ... 易小柔把伞扔到了最远的一家垃圾站,虽然杨海说过震倒了伞法术就消失,伞也只是普通东西罢了,她却还是不放心,硬是骑了小半个城扔了那把伞。本来她是想着把伞随便送给谁,或者卖破烂的,可是杨海极力反对,认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害了别人那可不好。她一边高唱讽刺他的圣母之歌,一边还是把伞扔进了垃圾站。 晚上回来,她看着街上吃完饭散步的人群,三三俩俩,成群结队,状似幸福地笑着,而她却要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家伙而心烦。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似乎与这个世界间有一层隔膜,谁也不能相信,而谁也不相信她。这种疏离感她曾经体会过,她花了十几年来消除这种感觉,并且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再体会了,可是现在,似乎以前的恶梦又回来了。 振作啊,易小柔!不要输!不要在意别人!走你自己的路!她一边这样在心里鼓励自己,一边深吸了口气。 回家后,晚上仍然那般平静。临睡之前,在杨海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易小柔把所有的窗户全部锁好,大门也上了三重锁,保证如果失火了肯定来不及逃不出去的程度,这才得以睡觉。即使如此,杨海仍然觉得不太放心,一定要她把卧室的门开着,好方便他观察情况。反正他也不是没看过,她便也毫不在意地照做了。 她还大大方方地在床边设了陷井,只要一有东西靠近就瓶子就会倒落在铁皮盆里,发出巨大的声响。杨海也不知是看不出来,还是不在意,对她这种行为倒是十分赞成,这倒令内藏防备之意的她觉得自己小人起来。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乘着他没发现时,摸出一直藏在床下的长柄小刀,小心地压在枕头下。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半夜,易小柔睡得真香,梦见自己不劳而获得到百万彩票时,杨海却听见屋子外间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股子腥臭味,像是下水道里腐烂的尸体,又或者许多人一起喷发出来的陈血,这样的场景只要经历过的,一辈子也忘不了。 杨海正考虑着怎么回事时,眼角瞄到一缕青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那股黑色的烟慢悠悠地从他面前飘过,直往易小柔的卧室去了。反射性地伸手去捞,那烟却从他手上穿过钻进了房间。他大惊之下扑了过去,看见那缕烟在她的床前慢慢变成了一柄黑伞,沐浴着青白的月光悬浮在地板上,与白天的影像毫无二致。 杨海不敢出声,轻轻绕过黑伞,挪到易小柔的床前,用玩偶装肥厚的爪子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想到她睡得真香,动也不动。他拍脸、拉头发都毫无效果,如果不是她在呼吸,他甚至会以为她死了。瞅了瞅那伞还没有动静,他无奈之下便用肥肥的五个手指困难地捏住她的鼻子——整整一分钟后,他不得不放弃了这种叫法——他怕再这样下去她会直接做着梦窒息而死。 醒醒!杨海用力拍着易小柔的脸颊,以只有她能听见的频率大声喊道,起来了,小易!小易!见着她咕哝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居然就这么翻过身去,蜷成一团往被子里拱,他实在是无奈到极点。猛地一踢她布下的陷井,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碎响回荡在整个房间里,也让楼上楼下传来一阵模糊的大骂。 然而,易小柔仍然安然入睡,毫无转醒的迹像。 杨海终于体会到抓狂是什么感觉,睡死成这样何必还设这种陷井,根本没用啊! 这就是他有所不知了,易小柔本身并不是个容易睡死的人,只是前段时间因为宫思羽的案件恶梦重重,又时时暗中戒备着他,神经处于极度紧张中。今天好不容易把案件结束了,好好洗了个澡,这会儿不要说这点小响声,就算是爆炸也未必能把她吵醒。这个毛病还是以前读书时留下的,平时不看书,考前突击熬几个夜就可以中空飞过,然后爆睡一天一夜。这样的生活她过了七八年,身体的条件反射早就根深蒂固了。 无奈之下,杨海用肥硕的双臂拉起易小柔的肩膀,拼命摇晃了好几分钟,才见她咕哝一句,微微睁开了眼睛——警告还含在他嘴里,有力的直拳再次出现! 当易小柔完全清醒后,坐在床边看着浮于床前的黑伞,再看看杨海毛绒装上陷下去的眼珠,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有气无力地道:“你就不会用别的方法叫我起来啊?” 虽然知道这明显属于无理取闹,杨海还是耐着性子说:这些先不管,你先把黑伞震倒了再说。 “你不会震啊?”半夜被叫醒,起床气十足的她跳起来,光着脚丫踩上他毛绒绒的脚面,“你这不是脚吗?不是脚是什么,触手吗?你是章鱼啊?” 耳中听得她的抱怨,他的眼睛却不敢离开黑伞:我这不是肉身,必须是活人的肉身才行。你还是快点震倒伞吧,我怕夜长梦多。 “长什么夜多什么梦啊……”虽然嘴上这样说,她也知道他是为她好,一边唧唧咕咕地抱怨,一边抬起了脚。第一下和第二下在安静的黑夜里带出了小小的回音,当她第三次抬起脚时,猛地身上一重,他居然向她扑了过来,沉重巨大的毛绒熊几乎把娇小的她整个压进被褥里。 一瞬间她的内心划过无数个念头,难道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要行那不轨之事?不对不对,他连行不轨的工具都没有,那么就是终于要实行一直以来的阴谋,谋财害命了?还是不对啊,这段时间他也了解她有多少财物了,至于吗,为这点钱杀人,太划不来了吧?怎么看杨海也不是这没脑子的人啊! “你要做……”她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来,就发现了不对。 伞!那伞不再是悬浮于离地面几毫米的地方,而是高高地浮在了空中。当她看过去时,那伞似乎长了眼睛般也发现了她,立刻打着旋儿向她砸了下来! 她条件反射地想往旁边滚去,可沉重的玩偶装却压得她不能动弹,只得放开嗓子大吼道:“杨、杨海,让、让开啊!伞、伞——” 为什么会有这个激动就结巴的毛病呢?如果为了这而死掉真是死不瞑目啊! 一边在内心这样呐喊,一边拼命挣扎的易小柔发现她在下一秒飞了起来。不,不是飞了起来,而是比她高上一个头的杨海抱着她站了起来,她双脚离地,感觉就像飞起来般。接下来,他的双手一放,她就这么直挺挺地落到了地上,双脚与地板来了个结实的亲吻,震出沉闷的声音,也让砸过来的伞瞬间失了动力,啪得一声落回了地上,很快化成与地板同一个颜色,像是水般融入了地板之中。 她双脚发麻,盯着地板不快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法术消失了。他并不盯着黑伞,在房子里各处窗户看着,一付紧张的语调,再来时就不是普通的黑伞,法术会一次比一次厉害,伤害也一次比一次强烈。黑伞不达目标是不会罢休的。 对于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头绪,如果是现实的话倒是可以一展身手。易小柔叹了口气,拖着恢复痛感双腿爬回床上,一边揉着腿一边抱怨道:“混蛋黑伞,如果被我逮着我要把你剥皮抽筋再洒上盐吃下去!”等她翻过身,解放双腿后,发现杨海的玻璃眼珠正瞪着她,便更加用力地睁大眼睛瞪回去,“干什么?” 22 22、第二章 神仙(3) ... 你真的能吃下? 想像了下那个场景,她的嘴角不由抽了一抽,空空的胃里泛出一阵酸味。不管怎么说这种话也只是嘴嘴说说,真让她吃个有名字的生物,还真是不太容易的事。不过,总也有她能做到的事:“就没有办法能一次解决黑伞吗?这样磨来磨去的很麻烦啊。”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从眼角里偷看杨海,虽然说从毛绒玩偶装上看不出表情来,可是从行动上也可以看出许多信息来。人的行动是有共通性的,比如不停地抖腿,通常可以表示这个人现在很紧张与不安,也可以说明这个人自控力不够强。 然而易小柔眼中看见的杨海,是个干净俐落地拉上所有窗户的窗帘,再用椅子抵好门,以及检查所有入口的人,没有任何的犹豫,目标明确,行动漂亮,她只能一边打了个呵欠倒回床上一边把对他的戒备级别再提高一阶。 杨海看着易小柔重新钻进被子里,他也检查完窗子,关上门转而去打扫沾上点点果渍的地板。出去后想了想,又返回来把卧室的门打开。这么点光亮,她应该不会醒吧? 那是杨海不眠的一夜,而那天也是易小柔真正麻烦的开始。 比起怎样甩掉杨海,她觉得现在首要是想办法甩掉黑伞。这段时间她查遍了所有能查的地方,可是只要一查黑伞,得到的都是诸如“某某市阳伞制造厂”“阳伞订制”之类的消息。她一边对着电脑,一边恼火地道:“就你的名字一样讨厌!”当初她查询杨海的名字可也是得到一堆没用的信息。 我的名字怎么了?杨海正拿着拖把假装打扫着地上不存在的灰尘,自从黑伞出现后,他总是力求让易小柔能够在他的视野之中。 她这才惊醒他在身边,斜睨了高大的棕毛熊一眼,低下头不言不语。当她一无所获的回到家中时,正要庆幸没有黑伞的踪迹时,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立在她那张花了二百块买来的奶白长毛地毯上的黑色长柄伞,她踏前几步,站在地毯面前怒视着。那黑伞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水渍,一起混合成黑色的水滴落下来,让白色的地毯变成一团糟。 杨海站在她身后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催促道:跺脚吧。 她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甩□上沉重的大背包,用力抡了几圈向着黑伞甩了过去。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她淘来的可爱茶具变成了碎片,而那黑伞仍然纹丝不动。 易小柔只想尖叫一声,却最终还是化为三次跺脚,结束了黑伞又一次的邀请。她愤怒地冲进厨房,灌下一大口冰水后大叫道:“为什么这个混蛋就盯着我?为什么你们这些混蛋都盯着我?” 长毛熊慢吞吞地挪了进来,手里拿着黑伞,圆圆的脑袋低垂着,仿佛犯了错般:对不起,我想是黑伞从陈洁那儿感受到了我的味道。 “他是鲨鱼还是什么的?”她把塑料杯用力往灶台上一砸,咆哮道,“就算他是鲨鱼,你难道是血?这么远也能闻到?再说我们根本没和他碰过面!” 有啊,陈洁家里的那个男人。 “陈洁不是说那只是个传话的吗?” 我不是也能感觉到那种味道,即使不亲眼见着人。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1 章 “就没有办法解决他吗?” 你以前求神拜佛那么久,有用吗? 被堵得无话可说,易小柔只能咬着牙大吼几声,也就作罢了。这之后,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快,第三天那黑伞已经自作主张地移师到她精心布置的卧室,看着那把黑伞静静地立在床面前,她只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为什么她安份生活,从来不伤害别人,也会遇上这种事?这种事应该去给那些整天喊得生活空虚,世界无趣的闲人做做,来打扰她这整天为房贷和五斗米折腰的人做什么? 杨海的叹气也越来越频繁,其中的含义易小柔不得而知,不过她却十分讨厌这种行为,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全向着他去了:“你叹什么气,该叹气的是我!” 对不起。 她抓着头发抓狂:“你又要道什么歉?” 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惹上这种事。 “对,说得没错!一点也没错!”她跳脚大叫道,“所以在你把我害死前赶紧想想办法!” 他沉默起来,不久后,说出了令她意外的话来:你去以前曾经把我和你分开的那个地方试试? 她愣住:“你是说那座庙?” 嗯,也许可以找到办法。 她托着下巴想了片刻,发现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好主意,这也是她为什么又花了半天,忍受着如同蒸笼的长途汽车,爬上几百层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台阶,再度站在那间被骗了几大千寺庙门口的原因。 那家寺庙的高僧本是一脸笑容,在屋子里易小柔就听见他与周围弟子谈笑的声音。在一脚进了屋,看见她时,高僧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转瞬间阴云密布:“女施主,你又来了?” “我又来了。”听起来开场不善,她赶紧打起十二万的笑容,“大师,我又有新的事来求你了。” “新的事?”高僧的脸越发臭起来,像是浇了地沟油的死虾子。 “是啊。”乘着对方还没讲出推托之词来,也乘着自己塞过去的钱还没冷,她赶紧把黑伞的事给说了出来,宫思羽的事当然要略过,这种事讲出去她的工作一不小心就要完蛋了。 讲完后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高僧白净圆润的脸一动不动,满含热情的好几分钟,没多久,她就听见高僧长叹一声:“这件事,我倒也听说过一点。” 这答案倒是让她精神一振,两眼闪光地盯着道:“怎样的?” “只听说有个骗子假装神仙骗人钱财。”高僧这话一出,她立刻失望起来,黑伞如果只是骗财骗色的家伙,宫思羽和刘升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了,“不过,我倒给过几个人符,听说很有效。”这时候不管如何,有个指望总比没有好,她正要问起那符的事,又被僧人接下来的话闷了回去,“一个符只需要布施费五百。” 你不如说两个二百五了! 想是这样想,易小柔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装出为难的表情:“可是我这次来只带了百来块……” 她是打着,如果这位“高僧”把价钱降到百来块,她就勉强买下,算是买个安心。不想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高僧微微一笑,低声道:“无妨,我这儿可以刷卡!” 你到底是修行还是做生意的!? 易小柔虽然心中恼火,嘴上却一语不发,微笑如常地捂紧钱包道:“可是我坐长途来,没敢带卡……” 她的话没说完,就听杨海在脑中道:买下这符。 23 23、第二章 神仙(4) ... 她把到嘴的话一拐弯:“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带了现金,我找找看啊!” 当易小柔带着那个金底蓝线绣花的符迈出寺庙高高的门槛时,心里一百万个不情愿,五百块赶得上她半个月的伙食费了,这如流水的花钱可让她怎么活? 她咕哝着:“你可得给我解释清楚了,解释不清楚我就烧了你的皮!” 这符上绣的线有力量。杨海小声道,和以前那个佛珠一样,有少许力量。 “怎么又是线?”她把那符放在眼前,金黄的绸缎底上用蓝色丝线绣着蝙蝠和莲花,完全没有意义可言,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倍感怀疑,可是杨海和高僧伙同骗她的钱有什么意义? 她疑惑地道,“你确定?没看错吧。” 没有。杨海也是满腹疑惑,如果说一次是巧合,那两次还是巧合吗?这家寺庙的线都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想了想说道,你不如回去问问那个僧人,这是在哪里买的符和佛珠? 她翻了个白眼,为杨海在人际关系上的低能而不屑:“这种事怎么可能直接问!” 她想了想,绕到寺庙后门,看着一位小和尚出来,满面笑容地迎上去,一番寒喧之后,悄悄递上一张粉色票子,小声道:“小师父,我想多买几个这个符,可是实在钱不多,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在哪里进的货?” 小和尚神色自若地收下票子,却大声道:“当然是我们寺庙自制的,哪里有什么进货的!” 看着那明显是机绣的花纹,易小柔只得提起笑脸,又塞了一张票子过去,讲道:“小师父帮帮忙。” 小和尚看着天,两只手拈起票子倒灵巧得很,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小声道:“山脚背面的小镇啦,到处都是的。” 她赶不急地连声道谢,等到了那镇上,一问符的价格,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五块一个,量大优惠!”小店的主人上下打量她一番,不似尼姑也不是道姑,顿时眯起眼睛抬起下巴,大声开价——这还是开的价,要是寺庙批发还不知道多少钱呢! 想到那榨去的五百块,她一边心中滴血,一边豪气干天地做起了爆发户:“你家的符我全包了!” 一路上易小柔都在嘀咕被榨了五百块,恨恨地诅咒那位高僧得便秘,令杨海哭笑不得。等她带着一背包的符才踏进家门,刹时觉得背后一热,像是火烧般。她把装着符的包甩出去时,那尼龙背包已经变成一团火球,而那火焰却是黑色的! 她不是行动派的,干瞪着眼睛一时之间愣住了。此时杨海已经从她的脑中跳出来,“穿”上那身皮,冲进厨房端了一大盆水就向着包浇了下去。没想到那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蓬得一声烧成了大火,越烧越旺,简直像是火上浇油般! 易小柔一边抢救着火源附近的易燃物,一边向杨海大喊:“我房、房间里,床、床底下,有、有灭火、火器!”她恨自己一激动就结巴的毛病! 他冲进去拖出灭火器,对着背包一阵猛喷,也不知是灭火泡沫起作用了,还是那火终于烧到了尽头,黑色的火焰终于熄灭。她只靠近一步,他急忙拦住道:小心,也许还会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子,看见一片焦黑中居然还露出几丝蓝色,不由惊奇起来:“这是什么?” 也许是黑伞留下的气息对符的反应。 “不是,我是指……你看!”她靠近过去,蹲□拨开被烧成一团焦碳的背包,拿出几团蓝色丝线,“这线居然没被烧掉。” 长毛棕熊也有样学样蹲在一边,接过丝线看了一会儿道:这东西也许有用。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2 章 “能抵抗黑伞?” 估计不能。他也有些失望,这东西也只能抵挡抵挡黑伞的小法术,如果是黑伞本人,没办法赢的。 她长叹一声,看着他手中那团蓝丝几秒,再瞅瞅那一团焦黑,突然大叫起来:“我刚买的名牌包啊!” 那天一晚上易小柔都在哀悼被烧掉的名牌包白花了几百块大洋,她甚至准备弄个塑料袋坟墓,好纪念这件为她牺牲的背包。这是个充满“悲哀”气氛的夜晚,但杨海却没有心思与她同“悲”,他正烦恼于黑伞的步步紧逼。 对于黑伞的世界,他比她要了解得多,对于这个世界的凶险,他也更明白。他确实考虑是不是该把真相透露给她,以免她面对危险时一无所知。可是一想到她有可能顺着这条线走下去,最后挖出来的东西,他那份勇气又很快如同太阳下的冰块般消融蒸发了。 杨海想要保护易小柔,这是肯定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是他的力量足够吗?他会重蹈以前的复辙吗?他不能确定,但现在能确定的是他需要帮助。只不过不是易小柔的,比起没有形体的他来说,她在这个世界里更加无力。他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了解这个世界,明白这里的规矩,并且能够给予他力量的人。所以他才会对那线十分在意,能够制造这线的人,是不是能够给予他迷途中的助力? 他必须得去试,不管结果如何。不仅是为了易小柔,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偿还。 然而事实并不只为杨海而存在,当黑伞出现的频率越来越短,离易小柔越来越近,表现的方式越来越凶险,他的担心也越来越重。当黑伞第九次出现时,就不仅仅是立在那里,而是直接张开,覆盖在了点着的煤气炉上。焦味在空中弥漫出来,带着浓重的黑烟。即使是杨海也无法靠近,他一靠近,身上的长毛就被火星点着。 手环,手环! 杨海把买来的一堆符全给拆了,用上面的蓝丝线编成一个手环让她戴着。本来因为太丑而不愿意戴的她,在杨海用手环套住了黑伞一次后,为了小命,也不得不带着那个蓝色的手环,只不过坚决不愿意戴在手腕上。 此时的她在包里一阵翻找,手忙脚乱地拿出那环就直接往火上扔了过去,却听见杨海大叫:你怎么扔过去了,我是说用那环泡的水来灭火! “谁知道你讲的是什么,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她试图靠近那火焰抢回手环,不想火焰仿佛知道了她的意图般,突然高涨起来,灼热的烈焰烫得她无法靠近。杨海想要冲进去,只是那手靠近的一瞬间就变成了焦黑,消失散去,引得她赶紧把他拉回来。 等火焰熄灭后,那蓝色手环也消失不见,连碳都没有留下。俩人围着那团黑色面面相觑了片刻,同时叹了口气——如果这是黑伞设下的计策的话,那还真是了解敌人。 易小柔打电话去买符的老板家,得到的回答是:“上次我就去问了,这种线已经停止生产了。” 她摔了电话前,很想大吼一句脏话,不过还是忍住了,这种话不应该让一个淑女讲出来。等她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发现黑伞消失时,她又觉得在生命结束前讲一句脏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觉得黑伞消失是什么意思?”她骑在小电驴上大吼,现在她已经能做到在人群中自言自语,再对别人射过来的奇怪眼神回瞪过去。 杨海在脑海中答道:警告。 “警告?”风塞进她嘴里,这鬼天气,风都是滚烫的。 警告你的行为终于激怒了他。他的声音很平和,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重,所以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24 24、第二章 神仙(5) ... “怎样的准备?” 这次,他终于没有了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如果说他有肉身,最不济也可以以男人的力量保护她,可是现在他只是寄宿在一个长毛玩偶装中的魂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也许还可以念念咒语,讲讲原因,不过作用上,实在不是他所期望的程度。 易小柔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随着时间越长,她的睡眠质量就越糟糕,有时候一丁点动静都可以让她从睡眠中惊醒过来,与以前的情形正好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满是疲惫,还有极其复杂的无名火。这样的生活使她神情紧张,连大姨妈都不规律起来。当她捂着肚子里洗手间里出来时,得到的是杨海同情的问话:没事吧? 她的回答充满了低气压:“你觉得呢?” 他看了看穿外灿烂的阳光,小声道:不如你去睡一会儿吧,周末不用太紧张,而且是白天,我替你看着。你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你好烦。”虽然嘴上这样讲,她还是爬到了卧室里,钻到床上,把窗帘全部拉起来,向周公发出了隆重的邀请。 杨海像是门神般站在客厅里,拿着拖把也可勉强充作关公。窗外传来婴儿的哭声,还有电视里比赛的声音,以及楼下的喇叭声,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周末一样。他正准备继续把地板拖得可以不让他的“皮”沾上灰尘时,这些生活中美妙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现在,只剩下一片绝望的宁静。 杨海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警惕地直起了身,第一时间看向敞开的卧室门。易小柔钻在夏被中睡得正香,他慢慢靠过去,等在卧室门口,等待黑伞新的攻击。 他没有等到,房子的大门毫无动静。 黑伞曾经从房顶出现,屋子里,门口,窗户,几乎能进来的地方都来了一次,可是现在,一切都这么平静,除了如同死寂般的安宁。他有些抵受不住,慢慢挪进卧室,走到她床边拍了拍——毫无动静。 不,不不不,他在内心一迭声地抱怨,千万不要拣在这时候进入冬眠状态——这是他发明的词,专指她在一段时间的劳累后,进入的“叫不醒状态”。 他两手拉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大声在脑中叫着:起来,快起来!着火了!你的所有包,衣服,还有存款,还有你最爱吃的荷叶鸡全部烧糊了!起来! 经历了这些时间,他已经能正确找到引起她注意力的东西,而也确实的起了效果。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在房里四处打量着,口中咕哝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黑伞来了?” 他一边把她从床上拉下来,一边大声安慰道:没有,黑伞还没来!只是你听,没声音了! 声音? 易小柔那迷糊的脑袋很快清醒了过来,声音的消失是每次黑伞来临的前兆,不是声音消失都有黑伞,可是黑伞的来临声音肯定会被屏蔽。她的大脑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紧张地盯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可是没有任何东西在她眼中动着。 她蹲到床上,双手紧握一直放在枕头下面的菜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杨海就站在她身边,双手拿着那柄结实的森头拖把。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淌了下来,他没有汗可以淌,只有全身竖如刺般的棕色长毛。 当她的下巴上汗水淌得如同小瀑布般落在床上时,他终于觉察出有些不对了,回头一看,从她脸上淌下来的不是汗水,而是红色的鲜血。那些血从天花板上落到她的头上,再顺着她的脸颊落到床上,汇成红色的小池塘。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那里有数不清的黑伞,伞尖冲下,红色的鲜血顺着伞尖正滴落下来,在房里下了一片血雨。 他来不及警告,甚至来不及多想,第一时间向着她扑了过去,用玩偶装巨大的身体把娇小的她护在身下。黑伞离开了天花板,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刺了下来,狠狠地刺进所有能刺进了地板上所有的东西里。只不过是不锈钢制成的伞尖,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就连木头地板下的水泥地面也没有阻挡伞尖的冲刺,就连黑伞的布端也深深地插进了地板中。 他尽了全部的力量撑起魂魄,成为玩偶装中并不存在的阻隔,阻止黑伞的攻击。他成功了,黑伞虽然落了下来,在他身下的易小柔却毫发无伤,她正屏息静气地僵着身体,颤抖着声音道:“完、完了?黑伞,走、走了? 他能感觉到黑伞的力量,这是个很奇异的感觉,他不存在,可是他确实能感觉到,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他的魂魄,可是黑伞可以。这是奇妙的经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不过眼下不是体会的时候,他小声地道:快走,伞停了,但我不知道会不会再起来。快走! “你不叫我跑我也会跑的!”她一边咕哝着一边从长毛玩具熊厚实的布料下钻了出来,看见插了满地的黑伞小小地尖叫一声,来不及为她那免漆免刨地板伤心,踮起脚尖拼命跑了房间。她慌慌张张地穿起鞋子,什么也没拿,扑开门就像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一路盲目地奔逃了五六分钟后,她才从那慌乱中惊醒过来,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睡衣,以及周围人看过来诡异的眼神,她只有捂紧领口重新往家奔去。在楼下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楼层,那里的窗户大开着,可是却不见杨海的踪影。 我只是关心我那房子,绝对不是担心杨海!她在内心如此暗示了自己数遍后,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自言自语道:“杨海?”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虚弱的小小的声音答道:我在你房里。 “你还在?”她抬头看天,“为什么不下来?” 动不了。 她挑起眉毛,想着先前离开时他被插得像豪猪般的样子,虽然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想笑:“那你先到我的脑袋里来。”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她对他做出这种邀请。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3 章 不过他显然不领这情,或者说,没法领:也不行,我的魂魄被定住了好像,动不了。 她这才有些觉得麻烦起来,小心翼翼地爬上楼,站在自家大开的门前探头探脑半晌,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这才不得不壮起胆子,悄悄摸进房间。随手抄起鞋柜边的鞋拔子,踮着脚尖慢慢进屋,第一眼就看见卧室里林立的黑伞。好似黑色的树木,一根根插在她那花了好大价钱的地板里。 “杨海?”她举起鞋拔子,虽然好笑可好歹能够有点安全性,“你没事吧?” 也难怪她一脸担忧,光看眼前的情景,谁也不会觉得这地方会有活人。满地的红色流水四处乱淌,床上躺着一个玩偶装,浑身被黑伞穿透,她甚至能看见穿过床板的伞尖。被染红的床单,全是洞的玩偶装,这里就像某个九流马戏团毁尸灭迹的现场。 我没事。这声音逐渐强壮起来,那玩偶装仿佛是在表明这点般,上下起伏着,可是无论他怎样挣扎,数把黑们的力量仍然把他钉在床板上,只是这伞不拔出来我没办法起来。 25 25、第二章 神仙(6) ... “你就不能转移到别的东西里?” 也不行。他的回答令她内心升起了慌张,而他却并没有显出一份恐惧来,如果能转移我至少可以转移到你身体里。 虽然这个说法令她十分不快,可眼前这场景总不能不解决:“我有什么可帮忙的?要不我把伞拔出来吧?” 别!你拿了伞就是同意与黑伞见面!这话才令她心里舒服了一些,你来拉我下,我看看能不能离开。 “拉你?”她一边咕哝着,一边拉起玩偶装垂在床边的大手,只觉得一阵清凉的风迎面而来,拂过她的脸颊,她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杨海?” 我在你身体里了。她的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也令她松了口气,可是她自己却没有发觉这一点,只是静静听他说着,不过这里总要打扫的,你还有没有能附身的东西了?他已经把打扫这件事当己任,似乎从来没想过把这个房子交给易小柔来做——那简直是毁灭,侵蚀性的。 “没有!你以为我是玩偶装批发商吗?”她怔了一怔,便开始暴跳如雷,“这时候我到哪里去给你找那么大个玩偶装?” 他对于她的情绪无可奈何,只有退让安抚道:玩偶也可以,大点的,虽然活动不方便,可是至少有手有脚。 “有手有脚?你知道那么半人高的玩偶要多少钱?最便宜也要二百多,还是网购!网购你知道不?最快也要一天!”她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林立的“暗器”,一边退出了房间,“现实中买至少四五百,我本来指望你一直用这个玩偶装的,这都是我的钱啊!我的钱!你知道我一个月工资多少吗?房贷多少?我是穷人,不是富翁!” 听起来易小柔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他赶紧放软态度:那随便什么,暂时让我能行动就行,小点也没关系,只要有腿。 “只要有腿?你说得容易!” 她恨恨地大叫,正想着继续用毒舌讽刺他时,眼光一转瞄见床下的东西,顿时来了灵感。几分钟后,她的卧室门口出现一只八只脚的绿色蜘蛛。 杨海无奈地看着视线降低到与地板平行,以及八条细细的腿,小声地道:这腿是不是太多了…… “那你就进地板!”她毫不留情地道,“我家里只有这么一个有腿的玩偶!我最不喜欢玩偶这种东西,即虚伪又要花钱,根本没有意义,这个还是别人送我的!” 话不能这么说……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转而面对现实,你把血弄干净吧,还有把伞拔出来。 她一听更加恼火:“你不是说不能碰的?” 一定要戴手套。 她挑高了眉毛:“你以前怎么不说?” 我没见过黑伞,我知道是直接皮肤接触才有用,可是这是真是假我并不能肯定,如果是假的呢?我不能让你冒一点风险。他的话很是诚恳,可是她却觉得不高兴,在他面前,她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需要懂,只需要听他的话就行了。这种潜在的大男子主义倒也不错,可前提是在她的控制之下。而现实事情的发展已经明显失控,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那现在就能让我冒风险了?” 他苦笑起来:可这种样子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他讲对了,她是不可能放任自己每日艰辛劳作换来钱财买的房子变成这种样子的,这个房子是她的天地,是她唯一能够控制的地方,她绝对不会放弃对这里的控制权。她从厨房里翻出一付烧烤用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扶上伞柄,停了几秒——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仍然在那里,楼下的狗吠声十分惊心动魄,显然有人正在挑畔那条狗的地盘。 “看起来没事。” 易小柔才一说完,就发现新的难题——她拔不出来——那伞落下的力量十分之大,能够穿透水泥地面,凭她的小小力量,实在没办法把伞拔出来。她直起腰,长出一口气道:“我叫人来拔吧。” 等下。杨海急忙阻止道,叫人来前先把血擦干净。 这倒是真理,谁要是看见这场面,第一反应不是逃跑就是报警。鉴于杨海现在只是只绿色蜘蛛,她只能亲自动手,这算是自作自受的典型了。她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不断传来闷闷的撞击声,回头一看,恶劣的心情立刻好转了许多——杨海显然对于多出来的六只脚运用得并不那么熟练,除了两只前脚外,其余的脚全都打了结,正盘成一团在地板上挣扎着想站起来。 她大笑起来,打扫卫生的事情也变得并不那么难受。当她擦了几分钟后,发觉了不对劲,把沾着红色的抹布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蕃茄酱。” 杨海很是惊奇地道:蕃茄酱? 她同样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还沾了点红色放在鼻子里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甜腻味道:“确实是蕃茄酱。”他叹了口气,一方面是放心一方面是觉得郁闷,同样郁闷的还有她,“这家伙是不是很无聊?还是吃饱了撑的?我想揪住他的脑袋往墙上甩,我的房子啊!” 他只有苦笑着安抚道:总比是血要好。 清理掉满屋子的蕃茄酱,易小柔下楼喊了几个大汉来,至少看起来是壮劳力。几人看着满屋子黑伞目瞪口呆时,她只有僵笑着道:“这个装修我不喜欢,所以想改掉。” 被雇佣者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按照雇主的吩咐戴上手套开始动手拔除这些伞。地板和其他地方的伞倒是很容易就拔掉了,不一会儿卧室里只剩下满谷满坑的洞眼,看得易小柔心疼不已。而等到曾经钉住杨海那身玩偶装皮脑袋的那柄伞时就已经无能为力了,无论合几人之力都无法拔出来,简直像是焊死在床上般,她不得不放弃拿下床上的伞这个念头。 等人走光了,房间里只剩下她这个人和杨海那只鬼后,她的火爆脾气终于发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我放弃房子吗?休想!这是我的财产,我的地盘,我说了作主!” 她一边跺脚一边喊,对着楼下传来的抗议声大喊“闭嘴”,尽情地在房间里乱跳,向天花板砸枕头,等把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折腾了个遍后,她才觉得内心的怒火稍减一点。只是看向那直挺挺插在床上的伞时,她还是觉得心浮气躁,恨不得打一架才好。 “现在怎么办?今天是天女散花,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杨海保持了难堪的沉默,这也变相地给了她答案,“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没办法了是吧?” 嗯。他的语调里有着浓浓的失落,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但黑伞还是会跟来。我们可以每次和黑伞的法术对抗,可是这种生活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而且一旦哪天我们松懈了,黑伞就会致我们于死地。 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这令她情绪平静了一些:“有没有办法灭掉黑伞那家伙?” 我们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个灭法?它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什么样,都一无所知。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我们对它没办法的,小易。 “有。”她慢慢靠近床上的黑伞,双手神经质地张握着,眼睛里放出挑畔的光芒,“只要我们见了它,就知道它是什么,在哪里,又是什么样了。这样子不是为消灭它而提供了线索吗?” 虽然猜到她会这样说,可是当她真正说出来时,他还是感到一阵严重的挫败感。他没能保护好她,不仅没能保护,甚至为她带来麻烦。她是个无辜者,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根本没有关系,可是现在却卷了进来,并且不得脱身。她的生活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从普通的人生向着毁灭的深渊不可抑制地滑落下去——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在他看来,任何一个正常人沾上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最终都不会有个好下场。 易小柔已经站在了那柄伞前,凝视了半晌,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去,用光滑的手心接触到了那伞顺滑的漆木制把柄。 她就这么握着,不动声色地四处观察着,半晌后不闻声音,这令她疑惑地小声道:“杨海?” 我在。脚边传来毛绒接触的感觉,是杨海的绿色八腿蜘蛛。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4 章 这令她有莫名的小小安心,继续往上用力,几个成年男人都拔不出的伞,在她的手下却如同豆腐中的牙签,轻而易举地被拔了出来。她举着那伞,等了几秒钟,清晰地听见周围萦绕的声音不断远去,如同她在移动般,飞速地、静密地、悄无声息地离开现实世界,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世界失去了声音。 易小柔慢慢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天空中没有了麻雀,太阳的光芒黯淡下来,人或者任何活动的生物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些机械还呆在原处。摩托车的轮子还在转着,汽车的引擎发动着,可是这些却都没有熟悉的机械摩擦声。路边的婴儿车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本该睡在里面的婴儿和推着的妈妈也都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有风刮动树叶,以及被拉长的如墨般的影子,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时间停止了。 对不起,小易。 杨海的声音在这无声的世界里份外刺耳,可是易小柔却只是微微一笑,握紧手中的伞,平静地道:“用不着抱歉,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 26 26、第二章 神仙(7) ... 不管黑伞是个什么东西,她讨厌它。当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步步紧逼,永远逃避不是她的选择。她确实喜欢忍让为先,喜欢平静低调的生活,喜欢让生活保持在普通的调调上,可是当她的底线受到严重挑战,当她的人生被破坏,她不会置之不理。 黑伞,这是你自找的! 易小柔下了楼后,杨海讲道:你只要放松,伞会引导你去见黑……你干什么? 只见她一出了楼道口,就往着垃圾站的方向疾奔而去,他跟在后面步伐走不快,几只脚不停地打结绊倒。等他听见惊叫声,一步三滑地找到她时,才发现她正蹲在垃圾堆旁边,拿着打火机试图点燃黑伞。他奔上去观察着她甩手的模样,哭笑不得地道:你在干什么? “我想看看能不能扔掉这伞的。”她站起身来,一脸苦相地张开手,那伞像样是有胶粘着般粘在她的手心上,“看甩不掉了,我就想看看能不能烧掉,去附近小店拿了个打火机,但是疼的居然是我的手!”她手中的伞并没有一丝一毫烧伤的痕迹,完好如新。 这东西如果能这么容易甩掉,我们前面也不用费那么大劲了啊。他无奈地道,放松,跟着伞走。 “我以为接受它就有机会呢。”她咕哝一句,叹了口气,放弃毁掉伞的念头继续放松全身。 说来也怪,一放松下来,那伞就像有了生命般,拉着她的手往某个方向走去。她只需要跟着,慢慢走过去,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城市,往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走去。周围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可是现在却陌生得如同她从未见过,唯一活动着的东西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叶和白色塑料袋,她的脚步没有声音,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害怕吗? 杨海的问话并没有令易小柔产生恐惧,她悠然自得地走在快车道上,穿梭在一辆又一辆空无一人的空车阵中,不时钻进豪华车里观赏一番。路边的小店可以随便拿零食,可以试穿任何一件衣服,任何一双中意的鞋子,没有店员的白眼,没有繁琐的程序,这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兴高采烈地随口应道,光是走过曲金市最繁华的大街就花了半个小时,任凭手中的黑伞用力拉扯,她也不急不忙地按自己的步调进行着。 没有人的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害怕吗? “不是还有你吗?”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给他安慰,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我并不是人,如果只剩你一个了,你不觉得害怕吗?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假思索地道:“你难道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就不是单独的吗?” 他怔了一下道:怎么说? “我们连自己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叫不单独?”她不以为意地讲道,“我们和同事天天见面,却是在网络上说话,我们天天和一帮人同时上班,却连他们的脸都记不住。你知道上次那个新闻吗?有个老人死了一直到尸体腐烂才被发现,还是有臭味才有人去管的。这样我们怎么能叫生活在一起?” 知道她这是歪理,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反驳是那么无力:话不能这么说,那只是例外而已。 “哦?”她一边顺着黑伞的引导走,一边小声道,“那上次那个孩子走失十天才被发现的呢?那可是父母。” 你不能以特例来形容全部。 “不跟你说这些,反正我是这样想的。” 她微笑以对,为已经知道杨海是曲金市人而高兴,因为她举的这两个例子都是很久前本市的案例,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这两个案子的传播范围也没那么广。除了杨海的年龄极大这个可能,另外的可能就是他是本市的新闻或者警务相关人员,才会记得这两件案子。看起来他确实是越来越信任她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要知道,以前可是无论她怎样刺探他也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的。 把伞打起来吧。未知的危险正在煎熬着杨海,他一惯平静的心不禁焦急起来,可以更快地带我们去。 一直以来不敢进的店逛得也差不多了,想想是不是也该去做个了结。遗憾的是,她其实很想试试一个人看一场电影的感觉,还有不用排队的地铁,以及逛逛空无一人的大商场。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时间去做了,黑伞上传来的拉扯越来越大,好几次让她都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她望望有气无力的太阳,深吸口气,在心里默念几遍“该来的还是要来,逃避不是办法”后,果断地撑起了伞。浓重的阴影覆盖了她,太阳被遮挡在伞外的那一瞬间,她脚下的地面似乎缩短了。 地面确实缩短了,以往她一步顶多踏过一格人行道方砖,现在她至少可以跨过十块。这很好玩,她这样想道,然而这想法很快就结束了。这般情况持续没多久后,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小的公园。 这个公园位于住宅区中心,这是曲金市一处高昂的小区,绿树成荫,小径铺着鹅卵石,石架上还爬满了葡萄藤。小区公园以圆放射形展开,中心是个小小的喷泉,喷泉中间放着几条肥鲤鱼喷水的雕像,被树荫覆盖的木制长椅前停着几辆儿童摇篮,木椅上放着装有婴儿用品的布袋,不远处还有两辆儿童脚踏车,显然这里是小区一处亲子聚会的地方,现在一切俱备,却没有半个活人,只有并不强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拉出无数黑色的影子。 易小柔四处打量着,感觉到手中的黑伞已经停止了活动,她试着放下伞,果然那伞顺利地从她手心滑下。她奇怪地溜达了一圈,疑惑地道:“人呢?为什么没有人?” 绿色蜘蛛爬上喷泉池边缘,同样转动着小小的脑袋道:也许黑伞并不是以人的姿态出现。 “那它要怎么和我说话?”她恼火地道,“难道又和你一样?” 未必……他的话还没说完,眼角就瞄到一处不合寻常的黑色,你看水池对面。 她依言转过去,果然发现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背影正坐水池边上,那人显然是个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两只纤细的手臂撑在水池边上,似乎是一个满怀心事的年轻女孩。而与周围其他东西对比,唯一让她与众不同的,就是她身下干净的地面——没有影子,那不同寻常的,在无力的太阳下仍然如墨般浓重能吞食一切的黑色影子。 易小柔有些诧异地道:“女的?” 每个人看见的不同,不要为黑伞的外表迷惑。杨海听见她话中的犹疑急忙提醒道,生怕她因为眼中所见而心软,这些日子他也明白,她虽然嘴上狠得很,做事也冷静俐落,可是许多时候,她还是会向心情妥协,只是并不承认罢了,别在意,别把它当成真正的人,想想宫思羽最后的结局。 他的话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她只是像着了魔般不断往前走去,脚步越来越急,很快就站到了那个女孩的面前。当她看见那女孩的脸时,震惊的浪潮淹没了她。 “文菲?怎么会是你?”易小柔看着眼前高中同学的脸,只觉得过去的时光突然涌了出来,在她眼前跳舞着而无法褪去,“你、你没……?” 小易!小易!它是黑伞,它不是文菲!杨海声歇力嘶的吼叫传达不到她的耳中,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被扼住,不,是整个魂魄都被扼住,他不能说话,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站在黑伞的面前,小易,别相信你看到的!离开,快走! 然而令他意外的,黑伞微笑着转过头来,否定了她的问话:“你好,易小柔。我不是你的同学文菲。” 易小柔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甩了甩头把那些杂念扔出脑外,摆出平时常用的职业表情道:“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文菲耸了耸肩膀,就像个普通的年轻女孩般调皮地道:“不好奇我是谁吗?或者说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她抬起下巴不快地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文菲的脸色很是古怪,过了片刻才笑出来:“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是神仙、侠客、魔法师,或者你也可以像一些聪明人一样,叫我黑伞,因为我的标志就是一把黑伞不是吗?”她顿了顿,绽出个美丽的微笑,如果这个文菲是活人的话,绝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变成这样子,我觉得可以更好的与你沟通,我本来是想变成你母亲的,不幸的是,遇上了点障碍。” 易小柔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紧紧抿着嘴唇,像生气般眯起眼睛:“现在可以说你叫我出来干什么了吧?”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5 章 “我来帮你的。” 27 27、第二章 神仙(8) ... 这话一出,她几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起来。真正、毫不作假地仰天大笑。这种说词在她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上过当了,更不用说当警察后,虽说是文职,可是好歹也碰到过一些被骗得哭哭啼啼的人,那些骗术五花菲的手中挣扎着。 “这是他的魂魄,那我就收下了,你真的愿意?这可没有反悔的机会,我拿走了就是拿走了。”文菲的语速即尖利又快,似乎生怕易小柔做出什么举动般。 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却转过身去不看向杨海的方向,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那不是杨海”,却怎样也无法舍弃难受的感觉。如同窒息在沙子里,渐渐无法呼吸。可是她之所以是她的原因之一,就是这种时候,她宁愿忍受窒息的感觉,也不愿意改掉自己的决定。 能舍,才能得。她既然选择了鱼,就不能再想要熊掌。 她闷声静气地等了一会儿,听不见身后的动静,不禁奇怪地道:“好了吗?” 小易…… 她猛地一惊,这声音在脑中,很是熟悉的男人声音,而且带着浓浓的内疚,她猛地一转身,看见文菲阴沉的脸和瘫软成一团布的绿色蜘蛛:“怎么回事?他怎么回来了?” “你问我?”文菲扔掉手中的蜘蛛,带着不满道,“这完全是你搞的把戏,怎么能来问我?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想来你是弄了些手脚吧。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是个糊涂蛋。” 她惊讶之下对杨海大喊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也是万般无奈,自个儿倒真是个糊涂蛋,我被黑伞拉住,本以为就要被他抓住了,可是一转间我又回到你身体里了。 文菲的脸色带着不详的阴影,虽然太阳仍然光芒,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没有发挥威力。她的脸就像一个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僵硬得拒绝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你这也算是交给我吗?” 面对这种脸色,易小柔只有强撑出笑容道:“我确实想把他交给你的,可是显然遇到了点技术困难。” “你以为我是去报案的老百姓,你用系统故障就可以把我打发走?”文菲并没有任何谅解的意图,“是你答应把杨海交给我的,是你把他交给我的,可是现在,他又回去你那里了。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来告诉我,难道是我来告诉我自己吗?” 这样的质问令易小柔无法回答,她站在那里,浑身像是有蚂蚁爬般不快活,可是她却说不出有用的话来,舌头像是打了结般:“我确实说了真话。我连杨海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他就是这样来了,整天粘着我,我还是花了好多钱去求个高僧才把他和我分开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你能解释他是怎么来的,我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回来,并且我会很高兴你解决这件事。” 文菲笑了起来,就像她记忆中那般明亮柔软的微笑。曾经和她一起流连在租书店,躲在教室玻璃窗户后面偷看男生踢足球,还合吃一份冰激淋,这些记忆随着那个微笑一起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无法忘记这样的回忆,就算她曾经有意去掩埋,也无法忘记。 “我很想相信你的,小柔。”这个称呼就如同她记忆中那般轻快,像是早春清晨飞过长空的燕子,“真的,我们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们要一起结婚,一起进教堂,我们要举行一个西式婚礼,再举行一个中式的。我们的孩子要上一个学校,一起长大,如果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做青梅竹马,因为我们相见恨晚。” 小易,不要听她的话!小易! 28 28、第二章 神仙(9) ... 杨海的呼喊虽然落在易小柔的脑海中,却无法传达到她心里。她的眼中只看见高中时最好的朋友,一生的挚友,和记忆中一样丁点变化也没有。她没法忽略,只能定定地瞧着文菲。 易小柔脸上的表情是文菲所期望的,正如杨海所说,这个文菲绝对不会是美好记忆中的那个文菲,它叫黑伞,无论它用什么样子,说些什么,都不可能是她的挚友。 黑伞正看着易小柔失去神采的眼睛,它知道,不久后,她就会因为痛苦而言听计从。无论她用了什么诡计,人类总有个最大的弱点——感情——她无法真正做到像机械般冷静,无法逃开感情的控制。 它不相信易小柔,它是黑伞,活了许多年,见过许多事,可是还真没有见过什么莫名其妙两个人的魂魄无法分开。如果连它都没见过,那有谁会做到?易小柔,这个还没活到三十年的小女孩,会弄出一个连它都无从得知的办法?不,它的自信使得它认定她在撒谎。 它一步步地引导着:“你怎么能欺骗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那时候,我是唯一支持你,愿意和你一起分享未来的人。你说你要当个公务员,每天领点薪水,有点福利,过普通的生活,然后嫁个好人,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我们会在周末一起出去逛街,带着孩子一起上幼儿园,这样的生活是你所期望的。现在,你过上这样的生活了,而我呢?”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6 章 最后的反问令易小柔垂下了眼帘,她无法直视文菲的眼睛,只能低头听着。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而你却没有为此而道歉,我原谅你了,你有你的苦衷,可是为什么,你要在这时候欺骗我?为什么你连你不要的东西都不愿意给我?我不配吗?我不配得到你一点点施舍吗?你明明不喜欢杨海,也不需要他,可是却不愿意给我。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就连这样的小事你都不愿意帮你最好的朋友吗?” 易小柔试图挣扎:“我确实不是不想给你,只是我真的给不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我确实没办法摆脱他!” “我很生气,也很失望,小柔。你不愿意帮我。”文菲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我真的很伤心,你一点情份也不念。” “我、我,不,我、我不是,我真的……” 易小柔开始结巴,这对杨海来说并不是个好现像。他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在不敢多说一句。先前他已经说得够多了,她却完全不理,只是紧紧盯着文菲。他现在希望她能够听他一句,看他一眼,哪怕是冲他发火也好,只要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就行,可是她所有的心思都只在假文菲身上。 小易,不要听黑伞的话。它是黑伞,它不是个活人,更不是你的同学。它只是个附身,甚至是个假像,现在的它不会用法术,只会用实际的物理攻击。做好防备,不要被它所迷惑,它会乘机攻击你的。 然而他只是在做无用功,易小柔没有听见丁点声音,她只听见过去的同学一直在指责她,厌恶她,并为此内心痛苦不已,如同千万根针般刺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为什么要,要杨海……你,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杨海?”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我想把他给你的,真的!我真的想把他给你的,相信我!” 易小柔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变成悲伤的叫喊,文菲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不,你欺骗我,你让我没办法得到我应得的东西。杨海是我的,他本来就是我所有,可是你却不愿意把他还给我,你太让我失望了。”它慢慢地走近她,似乎随意插在口袋中的手慢慢握紧刀柄,这是它为了以防万一带着的,本以为光靠“文菲”就可以搞定的事,最后却不得不亲自动手,这是它的耻辱。它确实是这样想的,所以动起手来没有任何的犹疑。 易小柔只觉得眼中有寒光一闪,处于恍惚中的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让,黑伞的刀子就顺着她的腿擦了过去。腿上一片火辣辣的,她连滚带爬地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文菲”的脸开始变化——皮肤剥落下来,露出鲜红的肉,头发变得枯黄,眼珠不断萎缩,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她尖叫一声,连退了好几步,一直到背后抵上喷泉池的水泥台为止。 “文、文、文菲……?”她颤抖慌乱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你、你怎、怎么了?” “你害我的。”黑伞的脚步很轻松,慢慢地逼近带着巨大的迫力,“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我这么可怜,可是你却没有半分同情心,为什么你不答应我的要求?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对你完全无害,为什么不答应我!?我求求你,把杨海给我,他是我的一部分,你不理解的……” 黑伞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它那张逐渐腐败的脸上覆盖了一只绿色蜘蛛,毛绒绒的纤细棉爪挡住了它的视线,让它的脚步变得踉跄。它低吼一声,用白骨森森的手指扯下杨海,一脚把他踏入碎裂的地面。 黑伞的眼睛重新盯紧了易小柔,举起刀子向着看起来弱小而处于惊慌中的她刺下去,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达成目地。她的手中不知何时重新握起了先前用来作诱饵的伞,艰苦朴素善于创造奇迹的中国作坊没有让她失望,那黑伞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文菲”的头,让那正迅速腐化的脖子断成两截,歪到了一边。 易小柔并没有就此停止进攻,她的愤怒化作严厉的呵责伴随着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击打,伴随着横飞的血肉,从手中的武器上倾泄出来。当用作武器的伞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进攻,从最脆弱的手柄处产生裂缝时,她也差不多耗光了体力,气喘吁吁地站着,看向倒在惨白水泥地上的“文菲”。 “文菲”一边蠕动着不再灵活的身躯,一边含糊不清地道:“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你最好的朋友,唯一支持你,并且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朋友。是你对不起我,是你犯了错误!你怎么能对我这样!” 它一边说,一边猛地用手臂撑着,试图张开嘴去咬易小柔的腿。她毫不犹豫地挥起黑伞,发出最后的一击——正好打在它的手臂上,干枯的手臂应声而断,它也重新落回到地面上——她把黑伞扔到“文菲”的头上,长出一口气,让沸腾的心情平静下来。 “是,你讲得没错,我是对不起她。”易小柔开了腔,平静之下却带着说不出的憎恨,“可是你永远不会了解什么叫作挚友。所谓挚友,就是她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带着一身腐烂的皮肤,来向我诉说她是多么的恨我。如果是她的话,会问我最近有什么新的漫画,她的父母还好吗?哦,还有‘那个黑皮肤的小子’有没有结婚。”她逼近一步,目露凶光,就像是面对天敌时的母兽,“可是,她绝不会说怪我,要来向我讨回公道!你永远不会了解挚友是怎样的存在,永远不会!” “文菲”只剩下骨架与断裂的手脚,再也站不起来,粘在地上蠕动着破碎的身体,仰起头看向面前的易小柔。它咧着嘴,像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事般:“你是个好对手。” 易小柔甩掉手上的血迹,拢了拢头发,面无表情地道:“承让。” “你前面其实是在演戏对吗?”黑伞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你这个冷血女人,你从来没有为文菲而伤心过,从一开始,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这次轮到她笑起来:“说得很对,黑伞先生,我几乎都要为你鼓掌了。” 它的笑容越来越小,带着微弱的远去感:“如果不是早遇到了杨海,恐怕你是我最喜欢的。我们能够成为一对好搭档,我们会是最成功的。”它看见她的鞋子站在了自己面前,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不会放弃的,易小柔,我们会再见面的。” 一团水气伴随着几幅模糊的画面翻滚着,很快消散于空中。易小柔紧绷的脸放松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小声道:“我是在生气,你这个混蛋。”她长久地站着,脚下是曾经最好朋友的尸体,她的身体微微发抖,极力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那是她遇到过的唯一挚友,唯一真心待她的朋友。这样的朋友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在死后被人打扰。实际上在第一眼看见文菲的脸时,她内心的愤怒就不可抑制地发酵出来。 当然,这里并没有人,唯有杨海这只鬼。当空中的太阳重新恢复威力,她的耳边开始出现声音,人声、孩子的嘻笑声,还有喷泉里水花落下的声音。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大人们聚在一起吱吱喳喳大笑着,现实正在驱散假像,直到尖叫传出来。 29 29、第二章 神仙(10) ... 尖叫是从一位丰满的,大概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口中传来的,她看见了腐烂的白骨尸体,以及呆立在尸体前的易小柔。本是聚在一起的女人们四散开来,妈妈拉着不知发生何事的自家孩子跑远,有人急慌慌地掏出手机报警。 真正的太阳果然威力无穷,几秒后易小柔额头上已经汗如雨下。被尖叫从沉思中惊醒的她四处张望着,再瞅瞅眼前的尸体,心中只浮现出三个大字:完蛋了! 尸体该如何解释?她该怎么说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怎么辩解才能不让周围那些疑心重重而且敏感无比的同事们多想? 一片空白,她的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 看见落在脚边的绿色蜘蛛,她不禁怒从心头起,小声叽咕道:“都是你的错,死杨海!都是你的错!我现在想做反派把你给丢掉都不行,我就是史上最冤的正派!气死我了!” 说完这一句,她就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后背与凸凹不平的鹅卵石地面接触时,痛得她差点叫出来。当她咬紧牙关挺过去后,听见的是更多女人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救护车来得很快,警车也来得很快,易小柔在救护车上再度睡着了,不乘着这时候弥补一下刚才受伤的心情是不对的。她睡得很熟,再度醒过来后,看见的是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格子。她撑起身,周围静悄悄的。不错,单人病房,窗外还有树荫,这在日渐发展的曲金市已经很少见了。 该怎么对同事们解释那荒唐的经历? 易小柔盯着天花板半小时,脑中只不断盘旋着这一句话,没有答案也没有灵光一闪,只有一片空白。 她小声道:“杨海?” 我在。 她很想叹息,可是现在连叹息的力气也没有了:“你还在啊。” 嗯,我还在。他的声音也很低落,抱歉。 “这抱歉是对于你引来了黑伞,还是对于即使你引来了黑伞,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什么原因?”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虽然很难以启齿,他还是得说出来,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黑伞的传说,可是我并不认识黑伞,至少我记忆中肯定不认识。 “算了。” 她木然地呆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对他的盘问,因为眼前正闪过一些画面。想了片刻,才发觉是黑伞离开时所看见的。当时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同。她抬起身,从放在床头柜上的包里摸出笔记本,一阵涂画后她看着眼前的几张涂鸦小声道,“杨海,对这些有印象吗?” 他通过她的眼睛自然看到了,可是却有些不肯定她眼睛中所看见的与真实的差距——其中一个有点像是古装剧中的女子,正用长袖掩面,看起来像是在哭泣;另一幅则是带着尖顶竹帽的人,手里拿着长枪;最后一幅是几个戴着清朝特有头饰,身着长衫女人的合照,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如同僵尸,可怕诡异。他端详了一会儿,小声道:没印象……等一下,最后一幅那个,好像在哪里看过。 “我也是。” 她正在脑中拼命搜索着时,猛然听见病房外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把笔记本和纸一起塞回包里,钻回被子里。一堆脚步走进她的病房,没一会儿,被子外面响起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小易?” 张头!? 她钻出头去,看见的是张头和一大堆同事的脸。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公事访问,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温暖,至少这时候她不用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接受警察的一堆盘问,虽然这些年来警察们的“盘问”水平已经有很大提高,可是谁也不会喜欢的。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7 章 张头脸色很严肃,带着说不出忧虑,这也令易小柔内心打鼓:“这是怎么回事?那具尸体是你高中同学吧?” “我不知道。”这句倒不用装,她就表现得楚楚可怜,“有人打我的电话,说要和我谈谈,约我在这里。我到了这里,就看见了这尸体,那人说什么,如果你想要你同学的尸体,就辞职什么的……然后我就……” 她的眼里涌起泪水,紧紧抿起的唇显示正极力忍受着悲伤,这其中的真假成份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不管真假,显然同事们已经被感动了。张头像个真正的父亲般摸着她的脑袋,脸上也一扫严肃,笑起来:“不用担心,我去和三分局打个招呼,没你什么事,放心好了。” 张头走后,她又与同事们闲谈了一会儿,当露出一脸疲惫时,同事们便知趣地告辞离开。病房里只剩她一人,杨海的声音才再度响起:电话……万一警察要去查怎么办? “我那天确实收到了一个诈骗电话。”她望着天花板小声道,瞬间把一切麻烦推给那天打匿名骚扰电话给她的可怜虫,“不过我们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比如? “比如那些画是什么意思。” 易小柔在第二天就出院了,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休假,张头是个很宽容的上级,特别对于“最近总是遇上倒霉事”的下属,特许带薪休假三天,这令她确实心存感激——尤其是带薪那几个字。拿着那几幅画泡了几天图书馆,再加上网络的力量,她几乎不用以警察的职权就轻易找出了这几张图的背景资料。第一幅上面的女人身着半臂襦裙,覆有轻纱,这是唐时期特有的装束。第二幅那尖顶帽子是越南斗笠,而手中拿着的枪则是越战时美军普遍使用的M14。第三幅最容易找到,几乎只是随便一搜就找出了来源,那是清晚期拍的“妃子照”,这是现在的称呼,谁也不能肯定这上面的女人身份,只有照片流传到了今天。 夜晚的清风很舒服,她在阳台上趴着玻璃桌喝着酸梅汁,小声道:“黑伞为什么离开时会出现这些东西?” 也许只是种信息的泄露。杨海舍弃了绿色蜘蛛,毕竟绿色蜘蛛是无法做饭收拾房间的,易小柔给他买了新的玩偶装,这次不再是棕色,而是粉色的。据说他上班的这几天,得到了大批女警可爱的尖叫与抚摸。这次黑伞事件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发现,可以拉开的距离似乎进一步加大了,至少在他去上班时,她可以舒服在二站路外的家中睡大觉。这确实是个良好的开端,也令她十分振奋。 她听他这么说,疑惑地道:“你所谓信息的泄露?” 黑伞并不是人,从唐朝时起就有它的消息了,但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如果它没有肉身,而是要种魂魄或者气息的混合,那它就会有一个特征,记忆和经历容易泄露出来。 她回忆着那时的情形道:“以那种样子?肉眼能见的?” 差不多。他挤进阳台,扔下一叠纱布道,腿给我。 她大刺刺地把腿跷上玩偶装的腿,他小心地撕开包扎的纱布,露出还未完全复原的伤口。她有些不忍去看的望向阳台外,道:“我觉得还是先找出黑伞是什么才行,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们怎么能找到制胜的方法。” 他早就听过这番话了,也举双手双脚同意,可是此时再度提起,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光是找出黑伞的踪迹就已经够难的了,更不用说找出它的背景来。似乎许多人知道黑伞,可是似乎每个人又都不认识黑伞。这段时间易小柔试着打电话给一些自称见过黑伞的人,通常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对方直接挂了电话,另一种是对方吹嘘了一通自己神通广大,劝她早日来交上信钱免灾,通常这种时候是她默默地果断挂断电话。 “嗷!”当腿上的刺痛传来,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腿,却被他一把拉住,无情地把消毒水倒上伤口,惹得她鬼哭狼嚎。 当她噙着眼泪捂着腿在椅子上像脱水的鱼般扭动时,他慢悠悠地道:你高中同学是怎么去世的? 所有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半晌后才带着不快的语气道:“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想听听。因为你肯定从来没有人能说,当然这后面一句他不会说的。 她扭过头去看向窗外,微风拉扯着白色窗帘就像晚上的幽灵,许久后才道:“高中时我在班上被孤立,因为……某些原因。”她没有说为什么,他也没有问,“没人敢和我讲话,因为和我讲话就是把自己拖下地狱。少年可以很残酷,虐待动物取乐,也可以毫无同情心地向一个同学扔橡皮擦。” 扔橡皮擦不是什么大事吧。 “全班人一起向我扔,我们班有64个人。”她讲时不禁自嘲起来,只不过很快就被温柔所取代,“但永远只有62块橡皮,因为文菲不会扔我。她总是安慰我,和我一起做作业,一起跑很远很远去借书。但肯定是偷偷摸摸的,她不敢公开,我也不想公开,没必要让她落到和我一样的境地,她和我不一样。” 等了一会儿,他问道:然后? “然后她生病了。”她仰头看阳台顶,“说是感冒请假。可是请假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她去世? 她点了点头,闭上酸涩的眼睛:“所以黑伞说得也不错,我确实对不起她,到死也没见她。” 说说理由吧,我想听。 她冷笑一声:“现在说理由有什么用,她能活过来吗?” 他把庞大的身体坐到凉爽的磁砖地上:没用,只是我想听而已。 她沉默了许久才小声道:“我以为她只是小毛病,老师从来不讲出实情。在她生病时,我不想跟着同学去看她,我那时候还没和现在一样能掩饰得住感情。如果私下去看她,被同学们知道的话,她就要面对和我一样的处境,不可能受得了的。”她停了停,深吸口气,“我一直以为,总有天她会回来,我们会和以前说好的一样,一起去一个好的大学,一起选个漂亮的西式教堂和古式大宅结婚。我一直是这样期望的。” 他陪着她一起看窗外对面楼栋窗户里的各色人生,吵架的,看足球的,还有男人在窗户前光着上半身跳舞。这人生百态就在眼前上演,令他都快忘自己只是个魂魄。 你后悔吗? 他没有说出是为什么后悔,她也没有回答,只是保持了沉默,一直到他走开。 30 30、第二章 神仙(11) ... 三天假期过得很快,易小柔不得不重新整理心情回去上班。笑脸相迎是必须的,谁也不想跟一个整天面无表情愁云惨雾的同事相处,笑容能够改善人际关系。 当她下班后累得像狗一样,骑着小电驴冒着三十七度高温闯过人潮到家时,空调已经提前打开,桌上有烧好的饭菜——竹笋鸡丁、虾仁炒蒜苗以及丝瓜鸡蛋汤——都是她爱吃的,并且很新鲜,绝对不会有前一天的剩菜。她不明白他怎么能把她的食量掐得正正好,每次晚上烧的菜到第二天吃个早饭就刚好光光,这种本事连她老娘都没有。 杨海看着易小柔从外面进来,踢掉高跟鞋,垮着脸,一边脱衣服一边只着内衣冲进浴室,洗完澡再毫无形像地晃到桌边,风卷残云般扫掉桌上的饭菜,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熟人突然来吗? “谁会突然到别人家啊?”她一边往嘴里塞虾仁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没有这种喜欢突然袭击的朋友!” 看着她大敞胸口的风光,他一边小心斟酌着用词,一边道:你每天要那么……装出另一付样子上班,不累吗?毕竟再怎么小心,要把本性藏起来也是很难的。 “那又怎么样?”她放下喝了一半的汤,没好气地道,“这世道谁没压力啊?这点小问题怕什么,装久了也习惯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她重重一扔汤匙,果然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不该这样用力扔餐具”上,唠叨着这些同花色的餐具花了他多少精力搞来。整个晚上她都在跟他讨论关于要不要重漆卧室的事宜,他举出数个例子说明室内漆是多么不安全以及多么不环保,而她却只有三个字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我高兴!” 他们花了一晚上去网上搜集资料,选定地板颜色和漆的颜色。 这个颜色很不错,你肯定会喜欢的。而且家具还是选择浅色好,耐脏。 “好像是不错。” 这些事情花了易小柔很多时间,可她却完全没觉得,直到杨海催她上床睡觉,她才惊觉一晚上又过去了。 当她躺在床上,听见身后电风扇传来的小噪音,脑中却突然惊觉到一个念头: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相信他了?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8 章 如果换在二个多月前他说“家具还是浅色好”,她肯定会在内心生出一大堆古怪的乱七菲的尸体,它征用了那个沉默无言的中年秃顶男人。他现在手里正拿着陈洁递过去的冰咖啡,无糖无奶苦得像药,他偏爱这样的东西。 “你是说,易小柔和杨海之间有某种联系?” “没错。”黑伞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这是因为他刚刚换了身体所致,不是每一具尸体或者肉身都适用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联系,可是这确实存在的。在找出原因之前,我却发现了一个不幸的事。” 陈洁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自从黑伞本人出现在家里后,她的人生就往绝望的方向急速滑落下去。夜晚的恶梦,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带着诡异笑容的招呼,这些都让她的精神肉体同时急速消瘦下去。此时听见黑伞这样说,她仿佛看见死亡的宫思羽对她露出嘲弄的笑容,只得勉强振奋精神道:“你发现了什么?” 黑伞抿了口咖啡,就像个优雅的老派英国绅士,陈洁确实听过他叙述在中世纪英国渡过的一段“美好时光”,对于臭名昭著的“女巫迫害”他很是回味无穷。他此时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的血腥味,只有一派闲适:“他们是联系在一起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所谓联系在一起?” “我刺伤了那个女孩,你知道的对吧?”他耐心地解释着,他总是这样,好脾气、微笑,“在刺伤她后,杨海的魂魄也跟着衰弱下去了,我差点没追踪到他们俩。这只是个短暂的现像,没几天就恢复原样,甚至比原来更紧密融洽。真的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联系,而且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种事,太好玩了。” “好玩?”他的态度给了陈洁勇气,斜着眼睛看过去,“这对你来说不是件麻烦的事吗?” “确实如此。”他放下杯子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讲出了真正的结论,“我认为易小柔并不如表面上的起来那么简单。” 她笑起来:“这点我赞同。” “她应该是用了某种冷僻的法术把杨海绑在自己的魂魄上,虽然很讨厌,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效的办法。至少在找出把他们分开的办法前,我不能再对易小柔用过于激烈的手段,否则杨海的魂魄消失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变得完美。” 陈洁从眼角看了眼身边坐着的男人,他看起来那么普通,就像个胆小而机械的上班族,也许结了婚有一个孩子和一个刻薄而不失关怀的老婆。这给了她错觉,使她有胆量问:“你所谓的完美到底是什么?” 陈洁的问题很简单,可是得到的回答却令她痛不欲生。黑伞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微笑。接下来一星期中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一头雾水的她好不容易问出了理由,“你身上有股恶臭”。这个回答令她百思不得其解,而当看见黑伞微笑着递过来的止汗珠时,才知道是谁捣的鬼,讨好了数天后才恢复正常。 这只是个小小的手段,可是一想到未来可能一辈子带着这种味道过活,她就觉得生不如死。黑伞很喜欢在小处折磨人,这也使得她在之后的相处时光中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比起陈洁来,易小柔倒是幸运许多,她只需要时不时想想未来可能出现的危险,而不用像陈洁一样时时紧绷神经,小心思量。她甚至可以把杨海呼来喝去,并且扑在他做出来的饭菜上大啖之后甩着两条膀子去看电视,第二天家里仍然整洁如新,因为杨海是海螺先生。 海螺先生还为了她的安全四处打听,买下了以前曾经起效的符,那种带着蓝色丝线的咒符挂满了她家中的每一寸角落,希望这些能保证她的安全。 可是他的努力也有到达不了的地方,当易小柔回到家里,舒服地洗个澡,吃完饭后准备伴随电脑渡过又一个美好夜晚时,电话响了,并且传达了一个令她呆掉的消息:“易小柔?我是曲金跃马桥监狱,你爸出事了,你赶紧来市医院!” 31 31、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 ... 易小柔在赶去医院的途中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与杨海商量或者交待父亲的情况,他也知趣地什么也没问。她像一阵风般卷进急诊室,不久后,就亲眼看着“父亲”出现在眼前。 父亲的脸色很糟糕,不如说,像是死人一样,没有任何血色。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浑身插满管子,嘴巴接着呼吸器,一切都表明死亡已经近在咫尺,牛头马面也许已经拿着锁链站在床边,就等待那一刻到来。而现实中,则是警察站在床边。那名警察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脸疲倦,手里拿着一叠医院的单子,正等着易小柔的出现:“你是易小柔?” “对,我是。”她的脸色刷着一层苍白,面无表情地平板答道,“我爸怎么了?” “上吊自杀。” 说这句话的警察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可是并没有想到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击,而当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接时已经晚了。她的脸皱了起来,两道眉毛纠结在一起,抿起的嘴唇满含怒气,像是一把剑般吐出质疑的问题:“他明天就要出狱了,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服从管理,你告诉我他有什么理由在出狱前一天上吊自杀?而且他上吊的材料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挂到房间里的?人是怎么站上去的?你们不是号称人性化管理吗?他上吊你们都没发现?” 这位警察显然并没有料到他会受到这般严密而愤怒的质疑,怔了一怔后也跟着板起了脸:“你这话得问我们领导。” “你们领导我见过!”她恨恨地道,“跟我的领导,一分局的领导一起去的!” 这话才是真正致命一击,小警察的脸色松懈了一下,换了个表情小声道:“你是一分局的?” “是的!”她的愤怒已经超过了理智,不然也不会说出后面的话来,“不要问我是怎么通过政审的,我就是通过了!” 小警察重新露出平板的脸色,不快一闪而过,他咕哝了一句:“那你就去问我们领导吧,反正我话说完了,你爸就是自杀。”说完就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易小柔的愤怒已经突破了临界点,怒火几乎冲破她的皮肤,如果不是杨海在脑中适时的提醒,她差不多会直接跳上去和小警察撕打起来:小易,冷静!你这样他不会告诉你的! 她仿佛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个激零后发热的脑袋逐渐冷了下来。深呼吸了几次后,她放缓了音调,小声对那警察道:“对不起,我太伤心了,我只是……突然……这太突然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小声啜泣起来,在医院里这虽然是正常的事,可是旁人看过来的眼神仍然令小警察浑身如针刺。显然他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处理这样的事情很是生疏,看着她哭泣的脸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后,就举手投降:“你别哭啊,有事慢慢说。”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再猛哭一阵子,易小柔这样做了,小警察更加慌张起来,拿着一把单子手足无措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们去外面说?” 等他们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坐定,她才止住哭泣,小声道:“我爸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知道的就是上吊,昨天晚上发现他时已经吊了很久了,奇怪的居然还有气。我说这话你别生气,毕竟没人能吊上半小时还活着。我们就把他送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东西上吊的。”小警察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知道这说起来扯,可是当我们去找的时候牢房里根本没发现他用来上吊的东西,就连天花板上也什么东西也没有,里面的人都说太奇怪了。”看她一脸不信,他也急起来,“你也知道以前发生过‘捉迷藏’之类,所以这些年监狱拘留所这方面看得都很紧。我这也是跟你说了上吊的,不然根据这情况根本不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也是干警察的,自己心里有数。” 她咽下满肚疑问,小声道:“谢谢,这些事我也知道的。还有件事,我知道现在监狱都有摄像头……” “录像啊。”小警察搔了搔头,一脸为难,“这不是我作主的了,不如你自己去活动活动?” 他话中的意思清楚得很,她明白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道了谢后就回去医院。她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老人,呆呆地站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问点什么?”这句话不是对床上的人说的,而是对杨海说的。 他回答道:你如果想说你会说的。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29 章 她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意:“在你来之前我一般一星期去见他一次,已经持续了……我不记得了,很长很长时间。你来了后我不愿意让你知道,就跟他说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没再去,想先解决你,没想到你还没解决掉就……实际上市里除了张头都没人知道这件事,我政审还是张头帮忙通过的,不然我一个罪犯的女儿怎么可能当警察。”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先搞清楚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叹了口气,往医生办公室走去。当她谈完出来后,想要大哭一场,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脑死亡,这个名词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听过,而这个词的意味也很清楚。她失魂落魄地坐在病房门口,不敢去看病房里的人。 “病人已经脑死很长时间了,他还能自主呼吸是个奇迹,医学上无法解释。” 医生的话很冰冷,可是她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易,你要在医院过夜吗?找个能躺的地方吧,去病房里。 她现在似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说一句她就做什么。等天色大亮后,却一夜睁眼无眠。她像飘一样走到门口的小摊子上买了油条和豆浆,一口吃不下去,放在平常她可是能够干掉七根油条三杯豆浆的,杨海总是称她的胃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迹。 咬着吸管发呆时,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后听见张头关切的声音:“你爸还好吧?” “还好吧。”她有气无力地答道,“现在在病房里。” 安慰几句后,她本是想挂电话,张头接下来的话却令她精神一振:“我这里有盘录像,你一定要看看,是你爸出事时的录像。” 她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我马上到!” 易小柔骑着车往家中冲去,吩咐杨海穿上玩偶装去医院看护老爹,她冲回了一分局。张头的脸色很凝重,还有好几位刑警,她一看这阵势,便知道大事不妙了。可是对她来说,无论事情变得如何,都要硬着头皮上。 张头把窗帘拉上,门关上,黑乎乎的屋子里屏幕逾加清楚了,伴随着少数几个人的呼吸,这场面令她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视频上显示出来的和当初刘升看见的环境很像,只是比刘升呆的地方要大一些,更明亮些,也让她看得清楚一些。她的父亲一头花白发在灯光下并不清楚,但他挥舞着手说话的样子却令她很熟悉,正是她儿时记忆中的父亲。他不知在和谁说话,脸上的表情很焦急,不久后,那激动渐渐被沮丧所取代,他显出一付惶恐的表情,瑟缩在房间角落里。最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举起双手伸向半空。这出哑剧最后的结局则是以他飞升到空中,突然落下结束。 和刘升的过程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死了。 窗帘被拉开来,她看着一屋子人发呆。张头毕竟护短些,和同事们讲了几句情后把她留了下来单独谈话:“你也看到了,最近发生的几起事都太奇怪了,所以把你喊来,谈谈情况……”看着她呆滞的表情,几乎把他视为女儿的张头长叹一声,“你别生气,这是例行程序,你也知道的。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但是你可以想想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不寻常的人之类的?你也是干警察的,回想一下。” 如果真要说奇怪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她在内心苦笑着想,嘴上却说:“没有,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就是最近……实在是太倒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都快以为是我精神不正常了。” “胡说什么,我看你好得很。”张头果然不忍心再说,骂了一句后脸上又显出为难的表情来,“这事和上次刘升的事市里专门弄了个检查组,虽然说不出个问题来,可是还是要调查调查。我知道你最近也难过,但还是要谨慎一点,工作上和生活上,有什么情况都要及时说,啊?” 她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只是张头不忍心那么说而已。她笑了笑道:“好。张头,给你添麻烦了。”这句话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走了几步,她又说道,“那个录像,能不能给我一份?”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通知星期五V,唉……rz 32 32、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2) ... 把录像存在手机里,易小柔并没有去上班,而是直奔医院。那是间单人病房,警方对于这件诡异的事还是很重视的,外面还有守卫。