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H)》 分卷阅读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 《异案铭录》作者:木异 文案 人家都是一进家门,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问:夫君,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他可好,一进家门,一个英武男人横在门口:走走先吃点食儿然后上炕! 韩琅是个好县尉,仪表堂堂,正气凛然,就是经常撞鬼。 本来日子过得还可以,可惜没多久就被一个叫贺一九的流氓缠上了。 这流氓还不是一般的人物,当过天师卖过假药,混过丐帮抢过地盘,满嘴诨话不说,还天天对他百般调笑,烦不胜烦。 直到某天韩琅忽然发现,这流氓好像看上自己了…… 一个学艺不精非要去当县尉的真天师,和一个只会坑蒙拐骗的假天师,破破案,撞撞鬼,搅搅基的故事。 1、1v1,he。贺一九x韩琅,阮平x竹贞,小心不要站错~ 2、慢热,受自带鸵鸟心态,攻追了很久。 3、灵异悬疑为主,非恐怖向,有萌妖怪登场。 4、时代架空,考据无能。部分故事参考过《酉阳杂俎》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强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琅,贺一九 ┃ 配角:竹贞,阮平 第1章 樗蒲1 韩琅才刚上任没几天,就破了一桩谋杀案,还查封了一个经营樗蒲的地下赌庄。 樗蒲又叫五木,是一种类似双陆的棋盘游戏,在前朝大为盛行,连皇帝都爱不释手。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满朝文武争相沉迷起这种游戏,严重的甚至无暇恤民理事,废寝忘食。民间更是开起无数赌庄,里头人头攒动,乌烟瘴气,哄笑和哀叫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天一亮就进去豪赌,不到输光钱财,永远不会出来。 可以说,樗蒲成风,就是前朝灭亡的开端。 当朝律法早已下令:赌一钱以上财物者,杖一百;私设赌庄,杖毙。于是大街小巷的赌博之风才渐渐消隐下去。韩琅抓到的这几人倒是学聪明了不少,地方设在一个隐蔽的仓房里,赌客故意打扮得朴素,深夜入内,根本不会引人觉察。 那天一早,韩琅照例在街上巡逻。他是个刚上任不久的县尉,官职不大,巡逻这种杂役还是得亲力亲为。这会儿还是辰时,天光微明,早市也才刚摆好摊子。路上行人不多,但远远看见这个步履稳健的年轻县尉时,大多数人都笑着地招了招手。 “哟,韩家小哥,这么早啊!” “什么小哥,该叫韩大人了——韩大人,我给你留了把芹菜!你看这水嫩水嫩的,晚上记得来拿!” 韩琅有点不好意思,搔了搔后脑勺道:“诸位街坊,不是说了别叫‘大人’么,听着怪别扭的。” “哎,什么话!你出息了,街坊邻居的也跟着沾光不是?”一个卖包子的大娘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就势往他怀里塞了两个裹好油纸的包子,“拿着,你赵大娘的包子,吃了够你跑十里地!” 韩琅本想推拒的,但赵大娘早有准备,还没等他开口就麻利撤回了自己摊位。正巧来了别的客人,她一面招呼一面侧头对韩琅喊道:“别跟俺们客气!” 韩琅只好笑着道了声谢,拨开油纸咬了一口包子:“呵!真香!” 话音刚落,又被对门的刘叔塞了一把炒栗子,不远处裁缝铺的李婶也冲他招手,让他下午有空去取刚做好的衣服。他和李婶客套了几句,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吆喝:“糖豆甜糕——针头线脑——绢花脂粉——小孩儿玩意儿嘞——” 接着,一人背着货箱朝他们走来,他手里提着特制的小鼓,边走边敲得咚咚作响。这人一来,路上的行人纷纷侧头,有些甚至开始低头议论。韩琅也望过去,一听这声音,他就知道是谁了。 林孝生,这条街出了名的走货郎。 按理说,走货郎这种最平凡不过的行业,不应当有什么名气可言。但林孝生是个例外,主要原因是他长得实在特别了些:一张琼玉般的俊颜,眉眼如画,身材颀长,风度翩翩。背着货箱站在这市井街巷里,倒像个走错了地方的执绔子弟。 他的生意一贯好得惊人,手中那“惊闺”鼓一敲,十里内的姑娘都趋之若鹜。他话不多,气质儒雅,许多人都猜他是不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尤其是附近的姑娘们,年轻的可能还有些害羞,已婚的少妇就不再收敛,没事就抓一大把糖果,或者挑几朵好看的绢花,然后趁机递个秋波。不管林孝生搭不搭理,她们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所以,街上的男人普遍不喜欢他。 除了韩琅。 “早啊!”韩琅和他打了个招呼。他们两个现在是邻居,林孝生搬过来有半年多了,两人年纪相仿,韩琅又是个自来熟,就跟他混成了朋友。 这会儿,林孝生已经走近了,表情淡然地冲韩琅点了点头。旁边的刘叔见状嗤之以鼻,小声对韩琅道:“这小白脸就知道讨女人喜欢,男人长那样,哪儿成得了大气?” 年近四十的李婶也笑了笑,她这年纪,对漂亮后生已经不感兴趣,反而更在乎一些家长里短的闲事。于是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韩琅一眼,道:“还是韩大人这样的,长得就一表人才,人也出息。” 刘叔赞同地点了点头。韩琅的确长得不差,身材颇高,体格匀称,一看就是个标准的练家子。他跟林孝生不同,肤色略深,剑眉薄唇,很有男人的干练和英气。李婶说完,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阵,忽然嘀咕道:“对了,韩大人怎么还没有婚娶的打算?再拖下去可不好啊……” 韩琅一听这话锋不对——李婶估计又想拉着自己说媒了,忙找借口说自己还有事要忙,该告辞了。刚抬腿走出几步,正巧和那货郎擦身而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人冲自己笑了一下。 啧,又看他笑话呢。 他也没当回事,随口道:“你后头放的那俩风车歪了。” 林孝生“喔”了一声,由韩琅帮他扶正,道了声谢就走了。 韩琅继续巡逻,一路走下去,四处都有人冲他打招呼,有些还想拉着他话家常。也没办法,韩琅爹娘去得早,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他父亲也是个县尉,九品芝麻官,帮县里人做了不少好事。施恩图报是人之传统,何况韩琅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可怜,周围街坊邻居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十多年过去了,真把韩琅拉扯大了。 被众人围着,弄得韩琅有些尴尬,只好说自己在执行公务,被县令知道了肯定挨罚。街坊们听后都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县尉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耽搁这么一会儿,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 至于么。 “怎么,吃了公家饭,就忘了自家人啦?”有人乐道,“大家伙儿还不是巴结巴结你,省得那些个衙役成天耀武扬威地欺负人,现在有你罩着,咱们可都轻松了!” 韩琅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这时又有人接了一句:“就是!最近催租税的都不敢打人喽!” 这一句引出不少附和。韩琅嘴上应着,心想那可不是自己的功劳。前不久刚出了件惨案:城东有人死在一个小池塘里,但不是淹死的,腹部一个硕大的刀伤,伤口一看就和衙役的佩刀吻合。本县县令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头,明面上早把事推到强盗身上去了,不过暗地里觉得不大放心,就嘱咐手下查清此案。 于是众衙役都规矩了不少,生怕怀疑到自己头上。韩琅查了一天都没有结果,现在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想到这里,他意识到现在真不能耽搁时间了,巡视完街道,最好再去案发现场看看。于是他匆匆和街坊们道了别,一边琢磨案情一边加紧步伐。这案子要再拖下去,估计都得成悬案了。 到了中午,天渐渐阴沉起来,没多久就飘起了小雨。春雨绵绵,天变得比翻书还快。等韩琅到了地方,四周光线已经昏黑得犹如傍晚一般。他嘟囔了一句“烦人”,先找了一处遮棚躲避,想着等雨过去再说。 雨水浇湿了碎石铺就的路面,顺着纵横交错缝隙缓缓流淌,蔓延至韩琅的鞋跟。他把脚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顺着路面向前望去,忽然觉得有一道阴冷的视线从暗处掠了过来,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 韩琅从小习武,当即觉得寒毛直立,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视线就晃了那么一瞬,很短暂,又很锋利,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擦着他的脖颈滑过。他不禁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后颈,就在这一刻,他的余光瞥到远处的墙角有一个人影,是个非常模糊的形状,仿佛一团浑浊的烟雾。 他不禁愣住了,无端觉得那人有话要对自己说。 “何事?”他开口问道。话音刚落,那模糊的轮廓忽然清晰起来,分明就是一个穿鸦青色衣衫的男子,尖嘴猴腮,眼小且窄,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他背上背着个孩子,似乎一两岁的年纪,已经睡熟了。 因为衣服颜色和雨幕太接近了,自己一时看花了眼也是可能的。想到这里,韩琅索性向前走了几步。离那人还有一丈之遥时,对方终于抬头望他。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他总觉得那人的瞳孔特别小,好似一双眼只有眼白一般。 那孩子也是,虽然睡熟了。但脸色和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些发青,总觉得病怏怏的。 韩琅迟疑了片刻,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时那人伸出了一只手,示意韩琅接住什么东西。韩琅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对方还是不答,手腕动了动,像在催促。 韩琅最后还是接了,感觉一个木块似的东西坠进了自己手心,凉嗖嗖的。 “这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名字。一回头,原来是卖包子的赵大娘正举着一把伞急匆匆走来:“哎,韩大人啊!你怎么站这儿淋雨呢!也不带把伞。” 话音刚落,一把伞就撑在了自己头上。韩琅忙把伞柄接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袖子已经淋得透湿,再一低头,水就顺着额角往下流,差点迷了眼睛。 “哎哟,这是站了多久了?赶紧擦擦。”赵大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块手绢,踮着脚尖,就要往他脸上抹。韩琅神色略窘,口中说“没事没事”,就接过来随便糊弄了几下。 面前的赵大娘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韩琅都二十多岁了还这么稀里糊涂的,从小就这德行,孩子没了爹娘,就是可怜。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感伤了,弄得韩琅只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赵大娘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一激灵,拽着韩琅的袖子就道:“这里……这里该不会是前几日死人的那个地方吧?” 韩琅如梦方醒。还真的是,旁边就是那个池塘,尸首就是那里头发现的,腹部挨了一刀,脸泡得面目不清,早就没得救了。这时他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可再侧身望过去时,那个青衫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动作也太快了点,不会是……那种东西吧? 说来有些丢人,韩琅这个县尉,不怕血淋淋的尸首,偏偏就是是怕鬼。别人或许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但韩琅不是,他从十岁起就看得见那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它们也总喜欢往他身边凑。没事就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挂在房梁上,或者早上起来身边有双鲜红的绣鞋,这些事情一开始只会带来恐惧,后来变成烦躁,再后来又成了厌恶。 他父亲是某位天师的旁系传人,但没做那行,转而当了县尉。这方面的事情父亲教了他不少,可他依旧充满反感,自欺欺人,只想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安安心心当个普通人。 现在也是,他虽然有了鬼怪方面的联想,但依旧还是往“人”的方向考虑。说不定那人只是走得太快,自己没注意而已。赵大娘叫了他几声都没听见,干脆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道:“怎么了?不会是受凉了吧……还是撞邪了?不行不行,这地方不能久留。” 说着就拽着韩琅往外走,韩琅心里有事,两条腿完全是下意识地跟上赵大娘的步子。雨已经很大了,到处都灰蒙蒙的,他一时也看不见那人往什么地方走的。只觉得周围都一片阴沉,唯独剩下哗啦啦的雨幕,像一道昏沉的屏障,把他和他身边的世界隔开了。 赵大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无非就是数落他不懂得照顾自己。他觉得心里有些暖意,舒适又熨帖,所以忘了问赵大娘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青衫男子。 赵大娘是出来买菜的,手里还提着东西,韩琅干脆把人送回家,还顺手借了把伞。刚出门就遇见两家人吵架,他又停下来调解了半天。反正他这九品县尉就是管这些琐事的,自己又是个热心肠,等事情办完,天都黑了。 案子还没顾得上查呢。 现在出去有些晚了,本来想拜访那附近的住户问问情况,可这时间去终究不太好。正犹豫着,手自然而然地擦过腰间革囊,突然一线灵光闪过,那人不是给自己一个东西,他放哪儿去了? 翻开革囊一看,还真在里面。是个雕成银杏形状的木块,很小,一面涂黑,一面涂白。他借着亮光细细翻看,发现黑色那面雕着一头牛的形状,白的那面,则是一只雉鸡。 本朝虽已禁赌,但韩琅照样认识这东西。这竟然是一枚樗蒲的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 子! 作者有话要说:  林孝生和韩琅不是西皮,不是西皮,不是西皮!重要的话说三遍! 第2章 樗蒲2 再次前往案发现场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韩琅握着那骰子思索了一整夜,隐隐觉得青衣人拿这东西给自己,一定是有所暗示。会是什么?他没有头绪。而且青衣人有可能是……那种东西,自己拿着这玩意儿,恐怕不太安全。 他想一会儿,转身去翻父亲留下来的旧书,学着上面的内容给自己画了个符篆待在身上。这回他安心多了,出门去挨家挨户打听了一遍,问问有没有谁见过类似打扮的人。 可惜没有收获。 倒有一个人给了条奇怪的线索,他一听韩琅的描述,就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听着怎么这么像王家老三呢。” “王家老三?”韩琅依稀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连忙追问,“他住哪儿?” “那边,”对方抬手一指,又侧过头来,递给韩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真是新上任的县尉大人?” 这边离他住的地方远,有人不认识他也正常。韩琅没多想,就应了一句:“是。” 对方皱了皱眉头,怀疑地打量韩琅一番,才哼笑了一声道:“王家老三死了,被强盗杀了,你连这都忘了么?”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得韩琅脑袋嗡嗡作响。 “就是那个王家老三?” “天底下哪有多少王家老三,”对方撇了撇嘴,“他老子死了,他把老子留的钱败光了,成天只知道偷鸡摸狗,现在也死了。他家就这德行,呸,提起来都晦气。” 说完,这人转身就把门关上了,也没给韩琅再提问的机会。韩琅心里头还七上八下的,如果说王家老三已经死了,那他昨天看见的是什么……? 果然还是……遇见了? 不过,只是长得像而已,搞不好王家老三有个弟弟呢,王家老四之类的。他抚了抚胸口,自我安慰道。接着他又敲了敲这家大门。没人来开,他干脆就大喊了一句:“哎——王家老三有兄弟么?” 他人探出半张脸道:“没有!” “孩子呢?就一两岁大。”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他家全死光了!” “……” 好吧,真逃不开的。 韩琅攥紧了符篆,决定去王老三家里调查一番。那人住在角落一间小屋里,门是虚掩着的,窗户也破了几个洞。人一死房子就空了,整幢屋子里里外外都散发着一股人走茶凉的阴郁气息。 早春的气温偏低,这屋里尤其寒冷,韩琅在官服里还穿了一件短掛,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屋子很小,而且出奇的空。一张床榻,两把椅子,一个灶台,连个储物的东西都没有。米缸是空的,炉子里木柴只烧得只剩一寸多的渣滓。已经受潮,散发出一股霉味。 显然这人很久没有开火做饭了。 韩琅蹙着眉头,总觉得自己离真相稍微近了一点。王老三显然是个穷人,穷的一点油水都没有。房子四处漏风,修不起窗户,家里的东西可能都变卖了,却连温饱都难解决。 刚才那人说过什么来着?王老三的老子死了,他把家里的钱败光了,只能靠偷鸡摸狗度日? 韩琅手上还攥着那枚骰子,将它翻来转去,浸得湿漉漉一层汗。俗话说,奸近杀,赌近盗,莫非…… 接着他又发现了问题,既然说王老三是一个人住,可灶台边的碗筷却有两套。床头还摆着一个破布娃娃,脏兮兮的。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站在破口的窗前观望了一会儿,看到韩琅以后明显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来替我那口子陪个不是,”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刚才,没惹怒大人吧?” 韩琅摆了摆手,这妇人看起来像个好说话的,而且胆小,怕得罪官差,自己稍加施压,应该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于是韩琅道:“我来调查王老三死因,有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作答。” 妇人点点头,有些畏缩地望着他,顿了一会儿才道:“王老三……不是被强盗杀死的么?” 韩琅不想多做解释:“总之,王老三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妇人说着环视周围一圈,目光里渐渐露出鄙夷,“他们家以前还算有点积蓄,但这王老三是个窝囊废,啥事都不会干,只知道混吃等死。一开始还有人想帮他,结果他看成天一副挨打受气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就来气。那德行,好似街坊邻居们欺负他了一样。” “他可有什么仇家?” 妇人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他干过些偷鸡摸狗的活计,也就是东家摸个鸡蛋,西家捞个铜板的本事。后来胆子肥了,越拿越多,大伙儿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报官,结果倒好,他直接死了。” “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偷的?” “老早以前了,今年才变本加厉的。以前他老爷子还有点家产,今年不知怎么的就让他败光了。对了……” 那妇人说着,忽然迟疑地瞟了韩琅一眼。韩琅立刻会意,刚把头凑过去,就听对方压低声音道:“有人说,王老三可能在赌……” 说完就不吭声了,露出一个惧怕的神色。现在禁赌令就贴在城墙上,百姓们当着官差的面,当然都不敢提那个字。韩琅手里攥着那骰子,要让人知道了,肯定也是得挨板子的。 不过韩琅面色上没什么变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王老三最近的举动,妇人说他白天都在家,傍晚出门,不知道去哪儿了。 韩琅脑子一转,蹙紧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看来,案情有些眉目了。可当他问起王老三是否有儿女,或者有其他小孩暂住,妇人却坚定地摇起了头。 “从未听说。” 韩琅收回笑容,再次蹙眉。 妇人离开之后,他又跑了几家当铺,果然有人见过王老三带着东西来换钱。以前都是些小玩意儿,铜扳指银链子之类的,今年以来值钱的货色越来越多了。“上回拿来玉镯子,他说是祖传的,我一看就不信,”当铺伙计说,“后来我把他赶出去了,要我说,八成是偷来的。” 先不想那个孩子的事,韩琅已经基本确定,王老三肯定是赌钱去了。好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人开地下赌庄。想到这里,韩琅已经摩拳擦掌,自己上任以来终于碰见了大案子,总算是可以干点巡逻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 以外的正事了。 于是韩琅马上去了县衙,本来还想和县令汇报一声,结果主薄摆了摆手道:“钱大人说受了风寒,早早就回去了。” “这样啊,”韩琅无奈道,“那下回再说吧,我先走了。” 主簿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跟他们这些文官不同,县尉本来就是个到处跑的差事,一整天见不着韩琅也是正常的。 韩琅并没有走远,出去以后就把自己手下的捕快都招了过来,嘱咐道:“你们查一查,最近哪个衙役晚上经常出去的,还有那些单独值夜的,一并报上来。” “老大你脸色不好啊,”一个年轻的捕快插嘴道,“这都未时三刻了,又忙起来忘了吃饭罢?” 韩琅这才想起来,的确,一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当即不耐烦道:“少罗嗦,赶紧办事!” 话音刚落,他手又碰到了之前拿到的骰子,心情一下子烦躁起来。这下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了,拔腿走了出去。 几个捕快一直目送他离开,老捕头立刻对插话那个道:“怪了怪了,这新来的韩大人平日里挺和善的,今天怎么这样?” 这人露出一副“阁下有所不知”的表情,解释道:“老大没吃饱饭的时候脾气就特别不好,忙起来又经常忘了吃饭,所以就成这样了。” 捕头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新官上任,咱们都没摸清他脾气呢,以后得小心些了。——不过,你怎么知道?” 这人搓搓手,嘿嘿笑了起来:“我认识老大好几年了,他是我们那条街上的,从小习武,可厉害哩。” 捕头露出了然的神情:“嚯,难怪你来当捕快,想追随他啊?” “是啊是啊。” “可惜喽,”老捕头瞟着韩琅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我看,他这直脾气,什么官都当不长的。” “怎么会?” 老捕头但笑不语,指了指县令办公的院子,又指了指东边。 那是京城的方向。 +++ 韩琅没留意有人在议论自己,刚才被提醒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本想回家去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等走到家门口了,才想起家里好像没有现成的食材了。正发愁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吆喝又传了过来:“糖豆甜糕——针头线脑——绢花脂粉——小孩儿玩意儿嘞——” 果然林孝生背着货箱过来了,看他步履轻松,今天的东西应该卖得不错。韩琅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去对方家里蹭一顿饭,又想现在不是饭点,估计不太可能。哪知林孝生一眼看出了他的念头,放下货箱道:“进来坐坐?” 韩琅就跟进去了。 林孝生刚搬来半年多,家里没什么家具。平日里他做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生意,屋子里到处堆满杂货。做玩具的凿子锉刀扔得东一把西一把,熬糖的糖罐一字排开,弄得到处都是一股腻死人的甜香味。 以前韩琅问过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南边来讨生计的,家里没什么人了。这县城毕竟是京城近郊,这样的人多得是,韩琅也就没再多问。这会儿,韩琅把满?地的东西拨开,找了个空处坐下来。林孝生还在收拾东西,韩琅没有刻意避讳,把那骰子掏出来放在面前,一面摆弄一面沉思起来。 王老三的鬼魂,奇怪的婴孩,还有这樗蒲的骰子…… 说起来,这骰子的质地……似乎有些古怪。 林孝生收拾完东西,折过身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似乎对韩琅手里的骰子并不意外,只是相当平静地问了一句:“查案弄到的?” 韩琅赞赏他的机智,但现在心情不太好,就随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林孝生是知道韩琅的老毛病的,这会儿就从货箱里翻出个食盒递给对方:“卖剩的,送你了。” 这人一贯话少,说完六个字就抽身离开。韩琅打开食盒一看,全是哄小孩的糖豆。他也不在乎了,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腻得直皱眉毛。 三下两下吃完,韩琅觉得舒服多了,拍拍衣服站起来:“对了,孝生,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听说哪儿有人开赌庄啊?” “没有,”林孝生斜睨他一眼,淡然答道,“我一介走货郎,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韩琅晃了晃手中的骰子:“那你认识这个么?” “樗蒲的骰子。” “你过来看看,你觉得这是什么质地的?” 林孝生拿在手里,摆弄了一番:“比石头轻,比木块结实。我说不准,可能是骨雕的?” 韩琅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沉默下来。林孝生没有管他,把骰子还回去,继续摆弄灶台上的糖罐。两人一时无话,半晌以后韩琅忽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孝生啊……” “何事?” “虽说这死者大半是咎由自取,不过我还是得把真凶找出来。” 林孝生挑眉:“你弄明白了?” “大概。” “那挺好的,”林孝生正在生火熬糖,擦了个火折子扔进灶台。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印得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忽明忽暗,“咎由自取也好,省得你替他痛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韩琅蹙眉,“我这人是有点多管闲事,但人死都死了,再大的罪孽也抵消了吧?” “我就是嫌你善心太多,也不累得慌。” “怎么了你?”韩琅被他不合时宜的发言弄得一头雾水,以为他心情不好,“不会是哪家寡妇又缠上你了吧?” 本朝民风开放,林孝生又长得不错,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林孝生听后瞪了韩琅一眼,换了个语气道:“今天有人买东西少给十个铜板,你说我气不气?” 韩琅觉得他没说实话,不过也没工夫深究,笑道:“知道了,看我哪天抓住那小贼,打他五十大板。” 当天夜里,他再次翻阅父亲留下来的书籍,肯定了心中的判断。临睡前他特意用符篆把骰子裹了起来,放在床头。刚想闭眼入睡,就听见屋里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哗啦,哗啦。 隐约还有小孩的影子。 他蹙起眉头,骂了一声:“别烦我。” 声音消失了。第二天一早,裹着骰子的符篆被烧成了一小团灰。他冷哼一声,又画了一个裹上去。这时有人来找他,就是他手下的捕快,说吩咐的事情办完了。他心情大好,赶紧坐下来听他们汇报。 手下说,有个叫吴照的衙役,每晚子时开始值夜,所巡街道就是城西的安胜街。那地方以前有座木材工坊,去年年底意外失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 火,变成了一片废墟。之后一直没有重建,就那么荒废着。 因为住户稀少,吴照一般一个人值夜,没有其他人同行。听到这里,韩琅略微思索一下,果断一拍手道:“派人盯着他。另外,把他最近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都查清楚。” 第3章 樗蒲3 吴照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身为衙役,只能当一辈子贱民,工钱也少得可怜。唯一的本事就是欺负一下良民百姓,从他们手里榨点油水出来凑合度日。他多希望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 前段时间,他无意中发现自己经常巡视的安胜街上,不知何时开了一个隐蔽的赌庄。毕竟是在自己辖区里,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报的时候。里头直接走出一个人来,见了他,立马亲切地叫了一声:“哎哟!这位官差老爷,快请进!” 说罢,给他塞了足足一锭银子,口中道:“官差老爷,这孝顺您的,以后小店生意还请您多多照顾了。” 梦想居然成真了?!吴照顿时两眼发直,脑子都懵了。以往他连碎银难能一见,这锭沉甸甸的银子不知何时就落进了他的衣兜。他从赌庄走出来时,步履仿佛喝醉一般飘忽不定,整个人一直保持那种游荡在云端的感觉,就这么稀里糊涂荡回了家。 后来,每隔十天半月,那人都“孝顺”他一锭银子。又过了一阵子,他心血来潮走近赌庄,把这锭银子押上了。那天手气出奇的好,这锭银子瞬间变成了金子。那个领他进来的人登时惊叫道:“官差老爷,您这是财神爷下凡啊!” 从此,他就戒不掉赌瘾了。 开始几乎都在赢,后来赢多输少,再后来就变成输多赢少。很久以后的现在,他才知道几乎每个刚进赌庄的人,都在经历同样的过程。 那天,一个叫王老三的人进了赌庄,这人赌品极差,经常赢钱就走,所以没什么人理他。吴照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主动陪王老三玩了几局,还都赢了。 这小子是专程给我送钱来了吧?他心想。 “第三手,几位押家,请。”荷官冲赌客们比了个手势。他面前这几个人表情各异,有人死死攥着装筹码的袋子,然后一股脑地甩上桌子;有人假装从容,其实捏着筹码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好似害怕被人抢去一般。 各自押注之后,王老三已经在紧张地咬着腮帮子,吴照虽然尽力维持面色不改,放在桌下的十指却不安地裹在一起。 这时他隐约看到王老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荷官拖长了音调唱道。为了防止出千,他用木杆将五颗银杏状的骰子一起拨进骰盅,封好之后用力摇晃。“喀拉喀拉”的声音回荡开来,虽然能被屋里嘈杂的人声轻松掩盖,但这声音听在几个赌客耳里,却比被雷鸣还要震颤。 吴照已经低下头去,开始默念自己想要的点数:“卢,必须是卢,一定是卢!” 荷官将骰盅揭开,“哗啦”一声,五枚骰子一齐落在桌上。两枚是牛的图案,另三枚则白色面朝上。荷官唱道:“犊,彩十。” 还好还好。吴照松了口气,“犊”是贵彩,这局应该是自己赢。 他们玩的早已经不是前朝的樗蒲,大概是赌庄的经营者嫌之前的玩法太繁琐,钱挣得慢,索性就改良了玩法。他们撤消了棋盘,只是纯粹的掷骰比大小。最大为“卢”,五枚骰子全部黑面朝上,彩十六;其次是“雉”,两枚山鸡朝上,三枚白面朝上,彩十四。就这样依次向下排,总共有十种点数,点大者胜。 吴照正紧张地观望着场上的进展,他已经掷出十点,只要其余人不掷出“卢”或者“雉”,他就赢定了。 荷官再次摇起骰子,吴照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揪了起来,整个扔进那个狭窄的骰盅里,跟着五个骰子一起颠簸旋转,磕头碰脑,相互撞得“哗哗”作响。 骰盅缓缓揭开了,一堆脑袋立刻凑了上去。黑面、黑面、黑面 五个黑面! 竟然是“卢”! “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啊成了!真的成了!”王老三已经尖叫着跳起来了,膝盖重重撞上桌子,把满桌的木头筹码震得险些飞溅出去。其他人或是抱怨,或是惊愕,也有几个朝他投来羡慕的眼光。荷官面无表情地望着王老三,手中木杆一推,满桌的筹码都到了对方跟前。 吴照的脸色已经黑得堪比锅底了。 那天真是邪了门了。王老三赢了一次,又赢了第二次,把吴照的银子赢了个精光。吴照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被王老三满脸的笑意活活绞成了渣滓。最后一局结束时,吴照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指着王老三的鼻尖暴喝道:“他出千!” 王老三“嗤”地笑起来:“输不起就别赌。” “他肯定出千!他每次下注都要自言自语!” 没人理他。自言自语算什么,赌场里什么迷信都有,还有人下注前喜欢求上一卦呢。吴照最后是被看场的守卫拖出去的,其中一个还对他露出一丝冷笑,好似在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吴照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只记得满腔愤怒烧得他双目赤红,恨不得把王老三抽筋剥皮。他埋伏在赌庄外头直到深夜,王老三出来了,他一路跟踪那人,然后一刀捅死了他。 对啊,挣钱就该这么简单。他心想。 “你欠我的。”他对王老三的尸首缓缓说道。弯下腰,把满满一袋银子揣进了自己怀中。那里头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还有更多属于赌桌上其他人。不过他顾不得那些了,银子摩擦的“哗啦”声太好听了,比骰子撞击的声音还要动人。 官府在查这桩案子,他也紧张了一阵子,但发现没人怀疑到自己头上。也是,王老三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亲戚朋友,没人能证明他们两个认识。想到这里,吴照轻松多了。该值夜的时候还是照常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再去赌庄。 可在他杀人后的第三个晚上,怪事就发生了。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正在回家路上。路上光线昏暗,四周黑得就像泼了又稠又浓的泥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放缓了脚步,好似被人指引一般朝着地上望过去。碎石铺就的路面上,落了一个一寸大小的物体。 是个骰子。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看到的,好似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只有这枚骰子在隐隐发光。他下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 意识地把它捡了起来,感觉是木制的,却有玉石一般冰凉的触感。一面刻着犊,一面刻着雉。 还不足指甲大小的图案,却栩栩如生,仿佛活物一般。尤其是眼睛,似乎在和自己对视。 他猛一激灵,把骰子扔了出去,反身关上了门。本来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他脱下外衣往榻上一躺,闭起眼来,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枕头旁边。 手指一动,又碰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他顿觉汗毛直立,下意识地摸出来一看,果然还是那枚骰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他总觉得黑色的那面涂的不是黑漆,而是某种暗红色的血一样的颜料。凑近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能蹦出喉咙口。他立刻站起来,走近炉灶,摸黑擦燃了火折子。灶火燃起,他感觉舒服多了,顿时将那枚骰子扔了进去。火苗顿时争先恐后地袭来,将骰子包围了。吴照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快感,好似复仇成功一般。 骰子很快燃烧起来,散发出一股焦臭。吴照长吁一口气,本想一直看着它烧成灰烬,冷不丁又对上一双眼睛。还是那图案,火焰中隐隐泛着暗光。黑色朝上,刻着牛犊,表情狰狞得像狼。那是怎样一种视线?就像濒死的人,怀着鱼死网破的念头恶狠狠地瞪着凶手一般。 吴照突然回想起来,将死的王老三也是这种眼神,一模一样。那人的一身青衫被血浸透了,嘴唇还翕动了一下,一缕暗红色的血缓缓流下,好似一条毒蛇,弯弯曲曲地淌进了吴照的袖口。 吴照怔住了,突然猛地扯开自己袖口。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一条胳膊。但那股恶寒还在,仿佛已经通过血液流进了五脏六腑。他多么希望这火焰能驱散寒气,但面前的灶台仿佛是虚假的,连火苗都不如从前光亮,蒙上了一层黑雾一般。 耳畔不知何时响起了摇晃骰子的声音。哗啦、哗啦。 他一侧头,灶台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孩,一两岁的年纪,一手提着破布娃娃,一手拿着装骰子的骰盅。 哗啦、哗啦。 孩子的脸慢慢变了模样,皮肤龟裂,眼球外翻,最后已经烂得只剩一团腐肉。眼窝的地方一片空洞,却能看出诡谲的笑意。 哗啦、哗啦。 吴照嘶声惨叫,逃似的离开了屋子。 幸运的是,那骰子真的消失了,孩子也没有再出现过。 他惴惴不安地熬了几天,生活好似又恢复正轨,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每天深夜,他会听见摇晃骰子的声音,千篇一律,哗啦,哗啦。 一定是太紧张了,他捂着心口想。有时候闭上双眼,还会听见荷官那声拖得老长的唱调:“卢,彩十六” 拖到尾音时,声音已经变了,越来越像王老三临死那声惨呼。吴照再一次惊醒,跌跌撞撞地冲进厨房。炉子早就熄灭了,里头躺着一小撮焦灰,油亮亮的,像凝固的血。 他请了一天假,不敢太久,怕被人怀疑。然后他去找了镇上一个厉害人物。那人可真不一般,算卦看相样样在行,偶尔给人看病卖卖祖传秘方。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他厉害就厉害在在短短几日就踹翻了镇上叱咤风云的三帮五派,这样的人,能没有点神力么? 吴照找到他的时候,觉得他不像个道士,打扮粗俗,倒像个打手。可吴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他发现,这人的眸子居然是水青色的。这种眸色实在罕见,若不是有法力的人,还能是什么? “你……你会驱鬼吗?”吴照小心翼翼地问。 那人歪躺在街边,紧靠着几个没人要的箩筐。他嘴上叼着一根青草,时不时吸一下里头的草汁。“会啊,”他轻描淡写地说,“看相算卦测风水,除妖捉鬼请神仙,天底下没有我贺爷做不来的。” 吴照险些就跪下了,连忙把事情说出来。不过他巧妙地隐藏了自己杀人的部分,只说王老三死都不肯放过自己:“贺爷救救我,救救我罢!” 被称作贺爷的男人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悠然伸个懒腰:“走罢,带我去那赌庄看看。” 吴照微征:“去赌庄?不是应该……” 应该去案发地,或者去王老三的坟前,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赌庄罢? 那人吐出口中草杆,咧嘴一笑,露出半颗尖锐的犬齿:“这城里居然有赌庄,老子居然不知道。正巧手痒了,先去玩两把。” 吴照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第4章 樗蒲4 “让开!官府搜查!” 话音刚落,整个赌庄都炸锅了。赌客们四散奔逃,有些还想着抓一把桌上的筹码,有些直接抱着头就往窗口冲。但是韩琅早有准备,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人,不出一炷香功夫,整个赌庄都安静了。吴照被人摁在墙角,韩琅正想上前询问,余光里忽然晃过一道黑影,“噌”窜出了屋子。 “哪里跑!”韩琅当即大喝。可那人行动太快了,门口几个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一肘子,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什么人武功这么好?韩琅几乎立刻认定这人和赌庄的幕后黑手有关,于是也顾不得审讯了,提起武器追了出去。 临走前还回声大喝:“把姓吴的押进牢房,等我回来审!” 吴照大喊冤枉,可两个捕快把他死死摁在地上,韩琅早就走了。赌庄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打翻的筹码和骰子,其中一个正好落在他跟前。还是黑面朝上,刻着犊。 他顿时毛骨悚然,喊声中渐渐带上了绝望。 +++ 韩琅许久没有这么狂奔过了,不知道跑出了几条街,和那人的距离却一点都没有缩短。夜色如墨,微弱的光线使得韩琅难以分辨对方的外形,只能依稀看清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种体格居然能步履如飞,轻松跃上两层小楼,仿佛鬼影一般飘忽不定。 韩琅自小习武,轻功自认为练得不错,也差点被这贼人甩脱。一开始他还冲那人大吼大叫想让他停下,但对方全然无视,只顾着逃跑,韩琅索性也省了这股力气,埋头死追。 追得越久,韩琅心里这股火气就烧得越旺。那人的体力未免太好了点,而且成心要甩开他,只挑最难走的路。不是堆满杂物的巷道,就是细如扁担的围栏,韩琅跟着这人翻过一处又一处的障碍,一个侧滚好不容易翻回地面,对方已一溜烟般晃进转角,瞬间消失不见。 “他娘的!”韩琅不禁骂道,喘了两口粗气,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追。他就不信了,跑成这样还不累,他真应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 该看看那厮是不是长了四条腿! 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韩琅追得快吐血了,老天也开了一回眼。拐过这条巷道,他发现那个人也在撑着墙喘息,出气多入气少,“嗤嗤”的声音简直像个坏了的风箱。 韩琅顿时感到舒心不少,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一抹额上的汗,“啪”地扔过来一个布袋。 “算我怕了你!”他气喘吁吁道,换成后背靠墙,不情不愿地瞪着韩琅,“赶紧滚吧,老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狗贼。” 韩琅满腔膨胀的热血瞬间冷了,气氛直达冰点:“你说我是贼?” “不然呢,难不成是贪恋我贺爷的美貌?”对方说完,突然啐出一口唾沫,又哑声道,“妈的,嗓子眼都快炸了。” 韩琅看都没看那个钱袋,几步走上去,想要一把拧住对方的胳膊,将他收押回牢。也就是这一瞬,一道气劲直扑他面门,他顿感惊诧,全凭本能躲开这一击。一晃眼对上一双青色的眸子,刚一怔神,第二击又补了上来。 然而韩琅的武学底子不容小觑,第一次躲避时,手已经搭上了剑柄,这回直接抽了出来。黑暗中闪过一缕银光,对方的攻势丝毫不减,“铛”的一声响,两人各退了半步。 “嚯,好剑,”那人笑道,似乎是意有所指,故意又把这词重复了两遍,“好剑,好剑呀。” “闭嘴。”韩琅不想理会他的挑衅,刚才几下交手,他意识到这人的功夫绝对上乘,甚至有可能在自己之上。可刚才的与他兵器相碰,那手感相当古怪,不似寻常刀剑之流。夜色昏沉,他见那人挺身站着,手里是拿了个东西,但看不分明。 莫非是什么罕见的杀器? 正僵持着,忽然风摇树动,天上的明月略微露出一角,不偏不倚地投来了一道清冷的亮光。韩琅定睛一看,这人身材健硕,似乎比自己还略高半头。没梳发髻,一头长发垂至肩膀,发丝微卷,显得有些凌乱。至于他的脸……倒是相貌俊朗,棱角分明。鼻梁高且挺,一双水青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不祥,嘴角却一直翘着,把那股邪气直接转化成了痞气。 一看就不是个正派人。韩琅想。 然后目光下移,对方披着一件被撕了好几个口子的袍子,尤其臂膀一带,扯得只剩下两条光裸的胳膊露在外面。外露的肌肉轮廓分明,看来不好对付。 至于他手里的兵器……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坛子,坛口绑了根麻绳,另一端就提在那人手里。两人僵持的这会儿,对方已经不喘粗气了,见韩琅没有攻上来,那人索性提起坛子灌了一口酒,然后笑道:“还没看够?” “你是谁?”韩琅蹙眉问道。 “贺一九,”那人撇了撇嘴,“你又是谁?还挺经打。” “韩琅。” 两道目光再次相碰,韩琅握紧剑柄,贺一九也悠然甩了甩手中的麻绳。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没必要再费口舌,既要战,就战个痛快。 “锵!” 又是长剑撞击酒坛的声响。对方坛口没有扣严,一个闪身回避之后,辛辣的酒液直接泼了韩琅一身。韩琅气急,转劈为刺,哪知对方身躯突然消失,竟从他身侧避了开来。接着就是破空的风声,那人一掌拍来,韩琅无处躲避,摆好了架势想要硬接,结果对方的掌风直接从面前划过去了,膝窝突然剧痛,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人狠踹了一脚。 韩琅想破口大骂,强忍住了。那坛子在贺一九手里使得跟流星锤一般,叫人措手不及,冷不丁脑后又被人拍了一掌,当即疼得他呲牙咧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招式! 贺一九的功夫实在是诡异难辨,根本无法以常理推测。现在自己被踢得单膝跪地,对方也不追击,高大的身躯却宛如鹰隼一般轻巧地落在他身前,端起酒坛又饮了一大口。 “看你倒是个厉害货色,县里何时来了这么能打的县尉,我怎么没听说?”贺一九道。虽假装漫不经心,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却一直黏在韩琅身上,看得出他同样满怀戒备。 他身上本就穿着官服,被识破身份,韩琅并不意外:“你不知道的事情,想必还多着呢。” 贺一九吹了声口哨:“那就有劳韩大人多多指教了。” 说罢,又攻上来。韩琅被挑起斗志,更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一个旋身翻至一旁,剑握在手,便是一通快得令人看不清的连刺。这是他家传的“快剑九式”,以迅疾著称,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招招直取要害。贺一九被他逼得连退几步,目光露出欣赏之色,张口便叫:“好剑法!” 韩琅没有与他废话,一剑刺去,直接捅穿了贺一九的酒坛。酒液犹如火花般炸开,纷乱破碎,浓烈的酒香顿时激荡开来。贺一九急忙退开,手中一条麻绳竟然犹如蟒蛇一般缠住了韩琅持剑的右手,猛一拉扯,韩琅也是个狠角色,当即变招,将那绳索斩成了两段。 “佩服佩服。”贺一九已退得背抵墙壁,此刻眼眸微眯,上上下下打量韩琅,好似要重新考量他的对手。这下他已经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但韩琅依旧不敢怠慢谁知道这怪人还能变出多少花样? 刚才一见面就跑,把他引到这里又装弱,口中尽是胡言乱语,偷袭,但又不急着取他性命,更不逃走……现在也只是背靠着墙壁,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这人太诡异了,是成心要戏耍自己取乐,还是另有所图? 韩琅戒备地往前走了一步,忽见那人把手中断绳一抛,举手道:“罢了罢了,我怕了你了,这回是真怕了。” 韩琅依旧不信他,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个人的呼喊:“老大!老大!可找着你了!” 是那个小捕快来了,带着一众人马,立刻将这里团团包围。他一看见韩琅,马上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过来:“找了好久了,老大你跑得太快,我们都跟丢了。” 说罢,又扫了墙根处的贺一九一眼:“老大厉害,这就把人抓着了!” 贺一九也怪,以他的身手,这时候没理由不逃。本来韩琅还戒备地望着他,想着他会往哪边逃,自己好第一时间上去截住。可这人一脸从容,几个捕快冲上去把他五花大绑时,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愈发让韩琅觉得心里没底。 “带回去!”他下令道。手下们立刻遵从,把贺一九押回县衙。韩琅一路走在最前头,但总觉得背后黏着一道诡异的视线。他一回过头去,正正撞上贺一九的笑脸。 “等关进大牢,看你还怎么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 嚣张。”韩琅冷哼道。 贺一九笑得很痞:“敢问县尉大人,我有什么罪?” 韩琅没吭声,他旁边的小捕快插嘴道:“你有什么罪?你还问得出口!参与赌博,畏罪逃逸,还冲撞我们韩大人,哪个都够你喝一壶的!” 说罢在贺一九腿上狠狠踢了一脚,后者照样步履稳健。倒是小捕快瞪大了眼,觉得自己好似踢到石头上似的。 韩琅一直旁观他们吵闹,见贺一九又在望着自己,就收回视线不再理会。就这样一路回到县衙,天边已经略微透出黎明的光亮了。这一夜真是够乱的,韩琅心想,明天还得审讯,估计是没时间休息了。 他不放心贺一九,索性一路跟进了大牢,看见那人被推进牢房,他才稍有些心安。几个衙役都退下了,剩了一个正在给贺一九锁门。正在这时,韩琅听见静极了的牢房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他莫名地回身四顾,分不清那是自己错觉,还是风吹动什么东西的声音。 声音是从牢房东侧传来的。 于是他转身询问锁门的衙役,对方刚把牢门合上,漫不经心道:“噢,好像关的是姓吴的那个。” 韩琅什么都没说,但他忽然感到了某种不祥。牢房阴暗潮湿,不可能有风吹进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他的目光落在了东面的角落,牢门是关着的,里头蜷缩着一个黑影。双膝并拢,脑袋紧紧贴着双腿,浑身上下不住地发抖,看起来很不对劲。 衙役也意识到了这点,没顾得上给牢门上锁,直接往吴照那边走过去。 “喂!”衙役踢了门一脚,但吴照无动于衷。 “搞什么猫腻!”衙役骂道。 韩琅觉得有些奇怪,他很少看到有人摆出这种姿势,一般来说,除非是身体极为柔韧的儿童,成人这样做,只会让人感到一股骨肉错位的恶心。 衙役也明显感到不对劲,想打开牢门查看情况。正当这时,一直蜷缩着的吴照忽然抬起头来,冲他们露齿一笑。 韩琅顿时明白过来,妈的,怎么又来了!吴照的面容血肉模糊,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根本不像脸了。衙役惨叫一声晕厥过去,然而吴照已经起身,一张骨骼外露的脸,须臾间已闪现至韩琅跟前! 第5章 樗蒲5 “闪开!” 一声暴喝从身侧响起,接着就是一股巨力,硬生生把韩琅撞开。 是贺一九拦在了他身前。可吴照有如疯魔,他的速度远超常人,竟如饿狼一般急扑上来。贺一九闪避不及,胳膊上被那人狠抓一把,当即流了血。 韩琅不敢保证,如果当时还在怔神的自己没有被推开,这堪比怪物一爪下来,会不会直接破开他的喉咙? 血腥味弥漫,吴照的眼睛蓦地射出凶残的光,他脸上滴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地面,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韩琅见状不禁毛骨悚然,大声道:“你退开!” 贺一九没顾得上回答他,见他要起身向前,忙把他再往身后一推:“你他妈才闪边儿去,这不是你能对付的东西!” “我怎么不能对付了!操!”韩琅骂道。老子虽然不够专业,但多少也懂! 可贺一九就是拦在他面前,直面吴照,断然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宿主已去,就算是报仇也已经报了,何必再拖无辜之人下水!” 吴照毫无反应,似乎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贺一九见状怒啐了一口,骂道:“混账,没得救了!” 这贺一九是天师?韩琅心想,但对方既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让他向前半步。这时吴照再次扑了过来,贺一九早有准备,竟徒手将牢门的木栏扯断,带着倒刺的一面猛刺向前,准确无误地捅进了吴照的喉咙口! 惨嘶传来,听得韩琅浑身汗毛直立。“你想杀了他吗!”他大喝。 “早救不得了!”贺一九回答,左右四顾,急切地寻找下一件武器。韩琅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急忙抽出腰间佩剑,下一瞬就被贺一九劈手夺走。 “混账!”韩琅气道。这时吴照已经拔出了喉咙里的木条,胸口以上整个不成人形。贺一九再次与他交战,但显然是使不惯长剑,地方又窄,渐渐落于下风。 韩琅快被他急疯了,自己手无寸铁,地方狭窄也没办法施展。刚一回头后领就被贺一九拽住,那人在他耳畔暴喝:“什么破剑!换个趁手的来!” 韩琅看到吴照就匍匐在贺一九身后,满身的腥臭味,当即张嘴骂道:“没有了!蠢货!我就一把剑!” “他抽什么风,完全是冲你来的!”贺一九跟他对吼,随即拔剑而起,硬是把对方伸过来的手臂劈得血肉飞溅,“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他这么执迷不悟!” “我说了没有!”韩琅再次吼回去。这时他在意识到问题,吴照真的是冲自己来的,千方百计地想把贺一九拖开,而贺一九又死命拦着对方。就在韩琅分心思索的一瞬,贺一九直接把手扯开了他前襟,探进腰间革囊里一同乱摸。韩琅头发都快直立起来了,这时他才想起来身上有什么,推开贺一九在兜里一掏,是那枚樗蒲的骰子! 外面符篆已经化成一团纸灰,他抓起骰子猛地把骰子朝吴照掷去。骰子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出去老远。最后翻到黑面朝上,一头牛犊的图形依稀可见。 吴照发出一声嘶叫,不再理会二人,猛地朝那骰子扑了过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过于震悚,之间一团黑烟从骰子里弥漫开来,犹如一个巨大的水缸,用力倒扣在吴照身上。吴照惨烈地嚎叫着,那黑气仿佛化出了形体,起初是一个孩童的形状,接着迅速膨大,像猛兽一般将吴照团团包围,然后……咀嚼他。 大门突然被踢开,终于发现异状的衙役们冲了进来,眼前的一幕令他们目瞪口呆。原本韩琅还想上前,可是贺一九死死地拽着他。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照惨死,一开始那人还在反抗,后来就不动了。他被撕扯成肉块,那黑烟将他分解之后,又整齐的排列在一起。然后整片的烟雾搅动起来,犹如漩涡,无数的碎肉骨骼暴风般撞击在一起,彼此拉扯、拖拽,渐渐缩小,最终消失。 四周回荡着古怪的声音。 哗啦。 哗啦。 韩琅叹了口气,抓过衙役手中的灯笼扔了过去。他开始念诵父亲教过的驱鬼咒文,贺一九闻声立刻讶异地侧头看他,他没有理会。只见那火苗在声音中迅速膨胀起来,箭矢一般撕裂了周围的阴影。接着,颜色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 由暗红转成刺目的白,如同正午的太阳一般灿烂耀目。 同时,一股刺鼻的焦臭弥漫开来,引得众人纷纷掩鼻。须臾功夫,火焰燃尽了,地上只残留一团黑灰。贺一九一脚朝那灰烬上踩去,用力碾了几下,整个人才如同松了一口气一般斜靠在墙上,好半天没动一下。 “结……结束了?”旁边的衙役颤声问道。韩琅疲惫地喘了一口粗气,指了指贺一九,道:“先把他关回去。” 衙役立刻响应,把人推进牢房之中。 +++ 这件事最后还是成了一桩悬案。 赌庄被查封了,老板也抓到了,就是那木材工坊的前任主子。杀害王老三的凶手也查清楚了,韩琅可谓立功不小。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显然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范围,没人能解释那古怪的骰子,还有莫名死去的吴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那恐怖的一幕很多人都有目共睹,早早晕过去的那个衙役也说,吴照疯了,中了魔了,他撕开了自己脸,还试图弄死其他人。 他口中的描述和韩琅说的完全一致,虽让人毛骨悚然,可应该是实话。 但韩琅还是不能完全脱开干系。 最后,吴照的事情按畏罪自杀处理。韩琅则功过相抵,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这种结果还算可以接受,韩琅无奈地想。才上任没几天就发生这么多事,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贺一九的下场比他惨些,天天被提审,结果什么问不出来。用贺一九自己的话说,他就是路过赌庄,突然冲出一个韩琅开始追他,他能不跑么? 再加上他满口诨话,糊弄人的本事比谁都强。去了好几个人审问,个个拿他没辙。最后一个就是那小捕快,进大牢待了半天,回来直接去找韩琅。韩琅问他怎么了,他一本正经地说:“老大你放了贺爷罢,他肯定是无辜的。” 得,都叫上爷了。 韩琅决定亲自去。 刑房里静悄悄的,几个看守都退到了外面,让韩琅一人进去。贺一九双手被缚,却还是惬意地歪在椅子上,腿搭着桌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把脚收回去。”韩琅一进去就说。 贺一九瞥了他一眼,没理。 韩琅又重复了一遍,贺一九这才不情不愿地动了,只不过是换了个姿势,嘴角扬着,满脸无牵无挂更无法无天的洒逸。 “今天怎么换你来了?”他轻佻地笑道。 “起来,”韩琅不想跟他废话,“搜身。” 贺一九非常听话地站起来,大大方方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韩琅觉得这架势弄得自己像在伺候他更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定是贺一九有意羞辱自己。他冷哼一声,故意下了重手,使的力气足够从贺一九身上揪下一块肉来。 结果那人眉头都没皱一下。 之前没仔细看,现在韩琅才发现这人还挺在乎打扮,衣服破归破,但不脏。头发虽然有些乱,却在左耳耳鬓处扎了个小辫,上边穿了几个花花绿绿的珠子,显得挺别致。韩琅搜到中途,忽然发现贺一九的手臂上血淋淋的一片。仔细一看,是之前留下的伤痕,已经止血了,不过牢里没有清水给他冲洗,干涸的血全部黏在一块,看起来无比吓人。 韩琅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再望向贺一九时,对方目不斜视,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在看哪里:“刚才就搜过一遍了,县尉大人何必还这么小心翼翼。” 韩琅冷言道:“例行公事而已。” 的确什么都没搜出来,反倒被一条伤疤给破坏了心情。这时贺一九突然把脸凑近韩琅,一双碧眼充满压迫感,好似在审度一件新鲜的事物。韩琅本能退开,就见那人咧嘴一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躲什么?” 韩琅定了定神,没理他。 贺一九挑起眉毛,俊朗面容染上几分痞气:“我发现,你长得挺好看。” 这话形容女子还可以,形容韩琅这样的大男人,无疑是莫大的侮辱。韩琅的俊颜瞬间阴鸷下去,要不是脑子里还有一点良知存在,他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他竭力装作毫不在意,平静道:“那又如何?” 贺一九用手肘撞撞他,牵得自己腕间的枷锁一通叮咣作响:“哎,没成亲吧?” “怎么,你还给介绍几个?”韩琅哼了一声。 贺一九没搭腔,还是笑,笑得韩琅浑身不舒服。他总觉得面前这人有种打骨子里透出来的坏,每一句话每一个陷阱都是陷阱,就等着自己一不小心栽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韩琅搜完了,还是没在贺一九身上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贺一九慢悠悠地坐回原位,二郎腿翘得老高,自言自语道:“老子上回被人像这样从头摸到脚,还是逛窑子的时候哩。” 韩琅额头青筋凸显,被他强压下去,以公事公办的态度瞅了贺一九一眼,厉声道:“名字?” “啊?”贺一九没反应过来,“怡春院。” 韩琅一把抓过桌上的笔杆,用力指着贺一九的鼻尖:“问你名字!” “凶什么……”贺一九撇了撇嘴,“你不是早知道了,姓贺,名一九。” “哪里人氏?” “不知道。” “不知道?”韩琅刚要坐,被这声呛得没坐下去,屁股半悬着。 “我一流浪儿,哪儿都去过,四海为家。” 还挺自豪的。韩琅嗤笑一声,在椅子上坐踏实了,又问:“年纪?” “不知道。” 韩琅蹙眉:“这也能不知道?” 贺一九很潇洒地甩开衣摆,换了个坐姿:“真不知道,二十七八吧。” 韩琅低头开始记录,这时贺一九越过桌子猛扎到他跟前,鼻尖紧贴着他的侧脸:“韩大人,我看你这张脸,挺嫩的。不到廿五,对么?” 韩琅牙齿都快咬碎了,表面上仍装作无动于衷,一掌把贺一九推开,冷言道:“你是胡人。” 这回轮到贺一九吃惊了,停顿了一会儿,眼眸微眯,一道夹杂着审度与窥探的视线又开始绕着韩琅打转。从头看到脚,从头发丝看到指甲尖,就差把他剥开,一直研究到骨子里去。 片刻后,贺一九才幽幽地道:“你怎么知道?” 韩琅终于治了他一回,有些志得意满:“眼睛,鼻梁,还有你眼睫比一般人密些。身高,体格,肌肉轮廓,和中原人都略有差别。你官话是很溜,不过带了点关外的口音。一般人可能不在乎,不过我做这行的,多少能听出来。” 说罢,又补充道:“不过你和土生土长的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 胡人还是不太一样,乍一看很容易和汉人搞混。所以,你应当是混血。” 贺一九继续打量韩琅,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道:“通灵眼,沟通阴阳两界。” “骗鬼去吧,”韩琅冷笑,“这方面我比你在行。” 贺一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得气喘吁吁,拍桌不止。韩琅一直瞪着他,眼光如炬,咄咄逼人。狭窄的刑房里回荡着贺一九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直到他终于笑痛快了,猛地站起来,将两手的枷锁“碰”地甩在韩琅面前。 “小子,你真有点本事。我开始佩服你了。”他似乎是想做个抱拳拱手的动作,可惜枷锁在身,只能随便比划了一下。 韩琅一扬下巴,傲慢又自得的模样晃得贺一九有些出神。不过瞬间工夫他就恢复了常态,将椅子向后一踢,大咧咧地坐回韩琅跟前:“你是真天师?” 韩琅懒得理他,埋头又在纸卷上记录什么。 “我也是。” “别自作聪明了,我瞧你最多算个江湖术士,打着算命旗号骗人钱财那种。”韩琅冷笑一声,扫了贺一九一眼。 “你不也就是个县尉么?”贺一九带着笑意的目光直直扎着韩琅的脸,“实话跟你说,贺爷我的确没多少除妖捉鬼的本事,我只看得出吴照惹了脏东西,就这么多。反正他身上有钱拿,我就跟他去了。” 韩琅这才肯抬头看他:“你肯招了?” “我是吴照喊去捉鬼的,”贺一九换了个姿势,拨着耳鬓的小辫,正色道,“不过我也没打算捉什么,就按你说的,我是来骗钱的。” 韩琅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要不你跟我说说,姓吴的那个,到底算个什么事?” “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们是同行啊,天师大人。” 韩琅板起脸来:“别那么叫我。” 贺一九又瞧了他几眼,忽然扑哧一笑:“那就当我虚心求教,可好?” 韩琅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出事实真相:“王老三养了小鬼。” “喔,”贺一九贱贱地拖了个长音,“为了赌钱?” “嗯,”看来这贺一九知道的也不少。韩琅心想,嘴上继续道,“查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明明一个人住,家里有小孩用的东西。这种法术比较阴险,一般是挖出夭折的小童,取一根肋骨带在身边,以阳气供养。小鬼能帮赌徒开运,同在赌场的人也说过,王老三下注会自言自语。那是在拜托小鬼帮他测算输赢。” “原来如此,”贺一九眉梢一挑,又道,“那你说的肋骨呢?” “就是那枚骰子,已经被我烧干净了。小鬼一般是很弱小的灵体,附身在骰子里,靠吸收宿主的阳气过活。他保护不了王老三,所以王老三还是被吴照杀了。王老三死前的复仇执念成了小鬼的食粮,换句话说,两个枉死的灵魂融在一起,变成厉鬼了。” 韩琅顿了顿,见贺一九听得专注,便继续道:“王老三应该还有一点意识,所以他把骰子给了我。之后他就疯了,只知道拖人陪葬。” 贺一九笑出声来:“难怪我遇见你的时候,闻到你身上有股厉鬼缠身的味儿。” “你知道?”韩琅略感意外。一般来说,除了修行过的僧侣道士,还有他这样血统特殊的人,一般人是不会对魂灵有所感知的。 “所以我说我们是同行嘛,虽然比不上你,但也差不到哪儿去,”贺一九露出得意的神色,“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不走么?觉得跟你投缘,要放着不管,多不好。” 韩琅怀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满脸的不相信,但也没深究:“总之,小鬼杀了吴照,又看到了我身上的骰子。那是它的宿体,所以它攻击我,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就不吭声了,神情复杂。到底还是扯上这些东西了,他心想。为什么就非得招惹到呢?就当一个普通的县尉不好么。可是县尉这行当,和死人又脱不了干系,人害人还不够,鬼也要害人,真是…… 韩琅的眉头越拧越紧,越想下去,越是脊背发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贺一九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对方正疑惑着,忽然看见韩琅猛一拍案,“噌”地站起来,冷言道:“总之,你的事情我另行定夺。” 贺一九笑了,又翘起二郎腿,一下一下地甩着脚尖:“韩大人怎么了?一副挨打受气的模样。” 韩琅没理他。 “要我说,韩大人这么厉害,武功也不赖,怎么当起县尉来了?你要是去当天师,保证赚得盆满钵溢,天底下的鬼怪见了你都绕道哩,”说着,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会是为了给我们这些人让道吧?也是,你要是在,我们哪儿还有饭吃噢。” “闭嘴!”韩琅突然喝道。 贺一九愣了愣,又将面前的人打量一遍,视线渐渐变深,嘴边的笑意也染上图谋不轨的意味。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韩大人,你莫不是……怕鬼吧?” 韩琅浑身的血都快烧起来了,说不清是臊的还是气的。只见他脸色越来越红,牙关越咬越紧,一张嘴都扯成了一条直线。 贺一九见状,愈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本来还想忍着,可是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然后又一次笑得前仰后合。这回不再是故意整人,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想笑,笑得从椅子滚到地下,差点滚出门去,最后扶着墙根险些喘不上气来。 韩琅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他,等他笑完了,直接踢开他走了出去。贺一九听见他在嘱咐外头的衙役,好像是打算狠狠虐自己一番。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笑,笑到韩琅回来了,正居高临下地瞥着自己。 贺一九好不容易把笑声憋回去,道:“韩大人,你太有趣了,我觉得我要看上你了。” 韩琅站了半天,咬得死死的牙齿终于挤出了一条缝,爆出今天以来唯一一句粗口:“滚你娘的蛋。” 第6章 惊蛰1 一年之计在于春。 四季之中,春季显得尤为可贵。难熬的冬天已经过去,树木吐翠,溪水潺潺,家家户户忙于春耕。原本萧条冷落的田间,雪水一化,到处都是忙碌的牲畜和人群。肥沃平坦的原野,鳞次栉比的村庄,一切看上去都如此的鲜活明亮起来。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这股春季的气息在田野上荡漾开来,仿佛一缕翩然起舞的清风,携着农夫们的劳作时沉稳有力的呼号,飘飘然荡进了县城之中。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 此县名唤安平县,位于京城辖区,但离京城还有三日路程,是个人口不足十万的中等县城。时值正午,城中心的衙门正在审案,而新上任的县尉韩琅,此刻正坐在靠窗的侧位上,努力控制自己不在舒爽的春风中昏昏睡去。 不是他胆大包天,也不是他亵渎公职,只是因为当下的案子实在是毫无审理的必要。堂下正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坚信邻居赵某偷了自家的鸡蛋。而赵某正在与他对峙,口口声声道:“明明是你家的鸡跑进我家的院子,在我家下的蛋,何来偷盗之说!” 两人越吵越烈,仿佛两头斗鸡,几乎快要扭打在一处。韩琅歪靠在椅背上,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屋里其他人并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主座上的钱县令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现在已经拄着腮帮子呆滞地望着前方。他旁边则是主簿,姓孟,现在虽然握着笔继续记录案情,却时不时停下来瞥着远处,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今天是二月初七,“放告日”的第三天。所谓放告,就是允许平民百姓向官府告状。当朝律法规定,为了不耽误农时,春耕期间,但凡是户婚、田土、钱债细故等小案,统统留到每月初五至初七的“放告日”审理,其他时间概不接收。这三天以来,衙门里堆满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案,件件都必须公事公办地审一遍,一点儿都偷懒不得。 堂下那两人还在争执,两旁的衙役早已忍俊不禁,可碍于公堂威严,都得强忍着。钱县令终于听烦了,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喝道:“够了! 然后判赵某赔十枚鸡蛋给告状者,并协助对方修缮鸡笼。韩琅看见主簿记录的时候,脸上都挂着无可奈何的笑意。那两人还想争辩,钱县令没给他们发话的机会,呼唤衙役匆匆将两人逐了出去。 韩琅悄悄地舒了口气:好了,可算又了结一案。 接下来又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说女的与他弟弟通奸,女的则说全无此事。韩琅又开始犯困,这些案子根本用不着他出场,他纯粹是在旁边当听众。他左右四顾,发现旁边的窗子敞着,清爽的春风徐徐飘送进来,撩得他耳朵痒酥酥的。 侧眼望着窗外,外头花木扶疏,远处的街道掩映在浓密的树影里。街上传来小贩的吆喝声,路人的谈笑声,间或混杂着啁啾的鸟啼,无论何处都比这憋闷的县衙好得太多。或许是觉察了他的心情,旁边的孟主簿瞥了他几眼,抽了个空挡探身过来道:“韩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何事?”韩琅问道。 孟主薄微微一笑,道:“我还有几卷卷宗没来得及归置,就放在后头书院,有劳韩大人代跑一趟?” 韩琅顿感惊喜,感激道:“在所不辞。” “至于么,不过是出去一趟而已。”孟主薄呵呵一笑,他今年四十出头,短鼻子,粗眉毛,下巴圆润得几乎和脸颊融为一体,看起来极为宽厚温和。韩琅上任以来受了他不少照顾,心里觉得比起成天端着架子大呼小叫的钱县令,还是这位孟主薄更像自己的长辈兼同僚一些。 书院倒是比前头清静多了,韩琅整理着最近的文书,一晃眼又看见了吴照那桩案子。赌庄查封了,案子也了结了,贺一九早被放走了。那个怪人虽然一身的谜团,但他救人有功,救的还是韩琅,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说起来,那人长的那张嘴真是个混账玩意儿,审讯的时候跟韩琅手下的捕快吹嘘什么通灵的本事,然后又扯到风水相术,人体经络,稀世珍宝。捕快老张被骗得想去做什么草药生意,老刘开始坚信自己得了怪病,必须服用他卖的所谓“仙丹”才能根治。至于跟自己住同一条街的小捕快阿宝,已经管他叫贺爷,当圣人一样崇拜。 这些人也都是不争气的,这都能被骗?韩琅腹诽道。贺一九不就是个算命的,对鬼神之事粗通皮毛,一知半解,就敢上街糊弄人。活脱脱就是混球一个。 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反正,这种街头混混,不是在哪里诳人钱财,就是躺在街边无所事事吧。他最好别在县里待了,免得哪天冤家路窄,又撞到自己头上来。 韩琅一面想,一面把文书叠好,依次归置整齐,又仔细拂去了书案上的灰尘。这会儿,被文书压着的一封状纸露出了一角,像一只灰色的老鼠一般蜷缩在层层叠叠的案卷下方,正巧溜进了他的视野里。 怎么会在这里?韩琅伸手抽了出来。状纸都是要送到县令桌上的,没理由扔在这地方。看末尾落款,似乎还是近几日投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看。转念一想,既然都被扔在这里了,应该是不重要的案子,看一看应该也无妨。 状纸写的比较粗糙,字也磕磕绊绊,好些地方读不通。感觉应该是个读过点书的乡下人,因为没钱找人代笔,只能自己勉强琢磨着写的。韩琅读了一遍,眉头拧成了疙瘩,又重头读了第二遍。状纸上说,安平县近郊的宝昌坝发生火灾,有三十余人被活活烧死。而且这不是一桩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请求县衙彻查此案。 三十余人惨死……这可是大案啊!韩琅顿觉冷汗都流下来了。为何这样的案子会被扔在这里,莫非有人故意隐瞒不报?无论如何,这状纸被自己看见了,就决不能置之不理。韩琅立刻把状纸收好,抬起头匆匆出了屋子。 必须去找县令大人。他想。等走进公堂,县令还在审案,堂下的人已经换成了另一对夫妻,男子控告自己的媳妇不守妇德,平日里对自己爱理不理。偏偏这人是个碎嘴子,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从他媳妇的出身不好娘家全靠自己接济,又扯到了自己爱吃蒜薹,媳妇给他做的饼里加的不是蒜薹是大葱。事无巨细,几乎是按着天数在一件一件地数落。 由于这人太能讲,他媳妇插不上话,连堂上的钱县令都没法打断他。不过他的故事太精彩,县令加主簿还有一众衙役硬是听出了说书的感觉,各个听得津津有味。韩琅进去的时候,钱县令一边笑,一边跟着男人的讲述频频点头。衙役帮他传了个话,钱县令才转过头来,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 韩琅就简要把情况说了。 “那人是个疯子,”钱县令皱着眉头,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他天天往这里送状纸,写得狗屁不通,能信?别去管他。” 见韩琅不走,他又补充道:“上任县尉告老还乡之前已经去查过了,宝昌坝压根儿就没这个人。” “可……”韩琅还想再解释几句。 县令正要开口,周围衙役突然笑出声来,原来是堂下的“说书人”突然讲了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 个好笑的事,弄得人人忍俊不禁。县令这下有些恼了,因为韩琅打岔,他没听见这个笑话,当即将惊堂木一拍,怒斥道:“别笑了!住口!” 顿时鸦雀无声。 他又指着告状的那人道:“你,再讲一遍!” 那人战战兢兢地继续了。 韩琅站在旁边,顿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退下了。这时县令注意到他,又挥了挥手道:“罢了,反正近来没什么大案,你想查就去查吧。” 随即厌倦地瞥了韩琅一眼,意思是:你自己找地方凉快去,别老站在这儿,妨碍我听笑话。 韩琅只能皱着眉头走了。 +++ 与此同时,一里外的市集,贺一九正倚在街边晒太阳。 他来这县城不久,凭着一身武艺和一颗绝顶聪明的脑袋,俨然混成了新的地头蛇。整个城里的下九流都认识他,辈分低的得叫他一声爷,辈分高的也不敢得罪他。不少谄媚之人已经跑去当他的跟班,虽然他嘴上都拒绝了,但这些人特别会看眼色。只要他转一转眼珠子,立马就有人跑上前来。 “贺爷,啥事儿?” “热了,”贺一九把衣襟一扯,晾出满身腱子肉,“给爷扇扇风。 “好嘞!” 街上的路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衣襟敞开的高大男子,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躺在一蓬干草堆上小憩,旁边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举着蒲扇给他扇风。躺着的这人身材精壮,肌理分明的胸腹在正午的日头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因为天热,上面黏了一层油光光的汗,反倒更惹人心猿意马。 再看他脸,果真是风流倜傥,阳刚味十足。就是痞气太重,看人都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这会儿,贺一九一面享受徐徐的凉风,一面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但凡看到相貌不错的姑娘,他要么冲对方吹口哨,要么抛个韵味十足的飞眼,引得姑娘们各个面色羞红的快步走开。跟班看了许久,忍不住道:“这些个小丫头太没意思,还是怡春院的窑姐才够味儿。” “你也就逛个怡春院的本事了。”贺一九不屑道。 跟班有些好奇:“那贺爷喜欢什么样的?” 贺一九拨着耳鬓的小辫,想了许久才缓缓道:“刁蛮点,泼辣点,不太好惹的。冰山美人也不错。总之,得够厉害,能让我贺爷心生佩服才行。” 跟班目瞪口呆:“这……哪儿找这样的人去?” 贺一九没答话,闭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子,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说起来,那小子居然盯着我睫毛看……成心的?” “啊?” 贺一九扫了跟班一眼,自知失言,就冷哼道:“没什么。”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一个敲着惊闺鼓的货郎经过。好家伙,这人旁边围了十来个姑娘,年龄不一,美丑不一,但都抢着买他的东西。贺一九被勾起了兴趣,支起上半身想好好瞧瞧,这一瞧,眼珠子就好半天没挪开。 跟班也发现问题,忙问道:“贺爷,怎么了?” “那人是谁?”贺一九指了指货郎,神色显得有些古怪。 “噢,好像叫林孝生,就是个傻不拉几的货郎,小白脸,专讨女人喜欢,”跟班说着,瞄了贺一九一眼,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追着那人,当即“嘿嘿”笑了两声,心照不宣道,“贺爷……原来您好那一口啊?” 贺一九嗤笑道:“什么这一口那一口的,屁股上有眼儿就成。” “那……明儿我叫几个弟兄,把这人给您绑了送去?”跟班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贺一九脸上的笑容收回去了,令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阴鸷:“不成,这人不成。” “咋呢?” “断眉薄唇,轮飞廓反,印堂有悬针破印,煞气重!遇上这样的人,得倒八辈子霉! 跟班傻了,贺爷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懂,就听懂了一个倒霉。他知道贺一九是神人,会看相的,于是又瞟了那货郎几眼。越看越糊涂,忍不住问道:“不会吧,看着挺清秀的啊,像个穷秀才。” 贺一九懒得跟他解释:“反正听我的没错。少惹他,免得飞来横祸。” 跟班长长的“哦”了一声。 整整一个时辰,两人就待在这里看街景。跟班摇扇子摇得手都酸了,胳膊那一块全是木的,可贺一九没让他停,他也不敢停。他只盼着等会儿贺一九干活的时候,能捎上他一起,或者指点他几句,这兜里的银子就有着落了。 日头偏西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混混模样的人,看到贺一九就急忙奔过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贺爷。” 贺一九瞄了他一眼,平静道:“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宝昌坝有个财主老爷快不行了,说是冲撞了神仙,得了怪病,正找大夫呢。” “成,就他了。” 眼见着贺一九要走,跟班急了,扔下扇子道:“贺爷贺爷,能给小的分一杯羹不?” 贺一九傲慢地打量着他,从头看到脚,最后眉毛一挑,道:“不成,你嫩了点。” 跟班当即哭丧着脸,心想一下午的扇子白扇了。贺一九见状,不咸不淡地指了指街对面的房子:“瞧见玉器铺里那男的没?一下午他坑了三个人,卖了两个假镯子,一个假扳指。你自己瞧着办吧。” “咋……咋办啊?” “脑子都喂狗了,”贺一九恨铁不成钢状,“讹他去啊!你说你都看见了!” “……那贺爷你咋看见的,你看了他们一下午啊?不对啊,你还在跟我说着话,还调戏姑娘,还……” 贺一九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转身走了。 第7章 惊蛰2 天色晴好,春光潋滟,满目一片葱绿。棋盘般纵横交错田埂旁边,满树梨花正迎着舒朗的阳光粲然绽放。微风拂过,无边无际的碧空仿佛都被这一片莹白照亮了。韩琅也不由得停下步子,在这明媚的春色中深深吸一口气,胸腹中强烈燃烧的情感甚至让他有一种吟诗的冲动:“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可惜他文采一般,早年读的鬼怪故事比正经书都多,想起了前一句,却再也想不起后一句。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另一幅画面:身着官服的父亲,手里摇着一把宣纸做的文人扇。夕阳西陲,草丛中的虫子叫得正欢,还是孩童的韩琅从墙上翻下,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雏燕,惊喜地叫道:“还活着!还活着!”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 父亲微笑,脸上已有病容。韩琅只记得他把手搭在自己额上,轻言道:“把这本诗文背完,再教你搭燕子窝。” 燕子窝究竟有没有搭好,诗文有没有背完,韩琅已经记不清了。父亲是晚春走的,由当时的时间算起,估计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后。想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眼下再好的春色也只能唤起他的感伤,曾经是父亲教自己读书习字,父亲一走,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文墨,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干涸了吧。 至于母亲…… 他苦恼地摇了摇头,对她的印象,还是儿时练功被罚站居多。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家却偏偏反着。母亲一身武艺,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却看上了他父亲这个武功平平、喜好读书写作的县尉。父亲病倒以后,她又四处奔波寻找良药。定然是父亲的病扰乱了她的心绪,一贯飞扬跋扈、堪称女中豪杰的她,最后却意外死在南疆的毒潭之中。 一群麻雀慌乱地扑扇着翅膀从眼前飞过,把韩琅的思绪从过去硬拉了回来。他又叹了口气,继续前行。不知为何,今天的天空比以往嘈杂很多,成群结队的麻雀“呼啦啦”地乱飞,引得他驻足观看。或许是身份和经历使然,他心思比一般人细致,想得也多,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疑惑。 循着鸟儿飞来的方向,刚走了一段路,就听到有乐声传来。空气里也开始弥漫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他略一皱眉,断定是艾草的味道。 应当是一群乡民在驱瘟神吧。 走近一看,果然如此。田间空地上烧着成捆的艾叶,乡民带上五彩斑斓的面具,由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带头,十几个人围着火堆又唱又跳。他们口中的唱词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咒语,韩琅大致知道意思,无非就是祈祷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瘟神不要到来。 惊蛰前后,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最容易爆发春瘟。艾草本身也有治病的功效,就是气味呛人,难怪这附近的鸟儿纷纷躲避,要飞慢了,搞不好就被熏得找不着北了。 韩琅忽然想起状纸里写的火灾,上面说是有人故意纵火,但春季又是为了耕种,又是为了驱瘟,点火情况太频繁了,因此也很容易引发意外。正思索着,忽然听到身边有动静,他蓦地回过神来,发现是一个牵马的仆役,见自己半天不动,恶狠狠地扫过来一眼。 “挡着道了,没长眼睛么你!”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这狗仗人势的德行!韩琅心想。刚要离开,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小全,待人客气点。” 韩琅抬眼望去,马上坐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四十来岁,生得仪表堂堂,再年轻些应当是个美男子。即使是现在,他身上也有一股不平凡的优雅之气,身上的长袍纤尘不染,腰间缀着玉佩,脸上也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 可是当他看人的时候,神色却是冷的,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是谁?京城来的王公贵族么? 再看那马匹,也是毛色光滑,四蹄稳健,肯定价值不菲。难怪这仆役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不过,他来这乡下地方做什么,郊游踏青? 韩琅正在思索,那贵族模样的人打量他一番,忽然跃下马来,略带歉意道:“这位官差,下人管教不周,多有得罪。” 这么客气的贵族倒前所未见,韩琅也顾不得多想了,连忙还了一礼道:“无妨,在下也有错,还请不要见怪。” 两人客套了几句,直到那人说自己要务在身不得不先行告辞,便上了马离开了。韩琅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出门也不带个护卫,真是不怕世道险恶。 路上虽然耽搁了一阵,但韩琅还是按时抵达了宝昌坝。这是一处建在河岸的小村,几十户,站在山头就能一眼从村头望到村尾。他开始寻找报案的人,状纸上署名马有义,不过他问了几家,都说不知道这个人。 这倒怪了。韩琅决定去找村里的里正,结果对方不在家,说是下地干活了,傍晚才会回来。 农忙时节,连审案都得让步,何况是找人?韩琅只好在村子里闲逛,找点事情消磨时间。里正的媳妇见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就放下手中的针线,分外热情地招呼道:“官差大人,进屋歇歇吧?” “不必了不必了,”韩琅摆了摆手,“我四处走走就好。” “哎,咱村风光好着咧,保证大人几天都看不完,”这农妇笑道,“后头那山叫鹤山,山上全是漫山遍野的桃花,这会儿都开了。还有那水,化了冻,可清可清哩!” 韩琅自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便只是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这会儿天已有些热,晒得他脸上一层薄汗,喉咙里也有些干渴。见农妇还殷勤地望着自己,他忍不住道:“大娘,可否借一瓢水喝?” “当然,当然!”对方笑道,立马要引韩琅入内。韩琅实在不想麻烦对方,尤其他看里正家也算不上是富户,他这一进去,对方难免要翻箱倒柜找值钱东西招待自己,这样就更过意不去了。于是道:“我就不叨扰了,在门口等就是。” 农妇很快取来一瓢水,韩琅接过来,几下就饮个干净。水应该是井水,冰凉刺骨,腹内顿时冷得跟冻上了似的,热气瞬间就消失了。说来也怪,这水好似不怎么清冽,有股苦味。那农妇见他蹙眉,就面带歉意道:“咱村这水以前好好的,去年就变成这个味儿了。大人喝不惯么?” “无妨,”韩琅摆了摆手,心中的疑惑被好奇取代,“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去年年末的时候,山里突然‘轰隆’一声响,然后整座山都摇起来了,连村里的房子都塌了几处,”农妇边说边夸张地比划出摇撼的动作,“接着,这井里的水就变味儿了。不过变是变了,倒也没见喝死人,有人说是山里原先的龙神渡劫飞升去了,去天庭当高官了!这水啊,定是换了一位龙神大人,当然味道不同了!” 韩琅被她的言语逗笑了,看农妇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得佩服起他们编故事的本事。这山里哪来的龙神?不过是地劫罢了,当时都闹到京城去了。听说山里的水坝被震坏了,人倒是没有死伤。京城拨了点赈灾的银子用来重建水坝,负责这事的大臣好像姓周,当时从安平县经过时,还被权欲熏心的钱县令拉去最豪华的酒楼,度过了醉生梦死的一夜。 农妇见他兴趣缺缺的模样,以为他不信,下意识地加大了音量:“官差大人,鹤山里头真有龙!村东头姓冯的那个财主老爷就见了龙,冒犯了龙气,现在得了怪病,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 韩琅“噢”了一声,他对这些神怪传说真不大感兴趣,甚至避之唯恐不及。随口谢了这位农妇,就说要告辞了。 农妇一直把他送出院子。 这个时间,村里的男丁都下地干活了,日头正烈,狭窄的土路上只能看到些玩耍打闹的孩童。他们怕生,远远地看到韩琅就停下步子,一起缩到墙根,只露出几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直盯着他看。 四下静悄悄的,韩琅刚一靠近,那些个孩子仿佛受惊的麻雀一般全跑了,街道上顿时只剩他一个。这会儿韩琅倒觉得有些饿了,赵大娘的包子再结实,也撑不了大半个白天。肚子咕咕一叫,情绪不由得一点点坏下去。 可惜街上连个铺面都没有,孩子们也躲着他,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几只不知道谁家养的鸡,闲庭信步一般四处溜达。 去农户家里凑合一顿?韩琅有些拉不下这个脸。肚子一饿,脑筋都不愿意转了,竟然连个合适的办法都想不出来。眼见着前头就是村子的出口,再远的地方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田野。心情越来越烦闷的韩琅,甚至开始思索要不要去田间讨个瓜果去。 正在这时,一股烧肉的香味飘来。 农户一般逢年过节才吃肉,这味道出现在这里,不但古怪,还把韩琅全身的馋虫都勾起来了。莫非有人家办喜事?正好,还能蹭一顿饭。饥肠辘辘的韩琅毫无公职人员的自觉,循着肉味朝村外走去。路越走越开阔,房子都抛在身后了,眼前只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树下坐着个赤膊的男人,臂弯里抱着一坛酒。他的面前,火堆正“哔剥”作响,却不见烤着任何食物。 香味的确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等韩琅走近了,对方也正好抬起眼来。四目相对,韩琅额头青筋凸显,男人则笑嘻嘻地扬起了眉毛,冲他招了招手。 冤家路窄居然又是贺一九! 第8章 惊蛰3 “又是你?”韩琅明显语气不善。 贺一九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瞟了韩琅一眼,双手放在地上拨拉着什么。韩琅走近一看,原来这厮自己烤了一只叫花鸡,正在剥开裹在外头的泥土和枯枝败叶。鸡肉香味扑鼻,弄得韩琅胃口大开,可理智尚在,面前这人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想去碰。 “我还想问呢,你怎么在这里?”贺一九剥完了外壳,脏手在草地上随便一擦,就撕了一条肉塞进嘴里。韩琅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对方的手,直到贺一九把肉吞下肚了,他才方然醒悟,猛地抽开视线。 “我来办案。”韩琅生硬地回答。 “是么,真辛苦。”贺一九嚼着肉,回答得含混不清。三下两下解决了一根鸡翅,他把骨头一抛,端起酒坛用力灌一大口,“香!” 眼前的一幕令韩琅腹中饥饿的感觉愈演愈烈,连胃都开始隐隐作痛。这完全是一场耐力的考验,韩琅眉头拧死,嘴唇抿紧,手握成拳。贺一九再怎么迟钝,都能感觉到一股饿狼般如饥似渴的视线。 他偷瞄韩琅一眼,发现这人抽身欲走,顿时坏心眼地叫道:“饿啦?” 韩琅猛地刹住脚步,维持着这个将走不走的姿势,扫过来一道阴冷的视线:“滚。” “明显想滚的不是我,”贺一九用哼歌般的语调说,“好久不见,也不叙个旧?” 韩琅一张俊脸拉得老长:“我不逮了你,你就该庆幸了。” “别这么凶神恶煞的,我在路边烤个肉,犯法了么?” 韩琅没好气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偷来的。” “爱信不信啰,”贺一九笑眯眯的,将酒坛子对着韩琅晃了一晃,“他乡遇故知,来一口?” 韩琅不想接,但贺一九执意往前送,酒坛子几乎要塞进韩琅的胸口。酒香扑面而来,和上回不同,没那么辛辣,隐隐约约还有股甜味。韩琅心想喝点酒下去说不定就没那么饿了,到时候底气也足些,就接过来,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真甜! “果酒?”他脱口而出。 “糯米甜酒,”贺一九微笑道,“自酿的。” 韩琅想数落他几句,比如大男人喝什么娘们唧唧的甜酒,比如这酒齁得慌,他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太违心了。他真没想过贺一九有这本事,说实话,他活了二十多年,真没喝过这么香醇的美酒。 “骗人的吧?”他哼了一声,但底气愈发不足了。 贺一九的嘴角扬得更高了,渐渐露出了几分玩味:“酒都喝了,索性来尝尝爷的鸡吧?” 微妙的重音使得韩琅登时变脸。 “想哪儿去了你!至于么!”贺一九哈哈大笑,嘴里的酒液差点喷了韩琅一脸。韩琅脸色愈发难看,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个傻子。 肚子饿,脾气暴躁,还被人笑话。韩琅的理智早就不翼而飞,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剩下一个踹死他。 贺一九挨了两脚就开始耍赖了,躺在地上嗷嗷叫唤:“官差打人了!草民冤枉啊,冤枉啊” 韩琅被他烦得没话讲,抹了把脸,更觉得累了。贺一九马上爬起来,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贱兮兮的模样问道:“打完了吧?” 韩琅没理他。 “酒也喝了,打也打了,就坐下来歇会儿呗?”贺一九一屁股坐下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档,“何必非得你死我活呢?” 韩琅板着脸一动不动,结果贺一九拽了拽他的衣摆,硬把他扯下来了。接着,一块喷香扑鼻的鸡肉递到了面前:“尝尝?” 韩琅一瞟那人的手指,居然离眼前只有几寸了,而且还有往前伸的架势。啧,肯定很脏。为了不被碰到,他才把那肉接过来,心想反正就是尝一尝而已,反正自己饿了。对,饿了,树皮草根都能吃下去,这个算什么?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肉味中参杂着树叶和泥土的清香,鲜嫩多汁。而且贺一九特别配合,见他吃完了就塞了第二块,韩琅这回犹豫了:怎么办?还吃么? 饥饿还是战胜了理智。他唯一做到的,只是让自己的吃相看起来漫不经心一些,但也仅此而已。几块肉下肚,贺一九把酒坛递过来,他又忍不住端起来痛饮。胃中充实的感觉太好了,暖洋洋的,再看着那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叫花鸡,是怎么都拒绝不了了。 两人仿佛朋友一般,席地而坐,相对而食。贺一九瞧着韩琅那副渐渐缴械投降的模样,眉梢扬起,满眼是笑,忽然就勾住了对方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吃了我贺爷的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 东西,以后可就是兄弟了。”贺一九意味深长地说。 韩琅嗤之以鼻:“你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放心,该逮人的时候我照样逮。” 贺一九但笑不语。 东西很快吃完了,两人开始共喝一坛酒。这会儿韩琅想起来了,斜眼望着贺一九,道:“对了,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无非就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 贺一九哈哈一笑:“吃喝你已经陪我做了,后面的嘛,你接着陪不?” 满嘴胡言乱语。韩琅心想。 “行了,我瞧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贺一九说着,站起身来灭了火堆,把空酒坛随手一扔,道,“干活去喽。” 韩琅望了一眼天色,太阳刚刚有些偏西,约莫刚过申时,里正应该还不会回来。出于好奇,也是出于防备,他也站起来,跟上了贺一九的步子。 “怎么,你还真陪?”贺一九似乎有些意外。 韩琅习惯性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直走到村子的中心一块方圆不过三十丈的空地,稀稀拉拉的竖着几棵榆树。贺一九选了一处树荫,随即用力抖开一张藏青色的垫布,在地上铺平了,又翻出许多瓶瓶罐罐,整整齐齐摆了一堆。 韩琅可算看懂了,贺一九这回不看相了,竟做起江湖游医的生意来了。说白了就是赤脚大夫,本着“治好就行治不好拉倒”的原则,专门给乡下人看病的。果不其然,贺一九又从行囊里翻出个幌子,上面写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手里则拿着铜铃,这会儿已经“叮叮当当”摇起来了。 “祖传秘方,包治百病肿疡、溃疡、痢疾、伤寒、风病、血痈,五痨七伤,咳嗽气喘,阳痿阴虚,百治不爽” 铜铃叮当作响,随着吆喝声传遍村头村尾。韩琅听得差点没掀了他的摊子,这未免喊得太夸张了点,京城的御医怕都没这个本事!或许是觉察了他的怒火,贺一九扭过脸来呲牙一乐,招了招手道:“看你也闲着,过来给我当个托儿。” “滚!” 贺一九见他不过来,清了清嗓子,又吆喝道:“弹打无名鸟,病治有缘人了哎” “你到底做哪一行的?”韩琅厉声打断他。 “什么都做,”贺一九懒洋洋地笑,“算命、游医、杂耍、匠人,早些年也混过丐帮,当过小偷,替人讨债,或者劫个道什么的。总之,除了没卖过屁股,贺爷我算是把下九流干全了。” 韩琅听得直皱眉头:这得什么天生的流氓地痞才能混到这种地步,还当件自豪的事往外说啊! “要让我见你坑了人,就牢里见吧。”韩琅冷冰冰地回答。 “你怎么肯定我会坑人?”贺一九摆了摆手,“从你上次遇到我开始,我哪次用的不是真功夫?” 韩琅瞪他一眼:“别告诉我你真会治病。” 贺一九又笑出声,扯了韩琅一把,把人拽来面前坐着,手顺势搭上了对方的脉。韩琅不知道他又想玩什么猫腻,满脸防备的表情。 “嗯,你这脉象吧……” “怎么?”韩琅扫过去凌厉的一眼。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 “所以呢?” 贺一九笑得如同二月春风:“四个月了吧?” 韩琅的表情凝固了。 火药桶爆炸之前,贺一九话锋一转,正色道:“不逗你了,伸舌头出来看看?” 韩琅伸手就要揍,贺一九连忙躲开,喊起来:“哎哎哎真不闹啊,听话!我就说你这暴脾气,一看就是饮食无常,作息不定给闹的!肝胃不和!” 韩琅停下了动作,恶狠狠地瞪着他:“少来这套。” “啧,明明是你问我的,说了你又不信,”贺一九埋怨道,见韩琅打算抽剑了,忙换成好声好气的架势,“这么说吧,你是不是时常腹痛,有时候连肋骨一带都烧得慌?而且一旦饥饿,脾气狂躁难忍,但饱腹之后又烦闷想吐,手脚冰凉?” 韩琅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看得出他默认了。 贺一九拍拍他的肩膀,道:“舌头伸出来看看?” 韩琅推开他的手,却听话地伸了。 “行了,没错,”贺一九满意地眨了眨眼,“回头给你开副平胃散,每天吃饭前服一剂。平时记得不要动怒,要实在腹痛难忍,用酒调了生姜外敷,好得快。” 韩琅很久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坐着不动。贺一九一副“瞧这笨蛋”的笑模样,手又勾着对方的肩膀。忽然韩琅回过头来,四目相对,贺一九噙着笑,就见韩琅眼里的怒意渐渐退下去了。 “这回信了?” “再说吧。”韩琅冷言道。 贺一九歪着头扫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韩琅瞬间就被那对眸子牵得走了神。即便贺一九长得男人味十足,那对水青色的眸子依然具备勾魂摄魄的魅力。尤其阳光一照,流转之间皆是掐得出水来的艳,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优雅。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胡姬。韩琅心想。这胡人的眼睛,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贺一九没意识到他在发愣,正要吆喝,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激动地冲了过来:“神医!神医你刚才瞧病我可全看见了!太神了!救救我们老爷吧!” 韩琅立刻回过神来,先是一激灵,然后气得恨不得扇死自己:好啊,你刚才的气势丢到哪里去了,折腾大半天,还是变成人家的托儿了! 第9章 惊蛰4 贺一九冲韩琅抛了个“大鱼上钩”的眼神,立刻和那小厮搭上了话。韩琅站在原地犹豫再三,还是没跟过去。一是他有正事要办,二是他怕自己再跟着贺一九,又被气得想抽出剑来剁了他。 没走出多远,贺一九的声音就飘过来:“村东头是吧?成,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还要收拾?又不是相亲。韩琅冷笑一声。那两人还说着什么,他已经不想听了,加快了步子早早离开了这块空地。 天色近晚,黄昏的霞光如火般蔓延,村子却暗沉一片。大多数人早早歇息,不会像城里人那般浪费宝贵的灯烛。韩琅又去了一趟里正家,对方刚回来不久,道明来意后,里正立刻翻出户籍簿子来看。两人找了半天,可算找着了那个叫马有义的报案人。 “哎哟,我想起来了,”里正指着名簿叫道,“这人啊,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早些年就出村了。后来好像是犯了事,被抓了,罚他十年劳役,就被押回来修水坝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 “去年塌的水坝?”韩琅问道。 “对对,后来水坝修成了,又不知道上哪儿去喽。” “你知道他家住在哪儿么?” 里正挠了挠头:“他爹以前是樵夫,所以不住咱们村,住在鹤山里头。现在他家只剩他一个了,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原来那地方。” 韩琅沉吟片刻,又道:“他这些年都没回来过?” “没有,要你不提,谁还想得起这个人。” 看来只能去山上找找马有义的住所了,也不知道他还回不回家。韩琅告别了里正,再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摸黑进山绝对不是一个恰当的选择,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地方住下来,有事明天再说。 之前他就留意过,村子中央有家小铺子,楼下经营饭馆,楼上应该可以住人。韩琅过去的时候,一整条街也只有这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门边的摇摇欲坠的幌子依稀写着“客栈”二字。韩琅登上石阶,这时他忽然听见房子里有人在谈笑,应当是一男一女,而且男的声音无比耳熟。 韩琅脸色一暗,皱着眉敲了敲门。 来应门的就是那个女人,三十岁上下,长得还算美貌,眼眸里透着一股风情,一看就不是出身于良善人家。这人似乎没预料到会有人来,愣了一瞬,才懒洋洋地询问:“住店?” 韩琅说是。 “就一间房,”女人将手插进头发捋了捋,“要么你们将就一晚,要么你们出去一个。” 韩琅越过她望向屋内,嘴角抽了抽。果然不出所料,那个“你们”指的就是他和贺一九。 贺一九好像换过衣服,拾掇了一番,还像模像样地梳了个发髻,耳鬓那堆花花绿绿串珠也不见了。这会儿他瞟了韩琅一眼,然后笑吟吟地走向那女子,顺手勾上了她的肩膀:“别那么薄情嘛,凤仙儿,我可以和你挤一屋,你说可好?” 被唤作凤仙儿的女子娇嗔一声,软软地推开了贺一九:“臭男人,谁答应你了。” 韩琅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心想这女的八成就是做暗娼的,这对狗男女倒也挺搭。 “你到底进不进来,”那女人看着还站在门口的韩琅,神色有些不耐烦起来,“不住就别站这儿晾风,屋里好不容易攒点热气,都跑光了。” 贺一九噗嗤一声笑出来。 韩琅蹙眉,这店本来就够破的,可能比里正家里还破。桌子乌黑油腻,墙面也结着厚厚一层垢,屋里只有一盏颤颤巍巍的灯,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晦暗不清。正想着,贺一九忽然冲他挥挥手,笑道:“这得委屈韩大人了。” 语气虽然没有讽刺的意思,但韩琅还是觉得不爽。凤仙儿略有些意外的看看他们两个:“认识啊?” “嗯,认识。”韩琅简洁地说。 这回轮到贺一九意外了,深沉地瞟了韩琅一眼。韩琅没理他,倒是那女人“啧”了两声,弄得韩琅有些不舒服,忍不住道:“你是老板?” “怎么,不像?”凤仙儿冷笑一声,“这店就这样,你爱住不住。” 说罢,她轻哼一声,扭着腰找贺一九去了。韩琅瞟了瞟外头,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村里也不可能还有别的住处。没办法,他提着行囊走了进去,凤仙儿正笑嘻嘻地替贺一九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似乎有故意无视韩琅的意思。韩琅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这女人了,可能是暗娼对官家人天生的敌意吧。 至于贺一九,反正不是一类人,韩琅也不想管他。 “在楼上。”到底还是贺一九帮他指了条路,他点了点头,就踩着破破烂烂的楼梯上去了。果然只有一间房,孤零零地放了一张床榻,窄得转身都困难。上面垫的被褥摸上去还是潮的,散发着一股霉味。 算了,好歹能遮风挡雨。韩琅安慰自己,把东西放下就躺了上去。这会儿他才想起老板娘刚才说的话,贺一九会住上来么? 肯定不会。 闭了眼,却睡不着。屋子隔音相当糟糕,就像在一间四面通透的仓房似的,楼下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了上来。 “摆什么官差派头,啧,瞧他那清高模样,就没把咱俩放在眼里。” 是那凤仙儿的声音。 “咱们不是刚认识,这么快就成自己人了?”贺一九虽然笑着,语气却有些怪,感觉没有他平时那种玩味的调子。 “哎哟,死开啦” 韩琅不想听他们打情骂俏,可没办法,他听得一清二楚。 “你还没说,你是做什么的?”还是那凤仙儿,娇滴滴的。 “我啊,就是个看相的。” “是吗?我看你不像呀,你不是骗我的吧?” 他八成就是骗你的。韩琅不快地想。 贺一九的语气懒洋洋的:“就刚才那人,长得挺俊的,神采奕奕,性格也不错。这种人对谁都好,也不记仇。不过你看他眉骨凸起,肯定思虑过度,爱乱想。耳垂厚,两腮偏窄,说明他有福气,但官运不太好。还有那薄唇,看着是好看,可惜姻缘怕是要一波三折喽。” 韩琅听得一肚子火:这都什么跟什么!用得着你说三道四么! “我瞧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凤仙儿哼笑道,“你老提他干嘛,也不提提我。” “行啊,”贺一九嗓音低沉,韩琅几乎能想象出他那欠揍的表情,“那我给你看看……” 后来还说了些什么,韩琅就听不清了,只听见凤仙儿一声比一声浪的娇笑。再过片刻,就是“蹬蹬蹬”的脚步声,这两人回房了吧?也好,免得扰人清梦。 他翻了个身,打算睡了。 没想到的是,刚刚酝酿出睡意,韩琅就听到房门吱嘎响了一声。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传来,韩琅刚摸到床头的剑鞘,就感到床榻突然一沉,一个身子猛地栽了上来。 一侧头,昏黑的光线里,勉强能分辨出贺一九的轮廓。 韩琅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往墙角的方向挪了几寸。地方太窄,他已经尽力了。还好贺一九身上没有那种腥膻味,应该是没搞成。不知道为什么,韩琅突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 “阿琅啊,咱哥俩将就一晚,房费我就替你出了。”贺一九说着就往韩琅背上贴,一双手特别不老实,勾住了他的腰。 韩琅用力踹了他几脚,冷冷道:“谁跟你是哥俩,找你那凤仙儿去。” 屋里响起一声闷声闷气的笑:“我找不找她,你管这么多作甚?” 韩琅不吭声了,不想跟贺一九浪费时间。以前办案的时候什么苦头没吃过,这人爱躺不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 躺吧,自己明天一早还得进山呢。 旁边的贺一九又动了动,这回老实多了,没有再缠过来。幸亏他身上闻着不臭,衣服上有股井水的青苔味。说到井水,韩琅觉得里正媳妇说的那事听起来略有些玄乎,有机会应该彻查一下。也不知道马有义能不能找到,如果报案人都没了影,这案子肯定是没法继续了。 他当初算是赌着气出来的,可不想灰溜溜的回去。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贺一九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传染,韩琅将眼睛一闭,竟然也沉沉睡去,而且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梦都没来得及做一个。 这时候,村里不少人已经下地干活了,连老板娘都不见了踪影。想着贺一九说他付了房钱,韩琅就没多等,收拾东西出了门。早春天凉,太阳还在屋檐处垂挂,投过来的阳光都带着丝丝凉意。韩琅即便穿着官服,依旧感到冷飕飕的,禁不住把领口拉得更严实些。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贺一九从一条巷道中闪了出来,抛给他一个什么东西。他稳稳地接住了,是个烧饼。 “三文,记得给钱。” 韩琅差点脱口的谢又咽了回去,光秃秃的什么馅儿都没有的烧饼三文?这厮肯定多要了。 他懒得理论,掏出三文扔了过去。贺一九嘿嘿一笑,脚步像抹了油似的滑到韩琅跟前,手一扬,一个沉甸甸的煮鸡蛋掉进了韩琅的口袋。 韩琅冷眼以对。 贺一九哼着歌,身上已经回归那副吊儿郎当的打扮,脸上一副“爷赏你的”笑模样,甩着膀子走了。 由于贺一九三番五次的流氓行径,韩琅的思路总是被打乱,半天没办法集中精神。后来他进了山,满目翠绿,空气清新,这才让他找回了原本的状态。马有义的住所还不算太难找,沿着土路一直走,总能看见一些痕迹。顺着一路摸索,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一幢堆满柴禾的林间木屋。 可是里头似乎没人住,积了厚厚一层灰。这一路上也没有一个可以打听的路人,还真有些难办。韩琅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在墙根处蹲下来,用手抠了抠。接着他把手指放到眼前细细一看,神色顿时变了。 有血迹。 还很新,不会超过一天。但这也不一定是人的血,说不定是兔子或者野鸡之类的动物。韩琅循着血迹走了几步,发现线索很快就断了。不知道是止了血,还是被因为各种自然或者不自然的原因抹消了。 自己会不会太多疑了? 再看这房子,似乎也没这么简单。家具蒙了一层灰,但是柜子上却有胡乱抹过的痕迹,像是有人进来过,但没管别的,纯粹是为了翻东西。外头的土路上两个相当模糊的脚印,更多的已经看不清了。韩琅试着用自己的脚摆了同样的动作,那人应当是身子向外,脚在地上猛地蹬踏了几下,而且可能是因为沙土较滑,他一开始没成功,重复了一次,所以把地上的脚印刮花了。 “倒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踉跄着往外逃一般。”韩琅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什么东西?”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韩琅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扭头一看,又是贺一九那张欠揍的脸。这回他直接揍了,一拳打过去,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接下了。 “你来做什么?”韩琅语气不善。 “来研究姓冯那财主的病情,”贺一九答道,见韩琅一脸不相信,又解释说,“老头子十天前出来踏青,说在前头那河边见到龙了,回去以后就病了。皮肤红肿溃烂,而且高烧不退,眼见着就不要行了。” “所以,你有办法治?” “尽力而为呗,”贺一九用哼歌一般的语调道,“治不好那就是老天注定,碍不着我什么事。最多挣不到银子。” 韩琅哼了一声,拔腿就走。结果贺一九还跟着他,仿佛郊游一般,时不时就指着一株盛开的花或者一只跃过的松鼠,吵吵嚷嚷的叫韩琅去看。 韩琅一开始还烦他,后来渐渐就习惯了,气氛也从一开始的尴尬变得轻松起来。因为贺一九把冯财主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然后老缠着韩琅问东问西,韩琅一时没忍住,把自己调查的事情也透露出来。 贺一九眨眨眼:“没想到你还挺有脑子的,要是我,肯定不会去研究别人的脚印。” 韩琅略有些自满,道:“那是自然。” “哎哟,奉承两句你还真当回事了。” “滚。” 第10章 惊蛰5 考虑到马有义被罚了徭役,曾经在山里修水坝,韩琅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水坝那边看看。贺一九还是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从天气扯到风景,从他早饭吃得有点撑扯到财主家有几房妻妾几个儿子,又盘算着他治好了病能拿到多少报酬,要怎么花才算痛快。 韩琅打断他:“你怎么知道他会给你几两银子?” “他家早在高额悬赏神医了。” 韩琅蹙眉:“意思是你早就打听好了,那天也是故意在广场吆喝,等着他家派人来请?” 贺一九抛过来一个“你还算聪明”的眼神。 老实说,如果贺一九真的能治好冯老爷子的病,韩琅对他的看法可能会改观。毕竟他认为神棍之类的都是糊弄人的,但治病是实打实的本事,再怎么品行不端,救的也是一条人命。想到这里,他问道:“你觉得你有几成把握?” 贺一九若无其事地说:“七八成吧。” 韩琅惊异于他的信心:“这么高?” “凑合,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才来这里找找凶手。” 韩琅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突然想起冯财主遇见龙的传闻,当即撇撇嘴,没好气道:“然后呢,你觉得你有本事杀龙?” “这林子真有龙啊?”贺一九惊叹道。 “怎么可能?就算有,我们两个凡人也奈何不了它。” “那不就行了。”贺一九反倒一脸笑意,他注意韩琅把自己也算了进去,心里头有点高兴,“我也觉得和龙没关系。” 韩琅嗤之以鼻。 “要我看,是他惹上别的东西了,”贺一九平静对答,从旁边树梢上折了一条桃枝,用来扎韩琅的胳膊,“一半是中毒,一半是自己吓自己给闹的。” 韩琅避开他孩子气的骚扰,挑眉道:“有人给他下毒?” 贺一九摇了摇头,看起来他并不是十分有把握,所以转了话题道:“你呢?去了水坝,要是还没找到人,你想怎么办?”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 韩琅没答话,似在思索。贺一九见状也没再打扰,晃着手里的桃枝在前头开路。树林尚在返青吐芽,植被并不是十分茂密,间或能看见几只野兔从眼前的黄土路面上匆匆掠过。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下来,空气中有一股清爽的草腥气,令人心旷神怡。 到达水坝的时候,天色已是中午,四周依然没有一个人影。贺一九戏谑地拍了拍韩琅的肩膀,道:“就说了你找不着的。” “水坝早就修好了,没有人也是情理之中。”韩琅看起来并不十分失落,自己找根树桩坐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贺一九问他饿不饿,他本想摇头,对方意味深长地瞪了他一眼后,他撇撇嘴,说一顿不吃又不会怎么样。 贺一九抽搐两下嘴角,突然转身走了。半响后拎了只野兔回来,娴熟地生火剥皮去内脏,又过了小半响,热气腾腾的香味就飘出来了。 韩琅还在抿着嘴视若无睹,贺一九瞟他一眼,掰了一条腿递给他。后者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第一口被烫到了,惹得贺一九一阵大笑。第二口才算是尝出味道,接着,眼前一亮。 “你当过厨子?”这是韩琅想出最合理的解释。他亲眼看着贺一九烤的兔子,完全没什么特别,同样的做法他自己也会,可这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跟那天吃到的叫花鸡一样,实在是罕见的美味! “没有,”贺一九塞得满嘴是肉,“就当你夸我了。” 韩琅端详了他好一阵,直到对方快吃完了,他才开始吃自己的。两人没有再说话,专心享用午餐。一只兔子很快被分了个精光,韩琅打了个饱嗝,再一次意识到美食满腹的感觉有多么舒坦。 贺一九说要去河边看看,找那什么“龙”的线索。韩琅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靠在树干上连动都不想动。阳光明媚,丝丝清风拂过脸颊,带来清爽宜人的凉意。前几日堆积的烦恼似乎都被驱散了,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尤其不远处的贺一九还在唱着跑调的《鹧鸪天》,这是去年京城流行的曲子,可那人很多地方记不清了,只能用一堆乱七八糟的瞎哼哼糊弄过去。声音惊飞了几只水鸟,也让韩琅提起嘴角,忍不住直笑。 笑着笑着,歌声停了。 韩琅本没有在意,眯了眼,想小睡一会儿。然而,正在这时,河畔方向突然传来了几声呼喊,接着就是有人入水的“扑通”声。韩琅登时噌地站起来,快步奔向河边,声音听起来不是贺一九发出的,那到底是 等他跑到时,贺一九已经浑身湿透地从水里淌向河岸,肩膀上架着一个人。韩琅松了一口气,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落水。”贺一九喘了几声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来。韩琅快步过去迎接,搀住落水的人,和贺一九一同将他扶到了岸边。 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又黑又瘦,上了岸就跪在地上呛咳不止。正在这时,贺一九又反身回去,韩琅只看见一具麦色身躯犹如一尾鱼一般猛地扎进了水里,瞬间就游出去老远。这时男人不咳嗽了,韩琅帮他顺了顺气,就听见这人嘶哑地叫了一声:“我的……我的东西!” “在这儿呢。”贺一九懒洋洋地回答,拢了拢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把一个皮袋扔回给了男人。男人忙打开检查,脸上满是喜色,没完没了地重复道:“谢谢!谢谢!” 韩琅把他扶到远离河岸的地方,他一面走一面说自己是附近的猎户,姓张。刚才想抄近道淌河而过,结果低估了河水的湍急程度,脚下一滑就栽了进去。他的皮袋里装着一家老小的开销,被水冲走了,惶急之下他急忙去捡,连自己不会游水都忘了。 早春水凉,张猎户冻得直打喷嚏。韩琅生了火让他烤着,又去看贺一九的情况。结果一扭头差点瞎了眼,贺一九把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扒光了,赤身裸体地在那晒太阳。见韩琅看自己,还气咻咻地翻了个白眼,口中骂骂咧咧道:“混账,一时冲动,冷死老子了。” “你也不怕着凉。”韩琅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贺一九,视线一扫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当时脑子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是不是大了点? 男人在一块儿难免幼稚,都有攀比这东西的习惯,韩琅也不例外,瞬间有点自卑。贺一九还躺在地上骂,被韩琅踢了一脚以后换成了侧躺,面朝着火堆,惬意地闭上了眼。 弄得张猎户一脸尴尬,面对一丝不挂的救命恩人,除了僵硬的说谢谢别的都不知道说什么。贺一九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后来他们两个又被张猎户叫到家里,全家人都来千恩万谢。贺一九相当不耐烦,要不是韩琅踩了他几脚以示提醒,还真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 “我就心血来潮而已,啧,”贺一九偷偷对韩琅说,“我这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之前韩琅是百分百赞同的,可是现在他已经犹豫了。或许他看错了贺一九的本性?还是说……连贺一九都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耽搁了这么久,日头都偏西了。各自的事情都没查,两人等于白白浪费了一天。韩琅稍好一些,在猎户家的时候借机打听了一下马有义情况,但对方都说没听过这个人。猎户留他们两个吃了晚饭,又送了好些野味当做谢礼。本来还想送他们回村里,但韩琅觉得不太好意思,就谢绝了。 “山路远得很,两位恩人路上小心啊。”张猎户把他们送到门口,才依依不舍地道。 韩琅谢过他,和贺一九一前一后地踏上了回村的路。 也不知道今天是触了什么霉头,还是黄历上就写着不宜出门。天色擦黑的时候,两人还在树林里打转。四周一片静寂,景色都相差不多,路越走越窄,渐渐就消失了。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迷路了。 韩琅猛地踹飞一块石子,怒道:“什么世道!” 贺一九的脸色也阴测测的:“刚才就该让姓张的送我们回去。” 韩琅声音发闷:“怪我。” 四目相对,破天荒地没有吵架,两人都显得比平时相处时成熟得多。何况他们也没什么可怪罪的,最多就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而且低估了夜晚树林的阴暗程度。等天彻底黑下来,他们就别想走出去了。 “不就是露宿一夜,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贺一九轻松道,“找个空地把火生起来,凑合着睡一觉就行了。前些年,比这更遭的地方老子都睡过哩。” 他以为韩琅是个养尊处优的,忍不住安慰他两句。结果韩琅的表现也很从容,叹息一声道:“只能如此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 这一夜倒是相安无事,两人都有野外过夜的经历,轮番守夜,天很快就亮了。韩琅肚子一饿,脾气刚刚出现崩坏的趋势,贺一九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招呼他去吃。 第三次尝到对方的手艺,韩琅再怎么不相信也得承认,贺一九的厨艺真的是惊人的好,去宫廷当御厨都没问题了。 “你怎么练的?”嚼着贺一九做的烤山菌,韩琅好奇地问道。 “用得着练么?打小就伺候老爷子,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稍不合意他就发脾气,那不是就逼出来了。” “老爷子是……令尊?” “不是,”贺一九拨了拨柴火,又开始烤一堆串在一起的野菜,“是我师父,早死了。他想玩个大的,跑去跟人合伙骗钱,骗得居然还是官银。然后被抓了,骨架子吊城墙上,风一吹就晃,可好笑了。” 但是说这些的时候,贺一九并没有笑:“不过这一身闯江湖的本事都是拜他所赐,连名字都是他起的。你知道这名字怎么来的么?他正月初九捡的我,就这么叫了,操蛋的老东西。” “你是孤儿?”韩琅试探着问。 “算是吧,我亲爹是个薄情的,我娘一死他就由我自生自灭了。后来老爷子收留我,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冲我拳脚相加。他卖药我就给他当托儿,他偷钱我就去抱着别人大腿喊爹娘,他去算命我就跟在旁边装灵媒。因为眼睛长这样,特别方便他编什么“通灵眼”的鬼话去糊弄人。对了,他还动过把我打成跛子然后帮他讨钱的念头,差一点就实施了。啧,老不死的。” 说着,贺一九蹙着眉,神色有些阴沉:“仔细想想,等老子混到他那个年纪,没准儿也是一样的下场。” “你不一样。”韩琅打断了他。 贺一九一怔,琢磨了片刻,突然摆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当真这么想?” “要糊了。” “啊?” 韩琅指了指他手中的串菜的签子。 “妈的!” 第11章 惊蛰6 结果还是没吃上。菜已经彻底糊了,变成了一团黑漆漆的焦炭。 韩琅好像心情不错,翻了翻张猎户的赠礼,找出块肉干和贺一九分着吃了。吃饭期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自从听过贺一九的经历,韩琅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惆怅,道:“我父母也去得早,都是街坊邻居在照顾我。” 贺一九瞟他几眼,然后一耸肩膀:“那你还算过的好。” 韩琅摸出块布擦了擦满手的油,破天荒的递了过去,叫贺一九也擦擦。对方接了,擦完以后突然笑了一下,感叹道:“要是有酒就好了,这时候,最适合大醉一场!” 韩琅也有这个感觉:“是啊。” 两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再次上路。贺一九突然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什么,韩琅一问,他才说自己的衣服没了。 “昨天湿了,就一直晾着。”贺一九提了提裤子道。他现在穿的是张猎户给的麻布衫。上衣还行,可裤腰实在太紧,整条小腿也都露在外面,“这裤子勒得蛋疼!” 韩琅当然不知道他把衣服扔哪儿了,只好陪他一起找。两人还在探讨是不是被风刮跑的时候,贺一九在熄灭的火堆旁边发现一团皱巴巴的东西,一个角勾住了柴禾。贺一九拎的时候用力过猛,直接扯出了一个大口子。而且他悲哀的发现,这还真是他的衣服,只不过油乎乎的,沾了不少炭灰的泥土,像块破抹布。 “……你刚才用来擦手了?”他沉默片刻,怒瞪向韩琅。 “你也擦了。” “那是你递给我的!妈的!”贺一九悲愤地摔开破衣服,一条踢出去老远,“老子的蛋要是磨破就找你算账!” 韩琅忍了忍,但没忍住,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贺一九面前大笑出声。贺一九冲他骂骂咧咧叫了一通,都没能把他的笑止住。后来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贺一九每走几步就要伸手掏一掏裆下,韩琅一看见他这个动作就再次发笑,停都停不下来。 “你故意的是不是?”贺一九气得满脸通红。 韩琅干笑一声:“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你的衣服,脏成那样。” “脏个屁!只是旧了点而已!” 韩琅再次喷笑,因为他看见贺一九用力过猛,裤子边缘都被他抠破了。贺一九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嗷”了一声扑上去,眼疾手快地抓住韩琅的腰带,用力往两边扯:“把你的裤子给我!他娘的!都是你害的!” “干我屁事!滚!”韩琅当即也爆了粗口,身子往旁边一滚,就是不让贺一九如愿。 “咱俩换换,就换一会儿,”贺一九嘴上说着软话,动作一点都不含糊。韩琅挡中间他就摸两边,韩琅踢他他就回身防御,耍流氓的本事施展得淋漓尽致,“你心疼心疼我,姓张的裤子太他妈紧了,真不是人穿的玩意儿!” 韩琅被他扑在地上,下三路频频遭受袭击,一身武艺都不知如何施展:“谁叫你长那么大根东西!自己萝卜大非说锅里装不下,你能吃还要求全世界陪你胡吃海塞啊!老子凭啥迁就你!” 贺一九被他骂得一愣,突然笑出声来:“萝卜?噗哈哈哈哈哈哈好啊,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觊觎老子多久了?” 韩琅一拳揍在他脸上,然后迅速提着裤子推到五步开外,口中咆哮:“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说完光顾着拎裤子,恶狠狠地剜了贺一九一眼。贺一九同样回瞪他,片刻后不再追击了,保持捂着脸的姿势跪在地上好一会儿,表情慢慢变成了猥琐的笑容:“哦我知道了。” 贺一九把手放下来时,眼眶已经青了一块。韩琅可不想道歉,冷冷地望着他,就见对方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不止,时不时就发出几声诡异的“嘿嘿嘿”。后来韩琅不想再理这个蠢蛋,收拾了东西就上路了。贺一九见状才跟上来,作势要扑他,又被他在膝盖上踹了一脚。 玩闹到此为止,贺一九还穿着他那条紧巴巴的裤子,继续时不时抠一下裤裆。 走了一段路,韩琅发现问题了:“你怎么还跟着我?” 他记得贺一九有别的事要做。 “无聊嘛,”贺一九依旧含着笑意,“我来找东西的,但是又不知道在哪里。倒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韩琅蹙眉:“回去再说。” 张猎户的家本来就偏僻,昨天出来的时候又是晚上,绕来绕去愈发找不着北。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 在身处何地,更不知道该走哪条路,这里的景象都差不多,完全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两人甚至在议论是不是又要露宿一夜,好在林子里物产丰富,也不至于饿死人。 这一路上,很多地方还长着苔藓,又湿又滑。周围的树下里盛开着各种野花,白的、蓝的、红的,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林子极静,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还有鸟儿的啁啾远远近近地回荡在四周,听起来格外分明。 眼看着日头渐渐升上高空,灼热的阳光蒸干了露水,四周开始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面前的视野的突然开阔了,从地形上看,他们应该进入了一个平缓的山谷地带。贺一九见状惊叹一声,道:“我觉得我们快到了。” 韩琅依旧皱着眉头:“我看不像。” 的确不像,眼前的景物依旧是没有见过的,但已经出现了人为雕琢的痕迹:地上有路,还能看见一排竖起的栅栏。或许他们走到另一个村了?总的来说,有人就不会是坏事。 至少可以问路。 两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片刻后,他们已经站在一间陈年的木屋前,方圆几里还有几幢一模一样的房子。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村庄。 “这倒怪了。”韩琅自言自语地说。 贺一九也发现了问题:“屋子太小了,怎么可能住人。” 两人还是推开屋门走了进去,里头非常窄,站两个人都困难。中间有一口井,黑洞洞的,很深。旁边搭着木架,上面缠着腕口粗细的麻绳,一端是个巨大的辘轳,一直延伸到外面,另一端则垂进了井底。 “就是一口井?”贺一九问道,出于好奇,他开始推动辘轳想把下头的绳索摇上来。这一推,他就拧紧了眉,额上青筋毕露,吼道:“怎么这么重!” 韩琅也去帮他,两人使上了吃奶的力气,生拽死拖的才把水桶提上来。贺一九立马跑到一边喘气去了,这会儿才发现暗处扔着一个套索,他拿起来一看,当即气急败坏道:“这他妈是套牛的!牛拉的东西,你居然叫我来干!” 韩琅本应该和他对骂,说什么“不是你先去拉的么”,但他完全顾不上理这人。这会儿他已经把水桶提去屋外,借着阳光看了看里头的水,又用手指蘸了一点,刚放进口中,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是卤水!”他惊道。 贺一九听完也变了神色:“怎么可能?” “你过来看!” 两人头挨头研究了片刻,肯定了韩琅的判断。“既然如此,那周围这几间会不会……”贺一九摸着下巴道,他话还没说完,韩琅已经噌地站起来,快步去其他屋子查看。果不其然,他找到了专门用来煎炼的大锅,旁边还沾着结块的白色粉末。 贺一九也跟过来,打量着周围,接着对韩琅道:“这附近没有官营的盐场吧?”。 “是私盐。”韩琅很肯定的说。 贺一九吹了声口哨,背着手又溜达出去。韩琅把这片区域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盐场主人的身份,甚至连一份账目或者是文书都找不到,对方看来藏的很小心。靠近外头的地方,有马蹄和车辙的痕迹。在这里炼出的盐,应当被运往他处了。 “这里一直有井盐?不可能吧,”贺一九坐在一块石头上,边说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京城脚下,那帮官员居然找不着?” 韩琅沉吟了一会儿:“的确。就像你说的,如果这里一直是盐产地,早就被盐运司记录在案了。” “那你的意思是?” 韩琅没说话,似在沉思。贺一九就不插嘴了,起身到周围转悠。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韩琅还坐在原地,不由得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看过了,一个人也没有。这里可能停工有半个月了。” 韩琅点了点头,还是没吭声。又过了片刻,贺一九已经有些无聊了,才听这人开口道:“去年这里发生了地劫,你还有印象么?” “好像有这么回事,”贺一九说,“当时我在哪里来着?唔……应该是在街边,对面瓷器店摔了个坛子,老板气得直嚷嚷。” 韩琅打断了他:“你知道宝昌坝的井水变味的事么?” “不知道。”贺一九有些疑惑。 韩琅便把里正媳妇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贺一九摸到点苗头了,蹙着眉,狐疑的打量着韩琅:“你是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山河论》?” 贺一九摇头。 “里头记载过一个故事,说某朝发生了地劫,原本的山川都变成了平地,里头出现了前所未见的金银财宝。还有一则,同样是地劫,将河流移位,里头出现了大量的铜矿。” 贺一九顿时醒悟过来:“你是说,地劫过后,这座山才出现了井盐?”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宝昌坝的井水变味恐怕也是同样的理由。” 贺一九点了点头,又疑惑道:“等等,为什么你连这种破书都能记得?” “诗词什么不太在行,四书五经也不行,”韩琅苦笑着道,“但是这些山川地理、鬼怪异志之类的书籍,小时候读了不少。” 贺一九“啧”了一声。 “负责修水坝的官员姓周,我见过他,”韩琅说着,又停下来想了想,才继续道,“了解不多,但感觉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贺一九摸着下巴,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怀疑他派人修缮水坝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井盐,于是私下开采?” “也不一定是他,只不过他是最接近的。”韩琅笑了笑。和聪明人对话就是有这个好处,韩琅很庆幸他不用再解释什么,贺一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管是谁,都是个大案子了,啧啧,”贺一九打量着韩琅,“你只不过来调查一个莫名其妙的纵火案,居然发现了这么惊人的事情,该怎么说,狗屎运?” 韩琅无视了他的调侃,嘀咕道:“马有义的事情还没弄清楚……这里头,还有很多谜团。” “所以呢?” “先回去吧,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第12章 惊蛰7 贺一九没和韩琅一起回去,等两人终于找到路回到村子附近时,他说要继续调查冯老爷子的病因,就和韩琅告了别。现在只剩韩琅一个人了,他刚刚踏进村口,就见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歪坐在墙根,旁边站了几个人,似乎都在冲她指指点点。 韩琅的正义感又被唤了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 出来,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妇女见有人来问,嚎得更大声了,几乎上不来气。旁边有个汉子指着她骂道:“哭!你还有脸哭!昨天缠着我的是你,今天反悔的还是你!你家刘二铁定不回来了,回来也不会认你这贱人!” 说罢,将身边的箩筐一掀,里头白花花的嫩豆腐全都劈头盖脸地浇在妇女身上。妇女根本不还嘴,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啜泣。韩琅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住那人挥下的胳膊,板着脸道:“吵什么,有话好好说。” 男子汉大丈夫,跟女人动手,要脸么。 旁边有个大娘也看不下去了,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绢递给妇人,低声道:“刘嫂,擦擦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男人见韩琅来帮腔,愈发的喋喋不休:“官老爷你给评评理。我跟这女人根本不熟,见过几次而已。她男人出去挣钱了,大半年没回来,她就开始缠着我要跟我好,这像话么!她还是有儿子的!” “你好意思说你!”那大娘也火了,站起来冲男人骂道,“谁不知道你是咱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见刘嫂一个人过日子才去假模假式的勾搭她,你还不是贪图她那个豆腐坊!” “我” 被称作刘嫂的妇女依然捏着那块手帕,满身都是碎掉的豆腐渣子,哭哭啼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大娘见状,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道:“刘嫂,你一个人过日子再苦,也别沾上这种人啊。说来你男人丢了这么久了也没个信,现在官差老爷在这儿呢,你给他说说?” 也有别的围观群众对韩琅八卦道:“她男人没了,说是去做工了,然后再没回来过。我看,是在哪儿勾搭上了新媳妇,不想回来了。” “也是可怜了这一筐水汪汪的豆腐,掉了地下染了灰,谁还要。” “刘二要是回来,铁定休了她。” 韩琅大致听懂了,叹了一声,对众人摆了摆手道:“大伙散了吧,老围着也不好。这事我来处理。” 众人见官差发话了,也就三三俩俩地走了个彻底。那个骂骂咧咧的男子走之前还想踢刘嫂一脚,结果被韩琅瞪了一眼,立马就战战兢兢地缩回去了。韩琅虽长得平易近人,生气起来也是有几分威严的,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和这样的官差作对。 很快这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大娘还陪着刘嫂,劝她赶紧把事情说给韩琅听。刘嫂擤了一把鼻涕,这才抽抽噎噎地开了口。她说她们家一直在村里开豆腐坊,日子勉强能糊口。后来她男人刘二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招工的消息,说是去修水坝,去年年底就走了,这一去就再没了消息。眼看着水坝修好了,刘二也不见回来,刘嫂四处打听,只听说那批工人去别处做工了,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全都不得而知。 “为什么不报官?”韩琅问。 刘嫂没答话,倒是旁边的大娘“嗤”的笑了一声,笑得怪里怪样,比哭还难看:“天底下丢了男人的媳妇又不止她一个,官府管得过来么?没办法,我们这些人,命都是贱。” 韩琅被噎得哑口无言,想起钱县令那副懒散模样,更是无话可说。 刘嫂继续她的讲述。她说她以为刘二抛下自己过好日子去了,顿时心灰意冷。刚好隔壁的男人先前泼了她一身豆腐那个对她非常关心,她一时鬼迷心窍就信了那人,结果对方只是想骗她的豆腐坊而已。刚才两人又起了争执,才在大街上闹开了。 这时刘嫂突然发出一声哀鸣,如同喘不上气的公鸡,拖出一个极长的调子。“我梦到刘二回来了,”她突然扯住了韩琅的袖子,满面哀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刘二死了,他托梦回来了。他说他死得冤,太冤太冤了。他是被火烧死的,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浑身起泡,皮肤流油,滋滋滋的响。说着说着,他的上嘴唇和下嘴唇都黏在一起了,被火烤化了。” 大娘抽了口凉气,马上捂住了刘嫂的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疯了?” 韩琅却蹙眉道:“你让她继续说。” “刘二他死得惨啊,他只求我替他伸冤,让他入土为安,可是我连他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啊”刘嫂再一次大哭起来,“后来我亲眼看着,烈火熊熊,他就被卷进去了,就跟那灶膛里的柴禾一样,化成了一堆黑漆漆的焦炭。” 她再次扯住韩琅,哭喊道:“官老爷,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韩琅试着安慰她,但无济于事,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向。刘嫂似乎打算抱紧他不松手了,最后还是大娘把她拖开,道:“这女人疯魔了,他男人只不过没回来而已,何必胡思乱想。” 接着又面朝刘嫂,斥责道:“一个梦而已,你也信!” 后来刘嫂的儿子来了,才把他娘带了回去。韩琅本想再了解一下情况,因为他联想到了马有义的状纸,再想到山里头的盐矿,就觉得这其中必有关联。可是刘嫂的儿子拒绝了他,说娘亲这些日子已经半疯半傻,如果说过什么话,还请忘了吧。 说罢就搀着刘嫂离开了。 韩琅别无他法,大娘也走了,他只好先回自己的住处。客栈还开着,一楼三三两两的坐了几个酒客。这两天的奔波实在是太过劳累,韩琅掏出为数不多的盘缠,给自己点了一碗绿豆粥,一盘烧鹅。在等菜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贺一九也回来了,跟老板娘调笑了一番之后,直接坐到了韩琅旁边。 “有什么收获?”韩琅平静地问。 “差不多知道了。”贺一九答道。韩琅发现他搞得真有些狼狈,头发上挂着一片枯树叶,脚踝上全是泥。他还穿着那条麻布裤子,看来是一直没机会换。 贺一九叫了一碟羊肉,五个包子。等饭菜上来,他也不见外,没事就在韩琅这边夹几筷子。韩琅见状,干脆也伸筷夹走了他那边最大的一块肉,他照样面色不改,嘴上东拉西扯地说着些闲话,气冲冲的,主要还是在抱怨冯财主的钱不好挣。 他这行也不容易。韩琅想。 天黑以后,酒客散了,屋里点起一盏污迹斑斑的灯。贺一九率先放下筷子,跑去找老板娘,韩琅听出来是在要水洗脚。看来这人的确和一般的地痞混子不太一样,知道干净。韩琅其实也觉得浑身黏的难受,不过他不想受老板娘的闲气,就自己出去河边冲了冲。回来的时候,贺一九已经在屋里歇下了。 客房没有灯,暗处传来老鼠悉悉索索活动的声音。韩琅勉强看清一个人的轮廓,贺一九坐在床尾,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自己刚一靠近,就听到对方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 哀怨的声音:“阿琅啊……” “怎么?” 对方突然站起来,外头月光一晃,韩琅依稀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比如上衣掀开,袒胸露怀,肌肉分明的腹部,紧实有料的腰肢,两条大长腿,和腿中间的什么东西。 这厮下半身又没穿! 韩琅再次感到瞎了狗眼,转身想走,被贺一九迅速拽了回去。对方一点也不避讳,他为什么要避讳?韩琅是出身良门读过圣贤书,知道什么是人无耻则丧德败行。但贺一九显然不是。 “你过来帮我看看,好像真破皮了,疼得要死。”贺一九道,拽着韩琅就要让他看。屋子本来就黑,韩琅瞟了一眼发现什么也看不清,就硬着头皮道:“破皮就破皮,你连这点疼都忍不了?” “命根子的事,怎么能忍!”贺一九假模假式地嚎了一声,“要真坏了,小青、桃红、柳绿、倩儿、媚娘……她们怎么办?!” 韩琅一听就黑脸了:“你到底有多少相好?!” 贺一九像个阅女无数的老流氓一般嘿地笑了一下,一对蓝眼在黑暗中闪出莹莹的光:“……不多,今年也就五个吧。” “还分年的?” 贺一九没答话,转了下身子对着亮处,继续研究他的“伤情”。韩琅本来钻进被窝想睡了,又听贺一九在那边幽幽地叹了一声:“都是那裤子害的。” 韩琅忍不住想笑。 又过了一阵子,感觉到贺一九翻身要睡了,韩琅才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道:“明天我再去盐场那边看一眼。” 一个毛乎乎的脑袋在他耳朵边蹭了蹭:“你又有线索了?” 韩琅便把之前听到的全说了。 贺一九翻成平躺,挺着腰一边挠后背一边懒散地应道:“托梦?有什么说法没有?” “枉死的鬼魂,如果想托付他人洗刷冤屈,托梦也是一个办法。” 贺一九又翻身面对他的侧脸:“所以呢?” “死人或许不会说话,就算会说,思路也未必清晰。但一定会想办法带去某个场景,或者给出提示物件。既然刘嫂醒来以后对梦境记得如此清晰,而且她没有说谎的话,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贺一九低低地嗯了一声。 韩琅合了眼,打算睡了。没过多久,他又听到贺一九那边发出了一串动静,似乎躺得很不安稳。 “怎么了?” 贺一九慢吞吞地坐起来,低着头,哀叹一声:“蛋疼。” “……” “你帮我瞧瞧,是不是坏了?” “滚。” 过了一会儿,贺一九还没消停。韩琅到底可怜他,觉得这命根子的事情不管也不好,就坐起来瞟了他一眼。光线还是太暗,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只能抱怨道:“屁大个事,你也折腾到现在。” 贺一九促狭一笑,可惜韩琅看不见他的表情:“你就帮个忙吧。” “凭啥非要我帮你。” “因为我自己看不到啊,”贺一九理直气壮道,“而且我就是当大夫的,一点小伤容易引起什么后果,我最清楚不过了。” 韩琅有点被他唬住了,可是还是不太乐意帮这个忙,翻身想睡。可是贺一九在这絮絮叨叨的弄得他也睡不好。算了,反正都是大男人,看仔细点又不会少块肉。韩琅蹙着眉,凑过去用手扶着,拨弄了几下。 感觉有点别扭。 贺一九嗯了一声,声音有点怪,带了些微妙的鼻音。韩琅顿时进退两难,正犹疑着要不要继续,忽然感觉手心里那东西颤动了一下,然后…… 支楞起来了。 “操!”韩琅气得青筋都凸了起来,没等贺一九反应,干脆重重地捏了下去。这回是贺一九的嘶声惨叫,震得连房子都颤了几颤。然后他整个人都滚到床尾,蜷缩成一团,大口喘气,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睡了!”韩琅怒气冲冲道。后来贺一九真消停了,再没来烦过他。夜深以后,韩琅已经睡着了。贺一九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神来,检查了一下,发现没被捏出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太难对付了。”他看了看熟睡中的韩琅,自言自语道。 韩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贺一九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没多想,按照原来的计划去了盐场。这回他刻意绕到了更远的地方,果然有了新的发现:一处隐蔽的河谷地,树木已经被烧得精光。地上还有一摊黏稠的液体,他俯身用手捻起来一看,愈发肯定了心头的判断。 这是一摊没有燃尽的油脂。 第13章 惊蛰8 显然是当年被派去修水坝的那一批劳工,之后又被安排去了盐场。再然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都送了性命。 是故意纵火?还是意外?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为什么杀他们? 莫非,为了保密? 但是也不至于就…… 韩琅陷入了沉思。 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到了马有义住的小屋前,想再找找线索。这一来就发现了异样,门虚掩着,门口有了新的足印。韩琅心里一惊,便潜伏在屋外细细观察,不出多时,果然听见屋里有衣物摩擦的声音。马有义回来了?还是…… 他握紧剑柄,一个闪身窜进了屋内。剑刃出鞘,一股凌厉寒气直向里头那人逼去,对方吓得哇哇直叫,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双手挡在身前哭喊道:“饶命啊!饶命啊!” 韩琅觉察不到这人有丝毫内力,这才缓缓收了剑刃:“你是谁?” “马……马有义,”对方战战兢兢道,“你跟他一伙的是不是?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们留着我这条贱命也没用,不如让我再多活两天就当积德了行不行,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吧!” “你就是马有义?”韩琅狐疑道。眼前这人浑身脏得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头发打结,满脸污垢,身上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灰的漆黑斑痕。他只能勉强看出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非常瘦,几乎皮包骨头。 这人一呆,随后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我。” 韩琅有意套的他的话,故意不提状纸的事情,绕着他走了一圈,以增加无形的压迫感:“你且说说,我凭什么要放你一马?” “小的……小的已经,”这人突然结巴起来,接着一个猛扑又朝着韩琅跪下了,哭叫道:“大侠走吧!你走吧!小的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小的保证什么都不说,你就走吧!” 韩琅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 不解,按照牢里拷问囚犯的习惯,再次抽出了刀刃。明晃晃的刃尖照亮了马有义的脸,对方显然受到了惊吓,身子猛地一颤。可韩琅不明白为什么,马有义坚决不愿再说出一个字,只是不停地哭喊求饶,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这倒让韩琅有些没辙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实话实说道:“安平县衙收到的状纸,是不是你写的?” 马有义顿时色变,紧张地看韩琅一眼,道:“我不知道什么状纸。” 韩琅微叹一口气,道:“你看我这袍服,还真当我是来害你的小人不成?” 马有义一阵犹豫,小心翼翼地打量韩琅,又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韩琅趁机把屋子四周打量了一番,里头还是空空荡荡,不过榻上扔了几条带血的绷带,灶台上有药罐。他走过去一看,里头装的只是很常见的艾叶,林子里就能采到新鲜的。揭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韩琅险些被呛得咳嗽,连忙盖上了药罐。 “你受伤了?”韩琅问。 马有义的左右手都搭在身上,好似皮肤很痒一般,不停地搓揉。等了好一会儿,韩琅都快失去耐心了,他才用极低的声音道:“……县令大人看到状纸了?” 韩琅决定小小地撒个谎:“对。”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你能护我周全么?”马有义打了个寒颤,声音越压越小,韩琅不由得俯下身去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我已经活不长了,但我想痛快地走。别让他们杀我,别让他们杀我……” 说着,他那一双枯瘦仿佛骷髅的手,猛地拽住了韩琅的领口。韩琅一惊,立即挣开,手中剑刃又指向这人的脖子。可是对方就像看不到锋利的长剑一般,像条巨大的蛇一般又缠上来,手指拽住了韩琅的裤脚。不知道为什么,韩琅一瞬间似乎闻到了一股怪味,接近于艾草腐烂的气味。 韩琅一低头,突然看到马有义的脖颈后面,有一块鲜红得能滴下血来的疮疤,那古怪的气味就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马有义继续伸出干瘦的手掌,像攀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韩琅的衣角。 “我护你周全。”韩琅只能这么说道。 马有义闭上眼,重重地呼出来一口浊气。他当着韩琅的面,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关上了窗户,门,然后点燃了灶台里的炭火。一股刺鼻呛人的艾草气味再次散发出来,韩琅不得不皱眉掩鼻,马有义却像感觉不到一般,整个人飘飘荡荡的,又一头栽回了韩琅面前。 “你别在意,”他说,“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然后他开始讲一个故事。 “我已经够苦命的了,没钱没势,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镇上我惹了点事,就被抓了,说要判我劳役。我说我识字,会写,还会点拳脚功夫,能不能轻点罚。那官差老爷说不行,就把我弄去修水坝了。” 韩琅静静地听着。 “同去的有三十一个人,做木工的,做石匠的,也有我这样被罚劳役的。去的时候还是大冷天,冻死人了,谁都不想干活。后来没多久,有个工头来找我,问我是不是会认字,还会打架。我肯定说是,他就把我单独叫到一边,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姓罗的。然后工头给我们塞了几个铜板,让我们当头儿,管好那些个人,不让他们闹事。” “我头一回知道劳役还有钱拿的,高兴得不行。我跟姓罗的把手底下人管得服服帖帖,他负责打,我就负责出主意。水坝修好以后,工头不让我们走,反倒把我们叫到林子那块很偏僻的地方。那地方没人去的,附近人都管它叫无回谷,因为去了就找不到路回来了。” “就是那个盐场?”韩琅急忙问道。 马有义避开他的视线,身子往后缩了缩。韩琅突然发现,正在对方说话的这会儿,那人身上的红疮似乎扩大了,他梗着脖子艰难的呼吸,整个耳后都已经变成了恐怖的鲜红色。 “你到底怎么了,需不需要找大夫?”韩琅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样的斑痕仿佛是某种春药的效果,也可能是…… “你别走,你等我说完!”马有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干瘦的双手犹如铁钳一般牢牢拽住韩琅的腿。韩琅出于对真相的渴求,终究是没有离开。在这充满了艾草气味的屋子里,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我们都去了盐场,开始制盐。当中也有人觉得这活儿不太对劲,想逃,但我和姓罗的都封住了他们的嘴。结果到了今年春天,有人病了,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结果越来越严重,突然就死了。上头知道了这事,赶紧来查。不是别的,是春瘟。” 韩琅猛一激灵。 “这是私盐场,他们不敢上报,就找了我和姓罗的,让我们秘密把可能染病的人都杀掉。我们两个没杀过人,但他塞了一大笔钱给我们,还说会给我们提供帮助,我们就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敢下手。就这么拖了几天,上头派了一个人过来,是个男的,挺年轻,总戴一个花花绿绿的面具。这个戴面具的给我一包蒙汗药,让我放在水缸里,让他们睡死。我想这办法不错,至少不会见血,就和姓罗的一起照做了。那天晚上我给其他人都下了药,天一黑,他们倒在地上。这时,戴面具的来了,拿着火把。我就说这么那天怎么这么大的油腥子味儿,原来他早准备好了。” 马有义继续在身上又抓又挠,韩琅看见他的指甲缝里已经糊满了漆黑的血和污垢。他的语气越来越平缓,听得韩琅愈发毛骨悚然。 “他杀了那些人?”韩琅问道。 “……也算是我杀的。” “……”韩琅没有答话。若不是还有一分清醒,此刻他恐怕会一跃而起。但他握紧的双拳已微微颤抖,足以证明他动摇的内心。 马有义的神态放空,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被搬到一起,就在一个河谷地。我去找戴面具的,没找到人,却找到了姓罗的,他被人一刀捅死了。我这才懂了,戴面具的,或者说他上头的那些人,根本就没打算留我们任何人的活口。我吓得逃走了,从山坡上跌下来,掉进了河里。这条河有很多分支,水流很急,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戴面具的一时没找到我。后来我看见山里面着火了,我就知道,那些人死透了。” “你一个人逃了?”韩琅冷冷地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去哪里,不知不觉回了家。我怕死,我觉得要找人抓到那个戴面具的,所以我写信报官。但是我也知道,还有更大的官,所以我只敢写这里有人放火。我不能饿死,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 每天都要出去打猎,有天我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于是我转头就跑。戴面具的果然在屋子里,我以为我从小练过脚上功夫,跑得快,他未必追得上。结果他更狠,用暗器把我的腿给废了。他肯定是那些人养的刺客,因为这时又有一个人出来了,叫住了戴面具的。他们说了几句话,不知为什么,感觉他们突然很紧张。最后也没有杀我,估计一时顾不得吧。” 说完,撩开裤腿给韩琅看。韩琅瞟了一眼差点吐出来,马有义全身干瘦,腿却浮肿,上面有一条溃烂流脓的伤痕,爬满了蚂蚁。马有义丝毫不奇怪韩琅的反应,把裤腿放下去,又平静道;“我早就不知道疼了,就这样在林子里爬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回来。他不会想到我回来的,哈哈哈哈,他不会想到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接着,马有义依旧不停地抓挠着患处,慢慢地瞟了韩琅一眼:“我想你肯定发现了,我也染了春瘟,早该死了。” “你保护我,让我再活两天,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马有义绝望地跪在韩琅面前,“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求你让我活,我不想死” 韩琅竭力忍住胸中翻滚的呕吐感,艾草浓烈的气味让他头昏眼花:“谁指使你怎么做的?你告诉我,盐场的主人是谁,戴面具的、还有和他说话的人又是谁?” 马有义喘着粗气,脖子上的红斑已经扩大到了右脸,令他像是一个没有皮的怪物:“是……是京城里的……京城里的……” “谁?!” 破空的风声,伴随一声皮肉撕裂的钝响。马有义上身一扬,一口浑浊的黑血从他嘴里喷出。他跪在韩琅跟前,全身的暗疮全部崩裂,脓血像弯曲的蛇一般缓缓洇开。一枚飞镖直直的竖在他背后,尾端还在轻轻震颤。 韩琅拔剑冲了出去。 果然是那个戴面具的,轻巧的身形从树后一晃而过。韩琅猛一提气,脚踏树干“噌”地跃起,随后如鹰隼般荡向三丈开外的另一树梢。对方见到他追来似乎略显错愕,身形稍微一滞,右手扬起,又是一排毒镖甩来。 “卑鄙!”韩琅暴喝,手中长剑连挥数下,总算将那毒镖挡下。这时对方几乎已经逃出他的视野,他拔足再追,距离却一直没有拉近的迹象。 难道真要让他这么跑了不成?对方身形清瘦,四肢灵活,显然是轻功好手。不,强攻不成,必能智取。还有一计,必能让这厮迟疑! “逃也是没用的!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对方步履真的慢了半拍,突然回身扫了韩琅一眼。有效果!虽然是歪打正着。韩琅一声暗笑,运力足下,接着树枝的弹力猛地向前扑过去。这时对方犹疑过后,再次扬起手臂。这回瞄准的却是韩琅足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树枝从正中生生断了! “混账!”韩琅骂道,突然失去踏足点,他身形不稳,仓皇之间只能伸出双臂抓住对面的枝条。两人相隔不过十丈,他隐约听到那人冷哼一声,袖中化出五枚毒镖,正正指着韩琅唯一支撑的手臂。 不好! 保命要紧,韩琅连忙松开双臂,谁知道对方速度比他还快,毒镖不带一丝犹疑,正正刺入胳膊。他痛呼一声,身子徒然坠落。那暗器必定有毒,他感到自己双臂已麻,后背不断撞断缠绕在一起的树枝,最后重重摔落在地上。 浑身散了架般的剧痛,视野都模糊了。韩琅隐约看到蒙面人在远处瞟了他一眼,随即转身,鬼魅般消失于眼底。 第14章 惊蛰9 韩琅觉得自己完了。 毒镖上涂的应当是麻筋散一类的药物,蔓延得极快。眩晕袭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眼前打转。他竭力维持最后一丝神智,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阳光透过林木,高大的树影像渔网般的笼罩着天空,树叶之间的间隙仿佛无数窥探的眼睛。其中一块光斑落在他眼底,将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阴森森的白。 那人竟然没上来补刀,是放了自己一马么? 这个念头出现时,他已沉重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感应到了地面的震动。他无力睁眼,感觉有人凑近。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温和的药草苦味。他知道这是谁了,想说一个谢字,但是连嘴也动不了。 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隐约觉得身上发热,肺中更是着了火一般滚烫,连呼出来的气息像沙漠上的枯风,干燥难耐。然后有人用一种冰凉的东西抹在他身上,粘乎乎湿漉漉的,像条蛇,游过的地方却很舒服。他发出一声低吟,于是有人托起了他的上身,将某种清凉的液体喂进了他的嘴里。 一开始他总把药咳出来,好似他的胃已经不长在身上,汤药无处可去。这种感觉相当难受,他虽然不清醒,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彻底昏迷。连番涌出的呕吐感,身体的疼痛,力量的流失,每一种感受都如此清晰。有一回他又呛咳起来,睁开眼却很看不清东西,只感到面前有人,正用布巾帮他擦脸。 “疼?不舒服?……啧,你这情况拖不了太久的,”他听到对方在说,“我不能带你去医馆,来不及了,而且他们不一定会救你,搞不好会杀了你的。” “……我……”韩琅想开口,却挤不出声音。 “别紧张,马上就好,马上。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妈的,要是救不活你我就白混了,”说罢,那人竟扯着他的脸,用力拧了一下,“你这混账,居然敢给我染上春瘟?弱鸡一个,到底什么东西做的,比豆腐还脆。” 然后那只手落到了身后,搂着他的后背,继续给他灌药。动作粗鲁,可是真的有效,这回那温热的汤水似乎真的淌进胃里了。他听到对方舒了口气,骂骂咧咧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起身离开。 果然是贺一九。 其实从一开始,韩琅已经感觉到这人的气息无所不在。环绕在周围,却莫名地让人安心。他本想摇摇头,解释一下,他觉得自己明明只是中了麻筋散,怎么会扯上春瘟?可是他的脑子也锈住了,稀里糊涂的。没等这个念头真正成型,他闭上眼,再次昏睡过去。 这回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的侧面正好是一扇半开的窗户。外面是夕阳,明亮而柔和的余晖洒满视野,色调显得有些虚幻,令他一时间有种尚在梦中的错觉。身体依旧虚弱,自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整个人薄得还比不上一张纸。 他稍微动了动,艰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 难地扭过了头。窗外的木廊台上懒散地靠着一个男人,是贺一九,嘴里还叼着一根细长的青草。倾斜的黄昏把一束朦胧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留给韩琅一个逆光的背影。那人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身上的痞气和调皮劲儿仿佛已经无影无踪了,这就是一个普通人,身上的平凡与孤单甚至让韩琅有一种接近他的冲动。 这时贺一九才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摆,然后踱进了屋子。两人的眼神相遇的时候,韩琅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喜,那人快步走来,一双大手直接覆上了韩琅的额头。 “醒了?”对方道,然后又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几句,“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 韩琅想说话,却感觉喉咙仿佛被黏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贺一九觉察到他的举动,马上给他端来一碗清水。韩琅的手抬不起来,他就用汤匙舀着,一勺勺喂进去。 久违的清凉,逼走了他体内的那股浊气。他这才嘶哑地开了口:“我怎么了?” “春瘟,”贺一九转身去放碗,回来以后顺手拍了拍韩琅的脸,力道不重,但也有埋怨的成分,“你怎么搞的,小半会儿不见,先是中毒,我去帮你解毒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发烧。起初我还以为是春药的关系,再一检查,居然是春瘟。你知不知道这个病有多恐怖?搞不好因为你一个人,全村都要完蛋。” 韩琅苦着脸,也没力气动,就哀叹了一声:“怎么就染上了……” “我还想问你,”贺一九蹙眉道,“算了,反正倒霉的也是你。我不敢把你带回村,找凤仙儿软磨硬泡好久她才答应把老家的小屋租给我用。啧,老子替姓冯的看病,挣来的那点银子全花在你的房钱和药钱上了。” 韩琅讷讷地望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多谢。” 贺一九噗嗤一声就笑了,道:“谢什么,要你还的。” 韩琅听话地答了一声:“知道了。” 贺一九望了他几眼,忽然伸手搓了搓他的刘海,直到韩琅厌烦地回瞪他,他才嘿嘿一笑道:“别说,你这样挺蠢的。” 韩琅想揍他,可是使不上力。算了,以后再出这口恶气。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窗外,开口问道:“过了多久了?” “七天。” 韩琅瞪大了眼睛:“这么久?” “七天我就能把你从阎王面前拽回来,你还不满意?”贺一九勾了勾嘴角,笑得挺坏。窗外的夕阳给他的脸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亮黄色。韩琅忽然有些失神,尤其那对水青色的眸子,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自己凝望过去的时候,仿佛一脚踏空,跌进了一望无垠的湖底。 还是贺一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真傻了?” 韩琅怔了怔,当即敷衍道:“有点累。” “你都烧了好几天了,能不累么,”贺一九没多想,上前帮他把被角掖了掖,“闭眼,睡觉。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身上都馊了。” “馊个屁,老子给你擦过了。” 韩琅差点跳起来如果他能做到的话:“你” 贺一九被逗得哈哈大笑,得意的笑声冲出窗外,吵醒了树上栖息的鸟雀:“老子早被你看光了,看看你又怎么了。不说了,还得做饭哩。” 说完也不等韩琅反应,脚底抹油,早早跑路了。 +++ 在这幢偏僻的小屋休养了一阵,韩琅可算是恢复过来。期间他把马有义的事情告诉了贺一九,贺一九听完哼了一声,冷笑道:“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然后又凑近韩琅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查么?” 韩琅倒是很坚定:“必须查。这案子一定要水落石出,让这三十条人命得以平冤昭雪。炼制私盐,隐瞒疫情,蓄意纵火,还有雇凶杀人,这些罪名够那些始作俑者死一千次了。” “你这人还挺正义,”贺一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肯定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的案子,想法这么天真。” 贺一九的潜台词,韩琅当然听得明白,无非就是想提醒自己:别自以为是了,这里头牵涉的人,以他的能力根本动不了。但这就能动摇他的心思么?他为了这个案子,什么罪都受过了,险些丢了性命,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用不着讽刺我,我既然下了决心,就肯定会去做,”韩琅正色道,“不谈什么国家大义,就是我做这个县尉的本分而已。” 贺一九见说服不了他,却还是不死心:“你能做什么?回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县令,姓钱的?啧啧,就那个贪财好色的老头?他没那个胆子,就算知道也会说你胡编乱造。而且你有证据么?马有义死了,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你跟我。” 韩琅蹙眉:“盐场还在那里,我要是” “少来,”贺一九直接打断了他,“按他们的做事的风格,这几天估计就能把盐场那边清干净,什么都不会给你留。” “钱县令的确不一定会帮我。可是如果能查出谁是幕后主使,他不可能在朝中一手遮天,总有政敌在暗中盯着他,”韩琅说着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管怎么样,一定会有人支持我,这三十个人不能白白送了性命。” 贺一九难得收回了笑容,神色染上几分严肃:“……啧,你这说法还行的通,看来,你也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行动。” “废话。”韩琅瞪他一眼。 “可是你还是太天真了,”贺一九抱起双臂,眯着眼睛打量起韩琅,“还是那句话,你以为你是谁?你出身贫寒,不过是一个九品县尉,你想想看你能查到多少,中间又会有多少阻碍?一个刺客都差点要了你的命。” 韩琅的表情凝重下来。是啊,他虽然有这么一个目标,可是能实施多少,他心中完全没有底。然而他不想在贺一九嘲讽的视线中示弱,略一沉吟,继续道:“我也不指望一蹴而就,总会有机会,而且,我就算无权无势,总能找到帮手。” “哦?”贺一九挑起了眉,“谁会淌这浑水?” “你”这个字在喉咙里转了几转,差点脱口而出,却又急生生地停了下来。贺一九凭什么帮他?而且,他又凭什么信任贺一九?这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身上充满了太多谜团。太聪明,太世故。何况这人不过是个混混、神棍、赤脚大夫,以骗人为生。如果贸然信任他,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他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差点就对贺一九交了底,幸亏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起来。就在他沉默的这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 会儿,贺一九已经把他的表情研究得通彻,接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韩琅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急于掩饰一般的坐下,气冲冲道:“笑个屁。” 贺一九笑得更古怪了,那一对水青色的眸子牢牢地盯着韩琅,在他身上来回打转。这种感觉相当难受,韩琅甚至有种自己全身赤裸的错觉,在这人探究的视线里,他还能保留多少秘密?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又犯傻,浪费了你贺爷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这条命,老子肯定踢得你屁股开花,”贺一九伸出食指,用力捅了捅韩琅的胸膛,“不过在可行的情况下,有我帮的上忙的,尽管提就是。” 韩琅别开视线,心想自己的心思果然被看穿了。贺一九似乎明白他在犹豫什么,又乐道:“有什么,兄弟一场。你贺爷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平生最讲究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哪有人直接说自己不是好东西的……韩琅扶额,本来还想跟贺一九划清界限,但他欠下了这么多人情,早就做不到了。兄弟就兄弟吧,他韩琅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何况,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贺一九也不是太坏。 于是他点点头,回了一声:“嗯。” 贺一九嘿地一笑,用手敲了敲韩琅的后脑勺:“记得还钱。” 刚刚建立的好印象又崩塌了,韩琅瞪他一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下两个月的月饷都给你成了吧?” 贺一九笑得更深,送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我会记得催的。” 又过了一天,韩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安平县。等走上了大道,他发现贺一九还跟着他。 “你事情办完了?”他问。最近只见贺一九围着自己打转,好像根本没见他操心他自己的事。当时冯老爷子的病情传得挺玄乎的,贺一九居然这么轻松解决了? “早结束了,”贺一九得意道,“我连你都能治好,他那点小病,算什么?” 韩琅听完更是满肚子疑惑,他至今都还觉得贺一九治好自己靠的是三分本事七分运气。贺一九也承认了,说他只是很久以前看过一个治疗春瘟的方子,没多少把握。韩琅本身习武,身子不差,所以才顺利康复起来。既然如此,那冯老爷子那种怪病,多少大夫都看不好,贺一九怎么解决的? 于是他把问题提了出来。 贺一九抓了抓头发,轻松一笑:“谁跟你说冯老爷子生的是怪病了?我之前就告诉你,是中毒。我治好他全凭我这么多年走遍四方积累的经验,还有嘛,就是我这绝顶聪明的脑子。” 韩琅嗤之以鼻,道:“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贺一九高深莫测地扫了他一眼:“路上再告诉你。” 第15章 石龙1 要说到宝昌坝的冯财主,在当地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有钱有势,儿子在京城当衙役,更使得他在这里耀武扬威,寻常人轻易不敢得罪。这不,早春的时候,他刚刚过完五十大寿,想去田间踏青。同行的连上女眷共去了十人,再加上三十多名仆役陪同,排场之大,令人咋舌。 冯老爷子和他最宠爱的小妾柳氏单独坐一顶红漆大轿,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正午时分,他兴致正好,忽然说要离开轿子下地散步,仆役和女眷们想跟上,都被阻拦。 “我年轻时候早把鹤山踏遍了!什么无回谷?那也是近几年才出来的谣言。你们谁敢拦?是嫌我老了不成!?” 众人深知这冯老爷子的脾气,倔起来的时候堪比一头犟驴,一百个人都拽不回来。唯独那新来的柳氏还仗着自己深受宠爱,娇滴滴地上去劝了劝,结果被冯老爷子一巴掌刮在脸上,当即面色惨白,红着眼睛退开了。 这下更没人赶上去了,冯财主被搅了兴致,气冲冲地快步走向林内,只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仆役敢远远地跟着他。冯财主这一逛就逛了半个时辰,周围美景怡人,他渐渐消了气。这时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吸引了他的视线,刚才被走得太急,靴底沾了泥都浑然不知,这回他停下步子,想去溪边用清水涮一涮泥污。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冯财主坐在草地上,扶着靴子在水中一下一下地淘洗。溪中偶尔游过几条小鱼,甚是可爱。不远处飘来一股醉人的花香,明媚的阳光从头顶倾斜而下,冯财主被这景色迷住了,他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忽然,他感到有个冰凉的东西碰了自己一下。 软的,凉的,他以为是蛇,猛地跳了起来。扭过头去一看,原来只是一条绿色的虫子,长了无数条腿,慢腾腾地在草地上蠕动。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慌张之时,两条腿都踩进了水里。这算个什么事?他一跺脚,眼里现出一丝恼恨的神色。 一天都不顺! 他盯着那条蠕蠕而动的虫子,想把它一脚踩死。刚走出几步,一条黏滑的舌头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那虫子倏地就被卷走了。冯老爷子一愣,抬起头,面前的树枝上攀着一条奇怪的怪物,浑身布满五颜六色的花纹,一对隐隐发光的蛇曈,紧紧地盯着他的眼。 冯老爷子受了惊吓,险些跌倒。正当这时,那怪物突然朝他扑来,冰冷的身躯直接覆住了他的脸,一股腥臭扑鼻,就像是受潮许久的污泥散发出来的气味。 “救、救命” 仆役们赶到的时候,冯老爷子已经脸色发青地晕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了。 从此冯老爷子梦魇缠身,一病不起。他描述那怪物的模样,说它体长腿短,五彩斑斓,还长了一张人一般栩栩如生的脸,黄灿灿的蛇曈更是让人心惊胆战。大夫听不懂什么叫人一样的脸,忙请他解释。冯老爷子捂着虚汗涔涔的额头,哀叹道:“它有表情的,它看我的时候,我觉得它在笑。” 大夫一听,更加犯难:“这……这是一张真正的人脸?” 冯老爷子摇头:“不是,是长的,扁的,像蛇一样。可是它真的在笑,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推开大夫,跌跌撞撞地爬到墙角呕吐起来。 大夫并不信鬼神,此刻只好给他开了些压惊的药物。没过几天,冯老爷子的手臂开始红肿溃烂,钻心的疼。他夜夜噩梦,梦到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他越想越觉得那怪物非同小可,直到某天无意间瞥到了庙会的装饰,突然醒悟道:“是龙啊!是龙神!” 冯老爷子冒犯了龙神的事情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 ,很快就传开了。大夫都说不知道怎么治,请来的巫婆也驱散不了诅咒。毕竟那是神,他的愤怒凡人不可能阻挡。甚至有人把去年地劫的事情翻出来讲,说天摇地颤,井水变味,冯老爷子重病,都是有关联的。还有的说,冯老爷子是自作自受,谁让他平时耀武扬威,自命不凡,看,遭天谴了。 又过数日,冯老爷子的病丝毫不见起色,这可愁坏了一家人。巧的是,村里来了一个游医,说是能治百病。冯家赶紧把这人请了过来,进屋一看,居然是个年轻人。长得高高大大,面容俊朗,一派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几个家丁发现了异状,这人的眼睛居然是水青色的,他们正议论时,这人谦逊一笑,道:“在下乃仙狐转世,故得此蓝眸。” 领他过来的人却摸不着头脑,之前明明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人,怎么说回去收拾一下,再来就彻底变了个模样?衣服换了,头发梳了,像个翩翩公子一般。 冯家人毕竟生活在乡下,没见过大世面,见这大夫仪表堂堂,就信了他的话。他们把大夫请进里屋,这人先号了脉,接着又把冯老爷子病前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屋里每个人几乎都被他盘查过,弄得像审案子一般。 后来他说,这病能治,但药引不好办。冯家人可以先付他一半定金,他去山里找药引,再回来继续救治。而且这段时间内,冯老爷子不能见风,不能晒光,冯家人必须心思虔诚,全家戒急戒躁,也不得再请别的大夫。 “需要什么药引?”冯夫人紧张地问道。 “竹虱一把,童便一罐。” 冯家人傻眼了。童便至少还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这竹虱,听都没听说过,难道这大夫在糊弄自己不成? 青眼大夫面对众人的质问,依旧淡定从容。他给冯老爷子开了一副外敷药,说试试就知道。 冯家人半信半疑的试了,果然见到冯老爷子手臂上的肿斑有消退的迹象。他们立刻相信这位大夫是真有神力,既然他说要去山里找药引,就让他去吧。 “竹虱到底是什么?”韩琅听到这里,不禁问道。 “一种小虫子,我随口说的。当然,童便也是,”贺一九答道,“这是我们这行最爱用的伎俩,在没有把握时先给自己找条退路。如果病没治好,我可以说是药引不到位,也可以说是他们家心思不虔诚,总之,定金收了,赖不上我。” 韩琅嗤之以鼻,又道:“你开的什么方子,怎么就消肿了?” “寻常的清凉膏而已,专治毒虫叮咬。” “竟然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有多复杂?”贺一九轻笑,“别的大夫治不好,一是被龙神的传说唬住了,不敢轻易下药;二是冯老爷子遇到的东西的确奇怪,症状也不同寻常,他们没有见过;第三嘛,宝昌坝这种小地方,一个财主而已,能请到多么高明的大夫?他儿子在京城不过是个衙役,也只他们这些乡下人才会当个宝了。” 韩琅被他弄得有些无语,最后叹道:“……被你钻空子了而已。” 冯家人千盼万盼,终于把进山的大夫盼回来了。他回来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说他尽力了,山里没有竹虱,他只能在缺少药引的情况下替冯老爷子治疗。冯老爷子能不能好,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结果一个方子开下来,冯老爷子奇迹般地睁眼了。 “果真是神医不,是狐仙啊!”冯家人几乎要跪倒在大夫跟前。 很快,冯老爷子一天比一天好,烧退了,红肿的地方也结疤了。面对这家老小的感恩戴德,“狐仙大人”平静地笑了笑,谢过他们送来的金银,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真治好了?”韩琅问道。 “治好了,什么后遗症都没有,”贺一九回答,接着眼珠一转,露出个坏笑,“也难为他们了,老爷子喝了这么多下去,身上那尿骚味,估计得三五月才能消散喽。” 韩琅不想理会他的恶趣味,直接打断了他:“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一九狡黠地眨了眨眼,一手搭上韩琅肩膀,笑道:“你听说过石龙子么?” 韩琅摇了摇头。 贺一九露出“就知道你这人没见识”的表情,解释道:“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四脚蛇吧,又叫蛇舅母。有些个别的能长到三四尺这么大,一般没毒,但也有例外。说来还是五年前,我在南疆见过一条。被石龙咬到虽不会死,但创口极易引起脓疮,不过,也不致死。冯老爷子变成这样,还是他成天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老了,离死不远了,自己吓唬自己。说到底,就是心病而已。” 韩琅听他说完,好一阵子没答话。贺一九拍拍他肩膀,问道:“怎么?之前觉得我特厉害,现在知道真相,又看不起我了?” “倒也不至于,”韩琅道,“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敬佩你的话,现在就觉得,你这人果然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混蛋。” 贺一九朗声大笑,趁机在韩琅背上猛拍了一下:“这样也好,我的本质就是这么糟糕。这样你都愿意和我称兄道弟,我也算佩服你了。” 韩琅骂了句“想得美”,回身踹他一脚。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走远了,官道上再次恢复了平静。 +++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远处的深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雀归巢的鸣叫。某几声叫得特别清脆,却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鸟,像黄鹂,又有点像山雀。 竹贞望了望西垂的晚霞,再次拿起他手中的竹哨。啁啾之声再起,引得几只回巢的鸟儿匆匆从他上空飞过。失约了?竹贞冒出这个念头。这次的雇主的确古怪,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过给钱倒是给的痛快,也不像会爽约的人。 莫非是怪罪自己,没杀了那个县尉? 竹贞出身刺客世家,现在已经独立,在江湖上单独接些杂活。竹贞是他的代号,用的是一种翠竹的名字。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假名,但自己的真名早已被抛在脑后。通常他都带着一张假面,最惯用的武器是毒镖,所以,江湖上也有人叫他“毒手”或者“无面”。 一个人越神秘,谣言就会越多。有些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这面具下其实是一个很多人构成的组织。不过他从来不愿意解释,他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又何必在乎背后那些形形色色的议论。 这次的雇主不是一般人,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见到他第一眼,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他开出的价格很可观,而且竹贞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活计以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8 前他刺杀商贾要员,劫走机密文件,不过从来没有人让他刺杀平民,足足三十一个。 同情他们?不,当然不会,只是觉得新鲜。现在任务完成了,虽然让突然冒出来的县尉逃了,不过也不碍事,本来对方就不在自己的目标之列。雇主约他在这里见面,眼看着天快黑了,对方还是没有出现。 竹贞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色不早了,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先行离去。正在这时,四周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心中大懔,突然感到一道锋锐之气迎胸而至,他全凭本能抵挡,金属碰撞,发出“铛”的一声。 中计了! 黑暗中浮现出无数人影,看不出有多少,但都是内力上佳的好手。竹贞心叫糟糕,立刻拔出腰间短刀迎敌。对方显然知晓他的弱点,连他只擅远攻不善近战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瞬间七八个黑影将他团团围住,各个黑布蒙面,只留一双杀气腾腾的眼。 是要杀自己灭口?啧,看来剩下那半佣金是没指望了。 竹贞倒是没有心疼自己的性命,暗暗抱怨之后,猛地往右侧一滚。对手的刀剑紧紧贴着他衣摆刺下,他手中洒出一把毒镖,将面前一个敌人钉成了筛子。可后面突然闪出两人,竹贞避开一处,却避不开另一处。鲜血四溅,肩膀和腰腹各挨了一剑,他跌退半步,勉力格开了对方剑刃。还没来得及喘息,更多的对手潮水般涌来,封死了他的退路。 “谁雇你们来的?”竹贞的语调冷若冰霜,鲜血沿着手臂滴落,坠入地面。 没人回答他。 “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他将短刀举至身前,缓缓道。 领头那个“嗤”地笑了声,正要开口讽刺他的天真。正当这时,竹贞突然抽身急退,对方被他先前的话语分神,竟然一时没来得及缩小包围。竹贞疾退两丈,袖中突然滚出一枚暗器。“轰”的一响,眼前顿时被黑烟阻挡。众人骂骂咧咧,还想再追,等他们冲出烟雾时,竹贞已经运起轻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跑不了的!”领头的一声暴喝,“跟着血迹走!快!” 竹贞也知道,自己不过逃得了一时,之后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数。他匆匆捂紧了腰腹的伤口,点了几个穴道,免得失血过多。 黑夜降临,视野受到阻碍,对他来说既是机会也是麻烦。他凭着几天来对周边环境的记忆,摸索着找到一座山洞,闪身躲了进去。敌人的脚步声还没有传过来,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躲多久,立刻从腰间革囊里掏出金疮药,先给自己简单包扎。 四周的岩石附着着潮气,又湿又冷。他气喘吁吁,冷汗直流。对方的剑刃淬毒了,真是阴损的手段。现在毒液侵入身体,他虽然受过训练,但还是有些头昏眼花。 洞口不太安全,天生的直觉提醒他应该躲到更深的地方。毒素使他的眼睛在阴暗中很难视物,他只能跪趴着一步步向内前进。手在阴冷的地上摸索,忽然碰到了一滩冰冷的软物。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碜,眼前这摊“冷肉”似乎被人打搅安眠,缓缓地移动起来。他隐约看见这活物像蛇一般吐着黏腻的舌头,呼出带着腥臭和腐朽的寒气。接着,一个身子立起,金色的蛇曈死死地盯着他。 他顿时毛骨悚然。 第16章 石龙2 竹贞是被一堆乱哄哄的动物叫声吵醒的,猫叫、狗叫、鸡鸭鹅羊什么都有,简直是一团大杂烩。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跑进了什么农家大院,一时间有些稀里糊涂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想不起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困倦的感觉弥漫周身,他下意识地用被子堵住耳朵,还想再睡一会儿。 他又沉沉睡去,动物的吵闹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仿佛聒噪的蚊虫在他耳朵里嗡嗡喧哗。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挥挥手想驱赶什么。这时突然感觉身旁一重,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榻上,接着一个温热而且粗糙的东西搭上了他的额头,撩开了碎发。 面具! 面具呢?! 久违的触感令他突然惊醒过来,右手扬起,藏在身上的毒镖却没了踪影。他心中大骇,这是被敌人搜身了不成?!再往四周一看,才发现到处都是朦胧一片,好似像隔了一层雾,只能勉强分辨是白天,面前坐了一个人。 失明,而且被俘? 他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他被人暗算,躲到山洞里,遇到了一只来历不明的怪物。然后呢?他只记得那怪物袭上来,他用力将对方格开。或许是失血和紧张作祟,毒素飞快蔓延,他疼得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一般。手心里的虚汗让他再也握不稳刀刃,倒下去之前,怪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面前依稀看到一双男人的脚。 回想到此终止,他脑子里顿时闪过数种不祥的猜测。此时此刻,视野模糊应该是毒素还没有根除,手脚也有些虚软,体力显然没有回复。他从小受过训练,寻常人碰到这种毒肯定死透了,他虽然能撑过来,但也够呛。眼前这人又是谁?自己没被毒死,莫非要成为任他刀俎的鱼肉? “你是谁?”他阴冷地问道。 周围的吵闹更烈,但他的视野只剩下面前不到三尺,其他都是一团模糊的光晕。对方没有回答,甚至也没有动,竹贞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掐住了他的下颚。 要逼供? 竹贞也顾不得太多,为了不被敌人凌辱,他口中舌头一顶,就要服下一直藏于齿缝中的自戕毒药。哪知对方反应比他还快,手指直接探入口中,硬撑着不让他牙关合上。竹贞用力挣扎,却不能撼动对方分毫,只能由那人手指一抠便把毒药拿去。竹贞被呛得咳嗽,等缓过神来,那双钳子一般的手已经箍住他的肩膀,硬把他往后摁下。 脑袋接触到枕头时,竹贞有些迷惘。视线往周围一扫,似乎是张简陋的床榻,铺了厚厚的棉褥。再远的就看不清了,只是一团又一团的虚影。 “你想做什么?”竹贞的语气还是这么冷硬,带着一股绝望。他想直起身来,却被死死摁住,“先说清楚,我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别的事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丝一毫。”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然落在他面前,等他看清楚以后,发现是只断了一只耳朵的小黑猫,此刻正冲他呲牙咧嘴,全身毛发根根立起,尾巴炸得像个蓬松的鸡毛掸。 竹贞一愣,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让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周围乱七八糟的怪声更盛,突然他感觉肩膀一轻,那人把手收回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9 去,一把提起黑猫的脖子,顺手就扔了出去。 喵嗷 接着又是一通动物狂吼,竹贞不知道面前这人做了什么,周围瞬间就安静了,甚至可以听到外头呼呼的风声。 竹贞搞不懂了,他眼睛只能看近处的东西,这时对方凑了过来,他终于能模糊看到那人的脸。是个三十不到的男人,剑眉鹰目,乍一看有股凶悍之气。但他的眼眸很深很静,像一汪幽冥的池水,没有半点波澜。 他对竹贞比了个口型,竹贞看了三遍才懂,是让他躺下休息。竹贞又问了一遍对方是谁,那人平静地指了指喉咙,没有说话。 是个哑巴? 竹贞心中五味杂陈。瞎子碰上了哑巴,这算个什么事? 正烦恼着,对方的手直接盖住了他的眼,硬将他眼睑抹下。后来,可能是挨不住体内的虚弱,竹贞还是闭了眼,又昏昏睡去。 +++ 再次醒来时,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惜调息时依旧感觉到内力虚薄孱弱,就像个从未习武的普通人一般。外面的天色应当是上午,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还真是一贫如洗。一张床榻,两个蒲草绑的坐墩,一个破破烂烂、好似皱核桃一般的的柜子,旁边放着几件农具。 竹贞掀起床褥一看,下面垫的果然是茅草,这褥子虽然旧了些,应该是洗过的。屋子里的陈设虽然简陋,也都是一尘不染,看来主人不是个邋遢的人。 不过墙角的一排碗吸引了竹贞的视线。就是那种普通的陶土碗,几文钱一个,现在连乡下人都不太用了,喜欢用稍微细腻一点的瓷。就这样几个陶碗,整整齐齐,一字排开,足有七八个。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隐隐约约好有股奇怪的味道,像动物毛皮的臭味。 竹贞蹙起了眉。 再一侧头,他发现床头也有一只碗,里头盛着深褐色的汤药。给自己留的?他拿起来,迎着光线轻轻晃着碗边,看那液体在碗里慢悠悠地打转,渐渐飘起几片药渣。他又凑上去嗅了嗅气味,有股清香,还有股甘甜的气息。 上芝草,辟毒藤,还混了一点甘草。都是常见的解毒药。那人是个大夫?竹贞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判断。长期生活在深山里的人,多半都会认识草药,以备不时之需。这说明不了什么,顶多说明,那人的确想救他。 是纯粹的善心,还是…… 竹贞喝了汤药,掀开被褥,慢慢站到地上。这时他发现自己之前带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毒镖、面具、短刀,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每件都在。 不知为何,他有些触动,收了几件带回身上,然后盯着那柜子渐渐出了神。直到清风吹开虚掩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他才幡然醒悟。 外头已是艳阳高照,和煦的阳光从门缝洒进屋内,把地面照得仿佛湖水般柔和明亮。他迈开步子朝着大门走去,一不留神,脚尖碰到了地上的陶碗,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一声凄厉的猫叫传来,就像一个领头的号子,四周瞬间又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怪叫声,犹如二月破冰的大浪汹涌而至,连绵不绝。竹贞心中大惊,一侧身,就见一只鹅嘎嘎地叫着飞上窗台,坚硬的喙就像猛兽的利牙一般向他啄来。竹贞当然不会怕一只动物,退了一步,视线一转就看见门口接二连三地探出好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三只猫,一条狗,还有一头羊。 竹贞“咳”了一声,有些无奈。他一动,那群动物叫得更疯狂了,甚至呲牙躬身,想要气势汹汹地朝他扑过来。竹贞比了个斥退的手势,狠狠瞪了它们一眼。杀气弥漫,它们果然退缩了半步,但依旧昂着头冲他喵喵汪汪叫个不休。 竹贞身上背负的命债不计其数,许多人都说他煞气重,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不讨动物和孩子喜欢。就像现在,哪怕他什么也没做,所有的动物仍然把他当死敌对待。 不过,他也无所谓,他这人本来就欠缺感情,待人接物都冷冰冰的。刺客向来不得善终,他可不想到那一天时,自己还对世间有所牵挂。那样活着的人太累,也太可怜,他不屑于此。 动物们仍在冲他没完没了地叫,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淡定地从它们中间穿过。这时他才发现,这些动物们多半都是残疾的。比如那只少了只耳朵的黑猫,还有三条腿的狗,被狼咬伤的羊。另外两只猫,一只秃了尾巴,一只瞎了右眼,就连那只鹅身上的羽毛都有烧焦的痕迹,尾巴黑乎乎的一团,像刚去炭灰里打了个盹一般。 竹贞明白了,这里的主人肯定是个慈悲得过了头的大善人,不然怎么会什么都往家里捡。再看周围,院子朴实得连篱笆都没有,远处有一块菜地,种的都是些最常见的蔬菜。门外堆着些乱七八糟的废旧物:脏兮兮的水桶,沾满泥浆的锄头,一张歪歪斜斜的渔网,还有已经破了个洞却舍不得扔的簸箕。坑坑洼洼的墙角还有动物的粪便,放眼望去,竹贞看不到任何值钱的物事,这里的主人究竟穷到了什么地步? 要养这么多动物,也难为他了。竹贞心想。接着他又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这人把自己带回来,莫非也是当小动物那样捡了吧? 他极度不爽地“啧”了一声。 也许是他的模样太过放肆,在院子里四处参观还一脸嫌弃,动物们愈发愤怒,咆哮不休。他甚至在水桶后头看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鸡窝,里头冲出一只趾高气昂的老母鸡,脖子直愣愣地挺着,好像要冲过来啄烂他的腿。 竹贞忍不住笑了,他这辈子还没这么笑过,在一群圆滚滚毛茸茸却气势汹汹把他团团围住的小动物中间,捂着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直到门口出现一个魁梧的男人用魁梧可能过分了点,竹贞觉得那人身材很匀称,四肢修长,但肌肉精悍,明显是练过的。不过这样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相貌也不差,却穿着一身补丁满满的粗布短打,扛着锄头慢悠悠地走着,身上还有地里溅上去的泥点子。在竹贞看来,实在是给他一种颠倒错乱的感觉。 对方走近了,动物们立刻告状一般跑上去,继续吵闹不休。竹贞收回了笑容,又恢复了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不过他没能维持太久,男人走过来的时候还是松动了些,因为他看到对方拿的草篓里装着药草上芝草、辟毒藤、甘草,都是自己在用的。 他咕哝着道了一声谢。 男人面色沉静,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叫人看不透。他冲竹贞点了点头,右手一扬,只需这么一个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0 简单的动作,周围的动物全都住了口。竹贞惊讶地眨了眨眼,对方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他伸出手,直接握住了他的肩头。竹贞发现这人力气真大,果然是个典型的庄稼汉,扯得自己都有些痛了。不过那人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口,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挣开。 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个哑巴计较。 对方看完以后满意地拍拍他的头,弄得他相当不满:“你把我当成猫狗捡回来的?” 对方摇摇头。 竹贞故意冷笑一声:“自作聪明。你也不想想我什么身份,会害死你这乡巴佬的。” 男人的表情依旧平静,居然笑了,还冲竹贞比划了几个手势。竹贞看明白了,他是说午饭时间,叫自己来帮忙。 “你倒挺会使唤伤员。”竹贞道。不知为何,和这人在一起时,他会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这时对方转过身去,竹贞才看见那人背上爬了个东西,黑黢黢的,长了不少花花绿绿的斑点。他本以为是个什么怪异的背囊,结果那东西突然动了,一溜烟从男人的后背爬到了肩头。 竹贞顿时有种鸡皮疙瘩起一身的感觉。他想起这是什么了,这分明是那天山洞里他见到的怪物! 第17章 石龙3 “你——”竹贞指着那东西,刺客的本能让他不会露怯,但震惊已经写在了脸上。 男人见状,用手一托,怪物的前肢就攀上了他的胳膊,粗长的尾巴晃晃悠悠地垂在后面。竹贞这才看清,怪物约莫四尺,长了个扁圆脑袋,金色竖瞳,舌头滑腻而且长。它的指尖长着勾爪,此刻牢牢地抓在男人的衣服上,身上布满了五彩斑斓的圆形斑纹,尾巴带刺,看起来极为诡异。 不过这样一看,倒比山洞里平易近人多了。那天竹贞受伤,心思纷乱,身上还中了毒,看到的也是幻觉与现实并存,所以还以为见到了怪物。这回他想起来,以前家里制毒的暗房就有类似的东西,不过没那么大,手掌来长,去除内脏以后风干,可以用来配药。 记得是叫石龙子。 他对男人道:“这也是你养的?” 男人点点头,蹲下身,石龙子就顺着他的手爬到了地上。这么一看,这东西也不算太丑陋,一双眼睛油亮亮的,胆怯又伶俐地望着四周。周围的动物似乎也不敢惹它,自动让开一条道,那只三条腿的狗起先还不太乐意的叫了几声,等石龙子一靠近,就夹着尾巴,急匆匆地落荒而逃了。 石龙子一直攀到院里一棵矮树上,找了个枝桠卧好,不动了。 竹贞背着手去陪男人做午饭,看他持着斧刃都豁口的斧子,在院子里娴熟地劈柴。阳光明媚,那人古铜色的肌肤浸出一层薄汗,熠熠发亮,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竹贞觉得这人没这么简单,一个独居在林子里的哑巴,养着一群动物,“你习过武?” 男人摇了摇头。 竹贞露出怀疑的视线。 他后来还是没多问,应当是他多年刀头舔血的直觉,他嗅不到男人身上有任何世故的江湖气。男人劈完柴就开始生火做饭,熬了一锅菜粥。竹贞一贯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站在旁边看着,男人也没管他,只是有些猫猫狗狗总喜欢对着他露出一副厌恶的视线,好似他是个侵略者。 午饭格外简陋,就是一碗粥,连咸菜都没有。男人把饭桌支到院子里,动物们就在周围围了一圈,等着捡遗漏的残羹剩饭。气氛意外的和谐,竹贞虽然嫌弃餐点寡然无味,倒也没说出来。他很少这么安静地吃饭,主要是面前的人太沉默,和一块石头没什么分别。 “你叫什么?” 饭后,他帮着那人收拾碗筷,顺口问道。 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在院子里随手捡了一个柴禾,示意竹贞跟上。竹贞看他在沙地上写了“阮平”两个字,字不难看,还有股老练刚劲的气势。 “你读过书?”竹贞挑眉道。 阮平点头,又写了“哑疾”两个字。 “你父母呢?” 阮平摇摇头。 这种对话太困难了,只能靠猜的。竹贞大体想明白了,这人是后来才哑的,父母双亡。看他又像个有骨气的,好歹读过书,不会像寻常的哑巴一样落到上街乞讨的地步。到这里过这种遁世一般的生活,虽然贫困,不过也很自在。 竹贞有些欣赏这样的人。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那条石龙子从树上缓缓地爬了下来,左右四顾一番,然后一溜烟窜到了阮平的肩上。阮平在它背上摸了两把,它就用脑袋拱一拱对方的脖颈,仿佛小猫遇见主人一般。竹贞尽量不去想象那是一种什么触感,估计跟蛇一般,又凉又滑。 “它是你养的?” 阮平摇头,写了“山火”二字。 竹贞想了几种可能,只好依次问出。他当然知道前些日子那场大火,那就是他亲手放的。不过他没有提这个,只是问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阮平点头,用手逗了逗石龙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小屋。 “它老家被烧了,才跑出来的?” 阮平继续点头。 两人居然就这样“聊”了一下午,阮平有农活要干,回答得特别慢,但竹贞就坐在一旁等。与世隔绝的生活格外培养人的耐心,竹贞从未想过自己会过这种悠闲得甚至无聊的日子。他有一个绝佳的听众,所以本来话很少的他,莫名其妙地唠叨起来。 “你是说,你捡了那只猫,是因为它差点被附近的渔民打死?” 说完竹贞就掩住了鼻子,差点打了个喷嚏。阮平在用雄黄熬蒲草,这样扎出来的草席坐垫一类家具才能防虫防湿,是山中必备的工作。 后来阮平又挑着扁担去山下挑水,特别粘人的石龙子还趴在他肩上,竹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没走多远他又闲不住了,张口问道:“你这么养着他们,他们又不能给你报酬,有什么意义?” 他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价值利益,自然不会理解阮平的行为。这世间钱就可以衡量一切,连命都能买,他难以想象有人会做这种在他看来完全是赔本的交易。 阮平听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视线有些微妙,接着他打几个手势,大概意思是他不在乎。 竹贞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你就是个乡野村夫。” 阮平的意思是,他看石龙子可怜才收留它。这只动物多少也是活了百年的精怪了,一般的可长不到这种大小。那场大火毁了它的家,也让它被迫离开了同族。它受了惊吓,变得胆小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1 多疑,之前还意外伤了人。现在阮平似乎在帮这家伙找回同类。 当然,以上都是竹贞自己根据阮平的手势和表情瞎猜的。 那天夜里,在弥漫着雄黄气味的床榻上,竹贞做了个诡异的噩梦。之前的情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站在一处漆黑的密林,有人在跟踪他,他急于把对方甩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逃。一直有诡异的脚步声跟着他,哒哒哒哒,像木鞋踩在石子路面的声音。他一直跑回自己住处,慌张地开门,却感觉门被封死了,无论使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动。 哒哒哒哒,这样的脚步声令他心烦意乱。现实里他从来不会害怕,可梦里他怕得全身发冷,感觉那声音就是鬼差在索命。他堵住耳朵,但声音仿佛已经浸透了血液,直接敲响他的骨骼。 等他终于砸开屋门,却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那是一个丑陋的小孩,塌鼻梁,小眼睛,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长袍,都拖到了地上。这是一个男孩,却涂着漆黑的口脂,整个嘴唇像中毒了一般,黑得像刚饮过墨汁。 他没有武器,但他仍然想把小孩赶走。孩子黑洞洞的眼睛牢牢地注视着他,那种空洞的眼神让他想起一只张大嘴的蚌壳,里头全是漆黑黏腻的软肉。正当这时,孩子突然吐露了两个字,断断续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赔……” 他张开了嘴,他的嘴如此之大,竟然占到整张脸的三分之二。里头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像崩开的丝瓜瓤。每说一个字,他硕大的嘴唇就开合一次,姜黄的涎水顺着数不清的牙缝流出来,一直淌到地上,汇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洼。 竹贞感觉自己胃中一阵翻涌,身子更是几乎站不住。这时他惊醒了,屋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环境里只能听到另一人绵长的呼吸声。阮平把床榻让给了他,自己在旁边打地铺。竹贞一身的冷汗,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连嘴都张不开。 他被鬼压床了。 这一夜完全没有睡好,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毒素还没有彻底根除?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一贯高傲,从来不肯示弱,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阮平。结果第二天晚上他又做了同样的梦,还是匆匆逃跑的自己,密密麻麻长满牙齿的孩童。一身冷汗地惊醒后,他再次被鬼压床了,呼吸困难,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动一动。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台,被他看见了。是那条石龙子,静悄悄地匍匐在月光下,光滑的身躯反射出陶器一般的色彩。竹贞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联想,他记得之前见过石龙子张开嘴的模样,那里面全是细小的牙。他当时还在想,要是被咬一口,身上肯定全是针尖大小的洞,又痒又疼。 是它么,它想做什么? 怪罪自己? 呵,拿钱办事,后头还被人暗算,他这买卖本来就赔得彻底,这小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自己都快和他一样倒霉了。 但竹贞莫名就觉得不舒服,心里堵得慌,仿佛有一大块冷冰冰的铅块塞在喉咙眼,不断弥漫出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 莫非他也被阮平传染,过了几天悠闲生活,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内疚?不,这可能是内疚,他杀过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去同情一只动物? 这地方太危险了,才几天,他觉得自己都要被那乡巴佬给同化了。 心中正五味杂陈之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起来走到水缸前,低下头用手舀起水,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通。这回他冷静了不少,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一回头,发现阮平揭开了身上那破了洞的薄毯,直起身子,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没事,睡不着而已。”竹贞解释说。 阮平一笑,然后点起一盏灯,翻身又睡了。竹贞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想起以前有个说法:小孩做恶梦的时候,只要点起一盏月灯,孩子就能安心入眠。月灯就是一种石刻的小灯,小巧可爱,光色莹白如初月,据说有驱散梦魇的作用。不过一般的人家里不会有这么特殊的灯台,就用普通的灯烛代替。 这么一想,竹贞就有些恼火,忿忿不平地踢了阮平一脚道:“你家不是穷么,这点灯油就不心疼了?” 阮平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他,嘴角提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接着又翻成头朝下,彻底无视了竹贞。竹贞气呼呼地重新躺回床上,本来想灭了灯,但又觉得“你浪费灯油干我屁事”,索性用被子蒙住头,闭眼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又是被动物叫声吵醒,他看见阮平依次在陶碗里盛了食物,动物们围在一起闹哄哄地享用起来。那只石龙子不在,竹贞出去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发现它藏在围墙后边的泥洞里。竹贞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居然觉得这东西的情绪有些闷闷不乐。 他伸出手,那东西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整个埋进泥洞里。竹贞啧了一声,刚巧看见一只麻雀飞过,他弯腰捡了块石子,右手一扬,快准狠地打爆了麻雀的脑袋。尸体捡回来以后,他高傲地看了那泥洞一眼,像弃掷垃圾似的扔了过去。 阮平在田里干农活,竹贞就回院里晒太阳。动物们还是讨厌他,不过没有前几天叫得凶,只是路过他的时候总要扫过来一个冷眼。他无所谓,自顾自在院子里练武。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内力也恢复了五六成,他从镖囊取出一把飞镖,暗自运力之后狠狠掷出。飞镖在空中划出数道银弧,准确地命中了远处树梢的五片叶子,不多不少,精准得令人叹服。 他勾了勾唇,冷傲的面容里露出罕见的愉悦神色。接着他按部就班地练习,尝试根据目前的体力改变速度和方向,确保镖法一如既往的准确狠戾。后来他不再浪费飞镖,而是用地上随处可见的碎石代替。两个时辰之后,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他已浑身冒汗,暗想这毒素果然厉害,体虚成这样,现在还没缓过来。 这时旁边响起了掌声,竹贞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正好和阮平的视线对上。那人把锄头放在一边,似乎看了有些时间了。竹贞冷哼一声,把手中石子随意一抛,直言道:“瞧你这田舍汉,看傻了么?” 阮平温和地笑了笑。 竹贞嗤之以鼻:“习武之人练武时,其他人最好回避,这是常识吧?就算你啥也不懂,就站这儿傻看,也会影响我。” 阮平抛了个东西给他,他接到手里,是个新鲜的橘子。 竹贞剥开吃了,酸得他牙都倒了。想甩回给阮平时才发现这人生火做饭去了,那地方满地的炭灰,他嫌脏就没过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2 去。午饭后阮平又进了山,竹贞一个人百无聊赖,又绕到泥洞那里去看看。 他扔过去的死麻雀还在,石龙子并没有吃。不过它去哪儿了?竹贞疑惑地左右四顾,正巧和那动物撞了个照面。竹贞刚想骂他两句,就见那黑影倏地一闪,朝着密林的方向窜去,眨眼就不见了。 “喂!” 这是逃了不成? 竹贞的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念头:要是这小怪物被自己弄没了,阮平那乡巴佬肯定不好受。于是他没多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第18章 石龙4 追到浓密的树林里时,明媚的午间阳光就渐渐消失了,头顶只有层层叠叠犹如瓦片一般的树叶。四周一片静谧,连鸟鸣或者风声都听不到,竹贞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密闭的空间,犹如一个蒸笼,徐徐散发着潮湿的热气。 没走多久,他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刺客的直觉使他格外留意风吹草动,他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忽隐忽现,总和自己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他厌烦地蹙起眉头,足尖一点便跃上树梢。本来想在高处观察周围动静,但这林子确实不同寻常,上面密不透风的枝叶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坚硬,连刀剑都穿不透。 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地方也算是最近常来的,为了任务,几乎天天在鹤山里转悠。这林子在鹤山南麓,离宝昌坝很远,但也不是从来没有接触。他可从来不记得鹤山里有这样诡异的树木,村民们口耳相传的“无回谷”,比起这个都太小儿科了。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真的还在鹤山里头么? 空气里飘来一股奇异的气味,又甜又腥,像沤烂的水果散发出来的腐味。竹贞浑身不自在起来,这时有一张丑陋的怪脸在树干后面倏地一晃,立刻消失在阴影中了。 他记得这张脸,就是那个长满牙齿的怪物。 竹贞双目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亮光,又邪又戾,已染上杀意。他承认,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他竹贞不是圣人,当然也绝非好人,他的怜悯或者是内疚少得可怜,存量甚至还比不过阮平家里的铜板。何况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要钱,肆意放纵的生活,还有利刃捅进肉身时的钝感,以及随后鲜血喷发而出的快意。 不应该有任何人阻碍他,鬼怪或是妖物都不行。 他追了上去,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暗,脚下的道路仿佛渐渐变成泥沼,出现了软和黏腻的触感。他一低头,发现脚下踩的仿佛是什么生物的肌肤,被泼上了滚烫的毒液,不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密密麻麻的肿囊,然后接二连三的爆裂。 腥臭的脓水溅得四处都是,熏得人想吐。树林也不见了,四周都变成了同样的景象。脚下还在不断地鼓出气泡来,后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看不清面容,只知道是头怪物,正缓缓向他逼近。 他尝试着跑了几步,怪物果然向他追来。这场景和噩梦之中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跑得并不快,心里头也冷静得可怕。他在寻找幻境的突破点,没跑多远,果然看见了和梦中相同的屋子,他推了推门,还是打不开。 梦里的慌张和恐惧早就不存在了,他暗笑一声,回过头去。怪物已经追至了跟前,庞大的身躯整个遮挡在他头上,恶心的黏液滴在他脚边,有些甚至淌进衣服里,落在皮肤上。 辣的,像毒液一般,有股烧灼的触感。 怪物停下了,没有进一步袭击。他可能有些困惑,因为竹贞不战也不逃,就这么冷若冰霜地与自己对视。这个人类的眼睛如此阴冷,堪比一潭漆黑的死水,任何人被这样的视线盯住,都会在庞大的压迫感中退缩。 这几乎是一场耐力的比拼,怪物开始咆哮,抓挠地面,身上的肉瘤几乎贴在竹贞脸上。竹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黑黢黢的爪子朝他伸来,离他的眼珠还不到一寸。 竹贞突然动手了,闪避,攻击,一气呵成。无数道的黑影好似根本没有经过他的手,仿佛疾飞的利箭一样直接从他袖口里弹出。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闪躲,接着,只听“咔哒”一声,他手上握着一个圆球似的物体,直接朝着怪物的嘴抛了过去。 那是万仞斩,是竹贞自制的暗器。爆炸之后,里头上万根毒针会像牛毛细雨般卷起一股风浪,所有踏足其内的生物都将被刺成筛子。如果近距离接触活人,这枚暗器足以将对方的皮肉绞碎,只余骨骼。这是竹贞很少用的杀招,半年才能做出一枚,他身上也最多带两枚。 现在直接送给了这怪物。 怪物显然愚笨,甚至并没有意识到有东西落进了口中。一瞬间光芒暴涨,犹如狂风骤雨,呼啸的钢针遮蔽了视野,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凌厉的血光。皮肉撕裂的钝响不绝于耳,竹贞看到眼前的怪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下去,就像一堵沙石构成的墙壁,缓缓倒塌。 四周亮了起来,清鲜的空气涌入身畔,竹贞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到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晃得人眼痛。远处有溪水潺潺流动,他还看见松鼠在树梢跳跃。回来了,他想。 面前坐着一个小孩,就是梦里见过的那个,矮个子,小眼睛,长了一张大得过了份的嘴,此刻瘪得像被人拧了一把,眼眶也红通通的。竹贞本来起了杀意,可见到这副场面,不知为何心中的怒气又渐渐消隐了。 “你是谁?”他略显烦躁地问。 这话不知道触动了什么,让面前这孩子从低着头一声不响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直接把竹贞给哭懵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宛若疾风暴雨,眼泪鼻涕哗啦啦往下掉。没过多久竹贞更烦了,转身要走,那孩子突然止了哭声,扯住他衣袖,呜呜咽咽道:“你赔我!” 竹贞也是难得的好耐性,问了一句:“赔你?” “你烧了我家,我没地方住了,我爹爹阿娘也找不着了,”孩子气势汹汹地嚷道,只不过声音里带着哭腔,愈发像一只小狗在哼唧,“你害的!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竹贞听明白了,这还真是那只石龙子。原来这就找自己报仇来了?还真是个小妖精,鬼压床,制造幻境,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也太弱了,被自己轻松破解以后,就只懂得用啼哭来宣泄怨气。 “到底是个小鬼,一无是处。”竹贞冷言道。 孩子被他激怒了,尖声尖气地嚎叫一声,惊人的大嘴把他的脸扭得无比狰狞,然后又朝着竹贞扑了过来。现在竹贞完全不怕他,一手掐住他喉咙,潇洒地一个旋身,孩子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3 纤小的身躯直接被他抛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孩子痛得爬不起来,死死瞪着他,眼里全是不服输的恨意。竹贞心底莫名有些发软,这是一种对他而言相当陌生的情绪。这才哪儿到哪儿?他反问自己。小的时候,他不过是练功时输了别人一头,就被父亲勒令在暗室跪了两天两夜。寒冬腊月,出来的时候他长了一身的冻疮,饿得路都走不稳,却又被逼着投入新的折磨之中。 那可是他亲生父亲。 所以他才要离开那个家。 孩子爬起来了,却不敢再靠近他,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竹贞蹙起眉头,冷笑一声:“有本事就杀了我,没本事就滚。哭什么哭。” 说罢,他走过去。孩子吓得直往后退,不过竹贞早早就停下了,冷漠地扫了孩子一眼。 “没出息。” 孩子突然止住了哭声,把一手的鼻涕抹在草地上,又把衣摆扯过来擦了擦眼泪。接着,他那张哭得满是泪痕的脸上,渐渐显出了一种倔强不服输的表情。竹贞见状,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欣慰,再看着孩子狼狈的面孔,忍不住“嗤”地一笑。 孩子大嚷道:“我要杀了你!我以后一定要杀了你” 竹贞摆摆手,转身走了。等走出去不到十丈,他回了一次头。孩子已经不见了,一条花花绿绿的石龙子匍匐在树干上,一溜烟窜上树梢,不见了。 +++ 竹贞回去的时候,阮平已经在家,一群动物依旧好好地待在院子里,一看见他就咆哮不止。里头唯独少了一条石龙子。没等阮平发问,竹贞已经抢先说道:“那东西已经回去了。” 阮平没有多问,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晚饭之前,竹贞说。 这回阮平抬头望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异样。竹贞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禁不住笑起来,道:“舍不得我?” 阮平不能说话,竹贞就起了调侃他的念头,这可是之前他对任何人都从未有过的。话音刚落,阮平就对他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你的伤还没好。 竹贞无所谓地摆摆手:“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后来他们又随便谈了几句,都是竹贞再说,阮平以手势和表情简单回应。说来也怪,竹贞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今天莫名其妙的放松了戒备。或许是考虑到阮平是个哑巴,什么秘密都无法说出去,就算说了,别人也不见得会信。又或许是受到石龙子的影响,竹贞掩藏了十几年的情绪,头一回有了倾诉的欲望。 这天的晚饭难得一见的丰盛,阮平启封了自酿的米酒,竹贞就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餐桌上没有菜粥,而是煮得松软的小米饭,还有一盘河鱼和两道小菜。这把院子里的动物馋坏了,围着饭桌嗷嗷地叫。可惜他们的主人只顾着招待面前的宾客,它们叫了一阵得不到回应,只能失魂落魄地走了。 鱼肉很鲜,乳白的汤汁里还飘着豆腐和几粒绿油油的葱花。竹贞吃了几口就停不下来,一块一块地往碗里放。吃饭过程中他瞟了阮平几眼,发现这人的动作出乎预料的优雅,鱼刺用筷子剃完了整齐的放在一边,喝汤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像个有教养的富家公子一般。 竹贞不由得问道:“你家里让你读书……是想考功名的吧?” 阮平抬头望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话到中途,他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触对方的经历。显然阮平不会过得很幸福,哑疾足够毁掉他的一生,让所有的理想彻底化作泡影。 阮平平静地望着他,见他沉默不语,只顾着饮酒,就笑着把一块剃光了鱼刺的鱼肉放进了他的碗里。竹贞一愣,随即露出一种孩子气似的别扭,嘀咕道:“你还真把我当成你那些猫狗了。” 阮平笑得更深,竹贞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种年长者的从容。“你到底几岁?”他忍不住问道。阮平比了个口型,说三十一。 比自己大了七岁。竹贞想。可这人平日里表现得像个六十岁的老头,成天这么平静淡定,波澜不惊。他又想起自己,活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地方,却还是做着杀人夺命的营生。他永远不会变成阮平这样的人,悠闲、轻松、风轻云淡,这样的生活离他太远,他觉得最适合自己的结局就是有一天不明不白死在别人手下,比如在某个醉生梦死的烟花之地,被刺客扮作的名伶用一杯毒酒害死。 他大哥就是这么死的,什么活都接,最后惹上了太多仇家,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至于竹贞的父亲,在他母亲病死后就不再做这行,死于不知从哪里染上的花柳病。当时竹贞十七岁,脱离了家族抹消了真名,开始以“竹贞”这个名字接活。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因为他无法解释胸中颠簸翻涌的情感来源于何处。他把面前的鱼肉翻来覆去地拨弄,筷尖戳得鱼肉支离破碎,像一团烂泥。阮平意识到他不对劲,跃过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眼睛,视线不那么阴冷,甚至有些迷惘。 他对阮平说:“我还不如这条鱼。” 阮平不解地望着他。 “从生下来身上就勒着渔网,喘不过气来。后来又被抖落在案板上,用刀这么一划,就开膛破肚。但我还活着,就像鱼一样,剃了鱼鳞,去了内脏,还是能动弹这么一两下。但终究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扫了阮平一眼,发现对方似听非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这幅模样竟然把他自己逗得笑起来,苦涩的笑声中还带了点嘲弄:“你听不懂吧?听不懂才好。实话告诉你,我呢,就是个人渣败类,杀过孩子,杀过女人,什么脏活黑活,给钱我就干。” 说罢,他给自己满了一杯,用力泼进喉咙里去。米酒是甜的,他却喝出了一股苦味,又苦又辣,像煮沸的黄连汤。 “我该走了,不然,我连你都会杀,”他的声音如此冷静,慢条斯理地用手抹去了下颚上的酒液,“我控制不住的,何况你知道我的行踪,于理,你是应该死的。” 周围的动物突然狂叫起来,或许它们觉察了竹贞身上潜藏的杀气。但阮平还是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停止倒酒,颇有深意地望了竹贞一眼。 竹贞又道:“于情……我还是决定留你一命。” 阮平静静地与他对视,嘴角勾了个微不可见的弧度。他一扬手,动物们又安静了。竹贞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却还是没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异状。 这傻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4 子果然听不懂。他想。 这回竹贞索性彻底放开了,一面不停地往喉咙里灌酒,一面把他过去的经历唠唠叨叨讲了出去。他讲得很乱,东一句西一句,但阮平听得很认真。后来竹贞彻底醉了,稀里糊涂地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阮平不在家,估计早就下地干活了。 竹贞再次带上了面具,收拾好东西,想了想,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留了下来。他知道阮平缺钱,这几天照顾自己也着实辛苦,能偿还一点是一点吧。 走的时候他没有根阮平说。院子里的动物依旧冲他大吼大叫,他冲田地的方向望了一眼。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满眼葱翠,四周安详得像一轮梦境。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留在这里,但那绝对是一种错觉,他甚至悔恨这种错觉的出现。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停留,快步消失在树林之中。 第19章 腥饭1 对韩琅来说,中毒或者春瘟都不算什么,等他回到安平县之后,真正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钱县令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为本来就有些看不顺眼,而且他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大半个月才回来,哪有县尉敢这样胡来?虽然韩琅解释说自己病了,有一半时间都在养病,但钱县令还是嗤之以鼻,冷哼道:“我看,你分明是偷懒去了。” 何况韩琅说是去查案,现在两手空空就回来了,什么结果都没有,这把钱县令气得不轻。本来他就有治一治韩琅的念头,这回倒是抓到了把柄。当即眉毛一挑,厉声道:“县尉韩琅玩忽职守,罚三月月饷!” 韩琅只能低头受罚。 “光罚钱还不够,”钱县令阴测测地剜了韩琅一眼,“对了,这两天菜市执勤的衙役病了一个。正好,你去替他吧。反正最近没什么案子,给你个机会,好好反省反省。” 韩琅眉头拧得死紧,再次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他心里头有再多的怨气,此刻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他不能把宝昌坝发生的一切告诉钱县令,这老头靠不住的,别说帮刘二等人报仇雪恨了,他不治韩琅造谣的罪就算是万幸了。 韩琅只能忍。 离开县衙时,旁边几个捕快都在冲他指指点点,眼睛里全是笑意。他看见和自己住同一条街的小捕快阿宝还在大声地声辩什么,这时孟主薄出现在道路另一头,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这群人,然后朝着韩琅笔直地走了过来。 “路上辛苦了,”他对韩琅笑笑,“钱县令行事就那样,没事的,过几天他估计就忘了。” 韩琅谢过他的关心,苦笑道:“我明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穿用度还够吧?”孟主薄关切地望着他,“如果手头紧,我可以想想办法。” “没事的,”韩琅摆摆手,“孟主薄你也知道,我家就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孟主薄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对了,刚才好像有人给你送东西过来,放在门房了,你看看去?” “哎,谢谢。”韩琅道。心里头却困惑起来。谁会给他送东西? 到了门房一看,居然是几包药,全用纸封好了,扎得严严实实的。他问门公是谁送来的,门公说是个没见过的年轻男人,挺高大,眼珠子是青色的。 韩琅马上就知道是谁了,和门公道了声谢,拿着东西顺道拐去了药房。药房掌柜跟他认识,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挨个检查他带来的药包后,掌柜笑道:“是平胃散嘛。” 韩琅觉得这三个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治什么的?” “胃疾,”老板说道,“肝胃不调之类的。” 韩琅沉默了片刻,他想起来了,当初贺一九说过他有这毛病,还说要抓药来给他治。没想到自己早就忘了,对方还记得这事。对了,自己欠贺一九不少人情,连命都是那人救回来的。虽答应了要还钱,但是自己这月饷一扣,短时间内也别想还清了欠了太多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再看向药包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告别了老板出来之后,他叹息一声,心想:罢了,总有机会还的,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不过,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就算是江湖义气,是不是过了点? 韩琅有些困惑。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他没什么事做,提着两包药打算回家。刚走到街口就碰见木匠老李第一个人推着一车的木料,正是上坡路段,他累得满头是汗也顾不上擦。韩琅顺手帮了一把,两个人一起使劲,总算是把车推到了作坊门口。木匠笑着跟韩琅道谢,又道:“前些日子上哪儿去了?好久没见你了。” “跑了趟公务而已。”韩琅抹去鼻头的汗珠,笑了笑。 街上还是老样子,四处都有人和他打招呼。酒肆前又有人打起来了,他上去调解一番,又被老板拉进去坐了会儿。这会儿正是饭点,里头热热闹闹的都是人,吃菜喝酒聊天划拳干什么的都有。韩琅见老板跟两个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就上去帮着端盘子记菜名什么的。这条街上的人对他的热心肠早习惯了,本来就跟一家人似的,谁也不会介意。 老板还经常跟别人吹嘘:“哎,韩家那小子,当上县尉喽。他小时候我还教他识数,想着以后到我这儿来当个管账的,多好。” 酒客们听完,哈哈大笑:“你也太天真了,就你这鸡窝,哪儿装得下凤凰啊!” 这些话韩琅听过好几遍了,害臊劲儿早过去了,现在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天黑以后,老板留他吃了顿晚饭,他出来时街上人已经不太多。远处有个打着红灯笼的店在揽客,韩琅知道那是家新开的娼馆,生意还可以,有些从酒肆里出来的男人,直接拉帮结伙地朝着那边去了。 韩琅本来只是瞟了一眼,却忽然看见其中有个背影无比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贺一九,这人左拥右抱地走在路中间,嘴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都娇羞地避开了眼。 韩琅蹙眉,心情忽然有些不快。不过贺一九本来就这德行,之前还调戏那暗娼凤仙儿,虽然后来好像没成,但也不可否认他就是个登徒子的事实。 男人嘛,总有几个这样的。何况贺一九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自然也不知道检点。韩琅这样一想,稍微觉得轻松下来。可他心里头还是堵了铁块一般,很别扭,本来想就药包的事情过去跟贺一九道个谢,可他又强压下了这个念头。像躲避什么似的,憋着一口气快步走回了家。 对门的林孝生好像打扫屋子,屋门开着,人就拿着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5 笤帚站在门框下方,不知道在看什么。韩琅急于掩饰心中的不痛快,见了林孝生在那儿发呆,就搭话道:“大晚上的还扫地,看得见么?” 林孝生还是老样子,说话冷冰冰的:“没什么。” 韩琅天生自来熟,除了贺一九那样的厚脸皮他应付不来,其他人都没什么问题。此刻他凑过去,随口问道:“这几天生意还好吧?” “还行。”林孝生含混道,转身用扫帚继续在地上划拉。韩琅瞟了一眼,发现屋里地上居然洒了好些虫子,什么都有,而且全是死的。 “怎么回事?”他惊道。 林孝生依旧平静,扫把一推,稀里哗啦一堆死虫子就掉出了台阶,差点扫到韩琅腿上。韩琅急忙退了一步,就听林孝生道:“有人恶作剧。” “谁干的?” “不知道,管他呢。” 韩琅无奈,心想可能是哪个小心眼的汉子搞的吧,毕竟附近的姑娘都喜欢围着林孝生打转。上回好有几个地痞想教训林孝生,说他们老大看上的人居然对一个货郎芳心暗许,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结果走到门口就被对面的韩琅看见,直接被打跑了,从此再也没来过。 “话说,你怎么不找个人定下来呢?这样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后来,韩琅问他。 他扫了韩琅一眼,平静道:“那你呢?你还比我年长几岁。” 韩琅想了想,就不作声了。 这会儿,他帮林孝生打扫了一下屋子,对方又请他多坐了一会儿,聊聊天什么的。韩琅觉得林孝生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的,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人邀请自己以外的人进家,更别提坐下来喝杯茶了。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韩琅就没太隐瞒最近的经历,只是没提盐场和刺客,其他都讲得差不多。 林孝生安安静静地听着,说到贺一九时,他还轻笑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人。” “是啊,”韩琅一下子找到了知己,笑道,“他穿那麻布裤子的模样,别提有多逗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娼馆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韩琅心里就不太舒服。像这样把贺一九的蠢事说出去,会让他有种报复般的快感。 他和林孝生一直聊到月上中天,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才告辞出来。“明天还得去菜市站岗呢,”他叹道,“真是的,我又没做错什么。” “明天要不要我去看看你?”林孝生含笑道,“给你带盒糖豆什么的。” “得了,别拿我开涮。”韩琅扫他一眼,这时他忽然看见后头的墙角似乎有个活物,一溜烟地就窜上树梢了。不是老鼠,挺大的,好像也不是猫。 “咦,那什么东西?”他指着墙角,直接问道。 林孝生瞟了一眼,神色稍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野猫吧。” 韩琅半信半疑,心想可能是自己看花眼了。 +++ 菜市位于镇子北面,由好几条纵横交错的巷道组成,是全镇最热闹也是最混乱的地方。天没亮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韩琅早早出了门,这会儿已经站在菜市街口。大多数小贩还没有开始摆摊,四处空荡荡的,满街都是昨日留下的烂菜叶子和污泥,偶尔能见到附近的主妇出来倒夜壶,空气里弥漫着粪便的臭味。 韩琅猜到为什么县令要把他弄来菜市,这地方太乱了,据说藏了几个盗匪的窝点。而且这里发生过衙役当街打人的事件,这一带的住户对官差的印象都不太好,韩琅一路走来,已经挨了好几个冷眼,还有一个直接把夜壶泼在他面前,然后把窗子一关,让人根本找不出是谁干的。 显然是惯犯了。 污水溅了韩琅一身,弄得他有些狼狈。 “罢了罢了。”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来都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过了一阵子,周围人渐渐多起来。他开始巡逻,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直直的。许多人从他身边穿过,偶尔瞟他一眼,大多数都当他是个摆设,就和那些看大门的哨兵没什么区别。 天色阴沉,屋檐的水槽里还在哗啦啦地流淌着积水,犹如小瀑布般笔直落在地上,水花反射着灰白的日光。四处都乱糟糟的,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却开得灿烂,鲜亮的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不远处,两个摊贩正在为了摊位的所属权争吵,韩琅见状只好上去劝解了一番,两人才忿忿不平地分开了。 “你一个当差的,管什么闲事,”其中一个埋怨道,“好好抓贼就是了,这条街上到处都是贼。” 他媳妇提着他耳朵,把他扯到一边。两人交谈起来,不小心被韩琅听见几句:“你瞧那人,是平时那个么?我瞧他不是当差的。” “那是什么?” “不知道喽。” 韩琅一直站到中午,这会儿太阳早就出来了,晒得他汗流浃背。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来换班的衙役却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是钱县令来了,领着几个人在茶楼招待一个什么官员。他坐在靠窗的露台上,时不时瞟韩琅一眼。韩琅觉得他就是故意来看自己笑话的,这人就这德行,喜欢看别人的倒霉事取乐。 之前判案的时候就这样,下面的人说得越苦,他坐在上面就笑得越欢。 韩琅叹了一声,觉得自己也该改改了。爱管闲事,性格又太耿直。以前就有人说过他这样不能走仕途,这不,一语成谶,他把上司都得罪了。 菜市被正午的太阳晒出了一股臭烘烘的腐味,热气几乎能看出形体,沿着路面一点点蒸腾散发。许多摊位都收了起来,人们也贴着路边的阴凉走,把正中央的大道让给了滚烫的阳光。韩琅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嘴唇发干,肚子也变得饥肠辘辘。可是换班的人一直没到,他找了个阴凉处站着,心里盘算着离开岗位的可能。 答案是否定的,钱县令还在上头呢,估计没一两个时辰不会走。这里就他一个官差,而且四处不断有事情发生,不是有人吵嘴,就是有人丢东西。这里贼真不少,他一早上就抓了三个,都是些毛贼,扔进衙门就不用管了。早知道还是应该让林孝生给他送点干粮,这里又不是自己长大的那条街,周围人都不认识,没人会管他的。 他盼着再抓个贼,这样押去衙门以后,他可以在回来的路上偷个懒。可惜大中午的,连毛贼都不想在这么热的时段出没。韩琅别无他法,只能先找个地方靠着歇息。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侧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俊脸。 “又见面喽。” 贺一九笑眯眯地道。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6 第20章 腥饭2 “你来做什么?”韩琅语气不太好,闷闷的。 贺一九瞧他几眼,笑道:“脸色又这么臭啊,饿肚子了?” 别人可能觉得这话是在嘲讽,但韩琅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贺一九围着他绕了一圈,悠悠地道:“怎么干起这行来了?不是县尉么,贬官了?” 韩琅不想回答,直接翻了个白眼。 “东西收到没?” 这回韩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强压下情绪,显得有些局促:“收到了,多谢。” 贺一九嘿嘿直笑:“怎么搞得像我欠你似的。” 韩琅扫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德行,有事没事又拨着耳鬓的小辫,笑得贱兮兮的。 “我巡逻去了。”韩琅急于脱身,胃中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估计等会儿就消了。以前一直是这样的。 “果然脾气大啊,”贺一九站在后头道,忽然拽住了韩琅的袖子,“别巡了,陪爷吃饭去。” 韩琅扫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旁边的茶楼。钱县令还在那里和人谈话,虽然没看着自己,不过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整条菜市街。贺一九观察着他的举动,此刻似乎明白过来,眼眸一转就乐呵呵地拍了拍韩琅肩膀:“等着,他马上就看不见了。” 说罢,贺一九脚底抹油,瞬间没了影。过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韩琅忽然听到茶楼上有人起了争执,一个年轻女子模样的人跑出来,钱县令大呼小叫地追在后面,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 韩琅看得正奇怪,就听旁边的有人道:“呦,搞定了。” 一侧头,贺一九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笑得没心没肺。 “你怎么弄的?那女人是谁?” “附近的摆书摊的,以前照顾过她生意,好说话,”见韩琅一头雾水,贺一九又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书摊,在我们行话里,就是写个什么灭门惨案然后上街乞讨的那些人。把自己拾掇得干净点,装成落难的富家小姐,来钱挺快。” 韩琅蹙眉,关注点莫名跑偏了方向,嘀咕了一句:“你认识的女人真不少。” 贺一九吹了声口哨:“改天介绍个给你?” “不必了。”韩琅没好气道。 贺一九做东,直接把他拉去附近饭馆,点了满桌子菜。虽然都是精心烹饪,韩琅却莫名觉得还不如那天贺一九烤的叫花鸡好吃,太腻了,喉咙眼都被油堵得难受。贺一九见他吃得少,还以为他没胃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没好好吃药?” 韩琅搪塞道:“没那闲工夫熬。” 贺一九爽朗一笑:“那简单,得空我帮你弄得了。” 韩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又连忙补充:“没必要,太麻烦了。” 说完赶紧端起碗来喝汤,咕咚一声,把自己变化的脸色掩饰住了。等韩琅放下碗时,又对上贺一九那一双青色的眸子,此刻紧紧地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充满揣度的意味。 他又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被人剥开了伪装,从头到脚看得透透彻彻。贺一九笑的时候还好,可是他现在不笑了,嘴角和眉眼都很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是平时韩琅或许会打趣他,说他装什么正人君子,然后贺一九再哈哈笑着回答:“我就是小人得志,不行么?” 但此刻韩琅什么都说不出来,贺一九也不说话。两人莫名其妙地僵持着,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在发酵,然后静悄悄地改变了。 后来还是韩琅强行打破沉默,把话题拐到之前的案子上。男人遇到正事就会不自觉地忘记这些琐碎,果然贺一九也恢复了正常,问他情况如何。 “还是没有头绪,”韩琅叹息,压低声音道,“工部尚书陈镳是宝昌坝修缮水坝一事最高位的负责人,然后就是水部郎中周德平。目前要查出究竟是谁发现了井盐,又是谁在开采,太难了。” “陈镳?没听过。周德平我还知道,以前来过这儿,见过他们的马车。”贺一九嘀咕道,“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想查这种事情也太异想天开了。” 韩琅也满面愁容:“我知道。 “劝你沉住气,再等等,”贺一九道,“其实我还是想劝你算了,这事儿跟我们实在没啥关系。除非你别当县尉了,削尖脑袋钻到县令或者再高一点的塔尖上去。不然嘛,查到了也没什么用,搞不好丢了性命。” 对方说的是“我们”,可见贺一九真的愿意和他站到同一战线上,这让韩琅感觉多了几分庆幸。不过,现在贺一九说的他也明白,于是他也只能苦恼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还是别在这种地方议论了,”贺一九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周围,“当心隔墙有耳。” “不至于吧。”韩琅眨眨眼。安平县这种地方,会有谁对他一个九品县尉感兴趣?不过他还是戒备地看了看四周,邻桌是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带着两个丫鬟。再远的不过是些普通的镇民,喝酒聊天,有说有笑,搞得大堂里面乱哄哄的。 “所以说你这人天真,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贺一九见他并不在意,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别忘了,你可是被刺客追杀过的,你怎么保证对方不会继续取你性命?” 韩琅的确想过这个,不过他并不太担心:“要来早来了,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估计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 “但愿吧。”贺一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 两人刚离开饭馆,远远望见一顶气派的红漆大轿沿着路走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虽不是特别嚣张,但总觉得和小镇的气氛格格不入。 “哪家的?没见过啊。”贺一九咕哝了一句。光看那小厮就是一身锦衣玉带,轿夫也穿着黑绸短掛,昂首阔步,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贵气。寻常商贾官员恐怕都不至于此,轿子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韩琅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可轿帘只开着一条小缝,里头看外面很方便,外头的人想看清里面就很困难。不扒着窗户凑过去看,肯定是看不清的。 显然这小厮和几个轿夫都不会给行人这种机会,他们一路笔直向前,行人纷纷避让。正当韩琅和贺一九想转身离开时,轿子突然在他们跟前停下了。两人微微一怔,韩琅轻轻地“啊”了一声,因为他发现,这小厮他是见过的。 就是刚到宝昌坝办案时,对他大呼小叫的那个人。依稀记得是叫小全? 那他的主子…… 小全扫了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7 韩琅一眼,象征性地点了个头,接着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揭开了轿帘。里头走出来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身着华服,脚蹬丝履,手上拿着一把描金纸扇果然就是当初和韩琅有一面之缘的那位。 “又见面了,小兄弟。”他冲韩琅道。 韩琅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这人虽然表情和善,但就和上次一样,一颦一笑间总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何况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就算是见过一面也没必要在大街上专程停下轿子。韩琅不禁戒备地挺直了身板,挤出一个微笑问道:“阁下是……?” “京城商贾,唤我姚七便是。”这人简单作了一揖。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在韩琅这边稍作停留,接着又扫向了贺一九,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贺一九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回敬了对方一眼:“何事?” “两位是朋友?”姚七浅笑道,“这位兄台眸子泛青,倒是稀奇得很。敢问家乡何处? “与你无关吧。”贺一九回答。 韩琅偷偷拉了贺一九一把,提醒他别这么呛人。但贺一九好似就是看姚七不顺眼,眉头拧成了疙瘩,没好气道:“还有什么事?没事我们走了。” 韩琅扯住他,见他想发火,又赶紧踩了他一脚,投过去一个“别得罪人,这人一看就不好惹”的眼神。于是贺一九闷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眼睛瞥着别处,就剩韩琅一个人皱着眉头陪姚七客套。他本来只是想随便应付几句,找个借口离开。但姚七热情过了头,一口一个“久仰久仰”,倒弄得韩琅一肚子烦躁。 他忍不住想:就见过一面,究竟“久仰”哪里? 毕竟是长辈,对方姿态放这么低,韩琅更不好回绝。于是说着说着,对方就来了一句:“在下素喜结交天下豪杰,近日能遇到两位英雄实是三生有幸。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谈话也不太方便。不如由在下做东,请两位去茶楼稍叙,可好?” 韩琅没办法,正发愁要不要应下,反被贺一九踩了一脚。这回踩得极重,明显是带了报复的性质,疼得韩琅都蹙起了眉毛。正想开口,贺一九立刻抢先一步道:“不了,我们还有要事未办,先行告辞。” 说罢就扯着韩琅离开,韩琅踉跄了一下才跟上他的步子,瞬间就被拽出四五丈。韩琅回了一次头,见姚七依然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追过来的打算。倒是他那个小厮外加几个轿夫都傲慢地注视着这边,那视线不带丝毫温度,像在审视犯人一般。 什么玩意儿! 他挣开贺一九的手,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后面有一声轻呼。他一回头,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仿佛闪电般从人群中窜过,眨眼功夫就没了踪影。而姚七就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他身边的小厮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啊”地怪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小厮嚷道。 那几个轿夫似乎要有所行动,但都在观察姚七的反应。姚七表情不变,慢悠悠地摸了摸身上,然后无辜地望着韩琅道:“哎呀哎呀,这可糟了,我的玉佩好像被那小贼偷走了。” 韩琅心头骂了句该死,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贼人消失的方向跑去。贺一九站在原地凌厉地瞪了姚七一眼,然后紧跟着韩琅的步伐追了过去。 第21章 腥饭3 对方不过是个小贼,刚好捡了个空档才得手,韩琅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他摁在了两条街外的巷子里。他的脑袋被韩琅按着动弹不得,脸才刚刚接触地面,就大呼小叫地哭嚎起来:“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东西呢!”韩琅逼问道。 这小贼年纪也不大,可能就十岁多点,因为瘦看上去反而更小。此刻他哀嚎了一声道:“你松开我,求你,松开我就还你!” 说着他就回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韩琅,脸被粗糙的地面磨得有些泛红,显得有些楚楚可怜。被掐住的手腕渗出一层汗,滑溜溜的,韩琅刚一松动他就死命挣扎起来,也不交出赃物,一看就想逃。 “别耍花样!”这样的手段韩琅见多了,两手立刻卡住对方手腕,把人一提,就势扔在墙上。这一下摔得挺重,小贼嗷的惨叫起来,鼻子都快被韩琅磕出了血。 “官爷、官爷我错了!” 韩琅不再跟他废话,公事公办地在他衣兜里一通翻找,摸出了指头长的一块刀片,然后就是失窃的玉佩。小贼还在呜呜咽咽地嘟囔着什么,身子在韩琅的钳制下依旧上蹿下跳,像只刚出山的小猴子。 韩琅继续翻找,又找出一个钱袋,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头什么都有,纽扣、碎银、扳指,各种鸡零狗碎的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玩意儿,装了满满一袋。 “呵,手真不老实。”他冷笑了一声。 见韩琅拿走了袋子,小贼突然更加大声地嚎叫起来,满嘴脏话,把韩琅全家都骂了个遍,说他打人,抢人东西。说着说着他又哭起来,转过身来死皮赖脸地抓着韩琅的裤腿就不放手。幸亏是在巷子里,要在大街上,倒真像是韩琅再欺负他似的。 这孩子年纪小,倒和以前抓过的贼不大一样,不过韩琅也不能保证是不是新的骗术。这时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哎哟,闹得这么凶?” 韩琅循着声音回过头去,看见贺一九正背着手从巷口进来。脏兮兮的小贼依旧抱着韩琅就不松手,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抹。这把贺一九看乐了,韩琅瞪他一眼,提着小贼衣领把人扯开,冷着脸道:“叫什么名字?” 小贼死命哭,喉咙都快喊破了。 韩琅无语,又道:“父母呢?” 小贼嚎得巷子外面都能听见,还骂韩琅是狗杂种,臭不要脸,欺负小孩。韩琅没辙了,叹了一声。他本想把人直接带回衙门里去,又看这孩子年纪小,扔进那折磨人的大牢怕两天就没了命。头一回抓年纪这么小的贼,罪不至死,但又不可能放了他。弄得韩琅有些为难起来。 贺一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从韩琅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上前道:“我瞧没这么简单,有人指使这小子。你松开他,我来问。” “你来?” 韩琅瞬间想到贺一九的身份。不会是一伙儿的吧?下一刻他又打消了这念头,不管怎么说,贺一九他还是信得过的。于是他松开了抓着孩子衣领的手,把人一推,交到了贺一九面前。 结果贺一九比他还狠,扯着孩子头发上去就是一耳光。孩子被打懵了,哭都忘了哭,韩琅看着于心不忍想阻拦一下,贺一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8 九用眼神示意他不用。 “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手段。”他说。 “我瞧你这小杂种眼生得很,干活也不事先踩好盘子,不晓得这儿是你贺爷的地皮么?”贺一九直接把人拎起来,脸上挂起狞笑,瞪得那小贼连连犯怵,“哪家养的,入行多久,上血没有?” “城、城东三头营,张爹爹领的,干了一年半。家里血干得很,贺爷您高抬贵手……” “管你血干血旺,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安平就你贺爷最大,不分点来头就是成心不给咱面子。你那爹爹来这儿多久了?” “半月,半月不到。” “吃腥饭的?” “不、不……就一般的匠人,”小贼愈发嗫嚅,脑袋几乎缩进脖子里,“我是赔钱货,好爹爹留下我,教我手艺活。” 韩琅听他们满嘴黑话,不由得蹙起眉头。以前他接触过各种犯人,现在也能勉强听懂几句。血一般指钱,血干就是没钱,看来贺一九是在刮油水,打算黑吃黑了。至于好爹爹、吃腥饭什么的,他就真听不懂了。 只听“啪”地一声,贺一九又扇了那小贼一耳光:“他教你说的?满嘴的狗屁!老子瞧你今天就是不想活了,当心废了你一对招子!” 韩琅愈发看不下去了,到底是个孩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但贺一九使劲冲他使眼色,还朝他打手势,让他等等。 小贼倒不像之前那般只知道撒泼耍赖,低了头,瓮声瓮气道:“是、是爹爹不让说。说了就要吃仙丹,割了舌头上街当叫花。” 说完,他突然朝着贺一九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喊叫道:“贺爷救救小的,小的一定孝顺贺爷一辈子。求求你!小的不敢跟爹爹混了,爹爹迟早废了小的,贺爷,求你” 贺一九没吭声,这小贼就不停地磕头,磕得脑门上全是血。这回韩琅终于发话了,扯开贺一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什么了?” “等会儿告诉你。”贺一九拍拍他的手,又扭头朝着那小贼道,“贺爷不收跟班,不过看你可怜,倒可以帮你一把。老子平生最见不得吃腥饭的臭杂种,成天在老子眼皮底下晃荡,也不想着分一碗羹。你把你爹爹的老底儿兜给这位官爷,然后求他饶你一命吧。” 小贼僵了一会儿,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扯韩琅的衣摆:“官爷,官爷,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韩琅甩不开他,就见贺一九笑咪咪道:“行了,你带回去吧,他会把他祖宗十八代身上有多少根头发都给你交代清楚的。” 回去的路上,韩琅可算听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一九说,这种小贼一般都有人带,就是所谓的“匠人”,韩琅理解的贼头子。但这个小贼比较特殊,见了他不会报来历,而且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怀疑这孩子是新来的,尤其他一口一个“好爹爹”,用贺一九的原话说,就是“叫得跟妓女见了老鸨似的。” “通常只有吃腥饭的才这么叫。怕被人看出端倪,万一去报官了,那才麻烦,”见韩琅听不明白,贺一九又解释道,“就是拐匪,拐卖小孩和女人的。” 罪恶滔天的拐匪在哪儿都人人喊打,哪怕在下九流里都不被人待见,所以贺一九提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脸上都是鄙夷的表情。 当朝律法对拐匪抓得很严,韩琅听后立马蹙起了眉头:“县里有拐匪?” “看样子是有,”贺一九道,见韩琅望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老子特看不起这些猪狗不如的玩意儿,要遇上了肯定不会藏着。你别在意我说过什么,当着外人,我肯定不能把立场表明白。喏,这不帮你办案了嘛。” 韩琅这才笑了笑,道了声谢。弄得贺一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揉着鼻子道:“客气什么。” 小贼最后没关进大牢,只是在审讯房里关着,韩琅叫阿宝去把玉佩还给姚七,自己亲自来审问他。这贼也是怪,进了审讯房还对韩琅感恩戴德,一副救命恩人的模样。贺一九见状,对韩琅解释说:“他这样回去铁定也得挨罚,搞不好丢了命。他既然叫‘赔钱货’,定然是卖不掉,只能留在身边当畜生养着。” 那小贼听后直接哭出了声,道:“贺爷说得对,小的生来是六指,后来割了,但留个疤在那里也没人肯要。如果不是贺爷和官爷救了小的一命,小的回去就死定了。” 韩琅听后更对那拐匪心生憎恨,安抚那孩子道:“没事,衙门肯定是安全的。” 孩子点点头,当天就把他知道的事情全招了出来,包括拐匪的来路,人数多少,现在的住所等等。韩琅走之前嘱咐衙役把人看好了,小贼又恭敬地磕了个头,嚷道:“官老爷放心,小的肯定不逃。” 贺一九笑着跟他打趣:“不如当小弟,收了吧。” 韩琅横他一眼:“做梦呢你。” 两人忙完这些已经是傍晚,又马不停蹄地奔向小贼说的地点。哪知到了地方已经人去楼空,四处空荡荡一片,连一根头发都没剩下。 “啧,消息挺灵通嘛。”贺一九吹了声口哨。 韩琅叹息一声:“果然没那么容易。” 他们在附近转了一圈,四处打听,还是没什么收获。令韩琅有所感触的是贺一九一直陪他东奔西跑,完全当成自己的事情一般操心。韩琅打趣他说是不是要改邪归正了,贺一九耸耸肩膀,平静道:“没什么。小时候遇见过拐匪,差点遭殃。” 韩琅没说话了,神情有些复杂。贺一九的经历他知道一些,总是听他跟没事人一样议论那些话题。他对这些阴暗的行当相当了解,但是又没有参与其中。他做的只是坑蒙拐骗的生意,钻空子,耍小聪明,没怎么伤天害理。有人落水他会去救,自己病入膏肓了也没有放弃去管,而且是不计报酬的,之前口口声声说着要韩琅还钱,现在却再没提起过。 于是他对贺一九说:“认识你也挺好的。” 贺一九一愣:“你磕脑袋了?” “得了,看在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韩琅没接他的话茬,“走吧,请你吃饭。” 贺一九望着他的背影,眉头起初还疑惑地拧着,后来却慢慢柔和下来。 第22章 腥饭4 韩琅走到中途才想起自己被扣光了月饷,身上的铜板屈指可数,而且还有三个月要熬。于是他只能愧疚地望了贺一九一眼,最后把人领去吃赵大娘的包子。 “哎哟,韩大人,忙到这么晚啊?”赵大娘一见他招呼道,“正好,今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39 天剩的几个白菜包子,还有两个馒头,来来来你都拿去。” 赵大娘卖剩的包子一贯都会给他留着,怕他什么时候忙起来没功夫吃饭,包子最省事,拿起来就能往嘴里塞。邻里之间关系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也从来不会收他钱,所以韩琅拮据的时候最先就想到这个。等他提着两袋包子回去的时候,贺一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请我吃这个啊?” “没办法,手头紧,”韩琅挠了挠头发,无奈地道了个歉,“下次吧,下次请你去醉仙楼。”、“醉仙楼算什么玩意儿,不如你做给我吃得了。” 韩琅神色稍窘:“我不会。” 贺一九乐了:“那我做给你吃。” 韩琅想起那清香入味的叫花鸡,肥得流油的烤兔子,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他的确喜欢贺一九的手艺,立刻答道:“行啊。”。 天已经黑了,他跟贺一九就坐在路边吃包子。贺一九没对简陋的晚饭抱怨什么,根本不怀疑韩琅是不是真心要请他,一直挺高兴的。全程有说有笑,吃的满嘴流油还把脏手往韩琅身上擦。 这当儿,大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但街巷里依旧热闹,夜市会一直开到亥时才收摊。两人吃饱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开始在夜市上一边闲逛一边消食。春夜气温偏寒,周围摆摊的不多,好几个摊主都聚在一起闲聊,一点都没有做生意的意思。 不远处有个卖油面团的摊子,前面反常地站了不少人,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油汪汪的芝麻香味。两人走近了,看见半人高的炉灶呼呼地溅着火星,伙计忙得满头大汗,客人们虽然惧怕被火苗烧到裤子,却又不想站远免得被别人抢先。贺一九见韩琅看得仔细,就开口解释道:“他们家东西味道不错,只开在夜市,不少人慕名来买。” “难怪。” 客人大多是普通的镇民,不过旁边停了一顶轿子,两个丫鬟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小姐也站在摊前等候。韩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小姐身着长袍束带,俨然是一副男装打扮,但衣物色泽鲜丽,而且头梳女簪,画眉点唇一样不落,看起来既有女子的明媚动人,又有男子的干脆利落。 两个丫鬟也是同样的打扮,此刻围着小姐不知道说这些什么,笑声有如银铃,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远望。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小姐在夜市游逛?也不怕遇上贼人。韩琅正想到这里,视线一扫就看见四五个流民打扮的人窝在墙角,几双空洞的眼睛长久地盯着摆满食物的摊子,流露出饥渴的光。 贺一九已经走到前头了,发现韩琅没跟上来,才回头叫了一声:“怎么啦?” “没事。”韩琅应道。心想这一带挺安全的,自己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哪知他刚跟上贺一九的步子,后头就传来一声惊叫。一回头,两个丫鬟被推在一旁,一个衣着破烂的流民已经犹如饿犬一般扑向了那个小姐,枯槁的双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对方捧着的油面团。 “给我”他沙哑地嘶叫道,用力一拽,却没能成功把食物拽回自己手里,“我饿了十天了,给我,给我!” 韩琅“噌”地拔出剑刃,疾冲向前,可出乎他预料的是,那小姐临危不乱,擒住流民衣领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肘击。男子惨叫声直冲云霄,小姐面色依旧不改,凌空一个翻腾,狠戾的一脚直接踹在对方胸口。这一瞬间,韩琅发誓他清楚地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咔擦声。 “啊哟,母老虎。”贺一九在他背后吹了声口哨。 路人纷纷退避开来,连韩琅都惊得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袭击小姐的流民已经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没了动静。这小姐淡定地把自己手里的油面团一扔,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无视了围观的众人,转身扶起了自己的丫鬟道:“怎么样,没摔着吧?” “多谢小姐……” 韩琅愣到现在才想起自己本职,马上制服了地上那个流民,要将他扭送衙门。这时候那个小姐忽然拦在了他跟前,打量他几眼,笑道:“哎,虽然你没救着我,不过也谢啦。” 她脸上有一种天真烂漫的神采,举止间却又有种豪爽洒脱之气,不像韩琅理解的那种娇弱的大家闺秀。韩琅不太会对付这样的人,而且他一直没接触过妙龄女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无须客气,本分而已。” 女子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忽然上前一步,脑袋差点贴上他下巴:“咦,我见过你啊。” 韩琅忙不迭后退,突然撞到了什么人,原来贺一九闷声不响站在他身后,这时忽然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伸出一手勾住了韩琅腰际。 韩琅觉得这姿势有些别扭,挣了挣,贺一九就自发抽走了胳膊。女子瞧了瞧他们俩,视线还是锁定在韩琅身上,又道:“不记得我啦?” “请问阁下是……” “下午我也在店里,隔壁桌,后来你抓贼去了,”她拨开耳鬓的碎发,爽快地对韩琅做了个揖,“我叫姚心莲,幸会。” 韩琅忙回了一礼:“韩琅,幸会。” 按理说,两人客套也客套过了,可姚心莲依旧拦在韩琅面前,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韩琅更加没辙,琢磨不清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贺一九还在旁边看好戏,一只手不知何时又搭上了他的肩头,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他的衣领。 “干什么,你。”他忍不住瞪了贺一九一眼。 贺一九但笑不语。 姚心莲瞥了贺一九一眼,觉得他衣冠不整,举止轻狂,便没再搭理,一双眼睛依旧在韩琅身上打转。这时那丫鬟忽然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把姚心莲逗得娇媚一笑。另一个丫鬟也跟上去,这回声音大了点,被韩琅听见了。 “我瞧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英武不凡,配得上小姐哩。” “小姐,要不上去问问?” 姚心莲一双秀眸再次打量起韩琅,毫无羞涩之意,倒像是在品鉴商品。韩琅被她看得脊背发毛,心想这么直接的女子简直前所未见,比胡人还奔放。正想着,姚心莲又向前一步,指着他鼻尖笑道:“嘿,老娘看上你了,怎么样?”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韩琅被劈懵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女子竟然自称老娘?而且刚刚见面就追求自己,女的,直截了当追求他一个男的?他听见贺一九在旁边“噗嗤”一笑,更把他臊得耳根通红。 “不、这不合适吧……”韩琅支吾道,早前的侠气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现在他连姚心莲的眼睛都不敢看。她在开玩笑吧,捉弄自己?何必呢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0 ?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未婚,我未嫁。咦,等等,你的确未婚吧?” 连这都不知道,就告白了?韩琅觉得她肯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疯了。 “说话呀。”姚心莲双手叉腰,明亮的眼眸里染上催促之意,这神色不像温婉女子,倒像极了演武场上傲视群雄的男人。正打趴了一个对手,傲然审视全场,等着下一个挑战者。 韩琅不说话了,脑子里乱哄哄的。这方面他的确没什么经验,没接触过年轻女子,不懂情爱,比一个弱冠之年的小伙子还要青涩。见他半天不语,眼神游移不定,姚心莲还没说话,贺一九居然急了,贴着他耳朵小声道:“喂,回绝她呀,莫非你也看上她了?” 韩琅也意识到不开口不行了,可他又想不出什么理由,生锈的舌头转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来:“抱歉,我有心上人了。” “谁呀?”姚心莲挑眉望着他,右手覆上左手,拧了一拧,骨节顿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这一刻韩琅有种感觉,如果他说出心上人的名字,姚心莲可能会像打飞那个流民一般直接揍死她。 而且他根本没有心上人啊! 韩琅懵了,脑子里飞快掠过了自己认识的女性。不,他根本不认识合适的,只知道赵大娘李婶之类,周围也没人,先前的围观群众早就走光了。这可如何是好? 哪有这样的女子,见面就追求别人?对了,她肯定在捉弄自己,要不自己干脆装疯卖傻,吓跑她吧! 韩琅灵机一动,突然扯着贺一九就道:“就他!” 贺一九傻了,姚心莲和两个丫鬟也傻了。 “老天,”其中一个丫鬟喃喃道,“我还以为只有京城才流行这事儿呢。” 姚心莲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将贺一九打量了许久,眼里露出一种不肯妥协的倔强:“假的吧?” 韩琅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这会儿贺一九醒悟过来了,一手拽住韩琅胳膊,口中道:“真的真的!对了,你不是还要送这人去衙门么?别拖沓了,正事要紧。” “对……对!”韩琅一拍脑门,拖起早被人遗忘的流民,跟贺一九一起脚底抹油,逃命似的往外走。姚心莲还在后头喊着什么,他故意不去听,两人冲出去几十丈才停下来,一回头,还好,那三个女子没有追上来。 韩琅大大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贺一九道:“她不是认真的吧,开玩笑的吧?” 贺一九耸耸肩膀:“你呢,你不是认真的吧?” 韩琅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天啊,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女子。” 他一路嘟嘟囔囔,右手拖着那个昏迷不醒的流民,把人家的鞋都弄掉了一只。等走到衙门跟前,他一拍脑袋,又叹了一声:“这都什么事……” 然后也顾不上跟贺一九说话,一个人就把流民扔进去了。这时候流民醒了,韩琅急于平息纷乱的内心,直接把牢门一关,公事公办地审问起来。 这一审又审了半个时辰,这人说自己叫于福,是沿湖郡来的,那边发大水死了不少人,剩下的大半都逃难去了。他逃难过来,路上遇了劫匪,身上盘缠被抢得一分不剩。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早就饿得头昏眼花眼花,恍惚间看见那小姐手里拿着食物,当时头脑一片空白,等醒悟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动了。 韩琅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打量这人,瘦,完全是枯瘦,喉咙比苇草还细,眼窝深陷,头发掉得精光。但他的肚子却鼓得老大,肿得像灌满了一麻袋那么多的水。韩琅见过长期挨饿的人,基本都是这副样子,有些可能还更加恐怖。 于福说话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吧唧嘴,好似在咀嚼什么,不说话的时候那嘴也在不停地动。他跟韩琅解释说,他肚子太饿了,这样只是为了幻想自己有东西可吃。韩琅有些同情他,但不论如何他都犯了法,韩琅免了他的板子,但人还是要在大牢关上一阵。 于福没有丝毫怨言,牢里至少有饭吃,对他来说已经是不错的待遇。衙役把于福押下去前,他回身望了韩琅一眼,不知为何这眼神令韩琅脊背发凉。他总觉得于福身上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那死气沉沉的眼珠和不断重复咀嚼的嘴,总给韩琅一股阴森恐怖之感,像饥肠辘辘的野兽。 或许饿久了的人都这样吧。 天色已晚,衙门里黑漆漆的,除了值班的衙役没别的人在。韩琅结束了公事,情绪也平息下来,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贺一九还在街边等着,双手抱在胸前,一双青色眸子定定注视着自己。 又是这种眼神……像审度,又像拷问一般,看得韩琅无所遁形的感觉。 韩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口中道:“天晚了,回家吧。” 贺一九嗯了一声,还跟着他,一直跟到他家门口。他本想问问对方到底有什么事,就见那人嘿嘿一笑,用手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笑嘻嘻道:“嘿,走了。” “干什么,笑这么美?”韩琅横他一眼。 “没怎么。”贺一九道,扔给韩琅一个吊儿郎当的背影,晃悠悠地走了。 第23章 腥饭5 第二天两人各自有事,都没碰头,直到月上中天,贺一九难得没有在哪个美人的温柔乡里入睡,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路边,一面吹着凉飕飕的夜风,一面捧着酒坛,独饮独酌。 一个专门溜门撬锁的小贼看见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搭话:“贺爷,咋了?” “没咋,心烦。” 小贼想巴结他,弄点好处,眼珠子一转就道:“贺爷,怡春院的小青可挂念你了,还念叨着你怎么好久不去啦。” “啧,那就是只发骚的母老鼠,会有别人替我干她。”贺一九用力啐一口,好久没这么无所顾忌地骂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了,好像就是认识韩琅以后。自从他被那人吸引,言行举止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正经起来,不像本来的自己了。 小贼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酒,面色冷硬犹如铁铸一般,总觉得不大放心:“贺爷,到底怎么了?看着……怎么像是情伤啊?” “你懂个屁的情伤。” “瞧上谁了,那就去操呗?天底下还有贺爷不敢操的人么?” 贺一九瞪他一眼:“放屁,皇帝老爷你操不操?” “什么,贺爷你真看上皇帝老爷啦?” “不是!”贺一九气冲冲地把酒坛一甩,心头更是堵得慌,“就一般人,没啥特别的。但是,唉…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1 …太正直,太干净,太纯了,一点脏东西都沾不上。” 小贼一愣一愣的,看贺一九目不转睛地望着月色,神情竟然有些落寞。 “老子以前没遇过这样的,碰不得惹不起,怕把人气跑了,弄没了,就再吃不着这口肉了,”贺一九打了个酒嗝,叹了一声,“他也是怪,非得在我旁边转,吊着胃口。可挨得近了,又觉得他没这意思,是我自己心里头脏,瞎想。” “那……那贺爷您就别管他了啊,哪儿找不着人陪啊,何必就在乎这一个。” “老子也这么想,可偏偏——唉!” 他一连叹了两回气,眉头拧成了疙瘩:“就是痒啊……” “哪儿痒?”小贼没听懂,“贺爷你不会染上病了吧?” “操!你他妈才鸡巴痒呢!”贺一九气得一耳光扇了过去,心想,不对,他的确是鸡巴痒,但不是那种痒。操,真被这傻逼带沟里去了。 “算了,”他抹了把脸,强自镇定下来,“给我找个人来,泻火。” 小贼捂着红肿的脸,小心翼翼道:“要……要啥样的?” 贺一九琢磨了一会儿:“男的,高点,俊点,像个爷们。对了,长得比较周正,就那种一看就像当官的,一股子道貌岸然的。” 小贼苦了脸,心想哪有这种的……但没办法,贺爷吩咐下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找,不然就别想在安平混下去了。也幸亏他运气好,真找着一个,是个落难的公子,家里没钱了只好去黑道当杂役。因为刚来,还脆生生的,没染上那股污气和匪气。听说贺爷要人,他上头的老板赶紧把人弄好了,招呼贺爷过去。贺一九去的时候,男人被捆在榻上,一双眼睛满是愤怒和惊惶。 贺一九莫名心软了。他想如果真是韩琅在自己面前这幅模样,他可能真不会再做什么了。我怎么能这么贱呢?他问自己,非得喜欢心悦诚服的,勉强一点都觉得别扭。 于是他什么都没做,就把人捆着,然后在他身边睡了一觉。 +++ 韩琅一早就看到了令他无语的一幕。 当时他正在街上巡逻,一个男人突然衣冠不整地从街边的小屋里跑了出来,边跑边骂人,什么脏话都往外蹦。没跑多远就被几个人摁在地上,贺一九赤着上身悠悠地走出来,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那人还在骂,特别难听,把贺一九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来了。贺一九却抱着手臂平静地听着,等男人骂完开始喘粗气的时候,他笑了笑道:“怎么了,贺爷我昨夜不是什么都没干么?” “操你娘!你简直有病!”男人骂道,“把人捆着睡觉是几个意思,老子手脚都没知觉了,你他妈还没心没肺地睡得跟猪一样。” 贺一九噗嗤一下笑喷了,旁边几个帮手也跟着哈哈笑。不远处的韩琅简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又怎么了这是? “算了,放他走吧,”贺一九道,深深地望了男人一眼,“昨天夜里多有得罪。以后有什么难处,说一声就是了。” 有贺一九这句话,等于在安平县拿到了免死金牌,男人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骂了,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支支吾吾地道了声谢。贺一九嗯了一声,挥挥手赶开了众人,这时候他才发现了人群后面的韩琅,顿时神色大改。 糟了,韩琅这小子不会误会什么吧? 其实韩琅没多想,就是心里头有点不太舒服,和那天看见贺一九搂着两个姑娘时一样的感觉。原来贺一九还好这口?他倒是不太奇怪,不过他以为男人要喜欢男人,挑得都是那种清清秀秀的少年郎。刚过去这个都二十多了吧,身高体型跟自己差不多,一点娘们儿气息都没有。 贺一九的口味还真够怪的。 这时,贺一九慢悠悠地朝他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韩琅跟他道了声早,然后识相地没有提刚才看到的一切。贺一九知道他要巡逻,索性陪他走了一段路,一直在寒暄,一会儿话家常一会儿讨论工作的进展,韩琅想起之前那堆乱七八糟的事,不由得嘀咕了一句:“也没见到那位姚姑娘,前天夜里那么鲁莽,应该和她道个歉。” “是么?”贺一九对韩琅念念不忘姚心莲有些不爽,但他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就岔开话题道,“吃早饭没,今天还得去菜场么?” “嗯,”韩琅心不在焉地答道,“昨天我让阿宝把玉佩还回去了,那个叫姚七的好像说要来找我。” “他?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答谢。对了,钱县令回去以后发了一通火,你下回别这么闹了。” 贺一九“啧”了一声,没答话。一天不见韩琅,才聊上几句就不停提到别人,虽然可能是无意的,但也让贺一九本来就不太舒服的心情更加糟糕,泛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来。 “我觉得,现在你还是专心调查人贩子的事情吧,有什么发现我也会和你说的。”他对韩琅道。 “好,麻烦你了。” 靠近菜场时,两人分开了,结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韩琅又看见了贺一九,对方飞快往他怀里塞了一袋热烘烘的东西,然后坦然一笑,甩着手走了。 韩琅拿出来一看,一个烧饼,两个鸡蛋。他笑了,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宝昌坝的时候,贺一九那副贱兮兮的蠢样,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枯燥的巡逻工作和被扣光的月饷似乎也不那么影响情绪了,他在菜市转了一早上,见到换班的衙役,还笑着跟对方说了句辛苦了。 那人望着他的背影,和朋友嘀咕道:“这县尉有病吧,罚来这种地方干活,怎么还乐呵呵的?” “谁知道。” 韩琅工作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一回到衙门就开始查最近的卷宗,可惜忙了一阵却没有任何发现。最近也没有镇民来报失踪案,韩琅有点焦躁,不过从来没有哪件案子是能顺顺利利查出来的,这帮人贩和官差斗智斗勇早成精了,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抓到。这样一想他就平静了许多,扯出椅子坐下来,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要不,等等贺一九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贺一九的身份,要查这些会容易不少。 一想到这里,他反常地发了一会儿愣。怎么突然开始依赖贺一九了?工作上的事他一贯独往独来,从来没有这种习惯。现在倒也不是怀疑贺一九靠不住,他是本能地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对,可到底不对在哪儿,他似乎也弄不明白。 这时他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话,是钱县令和县丞的声音。钱县令还在抱怨之前发生的事,大庭广众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2 之下他被一个莫名跑出来的女子扇了一耳光,结果人还跑了,根本没查出来是谁干的。县丞回答说肯定是有人暗中搞鬼,钱县令捻着胡须嗯了一声,又道:“怕是宋郎中搞得鬼,他跟我都盯着那位子呢,现在贤王到我这儿来了,定是姓宋的想让我出丑。” 县丞连连附和,又小声道:“内阁最近空了一人,是真的么?” “那还有假,内阁典籍宋月之告老还乡了,京里好像还没安排合适的人选。首辅大人又是贤王的老友,贤王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不是赶紧跟他套近乎呢。” “您这京县县令怎么说也是正六品,远超那正七品的典籍。我瞧,只要贤王一发话,您进内阁绝对没问题。只要进了京,以后有得是步步高升的机会喽。” “我是不指望了,就想进去多认识些人,给犬子铺条好路,也算对得起我钱家了。” “令公子一表人才,没问题的。对了,贤王呢,前天闹了这么一出,他那里有什么说法没有?” 钱县令连连叹气:“贤王这两天避不见客,我观察他根本不在房里。听说他喜好游山玩水,估计去周边山林踏青了。对了,听说他来安平是来接人的……” “接谁?” “……赵王家的……” “传闻他和赵王不是……” 两人声音越压越低,犹如蚊蚋,怎么都听不清了。韩琅对这些官场之间的八卦消息也没多大兴趣,钱县令早就想进京了,一直没有机会,反正他走了也好,到时候调个别的县令过来,自己没准能自在些。 当下,还是拐匪的事情更让他操心。 这一忙又忙到了傍晚,他派去调查的捕快都回来了,依旧没有收获。还有个小插曲,看大牢的衙役跑来找他,说新来的那个叫于福的犯人怪得很,太能吃了,一顿饭能吃三个人的量。因为人比较可怜,韩琅特地嘱咐要照顾一下,他们才来问问该怎么办。 韩琅心想:毕竟是逃难来的,路上饿狠了吧?多吃点也无所谓,反正大牢里没什么人,于是就道:“他想吃就让他吃吧,别管那么多。” 衙役应了一声就回去了。这时门公来通报,说有人在外面等他。韩琅出去一看,贺一九正靠在墙角冲他招手,见面就道:“午饭吃了没?有没有好好吃药?” 韩琅哭笑不得:“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贺一九摆摆手:“你从来不按时吃饭,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是那句老话,我救回来的命,不能被你白白浪费喽。——晚饭肯定没吃吧,走着。” “我这边还有事……” “人贩子有消息了。” 韩琅立刻点头:“走。上哪儿?” 贺一九大笑,一把搂住韩琅肩膀,亲亲密密地拐着他往前走。韩琅觉得这姿势稍微有些别扭,但也没挣开。 他以为贺一九要带自己去饭馆,结果只是进了街边一间小破房子。里头很窄,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都没有。后院有间设施齐全的伙房,烟囱里烟雾滚滚,一个矮个子蹲在那里,一见贺一九就喊道:“贺爷!菜都熟啦!” “行,你干你的事去吧。” 那人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屁颠屁颠地跑了。 “这是你家?”韩琅道。 “算是,”贺一九道,“坐好,先吃饭。” “那人是谁?” “你叫他赖头就行了,我叫进来帮我看炉子的。” 晚饭很普通,但一如既往的美味,期间贺一九只字不提人贩的事情,话题从东扯到西,一会儿讲个笑话,一会儿又讲他以前遇到的琐事。直到外面天都黑了,韩琅开始怀疑贺一九是骗自己的时候,门口忽然有个瘦子冒冒失失地跑进来,看见依旧身着官服的韩琅后吓了一大跳,急忙转向贺一九道:“贺爷,这位官、官差老爷是?” “贺爷我的朋友。”贺一九道。 韩琅知趣地不插话,就见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一脸老鼠见到猫似的紧张。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韩琅想。这时贺一九开了口:“有话就说,他是自己人。” “哎,”瘦子应道,“吃腥饭的找着了,三头营的曾爷护着的。” “曾爷?”贺一九挑眉,“你敢管其他人叫爷?” “不、不不不——”瘦子噌地跪下了,“就是那个曾大头,青崖帮的曾大头!他们最近老在城东挑事,小的、小的就是怕……” “你个怂蛋,”贺一九冷笑一声,“他曾大头仗着自己在安平资历老,买卖硬,就敢搞这等名堂。背着我拉拢吃腥饭的?我瞧他这青崖帮是不想要了。” “那贺爷您是要……” “老子今晚废了他去。” 韩琅微微咋舌。他第一次见识传说中的黑帮内斗,这才意识到原来贺一九不是只用在街边摆摊看相或者糊弄人看病就够了的,这人是安平一霸,黑道里响当当的人物。只是贺一九在他面前太低调,他感觉不出来而已。 此时此刻,韩琅见贺一九气势汹汹地放了狠话,以为他马上就要招呼一众小弟杀到城东去了。结果贺一九只是站起来悠悠地收了碗筷,把小弟支出去,然后对韩琅道:“你跟我去不?” “你不怕我带人逮了你们?” “没那必要,除非人贩的事情你不管了。” 贺一九的确能一眼看出他最关心什么,于是韩琅道:“好吧,我跟你去。” “那你拾掇拾掇,官袍脱了,”贺一九说完,给他找了件最普通的粗布短打,“穿这个去。” 韩琅自己也知道不妥,乖乖地去换了,换完出来,看见贺一九提着根结结实实的木棍,随意往肩上一扛,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哎,你带多少人啊?”韩琅不禁问道。 贺一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带人做啥?” “你不是要……” “哦,一般我一个就够了,你要来就多算你一个。走吧。” 第24章 腥饭6 韩琅觉得自己就跟三岁小孩第一天出门看庙会似的,什么都不认识,满脸的疑惑。 “你不带武器,一根棍子就够?” “老爷子给的武器丑的很,名字还难听,早就当掉了。” 韩琅也不知道贺一九口中的老爷子说的是父亲还是师父,而且他头一回听说因为武器名字不好听就不用的,竟然舍得当掉,韩琅不禁替他惋惜起来:“这也太糟蹋了。到底是什么武器你这么不待见?” “不想说。” “呿。”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3 贺一九又瞟了瞟他身上,道:“你这把剑倒是从不离身,看这质地肯定不是官差的佩剑,家传的?” 韩琅点点头,见贺一九凑近,索性将剑抽出来给对方打量。这是一把短剑,长度约莫二尺三寸,剑柄上刻着青凤纹样。一般武人不愿意使这种短剑,觉得剑刃薄,重量轻,杀伤力太差。但韩琅家传的“快剑九式”本来就讲究迅疾和狠辣,电光火石之间便能夺人性命,搭配上这把短剑,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把剑是韩琅母亲的遗物,剑鞘上刻着“凤不言”三个古篆,贺一九看到就挑了挑眉毛。韩琅以为对方打算笑话他几句,比如说他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娘们唧唧的短剑。但贺一九只是思索了片刻,然后道: “听说,人称‘赤练牡丹’的楚凤柔嫁给了一位姓韩的县尉,从此销声匿迹。她是你母亲?” 韩琅没料到贺一九能猜出来,稍显惊讶地点了点头。 “难怪了,”贺一九道,“上回和你交手就觉得你武功不简单,只当一个县尉实在屈才了,为何不去闯荡江湖呢?” 韩琅一怔,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我跟你不同,没那种洒脱的气魄,也没那么大能耐。我只想安安心心地做好一件事,就是和我父亲一样当个平凡的县尉。其他的我不感兴趣。” “能耐?”贺一九转头看他,“你觉得我有什么能耐?” 韩琅思索了片刻:“你会的不少,武学、医术、相术……还有很多难以形容的手艺,你好像天生就不是一般人,对什么都很在行。” 贺一九很不正经地笑起来,勾着韩琅肩膀撩他的头发:“偷着观察我?” 韩琅没搭腔,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贺一九嘴角一勾,又道:“你太高看我了。相术风水,皮行卖药,能有多大区别?考验的都是眼睛、嘴巴和脑袋瓜子的本事。没鬼的变成有鬼,没病的变成有病,小鬼变厉鬼,小病变绝症,还不全都是我说什么他们信什么。老爷子花了十几年只教会了我两个本事:一个是布局,等着傻子往里跳,然后拿钱走人,就这么简单。” “那要是他们不信你?” 贺一九噗嗤笑出声来:“那更简单了。老爷子还教了我另一个本事:骗不过,走为上。不过老子跟他不同,天生就是武学奇才。走不掉?那就打个痛快。” 韩琅无言以对,又道:“那要真遇上了厉鬼或者绝症怎么办?” “那就不会找我,天底下有的是靠谱的道士和大夫,街边的有个屁用。只有穷短命、缺心眼、土财主、酸丁腐儒,他们的钱才是最好挣的。就算真有其他傻逼找上门来,我不过也忽悠他一番,该挣的挣到手,然后让他另请高明便是。” “那你岂不是一直只能挣小钱?” “对,比苍蝇蛋还小,所以老爷子才会去琢磨官银的事。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我居然敢用他教的骗术抢地盘,混黑道,把一堆跟他差不多的傻子制得服服帖帖。他大概以为我一辈子都得跪舔他那些臭酸伎俩,后悔当初没多学一点。呸,贺爷我有的是出息,老子就想告诉他,老子跟他不一样!” 听完这段激昂的话,韩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得出来贺一九相当厌恶他那个师父,那人把他当畜生一般虐待,逼迫他走向和自己同样的路。但贺一九比那人多了一分良心,也多了一分气魄。他会找到自己的出路,永远不会和他那师父一样落得一个曝尸城墙的结局。 韩琅很少佩服人,但此刻他却暗暗佩服起贺一九。不仅因为对方的胆识和见地,还有这运筹帷幄的本事,外加洒脱不群的胸襟。 于是他凝视着贺一九的侧脸,渐渐出了神,直到对方忽然凑近过来,鼻息都快喷到了自己的眉毛:“看什么呢?”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只差半寸就要碰到一起了,把韩琅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觉得脸上烧得慌?眼睛不知道往哪看,脑子也锈住了似的。 街上没什么人,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弥漫着白纸灯笼朦胧的亮光,贺一九的眸子在这光线下显得格外的亮,衬上那张俊脸,让本来就在胡思乱想的韩琅愈发心慌气短,只觉得脊背冒汗,浑身紧绷。直到贺一九松开他,抛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韩琅内心依旧砰砰直跳,脸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急急忙忙把乱七八糟的心情收拾起来,扭开头嘀咕了一声:“别靠那么近,怪得很。” “哪儿怪了?”贺一九幽幽地笑。 “呃……我是说对了,不是要去城东找那什么大头?到了没?” “还有一段路呢,”贺一九依然笑,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了?听完我的话就老在发愣。” “没怎么。”韩琅心虚地别开了眼。 好在贺一九没再追究,把话题岔到了其他地方。两人走到三头营的时候,他特地叮嘱韩琅:“等会儿别出声,什么也别干,跟着我就行了。我说什么你也别理。” 韩琅也不由得绷紧了脊背,应道:“好。” 他以为会是一种很紧张的气氛,双方碰面,剑拔弩张,从互相挑拨到开始厮杀。但贺一九只是扛着那根棍子优哉游哉往里走,像在夜市散步一样。 路的尽头是条窄胡同,两旁房舍屋门死闭,沙土路面上积着臭烘烘的污水,在白纸灯笼的映照下折射出昏沉沉的光。随着巷道渐渐向暗处延伸,韩琅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随后就是毫无遮拦的哄笑和怒骂。拥挤的巷道里堆着废旧的货箱、破洞的遮棚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一群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喝酒哄闹,肮脏下作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有人觉察了两人的到来,“啪”地一声,一个酒坛子直接被扔在贺一九脚边。贺一九面色不改,韩琅也保持镇定,他抬起头来环视周围一圈,至少三十来人,更远的地方可能还有,但没什么高手。 他明白贺一九的自信了。县城角落里一个普通帮派,的确没什么可怕的。如果不是县令对这些榨不出油水的社会渣滓没有丝毫兴趣,韩琅可能早就派人抄了他们老家。 可惜没有命令,他这个县尉什么都不能干,连来都是第一次来。这时贺一九对他使了个不要动的眼神,踏前一步,嗤地笑出了声:“怎么,一来就请贺爷喝酒?” “放你娘的狗屁!”有人骂道,但被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喝止了。韩琅看见一个彪形大汉从高处的台子上缓步走下来,朦胧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三十多岁,满脸横肉,脑袋上一根头发也不剩,而且比一般人宽一圈。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4 果然是个大头。韩琅想。似乎也是这群乌合之众里最厉害的人物。 曾大头一脸假笑地朝贺一九走来:“贺爷大驾光临,曾某有失远迎吶。” 贺一九似乎完全没有和他废话的打算,脚尖拨开了酒坛的碎片,把那木棍的一端轰地砸在地上。 “曾大头,你应该清楚老子来这儿是干什么的,”贺一九说着,脸上露出一个狞笑,指节按得咔咔作响,“一起上得了,别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已有三人向他扑来,贺一九连棍子都没提起,一记右勾拳揍飞了一个,然后斜跨一步,鹰爪似的手拎住了另一人的喉咙,把他像鸡崽似的甩了出去,砸在最后一人的脑袋上。 三个人都趴地上起不来了。 曾大头神色稍变,韩琅看得出他已经有些沉不住气。这时候贺一九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懒散的站姿,催促道:“快点,老子还赶着回去睡觉呢。” 又是几个人冲上来,还有一个想躲在侧面偷袭。韩琅又见识了贺一九毫无章法但招招狠厉的武功,两个人被他拧断了胳膊,一个踢碎了下巴,偷袭的那个更是被仰面撂倒,一脚踩在心窝上。一股鲜红的血直接从这个倒霉鬼的鼻孔里喷泻出来,接着是嘴角、眼睛。血无力地顺着脸颊往下滴,最后和满地的污水汇成了一处,旁边还有一颗不知道从谁嘴里掉落的门牙。 贺一九的木棍还是动都没动过一下。 已经有人退缩了,只有曾大头还故作镇定地站在原处。贺一九似乎想早些结束战局,于是他啐了一口,脚底踩在某一人的脑袋上,故意前后磨蹭了几下。一声凄楚的哀鸣从他脚下传来,连韩琅都有些于心不忍,只能反复提醒自己:以暴制暴罢了。是他们罪有应得。 “叫一声爹,就饶了你们。”贺一九道,他的语气放得无比温和,好似充满了为人父母的慈爱。只有这种挑衅才是最有效的,曾大头再也忍不下去,暴喝一声,抡圆了刀刃冲了过来。 他一动,所有的人都跟着动了。贺一九哈哈一笑,踢开了他脚下的倒霉鬼,身子倏地一晃,第一轮攻势就在他眼前落了空。下一刻,他手中的木棍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一股惊人的气浪发出恐怖的破空声,所有靠近他的人都被卷了进去,抛向天空,又重重落回地面。 眨眼功夫地上就躺了好几个人,曾大头拎着一把长刀直劈他面门,贺一九笑了一声“找死”,提棍回击。一时间巷道里全是刀光棍影,曾大头起先还能勉强还手,后来便被压制得毫无招架之力。这场厮杀真的没什么悬念,韩琅心想,完全是一群幼童拿着玩具在挑战一个全副武装的流氓。 两人身躯交错,贺一九被划伤了腕部,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但他面色不变,身躯向前一窜,手中木棍挑开了对方刀刃,直接朝曾大头的脸面捣去。 惨叫顿时传来。 贺一九并没有收招,狠狠补了一脚。这回曾大头彻底爬不起来了,痛得在地上痉挛喘息,惨叫不止。他的小弟们表情各异,有的夺路而逃,还有的胆怯地望着贺一九,犹疑着要不要跪地求饶。 “你脸色不大好,嗯?”贺一九吮掉手腕上的鲜血,单手提起了曾大头那颗过大的脑袋。韩琅的角度足以清楚的看到对方战栗的身躯,那人甚至在无意识地蹬着腿,做出徒劳的逃跑动作。 “叫声爹,听话。” 曾大头用他蚊蚋般的声音呢喃着什么,韩琅听不见,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声。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很乱,五味杂陈。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睹贺一九扔开曾大头,然后用洪亮的声音道:“你们青崖帮,是该换个头儿了。” 有个矮个子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喊了一声:“任、任凭贺爷吩咐。” “老子不掺合你们的生意,都是一条道上的,一碗饭大家吃,没必要谁抢谁。这大头滚下台,咱们的梁子就算消了,什么都没发生过,”说着,他的脚又在曾大头身上碾了一下,“有血记得上血,有来头更莫忘了你们贺爷,别的事,贺爷懒得管。” 有个壮汉气势汹汹地插嘴道:“凭什么给你上血!” 贺一九冷笑一声,笑得又狠又硬。那壮汉作势要上前,下一刻他的武器莫名出现在贺一九手里,被生生拧成两截,摔在地上。 “听说你们拉吃腥饭的进了门槛,大买卖啊,也不分贺爷一口。”话音刚落,又一个不长眼的提刀袭来,被贺一九整个拎起来砸在墙上,像个破麻袋一样滑到了曾大头旁边。 “好了,还有谁?”贺一九又按了按手上的指节。 没有谁再上前。 于是贺一九折回头,无视了地上躺倒的数人,笔直地朝着韩琅走去。他脸上没多少复杂的表情,就是懒洋洋的笑,但韩琅清楚地听见自己喉咙里沉重的吞咽声。 是佩服,也是本能的畏惧。 贺一九没在乎他的反应,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用毛乎乎的脑袋拱了拱他的脸颊。这片刻的温存令韩琅有些措手不及,半晌后才想起来推开对方:“干什么。” 贺一九继续笑:“我这边搞定了,你要问什么就去问吧。” 韩琅干咳一声,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场上众人眼里,他是个一直没有出手的神秘人,连贺一九都对他恭敬有加。他们搞不明白韩琅的来头,于是对他万分恐惧。曾大头和一众手下在他脚边翻滚哀嚎,满脸是血,无比可怖。有几个还想来扯他的裤脚,求他饶自己一命。韩琅眉头拧得更紧,脚步抬起却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绕开了他们。 你只是来问拐匪的事情的。他警告自己,这伙人就是一群无赖恶棍,按律法也当挨几十大板,不会比现在的下场更好。 问完了他该问的,天也快亮了。他和贺一九一同回去,一路无话,身上总笼罩着一股阴沉的氛围。直到走到家门口时,贺一九忽然拍了拍他后背,叹了口气道:“怪我,下次不会叫你去了” 韩琅蹙眉:“我没怕。” “不是这意思,”贺一九道,“不舒服了是吧?没办法,律法和道义,在很多地方是行不通的。” 韩琅沉默了。 贺一九笑了笑,又一次搂住韩琅肩膀:“你跟我是两路人,我知道。你继续当你的县尉,贺爷无聊的时候就帮你干点脏活,无所谓的。” “为什么?” “你太干净,”他笑着蹭了蹭韩琅的脖颈,“舍不得你脏。” 韩琅踢了他肚子一脚,他哀嚎一声,叫嚷中依旧带笑。后来他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5 乐呵呵地走远了,韩琅一个人回到屋里,心脏像要跳出喉咙一般砰砰直响,震得他全身骨骼都在颤动。 糟了。他想。 他感觉胸腔里藏了一个陌生的念头,犹如一头野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啸叫声。 第25章 腥饭7 可用的情报并不太多,那伙人贩才从外地过来,找了曾大头当靠山。曾大头对他们的动向知道的很少,双方相约三天后在城东五福巷碰头,人贩给他上血,才能算是正式入伙。 现在青崖帮的头儿换成贺一九,但并不影响双方约定。既然要见面,韩琅觉得事情会好办许多,但贺一九之后的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他们警惕得很,交完钱就走,绝对不会把他们的老窝透露给你。” “那该怎么办?” 贺一九也有些苦恼,半晌后,他提出一个建议:“我试着塞个人进去吧,让他打探一下。” “你有人选?” 贺一九叹息一声:“不太好找,你也见过了,这地方的混混都挺愣的,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我怕他们犯蠢搞砸了,我尽量找个精明的吧。” 听到贺一九没什么把握的语气,韩琅不禁担忧起来。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如果贺一九找去的人失败了,肯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查清此案就更加困难了。不妥,这个时候他不能再继续这样被动等消息,自己必须有所行动,多做一些考虑才行。 怎么办才好? 韩琅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贺一九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么自己去怎么样?自己假扮他的手下,混到拐匪中间去。虽然也有露馅的可能,但他对自己有自信,至少比那些话也说不清楚的混混靠谱多了。 他把想法告诉了贺一九,对方愣了半天,最后道:“倒也不是不可行……” “你确定?”韩琅只是当个想法说出来,没料到贺一九会同意,“你别忘了,我对你们这些行当不是很了解。” “实话说,你各方面比我认识那些缺心眼像样的多,唯一的缺陷就像你说的,你是个外行。但是嘛……”贺一九将他仔细打量一番,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又有些举棋不定,“外行假装内行也不是太难,只要你反应够快,时间也不长的话,他们或许不会觉察。” 韩琅沉吟片刻:“如果我去的话,你会怎么安排?” 贺一九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良久才道:“我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我可以说你是我的手下,最近官府查的严,我需要弄个人进去监视他们,免得他们做出出格的事情牵连了我。但是有个麻烦,这样明摆着你是我塞进去的人,他们估计会对你有所防备,你不太好查。” 韩琅点点头:“第二个呢?” 贺一九表情更加古怪,搓了搓脸,视线微妙地扫过韩琅:“我说了你别发火。” “到底是什么?” 贺一九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干咳了一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身边从来不养小厮,只养过姘头,一般也不带在身边——不过这段时间都没养了,真的。” “说重点。”韩琅瞪他一眼。 “第二个办法,就是……你假扮我养的人,比较不干净的那种,你知道的。在他们面前演个戏,惹毛我。然后我会把你……咳,把你打发给他们,让他们处理你。总之就是把你卖了。” “……” 比较不干净,这话足够让人浮想联翩。贺一九好几次停下来斟酌用词,想说的委婉些。一句话说完,韩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贺一九以为对方会直接一拳揍过来,甚至做好挨打的准备,但那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知道你不乐意。没事,你当没听见,我们就讨论第一个。”说着,贺一九继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韩琅。对方还是没说话,端起茶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半响后,贺一九听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他不知道韩琅进行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总之对方突然干笑两声,道:“似乎比第一种……稍微,可行。” 贺一九有点反应不过来:“你真这么想?” 韩琅脸上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窘迫,尽量用最平板的声音道:“我是觉得这更像真的,更容易让人相信。不过……你真的没有第三种办法?” 贺一九苦笑一声:“没有。” 韩琅自己也想不出来,一张脸拉得老长。于理,他当然觉得第二种更好,可于情他就有些难以接受。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办事公正没有私心的人,为了破案做出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要牺牲的不是金钱也不是性命,说是尊严好像也不至于,总之就是让他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罢了罢了,又不是黄花闺女,演个戏而已,能怎么样?想到这里,他喉结一滚,发出艰难的吞咽声,视线直接对上贺一九的蓝眸,单刀直入道:“就第二种吧。” 虽然不明显,但韩琅还是发现贺一九的眼睛亮了一下,闪过些含混不清的情绪。对方再次干咳一声,又道:“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就安排吧。”韩琅道,说完,他凌厉地瞪了贺一九一眼,“务必把我的身份掩藏好,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贺一九噗嗤一声笑了:“知道了。” 两人继续商量细节的时候,贺一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动作,又意味深长地望了韩琅一眼。韩琅不明白他又怎么了,开口一问,贺一九的眼神有点闪烁,答道:“我在想,其实第二种方案也是风险的。” “能怎么样?”韩琅自认为比他看得开,“就是个拐匪而已,就算暴露了,我也有自信逃出来。” “不是这个问题,”贺一九皱着眉,舔舔嘴唇,有点紧张的样子,“其实吧,我目前的姘头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你的话……又有点那么,出众,我是说长相还有气质这方面。所以,你知道的,他们可能会做些……羞辱你的事。” 羞辱可以指代很多层意思,韩琅听明白了,愣了一瞬,气呼呼地扔了手里的东西:“……妈的。” “要不还是第一种办法吧,拐匪而已,没必要的。” 韩琅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没事。” “你真知道厉害?” “又不是没婚嫁的女子,有什么可怕的!”韩琅几乎在吼了。 贺一九眨眨眼,目光炯炯,往他这边靠了点:“要不我教你点?” “不用!” “……害臊了?” 韩琅浑身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6 都处在紧绷状态,贺一九又挨得近,鼻尖都快碰到他的额头。听到这句话时韩琅再也无法忍耐,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爆炸了,然后一拳捣在对方脸上,贺一九没躲开,发出一声惨叫。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捂着脸躺在地上,面对面对视了好一会儿。韩琅还在喘粗气,贺一九看了半天居然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来:“算了,就你这个身手,我也没啥可操心的。” 韩琅瞪他一眼,看他姿势狼狈,不知为何也勾出一丝笑意。不过只有一瞬,很快又消失了,之后许久都没给贺一九好脸色看。 和拐匪的会面约定在三天以后,他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太多。韩琅白天照样巡逻,傍晚回家以后,贺一九回过来找他一同吃饭,然后教他一些规矩和黑话。因为赶时间,这样的训练经常要持续到深夜,贺一九每次都说要摸黑回去,除非韩琅强留他过夜。 韩琅不是白痴,通过这么久的接触,他已经隐约觉察了贺一九对自己潜藏的觊觎。但他并不愿意考虑这事,就像他对待鬼怪妖物的态度一样,他自欺欺人,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贺一九的表现也很奇怪,前段时间还没完没了地调戏韩琅,现在莫名收敛起来,庄重得正人君子似的。 这让韩琅觉得对方不过是自己一个至交,于是相处起来就舒服很多,没什么顾及了。 也更容易自欺欺人了。 韩琅家里也只有一张床榻,贺一九老老实实睡在地上,什么多余的举动都没有。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蹑手蹑脚地走了,韩琅醒过来以后发了一阵子呆,才开始慢腾腾地穿衣服。 刚一出门,他忽然看到路口停着一顶红漆大轿,那个叫小全的仆役正站在那里,等韩琅过去以后就拦住了他,扬起脸道:“韩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何事?” “我家主子就玉佩的事情想向韩大人道谢。另外,我家主子说了,他已知会钱大人,韩大人今天不必当值,还请韩大人务必赏光。” 原来那个姚七认识钱县令?韩琅对此倒不是特别奇怪,钱县令的人脉四通八达,只要是有利于自己仕途的,他都会去结交。此刻韩琅虽不是太情愿,但也知道姚七是一番好意。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轿子也停在面前,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排场比想象中还大。对方包下了茶楼二层的露台,只留一张靠窗的茶桌,其他地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得无比空旷。韩琅走上去的时候,姚七远远地冲他一笑,他身边还有一个人,看见韩琅时爽朗地站起来招手,一张俏脸上满是喜悦的神色。 姚心莲? 说起来,这两人都姓姚,没准儿是亲戚。这时候姚心莲已经起身招呼他过去,举止大方随和,好似自来熟一般。说实在的,韩琅并不觉得她是大家闺秀,反倒有些江湖侠女的气质。 韩琅被姚心莲拽到座位上坐下,手里又被塞了个杯子。“又见面了,应该还记得我吧?”姚心莲笑着对他抱拳作礼,女孩子做这种动作,倒让他没来由地无措起来。 “怎会不记得?”他只能客套地说。 “上回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话你就走了,这回可别想跑了,”姚心莲坐在他对面,举起杯子要与他相碰,“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韩琅连忙举杯,一饮而尽。被那热情的视线注视着,他感觉脖颈后面都在冒汗,尴尬得无所适从,只能转移话题到茶水上面:“这茶真是好茶。” “这里的乌莲清可是远近驰名呢,”姚心莲笑道,轻晃着杯子,那淡褐色的茶水就轻轻地浮荡摇曳起来,“不过比起京里的菇花清茶,就差多了,改天我送你些。” 韩琅神色略窘:“姚姑娘实在无须如此客气…… 一直默不作声的姚七忽然开口道:“韩公子才是无须客气,玉佩的事,姚某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呢。” 韩琅只得干笑着应了下来。 两人很少提自己的事,只说他们是京城商贾,邀约韩琅过来就是为了答谢,顺带结交他这个“英雄豪杰”。姚七的客套话不少,姚心莲则一直拉着韩琅开心见诚的闲聊。说来也怪,他们三个坐在一桌,姚七和姚心莲应该是互相认识的,但他们就像默认了只有韩琅都是自己朋友一般不断与他搭话,对另一人却是不闻不问。后来韩琅终于找了个机会试探一下这两人的关系,只见姚心莲轻蔑地哼了一声,姚七表情无奈地捋了捋袖子,面朝韩琅道:“让韩大人见笑了,这位姑娘是我二哥家的千金,也就是我侄女。这孩子性格直爽又不常在外走动,看她这样子定是又和我闹小脾气了,韩大人切莫见怪。 韩琅“噢”了一声,别人家的家事他没有资格评头论足。倒是姚心莲慢腾腾瞟了姚七一眼,表情和神态虽然能看到一丝对长辈的尊重,但也仅限于此。 姚七抿了一口茶:“心莲,这回也是七叔不好,你就原谅七叔吧。下回七叔带你去游山玩水,可好?” 他用的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姚心莲见状挑了挑眉毛,翘着二郎腿,冷哼一声道:“谁稀罕似的。” 韩琅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简直难受,后面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姚七对他这个侄女还稍微客气些,姚心莲则一直在明争暗损,两人唯独对韩琅是一样的热情。这给韩琅一种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只倒霉的兔子,被两头狼给盯上了。这两人明面上道谢,暗地里似乎都有拉拢他的意思。 何必?他一个九品县尉,有什么可宝贝的? 后来他听出一些别的细节,比起自己,姚七似乎对贺一九更感兴趣,一直在旁敲侧击那人的身份。而姚心莲则明显是冲自己来的,连番打探,频频示好,可惜她身上侠气胜过女气,一举一动丝毫没有女孩子的温婉动人,倒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弄得韩琅有些难以招架,不知道应该把对方当做哥们儿还是姑娘对待。 等韩琅终于有机会告辞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坚持送他出门,甚至叫了轿夫要把他一直送回家去。趁着姚七正在嘱咐下人的时候,姚心莲忽然把韩琅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离他远点。” 韩琅莫名其妙:“怎么?” “这是为了你好。” 韩琅正一头雾水,姚七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你们二位的感情倒挺深厚。心莲,该放我们的韩公子离开了吧?” 韩琅总觉得他语带嘲讽,但他脸上又笑得温和,看不出有哪怕一点恶意。姚心莲闻言恶狠狠地瞪姚七一眼,又像老朋友一般拍拍韩琅的肩头道:“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7 下回再来找你。” 还有下回?韩琅在心里埋怨道。直觉告诉他不应该和这俩人扯上关系,他们看起来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不过姚心莲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笑眯眯地冲他扬了扬手,一个潇洒的转身就离开了。 第26章 腥饭8 贺一九翘着二郎腿,手中颠了颠对方上的“血”。银子撞击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悦耳,他似乎很享受的眯起了眼,做了一个陶醉的深呼吸。 拐匪就站在他跟前,只来了两人,领头的是个肉头鼻的男子。几人正要商量今后的利益归属,突然有两个手下拎出来一个脏兮兮的男人,猛地扔在了贺一九跟前。 “贺爷,人抓到了!” “行,”贺一九冷笑一声,“你们下去吧。” 地上的男人蓬头垢面,乱糟糟的刘海挡得看不清脸,嘴巴被麻布团塞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被扔出来时他直接摔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借着月色人人都看见他身上有凝固的血痕,似乎受伤不轻。 两个拐匪有点搞不清状况,迷茫道:“贺爷,这……这是什么意思?”。 “啊,让几位见笑了。没什么事,管教下人罢了。”。 “这……”对方看着那男人在地上一面挣扎一面哀怨地看着贺一九的方向,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贺爷是要……清理门户?” 贺一九嗤地一笑,抬腿踢了踢地上的人,将他翻了个身,然后踩在他的满是血痕的胸膛上:“就这小子?他啊,连我贺爷的门槛都没进。我给他的好处也算不少了,可他就是个小畜生,背着我拉排头。贺爷我只好对不住他了,是吧?” 拉排头就是反水另找靠山的的意思,在他们这行里算是大罪了。男人喉咙里又响起几声呜咽,贺一九直接提起他的脑袋,凑过去仿佛悄悄话一般哼笑道:“小子,你太不够味,惹毛了贺爷,也就怨不得谁喽。” 整个气氛突然变得僵滞凝固起来,对方不过只是几个拐匪,瞬间就被震住了,觉得贺一九身上戾气弥漫,这样的人,手头真不知道攒了多少条人命。领头的那个肉头鼻姓张,就是当时小贼嘴里叫的“张爹爹”,此刻他眼珠乌溜溜一转,就起了巴结贺一九的好点子:“贺爷,小的有个主意。” “怎么?” “贺爷您横竖都是要罚这畜生,要不,小的帮您做了他……?” 贺一九嗤笑出声:“贺爷我有的是人,还用得着你来做?” 姓张的摇摇头道:“但小的有手段捞着银子,贺爷您那边的……就不一定了。” 贺一九好似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小的瞧这畜生是个好货色,皮相挺不赖,”他完全是在用打量商品一般的眼神,开始对地上的男人评头论足,“这样的,窑子里都抢破头了,我这儿都被抢得脱货了哩。” “这厮我开了苞的,窑子怕是不要了吧。”贺一九哼笑道,这时他脚边的男人动了动,他急忙摁住他,暗地里比了个“冷静”的手势。 男人这才没反应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冲贺一九翻了个恶狠狠的白眼。 “没事没事,又不是姑娘家,谁在乎开苞不开苞的,”姓张的笑道,“贺爷您……考虑看看?” 贺一九顿了一会儿,才对拐匪比了个手势:“三七开。” “这……贺爷,您可怜可怜我,”拐匪瞬间摆出一副苦相,“我家血干得很,为了给您上血,我穷得只剩下我爹留给的一声破行头了。” “那就二八,”贺一九狞笑一声,“要么人带走,要么你滚。” 对方眼神躲躲闪闪,显然慑于贺一九的压迫力。过了小半晌,这人才勉勉强强应下来,本来想押着地上那人离开,走到中途又被贺一九叫住:“手脚轻着点。” “啊?” “咳,”贺一九自知失言,眼神有一瞬间犹疑,“伤了就卖不出价。” 两个拐匪没多想,以为贺一九就是心疼钱,乖乖应了一声就走了。 +++ 韩琅被塞进牛车,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又被拽下来关进一间漆黑的草房里。他趁着进屋前的一瞬机会观察了四周,看起来是城郊的荒地,因为土地坑坑洼洼难以开垦,这里四处都长满了乱七八糟的杂草,居民也迁去了别处。旁边还有一幢差不多大小的屋子,门虚掩着,里头有个人在打盹,看来应该是拐匪们住的地方。 拐匪就在牢房隔壁,兴许是为了方便监视,不过也方便韩琅探听他们的动静。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里看守没想象中那么严。 屋里灰尘弥漫,阴森森的,冷得像个冰窟窿。除了他还锁着一个女孩,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还有两个蜷缩着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韩琅嘴里的布团终于被拿下来了,手还捆在身后,动弹不得。拐匪估计是听了贺一九的话,没对他做过什么,只是把他扔进来时,顺带发泄般踹了一脚。 他勉强挪到墙根,决定静观其变。 天亮了,拐匪从窗口扔进来一个馒头,两个蜷缩着的人起了争执,打得不可开交。韩琅现在动都动不了,只能远远地看。视线刚投过去他瞬间惊得头皮发麻,原来那两个人不是蜷缩着,而是全身的骨头彻底扭曲变形。