杨海正守在她父亲的病床前,即不需要打盹也不需要休息,完美的看护,只是那副粉红色的毛绒熊实在太引人注意了点,病房里已经成了小朋友们的乐园。她一来,第一件事就是恶声恶气地赶走了所有的孩子,对她来说,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忌陌生孩子的感受,对于家长们射过来的谴责视线也更严厉地瞪回去。 “帮我看看这视频,就像以前你让我看见刘升死时样子那个视频一样。” 俩人聚在病房的阳台上,阳光下应该是热得如蒸笼,她额头上却冷汗淋漓。手机窄小的屏幕上显示她父亲正在与一个女人谈话 ,那个背影和她记忆中的文菲一模一样。 她知道,这不可能是文菲,她也知道,这个文菲是谁——黑伞! 不知为何,父亲似乎很怕文菲,眼中充满了恐惧还有愧疚,态度从一开始的激烈变成了哀求,不断地、一遍又一遍的。他的哀求很快变成了绝望,他似乎放弃了,缩去墙角,用手抱着脑袋蜷成一团。几秒钟后,他站了起来,向着空中的文菲伸出了手,而一个绳套则系在了他的脖子上,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 她用力呼吸着,因为不这样做她觉得自己会爆炸。血液沸腾得像岩浆,直让她的皮肤变得潮红。 黑伞……黑伞!黑伞!! 不管你叫什么也好,什么样子也好,在什么地方也好,我不会放过你!无论你逃到哪里去,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揪出来! “这次我会非常乐意把你的脖子掐断!” 这句话说完后,她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你真的忍心掐死我?” 他们猛地一转身,看见的是手拿点滴的护士,正一脸微笑地望着她。她愣了几秒,突地反应过来,怒气冲冲把手机捏紧,冲过去想向护士脸上砸过去。 “你准备砸她吗?”护士小姐指着自己,不急不忙地道,“到时候付医药费的可是你,虽然我相信你可以找出办法来摆脱麻烦,可是麻烦就是麻烦不是吗?” 她一个急刹,停在了护士面前,与对方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一只平和一只爆怒。 “你做了什么?” 护士一边悠然熟练地换上点滴,一边和和气气地道:“我做的事?你不会想听的,听了会生气。” “我要知道!”她一字一句地大吼着,却不敢逼近,但是她知道黑伞的目的不可能是致父亲于死地。 护士对她笑了笑,往阳台走去,她和杨海只好跟在后面。没多久,他们就聚在阳台上,窃窃私语起来。 “我把你父亲的魂魄拉了出来。” 这句话一出现在空中,易小柔再也忍不住出了手,直接一巴掌扇上了护士小姐的脸。这记耳光又重又响,甚至让她的手也隐隐作痛。护士小姐嘴角流出了血,却并没有生气,只是微笑地道:“我说过你会生气的。” “你继续说。”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小声道。 护士小姐微笑起来:“很简单的方法,我跟他说,如果你不愿意偿还你的债,我只好让你的女儿来偿还了。”她一边微笑一边看着指甲,“他屈服了,非常简单,比说服你要简单多了。你啊,太倔强,就是因为你这么倔强,所以我才不得不废这么大的劲。” 易小柔一边捶打着栏杆,一边压抑着内心再打一拳的欲望:“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杨海。早就说过了不是吗?” “我说了,不是我不想给你,是我不能!”她一下一下地捶着栏杆,一边一字一句地大吼,“我?不?能!” 护士小姐的笑容带着血的味道,令人不寒而栗:“我不信,就这么简单。” 易小柔不觉得害怕,只是愤怒:“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向你解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能把杨海交给你我早交了!”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0 章 “你真的愿意交给我?” “当然!” “那交啊。” 护士小姐摊开的纤纤手掌很是晶莹漂亮,可是易小柔却只有气得发抖。她交不出来,无能为力,即不能解救父亲也不能解救杨海更不能解救自己,甚至不能给面前看起来柔弱的女人一巴掌。 她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以前一样。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不给,是不能给。”她恨恨地道,“我没办法!” 护士小姐叹了口气,一脸沮丧,拍了拍脑袋道:“你还真是死脑筋,就这么喜欢杨海吗?你爹的命都不顾了吗?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出嫁呢就成仇人了。”她说得轻松惬意,易小柔却听得咬碎一口银牙,“也罢,对付你种人,就是要让你心服口服才行。我开个条件,如果你做到了,我就把你父亲的魂魄还给你,如果你没做到,就要把杨海交给我。” “好。” “你就这么说声好就行啦,这怎么能行。”护士小姐摇着食指,“起个誓吧,如果你输了,却没把杨海交给我,你的魂魄就归我了。” 我的魂魄? 易小柔眯起眼睛,心思转起来——为什么是魂魄,直接让她死掉不好吗?还是说有什么另外的含义?可是此刻她没空想太多,因为护士小姐已经一转身回了房,作势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你就养着你这个脑死亡的爹吧,不知道你狠不狠得下心拔管子?” “我答应你!”她急忙转身大叫道,“我发誓,如果我达不到你开出的条件,我就把杨海交给你!我的魂魄也归你!” 苗条的身体立定,带着得意的表情转身:“很好,我的条件很简单。”易小柔紧张地竖起耳朵,“这十天里,你周围不能有人自杀。” “所谓周围的定义?” “你认识的人。” “我看过一眼也算认识?” “你也太较真了吧?”护士小姐撇了撇嘴,食指在嘴唇上点了点,“唔,那就,你有过两三次交谈的人。” “还必须知道名字!” 护士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坏笑,却没有反对地点了点头。 “自杀的定义?” “就是自己杀死了自己,意外不算,他杀不算,生病也不算,可以了吗?” “你不能干预!” 护士小姐双手抱臂,有样学样反问道:“所谓的干预?” “和我认识的人直接接触,劝说他们自杀,或者逼他们自杀,而且自杀未遂不算!” 护士小姐耸了耸肩:“同意,很公平。” “十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护士小姐抬起手,解下手腕上漂亮的金表递到她面前,笑眯眯地道:“明天零点开始。” 那漂亮的手一松,她不自觉地接住金表,当她再抬起头来,看见的是护士小姐迷糊的脸:“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拿着我的表?啊,我的脸好疼啊!” 当易小柔从医院里出来时,费了好大劲解释确实是护士本人把金表递给她的,最后不得不调用了录像才打消了护士的疑惑。放在往常,她肯定嚷嚷着要护士道歉外加精神赔偿,可是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情,冲出医院急匆匆地准备回去上班。 杨海的皮被她“夹”在胳膊下面,魂魄在脑海中道:你不在医院陪着吗? “这时候陪着有用?我老爹的魂可不在医院,那具身体有那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事,真有事也是多少人都防不了的事。”她毫不犹豫地答道,不再像前面般沮丧无力,而是充满斗志与疯狂,“我认识的人大多数是同事,邻居虽然说过许多次话可是不知道名字,所以不在范围内。只可惜以前为了打好关系把一分局同事的名字都记得差不多了,不然现在难度就要小很多了。” 他越听越不对味,问道:你是准备答应黑伞的条件? “对。” 别这样,小易!他立刻急了起来,黑伞未必会守信,刘升不就是个好例子吗?如果它毁约的话,你根本毫无办法,而且这样用别人的性命来赌不是好事! “我现在已经是毫无办法了!”她猛地一刹车,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大吼,“我现在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你还说什么废话?只要有一点希望,一丁点,我就会去争取。你少跟我罗嗦,杨海!不要以为我是跟黑伞说笑话,如果能的话,我立刻就会把你交出去!你这个扫把星!” 俩人谁也没有说话,周围的路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漠不关心地往走自己的路去了,谁也没多余的空。她在烈阳下喘着粗气,半晌也没有说话,还是杨海先出的声:对不起。 “你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她重新拉下了油门,声音虚弱无力,“你除了给我带来麻烦还能干什么?” 他无法回答,只有一句:对不起。 易小柔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局里每一个她认识的人列了个清单,下班路上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只要记得名字的通通写了上去。幸运的是,名单不到一百。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不知道,但目前来说,却是她最大的幸运。 那天晚上零点,天空中开始飘雨,此后,雨就没有停过。 33 33、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3) ... 雨一下就是三天,每天清晨以湿漉漉开始,晚上也以湿漉漉结束,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天后,人人都觉得身上可以长蘑菇了。 易小柔一踏进办公室就听见张头的咆哮,这样的怒吼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过了,通常来说这说明张头的心情很不好,而他们这些小职员一整天的心情都会更不好。最近碰上不少古怪的事,张头又要帮她打点父亲监狱的人,光是把录像拷给她就已经是不应该了,这么大的压力下她倒也很理解上司的坏心情。 她用自己私藏的茶叶泡了一杯好茶放到张头手边,笑眯眯地道:“润润嗓子。” 张头这才稍微歇息了一会儿,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最近真是事情太多了。” “是啊。”笑眯眯应了声后转回自己位置上,现在的她可不敢迟到,甚至恨不得整天在一分局里,“不过忙完就好了嘛。” 同事陆续走回自己位置上,对她悄悄比了个拇指,这也是办公室里都对易小柔有好感的原因,她是唯一能熄灭张头怒火的人。乘着这机会她和同事们在内部网上聊了几句,各自问候一番,等到确定所有人都无恙后她才在内心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一天又平安过去了。 她趴在电脑前面,觉得内心疲惫无比,整个人都虚脱了。这样的人生不是她所期望的,却是不得不过的,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还不是时候…… 吃饭时一一问候其他科室所有知道名字并且谈过话的人,还得注意不结识新的人。下班后,小心翼翼地避开有可能结识新同伴的场合,钻回家里不上网不开门,所有的杂务交给杨海去处理。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1 章 四天过去了,雨还在下。 总是滴滴拉拉,不断落下,总是不停,阴云永远阻隔着太阳,她却没有时间沮丧。最后期限越来越近,虽然觉得黑伞不是那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条路走到黑。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今天是星期六,她自动要求加班,呆在值班室托着腮无聊地看着窗外,雨顺着玻璃淌下来画出一道道水迹。 杨海要来了。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她脑海中,他那趴嗒趴嗒特有的脚步声就传入了耳朵里,接着毛绒绒的巨大粉色脑袋伸了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卫生阿姨笑眯眯的脸。最近的卫生阿姨似乎很高兴,见谁都是笑眯眯地讲个不停,讲话内容从未来世界的环保决策到谁家的老公又跟谁有暧昧,不一而足。 “小易呀,你还真是有心,知道阿姨无聊特地来陪我。”阿姨声音大得整个一分局都能听见,“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这辈子也值了!” 你有我这么个女儿会气死,一边在内心默默地说,一边笑意盈盈地应道:“阿姨你今天也当班啊?不是说周末都是杨海当的?” “他在我不放心,你们俩孤男寡女的,那怎么能行!我们小易可还没谈过恋爱呢!”卫生阿姨的嗓门之大几乎让易小柔想要挖个洞钻进去,“我单静的干女儿怎么也得找个好人家!” 还真能扯,一转眼就变干女儿了,刚想到这儿,易小柔猛地醒悟到一事:“阿姨你刚才说……你善什么?” “单啦,我的姓,读的时候要读善良的善。”单静中气十足,完全没意识到她铁青的脸色,“你们年轻人见识少,这个姓经常有人读错。”说罢,径自大笑起来。 易小柔在瞬间震惊过后,赶紧缓过劲来,把想要离开的阿姨留了下来,开始从祖宗三代盘问起。与其说盘问,不如说是聊天,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在她的刻意引导下,不到半小时,她就了解了单静家中的所有事情——有个儿子,大学毕业考了公务员,工作不错,谈了个女朋友倒也不错,丈夫内退又找了份工作,虽然收入不高倒也轻松,再加上她的工作稳定,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和美——这是个典型的中国转型家庭,虽然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没有落得几桶金,可胜在生活稳定,无病无灾。 对她来说,这是个极好的消息——单静没有自杀的理由!俩人不知不觉就聊了几小时,等客厅的钟声敲响十二点时,她的心才有片刻松懈。今天的班值完了,只要再过五天半,胜利就唾手可得。 窗外仍然在下雨,不断地敲打着防水雨蓬,也敲打在她的心头。见她望着窗户,单阿姨也跟着看了过去,方才讲得兴高采烈的表情有了片刻的黯淡,以细微的声音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是啊。”她附和一句,却带着不同的感叹,“不过下下也好,不然天太热了。” “这倒也是。”单阿姨突然爆出来的声音大得几乎令她跳起来,又恢复了刚才灿烂的笑容,“这天啊真是没个准,不下吧又热,一下却下这么久,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总是重复同一句,她有些奇怪地望了单阿姨一眼,不过人年纪大了这样讲话也是常事。身后再度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毛绒绒的身躯出现在她视线中,对着那头熊比了个救命的手势,这是他们约好的,这种时候就是代表把人引走。陪人讲话可是件累人的事,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睡上一觉,最近实在太累了。 杨海理解了她的用意,向单阿姨举了举手中的拖把。等他们离开后,刚思量着到哪里去混一觉时,手机却响了起来。奇怪地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他发来的:单阿姨身上的味道不对。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变态。 我不是指闻到的味道,我是指说不出的味道。 她双眼一沉:黑伞的味道? 不是。这两字才令她放下心来,下面的字又让她额头青筋直跳,有死人的味道。 你确定? 不确定,但还是觉得先跟你说一声的好。 她看着手机上这行字,微微弯了弯嘴角,这个男人,虽然总体来说死心眼了点,有时候还是挺机灵的。她回了一句暂时观察后,与一同值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便转去会议室,找了个宽大的沙发会周公去了。暂时还是不要回家的好,有什么事她也来得及处理。 易小柔再度醒来,看见的仍然是昏暗的天空,一直往下掉的雨水。时针指向五点,天色却像冬夜。她偷偷摸摸一开会议的门,正好撞见单阿姨从对面拿着打扫工具出来,看见她睡眼松醒的样子,会心一笑。 “小杨呢?那小伙子还说陪着值班呢,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吃不了苦。”单阿姨咕哝还没完,杨海庞大的身躯就从拐角转了过来,她立刻笑起来,“小杨啊,辛苦了,不过年轻人,多吃点苦也没什么。”她瞄到窗外的风景,“这雨还在下啊,什么时候停啊?” 易小柔奇怪地瞄了单阿姨一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过想想,恐怕还是她太过敏感了,便把这事扔在了脑后。 不管如何,她就要赢了,一切都会有转机,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总要有个结果。最后五天,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继续重复以前的事。她成为局里最热心的人,无论见谁都笑眯眯的,对谁都很友好,关心他人,最近的一分局弥漫起一股春天般的温暖。 日子揭得快,当时间还剩下一天时,易小柔的身心也快到达极限。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折磨,早一天结束早好。 她拖着脚步从家里去上班时十二万分地不快活,可是却又不得不去。当一个陌生的年轻小伙子友好的打招呼时,她不是高兴而是谨惕——谁知道是不是黑伞搞的鬼? “你好,我是单静的儿子。” 单静?这个名字在她脑中转了一会儿,才辨认出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最近她的大脑因为长期紧张而处于迟钝状态的时间不少。她怔了一会儿才摆出职业笑容:“啊,你好。”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祈祷对方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幸运的是,对方并没有说自己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感谢她照顾自己的妈妈。也不知道单阿姨说了什么,这位儿子心里她显然是个可爱善良的小姑娘。 “最近我妈可能要请假,还请你要多费心。我家要去上坟,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不过还是要一天左右。” 她忍住打呵欠的欲望笑道:“这样啊,没事,我到时候会代她跟张头讲。不过你们家上坟还真晚啊,这都快八月了。” “也不是上坟,去看我爸。” 这临走的一句话把她离开的脚步又拉了回来:“你爸?我记得你爸不是挺好的……上次还见到来着。” “不是现在这个。”小伙子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是我亲爸。” “你、你亲爸?”她有些结巴,带着一脸疑惑拦在小伙子面前,眼珠一转试探道,“噢,单阿姨说过的那个啊。” “是啊,她总是放不下嘛,每年都去的,一去就是十五年。”小伙子一边咕哝一边离开,“不过今年还真是奇怪,下这么大的雨都不停,和那年一样。” “这雨怎么还不停啊”,单阿姨说过的这句话浮上她的心头。她一边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一边无意识地答道:“是啊,这么久的雨……”猛地一激零,她大声问道,“那个,不好意思,我问一下,是不是当年你亲爸去世时也是一直这么下雨?” 小伙子停下脚步惊讶地望过来:“你怎么知道的?那时候确实下了好长时间的雨啊,我记得有半个月呢……唉,你去哪?” 34 34、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4) ... 她再也顾不上多罗唆,虚打了一个招呼后跨上小电驴就跑了,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先去上班的杨海:“单阿姨在不在?什么,不在?怎么回事,她今天没上班?”她一个急刹车又掉头转了回去,冒着越来越大的雨寻找着单阿姨儿子的身影,只是对方这一会儿已经没了踪影,她急得团团转时才想到手机还开着,急忙大叫道,“杨海,快去找单阿姨,赶紧找她。我有了新发现,单阿姨过去的老公就是在这种天气去世的,她最近的表现不对劲,高兴得反常!什么,这还不够?够了,赶紧去找!” 也不知道是她的运气还剩那么一丝,还是老天看她可怜,最后一刻,她的眼中出现了那个小伙子消瘦的身影。她一拉油门冲了上去,在对方的惊讶还没结束时大吼:“你爸的坟在哪里?” 这话可说是失礼之极,不过此时她没有空讲礼貌了。小伙子条件反射地答道:“在城外,呃,南洋公墓……” 她连谢谢也没说一声就向南洋公墓方向冲了过去,大雨似乎在阻挠她般猛烈起来,豆大的雨点不断砸在她头盔上,劈哩叭啦直响。她耳中充斥着这种声音,却几乎听不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出事! “等下,怎么回事?我妈出什么事了?” 这声音突然出现,吓得她几乎龙头把不稳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单阿姨的儿子正拼命蹬着自行车跟在她身侧,一付焦急的样子,显然也是从她刚才的话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才冒着大雨跟上来。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2 章 “你爸当时是……意外?” 她选择了一个谨慎的话题,果然得到了回应:“是啊,车祸!当时我还小,没什么记性,不过我妈说的,当时也是这样下了好长时间的雨。” “你妈最近是不是很高兴?” “有什么问题?”小伙子脸上露出巨大的疑惑,“我家最近过得不错,她开心也是正常的啊!” “可是在这段日子开心不正常,你妈开心得已经过了!” “你说我爸的事?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 小伙子似乎有些不快,易小柔却懒得去管:“这雨不正常!这雨是那家伙设好的陷井。你妈这么高兴是一种掩饰,其实她内心非常难过,只不过为了不表现出来特地表现得高兴。她最近是不是总是唠叨,雨怎么还不停啊之类的?” 小伙子虽然年轻,但毕竟自行车与小电驴还是无法竞争的,越落越远前喊了一句:“是啊,她最近老是这么唠叨,到底怎么回事啊?” “问题大了!” 她喊了一句,继续加大油门向前冲去。二小时后,当她浑身冰冷,全身几乎湿透时,面前终于出现南洋公墓那座全市闻名的丑陋门头,等她闯进去逛了一圈,却发现整个墓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连鸟叫都没有。 墓园门卫从门卫室里探出头来看她,没有说什么,急匆匆来这里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最好就是老老实实的一声不吱。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小姑娘却冲过来拼命敲窗户玻璃,这可不能视而不见了:“什么事啊?” “有没有一个女的来过?大概五十岁左右,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应该是骑电动车来的。”她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讲话却意外的不结巴,最后那一声吼中气十足,“有没有?” 守墓人显然被这架势吓着了,答道:“有,不过已经走了。” “走了?往哪走了?” “出门右拐。” “谢谢!” 随着这声大吼她冲了出去,疯狂地在雨中冲去,不过她的运气也到此为止了,当找着单阿姨时,对方已经躺在了地上,大雨把血迹冲刷得极淡,形成了一条粉红的河流。碎了龙头的小电驴横躺在一边,还亮着大灯,在雨幕中划过一道淡薄的黄色。 易小柔的心沉进了冰冷的海底,她扑上去摸向单阿姨的脖子,幸尔那里还有微弱的跳动,胸膛几不可视的起伏证明她面前还不是一具尸体。不远处的面包车主正一脸惊慌地打电话,见她望过去的眼视,立刻强作起气势叫道:“不是我撞她的,我直行的,她突然就拐过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我撞她的!” 她懒得去理面包车主的虚张声势,大吼一声:“帮我把她抬上车!” “我的车会脏……” 面包车主后面的话被她的大吼打断:“我是一分局的警官,你如果不送你就是肇事逃逸,你知道现在肇事逃逸的罪有多重?足够把你当作故意杀人罪,你想不想试试?” 她这话当然是重了,不过这种时候,面包车主哪里还有精力分辨她话中的真假,连忙跟她一起把单阿姨搬上了车。车子启动时,她似乎从重重雨中听见了隐约的嘲笑。 还没输,我还没输! 她一边在心底念叨着这几句话,一边看向窗外顺着玻璃淌下来的水,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第一医院的手术室灯光很久都没有熄,面包车主的焦急比任何人还重,在医院的手术室前走来走去,直到警官和各色人员来到。面包车主一付遇到救世主的样子,大喊大叫“不是我撞她的,我走得好好的,她突然拐弯撞了上来,她是自己撞上来的,我走得好好的啊”,这样的控诉显然并不太为传媒和警察们满意,大家脸上都带着欲求不满的表情,继续孜孜不倦地挖掘着内在的真相。 易小柔知道真相,很简单,单阿姨是自杀。现场的刹车印虽然被雨水冲得微薄,可是却清晰地显示出面包车行进的痕迹,可以明显地看出是电动车突然拐向快车道,最差也是由于电动车的突然改道面包车刹车不及,而不可能是汽车撞了小电驴。 因为有着黑伞事件的背景,而且在这样的天气,她只能认定一点,确实是单阿姨自杀,只不过,现在仍然是未遂! 我还有机会,易小柔,你还有机会!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墙壁,一直保持着沉默。杨海在她的脑海中,同样一声不吭,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她开始行动。 单阿姨的丈夫和儿子一起赶来了,脸色铁青得可怕,俩人围着走进走出的护士一顿疑问轰炸后,也加入了烦躁等待的队伍中。不远处的面包车主早跑得远远的,即使有警察跟着,也不敢靠近这丈夫和儿子。近些年关于车祸的报道时常见诸报端,对于这类人,大部分百姓们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激愤下打上一两巴掌也是正常的。 易小柔看着那位丈夫——年纪恐怕和单阿姨相仿,但看起来却老上许多,而与儿子谈话间也十分亲密,并没有继父子间的生疏——她只是远远看着,不敢上去打招呼,也不敢多说什么,她无法解释突然急着去找单阿姨的理由,当然更不能告诉他们黑伞的事。 不久后,张头带着一身湿气赶来了,在走廊上踏出两排湿脚印。他虽然平日里对属下都挺严厉,可是在关键时刻还是极为护短的。他四下转了转视线,径直往易小柔走了过来,和她挤到一张长凳上后小声道:“调过录像了,确实有单静的责任。” 虽然早已料到,但她仍然想挣扎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忘了看后面就拐弯了?” 张头叹了一声:“她就是看了后突然拐弯的。” 这下子就是无可辩驳的责任,单静确实是自杀。她抚上额头,深深呼了口气,张头只当她无父无母,与单静形同母女,此刻太过伤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后便起身离开去处理其他事务了。此时张头这些“人类”已经不能再帮她什么的,她需要其他助力。 她用手捂住嘴巴,小声道:“单阿姨现在是什么状态?” 不太好。杨海的话令她不得不拼命在内心催眠自己一百遍不要慌张,一定要稳住,才能继续听下去,她的魂魄正在离开身体,医生就算能救回她的身体,没有魂魄也会完蛋。要么被邪气入侵生病而死,要么被孤魂野鬼占据成为一个傻子,无论哪一种,她的魂魄都会消失或者去地狱。 “这也算死?” 恐怕黑伞所指的死,是肯定魂魄的死,我们当时疏忽了,没有界定好。 她把脸埋进手掌中,俩人同时叹了一声,她狠命搓了几下脸道:“我还有多久时间?” 杨海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 “我是指我还有多少时间把单阿姨的魂魄挽回回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你要去挽回她的魂魄? “当然。”她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来,“我一定要把她拉回来,她不能在这时候死,绝对不能!” 小易……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她却突然爆怒起来:“我不是好人,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我自己!她不能在这时候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死!虽然他是个天上地下的大混蛋,虽然他确实做了坏事,可是……”她停了下,艰难地笑起来,道,“我不能让他死,我娘会在地下托梦骂我的。” 35 35、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5) ... 他感觉到她的眼睛热起来,这是除了喝酒多了呕吐时从未有过的情况。他不想她冒险,任何可能危害她的事,他都不希望出现——哪怕是为了父亲——他确实冷血无情,他对她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想,在他眼里仅仅只是“易小柔的父亲”而已,是个已经无法救回来的陌生人。如果有可能,他会做任何事叫她放弃救父亲这个想法,黑伞不是宽容的人,也绝不可能设一个有可能会输的结局。从一开始,他就认为他们不可能赢,越挣扎只是越痛苦而已。他希望自己死掉,最好能够被黑伞抓走,她就不用再经历这些事情,也不用再烦恼。 可是,他也知道,这时候劝说都是无效的。此时的她就像个拔了引信的炸弹,随时可能不顾忌任何事的爆炸,不仅炸伤周围的人,也会炸伤她自己,而且是在她明知道会炸伤自己的情况下,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3 章 我们还是先等医生手术的结果吧,也许有可能魂魄会重新回去。 “你在拖时间?” 她一眼看穿了他的计策,在她面前,他的想法始终是容易被猜透的那个:也许,但是我不希望你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更重要的,他希望他的同伴能赶得及。 他的祈祷得到了不知道哪路神仙的回应,她同意了这个想法,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天色黑下来。午夜十二点就是最终期限,她被吵闹声从迷糊中惊醒过来,抬起眼来就看见医生以及一堆人从手术室里出来,想来这就应该是单静了。她从椅子上弹起来,挤了过去揪着医生领口问道:“病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清醒?” 所有人被她的举动惊得一时怔住,医生也傻了,条件反射地答道:“没、没呢,哪那么快,她现在这样子就只能看她的自己意志了,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丢下医生的领口,易小柔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道:“怎么样?你有没有看到单阿姨现在在哪了?” 不在这儿了。 他的回答令她得深吸好几口气,才不至于当场尖叫出来:“告诉我办法,你有办法追回单阿姨的魂魄!”他的沉默令她烦躁起来,不顾医院的人来人往咆哮道,“告诉我办法!” 杨海很矛盾,他害怕自己的办法来不及,或者没有效用,到时候,他要怎么向她交代?他会成为害死她父亲的凶手。可是如果说了,她万一出了危险怎么办?他会后悔到死。 “杨海,告诉我办法,现在!” 最终说服他的不是她的话,而是她紧紧握住的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掐出四道紫红的痕迹来。再接下去,她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我可以让你的魂魄也离开身体,这样子你就可以抓住单静的魂魄把她拉回来。 她一听,便疑惑满腹:“为什么要我,你直接去不就行了?” 我刚才见到单阿姨了。他声音里带着苦笑,知道接下去的话肯定会让她大发光火,她从我面前路过,可是我却碰不到她。我的状态恐怕和她的不太一样,所以她看不见我,我可以看见她,但碰不到她。 “你见到了……”她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这种时候的坦白令她冷笑数声,却火也懒得发,她没有那个时间,“那我的魂魄离开就一定能和单阿姨对话?” 假死。他苦涩地道,我可以让你的身体以和单静同样的方式魂魄离体,这样最保险。但是,这也只是我的设想,实际上怎么样得实际上操作了才知道。谁也不知道最后会造成怎样的局面,但……这是我唯一的办法。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小易!不要用这个办法! 佛祖舍弃了杨海,易小柔在几秒之后,就直接答道:“就这么办!” 你可能真的会死,如果你的意志力不够坚定,你的魂魄甚至有可能会融化在天地间。你也有可能再也无法返回自己的身体,或者就算回来了,也无法再适应肉身。这些都是…… “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不要废话,我时间不多。” 他的叹息随之飘了出来,带着说不出的郁闷。 应他的要求,易小柔冲回了家里,关好门窗,洗完澡,安静地躺在床上。杨海进入了玩偶装中,盘腿坐在她身边,胖乎乎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滑稽,此时却谁也没心思笑。她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中,连日来的劳累像是潮水般淹没了她,令她的思绪无法凝结,不断散开。不久后,她觉得沉重的身体似乎不存在了,她整个人飘了起来,轻若羽毛,一直往上、往上、往上飘着……猛地有只手抓住了她,把她往下一拉,就像是做梦时跌进坑里般,她惊醒了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团明亮的光芒。 那团光芒就像个小型的太阳,虽然明亮灿烂,却并不刺眼,虽然有着热度,却并不炙热,只是温和而柔软地覆盖在她身上,就像是……像是杨海一样。 “杨海?” “是我。”那团光亮中果然传来了声音,却不像以前般有种隐隐的、从罐头里传出来的声音般,而是清晰爽快,就在耳旁的声音,“小易,你现在要小心点。记住,你还活着,你没死。” 她不明所以间,眼光扫了一眼后,蓦然发现在自己脚下,正躺着一个自己! 这场景吓得她往下一坐,却穿过了床和地板,一直往下落,在她的尖叫声中直达阴暗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她重重地摔落,浑身轻飘飘地砸在水泥地上,仿佛棉絮般。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杨海那团亮光适时从天而降,穿过天花板,落到了她身边:“别乱,想想是人时的感觉。你怎么上楼的,你的身体接触那些东西的感觉,还有风的感觉,仔细想一想。” 奇异的是,随着他的话,她脑中慢慢浮现出在肉身中的情形,坚硬的地面,沉重的双腿,以及热与冷,她发现自己重新站立了起来,身体不再是飘的——虽然她还是挺怀念那种无重力的感觉——她问道:“刚才我是怎么回事?” “你得认识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像有些人死了后,因为死亡瞬间太过短暂,或者某些意外的原因,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他们的魂魄仍然会和生前般活着,只不过我们活人看不见而已。”他的声音不再朦胧,而是清晰可辩,“你突然进入魂魄的状态,和活人差异太大,你有可能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这会让你假死变真死的。” “哦。”听完他一大段话,她小声咕哝了句,“看来我以后要改信唯心主义了。”她跺了跺脚,感受到坚实的地面,大声道,“那我走了,你看好我的身体,我可不想变成孤魂野鬼!” 杨海浮动了片刻,带着一丝希翼道:“你会回来吗?你知道去哪找单静?你知道回来的路吗?” 她一边跑向出口一边回过头来,简短地回答了他一连串的问题:“当然知道,南洋公墓!” 他发誓,从来没有看过比这更灿烂的笑容。 易小柔走出大楼,顺着大路走了几步突然灵机一动,走向一边的灌木丛。果然,她轻易穿过了灌木,就像烟吹过林间。她选了目的地的直线方向,一气儿跑了过去。跑着跑着,她发现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像是一个没有重量的塑料袋,随着城市里的风在空中飞舞——当然,塑料袋是挫了一点,可是在城市中实在不容易看见什么比较文艺的东西——她就这么一直脚不沾地飘行着,穿过大楼与树木,越过小车与天桥。整个城市和那时候见到黑伞时一样,空无一人,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再没有那有气无力的太阳,代之则是无穷无尽、从天而降的大雨。 大雨穿过了她的身体,打在地面上,却没有声音。空无一人的城市,阴暗的天空,以及没有触感的飞行,时间一久,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化为空气,融入到一草一木中。正当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时,回忆中杨海的声音突然跳了出来,如同一盆冷水,把她浇回了地上。双脚重新踏在地上时,她才意识到他以前所说的“会融化进天地中”是怎样一种感觉,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的是不可能明白的。 她不敢再用飘的,可是用走的又太这缓慢,想了半晌,一个点子跃入她的脑中——跳的。 一跳便跳过了十几步的距离,就像以前黑伞拉她去见的时候一样,速度果然快了起来。不久后,她的眼前出现了南洋公墓的丑大门,无人的地界终于出现了除她之外的活物——单阿姨。 单静正在自己死亡的地方徘徊,满脸都是迷茫,易小柔几步赶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道:“单阿姨,跟我走!” 36 36、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6) ... 她也不听单静辩解,一转身就想拉单静离开,只不过动的不是单静而是她。她的手穿过了单静的身体,脚下一空倒在了地上。她重新跳起来,看着眼前一无所觉的单静,内心的绝望几乎让她瘫倒在地——难道她也无法与单静见面吗? 不对,冷静下来,易小柔!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回忆着刚才的触觉,不对,她刚才确实抓住了单静的。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覆盖上对方的胳膊——确实抓住了!她看向单静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面具一般。怎么回事?单阿姨没有知觉吗? 想了片刻,她压抑住内心的波动,尽量以平常的声音道:“单阿姨?” 单静终于有了反应,微微转动眼珠,似乎在想从哪里来的声音。这鼓励了易小柔,更加大声地喊了一句:“单阿姨!单静,是我!是我啊,易小柔!单阿姨!” 单静眼睛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先是睁大,片刻后又恢复了原样,带着迷惑道:“易……小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你儿子和老公叫我来找你!” 不提老公还好,一提,单静本是平静的脸色突然起了波澜,双眉紧皱,嘴唇颤抖,似乎努力压抑着什么般,当终于压抑不住那力量时,她突然大声哭了起来:“都是造孽啊!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这事就让我碰上了!”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4 章 单静一边哭一边拍打着自己,易小柔在一边也插不上嘴,等哭声好不容易停歇了后,她才急急忙忙地道:“单阿姨,别哭了,有事我们回去后再好好说!没什么事不能商量的!啊?” 单静哭得眼睛通红,大概只是她觉得哭时“应该”眼睛通红,毕竟这是个唯“心”的世界。她一听这话,面露疑惑地道:“回去?回去哪里啊?” “你出车祸了,受伤了,我们赶紧回去医院吧,还能来得及回到你的身体里,你还能活过来。”易小柔焦急地道,“时间一过,你就回不去了!” 没想到单静立刻连连摇头,一脸坚决地道:“那我更不应该回去了,我不回去!” “为什么?”易小柔怎样都拉不动她,不禁大急叫道,“你想自杀吗?你放得下你儿子吗?还有你老公,他们该多伤心啊!” “可是我跟他们过了几十年,儿子长大了,老公也没病没灾的,日子都过得不错,我也该去还我的债了。”单静撇着嘴,垂下眼睛,似乎满含愧疚,“这是我欠的债,躲不了的。” 易小柔和单静这边扯皮的时候,杨海正处于巨大的焦急之中。在她离开后,他返回楼上的房间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身体上不断冒出来的点点亮光,就像是漂亮的星星般,四散发开来,融化到空气中。 这景像很漂亮,可是对他来说则意味着绝望——那是易小柔的寿命! 他扑上去在她的身体上一通乱摸——她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气得对他饱以老拳——这时候他哪里顾得上,一通摸找后终于找出了源头:一只只剩过滤嘴的烟头,也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放在她口袋里的。这枚烟头上沾染的黑伞气息浓得如墨,正带着她的寿命不断离去。这个法术杨海知道,一旦肉身的魂魄离体,这法术便会不断夺走对方的寿命。 只是个简单的小法术,并不需要大的力量,也不需要烦琐的程序,即使是他也可以施展,只是如果对方魂魄不离体,这法术便没有效果。黑伞早就算好了的,一切都在它的计算之中! 这时候的杨海几乎被自责之心淹没,他疯狂地往外冲去,想要去南洋公墓找回易小柔的魂魄,可是只不过下了楼没多久,眼前一亮,他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只可惜,他无法控制她的身体,只得又转移出去,焦急地去催促自己的援兵。 杨海焦急的时候,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过去,易小柔与单静说得口干舌燥——这恐怕也是她的想像而已,实际上她只是一团“像烟雾般的东西”——她疲惫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对着一直摇头的单静大叫道:“到底是为什么你不回去啊?你好歹也说一声啊,你老公和儿子都不管了?好日子才开始你干嘛要死啊!” 单静想来也说得累了,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呆滞地望着地面,片刻后喃喃自语道:“我也不想啊,可是这我欠他的啊。” “你原来的老公?” 她的脸垂得更低:“是啊,我们在一起就一年,才一年。”忽视了周围的一切般,她讲话带着梦,仿佛瞬间回到了过去的年轻时光,“我们都是初恋,那时候可好了,整天在一起。我想着将来要生个小孩,分个房子,日子会越过越好,还要出去旅游……”讲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眼神中的光采消失了,“但他就这么走了,突然就么有了。我上午还想着晚饭吃什么呢,晚上他都不在了。人怎么这么假,说没有就没有了,真没意思!” 讲着讲着,单静就红了眼睛,哭了起来,易小柔只好一通安慰,继续劝她讲下去:“当时我整个天都塌了,又有小孩了,没了他,我一个女人怎么过啊。他是车祸死的,当时法院判了意外事故后,那个司机就失踪了快一年,后来突然又回来了,可是对我有什么用。我男的死了,这人又不赔钱,这一年我挺着大肚子工作,日子过得苦死了。后来我知道这人出现了就去找他,我当时想,就算拼了命也要这个人给我个说法!讨不到说法我就死在那人家里得了,这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 听了半天听不到关键,易小柔也有些急了,催促道:“然后呢?” “我到他家一看,那个房子啊,破得都能看见外面了。这人一见我,就给我跪下了,说对不起我,说他真的不是有心的。我才知道,他当时是脑子里生了瘤,出车祸时因为长瘤突然失明,所以法院判了意外。他这一年就是出去治病了,病治好了,家产也没了,老婆跑了,工作也丢了,他还说会想办法赔我钱,求我再等等。”单静一边流泪一边说,断断续续地看起来伤心极了,“我那时候一屁股就坐下了,指着肚子喊,你说我怎么等,我马上就死在这里,谁也不要过了。他当时一听就急了,跪在地上直给我磕头,说你不要想不开啊,我养你,我养你还有你小孩。我就喊,那我就不走了!” 单静讲到这里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易小柔也不敢打扰她,只得闭上嘴巴听着:“后来他居然真就这么做了,白天打工,晚上拾垃圾,有好吃的好喝的全给我,我后来房子被公家收回去了,干脆就住他家去,打定主意不走了。那时候也没多想,就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赖帐了!结果,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易小柔呆了一呆,打断单静的话问道:“等下,你是说,现在的你老公,就是当年那个司机?” 单静怔了一会儿,突然一声嚎又哭了起来。易小柔抓了抓脑袋,长叹一声——这叫什么事啊? 虽然听起来荒唐,可是转念一想,这事也合理。当年那个环境,一个女人要单独养一个孩子,不说流言蜚语,单就怎样一边照顾小孩一边赚钱,就是件不容易的事。那时候一个家庭大多生好几个孩子,单静家庭她是知道的,上面六个姐妹最小一个男孩。女孩子,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是没有空照顾外孙女儿的,更不会让嫁出去的女儿再住回来。 单静文化也不高,本事也没有,还拖着一个小孩,当年可谓是走到绝路了。易小柔可以想像得出,她是怀着怎样的绝望去“仇人”家里的,又是带着怎样的决心留下来的,恐怕真的是如她所说,“但求一死”了。只是没想到日子过久了,“仇人”变亲人了,这转变虽说奇怪,可仔细想想,也确实有逻辑可寻。 单阿姨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哪里想到啊,但是他对我是真的好,什么事都把好的留给我,拼命赚钱。他身体也不好,脑袋也不是那种灵光的,都是赚得辛苦钱,可是我小孩要学个什么东西,多少钱他都给。他说这是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我对他实在是恨不起来啊!”越讲越是伤心,最后干脆叫起来,“我总不能一直跟他这么不明不白的住在一起啊,我也可怜他,我们就结婚了,小孩现在还叫他爸,以前的事你叫我怎么讲出口,你叫我怎么讲啊!这秘密几十年我都没人讲,我不敢啊!可是今年这些日子,天天下雨,这雨就是我男人在骂我啊,他肯定恨我!现在孩子大了,今年这祭日不停的下雨,就是我男人来找我算帐了!我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居然跟仇人结婚,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啊!作孽啊,作孽啊!” 易小柔现在可算是完全明白了,单静心里这个秘密一直无法放下,就算生活逐渐平稳,可这根刺始终横在心底,令她不得安宁。今年这反常的大雨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终于使她再也承受不住这压力崩溃,自杀寻死。 37 37、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7) ... 易小柔恨恨地咬紧牙,她怎么就没想到,或者说她根本不会去关心一个打扫卫生阿姨家中的事,这些秘密不是她能预料到的。黑伞料到了,他确实没有插手,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施压,而是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下雨! “单阿姨,我们回去吧!”她做着最后的劝说,期望能有奇迹出现,“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你现在的老公也不是有意的啊,而且他这么多年照顾你也算是个补偿,你男人如果地下有知,是不会怪你的!他也是希望你好好过,儿子现在出息了,他也能瞑目了啊!” “那为什么会下雨,以前都没有下过这么长时间的雨!”单静抹着眼泪叫道,“肯定是他在恨我!不管怎么样,我都至少要见他一面,当面问问.他要是在怪我,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他也不冤!” 看样子这范儿是怎么也不肯就这么回去了,易小柔恨不得变成单静的初恋情人,说些原谅的话把她打发回去了才好。正当她想着怎样才能开解单静心中死结时,她们的周围不知何时已是浓雾重重,一层层地仿佛奶油般涌动,包围着她们。等她意识到时,那雾已经浓得拨动起来都可以看见水纹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她看来绝对不合常理。 她站起来,瞪圆眼睛,活像竖起毛的猫,紧张的气氛从她身上传染到单静身上:“怎么了?” 单静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低沉的呻吟隐约从远处传来,余韵不绝地扩散开来,如同晨鼓暮钟冲撞着她们的听觉。 “谁?”易小柔大叫一声,声音却传不出去,只是在周围萦绕不绝。 这声问话倒提醒了单静,她挣扎着爬起来,面对浓雾团团乱转,伸出手像是在迎接什么般喊道:“尚军,尚军啊,是不是你?是你来了吗?尚军呀,你倒是说话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易小柔又何尝不是焦急呢?根据杨海的话,死了多年的人不是早已融入天地,就是重新凝聚成形,再世为人,若是多年后还以魂魄形式“活”在世上,那不是有着巨大冤屈,就是突然横死无法承认事实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像,能离多远最好就离多远。 呻吟声随着单静的大喊靠了过来,越发清楚起来,可以听出来是个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仿佛充满了伤痛,不断变化得高低。 不久后就变成能让人辨认的语汇,易小柔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那个词她很熟悉,只是一个人的名字:“阿静!” 单静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即惊喜又害怕,更多的则是愧疚。她一听出来,就往那声音方向寻了过去,易小柔哪敢放她一人,立刻跟了上去,在浓雾中追着她一角黑色衣衫,生怕跟丢了。 当易小柔冲出浓雾,看见眼前场景时,顿觉大事不妙。那个男人虽然她不认识,可是以年纪来看,大概就是那位初恋情人,现在她知道了他叫尚军。 尚军仍然是当年样貌,不得不说相当周正——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不说话也像是在笑,看起来就是充满正气,是个堂堂男子汉。 此时的样子不仅没有死了多年的狼狈,甚至比活人看起来还精神,栩栩如生。单静只看了一眼,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一边大喊他的名字,一边张开双手抱了上去。不想一抓之下抓了个空,就如同易小柔当初抓她般。 她怔了怔,颤抖地停下手,小声道:“尚军,尚军啊。” 男人微微低下头,待看见她时,先是呆滞了片刻,接着眼圈也红了起来,双唇微微颤抖,带着极力压抑的感情道:“阿静?” “是我啊,是我!”这下子可算是解除了感情的关闸,单静啕嚎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来找我的吧?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啊!” 骂她,打她,打她吧!这样她就可以死心,我就可以劝她回去了! 一时间分辨不出真假的易小柔在心里这样拼命祈祷着,期望这个“尚军”能按她所想的行动,给她一丝希望。只不过,他却准确地违背了她的希望,拉起单静的手呜咽着道:“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我也冤啊,为什么我就要死,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我还想和你过一辈子哪!还有我的儿子,我一眼都没有看过,我真想看他一眼哪!” 这话真是点中死穴,易小柔绝望地闭上眼睛,听见一对老情人紧紧相拥哭成一片。 就此放弃吗?就此承认自己的失败?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5 章 放弃吗? 放弃? 不! 易小柔睁开眼睛,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空气,感到胸膛涨得满满的——我不能输!我还不能输!还没有到十二点!好吧,虽然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可是总之还没到十二点! “还没到!”随着这声不自觉涌出嗓子的大吼,她脚下用力,像是飞一般扑了过去。 事实上,她确实飞了起来,就像她想像中的一样,她几乎从三米高的地方直接落到了尚军的头上,把他整个“人”压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掐着他的脖子——如果那确实是人的话,她的力道足以把那脖子掐断,因为她就是这么想的——可惜,他不是人,双眼即使往外突出如同金鱼一样,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仍然定格在似悲似喜的笑容之上,咧开嘴一句一字地说话,完全不像个被掐住脖子的人:“放开我!” “不放!”她一边在内心默念“我的拳头是铁做的”,一边毫不留情地向他脸上落下拳头,“你根本不是单阿姨的男人,你已经死了几十年了,你根本不该回来!” “放开我!我要见阿静!” 这话的煽动力比什么都强,她还没来得及回嘴,就感觉衣领一紧,眼前的景色不住往下落去,而且还上下颠倒。当她重重落在地上后,才明白自己是被人拎着衣领像个枕头般摔了出去。 这里除了她之外,还能有谁? 单静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不像易小柔,有杨海指点,知道自己所处的状态,也不明白在这里想像力和决心能起到怎样的作用,她只是一时情急而已。 不过此时她来不及细细考量其中原因,急忙跑去扶起尚军,关切地问话。俩人一番细谈后,互相搀扶着就准备转身走人。 这样的情形易小柔当然不能允许,她挣扎着爬起来,奔上去一把抓着单静的手臂,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血红。她的意志力正在超越背后控制的力量,试图挽回事情的发展:“单静,你不能走,他不是尚军!他如果是,怎么可能会想要带你走?怎么可能会要你在生活正好起来时,让你死!他越是爱你,越是不应该这样做!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真正爱你的话,是不会怨你的!你死了,你现在的老公和孩子得多伤心,他们会难过啊,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是尚军啊!” 这话是对谁说的,易小柔已经分不清楚,可是她这一说就停不下口。单静脸上现出微微的犹豫,尚军似乎察觉到了,一把揽紧她的肩膀,大声道:“这么多年了,我只想和你过,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能来陪陪我?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过了!” 这番话杀伤力极强,立刻让单静的心思倒了过去。易小柔只能拼命抓住她的胳膊不放手,双脚踩进地面下,紧紧勾住,阻止他们离开的趋势。双方一时僵持不下,互相扭打在一起,以易小柔的意志居然和尚军单静俩人加起来还势均力敌,谁也不愿意放手。 无计可施之下,易小柔唯一的办法就是拼了老命,怎样也不能让对方带走单静。她几乎使尽了这些年来所知道的招数,用手抓,用脚踢,用牙咬,所有能用上的全用上。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放手! 你能行!你有力量!你能行! 在心里自我催眠后,她的力量似乎猛然间增大了起来,抓着单静的手青筋毕露,狠狠拉住单静的手臂往后一拉——她穿过了单静的手臂,往后弹倒在地上! 个人的意志始终大于其他,这是个唯心主义的世界。 她从地上爬起来时,浑身如浸冰窟。完了,一切全完了,她的未来,老爸的未来,杨海的未来,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 正当她绝望地等待着那没有一切的未来降临时,一声惊叫使得她的世界重新充满了光明与希望。也不知是超过了时间,还是她的力量起了作用,尚军的脸皮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随着浓雾的侵蚀,显露出腐烂的面貌来。 离得近的单静看得最为清楚,大叫一声后全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她的眼前就是那暗红流脓的腐肉,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而她所爱的、心目中永远最完美的男人,此刻却以半嘴发黄碎裂的牙齿含糊不清地道:“阿静,跟我走。” 38 38、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8) ... 这声音在单静的耳中听来不再带着爱与温暖,反而充满了阴郁与恐怖。死亡露出了真面目,只有可怕的愤怒与飘缈的虚无,并不是她所想像的亲人团圆,得偿所愿那般光明的场景。 她害怕了,退缩了,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往后直退。她的眼中不再是可爱的初恋情人,而是一具有着腐烂皮肤、坏死肌肉和发黄骨骼的尸体。 易小柔等得就是这个时候! 她从地上跃了起来,一把拉住单静的手就往后跑。这一次,她的手没有再落空,几乎很轻易地就拉住了想要拉的人。俩人一路往第一医院跑去,那里有单静的身体,正等待着主人的回来。只要她在十二点前返回,就没有输! 想法是好的,可是如果那么容易就实现,胜利果实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空旷的城市里,原本平整的地面中不断冒出伞来,一波接着一波,黑色的伞身夹着不锈钢的伞尖,冲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如雨后春笋般一片接着一片地冒出来。易小柔一边拉着不知所措的单静避过这些东西,一边冲着天上大喊:“黑伞你这个混蛋,你说过不干预的!你这就是干预!就是干预!” 浓雾突然被一阵狂风吹散,空旷的马路与阴沉的天空往着远方延伸过去,毛毛雨仍然不断落着,她隐约听见有声音从云层中传过来,带着笑意回答她的问题:“这可不是在现实中,我遵守了我们的约定。还有十分钟,祝你好运。” 她恶骂了一句,拉着单静开始加速。当她想要飘起来时,她们的脚开始离地,在空中飘浮着往第一医院的飞去。地上冒出来的黑伞灌木不再能威胁她,仿佛有智慧般,那些黑伞很快由小变大,从一片“灌木丛林”变成了巨大的“杉树林”,继续阻挡她们前进的路程。 她就像是飞机的驾驶员,不断躲避着周围“杉树”尖利的枝叶,单静被她拉着挂在空中,已经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因为这奇异的体验而大呼小叫:“怎么回事?小易,这是咋了?我怎么飞了?我不是死了吗?” “你没死!”她用力全力大吼回去,差点撞上一柄突然打开的黑伞,“你的身体还在第一医院活着呢,我们只要回去,你就能活过来!”眼角瞄到单静还在不断回头看向身后,她不禁恼怒起来,“别看了,别去想!那不是你的男人,那不是尚军!尚军早就死了,那不是!” “那是。”空中传来的低沉男声吓得刚刚安宁了几秒的单静又大叫起来,“那是尚军,确实是你所爱的尚军啊!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呆在那种可怕的地方,而且是你欠他的,你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应该有他的一份,可是你夺走了一切,你这个坏女人!” 单静大哭起来,就像个孩子般,易小柔感觉到手中的重量蓦地沉重起来,像有千斤重般。她一边咒骂着黑伞,一边一点一点被迫往地上降去。她们一落地,她就努力拉起单静往第一医院跑去,一边拖一边喊:“不要相信天空中的声音,那不是人,那是个妖怪,专门来迷惑你的!单阿姨,想想你儿子和丈夫,你想变成尚军那样吗?你想去永远不见天日的地方吗?你想永远过那样的生活吗?” 易小柔选对了劝说的方向,单静的表情一滞,恐惧带来了力量,驱走了内疚。她们的脚步越发轻松起来,在黑伞森林中四处奔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十二点的钟声就要敲响时,第一医院的尖房顶已经遥遥在望,副楼上古老的时钟中,秒针正不急不慢地走着。 不可以喊,不可以高兴,你还没有赢,你还没有赢! 一再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的易小柔拉紧了单静的手,迈开大步往医院跑去。医院的玻璃大门还剩百米远时,巨大的黑伞森林瞬间消失——不,是变回了原本的大小,黑伞终于认识到大象是无法战胜老鼠的——无数普通的黑伞正在汇集起来,形成一堵黑色巨墙,封住她们前进的道路! 巨墙上的洞眼越来越少,医院月白色的墙壁逐渐被黑色所覆盖,易小柔的未来也逐渐被黑色填满。双腿像灌了铅般,她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少,疲惫充满了全身,可是内心却充满了愤怒,忍不住狂吼出声:“还有几步了,走啊,走啊——!” 当她终于接触到那巨墙时,最后一块漏洞也被填上了,她的面前除了黑色,再也没有其他颜色! “不——!” 她的尖叫充满了绝望,眼中的泪水流了下来,双手指甲刮着伞面组成的墙,留下了浅色的痕迹。她的头顶,大撞钟的秒针正逐渐带走时间,把一切导向破灭的终点,唯有她愤怒的吼声还回荡在阴沉的空中。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 卡啦。 一声细微的轻响吸引了易小柔的注意力,她抬起头,看见黑色巨墙之上有块地方松了几下,黑伞上下浮动着,似乎在按捺着什么。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墙面。只是在刚才的动静之后,那墙面又停了下去,许久没有动静。 难道是错觉? 正当她怀疑的时候,墙面猛地炸了开来,无数黑伞被弹至空中,如雨般落在了她的身后。她仰头望去,一只粉红色的拳头出现在视野中,那一刻,就像是杰克送罗丝离去般,所有的女性观众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她除外,当时的她感冒了,鼻涕倒是流了不少——现在的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情不自禁,看着一只粉色的长毛熊不断踢开黑色的墙壁,她一边拉起呆若木鸡单静的手,一边冲着那只拳打脚踢的粉熊大喊:“我回去给你买个新的皮!” 杨海顾不上去笑,用庞大的身体为她破开一条路,看着她和单静一起奔入医院的大门后,这才放心了下来。他的面前是一地黑伞碎片,以及空无一人的城市。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心头不禁有些后怕的感觉,如果不是请求的援助来得及时,他这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易小柔迷失在这世界里,再也回不去。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6 章 这会令他发狂的,他知道。他不能再忍受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受伤,这对他来说,是无法背负的债孽。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这个声音他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在这个世界里,唯有黑伞有着这样的能力。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飘浮着一柄黑色的油纸伞,带着几许湿气团成一团。 他一语不发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上那柄伞,看着黑伞零落成碎片消散无踪后,他也转过身,返回了医院。 重新回归那身“皮”的感觉并不好,实际上,自从变成魂魄之后,他就没有感受过舒适是什么滋味。玩偶装倒还好,最难受的是在易小柔的身体时,那种全身不能动弹却意识清醒的感觉非常不好。相比之下,玩偶装能够自如活动,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易小柔已经清醒过来,正躺在床上双眼圆睁地看着天花板。他心恐有失,扑上去摸着她的额头急声道:小易,小易!小易你没事吧? 他一连呼喊了好几声,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微微转动眼珠,盯着粉色毛熊半晌,突然醒悟过来,一头坐起来大喊道:“单阿姨!” 别突然坐起来,你现在身体受到了伤害,不能随便…… 他的关切被扔在了脑后,易小柔忍住泛上脑袋的一阵阵眩晕,跌跌撞撞地向着门口跑去,还没走几步路就两眼一黑,往前一栽,全身像是跌进水泥里般动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不受控制……” 她咕哝一句,试图从光滑的地板上爬起来,只是最后还是滑倒在地。粉色毛熊拉起了她的胳膊,温柔地把她抱回床上,杨海轻轻地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冷静一点,你现在魂魄刚刚回到身体里,要适应一阵子,没有那么快就控制身体的。现在没事了,你不用这么急了。看她仍然眼珠子乱转,一堆心神不宁的样子,他便哄她道,说说你后来怎么样了?进医院怎么说? 她听了这问,怔了一会儿,似乎反应不过来,他又催促了一声,她才断断续续地说起来。随着话说得越来越利索,她的精神也慢慢平静下来。 “我就拉着单阿姨在医院里走啊,一直走到那个房间,我记得那个房间,她就躺在那里的。不过单阿姨看见自己时还是吓了一跳,谁不害怕呢?我就一直劝她,劝了好久她才平静下来。不过她不愿意回去。”说到这里,易小柔噘起嘴巴,一付不快的样子,只有这时候,她才会让本性稍稍暴露一会儿,像个普通的女孩子,“到最后好不容易说通了她,说没事,什么也不会发生,眼看着她就要进去了,没想到她站在床边又回头对我说,你猜她说什么?” 39 39、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9) ... 看着她带上调皮神色的表情,他不禁微笑起来:说了什么? “她居然说,如果我回去了,尚军找不到我怎么办?”她坐在床头,气咻咻地道,“这叫什么话啊,明明被吓得半死的是你,这时候又要找他做什么?” 他也跟着发出笑声,揉着她发麻的腿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又劝啊劝啊,我都快急死了。好不容易说通了,她正准备回去了,又转头来问如果尚军找我索命怎么办?太吓人了!” 这时候杨海是真心笑出来了,单静可还真是够折腾的。 “你说这叫什么话啊!”他几乎能想像易小柔当时的表情,就算这时候,她也是一付怒火冲天的表情,“我当时看时间也没多少了,一来气,直接上去一脚踢在她屁股上,把她给踢了回去。接着时间到了,我就醒了,回来了。你说这时间怎么会这么准?” 我设定的,到时候就把你的魂魄拉回来。 她斜着眼睛道:“你就不怕坏事啊?” 时间到了,即使坏事也没办法了,那时候还是以保存你的性命为先。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冷漠的味道,不管怎样,你现在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想回去看一下,喂,我能不能走了?我感觉好多了。”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他虽然仍然有些不放心,却知道如果再阻止她恐怕会闹腾得不休,只得松口。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唠叨道:你别做激烈运动,这时候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以后要调养一段时间。这些话是可以说出来的,可是还有另一件事,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他甚至不敢去想说出来后,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有可能,他真想让这些麻烦全转移到自己身上,只不过他现在只是张皮,并不是活生生的人。 易小柔这时候的观察度比之以前要差上许多,她只是一心想确认单静的平安,本是想打电话,可是却无从打去。想来想去,实在是心神不宁,只得亲自跑一趟。时间已经大半夜了,夜晚的城市看起来宁静非常,偶尔有车辆驶过证明这里并不是异常的世界。 她揣揣不安地跑进医院,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了半晌,当从一群人中看见单静正挥舞着那胖乎乎的手臂时,那颗燥动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易小柔忍不住小小地欢呼一声,甚至小小地跳了一会儿舞。她渡过了这次难关,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希望,她再一次做到了! 现在就看黑伞的了。 杨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回头一看,一个毛绒绒的粉色玩偶在拐角露出脸来,对她挥了挥手,两只粉色的腿上全是黑色的泥,也不知道他是怎样一路奔过来的。路过的护士医生都对出现的粉色巨大玩偶熊好奇不已,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东西并不比一个藏头露脸的男人更有威胁性。 “你觉得黑伞会毁约?” 可能。 “我觉得未必。”她倒是自信满满地道,“黑伞这个人很自信,至少他觉得自己很行。他提出了游戏规则,我赢了,如果他不实践约定,自信就会受损,等于对他自己造成更多的伤害,他不会这样做的。” 易小柔虽然这样说,杨海还是担心不已,不过眼前他有更需要说的事情。沉吟片刻,他正准备开口时,她倒抢了先:“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他一抬头,她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俩人一边往医院大厅走去,他一边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的? “你的腿已经换了好几回重心了,你在不安。”她往塑料椅上一坐,觉得全身都沉重得像灌了水银,“看起来你要跟我讲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了。” 要告诉一个人你死了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要告诉一个人你“快”要死了更加糟糕。杨海酝酿了半天,也没办法讲出口,最终还是易小柔猜测了出来:“是我出什么事了对吗?” 是…… “和黑伞有关?” 是的。 “而且……跟你有关。”越讲越是肯定,她已经渐渐放松下来,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让我猜猜,应该是因为你的什么决定,让我遭到了某种损失,所以你现在很内疚,很烦恼,想说却说不出口。” 是…… 他的声音听起来越发低落,带着无法言喻的痛苦,片刻后,她长叹了口气,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记得,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他咽了唾沫,感觉嘴里干巴巴的,过了许久才勉强自己说出话来:你的寿命……只剩下大概一年。 这个答案可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呆了一呆后,慢慢微笑起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黑伞在你身上做了手脚,在你的魂魄离体后,你的寿命就不断被吸引走了。他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充满了后悔与愤恨,他把一切都算到了,他知道单静会出事,也知道你不会放弃,也算到我会用这个方法。他一切都算到了…… 玩偶附□,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满身都丧气。对他来说,不能保护易小柔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不仅仅是由于他的良知,更由于他过去的经历。 他发过誓的,不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因为他受到伤害,可是最终还是事与愿违。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7 章 他在等着她的判决,沉默维持了许久,最终他感觉身边的人站了起来,踏着响亮清脆的脚步声往外走去。他急忙抬起头来,追了上去:你不说什么吗? “你希望我说什么?”她侧过脸的眼神闪闪发亮,在医院的灯光下发出微弱的反光,却不失活力,“反正事已至此了,再怎么说你也没用。只能说我们棋差一招吧,本以为一切都算到了,最后还是落入了陷井。这种事就不要去计较了,计较到最后倒霉的是我们自己,还不如往前看看。” 他愣愣地听她说完,心中五味陈杂。如果有眼睛的话,他也许会流泪,如果有声音,他也许会哭泣。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几百块的玩偶装而已。 易小柔对他来说如同药,越吃越会上瘾。他可以沉醉在这瘾中,可是却不能放任自己,他想要强大起来,想要能保护她。而仅仅这一次还不够,他也会继续努力下去。 就像她说的,“还不如往前看看”。 易小柔本觉得黑伞恐怕会过一段时间再出现,也许独自品味一段时间新鲜的失败感,把这种感觉铭记在心,并且以千百倍的压力往她返回来。可是她错了,在睡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下午再醒来后,一通电话已经打到她的手机上。 号码直接显示是“黑伞”,但她却从未在手机中输过。对于这种事,现在的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黑伞的能力确实比她所想像的要通天得多:“什么时候给我奖励?” “会给你的,我说过的话算数。”黑伞的话中难得地带着一股怒气,这令易小柔有些小小的开心,“不过你也无需太高兴,你不想挽回你的寿命吗?我想杨海肯定已经告诉你了。” “不想,你只需要按照我们先前约定的给我东西就行了。” “真的不想?” 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悠然地翻开书,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不想那只巨型粉色玩偶装在身边绕来绕去,让她不得安宁。她本是想让他今天照常上班的,不想他死皮赖脸还是请了半天假跑了回来,令她不胜其扰,只好从书上抬起头来道:“干什么?” 你真的不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挽回你的寿命吗? 她叹了口气:“你肯定不擅长赌博。跟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赌,无论输赢一把就闪人是最佳的策略。再下去,你只有输得当裤子的份,懂不?” 他苦笑起来:这些歪理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实践出真知啊,同学。”她微微一笑,答道。 第二天,易小柔刚上班,就收到了张头和同事关切的问候,以及一个包裹。她摇了摇,包裹里似乎很空,有沙沙的声音。拆开层层包装后,里面只有一张充值卡。卡面上印着“复活一次”的字样,发行者是“黑伞办事处”。 她不禁笑了起来,这样的事也就是那个黑伞干得出来,如果这时候她连笑都吝啬一个,岂不是显得太小气了?她可不想处于下风。 举起卡,向着窗外小声道:“我收到了。”她可不会说一个谢字。 她不知道,她这副样子可一点不拉地被黑伞尽收眼底。坐在陈洁家中的秃顶中年人正品味着一杯纯正的麝香猫咖啡——陈洁对这种咖啡敬谢不敏,一股怪味——他却喝得津津有味,一边喝一边看着电视里她的动作。 陈洁坐在一边,身体笔直,小心翼翼地道:“这次就这么算了?” “你的意思是我设的局太简单了?” 40 40、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0) ... 他话一出口,她立刻浑身一僵,勉强笑道:“没啊,我只是觉得你肯定会有更好的想法,不是我这个层次的人能理解的。” “不用拍马屁了。”他笑意盈盈,她却汗如雨下,“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戏没那么快落幕的,我可不能让她出事。不能让她出事,那只有让她赢了,你说对不对?” “对。”她的手一直不停地颤抖,引得茶杯也叮当作响,她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强作镇定道,“当然。” “那么。”黑伞放下手里的杯子,扯松领带,对陈洁露出暧昧的笑容,“我们只需要种下种子,等收获时去收获就行了。” 这种暧昧令陈洁作呕。 她不喜欢这个中年男人的味道,唯一可取之处就是黑伞有些洁癖。但干净的同时,他也很讨厌别人不理解他的意思,偏偏他在表达想法时又总是喜欢神神秘秘的,令人颇废脑筋,她为此烦恼了许久。 幸尔这次她很容易就理解了他的意味,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压下不安的心神重新端起茶杯。在向神仙许愿之前她从没想到未来会变成这样,如果知道的话,恐怕她许愿时会谨慎许多。 现在黑伞已经控制了她,她不敢反抗,也无从反抗,只有服从。易小柔如果知道陈洁现在的处境,大概温柔微笑着说:“自作自受。” 不过对单静,她的温柔中就多了几分真实的善意。离那天的事件过去一星期,她再度到达医院时,单静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了,不要说清减了,反而更胖了点,两颊丰满白皙得如同雪山。 一见到易小柔的脸,单静本是爽朗微笑着的脸色微微一僵,旁边陪着的丈夫儿子并无察觉,只是一个劲儿热情地与她打招呼。经过她的深思熟虑,她把“我自学中医所以看出来单阿姨最近身体不佳这大雨天又怕她出事所以才急忙跟去”这种借口抛了出去,得到了周围人的一致交口称赞。 单静的丈夫儿子把她当作救命恩人,数次去警局致谢,并且送了不少钱财食物,她把食物留下,钱财退了回去。杨海打趣她这会儿怎么做好人了,她大刺刺地道:“这种钱花得不安心。” 此时病房里几人聊了一阵子,单静清咳一声,对丈夫说:“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跟小易说。” 等病房里再无他人时,单静的笑脸瞬间消失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蒙在脸上。 “小易啊。”单静的声音嘶哑黯淡,充满了不安与惶恐,“那天的事……是真的吗?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也不好说,只是……”她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其实单阿姨你也不用太过在意,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有苦衷的,你老公……不会怪你的。” 单静在易小柔提到“老公”俩字时眼睛瞪得大大的,片刻后蓦地捂着脸哭了出来,边压抑着哭声边道:“真的,那天的事是真的!我怎么就这么遭罪,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面对这种场景,易小柔一时之间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结结巴巴地试图安抚道:“其实,这和你也没关系啊,你也是没办法,这不能怪你的。”说到最后,看着哭泣的单静,她已经完全词穷了,对付这种场面她不擅长,尤其是掺杂着真心的情况下。 幸好单静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虽然面对初恋情人不能自禁,可是在别人面前,还是个合格、热情的居委会干练御妈形象,见易小柔一脸茫然,便径自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其实我也不傻子,有好日子谁不想过,只是……只是我心里就是有根刺,你说叫我怪谁?这事谁也不好怪,也许我太在意了,可是实在没法不在意啊。” “那不是他,单阿姨我跟你说,那不可能是他。”她尽力安慰道,“你想啊,如果那天是你先去了,难道你会回来向你老公报复吗?肯定不会,是吧?所以那个东西绝对不是他,只不过是什么妖怪来迷惑你的罢了。” 单静怔怔地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易小柔附和了几句,渐渐安抚了单静,俩人又闲扯了几句,她便起身告辞。单静没有问她是那些生死之间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有说。有些事不是应该问出来的,多知道不一定是好事。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见坐在床上的单静,那个平日里高大壮实的中年女子,现在却缩在洁白的床单上,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她心底确实有一丝同情,可是却不能做什么,这是别人的心结,她不是解锁的那个人。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单静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我知道是他。” 她惊讶得停下脚步,小声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知道是他。”单静的嘴噘着,像是在赌气般,虽然不是歧视,可是这般年龄配上这般表情,确实打破了易小柔心中单阿姨热情有力的形像,令她直翻白眼,“我知道是他,可是我还是跑了。太吓人,虽然我知道是他。” 她有些不解地小声问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他?” “他戴着玉呢。”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8 章 “玉?” “一个玉戒指,那年代结婚兴金戒指金手环,但我们太穷了,买不起。尚军就去玉器厂捡了个下脚料,自己磨了磨,居然还真像个样。”单静陷在回忆里眼中带着梦,就像是怀春少女般可爱,“只不过他觉得这种事要是让人发现了不好,就穿了个红绳子带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我看见了,那时候在那个东……脖子上有那个手环,还有我们的名字在上面,一个静一个军。” 说浪漫吧,这确实很浪漫,可是易小柔只觉得翻进脑瓜子里了。她信奉效率主义者,这时候还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除了给自己添堵外还能有什么意义? 反正她是不能理解单静像个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听了几分钟后,便已经不耐烦起来,挤出个笑容道:“我该走了,单阿姨,你自己好好养养,反正张头也说了叫你休息一段时间。” “我不该就那么跑了!”易小柔的手刚握上门把手,单静的哭声传了过来,她眼珠子开始往下翻,暗叹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听单静说话,“我怎么能怕他呢?他是我的爱人,我居然会怕他,我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个鬼地方,我不该啊!” 她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单静的哭声又渐熄,吸了吸鼻涕话锋一转:“但我想活下去,我怕啊,我不想就那样活着。”沉默几秒,她长叹一声,看向窗上道,“我对不起他,真的。” 沉默跳了几步小舞后,易小柔知道谈话结束了,她对单静笑了笑,推门而去。一出了门,就觉得像从十倍重力的星球回到地球,身上的压力顿减。把肺里的废气全部呼出去后,才重新振作起来,往医院外走去。单静的决定不是她能挽回的,可是,她多少能理解一二。 至少,单静不会再一心寻死了——想寻死的人是不会再说那句“对不起”的。 易小柔现在面对的难题是,那张复活券。她站在父亲的病床前,手里把那张券捏着几乎要皱成一团,看着上面油印的墨迹蹭在指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杨海的声音再怎么突然出现她现在也不会再惊讶了,头也不抬地应道:“看看这券,比小广告还不如,小广告还不会掉色呢。” 要不要我给你烫一下? 她随口应道:“什么?” 烫一下,就不掉色了。 她目瞪口呆道:“你哪里学来的这种事?” 电视上看的。 她大笑起来,自从他出现后,她还没有如此轻松的笑过,虽然面对的现实仍然沉重,可她至少还有另一个人相伴同行,承担责任。 她举起那张复活券,按照券上背面的使用手则,准备往父亲的额头上印下去,却被一只胖胖长毛熊的手拉住了。 等等。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漠,比之刚才的声音差了百倍,再考虑一下,你还年轻,可是…… “我爹已经老了是不是?”她自嘲地道,“坐了二十多年牢,没有技能,年纪一把,在这个社会上几乎活不下去,还是个坏人。而我,还年轻,工作稳定,前途虽然无亮,可是好歹可靠安全,也许将来还会生个孩子为中国创造PDG……还是GDP?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仍然要复活他对不对? 她微微红了眼眶,抬起头深吸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已经决定,再也不在亲人面前哭泣,因为她不是孩子了。 “对。”她坚定地道,“我必须得复活他,这是我当初答应和黑伞竞争的动力,以前不变现在也不变。” 他把叹息压在嗓子眼里问道:即使你只剩下一年寿命? “当然。”她挑起眉毛,“也许黑伞在这里弄了把戏,比如只能复活我爹,如果是其他人就死掉之类……啊,我怎么判断他没在这上面做手脚呢?” 41 41、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1) ... 这确实是个难题,对易小柔来说,她虽然觉得黑伞心高气傲,不会食言而肥,可是他们的约定中可从来没有讲过不能在复活券上做手脚。况且做手脚的方式千千万,她可猜不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皱着眉头犹豫再三时,杨海打破了她的沉默:没问题的,这个东西。 她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用法术察看过了,至少我看不出来这上面有黑伞的气息。 她倒有些惊讶起来:“没有吗?那这东西难道不是黑伞做出来的?” 黑伞虽然力量强大,可是我想他还没有能力控制人的生死。杨海的声音里蕴含着愤怒以及不屑,他顶是多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增减寿命而已,不可能直接控制人生死。这东西应该是他这么多年的收集品之一,毕竟他也活了有上千年了,见识当然要比我们多得多。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你比黑伞知道得还多了。” 她打趣般的试探换来了他的苦笑,笑过之后,却不再像以前那般避开不谈:我知道你的意思,找个时间我会把我的事全部告诉你,不过我想你现在没心情听吧。现在我只说一句,担心的时候可以多想想我,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不要永远了。”这样的表达令易小柔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了,仿佛为了掩饰慌张般,她情不自禁地提高声音道,“你不要再给我带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他没有笑,粉色的毛熊头转向床上的老人,小声道:你还是要复活你爸?至少再考虑一下好吗? 她的眼前浮现出妈妈去世的情景,太平间里冰冷刺骨的寒意,昏暗的地下室和那股特殊的味道。没有多想,她微微一笑,坚定而温柔地把那张掉色的符贴在了床上老人的额头上。 一阵淡淡的乳白色光芒向着周边扩散了开去,顺着各种物体的轮廓不断延伸着。一直延伸到室外,消散到蔚蓝的天空中,不见踪影。 易小柔隐隐听见有人在低语,那种像是念经般的声音很容易令她联想到在寺庙里被骗走的那么多钱,只不过此时,这声音就像是低吟浅唱,抚慰着她的心灵。不仅是她,在这医院里的所有人,都觉得浮燥的心像是突然浸进了平静的生命之海中,人人都安静了下来。 疲惫的护士不再对病人恶语相向,痛苦的病人也觉得通体舒畅病痛远离,这一幕幕情景易小柔不可能看见,可是她的感觉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平静。 没有争斗也没有痛苦,只有平静,似乎五感都消失了,只剩下虚无。 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吗? 她不知道,只知道不久后,床上那位她有着复杂感情的爹呻吟一声,醒了过来。她急忙按下护士呼叫按钮,等着医生护士们一涌而入,再加上门口探头探脑的警卫,她才觉得这世界又活了过来。 比起刚才死气沉沉的平静来,她更喜欢现在这热闹而又充满了活力的画面。 易小柔已经很久不知道亲人是什么感觉了,更不用说这般亲密的,令她不能不去面对的人。她在病房外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走几步,一边对着墙上计划生育的宣传图看上半小时,不管如何,这样的时光对她来说太难熬了。 如果有可能,真想早点结束。 刚这样想着,她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医生的喊声:“易小柔?易小柔在吗?易小柔!” 叫了好几声后,她才反应过来,像个弹簧一样从塑料椅上弹了起来,僵硬着身体往病房里挪去——同走同脚。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39 章 杨海站在拐角处看着她的动作,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觉得心酸,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平时是那么个个性?是什么事让她拼命掩饰着自己,不把那最柔软的一面透露出来? 女人是水做的,这话虽然俗可他确实是如此相信的,可是易小柔巅覆了这种印象。 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易小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建议或者做什么事,来帮助她。 有时候他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是喻意上的,而是实际行动上的。只是现在,他还是能做点事的。他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肩膀,小声道:别紧张,他是你爸,他都见过你穿开裆裤的。如果是普通男人见你裸体你会怎么办? 她笑出来,耸了耸肩膀:“一拳打断那人的鼻子。” 他也笑出来,捏了捏她削瘦的肩膀:去吧。 她深吸了口气,稳稳地推开了房门。病房里有着轻微的噪杂声,混合着几个人的低语。看见她进来了,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俩人。 床上的老人不是她记忆中父亲的样子,骨瘦如柴的身体,深深陷下去的双颊,以及布满脖子的老人斑和皱纹。那双本应该神采奕奕的双眼微微闭着,似乎连合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就这么垂着眼皮,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在家里,易小柔是独女,她一直叫父亲作爹。旁人都对这个复古的称呼不其得解,作父亲的却总是表扬她聪明,学得快。其实她大概只是还小的时候看了一个古装剧,对里面有着漂亮头饰的女主角羡慕,盲目的模仿而已。 这些琐事她的“爹”永远不会知道,他现在躺在床上,全身痛得要死。他宁愿这身体不存在,或者自己死掉,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希望不要有人再来打扰他,问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或者看见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记得,只想睡一觉。 