脑袋贴着胸口,手脚蜷曲,嘴角挂着粘乎乎的涎水,弯着腰舔食地上的馒头,仿佛两只黑黢黢的癞蛤蟆。 这……这还是人么? 其他人好似习惯了这种景象,对新多出来的韩琅也没有丝毫兴趣,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个女人尤其古怪,始终捂着腹部歪在墙角,仿佛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她病了? 又过了一阵子,隔壁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韩琅暗暗运起内力,对方的声音立刻清晰地传入耳中:“……没好货啊,怕又是要赔本喽。” “女娃娃有人要了,配亲,二十两。” “哎哟,这可真是财神爷眷顾。” 其中一个应该就是那姓张的,此刻他又道:“……贺爷那儿弄来的好货色,找到下家没?” “哪能这么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好货色得多攥着点,攥着不放的才有人惦记……” 韩琅听他那猥琐的语调,差点吐出来。 “行行,算你对,”姓张的答道,“还有,我瞧那两个瘟神送不走了,不如弄去沿湖郡那边当菜人吧。” “又当菜人?要不……换个别的去处吧,咱们整了这么多菜人了,这事损阴德的啊。” “损你娘的蛋!都干这么久了,你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8 他妈要是敢怂,老子废了你一并送去沿湖郡去,保证你连骨头都不剩!” 两人说着说着就出去了,屋里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韩琅却听出了一身冷汗。菜人?他只从一些旧案卷上见过类似的说法,前朝闹过饥荒,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于是有丧心病狂的人贩拐骗孩童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卖给饥荒地区当粮食。没错,粮食,这些可怜人如同猪羊一般被人分食,没人把他们当同类对待,都唤作“菜人”。 没想到如今国泰民安,竟然还有此等恐怖之事发生!等等,沿湖郡?前些日子那些难民不就是从沿湖郡来的么,在大街上袭击了姚心莲那个,好像是叫于福? 说起来,前几天他回衙门的时候,衙役找他汇报过,说于福越来越不对劲了,吃得太多,肚子越来越大,喉咙反而更细,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饿狼似的光。有一次于福甚至扑上去咬人,过会儿又哭着赔罪,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衙役怀疑他失心疯了,韩琅只好同意给于福戴上头枷,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消停一些。 转念一想,他就蹙起了眉毛。于福这个情况,有点像父亲说过的……饿鬼上身。 韩琅暗暗叹气,平时他都极力淡化这些鬼怪之说,但到了关键时候又会想起来。说来他真是好久没见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好像自从他认识贺一九之后,周围的怪事就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真的少了,还是他的精力被分散了,没注意而已。 罢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带着这些可怜人脱身,然后把拐匪一网打尽吧。连活人都敢当成食物买卖?够判他们十个死罪了。 他试图接近这几个人,但那两个佝偻的怪人对他视而不见,其中一个还嗤地冷笑一声,看傻瓜一般看着韩琅。只有那个女孩听完韩琅的想法,一双红肿的眼睛里顿时流出两行热泪,因为淤塞太久甚至带出了血。她说自己被男人骗了,是个比自己大几岁的英俊书生,两人好得如胶似漆,忽然对方说要带她回故里谒祖,她跟去了,就被骗到了此地。 “我以为……自己没救了,”她哭了许久,头发都被眼泪黏在一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谢谢你,不管能不能出去,都谢谢你。你会有好报的,一定会有好报的。” 坐在墙角的女人一直阴沉沉地看着他们,韩琅和她说话,她还是不理。倒是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本来想问问那女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但女孩听了她的问题只是迷茫地睁着眼:“这里……一直只有我一个姑娘呀。” 韩琅面露惊异之色,再看过去时,那女人真的不见了,只剩下两个佝偻的怪人蹲在屋里,面目呆滞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又是……那种东西?韩琅愣了半天,僵化的脑子好不容易才运转了一下。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这个地方?老天爷,他就是来抓拐匪的,千万别再出岔子才好。 还好这女鬼没再出现,韩琅抓紧时间窃听隔壁屋子的动向,拐匪们没想到韩琅是练过内功的人,互相交谈丝毫没有顾忌。韩琅得知他们打算明天一早转移,中途分成两拨,其中几人押送韩琅去京城的窑子,另一波人则带走女孩和另两个怪人继续前行,中途卖掉女孩,怪人则一直送到沿湖郡去。 看来机会就在此一时,旅途乘的车辆肯定不比牢房,不会有太严密的防守。原本他和贺一九有一系列周密的计划,可惜拐匪转移的太快了,时间紧张,他肯定来不及联络贺一九,只能靠自己放手一搏了。 夜晚降临,四周一片死寂。韩琅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难受,被他都用紧绷的神经强压下去了。墙角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浑身冷得跟锈住了一般,他闭上眼,为了明天尽量养精蓄锐。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好似听到什么动静,仿佛有一口冰凉的吐息萦绕在他耳畔,带着一股浓重的陈腐气味。 他猛地睁开眼。 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离他只有一寸,若不是过去的经历里他已饱受惊吓,此刻他绝对会惨叫着逃出五丈开外。韩琅只是发出一声难听的喉音,像把惊叫强压回去一般,女人要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脸,被他猛地躲开。 “别烦我,”他低声说道,心里埋怨怎么没在身上带个符篆,“死了就去阴间,别眷恋人世害人害己。” 女人发出一声哀怨的悲鸣,嘴巴猛地撕裂到耳根,里头突然探出一个婴儿的脑袋,青白可怖。韩琅这样见多了鬼怪的人,都忍不住剧烈地哆嗦一下,身子往后跌了半步。 “赶紧滚,我不是天师,没那个本事帮你伸冤。” 女人口中的婴儿缓缓缩回去了,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四周的阴气冷得能结成冰块,旁边什么都不剩下,连墙壁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团浓重的雾气。韩琅感到什么痒痒的东西在沿着他的脊柱向下滚,应该是他渗出来的冷汗。 “饿……好饿……”女人贴着他的耳畔,寒气缭绕,“好想吃……好想吃……” 韩琅想开口,突然发现他的嘴被冻住了,接着是脖子、躯干、四肢。突然他的眼前亮了起来,面前出现一个硕大的水盆,里面的滚水还在散发着袅袅白气。女人消失了,面前只剩一个秃顶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 韩琅还是不能说话,他发出来的声音都变成了类似牲畜的哼叫,嘶哑而且凄厉。他慌了,努力挣扎,发现自己被绳索吊在半空,而且一丝不挂。 是假的。他努力提醒自己。假的,是假的,别信,是那女鬼骗你的。 男人狞笑一声,把一盆滚水都泼在他身上。他惨叫,浑身痛得像火在烧,这时男人缓缓靠近他,砍刀握在手中,离他已不到半寸。 第27章 腥饭9 “这不是让你死,知道么。” 耳畔响起秃顶男人粗鲁的声音。 “这是让你投胎,下辈子去个富贵人家,别来这儿受苦了。” 他听到自己喉咙里的哭喊,不是人的声音,倒像是临死前嚎叫不停的猪。他是一头猪?一头被挂在木梁上任人宰割的猪?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糊涂了,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是如此。这一切都如此荒谬,而且已经不重要了,作为猪或者人,都不重要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刀子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手起刀落,眼前只剩下一片猩红,周围的声音也如退潮一般小了下去,安静了。 地上掉了个血淋淋的肉块,是他曾经的脑袋,颈部不断涌出的血浆被接到盆里,真像一盆新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49 鲜的血旺。他感觉自己飘在了半空,看到屠夫继续开膛破肚。“哗啦”,内脏掏出,痛快地扔在案板上,刀还在肉和骨头中间穿梭,好似要雕出几百种花样来。 这是一头猪么? 还是一个人呢? 内脏剜干净了,烫了毛,就能下锅了。猪肚、猪心、猪腰子,一团团堆在案板上,中间却有什么东西在蠕蠕而动,软塌塌的,像一团挤在一起的虫子。风吹来,血珠滚落,肉团摊开,他惊恐地看见内脏中间爬出了一个人形,不过巴掌来宽,浑身是血,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猴子。 人形滚落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它。来来往往的都是屠夫和厨子,他们都忙着烹饪新鲜的佳肴,谁也不会往这里多看一眼。炉膛里烈火熊熊,地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秽物,沤烂的菜叶,没清理的鱼肠,无数的鞋子踩在上面,拖出一行行车辙似的条纹。 人形在灶火附近停下了,火光照亮了它的身子,这……这竟然是一个未出生的婴孩! 浮在空中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婴孩爬上了灶台,消失在热气腾腾的食物之中。狭窄的伙房涌进来更多的人,无数的菜肴被端出去,他感觉自己跟着小二的步伐一起飘离了屋子,外面是个坐满客人的小院,客人身份不一,但都神色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要走。他从上而下环视一圈,发现有几个人分外眼熟。 其中一个……不正是于福么? 于福还没那么穷困潦倒,看来是刚逃难不久,没遇到劫匪。同行有七八人,老老小小,看起来都是一家子。桌上摆了几个素菜,还有一碟肉。 “这小店真是厉害,附近都在挖树皮了,他家居然还有肉食,” “可不是嘛。” “这道水煮白肉,香,真香!” 他在高处脸色大变,因为他亲眼看见那个血淋淋的婴孩从菜肴里缓缓爬出,化成一缕黑烟,顺着肉块落进了人们的肚子。人们若无其事,只顾着埋头吃饭,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匆匆收拾好行李,继续逃难之旅。 “饿……好饿……” 耳畔响起女人的轻喃细语,却又渐渐变了调子,仿佛婴儿的啼哭。 “好想吃……救救我……” 远处渐渐传来拖拽锁链的声音,一个白影踱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了逃难的人群后面。他手中毒蛇般的铁链长得看不到边际,仿佛直接从幽深的地表之下延伸而出。 腥风弥漫,他感觉自己越升越高,好似飘到了无边的天际。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另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白,眼窝深陷,面颊青暗,犹如百年不化的坚冰。 “阴差勾魂,犯妇李氏听令。” 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一开口,居然是女子的声音:“民女……民女和这腹内的孩子都死得凄惨,尤其这孩子,毕竟是亲自骨肉,不忍见他流落作恶。民女只想带他远离此处,也算是将功补过,让他投个好人家。” 那团白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饿鬼宋义,受刑五百年,刑满释放,投胎于李氏腹内。但李氏身故,饿鬼行踪不明,念李氏为其母,特允其助我等寻找,算是将功补过” 犹如一道闪电猛劈而下,将韩琅恍然惊醒。外面真的下雨了,雷声不断,一股浓重的潮气荡进了屋子。突然门被踢开,几个拐匪粗暴地拎起屋内的人,不等他们开口,冰冷的布团再次塞入口中。 天色微明,倾盆大雨使周遭一切看起来仍像是黑夜之中。雨幕里有人牵来了牛车,韩琅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拽起,像扔麻袋一样扔进了车内。“碰”的一声,他本来就不太清醒的头脑被摔得愈发昏沉,只觉得身下一阵颠簸,牛车已经开始前进了。 “快点!快点!” 姓张的不停的催,鞭子抽得啪啪作响。韩琅艰难地坐起来,摇了摇脑袋,花了很长时间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刚才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弄得他现在还耳鸣不止,环顾四周,隐约能看见窗外有一团黑影,身上还锁着阴差的铁链。 原来如此啊……他长叹一声。李氏是被拐卖的菜人,肚里还怀着一个婴孩,是个刑满释放的饿鬼投胎。结果李氏和孩子一起惨死,自己刚才的梦境,就是李氏想让他看到的死前一刻吧。 那为什么来找自己? 想让自己帮她复仇么? 他摸摸自己的手,冰凉,全是冷汗。无论有没有李氏出现,这帮罪恶滔天的拐匪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梦中所见更加剧了心中愤慨,他闭了眼粗重地吐出一口气,仇恨,难过,担忧全部都塞在喉咙口,像堵了一块血痂,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牛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行驶,雨水顺着半敞的遮棚稀里哗啦地往里淌,很快他脚下就没有一块干燥的对方。他从破败的木窗向外眺望,外面雨意正浓,天地都陷在了一片望不到边的灰雾之中。 几个拐匪还在心情郁闷地叫嚷什么,都在骂老天爷不开眼,弄来这鬼天气。韩琅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正在研究怎么弄断手上的绳索,突然觉得胳膊一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悄悄地滑下来,接着手腕一轻,绳索自己就断了。 身边荡过一个黑影。 韩琅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无论如何,有这样一个助力都不是坏事:“多谢。” 对了,既然如此,何不拜托她替自己报信呢?虽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肯定是目前最保险的主意了。他悄悄地望了那黑影一眼,比了“贺一九”三个字的口型。 不知道黑影有没有看懂,她飘飘悠悠,就这样离开了车厢。 又过不知道多久,雨渐渐小了,看天色应该是到了正午。牛车走得很慢,估计就走了五里地。突然间,车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猛地停了下来,前面的车上传来拐匪的一声痛骂:“狗日的!陷泥里了!” “操!”后面的车也没法走了,姓张的趟着泥水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视野里,“怎么搞的,这鸡巴操蛋的鬼天气,都下来都下来!推车!” “看好车里的货!” “没事,跑不了,”姓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差点被迷了眼,“赶紧赶紧!” 机会到了。韩琅心想。趁着拐匪都在最前面忙碌,他悄悄跃到地面,一个闪身进了后面的车子。那女孩双手被缚,见到他后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惊喜,韩琅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解开她的绳索,低声道:“找机会快走。” 女孩好不容易定下神来,点一点头。这时外面的拐匪又是一通叫嚷,不断在车辆之间来回奔忙,差点就往车内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0 看一眼。两人屏息敛神,一动不敢动。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拐匪的足音渐渐走远了,韩琅当机立断,一把捞起女孩腰身,运起轻功,迅速闪至几十丈开外。 “大侠,小心啊,”女孩被他放在浓密的树丛里,见他要离开,立刻扯着他的衣角道,“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韩琅略一颌首,车队里还押着那两个佝偻的怪人,虽然现在带着女孩逃走才是上佳之策,不过时间已容不得他多做考虑。他一个急转迅速腾空而起,呜呜的风声急速掠过耳畔,滂沱大雨冲得他满脸水渍,但他也准确地捕捉到车队所在。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功夫,拐匪已经发现丢了人,此刻正急得吱哇乱叫。只见韩琅犹如一只巨翼鹰隼一般猛地荡在他们面前,一时间各个惊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该做出反应。其中一人刚刚拔剑出鞘,立马被韩琅劈手夺走,人也被一脚踹出老远。 “敢跑!你小子好大的胆子!”这时才有人大吼出声,韩琅已踢开车门,纵身入内。两个怪人同样惊讶地看着他,他二话不说割开他们的绳索,接着突然回身后踢。一个紧跟上来的拐匪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将后面跟上来几人都撞得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操!是个练过的!”姓张的吼道,余下拐匪随他一起拔出武器,纷纷向韩琅攻来。韩琅也顾不得太多,提起两个怪人衣领把他们从豁口里塞了出去,幸亏他们又矮又瘦,不比一个孩童重多少。 “他们想逃!快追!” 拐匪中立刻分出几人,朝着两个怪人逃走的方向冲出。韩琅心叫糟糕,如果被他们追上,不但这两人,连之前逃走的女孩也不见得安全。而且拐匪被逼之下怕是会杀人灭口,自己必须拦住才行。于是他双足点地身躯腾起,随后稳稳落在他们跟前。 “你小子,是贺一九故意弄来搞我们的?”姓张的怒道,两眼露出森森杀意。韩琅不与他对话,身边喊杀震天,这些拐匪虽然武功平平,全围攻他一个还是相当难缠。韩琅很快便被杀得连连后退,他心里还挂念着逃走那几人,生怕对手跃过自己突袭对方。想得越多,便越是不能集中精力迎战。 眼见敌人的刀刃离自己只有几寸,韩琅自知不妙,强提一口内力,口中大喝:“疾!” 剑气荡开,须臾功夫他已连刺数剑,前方一人双手双脚喷出漫空血花,要害经脉尽数断裂,被狠戾剑气冲得倒飞开去。几个拐匪都大吃一惊,韩琅并没有上去了结他性命,倏地变招,又向旁边一人劈来:“迅!” 对方早有准备,暴喝一声,大刀直劈韩琅面门。韩琅一声不响,对方劈中的只是他留下的残影,瞬间之后韩琅已出现在他身后,随之而来的是漫天剑影,身法之快令人目瞪口呆。 “铛!” 浪潮般的剑影夹杂着密密实实的雨丝,迷花了众人的眼。韩琅凌空一个翻腾,动作并不见得华丽,却行云流水般的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藏着千钧之力,虚虚实实,却又暗藏杀机。 拐匪的刀刃被震得脱手而出,人也摔倒在地,韩琅依旧不取他们性命,转身又朝姓张那人刺去,口中大喝:“破!” 这三招,都是“快剑九式”中的夺命狠招。如果说前两招都如海水般铺天盖地,显出一层接一层的波澜,那么这招已是水流中的涡旋,将深不可测的力量汇聚在一处,最终到达极顶,猛地爆发出来。 姓张这人已经来不及反应,海水退潮,他看见了藏匿于其中一把银光发亮的剑,它浸透了雨水和鲜血,散发出碎银一般闪耀的光泽。剑尖堪比镜面,里面足以反射出他自己惊恐的脸,眼眸大睁,嘴巴张开,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剑刃撕穿皮肉,血液飞溅,一泡尿也顺着他的裤裆流到了地上。 韩琅收住前冲的步伐,一甩剑刃,一排鲜亮的血珠迅速破开雨雾,恰似一轮新月突然从雨幕中坠落到地上。余下的拐匪正在四散奔逃,他揉了揉因为身体连番运力而隐隐作痛的胃部,迅速转身,朝着其中几人的方向追去。 如果让他们追到女孩和那两个怪人,岂不得不偿失? 他并没有追太久,树林里突然闪出数道骑马的黑影,为首那个大喝:“官府抓人!” 这下拐匪们更是慌不择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抓到就是个死罪,有些人干脆与捕快搏命,结果被杀得抱头鼠窜。韩琅大大松了口气,看来消息是通知到了,援兵中他看到了年轻的小捕快阿宝,还有那趾高气昂的老捕头,女孩和两个怪人都被护在后排,但他始终没见到希望中的那个人。也是,他怎么会和官府的人混在一起。 正想到这里,背后凭空伸出一只胳膊,迅速搂住了他的胸口。他大惊,挥剑迎击,对方立刻高叫道:“是我,是我!” 韩琅回头,眼前这个捕快打扮的人,竟然真是贺一九! “你怎么这打扮?” “你家阿宝的主意,我不放心你,又不好直接跟着。” “你去衙门报的案?” “没,我这身份进去岂不是找死?你好好谢谢你那小跟班,他信得过我,代我报的案。” 韩琅想起之前阿宝对贺一九崇拜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贺一九迅速把蓑衣披在他身上,又摘下自己的斗笠给他挡雨,这才忙着问道:“你怎么样?吃苦头没?” “没有大碍,”韩琅连连摇头,“计划里就算岔了这一环,他们急着转移,我来不及通知你。” 贺一九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拳:“你他妈倒是挺有本事,居然弄个鬼来报信!” 韩琅瞬间笑出了声:“怎么,吓坏了?” “呸,不至于。” 眼前的一边倒的战况差不多也到了收尾的时候,拐匪一个不落,都被制服在地。贺一九的出现让韩琅平添了不少安全感,紧绷着神经终于舒缓下来。这样一来,许多被他强压下去的麻烦就开始轮番出现了,贺一九发现身边人眉头蹙紧,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韩琅咬牙切齿,简直想扇不争气的自己两个耳光,“两天没吃饭,胃疼。” 第28章 腥饭10 捕快收押拐匪回大牢,韩琅简单听完手下人汇报情况,就被贺一九拉回家去吃饭。 其实他不太有胃口,李氏惨死的画面历历在目,导致他一看到肉食就犯恶心。贺一九听完事情的来由也皱起了眉头,自己下厨给韩琅煮了碗清水素面,连哄带威胁地才让对方吃下肚去。 韩琅也觉得自己丢人,大男人一个,吃了点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1 苦头就开始犯毛病,矫情得要命。以前他不在乎,但现在他可一点都不想被贺一九看到这副窝囊模样,越想越是苦恼,最后斩钉截铁道:“这胃疾老子一定把他给治了。” “早就该治了。”贺一九拍拍他的脑袋,又被他瞪了一眼。 两人都不说话了,韩琅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贺一九则望着他的俊脸,心里冒出些坏念头,他觉得韩琅这样挺可爱的。 所以那胃疾治不治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治好了,恐怕难得看到对方这样撒娇了。 如果韩琅知道贺一九暗地里用“撒娇”这两个字形容自己,肯定会气得掀了桌子。 雨渐渐停了,窗外袅袅地荡进来一股清爽宜人的气息。韩琅脱了被雨浸得透湿的衣服,披着毯子坐在榻上,一面捧着茶杯慢慢地喝着,一面和贺一九讲这几天遇到的事情。这人对自己还是过了分的体贴,这会儿又拿出一个橘子开始剥,剥完就一瓣一瓣塞到他嘴边,见他抗拒,就板起脸道:“吃,治病的。” 韩琅张嘴吃了下去。 人真的会变的,尤其沉溺在别人的无微不至的关怀里,真想彻底放任自流,可又频频提醒自己应该悬崖勒马,这种矛盾的感觉真是令人进退两难。韩琅一咬牙,索性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整个人一直心不在焉,贺一九再递过来橘子也就不管不顾地吃了,连对方的手指好几次与他的嘴唇亲密接触都浑然不觉。等到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拍拍衣服站起来,打算回衙门了。 “这案子应该完了吧?”贺一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问他。 韩琅点点头:“剩下的就是审讯、过堂和判决了,这么严重的罪行,估计不会在县里判。” “那你还去做什么?” “审讯我肯定要去的,”韩琅无奈地笑笑,接着神色一顿,染上几分疑虑,“……总觉得,我似乎遗漏了什么。” “唔?” “算了,我先走了。” 贺一九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早点回来,如果忙忘了他就亲自去绑韩琅回来,韩琅又恶狠狠地瞪他,见他笑得一脸贱样,转身快步走了。 贺一九在韩琅屋里多待了一会儿,收起笑意,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郁结。先前滂沱的雨幕中,他混在捕快的队伍里,把韩琅与拐匪厮杀的英姿都收在了眼底。当时他就心痒得不行,明明都是血肉横飞的战场,韩琅却把那快剑使出一股子行云流水的酣畅感觉。贺一九不是个秀才,想不出太多酸词,他就是觉得那一招一式都好看极了,撩得他整个人好似喝多了似的,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想要一个人,但是又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从韩琅那里出来时,差点和一个脚步匆匆的小个子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居然是捕快阿宝。对方看见他也吓了一跳,接着着急道:“贺爷贺爷,韩老大呢?!” 贺一九心想,一个爷一个老大,这小子挺会叫人的。看来阿宝和韩琅是半途错过了,于是他道:“他刚走不久,怎么了?” “不、不好了,牢里面出事了!死人了!” “什么?!”贺一九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就是老大上回带回来那个!叫于什么的,他杀人了!杀人了!” 贺一九拔腿就朝着县衙冲去,阿宝还在后头叫着什么,他已经全然不顾了。门口还有几个守卫想拦他,急切攻心的他拳脚兼施揍翻一片,见大门无法入内,索性穿窗而入,凭着之前的记忆一路冲进了大牢。 里头已惊呼连连,早就没人记得拦他了,所有的衙役都一团乱,有些人身上带着血迹,墙角还躺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唯独不见韩琅。贺一九顿觉头顶轰轰作响,突然横里杀出个人来,手执的果然是那柄“凤不言”,现在剑尖染血,而他面前不远处的回廊里,竟摇摇摆摆地走着七八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贺一九见他并无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出声喊道:“韩琅!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对方望了他一眼,抽空回道:“是饿鬼上身!” 贺一九当即骂道:“这些操蛋玩意儿!” 韩琅心里再次感慨和这人对话有多么轻松,刚才他吼得嗓子都哑了,身边这些衙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两个还往饿鬼身前凑。 不久前他刚到县衙,眼前就成这样了。他一看就明白过来,难怪之前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当初无意中吃了菜人的于福一家,早就被李氏怀着的饿鬼上身了!这饿鬼上身本来就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最开始就是能吃,后来越吃越瘦,肚子越来越大,从吃正常食物到生肉再到活人。以前听说一个村子出一个饿死鬼基本上就灭绝了,这样的人很难救的,还要祸害身边人一起遭殃,最后不是被厉害人物收走,就是被阴司抓回去。 难怪当初于福的表现这么奇怪,他不是没想到这一层,是不敢想。谁能料到饿鬼这么恐怖的东西会轻易出现在人世? 就像现在,于福在狱中举止反常,他的亲戚是被衙役叫来了解情况的,一个不落,整整八人,在县衙待了没多久就发疯了。韩琅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本来就学艺不精,这方面都不愿意去接触。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饿鬼都在县衙,这里有很多途径可以暂时控制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出去祸害百姓。 但这里的衙役,和他自己,就遭殃了。 “封锁大门!”他吼道,“一只蚂蚁都别放出去!” 听令的衙役不多,大多被吓得往外跑。韩琅无奈,此刻突见贺一九跳起旋身,猛踢向大门。轰隆一声巨响,牢门封锁了,正好衙役也跑得一个不剩,阴暗的大牢里只剩下了他和贺一九。 这帮兔崽子,官府白养他们了。韩琅冒出这么个念头。再看向贺一九时,两人都从彼此的表情里看出了紧张,这可不是上回对付吴照那么简单了,他们面对的可是八个实打实的饿鬼! 贺一九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候还能强自镇定。韩琅懂得他也都懂,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问了一句:“有法子么?” “拖住他们。”韩琅语气冷硬,脊背上都是汗水。 贺一九不说话了,从旁边死去的衙役身上捡了一把佩刀,握在手里。饿鬼已经没有人性,也不似野兽,竟然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韩琅亲眼看着他们撕开一个死去的衙役,分而食之,一股热烘烘的血气弥漫开来,伴随着的是恐怖的咀嚼声。一个曾经的大活人被生生撕成了几块,头颅剖开,于福正嚼着他的眼珠。旁边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2 是泄了一地的五脏六腑,又被另一个人捞起狼吞虎咽地塞进口中。 韩琅觉得胃中一阵翻腾,贺一九也是面色发白,呼吸急促。饿鬼瞬间发现了活物,抛下死尸,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瞪着两人。他们已经没有人形,肚子鼓胀得好似要撑破一般,四肢伏地,毛发散乱,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咽下的碎肉。 “他们怎么不吃了自己!”贺一九刚刚吼完,一人就朝他扑来,被他一脚踢在脸上,呜呜地叫着,依旧不甘心地围着两人打转。 “省点嘴皮子吧你!” 韩琅身边告急,一次对付四五个怪物,他已经倍感力竭。这群饿鬼行动的速度比一个正常人快出几倍,连野兽都比不过那迅猛的攻势,只要有一点疏漏,转眼就会被他们咬断喉咙,撕掉全身的肉,连骨头都被嚼碎了吞下肚去。 贺一九扑到他身边,替他挡住致命一击,韩琅立刻接住了他身后的攻势,两人背贴着背,全力应战,恰似两个极具默契的生死之交。这也是贺一九欣赏韩琅的一点,他会竭力配合自己,而不是一味与敌人死斗,更不是缩在后面大呼小叫。 两人难得有并肩作战的时刻,这种天衣无缝的配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可他们心中都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两人都再清楚不过,凡人之力无法与如此数量的饿鬼抗衡,丧命于此或许只是迟早的事情。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者是只有韩琅自己,肯定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但是,如果没有他的牵累,贺一九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即使刚才对方也有的是逃走的机会,可那人现在就在自己身后,还在他来不及收势即将被于福咬掉脑袋的瞬间,一刀砍断了对方的胳膊。 “别下杀手!”韩琅叫道。 “你觉得他们还能救!?” “只是饿鬼上身而已!”韩琅吼着,身畔剑芒暴涨,几乎令人眼花缭乱,“想办法除了饿鬼!人是无辜的!” “说得倒轻巧,你真当老子冲上去放个屁还能崩死两个不成?!” 韩琅嗤的一笑,啐出一口血水。贺一九这时候还能开玩笑,也是服了他。对方见状也跟着笑起来,笑得非常艰难,嘴角提着,一颗虎牙露在外头,嗓子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战斗持续多久了? 是现在就被吃掉,还是等一会儿被吃掉,也没什么区别。 “当心!” 贺一九斜掠而起,见数人飞扑而来,毫不犹豫地抱着韩琅滚到一边。他的脊背就遭了秧,足足被扯下一条肉来。 “嘶!” 韩琅扶住他站立不稳的身子,急切道:“你守着,我上!” “用不着!老子还顶用!”贺一九话音刚落,又一人从侧面扑来,只能挥刀帮韩琅格开。他何尝不是在硬撑,韩琅也好不到哪里去,嘴上说着让贺一九退守在旁,自己却也被打得步履踉跄。没多久两人已背抵着墙,韩琅清楚地感到身边人肌肉不住地痉挛,可见他忍得多辛苦。 四面的怪物都渐渐走来,即使断了胳膊,即使千疮百孔,却依然凶猛如初。他们两个还能坚持多久?贺一九失血过多,面色堪比死人,韩琅身上也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快他们就会体力不支,可能因为一个失误被咬断脚筋,然后拖进凶残的包围圈里;也可能直接被撕开皮肉,像那几个可怜的衙役一样,被两个饿鬼各自抓住身体的半边,用力一扯,整个胸腔就破了。 想到这里,韩琅甚至举起了“凤不言”,凝视着锋利的剑锋。忽然贺一九按下了他的胳膊,冲他用力摇了摇头。 “坚持。” 他看出韩琅有自尽的念头。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贺一九青色双眸依旧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动摇的内心。忽然贺一九扬起手,粗糙的掌心直接抚上韩琅的侧脸,热烘烘的。韩琅身子一僵,但也没躲,他脑子里早就乱七八糟了,面对这情况也不能及时反应,所以贺一九专注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真的没意识对方眼底复杂而且晦暗的情愫。 饿鬼扑上来的时候,两人短暂地分开,后背却死死抵在一起。正当生死攸关的时刻,一股致命的寒气突然而至,冷得几乎能化做实体,他们清楚地看见饿鬼之间被撕开了一条漆黑的通路,无数阴冷的黑焰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犹如海水涨潮,无边无际 “阴差!”韩琅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周响起铁链拖拽的“哗哗”声,缓慢而且沉重,犹如指甲抠抓墙板的声音,听得人连骨头缝都冷得打颤。贺一九全身的神经依旧绷着,喘息道:“得救了么?” 韩琅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得救了,他们会抓走附身的饿鬼,这样于福一家和我们应该就平安无事” 但阴差并没有这样做。 两个惨白的影子出现了,白的看不出形体,身边却燃烧着滚滚黑焰。这火焰没有一丝温度,也不燃烧实物,它们从木制的梁柱中间轻而易举穿了过去,却把所有的饿鬼烫得嘶声惨叫,一个接一个的水泡从他们身上冒出来,空气里甚至弥漫出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 韩琅惊悸地瞪大了眼:“他们明明还是生魂……为什么?” 一共八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饿鬼附身的八个人,都没有幸免于难。生魂明媚的亮色和饿鬼恐怖的血色交至在一起,被阴差的铁链死死锁住。两人看见了于福的脸,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尖叫痛哭,身躯在那恐怖的黑焰中渐渐融化,血水若隐若现。很快他们的肉身就倒毙在地,哭叫的只剩下活着的魂魄,但阴差手中的锁链犹如挥鞭一般痛击下来,他们就叫不出声了,其中一个甚至被揍得倒了下去,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铁链拴着他的脚,慢慢地往黑焰的中心拖行。正当这时,阴差突然抬起头,往他们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 “别看,转过来,”韩琅扯了扯贺一九,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当心冲撞了煞气。“下一刻眼前突然一黑,原来是贺一九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并且把人压到了自己怀里。两人紧紧拥在一起,胸膛贴着胸膛,呼吸因为紧张而急促。韩琅清晰地感到贺一九的气息萦绕在周围,耳鬓尤其热得发烫,似乎还有两瓣柔软的东西在脸颊处轻轻揉捻,是他的嘴唇? 他脑子里兵荒马乱,反而像锈住一样一动不动,变得一片空白。哭叫声渐渐远去了,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熏得人头昏眼花的血腥味。贺一九依旧不肯松手,压得韩琅呼吸困难,阴差似乎还没有离去,四周依旧弥漫着那股致命的寒气。韩琅什么都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3 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阴差忽然停下了步子,先是傲慢地打量着贺一九,视线擦过两人,停下了。 “一别经年,汝竟苟活偷生在此。” 一句阴森的话语,嗓音空洞,内容也意义不明。贺一九只恶狠狠地与他对视,由于用力过猛,脸颊甚至陷出了三道横纹。 阴差不再多话,漠然地转身远去了。他手中的锁链里依稀飘着一个白影,是死去的李氏,此刻微微冲他们笑了一下。 至少,她是大仇得报了。 等韩琅终于从贺一九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时,看到的只是死气沉沉的大牢,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衙役和于福一家的尸体。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是的,又一次,又一次,始作俑者的拐匪还没等到他们的判决,但被他们祸害的于福和李氏,已经被拖进了暗无天日的黄泉之中。 如果不能救人,他这个县尉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拧紧眉头,一面帮贺一九处理伤口,一面摇头叹息。对方也许久没有说话,在他低头的时候,用指腹擦了擦他脸上的血痕。 “没事就好。”贺一九说。 韩琅听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闭目叹息。 第29章 银鼠1 “别乱动,当心伤口又裂开。” 贺一九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道:“我想吃东西。” “吃什么?” “你做的就行。” 韩琅只好去伙房里折腾半天,本来想做碗粥,结果糊锅了,他费了好大力气都没能把焦黑的糊沫舀干净。最后只好硬着头皮端出来,果然就看见贺一九噗嗤地笑了。 韩琅瞪他,他就把头转过去偷偷笑。过了片刻韩琅忍不了了,没轻没重地把贺一九往床里头塞了塞,自己坐了下来。贺一九见状也不折腾他了,舀走了表面上浮着的糊沫,然后慢腾腾地喝了一口。 “盐少了。” 韩琅板起脸:“伤后要饮食清淡。” “你这么多年到底怎么过来的?”贺一九搅着碗里不那么白的白粥,笑呵呵道。 韩琅不太想理他,没好气道:“反正没死。” 他现在在贺一九家里。拐匪的事情结束以后,韩琅伤势不重,恢复得很快。但贺一九的伤口太深,失血过多,被迫在床上多趴一阵子。每天韩琅忙完了公务就过来照顾他,其实他觉得自己来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贺一九这里一直有些喽啰跟班之类的在操心。但只要他来,贺一九就显得非常高兴,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了,只留他一个。 贺一九这里也没什么事,只是喜欢拉着他没完没了地说话。两人共通的地方不少,贺一九自身经历使然,更是相当的见多识广,和他聊得久了倒也不觉得憋闷。韩琅把近来发生的事也说了,那一伙拐匪的脑袋现在一个不落的吊在刑场上,听说要一直吊到下个月,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对于这种结果,韩琅别无二话,甚至还觉得不够解恨。先前的惨案还历历在目,他当时浑身缠着绷带还被屡屡叫到县衙去,就是问他大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如实交代,钱县令半信半疑,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按于福一家故意杀人的说法销了案。反正死无对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钱县令办案的手法一贯如此,别人无话可说。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那女孩的父母找到了,已经差人把她送回故乡去了。另外两个佝偻的怪人始终一言不发,衙门也拿他们没办法,过几天就把人放了出去。其中一人临走前找了韩琅,脸上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连门都不肯进,说他留几句话马上就离开。 “多谢你救了我们,不过就算救了,我们也活不长的。”说这些的时候,他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已经僵化生锈一般。 “什么意思?” 怪人摇摇头,递过来一张纸条,压低声音道:“大人若是有机会的话,查查这个地方吧,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了。” 韩琅展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云海山庄四个字:“这是哪里?” 怪人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引得扭曲的关节咔咔作响:“别的不能说了。祝大人安好。后会无期。” “哎” 怪人早有准备,出门后直接登上一辆马车,转瞬消失在街角。 “你说他留下这么一句就走了?”贺一九听到这里,困惑地蹙起了眉。 “对,”韩琅看起来有些忐忑,“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了。这云海山庄听着倒像是个江湖门派的名字,但从没听说过。等我有机会帮你问问看吧。” 韩琅听后稍微有些舒心,但片刻后又自责起来: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如此依赖贺一九了?对方显然看出了他的烦恼,笑道:“没什么,贺爷有人脉,你有智慧,加一起不挺好么?” 被人当面说智慧,听得韩琅有点尴尬,又转移话题道:“听说那孩子你留下了?” “谁?” “之前抓的那个小贼。” 贺一九一笑:“找个人带带他,省得到处惹事。” 韩琅挑起眉毛:“如果又撞我手上,我照样不会客气的。” “晓得啦,”贺一九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肋骨,“你瞧,在你面前我都小心着呢,这么久了啥坏事都没干过。” 韩琅嗤笑:“算你识相。”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哎,说起来……当时那阴差索魂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 “有么?” “虽然当时我看不见,但是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他好像看了我们许久。” 贺一九摸了摸鼻子,搪塞道:“嫌我们碍事吧。他没说什么,你大概是听错了。” 韩琅“哦”了一声,没再深究。但他背过身以后,贺一九神情有些诡谲,眼神躲闪着瞟向窗外。阴差为什么看自己,他心里很清楚,但是不敢告诉韩琅。可阴差那句话没头没脑的,似乎不是对自己说的。罢了罢了,先别管这么多,反正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了。 就这样相处了十多天,两人关系更好了,几乎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有天韩琅又来看他,无意中瞥了一眼这破破烂烂的屋子,忍不住道:“你这地方真旧。” 的确,贺一九住的不过是那种最破烂的茅草房,在镇里已经就算是小偷都不屑一顾的地方。窗户窄小,就是两个黑乎乎的洞,小院里每个角落里都塞满了杂物,乱糟糟的,像个垃圾堆。不过有了这些东西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4 ,这屋子的隐蔽性倒是不错,韩琅没事就来这里,似乎从来都没有人觉察。 “我刚来这镇上,帮一个老麻子看病,他给的谢礼,”贺一九摆摆手道,“你说的也是,我是该换个地方了。这地方住久了也烦,老觉得身上要长跳蚤。” 韩琅给两人泡了一壶茶,自己端了一杯慢慢地啜着:“那你打算去哪儿?” 贺一九忽然开始眯着眼上下看他,接着嘿的一笑:“上你那儿去如何?” “啊?” “一时半会儿懒得找地方,和别人也不熟,”贺一九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一手拄着床榻,歪着身子看向韩琅,“不如你腾个地方给我,我呢,就负责做饭给你吃,怎么样?” 韩琅显得很意外,愣了一会儿:“你跟我住?” “怎么,不行?” 韩琅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好像真没什么不行的。他不讨厌贺一九,而且从私心上来说,他喜欢对方的厨艺,也觉得有个人照顾自己生活也好。他其实完全忘了贺一九为什么会特别关心自己,认识这么久了,两人的关系好似已经形成定式,谁都不想刻意去在乎它,或者改变它。 “想来就来吧。”韩琅道。 贺一九晃着手里的茶杯,脸上竟露出一种孩子气的笑容:“那就说定了。” 到了搬家那天,韩琅却被钱县令硬塞去赴宴,说是对方特意吩咐要他去的,而且只要他一个人。钱县令为此还嘀咕了好几句,一直在念念叨叨的,似乎是在纳闷韩琅一个县尉怎么能得到这么大殊荣。韩琅一头雾水,到了地方才发现是镇上最好的酒楼。里头最豪华的大厅又被包了下来,姚七正乐呵呵地晃着酒杯,叫他过去坐。 韩琅生性直率,一贯倦于应酬,这时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客套。姚心莲不在,姚七拉着他也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话题时不时就有意无意地往韩琅的身家经历这方面去引。韩琅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平淡,没什么仇家,顶多就是能见到一些不该见到的东西,也被他无视了,这姚七到底对他什么地方感兴趣? 一场应酬,简直堪比一场恶战。出来的时候韩琅满身是汗,累得头脑昏沉,只想找个人大倒苦水。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贺一九,正巧对方也该收拾好东西搬去自己家了。可等他过去的时候,刚走到堆满杂物的门口,就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姓贺的,你给老子滚出来!” 是个陌生男人在院门口叫嚷,旁边还跟了个嘤嘤啜泣的女子。男的穿了丝织衣裳,配了宝剑,似乎是个习过武的执绔子弟。女的则一身嫩绿长裙,桃红抹胸,脸上也是浓妆艳抹,被泪水抹花了一层。大白天就打扮得无比香艳,恐怕不是良善女子。再听那男子吼叫的内容,更是肯定了韩琅的判断。 “姓贺的,你这个负心汉!背信忘义天理难容!小青她这么挂念你,苦苦等你这么久,你居然不闻不问,你还是人么你!” 那个叫小青的女子听完,更是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一九则抱着双臂倚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漠然犹如铁铸一般,好似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在看一出无聊的闹剧。 男人见他不答话,反倒更气了,“噌”地拔出剑来:“你这贼人,我定要为小青讨一个公道!” 说罢就一剑砍上去,韩琅见状也忍不了了,正要上前阻拦,忽见贺一九右手一晃,剑刃就犹如变戏法一般啪地折断了,吓得那丝衣男子猛地向后窜了一步:“你” “哪来的野小子啊,又吵又闹的,搅得人头疼。”贺一九说着,还故意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一双青眼傲慢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你就是小青的新姘头?行嘛,挺好的,这么快就敢豁出命来替你出头了。” 后半句是对着那小青说的,“豁出命”这三个字一出,面前两人都抖了一抖。丝衣男子仿佛壮胆似的把断剑挥了几下,张口吼道:“混账!你竟然敢取笑我!我可是” “林家的二公子是吧?开蜜浆作坊那个。”贺一九轻描淡写地拨了拨鬓角的小辫,“你是想跟老子动手呢,还是好好把话说清楚?” “你、你想动手?” 贺一九嗤笑出声:“动手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觉得你能在贺爷这儿占到便宜?” 男子仿佛噎住一般,好半天不讲话了。那小青见失了靠山,反倒哭不出声来,一把擦去流到下颚的泪珠,委委屈屈道:“贺爷,你好久不来看奴家了,奴家实在想你……” “那你找这姘头来是几个意思?” 小青又抽抽搭搭的哭开了,念叨的就是些生活贫困,受老鸨欺负,一心惦念着贺一九能救她脱离苦海,结果又苦等等不到人。然后又说这人是她好友,不是姘头,听得那丝衣男子脸越拉越长,最后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们说好的不是来找他讨公道么,怎么你拐来拐去又拐回他那儿去了!?” 韩琅算听出来了,这小青原本估计是心里有气,跟这丝衣男子诉着苦,对方一冲动就被拉这儿来了,然后她看贺一九好像没怎么怪罪自己,心里又起了倒贴的念头。总之就是这些青楼女子的花花肠子,可怜了那林家二公子,直接被当成替死鬼了。 贺一九倒是始终坚定不移,没几句就把两人轰了出去,男子还骂骂咧咧想做点什么,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贺一九眉头拧紧,双目微敛的模样,被那视线瞪得一哆嗦,气势就软了下去。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男人走之前还叫了一声。女子跟在他后面,又软弱地啜泣起来,他对女子气势汹汹地骂了两句,又叹了一声,勾勾手,女子就自发倚进他怀里了。 两人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第30章 银鼠2 目睹这两人离开,韩琅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贺一九这些旧情史又让他生出些不清不楚的烦躁感觉。这时贺一九朝他走了过来,脸带愧色道:“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韩琅瞥他一眼道:“不追了?” “管他哩,”贺一九嗤笑道,“女人什么时候没有?还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我瞧你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怎么了,遇到事了?” “没什么,”不知为何,贺一九这态度让韩琅心里头愈发五味杂陈,直接没好气道,“我觉得这个挺好了,你不追不嫌可惜么?正好加上上次那两个,还能享享齐人之福。” 贺一九一愣:“什么上次两个?” 韩琅靠门外侧的一个矮柜旁,抱着双臂道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5 :“新开的那家娼馆门口,我那天不小心碰见了,当时看你聊得开心就没上去叫你。” 贺一九“哦”了一声,突然沉默了。韩琅也不开口,两人面对面站着,诡异的气氛开始在他们中间蔓延。过了一会儿,贺一九深邃的双眸开始上下打量韩琅,巴不得看到骨子里去。韩琅被他审度的视线闹得心里发毛,别开脸道:“你还搬家不?” 贺一九噗嗤笑出了声,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了韩琅的肩膀,还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肋骨:“哎,我发现个事。” “什么?” 贺一九脸上露出一个痞气的坏笑:“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韩琅愣住了,半晌后才道:“没有。” “真的?” 贺一九反手摸他脸,他退了一步避开了,又道:“我现在顶多算是不烦你,觉得你这人不坏。” “那以后就会喜欢上喽?”贺一九嘿嘿直笑。 韩琅不想理会他诡异的逻辑,蹙眉道:“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男女不忌,别把我归一块儿。” 贺一九玩味的视线又开始来回打量他,笑意更深:“他们啊,反正就是玩玩而已。” “啧,”韩琅冷笑,脑子里乱哄哄的。事后他一回想,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后面这句话,可他说都已经说了,泼出去水,别想再收回来,“我瞧啊,就算我真喜欢你,你也不会当回事。” 这回贺一九倒怔了怔:“你真喜欢我啊?” 韩琅意识到说错话了,心里头懊悔的不行,自己这是吃错药了么?忙端正态度道:“顺口一说,没可能。” “你的话,我不介意认真搞搞呦?” 韩琅狠狠给他一肘子:“呸,你还真当回事。也不多喝点马尿攒到冬天找个没人的平整地儿全撒出来,等冻上了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 韩琅转身要走,贺一九赶紧追上去,拉着他袖子道:“等等你再说一次?说太快了没听清!” 韩琅耳朵根有些微微泛红,但脸色黑得能刮下一层墨来,一字一顿道:“滚犊子。” 这段对话最后闹得有些不欢而散,还好阿宝突然跑过来找韩琅,说姚心莲托他给韩琅送东西。韩琅一看,居然是一盒菇花清茶,这才想起好像是上回在茶楼,两人闲聊的时候对方说过要给他送点茶叶。来都来了,韩琅就和阿宝聊了几句,对方说那姚姑娘还在县里头住着,然后开始八卦她为什么要送茶叶给韩琅,嘴上一面说着,小眼睛还一直往韩琅身上瞟。 韩琅蹙眉,索性轰他走,他嘻嘻哈哈地跑去跟贺一九打了个招呼,脚底抹油溜出去老远。被这小子一打岔,先前的尴尬倒是被抛在脑后了。贺一九走上前来问他这茶是怎么回事,他就如实说了出来。 提到姚心莲,马上就想到姚七,然后就是之前的应酬。韩琅这才想起他来这里就是想找贺一九倒倒苦水的,只不过一不留神话题就被拐去别处。于是他道:“这姚家人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个个都殷勤得过了分,好似欠我什么似的。” 贺一九拉他进屋坐下来谈,想了一下才道:“你不会拿着他们什么把柄吧?” “怎么会,”韩琅摇头,“我刚认识他们。” “京城里富商这么多,不过这姓姚的嘛……”贺一九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莫非,是那位姓姚的?” 韩琅咳嗽一声,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不会吧……如今江山的确是姚家的,但姓姚的这么多,也不至于……” 贺一九拍拍他的肩膀:“只是一种可能而已。” 韩琅叹了口气,侧过头,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愣了许久。三月已过,往年早就是暖洋洋的天气,可这段日子总是下雨,吹过来的风还是阴寒湿润的,刮得人骨头缝里都冷得打哆嗦。贺一九过去关了窗,喃喃地埋怨了一句:“鬼天气。” 话音刚落,绵绵的春雨还真的飘洒下来,很快浸湿了街道。远处的行人撑起纸伞,步履匆匆,都忙着回家。天公不作美,身边又杂事不断,贺一九今天还是放弃了搬家的打算。他留韩琅在家吃了晚饭,又给对方塞了一包药,吩咐他记得按时吃。 韩琅点头谢过。 由于贺一九一如既往的热情,再加上今天他讲了好几个过去遇到的趣事,韩琅听得津津有味,就一直在他家待到夜色昏沉才告辞出来。结果走了一段路他才发现姚心莲送的茶叶忘记拿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太紧要的东西,下次再去吧。 说起来,他这回立了功,钱县令就把之前的惩罚给免了,他终于领到了月饷。现在可以找贺一九还钱了,但他总觉得开不了这个口,好似说了就等于否定了什么,而且把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拉开了。平心而论,他不希望这样。他觉得两人当哥们儿就挺好的,可是他也已隐约觉察到,两人的关系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但韩琅这人,从小就是把自欺欺人发挥到极致的人。面前有鬼他都能当没看见,当着一个个半透明的身躯也能面不改色地吃饭睡觉,半夜里被血淋淋的头或者女鬼的发丝骚扰,还能冷冰冰地说一声:“滚。”他其实怕得要死,但就是以强大的意志力强忍过去,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这样的处世态度,面对他不想承认的事情同样奏效,比如他和贺一九的关系。管他呢。他想。自己可操心的事情这么多,何必在这里较真?没准儿过两天谁都忘了。于是他用指腹揉了揉太阳穴,微叹一口气,就把这件事强行抛到脑后了。 刚走到家门口,他看见对门的灯还亮着。这些日子忙得很少回家住,也是许久没见到林孝生了,他想过去打声招呼。 走到屋檐下,他合上纸伞甩了甩上面的雨水,伸手想要敲门,却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有客人? 还是个小孩的声音,哼哼唧唧的,好似在和大人撒娇:“你帮帮我,我也不认识别人了,大不了我不吃你了嘛。” 接着是林孝生的声音,很轻,前半部分听不清楚:“……没觉得你有那本事。” 小孩好像要哭了:“我来这里就交了一个朋友,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鬼地方,到处都是人,吃的东西都找不到。” “我硬要你来的?” “你反正都怪你,哼!” 韩琅终于敲门了,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打开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见林孝生神情淡漠地倚在柜子边,有个黑影迅速变小钻进墙缝里去,走得急还撞翻了中间的矮凳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6 ,带得桌上的烛光也一通乱晃。四周静悄悄的,林孝生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进来坐”。 “你这儿有人?”韩琅问道。 林孝生没接话,转了话题:“你倒是许久没有回来了。” “最近太忙。”韩琅道,不放心地在屋里四处看了看。他体质特殊,遇到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如果是在他自己身上他还能装没发现,但朋友就不一样了。而且他觉得屋里不太对劲,似乎弥漫着一股很淡的妖气。 再看林孝生,一张清秀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倒也没有那种妖邪缠身的气色。韩琅觉得他和对方挺熟了,索性把话说开:“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 “哦?” “这屋里……好像有不太干净的东西在。” 林孝生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皮一抬,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你看得出来?” “应该是个小妖精,”韩琅四处看了看,“不太成气候那种,味道很淡,也没什么腥气。这样的妖如果不成心害人,那也没什么坏处。” 林孝生打量他几眼:“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 “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两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听到墙缝里喀拉喀拉的有什么动静,接着扑通一声掉出个什么软趴趴的东西。韩琅一看,是挺大一条四脚蛇,这会儿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了,还想往墙缝里钻,林孝生眼疾手快从柜子里抓了把木梳扔过去,正中那东西的脑袋。 “别躲了,”林孝生冷冰冰道,“都看见你了。” 那东西委委屈屈地转过身来,豆大的眼睛瞥了瞥韩琅。韩琅觉得这好像不是四脚蛇,身躯扁宽扁宽的,布满了花纹。正想到了这里,对方突然窜起朝着韩琅脸上扑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只见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张大得吓人的嘴,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白森森的牙齿,他瞬间头皮就麻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眼看着怪物马上就要咬到他的脑袋,他下意识地拔剑一挡,就听到“铛”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对方倒飞出去滚落在地的扑通声。 “这什么鬼东西!”韩琅抹了把额头,还觉得脊背发毛。 林孝生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这会儿才悠然道:“一只石龙子。” “石龙子?”韩琅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仔细一想,不就是贺一九曾经提过的那种有毒的动物么?还好自己没被他咬到,“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林孝生虽这么说,但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这时趴在地上的石龙子微微抽搐了几下,身躯渐渐变化了形状,变成一个矮个子的小孩,脸长得挺丑,小眼睛,一张嘴足足咧到了耳根。只见他伸手指着韩琅,喊道:“你是谁!” 韩琅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就说他是住对门的。小孩哼了一声,又道:“你是不是坏天师?” 天师还分好坏啊……韩琅心想。然后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天师,我就是个县尉。” 小孩转头看着林孝生:“哎,县尉是什么?” 林孝生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韩琅忍不住把林孝生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被这怪妖精给缠上了?” “你才是怪妖精!”小孩听力极好,马上就叫了起来。韩琅还没答话,林孝生阴森森地看了小孩一眼,道:“没你的事。 小孩气咻咻地坐到一边去了。韩琅看得出来,他虽然闹腾,但很怕林孝生,被对方一瞪气焰就消了下去。林孝生一贯话少,现在依旧没有和韩琅多解释的打算,就说是不小心惹上的,甩也甩不掉,烦死了。 “上回你在我这里看到的一地虫子,也是他扔的。” “就是我,怎么了?”小孩双手叉腰,指着林孝生又道,“我要吃了他!” 韩琅真被逗笑了,林孝生见状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只石龙子精傻愣傻愣的,本事也不高,被韩琅用剑一挑就能连滚带爬地跌出去。林孝生虽然只是个货郎,但看起来同样不大好惹,估计这小孩他手里也尝了不少苦头。 见到两个人都在笑,小孩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看来是真的恼了。只见他身躯突然猛增,瞬间撑到屋顶,嘴巴一张完全能吞下十个活人。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牙齿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黑红丑陋的舌头在里头蠕蠕而动,一声咆哮之后,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差点把韩琅熏了个跟头。 “我要吃了你们!吃了你们” 第31章 银鼠3 韩琅立刻拔剑出鞘,但林孝生叫住了他。眼看着两人都要被这张恐怖的大嘴逼到墙角,林孝生一把抓过桌子上的一个食盒,韩琅认出那是对方平时装糖豆的,下一刻林孝生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扔到了石龙子嘴里,对方嗷的一声喊,突然变回了原样。 “这……?”韩琅大惑不解,莫非石龙子的克星是糖豆? 但石龙子丝毫没有痛苦的表现,一张大嘴撑得满满的,鼓得比脸还大,不断发出“咕唧咕唧”的咀嚼声。过了一会儿他喉头一动,整盒糖豆就这么吞下肚去了,接着他满足地笑了起来,发现两人都在看他,又板起脸,哼道:“这次就放过你们。” 韩琅看看面色从容的林孝生,又看看这孩子,噗嗤一声又笑起来:“这倒真是个活宝。” 这句话是对着林孝生说的,但又被小孩听见了,气冲冲道:“你才是活宝!” 林孝生眼疾手快,又抓了两颗糖豆扔过去,这孩子发挥本能,嗖的伸出一条长舌全卷进嘴里,又嘬又舔,不吭气了。 韩琅无奈地笑了笑:“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就你看到的这样了,”林孝生盖好食盒,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回,没事,过几天让他主人带他回去。” “他还有主人?”韩琅挑了挑眉。 “嗯。”林孝生依旧言简意赅。倒是那孩子吃完了糖豆,突然叫起来:“我不回去,找不到银鼠我就是不回去!” “银鼠?” 韩琅不解地望向林孝生,但对方已经转身收拾屋子去了,刚才石龙子变身碰倒了不少东西,他只得把它们一一扶正。韩琅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打算,只好转向石龙子,小孩哭丧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银鼠是我朋友,”他说,“他是一个小老鼠精,我来这里认识的,刚见到的时候我差点吃了他,后来我发现我们年纪差不多,就答应不吃他了。” 韩琅心想:真不知道那银鼠天天和一个曾经想吃自己的人待在一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7 起,是种什么感觉。 “他对这里很熟,经常带我去各种地方玩,我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但是前段时间,他说有坏天师来了,特别厉害的天师,会把我们这些小妖精捉走,拿去炼丹。我不信,说他敢来我就吃了他。但银鼠胆子很小,也不带我出去玩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银鼠就不见了!”石龙子着急地挥动起胳膊,“他再也没来找我,我去他住的地方看过了,他也不在那里。他肯定是被坏天师抓走了!” 然后他又面向林孝生道:“我想求他帮我,因为这里我不认识别人,他又很厉害,肯定有办法。但是他都不理我。” “孝生?”韩琅疑惑地扫一眼林孝生的背影,心想一个货郎,哪里厉害了?不过这些小妖精大多不懂人情世故,想问题的思路也比较诡异,见林孝生不好对付,就觉得他很厉害也说不定。这时对方转过身来,冷冷道:“我又不会对付天师,怎么帮?” 小孩子好像被戳到了痛处,一张大嘴瘪起来,像个被人踩了一脚的麻布口袋。韩琅一看就乐了,老好人的天性又开始发作,索性道:“那我帮你试试?” 石龙子转向他,将他打量了几遍:“你认得出我是妖精,你真的不是天师?” “真不是,”韩琅摆了摆手,“你先说说,镇上的坏天师是谁?” “我没见过他……”石龙子嗫嚅起来,“银鼠去过镇上每家每户的每一个角落,知道很多事情。前段时间有个人养小鬼,还有几个人身上附着饿鬼,他都见到了,还提醒我不要靠近这些人。后来他突然发现,这些鬼都被人收走了,肯定是很厉害的天师!” 韩琅嘴角一抽,心想这不都是自己和贺一九一起干的么。但看石龙子眨巴眨巴着小眼睛看着自己,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他。银鼠失踪了,这事肯定不是自己做的,看他这么担心那个小伙伴,就帮他找找吧。 “现在有点晚了,我明天帮你找,可好?”韩琅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带上了哄小孩的语气。石龙子还真吃这套,咧嘴笑了,点了点头。 “你还真帮他?”林孝生插进了两人中间,扫了韩琅一眼,“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我这人就这样子。”韩琅若无其事地笑笑,然后又转向石龙子,“明天吧,明天傍晚你来我家,我就在对面。” 石龙子又点点头,到底是小孩子,很容易就高兴起来,朝韩琅嘶嘶地笑着,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人声,倒像条蛇在吐信子。林孝生见状干咳了一声,道:“先说好,我不掺合你们的事。” “知道了。”韩琅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心想到时候可由不得你,只要你在家,肯定要被我抓壮丁的。 不过这小妖精要怎么找,韩琅可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是动用人手去查查镇上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天师吧。第二天一早,韩琅一到县衙就找了两个衙役吩咐下去,不过对方都一头雾水,疑惑道:“咱们这种小县城,哪来的天师呀?韩大人这是要驱邪么?” 韩琅灵机一动,想出个借口:“我们县衙两次遇了鬼,可见阴气很重,是该找个懂行的来看看了。” 两个衙役连连点头,都说韩琅考虑周全。又问要不要请示钱县令,韩琅道:“这种小事就不劳烦钱大人了,先把人找来我看看可不可靠,别是骗子什么的。” 两个衙役领命走了。 衙门里没有案子的时候还是比较清闲的,这几天连个贼都没抓到。县尉又只管治安,其他人忙于政务的时候韩琅可以坐在院里晒太阳。不过韩琅天生就是个守本分的,一下子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哪儿都想去凑一凑。 钱县令老看见他在外面溜达,当即不耐烦道:“你就是个闲不住的命,瞎晃悠什么?” 毕竟是上司,韩琅不敢得罪他,只好道:“属下知错。” “瞧你也没事做,不如帮我跑腿算了,”钱县令瞥了他一眼,“你去趟京城的字画铺子,帮我取个东西交个给内阁侍郎严大人。” 韩琅一愣,心想公务文书不是有专门的信使负责递送么?钱县令显然看出了他的疑问,咳了一声道:“这不是最近忙么,严大人府上三小姐嫁人了,我没法参加,就送个礼过去。找驿站我不放心,至少你的本事和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韩琅摇摇头,“那我明日出发?” “可以,三日之内务必送到。” 好了,又给自己接到活儿了。韩琅心想。晚上恐怕要和石龙子道个歉,他那朋友的事情先搁置着,回来再查也来得及。 他好些日子没去京城了,可得准备准备。对了,贺一九搬家的事情也要推后了,那人好似也不着急,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催着,不然弄得自己好似很期待一样。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有一点期待? 估计是太惦记那人的厨艺了,自从吃过他做的东西,自己再吃什么都寡然无味,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似的。 本想去和贺一九说一声,但对方不在家。这人本来就不务正业,经常四处摆摊,韩琅懒得找。正巧路上看见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坐在街边闲聊,他走过去,倒把那几人吓的不轻。 “官爷,我们聊天而已,没犯什么事吧……?” 韩琅无奈,开门见山道:“帮我转告你们贺爷一声,就说我明天要去京城,那事儿先搁置吧。” 几个混混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像送瘟神一样把他送了出去。韩琅没想到的时候,他前脚刚走出去没多远,后头几个混混就议论开了。 “贺爷啥时候勾搭上这狗官了?” “呸,什么狗官,贺爷认识的人你也敢骂?我瞧贺爷最近混得顺风顺水,把城东的青崖帮也吃下了,估计就是仗了官老爷的本事。” “我觉着也是,贺爷真是不可小看啊,上回耗子说,贺爷的人脉遍布五湖四海,上到达官贵人下到三教九流全认识哩!” “哪有这么厉害?” “啧啧,反正我是跟定贺爷了,自打他来了安平,老子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嘿嘿。” 傍晚时分,沉沉的暮霭垂在天边,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明媚的金黄。韩琅刚从街角小店里用完晚饭,悠闲地逛到了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经过熟悉的地段时又依次和街坊邻居们打过招呼。街尾的酒楼里弄来一只八哥,此刻围了一群人正千方百计地教那鸟儿说话,鸟儿一张口就把大伙儿逗得哈哈大笑,酒楼老板趁机赚了不少银子,嘴都乐得合不拢了。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8 “好生意啊。”韩琅冲老板笑笑。 “哎,韩大人来啦,快请进呀!” “不不,我刚吃过。”韩琅摆摆手,道了个谢。这时八哥转过头来,冲他嚷嚷道:“好兄弟!好兄弟!” 人们互相对望一下,一齐放声大笑。韩琅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跟老板客套了几句才出去。没走多远就发现墙根有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自己,他连忙蹲下,冲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只呆鸟?”孩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帮你吃掉它。” “不用不用,”韩琅摇了摇头,“大白天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找银鼠。” “这里人多,当心被人看到。” 石龙子又不开心地瘪了瘪嘴:“我也不想来,但是我找不到银鼠,转了好久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到底是个孩子,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容易迷路。韩琅叹了口气,左右看看似乎没什么能藏住石龙子的东西,连个箩筐都找不着。他肯定不能带着这么一条怪物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正烦恼着,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馊主意。他索性把袖口撩开,小声道:“你进来吧,我带你回去。” “真的?” “真的,你快点。”已经好几个人发现他蹲在墙角了,再这样下去会被当成疯子的。 石龙子哧溜一声就钻了进去,虽然还隔了层中衣,那冰凉的触感也把韩琅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石龙子虽不是特别大,但就这么藏在身上也够别扭的,韩琅觉得他像背了一个巨大的麻袋,还不能被人看见,弄得他走路都歪歪扭扭起来。 “我只在阮大哥身上这么趴过呢,你肩膀没他宽,不舒服。” 韩琅哭笑不得,压低声音道:“阮大哥又是谁?” “是个好人。” 这范围也太大了点,罢了,不能用常人的知识衡量这些小妖精。韩琅一路磕磕绊绊地走,石龙子老不安分,弄得他浑身又痒又冷。这小子还总想从领口探出脑袋来,被他硬压回去了。两人正纠缠着,卖包子的赵大娘看见韩琅了,忙叫了一声:“哎哟,韩大人怎么早就收工了呀。” “是是,”韩琅挠了挠后颈,趁机把探头出来的石龙子按了回去,“我先走啦。” “哎你包子没拿呢,今天给你留了两个肉馅儿的!” “等会儿再来!” 韩琅话音刚落,立刻脚底抹油,无比敏捷地蹿出十几丈,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石龙子从他肩上又滑到背上去了,尾巴在衣服下摆一晃一晃,韩琅急忙捂住,心里暗恨自己这到底是什么馊主意。 操,真是犯傻了。 他一边暗骂一边冲回家,拐进院门他才松了口气,心想这回没人了。正要把扭来扭去的石龙子揪出来,旁边突然传来嘿嘿一声讪笑,一个高大的身躯闪了出来,韩琅抬起眼,正对上一双水青色的眸子。 “怎么,你这是现原形了?” 贺一九抱着双臂,玩味的视线直瞅着他的后腰石龙子挂在里头摇摇欲坠,一条细长的尾巴正不偏不倚地伸了出来,犹如猫尾一般摇摇晃晃。 第32章 银鼠4 韩琅还没来得及反应,贺一九伸手一拽,只听“扑通”一声石龙子就掉在了地上,然后立马打了个滚爬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贺一九。 “这丑东西是谁?”贺一九问。 这下又把石龙子气坏了,尾巴一甩,后腿一蹬,张开那张狰狞的巨口就朝着贺一九脸上扑过去。韩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贺一九一巴掌就把石龙子扇了出去,末了还甩甩手,嘀咕一句:“恶心巴拉的。” 可怜的石龙子两天之内连续被人刮飞在地,整个妖生都不太好了。不过陌生人在前他还是很逞强的,噌地变回了人身,张牙舞爪地站起来,就差再吼一句:“我不怕你!” 贺一九压根儿没把这小妖精放在眼里,转朝韩琅道:“你不问问我怎么来了?” 韩琅顺口接道:“你怎么来了?” “你不在家,我直接搬过来了。明天要去京城?”贺一九问着,把第二次扑过来的石龙子扇到一边,对方还想扑过来第三次,被他直接拎起后领,提在半空。 韩琅忙道:“别欺负孩子。” “这哪是孩子,好几百岁了吧?”贺一九拎着石龙子后领,提到眼前看了看。对方又张开满是牙齿的大嘴做威胁状,贺一九眉头一蹙,又道,“哦哟,真他妈恶心。” “哎,都说了别欺负小孩了。”韩琅一把夺过来,把石龙子放回地上。孩子还在咋咋呼呼地乱叫,指着贺一九道:“坏人!” “你哪弄来这么个麻烦玩意儿。”贺一九瞥了小孩一眼,眼眸里凶光大盛,把那孩子吓得一哆嗦,又变回原形趴在韩琅背上,缩头乌龟似的不敢动了。 韩琅被他冰凉的身躯又冻得打了个寒颤,口中道:“对门那家养的。” “我不是他养的!我是要吃他的!”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贺一九嗤之以鼻,抬手把石龙子揪了出来,“别往人身上钻,你多大了你,自己连站都不会站么! 激将法对小孩子果然管用,石龙子气冲冲地站到旁边,狠狠瞪着贺一九。韩琅见状急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怎么突然就搬来了?” “想来就来了呗,”贺一九不以为意,“这样吧,我瞧你和那小鬼还有事情要办,他看见我就吱哇乱叫的,烦,我先进去等你。” 韩琅嗯了一声,就感到贺一九的手掌在他脖颈后面抹了一把,正想回头埋怨,对方已经潇洒地回屋了。说起来,这人怎么进来的?他明明锁了大门。想到这里,韩琅瞥了一眼门口的铜锁,完好如初,不过贺一九这行的,找个溜门撬锁的也不难。 真是……他摇了摇头,感到又好气又无奈。 “你那朋友还没有线索吗?”他转朝石龙子,半蹲下来,使得两人视线平行,“我已经托人打听镇上有没有厉害的天师了,会有办法的。” 石龙子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突然伸出两只短胳膊抱住了韩琅的手臂:“我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我?” “嗯。” 韩琅忍不住笑了笑:“住对门不好么?” 石龙子眨着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韩琅忽然发现他不呲牙咧嘴,尤其不露出那恐怖的牙齿的时候,还是有点可爱的。 “我要吃了他的,”石龙子撅着嘴瞪了对门一眼,然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59 后又转头乞求般望着韩琅,“我就待一会儿,天黑我就走了。” “好吧好吧,”韩琅实在拿他没辙,“在我家就要守规矩,不准咬人。” “好。” 话音刚落,石龙子又变回原身,一溜烟窜到他家屋梁上趴着了。他似乎喜欢狭窄潮湿的地方,不喜欢热闹。韩琅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打开屋门走进去。贺一九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正来回打量着韩琅的房子。 “你这地方不错嘛,”他一面溜达一面道,“老宅了?” 韩琅点点头。他从小就住在这屋子里,父亲多少算个文人,喜欢置办一些风雅之物,所以这连在一起的几间小室虽然小了些,但很精致。现在贺一九立足的这个地方,旁边就是两个雕花木橱,里头还有一个铜制香炉,整体刻成一个细嘴壶型,背部镂空刻花。上面镶嵌的宝石虽然蒙了一层灰,壶身上也有几道划痕,但整个香炉还是显得别具一格,足以显出前主人独特的品味。 贺一九拿起来把玩了一番,揭开壶盖,还能嗅到一股过去遗留下来的淡香。 “这不是中原的东西吧?”他面朝韩琅问道。 韩琅摇了摇头:“我不太懂,家父故去以后,这东西许久没用过了。” 贺一九应了一声,又去看别处。韩琅带他四处走了走,屋子虽小,但该有的都有。前厅后头是天井,不过五丈来宽,放了个养鱼用的青瓷水缸。韩琅挠挠头说他许久都没理会过这里的东西了,鱼早死了,水缸是空的。 说完就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豆大的眼睛。他干咳一声,又把石龙子提出来道:“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这里舒服。”石龙子挣脱他的手,又窜了回去。 贺一九嗤地一笑:“你就让他住着吧,找个盖儿盖上去,就当腌咸菜了。” 韩琅住东厢,这几天他把西厢收拾出来,打算给贺一九住。贺一九进去参观过了,里头只有一张小方几,一张床榻,外加三把硬木椅子。韩琅说他实在是没什么可布置的,有些东西恐怕还得以后再置办,但贺一九很满意,连连说这样一比他以前住的地方简直是狗窝。 “房钱怎么算?”出来以后,他问韩琅。 “不用了吧,”韩琅苦恼地蹙着眉,“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我一个人住了十几年了,也挺孤单的。” “真不用?那好吧,”贺一九爽朗一笑,伸出胳膊又搭上韩琅肩膀,“那我就管你一日三餐,行么?” “行,”韩琅痛快地答道,“对了,这里街坊邻居挺多,也都认识我。你那些朋友能少来就少来吧,不太好。” 贺一九懂他的意思:“放心,我早警告过他们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但贺一九刚搬过来,兴致不错。他从行囊里提出一坛酒,拉着韩琅坐在天井旁边的石阶上,一杯一杯地对饮。韩琅说自己明天要去京城,还是少喝点为妙。但贺一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顺手帮他捋了一下耳鬓的碎发,道:“这都是米酒,跟白水差不多,不上头的。” 两人的亲密动作越来越多了,韩琅有时会觉得别扭,但大多数时候都忽略了。 “对了,”贺一九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开口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去京城?” 韩琅就把事情说了。 贺一九嗤地一笑:“什么东西还让你专门送?” “一幅字画而已,”韩琅摇头苦笑,“其实钱县令想巴结那位严大人好些日子了,县衙里人人都知道。” “他也真会使唤人的,非把你拉进去。你记得早去早回,那群人的事情别掺合太多。” “我知道的。” “你不帮我找银鼠了吗?”忽然一个声音插入了两人中间,韩琅一抬头,月色朗朗的屋檐上挂着一个又扁又宽的身子,像只熟透的葫芦那样一晃一晃,突然吧唧一声坠到了两人跟前。 “找,当然找,”韩琅把石龙子拎过来放在腿上,“我已经吩咐人去找你说的天师了,现在要等他们带消息回来。” 石龙子哦了一声,一侧头发现贺一九在看自己,立马又开始呲牙咧嘴地威胁对方。韩琅一掌把他摁平了,顺势捏捏他冰凉的爪子,又道:“别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石龙子就趴在他腿上看。因为身躯较长,整条尾巴都垂在地上,远处看倒像是韩琅再腿上搭了条花花绿绿的毯子。过了一会儿石龙子闲不住了,打了个滚问道:“你家有糖么?” “对门才是卖糖的。” “我不想去他那里,他欺负我。” 贺一九瞪他一眼:“你以为我就不欺负你了?” 石龙子又想呲牙,韩琅急忙按住了他的嘴。三人正闹腾着,石龙子突然挣开韩琅的束缚跳了起来,脖子朝着大门的方向伸得老长,深褐色的信子吞吐了几下,突然叫道:“阮大哥来了!” “谁?” 石龙子顾不上说话,哧溜一下窜了出去。韩琅和贺一九面面相觑,都一头雾水。两人一前一后地跟到门外时,正好看见林孝生家的门开着,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正从里面出来,林孝生则站在更里头的地方,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耐烦。 “都说了不要来找我了,”林孝生道,他脚边堆了两个箩筐,里头似乎都是些野味,“也别老拿东西过来,我又不欠你什么。” 四人视线相对,都愣了愣。这时石龙子突然飞快地窜上了那农夫的肩膀,一副欢呼雀跃的模样。林孝生见状啧了一声,又道:“正好,你把他带回去,免得老在我这里惹人嫌。” “孝生,这位是……?”韩琅困惑地看了看那人。他头一回见到有人来找林孝生,而且还能搭上这么久的话。借着朦胧的月色,他认出这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相貌硬朗,但视线颇为温和。现在这温和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林孝生身上,不管对方是不是愿意理睬,这男人都默不作声地望着对方。 林孝生并没有介绍对方,倒是那男人循声望向韩琅,客气的点了点头。韩琅急忙回礼,可男人依旧不开口,韩琅正疑惑着,只见对方脸带歉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比了个“不行”的手势。 啊……原来是不能说话么。 看对面两人关系微妙,韩琅和贺一九都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抽身离开。这时林孝生微微地叹了口气,指了指那陌生男人对韩琅道:“我认识的,阮平。” 这就是石龙子口中的阮大哥么?韩琅心想,看他们那别别扭扭的模样,里头似乎有很长一段故事。不过别人不想说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0 的话,他还是不要去干涉的好。想到这里,韩琅便点了点头,只简单对那男人道了声幸会。 就这样站在门口也够诡异的,韩琅见阮平带着石龙子要走了,就拉着贺一九回了屋。但他好奇心旺盛,进去以后还忍不住在窗口瞄了几眼。只见林孝生还是走上前去和阮平说了会儿话,对方打手势来回应他。两人看起来也不像刚才那样尴尬,看来,还是因为有外人在的缘故……? 韩琅觉得他好像发现了林孝生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得了,别看了,”贺一九抹了他头发一把,把他扯到一边去,“明天不是还要出门,早点睡。” 韩琅点点头,这就去收拾行囊了。没多久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倚在天井自斟自饮的贺一九,问道:“我上回落了一盒茶叶在你那里,你看见了么?” “茶叶,什么茶叶?”贺一九看起来很困惑。 “姚心莲找人送来的,一个木盒子,”韩琅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哦,没见到,”贺一九挠挠头发,眼神略微有些躲闪,“抱歉啦,可能被我哪个手下顺走了吧,改天我去问问。你很着急?” “也不是太着急,没事。” 一番折腾以后韩琅也累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他躺到床上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床榻一沉,一个巨大的身子压了上来,把他挤到边上。 他心中顿时飘过不好的联想,毕竟他这体质难免遇到鬼,他以为又有什么东西来缠他了。一睁眼刚要去摸床头的符篆,却发现来的人是贺一九。 对方呼吸绵长,似乎躺上来就睡熟了。韩琅推了他两下,他就往床沿挪动了几寸,就是不下去。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自己去收拾以后这厮到底喝了多少?韩琅无奈了,东厢西厢长得本来就差不多,头一回来的人搞错了方向也是有可能的,何况是个醉汉? 罢了罢了,自己明天还得早起,反正床也宽敞,多一个就多一个吧。韩琅闭眼睡了,睡得正舒服的时候,贺一九搭了只胳膊在他身上,又把他往自己怀里塞了塞,他都没有觉察。 第33章 银鼠5 韩琅是闻着食物的香气醒来的,稍微愣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家里还住了另一个人。更衣洗漱之后他打着哈欠走进厅堂,饭桌上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芝麻煎饼,贺一九赤着上身站在清晨朦胧的日光里,一面哼着酒坊里的小调,一面把白粥从瓷钵里舀出来,稍微搅拌以后放在了桌上。 “不好好穿衣服,粗俗。”韩琅瞥他一眼,无奈道。 “管他呢,又不是太冷,”贺一九笑道,又指了指桌上的早饭,“都是外面买的。你家的柴放了多久了?全都受潮不能用了。” 韩琅略显尴尬,他很少操心那些问题,一贯将就着用:“好久没开伙了,没那工夫。” 两人面对面坐下了,贺一九递了一碗粥给他,自己稀里哗啦扒了几口,脸上都沾上了饭粒。韩琅见状勾了勾嘴角,被对方横了一眼以后,低下头默默喝粥。 贺一九过了一会儿才道:“改日我叫个人,给你送些好点的炭火过来。” 韩琅一愣,这样的善意总让他措手不及:“不用不用,我自己添置就好了。” 贺一九把饼咬得嘎吱响,顺带用筷子指了指他:“客气什么,这都算不上个事儿。” 韩琅沉默下来,直到贺一九的早饭都快吃完了,他才抬起头,幽深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对方脸上:“我问你个问题。” “怎么?” “你经常这样么? 贺一九一脸莫名:“啊?” 韩琅觉得胸口憋闷得很,闹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就是,住别人家里,给人送药……然后,就像现在这样的。” 贺一九脸色还算淡定,夹起一块饼塞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起来一块,弄得他说话声音都含糊了起来:“没啊,只对你这样。” “呃……”韩琅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有点懵,恍惚间觉得似乎是自己想多了,“为什么? 贺一九没答话。这时突然有人敲了敲大门上的铜环,韩琅只好起身过去开门,外面站着林孝生,一见到韩琅就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货箱里头窜了出来,然后迅速爬上了韩琅的肩膀。 这冰冰凉凉的触感,不是石龙子还是谁? “怎么了?”韩琅问道。 “你今天要上京?”林孝生说话还是这么不咸不淡的,“他硬要跟你去。” 韩琅摸了摸石龙子的脑袋:“为什么?” “我感觉到了,银鼠在东边!”石龙子晃着尾巴说,“你是不是要去东边,我也去!” 京城的确在东边,可他难道还要带这么一个累赘?韩琅回身看了看自己的行囊,倒是也能藏进去。石龙子好似看出了他的犹豫,可怜巴巴地用下巴磨了磨他的手背,软声软气道:“我不乱跑,但是我真的想去。” 韩琅叹了一声,他就是敌不过别人的乞求:“知道了知道了。”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他回去和贺一九道了别就匆匆去驿站雇马,然后直接出了城门。石龙子就躲在他的背囊里,一路倒也安静,偶尔探出头来透气的时候,也尽量躲着其他人的视线。 早春已过,但清晨的气温也凉得很,韩琅把斗篷裹得紧紧的,帽子也戴上了,却还是被吹得连打三个冷颤。这一路都是官道,来往车队不少,没什么风险。所以他走得也很轻松,快马加鞭,中午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看来深夜就能到达,只不过时间太晚城门已经关了,估计得在城外的小村先找个地方落脚,等第二天再进城。 就这样很快跑完十多里,韩琅找了处河岸停下来让马歇一会儿,自己展开行囊,掏出早上剩的煎饼,掰了一块塞进肚子里。 石龙子也爬出来,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打了个滚。韩琅问他饿不饿,他说不饿,早上吃了很多糖。 头一回见到把糖当饭吃的,虽说妖怪不用忌讳那么多,但林孝生喂养他的方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午间阳光正好,清风掠过翠绿的树梢,发出呼呼的声响。一人一妖在河岸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韩琅差不多休息好了,才重新上路。他刚把正在吃草的马儿牵回来,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姚心莲立在一辆马车旁边,正冲自己招手。 “真巧!又见面了!” 韩琅冲她打了个招呼,就见她风风火火地跑下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1 来了,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韩琅肩膀:“上哪儿去呀?” “京城。”韩琅边说边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道自己真该习惯这女子奔放的个性了。 “那更巧了,我也要回去了,我们一起呀?”姚心莲嘻嘻笑道。这时她的丫鬟才撑着一把纸伞磕磕绊绊地顺着河堤下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小姐,日头正烈,别晒着了。” “去去去,你要打伞自己打去,晒会儿太阳怎么了?”姚心莲嗤笑一声,把那丫鬟赶开了。察觉到韩琅不解的目光,她压低声音偷偷对韩琅讲道:“是我七叔塞来的人,偷偷监视着我的。啧,麻烦死了。” “监视?”韩琅心里不由得闪过许多古怪的想法,为何要监视一个女子?姚心莲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等会儿和你说,走吧,我们同路。” 韩琅有些犹豫,毕竟他不想和同龄女子走得太近,免得遭人说闲话,误了对方清白。可姚心莲显然不这么想,而且也不给他考虑的时间,抢过他手里的缰绳就牵着马走上前去。韩琅只好“哎”了一声,快步追上,这时他背后的石龙子动了动,他连忙按了按行囊,轻声道:“嘘这会儿别动。” 姚心莲回过头来,催促道:“快点啊,你走不动啦?”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被女人嘲笑,韩琅立刻追到和她并排,那丫鬟落在了后面,这会儿才跟上来,姚心莲已经卸下了马车上的马缰,回身对丫鬟道:“你们坐车吧,我要骑马。” “可是小姐一个女子” “少啰嗦,女子怎么了?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你啰嗦,”姚心莲张口叱道,利落地翻身上马,转朝韩琅道,“你也上马,路上还能聊聊天。” 她话里总有股压倒性的气势,使人很难违抗她的指令。韩琅也不再犹豫,骑上自己的马匹和姚心莲一并走在前头。可怜了那随侍的丫鬟,马车本来就走得慢,这会儿又被姚心莲骑走一匹马,很快就落在了后面。丫鬟起初还在叫“小姐慢一点”,随着距离的拉开,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韩琅几次回头,但姚心莲依旧快马加鞭,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打算。“这样不大好吧?”他忍不住问道“没事,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姚心莲没心没肺地笑道,“对了,你去京城做什么?” 韩琅就如实说了。 “钱县令?啊,就那个老头子吧,”姚心莲直言不讳道,“那什么严大人我也认识呢,字画什么的,我瞧是行贿吧?” 她说的太直接了,倒让韩琅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她一贯自来熟,这会儿就一个人说开了,讲她以前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先串通古玩店的老板,然后老板再去大官里花重金买下字画一类的宝贝,又把画交给雇用他的人。最后这人再登门拜访,把画当做礼物送回去,演一出戏,银子就不声不响地送到大官手里啦。这种事情我见过不少了,我爹还拿来当笑话讲呢,他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 韩琅听着听着就感觉出不对了,心里越来越警惕。这个女子知道的也太多了点,而且未免也太没用防备之心了,这些事难道可以随便当作闲聊的谈资讲出来么?除非……除非她根本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不会有人抓她把柄,以造谣为由治她的罪。 “你到底是什么人?” 姚心莲迟疑了一下,一对妙目滴溜溜地转了两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傻瓜,你倒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赵王的女儿,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侄女啦,” “你是郡主大人?”韩琅差点呛得咳嗽,又感觉行囊里的石龙子动了动,忙把他按住。 “哎,别那么叫,我微服出来呢,”姚心莲笑道,“对了,你包里装着什么宝贝呀?总是捂着。” 韩琅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好在石龙子安分了,姚心莲也没有多问,继续道:“你不用紧张的,我不喜欢用权势压人,而且嘛……” “而且?” 她一按马鞍,忽然朝韩琅的方向探过身子,韩琅吓得一退,就见她好似玩耍一般她哈哈大笑起来:“而且我看上你啦,你觉得如何?” 韩琅脱口而出:“可我没看上你啊!” 姚心莲一愣,韩琅这才意识到这话说得太冲了,肯定伤了女孩子的心,又赶紧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你我地位悬殊,而且互相之间毫无了解,何况女孩子选夫婿还是要深思熟虑一些,不可冲动。” 姚心莲一针见血:“你怎么不提你上次那个心上人了?” 韩琅心中大叫糟糕,他怎么把上回的托词给忘了。这回姚心莲看出端倪了,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了,我还以为你真喜欢男人呢,只是单纯不喜欢我吧?” “我……”一想到贺一九,韩琅的心更乱了,说话反倒更支支吾吾起来。 “不怕,我有的是办法呢,”她冲韩琅俏皮地眨了眨眼,“咱们走着瞧?” 我不想和你走着瞧啊!韩琅心中狂呼不止,但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接下来的一路,他脑子都乱哄哄的,不知道为什么想的全是贺一九。“喜欢男人”这四个字太刺耳了,他开始反思最近自己的行为,觉得好像真有这方面的倾向。贺一九是男女不忌的,这点他清楚,可自己呢,自己对他…… 怎么办? 他胡思乱想,姚心莲却一直在同他讲话,直到话题渐渐拐到姚七身上去,才算是牵走了他的注意力。姚心莲说姚七的真实身份就是如今的贤王阁下,这点韩琅在知道郡主身份以后就已经猜到了。她还说贤王平日里只喜欢看花喂鸟,郊游踏青,对权利不争不抢,好似满足于悠闲平和的生活,一副闲散王爷的作派。 “这回我是出来玩的,本来都在回京的路上了,我爹没工夫来接我,他却跑来了,烦得很,”姚心莲撩开了耳鬓的碎发,眼神始终直视着前方,“对了,我爹一直跟他不大对付,总说他暗地里在谋划什么。啊这话你别和其他人说,不然可是要治罪的。” 韩琅点头表示明白,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就是在心里抱怨既然姚心莲都清楚,为何还要告诉自己? 说实在的,姚七也好姚心莲也好,他完全不敢百分百地信任。自己一介平凡县尉,对他们而言究竟有什么可宝贝的?如果说姚心莲对自己只是欣赏和所谓爱慕的话,那姚七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韩琅越想越觉得脊背冒汗,他可不是那种权欲熏心、一心只想谋求高位的人,这种带着拉拢意味的示好只会让他心头不安。知道两人身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2 份以后,这种不安愈发加剧了。说起来,正因为姚七的王爷的身份,钱县令才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啊。韩琅心叹自己真够迟钝的,一直没往那边想。 姚心莲看起来是直爽之人,自己要不要把想法直接提出来?韩琅攥紧马缰,瞥了身边人一眼,又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装傻就是最合适的策略了,韩琅巴不得对方早点看轻自己,趁早打消拉拢他的念头才好。 两人到达京城时,夜色已深,但韩琅并没有按照原计划去附近投宿。多亏了姚心莲的郡主身份,守卫甚至连查都没怎么查就破例放行了。原本姚心莲还想邀请韩琅回府,可这回韩琅是说什么都不肯了,好在对方也没有勉强。两人就在城门口分了手,姚心莲回东市的家里,韩琅则去西市找地方住。也是他运气好,没多久就找到一家正要关门的客栈,道明来意后,对方还是把他放了进去。 石龙子早就闷得发慌,这会儿终于从他行囊里钻了出来,嚷嚷着肚子饿。韩琅只好嘱咐小二给他取了一碗莲子羹,他虽然吃完了,却抱怨说没有讨厌鬼做的糖豆甜。 “讨厌鬼是谁?” “就是那个冷脸怪人,”石龙子嘟嘟囔囔地,“我要吃了他。” 韩琅无奈道:“好好,知道了。小孩不能吃太多糖,牙齿会烂的。” 石龙子“哦”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他说要去找银鼠,就从窗缝里钻了出去,瞬间就没了影。韩琅也没再管他,自己把被子铺好,躺进去睡了。 第34章 银鼠6 白天早些时候,贺一九一个人在安平县的街边摆摊,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千真万确,”他身边的人正是之前那个专门溜门撬锁的小贼,“拉车的老赵在城外头瞧见了,那官爷的确跟个女的走一起呢。” “女的长什么样?” “挺贵气一小姐,大美人,身边又是丫鬟又是马车的。对了那马车是花梨木的,上头的镶板貌似是金的,值不少钱哩!” 贺一九沉思片刻就知道是谁了,没好气道:“他们一起走的?” “对对,有说有笑,”小贼答道,看贺一九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贺爷,您是不是……这个……呃,没戏了?” 贺一九狠狠瞪了他一眼:“放屁!” “那贺爷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呢!”小贼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再不抓紧,这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老子当然知道!”贺一九怒喝出声,心里头的烦躁火山爆发般炸了出来,“妈的!是不能再忍了,再不动手就真吃不着了,混蛋!” “贺爷您到底忍什么呢?”小贼疑惑地问道,心想按对方一贯的风格,这么长时间早换了两三个,现在居然还吊在这里,太不合常理了。 他话音刚落,贺一九一脚踢在墙边的箩筐上,骂骂咧咧道:“不就是稀罕他那性子么!表面上横得像狼,倔得像驴,骨子里又软得跟兔子似的。老子总想着慢点,哄着点,别把人弄跑了。不行,铁定是不行了,再拖下去还是得跑,而且回不来了。”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瞬间就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能耽搁时间,危机感犹如沉甸甸的大石般压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怪圈里,和韩琅走得越近就陷的越深,陷的越深就越不敢行动,患得患失地纠结了这么久。但姚心莲出现就不一样了,她明显比自己更容易接近韩琅,而且要达成什么目的的话,她也比自己有太多优势。 贺一九也是无奈。怎么就看上那小子了呢?就自己这本事这相貌,随便去找个懂点的,使个眼色,哪个不巴巴地往他贺爷床上跑?都这么久了,就算是良家闺女也能搞到手了,可这韩琅……简直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啊! 他烦恼得一夜都没睡好。 +++ 清晨的时候漫起了白雾,四周都灰蒙蒙一片。啁啾的鸟啼声把韩琅从睡梦中吵醒,他爬起来左右四顾,发现石龙子还没有回来。窗棂漏进了几缕铅白色的晨光,楼下则已经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客栈的木地板不断被起床的客人踩得“蹬蹬”响,韩琅把手伸到窗口试了试风,果然还是冷飕飕的。 他站在屋里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等石龙子了,毕竟正事要紧。在楼下大堂简单用过早饭之后,他快步走向外头的大道。到底是京城最热闹的区域,清早就人头攒动,都是来赶早市的人。路上偶尔还能看见几个下了早朝的官员,不过住在这边的品阶都比较低,大官早就到东市那头住去了。 有两个轿夫看见他穿着官服,又在赶路,忙赶上前来问:“大人,去哪儿?咱兄弟俩脚程快,保证马上给您送到地方。”但韩琅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们,他一介武者,还要坐轿子就太惹人笑话了。那两个轿夫明显不太高兴,以至于韩琅问他们严大人的府邸怎么走的时候,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就这样耽搁了一会儿,等取了画卷赶到严大人的住处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他把拜帖和画卷一起交给门公,然后等了大半个时辰,里头才回了句话:“严大人还有要事要忙,就不招待阁下了。” 韩琅点了点头,既然画卷没还回来,事情就算是办成了。严大人不见他也好,省却了不少麻烦。他看看时间还早,心里思忖要不要在京城多逛一会儿,明日再返回。但仔细一想,一个人逛也太无趣了,要是贺一九在就好了。 他忽然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想起那人了。 唉,罢了,干脆捎点礼物回去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绪怎么又拐到这儿来了,可还是把想法化作了行动,直接逛起了集市。这里不愧是京城,满大街卖什么的都有,直接把他挑花了眼。他给林孝生选了把清雅的竹扇,给阿宝选了个红丝剑坠,给街坊邻居们挑了几样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糕点,然后又置办了些县城买不到的东西。唯独贺一九这里,他犯了难。 笔墨纸砚?不,那人又不是个文人。梳具?那是给女孩子的东西。数珠?不行。吃食?不,太没诚意。一路走下来,他都没挑到合适的,又折回头去重新看了一遍。最后相中个金丝玉制的玉佩,上面雕着流云百福。不知为什么他一眼看到就迈不动步子了,只觉得那飞扬跋扈的色泽特别衬贺一九。可这东西一点都不便宜,韩琅犹豫再三,一狠心还是买了下来。 这回把自己身上的盘缠,包括钱县令为了以防万一、给他打点关系用的银子都花光了。虽然他回去就能补上,但这也是一笔巨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3 额开销,短时间内都没法填回来了。 唉,没办法,欠了人家的人情,总得想点办法弥补。这是他这么多年送过最贵重的礼物了,回去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地攥着那礼盒,生怕被贼惦记上。等到了客栈,石龙子已经回来了,看见他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我找到银鼠啦!” “干得不错嘛,”韩琅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顺带把专门给石龙子买的糖葫芦递了过去,“在哪儿找到的?” 石龙子把糖块咬得嘎嘣响,含糊不清道:“我带你去看他?他不跟我回去,正好你去说说他。” 韩琅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反正今天就没打算赶回去,陪陪石龙子也行。见他答应,石龙子笑得更欢了,直接蹦跶着搂住了他的脖子:“我给你带路!” 这一带路就把他带进了一件废弃的宅子,四周大树参天,弥漫着沉郁的湿气和木香。石龙子哧溜一声窜了进去,韩琅后脚跟上,立刻听见一通吱吱喳喳的叫唤声。大概几十只大小不一的黑老鼠从他脚边溜了出去,闹得韩琅手臂直冒鸡皮疙瘩,心想这是方圆十里的老鼠都来一起聚会了么? 石龙子攀在断裂的方柱上,催他过去。他本来想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石龙子手脚过于麻利,松鼠一样上蹿下跳,走得还全是些破洞夹缝之类的狭窄小道,韩琅一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要跟上还真不是一般的费劲。石龙子最后停在一间阁楼面前,那地方天花板压得很低,也没有窗户,完全就是漆黑一片。他就站在通往阁楼的楼梯口,尾巴扬得高高的,催韩琅快些。 韩琅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将手落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还好阴暗的阁楼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景象,开门的动静掀起了一阵浑浊的风,吹得满屋子的尘埃在空中犹如雪花一般浮浮荡荡。里头只有一扇窗,挤满灰尘的地板被迷蒙的光线剔出一个惨白的块面,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一只比猫还大的白老鼠就趴在这光圈里,石龙子上去拱了拱它的肚子,它吱吱地叫了一声,躲了起来。 韩琅有些无语:“这就是银鼠?” 石龙子急切道:“是啊是啊,他不跟我回家,怎么办?” 银鼠把自己埋在一堆杂物下面,就是不肯见人。韩琅心想这银鼠能和石龙子玩这么开,应该也是小孩子脾性,得靠哄的。还好他之前给石龙子买的糖葫芦还剩一串,石龙子说要留着晚上吃,他就一直带着。现在他拿出来递了过去:“你拿这个给他?” 石龙子应了一声,从糖葫芦上面揪下一颗最大的山楂,捧在手里钻过去了。两只小动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韩琅哭笑不得地站在外面等了许久,约莫过了两刻钟,两只小妖怪一起站到了他面前。 银鼠化作人形以后居然是个七八岁的女孩模样,头发是浅灰色的,梳了个玲珑可爱的双挂髻。可她一直低着头,还用手捂着脸,韩琅以为她害羞,但石龙子的接下来表现却否定了这个念头。 “银鼠你别怕,他是帮我们的,”石龙子拍着那小妖精的肩膀,小声劝道,“你就给他看看吧,看了才能想办法,你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吧?” 银鼠明显很犹豫,半晌以后才缓缓地放下了手。韩琅还以为她得了什么可怕的怪病,弄得脸不能见人,结果她的脸好端端的,就是额头脸颊鼻尖都被人用墨汁画满了涂鸦,打圈和叉的、画王八的、画胡子的,样样俱全,完全是三岁小孩的水平。韩琅见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结果发现石龙子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一副“你敢笑就吃了你”的模样,他才硬忍回去了。 石龙子一番软磨硬泡之后,银鼠才缓缓道出事情的真相。她说半个月前的一天深夜,自己在安平县里头觅食。她虽然成了精,但还是要找东西填饱肚子。那天她误打误撞跑到一人家里,结果被那人看到了,而且对方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普通的老鼠,是个妖怪,这可把她吓得够呛。 “最近安平有厉害的天师,没想到被我遇到了,吱……”银鼠边说边战战兢兢地捂着胸口,身子都微微地发起抖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使然,她说话的时候总带了些吱吱唧唧的声音,“我觉得我肯定跑不掉的,还不如吓唬他,搞不好就把他吓跑了吱。这都是石龙子教我的。” 石龙子得意地一甩脑袋。 韩琅有些无语,俗话说的不是打不过走为上么,怎么还有反过来的。“后来呢?”他问。 “我就变法术吓唬他,变一张凶神恶煞的怪脸,张口要把他吞掉——这也是石龙子教我的。” 石龙子更得意了,现在他是人形,但韩琅似乎也能看到他背后有一条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原来你们妖怪的法术都是变怪脸、露牙齿来吓人么?”韩琅扶额,无奈道。 “我……我不会别的了吱,”银鼠满脸委屈,一张小脸本来就被画得乱七八糟,这会儿全皱起来,显得更可怜了,“我小时候经常在佛殿前偷油吃,天天听大师念经,就开了灵识了。我也知道偷油不对,后来就不偷了,想办法做点好事。可是我还是要找吃的呀,而且我真没害过人的,我也不敢……” “嘿嘿,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妖精,我父母都是妖精!”石龙子听后得意洋洋地说。 银鼠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你也不厉害呀,和我差不多。” 石龙子一声呛住,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不吭气了。韩琅噗嗤一笑,心想石龙子八成有点喜欢这小老鼠,不然早气得一嘴咬上去了。 银鼠哭丧着脸,继续道:“总之,那个天师根本没被吓到,反而还哈哈笑起来。我被他笑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好怕他收了我,我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就这样死了,多可惜啊。” “然后呢?”韩琅问道。 银鼠撅起嘴:“他没收我,但是他居然把符水倒在墨汁里,在我脸上画画。我想跑,他反倒威胁我,非得等他画完,不然就说要一把捏死我。后来……后来他画完了,就放我走了。符水里有法力的,比我的法力强,所以这个墨汁我怎么都洗不掉……我觉得自己太丑了,就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吱。” 说完,她细声细气地哭起来,石龙子连忙去安慰她。韩琅站在一边把腮帮子都咬痛了,好不容易把笑声吞了回去。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逗的妖精,还有那天师,听起来也是特别没谱的一个人。不过这毫无章法的行事风格还真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忍不住问道:“那个天师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男的,年纪也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4 不是太大,身上有股很凶很凶的气息,我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是很吓人,”银鼠呜咽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叫了一声,“对了,他的眼睛是青色的。” 第35章 银鼠7 作者有话要说: 韩琅好感度:90% 即将开启下一阶段任务:告白 于是银鼠这个萌萌哒故事结束啦~下个故事回归正剧向,贺一九和韩琅的感情也将出现很大的波折,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你们猜xd蟹蟹猫咪、毛巾被被、墨鱼、圣地的死者、雾叶的地雷(*/ω\*) 本章中出现的菜肴参考过《随园食单》 “……”韩琅沉默许久,才扶着额头道,“我知道了。” 说来也怪,符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看施咒者本身的灵力,贺一九只是一个以坑蒙拐骗为生的假天师,但他在银鼠脸上写的字却特别顽强,怎么都擦不掉。韩琅虽然没怎么练过,自认为也是有点功底的,结果他想了各种办法,用朱砂擦,用醋浇,用鸡毛抹,一点效果都没有,还把银鼠烫得哇哇叫。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当做妖邪弄死了吱!” 韩琅没辙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能带着银鼠回去找贺一九。这回程比来的时候还麻烦,他的行囊里要塞进猫那么大的银鼠,还有一条石龙子,外加他给街坊朋友准备的各式礼物,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了。最后他想了个折中之计,让银鼠和石龙子跟他一起搭马车回去,这样虽然多了一笔旅途开销,但省却了不少麻烦。 贺一九刚好在家,似乎在收拾屋子,满脸的不耐烦。但一见到韩琅,脸上的笑容马上掩盖了一切:“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正是午后,韩琅又累又热,满头大汗。贺一九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买什么了?这么多。” “什么都买了,”韩琅一屁股坐下来就不想挪窝了,“有水么?” “有,”贺一九立刻应道,给他端来一杯温水,“别喝太凉的,伤胃。” 韩琅惊叹他的细心,明明是五大三粗一个汉子,结果每到生活细节,韩琅反倒比他粗枝大叶得多,什么都不爱管。不过贺一九今天真的有点不对劲,虽说以往也很照顾自己,但现在殷勤得有些过了分,上来就捶背揉肩,好似韩琅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少爷似的。韩琅当然不喜欢被这么对待,刚想抱怨,但贺一九马上拿来一盒药膏往他太阳穴上抹:“瞧你热的,小心中暑。” “这是什么?”抹了以后,果然舒服多了。 “我配的清凉膏,”贺一九道,“还过得去?” “嗯。” 韩琅把先前的即将出口的抱怨也给忘了,安心享受对方的“服务”。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另一件事,拽了拽贺一九的袖子道:“对了,有事找你。” “什么?” 他冲窗外招招手,石龙子和银鼠一起跳进来了。前者一看见贺一九就呲牙咧嘴,满脸不爽,但银鼠反倒缩成一团,浑身上下抖如筛糠:“吱唧!天、天师大人……” “啊?”石龙子吓了一跳,“你说他就是那个坏天师?” “就是他!”银鼠吓得往后缩了缩,贺一九一看她,她就和被烫到似的一蹦三尺高,“天师大人饶命,天师大人饶命!” 石龙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贺一九,显然没把这个在他看来一身蛮力的男人和厉害的天师联系到一起。贺一九没兴趣看他们两个耍宝,直接转朝韩琅道:“怎么回事?” 韩琅便把情况照实说了。 贺一九可懒得顾及银鼠的感受,当时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我当时觉得这小妖精蠢得很,就逗她玩玩,没想到还是只爱美的母耗子。” 石龙子一听就发火了,又张开那恐怖的巨口吼道:“你才是母耗子!” 银鼠拉拉他的胳膊,小声道:“他说的也没错吱……” 贺一九笑得更得意,韩琅看不下去了,说了他几句,他这才摆了个投降的手势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既然是个姑娘,那就算贺爷错了吧。” 说罢,他走到银鼠面前抱拳拱手,算是道了个歉:“你脸上这墨我帮你抹了,从此就算一笔勾销,怎么样?” 银鼠毕竟怕他,石龙子也没太大底气跟贺一九叫板,于是两只小妖精只好答应下来。只见贺一九重新写了个符篆,烧成灰以后做成了符水,往银鼠脸上一抹,那墨迹迅速消隐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银鼠小心翼翼地和他道了声谢,拽着石龙子就往外躲,似乎一点都不想在这里久留。 估计还是被贺一九吓怕了,本来就是个胆小的妖精,经不起这么摧残的。石龙子要护送他的小伙伴离开,于是和韩琅道了别,顺带恶狠狠地瞪了贺一九一眼,似乎有“再来欺负我们就吃了你”的意思。 贺一九放声大笑,笑得韩琅直骂他有毛病。这件事算是结束了,韩琅松了口气,心情也觉得愉悦不少。如果天底下的鬼怪邪物都像石龙子和银鼠这么可爱和无害就好了,不过,他想起曾经的王老三,还有惨死的李氏,不由得摇了摇头。 算来算去,最可怕的还是人心啊。 下午他去找钱县令交差,公务也就了结了。钱县令觉得他事情办得不错,又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整休整。韩琅心情越发舒畅,回去的途中还忍不住哼了点小曲,到家以后又去分发礼物,被眉开眼笑的邻居们拉着聊了好一会儿,直到贺一九找他回家吃饭。 “哎哎”李婶忙拉住韩琅袖子,“别回家吃了,难得来一趟,在李婶家吃呗?” 韩琅瞟了瞟贺一九的背影,摇头道:“不了不了,李婶,我家里做了饭的。” “咦,那是谁呀?”李婶循着韩琅的视线看到了贺一九,顿时疑惑道。 “是我一个好兄弟。” “别是坏人吧,看着不太可靠呀。”李婶直言不讳道。 韩琅搔了搔后颈:“不是不是,他人挺好的。” 外头的贺一九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到这句话以后,他的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 李婶最后还是妥协了,韩琅跟着贺一九回去,刚到家就去翻行囊,把最后一件没有送出的礼物取了出来。 “喏,给你的。” 贺一九一愣,他没想到韩琅也准备了东西给自己,以为那些糕饼点心就包括了自己的份呢。等他拆开盒子,整个人僵住了,好半天没有动弹一下。 韩琅心里忐忑起来:莫非是不喜欢?还是觉得太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5 贵重了,不能收? 贺一九僵硬了好一会儿,忽然放下了盒子,朝着韩琅走过来。韩琅正不安地望着他,突然就被他一把搂过,力度太大,直接把韩琅扯得踉跄了一下。他只感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不断地蹭自己的侧脸,一双胳膊犹如铁钳似的死死箍着自己,怎么都挣不开。 韩琅心乱如麻,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在事态即将冲破那层窗户纸,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贺一九松开了他。 “谢了,”他语气压得很重,声音很有些低沉,没了平日里那股调侃般的笑意,“我会珍惜。” 韩琅总觉得气氛不大对劲,想打个哈哈缓解一下:“没什么的,也不是太值钱,我就觉得比较衬你……” 话说到中途,他撞上贺一九那对青眸,就觉得一切话语都讲不出来了。他们可能对视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头脑空白,一瞬间甚至觉得心跳如鼓,喉咙发干,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畅。直到某一刻有如大梦初醒,韩琅“啊”地轻叫一声,贺一九也瞬间转过身把东西收好,说他厨房里还炖着汤,就匆匆走了。 韩琅甚至觉得他的背影有种逃难般的惶急。 晚饭时两人基本恢复了正常,就是四目相对时,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凝望须臾,又急匆匆地分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琅觉得贺一九的视线带了更胜以往的热度,总在自己脸颊、领口一带的地方打转。可等他集中注意力去观察时,对方却还是那么从容淡定,丝毫没什么改变。 是自己在疑神疑鬼? 这餐饭也格外的丰盛,韩琅甚至怀疑贺一九使出了毕生绝学来招待自己。一道八宝肉圆,猪肉丸子里头裹了笋尖,里里外外鲜香可口。一盘素烧鹅,里头却没有一丝荤腥,山药用豆腐皮裹了,过一道热油以后加入各色调料,做成烧鹅的模样。此外还有虾油豆腐,素炒菠菜,都是看似清淡实则鲜美浓郁的佳肴。 韩琅平日里不是随便用干粮凑合,就是去街边小店将就一顿。这几道火候与调味都精雕细琢、充满人情暖意的美食足够让他眼前一亮。贺一九端一盘上来他就猛吃一盘,等菜全部上完,他也已经犹如风卷残云般吃了大半。 “真这么好吃?”贺一九看他满嘴油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还有么?”韩琅好不容易抽出说话的空档,却也只说了三个字。 贺一九转身进去了,接着端来一道煨麻雀。据他所说,他闲着没事在外头支了个篮子,每天都能套到四五只。麻雀体型小,去了羽毛爪脚已经不剩什么,所以一锅就炖了十几只。煨煮时加了青酱和甜酒,吃起来味道特别鲜美,令人食指大动。 韩琅之前还能留意到贺一九一些微妙的眼神和小动作,比如总看着自己,比如越来越频繁的碰触。但美食当前,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整个晚饭时间话都没说上几句,只记得在不停地夹菜,除了那句“还有么”,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吃”了。 真恨不得把碗筷也吃进嘴里去。 后来他撑得肚皮溜圆,感觉站都站不起来了。桌上还剩了不少菜,见贺一九要起身收拾了,忙叫一声:“别倒了啊,现在夜里不热,明天还能吃。” 贺一九无奈,拍拍他的脑袋,眼眸里露出一闪即逝的柔光:“知道了。” 为了消食,两人出去溜达了一会儿,亥时宵禁了才回来。韩琅一点都不困,贺一九陪他在厅堂里下了会儿棋。他家里有一套楠木雕的双陆棋,也是他父亲的收藏,小时候常和家里人一起下着玩。家里许久没来人了,这套棋子也放在柜子里落了灰,现在可算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贺一九玩这种游戏可是实打实的好手,据他说是因为他师父训练他用双陆来骗人钱财。“说白了就是赌,玩得越溜儿,越有人想来跟你比。下棋嘛,不押点银子就不刺激了。” “你们胆子可真不小。”韩琅轻哼一声,“要是他没死,我是不是也可去城墙上找你们俩了。” “用不着,”贺一九的嘴角勾了勾,“要老爷子没死,我也会趁着他年老体衰的时候把他揍一顿,然后自立门户。到时候我搞不好比现在还野,因为我没瞧见他在城墙上摇摇摆摆的下场。没了这个教训,我什么都敢干。”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瞟了韩琅一眼。心想到时候要看上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你了。 韩琅有一会儿没说话,眼前这个有那么点侠气、已经和自己交心交底的好友,差点儿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混球,他似乎有点难以接受。过了小半晌,贺一九哈哈笑着在他头上薅了一把,乐道:“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韩琅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扔出去,道:“没什么。” “怕有一天我真的犯事了,你不好办?” 这人怎么总能把自己的想法摸得这么透彻?韩琅别开视线,嘴硬道:“这有什么可想的,公事公办。” 贺一九含着笑的眸子又扫了他几眼:“行了,我知道分寸。你瞧你都认识我这么久了,我不也好好在你旁边待着呢。” 韩琅斜睨他:“那是我想着你是在帮我办案,将功抵过,放你一马。” 两人又聊了一阵,韩琅被分散了心神,输了一局,不爽道:“再来。” 贺一九乐于奉陪。 话题很快又拐到两人以前的经历。相处这么久,韩琅对贺一九几乎没有隐瞒,也情愿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话。贺一九说自己出身在某个西域小国,小时候的经历大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被人当垃圾一样扔在街上,最后被他师父捡了回去。相比之下韩琅的经历普通得多,当提起他父母的死因时,贺一九还着实替他惋惜了一会儿。 韩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他虽然有邻里照看着,却还是觉得孤单。他身边总有不少孤魂野鬼,他从来不敢和它们交流。“我小时候有很长时间不敢一个人睡觉,可有什么办法?我家里没有别人了。只能用被子蒙着头,抱着我娘留下来的剑,想象自己有人陪着。但还是怕,有些时候一整夜都没办法合眼。” 贺一九沉默地看着他。 “后来只好强迫自己,白天习武,把自己累得指头都没力气动一下。夜里拼命读书,知道那些东西的弱点都是什么。再之后就渐渐地习以为常了,有时候看到了都和没看到一样,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看了贺一九一眼:“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假天师么?我也觉得你明明没什么灵力,为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6 什么你写的符我都破解不了?” 贺一九神色一顿,抬手揉了揉鼻头,含混道:“凑巧了吧?我就跟老爷子学过几手,写的东西也是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的。” 他答得勉强,韩琅不太信,但也没有再追问。当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又感到身边一沉。这回有经验了,肯定是贺一九。睁开眼,正巧对上那双青色的眸子。接着眼前一暗,半张脸都被一只粗糙的手覆住了,一股温热的鼻息贴得很近,直接钻进了他的中衣领口。 “老子阳气足,给你捂着,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了。” 韩琅的嘴角绷不住了,向上一勾,露出一丝浅笑。 第36章 蜂毒1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韩琅一睁开眼就感觉脑袋顶着个暖烘烘的东西,还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下意识地推了几下,发现根本推不动,于是支起上身一看,原来自己整个脑袋都贴着贺一九的胸膛,手搭在对方腰上,腿也和对方缠在一起。贺一九也不拒绝,反倒和他缠得愈发紧密。这一觉睡得太熟了,他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一个,谁知道醒来就能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场面。 他神色大窘,刚坐起来对方就收拢了手臂,又把他拽回去。韩琅无奈,心想他们两个的睡姿都不算好,居然没打起来,也是个奇迹。他又推了推贺一九,对方无意识地呢喃了两句,把他的手臂往怀里一塞,换了个姿势继续睡。韩琅没辙了,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临出门时贺一九才醒,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他一会儿做好早饭给韩琅送到县衙去。韩琅本来想说不用了,但贺一九态度强硬,如果韩琅敢背着自己到外面随便打发一餐,他就敢把韩琅揍一顿似的。 明明只是吃饭问题而已,韩琅心想。怎么闹得自己像不顾正房意愿偷偷纳了小妾一般。 往后每天都是如此,自打他从京城回来,贺一九对他的态度似乎好得过分了。以前虽然也好,随便关心一下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天天变着法地做好吃的,追在后头嘘寒问暖,惯得韩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得比皇帝的日子还要舒服。 ……这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有的人天生就架不住别人对自己好,沉溺得比谁都快,正巧韩琅休完假以后被塞了一堆公务,每天回家都累得半死,于是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他迅速就缴械投降了。 这段时间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不少,谁家被偷了东西,谁家老爷和夫人吵架动了手,谁家出去踏青时被人劫了道,都不难处理。有些案子他一旦犯难,回去找贺一九说几句,肯定就能得到不少帮助。贺一九的手下最近也是倒霉,总爱犯事那些都被管束起来,其他的也被警告,说韩大人当值的时候不能搞太大动静,不然被抓进去了没人来救。于是镇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只要韩琅在巡逻,治安就出奇的好。如果韩琅因为别的公务暂时离开了,各种事情就来了。 韩琅有时都觉得有点别扭,回去找贺一九一说,对方笑道:“得了,底下人不干那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也乐意。这等破事本来就挣不着钱的,我教他们玩点厉害的,他们还得感谢我哩。” “什么叫厉害的?” 贺一九嘿嘿笑道:“行业机密。” 韩琅心想不外乎就是敲诈勒索、招摇撞骗一类,比偷盗杀人之类的强那么一丁点,至少大部分人都打落牙齿含血吞,不会报到官府里来。但要真被自己撞见,也不会轻饶了他们的。不过这些行当早有自己隐蔽的经营手段,他想撞,还没那么容易撞到。 于是他这个官,和贺一九手下的匪,莫名呈现出一种看似和平的状态来。 安平县是个大县,坐落在京城脚旁,来来往往进京出京的人通常都会经过这里,居民流动性不小。贺一九手下的人安分了,但总有别人在闹事,韩琅有天抓了三个打家劫舍的流氓,其中有个功夫不错,弄得他受了点轻伤。 他本觉得没什么,但回去就被贺一九说了一顿,意思是他怎么不喊人帮忙。韩琅无奈,说自己独来独往习惯了,话音刚落就被贺一九猛地弹了一下脑门:“你真不怕我派一堆人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当护卫啊?” 韩琅也有些郁闷了:“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关照我?” 贺一九以前还会用“房钱”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但今天他露出一个很邪气的笑,捏了捏韩琅耳垂:“我想做什么,你自己不明白么?” 韩琅被这笑容晃得眼晕,心头更是狠狠地抖了一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觉得自己是明白的,一开始就很明白,也有个声音才叫嚣着让他离这个人远点,越快越好,否则等到覆水难收的那天,再走就来不及了。 他张了张口,很想说我不想再欠你的人情了,你没必要这样,但他没说出来。贺一九又把他拉过去,小心翼翼给他上药。过了一会儿汤药也好了,对方连哄带威胁地又让他全部灌进了嘴里。这药是治胃病的,他从宝昌坝回来就一直在喝,喝下去以后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 他仔细一回忆,发现自己真的很久没有胃疼,也没有那莫名其妙的暴脾气了。一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有股难以形容的滋味,仿佛窝着一团火,却无处发泄。 “还疼么?” 韩琅心思飘得很远,贺一九问了两遍他才反应过来,含混道:“本来就没什么感觉。” 贺一九一笑:“那是老子包扎的本事好。” “得了你,”韩琅瞅他一眼,“天天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贺一九哈哈笑起来,韩琅也勾了勾唇角,这么一打岔,他心情似乎轻松下来,那点焦灼不安的心思又静悄悄地退居幕后了。 又过了数日,两人依旧这样看似平和实则微妙的相处着。眼见着就是五月了,气温转暖,阳光愈发熠熠生辉,乡间野外也不时听到鹧鸪的低鸣。春季刚走到正中,正是舒适的时候,林子里四处都是浓艳如火的鲜花,城里也是满目葱翠,不少人摘了野花在集市上卖,镇上最豪华的酒楼也摆出了所谓春花宴,专门招待那些附庸风雅的商贾人家。 街上多了几个卖蜂蜜的摊子,连带着卖糖饼和蒸糕的也多了不少。韩琅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林孝生的生意可能会受影响。说来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对方了,他早出晚归,但也没在外头摆摊,似乎有别的事情要做。 毕竟是别人的事,韩琅也不好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7 太在乎。贺一九还专门警告他别离林孝生太近,他问为什么的时候,对方说:“煞气重。” 韩琅就不明白了,一个货郎哪来的煞气?可惜贺一九没跟他细说,转身忙别的去了。 本来以为整个四月也会这么匆匆碌碌地度过,没想到月底那天,出案子了。 死者姓钟,全名钟德安,是个养蜂人。这一带养蜂的不多,因为有个林家在安平经营了许多年的蜜浆作坊,其他零零散散的养蜂人就很难混了,要么投靠林家,要么改迁他处。钟德安是坚持养蜂的人中的一个,生意相当糟糕,好多人说他天天在集市摆摊,但满筐的蜂蜜从来没见卖出去。 韩琅被捕快叫去的时候,钟德安的尸体已经被搬到一边,因为死状太惨,周围人谁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他浑身上下全是蜜蜂蜇咬的肿块,甚至看不出人形,黑压压的上千只蜜蜂的尸体犹如衣物一般覆满他全身,这些尸体一直延伸到旁边的泥坑里。许多人忍受不了这恐怖的场面,当场呕吐起来。 报案的人说,他发现钟德安的时候,他四肢还在抽搐。但等他找了别人来,钟德安已经没气了。“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蜜蜂,密密麻麻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边说边撸起袖子给韩琅看,“这群畜生真的是疯了,见谁都蛰,连我都挨了几下。” 现场乱糟糟的,但曾经发生的事情却很明显。一辆两轮货车翻倒在一边,上头的蜂箱摔了一地。之前下了场大雨,这段路相当湿滑泥泞,一般行人都会选择雨停后再走,但钟德安显然是忙着赶路无视了这点。地上的车辙和脚印显示,钟德安独自一人拉着货车走到这里时被泥坑绊倒,连人带车翻倒在地。车上的蜂箱摔出了裂缝,上千只蜜蜂应当就是这时候跑出来的,因为受了惊吓才开始攻击人。 所以,应当是场意外。 钟德安的媳妇来了,抱着尸首哭成了泪人。韩琅见状有些于心不忍,但该问的还是得问,可钟德安的媳妇哭哭啼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过会儿居然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又是一通乱,人们忙着把钟德安媳妇抬去屋里歇息,又闹着要搬运尸首。过了一会儿仵作赶到了,查了小半个时辰,非常肯定地对韩琅说:“是蜂毒致死。” 韩琅起初还有些怀疑是别的外伤什么的,小小蜜蜂真的能蛰死人么?但仵作非常肯定地说:“一两只蜜蜂蛰不死人,十几只蜜蜂也蛰不死人,但成百上千的蜜蜂一起那可就不是小事了。这死者多半运气不好,摔下去的时候扭了脚,所以连跑都没跑开。” 说罢招呼韩琅去看,死者脚上还真的扭伤了,除此以外没有明显的外伤,就是大大小小的红痕。韩琅还是觉得案子有些蹊跷:“他养蜂出身,天天和蜜蜂打交道,怎么会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蜜蜂可不比鸡犬之流,养久了还能生出主仆之情,”仵作答道,“大人若不放心,不如去死者家里问问?” 韩琅正有此意,当即应了一声好。 这里的事情做完,他马不停蹄地打听钟德安的住所,然后快步奔了过去。钟德安住在县外的小村,里案发地还有一里多的路要走。村长这会儿也闻讯赶来了,听说韩琅要过去,忙不迭地给官老爷领路。 “唉,老钟可是个老实人哇,”路上村长拉着韩琅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他们家三代养蜂,以前也还发达过哩,后来那姓林的一家来了就不行了。姓林的蜂好,酿的蜜特别香,而且他们一来就带来几十个蜂箱,把这附近的油菜啊杏花什么的都采走了。” “姓林的就是开蜜浆作坊的林家么?”韩琅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是啊是啊,”村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觉得安平郊外的花好,就留下不走了。老钟说他们的蜂个头大,还能打架,简直就像一群飞扬跋扈的土匪啊,把他的蜂都赶跑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老钟最近似乎想跟林家联手做生意了,蛰死他的那几千只蜂不是他家的,是林家给他填补蜂群的。” “什么?”韩琅诧异,“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何现在才说?” 村长听出了他话中的责备之意,忙道:“我这糊涂脑子,现在才想起来。老钟前天晚上跟我喝酒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回事,但我不信。他跟林家一直不对付,他嫌那边抢生意,那边也嫌他碍手碍脚。怎么就搅合到一块儿了?” “你怎么肯定这蜂不是钟德安自己家的?” “唉,这个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村长干咳一声,“这人吧,养什么东西都能养出感情的。老钟把他家的蜂啊,当成孩子一样护着,这群蜂上下不知道几代了都跟他一起,早认了他这个主了。它们蛰谁也不会蛰老钟的,它们闻得出来。那么老远的花蜜它们都知道哩,怎么可能闻不出老钟呢?” 这话说得和仵作正好相反,韩琅不懂养蜂,只听他说的玄乎,自己却半信半疑。他又问村长是不是很了解养蜂的事,村长摆摆手,说只是听老钟讲过几句而已。 “老钟昨晚出来以后,他家的蜂闹了一宿,你说它们是不是预感到了?” 韩琅忍不住道:“真有这种事?” “官老爷,您可千万别觉得我骗你,老钟跟我十几年的交情了,他死了我也难过得很,”村长又叹了一口气,“唉,这事儿,真说不好的。他昨天肯定是去了林家的,这是他自己对我说的,至于那蜂是不是林家的,官爷您去问问就知道了。” 村长说着又开始长吁短叹,眉头拧成了疙瘩,不时用手背抹一抹眼角。即便韩琅没再问他,他一个人却犹如醉酒一般自言自语起来。韩琅听他说得都是些埋怨钟德安的话,说他为什么要冒着大雨去拿什么蜂箱,又说林家不安好心,他们的蜂肯定恨死老钟了,不然怎么被摔了一下就倾巢而出,非要至人于死地呢? “老钟他女儿也是个白眼狼,早早嫁了人,再没回来过。他家没儿子,本来两口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怎么又出这种事呢!” 韩琅也有些难过,没再插言,静静地听着。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山路宽阔起来,远处依稀能望见层层叠叠的灰瓦。村长抽抽噎噎地擦去眼泪,回身对韩琅道:“官老爷,到地方了。” 第37章 蜂毒2 钟德安的房子在村子的角落里,他和媳妇住茅草屋,旁边还另修了一幢稍大些的,专门用来养蜂。房子只有两间,厅堂和卧室连在一处,另一间是灶台和杂物。窗台摆着一束油菜花,因为缺水,已经有些蔫了。韩琅看见两只蜜蜂在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8 花瓣上一动不动地匍匐着,黑黄相间的尾部像两个微微蠕动的水囊,自己刚靠过去,它们转瞬之间腾空而起,发出嗡嗡地抗议声。 “我家的蜂……不蛰人的。” 后面忽然响起一个憔悴的女声,韩琅回过头去,发现是钟德安的媳妇钟氏回来了。她整个人犹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干瘦的面容已呈土色,眼角还有尚未枯涸的泪水。见了韩琅,她也只是虚弱地点了个头,然后脚步蹒跚地走到椅子前坐下了。村长和几个帮忙的村民跟着进来,一个安抚她,一个唯唯诺诺地过来和韩琅答话。 “官老爷,我瞧钟婶现在好些了,您有什么话应当可以问了。”对方瞟了钟氏几眼,小心翼翼道。 他话音刚落,韩琅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两只蜂嗡嗡地又飞了回来围着钟氏打转。其余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她突然猛一挥手,疯了似的吼叫起来。 “不中用的东西!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她如癫如狂般驱赶着家里的蜜蜂,“你们连林家的蜂都比不过,酿的蜜连狗都不肯多舔一口!现在德安也死了,还留着你们做什么!” 谁都拦不住她,她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冲了出去,直接闯进了旁边的蜂房。嗡嗡声不绝于耳,大团大团的蜜蜂犹如黑云般腾空而起,这也拦不住她在蜂房里不停地捶打摔砸,一个接一个的蜂箱被掀翻在地,几人围着她大呼小叫但又不敢靠近,最后韩琅猛地抽剑劈开了房门,这才把钟氏吓住了。 蜜蜂真的不蛰她,也不蛰外面的人,只是嘈杂地围着众人乱转。钟氏把蜂房闹得天翻地覆,此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号声,然后慢慢地跌坐下来。 她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几个村民忙把她拉了出去。村长见状把韩琅拽到一边,吸了几下鼻子才哑着声音道:“官老爷,您也瞧见了,钟家媳妇这回怕是难熬了。他们家就靠老钟撑着,唉……真是对不住,您有什么话,还是等两天再问吧。” 韩琅回过头,看见钟氏的脸惨白一片,被人搀扶着进了家门。他也只能摇头叹息,对村长道:“我知道了,改天再来叨扰。” 回到安平时,天已经快黑了。身边的几个捕快跑到城门口来接他,问钟德安的尸首该怎么处理。韩琅心想既然仵作验过了,就先送回村里吧。大家在案发地和县上来回跑,一会儿通知钟家人,一会儿传令仵作,也累得够呛。唯独阿宝还精神十足地窜来窜去,见了韩琅,忙过来问他案子要怎么断。 “什么都没查清楚,能断么?”韩琅没好气道。 “不就是意外么?”阿宝好奇地问,接着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大伙都说是意外了,老大你瞧,人是被蜂蛰死的,为什么被蜂蛰?因为他摔了嘛。为什么摔?还不是下雨天路滑,他又急着赶路,自己倒霉喽。” “你是县尉还是我是县尉?” 阿宝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想跟老大学学嘛。” “这案子有蹊跷,”韩琅道,“我再查几天,再行定夺。” “什么蹊跷呀?”阿宝眨了眨眼。 “现在说不准。”韩琅道。心想他明天再去林家跑一趟,自己这判断也不一定拿得准,还是得找个人商量商量。找谁商量?阿宝铁定不行,虽然人就在跟前,但是这小子傻愣傻愣的,能商量出事才有鬼。 于是另一个名字又飘到了嘴边。 等韩琅忙完准备回家时,亥时的梆声已经响过了,街边的小店也已陆陆续续关了门。他还没吃晚饭,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这会儿远远地就能看见家里亮着灯,没来由地心头一暖。自父母过世后,他有许多年没体会到家里有人等着,还有热饭吃的感觉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加快了步伐,没多会儿就到了家门口,刚站定脚步,门自己就往里面开了。 贺一九站在门口,见了他立刻催促道:“怎么这么晚?赶紧进来。” 饭菜早就做好了,但贺一九算不准韩琅什么时候回来,耽搁这么久肯定是出案子了,他也不好直接去找人。于是他叫了几个认识的工匠送了个蒸笼过来,一直在灶上用小火蒸着,就怕韩琅回来吃不着刚出锅的热饭热菜。 晚饭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盛,但韩琅看到灶上那个蒸笼时就觉得喉咙像卡了个东西似的难受,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贺一九发现了他异样的表情,为了掩饰,韩琅赶紧拉下脸哼了一声道:“太费柴了。” 贺一九笑笑,没说话。 一餐饭毕,贺一九收拾碗筷的时候,韩琅倚在旁边把白天遇到的事情都说了。提到钟德安的惨状,还有钟氏嚎啕痛哭的模样,他也不由得扼腕叹息。贺一九闻言擦干净手上的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又道:“你觉得案情蹊跷?”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韩琅沉吟道,“我现在也不能确定,但那村长的话好像给了我某种暗示,让我觉得和林家脱不开关系……” “林家?”贺一九嗤之以鼻,“不就是上回那个傻子的老家么。” 韩琅也想起来了,一回忆起林家二公子被贺一九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他嘴角就绷不住了,露出一丝笑来。 夜里贺一九又来跟他挤一张床,原本收拾好的西厢房好像从来就没派上用场,两个睡姿糟糕的男人犹如八爪鱼似的纠缠在一起,互相鼻息交织,都睡得又香又甜。 等韩琅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贺一九把早饭放在桌上,人已经走了。最近那人似乎特别忙,不知道在做什么,韩琅问他他也没具体说。不过就算有再多事情要做,他还是坚持把韩琅生活起居照顾好,惯得韩琅几天没在外面凑合了。此刻他叼着早饭出门的时碰见了赵大娘,对方见他好久不来拿卖剩的包子,还数落了几句:“吃的什么呢,煎饼?哪家煎饼放这么多肉,不便宜吧?哎我说韩大人啊,你别觉得欠赵大娘什么了,这钱啊,该省的时候就得省。” “没事没事,”韩琅摆了摆手,笑眯眯应道,“这不是我买的。” “那是哪来的啊?” 然而韩琅说要忙公务,这会儿已经走远了,只留下来一个潇洒的背影。刚到衙门他就叫上了阿宝和其余两个捕快,一行四人朝着林家走去。林家靠养蜂挣了不少钱,直接在城西盖了一幢大宅。他们赶到的时候林家老爷子正在院里逗一只被关在竹笼里的画眉,门丁上去通报了三遍,他才懒洋洋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这人派头十足,挺瞧不起那些底层的衙役,就连韩琅这个官员也并未放在眼里。四人在大堂等了许久,阿宝和两个衙役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69 韩琅则起身四处观望。这是他的习惯,新到一个地方,应该抓紧时间了解四周的情况。 这里的构造还挺复杂。前头是店堂,专卖蜜浆和一些接近的产物,比如蜂糖、果酒之类。穿过店面才能来到他们现在立足的这个地方,是个四面敞亮的大堂。后面是个花木扶疏的院落,修得还挺有格调,一只画眉在树梢的鸟笼里啾啾地叫着。最后是东西四间新修不久的屋舍,应当是专供家眷日常起居的地方。现在这个厅堂的主座上方悬着一块充满岁月痕迹的牌匾,写了“林氏蜂园”四个字,门丁见他看得专注,就自豪地凑过来道:“林家三代养蜂,这牌匾也有一百来年的历史了。” “叽叽喳喳地瞎扯什么,还不快退下!”一个苍老的声音横插进两人中间,门丁吓得一哆嗦,赶紧躬身退开了。韩琅侧过头去一看,说话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眼睛狭长,鹰钩鼻,令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险狡诈。 他身后还跟着个白衣男子,正是不久前韩琅见过的林家二公子。阿宝见状扯了扯韩琅衣袖,用极小的声音说:“这人就是那个林遇,酒囊饭袋一个,经常惹事呢。” 两人没注意到他们在窃窃私语,依次找了地方坐下。老者将拐杖一放,横眉竖眼道:“你们是谁?” 他说话毫不客气,另外两个捕快都露出了不满的神情,韩琅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先别插口,自己朝老者行了个礼,简单道明了来意。 “哼。”老者冷言道,“我不认识什么姓钟的。” 韩琅暗叹一口气,心想这又是个难缠的家伙。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以微笑应对,又道:“可证词显示,钟德安与林家是有几分交情的。” 老者晒然笑道:“那不过也是别人的一面之词罢了,我这林宅上下都不知道有个姓钟的。如果县尉大人要查,就请自便吧。” 说罢,他傲慢地站起来,环视了众人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韩琅的视线绕开了他落到身后的林遇身上,一开始他就留意到了,这个林遇神情焦虑似有心事,不断地斜眼瞟向四人,他父亲说话的时候还抖了几抖,和当初帮相好讨公道时理直气壮的模样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韩琅默默地将这个疑点记下了,继续面含微笑地和老者道了个谢,就率着众人调查起来。老者依然不配合,问什么都冷言作答,一口咬定不认识什么姓钟的。就连仆役丫鬟之流都是同样地回答,如果不是他们真没见过,就一定是事先串了供。韩琅的直觉认为是后者,没办法,他打算从行为古怪的林家二公子入手。 这林家也是怪,大儿子不肯继承家业,早早就独立出去了,家里只剩这个扶不上墙的的二儿子。韩琅找了个机会把他单独叫到一旁,又带上了两个捕快增加压迫感,果然看见这人愈发紧张了,双手绞在一起,脑门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找我做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琅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心里就有底了:“钟德安是前天夜里死的,据他朋友证词说,当时他刚从你们家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我怎么会知道……”或许是韩琅板起脸来的模样太具威慑力,林遇似乎更加魂不守舍了,“我都说了,我们不认识什么姓钟的。” “先坐下吧。”韩琅比了个请坐的动作,但对方戒备地看着他身后的两个捕快,并没有遵从。韩琅挑了挑眉毛,自己坐了下来,换了个姿势道:“林公子不必多虑,这不是审问,只是例行公事的查验罢了。不过,如果阁下知晓内情,还是尽早说出来为妙,要是拖久了,就不一定还能这般悠闲的对话了。” “……你威胁我?”林遇明显有些动摇,眉头蹙起,脸色也稍有不快,“我连那姓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哪还会知晓什么内情?” 韩琅望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微微一笑:“那不如我给林公子说说来龙去脉:钟德安是个养蜂人,你们的同行。前天死在城郊的官道上,死因是蜜蜂蜇咬。对了,那蜂箱据说就是从你们林家拿来的。” “蜂箱……”林遇的神色愈发忐忑,闻言也不知在想什么,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你们可有证据?” 韩琅并不答,这让林遇更加心里没底,半晌后他像是想出了应对方式,冷哼一声道:“无论如何,那钟德安死的时候旁边又没有第二个人,这明显是意外,干我们林家什么事?” 韩琅一听,不由得和两个捕快交换了眼色,微微板起脸道:“林公子,我们谁都没有提过钟德安死时的情况,你怎么知道他身边没有第二个人?” 第38章 蜂毒3 林遇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慌慌张张地摇着手说:“啊这个、这个……我这不是推测嘛,深更半夜的,哪还会有别人?” 这回不止韩琅,连捕快都嗤笑起来:“我们应当也没说过钟德安是什么时候死的吧?” 林遇这回真的百口莫辩,气急败坏地跺了几脚,想夺门而出,又被捕快拦住。韩琅见他万分狼狈,倒也不急着给他太强的威压,换了个口气道:“林公子莫非见过此人,只不过一时没想起?” 林遇赶紧捡了这个台阶下来,急切道:“唉,其实、其实这钟德安,在我林家是个不能提的名字。这人简直就狡猾蛮横,无恶不作,天天在生意上跟我们使绊子。他死了我爹觉得林家会遭人非议,就封住全家的口,让我们不要再提起这人。” 这话听着倒有点像真话了,林遇在韩琅目光鄙视下,又磕磕巴巴地说道:“姓钟的之前来过我这儿,拿了蜂箱就走了,他只是要买去填补蜂群而已,他家的蜂太差了,我们哪知道他出门就会死……县尉大人,我们真是无辜的啊!” 韩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站起身来,两个捕快立刻会意,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林遇急忙跟上,但又不敢多问,只好唯唯诺诺地跟着。韩琅瞥他一眼,英俊的脸上漾出一丝胜利者才有的浅笑,转瞬即逝,接着立刻换上严厉的表情,对众人道:“此次多有叨扰,先给诸位陪个不是了。” 林家当家的老者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送客。” 两个仆役便把韩琅一行送出门外了,走出去大概一百来丈,阿宝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林家的店门,对韩琅道:“老大,他们是不是真有问题啊?” “目前还不甚了解,”韩琅平静地回答,“林家还得查,但今天这事发生以后,他们肯定会有所防备,不能明着来了。” 阿宝“啊”了一声,显然没大听懂。韩琅也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0 不多做解释,领着他们回县衙了。 夜里,他换了身轻便的黑衣,蒙上面罩打算出门。贺一九担心他的安危非要跟上,他也没办法,于是身边站了个高大威武的护卫,两人一起借着夜色掩护登上了房檐,足下运起轻功,笔直地朝着林家奔去。 韩琅的计划很简单,明着不行,那就只能暗访。白天闹出这么一回,林家不可能没有动静,他打算去探探情况,尤其是想弄清楚林遇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之前他把遇到的事情和贺一九一说,那人笑道:“我瞧,姓林那傻蛋八成心里有鬼。” 韩琅点头应同。 以两人的身手,要潜入一家并没有什么防卫的大宅,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两人专找屋顶之类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走,避开巡夜的衙役,腾身落在林家主屋的屋檐上。 林家显然没有料到夜里还有人暗访,连提灯值夜的仆役都看不到几个。韩琅紧紧伏在一株槐树投下的阴影里,贺一九蹲在他身侧,两人呼吸声都压得很低,视线对望,居然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轻飘飘的一丝笑。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倒给他们带来些许恶作剧般的快意。 透过厚厚的一层瓦片,他们听到下方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都暗中运力,声音便逐渐清晰。是那老者在和林遇说话,两人似乎起了争执,老者气势汹汹喝道:“你这不孝子,白天犯傻把事情捅出去了也就罢了,现在还这副天塌下来的德行,人还没死呢!” “可小青她……那纸条……” “还敢顶嘴?跪下!” 房上的两人都听到林遇双膝跪地的声音,接着是几声惨叫夹杂着拐棍砸在肉身的闷响,看来林家老爷子真是个凶悍蛮横之人,儿子二十多岁了,照样上手就打。 “不就是死了个妓子么,又没死在家里,你怕什么?”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吼道,“人又不是咱们杀的,那妓子每天接多少恩客,又不止你一个!” 林遇的声音唯唯诺诺的,听不太分明:“我是觉得……造孽啊,而且这明明是钟家……” “钟个屁!”老爷子一句骂完,又是一通收拾,打得林遇嗷嗷乱叫,“钟德安那是自作自受,他腆着脸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铁定活不长了!至于钟家那女人,呵,装神弄鬼的本事,你也怕?!” 韩琅用眼梢斜了斜贺一九,对方也点点头,表示自己都听清了。这案子果然没那么简单,有得是内情可供挖掘。小青死了?纸条是什么?钟德安又对他们说过什么话?钟氏装神弄鬼的本事又是什么?两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心中叫苦,伏低身子想听得更仔细些。 但屋内老者已经停下了殴打,呼呼地喘着粗气,吼了一声:“滚!” 林遇的脚步声随即传出,与此同时,不远处两个提灯的仆役也朝这边缓步走来,只需再近几步,那灯光足够晃见屋顶上的人影。两人自知别无选择,只能接连从翻过屋檐,贴墙蹿下,眨眼功夫就躲进底下的灌木之中。韩琅刚刚蹲下就感觉一只大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他心生不爽,但情况紧急不容他躲避,贺一九呵气般一笑,鼻息全吐进他耳里。 韩琅自己看不见,但贺一九看得分明,眼前这人的耳根顷刻间红得堪比六月樱桃,甚是可爱。下一秒他直接张嘴咬了上去,含住耳廓细细吮磨,韩琅全身瞬间紧绷,头发根根直立,猛地挣开束缚压低声音叱道:“你发什么疯?” 贺一九轻笑,眨了眨眼:“失误,失误。” 眼下不是他发难的时候,韩琅只能忍了,狠狠白了对方一眼。这时林遇已经和提灯的仆役错身而过,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走来。两人一动不动,只见林遇神情晦暗,步履蹒跚,犹如深陷绝望之人一般目光发直地走过去了,根本没朝两人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 贺一九扯了扯韩琅的袖口,韩琅立刻会意,林遇刚刚消失在转角的同时,他们两个已经腾身而起,行云流水地翻过围墙,稳稳地落在外头的巷道里。他们没有多做停留,一路快步奔回家中。大门关上,贺一九麻利地上了锁,一回身发现韩琅抱着双臂瞪视着自己,当即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皮。 “不早了,先睡吧。” 韩琅冷哼一声,没答话。贺一九感觉对方要就刚才的事情发一通火,赶紧三番五次把话题往正事上引。他熟悉韩琅的脾性,这人一旦开始思索案件始末,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肯定会把自己先前的举动彻底抛在脑后。 “看来这事儿蹊跷得很啊,”他说,“林遇白天跟你说的也不全是实话,他肯定还瞒了什么。不仅仅是他,我瞧那村长,还有姓钟的媳妇,恐怕都不是省油的灯。” 韩琅沉吟片刻,道:“明日我去问问小青的情况。” 贺一九暗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那林遇的确有点古怪。” “怎么?” “之前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看他神采怡然,眼神清爽干净,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是长命百岁的命相。怎么区区几日就变得气色青暗,背簿肩垂,完全是火伤中堂短命早亡的征兆啊。” 韩琅狐疑地瞅着他:“你真看得懂?” 贺一九压低声音,轻笑道:“老爷子说我是百年罕见的奇才呢。” 韩琅没跟他扯这个,直接问道:“那你觉得他怎么了?” “不知道,”贺一九摊了摊手,“要是诓人的话,我就说他鬼上身了。” 韩琅好一会儿没说话,陷入了沉思。