所以当他眼前出现一个年轻女孩,一付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时,他唯一想说的就是:“出去。” 易小柔觉得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淋下,她设想了无数次接爹出狱的情景,或者激昂或者温情或者愤怒,可是这般死寂而没有活力的场面,她确实没有料到。 她呆呆地站在病房前,与床上的老人目光对视着,谁也没有移开。这是两股不同的情绪在碰撞,撞得他们俩人七荤八素,亲情支离破碎。 她自嘲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以为你至少是个好父亲。” 床上的老人并没有反击这个说法,只是吐出一个残酷的字眼:“滚。” 她很想指着他鼻子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坐了二十多年牢连人都不认识了吗”,可是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抬起胸膛走出了病房。 她不会输,她不能输,对谁都是。 对谁都是。 她一路冲回家里,这天是星期六,周末的路上到处都一家三口,任何一个人的笑容都会刺激她现在暴躁的神经。当她站在家门口,翻找了半天的钥匙好久也插不进那锁眼,她尖叫着把钥匙扔在地上拼命踩时,一只粉红色的长毛脚覆盖在了钥匙上——被她踩了个正着。 她迅速地收回脚,看着递到眼前有粉色熊掌心中的银色钥匙。 “他对我说‘出去’,然后就没了。”她强忍着酸酸的鼻子,无比愤怒地道,“他怎么……怎么能!怎么敢对这样对我说!他怎么敢!我们家变成这样不全都是因为他吗?他怎么敢对一个二十多年盼着他出来,重新开始的人,他的亲生女儿这么说!” 你没错。他温柔地抚摸着她低下的脑袋,不去看她的样子,他知道,这时候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不是你的错,你做了所有最好的选择,这不是你的错。 沉默半晌,她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粉色大熊,扔下一句话后便进了屋。 “可是我输了。” 输?你没有输,不要说这个字,这会令我伤心。杨海一边在内心默念着,一边跟在后面进了屋,关上了门。那天晚上他做了一桌子菜,芙蓉鱼片、干煸茶树菇,一小碗凉拌海带,再加一个紫菜汤。当她吃得满嘴留香,拍着胖胖的肚子打了外饱嗝躺倒在沙发上后,心情已经好到可以嘲笑他肥胖的洗碗动作了,这令他有种满足感。 第二天,易小柔起了个大早,换了身明亮的衣服,打扮得如同十八岁,吃了个饱饱的早饭后,她带着微笑出了门。杨海被她严令呆在家里,她不希望他总是跟在她身边,他们在一起时间实在太多了,如果有熟人见了难免起疑。 在路上她还买了束花,虽然这种洋习惯老爹是肯定不习惯的,可是她还是要买。不是为他,是为自己的心情好点。她需要带着一张笑脸去面对那个死而复生的老人,所以需要点对自己的奖励。 当她站在病房门口时,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走进房间。 老爹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脸上的红润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可是落在易小柔眼中就无比诡异——哪有前一天还像个快死的人,第二天就像体育健将了? 这不正常,是黑伞还是券的本事? 她现在没空多想,只是露出个笑容试探地喊道:“爹?” 病床上的男人慢慢抬起头,扯了扯嘴角——也许是在笑,也许只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咧开嘴说道:“小柔啊。” 这个称呼令她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甜甜地拉长声音叫了声:“爹!” “啊?”易兵觉得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带着幸福的、人世间的味道,“小柔,我在啊。” “你出狱了。” “啊,天热啊。” “……” 42 42、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2) ... 她渐渐看出来了,他的眼神并不正常,虽然还有反应,可回答起来总是言不对题。她走出房间,对在外面正与警察聊得开心的医生道:“他好像有点……反应迟钝?” “迟钝是正常的啊,他差点死了啊。”医生一付没好气的表情,“病去如抽丝,何况他这样差点不行的。你该庆幸了,他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如果有些别的问题,也只能慢慢恢复了。最主要性命没事就行了。” 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可是对深知背后隐情的易小柔来说就不是那么合理了。只是这年头,谁敢和医生斗?活得不耐烦了?她只得咧开嘴挤出个笑容,道:“我知道了,那以后还要多麻烦医生了。” 那个年轻男医生面上哼哼笑着,眼里却没有半分笑容,打量她的视线像是在评估一块肉。 她一转身钻进病房躲开,坐在床边与老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蓦地发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以前的固定探监他们总是聊些最近的生活,主要是她的,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的生活可无从去说,而其他的,更没有话题说了。 二十年的空白不是这么容易弥补的,尤其在另一方而反应迟钝,有问无答的时候。 她枯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对老爹道:“我得走了,家里还有事,你在这里养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易兵顿时笑了起来,露出缺了三颗的牙齿,那是在监狱里获得的“教训”,他笑道:“好呀,不知道小玉有没有长胖。”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妈早就死了,我跟你说过的。” 男人脸上一片呆滞,很久后才道:“哦,小玉死了啊。”他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般,过了一会儿道,“那家里的房子还在吧?地呢?”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0 章 “早就没了,爹。”就算还有产权,二十年,改革开放的浪潮早把城市周边的土地都淹没了,哪里还会有田地,“这些我都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易兵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眼前的人是小柔?小玉去哪里了?房子、地啊、职务啊一转眼都没了。他还是以前那个村支书吗?那个年代一转眼就消失在眼前,他转瞬间跨越了二十多年。 随着易小柔的叙述,他的记忆也慢慢从河里泛了起来,夹杂着泥沙砾石,磨厉着他的思维。 他看向眼前的年轻女子,似乎真有点妻子的模样,不禁笑起来:“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是啊。”终于有了个比较像样的谈话内容,易小柔赶紧接上,“都二十多年了,我也该长大了。” “小玉还好吗?” 听见这样的回答,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今天的谈话可算是结束了。与医生打了个招呼后,她看见警卫在向她招手。 这是那天半夜通知她的小伙子,见到她立刻笑容满面,全无生疏感。这归功她这些日子来的活动,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可是时不时地电话拜访总是可以的。一来二去,俩人就熟悉了起来——当然是他对来说,而不是对她。 他笑嘻嘻地道:“你爸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领导说了,你可以接他回家了。” “谢谢!”她的激动九成是装的,一成是真的,“你太厉害了!” 小伙子对这样混合着崇拜的感激很是受用,一口白牙笑得不见眼:“不过你还是要去和领导打个招呼,填些表才行,毕竟这些官面上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她又感恩戴德了一番,如果有可能的话,这小伙子恨不得代她去走程序了——这也是她所愿的——大热天几个地方跑下来,她觉得自己快要蒸发了。更不用提星期天许多地方根本没人,监狱居然还有双休?太令人恼火了,她决定匿名写个检举信,不过后来想想,恐怕也是在某个信箱作废纸,也就罢了。 在她挣扎在官僚系统中时,张头确实给了极大的帮忙,更不用说刚刚“复活”的单静,大嗓门对来调查的警官怒吼,实在是一分局奇景,就连张头也连连惊呼,“不是一般人啊!” 她好笑之余觉得轻松了不少,毕竟现在的境遇,以一个罪犯女儿来说,证明她这些年还算活得成功。讲这句话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吃着杨海自制的豆沙冰,吹着空调看《犯罪心理》。 “不管怎么样,我是这样觉得的,这才是成功的人际关系!” 杨海一边收拾小房间一边苦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就不觉得有些快乐吗?你的身边不是一个人,你并不孤独。 她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明白,所谓孤独这种情绪,并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如果你不觉得孤独,即使在孤岛上,你也不会觉得孤独!” 对于她的歪理他是不会去理的,理论到最后,就是以她扑到他身上揪玩偶装的毛结束——他可不想秃一块去见人,警察局的打扫工作他觉得干得很幸福——当她以前听见他第一次如此形容时,不禁多瞥了几眼这个男人。 会觉得打扫卫生这种工作很幸福,那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会说这种话,要么是大富大贵却费心费力,要么就是过得太苦哈哈,两个极端。不过当时的易小柔没有问,而现在有了问的机会,她也懒得去问了,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反正他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就轮不到她去操心了。 好了,来看看。 听到声音的她几口吃完冰沙,窜到了房间里,本是书房的地方现在多放了一张小床,电脑和衣服也移了过来。杨海听她说准备把大房间给老爹住时,玻璃眼珠奇妙地传达出一种“你脑袋进水了吗”的表情。 她当时也万分奇怪地问道:“你很关心普通人是吧?对于那些不公平的事你很注重,也爱护弱小的人,可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应该让我爹住大房间?他是我爹不是吗?” 但是他坐了二十多年的牢,你才多大?他能尽多少父亲的责任? 这句话之后,气氛降到了冰点。易小柔把这些话题视为家事,而所谓家事就是杨海也不能谈的,杨海自知闯祸,便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动去整理小房间了。 她巡视着整洁干净的房间,不住点着头:“不错不错,你做家事果然是一把好手。只不过这种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宾馆或者饭店,虽然看起来很赏心悦目啦,但是住人就差点了。” 她眼前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按高矮胖瘦排列整齐,床选择了最佳的靠窗位置,床单整洁得像是天生长在床上。自制的电脑桌恰好摆下了她的电脑,所有的电线捆成一团,整齐地放在电脑后。打在墙上的书柜间隔上还放着一束小小的花朵——鲜花。 她抽了抽嘴角:“花哪来的?” 毛绒熊一指阳台,她探出头去,看见阳台上长得一串水仙花! “你什么时候种了水仙?” 他施施然走过她身边道:这是蒜苗,很像吧?水仙不能吃会中毒,这东西和水仙长得差不多还可以炒菜呢。 “……你确实应该去做管家,肯定能日入斗金。” 他的声音从厨房里远远地传来,带着笑意:我不会为陌生人做这些的。 她怔了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抿嘴笑了起来。 接老爹出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热得简直要把人融化,易小柔坐车过去,打算打车回来。只不过当她看着精神抖擞,看起来像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病房里时,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当然,表面上还是严丝不露——这不是应不应该,而是她的习惯了。 “爹?” “小柔啊!”易兵大笑一声,张开双手给了女儿一个熊抱,“你来了啊!” 被抱得喘不过气来的她只得断断续续地道:“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 “哈哈,你长大了,以前你还只有我腰高呢。” 易兵非常高兴,满面红光地说个不停,续续叨叨的模样确实像个久别重逢的样子——如果不是有前两天经历的话,她确实会这样以为——可是现在,她只有满心怀疑,这也未免恢复得太快了吧? 俩人边说边往外走去,路上与那位警察小伙子打了个招呼。出租车上更是说个不停,全是陈年往事,咋一下听到这些尘封记忆中的东西,易小柔除了保持沉默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连声附和。 一般来说,接下来的事情该往家庭伦理剧方向发展,在易小柔这边,转折则是出现在惯常的点——没错,杨海。 易兵才一进门,第一眼看见杨海就大叫一声,接着一脚踢了过去,正中杨海肚子! 这可不是一般爹该有的反应,就算是骤然看见个男人做出应激反应,也不至于如此强烈吧?易小柔赶紧站在杨海与老爹之间,大吼一声:“干什么啊?” 不想易兵大吼一声,说出句令她目瞪口呆的话来:“这个妖孽!怎么会在家里的?” “妖……妖……妖孽?”她一时结巴起来,看看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杨海,看看眼前怒发冲冠的老爹,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爹,你是不是头晕啊?” “瞎说个鬼!”易兵一点没有不清醒的样子,拨开女儿就想往杨海冲去,那力道大得像个大力士般。 易小柔赶紧拖着杨海躲到一边,大叫道:“别胡闹,爹!” “你、你……好!”易兵也不多说,一转身往厨房钻去,出来手上就多了柄菜刀! 43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1 章 43、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3) ... 易小柔把杨海庞大的身躯挡在身后,一方面是怕他出手伤爹,另一方面也是怕爹出手伤人。她就像夹心饼干中间的奶油,左右为难,只得一个劲地大喊道:“爹,放下菜刀!放下菜刀!!” 她叫的声音似乎太大了,楼上楼下都传来了人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邻居们在想了片刻后,还是决定明哲保身,关起了窗户。这正是她需要的,这种时候不需要外人来搅和。 她就像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不过她这只母鸡护的崽子不仅强壮,还有自己的想法。 杨海乘着父女俩对峙着,一个扭身灵活地绕过了她拔腿就往门外面跑去。没想刚刚大病初愈的易兵身手也是“不凡”,以左脚为中心滴溜溜转了个圈,在她瞠目结舌之余,那手中的菜刀就直接向杨海那身“皮”砍了下去。 易小柔在杨海离开时就冲了上来,此时收势不及,右肩正好处于菜刀的去势之下。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菜刀向肩膀落下来,身体却无法改变方向,正焦急万分时,一件粉色的“保护伞”覆盖在了她身上,内里无形的魂魄稳稳地接住了税利的刀锋,发出沉闷的声音。 易小柔看着父亲脸胀得通红,仍在怒吼不休,不由恼火起来,随手拉过手边的桌布往前一卷,正好卷住了菜刀,一用劲那菜刀便飞了出去。等听见金属落地的当啷声,才惊魂未定地咆哮道:“你在干什么?” “他是妖孽!妖孽!”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你坐牢坐傻了,出来就只会砍人!?” 如果说前面还怀疑是因为生病所致,此时的她已经满心愤怒,对于多年不见的父亲失望透顶。她的咆哮充满了冰冷的怨恨,也让头脑发胀的易兵冷静了下来。 他看看陷出刀痕的掌心,再看看玩偶装上深深的刀痕和怒目而视的女儿,一时之间怔了在那里。 “小柔,我、我就觉得他是……” “什么妖孽?你出来头一件事就是到我房子里来砍人!?”她又气又急,温和淑女的假面具全部撕下,暴跳如雷地吼道,“你是不是还想再进去?以后如果你随便看个人觉得是妖孽是不是直接去砍人?你还想折腾多久?是不是想在牢里穿寿衣啊!?”最令她愤怒的,他的攻击居然对她不避不闪,如果不是杨海反应快,刚才那柄厚实的菜刀就会直接砍进她的肩胛骨里!以她的小身板,这下子足以砍断她的手臂!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脸苍白,无声的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半晌后,她拉起杨海的手摔门出去,也不管易兵在身后微弱的呼喊,此时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控制下情绪,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气炸掉! 跑上楼顶,吹了好一会儿热风后,易小柔才觉得头脑慢慢恢复了过来。她蹲在阴影里,看着光秃秃的水泥板顶,隐约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快,就像吃了坏掉的酸奶,那种感觉可以让她的胃不舒服很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杨海确实正要说话,闻言沉默了几秒问道:我要说什么? “他不是好人。”她耸耸肩膀,“总结起来就是这句话。”停顿片刻,她有些好笑地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你对其他人很好,可以说圣母到极点,可是为什么惟独对我老爹这么有偏见?你们有仇?” 我只是觉得进监狱的都不是好人。说完后,他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也有蒙冤或者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可是这毕竟是少数。监狱就是个大熔炉,所有人进去,都会染了一身黑出来。就算本身是好人的,坐了二十多年牢,出来也完全变了。 她越听越想笑,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进去前就不是好人,他是罪有应得,所以也没有什么出来后变了个人,他还能怎么变?从黑变紫?” 杨海没想到易小柔会是这么个态度,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过了半晌才找出话来:他是你父亲…… “对。”她轻快地道,没有一丝犹豫,“所以我才了解,相信我,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并且他也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也许在某方面来说代价并不够大。” 你……不是以为他是蒙冤入狱吗?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站起来伸展酸麻的四肢:“我不是小孩子了。比起这事,我更想知道我爹为什么总是叫你妖孽?他是不是看穿你的真身了?” 他被砍中的玩偶装有一丝缝隙,里面空无一物,透出玩偶装的褐色内里。他考虑了片刻,道:有可能,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会比普通人多看见东西也不奇怪。只是…… “只是什么?” 大概他不喜欢我吧。 易小柔听见这回答,瞄了杨海一眼,知道这时候不宜再追问下去,而他的疑虑则是——就算能看穿他的本体,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是恐惧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可是……敌意? 他想不出个原因来,只得暂时把这些想法压在心里。一抬头,发现她已经往楼里走去,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会融化消失在阳光里,但这不过是错觉而已,她远比他所想像得要坚强。与其说她会消失,不如说他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他消失了,她的灾难也结束了。 杨海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跟在她身后往楼下走去。走到楼道时看见她又返回来道:“你先别下去吧,你们一打起来我房子遭殃了,我回去看看他发什么疯再说。”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想让他知道,就像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他知道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从未能走进她的内心。 易小柔再站在自己家门口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伸出手去推门,不想一推之下却发现门锁住了。她一掏口袋,无奈地发现钥匙刚才慌慌张张地拉在了家里,只得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好几次,才听见一声低沉的问话:“谁?” 被关在自家门口的她没好气地道:“我!” 没想到下面的话更令她生气:“妖孽还在不在?” 她的怒火瞬间烧了起来,大吼道:“在的话你是不是准备不让我进门?” “不能让妖孽进门!” 听见这话中的坚决,她又气又怒,不过被关在家门口也无能为力,只得放软了声音道:“他不在,我赶走他了。” 不一会儿,门咯嚓一声响露出条缝,易兵的脸从缝隙里露了出来,不知怎的,易小柔总觉得这张脸上带着几分诡异。幸尔这感觉一闪而逝,几秒后自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她的父亲一脸恐慌地站在那儿。 一瞬间,她又有些心软了——也只是一瞬间。 她把门甩上,紧盯着老爹的眼睛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杨海是什么妖孽?” “他不是好人!” “哪里不好?” “我觉得他就是不好,有他没我!” 虽然一再在心里念叨着他是爹,可她还是忍不住冷笑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出狱第一天把我不要钱的保姆赶走!在我家里用菜刀砍我!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把我们家害得还不够惨?现在还要继续折腾?” 易兵在这咄咄逼人的话前低下了头,却一个字也不辩解。 在他心目中,自家孩子永远温柔可人,可爱得像是佛娃娃,他说什么听什么,怎么一转眼间变成这付母夜叉样子?就算以前探监时,也只是说些有趣的事,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凶他! 他短时间内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呆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易小柔讲了几句后,气稍稍消了,也觉得无奈起来——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还能改变什么吗? 她又追问了几句杨海的事,可是易兵翻来覆去就“不是好人”几个字。真问急了,冲她大喊大叫几声,一转头钻进卧室不出来了。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2 章 此时的她筋疲力尽,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追问,一屁股坐上沙发长出了口气,一个指头也不想再动。只不过想到今天的晚饭、明天的早饭以及以后无数顿饭,她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头疼得要命。 幸好晚饭时还有些剩菜,不用她再做。当易兵坐在桌边,看着几个剩菜——芙蓉鱼片、凉拌海带、剩下的小半鸭脯——笑呵呵地道:“伙食真不错啊,要花不少票……哦,花钱吧?” 听了这话,她不禁又有些心酸。 易兵坐了二十多年牢,正好是改革开放前开始,对于外界社会的变化虽然也知晓一二,可是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虽然年纪还不到老年,但他的生存能力根本及不上她这个做女儿的。 “我吃得起,你就吃吧。” 易兵狼吞虎咽着,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道:“其实吧,我那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家伙可厉害了!” 她脑中灵光闪过,问道:“什么时候?” “上吊的时候啊!” 她有些错愕地道:“上吊的时候,有谁在吗?” “有啊。”易兵抹了抹嘴,道,“神仙!” 44 44、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4) ... 现在的易小柔听见这两个字就有股要呕吐的感觉,已经快形成巴甫洛夫反应了。就像她决定这辈子再不会打黑色的伞一样,这辈子她也不想再听见任何认识的人口中吐出神仙两个字。 但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她压下反胃,稳定了心情,装作毫不在意般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兵正到处找牙签,闻声说道:“我那天本来好好的,还有一天就出来了半夜也睡不着。我就在想啊,出来后见了你要说什么,你也知道,二十多年了……” 这并不是她想听的,听了反而难过,何苦? 她便打断了他的话道:“讲神仙!” 他找到了牙签,返回座位一脸兴致勃勃地道:“我半夜在那儿发呆就听见有人在讲话。你也知道,有时候牢里睡不着也会敲敲墙什么的,无聊嘛。只不过讲话是传不清楚的,至少没那么清楚,那天的讲话就像是……” 她插嘴道:“在脑袋里讲话一样?” 易兵一拍桌面,道:“对!就是那种感觉。我还在想这是什么啊,半夜在罗唆什么?没想到那人我认识,你猜是谁?”见她摇了摇头,他更加兴奋起来,讲得唾沫横飞,“是那个死矿工!” 她错愕了一下,这个尘封已久的名词把过去的经历一瞬间都挖出了记忆。呆一会儿,压抑住情绪,她接口道:“那人不是死了吗?” “就是,死也死不透!”易兵一咬牙,似乎很是愤恨,“居然还跑来叫我和他一起走!我哪能愿意啊,还有一天就出去了,跟他死了那不是亏大了?你猜怎么着?” 她有些不详的预感,不耐烦地道:“别怎么着了,爱说不说!” 易兵的情绪被浇了一盆冷水,讲话也失去了兴致:“他跟我说,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就拉你抵命!我没办法啊,就跟他走了。结果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一个黑乎乎的地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醒,就见着你了。好玩吧这事?后来医生讲这叫临死体验,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你爹我厉害吧?” 她挤出个生硬的笑容,把饭几口吃完,转头抱着碗筷钻进了厨房。杨海不在,她得重新开始做家务,个把月没做还真有点手生。她一边刷着碗,一边回味着刚才老爹说话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般来说,人们为了至爱之人牺牲,过后如果有机会逃脱,也不会如此兴高采烈地对被保护人说出这段经历吧?而且提起矿工的事更令她疑惑——虽然说牢终于做完了,可是谈起以前的事,他不仅没有半分感慨或者内疚,反而有种……她仔细想了想,恨铁不成钢?难道是觉得自己当年做得还不够狠? 想到这里,她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二十年的监狱生活真能把人改变到这种程度?以前的老爹她虽然不能说完全了解,可是绝不至于和现在有这么大的差距。现在的老爹给她一股诡异的熟悉感,那个神态,语气……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易兵在客厅嚷嚷着电视不好使,她便擦了手赶紧出去。把电视调好,看着盯着电视目不转睛的老爹,她一时之间有些找不着北——这辈子就这么活下去吗? 心头掠过一阵迷茫,也只是一阵而已,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伤春悲秋,真有机会说了她也只会讲“天凉好个秋”。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叫醒老爹带去小吃的一条街,把零钱留给他,再交待了家里一些注意事项,她便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上班了。没办法,前阵子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她请了不少假,虽说是铁饭碗,可也不能太过份。 再说,呆在家里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现在开始觉得影视剧中那种从未谋面,一见面就抱头痛哭亲得跟什么似的父母与子女到底存不存在。不过她也清楚,她的情况与别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杨海在的话,恐怕又要讲话不能这么说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起来,每次她故意说一些偏激的话,他总是带着满口无奈地扔出这句话,似乎拿她很没办法,这也令她有些莫名的小小自豪。 一分局与其他时候并没有区别,大家还是那么过,还是有各种各样的人为着各种各样的事进进出出。她刚停好小电驴一进大厅,就眼尖地发现了那只粉红色的大毛熊。也不知道杨海用的什么办法,居然能让整套玩偶装保持清洁,颜色丝毫没有受这些天大雨的影响。虽然他自称只是用洗的,可她却不太相信。 她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互相看都不看一眼,似乎就是一对陌生人般。如果有心人看了,肯定要起疑了,以她的个性怎么会对这么“醒目”的同事视而不见?幸运的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关系,就算是档案室那个与她关系要好的女孩子也没有半点怀疑。 上班很舒服,准确来说是种习惯,只需要按照平常的动作去做就行了,不用多想什么,她找的工作本身就不是那种创新式的。等太阳西斜,人人快乐的下班时间临近时,她才越来越觉得内心沉重,那个本该舒适的家也变得陌生起来,就像件不合适的衣服硬穿在她身上——不合适也要穿。 她慢腾腾地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再磨磨蹭蹭地拿起包往一分局门口走去。当她路过无人的拐角时,杨海低沉的声音传入了脑中:如果你不想回去就加班吧,我替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有些泄气地道:“不用,我还是要回去的。不回去也不放心,说不定我那老爹能把房子都给拆了。” 他笑起来,她也跟着微笑起来,冲淡了凝重的气氛。 可是等她混在人群中挤回到家打开门,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客厅一片狼籍,许多东西都被拆成碎片,她几乎认不出这些东西原本的模样。厨房传来老大一股焦糊味,一个钢锅的手把都被烧化了,整个锅里外都变成了黑色,已经看不出原料的黑糊全部堵塞在水漏里,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厕所里,那个她精挑细选来绘着梅花的粉色马桶被砸了个粉碎,浓重的臭味充斥了所有的房间! 她忍住尖叫的欲望,一步一步小心地避过地上散落的东西,冲进了主卧室。 门没锁,易兵正悠闲地摆弄着一个小机器,她定晴一看,居然是已经变成一堆碎片的摄像头!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变成两个半球的摄像头,满肚子的咆哮都卡在了喉咙里,挤了半天只说出一句结结巴巴地话:“你、你到底,在干、干什么?” “好多新奇的东西,我都搞不懂。”易兵咧嘴一笑,似乎眼前的情景并不以为意,“我想给你烧饭来着,不过那个灶我用不惯,和我们以前用的大不一样了,那么大的火说来就来,我不一注意就给烧糊了,只好全倒了。” 好吧,这也算情有可原,虽然她就怕他出事,再三叮嘱不要随便乱动厨房那些危险的东西,对一个“老小孩”来说,那里随便一个电器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她深呼吸几次,轻声道:“那厕所是怎么回事?” “那玩意儿不好用,屎都飘在面上,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怎么个用法,一气之下就砸了!” 易兵满不在乎的表情令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那你昨晚是怎么用的?” “昨晚没大号嘛,小号还要冲干什么?” “不会用为什么不打电话问我?我不是告诉你我的号码了吗?还有电话的使用方法我也告诉你的,你在牢里总用过电话吧!”她渐渐顺了气,讲话不仅利索也尖刻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外面地上那些是什么?你想把我房子拆了吗?”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3 章 没想到一把年纪的老爹一甩头,毫不在意地道:“那些玩意儿我都不会用,就砸了!不好使的东西不要!” 听到这种回答,易小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因为死而复活智力下降,表现也不是这样的吧?当初医生没跟她讲会有这种现像啊! 她神经质地抓着头发,在房里走来走去,拼命想着该说什么好,可是却一句话也不想对他说。 这个人根本不是她的老爹!根本不是! 她疾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得去把杨海找回来,这种样子我一个人没法收拾……” “有他没我,这个家里不许有妖孽!”不想易兵却听见了,一骨碌跳起来瞪着眼大叫道,“有他没我!” “那你叫我怎么住!”易小柔也怒吼起来,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全部化为失望爆发了出来,“你把这家搞成这样怎么住?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不会用的就砸掉,你知道这些东西花了我多少年的心血吗?” 他的气势有片刻呆滞,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情况,最后甩出一句:“我不管!” “你想管也管不了!没有厕所这房子怎么呆!” 不想他却毫不在意地道:“买个痰盂就是,有什么不能过的?” “现在城市里哪里有痰盂卖,至少我不知道!”她暴躁起来,对老爹大吼道。 易兵也火了,不管不顾地大叫道:“那就换个地方住!这地方比我们房子小多了,连个院子也没有!” 她气得浑身颤抖,快速地走来走去却吼不出声,只是快速地道:“你知道这房子花了我多少钱?你知道我背了多少年债,欠了银行多少钱?你知道这些家具电器花了我多少个月的工资?你一出来有房子住就该感谢了,你怎么不想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妈妈在哪里?他们如今都在地下了,这全是因为你!” 最后一句是以全身的力量吼了出来,易小柔瞪着眼前的人一动也不敢动,她怕自己会气疯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45 45、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5) ... 易兵是个大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所处的年代都是这样的,哪个男的吵嘴哭鼻子是抬不起头来的。可是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鼻子酸起来。要说不觉得愧疚是不可能的,这些年在牢里,他想啊想啊,总觉得自己欠了点什么,欠了许多人。 可是要承认,他不愿意! 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说,不管好的坏的总憋着。身边人也不准说,谁说了他跟谁急。时间一长,家里人都知道只拣无关的说,要紧的不要讲,讲了就没好日子过。那年代,又是农村,男人急起来打两巴掌是应该的。 这时候易小柔骤然一说,又是正中他的痛处,哪还能不叫他眼红,抬起手来就准备招呼过去。 可是,时间带走了他的一切,也改变了其他的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易小柔不再是他的小佛娃,也不是那个被骂了就哭的小丫头了。 她往后一退,他便一个踉跄,踩着地上的碎片,差点跌了个跟头。多年的监狱生活不仅磨去了他的锐气,岁月也让他的身越发不行起来。如果不是监狱生活很有规律,他现在的身体恐怕还要差。 “你……” 他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她便冷冷地打断了他:“你的人生就是在吸别人的血,不仅是那个死矿工的,还有我们一家的。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时,有没有想过哪怕一次你也会有今天这下场?” 他再也没有想到过去的伤疤被这样直接血淋淋地揭开,与其说痛楚,不如说丢脸。这话就像直接扇在他的脸上,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的让他面红耳赤。 “你这小畜生……”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她没有愤怒,只是讲话的温度几乎达到零点,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你这一生,有没有做过什么有建设性的行动?除了满足你自己外,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觉?你知道吗,虽然我想过你有可能会和过去一样胡闹,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无聊!” “我进去后,小玉就把你教成这样?”易兵大吼一声,声音虽然很大,却没有让易小柔的脸色产生丝毫变化。 她只是站在那里,冷漠而恶毒地说:“如果想叫妈的名字,就去地下叫!”说完,也不管易兵的脸色,拿起包便转身离开了这幢花了她自工作以来所有积蓄的房子,以及那些从各个地方淘来的家具。无视身后的怒吼和摔东西的声音,她急速离开了家里,狠狠摔上门便去了天台。 天台上仍然空无一人,几家的太阳能热水器正反射着夏天太阳最后的余晖。在入口的旁边,有张席子看起来不经意地铺着,可是如果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在各处都藏着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这是杨海的临时住所。 昨晚易兵睡了后,易小柔考虑半晌,偷偷爬上天台叫杨海暂时不要回家,去外面住一阵子。他郑重拒绝了这个题议,理由是“如果你有麻烦时我没办法飞回来”,这句不好笑的笑话令她倒觉得窝心起来。最后商量的结果,他这段时间就暂时在天台住住,反正天气炎热,天台上也没几个人来,把需要的东西分散摆着,也看不出来有人。 实际上,杨海也不能算个人,他所需要的生活用品更是少得可怜,一张席子一把防身的拖把棍一个大桶泡“皮”足以。 易小柔就这么坐在天台上,看着太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徐徐沉下,当夜幕初至,一只粉色的大毛绒熊从楼梯入口走了出来。一看见她,毛绒熊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吵架了? 她冷笑一声:“他把我屋里的东西都砸了,连厕所也砸了个粉碎。你知道理由是什么吗?他不会用,不会用就砸了!” 他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毛绒绒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伤心,东西还可以再买。 她深吸口气,皱着眉头望着远方道:“他不正常。” 他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年纪又大了,你得让让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面容不变,淡淡地道,“他的情绪……我说不好,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一个智商正常情绪正常的人如果碰上不会用的东西,难道是会砸掉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智商不正常,不会有这么强的破坏欲。”她想着厕所那满地的污水,眉头忍不住越皱越紧,“他现在这表现不正常,除非他是想拖着我和他一起流落街头。” 他沉吟片刻,小声道:他会不会是不想你和我在一起? 她似有所悟地转过头道:“什么意思?” 你住在那里,那是你的家,而我知道你家在哪里。就算一时把我赶走了,只要我想找你就还能回去。他的声音沉稳,她便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警戒,他想把你带走,可是如果没有适当的理由,你不会走的,所以他就让你住不下去。 她考虑片刻,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样只会让我离他越来越远,我怎么可能跟一个这么暴力的人走?” 他是你父亲。 “对,就因为他是我父亲,我了解他,所以我才不会让他再来毁了我现在的生活!”她讲话间颇有些恨恨地道,“他如果还是个人,就应该明白自己该做什么!”顿了顿,她疑惑地道,“你说他会不会有点不正常了?” 你是指什么? “我说不好。”她又开始用手指绕头发,“但是我觉得不正常,他的反应行事根本不像一个普通人的样子。你真的确定那张券和他复活后没有异状吗?” 他仔细回想了下,肯定地答道:没有。无论是那券还是复活过后的他都没有黑伞的气息,我再三确认过的。 她眉头几乎打成结,却只能深吸口气:“算了,暂时先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家里怎么办?要我回去收拾吗? 她确实也有这想法,不过转头一想:“你也说了他可能不待见你,你再回去我都怕他会不会放把火把房子烧了,你还是老实点吧。”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4 章 那你那屋里就那样? “我找钟点工吧,或者单阿姨,正好也可以看看他对别人的态度。”她像样自我安慰般笑了笑,“也许他只是像你说的,在监狱呆久了,染黑了也说不定。” 令易小柔和杨海不安的是,易兵对于上门帮忙的单静十分客气,甚至还把打扫的碎物全部送给了她,其间包括一个台灯,几个灯泡,一面镜子,还有靠近厕所的与地面接触的东西。 易小柔刚刚度过一个没有厕所的夜晚,第二天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上班后她跟单静说了家里的事,对方立刻答应下午班后去看看情况,这倒出乎她意料之外,连忙说老爹现在不太正常,单静却热情地说自己去就好了。 她虽然不放心,可是却又无法拒绝,想偷偷溜号陪着单静回去,又被叮嘱“好好上你的班别多操心”。无奈之余,她只有千叮咛万嘱咐:“如果看见情况不对就赶紧跑,要么你拿个什么棍子打他,他生气前眉毛一个高一个低,记得啊!” 易小柔这话倒把单静说笑了起来:“你看你说的,跟说嫌疑犯似的!他是你爸,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易兵坐牢的事经了张头的手,在局里仍然无人知道,虽然有些流言,可是都被张头压了下去。时间一久,便也没人关心了。现在这情况,她倒觉得有些不安起来,万一要是易兵发疯,她要怎么对单静交待? 幸好,一切皆大欢喜。打扫完后回来的单静虽然累得七荤八素,可是对易兵的评价却很高,兴致勃勃地讲下午愉快的经历——她一边打扫,他就在一边帮忙,顺便与她聊天——他绝对是个好听众,无论其他人看起来多平常的事,他都听得兴高采烈。 “看起来就跟小孩子一样,什么事都好奇!连我用个手机啊都在旁边看得入神!” 易小柔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扯谎道:“他刚进城,这些事不太懂,我老家比较穷。” “哈哈,没事,我就觉得他挺好的!”单静笑嘻嘻地道,“你也孝顺了,知道接你爸进城来住,不像我家那个死小子,有了女朋友连我都忘了……” 对于单静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易小柔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别的地方——这样看起来,难道真如杨海所说,老爹是特别针对他的?可是,为什么?如果说有黑伞的原因也就罢了,可是没有啊! 又或者说,黑伞已经厉害得杨海也看不出来的程度? 那如果是这样,她又拿什么去对抗这样的黑伞?真是神仙了,她一个凡人要拿什么去斗?孙悟空本事再大,也没能赢了如来佛。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里渐渐结成了一个冰窟,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推门进去时,她的神情也严肃了许多,早已做好准备看见废墟一样的家。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桌上的四菜一汤。她怔了怔,正想着杨海是不是回来了,又发现了那些菜有些不同。 46 46、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6) ... 萝卜肉汤、炖猪蹄、炒青菜,都不是她爱吃的。正想着怎么回事时,易兵端着饭从厨房出来了,一见她就笑呵呵地道:“回来啦?吃饭吧!” 对于这样的大转变,易小柔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默默坐下拿起筷子。房间已经变得干净整洁,她事先跟单静说了,所以已经买了个临时马桶放厕所,也不知道哪里找的小工,效率高费用也高,七八天工资令她肉疼不已。 她正想着老爹唱得是哪出时,他接下来唱的戏又让她嘴角抽筋起来:“这房子没法住,不着天不着地的,赶紧卖了我们回家吧。” 飘香的饭菜立刻味同嚼腊,她把筷子放回桌上,看着易兵狼吞虎咽的样子问道:“你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 “我不能卖掉这房子。” “为什么不能?”易兵斜了下眼,“卖了用钱再买就是了。” “那我的工作呢?” “不就是一铁饭碗吗?没意思,又捞不着钱!” 她有些头疼地道:“几十年前的老观念了,你知道现在找个铁饭碗有多难吗?我不做这个吃什么?” 易兵也有些不快,把饭碗往木餐桌上一敲,喊:“那你把房子卖了,把钱给我,我自己回去!” 她眨巴下眼睛,气得笑出来:“你的意思是,我把小半辈的积蓄全给你,然后你自己回去逍遥快活我继续赚钱养你?” “我是你爹!” 她冷笑:“对,从我六岁起坐了二十多年牢,一出来就叫我卖房子的爹!” 这话令易兵气势一窒,声音小了些:“那以前的房子地呢,这些不是给你了吗?” “当年的赔偿金,打官司的钱,妈生病那些年的医药费,我上学的钱。你当年那点钱有多少?一千还是五百?” 易小柔的伶牙利齿憋得易兵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虽然涨得通红,可是到底还没有失去理智。沉默半晌,突然大叫道:“反正你就是不听我话!” “你的话不合情理,我怎么听?”这时候她已经确定他脑袋很正常,只不过却任性得可怕,“你如果想回去自己回去,我不会拦你。可是叫我和你一起回去,不可能的!我有我的人生,不可能再受你摆布!” “你不怕我再砸?” 听到这句,她一边觉得放心一边又觉得失望——放心的是,看起来他的异常和黑伞并无关系,失望的是,他比进监狱前确实更“黑了”——以前是浅黑,现在大概是墨黑了吧? 对于他的想法,她也可以猜出来一二:现在的他一无长技二无能力,只有一付日渐老去的身体。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她,所以想把她控制在身边的想法令他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来。 他以前不善于笼络人,现在仍然是。只不过以前有权势和家长的威严,现在则什么也没有了。 她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会报警。” 他也吹胡子瞪眼睛:“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她有些奇怪起来,到底是什么让他这般自信,天不怕地不怕,“你觉得你能让我怎么办?” “这是家务事,警察管不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已经和你没法沟通了。” 下一秒,她就听见杯碗落地的声音。这套青花瓷是她去景德镇“公务考察”时买回来的,特地自己选的图案,为此多花了三百块,回来后更是当宝一样,杨海每次洗这套碗都郑重得像在祭祀。 现在看着这些心爱之物变成一片碎片落地,那些油腻的汤水洒得才打扫干净的地板到处都是,以及还在又叫又吼的那个男人,易小柔只觉得自己是活该。她废了那么大的劲,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就是这么个人?她倒情愿他是因为黑伞而变成疯子,也比现在这样好! 等他砸完了,她站起来低声道:“你闹完了?闹完了我走了。” 易兵冲着门口大吼:“你去哪里?死出去就不许再回来!”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去厕所拿了洗漱用品后就离开了,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觉得心也冷透了。幸好存折和贵重物品她从来不放家里,家里也保了险,如果损失得重的话,她在考虑是不是去保险公司请求赔偿得了。 站在楼下,易小柔打了个电话给档案室的姑娘,跑去借宿几天,让老爹自己折腾去吧。如果折腾大了,自有邻居去教训他,那些邻居可比她厉害多了。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5 章 这几天她觉得比前段时间过得舒服多了,杨海时不时做好菜给她,工资也全给她。她唯一可惜的是,他不是个大帅哥! 当易小柔几天后回来拿衣服,才一开门易兵就冲了过来大喊道:“这屋子里有那妖孽的味道!” 她连回答也懒,沉默地钻进卧室,一通翻找后发现她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连内衣裤也消失无踪!她带着不好的预感望向跟过来的老爹问道:“我的衣服呢?” “烧了!”他的回答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或者说,他现在做什么事都不会再让她意外了,“那上面有妖孽的味道!” “妖孽?”她不禁笑了起来,到底是气笑的还是真的想笑都已经搞不清楚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上也有妖孽的味道?” “有!”他倒回答得很干脆,“如果你不是我女儿我早把你赶走了!” 她连嘲笑的劲也没有了,只得一转身往外走去。这次至少比上次好,家具什么的还在,房子也在,至少他没烧了房子。 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对怀着对未来的惴惴不安,易小柔再次离开了家。在家门口时,易兵突然变化的语调让她的脚步停顿了几秒:“小柔,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这语调中充满了哀求,一进之间令她有些心软起来,转过身去盯着易兵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我的全部人生都在这里,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你如果愿意留下来,我会养你,如果你一定要离开,我除了给你钱或者去看看你不可能再做更多了。” 说这些话时,她蓦的发现,老爹的样子似乎有些变化,刚出狱时那精神亦亦的模样不见了,现在的他微微佝偻着上半身,脸上的神情也一片迷蒙,带着说不出可怜。行走时似乎双腿不堪重荷,每走一步都伴随着痛楚。头发也在几天中白了不少,一簇一簇的夹杂在黑发间看起来触目惊心。 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答案,只是她的回答引起了他另一轮狂怒,先前的可怜样瞬间消失,他暴跳如雷地大叫道:“你滚,走了就不要回来,不准回来!” 易小柔当然打算走,却不是放弃这个家。她坐电梯到了顶楼屋上到天台,杨海早已在那里等着。 “观察得怎么样?” 原来,先前她觉得易兵就算有些不妥,在她面前恐怕不会发作出来,便离了家让杨海在暗中多加观察。毕竟他是魂魄之体,有时候也许有些她不能拥有的便利,发现一些她发现不了的事情。 此时粉红大毛绒熊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不声不响地递上一个饭盒。她打开一看,是一盒热腾腾的饺子。面对杨海时她可以随便任性,便闻闻饺子问道:“什么陷的?” 鸡蛋香菇虾仁陷,你指定的。 她微笑起来,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吃大嚼,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重复道:“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他听起来很是失望,语气低落,你走了后他反而很正常,只不过这些天一直在扔家里的东西。我都给你收回来了。 她瞄了一眼天台上被各种箱子和防水布保护着的一堆东西,着实放心了不少,一边呼噜地塞饺子一边道:“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他沉吟片刻,不肯定地道:有点不知道有没有用…… “什么?” 他吃得很多。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也算异常?” 可是他一天吃四顿,一顿要吃一大碗饭。如果是年轻壮劳力还有可能,可是……他年纪不小了,还会有这么好的食欲? 她停下了嘴,端着饭盒细细想道——确实有些不正常——只不过却无法从这上面得知些什么。心底浮现出刚才所见的影像,花白的头发、蹒跚的动作,这都不像一个每天吃四顿人该有的举止。 一边想,一边把饭盒中的饺子汤一饮而尽,她吸溜了口气道:“暂时就这样吧,我还是住朋友家,有事给我打电话,如果看他要引起公愤了就先打电话报警再通知我。” 她起身下楼,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有些犹豫地道:“不管怎样,我很感谢你帮我,毕竟这不关你的事。” 他想笑,却想起他不会笑,便点了点胖滚滚圆圆的头,极为可爱地道:我知道了。 易小柔看着眼前的粉色大毛绒熊,突然想说些窝心的话,可是思量再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有些话不用说出来,说出来了,反而失去那美妙的感觉了。 47 47、 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7) ...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过上了同居生活,幸好那位档案姑娘对她极为崇拜,俩人兴趣又合,打打闹闹在一起倒也快活。 杨海那里不时传来消息,没好也没坏,大多数都很普通。倒垃圾时与三楼大妈聊了一会儿啦,在家不知道为什么又蹦又跳地引得楼下邻居大骂不休啦,诸如此类。 仅仅一条令她有些在意,他吃得越来越多了,那个买菜的量在我看来简直像是三口之家。她最初怀疑他是不是梅开二度了,不过杨海否定了这个猜测,看不出来有人入住,但也看不到剩菜。 这答案令她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要回家的,毕竟那是她的房子,不可不管。当半个月后,她拎着一把菜站在自家屋子门口时,还觉得心头有些沉重。在对老爹的事上优柔寡断也代表着她对过去的事无法释怀,这么多年了,她根本没有想过去解决,只是深埋。如果不是老爹如此异常,她可能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过下去了。 按下门铃很快就有了反应,易兵打开门时满脸错愕,看得易小柔都开始怀疑这房子不是自己的了。她拔脚进去时,眼前却一黑。看着挡在面前老爹灰中发黑的脸色,她有些警惕起来:“干什么?” “不许进!” 她的警惕一边升级,一边试探地伸出手去想把他拔开来,口中还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进?” 没想到她这行为却如同火星掉进了火药堆,易兵脸色一变,如同狰狞的恶兽般狠狠一推她的肩膀。她的身后就是门槛,脚下一绊站立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菜散落了一地,她惊讶地看着眼前像是陌生人般的老爹——也许,她根本从来都没有认清过他? 她慢慢站起来,直直地望向老爹的眼睛,并没有一丝退缩或者伤心——这不是伤心的时候——平静地道:“这是我家,我有权力进!” 刚才那下是一时情急,易兵看着易小柔摔倒后,心里确实有内疚,但看着她就要往里跨进来,他又着急地挡了过去大叫道:“不行,你不能进!”讲完之后,他却突然觉得一阵恍惚。这些天来这种现像已经越来越频繁,他知道事情不妙,却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瞅着这个空隙,她就从他的胳膊底下窜了进去。一进去,就为眼前有的景象吓了一跳——到处都是血!沙发上,桌上,还有客厅任何她能看见的地方。一片一片的血迹,新鲜地叠在干掉的上,层层叠叠的好像是某种诡异而可怕的花纹! 易兵跟在她身后,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一屁股坐到几乎变成淡红色的沙发上大大咧咧地道:“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丢下我这老头子去过你的好日子就是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她对他的质问过耳不闻,指着地板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杀猪了还是杀人了?” 他一踢茶几,狂怒地大叫道:“什么也没干,别把你老爹想得这么孬种!” “那这些血哪里来的?”她也提高了声音,与他在房间里像俩头咆哮的狮子一样怒吼,“不要告诉我这不是,整个房间全是腥味你闻不到?你鼻子坏还是脑袋坏了?” 这话讲得易兵一愣,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易小柔的大喊把他从自我世界里拉了出来,但脑袋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6 章 “你什么你!”她又气又急,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自从他回来后,她的生活就一直处于忧虑之中,杨海出现时她都没有这样经历过,“你到底干了什么?” 这些天的事就像场模糊的梦,他就像睡在床上,一切都能看见却不能自主。他正想辩解说不记得了,一股冲动从胃里泛了出来,顺着喉管一直伸上牙齿。他的整个嘴里都是唾沫,来自于心底的欲望。 他看向一直谨慎观察着的易小柔,那活生生站着的、会动的人。他空空的胃里有种渴望,几乎从未填满过——饿啊!他觉得无比的饿!想要吃东西!最好是活的、有血有肉温暖的东西,才能填满他的饥饿与渴望,让他平静下来! 眼前就有一个,活着的、动着的! ……不对! 易兵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睁着迷蒙的眼睛,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往他处。 冰箱……冰箱里买了好多的! 易小柔只瞧见刚才她怒吼了一阵后,老爹就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血色快速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他就那么坐着,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宛如死了般。 她紧张得心脏狂跳,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弯下腰道:“爹?” 易兵的头骤然抬了起来,圆睁充血的眼睛吓得她倒退了好几步。她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般,缓慢地转动着脑袋,一边找一边流出了口水,那付样子仿佛饿了许多天般,可是那张丰满圆润的脸又完全不像饿的人。 联想到杨海的“情报”,她不禁心有担忧地道:“爹,你这些天都吃了什么?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 这一次,他终于对她的话有了反应,猛地一抬头,瞪圆了眼睛望着她,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吃……吃东西。” “对,吃东西……你要吃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后退,不是说不相信老爹,只是她的危险雷达已经拼命鸣叫起来。干警察这些年,虽然没有处理过什么大案要案,可是鸡零狗碎的小事她还是见过的,调解时说着说着拳头就挥舞了起来也是有的。那些人的神情就和现在的老爹一模一样! “我……要吃……” 易兵觉得脑袋脑袋越来越不清楚了,他的鼻子里钻进一股非常香的味道,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尖叫着,这味道不能吃! 如果这不能吃,那他就去吃别的好了! 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双腿虽然像灌了铅般,走起来路来却异常的快。他向着鼻子里闻到香味冲了过去,可是却被一堵冰冷的墙壁挡住了。他尖叫一声,用指甲拼命刮着那墙壁,也不知怎的,那墙壁突然开了,一股巨大的香味直冲脑门。 他的胃空空如也,口水一直顺着嘴唇流到了脖子上。这时候他再顾不上其他,一把伸出手去抓起那些好吃的东西就往嘴里塞去!他拼命嚼着,可是还不够快,最后干脆把头伸进去大口吞起来,连嚼也不嚼就直接咽了下去!当咽得不够快时,空空的胃里像是要烧起来般令他难受,他便用手指把满嘴的肉往喉咙里塞! 这付可怕的影像看得在一旁的易小柔目瞪口呆。 刚才易兵突然往冰箱跑去时,她还不觉得不正常。当他开始用手指在冰箱铁门上刮来刮去时,她的心头已经浮现起不妙的预感。最后当他刮着手指甲翻起,冰箱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时,她已经知道一切都不对劲了! 她赶紧挤上去想把易兵拉开来,可是他的力量如此之大,只是一挥手就把她推了个跟头,她只得一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拉开了他压着的冰箱。 令她震惊的是,整个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全是内脏,一片暗红色中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差点薰得她吐出来! 幸好这些只是动物内脏,如果不是她好歹见识过几次人体器官,此时八时已经吓得尖叫逃跑了。只不过现在她的心情也仅仅只是比逃跑好上那么一点点,不仅吓得双腿发软,更连呼吸都一时屏住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你……你在干什么?” 她后面的质问渐渐小了下去,因为易兵不仅没听见她的声音般,还似乎很高兴地向那些内脏伸出手狼吞虎咽起来。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胃里一阵反酸,勉强压下去后第一件事便拨通了杨海的手机,只说了一句话:“赶紧回家来!” 挂了电话,她缓缓地靠近老爹,陪着笑温柔地道:“爹,这些东西不好吃,我们回家好不好?回那个老家,有院子的,还有妈在家里等你回去吃饭呢!” 这句话终于引回了易兵的注意力,他转过头去,直愣愣地盯着易小柔看了一会儿,停止了狂暴的吞咽行为。正当她以为可以哄得他走而伸出手去时,他突然张开了嘴,向着她的手咬了下来! 她反应极快,顺手用身边的包挡住了这一攻击。他的嘴咬在皮包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和口水。伤痕累累的双手不断抓挠着皮包,想要拉开这挡住他食物的东西,却无法得逞。 易小柔一边以皮包作盾牌,一边往门口退去,一路上大喊着老爹的名字,可是再也没有得到回应。她的绝望瞬间弥漫开来,虽然情感上不愿意承认,可是理智上,她还是隐约知道了一件事——眼前这个人恐怕再也不会是她的老爹了。 当她以为掌握了自己命运时,黑伞在隐秘处种下的种子终于开出了邪恶的花朵,嘲笑着粉碎了她的梦想。 她想尖叫,却因为被易兵强大的力量推到门上而无法开口。应该瘦弱体差的他此时就像只怪物般力大无穷,被血染红的嘴喷出的红色唾沫染红了皮包,在地板上拖出一道血痕。 大门突然被敲响了,杨海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小易,快开门! 她着急地大叫起来:“我开不了!” 此时易兵终于把那皮包扒拉出一个洞来,他的手猛地穿过皮包,一把掐住了易小柔的脖子! 48 48、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8) ... 她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抬起脚对着易兵的膝盖就猛喘。结果却是不仅没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反而让右脚踝痛得发麻。 正当她绝望挣扎时,易兵的动作突然停止了。她没有细想,用力一挣脱了出来,跑到一边大口喘气。等她回过头,发现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雕塑般。 疑惑不解时,他开了口:“快逃。” 这话令她怔了一下,看着他微微颤动的手,似乎有个看不见的人在阻止他的动作般,她随即反应过来:“杨海?” “是我……”他的手臂慢慢动了起来,看来杨海已经逐渐无法阻止他了,“我不行了,快走。” 这时候她哪里有不走之理,一个懒驴打滚就奔到门前,拼了老命地正想打开门,易兵却仿佛看见了般往前一撞,正好死死压在大门上。杨海的遏制显然快到了极限,易兵冲她望过来的眼神中重新渗出了血腥和欲望。 对付人类她比较拿手,可是对付没有理智的人就无可奈何了。她吓得尖叫一声,从易兵的胳膊弯下钻过去跑进了大卧室,紧紧关上了门。 易兵敲门的声音就像哪家装修队在敲墙,易小柔选择的这座房子以“热情”出名,她脑中最先的念头就是跑到窗户旁大喊救命,估计不久后就会警察到来。 可是,她要让别人看见老爹这付样子?她要怎么解释? 不对,命要紧! 可是…… 不对……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7 章 她在这两种情绪中挣扎了几秒,最后被门外传来怦的一声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股脑冲到窗户旁,不管不顾地准备喊时,却猛然发现整个窗户都被钉死了!每一条缝上都钉着小短木头,整个窗户已经完全没有窗户的功能,只是墙上一扇透明的玻璃! 在装修时为了卧室不受别人的打扰和领近街道的噪音,她特别选定了隔音窗,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她现在的感受——自掘坟墓! 无奈之下,她只得一边寻找着能够打破玻璃的东西一边大喊救命。可惜努力都是徒劳,卧室里最坚硬的东西就是她的大床,但显然这东西她还没能耐当武器用。 声音仅仅只在楼上下传播了一遍,却没有传来邻居的抱怨,这令她心里凉嗖嗖的——这些家伙晚上下班不回家去哪里了!?眼睛一转瞄到墙上的挂历,那大大的星期六像根剑般给了她致命一击! 这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时候,外面的敲门声突然停熄了。世界平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门板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她慢慢地靠近卧室门口,把耳朵贴在木门上,一切毫无动静,这时候她恨不得在门上掏一个洞出来看看!听了一会儿,虽然感觉似乎安全了,她仍不敢开门,心里又急得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睛往下看时,突然灵机一动,把脸贴在地板上透过门缝看向客厅。 客厅里一片混乱,简直像是战场。而这战场上唯一的战士正躺在地上,浑身不住颤抖着,一股黑色的烟雾在周身萦绕不去,而一双粉色的毛绒熊脚正站在他面前! 她并没有急着冲出去,不管如何,她相信杨海是不会背着她伤害老爹的。只是这情况太过诡异,她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 那股黑烟虽然拼命扒在易兵身上,却被杨海那头的力量不住拉扯着往上飘去,像是棉絮一般。终于,那力量压倒了这股黑烟,黑烟完全脱离了易兵的身体,像是一团黑云般飘浮在空中,而令她生理性反胃的黑伞声音也再响了起来:“两位好啊,多日不见,甚为想念。” “我可一点也不想你!”易小柔闪电般打开门冲了出去,狂怒的咆哮顺着客厅破碎的阳台传遍了整栋楼,她所期望的邻居骂声这才响了起来,她却只盯着黑伞骂道,“你这个混帐家伙,说话不算话的!你算什么有本事的,没口齿的狗屁混蛋!” “我哪里有不讲信义了?”那团黑云伸缩着身体,不慌不忙地变幻着形状,似乎在嘲笑她般,“比赛也好,复活也好我都遵守了诺言,从来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啊。” “那我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不要说跟你没关系!” 易兵此时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细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对于易小柔的怒喝黑伞却发出长长的怪笑,就像把伞面扭在一起用力拧般。 “还真没有关系。不过如果你硬要栽在我头上也无所谓,只不过,全部后果都由你来承担。” 这话讲得易小柔心生疑惑,却没有时间去细想。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在老爹身上,跑过去蹲在他身边又不敢动他,只得喊了半天,却不见动静,便赶紧拣回自己的包翻出手机拨了120再打110。 打完一看,粉色大毛绒熊已经瘫倒在地,变成一堆无生机的东西了,而黑云也不见踪影,想来是杨海不知何时追着黑伞奔了出去。 此时的杨海正在空中翻腾跳跃,一个劲儿地追着前面那片云上升下降四处逃窜。在他眼里,那片云就是罪恶的根源,不铲除掉他难得安心。 如果曲金市里恰巧有人此时抬头看天的话,就会看见一个明亮的小太阳追着一团黑云在天空中飞奔的奇景。 当“正义超人”就要追上“大怪兽”时,黑伞蓦地一个翻转,像是知道杨海在哪里般直接挡住了他前进的路上:“你居然还跟着我?” 杨海这一次有了布置,毫不示弱地道:“我不跟着你才叫不正常!” “你怎么就确定这是我的本体呢?” “如果这也不是你的本体,那我也只有认了!你要不要赌赌看?” 他的回答令黑伞笑起来:“就算是,你现在这付样子能干什么?没有肉身,没有力量,仅凭你那些小小的法术能挡我什么?” “如果告诉你,那我还混什么?” 他的声音中已经增添了怒气,却令黑伞更忍不住大笑起来:“是凭着你在地上的援军?那个小小人类能做什么?别傻了。再说,就算他能做什么,你也不会留下来对付我的。” 对于易小柔种种复杂要求不厌其烦的杨海,却对黑伞这种拐弯抹角说法十分没耐心,直接道:“少废话!我不会让你……” “易小柔就要死了。” 黑伞这话令杨海的动作僵硬在空中,虽然知道这可能是个陷进,却在犹豫几秒后,不得不咬着牙问道:“怎么回事?” “你以为易兵的异常是我造成的吗?”黑伞笑嘻嘻地道,“我干嘛要让他变成一个疯子?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想要的是你,不是她,更不是她爸爸。” “那他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问一边往黑伞逼近,并不放松警惕。 “你觉得真有可以复活人的办法。”黑云徐徐飘动着,像乘着风的风筝,“易小柔不懂这个世界,你也不懂?亏我还这么看好你。” 他满心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经历?” “我知道你许多事,我比你所想像的还要了解你。”黑云像是跳舞般划了个圈,“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没错,易兵是复活了,可是活过来的不一定是那个易兵。我附在他身上是为了镇压侵蚀他身体的阴气,有我在他才有理智。可惜的是,就算是我也无法与自然相抗衡,天道规律无人能左。所以,当我走了后,他的理智也没了。他现在就是具地尸,只要是活的东西他都想塞进肚子里去。而离他最近的活物是什么?” 没空去管黑伞拿腔拿调的戏弄,杨海甚至都没有听完就一转身往家中跑去。他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大骂自己是傻瓜。一路上风声呼呼,虽然他并没有肉身,可是却仿佛感受到强风拂过皮肤的痛感,这令他更心中慌张。 很快,易小柔的屋子就遥遥在望了。令他后悔的是,甚至不用进屋,他就看见阳台上扭打在一起的父女俩。 杨海追着黑伞离开后,易小柔就这么坐在老爹身边束手无策,呆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想再打电话,却不知道该打给谁。她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该打的都打了,诉苦不是她所喜爱的,而且也没有能诉苦的对像。 无事可做的她只得枯坐着,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老爹。 那是张苍老的脸,年纪只有五十多,看起来却像是年近百岁。脸上的沟壑挤在一块儿,堆成层叠的小山。 这个人将近一半的人生都在牢里渡过,这是多么贫乏的人生啊。一出狱,妻子去世,父母双亡,亲戚们畏他如蛇蝎。况且,当年的亲戚受他入狱之累,在村里根本无法生活下去,大多数都背井离乡,现在散布于全国各地,就算想联系也根本无从下手。 这样的人生如果换作是她,该怎么活下去? 易小柔不知道,也无从得知答案。人生只有一次,一旦“重启”她就不是她了。 她就这么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一次体味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这种滋味她这一生已经体会过许多回了,她以为可以习惯,可是事实证明,有些事是永远无法习惯的。 蓦的易兵口中发出一声呻吟,易小柔赶紧凑过去,轻声道:“爹,是我,小柔。” 他没有回答,她更靠近他的耳朵,提高了声音道:“爹?” 回答有了——他猛地一抓她的头发,当她毫无防备地被拉近时,他张开了嘴巴,露出一口尖牙! 49 49、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完) ... 被这样的光景一吓,易小柔全身僵得像石头,动弹不得。眼看着那牙齿就要咬上她的脖子,易兵又停了下来,狰狞扭曲的脸上露出几分迷惑。他眼中所看见的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可口的食物,已经没有机会讲出来了,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指甲急速生长、牙齿长出尖头,皮肤变得坚硬,代价是内脏与其他和捕食无关的器官正在急速退化,变成一堆腐肉。 他已经不是易兵,更不是人类,可是在这些变化发生时,他的理智还在挣扎不休。 乘着这短暂的几秒钟,易小柔求生的本能得到了偷生的机会,她用力一拳击上易兵的脸。这令他尖嚎着松开了手,在地上不断蜷曲起身体抽搐着。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8 章 她连滚带爬地奔向大门用力拉扯,那门却动也不动。低头一看,蓦地发现防盗门已经被撞得变形,锁头嵌进锁眼里,再也无法打开。 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吼声,她顺着直觉低头一滚,避过了撞到门上的易兵,转身冲进了小房间,紧紧关上房间的门。可是那薄薄的木门也只能阻挡一小会儿而已,只不过一两下撞击,已经被撞出一个大包。五秒后,连遭撞击的中间部分便变成了一堆碎片,露出一个大洞来! 易小柔被逼得步步后退,最终后背碰到了小阳台的窗台。她的眼中露出恐惧,诅咒着迟迟不来的救护车和警察。当他扑过来时,她的躲避只是徒劳。此时的他就像是超人,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不是身为人类的她能抗衡的。 当她的脖子被掐住,身后唯一结实的就是小阳台的栏杆时,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知道还贷的钱还不如去旅游,太划不来了! 只是,当女主角发生危险时,男主角都会及时得到消息,前来营救。杨海勉强算是男主角,而且还有黑伞的提醒,来的时候却只是刚刚好。他如果再迟来几秒,她必然是一付翻白眼伸舌头的吊死鬼样子! 杨海从空中落下来,明亮的小太阳炙烤着易兵的神经,令他一边低嚎一边眨巴着眼睛往后退去。血液重新充进大脑,易小柔头晕目眩地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喘粗气。 那团明亮的小太阳与闭着眼睛乱抓的易兵纠缠在一起,杨海胜在身体并非实物,不是肉身不惧疼痛,而易兵则胜在力大无穷,韧性极强,一爪便可以把虚幻的太阳划成两半,只可惜不用几秒杨海就能再恢复完整。 俩人缠斗了片刻后,小太阳突然强烈了数分,往着易兵的身体里一钻,消失不见了! 本是激动万分的易兵跟着平静了下来,疯狂的双眼中慢慢现出几分清明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看向眼前的女儿结结巴巴地道:“小柔?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激动就结巴的毛病正是遗传于他,此时骤然听见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正在变成一个怪物,我不知道怎么救你——这种话谁能说得出口?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瞪着眼前的一人一魂,而杨海的声音也同时在她脑中响起:我只能制止他一会儿,你赶紧跑! 见着她发呆,他可心急如焚起来,一边压制着易兵体内横冲直撞的阴气,一边对她连声大叫道:赶紧走!快走,发什么呆! 她猛地惊醒过来,正要拔腿闪人时,易兵却一付慌张的样子喊道:“小柔,你要去哪里?” 这声呼唤让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带着一脸不忍回过头来,看向茫然无措的老爹。 到底在死而复活后,有多少时间老爹是他自己?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他了,只不过她一厢情愿地不愿意认清事实而已? 似乎察觉到她的去意,易兵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试图去拉她的手腕,口中嘟囔着:“小柔,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怎么在这里?你要走?别走!别离开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 她一步步后退,但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重逾千斤。 正当易小柔犹豫不决时,杨海为她的为难作了决断,他在易兵的脑袋中讲道: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你本来已经死了,小易把你救了回来,但你还是被妖怪控制了。现在阴气正在不断侵蚀着你的身体,一旦我再也控制不住阴气离开你时,你就会失去理智变成地尸,把所有活的东西当食物吃下去! “吃!?”易兵惊讶地道,令易小柔微微一惊,他疑惑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不想吃……” 看看你的手,你的嘴,你的身上!全是血!还有那个房间!杨海着急地怒吼起来,这全是你干的!你已经死了,这世上根本没有能让人死而复活的东西!你在从阴间回来时,就已经不是你了!你害了小易前半辈子,是不是连她后半辈子也要一起夺走!? 对易兵来说,这段话就如同暮鼓晨钟,把他多年来逃避的事实全部毫不留情地揭了出来。他的人生本可以成功的,至今他仍然这样想。如果不是出了事,如果不是那个胆小的家伙出卖了他,他仍然是村支书,管着一些人,过着土皇帝的生活,就算是选村长都要问他的意见。 可是,他赌输了。输了一切,未来、家庭、青春,一切都没了,他唯一所拥有的就是二十多年牢狱之灾。当他出来后,面对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那些街上跑的大铁车居然要二块钱才能乘!电视也比牢里见过的大得多! 这个世界令他眼花缭乱,有趣之余,也令他深怀恐惧——他要怎样去适应这样的社会?他原来所在的那个村呢?那里才是他想要回去的地方。所以,当他听女儿讲那个村早就没了时,一股荒凉感漫上了心头。 他的归处没了,往哪里去才好? 而现在,当他听到这个陌生人讲这些话时,心底叫嚣的绝望反而安静了下来,终于能够长长地松口气了。他看向易小柔的眼中,不舍与恐惧证实了这个声音所说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件好事,因为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归处。 他慢慢走到阳台边上,向下望着高高的悬空,微笑起来:“我以前还从来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呢。” 易小柔对于老爹突然转换话题完全摸不着头脑,随口应了句:“啊?” “有没有烟抽?” “没……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满怀一线希望地低声道,“爹,你没事啦?” “没事啊。”他说了一句蓦地又反应过来,连声叫道,“哦,不对,有事!你别过来,马上就好了。” “马上就好”这句话令易小柔心生不详,她放软了声音道:“你在说什么啊?” 易兵没有答她,反而自说自话道:“我啊,这辈子真没做什么好事。你是我女儿,知道我这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我好,心太高胆又大,却没学到真本事。还好只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如果是生在哪个大地方,恐怕犯的事还严重。你妈那时候也老说我,说我不安份,不是过日子的人,呵呵……” 她的心更加揪紧起来,却不敢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或者说,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却无力去阻止。她盯着眼前最后一个亲人——对易兵来说亲人只有一个了,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她极力试图把这些印象都记在脑袋里,希望永远不会忘记。 可是,谁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不会褪色的记忆。总有天我们会忘了那些令人伤怀的场景,只留下淡淡的温馨和惆怅的感觉。 “不过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你妈!”易兵在片刻沉默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兴高采烈地道,“你不知道当年在我们村,你妈是最漂亮的,我追她时就保证了,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做电影里那种官太太!我还要带她去大上海玩,还有去北京,看看□……”越讲,他的声音越发低落,充满了浓浓的伤感,“可是你妈只等来了我二十年的服刑,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不过,现在终于有了补偿的机会了。” 易兵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悬空着。他却觉得这时刻是他记忆中最有权势的时候,因为他能够弥补不能弥补的东西——用他的生命。 杨海急促的声音响了起来:快点,我要压制不住阴气了。 “小柔,我得走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多说,可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许久未曾谋面的女儿,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虽然脸上还挂着几分稚气,那倔强的性格却与他如出一辙,“你自己多保重,不要太要强,女孩这样不好,会找不着好男人的。还有,千万不要找爹我这样的,看起来风光日子却过得不好。” 她的眼中已满是泪水,双腿却像钉在地上般动也动不了。这是她从易兵那里收到的最大的礼物,她必须得郑重地接受。 易兵深呼吸了几气,空气的味道都与他的记忆不同,充满了灰尘与金属味。他把身体后倾,双手展开,就像一只起飞的鸟儿般翻过了栏杆。天空在他眼中倒转起来,蔚蓝得一如他结婚时的。 他记得的,那天全村的人都出动了,一路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所有人都在笑,尤其是小玉,更是笑得好似朵花般,娇羞的神情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小玉,我来陪你了。 他的视线中急速划过许多景色,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易小柔没敢靠近栏杆,她需要时间来准备接下来看见的场面。一朵明亮的小太阳从阳台下浮了上来,杨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这样最好,他能以人的姿态离开。他对别人是个坏蛋,可是对你,他是个英雄。 她的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50 50、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 ... 哭了一会儿,听见身有踩着玻璃的脚步声,她微微一侧眼,便看见了那只粉色的大毛绒熊脚。盯着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踢了他一脚大骂道:“都是你!这全怪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怎么会碰上这种倒霉事!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啊!” 他当然说不出来,倒是见她这付样子他心里很难受,却无话可说。一切的缘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解开,到那时候,他肯定会对造成那一切的家伙狠狠问候一通。但现在,他只是默默张开怀抱,把她的脑袋轻轻盖在柔软厚实的手掌下,遮盖住她的泪眼,让她在自己怀里放肆的哭泣。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49 章 刚才那些话她也只是发泄,一方面是出于对杨海莫名其妙带来灾祸的愤怒,另一方面,也是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她觉得整个人会崩溃掉。 但哭泣只是驿站,哭完了,擦干眼泪,还是得继续上路。 当她在这驿站还没休息完时,就听见身后那股找抽感满点的声音响了起来:“哟,俩人感情挺好的啊。” 她转头,一朵飘在空中的黑云映入眼帘,上下轻轻浮动着,在她看起来就似乎幸灾乐祸般。她顺手抄过身边的椅子就向着那黑云抡了过去,椅子还未飞出阳台就被一只粉色大毛绒熊截住,带了回来:会砸到人的…… 她此时哪里有空去理他,一个箭步窜到栏杆前,十指泛白紧紧抓住栏杆——如果不这样的抓紧,她怕自己会一个冲动忍不住跳出去掐死黑伞——在明知会摔死自己的情况下。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你就算再生气也无法改变什么。”黑伞的话语虽然平静,可是只要是他说的,落在易小柔耳中都充满了嘲笑和挑畔,“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如想想以后吧。我多说一句,如果不是你把我赶出去,至少现在你爹还不会死。你爹是为你而死,你不觉得羞愧吗?如果你听了你爹的话离开了这里,他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吗?”她紧紧抓着栏杆,瞪着眼前浮动的黑云,冷冷地道,“我爹是你害死的,还有许许多多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你以为讲两句就能撇清楚了?你以为我是傻的?我告诉你,也许以前没有人抓到过你,可是将来会有。” 黑云颤抖起来,像是在笑般:“凭你?” “要试试吗?”脸上泪痕未干,她的双眼却晶亮无比,透着坚决和勇气,一步也不退缩,“我会永远追着你,绝不放弃,你逃不了的。你有试过被人追着的感觉吗?那种时时刻刻提心掉胆的感觉,我相信肯定会让你感觉非常好的!等我抓住你,我会把你做过的事全部还给你!” 黑云悠地收成一团,又突然炸开来,发出一连串大笑:“我会等着的,希望你不要大话说得好,到时候却让我失望。”飘悠了一下,状似要走的它又转回来对杨海道,“怎么这时候不来抓我了?” 如果这时候我还看不出来你已经只是传话的幻像,那我也别混了。杨海冷漠地回道,脚下动也不动,你尽管回去好好期待吧,等着享受被我们追捕的时光。 黑云徐徐往空中升去,慢慢融化至蓝色里,只留下一句话飘荡在空中:“我会期待的。另外,杨海,如果你觉得过不下去时,欢迎来找我。你知道怎样找到我,你了解我的,对吧?” 当黑伞消失后,易小柔仍然觉得肺里充满了怒气,无法释怀。而当杨海露出一付欲言又止的表情时,她有些没好气地道:“你觉得我会上他那句话的当,以为你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你当我是傻瓜吗?” 看着她揉着脸往房间里走去,他这才放下心来,心情却仍然晴不起来——他仍然没能拯救到她,让她只得在无奈中送走了自己的父亲。明明早觉得不对劲了,却没有看穿黑伞的阴谋,这样的事发生得越多,就越令他心情低落,自信全失。 如果我能够再强点,如果我能够聪明点…… 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无法散去。所以当在葬礼后,易小柔对他说“对不起”时,他的心更觉得像针扎般刺痛。 警察在易兵跳楼不久后就赶来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跳楼那么大的声音,邻近的楼幢不少人都报了警,还有人打了报社的电视。易小柔的房子楼下很快就停满了各种车子,家中更是一片混乱。 警察们最初怀疑这里是不是经历了大型械斗? 易小柔为了不暴露杨海住在这里的事,并没有打一分局的电话。幸好警察们并没有怀疑她把自己的爹推了下去,因为热情的邻居们证明了事发时她虽然在阳台上,可是老人确实是自己摔下去的。那位平时对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大妈更是一反常态,力证她是个孝顺的女儿,因为易兵平时总是这样说。 案子被当作自杀结束,易小柔面对破碎不堪的屋子终于在晚上得到了暂时的平静。易兵的尸体被警察带去医院,她在交了一堆费用后得到了停尸房一个暂时的格间。 与杨海一起收拾房间,扔掉东西,买回补充,整理家俱,这些事情花了她好几天的时间。她却不想再请假,只有上班时,脱离了家里的环境,她才能得到暂时的平静。 一分局里她只向张头大略报告了老爹的事,只道老爹出来后无法适应这社会,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张头听完后愣了几秒,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未再多说什么。 接踵而来就是葬礼,简朴短小,因为参加者只有两个人,易小柔与张头。 