后来贺一九催他早些睡觉,两人躺到床上以后,他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把一天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然后就发现问题了。 “你刚才咬我做什么?” 贺一九一惊:操,怎么又想起来了。脸上赶紧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地表情:“没什么,嘴痒。” “你属狗的?” 贺一九打了个哈哈:“差不多。” 好在韩琅累了一天,此时已经困了,就没去深究。等他睡着以后,贺一九翻了个身又把人塞到怀里,心想这可太麻烦了,每次都在关键时候心软收手,这得拖到什么时候啊? 人也惯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他咂摸两下嘴,心想最近破事一堆,忙完再说吧。 翌日,韩琅直接去了城里的窑子。大白天的,这地方还没开张,老鸨哈欠连天地接待了他,对他道:“我说官爷,瞧上了那位姑娘,也得天黑了再来呀。” 韩琅懒得跟她啰嗦,直接道:“你们这儿有个叫小青的姑娘么?”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1 老鸨立刻瞪大了眼,像没听清似的望了韩琅一眼,半晌后才道:“官爷,你是小青她……什么人啊?” “你就直说吧,”韩琅语气严肃,“小青她怎么死的。” 老鸨哎哟一声叫起来,露出为难的神情,但看见韩琅的手按在剑柄上,当即缩了缩脖子道:“小青……唉,提了简直晦气。” “怎么?” 老鸨把他拉进里间,四下看了一番才道:“她呀,不知道是得罪哪个恩客了,昨儿个一早就没了影。大伙儿最后发现她死在外头的菜地里,全身被扒得一丝不挂,刷了一层蜜,引得满身都是黑压压的蚂蚁。天呀,简直、简直太恶心了……” 韩琅蹙起眉,厉声道:“为何不报官?” 老鸨吓得一哆嗦,怯怯道:“这……她又没父没母的,又没死在店里,谁替她报啊……官爷,官爷别动怒,尸、尸首应当还在哩,裹了草席扔外头了。” 说罢,竟“扑通”一声跪下了,连磕三个头嚷道:“官爷,草民知情不报,还请、还请从轻发落!” “算你识相,”韩琅冷哼一声,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跟她计较,“尸首在哪里,带我去看。” 老鸨忙给他带路,还好才过了一天,尸首还在原位,也并未受损。韩琅一揭开草席,就被一股混杂着蜜香和土腥气的怪味熏得蹙眉,无数蚂蚁循着蜂蜜的气味还在她身上蠕蠕而动,钻进她的鼻孔、耳朵、嘴巴,游曳在她的身体里。即便是见过了各种死状的韩琅,此刻也喉头发紧,胃中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 他强忍着不适将尸体翻看了一番,没发现外伤,死者神色惊恐,面容扭曲,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对了,官爷啊……”老鸨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韩琅横她一眼,她才又开了口,“他们说小青手里塞了张字条……” 韩琅立刻起身逼问道:“在哪里?” “被、被一个公子拿走了,”老鸨支吾道,“我们这儿有规矩,不能透露客人身份……” “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废话?”韩琅叱道,手中剑刃似乎就要脱鞘而出。老鸨吓得满头冷汗,忙摆着手道:“是林公子!林公子!” “林公子?”韩琅沉吟片刻,又问,“字条上写了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老鸨道,“就三个字:次则,遇。” 韩琅的神情僵住了,片刻之后,他扔下老鸨快步奔向衙门,心情之迫切甚至用上了轻功。仵作和另外几个捕快都在,他立刻吩咐仵作去验尸,又叫包括阿宝在内的捕快一众立刻去林家保护好林遇。对方一头雾水问他怎么了,他也顾不上解释,直到:“情况紧急,照做就是了!给我牵匹马来!” 阿宝麻利地给他牵来一匹好马,他二话不说跃上马背,犹如离弦之箭般疾奔出去。 第39章 蜂毒4 狂乱的啼声扰乱了县城午后的安宁,周围的房舍人群化作虚影急速地后退。人们大呼小叫着给韩琅让道,他甚至跃过了横在路中央的一排鸡笼,惹得鸡毛漫天飞舞,落叶一般纷纷下坠。一个衙役没看见他身上的官服,扯着嗓子狂吼道:”谁!街道上不准骑马!”但韩琅以雷不及掩耳之势与他错身而过,那人只见一个模糊人影一闪即没,等定睛望去时,韩琅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韩琅骑马脚不点地地狂奔数十里,顷刻间就已到达城外的小村。他甩磴下马,村长远远地看见他,此刻急急忙忙迎上来问道:”官爷您怎么又来了,哎哟,可是案子有了进展?” 韩琅抹了把头上的汗,直接问道:”钟氏在哪里?””啊,哦!在呢在呢,在家里,”村长忙给他引路,等钟家的房子映入眼帘,他就扯着嗓门大喊道,”哎钟家媳妇!官老爷来啦!” 钟氏正在蜂房里忙碌,见到他来显得很意外:”大人,我那口子的事有着落了?” 说完,她就直接从蜂房里走出来了,韩琅惊讶地看到她只穿了一身朴素的装扮,头上连斗笠都没带,更不像别的养蜂人一般还要在斗笠边沿缝上黑纱,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遮的严严实实。她对自己养的蜂就这么有信心,确定它们不会蜇人? 似乎看出韩琅的疑问,钟氏撩开挡住额头的长发,淡淡地笑了笑:”我家的蜂世世代代都跟着我们两口子,早就熟悉了。” 韩琅虽有所怀疑,但不愿打草惊蛇。她把韩琅请进屋里,没有茶,从水缸里舀了一碗白水,又倒了点蜂蜜进去搅了搅才端了过来。做完这些她才惴惴不安地坐到对面去,见韩琅没有动,便胆怯地道:”家里没什么东西,待客不周,让县尉大人笑话了。””无妨。”韩琅摆摆手道,饮了一口蜂蜜水,虽然也是香甜可口,但总觉得欠了点什么似的。 钟氏见状,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林家实在是可恶得很,在采蜜时节把周围的花田全都占了,他们家财大气粗,我们只能打落牙齿含血吞。家里的蜂吃不饱,酿的蜜就越来越一年不如一年。林家这是要把所有的养蜂人逼走啊……” 韩琅宽慰她几句,又问:”你和钟德安是本地人么?””也不算,十年前搬过来的,”钟氏说着,似乎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是南方人,生在明阐府,离这里有几千里吧……你知道这个地方么?” 韩琅神色稍变,别人可能没听过这个地名,但他知道。明阐府在遥远的南疆,据说生活的都是蛮人,汉人鲜少。南疆盛产麝香和药材,明阐府是一个重要的运输关卡,因此渐渐发展成了市镇。韩琅之所以知道那里,是因为他父亲重病时,母亲去南疆寻找药材,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明阐府。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一双眼睛审视般注视着钟氏:”是个南疆的小镇,我知道。””县尉大人真是见多识广,”钟氏仓促地笑了一下,”我家里一直是养蜂的,德安娶了我,也做了这行。南疆湿热,他住不习惯,我便随他一起迁往北方。安平春天的花好,我们就留下不走了。” 韩琅”嗯”了一声:”林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这……”钟氏似乎有些犹豫。”我刚从他们那里回来,”为了稳住钟氏,也为了试探对方,韩琅决定稍微夸大一下说辞,”他们说,你和钟德安都不是好人,对他们做过不利举动。””他们完全是血口喷人,”钟氏嚷道,但韩琅觉得她骂得有些勉强,”他们不给我们活路,又来诬陷我们使坏,简直是一帮天杀的畜生玩意!要我说,德安死得凄惨,一定是他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2 们在暗中搞鬼。” 说罢,她呼呼地喘了两口气,见韩琅依旧神情平静地望着她,倒有些尴尬了:”县尉大人,您应该查出来了,德安的确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就算你们和林家认识,关系交恶,林家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吧?””这……他们铁定不会承认,但那蜂箱的确是他们给的,而且动了手脚。不然德安这样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死得那么惨呢!””蜂箱并没有发现异常,”韩琅道,”莫非你有别的线索?” 钟氏瞬间语塞,抿紧了嘴,表情愈发古怪,像要说什么但又硬憋了回去。韩琅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继续盯着她,只见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推测而已。” 这女人有问题。韩琅心道。暗地里握了握拳头。钟氏见他神情微妙,英俊的面容凝重如石雕一般,全然没有了最初见到自己时那同情的眼光,她心里顿时没了底。但片刻后韩琅忽然淡然一笑,又宽慰她道:”无需紧张,这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到底如何判案也不是我一人就能说了算的。” 钟氏见他的态度十分真诚,心里那块大石头才落到了地上。她诚惶诚恐地帮韩琅再续了一杯水,口中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大人您一定要帮德安做主啊。” 韩琅点点头:”我会的。不过林家的情况你到底知道多少?” 钟氏不再惶惑,直截了当道:”林家当家的叫林谢元,是个极其傲慢阴鸷的人。他大儿子早早就离家了,二儿子还在还在家里,就是镇上那个出了名的浪荡子林遇。””他家没有别人了?””没有了,”钟氏想了想,又道,”林遇有个相好,本来都要娶进门了,但那人是个妓子,所以他们老爷子始终没同意。””哦?”韩琅假装不知道的样子,”你见过他那相好么?” 钟氏皱着眉毛,没好气道:”见过,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和林家人一样飞扬跋扈,专欺负老实人。” 但韩琅再问他关于小青的事情时,她却借口不知道详情,没再多说了。 后来韩琅在她家里四处转了转,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蜂房他也去过了,那群嗡嗡叫着的蜜蜂的确不蜇人,钟氏挥一挥手就听话地退到一边。蜂本没有灵识,只是养得熟而已,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么?若非亲眼所见,韩琅铁定不会相信的。 他离开了钟氏的家,去村里其他地方走访,想问问钟家的事。村里男人基本都下地干活去了,放眼望去只剩下些妇孺,他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继续展开微笑攻势。那农妇应该没见过这么俊朗的年轻人,又是官员,脸泛上一层绯红,当即热络地拉着他问东问西,像是久违重逢的知己一般。 韩琅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这手段有些不入流。他和农妇东拉西扯地套了会儿近乎,对方就把全村的八卦都和他抖出来了。韩琅对那些家长里短的不感兴趣,把话题往钟家引,农妇一听就来了兴致,把他往僻静处一拽,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钟家人啊,怪得很,和镇上人都不怎么亲近,也只有和村长还热络点。听说死掉那个钟家男人跟村长关系不错,才搬到咱们这儿来的。他们家男人还好,女的啊,简直是个怪人哩!” 韩琅疑惑道:”怎么?” 农妇见他感兴趣,马上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那女的是外地来的,我说不准是个什么地方,感觉可远可远,是那种蛮荒之地。你瞧她长得就有点怪,不像汉人。她养蜂也怪,老弄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草叶子拌在蜂箱里,然后那蜜蜂就特别听她的话,她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前段时间我家畜栏没关好,牛半夜跑了,我跟我那口子赶紧出来找。路过钟家的时候我看见特别吓人一件事,那会儿都深更半夜了,月光很亮,我瞧见钟家女人居然在蜂房里磕头,吓死我了。””真的?””当然真的啊!”农妇道,”你说这是不是什么邪术?我家乡那边传言有人养猫鬼的,猫鬼养得好,会偷偷搬别人家的钱来报答主人。对了,她男人不是前几天才死?我瞧她伤心了一阵子,第二天又开始折腾草叶子了,去蜂房待了一整天,今天才出来。哦还有,她那男人是个直脾气,认死理,而且媳妇说什么就听什么,一点主见都没有。男人这样哪儿成呢,前段时间,他去镇上还遭人打了。””遭人打了?”韩琅追问道。”他们好像做生意惹到什么人了,具体的我不知道,镇上的什么大户人家吧。她男人每天都要去镇上摆摊,卖蜂蜜,就十来天前吧,就说在镇上被人打了。好像是惹了个什么妓子,那妓子跑来教训他,他一回嘴,妓子就火了,呼啦啦叫来了一大帮人,把她男人揍得鼻青脸肿的。””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农妇咋了咋舌:”那就不清楚了,说法很多的。有说她男人抢了人家的相好的,也有说他们抓了别人什么把柄,那妓子跑来讨公道,见他不理就闹开了。” 韩琅又追问了几句,但这农妇越说越夸张,想起什么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讲得乱七八糟,一听就不像是真的。韩琅又找了其他几个人问问,说什么的都有,但每个人都提到过钟氏古怪的出身,钟德安倔强的性格,还有在城里挨揍的事。看来,这些应该是真的。 钟氏越来越可疑了,韩琅心想,会是她杀了小青,还扬言要杀林遇么?为了给相公报仇?那钟德安的死因到底是什么,真的是林家故意所为么? 他陷入沉思,无意识地在村里的土路上溜达。午后的暖风一吹,倒搞得他脑子愈发混沌了,很想找个人商讨一番,比如…… 贺一九? 他拍了拍额头,心道为什么还是这么依赖那人,这样的自己未免也太没出息了。赶紧摒除杂念,快步向外走去。经过钟氏家门时他留了个心眼,见四周无人,索性屏息凝神,放轻了脚步。周围的遮挡不少,他躲在一处矮墙后头,偷偷观察钟氏在做什么。 院子里的情景似乎很普通,钟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伸手在竹篮里掏了一会儿,摸出绣花针和一个巴掌大的东西,似乎是个荷包,然后仔仔细细地绣了起来。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几次停下针线,望着远方出神。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喃喃自语,韩琅专心去听,发现她念叨的都是自家相公的名字,埋怨他去得早,连这荷包都没来得及用上。韩琅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倒是个痴情的女子。 正当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蜂房里的蜜蜂却飞出来几只,围着她嗡嗡地打转。钟氏浑然不觉,眼神似乎是望着手中的针线,又像是在望着别处。忽然她轻叫了一声,以韩琅的角度看不太清楚,似乎是被剪刀划伤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3 了手指,鲜血顿时顺着手腕流下,一滴滴坠到地上。 就在这时,周围的蜂群瞬间出现了躁动,下一刻犹如开闸的洪水般扑了上去。远处的韩琅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密密麻麻的蜜蜂吮去地上的鲜血,更多的却朝着钟氏的伤口涌去。由于距离太远韩琅并不能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见到蜂群仿佛有意识一般往伤口里钻,韩琅瞬间毛骨悚然,但钟氏仍如没事人一样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活计,没多久她手上的伤口消失得干干净净,蜂群也回到半空中,继续绕着她嗡嗡打转。 韩琅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伸手揉一揉眼睛。刚才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认识范围,莫非午后阳光太烈,自己出现幻觉了?但地上的血迹是真的,虽然被蜂群吮去了大半,但仍有一部分渗入棕黄的泥土中,像无数团色泽浓艳的杜鹃花。”咦,官老爷,您怎么在这儿啊?” 韩琅噌地一下跳起来,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村长正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韩琅之前看得太专注,竟然忘了留意有没有人过来。”没什么,没什么。”他干笑了两声敷衍过去,村长没深究,一副”县尉大人做什么都有理”的模样。韩琅趁机瞟了一眼后头,钟氏仍旧低着头绣花,似乎对外面的事情一无觉察。 韩琅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不能在这地方地方耽搁时间了。钟氏可疑,太可疑了,直觉告诉他留在这里一定会出事。联系到钟氏的出身,他心中已隐隐有了判断。 趁村长离开的时候,他闪身至蜂房后头,眼疾手快地捏死了一只蜜蜂带走。那一瞬间他发现钟氏朝自己的位置侧了侧头,但当他定睛去看时,钟氏仍在原位,一双血迹斑斑的手操控着鲜红的绣线上下翻飞,整个人似乎动都没动过一下。 韩琅吞了口唾沫,一丝冷汗从他的额角滑了下来,流到眼里,辣的他眼痛。 第40章 蜂毒5 ”蛊?””对,”韩琅拨弄着蜜蜂的尸体,用力点了点头,”南疆有蛊婆的说法,蛊术传男不传女,钟氏既然来自南疆,会不会一直在用蛊术养蜂?” 林孝生似笑非笑:”江湖上所传南疆蛊术,一贯是蛇蛊、蝎蛊之流,可从未听说蜜蜂这等无害的东西也能制蛊。””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是我异想天开了,”韩琅沉吟道,接着瞥了林孝生一眼,”说起来,你怎么也学着念叨起江湖来了?” 林孝生没答话,他正仔仔细细地给一个小孩玩的木头玩偶刻上五官,手中的刻刀不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今晚贺一九不知道在忙什么,韩琅回家只看见桌上的晚饭,连人都没见着。可他又是那种心里有事就一定要找人商讨的人,贺一九不在,他只能来对门找林孝生。 林孝生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但不是一个绝佳的商量对象,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说话。韩琅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全说了,他说南疆有蛊术,虽然没听说过蜂也能炼蛊,但终究是一种可能。林孝生嗯了一声,刻完了玩偶的眉眼,转身去拿油彩了。 韩琅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将给林孝生听,不如算作自言自语:”如果说钟德安和林家结了怨,那么他的死是林家故意所为,也不是没有可能。林遇的姘头小青曾经和钟德安正面起过冲突,也有可能参与钟德安之死,于是钟氏想要报仇,第一个选了她。” 林孝生忽然幽幽地开了口:”你想当然而已。” 韩琅苦笑着摇头:”是啊,我全部都在猜测。钟氏太古怪了,让我不能不往这方面想。””说不定林家还惹了你不知道的人呢,”林孝生悠然道,”生意做大了,不怕没仇家,只是你没查出来而已。” 韩琅颌首,抬眼瞥到林孝生冷漠的表情,不由得一笑道:”好歹是你本家,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同姓而已,又不同宗,”林孝生淡然道,手里的画笔饱蘸了丹朱,轻轻地给手中的玩偶勾上唇线,”倒是你,现在还来我这儿没问题?不是说有人盯上了林遇么?””不碍事的,”韩琅道,”我找人去盯着了,不过以防万一,过会儿我也去看看好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韩琅说一阵就陷入了沉思,还顺走了林孝生用来上漆的笔,自己找了张纸来记录线索。忽然窗户”咔哒”响了一下,一个黑影溜了进来,沿着光滑的地面笔直地窜到了桌上。韩琅一见是石龙子,忍不住逗逗他:”嘿,怎么不见你那个小伙伴了?” 石龙子一改往日的活泼,整条”龙”蔫蔫的,被韩琅发问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尾巴尖:”银鼠在寺庙里听和尚念经呢,无聊死了,我不想去。” 韩琅咋舌,心想那银鼠还真是个潜心学习的好妖精。石龙子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这让他不禁担忧起来:”你怎么了?” 石龙子没回应他,四只小短腿在桌子上拨来拨去,把林孝生的工具稀里哗啦拨了一地。这通声响终于让林孝生抬起头来,漠然地瞥了石龙子一眼,道:”糖在锅里。””我不吃糖,不吃糖”石龙子突然嗷的一声嚎了起来,”我不舒服,你帮我治病!””哪儿不舒服?”林孝生没好气道。”牙疼。” 韩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你吃这么多糖,小孩子吃多了糖,牙齿会烂的。” 石龙子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然后又转回身去,用短小的前肢拉扯林孝生的衣服:”我疼了一天了,好疼好疼,嘴都合不上,什么都吃不进去。我不吃你了,你帮帮我嘛” 韩琅心想:这孩子到底是跟林孝生亲近一些。见林孝生还是不闻不问的样子,把地上的工具捡起来继续刻玩偶,他忍不住开口道:”孝生你就帮帮他呗,毕竟是个孩子。” 林孝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东西,满脸不耐烦地转朝石龙子:”哪颗牙疼,我帮你拔了。” 石龙子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瞬间张开了大嘴。好家伙,又是满满当当无数排牙齿,一层叠一层,简直像谷仓里的大米一样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韩琅当时就没辙了,林孝生也默默无语,石龙子还指着自己的大嘴含糊不清的嚷道:”这里,这里疼。””……到底哪里?”韩琅好心回了一句。”里面,最里面那里!””……” 韩琅和林孝生看了许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都没从这白花花的牙齿中找到一颗蛀牙。两人都无奈了,又忍不住想笑。韩琅憋了许久还是破了功,笑得滚到在地,哈哈的笑声引得林孝生也勾起唇角,估计他也忍得够呛,连握着握着刻刀的手都乐得微微发颤。 石龙子闭上大嘴,望着这两个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人,气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4 得嗷嗷叫着就朝他们扑过来。连续三次被两人拨倒在地之后,他又开始哇哇大哭。韩琅没辙了,结果还是林孝生有办法,起身去屋子里翻出一把止疼的草药来,倒拎着石龙子的尾巴,一股脑地全塞进他那张大嘴里去。石龙子哭唧唧地嚼了嚼,过了一会儿就收起眼泪,眨巴着小眼睛望着两人,咕哝道:”好像不疼了。” 韩琅哭笑不得,转朝林孝生道:”你哪来的草药?””别人给的。” 韩琅有些好奇:”是上回那个人?” 林孝生垂下睫毛,视线有些躲闪,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哎呀,难得,”韩琅讪讪一笑,”是你朋友?” 林孝生的神情愈发古怪,别开眼望着别处,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刚认识的,又穷又土的乡巴佬一个。” 韩琅笑了,他从未看见林孝生这样说一个人,很多时候,如果林孝生对人的评价越低,就说明他越在乎对方。这人就这么别扭,韩琅也不再激他,心想自己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结识那个人,看看究竟是何许人物。 从林孝生那里离开以后,他先回自己家看看,发现贺一九还是没有回来。他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心里莫名其妙地泛出一股寡淡的涩味。似乎又要下雨了,天上浓云密布,风中也刮来一丝潮湿的水汽。这么晚了,还要不要去林遇那边看看?韩琅一个人坐在屋中,不由得犹豫起来。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多久,外面砰砰砰传来一连串砸门声,接着就是阿宝惊慌失措地呼喊:”老大、老大你在家吗!林家出事了!!””怎么回事?” 阿宝气喘吁吁道:”死了,死了,林遇他、死了””我过去!”韩琅一把拨开他,拔足狂奔。城里四处都是横街窄巷,他一咬牙,索性纵身而起,运起轻功犹如山猫般贴墙直窜屋顶,转眼间便掠出几十丈。等到达林家时,只看见自己派去的捕快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各个吱吱喳喳不知道在争执什么。见他轻功落地,其中一个忙上来道:”韩大人您可来了!” 说罢就把他往里头引,一行人快步穿过幽暗的庭院,直接走进东边的卧房。韩琅一进门就被刺鼻的血腥味熏得作呕,再定睛一看更是浑身直冒冷汗。林遇侧躺在地上,七窍流出浓稠的黑血,眼球甚至被挤得滚在一旁。他的鼻子、耳朵、嘴里,还有眼眶之中,无不是密密麻麻挤作一团的蜂群。它们绝大多数已经死了,还有些仍在微微抽搐,黑黄的身躯死死地覆盖在林遇身上,远处看仿佛一条会自己会动的毯子。 一个胆大的捕快走上前去,将林遇的尸体翻了过来。屋里顿时惊叫连连,连韩琅都被惊得倒退一步,林遇腹部被剖开,黑红的五脏伴随着成千上万虫子的尸体一起潺潺洇入地面。韩琅掩住口鼻强压呕吐的欲望,这已经不是蜂了,蜜蜂并不食腐烂之物,更别提活人……这、这究竟是何等怪物! 林家老爷子的哭嚎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林家女眷的啜泣声,还有仆人女婢惊慌失措地窃窃私语。韩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几次开口都被喉头作呕的欲望压回去,几个捕快也低着头并不言语,阿宝这时才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进来,站在韩琅旁边小声道:”刚才、刚才大家都看到鬼影了……””鬼?”韩琅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样的?””我、我也没看清楚……”阿宝捂着心口,似乎还没缓过劲儿来,”当时林家老爷发脾气嫌我们多管闲事,大家都被赶到最外头值守,听到林遇惨叫时已经晚了。” 另一个捕快接口道:”应该是在戌时五刻左右,我赶过去的时候突然看见窗口露出了一点黑色的东西,我以为是挂着的布帘,结果那东西突然动了,我才看清居然是一团活物,是很多很多黑压压的蜂,简直像苍蝇一样。””那东西是有人形的!”紧接着一人叫道,”我看着是个人的样子,有胳膊有腿,还有黑漆漆的眼珠子!” 韩琅打断他们:”当时林遇在哪里?””他……”阿宝支支吾吾起来,身子又不住地颤了几颤,”那团影子就从他的、他的脸上,眼睛嘴巴这些地方,钻、钻进去了。然后我听到‘嘭’的一声,就像我小时候玩鱼尿泡,吹炸了那种声音。” 另一个捕快颤抖着声音,继续道:”林遇就摔下来了,那影子飘走了,然后我们上去……他就已经没气了。” 韩琅不禁毛骨悚然,这时仵作也赶来了,见了林遇的死状不由得惊呼一声,捂着胸口念叨了好几遍”我的老天爷啊”。韩琅让他先验尸,自己走到外面调查周围的情况。他问了几个人,都说看见了诡异的黑影。他又借来灯笼细细查看,地上并没有脚印,除了破损的窗栏也没有其他地方有侵入的痕迹,甚至鬼影消失的地方也是干净如初,唯独林遇的房里散落着满地蜜蜂的尸体,令人心悸。 真是恶鬼所为? 正当这时,原本哭嚎不止的林谢元突然噎住了声音,身体簌簌发抖。他面前的家丁呈给他一张浸满鲜血的纸条,说是在林遇房间地上找到的,他接了几次都没接住,纸条飘飘然下坠,被韩琅一把夺在手里。上头只有四个字:再则,全族。 韩琅一声轻呼,身后的林谢元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退开搀扶他的仆役跌跌撞撞地朝着前厅奔去。韩琅急忙跟上,只见林谢元猛地栽到靠椅上一动不动,手里的拐杖犹如防卫一般举在身前。屋里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到他全身抖如筛糠,显然是怕到了极致。这时林家其余人也陆续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惨叫和哭喊接二连三地响起,全家人都笼罩在绝望的阴郁之中,甚至有人夺路而逃,却被门口的捕快拦下。 仵作过来找韩琅,声音嘶哑:”他是被大量的……由内而外噬咬致死。””大量的什么?”韩琅没听清。 仵作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应该是某种……虫子。” 显然他也不认为那是普通的蜜蜂所为。 韩琅点点头,转身折回屋内。林家老爷子依旧瘫软在靠椅上纹丝不动,全然没有先前的气势,苍白的嘴唇仿佛缺水的鱼那样不停地颤抖着。他看见韩琅来了,虚弱地抬起头,却迟迟不语。韩琅问他林家有没有懂这种邪术的仇人,一连问了四五遍,林谢元还是不肯开口,闭了眼,艰难地摇着头。 他这反应愈发让韩琅心中生疑, 外头不远处,林家人和门口的捕快起了冲突,一个侍妾打扮的女子捂着脸低声地哭泣着咒骂着,声音直接飘进前厅里头来:”他们造的孽,凭什么要我也跟着还啊……我不想死啊……” 林家主母也衣袖掩面,哭哭啼啼地闯进来,直接扑到林谢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5 元脚旁:”老爷子啊,您就想想办法吧,您这是要我们全家都死在这里,让林家绝了后啊” 韩琅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跟着叹了口气:”林老爷子,这缉拿真凶之事,你若配合,官府自然才好办事。你当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林谢元沉默了许久,周围人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缓缓道:”容我……先同家人商议。” 一行人慢慢走到后院去了,特地嘱咐不让其他人偷听。阿宝为此还不屑地挑了挑眉毛,私底下对韩琅道:”人都杀到面前了,还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心里有鬼。” 韩琅瞪他一眼:”怎么说话的?” 阿宝低了头,不敢吭气了。 第41章 蜂毒6 不知道过了多久,奴婢们的哭声都小下去了,隔壁屋子却不断传来林家人争执吵闹的声音。甚至有人摔了杯碗,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夜晚无比鲜明,听得韩琅不由得蹙起眉头。他并没有闲着,林家人不出来,他就领着几个捕快四处找奴婢谈话,询问近来有没有发生可疑的事。有个伙计听后,说了件怪事,他说有人来林家的铺面闹事,之后就发现仓房里少了东西,可能是被偷了。 “谁来闹事?”韩琅急忙追问。 “是个在集市上摆摊卖蜂蜜的,啊,好像前几天死了,姓钟?” “钟德安?” “对对,他非说我们家的蜜里掺了东西,吃了会死人。明显就是看不惯我们生意好,这种人多了去了。” 韩琅蹙眉:“那少了什么东西?” “一点石兰茸而已,老爷说不追究了。” “石兰茸?”韩琅低声重复了一遍,见他有疑惑,一旁的仵作凑过来道:“一种长在石头上的苔藓,有股甜香味,但食用却有剧毒。” 韩琅一惊:“毒药?!” “不是不是,”那个伙计连连摇头,“我们家用石兰茸只是为了熏香而已,店堂里有香味,客人才喜欢来。” 韩琅狐疑地望向仵作,对方点了点头道:“熏香可以,古有石兰香,便是此物制成。”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嘎吱一响,林家人总算从屋里出来了。林谢元走在前头,见了韩琅就招手叫他过去,仵作和另几个捕快想跟上,都被他拦下来道:“我和县尉大人单独谈谈。” 几人都朝韩琅投来询问的视线,后者颌首道:“可以。你们别跟了。” 林谢元把韩琅带进他们商讨事务的房间,把门一关,突然“扑通”朝韩琅跪下了。韩琅还没有所动作,他已经在地上连声喊冤,叫道:“大人啊!不是草民故意害人,是此事真的关系到草民身家性命,如果不有所行动,恐怕也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韩琅忙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起来先说清楚。” 林谢元却始终不起,对韩琅连叩三个响头,又道:“大人您先宽恕草民,如果大人您不发话,草民一家老小就都给您跪着不起来了!” 韩琅心想这不是明摆着威胁人么,什么都还不清楚呢就宽恕?宽恕个屁。但对方毕竟是长辈,韩琅再怎么恼火也不能没了规矩,只好弯腰把人搀扶起来道:“如果确有隐情,你现在又坦白在先,我自会恳请县令大人从轻发落。” 林谢元这才唉声叹气地开始解释。他说这一切都是钟家搞的鬼。钟家嫉妒他们的生意,早就有了挤垮他们的念头。“钟德安不是个好东西,他诬陷我们在蜜里下毒,吃了我们蜂蜜的人迟早都会死。县尉大人你说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我就叫人把他轰出去了,哪知他从此怀恨在心,还几次闯到我店里头来,说要告到官府里头去。” 韩琅联想起之前听说的事,开口道:“林遇是不是找人打伤了钟德安?” 林谢元一愣,显然没料到韩琅查得这么细:“不是林遇,是他认识的妓子干的,跟我们家没半点关系。” 韩琅心想:看这样子钟德安的死跟你们脱不开关系,你们比他狠得多了。 “姓钟的是个驴脾气,受伤以后,反而更来闹腾。说实话我们真有点怕了,要告到官府,我们一家老小不就丢了性命?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想怎么让这人闭嘴,他说他的蜂饿了许久已经产不出什么好蜜,他要我们一直给他提供蜂种,去填补他的蜂群。” 林谢元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无稽之谈,凭什么我们就得把多年培育的蜂种白白送给他。” 韩琅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若是真没有在暗地里搞鬼,又何必害怕被告进官府?” “这……”被韩琅凌厉的眼神一瞪,强势堪比林家老爷子,此刻也心虚地吞吞吐吐起来,“一点石兰茸而已,死不了人的。” 韩琅确定他在撒谎,这种反应他审讯犯人时见得多了,嘴上说着死不了人,视线却躲躲闪闪不敢与自己对视。“最好如此,”韩琅道,“等这案子结束,石兰茸的事情我也不会轻易放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你们的蜂蜜真的有问题,那就别怪我按律法办事了。” 林谢元喉头一哽,想争辩什么,但又强压下去。他最怕韩琅这样公事公办的人,一点情面都不讲,更别提还能用钱摆平。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先让他一步,把这关熬过去再议。想到这里他偷瞄了韩琅一眼,继续道:“对付钟德安是小青的主意,就是遇儿认识的那个妓子,她对遇儿说的。咱们养蜂的,都孰知蜂的习性,蜂怕水,沾了水就发狂。还最怕酒味,尤其是本地产的红花酒,闻上一点就不产蜜了,还蜇人。” “所以呢?” “都是那女人的馊主意,”林谢元理直气壮道,“她让遇儿把红花酒掺在蜂箱里的,本来也只是想给让那姓钟的吃点苦头,谁知道那天下大雨,他摔个狗啃泥,闹得所有的蜜蜂都发狂了。他死了不管我们的事,我们不过送了他把刀子,他撞在刀尖上把自己捅死了,能赖我们么!” 韩琅冷笑一声,这比喻真是轻蔑至极,可见林谢元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现在他怕韩琅怪罪自己,又不停地强调是小青出的主意,反正小青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林谢元这厚颜无耻的嘴脸真是快把韩琅恶心吐了,难怪林家这么怕事情曝光,不然就算他们没被那鬼怪杀死,估计也得去大牢里待着了。 “刚才害死遇儿的那个妖怪,长得很像……很像钟德安,”林谢元的视线躲躲闪闪的,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腕,身子还是不住地颤抖,“他出来的时候看到我了,明明只是一团嗡嗡直叫的黑雾,我居然看见他对我笑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6 了笑,真的笑了,我还听见他说,杀人要偿命。” 话音刚落,他一把抓住了韩琅的胳膊,张大嘴直喘粗气:“是他,就是他!他来索命了,来索命了” 韩琅起身推开他,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碰”的一声响。林谢元瞬间就被这声音吓得浑身哆嗦,一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们全家!求你!” 直至韩琅离开后,他仍在屋里似哭似笑的咆哮着:“我要你救我!我给你钱,你救救我!” 在韩琅的示意下,几个捕快冲进去把他擒住了,他满脸激愤,抓过拐杖见人就打。这奋力挣扎的模样让韩琅想起被渔网勒得即将断气的鱼,眼珠子瞪得几乎翻出眼眶。韩琅别开视线不想再看,转身吩咐道:“看好他,别让他逃了。” “老大,他真的犯事儿了?”阿宝问道。 韩琅没多做解释,只道:“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我也要让他活着被押进大牢。” 这个阴暗的夜晚结束的时候,倾盆大雨也终于落了幕。韩琅一夜没睡,神经绷得几乎要断裂,恶鬼却没有再出现在林府之中。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可算是松了口气,白天阳气足,寻常鬼怪都不敢作案。他立刻吩咐手下点火焚烧林遇尸身,林家人还想阻拦,他当即喝道:“到时有秽物借着尸毒再潜入府中作乱,你们怎么办?” 林家人不敢吱声了。韩琅长叹一口气,心想自己懂是懂一些,但也算不上行家。只能硬着头皮叫手下折了些桃枝过来,又去集市买了狗肉,将狗血四处涂抹,还往院里洒了不少硫磺。做了这些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效,自己写了几个符篆贴在林家门上,阿宝跟着他张罗了一阵,满眼佩服道:“老大,你真的什么都懂啊!” 韩琅翻了个白眼,心想幸亏自己知道点,要换了别的县尉,恐怕就两眼一抹黑,抓瞎了。但被动防卫肯定是不行的,如今他也不能肯定真凶是谁。总之他让林家把无关的丫鬟仆役之流都遣散了,又是一片哭天抢地,还有几个忠心的仆役不肯走,说无处可去,要留下来保护主子。 患难见真情,林家主母感动得泪如雨下,林谢元跟着哀叹不已。韩琅继续吩咐他们准备一些驱邪的东西,自己思忖着下一步行动。目前钟氏嫌疑最大,最好先把她带进衙门,再做定夺。 想到这里,他立刻领着人直奔郊外小村。但钟氏不知是不是事先有了准备,等他找到地方时,人却没了。问了村里的人,他们都说钟氏死了丈夫,昨天就说不想再留在这儿了,夜里就走了。韩琅心中警铃大作,昨天他还见到钟氏,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定是昨夜得手之后,怕韩琅前来捉拿,早早转移了。 这下真凶是八九不离十了。 韩琅无功而返,林家那边他不放心,只好先派手下人去附近搜寻钟氏,自己先折回林府。走在路上他路过自己住的地方,就往门口瞟了一眼。昨天走得急,他连门都没锁,阿宝为了追他也只是把门关上了而已。这会儿他下马一看,门还是原先那样子,贺一九果然一直没回来。 他又做什么去了? 韩琅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贺一九最近行踪诡异,有些反常。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眼皮就开始发涩。昨天整夜都没休息过,此刻不但困,腹中也在隐隐作痛。身后几个捕快已经在张罗早饭的事,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和他们一起,但心里又不太舒服。就像每天都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些期待的一件事突然被人打断一样,闹得心情憋闷,像堵了口气在喉咙眼似的。 “哎,韩大人也没吃东西吧?”一个捕快道,“要不要一并给您带点过来?” 韩琅正要开口,忽然瞥到街角有个人影,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突然就稳稳地落了地。几个捕快发现他们的县尉大人忽然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却不知是冲着谁。等他们再去叫时,韩大人转过身来摆了摆手,语气轻松道:“不必了,你们先去吧。” 韩琅正是看见贺一九了。 几个捕快一离开,他就快步迎上前去,贺一九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把一个刚出锅的蒸乳酥塞进了他的嘴里。韩琅被烫得嗷嗷直叫,贺一九就在旁边捧腹大笑,两人在家门口上演了一出你追我打的好戏,后来贺一九才推推搡搡把人弄进屋里,乐道:“等好久了?” 韩琅叼着蒸乳酥没顾得上说话,他是真饿了,又累又饿。但贺一九这人似乎天生就带一种魔力,自己一旦和他在一起,就什么包袱都卸下了,轻松得就像在休假一般。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贺一九哈哈直笑,“对了我以前养过一条小黄狗,就你这样,每次给它吃食儿都乐得快把尾巴摇到天上去了。” 韩琅糊他一巴掌:“说谁呢!” 两人闹腾了会儿,韩琅吃饱喝足,倚在家里的椅子上闭了眼开始犯懒。温暖的阳光泉水般淋在身上,贺一九伸手帮他揉了揉太阳穴,他舒服得都快睡着了,忽然感觉身前有什么东西压过来,接着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好不容易抽出空,陪我会儿?” 韩琅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真的很想说好,但林家的事情还没结束,他不能闲下来。“不了,我那边还有事要忙。” 说完他拍了拍贺一九的肩膀,马上起身又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下次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贺一九眼里看出了些许一闪而逝的郁闷,就连眉宇间的笑意都淡了一些。但转瞬后他又恢复了原状,笑嘻嘻把韩琅送到门口,还说:“好好干,这回我顾不上帮你,你自己小心点。” 韩琅快走到林家了,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关心一下贺一九在忙什么。他顿时自责起来,再怎么说也是朋友,刚才这样未免太自私了。 唉,这案子结束了再向他赔罪吧。 第42章 蜂毒7 自从林家出了人命,害死钟德安的秘密又被韩琅知晓,整个林府上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绝望之中。眼见着夜幕就快降临,却连个点灯的丫鬟都没了踪影,大门虚掩着,风一吹就发出空洞的吱嘎声,韩琅进去的时候看见林家一家老小都集中在大堂里,每个人都忧虑重重,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韩琅叹了口气,把贺一九给他配的清凉膏取出来,抹了点在太阳穴上。又要苦战一夜了,他必须集中精力保持镇定。林家估计不放心他,还花钱请了个天师过来。是个留长髯的男子,这会儿才赶到没多久,在林谢元的陪同下四处走走马观花般看了看。阿宝出于好奇也跟了过去,片刻后回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7 来跟韩琅复述:“天师说这里风水不好,要改建呢。” “这会儿还来扯风水?”韩琅抽了抽嘴角。 “是啊是啊,”阿宝使劲点头,“单是风水就高深莫测地讲了一通,我一句都没听懂。” 韩琅心忖这天师怕是没比贺一九强多少,搞不好还是他们行里人,可惜他不懂行话,没法询问。过了片刻天彻底暗了下来,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连风都不刮了,四周寂静得落针可闻。林府上下愁云惨雾,捕快们各个绷紧了神经,唯独那个天师笑嘻嘻地捋着下颚长髯,还在和林谢元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话。 “您家这劫啊,不难渡的,”他对林谢元道,“我瞧您家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啊,尤其您这面相,额头平圆,东西岳周正,定是平安一生,长命百岁的。” 林谢元根本听不进去,只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天师还在唠叨,又拍拍自己胸脯笑道:“放心吧,我在这儿,保证什么妖魔鬼怪都打得他魂飞魄散!” 林谢元索性不回话了。 昨天夜里才下过雨,天气湿热,外头飞进来一群嗡嗡不休的蚊虫,围着孤零零的灯火不停地打转。这声音让林家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跳起来,一个个骂骂咧咧地驱赶蚊子,清脆的拍击声不绝于耳。韩琅听得烦躁,但他还强忍着,林谢元此时已经不耐烦地来回踱步,挥手让人去焚艾草熏蚊子。 艾叶的气味弥漫开来,堵塞了呼吸,反倒更让人头昏眼花。外头也不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湿漉漉的水气流窜进屋,窒塞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仿佛蒸笼一般难受。韩琅不由得又拿出清凉膏来抹,然后盘膝打坐,慢慢调息。他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凤不言”上,一有风吹草动他肯定会像离弦之箭般弹出去,但四周仍然悄无声息,甚至是死寂。 “活见鬼了。”林家主母唉声叹气道,“这虫子也熏不走,烦人得很。” 林家一个侍妾抱紧了双臂,像个皱皱巴巴的纸团似的蜷缩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顺着额头往下滴落。林家主母看不下去了,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出息。” “有什么可怕的嘛,”天师笑道,从随身携带的葫芦里倒了点符水抹在侍妾头上,“行了,保你百鬼不侵。” 侍妾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埋首臂中,还是怕得发抖。 “晦气。”林家主母嘀咕道。林谢元则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微弱的灯光打在他阴郁的脸上,他像个死人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低,唯有那双黑眼珠子偶尔还活动一下,不是环顾家人,就是警惕地盯着门外。 但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直至亥时左右,窗外终于吹进来一丝阴冷的风,把灯烛吹得忽闪忽闪,“啪”地爆了个灯花。韩琅倚在门檐下,视线一直在门外和屋内来回打转,最后停留在灯光上一动没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烛火似乎一点点变暗了,充满压迫感的黑暗缓缓渗透进来,那豆大的光辉在沉重的黑夜中显得格外飘忽不定,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一般。 韩琅缓缓呼出一口气,剑抽到一半,剑鞘的摩擦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下一刻,他忽然看见那烛光一阵剧烈的摇晃以后猛地灭了,接着窗户的方向发出了诡异的呼啸声,韩琅暴喝道:“趴下!”剑刃出鞘,当即劈了过去。 他没劈到实物,手感很滑,像是一剑斩到潺潺的流水上。一团庞大的虚影就这样从他剑下滑开了,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蜂鸣,门口的布帘无风自动,刺耳的嗡嗡声伴随着屋里人慌乱的尖叫。韩琅几次想让林家人镇定下来都宣告失败,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碰翻桌子椅子,还险些撞到韩琅身上。 “点灯!”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集中起来!不要怕!” “啪”,灯亮了,阿宝端着火折子立在墙边,朝韩琅的方向惊恐地张大了嘴。韩琅瞬间醒悟归来,转身的瞬间感觉有东西贴着脸颊蹿过,他立刻刺出,手中“凤不言”是精铁所铸,天生就带有鬼邪惧怕的锋锐之气。这回身一刺让对方始料未及,又是一阵刺耳的啸叫之后,他看到一团人形的阴影在面前四分五裂,化作无数拇指那么大的蛊蜂嗡嗡散开。 “什么妖怪!什么妖怪!”那天师哇哇大叫,想从宽大的衣袖里拽道符,结果慌慌张张地把东西洒了一地。韩琅一掌推开他,再次挥剑向前。“铛”的一声巨响,他感觉自己被重物狠狠击中,连手腕都震得发麻。 林谢元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结果踩到地上的符纸,重重地摔了一跤。韩琅眼看着黑影要朝他扑过去了,他也顾不得许多,提剑拦了上去。 又是几乎要震碎耳膜的蜂鸣,众衙役想来增援但是都迟了一步,韩琅撞开林谢元的同时就把自己暴露在黑影面前,他把牙齿都快咬出了血,猛提一口气,爆吼道:“旋!” “凤不言”周身寒芒暴涨,如流星般接二连三划出无数道弧线,一瞬间晃呆了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黑影再次散开,韩琅被震得气息翻涌,险些呛出血来。就在这一瞬,黑影化作的千万蛊蜂直扑那个吓傻了的侍妾,韩琅已经来不及阻挡,只听一声惨叫之后,侍妾翻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 蜂从侍妾的七窍里如水般涌了进去,侍妾没能立刻死去,仍在地上扭动挣扎。所有人皆不忍地避开了眼,唯独韩琅提剑想砍断什么,但他剑锋落处,蜂群嗡地散开又聚合,根本受不到丝毫伤害。 “钟氏!”他声音嘶哑地吼道,“你要报仇,何必找无辜之人下手!” 门口果然立着一个女子,正是失踪一整天的钟氏。她双目赤红,全身肌肤犹如七旬老人一般干枯皱裂,但那她双枯瘦的手仍然高举在空中,双拳合上那一刻,侍妾浑身爆裂,血如雨下。 周围一片死寂,仿佛坟墓。几个捕快想扑上去捉拿钟氏,又被漫天的蛊蜂吓得不敢再动。钟氏这时候笑了,她一动,那蛊蜂就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在她身旁飘飘荡荡,韩琅认出来了,那果然是死去的钟德安。 “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钟氏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用德安的遗体,喂了我养了几十年的蛊虫。” 韩琅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这蜂群如此凶暴,竟是被人之血肉供养过了,难怪他能隐隐约约感到一股恶鬼的阴气。 林家人口不敢言,一直蜷在后头瑟瑟发抖,空气里除了血气还有一股屎尿的臭味,显然有人已被刚才恐怖的一幕吓得失禁。韩琅强行平静心神,握剑的手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8 却仍有些颤抖,他面朝钟氏,尽量用最镇定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心中怨毒深积,但是这样害人,难道钟德安便能安枕九泉吗?林家造的孽官府自会处理,给你们讨回公道。” 钟氏脸上的笑意瞬间不见,她的视线漠然地扫过韩琅,扫过一众捕快,最后恶狠狠地剜了钟家人一眼。“官府?”她阴冷地回望过来,赤红的眼眸中完全没有情绪,“那此时此刻,官府为何护着林家,与我作对?” 说罢,她声音瞬间拔高了不少,凄厉刺耳:“德安死的时候,官府只当意外处理,几时帮过我!” “胡搅蛮缠!”韩琅气得无话可说,心想自己当初跑前跑后替她查案,还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这时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哭号:“我不干了!这生意我不干了!” 是那天师的声音:“我和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饶命啊,饶命” 他猛地磕头,身上放的驱邪咒符稀里哗啦抖落一地。韩琅瞟到里头有一包赤小豆,再一瞥中庭里烧艾叶的炭炉,以及不远处散落的硫磺,心里隐隐有了个冒险的主意。 他要拼一把么? 眼下,恐怕也没得选了。 “你们统统都得变成蛊虫腹中之物!”钟氏双目血光剧盛,蜂群顿时疯狂地四散开来,霎时间吞没了这件阴暗的厅堂。韩琅一声令下,几个捕快纷纷拔剑冲上,将林家人死死护在后头。人人都是一副与她搏命的神态,反正也逃不走,不如就此搏出一线生机。 蜂群遮天蔽日,阻碍了视线,不远处又传来不知是谁的惨叫。林谢元像个木头似的抱头一动不动,脸上全是眼泪鼻涕和口水,那没用的天师更是直接晕了过去,韩琅暗骂一句把人拖开扔去一边,又抓走了那袋赤小豆藏在身上。下一刻蜂群直接袭击了他所站立的地面,还好他躲得快,不然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阿宝哇哇乱叫,自己拿着刀一同猛劈。韩琅好不容易摁下他脑袋躲过一次突袭,气冲冲吼他:“你不要命了么!” 阿宝这才眼泪汪汪地转过来,满脸是汗。命悬一线之际,他们一行人总算跌跌撞撞跑到了外面,空间大了不少,蜂群可算是不那么密实了,韩琅粗略一回望,林家人都还在,自己带来的捕快少了一个。 “……他娘的!”他忍不住骂出声,感觉握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蜂群再次袭来,在他的示意下所有人都跳进了中庭的小池塘里,林家人吓软了腿,和麻袋一样被他们强行拖进水里。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在蜂群撤开的那一瞬,他赶紧拽住几个捕快道:“我有一计!” 三言两语说完,几个捕快顿时惊醒过来,阿宝更是将临危不乱的韩琅佩服得五体投地。蜂群再次聚出人形,回到钟氏身后飘飘荡荡。 “别躲了,”她冷笑道,“看在你们和林家毫无瓜葛的份上,我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韩琅一行人依旧不动,他先前染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去,额头和鼻梁上全是血渍和汗液。就在钟氏挥手的那一刻他们突然群起而出,韩琅一人朝反方向飞窜,口中喊道:“截住它们!” 钟氏以为韩琅逃了,得意地哈哈大笑。韩琅已经无暇去理会后方的战况,只感觉背后劲风道道,成百上千的蛊蜂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他的脚步。突然脊背一凉,接着就是钻心的剧痛,像被密密麻麻布满钢针的筢子狠狠轧在背上似的。他不敢停,暗暗运力,突然回击:“破!” 剑芒疾卷,瞬间撕开了身后的蜂群。他一个侧滚闪至一旁,躲到了石桌背后,一摸后背,全是血,似乎还有蜂爬在背上往伤口里钻,这把他疼得够呛。远处捕快一众还在护着林家死死鏖战,没时间了,他伸手往身上一摸,还好,那包赤小豆还在。 赤小豆解毒,火驱蛊,这事情也是他从父亲留下来的书卷上得知的。不管有没有效果,他也只能赌这一把了。 “想拖住我,让你们的头儿逃走,未免也太天真了。”钟氏轻轻一笑,韩琅跑得越来越远了,她一扬手,大群的蜂直追而去,彻底封住了韩琅的去路。 就是现在! 韩琅抓起赤小豆猛地洒了开来,蜂群烟花般四散,另一头的钟氏还没来得及反应,韩琅已抄起炭盆猛地一燎,近处的蜂群登时被火焰点着,啪啪地坠落,又烧着了地上的硫磺。 “你”钟氏气急。黑烟伴随着刺鼻的焦臭蔓延开来,韩琅脱下外袍燎着了火苗,腾地抡起来。滚烫的烈焰所到之处,黑压压蜂群犹如城墙般塌陷,散成了飞灰。远处的钟氏见状动了真怒,一张干枯皴裂的脸狰狞扭曲,正当她指挥蜂群正要弄死韩琅时,韩琅猛然暴喝一声:“快点!” 钟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数把剑穿透她的身躯,喉咙、胸口、腹部全都没有放过。剑柄握在众捕快手中,其中阿宝惊魂未定地拔出剑来,又连刺几下。钟氏大张着嘴,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凄厉粗哑的吼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嗡嗡啸叫的蜂群还想朝她扑去,韩琅冒着烧伤的风险点燃了沿途的硫磺,火墙顿时窜起,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忙叫:“跑!” 捕快们架起地上的林家人,拔腿就往外冲。院里火苗已经窜起一丈多高,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下来。一群人疯跑出去十几丈,只听背后轰然炸响,整个林宅毁之一旦,而钟氏和她那恐怖的蛊蜂,再也没能走出来。 第43章 蜂毒8 韩琅这回是糟了大罪了。 逃出来的时候他背上还有蛊蜂,没别的办法,只能用火去烧,烫得他后背除了蜂疮就是燎泡,疼得死去活来。其余几个捕快也差不多,只有林家人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什么,居然一点事都没有。那个没用的天师更是,醒来以后还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妖孽,看剑!” 韩琅巴不得给他一剑。 林家的府邸毁于一旦,那地方成了许多人不敢靠近的“鬼地”,因为每到夜晚,总有人听到那里有蜂的嗡鸣。林谢元后来也没能逃脱坐牢的命运,但他们林家人大难不死,反倒看开了。林家主母还带了一堆补品去探望病榻上的韩琅,拉着他一通千恩万谢,差点跪下磕头。 林谢元则一直关在牢里,其余人几日后离开了安平,最终不知去向。 韩琅养伤期间,身边却少了一个人。贺一九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住了,即便出现也只是给他带东西来,坐一小会儿就起身要走。韩琅本以为这回受伤会被训斥一通,但贺一九只给他配了药,嘱咐他注意休息,然后又离开了屋子。 韩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79 琅的一日三餐都大半是贺一九的手下人在送,那些小混混都傻精傻精的,问什么一概不回答,送完就点头哈腰地汇报一声,然后拔腿就跑。韩琅也对贺一九说过,如果忙就没必要这么照顾自己了,他又不是断了胳膊瘸了腿,没必要。但贺一九一口回绝,理由就是:“我乐意,跟你没关系。”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韩琅无奈地想。 每当韩琅问他在忙什么的时候,他都没有正面回答,反复几次以后韩琅也不问了,但总觉得空落落的。他觉得贺一九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仔细回忆,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更加反常的其实是自己,他突然意识到贺一九已经渗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至于他在衣食住行任何一件事上都会回忆起对方的影子。而且好几次,当他因为这种状态而窝火时,贺一九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想我没?”贺一九乐呵呵地直接进来,搂着他的肩膀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韩琅一把推开他,叱道:“发什么疯。” 贺一九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摆了摆手,开始把食盒里的东西往桌上摆。两人有段日子没坐在一起吃饭了,谈起话来倒也没什么隔阂,说到兴头上还是照样嘻嘻哈哈笑骂不休,就跟两个性情相投的知己一般。 贺一九说城东那边新开了家铺子,里头的烧鸭味道不错,他特地买来给韩琅尝尝。说罢直接把鸭腿掰下来递了过去,韩琅一时腾不出手来,就着对方的动作凑上去咬了一口。果然是好味道,表皮酥脆,内里卤汁香浓,韩琅腮帮子塞得满满顾不上说话,只能连连点头,把贺一九逗乐了。 “下巴上沾到饭粒了。” 韩琅立刻抬手抹,结果抹了几回都没抹到地方。贺一九笑他笨,放下筷子探身过来,直接帮他捻走了饭粒,然后把手指放到口中轻轻一嘬。就这个完全无意识的小动作,却让韩琅的耳根唰地红了,他自己都没明白他害臊个什么劲儿,只是突然觉得贺一九那个动作莫名的有些撩人。视线相碰的那一刻,韩琅只觉得心脏猛地一颤,吓得他慌慌张张收回视线,好半天没再抬头。 “怎么了你?”贺一九问道,“不合胃口?” “没,”韩琅摆了摆手,“没什么。” 贺一九狐疑地看着他,但没说什么。 傍晚他又要走了,走前给韩琅换了药。韩琅赤着上身趴在床上,抓了个软枕把脸埋在里头,贺一九的手带着凉飕飕的药膏在他背上游走。伤口结疤了,出奇的痒,再被这么一摸更是全身起鸡皮疙瘩。韩琅没撑多会儿就开始忍不住发笑,全身颤抖,差点滚下床去。贺一九死死摁住他肩膀,笑骂道:“你他妈别乱动!” “我没想闹哈哈哈哈别碰那边!”韩琅连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你快点,快点,我忍不了了” 贺一九也绷不住了,嘴角勾着,眼眸里闪过一丝暧昧的神色。后来好不容易换完药,韩琅累出一身汗,直接趴在床上不想动了。贺一九突然弯身下去,在他那光滑圆润的肩胛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韩琅差点跳起来:“你干什么?” “让你乱动,”贺一九哼笑道,“蹭得老子一身的药,臭死了。” “那也没必要” 韩琅没吼完,突然被贺一九的神色呛住了。贺一九的目光滚烫,撩得他浑身发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然后那人伸出舌尖在上唇缓缓地舔了一遍,他舔得如此下流,像直接在韩琅脑子里扔了把鞭炮,把他整个人炸晕了。 “你” 他舌头打结,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像个傻子一样木愣愣地看着贺一九起身收拾东西,然后笑着对他道:“下回再来看你。” 然后就是碰的一声门响。 韩琅锈住的脑子终于动了,嘴里下意识地哀叫一声,把自己死死埋在被子里。怎么了这是?是他疯了还是贺一九疯了?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支军队在里头打得兵荒马乱,尸横遍野。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堆积在一起,他反复问自己,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先前换药就闹得他一身汗,现在又一折腾,居然把他弄累了。他一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稀里糊涂地睡过去,感觉夜里做了很多梦,一个都记不清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透亮,他直起身,盯着自己的被子久久没动。背上的伤口已经好多了,但他还记得贺一九的手停在上面的感觉,带着对方的体温,沿着脊柱一寸寸滑落,像被羽毛撩过,又像小猫的舌头,痒丝丝的。 然后…… 他发现自己的小兄弟精神了。 “……混蛋!”韩琅猛地把脑袋顶在墙上,像一头无路可走的犟驴似的,反反复复折磨着自己脑门。他用力不大,墙面冰凉的温度给他一种解脱般的感觉,他索性跳下床赤着脚冲进天井,舀起水缸里的凉水直接浇在身上。还没到夏季,风一吹他就冻得发抖,那东西自然就软了下去。他一个人倚着墙面呼呼地喘着粗气,又朝着胳膊用力拧了几下。这么一闹,整个人可算是清醒了几分。 疯了,肯定是疯了。他一抹脸上的水珠,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又一阵凉风吹来,他猛地打了个喷嚏,冷得直缩脖子。又是一通跌跌撞撞的小跑,他回到屋里,一回身看到自己留下的满地水渍和脚印,低头骂了一句更难听的脏话。 往后几天他脑子里都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他怎么了,他为什么对贺一九产生了欲望?他不认为这种念头是正常的,一定是糊涂了,他怎么会有如此病态的想法,去觊觎一个男人?这几天他都魂不守舍,一旦陷入思索中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两巴掌,有一回阿宝看见他站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用脑门顶着旁边的柱子,嘴里还喃喃自语,还以为他发烧把自己烧糊涂了。 “老大你还好吧?”他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观察着韩琅的脸色,“要不要叫个大夫?” “不用不用,”韩琅挥手想赶走他,“遇到点烦心事。” 阿宝还想具体问问,被他没好气地赶走了。 贺一九倒是始终没出现,只让手下送药送饭,一直没露面。韩琅巴不得见不着他,省得自己胡思乱想,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直到三天以后,他可算是镇定下来了,不过他并没有想通,只是用他早就习以为常的方式,彻底把它抛在脑后罢了。 就像那些鬼怪一样,当它们不存在。 可这样真的好么? 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埋在心里,强行遗忘。可它们并没有消失,就像一团团烂棉絮,只进不出,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0 越堆越满,直到把他的心他的脑子全部堵住了。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样下去他只会被这些烂棉絮害死,就像扔进去芝麻大的一点火星,然后“轰”的一声,烈焰就燃起来了。 那火星离他还有多远? 贺一九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了。五月都走到了中旬,气候渐渐炎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闷热的气温加剧了人们心中的烦躁,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件大量增加了。韩琅每天都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无聊案子,谁家又和邻居吵嘴了,谁又在闹市打人了,弄得他只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贺一九虽没回家,但是韩琅曾在街上与他碰过面。那会儿正是中午,大街上人来人往,临街摊位的货物甚至堆到了路上,车队和行人络绎不绝地穿梭而过,挤得四处都是一股烦闷燥热的气息。韩琅跑完一个案子,累得额头鼻尖都是油光光一层汗。远远地他看到前面的街角有个眼熟的身影,正倚着墙和几个人说什么,与此同时贺一九也正巧回头,两人目光交接,对方却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再看另几个人,都没见过,打扮也不像普通的街头混混。韩琅不蠢,贺一九假装不认识自己定是有什么隐情,但他心中还是泛起一股涩味。说不清楚是因为无法介入贺一九的生活而感到憋闷,还是纯粹在烦恼自己对他莫名其妙的关注,总之堵得喉头难受,只能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再一次见到贺一九,已经到了五天以后的深夜。那时韩琅已经睡下了,却又被对方进屋的动静弄醒。任谁半夜醒来都不会有好脾气,韩琅揉着眼睛,不满道:“怎么这么晚?” 贺一九却没答话,直接甩开了外袍,坐在床榻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韩琅猛一激灵,睡意全没了。他闻到贺一九身上有股酒味,更多的却是冰寒的冷意。这种气息普通人很难觉察,但武者对此却异常敏感,那是死人的气味。 他杀人了? 韩琅心生不安,一股浓烈的野兽腥味在贺一九周身弥漫,那人眼底的风流轻佻不见了,只剩下硝烟散去后的冷硬。接着窗外的月光,韩琅看到对方身上很干净,没有一丝血痕。他蹙起眉头,直觉不会错的,何况贺一九也没有刻意掩饰,那股完全雄性的、强者的气息像座大山般直直压过来,几乎要把韩琅压得连手指都不能移动分毫。 说来也怪,韩琅成年以后就没怕过什么,即便面前来个五官扭曲的吊死鬼他都能假装没看见。但是被贺一九这么看着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他总觉得对方的视线带了某种灼人的热度,目光扫到哪儿,他哪儿的肌肤就烫得吓人。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韩琅,这会儿突然打了个哆嗦,退缩了。 但贺一九步步紧逼。 “有话就说,我困着呢。”韩琅冷着脸道,可他的鼻息明显因紧张而急促。以前贺一九总是一派轻松的模样,说话的时候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他现在不笑了,一双水青色的眸子沉静如洞穴中的暗湖,好像把人吸进去一般。 韩琅闷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对方如猛兽般一窜而起,双手摁住韩琅肩膀,整个人都压了上来。韩琅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刚要开口骂人就被狠狠封住了双唇,顿时脑子里轰地一声,等他意识到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时,那人已撬开他的牙关,舌尖肆意地舔舐他的口腔,连齿列都未曾放过。他的嘴唇被咬得发麻,他立刻挣开对方怀抱,一抬头,只能从贺一九的眼眸里看到将他拆吃入腹的渴望。 没给他喘息的时间,贺一九早已情绪激荡得不能自已,一把将他的手腕钳住,再次气势汹汹地压上来。韩琅气得大声骂娘,又被封住嘴唇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对方的手甚至钻进了他的中衣里头,触感冰凉,仿佛带着冰碴子一样冻得他浑身寒毛直竖。 靠得越近,越能嗅到那股慑人的铁锈味。韩琅剧烈挣扎起来,直到某一刻贺一九终于放过他的嘴唇,粗重的呼吸紧紧贴在他耳畔,嘴唇轻启,说出了他今晚上第一句话:“阿琅,我想要你。” 那火星终于落下,烈焰燃起,犹如洪水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惊天动地的声响炸响在韩琅耳畔。 第44章 孝子1 韩琅当即挥出一拳,被对方闪开以后,又补上一脚。贺一九眉头拧成了疙瘩,看来也动了怒,饿狼一样撕扯着韩琅的腰带。韩琅掰着他的肩膀使劲挣扎,对方见状又来咬韩琅的嘴唇,勾住他的舌头缠绵搅动。这人显然是老手,他摁着韩琅连亲带啃的同时,下身紧紧贴着对方腰胯磨蹭,那烙铁一样的硬度和热度臊得韩琅耳根通红,他甚至觉得有一股沸腾的热血在体内左奔右突,最后直直地往两腿中间跑去。 “贺一九你他妈的疯了不成,你发春吗!” 贺一九没搭腔,他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韩琅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档直接抽了他一耳光,然后一脚把人踢开,接着立刻传来噌的一声金属摩擦声,“凤不言”出鞘了。 贺一九料到这回不一定成,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剧烈。尤其韩琅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愤怒只有排斥,完全就是彻头彻尾的翻脸了,没留下半分对自己的情谊。他心里一急,反倒更加束手无策起来,以前遇到的相好大多都是知趣的人,有些人还相当食髓知味,只要贺一九明的或者暗的这么一表态,再矜持的没坚持多久也就依了。 但韩琅不同,傲骨铮铮一条汉子,平日里也没接触过这些事情,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他脾气太硬,性子太倔,像只刺猬似的只顾着扎人。而现在贺一九显然把他全身的逆鳞都给挑了起来,他用剑指着贺一九的鼻子,自己脸颊泛红,呼呼地喘着粗气。贺一九这时也清醒许多,往后退了半步,没再强迫他。 “你给我滚!”韩琅的火气烧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吼破了嗓子,“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贺一九已经后悔了,他悲哀地发现自己面对韩琅他还是下不去狠手,面前这人骨头硬,脸皮薄,只能软着哄着让他把防备卸下来,怎么都不能硬上弓的。可他自己忍了太久了,又被一堆破事搅得心情极烂,这才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 然后就把事态发展成了这样。 贺一九没听韩琅的话,也没蠢到硬碰硬地直接往剑刃上撞。他放低姿态往后退了一点,模样有些委屈:“抱歉抱歉,真对不住了,今天有几件破事实在是闹得我心里头难过,我想你了,好久没见你,我只想拉着你亲近亲近……”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1 将韩琅的剑尖拨开了一点,欺身上去,脑袋拱着对方的肩头:“阿琅,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怀了别样的心思,我瞧上你了,真的。” “我当你是兄弟。”韩琅语气冰冷,一手持剑,一手死死攥着被拽得松松垮垮的衣物,看向贺一九的视线仿佛不带感情。 贺一九心中一抖,他不喜欢韩琅的眼神,两人仿佛回到最初的时候,那间阴暗的审讯房里,韩琅只当他是犯人,而他怀着玩弄的心思故意逗他,只想看看他能不能露出别样的表情。 “可我不仅仅想做你的兄弟。” 韩琅的喉头动了几下,看见贺一九还在往自己身边挪,他心里头一团乱,只觉得一团接一团的火焰在胸口砰砰炸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仿佛有把刀把他劈成了两个,一个想伸手回拥贺一九,一个则破口大骂,说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想被男人操,我不是你们那种人! 他越想越乱,觉得自己额上青筋凸起,连喉结都在一上一下地鼓动着,好似胸口压抑已久的火焰就要这么喷涌而出。眼看着贺一九越靠越近,而他的心思也越来越进退两难,那根绷紧的弦终于“啪”一声断成了两截,他再次推开贺一九,嘶声吼道:“你他娘的不就想操我么,姓贺的你要再来一下我跟你没完!” 贺一九也冒火了,有种自己之前小心翼翼的追求全都付诸东流的感觉:“我要是只想操你,我早操了!” “姓贺的,我真看错你了!”韩琅气势汹汹地把手中的剑刃砸在地上,踢开被子往床下跑。他这一动,先前被贺一九扯乱的衣物更是难以蔽体,松垮垮地直接往地上掉。他见状脸色涨得更红,气急败坏地扯起衣服一股脑地裹在身上,全身颤抖地瞪着贺一九,想骂人都骂不出来。 “你瞧瞧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我到底为什么会觉着你这混账东西是个好人!” 贺一九也失去了耐心,骂了句脏话,当即拉下脸来道:“那对不住了,贺爷就是这么一个没品没德的败类!罢了罢了,老子也是看错了人,招惹了你这么头倔驴!” 说罢,他把那凌乱的被褥像泄愤一般整个掀在地上,噔噔噔地起身,又一脚踹翻了韩琅卧室里的案几。韩琅愈发光火,大吼道:“别动我东西!” “老子赔得起!” 韩琅直扑上去,两人再次扭打在一处。这回不再带有任何暧昧的气息,就是纯粹为了宣泄怒火的殴斗。两个大男人如同野兽一般撕扯在一起,韩琅眼眶青了,贺一九鼻子被揍出了血。他们边打边骂,撂出了无数尖锐刺耳的脏话狠话,直到某一刻两人都筋疲力尽了,像两具尸体一样倚在墙根,一动不动。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像雹子一样用力打在屋檐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屋门大敞,窗户也开着,刺骨的寒意不断往屋子里飘,韩琅神色涣散地盯着窗外一棵枯树,树梢上还有几片孤零零的黄叶,风一吹就一片一片地往坠落,落到泥潭之中。 身边有些动静,贺一九起来了,弯腰捡走了自己的东西,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屋子。韩琅也支起上身,他突然觉得鼻头发酸,于是猛地把脑袋往墙上一撞。天摇地颤,头晕目眩,这下什么感伤都被疼痛逼走了,他捂着脑门坐在地上,久久没再动弹一下。 韩琅第九次叹气的时候,身边人终于忍不住了,瞥他一眼道:“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你说,他怎么非得看上我呢?” 林孝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收拾碗筷,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韩琅眼眶还青着,为了消肿,脑门上还贴了个水袋。今天他这模样去县衙就被人问了一路,街坊邻居还以为他是勇斗歹徒留下伤了,个个露出关切的神情。衙门里的捕快也很好奇,问他是不是被人报复了,要不要去讨回公道。韩琅嘴角抽了抽,连忙道不用了。 他没好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但一直憋着心里又难受,就像把鞭炮封在了瓦罐里,炸也只能闷声闷气的炸。他从没感到如此憋屈,看谁都不顺眼,随时都想找个人骂一通。手下人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异状,见了他都绕道走,于是韩琅只好把邪火发在了那些街头流氓和窃贼身上。 这天一上午他就抓了五个贼,个个都被他揍了一顿。还有个和人打架的摊贩,以往他好言相劝一番也就过了,今天他火气一上来,直接把人扔进了衙门。 “这小伙子平日里挺和善的,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正午,一群官员在衙门里用午膳时,县丞嘀嘀咕咕地对主簿道。 主簿摇摇头表示不知。 县丞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大意是年轻人这么莽撞冲动可要不得。他声音不低,被凑巧路过的韩琅听见了,以往他肯定一笑而过,今天显然没这个心情,停下步子呛道:“老子吃火药了。” 县丞明显被他噎了一下,张嘴就要骂,被主薄拦下了。韩琅没理他们,甩开手直接朝外面走去。 下午又是一个闷热的天气,连狗都大张着嘴喘气,动也不肯动一下。街上人少了许多,集市上的摊位也都临时歇业,老板三三两两地在凉快处扎堆,要么闲聊要么小憩。这样的天气里韩琅却在街上转悠,并不是例行公事的巡逻,因为他两眼盯着地面,旁边有人经过也未曾觉察,一看就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且他走得也不快,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有时候拐进一条黑黢黢的巷子,他反倒停下来,倚着墙壁重重地叹一口气。 手头的活儿早上就忙完了,他去哪里都不会有人管,只好街上没头没脑地瞎转。他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心,结果被午后的热风吹得头脑昏沉,心里念来念去仍然是贺一九这三个字。他不清楚自己对那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不是恨,虽然他的确不想见到对方。爱?就更荒唐了,虽然他不反感和贺一九相处,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但…… 可我不仅仅想做你的兄弟。 “混账!”韩琅忍不住骂出了声。只做兄弟不好么,天底下那么多至交好友,那么多结拜兄弟,为什么一定要变成那种关系。贺一九喜欢男的,可韩琅自诩是个正常人,没可能对另一个比自己还高还结实的纯爷们动心啊! 不过他真的没动心吗?最近见到贺一九,也的确有种被羽毛挠得心尖痒痒一般的感觉。几天见不着他,也照样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泛出一种不知道是想念还是什么的情愫。而且……而且他对贺一九有欲望,被他碰触的时候,浑身热得像被烈焰焚烧,连脸颊都火辣辣的,臊得只想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2 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也对贺一九有那种念头么?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韩琅想到这里立刻猛一激灵,差点蹦起来。如果不是脑门还疼得难受,他可能又要把头往墙上撞去。定是贺一九对他太好,他产生了依赖,他不会对那人动别样心思的,不可能的。 想想也是,贺一九肯定早有准备了,早就觊觎他了。不然他怎么总来和自己碰面,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宠着自己?他总说是因为自己欠他一条命,所以才事事对自己上心,免得辜负了他当初救人耗费的心血。这样的说辞,恐怕只是为了麻痹韩琅的想法,让韩琅对他毫无顾忌。 而且初见面的时候,贺一九就对自己百般挑逗,满口诨话。韩琅清楚地记得,当时在宝昌坝,贺一九非跑来和自己挤同一张床,夜里还故意对他提出那种要求。他那时以为贺一九是故意捉弄他,现在一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是在试探吧?如果自己跟他看对眼了,那天晚上是不是真能滚到一起去? 韩琅想到这里,又气得狠狠踹翻了脚边的杂物。贺一九到底把他当做什么人了?他、他像是那种好色放纵之徒,或者说那种出来卖的小倌么! 越想越气,气得恨不得把那人抽筋扒皮,剁碎塞进嘴里直接吞了。这会儿他也没耐心在街上逛了,再憋下去自己非给气炸了不可。他想找个人诉苦,第一个人选居然就是林孝生。那人是个绝佳的听众,也知道保守秘密,韩琅想到这里直接奔了过去,但路上一想觉得自己老去也不大好,就买了几样瓜果和点心,心想就算林孝生不想吃,也能顺带喂喂石龙子。 他去的时候,林孝生刚好收摊回家,正在收拾屋子。石龙子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旁边蹲着一只银灰色的大耗子。屋里又放了一个箩筐,里头都是些山货,蘑菇野菜水果样样俱全,还有一只褪了毛的野兔。 韩琅随口问道:“你那朋友又来了啊。” 林孝生没答话,倒是石龙子自豪地扬了扬脑袋:“阮大哥叫我帮他带来的!” 韩琅哦了一声,又转朝林孝生:“他干嘛老送你东西?” “我买的。” “啊?”韩琅一愣。 “他穷,吃了上顿愁下顿。之前他也帮过我,我就给他塞点银子权当接济了,然后他就开始送东西过来。那不就相当于我买的么?” 韩琅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第45章 孝子2 傍晚,在韩琅的提议下,他们就着“阮大哥”送来的食材直接在家里涮火锅吃。石龙子和银鼠也来凑热闹,两人两妖凑在一桌却格外和谐。闷热天气吃火锅也别有一番风味,韩琅让热气熏得满面通红,心情反倒变好了,拽着林孝生开始大倒苦水。 两个小妖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直忙着吃,为了争抢一条兔腿差点打起来。韩琅说了一阵又觉得脑门疼,就自己灌了个水袋敷着。林孝生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完,一直没发表看法,韩琅也不想说了,自己扶着额头靠在桌旁,每隔一阵就长叹一口气。 林孝生听烦了,没好气道:“他人也走了你们也算翻脸了,不正合了你的意?” 韩琅一想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但心里愈发堵得慌了:“我就是不舒服,一想到被人惦记上了就浑身不自在。” “真的?” 韩琅仔细琢磨了一阵,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自己心里头五味杂陈的,什么怪念头都有。不过他还是嘴硬道:“真的。” “我不会安慰人,”林孝生直截了当道,“你要是真喜欢他,就把人找回来。不喜欢就这样吧,如果他再烦你,揍他便是。” 韩琅沉默下来,林孝生话虽说的不中听,但意思他是懂的。不就是个贺一九么,日子照样得过,为了这么一个人就郁郁寡欢也太不合适了。正想着,近处突然又是哇哇一通乱喊,原来石龙子牙缝里卡到碎骨头了,正哭着嚷着叫让林孝生帮忙。 韩琅坐在原位看他们俩闹腾,银鼠也跟着凑热闹,没事出点馊主意。就这样看了一阵,他心情好了不少,冷峻的面容渐渐染上一丝笑意。 临走前,他和林孝生道了声谢,还破天荒地抱了抱银鼠,拍拍石龙子的脑袋。 “为什么不抱我!”石龙子不乐意了。 “因为你丑。”林孝生言简意赅。 韩琅在石龙子愤怒的叫声中走出了屋子。外面夜色正浓,透亮的月光从天幕当中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得四处都一片宁谧,更平添了一丝凄清寒凉的意味。韩琅打开自家房门,穿过空无一人的厅堂,独自站在狭窄天井里。上回他和贺一九在这里饮酒谈天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他心里涩涩的,回到自己屋里把门重重关上。 彻底清净了。 于此同时,贺一九就在自己住的茅草屋里喝闷酒。他在韩琅这里搞砸的事情已经不少人知道了,他手下人都不懂情情爱爱的事,都宽慰他道:“贺爷您什么人找不到啊,何必在这一根绳上吊死呢?” 贺一九懒得理他们。 也有例外的,那个专门溜门撬锁的小贼就喜欢黏着他,帮他端茶倒水好不热络。贺一九心里烦,有个人诉苦也舒服一些,小贼帮他揉肩捶背,又帮他张罗下酒菜,末了往他对面一坐,语重心长道:“贺爷,人生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啊……” 贺一九打断他:“少跟老子废话。” 这小贼自诩是个情场老手,虽然平日里交往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开导他们贺爷的。 “贺爷,这真不算个事儿,”他说,“而且那小子不就撂了几句狠话么,黄花大闺女都这样,这男的也差不到哪儿去。说不定他心里头美着呢,就喜欢看贺爷您替他难受。” “就你话多是吧?”贺一九瞪他一眼。 小贼缩了缩脖子,停顿片刻又道:“……贺爷,要不我替你去说道说道?” “你说个屁。” “哎,”小贼摇了摇头,“那贺爷您这是想怎么办啊,晾着他呗?” 贺一九冷哼一声,又灌了一碗酒,辣得喉咙眼都在疼。 “贺爷,别气了,真没什么好气的,”小贼上去劝他,“那姓韩的没眼色,我们贺爷是什么人啊,天天跟在他后面跟孙子似的,他还不当回事,真不是个东西。” 贺一九抬起眼睛瞥他一眼,小贼立马汗毛直立,赶紧道:“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贺爷您操心他,不是骂您哎哟我这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3 嘴啊!” 小贼立马给了自己一耳光,还怕贺一九不满意,正要打第二下时,对方幽幽地开口了:“老子气我自个儿,关他屁事。” 小贼愣住了:“啊?” 贺一九把手中酒碗重重一磕,发出“铛”的一声:“我太急了,选了个最烂的时候。谁叫那天全是破事,我弄死这么多人,心里憋屈得慌,就想找他温存温存。但我突然一想,我以什么立场去,他至今都没接受我。这么一想反倒更憋得难受,然后我一急,就把想法什么的全说了。” “贺爷,您何必这么束手束脚的?”小贼帮他倒了碗酒,问道,“他要跟您迟早都会跟,要打心眼里瞧不上您,那就算是断了他的脚筋他也要逃的。” 贺一九傲慢地瞟了对方一眼,哼道:“你这话倒还像样。” “那贺爷打算怎么办?” 贺一九没答话,举起酒碗轻轻摇晃,透明的酒液从边沿洒出来不少。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渐渐出了神。小贼知道他在思索,也不敢插话了,一声不吭地待了一个时辰以后,告辞溜了出来。 “贺爷是个情种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自言自语地说。 “说谁呢?”贺一九突然从身后走出,把他吓了一跳。 “没没没什么!”小贼生怕把贺一九惹毛了,赶紧转移话题道,“贺爷你怎么出来了?” “喝多了,上头。出来吹吹风。” “啊……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深夜的小巷里,画面无比诡异。贺一九独自走在前头,神色颇为不爽,他混迹情场这么多年头一回败得如此凄惨,不但血本无归,还把自己一颗自以为能浪迹天涯无牵无挂的心也给赔进去了。他恨自己的失败,也恨韩琅的绝情。那人怎么能如此油盐不进呢?真该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铁铸的。 这么多人劝了他一天了,他也想过要不要就这么算了。但他不愿意,不甘心,也不舍得。好不容易把那傻小子惯得离了自己就不行了,这么久的心血怎么能白费?而且他扪心自问,他肯定自己喜欢韩琅,之后的事情他管不着,现在就是喜欢,除了韩琅他谁都不想要。 喜欢他那张俊脸,喜欢他正气凌然的性子。喜欢他办案子的认真劲儿,偶尔害羞时通红的耳根,犯倔时抿起的嘴。喜欢他打架时干脆利落的身手,还有吃到好东西时那副满意得眯眼的傻样。 贺一九叹了口气,醉后脑子不清醒,越想越是心痒难熬。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拖泥带水了?他当时就该问清楚的,两人都直接痛快利落地打了一架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但他没敢问。 他怕韩琅再多说一句,自己一气之下,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贺一九抹了一把脸,暗暗骂了几句脏话。小贼赶紧关心了他几句,他咕哝一声,挥挥手意思是不用管。 他就想一个人静静。 两人快逛出小巷,走到大街上了。小贼犹豫着要不要拉住贺一九,外头跟巷子里不同,有人巡夜的,万一被逮住了才麻烦。正烦恼着,眼前岔路口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衣着打扮有点眼熟。只见那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十来丈,然后摔了个跟头,爬起来继续跑,仿佛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 贺一九也感到不同寻常,停下步子看了看。小贼忙上去邀功道:“这人我认识呢。” “谁?” “这条街上的箍桶匠,好像叫石青来着。” 贺一九“啧”了一声,没多管,换了另一条路离开了。 翌日一早,贺一九刚出门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议论什么。他过去一问,立马有人指着巷口的屋子说:“里头死人了!” 贺一九绕开人群,凭着极好的眼力准确地看见屋里的死人。不认识,好像见过几面,是这附近的住户。人是被勒死的,脖子上还缠着绳索,另一端垂在地面,旁边还四脚朝天地放着一张板凳。房梁上也挂着同样的绳索,末端被斩断了,看来这人最早是挂在上头的。 吊死鬼,啧啧。贺一九心想。自杀还是什么别的?算了,懒得管,反正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不过,这里出案子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人也要过来了?他往后退了退,站到一处隐蔽的墙角,不为别的,就想看他一眼。 天气阴沉沉的,风刮来几团灰云挂在屋檐边上,像一堆脏兮兮的棉絮。约莫一刻钟不到韩琅就赶来了,逆着光,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几个衙役马上把他引进去。片刻后他走出来,神色有些凝重。他每次遇到麻烦案子时都是这副表情,眉头锁着,嘴唇微抿,脊背绷得笔直。那件黑红相间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正好勾出一条完美的腰线来,贺一九赶紧侧开头去,心头像被羽毛撩过一样,有些痒痒的。 韩琅正在指导那两个捕快做什么,脸上有极淡一层微笑。但他视线环视周围,落在贺一九这里时,脸上的笑容犹如纱网上的水一般瞬间就流走了。贺一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只见韩琅背过身去直接离开,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他嘴角抽了抽,也转身走了。 韩琅片刻后又回过头去,目送贺一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旁边的捕快叫了他三遍他才听见,对方疑惑道:“韩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韩琅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有点中暑。” 天气是够热的,空中灰云密布,地面上就跟蒸笼似的,一丝风都穿不透。韩琅在现场四周转了转,都是普通的平房,住户也少。稀疏的房屋中间栽了几株病歪歪的榆树,有麻雀在树上搭窝,吵吵嚷嚷地飞来飞去。一条野狗夹着尾巴狂吠不休,它恐怕从来没在这条巷子里见到如此多的陌生人。说来也是,这一带住的都是些贫困人家,要不就是那些四海为家的流民,现在出案子了,恐怕很难查。 光死者身份就够难的,周围邻居都问了,只说这人叫齐晔,一个人住,哪里来的,做什么的都不得而知。 死者的相貌也很普通,混在人群里就找不着的那种,无法给人留下什么印象。韩琅在屋里仔细看了看,非常朴素的布置,这齐晔并不富裕,不过也不算一贫如洗。米缸里有些存粮,还放了不少酒坛子,韩琅揭开一个闻了闻,只是劣质的黄酒,上面还漂了一层浮沫,看起来有点恶心。 “这齐晔之前是不是跟人聚会来着?”韩琅自言自语道。 “可能,”一个捕快应道,“伙房里扔了不少没收拾的空碗,门外也有杂七杂八的脚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4 印。” “去问问邻里看见过什么人来。” 捕快领命去了,韩琅回到尸首这边。没有外伤,唯独脖子上有黑紫的勒痕,底下的淤血几乎能浸出皮肤。这时仵作来了,将尸首仔仔细细检查过之后,对韩琅道:“勒死的。” 韩琅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仵作又从死者身上翻出来一张淡粉色的桃花笺,凑近还有一股胭脂香味。韩琅看了看上头的落款,挑起了眉毛:“倚红?” “啊,我知道哩,”另一个捕快插嘴道,“倚红是凤栖楼的头牌,清倌人,吟诗作画弹琴跳舞样样都会。听说明日是她上台的日子,这张信笺就是请柬呢。” “哦?”韩琅晃了晃手中的信笺,他对青楼之事并不了解,只知道凤栖楼要比怡春院之类的地方高档得多,“那恐怕不便宜吧。” “也不是,这桃花笺应当是最边角的位置了,我记得啊,大概就五两银子吧。” 韩琅点点头,慢慢地把信笺卷成收在怀里,自言自语道:“五两银子也不算小数目了,他哪来的钱?” 这会儿出去询问邻里的捕快回来了,朝韩琅道:“有人说这齐晔没什么正经营生,偶尔出去做点散工,但特别喜欢交朋友。他认识的人特别多,而且隔三差五就请来家里闹腾,喝酒划拳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肯歇息。” “也就是说,来的人很多很杂,他们也不能确定都有谁?” “对,不过都是跟他差不多的,看打扮也不是正经人。” 韩琅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来,被他强压下去了,可声音还是冷了几分:“我知道了。” 捕快并不知道他想到了谁,在屋里转了转,又问:“韩大人,这人是自己上吊的么?” 韩琅摇头:“不可能,定是谋杀。” “啊,怎么会?” “你也不想想,怎么会有人花费不少银子弄来了凤栖楼歌宴的请柬,然后在头天晚上自己上吊而死呢?” 捕快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时旁边的仵作也插口道:“你们看这勒痕,如果是自杀而死,那绳索只会在脖子前端留下印记。但尸首后颈仍有勒痕,这就很奇怪了,显然是被人勒死时绳索交叉留下来的痕迹。” “那……会是谁杀了他?” “先从他认识的人里入手吧,”韩琅叹息一声道,“你们去附近挨家挨户询问,只要是和齐晔走得近的,只知道长相也好名字也好,都记下来。” 捕快大声应道“是”,当即跑出门去。韩琅揉了揉太阳穴,实话说他状态不是很好,这几天心思老是冷不丁就拐到贺一九那里去,连思维都堵塞了。而且这案子……又是在那人家附近发生的,倒也不是怀疑他,但接下来肯定还会碰面的。 何况,他的确应该问问贺一九,公事公办地打听一下这齐晔的情况。不过,自己也没必要亲自去吧? 想到这里,他快步出去把那捕快叫了回来,直接把贺一九的地址告诉他:“你拜访一下这个人,他知道的可能比较多。” “哎,知道了。”捕快点点头,小跑着离开了。 第46章 孝子3 孝子3 韩琅没想到,贺一九居然一点面子也没给。自己手下好声好气地去问了,直接碰了个冷钉子,灰溜溜地回来了。 “韩大人,他不肯说。” “不说?那就是等我亲自去了。”韩琅冷哼一声。贺一九居然跟他拿乔?要脸么。 “韩大人您别去,恐怕有诈,”捕快沉吟道,“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说话的时候还狞笑呢。” 韩琅也不想去,觉得见面难免尴尬,没准两人说不上几句还能打起来。“既然如此,那便去好好查查他吧,看他有没有和死者接触过。” 捕快并不知道韩琅和贺一九的过往,于是困惑道:“大人觉得此人是嫌犯?” “也不算。都是他们那里的人,没准儿知道什么。”何况那不务正业的作风也很像,搞不好跟死者是朋友呢。 捕快点点头。韩琅又问道:“今天还是没有人找上来么?” “没有。我也觉得奇怪哩。这齐晔不是说人缘很好么,怎么人死了两天了,一个来关心的都没有。” 韩琅嗤之以鼻:“估计就是些狐朋狗友,收到消息了,怕惹祸上身所以都跑了吧。” 线索太少,调查陷入了僵局,韩琅花了一天的时间走遍了那一片区域,没有任何发现。傍晚时他直接去了凤栖楼,里头正值歌宴,一派莺歌燕舞之像。三层木楼里头全是赴宴的客人,连从未接过客的童妓也被叫出来迎来送往,端茶倒水。临街的路上也站了不少闲人,他们多半无钱入内,只能在外头听一听歌妓的歌声,顺带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些出出进进的童妓,偶尔揩个油引来一声娇叱,心里头就满足了。 韩琅无意观赏,但他一身装扮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童妓不知道怎么接待他,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去叫老鸨。片刻后老鸨就满脸堆笑地迎出来,连问韩琅是看上那位姑娘了。 “公事前来,还请借一步说话。”韩琅直接道。 老鸨不安地眨了眨眼,只好把韩琅引到僻静的后院,一低头看见韩琅腰间的佩剑,更是心里发憷,说话声音都颤了几分。直到韩琅道明事情缘由,她才大大松了口气,张口道:“这每天来的客人这么多,我哪儿记得住呐……” 韩琅对付这些人早就有经验了,直接道:“若肯协助官府,自然有赏。” 老鸨一听就有些心动了,虽然她不认为能直接拿到钱,但在官差心里留个好印象,以后做生意也方便些。“咱们楼送出去的请柬都是有记录的,要不,我给官爷拿来瞧瞧?” 韩琅让她赶紧去。 老鸨立刻走了,走前还叫人把韩琅送到二楼房内,差了个姑娘伺候他。 那也是个童妓,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眼睛亮堂堂的。她害羞,给韩琅倒完茶水就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模样。韩琅不比她好多少,见那童妓不断用眼角瞄他,越瞄脸越红,闹得韩琅愈发尴尬起来,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找个人陪着都好。 童妓见他换了几个坐姿,明显有些不耐烦,便以为是自己伺候得不好:“官爷,奴家……唱曲儿给您听可好?” 韩琅干咳一声道:“不必了吧。” 突然门扇“哗”地开了,来的却不是老鸨,而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韩琅正要问他何事,对方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5 ,走错门了,哈哈哈哈。” 说罢迅速闪出了屋子。 但这人长得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韩琅顿时起身追到外头露台上,只见那男子蹬蹬跑下楼去,穿过人潮涌动的厅堂,直接朝门外奔去。韩琅又快步换了个方向,走到外侧的窗前,只见男子闪身进入对面的窄巷之中,那里有个人正抱臂胸前倚在墙上,不是贺一九又是谁? 好家伙,竟然跟踪我? “贺爷,真去了,找了个小姑娘陪着。倒没做什么。” 贺一九哼了一声,心道我看上的人,这才几天就乱跑了。公事?公事就不能找底下人去办么?上回就惹上了一个姚心莲,这回万一又被谁惦记上怎么办? 韩琅不知道在贺一九眼里他已经成了人见人爱的香饽饽,也不知道他们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却依然为对方跟踪自己而恼火。他气得死死攥紧了窗台的木栏,连手指都被硌出了一道白印。真想跳下去和他打一架,揍得他别来自己眼前晃悠才好。这时远处的贺一九忽然朝自己的方向抬起头来,距离很远,韩琅不确定对方能看见自己,但还是骂骂咧咧地咕哝了一句:“滚你娘的蛋。” 然后转身走了。 等他回到房内,老鸨已经回来了,正在恶狠狠地骂那童妓不会留客:“居然让客人一个人离开,你还有没有点眼色了!” “别说了,”韩琅打断了她,“我自己有事,跟她没关系。” 童妓红着眼圈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连忙退下了。老鸨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又不好对韩琅撒气,只气鼓鼓瞪了那姑娘背影一眼:“这死丫头。” 说罢,她把名册递给韩琅翻看。韩琅准确地找到齐晔的名字,与他同时来的还有好几个人,都记在一起了。老鸨见了当即恍然大悟地轻呼一声:“这人我记得哩!” “怎么?” “他呀,招呼着一群人来的,还说最近发达了,要给他们包场子。我瞧他不像做生意的,以为他的钱是偷来的,就笑了两句,结果他脑袋一热差点打我。老娘是好欺负的么,马上叫底下人轰他们出去,他带来的人这才开始说软话。说些什么‘齐哥,别气别气,那臭娘们不会说话,你这钱光明正大来的嘛’。” 韩琅微微蹙眉:“然后呢?” “我气不过,就故意激他们说:‘我瞧你们这钱不是偷的就是抢的。’那个姓齐的没吭声,旁边人就瞪着我道:‘齐哥的钱是他兄弟给的,寿辰贺礼,齐哥你说是不是?’” “我啊,见的人多了去了,那个姓齐一看就有鬼,笑也是笑得干巴巴的。他对我说:‘是啊。’我说:‘什么兄弟啊,这么大笔钱。’他旁边人就抢着说:‘没给钱,给了这么大一个金镯子,可罕见哩。齐哥拿去当了几十两银子呢。’” “我一听,这都什么人啊,说话一点道理也没有。我就问他们:‘朋友送的礼物,你也舍得当,你还要脸么。’他那朋友说:‘我们的事你管得着么。’然后那个姓齐的就拽住了他朋友,我看他脸色不大好,好像有点心虚一样的。他们几个拉拉扯扯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姓齐的还是买了请柬,他那朋友不吱声了,不知道是不是不高兴喽。” 韩琅抿着嘴唇想了一下:“他们有没有提过送礼的兄弟的名字?” “好像是提过的,”老鸨沉吟半天,猛一拍手道,“姓石,或者史,叫石青还是史荆来着,我有点记不住了。” “那他们今天来了没?” “没呢,谁也没来,”老鸨指着名册给他看,“要来了,我们肯定会记上的。” 韩琅点点头,又问了一些诸如齐晔的朋友相貌体征之类的问题,老鸨都一一回答了。韩琅谢过她,婉拒了她“留下来快活快活”的提议,一个人离开了。后来他直接回到衙门召集了手下,吩咐他们顺着名册挨个去查,特别注意一个叫石青或者史荆的人。做完这些以后,他看时间不早了,才慢慢往家里走去。 路过赵大娘的摊位时,他才发觉肚子饿了,便一如既往去问问有没有卖剩的包子。赵大娘却遗憾的对他说:“你啊,好久不来了,我都没给你留。要不大娘给你熬碗粥?” 韩琅想拒绝的,但肚子实在是饿得慌,家里又没有吃的,只好搔了搔后脑勺答应下来。后来粥端过来了,他却食不知味,为了让大娘高兴当然赞不绝口,但内心深处却格外想念贺一九的手艺。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第二天一早,捕快带来个好消息,齐晔的朋友之一找到了。韩琅赶去时那人正被一左一右两个魁梧的衙役堵在屋里,急得扯开喉咙嚷道:“老子没杀人!你们凭什么关我!凭什么!” “齐晔死的时候我真的不在那里,我在酒坊里头卸货,不信你去问问!” 韩琅冲身后的捕快使了个眼色,对方回应道:“问过了,酒坊老板能替他证明。” 韩琅颌首,又进去套了几句话,发现这人的确和案子没多大关联,只是知道县衙在查齐晔的事情,害怕牵连到自己所以躲起来了。他们这些人没什么正经营生,背地里也干过些坏事,自然是害怕老底被翻出来的。不过韩琅对查他们没什么兴趣,就事论事,现在他只查是谁杀了齐晔。 “齐晔有什么仇家么?” 男人摇头说怎么可能。当韩琅问到齐晔到底以什么谋生时,这男人嗤笑一声,说你管得着么。 韩琅神色不改,继续重复自己的问题,视线冷冰冰地剜着男人的脸。对方似乎被韩琅的气势所慑,吞吞吐吐一阵以后,才说:“齐哥会享福,有钱的时候什么也不干,没钱就随便接点短工,要不就是靠朋友接济。” 韩琅心想:这也配叫享福之人?这时对方又说,齐晔最近接了个糊墙的活,但没干两天就被人家给踹了:“那老板就是一混球,工钱少还不说,齐哥出来跟兄弟几个说两句话,他还发火了,呸,狗东西。” “什么地方的老板?” “瓦匠街那个,开茶叶铺的。怎么,这位大人还想替我们出口气?” 韩琅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心里默默地盘算起来。会是那老板么?但这梁子结得不够深,除非另有隐情。 “后来齐哥给那家伙一点教训,本来还觉得不够狠,但他有钱了,就没理那狗东西了。” “什么教训?” “往他院里泼了粪。” 韩琅身边的捕快扑哧一声笑,被韩琅瞪了一眼,赶紧强忍下去了。这人说完话以后还一副显摆的神情,似乎自己完成了一项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6 壮举似的。韩琅漠然地望着他,心底讥讽地笑了两声,这帮混小子,看着都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做事蠢成这样也是没救了。 接着他问道:“你说齐晔有钱了,他哪来的钱?” “齐哥寿辰,别人给的呗。” “石青,还是史荆?” “哎哟,原来你也认识那傻子呀?”对方像听到一个笑话似的,嘿嘿地裂开嘴,露出两颗龅牙。 “嗯,认识,”韩琅继续套他的话,“为什么叫他傻子?” “哈哈哈,那肯定是因为他傻啊!”对方大笑起来,“明明就是个木头脑袋,非得往我们身边蹭,显得他自己多有本事似的。想跟着齐哥赚钱,又没那本事,齐哥上回拿马尿兑在酒里骗他说是上等女儿红,他还真信了,挑到集市上去卖结果被人揍成猪头。齐哥跟他说,是他地方挑的不对,占了别人摊位才会挨打,他还真信了,走的时候还谢谢齐哥咧!” 说罢,又是一通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不乐乎。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石青就像是点到这人的笑穴了,他连先前对韩琅的敌意都忘了,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了好几件有关石青的趣事。 韩琅算是听明白了,这个石青是个胆小懦弱而且没什么主见的人,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还喜欢投机取巧,认为老实人只能一辈子穷苦,只想着不劳而获。所以他才跟上齐晔这伙人,想靠他们过上好日子。 齐晔这群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看不起石青,平日里总拿他取乐。这石青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跟着齐晔。齐晔他们有时候心情好了,也给他弄点油水,于是他愈发赖着不走了,用眼前这人的话说,就是“跟条臭虫似的。” 韩琅又问石青的住处,对方嘴一快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包括石青是外地来的,现在母亲住在城里。还说石青就在齐晔那条街上当箍桶匠,但这行挣不了多多少钱,他自己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爱做不做的。 这人说着说着,忽然幡然醒悟道:“哎,官爷,你不会怀疑是石青杀了齐哥吧?” 韩琅并未作答。 这人再次哈哈大笑:“别逗我了,就凭他?!” 从这人家中离开后,韩琅叫走了两个衙役,又嘱咐捕快道:“去找石青。” 捕快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韩琅打算先回县衙一趟,走到中途,忽然有人叫自己。折过头一看,是昨天被派去调查贺一九的捕快。 “怎么说?” 这人一脸颓丧:“唉,没查到,他跟齐晔好像没什么接触,而且这人本事有点太大了,我去哪里都吃闭门羹。” 韩琅暗笑一声:“罢了罢了,贺爷手眼通天,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倒是打听来一件事,好像跟这案子没啥关联……” “什么?” “那个贺一九,前段时间差点被人扳下台,说是窝里反了。具体的我也没问出来,只知道初五那天晚上,城外杀得可凶了,那些个流氓打手的之类的居然死了十几个。” 韩琅顿时瞪大了眼:“竟有此事?” 第47章 孝子4 当下韩琅也顾不得回衙门了,拔腿就往外走,走到半道上他又犹豫了。现在他跟贺一九闹僵了,不好直接去问,那问谁去? 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他琢磨了一阵,初五那天,不正好就是贺一九跟他坦白的日子么?原来对方身上浓重的杀气是这么来的,竟然发生过这样大的事,自己却完全不知情? 不,他应该发现的,贺一九那段时间一直很忙,经常整天都不见人。而韩琅则全身心投入在一个接一个的案件里,根本没有多加留心贺一九的情况。窝里反,被人扳下台,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态!韩琅以前听说过这种帮派内斗,从来都是两派火并,死伤惨重,而作为头目的那个即使保住性命,也是元气大伤,难免引得整个帮派都陷入低谷。 贺一九一贯小心谨慎,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韩琅赶紧加快脚步,眉头都拧出了三道竖纹。虽然事情过去了,虽然他现在和贺一九不对付,但也不妨碍他想了解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幸亏他运气好,没走多远就逮到一个熟人,是那个经常代替贺一九给他送饭的小个子。那人见到韩琅笔直地朝自己走来,吓得扭身就跑,被韩琅几步追上揪住领子,叱道:“跑什么!” “韩大人!我没干坏事啊!” 韩琅“凶神恶煞”地瞪着他:“有话问你,最好给我如实作答。” 对方没憋多久就招了,事情其实不复杂,但字字句句都如同针尖般狠狠扎在韩琅心里。小个子说,贺一九因为和韩琅走得太近,底下人颇有微词。“官匪一家亲这种事情,谁都不信的,有人怀疑贺爷想……想把大家卖了。” 韩琅蹙眉:“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啊,贺爷的人品我信得过的,”对方瘪着嘴哼唧道,“但是啊……贺爷来安平的时间并不算长,虽然待人还不错,但还是有些老混账挺不服气的。正好现在贺爷又有把柄可抓,他们背地里拉拢了一帮人,再煽动一下,就动反水的念头了。” “贺爷发现的不算晚,之前就一直在处理这件事。啊对了,他让我们别告诉你,怕你想多。” 韩琅干巴巴地笑了笑,笑得特别勉强:“我能想多什么?” 对方顿了顿,视线来回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但是贺爷没想到,对方居然策反了一半多的人,其中还有贺爷一手培养的心腹。韩大人你可能还见过呢,就是经常跟他在身边那几个。” 韩琅抽了抽嘴角没搭腔,心想自从贺一九在自己面前弄死了那个曾大头之后,就再没让韩琅接触过他的具体生活。想到这里,韩琅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混乱的夜晚,贺一九杀得一身戾气,最后却平静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我虽是两路人,但帮你干点脏活,无所谓的。” 他还说了什么?他说韩琅干净,舍不得韩琅脏。所以呢?所以就不把他那些所谓脏活告诉韩琅了么?每天都乐呵呵地陪着他过日子,好像真是老两口似的。凭什么?自己又不是瞎,更不是吃白食的。不过话说回来,贺一九不告诉自己是不假,自己也没怎么问啊…… 这就变成了自己不关心人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面前的人还在讲之前发生的事,贺一九如何揪出那几个叛徒,如何在城外小树林杀得血肉横飞,又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7 是如何大显身手捏碎了那些人的脖子。说着说着,他长叹一口气,可怜巴巴地望着韩琅:“贺爷这回啊,也够呛了,我瞧他面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憋着难受。毕竟那几个人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兄弟啊……” “而且咱们这边也少了不少人,贺爷现在的状况,都不比他刚来安平时好多少啊!” 韩琅心里头咯噔一响。是啊,所以那天贺一九来找自己时,才是那张死气沉沉的脸。遭人背叛,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这感觉怎么可能舒服?韩琅想到这里就开始举棋不定了,他本来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何况……这事情本就是因自己而起的。 后来面前这人还说了些什么,韩琅几乎没听进去,稀里糊涂地和对方道个别,茫然地走回街上。镇中大道上人群川流不息,茶馆酒肆里座无虚席,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但都像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一般,与他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墙,刀枪都穿不透。韩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开始的目的似乎早就被遗忘了。尤其当他立在路边,视线来来回回扫视谈笑自若的来往行人时,心头却空落落的,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个人,一旦遇到案子,向来都是身心投入,脑子里谁都容不下。直到现在幡然醒悟,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可怎么办?他突然很想骂自己:你是不是太无情了,对方如此待你,你不但丝毫不关心他的情况,自私的享受对方的照顾,然后又气势汹汹地赶跑了他。 接着又跳出一个声音:你明明关心过了,贺一九不肯说啊。他不说,你还能拿他怎么样? 自己的内心又忿忿不平道:你那种客套一般的说辞,又如何打动对方让他道出实情?说到底,你对他根本不够重视,活该他离开你! 他快和自己吵起来了,一个声音叫着“他本就图谋不轨,离开就离开,不稀罕”,一个声音又嚷道“他对你够好,而你有愧于他,自私自利臭不要脸”。最后他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抱头痛叫一声,狠狠跺了跺脚骂道:“操!能不能不要再提他!” 这才安静下来。 贺一九你真是个混蛋啊。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这不是死死把我捆进去了么,一点余地都没留。 就这样一直胡思乱想地走着,他竟然稀里糊涂地绕到贺一九住的巷道,站在对方家门口发愣。说来也巧,那人居然在家,而且突然打开门急匆匆地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呆住了,结果还是贺一九干咳一声道:“找我有事?”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也没有刻意疏远两人的距离,这让韩琅莫名有点庆幸。然而等韩琅把刚才听来的话一说,贺一九的神情却渐渐阴沉下来:“你没必要道歉,不管有你没你,那仨混球本来就看不惯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王八蛋,照样会反。” 韩琅眉头一蹙,贺一九的话把他能说的全都堵死了,只能哽着嗓子道:“总之还是我拖累了你。” “你来就是说这个的?”贺一九抱起双臂,默默地望着韩琅。 “不然我还能说什么?” 贺一九嗤笑一声:“说说你我的事。” 韩琅有种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贺一九生气了。因为什么?因为刚才自己那一番话?这下韩琅也恼火了,冷笑道:“贺一九,你非得要我欠着你点什么,你才觉得舒服是吧?我觉得过意不去了,你反而还挺美的,你他妈这是耍无赖你知道么!” 结果贺一九反倒被他逗笑了,哈哈两声,笑得特别呛人:“我说韩大人,你觉得我有必要用这种手段么?你贺爷我没这种习惯,我喜欢一个人,就是堂堂正正的喜欢,就是堂堂正正的想对他好!难道这还有错不成?!” 韩琅被他一句话塞得哑口无言,却见贺一九猛地逼近了,一手掐住他的下巴,那手劲几乎能把他的骨头捏碎:“姓韩的,老子瞧上你了,就这么回事!至于后面发生的那点破事老子没放在眼里!” 韩琅一听见“喜欢”“瞧上”之类的字眼,立刻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拳打向他胸口,硬是把人从面前推开,争斗中两人四目相对,韩琅居然被对方目光里炽热的情愫惊得怔了神,一时间心跳有如擂鼓,炸得他耳朵嗡嗡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后来他被贺一九箍在怀里,对方呼吸就贴在他耳畔:“阿琅,你到底怎么想的?” 韩琅脸上噌地烧得绯红:“滚开!” 贺一九又笑,这回是纯粹的痞笑,满脸图谋不轨的意味:“你来找我,我怎么舍得滚呢?” 韩琅彻底炸毛了:“贺一九!你他妈到底几岁了!我跟你正经说话不行么!?” “我啊,我比你大三岁,你可以叫我哥,或者贺兄,”贺一九笑道,见韩琅脸色越来越臭,心想不能逗过火了,就乖乖松开他道,“好好好,你要说什么?” 韩琅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把纷乱的内心平定下来:“我对你没意思。” 贺一九眨眨眼:“然后呢?” 韩琅反倒开不了口了,因为对方对他这句话全无反应,就跟听见了“今天不回来吃饭”似的。他总觉自己要再说下去,反倒还显得矫情了。这笑里藏刀真是难以对付,还不如明刀明枪来得痛快利落呢。 “所以你能不能不惦记我了?” 贺一九摇头:“哪有这么容易的。” 韩琅气得想骂娘:“你少来这套,反正你也是图个新鲜。今年你不是还跟我显摆说你换了五六个人么,有次还从别人家里提着裤子出来的,你以为我没看见?你自己不在乎,我韩琅多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正经人,不想跟你沆瀣一气!” 这是撂了狠话了,先不论自己对贺一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对方这种玩男人也玩女人的,自己跟了他那不是作践么? 话音落下,贺一九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散了,两人默默无语,半响以后贺一九叹了口气道:“行了,不跟你闹了。” “你管这叫‘闹’?”韩琅冷笑。 贺一九没理会他的嘲讽:“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意思?” 韩琅没搭腔,但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这会儿贺一九才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刺得韩琅有些眼痛。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在手心刻下了四个月牙,才勉强把自己的表情绷住。贺一九被他的表现噎得没了脾气,摆了摆手道:“唉,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韩琅冷哼一声:“少废话,我来找你是办公事的。你敢把我派来的人全都轰走,也算你有本事了。” 他话题转的太快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8 ,贺一九有点跟不上:“什么?” “你隔壁死了个叫齐晔的,你认识么。” “见过,不熟。” “那你知道一个叫石青的么?” 贺一九愣了愣,仔细回想一番,突然想到那天夜里自己的所见所闻:“对了,我看见石青从齐晔屋子里跑出来了,就齐晔死的那天晚上。” 韩琅瞪大了眼,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你确定?” 贺一九苦笑道:“你办案子,我哪次没全心全意的帮你?当时还有别人看见的。” “谁?” 贺一九转身走出巷口,叫道:“上闩子的,滚出来!” 街口马上跑来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见了贺一九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贺爷,又转朝韩琅喊了一声韩大人。 韩琅再一盘问,对方就详细说了,把石青家里的事,还有那晚他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场面都告诉了韩琅。他说石青本来是跟老娘住在一起的,结果老娘前几天突然死了,石青处理完后事以后把自己在屋里关了好几天。再见到他就是看他从齐晔屋里跑出来,然后整个人在没影儿了。 “他把屋子都卖了,看来是不打算留在安平了。” 韩琅点点头,心想这回凶手八九不离十了。他谢过这人,然后转朝贺一九,绷着脸,干巴巴地说了声有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贺一九没办法,也只能陪他客套,两人还真像两个点头之交似的,直到韩琅说他要走了,简单道别之后转身离开,只留下来一个冷硬的背影,再没回头。 贺一九冲他背影拖着长音吼道:“你这薄情寡义的韩大人啊” 韩琅的背影抖了一下,突然加快脚步,几乎是在跑了。贺一九看他逃难似的消失在街角,脸上的失落瞬间没了,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唇。那个一直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小贼突然冒了出来,小心翼翼道:“贺爷,就这么完啦?” “不然你还想怎样?” 小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恍然大悟道:“贺爷这是欲擒故纵?” 贺一九阴恻恻一笑:“算你聪明。” 第48章 孝子5 石青认定自己是个孝子,没有人比他更孝顺了。 爹去得早,家里只剩老娘一个人。老娘年纪大了,耳朵不行,每次说话都得鼓足了气息大吼大叫她才能听见。而且老娘记性也不好,刚说没多久的话就忘了,天天缠着石青问这问那,连东西放在哪里都要问七八遍,一天下来石青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吼哑了。可他依然没有离开家。 “这都能忍下来,我怎么算不上孝子呢?”他有时候想。 白天他在外头做箍桶匠,老娘在家里绣些手帕鞋垫之类的,他每隔几天去拿一次,然后到市场卖掉,就这样勉强维持两个人的生计。最近他很少回家,因为他认识了齐哥。齐哥这人还可以,能带他做大生意,不过打心眼里他其实挺瞧不起齐哥的,自以为是,脾气又大,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派头。 他还不识字哩!石青想。哪能和我比,我至少还认得几个字。跟着齐哥混不过是权宜之计,等自己有本事了,要挣大钱过好日子的。 挣大钱是石青的梦想,想了许多年了。等他有钱,他就去镇上最好的醉仙楼,把他们那儿最好的燕窝鱼翅点个几十盘,吃到撑。等他有钱,再也不箍桶了,他要住大宅子,还要买一堆仆人跟在后头,到时候让他们去跟老娘大吼大叫,他再也不管了。 这天上午,他替人修好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桶,感觉染了一手尿骚味,洗都洗不掉。他溜达回家里,又看见老娘在屋里大声咳嗽,脸都呛成了猪肝色。 “你又怎么了?”他说,心情顿时变得很差,“让你别出来的,外面风大你不知道么,一天就知道咳咳咳,怎么不咳死你。” 老娘听不见,看见他回来了还赶紧笑了笑,结果又是一阵呛咳。石青把人连拖带扯地塞回家里,骂骂咧咧道:“回去回去。” 老娘进了屋,献宝似的把刚绣好的鞋垫递给他。他埋怨道:“怎么才这么点。”老娘大声“啊?”了一句,指了指耳朵,示意她听不清楚。 石青就懒得再说了,拿了东西就走。出门以后他听见老娘还在咳,心想这不会是病了吧,要不要去找个大夫什么的。但一想请大夫这么贵,他就打退堂鼓了。算了,去随便抓点什么伤风止咳的药得了,谁让他孝顺呢。 他直接拐进了药铺,几副药开下来竟然要八十文,他当即就不爽了,对伙计摆了个臭脸。对方也烦他这样的顾客,见他不诚心买,直接挥手赶人。伙计一凶,石青就硬气不起来了,皱着眉头骂了几句脏话,直接气冲冲地出了药铺。结果刚走不远他看见有人送成箱的药材进去,就趁人不备偷偷抓了一把,一溜烟跑了。 虽然不知道抓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但药材嘛,终究是好东西,吃不死人的。尤其他想到自己沾满尿骚味的手在药箱里蹭过几下,心情一下子大好,充满了复仇成功的快感。 “一股子屎尿臭,看你们怎么卖。哈哈!”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四处闲逛,顺带洗了洗手。结果逛到城西时,看到有家富户正要搬家,却不知怎么和请来的雇工吵了起来。他一见有机可乘,当时就停下不走了。趁主人和伙计们没注意的时候,他赶紧抓了个木匣就跑,一连跑出去一里多都没人追上来,看来对方根本没发现自己。这回他高兴了,把匣子打开一看,里头只有一个金镯子。 “这回算是发横财了!”他惊喜道。 以防万一,几天后他还回去过一次,但没见这家富户在找镯子。他又想办法打听了一下,原来那家人本来就怀疑雇来的工人偷东西,估计把自己拿走的金镯子也算进去了。石青乐坏了,自己捡漏捡的好啊,这下这镯子等于白送给自己,谁也查不到了。 他想把镯子当了换钱,但一想到家里的老娘,还是犹豫了。老娘马上就要五十大寿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送过什么寿礼,这回要不要表示表示? 他犹豫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镯子送给老娘,就当讨老娘欢心了。说起来他好久没有陪老娘说说话了,顺带摆一桌菜好了,多买几道肉菜,顺带犒劳犒劳自己。 石青计划好了一切,然后就跟齐哥出去打拼了,一连十天都没回家。返城那天正好是老娘的寿辰,他一大早醒来,赶紧翻翻行囊,还好,那金镯子还收着。天色已经是正午了,他赶紧出去置办食材,然而刚走出去就遇见了齐哥一行人,他们见他行色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89 匆匆,好奇地问他要去哪儿。 石青干咳一声,说去给老娘祝寿。不知道为什么,他话音刚落,齐哥一行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使劲拍着他的后背,讥讽道:“哎哟,你是个孝子嘛。” 石青敢在背后嫌弃他们,但面对面时肯定是不敢的,而且还有点惧怕他们的权威。被人这么一笑,石青骨头就软了,支吾道:“祝寿而已,也不是非得去,我挺烦那老东西的。” 齐晔他们鼓励似的冲他点头,其中有人还说起自己家事,说家里老爹天天混吃等死,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一说引来了众人同情,痛骂自家父母的话题就这样开始了。石青隐隐觉得这样做并不符合孝道,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堂而皇之地辱骂亲生爹娘呢?但他能参与齐晔一行的话题让他很得意,以前他们只取笑自己,从没有这样正常交流过。 这让他终于有种融入群体的感觉。 这一说,又说了一个时辰,太阳渐渐西去,石青手里的金镯子都攥得滚烫不已。齐晔突然想起来什么,说自己也快过寿了,不如今天就来把寿宴办了。这下得到了大伙的一致赞同,石青脑海里浮现出家里咳嗽不止的老娘,但也只出现了一瞬。齐哥的寿宴,他哪能不参加呢? 齐晔他们最近刚赚了一笔,居然把地方定在醉仙楼了。石青暗想他还没去过那地方呢,能蹭一顿是一顿,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上了。 寿宴当然不能没有贺礼,众人忙去准备,石青没多少钱,这时略有些后悔,却又脱不开身。这时一个人绕到他背后,突然把他手里的包裹抢过去了。“哈!这么大一个金镯子!石青,你行啊你!” 齐晔一把夺走镯子,放在光下看了看色泽,激动得快要流出口水来:“小石,这么重的礼,齐哥太过意不去了。” 但他死死攥着镯子,并没有还给石青的打算。石青傻眼了,但不敢和齐晔他们道明真相,他觉得自己一说,肯定会挨揍的,搞不好就被彻底踢出圈子,再也没地方混了。反正……反正这镯子也不是自己的,就当没捡过吧!他脖子一梗,立刻强颜欢笑道:“齐哥喜欢就好。” 因为一个镯子,他成了所有宾客中当之无愧的焦点,连齐哥都敬了他好几杯酒,还把好菜往他碗里夹。石青心里一高兴,觉得这买卖还是不错的,自己没怎么亏。尤其齐哥后来还拍着胸脯道:“小石你这人有眼色,等齐哥做了大买卖,肯定让你当二把手。” 这把石青乐坏了。 然而事情总是盘根错节,坏事也常常接在好事后面发生。石青当晚喝醉了酒,所以没有回家看望老娘。翌日一早他才揉着宿醉的脑袋往家走,刚推门进去,却看见老娘平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石青有些不满,咕哝道:“太阳升老高了,怎么还睡呢?” 没有人回答他。 石青走过去推了推老娘,突然发现对方的身体犹如石头般冰冷僵硬。石青惊叫一声,再一探鼻息,俨然已经没气了。 他哭倒在榻前,这回是真的发自内心,不是逢场作戏。他哭得天昏地暗,在地上一跪不起,左邻右舍听见声响都过来看发生了什么,见状也是摇头叹息。一个人把正以头抢地的石青拖起来,见他磕得额头都红了,感慨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子啊。” 石青哭得更厉害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众人的帮助下,老娘的丧事花了一整天才办完。他一个人坐在老娘的屋子里,面对着空空如也的院落,鼻子里突然溢出一声哽咽。 如果他早一点回来的话,如果他没有遇到齐晔的话,这一瞬间石青心里充满了对齐晔的怨恨。他仿佛幡然醒悟,压抑多日的不满突然爆发了,齐晔一行把他当傻子耍,抢走他的东西,给他许了无数个承诺,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猪狗一样的齐晔。他在心里骂道,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金镯子,那本来是要送给老娘的寿礼,就这样被抢走了,还害得老娘病死了。说到底都是齐晔害的,他得赔,把那金镯子赔给我。 石青找到齐晔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只剩下西边还有一丁点儿朦胧的夕阳。齐晔提着灯笼照了半天才看清是石青来了,当即有些不爽,蹙眉道:“你来干什么?” 石青说:“你把镯子还我。” 齐晔一脸莫名其妙:“你给我的东西,凭什么说还就还?” 石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掌拍落了齐晔手里灯,推推搡搡地挤进屋里去了。齐晔气得骂道:“你妈的发生什么疯?!” 石青把事情说了,提到老娘死的时候齐晔冷笑一声,道:“干我屁事。”这个笑容彻底刺痛了石青,他指着齐晔的鼻子骂了一连串粗话,齐晔反倒跟看戏似的大笑起来:“好啊,石青,你长本事了?那镯子我早就当了,钱拿去带兄弟们玩女人去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赎吧!” 说罢,一脚把石青踢开,伸手就要关门。石青眼疾手快硬是冲了进来,见齐晔抬手要揍自己,他本能地扑上去,嘶声吼叫:“姓齐的!你赔我东西!” 齐晔没料到这人爆发起来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被压制住难以反击,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娘是个婊子,你是个婊子生的杂种,你活该变成齐爷我养的狗,你他妈就是一条狗!” 他的咆哮声刚刚传出,喉头突然一紧,只见石青手里抓着一条粗黑的麻绳,正恶狠狠地对着自己。 “老子勒死你!” 齐晔呲牙咧嘴地啐了他一口:“你没这胆子!”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嘶,石青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身蛮力,只觉得齐晔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那人眼球凸得像两颗煮熟的鹌鹑蛋,舌头也伸了老长,石青却还没有松手。他简直感觉自己的手被绳子吸附了,没办法收回来,后来齐晔的身子软塌塌地坠下去,发出一声闷响,石青瞬间如梦方醒,大叫着闪出去一丈多远。齐晔却再没动过了。 石青胆战心惊地收拾好一切,从齐晔家里跑出去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应该逃,逃得越远越好。路上他感觉自己被人看见了,但他心慌意乱,无暇理会。他在干草车里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混在里头出了城。他无处可去,等车终于停下时,他已经被带到十里外的小村了。 先躲一躲吧。他对自己说。他们不会找过来的,肯定不会的。 第49章 孝子6 韩琅刚从贺一九那里出来,手下人就报告说石青已经逃了。然而石青并没有亲友,自己身无分文,韩琅觉得人走不了多远,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0 而且很有可能在路上想法子弄钱。 “你说他本来是做什么的?” “箍桶匠。”捕快答道。 “他在这里没有亲友了么?” “亲近的早没有了,齐晔的朋友量他也不敢去找。” 韩琅稍微沉吟一番,断然道:“出城沿途搜索,张贴悬赏。还有,格外留神那些外出接零工挣钱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盗窃案,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翻出来。” 一众捕快立马领命去了,韩琅回去等消息。但他又坐不住,自己骑着马去城郊溜了一圈,挨家挨户询问,但都没有结果。傍晚的时候他无奈折返,手下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进展,这种搜捕工作本来就费时费力,韩琅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只是他最近一直心情不佳,未免有些迁怒,张口吼了几句骂人的话。 别人都低头不敢言,唯独阿宝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老大,你今天是不是又饿了一天?” 韩琅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吱声了。解散以后,韩琅一个人留在空空如也的院内,负气一般走来走去,最后捂着胃部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他并非恼案子没进展,而是恼自己不争气。原因很简单,阿宝已经一语中的了,他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闹得心里烦躁,看谁都想骂。 他感到胸口弥漫着一股邪火,憋得都要爆炸了。不就是忘了吃饭么,不就是胃病么,至于么?老子就不信了,没人照顾,我还真能死在大街上不成?! 韩琅倔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先是狠狠把脑子里那个人的名字赶出去,然后快步离开县衙,杀气腾腾朝着酒馆走去。一路上见到他的人纷纷躲避,酒馆的小二见了他都不敢上来接待,满屋子的食客犹如寒风过境般安静下来,胆战心惊地看着门口。看他那副模样,真像是来抓人的。 韩琅目不斜视地找了张空桌坐下,佩剑取下来往桌上一扔,“铛”的声响震得在场众人都颤了几颤。小二一溜烟把老板叫出来了,老板跟韩琅比较熟,赶忙上去问他怎么了,要不要帮忙。韩琅蹙眉干咳一声,拿出荷包抖出刚发的月饷道:“你看着上吧。” 老板没反应过来:“上什么?” 韩琅一脸莫名:“上菜啊。” “韩大人不是来抓逃犯的?” 韩琅摇头。 老板“噢”了一声,干笑着收了钱走了。周围好奇围观的宾客也一脸无趣地转回头去,继续喝酒谈天。 菜很快就上来了,韩琅直接用筷子往嘴里拨,狼吞虎咽,仿佛带着莫名的仇恨在吃饭一般,三下五除二消灭了一碟,又伸手抓过酒杯一口闷下去,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畅快淋漓。 去他妈的贺一九!韩琅暗暗骂道。老子少了谁都能活! 胃中原本烧灼不已,但酒菜下肚,反倒渐渐麻木了。因为体内还都着那股忿忿不平的怨气,他用劲格外的大,酒杯里的酒液接连洒出,把袖口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手臂上。也不知为什么,他越是烦躁越是挫败,就越能想起贺一九那张脸。末了他突然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杯盘碗碟稀里哗啦一通乱响,整个酒壶彻底翻倒,里头的酒水全泼在他身上,当即就浸湿了一大片。 “哎呀,客官您悠着些!”路过的小二立刻冲过来帮他擦拭,口中道,“这是怎么了,莫非酒菜不合胃口?” 韩琅摆摆手不用他管,心中火气一旦发泄,剩下的只有冷静后的尴尬和无措。这时后面忽然插进来一个轻快的女声:“咦,这不是韩公子么?” 韩琅回过头去,正好对上姚心莲笑吟吟一张脸。他再一看自己,身上衣服被酒湿了大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当即就想转身回避。但姚心莲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风风火火地跑上来,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好些日子没见啦!” 韩琅完全不觉得现在是叙旧的时候,还好酒馆老板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解围道:“韩大人,这……快去换换衣服吧。” “不用不用,我把外袍脱下来就成。”韩琅道,不声不响地后退一步拉开和姚心莲的距离,“郡姚姑娘,容在下先行一步。” 姚心莲丝毫没觉得别扭,大咧咧一笑道:“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啊!” 酒馆后头有个院落,韩琅随便把外袍一拖,抖了抖上面的酒水,心思却飘到姚心莲那边。她怎么又来了?看她的打扮肯定又是微服,这郡主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成天往外跑。实话说现在韩琅手头有案子,心里还塞着一大堆烦恼,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应付这位郡主。可对方毕竟是大人物,自己得罪不起,这会儿他把衣服拧干以后,还是皱着眉头出去了。 姚心莲已经等候多时,硬拉他到二楼雅间叙旧。“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爹让我出来透气,但京城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又到安平来了,”说着,她冲韩琅眨眨眼,“我就想能不能见到你,看来咱们真的有缘,来,干杯!” 韩琅与她碰杯,见她豪爽地仰首一饮而尽,自己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姚心莲见他放不开,反倒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没见过女人这样喝酒?” 韩琅摸了摸鼻头:“还好。” “去你的假正经,”姚心莲伸手远远地点着他的脸,“不喜欢你们这样,看不起女人似的。” 她这回依然只带两个丫鬟,自己一副江湖侠女打扮,腰间挂着武器,谁都惹不起的模样。韩琅见状会意地轻笑一下,道:“哪儿敢呢,姚女侠如此与众不同,韩琅自愧不如。” 姚心莲噗嗤一声笑出来:“油嘴滑舌。” 坦白说,因为姚心莲身上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气,举手投足无比洒脱自在,也引得韩琅渐渐放松下来。两人同桌吃饭,举杯共饮,也有几分畅快。不过他们交谈甚少,韩琅看得出姚心莲有心事,而对方肯定也能看出自己心情不佳。 就当借酒浇愁了。 “安平有趣么,为何你每次都来?”中途,韩琅问道。 姚心莲晃着杯子,嘴角提了提:“冲你来的。” 韩琅身子一僵。 “瞧把你吓的!”姚心莲大笑,连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眼眸含笑地捂住了嘴,“之前我挺喜欢你的,合眼缘嘛,但是你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很是暧昧,韩琅听出来了,但没法接,只能沉默应答。姚心莲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女子,她懂得分寸,见韩琅这态度也就笑着转了话题:“你别乱想,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 “现在还不好说,”姚心莲说着放下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1 酒杯,丫鬟把刚盛好的鱼汤端给她,她凑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我得再观察观察。” 韩琅一头雾水,但姚心莲只笑不语,闹得他心里愈发没底。“放心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姚心莲说着,啜了一口汤,又将里头的豆腐挑出来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含笑的眼眸深处却藏着某些尖锐的东西,让韩琅难以看透,“对了韩公子,想不想进京?” 她说的轻松,好似话里真如字面意思一般,只是去京城走走。但韩琅倏然怔住,酒杯放在唇前迟迟不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安平,挺好的。” “真的吗?”姚心莲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姚姑娘无须为我如此上心,”韩琅苦笑道,“家父曾教育我:人就该乐天知命。不该是我的东西,我不会去碰。” “不过,只怕韩公子已经牵扯其中了,”姚心莲幽幽地笑,但看她那眼神,却没有多少笑意,“我说一个地方,韩公子就明白了。” “何处?” “宝昌坝。” 韩琅全身一震。 “韩公子好好想想吧,”姚心莲悠然道,“不但是你,我这边也得考虑考虑。” 韩琅表情严肃打量她:“看不出来,姚姑娘还关心这等事。” “这不是我在操办,韩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是谁的女儿了吧?” 韩琅眉毛跳动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阴沉,只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私盐那件事,他一直在查,但毫无头绪,显然是有人强行阻断了线索。贩卖私盐可大可小,说小了就是贪得无厌想捞钱,最怕就是与境外势力有染,那便上升到通敌叛国了。 莫非,姚心莲的父亲赵王与此事有染?她这么明显的拉拢意味,是为了封住自己的口? 但……何必呢? 韩琅暗自发笑,他一个京县县尉,蝼蚁般的人物,消失了都不会有人在乎。如果真为保密,直接像之前那样派个刺客来灭口不是更简单? 那如果不是赵王,他们又为何来找自己?自己和朝中并没有联系,不过,还有一个人和自己有过接触 贤王,那个自称姚七的男人。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姚心莲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思绪,示意丫鬟又给他满了一杯酒,“说起来,之前见韩公子情绪不佳,举止也有些反常,莫非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韩琅想起刚才他为了贺一九的事情满心苦恼,甚至一不留神打翻了酒水,也觉得自己实在出格,像个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完全失了成年人的冷静。姚心莲见他这表情,心里头也猜到五六成了,于是抿嘴笑得极有深意:“我瞧,韩大人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韩琅差点儿摔了杯子:“我没” 姚心莲笑嘻嘻地打断他:“韩公子别急啊,我们姑娘家的,这些事儿都一猜一个准。哎,你们说,韩公子像不像戏文里正为某位女子倾心不已的俊书生?” 后面半句是对两个丫鬟说的,引来娇笑连连,一片附和。韩琅被她们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干咳两声道:“姚姑娘就别取笑我了,这情情爱爱之事,韩某实在是个生手,应付不来啊。” 姚心莲点点头:“这我也发现了,韩公子,有些迟钝哩。” 她话音刚落,两个丫鬟都掩唇轻笑,韩琅心生不悦,心想你们还要嘲笑到什么时候去。很快姚心莲也觉得此举不妥,低声斥责了两个下人,转朝韩琅道:“韩公子,虽说我也尚未成亲,但到底是姑娘家,心思总比男人细腻些的。如果我想稍微提点几句,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韩琅干笑两声:“不会。” “瞧你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定是和心上人吵架了,”姚心莲夹菜,顺带用筷子点了点他,“不过啊,你在这儿闹别扭,人家又看不见。你既然这么挂心,为何不去说两句软话,哄一哄,还有谁不肯回来的。” “是嘛,女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丫鬟接口道。 “何况是韩大人这般俊朗的人物呢?”另一个丫鬟也道,还朝韩琅抛了个媚眼。 “哎,谁让你们说话了?”姚心莲直接打断她们俩,又朝韩琅道,“怎么样韩公子,你觉得我说的可还有理?” 韩琅却沉默了许久,姚心莲都独饮独酌好几杯了,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半晌后,他才犹疑着开了口:“……你觉着,我真的动心了?” 姚心莲“噗嗤”笑起来:“敢情你连自己怎么想的都没明白啊?我看,你都快把‘我正在思慕一个人’这句话写到脸上了。” 一个丫鬟也拖长了声音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他……” “她怎么了?是家世配不上你,还是有夫之妇?” 韩琅恼火地扫她一眼:“我是那样的人么?” “那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姚心莲又饮下一杯,毫无顾忌地打了个酒嗝,“这种事谁都说不好的,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一千匹马都拉不住。瞧你这束手束脚的,哪像个男人呀?” 韩琅忧心忡忡地沉默下来。 “再不动手可就晚了,”姚心莲提醒他,“到时候,你连后悔都迟了。” 韩琅依旧不语,但目光微微闪动一下,拧成疙瘩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姚心莲愈发觉得有趣,通常都是风流浪子如此调笑女性,没想到她如今却也能打趣一下韩琅这个完全没开窍的老顽固:“说起来,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叫韩公子如此朝思暮想?” “是呀,连我们小姐都看不上了。”丫鬟嬉笑道。 韩琅神色尴尬地摆了摆手:“姚姑娘才貌双全,韩某只是……咳,觉得并不合适……” “好啦,别欺负韩公子了,”姚心莲轻轻拨开了丫鬟,视线挠有兴趣地盯着韩琅看了一会儿,“说起来,不会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心上人吧,和你在一起的?” 韩琅浑身一震,厉声回绝:“不是他。” “是么?”姚心莲眨了眨眼,见韩琅满脸紧张的模样,心里头马上明白了大概。韩琅没答话,心中很是憋闷,暗想这姑娘的眼力非同小可,不愧是宫中长大的人。 后来姚心莲也不问了,韩琅更不会去提,两人又开始一言不发地自斟自饮。喝到后来两人都有些醉了,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酒馆。外头月上中天,街上已没多少行人。韩琅远远地看见几个混混打扮的人站在街角,其中一个非常眼熟。两人视线擦过,他停下了,对方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与身边人有说有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2 笑地聊着什么。 贺一九? 的确是他,不可能认错。这一瞬韩琅又不知是什么滋味了,自己正和姚心莲一同走出,贺一九却看也不看他,好似陌生人一般。 丫鬟叫来了轿夫,要送韩琅回去。就在他蹬轿的那一刻,姚心莲却忽然叫住他,压低声音道:“韩公子,你可真得抓紧了,那个人呀,搞不好要变成你的救星的。” 韩琅一头雾水:“他?贺一九?” 姚心莲在他后腰拍了一掌,笑道:“我猜的。好了,快回去吧。” 第50章 孝子7 这一夜依旧难以入眠,盘桓数日的思虑终于在姚心莲的一番话中梳理清楚,但韩琅的内心仍旧未能释怀。 他还是不敢确信自己爱上了贺一九,情爱之事太难以捉摸,又是违背伦常的断袖之情,所以令他疑惧重重,举棋不定。但他知道自己需要贺一九,再没有第二个人曾如此顺心顺意地进入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一旦失去,犹如游鱼突然被渔网桎梏,从此再没了逍遥水中的自由与酣畅。 贺一九之前的行为也让韩琅很是在意,他是放弃了么?也是,谁的耐心都是有限的,自己一直拒绝,他也不会继续了吧?想到这里,韩琅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更多的却是焦躁。“罢了罢了,”他默默安慰自己,“不就是回到从前那种日子么,一开始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再熬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翌日一早,安平县笼罩在浓浓的晨雾中。韩琅没睡好,一路打着呵欠走进县衙大门。刚坐下来拿出外头买的馒头咬了两口,门外就风风火火冲进来几个捕快,领头的正是被他派出去捉拿石青的阿宝。 “可是有消息了?” “有、有了,就差一点!”阿宝气喘吁吁道,满脸汗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追了他一路,结果他驾的车翻下悬崖了,人也没了!” “什么?!”韩琅大惊。 阿宝立马引他去现场,路上才和他说明了详细情况。原来昨天他们分头搜寻以后,阿宝那一批人直接去了东边,一直找到傍晚都没有消息。没办法,他们又扩大搜索范围,把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为了便于找寻,大伙都被拆成两三人的小队,阿宝和另外一个姓李的捕快在一起,两人一路找到一个叫柳树村的地方,眼见着天都快黑透了,仍是一无所获。 “那会儿,李大哥就建议我说回去了,但我觉得、觉得还是先把那个地方找完再说,”阿宝道,他的马和韩琅并排,一路快马加鞭,他连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在吼,“然后,老大你猜怎么着,那村里人还真说他们那儿前几天来了个外乡的,在村里当箍桶匠。” “这不正是石青么。”韩琅道。 “是呀!老大你说这石青是不是傻?后来我问村里人,那个新来的叫什么名字,他们说叫‘郑大’,我一想,这肯定是石青起的假名字。我又想,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没带人去抓,而是想个办法试探他。这都是老大你以前教我的!” “少拍马屁,然后呢?” “我说我家里盛酒的桶裂了,要他去帮忙。他这人还挺谨慎的,一直不肯露面,人也躲在最角落的房子里,旁边就是大道。我跟李大哥想了各种办法,可算是把他骗出来了,结果我发现不对啊,这人跟画像上长得不大一样,脸上脏兮兮的还划了几个口子,可难看了。” 韩琅冷冷一笑:“他定是想借此躲过通缉令上的画像。” “我一看就觉得糟了,说不定是找错人。结果李大哥灵机一动,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石青’,结果他浑身一震,拔腿就跑。我们这才知道没抓错,赶紧去追,没想到这人早有准备,窜上路边一辆马车就开始逃。我跟李大哥是走路去的,只好回身取马,这一来一去的功夫就被他逃出去老远了。” “你们没追上?” “没有,他那马不是什么好马,又拉着车,没多久我们就紧跟在他后头。唉,也是倒霉,山路难走得很,石青这厮又跑得慌不择路,突然马车失控就朝山下翻过去了。我跟李大哥追到的时候,只看见马车摔得稀里哗啦,都成一截一截的了!山下又有水流,天还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俩搜寻了一会儿发现完全找不着,那马车都摔散架了,人更是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正说着,阿宝突然勒住马,指着前方道:“就是这附近了。” 韩琅跟着跃下马来,上前查看。这里是道路极窄,左面是峭壁,右面是个深不见底的山涧。下方满是密密丛丛的灌木,期间隐约还能看见马车的残骸。韩琅没多犹豫,攀着石块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阿宝在后头急得叫了一声:“老大小心啊!这里太陡了!” 韩琅远远地应了一声,继续缓步而下。最近一直下雨,岩石很滑,泥土也是一踩就碎成了渣滓,哗哗往下掉。下方传来流水的轰鸣,声音足够盖过一切杂音,甚至连阿宝的叫喊他都听不太清了。没走多远,他看见了马匹的尸体,是被地上杂乱的尖石扎破喉咙而死的。再往下就是陡峭的山壁,常人已经很难走了,他让阿宝别动,自己提了一口气,快步跃下。 草丛里全是虫子,他刚刚站定,就见脚边嗡的一声腾起一团灰云。这里有一大滩血迹,看不出是不是人血,如果的确是石青留下来的,那他本人很有可能已经落入水中,一命呜呼了。 韩琅继续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没有任何发现,连衣服碎片都没找到。阿宝一直站在原地等他,见他两手空空地回来,跟着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没啦?” 韩琅无奈地摆摆手。 “那这案子要怎么结哦……”阿宝苦恼道。韩琅没答话,思虑重重地走到他身边,在草地上反复蹭着鞋上的泥污。片刻后,他突然抬头问道:“这附近有村子么?” “近处好像没有了,”阿宝摇头道,“要不我们沿着河一路找找?” 韩琅颌首:“只能如此了。” 两人重新上马,沿途搜寻。河水经过山涧以后渐渐变缓,在山脚形成了一个湖泊。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活动的踪迹,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樵夫,也说没见到河水冲下来人。韩琅心想要这么回去汇报的话,钱县令倒肯定不会多说什么,就按凶手畏罪自杀结案了。 要不就这么算了? 正犹豫着,阿宝指着山上惊呼道:“老大快看!那地方有屋子!” 那似乎是附近唯一的人家了,韩琅立刻调转马头,领着阿宝直奔而去。走近一看,两人才发现这并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3 不是什么寻常的农宅,而是大户人家修建的山间别院。墙面修得极高,上面铺了厚实的一层黑瓦,每隔十来丈就有一个雕花镂空的木窗,上面也糊上白纸,将外头的视野遮蔽的严严实实。 韩琅在黑漆大门前站定,看到门上装饰了两个青铜兽首,就扶住兽首嘴里的门环拍了拍。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之中回荡开来,并没有人响应。韩琅转为以手叩门,里头仍然没有回音。阿宝四处打量一番,忽然不安地转朝韩琅道:“老大,这不会是鬼宅吧……?” “什么鬼宅。”韩琅横他一眼。心想这地方干干净净的,墙根没有青苔,门也是经常擦洗,一点灰尘都没有,肯定有人经常打整。莫非主人不在家? 这府邸规模真不小,寻常富人都不一定修得起。韩琅对这里的主人愈发好奇,但在门外四处徘徊一阵,依旧找不到任何有关主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阿宝仍在叫门,叫了一阵也有些乏了,靠着墙呼呼地喘气。正当两人以为要无功而返时,门忽然“吱嘎”一声朝里打开了,走出来一门公模样的老者,看了看两人道:“二位有何贵干?” 韩琅向他道明来意,但门公并不愿意让他们进府查看:“老爷吩咐过了,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韩琅又问他们老爷是谁,门公仍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老爷的身份不便告知,对不住了。” “什么都不让,哪有你这样无理的下人,”阿宝有些恼了,气鼓鼓道,“你这是窝藏逃犯!” 门公不卑不亢地扫了他们一眼:“莫非两位大人亲眼看见有逃犯入内?” 这下阿宝都无言以对,韩琅无奈地轻叹一声,好声好气道:“老人家,近来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说罢,把通缉令出示给对方,门公淡淡地扫了一眼,摇头道:“没见过。” “那您家老爷在府内么?” “老爷闲暇时才会带亲朋好友来此处游玩,平日里是不会过来的。”门公道。 “那你们还不当心着点?”阿宝嘟囔道,“这是个杀人犯,还会偷东西,小心哪天夜里就摸进你们家里了!” 韩琅摆摆手让他不要多话。门公听后也没什么反应,淡然道:“府内戒备森严,有劳大人关心。” 说罢就要关门赶人,这一瞬间韩琅无意中朝着门缝瞥了一眼,正巧看到后头的厅堂上方悬挂着一张牌匾,头两个字隐约是“云海”。还没等他说什么,大门就在眼前“轰”地合上了。他和阿宝灰溜溜地站在门外,倒像两个被赶出来的流浪汉似的。 阿宝撇着嘴,骂骂咧咧道:“这都什么人啊!” 回去的路上,韩琅一直不发一言,若有所思。阿宝则策马在他身旁,一路絮絮叨叨地嘀咕那家人的坏话:“我瞧,这伙人可疑得很!深山老林里头修宅子,外墙还盖这么高,请来的下人还一副鼻子比天高的派头。呸!什么玩意儿!” 说着,他狠狠一抽马鞭,又道:“而且啊,他说什么戒备森严,开玩笑呢,一幢宅子闹得像皇家园林似的,谁信?” “要我说,他们宅子里肯定藏东西了。比方说,呃金银宝石!赃物!” 韩琅受不了了,在他后脑勺用力拍了一巴掌:“我叫你多看看以前的卷宗,不是让你来胡思乱想的。” “可是,难道老大你不觉得他们很诡异么?” 韩琅沉吟半响,还是没说话。 两人回到安平县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看城门的守卫都认识韩琅了,放他进城时还数落了几句,让他别成天耽搁这么久。进城以后韩琅就和阿宝道了别,一个人回家休息。走在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故意拐到贺一九那边去看了一眼。想找那人说点什么,或者只是见个面就好。但对方家里没点灯,不知道是歇息了还是不在家,韩琅一言不发地在巷口驻足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往后一连数日,他都没再见过贺一九。这下韩琅更加笃定对方放弃自己了,于是反复自我安慰说:“这样最好,这样就解脱了。”但这几天他还是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心思绪得不到宣泄,反倒闹得自己莫名失落起来。 别自作多情了,操! 他巴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骂了几句以后心情渐渐平复了,但他对自己完全没把握,觉得肯定还有下次。没办法,他始终无法抗拒心里那股飘忽不定的诱惑,心思总是飘到贺一九那边,收都收不回来。 石青那案子还没了结,一直拖在那里。钱县令的意思是这种小案子随便韩琅怎么折腾,韩琅就继续派人在山里搜寻。 这会儿是正午,空气又潮又热,韩琅忽然看见贺一九的一个跟班在街上一反常态地狂奔,当下觉得诡异,直接把人拦下来。 “做什么的?” “韩、韩大人?!”那跟班被他猛地拦住,吓得舌头打结了,“我没犯事,别抓我!” “瞧你这火急火燎的模样,家里房子着火了不成?”对付这些油嘴滑舌的家伙,韩琅从不客气,“说,为什么在街上疯跑?” “哎呀,韩大人,这会儿正乱着呢!”跟班急得跳脚,“贺爷下午就走了,我得带点什么去送送他呀!” “你说什么?!” “我们贺爷啊!他在安平待够了,说要换个地方,接班人都选了呢!哎呀哎呀不说了,我赶不上了,韩大人有空再叙啊!” 要是以往,韩琅肯定骂他一句“谁跟你再叙”,然而此刻他的脑子仿佛锈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跑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一九要走了? 完全没通知他,就这样走了? “去你妈的。”他呢喃道。 “去你妈的贺一九。” 抬起头来,只觉得正午阳光辣得眼痛,四周的喧嚣像是被过滤一般消失不见。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犹如一只攥紧的拳头重重击打着他的胸腔,无止无休。 第51章 云海1 韩琅还是没去送贺一九。 对方既然没邀请,显然是不想让他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去凑这个热闹。这种事,看开了就好了,既然贺一九都已经放下,他一个人还这么郁郁寡欢简直就是矫情了。这样一想,韩琅的心情似乎舒缓了一些,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强自镇定下来,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时间渐渐流逝,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偏西,他却紧张得几乎按耐不住,全身绷得紧紧的,手心攥得全是滚烫的汗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4 水。直到太阳西沉,黄昏的夕阳犹如燎原的火,点燃了整块天幕。这几乎是他许久来最难熬的一段时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县衙的窗口看黑暗一点点吞噬暮色,直到外头彻底昏黑一片,他才稍感轻松,微微地叹了口气。 时间过了,城门在遥远的地方轰然阖上,不会再放任何人进出。韩琅说不出自己现在是种什么滋味,懊悔?解脱?还是失落?窗外吹来一阵寒冷的夜风,他伸手揉了揉钝痛不已的太阳穴,觉得眼眶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烧灼不已。这时后面有个衙役开口叫他:“韩大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么?” “啊,我……收拾东西了。”韩琅道,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对方似乎没有觉察,冲他笑了一下就告辞了。 出来以后,他慢慢走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影响,他发觉自家冷清的宅院里又飘着些许鬼气,一进门就看见房檐上挂着模糊的白影。“还真是久违了。”他冷笑道。它们有多久没出现了?似乎就是从……他认识贺一九开始。 白影慢慢地飘下来,露出一双空洞的眼。“滚,别烦我。”韩琅叱道,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符篆扔过去,那白影就如沙尘般溃散了。他挨个房间检查了一番,没再发现可疑迹象。贺一九的东西也都搬走了,四周比他住过来前还要干净整洁,但韩琅就是觉得碍眼,匆匆把门一关回到大堂,靠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心中有牵挂,所以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什么倒霉事都往眼前凑,走路都可能被石子绊一跤,这种感觉韩琅也是经历了许久了。