她也动过把亲戚联系过来的念头,只不过一来难度极大,二来就算来了又怎样,恐怕这些亲戚连眼泪也掉不下来。毕竟这么多年,老爹害得亲戚们背井离乡,名声不好,不咒他便已不错了。 她为易兵选择了南洋公墓,因为只有这里符合他以前“有山有水”的想法。说起来,她和南洋公墓还真有缘。 火化那天天气晴朗,当她在火葬厂等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拿到骨灰,塞了红包出来后,灿烂的阳光已经被厚重的云层挡住,大地一片苍茫,黑沉沉的云朵压叠成一堆,令世间沉入灰暗中。 她骑着小电驴往南洋公墓赶去时,路才走到一半,就落起小雨来。她听见杨海在脑中道:穿个雨衣吧。 “不用,马上就到了。”她这样的回答并非实情,只是想着,如果下雨就没人会看见她脸上的泪水。谁知道,那雨像是有感知般,立刻就不下了。 她在心里对老天比了个中指,加大油门驶向南洋公墓。张头在那里等着她,只是安慰了几句也没有多说。俩人把易兵简单地葬了,硬币、黄纸、红绸布一个不少,也不知道易兵若是地下有知,会不会说真是麻烦。 易小柔把父母合葬,当年母亲去世时,便一直坚持要买个合葬穴。等了快十多年,终于等来了墓穴另一半的主人,实现了心愿。 张头在下葬后便先离开了,认识易小柔这些年,他知道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平时心事不会外露,此时便让她独处最好。可是他并不知道,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独处了。 “对不起。”她这话最初说出来时,杨海并不知道是指自己,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明白过来,“那天不该把所有的事怪到你身上的。” 不,你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他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惆怅,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虽然我的对不起已经没什么用的。 她挑了挑嘴角,却毫无笑意:“这些帐会算到谁的头上我们都清楚,就不用在这里说这些了。”她深呼吸几次,把溢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望着天空眨巴着眼睛道,“你不想知道我爹做过什么吗?” 你想说? “嗯。”直率地回答说明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处于正常范围内。 她从高处望去,墓地一层层的台阶和一排排的墓穴森林组成了奇特的景色,这里的事总是弥漫着阴沉的悲痛和惆怅,阳光永远照不进这里。可是这里又有种平静的气氛,令人安宁。 墓地广场上的一小块花园里有座水泥古亭,亭子旁边的水池中,荷花开得正盛。她坐在石椅上,冰凉的温度在这天气下正舒服。 她坐在那里,看见值班室里的人不时露出头来张望,这位墓地的守门人对于两次到来的女孩印象十分深刻。 “我原来是曲金市人周边县村的,一个小村,虽然人口不多但生活挺好的,因为村上有矿。”她以过去为话题开了个头,“矿一开始是归村里的,我老爹是村支书,觉得这样子不赚钱。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一直想过好日子。那时候改革开放还未开始,他居然就偷偷把矿给承包了,这在这当时是不得了的事。他敢做,居然还做成了。村民的生活好起来,承包人成了大富翁,他也名利双收。那时候村里谁都认为他是个好官,他也自鸣得意,说要继续往上爬,做县长做市长。现在看起来,这些话真是瞎得可以。” 51 51、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2) ... 亭子旁边的池子里响起一声蛙鸣,这地方还有生命顽强的生存着,令易小柔不禁斜睨了一眼。一边看一边悠悠地道:“他有野心,前半生又顺利,几乎没遇上什么波折。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虽然生了个女儿,但来日方长还可以再生,计划生育的风气吹不到我们这小山沟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风光下去,可是风光总有尽头。” 她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矿上出事了,原因是承包人觉得产量不够,逼着工人加班挖,死了一个伤三个。一出了事村里人闹去上访,结果上面派人下来一查,发现他把矿承包了。当时已经有承包这种说法,他在这上面倒没受到太大追究,可是死了人到底要有个负责的。承包人跑不了,他也完蛋了。工人说出事前向他提意见来着,他没听,因为收了承包人的钱。” 杨海小声道:受贿? “对。”她自嘲地笑起来,“以前还没这个词呢,都说他不清白。知道多少吗?一百块,在当时是巨款了,换了二十一年徒刑,还有全村人的唾沫。奶奶爷爷在等他进牢后,一年之内相继病故了。对他们来说,这个唯一的儿子就是命根子,命根子没了他们活着还有什么用。易家人丁单薄,他们本来就指望这个儿子光宗耀祖,而老爹也一直以光宗耀祖为己任的,可是……” 她住了嘴,他也没有催促。天空中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清凉的感觉漫延开来,周围雾蒙蒙的一片,看起来就像是江南烟雨景色。 歇了几分钟后,她才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和妈搬来曲金,好笑吧,妈说他在这里服刑,见他方便。亲戚也大多离开了村子,外婆早逝,外公也在几年后去世了,再后来,村子也没了,一切都变了。” 这些叙述虽然平淡,可他却听出其中的苦楚:你那时候多大?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0 章 “出事时是六岁,七岁搬来曲金。”她平静地讲完,嘴角又弯起嘲讽的笑容,“我小时候可是家里的公主,村里也是。谁都知道我是村支书家里的千金,老爹虽然万般不好,可居然没有重男轻女,而且宠我宠得没边,我六岁前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人会对我说个不字,这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绝对是奇迹。我那时候就是村里的霸王,不要说孩子,连大人都不敢惹我。有一次我看一个大姑娘穿新衣服妒忌,就用剪刀把她的衣服全剪了,一边剪一边还不许她哭,事后她家人居然还来向我陪不是!好笑吧?” 他没有笑,因为他知道,她的话并不仅仅是炫耀,他问道:后来呢? 她的微笑消失了,语气中重新充满了浓浓的无奈:“我爹进去时我才六岁,什么也不懂,还和以前一样在村里称王称霸,但……我记得那个被我剪了衣服的大姑娘,后来专门带着一家兄弟找到我,把我的头发衣服全剪了,再把我推进粪坑里。要不是那个粪坑浅,恐怕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和你讲话了。” 虽然知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且又事出有因,他还是觉得愤怒不已。他知道这是偏心,可他做不到公平:大人呢?没人阻止吗? 她淡漠地道:“她家大人在不远处看着我掉下去了,过来看了眼就把自家姑娘带走了。后来我自己爬了上来,到现在我也记不得是怎么上来,穿过整个村子的。所有人都远远地看着我,有些以前被我欺负了孩子扔石头。我到家时全身都是伤,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突然笑起来,“这下子你该知道为什么我高中时不怕别人扔橡皮了吧,石头可比橡皮硬多了。”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 “老爹的事当时我不懂,但有点是明白的,过去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以前并不是别人打不过我,别人只是不跟我打而已。”她的声音里掩藏着深深的波动,“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天堂突然掉进了地狱。现在想想也不怪别人,有因就有果,我那时候简直无法无天,如果现在碰到像我小时候那样的孩子,恐怕我都会被气得半死。” 杨海终于有些理解,易小柔为什么如此的多疑,又如此对人防备重重。当一个人的世界经历过毁灭,她便会不停地怀疑——我眼前的一切还能维持多久?会不会有一天,一觉醒来,一切都没了? 对她来说,她的世界毁灭于六岁那年。世界变了,对她来说那些美好的东西从此消失无踪。 他猜测着,这些话她到底憋了多少年才有机会说出来,又经历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才能够重新平静的入眠。 你妈后来…… “肝癌。”她吸了吸鼻子,把凉凉的水份逼回去,“我高中时走的。我一直觉得也许是被我气的,因为经历了小时候的事,我后来变得异常暴躁。上学时只要有人说一句不好,我就会死磕到底,最严重一次用椅子砸破别人的头,差点把那人砸瞎了。因为那人说我是野种,我妈是……”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词,他也能猜到一二。那个年代,单身妈妈无论事出何因,还是会被邻里热烈议论。 “我妈为此没少操心,每次从学校回来就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做人要低调,就算恨死了,也不要表现出来,要宽容大度原谅别人。”她叹了口气,呼吸有些不畅,“其实她一直是这样的人,以前也是从未变过。可我那时候一心觉得她是胆小害怕了,觉得我是家中的顶梁柱。所以我在外面逾加暴躁,学校里比我大几个年级的孩子都不敢惹我,因为我打起架来是拼命。” “有一天我打完架,一头一脑的血回家,发现我妈不在了,邻居说送到医院去了。不到半个月她就去了,我一个人给她下葬,没有一个亲戚来送她。”她加快了语速,“后来我一夜之间就变了,用老师的话讲,懂事了。因为我妈在临死时拉着我的手讲,一定要做个好人,不要太多想,对周围人要好点。于是我照做了,因为我必须照做。” 她仰起脸,拼命眨着眼睛把泪水逼回去。杨海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发热,鼻子发酸,当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才问道:后来呢? “要不是张头,我现在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她道,“他是审我爹的人,是个好人。他去监狱里探访我爹时,我爹托他来打探我们娘儿俩的消息,他找到我时我正在填大学志愿,因为家里也没钱,所以想找所不要钱的大学读,可是这些不要钱的大学通常都有政审一关,凭我爹那样子我就不可能通过。他没给我钱,但替我想了办法,疏通了关系,我就考了警校。” 后来你进一分局也是他想的办法。 “一方面也是我成绩好。”她的得意一闪而逝,“不过如果没有张头,我绝对不可能进得了一分局,也绝对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讲述终于结束了,易小柔长长地吐出口气,似乎连以前那段记忆也能一并吐出去。她伸了个懒腰,让肺里重新充满新鲜空气,墓地这儿虽然令人渗得慌,可环境空气都是一流的。坐了这么一会儿,她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都减轻了不少。 “我有时候倒希望自己是煤矿工的女儿,这样子我就可以大声骂老天不公。可是老天是公平的,我小时候的衣服,吃的,玩的,都有矿工的血汗,所以别人讲起老爹,我就得低头认错,永远说对不起。”她的声音渐渐欢快起来,却带着惋惜的味道,“我虽然想当正义超人,可惜一生下来就处于恶的一方。” 杨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就算如此,这个社会还是有光明的。只要你努力,就都会有未来和幸福。当然会有不公平的事,可是这些永远占不了主流的。 这些话无非是老调重弹而已,在易小柔听来更是荒谬得很。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听见他这样说,她的心中却生出一丝羡慕——能够讲出这种话的人,心里肯定装着个太阳,永远看不见污秽,能够正直地活下去,是她想要做到,却永远也做不到的。 杨海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于是当杨海在她身边越久,她就越觉得这个社会太不公平了。 易兵死后,易小柔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虚脱的状态,似乎外间的事都无所谓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面对人来人往的工作,她总觉得似乎自己剥离了现实世界,以冷静的态度看着所有的事。。 直到有一天,杨海一边端上冬瓜排骨汤一边对她说:吃完饭后我们该谈谈。 她看看美食,又看看他的脸,长叹一声,知道有些事并不蒙起头来就可以视而不见,困难并不会因为忽视而消失。她挟起一块排骨放进酱油醋调料里沾沾,再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好。” 52 52、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3) ... 吃完了,坐在阳台上,吹着九月初秋的凉风,易小柔才不急不慢地道:“说吧,什么事?” 首先得解决你寿命的事,我跟以前的亲戚联系上了,他们说…… “等下。”她打断了他的话道,“什么寿命?还有,你的亲戚?什么亲戚?” 他无奈地道:你忘了?在你救回单阿姨后我跟你说过,你的寿命只剩下一年多了。 “哦,是这个啊。”她这才想了起来,这段时间事多繁杂,几乎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况且现在她身强体壮,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一年后会突然死亡的预兆,所以她的回答也挺让杨海恼火的,“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他撇着嘴——实际上粉色大毛绒熊仍然面无表情: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只是觉得没有选择的方向嘛。” 你是在偷懒。 “我没有。” 你连明天早上的饭都不愿意多想想。 “我只是把选择大权交给你而已。” ……狡辩。 俩人这么一说一答地讲了几分钟,最后杨海长叹一声,坐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直到她不得不扭过头去:我知道你很累了,甚至你可能想,‘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走一路算一步,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她并没有回答他,而他也猜到了答案。这种想法他明白,因为他曾经经历过,所以他不会让她走那条崎岖而充满了荆棘,并且永远不会有光明尽头的道路。 但他也知道,劝说对她是没用的,一旦倔起来了,无论说什么她都有本事当耳旁风。 他想了想,说道:你愿意就此认输?你死了,黑伞可以在你墓前嘲笑你,而你永远也无法反驳。你会接受这个结局吗?你能接受吗? 她的神色有些微松动,却仍然保持着沉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心中自有计划。 他的声音很温柔,话中的内容却无比挑畔:就些结束,让黑伞得逞,让你父亲在地下不安?这是你的选择?而且是在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都还不算晚的时候?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易小柔吗? 她猛地转过头来,晴亮的眼睛盯着他,仿佛一把利剑般。他不仅没有惧怕,反而露出一丝喜悦,他所欣赏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这样的,能够坚持地面对黑伞的挑战。 易小柔长长地吸了口气,让单薄的身体重新在初秋感受到暖意,把青花瓷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她咂着嘴道:“好吧,你刚才说什么?有办法让我继续活下去?” 他的声音里再次带上了笑意:是的。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1 章 而在曲金市另一头,一幢漂亮的小洋房里,陈洁正在问出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问题:“你要易小柔继续活下去?” “没错。”黑伞也喜欢喝茶,却只喜绿茶,“她当然要活下去,她活不了,杨海也活不了,我是要活的杨海,不是要个空的尸体或者别的什么。” 她有些不明白,却不敢问出来。对她来说,现在的生活处处充满了陷井,任何一刻都必须小心翼翼,不然很容易招来莫名其妙的恶运。 而黑伞显然并不喜欢一个安静的人,对它来说,千百年来的生活已经充满了死寂。它看着陈洁皎好的侧脸,笑眯眯地道:“你不问问怎么回事啊?我想你一定很好奇。” 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瞪大眼睛,扭过头来一迭声地问道:“想,我当然想知道,好奇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你并不好奇对不对?”相比易小柔的多疑,黑伞的多疑就显得可怕多了,“你只是在骗我吧?” “没有,我没有!”陈洁几乎是尖叫出来,随即意识到这样的态度更显得不正常,急忙放软了声音道,“我怎么可能骗你呢,我是真的很好奇,只是怕烦了你,所以忍着不问。” 黑伞的心情显然很好,平时这种情况下会再刺她几句,今天却只是简单地冷笑一声,继续讲起自己得意的圈套:“这只是其中的一环,对付人类就是要这样,不能只设一道障碍。要一道连着一道,你会发现这些人总会倒在某一道障碍前。不要嫌麻烦,一定要耐心,慢慢来,人总会倒下的。” 听着它得意洋洋的语调,她只觉得通体生寒,努力压下手中茶杯的颤抖,尽力保持平静问道:“那你这次到底设了几个局?” “不记得了。”当它这样回答时,她顿时打了个冷颤,以为它生气了,赶紧偷眼看去却发觉它只是太过得意的炫耀时才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一开始我只是想以易兵来威胁她,谁知道她根本不吃这套,这种女孩太讨厌了,如果不是不能有伤害,折磨她倒是我很喜欢的。年轻女人的尖叫、鲜血和皮肤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尤其是在尸体渐渐变冷时。” 陈洁的脸色浮上一层铁青,这样的话无论听了多少回她都无法适应。 它却全然不觉,兴致勃勃地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没办法,我只好给她点甜头,给她个机会去救自己的父亲。在这过程中她会心急如焚,暴跳如雷,人一急就会失去理智,一旦失去理智,无论多么聪明的人都会露出马脚。我抓住了,她果然如我所想的离开了身体。” 陈洁咧开嘴装出惊喜的笑容:“那就是说只要一年后你等着收她的魂魄就行了吧?” “你是傻的吗?”黑伞闻言收敛了笑容皱起眉头,把茶杯重重放在漂亮的红木桌上,“我说了不能伤害易小柔,伤害了她,杨海也会死。说了这么多遍你都没明白!脑袋如果不用,那就不要好了!” 它说得轻轻柔柔,她却心惊胆颤,拼命维持着冷静,撑出笑脸道:“对不起,这天气有点热,我都糊涂了。真对不起!”停顿片刻,她赶紧问道,“那就是说,那个所谓的夺了她一年寿命的法术不过是个假像,只是让她以为自己只剩一年寿命了?” 这答案似乎令它满意了些,斜睨了一眼后点头道:“虽然不是关键的,但这是个有利条件,我在等她出招。虽然我很希望她来求我,不过这一点大概不可能了。这丫头太倔强,实在不好对付。” 听着黑伞话里话外的叹息,陈洁只得赶紧咽了好几口茶,平复下翻腾的心情道:“那你为什么要给她那个复活的机会?” “如果不给的话,不是显得我黔驴技穷了吗?”陈洁正不知如何接口时,黑伞却突然笑了出来,“开玩笑的。这个机会一来是给她多做些工作,二来也是为了寻找她的破绽。如果她输了,魂魄归我,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定的可不是普通契约,她的魂魄归我也不是一句空话,魂魄归我她就得听我的。如果她赢了,我也可以借附身她父亲控制她,只要离开故乡一起渡过段时间,孩子总是会对父母越来越听话的,就可以问出她用了什么法术控制杨海。可惜……这丫头太薄情了。” 陈洁此时已经是全身冷汗,一听它停顿,她赶紧接口道:“那就是说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井?” “我觉得未必啊,至少复活券是真的。” 她愣了愣道:“是真的?你不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复活券?” “我骗人了不行?”黑伞一脸得意,“我对杨海说不是真的,易兵确实复活了,而变成地尸的原因是我。他在我附身的时不愿顺从,一直和我对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亲与女儿一样倔强,宁愿在房间里摔东西撞墙也不愿意听话,还好后来慢慢好了点。” 这下陈洁是真的好奇起来了:“就是说你在脑袋里跟他说话了?” “不,这太明显了。”它露出一股蔑视的神情,这也令陈洁放下心来,“我只是让他有种欲望,带女儿离开家并且讨厌杨海。他一开始不太听话,后来好了。只可惜人类的身体不能承受太久我的力量,尤其易兵还死过一次。时间一长他的理智也渐渐消失了,一旦变成地尸,就算我也没办法再控制他。” 她停下喝茶入神地听着,忍不住问道:“那现在你也可以吸收她的寿命,再用这点控制她。没人会不怕死吧,只要她还是人,暴力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项。”就像你平时对我做的那些,简直让我生不如死! 这最后一句她当然不敢说出来,没想到黑伞却好似听到了般,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道:“你其实在心里恨我对吧,平时我对你用的招数都是我最喜欢的,不伤人却能让人听话。”她的冷汗顺着额头一直淌到下巴,它却故意沉默半晌后才道,“但是对易小柔不行,一来她的性情偏激,逼狠了她会宁愿死。二来伤害她也会影响杨海,你前面仍然没有仔细听我的话。” 陈洁全身像浸在冰窖里,连颤抖都做不到了,却仍然得装出平静的表情。一旦她真的尖叫起来,等待着她的将是更可怕的折磨。 欣赏了片刻陈洁强作镇定、实则恐惧的表情,黑伞笑意盈盈地补充道:“三来,我得到的寿命必须是自愿的,如果不是自愿的话我没办法得到。” 这句话令陈洁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竖起了耳朵,黑伞却只是诡秘一笑,再也没有持续下去。它知道她可能会动歪脑袋,这些阴谋诡计却是它所喜爱的。 这样的生活令陈洁疲惫不堪,有苦难言。不管如何,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保命,其他一切都退居次位。易小柔能做到,为什么她做不到? 她狠狠在心里暗骂一句,重新开始喝茶。此时的易小柔却难得地比她更难过一点,谁也不会在只剩一年寿命时觉得开心。 53 53、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4) ... 易小柔坐在阳台上托着下巴发了半晌呆,接着对杨海道:“我还是觉得不好。” 他拿走她的茶杯往厨房去道:哪里不好? “你觉得我应该注重于怎样保命对不对?” 没错。 “可是我觉得如果我只剩下一年寿命的话,我应该把我想做的全做了,钱全花了,该复仇的复仇,该报恩的报恩。”她剔着牙,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这才叫最后的享受啊。这时候做什么去延长生命,又不一定能成功不是吗?” 你不该放弃你的生命!杨海毫无顾忌的大喊只有她能听见,有生命才有未来! 她望着星星叹道:“可是我还是觉得……” 他在此时送上果茶,对于未来的解说也正式开始。这段他称为劝说,她称为解说的话又臭又长,当他讲完后,她也正好喝完,迸出一句:“听你这么一说,我更决定复仇。” 他张口结舌——如果他有口的话——半晌后还是挤出点正常的话来:别这样,复仇没有意义。 “真的?”她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而且也有许多人说过。她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复仇这种事,无论你得到什么结果,最后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她点了点头,道:“讲得不错,那你帮不帮我复仇?” 他叹了口气,知道再多费唇舌也没意义,只好道: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千锤百炼的道理,谁都知道。杨海和易小柔决定先搞清楚黑伞的背景来说,并不是像上次那样随便打听打听,而是要齐心合力,用尽一切手段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黑伞有多么神秘,或者有多会掩藏踪迹,只要有心人总会找到一二的。 三天后,易小柔觉得也许正道找不出问题来,但是走别的路也许会有收获。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嘛。 她对杨海道:“我觉得我需要打扮一下。” 那是个星期六的早上,阳光灿烂,晒得易小柔新装修过的阳台也漂亮不少。他看着她穿着超短裙,脚蹬高跟鞋,化着大浓妆,抬着下巴一付高傲的样子问道:你这是准备拍电影吗?演太妹?形像不错,挺符合。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2 章 她一瞪眼道:“我是去黑道打听消息,当然要看起来要成熟一点!”她是一付娃娃脸,虽然撒娇时很有用,可是与一些气势强大的人交往,就十分不利了。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不知道曲金市还有条街叫黑道的。 她翻了个白眼,恼火地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打扮更有气势一点,不然穿什么?警服吗?你想我当靶子?” 他哭笑不得地走进卧室,在她新添置的衣柜里一通翻找,找出几件白T恤跑球鞋:穿这些,普通就好,没哪个黑道想和一个扎眼得让全街人都看的女人谈话。而且你穿高跟鞋,万一出事时你能跑过谁啊?那才是靶子。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心里估算着他混黑道的可能有多大。一想到他拿着菜刀光着纹满纹身的上半身站在一片黑西装前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他听见笑声把头伸进房间来,还没问出口,就被枕头砸中了脸。 其实易小柔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黑社会,而是经过打听,从一分局一个警官的兄弟的儿子的舅舅那里似乎听出了点线索。对方说是混道上的,八成也就是个混混,她便想着一定要打扮得有气势一点才行。不过装可爱她是一把手,装气势她就比较白痴了。 我要跟你去。 “你疯了吗?”她扶着门回头打量着巨大的粉色毛绒熊,“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不显眼的东西吗?” 我在你脑袋里跟你去。 “那你跟去的意义何在?”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是她关上门进了电梯,还是听见了脑海里的声音。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我亲戚教了我一些办法,而且……他顿了顿,讲出令她意外的话来,而且我也想起了些东西。 “想起?” 就是…… 他正要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一个深沉得令人觉得像打鼓的男人声音直钻入她耳中:“你是易小柔?一分局的警官?” “是,请问你……” “今天的会面取消了!”说完,手机就直接挂断了。 她盯着嘟嘟响的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一边踏出电梯一边怒气冲冲地重打了回去,一接通就快速叫道:“你什么意思!我跟你约好……”电话再次被挂断了。 她瞪着手机,很想扔出去踹一脚,但是理智阻止了她,那可花的是她的钱! 深吸好几口气,再度拨了回去,她改换温柔的嗓音道:“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你让我死也得死个明白吧。而且我再怎么不济,好歹是个警察,面子还是要点的。” 那边沉默了许久后,丢下一句:“大阳巷24号。”电话再次被挂断了。 虽然一头雾水,可是易小柔还是决定去一趟看看。骑着小电驴七找八找花了一个小时才找着大阳巷,这条小巷子处于城南老片区,被一片高楼大厦包围着,如果不是本区人,根本没办法分辨那些一模一样的小巷子到底哪条是哪条。 她又花了半小时,拉住沿途大妈大爷们问了许久才找到24号。 24号是座四合院,门口两颗树,一颗是槐树,另一颗也是槐树。院落围墙的瓦顶一片青灰,却在门口的围墙上插着两支三角型的小红旗,看起来十分可笑。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抬手敲了门。怕里面的人听不见,还用上了几分劲——不想这拳头直接敲在了一位大妈漂亮的假牙上! 易小柔嗷的叫了一声,捂着通红的手跳了开去。眼前的大妈倒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开口道:“易小柔?” “对!”她颤抖着声音道,“你……您、您是哪位?” “进来吧。” 这样的回答令她心生不爽,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来,而是一边向里面走一边仔细观察着。这是个普通的小院,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唯一特别的是屋檐下挂着一陀一陀白色陀螺状的东西。她不明所以地小声嘀咕道:“杨海,那是什么?” 他的回答几乎令她落荒而逃:那里面是活的东西。 “活……”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差点转头冲出去,眼光再落向前面走着的大妈时,就觉得蒙上一层恐怖的色彩,讲话也结巴了起来,“你、你、你说过你学会了点东西是吧?有、有点本、本领是吧?” 放心好了。他这句刚令她放下心来,下一句又令她想要尖叫起来,这些是蜘蛛巢,有些算卦的用它来占卜,没危险的。 蜘蛛……巢! 易小柔的尖叫正准备冲出嗓子时,大妈已经打开了房间的大门继续面无表情地对她道:“进来吧,大师在里面等你。” “请问大师是哪位?”她镇定下心情,拿出职业态度道,“而且为什么要等我?” 大妈充分发挥了装神弄鬼的力量,仍然面无表情地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易小柔吞了口唾沫,慢慢走进黑乎乎的屋内。虽然是白天,可是这屋子像是密不透风的箱子,一丝阳光只照着窗口附近,其他地方全部淹没在黑暗中。 面对这架势,她不断在自己心中重复着“快走快走快离开”,身体却好像不受控制般继续往前走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瞪大眼睛,努力观察有没有危险的东西——但有样东西,她不知道该不该归入危险中。 那是个老妇,满脸皱纹,身躯几乎缩成了一团,像个石头般坐在椅子上。眼睛垂着,并不动弹,如果不是仔细看,几乎融在昏暗中都看不出来。猛地一看到,谁都肯定是尖叫出声再逃跑。 易小柔吓得几乎失语,站在那儿愣了半天后小声道:“请问您是……?” “我知道你会来。”这前面的话通常是骗子开场白,后面的话却令她心中一紧,“你带着的是灾祸,如果你还想平安,最好即刻甩了他。” 灾祸?这不会是黑伞的新手段吧? 对于这样的发展她并不惊奇,耐着性子与对方周旋道:“不是我不想甩,是我甩不掉,大师可有指点?” “如果你硬要想保对方也不是不行。”老妇低眉顺眼,即不激动也不反驳,长相虽然老,声音却十分甜美可人,如同少女般,“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我已经忠告了本要和你见面的人,如果他和你见面就会大祸临头,所以他取消了和你的约见,现在轮到你自己选择了。” 原来是你弄的鬼……这句话她当然不可能说出口,只是撑着笑容道:“我不是不想解决这种事,只是没办法解决,还请大师指点迷津。”这句话她以前说过,现在再说时,却敏锐地发觉,这句话已经变成了谎言——这是个不好的兆头,她却不再那么介意了。 54 54、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5) ... “此人有个敌人。”看来这个大师是个有点水准的人,不似以前那些和尚装神弄鬼,“是个非常强大的敌人,你想打败它还需要努力,还有运气。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帮我。” 果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她满面笑容地道:“您说,只要我能帮的肯定帮!”能帮的才帮,而能不能帮的标准由她来定,这样的话她说得顺口得很。 大师之所以为大师,是因为哪怕是骗人也骗得与众不同。老妇微微抬了抬眼皮,老僧入定般道:“必须得帮,我才能帮你。无论是什么事,你都得下个决定。” 这可是把人往死里逼啊,不过易小柔偏偏是那种不怕死的人,大不了一年后去死呗,到时候就算失约你来地狱追我啊?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3 章 她一边在心里这样吐槽,一边笑意盈盈地道:“行啊,大师您就说吧!” “这个敌人很强大,也很狡猾,它活了很长时间,长得连它自己都记不得活了多久了。凡是它出现的地方,都会有希望和绝望。每隔十年,希望与绝望互相转化,如同阴阳一般……” 大师越扯越远,到后来已经讲到天人合一上面去了,易小柔听得昏昏欲睡,连打了几个呵欠后忍不住插嘴道:“大师,您就不能直接告诉我这家伙到底是谁吗?” “别人都叫它黑伞,因为它只要出现必执黑伞。” “是吗?可是我没看见它打伞啊。” “我只是比喻一下,你不用当真。” “……哦,那它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凡它所过之处,必有无数人命丧黄泉,也有无数人得偿所愿。绝望和希望并行,全凭它高兴!”老妇声音里有了一丝激动,引起了易小柔的注意,“你可以向它要东西,但是必须付出代价。它会实践诺言,可是许多时候你付出的远远比你所想像得还多!这不公平!而且每次它一出现,必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死去!” 她越听越不对劲,若有所思地看着老妇皱成一团像是核桃壳般的脸,唾沫横飞的叫喊,乘着对方讲得入迷时她冷不丁地插嘴问道:“你向黑伞许了什么愿?” “我只不过是想要那个男人永远爱我有什么错!那个混帐东西居然把我变成了这付样子,把我的青春还给我!” 老妇大喊完猛地醒悟过来,傻了眼定格在原地,双手握拳与冷眼相待的易小柔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挤出一个笑脸小声道:“……你给我保密,以后你来算命我给你八折如何?” “……” 几分钟后,原先的“主仆状态”完全巅了个个,易小柔坐在木枝椅上,抬着下巴做高贵冷艳状,而老妇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打着哈哈。 等谱摆够了,她才打了个呵欠,一付无聊的语气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是,不好意思啊。”老妇笑容满面地道,“其实这事也怪我贪心,因为从小涉足阴阳鬼神之道,所以早就听说过黑伞的传说。据说至今无人知道它是谁或者是什么,只知道它每隔十年出现一次,并且不会连续两次出现在一个地方。它出现的地方肯定会血流成河,但也会有少数成功之人,与它作了交易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因为稍懂一二,所以以为自己能算过它,结果还是被它算计了。” 打量着老妇看起来如同枯皮般的脸,她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和它作交易,就不怕它骗你?毕竟它比你力量强多了,想要悔约还不容易?” “不会。黑伞很讲信用,只要你够谨慎聪明就能赢。” 她似笑非笑地道:“那你和它怎么做交易的?” 一提这话,老妇立刻露出愤恨的神情,双手握拳紧咬牙关,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我向它许愿要那人一生只爱我一人,它要我付出青春。我想啊,青春嘛不就顶多十年,我就算四十左右也不至于见不得人啊,人本来就会老的,再说反正我只要他爱我还要青春干什么,就答应了。结果……”她的声音颤抖起来,过了片刻才颤抖着声音道,“他死了,黑伞跟我说既然想让他一生只爱我一人,就只有让他在移情别恋前死掉。在他死掉后,我一夜间变成这样子,他说他确实只拿走了我十年青春而已,只是我受不了他死掉的打击才变成这样。” 讲到后来,“老妇”已是泣不成声,看得易小柔不知该同情还是该吐槽——这种事也敢去做,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人都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那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乔雪。” 名字倒是好听,只可惜……易小柔暗叹一声,安慰了乔雪几句,再套了一会儿话,发现她也说不出更多了。算命好像还有点本事,只是中标的也不过十之四五,剩下一大半都只是观察出来。混口饭吃可以,对付黑伞还嫩得很。 她并不知道杨海的事,只不过因为关注黑伞而算出它最近似乎在对付什么人,所以才七拐八弯地引易小柔来见她,试图实践一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真理。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易小柔宁愿碰上一个骗子和尚,还少浪费点时间。现在这样,除了听到更多苦水外,唯一的收获就是有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对于她所说的,“一定要讨回自己失去的东西”,乔雪举双手双脚赞成,并且说以后一定会留意帮忙。 俩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后,易小柔便离开了,回家路上反复想着老妇的话,突然灵光一闪:“乔雪是不是说黑伞每隔十年就会出现一次,而且凡是他出现的地方都是血流成河?” 杨海顺口答道:她确实这样说的。 她没有多说,一转车龙头往局里奔去,进了一分局大门后直奔档案室,与档案室姑娘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劈头就问道:“有没有我们市……不,全国三十年,最好建国以来所有的刑事案记录?” 档案姑娘张口结舌半晌后道:“你疯啦?查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别管。” 档案姑娘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这是我职责所在怎么可能不管?” “……请你吃哈根达斯。” 对方立刻笑了起来:“成交。我们这儿只有本市的,如果是全国的话你要去省城局里或者大学看看,也许会有。” “本市的也行,先给我再说。” 不去管档案姑娘好奇的视线,易小柔捧着一摞比她人还高的档案奔去角落里的桌子,一一摊开一本本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按照乔雪的说法以今年反推回去,果然在八年多前,曲金市确实出现过一阵子死亡高峰,光是那一年时间的档案就厚得超过剩下九年的总和,并且都有相同的一个特点——悬案! 没有一件案子被侦破,死者的背景各异,死法都诡异非常,不一而足。如果不是确定眼前是真实的档案,她甚至会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小说的情节。 “反锁家门,没有受到任何束缚却一动不动地活活饿死,全身无伤痕,死后尸检胃部被酸性液体消化?” 被自己的胃酸消化了? “傻的你,这种说法也就外行才说得出来。人快死了你觉得还会有胃酸啊?只会胃蠕动让胃壁变薄而已。”她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却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因为她知道杨海绝不会嘲笑她,在他面前,她可以放心地胡闹,“不过光看本市的档案还是不行啊,以前我们这儿还不是市呢,最久也只是三十多年前而已。” 再往前黑伞没有来过曲金。杨海的话令她微微挑起眉毛,正想着是怎么回事,他却自己交待了,乔雪不是说过吗?黑伞不会连续两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它现在在曲金,那八年多前就不是它了,况且时间的间隔上也不对。 她把档案往桌上一拍,翻了翻白眼道:“你就这么肯定?” 他没有像以前那般遮遮掩掩,反而干脆地笑道:你如果想听解释我就在这里讲给你听。 她沉吟片刻道:“大概要讲多久?” 没想到她问出这话,他愣了一下道:一个小时左右吧,而且你还喜欢插嘴问话…… “不成,我说了请那家伙去吃哈根达斯,以后再说吧!” …… 说完,她站起身向档案姑娘打了招呼,俩人收拾一番互相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去。对于得到这样的回答,杨海除了哭笑不得之外,心底也有一丝庆幸。毕竟要他说出过去的事,是个极大的考验,到时候能不能得到她的理解,他半点把握也没有。可是只要她问起,他都会干脆地说出来,因为他已经决定坦白。 他不知道的是,不仅他有这样的担心,易小柔在心中也同样想着,万一要是他说出什么可怕的事来怎么办?万一他要是怀着某种目的接近的?万一他要是……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顾虑,相处得时间越久,似乎谁也不想再追问过去的事。谁都害怕,万一要是说出来后,再也无法恢复到现在这样了怎么办? 既然谁也无法保证,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谈。现在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4 章 55 55、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6) ... 易小柔中午吃饱喝足,下午的工作时间便摸了鱼,偷偷摸摸腻去张头那儿死磨硬套到了本市一位犯罪学教授的住址。这种小地方,会有这种偏僻的职业还真是罕见,她屁颠屁颠地骑着小电驴开小差跑了过去。对于这种明显的违纪行为,因为知道她刚刚丧父,张头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位犯罪学教授对于一位“高级警官”关心他的学术研究十分兴奋,很快就搬出了小山般的资料,甚至还泡了一杯茶。虽然不同于警察内部的资料那般详实细致,可是用以推算年份与频率也足够了。 不出所料,每隔十年,不同的地方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堆无头悬案。受害者遍布各个阶层,有富豪也有流浪汉,有当官的也有地痞流氓,死状也是各种各样,甚至还有富翁把自己活活吃撑死的,匪夷所思到极点。 易小柔一边翻一边念着受害者人数,让杨海记着——手边没个纸笔确实不方便,她的数学也实在差了点。 等把所有的档案翻完,她问道:“多少个?”杨海半晌没有答话,令她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催促道,“多少?” 七千四百二十一人。 杨海报出来的这个数字把她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三十七年前云港那边的邪教案就有一百多人自杀,新田爆炸案至今没找到罪犯,死亡十七人,根本没有只有一个受害者的案件。前段时间宫思羽的案子不也至少死了两个人吗? 这个数字实在太过庞大,她翻查的案子还只是建国后,如果黑伞真的是从唐朝起就存在,那到建国前黑伞做了多少案子取了多少人命,光是想想就令她不寒而栗。 人命是最强大的武器,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只要曾经杀过人,立刻就有了令人不可小视的力量。而双手沾染了如此之多鲜血的黑伞,将会多么的可怕,她已经无法得出明确的印象。 辞别老教授回家的路上,易小柔对杨海道:“你听说过不?警局内部有阎王年的说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很多人集中死亡的案件,我们就说这是阎王在收人。” 杨海的声音很是低落:黑伞不配当阎王,阎王可是中国神话中的包青天。 “那它是什么?神仙吗?还是妖怪?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他无法回答这种质问,只是保持沉默,而她接下去的问话,更令他全身冷汗冒出,“说起来,曲金八年多前的谋杀高峰真的不是黑伞做的?那手法看起来真的和它很像啊。” 不是。 她转了下眼珠:“你确定?” 确定,其实那是…… 他不似从前那般拐弯抹角地岔开话题,干脆地便往下讲去,恰在此时易小柔猛地一刹车,奔向路边的冷饮店。察觉到他停了话,她知道,他们互相都得救了。 回到家,易小柔觉得秋老虎简直在向夏天抛媚眼,八月就要结束,她却热得像要化掉般。这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为什么秋天就不能像个秋天的样! 这时候她就无限羡慕杨海,没有冷热的感觉,那张皮就算毁了也无所谓。当她吐着舌头在沙发上挣扎着开不开空调时,杨海的手机响了起来——这可是个稀奇事,除了她外还有人打电话给杨海?会是谁? 他打开电话,粗大的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一通按回了短信后,头也不抬地对她道:我有个亲戚要来,没有关系吧?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点点头道:“来吧,没关系。”等他关了电话,她立刻凑过去用顺手拿起的报纸抵着他的喉咙道,“谁?从实招来,不然我让你头颅落地!” 这是他们常玩的小游戏,她能够在这相处之中明确自己的地位,他能够抵消因为自己而让她陷入麻烦带来的内疚感,俩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次,杨海却没有笑,而是严肃地道:我一直在找能帮我的人,刚到你身体里来时,虽然以前的事我还记得,可是有些细节记不清了。慢慢恢复后,就想办法找了亲戚朋友。还记得你以前去寺庙买的线不?我顺着这线索追查了下去,最后发现居然是个本家亲戚,好不容易终于联系上了,也算是运气。他叹了口气,有些迟疑地道,他可能还不太相信我,所以来的时候会有反常,所以你得多担待点了。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完了之后只闲闲地吐出一句话:“嗯哼,亲戚啊……” 亲戚这个词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她出身的小村庄通常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像个大家庭般。老爹事发后,村里的亲戚一夜之间仿佛都不认识她了,痛打落水狗是件轻松快乐的事。而在他们连累得关系较近的亲戚也被村人歧视后,憎恨更是热烈地生长了起来。 所以易小柔见着杨海的亲戚前,心底就存着根深蒂固的偏见,而当她见着真人时,这份偏见更加浓厚起来。 杨海说亲戚是二十七,可眼前的人看起来却像个十七八的男孩子,被太阳晒出来的古铜色皮肤,深邃的眼睛下方长着几块调皮的雀斑,令他谨慎的笑容增添了几分活力。 “哦,杨海的亲戚……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呢。” 她笑容满面,大方地伸出手,男孩子却在迟疑了几秒后才轻轻握住,眼睛都不敢接触她的道:“杨大哥在吗?” “他在。”对于他不礼貌的问话,她仍是笑容满面,侧过身让他进屋后才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指着粉色大毛绒熊道,“喏,你的杨大哥。” 可怜的男孩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大玩偶,呆了几秒后一转身向门外冲去,早就被警告过的易小柔却已经锁死了大门。男孩弄了几下没弄开,带着满脸惊恐转过身来快速叫道:“我没钱,家里也没人,你们绑架我是没用的,我家人不会来赎我的!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杨洋,是我! 奇异的是,这声音似乎不仅易小柔能听见,那男孩子也安静了下来,呆了一呆后小声问道:“杨海?” 是我。杨海张开双手,尽力表明自己并无恶意,令杨洋逐渐安静了下来,杨海,是我发的短信。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已经是几分钟以后的事。杨洋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杨海做的果冰茶,易小柔坐在一边兴味盎然地观察着这对表或者堂兄弟。 杨海把最近的事大概说了下,隐去一些细节,最终归为一句疑问:你有没有办法解决我现在的状态? 杨洋的回答也很干脆:“没有。” 易小柔咧了下嘴,忍住笑容,杨海则无奈地继续追问道:那你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是怎么造成的?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事。”杨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魂魄离体,要么变成孤魂野鬼,要么就消失融入天地之中,没听说过和活人分不开的,不应该啊。” 确实是不应该,可是已经变成这样了。杨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那你有没有查黑伞的事。 “查了。”这次杨洋的回答令人振奋了许多,却没能延续下去,“但是也查不出什么来,我查到几个自称见过黑伞的人,可是当我去问时他们又不承认了。”说罢,一耸肩道,“我也没办法。” 易小柔翻了个白眼,讲来讲去,最终还是无用功。既然如此,她的耐心也走到了尽头,对着杨海挑了挑眉毛。他很了解她,知道她不耐烦了,便没有再多问什么果断地送客。临到门口时,杨洋转回身眼神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露出个暧昧的表情道:“你们……住一起?” 她翻了第三个白眼,笑容满面地直接关上了门后就对杨海道:“我讨厌他。” 他有些意外地道:我以为你喜欢他,他长得挺…… “对,他是长得挺英俊的,所以我也就配合下爱慕的表情。”她一脸嘲笑,“可是这年头帅哥通常都不怎么有担当,要聪明容易,可是要有责任感就不是人人能做到的了。” 说罢她就钻进了厨房,杨海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当杨洋一进屋,和易小柔对话时,他的内心就泛起了酸酸的波澜,像她这样女孩子和他那样的男孩子站在一起,是多么合适的一对。相比他的状态,这一对才是她应该享有的一切——英俊的男朋友,漂亮宽敞的房子,稳定的收入——而不是追杀与死亡。 所以在看她如此热情地与杨洋打招呼时,他甚至有种把亲戚赶出去的冲动。不过这一切只是他脑中的想像,如果真做出来了,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解释。 幸尔这位亲戚也不是白来一趟,在之后杨海忙着烧菜的某个夜晚,手机上终于传来好消息:你们市有位大师,占卜吉凶很灵。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5 章 56 56、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7) ... 杨海看了后面附着的地址不禁笑了起来,易小柔回来一看,眼睛也都要翻进脑袋里。等她找了个日子重新走进短信中所述地址,把短信给“大师”一看,“大师”也翻起了白眼:“原来那个有大麻烦的人就是你啊!” 杨洋所说的“大师”正是乔雪。 “是我。”她收起手机,哭笑不得地道。 这次杨海“穿”着玩偶装一起来了,一进门乔雪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只粉色大绒毛熊,一边打量一边笑道:“那我可帮不了你了,你也知道我是黑伞的手下败将,你以为我没占卜过怎么打败它吗?无数次了,没一次成功的!” 易小柔笑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在乔雪面前晃了晃,神秘地道:“我不是叫你占卜怎样打败黑伞,而是希望你为我找一个见过黑伞的人。我在调查黑伞的真面目,可是一直找不到关键点,所以想多找几个与它接触过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对付黑伞乔雪绝对赞成,很快便俐落地搬出一坛子灰,插上几柱香,有模有样地念起经来。易小柔听了一会儿不明所以,便小声问道:“她在念什么?” 杨海的回答差点让她笑喷出来:金刚经。 “这有用吗?”她眉头眼睛挤成一块,憋笑憋得很辛苦,“金刚经?有没有搞错啊?” 我不知道。他耸了耸肩膀,不过那坛子里却是真正的骨灰。 他这话一说,本是探头探脑好奇观察的她立马缩回了手,继续坐定听乔雪念经。过了大概有十分钟,正当她百无聊赖,呵欠连天准备打个瞌睡时,乔雪蓦地大喊一声,吓得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连串地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乔雪理也不理,全身如同触电般不停地抖着,嘴角流下一缕唾沫,眼睛里翻着只剩眼白!虽然知道这些人很习惯装神弄鬼,这付模样还是把易小柔吓到了,停在几步外担忧地睁大眼睛。 这样触了几分钟“电”后,如同开始般突然,乔雪又停了下来,双手向前平举,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血丝。她的嘴大张着,几秒后慢慢一张一合吐出话来:“三天后早晨,穿大红上衣出门,将遇你期望之人。” 讲完之后,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后一倒,呯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激起一层灰尘。 易小柔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场面,半晌后惦起脚尖慢慢靠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乔雪的肩膀,小声道:“喂,你还活着吧?” 不戳还好,一戳之下乔雪上半身像是装了弹簧般猛地坐了起来,发了几秒呆后长出了一口气,全身才放松下来,转向旁边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易小柔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 回家路上,易小柔问杨海道:“你觉得乔雪是真的能占卜算卦呢,还是只不过是装神弄鬼?” 真的。他的回答十分迅速,毫不犹豫,她是有真本事的。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易小柔过了几分钟才有点困难地咽下一通对乔雪的批评。她蓦然发现,自己刚才居然不爽——因为杨海赞美乔雪而不爽? 哦,不不不,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她一时之间被自己的想像吓住,到家了都缓不过来,吃了杨海一大碗糖拌西红柿加椒盐牛排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乔雪占卜出来的那天是阳历九月一号,可是阴历却还在鬼月中,易小柔起了个大早,翻来翻去只翻到一件风衣是大红色。秋老虎的威力使她犹豫了好几分钟才下决心把那衣服套上身体,一想到她将要受一整天的热煎就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只不过她的担心在一出门后就消失了——眼前的道路被一片白色覆盖,奶油般的雾气笼罩了所有物体,也掩盖了所有丑陋的风景——她拢紧风衣的领口,有些庆幸乔雪的占卜至少给她带来了温暖。 每走一步,她的周围就像是有白色的水在流动。小电驴的声音围绕着她,不时有骑车人从周围冒出来,再消失在白雾之中。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酿成车祸。实际上,就算是这样,还是时不时有人因为相撞而争吵时,街道中央也不时出现小型的车祸现场。 当她行驶到每天必经的桥上时,那雾似乎更浓了,像是牛奶倒入了空气中。她耳中听见嗡嗡的低鸣声,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飞舞。她放慢了速度,更加小心地看着周围,然而即使是这样,巨大的撞击声还是响了起来。 易小柔最先以为是自己撞着了什么,那声音犹如实形般冲击着她的听觉,令她的手不住颤抖,几乎连小电驴的龙头也把不稳。 她急忙把车子靠在人行道边,脚刚落在地面上,接二连三的巨响连续在她耳边炸响,似乎连脚下的地面也晃动了起来。在这种巨响的余韵之下,手机铃声她过了好半天才听见,也就情有可原了,所以当张头的怒吼钻进耳中时,她不禁有些委屈起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睡觉睡糊涂了?赶紧来,老桥出连环车祸了!人手不够,赶紧来!” 她怔了一下,迅即答道:“呃,张头,我就在老桥上呢。” “……那还接什么电话?赶紧去维持秩序啊!” 挂了电话后,易小柔把大衣脱了放在车里,走了几步后看看这雾,想想乔雪的指示,又转回身去把大衣重新批在了身上,只是解开扣子,露出里面的警服。 桥上一片混乱,无数车辆挤成一条钢铁长龙,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她才一靠近,看见她制服的司机们就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响成一片,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最终她扯开嗓子尖叫一声,所有人才停了下来,然后……又是两声撞车响起。 半小时后,易小柔好不容易才让大部分人散去,除了两个吵得不亦乐乎,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还在吹胡子瞪眼睛外,其他人要么走到安全区,要么开着只有小伤的车先行离开。这里只剩下堵得首尾不见的车龙,和车子撞得无法再开的人。 她那身红衣服发挥了极大的安全性,司机们一致表达“很远就看见你了”,这也令她安心不少。当沿着人行道巡视堵塞的长龙时,一柄黑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柄黑伞放在长龙中的一辆车前座上,就和“黑伞”经常用的那种很像,普通的尼龙伞,伞柄上还有小作坊不知名的标志。天气预报从来没准过,更没准到说下雨就下雨的地步,而一般的女士阳伞也不是这种。她好奇地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一双男式皮鞋正靠在前排座椅背上。 她走上去敲了敲车窗,一张普通男人的脸从后座里出现,睡眼朦胧地望向她发呆。她皱起眉头用力敲了敲车窗,对方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摇下了车窗道:“你……呃,美女,什么事啊?” 这对白她经常听见,尤其是上街抓“纪律”时,她微微一笑,道:“在这里睡觉不太好,万一桥通了你被后面的车一撞就变夹心饼干罗。” 男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一边从后座爬出来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天睡太晚了,现在的老板都不拿员工当人使……美女不好意思啊。” 易小柔正思量着怎样把话题绕到伞上面去,一转眼看见他正拿着伞不知道放哪里好,闻言笑了笑道:“车里不要放这种尖的东西啊,而且你个大男人还怕下雨啊?” “不是怕下雨。”男人哈哈一笑,瞅着前面动也不动的车龙,干脆摸出一支烟,一边点一边道,“美女,你相信神仙吗?”见她愣了愣,又急忙改口道,“开玩笑,开玩笑的警官,不要当真啊。” 她赶紧露出感兴趣的笑容,靠到车边嗲声嗲气地道:“这世上的事都说不清的,难道你见过神仙啊?神仙哪有那么好见的!” 男人一见她有兴趣,讲得更起劲了:“我见过啊,你别不信,我真的见过!只不过……”他的脸上现出几分惋惜的神情,“可惜啊,老子当时胆子太小,没敢答应。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早知道那时候答应了,现在我也可以吃香的喝辣了的。” 乔雪的占卜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水准啊,下次给她带只烧鸭去,易小柔内心暗赞一声,正准备进一步套话时,似乎准备持续一百年不变的车龙居然有了松动的痕迹。她一见前面车子的尾灯熄了,急忙对男人道:“你贵姓啊?” “免贵姓白,白永希。”见她伸出手来,他赶忙在车里乱翻一通,翻出一张名片递到她手上,“美女有事就打我电话,哥们随传随到啊。” 易小柔像只灵活的泥鳅般跳下了车,弯腰对白永希送去一个妩媚的笑容。当她目送白永希的车子离开后,口中低喃一句:“你觉得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吗?” 杨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至少比以前的靠谱许多。 57 57、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8) ...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6 章 易小柔再度给白永希打电话前反复练习了许久,电话一接通,她一开口,杨海就觉得如果他有胃的话此刻肯定在一阵一阵往上涌酸。 “喂,白大哥呀,我是那个小警察唉。”语尾销魂的抖动令抱着衣服的杨海差点撞到茶几上,他斜过眼去,瞅见她笑着如同一朵花般,正对着电话使劲儿发嗲,“你好呀,好久不见,我还挂念着你那天说的事呢。神仙呀,你真的见过神仙呀?嗯?想和我聊聊,行啊!去你家?” 到这里,她的语尾就拖长了,眼睛也不住往大粉色长毛绒熊瞄过去,见胖熊头微微点了点,她才恢复了笑容道:“行啊,到你家!那就后天,嗯,好呀,不见不散哟。” 挂了电话后,她的笑容也在瞬间消失,瞅着大粉毛熊站在面前发呆她才说道:“干什么?” 我的牙酸掉了…… 粉红色毛绒熊的头被一只座垫准确地击中了。 易小柔去见白永希时选的是周末,如果发生什么事,闹出点动静来,周末毕竟邻居什么的在家的也多,保命的机会更大。她虽然不想把人想得太坏,可是第二次见面就邀请陌生女人到家里的男人能有多好?她的包里装了防狼喷雾、水果刀,就差向同事借枪了,就算这样,她站在白永希家门口时还是底气不足。 白永希开着一辆好车,可是却住在城中一处老片区。虽然市口还不错,可是这至少有三十年历史的五层楼房看起来就如同日薄西山的太阳,即使市政府不断地粉刷也没办法掩盖其中的陈旧气息。站在楼下,易小柔倒是有些惊讶,她很难想像住破房子却开豪车人的心思,毕竟人还是在家里的时间多点。 她爬到五楼已经气喘吁吁,过了好久才把气均过来,打量那扇破旧的门半晌,确认没有任何暴力因素后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杨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别紧张,一个普通人我还是能帮你对付的。 她哼了一声,自从决定对她坦白以及介绍了亲戚后,杨海的自信似乎一日千里地飞涨。仿佛甩脱了什么束缚般,很多时间他的言谈之中都透出一股自信,这些她都清晰地察觉出来,却装作一无所觉。 过了几分钟,门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她便又用力在门上敲了好几下,仍然没有回声。 “不在家?” 她咕哝了一句,正准备敲第三遍时,门猛地被拉了开来,白永希一脸错愕地与她打了个面对面。 “你……” “你?” 两人同时挤出一个字,又同时住了口。这种时候爱情剧就该往言情方面一路滑下去了,可是易小柔这辈子就没有做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命!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白永希猛地走前一步就往她的手腕抓来。不管怎么说,她好歹是个警察,虽然为了减肥未必能打得过人,可是逃跑的本事也有几分火侯。他一抓,她便灵巧地往后一缩,正好避过他的手,同时另一只手已经伸进包里,紧紧握住防狼喷雾剂,随时准备向他脸上喷去。 然而他并没有进一步进攻,而是怔了一怔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声道:“真对不起,我没恶意的,只是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时情急不要生气啊。而且美女你怎么今天就来了,我们约的不是明天吗?” 她默默地举起手机,上面映出大大的九月五日。他看了后脸色一红,小声道:“我搞错了,我以为明天才是九月五呢。” 无可奈何地她只得装出一付无所谓的表情笑笑:“没事,不过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她的眼光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那是一柄黑伞,尼龙面,伞柄上印着不知名小作坊的标志……这可是个极为不好的兆头! 她心中危险铃声大作,话尾一顿,迅速后退了几步转身就想往楼梯跑去。如果白永希真要去做如她所猜想那件事的话,此时的她除了避走再无他法,她的力量还没成熟到正面对抗的时候!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着她就能踏上楼梯,迈向逃命的大道时,身后另一家的门突然一开,伴随着一声中年大叔的怒喝,她的身体如同被弹出去的篮球般冲回白永希面前,被他一把抓个正着! “你来得正好,美女,你不是想看神仙吗?我为就要去见,你也一起来吧!” 果然是去见黑伞的! 她一边在内心暗骂一边拼命想从他手下挣扎出来,只是无论她怎么挣扎,他抓着她的那只手如同铁箍,掐得她手腕生疼而不得逃脱。 人只要一和黑伞沾上边,立刻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这个想法盘旋在她脑中,令她另一只手在包里拼命乱摸,试图摸出先前带的防身用品。但慌乱之际除了一包梅子和口红什么也没摸着。防狼喷雾做得体型小巧,不仅看起来可爱携带也方便,可是一旦要在一个大包里找出来就十分要命了! 翻得哗啦哗啦响的包很快引起了白永希的注意力,他就这么直接扯上她的包,一把拉下再扔回身后的房里,笑意盈盈地对她道:“你的包就先别带了,不然惹恼神仙就完蛋了。” 失去唯一防身作用的大包,易小柔觉得自己就像是穿了白色游泳衣跳进了满是男人的游泳池,脑袋高速转着的她突然醒悟过来——杨海呢? 那个大言不惭,“一个普通人还是可以对付的”家伙呢?自从她被抓到后就没吭过声! 她被白永希拉着往楼下走去,一边努力往后蹭一边小声急道:“杨海?杨海!杨海你死到哪里去了?” 意外的是,毫无回音,杨海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不止是易小柔吃惊,杨海也惊讶异常。刚才自白永希出现起他就一直戒备着,黑伞那浓重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他一直专心准备着法术,这只是个诱惑人类的小小法术,并不那么强大,也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他的想法是没错,可是当白永希抓住她的手腕时,他只觉得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吸住,被拉扯了出去。这种感觉只有他附在别的东西上,与她的距离远了,被拉回她身体里才会出现。 可是,他现在就在她身体里啊! 他眼前一花,当视线从平视变成仰视,感觉到易小柔手腕与他在一起的触感时,这才猛地醒悟过来——他附到包上!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附到易小柔的包上了? 这些变化令他一时之间措手不及,当他想要挣脱包的束缚回去易小柔身体里时,却被另一种力量钳制得不能动弹。遁着那力量摸过去,居然是从白永希的手上传来。 那一刻,他似乎听见黑伞嘲笑的声音——陷井,这肯定是个陷井! 杨海便这么被困在包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白永希扔回房里,关上了门。易小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恍惚中甚至听见她焦急喊他的声音。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要冷静,几分钟后,他感觉到那把他束缚在包上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减轻。想来黑伞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能够暂时把他剥离到包上,可是最终,还是易小柔与他之间的“吸引”更强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黑伞的力量总会消散,而他会重新回到易小柔身上。 他现在只希望她能够示弱一点,撑到他回去的那一刻。 易小柔如果听见杨海的祈祷,肯定会眼睛一瞪,大骂一句“我不是那种逞强的人”。只不过此刻她能骂的对像在十万八里万外,而她正被一个陌生男人拉着,往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走去。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这个城市正是曲金,而又说陌生,是因为这个城市多了很多“人”。 这些人的外貌举止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但全都面目呆滞,行动迟缓,像是僵尸一般在街道各处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他们的眼睛从来不眨,就这么瞪着,双手垂在身侧,动也不动。各人面对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踱步,一言不发。 除此之外,街道上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正常人了,一切都如同静止的画面。 白永希一脸畏惧,拉着易小柔穿梭在人群中。而她则好奇地观察着这些人,尽管他们走过时,这些人明明看见他们却眼珠都不动一下。 “这些……” 她刚开了一个头,他立刻转过头来,把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眨巴着眼睛,压下心里的疑问默默跟在他后面走着,但路过一个熟悉的面孔时,她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乔雪?”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7 章 那人看起来就是乔雪的样子,只不过却年轻很多,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她这么一叫,那些原来如同飘水浮萍般的人突然动了起来,所有人的脑袋突然齐齐转向她。被几千只眼睛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易小柔还算好,在多家超市拼杀出来的毅力使得她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可是白永希就不行了,只不过几秒,他就双腿发软,路都走不利索了。 58 58、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9) ... 她来不及多想,反手一把拉过他便往人群稀薄处跑去。这些人虽然像是闻到花香的蜜蜂般叮过来,走得却很慢,一摇一晃得像是QQ标志。即使靠近了人动作也迟缓得紧,她只要轻轻一挡就能把他们格开。 唯一可怕之处只要被他们碰一下,立刻血肉模糊,白永希露出来的胳膊已经多了数道血痕,看起来这些“人”并非善类。 这种时刻,只要是人自然会肾上腺素狂飚,俩人在人群中左踹右踢,一时之间勇不可挡。她一边打一边问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是不是神仙的指示?” “你怎么知道的?”随着前进的脚步,白永希的勇气也逐渐恢复过来,握着伞把身边的人推开,却不敢真正做出伤害,“自从上次我一直后悔,想重新选择,可是神仙一直不听我的,我那个急啊。” 接着就是唠叨后悔几千字,等他歇口气,俩人躲到一间小车库时,她才偷到空插嘴道:“你怎么求神仙的?” “每天带黑伞。如果你心够诚,神仙就会来找你。” 对于这样的回答易小柔只会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就没想过为什么神仙要打把黑伞吗?” “想这些干嘛,凡人怎么可能理解神仙。”他的回答令她吐血三升,“好不容易有回应了,我那叫一个高兴啊。如果这次再见到神仙,一定要把过去的错误给改了,这错误害我一辈子!神仙说这次我去见不能一个人去,要把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带去,没想到居然是你。反正也是好事嘛,可以见见世面。” 对于这样的转折,易小柔只觉得心肝都疼,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过千年精黑伞。她只得恨恨地咽下这口气,先对付眼前的麻烦再说。 他的絮絮叨叨刚完,车库的门发出一阵牙酸的变形声。无数人一起堆挤,硬生生把门给压倒了,满眼黑乎乎的脑袋同时露了出来,气势颇为骇人。 俩人往房子的客厅跑去,从前门跑到大街上。那些人只知道沿着直线距离追,很多被困在复杂狭小的房子里。可是基数太过庞大,即使滤走了一批,转眼间又有许多人追在了他们屁股后面。 易小柔眼神一转,看见附近大卖场的招摇标牌,跑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一看白永希两腿发颤地站在原地,对她哭丧着脸抖抖索索地道:“救、救我……我跑不动、动了。” 她翻了个白眼,几步回去对着他腿上就是一脚,在他哭爹喊娘声中独自往超市跑去。他也终于脱离了吓傻的状态,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后面跑了起来。 他跑进超市时,她已经全副武装起来,双手各一把菜刀,腰上捆着水管,身上穿着几层厚衣服,脚上套着靴子,能保护起来的地方绝不露在外面。他被吓了一跳,愣了几秒也反应过来,开始有样学样地武装自己。很快,那些“人”便如潮水般涌入了卖场。 白永希仍然一付胆怯模样,毕竟这和打架不同,可是面对一群沉默不语疯狂的人,要有胆量以及冷静的准确度打回去,并不是一件易事。幸运的是,易小柔很擅长打群架。群架需要的更多是智慧,怎样能找到生门所在之处,并且巧妙地逃走,需要体力、实力以及经验。 当她手中的菜刀砍倒第一个人时,他的脸已经变得和姓一样:“你、你……你……” “我什么我!”她大喝一声,举起手中菜刀,却没有沾上一丝鲜血,“这又不是人,你看你那怂样!想活就赶紧走,不然你就一人在这里等神仙吧!希望到时候这些人能给你脸上留点皮让神仙认出来!” 这话把白永希的脸色吓得铁青,眼前的女孩在他眼中也不再柔弱可爱,而是像野兽般可怕。 他一边抖得跟筛糠般,一边哆哆嗦嗦地跟在易小柔后面逃命。跑了一半,他感觉手上的伞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拉,才醒悟过来大叫道:“不对,往这边走!” 这话一喊,引来了更多的“人”,也让易小柔反应了过来,一边从人群中杀过来一边大喊道:“你早干嘛了?”俩人之间的气势立见高下。 人群很快到下一大片,菜刀虽然未沾丝毫鲜血,却至少“杀”过十人以上。易小柔只觉得双臂酸痛,双腿像灌了铅,她的体力到底也不可能比得过一个大男人。 她四处乱看时,猛然发现不远处中石油的红色标志正在闪闪发光,联想到那阵子股票割肉的惨状,立马恶从胆边生,拉着他就往加油站奔了过去。等那些“人”追着他们奔进加油站,把小小的超市挤得水泄不通时,他们从后门溜出去,再一路泼洒汽油。 白永希看着易小柔一脸邪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抽搐着嘴角道:“你这是哪来的?” 她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超市带的。” “你那时候就知道我们要炸加油站了?” “没。只不过这机会难得,不乘机破坏破坏怎么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啊!” “……” 当一缕火线向加油站蔓延而去时,他们像是发疯般往向反方向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即使这样,当热浪扑来时,俩人还是被气浪推得往前一跌,倒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圈。 白永希好一会儿头晕目眩,耳朵里全是轰鸣声,站也站不起来。当他艰难地爬起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焦却还在爬动的“人”。 他吓坏了,今天一天所受到的惊吓比他前半生加起来还多。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袖子,转头一看,易小柔正指着黑伞尖指着的方向道:“还不走?发什么呆?” 他这才一边呕吐一边向黑伞牵引的方向走去,等再也吐不出东西时,他看着仍然冷静如常的她道:“你不害怕?” 易小柔早看不起他,此时听他这么一问,更为不屑地道:“害怕有用?害怕有用的话我肯定很害怕!” 他怔怔地望着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是自己太软弱,还是这个女孩太奇特。刚才的爆炸炸倒不少“人”,路面顿时空旷了不少,他们走得也更顺利了。 很快,他们眼前出现一座小餐馆,那是随处可见的大排档,后场大概只有一个厨师,服务员就是厨师的老婆。这种家庭式小餐馆在中华大地上四处开花,为老百姓们提供了便宜而又美味的牙祭。 现在的白永希再也没有初见神仙的渴望,只有草木皆兵的恐惧。看着他畏惧不前的样子,易小柔翻了个白眼,率先往里走去。 门口玻璃上贴着的欢迎光临几个大字已经缺胳膊少腿,水泥地面的缝隙里积着厚厚的油烟灰尘,每一张塑料桌都被油渍洗刷着油光滑亮。 靠着门的蓝色塑料桌前坐着一位男子,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齐,贴服在脑袋上。身上的黑色西装笔挺干净,就像是第二层皮肤般,把本就修长笔直的身材映衬得更为英挺。就连脚上的皮鞋也锃亮如新,甚至还是最新的款式。 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这种小餐馆里,实在有够诡异。 易小柔低喝一句:“谁?” 黑伞这次找的躯体声音十分动听,清亮中又含着几分严肃:“你们来找我,还问我是谁?” 而白永希的反应也大大出乎易小柔预料之外,他的神情瞬间从死人变成虔诚的朝拜者,推开她窜到黑伞身后,双膝一跪不住磕头道:“神仙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是想要改正以前的错误!” 看着他翻脸如翻书,她再次确认这个男人是个不可结交的怂包。 黑伞此时才转过脸来,英俊的模样立刻让易小柔如同过电般——蓝色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稍显单薄的嘴唇——这家伙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付完美如大卫般的身体? 她正盘算着能不能给杨海找一付时,黑伞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这笑容给她过了万伏电压——才缓缓开口道:“这个身体是我从二战时保存下来的,是个德军高官,很完美吧?他在消灭犹太人的工作上卓有成效。” 她立刻呸了声,骂道:“纳粹。” 它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转而与白永希道:“你上次不是拒绝我的提议吗?为什么这次又来向我磕头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这话说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仍然低头跪在那里小声辩解道:“神仙大人,我那时候年纪轻胆子小,没想周全。现在我想通了,我愿意接受您当年的交易,我不愿意就这么过一辈子!”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8 章 黑伞笑起来时蓝眼与金发极为相衬,易小柔感觉鼻子发热,不得不抬头望天,在心底痛恨人类为什么要有美丑之分。 “好吧,既然你这样求我了,那我就答应你一次。不过你得知道,现在的代价要多一倍。” 白永希一脸惊喜,一边咚咚磕头一边不停地谄媚,听得易小柔胃里翻江倒海。幸好这话很快也结束了,他毕竟也磕不了太长时间。当他走到餐馆门口时,又停下来问道:“神仙大人,是不是我出去后一切都像我想的那样了?” 黑伞头也不回抬地道:“如果你不想要你可以不要,我不强迫你。”话音未落,他便窜了出去,它才又施施然地道,“小柔,你别走。” 已经蹭到餐馆门口的她恨恨暗想:如果这次平安回去,一定要给杨海找付同样的皮囊! 59 59、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0) ... “好久不见啊,黑伞。”她虽然嘴上笑嘻嘻地回答,暗地里却拼命推那餐馆的门,白永希推的时候轻松得很,她推起来就重逾千斤,只得认命地转过身撑出付笑脸道,“你还是这么帅。”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这付身体送给你。”黑伞的笑容闪闪发光,易小柔几乎忍不住用手遮着眼,“当然,你要付出代价。” “杨海不行,别想了。”她也不甘示弱,露出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遍的笑容,妄图改变点声势对比,“我说过不行的。” 黑伞停顿片刻,接着露出狡猾的笑容:“以前你说过不是你不想,是你不行。可是现在你前面那句没有了,是不是意味着一点其他的事?” 她没有想到它如此敏感,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杨海的想法?”它突然话锋一转,令她心中警惕大增,“也许他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你有想过吗?你了解他多少?”看着沉默不语的她,它又笑起来,“看起来肯定没我了解得多。” 这话可正中易小柔死穴,努力压下心中发芽的各种猜测,对着黑伞用力挑起嘴角,奋力岔开话题:“白永希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黑伞就像个善解人意的情人,优雅地站起身来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在后面,边往餐馆后面的包间走去边讲道:“白永希在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女人,但是他家人反对,用了种种手段要拆开他们。当年的他还是个热血青年,一怒之下就放弃了家里人安排的好职位带着情人远走他乡了。我要和他做个交易,可以让他家人接受他们,代价是五年寿命,他没接受,大义凛然地拒绝了我。然后……” 它没有再继续讲下去,她也知道了后面的发展,带着冷笑道:“然后,他现在混得不如意,虽然开着豪车,但只是个司机,住着破房子,也许还有十几年的房贷。他很后悔,于是他来求你,希望能够重新做出选择。”顿了顿,她从鼻子里喷出气来道,“傻男人。” “当然,他最终还是会回来求我的。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只是个司机?”黑伞非常同意她的说法,许多事上,它觉得易小柔甚至比杨海更与自己合拍,如果不是先遇见杨海,他绝对会选择她。 “只有司机才会不珍惜那样的好车,在车里扔自己的臭鞋。”虽然只是短暂的经历,可是对于那车里的味道她绝对终生难忘,“而且开那样的车,怎么可能住那样的房子?” “有时候人类是会有机遇的。”它微微一笑,她赶紧低头避过电力阵阵,“你猜错了,那确实是他的车,只不过不仅是二手的,还贷了十多年的款。” “为了一辆车?”她抽了抽嘴角,男人果然是她所不能理解的生物。 “他的选择并不奇怪,如果当年你做出那样的牺牲,而现在的妻子却时不时说,‘想当年我多少人追啊,还有一个家里有钱得不得了’诸如之类的话,你也肯定会后悔的。”黑伞转过身,极为绅士地为她打开那扇破旧的包间房门,那房门看起来就像她记忆中小学厕所的门,说不定反面还有一堆厕所文化的留言,“女士优先。” 她很想说谢谢,可是心思全转到它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上了——那是不是说明,黑伞对于自己所关注的对像事无巨细都能看到——监视所有人可是个巨大的工程。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就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了注意力。包间里有个常见的大转桌,玻璃转板上摆满了各种菜肴,还有开了口的酒,筷子毛巾杯子,各种各样因有尽有。看起来就像某个宴席进行到一半,而参加者就这么放下了东西离开,她甚至看见一条鱼只被吃了鳍——那是她最喜欢吃的部位! “你请我吃饭?”她毫不客气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正准备吃,看见筷子前端油亮的前端后又果断地放了下来,“吃饭的人呢?” “我以为你会直接就去吃呢。”黑伞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黑色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衬衫显得极为性感,“我一直认为,既然你和杨海是一体的,那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要想得到杨海,唯一的办法就让你主动放手。”它的笑容越发灿烂,“后来我发现我太傻了。只要他坠入邪道,无论是不是为你所有,对我来说都万事大吉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易小柔一头雾水,满肚疑问,可是这不妨碍她笑嘻嘻地损道:“因为你的智商不够。” 黑伞没有生气,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口葡萄酒,挑起眉毛淡淡地道:“我们走着瞧。” 当易小柔坐在餐桌上枯等事情发生时,杨海却在包里呆得不耐烦起来。黑伞束缚他的力量确实一直在减少,可是减得太慢了,一想到她可以会遇上的危险,他就觉得心在被烈火煎熬般。当他的耐心用尽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他努力让包立起来,这个包是易小柔贷款买来的名牌包,皮质柔软,色彩柔和,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障碍。他拼命颤抖着,把包里的手机抖了出来,再按下杨洋的快捷拨号——为了她把杨洋的号码放进快捷键里,他还暗中不高兴了一阵子——现在这却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确实讽刺之极。 杨洋自从上次来后就暂时没有离开曲金,在市内各处观光游玩,玩得不亦乐乎,归期便拖了下来。当他接到杨海的求救短信,撬了白永希的家门,看见一个包正挥舞着背带,立在地上时,哇的一声条件反射地就要奔出去,奔到一半反应过来,转过身试探道:“杨哥?” 包的带子飘了起来,杨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帮我! 杨洋瞅了瞅包,干脆地道:“呃,我还没本事把你从包上弄出来。” …… 杨海费了很大劲才教会杨洋怎样进行召唤法术,他对于这个名字十分感兴趣,但当知道这并不是传说中的魔法时心底出现了很大的失落。 毫不客气地把白永希家里的食物放在朝南的窗口上烧掉,再深吸几口烟雾,杨洋呛得一迭声咳嗽时,耳中听见某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僵了僵,有所预感地低下头,瞄见一团油光滑亮的东西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俐落地爬上他的手背。 杨海一辈子都没听过这般恐怖的男人尖叫,只见杨洋带着一屁股的蟑螂、老鼠、蚊子窜进客厅里来。楼道上传来猫咪的叫声,狗狗的鼻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数十只小鸟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啄着玻璃。 杨洋则像个小姑娘般抱着头,试图把脸钻进他的怀抱——皮包里。等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能够镇静地对这帮动物说话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但一分钟不到,他就变成暴躁起来——因为语言不通! “你到底是怎么跟这些东西说话的!”他抓狂地抱着头发低声咆哮着,“这些是动物!” 我没叫你和它们说话!杨海也有些抓狂,对于这个表弟,他可没有对易小柔那么好的耐心,找张纸,画个黑伞的样子在上面,在它们面前烧掉! 杨洋一边在房里四处找着笔纸,一边大声抱怨道:“为什么是这些动物,蚂蚁?蟑螂?麻雀?这些东西怎么能帮你找到黑伞!?” 如果我有身体,我早就自己来了! 杨海一边在心里咕哝,一边大声回答道:要找到黑伞靠人是不行的,魂魄也不行,黑伞本身恐怕就是非实质的东西聚集起来的,所以这些东西无法破掉他的掩护。找黑伞要靠活的生物,这些城市里的动物找东西最擅长,你知道整个城市光是流浪猫就有多少吗? 杨洋很快找来了纸笔,又有了新的问题:“我怎么可能画出一个黑伞来?我画把伞还差不多!” ……那你就画伞吧。 “……” 当画着一把黑伞的纸在空中消散掉,动物们各自散去后,杨洋看着地上竖起来的女式背包,蹲下来好笑地道:“我想到件事,就算能找到黑伞,你这付样子又能做什么?” 杨海当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并且考虑了解决方法。易小柔总是说他闷骚,却从来没有指责过,这是因为他对她永远是温和如春风。可是如果在别人看来,这闷骚更接近阴险——比如他的表弟。 你先把我带着,往黑伞的方向去,到地头我再想办法。 杨洋莫名其妙地把背包背在身上,一边出了门一边咕哝着:“有什么办法不能直接讲的……” 实际上,杨海的方法确实不能讲——如果到时候他还无法脱离这背包,唯一的办法就是征用杨洋的身体,亲戚间的血缘比起黑伞的法力来要强上许多——他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无暇之人,易小柔所看见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5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1 章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的杨海最终停了下来,冲着空中那团黑影大声道:“小易呢?” “你找啊。” “我总会找到的。”他并没有现出怒容,两道眉毛却打成了结,冷淡地道,“你觉得我会就此放弃?”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 黑伞说对了,杨海找不到易小柔,在他眼里,这里仍然是记忆中那个可怕、阴暗令人厌恶的地方。当他站在餐馆门口时,心底的恐惧已经高涨得令他无法呼吸,可是想到易小柔在里面可能遭到的危险,他还是把脚踏了进来。 从进来起,他的手就一直在颤抖,这时候他很庆幸自己只是个魂魄,如果是真实的肉体,他不确定自己能掩饰得这么好。可是情绪并不会影响他的理智,他冲着那团黑雾道:“为什么引我来这里?” 62 62、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3) ... 黑雾变成了椭圆形,慢慢变幻出光亮的表面,最后定格在一面镜子上。那种漂亮复古的欧洲镜子,所有小女孩都幻想过拿着这种镜子坐在窗前注视地平线上出现白马王子。 对杨海来说,这意味得心里最深的伤痕,他稳住呼吸,尽量平静地道:“你希望我看什么?” “这里就是你的镜子,这是你诞生的地方。我是说,真正的你。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你拼命去逃避,可是事实仍然是事实。” 易小柔听得一头雾水,可是杨海越来越失去表情的脸已经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就像是在防备着什么般,把自己的表情藏在看不见的厚厚面具后面。 这里到底有什么? “我以为我会害怕吗?”杨海的声音虽然仍然沉稳,可她却隐约听出了几分动摇,只不过从那话上也可以听出来,他仍然在死撑,“如果你想做什么你就做吧,我接招。” 镜子摇晃了几下,接着便扩散了开来,黑色烟雾所至之处,餐馆的包间逐渐热闹了起来。 易小柔听见有人在高声交谈,筷子敲击餐具的声音、咀嚼声、大笑声。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中国晚宴常见的局面,只不过与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来看,这餐馆显然太寒酸了点。 当她看见脸时,差点把自己呛着,这些人的脸无一不在那撂厚厚的档案上,那个悬案已经空置了十多年,无人去关心这些人,就算像她这样翻过档案的,也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因为人数太多了。 她记得现场的照片只有一片血腥,除了血还是血,哦,也许还有些内脏。那个地方简直像是黄泉地狱,还是阎王亲自出手的场面。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胃里一阵阵的反酸。 那不是人类应该呆的地方,而杨海与这里也绝对的格格不入,他不属于这里,这些东西与他应该根本没有关系! 她是这样相信的,坚定不移,绝对不会改变! 可是,现在,随着那场景的重现,受害人栩栩如生地在他们眼前吃喝谈笑,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他的身体僵硬着,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不是一个无关者该有的反应,他与这里肯定有着极大的渊源,而对她来说,这不是一个愿意去猜测的事实。 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般,黑色的烟雾慢悠悠地从眼前晃过,在她的耳边留下一声低语:“仔细看着,这才是真正的杨海。” 受害人谈笑着,上等质料的西装与廉价的塑料椅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人并没有注意这些,因为酒精的关系,他们个个都闹了个大红脸,说得话也越来越令人瞠目结舌。 “上次那个丫头,你没尝过,村里出来的,那叫一个漂亮水嫩啊,而且还是个处!城里哪里找啊?” 说这话的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嘴上稀疏的绒毛令他看起来更为轻浮,他一边说一边笑,最后几乎呛着了酒。同桌人也跟着笑起来,露出暧昧的神情,其中一个男人醉眼朦胧地叫道:“那种姑娘能跟你啊!村里父母管得严得很,你小子人家哪会同意!” “还父母呢!”原先说话的人吃吃笑着,“直接拖树后面就地正法!” 满桌人为这“风趣”的语言大笑起来,气氛达到了一个热烈的□,那呛声的男人也笑起来:“你小子,不怕人家来整你?” “我怕?我怕什么,来黑的我整死她,来白的我照样整死她,也不看看我老子是谁!” “是啊是啊,公安局长嘛,谁敢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满桌人高叫着,用手拍着桌面,听得易小柔嘴都合不拢——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她还没想个明白,接下去的话却慢慢令她更为瞠目结舌起来。 “上次你撞死的那倒霉鬼怎么样了?听说是个中年男的,上有老下有小的,赔了不少钱吧?” “赔个吊!老爸各方面打了招呼,那家伙老爸拿了一千块闪人,不然我让他一分钱也拿不到!还不是乖乖听话!倒是你,听说新调来的上司不够‘聪明’啊?” “不够聪明我就让他变聪明,上次出的事我给栽他头上了,哈哈!现在服贴着跟孙子般,叫他向东不敢向西!他女儿倒是长得不错,我在找机会玩一玩呢。” 看着满桌谈笑风生的男人,易小柔忽然觉得记忆中那地狱般的影像慢慢变得有点可爱起来了。全桌七个人,她就没有听到比较“正常”的话,她相信如果给这其中任何一桩罪行的受害人一个免死金牌,这满桌七个人没一个能落得好死。 这些人看起来也是喝多了,一个人讲出件“不可思议”的,其他人便争得说出更“不可思议”的事来。在他们眼中,这些是勋章,平时憋着难受极了,现在借着酒劲,又有人开了个头,哪还不如同崩塌的大坝般一泄千里。那些因为他们而家破人亡的阴魂们,只有在这时候才会露出痛苦尖嚎的一角,在无人的地方诉说着自己的惨遇。 在这热闹却阴郁的场面中,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没有讲话的,就是背对她坐着的男人。留着平头,穿着朴素的衣服,一直给周围的人添茶递水,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只是个陪座的,也许是有求于这些二世祖们,也许是官路捏在这些人手上,无论如何,他是唯一一个没有附和这些话的人。而即使不看正面,她也知道这是谁。 这是年轻时的杨海,那摞档案中,那张发黄照片里的杨海。 那个关心任何一个人,即使陌生人也满怀爱心的他坐在那里,听着这样的话,又是怎样的心情?她不敢去想,也无能为力,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切向着黑暗的深渊滑落下去。 引起一切走向毁灭的那句话终于说了出来:“杨海,你爸的祭日快近了吧?打算怎么去看他?” “普通吧。” 杨海的声音比现在清亮许多,也浅了许多,她一耳就能听出他强抑的痛苦。 然而那些人仍不放过他:“普通?那要不要我给我爸说声,让他跟阎王通个气,让你爸在地下多过几年啊?” 没有回答,只有放浪的狂笑声,这些二世祖们毫无怜悯地笑着,把杀死自己的利刃伴随着酒气抢出了鞘:“其实吧,当初我把他弄进牢时还有些不忍心,毕竟以前做得不错,也挺听话的。只不过狗和女人都要多治,治听话了才好使,你们说是不是啊?只不过没想到他命那么浅,直接在牢里就挂了,可惜啊,出来后说不定更好使呢。” 整个房间的人哄笑起来,杨海的问话在笑声达到顶点时显得轻飘飘的:“是你……让我爸去坐牢的?” “那是当然的,谁叫他惹了我!咦,你居然不知道?”说话的人更兴奋了,显然他比酒桌上任何一个人办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乡巴佬,你脑子糊涂了吧?居然过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哈,你们看这怂样!” “当年那个栽脏的女人还是我找的呢,高级鸡花了老子不少钱,没问你要就不错了!” “可惜你妈死的早,不然到时候看看她反应也不错。你长得不错,你妈应该也是美……” 话音到此为止,沉重的廉价陶瓷茶壶狠狠砸在了发言者的脑袋上,鲜血立刻溅了附近所有人一头一脑。酒劲被血腥味冲淡了,有人张大了嘴巴,被酒精麻痹的嗓子却叫不出声音来。 杨海并没有害怕,也没有犹豫,干脆俐落地拿起另一只茶壶,一甩手扔向了对面的人。那人眼睛本看着头破血流倒在桌上的同伴,猛然之间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桌上,不再动弹。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2 章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大喝一声:“狗腿子你活腻了!”这声音的主人生命到此为止,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以后怎么整治杨海,下一秒,一支筷子直接插进了他的太阳穴,令他尖叫着在地上打滚,后脑勺与凳子亲密接触后,再也没了声息。 地狱的画卷在房间里上演了,每一下杀戮都伴随着愤怒。当时的年轻杨海在小小的空间里收割着生命,毫不留情的动作映衬着他狰狞的面容,让他如同恶鬼一般! 易小柔知道这一切已经是过去式,却仍然为这而震惊,现在的杨海站在桌边,看着虚幻影像中的自己。他的表情是一片虚无,眼睛虽然盯着活动的人,可心早已放空。若非如此,他可能会崩溃,大喊大叫着逃走。 他不能,易小柔还没找着,他得救她出来。 还不到为自己痛苦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些无法抹去的过去,他才许下承诺,不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为他而牺牲吗? “小易在哪?” 他的声音虽然仍旧平静,却显得再没有生气,黑雾拉成一条线围着他绕了一圈,笑嘻嘻地道:“你看完了?” 当时“过去的杨海”正扼紧一个人的脖子,再一挥手把另一个胖子挥到墙上。他的力量不似人类,毫无同情心,在他眼里,这些不是人,只是一些害虫。 踩死害虫没有任何问题。 相对之下,“现在的杨海”则只能继续说道:“把小易还我!” 63 63、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4) ... 黑伞当然不会照办,对它来说,这样的场景是它乐于见到,并且还会一再回味的事情。它想击溃杨海,易小柔看出来了,却只是看出来了。她想对杨海大喊“这不是你的错”,虽然这话自私又无情,可是她仍然会这么做,即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可是她喊不出来,对于这点,她生气得简直要爆炸了。 “看来对于你们,这些还不够。”片刻的沉默后,黑伞一边收缩着无形的身体一边道,“那我们就来点劲爆的,有时候,有些人啊,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黑雾先是缩成一团,接着又猛地炸散开来,像是浠浠沥沥的小雨般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本是已经碎裂的尸体沾上黑雾之后,便立刻动了起来,逐渐靠拢起来,最终变成一具带着无数裂痕的尸体——活的尸体。 随着房间里每一具尸体站起来,杨海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黑雾重新出现在他们周围,淡然道:“你能再下一次手吗?” 伴随着它的话,尸体们也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露出只剩一半舌头或者缺了几颗的牙齿,对他咕哝道:“你杀了我,还命来……” “为什么杀我,我好痛。” “你怎么能这么做!什么好人,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这一声声咆哮让杨海的身体最终贴在了墙上,压在心底的恶梦他本为可以靠时间与自律来消除,可是此时再度面对,他发觉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仍然满手鲜血,而包围着他的仍然是罪恶。 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杨海!” 这声尖叫突然闯入了他的听觉,慌张地抬起头,他看见他所寻找的那个女孩子就在不远处,像条僵硬的竹篾般被无形的力量压在墙上。她在尖叫,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充满了惶恐与害怕。 她看见了! 这个念头令杨海的信念在崩溃,她看见了!她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了!无论他怎样去遮掩,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都无法洗去。那是多少时光与劳动还有赎罪都无法消除的,他的债,还不完的债。 就算杨海不说,易小柔也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以前的犹豫,那些遮遮掩掩不敢面对她的质问,以及永远沉默的视线,这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的身体仍然不能动,但嘴巴可以动:“杨海,不要看那些人!他们不代表你,他们不是你应该去考虑的问题。不要想这些,你的生活已经不包括他们了,杨海!” 她声歇力嘶的叫喊似乎有了些作用,他的眼中渐渐出现少许神彩,也不再如先前般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是向她慢慢走来。正要继续说下去时,一方黑影闯入了她的视线,接着她便放开嗓子尖叫了起来——那具复活的尸体咬住了她的肩膀! 长了这么大,自诩什么事都见识过了,好的坏的大的小的,可是被一具复活的尸体咬,她这辈子也不想见识更不想见! 她的尖叫刺激了杨海的神经,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了上去,一把抓那尸体的头发,把那个腐烂的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拉断了。 这样的生活简直太刺激了!奶奶的,实在太刺激了! 易小柔的脑中只转着这句话,她几乎要神经错乱了,却还是努力压抑着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情。不然的话,面对另一具扑过来的尸体,她就不是大喊“杨海,后面”,而是无意义的尖叫。 杨海很正确地理解了她的话,左肘后击正好打中那尸体的脸,本就不太牢靠的脑袋咕噜噜滚了出去,一直到墙角才停下来。她的精神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即想哭又想笑,却一句闲话也来不及说,为了拯救自己的命大喊道:“后面!后面,后面下面!那个家伙手里拿着茶杯!地上!地上还有一个!踩他的腿,他要咬到我了!天花板上!我的土地爷爷,天花板上,捡了别人的脚安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土地爷爷啊!妈呀,你要是死了这时候也来帮帮我啊!” 满地的尸体与碎肉让地狱的影像更为清晰起来,活生生地她面前上演。那些尸体们即使被击碎了,剩下的残骸断肢也在地板上扭动着,试图爬到她面前来,伤害她,而令杨海陷入疯狂! 这一切都是因为杨海,黑伞真正要的从来不是她,而是这个疯狂恐怖的杨海! 杨海的动作即干脆又俐落,没有任何一下多余,也不会有怜悯。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是心底最深的伤痕,也是解放他心中恶魔的钥匙。他憎恨过去的自己,曾经发誓不再让恶魔走出心中,可是现在,为了她,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解放了心底最恐怖的东西。 他有时候真怀疑,他是真的为了她而解放,又或者,她只是个借口,这才是真正的他? 那些什么关心、什么正义都不过是他压抑自己的借口,他害怕真正的自己。就像黑伞说的,他是个恶人,根本不应该生活在阳光下。 当他手里拎着一根血淋淋的大腿骨时,易小柔正听见黑伞的声音钻入耳朵:“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他,在你身边时的他只不过是个幻影,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什么都不会在乎。你怎么这么愚蠢,自觉得了解他却怎么都看不清他是谁?” “是你陷害他的,比起这些烂人来我更同情一点杨海!”她恶狠狠地冲它叫着,毫无惧色,“你不过是一滩下水道没人要的烂泥,在你眼前任何人性都不存在的是吧?也许根本就是你觉得人性太过伟大所以你连看都不敢看!?不要太小看人类,你只是妒忌,你妒忌我们!我们会犯错会受伤会痛苦,可是我们也拥有最美好的东西!你呢?你有什么?你什么也没有,你连屁都不是!” 在这番话后,黑雾久久没有动静。当她因为一口气讲话的喘息平静下来后,它才悄悄变成一条像是微笑嘴巴的弧线,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来看看,到底谁是对的。”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那些躁动的尸体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杨海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先确定易小柔平安无事后,再看向飘在房顶上的黑伞:“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证明小柔的话。”它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微微的起伏,拉长的声调显示它在生气,“她把你们人类讲得那么伟大,那么美好,那么我们就来看看。在她眼里,你是个温柔英俊体贴有责任心的完美男人,即使你杀了这些人,她也为你找了那么多的理由,毫无保留地站在你的身边。那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真面目,看看你还能找出什么样的借口来。” 杨海听了一半,便没再去管他,冲上去一把抱住易小柔。说来也怪,她怎样都无法挣断的看不见的力量,他只是轻轻一拉便把她带离了墙壁。 她觉得自己在飘,四肢都虚弱得都无法站立。可是在他怀里时,她不觉得有一丝恐惧,只有无尽的安心。她听着黑伞的宣言,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快走! “走,我们走!”她的双腿刚刚能站立一点,便向门口跌跌撞撞地走去,“离开这儿!” 他们的脚步只走到门口便终止了,那扇厕所般的大门被乒的一声撞了开来,几张或犹豫或恐惧的脸露了出来,挤满了整个门框。在门框外面,还有无数张脸带着各种不同的表情,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他们手上拿着“武器”——菜刀、板砖、铁棍,甚至还有衣叉。这些平时只在笑话中出现的“武器”出现在眼前时,易小柔清晰地聆听到内心的警铃大作。 “你和白永希来的时候,是不是碰上了许多人?”黑伞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仅他们听见,门外的人也听见了,惊慌地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那些人和白永希是一类人,他们曾经与我交易,可是最终他们失败或者反悔了,他们的魂魄在我的世界里四处游荡,就像是……”它顿了顿,笑起来,“就像是储备食物。我很仁慈,他们平时并没有感觉,有些人甚至察觉不到他们的魂魄在这儿。他们仍旧在世界中生活,也就是说,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易小柔似乎已经看见黑伞所写剧本那可悲的结局,她只想尽力挽救这些。她拉起杨海往包间后面退去,用椅子砸向窗户。可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过后,原本应该出现空口的地方变成了一堵砖墙。她转而冲到门口,对那些手执武器无所适从的人们大喊道:“你们还不走?你们也听见它刚才的话了,还不走等着被它吃吗?你们想死啊!跑啊!赶紧跑!”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3 章 她的煽动了起了效果,不少人转头向外挤去,黑压压的人群躁动起来,像是寻找突破口的蜜蜂般。而抵消她的努力,黑伞只用了一句话:“任何人,只要杀了杨海与易小柔,你们的任何愿望都能实现,任何愿望。” 巨大的诱惑力瞬间让所有人停下了逃离的脚步,黑伞则继续在火花里不慌不忙地撒上滚油:“你们想死后变成我的食物?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只要杀了他们,荣华富贵,爱情事业你们可以尽情享受。无论是想要青春不老,还是让你的爱人为你奉献一生,你都可以得到。任何事,哪怕你想做世界之王都可以。” 一切都失控了。 64 64、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5) ... 易小柔发觉杨海周身笼罩在一层红色光晕里,头顶还悬着两个发光的汉字——杨海。她来不及去笑话他,因为她确信自己也有这样一层装饰。这些不是什么麻烦事,麻烦的是其他无数人眼中射出来的贪婪目光。 那诱惑力实在太过巨大,只剩下良心与法律仍旧在束缚着他们,她知道这点,黑伞更清楚,所以它试着松开那束缚:“而且,没人会知道是你杀了他们。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事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再换句话说,你们想被我吃掉吗?杀了他们,至少你们可以活着回去现实。” “对,这里不是现实,所以它许下承诺也完全可以不算!” 易小柔的大吼被一片交头接耳轻易地淹没了,与黑伞那几乎是大功率公放般的声音相比,她的尖叫就像是轮船汽笛下的单只海鸥鸣声。 “上吧,我的食物们。” 随着这一声轻笑,挤在门框里前面的男人首先举起了手中的菜刀。 那是个中年人,脸颊削瘦,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渣,一双细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芒。尽管如此,当他举刀砍来时,手中的力量仍然那般弱小,不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够,而是因为他到底是个普通人。对一个平常人来说,要举刀砍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实在太难了,不是生理上,而是心理上的。 易小柔一直深信,要想对一个人狠心,只要忘掉这个人也会吃喝拉撒就行了! 杨海愣在一边,动也不动,她则一个箭步窜上去,对那个拿菜刀的男人脸上就是一拳!她来打总比他来打得好,她不希望他再在一些无谓的事上挣扎不休。再说,她用尽力也打不死人的! 果然,菜刀男挨了一拳,只不过身子晃了晃,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受到攻击的他变得更为愤怒了,双眼一瞪,手上菜刀握实了高举着就要冲过来。 “发什么疯,它说叫你杀人你就杀啊?你把人杀了它拍拍屁股走人你找谁去?动动脑子!” 易小柔这话如同冰水般灌着菜刀男一头一脸,他脚下一停,呆了一呆,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来。挤在门框旁边的人们也逐渐醒悟过来,纷纷放松了手中的“武器”。他们经历了长时间的混沌状态,现在就像刚醒过来的人,脑袋还不清楚。 只可惜,黑伞怎么可能会给他们清醒的机会。易小柔的话音刚落,他便温柔地劝说起来:“我说到做到,你们都与我做过交易,除了你们自己后悔外我何时不遵守誓言了?只要你们够聪明,就能从我这儿分得一杯羹。你们好好想想,这千年一遇的机会如果过了,这辈子还有希望吗?而且,你们不也都是听说过有人与我做了交易,过上了好日子,所以才找我的吗?” 这话像是春风,立刻令本有些冷却的星火再度呈现燎原之势。她的一把嗓子怎么抵得上它的声音,只是喊了一会儿,便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冒烟。 正当她急得脑袋发热时,杨海把她拉了回来,掩在身后,低声道:“如果有机会,你就赶紧跑,不要管我。” 这时候,他是多么希望她会瞪一眼,故意恶声恶气地说“谁管你啊,有机会我当然会跑”。可是他的希望落空了,她虽然仍旧气咻咻的,却大声道:“你管我,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笑起来,含着说不出的苦涩。她果然不放心他,觉得他是个怪物,怕他会乱来。没想到她却猜出他想什么般,再一瞪眼道:“你又乱想什么?你就是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我爱管你的闲事你敢再罗嗦我就……就让你做一辈子家务!” 这最后一句说时,她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羞涩。刚才那一时情急,她的脑袋像短路般找不出词来,她只知道,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大粉毛绒熊绝不能消失,她绝对不会因为那只长毛熊的消失而高兴!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留住他就好了! 当然,她绝不承认是想留住杨海! 可是杨海看过来的眼神却让她心猛地一悸,虽然他在笑,她倒宁愿他哭!她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另一声怒吼所打断。 菜刀男在经历了短暂的自我挣扎与良心的谴责后,还是选择了最现实的一面。那声大喝正是出自他之口,显然光是心理建设还不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从良民变杀手,只有在后面一众人的起哄与自己的大喝声中,他才能聚集起那么一点点勇气,举刀砍上来——杨海一个卸腕就让菜刀当啷落地。 菜刀男踉跄后退了几步,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腕跳脚。过了几分钟后,他惊奇地发现那对男女仍然站在原地,互相紧紧依偎着,以戒惧的眼神望着他。 难道这俩人怕他们? 恶行总是开始于小小的纵容,杨海对菜刀男的纵容很快变为更大胆的挑畔回报了过来。一开始只是把餐具什么的扔过去,当发现对方没有反抗时,他更大胆地举起椅子砸了过去。杨海用自己的身体为易小柔挡住了这一次攻击,毕竟比起她,他更适应魂魄的状态,也知道怎样最大限度利用魂魄的力量。 菜刀男放心了——这两人肯定是怕他!肯定有什么原因的,不然这男的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为什么就不出手呢? 他开始用手边所有的东西攻击,一样一样地扔过去毫无效果后,他干脆操起门后的拖把冲了上去猛砸。他的行为鼓励了其他人,好几个人从门框里钻了进来,拿着手中的“武器”对着俩人一通乱砍。老弱妇孺们在后面高声助威,整个场面倒像是打过街老鼠般。 杨海的力量再怎么强大,要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护着易小柔,还是火候不够。当一个矮个子瞅着空,对着她的头敲下去一个酒瓶时,她虽然眼角瞄到了,却只能像是普通人般举起手去挡。虽然他曾经教过她,魂魄是唯心的,只要能够想出来,就能够做到,可是当酒瓶碎砸到她时,仍然有种骨头断裂的感觉。 她痛叫一声,接着那矮个子便被杨海打得飞了出去,撞到墙上发出老大的声响。 这声巨响震慑了所有人的心,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怒气冲冲的杨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总是这样,当你得到了某样东西,一旦不明不白地失去,大部分人都会更为愤怒——没人能拿走我的东西! 菜刀男也是如此,当杨海反抗了,他在最初的呆滞过后,咆哮一声再度冲了上来。这次杨海没有再姑息,直接一挥手,整面墙壁倒了下来压在他的身上,令他再也无法动弹。可惜的是,墙壁倒下后,露出的仍然是墙壁。 易小柔看得嘴也合不拢,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超、超能力?” 他盯着眼前这堆人,头也不敢回地道:“不是,我觉得我能做到,我就能做到,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这倒提醒了她,在下个人冲上来时,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去——什么也没发生,那人最后还是被杨海打出去的——她尴尬地收回手,看来这“超能力”也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 只不过,这样的暴行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看着他们左拙右支似乎无法□,更多的人从门框那边涌了进来。人多势众总会给人强大的错觉,再加上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总会想,我是不是能捡个便宜? 在这样的心理下,一波又波的人如同潮水般不断涌过来,他们挥舞着各色武器,有些甚至看不清目标就闭着眼睛一通乱砍。挤到后来,后面的人只是在人潮中艰难地随波逐流,希翼能有好运捡个“死耗子”。 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年轻人,他们长相各异,穿着不同,明显带着不同时代的烙印。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眼中的贪婪与迷茫。在现实世界中,他们也许都是些好丈夫、好妻子、父母儿女、同事朋友,可是在这里,他们只是想要以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幸福的贪婪鬼。 易小柔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以及为她遮挡这一切杨海高大的背影,鼻子涌上一阵酸意。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处于这样的境地。他可怜一切可怜之人,有颗仁慈博爱之心,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遭遇。老天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就不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过,老天她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不去计较,有个死东西她恨不得立刻踩在脚下——黑伞! 她举起酒瓶干倒最近一个大汉后,对着空中变出一朵花状似无聊的黑雾喊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你的希望就这么渺小?我告诉,不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对杨海的想法永远不会改变!只有你这种人才不会相信别人,因为你永远无法改变。你永远也无法达到你所期望的,所以你这个废物除了贬低别人,还能有什么本事!?” 虽然易小柔无法把黑伞撕碎,可是在唇舌之争上,如果它是硕士,她就是圣斗士。黑伞很奇怪,为什么她总是能这么轻易地看穿它的想法,令它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赞叹不已——它从来不吝啬对敌人的赞叹。 65 65、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6) ... 它确实想要改变些什么,但是它不能,所以才需要杨海。有了杨海,它多年来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黑伞飘了下来,围绕在杨海身边,温柔地道:“这些是无辜的人,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想过上好日子。而你就是扼杀他们未来的人,看看你的手,上面染了多少鲜血?你还要杀多少个人,来贯彻你所谓的正义?你那些什么爱啊,正义啊,对别人的关心啊,都是借口。你从来就不是个仁慈的人,以前你不能站在阳光下,以后也不能。”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4 章 这段话没有影响杨海是假的,可他仍然按捺住心里的噪动,把注意力调到保护易小柔身上。而当他这样做时,一声尖叫打断了他陷入冥想的思绪。 那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比易小柔要小上几岁,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她混在人群中被他一击打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脸上全是鲜血,牙齿也掉了几颗,也许长了这么大连父母都没有打过她。而她现在孤立无援,捂着肿起来的脸颊一边在人群的脚步下挣扎哭嚎,一边试图找到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这是你的错。”黑伞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打击杨海,它无形的身体在他的脸边变换出一颗破碎的心,“你为什么要伤害她?难道为了易小柔你就可以无礼法律了吗?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而且,为什么易小柔就要比她的命重要?谁给你这样的权力?” 杨海无法回答,他的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只不过一秒间,他就被涌上来的人潮压得往后退去,只靠着本能在防御。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为黑伞的话所迷惑,对他来说,这样的自省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后一次,遗憾的是,他永远得不到答案。 打断黑伞手段的是易小柔,永远是他的那个小易。她用开水泼出一条路,跑过去拉起那个女孩,把哭泣的女孩推去墙角,再转回头来对黑伞道:“我的命不比她重要,但是我的命和别人冲突时,我不是伟人也不是圣母,我会救我自己!我敬佩舍已救人的人,但我也不会谴责只救自己的人,这就是我们。你妒忌吗?明明自私到只救自己的人,为什么一转头又可能为了别人不顾性命?”她把脸凑近那团黑雾,呲个牙露出嘲弄的笑容,“慢慢妒忌吧,你这个废物!你永远也不理解我们,你永远也不会是我们!” 易小柔最后一句话令黑伞的思绪强烈地波动起来,如果知道这句话会引起那么严重的后果,她肯定会紧紧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 只见黑伞缩成一团,低语在所有人耳边回荡:“这是你的选择,小柔,永远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门外的天空开始变得黯淡,一团团如沸水棉花般的云朵覆盖了整个天空,似乎要往大地压下来般。所有人都感觉那异常的气氛,不由自主地挤在一起,寻求着安心与温暖。 一声雷在空中炸响,闪电跟着照亮每个人惊恐的面容。易小柔敏锐地看见人群中一部分人开始发抖,他们的脸色发青,眼白逐渐往上翻去,张大的嘴巴淌下口水。 在他们旁边的人也逐渐发现了异常,当这样的异常到达顶点后,天地间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 黑伞低沉的声音如同神谕般在空中响起:“做你们想做的事,然后就可以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尖叫从人群中央响起,一个男人正在拉扯身边女人的衣服,脸上兴奋的神情令人觉得他已经疯了。这样的情景没有持续几秒就被其他人制止了,制止的男人并非出于正义或者同情,他把先前男人的头扭断,接着拼命偷走那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有的人开始拼命痛殴身边的人,一边打一边喊“叫你再也看不起我”,有的人则冲进街边的店面,把所有的食物塞进嘴里,还有人用刀子追着所有漂亮女人,大喊着“我如果变不漂亮你们谁也不行”。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易小柔瞪大了眼睛,惶恐地瞪着眼前这一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地狱的画卷进一步拓展,露出最深处恐怖。她不自觉地走到杨海身边,拉住他的手,却又立刻拿开了——他的手在发抖。 他在害怕的猜测很快被她否定了,他一脸渴望,紧紧握着手中临时抢来的刀,双眼死死盯着眼前尖叫撕打的人群。 “你没有想做的事吗?” 黑伞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吓了她一跳,她恶狠狠地回瞪过去,低声问道:“你干了什么?” “我只是让他们心中的渴望解放出来。他们只要想做的事都会去做,那是无法抵挡的渴望。”黑伞不急不徐的声音在她听来无比欠揍,“你没有渴望吗?没有想做的事?” 她压抑住把那团黑雾吃下去的念头,咬牙切齿地道:“我只想让你去见阎王,不知你能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恐怕我不能。”黑雾慢悠悠地飘向杨海,“不过你现在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做?仔细看看你的杨海,你该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他的渴望是什么你知道吗?杀人这种事是会上瘾的,而他就是个上瘾的家伙。无论他找出多少理由,他都是个罪犯,永远也无法改变。” 她确实注意到了,把黑伞扔到一边一把抱住杨海,轻声呼唤道:“杨海,不要看那些人,你只要看我就好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我在这儿,杨海。” 奇迹般的,她的呼唤起了作用,本是紧张得无法闭眼的杨海慢慢冷静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中恢复了神采。虽然仍然满含悲伤,至少看起来再也没有先前的疯狂。 这样的情景当然不是黑伞喜闻乐见的,它飘到空中,平静地声音却传达到这诡异空间的每个角落:“只要你们杀了杨海和易小柔,你们所有的愿望都可以被实现。各位,他们在这里。” 随着它的话音刚落,易小柔看见他们头顶出现两个光环,就像是黑夜中的灯泡般显眼。这可不是好事,可是更坏的,她看见人们眼中闪过的红光,仿佛饿了十几天后看见一只兔子的猎人。 她知道杨海不会想杀人,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切,她只来得及冲杨海说一句:“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接着,巨大的吼声淹没了一切。 所有人都尖叫起来,举起身边所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向他们冲过来,板砖与菜刀齐飞,折凳与天空一色,易小柔想着“果然这些东西能排上兵器榜首不是没道理的”。她抱着头缩回角落里,这时候逞英雄是傻瓜才做的事,除了给杨海添乱外毫无作用。 杨海看着易小柔安全了,这才平举双手,合拢了双掌,地面随之弹了起来,像两块饺子皮般啪地并成一面。里面的人哀嚎挣扎着,当他放开手时,那些人纷纷变作滚地葫芦,四散开来。 当越来越多的饺子合拢又散开后,在地上呻吟打滚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很快,事情发生了变化,当一个女人拼命往身边人反方向尖叫跑开时,易小柔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死了。 杨海的手颤抖了起来,这是他的恶梦,也不敢去想的,可是眼前尖叫混乱的人群已经证明了某些事,也令他的理智开始崩溃。 当易小柔被几个人合力拖着往后退去时,他的理智终于到了悬崖边缘,转手掀起房间里的桌子砸向那几个人。如果不是她躲得快的话,此时就会一起被压在下面了。她惊恐地看向站得稳稳的他,却发现他的眼中已不再有清明。 “杨……” 她的声音只说到一半就被人群发出的怒吼压住,更多的人涌了上来。在这狂热的气氛感染上,有些意志软弱的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他们只知道,杀了眼前这两个,一切都会结束,他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这种推动力比什么都强,渴望与欲望交叠出可怕的力量,他们就像一群厉鬼,不断冲击着杨海这块海岸线上的磐石。 易小柔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杨海的耳中,当他受到攻击时,也不再退缩,他的力量在这空间里得到了无限制的发挥,血液与碎肉横飞,他的眼中只有敌人、敌人、敌人。没有怜悯,也没有饶恕,当某个人把砍刀砍进他的手臂时,他所想的不是应该怎样最大限度的让这人远离自己,而是直接扭掉对方的脑袋! 血腥味冲击着他的鼻子,哀嚎令他更为兴奋,手中滑溜溜的触感使他开始主动寻求更多。 敌人,这些全是敌人! 不用犹豫也不必多想,只需要把这些全杀光就好了! 我是为什么战斗的?不,不用考虑这些,只要攻击他的,就全是敌人! 如同虎入羊群,比起这些受到感染的普通人来,杨海就像巨兽级的怪物。他的爪子开始长长,变出成尖锐的武器,他的嘴里长出锋利的獠牙,充血的眼睛再也不需要眨,自有鲜血来湿润,一直紧挺的背部开始弯曲,瘦长的腿变得更为有力。 他遍体鳞伤,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还有更多的人涌了上来,试图令他倒下。这场面却没有令他害怕,反而兴奋地尖叫起来,低沉的吼声穿透了整个房间,令外面的人也觉得心中一寒。 当有人踢上他的腿,令他一个踉跄之后,杀意终于到达了顶峰。 66 66、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7) ... 杨海大开杀戒,他所指之处再也没有完好的身体,所过之路再也没有活着的生命,小小的房间里被尸体所填满,无数尖叫哀嚎回荡不熄。只要是与他作对的,他都不再饶恕。 他在往魔鬼的怀里滑去,易小柔却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她的声音再也无法抚慰他内心的创伤,也无法熄灭他心中的狂躁,她不再与他有联系。 “看着他。”当她移开眼睛时,一缕黑雾飞了过来,强迫她扭过头去注视着那骇人的场景,“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怪物,一个杀人狂。他视人命如草菅,只要有需要就会杀上无数的人。所谓拯救你的生命只不过是谎言,他真正想要的是杀戮与毁灭。你永远不会懂,他是我的,他永远是我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泣。” 易小柔确实想哭泣,可却不是为这些。 她不要他变成这样。 他应该是晚上做着好菜煲着汤的人,他应该是和她手挽手在步行街上评价各位俊男美女的人,他应该是一边唠里唠叨一边替她收拾衣服的人。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5 章 他的手抓着的不应该武器,而是整洁的衣服,他的脸不应这般狰狞,而是沉静兼具优雅,他的人生不应该受这样的考验,而应该充满了平凡与温馨。 他从来不会因为她发怒而生气,他也从来不会回嘴,他一直说,“人总是人嘛,虽然我们时常会犯错,可是每个人都有改正的机会”。真正看不起别人、讨厌人类的是她,站在光明下的应该是他,她才应该站在黑暗里。 易小柔转过头去,一把掐住那团黑雾低声咆哮道:“你以为我会为他哭泣吗?不,我只会为你哭泣,你这个可怜虫。我会把你亲自送进地狱,看着你在油锅里受苦,我会非常享受地听你的尖叫,我会为看着你变成碎片而活着!” 她用力拉扯着那一团团黑雾,当那黑雾中滴下诡异的鲜血时,她都没有一丝犹豫,即使在听见黑伞这般说道:“你不觉得可怕吗?听听你说的话,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要打败你就得变成你的话,我会变成你的。”她干脆地撕碎了那片幻化出来的血肉,睁着愤怒的眼睛环顾着室内,试图找出它去了哪里,“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别对我说你那套正义,留着你自己用吧!” 黑伞隐了身形,一边对她欣赏万份,同时又备感遗憾,如果能早点遇到她的话那该有多完美。它混进人群中,选择了一个有着可爱的面貌与怜爱表情的小男孩,潜入他的身体里,等待那个时机到来。 杨海需要致命的一击,当年他没有做到,今天它会创造条件让他做到。 易小柔不敢靠近杨海,这是她从未想像过的,他在前面冲杀的背影令她觉得恐惧,却无法说出劝解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眼中只有鲜血。 当他把一个举着刀子的女人扔了出去后,人群后面传来童稚的哭嚎,一个小男孩哭得满面通红,眼泪和汗水混合起来把整张本该可爱无比的脸色搅得一团糟。易小柔看着那小男孩从人群中挤出来,向着摔晕过去的女人身边摸出去,一双胖呼呼的小手向前伸着,口中还不断呼喊着“妈妈”。 而在小男孩前进的路线上,杀红了眼的杨海正在发出愤怒的怒吼。 她虽然对于所有会在这里出现的人都没有好感——如果不是贪婪和愚蠢,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可是她也清楚,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有不幸,虽然她那偏激的心情很想揪着那些屈服于命运之人的耳朵大骂,可是最终她仍然会选择普通人所会做的事:伸出援手。 最重要的,她不能让杨海杀了这个小男孩,这会令“杨海”永远消失,这是她不允许的,哪怕得罪命运这个老巫婆,她也要试着去反抗。 她从杨海背后奔了出来,从他挥舞的手臂下钻出去,在一片混乱中弯下腰穿过人群,张开双臂把那个小男孩抱住怀里,再把小男孩带去角落的空间,躲开杨海的攻击以及无数人的视线。 这动作做得一气呵成,完美无暇,她都要在心里为自己喝彩了。 然而,下一瞬间,小男孩对于妈妈的渴望超过了她对杨海的渴望。他对着她肚子一击,乘着她缩起身体叫痛的时候从她的胳膊底下溜了出去。一边大声哭喊着一边向他的母亲跑了过去,对于杨海来说,这简直就像黑暗中的灯塔般显眼。 杨海一把就抓住了小男孩,像抓只小鸡般掐着他的脖子,充满血丝的眼睛却没有半分怜悯。他说不出话来,拼命蹬着腿,双手漫无目的地乱挥着,突出眼眶,嘴巴合不拢却呼吸不到痒气。 她大叫着推开举着碗冲过来的大妈,一头冲进杨海的怀里尖叫道:“别杀他,他不是你的敌人!他只是想找妈妈!杨海,你清醒一点,你不是黑伞所说的那种人!你是会给我烧饭的,会和我一起玩,会在我不开心时逗我笑,会让我随便打的那只熊!你不是会杀孩子的人,你不是啊!还记得楼上的大妈吗?她骂你你都会低头认错,像你这样的人绝不会随便乱杀人的!杨海,放下这个孩子!放开手!放开!” 奇迹般,一连串的大喊似乎起了效果,她的声音在吵闹拥挤的空间里无限扩大开来。不止是杨海,连其他人的动作也逐渐缓了下来,她的话如同一剂清泉,冲刷着被混水浸染的人们。 红着眼的人们互相张望着,不明白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海的手虽然还在不断颤抖,可是眼睛却不再如先前般无神。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拼命呼吸以维持清醒的头脑。 易小柔颇有些惊喜地伸出手去,捏住了杨海的脸:“疼不?” 他的全身无处不在疼痛,虽然这并不是现实世界,这也不是他的身体,可是看见刀砍进身体里,只要是人总会有种在疼的感觉。她捏得并不用劲,可他还是慢慢挤出个笑容,沙哑着声音道:“疼。” “要我停不?” “别。” “……这笑话你也看过?” “是啊。”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觉得人生真是无比美好。可是在黑伞看来,这幅画面真是一点也不美好,它所期望的是鲜血与杀戮,而不是这样默契无边一家欢乐的场景。 它觉得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慢慢控制住小男孩的身体,摸向藏在裤子里的小刀,当它把刀子放在手心,猛地向易小柔挥下去时,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可以收服她该有多好,一个人上千年的旅途实在太寂寞了。 然而,他的妄想并没有达成,无论是哪一方面。刀子虽然挥出去了,手腕却被抓住了——被易小柔。 她的脸近在它咫尺,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仇恨,手腕捏得紧紧的绝不放松,说出来的话又毒又急:“你以为你能得逞?你以为我会一点都不防备你,任你这么为所欲为下去?这次也许我逮不着你,但是我发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拉你下地狱的。哪怕是我先下了一步,我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再拉着你一起去享受!” 黑伞笑起来,这是欣赏的笑容,他松开手,小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小男孩则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知所措:“那你准备怎么办?杀了这个小男孩吗?还是让杨海杀了?你只要杀了小男孩,我也会死,可是,你下得了手吗?如果你下得了手,我会非常高兴。” 这次它占了上风,正中易小柔的软肋。无论她如何叫嚣,如何愤怒,面对这个小男孩她确实无法下手。最重要的,她根本没有理由对小男孩下手,如果为了杀死黑伞而杀掉这个孩子,那不正合黑伞的心意?这种事她是不会去做的,太愚蠢。 “唯一的机会,小柔。”小男孩露出歪斜的笑容,童稚的声音里却满含嘲笑与戏弄,“只要杀了我,一切都结束了。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拯救许多许多人,这难道不是最符合正义的吗?” 虽然心中一片混乱,她却还是能够冷笑道:“这是别人的正义,不是我的。” “那你现在能做什么?你说的,我还给你,‘你是个废物,你不能拯救父亲也不能拯救母亲’,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所爱的一切逝去。”小男孩的笑声如此冰冷,令人通体发寒,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注视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就像你问我的,你又做了什么?以前你谁也救不了,以后也是。小柔,你能做什么?” 她回答不出来,双目通红,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平时灵巧的舌头毫无动静。这一次,讲话的是杨海,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貌,漂亮的容颜满是疲惫,却再也没有先前的那种疯狂。 67 67、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完) ... 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抑扬顿挫的唱经使得小男孩尖叫起来,片刻后,一团团黑雾从男孩身上浮了出来,向着空中四散开去。易小柔伸手去抓却只有一片空气,杨海揽着她的双手低声道:“黑伞不是实体,没有附身于人时你无法伤害它。” 她恨恨地道:“便宜它了!” “彼此彼此。”尖锐如摩擦黑板的声音响起,黑雾渐渐消散于空中,也令在场所有人的神智逐渐恢复过来,“我会再来找你们,玩得很愉快。杨海始终是我的,小柔,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怎样分开你们,但我总会知道的。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很欢迎并且不计前嫌。” 黑雾一消失,整个包间也消失不见,疯狂的人群接着无影无踪。易小柔眯起眼睛挡住头上的阳光,熟悉的城市噪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像是从恶梦中醒来般,她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环顾四周,这是个空旷的大工地。远处的围墙像是地平线般,脚下是高高低低的废墟,不远处正有一栋房子在打地基,高大的机器发出轰鸣的噪音。 发了一会儿呆后,她蓦地醒悟过来,大喊一声:“杨海!” 她的声音在空地上传播出去,引得工地的门房里钻出一个脑袋看过来。几秒后,她的脑中才重新出现那个熟悉的声音:我在。 她那颗心随着他的声音落回了胸腔里,怔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你在哪里?” 我在你身体里。 过了许久,似乎久得时间都停滞了般,她突然哭了出来,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杨海没有说话,一直保持着沉默。 半晌后,她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来:“出来!” 他乖乖地拣了最近一块石头附上去,也不管这样有多难受。现在的他只要能够令易小柔开心,什么事都会去做,他害怕她会怪他,讨厌他——当然,她原本就已经讨厌他了——可是现在和以前是不同的。 “你在哪里?”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6 章 你脚下的石头里。 她猛地大叫起来:“哪一块!?” ……最小的,正圆形那一块。 她迅速拣起那块石头,站起来作出要砸的姿势,可是举了半天的手还是慢慢放了下来,把那块粗糙的石头握在手里凝视着,眼神中的悲伤是他最不想要看见的。 现在,反而是他导致了这种情况——这是他最不甘心的。 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小易,也许我……我是个坏人,我知道,做的事也不是什么为了正义和别人,我只是个为了自己的想法而乱来的人。遇见我也许是你的不幸,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弄脏你的手。复仇也好,自保也好,我都会为你做,哪怕再也无法变成人。我希望你能够继续保持善良,不要变成和我一样。你不应该…… 她突然的行动打断了他的话——她把他狠狠砸在地上——石头与地面撞击的感觉巅得他头晕目眩,但仍能听见她的怒吼:“你以为你是谁?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你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吗?我不需要你来救我,我只要一个免费烧饭做家务的保姆。”她的怒吼中掺进了抽泣,“我才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我爹是牢里出来的,我妈因为我生病,我也看不起其他人,觉得所有人都是笨蛋。不要为了我而杀人,你只要保护你自己就行了……别变成我这样。” 易小柔并没有多少哭泣的时间,身后传来工地看门人的寻问声。她深吸口气,抹去脸上的眼泪,低下头避过看门人探寻的视线,快步逃出了工地。她并没有拣杨海,他也没有提醒她。 她出了工地,招了辆出租车,她庆幸自己并没有在打斗中被弄得乱七八糟或者溅得一身血,不然她现在除了徒步离开,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随着出租车的行驶,半个城市在她速划过。等快到家时,熟悉的温暖感一闪而逝。她知道这种感觉,是杨海回来了。尽管她什么也没说的离开,可是无形的力量还是会把他拉回她的身边。 这股力量是一切的开始,却并非一切的答案。 她回家关门洗澡,收下皮包赶走一头雾水的杨洋,再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一直到夜幕降临。周末已经过去,她过得“多彩多姿”,他们之间却一句话再也没有说过。 易小柔醒来后,天色已经漆黑,静悄悄的屋子里只有她的呼吸声。她眨了眨迷糊的眼睛,翻个身,床头柜上的绿茶映入眼帘,不冷不热的温度,第二遍茶叶,以及青花瓷茶杯,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闻到那新茶的香味。 她的粉色大毛绒熊又回来了。 当她明白这点时,差点掉下泪来。她成功从黑伞手里抢回了所爱的东西,这点小小的成功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庆贺一番了。 沉闷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敲门声后,一只粉色的熊脸隐约出现在门缝里:小易? “进来吧。”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全身像游过长江般酸痛不已,“我不要吃止痛片。” 他把大毛巾抖开,对她道:翻个身。 她翻过身,感觉他的大拳头轻轻压上背后,没有灵活的手指,他只能以拳当指。大毛巾正好柔化了他的力量。静谧的房间里虽然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但逐渐开始有了温柔的气氛。 “我睡不着。” 她一旦心情不好时,就会开始打哑谜。想喝水换成“我嘴巴不舒服”,觉得吵换成“人为什么要长耳朵”,全身酸痛换成“这个世界真讨厌”,每次杨海猜不出问题时,她就会开始胡闹。 但这一次,她的话音刚落,他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家里祖上是那种所谓的修仙人,不过很早就没落了,家中也没什么人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到我爷爷那一辈已经后继乏人。我爸对这门‘手艺’并不太感兴趣,但被爷爷强迫学了点,但奇怪的是,我从小就很感兴趣。” 她突然打岔道:“你的按摩技术在哪里学的?” “……我妈。”他的话中开始有了温柔,“我妈是个非常完美的女人。”这句话让她哼了一声,虽然知道这不礼貌,可是在他面前她没兴趣端架子,他笑起来,“我知道,只是在我眼里她非常完美,对我爸非常好,对我非常好,你知道我不太会形容。” 他沉默了片刻,她问道:“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你怎么知道她……” “因为你的语气里全是怀念。” 他叹了口气:“我九岁时生病去世的。可是我爸总说是他害死了妈。当风水又流行了起来后,我爸没有手艺是个穷书生,就靠给人算命养家。而且他确实有几分真本事,所以生意很好。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总是说是他泄露天机才让我妈生病的。”顿了顿,又道,“所以他一直很反对我学这些。” “所以你才会学艺不精?”她明白过来,悻悻地道,“一开始到我这里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一掌按住她的肩胛骨令她痛叫起来,等她踢过后,才继续道:“我爸是算命结识那群二世祖父亲的,给那个儿子算姻缘算出来的却是死卦,无论算了多少次都是死卦。现在来看很准,可是那二世祖的父亲很不高兴,他们家三代单传,那人就说我爸咒他们断子绝孙。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讲述到此为止,按摩也到此为止。他在地板上坐下来,沉默地看着窗外,片刻后道:“我爸一直反对我学习鬼神之术,即使在入狱时明知道这并不是他应得的,可仍然说这是命,没必要反抗。他叫我发誓不再用这些,说最后不是变成妖魔就是横死,但我没听。那次吃饭是二祖世叫我去算命,我也需要钱来生活。后来的事一方面是生气,另一方面也是我控制不住所学的东西,就像我爸说的,我变成了一个妖怪。” 她伸了个懒腰,含糊地道:“可是当年为什么没查到你,我看到你在嫌疑人中。” 我清醒后就把那些证据消除了。 这话一讲出来,她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看向他:“你是说,你当了逃犯?” 是的。他的话中满是苦涩,却不能让她满意,我逃了,你看到的八年多前那一系列悬案全是我做的。 她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瞪着他道:“你是说,那些全是?” 对。 她瞠目结舌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为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疯了吗?还是你真的想……”想当一个杀人犯? 后面的话她咽回了肚里,他从她的脸上读了出来,却并不生气。人人听了他的经历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是错的。他走了一条错路,并且为此而付出了代价。 68 68、第五章 悖论(1) ... 当时的我觉得法律太不公平了,为什么那些人作了那么多恶却仍然逍遥快活,法律到底是什么?讲起这些,他并不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我开始寻找那些不被发现的罪恶,自己下手。档案中有个女人你记得不,三十多岁有个儿子,普通的农村女人。我在她的床底下发现三具孩子尸骨,最小的只是个婴儿,最大的估计也不过六岁。 她屏息静气,经年隐秘正逐渐为她揭露一个真实的杨海。 不要说以前,就算现在,父母打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的声音满是厌恶,至今他也无法忘记那时的光景,以前的农村更没人管了,那个女的生活很苦,就拿孩子当成出气筒。最后活着的那个儿子十个手指的指甲全部被拔光了,他也只有五岁。 易小柔强忍着反胃的感觉问道:“然后呢?” 我杀了她。我本来想把她对那些孩子做的事全还给她,可是我下不了手。你知道那些孩子的鬼魂说了什么吗?‘妈妈喜欢我,因为太喜欢我了才打我’,那些孩子到那女人死后才能投胎转世。他握紧了手,强抑住激动的声音,就像黑伞说的,这种事会上瘾的,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保证我杀的是法律无法制裁之人。我把自己当神,觉得是在解救别人,觉得自己很伟大,但是…… “但是你最终发觉,自己不是神。” 是的。他长叹一声,我不是,我只是个因为自己亲人不幸,而把怒气发泄在罪犯身上的人,我和这些罪犯是一样的。到底是为什么让我醒悟的,坐了这么多年牢都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了。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坐了牢?”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7 章 对,我最后自首了。他的嘲笑又出现了,警察因为许多案件查不到我,所以没法定我的罪。我不知道该称赞他们有责任心还是无能。所以我被最后一个案件定了死缓,后来减成无期。 她眨巴下了眼睛,插嘴道:“等下,你坐了多少年牢?” 到我醒来见到你时一共十三年零七个月二十一天。 她张大了嘴巴发了一会儿呆,又问道:“你……多少岁?” 34。 好吧,大七岁不算什么……不对,我在想什么? 易小柔摇了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袋,再瞪着杨海时,却还是不自觉地把那张熊脸换成真正的“脸”。如果说此时在她眼前的是那个真正的男人,有着那样一张脸…… 你在想什么? “嗯?” 你流鼻血了。 “……” 等她手忙脚乱地接过他递来的毛巾,吸了吸鼻子恢复正常后才道:“复仇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杨海没料到她的突然袭击,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很爽,非常解气。 她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怔了一怔后道:“那你为什么还拼命劝说我不要复仇?” 首先,我不希望你杀人,杀人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他低下头看着地板,似乎有什么不可负荷的东西压着脖子般,再次,解气是解气,可也只是当时,快乐很短暂。在之后,你会发现自己仍然无法摆脱怨恨与愤怒,每个复仇者最恨的不是仇人,而是自己。 她看着他瞅过来,不由偏过头去不看他,他只有叹道:‘如果当时我够强大就能救我爸’,我每晚都这样想。所谓的宽容不是对仇人,而是对自己,比起仇人我们更恨的是自己。‘如果当时能那样做,我们所爱的人就不会死’,所以,当仇人死了后,我们能恨的只剩下自己。复仇结束,痛苦才刚刚开始。 易小柔沉默了下来,她的内心不是没有触动,可是这触动还不够动摇她的决心。想着所经历的一切,黑伞嘲讽的笑声,她仍然无法冷却内心愤怒的火焰。 她只是个凡人,也许比普通的女孩子多看了些东西,可是仍然有着一般人的弱点。 “我只剩一年寿命了,所以就算无法永远摆脱仇恨,也仅仅是一年时间而已。” 这句话说出来时,她似乎看到杨海的手颤抖了一下。她知道他失望了,并且会更怪责他自己。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利用他,可是无法停下。如果她现在停下了,这件事会纠缠她一辈子,永远也无法摆脱。 她需要个结果,无论是好还是坏。 杨海在内心暗叹一句,站起身来道:这是你的决定,我只是希望你要做什么事前不要自己冒险,告诉我一声。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很担心你。 易小柔觉得他的话像免费空调,冬暖夏凉。她笑起来,一巴掌拍在空空的毛绒熊玩偶上,说道:“有免费劳动力我怎么可能不用?” 他摇了摇头,这是他表达快乐的方法之一。 然而,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是永远不可能妥协的。 餐馆事件之后,易小柔与杨海间的距离也不知该说是拉近了,还是更疏远了,至少她知道他从哪里来,却不知他怎么来。 半个月中,黑伞一直很安份,没有再做什么动作,也没有再出现。而易小柔再度与黑伞扯上关系时,是缘于白永希的再出现。 易小柔在一分局的接待台上碰见他的,一抬头时几乎呆住。白永希的模样与半个月前变了很多,简直像是两个人般。半个月前的他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可是样貌还算清爽,拥有普通人的喜与乐。但眼前的他,就像从被黑煤矿主剥削了三十年还养着八十老母八岁幼子以及生病妻子的男人。 在白永希开口说话前,易小柔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冲出了大厅跑到无人的阳台上。她能感觉到杨海在附近,所以并不担心白永希做出什么事来。在餐馆事件后,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存在,距离更远也无妨。 抢在白永希开口前,她说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怔了怔,拿出一张她的名片,无辜地道:“你给我的。” 她撇了撇嘴,抢过名片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还想来害我什么?” 他更加委屈:“我哪里有害你?” 她这才想起白永希并不知道她与黑伞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吐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白永希的眼睛闪亮亮的,“你后来与神仙见面了是吧,我不知道你和神仙谈了什么,不过你能不能再帮我见到神仙?” “我?帮你?”凭什么?把后面的三个字咽回肚子里,她问道,“你的愿望没实现?” “不是,实现了。”白永希面露犹豫,半晌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再换回原来的生活。” “哈!?” 五分钟后,听完白永希述说的易小柔瞪大了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沉默后,她果断地打发走了白永希,看着他失落的背影,她却噘起嘴,有股吐槽的欲望。 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你想知道?” 单阿姨正占着厕所和人聊天,我闲。 “白永希实现了愿望,他回去后发现自己成了大公司的总裁,声名显赫,腰缠万贯,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女。生活那叫一个美啊,最重要的老婆即漂亮又年轻,和以前的黄脸婆怎么能比。” 听得她话中冷冷的讽刺,杨海不禁笑出来:那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当然很满意,第一晚就与老婆狂欢到天明!”她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当然,时间一长,冰山下的部分就出来了。老婆对他不闻不问,只喜欢派对和血拼,他经常工作一天回家只能和佣人大眼瞪小眼。”她喜欢这部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一付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父母倒是很关心他,只不过不是多注意身体,而是多注意财产,不要便宜了‘那个狐狸精’。双胞胎儿女对他表面上恭敬却不亲,他听见他们背后说希望老爸一直出差。于是,过了一段这种日子后,他厌倦了,用他的话讲,生活是灰色的。” 听着她绘声绘色地学他的神态,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很讨厌他? “当然!这头想要不劳而获的猪!”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同情,“他就是那种只看到别人吃肉,看不到别人割草的人。他根本不会经营,公司半个月就危机了,老婆和父母一边骂他一边互相骂。女儿跟个小混混跑了,儿子打架被告了求他救命。外忧内患时他就想换回原来的生活,但黑伞不鸟他,所以摸来我这儿看看有没有线索。” 他掸掉她肩膀上的灰尘,淡然道:你不用理这种人。 “我当然不理他!”她愤愤地道,“我都替他老婆不值!他还说我无情,我真想呸他一脸……唾沫!”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8 章 他太贪心了,生活总有遗憾的。 “不过我觉得黑伞会再见他的。” 他离开的脚步停了停,奇怪地道:你这么肯定? “当然。”她趴在栏杆上望着天空叹道,“因为有这种人,所以才有黑伞的存在,它就是为这种人而生的。” 他看着蓝天映衬下她的背影,微微点了点头,对他来说,她永远能够坚定地知道应该站在哪里,这是他最放心的。 易小柔最后见到白永希,是在青女初至时的某个早上。她正吃着杨海做的煎蛋火腿时,发现报纸的新闻版有个小小的豆腐块,照片虽然模糊,但勉强还能辨认出人来。 ‘B先生因为生活窘迫,与妻子大吵一架后跳江自杀,路人劝说未果,酿成人间惨剧。’ 她冲杨海扬了扬报纸:“看,我说的吧,黑伞果然又理他了,前面的无视不过是钓胃口。” 杨海顺手把她挑出来的蔬菜叉回盘子里,淡然道:就算他换了回去也没用,其实他只是一直无法正视现实,总认为自己仅仅时运不济,最终白白浪费生命。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试图再度偷偷把蔬菜丢掉,却被一只筷子压了回来。她噘起嘴,决定岔开话题:“你就没想过找回身体吗?” 69 69、第五章 悖论(2) ... 以前每次她这样逼问时,他总是以一句“时机未到”搪塞回去。这次她一说完,立刻又补了一句:“你如果再说‘时机未到’,我就把你给塞进马桶去。我们是坦诚相见的朋友,当然要互相好好交流一下才对!” 她一边说这话,一边前倾上身,努力扭着腰肢,像是藤蔓般攀上大毛绒熊的脖子。 你是不是很可惜我现在不是真人? “……是的。” 她清了清嗓子,在他的低笑声中坐下,用筷子指着他严肃地重问道:“你为什么就一直不愿意去找回自己的身体?如果像你说的,你是在坐牢,那我们只要查查监狱就能找到你的身体现在怎样了,也可以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到我身体里来的。” 她的话合理合情,他却为难起来,想了想道:每次我只要想到原来的身体,就会有种强烈的危险感,你不觉得这和黑伞有关吗?而且我一旦这时候找回了肉身,就不像魂魄这样方便了。魂魄不会死不会流血,必要时还可以消失,肉身就不同了。你不是要复仇吗? 这番话一说出来,易小柔几次想张嘴,却又觉得有棉花堵着嗓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觉得杨海的语气中有一丝狡猾,这时候也不知是她利用了杨海,还是杨海利用了她。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起身穿衣服去了。现在每天一大早被杨海拉起来,虽然不能睡懒觉了,可早上的时间却充裕了起来,再也不用像是救火般冲去一分局。 当她载着杨海的皮到一分局楼下,只要把车后盖开着,自己上楼。不久后杨海就会踩着点儿进楼来。每天她忙着处理打架斗殴与邻居偷了咸菜之类的事时,他就拿着扫把摇摇摆摆地在几层楼间来回巡视打扫。有时候她也会把一些不想干的活交给他,诸如“给三十个走失的小朋友找妈妈”之类,他通常做得所有人都交口称赞。 对于无偿帮助别人,他总有股“近乎朝圣者的狂热心态”,易小柔这样评价他时,他未反驳,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黑伞像是消失了般,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它的蛛丝马迹。她小小地利用了职权,让重案组的人留意奇异的案件。鉴于最近似乎无头案越来越多,重案组对于她提供的线索倒也不乏重视,只是却一无所获。 杨海对于易小柔这般利用职权并没有说什么,平时他是连她乱扔垃圾也会罗嗦的人。这不仅仅是得益于俩人关系的进展,另一方面也由于他有了更耗时间的事,杨洋找来了不少书籍让他“修行”。当她看见一只大粉色毛绒熊盘腿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名曰吸收日月精华时道:“这又不是你真的身体,有必要盘腿吗?” 他悻悻地放下腿,有些尴尬地道:习惯了。 不过他这付身躯有时候还是很有好处的,当发霉的床褥被他拉出去晒,又因为天气预报局而不幸地被大雨报销时,她站在光秃秃的床板前对他恶狠狠地道:“你给我躺下当垫胎!” ……你确定? “确定一定肯定!” 当天晚上,她躺在一层厚厚的毛绒玩偶上,闻着洗发水的味道,以及好像水床般的感觉,十分惬意。没几分钟,听见他道:其实你在想像我是真人的场景吧。 “……你非要说出来?” 抱歉。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如果是真人会把你咯得睡不着。 “你怎么知道?” 我和我女朋友试过。 “……你非要说出来?” 抱歉。过了几秒,他又道,其实…… “闭嘴!” 那一夜,她忽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老实憨厚。可是相比起她来,这点点狡猾便可以忽略不计了。他们都清楚,无论他们有什么感觉,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当未来无法明确,他们的人生便也陷入一片混沌中。未来也好,过去也好,谁也没办法做出决定。 那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说些连自己也无法说服的暧昧不清的话。 不过,易小柔在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上披着毛毯,床头放着一杯绿茶时,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除了无法一直持续下去外,对不起见娘去的爹外——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称得上是完美。 然而,事实证明,完美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 当易小柔在某个下得深手不见五指的雨天深夜骑着小电驴回家时,路中间出现的黑伞昭告了新一幕的开场:“你会害死你身边所有的人。” 她一点也不意外黑伞的出现,停下车冷哼一声:“我身边还有什么可以珍惜的人?如果你说杨海是人的话,我也不介意,我等着看你怎么毁灭他。”几次交锋下来,她也明白,黑伞是想要杨海,而不是灭了他,那么这个弱点她当然不会放弃,一定要好好利用,“你的这种低水准威胁还是在别人身上用吧,难道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吗?再退一万讲,是你害死他们的,不是我。” 那柄黑伞突然蓬的一声打了开来,雨点滴滴嗒嗒落在伞面上,令她的心也狂跳了起来,面上却仍然是一片淡定。 “其实,你只要像原来一样生活就可以救别人,你没发现吗?”黑伞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只不过你想要复仇,你忍受不了自己的目的达不到。所以你不顾他人死活。你真自私,为了自己而不管其他无辜的人。我想杨海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赞同的对不对?” 它说对了,虽然她不在乎,可是杨海肯定会为此而坐立难安。 她虽然心中动摇,却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那你呢?为了私利不也践踏人类的生命吗?你现在来装什么人民代表?这天下谁都有资格谴责我,就你没资格!” 黑伞笑了起来,铁皮摩擦般的笑声在夜晚的雨夜并不明显,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它笑嘻嘻地说出了一番她意料不到的话道:“我可不是为了私利,我从人而生,人让我受了那么多痛苦,自然人也必须付出代价才行。我想你一定能了解我的感受,毕竟你也被人伤害过。”她怔了怔,脑中似乎抓住了什么灵感,正想再度追问时,它却把话岔了开去,“我和你是同类,如果早点遇见你,我也就不用找杨海了。就算我们无法合作,我觉得你的魂魄一定也很美味,真可惜。” 她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杨海?” 它淡淡一笑,道:“因为我要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69 章 易小柔一头雾水,正想着怎样从主动送上门的黑伞那儿套出话来时,后背猛地狠狠地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双脚没有站住,直接从小电驴上扑前滚落在地上。 当她回过头来时,发觉原先站的地方被一只长满绒毛的坚硬爪子钉进了地里。再顺着爪子抬头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巨大头颅,以及六只圆溜溜的眼睛。虽然那黑眼珠看起来十分可爱无辜,可是长在一只三人高的蜘蛛脸上,无论怎么着,她也没法把这东西归入到可爱里去。而在蜘蛛脚旁,手执菜刀的粉色大毛绒熊才可以称得上可爱。 杨海被她提前谴回家做菜收衣服放洗澡水,估摸着她的下班时间过了很久,也不见踪影的他,便带着雨披出来接她。正好见着她与黑伞谈话,一只大蜘蛛正在她头顶上伺机而动。 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向躲藏的地方。虽然不讨厌动物,可是要喜欢蜘蛛这种类型的,全天下不要说女人,男人也没有多少,更何况这只蜘蛛正在喷出一缕缕的白丝! 自从黑伞出现后,易小柔就再也不敢走小路,这次回家虽然抄了近路,可是仍然是四条并行的大道。蜘蛛落地之后的巨响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虽然大雨降低了能见度,但那一团团扑面而来的白丝任何人都会本能的躲闪。 尖叫声四处响起,路人四散奔逃之余还不忘打110与消防局,甚至还有报社。不久后,当各种车辆呼啸而来时,易小柔已经溜回家中,看着电视新闻上的报道喝咖啡了。 这时候应该喝热茶。 “我比较喜欢巧克力。” 这种外国洋玩意儿对身体不一定有好处。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从化石里出来的。”她皱起眉毛,喝了一大口烫咖啡才觉得身体暖和起来,“不过黑伞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大了。” 她的喃喃自语说完,半天不听他回应。转头一看,他正拿着她的湿衣服坐在一边发呆,见着他瞅地板发呆的样子,她不禁翻了个白眼——他肯定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至少对她来说不好的。 她猛地一跺脚,看他惊得望过来,才慢悠悠地道:“有什么事直说。” 过了半晌,他说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暂时离开曲金比较好。 她的动作停在半空,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他:“你在开玩笑吧?” 70 70、第五章 悖论(3) ... 没有。他知道这话肯定会惹火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在这里,黑伞肯定会用你身边的人来做目标。它的伤害范围会越来越大,你也越来越应付不了…… “这难道是我的错!?”她怒气冲冲地把头上的毛巾甩到沙发上大叫道,“难道说我应该因为它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我可不想输给它!” 他停顿片刻,看着她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般来回走动片刻后,突然踩着地板对他喊:“好吧,有话快说,我给你一分钟说服我!” 我没办法说服你。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如果你不离开这里,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他们也是无辜的人,可是黑伞会让他们的人生变成地狱,你不希望这样吧? “对,我不希望这样!”她瞪着眼睛,双手抱胸气鼓鼓地叫道,“但不是我让他们的生活变成地狱的!这不能怪我!” 我知道,不能怪你。他知道她此刻已经是暴跳如雷,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字眼不让她太生气,可是你的选择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你可以给他们希望,别人会感谢你的牺牲的。 “有谁会感谢我!除了黑伞会嘲笑我外,没人会感谢我!也许他们在街上开着车时还会嘲笑下在太阳底下晒花了妆的我!而且我的房子怎么办?不上班我拿什么还房贷?请假太久我就无班可上了怎么办!” 她的鼻孔都气大了一圈,杨海只得尽力安抚道:可是也有在路边拿着麻袋挨家挨户收垃圾的人啊。城市里人太多,而且都是黑伞的狩猎对像,这里是它的猎场。我们只要离开城市,一来人少很多,二来与你有关的人也少,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其他人来说都是有益的,你的损失我可以用法术替你想办法弥补。 易小柔很生气,她不是气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这是他的本性。她是气他居然说出这种威胁的话来,她把自己的弱点坦白以告,可是他居然反过来用这点威胁她! 她拼命跺着地板,对他吹胡子瞪眼睛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他也知道她这会儿肯定是气得要命,如果有办法安抚的话他肯定会去做,可是他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坐着,闭上嘴什么也不要做。 过了几分钟,当她往肚子里塞了几块美味的草莓水果蛋糕,喝了几杯烫咖啡后,她才觉得气消了一些。她沉着脸走回客厅里,看着餐桌边的杨海以及一桌子新做的菜,冷冷地道:“我肚子不饿了!” 他知道她在使性子,一旦有事想不通,她就会开始胡闹。他默默地把菜收回冰箱,像是封建时代的下堂妻一样把衣服洗了,再把自己的“皮”洗了。当他悄悄走进房想为她盖上毛毯时,她翻了个身露出白肚皮再踢了他一脚,那白肚皮上还写着三个字:别烦我——用眼影粉。 他差点笑出来,把毛毯给她盖上再悄悄退出去。他知道她会想通的,也许最后仍然想不通,但她仍然会去做,她现在只是气他把别人的安危系在她身上。在她看来,他应该只为她一人着想,而他也确实如此,只是在保证她安全的前途下,他也会尽量顾及别人的生存。 对她来说是财产和前途的损失,可是对别人来说,那就是性命——现在,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第二天易小柔顶着一付熊猫眼醒了过来,肚皮上的字半天也洗不掉令她恼火,而张头打来的电话更增加了世界末日的感觉:“这个月你的加班数还不到规定,上个月你请太多假了,记得要补起来!” 放下电话后,她已经变成是快要气爆的球,怒气简直像是有形般围着她,杨海见到她第一反应就是夺门而逃或者附身到阳台外的栏杆上。 她在桌边坐下,看着绿豆百合细米粥几秒,然后疯狂地用勺子向嘴里塞去。等肚子塞得满满的后,怒气才稍微减了点,再冲一旁转来转去看起来很忙,实际上无所事事的杨海道:“别指望我会答应,我不答应!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一连吼了三声,在发现他没有反应后,她的怒火再度高涨起来。她从餐桌旁跳起来,对着他的背冲过去,一把跳上去揽着他的脖子大叫道:“凭什么是我牺牲?凭什么我要放弃这里的生活去做流浪者,凭什么黑伞说一句我就要像丧家之犬一样夹起尾巴逃走!凭什么!我前面都和它斗了那么久了,为什么现在要认输!” 这不是认输,小易。对于像无尾熊般紧紧勒着他不存在脖子的易小柔,杨海除了苦口婆心地劝说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是暂避锋芒,你也知道黑伞善于利用人类的弱点,所以我们掩盖弱点也是正常的。你不是输给它,只是在寻找对付它的办法。 她感受到皮肤上毛绒绒的触感,眼睛却瞄到门口鞋柜上的报纸——头版头条的大标题:雨夜小巷从天而降的巨型蜘蛛,是化学药剂的污染还是大自然的选择? 她放开杨海窜过去拿起来通读一遍后,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他走过去拣起来看了,七人受伤,重伤者两名的消息令他不禁有些叹息,却不敢表现出来。他正想着怎么进一步说服她时,她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头的号码说道:“头啊,我能不能把加班用分期付款,就是每个月多增……啊?不行?我真的有急事……有急事也不行?那多急事的才行?结婚?” 挂断电话后,她怔了几秒,跳起来大喊道:“收拾行李,我们现在就走!” 他看着她钻进房间的身影,微微笑道:想通了? 她一头钻进衣橱,一边挑选衣服一边道:“我只是觉得近期内我不可能结婚罢了!” 杨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下手边的事帮她一起收拾起来。易小柔坐到电脑前准备订车票时,才猛地省起一事,冲他道:“你有想过我们去哪里吗?” 令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他不慌不忙地道:想过,这里。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纸条挑了挑眉,这是她放在电话旁边的纸条,而除了她之外能“听”见杨海讲话的人,她所知道的只有一个——杨洋。 我们去的小镇基本上没什么人,民风也比较淳朴。他看着她瞪大了眼睛,一付委屈的表情望过来,不禁有些疑惑地道,怎么? “没什么。”她转头去电脑上查询最近的车票,咕哝道,“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去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过上一阵子。” 他好笑地道:那种地方你怎么活下去,我不会叫你为了其他人去死的,你的损失我会想办法弥补的,至少要能让你过下去。 她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算是放过他了,订好票后她才想起来问道:“我们要去的到底是哪里?” 我跟亲戚联系上了,他们也知道了黑伞的事。可是因为我爷爷的‘手艺’只传儿子,所以这些亲戚虽然也稍微懂些,可是要对付黑伞是不可能的。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所以他们给了我一个地址,说这里可能有消灭黑伞的方法。 她回忆了下那地址,万分怀疑地道:“就只凭一个地址?没有说什么去了找谁,干什么吗?”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0 章 到地头就知道了,他们是我亲戚不会害我的。 她翻了个白眼,对于他这般“天真”十分敬谢不敏。拖着行李走向门口时,她看着在各个房间里穿梭来穿梭去,似乎很忙碌的杨海道:“你到底替我想了什么办法遮掩我不去上班的事?” 替你造个假人。 她下巴一掉:“啥?” 只是个假的人。他从厨房伸出头来,对她挥了挥手道,你不能看,看了就失效了,下楼去等我吧。 在楼下等了半小时,一张大粉色毛绒熊玩偶才从天而降,易小柔刚收进包里就听见杨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走吧。虽然她仍然十分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可是他再三警告“看了就失效”,她便也只有压抑住好奇心往地铁站走去。 她拎着两个大箱子在水泄不通的火车站前行时,开始后悔不让杨海用玩偶装——但大粉色毛绒熊实在太过显眼——但身强力壮并且不惧疲累的杨海不在,她那两条久经网络考验的细胳膊细腿实在撑不了多久。 当她伸着舌头,像条烈日下曝晒的狗一样瘫在火车站休息室里时,再次庆幸自己买的是软卧票,可以坐贵宾厅。而当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人群中时,就再次后悔自己买了火车票——火车站可是中国有名的拥挤之地。 “你好,易小柔。”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陈洁家中的那位“管家”,此时在这身体里的是谁不言而喻,“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很好。”她冷笑着答道,“有何贵干?” “我只是来看看一个害死了别人就逃跑的女人是什么模样,没别的意思。” 这话说得她心头火气直冒,很想冲上去揪着黑伞秃掉的脑袋往墙上撞,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被抓去警察局,想想便也算了。 71 71、第五章 悖论(4) ... 而且,某方面来说,她觉得黑伞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换作她突然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蜘蛛害得受伤住院的话,恐怕会气爆掉发誓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出凶手来。 她扭过头去,当作不认识黑伞,越与它罗唆它便越得瑟。只是她也知道,就算不去理它,它也会来理她:“你在这里我很高兴,因为你可以看到我是怎么和人交易的。” 虽然一再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理它,但她还是翻着白眼忍不住道:“我为什么要看你怎么和人交易的?这关我屁事!” 黑伞嘿嘿笑起来:“你不想看吗?或者说,你不想破坏吗?阻止一个可怜的小白兔掉进我的陷井?你怎么能称得上是个善良的人啊,阳光可爱的女孩不都是非常有正义感的吗?” “我当然会阻止你。”话虽这样说,她却头也不回,心中所想的是:赶紧逃离这个像下饺子锅的地方!毕竟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与黑伞作对,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想着该怎么逃,半晌后突然惊觉黑伞没了声,迅速转过头去——秃头大叔已经不在她旁边——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发现黑伞正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对着她笑,那笑容仿佛说“你不是说不理我的吗”。 她恨恨地哼了一声,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座位,准备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等待火车进站,杨海也在她脑中嘱咐道:小心点,不要靠近别人。 让过带着三个孩子拎着七八个大包还有一个老公的大婶,易小柔觉得自己就像在沙丁鱼群中的小虾米,随时有被吃掉的可能,听到杨海的话,她咕哝了一句:“你来试试,这是开学季!” 不想杨海下一句话却又让她紧张起来:黑伞呢? 她急忙转头一看,果然黑伞已经不见踪影,正想着它是打什么算盘时,原本一直放着音乐的广播在一阵噪音后,突然变为一个低沉的声音:“各位旅客,请坐在原地不要乱动,本站各个地方已经被装上炸弹,如果发现再有乱动的人,我将引爆炸弹,后果由各位自负。” 这语调虽然极为严肃,就像是新闻联播般,可是内容在匆匆忙忙的旅客们看来实在太过无厘头,大部分人在最初的疑惑之后,都忍不住和周围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交换了下眼神,以确定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听见。 当广播第二遍响起时,偌大的候车室里开始响起笑声,有些年轻人兴奋地交头接耳着,猜测是不是什么娱乐节目。相对的,警务人员则不那么乐呵了,在最初的怔仲后,确定自己没听错,他们便纷纷向广播室奔去。 恐怖分子显然十分不满大家的反应,在又一波嘲笑与戏弄的叫喊过后,广播里的声音掺上了少许愤怒:“既然你们不相信,那我只好让你们相信了。” 话音刚落,候车室一角的垃圾箱便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变成一堆碎片,呛人的硝烟伴随着巨响弥漫了整个候车室,无数人的尖叫混合在一起,使得本就混乱的场面更蒙上一层紧张的气氛。 这毕竟是中国,所谓恐怖袭击对普通的百姓来说还是很陌生的事,这会儿,也不去管广播里如何命令,所有人都向出口挤出,尖叫与哭声混成一团,不时夹杂着乘务员与乘警们声歇力嘶的吼叫。什么也无法阻拦汹涌的人流,即使有不想走的人,也被疯狂的人群带得只得随波逐流。 易小柔夹在一群高大的学生中往大门“被走去”,四处张望着,却始终找不到黑伞的痕迹。她不想往出口走,那里的人实在太可怕,她这懦弱的办公室体格过去就是送死的。只不过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无法从人群中挤出去,更不要说反其道而行了。 然而,很快人流就停止了前进,最前方的人们被挤在大门玻璃上,尖叫着拼命拍门。那玻璃门明明没有锁上,却集了数人之力也无法打开,无论多少人压在门上,玻璃也没有一丝碎裂的痕迹。最前方的人被挤得贴在玻璃门上,只觉得自己像只被压扁的烧饼,除了尖叫再无法做其他事。 对于这种场面,广播里的人似乎十分高兴,一遍遍重复着“你们要死了”,除此之外,还不时笑上两声表达喜悦之情。 易小柔在听了几遍后,内心的怒气就像发酵的面团般涨了起来,又一遍可怕的笑声后,她忍不住大吼起来:“我要把那个家伙的嘴给撕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狗东西!” 杨海虽然也内心烦躁,却还能忍着保持冷静:别激动,这是黑伞的把戏。 