正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这么晚了还有人来?韩琅把门打开一看,竟然又是贺一九那个跟班。 “韩大人,”那跟班恭恭敬敬向他问了声好,“贺爷临走前让我给您两件东西。” 韩琅现在对这个名字无比敏感,忙道:“什么?” 他怀疑会是自己送给贺一九的玉佩,但对方只递过来薄薄的两个信封。还没等他询问,那人就解释道:“贺爷知道韩大人正为了案子焦头烂额,上头这一个,写的都是那个叫石青的人的底细。哦对了,贺爷让我给您捎句话说他派的人发现了血迹,石青被云海山庄的人救走了。但是关于云海山庄的事情,贺爷还没有查清楚,他叫我们继续帮您的忙,您就尽管吩咐我们好了。” 韩琅下意识地接在手里,但从对方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僵在那里不动了。对方没留意他的神情,又把第二个信封递过来:“这里头是贺爷给您写的方子,他说他走了以后,没人给您抓药了,只好劳烦您自己跑药店。不过韩大人您放心,您只消一句话,我来替您跑就是了。” 韩琅依旧木愣愣地把东西接过来,心里突然滋生出一股强烈的痛楚,撕心裂肺,血肉模糊。他知道这种情愫叫做后悔,但是现在晚了,什么都晚了。 “你们贺爷……为什么要离开安平?” “这我们也不清楚啊,”跟班无奈地叹了口气,“贺爷浪迹天涯惯了,在哪儿都呆不住的。” “他已经走了么?” “早走了呀。” 韩琅短促地“哦”了一声,迷茫地向后退了一步,几乎是跌在后头的椅子上。跟班完成了任务,抱拳作了个礼就走了。留下韩琅一人站在黑洞洞的大堂内,手里攥着那两个信封,几乎能把它们捏碎。夜风寒冷,揉乱了他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了多久,他突然推开门冲出去,直奔进茫茫夜色中。 驿站早休息了,租不到马。漆黑一片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所有的店铺都打烊了,就连周边的民居都熄灭了烛光。风刮过空荡荡的路面,卷起一层稀薄的土灰。韩琅就在这样的深夜像个疯子一样在路上乱窜,幸亏他还记得躲避巡夜的守卫,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到城门口时,才意识到他根本没可能出去。 怎么办,怎么办?都这个时间了,贺一九早走出去十几里。他能追上么?不,不可能的,就算他能出去,他也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追。太迟了,一丝希望都没剩下,来不及说出的话,在这个死寂而且绝望的夜里完全碎成了齑粉,再无挽回的机会了。 他拄着墙,像个失魂落魄的人一般缓缓转过身子,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回家么?他不想回了。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弄不好还冒出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他无助地仰起脸,看着夜空中的黑云在天上虚弱无力地飘散,然后迈开步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直到某一刻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竟走回了贺一九的家前。 然而里头是亮着灯的。 韩琅愣在原地,突然门朝里打开了,贺一九迈着大步走出来,见他站在门口直接一把拽了过去。韩琅踉跄一下,脑子里还处在一团浆糊的状态,只听贺一九笑骂道:“等你等到现在,你可真是我祖宗。” 韩琅表情呆滞:“……你、你没走?” “你挺希望我走的?” 韩琅语塞,像个小孩似的咬着嘴唇不吭声。贺一九无奈地笑起来,勾着人肩膀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既然跑来了,那就是真想通了,不再自欺欺人啦?” 韩琅不吭声。 “韩琅你就作吧,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贺一九笑着捏他脸颊,被他狠狠拍开也不介意,乐道,“这回承认喜欢我了吧?” 韩琅被他的温热的鼻息喷了一脸,当即觉得耳根发烫,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道,反正……” 下一秒就被贺一九搂在怀里,直接往门里拖。无论他怎么连吼带骂,挥拳踢腿,贺一九就是不松手,只听到背后大门“轰”地关上了,贺一九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直接连啃带咬的吻上去。唇舌交缠,韩琅一颗炙热的心瞬间炸成了碎片,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和贺一九缠在一起,吻得浑然忘我。 一吻结束,韩琅的心就踏踏实实地落到地上了,人不慌了,气也喘匀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凉嗖嗖的,但脸颊滚烫无比。贺一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道:“现在呢,喜欢贺爷不?” “滚犊子,”韩琅冷哼一声,“有吃的没,饿了。” 贺一九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你就这点出息。” 饭桌上,韩琅塞了满嘴的菜,含糊地问贺一九到底还走不走了。贺一九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心照不宣地偷笑两声,然后道:“你都来了,我干嘛还走。” 韩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莫非是因为被我拒绝了,你才想离开安平的?” 贺一九暗想:不,我是为了刺激你,让你赶紧想明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5 白然后投怀送抱。但他肯定不敢直说,就打了个哈哈道:“算是吧。” 韩琅捡到乐了,一脸“我不是一个人”的得意:“看不出来,你还有黯然神伤的时候。” 一餐饭毕,韩琅浑身轻松,有种放下重担后的舒坦。贺一九收拾碗筷,他就站在旁边陪聊,贺一九烧水准备洗澡,他还像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后头。这把贺一九美坏了,心痒的不行,水一烧热就邀约韩琅一起。韩琅本要推拒,但转念一想,两人该坦白的都坦白得一干二净,他要再别扭下去,那肯定会被笑话成娘娘腔的。 澡盆挺宽敞,不过塞了两个男人还是有些挤。彻底卸下了一切防备和心机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仿佛置身梦境,一时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某一刻贺一九伸手帮韩琅擦皂角,韩琅本眯着眼享受对方的服务,结果那人的手擦着擦着就在他胸前打转,怎么都挪不走了。 韩琅扫他一眼:“干什么你?” 贺一九眨了眨眼,忽然挤过来低头就是一口,韩琅大惊,一脚踢得水花四溅。贺一九大笑,又毫无顾忌地拍了拍韩琅的肌肉:“瞧你穿了衣裳挺瘦的,没想到还真结实。” “你当市场里挑猪肉呢?”韩琅没好气道。 “怕什么,大男人让人摸摸怎么了,又不是小姑娘。” 韩琅一掌把他摁进水里,差点呛死他。 两人心情一好就跟小孩似的闹起来,洒出去半盆水。贺一九下流地瞅着韩琅全身评头论足,韩琅脸皮薄,被他臊得想直接弄死对方。后来贺一九不忍心开他玩笑了,他自己又皱着眉头想了想,张口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看我的?” 贺一九假装没听懂。 “少装孙子,你什么时候惦记上我的?” “我要说是见到你第一眼就开始了,你会不会骂我臭不要脸?” 韩琅回忆两人初见面的时候,只记得打了一架,别的细节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当初在牢房里贺一九就对他百般调笑,更别提在宝昌坝的时候,什么出格的事都做了。一想到自己最后还是栽他手里了,韩琅就颇为不爽,气哼哼地道:“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混球。” “哎,怎么说话的呢?”贺一九板起脸来道,韩琅怔了怔,哪知下一刻对方突然换上一脸痞笑,猛地把韩琅箍在身前,“我还有得是臭不要脸的手段没给你使出来呢,你呀,就瞧好了吧!” 还没等韩琅说什么,一具结实的身躯猛地压上来,先是封住他的唇,另一只手就往下面去了。韩琅大惊,但已来不及阻止,只听贺一九哼笑道:“个头也不小么”,然后一张粗糙的大掌整个附上去,一股热流直窜而下,他浑身战栗,呼吸彻底乱了。 后来整个人脱离水面,竟是被贺一九抱了出去。他听到那人咕哝了一声“够沉”,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又被对方在耳畔吹了口气:“别闹,小心摔下去。” 韩琅气得口不择言道:“贺一九你他妈发什么疯!” 贺一九把他往榻上一放,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不发疯,就想干你。” 贺一九没硬上,人都到手里了,他的确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生怕一来就太狠直接把韩琅气跑了。他循循善诱,堪比一头引导兔子掉坑里的老狼。保证先让韩琅爽个够,再怂恿他给自己解决一下憋了许久的欲望。韩琅看着自己满手都是对方的东西,脸臊得通红,心想自己怎么又半推半就地着了他的道呢? “今天让你尝个小菜,”事后,贺一九犹如八爪鱼一般把他箍在怀里,用英挺的鼻梁拱了拱他的侧脸,“以后我可要动真格了。” 韩琅吞了口唾沫,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你真要……” “没得商量。” 韩琅今天的确得了趣,但一想要被对方摁在身下,还是觉得有些脊背发凉。想到这里他直接翻了个身挣开贺一九的怀抱,和对方面对面,冷冷道:“别做梦了。” 贺一九完全不跟他计较,伸手捏了捏他汗津津的鼻梁:“你先别急着给我摆脸色看,到时候,没准儿是你求着我干呢。” 韩琅气得踢他一脚,翻身过去不理人了。贺一九轻笑着环住了他的腰,两人就着这个甜蜜的姿势,一夜酣畅无梦。 第52章 云海2 翌日一早,韩琅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渐渐反应过来:贺一九昨晚准备得太充分了点,不会是早就计划好的吧? 贺一九当然不承认,一面把刚做好的早饭往桌上摆,一面道:“怎么可能?不信你去问问我那些弟兄。” 韩琅心想问了也没用,肯定串通好了。贺一九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拍拍他肩膀道:“你后悔了?” 韩琅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胡思乱想不好,伤肝。这几天没少瞎想吧?来来,让我号个脉。” 韩琅乖乖伸出手去,结果被他扯过去好一通揩油,嘴都快被咬肿了。眼看着事态又要往干柴烈火那边发展,韩琅急忙推开对方,骂道:“贺一九你脸皮不要了是吧!” 贺一九才笑着放开他,正儿八经地给他号了脉,然后逮着他一通训:“我就几天不在你又瞎折腾了是不是?饭也不吃药也不吃,你也不怕短命。” 韩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至于么。结果贺一九伸手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因为有裤子挡着,只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韩琅差点蹦起来,破口大骂:“你找死!” “下回再让我看见你这么折腾自己,我就朝这儿揍,”贺一九板着脸道,“不跟你开玩笑。” 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韩琅就硬气不起来了,咕哝了一声:“知道了。” 饭后贺一九把韩琅送到县衙,韩琅问他今天没什么事吧,贺一九摆摆手说:“我随意,你说了算。” “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去跟钱老头说一声就来。” 韩琅要说的就是云海山庄的事情,既然贺一九查到石青在山庄里,那他肯定要去看看。钱县令一般不会在查案的事上刁难他,听他说完就摆摆手让他去吧,又叮嘱道:“自己掂量着分寸,别给我惹事。” 据说他要升迁了,所以最怕有人在这节骨眼上添乱。韩琅恭敬地答了一声好,本想多叫几个人手,但半路杀出个县丞老爷,看他一眼道:“你武功这么好,找个人而已还要什么人手?咱们县里没几个像样的人选,明儿个京里来人,我总得叫几个去站岗警戒吧?” 韩琅无奈,没人手就没人手吧,他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6 又不是第一次单干了。出去和贺一九一说,对方埋怨了县丞几句,然后搭着韩琅肩膀乐呵呵道:“怕啥,贺一九任凭大人差遣。” 韩琅给他一拳:“少拍马屁。” 两人去驿站租了马,朝云海山庄进发了。路上贺一九和他解释了自己是如何找到石青的,原来山庄里头几十号人,每天吃饭的食材都得由挑夫从山下送上去,其中有个挑夫和贺一九手下的小弟认识,塞了几个钱就兜出不少线索来。 “他说那山庄里头怪得很,经常有些大人物进去,也不知是做什么。里头装饰相当奢华,堪比皇家园林,后厨也是他见过最大的。别的地方他没去过,有一回稀里糊涂的走错了道,差点被人打死。” “打死?” “嗯,他就这么跟我说的,里头管事的仆役一直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说他吓得赶紧摇头解释。对方狐疑地瞪他几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确实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要他真看见了,搞不好命都没了。” 韩琅攥着缰绳思索起来,因为迟迟没有发令,身下马匹渐渐落在贺一九后头。后者只好停下来等他,伸出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发愁了,我们这不马上就到了么?” 云海山庄就在眼前,依然是高墙耸立,死死闭着大门。韩琅上前去敲了敲门,令两人意外的是很快就有人出来迎接,好似恭候多时一般。 仍是那个年长的门公,躬身作了一揖道:“两位客人请进。” 韩琅和贺一九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出了“可能有诈”这个信息。他们谁也没说话,一个握住“凤不言”的剑柄,一个暗自攥紧拳头,默默跟在门公后头走了进去。迎面就是韩琅见过的挂着牌匾的厅堂,修得气势巍峨,堪比佛寺中的大殿。但门公并没有把两人引至其中,而是走了旁边一条花树掩映的小径,踩着碎石铺就的道路一直向内走去。 道旁繁花似景,月季、紫藤、芍药争妍斗艳,更远处池塘中还有荷花含苞待放,几乎囊括了当季所有适合庭园栽种的花种。贺一九见状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讽刺道:“你家主子还真是有钱,都没地方使了。” 韩琅暗暗拽他一下,他才闭上了嘴。那门公只当恭维来听,平静地回应道:“多谢阁下夸赞。” 门公一直把他们引到一间书房模样的地方,又唤丫鬟来给两人上茶,然后一齐退下了。期间关于主人是谁,何时出面,一概没说,只欠了欠身让他们在此稍等。于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主人仍未露面。贺一九仰脖一口灌下满杯茶水,将杯子“碰”地往旁边一放,冷冷道:“故意摆架子,给我们脸色看呢。” 韩琅也略有些不满,但压抑着没表现出来:“再等等吧。” 为了消磨时间,两人站起来四处溜达。这书房看起来也有会客的作用,最里头是个宽大古朴的书案,侧面又放了两把楠木靠椅,一张茶几。另一侧则是一扇华丽的花鸟屏风,旁边的瓷盘则盛着一块姜黄色的香块,上头的油脂仿佛糖霜一般。韩琅并不知道这是何物,指给贺一九看以后,对方说是迦南香。 “迦南是沉香中的极品,这么一块恐怕值几百两银子,居然被放在这里仅供装点书房。” 韩琅听后撇了撇嘴,又把视线投向墙上的装饰,他不懂字画无法辨别真伪,但从目前所见的奢华程度来说,他并不认为它们是假的。 “你觉得这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他压低声音对贺一九道。 贺一九刚抽出一支玳瑁笔管夹在指尖把玩,听后抬起头来,冷冷一笑道:“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豪商家。” “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韩琅蹙眉道,“若是京里的大人物,不会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修如此奢华的宅子。” “万一是江湖上的人呢?” “从未听说,”韩琅摇摇头,又望了贺一九一眼,“这方面你知道的比我多,你都没头绪,那我更无从得知。” 贺一九四处转了一圈,站在窗户前凝望着外头花木扶疏的庭院,平静地下了一个结论:“这地儿很可疑。” 韩琅会意地点了点头。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主人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热络地拉着两人好一通道歉。韩琅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本觉得坐拥如此奢华一幢庄园的人,会是那种盛气凌人的老者,或是腰缠万贯的富商,没想到进门来的是个矮小的中年人,长得弯眉小眼,总给人一种泥鳅般油滑的感觉。就比方现在,第一次见面他就笑得像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面引着两人入座,一面拱手赔罪,说刚才京里有要人来访,他抽不开身才让两人再次将久候,实在是过意不去。 “在下姓方,方圆,哈哈,天圆地方的那个方圆,”他满脸堆笑,但笑意只是浮在表面上,像湖水的反光一样虚假。韩琅正要自我介绍,他忽然摆摆食指打断了韩琅,笑道,“慢,先让我猜猜。嘿嘿,是安平县的县尉韩大人吧?久仰久仰。” 说罢就是深深一揖,浮夸的动作令韩琅直蹙眉头,却还强忍着和对方客套了几句。贺一九一向不爱绕弯子,此刻直接把厌恶写在脸上,暗暗嗤笑了一声。方圆说完,又疑惑地转向贺一九,眼眸里闪出不确定的神色:“这位是安平县的贺天师吧?” 这回不单贺一九,连韩琅都有点想笑。多久没见有人叫贺一九天师了,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冒牌的,平日里也是自称“贺爷”居多。这人恐怕早已知道贺一九的来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直接叫上天师了。 不过也可以证明,这个方圆把他们俩的底细查得很清楚,有如此手腕的人,恐怕不好对付。 贺一九没给他面子,一脸无所谓地拨着耳鬓的小辫,冷冷地答了一声:“正是。” 既然双方都介绍过了,韩琅清了清嗓子,打算道明来意。结果依然不等他开口,方圆又嘿嘿一笑,打断他道:“再让我猜猜,韩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来办案的吧?” 韩琅拧了拧眉,点头称是。贺一九冷哼一声,直言道:“阁下莫非还在过正月十五,只知道猜谜不成?” 方圆挠头笑道:“哈哈,方某开个玩笑罢了。两位是稀客,还是贵客,我云海山庄定然不敢怠慢。这山庄上下两位随意查验,方某全程陪同,有任何疑问只管提便是了。” “多谢阁下。”韩琅点头道。 在他的指引下,两人离开了书房。对于石青是否在云海山庄中,方圆回答根本不可能。“两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7 位也看到了,我这山庄是供我自己和友人纳凉避暑用的,那样的嫌犯我避之唯恐不及,何来收留一说?” “或许是府中的下人所为,阁下并不知情?”韩琅询问道。 方圆轻松一笑:“这山庄上下,杂役仆从近百,都是忠心耿耿之人,断不会瞒着我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贺一九抬起眼来,凶巴巴地瞟他一眼:“你也别装糊涂了,这么大个宅子,你还真能保证石青没进来过?” “断然不会。”方圆依旧保持微笑。 果然这一通走完,完全没有搜寻到石青的踪迹。山庄极大,把方圆几十亩的山头彻底围在其中,里头房屋林立,回廊繁多,能把人饶得晕头转向。韩琅不禁问起方圆如何才能建起这般豪华的山庄,只见对方捋着下颚短须,洋洋自得道:“这都是我祖上多年经商的积蓄。” “这山庄也是?” 方圆点了点头:“山庄也是好几代了,” 贺一九忽然插嘴道:“你们到底做什么生意的?” “以前靠古董、丝绸、香料这类生意起灶,不过都是旧事了。如今我也只是做些小本营生,承蒙京中有几位大人提携,才有如今这般太平日子。” 韩琅心想这人本事不小,手都伸到京城去了,看他说话做事也像极了那种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之人,难怪混得家大业大。贺一九了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暗暗冲韩琅比了“狗仗官势”四个字的口型,韩琅见状无奈地勾起唇角,拽拽他的胳膊让他稍加收敛,再看不顺眼也不急这一时。 暮色西沉,他们仍未走完整个山庄。一是韩琅查得仔细,每个仆役都会盘问一番,二是山庄太大,要整个走完也极费时间。虽然方圆一路上都在向两人介绍他的庄园,比如这条回廊是何人所造,那个景观又蕴含了哪首诗词,但两人都没兴趣听,视线瞥着别处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有一回在湖中央的曲桥上,方圆独自走在前头仍在絮絮叨叨,贺一九突然拽住韩琅衣袖,在水波潋滟的背景下朝他脸上狠狠嘬了一口。 韩琅差点骂出声来,真想一脚把贺一九踢到湖里去。贺一九得了逞赶紧卖乖,两人正黏糊着,方圆突然侧过身来,吓得他俩迅速分开,各自眼中都闪过一丝做贼心虚的不安。 尤其是韩琅,心里埋怨自己竟然做出这等事情,简直有违他办案的宗旨。正当这时,前头的一无所知的方圆微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二位要不小住一晚吧?” 韩琅本想回绝,但贺一九却抢先一步应道:“可以,你给我们安排地方吧。” 韩琅瞪他,他却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方圆马上唤来仆役给他们准备晚膳,这时贺一九又提议说想去客房看看,方圆当即点头应允了。 两人进屋以后可算是有了独处的机会,韩琅正想说何必在这里叨扰一夜,贺一九却指了指外头冲他挤眉弄眼道:“你觉得有这厮跟屁虫一样地陪着,还能查出什么来?” “那你是说……?” “这地方有古怪,”贺一九幽幽一笑,“姓方的对自己究竟做什么生意含混其词,光靠京里接济就能混成这样?别逗我了。他要是没做犯王法的勾当,我就把我名字倒过来写。” 韩琅沉吟片刻,颌首:“的确。再回想当时拐匪一案,那两人指名叫我查云海山庄,他们肯定知道什么,但慑于某种压力一直不敢说。” “而且姓方的那人,腮骨横突,鼻梁歪斜,一副心狠手辣的面相,”贺一九道,见韩琅狐疑地瞅着自己,他又解释说,“你别不信,我看人基本还是准的,小时候没白学。夜里我们再出去,铁定看到和白天不一样的东西,你就瞧好了吧。” “姑且信你。” 贺一九笑着勾他肩膀,他也没推开。 第53章 云海3 晚膳过后,两人回房休息,夜深人静时才按计划偷溜出门。庄园四处都有守卫巡逻,回廊下的灯笼更是三步一个,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一般。幸亏白天他们就把这里大致地形牢记于胸,此刻专拣树木茂密的小道行走,并未引起值夜守卫的觉察。 “需要这么多人值夜么。”两人埋伏在树丛之中,韩琅忍不住咕哝道。 “正好印证了他心中有鬼。”贺一九暗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健步如飞,只带起一阵急掠的轻风。整个庄园上下似乎除了他们并无其他宾客,虽然屋舍繁多,但都空空荡荡无人居住。方圆看起来早早就在卧房中歇下了,两人靠近门窗,还能听见他在里头的鼾声。 贺一九冲韩琅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去别处看看。韩琅会意,跟随他快步窜上不远处的屋顶。两人未加停留,飞隼般朝着庄园中最高的前厅急掠而去。站在前厅楼顶,夜风卷得他们衣摆发出猎猎风声,这地方视野绝佳,除了山后被遮挡的湖泊地带,整个庄园差不多能纳入眼底。 两人环顾四周,都不言语,忽然韩琅搭住贺一九的肩头指了指远处:“你有没有觉得,那边防守异常严密……?” 贺一九循声望去,果然,那地方有幢两层小楼,白天据方圆说那是他们庄园的仓房,也特地带他们进去看过,里头只堆了些废旧家具。但现在这昏沉的夜色中,那地方的守卫却异常的密集,灯光透亮堪比庙会上的戏台,愈发给人一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太明显了,像陷阱。”贺一九嘀咕道。 “有这种可能,”韩琅默默沉吟,“眼下别无选择,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看个明白。” 两人观察守卫巡逻的空档,好不容易潜进室内。里头仍然是一片阴暗,散发着浓重的霉湿气味。他们弯着腰四处摸索,但什么都没找到,四处都积了厚厚一层灰,脚边甚至还有蟑螂耀武扬威地爬过去。 “不像常有人来的地方。”贺一九用口型对韩琅道。 韩琅也觉得古怪,既然如此,那外面为何还安排这么多人值守,莫非真有陷阱?正想着,他继续沿着房屋搜寻,手指忽然碰到一块干净的墙面,触感冰冷,一反常态的光滑。正在这时窗外一道光线经过,他赶紧蹲下身免得被人看见,顺势用脚后跟碰了碰贺一九的鞋面。 对方闻讯转身,俯身和他挤在一处。“怎么了?” 韩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脸颊都快贴在一起,呼吸里全是对方的气味。直到守卫的灯笼移开,韩琅才微微松了口气,指了指那面墙给贺一九看。 贺一九立刻过去检查,韩琅立在旁边警戒,耳朵竖得直直的,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8 一丁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听见。“是个暗门,锁住了。”他听见贺一九悄声道,然后就是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对方应该已经掏出了什么工具,正在尝试撬锁。 小半响以后,贺一九轻声道:“妥了。”接着就是屋门推开的嘎吱声。韩琅不禁想,幸亏陪他来的是贺一九,不然他认识的谁都没这本事。没想到下一刻就被贺一九一把抄过,那人又在他耳朵旁边吹气,暗笑道:“相公厉害不?” “厉害厉害,就你厉害。”韩琅低声骂道,一脚踢在他腿弯上。对方身子踉跄一下,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暗门里头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曲曲折折,深不见底。韩琅深深吸了口气,贺一九也收回玩闹之心,两人对视一眼,都各自摆出戒备的姿态往前走去。没想到他们刚走出不到十步,背后就是一声轰然巨响。贺一九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但也晚了一步,大门瞬间关闭,俨然已被封死了。 韩琅也冲上去,两人不论推拉还是硬拽,门都纹丝不动。后来他一掌拍在上头,骂道:“被暗算了!” 贺一九也气得够呛,运力再次撞上暗门,一声闷响过后他被反震得倒退几步。韩琅更是抽剑试图劈断门锁,但整个门已经如同石头一般彻底和墙壁融在一起,一寸缝隙都找不到。通道里漆黑一片,他回身时险些被贺一九绊倒,两人跌跌撞撞滚作一处,闹得狼狈不堪。 “丢人丢大发了,”贺一九叹道,摸索着把韩琅扶起来。后者收剑回鞘,无奈道:“还真是陷阱。” “那是谁明明知道还往里冲?”贺一九开玩笑似的揪他耳朵,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一些。韩琅会意地苦笑一声道:“罢了,往下走吧。” 两人摸着墙壁向下行走,地方很窄,像贺一九这般高大的必须弯着脖子才不至于擦到屋顶,韩琅也得微微垂着头,感觉路面越走越陡,几乎变成斜坡。韩琅紧张得嘴唇发干,贺一九也闭上嘴不吭声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忽然敞亮,两人竟是来到一间不大的石室之中。 空气又潮又闷,散发着不知道沉淤多少年的霉味。按方向来说,他们很可能走到了山庄的湖底。这石室也不过五丈来宽,上方悬着一颗夜明珠,散发出半明半昧的微光。韩琅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色泽清透。光亮如烛的夜明珠,不禁叹道:“这真漂亮。” “喜欢?”贺一九问。 韩琅没有作答,片刻后收回视线,继续观察四周。这石室的墙壁粗糙不平,两人刚刚停下脚步没多会儿,背后的门再次死死封住,怎么都打不开了。 贺一九好似见怪不怪一般,冷冷地抽了抽嘴角:“不会是想闷死我们吧?” 韩琅一边咒骂一边徒劳地踢着封死的大门,说时迟那时快,贺一九瞬间骇然暴喝:“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四周的墙壁缝隙里瞬间渗出毒烟,鬼魅般四散开来。两人虽已死死捂住口鼻,但还是难免吸入。韩琅瞬间觉得胸腔发闷,浑身使不上力气,接着脑袋犹如火焰灼烧般刺痛起来。他顿时有种即将丧命于此的预感,挣扎着想去碰触贺一九。对方也是同样的反应,两人双手相握,他看见贺一九用眼神示意什么,那双水青色的眸子似乎前所未有的明亮,隐隐泛出一股诡谲的光泽。但韩琅昏昏沉沉的头脑已经彻底锈死,无法思索了。 毒烟彻底填满了石室,他失去意识,彻底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呃……” 钝痛,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痛。 鼻腔烧灼不已,好像被灌了什么辛辣的液体,呛得呼吸困难。韩琅张嘴想喊,但声音卡在喉管里难以发出,最后只变成一声单音节的呻吟。 这是……哪里? 他的腿弯曲着,无法伸直,艰难地一动就碰到了坚硬的阻碍。他想站起来,又觉得脑袋顶到了东西,留给他的容身之处不过方寸空间,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死了,已经身处棺木之中。 接着他发现自己还呼吸,周围空气湿闷,但多多少少有些流通,果然他从头顶上摸到了几个用来换气的孔洞,不过指尖大小,没法撬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暗暗骂道,鼻腔辣得直想咳嗽,好半天以后他终于意识到四周回荡着一股气味,是浓烈的酒臭。 莫非……他被人关在酒缸之中? 韩琅简直想苦笑出声,心想这是什么刑罚,也太憋屈了点。喉咙嘶哑,声音喊不出来,稍微调息也只觉得经脉淤塞,浑身虚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看来要么是之前的毒烟所致,要么就是这酒有散功的成分,无论原因究竟是什么,他现在已是内力全失,连凤不言都被收走了,堪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贺一九呢,贺一九是不是也着了道?当初两人同时被困石室,想必对方也难逃一劫。韩琅心中焦急,忍不住扯着喉咙嘶哑地呼喊对方的名字,毫无回应,反倒被酒气呛得咳嗽,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 这暗无天日的囚室中不知时光流逝,不知日夜变换,一想到自己恐怕难以脱逃,今后生死未卜,他内心中渐渐染上绝望。他从未听说过这种处置犯人的方式,不知方圆是想把他就这样关到死,还是来日放出来审讯。他希望是后者,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哪怕只有一瞬,都是脱逃的机会。 就怕自己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他摸着冰冷的缸壁,将额头紧紧贴上去。刺骨的寒意唤回了一点理智,他开始思索现在该怎么办。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总该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地才好。如果喊叫传不出去的话,那就试试别的法子…… 他摸着缸壁,屈起指节,用力敲了三下。 漫长的等待,在他以为无效的那一刻,外头不远处闷声闷气地响起三声同样的敲击声。 韩琅大喜过望,会是贺一九么?还是别的囚犯?可同样的三声是代表什么意思,他想不明白,会是暗号么,还是仅仅表示一下旁边有人? 他要验证一下,用指节再次敲了四下。不出所料,隔壁传来一模一样的四声,连节奏都别无二致。欣喜之余,韩琅却有些苦恼,对方这是要向他传达什么?他思索片刻,又敲五下,不再是单调的节奏,两下重,三下轻,然后静静等对方如何反应。片刻以后,隔壁传来五声敲击,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下轻,两下重。 韩琅这回头大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暗号没多少了解,只知道军中会用音律、鸟鸣或者诗词传递机密情报。前人有本著作专门列举五言律诗做密码,可他一个县尉完全不需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99 要知道这些,虽然看过,但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莫非轻就是仄,重就是平?仄仄仄平平是什么意思?韩琅挖空心思苦思冥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好像是代表……请进军? 韩琅一颗脑袋涨成了两个大,请进军是何意?如果是想让他支援,他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救人?韩琅暗暗叹了口气,仔细回忆一番后,敲出“被贼围”的含义,没想到片刻过后,对方敲来一句“战大捷”,又把韩琅给搞蒙了。 莫非他搞错了,轻是平,重是仄?那就更不可能了,替换成这样的话,两个句子都说不通。韩琅全身心投入思索,反倒把自己的处境忘记了,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在县衙分析案件。看来五言诗行不通,想想也是,如果对方不是军中人士,那多半也不会采用这种方式传递讯息。 莫非他想复杂了? 他又胡乱敲了几下,对方照样传来回应,还是五下,一下缓,四下急。 韩琅大为光火,骂人的心都有了:怎么又改了一种节奏,那人有病不成?! 这下又是何解?他急出了一身汗,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烦躁的呼吸声。也幸亏是韩琅,聪明机智,查案一流,想什么都比平常人快几分。这会儿他灵机一动,突然意识到:该不会是更夫的梆声? 这可比军事暗号容易多了,连小孩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慢四快,是五更。但……五更又代表什么? 当前的时刻?这有什么意义?他到底是太高看还是太小看那人了,这还不如五言诗,至少还能对上暗号! 韩琅郁闷得恨不得把那人抓出来问个清楚,后来他渐渐发现了,不管他敲什么对方都会有所回应,但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可言。在他简直怀疑对方是闲着无聊逗他玩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撞击似的的闷响,接着就是“哎哟”一声惊呼,腔调无比耳熟。 ……不是贺一九又是谁? 第54章 云海4 韩琅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你你”半天居然说不出下一句来。他连自己被困都忘了,只想把贺一九拖过来揍得他爹娘都不认识:“你他妈发什么疯?老子要吓出病了你知道么,我以为这里没别人了,声音都传不出去了!” 原来贺一九就在他旁边的囚室中,醒的比他稍晚,是被他那几声急切的叫喊弄醒的。他听韩琅声音中气十足,就知道对方一定没事,再听韩琅语气万分急切,想必是担心得要命。他一想到这里早就暗爽不已,本来想出声回应,但嗓子也是嘶哑得说不出话来。听到韩琅敲起了缸壁,他赶紧做出同样动作,但他不知道韩琅是什么意思,想着只要证明自己在旁边就行了,所以想到什么敲什么,用他的话说:“敲到后来还敲出乐趣了。” 至于刚才那一声,是他突然一个起身撞到了缸壁,疼得情不自禁喊出了声音,这才发现喉咙舒服多了。韩琅听到这里简直无言以对,大骂道:“贺一九我操你娘!你蠢得没药救了!” “别气别气,我娘早死了你也操不着啊。”对方哼哼道。 韩琅一拳打在缸壁上:“那我操你!” 这回传来一声坏笑:“我操你还差不多。” 韩琅气得不说不出话了,过了半响,贺一九的声音才晃晃悠悠飘过来:“行啦,反正咱俩这会儿出是出不去了,不如放轻松点,免得先把自己急死了。” 韩琅没他那么好的心态,一旦回想起现在的局面,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舒缓的神经又绷紧了。他也觉得这会儿还和贺一九怄气没什么意思,叹息一声道:“你知道从石室开始到现在过了多久么?” “不清楚,不过我已经饿了,喉咙也干得很,可能过了一天吧。” 听他这么一说,韩琅也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心中更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你说……姓方的该不会想饿死我们吧?” 贺一九否定道:“不会,如果他想杀我们,早就可以动手了。” 韩琅沉默下来,方圆到底什么意思?他丝毫没有头绪。贺一九和他关在同样的囚牢之中,也是四周窄小,弥漫着浓重的酒臭。一时间韩琅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他甚至想到南疆的邪术,听说那里有炼“药人”的,把活人炼成丹药,用来延年益寿。 想到这里,顿时毛骨悚然。两人明明不在一处,但贺一九仿佛看穿他般敲了敲缸壁,低声道:“别瞎想,先静下心来。你学过内功心法的,先想办法运转内息,逼出毒素,到时候这打破这水缸还不轻而易举?” 韩琅叹道的确如此,自己太过紧张了,所以没想到这一层。于是两人不再言语,暗自调息,养精蓄锐。然而不管韩琅如何努力,依旧感觉手脚虚软,经脉之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他暗暗咬牙,回忆起幼时娘亲教自己习武时曾反复强调,修习内功时切记不可急躁。此刻浑身无力,前途未卜,他很难静下心来,虽然心心念着要冷静冷静,但每次盘膝坐定,心思仍不知不觉飘得越来越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忽然传来响动。两人不敢交谈,怕声音惊动来者,只轻轻敲了敲缸壁相互提醒。但对方早有准备,完全没给他们任何逃脱的机会,只听“吱呀”一声头顶上的盖子被揭开了,韩琅正要跃起,突然上头劈头盖脸掉下来无数粘稠的东西将他彻底打压下去,这东西直直填进他口鼻之中,还落进眼眶辣得他泪流满面,呛咳不止。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酒臭,还没等他喘匀了气,头顶上稀里哗啦灌进一缸的酒液,足足淹到胸口,他瞬间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隔壁贺一九破口大骂:“干你娘的混账王八羔子!有种放老子出去!” 他“咣咣”地砸着缸壁,撞得韩琅这边也微微震颤,但头顶已被再次封死。来者的足音渐渐远去,两人连他是谁都没看清楚就被浇了一身酒,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韩琅在脸上摸了几下把那滑腻腻地东西抹去了,放到鼻尖闻了闻,嘀咕道:“好像是酒糟。” “妈的,真要把我们泡药酒不成!”贺一九骂道,“好大的胆子,吃了老子的血肉,保管他当场肠穿肚烂!” “这酒挺烈。”韩琅被熏得有点头晕,然而腹中饥饿难耐,捧着那白花花的酒糟,要不是怀疑有诈,他早就想把它们吃下肚去。 “他们该不会想让我们把这东西当饭吃吧,”贺一九嘀咕道,又敲了敲缸壁,“阿琅,你还好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晕,”韩琅应道,“可能是这酒气闹的,本来就饿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0 ……贺一九,我有点忍不了了,这东西我先吃了,就当帮你试毒了。” “喂,别轻举妄动!” “没事,我觉得他们没必要再给我们下毒。”韩琅说着,已经塞了一口酒糟。酒气熏天,熏得他差点吐出来,但还是强忍着往下咽。就这样吞了几口以后,饱腹的感觉蔓延上来,可手脚依旧虚软,而且周围的酒液冰冷,泡得他不停地打寒战。 “还是少吃些为妙,”贺一九嘀咕道,“他没理由给我们提供食物,里头一定有鬼。” 韩琅昏昏沉沉地打了个酒嗝,叹息道:“总比饿死好。” “而且这样的事情,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什么?” “我想想……” 然而贺一九一直没想起来,韩琅更是一无所知。时间仍在缓缓流逝,黑暗中不知日月交替,漫长的等待更容易消磨人的意志。两人竭力保持冷静,实在饿到难以忍受的时候才进食。如果一方困倦,另一方必须坚持到对方醒来。如果发觉一人迟迟没有动静,那就想尽一切办法叫醒他,免得有人在昏沉中渐渐失去意识。 一开始两人还在说话,讨论方圆的目的,讨论石青的去向。韩琅觉得石青没准儿也被关在这里了,贺一九说不一定,目前没发现这里有别人,可能只有他们两个。 “说不定他已经被酒泡烂了。”韩琅嘀咕道。 贺一九苦笑一声,没答话。 在冰冷的酒水里泡了这么久,韩琅觉得自己的衣物都快化成一滩泥,皮肤发白起皱过后是灼痛,甚至连骨骼都疼痛不已。刚才他并没有开玩笑,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被泡烂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是说他应该庆幸,酒水至少不会长虫,不会引得皮肤溃烂。不过从来没有人在酒罐里呆过这么久,谁知道呢。 韩琅有些犯困了,迷迷糊糊地对贺一九道:“我在想一个事。” “什么?” “我以后再也不想喝酒了。” 贺一九笑出声来:“那你想做什么?” “吃点别的,比方说你的做的菜,”韩琅被酒糟呛得直蹙眉头,连带着说话声音都沙哑了不少,“如果我还能尝出味道的话……这酒糟快把老子的牙弄烂了。” 贺一九笑得愈发大声,却又有明显的心疼:“阿琅啊。” “怎么?” “我好想抱抱你。” 韩琅心头一酸,应道:“嗯。” “想亲你。” “嗯。” “想舔你,也想你给我舔。想用我的东西塞得你满嘴,也想顶开你下面,叫你我都快活得爽上天。” 韩琅越听越不对,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中气十足的狂吼道:“贺一九!你这王八犊子简直臭不要脸!” 贺一九却仍不想停,或许是算定了韩琅现在没办法拿他怎么样,越说越离谱:“之前你嫌我这根太大了,我坦白告诉你,大了虽不一定爽,但贺爷的本事你只管放心好了……” “贺一九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贺一九还以贱笑:“我这不是让你打起精神嘛。” 韩琅骂了几句粗口,之后渐渐沉默了,半响以后长叹一口气:“我连累你了。” “哪有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贺一九的声音依旧轻快,但韩琅觉得他一定是装的。 “来打赌吧,”韩琅幽幽地道,“看看是你先不行还是我先不行。” 贺一九轻笑一声:“行啊,输的那个就让赢的操得哭爹喊娘如何。” 韩琅扶额:“你这没羞没臊的狗东西怎么还在想这个。” “就凭这个,我死也要撑到最后啊。”贺一九嘿嘿直笑。 韩琅揍不到他,只能徒劳地将缸壁拍的咚咚响:“走着瞧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失了内力的武者有多脆弱,韩琅已是心知肚明。不知道过了几日,他感觉自己已经在与漫长时间的对抗中渐渐败于下风,全身已经在酒液的浸泡中僵硬发麻,没了知觉,五脏六腑仿佛也已变形移位。有些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化成了一滩泥浆,干渴,焦躁,他想喝水,但喝的只有刺鼻的酒水,想进食,但吃下去的只剩黏腻的酒糟。 醒了睡,睡了醒,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开始他还能和贺一九商量一下逃脱的计划,后来开始念叨想出去,现在基本什么都不说了。偶尔那边有声音,他也仅仅“嗯”一声表示回答。 贺一九的情况似乎没他那么糟,几次叫他都有回音。韩琅倚着冷硬的缸壁,昏昏沉沉,忽然开口对贺一九嘀咕道:“你还没请我去醉仙楼。” 贺一九哑然失笑:“还记得这个呢。” 韩琅翻了个身,眼前一片黑暗,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我娘以前经常给我做烧茄子。” “好吃么?” “她不会烧饭,每次都放很多盐,很难吃,我和我爹都笑话她,气得她她抄起笤帚要打我们。” “噗嗤。” “可惜后来我还是吃不着了。” 贺一九听得心疼,尤其韩琅那气若游丝的口气,让他急得恨不得砸开了酒缸冲过去:“等出去我给你做,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韩琅其实已经没剩下多少神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到哪里就说哪里:“吃茄子。” 贺一九的心就像被人一把攥着,都快跳出嗓子眼:“你放心得了,我会烧茄子,保证你吃得满口流油吃了上顿还想下顿。” 韩琅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沉默下来。贺一九怀疑他是不是又昏睡过去了,正犹疑着要不要叫,又听隔壁幽幽地道:“贺一九。” “我在呢。”他赶忙答道。 “有个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 “什么?” “其实……我挺怕鬼的。” 贺一九想说我早就发现了,但现在不同,韩琅是自己说的,虽然出去以后他很可能不承认……如果他们还出得去的话。 “谁还没点怕的东西呢。”贺一九安慰他道。 “以前其实见不到的,直到爹娘走了以后,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了头的尸体、伸长舌头的女鬼,就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了。没了父母的小孩阴气重,再加上我血脉特殊,我知道它们都想吃了我。是大补呢,啧啧。” “后来遇到你了,它们居然再也不来了,你说怪不怪?”他抽气似的笑了两声,“我活到现在不容易,也知足了。” “喂,阿琅,别说丧气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1 话,”贺一九把缸壁砸得“碰碰”响,“这才多大点事,你瞧我都还好端端的!你要是这就不想活了那就是孬种,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嘴巴抽烂看你还说这种屁话!” 以往韩琅早跳起来跟他对骂了,但现在是真没力气,头昏眼花,手都抬不起来。他在贺一九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无奈道:“是啊,你是挺厉害的。” 贺一九难受得眼眶都在火辣辣地疼,换了语气哄道:“阿琅,再坚持一会儿,听我的,没事的啊……” “贺一九。” “在这儿呢,你说。” “我自己能撑多久我清楚,我觉着,这回只能看你了,”他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蚊蚋,“我把命交给你,你坚持住,总会有机会出去……你一直不一般,我知道的,只是没问你。” 贺一九心脏抽动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信你。” “慢着,阿琅?阿琅?!” 没有回应。 贺一九咆哮出声,双拳捏得咔咔作响,气急败坏地砸向缸壁。“咣”的一声巨响犹如火药爆炸,更似晴空里一个惊雷,震得四周嗡嗡颤抖。仿佛有一把利剑瞬息间刺穿他的胸腔,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徒劳地砸着坚硬的囚室,反反复复吼叫韩琅的名字,只恨自己中毒浑身无力,否则他早就撕开了这阻碍,不要命也要扑到韩琅那边把他搂在怀里,然后杀出一条血路把人带出去。 “姓方的!他要有事,老子撕了你的卵蛋喂狗!” 他从未有如此方寸大乱的时候,嘴唇在抖,手也在抖,韩琅越是没有回应,他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巴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韩琅的命!双手被酒液泡得青白起皱,一动就钻心的疼,但他就用这双手狠狠砸着缸壁,砸得毫无知觉,仿佛胳膊上长的是两块石头。 时间仍在流逝,他额角大汗淋漓,双手血肉模糊。直到某一刻,他腹中突然灼痛无比,仿佛被人塞了一块坚硬的烙铁,内脏更是要融化一般,全身骨骼都被烫得咔咔脆响。他不明白这热浪来自何处,以为毒素渗入经脉,自己也快死了。他咬着牙,继续死撑,后来眼前渐渐变得一片明亮,仿佛身在强光之下,整个狭窄的酒缸之中再无死角。体内炙热的烙铁仿佛已经流进了血脉之中,点燃了他的身体,将他由内而外燃烧殆尽。 他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滩泥水,被融化,被重组。他伸出了手或者接近于手的东西像撕开一张破布一般轻而易举的撕开了酒缸。酒液从脚边哗哗流走,他未作停留,一把捞起奄奄一息地韩琅,用最快的速度向外冲去。 第55章 云海5 山庄的地牢之中隐隐传来一声震耳的咆哮,两个值夜的守卫都听见了,其中一个还说是野兽的叫声,另一个哈哈大笑说:“睡糊涂了吧,哪来的野兽。” “莫非是里头又疯了一个?” “常有的事,不过这么暴躁的还是第一次见。大部分都傻了,你知道的。” 这人咋了咋舌:“真够呛。我现在还觉得老爷做这个简直疯了……” “嘘小声点,你还要命么?” “随便说说,随便说说……慢着,那、那是什么!” 几乎在同一瞬间,戴着面具的黑影落下,手起刀落,两人当即一命呼呜。他们死前的惨叫引来了更多的守卫,黑影“啧”了一声,身躯鬼魅般消隐,仿佛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有、有刺客啊” 庄园顿时大乱,方圆也从睡梦中惊醒,喃喃自语道:“怪了,哪来的刺客。莫非事情暴露了……?” 他倒是不担心刺客,这庄园百年基业,守卫森严,机关密布,刺客别说窃走什么秘密,进来了基本就没指望活着出去,就和上回那两个查案的傻子一样,铁定被他扔进酵池做成奴隶。说来也是他们蠢,手不要伸这么长就好了,那个石青也是,半死不活了还往他庄园里闯,那不是白送给他的么。 一个奴隶五十两,不聋不瞎,特好使唤。就是脑子会被酒泡得稀烂,笨了点,但很多地方就喜欢这种只会干活不会耍小聪明的奴隶,还用不着付工钱。 这才是让他们方家至今屹立不倒的秘密。 他由丫鬟服侍着,慢腾腾地起身更衣,走出卧房。外头已是灯火通明,他刚刚在院中站定,一个总管模样的人已快步前来,躬身一揖道:“老爷,那刺客已经负伤,没成功潜入暗室,但现在已经逃了。” 方圆不屑道:“没用的蠢材!” 总管急忙请罪,一众守卫都跟着双膝跪地:“请老爷恕罪!” 方圆冷哼一声:“可知那刺客是何人所派?” “这……”总管略显犹豫,“身手不错,像是雇来的江湖人。” “那定是大理寺新提拔的狗官在搞鬼,明明已经托人削减了人手,却还是盯着不放。罢了罢了,没抓着就没抓着吧,这种江湖人嘴巴都不太牢靠,搞不好倒打一耙,叫他们没地儿哭去。” “大人多虑了,”那总管凑上前来,露出一个颇为阴险的笑容,“咱们新配的机关弩好用得很,我瞧那贼人先前经过的地方有血迹,估计跑不出几十里,恐怕已经毒发身亡了。” “那最好不过,”方圆轻描淡写道,“行了,折腾这么久,我累了。明儿个工部的陈大人来访,我可得好好准备。扶我回房。” 两个丫鬟走上前来,总管也带着一群守卫默默退下,低头应道:“是。” 就在总管和一众守卫忙于抓捕刺客的同时,湖底的暗室之中异动频生,却因为守卫都被调离所以无人觉察。贺一九背着韩琅沿着暗道跑出去几十步,神智才渐渐清醒。他跌跌撞撞地停下来,啐干净口中的血沫,脑袋里一阵眩晕。 “他妈的,偏偏挑这时候。”他自言自语道。 通道里漆黑一片,在他看来却有如白昼,可惜这光辉正在随着意识的恢复一点点黯淡下去。韩琅的体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心摸着对方身上一片冰冷,自责、心疼、恼恨纷纷在眼底闪现,又赶紧去摸对方脉象,还好,虽是虚弱了点,但终究还有气。 “算你押对宝了,要不是……咱俩真的交待在这儿。”他轻轻在韩琅脸上捏了一下,埋怨他撂下一句“信你”就不管不顾晕了过去。接着他的手一滑就摸到了对方因饥饿而凸出的肋骨,心酸得直抽凉气,急忙死死把人揽在怀里,好似不这么做,就不能确定对方的安危一般。 稍加喘息过后,他背起韩琅继续朝外走去。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2 自己高热过后的身上全是虚汗,连湿漉漉的衣物都被蒸干了,僵硬地贴在皮肤上。韩琅的身子却冷得像冰块一样,头发湿哒哒地滴着酒水,全部往贺一九的后领里流去。 没走过远,他忽然感到背上的韩琅动了动,好像挣扎着要下去。他急忙制止,又赶紧喊他:“别动别动,马上就出去了。” 韩琅却挣扎得更厉害,贺一九怕把人摔下去,只好先把人放下来。这会儿他有些傻眼,韩琅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样子,一瞬间贺一九以为韩琅发烧了,但往他额头一摸,凉凉的,只微微有点热气。 韩琅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爬,缠得贺一九差点摔一跤。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彻底变成耍赖的小狗一样黏糊过来又抓又咬,真是小狗也就罢了,这么一个大男人发起疯来简直让贺一九吃不消,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一手掐住韩琅手腕,一手箍住对方腰身不让他乱动,开口道:“这是怎么了你,哪不舒服?” 结果韩琅紧紧贴住他的脸,突然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 “……” 这是醉了? “阿琅?”贺一九晃晃他的身子,他稀里糊涂地睁开半只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面前是谁,然后脑袋一歪又闭上了。 看他脸色发白,贺一九赶紧再探一探脉象。气虚,体弱,多半是饿的,还有一半肯定是酒的作用,虽说不致命,但脱下去肯定伤身。这会儿贺一九满心焦急,但韩琅意识不清完全不肯配合,他又舍不得直接把人揍晕,只好沉住气渡几缕内力过去,强行逼走对方体内的寒气和酒气。 他自己也是体弱的时候,强行运功实在不易,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滴落。片刻以后韩琅气息流畅许多,贺一九刚刚把人松开想喘口气,只见韩琅脑袋一仰,突然毫无前兆地吐了出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贺一九急忙捋他后背帮他顺气,他倒是不介意自己被吐了一身,光顾着心疼韩琅了,“这下好些了吧?” 韩琅还是晕晕乎乎的,吐出来的多半是残余的酒糟,后来还咯出几口淤血。贺一九看对方不再挣扎了,急忙把人往背上一背,加快脚步朝外奔去。一路上韩琅乖巧不少,脑袋在对方肩窝拱来拱去,鼻息全喷在贺一九耳朵里。他一深深喘气贺一九脚下就发软,尤其这人睡迷糊了还砸吧嘴,身子在贺一九背上乱蹭,要不是心里早就装着正事急得要死,他这样来回折腾真能把贺一九的火给点着了。 “乖点,听话,”贺一九怕他滑下去,把他往背上推了推,顺带没完没了地掐他屁股上的肉,“别闹了,再闹我直接把你扔下去。” 韩琅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哼哼两声,继续在他背上扭动挣扎。贺一九既无奈又觉得好笑,刚要训斥他,就听他咕哝道:“你敢扔我?” “还挺凶?”贺一九脚步没停,嘴上哼笑道,“好好好都依你,不扔不扔。” “你走慢点,颠着我了!” “哎哟你真是我祖宗,我们逃命呢,谁敢走慢啊?” 韩琅不吭声了,转而用牙齿啃他后脖颈,贺一九的心都被他咬烂了,要不是情况紧急,真想把他放下来狠狠“教训”一下。正在这时,他们终于跑出复杂幽深的暗道,从先前的仓房里穿了出去。贺一九安抚好韩琅,正准备一场恶战之时,外头居然一个人没有,静悄悄的简直像个陷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贺一九念叨着这句老话,硬着头皮往外冲去。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就算有人影也是远远看到,庄园里的守卫似乎在追什么东西,各个急冲冲地朝同一个方向奔去。贺一九心想真是天赐良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直接足下一点,运起轻功翻出了墙外。 这时他仍不敢泄气,背着韩琅徒步朝山下狂奔。韩琅刚消停了一会儿,这会儿又迷迷糊糊地闹了起来,指甲都在贺一九胸前抠出了五条血印。 贺一九还是舍不得揍他,韩琅平日里那么正经一人都病成这样了,他哪下的去手? “哎哟我的亲阿琅啊,亲宝贝,亲蛋蛋,别闹了成不?”贺一九把他伸过来的两只手拨开,嘴上仍耐着性子说尽一切好话,“等跑出去你想干什么干什么,爱咋地咋地,没人管。” 韩琅像小狗一样哼哼:“我烦,我热!放我下来!” “热了才好,你瞧你刚才都冻成冰碴子了,听话,马上就到了。” 就这样闹腾了一路,贺一九跑到安全地带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累瘫了,就凭一口气硬撑着。两个人身无分文,又脏又臭好似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幸亏山下村里他认识个人,强忍着对方惊诧的目光,他找人借了间屋子,然后又赶紧去烧水给韩琅泡澡。 把人剥光了往热水里一放,这才算是解脱了。韩琅整个人软趴趴地倚在里头,要没人扶着搞不好就沉了底。他舒服了也就不再闹腾,贺一九又找人端来碗白粥,嘴对嘴哺下去。直到把韩琅哄睡了,他自己才犹如大风过境般往旁边一倒,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正在这时,床上的韩琅迷迷糊糊伸过来一只手,语重心长地在他肩上拍了拍。贺一九正要问他怎么了,只见韩琅眯缝着眼,心满意足地呢喃了一声:“好媳妇。” 贺一九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看着韩琅的睡脸又无处下手,最后只能在他屁股上肉最多的地方狠狠揪了一把,骂道:“你这臭小子,真他妈是来跟我讨债的!” 果不其然,等韩琅醒过来时,他已经把他干过的蠢事全都忘了。 贺一九就在他身边榻上睡得人事不知,韩琅看到贺一九疲惫的睡颜之后,心里的感动早已满满溢出。结果贺一九翻了个身,右腿勾上他的膝窝,胳膊自然而然地伸向他的屁股掐了一把,嘴上还呢喃道:“操你,你这个讨债鬼。” 韩琅就把人踹到一边了。 后来贺一九一脸打死不承认的表情,坚决说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干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但韩琅总觉得自己屁股上有几道青紫,这几天恐怕没少被捏,他问贺一九时,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是救你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跌的。” 韩琅半信半疑,可惜他对于自己昏迷过后的事情全无印象,前一刻还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下一刻就已经躺在这张软和的床榻上,若不是身体还觉得头重脚轻,他真的怀疑之前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 贺一九和他解释了那之后发生的事:“要不是那天山庄刚好进了刺客,我们也没这么容易逃出来。” “刺客?你怎么知道?” 贺一九伸了个懒腰才慢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3 悠悠道:“你昏迷这两天,我托人快马加鞭回了一趟安平,把经常进山庄送货那小子给叫来了。这回又花了不少银子才买通他让他去山庄打听,具体的没弄清楚,只说是进了个黑衣服戴面具的刺客,已经被打跑了。” 韩琅原本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到“黑衣服戴面具”六个字时,表情登时一变:“莫非是……” “有可能,据他们说这刺客用的也是毒镖。” 韩琅眉头拧成了疙瘩:“竹贞,在宝昌坝打伤我的刺客,江湖上号称‘毒手’。” 两人从宝昌坝回来以后没少查私盐的事,但线索极少,最后得到的消息也至多如此。竹贞受雇于谁完全不得而知,就连这刺客是否是竹贞本人都是一个谜团。 贺一九揉了揉太阳穴,叹道:“这人行事诡异,难以捉摸。就说上回他伤你,用的只是让你手足疲软无力麻筋散,并不取你性命。” 韩琅冷哼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放过我?” 贺一九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我就打个比方,意思是这人作风古怪不像寻常刺客。或许我们可以找他联手。” “他未必乐意。” “能找到人再说吧,”贺一九叹道,“听说他受伤了,也不知还在不在附近。他们这行不达到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还会回来。” 韩琅思索片刻,然后接过贺一九递过来的汤药,仰起脖子往喉咙里泼去。贺一九看着都提心吊胆,忙道:“慢着点慢着点,想呛死啊?” 韩琅拧着眉,越想越觉得挫败。一碗药喝完了,他把碗重重往桌上一磕,吐出一口气道:“我再休息一天,然后回庄园去抓人。” 贺一九无奈,知道他在气头上,也不好再和他犟。见韩琅闭了眼就开始调息,他伸出一手把人揽过来揉了揉,安抚道:“一天哪够,瞧你饿得都不成人形了。” “夸大其词。”韩琅开始嘀咕,结果被他脑门贴脑门拱得趔趄了一下。 “三天,听我的,”贺一九沉声道,“这三天你不准出屋子,给我把身子养好了,其他事我先替你操办。” 韩琅想起身,结果贺一九板着脸又把他摁回去,前者还没从体虚中缓过来,挣扎了几下就没力气了,只能恨恨地瞪着贺一九道:“你能办什么?” 贺一九趁机在他额头上嘬了一口,笑道:“你等着瞧吧。” 第56章 云海6 韩琅过上了被“软禁”的生活。 足不出户,吃了睡睡了吃,喝下去的药比他之前半年喝的都多。但凡他想偷摸着出门询问一下案情,贺一九定会气势汹汹地拦在他前面,厉声道:“养病去。” “我就问一下……” “不准问,不准想,”贺一九打断他,然后连哄带威胁地把人塞回屋内,“快去睡觉。” 韩琅不乐意了:“凭什么就我一个人窝在屋里长霉,你不也遭了罪?” 贺一九搪塞他:“老子武功比你强身子比你好,瞧瞧你那弱鸡模样,我都看不下去了。” 韩琅脸色骤然转阴,扭开视线就要不理人,贺一九赶紧把人捞过来腻歪:“好好好,韩大人最厉害,一个能打十个。” 韩琅被他腻出了一声鸡皮疙瘩,火气也没地方发了。到底是伤了元气,他往床上一倒就开始犯困。贺一九坐在旁边陪他,看他闭了眼,过了一会儿就睡熟了。 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其实贺一九这几天干了些什么,韩琅大体还是知道的。对方托人回了一趟安平,找了几个捕快过来。说来也是头疼,韩琅手下的捕快从吴照那个案子开始就跟贺一九混熟了,天天称兄道弟,混得比跟韩琅还亲。这不,贺一九一说自己和韩大人遇到麻烦了,这帮人马上跑来,为首的阿宝更是扬言要立马抄了云海山庄。 不但捕快来了,贺一九手下的大小喽罗也来了,这个山脚的小村从来没有接待过如此多的外人,村长都傻了眼。人到齐以后贺一九马上开始安排差事,谁谁去山庄外头盯梢,谁谁去找受伤的刺客,谁谁去查方圆的案底。然后他自己就待在屋里照顾韩琅的饮食起居,闹得韩琅心里百味杂陈,无奈对贺一九道:“怎么觉得你比我还适合当县尉?” “错觉。”贺一九正帮他掖被角,闻言在他脸上捏了几下,他特喜欢韩琅这蔫蔫的好欺负的模样,有种小狗崽一样的乖巧。 但韩琅显然不喜欢被捏,偏开头躲了过去:“别弄了。” 贺一九就停下来,回归话题道:“你也不想想,我哪儿当得成县尉啊?什么家国安康,天下大义,跟老子没屁的关系。我啊,就想安心过过日子,活得自在舒坦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韩琅的胸口:“掺合这些,还不是为了你。” 韩琅有些动容,不说话了。虽然他不能完全同意贺一九的论调,但是对方为了自己能做到这些,说他毫无感动,那一定是假的。 他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事无巨细替自己着想,豁出一切救自己性命,虽然有时候烦了点,说的情话太多太臊人了点,身上的谜团很多,做的营生也不是太正经……但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好运气了。 下午有个叫赖头的喽啰来汇报,说村外溪边来了个陌生人在汲水洗衣。他躲在下游偷看了一会儿,发现冲过来的水隐隐显出淡红色,似乎是在清洗血迹。这喽啰还算机灵,当即想到贺爷吩咐的事,马上回来说了。贺一九问他可曾见到那人往什么地方走,喽啰指着树林的方向道:“朝那里面去了。就一个跟贺爷您差不多年纪的男的,穿了件灰色衣裳,旁边还带着两只猫。” “猫?”贺一九一头雾水,“什么人啊,这是。” 再问村民,都说没见过这么一个人。贺一九立马差人去林子里找,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时辰,派去的人都被五花大绑扔了回来,各个迷迷糊糊的,都说莫名其妙就被打晕了。 “操他奶奶的,”贺一九骂骂咧咧道,“老子亲自去会会他。”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林内,对方却没了影,气得贺一九直跺脚。回去和韩琅一说,韩琅抱着双臂满脸好整以暇:“怎么才夸你两句就办砸了?” 贺一九翻了个白眼:“我派人去搜了,迟早把人找着。” “先别说这个,山庄里头还没动静么?” “没有,也是怪了,按理说咱们两个都跑了,他们没可能有动静。” “也没有人去安平调查我的踪迹? “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4 这个倒有,我叫了个人在咱家门口盯梢,他说昨天来了个道士打扮的人打听你回没回家。不过这厮不争气,说那道士行踪诡秘,他跟了半条街就把人跟丢了。” 韩琅蹙紧眉头:“道士?这是山庄里的人?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按我说的,把密函交给钱县令?” 贺一九还没来得及答话,阿宝就在窗台探了个脑袋嚷道:“钱大人没看,他说京里有个什么工部的陈大人来访,他忙着接待,说这种小案子让韩老大你自己处置。” “处他大爷!”韩琅气得爆了粗口,贺一九忙来拽他怕他绊倒自己,又被韩琅狠狠甩开,“这帮狗官,一天惦记着升迁发财,真到用人的时候就成了缩头乌龟!为人臣者,以富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如今百姓有难,他却不管不顾,还当个屁的安平县令!” “说得好!” 外头一个陌生的男声附和道。 屋里几人都一头雾水,只见一个长得清癯斯文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文官打扮,后头还跟着几个护卫。贺一九当即戒备地向前一步,没人说话,但剑拔弩张的氛围显然在静悄悄弥漫。 “不想韩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简介,实在佩服,佩服!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此人朗声道,又朝韩琅作了一揖,“在下大理寺少卿于左书,韩公子,幸会。” 韩琅急忙还了一礼:“不敢当不敢当,请问于大人来此是……?” “肯定是来办案啦!”一个清脆女声答道,这时从于左书后头钻出一个清秀女子,笑嘻嘻地对韩琅招手道,“韩公子,又见面了!” 韩琅万分惊讶,一旁的贺一九却醋意熏天地拧紧了眉。这姑娘一身男装打扮,举止率真洒脱,不是姚心莲又是谁? 竹贞满脸不耐烦地靠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边的树桩。阮平正在前面空地上修补渔网,一双灵巧的大手穿针引线上下游走,灵活得令人咋舌。 但竹贞却看得很无语,哪有人随身携带渔网,一闲下来就拿出来补的?虽然只是张小网,但带起来照样费劲。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村夫,眼看着就要到捕鱼季节了,就这么放不下那点生计? 不过阮平又帮了他一次,他心里有愧,再有抱怨也认了,只当没看见。 说来也怪,阮平这人就跟影子似的甩都甩不掉,简直烦不胜烦。而且他还不能说话,不管问什么都只知道傻呵呵地笑,简直比竹贞见过最笨的驴还要笨。有时候竹贞在气头上,直接叫他“大蠢驴”,他还微笑着认了。只有阮平身边的猫猫狗狗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又被前者轻而易举地拦住。 “猫狗都比你聪明!” 又是一通“汪汪喵嗷”地吼叫,阮平表情不变,但笑不语。 竹贞这次的雇主是自称是大理寺的人,姓于,想让他配合大理寺查封云海山庄。竹贞当时就冷笑出声,说你们这些正派官员何必要找江湖人来干这等杂活。对方面对他的挑衅依旧心平气和,淡然道:“你只需待命即可,有事自会叫你。等结案之后,给你五百两。” “你倒是个爽快人,”竹贞挑眉道,“说说看,我要做些什么。” 过了几天,有人通知他让他趁着夜色潜入山庄,吸引守卫注意力。“不用杀人,也不用偷东西,只要在山庄里制造点动静就行了。这买卖还合算吧?” 竹贞露出略有兴趣的表情,翘起二郎腿道:“听起来倒不像赔本的买卖,不过你们亏得有些离谱,反倒让我怀疑了。于大人,能说说具体缘由么。” “想必你认识安平的县尉韩琅吧?” 竹贞神色不改,冷笑道:“不认识。” 对方微微一笑:“韩琅在山庄里。” 竹贞沉下脸:“你想让我救人?” “不必,只须引发混乱再假装逃走即可,到时我自会安排人助韩琅脱身。” 竹贞笑了,笑得阴气逼人:“据我所知那家伙离家有十来天了,你现在才来找我?想必你们明知道里头有危险,照样默许他进去,为了什么?当诱饵?” 对方歉意地笑了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不过,真没想到阁下比预想中更有江湖义气。” 竹贞直接打断他的话,起身向外走去:“我先走了。” 夜里,他按约潜入云海山庄。这是个无星无月的暗夜,山庄戒备森严,四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在掌握地形和人员分布之后,竹贞无声无息地窜上一棵参天大树,从腰间抽出短刀对准了下方两个值夜的守卫。其中一人正抬头打哈欠,正巧对上了散发出凌厉寒光的刀刃。竹贞故意等那两人都大叫出声,仓皇出击之时,才手起刀落,结果了两人性命。 庄园里一阵骚动,追兵紧接着从各处赶来。竹贞继续轻巧地游走在树木与房顶之间,暗自发笑,觉得自己真像在溜一群只知道瞎跑的野狗。夜色中,有人掏出弩箭想要瞄准他,没料到破空的风声早被他听在耳里。他不疾不徐地咬破手腕朝地上滴了几滴鲜血,心道是时候了,立刻鬼魅般窜向墙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一意料之外的,就是他在林子里和阮平碰了个照面。 “我没受伤!没受伤!你这头蠢驴他妈的能不能长点脑子!” 阮平一身蛮力,他居然没挣脱,被那人拽着手腕检查半天,差点把刚止血的伤口又挤破了。竹贞气得想削了他的脑袋,骂道:“别来烦我!” 当即运起轻功窜出去老远,连对方怎么找到自己的都忘了问。此时天光已是微明,竹贞立在树上之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他一贯不与人深交,连与他称兄道弟的韩琅他都下得了手,偏偏就是在阮平这里犯了难。可能是因为对方身患哑疾,又或者是对方粗枝大叶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蠢样,他对这人彻底没了辙。既狠不下心伤害他,又为他跟屁虫一样的举动感到烦恼。 “就是个傻子。”他自言自语道。不就是救了自己一次,出于报答给他留了点钱,怎么就赖上来了?他还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定要把这好人当到底?问题是,他竹贞用不着啊,自己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何必要人照顾? 可自己每次干完活,对方总是雷打不动地找过来,一会儿关心他有没有受伤,一会儿又给他硬塞些土特产。他身边那些猫狗虽然一如既往的厌恶自己,但中间偏偏出了个叛徒石龙子,这蠢妖精没事就往自己面前跑,结果更给阮平提供了机会。这下好了,不管自己去哪里石龙子都能找到,然后阮平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5 就二话不说跟来了。 简直防不胜防。 后来他想,阮平会不会是缺钱?毕竟自己给了他那么多钱,有可能他以为遇上了大金主,想多捞一点。做过太多人命交易的竹贞一贯不信人间情谊,只奉行金钱至上原则,想来想去他觉得阮平的举动只能这么解释,罢了罢了,毕竟是穷光蛋一个,还是个哑巴,挺可怜的。 于是他对阮平道:“我要钱,我给你就是。不过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最好给我滚远点。” 阮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两人之间有了金钱交易,竹贞心里头就舒服多了。不过从那以后阮平的举动更加肆无忌惮,不需要他的时候照样不请自来,令竹贞烦躁加倍。 “唉……” 想到这里,竹贞长长叹了一口气,倚着树干坐下来,双腿在枝桠两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天色渐渐明朗,远处已有若隐若现的霞光,却被浓重的雾气稀释了几分。朦胧的光线将他的身子拉出一道细瘦的剪影,纸鸢似的挂在树梢。直到云开雾散,天明日出,他凌乱的思绪被下方的一声脆响打断了。 是阮平,因为没法出声,就冲他拍了几下巴掌。竹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腿一曲一蹬轻松跃下,稳稳落在对方跟前:“你这蠢驴!万一引来别人怎么办!” 阮平淡淡笑着,完全无视了他凶狠的目光。等竹贞走近了,他伸手指了指前者衣服上的污渍,提醒他脏了。 竹贞低头一看,下摆全是血迹,有些是自己咬破手腕时擦到的,更多的是敌人的血,还染了不少泥土和灰尘。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见对方还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他一气之下直接脱下外衫扔到了阮平脸上:“是是是,给你五十铜板,你给我洗干净。” 阮平微笑着接下了,顺带伸出一只手捋了捋竹贞头顶的乱发,眼眸里的温情视线几乎烫伤了竹贞的皮肤。他噌地向后一跃,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别碰我。” 对方动作一顿,反倒变本加厉地在竹贞脑袋上揉搓起来。两人一路闹腾着走远了,身后阳光晴朗,天空犹如杯中盈盈的清水,平和而且安定。 第57章 云海7 贺一九独自一个人靠在墙角,看着韩琅和姚心莲外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大理寺少卿谈笑风生,脸色就越来越阴沉,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老子看你们不爽”的气息。 姚心莲无视了不远处贺一九狰狞的目光,继续笑嘻嘻拉着韩琅说话。韩琅听得专注,从刚来的两人口中,他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方家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已经不止一年两年了,据说这秘术他们家已经传了三代,无数人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拐进庄园,囚入酵池。酒水和酒糟会让人丧失神智,更会扭曲四肢,变成佝偻的残废。几个月后他们再将人放出,当做奴隶卖到各处。 韩琅听得心惊肉跳,感慨自己要是再晚一点脱身,是不是就彻底变成奴隶了。他庆幸地望了贺一九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交接,两人都会意一笑。这一幕正巧被姚心莲看在眼里,她黝黑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偷偷地撞了撞韩琅的肋骨。 “成啦?”她小声道。 韩琅尴尬一笑,正要回答,只见贺一九快步走来,直接把韩琅扯到他旁边,然后一脸坦然道:“我有事找他。” 说完就把人往外拽。“我这商量案子呢!”韩琅气道,结果贺一九二话不说把他扯到外头一个没人的墙角,摁住就吻。韩琅吓得一哆嗦,整个人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吻得头重脚轻,两眼发直,等他缓过神来,贺一九嘿嘿笑着用脑袋拱他脸颊,贱兮兮道:“放心,没人看见。” 韩琅当即没好气地给了贺一九一手肘,气道:“这时候你发什么疯?” 说罢转身就走,又被贺一九拉回来,伸出两手就开始像模像样地帮他整理衣服,尤其是把衣领拉高,袖子放下,除了脸和手什么都不能露在外头。 韩琅懂他的意思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她不熟。” “瞧那热络的样子,私底下没少见面吧?” 韩琅有点心虚,不跟贺一九闹了。贺一九趁机亲了亲他脸颊,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行了,回去吧。” 姚心莲和于左书都坐在原地等他们回来,什么也没问,神情有些尴尬。韩琅干笑了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下,贺一九也不在墙角站桩了,过来勾肩搭背地和他挤在一起。姚心莲见状,隐约猜到几分内情,刚冲韩琅眨了眨眼,立刻被贺一九凶神恶煞地瞪了回去。 正巧阿宝端了一壶热水走进来,这才打破了屋里诡异的僵局。于左书干咳一声道:“总而言之,大理寺追查此案已久,无奈方圆那厮狡猾得很,想方设法接近朝中官员,不但销毁罪证,竟还能托关系借口削减大理寺人手。直至近日案情才略有眉目,我等马不停蹄赶来,得知韩公子曾经潜入庄园之内,便来恳请阁下相助。” 韩琅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忍不住道:“敢问于大人从何处得知我曾经去过云海山庄?” 于左书顿了顿,又道:“关于山庄的动向,我们一直派人监视……” 贺一九突然打断了他:“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身陷牢狱十余日,险些命丧其中,你们却迟迟不来相救?” 于左书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也不尽然,大理寺本身人手缺乏,又被方圆处处提防,若没有几成把握,也是不能贸然行动的。哦对了,那名刺客是我们的人,这么算来两位脱身倒也不乏我们的助力,不是么?” 贺一九用只有韩琅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脸皮够厚。” 韩琅脸色也有些阴沉,若不是正处在紧要关头,必须分清轻重缓急,他真有种冲动想一口回绝对方。 见两人面色不善,于左书抿着嘴轻叹一声,道:“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虑,还请两位体谅。” “你们也别想太多,”姚心莲插嘴道,“这事儿大理寺做的的确不太地道,不过既然大伙儿目的一致,就先联起手来把山庄端了,然后我再叫这家伙给你们赔礼道歉。” 于左书满脸苦笑:“郡主大人,这……” “怎么,不乐意呀?”姚心莲哼笑道,“这回可是我爹亲口允许我出来的,你也别想去和他打小报告。” “岂敢岂敢。” 贺一九没好气地打断他们,面朝姚心莲道:“你还没说,大理寺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跟着瞎掺合什么?” “我听说韩公子出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6 事就赶来了,”姚心莲说着,见贺一九神色骤阴,立刻乐道,“骗你的,反正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说起来,你们猜方圆这几天为什么没顾得上管你们逃跑的事?原因是明天有个大人物要去找他,你们猜是谁?” 并没有人想猜,于左书一脸心知肚明的淡笑,贺一九冷哼一声不想答话,唯独韩琅觉得有教养之人不应当扫他人兴致,只好干巴巴地接道:“谁?” “工部尚书陈镳。” 面前两人神色稍改,姚心莲登时笑道,“对,就是宝昌坝修水坝一事的负责人。” “你是说……?” “我可什么也没说,”姚心莲笑得轻松自在,“对了,韩公子之前还说不想加入我们一伙儿,现在变卦了?” 韩琅才知道又中了这人的套,无奈道:“我知道了。” 贺一九还想问什么,被他拽了拽胳膊,示意稍后再做解释。 “这便是如今庄园的地形图,”于左书将一张地图展现给两人,“然而绘制粗陋,制造奴隶的秘方、酵池,还有记录罪证的账簿等等关键证据都不知被藏在何处,不知两位可否知晓? “那你算问对人了。”贺一九冷冷道,拿来地图,直接开始默绘酵池的位置。韩琅拿了另一支笔过来帮他,两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半天,一张完整的地图就已绘制完毕。韩琅还特意在仓房的位置画了个圈,提醒道:“入口在这里。” 于左书满脸惊喜地接在手里,叹道:“两位好记性,真乃高人也!” “这可是我们拿半条命换来的,”贺一九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瞧清楚了,如果这都抓不到方圆,头顶那顶乌纱帽也别要了吧。” 于左书笑道:“这位兄台太小看我了。” 说罢,马上和姚心莲一起去细阅比对地图去了,打算明天方圆和陈镳见面的时候再攻入山庄。韩琅本想听一听,但被贺一九拽了出去,理由是他还没休息好,不准再操心劳神。现在贺一九学会耍赖了,硬的不行来软的,直接抱紧韩琅用下巴在他肩膀磨蹭:“别去了,听话,好阿琅,乖阿琅,亲阿琅……” 在他说出“亲蛋蛋”前韩琅急忙扳开他的脑袋,无奈道:“行了,不去就不去了。” 接下来就被贺一九硬拉到林子里,哄他说是去巡逻,其实是想找点机会重温一下两人独处的时光。 现在已经是六月初,初伏天气,咄咄逼人的阳光底下燥热非凡,进去站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林子里也好不到哪去,纵使树木茂密,热浪也一层叠一层地往人身上挤。韩琅毕竟还没完全恢复,没觉得太热,但贺一九脸上已是油汪汪一片,索性把衣摆掀起来当汗巾用,末了把上衣一脱,亮着满身腱子肉。 韩琅以前没这种感觉,但现在不一样了,忍不住想要别开视线。他一害臊,贺一九就笑得意味深长,故意往他身上蹭,抓他手来摸自己结实的胸肌。 韩琅躲避不及,嘴上骂着:“你找揍是不是?”拳头抡得老高,但终究没狠心揍下去。 于是被贺一九连推带搂地摁在了草地上,对方把外袍往旁边一甩,抱着韩琅就滚了上去。 草丛被晒得暖乎乎的,两人旁边是一株高大的芭蕉,婆娑的树影为他们垂下绿色帷幔,正巧遮在他们头顶。阳光从枝叶缝隙间稀稀落落地漏下来,在他们身上画出了星辰般闪烁不定的光斑。正在这时,不远处河谷地吹来一阵微凉的轻风,徐徐滑过,这舒爽的感觉令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下来。韩琅侧了侧脑袋,一绺草尖晃晃悠悠地撩着他的耳鬓,痒丝丝的。 贺一九折了一片树叶扇风,过了一会儿又玩笑般用叶柄搔韩琅的腰身。韩琅怕痒,忍不了多久就哈哈笑着躲开。贺一九来了兴趣,把叶子扔一边去直接用手指挠,韩琅捂腰身他就偷袭咯吱窝,闹得韩琅又笑又骂简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接着他眼前层层叠叠的树叶和跳跃的阳光全都不见了,视线一暗,贺一九整个压了上来。 韩琅还没缓过神,嘴唇就被吻住了,接着腰间一松,整条腰带都被对方麻利地扯了下去。裤子一滑,腿间骤凉,他张大了嘴想骂人,贺一九没给他这个机会,摁住他上身又吻过来。 “你” “想要了,”贺一九贴着他的脸低笑道,“上回咱们没尽兴呢。” 一番胡闹之后,两人都滚在草地上,身下垫着贺一九色泽鲜艳的外袍,满身大汗。韩琅感觉贺一九的吻沿着他胸口移动,一直朝上,最后再度和自己的唇舌交缠在一处。他伸手搭着对方宽阔的肩膀,闭上眼,心想这次真是玩疯了。 唉,难得疯一回吧。 两人在草地上歇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吹来的风带来一丝凉意,他们才站起来慢腾腾地整理衣物。贺一九的外袍被滚脏了,他拿起来随便裹成乱糟糟的一团夹在腋下,两手别在裤缝里,冲韩琅笑道:“走啊,继续巡逻。” 韩琅看他那邋遢的样子,无奈道:“你也不怕着凉。” “没事,”贺一九用空闲的那只手拍了拍胸脯,“贺爷我身子好着呢。” 韩琅刚站起身来,后腰就一阵钝痛。贺一九见他别扭的走姿忍不住直笑,气得韩琅一巴掌削在他后脑勺上,骂道:“老子迟早剁了你那东西!” “我还没进去呀,”贺一九笑咪咪地看着他,“而且你也挺爽的,等下次我进去了,你肯定更爽。” 韩琅恼羞成怒的吼道:“闭嘴!” 贺一九顿时黏上来,伸出一双咸猪手又是按摩又是揩油。两人的头发都被汗湿了,湿漉漉贴在额上,贺一九裤子上还挂着几片地上的枯叶,模样有些狼狈。韩琅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弄成这样,回去怎么见人。” “管他哩,”贺一九笑得轻松,“那咱们晃悠到天黑再回去,到时候谁还看得见?” 韩琅心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自己这几天待在屋里实在是闷坏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自然也不想那么早回去。两人又开始在林子里转悠,话题一开始还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话,后来韩琅的思绪慢慢收回现实,又开始琢磨案子的事情。贺一九也想起来韩琅似乎还瞒了自己什么,收起玩闹之心,叫住他道:“对了,姚心莲说的加入他们是什么意思?” 韩琅就把之前酒馆里的事情照实说了,不过他没好意思提自己当时正在为贺一九的离开黯然神伤,更没提姚心莲开导他的事,直接说姚心莲想拉他入伙。贺一九听完以后,眉头越拧越紧,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么你呢,你想加入他们么?”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7 韩琅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有诈。” “那倒不一定,他们没必要整你这个普通人,说白了就是给别人当棋子的事,至于这棋子是活到最后还是随意被人扔进阴沟,那可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韩琅表情纠葛:“说的也是。” “不过你也要想清楚,以我们两个的力量,很难几乎是不可能查清真相。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依附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是最好的办法。” “我必须查清真相,”韩琅一字一顿道,“我不能昧了我的良心。” 贺一九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只能用力拍了拍韩琅的肩膀,沉声道:“好样的。” 韩琅浅浅地笑了一下。 “反正有我在呢。” 韩琅嘴角抽搐,笑容瞬间僵硬起来:“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要脸么。” 贺一九哈哈大笑,动作飞快地在韩琅嘴上亲了一口。两人正连笑带骂地闹着,眼前视野突然一空,竟是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处古怪的林间空地。韩琅挡住贺一九伸过来揩油的手,指了指前方,后者神色一滞,不由自主道:“这都什么玩意儿。” 空地上的树木都被砍倒运走,地上用石头摆了一个圆,正中央插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剑柄牵出五根细绳连到各处,绳上还挂了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见贺一九想凑近去看,韩琅忙拽住他道:“别去,是个阵。” “阵?”贺一九大惑不解,“什么阵?” 韩琅苦思冥想片刻,摇头道:“我不清楚。” “你这个天师不太够格啊。”贺一九和他打趣。 韩琅翻了个白眼道:“我本来就不是天师。” 两人沿着外围走了一圈,并没有别的发现。韩琅越看越觉得这个阵眼熟,似乎在父亲留下来的书籍上见到过,但印象不深,怎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他止足不前,憋得脑门都出汗了,突然灵光一闪道:“是个驭鬼阵!” “什么?”贺一九大惊,他是听过这种阵法的,有些厉害的天师可以奴役恶鬼转为己用,“怎么会在这里?” 韩琅摇头表示不知,下意识地把贺一九的手攥的很紧,满脸的难以置信:“莫非是我看错了?这附近只有一个小村,然后就是云海山庄了,为何会在这里孤零零地摆一个阵法?” “看起来似乎是最近摆成的,”贺一九沉吟道,“你觉得会和山庄有关么?” 韩琅依然摇头:“完全没有头绪。” “那你能想法子破坏它么?” “不行,不知道原理,冒然行动只会反噬自身。唉,我们还是先回村子,再做商议吧。” 第58章 云海8 就在韩琅和贺一九体验难得的二人世界的同时,几里外的河畔空地,竹贞正懒洋洋地掏出软布擦拭自己的暗器。阳光晴好,惠风和畅,这种舒适的天气他可以保持同样的动作一下午,如果没有人烦他的话。 之前打包扔出去几个跟在后头东闻西嗅的喽啰,又拽着阮平躲到这个地方,已经让他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直线下滑。刚才他就把阮平骂了一顿,也是难为他,平日里一个多么冷漠低调的人,和阮平相处久了心里的暴躁因子竟然全都被勾出来了。 当时自己不在阮平身边,突然看见两只小猫从远处跑来,破天荒地没有冲自己大呼小叫,一只抓他裤脚一只咬他手腕,然后冲着阮平离开的方向使劲叫。 “阮平出事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也不知小猫是不是听懂了,撒腿就跑,跑出几步又回头冲他叫。他这才跟上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地上躺了几个半死不活的人,阮平攥着两条绳索正在一脸平静地打结。他都舍不得用自己的宝贝渔网,捆人用的是旁边随便捡来的树藤,等人醒了肯定随便一挣就挣开了。 竹贞惊了片刻才想起来问是怎么回事,阮平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又比划了几下,大意是他刚洗完衣服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走了一阵还没把人甩脱,对方反而走上前来问他竹贞的事。他怕给竹贞引来麻烦,直接动手了。 “你不会直接在河边洗衣服吧?”竹贞狐疑地望着他,“而且洗的是我那件血衣。” 阮平一脸淡定地点点头。 竹贞忍了会儿,没忍住,跳起来一掌拍在阮平后脑勺上:“你这头蠢驴!这点常识都没有,没救了你!” 然后就劈头盖脸把阮平骂了一通,后者一直波澜不惊地听着,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这幅模样让竹贞没多久就消了气,心想自己也是太高看这乡巴佬了,这人哪里懂这些?何况对方再蠢也是为了自己好,没受伤就是万幸了。现在这一带本来就不安全,自己闹过那么大动静,迟早会有人找来的。 想到这里,他扶着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先把这些人扔回去,我们换个地方吧。” 阮平这才颌首露出一丝淡笑。 等到暗器都擦拭完毕,日头也渐渐西沉。竹贞站起来活动活动全身筋骨,没走多远,就看见石龙子和银鼠两个小孩正趴在河滩叠石头玩。他们俩是早上找来的,说待在安平太无聊了,要来看看阮平和竹贞在做什么。竹贞一向不爱应付小孩,所以才跑到这里一个人呆着,现在看到两孩子自己也玩得挺开心,他可算是暗暗松了口气。 石龙子对他早没了最初的敌意,见他走过来,立马咧着一张吓人的大嘴嚷道:“我刚才看见韩大哥啦!” 竹贞差点趔趄了一下。混账,这爱惹事的熊孩子不会直接去找韩琅了吧,那不是什么都玩完了?!幸亏石龙子又补了一句:“他没看见我,而且他跟那个凶巴巴的披头散发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没去找他。” 提起贺一九,银鼠也是满脸紧张:“是的吱,我看见那个坏人在打韩大哥。” “打?”竹贞问。 “打屁股。” 竹贞无言以对,心里头骂了句有病,冷着脸朝前走了。两个孩子吱吱喳喳地追上来,石龙子还说要去帮韩琅教训凶巴巴的坏人,银鼠也点头叫好,眼看着自己身后就要达成统一战线去替韩琅出头了,竹贞只能回头一手抄起一个,先敲脑袋,然后拧嘴巴。 两个孩子哇哇大叫,使劲挣扎,竹贞视而不见,直接把人扔回了阮平那里。阮平正在生火烤鱼,见状愣了一愣,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管管这俩蠢妖精。” 俩妖精马上去找阮平告状,然而这里在场四人里面,从来不会惩罚竹贞、甚至连下狠心批评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8 都不会做的人就是阮平。于是阮平用食物安抚了两个孩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然拉住竹贞向外走去。 “干什么?”竹贞瞪他一眼。 阮平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晚饭都给他俩了,他得重新去弄点吃的。 “那你叫我干什么?” 阮平但笑不语,下一刻石龙子转朝竹贞嚷嚷道:“我到底能不能去找韩大哥呀?” “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竹贞喝道。 “坏人!”石龙子冲他吐舌头,“那你来陪我玩!不然我就去找韩大哥!” 竹贞心想我哪有这个闲工夫,但他拿小孩没辙,视线不由自主地晃到了阮平身上。阮平笑意更深,上前去揉了揉石龙子的脑袋,又指了指竹贞,意思是两人现在要一起出去。 石龙子一向最听阮平的话,见状也不闹了,咕哝了一声:“哼,好嘛。” 为了摆脱这俩烦人的妖怪,竹贞只能跟着阮平一起走。山中物产丰富,到处都有野果,完全不用担心晚饭问题。两人路上也不说话,阮平单独走在前头,竹贞和他拉开五步的距离,没走多远阮平摘了个野柿子递过来,竹贞便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倒像是在郊游一般。 大理寺的人没了消息,钱也没到手,竹贞手头没什么事做,只好干等着。他一面盘算着钱到手了要怎么花,下个活计又接点什么好,没留意前面的阮平忽然停下步子,差点一头撞上去。 “你又怎么了?”竹贞没好气道。阮平像堵墙似的挡在他前面,他只好从对方肩膀处探出脑袋瞟了瞟。眼前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打扮有点诡异,像个道士。 深山老林里有道士? 竹贞暗暗戒备起来。这里只有一条路,两边人必有一方要后退让道。竹贞觉得此时低调为妙,顿时拽了拽阮平,想让他也和自己一样退到一边,让对方先过去。 阮平照做了,但那道人并未迈步,只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边二人。道人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生了一双吊梢眼,白皙英俊,风姿绰约。竹贞见他衣着光鲜,道袍上纤尘不染,不像是在山中赶路之人,心中愈发起疑。这时对方忽然意味深长地冲竹贞一笑,缓缓道:“这位兄台,煞气重得很,手上不少人命了吧?” 竹贞神色一凛,阮平居然也挑了挑眉,但没有其他举动。道人见他们不答话,又笑道:“是贫道唐突了。” “你是谁?”竹贞冷冷道。 “在下乃荒山门亲传弟子沈明归。”对方笑着答道。 竹贞视线轻蔑,张口问道:“道长来此深山野岭,不知有何贵干?” “荒山一门以捉妖御鬼见长,民间小有名号,想来两位也听说一二,”沈明归缓缓道,见竹贞和阮平都满脸漠然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他干咳一声继续道,“作此打扮,以贫道自称,实数爱好,贫道并未皈依三清。” 接着又道:“这山林里有一方地界阴气沉重,担心有妖鬼害人,师父便遣我来探查一番。此地向东十五里有一山,其中有谷,谷中乃水流发端之地,两位可知是什么地方?” 竹贞暗暗思忖,那不就是云海山庄的所在地?顿时对眼前这人疑心更重:“我只是一介旅人,只知山中有个云海山庄,并不知详情。” “就是那处了,”沈明归颌首道,又捋一捋长袖,客气地做了个揖,“贫道还有一事,不知两位可曾见过一位韩姓的男子,年方廿五,身带一柄短剑,当前在安平担任县尉。” 阮平依旧不发一言,似听非听,竹贞则脸色愈沉,不屑道:“没见过。” 沈明归失笑道:“这位兄台不必对贫道怀有敌意,贫道降妖除魔,只为替百姓消灾解难,绝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至于那位韩公子,只是贫道师父与他有要事相商,一时联系不上,才急于寻找。两位的确未曾见过?” 竹贞心想“怎么一个二个都在惦记那个滥好人?”,嘴上仍冷漠道:“没有。” 他又想,对方虽说是要找韩琅,但不说清韩琅外貌体征,只说了年龄、武器和职位,想必并没有见过韩琅本人。这样的寻人方式,目的就更加可疑,虽说那家伙的事自己懒得管,但人都找到面前了,还是提防些为妙。 沈明归还想说些什么,竹贞已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拽着阮平想走,但沈明归再次拦在两人身前:“这山里冷清得很,贫道许久未见活人,倒见了不少死鬼,实在寂寞了。两位要去何处,不妨同行?” 竹贞白他一眼,结果他一个人啰里啰嗦又唠叨起来。说他在林子里布了阵,但招不出合适的驭鬼,想必鬼怪都被山庄吸引过去了。又问竹贞知不知道山庄里头在做什么,竹贞没理他,他就自己念叨道:“起码上百条人命,可怕,可怕啊……” 说罢,竟开始掐指推算,又嘀咕道:“不成不成,这事贫道一人应付不了,得先通知师父。”接着竹贞看他从长袖里掏出一张黄纸,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上面,那黄纸瞬息之间变成一只花花绿绿的鸟雀,“噌”地窜入云霄不见了。 这么一动作,他和竹贞一行的距离就渐渐拉远了,忙追上来道:“两位慢一些,等等贫道!” 他脚步很快,竹贞几乎没看清他怎么走的,一晃眼就出现在身后。轻功?不像。他与阮平交换了眼色,本意是提醒对方戒备此人,但阮平视线依旧清澈平静,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傻子。竹贞暗暗骂道。要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拖累我? 忽然感觉肩头一重,原来是阮平将手掌覆在上面,安抚一般地揉了揉。竹贞瞪他一眼,他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风轻。 竹贞顿时怔了怔。 就这片刻功夫,沈明归已经走至他右侧,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兄台这身煞气,鬼神难以近身,也不知是好是坏呀。” 竹贞不想搭理他。 “不过这位兄台你也实在不易,杀了这么多人搞得一身命债可是要短寿的。让贫道仔细瞧瞧……兄台的真名竟是被舍弃了,连族谱都划了?父母兄弟皆亡,是个可怜人呀……哎哎不必动手,不必动手。贫道真不是坏人,不就好奇看了看你的面相,也不收钱的。” 竹贞袖中毒镖差点就飞射而出,但沈明归为了安抚他,伸出一手亲切地压住了他的胳膊。竹贞顿时一震,这人手劲竟然力大无比,让他有种难以动弹的感觉。 背后有冷汗渗出,他拧紧了眉头运力挣开,又觉得肩膀一轻,仿佛只被落叶轻轻拂过。他下意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09 识后退一步,脊背撞到了阮平怀里,后者搂住他腰身,忽然在他手心里点了几下。 是在提醒他:“这人不好对付,别轻举妄动。” 连阮平这头蠢驴都明白了事态,看来是真遇到麻烦了。竹贞暗叹一声,抬头看见沈明归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友好地冲他欠了欠身:“多有得罪,实属无奈。贫道不是坏人,真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竹贞冷冷道。 “只是想和两位结伴走一段路而已,”对方笑得十分热情,“这山林里实在寂寞的很,两位别嫌弃贫道,贫道还可替两位看看手相,算算姻缘哩。” 竹贞总算明白了,这人是个天生的话唠,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他拽着阮平大踏步地向前走去,那人又追上来,眉飞色舞道:“贫道可算是找到能聊天的人了。这次本来不想出来的,这地儿阴气太重,师父又算到韩小哥过来了。本来要找韩小哥商量点事,结果小哥进了那地方就没了消息,师父就叫我过来看看。” “这位兄台,贫道看相从来没错过,你肯定是认识的韩小哥,哈哈。”见竹贞冷冷地瞪着他,他还是絮絮叨叨个没完,“不管你认不认识,且听贫道一言,你可是韩小哥命中的贵人啊,还有你身边这位大哥也是。” 阮平侧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瞥了沈明归一眼,后者忽然一愣,感到有股莫名的压力仿佛箭雨一样嗖嗖地压过来。但瞬息之后这感觉言烟消云散,仿佛一开始就是他的错觉。 他狐疑地打量起了阮平,脸上的笑收回去了,先盯他脸,又上下扫视他全身,右手拇指还反复在其余四指上依次点算,口中念念有词:“怪哉,怪哉,这位兄台可真不简单……也不知真假……” 后面的声音低如蚊蚋,听不大清,他连步子都停下了,一个人低着头若有所思。竹贞本想在这时拽着阮平赶紧离开,阮平却忽然按了按他的掌心,不知道是要告诉他什么。正当这时,两人眼前瞬间一花,沈明归身形一晃猛然直冲阮平而去,竹贞感到他掌心处带出一股惊人内劲,已直劈阮平面门! “不论真假,且让我试上一试!” 沈明归一语刚落,已闪至阮平跟前。事起突然,竹贞来不及拉开同伴,手中一把毒镖瞄准沈明归手臂刚刚掷出,对方已半空中临时变招,口中断然喝道:“你且稍待片刻!”一张黄符瞬间钉入竹贞脚旁的地面,下一瞬,一股堪比千斤重担般的力量直压下来,竹贞顿觉手足麻痹,连呼吸都无比艰难。他想大骂一句混账,但嘴唇翕动数下,却发不出声音。 阮平要糟!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沈明归势如破竹的一掌饱含惊人内力,阮平肯定难逃死劫。这头蠢驴虽然烦人了点,但竹贞并不想他死,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竹贞险些咬碎一口牙齿,运气全身力量与他恐怖的威压抗衡,犹如逆流之鱼,每动一下全身的骨骼都吱嘎作响,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崩裂。沈明归似乎惊讶地瞟了他一眼,但下一刻他的眼眸几乎瞪裂眼眶,不是因为竹贞,而是…… 阮平不见了。 竹贞修为之高,却依旧没看清场上发生了什么,只见沈明归突然收住势头,甚至踉跄了几步。阮平维持着一个刚刚站起的姿势,似乎是被吓得腿软跌倒,正要狼狈地躲开。真是这样么?竹贞不太信,因为就在刚才,他知道沈明归百分之百能劈中阮平,不可能有误。 除非阮平不是跌倒,而是躲闪,快得肉眼难以跟上的躲闪。但是这可能么……?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掌风,连竹贞自己都没把握办到。 沈明归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茫然地望着自己掌心,仿佛他劈中了一道鬼影。这时阮平终于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立刻满脸关切地朝着竹贞跑来,因为动作太急,他左腿拌右腿,居然又摔了一跤。 竹贞呆看他好半响,辫子被他揪了,胳膊被他扯高,似乎是想把他拖出符纸的范围。竹贞被他一身蛮力扯得都快脱臼了,忍不住骂道:“蠢货!把那符纸撕了啊!” 阮平如梦方醒,弯下腰去“唰”地一撕,竹贞才算是解脱了。一时间脑子里又开始否定先前的想法,这厮这么蠢,刚才就是凑巧了吧。 也可能是沈明归只是想吓吓阮平,没尽全力。 竟然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这假道士真是不想活了。竹贞一把推开阮平,勒令他一边呆着,自己全身绷紧,缓步地走到沈明归近前。 杀气暴涨,沈明归犹如被重拳猛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股凶煞恶气,可怕,真可怕,”他喃喃道,眼眸里确闪出难以掩饰的好奇之色,“是个可造之材,有机会应当收了你的魂魄,啧啧,什么厉鬼都甘拜下风。” 竹贞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但总觉得这人行事古怪,讲话也毫无逻辑,让人不寒而栗。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沈明归闻声抬头,接着轻松一笑道:“哎呀,师父催了,两位后会有期。” “慢着!” 竹贞刚刚上前,只见沈明归双手一扬,又是无数黄符飘散而出。之前见识过这符咒的厉害,竹贞不敢轻举妄动。正犹疑之际,空中渐渐落下一只五彩斑斓的怪鸟,和沈明归先前变出的一模一样,却大了不知道几倍。而且那鸟的羽毛无比古怪,像是被无数种鸟各拆一部分拼凑而成的,看上去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般的诡异。 阮平哈哈一笑,身躯瞬间腾空而起,怪鸟的双爪立刻嵌入他双肩之中,宽大的巨翼扇起一阵狂乱的暴风,吹得竹贞和阮平以臂挡面接连后退,险些跌坐在地上。 “有机会替我转告韩小哥,玩也玩够了,师父催他早日回家!”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沈明归被那怪鸟抓入高空之中,面容渐渐模糊变小,只能看到对方一袭道袍被风吹得犹如双翼般“猎猎”挥舞,最后消失于天际。 第59章 云海9 等到一行人杀入云海山庄时,整个山庄却空空荡荡,只留了几个看门的老仆。他们见于左书领着数十捕快就要闯入,忙上前阻挡道:“我家主子出门了,现在山庄里没有人啊。” “出门?”走在队伍末尾的韩琅蹙眉道,“他去哪了?” “老爷要同贵客一同外出踏青,今早就走了,不知何时回来。” 几人商议了一会儿,韩琅和贺一九没表态,只说小心为妙,姚心莲则认定方圆等人一定藏在庄园之中:“他知道我们要来,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莫非逃了?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0 ”贺一九冷笑道。 于左书赞同姚心莲的说法:“方圆已经雇佣了许多武艺不凡的江湖人,没可能临阵脱逃。我瞧这厮应该是跟我们唱了一出‘空城计’,我们不能受他迷惑,应当坚决攻入山庄内部才是。” 姚心莲霍地站起,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一行人再度起身,无视那老仆的阻拦,直接走入山庄大门。前厅仍不见一人,只有一阵微风吹过,卷得满地灰尘夹杂落叶一同起起伏伏。于左书领着一众捕快打头,韩琅和贺一九则走到他身侧带路。众人没走多远,姚心莲就从后头轻快地跃上前来,摆摆手道:“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于左书点点头。贺一九抬眼瞟了姚心莲一眼,没好气道:“你别这么上蹿下跳的,遇了危险没人救你。” 姚心莲嘻嘻一笑:“谁要你们保护,我自已能行。倒是你,上回不小心栽进来了,还害韩大哥受伤,这回可得悠着点儿。” 于左书也插了一句:“郡——咳,姚姑娘从小习武,武功并不在我之下。” 贺一九一直对姚心莲患有敌意,此刻冷哼一声道:“用不着你提醒。” 姚心莲同样不待见贺一九,她欣赏韩琅那种有品位有气度的男人,但对贺一九这样不修边幅、举止轻狂的流氓,她一贯嗤之以鼻:“那你也少来管我。” “行了行了,”韩琅无奈当起了和事佬,“现在随时都可能遇到埋伏,你们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姚心莲不吭声了,追到于左书旁边与他一起探查周围。贺一九则非要走在韩琅旁边,两个人像被胶粘在一块儿,扯都扯不开。 众人在这大得离谱的庄园里穿行良久,总算走到韩琅说的仓房门前。这一路上依旧连个管事的人都没遇见,偶尔看到几个打扫院子的老仆也是一问三不知,只晓得主人出门了。仓房的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于左书大踏步地向内走去,韩琅叫住他,把当初他和贺一九遇险的经过重复了一遍。 于左书颌首表示他还记着,不会在中方圆的套:“一队二队在外放哨,一有任何动静,拔剑伺候。” 两队人马立刻散开,只留另外一队,外加还有韩琅贺一九带来的“杂牌军”准备一同向内走去。于左书还差人准备了圆木,用于抵住暗门,防止像韩琅他们一样被困在暗道之中。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于左书收敛心神,发出命令,领着一行人小心翼翼向着暗道深处走去。 里头还是老样子,地方很窄,又潮又闷,隐隐弥漫着一股大难临头的不祥气氛。众人走得万分紧张,一丁点动静都能草木皆兵。不出多时,他们已经来到韩琅和贺一九去过的石室,头顶上那颗夜明珠依然熠熠生辉,惨淡的光线照得每个人脸上暗暗发青,仿佛墓穴里爬出来的幽魂一般。 一行人里最轻松的就是姚心莲了,这姑娘一贯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还在悠闲地哼着京里流行的小曲。石室里头似乎是条死路,韩琅走到这里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转朝贺一九道:“你那天逃出来时,是从这里走的么?” 贺一九点头道:“墙上应该有机关。” 韩琅也开口提醒:“当心,可能有毒烟。” 众人听完,立刻掩住口鼻,转身摸索。石室本来就窄,这会儿塞进来这么多人,简直挤得水泄不通。阿宝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大声嚷着“谁踩我”,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结果他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外面瓮声瓮气地响起“隆隆”之音,于左书忙道:“机关开了,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只见他整个人向后一翻,瞬间消失。众人正目瞪口呆之时,韩琅反应更快,大喝道:“在地上!” 原来这石室地上竟然藏了无数隔板,此刻纷纷开启,脚下再无支撑,墙壁更是一片光滑难以攀附,众人接二连三地坠落下去。韩琅只见贺一九以最快速度扑来,死死抱住自己腰身,两人从同一个通道里滚落而下,半道上隐约听到姚心莲喊了一句:“不要紧张,下面有路!”下一刻他的后背就着了地,贺一九紧随其后重跌上来,压得他痛呼一声。 “没事吧?!”贺一九急忙跳起,弯腰扶他起来。韩琅怒瞪他,他就摆手笑道:“摔疼啦?我怕你又遇到麻烦,本能就冲上来了。” “我又不是纸做的。”韩琅没好气道。 “还好这里不高,摔不死人,”姚心莲就落在韩琅另一侧,伸出手来在他肩上轻拍了一掌,“别打情骂俏了,大家伙都在一起呢,这下面是连通的。” 韩琅神色稍窘,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四周几乎是完全漆黑,只能依稀看到一点轮廓,他们似乎落到了一件更大的石室之中。众人只能摸到一侧的墙壁,另一侧却黑黢黢的望不到头。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贺一九带来的一人骂道。 于左书也有些紧张起来,大声道:“莫要惊慌!先集中在一处!” 于是人们都往声音的方向挤,一团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这些人当中不少又是东拼西凑的“杂牌军”,毫无默契可言。一会儿谁碰到了谁的兵器,谁又踩了谁的脚,骂声连连。韩琅暗暗心焦,知道这是山雨欲来了。这样完全未知的环境让人觉得前途未卜,更容易掉入陷阱。 正在这一团乱的时刻,前方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仿佛有一道闪电突然炸裂,周围瞬间灯火通明。强光刺得众人纷纷伸手挡脸,一片死寂之中传来无数“嚓嚓”的脚步声,顷刻间将他们团团包围。 “有埋伏!”于左书大叫道。 所有人的双眼都被闪得灼痛不已,一时难以视物。等他们渐渐恢复视力,各个被眼前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深陷地底的巨坑,里头整整齐齐罗列着无数一人来高的酒坛,绝大部分已经启封,一股浓烈的酒臭弥漫开来。然而更恐怖的是,大群面容扭曲、体态佝偻的怪人手持武器跌跌撞撞地将他们团团包围,不少人目光空洞,嘴中淌着涎水,身上还挂着早已霉变成黑色的酒糟。 方圆随一群雇来的保镖站在酵池另一端,神色泰然,嘴角带笑:“方某恭候几位多时了,几位大驾光临,真令我这陋室蓬荜生辉。韩公子,贺公子,之前多有得罪,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韩琅冷哼道:“托你的福。” 贺一九没他这么好脾气,张口就骂光了方圆十八代祖宗。姚心莲也指着方圆鼻头喝道:“你这狗贼,躲在后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们方家干出此等伤天害理的恶事,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1 天网恢恢,今日定叫你难逃公道!”于左书坚定的话语在地下石墙之间荡起阵阵回音,他手中剑刃出鞘,直指方圆。身后众人也受到激励,纷纷拔剑,一时间四周全是剑刃摩擦剑鞘的嗡鸣,甚至有人暴喝:“杀了这恶贼!”引得大半人出声附和,一时间人声鼎沸,气势几乎掀翻石室,也逼得那些佝偻的怪人后退了几步。 方圆不发一言,等到这边人声稍静之后,他才哈哈笑道:“诸位有此志向,实在令方某钦佩不已。这酵池共有酒缸八百多个,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诸位都是英雄好汉,想必能给方某多换几两银子,哈哈哈哈——” “你才去死吧!”人群中有人暴喝,然而方圆才打了个手势,那些佝偻之人立刻迈着踉跄的步伐向众人走来,黑压压,密麻麻。众人被迫迎战,韩琅一晃眼居然从里头看见了石青那张面如土色的脸,他和其他人一样,身材被压缩得只有半人来高,脑袋几乎嵌进胸膛之中,下一瞬他就挥着一把武器直劈前面一人,对方虽然格开了,但又来了两人抓他小腿,压他臂膀,几乎像潮水一样接一个涌上来,这人很快被困其中难以脱身,要不是韩琅上前拽了他一把,下一刻石青手里的刀刃定会刺穿他的胸膛。 “别杀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于左书喝道,抄起剑鞘将扑上来的怪人一个接一个劈晕。然而他动作再快也比不上对方的人数,没过多久,他和同样首当其冲的姚心莲一起被围攻得接连后退,难以招架。 “你真他娘的事多!” 贺一九没好气道,他带来的那些个喽啰也巴不得挥刀砍人,但老大没下令,只好先把人揍晕再说。但是这些怪人仿佛不知痛楚一般,只顾着不断向前涌来,即使前方的同伴被击倒,也只懂得踩踏同伴的身躯继续前行。混战之中,韩琅匆匆环视周围,闪身至姚心莲身边帮她解决包围,贺一九见状立马跟上,先把迎面而来的奴隶踹飞出去,然后一手拽过姚心莲,骂骂咧咧道:“这傻娘们儿我看着就行,你去帮姓于的!” 姚心莲立马回击:“谁要你管了!” 其余人大叫大嚷,立刻淹没了他们的声音。韩琅知道贺一九嘴上虽然说得难听,但一定会护好同伴,于是直接转身朝于左书那边奔过去。没想到他只走出数丈,突然感到身边劲风呼啸,当即本能侧身,一枚弩箭就擦着肩膀斜掠过去,衣物瞬间被撕开一条口子,幸亏没有伤及皮肤。 “卑鄙!居然放箭!” 一轮箭雨劈头盖脸落下,人群中顿时炸了锅,叫喊此起彼伏,无数人倒地哀嚎不止。于左书挥剑格开箭矢,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想射死自己人么!” 远处的方圆哈哈大笑:“不就是几个货品,要多少有多少!”说罢,他大手一挥,下令道:“用蚀筋箭!卸了他们力道,人留着还有用!” 他雇来的亲兵闻言立刻抬起弩,又是一轮箭雨袭来,虽说外围的奴隶替他们挡了一部分,但这些人不知疼痛为何物,攻势依然不减。而且包围圈越来越小,人群几乎全挤在一起,每支箭即使毫无准头也能命中人群,惹来惨叫连连。 韩琅自身虽武艺不差,但不善于指挥,尤其是引领如此多人一同战斗。他和贺一九都是单打独斗的人才,却在这乱成一团的战况里慌了手脚。心想能帮一个帮一个,但刚护着一人躲过箭雨,身后就有人中箭。弩箭本就比弓箭迅速也狠戾得多,上头又淬了麻痹筋骨的毒药,一旦中箭只能哀嚎着倒下,连手脚都提不起来。 石室这头三十余人,你推我挤,自乱阵脚,一通箭雨之后站着的只剩一半。方圆在远处得意洋洋,指挥那群怪人继续缩小包围圈。在场唯一能指挥的只有于左书,他扯着嗓子让众人挣脱怪人的包围,但能照做的却是极少。姚心莲咬着牙挥剑劈砍,韩琅和贺一九则背靠背继续苦撑,对方的人海战术搞得他们焦头烂额,贺一九急道:“他妈的想想办法!” “你不会想么!”韩琅一脚踢开一人,大喝一声“疾!”迅猛的剑气当即冲得四五个奴隶跌得四脚朝天,许久爬不起来。 “好剑法!”于左书见状经不住叹道。 姚心莲一抹脸上的汗水,发髻已经乱了,一张俏脸也染上不少灰尘:“好你个头!别分心!” “必须想办法跃过酵池!”韩琅口中大喝,把手中短剑挥出了阵阵剑鸣,“杀了那个狗贼!直接脱身!” “说得倒轻巧!”人群中有人插口道,“中间全是酒坛子,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行你过去啊!” 韩琅气得想骂娘,这时两个怪人飞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他的大腿,就把他往地上拖。他一时站立不稳,手中剑刃举高,差点直接朝他们喉咙刺去。半途中他突然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那眼神一片茫然,毫无神采,眼角却挂着两行浑浊的泪水。韩琅神色一滞,他想起自己被困在酒坛的时候,浑身灼痛犹如被生生撕裂,意识更是一团浆糊,连自己姓谁名谁都想不起来。说到底,这些也都是无辜之人,他怎么能痛下杀手? 举在半空中的剑刃,最后还是徒然落下,换做用剑鞘狠狠劈上他们后颈。好不容易甩开这两人,只听对面的方圆呵呵笑道:“余兴节目也差不多了,于大人,韩大人,对不住了!” 这边众人面面相觑,手脚冰冷,不停有人骂道“去你妈的!”“我的老天爷!”,然而方圆那些亲兵已经箭在弦上,只待方圆一声令下,将他们射成筛子。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头上突然“轰”的一向,大团大团的尘埃突然犹如雨点般落下来。众人正要抱头躲避之际,贺一九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轻盈地荡过宽阔的酵池。此人轻功没有一点声音,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只是一个削瘦的背影,唯独眼尖的他发现这人戴了一个五彩斑斓的面具,像鸟的羽毛一般耀眼。 “是他!”贺一九低叫道。 直到竹贞都已稳稳地落在身前,衣摆犹如蝙蝠的双翼般舒展,掀出一股气浪,那帮亲兵才慌张地叫道:“什么人!拿下他!” 方圆也慌了神,他看到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上层下来,自己精心培养的奴隶被潮水一样的人流瞬间消灭:“快撤!放火!放火烧了他们!” 亲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增援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没有人响应,韩琅这边同样惊诧万分,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正在这时,方圆见命令无效,气得转身拔起墙上的火把往酵池中扔去,火苗腾起来的那一瞬,韩琅才暴喝出声:“混账!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刹那之间,方圆转身欲逃,竹贞已从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2 容不迫朝着他掠去,人群阻拦不及,只见一把匕首倏地闪过,方圆整个人就仰面栽倒下去。血花飞溅,竹贞抽身急退,在场的亲兵只能抓住一个模糊的虚影,再定睛之时,除了方圆抽搐不已的尸身,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火苗已经燃起来了,整个酵池都在熊熊燃烧,黑烟疯狂弥漫,能吸入的空气渐渐变得越来越少。方圆雇来的亲兵乱成一锅粥,韩琅这边的人马同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于左书还在尽力指挥,大吼:“冷静!”但除了韩琅、贺一九和姚心莲,几乎没有人顾得上搭理他的声音。人们拼命涌向出口,惊慌失措地大张着嘴,像竭泽的鱼。 “逃吧!方圆已经死了!”贺一九一把拽住韩琅上臂,拖着他往前跑。但是两人根本无法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挤出去。这样的密度连轻功都没了作用,地上还有许多佝偻的奴隶在痛苦地喘息。放弃他们?韩琅闪过这个念头,但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惨死的于福一家,哭闹的刘嫂,被鬼差带走的李氏。曾经有太多的人他无法去救,难道这次也…… 他的心沉了一下,正当这时,贺一九已拖着他跑出去好几步。突然他感觉身子一轻,两个黑衣蒙面的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贺一九身边也有同样两人,只听他们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走!”接着就被运功带起,眨眼功夫脱离了石室,来到那个阴暗的密道之中。 就这一瞬间,韩琅瞥见他们脖颈上刺了一个巽卦图样,当即心中震颤。两人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抛下他就往火场中冲去,就在他怔神的一瞬,贺一九扯住他的胳膊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跑!” 这才本能地跟着冲到屋外。 黑衣人总共有二十来个,就这半刻钟的功夫,他们已经救出了韩琅一行全部人马,还带出了不少佝偻的奴隶。最后一人被送出之时,火苗已经窜到了外围,仓房塌陷,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于左书半跪在地上,旁边是灰头土脸的姚心莲,那些黑衣人只侧头瞟了他们一眼,未作停留,瞬息之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60章 云海10 天边晨光熹微,月亮还悬垂在天幕一侧。一只长着花翎毛的野鸡本在土路边愉快地刨食,忽然感觉到生人的气息,它抬高脖子转了转眼珠,发现脚步声越来越近,翅膀扑棱棱扇动几下,迅速消失在土路另一头。 风刮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卷起了一些落叶和土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七旬老者,身材高瘦,一头白发随风微动,双目寒光凛凛。后面的是道士打扮的沈明归,双手悠闲地搭于脑后,步子轻松,倒像是出来郊游一般。 两人走至道路尽头才停下了脚步,举目眺望前方。云海山庄在山林之中若隐若现,燃烧的仓房照亮了天际一隅,仿佛初升的朝阳那般耀眼。 沈明归不慌不忙地将手举至额前远望了一会儿,提了提嘴角笑道:“哎呀,闹得还挺大。我当初还想,管他什么云海山庄,不如给他埋几十斤硫磺,到时候点个火,轰的一炸,什么阴气都能被金火阳气冲个一干二净,岂不妙哉。结果他们这么一闹,居然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倒给我们省事了” 老者叱道:“胡说八道。” 沈明归背过头去,暗地里吐了吐舌。两人驻足小半响后,老者一挥衣袖,冷冷道:“走罢。” 沈明归不解地眨了眨眼:“师父不去看看您的好孙儿么?亏我找了这么久,还跑到安平去问,结果人也没见着。” “我去见他?应当他来见我。” “好好,知道喽,”沈明归搔着后脑,嘿嘿一笑,“过会儿我把人带过来就是。” 直到天明时分,大火熄灭,所有人都逃出了庄园之后,于左书仍在惊魂未定地惊叹:“是巽风楼的人,巽风楼的人竟然会来助我,老天爷啊,巽风楼的人!” 四下里静悄悄的,他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却没什么人有心情回应。大多数人都没有从刚才惊悸一幕中回过神来,清醒的已经去帮忙救治伤员,商议今后去向。韩琅和贺一九都没受什么伤,姚心莲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蹭破点皮,还被贺一九奚落了几句。只有于左书神情恍惚地坐在一边,时不时又嘀咕道:“巽风楼……” 姚心莲有些忍不了了,苦笑道:“不就是个巽风楼么,至于你念叨这么久?” “巽风的眼线遍及天下,这话你没听过么?江湖上最神秘的帮派,人数不知,总部不知,首领是谁更不知。唯一证明身份的就是他们成员颈上的巽卦刺青。大理寺之前想弄到巽风楼的情报,一路顺藤摸瓜找了三年之久,但目标突然死了,线索全断,连密函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贺一九听到这里,偷偷凑在韩琅耳边说:“官府就不该掺合江湖里的事,这不活该么。” 韩琅瞪他一眼,他就故意去挑韩琅下巴,被后者躲开了。 “这我知道,”姚心莲仍在和于左书谈话,说着说着微微地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他们这回似乎站在我们这边,不是么?” “但愿吧。”于左书长叹一声。 初夏天气多变,黎明还晴着,天亮了不久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点敲打着屋顶泥瓦,不断发出单调的声响,愈发搅乱了屋子里这一群人的心神。一时没人说话,村里老乡送来了一篮子米糕,贺一九正觉得饥肠辘辘,取了一块慢吞吞地嚼着。身边不远处,有些可怜的奴隶已经醒了,似乎离了那环境他们意识就清楚不少,但还说不清楚话,凑在一起不断发出“唔唔哇哇”的怪音。 “好了好了不着急不着急,能写字的到这边来,是哪里人还记得么?你们这病官府会想办法找人给你们治的。” 几个捕快正在安抚那群奴隶,韩琅也跟去帮忙,刚刚起身就被贺一九扯住,整块米糕直接塞到嘴前:“吃了,赶紧。” “哦。” 接着肩头一重,整个人被对方摁回坐姿,那人道:“先休息,有事等会儿再谈。” 韩琅也饿了,给什么就吃什么。贺一九了解他,这人看起来越是百依百顺,就说明他心思根本没放在这里,而是飘到了极远的地方。 韩琅的确心绪纷乱,一会儿想竹贞怎么到得那么及时,巽风楼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何协助他们一行,又为何匆匆离开?那个什么工部尚书陈大人还没露面,对了,方圆还死了,这案子怎么结…… 刚想到这里,脑门就被贺一九敲了一下,他一抬眼就对上贺一九的视线,那人眼眸碧蓝如池水,看得人心思渐渐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3 澄明,似乎什么都能抛在脑后。韩琅不由得断了思绪开始怔神,直到贺一九笑着勾他脖颈,压低声音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在这儿呢,有什么事也是他担着。” 说着,努了努嘴指向焦头烂额的于左书。韩琅无奈一笑,道:“什么话,他有他的事,我还不是有我的。” 贺一九看没人注意他们俩,就在韩琅唇上偷亲一口,又道:“你过来点,给你看个好东西高兴高兴。” “什么?” 只见贺一九把袖子一卷,示意韩琅伸手接住。忽然手心一凉,滴溜溜就从贺一九袖口里滚了个圆碌碌的东西出来,正正掉在他手心里。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那颗夜明珠。 韩琅简直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贺一九笑得很是得意:“就刚才这会儿。本来早就惦记上了,可惜当初没机会顺出来,这次再进去,我就想好了一定要把它搞到手。” 说着,又牵着韩琅的手,让他去摸自己腰间的玉佩:“你送我这个,我一直没还你什么。我没什么钱,更没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也夜明珠不错,改日拿去打磨一番,给你做个挂坠。” 韩琅当初就随口一说,喜欢归喜欢,但从没动过心思。现在简直不知道是该训他好还是谢他好,周围又有人,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只用手拧着贺一九的脸皮道:“你这家伙,要脸么,偷来的东西也敢送我?” 贺一九吃痛,赶紧挣开了,又急忙解释道:“什么叫偷来的?虽然我的确想偷来着,刚才看见他们收拾赃物的时候,这东西被扔在一边,我才刚拿到手里就看见姓于的过来了。我想,干脆名正言顺地跟他讨个赏赐,毕竟我们帮忙有功,姓于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同意了。” 韩琅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拿着:“其实有你这个人陪我我就知足了。你真有心要送,就……” “就?”贺一九疑惑道。 韩琅想说送桌子菜给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太没出息了,赶紧把话收回去。他从来没想过要和贺一九索取什么,话题走到这里他就卡壳了,正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不远处忽然有人喊道:“于大人!人抓着了!抓着了!” 只见五个捕快押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回来,这人满脸狼狈,沮丧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于左书急忙走上前去,盯着那人左脸他就使劲低头转朝右脸,反之又转朝左脸,总之就是一副心里有愧无法见人的模样。于左书还没说什么,姚心莲已经看乐了,朝那人道:“陈大人,人赃俱获,这回栽了吧?” “混账东西!”这人骂道,“老夫外出踏青,关你们什么事!” “踏青怎么“踏”出了人口买卖来了?“姚心莲坏笑着和他顶嘴,“之前还不小心“踏”塌了一座水坝,“踏”出了盐场,“踏”到不少白花花的银子吧?““你这臭婆娘!你爹在朝中都不敢动我,你来这嚣张什么劲!” 姚心莲笑得愈发明朗:“辱骂王室,罪加一等,陈大人可想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约定昨日和方圆见面的工部尚书陈镳,居然真被他们抓到了?韩琅和贺一九也好奇地看了几眼,这么一打岔,韩琅随手把夜明珠放进了腰间革囊之中,把之前的话题给忘了。 那边还在吵着,大半是陈镳气急败坏地骂人,姚心莲笑着顶嘴。这时阿宝一路小跑凑到韩琅身边,好奇地问:“老大,他们说的巽风楼到底是什么呀?” 韩琅还没答话,贺一九已经插嘴道:“你连巽风楼都不知道?” 阿宝无辜地摇了摇头。 贺一九无奈地叹了一声,解释道:“说起这巽风楼,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四十年前,巽风楼便已不知不觉渗入江湖,是一个经营情报和刺杀的地下帮派。然而他们帮主是何许人物,门下究竟多少弟子,全都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那行当做得实在是霸道,这天底下不论皇室秘闻还是民间轶事,就没有他们打探不来的。” 阿宝听得一愣一愣,想了一会儿,忽然扭扭捏捏道:“那我要想知道安平绣坊那个姓罗的姑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有她的生辰八字,这些都能问到?” 贺一九哑然失笑:“你就这点出息!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找着人了,那肯定能问到。” “啊?那他们这么神神秘秘的,上哪儿找?” “这倒不难,”贺一九抱着双臂哼道,“大到京城,小到村落,哪里都有他们的人马。他们的颈子上有巽卦刺青,倒是不难认,只是未必都亮出来给你看罢了。” “少在这瞎说八道,教坏孩子,”韩琅抬手拨开贺一九的脑袋,拦在阿宝面前道,“想雇佣巽风楼的人,哪有这么容易。他们不是要钱就是要权,要么两者都要,或者专给你出难题,让你找稀世珍宝,武功秘籍。更有甚者,直接要你一条胳膊一颗眼珠,你给还是不给?” 阿宝吓得一哆嗦:“那可不成,还是不找了不找了。不过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突然来帮我们?” “可能是有其他人雇佣吧,”贺一九沉吟道,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多少把握,“不过,看那姓于的也没什么头绪,我们这儿没别的人参与了,也就你我、大理寺、还有大理寺弄来的刺客。莫非是那刺客的人?” 韩琅摇摇头:“不太像。没准还有其他势力,方圆家大业大,得罪的人也多,说不定巽风楼本身和他就结过梁子呢。” “这事儿深究起来也麻烦,不如先放一放,让姓于的操心去,”贺一九懒散地拉伸了一下酸疼的臂膀,眼神飘到于左书和姚心莲那边,嘴角漾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这么多破事堆一起,够他们喝一壶的。” 韩琅闻言也将目光移过去,刚抓到的陈镳已经被押到一边了,仍在破口大骂,叫嚷不休。于左书低着头不知道和姚心莲商量着什么,两人神色很是着急上火,看样子巴不得化身利箭,直接冲回京城审案子去。 的确,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贺一九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这回你也算是入了伙,我瞧他们快把你算成自己人了,以后的日子,怕是难以安生。” “男子汉大丈夫,何须介意那些,”韩琅摆了摆手,见贺一九正望着自己,又补充道,“我只为查清宝昌坝一案,等案情水落石出以后,我必定会设法从中脱身。” “哼,你说得到简单,”贺一九勾起唇角,伸出两指恨恨地在韩琅脸颊上揪了一把,“罢了,到时候也由不得你,老子就算是用捆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4 的也得把你拖出来。” 两人正打闹着,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阿宝。阿宝也不太明白他们在做什么,饶有兴趣地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呲牙乐道:“老大,你跟贺爷感情真好。” “那当然,”贺一九一听,立刻高兴又得意地搂住韩琅肩膀,把人拐到自己怀里,笑道,“你们老大可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哩。” 这话犹如滚油一般,直接浇在韩琅本来就有些泛红的脸上,烫得他“噌”地一下窜出去几步远:“胡说八道些什么!” 贺一九哈哈大笑,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韩琅气得一脚踹上他屁股,把人踢得倒飞出去,才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一侧头,阿宝还在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韩琅没好气道:“别理那混账东西,满嘴诨话。” 阿宝一知半解地嘀咕道:“是么?我觉得贺爷挺有人情味的,想和老大当一辈子兄弟呢。” 贺一九这时才爬回来,哎哎叫着搭住韩琅上半身,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就是,你们老大,爱瞎想。” 韩琅扶着额头无可奈何,决定不跟他闹了,先匆匆打发了阿宝,然后去忙别的事情。 外头仍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偶尔打一两个不轻不重的雷,声音都沉闷得很,像被罩在瓦罐里头一般瓮声瓮气的。于左书说等会儿就出发,把陈镳押回京里,那帮可怜的奴隶也先跟着一起回京再作打算。韩琅听着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觉得肩上重担终于卸下了一部分,可算是轻松不少。 于左书对他深深作了一揖,感激道:“这次多谢韩公子相助。” “分内之事,于大人不必多礼,”韩琅急忙摆了摆手,又问道,“那个江湖刺客已经走了么?” “啊,之前就和他结清了钱款,应当已经走了,”于左书揉了揉鼻头,打量韩琅几眼,“韩公子莫不是觉得,请江湖人参与不太合适?” 韩琅无奈一笑:“没什么的,说到底我也经常和江湖人打交道,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那巽风楼的事,于大人当真没有头绪?” 于左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来去无踪,完全无迹可寻。罢了罢了,料想这里朝廷办案,他们也不会专门来插一脚,定是和方圆的私人恩怨。如果韩公子以后得空,再劳烦打听一下好了。” 韩琅心想我还想拜托你,你居然拜托起我来了,看来这事儿肯定是没着落了。于是也只能客气地应道:“我当尽力。” 两人又谈到接下来的安排,于左书说京城和安平是不同的方向,就不和韩琅同路了。韩琅点头表示理解,又和他客套了一番,离开的时候更是觉得浑身轻松,虽然杂七杂八的麻烦事还很多,但总算了了一案。 凶手伏法,受害者得救,他们身体上的病痛官府也答应遍寻名医问诊帮助恢复,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痛快的事了! 之后,送别了于左书一行人,贺一九也打发了自己手下的喽啰。他还特别叮嘱让他们忘了云海山庄的事,千万别说出去,然后掏出银子分给他们算作赏钱。里面那个叫赖头的嘻嘻一笑,对贺一九点头哈腰道:“哎呀贺爷我这是怎么了,我居然不记得你为什么要拿钱给我。” 这浮夸的演技看得韩琅连连摇头。 等送走这部分人,小村彻底清静了。韩琅和贺一九也收拾了东西,谢过村里乡亲,就此踏上回家之路。以阿宝为首的几个捕快跟在后头,相当识相地没有上来打扰他们,一行人穿好蓑衣走入山林之中。 路上贺一九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朝韩琅问道:“对了,巽风楼的来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细,以前接触过?” 韩琅神色一滞,脸上的笑容收回去了,犹豫了好半天才缓缓道:“……以前,为了打听我娘的死因……” “你找过他们?” “嗯,”韩琅答得更加缓慢,“都是些旧事了。” 贺一九咋了咋舌,意识到有些不对。虽然想多问几句,但感受到韩琅明显的抵触心理,他只能强忍下疑惑转换话题道:“说起来,你还有其他家人么?” 韩琅沉默了许久,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斗笠,雨珠顺着笠沿四处飞散,好几滴溅到了贺一九的外袍上。后者一直耐着性子等着,也不知韩琅想了些什么,半响后才开口答道:“有,父母过世后,有个表叔偶尔接济我,但接触不多,现在也没什么联系了。” 贺一九愈发感到不甘心,韩琅明显有事情不想告诉自己,这种欲言又止的态度实在令他这个直肠子难受得很。韩琅一贯爽快,为何在这事上纠纠结结半天不肯说清楚?两人关系早就今非昔比,贺一九难免想得多了些,两人既然是要在一起,就应该相互坦白才是。 不过,他也有事瞒着韩琅,所以要真算起来,他自己也没什么抱怨的资格。 两人都不说话了,各怀着心事,似乎有点不欢而散。韩琅没意识到贺一九情绪不佳,刚才被对方勾起些许糟糕的回忆,这些东西埋藏许多年都沤在心底了,本来以为一辈子不会翻出来,现在却莫名其妙开始往外冒。他想不通,自己这是怎么了? 冥冥之中,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一行人缓步走在雨幕中,渐渐拐到了黄土铺就的官道上。雨天路滑,前后都没有行人,一片死寂。坑坑洼洼的泥地上积满了碎银似的雨水,灰蒙蒙,亮晶晶,仿佛闪动的眼。韩琅迈开双腿从一处水洼旁走过,本是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却隐约看到一个女子的倒影,面色青白,发丝奇长无比,几乎挡住了整张脸。 他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孤魂野鬼,这阴森森的深山老林里,有这些东西不奇怪,它们也一般不会出来害人。可是…… 那女鬼见了他,竟然嘶叫一声,直接探出一个血淋淋的上身朝他扑了过来! 第61章 同盟1 “阿琅!” 贺一九全力一扑,仍是慢了一步。只听那鬼怪半空中一声啸叫,身躯死死缠住韩琅,眨眼功夫就带着人往远处飞去。一行人拔足欲追,倏地一阵阴风扑面,刮得人从头到脚全身经脉瞬间凉透,稍动一下便觉得四肢沉重如冰块一般,又像扎了无数根牛毛般的细针,钻心的疼。 那些个捕快没有多少内力修为,被这恶鬼的阴风一吹就哀嚎连连,半天爬不起来。只有贺一九一声暴喝后挣开了束缚,全力追击。然而眼前哪儿还剩下半个人影?只有绵密的细雨继续洒洒而落,浇得天地间一片昏灰,犹如白雾茫茫的黎明一般。 “操他娘的!”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5 贺一九大骂出声,立刻拔足狂追,身后人的呼喊他也听不进了,一心只想着韩琅遇劫,立马得去救人。只瞬息功夫他就窜出去几十丈,这时他脚步稍缓,想自己听一听林间动静。遥远的地方似乎还有打斗声音传来,他隐隐听见韩琅的喝骂,但随着他加快速度朝声音的方向奔去,那些动静却越来越远,不到片刻就听不见了。 等贺一九追到地方,韩琅已经不见踪影,定是被那恶鬼劫持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贺一九犹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浑身发寒,眼里却燃烧起熊熊怒火。他只恨自己一个疏忽大意,就害得韩琅被鬼怪劫走,追都不知道往哪里去追了。 到底是何方恶鬼,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带走武功不凡的韩琅,而且只需一口阴气就绊住了他的步子,延误了救人的时机?贺一九气得只想骂娘,如果那恶鬼对韩琅不义,哪怕只是伤了他一根头发丝,自己必定将它撕成碎片,打到那十八层地狱里去! 他对韩琅有信心,以前查案时什么苦头没吃过,鬼门关也转过几圈了,这恶鬼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能奈何得了他。但时间拖久了肯定不妙,何况还不知道这恶鬼抓他作甚,刚才这里那么多人,弱的不少,为何只挑韩琅一个? 想得越多,越是心里发毛,他强提一口气直窜树梢,在林木间左穿右插,四处寻找。真恨不得背生双翼,下一瞬就冲到韩琅身边去。 雨越下愈大,密密麻麻的雨点子打得人心里透凉。林子里找不到一个人,更见不着一只鬼,贺一九连续狂奔一个时辰,此刻已经急得双目赤红,喉咙里拉风箱一样的喘着粗气。雨笠也跑掉了,身上蓑衣早就嫌碍事,扯了不知道扔到哪里去。现在他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淋得透湿,脚上全是泥巴,一头发丝仿佛霜打的叶子一样蔫在脸旁,哗哗地往下淌着雨水。他在一棵巨木旁边停下脚步,四周仍旧没有韩琅的气息,莫非他真的被那恶鬼带出了林子,藏了起来? 世间这么大,对手又并非人类,到时候要想再寻得韩琅,岂不是如同海里捞针? “混账!” 他骂完这句,喉头顿觉灼痛无比,甚至泛出一股甜腥味。刚才狂奔许久,又气急攻心,现在一停下来就觉得眼前一片云缭雾绕的白,完全是一副身心俱疲之象。 怎么办? 他隐隐觉得丹田之中又是一阵灼热,和当时被关在酵池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莫非…… 如果依赖它,倒是有希望寻回韩琅。可是……可是这东西近日才苏醒,万一他控制不住,岂不是从此失了人性? 还记得自己仍是个孩童之时,母亲就百般叮咛过:忘记他那不纯的血脉,只把自己当做平凡人那般生活。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平凡过,长着一对引人注目的蓝眸,生具神力,不但武艺卓绝,还天生就能看见世间的妖魔鬼怪。他从没把这些天赋的来历告诉其他人,后来遇到死老爷子,被他棍棒相加都没说过。哪怕是现在有了韩琅,他也始终没能开口…… 他再一咬牙,暗暗把这股热力强压回去。手足间升起一丝麻痒的感觉,脸上的皮肤也绷得慌,好似曾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现在又慢慢蜕变消失一般。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天空渐渐透出一丝薄明的光亮来。正当贺一九烦恼下一步该去往何处时,头顶的树叶忽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轻响。他顿住步伐,只见眼前倏地落下一个白衣飘飘的道士,朝自己笑嘻嘻道:“哈!贫道找了你许久,原来躲在这儿呢!” 贺一九心道糟糕,因为此人武功定不亚于自己,或者是习过什么诡异秘术,否则怎能完全不引起他觉察,一直走到自己跟前?这道士他从来没见过,生得一对吊梢眼,面相奇诡,善恶难分。直觉告诉他这人和韩琅的失踪有所关联,如果真是如此,那即便面前站的是皇帝老儿他也得动手了。 “你是谁?找我何事?” 他嘴上虽这么问着,但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对方仍不紧不慢地笑着,从衣袖里抽出几张黄符纸,在他面前晃了几下:“也没什么事,看看你而已。啊对了,初次见面,在下乃荒山流弟子沈明归,并未皈依三清,不过喜欢以贫道自称罢了。” 贺一九蹙起眉头:“少他妈废话,有事就说,没事别挡我去路。” “哎呀,好凶,好凶的畜生,”沈明归将五张符纸依次展开握在手中,当成一把折扇放在脸旁摇着,“隔着老远就闻见你身上的腥气了,啧啧,又臭又凶。” “奶奶的你骂谁是畜生!” 若不是感觉此人和韩琅有关,贺一九早已扑上去打烂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臭嘴。此刻他还在原地没动,一是不敢贸然出手,二是总觉得对方语带双关,令他心脏漏跳一拍,甚至无故生出些罕见的慌张感觉。 “瞧你这心慌意乱的样子,甚是可怜,定是为了韩家小哥着急上火吧?”沈明归笑道,见贺一九神色一滞,然后将牙咬得咯咯响,他笑得更加愉悦起来。 “韩琅是你带走的?” 沈明归眨了眨眼,那神情仿佛在看一条被困在渔网中的鱼:“阁下觉着,是……还是不是呢?” 贺一九受够了和他玩文字游戏,“找到韩琅”这个念头早就压过了一切思绪和理智,当即暴喝一声,化掌为刀,只劈沈明归咽喉而去。只要他擒住这个疯疯癫癫的道士,重刑伺候,量他也不敢再隐瞒韩琅的去向。只不过,只不过 他迈不动步子,仿佛有千钧巨石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他不能动,连一个指头都不能动了! 沈明归继续用符纸给自己扇风,一双眼上下打量着举止怪异的贺一九。只见他一条腿迈出,双掌外劈,眼眸怒睁,但是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说不出话,甚至连眼珠子不能转一下。此情此景让沈明归笑得仿佛在戏园子里看杂耍,拍手道:“刚才还挺嚣张的,怎么不动了,莫非怕了贫道?” 贺一九视线不能移,浑身像被纹丝合缝地箍在一个看不见的模子里,无论他怎么在心里大骂大吼,怎么强逼身躯苦苦挣扎,全都没有任何效果。他勉强用余光瞟到了地面,脚下的落叶边缘隐约可见符纸一角,身后他看不见,想必也是同样的布置。原来对方手里拿的符纸只是幌子,自己竟不知不觉已经踏入了他布下的陷阱! 沈明归笑得相当欠揍,欣赏一般绕着僵硬不动的贺一九走来走去,啧啧叹道:“三张符,哈哈哈哈,三张符就镇住了你这小畜生,师父定会夸我功力见长的!也怪你,白白浪费了这一身天赐的修为,平凡人还能在这里头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6 挣上两下,你嘛,也就只能傻站着被我作弄了。” 贺一九身体虽不能动弹,脑子却转的飞快。荒山流他听过,是个相当棘手的天师门派,因为习过驭鬼之术,在同行之中名声不佳,有些人甚至称之为邪派。但荒山流的术法虽不地道,却很恪守天师的本分,不伤人,不害人,只捉拿妖鬼之流,似乎还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如果自己真是个普通人,那此刻还能拿规矩要挟对方,逼他放人。可他自己……唉,真是中了套了,看这假牛鼻子用的咒符就知道,锁不住人,但是就能锁住他。这沈明归显然是有备而来,此刻别说问出韩琅的下落了,若不豁出性命与这假牛鼻子相搏,恐怕连脱身都困难。 暂且积蓄力量,静观其变,看看这厮究竟想做什么。 沈明归不愧是个神经兮兮的话唠,眼下贺一九无法出声,也无法露出表情。沈明归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却特别乐于享受这种随意欺辱对方的过程。他绕着贺一九一圈一圈地走,嘴上呵呵笑道:“你是不是在想你那韩小哥?我前些日子还找过他哩,结果他不在家,还被一个街头小混混给跟上了。说起来,当时我就从韩小哥的屋子里嗅到了你的味道,一股子畜生腥气。” 说着,他还优哉游哉走上前去,捻起贺一九一绺湿漉漉的头发放到鼻前闻了一闻,然后做出一个连连干呕的表情:“真臭,实在是臭,也是难为韩小哥了,那么一个俊朗后生,居然跟你这种臭气熏天的畜生在一起。” 贺一九又急又气,气这厮口没遮拦,真想一掌把他拍得稀烂;急的是他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来没有人觉察他的身份,连他自己很多时候都已经忘了,现在被这假道士一语道破,他不由得乱了分寸,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何事。 沈明归说着说着,又停下来,与他四目相对。贺一九只能从那双吊梢眼里看出满满的阴寒之气,藏在笑容背后,叫人毛骨悚然。 “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对你做点什么好?” 贺一九依然不能动,气得脸上青筋暴现,却又被术法强压了回去。他感觉这股怒意在体内左奔右突,无从发泄,最后一股脑钻入经脉之中。丹田再次发热,牵连着脊骨都像是有火在烧,他隐隐感觉到脊背上有汗水渗出,接着小腿开始微微打颤,这点轻微动作没有引起沈明归的注意,但贺一九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符咒在渐渐失效。 冲破束缚只是时间问题。 “啊对了,你一定想知道韩家小哥去了哪儿,对吧?” 贺一九想说“想”,更想伸手掐断这贱人的脖子,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沈明归喜欢他这神态,盯着打量了许久,才懒洋洋道:“那鬼是贫道养的,不过贫道可没有害韩小哥的意思,家师想找他谈两句话,等该说的都说完了,自会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去的。” 说到这里,他觉得贺一九可能暗地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把话语拐了个弯:“不过,他到时候还肯不肯认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贺一九心中狂跳几下,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认我?莫非……莫非他们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韩琅,韩琅会因为自己一直对他有所隐瞒,更觉得自己危险,从此和他断了这层关系。这是最大的可能了,可这对这假天师有什么好处?不对,应该不至于的。是自己想多了,他们找韩琅应当有别的目的…… 他才刚刚把人追到手,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为什么偏偏冒出这些故意搅浑水的混账! 一时间冷汗直流,经脉中却一片灼热,贺一九觉得自己的双拳也开始微微颤抖。快了,已经快了,再坚持一会儿,等突破束缚,定要叫这厮后悔所做的一切! 沈明归大概说上了瘾,越看贺一九吃瘪,心里就越是畅快淋漓。他不爱那些血肉飞溅的玩意儿,觉得还不急着弄死这畜生,要羞辱他,挖苦他,嘲笑他。沈明归早忘了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完全沉迷于自己糟糕的趣味之中。 “不如,贫道收了你吧。”他语调轻佻,将手中黄符扯下一张,犹如用火折子点燃灯芯一般小心翼翼地凑近贺一九的脖颈。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但那尖端一旦碰及贺一九,他的皮肉立刻兹兹作响,瞬间起泡,变黑,出现一个指头大小的烙痕。 贺一九疼得难忍,沈明归却像看热闹一般笑:“你比贫道前两天见过的那个浑身戾气的凶煞鬼好得多了,至少不用先杀了你肉身取魂魄,直接这么来就可以了,怎么样?” “贫道可不会亏待你的。” 他手中的符纸缓缓下移,尖端离贺一九的皮肤还不到半寸。无形的恐惧是最致命的,贺一九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把整张符纸覆上去,一切不过是看对方的心情。正当这时,沈明归的手已经落到了他的腰际,忽然顿了一顿,从他腰带一侧拿起一个东西,提到眼前细细查看。 “哦呀,金丝玉,还刻着流云百福?”他眯起那对吊梢眼,笑得意味不明,“不过是玉器铺里几十两的玩意儿,也难为韩小哥了,自己学艺不精,也不想着写几个符篆做个法器,竟然这么就送出手了。” “反正也没什么用,不如贫道帮你扔了吧?” 他随手一解,系在贺一九腰上的丝线就断成了两截。一个小小的玉佩,不过巴掌大,他捏在手里端详几眼,正欲一掌捏碎,不料他这动作已完全将未曾设防的后背露在了贺一九面前。 蓦地,一道劲风铺天盖地震荡开来,沈明归眼前一花,肩膀被一道巨力扯开,手中玉佩也飞了出去。这一下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就贺一九那点本事,几张符纸完全镇得住,没想到,没想到…… 一声兽吼响如霹雳,震得整个林子群鸟纷飞,走兽低鸣。沈明归惊诧之间只对上一双碧蓝的巨眼,瞪如铜铃,下方血齿如刀,正由上而下,呼啸而至 第62章 同盟2 等到贺一九终于跌跌撞撞走到山下,最后精疲力竭栽倒在庄稼地里时,已经是当天的深夜了。 雨后的夜晚气温寒凉,甚至有几分早春之感,却是个难得无云无雾的大晴天。他仰躺在田地之中,两旁是高高低低的庄稼,其中好几株已经被他整个压断,歪歪扭扭地躺在身下。他勉强把脸扭向一侧,发现田埂就在不远处,上面野花盛开,还有一只碧绿的青蛙伏在草丛里“呱呱”地聒噪不休。 贺一九气喘吁吁,将眼睛闭了又睁开,仍觉得眼前景物影影绰绰,天旋地转。他感到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体力透支后的空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7 虚,尤其腹中饥肠辘辘,仿佛已经饿了三五天,正是看什么都眼冒绿光的时候。 他长久不动,那青蛙或许当他是块石头,放松了警惕从他身边跃过,下一瞬就被他眼疾手快抓在手里,直接往嘴里塞。什么味道早就没感觉了,生啖皮肉,连骨骼都一起吞下去。体内灼烧般的痛感终于淡了一层,他勉力支起身子,盘腿坐着,像个木雕。 六月初夏,风里刮来浓浓的水汽,庄稼穗子在浸在透亮的月光里,仿佛刚从水中捞出,翠艳欲滴。他被那摇摇摆摆的庄稼叶子撩着头发,鼻腔里全是清甜的草腥味。这时又一只肥头肥脑的田鼠从洞里钻出,刚刚露面,就被他伸出两指快准狠地揪住尾巴,在“吱吱”的惨叫声中成了他腹中之粮。 这时,贺一九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踩得脚下的断裂的庄稼发出“咔咔”的悲鸣声,他一连走出去十几丈,脚下一滑,又摔倒在地。 脑子里是空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浑浑噩噩按着本能行事。庄稼与庄稼之间毫无空隙,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楚楚可怜。没走多远,他看见了农户矮小的茅屋,还有外头悬挂着的腌肉。饥饿感再次胜过了一切,他犹如饿狼版几步跃进矮墙,将那肉条整个撕下,狼吞虎咽起来。 这动静引得农户家里的狗不停地狂吠,他用那双碧蓝的眸子恶狠狠瞪了狗一眼,狗呛住声音,小半响以后叫得更凶了,就连圈栏里的老黑驴都跟着发出倒抽气一般的惨叫。他视而不见,几口吞完了一整条肉,又将脸埋至井边大口往肚里灌水,这会儿隔壁家的鸡鸭也开始惨叫,翅膀扑棱之声不绝于耳,仿佛见到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一般。 大半夜如此闹腾,一排茅屋都点亮了灯,开始有人骂骂咧咧地走出门来,手里提着灯笼,满脸迷惑地向这里走来。灯光晃得他一阵眼晕,那人和他打了照面,吓得丢了手中的灯笼,惨叫道:“有鬼啊闹鬼了、闹鬼了啊!” 叫声唤回了一丝理智,他茫茫然四顾,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村民的叫喊惹来了更多的人,他头脑仍然昏沉,但也知道这地方不能留了,慌慌张张撑着矮墙一个飞跃,身子落地之后撒腿直跑,一直跑到无人之地才渐渐停下来。 不远处有条小溪,趁着月色明朗,他凑在水边低头一照还好,还好,人已经恢复了老样子,就是整个嘴边沾了不少血迹,像是生嚼了什么东西一般。可他再仔细一回想,竟然想不起自己吃了什么。 “妈的。” 贺一九嘀咕一句,弯腰用溪水把脸上的污迹洗净了,才一屁股跌坐下来。白天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一怒之下挣开了束缚,与那贱人道士打了一场,最后将他死死压制在地,差点一口咬了他的脖子。那道士叫叫嚷嚷地吼些什么,手中符纸也被他打落,他一心想着要逼问韩琅的下落,没对那道士下杀手,最后竟被他逃了。 他说了韩琅的去向吗? 贺一九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深深呼出一口气。想起来了,那贱人说了,说韩琅和他师父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还说什么了?对了,那贱人说韩琅是他们的人,自己没必要担惊受怕,还是好好想想等韩琅回去以后怎么保命吧。 然后掏出一张符来,瞬息之间化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巨鸟,驮着他跑了。留下自己一个还站在原地,思索那句话什么意思,韩琅是他们的人? 后来他渐渐精疲力竭,脑袋放空,什么都不记得了。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了现在,但问题依旧徘徊心头,韩琅……韩琅…… 他其实是荒山流的传人么? 他会像这道士一样对付自己么? 这么一想,韩琅当初那番说辞的确漏洞百出。他说自己是某个天师一脉的旁系传人,既然是旁系,一般没什么本事,可他身上明明就有如此强的灵力。再想想他父亲,已经有如此天赋不凡的儿子,想必能力也不会差到哪去,却跑到安平来当一个小小县尉,还在韩琅年纪很小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病死了。 疑点颇多,简直数不胜数…… 相较之下,还是自己这身份更为苦恼。贺一九捂住了额头,如果韩琅没发现,那最好,如果发现了,自己真的没什么把握。那人本来就是个自命正义的小傻瓜,愣头愣脑的,当初自己不正是看上他这点么,没想到竟然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一天…… 虽说他贺一九过去几十年没干过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一直逍遥自在地过活,声色犬马,天地为友,早活成了个不拘小节的江湖浪荡子,把他原本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但如果深究起来,别说冒出几个和尚道士之流,就算是韩琅站在他面前说要为民除害,那也算不得冤枉。 他能赌么? 赌韩琅对他的情义。 赌他在韩琅心头的分量。 贺一九停顿片刻,忽然笑起来,笑得释然,笑得洒脱。他仿佛若无其事般站起身,拨了拨头发上沾着的草屑。自己白天披的外袍早没了,裤子也只剩几片碎布还挂在身上。然而玉佩还挂在摇摇欲坠的腰带一侧,看来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他也还记得把玉佩捡回来。 他握着玉佩细细查看,指腹拂过每一道纹路,脸上的神色渐渐柔和。也罢,就赌一把吧,人生能有几次这般豪赌的机会?他贺一九一贯只顾逍遥享乐,得过且过的日子又不是没经历过,何况,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想到这里,他笑得愈发轻松,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本性。只是此时此刻,他心里头特别特别想见韩琅,明明只一天不见,好似阔别了三五年似的,抓心挠肝地想见他。眼前这地方虽没来过,但大体上能才出来,应当是山脚下的谷底。只是不知道韩琅会不会从这走,到底是上山找寻,还是直接回家呢? 他决定回家去等。 夜风微凉,天上吹来几片薄云,将月光变得如轻纱帷幔一般朦胧。草丛中的夏虫正忙着喧哗不止,声音一阵高一阵低。贺一九快步向安平镇的方向走去,路上忽然觉得脖颈上隐隐作痛,一摸,反倒痛得愈发厉害。他找了处水源仔细一看,原来是沈明归用咒符烧出来的疤,指头大小,已经完全焦黑一片。 那混账……贺一九暗暗骂道,如果还能抓到他,定叫他血债血偿。 也算他运气好,路上遇见了正着急找他的阿宝一行,贺一九急忙问起韩琅去向,阿宝说早些时间已经见着了,韩琅没受伤,也没多说什么,整个人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我对老大说贺爷出来找你了,老大就叫我们留在这里等贺爷,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8 他自己有事,要先赶回安平。” “其实,韩大人此举有些不地道了,”有个和贺一九关系更好的捕快嘀咕道,“贺爷和我们这么费心找他,他也不解释什么,就急匆匆往家里跑。这算个什么事嘛……” 贺一九听得也有些不是滋味,但韩琅多多少少还记挂着自己一点,至少知道留人等他,估计事态还不算太严重。“现在人也找着了,速度回城吧。”他对阿宝说,直接从他们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奔到最前头。 “哎,贺爷悠着点呀!”阿宝和其余人才匆匆跟上。但贺一九跑得相当急,马鞭挥得急促,整个身体被颠得几乎飞离马背。阿宝等人追了一会儿,渐渐有些追不上了,只好在后头扯着喉咙大喊:“贺爷!记得提醒老大,明天还得去衙门” 贺一九“哎”了一声,阿宝还在叫着些什么,但他已渐渐听不清了。 等回到安平,马匹已经跑得快要虚脱,天边也早已泛出鱼肚白来。贺一九把马还回驿站,免不了挨一番臭骂,他实在是没工夫理,直接掏出钱袋甩在桌上,拔腿就走。这会儿街上已经稀稀落落的有些赶早市的人,他朝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街口还被正在摆摊的赵大娘拦下,非要问他韩琅最近去哪儿了。 贺一九在这儿住了几个月,街坊邻居都认识他了,待他虽不像待韩琅那般热络,倒也客气。只是这大叔大嫂的八卦心思有些时候实在烦人,偏偏又在这紧要关头缠上来,贺一九只能随便应付几句,正要离开,又被赵大娘叫住。 “我这儿刚出笼的包子,竹笋馅儿的,第一回做,你给韩大人带去尝个新鲜,”说着又瞟他一眼,叫道,“哎你这手怎么这么脏呢,快去洗洗!” 贺一九没工夫跟她啰嗦,一把抢了包子就跑,眨眼功夫已经消失在街口。留下赵大娘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睛,最后一脸无奈地叹道:“真是,年轻小伙子,风风火火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阿琅” 贺一九一把推开了屋门,急匆匆地就往里头跑。无人应答,他以为韩琅不在,结果在堆放杂物的地方找到了正埋头翻找东西的韩琅。后者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心不在焉地冲他道:“啊,你可回来了。” 贺一九瞧他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眼里血丝弥漫,身上还挂着几片枯叶,肯定是从山庄回来以后,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但韩琅现在又低头去翻翻找找,可见他没合眼的原因绝对不是要等自己。贺一九心里头瞬间弥漫出一股涩味,又急忙道:“你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没事。”