她一边对周围的人拳打脚踢,想拨开别人的脑袋钻出人群,往有工作人员的地方挤去,一边道:“我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要出去!” 在一片混乱之中,她即使这般大吼大叫也没人听见,似乎大家都在扯开嗓子大叫,杨海看她吃力的样子,赶紧道:把我的皮拿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摸到那个背包,不敢低下头,只得把背包吃力地提起来,抬在拥挤人群的头上拉开拉链。幸运的是,很快她的保护神重新出现了,巨大的粉色大毛绒熊突然出现把周围的人温柔地扑开,让她能够离开人群的大海。 “你给我维持秩序!” 她大吼一声,也不管杨海在身后如何大喊,已经一溜烟往最近的工作人员奔去。一到那位大叫的工作人员面前,便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这时候她就万分庆幸自己带了这个小本本——展示在那人面前大喊道:“广播室在哪?” 那位工作人员的眼神很是蔑视:“你谁啊?” 她收回了警官证,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拼命摇晃着喊道:“广播室在哪?不说我就把你推进那堆大喊大叫的人里面去!” 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当她沿着工作人员指的路冲锋至广播室门口时,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人,其中的大粉红毛绒熊令她十分恼火。 “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杨海此时一边想着怎样安抚易小柔的胡闹,一边察看着门上的气息,那属于最近与他时常见面,无比熟悉的气息令他极为不快,讲出来的话便也颠三倒四起来:我听了,但觉得这里更需要黑伞。 她瞪圆了眼睛道:“啊?” 我是说,我听了你的话,但我觉得这里更需要我。一只不说话的大粉红绒毛熊就已经够显眼了的,而挥舞着胖手的就更显眼了,我看见黑伞的气息了。 易小柔也不说话,把身上的背包一紧,后退几步,大喝一声就向着那门上撞了过去。她全身的重量加上背包和惯性作用怎么着也有一百多斤,那门也只是普通的夹板门。可惜的是,她除了生疼的肩膀和撞落地上的背包外,什么也没得到。 无视周围人讶异的视线,她把全部的怒火都发泄到这扇门上,用脚踹,用手拍,用身体撞,反正也没人受伤,并且她的行为会被视为英雄。这种机会可不常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可以尽情地发泄内心所有的不满,而不会受到投诉。 “你是谁啊?” “我是警察,闲人退散!”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1 章 这般对话之后,工作人员们虽然面面相觑,却不再出声,反正有人愿意打头阵也是件不错的事。最终还是杨海看不下去一堆男人在后面甩着膀子,一个女孩子在前面出力,尤其这人是他的易小柔——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我的易小柔”这种说法,对他来说,这只是自然而然生出来的,仿佛天生地设般。 小易,我把黑伞的气息赶走…… 他话讲到一半,她正好往门上撞去,一听之下已经来不及刹住脚,便这么连人带包把门给撞了开来,咣得一声撞在了一排桌子上。 她从桌子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大声道:“你就不能在我撞之前……”话音嘎然而止,她眼中见到的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具尸体,更准确点讲,是具像是活人般栩栩如生的尸体。 播音员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却仍旧兴致勃勃地对着广播讲着话,一边威胁着候车室里不知所措的人们,一边表达着自己的快乐。对于闯进来的人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每讲一句话,就有血迹从他的口中喷出来。然而,即使这样,他仍然讲得鲜血横飞,异常高兴。他所面对的那面墙上全是血浆,几乎可以刷红了那面墙。 除了易小柔之外的其他人都怔在房间外不敢进去,有人扶着墙开始呕吐。对他们来说,眼前这付景像不仅恐怖,更令他们的腿发软。 她改用嘴巴呼吸摸到台子前,不敢去打扰这具讲在兴头上的“尸体”,把所有的开关都按一通广播仍然没有停止,她环顾一圈,干脆地一指椅子,对杨海道:“用这个把台子砸了!” 杨海照办的,候车大厅里却仍然充满恐怖的笑声。她冲到门口,对那些脸色发青的人喊道:“怎么回事?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广播?” “没有啊……” 72 72、第五章 悖论(5) ... 这答案并不能令她满意,正拼命想着原因时,杨海再度开了口:黑伞在这里使了法术,这个人还没察觉自己死了。 她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我当然知道,你能不能想些办法?” 话音刚落,那活死人便一头栽倒,再也不动了。广播里只剩下尖锐的噪音,令人捂着耳朵跳脚。她窜回门外,惊讶万分地发现门外的人已经全部跑光,这场景似乎没人想要掺和一脚。 候车室里的喧哗更大声了,对于突然消失的广播,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不想死”,几秒后迅速传成“要爆炸啦”这样的话。人群像是下了油锅的水珠般狂跳起来,整个候车室只差掀翻房顶了。 易小柔在广播室看着这场景,手忙脚乱地从尸体嘴前拉过话筒,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她只得离得远远地大吼道:“警察来了,所有人都给我原地蹲下!谁敢再动,直接当恐怖分子击毙!” 这声大吼后,场面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她捂着狂跳的心和翻腾的胃长出口气,与杨海面对那具尸体头疼不已:“你觉得这是黑伞的手段?” 他不敢去看,只觉得眼花心乱:肯定的。 她瞄见他移开的视线,叹息一声举步走出了广播室,听见他跟在后面出来了便道:“你能不能直接在人群找出黑伞?” 不行。出了那房间,他才觉得嗅觉恢复了,虽然理论上他根本没有嗅觉,人实在太多了。 “我觉得它最后还是会自己跳出来的。” 易小柔的话不幸变成了现实,当他们从广播室的楼层出来,黑压压的人群中很快出现了新的焦点,这次却不是她所期望的黑伞本人——她早该知道的,黑伞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事上亲身上阵。她的脑中不自觉地想到先前黑伞说的话——它说什么来着,交易? 引人注目的焦点是个女人,穿着看起来有些乡土,皮肤却异常的白,看起来极为不协调。那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包裹,浑身抖如筛糠,脸上的神情却颇为坚决,尽管她向别人大吼的声音都高低不一:“叫警察来,警察在哪里?我要和他们谈判,我要提要求!”周围人可怕的眼神令她明白这话的严重性,可她却咬了咬牙,迸出另一句更严重的话来,“找警察来,不然我就炸了火车站!我、我会做的!” 女人周围的人再度开始鬼哭狼嚎,逃走之际还不忘带上行李。 易小柔对于是这样的场景很不擅长,她初工作之时,曾经自告奋勇去与绑架犯谈判,结果是绑架犯向自己头上砸了一板砖,这般彪悍的事迹至今仍为一分局每个新人的初入岗培训案例之一。 在女人大吼之后,她便乖乖缩在一边,尽力把自己塞进不起眼的角落里,希望没有人发现她。不幸的是,她最大的运气就是屋漏偏缝连夜雨,刚才在广播室转瞬间就消失的工作人员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一听女人说话后便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出现在她身边,大声道:“你不是警察吗?”她装作没听见地望向天花板,那人却更加大声地咆哮道,“你是警察吧!” 她猛地回瞪过去,恶狠狠的神情令那人倒退一步,却足以让周围无数人的视线发现她。虽然习惯于被别人注视,可是看着一大堆人似乎“你再不出去,我们就把你扔出去”的眼神,她只得抽了抽嘴角,迈步向那女人走去。 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那只大粉色毛绒熊却不知所踪,易小柔只觉得气得心肝疼。她刚在那女人面前站定,就听见一连串的话砸得她晕头转向:“我也不想这样的,不要怪我!我以前就被人犯子卖过来的,你以为我想啊?我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啊,可是都生了孩子了,我家男人有遗传绝症,小孩也有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房子都卖了,又没钱被医院赶了出来。我娘家人根本不认我,不要说帮我了!我没办法才求神仙的,这些都是神仙叫我做的!我是没办法!” 听着这一连串“我没办法”,易小柔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郁闷。她知道这会儿该同情这个女人,也许流几滴眼泪,温柔地安抚一下对方,让那可疑的背包离开疯子的手里——可是她只想上去给这女人一巴掌——你没办法,就拿这么多人的命不当命? 她深吸口气叫道:“总之你先放下包。” 女人把背包抱得更紧了,满面泪痕的脸紧张得皱成一团:“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我是没办法才这样的!” 易小柔被这话激得脑袋一热,愤怒值就快要撑破顶点。她的眉毛打成了结,纠结成一团盯着眼前的女人。女人被她这恐怖的眼神盯住,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女人的胆怯被处于愤怒与恐惧中的人们察觉到了,自有第一声“放下炸弹”开始,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汇集成一股巨大的声音。被无数声音包围的女人脸色渐渐白了起来,当心虚与恐惧达到顶点后,她的胆量以愤怒为踏板迸发了出来。 她举起背包,冲着周围人狂吼道:“谁要上来?谁要上来就试试,大家一起死!反正我也活够了,来啊!来啊!”所有人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恐吓压了下来,大家都看着女人的手,谁也不敢动,呆呆地听她继续发泄着内心的积怨,“这是什么世道?凭什么我要碰上这种事?那些城里女人,过好日子,穿好衣服,坐轿车,我呢?我做错什么事?” 如果说先前只是生气,听到这里,易小柔已经是发怒了——在睡觉前吃不到甜点那种程度的愤怒! 她脑中转着各种主意时,眼角瞄到一个慢悠悠走着的粉色的大东西,似乎无所事事却不着痕迹地把女人周围的人全赶到一边去。当恐怖分子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到他时,他甚至还举起手打招呼,似乎毫无惧意。 女人不明所以地望着杨海,便没有注意到易小柔在慢慢接近她。对于她来说,要处理这种“大场面”还显得“经验不足”,她只不过是凭着一时热血与偏激,乘着愤怒地扁舟顺水而下走到这一步,再接下去该怎么做,她恐怕会说出“电视上没演过啊”这种答案来。 她只知道,神仙对她说,“背包里是个炸弹,我给你把门锁了,去告诉别人给你钱不然就炸了火车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这些人有这么多钱,却什么也不干,凭什么?你每天起早摸黑,赚到了什么?想想看,这公平吗?一点也不公平!” 所以,她要改变这种状况,至于怎么改变,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谁能给她钱,日子就好过了,她男人和儿子就不用死了,她就会有地方住了,也许不久后还能抱孙子。她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有饭吃有地方住就足够了。 她已经不断降低了生活的标准,到了这一步,她不愿意让别人再来阻挠这渺小的梦想。所以当她隐约察觉到手边有人,猛地转过头来,看到易小柔那近在咫尺的脸时,第一反应便是甩起背包,用尽全身力气向那张脸上砸去——她砸中了! 易小柔只觉得眼前一黑,额前一热,整个人便落向了地心引力的怀抱。在还没察觉出痛感前,她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全身的温度噌噌地往上升,不过此时她离女人实在很近,近到她不得不发挥百分之二百的“演技”,淡定地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从地上爬起来,努力装出很同情的样子道:“你不是真的想害别人对吧?” 女人抱着背包,怔了怔,虽然没有回答,却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眼神。这对易小柔来说是个好消息,她继续劝服道:“其实你只是一时运气不好,事情都积在一块儿来了不是吗?谁都有可能遇上这种时候,大家不也都熬过去了吗?而且你现在做出这种事来,万一你要是再出事了,你让孩子怎么办?你没想过?” 易小柔说对了,女人还真没想过。 她来只不过是向神仙许个愿,能让男人和儿子的病赶紧好起来就行,其他的甚至没有要求。只不过在黑伞的一番煽动下,当她拿起背包时,想到的已经不仅仅是病愈这种事了,而是更多。 当易小柔提到孩子时,她的眼前有蓦地浮现那张饱受疾病折磨的小脸,浮肿的圆脸时常也会绽出灿烂的笑容,每当这时候,她就觉得有人揉着她的心,再捏成一团挖出来那般疼! 女人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她被岁月磨去青春的脸淌下来。对她来说,没有希望的生活中,孩子是唯一的亮光,一旦想到失去孩子,她本就紧张的神经立刻崩溃了。 杨海想立刻奔到易小柔身边,看看她的伤势,可是眼前的一切促使他跨过几步冲上去,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背包。那背包的口甚至没有扎紧,他从那口子看进去,里面只有几瓶矿泉水而已。他拉开背包,露出里面的东西,周围响起无数人放松后的深呼吸以及欢呼喝彩。。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2 章 杨海不在乎赞誉,别人的想法与他无干。他奔到易小柔身边,大毛绒爪子按住她的前额,焦急地道:你没事吧? 她对于事件的解决颇为满意,奇怪地睨了杨海一眼道:“我能有什么事?” 他拿开手,她看见他手掌上的红色,再一摸额头,几秒后,直直向后倒下了。 73 73、第五章 悖论(6) ... 易小柔只不过晕了几秒,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感觉有人抱起了她,那个怀抱温暖而柔软,原本围绕在周围的闷气似乎不见了,代之以清新的空气。再睁开眼时,映入视野的是大粉色毛绒熊和隔着钢化玻璃的蓝色天空。 杨海把她抱到了二楼的空中走廊,周围除了匆匆走过的工作人员,再也没有那赶车大军。 她坐起来,头晕目眩之际,远处还传来一连串的嚎哭,那声音落在耳中简直像十台打桩机齐声轰鸣般,令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呻吟道:“这是谁啊……吵死了,杨海,关电视!” 大毛绒手按上她额前的纱布,一边用力一边道:不是电视声,你还好吧,小易? 她只觉得一阵刺痛,眩晕却减轻了不少。呆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身处何方,小声咕哝道:“妈妈呀,我的头是不是痛了?” 他为她的莽撞有些心疼,语气也不自觉地重起来:没有,只不过破了点皮。 也幸好只是破了点皮,不然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会被愤怒所控制,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这是不好的兆头,自从上次餐馆事件后,他觉得自己的控制力越发薄弱了。 易小柔对于杨海的担心全然不知,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捂着脑门趴到栏杆上往下看去。只见下面的人群以圈状布着,圆圈中心是刚才做了恐怖分子的女人,正在后知后觉警察们的控制下拼命打滚嚎哭着:“我不是坏人,我不要坐牢,我孩子怎么办啊!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坏人啊!这世道让我活不下去啊!” 这叫喊直冲云宵,压倒了在场的喧闹声,冲击着易小柔的耳膜。对她来说,不管是声音还是讲话的内容,都令她心中的怒火噌噌往上涨。 如果自己活不下去,就让别人也活不下去,她周围的人早死了许多遍了。她更想到杨海对于自己过往的憎恨,无数个夜晚,半夜起来她看见杨海呆呆地坐在阳台,垂着头一付深思的样子。 当他们互相了解之后,她才知道,那种时候他总是在想以前曾经做的事。当他一旦知道了那是不对的时,原先认为的真理瞬间变成了罪恶,内疚和后悔每一天每一秒都煎熬着他,可是这个女人,甚至做出比杨海更令人厌恶的事,还满嘴的“我不是坏人”! “既然敢做就给我认!不管对的还是错的,这就是你做的!说什么别人逼的,可是最终做出这些事的不还是你吗?讲自己不是坏人,你连做坏人的资格都没有!” 易小柔的咆哮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比起人群的喧哗和女人的尖叫,她的声音就像是蜜蜂群里的麻雀,瞬间便被淹没得干干净净。女人很快被警察包围着带走了,随行的还有无数相机与记者。 她恼火之余,头上又被一只毛手按住了,杨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别大叫,伤口又出血了。 她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不火啊?”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不明所以地道,她也是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就可以这样啊?有本事去找害得你变成这样的人贩子啊,她要是去炸人贩子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无奈地道:话不能这么说…… 他每次一这么讲,她便觉得像有盆水从头浇下,令无名火逐渐减弱。发了一会儿呆后,她长叹一声,放弃了对警察说坏话的想法,把脑袋噌向那毛绒绒的玩偶装上,以减轻脑门上的痛楚——那背包可不轻! 她猛地想到,抬起头来对杨海道:“背包呢?” 我脚边。 低头一看,杨海的脚边果然放着那个背包,锐利的边角还染着她脑门上的血。 她有些惊讶地道:“这包就放这里啊?不是炸弹吗?” 不是。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却也有几分情理,我想查查有没有黑伞的踪迹就暂时向警察借一下,我跟他们说了你是警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顺着他的视线,她瞄了眼下面散落各处的警察,甚至有些便衣也能一眼看出,她凑近了小声道:“你没有把我的警官证掏出来给他们看吧?” 没有,毕竟一分局那里还有你的‘替身’在活动。 她这才放下心来:“那就行,到时候我就说是急中生智假称就行了。” 不管如何,这件事平安结束了,虽然黑伞这个厚脸皮的老东西不知跑去哪里了,可是“恐怖分子”已经被成功压制,人员也在有序疏散中。对易小柔来说,短时间内可以放下心来,算着黑伞以前的模式,应该暂时不会出现了。 她趴在拦杆上,看着所有人往入站口和上车口走去,无人伤亡的话是不是应该有奖励?她笑嘻嘻地瞄向杨海,眼角却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着警服的男人正急急慌慌地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编织袋。 “谁是易小柔?” 她举起手道:“我是。” 男人露出松口气的表情,走过来把编织袋递给她说道:“这是那个女人叫我给你的。” “给我?”她一边咕哝一边拉开袋子的拉链,伸头一看,里面是把黑伞。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前本是气喘吁吁的警察却变成一脸微笑,警告还未说出口,她的眼角已瞄到警察背在身后的手向着女人原先抱着的“诈弹背包”扔了某样东西下去。什么也没搞清楚时,那背包已经轰得一声烧了起来,而离得最近的杨海那身皮只不过一秒,便被星火燃着! 她把那警察往旁边狠狠一推,脱□上的衣服就想往杨海身上扑过去,却被脑中严厉的喝止声惊住: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我可以转移附身的,别过来! 杨海的声音听起来并无波动,可是在她眼中,那浓重刺鼻的化学药品味道,再加上长毛绒被烧的焦味令她几乎不敢想像杨海所处其间的感受。但是他说得倒也在理,毕竟他可以换身体,她可换不了身体。 事实上,杨海一开始确实没有感觉到痛,但随着燃烧的加剧,痛苦如同后劲强大的酒般散发出来。热对魂魄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尤其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离开这身玩偶装。 等在这里不要走! 杨海说完,就直接从二楼栏杆翻了下去,重重落在地上后,挣扎着爬起来往外冲去。一路上无人敢挡,尖尖叫声如影随行。 易小柔当然想立刻跟下去,可是她也明白离杨海越远,他越有可能返回自己身上。只不过,这想法只持续了几秒,她就省悟了过来——他们可以离着几站路远的一个在家一个上班,杨海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那么远! 她一溜烟往楼下跑去,出了候车大厅没几步便发现了杨海。实际上,想不发现都难,非天然材料制成的玩偶装正在不断冒出浓烟,呛人的味道在百米外都能闻到。唯一令她欣慰的是,不少人拿着各种灭火工具正拼命往杨海身上招呼,甚至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找一个大缸试图把他罩在里面。 “怎么回事?出来啊,杨海!”她拨开人群钻进去,却被热与烟呛了回来,虽然她救杨心切,可是人体的自然反应仍然无法克服,“到地里也行啊!” 不行!他的声音已经带上明显的喘息,听得出来他在挣扎,我出不来!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脱不开这个玩偶装! 这话令她急得乱跳,却只能在一边干着急,眼见那玩偶装不断萎缩在地上挣扎打滚,火焰渐渐由蓝色变成黑色,一团一团地粘在他的身上,她眼泪要流出来的同时,心中却愤恨万分地对黑伞送上所有她知道的脏话——这火焰根本不正常,不是它搞的鬼又会是谁?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3 章 她的咒骂当然传不到黑伞那里,事实上,它这会儿正混在人群中,拄着拐杖,看起来就像某个优雅的文化绅士一样。 陪伴在它身边的陈洁如同锦上添花,她瞪着不远处骚动的人群,再看了眼一脸平静,微微扬起嘴角的黑伞。在确认它心情不错后,决定满足一下好奇心。而且,黑伞不喜欢一个死气沉沉的随从。 “这是……为什么?我们要烧死杨海吗?” 黑伞叹了口气,令陈洁觉得胆战心惊:“怎么我身边总是蠢人?魂魄怎么烧?再说把杨海烧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并不害怕,知道这是它习惯的口吻,便问道:“那这是为什么?” “不是对你说过了,我已经证实他们分不开不是小柔捣的鬼,即然连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分不开,那我只有自己动手来找出原因了。我把杨海的魂魄封在玩具熊里,再看看如果施以攻击的话,他的魂魄消失后会怎样,是重新凝结还是回归到小柔身上,就可以推断出俩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74 74、第五章 悖论(7) ... 陈洁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未消失,黑伞又一声叹息:“其实你不明白的对吧?你如果有小柔一半聪明就好了。” 这话换了她内心的一颗白眼:她不如易小柔?笑话,论长相能力智商,她哪样比那个丫头弱?只不过那丫头的脾气对了黑伞胃口,所以它才总是如此说。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对易小柔升起一股奇异的厌恶,虽然她更讨厌黑伞,可是只要她还受控于黑伞一天,就永远不会高兴它更欣赏另一个女人。她没有察觉,这种感觉并不仅仅出于对生命的保护,而掺杂着某种对同性的妒忌。 “我们就这么等着?”陈洁并不希望如此,她希望看见易小柔失败,可是另一方面又希望易小柔成功,这种矛盾的心理令她不得不用说话来掩饰。 “就这么等着。”黑伞用拐杖拄了下地面,如同看戏般悠闲地道,“没什么好急的。” 它不着急,易小柔却急得不得了。如果此时她看见黑伞的话,恐怕会直接冲上去揪着它命令它把杨海放了,可是她不能。做了几次心理建设也不敢冲上去,热浪灼得她皮肤生疼,只得期望其他人能够赶紧灭掉火。 可惜,那火焰古怪得很,无论什么东西扑上去都无法熄灭,甚至洒上水的反而烧得更旺。 所以当她看见杨洋的脸时,几乎像飞一般冲了上去,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叫道:“想办法,想办法救杨海!”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杨洋并不是知道他们要走,或是发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在曲金玩腻了,准备回家而已,在这里碰上纯属巧合。 杨洋一脸迷糊,被晃得结结巴巴:“什、什么?杨、杨海在哪里?” “在那里!” 他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吃惊地张大了嘴:“他、他不是可以随便附、附身的吗?” “不行,他出不来!” “那、那行。”杨洋也是一脸焦急,“呃“了半晌勉强挤出话来,“我有个办法,可以把魂魄拉离所附的东西,你要不要?” “怎么用?” “直接用手去拉出来。” 俩人同时转头看了眼冒出滚滚浓烟的火球,易小柔再度拼命摇起杨洋的领口,大声喊道:“你在胡说什么?别的办法,给我别的办法!” “没有啊。”他被她晃得头晕倒胀,结结巴巴地道,“真的没有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出不来的,再说我也没那么大本事什么都治!”被摇急了,他不禁脱口而出,“不救也没关系,他不是真人,只不过附身的东西被烧了也无所谓,他又不会死!” 她一拳打到杨洋的鼻子上,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对他伸出手道:“拿来!” 杨洋捂着鼻子,一边流泪一边道:“什么?” “那个可以把魂魄拉出来的东西。” “你……” 她咆哮道:“给我!” 他急急慌慌地从衣袋里拿出一块玉,“这个只能拉出魂魄不能保护你”这句话才说了一半,她已经往人群中钻过去。想到杨海曾说过如果让易小柔受伤做鬼也不放过他,他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闷声闷气地大叫道:“记得保护自己!” 杨洋这声补充讲对了,易小柔刹住了前冲的脚步,四下看看冲到闻迅赶来,用水管和泡沫冲了半天却毫无成效,正在发呆的消防员面前,一把抢过消防手套。看到消防衣时犹豫了下,可是闻到的浓重焦味令她没办法再等下去,戴上手套就冲到火球面前。 她的眼睛都被薰得睁不开,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是被无数钉子刺着般,只是戴在脖子上的玉令她感到一股清凉。她顺着这凉意摸过去,只摸到一团硬梆梆的东西,摸个遍后,真的摸到一团柔软,有点像糯米团子,有弹性又软软的。 她没空多想,一把抓住用力一拉,接着便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拉她。等脸上再也没感觉到热浪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消防大叔们愤怒的脸。她往手上看去,什么也没有,正失望之时,脑中却响起杨海恼火的声音:你疯了吗? 她条件反射地回答道:“什么?” 你居然跑去拉我的魂魄?你是不是疯了?你指望能和我一样换个身体吗?杨海不确定易小柔是不是疯了,但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尤其看着她往自己跑来时,如果不是玩偶装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他肯定爬起来跑掉。 他的这些想法她却根本不领情,毫不在意地道:“我没疯,我也有保护自己啊,看。”她举起双手,随即一股钻心的疼一直传到缺了块皮的脑门,疼得她哇哇直叫。 消防员大叔很快扯下她的手套,对着她的手麻利地用冷水冲了冲,看了看后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没事,就疼几天。” 她抱着一双通红的手咝咝抽着凉气往候车室走去,边走边想起一件事:“我的行李呢?” 对于她这般态度,杨海只有无奈地叹口气:在杨洋那里。 她这才想起来,很快找到守着一大堆行李目瞪口呆看了全过程的杨洋。她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时,却又听见杨海在脑中不快地道:以后别再这样了,我不会有事的。 她撇了撇嘴,说道:“我做的事和你没关系。” 杨海不是不感动,可是感动的另一方面也有愧疚。他确信,放任这种事一再发生愧疚杀了他,他得在更严重的事发生前想出办法来。 易小柔在杨洋的崇拜中走向候车室,行李当然扔给他拎,如果不是他一听他们要按亲戚的地址去找什么鬼知道在哪里的地方,恐怕也会跟着去看热闹。杨海再度附身到易小柔身上,没法再照顾她,便叫杨洋赶紧去市内买个玩偶装来,等到火车出发前,气喘吁吁的他才拿着一件个大玩偶回来。 “为什么是兔子?白色很不耐脏啊。” “将就一下吧。” 当火车鸣起出发的汽笛时,杨海在易小柔的身体里不停地唠叨让她找点冷水来敷,她便罗罗嗦嗦的跟他斗嘴。这一路上的热热闹闹她倒是很喜欢,黑伞却十分不喜欢。 收回跟踪他们的眼睛,黑伞在火车站候车室的椅子上坐下来,陈洁坐在它身边,怀着复杂的心情保持着沉默。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4 章 “你听说过姻缘锁吗?” 她怔了一下,有些迷糊地道:“呃,没有,是不是像红线一样的东西?” “不,有红线的人会相爱。”它侧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这只是骗人的,你是不是很失望?”看着她一脸不知所措,它倒有些高兴,这副表情的人是它所喜欢的,“姻缘锁会让男女无法分开,可是不一定相爱,但他们会无法分开,不管是修成孽缘也好佳缘也好,反正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折磨对方。” 陈洁呆了呆,有些好笑地道:“那这姻缘锁是怎么结成的?” “我怎么知道?”黑伞很为难地叹了口气,“结成姻缘锁要有某种契机,也许是一朵花也许是互相一个眼神,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想解开,也只有在当初这个时候解决,不然一辈子也无法解决。” 她突然有些高兴,压抑住这情绪小声道:“那就是说,你现在也没办法分开杨海和易小柔了?” “当然不,傻瓜。”黑伞站起来,拄着拐杖向外走去,“我要去回顾杨海过去的人生,找出他们到底是怎么结的缘,然后改变它,一切都简单了。” 她没想到黑伞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呆呆地看着它拄着拐杖往前走去。那背景看起来优雅又沉稳,完全看不出刚刚唆使一个普通的女人变成了恐怖分子。 走了几步,它回过头来,给了陈洁一个温柔的微笑,道:“我不在的时候,要乖点,不要胡闹。不然等我回来是会秋后算帐的。” 陈洁心中一寒,赶忙点了点头,看着它往外走着走着,像是融化在空气里般渐渐消失。但当黑伞一消失,那份独立自主的能力还是逐渐恢复了过来,她所想的就是赶紧去找找有没有什么法师,能够消除自己的厄运,离开黑伞的控制。 另一方面,易小柔此时则非常不想要自主能力,只要疼痛还在,她就想让自己变成没感觉的玩偶。虽然消防大叔说冷水冲冲没几天就好了,可是那种刺痛还是让她无法忍受地咕哝个不停,幸好他们买的是软卧,他们方向去的火车全部处于淡季,整个包厢就只有俩人,这给了她极大撒娇的空间。 “我手疼!” “我要冷水!” “喝的我要热的!” “我的腰酸啊!” 诸如此类的要求不断蹦出来,让穿了“大玩偶”的杨海忙个不亦乐乎。当然,他不敢直接让这个大玩偶出现在众人眼皮下面,毕竟这玩偶虽然大,但仍然能看出来是个玩具。若是被人看见,不吓出心脏病来才怪。 临上车前,他向杨洋借了衣服,再把衣服套在玩偶装外面,戴上帽子和手套,虽然看起来很可疑,但易小柔向列车员以“皮肤病”为理由解释过后,不仅他们这个包厢进人的可能性进一步降低了,更免去进一步的追问。 这一路上,易小柔终于有了尽情胡闹的机会。 75 75、第五章 悖论(8) ... 火车上,只要列车员不罗嗦,旅客们也不会多管闲事,杨海得以用这诡异的打扮穿梭在餐车与包厢间,满足她提出的各种要求。当夜晚降临,她蜷在卧铺上半晌睡不着时,忍不住又开始折腾:“给我唱入睡歌。” 他怔了怔道:你从来不要入睡歌。 “对,可是我看美剧中大人经常这么哄人睡觉,我也要试试。” ……但你不是我孩子。 “对,可是我要试试看有没有效果,我睡不着!” …… 杨海最终还是唱了,声音压得低低的,飘荡在火车的小小包厢中。令她意外的是,他的歌声如此低沉婉转,在火车的伴奏声中,她蓦然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的乡下,在屋子里面对夏天的夜晚,各种虫子此起彼伏地鸣叫着,偶尔一两声猫头鹰的鸣叫更增添了夜晚的感觉。对她来说,这毫无现代气息的情景,才是印象中的家。 火车有节奏地摇晃着,她的头上有大玩偶柔软光滑的手抚摸着,低沉轻柔的歌声不断萦绕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抚慰着她的神经。很快,她就沉入了周公的怀抱。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许久没有体味过的香甜。 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火车仍然平稳地往他们的希望驶去。她觉得眼睛都被睁不开,不自觉地用手去碰,一碰之下就尖叫一声,第二天的烫伤虽然减轻了许多,可是一旦施压仍然让她疼得无法忍受。 她闭着眼睛咕哝了片刻,蓦地脸上盖了一片柔软湿润的热毛巾,很轻巧地给她擦了个干净。毛巾离去后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大白兔正在倒茶。 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水盆和涂着奶油的面包早餐,她不禁有些奇怪地道:“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面包和奶油是带来的,其他东西是问火车上人借的。他答道,把给她擦脸的毛巾和水盆摆好,再把面包递到她嘴边。 当然,杨海的表情看不出来,可是对易小柔来说,这种场景就有些害臊了。她脸上一红,别扭地挪动了一会儿身体,当肚子发出一阵咕哝声时才张开嘴,对着那散发着香气的面包咬下去——松软甜美——她觉得杨海只要在家煮饭,她都愿意养他一辈子。 狼吞虎咽吃得满嘴留香的同时,她眼珠子乱转想着怎么打发这一天。手不能碰东西,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杨海的帮忙,可是有件事,她宁愿死也不想让杨海看见。在从厕所出来后,她觉得内心又“强大”了一分,接过他递来的冷毛巾——也难为他在厕所门口站这么久了,来来往往的旅客都看着——俩人返回车箱后,她发现眼前放着一堆药。 她吐了吐舌头:“哪里来的?” 杨海淡然答道:就算你说不用药也会好的,可是用药好得更快。 她翻了个白眼,乖乖伸出手,不一会儿车厢里就出现她鬼哭狼嚎的叫声,等叫完了,她今天的预订精力也用完了,一个人占了一个大铺睡大觉。尽管同车箱是个男人,对她来说安全感却满点。 十二小时后火车到站了,易小柔的手不那么疼了,好日子也到头了。 她下了车时,身后跟着一个全身都没有露出来的“人”,在人流挤挤的火车站倒也没人去注意。可是等他们坐了长途车,再换乘黑中巴,接着是坐摩托,最后乘着拖拉机到达终点时,一晃日子又过去了二天。 对于环绕地球也就是一二天的时代来说,这样的旅程实在太稀奇了。虽然拖拉机巅得她都要吐了,可是那股混合着泥土与各种动物排泄物的味道,还是成功勾起了她关于儿时的“美好”回忆——不管怎么说,那是她唯一一家三口俱全的日子。 可是这种心情等他们到了真正的目的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村子的入口在哪里完全看不见,一条羊肠小道通向远方,道路两边的田地全是荒芜,虽然接近收获季节,可是不要说金色了,连一点绿星子都没有。 俩人继续往前走着,入眼所见全是废墟般的屋子,那些院落的墙壁看起来似乎一戳就倒,到处是蜘蛛网和野生动物,她甚至看见一只狐狸在墙后露出半个脸。 而与这破落境地相比的是,在步行十分钟后,一幢幢小洋楼突兀地出现在地平线远端。不是那种普通农家的三层楼,而是一幢幢像是民国洋楼般的建筑。小洋楼附近修着高级公路,种着树,甚至每家每户的墙壁都是用磁砖拼成漂亮的花纹。 易小柔站在远处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小声对脑中的杨海道:“你不会把我带来某个秘密研究基地吧?” 不是。杨海的回答仍旧那般平淡,我家的祖宅在这里,亲戚讲老宅这儿有能够杀掉黑伞的线索。是我家中直系亲人留下来的,很珍贵。 她拎紧手中的包,手上已经结了一片黑色的疤痕,幸好剥落的地方仍然白皙如旧,不然她肯定会先向他嚷着要祛疤痕的法术:“珍贵?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的亲戚不来拿走?” 那是我家直系亲戚留给我的…… 话音未落,她就打断了他没好气地道:“对,我知道,所以我奇怪为什么你家亲戚没被拿走?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他们不敢来拿或者拿不到?” 正因为是亲戚,所以怎么可能有好处不拿?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5 章 他知道她话中意思,哭笑不得地道出实情:亲戚们却不愿意回来老宅,他们觉得这地方太阴森了。顿了顿,他有些无奈地道,而且,我听说已经有人为了找这东西失踪了,亲戚们近些年来也逐渐淡出这个领域,他们不愿意掺和鬼神方面的事,觉得太玄乎。 果然被她料中了,叹口气继续往前走,等她完全站在那星罗棋布,看起来像是沙漠中海市蜃楼的景色前时,天空中已经布满了晚霞。 俩人顺着纸条上的地址摸过去,不多时便站在一间被烧毁的废墟前发呆。整个房子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地基,易小柔指着那黑乎乎如同焦碳的石基道:“这就是你祖宅?” 杨海答道:是这里没错了。 她便哀嚎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啊?这种废墟让我怎么住?我本来还指望能省下住宿费!” 他随口哄了几句后,穿上大白兔衣服在大宅外绕了一圈。这宅子确实是为大火所焚,虽然从原本的地基来看应该是比较大的古宅,可是现在只剩下黑乎乎的地基石和少数残留下来几乎可以作碳的木头,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 他观察片刻后道:亲戚们说是东西在地下,烧了也没关系,只是找起来就比较麻烦了。我们先找地方住,明天天亮了再来仔细找比较好。 他这番话也是实情,无奈之下,她只有把大白兔收好,再吃力地拎着箱子往有住户的地方走去。没办法,杨海那模样也许在人来人往的大城市没多少人注意,可是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偏僻地方,就像黑夜中的灯泡般显眼。 到一个陌生地方,还是低调点好,易小柔看过的许多案件开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太高调通常都是原因之一。 看着那一排排漂亮的民国洋楼,她掂了掂兜里的衣袋,已经做好露宿街头的准备。反正这地方不仅马路宽敞干净,甚至几步就是一个小公园,里面雨棚长椅一应俱全,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时空了,到了某个欧洲的小镇。 等她终于见着人时,那股错觉立刻不翼而飞了。那是位大爷,穿着大布鞋,头上包着块布巾,嘴里抽着长杆旱烟,身上的老头衫破了几个洞,就跟AK47扫射过的一样,露着白花花的胸口。那将军肚快赶上六月怀胎的孕妇了,更不用提嘴两边耷拉下来的腮帮子,看起来像某种犬类。 猛然见着这位大爷,易小柔更觉得有精神错乱的趋势,在欧洲别墅看见一大爷穿着老头衫抽着旱烟,实在是违和得很。 她呆了几秒,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大爷已经发现了她,眼前一亮,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般边飞奔过来边操着当地方言喊道:“那位大姐,您是要来住宿啊?” 易小柔惊得目瞪口呆,考虑着如何回话时,猛然间,别墅群里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批人,个个都打扮得很有本地特色,不少女士身上穿着如同职业套装的西装,脚上却汲拉着一双拖鞋,奔跑起来异常迅速,几步就到了她面前,笑容如花般讲道:“姑娘,住店啊?” “这位女士,您要住店一定要来我们这儿!热水24小时供应,卫星电视,欧洲台都收得到,还有上网和豪华标间,而且都是免费的,免费!价钱还便宜,怎么样?”这一大段话那位大妈还没讲完,另外几位身强力壮的汉子就涌了过来,异口同声地夸着自家的地儿。 易小柔怔了半晌,突然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旅游景点啊?” 一群人沉默了几秒,猛地又异口同声地讲起来,这个讲附近有古墓,那个讲最近新弄了个风景区,还有人讲附近要造金字塔!答案可谓是五花八门,听得她瞠目结舌。 76 76、第五章 悖论(9) ... 面对这不下大城市拉客旅店水准的场景,易小柔除了发呆之外再也说不出话来。虽然内心的警钟响得简直连北极都能听见,但比起露宿风餐,她还是选择了一家中等价格的旅店。跟着那位健壮大姐走的时候,她注意到其他人如激光般“火辣”的眼神。 等她看见那旅舍时,更是吃惊得合不拢嘴。 与其说是旅舍,不如说是别墅再加上服务人员。她一进家门行李就被抢了过去,一大幢三层洋房只有五人,看起来是一家。大堂虽然不宽敞,可是装修豪华,光是顶上那个枝形吊灯就看着她眼花缭乱。 房间里,双人席梦思床、大屏液晶纯平彩电,甚至还有一部手提电脑放在窗口,上面摆着一个牌子,画着一个笑脸以及“欢迎取用”的字样。更不用提窗外如花园般的景色,洁白如新的墙面上甚至还挂着一幅蒙娜丽纱的仿制品! 想到一百块的住宿费,易小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算在大城市也是不可多得的豪华酒店,在这种穷乡僻壤,以这种价格,如果以前有人说这种事的话,她会仰天大笑三声再转身离开。 她把房间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再像做贼般检查一圈走廊以及门窗,杨海问道:你担心这里是黑店? “非常担心。”她如实以告,确定床下没有机关,窗户大门也随时可以逃出去后才歇了下来,“你不觉得这种地方出现这种酒店很奇怪吗?” 我当然觉得奇怪。他一边穿上大白兔,一边把打包的行李掏出来,只不过我觉得如果是黑店的话,这成本未免太大了。 这点倒是说中了她的疑虑,眨巴下眼睛后道:“说得也是,而且这么多家黑店开在一个地方,这里即不是交通要道也不是旅游景点,太奇怪了。” 他们不是说这附近有景点? 她翻了个白眼:“你信?通常问这附近有什么逛的,一般大家都会说一个比较著名的吧,哪有像他们这样每人说个不一样的?我当时问得太突然了,他们大概来不及串口供。” 他怔了下道:你不是真的想问? “当然不是,我们又不是出来旅游的!” 他沉默片刻后道:其实顺便玩玩也无妨。 “……”她摇了摇头,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后便往外走去,“我再去给他们套套话,这些家伙实在太古怪了。你在这里好好看家,如果有人来就吓走他!”虽然知道杨海肯定不会这样做,有时候她还真期望他能出格一点。 旅店大堂只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妈妈级人物在看着,原本打着电话的她一见易小柔出现,立刻挂了电话笑容可掬地道:“有啥子我能给您办得呀?” 对这不洋不中的招呼语呆了呆,她才挤出笑容道:“这里好漂亮啊。” “您喜欢就好唉!” 她为那上扬的语尾抖了下:“不过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里啊?” “我们这儿只给贵客来住,有些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这话令她有些预感般地问:“是不是说,要有缘人才能来住?” “当然啦!” 她笑容满面地道:“是不是……神仙说的?” 大妈愣了愣,一脸迷茫地道:“神仙?俺们这里不信那个。”这绝对是个大好消息,“姑娘您呀别信那些,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们这儿好玩的可多了。” 想及先前来时那一片片荒芜的田地与一无所有的地平线,易小柔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容再转身回房。 大白兔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一躺上床,旅途的劳顿就吞没了她。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被杨海吵醒时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摸出枕头下藏着的水果刀:“怎么了?” 我们该去祖宅了。 她瞄了眼黑漆漆的窗外,有些意外地道:“这时候?” 白天不合适,人多眼杂。杨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而且,这里的人太奇怪了。 简直像是发现大陆般,易小柔一边穿衣服一边笑道:“大圣母居然有了防人之心,不容易啊不容易。” 他轻笑一声,催促她赶紧穿上衣服,再带上他的皮。她轻手轻脚地蹭到房门口,打开条缝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惦起脚尖慢慢摸出去。别墅里空无一人,村里灯光明亮,却静悄悄得如同鬼城,偶尔一只虎斑大猫从墙上跳过去,吓得她赶紧缩到墙角。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6 章 她咕哝道:“我觉得像到了异世界。” 他难得地幽默道:只要不是黄泉就行。 她不禁好奇起来:“你见过黄泉什么样?” 没有,我也不想见。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死吗?” 想过,不过我不想有黄泉什么的,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最好。 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套无神论,她在意外之余也不禁有些好笑:“如果按你的说法,那你现在是什么?” 最重要的,我也遇不到你了啊。 俩人异口同声地笑起来,闲聊了几句,眼前便出现那座巨大的废墟,月光下黑色的烧焦痕迹更为明显。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会讲话的生物后,便举步向内走去。一跨过那只剩下粉末的门槛,易小柔便咦了一声。 杨海显然也看见了同样的东西,万分疑惑地道:是我眼花了吗? “不,我想不是。” 易小柔和杨海面前出现的是一幢大房子,以木头搭建而成,屋顶的瓦片在月光下如霜般泛白,二楼柱廊上的繁复花纹看起来如同精美的刺绣。白天还一片废墟的基石此时也变得光洁如新,每一块石头都镶嵌在墙上,整齐而划一。在他们身后那本该光秃秃的地基重新“长”出了高墙,墙顶上是闪亮而少见的琉璃瓦,墙面漆得雪白,与桔色的瓦片形成明显的对比。 杨海还在怔仲中时,她已经窜回进来的地方往门推去——令她高兴的是,那门很轻易就打开了,没有出现恐怖片中怎么也打不开的情景——外面的路仍然是来时那条路,没有任何变化。 大白兔也跟着走了过来,盯着墙观察了片刻后疑惑地道:那不是水泥。 易小柔呆了呆道:“什么不是水泥?” 这墙不是水泥做的。 她一头雾水地道:“所以?” 不仅不是水泥,还是一种很老的方法,现在除非很穷的地方,已经不用这种方法了。 她没好气地一指来的方向道:“你觉得这里是很穷的地方吗?咦,别墅呢?” 俩人探出头去,本是灯火通明别墅群的方向现在却只有一片黑暗,星星点点的光明消失在地平线上。相对的,她觉得头顶的月亮却亮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月亮比刚才来时圆上许多。 他没有说话,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承认那片别墅区很豪华,可是,怎么说呢。他寻找着字眼,你记得我们来的路吗?其他地方都是一片荒芜,那片豪华的房子给我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就像是一个毁灭城市的最后狂欢,非常不舒服。 她虽然没有出声,可是仔细想想,也同意了他的说法。那种感觉非常微妙,而且隐藏在重重热闹之下,如果不是他们有着比常人多上十倍的警戒心,恐怕也察觉不出来。 杨海把疑惑压在心底,示意她不要跟着,自己走到木楼紧闭的大门前敲了敲——安静,不如说死寂。 他回头瞧了一眼,蓦地发现易小柔不见了。他整个人如同过电般炸了头皮,迅速跑了出去,幸运的是,她就站在外面的路上,望着别墅的方向发呆。 杨海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走到她身边道:“你在干什么?” 她顺口答道:“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想进屋?你疯了吗?”眼角余光瞄到旁边的身影似乎变高了,她转头一看,顿时吃惊地一蹦三尺远,“你、你怎么变、变回来了?” 杨海怔了怔,往下看去,愕然发现映入视线的是一双人类的脚。准确地说,那是一双人类男人的脚,穿着一双布鞋,再往上看,是青灰色的连裤衣。他想着动一下,那手就挥了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吹拂到脸上的夜风,双脚能感觉凸凹不平的地面。 他摸了摸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变成人了?”似乎大声一点,这一切都会像肥皂泡泡般消失不见。 回答他的是易小柔冲上来的猛扑,硬要他形容的话,就像是一只大型拉布拉多犬扑进怀里。如果不是他确实练过一阵子,这下子肯定能把他扑倒在地。而不同的是,这只“拉布拉多犬”不会舔他,但是会讲话。 “我还以为我永远不会有机会这样扑你呢。” 他笑起来,习惯性摸了摸她的脑袋。与附身之物不同,他的手能感到她头发如丝般的光滑,以及特有冰凉的温度。这令他心中不由激动起来,有心情调笑道:“你是不是接下来就要一拳过来?” “不是,我以前就想过,如果以后我有了男朋友,我一定要这样试一次,如果他没倒下去,我就……”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易小柔无意讲到了他们之间永远不该讲的关键。而他也永远不会追问下去,因为唯一他能问的只有那一句——“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无法回答,他又何曾忍心逼问她的答案。 77 77、第五章 悖论(10) ... 温情时刻只存在了一小会儿,易小柔很快清醒过来,放开他的怀抱时当然免不了恋恋不舍。她轻轻摸了摸他身上带着体温的衣服,道:“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啊?” 他低头看了看,随即笑了起来:“这是犯人服,你不认识?” 她虽然自己没坐过牢,可从哪里方面来说对犯人服都不陌生。站远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他,奇怪地道:“这不是我们市的犯人服。” 他已经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连这个也能辨认出来?” “当然,我们市的犯人服不知哪个当官的脑子抽了,在衣角下面有厂家标志。”她跟上去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那手掌干燥又温暖,抓住就不想放手,“而且这衣服的颜色也不一样,你确定自己是在曲金服刑的?是不是你记忆出问题了?”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掌,感受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手中,什么也不用担心。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讨论什么犯人服,或者什么自己实际上在哪里服刑,他只想拉着她的手,永远这样走下去。 只是天下没有永远走不尽的路,他们只走了几分钟,便看见地平线远端出现的房屋剪影。那些屋子不像他们白天所见的别墅群,不仅稀稀拉拉也矮小得很。光是只在远处看看,也看得出来这不是白天所见的那些。 易小柔站定呆看了几秒,拉紧他的手道:“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看出来了。”他把她的手拽得更紧,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般,“慢点走。” 他们放慢了脚步,慢慢向最近的房屋走去。当杨海看见那间屋子时,不由放慢了脚步——那是间普通的房子,有着矮小破落的土墙,土墙顶上放着三个花盆,中间的花盆中长着仙人掌——这令他习惯地眯起眼睛,总觉得在记忆中某个角落见过一模一样的景像。 走了没几步,一颗巨大的白桦树又冒了出来,儿时他总是到处钻,对于高处很感兴趣,幻想自己像只小鸟般能够飞在空中,这颗长着V字分岔的树是他儿时最深的印象之一。 他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拉着她往前跑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片明亮的水塘,在月光下不时被清风拂出鳞鳞波光。这光景完全唤醒了他的记忆,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瞬间涌了出来,充斥在他的脑中。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7 章 杨海一转身往祖宅跑去,易小柔喊了几声,不明所以地跟在身后。当她到达那里时,看见他蹲在大宅正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看着台阶发呆。 她凑了过去,发现他正用手指摩梭着青石上的一处刻印,听见她过来的脚步,他小声开口:“这是我小时候。” 她挑了挑眉毛,问道:“什么小时候?” “我们在过去,这里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他抬起头来,她才发现他的笑容如此闪亮,她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事实上,他们认识这么久,她甚至没有听他大声笑过,“我记得我是在这里见到爷爷的,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在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岁时……可是长大后我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是说你在这里出生的?” 他沉吟片刻,道:“不,我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只是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那个大水塘我经常下去游泳,我妈就总是在岸上喊我吃饭。” 他的神情温柔无比,如同羽毛落到雪地上。她抬起头来,仰视着眼前已经变为完整的房子,那高高的木式建筑在夜空的映衬下如同怪兽般巨大,黑黝黝的影子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来倾吞掉她般。 易小柔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靠近杨海小声道:“你是说我们穿越时空了?”他想了片刻,站起身在口袋里掏出一封白纸,她伸过脖子去看了看,只是一片空白,“这是什么?” “我亲戚留给我的地址。” “地址?”她眨巴下眼睛,“上面是空白啊,我记得你给我看的有字的。” “对。”他带着某种惆怅,叹息道,“所以我们不是穿越时空,只是看见了幻影。这座宅子下面有阵法,可以让我们看见某些东西,而这个地址就是启动的钥匙。” 她有些迷糊地道:“可是这张纸是我买的便笺而已。” “和纸无关,只要上面载着那个地址,到这里来,就可以看见阵法想让我们看见的。” 他这么一说,她倒想起一件事来:“你记得你亲戚说过的吗?有人为了寻找这珍贵的东西已经失踪了……”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从缅怀惆怅的情绪里跳出来,拉紧了警惕的情绪,对她微微一笑:“我不会让你回不去的。” 杨海会尽全力,这一点易小柔十分确信,可是有时候世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看着他往大门走去,她不禁有些忧心起来。那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似乎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进清冷的月光里般。 杨海的手还没有靠近那扇巨大的木门,那门居然吱咿一声自己开了,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俩个突然落到此地的人全都怔住,不知该如何应对。杨海拼命在脑中回忆着剩下不多的记忆,想着这人是谁,而易小柔则想着在这十几年前的农村,她和一个男人夜晚出来,该被别人讲多少闲话啊! 可是他们的种种猜测全都落空了,那人眉头一皱,粗声粗气地喝道:“你们想求卦?” 杨海摇头,易小柔点头,她上前一步把他拉下来,大声道:“是的,我想求卦!” 令他们哭笑不得的是,那人神色一变,恼火地道:“白天再来!晚上来懂不懂事啊!”接着门便砰得一声关上,只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她跟着他往记忆中宅子后门摸去,压低声音道:“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不是说过的?做鬼神生意的,简单来说就是比较专业的装神弄鬼。” 杨海的回答并没有搞笑的成份在里面,可是她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人是谁,你爷爷还是你爸?” “都不是。”他看见那条架在小溪上的土梗,月夜下小溪的流水如同安静的音乐,“好像是帮佣之类,我家小时候还是个旺族,在当地很有名。” 易小柔点了点头,从杨海的经历来看,他的家族是当地大家倒也不奇怪。只从深更半夜看见有人敲门也不当回事来看,装神弄鬼的生意肯定很兴旺。 她刚想说怎么进去,却一下子撞上一堵墙。她痛叫还未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捂上。杨清对她比着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定晴一看,不远处大宅的后门正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年轻人露出头来。 明亮的月光下,她那被电脑折磨的近视眼睛虽然只能勉强看个轮廓,可是从那身材与动作,以及那张看起来极为和谐的脸来看,她几乎瞬间就肯定了眼前这人八成就是杨海的父亲。 欧麦嘎,虽然知道这事不关她的事,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睁大了眼睛不敢错过一秒。 “你爸?” 杨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俩人像是小偷般躲在远处的树丛里,看着杨海他爸也是做贼般钻出门外,四下环顾着似乎在找什么般,在一声猫叫后,另一蓬树丛里又蹦出一个人来。 易小柔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你妈?” 那个女孩有着漂亮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确实与杨海看起来极为相似,更不用提那一头柔顺的黑发,那年代可没有离子烫。 他没有出声,脸上的神情却出奇地温柔,有着浓浓的怀念。对他来说,这是从未见过的场面,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杨海父亲对于祖家的事总是讳莫如深,尤其在他母亲去世后,几乎对于当初的故乡只字不提。偶尔他问起,也只会换来阴郁地斥责。 对他来说,能够得以直接看见父母亲在一起的场景,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奢侈。此时他已经不管这是幻影还是实景,只希望这个时刻能多停留一会儿,多到最好他能把想说的话说完。 可是,话是永远说不完的。 杨海正要冲出藏身的树丛,衣角猛地被拉住了,易小柔疾声道:“不要告诉我你就准备这么冲出去跟他们讲,‘嗨,我是你们的儿子,我很想你们’吗?”看着他犹豫的神色,她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别傻了,安静看着,你一出去他们就会跑掉的!你觉得他们像是在正常见面的状态吗?” 他望过去,果然发现父亲与母亲都是一脸焦急,躲在大宅的阴影中互相疾声交换了几句后,父亲重新进了大宅,拿出一个包裹出来。 俩个年轻人在一起说了几句,便手挽着手准备离开。杨海和易小柔看着这光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上去相认,还是继续静观其变。 78 78、第五章 悖论(11) ... 她正纠结时,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小时候总是搬家,去过许多城市,都是些小县城。我记得有段时间我回来过这儿,但是没住多久就又搬走了。”他有些惆怅地道,“我爸对我说是因为得罪了家里人,他与爷爷不和,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回事。” 杨海的话音刚落,她猛地明白过来,往外面冲去时却被他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急道,“你爸妈是要私奔!不是他们得罪了你爷爷,是因为私奔所以回不去!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出去和他们说些什么吗?比如警告他们以后发生的事,不要私奔之类的。” 这番话说得杨海怔住,呆了几秒后说出令她呆了一呆:“可是如果他们不私奔,按照时空论证我不是不存在了吗?” 她也被搅糊涂了,怔在那儿正思虑着这话的漏洞时,祖宅里突然亮起了灯,人声瞬间沸腾起来,与纷杂的脚步声混合成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氛。杨海父母像是炸了毛的兔子般跳起来,撒开腿就往村外跑去。俩个时空穿越者面面相觑几秒,也跟着跑了过去。 两代人一明一暗跑了没多久,一条河出现在视野中。易小柔气喘吁吁,像缺了角的风箱,杨海却没有半分喘气,仍然优雅有力,还能轻松地道:“那条河我记得,小时候有的。不过我们好像在未来进村时没看见有河?”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8 章 “没……有!”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双腿发软全身发热,讲话都讲不全了。正准备飞扑上去把他的脚步拉慢时,前方的河上突然亮起一片灯火,无数人的身影像是凭空出现般显现在桥上,她和杨海不用交流便齐齐刹住脚步,躲进了路边的一蓬灌木里。 杨海父母就没有那么灵敏了,俩人脚下一顿,双双暴露在灯火之下。前路被堵,他们不由地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像是在互相依靠般。显然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人,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易小柔凑近了杨海道:“怎么了?” “我家里人,最前面那个……是我爷爷。” 她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往前看去,果然一帮举着气风灯的人中——那年代居然是用气风灯,大城市应该有了水电了,这地方还真是古朴——那帮人的最前面站着一位身形不高的老者,须发皆白,看起来就像是年老的豹子,虽然有些许衰老仍然矫健可怕。 此时在光明的照耀下,那位爷爷瞪着杨海父母的表情不怒而威,根本不用开口,易小柔也能看出来他对于这对年轻男女的结合并没有任何赞同之意。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是这儿的夜晚没有声音污染,爷爷又是中气十足,杨海与易小柔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你们以为晚上这么一跑,事情就结了?” 杨海父亲把妻子护在身后,像是老鹰般张开双臂,回答的声音虽然响亮,可是就连易小柔也能听出其中的恐惧:“爸,我求你了,你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 这话真是狗血得可以,也是最容易激怒父母的,杨海父亲还真是不会说话。不过也难怪,年轻人都是这样。 易小柔瞥了一眼身边的杨海,发现他双眼圆睁,拳头紧握,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愤。如果有机会,她倒也想回到过去看看自己父母年轻的时候,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远处一声暴喝扯回了她乱飞的思绪,从树叶缝隙里看过去,爷爷的怒吼之下,河水都似乎感应到了般湍急起来,令她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心有戚戚焉——看起来这位老爷子还真有几分功力,可不是一般人! “你这时候说这话有什么意义?我早说过不是只关乎你们,还有天下苍生!平时我教你的都喂狗了!?这点觉悟都没有,你哪里配当我们杨家人?来人,把这女人沉塘!” 易小柔眨了眨眼睛,猛地张大了嘴巴,在反应过来前,身边的杨海已经冲了出去,挥舞着双手大叫道:“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能这么做!” 她连忙跟了出去,顶着一片杀人的眼光硬着头皮奔到他旁边,扯开嗓子喊道:“你们不能随便杀人,这是犯罪,如果再有人轻举妄动我就报警了!”天知道这个时候这个鬼地方有没有警察局,她的职业本能令她这时候也只能挤出这些话了。 狂风把一群人的衣服吹出猎猎的声音,灯光忽明忽暗地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干人的眼光都钉在易小柔俩人身上,似乎要把他们看出一个洞来。 杨海拦在了父母身前,对着一帮亲族愤怒地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你们的亲人,这个女人是他最爱的人,她犯了什么罪你们要这样对她?她又与你们有什么仇!” 这番话没能阻止这黑夜下的私刑,反而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借口。爷爷也不多说,一指杨海母亲道:“这人会生下妖物!” 妖物两个字着实刺激了杨海的神经,他的眼睛一红,仿佛要瞪出来般。回头瞄了一眼母亲,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深吸了口气才能够平静地说出话来:“什么叫妖物?” “她会生个男孩,那孩子没有定力,坠入魔道,杀人无数。这般妖物最终会变得无法制服,引起苍生大祸,如不尽早除去,此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杨海父母拉紧双手,互相依靠在一起,对他们来说这话如同判了死刑。而杨海听到此时,也已是脸色煞白,双唇颤抖半天仍说不出话来。这短短一句话听在他耳中如同针扎,令他悲痛不已。 但另一方面,他却觉得爷爷说的话一语成谶,他确实就是这样的人,无论用多少理由来辩解,仍然无法逃脱事实的证据。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出生是不是更好? 谁也不会受苦,易小柔也不用再被牵连进无辜的事情,她的父亲也不会死,在多年的坎坷生活后,她的人生可以重新进入正轨。 他不自觉地看向一边的易小柔,眼中的神情清楚地说出了想法。她一矣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过来,大叫道:“你不许这么想!” “可是,如果我没出生的话……” “我才不要用还活着的人来换死的,难道你要我犯和白永希一样的错误?”她恼火地大吼道,全然不顾其他的眼光,“后悔根本没有半点意义,我不想再往后看了!” 杨海垂下了眼帘,对他来说,易小柔的话就是最大的支持,能够给予他勇气。可是另一方面,他对于眼前的事也越发觉得棘手起来。若是硬拼,就算他和易小柔再加上父母乘二也不可能战胜眼前这一堆人。 这时候他就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按照时空穿越理论,就算他不出现,他父母也应该能顺利逃脱生下他。而另一方面,他又在想,是不是他的插手也是这过程的必须因素之一? 他往后瞄了一眼记忆稀薄的父母,蓦地瞄到母亲手上纤细的金戒指。他记得父亲说过,在母亲怀孕后,他算出金对她命理相助,便到处凑钱买了一个。那戒指是伴随着母亲下葬,他清楚地记得那样式与大小,正是眼前所见的那个。 这也意味着,他母亲此时已经怀孕,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他的脸肯定很扭曲,易小柔也看了出来,想及先前的事便有些担心地挪过来道:“你怎么了?” “我……”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改了一下比较隐晦的说法,“我已经存在这个世上了。”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易小柔倒是在几秒后反应了过来,瞪圆了眼睛看向杨海母亲。这对她和杨海来说确实是个大好事,可是结合眼前的情况,那喜悦便变成了烦恼。 “你们俩人不是来求卦的吗?”终于有人认出了他们,先前在门口的脸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我认识他们,刚才在门口乱晃来着。” 爷爷面容一肃,沉吟片刻后道:“你们是来帮这个孽子的?” 爷爷不愧是爷爷,虽然有所偏差,可还是一语中的。 杨海对这位老者的印象很稀薄,只记得不苟言笑,对他想要学习鬼神之术的请求虽然一一应允,却总是板着个脸,除了指点之外其他话一概不说。而父亲一直对这位爷爷面色冷漠,时不时还吵上一架,那时候总是母亲去做和事佬。 埋没在记忆底部的回忆纷纷随着这场景泛了上来,他的脸色逐渐红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把这群人赶走,与父母一诉离别的苦楚。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无法抑制这种渴望,当听见那看门人添油加醋地把他们的行为说上一通时,他的愤怒也不断地水涨船高,跃跃欲试着想要一拳挥到那人脸上。 “不管如何,今天的事你们这外人休想管,这是家事,家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杨海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是外人!” 爷爷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后道:“你是远亲?” “不是……” 他正准备说出真相,爷爷却一挥手,坚决地打断了他道:“不要多说,我在家中从未见过你,既然我都未曾见过,应该也不是什么近亲。他是我的儿子,就算我打死他也轮不到你罗嗦!”爷爷举手一挥,他和易小柔便都感觉到一股力量把他们压往地上,把他们束缚得不能动弹之后便喝道,“把这女的绑了,沉河!” 79 79、第五章 悖论(12) ... “不!” 父子俩人同时大吼出声,可是却都只能跪伏于地,全身颤抖紧咬牙关,眼睁睁着着杨海母亲哭嚎着被几个人拖走。易小柔被那无形的力量压得差点在地上变成青蛙,她觉得肩胛骨几乎被压碎,脑中只剩下要逃走的念头。正当她尖叫也叫不出来时,一声轻飘飘的声音阻止了惨剧的发生:“停下。” 这声音并不高,很低沉,就像在她耳边说的般,可是所有人都听见了。杨海父亲浑身一颤,扯开嗓子大叫起来:“爷爷,救她!”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79 章 本是激烈的场面缓和了下来,压得易小柔抬不起头来的力量瞬间无影无踪,背上的重力一消失,她便从地上弹了起来,刚好看见杨海母亲满面泪痕地奔回爱人的怀抱。一对情人紧紧拥抱着,而在对面人群中,另一位老者驻着拐杖出现了。 杨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把她拉起来,仔细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她长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看向河对面黑压压的人群,“你曾爷爷出现了,一般这时候就是事情的转机了吧?”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露出几分喜色。以前他没有能力保护家庭,现在能够尽点力,不管多么微小总是好的。 俩人猜测着这事会如何收场时,却没想到火会烧到他们这来岸。曾爷爷的拐杖像是驻在他们心上,直到指向他们说道:“过来!” 这声音并不大,也不高,却顺利地让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俩人怔了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往前走去。走到岸边时,隔着湍急的河水,曾爷爷那目光像是能穿透黑暗般落在他们身上,令易小柔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眯起眼睛,在模糊的世界中努力分辨了一会儿,凑近杨海小声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怎么觉得你曾爷爷总是在看我?” 杨海的视力比起易小柔那饱受电脑折磨的眼睛要好很多,只瞄了几眼就确定下来:“他是在看你。” 这回答令她那本就因缺痒而怦怦直跳的心脏跳得更欢了,她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你说他老看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杨海还来不及回答,曾爷爷已经收回眼光,看着他的儿子道:“预言出错了,我曾孙子没问题。” 爷爷的面色一变,有些不肯定地道:“爹,这事可不能心软。” “我哪里有心软过?”曾爷爷讲话仍旧不咸不淡的,却自有一付令人信服的味道,“这事是我算错了,现在看来,这丫头生的儿子也还有救。既然有救,就是一条人命,自然不用乱来。” 爷爷沉着的脸这才稍微好转了点,长叹一声后挥了挥手,那些围在杨海父母身边的大汉便很快离开了。杨海父母抱在一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令他们不禁热泪盈眶。杨海看着这一幕,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一幕更幸福的了。 爷爷在对岸虽然一言不发,脸色看起来也充满了庆幸,只不过,如他这般年纪的人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只是叹了一句转身离开。这事本该到此就结束,但是正如易小柔疑惑的——这狗血如小说般的事和黑伞有什么关系? 她正想着是不是该去问些什么时,一声尖锐的啸声撕破了夜空。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时,却发现来源正是那座如城堡般的祖宅。下一秒,她觉得本是硬实的地面似乎有些融化,她一退步,感觉脚陷进了地面。低头一看,砂土色的地面上出现一块不住扩大的黑色,只是几秒,便定格成了如同眼睛剪影的形状。更可怕的是,那“眼睛”在下一秒突然“睁”了开来,而她的脚正踩在眼睛的瞳孔上! 黑色的眼珠在地面上左右晃动了下,易小柔便尖叫一声跳到一旁,脚下才站稳就被跨步过来的杨海一把拉到了怀里。顺着他的视线转头一看,刚才跳过去的地方又出现了另一只巨大的眼睛。 河岸两边的地面上不断出现的眼睛令所有人都面色一沉,不管有没有某方面的知识,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个好兆头。只不过,专业装神弄鬼者显然更镇定一点,曾爷爷拐杖一顿地面,平静地道:“邪物,都回去宅子准备准备。” 一群人果然如出现时那般突然地消失在了黑暗中,看见这一幕的易小柔几乎怀疑刚才看的是不是幻影。她怔仲几秒后,正准备和杨海拣个方向逃走时,杨海父亲的声音传了过来:“别乱跑,跟我们来,你们在外面不安全的。” 她虽然条件反射地想要拒绝,可是一看见杨海那张渴望的脸,知道他是想与父母多相处一段时间,便也只有硬着头皮道:“好。”虽然她实在不想去那座像是鬼屋的大宅,更不想与这群专业装神弄鬼者相处——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啊——杨海的事已经给了她深刻的教训,对于自己不了解的领域,绝对不要想当然地以为很安全! 两代人同时向祖宅奔去,疯狂地奔进大院后,身后的地面上已经遍布无数只眼睛。月亮被黑云遮掩起来,大地只剩下一片黑暗,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杨海父亲带着他们进了门,易小柔才第一次见识到完整的古宅,每一块繁复的花纹都令她眼花缭乱,更不提里面拿着各种稀奇古怪东西跑来跑去的人们。她跟着杨海父亲在古宅里绕来绕去,很快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点上煤油灯后,豆大的亮光才让她有几分活在人间的感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是她问的,却无人回答,那“一家三口”正深情地互相注视着——准确来讲是杨海父母互相注视着,而杨海则注视着父母。等着这目光交流大概差不多后,他才尴尬地收回眼光,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屋子里的无声显示了主人和客人间的陌生,易小柔觉得难受极了,只得想办法挑些话来说:“那个,所谓邪物是什么?” 仍然是一片沉默,她瞅了杨海一眼,他对她微微耸了耸肩膀,示意他也不知道。看着杨海父亲低头垂目的模样,她不由在心里翻个白眼——杨海父亲比杨海没礼貌多了! “抱歉,他也不知道,所以很自责,你不要生气。”杨海母亲的声音很是温柔,像是春天清晨的黄鹂鸟叫,可爱极了,“你是村里的人?” 知道她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易小柔赶紧接口道:“不是,我们是来这儿……旅游的。” “旅游?”对于这个词显得有些陌生的杨海母亲笑起来,“那敢情好,小情侣一起出来见识见识也是应该的。不像我家这位,一直呆在小地方,不太会接人待物。” 杨海母亲很快赢得了易小柔的好感,与她交谈就如同春风拂面,怪不得杨海一直说他母亲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如果做了母亲,肯定会给予自己的孩子全部的爱吧。在这样爱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才能成为现在这样温柔的男人。 易小柔突然有些羡慕,她虽然与母亲生活了不少年,可是笼罩在过去阴影下的家庭生活永远充满了阴郁。她每次回家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宁愿在外面打架,也不想踏入那个昏暗的屋子。她知道这伤了母亲的心,可是当时的她,只是个叛逆不懂事的小孩子,这样的行为也让她在母亲过世之后万分歉疚。 她看着与母亲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杨海,甚至觉得,那个留下地址的人,是不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去修复过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杨海是不是会有新的人生? 易小柔陷入猜测时,杨海正为能与母亲讲话而兴奋。母亲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完美女人毫无二致,他看着她的眼光充满了依恋之情。尤其当她讲出他一直记得的话时,更令他的鼻子酸了起来:“男孩子就是要勇敢点,会保护女孩子,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光会冲女人发火算什么男人啊,就像我家这个,虽然总是板个脸,可是你不要以为他多严肃,他呀,就是害羞!男人,就应该对女人温柔些,这才是个男人。” “男人就该对女人温柔些”,听见这小时候听惯的话,他不禁笑起来,这话也是导致如今的他在易小柔家做全职保姆仍然兴致勃勃的原因。 听见妻子这样说,杨海父亲把脸扭了过去,脖子却红了一片,作儿子的见了这样的场面不禁怀念起来。在他印象中,父亲永远严肃而阴沉,每次与他说话从来不多说一个字,更多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坐在窗边抽烟,一抽就是一包,抽得房间里烟雾缭绕的。 少时的他不理解,后来的他才渐渐明白过来,那时的父亲,恐怕是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逝去的母亲。就算从此时算起来,他们也只能再相处三四年的时间,而因为这三四年的时光,父亲一生再也没有爱上其他人。。 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父母,对于现在的时光,他不会想着永远停留,至少希望能够永远记得。对他来说,能够有这样的相逢对他来说已经是奢侈了。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杨海忍不住对父亲问道:“如果你有个儿子的话,你希望儿子是怎样的人?” 80 80、第五章 悖论(13) ... 杨海父亲沉默半晌,在妻子一再示意下,才低声道:“没有什么要求,我只希望他能做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他应该有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有可能,最好能让我自豪。”顿了顿,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道,“这才是我杨家的男人。” 杨海母亲笑起来,与丈夫亲昵地聊着。杨海则在父亲这番话后,兴奋的神情逐渐冷却下来。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令他心中隐隐作痛,他无法达到父亲的期望,在这对男女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放弃了那么多的人生把他养育成人后,他却变成一个杀人犯。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直视父亲的面容,父母间每一句亲呢的话似乎都是对他的谴责与失望。 易小柔感觉到了杨海的遗憾,她能理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任何话在事实面前都是苍白的,况且,以她的背景来说,说出任何鼓励的话来反而更像是讽刺,她自己的家庭生活何尝不是一团糟。 她只是慢慢靠过去,把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就察觉到他平静了下来。恰在此时她看见杨海父亲又要开口了,想去阻止却已来不及。 “其实,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不怎么重要。你也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当父母的也管不了那么多。”杨海父亲顿了顿,嘴角上扬到一个微妙的角度,“最重要的,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能当个快乐的人。如果他有兴趣,就让他继承家里的事,虽然我是不太感兴趣。如果他没兴趣正好,到外面的世界闯闯去,我会让他不受家里的束缚,有个自己的人生。” 没想到能听到这样一番话,杨海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这番话如同及时雨,令他无法不感动。他甚至一激动之下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讲了,能够弥补一些以前的遗憾。易小柔对着他肩膀的那一拍,更让他鼓起了勇气。 他正准备开口时,小房间的门却被突然推开,那位平定大局曾爷爷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杨海父亲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迎上去,却被他拦了下来。 杨海并不是出于什么奇怪的目的,而是清晰地看见曾爷爷身上纠缠不休的黑色薄雾,虽然很淡,但这样的气味和颜色是他极为熟悉的,也是极为厌恶的——黑伞! 全屋人都望着杨海的动作露出疑惑的表情,唯一不疑惑的,是在屋外的曾爷爷。他板着脸,慢慢走进来,眼光在屋内每个人脸上掠过时,易小柔觉得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钢刷刷过她的脸般,那股神经上的痛感几乎变成真的。 她站了起来,把杨海母亲拉往后方,而杨海父亲也不愧是专业装神弄鬼家族一员,好歹被薰陶了这么多年,就算一开始看不出来,被杨海这么一拦也察觉出不妥来。只是他不如杨海那般熟悉黑伞,一时之间只是疑心大涨,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0 章 易小柔小心地凑到杨海后面,低语道:“黑伞?” 杨海的头还未点下去,曾爷爷却咧开嘴咭咭地笑了起来:“小丫头年纪不大,见识倒不错,居然知道我是谁,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这话一说,连杨海父亲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一变怒吼道:“哪里来的妖孽,快从爷爷身上滚出来!”话音一落,他便连接使了几个法术,呼喝连连动作不少,却只换来黑伞一连串的尖笑。 “小子,你想驱走我还早了十年,回头问问你祖宗我是谁再来与我挑战!” 刚才黑伞出声时易小柔有片刻迷惑,现在已经明白了过来,对杨海小声道:“这个黑伞不是我们那时候的黑伞,它不认识我们了,好机会,你有没有什么准备?” 令她失望的是,杨海虽然打着同样的算盘,却只能叹息地道:“没有。” 她暗自咬了口牙,瞪向曾爷爷道:“你管我是谁,倒是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我?”曾爷爷嘿嘿一笑,诡异的笑容令所有人觉得心寒不已,“太久没有出现玩了,还真有些怀念这世间的味道。一出来就发现这里有一盘美餐,当然立刻赶过来了。你若是睡醒了,肚子饿得直叫,闻到香味会不会过来?”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糟得不能再糟,黑伞话中的美餐是指谁大家都心中有数,“况且,这个老东西算出来的那孩子甚合我意,如若你们愿意以后把那孩子交出来,我便饶你们不死。不然除了这个女人,你们都得下地狱。” “我就是。”易小柔还在琢磨着怎样糊弄这个黑伞时,杨海已经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 “你?”黑伞上下打量了一圈他,扑哧一笑,“你诓谁?我在这老东西的记忆中看见的是一个未出世的婴儿,你这么大的个,要骗人也有点本事啊!” “某方面来说他没撒谎。”易小柔在杨海背后小声嘀咕一句,又提高声音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个孩子?如果你说出来意,我们倒是可以商量一下。” 易小柔擅于撒谎,这种不着调的话说出来眼也不眨一下,又是年轻女孩面貌,更容易令人相信。这时代的黑伞还未领教过她的手段,一听这话以为对方害怕了,便喜笑颜开地正准备劝说一番,那边听见这话的杨海父亲已是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就举着两个拳头冲了上去。 杨海哪里会让父亲独自战斗,毫不犹豫地也跟着冲了上去,一时间仨人战成一团,用最原始的拳头来试图解决问题。这也是如黑伞所说,它刚刚从某种沉睡中醒来,又附身于人,不然也不至于被俩男人用拳头逼得不能动弹。 另一方面,杨海父子也面对一个严重的问题,眼前是他们的祖宗,还是“老”祖宗,万一他们要是下手重了,黑伞一转身跑了,剩下的老祖宗可怎么办? 双方各有顾虑,打拼多时也无法分出胜负,战况一时之间便胶着不明。易小柔在一边团团转,试图找点什么木凳下黑手时,黑伞却突然住了手,呆站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望着他们。三人像雕塑般怔了半晌后,黑伞突然开了口:“烧……我。” 这可太过诡异,易小柔紧皱眉头想着怎么回事时,杨海父亲已经反应过来:“爷爷?” “诛魔……焰……用那个。” 这次的讲话更为流畅,可是曾爷爷的脸却逐渐发红起来,就像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呼吸般。显然曾爷爷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暂时封住了黑伞,只是他这话却令她不解起来。她看向杨海,杨海看向自己父亲,却见父亲一脸潮红,呼吸急促,似乎正为什么事而犹豫般。 杨海一边防备着黑伞一边小声道:“怎么回事?” “有一种油燃烧能产生诛魔焰,可以烧死任何生物,我们家研制出来的,命名为诛魔焰。”杨海父亲顿了顿,才讲出那令他纠结不已的话,“爷爷想把这妖孽封在身体里一起烧死!” 不仅杨海,连易小柔也震惊不已,虽然人性伟大,可是把自己活活烧死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她盯住曾爷爷逐渐涨红的脸,另一方面却极为佩服他装神弄鬼的功力,她和杨海还是黑伞主动相告才知道它附身于人时可以被消灭,而曾爷爷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现了这点。 她猛然看见杨海父亲往外走去,不由自主一步上前喊道:“你疯了,怎么能做这种事!” 杨海父亲也是满面痛苦,被她这样一喊,脚下立刻犹豫了起来,却听曾爷爷大吼起来:“快去!你想我死不瞑目吗?” 事实证明,杨家子孙在牺牲自我方面似乎都有种狂热,也可以说是忧天下之忧的责任感。杨海父亲一咬牙,居然真地跑了出去。杨海看着父亲离开,再看看定在原地的曾爷爷和一边挤成一团的女人们,只得留了下来。万一要是在他离开时发生了什么事,几辈子也不够悔的。 不一会儿,杨海父亲便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个普通的铜壶和一只长得过份的毛笔,里面想必就是那可怕的油。他一进门就把铜壶打开,小心翼翼地用毛笔沾了油在地上画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复杂的阵法就出现在地板上,把曾爷爷围在中心。 画完后,他跪在阵前开始颂经,到了结尾的地方,就这么突然地停了下来。他的额头全是波汗水,全身都在颤抖,只要再出几个音,这些油就会燃烧起来,把圈中的活物燃烧怠尽。 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不犹豫?只要跨出一步,他就是弑祖的人,可是听着曾爷爷一声接一声的怒吼,他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无论是让黑伞逃走还是烧死爷爷都不是他愿意做的,如果有办法解决,哪怕是牺牲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见孙子这付模样,曾爷爷面容一肃,突然大喝一声,自己念起了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经。他念的虽然缓慢吃力,但字句清晰,声音洪亮,比之孙子的更有气势。随着念经声结束,一团巨大的火焰沿着阵法的阵燃烧了起来! 81 81、第五章 悖论(14) ... 那火焰如同长了眼睛般,轰然一声后,迅速攀上了曾爷爷的身体,从最初的蓝色一直烧到艳红色。烧焦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衣服不仅没有化为碎片,反而如同干枯的树皮般粘在了他身上。这年头化纤布料还是少见的,棉布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奇怪的是,易小柔离那火焰不到几步的距离,却感觉不到一丝灼热。地板也没有受到火焰的影响,一如平常,甚至没有一丝烧焦的痕迹。 火圈中的曾爷爷最初还能紧咬牙关,勉强保持平静的模样,除了脸色更加严峻之外,并没有其他夸张的表现。然而,随着火焰颜色的变化,就算是有钢铁般的意志,身体的痛苦到底还是无法无视的。他终于压抑不住,张开嘴嘶声大叫起来。这样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变成狂吼怒叫,直到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狂啸。 怒吼不断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听觉,不要说易小柔和杨海母亲的女流,就连杨海也是面目煞白,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曾爷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拼命打滚着,这时候无论什么理智与神经也无法消除身体的痛苦。更令人佩服的是,无论他怎么打滚似乎仍然保持着一线清明,并没有闯出阵法圈的范围。他的努力不仅没有成效,反而令那火焰燃烧得更加高涨。 长年与妖孽鬼神斗争不休,但毕竟年纪一把,虽然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是这死亡前的痛苦并不是光凭意志力就可以消除的。当痛苦积累到一定程度,理智也就被火焰吞噬了干净,再也无法抑制身体的条件反射。 曾爷爷的眼睛在火焰中只看见一片模糊,当他仿佛看见地狱的大门在眼前打开时,痛苦也达到了顶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阵阵阴风似乎给了他一丝喘息的工夫,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使尽全身力气,在最后关头把一只手挪出了阵法圈。 到了这一步,已经无从得知这举动到底是曾爷爷的意志,还是出于黑伞的控制。 只是那么一秒不到,一团黑色烟雾已经从焦黑的手指尖钻了出来,迅速溜出门外消失不见。曾爷爷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最终却功亏一篑! 杨海父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结局,双目赤红地追了出去。在现在的他看来,哪怕牺牲他自己,也一定要把黑伞抓到! 杨海来不及阻止父亲,只得嘱咐易小柔照顾好母亲,也跟着追了过去。火焰圈中没有了活物,逐渐熄灭下来,人体烧焦的臭味刹时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易小柔与杨海母亲缩到窗边,全都面色铁青,几欲呕吐。 虽然知道这对死者是大不敬,可是身体的反应无法克制。易小柔努力咽了好几回口水才把反胃的感觉压了回去,杨海母亲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慢慢平静下来。 沉默片刻后,她不顾易小柔的阻止,慢慢走近曾爷爷,脱下外套扭过脸去把衣服盖在他的身上——原先的衣服如同烧成灰的纸般附在他身上,令整个尸身都变得焦黑一片。 这场景实在不是什么人都能忍受的,这也更令易小柔对杨海母亲刮目相看。她好歹当过警察,虽然大案见得不多,可是到底也受过训练,这个女子可就是个普通女孩,杨海曾经说过,母亲曾经温柔地放归过蟑螂……这虽然听起来矫枉过正,但从一个侧面也证明了些什么事。 似乎感觉到易小柔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杨海母亲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水苦笑道:“好歹让他走得有点尊严。” 易小柔挤出个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走近几步想去帮忙时,猛地发现曾爷爷的手微颤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正准备再细看时,曾爷爷的手却突然抓住了杨海母亲的手腕! 杨海母亲立时被吓得放声尖叫起来,拼命想抽回手却只拉得痛叫不已。易小柔第一反映是上去一脚,可是这毕竟是杨海的亲人,难道是有什么后招令自己还魂?这想法令她迟疑了几秒,曾爷爷却说话了:“我期待和你孩子见面的那一刻!” 是黑伞!这下子她不再迟疑,上去就是狠狠一脚踢在曾爷爷脑门上!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1 章 只是这一脚也不过徒劳无益罢了,那焦黑的手一松,曾爷爷便重新回归到尸体的状态,而杨海母亲也用力过猛坐在了地上,两眼泪光地往后蹭去。 她赶紧过去扶起杨海母亲,俩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缩在屋子一角,紧紧盯住不远处的尸体。她们的尖叫引回了杨海父子的注意,他们很快赶了回去。杨海父亲一进屋就直奔妻子,把妻子颤抖的身体揽入怀里急问道:“你没事吧?你手腕怎么了?” 易小柔低头一看,才发现杨海母亲的手腕上出现五个手指印,正是曾爷爷的手指大小。杨海母亲拼命用另只手去擦,却毫无动静。她掏出身上的湿纸巾去帮忙,不仅没擦掉,湿纸巾上甚至也没有一丝焦黑的痕迹。 “别擦了。”杨海满脸愤恨,像是珍宝般托着母亲的手,“这是个印记,擦不掉的。” 杨海父亲点了点头,怒火在他的眼睛里翻腾:“是印记,怎么回事?” 易小柔赶紧把刚才的事说了,绝口不提自己踢了曾爷爷一脚,毕竟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添枝节的好。杨海父亲听完后半天没有说话,杨海则是双眼通红,满面后悔。她悄悄靠过去,小声道:“你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杨海咬牙切齿地道,“爸没有跟我说过。”他此时恨不得揪着就在身边的父亲领口大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是他不能,此时再说什么已是徒劳,伤害已经铸成,即使他穿越时空而来也无法挽回。 “我不想让这东西一直在……” 杨海母亲一边啜泣一边对丈夫小声说,杨海父亲急忙把妻子揽入怀里,小声安慰道:“没事,我会想办法给你去掉的。我们去别的地方,一定能找出办法来的,中国这么大,肯定有办法的。我们走。” “走?” 易小柔这声疑问令杨海父子的表情又变了变,却没有说话。杨海父母相互抚持着出去了,她则跟在杨海身后满腹疑问地走出房间,很快明白了为什么要走 映入眼帘的全是尸体。这些尸体不久前还隔着河岸看过,那时她恨不得这些人全是鬼魂,这些人现在真的变成鬼魂了,她却连看也不敢看。 数量太多了。 楼梯、走廊、院子、正层、大门,以及外面的道路,每一处都横着尸体。这些尸体身上并没有伤痕,就像是睡着了般,在这黑夜里安详的休息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一片狰狞,仿佛见到了最恐怖的事。月光重新透出云层,照在大地上,也揭开这恐怖场景的序幕。 她不知道杨海全家有多少人,可是经此一晚,这个家族肯定元气大伤,恐怕难以再存在下去。蓦地想到杨海曾经的儿时回忆,她急声道:“有没有活下来的?” 杨海垂下眼帘,沉声道:“没有。” “不对啊,你小时候不是还来过这里?不是见过你爷爷?” 这话蓦地提醒了他,几步赶上去对父亲道:“爷……你爸可能还活着!” 杨海父亲满眼疑惑地看了眼,显然并不太相信这话。可他来不及去细说,问清了爷爷在战况不利的情况下去了大门口,便迅速地奔了过去。门口那里果然有数个尸体,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杨海一具一具尸体的翻,终于在最下面发现了爷爷。他把这位陌生又熟悉的老人翻过身来,仔细检察了一番,惊喜地发现他还活着。杨海父亲也赶了过来,俩人一番粗糙的救治,居然把人救了过来! 爷爷一睁开眼睛,虽然气若游丝,第一句问的却是黑伞:“那个妖孽呢?” 杨海父亲再也抵受不住,到底此时他只是个稚嫩的年轻人,闻言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杨海忍着悲痛,颤声道:“跑了。” 转眼间痛失上下近百口家人的爷爷似乎在瞬间衰老了下去,颤魏魏地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半晌后,长叹一声,挥挥手道:“你们赶紧走,最近一段时间内别回来了。” “爹!” 杨海父亲声音悲凄,爷爷却是语气冷漠,对杨海母亲更是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一眼。他颤抖地站起来,慢慢一步步向屋子走去,背影沧凉无比,就连易小柔这不轻易动感情的,也不忍心去看。 “我们就这么算了吗?”出乎易小柔意料之外的是,杨海疾步赶上去对爷爷说,“黑伞虽然逃走了,可是它也不是毫发无伤,只要我们现在把它找出来,还是有机……” 老人并没有理他,转过头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再被烧死?” 杨海毫不犹豫地道:“我来当附身的!” “你?”爷爷冷笑一声,只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滚!” 说罢,就向屋内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着杨海愣在原地的悲伤模样,易小柔也很是同情,只不过有点她不能肯定,刚才爷爷看向杨海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憎恨。 为什么他会恨杨海? 82 82、第五章 悖论(完) ... 难道他认为杨海和黑伞是一伙的? 易小柔想了片刻,觉得还是不对,这位爷爷靠什么肯定他们就是一伙的?再说如果认出他们是一伙的话,为什么不杀了杨海报仇?虽然这一家族责任感是重了点,可是也不至于看见仇人在眼前却不动手啊?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某种原因使得他们不能杀杨海。 她分析的这一会儿,杨海与父母已经走了过去,几人一同走出院子,看着皎洁月光下的大地,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平静的地面上已经再没有那可怕的眼睛,一条通往村外的道路展现在他们面前。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杨海父亲这话虽然不出意料之外,可杨海还是不可抑制地露了出恋恋不舍的神色。对于他来说,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但饭再好,也有散席的时候,这点道理他不是不懂。 此时听父亲这样讲,了解父亲脾气的他也明白,挽留是没有意义的,便挤出个笑容,伸出手去轻声道:“一路保重。” 杨海父亲点了点头,伸手握住自己未来儿子的手,很快便又放开了。小夫妻俩转头便上了路,对于家里的事,既然爷爷说了叫他们走,他们虽然不明白原因,可是背后必有文章。再说如果黑伞盯的是他们的儿子,那他们尽早离开,也是最好的办法,谁知道黑伞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如今天这样一夜间杀掉近百口人,会是他们一生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也未能逃脱黑伞所设下的命运,并且穿越了几十年的时间来与他们相见。 这对年轻的夫妻并不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带着惶恐与希望踏上了茫然的旅途。妻子虽然浑身疲惫,却仍与丈夫聊着天,用来分散丈夫失去亲人的痛苦:“等孩子出生了,你可得好好教育他学习自保。” 丈夫沉吟片刻,道:“我不会教他法术了。” 这令妻子很是意外:“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要他继承家业吗?” “我改变想法了。”丈夫长叹一声,三言两语间决定了杨海未来的命运,“这种事业有违天理,还是不要他学的好。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再也不要踏入这个世界。不要像我们杨家一样,最后……” 丈夫没有再讲下去,眼圈泛热起来。妻子沉默了下来,她也是心思灵巧的人,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想法,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岔了开去道:“今天多亏了那俩个人,不然我们恐怕已不能走在这路上了。” “他们?”丈夫冷哼一声,显然并不认同妻子的话,“这俩人一出现,那妖孽就跟着出现了,我都怀疑是他们带来的灾祸!总之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以后看见了,你可得躲远了。”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2 章 虽然认同丈夫对孩子未来命运的筹划,可妻子却并不认同丈夫看人的水准,抿嘴一笑道:“那可未必,你也只是怀疑,也许人家是来警告我们的呢?如果他们想害我,在河滩上不出现就好了,不是吗?”看丈夫仍然一脸不屑的表情,她便笑道,“我倒觉得那个男孩子挺可爱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亲切感。” “你在瞎说什么?”丈夫皱起眉头,有些吃味地道,“那就是一个鸡鸣狗盗之辈,半夜三更带个女人在外面瞎转悠,如果是我的儿子,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妻子看丈夫没再去想家里的事,便赶紧接口调笑道:“你又在瞎说了!” 俩人一路走一路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地平线远端。在他们背后,不知道父亲想打断自己腿的杨海还站在大宅门口,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双眼酸涩也不愿意收回视线。易小柔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等他看够了,才微笑着道:“也算是实现了你一个心愿了。” 这只能说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在这一片凄惨的情景,挑一些好听的话来安慰自己而已。 杨海知她意思,扯了扯嘴角回应后,准备离开时,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我们怎么回去?” 易小柔也是一呆,来了后她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中间事情一桩接一桩她便忘了,现在猛地提起,她也无措起来。眼睛四下逛一圈,最后落到了大宅上:“我们来时是从大宅来的,不如我们再从大宅里进去看看?” 杨海看了下左右,也只得同意这法子。俩人迈步进去时小心翼翼,还是无法忽视那遍地的尸体,忍着恐惧走到第一次走的地方,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俩人面面相觑了几秒,不禁都有些泄气,正当他们准备往外面走时,一抹幽幽的亮光闪花了他们的眼,等亮光消失后,眼前出现的是应该已经死去的曾爷爷。 俩人一怔,还是易小柔反应快了一步:“你没死?” “不。”回答的却是杨海,“他死了。只是……” 没错。曾爷爷的声音果然像是当初的杨海,直接传入脑中,我死了,这只是我的魂魄。 易小柔对于以魂魄出现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直接有经验地问道:“你要说什么?” 不想曾爷爷一指杨海,笃定地道:你是我杨家的子孙对吧? 易小柔瞄了一眼杨海,见他一脸镇定才闭上了嘴,听他答道:“是的,我是您的……曾孙。” 叫什么? “杨海。” 曾爷爷长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眼神复杂。半晌后才长叹一声,这令杨海更为难过,忍不住道:“您的……预言没有错,我坠入了邪道,没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配做杨家的人。” 易小柔紧张地望向曾爷爷,打算对方只要说出任何一句刺耳的话,她立刻会拉起杨海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想到曾爷爷眼珠一转,指向她道:我的预言没有错,只要有她在,你就不会坠入魔道。只可惜了,这一家子人……唉,黑伞那妖孽果然来了。 听着这声叹息,易小柔皱起眉头想了想问道:“爷爷,您知道黑伞会来?” 曾爷爷点了点头:是的。 她更疑惑地道:“那为什么您不提前打招呼?” 那样的话,黑伞就不会来,以后就不会找上杨海,杨海也不会和你相遇,我们人也就没有消灭他的机会。 她琢磨了片刻这话,猛地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道:“你的意思是,你明知道黑伞会来,会杀了这里的人,但您宁愿牺牲这里的所有人,也不愿意放过未来能消灭黑伞的机会?” 这次的回答仍然那般干脆:是的。 “包括牺牲自己?” 是的! 易小柔怔在当场,对于这样的想法她完全不能理解。而杨海同样也不能,他瞪了一会儿双眼,猛地大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这可全是人命啊,这么多人,你怎么忍得下心!” 为了能消灭黑伞,没什么不能牺牲的!曾爷爷的吼声压过了杨海,一阵冷洌的风包围了俩人,你知道黑伞杀了多少人吗?还有你们不知道的!这些人就不是人命吗?除了你,我再也没找到其他能杀死黑伞的机会,虽然我不甘心自己会不成功,但我确实没成功不是吗?我的预言从来不会出错! 一番怒吼让俩人哑口无言,呆了半晌后,易小柔轻声道:“你即使说我们有办法消灭黑伞,那是什么办法?” 曾爷爷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杨海。不一会儿后她明白过来,大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杨海和你一样?” 所需要的道具,方法我都告诉你们了,我也清楚地预见你们打败黑伞的时候了,不可能不成功! 易小柔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行!他不能死!” 只是那么一瞬间,她猛地醒悟到,她不能失去杨海,这是喜欢也好爱也好,杨海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哪怕他只是一缕魂魄,没有他的生活她几乎不敢想像。 她的心像是被猛击一下颤抖起来,绝不让杨海以这种方式死掉!但她也明白,杨海对于这样的结局十分甘之如饴。转眼一看,果然他的脸色平静了下来,似乎已经找准了前进的目标。 “不行!”她一把拉住他的手,似乎怕他转瞬间就会消失般,“你不能走!不能离开,你说好和我过一辈子的!” 她的极力反对只换来杨海的苦笑与曾爷爷的冷漠:难道你想让他变成妖怪?你的存在虽然可以稳定他,但换个角度,也是他坠入邪道的契机! 这话无可辩驳,令易小柔哑口无言了片刻,只得道:“我不能玩具!我会思考,也有办法帮他,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妖怪的!”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阴冷的风从天扑面他们,他们俩只是动了动,而曾爷爷那一团亮光却摇曳起来,如同狂风中的小火苗。他脸色一变,对着一团空气大声请求多给片刻,易小柔一头雾水时,杨海小声解释道:“鬼差索魂。” 她瞪大了眼睛,却仍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若有若无的寒气萦绕在周围。片刻后,曾爷爷显然交易失败,亮光渐渐暗了下去,他的声音也平静了下来。显然已到最后时刻,他也没有劲去大喊了: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你最后只有死路一条,黑伞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我们人只有白白牺牲,再也找不到消灭他的机会,你好自为之吧。 易小柔听得是满腔愤怒,杨海却双目一红,跪了下来,对曾爷爷磕了三个头。到底是血缘相连,曾爷爷面色一怔,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们去找一个叫杨洋的人,我只知他姓名,应该是我们杨家的远亲什么的。在他那里我预先保留了所有的预言,你们去看了就明白了。走吧! 易小柔和杨海都还想再说什么,眼前一花,尸体与大宅全都消失不见,月光照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上。 他们回来了。 83 83、第六章 愿望的代价(1) ... 夜晚的天,月亮,再加上远处的别墅群影子,无一不提示着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现代。 易小柔想揣测下杨海的脸色,四下环顾却只有她以及地上躺着兔子玩偶。蓦地醒悟过来他一定是已经回到她的身体里,那种感觉很熟悉,她立刻没好气地道:“你不会觉得你曾爷爷说出的办法十分有理吧?” 杨海并没有吱声,他心知此时回答易小柔的话和点燃炸弹没有区别,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傻瓜这个字眼按在他头上。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经历了刚才一系列的事,他再也没有心情去宽容她的脾气,却尚能做到沉默不语。 面对他的沉默,易小柔走投无路。如果他想说话,证明他还有疑问或者犹豫,现在的情况,显然他已经下了决心,又不想与她起冲突,便只有保持沉默。 她叹了口气,拣起地上的玩偶,看着大白兔红宝石般的眼睛,不禁鼻子一酸——不管他们之间如何亲密,杨海心目中第一位的始终是亲人,哪怕是已经逝去的,她无法进入他的内心——而她,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3 章 易小柔走出重新变成废墟的大宅,边走边想到,他们离开时那大宅还是好好的,杨海小时候又回去住过,还记得爷爷,那么是什么时候这里变成一片废墟的?他的爷爷又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想来,那位曾爷爷恐怕把预言告诉了爷爷,所以他才会以那憎恨的眼神望向杨海。毕竟是未出世的孙子,比起身边那几百人的性命来说,亲密感差上许多。况且经此一役,他们家族的兴旺八成也是到了一个转折点,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明显是衰落了。 只不过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杨海目前这消沉的样子,易小柔也懒得再多去罗嗦,对事实无补。他们这一行确实找到了消灭黑伞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知道的。 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旅店里,空荡荡的大厅迎接了她,一直到进入房间都没人出现问一句。她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就睡着了。模糊中听见杨海低沉的问话,可是一方面没有兴趣,另一方面睡意也太重,她便没有去理很快进入了梦乡。 再一睁眼,天光大亮,易小柔猛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个陌生的旅馆,想到这古怪的地方,她首先摸向自己枕头下的匕首,这是她在外面旅行的习惯——摸了个空! 一意识到昨天晚上忘了放了,她顿时冷汗直下,从床上一跃而起就看见了坐在床尾的大白兔。怔了一会儿后,她明白这一夜恐怕杨海一直在守护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着床边小圆桌上的炒饭,她不禁有些回到前段平安时光的恍惚。 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呵欠一边道:“几点了?” 十一点半。 看起来她确实是累了,以前除非是通宵,否则她绝不会这般一觉睡到快中午。爬到桌前吃完早饭,觉得全身酸痛得像散了架般,与杨海大眼瞪小眼沉默半晌,一点讲话的欲望也没有。 杨海对于易小柔的沉默隐隐明白,但这点明白他并不想戳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种期待却又害怕的心情,他根本说不出口,可是对于易小柔他还是得说点什么: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 心受伤了。 她很想这样回答再看看他的反应,不过旋即想到说了又如何,没意义的赌气罢了,便也算了。她仍然提不起理他的兴趣,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理喻,但要她突然讲什么“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讲得出口,再说也未必有用。 沉默地对峙了片刻,她站起身整理了下随身行李,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出去看看情况,打听一下,你呆房里吧。” 这话讲得极快,一瞬间她便消失在关上的门外。听见门内并没有追出来的迹像,她有些泄气之余也有些愤怒,只是这股不快却无处发泄,只能盘锯在心中逐渐发酵。 要阻止这种发酵,她必须得找点别的事来做。 易小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外走去,今天比起昨天街道上的人似乎多了不少,不过仍然一眼就看出来并不是旅游者而是村民。更诡异的是,这些村民虽然并没有看她,每次擦肩而过后,她总是能感到一道或者几道热辣的目光望向背后,但只要一转头,那些目光却若无其事地全部转移了。 这欲盖弥彰的氛围实在太明显了,这些人总不可能是办了个惊喜欢迎派对等着她。要么都是些新手,做坏事时太激动或者太紧张,所以无法不露出马脚,要么,就是他们太有把握,根本不在乎露出马脚。 易小柔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却并不妨碍她做出决定——这里不能再留下去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件事,她已经觉得这个村子整个就像是大诡计,全部是针对他们的阴谋。如果这是个阴谋的话,根本是直击杨海死穴,即使是她也想不出挽回的办法。即使她此刻突然对他表白,他恐怕也会一边流泪一边把自己扔进油堆里去。 这一家人实在太令人恼火了,哪个女人找杨家男人哪个女人倒霉!偏偏她就是这些倒霉女人之一,还不是自愿的,这最她最恼火的原因。 易小柔叹了口气,转身往旅馆走去,这时候她不准备再呆下去,只想赶紧收拾走人。反正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赶紧离开就行。一进房间,她就看见杨海正在收拾行李,以为他是急着去“送死”,她不禁抽了抽嘴角,不快地道:“你还真是上心啊,这么赶着去送死。” 听出来她话中带刺,他却没有去计较。一方面是不想刺激她,另一方面是有更重要的事:刚才有个人来跟我说赶紧走。 “嗯?”这发展还挺出乎易小柔意料之外的,她挑了挑眉毛却在床上躺了下来,咕哝道,“怎么回事?讲来听听。” 竟然是一付就这么赖着不走了的架势! 本来是急着要走的她,完全是看了杨海的举动心中不快才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根本与理智沾不着边,仅仅是胡闹。不知怎的她只是想这样做,虽然理智在拼命叫不能这样,但她无法控制自己般。 杨海一见她这样子,知道是心中不快借题发挥呢,又无奈又郁闷。把东西打包装好了,在她床边坐下沉默许久才开了口道:别生气了。 “我有吗?”她眼皮也不抬一下,对于他的反应了然于心,“我生什么气啊,死的又不是我。” 她就像好不容易走到隧道尽头的迷路人,却发现那光亮并不是出口,只是前一具尸体留下来的油灯。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可是她此时的心情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在这个陌生地方,被一堆莫名其妙的关注着,她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大哭一场。 原先那朦胧的、对于未来的设想也在瞬间坍塌,人都没了,还设想什么啊。不管是好是坏,人没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杨海想去拉她起来,手到面前却又缩了回来。离过去的时光越久,他的脑袋就越冷静,越想越是觉得不舒服。原先那被冲动与责任感压下的私人感情逐渐反弹了起来,逐渐冲击着他理智的防线。 就这么去死?万一他要是再失败呢?曾爷爷所看见的一切就不可改变吗?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吗? 他沉思片刻,那份想要活下去的心思慢慢活跃了起来。转头看了眼易小柔的,这一会儿居然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起来,不由好笑地推了推她:别睡了,我们得赶紧走。 没想到一推之下她居然没醒,这令他有些奇怪——除了像昨晚那样进行了剧烈的运动或者通宵熬夜,她平时的睡眠总是很浅,轻轻一推便会醒来——今天她可以说刚刚醒过来,怎么可能又如此困倦? 他靠近过去拍了拍她的脸,一边提高声音呼喊,过了好半天,直到那脸变得红通通后,她才呻吟一声醒了过来,第一句便是:“我的脸好痛啊……” 他改拍她的额头道:快起来,醒醒! 她眼皮不住下掉,只感觉脑袋重得像铅球,挥开骚扰她的苍蝇翻个身想重新入眠:“别来烦我,我还要睡。” 那“苍蝇”却没有放弃,仍然持续骚扰着她。她终于受不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大白兔,她想也不想一拳挥过去,正中大白兔可爱的棉花脑袋,怒气冲冲地道:“你干什么?”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两只手扒着易小柔的眼皮,杨海愕然发现她的眼白全是血丝,看起来就像是熬了好几没睡般,刚才起床时明明没有的,只不过上个街怎么变成这样,出去时碰到什么了吗? “没有!”她觉得内心一阵烦躁,啪的一声挥开他的手再翻身蜷起来,“别来烦我!” 杨海正想继续骚扰她时,窗外传来了鸟叫声,他窜过去,果然见着刚才来的人正在问道:“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指指屋内。站在屋外的是个老人,虽然肤色黝黑,却很精神。在杨海回答后,左右看了看无人,便抓着排水管轻松得如同壁虎般顺着墙爬了上来。一进窗户,看见躺床上的易小柔,立刻脱口而出:“这屋里点了迷香?” 84 84、第六章 愿望的代价(2) ... 杨海愣了下,却苦于一般人无法听见他的声音,无法沟通。这人能接受他这付玩偶模样已经令人惊奇了,更惊奇的是,他还透露了村里的秘密。 在易小柔离开后,杨海一边加紧收拾东西一边想着怎样劝服她,正忙碌间,猛地听见窗户一响。他们住在三楼,这地方又一直很是幽静,一听便能听出有人在往上爬。他警惕地躺在床上装成普通玩偶,静观其变。 几秒后,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窗台上。 杨海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保持着沉默。那人看起来足有五十多,身手却很灵活,一个鸽子翻身便进了房内。眼神四下打量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般,可是看了半晌仍然没有动作。 小偷?黑店的伙计? 一个个念头从杨海心中掠过,却没有确认。他正犹豫着该不该现身时,老人居然向他走来伸出了手。不管对方要做,这种情况下他也再没有更多选择了,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扑了过去。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4 章 他所预想的是砸到老人身上,不会有多少伤害,但足以吓走这人了。令他意外的是,老人居然准确无误地一挥手,正好把他拍了出去。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玩偶,可是对于附身物的控制他自信已经做到炉火纯青,老人看起来也年纪不小,居然能拍得如此准确,着实令人不敢置信。 他被拍得贴在墙上,好不容易才落地站稳,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生怕对方有什么企图。没想到老人看见他这会动的玩偶,居然一点奇怪的表情也没有,淡淡地道:“你是什么?” 杨海想了想,慢慢走到包边,掏出纸和笔写道:我是人。 老人只瞥了一眼,便道:“那个丫头呢?” 他继续写道:出去了。 “村里?”他点了点头,老人便继续道,“现在他们还不会动手,你们得赶紧走。” 他又写道:发生了什么事? 想想又添上一句:这村里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其实他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你看见我不奇怪”,只是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机会,便咽回了肚里。 老人对着窗外一抬下巴道:“村民都聚在那里呢。” 杨海一边防备着对方的动向一边快速瞥了一眼,只见不远处一缕轻烟正袅袅升起,在蓝天的映衬下无比显眼。 他细想片刻,猛地意识到那不正是祖宅的方向吗?祖宅只是一片废墟,村民们去那里干什么? 仿佛听见杨海的声音,老人迅速地说道:“你们不要以为占了便宜,这些好房子、好吃的都让你们留下来住的诱饵。你们如果还不走,下场会惨得很。大宅是村民们召唤神仙的地方,一旦神仙来了,你们就是祭品,最后好处却是他们的。他们想向神仙要好处,可是又不愿意付出代价,就牺牲你们这些外来的肥羊。” 神仙两个字刺激了杨海的神经,他立刻写道:你见过神仙?是什么样的? 老人像是被触到痛处般眯起眼睛,沉默几秒后一挥手道:“你别问这么多,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不走,我也不管。”说罢,他居然沿着窗子一翻直接跳下了三楼,很快没了踪影。 杨海越想越是不安,不管如何,这事和黑伞扯上的机率太大了,还是赶紧离开得好。等易小柔一回来他便想告诉她这事,没想到她出去一趟似乎心情更差了,理也不理自个儿睡去了,令他急得不行。 此时一听去而复返老人的话,他立刻在房里四下搜索起来。他有嗅觉,但那要靠法术的辅助,在这里想着用不上便没有使。现在被提醒了,赶紧施上法术,顿时一股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房间自从他们回来后便没有人进来,香是怎么进来的? 他正迷惑中时,老人对着天花板一指,抬头一看,果然一股几不可见的轻烟从通风口灌了进来。把早上的行程想一圈,他便明白过来,肯定是易小柔上街时显露出某种迹像,让村民认为她会逃走,便用上了这一手。 他拆了桌子,把椅子垒起来,站上去把桌面卡进通风口里。老人打开了窗户,不一会儿,迷香的味道散去,易小柔也幽幽转醒过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当杨海把事情草草说后,她立刻对老人产生了怀疑:“你是谁?” “我是这村里的人。” 这更令她怀疑:“你说村民想把我们当祭品献给神仙,是哪个神仙,这献祭又是怎么回事?” 沉吟片刻,老人也看出来易小柔并不如杨海那般好说服,便叹了口气道:“村前面那大宅发生一场火灾后,有人在那里发现了神仙,神仙可以满足村民的愿望,但必须付出代价。我们这村里基本上都沾亲带故的,牺牲谁也不好,后来大家就商量好了,把这里修建得好点,吸引别人来旅游,把那些旅游者牺牲掉,这样谁也不用付出就得到好处。”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易小柔冲着窗户张望了下,杨海所说的那缕青烟已经消失。老人顺着她眼光看过去,疾声道:“只要在大宅那里烧柴有烟,众人一起请求,神仙就会来。现在烟已经熄了,神仙恐怕也差不多要来了,你们还不走?” 她仍然疑心重重:“你为什么要来警告我们?” 老人冷笑一声:“我对村里人做的事更不赞成,所以我来警告你们,就这么简单。” “你走了又回来,看起来你跟村里人还真是不合。” 易小柔这话说出来,老人只是撇了撇嘴,并不答话。可是她也找不出逻辑上的错误,便起身抓起行李往外冲去。冲了一半发现杨海还呆愣在那里,便骂道:“发什么呆,走啊!老人家,能不能送送我们?” 老人听了话后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丫头仍然对他不放心。他倒没有介意,对方有这种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他本来就有送这俩人出村的想法,便跟着他们往外走去。 街让空荡荡的,易小柔刚才出来时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像是约好了般。他们一边走,她一边奇怪地问道:“你不觉得他很古怪吗?” “他?”老人顺着她的视线一看,蓦地明白过来,嘿嘿一笑道,“我连神仙都看过,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再强它也是个玩偶,没什么用。” 易小柔挑高了眉毛,对杨海嘻嘻一笑,显然是借着先前的怒气借题发挥。他知她心意,虽然想辩解一下自己想通了,可是此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只得在内心苦笑一声,沉默不语。 几人在老人的带领下走上一条小道,虽然泥泞不堪踩了一脚泥,却很快穿过了村子,村口祖宅已经遥遥在望。老人伸长脖子看了片刻,道:“似乎散了,我们现在去应该没关系。” 易小柔却是满腹疑云,指着另外的路道:“我们走另一条吧。” “那里绕远了,会被追上的。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你不在了,肯定会追来的。”老人极力反对,“如果你跑出村,神仙就不承认了。” 反对换来了更大的疑惑,她坚持走那条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令她泄气的是,果然如老人所说,他们眼看着就能出村了,一片呼喊声从后面传来。她虽然年轻,可是到底赶不上这些村民健壮,很快便被团团围住,一步也前进不了。 围住他们的人个个都满脸怒色,却不是冲着易小柔,其中一个穿着整齐白净的中年人走出来,指着老人道:“王红安,我就知道是你!以前破坏了那么多次,今天就看着你呢,没想到你居然还是把他们弄出来了。这次可由不得你作主,我们已经唤了神仙,上次神仙就说了,如果不交他们就得交我们!到时候交你家人看你怎么办!” 易小柔脸色一变,这村里都沾亲带故的,可能老人会一时正义感泛滥警告他们,可是一旦牵扯到家人可没几个人能狠下心的。 令她意外的是,老人不仅没有屈服,反而冷冷一笑:“我可不管!我那些侄子整天就知道和你们学,我就要看看他们自己付出代价时是怎么个脸!自己肚大想吃天,还怪别人!” “你这老东西,简直没人性!” 一时间村民们群情激愤,纷纷破口大骂,老人却理也不理,一付冷眼旁观的样子,实在令易小柔想不通,为什么他这么憎恨村民们? 她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不久后,人群中走出一人,大声道:“王红安,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吃亏了,沾不到好处所以才反对我们吗?如果你愿意不管,我们以后吃肉就有你一份,这不就行了?” 村民们似乎有些不情愿,可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面面相觑之后便是一片沉默。易小柔一看就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这些村民只是骗骗王红安而已。 她刚要开口揭穿,王红安已是大笑一声:“你骗谁,如果愿意收我早就收了还等到这会儿?神仙一走,你们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再说,我现在不稀罕你们这一套了,什么神仙,什么好处,我都不要了!你们这么多年排挤我,现在我就要你们不快活,你们越不快活,我越高兴!” 这话倒是很符合易小柔胃口,她不由对王红安另眼相看起来,同时又有隐隐的担忧。果然如她所想的,村民见说不通,几个小年轻便挥着拳脚直接扑了上来! 85 85、第六章 愿望的代价(3) ... 易小柔没有反应,倒是杨海自然地想要上去援手,不管是为了王红安还是为自己都该当如此,不想她恰在此时突然大喝一声:“不许动!” 几个小年轻是理也不理,反而冲得更起劲。唯一有反应的是杨海,易小柔声音一响他本能地身形一滞,等恢复过来,小年轻的拳头已经砸到了王红安眼前。眼看着惨剧就要酿成,村民们中也有人发出了惊呼,却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自己人:“你们在闹什么,赶紧回来!” 已经迟了。 只见王红安面露微笑,踏前一步,拉了个马步,双拳向着那小年轻直接挥去,一拳一个,通通打飞到半空,就像是打飞几只苍蝇般。杨海心中大讶,易小柔倒是一付“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5 章 “怎么样,还要过来吗?” 村民们一阵骚动,无人敢再上前,听先前那喊声,显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几个小年轻大概是不明情况,才会无意间做了炮灰。 没人说话,只有一片难堪的沉默。王红安冷笑一声,收回架势对易小柔和杨海一挥手,三“人”便这么离开了那片包围,消失在路的尽头。 等追兵确认不到了,杨海才对易小柔开了口,此时他们间的优势就体会出来了,不用疑虑别人偷听: 你刚才为什么喊我? 易小柔却没有低调的打算,或者说她本就打算让王红安听见:“他面对这么多人都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反而有点幸灾乐祸。而且村民也说以前破坏过,如果没有几分本事怎么可能做到。” 这话引得王红安一声冷笑,可是当他们赶到他旁边,看见的却是一张满是虚汗苍白的脸。王红安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岁,双腿不自觉地弯曲着,腰也佝偻起来,先前那般精神不翼而飞。 见俩人都盯着自己,王红安也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看身后并无情况,便慢慢停了下来,咳嗽了好几声。他坐在路边,对俩人招手示意他们过来道:“我时候不多了。现在出了村,他们不会追来,你们不如听我说说,也算是我最后的交待吧。你们看起来不是普通人,有些话不说出来,我死了也不甘心。” 易小柔与杨海面面相觑了几秒,她是担心王红安来个什么临终嘱托,杨海这圣母情怀之人,又是恩人,说不定真傻兮兮地去办了。自己虽然不想卷入节外事情,可是杨海如果去办,她也逃不了。 不过另一方面,她对于这里的情况也确实好奇,想了想还是小声道:“你知道自己要死了。” 王红安冷笑一声,吐出一只牙齿,她这才发现他的牙不知何时已然掉了好几颗,整个人以肉速衰老。 “当然知道,这种能力每用一次,我就老快一次。”他指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道,“我这样子看起来像不到四十的吗?” 这话可着实令俩人吃了一惊,就算先前正常的时候,王红安看起来也至少五十多了,居然四十还不到? 也许是见惯了别人的反应,王红安颇为平静地继续道:“这能力就是那神仙给的,也是我从神仙那儿得到的唯一好处。”见俩人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他更为专注,脸色也兴奋得红起来,“这个神仙其实是我发现的,那个大宅不知怎么烧了之后,村里人都说是鬼火,谁也不敢靠近。小孩子倒经常跑去试胆,我在村里老被欺负,有天被逼着去过夜,在半夜就碰上了那个神仙。” “那神仙什么样?” “是个女的,看起来很和蔼。不过从以后见过的村民听来,神仙每次来时样子都不同。” 易小柔瞄了眼杨海,这可太符合黑伞的特征了。 王红安这一会儿的脸色更为灰暗,整个人如同将死之人,呼吸都发出风箱般声音:“神仙问我有什么愿望。可怜我这个傻子,当时直接说,‘我要成为村里最强的人’,就这么个愿望,毁了我这一辈子!” 易小柔只觉得这人很傻,极为没同情心地道:“所以这村里没人能打过你,而你付出的代价就是用一次这力量,就会老一分?可是为什么村里人会排挤你,按理说你是第一个发现的,还和他们分享了,没理由啊。” “因为人心。”王红安现在看起来如同一个古稀老人,手上的皮肤都布满了老人斑,异常苍老,“我与他们说了,可是求了几次神仙后,谁也没捞着好处。因为捞着好处的,牺牲了别人,别人能放过他吗?这村子又是沾亲带故的,谁也逃不过。有几家一开始谋了好处,发财后却被受害者给砍了。那年月,大家都不懂法,这偏僻地方谁来管?村里管!村里人一合计,村里人不能害,害村外人啊,这倒是没冲突。只可惜,有个人不同意。” 易小柔一拍大腿,指着王红安道:“你不同意?” “对。”王红安脸上露出悔恨的表情,“我那时候还小,眼看着别人都发财了,吃香的喝辣的,我呢?自从村里人知道谁也打不过我后,也没人来惹我了,看见我就跑。那神仙也是个坏心眼,我只求‘不被欺负,能打过别人’,于是我只能在被攻击时攻击别人,如果是我主动攻击,就打不过了。” 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王红安的叙述,脸色胀得通红发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般。易小柔担忧地拍拍他的背,却拍出一连串骨头爆裂声,吓得她赶紧收回手。 王红安咳嗽了一阵缓了过来,继续道:“我不开心啊,凭什么别人能什么代价也不付就这么快活,我却要付出那么大代价。偏偏神仙再也不理我了,无论怎么求也不实现我的愿望。我火了,就去给村民捣乱,其他人虽然打不过我,可以只要不管我,我也没办法。于是就这么你追我躲,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易小柔沉吟片刻,转头问杨海道,“你知道大宅是什么时候烧毁的吗?” 杨海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三四岁时回来过,不过也很模糊,很多事记不住了。 她又问王红安道:“大宅烧毁时有人看见吗?” 王红安同样摇了摇头:“我没见着,但村里人都说那火很邪,会变色,一会儿蓝一会儿红的。” 也许是爷爷又一次尝试消灭黑伞。 杨海所说的也正是易小柔所猜测的,她微微点了点头皱眉道:“这样说来,这些别墅什么的都是向神仙求来的?” “那是当然。”王红安一付不屑的表情,“不然这里穷山恶水的,哪里来的闲钱建这些个东西?到后来,都不是要钱了,直接向神仙说,我要和画上、电视上一样的东西,多方便。” 听到这里,她不由也跟着冷笑起来:“确实方便,看起来村民们已是祭品多得用不完了,才会这么浪费!” 王红安一边咳嗽一边点头:“村里一年总有那么七八十个人来,理由不同,可都有来无回。我虽然时常捣乱,可是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对付全村人。” 她不禁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来调查吗?毕竟总是来人却不见人出去。” “村里人向神仙求了,也不知道什么办法,反正没人来查过。” 王红安停了下来,沉默地抬头望了眼秋意浓重的太阳,轻声道:“我确实是恨村里人的。为什么神仙不满足我的其他愿望,无论我用什么交换都不答应。我也想要大房子,有钱花,有漂亮的老婆,而且不用努力就行。” 这像是遗言般的话令易小柔沉默了下来,静静听道:“我就是眼红,为什么人家就能轻松过上好日子,明明是我发现了神仙,为什么却没有好日子过?我才不许村里人再这样,我不让!” 说到最后,王红安已经是怒吼,却只维持了几秒,又坐了下来。他此时已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眼睛都混沌了起来,坐在路边不住的咳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般。 “你们走吧。”王红安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低垂着头话都讲不清,“不要再来了,我放出了妖怪,我自己来承担后果。” 杨海还有些感伤时,易小柔已经一把拉起他附身的玩偶毫不犹豫地往村外奔去,甚至没有与王红安告别一下。他有些遗憾地道:不说些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她咕哝一句,“他已经快死了,这时候什么安慰都是空话。再说了,我不觉得他是好人,他不过是因为自己领不到好处,也不让别人有好处。” 他沉默片刻,道:归根结底还是黑伞捣的鬼。 听见这话,她突然刹住了脚,沉思片刻道:“我觉得黑伞会在这里出现。” 怎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黑伞要这样对王红安?为什么不实现他的愿望?这是不是他布的局?” 俩人猜测其中缘由时,王红安已经坐不住,往地上躺去。秋天的太阳令他头晕眼花,他闭上眼睛,只一心想等死。这辈子他是过够了,下辈子再也不想这样。 他正昏昏欲睡时,一声熟悉又陌生的问话钻入了耳中:“你有什么要实现的愿望吗?” 他用尽最大的力气睁开眼睛,心头不由一阵狂喜——神仙! 86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6 章 86、第六章 愿望的代价(完) ... 神仙,仍然还是多年前他儿时见过的那个神仙。宝相庄严,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观音娘娘般,周身浸润着美丽的金色粉末,飘浮在空中。虽然他在这些年私下里一再咒骂这个神仙是妖怪,恨之入骨,可是此时一见,他立即把这些抛在脑后,跌跌撞撞地爬过去,跪倒在“神仙”脚下,喃喃自语道:“仙人,让我再多活一年,我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换。只要活着就行,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如果能不死的话,谁会想死?毕竟好死不如赖活。 王红安觉得自己卑微的姿态终于打动了神仙娘娘,神仙落在地上,如仙乐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对他道:“如果你愿望帮我除害,我当实现你的愿望。” 他愣了一下:“什么害?” “你们村的人这些年来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如我实现你的愿望,你须得把他们全部除去。” 神仙这话说得平淡无奇,似乎在说杀只蚂蚁般。实际上,对黑伞来说,这种事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了。以前做时还觉得这些人怎么这么傻,这么没用,现在再看,人嘛,不过如此。 再有意思的事做多了也无趣,它只是像走程序般等待着面前人的回答——不用多想,它也知道回答是怎样的。 “我愿意,我愿意,仙人!” 王红安认定这是神仙娘娘的恩赐,是这么多年考验的结果!他就要成了天上神仙的大将,威风地除恶惩奸! 他只觉得本是不堪重荷的沉重身体逐渐轻松了起来,一片混乱的脑袋也慢慢清醒了。眼前本是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明了,即使远处的事物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比他年轻时更强。 他直起佝偻的腰,只觉得全身充满了莫名的强大力量,鼻子里闻到风中带来的味道,夹杂着熟悉的、村民们的味道,混合着贪婪与惊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但脑中确实蹦出了这些字眼。 王红安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并不知道他的双手十指的指甲已经变得锋利尖锐,嘴角狰狞地裂到耳边,口水顺着嘴角一直落进泥地里。他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像个人类,更近乎妖怪。 黑伞微笑看着这些发生,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它满意地看着王红安往村子的路上窜去,敏捷得如同一阵风般,恐怕那些村民们到死都不会知道这是什么。 实情也确实如它所预料,当王红安站在村民们面前时,一大帮人面面相觑半晌,却是谁也不敢上前。与神仙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村民中也不乏大胆之人,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指着他大喝道:“你是谁!”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改了字眼,“你是什么东西?” 王红安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蹲在地上盯着眼前的村民。在他眼中,这些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同类,自己是仙人的手下,高人一等,怎么可能会与这些蝼蚁一样?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哪。” 王红安的话在村民们口中听来就是含混不清的咕哝,谁也没听清这是说了什么。他们只知眼前这“动物”发出了一声咆哮,接着便猛扑了过来。立刻有人举刀迎了上来,然而只是一秒之间,那人便连人带刀被一劈两半,变作尸体洒了一地鲜血。 这场面吓坏了村民们,他们在片刻的怔仲后便齐声尖叫,轰然散去,向四面逃走。王红安追在后面,往着村里而去。谁也不知道那豪华的村子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周边村子的人们只看见空中飘来一片黑烟,而传闻中那个漂亮气派的村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只多了一处大火烧过的废村。 发生的惨剧被淹没,鲜血在泥土上慢慢干涸,而其中的隐秘缘由也永远不会被世人所知,这个村子便这么悄无声息地隐没于历史之中,成为黑伞的牺牲品。 易小柔和杨海站在大道上看着村子方向的滚滚浓烟,都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杨海长叹一声,感慨道:这些人迟早要还的,也不知王红安怎么样了。 易小柔倒是冷笑一声:“这算什么还?王红安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人也不会有,你什么见过有人从黑伞那里抢到甜头的?与黑伞交易他们顶多只算是黑吃黑,黑伞是永远稳赢不输的庄家。” 他这才想起来她先前的分析,有些犹疑地盯着四周道:黑伞如果在这里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你觉得呢?” 这声音冒出来时,易小柔立刻把身上百年寺庙的老香炉灰向着声音来源撒了出去,杨海化身成为一片亮光,迅速念完咒语,向着那声音来源扑了过去——只不过扑了个空。 没有任何人出现,一团黑雾像是戏弄般在空中慢慢显现,黑伞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嘿笑声响起:“你们俩倒是在这里玩得欢,以为跑这里来我就找不到你们了?” 攻击手段全被挡住早在意料之中,他们倒也没有多惊慌。与黑伞周旋了这么久,多少也该有点经验了。杨海立刻附身于玩偶上,站在易小柔身边,俩人齐齐面对黑伞戒备着。 它刚把多年的设局收尾,对于这结尾的收获十分满意,心情正是好得很。看见易小柔和杨海那般架势也不以为意,晃了个圈道:“我就不兜圈子了,你们这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我已经知道你们为什么分不开。我只是来打个招呼问一句,你们想什么时候分开?” 这消息实在太过令人惊讶,即使如易小柔这般能言善辩之士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黑伞很高兴看见俩人这般反应,于一片死寂中道:“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杨海愿意主动离开,我就饶小柔不死。不然,我就杀了她,把她五马分尸。哦,你们见过五马分尸吗?血腥味能让方圆几公里内的野狗都找来吃。” 易小柔暗自干呕了一声,杨海则觉得魂魄动摇了一分,他偷眼看向身边的易小柔,几乎不敢想像她会变成那般惨样。可是如果有必要,他相信黑伞绝对会如此做,即使没有必要,为了开心它也会做到。 以前的他有“不能分离”这个挡箭牌,俩人之间有什么问题,不管是自己的还是面对黑伞,都可以用这个来抵挡。现在这块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了,那他的选择还能有几个?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消失离开。 杨海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多说一句,无疑就是对易小柔的伤害多一分。既然已经无力挽回,那只有放手。 他往前踏了一步,这步代表着最后的决绝,可是他并没能走下去,易小柔直接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他疑惑地望过去,听她微微一笑,毫无惧意地朗声道:“黑伞,说起来我们也认识不少时间了。像你这种人,我最了解的。你怎么可能放过眼前现成的陷饼,你说过,我们很像,如果有免费的美食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而我这样恶劣的魂魄对你来说不正是一顿美餐吗?” 她的语调中满是嘲弄:“怎么看,你也不过是想把杨海支开,再把我除掉而已。这种把戏你不觉得太老套了吗?也就杨海这种傻瓜会上当,换个谁来也不会听你的啊。” 黑伞并没有如易小柔想像中勃然大怒,只是用黑雾比拟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沉默不语。 她心中觉得不对,却不得不继续说道:“这样看来,其实你根本没找到分开我们的方法嘛。也许你已经知道原因了,可是你没找到办法!而且我还知道了一件事哦,你所说的所谓我只剩一年寿命,和要杀了我抓杨海,这两件事中至少有一件是假的。如果两者都是真的,你大可等一年后我自然死了,根本不用这么费劲!” 黑伞终于大笑起来,丝毫没有被看穿的窘态,一边一张一缩着黑雾边说道:“聪明,确实如你所讲,我找到原因了,却没找到分开你们的办法。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人性。这次是来收果实的,恰巧碰上你们,也就顺便试试。所以,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黑伞这次倒是很干脆地消失在了空中,再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也许它确实只是顺便来调戏一下他们,又也许它有另外的目的,易小柔和杨海面面相觑了几秒,同时收起了架势。不管黑伞的目的,他们总不能一直如此紧张。但暗地里,谁都有着几分担忧,黑伞所说找到了原因,到底是真是假? 杨海在沉默半晌后,有些怏怏地说道:我想要力量。 她想了想,道:“你觉得如果找回了你的身体,你的力量会不会增强?” 她突然这样说,倒让他有些犹豫。看着她认真的脸,他叹了口气道:我觉得自从上次餐厅的发狂之后,那种很隐约感觉更强烈了。 她挑起眉毛道:“你是说‘不应该找回肉身的感觉’吗?” 嗯。 他既然这样说,她也只能把这心思放下来。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却也渐渐想到另一个念头,杨海这种感觉是不是和黑伞有关? 杨海听了她的分析也不由动摇起来,她乘热打铁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黑伞一直想要得到你?难道只是因为预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见他沉默不语,她叹了口气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去找杨洋,看了你曾爷爷的预言后再做决定,怎么样?” 他当然求之不得。曾爷爷虽然说不知道这是哪门子远亲,可是他们却清楚得很。所以,杨洋在三天后,便发现家门口风尘仆仆的杨海与易小柔。 87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7 章 87、第七章 黑伞的来历(1) ... 杨洋所住的镇子不大,是个漂亮的江南水镇,虽然没有桥桥相连、水上人家的经典,可那烟雨朦胧的感觉倒是有几分。易小柔和杨海到时正是细雨之后的晴空,杨洋住的那所古老房子有着白墙玄瓦,在这时刻更显得漂亮高大,就像画中的人家般。 杨洋把他们领进了屋,听完俩人的叙述,他不禁感叹道:“你们居然遇上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叫我?”他可没有什么感触,毕竟是远亲,连杨海的父亲他都多年不见,印象稀薄。 “当时叫你陪我们一起走你不是不愿意吗?”易小柔没好气地道,“火车站你跑得比谁都快。” 杨洋讪笑一声,厚着脸皮道:“你们那时候又是炸弹又是尸体的,太可怕了,我能不跑吗?不过能见着爷爷他们,你下面可得带我一起去玩了。” 易小柔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声道:“杨海,你这个堂弟也太没用了!” 是表弟。 “别废话了,那个预言到底在哪里?” 杨洋也不多罗嗦:“跟我来。” 仨人去到三楼,顺着狭窄的楼梯钻进一间阁楼,杨洋很是快乐地介绍道:“这可是古时候富贵人家大小姐住的。” 易小柔打量着这又小又旧,阴暗潮湿,摆满了大木箱的阁楼,不禁皱起眉头道:“这古时候的小姐也太可怜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嘛。”杨洋说完,便一头钻进箱子中,随着箱子一一被打开,樟脑丸的味道充斥了整个阁楼,找了很久他才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带着乌黑的脸拿着一封信兴奋地喊道,“是这个!” 杨洋光兴奋不动手,易小柔不禁催促道:“喊什么,打开啊。” 他这才露出苦笑:“打不开,你们一说我就想起这个来,我以前就试过了,打不开。” 也许有什么法术在上面,这么重要的东西曾爷爷不可能不做防备。 易小柔接过来一看,那就是个已经发黄的普通老式信封,一角还有水渍。信封里的信纸是竖条纹的,厚厚一摞,每一页都正正规规地写着满篇的蝇头小楷。那毛笔字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却又不乏风骨,她不由赞道:“字真不错。” 杨海通过她的眼睛看见,颇有感触地道:我爸的字和这个一模一样。 她好奇地道:“真的?” 嗯。他淡淡地道,我爸小时候也是这样训练我的。顿了顿,他惆怅地道,但是时间不够,我的字不够像。 知道他心情沉重,她便放他一个人去乱想,独自开始阅读这厚厚一沓信。那绳头小楷也不知用了多少时候写成,认真描绘的笔划有不少地方已经模糊不清,幸好联系上下文也勉强可以理解,她就这么读了下去。 那上面写着许多事,从村子后来的命运,包括王红安这个人,杨家的毁灭,以及曾爷爷本身的死,无一不详细地记载着。甚至还写了他们回到过去的经历,得到消灭黑伞的方法,以及回来后,杨海舍身与黑伞同归于尽的全过程。 看着这样一本好似盖棺定论的信,易小柔第一个念头就是毁尸灭迹。如果让杨海看见这信,八成就会按照这上面的去做,她也八成会被气得半死。 她这念头才刚刚产生,立刻又想到杨海在身体里,她能看见的他肯定能看到,便叹了口气小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啊?” 不理会杨洋的反问,她一心等待着,果然不久后,杨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这是我应该的,我…… 她一皱眉毛,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怒吼道:“你知道我不想你这样!”杨洋吓了一跳,她却继续大叫道,“你怎么以这么做,就这么自己去死?这算什么?啊?这算什么!” 他默默听了半晌她的怒吼,把先前的话咽回肚里,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那我们这样又算什么?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问,怔了一怔后,咬咬牙一狠心大叫道:“我喜欢的人!” 杨洋瞪圆了眼睛,看着易小柔在一边自言自语,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她在与杨海讲话。眨巴下眼睛,他倒没有自觉给俩人让出空间,反而津津有味地在一边当听众。 易小柔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杨海身上,对于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只是气咻咻地等着回应。半晌后仍然上一片沉默,她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大叫道:“你倒是给我一句话啊!” 我对不起你,但…… 只听了个头,便如同一盆冷水般把她从头浇到脚。她呆立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觉得理智越飘越远,他后面的话便没有听见。当杨洋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唤回来时,他更是讲了半天不见她反应,正焦急地在她脑中问道:小易,你没事吧? 她诡异平静地道:“你出来。” 嗯? “你出来!”这次她换成了大喊,双眼也立刻红了起来,对她来说,没有比这更愤怒与痛苦的了,只是现在这情况,她连给他两拳都做不到,“出来!” 杨海没说什么,沉默地附身于大白兔玩偶上。易小柔在感觉到他离开后,拔脚便往外走去。 小易,等下,你要去哪里? “和你无关。”她走得飞快,低着头拼命眨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当她走到门口时,感觉一丝轻微的电流窜过身体,他的声音再度在脑中响起:小易,你冷静一下,你刚才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她吸了吸鼻子恨恨地道:“换作你你能冷静?” 杨海这下可明白了,她刚才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 他心急如焚,如果她要离开,他绝对不会阻挠,可是现在这个时候,黑伞随时会出现搞鬼,他怕她出事。另一方面,易小柔的那句话对他来说绝不是毫无感觉的,准确来说,简直像是扔了块大石头到他的心湖里,激起涛天巨浪。 没有肉身的优势与劣势便在如此,即使他再怎么激动,易小柔都不可能看见,也无从了解。眼看着她就要走出宅子的大门,听从杨海命令疾步赶来的杨洋一声喝令,她便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 她捂着撞痛的鼻子抬头看了半晌,眼前像有一层薄膜般,她伸出手去敲了敲,感觉到像胶般的触感。这鬼不是杨海就是杨洋捣的,她怒气冲冲地爬起来,转身对大宅走廊上的杨洋大吼:“让我出去!” 杨洋刚要张口,就听见杨海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放开我要你好看! “你不放我不会饶过你!” 杨洋! “够了!”杨洋大吼一声,压过俩人的音量,没好气地道,“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连累我!” 不连累你我要你这表弟干什么? 杨海这句话只是脱口而出,并没有多想。想来是受易小柔薰陶多日,个性终于有突破。不过这句话倒是起了强大的效果,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愣住了。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8 章 大脑空白了几秒后,她叹了口气,返身走了回来。对她来说,虽然第一反应是拔脚走人,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但在冷静下来后,她还是清楚,自己和他是拴在一根上的蚂蚱,不干掉黑伞,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仨人重新返回室内,这次杨洋变聪明了,没再留下来看戏,一闪神就溜了个无影无踪。易小柔瞪着眼前的大白兔半晌,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杨海长叹一声,这次倒是清楚该先说什么:我并不想死。 这话果然起效,她瞄了地道:“那你前面又说那是你的宿命。”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 她脸色一红:“那你说,我听!” 杨海苦笑起来,在离开村子时,他确实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只不过在目睹易小柔当时的激动后,他的心情已逐渐转晴起来。无论是谁,如果有未来有希望,都会去争取的。他最大的麻烦就是易小柔对他的接受度,现在这条障碍被越过,他自然会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有不一样的未来? 他别别扭扭地把这话一说,她的脸色果然好转了许多。只要杨海有“正常”的想法,不管有多难她都可以挨下去。反正再艰难的困境她都遇到过,只要坚持,总会守得云开月见。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过的。 易小柔离开座椅,蹲在大白兔前,看着那双有机玻璃的红眼睛,突然一把揪住那只大耳朵,恶狠狠地道:“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虽然对于这突然袭击已经能做到淡然,可是对于这种问题,杨海仍然准备不足。他呆了呆,接着便想脸红起来,只不过他没有“有血有肉”的脸而已。 沉默片刻,他才颇为不好意思地讲出话来:喜欢。 她满意地扬起嘴角,小声得意地道:“有多喜欢?” 很喜欢。 在她眼中那大白兔的脸颊都被染上了红晕,窃笑一声,捏着柔软布料做成的耳朵,一边傻笑一边道:“那你如果有天变成男人了,会不会再给我做饭洗衣服做家务?” ……行。对于她这措辞哭笑不得的他答道,你说得好像我是青蛙王子一样。 她盯了他几秒,突然灵光一闪,恶作剧地把大白兔抱起来,噘起嘴在那灰蒙蒙的白兔嘴上亲了一口。 柔软舒服的棉花接触到唇上,她只觉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嘴唇上窜到心脏上,再沿着身体一直到小腹。她把大白兔拉开嘴唇,疑惑地道:“你到我身体里了?” 没有。 感觉已经消失,易小柔却还清楚地记得,只是即然找不出答案,她便很快把这感觉扔出了脑袋。俩人细语了一会儿,无非是“那时候你在想什么”,或者“为什么你要说那句话罢了”。感情慢慢发酵,像是香醇的葡萄酒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散发出香味。 不知过了多久,当杨洋进来时,看见的是易小柔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抱着大白兔,正一边傻笑一边自言自语。他笑起来:“怎么,和好啦?” 被这般打趣,她也不好意思起来,提高声音道:“那个信你看出什么来?” 好奇的杨洋当然早把信拿走研究去,立刻信心十足地答道:“这里有黑伞的来历,你们发现没?” 易小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88 88、第七章 黑伞的来历(2) ... 曾爷爷只是按照时间顺序记录了自己所预言过的事,第一次提起“黑伞”这个名字是在那大宅,但只要再仔细翻看片刻,就能发现,以前也有过疑似黑伞的踪迹。杨洋虽然战斗与唇舌之功都不咋地,但心思倒是细密得很。他翻来覆去把这厚厚一沓预言都看了一遍,最后终于找出了蛛丝马迹。 “你确定是黑伞?”对于自己做不到,杨洋却发现了,易小柔怀疑之余又有些不服,“说不定是其他人呢?再说如果真是黑伞的话,为什么曾爷爷不在里面直接写出来?” “我觉得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点。”杨洋信心十足,满面红光,正为自己这发现而自豪,“你想啊,一个古人就算在预言里看见了核爆场面,他也讲不出这是核爆啊,他顶多说天空中又多了一个太阳之类。” 杨海顿时明白了:所以曾爷爷的预言中也不会说是黑伞,而是说‘神仙’之类的。 确实如此,曾爷爷的预言记录中写过,年轻时杨家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家族,不管是在乡里乡间还是装神弄鬼的专业界,名气都小得多。对于这样的环境,年轻的曾爷爷显然并不满意,一心想要光宗耀祖的他很快就发现了机遇——能够满足任何人的神仙。 这个名号一出来,易小柔就挑起了眉毛,毫不客气地冷笑道:“这么多年,黑伞的广告词都没有变化的啊。” 杨洋笑道:“这也是最好的广告词嘛。” 曾爷爷找到了这个“神仙”,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交换的代价则是——爱情。 “爱情?”易小柔喷出口中的水,几人此时已经移师客厅,一片光亮中,正坐在八仙桌边悠闲地边品茗边谈事,“我记得曾爷爷生过孩子啊。” 杨洋白了她一眼:“傻了吧,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 “不过那时候的黑伞还真是风雅。”她恍惚大悟,脸色不由红了,咕哝一句后便催促杨洋继续说下去。 曾爷爷一生心爱之人全与他离别,或是生离,或是死别,无一例外。那能够以身舍魔的人在预言中也不乏痛惜遗憾,其间绵绵情意恨意居然写了七八页。但黑伞确实遵守了契约,杨家一路顺水顺风,他本人也是平步青云,一时间,在装神弄鬼界杨家是如日中天。 很快,灾难到来了。 曾爷爷因为连接痛失爱人,虽然心知是何原因,但感情总不听理智管束。他的脾气逐渐暴躁,性情也变得更加恶劣,家族斗争中对于其他敌人更是心狠手辣,从不留下半点生机。 不少同道中人对他的成见日益加深,认为他走火入魔有之,性情变态者有之,不一而足。黑伞在其后的推波助澜也着实有不少影响。最终,装神弄鬼界几大家族联合召开会议,要求铲除杨家。在会议上,曾爷爷一人闯入,所有人都认为,杨家完了。 实则不然。 杨家并没有完,只是消失了,曾爷爷完好无损地走出了召开会议的房子。随后,杨家举家迁徙,再也没有出现在装神弄鬼界的视线之中。他的预言上清楚地写着,“如果我再这样下去,只能隧了黑伞的愿,它希望一个足够邪恶的人出现,这样它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我绝不能让他得逞。” 听到这里,易小柔已经逐渐明白了过来,她看向杨海,有些犹疑地道:“我怎么觉得,黑伞一直在用一样的手段追寻着一件事。” 确实是这样的。杨海也在沉吟,这些事情与当日黑伞在餐厅逼他发疯几乎完全一致,也许黑伞是想要同伴,一个和它一样疯狂的同伴,可以帮它打天下的?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道:“我觉得不像,如果黑伞想要什么天下,现在我是不知道它怎么搞,可是以前的话,它只要控制了皇帝,这天下还不是它的。再说,它要天下干什么?不老不死甚至没有肉身,吃喝享乐全与它无关,要来也没意义啊。” 杨洋听到此处,插嘴道:“你们别忙讨论,我还没讲完呢。” 曾爷爷在淡出世人视线之后,黑伞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它想要的猎物,就一定会拿到手,虽然杨家消失了,可是曾爷爷并没有消失,他一个人踏上了旅途。对外称是修行,而他在预言中却写,“我‘看见’了它被封印的时刻”。 果然,黑伞很快追到了曾爷爷,然而,这一次它失算了,当它面对这个猎物时,却发现猎物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翻身做了猎人。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89 章 那是它失败得最惨的一次,如果不是曾爷爷力量不足,只能封印它,它根本不会再有机会来找杨海的麻烦。然而,多年后,它最终还是从封印中逃了出来,顺着曾经猎物的气息找了过来,这才有了后来杨家一家上下近百口人的惨剧。 易小柔瞪着杨洋得意的脸,不屑地道:“说来说去,这也没有意义嘛。只不过是把知道的事交待了一遍。” “不是。”杨洋急忙道,“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 “这里面有写黑伞的来历啊。” 她把预言信册扔回杨洋怀里,懒洋洋地道:“伤眼啊,你既然看过了,总结一下就好了嘛。” 杨洋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道:“曾爷爷早知道黑伞不会放过它,人老人家可不像你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追查了黑伞的来历,找到一间很有名的寺庙。” 她等了一会儿,不闻下文,便催道:“然后呢?寺庙里有什么?” “没了,曾爷爷没写。” 她猛翻白眼:“那还不是什么用也没有啊!” 杨洋没好气地道:“在曾爷爷看来是没用的,因为与消灭黑伞无关,可是对你们未必无用啊!再说世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许会有一些新的变化啊。那你不想知道这寺庙的名字啊?不知道就算了。” 他作势就要走,易小柔也不阻拦,笑眯眯地望着他的背影。果然走到门口,杨洋偷瞄了一眼,还是叹息着转过身来,揉了揉鼻子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别扭,这么快就学会向男人撒娇了。杨海喊得吵死了。” 一个茶杯盖从杨洋头上砸了过去。 从杨洋所处小镇到曾爷爷所记载的那间寺庙并没有多远,乘火车一天不用便到达了,易小柔戏称这一块地方是装神弄鬼特招地。 那间寺庙并不大,香火看起来却不似那么旺盛,想来也是,盘锯在深山之中,哪里会有人知道。杨海并未附身大白兔,用他的话讲,“在这种地方用附身那不是招人来打啊”。 她与杨洋装作一般观光客,想着先观察观察消息再说,毕竟曾爷爷记载的事也是几十年前的了,谁知道现在还有些什么存在。 令仨人惊异的是,易小柔的步伐才刚刚踏进正殿里,连供奉的哪路大神还未看清,便有两队和尚同时从后殿飞奔出来,迅速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圈。她瞪着施施然走过来的一个大光头,装作一脸惊恐地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位女施主不必慌张,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邪魔之气而已。” 邪魔之气? 易小柔一挑眉毛,小声咕哝道:“以前要人看出来没人,现在要人看不出来全是人。” 大光头一脸淡然,对她的任何嘀咕过耳不听,双手一合什低头道:“女施主恐怕还不知道,你被死灵缠上,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的结局总不好。人鬼殊途,阴阳不和,是无法相处的。” 这话可令她着实吃惊起来,呆了一呆后提高声音道:“你确定是死灵?” 89 89、第七章 黑伞的来历(3) ... 大光头没再答她的话,领着一众小和尚念起经来,一时间大殿里全是抑扬顿挫的念经声,易小柔的听觉几乎被覆盖。 念了一会儿没感觉有动静,她紧张地与杨海确认道:“你没事吧?你还在不?” 我没事。杨海的声音有些犹豫,只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你真的已经死了?”这个消息对易小柔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只是长久来的经历使她的心脏久经考验,并没有第一时间相信大和尚的话,“你不要瞒我!” 我没瞒你,确实记不得了。 杨海还想继续说什么,念经声突然停了下来,大光头一脸疑惑地道:“奇怪,为什么没效?” 易小柔条件反射地道:“什么没效?” “渡魂咒,可以让死者往生。” 看来杨海说的是真的,她这才松了口气,大声道:“傻了吧,因为杨海不是死人啊!” 大光头眼中精光一闪,挥了挥手,包围的和尚们便散开了,他则对易小柔又一合什道:“女施主说的杨海又是谁?” 她也不惊慌,对着周围人眨了眨眼睛,大光头也是个聪明人,领着她移师大殿后的小室。那间平房有着古朴的风格,甚至连窗户上都没有玻璃。易小柔一踏进去却觉得全身冰凉,像是进了冷藏室般,而杨海更是直接吸了口冷气,道:这里不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法?” 不好说。 “女施主,你在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转过来,把至今的经历讲了一遍,当然略去了黑伞的部分,大光头一付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渡魂咒无效。” 易小柔乘机问道:“那他是没死?” “未必。”大光头也是满脸犹豫,“不过我仍然觉得他是死了的。只是他不知怎么的对你倾心,所以才会附身你,和你的寿命相连。你死了他消失,你不死他不死。” 易小柔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黑伞明明有着强大的实力,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干掉——是因为杨海! 黑伞要个“活”的杨海,如果她死了,杨海也没了,它才一直不敢下手。可转念一想,她也知道了怎样才是“高效漂亮的威胁黑伞法”。 她追问道:“那有没有能分开我们俩的办法?” “你们这是姻缘锁,分不开的。” 她扑哧一笑:“姻缘锁?我们一开始时根本连认识都不认识就分不开了。” 大光头也是一脸为难,显然没有遇到过这般棘手的事:“那就是你们生来就有缘份。” 对于命运这种说法,易小柔是十分不屑的,但此时在别人地头上,她也不想与光头闹僵,便话锋一转道:“我听说有个神仙,能实现一般人的愿望?” 不料那大光头一听这话突然兴奋起来,满面笑容地道:“原来女施主是来求神仙大人的。”易小柔还没来得及高兴,光头又道,“那位神仙正是本寺的创始人啊!”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0 章 这可是大收获,易小柔挑高了眉毛,乘胜追问道:“主持能不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跑了这么远好歹也想得到点消息。” 大光头显然并没有多想,兴致勃勃地大讲特讲起来,这事恐怕他不是第一次讲,讲得是抑扬顿挫,像是说书般。杨洋听得满面红光,易小柔却越听越疑惑。 “本寺地处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总是会发生战乱。可是这里土地肥沃,气候宜人,所以总是有人住这儿。但每次战乱一起,许多人又不得不离开,不过有个人没有离开,就是那位神仙。” “嗯?”易小柔连忙插嘴道,“神仙怎么住这儿?” “是这位神仙还未升仙之时,也是个普通人罢了。” 她哦了一声,便不再插嘴,继续听下去。 “隋末,神仙在这里出生长大,当时的神仙家中只剩他与祖母,他年仅十岁就被抓了壮丁。祖母一路啼哭恳求,最后倒毙路边化为厉鬼,在他打仗时跟随在侧,他这才靠着祖母的保护活了下来。有天,他来到路边埋葬战友时,看见白骨黄土一时顿悟了,之后剃度出家,供奉祖母魂魄,最终肉身飞仙,后人为了纪念他,才有了这个寺。” 故事听完了,大光头仍然一付意犹未尽的表情,似乎觉得眼前的观众不够多。易小柔却半信半疑,如果说黑伞原本是人的话,那在死后根本就应该是魂魄啊,为何黑伞的魂魄可以如此自如呼风唤雨? “你觉得这可能吗?” 杨海沉吟片刻,道:不太可能。如果说他是受冤屈而死,怨气极大,那应该变成只有执念的厉鬼,没有理智一心杀戮。如果说他并无怨气,那力量也不强,时间一久就会融入天地之中重归轮回。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实在想不出有哪种魂魄能做到。 “那有没有可能他真是神仙?” 说实话,我从来没听家人说过神仙,或者有谁见过神仙,神仙只存在于故事之中。杨海这番话大大出乎易小柔意料之外,至少我是不大信这世上有神仙的,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从来没人见过,也从不见神仙来管事? 易小柔怔了怔,不得不承认杨海说得有道理,可是隐约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如果真没有神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关于神仙的传说故事? 也许就像黑伞这样,以神仙之名,实则只是怪物。 易小柔与杨海暗中嘀嘀咕咕交流时,大光头则在打量着眼前的她。她与一般来求仙的女子不同,少了份慌张,多了份镇定。无论他说什么,她似乎都没有立刻表态,也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如果不是看在她没有奇异气息的份上,他甚至要怀疑她是哪个修行之人跑来捣乱的。 然而无论如何,作为一寺之主,他都不可能放任那个魂魄自由离开,见她脸上露出沉吟的表情,他立刻抢白道:“女施主,不如你就这么住这下来吧,后面有客人住的地方。我不能就这么让你离开,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分开的,这是我们的责任。” 他知道易小柔心中会怎么想,瞎眼人也能看出来她与那魂魄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经文,人鬼之间无论如何也没有结果,他不能放任魂魄为祸人间。幸好这俩人自动送上门来,就免去他寻找之苦。在这地头,他占着地利,就算她不答应,他也有信心把她留下来。 大光头猜得没错,易小柔虽然想立刻冲出去,但想着外面可能左右各扑出几百和尚,她不敢。双拳难敌四手,她不愿意冒险试试自己的体力能不能打过一堆年轻男人。 主持说是要去寻找怎样分开他们的办法,便把他们安排在后堂,一间普通的瓦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与一张桌。地面是水泥的,窗户与门都没上锁。易小柔把脸趴在窗上看了半晌,总觉得各处有眼睛在望着她。驱使杨海出去一看,果然有不少和尚巡逻埋伏着。 “杨洋呢?” 估计在另外的地方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差点没闪了自己的腰——那床居然是石床!上面虽然铺着厚厚的被褥,可是底板是没有一丝弹性的。 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易小柔也懒得再去动。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儿,不想一闭眼,居然睡着了,再一睁眼,窗外已经是夜晚,整个房间都沉入黑暗之中。她正想着这里不会还是点油灯吧,杨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门这儿有开关。 她估摸了下门口的距离,又躺回了床上,慷懒地道:“我还是躺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事。”顿了顿,她又咕哝道,“而且你在我身边,这很好。” 难得听到她说这样温情的话,杨海一时之间有些愣住。恢复过来后,他控制大白兔爬上石床边,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凝视着。 易小柔瘦了,这段时间的奔波与疲惫,怎么能不瘦。她虽然一句抱怨话没说,可是像现在这陌生的环境下,她居然一转眼就睡着了,已经是证明。 杨海不禁有些心疼,正想着该说什么时,她却抢先说:“如果你的肉身一直找不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这事是他绝对没有想过的,闻言一怔后,他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如果找不回肉身,我还是会一辈子保护你的。如果我只能和黑伞同归于尽,我也会这样做的。不管如何,我只希望你能过你想要的生活。 这话很贴心,可是对易小柔来说并不够,她的内心矛盾得就像太阳雨。一方面希望杨海能恢复成人,另一方面,她又希望他能像现在这样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她觉得与杨海比起来,自己是不是太差了?如果不是黑伞,她相信杨海绝对能闯出一番天地的,更何况在这年代,专业装神弄鬼可是门吃香的行业。 可是她呢,一份公务员的死工资罢了,没有野心,她注定爬不上去。基层的小职员除了稳定之外,一无是处,更不用说长相与个性,像她这般的人,能找到杨海这样温柔体贴、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全能男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能看见大白兔的红色眼睛在闪闪发光,在脑中矛盾了许久,她忍不住说:“那我要是喜欢上谁了,你难道跟着看我结婚?” 一瞬间,易小柔觉得杨海的表情似乎很悲伤。她眨了眨眼睛,一切已经恢复如常。她蓦地明白过来,那就是杨海以前曾经说过的,“感觉到情绪”。 那时候他说的,她不理解,现在她明白了,杨海刚才的悲伤就像是秋天下午的阴雨,萧瑟之后,却很快露出一丝阳光,却又转瞬消失不见。 他在为她的话而伤心,另一方面,却又为她高兴。 你能找到所爱的人,我很高兴。停顿片刻,他似乎怕她不信般,又补充道,真的。 她不由鼻子一酸,眼眶发热,能遇见杨海是她一生最大的不幸,却又是最大的幸运。她深吸口气,赶紧说:“我不过随便说说,有你在看着,我这辈子才不要什么结婚呢,不然我干些什么不都是被你看光了。” 他笑起来,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也不以为意。俩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有些害羞起来,却越发说不出话了。 易小柔这会儿哪里还睡着得了,翻身起来望了望窗外小声道:“我出去逛逛,找厕所兼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子可钻。” 她的第一个目的很容易达到了,一出门,就有个小和尚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双手一合什道:“女施主有什么事?” 她腹诽一句,答道:“找厕所。” 小和尚脸一红,指了一个方向后很快消失不见,她知道对方肯定还看着,也不敢随便逛,便老老实实往厕所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一声低叹却突然钻进她的耳中,骇得她手脚冰凉。 周围无人,谁在说话? 90 90、第七章 黑伞的来历(4) ... 易小柔眼神虽然不好,可是周围有没有人还分辨得出来的,如果说有人故意躲着说话吓她,这没必要吧?又不是中学生的试胆大会,做什么事总得有点目的啊。 她觉得浑身一冷,凉意扑面而来,整个人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这高墙后院,周围都是曲折的走廊,还有树木灌丛,哪里来的风?而且还这么冷,整个一阴风! 缩起脖子,抱着肚子,她像是缩起的虾子般往厕所方向走去。不想这步子才一迈出来,又一声女人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尖叫硬生生能卡在喉咙里,不得不归功于这段时间的锻炼。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1 章 易小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每走一步,就一声叹息钻入耳中,似乎有谁看着她配合步伐般。那声音在左右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根本无从辨别从哪里来的。 “有话直说。”她鼓起勇气憋出一句话来,“如果能解决的事,我肯定替你解决。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咧?你要有事就说,没事就……” 她翻来覆去的唠叨还没说完,那声音终于发话了:你帮不了我。 这次声音来源更为清晰了点,易小柔顺声望去,只见着一根圆溜溜的走廊木柱子。她试着凑上去,小声问道:“你在说话?” 是啊。那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余香。 余香是谁?这话易小柔没有问出口,她想了想,很快窜回屋子叫了杨海出来。他附身于她,一进走廊就惊呼起来:这每个柱子里都有一个魂魄! 这话可把她吓得不轻,怔了一会儿,看着满走廊的柱子,不由有些讶异起来——这走廊不知道有多长,光是眼前有看见的就有十几个廊柱,统算起来得要多少人——更何况,这么近的地方那老和尚居然都没发现?不是说以驱鬼降妖为己任吗? 她大叫一声:“有没有人啊?小和尚!”无人回应,她也不客气,扯开嗓子一通大叫。 果然,不久后就见着刚才的小和尚屁颠屁颠地从树丛后面奔了出来,一脸不快地道:“叫什么哪?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反正你监视的睡什么觉!”易小柔毫不客气地揭对方老底,对方的尴尬脸色她只装作没看见,“这柱子怎么了?” 小和尚监视易小柔不假,只不过这夜里也不暖和,一冷人就想睡觉。他刚才缩在树丛暖和的地方正打着瞌睡,对于易小柔做的事毫无所觉。此时一听这话,睡眼迷离地扫了一圈,啥也没有,以为是易小柔耍他,便没好气地道:“什么柱子,你这女的也太会折腾人了。我这不也是听领导的话嘛……” 一边唠叨,小和尚一边就这么走了,留下易小柔一人在后面唾弃和尚们的专业水平。 “你确定这柱子里有……鬼啊?” 杨海肯定地道:有,而且这些人还不是一个时候死的。 “不是一个时候?什么意思?” 有古代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穿着古装啊。 她哑口无言片刻,对着最近的柱子道:“你是叫余香吧?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余香也是爽快人,一口就讲在了点子上:我是与黑伞做交易的,死了后就到了这里。 