韩琅回答,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地把一摞书搬出来放到脚边,然后一本一本拿起来翻看。贺一九心更乱了,以前他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的人,但他现在心虚得很,只要是韩琅或大或小的举动都能在心里掀起一番波澜。 “你在找什么?”贺一九尽量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我爹留下来的东西,”韩琅总算说了一句比较长的话,然后用手肘顶了一下贺一九的右腿,“让一下,我拿个东西。” 贺一九只能木讷地让开了,看到韩琅继续头也不抬地忙活,完全把自己当空气,他心里一片兵荒马乱:这是几个意思?韩琅知道了?这要把自己扫地出门了?还是因为自己一直瞒着没告诉他,闹脾气了?他很少见到韩琅发怒的样子,韩琅个性跟他差不多,发火了至多骂人摔东西打起来,从来没有闷声不吭的时候。不过那也不一定是真发怒了,搞不好现在这个不理人的状态才是他真正生气的模样。 两人认识半年多,虽说心意相通,但对彼此的了解都还很少,而且还混着许多弯弯绕绕的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不说的秘密。这么一想,贺一九心里更没底了,这种只凭着一腔热血的感情好得快散得也快,莫非这是要到头了? 不,肯定还是自己在瞎想。 贺一九渐渐把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气氛开始变得有一丝紧张。但韩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贺一九见状索性干咳一声,直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韩琅闻言可算停下动作,叹了口气:“等会儿再告诉你,我现在……唉,心里头有点乱,你先别站在这儿了,出去等我一会儿行么?” 贺一九只能苦着脸走了出去,慢腾腾地挪到天井里。说实话,他觉得委屈,一想自己为了找韩琅吃了不少苦头,心里头就憋了一股怨气。但他也不是不理解韩琅的做法,谁没个不想被人烦着的时候呢?何况韩琅刚才说话的语气带了那么一丝楚楚可怜的歉意,一般韩琅很少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这声音一出来贺一九瞬间心软了,觉得刀山火海都可以去,出个屋子怎么了? 唉,他就是受不了这个啊。 贺一九一脸烦闷地踢墙根,墙根的石灰都踢掉了,黑了一小块。这时日头渐渐升高,和煦的阳光从天空中斜斜地洒进来,照得天井里头一片透亮。贺一九想起刚才还拿回来几个包子,放了这么久估计凉了,就去取了包子到伙房里热一热。这时他又看见灶台边前不久刚买来的小米,心想韩琅那老毛病最大的忌讳就是饮食无常,多寡不一,吃不饱绝对不行,于是直接把小米粥也熬上了。 韩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贺一九正在把早饭摆上桌,外头阳光赏心悦目,屋里食物香气氤氲,将他原本抑郁的心情冲淡了少许。但贺一九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完全缓过来,见韩琅来了,他随手拿起筷子朝着桌旁指了一指,示意道:“坐。” 韩琅老老实实坐下了。 饭桌上没人说话,诡异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韩琅心事重重,贺一九闷声不语,直到一餐饭毕,贺一九率先放下碗筷,但没有起身收拾,只是定定地看着韩琅,看得对方心里都发毛了,一口粥含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 “不说点什么?”贺一九平静道。 韩琅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但是迟迟没有言语。 抱着一线希望,贺一九试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韩琅还是没出声。 贺一九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好,我等会儿收拾收拾东西就走。” 第63章 同盟3 “等等!”韩琅感觉不对劲了,立马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要和我分开?” 韩琅一听直接跳起来了:“什么?谁要和你分?!” 贺一九也感到问题了,被韩琅这么一吼,直接给吼愣了:“你不和我分?”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19 韩琅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这不好好的么,你背着我偷人了?” 贺一九急忙摇头:“怎么可能!” 于是两个人都愣住了,韩琅百思不得其解,一贯精明的贺一九头一回露出了呆相,傻站了半天才说出下一句:“我想错了,你别怪我,我脑子被驴踢了这两天稀里糊涂的。” 说到驴,贺一九眼前瞬间浮现出沈明归那张欠揍的脸,都是被这厮满嘴的混账话给骗的,说他是驴踢了自己一脚完全不过分。 韩琅闻言,狐疑地打量了贺一九几眼,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你到底怎么了,平白无故的瞎想什么?” 贺一九不说话,却笑了,笑得喜上眉梢。此时此刻,只要韩琅不是和自己闹别扭,也不想和他分,他就心满意足了,整个人像瞬间爬出地狱,眼前世界全变成了百花盛开的模样。韩琅问他问题他也顾不上答,先冲上去把韩琅揽在怀里,对方一动就亲,一动就亲,嘴巴刚张开就被咬住一通厮磨,直到韩琅没工夫说话了,他才心花怒放地拱着对方侧脸道:“你怎么这么招我喜欢呢,哎哟,再给爷香一口。” 韩琅可算找着机会推开他,骂道:“有病啊你!” 贺一九只顾着笑,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韩琅盯着他那蠢样回想一通,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太冷淡了,拒了对方的好意,让人伤心。想想也是,自己失踪一天,贺一九肯定没少替自己操心,这么一想心也软了,揉着贺一九的头发无奈道:“我心里有事,没顾得上和你说,我的错。” 说完,他望着贺一九那对漂亮的青眸,微微抬了抬下巴。对方立刻会意,稳住他脑袋又来了一个绵长的吻。这一次两人吻得万分动情,分开又贴上,真巴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两人一路撕扯衣衫,发疯一样抚摸揉弄对方的肌肉,最后跌跌撞撞滚到了地上。这时韩琅的手挂在贺一九腰际,贺一九的手已经伸进他大腿根,若不是韩琅忽然开口说不早了他要去衙门,贺一九真能把人就地办了。 无奈,公事最重要。 “我去写云海山庄的案卷,中午就能出来。” 贺一九点头。 “来接我,然后我告诉你那女鬼把我掠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一九笑得很痞:“都听媳妇的。” 韩琅给他一脚,然后快步出门了。 中午时分,天上堆着厚重的雨云,但又有几缕阳光从缝隙中渗透下来。两人走出城门,在宽阔的土路上并肩而行。气温不凉不热,正适合郊游踏青。不过他们没什么游玩的心思,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几句话。 “早上有人递来状纸,”韩琅拨开挡住前额的碎发,漫不经心道,“说有个村子闹鬼,我看了地方,就在云海山庄那边山脚。” 贺一九心脏漏跳一拍,故作镇定道:“怎么说?” “说农户家里的腌肉被偷了,鸡鸭都被吓得狂叫,别的没丢什么。” “那你要查么?” “鬼已阴气为生,早不食人间烟火,哪有偷腌肉的鬼?”韩琅笑道,“我瞧不过是山里的熊瞎子之类的,要不然就是流浪的饥民,我叫底下人去查,我自己就不去了。” 贺一九意识到,韩琅说这话不是为了告诉自己什么,只是给接下来的话题作一个铺垫。想到这里,他舒心不少,随口道:“那就好。” 于是又沉默下来,拐进河岸以后,风渐渐变大,吹得他们衣袂翩飞,发出猎猎声响。两人在河岸上寻到一块干净的地方,都坐下来。贺一九拔了根青草吮着里头的草汁,韩琅则久久不语,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官道,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了许久,韩琅才缓缓道:“我表兄一家不行了。” 贺一九一愣,心想这是哪儿跟哪儿,忍不住“啊?”了一句。 “韩家虽然一直隐居在山中,但也算是百年历史的大家族了。我父亲是庶出,按理说和家主之位没什么关联,于是家里对他也不太在乎,他日子过得相对轻松,年轻时候的生活应当是挺幸福的。” 贺一九嗯了一声。 “我父亲那时贪玩,经常偷溜出门,惹出不少事来。韩家的规矩是很严的,家中年轻一辈,成年以前必须在家中修行,不许下山,就连出门也必须请示长辈。” 贺一九咋了咋舌:“那岂不是比那些道士和尚的还恐怖?修行?我看人都能修傻了。” 韩琅叹了口气:“家有家规,而且韩家人生来多多少少都有些灵力,这也是为了保护后代,免得他们稀里糊涂成了恶鬼妖物的食粮。” “好吧。那然后呢?” “我父亲在山下认识了一个人,他后来和我说这段经历时,脸上还是带笑的。他说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人通晓古今,知道不少奇闻异事,我父亲在家中憋着不敢说的话,见了这人全都可以说出来,而且两人年纪相仿,相处起来没有丝毫顾忌,当真是一见如故,成为知己。” “然而我父亲是偷跑出来的,不能时时见到这人,但越见不到就越发想念,越发想尽一切办法溜下山去。久而久之,家里人发现了端倪,本来父亲以为不过就是罚自己一顿,然后把这位朋友送走而已,没料到家里人动了真怒,甚至惊动了家主也就是我爷爷。” “至于么?”贺一九忍不住道。 “还真的至于,”韩琅苦笑着揉了揉眉心,“我父亲那位朋友,不是凡人,是个妖怪。” 贺一九惊得半张开嘴:“什么妖?” “鹘,一种通体漆黑的巨鸟,半边身子白骨外露,喜食魂魄。” “那他是骗了你父亲?” “不,他是真心待我父亲,至少我父亲始终这么认为。我父亲为此和家里人大闹一通,他被禁闭三月,还挨了鞭笞,仍是坚持己见。那鹘鸟修行不浅,家里出动几位长辈才将打至重伤,赶出山下,勒令他永世不得回来。结果他们没料到的是,没过多久,我父亲留书一封,说要和家里断绝关系,然后离家出走了。” 贺一九不由得大为赞赏:“干得漂亮。” 韩琅无奈地笑了笑:“我父亲流浪数月,最后在安平暂居下来。路上他再次遇到了鹘鸟,这回没有人阻拦,他与鹘鸟结为义兄弟,相约要当一辈子知己。就这样又过数年,我父亲遇到了我母亲,那位鹘鸟也找到了心上人,他们选了同一个良辰吉日办了婚事,若不是考虑到人妖殊途,他们甚至想将我和那鹘鸟的孩子指腹为婚。” 贺一九一想自己家韩琅差点娶了妖怪,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0 立马道:“那怎么成?” “总之两家人极其要好,也能算得上是一段佳话。直到一年之后,鹘鸟的孩子和我相继出生,两家人和乐融融,我父亲也考上县尉,事业有成。这时韩家人找了上来,他们对我父亲擅自出走这件事一直怀恨在心,认为丢了韩家的门面,使得韩家在同行之间沦为笑柄。现在我父亲不但仍与妖怪交好,还娶了在他们眼中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简直是对祖宗天大的不敬了。” 贺一九冷笑道:“既然早断了关系,还谈什么祖宗。” “没办法,在他们眼里,只要身上流着韩家的血,就永生永世是韩家的人。他们试图说服我父亲,但毫无效果。于是我爷爷想出一个法子逼我父亲回家,他们派出族里几个法术高强的长辈,暗地里害死了鹘鸟的妻儿,然后嫁祸给我父亲。鹘鸟痛失亲人,悲伤过度,状若疯狂,竟是堕了魔道。他将我父母打至重伤,尤其我父亲,从此落下了病根。这时他才隐约唤起一丝神智,但为时已晚,两家人的梁子已经结下了。” “他入了魔,自有天劫等着他,和我父亲一生知己的约定也成了泡影。他知道真相以后,将矛头对准了韩家,他动用毕生修为禁术下了诅咒,但凡韩家直系血脉,年轻一辈全部绝后,尚未出生的胎死腹中,孩童活不过十岁,成人年满四十必当无疾而终。他放过了我爷爷那辈,想必是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家族覆灭,他也放过了我,想必是念在与我父亲的旧情,终究下不了手吧。” 韩琅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贺一九也闷声不语,好半天以后才轻声道:“你家……就是民间传言的荒山御鬼流吧?” 韩琅苦笑着点点头:“你都猜到了?” 贺一九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几次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韩琅打破了沉默,神色木然地望着远方:“我爷爷回来找我了,下一任家主本来是我表兄,但我表兄现在也不行了,什么病都没有,就是一点点没了阳寿。家里其他年轻人也是如此,孩子也夭折了几个,我爷爷慌了,这样下去,韩家估计真的要绝后。” 贺一九冷冷哼了一声:“绝后又怎么了,他们自己干出那等恶事来,现在知道后悔了?就算那鹘鸟是个妖怪,妖怪也有七情六欲,也分好坏。按他们那种说法,岂不是山里的狐仙、河里的河神都要一并杀个精光,那些还不都是得道的妖怪。” 韩琅没想到他这么了解妖怪之事,还替他们出头,一时间有些发愣。不过马上又觉得贺一九一贯放荡不羁,看不上正人君子,这番话倒也挺符合他的作风的。想到这里,他像安抚动物似的捋了一把贺一九的头发,继续道:“我爷爷虽收了几个外姓弟子,但终究不愿想把韩家家业交给外人。于是他想起了我,我身上并无诅咒,又有韩家血脉,虽不是嫡出,但也聊胜于无了。” 贺一九这才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微变:“他要你回去继承家业?” 韩琅点了点头,低声道:“昨天他叫我去,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那死牛鼻子拐弯抹角说的是这个意思,什么韩琅不认他了,搞得真想要生离死别了似的。贺一九暗暗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仍然悬着,挨近韩琅小心翼翼道:“你呢,你怎么想?” 这回韩琅回答得非常坚决:“不去。” “那就对了,”贺一九喜上眉梢,“你本来就厌恶着神神鬼鬼的事,何必淌这浑水。他们家对你父母基本上是百害无一善,旧账还没算清呢,谁稀罕那什么家主似的。” 他越说越来劲儿,生怕韩琅想着想着就反悔了一般,添油加醋道:“那什么荒山流我早听过,修道不成,反倒去研究什么驭鬼之术,这不是邪道么?天师那行当里,他们算是众矢之的,你要是去当了家主,那肯定成天挨打受气。” 韩琅被他说得笑了,原本绷紧的神色总算有了些舒缓。贺一九凑上来抱着他的腰,跟他腻歪了一阵,又道:“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当你的县尉,我干我的杂活儿,咱俩就在这市井之地过平平凡凡地过小日子,等以后攒一笔钱,咱们出去游山玩水,多好。” 韩琅被他说得心动,本来么,人快活是一天,不快活也是一天,何苦违背本心去过不快活的日子呢?说他恪守本分,安于现状也好,说他是逃避现实也罢,他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全然没有改变的愿望。当初姚心莲想让他进京,他就没答应,觉得在安平待着就足够。现在他爷爷出现,让他继承家业,他仍然是一口回绝的。 父亲当初说:乐天知命,不该是自己的,就别去碰。他好不容易从那大家族里逃出来,自己哪还有跑回去的道理? 他把这些告诉了贺一九,对方听完,当即搂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行哇,咱俩想到一头去了。不过那边家里肯定有大把的金钱和成群的美女等着你,你真不动心么?” 韩琅知道他在开玩笑,于是应道:“去你的!你这臭不要脸的泼皮,也就耍耍嘴上功夫了,我要真回去看谁还看得上你。” 贺一九跟他搂搂抱抱,硬要把他脑袋按进自己怀里,然后在他发间一通揉拧:“你早被我惯成我祖宗了,谁还敢要你,你说是不是?老祖宗,也就我凑合着收了你吧。” 两人打打闹闹,在草地上滚作一团,好一会儿才消停。后来贺一九又确定了一遍:“你想好了,真不回去?” 韩琅双手枕在脑后,一脸轻松地望着天上的白云:“不去,打死也不去。” “那老爷子那边怎么交代?” “我刚才在家中翻找父亲遗物,想找到和诅咒有关的线索。可惜线索没找到,只找到了他当初和那友人的书信,等抽空细细查验一番,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贺一九安抚般的拍拍他的手臂:“你做到这点也算仁至义尽了,那诅咒是他们作茧自缚,要真无法消除,也不怪你。” 韩琅低低地“嗯”了一声。 “先别想这么多了,”贺一九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上沾到的草屑,“我瞧这河水清澈得很,里头肯定有鱼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抓两条当晚饭吧。” 说罢,他就弯身在泥沙中刨起蚯蚓来。韩琅坐在一边不知道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忽然转朝贺一九道:“对了,今天一早你对我说我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什么?你有什么瞒着我?” 贺一九一惊,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啊哈哈哈地干笑了半天以后才道:“没什么没什么的,我遇到你师父的徒弟了。” 韩琅立刻一脸急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1 切道:“他可有对你怎么样?” “也没怎么的,”贺一九见韩琅担心,心里头立刻美滋滋的,于是把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衣领下的伤口露了出来,“就被他烫了个疤,肯定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韩琅瞬间满脸愠色,拳头握得死紧:“混账东西!妖鬼之流也就罢了,平凡人也下得去手!” 贺一九忙拦住他,心虚道:“哎哎,管他呢,都过去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韩琅气冲冲道,一副要替贺一九讨回公道的模样,“迟早要和他们算必总账!” 贺一九心里虽然七上八下的,但看韩琅生气,不由得泛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来。老天爷当真是公平的,之前把他吓得要死,现在又撒这么多蜜糖,甜得他都有点找不着北了。当下又伸着一双挖过蚯蚓的脏手要去和韩琅腻歪,被人踢开以后直接跌倒了水里,伸手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大笑起来:“钓鱼的功夫也省了,正好抓鱼喽!” 第64章 同盟4 翌日,韩琅因为公务要去一趟京城,贺一九也跟上了。他说最近安平没什么生意,领着一帮喽啰小打小闹的也挣不到几个钱,正好去京城瞅瞅有没有财神爷经过。 两人早晨出发,这会儿才刚刚到达京城门口,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备好了轿子候在那里,朝两人躬身一揖道:“韩大人,贺公子,我家主子请二位入府一叙。” “你家主子?”韩琅不解道,心想该不会又是姚心莲吧?结果那小厮客客气气道:“是赵王殿下。” 两人面面相觑,贺一九用口型道:“还真找上来了。” 韩琅也相当无语,觉得自己真像被老鹰盯上的兔子,无所遁形,也不知道那些人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小厮已经把轿帘揭开了,正候在一旁等自己进去。最后贺一九凑上来,同韩琅咬耳朵道:“没辙,去吧。” 这是一顶可坐四人的暗轿,上了帷子,外头看不清里面,里面却可随意观赏街景。但两人怀着“上贼船”的念头,自然也没心思欣赏风景。只听外面沸沸扬扬的市井之声渐渐低落下去,只剩下阵阵风声,外加轿夫踩在石板路面上清脆的足音。两人知道这是离开了平民百姓生活的地方,正朝达官贵人的住所走去。 这赵王究竟是何许人物?韩琅和贺一九都不是朝中人士,对他全无了解。韩琅只隐约记得这位赵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也就是二王爷,和圣上感情深厚,深得圣上信重。另外,姚心莲是这位赵王的女儿,能养出这么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子,想必这位赵王也不会太苛刻,难以相处吧…… 韩琅脑子里各种念头乱转,一路上也没和贺一九说话,心事重重的模样。至于贺一九,他一贯不是韩琅这种闷声思索的人,这时已经开始和小厮套起话来。小厮被他奉承了几句,当即得意道:“我家主子,在朝中可是大人物,门前总是挤满了人的。那些个官员,不管是几品的,都得巴巴地来拜他。” 说罢,他侧头打量着两人,似乎是想知道能让他们主子特意来请的人,究竟是有多大的颜面。 “听说你家主子和贤王不和?”贺一九假装随口问道。 小厮回答得比想象中痛快,故作神秘道:“这事可不能乱讲,不过……这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京里人都知道。贤王殿下不务正业,只爱花鸟鱼虫,游山玩水,经常一年到头不呆在京里。前些年上元节,圣上在宫中设宴,贤王殿下和我家主子在宴席上起了争执,闹得圣上也不太愉快,从此他俩不和这件事就传遍京城啦。” 他正说着,轿子已经停下了,小厮急忙跃下去请两人下轿。韩琅刚刚在地上站稳,只见赵王府气势巍峨的红漆大门只开了中间三扇,两旁站了几个手呈拜帖的人,正伸长脖子打量他们刚停下的轿子。看见小厮引着两人向里走,人群里起了些骚动,那些仆役一面七嘴八舌喊着家里主子吩咐的话,一面围上前来要把拜帖塞进小厮手里。 小厮显然见怪不怪,只道了一句:“赵王殿下有贵客上门,几位稍加等候。”说罢,一挥手招来几个家丁把人群拦在后头,他则走在最前方引着路,将韩琅和贺一九笔直地带进了赵王府前厅之中。 两人刚刚坐下,丫鬟端来茶水,就和小厮一起退了下去。韩琅打量着这屋内格局,发现此地并不似云海山庄那般奢华无度,心中不由得对这位赵王生了几分好感。这时后方花园中有些动静,两人侧目一望,只见姚心莲一身劲装,手执长剑正在院中练武。房顶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院中花木扶疏香气氤氲,女子翩若惊鸿的剑姿,倒也让人生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只不过看得久了,贺一九就开始蹙眉,伸出一手在韩琅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佯装生气道:“看什么看,有我好看么,魂都被她勾去了。” 韩琅扭过脸想和他对骂“你不是也在看么”,但仔细一想觉得贺一九这话说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是是是,你最好看,花容月貌,仪态万千。” 贺一九顺势掐他屁股上最软那块肉,凑在他耳旁轻声道:“再怎么好看也比不上你,尤其你这地儿你被我弄出水来的样子,那简直……” 韩琅急了,要不是碍于还在别人家中,他立马就能和贺一九打起来。贺一九得了趣,压低声音故意说些下流话臊他,韩琅被说得耳根通红,但看见外头正好有仆役经过,没法下手。后来他灵机一动,假装弯身取物,然后狠狠在贺一九命根子上掐了一把,对方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韩琅眼疾手快直接捂住了贺一九的嘴,直接把他的惨叫塞回了喉咙口。 于是赵王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贺一九神色萎靡地坐在一旁,韩琅则面带春风,冲他客客气气地作揖道:“草民韩琅见过赵王殿下。” 贺一九也夹着腿站起来作揖道:“草民贺一九,见过赵王殿下。” “两位无须多礼,坐吧。”赵王捻须笑道。 三人分着宾主坐下,韩琅这时才有空打量一下赵王面容。只见这人面目和善,五十来岁年纪,生得一张圆脸,八字眉,眼眸带笑,但不似贤王姚七那般笑不入骨。他穿着一身黑边丝绸长褂,打扮朴素,令他看上去像个平凡的朝中官员,并不抢眼。 他一开口,语调也十分平和:“实不相瞒,自从小女几月前在安平与韩公子有一面之缘后,时常向我提起,近日就连大理寺的于少卿也对公子赞不绝口。如今还有韩公子这般不为私利、秉公任直的青年才俊,本王佩服之至,却苦无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2 机会结识。听说二位来到京城,本王便把二位请来稍叙,如有惊扰,实在是过意不去了。” “哪里哪里,”韩琅急忙应道,“承蒙大人错爱,晚辈实在惶恐至极。” 赵王见他举止有礼,连连点头。至于旁边那个不怎么吭声的人,打扮粗鄙,又不是他今天谈话的重点,他便未加关注。两人客套一番,赵王就开门见山道:“敢问二位,几个月前,可曾在安平遇见一位自称姚七的人?” 韩琅略一犹豫:“的确见过,不过此人应当是……” 赵王接口道:“是贤王,也就是七王爷。” 韩琅顿时有些紧张,想着赵王不可能平白无故把话题往这里引。这时贺一九才开口道:“听闻大人与贤王不和,令千金也曾对我们百般暗示,果然是想找我们协助对付贤王?” 赵王神色微怔,韩琅觉得这话实在唐突,忙去踩贺一九的脚提醒他少说两句。但赵王并没有动怒,片刻后微笑道:“贺公子不愧是江湖中人,快人快语。” “过奖了。”贺一九皮笑肉不笑道。 “其实贺公子说的也不错,本王找两位来,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赵王淡然地抿一口茶,继续道,“对付什么的,也谈不上,只是贤王经常出门在外,行踪不定,实在棘手。听闻他与韩公子相识,似有欣赏之意,本王不过是想麻烦二位,如果知晓他的动向,及时转告本王罢了。” 贺一九微敛双目,见韩琅想说话,立马抢先一步道:“说白了,就是让我们监视贤王呗?” 赵王微微蹙眉,他已感觉到这人对自己怀有敌意。也是,贺一九不是韩琅那种谦谦君子,常年行走江湖,到底沾了些匪气。自己退一步,他一定要往前进一步,一点礼貌都不懂。不过赵王心里颇有微词,举止却依然保持涵养,而且他觉得贺一九是故意的,想把自己惹恼了,打消与他们合作的念头。 贺一九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低估赵王的能耐了,这人在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早练得水火不浸,哪儿这么好糊弄?只听赵王话锋一转,又道:“二位无须担心什么,这不过是小事一桩。韩大人为人公正,令人赞赏,但查案过程中难免惹事上身。本王在朝中多少有些能耐,今后韩大人若有需要,本王自会全力相助。” 韩琅心道:这便是交换条件了。这赵王果然精明,知道自己一心查案,肯定不会拒绝。想到当初贺一九就对自己提过,如果没有一个大人物当靠山,自己说不定就被人当虫子一样捏死了。可他在赵王眼里是不是一只虫子,又有谁知道呢? 贺一九转过脸来,冲韩琅使了个询问的眼色。后者暗暗点头,时至今日,已经没有退路了,虽然他也可以放弃宝昌坝的案子,听之任之,但他是做不到的。 贺一九似乎微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什么。韩琅感激地捏了捏他的手背,反被他一把握住。两人这些小动作都被赵王看在眼里,但他神色平静继续饮茶,似乎并没有在意。小半响后,韩琅起身对赵王躬身一揖道:“多谢大人赏识,草民自当尽力。” 赵王面带微笑地捋了捋胡须,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当下传令仆役,要留两人用午膳。韩琅没法推辞,只能应了下来。 饭桌上,赵王说了不少恭维赞赏的话,韩琅只能机械地点着头,食不知味,只稀里糊涂地吃着贺一九夹给他的菜。赵王见两人举止亲密,情同手足,视线不由得深了一层。直至一餐饭毕,杯碗都被撤下去以后,他才悠悠地提起了正事。 “韩公子一直想知道宝昌坝一案的真相吧?” 韩琅急忙点头道:“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既然韩公子已经同意帮忙,那我便可以把话说开一些,”赵王顿了顿,“陈镳的罪名不少,私设盐场,勾结江湖人买卖人口。虽然牵涉人员也已被按律处置,但冶炼出来的私盐却去向不明。陈镳招供说换了银子,但数额不对,云海山庄也曾经向他贿赂巨额财产,这笔钱同样不知送往何处。大理寺正在追查之时,却发现陈镳死在牢中,线索直接断在此处。” “陈镳死了?”韩琅大惊。 赵王点了点头:“自杀。” “这……总而言之,就是曾经有一批私盐,外加价值不低的银两失踪了?谁会需要这些东西……”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陈镳曾与不少人打过交道,包括贤王。但圣上对贤王深信不疑,并不认为他会牵涉其中,”赵王微微叹了口气,“我倒也不是怀疑贤王,但他毕竟是宗室子弟,早日洗清嫌疑,才不至于引得朝中动荡。” 韩琅颌首表示理解,这时赵王又面向贺一九道:“贺公子,据我观察,贤王与你们联系的根本目的在于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韩琅也忍不住对贺一九道:“好像的确如此,贤王经常和我打听你的事。” 贺一九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不知道,约莫是觉得我能打,想拉去当护卫吧。” 赵王和韩琅都不太相信,但仔细思量下来,又觉得贺一九一介江湖浪子,完全不知道哪里能引起贤王的兴趣。最后还是赵王换了话题,将韩琅上下打量几眼,高深莫测地笑道:“说起来,韩公子,小女自从见了你几面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我瞧,比如择个良辰吉日,便把这婚事办了吧。” 贺一九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韩琅也吓得噌地一声跳起来,连礼节都顾不得了,连连摇头道:“赵王阁下,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在下和姚郡主不过是朋友关系,而且地位悬殊,实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外头一女子高声叫道:“你们说什么呢!” 下一刻,姚心莲提着剑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门口两个丫鬟硬是没拦住:“他不喜欢我,我都说算了,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赵王一见她来,立马板起脸道:“把剑收回去!姑娘家成天这样莽撞,成何体统!” 贺一九干脆起来添油加醋:“此事万万不可,韩公子已有心上人,两情相悦,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是莫耽误姚郡主的终身大事才好。” 赵王被他们左一个右一个围攻得有点懵,姚心莲虽收了剑,但仍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没办法,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也罢,也罢,就像你们说的,终身大事草率不得,慢慢再谈,慢慢再谈。” 最后每个人都被闹得有点不愉快,赵王的身份放在那里,他也不可能拉低架子去和韩琅道歉。而且看他那反应,仿佛对这桩婚事胸有成竹一般。韩琅和贺一九更是有苦难言,他们又不能直接在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3 赵王面前道出真相,最后韩琅干巴巴地讲了几句托词,贺一九则面色阴沉,似乎气得不轻。 这股醋意一直持续到两人离开赵王府,穿越半个京城找了间普通客栈住下时,才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这时外面天色昏黑,已然入夜。客栈小屋灯火摇曳,晚饭用过以后,韩琅照例盘膝调理内息,贺一九在屋内兜兜转转不知道要做什么。两人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等差不多临睡了,韩琅起身开始收拾明天要用的公文,贺一九则跑下楼去,叫小二送来热水给两人洗漱。 “最后还是入了赵王麾下,”韩琅把公文叠好放进背囊中,叹了口气道,“父亲提醒我安守本分,远离庙堂之事,实在太难做到。” 贺一九心中醋意翻滚,不满道:“早说让你别插手,别插手,你不管自会有人去管,结果你不听。又想洗刷冤情又想保全自身,天底下的好都让你占了啊?” 韩琅无奈地笑了笑,他不傻,听得出来贺一九是在为别的事情闹脾气。宝昌坝的案子到底查不查,两人之前已经商讨过无数次,早就有了定论。贺一九也保证过不论韩琅做出什么选择,都会陪他一起,所以对方完全没必要在此时出来发难。想来这人心情不好,定是在烦恼赵王突然提出来的婚事了。 韩琅忍不住想,今天这事,自己做得实在难看。拒了赵王好意,还叫姚心莲难堪,这些都暂且不提,伤了贺一九的心才是最让他愧疚的。两人的关系已成定局,自己却不能将这感情展露于他人跟前,还得藏着掖着,甚至连推拒婚事都显得如此勉强。可这有什么办法呢?贺一九逍遥洒脱惯了,无牵无挂,做什么都没人在乎,可自己……唉。 只能先想办法补偿贺一九了。 这会儿贺一九已经躺下了,韩琅脱去外袍,把自己的被褥叠起来塞到一边,主动钻进了贺一九的被窝里。眼下正值初夏,两人挤一个被窝肯定会热,但韩琅规规矩矩地蜷在贺一九旁边,一手搭在他肚脐上,安抚似的摸了摸。 贺一九知道他是心怀歉疚,来讨好自己了,心里头的醋意瞬间消了七八成。当下捉住韩琅乱动的手,将人扯到面前问道:“姚心莲追求你几次了?” 韩琅神情微微一僵,老实回答:“好几次。” “一开始你也期待的吧?” 韩琅嘴唇翕动,呢喃一般:“我……没有。” “别骗我了,”贺一九在他脑门上轻敲一记,“你这人,到底是被我带进来的,以前不喜欢男的,也没想过要跟男人一起,不是么?” 这回韩琅理直气壮多了,脖子一梗道:“但是我喜欢你。” 贺一九的心顿时就化了,一把摁住韩琅脑袋,先亲个够本再说。两具身躯交叠在一处,被子也被踢开不要了,一番缱绻缠绵之后贺一九才松了手,舔舔韩琅微微发肿的嘴唇,笑道:“今儿倒挺乖。” 韩琅脸色微讪:“就是觉得,不能和其他人坦白,有点对不住你。” “是啊,”贺一九趁机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还不主动认错。” “其实我也不是没说过啊,”韩琅神色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那会儿刚认识姚心莲的时候,我拉着你说你是我心上人。” 贺一九还真把这茬儿给忘了,被韩琅一提才想起来,他眼珠子一转,暗暗笑道:“你那是被姑娘吓得口不择言了吧,没出息。” 韩琅脸色涨红:“放屁!我那时对你也有那么点好感的,就一丁点儿,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贺一九被他想说情话又不知道怎么说的蠢模样给逗乐了,大手一挥,把人拽进怀里道:“唉,怎么捡了你这么个笨蛋玩意儿。” 韩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身上一重,贺一九已整个压上来,贴着他的脸乐悠悠道:“咱们一直没来个痛快的,今天可算逮着机会了。” 第65章 惑灵1 两人拥抱在一起,许久都没能从激荡的情绪之中平复下来。韩琅现在是动手指都的力气都没有了,热潮过后,气温渐冷,贺一九弯身捞起被踢到床下的被褥,紧紧裹住了两人。韩琅这时也渐渐清醒,一想到刚才被连逼带哄地说了这么多丢人的话,真恨不得自己昏过去才好。 “想不想洗澡?”贺一九拱在他耳侧,含着笑问道。 “累了,醒了再说。” “粘在身上会难受的。” 韩琅眯了眼,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贺一九在打什么算盘他还不知道?就看他那体力,没准还想在澡盆里弄一回。 后来贺一九还是没舍得折腾他,自己体力好,不代表韩琅吃得消。他又下了楼,第二次找小二要热水,被抱怨了一通以后也没生气,回来帮韩琅把身上擦干净了,然后才搂在一起沉沉睡去。 清晨韩琅醒来,腰肢酸软,浑身没一点力气。贺一九已经起身,见他醒来,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道:“早饭给你留了,我出门找点买卖。” 韩琅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许久没有如此贪睡,支起上身,揉了好半天眼睛才缓渐渐过神来。 糟,还有公务! 一想到这里,整个人瞬间清醒,翻身下床。穿衣时又被身子里钝痛给折腾了一下,心里埋怨贺一九真是没轻没重,太能折腾。昨日就耽搁了一天,今日绝对不能再荒废过去了。他急忙把贺一九留下来的早饭端进伙房叫人热了一热,匆匆解决以后,提起背囊上了路。 这次又是替钱县令跑腿,办得还挺顺利,正午时分就结束了公事,差不多可以返回安平了。他回了客栈,发现贺一九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人上哪儿去讨生意了。韩琅一时拿不定注意,索性上街去转转,说不定还能正好遇到。 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小贩的叫卖声在夏日的暑气之中飘荡,鳞次栉比的店铺竖起高高的幌子,下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达官贵人们的轿子和平民百姓走在一起,腰挎武器的剑客虎着脸立在道旁,文人墨客摇着纸扇在楼上看风景,赶考的书生身背书篓,急匆匆从人群中穿过…… 韩琅正在路上闲逛,偶尔停下来打量街边的摊子,想一想给街坊邻居们带些什么礼物。这时一阵锣鼓喧天,街角有人卖艺,引得众人围观。韩琅出于好奇也走上前去,只见几个杂耍的下台以后,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走上前来,将一巨斧猛地砸在地上,引得地面都颤了三颤。 他身边还有一个瘦子,身材纤细,仿佛风吹就倒。这时又有一人走上前来,冲众人作了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4 一揖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天的重头戏已经准备开演了!大家有钱的买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过诸位了!” 又是一阵锣鼓喧天,待声音稍静,这人又道:“这两位是关家兄弟,老大外号关胖,老二外号关瘦,两位都是武艺不凡的好手。鄙人于此摆下擂台,若是有人能胜过关胖,鄙人立马奉上一百两银子;若有人胜过关瘦,鄙人奉上二十两银子!” “不公平!我们这些不会打的怎么办!”人群里有人喊道。 这人哈哈一笑,取来一铜盘放置众人跟前:“不会打也没关系!二比一的赢面,诸位只需下注,照样能赢得盆满钵满!” 围观众人顿时哗然起哄,就等着有人上前挑战。很快,一个手持长刀、身如铁塔的人走上擂台,点名要挑战关胖。场上瞬间沸腾起来,下注的下注,观望的观望。韩琅则好整以暇倚在不远处,视线在台上扫了一圈,又落到台下人群之中,忽然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被挤得踉踉跄跄,一不留神跌倒在地,还被别人踩了一脚。韩琅急忙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那孩子可怜巴巴地道了声谢,眼眶都有些红了。 “没伤着吧?” “没、没什么。” 韩琅仔细将他打量一番,这孩子也就十岁不到的年纪,一身白衣,唇红齿白,脸上还有些极淡的绒毛没有褪去,还真是个乳臭味干的小家伙。看他打扮,可能是哪家人养的书童,韩琅忍不住叮咛他几句,说年纪小就别在人多的地方晃荡,当心被坏人拐了去。那男孩唯唯诺诺地应下来,不敢再动,乖乖地站在他旁边了。 韩琅见他可爱,忍不住在他头上轻拍了几下。这时周围人群一片哗然,韩琅放眼台上,原来那刚上去不久的汉子已经被关胖揍得倒飞下来,摔在石阶之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第一局,关胖胜!” 押注押到关胖的连连欢呼。接下来又有一人上前挑战,挑的还是关胖。这下许多先前观望的人也纷纷下注,韩琅暗暗一笑,心想不管结果如何,这擂台的庄家都是稳赚不赔的。而且,既然敢在街边开擂台,想必底子也不会太差,别看这姓关的武功路数乱七八糟,可他也不是一味蛮干,一招一式还是有那么些看头的。 至于那瘦子……没准儿比胖子更强。江湖上有言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如果等会儿有人挑战关瘦,说不定输得更惨。 他正想着,新上去那个又被撂下台来,巨大的动静引得身边的男孩都打了个激灵。这孩子胆子挺小。韩琅想。但看他一脸急切地望着台上,好似寻找着什么,一旦有人落败又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和那擂台上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他们?”韩琅指了指台上的关家兄弟。 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识呀。” 这倒怪了。 这时,端着铜盘的人绕场一圈,已经走到了韩琅跟前。他满脸堆笑,冲韩琅点头哈腰道:“这位公子,要不要玩两手,凑个兴?” 韩琅摆摆手:“不必。” 旁边突然横插出来一个声音:“那我来玩玩吧。” 韩琅听这声音无比耳熟,这时左肩一重,被人搂住了,贺一九嘻嘻笑着凑上前来,将一锭银元宝重重地压在了铜盘上:“赌我赢。” 端铜盘的男人两眼放光,惊叫道:“你、你” 韩琅也一头雾水,心想贺一九这是要做什么?这时脑袋被人摁得低了下去,贺一九迅速将一袋什么东西塞在他手里,冲他咬耳朵道:“拿好了,一会儿给我。” 韩琅打开看了一眼,居然是一袋糖丸,黑乎乎的。正要出言询问,贺一九已一个旋身稳稳落在擂台上,指着关胖鼻尖,耀武扬威道:“就你吧。” 关胖一声狞笑:“行。” 韩琅倒是不担心贺一九的功夫,连自己都不一定能打过他,这两个人就更差远了。结果令他瞠目结舌的是,贺一九竟然没坚持五招就败下阵来,虽没掉下擂台,但也跌得七荤八素。 这怎么可能?莫非这关胖还会什么暗藏不露的功法? 围观众人哈哈大笑,竟无一人去扶落败的贺一九。韩琅见状飞奔过去,一把把人捞起来检查伤势,两人挨得很近,贺一九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冲韩琅呲牙一乐道:“没事。” “你” “嘘……等着瞧吧。” 话音刚落,贺一九猛地爬起,拔高了音量哀叫道:“哎哟,不行了不行了,得上法宝才行!” 众人都在嘻嘻哈哈地等着看下一个挑战者了,突然听他说有法宝,忍不住都把脑袋转过看。一时间韩琅和贺一九成了视线的焦点,只见贺一九迅速抢过韩琅手里的袋子,抓出一个糖丸就往嘴里塞。接着闭目收敛心神,比了几个运转内息的姿势。韩琅看得好笑,不知道他这番装模作样是要干什么。 下一刻,韩琅只感觉到对方衣襟带一起一阵旋风,紧贴着面颊蹿过。贺一九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稳稳落在擂台上,信心满满地冲关胖招了招手道:“再来!” 关胖哈哈大笑:“好!你要来找死,那便”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贺一九已从眼前消失。他大为惊诧,本能挥斧抵挡,只听一声巨响过后,他竟被连人带斧一齐提起,身子腾空,惊得他哇哇大叫,手也抓不住斧子,整个人犹如麻袋一般坠落下来。 还未落地,他只感到胸口一紧,原来已经被贺一九猛地抓住。对方内力之强,震得他浑身打颤,完全忘了闪避招架,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瞪大了双眼,对上那人一双水青色的眸子,里头笑意满满,全是嘲讽之色。接着天旋地转,后背剧痛,原来他已被摔了出去,落地之时,自己那把巨斧正巧砸在身边,吓得他猛然坐起,忍不住手脚并用后爬了几寸。 场外众人见他如此狼狈,哄笑不止,只有那些输了钱的扼腕叹息。贺一九悠然地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冲端铜盘那人笑道:“老子赢了,拿钱来吧。” 这人眼珠子一转,当即陪笑道:“这位大侠,咱们擂台有规矩,得战胜两人才行。要不,您再和关瘦打一局?” 人群顿时起了骚动,有人喊“这什么规矩,开始没说过”,也有人无所谓道“那瘦子一副弱鸡样,打一局又怎么了”。争吵一番以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贺一九,就连那个身穿白衣的男孩也手握成拳望了过去,满脸的期待。 唯独韩琅微叹一声,不如其他人那般兴奋。虽然他也紧紧盯着台上,但眼眸里隐隐怀着一丝担忧,怕贺一九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5 玩得太过火,最后吃了亏,那才是得不偿失。 没料到不出多时,他眼底的担忧渐渐退却,换成了惊讶。那瘦子的确武功不凡,上来就震住了全场,这人脚下速度极快,绕着贺一九飞一般地打转,竟然拖出了数十道残影将他团团包围。韩琅听说过这种功夫,只有身材瘦削、轻功极好的人才能练成。不料贺一九没有丝毫惊慌,任由关瘦围着自己转了不下百圈之后,突然足下猛点,突入残影之中,正正抓住了关瘦的衣角! 全场哗然,韩琅也不由得被战局吸引住,心里头暗暗盘算起来,如果是自己与关瘦对打,不知是他的脚程快,还是自己的“快剑九式”更快? 场上激战愈烈,将韩琅一颗心紧紧悬住,当下也顾不得胡思乱想,眼里耳里心里全是贺一九酣畅淋漓的战姿。韩琅从未以旁观者的身份观望过贺一九的功夫,这人出手向来刁钻,看不出路数,他甚至从来没有特定的武器,一向有就用,没有就以双拳迎战。 此时此刻,韩琅的视线牢牢追随着贺一九,看他上下翻飞,双掌气势如虹,震得擂台也颤了三颤。但韩琅看得最久的还是贺一九的脸,那潇洒不羁的笑意直钻人心底,撩得韩琅不禁露出浅浅微笑,他叹息一声,心道这小子居然就这么横插出来,把自己本来就没什么空余地方的一颗心,给塞得满满了。 这就是情爱之味么?浑身上下舒爽万分,连呼吸都畅快无比,只愿看着他,念着他,想着他,真巴不得把人揉碎了填进身体里去。这种感觉,实在是……实在是……太让人没辙了! 怎么就被这小子占了先呢? 怎么就是这小子呢? 只见贺一九一个旋身,闪电般只劈关瘦面门,动作精准干脆叫人叹为观止。场下加油呐喊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几个女子眼睛都看得直了,惊叫连连。韩琅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愉悦之情:也罢也罢,你们就佩服吧,崇拜吧,上头这人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 贺一九力压全场,胜得轻松愉快。那手举铜盘之人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在众人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给他算了胜款。这时贺一九才从擂台上悠然跃下,朝着不知道为何傻笑了好一会儿的韩琅走去,一把勾住对方肩膀,笑道:“怎么样?” 韩琅这才收回笑意,故作淡定:“还行,他们这点水平,我上去照样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贺一九就喜欢看他这嘴硬的模样,要不是周围还有人,早搂着韩琅上亲上几口了。这时关家兄弟的擂台摆不下去了,正恼恨地瞪着贺一九。后者不慌不忙,刚把韩琅手里的布袋拿回来,就有眼尖的人指着里头的糖丸问道:“大侠大侠!你刚才吃的什么东西,怎么一开始还不能打,后来突然气势如虹,一下子就把那大个子撂翻在地了?” 他这一喊,引来不少人争前恐后的围观,都像一睹“法宝”真面目。贺一九哈哈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家传的宝贝,北斗地元丹!吃一粒可短时间内力大涨,两粒力拔千钧,三粒战无不胜!” 人群中又一人高声叫道:“你这卖吗?多少钱都行!” 贺一九面露难色:“这……我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么几粒……” 那人急冲上来,直接往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先卖我一粒再说!” 贺一九一脸为难,半推半就地收了钱。这下人群沸腾了,包括最开始被关胖揍下台的那两个汉子,全都围上来抢所谓仙丹。小半响以后,贺一九的布袋空了,钱袋满了。后头还有几个没买到的,当即一脸郁色,愤愤道:“唉!慢了一步!” 韩琅目瞪口呆地望着贺一九,这时被对方一拽,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消失在现场。贺一九拉着他跑出去好几条街,见后面没人了,才嘻嘻笑着把钱袋递给韩琅:“漂亮吧?” 这时旁边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韩琅一看,居然是最先那个叫着要买“仙丹”的人,贺一九掏出两锭银子放在对方手中,夸道:“干得不错,是个有出息的。” “多谢贺爷,多谢贺爷!”那人点头哈腰一番笑,“贺爷,我先走了,以后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叫上小的!” 韩琅这才反应过来,好啊,居然是个连环套!也是可怜那帮买药的人了,街边上的“大力丸”知道是假的,可这“大力丸”换了个模样,怎么就认不出了呢! 见贺一九一脸邀功的模样,韩琅无奈,在他后脑勺上狠敲一记:“以后少干这种缺德事。” 贺一九眨了眨眼:“还没完呢,这回啊,是一箭三雕。” “什么意思?” 贺一九高深莫测的指了指巷口,韩琅转过去一看,那个白衣男孩唯唯诺诺地站在那里,见两人都在看自己,忙快步奔出,直接朝贺一九跪下了:“大侠!大侠你武功高强,一定是个厉害人物!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吧!” 第66章 惑灵2 韩琅有些懵,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见那白衣男孩拽着贺一九的衣摆道:“大侠,我家闹猫妖了!你武功如此高强,定能斩妖除魔,灭了那妖怪。求你了,求你了!” “猫妖?”韩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男孩立刻应道:“对,猫妖!很凶很凶的妖怪,会吃人,我家里人现在都不对劲了,老爷夫人印堂发黑,都像是有血光之灾啊!” 韩琅失笑道:“你还懂印堂发黑血光之灾?莫不是被什么江湖道士给骗了吧。” 男孩一愣,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我、我那个学过一点点相术,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家里有很多钱的,只要能抓住妖怪,老爷一定会重重赏赐你们的!” 他一急,整个眼眶都红了,鼻头也红彤彤的。韩琅见他可怜,又是情真意切地想求贺一九帮忙,忍不住拍了拍一直没吭声的对方,低声道:“你怎么看?” 贺一九不愧是老江湖,四平八稳道:“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吧。” 男孩这才解释起来。原来他家老爷姓许,叫许式古,今年已五十有四,是京城有名的玉器商人。许家住在城东一幢豪宅之中,膝下三子都已离家经商,家中只有老两口和一干仆役,两人晚年寂寞,便收留了书童白子涂,也就是这个来找他们的男孩。 说是书童,但老两口一直把他当亲生孩子对待。许家家大业大,在京城有不少亲朋,经常邀约一起摆宴。许式古性情豪放,每次设宴都酒菜满桌,歌女乐伶缺一不可,陪客人尽欢。因此他的名声越传越广,朋友也越交越多,几乎每日都高朋满座。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6 问题就出在一次宴席上,一位刚从西域回来的宾客送了许式古一只金蓝异瞳的波斯猫,老两口爱不释手,当宝贝一样对待。 “那只猫,一定是那只猫有妖法!我家老爷夫人那以后就变得很奇怪了……”白子涂战战兢兢道。 他说猫就来了三天,第三天、也就是前天夜里出了怪事。许式古照例摆宴招待宾客,珍馐美馔犹如流水一般端上席来,乐伶舞女接连上台,好不热闹。酒宴一直摆到深夜,按理说早该散席了,作为书童的他早早就在房中歇下,却听到大厅中丝竹之声不绝,竟是响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醒来我就发现不对了,那只猫趴在房中,鬼鬼祟祟,而老爷和夫人竟像是中了邪一样,完全重复昨日发生过的事情。我问他们,他们只说我胡闹,到了晚上昨天来过的宾客又全来了,他们继续摆宴,闹到午夜都没结束。” 贺一九听到这里,忍不住蹙眉道:“此事倒挺蹊跷,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今日一早,又回到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老爷和夫人说的话都没变过,家里的仆人也都重复之前做过的事。他们谁也不信我,不是骂我,就是嫌我做恶梦了,自己吓自己。整幢宅子里只有我和那猫不受影响,我没参加酒宴,那就是猫有古怪!” 说罢,又朝着两人跪下了:“大侠!帮帮我吧!” 贺一九并未急于作答,被韩琅拉至一边商量此事。他的回答就一个字:“帮。”有钱拿的事,何乐而不为?他在擂台上露一手本来就是为了钓大鱼,没想到找上门来的不是保镖一类的活计,竟然是除妖,岂不正好对了他和韩琅的路子? 韩琅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不过白子涂的描述稀里糊涂,漏洞百出,实在令人在意。尤其这孩子一口咬定是猫妖作祟,却也没什么关键的证据。 他把自己的看法对贺一九说了,对方听后也连连赞同,低声道:“的确不好办。” “这孩子也略有些特别,十岁的年纪,说话做事竟如此成熟。” 贺一九轻轻一笑:“这算什么,老子十岁的时候,都能单独出来接买卖了。” 韩琅便无话可说了。 就这片刻功夫,两人商讨完毕,应下了白子涂的委托。韩琅连安平都不回了,嫌一来一去太费功夫,直接跑了一趟驿站托人给钱县令报个信。白子涂见他们俩如此上心,高兴得眼泪汪汪,紧紧拽着贺一九的衣摆道:“大侠,我给你引路!” “先不急,”贺一九高深莫测地摆摆手,“问题既然从酒宴开始,那我们傍晚再过去。而且还得去买几件好点儿的衣服混进宾客之中,免得被你家老爷看出端倪。” 白子涂眼珠子一转,马上懂了贺一九的意思:“我回去拿钱,然后带你们去裁缝铺!” 说罢,嗖地一下就没影儿了,贺一九哈哈直笑,说这小子很上道,是个机灵鬼。 “小孩儿的钱你都好意思使,要脸么?”韩琅没好气道。 “你刚才还怀疑那孩子哩,怎么又开始同情他了?”贺一九笑眯眯地拽过了韩琅的手,“走着,咱们也有事儿要做呢,既然是除妖,总得带点朱砂硫磺八卦盘什么的在身上,装个样子。” 待得三人拾掇完毕,天色也已近黄昏。贺一九和韩琅各自换上质地讲究的绸缎袍子,脚蹬丝屡,手上也各拿着一把竹质扇轴的文人扇,完全就像两个外出游玩的富家公子。贺一九不再散发,梳了个一丝不苟的发髻,见韩琅总盯着自己看,唇角一勾,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见教?” 韩琅横他一眼,冷冷道:“少贫嘴。” 白子涂走在最前面给两人带路,穿过喧嚣的集市以后,三人走上一条干净的石板大道。两旁排列着几株翠柳,微风浮动,倒有一丝凉意。柳树属阴,总让人感到不祥,尤其当天色暗沉以后,那翠绿的枝叶被朦胧的夜色一衬,仿佛化作数团绿影,恍恍惚惚地浮动起来。 再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一间气派的大宅。门口灯笼红艳,照得天边都明亮了一角,看起来的确热闹非凡。韩琅看见门外停了不少轿子,却不见一个轿夫。门里倒是候着两个婢女,白子涂递过去一个伪造的拜帖,那婢女细细查看一番,顿时笑盈盈道:“两位公子请进。” 三人还未迈步,里头跑出来另一个绿衣婢女,看见白子涂立刻气冲冲地叫道:“小白!你一整天跑哪儿去了!老爷找你好久了!”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拽了白子涂就要走。白子涂嗷嗷喊疼,回身可怜巴巴望了两人一眼,意思是他先离开一会儿,剩下的交给他们俩了。 韩琅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看着白子涂被带走,他正想迈过门槛,突然脚步一顿,感觉一股无形的滞碍。贺一九似乎也是同样的感受,但那引路的婢女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打着灯笼款款而入。见两人没有跟上,还疑惑地回望一眼:“大人?” “无碍。”贺一九一狠心,拽着韩琅走了进去。两人脚步落地,那诡异的感觉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韩琅下意识回身一看,外头并无异状,只是那石板大道两旁没有灯光,视野不过几十丈就被一团浓雾似的黑暗吞噬了。 “我们是最后来的么?”他忍不住对那婢女道。 “是呀,其余宾客都已经到齐了。” 韩琅点点头,和贺一九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正巧这时夜风拂过,韩琅竟觉得有些眼花,总觉得门外的灯笼和轿子薄得跟蝉翼似的,随着夜风微微地晃动起来。尤其那灯笼的颜色,这一瞬竟鲜艳异常,红如鲜血一般。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两位公子还要等人么?”婢女再一次问道。 “就来了!”贺一九出声应答,拽了拽还在发愣的韩琅,冲他耳语道,“此地阴气太重,小心为上。” 韩琅也强自收敛心神,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凤不言”:“我知道。” 婢女一路上都不多话,一身裙裾莲花般浮动着,将两人引入了内堂。门帘一掀,一股浓重的酒味伴随着熏香气息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里头闹得正欢,菜肴还没上齐,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饮酒。一家之主的许式古正坐在中央,看见有人进来立刻起身欢迎。但约莫是因为韩琅和贺一九都长得眼生,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还是一旁的婢女解释道:“这二位是盛州来的茶商,贺公子,韩公子。” 许式古捋了捋花白胡须,一双小眼睛困惑地转了几转,似乎在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请过这两人。场面僵持了片刻,许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7 式古才一拍脑袋道:“糊涂了,老糊涂了,竟然是您二位,早些年在南方还见过哩!见笑见笑!” 见肯定是没见过的,但许式古这么说,无疑是为了掩饰他的失态,两人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贺一九上前作了一揖,无比配合地笑道:“许久不见,前辈身子可还硬朗?” “唉,还行还行,人老了到底是有些不中用。” “哪里,我倒觉得前辈还和当时一个模样哩。” 许式古哈哈大笑,这时他夫人许氏走来,又被油嘴滑舌的贺一九恭维了一番。韩琅站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就看着贺一九如鱼得水,又是恭维又是夸赞,间或逗一两个乐子,瞬间把先前略显尴尬的气氛变得轻松欢洽起来。两位长者喜上眉梢,直接找人给他们安排了位置,还互相敬酒,真像是多年不见的旧识一般。 直到有别的宾客前来谈话,两位长者才和他们暂别。贺一九立刻邀功一般凑近韩琅,摆出一副“看你相公厉害不”的模样。韩琅偏不想如他的愿,推开他道:“你这滑头精。” “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贺一九没和他继续闹,转而提议道,“我去和屋主套话,你找个借口去附近走走,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韩琅心道这还真是个各尽所能的好主意,嘴上嗯了一声,又补充说:“问问那只猫。” 贺一九笑道:“知道了。” 说罢,他立刻起身,朝着许式古走了过去。韩琅则假装饮酒吃菜,但他担心东西有毒,都没吃进口中。片刻之后,贺一九在不远处依然相谈正欢,韩琅却悄悄起身,朝着屋外走去。门外回廊中也有几个谈天的宾客,只瞟了他一眼,并未露出在意的神情。 韩琅则快步朝着中庭走去。 庭中也点着红纸灯笼,万分鲜亮,照得四处都是一片杜鹃般的艳色。韩琅暗暗蹙眉,总觉得这颜色让人心中发寒,难受得很。随着庭院渐深,周围变得万籁寂静。韩琅侧耳细听,总觉得大厅里喧嚣欢闹的丝竹管弦、沸沸人声,好似都一点点消隐了似的。接着又是那股诡异的滞塞感,仿佛有某种无形的、黏腻的东西绷紧了他的小腿,一点点蔓延到脖颈,就像是一堵看不见的软墙,阻碍了去路。 他喉结一滚,吞了口唾沫,握着“凤不言”的右手掌心都渗出了细汗。眼下这种气氛愈发蹊跷,虫鸣声、草木的沙沙声、乃至风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简直……简直就像世间万事万物都已化作虚无,整个人世间只剩下韩琅一个人一般…… “喵” 韩琅浑身一颤,立刻拔剑而出,却看见面前不远的木廊台上不知何时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眼睛金蓝两色,在幽深的黑夜里散发着莹莹的光。 韩琅发现这猫没有牙齿。 它半张着嘴,伸着舌头,光滑的口腔就像一个血糊糊的洞。 韩琅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传说,猫妖,猫鬼,行巫术者畜养的猫。听说猫是阴气很重的东西,但韩琅并不那么觉得。在他眼里猫更多时候就是一种平凡的宠物,温顺可爱,不会让人联想到不祥。 但眼前这只猫显然不同,叫声分外幽冷,叫人不寒而栗。韩琅强自镇定心神,手持剑刃,踏前一步。这猫依然岿然不动,视线打量着他,仿佛在诡笑。 “贫道要是你,就不会去招惹一头畜生。”背后响起一个轻佻的男声。 “谁?!” 韩琅回身的同时,剑已刺出,却看到背后虚影一晃,一个青衫男子悠悠小退几步,避开了剑刃。 “你有这方面的兴趣么?”对方一双吊梢眼笑意满满,却让人脊背发凉,“招惹了一头还不够,还想惹上多少?” 他话里有话,语带嘲讽,韩琅最烦与这样的人说话,收剑回鞘,再一侧身,他发现那只猫已经敏捷地窜上树梢,瞬间不见了。 没办法,只能先来应付这个人。“你是谁?”韩琅冷冷道。 “贫道乃荒山流亲传弟子,沈明归,”对方呵呵一笑,“按辈分来说,贫道应该唤你一声少爷,不过这少爷你当不当得起,那还另当别论。” 韩琅之前虽没见过,但也知道这个人,尤其他还伤了贺一九,韩琅断不会对他有半分好感:“你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除妖捉鬼,”对方笑道,“没想到还能和少爷碰到一处,也正好,让我瞧瞧你这未来的家主,到底有几分本事。” “我不会变成家主。”韩琅直接打断了他。 沈明归微微有些诧异,接着他笑意更深,嘲讽的意味也更浓:“少爷的想法倒是不同寻常,韩家已经快没人了,你就真忍心把这家族葬送在自己手里?” 韩琅不想跟他扯,没好气道:“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沈明归嗤笑出声:“是是是,你们的事我也不爱管。不过贫道那位师父可不是能善罢甘休的人,他要是想逼你回去,能使的法子可太多太多了。” 韩琅一脸的不耐烦,拔腿就走。他是来捉妖的,不是来听这疯子瞎扯的。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沈明归在后头叫了一句:“韩家少爷,慢着。” 韩琅无奈转身:“还有何事?” 瞬间视野一暗,一整瓶腥臭的鸡血混杂着雄黄和各种草药劈头盖脸的泼来,直接把他头脸和上身浇得透湿,一袭绸衣也变得像刚从下水沟里捞出来一般,下摆淋淋地滴着黑血。韩琅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抡起了拳头,但沈明归满脸堆笑地闪了开去:“那可是贫道耗尽心血配的九阳聚灵水,专治妖鬼邪物。你这半吊子功夫还晕头晕脑在这院里瞎转,早不知道吸了多少乱人神智的阴气。贫道好心帮你,怎么,你还想报复贫道?” 任谁被突然浇了一声臭血都不会有好心情,韩琅已被古怪的许家搅得焦头烂额,又遇上沈明归这神神叨叨的人,还被讽刺只有半吊子功夫,怨念之情可想而知。沈明归见他不答话,模样既狼狈又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别那样瞪着贫道,韩家少爷,不如回大宅好好学学法术吧?” 韩琅依旧不回答他,不是因为赌气,而是自己的身体忽然有些不对劲。但凡是碰过这药水的地方,皮肤都开始发热,瞬间犹如高烧一般滚烫吓人。他弯下腰去,额前流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喉咙口好像着了火,嘶哑道:“你这药里……放了什么……?” 沈明归显然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诧异:“不过是寻常的鸡血、雄黄、赤小豆等物,还有荒山流自创的符篆。这九阳聚灵水有舒经活络的功效,皮肤发热倒也正常,对凡人无害。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8 ” 此刻他说些什么,韩琅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只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双膝发软,心脏也快跳出嗓子眼。尽管他还在用意志力强撑着,可这也是强弩之末,维持不了太久了。 “……咦,莫非这药方我弄错了?也罢,委屈你在这躺一下,我先走了。” 视野越发模糊,天旋地转,韩琅已跌倒在地。最后出现在眼前的事物,是沈明归脚上那双渐渐离去的方头履。接着他感觉地面仿佛化作一滩泥水,将自己陷了进去。他越沉越深,越沉越深,仿佛跌进无底深渊,彻底迷失在一片幽冥之中…… 第67章 惑灵3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耳畔炸响,犹如万把尖刀直接扎进脑中,疼得撕心裂肺。韩琅想挣扎,想摆脱这个恐怖的声音,但全身像被捆住一般动弹不得。这声音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尖叫,倒像是某种鸟类的惨嘶,它像毒液一般浸透了自己周身,游入经脉,钻进骨缝。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这声音撕破了,整个人只剩一张干朽的皮囊躺在地上,血流遍地。 疼,哪里都疼,疼得像被人肢解,像被抽出了魂魄,又被强硬地塞回肉身之中。就在这时,惨叫声渐渐消失了,他听到一男一女在不远处说话。两人的声音都相当陌生,他从未听过,他们说的内容也像隔着一堵墙,听不分明。 这是一个梦么? 他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没过多久,那蚊蚋般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是那个陌生女子在说话,她似乎很着急,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哭腔。 “他骗了我们,带着人来了” 谁? “千万冷静!你带着孩子先走!” 这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女子接着回答了什么,但声音又模糊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拽住了后领,急速地向后拖去。他大惊,但依然发不出声音,只感觉自己离那两人越来越远,浑浑噩噩被拽入了天际一般。 “阿琅!” ……贺一九的声音? “阿琅!醒醒!” 他睁开眼,仿佛突然破水而出一般,大口大口地汲取着新鲜的空气。耳朵里嗡嗡声不绝,由模糊变清晰,那是熟悉的许家夜宴的声音,丝竹声,谈笑声,远远传来。 这是回来了? 一股巨力把他搂进怀中,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接着后脑勺被人反复揉弄,贺一九急切的声音出现在耳畔:“你他妈吓死我了!” “我怎么了?”韩琅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视线越过对方肩膀向外望去,发现身处大堂附近的隔间之中,屋里除了贺一九没有别人,自己躺在床上,像个久病初愈的倒霉蛋。 “我还想问你!”贺一九抱着他不松手,“一小会儿不见,就有人发现你倒在外头的院子里,怎么叫都叫不醒。” 韩琅一时有些迷茫,之前发生的那些都是幻觉?没有牙齿的猫,突然出现的沈明归,还有一男一女的怪梦?不,不对,沈明归应当是真的,那只猫也是……沈明归往他身上泼了那什么水,他浑身高热,然后就晕过去了。 “是沈明归干的。”他推开贺一九,咬牙切齿道。 “沈明归?!”贺一九一惊,莫名有些心虚,“他、他竟然也来了?” “看来是了……”韩琅嘀咕道,然后把之前的遭遇都重复了一遍。贺一九先是狠狠把沈明归骂了一通,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模样。但韩琅发现对方有些紧张,鼻尖冒汗,眼神也诡异地游移了几分…… “你怕他做什么?”韩琅直言不讳。 贺一九一时语塞,突然猛一拍额头,坚定道:“男子汉大丈夫,我凭什么怕他?” 韩琅狐疑地望他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视线瞟到贺一九脖子上的疤,怀疑瞬间就被心疼取代了。沈明归那个疯子,之前就让贺一九平白无故遭了罪,这回又轮到自己,真当他们是好欺负的不成?当即咬牙切齿道:“我跟他无仇无怨,他竟三番五次来招惹我,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对我们所做的全部清算干净,方能泄我心头大恨。” 贺一九心中有鬼,总担心沈明归把自己的身份告诉韩琅,于是赶紧做起安抚工作。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婢女,恭敬道:“两位公子,醒酒汤熬好了。” 贺一九接过来,道了声谢,然后把人支开了。韩琅见状一头雾水,忍不住道:“要醒酒汤作甚?” “我怕打草惊蛇,只说你是酒醉,”贺一九说着,顺手把醒酒汤倒在了一旁的花盆之中,“对了,刚才我也看到那只猫了。我对许式古说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异曈波斯猫,他就抱来了。” 韩琅立刻直起脊背:“怎么样?是那只猫搞的鬼么?” “我看不像,”贺一九沉吟道,“那就是一只普通的猫,至于牙齿,是主人拔去的。” “拔去?” “嗯,传闻宫里头流行养猫,但又怕猫鬼作乱,有个太监就出了这主意。没有牙齿,剪断指甲的猫再没有攻击力,可以安心当宠物玩赏。这宫里头的物事很快又在京城流传开来,许式古说,现在京里头富贵人家养猫的,养的都是这样的无牙猫。” 韩琅听得毛骨悚然,心道这帮达官贵人简直手段残忍,玩赏古玩玉器都还需小心对待,猫到底是个活物,怎么能下如此重手? 贺一九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微叹一口气道:“如此野兽行径,若真闹起猫妖,也算得上是恶有恶报。” “可你不是觉得没有猫妖?” “我说了不准的,”贺一九伸手在韩琅脑袋上搓了几下,“还得看你,你才是懂行的。” 韩琅哭笑不得,心想这生意是贺一九揽下来的,自己跟来凑热闹,居然还是要自己出手。也罢,贺一九的如意算盘恐怕早就打好了,他只能横了对方一眼道:“既然如此,佣金我们五五分。” “全给你也行,”贺一九相当大度地接受了,还凑上来拱一拱他的侧脸,“我的就是你的嘛。” 至于你的,当然也是我的了。 此时韩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头不晕了,身上也不发热了,真不知道沈明归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原先的衣服脏了,没办法,只好在许家重新借了一身行头穿。“我跟他们说你吐了一身。”贺一九凑近韩琅耳畔讪笑道,被他气冲冲地一掌推开。 “怎么了,不然还能怎么解释?”贺一九忿忿不平。 “……” 贺一九坏心眼又起:“嫌丢人啊?” 韩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29 琅巴不得把他摁地上揍一顿,气他嘴贱,更气自己疏忽大意,惹出这么一档子事。正想辩解几句,他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细小的脚步声,忙拉住贺一九道:“嘘有什么东西来了。” 回廊里黑黢黢的,只有那几个红纸灯笼依旧散发着诡异的光。两人全身绷紧,高度戒备,就等着那脚步声从灌木方向由远及近,最后突然出现在他们跟前 “可算是溜出来了!” 原来是白子涂,小孩子脚步轻,让两人多想了。贺一九松了一口气,一双大掌在男孩脑袋上狠狠地捋了一把:“你这混小子,大半夜的装神弄鬼做什么!” “我、我没啊,”白子涂万分委屈,一委屈眼眶就开始发红,“老爷和夫人和三天前一样,早早就催我睡觉,我为了绕开他们跑出来,只能从暗处走了。” 韩琅蹙眉:“你说他们今天也在重复之前的事?可三天前我们不在,刚才许式古照样同我们说话,这又是何解?” 白子涂眨了眨眼道:“他们做的事情没变,先摆宴席,行酒令,等将近丑时才散。来的宾客也都是那些人,你们不在的时候,他们又在聊三天前的话题了。” “咱们在这儿闲扯也没用,直接回大堂去吧。”贺一九提议道。 白子涂点点头:“现在这时辰,他们应当还在行酒令,一会儿我去大堂哭闹,没准儿老爷就愿意把我留下了。” 于是他在前面领路,韩琅和贺一九跟在后头。没走多远,贺一九指了指那书童的背影,朝韩琅低声道:“你怎么看?” “可疑,”韩琅实话实说,“他说话做事依然不像十岁孩童。” “自从进了这宅子,可疑的事情就没断过,”贺一九补充道,“对了,沈明归那混球呢?” “不知道,那之后再没见过了。” “不如问问?” 韩琅点头,立刻叫住了前面的白子涂:“哎这里每个客人你都记得么?” “当然!”白子涂信心满满地答道。 “那有没有一个青衫道人?” 白子涂一怔,神色茫然:“没有,老爷请的都是同僚,和他有过生意往来的人。你们要是不信,等会儿去看看客人名录?” 韩琅颌首:“那便如此吧。” 一行人进入大堂,白子涂迅速开始哭闹,引得众人侧目。贺一九急忙拉着韩琅一同入内坐下,只见白子涂越闹越狠,使劲往许氏怀里钻。主座上的许家老爷心软了,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也罢,你想留就留着吧,长长见识也好。” 白子涂这才吸了吸鼻涕,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韩琅拽了拽贺一九的衣服,低声道:“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有种坑蒙拐骗的意思?” 贺一九轻敲他一下:“这算什么?老子小时候比他还皮哩。” 韩琅翻了个白眼,心想也就你把这些当成自豪的事一样往外说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贺一九就起身偷偷去看客人名录,果然没有沈明归的名字。再一数,共来了三十三人,回望场上,正好也是三十三人,不多不少。可见这沈明归是偷溜进来的,根本不在受邀人之列。 “要不我单独去找他?”贺一九提议道。 韩琅却不同意:“算了,他既然也来捉妖,迟早会露面。这人诡秘,出手防不胜防,我们别单独见他,当心又吃亏。” 贺一九点点头,一想到沈明归那副贱兮兮的模样,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只听到一声轻微的猫叫,两人同时一惊,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原来还是那只波斯猫,此刻慢悠悠地屏风后头钻出来,四处都有宾客,但谁也不敢碰它,任由它闲庭信步一般在屋里溜达。 “这猫啊,许家老两口当真爱不释手,当亲生孩子一般养,”贺一九凑近韩琅低声说道,“你瞧,这猫就在饭桌上打滚,他俩也不训斥。” 许家夫人将猫搂在臂弯里,摸着它雪白的皮毛,猫伸舌想舔,她顺势将手伸进猫的口中。韩琅坐得近,听见许氏柔声道:“乖,让我瞧瞧,你是不是又长牙了?” 想到这些人拔光了猫满嘴的牙齿,这爱怜的口气就让韩琅不寒而栗。但那猫很顺从,乖巧地含着许氏的手指,喉咙里响起呜咽一般的呼噜声。这猫的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一头完全不知人事的羊羔。 真是妖么? 因为没有牙,猫的嘴经常不合拢,吐着半截粉红色的舌头。韩琅看见许氏站起身来,吩咐婢女端来一碗鱼糕似的食物,捣成泥以后喂到猫的嘴里。猫小口小口舔得很欢,饱腹以后懒洋洋地团在许氏腿上打盹,动都懒得动弹一下。 韩琅犹豫了,用手肘撞了撞贺一九的肋骨:“我瞧着也不像它干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无措。韩琅抬起眼来,看见主座上的白子涂正满脸担忧地看着那猫,心事重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韩琅感到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线索不太明晰,转瞬即逝。 酒宴行至高潮,热闹非凡。客人们神采奕奕,丝毫不像中了邪的模样,其中一人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说酒令已经玩腻了,想号召大伙儿玩藏钩。这一提又引起不少人响应,宴席愈发喧闹,主座上的许式古也站起来,大笑道:“好极,好极,只怕许久未玩,诸位都手生了吧?” 下面响应声更甚,有人回道:“怎么可能,我当年藏钩王的名号,可还在哩!” 于是又是一通大笑,唯独白子涂不安地转了转矮小的身躯,嘴巴一扁一扁的,脸上郁色更重。韩琅和贺一九也没有参与笑闹,一个思虑重重的低头思索,一个面含讶异,眼光不断往在场众人身上溜。小半响后,宾客们都开始准备藏钩了,贺一九才拽拽韩琅的衣袖,小声道:“他们居然玩这个。” 韩琅面色阴郁地点了点头。 藏钩这种游戏,数十年前相当流行。参与之人分成两组,然后取出一枚银钩、戒指之类的小玩意儿,藏在一人手中,再让另一队来猜。猜的机会只有一次,错了便要罚酒。但在指认钩在谁手中之前,寻钩一队可以任意试探,开口询问,哪怕是适当的肢体接触都是被允许的。 因此,持钩之人必须坐怀不乱,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继续与其他人谈笑风生,达到迷惑对手的意义。看似简单的一个游戏,考的却是持钩一队的耐性,还有寻钩一队察言观色的本事。如果有把持不住的笑了场,或者实在猜不出只好胡乱指认的,那就输定了。 数十年前,藏钩正流行之时,前朝宫中却出了惨案。据说是端午之夜,一群后妃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0 正与宫女玩着藏钩,一队人攥着拳头伸出手,让另一队来猜。其中有个珍妃,笑嘻嘻地挨个摸过去,突然摸到了一双冷如寒冰的手。她惨叫一声,就被那手抓住了。可等众人仔细再看时,只看到惊悸的珍妃蜷缩在地上,那只手又再也寻不着了。 三天后,珍妃暴毙。 宫中谣言四起,说珍妃生前手段毒辣,被她害死的妃子来寻仇了。自那以后,宫中再无人敢玩藏钩,消息传到民间,类似的怪诞之事也层出不穷,渐渐也没人再玩。有一种说法流传开来,说藏钩会引来祸患,是不祥之戏。 所以,这许久没在世间出现过的藏钩之戏,却忽然出现在了许家的宴会上,韩琅和贺一九怎能不惊?莫非……问题就出在这里? 藏钩据说要人多才更有趣,于是有人小跑过来,想邀约他们参加。韩琅无奈,怀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念头,走入人群之中。见韩琅以身试险,贺一九肯定也不会坐在原地,就连白子涂也参加了。一时间桌子椅子都被仆役撤开,一群人分队而立,声势浩大。 韩琅和贺一九被分在了不同队伍,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紧张。“钩”是许式古摘下的一枚白玉扳指,交给了贺一九那一队,却不知究竟在谁手中。 这当儿,人群中又起了些许骚动,竟是在拿着一个乐师开涮。那乐师开场就在,一直坐在角落弹琴,并未真正参与酒宴。但他也是许式古请来的客人,和在场众人都比较相熟,大伙儿都在怂恿他参加。 这人苦着脸道:“在下实在不会玩藏钩,不如还是给诸位弹琴助兴吧。” 在场宾客都喝了酒,说话就比较直:“就少你一个,不是助兴,是扫兴了。来吧来吧,大不了先不让你持钩就是了。” 乐师仍然不肯,场面闹得有些僵。这时许式古走上前来解围,对乐师道:“听闻先生不日前刚得一稀世曲谱,不知练得如何了?” 一提乐谱,乐师顿时两眼放光:“已在家中断断续续弹过,并未完整演奏。” 这时人群里又有喜好音乐之人打岔道:“你什么时候拿了新乐谱,怎么都不告诉我?不会是那张失传已久的‘无名乐’吧?” “并非无名,在下已将它起名为‘旖旎从风曲’。” 贺一九听到这里,没文化的本性暴露了,凑近韩琅小声道:“依你?” 韩琅无奈:“你这呆子。旖旎,用来夸赞景物或女子。” “你不是也没读过多少书么?”贺一九瞪他。 韩琅微微一笑:“比你多就行。” 这时许式古已在连连称赞:“好名字,好名字!先生既不擅藏钩,不如就演奏这旖旎从风曲,为我们凑个兴吧。” “只要前辈不嫌我技艺生疏,玷污了好曲子就行。” 许式古哈哈笑道:“怎么会。” 几句言毕,轻松化解了场上的尴尬,只见那乐师手指一拂,清幽的琴声顿时流转开来。当真是首动听的曲子,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就连韩琅也有几分怔神,心想曲子好,琴师的技艺也相当精湛,当真是一大享受了。 唯独贺一九这个不但不通音律,也不屑于享受风雅的人,满脸无所谓地倚着梁柱东张西望。片刻之后,众人才渐渐醒过神,随即又笑闹起来。两队人马再次分开站好,随着一声令下,游戏开始了。 第68章 惑灵4 酒意正酣之时,一群人笑笑闹闹地做起游戏,没多久就玩了三轮。这三轮里有猜对的,也有没猜对的,输了的罚酒,赢了的欢呼雀跃,众人你损我一句,我笑你一句,喧哗阵阵,几乎把屋顶都冲破了。 外头已经是子时,一弯月牙已经升得老高。就连端茶送酒仆役都开始犯困。一个绿衣婢女抱着那只雪白的波斯猫,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几乎就要迷糊过去。但大堂中央依然一派欢声笑语之象,人们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困倦,酒宴气氛愉悦,能令人全身心投入游戏之中。 此时此刻,就连韩琅也感到一丝迷茫,如此笙歌曼舞、人人忘忧的场面,真是妖邪作祟的结果么? 又是一轮结束,赢的那队笑着喊人斟酒。韩琅看见贺一九继续举杯豪饮,然后偷偷把酒水倒在了饭碗之中。两人依旧不敢碰这酒宴上的任何食物,整夜假意欢笑,此时已有些倦,但其余众人兴致正高,仿佛永远不会犯困一般,又开始张罗着下一轮的事。 这次是韩琅这一队藏,贺一九他们来寻。忽然藏钩一队开始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秘密计划。韩琅凑过去一听,原来这伙人想把扳指藏在一旁的花瓶底下。那花瓶有一人多高,任谁都不会去冒然搬动,更别提找寻了。 这不是作弊么?韩琅寻思道,但没有说出来。这群人商议结束,一起笑嘻嘻地转过身,整齐划一地伸出手臂等着对方来猜。对方谁也没想到扳指根本不在任何一人手中,依旧认真打量每个人的表情,企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藏钩藏钩,‘醉坐藏钩红烛前,不知钩在若个边’。”一人笑着吟诵道,眼眸一直盯着队伍中的一位年轻女子。贺一九则直接朝韩琅走过来,眼珠子一转,抛来一个眼波。 “在哪儿?”他无声地朝韩琅暗示道。 韩琅看了旁边的花瓶一眼,贺一九登时会意,暗自发笑。 “奇了怪了,都不太像呀。”对方有人道。 “那你们就认输吧!” “才不认!” “认吧认吧!” 眼看着对话拐进了死胡同,好几个声音同时笑起来,快活的笑声和悠扬的乐曲声混在一起,在热闹的大堂中回荡着。韩琅情不自禁地瞥了旁边一眼,发现那乐师还在演奏,他闭着眼,全身跟着节奏轻轻地摇晃着,仿佛已情难自禁,神魂颠倒。再看他旁边那个吹笛子的伴奏,早已经放下竹笛,静坐聆听。就连舞女也停下脚步,或站或立,眼神牢牢盯着那乐师,竟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整个乐团只剩下乐师手中的琴还在奏着,曲子一如既往的动人,好听归好听,韩琅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特别。莫非是自己不懂欣赏?韩琅思及此,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猛地用手指着他鼻头道:“这人怎么发起呆来,莫非心有鬼,定在他手里!” 韩琅大窘,贺一九顿时笑得不能自理。只见一队人声势浩大地冲上前来,逼他展开手掌。韩琅无奈,直接打开手,里头当然空无一物。 “哎呀!怎么错了!”对方顿时捶胸顿足,唯独贺一九还在幸灾乐祸地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1 捂脸直笑。韩琅扫过去恼恨的一眼,又听自己这边的人笑道:“猜不着了吧,哈哈哈哈!” “再给一次机会嘛!”那边有人哀叫,“我们自罚三杯,再猜一次可好?” “再猜多少次也行呀,”那个提议藏在花瓶下面的人道,他暗搓搓地瞟一眼周围,立刻得到几个领会的笑容,“来,大伙儿伸出手,再让他们猜个够!” 韩琅打了个哈欠,他已有些犯困,那《旖旎从风曲》似乎已进入下一乐章,悠扬婉转,催人欲眠。但这伙宾客依然不知道累,精神反而更足了,各个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又是一排胳膊伸出,对方挨个来看,看到韩琅这里忿忿不平地望他一眼,叹道:“你这人,好生狡猾哩。” 韩琅回以尴尬一笑。 这时又有一个矮个子被人揪出来,说扳指藏在他手中。这矮个子神态古怪,被揪出来以后战栗不止,好似非常害怕一般。这反应更加坚定了对方的判断,结果他把手打开一看,还是空的。 “怎么会!”对方发出喟叹,“不,定是你把扳指藏在别处了。” 矮个子叫道:“我没有!” “他这么紧张,定是八九不离十了,”许式古抚须笑道,“不如搜搜他的衣兜?” 立刻有人照做了,矮个子战战兢兢地,但也没有反抗。他们搜出来一个方形的木盒子,不大,应该是用来装玉镯子的。搜到的人一脸困惑,问道:“藏这里了?” 矮个子不说话,韩琅这队的人则互相传递眼色,各个暗自发笑,信心满满的模样。盒子被打开了,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对方大声笑道:“看这是什么,哈哈!” 里头竟然就躺着那枚玉扳指。 “怎么可能?!”韩琅这队人惊呆了,面面相觑。他们明明把扳指放在了花瓶底下,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就连韩琅也满面惊异,他也看到花瓶被扳起一角,扳指已塞入其中。趁着人们窃窃私语的时候,他朝贺一九投过去困惑的一瞥,对方也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比了一个“不知怎么回事”的手势。 奇了怪了,这扳指会移形换影不成? 赢了的那堆人欢呼雀跃,韩琅这边却各个大惑不解,挠头苦思。忽然,发现扳指的那人开口叫道:“这盒子里头怎么还有东西?” 众人忙伸头去看,只见盒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盒子,外头的有两个巴掌那么大,里头的就只有一掌。他们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还是更小的盒子,有人哑然失笑道:“这是作弄我们么?” “不、不是……”矮个子一面摇着头,一面往后退了半步。人们都在关注这盒子,只有韩琅和贺一九看见,矮个子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两股战战,仿佛看到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 韩琅感觉不对,正要出声叫住他,其余人已经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那是个很小很小的首饰盒,只能装下耳环一类的玩意儿,然而里面装的并不是耳环,而是一个湿漉漉亮闪闪的东西,好似还轻轻地转了转。 “这是什么?” 有人问,于是大家凑得更近了,想看的清楚一些。突然有人大声尖叫起来,“哐当”一声把盒子摔了出去。韩琅一个箭步跃上前去,看到人群犹如鸟兽般轰然散开,那盒子安然躺倒在地,里头滚出来一个圆球那竟然是一颗还在滴溜转动的眼珠子! 大堂骤然死寂,唯独乐声还在继续,婢女怀中的猫轻轻地叫了一声。韩琅浑身战栗,好似被人浇了一桶冰水,淋得里里外外一片透凉。这时贺一九反应更快,已经一个箭步冲向那花瓶。“哗啦”一声巨响之后,花瓶被整个打破,里头滚出一个庞然大物,再次引得众人惨叫连连。 是一具尸体,是……是沈明归的尸体! 青衫道袍血迹斑斑,这人死不瞑目,一只眼珠已被剜去,血流遍地。 “这是谁!这是谁!”许式古吓得不断惊叫,许氏更是脸色煞白,彻底晕厥在地。一两个胆大的人凑上前去一看,茫然道:“不、不认识,不是我们当中的人……”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许式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是、是个入室偷窃的贼人么?!” “定是如此!”宾客中有人苦着一张脸高叫道,“他、他埋伏在花瓶之中,想等我们散去以后偷走财物,没想到被、被闷死了!” “那、那就埋了他吧,”许式古浑身打颤,尽管这说辞完全不能解释刚才遇到的怪事,更不能断定沈明归的死因,但在场众人都没遇到过这种血腥场面,脑子都被吓懵了,说什么都信,“来人啊,把这贼人,扔、扔到院子里去!” 他话音落下,隔了好一会儿,才来了两个仆役搬动尸首。韩琅只看见沈明归那张血迹斑斑的脸正朝着自己,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沈明归死了?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死了?这宅子里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厉害的妖物能轻而易举杀死这个荒山流弟子?连沈明归都不敌,那自己和贺一九……岂不是凶多吉少? 怎么办,怎么办?可他现在连妖物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但敌暗我明,他还没有一丝头绪,这该如何是好?!快想,快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快想出来!可恶,头开始剧烈的疼起来,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诡异的噩梦,有个女声在凄惨的尖叫:“快跑,他们来了” 灯火通明的大堂,满室的美酒佳肴,叽叽喳喳胆战心惊的人群,在韩琅的视野里都渐渐变成了一团嘈杂的幻象。他浑身透凉,止不住地发抖。眼看着沈明归就要被人搬出去了,他才幡然醒悟:不行!不能让他们草率处理尸首! 他艰难地迈动步子,正欲上前喊道“不可”,突然后背一重,贺一九猛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后方。 “暂且冷静!”对方道,“你仔细想想,沈明归那厮会是如此轻易就被撂倒的人么?” 韩琅呆怔着,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感觉自己像神智出窍一般,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声音都云里雾里,听不分明。 “笨!”贺一九大骂,突然扇了他一巴掌。这回韩琅彻底被扇醒了,捂着脸骂道:“操!” 贺一九心疼地帮他揉揉红肿的脸,急忙问道:“好点了没?” “好你娘的蛋,”韩琅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发什么疯?” “我看你整个人都不清醒了,只好出此下策,”贺一九叹了口气,“你想清楚,从我们进到这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太对劲。沈明归那混球没那么容易死翘翘,不然我们可就太亏了。先冷静,好好分析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2 韩琅这才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回身一望,大多数人都已经吓得跑了出去,有人要躲回家,有人要去报官。白子涂还在屋里,哆哆嗦嗦地蜷在墙角,屋里全乱了套,他的老爷夫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贺一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醒醒。” 白子涂抬起眼泪汪汪的一张脸,看来是吓得不轻。韩琅帮他擦了擦眼泪,一句话直接问到了重点:“这……这也是在重复之前发生过的事?” 白子涂使劲摇头:“没、没有。” 贺一九追问:“你确定?” “真的没有,”白子涂抽抽搭搭地道,“家里肯定没死过人,这么大的动静会把我吵醒的,但是前几天我都一觉睡到天亮了。” 韩琅沉吟道:“会不会是你睡熟了没听见?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声音没传到你那里去?” 白子涂噎住了,猛地打了个哭嗝:“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第二天大家又变成原样了,好可怕,呜呜……” 他哭得凄惨,看得韩琅也有几分难过。他转朝贺一九,长叹道:“现在怎么办?” “去看看沈明归的尸首吧。” 两个人刚一出去就感觉阴风拂面,冷得人直缩脑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刚才还吵吵嚷嚷往外跑的人竟然就像掉进虚空一般全部消失了,韩琅紧紧抓着贺一九的胳膊,生怕这人也一起不见了。两人三步一停,走得极其缓慢,周围一片死寂,只听得见互相急促的鼻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那具尸首应当就被放在院里,但两人走到地方一看,挖的坑还在,但尸首已和这里其他人一样消失不见。韩琅不禁打了个寒颤,回身望着贺一九,从对方眼里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迷茫和惊慌。 “许老爷,许夫人” 两人拔高嗓门大喊,但周围除了微微的风声,没有任何动静。大宅内仍然是宴会的装扮,灯火隐隐,红光摇曳,怎么看怎么瘆人。冷风像刀尖似的,刮得人脸颊生疼,还不停往衣服里钻。贺一九拢了拢衣领,伸手帮韩琅将衣物拉得更严实些,后者咕哝着道了声谢,抬起头来,继续呼喊相识之人的名字:“小白,白子涂” 无人应答。 “太诡异了,”韩琅喃喃道,“先前我遇到沈明归时也是这样的场面,周围一片死寂,阴气沉甸甸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倒像是走进了什么鬼怪布下的阵法一般。” 阵法这种说法贺一九还是听过的,当即问道:“到底是什么鬼怪?或者妖物?” 韩琅满脸苦笑:“这个我真不知道。你也清楚,我打小畏惧这一行,只翻阅书籍学了一丁点皮毛,成不了气候的。” 贺一九反被他逗笑了:“你说,你是个半吊子的真天师,我呢,是个坑蒙拐骗的假天师,咱俩加起来顶不过一个沈明归,结果还跑这里抓鬼来了。谁给我们的自信啊?” “这要问你,傻子,”韩琅哭笑不得道,“罢了罢了,我虽然学艺不精,大体也是知道一些方法的。之前准备的东西,你可还带在身上?” 贺一九点点头,把随身的包袱解开,摊在地上。里头是朱砂砚、黄符纸之类的东西,还有些别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贺一九认识一个八卦盘,还有一个阴阳铃。 阴阳铃并无铃芯,但韩琅刚刚将它举至半空,它已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这声音让两人不寒而栗,贺一九喃喃道:“这是有鬼的意思?” “这铃铛只有污秽的东西才能碰响,想必我们早被团团包围了,嘘……”韩琅比了个少说话的手势,让贺一九提着铃铛跟在后头,自己则拿起那八卦盘东走西看了片刻。随着院子愈深,那铃铛声音愈响,一股无形的黑气弥漫开来,竟是连十步外的景物都看不分明。贺一九被那无休无止的铃铛声烦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里阴气太重,连他这个体质特殊的“人”也有些受不了,但看走在前头的韩琅好似没受什么影响,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几分疑惑。 “阿琅,你冷么?” 韩琅回头看看他,点头道:“还能忍。不过此地阴邪,一直不出去的话,会损阳寿。” 贺一九寻思对方是在强撑,顿时又想苦笑了:“折几年寿命算什么?我们要是真出不去,再来个妖魔鬼怪什么的,我们直接活不成了。” 韩琅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自己实在笑不出来。光线昏暗,八卦盘的刻度也模糊不清,弯弯绕绕好似变成了一团蜘蛛网似的虚影。忽然背后的传来一声轻笑,韩琅扭过头去,没好气道:“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结果对上贺一九一张无辜的脸:“我没笑啊,不是你在笑么?”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阵子一动不动,突然打了个寒战。 “操他的乌龟王八蛋!老子都快被逼疯了!”贺一九骂道,狠狠跺了一脚,“管你什么猫妖猪妖狗妖!赶紧滚出来跟老子决一死战,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狗日的!” 他本是流氓地痞出身,骂起脏话来比什么都顺,只听他中气十足地狂吼一通,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贺一九随手抢过韩琅腰间的“凤不言”,运足内力猛地向外劈去。伴随着韩琅气急败坏地一声“别抢我的剑”,霎时间风摇树动,眼前的黑雾硬是被他劈出一条口子,露出些许光亮来。 “瞧瞧,就该这么办事。”贺一九得意一笑,将短剑还了回去。 韩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铁器性纯,自古以来都被做成各种镇器和法器,用来辟邪简直理所当然,也就你这种土包子才连铁剑的功劳也往自己身上揽。” “我怎么土了!还有你既然知道,刚才怎么不用?” 韩琅没吭声,继续低头研究八卦盘。他实在是没好意思说,直到贺一九挥剑之后,他才想起父亲留下的书籍上记载过有关铁器的说法。换句话说,他就是忘了而已…… 第69章 惑灵5 浓重的黑气散去一角,韩琅手中的八卦盘也渐渐清晰,开始旋转起来。韩琅专注看了许久,郑重其事地拨了几下轮盘,开始随着指针的方向四处踱步。他一旦开始认真思索,那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觉察。贺一九也不敢打扰他,自己提着阴阳铃站在一旁,那铃声还在响个不停,听得人心里发憷。 “院里全是槐柳,阴。寅申巳亥属水,水,阴。阴至极,丝毫不见阳气……” 贺一九听得一头雾水:“你嘀咕什么鬼玩意儿?” 韩琅干咳一声,解释道:“许家大宅不像是聚阴之地,从风水上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3 来看还挺不错,当初应当是专门请人看过的,不太容易引起鬼怪作祟。” “那就是妖物?” 韩琅摇头:“也不像。此地除去你我应当还有其他活人,可这八卦盘寻不见半分阳气,实在古怪至极。感觉是出现了什么盛阴之物,就和水涨潮一样瞬间把这幢宅子吞噬了,这不是区区鬼怪妖物能做到的。” 韩琅越说思路越是通畅,喃喃道:“鬼怪妖物虽是阴盛阳衰,但其身上也有哪怕是一丝阳气可言,不会变成纯阴之体,可这里只有阴气,再无其他……对了,还记得门口那股诡异的滞塞感么,想必就是这东西的阵法。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可怕,把这里变得简直……简直不像是阳间一般。” 贺一九听了半天,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莫不是八卦盘坏了?” “……”韩琅瞬间就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哎,哎,你别这样,我就随口一说。”贺一九赶紧打了个哈哈,心道自己其实是没怎么听懂,绝对不能让韩琅发现了。可怜他一个大街上摸骨看相的,居然被拉到如此高深莫测的领域里,自家老爷子教的那点唬人的本事马上用不上了。想到这里他深深望了韩琅一眼,心想还是专业的强啊,人家虽没好好学,至少还有天赋放在那儿呢。 “所以呢,既然不是妖也不是鬼,那我们怎么办?”贺一九搓了搓手,转移话题道,“还有许家那么多人,他们究竟上哪儿去了?” 韩琅长叹一口气,只恨自己学艺不精,虽然大体上摸到点门道,但想不出解决办法:“总而言之,先找到这阴气的源头吧。” 说罢,他放下了八卦盘,蹲下拿出了黄符纸和朱砂砚,然后抬头问道:“清水有么?” “你当我是百宝囊不成?”贺一九无奈笑道。他还真有,翻出一个水囊递给韩琅。只见韩琅滴水研墨,迅速写了几道符篆。这种程度贺一九能看懂,对方写的是最常见的辟邪符。等他写完,发了一人一个,贺一九便起身道:“先走罢。” 两人刚刚起身,就听风声大作,犹如鬼哭一般。贺一九手中的铃铛犹如被人高空抛下,狂乱舞动,下一刻竟然“啪”的一声裂作两半。两人同时一惊,心中既是害怕又是紧张,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四周依然静默无声,但波涛暗涌,宁静之下就是一触即发的危机。忽然贺一九感到脖颈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对着他后领吹了口凉气。他大叫一声:“是谁?!”但回过身时,除了一团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韩琅拔剑出鞘,浑身紧绷:“当心,附近有东西。” 贺一九立刻会意,不再出声。两人的后背牢牢贴在一起,双眼盯着黑暗,绝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正当这时,昏昏暗暗之间似乎有一道光辉闪过,只倏地一晃,瞬间就消失不见。两人循着光线的源头找过去,发现他们正前方是许宅的厢房,房门大敞,里头的一面铜镜在发光。 贺一九朝韩琅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拿出符篆贴在镜上。也不知是方法不对,还是韩琅的符篆不灵,片刻之后镜子依旧毫无反应,贺一九大着胆子拿起来瞧一瞧,里头平凡无奇,只映出他们两人的脸。 “莫非看岔了?” “不太像……” 两个人拿着一面镜子摆弄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正打算离开之时,贺一九随手把镜子放回原处,也不知碰动了什么地方,瞬间蓝芒暴涨,将两人吓得不轻。接着一阵寒风拂过,吹开了窗棂发出“嘎吱”一声。贺一九以为是鬼怪,当即一马当先急冲上前,狠戾一掌即将拍出,但下一刻风停了,屋里依然阴寒,却并不见一物。 “敢耍我!”贺一九怒骂出声,本想回身拍一拍韩琅肩膀,催他一起出去。但手心落下,摸到的衣物却凉得冻手,韩琅整个人犹如掉进冰水一般浑身直冒寒气,手里拿着那面镜子,一动不动。 “阿琅?!” 贺一九瞬间反应过来,挥手打掉他手里的镜子,但手还没来得及落下,整个人也同样僵住,浑身发冷。原来那镜中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堆满了人影,死状恐怖,七窍流血,无数的脑袋犹如无数的豆腐块挤在狭窄的镜面之中,你推我搡,都想往外涌。 两人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韩琅手一抖,镜子直接摔落在地。这时他才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一般大喘了几口气,贺一九也是舌头打结,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道:“这……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韩琅摇摇头,他也算是千锤百炼了,但这瘆人的场面还是让他一张脸变得煞白:“我不知道。” 贺一九去捡地上的镜子,韩琅喊了一声“别”,但慢了一步。贺一九已把镜子拿在手中,但并未发生可怕的事。镜子里头人头攒动的景象也消失了,看起来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泛着昏黄的光。 刚想松一口气,韩琅视线一扫,突然惊悸地望着贺一九背后,然后拉着他撒腿就跑。贺一九原本还没反应过来,一边跟上韩琅的步子一边下意识地往后瞥一眼,这一瞥差点让他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那群全身腐烂的死人就趴在窗户上,各个争先恐后地要往里钻! “什么世道啊”贺一九边跑边吼。两人一口气跑出去几十丈,轻功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停下来,贺一九赶紧回头去看。还好还好,那群东西好似被窗户拦住了似的,这个距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犹如泻闸的洪水一般全堆在窗户口,一人多高的外墙上全都是这些玩意儿,无比惊悚,但它们挤来挤去,谁都都没能过来。 两人气喘吁吁,冷汗直冒。他们本都是武功好手,见过生杀大场面的人,可今天恐怖之事接二连三发生,这些无数的死尸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勒断了他们绷紧的神经。刚才只顾着逃命了,八卦盘什么的全都没拿,面对再次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黑雾,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妈的,”贺一九啐了一口,刚才跑得他嗓子眼都冒烟了,“怎么搞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你有没有感觉内息受制?”韩琅粗喘几口气才问道。 贺一九这才有所醒悟,果然感觉体内处处受阻,手足虚软,提口气都困难:“操!还以为老子真有这么弱,被鬼吓得屁滚尿流了!” “不行,这阴气对人百害无一利,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更麻烦,”韩琅抹了一把脸,蹙眉道,“事不宜迟,赶紧找地方出去。” 贺一九烦闷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什么大碍吧,只是内息受阻?” 韩琅简洁应道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4 :“嗯。” 贺一九没说话了,他问这个是有原因的,在这阴气中呆了许久,自己都受影响了,韩琅定然只会更糟。他估计韩琅是在强撑着,只怕再这样下去,敌人还没找到,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力竭而亡,死得悄无声息。 黑雾弥漫,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步步皆是危机。他们正发愁该从何处寻找出路,韩琅灵机一动,低头开始翻找腰间革囊。贺一九忙凑上去看他能拿出来什么宝贝,只见韩琅取出一个石头般大小的东西,把外面裹的绸布褪了,顿时荧光闪烁,周围一片都亮堂起来。 是云海山庄那颗夜明珠! 贺一九苦笑出声:“你竟然还带着这玩意儿。” 韩琅横他一眼,心想你送的东西,我哪儿舍得扔,何况这夜明珠也值不少钱呢。当然他不会直说出来,只平淡道:“这下至少能看清路面了。” 两人硬着头皮往下走,借助夜明珠的光辉,他们摸索进了另一间屋子。这似乎是许式古的书房,里头仍然昏黑一片。韩琅看见屋子中央放了个半人高的瓷盆,里头盛了满满一盆水,养着几株睡莲。如果是白天阳光之下,莲花娇艳,金鱼游走其中,倒是个很好看的摆设。但在这寒气逼人的夜里,这瓷盆却隐隐发出一层暗光,令人感到不祥。 “我记得你刚才说,水属阴?”贺一九仍心有余悸,努力回想道,“这盆显然有古怪,咱们能靠近么?” 两人都有些好奇,但又不敢贸然前进,尤其刚才镜子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但躲躲闪闪也不是办法,韩琅握着夜明珠缓缓走过去,贺一九紧随其后,两人对着瓷盆大眼瞪小眼,却不见有任何异动。 有了先前的教训,两人谁都不会再说“看走眼了”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压低呼吸,静静地凝视着波澜不惊的水面。渐渐地,这水面起了波澜,睡莲的枝叶仿佛淡青色的水母一般随波而动。韩琅立刻用剑指向盆中,贺一九接过他手里的夜明珠,想看得更仔细些。光线一照,水面变得更清晰了,隐隐露出两人的脸。 “后面……”韩琅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 水面之中,两人后面又成了死尸压着死尸的恐怖场面,无数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贺一九清楚地看到有个血肉模糊的脸紧紧贴在在自己耳侧,还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瞬间觉得脖子都僵了,再看韩琅那边,脸上直接挂着一条腐烂的舌头,两人同时机械地转过头来,一个握紧武器,一个攥紧双拳,同时开口暴喝:“疾!” “操你奶奶!” 桌椅崩开,大门都被气浪撕开一个口子,他们虽然内息不畅,但这两人协力的一击仍然凶猛,几乎耗尽了他们全身的力量。一切都安静下来,两人气喘吁吁,却不见眼前有任何鬼影。再低头看向水中,仍然能看到无数苍白的人影挤在一处。 这简直像地狱之中的情景,水中清晰地倒映出他们所在的房间,层层叠叠的死人像游鱼一般在空中打着旋,每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的无助而忧伤。一旦韩琅和贺一九靠近水面,他们又各个露出狰狞贪婪的模样,如同笼中野兽看到食物一般涌上来,争先恐后地往外钻。 但是两人发现,他们是挣不脱水面的阻碍的,这水面就像刚才的窗户一样,成了阻挡这群怪物的屏障。 韩琅喃喃道:“他们既像在这里,又不在这里,简直就像和我们同在一处,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隔开一般……这究竟……” 贺一九握着夜明珠,整张脸都快贴到水面上,韩琅想拉他一把,只见他突然后退半步,指着水面道:“你看!” 韩琅随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瞬间抽了一口凉气那个被尸群在挤角落,神情迷惘的老者,还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妇人,他们不是许式古和许氏又是谁? “他们” “先别下定论!”韩琅打断他,“或许只是被困,对,这里的人和我们一样都被困住了,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们!” “可为什么我们不在其中,这……” 韩琅仔细一想,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不行,不能细想了,他离开水盆开始在屋里四处搜寻,急切道:“先想法子把人救出来!” 但这些人本就一副要冲上来吃了他俩的模样,如果打破水面,两人还有命么?他们谁也不敢去想,只断定许式古不,或许不止,许家所有人都被束缚其中。但这也太荒唐了! “你听说过拘魂么?”韩琅一面翻找,一面对贺一九道,“我在书上看过这种说法,有些失传已久的法器可以拘魂,将生者的魂魄强行抽离,转为己用。” 贺一九点头道:“听过,但我以为只是传说。” 韩琅眉头蹙紧,语速很快:“大量生魂离体,必定咒怨频生,阴阳混乱。此地被阴气吞噬,形成结界,里面阴气和怨怼如一团乱麻纠缠不清,我们出不去,外头也进不来。”。” 贺一九大致听懂了,韩琅却越说越激动:“究竟是谁会有此等邪术害人,也不怕被生魂反噬!现在这里面已经全乱套了,我感觉生魂都被束缚在一处,就是我们从水里看到的那个地方。但是为何我们又被单独困在这个上下都挨不着的地方,既不和魂魄在一处,又出不了这宅子。” 贺一九吓了一跳,又有些后怕地问道:“意思是我们还没有魂魄离体?” 韩琅抚了抚胸口,顺过气来才道:“应该是……没有。不过魂魄这种事谁都没体验过,很多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死了,不然地缚灵是怎么产生的?” 贺一九瞬间毛骨悚然,喃喃道:“你别吓我,这样我更搞不清自己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又想,不对啊,自己要是死了估计会现原形,那应该还是活着的。这么一想稍微有些舒心了,又赶紧去摸韩琅,想确定他是热的还是凉的。 韩琅被他上下摸了一通,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活着呢别摸了,痒!” 衣领都被对方抓乱了,贺一九越摸越上瘾,欺身上来摁着他亲了几口,这才松了口气道:“里里外外都热着呢,应该没错。” 说着,他还坏笑着伸手去摸对方的腹股沟。这回韩琅忍不了了,用力拍开对方,张口就骂:“你也不看看地方!” 贺一九哈哈笑了,自家媳妇中气十足还能打架呢,只要他俩都没事,别的都没什么可怕的。这么一闹,恐怖的气氛淡化不少,两人分头在屋里寻找可以用的线索,没多久韩琅发现墙上挂着一个犀角装饰,当即当成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拿去给贺一九看。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5 “犀角……?”贺一九沉吟道,“好像有犀照通灵的说法?” “对,古书上写:‘水下多异类,可毁犀角而照之’,”韩琅当即从身上翻出一个火折子,对贺一九道,“试试看吧。” 火苗刚刚窜上去,犀角就冒起一缕青烟,顿时异香扑面,仿佛一只苍白冰凉的手缓缓拂过两人面颊。这香味异常妖娆,全然不似人间之物。事不宜迟,韩琅狠下心直接把犀角朝着水盆扔去,只听“嗤”的一声,烟雾蒸腾,香气更盛,整个水面瞬间剧烈地搅起漩涡,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一般。 两人全身绷紧,暗暗吞了一口唾沫。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水的颜色瞬间变黑了,犹如浸透了墨汁。寒气暴涨,天摇地颤,眼前的事物开始急速旋转,犹如一同被卷入漩涡之中。下一刻,一股浓浆直接从那水盆中喷了出来,瞬间撕开天花板,形成一个三四人高的水柱。犀角产生的异香也不见了,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恶臭,比放了三五个月的尸体更胜一筹。 臭味熏得两人头昏眼花,韩琅强忍着不适吼道:“当心!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黑水四溅,两人极力避开,贺一九看见那燃烧着的犀角正裹在污水之中,登时眼疾手快地抢过来飞掷出去。但凡犀角所碰到之处,水流瞬间撕开,然后像被犀角吸收一般消失不见。那些飘荡的幽魂也不见了,犀角最终坠在盆底,周围的白瓷光滑透亮,倒像是镜面一般。 “里面有人!”韩琅叫道。 两人扑过去一看,发现盆底真有一个人影,仿佛与他们只隔着一道透明的墙,那人正用手掌拍着“墙壁”。等他挨得近了,两人这才认出,这明显的吊梢眼,盛气凌人的笑容不是沈明归又是谁! 贺一九看见这人就有一股子火,韩琅也好不到哪去,但发现对方没死,两人还是有些许庆幸。沈明归似乎想和他们说什么,但声音传不到这边。韩琅趴在盆沿喊了几声,对方只打了一个听不见的手势。 “这人又发什么疯?”贺一九没好气道 韩琅盯着看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在让我看他口型!带、带上此物?联络?” “让我们带上这水盆?开什么玩笑!” “你先别说话!”韩琅紧紧盯着盆底,整个人几乎都埋进盆中,“你我,不在,一处,破阵,需,你、协助?” “亏你真看得懂。”贺一九道,“他想让我们扛着这水盆四处走么?” “糟了,他要消失了!”韩琅着急道,盆底沈明归的身影果然渐渐透明,没多久就不见了,“这怎么办才好?” “不就带着盆可以和他说话么!”贺一九冷哼一声,忽然把韩琅扯开一边,他自己运力掌中,竟然一掌朝着盆底拍去,“那带走碎片也行!” “哗啦”一声巨响,瓷盆瞬间崩裂,一股强大的气浪掀得两人都跌倒在地。贺一九抓了一块碎片捏在手里,只见眼前的房间急速变暗,韩琅爬过来和他紧紧靠在一处,两人被气浪抛在空中,耳边嗡嗡不止,想开口都发不出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世界突然清净了,两人也承受不了巨大的撞击,先后晕了过去。 第70章 惑灵6 韩琅瞄准贺一九的后脑勺甩了一巴掌,觉得不解气,又在他屁股上补了一脚。 “你是不是手欠,啊?还是你脑子被猪舔了!”韩琅满脸恨铁不成钢,“你没事砸那水盆做什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贺一九赶紧把人抓过来哄:“我就一时心血来潮,而且看那个假牛鼻子不顺眼,凭什么他就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对我俩呼来喝去?” “你这人” “好啦好啦,不气不气,这不歪打正着了么?要没有那一下,我俩还在里头瞎转悠呢。” 韩琅叹息一声,仰起脸,凝望着夕阳下的屋檐愣了会儿神。两人的确逃出那黑气弥漫的结界了,但和没逃出也没什么分别。只见天边的落日一改往日的平凡和慵懒,变得犹如正午的太阳一般炫目。层层鲜红的云朵仿佛倾盆而下的烈焰,乍看上去,简直像天空着了火。霎时间金光灿烂,远处好似展开了一幅缀满琥珀的织锦,直到黑暗袭来,最后一丝余晖逐渐被深不见底的夜色吞噬。 这断然不是尘世中的景象。 “那是界火……”韩琅喃喃道,“能看到这种景象,说明我们已经气数将尽,离鬼门关不远了。” 贺一九瞬间一身冷汗:“为什么?” “阴气折阳寿,我早说过了,”韩琅着急道,“赶紧找到那拘魂的法器,救回那些生魂,不然我们也死透了!” 说罢,他已快步向前跑去,贺一九急忙跟上,又喊:“他们是魂魄离体,那我们两个算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 韩琅心急火燎,感觉头皮都快烧着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就只有半吊子水平哪能知道这么多!凭直觉瞎猜得了!” 要不是没那个心情,贺一九早就开始取笑他了。这时两人中间突然横插一个语带讥讽的声音:“你们所谓的‘法器’对牲口无用,你俩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子曾曰:唯半吊子与小人难养也。” 两人先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又被气得不轻。什么叫“对牲口无用”,这是嘲笑他们连人都算不上?贺一九连心虚都顾不上了,想去找声音的源头,原来就是自己手中握的白瓷碎片,里头沈明归的影子若隐若现,声音竟是能传过来了。 “妈的,又是你这假牛鼻子!” 只听那人冷冷一笑,又道:“对你,贫道没有任何期待。可惜韩家小哥竟然也无用至此,本以为你们俩乱闯瞎撞能干出什么名堂,结果也就是盲人骑瞎马,只知道耽搁时间。” 贺一九气得想砸了手中碎片,还是韩琅稍微冷静一些,一把夺了过去:“有话就说。” 沈明归懒洋洋地笑道:“有件事要你们去做。”、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贺一九把牙咬得咯咯响。 “当然不是,贫道也并未求你,”沈明归笑得云淡风轻,“这么说吧,你们已不在阳间,和许府上下的魂魄被困在一处。由于阴邪之气影响,整个许府已被拖入异界,既非地府,也非人世。” 说到这里,他竟眉飞色舞,得意之情便溢于言表:“有趣,实在有趣,听说弥留之际的魂魄最容易徜徉在你们那地方,成为天地不收的孤魂野鬼…” 眼看着沈明归一开始瞎扯就停不下来,贺一九凶神恶煞地打断他道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6 :“少他妈废话,再啰嗦老子直接打得你见奈何桥!” 这话一出,沈明归可算是不笑了,视线有几分阴沉。韩琅担心他又打什么鬼主意,忍不住提起十二分戒备,没想到片刻之后,沈明归微叹一声,又道:“你们在阴阵之中,贫道在阳间。吾乃肉体凡胎,无法前去一观盛景,实在遗憾。” “你他妈滚进来,我们出去,那不是皆大欢喜。”贺一九冷哼道。 韩琅总算从这些闲言碎语里头抓住了一丝重点:“这里是孤魂野鬼徜徉之地?那为何我们会看见你的尸首?而且我和他并非魂魄离体,而是肉身元神一同被困,这又何解?” “你们竟看见了贫道的尸首?天,那可真是有趣之极,”沈明归不无遗憾地长叹一口气,引得两人恶目相向,“阴阵之中,活人为死,死人则活,幻觉千变万化,你们看见什么都不奇怪。唉……真想进去看看呐。至于你们为何肉身元神一起入内,约莫还是你们身份特殊的缘故。你们可曾见过那拘魂的法器,或者有人故意引诱你们入内?”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想起一个人来雇佣他们的白子涂! “莫非是他……”韩琅喃喃道,索性把他们来此前后经过,猫妖的传说,夜里发生的异象扼要同沈明归说了。对方听得津津有味,等韩琅讲完以后,兴趣盎然道:“犬近人,猫近妖,猫天生就能通灵。还记得不久前我遇到你么?你被猫引诱走入院中,其实已经暂时离开了阴阵,才能与贫道碰面。可惜那时贫道还未查清真相,并不知是怎么回事。至于现在嘛……从你的说辞推测,宴会开始以后,阴气已然大胜,彻底隔绝了阳世。你们好好回忆,宴会之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宴会一直很平常,酒菜入席,吃喝玩乐,一群宾客观赏歌舞,后来又玩起了藏钩的游戏。韩琅越想越困惑,深深陷入回忆之中,半响后,他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藏钩’所致?” 沈明归反倒笑了:“不可能,韩家少爷,你再好好想想。异变开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一九突然猛一拍手道:“旖旎从风曲!” 沈明归和韩琅皆是一愣,后者片刻后幡然醒悟道:“那乐师说此曲失传已久,酒宴上是第一次演奏,莫非……” 沈明归仍不得其解,韩琅这才把前后经过和他解释了一遍。对方沉思片刻,似乎并不太相信,又问道:“除此以外,真没有别的?也没人拿出什么奇珍异宝显摆?” 这边两人均是摇头。 “贫道暂时没有头绪,”那人思索良久后,抛下这么一句。贺一九立马开始对他冷嘲热讽,他也没有在意,继续道,“总而言之,要走出这阴阵,不但需要查明阴气来源,也需我们里外合力,方能破阵。这样吧,贫道一会儿召唤驭鬼,给你们送几样可用的法宝进去。在此之前,你们切莫惊动里头的生魂,如果发生什么反常,也先保持冷静。” 贺一九没好气道:“那如果像刚才一样,那些生魂想吃了我们呢?” 沈明归依旧淡定道:“那便让他们吃了罢,没有你们,贫道也可想其他办法破阵。” “你” “好了好了,”韩琅急忙安抚贺一九,脑子堆砌的问题太多了,他也很乱,不知道先问哪一个才好,“白子涂呢,会不会是他故意谋害许家?” “有这种可能,”沈明归道,“他一介孩童,却不像其他人一般魂魄受困,还能外出求救,实在古怪。不过此事并不能下定论,他可能和你们一样有些特殊。” “特殊?”韩琅困惑不解,本想询问地望向贺一九,却发现对方莫名其妙地避开了自己视线。还好这时沈明归换了话题,冷冷道:“已经耽搁许多时间了,贫道还有事要做,先不和你们废话了。” 明明就你废话多,不着边际瞎扯一堆有的没的。韩琅腹诽。这时沈明归的身影从瓷片上消失了,韩琅满腹牢骚得不到纾解,只能转朝贺一九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贺一九干咳一声:“这人就爱故弄玄虚,别管了,我没什么特殊的。” 韩琅隐约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他说的是咱俩。” “啊,这……这就对了嘛!”贺一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神色诡谲难辨,像是原本正提防着什么,结果发现自己想错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说的肯定是咱俩通灵的天赋什么的,你不是韩家特别宝贝的接班人,天生就招鬼?老爷子以前也说我是罕见的奇才哩。” 韩琅半信半疑地喃喃了两句,但仔细一想,沈明归平日里就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不可全信。当务之急还是弄明白两人到底身在何处,他让贺一九把瓷片收好,两人一同起身向前走去。 天边那晚霞似的界火已经消失许久,整个天幕一片暗沉,如同深夜。两人没走多远,隐约看到远处飘来一团云雾似的亮色,等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红纸灯笼的光辉映在夜雾之中的虚影,虽没有风,却像鬼影一样轻轻晃动。 眼前又是许家的大门,侧耳倾听,里头似乎还荡出悠扬琴声,但听不分明。随着两人脚步渐慢,那红纸灯笼的微光犹如一砚鲜亮的朱砂墨,以夜色为纸张,所到之处渐渐晕染出画面……快步穿行的婢女,裙裾如莲花般盛开,宾客三三俩俩行走自若,谈笑风生,他们的身躯由深黑渐渐变成檀色,变成酡红、嫣红和淡红、越来越淡,越来越白,直到某一刻犹如打破一面半透明的屏障,一切都鲜亮起来,乐声、谈笑声、喧哗声潮水一般涨起,两人犹如从梦境中清醒,瞬间跌入繁华的阳间。 但这并不是真的阳间。 人们的脸上泛着一层虚弱的阴白,交谈虽然洋洋洒洒好似机敏风趣,但仔细一听,却颠三倒四永远是那么几句。婢女端着菜肴从后院走进前厅,片刻之后,却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离开后院,留下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背影。一切都这么荒诞不经,若不是亲眼所见,真像是恍恍惚惚之中做的一个怪梦。 韩琅打了个寒颤,贺一九则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两人就这么茫茫然站在门口,直到一个婢女前来,笑盈盈道:“两位公子请进。” 贺一九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我们……是最后来的么?” “是呀,其余宾客都已经到齐了。”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淋下,浇得两人全身冰冷。见两人迟迟未动,婢女又道:“两位公子还要等人么?” 他们两个欲言又止,谁都没能说出那句“就来了”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7 。一模一样,婢女的说辞和动作和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白子涂引路,别的都没有分别。 婢女在前面引路,他们跟在后头,早没了最初到来时的从容。庭院的布置,来来往往的行人,就连桌上的菜肴都没有任何变化。明明没有鲜血四溢的场面,没有堆积的尸首,没有空洞的眼神,一切如常,但这样的“常”愈发令人不寒而栗。恐惧犹如跗骨之蛆,一寸一寸浸入血脉。这熟悉的场面甚至让韩琅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把锤子狠狠砸了下来,瞬间钝痛无比。 “他们……都是被困的生魂么?”贺一九缓缓道。 韩琅不语,像咬了舌头似的抿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式古正在大堂里接待客人,看他们两人进屋,登时迎了过来。他身边是被客人簇拥的许氏,两位家主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阴气缠身的模样。婢女照例介绍二人是盛州来的茶商,一位贺公子,一位韩公子。许式古拍着脑袋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贺一九和韩琅却阴沉着脸站在一旁,额头上连冷汗都下来了。没人再去与许式古客套,两人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逃似的离开了大堂。 等他们两人好不容易停下步子,已站在昏暗的庭院之中。“这会不会太唐突了,引人怀疑,”韩琅心有余悸道,“沈明归警告过我们不要惊动他们。” 贺一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应该不至于。说实在的,假牛鼻子的话我一直不太信。而且就那么个破瓷片,他怎么能和我们说话,还要送什么法宝过来?” “自然是我荒山流的千里传音之术了,”瓷片里响起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姓贺的,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打着天师旗号招摇撞骗?” 贺一九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暴喝:“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沈明归哈哈大笑,让别人吃瘪好像是他人生中最值得欢笑的事。他笑得韩琅都忍不了了,夺走瓷片攥在手中,冷冷道:“少取笑人了。破阵的东西你怎么还不送来?” “不急,不急,”沈明归悠然道,“总之,贫道先走了。韩家少爷如果有急事找贫道,那便也用术法吧。” 韩琅还想说什么,却见沈明归的身影瞬间从瓷片中消失,登时把刚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微妙的表情已被贺一九看在眼里,没等他开口,对方已发问道:“你怎么了?” 韩琅似乎心情烦闷,没好气道:“没事。” 贺一九搔了搔后脑勺,试探道,“他说的那什么传音术,你会么?” “……” “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法主动找他?” “……” “这混球算计好的吧?” “……” 气氛瞬间冷场,小半响后,韩琅站起身来,干咳一声道:“走吧。” 贺一九点点头,刚起身,突然感觉右腕一凉,竟被什么冷冰冰的死死攥住。他瞬间汗毛直立,以为又撞了鬼,先运起全身力量将那东西挣开,接着飞身一扑,将走在前方无所察觉的韩琅死死护在身下。韩琅被他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怎么了!” “当心!”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身后却并无异状,安静而且自然。两人早变成了惊弓之鸟,依然不肯放松戒备,这时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两位大侠……” 两人同时跃起,一个持剑,一个握拳,当即劈出!一声惨叫传来,只见面前跌坐着一个白衣男孩,脸色被吓得煞白,泪眼朦胧。韩琅的剑插在他身侧,而贺一九的拳头已正对他的脑门,还不到半寸 这不是白子涂,还能是谁? 第71章 惑灵7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白子涂腿都软了,当即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给两人磕头。贺一九冷着一张脸,直接拽住男孩后领把他提起来,质问道:“你这小兔崽子,到底知道些什么,全给老子说出来!” 白子涂吓得闭紧了眼睛,一双手伸出来死命挥舞着,像只被人提在半空中的老鼠:“我说我说,我都说!” 贺一九将他抛了下去,他脸着地跌了个跟头,一抬头又对上韩琅寒光凛凛的剑尖。他哇的一声叫,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正想手脚并用地后退几步,结果屁股被贺一九踢了一脚,直接摔成个马趴。 “我真的不是坏人啊!”白子涂满脸尘土,像刚从泥地里爬出来,“我就是想找人救救许老爷和许夫人,但是我怕你们知道,才一直瞒着你们的!” “知道什么?”韩琅瞪他一眼。 “我、我……”白子涂哭得更惨了,眼圈通红,鼻子上的绒毛也跟着一颤一颤。韩琅隐约觉察有什么不对,那些绒毛似乎比以前更明显了,白子涂连眼珠子都红通通的,鼻翼抽动,人中处居然裂了一小条口子,把他变成三瓣嘴…… 兔子? 韩琅恍然大悟,贺一九也隐隐觉察到什么,脚底贴着白子涂的背猛地往下一踩,白子涂惨叫一声,屁股撅得老高,衣摆下面有个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扑”地一声弹了出来,白的,圆的,拳头大小…… 尾巴? “好你个白子涂,”贺一九露出狞笑,“白兔子嘛,是不是?” 白子涂捂着脸连连告饶,耳朵在两人的注视下也越拉越长,辫子似的竖在脑袋上。眼看着这倒霉兔子被吓得都快现原形了,韩琅赶紧拉开贺一九道:“先听听他怎么解释。” “行啊,先放了你。”贺一九连眼神都在喷着怒火,一股凶狠之劲从他一举一动中溢出,白子涂被他吓得浑身打颤不敢动弹,就连韩琅也不禁有些怔神,心道贺一九这是怎么了,这股气势如此邪戾,不太对劲。 眼见贺一九步步逼近,白子涂抖如筛糠,看都不敢看对方,拼命往韩琅这边躲:“贺大侠,你、原来你” 贺一九一把抓住他两只兔子耳朵:“少他妈废话!赶紧说!”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韩琅就感觉不到贺一九身上那股气势汹汹的杀气了,但白子涂显然饱受惊吓,蜷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这才带着哭腔道出了事情真相。原来许式古前世是个猎户,对白子涂有救命之恩,白子涂许下诺言要报答许式古三世。于是许式古转世以后,白子涂早早找到了他托身之地,然后偷偷躲在一旁护佑他。 “可是我只是个小妖精,当年受高人点化才化形,没什么本事,”白子涂眼泪汪汪道,“本来保护许老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8 爷一生福泰安康还不算难,五十多年都过来了,我用过各种身份躲在他旁边,打算一直陪他终老……可没想到,没想到现在就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贺一九追问。 “我以为是那只猫。猫都是坏的,我还没化形时,差点就被林子里的山猫吃掉了,”白子涂耷拉着耳朵,哭哭啼啼道,“许老爷要养猫,养猫第三天就出了事。屋子里全是阴气,我是妖怪不受影响,所以我出去找人帮忙,就遇到了你们二位。你们真的很厉害,可以跟着我进来,完全没有被阴气迷惑!” 贺一九哼了一声:“那你还真拉着我们往火坑里跳。” “我、我见你们这么厉害,肯定能救出老爷和夫人的!”见贺一九蹙眉,他又急急补充道,“除了没告诉你们我是妖精,我和你们说的是实话,而且、而且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是猫妖作怪!” 韩琅见他是真心想报答许式古,神色不由得舒缓了几分:“可现在明显与猫无关。” “我知道的真的不多,两位大侠一定要相信我啊,”白子涂扑在韩琅跟前,死死攥紧了他的裤脚,像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昨天家里出事以后,我就找不到两位大侠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只找到那只猫,就一直跟着它,想找机会除掉这个祸害。我真的以为是它做的,可那猫一整夜都很正常,四处走动,要不然就躺地上呼呼大睡,一点、一点坏事都没做……” 韩琅听着有些无语,贺一九更是哼笑道:“你也够死心眼的。” 一听到他的声音,白子涂就一抖,蜷缩得更厉害了。这反应有些眼熟,韩琅忽然想起,当初银鼠那个小妖精见到贺一九也是这副态度,莫非这人专克小动物? “那猫都带你去了什么地方,你看见什么没有?”贺一九追问道。 “当时屋子里到处都是黑雾,我自己都觉得头晕难耐。跟着那只猫走,黑雾居然渐渐地散了,我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天边全是那种很漂亮的火烧云,然后就掉到大街上去了。是真的大街,人来人往,看天色还是清晨呢!” 韩琅和贺一九皆是一惊,异口同声道:“阳世?” “应该是的,”白子涂点点头,“可是我找不到那只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来了。许宅还在原来的地方,可是门口有什么东西挡着我,一直进不去。后来等正午以后,我又稀里糊涂掉进来了。” “看来结界仍在,白天阴气减弱,你才能进来。没想到那只猫却能轻易穿行其中……看来猫这类动物确实如书上所说,妖性大,会趋利避害。普通尚且如此,成精的更是厉害。” “那我们岂不是也能跟着那猫出去?”贺一九提议道。 韩琅琢磨了一下:“阵法不破,许家人无法得救,我们出去也没用。而且我们不像白子涂,他是修妖之物,有内丹护体。我们肉体凡胎,哪能这么容易走出阴阵?” “可贺大侠不是……” “闭嘴!”贺一九突然一脚踢在白子涂屁股上,“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白子涂直接像个球一样滚了个四脚朝天,被贺一九一凶,吓得眼珠子更红了。韩琅有些于心不忍,拦住贺一九道:“差不多行了,我瞧他也不是什么坏妖精。” 贺一九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沈明归的声音此刻又飘忽不定地响起:“畜生虽蠢笨,但也能派上用场,你们把那猫找回来吧,到时候恐怕真需要它相助。” 贺一九总觉得他又在指桑骂槐,心里头极其不爽,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听沈明归继续道;“贫道瞧这小兔子还不错,就让他去找吧,你们两个不中用的暂且等等,待贫道准备好了,就把法器送过去。” 他俨然一副领袖派头,所有人都得听他的。韩琅和贺一九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谁让他们两个学艺不精呢?跟没头苍蝇似的,两眼一抹黑,连出去的路都找不着。 一想到这里韩琅就懊悔难耐,嘴上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头憋了一口气似的不舒服。沈明归交代完话,瓷片就重新变回了以前的样子。白子涂得了任务也一蹦一跳的跑去找猫了,剩下他和贺一九两个站在黑雾重重的庭院里,他垂下眼睛,听见贺一九在旁边叹了口气。 那人道:“我就不该答应这破事儿。” 原来他和自己想的一样,韩琅苦笑一声,缓缓道:“罢了,来都来了,而且也是我怂恿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受人摆布,尤其还是沈明归那种正邪难明的家伙。我们自己没本事,怨不了谁的。” 贺一九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四周无人,两人又被吩咐在原地等待,他就扔开了那瓷片,然后一步步靠近韩琅,伸手环住了对方:“我一想到那混球用什么东西害你,竟让你失去意识,我心里头就特恨我自己没用。而且……这阴阵里头待久了,只怕会愈发虚弱,许家人都魂魄离体了。你怎么样,要有什么不对劲的,千万说出来。” 贺一九和他说话一贯直来直去,毫无忌讳,要么就是犯贱耍赖,故意调戏,很少如这般贴在他耳畔柔声细语。韩琅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责,心就软得彻底,他覆住对方搂在自己腹部的手,依次数过他的指节:“我没事,真的。我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但是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不少。” 说着,他轻轻挣开了贺一九,关切地道:“倒是你,一直不吭声,没故意逞强吧?” 贺一九急忙摇摇头:“我好着呢。” 韩琅相信他,双手搂住对方肩膀往下一拽,两人就结结实实地吻住了。他鲜少这样主动,约莫是紧张,吻也吻得短促。但贺一九心里无比受用,还想拉着对方缠绵一会儿,脸颊就被韩琅拧了一下:“行了行了,正事要紧。” 贺一九心头一热,得了便宜就卖乖:“再让贺爷香一个,一个就好。” “烦不烦,命都还没着落呢。” 贺一九哑声哑气地笑,突然想起沈明归天天嘲讽自己是畜生,担心被韩琅看出端倪,忍不住道:“哎,阿琅,你没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味儿吧?” “味儿?”韩琅一头雾水,搂着拱到贺一九颈窝那里嗅了嗅,然后“呸”了一声直接把人推远了,“一股子汗臭!” 贺一九哈哈大笑,一颗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追上去又把人箍在怀里:“真没别的味儿啦?” “滚犊子!” “叫什么,你自个儿还不是这股味儿,被冷汗泡得像棵腌菜似的!” 要不是旁边突然“啪”地一声,两人差点又闹腾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39 起来。这声巨响惊得他们同时打了个哆嗦,立刻分开。声音只响了一声就安静了,两人偏头听了一会儿,贺一九才喃喃道:“又有什么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身边猛地响起一声鸟类的啸叫,一道黑影就这样凭空出现,利箭般朝两人袭来!两人一左一右闪开,韩琅大喝:“什么东西!”手中剑刃匆匆应战,迎面刺了过去。只听前方又是一声刺耳的鸟嘶,一个花花绿绿的影子腾空而起,直窜入十几丈的云霄。 贺一九拉住韩琅,示意他看地上的瓷片:“先别激动!那边来的,我看见了。” 瓷片扔在莹莹发光,却不见沈明归的脸。片刻后光芒黯淡,那奇怪的东西也徐徐落了下来,这回他们才看清了,原来是一只五颜六色的怪鸟,长得无比诡异,身上的羽毛像是剪了无数块花布拼在一起,色彩浓丽得令人发憷。尤其那脑袋,左边看像乌鸦,右边就成了锦鸡,此刻一对眼珠骨碌碌转着,紧紧盯着两人。 “够恶心。”韩琅低声道。 “那是贫道的驭鬼,取百种鸟妖的魂魄精炼而成,如何,是不是相当迷人?”沈明归笑吟吟的声音从瓷片中响起,“它腿上绑着荒山流的六转黄泉丹,你们将它呈在银钵中,倒入清水,自能窥见阴气本源。” “怎么这么麻烦。”贺一九啐了一口。 两人照做之后,银钵中水光潋滟,波纹变化,渐渐勾勒出山水图形来。韩琅隐约看见水中有一棵高得望不见顶的巨木,一男一女带着一年幼孩童在树下嬉戏。三人的面容都很陌生,从未见过。水波变幻无穷,之前是人形的地方,又慢慢延伸出一个诡异的鸟头。两只巨鸟腾空而起,艳丽的羽毛下透出森森白骨,犹如骨殖之花,令人不寒而栗。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贺一九也看见了,惊得瞪大了眼。银钵之中,一个与韩琅极其相似的男子向着怪鸟走去,他身边站着一位女子,怀中抱着似乎是刚满周岁的韩琅。绿荫小道,林木苍苍,一对怪鸟化作人形落在他们跟前。他们并不惊慌,与那怪鸟说了些什么,对方还揭开襁褓看了看年幼的韩琅。至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则围着他们蹦跳,几人脸上全是笑。 是自己的父母……与那鹘鸟么? 风卷树林,草木摇曳,韩琅一家的身影逐渐模糊,三只鹘鸟振翅而飞,在天空中兜转数圈才缓缓消失。韩琅捧着银钵许久不语,宛如身在梦境。这时沈明归的声音才幽幽地从不远处响起:“这六转黄泉丹能照出本源,都是些过去的虚影,当心迷失其中,被摄走元神。” 贺一九紧张地捂住韩琅的眼睛,抢过他手中银钵:“你不早说。” “你们就用它慢慢找阴气的源头吧,”沈明归呵呵笑道,“贫道先走一步。” 韩琅甩了甩不太清醒的脑袋,这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沈明归已经离开了,那驭鬼还停在他们跟前,冷冷地注视着他俩。他被那不带感情的视线注视得心里发毛,起身来将那鸟赶去一边,对贺一九道:“我们也赶紧走吧。” 贺一九点点头,端着银钵站起来,就这一瞬间的功夫,银钵中他的脸一晃而过。韩琅再次看见水波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当中隐约可见一间富丽堂皇的大殿,却完全不是中原的风格,许多个侍卫围住了一个锦衣华服的人,他们面前躺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巨兽,地上鲜红一片,不知是不是血。 他还来不及看清那究竟是什么野兽,画面一闪即没,贺一九已将银钵合上抱在臂弯之中。见韩琅愣神,对方问道:“怎么,还不走?” “就来了。” 现在明显不是发问的时候,韩琅心道,只能先紧跟着贺一九返回大堂。里头酒过三巡,好不热闹。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揭开银钵的盖子,里头水面平静,丹丸静静地沉在碗底,犹如一颗半透明的琥珀。 “寻常的酒令也腻味了,不如我们玩一回藏钩之戏?” “好极,好极!” “乐师,不如一起?” “不不,在下实在不会玩藏钩,还是给诸位弹琴助兴吧。” “听闻先生不日前刚得一稀世曲谱,不知练得如何了?” “在下已将它起名为‘旖旎从风曲’。只要前辈不嫌我技艺生疏,玷污了好曲子就行。” 银钵突然嗡嗡颤动,水波猛涨,似要喷涌而出。韩琅和贺一九急忙抓住银钵两边,两人同时施力,银钵却想要挣脱束缚一般死命挣扎,几乎就要从他们手中滑出。两人不敢言语,怕惊动在场众人。就在这时银钵瞬间弹起,半空中倾倒,水花纷纷下落,丹丸坠地瞬间摔成碎片 所有人一齐回头。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闹腾的宾客安静了,起舞的伶人停下了,侍奉的仆役仍维持着举壶倒酒的姿势,头却硬生生拧在背后,直勾勾地瞪着他们。 每一个人都瞪着他们,身躯僵直,眼神空洞。 没有例外。 碎裂的丹丸静悄悄躺在清水之中,水波枝叶一般沿着地面的缝隙蔓延开来,由透明变成暗红,再变成灰红,最后成了墨汁似的的浓黑。隐约有画面从当中浮现,是那个乐师,捧着乐谱得意洋洋道:“可算是到手了!买通盗墓人掘了西域藩王的墓,找到了这失传已久的曲目!不如就叫……就叫旖旎从风曲好了!” 乐师越说越激动,失手将曲谱抖落在地。只见一页残破不堪的纸片飘荡开来,犹如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被风吹走,乐师却并无觉察。 遗失的纸张上,“惑灵”二字隐约可见。 第72章 惑灵8 “惑灵乐……竟是惑灵乐!” 韩琅猛地捂住嘴角,才压抑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然而已经迟了,他和贺一九已经引起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仿佛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被硬生生打破一般,人们表情呆滞,脸上的皮肉一寸寸皲裂,七窍流血,却仍一动不动地瞪着他们。灯火噼里啪啦爆了数个灯花,明媚的颜色顷刻间褪为诡谲的暗蓝,莹莹闪动。 “是那乐师!阴气的源头是他那首旖旎从风曲!”贺一九这才醒悟过来,“可乐曲无形,如何破坏!?” 韩琅苦笑,要是他知道,就不会继续僵持在这里了。 无休止的死寂令人害怕,除了韩琅和贺一九,场上所有人都像被瞬间斩断了声带,发不出半点声响。诡异的萤火照在他们尸斑累累的脸上,脓血顺着身子滴落,汇聚成滩,一眼望去简直是地狱之中的情景……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0 “你什么时候,拿、拿了新曲谱?” “弹琴助兴吧,给诸位弹琴助兴,助兴。” 一曲悠扬的乐声不知从何处飘然而来,分外幽冷,仿佛招魂的歌。宾客们动了,体态扭曲,四肢交叠,一个个呈现出完全匪夷所思的姿势。犹如丝线缠在一起的人偶,双臂拧在背后,脑袋歪在胸前。他们仍在说话,就像这三天晚上重复无数次一般,他们要举行酒宴,继续进行藏钩之戏。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控制他们,可这股力量正在减弱,不足以维持他们的行动,于是 “不知练得如何了。寻常的酒令、来玩一回藏钩?” “好极,好极好极好极” 声音嘶哑,卡壳,像是无法运转的机械。肉身腐烂,尸斑遍布,对话驴唇不对马嘴。许式古刚走两步,一只腐烂的胳膊就软绵绵坠到地上。他却用那不存在的胳膊向韩琅作揖,声音难听得像是用指甲抠石板,两排焦黄的牙齿背后,是肉红色的血一样的洞:“不知二位。何处?久仰,久仰。” 韩琅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拉着贺一九后退一步。灯烛上燃起的荧荧暗光,黑雾蔓延,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恶臭。所有的宾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分着队浑然忘我地玩起藏钩。场面怪异至极,人群骚动不休犹如一场荒诞的木偶戏,细小的扳指在无数双溃烂的手上传过,像一条白色的蛆虫,最后隐没于一人的骨节之中。 直至许式古冰冷彻骨的手掌抓住贺一九的手腕,他才幡然醒悟,扯着韩琅向后逃开。这时半空中响起一声凄厉的鸟嘶,沈明归那只驭鬼尖叫着扑向许式古的脸,锐利的利爪撕开了腐烂的皮肉,直接扎入眼眶之中。 “等等,他” “救不得了!”贺一九吼道,“先想办法停止这乐声!” 乐师整个人都覆在琴身之上,与其说是在演奏,不如说是被琴弦操控,身躯像被胶粘在琴上无法挣脱。贺一九冲上一扯,只听一声裂帛般的声响,接着就是血肉喷溅的濡湿动静。乐师如同一团腐烂的肉块,整个人竟然被撕裂开来,五脏六腑泄了一地,双手却仍连在琴上,循序弹奏。 “怎么办!”韩琅一身冷汗。乐音仿佛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犹如百鬼夜行,寒气阵阵,渐渐竟有排山倒海之势。只听后方骚动更甚,腥风弥漫,一回头,人群疯了一般狂热起来,在激烈的乐声中抽搐挣扎,有如被无形的火焰追赶炙烧。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停止游戏,不成形的双手在地上抓刨,口中溢出刺耳的呢喃:“藏在哪儿……在哪儿……” “认输……我不认输……” “混帐!”贺一九骂道,他和韩琅一同躲过四溅的血肉,两个各立一边想把连在琴上的手臂扯开,对方却犹如千钧巨石般岿然不动。 “你让开!”韩琅一声喝下,手起剑落,只听“铛”的一声,琴弦绷断,紧擦着他鼻端飞过。一阵寒气袭来,犹如燃烧的冷焰顷刻间卷上四肢。韩琅跌退半步,被贺一九接在怀里。只见那琴断了琴弦之后仍然溢出靡靡鬼音,犹如利箭般直扎耳膜,当即头痛欲裂。 “不行,此法行不通!”韩琅捂着太阳穴痛苦道。他和贺一九几乎被那寒气刮得跌坐在地,两人好不容易稳住脚步,突见门口窜进来一个白影,直扑已经跪倒在地的许式古。 “老爷!夫人!” 贺一九急忙大喝:“兔子!别过去!他们被乐声操控,已经失了神智了!” 白子涂听而不闻,沈明归那怪鸟敌我不分,与他缠斗在一起,他突然化身猎豹大小的白兔,前身伏地,后足竟几下将那怪鸟踢飞。地上的许式古已经没了声息,一旁的许氏也是跌跌撞撞,视线涣散。白子涂在这重新变回那个十岁的孩童,抱着那两人支离破碎的身躯,嘶声大哭。 “你这小子,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么!”贺一九急得双目泛红,几步冲上去将那孩子扯开,“让你找的猫呢!哭什么哭!” 韩琅也蹲到白子涂面前急切道:“这里头不过是受困的生魂,早点出去你家老爷说不定还能救!” 白子涂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知道,但是一时情难自禁……” 说罢,他稀里哗啦的擦一通眼泪,哽咽道:“猫在门外,我抱来了。” 两人立刻看向门口,那白猫果然趴在门口,对屋里的惨状视而不见。贺一九与韩琅换过一个眼色,两人一个回去与惑灵乐较量,一个扑到外头将猫抓在怀里。那猫嘶声尖叫,把韩琅脸上手上抓得全是一条一条的血痕。现在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赶回乐师附近时,只见贺一九再次被那琴身弹开,重重跌落在地。 “这操蛋玩意儿!根本破坏不了它!” 韩琅一手抓猫,一手扶起贺一九。冷汗不停地沿着额头滚下来,落到眼睛里,辣得眼球一阵灼痛。满室的宾客还在涌动挣扎着,肢体脱落,变成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残骸。阴气暴涨,一股渗着黑雾的寒气将这里团团包围,四周冷得吓人,惊惶间只听到一个凄惨的声音仍在缓缓吟唱:“醉坐藏钩,红烛前,不知钩在,若个边” “妈的!”韩琅都忍不住爆了粗口,一剑劈向琴身,再次被重重弹开,“这回真要被困死在这里面不成!” 猫在韩琅怀里嘶声尖叫,一张鲜红无牙的嘴张得巨大,像血一样触目。白子涂捂着脸,浑身簌簌发抖:“我好难受,好冷……” 愈发汹涌的阴气袭来,韩琅也感觉浑身冰凉,若不是贺一九扶着,他几乎就要软坐在地。寒冷在周围无止境地堆积,白子涂已经更加绝望地嚎啕大哭,韩琅感觉自己四肢僵直,头昏眼花,甚至有一种飘飘然般魂魄离体的感觉。 贺一九死死抱住他,自己也牙关战战,眉毛和头发上附上一层莹莹闪耀的蓝焰,瞬间冻如寒冰。乐声依旧悠扬,不疾不徐,仿佛催命的恶鬼般浮荡在周围。两人都知道,他们已至极限,惑灵乐的力量太强,已经无法抵挡了 “哦呀,一时不见,里头的光景倒是稀奇得很呀,”沈明归的声音从贺一九身上响起,是那瓷片,里头又浮现出那张带笑的脸,“美极,美极,堪比寒冰地狱。” 贺一九想骂他,但舌头冻得打结,说不出话来。韩琅伸出一双僵直的手,猛地夺过瓷片摔在眼前:“你还不告诉我们要怎么做?” 沈明归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幽幽地笑:“原来是惑灵乐。‘人新死,魂不散,地府有官掌乐,鼓吹引亡者入幽冥,不得升天,谓之惑灵也’。啧啧,地府中的乐曲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1 ,竟然流传到人间,可惜那乐师无心害人,却引发如此惨象。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呀。” 贺一九一拳重重砸在瓷片旁边,艰难道:“你他妈、少废话!赶紧救人!” “我为什么要救你们的命呢?”沈明归再次微笑,眼睛里却不见笑意,只有森森寒气,“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惑灵乐力量有限,估计也差不多到头了。一会儿等你们死透,我再破阵,岂不清静愉快?” “你”韩琅一时气急,眼眸瞪得恨不得能喷出火烧死这混球,“既然如此,那你就滚吧!没人会求你!” 沈明归哈哈大笑:“好一个有骨气的家伙!可惜,我终究还是荒山流的弟子,不然真想如了你的愿!去拿我给你们的丹丸来。” 贺一九反应更快,冒着被阴气撕成碎片的风险,将那打碎的丹丸拢了拢倒在银钵里。沈明归继续道:“将丹丸放上琴身。韩家少爷,现在我念一句,你重复一句,注意聚精会神,放空心思,切莫出错。” 话音刚落,不等人反应,沈明归已闭上双眼开始念咒。这咒语仿佛经文,难以听明,却如潺潺流水般连绵不绝。韩琅急忙跟上,也不知为何,他从未习过咒术,此刻却能把沈明归念诵的咒文一字不落地复述下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惊异。 “琴裂开了!”贺一九道,他双臂下压,丹丸一寸寸嵌在琴身之中,如同硬物嵌入皮肉,硬生生钻出一个洞来。只听乐声越来越淡,四周的阴气洪水般从他们身边流泻,就连那些残肢断臂,那些死去的惨不忍睹的尸骸也被冲得分崩离析,顺流而下。韩琅一行的身躯就在这奔涌的阴气中颠簸,却犹如如同水中的礁石般,始终稳立地面,岿然不动。 随着咒文继续,韩琅只觉得头疼欲裂,反射性的闭上眼睛,仿佛这咒文顷刻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量。,要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他随时都能晕倒在地。贺一九见他痛苦,慌慌张张地撑住了他的身子,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他些什么。韩琅的眉头死死拧着,他看得心如刀绞,只恨自己如此无力,连替他承担痛苦都做不到。 “阿琅、阿琅!你忍一忍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韩琅唇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眸微睁,里头满满全是贺一九的倒影。是啊,这紧要关头,他身上担着的可不是一个人的命。再难,他也得撑住了! 正在这时,白子涂发出一声惊叫,黑雾减淡,眼前竟然浮现出一丝微红的亮光。那只猫也不再惨嘶,犹如突然找到方向一般跃向地面,朝着亮光处飞奔而去 “跟上它!”贺一九吼道。韩琅咳出一口鲜血,发现沈明归的念诵声不见了,他自己也恍恍惚惚停了下来。贺一九拽着他往外跑,他脚软得站不起来。最后身子瞬间一轻,视野一晃就遇上了贺一九的下颚,竟是被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你!” 他忍不住喊出声,想说自己还能走,但贺一九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只嚷嚷了一声:“你这么沉!再动咱俩一起摔!” 韩琅就不吱声了,只见景物飞速后退,身后只跟来一只庞大的白兔子,还有那只色泽浓艳的怪鸟。接着那红光愈来愈亮,竟是化作了天边一抹鲜艳的火烧云,他们就被这团亮光裹住,阴暗消退,顷刻消失不见。 万物坍塌。 夏日的暖意如潮水般涨了起来,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的,快得让人做不出任何反应。一行人跌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那扑棱着翅膀的驭鬼一遇到阳光就化作青烟消失了,白子涂也变回了人形,猫早就跑去了一边。韩琅和贺一九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只觉得头昏眼花,好半天爬不起来。 “回来了么?”贺一九喃喃道。韩琅推开他压在自己胸口的胳膊,费力支起上身,只看到天空蔚蓝一片,只飘着几缕云彩,四处都一片安谧,是个暖和得让人只想眯起眼睛享受的好日子。 “回来了。”他不无惊喜地叹道。 两人相互扶持着爬起来,左右四顾。这是个有山有水的院落,格局无比眼熟,就在许宅里头。但这地方未免也太安静了,好似只有他们几个人一般。贺一九耳力好,可他听不见一丝动静,远远的只有街道上的人声,宅子里静悄悄的,仿佛已经被世界遗忘了。 韩琅也渐渐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这该不会是……” 一声凄惨的哭腔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原来他们还在发愣的时候,白子涂已经撇下他们冲进了内室。哭声就是他从里头发出来的,两人急忙跟进去一看,差点被浓烈的尸臭熏得晕了过去。地上全是宾客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有四五天了,许式古和许氏也在其中,还有那个乐师抱琴坐在一侧,身躯已经开始腐烂了。 看来,什么生魂被囚,人还有救,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从惑灵乐开始演奏的那一刻起,所有听到乐曲的人都已丧命。魂魄被困在阴阵之中,无法托生,若不是韩琅他们来掺了一脚,只怕这些无辜的魂魄会永远徘徊在此地,继续赴宴,继续藏钩之戏…… “贫道已经通知官府了,”后方响起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你们要是不想被牵连,最好赶紧滚出这地方。” 果然是沈明归,正平静地站在他们身后。贺一九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暴怒地回过身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你这假牛鼻子!老子跟你还有好几笔旧账没算!” “哎呀,哎呀,真是冲动,”沈明归呵呵直笑,往后退了几步,被贺一九直接摁在了墙上,双脚离地,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慌,“若没有我,你们早就和他们作伴去了。” 说罢,他压低声音,凑在贺一九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瞧,韩家小哥还不知道你的事吧?” 贺一九神色剧变,咬牙切齿地松开了他,任由他轻飘飘荡到了几步开外。三人僵持着,直到韩琅蹙着眉不情不愿地和沈明归道了声谢,对方才哈哈地笑出了声:“用不着,用不着。这人情已经欠下了,怎么让你们还好呢,贫道可真是期待呀。” 他笑得阴险,让人脊背发凉。韩琅和贺一九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两人都不吭声,埋着头生闷气。一时无人开口,宽阔的庭院中只剩下白子涂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到半个时辰,官府的人来了。 众人当然被叫去审讯,由于沈明归是道士打扮,这案情又不似人为,所以问题都往他那边问。沈明归对答如流,解释得头头是道。据他所说,“惑灵乐”本是冥府中的一种术法,用于将迷失的魂魄引回幽冥。不知为何这术法传至凡间,在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2 西域一些小国中出现,成为一种妖术。 由于惑灵乐可以迷惑魂魄,甚至可以使尸体自行活动,经常被用来移尸运殡。没人知道对活人使用会导致何种后果,也不会有人去尝试。这乐曲从未进入中原,却被许府请来的乐师无意中习得,最终酿成了惨剧。 “说起来,也是无知和贪婪造成的后果,”沈明归冷冷道,“若不是为了功成名就,他何必去托人掘墓,取得这‘无名乐曲’。到头来,害人害己,活该罢了。” 他说得刻薄,却无人能驳斥,再加上他是荒山流弟子,民间有一定名望,所以官府很快就放人了。托他的福,韩琅和贺一九也没被刁难,两人这回实在是憋屈够了,表面上虽还强自镇定,但背地里又是自责又是悔恨,虽然厌恶这沈明归,但也不得不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命。 “贫道先行一步,”从官府出来,沈明归就轻描淡写地对两人挥手道,“路还长着呢,那人情,贫道就等着二位择日再还了。” 贺一九冷冷道:“不送。” 目睹沈明归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两人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更多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惆怅。一路无话,他们回到许府,许家的亲属已经收到消息,来了一部分,正指挥着下人订制棺木举办丧事。整个许府一片凄凉,白子涂一个人蜷缩在外头的角落里,神色黯然,像只迷路的小动物。 那只波斯猫一直陪着他,在旁边平静地舔着爪子,似乎对这一切毫无觉察。韩琅和贺一九面面相觑,前者率先走上前去揉了揉白子涂的脑袋,叹道:“别太难过了,你家老爷已经解开束缚,重入轮回。用不了多久你还能见到他的。” 白子涂低低地“嗯”了一声,鼻尖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他刚一动,那泪珠却被猫飞快地舔去了。 “咪” 猫蹭了蹭他的裤脚,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白子涂触景生情,搂着那猫的脖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哽咽道:“你愿意跟着我么,只要你不吃我,我就、我就像老爷那样养活你……” 猫又叫了一声,一弓腰跳上了他的肚皮,就舒舒服服地蜷起来了。贺一九忍不住挤出一声笑,感慨道:“这家伙是个有灵性的,跟着你,搞不好哪天也成了精呢。” 韩琅点点头:“能带着我们走出阴阵的向导,定然不简单。” 白子涂默默地听,最后将脑袋埋在猫柔软的皮毛里,低低地啜泣。两人没再打扰他,半响以后,白子涂抱着猫走过来,向他们道别。 “我打算和它一起去等老爷,”白子涂昂起脸道,“谢谢你们了,韩大侠,贺……大侠。” 韩琅不明白他提到贺一九时,为何莫名地停顿了一下,还有些胆怯地缩了缩。但贺一九显然没有在意,鼓励似拍拍他的脑袋:“行啊,小子,有用得着的地方,直接来找我们。” 白子涂羞涩地笑了笑:“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第73章 中元1 惑灵乐的事情就这样憋屈地结束了,贺一九还好,照样大大咧咧地过日子,但是韩琅的自信心严重受挫,郁闷了好几天。之后他干了一件事,他把父亲留下来的旧书全翻了出来,每天从县衙回家就开始一本一本地背,非得在几天之内把自己提升到沈明归那个水平不可。 “瞧你这模样,还真有点要当家主的派头啊?”贺一九道,他有些不放心,怕韩琅劲头一上来,哪天真跑回荒山流去了。 “我不能忍了,”韩琅把对方递过来擦汗的布巾随便往脸上一抹,眼睛始终不离面前的书页,“姓沈的算什么东西,三番五次折辱我们,难道你受得了?” 贺一九想起来也觉得一肚子气:“也是,迟早教训教训那孙子。” 他便不再质疑韩琅的努力,有空还陪他一起练练。有一回韩琅挑灯夜读,把夜里的“娱乐活动”忘了,他也不吭声,直接上去吹熄了灯,然后强行把人抱回床上去。 “你是不是瘦了?”等“活动”完毕,贺一九对着韩琅的腰揉揉捏捏,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没吧?” 贺一九比划了几下:“好像没前几天那么重。” “你才重。”韩琅没好气道。 贺一九没搭腔,已经陷入自我检讨之中。负责变着花样喂饱韩琅一日三餐的他居然把人养瘦了?可见韩琅日日苦修有多么辛苦。不行。他暗暗对自己道。最近的饮食还是太平常了些,过几日就该过节了,借着过节的名义再做几顿大餐,非得把这小子养回去才成。 最近没什么案子,韩琅每天都在街上巡查,傍晚就能回家。这样既不忙碌又不至于没事可做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小半月过去,七月盛夏到来,气温顿时居高不下,热得人头脑昏沉。不少贮冰铺子纷纷打开冰窖,沿街售起冰糖圆子、甘草凉水。贺一九也在自家井里冰了几个西瓜,每天赶在韩琅前面回家,先把西瓜捞出来切好,一等那人回来,马上送上扇子和西瓜解暑。 用韩琅的话说,自己真被惯成大少爷了。 “那多好,”贺一九听后,笑得愈发得意,“要是没了我,你都没地方哭去。” 韩琅不服气地和他争辩几句,又扭头扎进书堆里。本来还说要研究一下韩家的诅咒,他找出父亲和那鹘鸟的书信,但这几天也没顾得上看。贺一九这会儿没事可做,便随手抓过书信翻了翻,里头都是些互报近况一类的话语,他一目十行粗略扫过,忽然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道:“哟,你和那鹘鸟的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哩。” “是么?” “那鹘鸟也是个男孩,信里还说,让你们结为兄弟。” 都是过去的事了,韩琅不大感兴趣,随口附和道:“好吧。” “你说哪天会不会真有一个妖怪兄弟上门来找你?” 韩琅摇头:“不会吧,鹘鸟的孩子不是死了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过去的事情谁的说得清,”贺一九想了想,又嘀咕道,“算了,没有也好,免得哪天我还要应付一个大舅子。” 韩琅的苦读是卓有成效的,这才没多长时间,他已经自学好几种法术了。可惜荒山流的法术多半和驭鬼联系在一起,韩琅没有驭鬼,只能学些皮毛东西,和沈明归距离还不止是一点半点。 “要不咱们也去抓个小妖小鬼什么的用用?”贺一九试探道。 “不必了,”韩琅哼了一声,“妖有妖路,鬼有鬼道,何必去奴役他们。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3 ” 贺一九听他这么说就宽心不少,迅速拥上韩琅的脊背,脑袋贴在他耳侧小狗一般拱来拱去:“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天底下的妖魔鬼怪都爱死你了。” 韩琅无奈地由着他腻歪,自己刚试了一个圆光术,现在面前的瓷碗水波荡漾,渐渐浮现出屋外的场景。贺一九被勾起兴趣,从他背上滑了下去,自己也拿了个瓷碗试验。闭目念完一通咒文,烧了一枚符篆把香灰抖如碗中,果然也是水波浮动,一模一样的景象渐渐浮现出来。 “行嘛你,”韩琅露出赞赏之色,“学得也挺快的。” 贺一九心里很是受用,当即拍拍胸口道:“那当然,也不瞧瞧贺爷是何许人物。” 韩琅没急着答话,盯着两人碗中的景象,稍微迟疑了一阵才道:“说起来,你说你天生就懂武学,还有和我一样的阴阳眼,莫非也有什么天师血统?” 贺一九尴尬地闭嘴,眼神犹疑片刻,突然夸张地大笑道:“哈哈哈,血统什么的搞不好还真有。我娘是妖怪你信么?” 韩琅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你娘要是妖怪,我娘就是上古神兽了。” 贺一九见他不信,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嘴上也只好继续道:“这么厉害?看来要论吹牛皮的功夫,我应该甘拜下风了。” “滚。” 等两人习惯性打完嘴仗,早把这话题抛在脑后了。韩琅的圆光术练着练着就陷入瓶颈,他想用这法术看更远一点的景象,可水面像感受不到他的灵力似的完全不变,只静静地显示着屋外不到十丈的街道。 “我的灵力就这么少?”韩琅深受打击,“还指望着以后用它办案子呢。” “你倒是异想天开,还用这个抓逃犯不成?”贺一九哑然失笑,在他肩上安慰般的轻拍几下,“这不是才第一次练么?能看见东西就不错了。别人都是几年几十年练出来的,急功近利可不好。” 韩琅不无失落地叹了一声:“好吧。” 后来他也不折腾圆光术了,继续拿着旧书摇头晃脑地背,像个马上要考功名的书生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书看得太多,把脑子看晕乎了。韩琅脑袋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鬼怪,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没过几天,他在街上照常巡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居然丢了。 丢得偏偏还是贺一九给他的夜明珠。 这把韩琅气得够呛,想他堂堂一个县尉,抓过的小偷没八百也有八十,居然连自己都着了他们的道!一开始他没和贺一九说,一是觉得没面子,二是怕对方生气。毕竟是那人专门送自己的东西,自己送的玉佩对方都保管得好好的,每天还拿出来擦拭。对方弄来一颗夜明珠给他,他不但往革囊里一放就忘得彻底,还被人偷了,这哪能说得出口? 于是只能一个人生闷气,气呼呼的直咬牙切齿。夜明珠是用绸布裹了,一直放在腰间革囊里。这革囊本来就是拿来装私密小物的,连铜板他都不往里头放,除了这夜明珠,也只放了一小把防身用的刀片。现在刀片好好的,连绸布都还在,夜明珠就没了影。这算个什么事?这贼的手法到底有多高明,还能把夜明珠取出来,绸布又还回去? 韩琅想到这里就满肚子怨愤,革囊紧紧贴在腰间,一点动静都能觉察到,怎么就丢了东西?最初他还想会不会是自己无意放在某处,或者奔跑的时候掉出来了,但又解释不通为何绸布没丢。夜明珠这么显眼的东西,掉了肯定会有人看到,以防万一他还沿着这几天巡查的路线找了一番,果然一无所获。 那就是被贼偷了,还是个技术相当高超的贼,连官差都敢下手。 正是大暑天,热得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层黏糊糊的汗,真巴不得跳进冰水里泡着。阿宝这小子特别会看人脸色,发现他们家韩老大气色不好,额上颈上全是细汗珠子,连后背都湿了一块,立马屁颠屁颠地端来一杯甘草凉水,回来双手奉上了,笑嘻嘻道:“老大!来凉快凉快!” 韩琅直接倒出一块冰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又直接把整个杯子敷在脸上降温。阿宝忙不迭去给他扇扇子,韩琅这才觉出不对来,忍不住道:“你今天怎么了,有事求我?” “没有,”阿宝嘿嘿笑,“贺爷说,平日里他不能时时顾着老大,就叫我帮忙看着。这甘草凉水是贺爷买的,早早就叫人送到门房了,贺爷真讲义气,给大伙儿都准备了,我自己的也才喝完哩。” 话虽这么说,但韩琅已经感觉到自己手中这杯水格外的甜,里头的甘草也无比新鲜,和街上卖的完全不同,应当是贺一九昨天晚上新做的。这下心中格外舒爽,可又隐隐泛起郁闷,如果贺一九知道自己弄丢了夜明珠,该怎么办? 一定觉得自己特别不够意思吧? 想到这里,韩琅猛一仰脖,稀里哗啦就把凉水全灌进肚去,冻得打了个哆嗦。阿宝被他吓了一跳,正想询问,他立马打断对方道:“把最近三个月的盗窃案的卷宗全拿过来。” “啊?哦、哦!”阿宝急忙应道,丢下扇子跑远了,小半响后举着一叠薄薄的纸张跑了回来,“老大老大,都在这儿了。” 说完还不忘拍拍马屁:“没多少,自从老大来了,这小偷都不敢出门啦。” 韩琅没心思接他的话茬,立马摊开卷宗开始查看。这一看就看到了傍晚时分,每个案子何时发生,丢了何物,贼人什么特征,来自何处,他来来回回研究了不下十遍。这些案子的大半都已破获,许多还是他亲自抓住的,最近几日都没有新的。莫非今天才是那贼人第一次下手? 还是以前刑满释放的那些重操旧业,报复他来了? 一想到这里韩琅更不爽了,合上卷宗,心事重重地往家走。他还没想好回家该怎么面对贺一九,要不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结果他低估了贺一九的敏锐程度,自己才刚进家门,脱了外袍扒了两口晚饭,对方就放下筷子盯着他脸,关切道:“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韩琅干巴巴地应道,“天太热,有点没胃口。” 贺一九顿时色变,一脸紧张。韩琅对他做的饭可从来没有没胃口的时候,要么是敷衍,要么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立刻撂下筷子,先反思自己,觉得并没有做什么会惹韩琅生气的事。再一想,定然是工作上的事:“遇到什么案子了” 韩琅继续闷声闷气:“没有。” 一餐饭毕,韩琅慢腾腾地收拾起屋子,也没心思再研究父亲留下来的旧书。贺一九虽然在伙房洗碗,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正堂的动静。只听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4 韩琅慢腾腾地扫了扫地上的灰尘,把簸箕磕得叮当响,过了一会儿人好像坐下了,独自看着窗外,一脸藏不住的郁闷。 老大个人了,还是这长不大的孩子脾气……贺一九在心中叹道。可爱归可爱,不过要琢磨清楚,也太考验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了。 又想到平日里韩琅还是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只会在自己面前这么闹,贺一九心里头又开始得意。收拾好东西他抬腿就走进去了,不等韩琅发话就往对方身边一坐,伸出手勾住那人肩膀,大猫似的往他身上蹭。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惹我媳妇生气了?” 韩琅这才扫他一眼,嘀咕道:“谁是你媳妇。” 贺一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他争,顿时笑道:“成成成,谁惹我家亲宝贝生气了?” “没生气,”韩琅理直气壮地蹦出三个字,声音一下子就低沉了,“遇到点混账事。” “这还叫没生气啊,”贺一九笑呵呵地捏他脸,手指刚伸到鼻尖处,韩琅一偏头躲开了,“我帮你教训他去啊?” 这么一说韩琅更加气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我说了,你别发火。” 贺一九眨了眨眼,这回他看出韩琅心虚来了:“到底怎么了?” “你送我那夜明珠……”韩琅声音越来越低,扭脸看着别处,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丢了。” 说完他就不吭声了,也不看贺一九,一个人扭着脸气哼哼地生自己的闷气。过了小半响,他感觉有双温热的手在摸自己后颈,像安抚小动物似的,一路顺着脊背摸下去。他正觉得舒服,突然屁股上被重重掐了一把。 “喂!” 贺一九哈哈大笑,张开双臂像床毯子似的压在他后背上,压得他差点跌下椅子去:“就这点事儿啊,得了,明儿重新送你一个!” 只要韩琅重视自己送的礼物,知道丢了心疼,贺一九心里头就很受用了:“夜明珠算什么,重要的是人,又不是东西。” 韩琅却没有完全释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甘心。” 贺一九搂他肩膀,强行把他转过来:“那咱们一起去找?你在哪儿丢了?” 韩琅摸了摸鼻子,声音又低了一层:“被偷了。” 贺一九的笑收回去了,韩琅以为他会怪罪自己,脖子一梗正要申辩几句,就听对方道:“哪个不长眼的混球,偷到贺爷这儿来了!” 骂完又对韩琅道:“具体说说,哪条街上,怎么下的手?” 韩琅便如实说了出来,贺一九越听越气,骂骂咧咧道:“安平所有的‘匠人’老子都认识,也都警告过下手之前看着点,妈的,这帮脑子被驴踢了的东西。” 说罢又对韩琅道:“你也别自责了,有些家伙本事好得很,老子的眼力都跟不上他们的手速。你当时心思也不在夜明珠上,被摸走了很正常。” 听到这里,韩琅终于释怀了,脸上的阴郁淡化不少:“是你认识的干的?” “不好说,”贺一九搓了搓手,“不过,我铁定帮你找回来。” 韩琅终于笑了,挨着对方道:“我也去。” “阿琅。” “嗯?” “你难得有和我撒娇的时候。”贺一九一脸讪笑。 “我没撒娇!” “好了好了,”贺一九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过嘛,我还是要罚你,弄丢什么不好,偏偏弄丢我送你的。” 韩琅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硬着头皮道:“罚什么?” “用嘴帮我弄一次。” “做梦。” 贺一九很委屈地撅起嘴:“那香一个,用力点。” 这回韩琅没说什么,把人一推,稳住贺一九的脑袋整个压到了对方身上。“啵”的一声,嘴唇相碰了。 第74章 中元2 翌日一早,韩琅去了衙门,贺一九也没去街上摆摊,直接叫手下人逮人去了。不出两个时辰,一排“匠人”齐刷刷地出现在他面前,贺一九挨个审问一番,当即苦了脸,因为没人见过韩琅的夜明珠。 这帮人的分寸他还是知道的,本来就是一群没什么脑子的混混,得罪了贺一九就等于败坏了自己的营生,在安平混不下去,他们才不会干这种亏本买卖。 贺一九寻思着,莫非有人动了歪念头,不把贺爷放在眼里了?自从上回有人造反,他就吸取了教训处处留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反水这事儿他早早就能觉察到迹象,没道理突然发生在现在。 那就是外面人做的了。 这帮“匠人”也这么说:“贺爷,咱们每天安平来来往往这多人,真说不好是谁干的呀。” “连贺爷的人都敢偷,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就是!不知道安平就贺爷最大么!” “削了他去!”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贺一九见他们越吵越来劲儿,没好气道,“这几天见着生人就盯着点,没别的事了,你们滚吧。” 一堆喽啰点头哈腰一番,顿时作鸟兽散。这时那个叫赖头的又冒出来了,见贺一九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道:“贺爷,要不,去鬼市上瞧瞧?” “用得着你提醒么,”贺一九在气头上,说话自然带了一股子邪火,“我瞧也只有那地方了,妈的,但愿还没脱手。” “不会的不会的,”赖头使劲摆手,“夜明珠这东西,没几个认识的,肯定以为是石头蛋子咧。” 贺一九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开心,无奈地骂了一句:“你这傻子。” 七月初的安平热得像在蒸笼里,直至傍晚时分才吹来一阵舒服的凉风。贺一九用袖子胡乱抹了脸上的汗,他为了这夜明珠大动干戈,差人把全镇大大小小的帮派都问过来了,连当铺都没放过,可谁都没见过这东西。看来真如赖头所说,只能去鬼市上找了。 鬼市其实就是黑市,并不是志怪小说当中吓唬人的玩意儿,深夜才开,因此得名。里头许多货物来源不明,真假掺半,人与人之间摸黑交易,就连议价都是于袖中示意,渐渐变成“匠人”销赃之地。贺一九以前经常去,今年以来他只做骗人生意之后,就不怎么和鬼市打交道了。 贺一九看了看天色,觉得有些晚了,估计韩琅已在家等自己,先回去同他商议吧。刚走到家门前,他看见屋里亮着灯,就直接把门一推大声叫道:“哎!一天没消息,累死我了呃?” 韩琅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5 的确在家中,可自己惯用的那把椅子上还坐着另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脸堂黝黑,留了一把山羊胡子。这、这是谁……? 竟然一声不响就进了自己家? 韩琅和那陌生男人也被他这洪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韩琅打破僵局,起身先指向了贺一九:“表叔,这是我朋友,姓贺,我们住在一起。” 贺一九向他做了个揖,默默将人打量了几眼。慈眉善目,似乎还微微有些文弱,不像是太精明的人。这时韩琅又介绍那男人:“这位是我表叔,有事经过安平,所以来探望我。” 贺一九心里虽然疑问颇多,比如韩琅从来不提起自己还有亲戚,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但现在肯定是不能问的,他圆滑的个性再次起了作用,张口就道:“啊,原来是阿琅的亲人,刚才晚辈唐突了,多有冲撞,还请见谅。” “无碍无碍,贺公子无须多礼,”那表叔立刻回答,接着又看向韩琅,“原来这就是那一位,他搬来多久了?” 韩琅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有段时日了。” “这宅子倒还是老样子,一直没变。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七八年前呢。” 表叔说着,自然而然地在屋里闲逛起来,韩琅跟在后头,贺一九讪讪地站在大堂里,有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这时韩琅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没必要装了,他表叔知道两人的关系。 趁表叔逛到中庭时,韩琅抓过贺一九,压低声音快速道:“他从韩家祖宅来的,那边的人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沈明归散出去的消息。” “我操那个王八犊子” “嘘”韩琅急忙制止他骂下去,“你别乱想,我不会跟他回祖宅的。” 贺一九等的就是这句,不管这突然冒出来的表叔要做什么,只要韩琅不走,他就放心了。韩家人八成都看不上自己,这表叔也无视他的意思,反正他脸皮厚,可以假装不知道。 瞧,韩琅这不就可怜巴巴地劝自己来了么? “你去陪他吧,”贺一九善解人意,“需不需要我出去避一避?” “不用不用,”韩琅立刻拒绝,“搞那么夸张干什么,又不是偷情。” 贺一九笑了,正想亲他一口,就听见那表叔在天井里喊韩琅的名字。韩琅歉意地望他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留贺一九一人在原地叹了口气,觉得无处可去,就到伙房忙活晚饭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得摆出一家之主的态度来。那表叔才是客,别闹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了。 晚饭时分,贺一九表现得极其镇定,而且相当识大体。一面与韩琅表叔说着客套话,一面不露声色地彰显自己在这间屋子里的地位。那表叔讶异地看了他几眼,可能在他眼里,贺一九就是个缠住他们未来家主的混混,双方就图个玩乐,没可能长久。但他这时发现贺一九不但举止得体,被自己连番无视也不见恼火,而且从眼神到动作,哪怕是下意识地伸手拂一拂韩琅肩上的灰尘都显得如此自然。韩琅也是,虽与自己谈着话,眼神却时不时询问般瞥向那人,仿佛在确认对方的意见。如此的信任和依赖,一般情人可都做不到的。 果然,他这侄子和他那表兄一样特立独行,不随大流。难怪老爷子气急败坏地回去了,现在别说解继承家主了,韩琅愿不愿意帮他们解除诅咒都不知道。 真是愁人! 饭桌上的三人虽有说有笑,气氛也不至于尴尬,但各个都在打肚皮官司,多少话都闷在心里不往外讲。夜里韩琅收拾好屋子,把表叔安排在西厢住下了,贺一九照例和他挤一张床。两人这时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看贺一九松了口气似的在床上伸懒腰,忍不住道:“委屈你了。” “这算什么,”贺一九大咧咧地摆手,“别闹得像给不了名分的小妾似的,咱俩自己清楚得了,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韩琅仓促地笑笑:“我表叔和我父亲走得近,以前关系也不错。他虽然不支持我父亲的做法,但也不完全阻拦,背地里还给了我们一家一些帮助。” 贺一九一听就明白了:“所以韩家让他来劝你?” “毕竟,他也一同遭受鹘鸟诅咒……没几年能活了,”韩琅长叹一声,“他一直吃斋念佛,相信因果报应,他说不会强迫我,只希望我看在韩家血脉的份上做点什么。” 贺一九仔细回想,这才想起刚才韩琅表叔在饭桌上只动了素菜,原来是念佛之人么。可是他还是不大放心,追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韩琅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我可以帮他们破除诅咒,但我不继承家业。” 贺一九看他这样子,只觉得越看越喜欢,把他揽过来讨了个绵长的吻:“行了,先不说这个。赶紧休息会儿,夜里带你去一趟鬼市。” “鬼市?”韩琅听说过那个地方,但没去过,“去那里做什么?” “找夜明珠。白天我查过了,不是手下人干的,估计是外头来的。不管是谁,最后肯定去鬼市销赃。” 韩琅点点头,接着就被贺一九摁在床上,被子也拉上了:“趁现在还早,赶紧睡会儿,一会儿我叫你。” 这一觉睡到了午夜时分,外头早已昏黑一片,连道路都隐匿在浓浓的夜幕里。贺一九和韩琅收拾妥当,偷偷出了门,一路走着不引人注意的羊肠小道,做贼一般溜到了城郊。据贺一九说,鬼市的位置经常会变,但为了躲开巡夜的守卫,都设在隐蔽之处。那地方是不点灯的,人与人摸黑交易,商品和钱财都看不清楚,所以买到假货收到假币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不过夜明珠可不一般,但愿还没被买走。”贺一九道。 “应该不会,这东西又贵又没什么用,就图个好看而已。” 两人一路小跑,贺一九在前面引路,死死攥着韩琅的手。他的手心很热,微微浸出一层汗,弄得韩琅莫名其妙有些心猿意马。幸亏是在晚上,没人注意到这两个手牵手狂奔的人,四周夜雾浓得像翻倒的泥浆,韩琅依稀听到前面有些微弱的谈话声,这时贺一九放慢脚步,对韩琅道:“到了。” 如同一滴墨水慢慢洇开,眼前渐渐出现几个朦胧的黑影,鬼鬼祟祟,交头接耳。果真是鬼市,一盏灯都没有。一群人聚集在空地上,也不见摆摊,就是一些人提着包袱站着,一些人游荡般走来走去。非得凑得近了、露出了买东西的意愿,提着包袱的人才会开口。他们也不多话,就凑上来把包袱展开,才能看见他卖什么东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6 西。 贺一九便拉着韩琅一家一家地看。鬼市上的东西虽然不多,但琳琅满目,什么都有。韩琅看见了据说是自家院子里挖出来的古董,西北猎来的狐裘大氅,一盒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仙丹”,开价就是五十两。还有许多生活中常见的东西,笔墨纸砚,玉石,武器和首饰,唯独找不到他那颗夜明珠。 忽然一阵夜风袭来,瞬间带来一股寒冬腊月才有的凉意。正在这时,犹如涨潮一般,大风不断,浓厚的夜雾被吹开一角,渐渐露出清亮的月光来。“哎哟喂,怎么亮了。”鬼市中有人抱怨道,这群人要趁着黑夜弄虚作假,定然是不喜欢亮光的。 贺一九和韩琅都不在意,前者继续找寻夜明珠,后者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发现月亮已是渐盈凸月。再仔细一想,这才意识到已经七月了,没几日便是十五。七月十五,鬼门关开,难怪夜里如此寒凉,阴气阵阵。 以往,中元前后这段日子是最难捱的。他天生阴阳眼,弥留世间的鬼魂最爱缠他,整个七月都不得安宁。可现在好多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事强了,还是贺一九这人专克孤魂野鬼? 看来今年可以好好过个中元,还能去祭拜一下父母,顺带介绍贺一九给他们认识。他原先还觉得自己会好好娶个媳妇呢,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生气…… 韩琅越想越远,心不在焉,被贺一九伸手在眼前晃了几晃:“发什么愣?” “快到中元了吧?”韩琅干脆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过几日你陪我去看看我父母。” 贺一九顿时明白过来,心里一暖,应道:“好。” 他们转遍了鬼市,始终找不到那颗遗失的夜明珠。韩琅已经起了放弃的念头,反正就是颗珠子,没有就没有吧。贺一九也安慰他说肯定再给他找一颗算做补偿。正当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后面走上来一个矮小的男子,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两位面生的很,也始终不买东西,想必是没挑到好货?” 韩琅正想说“我们打算走了”,贺一九拉住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朝那男子道:“意思是你有好货喽?” 那人点点头,比了个“请”的姿势:“是不是好货,还得二位爷说了算。” 贺一九低骂了一句少废话,领着韩琅大踏步地跟着那男人走去。对方一直在前面引路,将两人带进一条狭窄的巷子中。时值夏季,雨水充沛,这巷子又背阴潮湿,地上积了好几滩发臭的污水,深的地方几乎漫进了鞋面。两人皱着眉,一言不发地走了差不多半刻钟,最前面的男人终于停下来了。 “二位爷,到了。”他站在台阶上对两人说,背后是幢废弃的木屋。贺一九和韩琅站在下面,谁都没用率先入内的念头,那男人看他们不信任自己,再度谄媚一笑,“这不不愿意让二位爷站在臭水沟里头嘛,里头遮风挡雨,舒爽得很。” “你自己享受去吧,”贺一九冷冷道,“要么东西拿来,要么你滚。” 男人这才回身进去了,拖出来一个麻袋,直接摊开放在了台阶上。月色正亮,将每件东西都照得分明,韩琅一眼就看见了藏在一个香炉后头的夜明珠,刚想伸手去拿,却被男人拦住。 “这货不错吧,嘿嘿,”那人摁着他的手腕,露出两颗参差不齐的门牙,“想要,那先开个价。” 韩琅咬牙切齿,想说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可他也知道,跟这种鬼市上老油条打交道大意不得,他们狡猾得像泥鳅一样,抓都抓不住。 还没等韩琅开口,贺一九已抢先道:“十两。” “阁下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对方不乐意了,“您看看这质地,这光泽,这可是上好的夜明珠啊!” “少他妈废话,把你那哄傻子的一套收回去,”贺一九踏前一步,凌厉的威压逼得那人硬是把即将出口的反诘吞了回去,“你不会认不得老子是谁吧?” 那人眨巴着眼睛,犹疑了一会儿,才嗷的叫了一声:“哎哟,原来是贺爷啊!这鬼市黑灯瞎火实在看不清,没认出来,没认出来。” 说着,他挤出了一脸谄媚:“但是贺爷,鼠有鼠道,小的就吃这口饭的,你也不能……不能这样吧?小的今年给您上的血,可一分没少过。” 贺一九啐了口唾沫,再次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把这矮个子压进了地里:“既然如此,那咱们商量商量。” “噢,哈哈,对对,有话好商量。” “多给你十两,你把这东西从哪来的,老老实实说出来。” “这……”矮个子满脸堆笑,伸着头瞥了瞥后头一言不发的韩琅,脑子转的飞快。看来是有人得罪了贺爷身后这位了,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起来不太好惹。这种时候,识相的人最好赶紧撇清关系,不就是个夜明珠么,贱卖就贱卖了。 这么一想,这生意也不是太坏。他眼珠子提溜几下,对贺一九谄笑道:“那便如此,两位还请借一步说话……” 第75章 中元3 “不是人……居然是个鬼?” “嗯,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两人刚从矮个子摊主那里离开,正在回去的路上。贺一九脸上难掩惊异,韩琅则心事重重:“这夜明珠上阴气很重,那摊主堆赃物的地方也是,看来经常与他接洽那个的小偷……并非活人。” “我的确感觉凉飕飕的,原来是这么回事。”贺一九喃喃自语,他虽有灵力,但感知并不如韩琅强烈。何况韩琅最近勤修不辍,灵力又上了一层,已经像个合格的天师了。 “不过这不是那种害人的阴气,”韩琅沉吟道,“就和石龙子身上的妖气差不多,没有腥味。” 贺一九低骂道:“莫非是中元快到了,这些东西都出来活动不成?” “不好说,”韩琅摇摇头道,他手里还捏着摊主给的字条,上面写着他和那小偷接头的地点,“只能明日再查了。” 贺一九讪讪一笑:“你这县尉,抓抓活的小偷倒没错,现在连死的都得抓了。” 韩琅苦笑:“正好我也想试试最近练习的成果。” “然后呢,你还想超度了他?” “这个我真不会……总之先查查看吧。” “你呀,好奇心太重,”贺一九弹他脑门,“什么事都爱管,老好人。” 翌日一早,贺一九出去找生意了,韩琅照例到街上巡逻。他那表叔还在家中,说要在安平待两三天,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就来陪着侄子在街上游逛。期间他只字不提韩家祖宅的事,就像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7 个寻常的长辈一般和韩琅唠唠家常,说些他和韩琅父亲小时候的旧事。 韩琅对他这个表叔的态度一直很生疏,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情感。毕竟表叔帮过自己父母,终究和那些无情的韩家人不太一样。但即便如此,表叔这回出现也肯定是来当说客的,一想到这里,韩琅与他谈话就好似提防着什么,总是放不开。 两人聊了一早上,话没说到点子上,人还觉得累的慌。表叔看起来也不太轻松,眼神游移,一直频频地擦汗。两人不是同时开口,就是同时说不出话,尴尬的气氛简直蔓延到了骨子里,实在难受。 “天气太热,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吧。”韩琅忍不住道。 “啊?哦,是有些热,安平的气候到底和老家那边不一样,”表叔挠了挠后脑勺,“对了,那鹘鸟的诅咒……” 总算来了,韩琅心想,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家里有父亲和鹘鸟的书信,还有许多旧书,我一直想找找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多谢多谢,那再好不过了,”表叔虽这么回答,但看起来并不是太有信心。可怪的是,他也没有追问,又换话题道,“阿琅,你小的时候,见过那鹘鸟么……?” 韩琅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那时候太小,我没有印象了。” “那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么?”表叔显得很关切,“尤其是四五岁之前的。” 韩琅有些莫名:“那也太早了,肯定是记不清了。表叔何出此言,莫非当时发生过很重要的事?” 表叔干咳两声,眼神有些躲闪:“没什么,那会儿我还来看过你呢,看来你不记得了。” 韩琅狐疑地望他几眼,总觉得表叔话里有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询问。他直觉一向很准,表叔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这回来恐怕也不是替韩家当说客这么简单。 他把表叔送回家中,看看时间也不早了,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约定的地方赶去。这会儿是正午,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候,他和贺一九一同前往接头地点,那地方已经站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小贼了,却没有他们想找的那一个。 “大中午的,量他也不敢出来。”贺一九哼笑道。 这里是三头营,是城里混乱肮脏之地,也是曾经他们和拐匪会面的地方。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就蹲在墙角,对每一个路过的平民投以不怀好意的视线。韩琅原本走在前方,此刻贺一九大踏步地上前来,那帮流氓一见到他瞬间换了表情,各个恭敬且不无谄媚地喊道:“贺爷,您怎么来了!” 韩琅看得直好笑,脸都快绷不住了。贺一九就像将军巡视手下的士兵一般傲然走过,然后从里头挑出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的,直接问道:“这儿的‘匠人’你都认识么?” “认识认识,”对方立刻点头哈腰,“贺爷有什么吩咐?” “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偷了老子的夜明珠,你知道是谁么?” 这人瞪大了眼:“偷了、偷了您的东西,这他是不想活了!” “少说几句,你就直接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 “呃……”对方被贺一九所慑,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是个新来的女的,但是不太出来,也不跟我们一起出生意。她晚上才来,穿个黑斗篷,跟家里死了人似的,晦气!” “你说的都是实话?” “肯定是啊,小的哪敢欺瞒贺爷呢!” 贺一九扭过头去和韩琅换过一个眼色,后者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了,他顺手往那人手里拍了几块铜板道:“行了,没你的事了。” “谢谢贺爷!谢谢贺爷!” 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韩琅不想回家,贺一九也是想到家中有个外人就不愿回去,两人就在这三头营附近溜达起来。下午开始天气渐渐转阴,铅灰色的云朵布满天空,因为刮了北风,所以空气里有一股阴凉潮湿的水气。韩琅正与贺一九商量着扫墓的事情,他觉得中元近在眼前,两人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了。 街上也多了不少卖烛火和纸钱的摊子,扎好的河灯也随处可见。贺一九并非中原人,虽然熟悉中原习俗,但对太细节的地方还是不甚了解。见韩琅在河灯面前驻足,他忍不住问道:“说起来,上元也放灯,中元还是放灯,有什么区别?” 韩琅一笑:“上元放的那是天灯,中元是河灯,地方就不一样。天灯那是给阳世祈福放的,河灯是给阴间。人们觉得冥河昏黑,迷失的魂魄要有河灯引路,才能托生。” 贺一九咋了咋舌:“我老家那边,死去的人要被放在圆形祭坛之中,请来祭司祈祷三天三夜,然后交给神明处置。” “神?” “虎神。但虎难得一见,许多人用猫代替。他们觉得猫昼伏夜出,杀光了夜间的恶鬼,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很少听到贺一九谈及自己家乡的事,韩琅不由得专注起来:“你老家究竟在什么地方?” “一个叫水祁的地方,就在你们所说的西戎,”贺一九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大沙漠里头的国家,盛产宝石,富得流油。” 韩琅隐约听过这个地名,但不太熟悉。他又回忆起之前在许家看到过的幻象,巍峨的宫殿,横死的野兽,忍不住问道:“你们那儿有宫殿么?” “有。” 韩琅索性将当初看到的全说了出来:“莫非那就是你所说的虎神。” 贺一九怔了怔,半响以后干笑两声:“哪有什么虎神,就是……就是只老虎罢了。水祁皇帝围猎时抓的。” 说着,他似乎隐隐叹了口气:“后来……他们剥了那老虎的皮,用来做挂毯了。” “那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幻象中?” 贺一九垂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沈明归那假牛鼻子不是说银钵里头都是虚影,不可相信么,你也别深究了。” 韩琅只好淡淡地“噢”了一声,他看得出来,贺一九仍对远方的家乡有几分眷恋,但有什么东西拦在了他和他自己的乡愁之间,一旦露出苗头,贺一九就将这情愫狠狠压了回去。现在也是,贺一九飞快地转了话题,硬要拉着他去看一个栩栩如生的纸扎。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一九不说,他也没法开口。水祁,水祁……他记住这个地名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打听看看。 两人逛到傍晚时分,买了不少东西,差人送回家去以后他们才朝三头营走去。天色一旦入夜,气温愈寒,月色也比前一天清亮,仿佛一条一泻千尺的瀑布从天幕中流淌下来,蔓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8 延在黑沉沉的石板路上,几乎能照见人的影子。白天聚集不少地痞流氓的巷道,入夜以后人就少了许多,用贺一九的话说,他们已经去各自的地盘“找生意”了。两人提着灯笼入内,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直到走到一处矮墙下,眼尖的韩琅才看见前方站着一个穿斗篷的黑影,身材细瘦温婉,看来的确是个女子。 两人互望一眼,贺一九立刻模仿鬼市摊主的口气道:“东西带来没?” 一个幽幽的女声响起,令人不寒而栗:“带来了。” 女子走近,脚步却没有半点声音。韩琅一手抓着武器,一手紧紧攥着贺一九的胳膊,准备情况不对就领着他躲闪。至于贺一九,已经浑身紧绷,就等那女子靠近的一瞬。这时只觉一股阴风扑面,月光潮水般涨起,两人都嗅到一股非人间的腐朽之气,那是鬼魂的气息。 就在女子停下脚步的瞬间,韩琅捏着一张符纸,暗自运力,猛地掷出!只听一声惨烈的尖叫,全然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当即火花四溅,一道耀目光辉席卷了三人立足之地。 “成了吗?!” 韩琅来不及回答他,双手在胸前瞬间结了个印,口中开始呢喃咒语。这是他第一次用缚鬼咒,书上看来的方法到底不全,大半都得靠自己琢磨。眼见着这女鬼被光辉吞噬,韩琅以为成功了,哪知稍一松懈,自己刚掷出去的符纸竟然被一层黑焰吞噬,女鬼停止挣扎,嘶吼着飞扑上来 “你们找死!”她尖叫道,身躯徒然猛增,下颚张得几乎脱臼,里头伸出两根指头长的犬齿,直接朝着两人咬来。 “当心!”贺一九吼道。两人各自躲开,女鬼显然被韩琅所激怒,双手也化出利爪,再度如狼似虎般朝二人袭了上来。韩琅和贺一九同时迎击,一人拔剑,一人挥拳,与那女鬼掀起的劲风狠狠撞在一起。两人都后退半步,那劲风化作刀刃般的气浪,刮得人脸颊生疼。这时“凤不言”已经挥出,快如电闪,那女鬼被他逼得发出一声惨嘶,身躯倏地一晃,化作一团黑影消失了。 两人相望一眼,都有点措手不及。这时贺一九猛然喊道:“你后面!”韩琅立刻回身,直接撞上一张惨白的鬼脸!他寒毛直竖,一剑劈出,女鬼又没了踪影。 “有种别跑!”贺一九骂道,正巧女鬼从他面前晃过,他眼疾手快,抡起右手一把掐住她的喉咙。贺一九手劲之大,五指几乎陷进那鬼的皮肉里去。这回她没再化作虚影,而是不断发出痛苦的呜咽,全身扭动挣扎。韩琅见贺一九的攻击有效,立刻飞身上前,再度念起缚鬼的咒文。 女鬼开始挣扎,贺一九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他。韩琅额头冒汗,心脏狂跳不止,最开始他就想用缚鬼咒困住这女鬼,没想到自己全力一击竟然失败了,是自己灵力不足,还是修为差的太远?那一瞬间他已万分懊悔,觉得自己自不量力,害得两人陷入危险之中。 现在只能奋力一搏了,没有符纸,没有法器,韩琅也不知这咒文能起到几分效果。可出乎他预料的是,不再借助任何媒介,他咒文念毕,自己周身竟然开始浮现黑色的雾气,随着他大手一挥,黑雾化作拖链,疾如流星朝那女鬼扑去。贺一九见状不由得跳开,只见那锁链越聚越多,顷刻间便缠满女鬼周身。她的惨叫愈发凄厉,使劲浑身解数苦苦挣扎,但无济于事。眼看着锁链越收越紧,女鬼神情扭曲,眼瞳凸出,似乎就要被这锁链活活勒死。贺一九急忙拽住还在念咒文的韩琅,大声道:“够了!够了!她要被你弄死了!” 韩琅却像做梦一般,恍恍惚惚,被他用力摇了十几下以后才渐渐清醒。他口中咒文一旦停下,顿时觉得浑身发虚,衣衫也被汗水浸得透湿。一时脚步没能稳住,他竟然直直朝地上栽去。贺一九赶紧拉了他一把,他晕晕乎乎倒在对方怀中,浑身颤抖,突然咳出一口血来。 “老天爷啊,阿琅,阿琅?!” 贺一九吓得摸他脉门,还好还好,只是力竭而已。韩琅只一瞬以后也渐渐缓过神来,贺一九用衣袖擦去他唇边血渍,他才喃喃道:“我这咒文……” “你简直用力过头了,”贺一九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的,让你抓鬼,你差点把鬼打得灰飞烟灭了。” 韩琅虚弱地摇摇头,由贺一九扶着靠墙坐下。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好像三天三夜没休息一般。这是怎么了?之前他灵力弱得连圆光术都用不好,怎么这回又突然爆发,连他自己都收不住? 贺一九见他神情迷茫,忍不住揉揉他脑袋道:“想来是你还没学会控制灵力,没事,谁刚开始不这样?” 韩琅想说他还真没听过自己这样的,但没说出口。这时他们才顾得上理会那个被缚的女鬼,她也吓得不轻,在缚鬼咒形成的锁链中哆哆嗦嗦,无比可怜。贺一九扶着韩琅走上前去,两人一旦靠近,女鬼吓得呜呜哭叫,牙齿和利爪都收回去了,一张泪痕遍布的脸躲在锁链之中,看都不敢看两人一眼。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要不是她的脸仍在月光下泛起一层青灰,声音也幽幽怨怨的不似人声,这还真像个楚楚可怜的良家女子。韩琅不敢大意,手一直搭在“凤不言”的剑柄上,开口道:“你是已死之人,为何眷恋人间,行这伤天害理的偷盗之事?” 女鬼眼泪汪汪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丝哭腔:“奴家……知错,奴家一定不敢再犯……” 韩琅微叹一声,觉得这鬼还算好说话,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既然如此,我助你一把,送你托生去吧。” 说罢就要解开束缚,这时女鬼突然哭喊出声,冒着被锁链烧伤的风险直接跪倒在韩琅脚边:“大师且慢!奴家苟活阳世,是因奴家在这世间还有舍不下的人,只求大师放奴家一次,求您,求求您了” “人死了就要去投胎,你老呆在阳世做什么?”贺一九看不下去了,插嘴道,“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解释清楚。” 女鬼点点头,呜咽着开了口:“这……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76章 中元4 女鬼已嫁为人妇,自称姓王。王氏的丈夫在安平开了一家小酒坊,自创的杏花酒远近驰名,常常有人慕名来买。可就在一年多前,王氏患病,请了几个大夫都治不好。王氏丈夫是长情之人,把经营酒坊多年来攒下的钱都用去给王氏治病,王氏这病也怪,非得用名贵药材养着,一点都怠慢不得。一年过去了,王家财产亏空,王氏也撒手人寰,留下丈夫一人和一个两岁多的儿子还守着破败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49 的酒坊,可如今没了积蓄,他们连酒都酿不起了。 王氏过世以后,心里愁闷,渐渐生出执念,成了投不了胎的地缚灵。她心想这样也好,自己欠了王家这么多,总得想办法偿还一些。她飘回了酒坊,与丈夫相认,两人抱做一团哭得天昏地暗。末了他们擦干净眼泪,面对空空荡荡的家,仍是一筹莫展。 王氏毕竟是身故之人,无法替家中筹钱,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出这个偷盗的主意。她是鬼,自然有鬼的法术,寻常人完全奈何不了她。她丈夫原本反对,但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儿子都饿得哭喊连连,见她这法子真的有效,也就无奈地答应了。 于是王氏一直靠偷盗接济家中,持续至今。韩琅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竟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王氏仍跪在他脚旁,呜咽道:“以前晚上才敢现身,这些日子中元将近,阴气大盛,我白天也能外出活动,这才一时糊涂偷了大师的东西,奴家知错了……” “别叫什么大师了,我就是个县尉而已,”韩琅被她左一个大师右一个大师闹得有些尴尬,“不论你有什么缘由,这偷盗之事,毕竟是犯了法的。” 女鬼听他语气严苛,当即泪如雨下:“奴家真的知错了,这也是无奈之举。家里已经筹到钱,今年第一批酒已经快出窖了,奴家以后肯定不偷了,一定不偷了” “行了行了,是个可怜人,你也不能真抓一个鬼关进大牢吧,”贺一九配合韩琅,给他唱了个红脸,“我瞧,放她回去得了。” 韩琅也有此意,于是嘴唇轻启呢喃咒文,女鬼身边黑雾散去,终于回到了自由身。她再度跪下,冲两人连磕十几个响头:“谢谢大人!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嘿,你都是个死人了,还谈什么永生。”贺一九跟她打趣,被韩琅一把拽开,在后脑勺上轻敲一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氏千恩万谢好一阵才起身,为了彰显她悔改的诚意,她把两人请到家中,把她偷来没来得及转手的赃物都交给了韩琅处置。她丈夫听说了事情经过,也直接跪下不起来了:“二位的到来真是如同当头棒喝,彻底打醒了我们!我们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多谢二位,多谢二位!” 韩琅犹豫再三,却还是没提王氏身故的事。看这两人夫唱妇随,感情深厚的模样,阴阳相隔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道别王家夫妇之后,他回到家中,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始翻阅古籍。贺一九问他做什么,他答道:“我记得在哪儿看见过固灵符的画法。王氏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女鬼,但到底不是活人,时间久了阴气会伤到丈夫和孩子,加个符会好一些。” 贺一九也不数落他心肠太好,老管闲事了,看韩琅这忙活的样子,不知为何会让人心中有股暖意。他悠悠往对方身边一坐,下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长什么样,我帮你?” 韩琅往旁边一指:“可能在那里头,你翻翻看。” 贺一九缠在他身上,非拖着他一起去。两人一直翻翻找找,那些积灰的古籍散发出一股霉味,许多书页都散开了,一碰就掉。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表叔也好奇地走过来,开口就问他们在做什么。 贺一九差点儿就忘记家里还有一个人了,不过即使被人打扰,他也没从韩琅身上离开。韩琅神情略显难堪,摸了摸鼻子道:“表叔,你记得固灵符的画法么?” “固灵符啊,简单嘛,”表叔轻松一笑,对韩琅招了招手,“来来,给我找黄纸和朱砂,我画给你看。” 韩琅立刻起身,找齐了东西跟着表叔出去了。贺一九一人留在屋里翻翻拣拣,冷不丁手一滑,一本书“啪”地掉在地上,里头滑出一沓信笺来。出于好奇,他弯身捡起来,将那信笺展开细看。应当是韩琅父亲的笔迹,这几日看得多了,他认得出来。信的年头也不小,纸张发黄,好些地方破损了,留下几个参差不齐的破洞。 还是与那鹘鸟的书信? 他一面思忖,一面随意扫了几行字。字里行间都在说韩琅的事,什么“病体”“虚弱”之类的。小孩子哪有不得病的?贺一九也没当回事。再看称呼,写的是“吾弟”。原来是与韩琅表叔的书信,那就没什么看的必要了。贺一九想到这里,正巧外头韩琅在叫自己,他就把信随手塞回架子上,匆匆赶了出去。 “固灵符写好了,”韩琅拉着他兴冲冲道,“我去给他们送去。” “哎哎,急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贺一九拉住他,“明天再送也不迟。” 韩琅一看天色,果然,这都要接近子夜了。他之前心思不在这里,完全不觉得时间流逝,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糊涂了。” 然后又向表叔道歉,觉得自己打扰他休息了,还缠着他学困灵符。表叔一脸不介意,笑得非常轻松:“无妨无妨,没想到我还能教你些东西,这也挺好的。” 两人关系似乎拉近了一些,至少交流起来没那么生疏。把表叔送回房之后,韩琅和贺一九也准备休息了。夜里两人依偎在一起,韩琅显得有些兴奋,久久睡不着。 “没想到缚鬼咒真的有效,我还以为我是个没灵力的人呢。” 他絮絮叨叨,贺一九自然也不能安睡,却也不觉得烦。韩琅这模样实在难得一见,像个刚入私塾的小孩,被先生夸奖了似的,眼眸里全是自豪之情。 贺一九发现,他和韩琅相处至今,对方的无伤大雅的小固执和小毛病都越来越多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韩琅相信他,接受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展现给他看。 韩琅越来越傲气,倔强,越来越多管闲事,还贪吃,爱耍赖,这怎么了?反正都是他惯的,他就喜欢! 韩琅又开始念叨,突然支起上半身,脑袋凑在贺一九面前:“哎,你说,怎么没了符纸我的缚鬼咒就使出来了,莫非我不应该用符纸?” 接着又嘀咕起来:“那也不对啊,书上说咒术必须要有媒介……” “你再试试不就得了。” 韩琅“噢”了一声,作势就要起床去试。贺一九无语了,一把把人拽回来摁在旁边,开口道:“再折腾我就办了你。” 韩琅闭了眼枕在他肩上,呢喃道:“好好好,不想了。” 过了片刻,贺一九都酝酿出睡意了,又听身边人开始嘀咕:“我想起来了!” 贺一九哭笑不得:“什么?” “书上说,因为凡人法力弱,需要媒介,如果是正道的修行者,咒符可增加其法力,但如果修了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0 邪道,咒符反而百害无一利。” “邪道?” “比如修妖,炼鬼之流。” “噗,”贺一九笑出了声,“荒唐,难不成你是修妖的?你是什么妖,刺猬精还是黄鼠狼?” 韩琅推开他讪笑的脸:“和你说正经话呢!” “你这话一点都不正经啊,”贺一九哈哈直笑,“韩大妖精,别瞎想了,咱们睡觉了行不?” 韩琅跟他犟:“我心里装着事,睡不着,说两句怎么了?” 贺一九露出个坏笑,翻身压到了韩琅身上:“你再说一句试试?” 韩琅有点虚了,别开头道:“天晚了,咱们睡吧。” “行啊,”贺一九直接扯掉了他的裤子,“咱们‘睡’吧。” 第二天清晨,韩琅捂着钝痛不已的后腰,磨磨蹭蹭起了床。早饭过后,他去给王氏两口子送固灵符,又被拉着千恩万谢一番。他们还塞给他两坛好酒,说是家传的梅花酿,老酒了,藏了几十年都没舍得喝。韩琅急忙谢过,两人送他出来,王氏身份特殊见不得阳光,就在那里冲他挥手,嘴里重复说着:“多谢大人,大人慢走” 韩琅一侧头,他们的儿子躲在门后,笑嘻嘻地朝他望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自在,他不由得心头一酸。这孩子还能见到他过世的母亲,而自己的父母,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想什么呢。他拍了拍自己脑门,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人鬼殊途,王氏这样的毕竟是少数。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他过世的父母现在应该早已转世,留下来的,不过是怀念而已。 明天就是中元了,香烛、纸钱、河灯早已准备好,他会和贺一九一起去给父母上坟。只可惜表叔今天就要走,是不会留到那个时候了。 他就这样东想西想,一天很快就过去大半。表叔下午离开,他特地向钱县令请了半天假,一直把表叔送到城门口。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表叔骑上马正要离开,忽然又把马缰勒住了。韩琅问他怎么了,他显得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阿琅,若是鹘鸟的诅咒有眉目了,尽早与我联系。” 韩琅点点头。 “还有,你……”他望着韩琅,视线却无比深沉,甚至隐隐带了一丝异样的情愫,“你,若是不想继承家主,那……那就尽量躲着点你爷爷。” 韩琅刚想应下,只听他又道:“尤其你父亲与鹘鸟的事,不要在他面前提了。也不要在他面前用任何法术,切记切记。” “这是为何?”不提鹘鸟,韩琅还能想明白,可法术又是何故? “说来话长,”表叔苦笑着摇摇头,“不提了,不提了,都是旧事了。表叔只希望你好好地过一辈子,上辈人犯下的错,不要再连累到你身上了。” 接着他伸出一手,轻轻地拍了拍韩琅的肩膀,叹了口气:“长大了,出息了,你爹娘会放心的。” 一句话说完,他惆怅地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久久未动。韩琅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中酸涩,连眼眶都隐隐发痛。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了沉甸甸的五个字:“表叔,你保重。” 表叔笑了笑,一挥缰绳,渐渐走远了。 七月的天气依然炎热,四周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连绵不绝。贺一九说逮到了大肥羊,是个请他测子嗣的老头子,家财万贯,于是他忙着去捞钱了,一整天都没顾得上露面。韩琅送走了表叔就没什么事做,刚一回家,突然发现家门口站满了人,林孝生的屋子也被人堵了,那人正被人团团包围,一脸的无奈。 韩琅急忙上前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孝生一见他来,把面前的人推开,冷冷道:“好了他来了,你们赶紧找他去吧。” 他话音刚落,那帮人立刻放过他,身子一转全朝韩琅这边涌过来。韩琅吓得连退三步,还是被他们团团包围。这群人来势汹汹,韩琅差点就把剑抽出来了,没想到他们凑上来只问了一句话:“是韩公子么?” “是我,不知几位是……?”韩琅没松开剑柄,心里盘算着要是他们敢上,自己先撂倒哪一个才好。 “哎哟,可算找着地方了!”中间有个领头的道,接着他回过身去,一声令下,“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搬东西啊!” 一群人瞬间散开,留下韩琅站在路中央摸不着头脑。他本想询问林孝生,可视线刚扫到那边,那人就把屋门一关躲起来了。这没义气的家伙。韩琅心里把林孝生翻来覆去骂了几遍,只好问那个领头的人:“几位这是何意?” 这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抬起右手给自己扇风:“噢,我是赵王殿下麾下总管,听从赵王殿下吩咐,来赏赐韩公子。” “赏赐?”韩琅一头雾水。面前这人派头十足,不愧是王爷府中的人物,看起来也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对方也没回答他问题,转身去监督那些搬东西的杂役,口中催促道:“手脚都麻利点,今天还得赶回京城去呢!” 韩琅被晾在这里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再看他们送来的东西,更是心中忐忑。这是多大的阵仗啊,足足驾来一辆马车!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就开始往他家院子里搬。他没当过京官,不知道京里赏赐人是不是都这么赏的。这帮杂役手脚真的挺快,眨眼功夫就搬完了,完全没给韩琅一点阻拦的时间。 “这……赵王殿下为何赏赐我?” 总管这才投来一个“这你都不知道”的视线,淡然道:“韩公子破案有功,赵王殿下甚是满意。眼下正值中元佳节,给韩公子赏些节庆食玩,还请韩公子不要见怪。” 说罢,他便招呼着杂役离开。等他们走远,林孝生才悠悠地从自家屋里走出来,冲他道:“哦?都惊动京里了?” “哪有的事,没什么的。”韩琅急忙摆手。 林孝生面色平静,淡笑道:“瞧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韩琅让他别拿自己打趣了,回到门前看着这满地的东西,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么大的动静,街坊邻居早就发现了,只是碍于对方人多才不敢露面。现在人走了,一个个大爷大娘都跑来韩琅家门前,捂着嘴惊叹道:“天啊,京里头的赏赐啊!” “韩家小哥太有出息了!” “我的老天爷,韩大人这是要去京城当凤凰了!” “韩大人什么时候去,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老爷子啊!” 韩琅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只说:“不去不去,我就在安平,哪里也不去。” “哎呀,怎么能不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1 去呢,京城多好的地方啊。” 韩琅说不过他们,一低头正好看见赵王赏赐的东西里有不少水果点心,忙拆开给街坊邻居们分了。大伙儿也拿到了“京里头的赏赐”,各个乐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哄走了这群人,他面对着满地的箱子,只能一个一个把它们搬进屋去。 贺一九回来也吓了一跳,后来他陪着韩琅收拾整理,发现东西虽多,大多都是食物和布料,没什么特别值钱的。韩琅这才松了口气,嘀咕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真赏了什么金银财宝呢。” 贺一九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把韩琅拽到怀里使劲揉他脸:“这你就满足啦?真是有吃有喝就一辈子不愁的穷小子命。” “你才穷小子,不是我的东西,给我我只会心慌好么?” 贺一九笑得更欢,凑上来亲他脸:“好好好,我家阿琅最高尚,别人谁都比不了。” 第77章 中元5 “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 韩琅说完这句便停顿下来,良久无话。 天空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这两座孤坟矗立在野地之中,边上落了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前些年韩琅在这里种了一株梅树,现在已经长大不少,给这荒凉的空地增添了一丝柔和绿意。 现在他就站在梅树下方,双膝跪地,却几番沉默说不出话来。贺一九提着贡品站在旁边,在韩琅的示意下,他把线香点燃,默默地插在干燥的泥土地上。 “爹、娘,近来可好?儿子还在安平当县尉,这半年各种事情频频发生,都有些措手不及了……”说着,他露出了一个苦笑,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个大概,“……差不多就是这样,赵王找我,定是要我对付贤王,这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叹了口气:“爷爷也来了,不过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贺一九一直沉默不语,立在旁边,看着韩琅又朝着墓碑磕了一个头:“爹,我还是决定学荒山流的法术,不是为了继承家业,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知道您会不会怪我,您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囚禁之地,我却……” 忽然肩头一重,他一侧头,发现是贺一九将手覆了上去。这令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勇气,咬了咬牙,沉声道:“……想必您当初将书本留下,也是考虑到有这一天。” 微风拂过,线香燃完了几柱,烟雾弥漫,辣得人眼眶有些灼痛。韩琅一时无话,停顿许久之后,他向贺一九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跪下。 “爹、娘,”这回,他愈发难以开口,“儿子不孝,可能,不会娶媳妇了……” 贺一九鼓励般捏了捏他的掌心,代替他道:“两位长辈,晚辈也不知有没有资格唤你们一声爹娘。我瞧上你们的儿子了,这一瞧就是一辈子的事。你们儿子也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晚辈来给你们赔罪了。” 说罢,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震得地面微颤,线香都歪了一根。“晚辈保证,一定好好待你们的儿子,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逍遥自在。您老千万别多想,他不会变成晚辈的小媳妇,他想做什么晚辈都不会拦,他想事业有成,晚辈一定支持。他想学抓鬼,晚辈陪他,他想去京城,晚辈也” 韩琅被他臊得耳根发红,忍不住猛拍他后脑勺:“你行了,哪这么啰嗦!” 然后就把贺一九推去一边了,换他自己来说:“爹、娘,如你们所见,我和这个人是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现在没了他,我就……我就不行的。” 接着,他也磕了三个响头:“儿子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一番漫长的坦白结束,韩琅燃起纸钱,在这两座孤坟前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纸钱烧成灰烬。临走前他又恋恋不舍地回了一次头,直到贺一九勾住他肩膀,半强迫地让他扭过脸来接受一个漫长的深吻。一吻结束,对方揉了揉他的眼角,轻声道:“走了。” “嗯。” 七月十五中元节,白天祭祀,夜里就是放灯的时候了。 河边已是人头攒动,即使是不放灯的居民也会来看一看这灯火盈盈的美景。天边才刚刚擦黑,河岸鼓乐齐鸣,热闹得如同庙会一般。拿着糖果的孩童四处疯跑,后头追着骂骂咧咧的大人。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议论着天气、风景、日常琐碎,吵吵闹闹,和大街上并没有多大区别。 韩琅在前面引路,贺一九跟随其后,两人在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许久才挤到河边。这边气氛已大不一样,许多目光沉静的人沿河岸站着,像捧着心爱之人的遗物一般捧着河灯。他们很少说话,有些人还虔诚地念着经文,一人离开,另一人很快补上位置,走到河边慢慢跪下,双手一托,那河灯就缓缓荡了出去。 天边夕阳还未彻底落下,星星点点的余晖倒映在河面上,闪着萤火虫似的微光。成片的河灯已经飘出,莲花形的,船型的,有的只是一个方盒盛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却也是祭祀者的一片心意。两人跟上了队伍,轮到他们的时候,韩琅捧着灯,贺一九擦燃火折子伸到灯芯上轻轻一碰,顿时荧光四溢,照得两人脸上闪闪烁烁。 韩琅的动作很轻,捧着河灯,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脚步都放得很慢很慢。走到河岸时,怕他被河滩上的鹅卵石绊倒,贺一九扶住了他的右臂。直到冰凉的河水渐渐漫过脚掌,两人才停下步子,对视一眼后,韩琅弯下身躯,把河灯轻轻地放在了水面上。 “不说点什么?”贺一九贴在他耳畔,呼吸都流进了耳中,痒痒的。 韩琅想了想,双手合十,呢喃道:“平安就好。” 贺一九用嘴唇碰了碰他的侧脸:“还要白头偕老。” “你这人……这又不是七夕。” 贺一九嘿嘿笑了起来:“没过上七夕,就这会儿来说又不是不可以。” 后头还有人等,他们便没有多说,韩琅手一松,河灯在波浪中颤了几颤,渐渐飘远了。夕阳黯淡了下去,大片大片的灯烛飘进河心,犹如一整块铺开的绫罗彩缎,上面点缀着荧光闪闪的花朵。月光也升起来了,一轮珠玉似的满月悬挂在山的那一头,天际无云,银光畅快地洒落下来,给花草树木乃至人群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银边…… 两人退到一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河灯飘进河中,顺流而下,最后消失于视野。如此良辰美景,令韩琅再次有了吟诗的冲动,可惜搜肠刮肚都想不出合适的诗句,最终作罢。贺一九就更没有什么文化,此刻只呢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2 喃了一句“真是好看”,就不再多话,拉着韩琅离开了河岸。 “回家吧?” 韩琅正要点头,忽然看到旁边走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带着两个小厮,手中摇着一把文人扇,脸上却满是郁卒之情。 “这河灯,究竟会漂到哪里去呢……” “少爷说什么呢?” “说到底啊,这河灯在水面上漂啊漂的,风大一点,就能吹熄不少。要是遇上了石头水草什么的,肯定就翻了,沉了。就算有一两个漂到了下游,又能怎么样呢?” “这……” “最后,都免不了倾覆的结局啊。这人也是一样的,走着走着,同行的人就少了,再走再走,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少爷,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唉……” 韩琅听出了几分厌恶,这人真是,本来放灯就是过节一种祈福的仪式,大家也就图个念想,何必唠唠叨叨的非得说这种煞风景的话。他瞟了这人一眼,发现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人,文文弱弱的,估计没事就伤春悲秋,整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精神。 本来还想多看两眼,却听到贺一九在后面催道:“哎,不是回家了么?” 韩琅急忙回头,匆匆赶去:“就来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商量一会儿,决定晚上热热闹闹吃顿火锅。正好赵王送来的东西里有不少新鲜食材,不趁早吃就浪费了。他们到家时天色已晚,一个烧火,一个处理食材,忙得满头大汗。等火锅终于煮上了,韩琅看着在大铁锅中随着气泡来回滚动的食物,忍不住道:“咱们吃不了这么多吧。” “是有点贪心了,”贺一九点点头,“怎么办?” “要不……我去问问孝生?” 贺一九不太乐意,他第一次见到林孝生,就从面相上推断此人煞气极重,最好不要来往。可韩琅和那人很熟,他也拦不住。韩琅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小半响以后领回来四个人,林孝生,上回那个不会说话的村夫,还有石龙子和银鼠。 “吱叽!天师大人!”银鼠一见贺一九就吓得够呛,忙不迭往阮平身上躲,“天师大人别抓我!” 石龙子也怕贺一九,但强行挺起脊梁,一副要跟他一较高下的架势:“你、你不准欺负银鼠!” “小孩子一个,居然就会替别人出头了?”贺一九故意露出一个狞笑吓唬他们,“我还真要收了你俩!” “呜哇”石龙子大叫一声,变回原形,四肢扑地就要冲上去咬人。结果他刚迈出半步,后半身突然一空,整个“龙”就被林孝生揪着尾巴倒提起来了,“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少给我惹事。”林孝生冷冷道。 韩琅急忙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快进来坐吧。贺一九你不是要看着火么,乱跑什么?” “知道啦,”贺一九转身去拿了火筴开始拨弄炭火,“你们也别老站着了,可以吃了。” 四人加两只小妖精围了一桌,银鼠和石龙子非要去和林孝生他们挤着,于是韩琅和贺一九这边空空荡荡,无比宽敞。韩琅把王氏送的两坛梅花酿也拿出来招待客人,举杯敬酒,林孝生和阮平又客客气气地回敬过来,四人客套了一番才动筷。这时石龙子早等不及了,长舌“嗖”地卷走了盘中一块生肉,“吧唧吧唧”地咀嚼起来。 林孝生敲他脑袋:“急什么。” 石龙子挨了打,依旧不肯放过盘中食物,两人一个争一个抢,把其他三人逗得哈哈大笑。贺一九见状下了一大盘羊肉,肉一变色,立刻眼疾手快地夹起来塞进韩琅碗中:“赶紧的,别让他们抢了。” 韩琅嘴上说:“哪有你这样的。”自己却吃得特别欢。阮平也不甘示弱,下了一碟青笋,然后全捞进林孝生碗里。林孝生气得骂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阮平面露微笑,用眼神催促他赶紧吃。林孝生翻了个白眼,一抬头就看见贺一九和韩琅左右开弓,一人下菜一人捞菜,配合的无比默契,当即没好气道:“你们俩是多久没吃上肉了?” “这好吃,”韩琅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像只松鼠,“孝生你也吃呀?” 我倒是想吃,你们给我留点啊?林孝生心里头骂道,原来刚开始的客套都是假的,这俩人一点都没跟自己客气。其实他错怪韩琅了,韩琅一开始还是可以自持的,只可惜这宫里送来的食材真的异常美味,吃了就停不下来。然后贺一九又一直劝他多吃,这吃着吃着,那点客气就没法在乎了。 林孝生不肯服输,也动了争抢的念头。可惜他这边的阮平太不争气,总是这么面色淡然地坐着,一脸高深莫测,只肯当个旁观者。还有两个猪队友石龙子和银鼠,都派不上用场。没办法,林孝生只能撸袖子自己上了,他当了这么多年刺客都没如此卖力过,眼手并用,生怕慢了半步被对面如狼似虎的两人抢走。刚盯上一块浮起来的肉,还没动筷,忽的一下就没了。 一侧头,发现这回全进了阮平的碗里,他别无他法,只能去对方碗里抢。阮平笑呵呵地全让给他,对面的韩琅却有几分诧异:这两人关系也太好了点吧? 酒过三巡,一行人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够了,开始聊天打趣。这里头就数韩琅和林孝生聊得最欢,这两人本来就关系不错,又是平日里装得最久、最少把真性情暴露出来的人。酒后头脑一热,整个人都兴奋了,自然也就顾不上许多。两人东拉西扯,互相拆台,贺一九又适时地抖几个笑话,弄得一群人捶桌大笑。阮平则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听着,银鼠和石龙子一左一右靠着他身子睡着了,有时候被另外三人突然爆发出来的大笑弄醒,也只揉一揉眼,发出两声含混的咕哝。 酒足饭饱之后,送走了阮平林孝生和两只小妖精,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韩琅已经醉得晕晕乎乎,走路都左脚绊右脚,锅里还有残余的一点肉,他蹲在桌前一片一片地捞,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贺一九哭笑不得,把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脸道:“行了行了,该吃饱了吧?” 韩琅打了个饱嗝,咂咂嘴:“饱了。” “那你让开,我收拾桌子。” “不行,”韩琅板起脸来,“还有剩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抠门?”贺一九忍不住笑,“遇上吃的就成这模样了。” 韩琅毕竟醉了,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脾气反而见长:“不管,剩着的你收拾好了,明天接着吃!” 贺一九去锅里捞了捞,其实真没什么东西了,但韩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3 琅就是不依不饶。看他那模样估计已经糊涂了,谁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是不是也像块肉?贺一九好不容易把人塞去一边安顿好,自己去收拾碗筷。等忙完也将近子时了,他前脚刚回到屋里,韩琅后脚就黏糊上来,压在他背上道:“收拾好了?” “好了好了,保证你明天还能吃上。” 韩琅满意了,又打了个饱嗝,喷了他一脸酒气。 “你这小兔崽子……”贺一九无奈地摇头。韩琅像没了骨头似的挂在他背上不下来,害他走路都走不稳。这情景无比眼熟,贺一九仔细一回忆,当时刚从云海山庄里逃出来的时候,韩琅不也是这模样么? 原来这家伙真会发酒疯? 醉后的韩琅再度化身八爪鱼,缠着贺一九就不松手,而且像小狗似的往他身上乱蹭,蹭得他一身邪火。好不容易把人搬到床上放下,贺一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韩琅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喃喃道:“过来。” “做什么?”贺一九哭笑不得。 韩琅不吭声,就把他往自己身上拽。贺一九心猿意马,觉得韩琅今天真主动。两人脸凑近了,嘴唇正要碰在一起的时候,韩琅突然开了口:“嗝儿” 一个震天响的酒嗝,喷了贺一九一脸酒气,气得他怒斥一声:“你这浑小子!”韩琅捂着脸哈哈直笑,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贺一九气冲冲地把他衣服裤子全扒了,他依旧赤条条地在自己面前晃,眼里满是醉意,点着贺一九的鼻子道:“你是我媳妇” “好好好,我是你媳妇,”贺一九无语了,“我让你瞧瞧你媳妇有多大能耐!” “媳妇,哈哈哈哈!” “还治不了你了!” 第78章 贡物1 近来没什么大事,韩琅和贺一九过了一段难得的平和日子,白天各自上工,天气晴好时去郊外散散心,好不自在。 正值河鲜肥美的时候,河边随处可见捕鱼的船只,载满鲜鱼的货车清早就接二连三地驶进城内,后头跟满了饥肠辘辘的野猫。颠簸的路面偶尔震下来一条河鱼,赶车的主人懒得弯腰去捡。这可便宜了野猫们,“嗷”地一声扑上前去,打闹争抢,顷刻间就将那还在挣扎跳动的河鱼分得一干二净。 鱼车缓缓驶远,满满当当的鱼鳞被阳光照出了油亮亮的光。韩琅走在后方不远处,挎着短剑正要去县衙。贺一九与他招手道别,临走前还吩咐了两句。什么见到新县令记得谦卑一点,没事拍拍马屁;什么说话别太直,顺带打听打听对方是哪的人,有些什么喜好,以后才好相处。 韩琅左耳进右耳出,想嗯嗯啊啊地糊弄过去。结果贺一九跟他较了真,非说他以前就是脾气太直才得罪钱县令,这回可不能这样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家门口耽搁了一阵才各自出发。现在韩琅慢悠悠地跟在这鱼车后面,心思却飘得很远。 钱县令一直以来打点的关系总算排上了用场,被调到京里任职了。旧的上司昨天刚走,新的今天上任,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韩琅只听说是南方来的,为人刻板较真,是个狠角色。 本来,这样的新上司应当比懒散的钱县令好很多,但韩琅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似自己的舒坦日子就要到头了一般。昨天他就莫名摔了一个杯子,睡觉前又把一直爱喝的茶叶打翻了半盒。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当然引起了贺一九的注意,所以对方今天早上才拉着他叮嘱这么多,末了还道:“要实在不行,你就装傻,装傻才是对付精明人的绝招。” 真的有效么? 就这样满怀心事的走了一路,韩琅终于到了县衙门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门口值班的衙役站得格外的直,见了他连笑也不敢笑,就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远处的阿宝等一群捕快正在院子里操练,平日里都不见他们练武的,三天有两天都在晒太阳闲聊,今天也是一反常态。 “哎呀,你来这么晚?”县丞看见他,阴阳怪气地哼笑道,“袁县令刚才还说起你呢。” 这县丞,矮老头一个,其实比钱县令更加可恶。钱县令虽然有些看韩琅不顺眼,但一般也懒得管,随他怎么折腾。但这个县丞就是个狐假虎威的人物,平日里见了韩琅就说些酸话,虽然当面不敢做什么,但背地里就他的小报告打得最多。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讨人喜欢,韩琅心知肚明。贺一九说的性子太直是一方面,他这人秉公办事,不懂圆滑之道,更不知道如何讨好上司欢心,久而久之,肯定被人排挤。好在阿宝和一众捕快和他关系不错,孟主薄也是个好人,平日里时常关照他。只求这个新来的袁县令别受县丞的挑拨,又一起捉他的把柄才好。 想到这里,他已走到县令办公的地方,等下人进去通报之后才迈步入内。袁县令一人在屋内,正在整理之前留下来的卷宗。韩琅恭敬地打了招呼,对方却迟迟不语,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韩琅脑内骤然响起警钟,莫非是山雨欲来了,这才刚见面,对方就要甩脸色给自己看?还好他见过大场面,此刻还能稳住心神,立在一旁等着县令出声。就这片刻功夫,他默默地打量对方,心想先观察观察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鹰钩鼻,眉尾高扬,蓄着一把浓黑胡子,看上去威风凛凛。不知为何,他总让韩琅联想起自己那个不近人情的爷爷,两人气质相近,看上去都不好相处。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刻,新来的袁县令可算抬起头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韩县尉?” “属下在。”他忙不迭答道。 袁县令放下手中案卷,不带感情地望着他:“一般一县一尉,但安平是大县,为何不置两尉?” 韩琅一愣,心想这话是从何说起:“这……这是之前钱县令的安排。” “钱县令又不在此处,本官问的是你,你连这都回答不了?” 这人故意找茬?哪有这样的。韩琅心生不爽,但还是恭敬道:“约莫是安平靠近京城,并不像偏远之地那般案件频发,所以无需太多人手。” “越是靠近京城的地方,越疏忽不得,”对方冷冷道,“你当县尉几年了?” “将近一年。” “一年?”袁县令嗤笑一声,“听说你父亲也是县尉?” “确实如此,”韩琅如实作答,“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裙带关系,沾亲带故,难怪这县尉选得如此马虎,竟弄来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货色。” 听到这里,韩琅已有些动怒,强忍着不快道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4 :“县尉一职虽然官小位卑,但也是实打实的县官,何况家父已过世多年,属下是通过层层选拔考上来的,并没有像袁大人所说,依靠血亲谋取官职。” 袁县令却不置可否:“本官不管你是怎么当上县尉的,但你吃着皇粮,就该好好办事。你可敢保证你当上县尉的那一刻起,一直安守本分,从未玩忽职守?” 韩琅字正腔圆:“属下可对天发誓。” 袁县令笑了,笑得他心里发凉,只见对方拿起桌上的卷宗,“啪”地一声扔在他脚边:“自己看看吧。” 韩琅弯腰捡起来,吴照的案子,马有义的案子,之前的饿鬼一案。再下面还有厚厚一叠,都是这将近一年时间里自己办过的案件。按理说这应当算他立功,何来过错之说? 他想不明白,便保持沉默。袁县令起身走至他跟前,厉声道:“吴照一案,县衙死伤三人,凶手被开膛破肚而死。这于福一案,只是个普通的盗窃罪,凶手全家横死牢中,牵连衙役死伤近十人,又是怎么回事?” 韩琅只能硬着头皮道:“吴照害死养了小鬼的王老三,遭了报应,而于福是在无意中遭饿鬼上身……” “一派胡言!”袁县令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满桌笔墨纸砚皆颤,“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的鬼?” 韩琅语塞,不相信鬼怪的人随处都有,可这袁县令偏偏是其中一员。“妖鬼之说,不可不信。大人且听属下仔细分析,”他拿起吴照那案子的卷宗,打算把事情始末解释给对方听,“当时安平有人私设赌庄,王老三养了小鬼给自己开运……” “行了行了,一个劲地胡说八道,”袁县令气势汹汹地打断了他,“这些暂且不论,你瞧瞧这案子,马有义报的纵火?钱县令现在该叫钱典籍了,他让你去查了,结果呢?你去了大半月,两手空空的回来,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韩琅低下头去,那件事另有隐情,却不能随意向外人道出:“那次……的确是属下失职。” 袁县令冷笑一声,再度捡起一份卷宗,拍在韩琅跟前:“云海山庄?你又是一去数日不回,一点消息都没有。县尉玩忽职守,这安平县要出了案子,该找谁去?” “那是为了调查云海山庄私自蓄养奴隶,贩卖人口……” 袁县令再度嗤笑:“我接到调职令时,正好在京中。大理寺于大人办了这件案子,早就传遍朝廷上下,现在你居然要揽到自己头上?” 韩琅说不出话来,他已明显感到这人就是来找茬的,怎么办,打落牙齿含血吞?如果顶嘴,对方一怒之下一张弹劾状纸寄到京中,自己这县尉的官职就丢定了。 他就是一个九品小官,注定要看人脸色行事。早上贺一九也叮咛过他,忍一时风平浪静,千万别再得罪上司了。 “你可以说,那些都是旧事。既然如此,就拿最近的来说。一月前你再度行踪不明,数日未在县衙露面,你自己说说可有此事?” 韩琅想说当时自己在京城处理许家惑灵乐一案,但是如实说出来肯定要被袁县令数落。见他无言以对,袁县令便愈发嚣张,再次猛一拍案道:“韩琅啊韩琅,你好歹也是钱典籍提拔起来的,然而你不克己奉公,虚心办案,反而屡次草率从事,敷衍塞责!你可知错?!” 韩琅极力忍着满腔冤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知错。” “知错,光知错就行了么?本官若不被调任于此,你还想混日子到什么时候?!” 韩琅叩下头去:“还请大人责罚。” 袁县令这才踱步回主座上坐下,也不让韩琅起身,就这么居高临下道:“罚?本官若真按着律法来罚,你现在就可以脱下官服滚出县衙。念你年轻,涉世未深,不知分寸,身上有些馋懒油滑的臭毛病还没改掉,还需好好指导。本官也就不重罚了,你自己去领臀杖十下,罚半年俸禄,其余容后再议。” 韩琅再次叩谢,低声下气地退了出去。四下无人,他狠狠一拳打在梁柱上。冤?当然冤。从来没受过这等闲气。以前被钱县令和县丞刁难也就罢了,那两人最多说话不好听,实际上真没让他遭过什么罪。这新来袁县令就不一样,这是明摆着看他不顺眼啊! 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希望只是一时的,最近还是低调些好,免得又撞到枪口上。 还好衙役都是熟人,没敢重重打他,这十大板子下来也疼得他呲牙咧嘴。这会儿正是中午吃饭时间,消息一传出去,县衙的院子里跑来不少没事干的捕快和衙役,有些是来关心他的,有些纯粹来看热闹。韩琅心情沮丧,只随便说了几句“无碍”就硬着头皮离开。路上遇到孟主薄,对方递给他两个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说是特地找熟人买的,接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叹道:“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喜欢拿年轻人开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韩琅谢过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最近经常不在县中,他说的也有道理。” “你呀,最近也收敛收敛,别太出头了,”主薄小声道,“我觉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韩琅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新来的县令就算真是为了给他自己树威,做的也有些过火了。只怕是……别有用心。 唉,但愿是他多想了。 韩琅挨罚的事情是在县衙里头发生的,没有声张,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贺一九和那群衙役混的很熟,马上就有人把这事传到他的耳里。贺一九一听就气炸了,自家媳妇给人欺负了,还打了板子,这哪儿行呢?!新来的那县令真是不要命了,连他贺爷的人都敢动?! 梁子是结定了,就算贺一九现在没法拿那县令怎么样,迟早他也要报这仇。他心眼就这么小,谁敢碰韩琅一根汗毛,他就敢上去跟他玩命! “他人呢?”贺一九咬牙切齿道,“韩琅人呢?” “还在县衙里呢,”跟他通风报信的衙役道,“贺爷,那新来的县令太不是东西了,我瞧见韩大人跪着给他赔罪,他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啪”的一声,贺一九捏碎了手里的药罐,药渣溅得一地都是。衙役吓得后退半步,惊道:“贺爷冷静,对方那可是县太爷!您别冲动!” “他凭什么这么折腾阿琅?!” “啊,那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多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几天就好。” 贺一九脸色阴郁,迟迟没有吭声。等衙役走了以后,他气冲冲地把东西一股脑收了,抬腿向外面走去。几个一同来找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5 生意的喽啰见他要走了,忙上来问道:“贺爷您不做生意啦?” “不做了。” 他贺一九是何许人物,虽然平日里和韩琅一起就像条大哈巴狗似的,尾巴都快摇断了,那也是因为他喜欢韩琅,就要黏在他身上。可其他时候,他还是那个响当当的安平一霸,现在动了真怒了,眼睛里的杀气能把人吓一跟头,一开口,所有人都退了半步。 不需他吩咐,一个眼神扫过去,立马就跑上来一人,小心翼翼道:“贺爷您尽管吩咐,是把那厮绑了还是削了,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一九只道:“雇顶轿子过来。” “啊?噢、噢,这就去办!” 又一人凑上来道:“韩大人都吃苦头了,贺爷怎么不治治那个新来的狗官?”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贺一九冷冷道,“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给我忘了,谁敢提一句,我割了他的舌头。” 对方马上反应过来,回身对其他人道:“都散了都散了!这边啥事都没有!走走走都滚一边儿去!” 贺一九雇了轿子,立刻飞奔县衙。韩琅还没出来,他便一直在外头心急火燎的等。直到黄昏时分,街上都是匆匆往家赶的人群,韩琅这才出现在县衙门口。他刚迈出步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贺一九已如猛虎般杀出,揪起韩琅就如搬麻袋一般把人搬到了轿上,帘子一拉,催促轿夫启程。 “伤哪儿了,重不重?” “你这也太夸张了……”韩琅哭笑不得,接着视线突然一晃,竟是被贺一九推得趴在了椅子上,“干什么干什么?!不就挨了板子么,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你挨了板子就是我挨了板子,”贺一九阴着一张脸,正在生闷气,“一天没见就成这样了,他要打你就给他打啊,你怎么这么窝囊呢。” “不是你让我忍着点么?” “也没让你忍到这份上!”贺一九怒喝出声,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把韩琅往怀里一塞,讷讷道,“抱歉,我不是跟你发脾气,我就是心里窝火。” 韩琅坐起来叹了口气,因为碰了伤处还“嘶嘶”地抽了两声:“没事,小伤罢了。” 贺一九知道韩琅八成会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给他点教训,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韩琅果然摇头:“何必这么睚眦必报的,都说了,小事而已。” 说实在的,他今天被不少人关心过了,但是谁的关心都比不上贺一九。不管能不能做,只要对方有替他出头的意思,那他也满足了。 贺一九揉了揉他的肩膀,顺带帮他把一撮碎发别到耳后:“我怕你傻不拉几的,让他觉得你是软柿子,好捏。” 韩琅没好气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哪次见我毫无来由的被人欺负,还不知道还手?” 贺一九干笑一声:“你人这么好,怕你被人算计嘛。” “行行行,”韩琅无奈地伸出手让他打住,“这仕途是我自己要走的,遇到的事我也自己解决,你别插手。” 贺一九只得尊重他的意愿,嘴上答应,心里却另有想法:不管怎么说,他就是见不得韩琅受一点委屈,这笔账先记下了,姓袁的,呸,非收拾死这家伙。 轿子停下,贺一九以韩琅有伤在身为由,非要抱他下轿,被韩琅几下就闪了过去。本来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家门口站了一个熟人,是两人见过几次的赵王的部下。 “大人有要事与二位商量,”那人躬身道,“还请二位即刻赶往京城。” 第79章 贡物2 不愧是王爷,找人从来不问对方意愿。他派来的部下不由分说就把两人拽上马车颠簸一夜,好不容易到了京城,直接把他们带到赵王府里,给了两碗热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一九早就想骂娘了,一直忍着,韩琅的脸色也不大好。两人在赵王府中坐到巳时,赵王本人才姗姗来迟,笑着解释道:“早朝之后还有其他事务,耽搁了一会儿,两位辛苦。” 韩琅干笑两声:“不敢当不敢当。” 本来韩琅才是两人之中不擅客套的那个,可惜贺一九看赵王不顺眼,说话难免呛声,所以只能由他来应付场面。 “朝中政事忙乱,现在正在为是否出兵西戎争执不休,”赵王接过丫鬟端来的茶,一口喝干,“大臣们分化明显,主战和主和的争执了一早上也没个结果。对了,二位关心政事么?” “这……”韩琅略显犹豫。这时贺一九抢先答道:“在下和韩公子都是糊涂百姓,这朝中事务,实在不甚了解。” 赵王淡然一笑:“京城里早就传开了,知道一些倒也无妨。也罢,时辰不早了,还是来谈谈正事吧。”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两人话家常,这看似毫无来由的一番话,恐怕另有深意。韩琅和贺一九都是聪明人,互望一眼,并未接话。赵王对他们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捻着下颚长须,悠然道:“近日有一批贡物即将经过安平,内有外族的进贡的玳瑁、犀角、珍珠等物,其中一株‘石玉兰’乃三彩翡翠所雕,极其精致。圣上早已期盼已久,就等贡物入京的一日。” 韩琅不解:“赵王殿下的意思是……” “这‘石玉兰’是圣上喜爱之物,若有损伤,必然龙颜大怒。贡物会在安平停留三日,据我所知,已有人盯上‘石玉兰’,打算趁贡物即将到达京城、守卫松懈大意之时下手。” “是何许人物,竟如此大胆?” “主谋并非江湖中人,”赵王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便不再继续,“总之,贡物后天到达,劳烦二位多加留意。” 贺一九沉默到这时才开口:“贡物一向戒备森严,我们两个平凡百姓,哪能插手?” 赵王轻笑:“本王信任二位的实力。” 两人沉默,赵王看他们心存疑惑,便解释道:“本王身边总有些鼠辈探头探脑,实在劳神。此次也是不得已之举,两位的身份目前还未暴露,只能劳烦二位帮本王一次了。” 说白了,就是他身边有眼线盯着,腾不出手去管这贡物。韩琅和贺一九既然答应帮他做事,那就得派上用场。谈话至此,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更不可能拒绝。赵王差人送他们出去,临走前再三强调:“不可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切记。” 两人应下,接着便躬身道别。外头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赵王府戒备森严,两人总怕隔墙有耳,一路上连话都不太敢说。直到出了大门,搭上马车走到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6 大街上,他们才稍稍松懈下来。贺一九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就给我们找上事来了。” 韩琅更担心新来那个袁县令,自己协助赵王,必定是暗地里帮的,赵王也三分五次勒令他不可以向外人提及。那么在这个专门挑刺的袁县令眼里,自己肯定又要“玩忽职守”、“屡次失踪”了。唉,真是倒霉事凑一起,喝凉水都塞牙。 贺一九一眼就看出他在烦恼什么,伸出手把人勾到自己臂弯里,安慰道:“没事,你只管应付那个新来的烦人鬼,贡品什么的,我想办法去看着就好了。” 韩琅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赵王殿下这次是何意……为何让我们两人参与这护卫贡品的行当,莫非这与……那个有关?” 他说的“那个”,自然是赵王提防贤王一事。贺一九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声道:“之前他还和我们暗示朝中政事,此事恐怕不简单。他不和我们细说,我们就小心一些,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韩琅好歹和官场打过交道,自然会懂,贺一九也是通透之人,想一想自然就明白大概。赵王吩咐一件事还得把他们从安平一直叫过来,估计也是怕有眼线窃听,这么一想,贺一九觉得自己身边也不安全了,搞不好真有什么人盯着呢。 唉,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马车一路颠簸,很快驶出城门。韩琅百无聊赖地拄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田埂上吹来一阵又一阵的草木清香,冲淡了胸中的烦闷之情。正值渔季,运送鲜鱼的货车在这官道上也时常能看见,车上鳞光闪闪,整条道上都隐隐约约泛着一股水腥气。 韩琅一面琢磨着赵王的话,一面打量着外头川流不息的车马。忽然有个头戴斗笠的人影从一辆鱼车附近晃过,背影很是眼熟。 “咦?” 贺一九听他出声,也凑过来看,可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 “没怎么,”韩琅困惑道,“好像看见个熟人,但是又找不着了。” “谁啊?” “没看清,有点像孝生。” “噗嗤,那算了。” 这一来一去的功夫,一天就过去了。那车夫也是赵王的部下,两人回到家,他立刻从车上拿了一盒东西塞到他们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人进屋一看,果然是满满当当一叠银票,看来这就是赵王给的赏赐了。 贺一九哼笑一声道:“溜得真快。这赏钱让人卖命手段,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收了钱,自然得好好办事。翌日韩琅就去打听情况,贡物经过安平,县衙肯定头一个知道。他不敢去打扰袁县令,直接找了记录文书的孟主薄。对方一如既往地热情,当即道:“知道啊,但那是朝廷贡物,指明不让他人插手,免得节外生枝。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琅搪塞道:“毕竟是重要的东西,怕有闪失。” 孟主薄笑得挺和蔼:“怎么会呢,这里是安平,京城近郊,天子脚下,贡物到了这儿就和进了皇宫差不多,从来没出过事。” 见韩琅不答,他又补充道:“行了,你没必要管这个。说起来昨日你去哪儿了?一整天没见你,当心袁大人又发火。” 韩琅神情略显焦躁,心中更是憋闷:“遇到些躲不开的要紧事,我这就去和袁大人赔罪。” “唉,你这孩子,”孟主薄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我陪你去吧,帮你说两句好话。” 然而孟主薄的相助并没有给韩琅带来太好的结果,袁县令再度大发雷霆,将一桌公文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他跪下请罪,孟主薄也反反复复帮他开脱,袁县令吼了半天也乏了,端起茶杯啜了几口,冷冷道:“我瞧,你压根儿没长记性!”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孟主薄忙劝道,“韩公子是家里有事脱不开身,谁没个这种时候呢?而且他把手底下那些个捕快管教得可好了,就算他不在,他们也分工有序,井井有条。他就出去一天两天的,真碍不到什么事。” “那也不代表他可以空占着职位而不做事,吃空饷!” “好啦,有你这么一训,韩公子铁定是不会再犯了。韩公子,你说是不?” 韩琅急忙点头:“再不敢犯。” 袁县令哼了一声,一双狠戾的眼睛死死瞪着韩琅,依旧不肯轻饶他。韩琅心中早已怨声载道,眼前这个姓袁的家伙,摆明了就是看自己不顺眼。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了?这么一想,心里渐渐生出一股无辜被人怨恨的痛苦,忍不住在心中嘲讽自己道:“你看吧,不管你如何问心无愧,总有人莫名其妙地恨你怨你拿你出气。然而你除了忍着,还能做什么?” 眼下,袁县令绷着腰端坐在椅子上,藐视的目光扫过他周身,令他有种无所遁形的紧张。这县令到底对他有什么意见?不会是姚七弄来的吧。接着他又打消了这念头:想什么呢,至于么? 他胡思乱想,以至于没听到袁县令让他退下,还是孟主薄拽着他出去的。两人站在院子里,孟主薄语重心长地拉着他,又是一番劝,说的不外乎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别老犯倔,别和袁县令对着干。他可能把韩琅昨日的行为理解为对袁县令心怀不满,故意消失一日以示抗争,但韩琅自己清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一阵湿润的凉风袭来,韩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孟主薄也困惑地望一望天,喃喃道:“大热天的,怎么又要下雨了,天变的比翻书还快啊……” 不到两个时辰,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夏季的暴雨来势汹汹,犹如天漏一般。雷声连绵不绝,闪电接二连三撕开天空,街上全是惊慌失措的躲雨的人群。竹贞坐在茶馆二层的隔间,看着外面的路人举着一切可以遮雨的杂物在路上狂奔,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泥土被雨水浸润,顿时弥漫出一股湿漉漉的清香。他身侧的窗子正对一株高大的白桦,绿油油的枝叶遮天蔽日,几乎挡住了整个窗口。雨水一浇,树上“唰唰”地落叶,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忍不住蹙眉,暗道一声:“好苦。” “喝什么茶,喝得不就是草叶子和泥土的腥气么。” 前些天他还这么数落阮平,阮平自己喝刚打上来的井水,然后给他泡茶,他就这么埋怨对方。阮平还是那副听不懂的模样,也不管他在说什么,照样把茶杯放在他跟前,反复打手势催促他喝下去。 很多时候,竹贞觉得他是装的。 这男人太古怪了,到底是天生蠢笨,还是大智若愚,让他难以看透。 说实在的,他几乎已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7 经习惯了阮平在身边的日子。那人总是不请自来,待好几天才走。纵使有些时候阮平没有出现,石龙子和银鼠这俩烦人的小妖精也会找各种借口缠上竹贞,要他陪着一起到林子里去。美其名曰“想阮大哥了”,其实就是去蹭吃蹭玩。 久而久之,就把两人的关系拉亲近了。而且阮平这人相当知趣,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反正也没法说。竹贞身份特殊,一身血债,他也毫不在意。有些时候,这种关系甚至让竹贞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不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因为无法掌控,所以令人烦忧。 淅淅沥沥的阵雨还在不停的下,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偶尔能看到一两顶轿子经过,顶上积满雨水,泛出白晃晃的水光。竹贞合上眼眸,右手在左手虎口处反复揉捏,感到心中的焦虑仍然没有褪去的迹象。好在比起那些在世事之中挣扎的平民百姓,他作为刺客的思维要更加单纯:碍事的除去,利己的,留下。 阮平显然还在可留下的人当中。 忽然,他的视野里出现一顶低调但不失华丽的轿子,一个男人领着两个小厮从中走下,直接朝着茶楼走来。竹贞心中一凛,低下头,借着杯子的反光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脸,确保易容完好。男人果然是朝他来的,径直走到他所在的隔间,朝他一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许久不见,”对方笑着开口,“近来可好?” 竹贞没有跟人客套的习惯,视线扫过男人之后继续打量四周。这是他的习惯,他必须判断男人带来多少人马,二楼、一楼,外加门外,有多少路径可供自己脱身? 男人见他不语,悠然道:“素闻阁下生性冷淡,不喜与人结交。许久不请阁下接活儿,倒是把规矩忘了。” “上次被你背地里捅了一刀,那可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竹贞冷冷道,“若不是近日你再度派人纠缠于我,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 “宝昌坝那次,是我唐突了,”对方呵呵笑道,“不过就是想试试阁下的身手罢了,当初说好的报酬,后来不是也一分不少的送给阁下了?” 竹贞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道:“想做生意,便要拿出做生意的样子,你纠缠竹某许久,也该是时候一显真容了吧?” 对方打开一把文人扇,慢条斯理地摇着:“阁下也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吧?” 竹贞并不答话,眼眸里杀意渐盛。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那男人松了口:“也罢,也罢,即便我不说,你也有的是办法知道。我是京城商贾,唤我姚七便是。” 竹贞冷冷一笑:“七王爷。” “哎哟,江湖人当真快言快语,”对方比了个投降的姿势,皮笑肉不笑道,“总而言之,我的诚意是到了,这回还有一事要麻烦阁下。” “说来听听。” 竹贞神色傲然,却依旧没有激怒这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只见对方慢悠悠摇了摇扇子,缓缓道:“近日有一批贡物经过安平,我要你取来其中一件,‘石玉兰’。” 竹贞面色未改:“报酬?” “五百两。” 竹贞嗤笑一声:“光是钱,没意思。” 他是真心不想接这人的生意,自然要百般刁难。可对方就好像早就知晓他在想什么,平静道:“还有宫中秘宝,一盒昆仑进贡的紫玉丹,可治多种痼疾,尤其是……哑疾。” 竹贞浑身一震,一手按在桌上,一手藏于身后。他并未明显地露出惊慌,眼眸眯起,袖中毒镖犹如毒蛇吐着信子,随时都有可能撕开姚七的咽喉。 “你还知道多少?”竹贞的话语冻若寒冰,不带一丝感情。 姚七继续摇扇微笑:“我知道的,定然比你想象中多。阁下好好考虑,这绝不是亏本的生意。” 竹贞心绪纷乱。从一开始自己就暴露了,从宝昌坝之前,这人恐怕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怎么办?不论这生意接还是不接,自己和阮平已经暴露在了危险之中,只怕会惹祸上身。他竹贞不怕死,但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搅入他人的阴谋而死。 到底还是连累阮平了。明明只是一介村夫,却因为自己,被这种毒蝎一般的人物盯上。或许正如姚七所言,顺着他的意愿办事,恐怕对自己和阮平才是最好。 “可以,我接下了。” 姚七离开以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般坐回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其实他可以不管姚七的威胁,不理会所谓的紫玉丹,在他自身安危受到威胁的这一刻,他就应该立刻消失在这里,去远离皇城的偏远之地躲上几年,日子照样一如既往的过下去。可他……可他听到哑疾那两个字时,心脏就被死死揪紧了。 他放不下阮平。 “七王爷啊七王爷,”他在心中狠狠骂道,“你实在够狠,你一眼就看穿我的把柄,然后牢牢地捏住了。” 雨意渐弱,他离开茶楼,连伞也没撑,就这么心事重重地走进雨幕之中。水珠子顺着发鬓滚落,流至下颚,再跌入地面,溅起微小的一朵水花。忽然头顶上的雨水消失了,他以为雨停,一抬头,却对上一面宽大的伞沿。 阮平站在他身边。 “我易了容,你怎么知道是我。”他苦笑道。然而阮平不答话,抚着他的肩膀,把他往纸伞中心拉了拉。 “唉,算了。” 心里好似被谁给揪了一下,有些痒,还有股罕见的温暖。 第80章 贡物3 “原来是赵王殿下的人,天啊,公子请坐、请坐。” 负责押运贡物的官员姓岑,一般都叫他岑大人。这位岑大人接到贺一九转交的密函后,犹如看到赵王本人亲临,吓得抖了几抖:“承蒙赵王殿下关照,不胜感激。敢问这位公子贵姓,官居” 贺一九打断了他:“免贵姓贺,一介江湖莽夫而已。” “啊,原来是贺大侠,”岑大人又是深深一揖,“那赵王殿下派您过来,是为了协助护送贡物?” 贺一九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把情况大致和对方说了一遍。后者听完,拉着他的手一通千恩万谢:“哎呀,有劳赵王殿下费心了。我们这趟的确不太顺,昨天刚到安平郊外的时候就遇了山贼,还好萧少卿身手不凡,领着手下硬是杀了回去。” “萧少卿?” “鸿胪寺的萧少卿,大侠不知道么?”说着,立刻差下人去请那萧少卿,说要给贺一九引见引见,“贡物迟迟不到,圣上催得紧,这萧少卿才特地来协助押运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8 的。毕竟是京里头的人,和我这等乡下官员到底是不一样,那阵仗,可厉害了,听说他早年学过剑术,哈哈。” 这时候,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武士服的官员,三十来岁年纪,没有蓄须,长得英气逼人,一副正派人物模样。在岑大人的介绍下,贺一九才明白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萧少卿,看来的确是个狠角色,虽然做的是文职,但功夫应当也是不差的。 三人略事寒暄,萧少卿为人还算客气,但话很少,并不太搭理贺一九。后者早就习以为常,这帮自命不凡的官员,所谓的上九流,对他这种打扮粗鄙、举止随便的人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岑大人就被夹在当中成了和事老,一会儿和这个说两句,一会儿和那个说两句,偶尔干笑一两声,场面才不至于太尴尬。 贺一九不想再拐弯抹角,决定单刀直入:“岑大人,贡物在何处?” “都在仓房严加看管,没事的,那地方很安全。” “山贼又是怎么回事?” 岑大人还没搭腔,那个萧少卿就抢着答道:“一帮山村野夫,不足为惧。” 不应该啊……贺一九思忖。安平周边他熟得不能再熟了,拉帮的,劫道的,多多少少都有点交情。纵使是刀头舔血的山贼,也是长了脑子的,知道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这可是进京的贡物啊,他们都敢动?若是没有人指使,那妥妥就是不要命了。 贺一九觉得这当中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这个萧少卿,虽然看上去正儿八经,但以贺一九看人的眼光和直觉……他觉得这人有问题。 与这群人暂别之后,他回去把想法告诉韩琅,果不其然受到了嫌弃:“哪有你这样的,办案不看证据,先从直觉下手?” 贺一九不依不挠:“我又不是当官的,哪儿知道这么多?” 韩琅今天被袁县令派去巡街,大热天,日头最毒的那会儿,他不把整个安平巡完就不能回县衙。就这样遭了一天罪,韩琅整个人都被晒得像掉进了染缸,黑红黑红的。 贺一九心疼的要死,一面讲白天遇到的事,一面小心翼翼地给韩琅冷敷。有偏方说醋可以减轻晒伤,于是贺一九直接在木桶里兑了半坛醋。现在韩琅全身上下都泛着一股酸味,好似腌过的咸菜似的。 “明天你赶紧去问你那些弟兄,看他们是不是真胆大包天了劫过贡物,”韩琅道,本来想一本正经地说,结果贺一九正在用蘸了醋的湿布给他擦身,弄得他痒得直笑,“那群人信的过么?会不会找了别的靠山……哈哈哈别弄那里了!把你、哈哈哈卖了?” “谁知道,所以我真得去看看,”贺一九顺手在他鼻子上拧了一把,“把我卖了你好像还挺高兴似的。” “我这不是痒、痒嘛别弄了别弄了,我自己弄。哎,叫你别弄了,别、哈哈哈” 贺一九看他像条鱼似的在自己面前扑腾,嘴角勾起一丝笑,暗暗地骂了声“够骚的”。可看见对方被太阳晒过的皮肤都隐隐发红,和有衣服遮挡的地方一比,完全像是两个人。因为官服不透气,好些地方被汗泡得发白起皮,贺一九又开始心疼和无奈。等擦完了药,他把韩琅摁住,低声道:“什么时候才算完?” 韩琅还没转过弯来:“什么?” “他要再这么折腾你,老子分分钟把你绑出安平,死都不让你受这份罪!” 韩琅苦笑一声,像揉弄大型动物一般揉着他的头发,然后顺着脖颈滑下,抚上了对方的后背:“官场里头,受点排挤太常见了,孟主薄,还有阿宝他们都在帮我,量他也不敢和这么多人作对吧?忍上几天,肯定就过去了。” 贺一九重重地“哼”一声,韩琅见他神色愈发阴鸷,忙道:“你别动歪念头,要是县令被偷被抢的,肯定会算在我头上的!又说我玩忽职守,不务正业!” “偷,抢?老子直接要了他的命!” 韩琅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贺一九劝住:“行了行了,你好不容易才在安平站稳脚跟,哪儿能惹这么大的命案出来?那老头虽然是南方调来的,但势力可不小,和钱县令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贺一九把牙咬得咯咯响,虽然在韩琅的劝说下终于把心里头的怒火强压回去,但他的眼神依旧冷硬,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静静等待时机降临的狼。 姓袁的,老子现在动不了你,并不代表你的日子会好过。 “听说县令大人今天早上出门时候摔惨了,鼻血直往外流,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路特别滑,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啊?我还听到县令大人昨天走在街上突然马车溅了一身泥,那泥浆淌的稀里哗啦,简直不像溅上去的,像被人泼的。” “就刚才,县令大人不是出去办事么,刚到城门外冷不丁就窜出来三条野狗,张嘴就咬,吓死人了!县令大人腿上受伤了,县丞大人更惨,直接被追得跑出老远,最后摔进了马粪堆里。” 类似的消息,这些日子总在捕快和衙役之间流传。有些人不信,觉得是有人散布谣言,结果不出多时就看见袁县令一瘸一拐地走进衙门,脸色阴郁,黑得堪比锅底。 “我瞧啊,这袁大人八成是得罪哪路神仙了,不然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嘘……小点声。” 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悠悠地陪着岑大人和萧少卿检查贡物,神色斯文,规规矩矩。对于贺一九这种从小在底层社会流浪,见过的腌臜事简直像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清,没事念叨几句江湖义气,但流氓气息丝毫不减的混蛋,他是没那个耐心忍袁县令太久的。那天一早他就吩咐下去,让底下人在不被发现的情况,随便怎么整他,要整的好整的漂亮,贺爷重重有赏。 虽然看不到,但能想象出袁县令倒霉的模样,贺一九顿时心情大好。岑大人和萧少卿在商量贡物出城的路线,他就抱着双臂在旁边听着,脸上似有似无地勾着一丝笑,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贺大侠,贺大侠?” 岑大人叫了他两遍,他才有所反应:“怎么了?” “贺大侠抓到那伙山贼了么?” 贺一九摸摸鼻头,淡然道:“他们狡猾得很,没那么容易抓到。” 岑大人心事重重地“哦”了一声,面含忧虑。但是那个武功很好的萧少卿,此时不明不白地扫了贺一九一眼,看得后者心生疑虑。 其实他今天一早差人去过山里了,找了几个相熟的一问,都说最近没在这边“做生意”。“官道上的不好做,大伙儿都在打古道上的注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59 意,这贡物车队那么严防死守的,谁敢碰啊?” 果然和贺一九想的一样,普通山贼,怎么可能打贡物的主意。转念一想,不成,万一这帮人骗他呢?就像韩琅说的,万一有更厉害的靠山了,不把他放在眼里怎么办? 于是贺一九双目一瞪,招来两个手下,把山贼头子“请”回来说话了。他可不比韩琅,问起人来那是什么狠话都敢说,什么刑具都敢上的。山贼头子是欺怂怕恶的人,被他这么一吓唬立马招了,哭着喊着道:“贺爷!俺寨子里几十号人从来没有投靠别人的!你信我啊!” “真的?”贺一九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马鞭,不抽人,就这么玩耍似的放在手里晃了几晃。 对方吓得又抖了几抖,如今是和平年代,这些人都是不学无术的村民,自己跑上山当山贼的。贺一九黑吃黑的经历在安平一带传的很广,什么单枪匹马吞并青崖帮,什么底下人反水被他活生生掐死,都是些把夜哭的小孩吓得不敢出声的事迹。就此时此刻,贺一九晃着马鞭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这山贼头子,对方就怂了,讷讷道:“还、还有一事……” “讲。” “就贺爷您说的、贡物遇劫那天,俺们几个弟兄在山里头的确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人聚在一起,好像商量什么事。俺们以为是抢地盘的,就想赶他们走,结果被他们打得脑袋开花,全跑回山里了。” “没出息,”贺一九冷哼一声,“是些什么人?” “不是附近的人,穿的都是统一的黑色衣裳。之前俺的弟兄听见他们说了几句,就说什么申时动手,做做样子就可以。” 贺一九蹙眉:“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贺爷若是不信,就把俺那几个弟兄一并带过来,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贺一九又问了一阵,发现问不出什么别的了,就把人放了。顺带给了些好处,算是赔罪。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是他一贯处事的风格。这山贼头子赶紧说没关系,还说要是有什么帮的上忙的,找他便是。 后来贺一九去检查贡物的时候,就格外留意其他人的举动。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萧少卿最可疑。每次提到山贼,那人的神色就很微妙,好似心虚一般。 贺一九起了疑心,试探了几次,对方都不接他的话。没过多久,他们三人在保镖的带领下进入了储藏贡物的仓库,贺一九是赵王派来的人,所以岑大人对他没有多少疑心,直接介绍道:“大侠您瞧,这贡物都是被锁在屋里的,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而已。至于钥匙有三把,分别在三个不同的人手中,纵使偷来一把也是完全没有作用的,要三把合在一起才能打开屋门。” 说罢,他嘿嘿一笑:“不过,我可不能把钥匙在哪儿告诉你。就连萧少卿,他都不知道哩。” 贺一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岑大人话锋一转,又开始介绍每一件贡物的来历。 “这就是那‘石玉兰’?” 岑大人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石玉兰’,三彩翡翠所雕的稀世珍宝。大侠你瞧瞧这质地,多么细腻,多么通透。枝叶栩栩如生,花朵上的脉络纹理,更是纤毫毕现。说到这三彩翡翠啊,那可是相当罕见。本来一块玉石,若是同时有‘翡’、‘翠’两色,就是好货。可这‘三彩’,还加上了白色,真是珍品啊,价值连城的珍品啊!” 他絮絮叨叨半天,盯着“石玉兰”赞不绝口。贺一九早没心思听他唠叨,快步走向了前头。正当这时,他忽然听到足尖点地的轻响,微不可闻,但作为习武之人的他却对此异常敏锐。贺一九心中警钟大作,当即大喝:“有人!” 话音刚落,窗户爆裂,木头碎片溅了一地。岑大人吓得哇哇大叫跌坐在地,贺一九反应最快,一把护住“石玉兰”。萧少卿紧随其后,长剑出鞘发出清脆的摩擦声,瞬间指向来者面门:“大胆!” 对方扭身朝贺一九扑过去,手执迷烟就要扔下。贺一九早把他这一招计算在内,反手一掌掐住那人胳膊。只听一声恐怖的闷响,巨力之下,那人瞬间骨折瘫倒,惨叫连连,被他犹如破麻袋一般扔在地上。 “外面还有!快追!”萧少卿吼道,然后第一个跃出窗户冲了出去。这时保镖都已赶到,三下五下制服地上那人后,萧少卿的声音还远远从外面传来,“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贺一九这时出奇的冷静,愈发感觉今天这事不太对劲。岑大人刚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大叫:“你们追啊!快追啊!” 保镖立刻冲出去几个,岑大人一抹脑门上的汗,咿里哇啦地骂了一通,自己也追出去了。于是屋内只剩下贺一九和另外几个人,前者仍在原地不动,眼睛紧盯着“石玉兰”,时刻留意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总觉得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先把他们支开,然后再伺机得手。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外面喊杀声渐渐远去。门外霎时间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微风拂动树木的“沙沙”声,一浪高过一浪。 “要不……咱们看看去?”有个保镖提议道。 “别,”贺一九拦住他们,“等着便是。”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气喘吁吁的萧少卿回来了,说没抓到人:“被他跑了,混账东西!” 岑大人也在跟着一起声讨:“这算什么一回事!老天爷啊,还好东西没丢!” 贺一九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先离开了屋子。他去县衙接韩琅,顺便看看对方今天有没有被那新来的县令欺负。韩琅这会儿刚好从县衙里出来,今天没什么事,只不过又被晒得大汗淋漓的。他看见贺一九的时候,自己鼻尖上挂着晶莹剔透的一滴汗珠,也顾不上擦,就笑着对那人道:“等你好久了。” 贺一九顺手帮他擦了擦汗:“走吧,回家。” 路上,贺一九把白天发生的事和他说了。这回韩琅的看法和他一样,都觉得那个萧少卿有问题。商量到这里,韩琅右手握成拳,在自己左掌上猛击一下:“对了,可以问问赵王殿下!” 回去以后他就动笔,幸亏当时赵王教过他们怎样传送密函,一封信交给赵王留下来的眼线,当日就送了出去。第二天一早,回音到了:鸿胪寺并没有萧少卿这号人物。不但没有萧少卿,整个鸿胪寺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姓萧。 第81章 贡物4 “果然是他!”贺一九拍案道,“好啊,这家伙,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招摇撞骗来了!” 韩琅却显得有些犹豫,沉吟道:“那这个冒名顶替的人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0 会是谁?” “抓起来再审就是了。” 然而等贺一九赶到地方时,岑大人还在,萧少卿却像早早收到消息一般没了影。岑大人见他火急火燎地跑来,张口就找萧少卿,还一脸莫名道:“萧少卿去追查犯人的踪迹了。” “走了多久了?” “好久了啊,”岑大人挠了挠头道,“好像……一两个时辰了吧。” 这糊涂老东西!贺一九真想开口骂他,但强忍了回去,改成三言两语说明了事情的真相。岑大人听完吓得一蹦三尺高,“哎哟哎哟”地惨叫了好几声,这才惊慌失措道:“天啊!他说他是京里来的,调职令都给我看了,还带来那么多人马,我就以为、我就以为这可如何是好!” “先别鬼哭狼嚎了,人都跑了!”贺一九感觉自己快被这老头子气死了,“赶紧去保护石玉兰!” “哦对对对对!来人啊,快来人啊!石玉兰还在原地么!” 一群人被这一闹,更乱了,像没头苍蝇一样满院子乱窜。贡物所在的仓库离他们这里还有好几步路,一行人拔足狂奔,还没等他们赶到地方,黑夜之中一抹身影鹰隼一般滑过,接着只听一人冷笑道:“‘石玉兰’已取得,诸位后会无期。” “萧少卿!你这杀千刀的小人!”岑大人破口骂道,他话音刚落,夜空中的身影已快步消失于眼前,气得他大叫,忙叫人打开屋门,果然盛放“石玉兰”的箱中已空空如也。 岑大人气得大叫:“追啊!你们快追啊!” “切莫冲动,”贺一九一把拉住他,“和白天一样,是调虎离山。” 刚追出几步的保镖立马收住脚步,惊愕地望了过来。这时贺一九平静道:“贡物严防死守,钥匙在我们手里,岂是他想取走就能取走的,纵使是曾经的‘萧少卿’,也不能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取得‘石玉兰’吧?” 说着,他在屋内搜寻一番,弯身掀起桌下的布帘。果然“石玉兰”就放在其中,没受一点损伤。岑大人见状大大松了口气,正想把“石玉兰”取出,却再度被贺一九拦住“且慢,”贺一九道,“他肯定还会回来。我们佯装追击,来个瓮中捉鳖。” 岑大人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从他的吩咐,先安排了几人假装追了出去,其余人都埋伏在周围。果不其然,片刻后黑衣人回来了,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屋门大敞的仓房,刚刚弯下腰取出“石玉兰”的那一刻,贺一九一掌击出,内劲爆发,震得那人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开来。 众多保镖瞬间一拥而上,将那人死死摁住。岑大人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一把揭开了他的面罩,大惊道:“果然是你,萧少卿!” 萧少卿一言不发,眼眸里只剩下视死如归的决绝。岑大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头一脸说出十几个“你你你”,这才挤出一句:“你到底受了何人指使?!” 萧少卿斜了他一眼,仍然一句话都不肯说。岑大人正要差人把他捆起,贺一九突然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只见地上的萧少卿眉头蹙起,喉结一动,接着就开始四肢抽搐。 “等等!他要自裁!” 岑大人吓得哇的一声大叫,几个保镖也松开了萧少卿。只见这人浑身抽搐不止,接着就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其中一人壮着胆子上前一摸,惊道:“没、没气了!” 凶手死了,尸体送进衙门交给仵作,案子不了了之。还好“石玉兰”还好好的,岑大人松了一口气,先是拉着贺一九千恩万谢一番,接着又一直在感慨:“他死了也好,他死了也好……后患已除,这下可以放心进京了。” 贺一九也有一种事件暂时告一段落的轻松感,可他仔细一回想之前的经历,总觉得不太对劲。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因为过于简单甚至造成一种失真的感觉。真的就是这样么?就是一场萧少卿三番五次调虎离山,最后还是没能得手的闹剧? 还是不对劲。萧少卿到底是谁指使的,他死的太干脆了,死无对证,无法再查。萧少卿失败了,指使他的人会就此放弃么,还是会重新谋划,再次行动? 贺一九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家中,告诉韩琅以后,变成两个人一起发愁。后来还是前者最先想通,微叹一声道:“算了,睡觉吧,贡物明天就走了,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你觉得赵王想让我们抓的窃贼,真的只是萧少卿么?” “你的意思是?” 韩琅想了一阵,露出苦恼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唉,算了。” 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烦心事太多,韩琅一夜都没有睡好,要不是盯着天花板睡不着,就是刚合上眼就被一连串噩梦吓醒。有一回他竟然梦到自己还是个四五岁的孩童,正和家里人一起外出郊游。梦中的父母面容很模糊,一眼望上去,就像是一团朦朦胧胧的白雾。 他们走了很远,走到林子都没有路了,四周都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浓绿。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山林,树木和野花都长得异常肥厚,好似无数被切割好的肉块。很快,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他看见他父母的身躯被两只黑鸟衔走,它们振翅而飞,抛下自己,顷刻间消失在天际。 而他仍然被困在陌生的树林里,浓重的黑暗透过枝叶投下来的阴影,渐渐化做实体,将他团团包围。他慌了,张口呼救,这时突然出现一个人拉住他的手开始飞奔。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那人停下了,他一抬头,发现竟然是贺一九。 梦中的韩琅松了口气,拉住贺一九开始大倒苦水。贺一九似听非听,沐浴着一身浓重的黑暗,神情也很古怪。韩琅正要疑惑地问他怎么了,只见贺一九像往常那样把他塞进怀里搂了一下,然后道:“我要走了。” “去哪里?” 贺一九不说话,忽然黑沉沉的天幕犹如雪片般纷纷坠落,树木被扭曲的梦境拦腰折断,发出野兽一般的嗥叫声。无论韩琅怎么样嘶吼惊叫都无济于事,贺一九松开他,整个人犹如跌落悬崖那般下坠。他眼睁睁看着贺一九消失于自己眼前,伸出去的手,最后只能徒劳的抓住一团飞散的尘埃。 他瞬间惊醒,冷汗涔涔。 外头正在下雨,一个滚雷炸得他耳畔嗡嗡作响。贺一九也被他的动作惊醒,见他抱着被子直喘粗气,赶紧把他搂过来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 韩琅惊魂未定,闭了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没什么,做了个怪梦。” 窗外雷电交加,大大小小的闪电一个接一个,狂风暴雨犹如永不疲倦的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1 海浪一般沉重地拍击着窗棂,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贺一九起身点了灯,披衣出去给他取了块布巾来擦汗,又探一探他的脉象道:“没事。你啊,肯定又操劳过度。” 韩琅擦去额头的冷汗,苦笑一声道:“是我大惊小怪了。” “到底什么梦,能和我说说么?” “怪梦,”韩琅摇摇头,“没什么内容的,就是让人心慌。” 贺一九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顺手抚了抚他的脊背,开口哄道“不怕不怕,相公在这儿呢。” “去去去!” 韩琅被他说得害臊,可贺一九就不放开他,揉猫似的在他脑袋上揉来揉去。韩琅没心情跟他闹,也不说话了,因噩梦而绷紧的身躯却在这抚摸中渐渐放松下来。贺一九的身上真暖和,两人胸膛紧紧相贴,就这样拥抱在一起,好似就躲进了世间最温暖也是最珍贵的藏身之地。那些纷乱嘈杂的烦恼、那些不想见的不想与之相处的人,他们统统被阻拦在外面,谁也别想入侵一步。 这里只有他和贺一九。 雷声渐弱,四周只剩下雨点击打窗台的声音。贺一九起身攥了点熏香塞在布口袋里,递给韩琅:“塞到枕边,闻这个能安神。” 韩琅点头谢过,随手放到枕头下面。这时对方吹熄了灯,两人再次陷入一团黑暗。韩琅把脸埋进对方怀里,忍不住心想,比起什么安神的香囊,最能让他放松下来的还是贺一九身上这股淡淡的体味。不难闻,混了点井水里头的青苔味,还有阳光晒后的清香,格外令人舒心。 后半夜睡得格外安宁,甚至让韩琅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几乎是这段时间来最舒服的一夜。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在他以为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一切都可以正常进行的时候,大门被硬物“轰”地砸中,巨大的声音连地面都颤了三颤,更把两人从睡梦中吵醒了。 “干什么干什么?”贺一九骂骂咧咧地起来穿衣服,“大清早的闹腾什么呢。” 韩琅也不明白,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好事。两人揉着眼睛走到前厅,只听外面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大门被砸得“轰轰”响,几个声音在乱叫:“人呢!滚出来!” “吵个屁啊!”贺一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人大清早的就在瞎叫?!” 砸门的声音更响了,屋梁上都开始稀里哗啦地震下土灰。韩琅越来越觉得诡异,这时外面又有些人声传来,都在议论这里发生的情况。韩琅听出来都是街坊邻居在说话,其中李婶的大嗓门尤为明显:“官老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那里头住的是韩大人啊,韩县尉啊!” “找的就是他!”一个陌生的声音吼道,“开门!官府抓人!” 韩琅惊得瞪大了眼,好半天反应过不过来:“抓谁?我们这儿没有窝藏逃犯啊?” 而且官府抓人,他这个县尉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贺一九反应更快,直接道:“让他们进来问个清楚。”说罢他直接拉开门,一群衙役一拥而上,完全不给两人反应时间。韩琅被挤得跌退半步,但衙役们完全没理他,犹如一群发疯的野兽直接朝贺一九冲了过去,七手八脚就要往人身上抓。 韩琅慌了神,大嚷:“你们干什么!”三个衙役上来一下子把他拖到了一边,贺一九也在往他这边挣扎,抄起拳头直接把一个衙役揍得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天老爷,这厮敢反抗!你他妈的也不怕进了牢房直接乱棒打死!” “敢动老子!你才是不想活了!” 贺一九双目能喷出火来,左右胳膊上各拖着一个试图摁倒他的衙役,两人被他运力扔了出去,同时撞到墙上摔得七荤八素。人群发出尖叫,外头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在门前探头探脑,一群衙役再度不由分说朝着贺一九扑过去,口中大喝:“抓住他!先抓住他!” 韩琅被人群推到后头,怎么都挤不过去,他又不想动武伤了这些人。眼看着贺一九被团团包围,越打越乱,他只能大吼道:“你们到底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衙役中有人回应:“官府抓人!” 韩琅气得差点咬了舌头:“老子就是官府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一嗓子吼得实在是惊天动地,一群衙役有些被唬住了,真的停了手,连正在对人饱以老拳的贺一九都收住了动作。场面僵持了瞬间,韩琅急忙推开人群扑到贺一九身旁,死命拖开衙役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一群衙役仍不放松,大有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数声惊呼,一个一瘸一拐的高瘦身影长驱直入,定定站在众人跟前。 是袁县令。 他这一出现,犹如当场劈了一道惊雷,把所有人都劈得一动也不敢动。他阴鸷的视线扫过全场,轻蔑地略过贺一九,然后在韩琅身上停留了片刻。 “好你个韩县尉,干得不错嘛,”他朝韩琅冷笑道,“包庇犯人,成何体统!” “你”韩琅一时语塞。贺一九怎么了?他怎么就成犯人了?!虽然他干过的事情许多都不那么像话,可他……可他…… 韩琅发现,他脑子转得飞快,能想出无数种贺一九不被抓走的理由,可是他竟然一个也说不出口。贺一九只对自己好是真的,好得简直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可贺一九他在外真的不是什么善类,虽然最近在自己的监督下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恶事,可他以前干的那些也够呛啊! 韩琅说不出话,外头围观的街坊邻居就炸开了锅,一伙人一齐盯着里头,先看看韩琅,再看看贺一九,然后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哎哟妈呀,那个男的原来真的犯事了啊。” “看他那模样就不像好人。” “也是韩大人心善才收留他,不然啊……” “那韩大人到底为什么跟他厮混在一起?” “谁知道喽。” “姓袁的,”贺一九哼了一声,一抹刚才争斗中被人弄伤的嘴角,冷笑道,“你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老子铁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犯人?你倒说说,老子犯了什么法?” 他话音刚落,周身的杀气弥漫,就一道眼神的威压就能让人凭空矮了一截,连话都不敢接。所有的衙役都不吱声了,唯独袁县令不为所动,仍一脸平静道:“贺一九,你犯下的事,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说罢,他向衙役稍加示意,外头立刻连滚带爬地扑进来好几个人,全是贺一九的手下。其中有个就是那个经常缠在他旁边的小贼,这个时候苦了脸,哭叫道:“贺爷!小的对不住您,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2 他、他拿我家里老娘威胁我,对不住,对不住哇” 贺一九还想再说什么,韩琅急忙拉住他。眼看大势已去,情况已经对己不利,他不能再让贺一九被加上“拒捕”的罪名。对方显然也明白韩琅为何阻止自己,恶狠狠地咒骂几句之后,衙役给他拷上了枷锁,强行拖了出去。 第82章 贡物5 韩琅万万没想到,贺一九被捕一事,袁县令竟然是故意为之,而且不知道多久以前就在准备了。 从头到尾,这件事情一点儿没有经过韩琅的手,甚至连听都没听说。韩琅完全被隔绝在外,袁县令以韩琅包庇犯人为由,强行撤下了他的职务。韩琅县尉的名头还在,但手头已没有半点实权,甚至连看大门的衙役都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抓捕、囚禁、刑讯,只一天之内全部办完,贺一九被押进大牢等待宣判。谋杀罪,盗窃罪,抢劫罪,他的罪名之多,完全令人咋舌。整个安平县的下九流都炸锅了,人人自危,心想这新县令实在太狠了,最厉害的蛇头都被抓了,他们这些蛇尾巴能幸免么? 贺一九曾经和韩琅说过,他们这些所谓的匪徒,和县官多半是有些交情的。他们不会去抢官员以及他们的家人,每月还适当塞点钱,这样才能维持各自的生存。但袁县令一来就打破的这种约定,于是人心惶惶,黑道上乱了套了。 “这也说不好是贺爷自己先打破合约的,姓袁的刚来,他就动了人家,”出卖贺一九的其中一人抽抽噎噎道,“这得冒多大的风险啊,民不可与官斗的……” “怎么说话的?”韩琅气不打一处来,贺一九被带走了,他连县衙都进不去,只能来审这几个小贼,“贺一九怎么说也是你们的老大,你就这么报答他?!” “小的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可是、可是……姓袁的他威胁我们啊!”那小贼直接给韩琅跪下了,抱着他的裤腿哀叫道,“我们不是贺爷那种了无牵挂的人,我们老家还有老爹老娘,姓袁的手眼通天,说我们敢隐瞒半句就直接拿爹娘开刀啊!” 另一人也跟着嚷嚷道:“贺爷福大命大,本领高强,一定没事的!” 韩琅被他们气得翻白眼,连道数声“说得轻巧”。他凭着毅力勉强忍下胸中愤怒,厉声道:“把这事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好、好,韩大人您别动怒,”小贼嗫嚅道,“就是昨天一早,姓袁的突然就带着人马冲进我家,我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直接派人一把把我从床上抓起来,拖进县衙去审。” 其余几人也附和道:“对对,我也是我也是。” “出卖贺爷这事儿,给多少钱我都不愿意干的,可是姓袁的直接上刑了,韩大人您看啊,我这腿现在都没好,走路也直打颤,”小贼说着,直接撩起裤管给韩琅看,上面好几道青紫的血痂,显然是刑具勒出来的,“我当初想,大不了就把命丢了,可是姓袁的居然要杀我老娘,这、这” 说着,他又掉了几滴眼泪:“贺爷虽是衣食父母,可、可小的还有亲生父母啊!” 另一人抢着道:“韩大人,您用不着恼我们恨我们,我们都知道规矩。这出卖兄弟的事,我们干了,就别想在安平待下去了。我们几个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估计明天就得躲出安平,再也不敢见人了。” 说完,他们几个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不像是弄虚作假,完全是真情流露,说的也都是对不起贺爷信任之类的话。他们依靠贺一九才得到现在的营生,要是被赶出去了,一切都得从头再来。这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他们心中有数,所以才嚎得这么凄惨,一副彻底悔不当初的模样。 韩琅被吵得心烦意乱,脑子一团浆糊,始终理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同情这几个人,但也算不上恨,就是一种被人拖后腿的烦躁。眼看着他们哭个没完,韩琅心里窝火,一声“闭嘴”吼完,把他们都吓得不敢作声了。 “你们到底都跟袁县令交代了什么?” “我只说了贺爷想整姓袁的。” “我连这个都没敢说,我只说了贺爷在街上做生意,专给人看风水和卖药。” “我、我就说了贺爷讹诈过玉器铺的老板,可那老板本身就卖假货啊……” 韩琅顿时起疑:“当真?你们没说他抢地盘,黑吃黑,甚至杀人的事?” “这怎么敢呢!”一个小贼惊道,“而且这些事也不单是贺爷做的,我们都帮过忙,我们已经够蠢的了,可也不会蠢到连自己都卖了吧!” 韩琅心中疑惑更甚,加重语气道:“一句也没说?” 几个人一同信誓旦旦地点头:“要有一点隐瞒,天打五雷轰!” 只有这些,那贺一九怎么会被判得这么重?莫非袁县令手头上有的是贺一九犯案的证据?可贺一九行事一贯小心,没理由让一个新来的县令轻易得手。那这样的话……莫非是袁县令早准备抓他,私下改了证词,直接把罪名往贺一九头上扣? 韩琅心中一凛,忙问道:“他在什么地方审问你们,就只有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人。在县衙,我们没去过县衙,不知道是个什么屋子,但好像不是牢房。” “对啊,我瞧着也不像,外头连守卫都没有。” 可疑,太可疑了。原先以为袁县令只是看自己不顺眼,原来目标竟然还包括贺一九?现在贺一九被抓了,还能免除自己的职务,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啊! 韩琅长叹一口气,转朝几人道:“我能拜托你们帮忙么?” 几个小贼瞬间露出惶恐的神情:“您、您还看得上我们的话,尽管提!尽管提!” “你们可是真心愿意追随贺一九?” “那当然!如果能给我们一点机会挽回,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们都是讲义气的!如果不是姓袁的拿家人威胁我们,我们死也不会透露半点!” 韩琅寻思了片刻,沉声道:“既然你们也不能在安平待着了,就替我跑腿,你们几个,”他点了几个看起来身手最为灵活的,“去给我盯紧姓袁的,尤其看他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记下,然后回来告诉我。” “至于剩下的几个,我给你们租最快的马,你们去把袁县令的来历给我打听清楚。” “我给你们报酬,如果贺一九回来,我也会替你们说情,让他留下你们继续待在安平。” 韩琅的确在赌,赌这几个小贼对贺一九的忠心。自己是分身乏术了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3 ,也没有人手可以调动,他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些人随时都可以逃跑,卖掉马,用他给的盘缠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这一番话说完,原本心灰意懒的几个小贼,竟一下子精神起来,一起跪下向韩琅叩头:“多谢韩大人!小的一定办到!” 就这一刻,韩琅觉得自己没信错人。 送走了这些小贼,韩琅一个人站在空荡无人的家中,原本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渐渐有了思路。贺一九刚被带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木了,只知道瞎跑,跑到县衙问人,大伙都一无所知,去找袁县令,结果自己被撤了职。接着,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开始往他身上砸,贺一九的罪名越来越重,他在外头愤怒地砸县衙大门,袁县令却令人死守不放他进去。那一瞬间,韩琅真的万念俱灰。 后来,他跌跌撞撞回到家中,一个人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只觉得浑身发冷。虽然尽力不去想贺一九的结局是什么,可各种血腥恐怖的画面却一个接一个的往眼前冒。他想到贺一九说过,自家老爷子最后被挂在了城墙上,只剩一副骨架,莫非这也是他自己的结局么? 韩琅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一身冷汗。 一天过去,他没做成一件事,直到这些背叛了贺一九的小贼找上门来向他赔罪。听他们说完,韩琅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思路也清晰了。显然袁县令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如此狠戾手段,恐怕还不是一般的深仇大恨。可他们都不认识他,难道是受了别人指使? 韩琅暗自咬牙,暂时稳下心神,开始思索下一步的打算。县衙已不可能放他进去,就算他有相熟的捕快,有孟主薄,可他们都不是袁县令的对手。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应该见一见贺一九,那人被关又被审,肯定有不少消息要告诉自己。 韩琅沉思片刻,视线落到自己的官服上,眼神渐渐阴鸷下来。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吧。 子夜时分,他换上黑衣,飞身扑入浓得犹如墨汁般的夜色里。腰间的凤不言随着脚步轻轻震颤,他心绪急切,步履飞快,须臾功夫就窜到县衙所在的街道上。将蒙面的黑布捂得更紧之后,他足尖一蹬,身躯避过巡夜人手中的灯光,稳稳落在县衙屋顶上。 县衙一如既往,戒备森严,尤其牢房重地更是层层守卫。他跃下屋顶,缓冲般在地上滚了一圈,敏捷地窜入墙根的草丛之中。数道灯光从他附近擦过,最近的离他只有几寸,他心脏跳得飞快,感觉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面对高耸的墙壁,毫不松懈的守卫,这其中不少人还是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如今拦在面前,令韩琅感到更加棘手。因为迟迟等不来机会,他甚至生出一种恼恨的感觉,觉得当初为何这么较真,管理得松散一些,自己现在不就轻松多了? 眼看着思绪越来越乱,他急忙唤回注意力,紧紧盯着最近的守卫。就在两盏灯笼交错然后远去的那一瞬,大门口的守卫眯起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机会来了! 草木微动,发出沙沙声。打哈欠的守卫眼睛一花,感觉有什么东西贴墙窜过去了。他撇了撇嘴,视线来回扫了几遍,发现灌木只晃了几晃就没了声息,似乎只是风吹的一样。 “呿,搞什么。”他喃喃自语,回到原位继续值守。他不知道就在自己脑袋上方,韩琅扒着屋檐,已紧张得全身冒汗,皮肤下的青筋更是绷得清晰可见。 守卫回去了,韩琅暗道“好险好险”,攀附着墙壁从窗口跃进屋内。足尖刚刚落地,就听到旁边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别无他法,闪身躲至门后,只听旁边有人“啊”的一声轻呼,他也顾不得看是谁,飞身扑上去一把掩住对方口鼻。 “唔、唔唔老大?!” 竟然是值夜的阿宝,韩琅可算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铁定被发现了。阿宝看起来吓得不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见韩琅这副打扮,马上就明白了大概:“老大……你、你来救贺爷的?” “戒备森严,怎么可能救出去。我就来看他可还安全。” “没事没事,有我看着呢,贺爷什么事都没有,”阿宝小声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道,“老大我来帮你,我知道他在哪儿!” 有了阿宝相助,韩琅的潜入轻松得多。一旦进入牢狱内部,守卫反而不如外面严密。阿宝给他探路,顺手摸来了钥匙,然后直接把他送到了贺一九的牢房门口。 “老大你和贺爷肯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阿宝嘻嘻笑道,“贺爷他没事,大伙儿都认识他呢,袁县令不给他饭吃,我们就偷偷把自己的饭分他了。” “替我谢谢大伙儿。”韩琅又惊讶又感动,除了谢谢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阿宝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出门去给他们放哨。韩琅这时才推开牢门进去,金属摩擦的声音惊动了贺一九,但他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躺在草垛上呢喃了一句:“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还要审?” 韩琅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道:“是我。” “阿琅?!” 贺一九一跃而起,先愣在原地仔细一看,接着冲上来一把抱住了韩琅,险些把人推了个跟头。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还穿着昨天早上那身衣服,身上并不见伤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见了面才知道想念,韩琅紧紧搂着对方的身子,真想就这么把人带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你怎么样,他们为难你没?”最先开口的还是贺一九,他不说自己,先关心韩琅的情况。韩琅听着,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低声道:“没什么,袁县令把我免职了。” “这操蛋的老王八!” “你怎么样,他对你动刑了没?到底审了些什么?怎么会判成这样?” “老子什么都没说,”贺一九啐了一口,“但不知道姓袁的到底什么本事,三言两语就把罪名定了,真像是晚一步把老子送上刑场,老子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韩琅听得更是不安,喃喃道:“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我就一介草民,进了大牢,是生是死只能由他说了算,”贺一九微叹道,“不过你用不着怕,他没那个本事,真到要掉脑袋的时候,你觉着就几个衙役就能制得住我?呸,老子早他妈跑到三千里开外了。” 说道这里,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个笑容来。但韩琅完全笑不出来,摇头道:“谁都不想走到那一步,我先想办法把你弄出来,找赵王也好,找谁都好,总之能让袁县令放人就行。” 外面的阿宝敲了敲门,催促道:“你们快些,我不知道什么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4 时候会有人来。” “阿琅,听我说,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贺一九加快语速道,“姓袁的没怎么刁难我,而且也不是和我有仇的模样,我觉得他的目的还是在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要做的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韩琅稳住情绪,思索片刻才道:“说实在的,真不少。远的就说宝昌坝那回,我肯定已经得罪了朝中人物。近的就更多了,我抓过的每一个犯人都有可能对我怀恨在心,还有我家里人,荒山流那些……” 贺一九一听也是头疼,决定暂且放弃这个揪出幕后黑手的打算。阿宝又来催了,声音很是紧张。两人都知道他们没法耽搁太久,视线对望,彼此眼中都是依依不舍。贺一九拍了拍韩琅的脊背,柔声道:“这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别太难为自己,能救就救,不能救就别掺合了,贺爷我自己有的是办法脱身。你自己小心为上,千万留神周围,我怕那始作俑者要害你。” 韩琅点点头,两人再度拥抱,贺一九埋头在他颈窝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倒把一直绷着脸的韩琅逗出一丝笑来:“你是狗不成?” “短时间内碰不到了,过把瘾也好,”贺一九露出苦笑,“快回去吧,最近小心点,也别再来了。” 韩琅“嗯”了一声,却迟迟没有松开。直到阿宝再度敲门,他才一狠心推开了贺一九,沉声道:“我走了。” 这句话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是不想回,是不敢,生怕一回头又走不了了。阿宝回来锁门,看见贺一九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内,久久凝望着韩琅离开的方向,眼底全是埋藏至深的眷恋。 韩琅直奔京城,路上一刻未歇,险些跑死一匹马。到达赵王府上的时候已是下午,对方没让他等太久就接待了他,他也顾不得礼节了,风尘仆仆直奔书房。赵王见了他还有几分欣喜,问道:“哦?韩公子怎么来了,我听说昨日贡物顺利出安平,窃贼也抓获了,这回多亏你和贺公子保护有方。” 韩琅顾不上客套了,当即跪地道:“赵王殿下,草民有一事相求!” 赵王被他这举动弄得怔了怔,接着才问:“何事?” 韩琅正在扼要向他说明事情的情况,主要是是想托他调查袁县令究竟意欲何为。正在这时,外头突然冲进来一人,惊慌失措地跪倒在赵王跟前道:“殿下!那石玉兰刚出安平不久,遭窃了!” 第83章 贡物6 天高云淡,水波微澜。竹贞懒洋洋地靠在木船尾,双手枕在脑后,在想心事。 水上一波一波地吹来带着鱼腥气的江风,木制的船舱被刷了一层清漆,阳光一照,更显得熠熠发亮。水波平静,船身随着浪涛微微摇摆,晃得竹贞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真想就这样昏昏睡去。 忽然船身开始剧烈摇摆,震颤得几乎要倾覆一般。竹贞睁开眼,见怪不怪地换了个卧姿。水花四溅,不少落在了他的身上,旁边不断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直到某一刻摇晃的幅度渐渐变弱,脸颊一凉,一条冰冷的尾巴“啪”地抽在他的脸上。 竹贞一把抓住那条鱼扔了出去,口中道:“看好你的东西!” 那是一尾漂亮的青鱼,身子重重落在甲板上,弹起几尺高,还在摇头摆尾地挣扎跃动。一双赤足落在它身边,鱼被人拾起,随手扔进鱼篓里。 来者正是阮平,他来回扫视一圈,看竹贞懒散地躺着,索性伸出一只脚玩笑似的踢了踢对方的腰身。竹贞瞥他一眼,不爽道:“我就晒会儿太阳怎么了,又没碍着你。” 阮平笑笑,蹲下来推他几下,见他还不起来,索性伸手挠他痒痒。指头还没碰到咯吱窝,竹贞就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嚷嚷道:“行了行了,我帮你忙就是,烦死了。” 阮平看着他笑,视线相接,竹贞竟有几分怔神。阮平笑起来真好看,爽朗,阳光似的生机勃勃。不像他自己,就是一只躲在草丛里的毒蛇,阴沉,冷漠,看谁都充满敌意。 竹贞生长在一个不近人情的环境里,人与人之间没有半分情愫,只剩下没完没了的阴谋和诡计。他最怕别人对自己好,如果阮平并不理他,放任他待在孤寂的环境里,他反倒轻松自在。可阮平总是三番五次把他从那个环境中拖出来,他一开始相当不耐烦,可久而久之,又感到另一种新奇的舒畅。 人都是会变的,竹贞也说不准是不是阮平改变了他。可平心而论,他并不反感这种改变。 渔网摊开,活蹦乱跳的鲜鱼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晃得人眼晕。竹贞陪着阮平收网摘鱼,鱼“噼里啪啦”地往甲板上仍,有些运气过好的,竟然蹦着蹦着稀里糊涂地掉回了江里,捡回了一条性命。竹贞忍不住想,这么多鱼,家里那帮猫啊狗的估计得乐坏了,石龙子也是。不过这家伙怕水,一直没敢跟到船上来。 捕鱼季节,江面上随处可见他们这样的木船,到处都是浓烈的鱼腥味。天气晴朗,江水滔滔,四周间或传来一阵阵的摇浆声,还有船夫唱的小调,听起来格外令人心旷神怡。阮平还在收拾渔网,用手势吩咐竹贞去杀两条鱼当午饭。竹贞一脸郁闷,心想他的飞镖和袖剑都是杀人用的,如今竟然用来剖鱼腹和刮鱼鳞,真是大材小用。 鱼鳞刮完,内脏随手扔进水中,引来好几只争抢的野鸟。竹贞两手沾满了鱼身上的血污,黏黏糊糊,趁机往阮平身上抹。阮平由着他作弄,手一抬,就把一片晶亮的鱼鳞抹到了竹贞的额头上。竹贞气得骂他“蠢驴”,他勾唇淡笑,目光格外柔和。 闹也闹完了,笑也笑过了,竹贞继续坐回船头继续发愣。他烦恼的正是如何取得“石玉兰”的事,贤王给了他一个期限,要求是在贡物到达京城之前。另外,贤王还给了他不小的助力,对方安排了不少声东击西的人马,只为分散敌人注意力,让竹贞在最后关头一举成功。 如此周详的计划,令竹贞心生佩服。这是一个连环计,自己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就算他失败了,后头肯定也有其他人接任。这些日子他一直密切注意贡物的举动。他看得出来,那个貌似可疑的“萧少卿”不过是贤王安排的诱饵,贺一九和姓岑的为了这人东奔西跑,折腾得精疲力竭,令暗处的竹贞只觉得可笑。很快,萧少卿的任务到了最后关头,他佯装被抓然后自裁,实则服下了假死的药物。看到萧少卿倒地,所有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竹贞知道,到自己行动的时候了。 当时,贺一九已经离开,剩下的一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5 两个保镖完全不足为惧。竹贞早已亲眼看到他们开门,知道钥匙在谁手中。那个夜晚,以为窃贼已死的众人睡得格外安稳,竹贞往屋里吹上一股迷烟,便让他们的梦境更加香甜。三把钥匙被放在泥具中轻轻一摁,就送回了远处,竹贞顺带溜进了停放尸体的屋子,用一个倒霉的保镖代替了尸体,同“萧少卿”一同撤了出去。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顺利。 下一步行动就在今天,贤王没给他安排其他助力,只能靠他自己。想到这里,竹贞微微蹙起眉头,显得有些烦恼。窃取“石玉兰”倒是不难,难的是无人接应。他单枪匹马,那玉石又是个重物,带着它肯定会增添不少阻碍。最好有个人能接应他,带他逃出去。不能走陆路,要让他们难以追击,那就只能走水道了。 他一抬眼,正好看见再度撒网捕鱼的阮平。 阮平靠得住么? 竹贞陷入苦思。阮平身患哑疾,说不出话,平日里也不见和其他人有来往。他肯定不会出卖自己,可自己真的要拖这人下水么? 不,他其实已别无选择了,自己和阮平在一起,早已把对方置于危险之地。当下自己要考虑的,还是如何护得阮平周全,不过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阮平也不是愚笨之人,平日里还算听话,自己多注意一下,应当没事。 这样一想,拉他下水倒也不是一件太过分的事。 竹贞没发现,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阮平已看他看了许久,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却深沉得堪比湖泊,一眼望不到底。说实在的,竹贞还是天真了些,一个人在烦恼任务的始末,却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他心里怀揣的念头,早已被阮平收在了眼底。 可阮平始终不揭穿他。 “哎,蠢驴,”竹贞终于开了口,“过来一下,找你有事。” 阮平固定好渔网,在他身边坐下。 “我接了个麻烦活儿,要你帮我,”竹贞索性把事情始末都告诉了阮平,“……差不多就这样了,等我拿到东西,你在江边接应我。这事要是成了也有你的好处,贤王给的药可以帮你治病。” 阮平定定地看着他,竹贞被看得有些发毛了,又道:“怎么了?哦,你不知道贤王是什么对吧,反正就是京里头的大官,特别厉害的。” 这时阮平神情复杂地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他的药。 “不治,你傻了不成?”竹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你真想一辈子当个哑巴啊?你自己不争气,还不要我帮你?蠢成这样你简直没救了!” 见竹贞动怒,阮平这才露出几分歉疚,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安抚一番。竹贞不喜欢被他碰,可他手劲特别大,每次被拦腰揽住都很难挣脱:“你烦不烦?放开我!” 阮平望着他,眸色深沉,缓缓比了“谢谢”的口型。 竹贞看了竟然有几分触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怒火忽然就熄灭了。为了掩饰,他只好拧起眉,重重地哼了一声。 哪知下一刻阮平就抬起手来抚平竹贞的眉头,用力柔和,就是特别突然。竹贞被烫到似的躲了一下,没跑太远又被阮平用手臂箍回了面前。两人靠得极近,竹贞瞬间心跳加速,紧张道:“干什么,你。” 阮平绽出个浅笑,只在他鼻尖上拧了一下就放他走了。江风拂来,阮平已背对着他重新开始捕鱼,结果竹贞坐在原地莫名其妙变成了大红脸。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怎么回事,自言自语道:“疯了不成?” 也不知道是说阮平还是说他自己。 “让一让!让一让!” 官道上热闹得就像正月庙会,人挤着人,车挤着车,牲畜挤着牲畜,四处都是乱麻麻的人声,此起彼伏的牛吟马嘶,一阵高过一阵。近处一个大汉推着车,里头满满当当全是鲜鱼,口中“借光借光”喊个不停;远处肩扛锄头的,腰挎宝剑的,坐轿子的,赶车的,走路的全堆在一起,一点缝隙都没剩下。 天才蒙蒙亮,城门刚刚开启,所有人车牲畜一起往外挤。外头的想进来,里头的想出去,有些卖菜人直接占了路边开始高声叫卖,看门的衙役想过来把人赶走,却被困在密密实实的人群中,怎么也挤不动。 出了这段路才算好一些,虽然依旧人来人往,但至少能正常走动了。进京的贡物车队就走在这条道上,清晨的寂静被车轮“轧轧”地碾过,顷刻间散成碎片。岑大人就坐在车厢里,一面守着那“石玉兰”,一面呼吸着窗外飘进来的新鲜空气,只觉得心情仿佛卸下重担那般舒畅。 今天出发,晚上到达,明天一早就能面圣,之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那可都不是梦了。 想到这里,他已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正当这时,马车突然停下,震得他差点跌出椅子,整个人撞在前面的车厢壁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揭开车帘大声嚷嚷,“你们怎么驾车的!” 车夫支支吾吾道:“是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呀……” “谁啊?”岑大人不解道,提着衣服下摆下了车,这才看到前方不远的道路上横卧着一个女子,似乎受了伤,半天爬不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出尘绝艳的美人,穿了件象牙白色的长裙,上面绘着黑白喜鹊的图案。她伏地不起,一双修长的玉腿在裙摆底下隐约可见,馋坏了岑大人的眼。 车夫见她迟迟不动,老爷又催得紧,只得用鞭子在空气中抡出几声脆响。马把两条前腿高高地抬了起来,发出不安的嘶鸣。女子更显慌张,清秀的脸泛上一层淡粉,更把岑大人迷得找不着北,险些就扑上去了。 还好他还有几分理智,先是把车夫训斥了一顿,说他连这般楚楚可怜的女子都要为难。接着忙不迭跑到路中央去扶起女子,皱着一张老脸,挤出笑容道:“姑娘,没事吧?” 女子很是害羞,用袖子挡了脸,轻声道:“无碍,多谢阁下。” 她扭伤了脚,难以行走。问她去哪里,她说上京。岑大人一听就暗笑不止,脑筋滴溜溜转得飞快,马上说他们同路,可以顺道送女子进京。女子也很配合他,扭捏一笑,答应了。 岑大人的脸完全笑成了一朵烂牡丹。 女子上了车,就坐在旁边,身上飘来阵阵香风,吹得岑大人心猿意马,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快忘了。这一路上,他同这女子谈天说地,好不逍遥。女子说是去京城投奔亲戚的,家道中落,还不知道今后会如何。岑大人一听心中更是激动,这女子无权无势,若是能收进家中做个侍妾,对他们彼此可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岑大人越想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6 越远,稍微试探几句,这女子不置可否,似乎也没有明确拒绝。她身上飘来的香风好像酒水一般醉人,岑大人的脑子锈住了,晕晕乎乎,连思索好似都变得没有必要。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岑大人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他一点都没怀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能怀疑什么呢?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路上,女子忽然提出要看看岑大人时刻抱在怀中不肯放的宝贝。岑大人这点意识还是有的,连番摇头说不行。正在这时,岑大人突然觉得颈间剧痛,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似的,瞬间全身麻木,没了一点知觉。他瞪大眼,张大嘴,舌头打结,除了“咿咿呀呀”的呓语,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女子对他笑了笑,掏出三把复刻的钥匙,轻而易举地开了锁:“岑大人,就此别过。” 她抱着“石玉兰”,轻松跃出了行驶中的马车。岑大人浑身不能动弹,连喊都喊不出声,若不是车夫觉察异样,他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女子逃走了。车夫反应还算快,见他们岑大人中了麻筋散,忙喊道:“来人啊!有贼,有贼!” 这时的女子犹如一只轻盈的飞燕,凌空跃出去数丈。她步履轻快,踏着街上来来回回的马车顶棚,几下就穿过道路跃进田野之中。江风吹来,把她舒展的衣袖吹得犹如翅膀般翩飞,令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岑大人带来的保镖怎么都追不上,只能沿途大吼:“抓贼!抓住那个贼!” 女子显然是聪明人,落地之后,好几个乡野村夫拦住了她。她揉了揉眼,竟然挤出几滴泪来,指着身后道:“诸位乡亲父老,有恶人追我,求你们帮我拦住他们。” 村民们个个义愤填膺,见保镖们冲上来,立马上去拦住。可怜的保镖又想抓人,又得和村民解释,双方差点打起来,等他们这一堆人折腾完,女子已一个纵身跃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竹贞在水中脱去了裙裾,擦了易容,犹如一尾白鱼一般游出去一里多,终于看到了阮平的木船。他浑身赤裸,翻身上船,将湿漉漉的衣服随手扔在一边。阮平早准备好一块干净的布巾等着他,他一过来就被搂进怀中,上上下下擦了个遍。 竹贞觉得有些别扭,事先好像没安排这一步,但他也懒得管这么多了,把“石玉兰”往旁边一放,他笑道:“就这么简单。” 阮平喜欢看他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像只傲然的白孔雀。河岸上的吵闹他们早听不见了,竹贞笑嘻嘻地冲那边做鬼脸,乐道:“老王八迷得口水都要淌出来了,呸,让他没地儿哭去!”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放下那些伪装,露出些许本性来。阮平搂着他不放,他自己本就是粗犷的渔夫打扮,竹贞几乎什么都没穿,两人如此紧贴难免有些窘迫,可竹贞完全不觉得,一弯腰就把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还冲阮平道:“哎,我身上的迷香洗干净没,我怎么觉得还有股味儿?” 阮平不能说话,捂着额头退了几步。迷香还有没有他是不知道,但竹贞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又这么湿淋淋地往他身前这么一站,这比什么迷香都管用啊! 阮平逃似的跑了,留下竹贞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擦了擦头发,喃喃道:“怪人。” 第84章 贡物7 赵王手里攥着那封开了口的火漆密函,神色已有几分愠怒。韩琅在一旁不知道能不能插话,倒是那个来通报的人低声嗫嚅道:“岑大人说,是个身手极好的女贼,跳进河里就没了影。我们已经沿途布置人马搜索,目前还没有消息。但法网恢恢,我们人多势众,她肯定逃不了的。” 赵王微叹一口气,不置可否。片刻后,他让那人退下了,自己起身传令属下,说等会儿要进宫一趟。 韩琅就一直在旁边站着,不敢开口,也不敢擅自离开。他一个九品县尉,现在很可能连县尉都不是了,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后来他默默地退到旁边的隔间里去了,赵王忙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来,把他唤到跟前,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 因为贺一九突然被带走,韩琅早就把贡物抛在脑后了,这时候才回想起来。他识相地避重就轻,把案件始末理了理,说贼人三番五次设下连环套,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末了他还急忙向赵王赔罪,赵王让他保护贡物,最后“石玉兰”还是丢了,他难免有责任。 “石玉兰是在进京路上遭窃,以你无关。何况本王只是让你协助,你没有必要承担首责,”赵王沉声道,“起来吧。看来这回,的确棘手啊。” 韩琅比他还烦恼,倒霉事全堆在一个节骨眼上了,贺一九的事情他也不敢提,贡物都丢了,谁还有功夫管他一个朋友的死活? 好在赵王没让他退下,临出门前还是想起了贺一九这回事:“你刚才说那位贺公子被新来的县令抓捕入狱?” 韩琅点头称是,他不敢说贺一九是被诬陷的,也不好直说想把人救出来,只说想查清楚袁县令为何如此。 赵王懂他的意思,但帮还是不帮并没有说明:“那贺公子的确是个人才,可惜是草莽之辈,行事有些粗鲁。想来若是没什么理由,也不会突然入狱。” 说罢,他瞥了韩琅一眼,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今天来是为了讨回官职。那个袁县令将你革职,这倒比抓人入狱要过分得多,没料到你不提这个,反而替贺公子说起情来。” 韩琅心想,他恐怕早已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收在眼里,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他。