这话令易小柔精神一振,看起来这里是黑伞是脱不开关系了,更有可能这里就是黑伞的老巢,一想到可以把那鬼玩意儿老巢抄掉,她就觉得全身的力量都使不尽。 她问道:“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这样的?” 是啊。余香平静地答道,这里人都是与黑伞作交易进来的,不管活着时如何风光,死了后总会到这里来。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嘲,而且不止是现代的,我是十年前来的,这里最早的还有秦朝的呢。 余香话音一落,易小柔耳朵里立刻多了许多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各种方言,立刻让她错觉自己在菜市场里。呆了几呆后,她大叫道:“不要吵,一个一个来。” 经过刚才的胡闹,这会儿即使她这么大吵,也没和尚来罗唆了,她这才说话道:“余香,你和这边的人都认识吗?” 十年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当然互相都了解了。余香话中的嘲讽更明了,不过倒是聪明得很,你想知道什么? 与聪明人对话就是方便,易小柔也爽快地道:“我想知道这些人都知道黑伞吗?” 不,时间越久,越是不知道黑伞的名号。 “哪个时期的人最早知道黑伞名号的?” 唐吧。余香用方言喊了一声,与不远处一个男人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肯定地回答道,唐朝以前的人都不大知道黑伞的名号了,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我在追杀黑伞。”易小柔直截了当地答道,“这个寺庙的历史你们知道吗?” 历史? 她把大光头说的话复述一遍后,余香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觉得黑伞并不是从唐朝时才出现的,而是在唐朝时形成了黑伞这个名字? “是啊。”她点头道,“也许是因为唐朝伞才发明出来?你这儿也证明了,唐朝以前的人没人知道黑伞这个名字,可是也同样被送到这儿来了。你能不能给我问问,唐朝以前那些人是和什么人做交易的?” 余香又是一通嘀咕,各种方言交织往返,菜市场热闹了一阵子后,余香又回答道:有男有女的,还有小孩老头,甚至有人说是妖怪恶鬼什么的,说得都不清楚。不过…… 易小柔赶紧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觉得越是时代早的人,越讲不清楚。我问的最早一个人,说是只看见一团烟雾,其他什么也不明白。 “你问问那个人是在哪里碰到黑伞的,又是做了什么交易?” 片刻后,余香回答道:在战场上碰到的,这个笨蛋为了活命,就把自己死后的魂魄给卖了,哈哈。 余香的笑声在夜晚中听起来无比凄凉,易小柔觉得浑身一寒,也不好再过追问。那边一干魂魄已经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她便在这一片杂乱中悄悄转身离去。 走了没几步,余香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喂,那个谁的,你等下。 她脚步一颤,心道难道这个家伙又要找什么麻烦?但在别人地盘,总得小心一些,她装作平静地转身道:“什么事?” 你说要干掉黑伞? “是啊,它老找我麻烦。” 很好,不过你是痴心妄想。余香的口气中满是不屑,这里的所有人在临死前都想着要干掉黑伞,从自己的命运中逃出去,有谁成功了? 她一挑眉,冷笑一声:“我会成功的。” 那好,你成功后记得先不要杀了它。余香的语气平淡如初,可是其中所含的煞气却几乎化为实在的冷风扑了过来,只要它一句话就能放开我们,先放我们出来再说。 对于这要求,易小柔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返回屋子后,杨海奇怪于她答应得干脆,问道:你真打算帮他们?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2 章 “帮谁?”她也奇怪起来,反问道。 那些被困在柱子里的魂魄。 她笑起来:“我都自身难保了,还帮他们?” 那你怎么答应他们? “如果我能做到我自然会做,可是做不到也就这样了。”她往床上一扑,长叹一声,放平四肢,“这地盘上我怎么能违背他们的意思,万一他们要是给我找麻烦不是完了?” 他哑口无言,对于她的说法哭笑不得,却也无从反驳。对于他来说,其他人怎样是有心无力,最重要的她没事就好。这一点上,他确实如黑伞所说,自私而无情。 这一夜无事,易小柔得以舒服地一觉睡到天亮。这段时间总是在各种交通工具上渡过,连张石床都让她睡得极香。 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起来后,睁着朦胧的眼睛,嘴巴里一口干苦,却连口水也没有。易小柔钻出门外,大喊一声,一个小和尚不知由哪里钻了出来,却不是昨晚监视的。听完她的要求后,就领着她去了一间只有石头砌成水龙头的地方,草草洗个脸漱个口,带着一肚子气去见大光头了。 大光头一付神清气爽,虽然挂着黑眼圈,可是看起来精神抖擞得很。一见她的面,就哈哈一笑道:“女施主,我找到能分开你们的办法了。” 对于这大光头的话,易小柔一贯的半信半疑,再说此时担心这些也没用,她听也不听,劈头就问道:“你这寺庙创始人最后是怎么死的?” “啊?”被这问题问懵了,大光头顺口回道,“圆寂在寺里的。” “在哪?” “后院。” “我想去看看。” “你觉得可能吗?”大光头一瞪眼,“好了,你跟我来,我来给你解开这姻缘锁。” 易小柔当然不想去,可是这种时候由不得她选择。跟着大和尚到了个佛堂,里面全是和尚,她坐在中间的蒲团上,盘膝盘得腿都麻了。更不用说那一圈圈的念经声,念到下午,她直接坐在那里打起了瞌睡,等她流着口水醒来后,天色已近黄昏。 “杨海,在不在?” 在,我头都要晕了。 她不由一惊:“这经有效?” 不是,是被念经声吵的。 最终大光头臭着一张脸把易小柔送回了客房,她也不客气,吃完素饭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半夜被杨海吵起来时,口水已经滴了一枕头。 她出了门,立刻往传说中黑伞圆寂的地方摸去。 91 91、第七章 黑伞的来历(5) ... 圆寂的后院离她住的屋子不远,只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得容易让人头晕,她让杨海以大白兔的形态在前探路,十几分钟后,一间大屋出现在她眼前。屋子不大,花纹窗格关得严严实实,里面一丁点也看不清楚。门口一个大匾,上面题着三个字。 “那个匾上写了什么?” 她那近视眼只有一片模糊,杨海很快答道:定魂堂。 “啥米玩意儿,起得跟武侠小说似的。” 她咕哝一句,正要迈步,杨海又是一声:等下,里面有情况。 她脖子一缩,止住脚步:“什么情况?” 大白兔在黑夜中跑了过去,却在碰上大屋台阶时猛地往后一仰弹了出去,那大屋外面浮起一层光电,一闪而逝。杨海带着焦糊的一只耳朵跑回来,没好气地道:那里有结界,我进不去。 “那我进去呗,我又不是魂魄。”她不给他罗嗦的机会,一惦脚就往前跑去,没想到刚到了台阶,就觉得脚底一麻,一丝电流窜过身体,骇得她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骂道,“靠啊,这东西居然是真的带电,有没有搞错,和尚庙里弄电网?” 杨海忍住笑意,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她也是一付没好气地腔调,对和尚这般布置十分恼火,“不就是个骨头嘛,有必要这么折腾吗?” 不是只有骨头。 这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粗哑黯淡,像个疲惫了几夜的人般。在这黑夜无人的地方,突然听见这声音,易小柔差点没把胃吐出来。她蹲下马步,准备个随时逃跑的姿势,眼睛四处张望着嘀咕道:“谁?” 你又是谁? 最近的魂魄真是一点也不客气,腹诽一句后,她耐着性子道:“我叫易小柔,是来找……”猛然间,她发觉自己还真讲不出是找谁,急中生智间,便胡诌道,“我来找变成神仙前的那个人。” 哼,什么神仙!这声音猛地变得怒气冲冲,充满了怨恨,根本就是个妖怪!世人都被这妖怪骗了! 这话很合易小柔心意,立时眉开眼笑道:“对对,那家伙根本是个混蛋,那你能不能帮我?” 帮你什么? “把这家伙灭了。” 这话一出,原先气势汹汹的语调瞬间消失不见,气焰如同阳光下的冰块般消散无踪,男人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何人? 何人?这语气怎么这么古怪? 她一边想着,一边夸下海口:“我就是要灭了黑伞的人。” 你会法术?还是很厉害? “我会……”她搜肠刮肚片刻,随口吹大牛般,“我是大仙,是上天派下来惩罚黑伞的。” 这话才令那人精神重新振奋起来,讲话声音也大了许多:神仙啊,你真是神仙?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3 章 “对,我是!”她乘机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的?” 我……我就是促使黑伞形成之人。那人似乎十分羞愧,吱吱唔唔地把话说了,我本名叫成军,是一百姓,居然于此。那时战时纷乱,我被抓了壮丁,但……战场太吓人,我怕活不回来,就与黑伞做了约定。那东西本是战场上历朝历代死亡之人形成的怨魂,并无意识也无理智,只凭着本能不断壮大。他附了我身体,虽然保住了我命,可也让它逐渐聪明了起来。最后我为它所控,再也不能自己作主。 一击中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易小柔终于有了斩获,逐渐接近了黑伞的本体。对于黑伞形成的过程,她虽然早有猜测,可也没想到如此奇特。蓦地听到,不由有些怀疑起来:“你怎么知道它叫黑伞的?” 这个名字还是我起的。成军语气越发低落,因为它总是喜欢打黑色油纸伞,我看到了,就与它说笑,不如你叫黑伞吧,它就这么听了。 她想了想,问道:“你讨厌黑伞?” 当然讨厌!成军立刻又激动了起来,我恨他控制我做出许多不齿之事来,那些事,凡是个人,就不会如此!它无情无义,天底下没有它做不出来的事。可恨的是,它做的恶事越多越是强大,到最后,已无人能制住他。 她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办法能杀死黑伞的?或者只要线索什么的也行。” 没有。这成军想来也是伤心,沉默半晌后蚊子哼般吐出两个字,黑伞说过,它来自于人,只要这世上还有人之恶,它就不会消失。我也曾寻过方法,可是最后都被它一一识破,最后落得被它囚禁在这里,已不知多少岁月。外间的人世变成何样,也完全不知。 听着成军的叹息,易小柔也心有戚戚焉,从唐朝起被一个人关在这里,想想她就觉得不寒而栗。失望之余,也只能顺着安慰两句,她离开时一转身,鼻子尖上正对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她尖叫卡在喉咙里,连连后退贴在墙上,杨海与成军同时问道:怎么了? 她颤抖的手指向着眼前的人,结结巴巴地道:“这、这里的人……那、那个,是、是……”激动就结巴的毛病又出来了,“这是、是、是谁?” 杨海与成军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成军一脸迷惑,连声问道:谁?是谁? 而杨海直接挡在了她面前,大白兔虽然并不高,可是气势也不输给那突然出现的人:你是谁?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像普通毛头小伙子般上去就是一拳,而是谨慎地摆开架势,捏好手决,瞪着眼前出现的人。 那是一位老妇,粗布乱发,满面皱纹,垂下的眼皮看起来如同三角眼,透出一股戾气,可紧抿的嘴角,又显示她饱经磨难,已疲惫不堪。 见到杨海与易小柔望过来,那老妇即不开口,也不惊讶,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向着拐角处一指,自个儿率先飘了过去。易小柔这才发现,这老妇并非真人,也只是一个魂魄罢了。在这古怪的地方,居然还有个自由的魂魄,实在令俩人好奇不已。 易小柔见杨海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他查过没有陷井,便跟了过去。转过角去,老妇果然在那里等着,见她来了,开门见山道:我是成军的祖母。 这位祖母易小柔是十分敬佩的,闻言立刻严肃起来,道:“老奶奶你好。” 你既然听了主持的故事,自然知道我是谁,也知我为何在此。成军祖母显然比成军这个糊涂软弱蛋要明白得多,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只有一个请求,勿必杀死黑伞,救我孙儿出这苦地。 虽然觉得这孙儿十分没用,不救也罢,不过易小柔也知道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便微微一笑道:“行,就算你不请求我,我也要杀了黑伞的。” 老妇紧绷的表情才松了下来,微一点头,叹道:我现在已非活人,对黑伞也无能为力,只能永远看护我那孙儿。可怜我那孙儿,长久囚禁已使得他不辨东西,连我在他身边,他也看不见了。 易小柔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成军问“是谁”,问道:“那您要告诉我点什么?” 虽然她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是成军祖母说出来的话却令她着实大吃一惊:我知道怎样杀死黑伞。见她一脸不信的表情,老妇也不着急,慢慢讲道,真正与黑伞做交易的是我,而不是军儿。我让黑伞与我的魂魄融合,这样我才有了干预阳间之事的能力,也能凝聚不散。我一路保护军儿,黑伞也逐渐跟着我开始有了人性,一开始时,他只是一团邪气,慢慢的,它学会了说话,开始与别人交流,而军儿就是它试探的对象。它以前交易的对像都是靠着心意,只有身怀邪意或杀气的人它才会接触,之后,它学会了蛊惑于人。 实在太会蛊惑了,简直一大忽悠。易小柔在心中嘀咕一句,插嘴道:“那你后来有没有试过消灭黑伞?” 自然!老妇一声断喝,本就老朽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我想了多少办法,就是没能消灭它。一旦学会了人言,它的本事也越发精进了。 “成军说是他教会黑伞怎么做人的。” 老妇苦笑起来:他自然这样对军儿说。军儿接触的黑伞已经有人模样了,黑伞喜欢打黑纹油纸伞,还是我的习惯。 “原来如此。”易小柔满心焦急想问消灭的方法,却不敢催促,怕万一激怒魂魄,“那后来呢?” 我保护军儿从战场上回来后,仍然止不住心里的恨意,总觉得人世满是痛苦,人人都面目可憎。老妇沉默半晌,显出痛苦的表情来,我杀了许多人,有罪无罪的。黑伞总是充满了怨恨,杀人,可以让它快乐。它在向人复仇,人不死它…… 易小柔忍了又忍,还是没了耐心,打断老妇的絮絮叨叨道:“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杀死黑伞?” 老妇怔了怔,这才扯回话题道:黑伞是无法杀死的,因为它本来就不是活物,但我知道怎么封印它。一法,牺牲一人以自身为容器,即可封印它。见易小柔脸色一黯,她又立刻道,另一法,找到军儿当年的遗骨,只要封印了遗骨,不仅可救出军儿,也可以让黑伞重新回归一团邪气,到那时再消灭就容易了。 这后一个方法确实令易小柔兴奋雀跃,但老妇下一句话又令她的心情跌进低谷:但军儿的遗骨早就被黑伞拿走了,不知在哪里。 92 92、第七章 黑伞的来历(6) ... 这事也急不得,老妇虽然并没有被黑伞束缚在某一处,可是因为担心孙子,也一直没有离开这寺庙,顶多就是与其他被封在柱子里的人聊聊,见识多些而已。要她查出成军的遗骨到哪里去了,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易小柔也想到这些,话锋一转把黑伞追杨海的事简略叙述了一遍,问道:“你觉得黑伞为什么追着杨海跑?是不是杨海身上有什么它需要的东西?” 老妇沉吟片刻,小声道:黑伞会被任何邪物所吸引,邪物越多,他的力量就越强大。至于为什么这小伙这么吸引它,我也想不明白。 看来从这里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易小柔把失望掩在心里,与老妇又客套了几句,承诺自己一定打败黑伞,放出成军后,便返回了小屋。 往石床上一躺,虽然仍然咯得自己腰酸背疼,到底还是可以躺下来了,她长叹一声,问杨海道:“听了这么多,你有没有什么收获?比如灵光一闪什么的?” 他过了半晌才答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黑伞找我不仅仅是因为邪恶什么的。问题是,就算我再邪恶,和它有什么关系?它绝对不像是想要招手下啊。语气中满是无奈,暗喻里也明白,其实他也什么也不明白。 易小柔一夜睡得极熟,杨海则在周围戒备。 第二天一早,随便洗漱后,易小柔直接去找到大光头,却被拦在那座大殿外。她也不恼,直接对拦人的小和尚劈头就说:“转告你们主持,我要走了!” 她当然是走不成的,多少人围着呢,看着那一圈光头数了不到十,传话的小和尚已经出来了,站在大殿台阶上对她喊道:“主持说女施主你不能走,你如果走了,那魂魄会如蛟龙入海,绝对不行,所以你还是安心待在这里吧。” 她冷哼一声,大喝道:“你们一堆和尚留我一个女人在庙里,什么意思?脑袋不灵光是吗?不灵光再去剃剃头!我要走,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还当这是古代啊?没人管的啊?你们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警察是什么了啊?”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即使身处后院,寺庙本身也不大,如果前面有来进香的人,还是很容易就能听见的。只不过她这算盘现在是打错了,在后面大喊大叫半天,也没听见别人的声音。除了围作一圈沉默不语的小光头们,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对于这局面,她在不出意料之余,又有些想不通。她来的那天虽然人不多,可是前面还是能看见几个上香的人,难不成这帮和尚封庙了? 过了几分钟,传话的小和尚出来了,站在台阶上声歇力嘶地喊:“主持说了,随便你去报,这地方没人敢和我们作对!” 口气不小,还真当自己是地主霸王啊? 易小柔站在圈中,跺着脚看眼前一圈光头,眼珠乱转,想着该如何打破僵局时,杨海开了口:我去和他谈谈。 她一挑眉,想了想似乎这也可行。杨海一直以来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虽然她常常戏称为“圣母气质”,可是换个方面来说也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4 章 “好,你去吧。” 她大手一挥,大白兔便俐落地往大殿里走去,小和尚们也没有阻拦,默默让开了一条路。 杨海在踏入大殿时,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看起来大光头并没有布下陷井,他的担忧才微微放了下来。一转眼就看见大和尚拿黑伞当拐杖拄着,心立刻凉了下来。 黑伞,这标志性的东西一旦出现,就代表着某个家伙的出现。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里是黑伞的老巢,它肯定有办法控制这些和尚。他们也是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主持很有可能是在拖延时间呢? 大光头虽然面貌不变,可是眼中闪烁的神采却变成了黑伞的嘲弄神色,这令杨海有股掉头逃跑,或者直接上去开揍的冲动。 “你来得倒快。” 大光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之间越来越熟悉了。” 听着这厚脸皮的话,杨海连气都懒得生,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明知道不能杀我,也不能杀小柔,老这么跟着有什么用?” 大光头,不,黑伞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姻缘锁的事了,虽然内心大吃一惊,可是面上却不露半分,笑了笑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件事。” “什么?” “你觉得小柔是爱你吗?” 这问题问得杨海一愣,他不是没想过这事,可是谁来问都不可能是黑伞。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黑伞,一语不发。 黑伞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你只是个魂魄,她却是个大活人哪。你这么一直缠着她,也许一开始还能恩恩爱爱,时间一长,到最后就全变成厌烦了。换句话说,就算你找回了肉身,你也是个杀人犯,坐着牢,青春不在,又赶不上社会,也许情浓时她还能忍耐你,到后面,你赚不到钱又没用,她还会喜欢你吗?” 这番话如果说杨海完全没有在意,那是假的,这些问题他何尝没想过。只是还未到那时候,他也就懒得去费力气解这死结,作个自欺欺人的家伙算了。现在被黑伞这么一说,他可以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可是暗地里不可能不觉得咯应。 这心思,他知道,黑伞也知道,所以它只是笑而不语,像是偷了极大便宜般。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对我说这些,不过是想离间我们,这种手段用起来不觉得无聊吗?” 黑伞大笑三声,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般:“你们还需要我离间?别傻了,虽然看起来平平和和,可是你们之间早就危机四伏,只是你没发觉罢了。你们啊,年轻,被爱情冲昏了头,等爱情一过你们还剩什么?两个普通凡人,在这社会为了生存挣扎,小柔又是个疑心重的,你以为她真的接受你了?别忘了,是你害死了她的父亲,本来她苦尽甘来就要有好日子过了,就因为你莫名其妙地出现,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你怎么就肯定她现在说的话,不是因为要你帮她复仇?你知道她真正在想什么吗?” 杨海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一声不吭想要离开,却发现动也动不了了,也不知黑伞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却无声无息。 黑伞笑道:“反正你不信我是知道的,即使如此,我们就来试试吧,看看她对你的信任到底有多少。” 易小柔在杨海进去后,半晌见不着人,不由疑心大起,喝问周围的小和尚没有答案。正疑惑间,传话的小和尚从大殿里出来了,幸灾乐祸地喊道:“主持说了,把这个女人关起来!” 她的惊讶还没消失,一群和尚们已经涌上来,一人拉一手就把她推搡到了一间小屋里。那小屋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瓦房一间,木头门窗一对,里面堆着四处都是杂物,灰尘满地,屋子狭窄,不要说躺了,连坐的地方也没有。 易小柔对着门墙猛踹一通,毫无作用,体力倒是下降得很快。无奈之下,她也只有先想办法收拾出一个坐的地方来,歇息下再说。 这一歇,就是三天。 外面没有声音,除了一天三顿饭菜,其他时候连只鸟都没有。她试图从窗户上钻出去,可是太过狭窄,一不小心就被卡在窗户上,不得不大喊大叫引来小和尚救命。连上厕所都只送了个痰盂来,实在令她无可奈何之极。 另一方面,对于杨海,她更是担心不已。这么长时间没有返回,说明他肯定是被什么困住了,不然就算是自己无忧,习惯性担心也会令他来找她。 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到底是为什么? 她百思不解之余,心中阴云也越来越重,最终还是忍不住向来送饭的小和尚打听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魂魄怎么样了?” 这个小和尚真是个“小”和尚了,看起来顶多十岁出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纯真得很。对于易小柔的问题,露出一付为难的表情,半晌后还是怯声答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师父说那个人是个恶魔,将来必会为害一方,现在不除,以后就没机会啦。” 易小柔当然不信,也知道这边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多说。只不过这小和尚还真是好心,每次来送饭都会重复一遍这些话,她听久了也觉得烦燥,就像有只苍蝇在耳边飞,虽然无害可也令人烦得慌。 又三天后,易小柔已经到了极限了,当天她把所有的碗打得粉碎,偷偷藏下一个。下一顿时,她祈祷数次,总算隧了心愿,来的是另一个大和尚,如果是那个小孩,她还真不好掌握下手的分寸。 等那和尚放下餐盘时,她用尽全力把那个厚实的瓷碗向光头上砸下来。她本身力量不强,可这一下用尽全力,可也不轻,那和尚头上起了个大包,无声无息地直接倒了下来。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易小柔一闪身跑出房外,往熟悉的殿堂跑去。整个寺庙静悄悄的,像入无人之境,她疑惑地四处观望,觉得有些奇怪。当她踏入原先被念经的大殿时,顿时呆如泥塑——大殿中全是和尚的尸体,而在这尸体当中,一只大白兔玩偶立在那里,浑身浴血! 93 93、第七章 黑伞的来历(7) ... 易小柔呆呆地站在门口,几乎无处落脚。一进去,她的脚底就会沾上鲜血。那血已经多到成河,一缕缕在大殿内四处流淌,铺满了房间所有的地面。这样的场景只是听听,就觉得心底一阵翻腾,不要说这样直接看到了。 她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面对这场面除了说不出话来外,甚至还有转身逃跑的冲动。当大白兔转过身来看见她时,一时间心中逃跑与呵斥的冲动都矛盾起来,不知该怎么办的好。 小易,不是我。 她当然知道他所指的“不是我”是什么意思,可是眼下这地方,他手中拿着的刀子还在滴血,她虽然也有所怀疑,可到底无法坦然相信。她强压下心头的震骇,掩住颤抖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黑伞来了。 他这样一说,她便大概明白了过来。论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黑伞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会做出这种事来,她相信得很。 她不自觉地长出了口气,一颗心落回了胸腔,小声道:“黑伞为什么要杀了这些和尚?” 杨海的沉默令她心中的不安再次升高,半晌后,他果然给出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我不知道。这答案本该是“它要试试你对我的信任”,可是鬼使神差的,这句话他就是说不出口。无论表面上如何镇定,他也无法完全抹去黑伞所说话的影响。 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吗?爱情,又值得她付出多少? 黑伞也许并没有动摇他对易小柔的爱慕,可是绝对给他心头更增添了一朵阴云,令他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追问。黑伞做事一时间猜不透倒也成了常态,反正这家伙做的事总会出人意料,只需要常常防备就行了,一心追问下去,最后反而打乱了自己的阵脚。 “我们走吧,不要再呆在这里了,不然肯定要被当成凶手了。” 她惦着脚尖,一小步一小步地从尸体中间走过去,要出寺庙肯定要穿过这座大殿。从大殿上看过去,寺庙的大门紧闭,外面也没有人在,大概是进香的人看大门紧闭便离开了。这时不走,等警察来吗? 她一边走一边嘱咐杨海道:“把玩偶兔子扔了吧,你附身我,我们走了再说。” 玩偶是杨洋买的,会被追查到的。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5 章 “你以为不扔就追查不到我吗?”她苦笑一声,颇为无奈地道,“这么大的案子,又是发生在寺庙,当地公安局肯定会当大案追查的。不要小看警察啊,九成九会查到我身上的,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就算不背黑锅,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一时之间有些慌神起来:那怎么办?想想这么多条人命,她无论怎么辩解,以后的人生恐怕也完了。她这么一提,他才想起这其中的关系,顿时急得心头冒火,黑伞这招简直是逼她入绝境。 他想到的,她怎么会想不到,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马后炮有什么用?只是可怜了这些和尚,莫名其妙就命归黄泉,可悲可怜可叹。 当脚边出现一个小孩子的尸体时,易小柔不禁心中一动——这是那个给她送饭的小和尚,此时脖子俱断,扭曲着头——再放眼望去,和尚的死状大多都是被扭断脖子而死。这死法,与她在餐厅事件中看过的杨海手法如出一辙,像得不能再像。 当初她曾经在杨海手下救过一个孩子,可是这次…… 她心头的疑虑顿起,却没有表露出半分,停也不停地往前走,一直到走出殿门。俩人把大门旁边的小门打开,窥探了几分钟四下无人,才就像是做贼般一溜烟跑了回去。 在他们离开的背后,黑伞附身的大光头正蹲在大殿的屋顶上,手里拿着电话,极为诡异地与陈洁通话中。 “你就这么让易小柔走了吗?太便宜他们了。” “人类是种很奇特的生物。”黑伞笑嘻嘻地道,似乎颇有收获般,“有压力时,情侣们往往会一致对外,压力越大,俩人间的联系就越紧密。当这压力消失后,他们间的关系反而会坏起来,我们就暂且休息一段时间,看看这对小情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陈洁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光头一笑:“想我了?” “别傻了。” 陈洁努力讨好黑伞的同时,易小柔也在努力猜测黑伞的心思。她不敢回曲金,也不敢去大城市,她和杨海俩人东躲西藏,干脆顺着神州大地旅游去了,也幸好杨洋给了的不少钱,不然这会儿不要谈旅游了,驴友都不够格。 有时候易小柔会沿途打点小工,换点零花钱。每当住在破旧的小旅馆里时,她就会想起自己那栋还剩几十年贷款的小屋,里面的每一个家俱每一个装饰都是她亲手选定的,与现在住的地方一对比,令她不由地感慨万分。 还有那份铁饭碗,能找到那样一份工作已经是不容易了,更不用对她来说了。杨海说过,她的替身人偶还在工作,也不知寺庙里的惨案会不会牵连到这个人偶。他说人偶只是对她日常生活的复制,如果出现这特殊的事件,人偶能不能应付,还是个问题。 每当这时候,她就不自觉地会长吁短叹,闷闷不乐,这种情况,杨海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只是他也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他在增添了一份愧疚之心的同时,另一方面,更怀有深深的恐惧。 如果易小柔此时抛弃他,他该怎么办?以她的智慧,甚至可以和黑伞作交易,想来黑伞会十分乐意与她打交道的。 目前这种状态,反而是最符合他心意的。和她在一起,俩人互相扶持,虽然有些艰难,可是情意逾深,黑伞也不来骚扰,某方面来说,真是神仙般的快乐日子。 只是这种快乐,是建立在易小柔的痛苦之上。 杨海的愧疚里,对于自己的唾弃越来越强烈,内心的矛盾日夜撕扯着他,使他日益沉默。而易小柔的反应,也更令他心惊不已。 她经常做梦,梦里的情形虽然他看不见,但从那紧锁的眉头上也看得出问题来。他现在附身于路上买的一个玩偶,虽然不够大,可好歹有些用。他用毛巾擦去她额头的汗水,一时之间有些惶恐起来——她在害怕,一脸惊恐的表情。 她在怕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易小柔能回答,可是她永远不会对杨海说,因为在梦中,她看见他拿着一双尖利的双手,见人就杀,把所有的和尚都扭断了脖子。他掐着那个小和尚的脖子,小和尚胀红了脸,眼睛突出来,舌头拉得老长,如同鬼魅…… 她闷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从恶梦中挣扎过来。空荡荡的小旅馆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杨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令她一时间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发了一会儿怔,她醒悟过来,杨海肯定就在附近,只是不露面罢了。有一次,她从恶梦中醒来,直接一拳打中了杨海的脸。虽然这种事以前常有发生,但那次她的表情肯定不是不耐烦,而是惊恐。 她明白,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连夜做这种恶梦,即使神经再怎么坚强的人,也难免心神恍惚,更何况她只是个女孩子。梦一做得多了,她不自觉地就会想得多了。 黑伞为什么要做这些?杨海在隐瞒什么?他是不是和黑伞达成了什么交易?黑伞为什么轻易地就这么离开了,杀掉和尚又对它有什么好处? 她想不通,但她不想和杨海闹翻,更不想逼问他。她看得出来,杨海的心理压力已经不小,如果她再施压,最后恐怕谁也不要好过。 黑伞还没出现呢,他们之间可能就要先闹掰了。而且,她不是不喜欢杨海的,只是心中那根刺,不时发炎闹火气,令她坐立不安。 小旅馆的窗户透进一丝月光来,外面连片的屋棚,这里是小城市的小地方,鱼龙混杂,她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星期了,深秋已至,十月国庆的长假都要到了,人人都喜气洋洋,要么有钱赚,要么有假休。想起这些,她就觉得未来一片黯淡,心中难受。 更重要的,成军的遗骨还是没有消息,不要说消息了,连线索都没有。 她已经到处查遍了,甚至花钱请了私家侦探,可是人家侦探一听她这话,双眼一瞪,根本接都不接。无可奈何之下,她也只有一边乱逃一边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不怕一时难,怕就怕未来无望。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头疼得不得了。 叹了口气,看看手机才快七点了,便打开电视用看新闻打发时间。他们需要消息,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也好,没想到,还真让她逮到了。 “最近,襄阳古战场发现一座万人坑,坑内出土数件战甲与遗骨……” 伴随着播音员的声音,画面上出现一堆雾蒙蒙的器皿,坑底则露出的几付骨架。易小柔只瞥了一眼,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迅速开始收拾行李,同时大叫起来,也不管是不是扰了别人的清梦。 “杨海!杨海!” 杨海很快钻了进来,见她一脸兴奋,不解地道:怎么了? “我找到成军的遗骨了!”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看见电视中,一个头骨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出地面,头骨中央有一个梅花型的窟窿。 94 94、第八章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1) ... 成军奶奶说过,成军的遗骨额头眉心有一个梅花型的窟窿,而全身的骨头也变为黑色,是黑伞做的手脚。就算像易小柔这种没有异能的人,也随便就可以认出来。电视上播出来的骨头虽然看不清楚,可是至少头骨中间的窟窿十分清晰。 易小柔和杨海赶到发掘现场时,当然是进不去的,那种地方不要说他们了,无数媒体都像是苍蝇般拼命往里面钻,只要靠近一点,就有警卫和各种身穿制服的人看着。她试了几次,不要说看见了,就连靠近都立刻被无数人盯上。不仅有维护秩序的,更有想进而进不了的。 整个星期,易小柔都只能在外围转悠,幸好这会儿人多眼杂,许多人把她当成了记者,没有怀疑到其他事上。 这天飘着小雨,一直下个不停,她这些天使尽了办法,甚至贿赂也用上了,可是都没有效果。今天她几次瞅着空儿想要偷溜进去,不想每次都被拦了下来。 最后一次,她几乎要钻进帐蓬了,没想到里面正好出来一个人,与她眼对眼,鼻对鼻,撞了个正着。她正想开口辩解,旁边已经窜过来巡逻的,一把推在她肩上叫道:“已经说过不许进了,你这人怎么就是不听?” 猝不及防之下,她被这力道推得跌倒在地上,再加上地面泥泞,一时之间居然爬不起来。对于这场景,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巡逻的人也是急了,倒不是想故意伤她。只不过这沉默之中,杨海却顿时怒气冲天,毫不犹豫地念起法术,一阵狂风刮来,如同有形般扇了那推人的巡逻一耳光。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6 章 这声音劈啪响亮,却没人能看出是谁干的,巡逻人脸颊火辣辣的,找不到始作俑者,只得涨红了脸直哼哼。 巡逻的看不出来,易小柔却大概能明白,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除了杨海还会是谁。她急忙爬起来,一溜烟离开了帐蓬,等回到了旅馆房间,关上门后她才恼火地道:“你在干什么?那些人都是普通人,你不要这么胡闹!” 杨海沉默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沉沉地道:胜利就在眼前了,我只不过打了一下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在做正义的事。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啊。 易小柔没想到他说出这种话来,憋了半晌后郁闷地道:“我不需要你这种为我!” 杨海的心思,一来是急躁了,眼看着就能解决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他怎么能不急?只不过一直来易小柔事情进展不顺利,他帮不上忙,也不敢催促,一切只有闷在心里,越闷越是不快活。二来是不能帮上易小柔的郁闷也有发酵作用,令他的自信一再削减,无法振作。今天好不容易有能帮忙的地方,她却立刻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 一连几种情绪加起来,最后令一向沉稳温柔的杨海也激动起来,却仍然按捺着情绪,冷淡地道:为什么不需要?这样的事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易小柔也是一愣,这些天她也没少受气,杨海帮不上忙,还这么阴阳怪气的,对她来说实在不能忍受:“你什么意思?你这种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帮助?你以为打打人就能解决问题了?你当是原始人啊?” 我可没这么说!他提高了声音,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而已。 “我已经受伤了!”她恼火地喊,“你以为我这些事是为了谁?” 为了我,可以了吗?这样你可以熄怒了吗? 他这话彻底激怒了易小柔,如果说完全为了他,倒也不是。这其中肯定也有她的想法,只是她觉得俩人既然互相表白心意了,就不应该再说这样的话,互相较劲有什么意思? 只是此刻她实在委屈之极,想到这些天的奔忙辛苦都没有结果,反而还要受最亲之人的气,更是怒上心头,口不择言道:“你这话讲得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当人太久,已经不知道和人类是怎么相处的了!” 这话一说出口,房间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易小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只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又在气头上,只有闷着一口气不说话。几分钟后,她能感觉到他离开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也不想知道。 此时的易小柔,并不知道杨海心头的悲伤,更不知道黑伞种在他心中的那颗邪恶之芽,正在逐渐出土生长。之后的好几天,俩人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理谁。 杨海没有管易小柔干了什么,她去做什么也没再和他商量,俩人之间完全是相敬如冰,宛如陌生人般。只是在午夜梦回,有时她错觉身边还有他陪伴着,但仔细一看,仍然空无一人,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只是这几天,他对她的照顾仍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加细致。在他看来是不想她出事,他也知道她辛苦,而在她看来,则是用这种方法来令她内疚而已,极为反感。 俩人不沟通,越来越疏远对方,想法也误会从生。只是靠着那一丝爱意,仍然相处着。 易小柔不是没想过解决这方法,她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解决成军的事,只要黑伞没了,什么都好说。先不管怎样偷走成军遗骨,现在的问题是,她连见都见不到一眼,实在令她烦恼得不行。 发掘进度已经逐渐展开,伴随着媒体们的增加,警察也出现在了现场。想到寺庙的惨剧,易小柔心中更是焦急万分,生怕自己已经是通辑令上的红人,那时候她的行动就更受制了。 然而,幸运之神还未完全抛弃她,当警察队伍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时,她差点惊喜地叫了出来。更惊喜的是,这人曾经追求过她,而她当时以一种“不是你不好,只是我已心有所属”的态度拒绝了他,双方之间并没有闹僵,偶有联系,现在来个“再续前缘”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她并没有直接冲上去续旧,找了个角落翻出那人的电话拨了过去,当电话接起来后,看着不远处警察中那人接了电话,顿时压低声音道:“张昊?” 电话那头张昊一头雾水,小声道:“我是,你是谁?”易小柔新换了号码,他不认识。 “我是易小柔啊。”知道对方是个毫爽之人,易小柔也不多罗嗦,直奔主题,“我现在在发掘现场呢。” “啊?”张昊眼神四下找了一圈,果然见到不远处人群后面有个女孩子在挥手,“你怎么会来的?” 直到今天,对于易小柔他并不是没有好感,现在这送上门来的,怎么可能放过。虽然明知道对方这时候打电话来可能是有求于他,不过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几付骨架,没必要那么郑重。而且他心里明镜似的,如果易小柔真要做什么违法的事,他也不会答应的。 易小柔眼珠一转,想了想答道:“来看这骨头啊!” “啊?”张昊又奇怪了下,“你分配去鉴定科啦?这里难道是什么凶案?” “啊?”这次轮到易小柔发呆了,没想到这么一句话,令张昊联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她便顺水推舟含糊道,“也不是啦,就是想看看而已。” 张昊已经联想到什么秘密行动上去了,满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兴奋不已:“是不是有什么大案,所以张头派你来这里?”他是知道张头与易小柔关系极好的,随便栽培一下也是可能的。 对于他这猜想易小柔虽然哭笑不得,可到底是个好开始,只能岔开话题道:“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 “好啊。” 张昊一口答应,令易小柔心花怒放。回到旅馆就是一通打扮,勿必要把张昊打动,能偷进去看成军遗骨。当杨海声音响起来时,她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阴沉:“我找到个熟人,晚上去吃饭。” 看见易小柔高兴的样子,杨海知道肯定事情有解决的可能了,本也觉得高兴,现在一听她这话,立时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以前的朋友? “同事。”她并没有多想,一边描眉画唇一边顺口老实答道,“以前追求过我,不过关系还不错,有了这层关系,不怕他不合作。” 她讲这话时并没有多想,但当他一声不咸不淡的哦,那很好啊传来时,她猛地意识到这不就是在现任男友面前讲前任男友吗?这会有什么反应,她当然清楚。只是这时候,她问心无愧,并不想解释什么,甚至有些恶意地道:“你晚上不要跟我去了,免得让人家发现。我听说这个人有些灵感,如果发现你就不好了。” 这倒不是她随便撒谎,而是真有其事,以前张昊就不止一次对她吹嘘过自己有灵感,开天眼什么的。以前她当然一笑而过,现在当然不能这样了。为了最后的胜利,只有委屈一下杨海了。而且她觉得此时是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 俩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分开,当易小柔与张昊在酒店谈笑风生时,并没有意识到在头顶上,一团亮光正上下飘浮着——那正是不放心而跟来的杨海。 95 95、第八章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2) ... 杨海不可能在外面单独存在太久,他很快就钻入天花板中,“看”着下面谈笑风生的俩人。他跟着易小柔也很长时间了,俩人在一起除了牵小手,其他可做的事都做过了,像这样“陪”着她应酬的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可是没有一次,他像这样不舒服过。 易小柔在讨好张昊,当然会拼命微笑,装出一付对张昊感情致深的样子。她这精分女王,真要装起来,根本没人能分辨出来。杨海看出来了,却不想看出来,他心底有声音喊着“她是移情别恋了”,另一个声音也在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就这么附在天花板上,看着下面一对男女谈笑风生,笑声一浪比一浪高,俩人也越挨越近,时不时因为一个话题眉目相对,默契地微微一笑。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无异于几万伏电压的刺激,激得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把俩人分开。 杨海的心情陷入低谷,易小柔的心情则到了高峰,张昊轻易就答应了带她进入发掘现场。以前的她肯定暗中冷笑“不守规矩的笨蛋”,现在她却十分高兴,张昊无论说什么话都十分开心。 而这快乐的心情在离开时一瞬间跌入了低谷,只缘于张昊的一句话:“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冷啊?” “冷?” 她不明所以的反问换来张昊更清楚的感觉,他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抬头望向天花板。虽然什么也没看见,可还是似有所悟地顺口说:“这地方有点邪门啊,这古战场得死了不少人吧。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一样,渗得慌。” 张昊看不明白的事,易小柔只是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当然,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可是那种感觉十分明显,只是一刹那她就明白,是什么人在“看”着张昊,心里的怒火也不自觉地高涨起来。 当她回去旅馆,一身疲惫地看见大白兔时,尖声叫了起来:“你跟着我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病啊?” 虽然早预料到可能会受易小柔的责备,可是猛地听见这话,杨海还是不快起来。他听见张昊说的话了,也明白易小柔先前找的理由确实不是随便扯谎,只是心中的情绪在那里,死死压着理智,令他不愿意出声辩解,更不要说坦率地讲出自己的心情了。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7 章 见他不说话,她更是愤怒不已,把手中的包毫不客气地往杨海“脸”上一砸,颤抖地压低声音喊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变成敌人,需要你这么跟着我?还是说你有什么正当理由需要讲出来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变态,不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样的?” 如果说先前是杨海设的柴堆,此时就是易小柔点的火。她的愤怒与郁闷总要找个发泄的地方,口舌之争,又是最熟悉的人,什么话最伤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杨海并没有和她对吵,片刻后,大白兔瘫倒在地,里面的魂魄已经不知所踪,独留下暴跳如雷的易小柔在房间里生闷气,踢打着家具和小床。 当易小柔在愤恨中试图入睡时,杨海正在外面无数个物件上游荡,从地面附到电线杆,再从电线上转入附近的墙上。虽然他不能单独久居于空中,可是随便一个物体都可以附身,也可以顺着一直走过去。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当他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时,即没有逃跑,也没有惊慌,只是淡淡地道:你又要来罗嗦什么? 来的并不是“人”,却有人的外貌,并且看起来漂亮可爱。这次黑伞用了一个小姑娘的模样,苹果般可爱的脸,脸颊两团红晕,虽然皮肤黝黑,却别有一番纯朴之美。看来应该就是附近哪个村民,黑伞的品味一如既往的有水平。 听了杨海的话,黑伞微微一笑,清脆地说道:你们还需要我来罗嗦,你们的问题还不够大吗? 杨海懒得再说话,就栖在电线杆的顶端望着天空中一轮圆月,听黑伞喋喋不休地说些老话。说了一会儿,黑伞也觉得没意思了,对它来说,如果对手没有反应或者太弱,也挺无聊的。 它就陪着易小柔坐在路边看月亮,看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了过来,转过头一看,就见到了易小柔偷偷摸摸的脸。 杨海在外面郁闷,易小柔在家里也同样郁闷。她可和他不同,不会就这么让自己郁闷下去,总得找点事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他好好谈谈,除非他们准备分手老死不相往来,不然根本不可能以后不见面。她就从床上爬起来,顺着那熟悉的感觉找了过去。 当她看见杨海与一个女孩子坐在一起时,心中不是妒忌而是惊异,就算他要出轨,能有这么好的品味?对于杨海的品味,她是领教过许多回,虽然饭菜做得好吃,可是那种“你穿红色配绿色不是挺好嘛”的话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反正她对于杨海能找到这样可爱纯真的女孩子是不相信的,再仔细看了会儿也明白过来,虽然样子不同,可是那表情活脱脱一个黑伞。 黑伞找杨海会为了什么? 她顿时紧张起来,联想到先前的种种猜测,心中忧虑更强。她并没有走出去,而是躲在角落里听着俩人的对话,幸运的是,俩人对话的声音并不低。 她却不知道,这不“低”是因为黑伞看见了她,故意的而已。 而故意让她听见的,则是一句最不该让她听见的话:“爱情什么的,不过是错觉罢了。你这段时间只能接触到她,就以为自己爱上她了。其实你不是最讨厌这种自私自利,利用你去复仇的女人吗?你还准备真跟她白头偕老啊?傻的你,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 杨海已经听了黑伞的半天唠叨,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便装出一付过耳不闻的姿态。本指望黑伞觉得无趣自动离开,没想到它却越讲越起劲,他也只好神游太虚,当没听见。 黑伞后面说的话其实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不幸的是,易小柔听得清清楚楚。这话不仅“做实”了她的猜测一半,更令她的感情大受打击。她可以容忍因为目前的情况而起的摩擦,却不能忍受杨海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 这绝对、绝对不可忍受! 如果这话不是黑伞说出来的,她恐怕立刻就信了,正因为这是黑伞说的,她不得不好好掂量一下真假。 但杨海的沉默,还是给她极大的打击——他怎么能一个字都不说?明知道黑伞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连说一说的兴趣都没有? 我们之间的感情,连辩解一下的价值都没有吗? 她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悄然无声地返回了旅馆,上了床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连杨海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发现。一觉天亮后,第一次,她发现他并没有准备好洗漱用品和早饭,床边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她鼻子一酸,颇为委屈地撇撇嘴,想讲话也无处可讲,只得自己草草洗漱一番后准备出门。她和张昊约好了时间,要在挖掘队休息的间隙进去,发掘队不在时人太少,无法混进去,反而是这种休息时人员进进出出,最好浑水摸鱼。 她才准备出门,就感觉一股电流掠过身体,床头瘫倒的大白兔重新站了起来,她的脑中也响起了杨海的声音:你要出门吗? “是啊。”最近如果无有必要,杨海总是尽量避免附身于她,这令她心中生出小小的猜疑。 要我跟去吗? 以前他可不会这么客气地问“能不能跟去”,而是直接就跟了去,这行为还被易小柔批评过好几次,却总是不改。现在变成这样了,她却没有半点兴奋的感觉,只是懒散地道:“不用了,我只是去看看,你在反而添麻烦。”想了想,又从牙缝里不甘心地憋出来一句,“而且我这样的人,当不起你这样的关心。” 这话说得杨海一头雾水,但他的心里又怎么会痛快,便“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实际上,现在与她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焦虑无比。 易小柔没空去揣测杨海的心思,她的全部注意都在能不能进入发掘现场中。高兴的是,张昊带她进去非常顺利,她还怕有警卫会认出她来,事实却是只不过几秒,他们就已经站在墓坑边上了。 她兴奋地蹲下来,看着坑中几个发黑的骨头,大略把数量算了一下,正好一个人份量。这实在太令她高兴了,当她站起身来时,愕然发现张昊不见了。 按理说,她能想明白张昊的打算,当然不可能把她一个扔在这里随便干什么,万一她要是偷点东西他不是惨了? 只不过,此时既然他不在了,她当然可以有更大的自由。几步凑到坑边的桌子上捧起有梅花印的头骨一看,果然在头骨内侧发现一柄伞的图案,这下就做实了她的猜测,这确实是成军的遗骨! 易小柔兴奋得想要尖叫,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通知杨海,可是当她一转身时,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抬头一看,是那天推她的警卫。她正想着用什么话混过去时,那警卫却咧嘴一笑,接着极为突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令她不能呼吸! 96 96、第八章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3) ... 怎么回事?这家伙恨我恨到这地步?只不过有点恩怨就这么要下杀手,收入与支出完全不成比例啊!这家伙疯了吗? 易小柔的第一反应过后,很快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警卫的眼睛里满是嘲笑,开口的语气也颇为熟悉:“小柔,很久没见了啊。” 黑伞! 她想尖叫,却连呼吸都没办法,拼命张大了嘴巴肺里却丁点空气也没有吸到。她的脸涨得通红时,黑伞却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办?不能杀你,又不能说服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有屈服了?你真这样想的话,我就要失望了。” 这正是易小柔要对黑伞说的,她希望借此为威胁,与黑伞做上一笔交易,最少也可以好好谈谈吧?杨海能谈交易,为什么她不能?一味的对立只会失去机会,最后把自己逼进绝境,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是她意识到杨海也有可能“背叛”后的念头,虽然明知道这里面有赌气的成份在,不能认真对待,可是总也挥之不去。而她真正所想的,是可以借此利用一把黑伞,如果顺便“教训”一下杨海那就更好了。 此时被黑伞这么一说,本就不能发声的嗓音更如同堵着棉花般,被揭了老底实在令她无颜面对。只不过现在她不能讲话,只能狠狠盯着眼前即熟悉又陌生的人。 黑伞举起一只手指摇了摇,颇为有把握地道:“可怜可悲可叹,人类总是这么喜欢自作聪明。没错,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我还有别的办法。你应该知道一句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黑伞的手突然放松了下来,让易小柔在晕死过去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是她对眼下的境遇实在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来得及吐出一句“你不敢伤我”黑伞的手就又掐了过去,这次比上次更为用力,没几秒就令她眼前金星直冒,直翻白眼。 黑伞所附身这人已近中年,又在这里蹲了一段时间,身上一股子土腥味,混着烟味与口臭。说来好笑,这种小事居然比死更令她难受。她心中涌起不详的猜测,如果它真想到一样的手段,恐怕她也无法化解。 黑伞露出一丝微笑,越发贴紧她的身体,示威式地倾身耳语道:“人,就是种脆弱的动物。尤其是女人,在死之外,你有太多要怕的事。” 易小柔眼中终于露出恐惧,黑伞话里话外的暗示是她所不想预见的,可又是唯一可以预见的。在这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喊杨海的名字,可是不要说不能讲话了,就算能讲,她这时候也不能保证喊了他就会出现。 “你在指望谁来?”黑伞嘲笑的表情越发明显,似乎很为她伤心般地叹道,“别傻了,现在的话,他已经有了成军的遗骨,为什么还需要你?你能做什么?还有什么用?况且……”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8 章 它靠近了她,想要说些什么,她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狠狠把大脑门撞了上去,正好撞在它的鼻子——或者说,被附身巡逻者的鼻子上——那鼻子立刻卡嚓一声响,鼻血四溅。 就算是黑伞,附身于人时也会受到人感觉的影响,这一下痛觉直达脑部,立刻让他眯起眼睛,不自觉地用手去摸鼻子。这是个无所谓的动作,但却是人的本能反应,这是没办法改变的。 易小柔虽然脑门剧痛,却抓住了这个机会,用力撞进了黑伞的怀抱,把高大的男人撞得倒地不起后,她立刻拔腿狂奔。但跑了没几步就觉得后领一紧,黑伞赶了上来,一把抓住把她拉倒了。 这一下可不轻,她倒在地上时眼前一片金星,头晕倒眩。但幸运的是,这次能够开口了,她拼命大喊大叫,声音直达整个挖掘地。她相信,五百米内只要有人肯定就能听见! 易小柔的选择是正确的,脚步声很快响起了,她多么希望这脚步是杨海的。只不过,此时现实注定要让她失望,张昊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快压在她身上的黑伞就被一脚踹到了一边,但她看得出来,黑伞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一个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巡逻保安。 她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在颤抖,缺痒与死后余生的感觉主掌了她,令她很长时间进而无法言语,只是呆呆地倚在张昊的怀里平复喘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落在杨海的眼里。 旅馆里一边担心一边又郁闷的杨海,在易小柔受袭的时虽然觉得心惊肉跳,可并不知道实际发生的事。正准备偷跑去看看时,有人给他指了明路。不过,这消息不是从易小柔这边来的,而是黑伞。 通知是以短信的形式出现的,陈洁打的,对于这个女人,他一开始根本没想起来是谁。陈洁也没兴趣拉家常,直截了当地道:你如果现在不去救易小柔,以后就都不用去了。 他很快想起了陈洁是谁,却不明白她找自己是怎么回事,可略加一想,就隐约觉得这事肯定与黑伞脱不开关系,便回道:怎么回事? 她被墓地的巡逻队抓住了,那些人可不是些好人,都是当地一些流氓,他们私底下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陈洁在煽动方面就算不能称得上是大师,也是高手了,你知道,易小柔一个女孩子,就算长得不怎么样,在这些流氓眼里也是不玩白不玩。 就算明知道这有可能是假的,杨海还是肯定要去的。他钻进大白兔,一边发着消息一边向墓地方向冲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易小柔不能出事,这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的意思,为什么不是黑伞来说? 陈洁对于人人都忽略她的态度并没有多少好感,没好气地回应道:因为它太忙了。 杨海没空去问忙什么,也没心情,他的眼前已经出现墓地那大大的帐篷,休息时间,有些人正在进进出出,对于一只奔跑的大白兔玩偶并没有注意到,即使有些注意到的,眼前也是一花,再也没了人影。 他与易小柔之间有姻缘锁作用,即使不知道她在哪里也能循着气息追过去。可是当他到达现场,心提到嗓子眼时,看见的是易小柔正软弱无力地靠在张昊的怀里。 易小柔的表情十分惊慌,与一惯坚强理智的样子相去甚远,这付模样杨海几乎没有看过。 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人们才会暴露出最软弱的一面。他的脑中不由浮现起这句话来,心中涌起强烈的失落,久久不能释怀。 他很想直接冲易小柔问道:“你到底还喜欢不喜欢我?我是你的什么人?” 可是,最终他还是不敢的,只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半晌后,悄然离去。他回到旅馆半小时后易小柔才回来,满脸疲惫,一身灰尘,脖子上还有紫痕,这时候的她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处于最低谷,不是说杨海了,就连黑伞出现在她眼前,她都没兴趣去理。 草草洗了个澡,再喝了好几杯热水,易小柔才算是稍稍复活了过来。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环顾狭窄的房间,才发现大白兔也在床边,并且不是玩偶,而是杨海。 她哑着嗓音,像是两节火车皮在摩擦般说道:“我今天在墓地出事了,你没感觉?” 大白兔没有回答,她不禁有些恼火起来——我在外面打生打死,你一个男人在旅馆吃干饭——她提高了声音,不乏指责地语气道:“不要装样,我知道你在!” 她这般严厉地说完,杨海熟悉的声音才响起:什么事? 她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并没有隐瞒最后是张昊救了她,在她看来,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隐瞒。而在杨海看来,她这是不在乎他的表现,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实形,虽然感情上当然是倾向于他,可是现实中,她对于“杨海是男朋友”这个事实并没有十分鲜明的印象。 毕竟,杨海对易小柔来说,目前为止,只是一个声音以及几个玩偶罢了。 等她哑着嗓子讲完,他才不咸不淡地来一句:是吗?她正为他冷淡的态度疑惑时,他下一句话又令她怒气高涨,如果你带我一起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立刻想到杨海那天“跟踪”她去吃饭的事,忍不住想反驳,可是片刻后又想起,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如果他在的话,绝不会至于那般狼狈。另一方面,她终于察觉出了他的情绪,她自己也不乏心虚,张昊虽然有某种灵感,可是绝对不能会把杨海认出来。只要她不承认,带他去也无妨。 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这其中的意味不得不说很是复杂。 晚上的谈话到此为止,俩人再没有说什么,只觉得房间里的气氛越发沉重。这样的气氛下,易小柔在梦中看见黑伞时,根本一点应付的心情也没有,直接骂道:“思想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黑伞则是一惯地笑嘻嘻的表情:“怎么?小情人那里受了气我这儿撒?” 她知道它脸皮极厚,便哼了一声,懒得去理。它果然继续道:“其实吧,你也不用这么生气,你早知道俩人间会走到这一步的。你以为杨海对白天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傻了吧你,姻缘锁让你们魂魄相连,你如果出了事,他虽然不像亲眼看见,可是绝对能感觉得到。” 这话令易小柔心中一动,当然表面上不会表露出一丁点。黑伞罗嗦了几句,知道她虽然不说话,可绝对听进去了,就丢下一句“不信你试试就是了”便消失了。 这句话,像魔咒般在易小柔心中打起了转。 97 97、第八章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4) ... 易小柔到底还是试了,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她都没办法不去寻得一个答案。睡了一觉,把头一天的郁闷通通扫干净后,她犹豫再三,还是跑到附近一条小河去,这个天气,下河已经能冻感冒了,她站在水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她会游泳,这河也就肩膀深,水又清辙,她也完全没有要跳河自杀的心思。她唯一所想的,就是试一试黑伞所说的是不是真的。令她郁闷的是,一下河她就不自觉地浮在水面上,只好把脑袋闷在水里,拼命憋气。 效果显著,不一会儿,她就头晕眼花,肺部像是要爆炸般。 更令她惊异的是,没多久就感觉身边的水突然一分,像有只水做的手般把她托出水面,一个浪头扑在了河岸上。她一抬头,就看见那只熟悉的大白兔跳下堤岸。 这一刻,她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不是因为他到来欣慰,而是因为他的到来,恰恰证明了黑伞所说的是事实——即然黑伞所说是真,那为什么昨天她出事时,他不来? 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 面对杨海关切的询问,易小柔口中只咽着一句话:为什么昨天你不来?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站起来往旅馆走去。如果杨海心意已定,她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又何必自讨没趣? 她现在所需要的,就是拿到成军的遗骨,封印黑伞。而私下里,她还存着一线希望——杨海与黑伞间并不是交易那么简单,他另有想法——她始终怀疑他会与黑伞同流合污,更不能相信他这样的人会有忍受不了的事。 她仔细回顾这些天的经历,仍然觉得哪些地方不对劲,就凭着这一丝怀疑,她始终没有与杨海摊牌来讲,也始终没有放弃杨海没错的念头。 种种疑点令她心头像一团乱麻,放不开放不下也不舍得放!但有一件事她是毫不犹疑的,黑伞一定要封印,成军的遗骨必须拿到! 当易小柔匆匆换了衣服跑向墓地时,黑伞正在同间旅馆的另一个房间里,附身于陈洁所带来的老管家,坐在椅子上细细地品茶。这是他特意嘱咐陈洁买的,花费不菲,陈洁心疼,它却眼皮都不眨一下。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99 章 陈洁没心思喝这茶,她不停地注意着门外的情况,虽然明知道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却还是没法忍住。想了会儿,她问道:“成军的遗骨是假的吗?” “真的。”黑伞吹走一片茶叶,看也不看陈洁一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就算是假的他们也没法分辨啊,陈洁在心里咕哝一句,黑伞却仿佛听见了般,微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是多此一举?” 相处得久了,摸熟了黑伞的脾气,陈洁也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怎样的性格最对它胃口。一听这话,立刻说:“是啊,假的我觉得对他们来说也足够了。” 黑伞点了点头,微笑着叹道:“我已经活了近千把年了,看过无数对情侣,先不说真假的必要,他们我怎么可能会看走眼?就算她能拿到成军的遗骨,他们的缘份也到了尽头。到时候我吞食了杨海,就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我还怕那几根烂骨头?” 这话中每个字都透出一股子自信与骄傲,对黑伞来说,输给人类已经不是丢脸,而是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他怎么会输给人类?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事他没见过? 然而黑伞到底忽略了一件事,它所见的人,只不过是它想要见的人,那些阴郁、可怕、邪恶、懦弱的人们。而人们心中的另一部分,它则见不到。或者说,即使见了,它也有意无意地忽略掉。 这份自欺欺人,如果让易小柔知道了,肯定会大加嘲笑。只是,她此刻没空去理黑伞,勿勿跑去墓地的她在与张昊纠缠之时,心急如焚却仍然不得不假模假样的笑嘻嘻,当张昊带着她进入墓地时,肚子里已经把对方问候了个遍。 当她再次见到成军遗骨时,心中的激动不可谓不强,转头看见张昊瞪着一付讨好的表情,心中不由有些歉意。她对张昊招了招手,等他得意地跑过来讨赏时,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对着张昊的脸扬起杨海送给她的迷魂粉,这么大个男人就怦得一声倒下去了。 她不及细察张昊的状况,慌慌张张地把骨头拿起,内心虽然火烧屁股,表面上还是装得从容的样子走了出去。到了村里的路上,她立刻拔足狂奔,进了旅馆掩上门后,才发现杨海不在房间里。 手机拔了杨海的号码却总是不接,遗骨有了,关键一步却迈不出去,她不禁气恼起来。犹豫片刻,准备打电话给杨洋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上次寺庙之族,杨洋直接被赶了出去,事后问起来,他居然都没报警。易小柔质问他时,还理直气壮地说“这种鬼神之说怎么能报警,你这不是多事嘛”。当时的她仔细想了想,不由有些气结——如果杨洋报警了,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全寺和尚枉死的事了。 只不过,杨洋说的倒也有理。经此一事,易小柔认为他还是有点想法的,只不过不一定是好想法。但她现在无人相助,只剩他了。没想到,电话才拨了一个号,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如果是服务员肯定在敲门时喊一声,如果是杨海,根本不会敲门,他也没法敲门。 是谁? 黑伞的名字立刻窜入脑中,她如同炸了毛的猫般跳起来,迅速掏出包里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喊了句:“谁?” “是我。” 门外的声音非常温柔,也十分熟悉,更有一分莫名的安全感。可是看着床边靠着动也不动的大白兔,再分辨了下那明显是耳朵听见的声音,易小柔的心底不由掠过一阵寒意。 她所站的地方到门口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可是此时走起来,却如同千步万步。当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颤抖地拉开门时,杨海的脸映入了她的视线中。 那是真正的杨海,有温度,会呼吸,面带温柔笑容的杨海。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人。他穿着整洁的衬衫与牛仔裤,看起来如同普通人般,可是眼中所散发的沧桑证明了他并不是什么假像,是实实在在的人。 易小柔站在房里,握着刀子,一时间居然看呆了。她实际上从未看过真正的杨海,她所见过的,不过是穿越时间中的幻像、魂魄所映出的模样。 眼前的男人比她以前看过的都要成熟一些,嘴角一直含着微笑,清澈的眼眸却温柔地注视着她,像是看不够般。他的个子比她想像得要高些,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山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却一点也没有胁迫感,反而温柔得如同春雨。 易小柔痴看了好几分钟,手中的刀子不知不觉垂了下来,颤声问道:“杨海?” “是啊,小易。”杨海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我恢复原本的身体了,黑伞已经不在了。” “它……怎么会不在了?”她止住回头看一眼成军遗骨的冲动,不敢置信地道,“遗骨还没用呢。” “我找到消灭它的办法了。”杨海笑起来,笑容里满是心疼,“你不用再这么辛苦了,休息一下吧。再也没有黑伞了,我们再也不用到处逃跑了。你可以回去,我们能结婚,可以生个孩子……” 他没说完,她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啜泣起来。他抚上她的青丝,正要再说什么,猛地察觉到下巴已经抵上了一只冰凉的刀锋。 易小柔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恨意,讲话却颇为平静:“黑伞,你终于坐不住了?” 温柔的笑容转瞬间变成了嘲弄,黑伞带着几分赞扬道:“亏你这时候还能忍得住,认得出来。你不是应该很想和杨海好好聊聊吗?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份感情了?” “我要不要和你没关系。”她把刀锋抵得更近,“这是杨海的身体对不对?你这又是玩得什么把戏?” 黑伞微微摇了摇头,突然用手抓住了锐利的刀锋,鲜血立刻顺着刀子淌了下来。易小柔虽然被吓了一跳,却冷静而缓慢地抽出了匕首,对刀锋上的鲜血看也不看一眼,冷淡地道:“你以为用杨海的身体就能威胁我了?” 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揉得白衬衫一片殷红,黑伞才以特有懒洋洋的语调道:“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爱过杨海,看见他的身体受伤,难道你不心疼吗?” 它迈步要往里走,却被易小柔再次用匕首抵着下巴:“你再往里走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黑伞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还真不敢冒这个险。它需要这个身体,这可不是能用过即丢的身体。 它笑了笑,收回迈进去的脚,对易小柔露出个温柔的表情,像是情人告别般道:“我要走了,所以来和你打个招呼。” 易小柔面无表情,心中却掀起涛天巨浪:“什么走了?” “杨海没跟你说吗?”它的笑容带着恶作剧的表情,期待着易小柔的表情,“我要变成一个人,需要杨海。而杨海对你移情别恋的行为十分失望,所以,他和我好了。” 她怔了一会儿,一时间结巴起来:“什么意思?你、你……”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指普通的感情吧?”黑伞对她吃瘪的样子十分满足,“简单说吧,成军让我有了人的意识,而杨海,则让我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的人。” 易小柔看着眼前的男人,蓦然之间,绝望扑天盖地而来。 98 98、第八章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5) ... 如果说杨海真的背叛了她,不仅是感情,更关乎这么长时间投入的前途、人生以及一切,都可以算是毁于一旦。 易小柔心中震动,就算有镇定和大智慧,此时也免不了要动摇。而她脸上的表情,更为黑伞提供了最好的妙事。 一直以来的交锋中,表面看起来黑伞总是占上风,可是仔细算下来,它的计划从来没有真正成功过,最后输的总是它。此时看见易小柔脸上一片凄惶,它高兴之余,又免不了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该得意骄傲,眼前可是个大骗子——但转头一想,又觉得会产生这种想法太不应该了。 它是谁?它是黑伞呀,怎么能面对一个小丫头有了胆怯之意?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00 章 简直是羞耻! 一边这样想,他一边露出不可抑制地微笑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小柔?” 某方面来说,黑伞还真是高抬了她,虽说她是个理智的人,可是猛然间遭受这种打击,也没办法迅速恢复过来。听见它的话,她想了半天才道:“杨海呢?” “他和我已经合为一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仔细观察,易小柔确实能从黑伞的微笑中看出几分杨海的影子,那特别的温柔与包容,确实不是它能学出来的。它虽然擅长装神弄鬼,可是它有它的骄傲,这种骄傲铸成了它独有的特征,只要熟悉的人,肯定就能看出来。 易小柔唯一的支撑以及怀疑,就是黑伞在骗她。它只是占用了杨海的身体,并没能占据杨海的魂魄。如果黑伞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拥有姻缘锁的她就没能感觉出来?而且,为什么黑伞就这么走了,不杀她吗? 这说不通!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猜出易小柔心理活动的黑伞并没有打算放弃这个能够好好打击她的机会,它叹了一声,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走进房里,坐在桌边从容地道:“看来我不给你个明白你是不会罢休的。你是不是觉得姻缘锁不灵了?” 她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得紧紧地瞪着它——在她心底,它仍然是“它”,永远不会是“他”! 黑伞并没有介意她的态度,在它看来,败军之犬而已:“那天墓地里,你在张昊怀里时,杨海看到了。”见她一脸愕然,它还兴致勃勃地补了一句,果然见着她脸色由红转白,“我通知的。” 不等她说话,他又径自说了下去:“那天你在晚上听见的话,也是我特意说的。还有你跑去自己一个人拿遗骨,他也是知道的。” 它慢慢说来,她才惊觉,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疏离到了这个地步,互相之间完全失去了默契,更没有意识到俩人间的距离已经越拉越远。 早上,当易小柔从河边往旅馆跑去时,杨海只是站在河边,揣测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刚才在旅馆有了易小柔危险的预感,虽然有上一次张昊的不快,可是她的生命对他来说仍然高于一切。等他赶到河边,看见的果然是在河中“挣扎”的易小柔。 他毫不犹豫地救她上来,却只看见她悲伤的眼神。他颇为惊讶,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心情,难道他救她不好吗? 等易小柔一离开,阴魂不散的黑伞又出现了,这一次,他先开了口:你又做了什么? 黑伞没有附身,只以一团黑雾的形态飘浮在空中,绕着他转悠:这次你可冤枉我了,我什么也没做。 杨海瞄了黑雾一眼,慢慢往旅馆走去: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告诉你,易小柔准备去拿遗骨了,她有通知你吗? 对于眼前这场面,他不禁觉得有些荒唐。这时候,应该是易小柔对他说这句话,陪在他身边才对,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黑伞。 他不由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随口道:你不怕那遗骨啊? 我怕。黑伞的语气很诚恳,不过我最怕的还是你消失,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这句话正触动杨海的心事,他缓下脚步,好奇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总是追着我?你到底想让我为你干什么? 黑雾里发出一连串诘诘的笑声:我最开始只是战场上的一团气息,是许多人死后遗念形成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鬼,更不是妖。我就这么存在了这么多年,与人做些交易,吸取活人与死者的气息怨念,逐渐长大。唐朝以前的我,甚至不敢在太阳底下出现。 知道黑伞是打算彻底交待,杨海也不走了,这些疑问一直围绕在他心中,此时不管易小柔与他之间如何结果,至少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找了个树丛坐下来,听黑伞慢慢道来:到了唐朝,我终于遇到了关键的人。成军是关键,成军的奶奶也是关键。我从成军身上学会了怎样做一个人。他让我变得像个人,而成军的奶奶则让我知道什么叫感情,什么叫计谋,什么叫不择手段。她是个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女人,可是在战场上,只要有害于她孙儿的敌人,不管那人是好是坏,她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挖去那人的眼睛,生吃了人。 这段令杨海的身体微微颤抖了点,心底涌起凉意。 她让我明白,人,是怎样一种生物。黑伞笑语殷殷,仿佛十分怀念那段岁月,我虽然会做人,但我到底不是人,我必须要和一个人融合。不仅仅是一个肉身那么简单,魂魄也很重要。这个人必须够聪明够冷酷,与我性情相投,还要满足我所有的条件。这种人并不好找,一旦找到了,我就可以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杨海知道这便是指的他了,不由有些好笑:你的意思是,像你这样邪恶?只要够邪恶,你就愿意要这个人? 不仅仅是邪恶,还要聪明。我可不要和笨蛋融合,会影响我的智商。黑伞这反应颇像个人,所以我才说易小柔太合适了,可惜,如果能早点遇到她,我也就不用在你这笨蛋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了。 小易不是这种人。习惯性地为易小柔辩解一句后,听见黑伞的冷笑,杨海又岔开了话题,所以,你就一心想让我杀人,人杀得越多,我也就越走不回去? 这是当然。黑伞爽快地承认了,你做案时的那些冲动,并不仅仅是控制不了你的力量,也有我的功劳在里面。 他惊讶地问道:你那么久前就和我在一起了? 是啊,你没感觉对吧?它的语气中有了一丝得意,我一直推动着你陷下去,你记得不?最后一个案子里,如果你杀掉那个小女孩,你就永远是我的了。只可惜,你不仅没有下手,还自了首,太可惜了。 听着黑伞的叹息,杨海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 黑伞也是一愣: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不再杀人,反而去自首? 这件事我也一直想搞清楚。 黑伞聚成一个团,沉默片刻后继续道:算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已经和你融合了一阵子,你这么突然的转变让我没办法,只能试着强行和你融合,没想到……唉。 听见这声叹息,杨海有些恶作剧地笑起来:怎么了? 你那时候还在牢里,没想不仅不接受我,居然还硬生生让魂魄离体,空留了一个身体给我!黑伞语气中全是不满,这算什么呀?我光要个身体有什么用啊! 杨海大笑起来,幸灾乐祸地道:活该! 黑伞哼一声:还不知道谁和谁活该,你离体后,还找了易小柔这么个麻烦!现在看看,谁更惨点? 它这么一说,杨海不说话了,它停了停,话锋一转:你现在仍然决定永远和我敌对? 我为什么要和你融合?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三个好处。黑伞微笑起来,一,你可以保易小柔的命,遗骨这招,你觉得真能消灭我?我可是对你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啊;二,你可以再找机会以和你曾爷爷同样的方法消灭我,这可是你曾爷爷预言中的场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和我融合后,就有可能阻止我再去作恶。 杨海默不作声,心情却剧烈地动摇起来。他摇摆之时,黑伞却开始进一步的游说,这是它计划许久的,自认绝不会失败。 你如果觉得没自信在和我融合后保持清醒,那我也没办法了。黑雾飘向墓地方向,不过,有件事你得明白,我不会消灭你,因为我需要你。可是现在的易小柔,还需要你了吗?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01 章 他顺着它飘动的方向看过去,愕然见着一个苗条的身影往墓地发掘现场跑去。他不自觉跟了过去,在将要踏入墓地时又犹豫了,躲在发掘现场外等了一会儿,正看着易小柔抱着成军的骨头出来。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易小柔找遗骨,居然没通知他?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 杨海立在原地,并不知道,一直跟在身后的黑雾已经扩散开来,他周围的空气已经如墨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差不多结尾了,叹,写到最后反而舍不得了…… 99 99、大结局 ... 黑伞需要一个邪恶的杨海,如果杨海不够堕落,它所得到的不过是一具附身肉体罢了,并不是真正的融合。然而杨海的意志一直极为坚定,宁愿生生离开肉体,都不愿意与它融合。 它一直在期望,期望杨海有任何一刻的放松,只需要一会儿就行了。 现在,它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黑伞越变越大,扑面盖地如同云层一般,不断侵蚀掉大白兔所站的位置。 不久后,当黑雾散去,大白兔玩偶颓然倒地,一团灰色的雾点向着旅馆方向飞去。 陈洁在旅馆中等着黑伞,黑伞做什么事时,并不会告诉她,也不会阻止她去探索。它不喜欢一个没有思想的玩偶,可是它也不喜欢太有思想的人。 不过这一次,陈洁不用猜测也知道黑伞想干什么,所以当她辛辛苦苦带来的,如同尸体般的男人从床上坐起来时,她瞪圆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带这么个没有知觉的男人长途奔波到这么个小地方,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承认这男人很帅,可是再帅的尸体也没有意义。 只不过,这会儿,事情不同了。这尸体在呼吸,还微笑着对她说:“陈洁,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帅?” 面对这场景,陈洁的回答确实有失水准,不过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黑伞,确实不错了。黑伞的心情很好,并没有介意她的无厘头。他从容地从床上下来,去洗漱间梳洗一通后,再出来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明亮了。 “觉得我像个人吗?” “呃……你以前也很像啊。” “再仔细看看,仔细看看。” 陈洁盯着黑伞看了许久,确实发觉有一丁点不同。以前的黑伞无法附身于什么人,看起来这个人都如同黑伞般,那标志性的笑容,带着邪气的眼神,都令那些人看起来不同于普通的人类。 怎么说呢,缺乏人的气味。 而她眼前的男人,则带着温和的笑容,有着令人安心的味道,似乎任何事,在这男人面前都不值一提。陈洁知道这具肉身是杨海,但没有见过杨海。对于黑伞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她不相信单凭黑伞自己能做到。 这是那个叫杨海的男人。 可是仔细看看,又觉得在那温和的笑容后面,还是隐约有着黑伞的气息,邪恶、隐密与嘲弄。这两种气息完美的融合起来,成为一个人。 “真正的人。”黑伞的叙述到此为止,它看着易小柔面无表情的脸,心中升起一丝胜利的快感,“你输了,小易。我才是真正得到杨海的人,不是你。” 易小柔不能相信黑伞所说的她,她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掐着眼前男人的脖子尖叫“杨海你给我滚出来”。 就算她如此做了,杨海就真的会回来吗? “杨海去哪里了?” “我说过了,和我融合在一起了。我就是杨海,杨海就是我。” 她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激动起来:“那为什么杨海不来跟我说话!?” “因为他终于坚守不住内心的清明,堕落了。”黑伞凑近易小柔的脸,微笑着道,“简单来说,他被我吃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杨海了,只有我黑伞。”它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以后也不能叫黑伞了,该换个正常的名字……” 易小柔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对她来说,这个结局是不可接受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她猛地想起遗骨,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偷回来的遗骨抢在怀里。转头一看,黑伞仍然稳坐钓鱼台,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嘴角噙着微笑侧着头看向她,动也不动。 “你不怕?” 它露出个怜悯的微笑:“你知道怎么封印吗?” 她怔了怔,抱着骨头的手不由松了,遗骨哗啦啦全部落在了地上。成军奶奶确实把封印的方法告诉了她,可是这个方法,只有杨海可以做。 黑伞慢慢凑近如同丢了魂的易小柔,蹲□,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无神的双眼轻声道:“别害怕,他仍然能感觉到你。你所爱的那个男人,在和我融合之后,也会把爱意传给我。”他越凑越近,如同情人搬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柔软的声音令她也不禁红了眼圈,“小易,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会是最好的搭档,最完美的一对,这天下没有我们做不到的事。你愿意跟我走吗,小易?” 易小柔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生命的威胁已经是小事,生不如死更令她痛苦。要怎么样才能挽回她的未来与人生? 她不知道,似乎在她眼前有,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黑伞,或者说杨海的唇与易小柔合在一起,轻柔的吻似乎拂去了她心头的迷茫。然而,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折,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是锐利起来,一口咬住自己舌尖,咬出血来后,再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 血液与血液交融的同时,黑伞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她。她跌坐在地,冷笑着看向舔着嘴唇上鲜血的黑伞:“感觉如何?” “你觉得这种小小的反抗能有什么用?”它觉得口中一片血腥味,以前附身时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还是说你还有什么招数?” “我没有。”她淡淡一笑,“这是我最后的招数,如果再不起作用,那我也没办法了。” 她的话未说完,黑伞的耳光已经扇到了她的脸上,令她跌跌撞撞地坐倒在床上,眼前有一片金星直冒。还没缓过劲来,她的脖子已经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掐住,杨海狰狞的脸近在咫尺,伴随着她不曾见过的憎恨,以她不曾听过的恶意道:“你该庆幸,我对□之类的事不感兴趣。你知道需要翻着白眼,吐着舌头,静静地死去,这是最符合你下场的结局。” 黑伞可不会留情,他的力量令易小柔根本无法反抗,她很快就觉得眼前发黑,火烧般的肺部与浓重的血腥味很快离她远去。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团光亮,而在这团亮光中,如同以前般温柔的杨海正焦急地望着她。 这……是怎么了? 她看见了两个杨海,一个正掐着她的脖子,面目扭曲,另一个,则被一层层的黑雾所包围,正以关切地目光注视着她。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我身体里的陌生人 作者:奶油龙井 第 102 章 他似乎说了什么,可是她听不见声音,在她的耳中,只有一片安静。她也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她的意识正在逐渐远离这个世界,天地间巨大的灵气正在融合她。她没有准确地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能勉强地感觉到自己在消失。 在这时刻,她不想再去计较那些乱七,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 102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