面对这别有深意的询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于是识相地保持缄默,干笑了两声。 赵王打量着他:“你还挺讲义气。” “殿下过奖了,”韩琅小心翼翼道,“贺公子与我有恩,在下不想做无情无义之人。” 赵王思索片刻后道:“也罢,你们既然入了本王的麾下,这点忙本王还是会帮的。本王暂时抽不出空,你去问问心莲吧。” 韩琅忙谢过他,在他的示意下到府中空地上寻找姚心莲。后者听他道明来意,当即爽快一笑道:“行啊,我带你去找吏部右侍郎,正好,他的女儿和我是童年玩伴,可熟悉啦。” 姚心莲一贯说一不二,没有赵王那么多思虑谋划,答应的事立马就拉着韩琅去办。她现在不拿“喜欢韩琅”说事,韩琅也就放下了以前那些戒备,把她当普通朋友相处。而且她还知道韩琅与贺一九的关系,听说对方入狱,当即睁大眼:“哎呀,难怪你这么着急。我爹也真是,明明点个头就行了,非得把你塞给我,耽搁时间。” 韩琅苦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7 笑:“赵王殿下也有他的考虑。” “真是,明明很简单的事非得弄这么复杂,”姚心莲嘀咕道,眼珠子一转,忽然反应过来,“天啊,他不会又在撮合我们俩吧?!” 韩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怎么会?” 姚心莲一副头疼模样:“他老觉得我嫁不出去,然后又觉得你靠得住。老天爷啊,我得再找我娘劝劝他……” 韩琅更是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这门不当户不对你不情我不愿的,这赵王指婚也太没谱了,难怪教出姚心莲这种个性的女儿。还好贺一九不知道,不然非得炸了不可。 “还有多远?”他急忙转移话题道。 姚心莲抬头一看:“噢,差不多到了,你在外面找个茶楼什么的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说罢,韩琅看她提着裙角,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吏部右侍郎府上。韩琅无事可做,又心急火燎,也没心思去找什么茶楼,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矮墙旁边等。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被晒得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有些路过的人看见他,还以为他是来求官员办事的,有几个好心的还跑来和他说:“别在这儿等啦,下早朝的时候去拦他们的轿子还靠谱些。” 韩琅没心思说话,脊背绷得笔直,像个等着将军训话的兵。路过的人见他不理人,心想这人还真会摆谱,嘀咕两声就走了。韩琅像这样一直站到下午,姚心莲这才从里面跑了出来,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叫道:“你怎么这么傻,不是让你去找个地方像歇着么?” 韩琅不接她的话,急切道:“有消息么?” “有是有,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姚心莲道,抬手直接推着他往前走,“你不累我还累呢,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两人还是找了一间茶楼,去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姚心莲灌下一大口茶,又问:“你热成这样了,不渴?” 韩琅摇头,他真没什么感觉,脑子里堆得全是这几天发生的事,一点多余的空档都没有。“袁县令到底是何许人物?” “他啊,其实真没什么特别的,”姚心莲压低声音道,“他也没什么特别有权有势的朋友,别说跟你了,他跟其他人都没有来往,更别提结仇。我叫吏部的人帮忙看了,本来按他这个本事,估计是一辈子待在南方的,后来突然被提拔了。” “谁提拔的他?” “还能有谁,当今圣上啊,”姚心莲眨眨眼,“好像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任职的地方出了大案,被他轻松破获了。然后他就一路高升,调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就来安平了。” “他最早在哪儿任职?” “南方一个小县城,名字挺难听的,荒山县,听着就不是个富裕地方。” 韩琅心中一凛,失声道:“荒山流?!” “荒山流?”姚心莲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韩琅只摇了摇头。 姚心莲狐疑地瞅他一眼,继续道:“他身上唯一的疑点,就是年初刚被升迁的时候,他的下属弹劾他,说他‘不学无术,迷信测字算命,时常与某位韩姓风水相师来往’,还说他那次破案是得了贵人相助。但没有证据,自然没人理会这封弹劾信。咦,你怎么了?” 韩琅已是浑身发冷,险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荒山、姓韩、千方百计刁难自己、抓捕贺一九,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已经足以排除绝大多数人,只会剩下一个。 “原来是他……是他在逼我回去。” “谁?”姚心莲一头雾水。 韩琅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姚心莲惊得瞪大了眼,喃喃道:“驱鬼,咒术?这怎么可能呢?” “或许一开始只是有些交情,所以帮他破了个案子。没想到姓袁的就升迁了,还来了安平当了我的上司……”韩琅越想越觉得可怕,是啊,只有他们才知道贺一九是自己的弱点,荒山流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么?这一举两得的算盘打得真好,带走了贺一九,免了他的职务,估计过两天人就找上来了,得意洋洋地冲他说:“你除了跟我们回去,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韩琅想到这里,更是气得胸口发闷:“老爷子铁定乐坏了,总算有了个制服我的机会。妈的,若不是托你们调查,我还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姚心莲一听也急了:“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去当家主呢,你都答应帮我爹做事了!用这种手段简直欺人太甚!” 说着,她“噌”地一声站起来,拉着韩琅就往外走:“我去找我爹,管他有什么要务在身,我先找他要个命令放人!” 话音刚落,他们已跑到外面,直接朝着赵王府奔去。韩琅心里比她还急,马上追到并排,两人跑出去一条街他才发现路上人都盯着他们两个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姚心莲更是,一路大呼小叫“闪开闪开”,直接奔到赵王府门前,差点儿和落在那里一顶轿子撞在一处。 赵王正从轿上下来,看两人一路狂奔,当即蹙眉叱道:“成何体统!” 一起出来的还有好几个官员打扮的人,都被这两个冒冒失失的人吓了一跳。韩琅还道了句歉,姚心莲嬉皮笑脸地冲他爹说了几句好话,拉着韩琅就往里走。一群人站在外头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年长的道:“殿下,莫非那位就是您瞧上的……?” “嗯,就是他。” 姚心莲本意是想等赵王一进屋就和他解释原委,结果赵王压根儿没进屋,直接去了书房,要和这些人商量事情。两人被扔在隔间里头,面面相觑,一个撅了嘴生气,一个急得坐立难安。直到某一刻,姚心莲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听墙那边的谈话。 “这回多亏圣上英明,不然,聂尚书恐怕自身难保。” “不过岑大人铁定是要被革职了。” “唉,能保住聂尚书就行。那石玉兰真被人放在了尚书府上?” “还能有假?贡物刚被窃,尚书府上立马就发现失窃的石玉兰,这真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还好圣上英明,一句话,把石玉兰直接赏给聂尚书了,不然啊,真是捏了一把冷汗。聂尚书秉政多年,若此次真遭小人诬陷,又是一番朝野动荡。” “圣上英明天纵,可为何在是否出兵西戎一事上,却迟迟没有决断?” “依臣之见,此事关乎江山社稷,乃圣上心腹大患,岂能轻易处置?至于那石玉兰,圣上虽说喜欢,可也不想因小失大。说到底,圣上还是为了大局考虑啊。” “这倒为难那些小人了,设下如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8 此一场计谋,却被圣上轻易化解。哈哈,他们败得真惨,败得真惨啊!” 见韩琅露出不解的神色,姚心莲压低声音对他道:“那聂尚书是我爹的心腹。朝中不是正在为了西戎争执不休么。我爹和他、还有好多个重臣都是主和一派。要没了他,估计局势难以维持平衡。所以才有人想出如此计谋,窃走圣上喜欢的石玉兰,嫁祸给聂尚书。” 韩琅同样压低声音回应:“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之前我爹没和你细说,抱歉了。” 韩琅觉得无妨,他不过帮人办事,知道的太细也不好。不过真相既然如此,那圣上的举动倒格外耐人寻味。真不知道想出这法子的人,现在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那到底是谁竟用这恶毒手段害人?” 姚心莲没敢出声,只比了个口型:“你说呢?” 韩琅立马想到一直和赵王不对付的七王爷,贤王。 这当这时,里头的人商量的差不多了,一个一个与赵王道别后走出门来。姚心莲和韩琅多等了一会儿,直到里头的人都走光了,他们两个才进去。赵王正端着一杯茶低头小啜,韩琅看得出来,他紧蹙的眉头放松了,看到他们两个时,脸上还露出一丝笑容来。 “查的怎么样了?” “都查清楚啦,就是那个袁县令不对,”姚心莲答道,“爹,你就帮个忙好不好?” “之前爹爹管教你,你不听,现在又有事要求爹爹了?” 姚心莲一听有戏,直接去和赵王撒起娇来:“韩公子都帮你这么久了,你帮他一次不行么?” “好好好,我知道了,”赵王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块代表身份的玉佩交给姚心莲,“你们拿这个去吧。” “谢谢爹爹!” 韩琅也赶紧跪下,感激道:“多谢殿下相助!” 玉佩到手,韩琅急着赶回安平救人。姚心莲特别仗义,借来家中马车陪他一起回去。这时天色已晚,天边浮荡着几片昏黄的薄暮,一大群蚊虫嗡嗡地在头顶上飞,吵得人愈发心烦。韩琅心急火燎,一路上话也不说,一动不动地盯着马蹄,嘴唇咬得死紧。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有种不祥的预感,真恨不得背生双翼直接飞回去。 姚心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他嘴上应着,其实完全没听进去。到达安平的时候已是深夜,有玉佩在手,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扑大牢。可等牢门大开,里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剩下。 韩琅有如雷劈,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如同一场大火,顷刻间就把他烧得连灰烬都没剩下。阿宝急匆匆地赶来,大叫道:“老大你怎么才回来,他们白天就把贺爷带走了!” 第85章 献祭1 接着,一张停职令被塞到韩琅手里,阿宝在旁边急得嚷嚷:“老大!他们都把文书送去吏部了,您再不做点什么,这乌纱帽就丢定了啊” 韩琅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个,逮住阿宝就问:“贺一九呢?” 阿宝哭丧着脸:“不知道啊,县令大人神神秘秘的,也没宣判就把人弄走了。” 姚心莲忙上前拿走了他手里的文书,匆匆扫了一眼就道:“你别担心,这事儿交给我,我回去找我爹帮忙。你现在赶紧去追人!” 韩琅“嗯”了一声,急得声调都变了,胡乱道了声谢就往外跑。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黑洞洞得就像一张怪兽的嘴。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拔足狂奔,最坏的打算都想好了,大不了他不要这顶乌纱帽,贺一九被送去哪儿他就追去哪儿,就是被流放到蛮荒之地,他也得快马加鞭赶到那人身边去! 夜风吹得韩琅衣袂翻飞,也让他渐渐清醒了一些。不对,还不用急着出城,也不用回家,应该先去贺一九以前住的小屋。之前他不放心留贺一九在安平,特地留了几个小贼帮忙监视,就怕出这样的幺蛾子。小屋是他和小贼约定的地点,虽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他吩咐行事,总得去看一看才好。 想到这里,他加快脚步,甚至用上了轻功,最后满头大汗地踢开屋门冲了进去。里头真的有人,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看清他的脸后一跃而起,手舞足蹈地说:“韩大人!您可回来了!” “贺一九被谁带走了?!” “韩大人您冷静一点,别急坏了身子,”屋里的正是之前出卖贺一九,后来感到懊悔,又自愿听从韩琅吩咐的小贼,“赖头正跟着他们呢,一路上都留了记号,追着不难!” 赖头也是他们其中一个,韩琅听到这里,一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松下一点:“到底怎么一回事?” “就今天一早的事。我跟赖头在县衙外头蹲着呢,看见后门那里偷偷摸摸地进去一伙人,带头的是个老爷子。又过了一阵子就见有个人被五花大绑,头上还套着麻袋,直接被塞进马车带走了。” 老爷子,八成就是韩家那个了。韩琅一颗心再度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了一下:“然后呢?” “我就叫赖头去追,我自己赶紧回来等您,他们早上走的,现在追还来得及!” 韩琅谢过他,抹了把汗,再度跑出屋去。这么乱追肯定是不行的,他得回家一趟,起码得带点银钱以防万一。刚一到家,他更是吃惊不小,院门大敞,铜锁直接被撬坏,摇摇欲坠的挂在一边。其他屋子还好,书房已犹如大风过境,被翻得乱七八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给他剩下。他气得不轻,尤其是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的全部惨遭毒手,书籍散了一地,信件也被拆得七七八八。想来肯定是韩家人来过了,就这么冠冕堂皇地动别人家东西,行径不入流至极,真是令人作呕。 这凌乱的场面看得韩琅心里发冷,他匆匆翻出几张银票,又取了一包碎银。想着要和韩家人正面动手,自己光用武力肯定不行,于是把之前用来练习咒术的材料也塞进行囊之中。 再度出门之时,天边已经透出黎明的光亮来。韩琅多留了个心眼,在城门处找了个相熟的守卫,拿着赵王的玉佩一通威逼利诱之后,可算探出点消息。守卫说,的确看见过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同车队一起出城,他们按照惯例都要检查车上人员货物,没见到可疑的,更没有韩琅所说被五花大绑的贺一九。 韩琅听到这里,不禁怀疑贺一九被人下了药,不然他不可能不反抗。他又问道:“那可有人昏睡不醒?” 守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他们十来个人,各个都下车了。” 莫非贺一九没被带出城?韩琅思忖,这时守卫回忆一番,又道:“这帮人好像是来捉妖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69 的,自称什么什么流,没记住。我问他们妖怪捉到没,他们说捉了不少,我就瞧见最后一辆车里关的竟是些飞禽走兽,鸟啊,蛇啊,狼啊老虎什么居然都有,可吓人了。” 韩琅心想这倒是荒山流的风格,自诩为民除害,所到之处不问是非先清剿一空。难道他们把贺一九藏在关猛兽的车内?这也不是不可能,看这些守卫的做派,那一辆车肯定是不敢仔细检查的。 这样一想,韩琅更加笃定贺一九已经被韩家人带出城外,目的很简单,定是要引自己过去。虽然此行凶多吉少,他是没有退缩的理由的。 至于他们的目的,韩琅更是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肯定是要用贺一九来威胁自己回家。就这么往外赶的途中,他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就当是稳住韩家人也好,为了贺一九的安危,做出点牺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真的跟他们回去当家主,以后也有逃出来的机会,毕竟贺一九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就算要他豁出命去换人,他也绝对没有二话。 拂晓时分,韩琅一骑绝尘冲出城门,错乱的马蹄声撕裂了浓重的晨雾,更卷起一阵风,吹得官道上砂砾纷飞。他表情凝重,牙关咬得死紧,一双眼睛鹰隼似的左右四顾,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榆树上被人刻了几道新鲜的痕迹,正指着南方。 再走出一段路,同样的痕迹又一次出现,依然是指着南方。韩琅心中生出几分庆幸,看来自己是找到地方了,顿时快马加鞭,继续朝前赶去。 记号不出半里就有一个,找起来不难,看来对方没绕什么羊肠小径,是直接大大方方顺着官道走的。韩琅一路飞奔,累得马直喘粗气,自己的胯骨被马鞍撞得生疼。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太阳露了个脸就消失不见,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中午时分雨越下越大,韩琅被浇得透湿,雨水不断顺着头发脸颊往下落,他不时用手背抹一抹眼睛。然而雨太大了,面前已经昏黑一片,像隔了层浓雾一般什么都看不清。 暴雨无休无止,天边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接着雷声炸响,犹如擂鼓一般撼动着他的心脏。视野糟得一塌糊涂,唯独闪电才能照见前方的路面,他渐渐放慢速度,生怕在雨幕中错过了什么。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差,他真的找不到小贼留下来的记号了,不论前后左右都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他勒住马缰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子,仍然一无所获。 大颗大颗的雨点子石头一般砸在身上,哗哗地往下流,往眼睛里灌,往嘴里灌。他“呸”地吐了一口水,再次胡乱抹一把脸,挥动马鞭催促马匹往前走去。然而空中惊雷不断,暴雨噼里啪啦往下打,马都不愿意走了,一边嘶鸣一边反复踩着脚下的土路,摇头摆尾,无论怎么催都不肯再走一步。 “这畜生!”韩琅气不打一处来,用长靴踢着马腹,叱道,“走啊!驾!驾!” 马既然停滞不前,突然昂起前蹄,受惊一般惨嘶起来。韩琅大吃一惊,身下马匹仿佛泥鳅附体,挣扎跳跃,险些把他甩下马背。他试尽了一切安抚坐骑的方法,没有半点用处,反倒溅得他一身泥水,狼狈不堪。最后他只好踩着铁镫翻身跃下,落地以后,马仍在原地不安地踏步,若不是他紧紧拽着马缰,早就扭头逃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正苦恼着,他忽然嗅到风中一股诡异的杀气。“凤不言”瞬间出鞘,周围却没有人袭来。这时惊雷劈下,鸟雀惊飞,一声恐怖的兽吼随着雷声震荡开来。韩琅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身边马儿更是吓得高声嘶鸣,脖子一扬,竟是挣脱了他手中缰绳,没命一般朝着来时的路逃走了。 韩琅顾不上反应,整个人都被那声兽吼震住了,心脏仿佛瞬间跳到嗓子眼,若是胆小之人恐怕早已跌坐在地上,腿软得一步也走不动。那是怎样一头凶兽,竟有如此恐怖的杀气?!韩琅捂着心口,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这才抹去脸上的雨水,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跑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这时一只野鼠哧溜一声从他脚边蹿过,接着头顶飞过一只花花绿绿的锦鸡。兽吼停止,林子里却泛出一股不祥的气息,所有的动物犹如被吓住一般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窜。韩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了脚步,没走多远就隐约听见些人声,好像是在责骂什么,吵个不停。 雨水冲得他视野模糊,看不见路,只能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前行。这雨还是没有停息的打算,仿佛一堵城墙,一个笼子,一张大得望不到边的蜘蛛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一阵喧闹过后,林子又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一间破庙的屋顶渐渐从雨幕中露出一角,韩琅脚步一顿,思索片刻后,握紧“凤不言”继续朝前走去。 破庙门口停着马车,里头坐着不少避雨的人,眼尖的韩琅立刻看见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顿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眉梢一扬,冷笑道:“本来还想安顿好以后再来见你,没想到你已经找上门来了。” 韩琅也不跟他客气,冷冷道:“他呢?” “在,”对方故意答得很含混,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怎么,见了一家之主,就这种态度?还是在外面待久了,性子野了,连教养都不懂了?” 韩琅不语,拧着眉,雕像一般昂首站着。就算身上还淌着雨水,气势也完全不输给对面的韩家老爷。韩老爷更是吹胡子瞪眼,一言不发,两人僵持起来,韩家的杂役,还有荒山流的几个弟子都不敢出声,左右四顾,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局面。 这时角落里响起几声呜咽,韩琅望过去,竟然是自己派来的小贼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口中塞了布条,睁大了眼正苦楚地望着自己。韩琅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韩老爷瞥那小贼一眼,阴沉道:“没想到你竟和这等人物同流合污,真是给我们韩家丢脸!” 韩琅心道糟糕,小贼被抓,自己就全无后援了:“他不过是帮我一个忙而已,你先放开他。” “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韩老爷蹙眉道,“先是什么贺一九,接着又是这混账,你说放谁我就得放谁?” 韩琅不想理他,再度环顾四周、他发现破庙放了几个诡异的铁笼子,里头都是守卫说过的大大小小的动物,狼,蛇,还有花花绿绿的鸟。它们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笼中,看起来死气沉沉。最大的笼子里关着一头白虎,毛色鲜亮,周身遍布黑色条纹,额头一个“王”字更是威风凛凛。只不过它闭着眼睛,似乎疲惫得睡着一般。 韩琅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0 心生疑惑,莫非刚才得咆哮来自这里?正当这时,那白虎突然睁开眼,一对眼珠碧蓝得堪比湖水,扫过韩琅后,半身直起,一张比人脸还大的巨爪猛地砸在铁柱上,喉间突然溢出一声短促的低啸。 声音再低也是来自一头吊睛白额猛虎,这一声震得人双腿发软,好几个杂役已经吓得向后退去。韩琅心里也是猛地一跳,见那白虎死死盯着自己,血口微张,尖锐的巨齿显露在外,似乎下一刻就会飞扑上来将自己吞吃腹中。 然而他貌似凶猛,杀气腾腾,却根本挣不脱这牢笼的束缚。韩琅仔细一看,发现铁笼上贴了无数张黄符,白虎一旦靠近,符纸隐隐发光,逼得他忿忿不平地低啸着后退开来。白虎难以脱身,只能咆哮发泄,又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过后,屋里杂役好几个瘫软在地爬不起来,就连其他笼中的飞禽走兽也吓得缩成一团,呜咽不止。 见韩琅看得认真,韩老爷冷笑一声道:“一头孽畜,不知道伤了多少百姓。” 说罢,他已快步上前。白虎一见到他,顿时拱起脊背,须发皆张,牙齿外露,又是重重地一掌拍在铁柱上。韩老爷仍没有半分退缩,白虎嘶声咆哮,再度张开血盆大口咬上来,一排尖刀般恐怖的牙齿将铁柱咬得嘎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一般。 韩老爷仍不为所动,倾着身子往前凑了凑,直到那白森森的虎牙离他只有几寸。正当这时,他口中念念有词,一张黄符正中了白虎额头。瞬间刺耳的惨叫响起,韩老爷举起手杖,直接扎入笼中,接着就是骨折肉裂的可怕声音,韩琅亲眼看到白虎光鲜的皮毛上鲜血四溢,焦痕累累,一股焦臭开始在周围弥漫。 “孽畜,死到临头,仍不悔改!” 白虎呜咽数声,跌跌撞撞向后退去。韩琅看得于心不忍,正要出言阻挠,韩老爷已回过神来,冷冷瞪他一眼:“莫非你连这畜生的事都要管?” 韩琅一时语塞,心想的确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贺一九。” 韩老爷哼笑一声,捋了捋下颚长须道:“你跟我回去,继承家业。” 韩琅早想到是这一出,叹了口气:“你先让我见他一次。” 韩老爷完全不吃他这套:“怎么说话的?在这里我是长辈,你先答应,我再考虑考虑。” “你!”韩琅险些骂出声来,手握成拳强忍住胸中怒火,咬牙道,“我答应。” 正当这时,笼中白虎再度咆哮出声,胡须根根炸起,身后尾巴变粗几倍,犹如一根白色的冰柱猛地砸在铁门上。韩老爷骂了一句“孽畜”,再度回身出手,韩琅眼睁睁地看着白虎惨叫着倒下,一双蓝眸瞪如铜铃,最后只能痛苦地合上。 “何必这么对待它?”韩琅忍不住道。 韩老爷嗤笑一声,并未解释,只冷冷道:“你既然答应,那就好办多了。明日我们启程。” 韩琅瞟了一眼墙角被缚的小贼,厉声道:“你先把他放了,他与此事无关。” “哼。”韩老爷挥了挥手,立刻跑来两个杂役,解开了小贼的绳子,但没取下他口中布条。两人一左一右架住小贼胳膊,直接把他拖出门去,显然是不给韩琅与他搭话的机会。这老头子真够狡猾!韩琅心想,趁机追出去四顾一番,仍是找不到贺一九的影子。 韩老爷早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缓步跟在他后头,慢条斯理道:“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了,一身污泥,好歹也是我荒山大派的人,简直侮辱斯文。” “贺一九到底在哪儿?” “你以为我这么简单就会告诉你?”韩老爷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神色,“我只能告诉你,他在这里,被我藏在了一个地方。至于你能不能见到他,就看你表现了。” 韩琅被他气得压低了嗓门,牙齿咬得咯咯响:“你怎么保证他还活着,而且安全?” 韩老爷勾着唇角,露出一丝狞笑:“我留着他这条命还有用,他会一直跟着我们,直到你乖乖回到韩家那天。” 第86章 献祭2 夜里又做了那个梦。 男人惊慌的呼喊,女人绝望的哭叫。漆黑的云翳将自己团团包围,有人拽着他奔逃,没跑出多远就被铺天盖地的急雨击倒在地。 那雨是会发光的,金红的光,像燃烧的火,也像空中炸裂烟花。女人倒下去了,只剩他一人茫然四顾,无数黑影般的人围拢上来,为首的一个阴沉地望着他,视线里不带一丝感情。 “孽种,留着也是祸害人间。” 他吓得不敢出声,眼眶湿润,反复往那女人身边躲,可是女人已经犹如死去一般一动不动。他拼命摇着女人的身子,直到某一刻眼泪终于涌出,他回身嘶哑地哭嚎起来,怀着满腔的仇怨,跌跌撞撞地朝着黑影般的人群奔去。 视野一花,他看见一道灼热的光穿透了自己的心脏。瞬间一切都寂静下来,如同被沉到了漆黑的湖底,浑身发冷,剧痛,身体像是一片片碎成了灰烬,又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拉起来,重新拼凑。 他猛然惊醒。 夜还很深,雨依然在下,细碎的雨点摩挲着屋外的老树,发出仿佛是春蚕啃噬桑叶般悉悉索索的声音。门敞开着,外面是客栈的厅堂,两个小厮靠着墙正在熟睡,鼻中哼出阵阵鼾声。 中午雨意渐弱之后,他跟着韩家一行人离开了破庙,转而向南,傍晚时分来到这个小镇。为了拴住他,不让他动别的心思,韩老爷允许他见了贺一九一面。对方被带出来的时候双手被缚,头也低着,只远远看了一眼就被拉回了车内。即便如此,韩琅心中的怀疑也被强压了下去,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认错贺一九的,即使只是瞬息之间的会面,对方身上令他魂牵梦绕的气息他也绝不可能记错。 既然已经确定贺一九在这里,虽然失去自由,但并未遭受虐待,韩琅也算勉强放心了。不过韩老爷把人看得很严,平日关在最后面的马车里,偶尔拉下来放风也绝对不让韩琅看见。韩琅本身也没好到哪去,看管他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没给他留下半点单独行动的机会。 这种情形下,同贺一九一起逃跑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荒山流的术法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如此严密的监视,怎么可能能轻易脱身? 韩琅微微叹了口气,今后会如何,他完全一无所知。是不是真的必须回到荒山流,继承家主,一辈子关在那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之中? 可怜贺一九,完全被自己的牵连,还得受这种罪。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觉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1 得后悔? 韩琅换了个卧姿,感觉背上全是黏黏糊糊一层汗,脸颊也有些发烫。白天淋了一场暴雨,受了风寒,又气急攻心,这时候已经发起烧来。烧得不严重,就是烦躁、虚弱全部堆在一起,头脑昏沉却又难以入睡。刚才那个噩梦还在脑海中回荡,更加剧了这种不适。他一连在榻上翻了几个身,中衣蹭得乱七八糟,觉得身上热,体内又冷得难受。被子抱得死紧,闭了眼,嘴唇翕动几下想喊一个人的名字,却喊不出来。 他已经不在身边了。 这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韩老爷派了不少人监视他,可他到底是韩家少爷,太委屈了也不行,于是这些监视他的人都成了侍奉他的小厮。其中一个还算机灵的叫做旺儿,这会儿正是他挑着灯小心翼翼地进了韩琅房间,低声问道:“韩少爷,怎么了?” 韩琅不想理他,开口敢他出去。旺儿举着灯一照,发现韩琅脸颊通红,眼神发飘,惊道:“哎呀!少爷怕是着了寒热了!” 当下忙出去叫人,大半夜的又是一团乱。好歹是自家孙子,韩老爷总不能不管,听到消息以后就差人给他熬了碗姜汤端进屋来。韩琅烧得昏沉,人还能勉强维持清醒。虽然待在这地方憋屈得要命,但养好了身体才能想办法脱身。于是姜汤也好,后来端来的药也好,他都非常顺从地喝下去了。 旺儿前脚伺候完他,后脚就去韩老爷那里打报告:“老爷,少爷已经睡下了。” “没说什么?” “没什么,我瞧少爷已经想通了,还道了谢呢。毕竟,千好万好还是自己家的人好嘛。” 韩老爷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后半夜韩琅睡得更不安稳,怪梦一个接一个,但都没什么内容。好几次醒来,更觉得心中烦闷,只怨恨天还不亮,非得让他在受罪一般。他想贺一九,连梦里出现的都是对方,一会儿梦到那人回来了,却收拾东西要离开自己;一会儿梦到那人死了,被自家祖父一剑穿胸,吊在城墙上只剩一具颤颤巍巍的骨架。 深夜的梆子声再度把他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发现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门依然开着,大堂的物事被拉出几个黑洞洞的剪影,像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他感到黑暗中有两点微弱的亮光,仔细一看,是那只白虎的眼睛。 他们包下了客栈,牢笼过大,所以被放在大堂。韩琅感到那只白虎正在凝视自己,一对蓝眸犹如黑夜中的流萤,闪闪烁烁。 是梦么? 韩琅摇摇头,寒热让脑子变得不清醒,他只能断定此情此景是他无数个梦中的一个。他怔怔的与那白虎的目光对视,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无数波涛暗涌的情感,它就在不远处望着自己,眼眸里全是难以言说的渴望。 渴望? 莫非想吃了自己? 韩琅疲惫地揉了揉眼,再望过去时,白虎已经垂下了头,庞大的身躯蜷缩起来,黑暗中像一座半圆形的山丘。 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韩琅心想。 再合上眼后,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一个梦都没有做。冥冥中似乎有条濡湿的舌头在舔自己的脸颊,身躯也被一个暖和的毛毯盖住,但醒来时天已经透亮,身边除了汗湿的被褥什么也没有,他自己头脑清明,寒热也退去了。 往后漫长的旅途仍是如此,病是好了,可还是时不时做一堆怪梦。梦里总是有那对惊慌失措的男女,接着就是被无数黑影杀死的自己。可他每每梦魇,在榻上挣扎之时,总感觉身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覆住,仿佛舒适的毛毯将暖意充盈全身,让他忘记痛苦的噩梦,以至于醒来之时,唇边还挂着微笑。 但这笑容会很快消失殆尽,榻上永远只有他一个,虽然韩家安排的小厮会马上过来伺候他洗漱更衣,外出用饭。但他总是闷闷不乐,视线像寻找什么似的来回扫视,脸色越来越暗,直到被韩老爷一声训斥,才忿忿不平地撇了撇嘴。 一行人已经走了将近半月,荒山县近在眼前,韩琅见到贺一九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更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说过。韩老爷在路上又收了几个妖,有些竟然被他当场抽筋剥皮,说要回去炼成丹药。韩琅看得毛骨悚然,频频望向笼内的白虎,他对这头动物颇有好感,实在不想它落得如此结局。 韩琅也曾问过韩老爷打算如何处置这头白虎,但对方只对他回以冷嘲热讽。两人的关系一如既往,韩老爷平时都不会正眼瞧他,偶尔说话也是唠叨祖制、家规、教养,随时吹胡子瞪眼,好似鼻子下面被人塞了一碗大蒜一般。 韩琅有时觉得自己真像有些话本里说的倒霉书生,被祖辈欺凌,惶惶不可终日。这还在路上就已是如此,他不敢想象到了家中会是怎样。想必那家中,祖父这样的老顽固还有许许多多,到那时,自己岂不是要被唠叨得脑袋都要炸开? 想到这里,韩琅用一只手扶住额头,痛苦地蹙起了眉毛。这一路上他都情绪不佳,虽然旺儿和另外几个小厮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他总是心事重重,脑子想的全都是如何带着贺一九一同脱身。可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他毫无头绪,只能倦怠的闭紧了眼,摇头叹息。 临近上山那天,韩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独处的机会,却没办法溜进关押贺一九的马车。他沮丧地一屁股坐在院里,一下下踢脚下的石子。忽然微风拂来,背后弥漫起一股野兽腥气。白虎的笼子就在他身后,那野兽在笼中转来转去,眼眸很亮。 有那么一瞬,韩琅觉得它有话要对自己说。 这多少也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妖怪了,虽然被韩老爷贴了困兽符,动弹不得,却也是开了灵识的。鬼使神差一般,韩琅朝着它走过去,双手撑在铁栏上,嘀咕道:“我想见里面那人。” 白虎盯着他,眸色犹如波涛汹涌的暗流,极难看透。它很暴躁,爪子刨着地面,尾巴将牢门拍得哗哗作响。韩琅以为它想出去,无奈道:“我没法放你走。” 之前他就试过了,觉得可以借助这些妖物的力量,带着他和贺一九一同逃出去。但韩家人早有准备,铁笼上的符篆除了韩老爷谁都碰不得。韩琅那次才刚刚触到,指尖顿时灼烧般的痛,还被闻声赶来的韩老爷一通训斥。 白虎好似听不懂他说的话,“啪”的一巴掌,尖锐的指甲伸出缝隙,几乎触到韩琅脸上。韩琅觉得与它说不通,转身想走,它反而愈发狂躁,大吼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附近牢笼里的动物又不安地暴乱起来,白虎锐气不减,越叫越凶,生怕韩琅离开一般。 又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2 是那种充满兽性的眼神,贪婪,渴望……自己对它真有这么大吸引力? 这番动静再度惊动了韩老爷,他挥着手杖,正正刺中了白虎的身躯。白虎毫无还手之力,惨叫数声,血流如注。韩老爷这才转过身来,轻蔑地扫了韩琅一眼,叱道:“手不老实,又惹事。” 韩琅不想与他呛声,只投过去一道阴冷的视线。这不服输的态度显然激怒的对方,韩老爷将手杖往地上猛地一锤,讽刺道:“不守规矩的野种。” “你还是少用那个词的好,”韩琅反唇相讥,“万一要让人知道了,一个野种继承了韩家家主,议论起来可多难听。” 韩老爷再度把他的手杖敲得咚咚响,几乎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嘴皮子耍的这么利索,满口的油腔滑调,实则酒囊饭袋,一派鸡栏狗圈出来的无赖模样!” 说着,他眯起眼睛,两道轻蔑的视线凌厉地瞪向韩琅:“荒山流多少也是名门大派,你看看你,举止轻狂,言辞放肆,哪儿还对得起你身上的血脉?” 韩琅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忍不住颤动,几次都想手握成拳直接揍向这人。若是贺一九在,肯定要讥讽这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家规教条,都是束缚人的玩意儿。男子汉大丈夫,做事随性而为,不行恶不欺人不愧对良心,受那些管教有个屁用! 然而他心中再有不平,目前受到胁迫,也没那个胆子激怒韩老爷,弄得吃不了兜着走。自己的安危还可以暂时不考虑,可贺一九还在对方手里。想到这里,韩琅也有几分委屈,想着自己天天和这老爷子斗智斗勇,贺一九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到底是那人被看管得太严,无法联络自己,还是另有隐情? 明明相距不远,却无法会面,这感觉简直糟糕透顶。面前的韩老爷还在絮絮叨叨,逼迫韩琅跪下听他管教,好在这时有杂役过来通报,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可以进山。 韩家宅邸在深山之中,山路难行,马车难以入内。而他们目前在山脚的小镇歇息。这小镇民风质朴,错落有致的民居看上去格外精致。南方气候温和,河流众多,这里背倚青山,面临河水,镇中还有数条一丈多宽的水道蜿蜒而过,平添了几分清雅。街上店铺、酒肆、茶馆,一应俱全,从窗外望去,正好看见四五头毛驴托着刚刚收获的蔬菜从青石板上缓缓走过,赶驴人走在最后,抑扬顿挫的吆喝洒了满路。 如果不是被威胁至此,韩琅可能还有点心思欣赏一下“家乡”的美景。尤其这地方产宣纸,街上开了许多家纸墨铺子,进去翻检,还能找到不少前人记下的山水轶闻。今天一早,伺候他的旺儿就添油加醋地说,这镇上家家户户都会讲鬼怪故事,别说去铺子里找了,路上随便逮个人,都能讲上一天一夜。 “毕竟荒山流家传的是驭鬼术嘛,”旺儿得意道,“少爷您肯定也很厉害,不然老爷怎么这么远去接您回来。” 韩琅听他这么说,觉得诅咒的事韩家估计是保密的。他忍不住和这小厮套话,问他一些荒山流的事。但小厮口风很严,左一个恭维右一个讨好,关键的却一个字都不肯说。韩琅好不容易打探来几句,他说荒山流经常捉些妖魔鬼怪回山,鬼多半都被弟子收伏了,但妖怪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可能被老爷拿去炼丹了吧。”旺儿嘀咕道。 “那你知道怎么进山么?” “上山下山都是同一条路,不太好走,山里头毒虫猛兽很多,迷路就糟了,”他笑道,“咱们进了这镇,就算是入了荒山流的地盘了。镇中许多人姓韩,不过他们都是旁系子弟,许多人并没有资格上山的。” “其实我也姓韩呢,”他挠了挠头道,“可是我比不上少爷,连学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来当杂役啦。” 韩琅对他的恭维左耳进右耳出,开始自顾自地盘算接下来的行动。只有一条路,那逃跑就很困难了。山下估计也不好走,镇上韩家人很多,就说明到处都是眼线。看来目前只能跟着上山,然后再作打算。 第87章 献祭3 韩琅回到韩家祖宅这件事,真像难民队里掉进了一块香饽饽,哪里都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他像个被拐卖进山的倒霉蛋,眼睛被人蒙住了,坐在一顶轿子里被一路抬进了家门。下来以后当然要接风洗尘,一群年纪不小的老仆直接围了过来,一会儿拿布巾擦脸,一会儿揉肩捶背,殷勤得简直让人发憷。 他被七手八脚的换了衣服,又被簇拥着请去用饭。这一路上他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说了不会有人听,举止一旦出格就会被人管教。就这么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人把他领进了事先收拾好的卧房,门口站着两个守卫,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放他出门。伺候他的旺儿还在,还额外增添了两个丫鬟,冲他恭恭敬敬道:“少爷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奴婢就好。” 别提贺一九了,这一路上他连韩家的其他人都没见到。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犯人,虽然动一动手指头就有人上来伺候,可终究和软禁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韩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以为只要限制住他的自由,威胁他让他当上了家主,就万事大吉了? 韩琅感觉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韩家没有人向着他,仆役更是一问三不知。他每天的行动都被人严密监视,活动范围被限制得很窄,至今他连韩家的大门在哪里都没见到。想必韩老爷依然怕他逃,早就严防死守,没给他留下半点可乘之机。事到如今韩琅也不敢再天真的指望什么了,他决定按兵不动,假装服从,看韩家人会不会有放松警惕的时候。 这可真是太折磨他了,不但什么都不敢问,还得弄虚作假,天天装作很关心荒山流的模样。一会儿问旺儿能不能带自己去看看荒山流的弟子如何修炼,一会儿又想打听家族这几年的情况。对于送上来的食物,他故意赞不绝口,有时候出门还夸这别院修得好看,地方住得舒服。旺儿这人机灵归机灵,但很藏不住事,韩琅看他好几次冲自己笑,心里就有底了。这小子去找韩老爷汇报的时候,一定会说自己已经被家中气氛所感染,不想走了。 但很奇怪的是,韩老爷口口声声说要让他继承家主,可对于这个家的情况却始终不告诉他,家主要怎么当,要学些什么,韩琅完全一无所知。而且他觉得,韩老爷再不济也要带自己去其他亲戚面前介绍一番,总得认识几个人吧,可这些流程全都没有出现过。他回是回来了,却像被雪藏了,无人知道一般。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3 这又是为何,莫非还在等自己彻底认命? 韩琅百思不得其解,自从他回来以后,韩老爷就没再他面前出现过。他整日在仆役的监视下无所事事,心里虽然着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七八天过去了,他不知道贺一九在哪里,更不敢冒险寻找。这天夜里他再度失眠,一个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真想到外面去透透气,但一想到那些丫鬟仆役过于殷勤的模样,他就瞬间沉下脸色不愿回忆。夜已经很深了,月光清凉刺骨,斜斜地照进来。他看到墙角有个包袱,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行囊,之前被韩家人拿去翻来覆去的检查过,最后还是还给了他。 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榻,他披上外袍,一个人倚在窗边出神。外头时不时晃过一道耀眼的灯光,是看管他的仆役还在院里巡逻。想他一身武功,却憋屈至此,只能躲在屋内扼腕叹息。“凤不言”早就被拿走了,现在的他,除了被动地拖着时间,真的一点像样的办法都想不出。 他微微叹了口气,用脚将那包袱拨过来,提到膝盖上翻检。里头没剩下多少东西,有他出门前带的朱砂黄符,一个简单的银盘,还有一个木盒。盒子里是贺一九送他的安神香囊,还有那颗夜明珠。想来也是可悲,贺一九给他做香囊的那个晚上,他正好做了噩梦,本来没当真,没想到那竟是一个预知不祥的梦。天一亮,贺一九就被带走了。 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这层?韩琅懊悔地抵住额头,感觉鼻腔里全是酸楚的苦味。哪怕是后来那次,他们还在大牢里见了一面,那会儿要是知道后面会变成这样,早该带着他一起逃了。反正如今也丢了官职,成了囚犯,即便劫狱的后果也不会比现在还遭。可如今……唉。 他把香囊放在鼻前,像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爬上岸一般,缓慢而且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夜明珠他也取了出来,扯了块布巾裹着,生怕那光亮引到了外面守卫。如今倒像个深闺怨妇了。他自嘲的想,索性取来桌上水壶,倒了点清水在银盘中,然后用朱砂在黄纸上写写画画,施了个圆光术。 中元那几天,表叔来看他,就曾叮嘱过小心韩老爷。他还说了什么?对了,他还说,不要在韩老爷面前用任何法术。想到这里,韩琅有些困惑。前半句他能明白,后半句却百思不得其解。罢了,不用就不用,现在他躲在屋里,韩老爷肯定也不会知道。 银盘渐渐发光,仿佛一盏不灭的月灯,驱散了屋里的黑暗。韩琅匆匆瞥了一眼窗外,赶紧捧着盘子回到榻上,掀起被褥蒙住上半身,把自己藏在了狭窄的空间之中。接着夜明珠的光辉,他看到盘中水波荡漾,越发清澈,映出他自己的脸。见状,他闭起双目,开始呢喃贺一九的名字。 水波越来越乱,水面也开始变得浑浊。韩琅以为是自己灵力不够,忙蹙紧眉头,暗暗施力。小半响后,水中终于有一丝朦胧的画面,是一座庞大宅院的倒影。韩琅翻来覆去地看,愈发肯定这就是自己所在的韩家本宅,可他想具体找一找位置,圆光术却怎么都没有反应了。 看来,他还是没学会方法,只有一点半吊子的功夫,但眼前所见已足以令他安心。书上说,圆光术是找不到已死之人的,所以贺一九果然还在这里,虽然不知道被藏在何处,但至少是安全的。 窗户没关严,冷风荡进来,刮倒了他随手放在凳子上的包袱。突兀的动静马上惊动了外头的守卫,眼看着数道灯光飞快地接近,韩琅急忙泼了银盘中的水,将盘子和夜明珠往怀中一裹,闭眼装睡。守卫马上就到了,直接推开门叫了声“少爷”。韩琅装作刚刚被吵醒,哑着嗓子呢喃道:“怎么了,大半夜的?” 守卫提着灯照了照屋内,看韩琅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屋里掉了个包袱,别的没什么异常。他们将包袱捡起检查一番,又重新放回墙角:“小的唐突了,请少爷赎罪。” “没事就别吵人清梦。” 守卫立刻躬身赔罪,转身离开了屋子。韩琅紧紧抱着这几样东西,脸上虽然依旧阴沉,可怀中却隐隐有一丝温暖。 “少爷,少爷,在么?” 大清早的,韩琅刚从饭厅被人“押”回屋里,外头就有人敲门。他答了一声“进来”,旺儿就笑着推门而入,躬身一揖道:“少爷,有人请。” “谁?” “戴老爷,说要带少爷去学规矩。” 家里但凡年长一点的都被彻称作老爷,韩琅都分不清谁是谁,他一听“规矩”两字就头疼,没好气道:“不是不准我出门么。” “这回是韩老爷允许的,”旺儿恭敬道,“少爷请随我来,耽搁太久就不好了。” 韩琅撇了撇嘴,起身跟上。旺儿一直把他带到府中偏院才退下,让他一个人入内。韩琅看这地方还算隐蔽,但外面仍然站着几个守卫,视线紧紧追随自己。没办法,他翻了个白眼,还是抬腿跨过门槛,独自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这个戴老爷是谁,想来应当是某个外姓亲戚,但愿会好说话一点。屋内布置得很宽敞,也很简陋,正中央有个龛堂,旁边焚着几柱线香,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蒲团,就再没了其他物事。窗户敞亮,太阳被云雾遮挡,天边只剩下一抹蒙蒙的驼色,淡光之中,浮尘犹如飘絮一般四处飞荡。韩琅掩住口鼻,险些打了个喷嚏。 “这地方是有些日子没人来了,”旁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不住,只有这里才隐蔽一些。” 韩琅循声望去,表叔正站在门口,笑得十分和蔼。韩琅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祖母姓戴,那么表叔自然就是戴老爷了。表叔带着歉意的话说完,迈步进屋,对着那龛堂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佛号,然后才转朝韩琅道:“来了好几天了吧,委屈你了。” “没什么的,我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出。”韩琅摸了摸鼻头,自己在这监牢一般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天,终于见到一个熟悉一些的人,他的声音已是难掩喜悦,“表叔,许久不见。” “如果你是自愿回家探亲,那我肯定是高兴的,也会叫上亲戚朋友给你接风洗尘,”表叔苦笑道,“没想到如今……唉,还是变成这种局面。” 韩琅听着也心酸,与他寒暄几句,立刻打听贺一九的去向。表叔摇头表示不知,而且叹道:“你祖父这回早有准备,你那位朋友,恐怕已随时被他带在身边看管。” “真的没有希望救人?” 表叔依旧摇头:“别小瞧你祖父,荒山流第十四代传人,他懂的术法比我们全部加起来还多几倍。你会武功,这个我知道,但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4 这可不是和人打一架这么简单。表叔这回是发自内心地劝你,千万别去冒险。” 韩琅再度哀叹,如此被动的场面,令人扼腕:“莫非真的只有当上家主,才能另想办法?” 表叔闻言,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有种说不清的阴鸷:“你真的以为,你祖父费尽周折带你回来,真的只是让你当家主这么简单?” 这莫名的一句话,令韩琅仿佛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虽然只是瞬息之间,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正要进一步询问时,外头中庭内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人笑道:“韩小哥,好久不见了。” 韩琅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一身道袍的沈明归,正满脸诡笑地望着自己。还没等他答话,沈明归已经转朝表叔道:“戴老爷,就有劳你在一旁观战了。” “观战?”韩琅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咱们一较高下的意思,”说着,沈明归直接将脚边一个布包直接甩到韩琅手里,“记住,这是斗法,你要是敢用半点武功,就算你输了。” 韩琅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几样常见的法器。这时表叔已进屋搬出两个蒲团,扔给两人一人一个。香炉端出,线香焚上,两人面前各自摆放一个盛装朱砂的白瓷碗。韩琅一头雾水,看见沈明归已面朝东方三拜三叩,扯出一张黄纸烧了个干净。 “等等,等等!”韩琅在这方面完全是一知半解,虽然在书上看过,却完全没有经验,“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和你斗法?” “切磋较量而已,”沈明归烧尽黄纸,右手一扬,一排符篆扇子般出现在手上,“多说无益,我先出手了!” 言毕,沈明归右手一动,一张符篆宛若暗器般直击韩琅面门。韩琅本能躲闪,可那符篆半空中竟腾起一抹红炎,瞬间烧成了灰烬。此时沈明归双手结印,一双吊梢眼瞟了瞟韩琅,嘴里抽空笑道:“韩小哥可要当心了现身!” 顷刻间阴风拂面,半空中凭空出现一条漆黑裂缝,正正落在符篆消失的地方。沈明归再换一次手印,闭了眼不知道喃喃念着些什么,眼看那裂缝越来越大,瞬间就有半人多高。韩琅心道不妙,只听当中鬼哭阵阵,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就要爬出来。 表叔正站在一旁抱臂观看,全然不理会韩琅无所适从般的眼神。下一刻,裂缝消失,一道鬼影浮现在跟前,正是云海山庄那次掳走自己的女鬼! 这时表叔忽然开口感叹道:“你修为又精进了,竟然不用法阵也能召唤驭鬼。” “那是自然,”沈明归悠然道,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挑衅般望着不知所措的韩琅,“韩小哥莫非连这个都应付不了?” “你”韩琅一时语塞,觉得与他争辩只会暴露自己的短处,于是三下两下往黄纸上抹了字符,狠狠掷出,“别小看我!” 沈明归唇边笑意更浓,韩琅掷出的符篆碰到那女鬼,她发出一声啸叫,退却半步,却丝毫不见消失。“缚鬼咒?这也太小儿科了,”沈明归道,“韩小哥要是一直这样,可是要被贫道占取先机的。” 说罢,他手中符篆再度飞出,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扔下一块巨石,半空中气浪震荡,狂风拂面。韩琅不敢怠慢,好在他前段时间曾勤修苦炼,虽不是十分精通,但也学会不少。眼看着恶鬼扑面,他急忙弯身含了一口净水,双手结了一个金光决,一口水喷出,顷刻间化作一团的红莲之炎,将那女鬼烫得嘶声惨叫,身躯晃了几晃,凭空消隐了。 “好技法!” 一旁观战的表叔忍不住感慨,就连沈明归也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打量韩琅着道:“看来你虽没人扶将,却也学了点东西。” 韩琅狠狠剜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莫非是要测试我有没有当家主的资格?” “这个嘛……”沈明归故意拖着长音,双手再度结印,这次显然比之前复杂得多。韩琅隐约感到不祥,空气顷刻间凝固,周围的景象虽然看不出变化,却有种令人窒息般的死寂。 “若能化解这一式,贫道再考虑告诉你。” 第88章 献祭4 一声高亢的鸟鸣传来,仍是那只五彩斑斓的怪鸟,却比以前见过的大出数十倍。韩琅面色惊愕地仰起头,只见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瞬间被鸟翼覆盖,沈明归只身站立在翻卷的狂风之中,白衣翩飞,唇边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韩小哥,多加小心了。” 怪鸟在空中张开铺天盖地双翼,犹如传说中的巨鹏。一声凄厉的长鸣过后,万千羽毛犹如箭矢般纷纷落下。韩琅下意识想挥剑抵挡,手摸到腰际才发现“凤不言”根本不在身边。这时他已错过了良机,堪比利刃的羽毛瞬间撕开了衣物,脸颊和手臂均被划破,若不是沈明归有所保留,自己恐怕已在这恐怖的攻势中丧命。 “韩小哥,别忘了,这是斗法,”对方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笑嘻嘻道,“可别用上武功哟。” 怪鸟再度嘶鸣,双翼猛回数下,难以抵抗的气浪掀得韩琅以臂挡面,双腿曲起,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后退。狂风吹得人只能眯缝着眼,他隐约看到怪鸟的羽翼展至最大,羽毛犹如针尖般立起,直指自己所在的方向。下一刻又是一轮箭雨,韩琅仓皇之中被迫滚地,人被吹得踉跄翻到,后背重重撞在一旁的墙面上,全身震颤,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沈道长!点到为止!” 表叔急忙喊道,冲上前去想要阻止,沈明归却将他拦住:“别急,且先看看韩小哥会怎么做。” 韩琅指尖颤抖,抓住符纸,直接将手中血迹抹了上去。远处的沈明归看在眼里,还顾得上赞叹道:“挺机灵嘛,这倒比朱砂来得有效。” 韩琅再度运功,口中喃喃念起咒文。他结了个盘陀印,眼前地面倏地裂开,一道泥土堆砌的屏障赫然立起,将他挡得严严实实。表叔不禁露出赞叹的表情,连沈明归都挑了挑眉毛,单手一挥,直接将一枚符篆甩至怪鸟背上。 “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究竟如何!” 符篆消隐,怪鸟高声嘶鸣,全身泛黄犹如燃起了烈焰。它飞扑而下,巨爪顷刻间撕裂了韩琅好不容易召出的土墙。沈明归放声大笑,故意激他道:“你就这点本事么?凭这三脚猫的功夫,你怎么救那个姓贺的?” 只需一个“贺”字,已如导火索一般,烧得韩琅的内脏钻心剜骨般的疼。眼看着尖锐的鸟喙离自己还不到半寸,韩琅已经别无他法,他学会的法术就只有区区几个,面对荒山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5 流的沈明归,依然没有还手之力。 真的到此结束了么? 胸中酸苦翻涌,一贯骄傲的他竟然三番五次被人轻松地压垮了脊梁。许式古一案被沈明归戏耍的怨愤,之后奋力练习吃过的苦头,好不容易和贺一九心意相通,对方却被荒山流劫走,自己一路追来,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真的就要像这样,被人如同蝼蚁一般宰割么? 不行。 他岂能在这里放弃! 酸苦、委屈、怨愤、懊悔,一切的情感堆积在胸中,几乎快要爆裂一般的痛。他必须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么?不,没有,他有过发现,中元前夜的那个女鬼,究竟是怎么被他击败的? 应该是……应该是 扔去符篆,推开法器,韩琅站了起来,右手伸出,轻轻抵住了那怪鸟的喙。对了,就是这样,这些东西都是他的绊脚石,书本也好,咒文也好,不需要,他什么都不需要。 遵从本性,遵从最原始的……欲念就好! “来了!”沈明归一声暴喝,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他招出的驭鬼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一团黑雾犹如倒流的瀑布,顷刻间腾入云霄,韩琅死死攥着怪鸟的喙,这头庞丹大物在他手中竟然动弹不得,双翼费力地挥舞,却始终无法脱出钳制。 黑雾从韩琅身上源源不断的冒出,带来一股恐怖的阴寒之气。他铁青着脸,牙关咬得死紧,他不知道这股力量来源于何处,只感到胸腹中被放了一块滚烫的烙铁,烧尽了一切知觉。他双目赤红,耳膜嗡嗡作响,不断听到一个男子惊慌的呼喊,还有一个女子濒死的哭叫。 那是谁? 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可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般的难受。沈明归召出的怪鸟还在眼前挣扎,他几乎是毫不费力的捏碎了它,那庞大的身影在面前坍塌了,他目光迷茫,不知身在何处。 浓郁的黑雾仍在弥漫,在他背后渐渐凝固,化作带有羽毛的翅膀。他步履歪斜,半边身子被雾气覆盖,渐渐露出白森森的骨骼,一头散开的黑发在风中起起伏伏,犹如燃烧的黑焰。 “成了!真的成了!”表叔喜形于色,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老天爷啊!竟然真的可以!” “快制服他!”沈明归喊道,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从容,“当心让外面被觉察!” 他们全身绷紧,神情戒备,好似韩琅是一头逃出牢笼的猛兽,随时都可能伤人性命。然而他们多虑了,光打败那只怪鸟就已经耗尽了韩琅全身的力量,他跌跌撞撞前行数步之后,力竭一般跪了下去。 黑雾顷刻间消散,他再度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两人的斗法结束了,周围的一切再度回到平静,狂风吹乱的树叶不在,碎裂的庭具不在,韩琅撞出的裂缝更不在。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景象,犹如海市蜃楼,一切都只是虚妄。 韩琅气喘吁吁,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好像还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刚才……那个是什么?” “果然啊,”表叔走上前来,安抚般拍着他的双肩,“果然不出所料。” “什么意思?为何我不用媒介,反倒能激发力量?难道我是……” 表叔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你的血脉,苏醒了。” “我的?韩家的血脉?” “不是,”表叔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是鹘鸟的……血脉。” 一天过去,韩琅仍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不可能!”他数次铁青着脸,与表叔辩驳,“我是我爹的儿子,我娘也就是个平凡的江湖人,他们抚养我长大,与那鹘鸟没有半点关系!” 表叔只是叹气:“这事实在复杂,你爹也不是故意隐瞒你和你娘这么久。昨日已经与你解释了一遍,你先静一静,好好想想吧。” 韩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关了门不再理人。他回到自己卧房,谁也不见。下人照样在他门口站岗,只当他又闹脾气,索性不来烦他。 只有表叔来过,见他还是不肯接受,开口劝了两句,他都没好气地呛了回去。现在表叔走了,屋里只剩他一个。正是大热天,可他浑身发冷,桌上还放着旺儿小心翼翼地给他端来的酸梅汤,他一点没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用力拍了拍脸,强行镇定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他想。天底下怎么可能有如此荒唐的事?! 表叔说,他韩琅,竟然是个死过一次的人,或者说是个接近人的什么东西。几十年前,韩家人密谋害死了鹘鸟的妻儿,导致鹘鸟误会是韩琅父亲所为,当场发狂,立誓要报仇。 这些都是韩琅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事,鹘鸟想到的办法,竟然是以牙还牙,要让韩琅父亲亲自体会一下他所尝到的苦痛。他疯了,他打伤了韩琅的父母,掳走了当时年幼的韩琅,藏了起来。 “因为你和他的儿子生辰八字相近,所以他要用你的……尸首,去复活他的儿子,”表叔的语速很慢,声音疲惫不堪,“你父母急坏了,四处找不到你。那时候我也在,我们三人分头搜寻,最先找到的人是我。” 说到这里,表叔的嘴唇连连颤抖,声音也有有些哆嗦:“我……我不知道那鹘鸟用的是什么妖术,将死去不久的魂魄重新拖回人世,强行塞进你的肉身之中。鹘鸟行此逆天之举,已耗尽寿数。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用最后的法力诅咒了韩家血脉,然后就在我面前暴毙而亡。” “你父亲在我后一步到达,那时你本来没气了,身子都冷了,可没多久又重新有了呼吸,变得和活着的时候完全一样。我和你父亲不知所措,我们谁都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是原本的你,是鹘鸟的孩子,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接着你母亲也来了,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抱着失而复得的你痛哭流涕。那时你父亲下了一个决定:隐瞒这件事,只当你劫后余生,继续抚养你长大。” “你别怪你父亲,他是怕你母亲接受不了你已死的事实,我想,他自己恐怕也接受不了,于是决定自欺欺人。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一开始他还提心吊胆,既担心你被鬼差抓走,也担心你身上出现非人的特质。可许多年过去了,你从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长成了五岁孩童,一切正常,甚至让我们以为鹘鸟的法术失败了。” “你父亲被鹘鸟所伤,身子一直没养好,早早撒手人寰。后来你母亲也走了,我来看过你几次,直到你爷爷勒令我不准再来,我只好每年给你送些钱财,这些你也是知道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6 的。你身上的事我没告诉其他人,直到现在,情况紧急,我才告诉了沈道长。韩家的诅咒越来越严重,而我想到,如果有鹘鸟的血脉,或许可以找出解除诅咒的办法。所以我才和沈道长联手,想试上一试……” “刚才的情况证明了我的猜测,你体内的魂魄果然就是……果然就是那鹘鸟的孩子啊……” “碰!” 韩琅一掌拍在桌上,上头的瓷碗剧烈摇颤,酸梅汤洒出来不少。表叔这番话萦绕在耳边,令他心绪混乱,仿佛掉在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一切的挣扎都成了徒劳。窗外的阳光白得晃眼,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他苦恼地捂住了脸,蜷在桌前,像只陷入绝望的动物。 真相太荒唐,太可怕,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平静接受的世界整个坍塌了,化成齑粉飘飘扬扬。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也不是母亲,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他的存在,就是个自欺欺人的骗局。 多可笑啊,真的韩琅早就死了,他不是韩琅,却以韩琅的身份活着。这么一想,多少蛛丝马迹就浮现出来。一个孤儿哪能引来这么多孤魂野鬼呢,只是灵力强?不,是他根本就是个活死人啊! 之前被沈明归破了一身符水,他就突然浑身发热直接晕过去了。还有那回遇到了阴差,对方说韩琅偷生至此,他还一百个想不明白,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还有,他用不了凡人的法器,凡人的符篆,因为他是被那些东西克制的。为什么?因为他身上的力量,不是修行所得的灵力,而是真正妖物的阴气。 他韩琅,活了二十五年,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并非人类,而是个走舍的妖怪!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一刻,他是真的笑出了声。捂着脸,拄着墙,一开始先闷在喉咙里,后来再也闷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完没了的怪笑。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眼前一片一片的起雾,说不定笑着笑着有谁就把眼泪笑出来了,稀里糊涂的,无人知晓。 这可怎么办,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先前经历的一切都像个笑话一样,不对,他过去的二十五年,真的就是个笑话。 他擦着眼睛,笑声停了,却也哭不出来。在这个四面为敌的地方,他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找不到。抬头望着窗外,他依然看到阳光晴朗,夏日迷人,柳叶的枝条缱绻在一起,摇摇曳曳。一切都是这么平和且安静,世间各色人物仍在为生计奔波,近处的韩家人仍在担心诅咒能否解除,谁来继任下任家主。哪怕千里之外的安平县,他生活长大的地方,纵使少了他也不会同过去有任何分别。 唯独他就是一个怪人,一个零余者,一个莫名其妙就被孤立出来的荒唐存在。为什么非得是他,为什么这种事情非得发生在他身上,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还不如让他永远都不知道,永远就作为一个普通的韩琅活下去就行了。为什么偏偏现在,他知道了真相?! 这一切是多么的愚蠢、疯狂、不可思议!他现在要做什么?他的世界都坍塌了,他还能做什么?! 他失魂落魄地坐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跑调的歌声,是《鹧鸪天》,前段时间相当流行的小调。他原本麻木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没多久却不由得抬起了头。那人唱得乱七八糟,好多地方忘词了,只能用一连串哼哼糊弄过去。屋里的韩琅却越听越专注,心里头突然像是打了个惊雷,接着脑袋一炸,“噌”地站了起来。 “贺一九?”他喃喃自语,没敢大声叫出来。他没记错,之前贺一九就是这么唱歌的。那人五音不全,偏偏就喜欢这首,没事总爱哼哼两句。 韩琅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这曲子无疑是一盏明灯,暂时驱散了他满脑子的愁云惨雾。他慌慌张张地推门出去,脸上难掩兴奋。门外的守卫对他已经放松了警惕,但还是紧跟上来询问他要去何处、韩琅扯了个谎:“我去看看我表叔,不走远。” 守卫依然远远地跟着他,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快步走去。刚绕到后头的回廊,险些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是个普通的仆役,见过几次。韩琅发现这人就站在声音传出来的地方,但他左右四顾之后,发现附近完全没有其他人。 “刚才是你在哼歌?”他一把抓过这人,厉声问道。 “是、是啊,”或许是见韩琅神情紧张,吓得仆役有些不知所措,“冒犯少爷了,对、对不住。” 韩琅脸上难掩失望,果然是自己天天念着那人,已经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了么。 “你从哪儿学来的?”韩琅再度发问。 “这……这很平常的曲子,谁都会啊,”仆役支吾道,“啊,今早柴房那头好像有人在唱,我去打扫的时候刚好听见,就情不自禁开始哼哼了。” 第89章 献祭5 或许是韩琅为难这个仆役的行为太多诡异,那些个监视他的守卫立刻警惕地朝着这边走来。正巧回廊那头,表叔和沈明归也在并肩行走,看到韩琅后马上加快了脚步,过来问道:“阿琅,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的。”韩琅摆摆手,含糊道。 表叔看看这局面,再看看后头跟上来的守卫,立刻帮他解围:“阿琅,你祖父叫你每天跟着我学规矩,今天还没去呢。” 韩琅一听就明白对方在帮自己,忙道:“知道了。” 几人朝着昨天他们去过的偏院走去,守卫们依然跟在后面,见他们一行三人都进去了,就继续在门口站岗。 韩琅进屋后回头看了看,发现守卫还在外头探头探脑,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烦人。” “没办法,你现在可是块香饽饽,”沈明归冷嘲热讽道,“谁都怕你跑了。” 韩琅现在没心情和他斗嘴,转朝表叔道:“表叔,你知道柴房那边是何人居住么?” “柴房?”表叔一头雾水,“我每天都从那儿过,那一带都是堆杂物的地方,没见到有人啊。” 韩琅两道浓眉紧紧蹙到一起:“我想过去看看。” “别,”表叔急忙叫住他,“你现在还是别在家里乱走的好,你爷爷好不容易放松了戒备,可不能打草惊蛇了。” 韩琅长长叹了口气,他心里挂念着贺一九,却也知道这事不能贸然行动。现在他每天晚上都偷偷用圆光术找对方的身影,只要看到那人还在附近,就能稍微安心一些。 表叔见他这幅模样,马上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你啊,先别管他的事了,韩家没达到目的,不会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7 把他怎么样。你现在自身难保,哪儿顾得上他啊。” 沈明归抱臂胸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韩小哥,你不会还想着先混上了家主就万事大吉了吧?” 韩琅这才回想起来,转朝表叔道:“表叔,你上次提到我爷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表叔叹了口气,转脸望着窗外,神情严肃起来:“荒山御鬼流,重在一个‘鬼’字。这里的弟子都养着驭鬼,你爷爷也不例外。” “然而并没有人见过家主的驭鬼,”沈明归悠然道,“据说,第一任家主驯服了他,逼迫他将法术教给自己。换句话说,荒山流的百年基业,好大一部分都是从鬼那里来的。” 韩琅微怔:“所以?” 表叔苦笑起来:“据说是家主的驭鬼,是个已经修出肉身的厉鬼,连阎王爷都拿他没辙。不知道第一任家主是怎么驯服他的,总之从此以后,家主换了无数代,驭鬼却仍是那一个,像是衣钵一般被代代传承。然而这鬼也不是善茬,如果家主疏忽大意,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反噬。” 韩琅不禁咋了咋舌:“听起来倒是挺吓唬人。” “再怎么说,驭鬼也是替主人效力的,”沈明归道,“这次韩家被鹘鸟诅咒,我师父苦寻解药不得,只能求助于驭鬼。这驭鬼的确有办法,不过他有条件,说自己受韩家胁迫百年,实在憋屈,他要求我师父给他一个人牲,作为祭品。” 韩琅瞬间明白过来:“我?” “没错,”沈明归用哼歌一般的声音笑道,“你身上有韩家血脉,符合那驭鬼的要求,再加上韩家巴不得没有你的存在,你是那个叛徒的孩子,送去献祭,还能保得他们安全,这简直太完美了。” 韩琅脸色瞬间阴鸷下来,要不是这几天受的冲击太多,他可能还会有些震惊之外的反应。这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态太多了,他反而冷静得出奇,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道:“难怪他非要我回来,甚至劫走了贺一九……” “这么便宜给你一个家主?太天真了,”沈明归道,“这买卖多划算,随便献祭一个你,全族人都得救了,我师父还能再多当几年家主,何乐而不为呢?” 韩琅只觉得脊背发凉,对韩老爷的厌恶更上一层。他把视线移向窗外,思索片刻才道:“你们来找我说这个,想必是有计划了?” “反应倒挺快,”沈明归嘴角一勾,将韩琅打量了一番才道,“我师父算错了一点,你不是韩家人,是个走舍的妖怪。” 韩琅现在相当反感这种说法,还不容易淡化的情绪又被这人提起来,他只能没好气道:“所以呢?” 表叔制止了咄咄逼人的沈明归,抢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血脉必定能解除鹘鸟的诅咒,时间不多,我必须加紧制作解药。你爷爷现在也在筹备将你献祭,我们要抢在他前头,不能让他知道此事。” “为何?” “他早就想除掉你,现在你已经不是韩家人,他只会更加把你当做耻辱,憎恨一辈子。之前我不让你在他面前动用法术,就是怕被他看出端倪。” “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明归轻轻嗤了一声:“你和你成天念叨的那个人,要想活命,除非我师父当不了家主,没有权利,驭鬼也认了他人。我对韩家的诅咒没什么兴趣,与你表叔联手,为了是让你当诱饵。驭鬼平时被困在暗室中,只有在献祭当日,我师父才会驱使他出现。这是唯一的机会,到时候我会出现,趁机破坏他们的契约。” 韩琅倒吸一口凉气:“你想杀了他?” 沈明归耸耸肩:“怎么会,他是我师父,我只要他下台就好了。” “那驭鬼……?” “我来继承,荒山流被韩家霸占了这么多年,是该换个主子了。正好你不想当,现在没别的人选,就让我占个便宜吧。” 韩琅目瞪口呆,表叔微叹一口气,做了个任命的表情。没料到沈明归的野心竟然如此嚣张,实在是狂妄至极。然而通过这几次接触,韩琅觉得他真有这个实力。这人真不可小视。 “反正你对荒山流没什么兴趣,避之唯恐不及。咱们各取所需,到时候诅咒解除了,我师父也做不了什么,我就把你念叨的那个人放出来,送你们回安平,如何?” 韩琅面色很难看,却无话可说。他还有选择么?这是最好的打算了。何况沈明归虽不一定可信,但表叔他是信得过的。正如沈明归所言,这就是双方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的买卖,的确没有拒绝的必要。 他沉默许久,视线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的绿树,好半天才道:“你怎么肯定我能顺利从那驭鬼口中脱身?” “现在你是不能,所以这几天你得由我来教导,让你习惯控制鹘鸟的力量,”沈明归肯定地说,“你可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我们这些凡人比不了。说起来……还真羡慕你,我也去死一回,然后叫个人把我魂魄拉回来好了。” 他说的轻巧,可又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仿佛是真的很羡慕韩琅一般。这人本来就情绪无常,难以捉摸,韩琅懒得跟他废话,又道:“就算这样,这计划也有太多地方容易出岔子,你怎么保证一切都如你所愿?” 沈明归笑了笑:“这就得看你自己本事和运气了,反正就算你死了,我也没什么损失。你自己想清楚,除了就你自己,你还得救你心心念的那个人呢。” 韩琅被他说得耳朵根发红,直接啧了一声,扭开了视线。 沈明归继续笑:“而且,那驭鬼也不一定就那么难对付。鬼也是有原则的,你不是韩家人,就不符合他的要求,说不定他就不吃你了。” 他语气轻佻,韩琅却没心情听他糊弄,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没人见过驭鬼么,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我说过么?”沈明归眨了眨眼,“哦,普通人可能是没见过,这荒山流我早跑遍了,那驭鬼其实还不错,挺好说话的。名字好像叫阿青还是青莲什么的,以后要和他相处,我觉得也不坏。” 韩琅默默无语,心想一个鬼怎么会叫这么娘炮的名字。表叔也一脸尴尬地望着旁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表叔取了他的血,说要拿去丹房炼制解药。他走后,韩琅和沈明归共处一室,这人二话不说拉着韩琅就出去。说是修炼那么好听,其实就是像之前那样斗法。韩琅本来就不太擅长,基本上都在单方面挨打,这惨烈的模样真让他想起小时候练武的时候,自己的娘亲也是这么揍他,直到他有还手之力为止。 傍晚时分,韩琅已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8 经疲惫不堪,因为失血还有些头昏脑胀,脸色也寡白寡白的。沈明归这人一贯以折腾人为乐,韩琅完全符合他的心意,他简直是变着法子拿韩琅开刀。 虽然立秋已经不远,但天气依旧炎热,黄昏时照样暑气腾腾。韩琅用袖口擦去脸颊上的汗,在夏虫的嗡鸣声中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守卫依旧跟在后头,旺儿也找上来殷勤地给他引路,口中还道:“少爷辛苦了。” 他们都以为韩琅是去学规矩的,看他累得不成人样,表面上关心,背地里肯定要去告诉韩老爷。至于韩老爷,那肯定更加幸灾乐祸了。韩琅正想到这里,忽然看到一人健步如飞地从外面走来,后头跟着好几个仆役。这气势汹汹的架势,不是韩老爷还能是谁? 韩老爷一袭黑衫,白发苍苍,眼神阴沉。远远看见韩琅以后,他也只是把眉头拧得更紧,鼻子抽搐几下,好似看到什么厌恶的东西似的。 韩琅不想理他,可最近又不能太乖戾,还是识相一点的好。韩老爷在他面前站定,旺儿为首的一众仆役都忙着行礼,他也停下步子,低着头问了声好。 韩老爷睥睨的视线扫过他头皮,看他一身狼狈,唇角微小的提了提:“跟你表叔学规矩了?” “学了。”韩琅继续低着头。 “也好,好不容易回来了,总该改改那些野习。” 韩老爷离开时,他身边一个护卫走到了韩琅前面,后者一晃眼看见对方腰际挂着一个相当眼熟的东西。是个玉佩,琥珀色的金丝玉,这分明就是他送给贺一九的那一块! 韩琅几乎是劈手夺过,险些把那人撞了个趔趄。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回身就拽住他胳膊。两人拉拉扯扯,韩老爷就在一旁看好戏,韩琅实在忍不了了,眉头蹙紧,厉声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韩老爷难得没计较他的无礼,似笑非笑道:“打发给下人的赏赐。怎么,你喜欢?” 韩琅气得咬牙切齿,但一看韩老爷那副明显就是要挤兑自己的表情,只能铁青着脸把怒火吞下去:“没什么。” 韩老爷傲慢地望着他,半响以后才道:“也罢,你既喜欢,给你便是。” 说着,就让护卫把玉佩交给韩琅。把赏赐过下人的东西又给韩琅,这是何等的轻蔑和侮辱。周围已经有些仆役在窃窃私语,暗自发笑了,韩琅却只能挺着脊背,死死攥着那东西,绝对不肯放手。 韩老爷继续看乐子,但韩琅已是破罐子破摔了,直接上前拦住对方道:“这明明是他的东西。” 韩老爷捋了几下下颚长须:“所以?” “他人呢?” 韩老爷没答话,他旁边一个护卫道:“这跟你没关系。” 韩琅脸上罩上了一层冰霜:“你绑他来不就是为了威胁我么,现在我要见他。” “又要见?”韩老爷明显脸色不善,但或许是考虑到韩琅最近表现尚可,他到底还是松动了一些,“明日再说。” “见不到人,我怎么知道他还在这里?” “人都回到家了,你就安心在家待着,成天想这些做什么,”韩老爷没好气道,“难不成你还以为你能回安平去当什么县尉?” “我回来是我的事,他和这些无关,你何来的权利一直拘禁他?” 韩老爷反被他气笑了,看傻子一般看着韩琅:“说过多少次了,只要你自己识相点,我自会考虑放人。我韩家把他当客,可从来没亏待过,之前不也让你看了个清楚?” 之前韩老爷让韩琅见到贺一九,都是隔着老远,也不让两人有所交流。不过当时韩琅看贺一九精神还好,也没有遭到虐待的情况,旺儿也和他说,那个人好着呢,还有专人伺候。 可不能挨近见到,不能开口询问,韩琅始终不能放心。而且每次提起来韩老爷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动辄开口训人。若不是夜里还能偷偷用圆光术,韩琅真的忍不下去了。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正要各自离开,韩老爷突然眉头一皱,勒令手下拦住韩琅:“慢着。” 韩琅一脸戒备,见他直接朝自己走来,一张苍老但依然精神健旺的脸在他跟前挺住,眯缝起眼睛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许久。韩琅被盯的心里发毛,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韩老爷就在这时突然伸手来揪他的衣领,他吓了一跳,险些直接挥拳揍上去:“你做什么?!” 韩老爷皱着眉头,像打量犯人一样的打量他:“你身上为何有股妖气?” 韩琅心中大骇,自己身上的事莫非要被他发现了?说起来刚才和沈明归对打,的确动用了法术,这死老头的鼻子未免也太好使了,这都能觉察出来? 然而他还没回话,韩老爷就扭过头去了,自言自语道:“兴许是和那厮混得太久……明日带他去沐浴。” 后半句是对韩琅身边的仆役说的,旺儿立马应了一句:“遵命,老爷。” 第90章 献祭6 沐浴又是活受罪,所用的符水对凡人无害,对韩琅就是酷刑。要不是表叔中途找了个借口来解救他,韩琅感觉自己真能被烫死在里面。 “你现在可千万要小心了,”表叔一面带他出来,一面提醒道,“你爷爷虽然还没觉察到端倪,但他已经能发现你身上的妖气了。” 韩琅蹙眉:“我活了这么多年,为何现在才被他发现?” “你和沈道长斗法,本来就是为了觉醒你的血脉,而且你爷爷并非寻常天师,我这样的肯定不会发现你的身份,但是他不一样。” 韩琅只觉得头疼:“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两人刚走出不远,韩琅偷偷瞥了瞥身后跟着的守卫,突然提高了音量道:“对了表叔,你有没有看到我一直带在身上的扳指?” “扳指?”表叔一头雾水,心想从来没见过韩琅带着种东西。 韩琅一脸淡定,张口扯谎:“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白玉所制,好像被我落在什么地方了。” 表叔隐约有些明白过来:“那快去找啊,你还记得落在何处么?” 韩琅摇头,这时后头跟着的人走上来,恭敬道:“少爷说说那扳指长成什么样,我们帮您找寻便是。” 韩琅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我说了你们就能明白么,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你们哪能放心。” 守卫顿时语塞,互相对看一眼。大概是觉得不能太欺负韩琅,他们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应允道:“那……小的同您一起去。” 韩琅直奔柴房那头,找东西是假,打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79 探贺一九是不是在此处才是真。到了地方他就把守卫指使到一旁,自己三言两语对表叔道明了心中想法。 表叔仍是最初的态度:“不可能吧,这边人来人往,我也时常从这儿过,不像是藏人的地方。” 韩琅强笑道:“我知道,但现在我别无他法,生怕遗漏了半点线索,已经不择手段了。” 表叔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帮你引开那几个人,你赶紧在附近看看。” 韩琅谢过他,转身溜了出去。这一带没什么人住,杂役也经常偷懒,许多花草树木没有修剪,在这个雨季都长得奇高无比。这正好给韩琅提供了可乘之机,他猫着腰从一株灌木旁边过,趁其他人不注意,直接溜进了柴房后头。 来是来了,但他也没什么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树木的阴影下,院里无比清幽,阳光洒在被无数疯长的植物掩盖的石子路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光斑。空气里满是植物潮湿的气息,水分难以蒸发,这里就像蒸笼一般闷热。 这里的屋子许久没住人了,只有柴房还堆了些杂物,其他都空着。大门上了锁,韩琅扒着窗子往里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屋里满是灰尘和蛛网,外头的栏杆已经被一整棵紫藤覆盖,绿叶瀑布般垂下来,全然是一副人迹罕至的迹象。 周围没有人声,地上没有脚印,难怪表叔听到他要来这边找寻的时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的确,应当不会藏在这里。可那仆役听到的歌声是怎么回事,那种怪腔怪调的唱法,除了贺一九恐怕真没有别人了。 韩琅走出院子,不远处表叔已经在冲他打手势,催他赶紧。可他总觉得只有这次机会,一旦错过,只怕更是难寻。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很小,像小猫在哼哼。 接着,声音变大了,朦朦胧胧变成了什么曲调。韩琅急忙屏息凝神,运起内功仔细聆听,那声音并不是特别响,听到前句就听不清后句,而且声调很怪,低沉,诡异,不像是人唱出来的声音。韩琅急急忙忙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去,放轻了脚步一路小跑,声音渐渐明晰,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韩琅焦急地张望着,感觉声音就在身边,可左右一个人都没有。 等等 莫非是在,地下?! 他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后来他索性跪下来,低着头,鼻腔里满是泥土的腥气,轻柔的小风沿着他的背钻来钻去。片刻之后,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声音从地底下传出,这柴房旁边的小院看似平常,地下却别有洞天! 可入口究竟在何处,他左右四顾,看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难道在屋内?可屋门上了锁,一时半会儿难以入内。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外头已经有几个守卫经过,表叔紧随其后,见到他忙开口呼唤:“找到没有?” “还没有。” 时机错过了,韩琅无不郁闷地想,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守卫就跟上来道:“此地脏乱,还是由我们寻找吧。” 没办法,韩琅只能跟着他们离开。等会儿又要去“学规矩”,进了表叔住的地方,韩琅赶紧与他商量之前所见。后者沉吟片刻,低声道:“韩家老宅这么大,多少年的积累,里头到底有多少秘密我也不清楚。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声音从下方传来,里头恐怕真有暗室。” “可如何才能潜入其中?” 表叔蹙起眉头:“很难,不过可以一试。我们想法子寻找入口,里头肯定有守卫,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接着,他看韩琅情绪激动,又劝道:“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你现在走到哪儿都被人盯着,切莫轻举妄动。” 韩琅叹了口气,又问:“解药如何了?” “还在配制,现在只敢一个人研究,生怕被人发现。最近你表兄病得厉害,我将试验的解药偷偷掺在他的药里,看能不能有所好转。” 表兄就是原本内定的继承人,他因为鹘鸟的诅咒病入膏肓,韩老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出来找寻韩琅。听说他被当成试验品,韩琅心中顿时有种转瞬即逝的畅快感。表叔又说前几日取的血用完了,还得劳烦韩琅提供。 韩琅蹙着眉,用刀在手上一划,鲜血顿时溢出,被他用瓷碗接住。他手上已经好几条疤,贺一九看到肯定又要冲他劈头盖脸一通骂,可现在……也罢,如果血能换得他们两人平安,那多少都拿去吧。 表叔像捧着一件贵重物品一般,小心翼翼地将盛满血的瓷碗放好,取来金疮药递给韩琅。韩琅脸色有些苍白,擦干净流到胳膊上的血以后,忍着疼给自己上药。本想问问表叔如何打探暗室的入口,刚说了几句,就听到后头门响。沈明归正一脸悠闲地迈步进来,韩琅一见到他,立马止住了声音。 他还是不太放心此人。 沈明归倒无所谓,进屋环视一圈后,视线落在正在擦药的韩琅身上:“瞧你这模样,还成了十全大补汤了。” 韩琅不理会他的打趣,见伤口止了血,就起身对表叔道:“我先到外面去等沈道长了。” 表叔应了一声,沈明归则一脸无趣地咋了咋舌。这回他又换了个法子折腾韩琅,招出三五只恶鬼一同围攻他。韩琅滚得满身是土,发髻都散了,而沈明归则两腿交叠着坐在石椅上,鞋尖一颤一颤。 “太弱了!你这样的,连最次的天师都打不过!” 韩琅气得双目赤红,一咬牙,丹田之中顿时腾起一股烧灼般的热力。伤口的痛感,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的疲劳感竟然奇迹般消失了,他胸腔里翻滚的怒意几乎要把内脏烧透,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受控制,无数黑雾萦绕在他周围,犹如生命体一般急速地变化着形状,将他彻底覆盖。 耳膜刺痛,再度响起那对男女的叫喊,此时他已经肯定他们定是死去的鹘鸟,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父母。他看着沈明归,紧随愤怒之后,是将猎物拆吃入腹的强烈渴望。 一声惊恐的惨嘶,沈明归招出的驭鬼瞬间被漫天的黑雾裹住,这雾气看似缥缈如轻纱,实则犹如食人植物的藤蔓一般韧力惊人,连半透明的鬼怪都能死死拽住。沈明归虽尽力阻止,可驭鬼被黑雾拽得不断向后退去,最后陷入漆黑的洪流,再没了踪影。 驭鬼被噬,韩琅周身妖气暴涨,皮肤褪作青灰,浑身气血翻腾,后背也被黑雾化出接近双翼的模样。可他毕竟是走舍,现在还无法彻底蜕化成妖,那黑翼边缘仍是云烟雾绕,仿佛燃烧的火焰,始终无法变出实体。他虽贪婪地瞪视着其余驭鬼,可眼睛几次在清明与混沌中徘徊,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0 显然理智尚在,仍在与鹘鸟的血脉天人交战。 沈明归不再故作轻松,眉头蹙紧,如临大敌。他想将驭鬼召回身边,可风中鬼哭连连,愈发刺激了韩琅。这时他点地而起,忽然被那黑雾托举入空,只扑沈明归而来。沈明归措手不及,重击之下跌退数步,只感到浑身冰冷,衣物与黑雾接触瞬间被削去一片,再慢一步,少得恐怕就是一条胳膊。 他赶紧结印念了个护身咒,再看韩琅,已是理智全无,英俊的面容被散乱的发丝遮住半边,犬齿犹如厉鬼一般显露在外。黑雾在他右手凝聚成一把剑的模样,尖端直指沈明归的咽喉。 这小子平日里肯定没少恨我,而且竟然还记得自己会剑术!沈明归无不愤恨地想。眼看着自己的性命不保,他抽身急退,从旁边抓出一罐东西直接泼到韩琅脸上。腥臭扑鼻,韩琅的动作瞬间顿住,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 沈明归用的又是那奇臭无比的九阳聚灵水,上回还在许家宅子里时就把韩琅弄晕过去,现在韩琅也够呛,捂着鼻子呛咳不止,浑身灼痛,像掉进滚烫的热水之中。这时他周身的黑雾消失了,人也恢复了原状,沈明归理了理先前弄乱的衣摆,喘了口气道:“可算制住了。” 韩琅嗓音嘶哑:“我……” “冷静,莫失了神智,”沈明归道,“是你要控制鹘鸟,不是让鹘鸟来控制你。” 韩琅揉了揉太阳穴,面色苍白而且疲惫:“我知道了。” 两人休息片刻,再度开始对练,韩琅变身数次以后已经渐渐摸到一点窍门。可这实在太耗费体力了,他魂魄再怎么特殊,肉身还是凡人的,几次下来已经累得趴在了地上,要不是还有意志力撑着,早就晕了过去。 沈明归不比他轻松,之前悠然自得的模样不见了,也被折腾得够呛。他看天边已是暮色西陲,便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现在能在老爷子的驭鬼手下活命了么?” 沈明归神情复杂地打量着韩琅的脸,后者以为他又要出言讽刺,都听得耳朵长茧了,没想到对方沉默许久后,破天荒的咕哝了一句:“还成。” 韩琅干巴巴地笑了笑。 “你也真够蠢的,”沈明归横他一眼,“这么拼命做什么,也不怕累死。” 想来他本觉着韩琅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对方完全没给他看好戏的机会,弄得他心里有些不平衡。相处这么些日子,韩琅有些摸到了门道,嗤笑一声回答:“那不正好便宜了你?” 沈明归怔了怔,脸上再度浮现出一个欠揍的表情:“说的也是。” 夜里,天上悬着皎洁的一轮圆月,韩琅站在窗前从窗缝里向外窥探,借着明媚的月色,他看到远处仍有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影在来回走动,不时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他叹了口气,将窗子哐当一声关严了,一个人懒洋洋地栽倒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由着心思越飘越远。 这几天他已经被各种突发状况弄晕乎了,脑子里太乱,反倒一片空白。很多事情他来不及去想,也不敢去想,要他承认自己的身世,这实在太荒谬了,他是他父母的儿子,就是血脉放在那里,他也不会接受。 什么鹘鸟,见鬼去吧,他把自己当普通人,那就是普通人,何必去理会那些早就过去旧事?可他最近噩梦不断,每次和沈明归斗法,耳畔总会响起那对男女濒死的喊叫。 一想到这里,他就对韩家恨得牙痒痒。鹘鸟一家虽是受害者,可他也同情不起来。本来就是上一辈的事情,到他这里又没什么情感可言。何况他们伤了自己父亲,如果没有他们的诅咒,自己还好好待在安平,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自己犹如身陷怪圈,理不清头尾,更不知该去向何处,只能重复又重复纠缠在无数的问题里,最终迷失了方向。 他在榻上翻来覆去,又取来贺一九送他的东西,珠圆玉润的一颗夜明珠,蒙在被子里散发着微弱的光亮。这光芒令人安心,就像是见到贺一九本人一般。他把珠子握紧,放到嘴边轻轻地碰了碰。 你还在么? 无人回答他,未出口的话就这样消失在空气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嫌弃这样矫情,像个娘娘腔一样将情情爱爱的事念叨个没完。两人虽然总是亲亲热热地黏在一块儿,互相之间的承诺却几乎没有说过,他们都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偶尔有那么一两次,韩琅在县衙累得半死,一出门就有人站在大太阳地下等他,他就心中一暖。还有之前给父母上坟时,贺一九一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韩琅就觉得:行了,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 如今这种局面,那点自尊,那点端着不放的架子,早就已经不重要了。他就是想贺一九,想得快要发疯。心里头塞满了对方,一点缝隙都没剩下,真想马上带着贺一九逃回安平去,再也不理这里的一堆破事,两人回归以前那种生活,比什么都好。 他将脸埋在枕头里,身子蜷成一团,丝毫没有睡意。到时候见了贺一九,怎么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才好?他能说实话么?不行,最好不要,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这件事,为何还要去给他人添堵。 万一贺一九知道自己是个走舍的妖怪,对他有所抵触怎么办?虽然那个人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但暗地里一定会有想法。谁会喜欢妖物呢,还是一个死过一次的。能瞒住就瞒住吧,要是实在瞒不住,那就等有机会再说出来,尽量说的轻松些,别太当回事了。 想到贺一九听到这件事的表情,他轻轻地笑了笑。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闭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91章 献祭7 算算日子,大半个月已经过去,韩琅在每日的练习中渐渐适应自己的身份,十次能有七八次赢过沈明归,也不是每天都要被他泼一身臭烘烘的鸡血了。表叔也说,韩琅表兄似乎有所起色,看来解药的确有效。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起来,然而韩琅依然没有贺一九的消息,他们也始终找不到机会潜入那间地下的暗室。或许只有决战过后才能闯入其中,现在韩老爷还掌管着整个荒山流,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韩琅每天去找沈明归和表叔,这举动已经引起了韩老爷的注意。这几天他对韩琅的看管更加严格,有事没事都把韩琅叫到自己身边,当他是空气一般晾着他。韩琅找不到借口出去,韩老爷忙于族內事务,不准他到处乱跑,他就只能像根木杆一样傻站在旁边,无所事事。 韩老爷把他当囚犯,就算他在旁边,却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1 韩琅一开始还一肚子气,后来气没地方发泄,慢慢就消了。偶尔韩老爷没空搭理他,他就从书架上拿本书来看,还能学到点东西。 有一次他无意中拿到一本陈旧的典籍,纸张已经发黄破损,阳光一照,全部潮乎乎地挤作一团,难以翻阅。他来了兴趣,端到窗边仔仔细细地看。文字许多都模糊了,里头有不少图画还能勉强辨认,虽然都是寥寥几笔的画面,却能依稀认出被割下的头颅,被放血的野兽,让人不寒而栗。 他再重头到尾翻看一遍,发现里头记载的都是如何将妖物炼成丹药,用来增进修为的办法。他顿时毛骨悚然,想到从安平出来时锁在笼子里的野兽,那些都是有过修行的妖。韩家人做这行当不知道多少年了,又是驭鬼,又是炼妖,比真正的鬼怪还可怕。 如果是做过恶事的妖怪,那韩琅不会怎么想,可他知道有许多妖怪是像银鼠和石龙子那般单纯无害的。想到这两个名字,他心里又开始翻腾。离开安平已经这么久了,不知道那些旧友们可还安好,赵大娘为首的街坊邻居估计还在担心自己吧,自己说不见就不见了,贺一九也是,安平的三教九流估计都翻天了吧,新的头子估计都诞生了,他们两人还在这深山老林里,一个音讯全无,一个郁郁度日。 袁县令胆子也是够大,直接把犯人弄没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释的。想到这里,他撇了撇嘴,觉得那死老头子跟韩老爷一个德行,耀武扬威,搞不好新的县尉都上任了。 正当这时,韩老爷从里屋出来,鄙夷地瞟了他一眼道:“别随便碰屋里东西。” 反正自己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韩琅懒得和他吵,随手将书放在一旁。韩老爷迈步向外走,韩琅开口叫住他:“安平的袁县令你认识对么?” “认识。”韩老爷言简意赅道。 韩琅早知道他们是计划好的,面色平静道:“他帮你,是因为你曾经助他破案,一路高升。你不怕有人将此事捅出去?” “那又如何?”韩老爷一声嗤笑,“没人会对荒山流这种江湖门派下手。何况谁会这么做,难不成,你?” 韩琅心想,自己在对方心中根本无足轻重,完全是个马上就要被捏死的小虫,难怪他如此嚣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于是他不做声了,韩老爷见他认输般扭开视线,撇了撇嘴,在仆役的引路中转身走了。 韩琅盯着他背影,心里头翻涌了好几句骂人的话。转眼到了下午,韩老爷要出门,韩琅终于有一个时辰可以不必与他相处,赶紧跑到偏院去找表叔。刚到门口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急忙道歉,一抬头,正巧对上表叔的脸。 “来得正好,赶紧过来,”表叔直接把他拉进了屋中,沈明归不在,里头只有他们两个,“刚才我有个小厮说,看见你找的那个人了,在西边的湖中小居里。” 韩琅像是一惊,然后不敢轻易相信一般喃喃道:“靠得住么?” 表叔懂他的意思:“那小厮跟我好几年了,而且不止他,和他一起的其他人也看见了。” 韩琅顿时面露喜色:“现在老爷子不在,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 表叔略有些为难,主要是觉得韩琅现在被人盯得太紧,贸然行动只怕会惹麻烦。可他也知道韩琅念叨那人许久,早就一瞬间都不想多等。于是他叹了口气道:“去是可以去,但是你现在……” 韩琅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表叔,你叫个信得过的仆役,我与他互换衣服后再去。只要尽快赶回,应该能糊弄一阵子。” 表叔沉吟片刻:“也好,我们只到那里看上一会儿,也不能指望这一次就把人救出来,见机行事吧。” 两人立即行动,韩琅换上仆役的衣服,跟着表叔离开了偏院。正是阳光炙热,晒得人头昏脑涨的时候,地面到处都是白花花一层的亮,院中的草木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外头许多守卫都到阴凉处歇着去了,忠于职守的那些也是目光呆滞,昏昏欲睡。 韩琅和表叔就在吵闹不休的蝉鸣声中快步穿过庭院,直奔西边。表叔一直在抹汗,韩琅心急如焚,外头倒不觉得热了。两人赶到湖边,看到桥上有人把守,不可能轻易放人入内进去。湖中木屋被柳枝遮挡,看不清有没有人。韩琅又绕到另一侧,发现树荫下泊着一艘小船,上头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看来许久都没人使用了。 大白天的,划船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引来守卫。他和表叔一商议,决定先回去,等到傍晚天色昏沉时再行动,好在今天韩老爷会出去很久,估计时间还来得及。 两人暂且撤回,路上韩琅提议说晚上他想一个人潜入:“这办法还是有些冒险,我觉得还是不应该牵连您。而且我刚刚已经摸清方位,一个人到底容易一些。” 表叔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你是会功夫的,我去反而还拖累你。正好我可以帮你拖住守卫,多争取一些时间。” 说罢,他又叮嘱道:“千万别冒进,万事小心,如果有情况我会将石子踢入水中,你留神听。” 天黑以后,韩琅独自来到目的地。这是个无星无月的暗夜,周围水域漆黑一片,韩琅不敢点灯,连摇橹的声音都放到最缓。湖心小屋的窗户隐隐散发着亮光,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人居住。韩琅压住躁动不已的心,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湖岸,船还没靠岸,他已踩着船头跃了上去,直奔小屋。 只见门前悬着一盏灯笼,木门虚掩着,一推就能打开。韩琅不敢轻举妄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直潜伏着。夜风越来越凉了,吹过来一股湿漉漉的水汽,柳枝在风中摇曳,发出飒飒的轻响。周围没有半点人声,偶尔听到一两声虫鸣,都像被掐住喉咙,一小会儿就断了。 韩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心和脸颊都一样冰凉,冷汗涔涔。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他总觉得今天这一切都太顺了,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没多久,风停了,屋里还是没有动静。韩琅猫着腰溜到窗下,从缝隙里向内望去,里头只放着简单的几样家具,椅子上坐了个人,身材高大,一头长发有些凌乱,眼睛闭着,俊朗的侧脸犹如石铸般冷硬。韩琅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贺一九。 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心乱了,脑子更乱,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么?这里有没有别的守卫?自己可以冒险进去么?无数个想法堆积在脑海,像无数纷乱的纸页,他不知道要先抓住哪一张。然而没多少时间让他犹豫了,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曲起右手的指节,不轻不重地在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2 窗户上敲了三下。 里头的人并没有反应。 贺一九没听见?睡着了?还是受伤了?韩琅紧张起来,一旦对方是贺一九,他立马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时间不多,他不能再犹豫了。暗自咬牙之后,他推开虚掩的门,轻唤了一声:“贺一九。” 对方睁开眼,木愣愣地望着他。原本那潇洒而且自信的目光彻底消失不见,一双青色眼睛全无神采。他看到韩琅也没有半分惊喜,整个人显得呆滞而且茫然,待韩琅走进以后,他也只是用视线追随着韩琅,不说话,也没动过。 韩琅心脏漏跳一拍,贺一九这幅模样太反常了,令他感到不祥:“贺一九?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敢大声说话,但声音已经很急。摸他脸,热的,摸脉搏,也有跳动。可贺一九仍然不回应他,仿佛灵魂出窍,只留个空壳。 韩琅被自己的结论吓出了一声冷汗,再也憋不住,直接伸手去拽对方。这一拽对方就在椅子上晃了一下,视线呆呆地望着韩琅,眼神空洞,像个木头做的假人。韩琅又慌又怕,不顾一切地把人拖起来,对方连站都站不住,一起来就直接压他身上,差点把他压得一趔趄,摔倒在一旁。 “贺一九,贺一九你清醒一点!”韩琅满头冷汗,反反复复叫他名字。对方仍然没有反应,像个玩偶一样任人摆弄,身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韩琅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贺一九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带贺一九出去?不行,太冒险。可他又没法放心把人扔在这里。不,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冷静下来,这情况不太对,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猛地拧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呲牙咧嘴,强迫脑子清醒过来。好好想一想,从头到尾,他每次见到贺一九的情况……莫非,莫非是 韩琅瞬间反应过来,拖着对方那毫无反应的身子坐定,自己迅速念了几句咒文,咬破手指将染血的指尖对着贺一九的眉心上,突然往下一摁。贺一九浑身一震,眉心瞬间出现一个血淋淋的洞,如同一个渐渐扩大的漩涡一样,迅速将他周身卷了进去。韩琅被气浪逼得后退,等前方平息下来,椅子上只剩一张薄薄的纸片,剪成了人形,上头还裹着一小撮头发。 替身术?! 头发无疑是贺一九的,施术人更不用想,无疑是韩老爷在用这法子骗他。纸人没有主人命令,当然不会动了。韩琅顿时毛骨悚然,伸手将纸片攥在手里,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想起前不久他还见过“贺一九”,韩老爷不让他们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所以他一直没能察觉真相。 那真正的贺一九在何处?! 韩琅越想,越是浑身发冷。但自己的圆光术肯定不会出错,贺一九还在这韩家本宅里。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扑通”一声,应当是石子的落水声。有人来了?韩琅心中大骇,正欲冲出门去,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一通乱,他刚跑至门口,木桥上已有一群人快步走来。最前头的一群守卫拥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气势汹汹的韩老爷,一袭白衫,朱颜鹤发,正冷冷注视着韩琅。 “我瞧你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韩老爷狠狠剜了韩琅一眼,“这是你能来的地方么?” 这老不死的。韩琅暗暗骂道。竟然弄这狡兔三窟的把戏把自己给骗了。表叔也被两个守卫制住,看来没可能帮自己,看到这种情形,他已经知道这下完了。 表叔还企图替韩琅说话,被韩老爷一声喝住。韩琅怀着视死如归的念头,冲韩老爷道:“他人呢?” 韩老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每次都是这句,他不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他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已有两个守卫扑上来制住韩琅,韩琅立刻挣扎,抬手揍翻了一个。更多的人扑上来与他缠斗在一处,一时间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喊声,骂声,桌椅被碰到的声音,乱七八糟响成一片。韩琅一声怒喝,鹘鸟的妖力与他自身内力混在一起,纵使手无寸铁,他一掌拍出,也使得三个守卫一同口喷鲜血,倒飞开去。其中一个险些击中韩老爷,可人飞至他面前时,韩老爷口中念了几句,一股看不见的阻碍出现在他与守卫之间,那人跌落在地,而他没受到半分伤害。 韩琅心急如焚,早已顾不得许多了。他心想沈明归的计划本身就漏洞颇多,还不如此刻自己制服这死老头子,威胁他交代贺一九的踪迹。表叔一直在后头对他使眼色,他却始终没有看见,一股强大无比的黑雾由他两手间成形,靠近他的守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犹如被巨浪卷起,重重抛在地上。 “这是何种力量!?”韩老爷面露惊异之色,然而不愧是一家之主,震惊之余仍然很快冷静下来,口中喃喃几句,一条银灰色的绳索凭空出现,蛇一般直窜韩琅而去。 韩琅完全低估了韩老爷的力量,绳子才刚碰到他,瞬间化作无数毒蛇一般的锁链将他捆住,他顿时感到一股恐怖的威压迎面而来。他动不了,无法呼吸,韩老爷的力量犹如山一般压下来,那阴冷的话语一字比一字强劲地撞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浑身的骨骼嗡嗡作响:“此地还容不得你放肆!” 第92章 献祭8 黑雾消散,韩琅跪地,其余守卫急忙扑上去将他死死摁住。韩老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授意一人拎起韩琅的头发,将他的脸拉至面朝自己的方向。 “这种法术,你从何处学来?” 韩琅不作声。 韩老爷冷笑一声,微一点头,守卫直接一个耳光甩在韩琅脸上:“老爷问你话呢!” 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韩琅在心中骂道,斜着眼瞟了韩老爷一眼,冷冷道:“贺一九呢?” “我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吧,韩琅,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那个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无耻败类?我早和你说过,想让他活命,最好别和我耍心眼。” 韩琅继续沉默,狠狠啐出一口含着血的唾沫。他心意已决,就是要和这死老爷子作对到底,自己受的委屈够多了,再多受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表叔挣扎了几下,对韩老爷求情道:“哎呀,到底是您的孙子,可不能这么对待啊。” 韩老爷嗤之以鼻,一双如鹰般狠戾的双眼上下打量着韩琅:“孙子?和来历不明的野女人生下来的杂种,糟蹋了我韩家血脉,不配当我的孙子!” “你” 韩琅怒不可遏,韩老爷却泰然自若:“你以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3 为你还真是来当家主的?呵,就算真让你当上了家主,在韩家,也还由不得你无法无天。” 莫非他要提前道出真相?韩琅心中暗道。好不容易强撑着忍下怒气,他依旧沉默,心绪难平。今天这事态明显是自己预料不到的,他和表叔的计划也要打乱了,不知韩老爷是否会觉察他的身份,就算对方没发现,那会不会提前把自己仍去喂给驭鬼? 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这个狡猾的老爷子弄了一个假的贺一九,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韩老爷说着,傲慢地瞥了表叔一眼,“他的法术是你教的?” 表叔急于替韩琅掩饰,只能半真半假道:“是、是我,就是我自创的一些把式,让他防身用的。” 韩老爷蹙着眉,他依然能感到韩琅身上有股莫名的妖气,却又不似真的妖物那般明显,相当微弱,而且捉摸不定。莫非是这厮之前跟那个姓贺的行苟且之事,无意中染上了?一想到这里,他更是连连作呕,打从心底泛起来一股恶心,再度甩了韩琅一耳光:“跟男人厮混的贱种!下作!” 韩琅甚至气笑了,看向韩老爷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这该是何等无知愚昧之人,才能紧抓着这些早就该朽烂在棺材里的规矩不放手? 韩琅这副眼神,更令韩老爷烦躁,像洁癖之人被人泼了一身的泥浆,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说三个“你”都被呛了回去。终于,他彻底失了耐性,什么妖气,什么眼神,他早就顾不上了,只想让韩琅这等贱种彻底在眼前消失。 “带他去暗室!关起来!” 他手下的荒山流弟子却犹豫了:“师父,暗室不是不能让人入内……”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 韩琅便被七手八脚地拖了出去,暗室修在韩老爷的居所旁,门口被无数铁链缠绕,贴满符篆,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恐惧。韩琅无法反抗,被推进去之前,他看到屋外白影一闪,沈明归身着道袍远远站在一棵树下,似乎在对自己笑。 接着大门轰然合上,一切都安静了。 韩家地牢。 荒山流不但捉鬼,还收妖。鬼被奴役,妖都被关在此处,等待着他们只有比死更恐怖的下场。民间说荒山流除魔卫道,行侠仗义,那是看在凡人的正义。可妖魔也有妖魔的正义,从他们的角度上来说,荒山流不过是一群为所欲为、滥杀无度的恶鬼罢了。 这次韩老爷沿途捉回来的妖物,统统被打回原形,关押在地牢之中。牢房的铁栏都是特制的,刻满咒文,强行将妖物的法力压至最低,令他们永无逃脱的可能。有些修为不高的小妖,在这环境里直失了灵识,如同寻常动物般活动。于是地牢里时常传来野兽的吼声,四处泛着一股臭味,令人作呕。 然而最近这些日子,总有人在里头哼着怪腔怪调的曲子,如同穿耳魔音,烦不胜烦。 “里头那疯子又开始了。” “天老爷啊,他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两个负责看守此处的荒山流弟子议论道,其中一人提着一个食盒,里头装了些生肉,正在挨个笼子往里扔。“我瞧,他再这样哼下去,外头都能听见了。” “这疯子。他真的是虎妖么,我怎么觉得是琵琶化出来的妖怪。” “还是个破琵琶。” 两人一同大笑,笑着笑着,其中一个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么久了,一刻不停,我平日里做梦都是这个调子。” 说着,他还哼了一小段,立马被一人拦住:“别别,你消停会儿吧。” “他到底唱的什么?” “好像是几年前京城流行的曲子,鹧鸪天?” “妈呀,他那调跑得,我都听不出来。” 两人边说边走,没多久就已走到最后一个牢笼前。这是地牢的最深处,最阴暗,也最潮湿。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霉味,牢笼的铁栏高及屋顶,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四周传来各种兽类的咆哮声,这最后的牢笼里却不见野兽,只靠墙倚着一个半裸的男人,双手垫在脑后,还在轻松自在地扯着喉咙唱歌。 唱的还是那首鹧鸪天。 “喂!别他妈唱了,烦死人了!” 男人停了下来,漠然地扫了两人一眼。两人只看到阴暗中一对蓝幽幽的眸子散发出诡谲的微光,接着那人起身,缓步走了过来。随着他的靠近,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男人长得并不太吓人,身材也只比寻常人高一些,披头散发,胸前的肌肉上满是刺青般的花纹,有些甚至延伸到了他的脸上。一对圆耳竖在他头顶,他双眼青蓝,瞳孔皱缩成很小的一点是一双彻头彻尾的虎眸。 男人走得更近了,一条长尾拖在他身后,一根根刚硬的白毛支起,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漆黑的花纹沿着他前胸如藤蔓般延展,一半消失在他后背,一半隐没在胯骨深处。他看向两人时,鼻梁微微皱起,嘴巴张开,喘息粗重,锋利的犬齿若隐若现。虽是人形,可兽态明显,两人甚至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凶性大发,化作猛虎飞扑上来,直接咬掉他们的脑袋。 “谁说……让我别唱了?” 他声音嘶哑,吐字似乎略有困难。两人屏息凝神,心脏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只见男人伸出一手,锐利的指甲令人胆寒,瞄准的却是两人手中的生肉。其中一人立马会意,将肉块扔了进去,瞬间就被男人接住。可他并未塞入口中,只是挤出些血水,好似要润润喉咙。 “你随便唱,你随便唱,”一个荒山流弟子道,明知道男人不可能出来,他还是摄于对方威压,怕得要命,“我们就……先走了。” “慢着,”男人叫住他们,“外头是什么日子了?” “快……快中秋了。” 男人便不答话了,眉宇间露出郁闷的神色。他一转身,尾巴重重砸在铁栏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两个弟子落荒而逃,一直跑出地牢,其中一人才捂着心口道:“他神气个屁,都被抓进来了,迟早还不是要死!” 另一个却道:“不对,你不觉得这个和以前的不一样么。虎妖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但妖气这么重的,还是头一回。” “管他!” “而且跟他同一批的妖物,早就不剩几个了,师父却迟迟不提要如何处置他。搞不好要一直关在牢里呢。” 另一个一惊:“那才是要命了,你听,又唱起来了,这疯子!” “别唱了。” 贺一九瞬间打住,那两个送饭的刚走,门口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4 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男子,长得无比眼熟。 “假牛鼻子,”他冷冷吐出对方的外号,嗓音依旧嘶哑,喉咙深处却带了些低低虎啸,“有何贵干?” “你再怎么通风报信,他在外头也听不见。” 贺一九上身微弓,脊背下意识耸起,再度露出凶相:“少来看笑话,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贫道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潜入这里,想着韩小哥天天对你念念叨叨,我就来看看你究竟是死是活。既然你是这般态度,那我便出去了?” 贺一九不答,沈明归无奈一笑:“罢了,我也不是来找你打嘴仗的。时间不多了,韩琅已经被送至驭鬼跟前,即将献祭。” 贺一九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沈明归便把事态扼要一说,贺一九刚一听完,立刻吼道:“那你还傻愣着做什么,放老子出去,老子现在就去带他离开这鬼地方!” 沈明归“哈”地一声笑:“别傻了,你敢这副模样出现在他跟前?” 贺一九重重一掌拍在铁栏上:“死老头到底动了什么手脚,老子怎么都变不回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再也恢复不了人形。而且维持这幅模样也极其费力,情绪稍一激荡他就会重新化身白虎,失了神智,六亲不认。 唯独还记得一丝韩琅的气味,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是这副模样出现在韩琅身前,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所以极其后怕。 贺一九低下头来,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出神。沈明归一语中的,他不敢,不敢靠近韩琅,更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被厌恶的。他笃定。自己可不是石龙子那样单纯无害的小妖,与韩琅更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年他母亲就是这么死的。如今换做他……瞒了韩琅这么久,一旦被揭穿,绝对会被厌恶的! 沈明归见他想通了,又是一笑:“稍安勿躁,贫道光进来已是不易,更别提放你出去。等到献祭当日,韩小哥牵制住驭鬼,整个荒山流大乱的时候,贫道才能找到机会放你走,你就自己做好准备,多等一阵吧。” 贺一九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捡起那块生肉撕咬一口,好似自己扯烂的就是沈明归还有那些该死的韩家人的皮肉。接着他的身躯突然膨胀,体内灼烧不已,全身骨骼嘎吱作响,仿佛被人拆散以后再度重组。他疼得咬牙切齿,意识也一点一点远去,视野中最后出现的,只剩下沈明归那张悠悠的笑脸。 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传来,如同一瓢清水泼入滚烫的油锅,整个地牢都炸成一团,无数妖兽或是挣扎逃窜,或是出声迎合。白虎猛地向前一扑,重重地撞在铁栏上。符篆造成的剧痛让他跌退,他却不依不饶,弓起脊背再度飞扑上前,利齿如刀,腥臭的巨口里沈明归不过几寸。 “哦?这才提了几句韩小哥,你就控制不住了?”沈明归悠然后退,站到白虎不会攻击到的地方,嘴里头嗤笑一声。他伸出一手,佯装要摸一摸白虎的鼻头,却并没有碰上去,“可怜,可怜,如此凶悍一头珍兽,却还是受人摆布的棋子。” “等到那天,不论是他……还是韩小哥……若是最后发起疯来谁都制不住,贫道可不敢冒然献身,恐怕也只有让你先上去送死了。” 第93章 献祭9 “你是谁?” 韩琅从昏睡中醒来,感觉直接有一个声音刺入了他的头皮,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谁这么烦人。他下意识地想。 “我不烦人。你是谁?” 这个声音,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好似一个人,又好似无数个人在同时开口说话。声音仿佛是有意识的,钻入韩琅的头皮,又逡巡进了耳朵,像又实体,但又像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 可就是阴魂不散。 “别烦我。”韩琅喃喃道。 地面传来振动,好像有人靠近了。韩琅意识朦胧,自从被扔进了那个漆黑一片的暗室之后,就像当初进了云海山庄的酒缸,恍恍惚惚就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又来了,忽明忽暗,捉摸不定。韩琅就像个刚刚睡醒的人,意识飘飘荡荡就是不肯回归原处。他好不容易才强迫着自己睁开眼,面前依旧昏暗,不知道哪里泛出一抹微光,影影绰绰,好似鬼火。 面前有一双脚, 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么? 借着模糊的光线,他看到这双脚穿着一双价值不菲的皮靴。再往上看……便没有了。韩琅一惊,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是的,没有了,他面前只有一双孤零零的脚。 他顿时惊坐而起,感到阴风拂面,冷得他直打哆嗦,犹如落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湖之中。再定睛一看,所谓模糊的光线,根本就是从这双脚上面由内而外的发散出来。上头的断口整齐而平整,像是被迅速切断的,连血都没有。 “你醒了?” 那个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韩琅判断不了声音的方向,对方好似无处不在,紧紧环绕在他周围。他不敢搭话,双手撑地,接连后退。直到脊背撞上了一面墙,手伸出去摸索一番,又碰到了另一面墙。 这屋子很小,而且很窄,无路可退。看来只能一战了,可等他暗自运力,却感到一股诡异的抽离感。仿佛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漏斗,将他的力量全都吸走了,如果继续运力,只感到筋脉空虚一片,脏腑隐隐作痛,宣告体内的枯竭。 “别费力了,你打不过我的。” 声音又一次响起,那双脚还在,现在韩琅跟前又凭空飘出了一只手。是一只男人的右手,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切口仍然明显,上头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没有血,整只手像是白瓷雕的,连血管都看不见。 “你是谁?” 韩琅终于出声,可他话音刚落,对方似乎是笑了。笑声如同一阵寒风荡过韩琅的头顶,那个鬼魅般的声音道:“我先问你,你却又来问我,有趣,实在有趣。” 韩琅不明白这究竟有趣在哪里,这时眼前微光更胜,已经等同于一盏灯笼,只可惜泛出来的是青灰色的冷光。这一回,黑暗中浮现出了四肢以外的部分,一个宛若人彘一般的躯干,穿着一件同样华贵的长袍,肤色苍白,头发青灰,面容长得不错,如果遮面的头发撩起,可能还是一个颇具阳刚气质的脸。 “我是青莲。”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5 这娘炮的名字……他就是沈明归说的那个驭鬼?所谓韩家家主独有,从不见人,现在正打算吃了自己的驭鬼? “娘炮?”对方竟然开口说出了韩琅心中所想,“不,我是男鬼。” 韩琅不知该做何表情,他忽然觉得这青莲搞不好和沈明归一样,神神叨叨,不能用常理推测。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既然青莲还没有吃他的意思,那是不是可以与他聊聊,拖延时间? 可看到面前支离破碎的四肢和躯干,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脊背也一阵发冷:“你为何要以这种面目示人?” “你知道……裂如青莲地狱么?”那鬼缓缓道。 韩琅被他身上的阴寒气息冻得牙齿打战,点了点头。 “此狱之中,众生与冰地已成一体,身躯连皮带骨地变形迸裂为五瓣六瓣不等,色呈青蓝不复人形,犹如池中青莲。” 韩琅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知道裂如青莲地狱,那是八寒地狱中的一层,其中都是在人间为非作歹、罪行滔天的恶鬼。他再一看面前飘浮的肢体,不由得为自己的下场担忧起来。 不知道这鬼会如何处理他? 青莲仍飘飘荡荡,维持着四分五裂的模样,有几次他那断裂的胳膊几乎碰到了韩琅,却又收了回去。韩琅感到对方的鼻息就贴在自己头顶,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犹如在地底下埋藏了千年朽烂之气。如果韩琅不是见过大风大浪,时常与恶鬼打交道之人,此时在这恐怖的场面中,恐怕早吓破了胆。 韩琅还能勉强稳住心神,与他搭话:“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莲不答,他的躯干和四肢缓缓落到了地上,只留一个脑袋继续飘浮在韩琅跟前。 “你是青莲地狱里的鬼?” 青莲这时才笑了,他笑的声音像用指甲抠墙壁,让人牙酸。 “不,我是青莲地狱……本身。” 这回轮到韩琅沉默了。半响以后,那鬼的脑袋落了下去,就停在横七竖八的肢体中间,仍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韩琅。四周阴风阵阵,冰冷的寒意不断袭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鹘鸟的血脉起了作用,韩琅似乎觉得周围的阴气不如先前那么难耐了,不像当时在惑灵乐制造的阴阵之中,此刻虽然冷,但勉强可以适应。 他不得不再一次想起自己已经不复为人的惨痛事实。 青莲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他把脑袋斜靠在自己的后腰上,下巴一抬:“你是老头子的孙子?” 若无视他散落的四肢,这副模样倒像个正常人了。韩琅腹诽。但他忘了这鬼是能觉察人心的,果然,青莲笑意更深了,让人毛骨悚然。 “他第一次见到我也是这副反应,不对,他比你还有趣些。” 韩琅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他……是指韩老爷?” “不是。” 可究竟是谁,青莲却不说了,韩琅只好知趣地闭了嘴,不敢再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片刻之后,青莲又道。 韩琅露出一个苦笑:“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青莲见怪不怪地歪了歪脑袋:“你倒识相。” 早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韩琅叹了一口气。这时,青莲幽幽又道:“你死去当日,索魂的鬼差是我手下。他拘住你的魂魄,刚走到鬼门关,魂魄又被一股巨力拽走。不过我没想到,那个魂魄的宿体竟然就是韩家的后人。” 韩琅没吭声,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这巧合有趣得很,我也有好几百年没碰上这么有趣的事了,”说着,他仿佛品味一般咂摸咂摸嘴,隐约露出一条阴蓝的舌头,“老爷子来求我解除他们的诅咒,这个真是个麻烦事,要花费几成修为。但看他那副可怜相,我就答应了。要知道,这人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可惜契约束缚,不然,我早吃了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了。” 这鬼不知道是不是寂寞太久,话匣子一开,啰嗦程度直追沈明归:“没办法,我吃不了他,就让他带个韩家人给我解馋,结果他把你扔进来了。可是,你不是韩家人,是个妖怪,这该如何是好?” 韩琅一听,顿时觉得事情可能有转机,忙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换个条件?” “我的确不该吃你,妖怪都是些老不死的东西,肉柴,不如凡人新鲜,而且还没有韩家人的味道……”青莲似乎陷入烦恼之中,横七竖八的肢体又飘浮起来,脑袋埋在肚皮下面,眼睛也闭上了,“也好,不吃就不吃吧,不过,诅咒我肯定不管了。” 说完,他身躯一晃,蓦地消失了。韩琅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四周再次回归深不见底黑暗,静悄悄的,不存一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完全不知时间流逝,四周都是厚实的墙壁,连锁眼都摸不到。韩琅盘膝坐定,嘴里喃喃地默念起清心咒,平静心神。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他苦恼地想,不知道沈明归到底动手没有,自己被关进来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拿到契约,救自己出去。 青莲一直没走,这会儿他又觉察了韩琅心中所想,一张面无血色的脸在阴风惨雾之中若隐若现:“你想指望他?” 韩琅也觉得无奈,的确,指望沈明归?谁知道他到底说过几句实话,是不是真心想救自己。“也对。”说着,他站起来,继续沿着墙壁找寻。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青莲一直望着他,他虽长了一张死人脸,可偶尔也会露出接近活人的表情。比如此刻,韩琅觉得他陷入了回忆中,半晌以后,才听他道:“那小子,他第一次见到我,就想把我据为己有。” “谁,沈明归么?” 青莲似笑非笑:“乳臭未干的小子,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韩琅咋了咋舌。忽然眼前蓝光浮荡,青莲飘了过来,就停在韩琅身侧:“你想出去?” 韩琅点头:“你能放我出去么?” “不能。” 韩琅嫌他碍事,又道:“那你能出去么?” “不能。” 韩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鬼怎么这么烦。 青莲又笑了,笑得韩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没有家主命令,我在阳世哪儿也不能去。不过我倒是可以自由返回阴间,莫非你想与我共同欣赏青莲地狱之奇景?” “不必了。” 他一脸戒备,青莲含着笑,散落的四肢渐渐回归,拼出了人形。韩琅有些愤愤地斜他一眼,继续研究出去的方法。可惜这屋子封得太死了,他简直怀疑这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6 就是一间只能从外面打开的密室。 青莲更不着急,恢复了人形,就翘着腿靠墙坐着,一脸的事不关己。韩琅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盘算着自己想出去,搞不好还是只能找这只鬼下手。 他决定先从套话开始。 “你出不去,那你为何会见到沈明归?” “自然是他进来见我了。” 韩琅眼前一亮:“莫非这屋子有别的入口?” 青莲似乎早看出他心中所想,顿时促狭一笑:“沈明归是天师奇才,自幼就能将法术融会贯通,十岁时法力已超过荒山流大多数弟子。当时他用移形换影之术进入此处,见了我第一面就对我产生了浓厚兴趣,我觉着,就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子,恐怕早就在打家主之位了。” “也就是说,移形换影之术可以入内?” “看施术者的能力了。你会么?” 韩琅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不会,他又不是沈明归那种奇才,学法术更是这几个月才开始,哪有可能一蹴而就? 他又突然想起,既然沈明归如此厉害,岂不是早就可以潜入韩家各处寻找贺一九。好啊,这小子果然没对自己坦白,他到底还计划着多少?仔细想想,真叫人不寒而栗。 “你就不介意他篡夺家主之位么?”韩琅没好气道。 “为何要介意,”青莲悠然道,“凡人寿命不过几何,这家主更替,对我而言都不过瞬息之间。只可惜过往的戏码都着实无趣,唯独这回姓沈的出现了,倒让我有几分期待。” 韩琅无奈。的确,凡人被权欲束缚,追名逐利,在青莲看来,一定是相当可笑的一件事。“为何你会成为韩家的驭鬼?”他不禁好奇起来。 青莲却怔了怔,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韩琅难得能看见这鬼会露出这种表情,只见他抬头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良久之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韩家的第一任家主,就和那个姓沈的一样有趣。” 一人一鬼都沉默下来,久久不语。正当这时,青莲的身躯渐渐隐去了,耳畔只留他的话语:“明日,就该来了。” “明日?” “明日十五,约定之日。我不会动你,让韩老爷自行权衡吧。” 说罢,他的声音也一同消失,四周彻底恢复了落针可闻的死寂。 第94章 献祭10 大门轰然开启的那一刻,韩琅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清透的月光犹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如此干净和光洁,像白汪汪的羊脂玉。韩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待了许久,这月光对他而言犹如正午的太阳,晃得他一阵阵眼晕。眼前的事物好似一团白雾,他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人影,韩老爷站在中央,他带来的几个弟子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把仍在发愣韩琅押了过去。 “你还活着?”韩老爷语调嘲讽,带了一丝怒意,“算你运气好。” 韩琅甩了甩脑袋,眼前的景象才稍微清晰一些。他被两个人压得双膝跪地,却依旧抬着脸迎上韩老爷的视线。虽三番五次栽在他手里,可韩琅仍不想输了气势。如今他连发脾气的功夫都省了,就那么冷冰冰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好似自己才是那个胜者,韩老爷反倒是被押在他面前的囚犯一般。 “我是运气好,看来老天爷也觉得,我韩琅不该莫名其妙变成替死鬼,成就其他人的好事。” 韩老爷终于忍不下去了,双手结印,口中怒喝:“青莲!” 那鬼这才悠悠荡荡从暗室里飘了出来,难得不是支离破碎的模样,拼出了一个人形,可眼神明显可见对韩老爷的不屑:“怎么,你连你孙子都解决不了?” 韩老爷咬牙切齿,被青莲和韩琅这么一激,他明明是场上的主人,却好似瞬间处在了下风。他这个人阴毒,但嘴皮子功夫却不是特别溜,尤其气急攻心,更是张口结舌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最后怒道:“我按着约定,把人交给你,你为何还不动手!” “吃饭也得看是不是饭点吧,”青莲悠然道,他对韩老爷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现在还有功夫开玩笑,“这道菜不和我胃口,你叫厨子换一道去。” 韩琅也不明白青莲为什么帮自己,仔细联系一下对方之前说的话,他隐隐有一种猜测:也许青莲早就和沈明归串通好了,要一起扳韩老爷下台? 想到这里,韩琅暗自庆幸,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再看场上,韩老爷居然被青莲给气笑了:“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我看你伺候了韩家这么多年,好歹和你说两句客气话,你居然也敢跟我叫板。别忘了,我们中间谁才是主,谁才是仆!” 说罢,他凭空捏了个决,青莲全身一震,身上渐渐浮现出一道一道仿佛铁索般的痕迹,将他身躯牢牢缠住,犹如牵线木偶一般。他是驭鬼,不管自身如何强劲,却也是签下了契约的奴仆,注定永生永世为荒山一门马首是瞻。 这回青莲不笑了,但目光依旧不屑,甚至带了一丝睥睨众生似的傲然:“我的确和你有约在先,但你送过来的并非韩家血脉,所以违约的是你,怨不得我。” “并非?你开什么玩笑!” 青莲一歪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了一下:“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家伙身上的妖气,难道你感觉不到?” 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不高,但犹如洪钟,让韩老爷浑身震颤。暗室前聚集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韩老爷全身绷紧,鼻翼扇动不止,嘴唇也是抿成了一条线。他不是没发觉,他早发觉了,可他不信,以为是沾染了那头白虎的妖气。如今青莲提醒了他,他这才醒悟过来,已经这么久了,韩琅身上的气息没理由不散,更不可能越来越浓! 他犹如五雷轰顶,瞬间暴怒,疾步上前一耳光狠狠挂在韩琅脸上。韩琅被他巨大的手劲抽得身子一歪,脸上瞬间浮现出一道手印,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这回他也笑了,是那种不管不顾,早已豁出一切的冷笑:“怎么,很意外?” “你” 能让韩老爷吃瘪,韩琅心中无比畅快:“我是那鹘鸟的儿子,被你害死的鹘鸟的儿子。我和你没有半分血缘,你也别指望用我达成什么交易了,你不配!” 韩老爷的怒意几乎能化做实体,变成一头咆哮的兽。他连说三个“好”,一声比一声重:“既然如此,我留你这条贱命,也没有半分用处了!” 话音刚落,他大手一挥,数张符篆凭空浮现,瞬间燃出烈烈火光。就这么瞬息功夫,他身边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7 立刻出现两个宛若古代将军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窝里冒着蓝光,手持尖刀,直砍韩琅脖颈! 若是换了以前的韩琅,面对此番攻势恐怕只能仓皇反应,就算能躲开,也难免受伤。可如今的韩琅早就不同以往,如何同化自身武功与妖力,如何应对荒山流咒术,这一切都被沈明归训练得炉火纯青。他一咬牙,硬把压着他的两个弟子生生震开。凤不言不在身边,可他手中黑气弥漫,竟然凭空化出一把锋利剑刃,随即挥出。他使的仍然是家传剑法,但有了妖力护体,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尖锐的破空声犹如毒蛇的信子嘶嘶响个不停,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过后,两个身着铠甲的骷髅将军仿佛纸片做的,瞬间便被砍作数块。 韩琅脸上仿佛覆了一层冰霜,他傲然而立,眼神如鹰隼般冷峻。身边黑雾如同活物般飘飘荡荡,将他护在正中。这番气势好似祭典上的领官,从从容容仍具风度。然而他双目深处隐隐泛着红光,一股邪戾的压迫感和这番凌然正色交织在一处,更生出一种骇人的压迫感。四周荒山流弟子不敢作声,韩老爷更是难以置信地站在他对面,半晌以后才喃喃地吐出五个字:“该死的孽畜。” 韩琅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样一想,反倒无所畏惧。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出戏演好了也罢,演砸了也罢,横竖不过再回去与阴差打个照面。一直浮荡在半空中围观的青莲,此刻突然挑了挑眉,飘到韩琅身侧:“若你败了,同我去青莲地狱一游如何。” 韩琅哭笑不得,只能道:“多谢你美意,那我可更不敢败了。” 韩老爷脸上的震惊转为愤怒,最后定格为发自肺腑的仇恨,他再度怒喝一声,右手一扬,一把符篆直接变成了无数巴掌大小的利刃,周身散发着寒光,黑压压地朝韩琅扑过来。韩琅持剑急退,周身的黑雾仿佛听他指挥,直接拦在身前变作一只巨鸟的形状。这鸟双翼展开足有十丈之宽,双翅羽翼丰满,身躯却白骨外露。这是鹘的原型,一声的长嘶传来,黑雾构成的鹘鸟迎面撞上韩老爷召唤的驭鬼,气浪暴涨,风摇树动,一旁围观的人群被震得跌作一团,韩老爷也连退数步,感觉地面震颤不休,仿佛地劫一般。 就连地牢之中的贺一九也有所感知,瞬间睁开了眼。 “阿琅?!” 他觉察到韩琅的气息,但夹在其中的大半是一种未知的感觉,更像一个陌生人。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莫非是韩琅出事了!? 他急得抓肝挠心,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情绪一旦波动,全身经脉一阵阵灼痛,眼看着他又控制不了自身力量,他一咬牙,直接朝牢门上的符篆撞了上去!一声巨响,夹杂他的难以抑制的痛呼,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他捂着剧痛不已的肩膀,跌跌撞撞地向后倒了下去。 体内的异样终于消退了。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什么把他和韩琅联系在一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确信韩琅遇到了危险。他们两人到现在也遇到过不少麻烦,以前类似的情况他相信韩琅足以应对,但此时不同,没有任何一次的感觉比现在更加紧张,仿佛韩琅已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了事,而他无能为力,连看对方一眼都做不到。 “妈的放老子出去!” 他一声吼完,喉咙深处再度溢出虎啸,浑身骨骼紧绷,仿佛在一瞬间膨大了数寸。再这样下去他难免又要化虎,可现在他强行保持意识清醒,将体态控制在这一刻,然后狠狠扑向铁栏,锐利的指甲甚至轻而易举地扎进了铁柱之中! 符篆一瞬间亮起光辉,却没能把他逼退。正在双方胶着的这一刻,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白衣道人从地牢尽头走出,见了他,直接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怎么,才这么点功夫就耐不住了?” 说罢,他手一扬,牢门上的符篆瞬间黯淡无光,直接被他扯了下去。下一刻牢门整个垮塌,灰尘如同气浪一般溢开,一声兽吼如雷贯耳,几乎已经化虎的贺一九从滚滚烟尘之中扑出,直接把沈明归摁倒在地,险些就朝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 太快了,快得令人无法反应。沈明归难得一回露出了惊慌的表情,然而贺一九理智尚存,喉咙里滚出了一句:“谢了。”接着双足点地,犹如一头真正的虎一般窜出了地牢。 外头明亮的月光几乎令他失明。 他还保持着半人半虎的姿态,浑身肌肉棱角分明,虎耳虎尾尖锐的牙与爪一样俱全,刺青般的黑色条纹遍布周身,更令他显得凶狠可怖。外头的守卫甚至没看清楚就被他击倒在地,他手足并用几下窜至屋顶,仰着脖,耳朵微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找到韩琅了! 韩琅的确陷入了危险之中。 韩老爷派出的驭鬼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统统被他撕作碎片。眼看着局势已经一边倒,一直不敢出声的荒山流弟子面露惧色,以为他们的师父就要彻底败在这个妖物手下。这时韩老爷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派青莲出战。 然而青莲不肯。 他虽是韩家驭鬼,不得不服从主人命令,但明显不是真心与韩琅决战,放水意味明显。就此时此刻,他比划了几下就悠悠荡回韩老爷跟前,懒洋洋道:“我败了,你换别人吧。” 韩老爷气得浑身发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韩琅心中窃喜,青莲明显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下韩老爷落败几乎已成定局。此刻他微微收敛了自身气势,冲韩老爷道:“我和你韩家已无瓜葛,你放我和贺一九离开,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半空中的青莲也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我青莲不过念在韩家初任的旧情,才签下你们家族的契约。如今你独揽大权,把我当奴仆看待,真当我青莲是怕了你不成?” 韩老爷也失了冷静,原形毕露:“呵,你以为你能如何,契约在我手中,我要你战,你能拒绝不成?” 青莲脸上讥讽的意味更浓:“然而我不想战,你又能如何?” 他所谓战,就像刚才一样肆意放水,假装认输。韩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横眉一竖,哑声嘶吼:“好、好、你们逼我的荒山流弟子听令!斗神燹风阵!” 青莲收起笑容,脸上难掩震怒:“你竟学了……” “区区一个驭鬼,我告诉你,永远别小看了你的主子!” 几乎就在一瞬间,随着韩老爷一声令下,在场数以百计的荒山流弟子各持一剑围成一个圆形,一同下跪。韩琅茫然四顾,他还不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忽然间百人一同开口,喃喃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8 地诵经声一同传来,他们手中剑刃插入地面,剑柄上贴着的符篆开始在经文声中散发光辉,越来越亮,顷刻间便将此地照如白昼。 韩琅浑身战栗,这诵经声让他头皮发麻,如同无数人在用指甲刮地板,声音汇聚在耳膜统统变成了锋利的尖刀,直接扎入脑袋里。他头脑昏沉,几乎失去视觉,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到青莲面向自己,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刻,青莲脸上的歉意已被疯狂取代,他张开垂涎的巨口,只一瞬功夫,已扑了上来。 韩琅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全身剧痛,骨骼仿佛在这一击中直接碎成了齑粉。他倒飞开去,呕出一口鲜血,胳膊仿佛脱臼了,连抬都抬不起来。 下一刻,又是一击迎面而至,他像一个破麻袋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失血。他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身体,轻飘飘的上升,在空中他能看到自己蜷缩倒卧在冰凉的石板上,青莲手持一条寒冰化作的锁链,一步步地走过来。 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又好似度日如年。一点一滴的感觉全部都被放大到了疯狂的地步。青莲不再追击,只是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近,那咚咚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强劲地撞击在他的耳膜上,撞得耳膜千疮百孔。五感一同决堤,可怕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涌入血液,翻搅得他全身生疼,好似下一刻就会死一般。 这才是青莲地狱本身的力量么? 耳膜里的诵经声仍然不绝,渐渐地,他感到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肢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正在一点一点地站起来。头痛欲裂,意识恍惚,他凝视着步步逼近的青莲,视线又渐渐移到后头的韩老爷。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胸腔,像第一次觉察到鹘鸟的力量一般,他又一次感到那种恐怖的欲念,本能的欲念,杀人的欲念,将面前一切魂魄拆吃入腹的欲念…… 失去意识前,他隐约看到面前晃过一道白影,像一个熟悉的人,却很陌生。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95章 献祭11 “老爷子这是彻底疯了,”很远的地方,沈明归负手直立,脸上充满了藏不住的笑意,“斗神燹风阵?能令一切非我族类失去理智,只剩下本能的战意,荒山流近日才练出的驭鬼之阵。他难道忘了,韩小哥也会受影响不成?” 说罢,他的视线移至一旁,落在一个正往暗室飞奔而去的人影上,唇畔笑意更深:“还有……他也会。” 贺一九赶到地方时,场上只见一个青色厉鬼在韩老爷的指挥下与另一头漆黑怪鸟缠斗在一起,他举目四顾,唯独不见韩琅的身影,心中顿时惶急更甚。 黑鸟正在高空盘旋,翅膀稳稳地拍打着,扇起一阵阵狂风。地面上飘忽不定的鬼怪正与他对峙,忽然黑鸟收起双翼,张开利爪,犹如陨石一般直直俯冲下来,鬼怪招出无数冰棱试图阻挡它的去路,却被它庞大的身躯接连粉碎。一时间地面震颤,气浪排开,一排荒山流弟子险些被震到,就连远处的贺一九也踉跄了一下,脚步慢了几分。 他找不到韩琅,始终找不到莫非韩琅已成了谁的腹中之食? 他不敢想,只顾着往前方飞奔。可等他迈入整个混战区域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突然袭来,与胸中本就五味杂陈的情绪裹在一起,渐渐化作一团澎湃的凶性。 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俯下身躯,转瞬化作巨虎。他的出现让场上人大惊失色,韩老爷也双目茫然地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在这里,谁放他出来的?!” 他一时分神,来不及以咒术支援,青莲被韩琅化作的鹘鸟一口咬中肩膀,发出一声嘶叫。鹘鸟嘴里长着一根分叉的长舌,还有细长的牙齿,犹如蛇类一般充满毒液。它那骨骼覆盖的身躯成了最好的盔甲,青莲挥刃还击,但利刃碰到鹘鸟坚硬的肋骨后直接被滑开了,连一条划痕都没留下。 “这腐尸一般的怪物,令人作呕。”韩老爷低声骂道,半身被白骨覆盖的鹘鸟的确算不上好看,凑近了更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印象。然而鹘鸟食魂魄为生,本身就是与幽冥黄泉割舍不开的妖物,应对青莲似乎完全不弱,甚至占了上风。 贺一九出现的那一刻,韩老爷绝对后悔用了斗神燹风阵。随着又一头失去理智的怪物加入,局势再度一变,竟变成了三方混战。鹘鸟愤怒地发出尖叫,盘旋在空中迟迟不再俯冲,白虎与青莲缠斗在一起,又被韩老爷的咒术逼开。场上空前的混乱,所有的荒山流弟子都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反应,韩老爷更是自顾不暇,青莲虽由他指挥,但在鹘鸟和白虎眼中,他可是一个乱入场上的极佳猎物。 明明已失去神智,但对韩老爷的恨意尚存,鹘鸟和白虎都极具默契地决定先拿他开刀。纵使身具法力,终究也是肉眼凡胎。只见韩老爷越打越狼狈,完全就是一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状态。一旁的荒山流弟子却已将全部精力用于阵法运转,无法相助。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也曾想过要不要终止阵法,但一想到韩老爷并未下令,贸然行动只会招来惩罚,于是他们都面面相觑,决定静观其变。 地面上,白虎三番五次袭击韩老爷,又无数次被青莲干扰,只能恼怒地咆哮不休。半空中,鹘鸟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仓皇躲避的韩老爷,等他好不容易稳下步子,鹘鸟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旁的荒山流弟子还不明白它在做什么,看见韩老爷已经念完了一个三昧真火,不禁讥讽道:“这鸟怎么不动了,待在半空给师父当靶子不成?” 他们接受的一直是韩老爷的论调,自然看不起妖物:“毕竟是畜生,它哪想得到这么多。”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脸全白了。鹘鸟的翅膀一扬,嘴巴一张,身边卷起的不再是尚未聚形的雾气,而是滚滚黑焰,犹如海啸般倾下。一时间惨叫连连,不但韩老爷首当其中,只来得及给自己筑起一个盘陀印,一旁的荒山流弟子更是被火焰波及,有的满地打滚,有的急忙扑打衣物上的火苗,有些更是抛下阵法忙着逃命。 只瞬息之间阵法就被破了一半,青莲和白虎同时停下动作,似乎有恢复意识的倾向。鹘鸟更是失去力量一半从半空中坠地,伏在场地一侧,身躯随着喘息剧烈地起起伏伏。 韩琅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梦,不,比梦还要虚无,就像进入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空间,迟迟寻找不到出口。眼前的世界很混乱,一会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会儿是在火焰中惊叫逃窜的人群。人们穿的衣服很眼熟,不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89 远处一个在一个泥土垒砌的屏障后喘息不止的老人也很眼熟,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们是谁? 一团黑雾包裹住他,渐渐缩小,变得与凡人别无二致。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抬手,发现自己双手只剩骨节。 怎么回事? 侧过身,火光照亮了身边的区域,光滑的石碑之中印出自己的脸竟然也是被骨骼覆盖!这是谁,这就是他么? 阵法的作用让他无法思考,身边黑雾也始终不散,似乎还有再一次兽化的倾向。他看到不远处卧着一头粗喘不止的白虎,那虎的眼神和自己一样混乱,一会儿茫然,一会儿又被怒意取代。 更远的地方青影一晃,有什么飘在空中的东西不见了。他满脸迷惘地望过去,一个狼狈不堪的老者吐出一口血,全身伤痕累累,还是勉力撑着地面站起来。两人目光相碰,那人看到他,低骂了一声:“孽畜。” 这两个字似乎唤起一些零碎的记忆。 对韩老爷而言,他已看到前所未有的好机会。韩琅和贺一九都尚未清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只需让青莲缠住他们,然后一个咒语,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三昧真火,就一了百了了。 他露出一个狞笑,双手结印,高呼青莲的名字。青莲没有响应,这令他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怎么回事?莫非那小子也被阵法侵蚀回不过神来,混账东西,这节骨眼上出岔子像什么话!明明就只差一步了,弄死面前那两个畜生,再威胁青莲给韩家解咒,他这个家主就还是那么清清白白,没有污点。 “青莲!” “青莲” 他抬起头来,却怎么都找不到青莲的影子。该死,这混账不会找到机会,又藏起来了吧?也罢,面前韩琅和贺一九还没恢复意识,他的机会还在。既然青莲不能相助,那他就念完这个三昧真火,直接烧死这两个混蛋好了! 他闭目结印,口中喃喃自语。突然一股巨力袭来,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瞪得老大,只看见青莲出现在跟前,不但打断了他的法术,还狠狠撞在他身上,直接把他摔了出去! “什么!” 世界天旋地转,耳朵里嗡鸣不止。他首先看见的是好大一轮银盘似的月亮,树影婆娑,青莲的身影在其中一晃即没。他辛苦地睁大眼睛,眼神茫茫,忽然看到一双方头履出现在身边,接着是一袭白衫,腰带上绣着八卦图,臂弯里卧着一把拂尘,一双吊梢眼俯视着韩老爷,似笑非笑。 是沈明归。 他好似是来郊游的,全无半点紧张感,悠悠然伸出一只手把韩老爷扶了起来。韩老爷粗喘几口气,刚刚站定,就指着沈明归的鼻头,破口大骂起来。 “你滚到哪里去了,门派蒙难,你却迟迟不来相助!”他气急败坏地骂道,“早提醒过你,再这样三番五次不服管教,就趁早滚出我荒山流!” 沈明归客气地笑笑,眼神却带着讽刺:“荒山流不是你的了。”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说着,他后退一步,手中扬起一把碎屑,纷纷扬扬,犹如大雪般洒在韩老爷脸上。 韩老爷一时没明白过来,随手抓来一张,上头的字符无比眼熟。他顿时大惊,再抓几张,嘴越长越大,眼睛越瞪越圆那是契约,他与青莲的契约,他当上荒山流家主的契约! “你、你你你” “抱歉,师父,”沈明归优雅地欠了欠身,“贫道以荒山流家主的身份,决定将你逐出门派。青莲。” 他背后浮现出一抹暗影,青莲也是满脸轻松,似乎解除了心腹大患:“那么就由我送您下山好了。” 沈明归终止了阵法,韩琅和贺一九就此失去意识,等他们再醒来时,已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韩琅茫然之中只能依稀回忆起一点片段,就是他在中途看到的那些,仓惶逃窜的荒山流弟子,自己脸上覆盖的骨骼,和不远处伏地的白虎。 沈明归说,那是他把地牢里的妖怪放了出来,用来干扰战局。“这次运气不错,我才轻松得手。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如果阵法没有中途被破,我就没有机会制伏疯狂的青莲。那么你和青莲只会一刻不停地缠斗下去,至死方休。” 韩琅听明白了大概:“所以你找来那头白虎?” 沈明归点了点头:“他能转移你们的注意,让场面变得更为混乱,制造更多机会。实在不行,也能让他拦在你或者青莲中间,代替一方送死而已。” 韩琅不满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可事情都过去了,他再去反对也没有意义。不过有一点他不明白,沈明归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那抹遗憾的微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似有什么他很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让他有些不大满意。 “现在那白虎呢?” “关回去了,这种怪物让他乱跑可不行,万一伤了人呢。” 至于贺一九,沈明归提的更少,只说混战中间他跑了出来,也受到牵连。不但贺一九,这回荒山流的弟子受伤的也不少,暗室那个方向的房屋都塌了几幢。说到这里,沈明归摆了摆手:“一个烂摊子。” 韩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表叔自从那次带他出来被韩老爷发现,就被对方关了禁闭,现在才得以脱身。他一出来马上就来探望韩琅,看到他只是有几处骨折,算不上太重的伤,接连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人就在你隔壁呢,还没醒,”表叔道,“不去看看他?” “看过了。”韩琅回答。他醒过来的那一瞬,不顾身上伤痛,早就跌跌撞撞地出去问贺一九在何处。得到答复之后,他又扶着墙艰难地挪进屋中。贺一九瘦了,气色还好,仍在昏迷不醒。这下韩琅松了一口气,因为体力不支,直接晕在对方床头,被仆役抬了回去。 “你倒是迫不及待,真是伉俪情深啊,”沈明归哼笑道,“不过鹘鸟的事情怎么办,瞒着他?” 韩琅犹豫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凡人总是不信任异族的,如果让贺一九知道真相,两人的关系恐怕极难维持现状。而且鹘鸟是他不愿意承认的血脉,纵使他已经不可能回头,但也不想把自己划归成一个陌生人的儿子,一个非人类的妖物。荒山流的事情结束了,只要他瞒好了,应当可以一直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生活走上正轨,一切回归原状,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过……他想到自己被革除的官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是为了贺一九来的,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0 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一条后路。如今前方一片迷惘,他不知路在何处,更不知自己要去到何方。 真的还能回归原状么? 贺一九在第二天醒来,两人终于以清醒的状态相见,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几乎是不要命一般拥在一处。体温相贴,鼻子里全是熟悉的气味,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情不自禁地将怀抱越收越紧。韩琅把脸埋在贺一九的锁骨处,听着对方稳重的心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贺一九离开后的紧张,知道身世时的恐慌,全都消失了。他曾担惊受怕、惴惴不安,也曾孤苦无依、迷惘不前,这一切的一切让他面对着山一样恐怖的压力,可他只能死咬着泪水,然后坚持下来。 他知道,贺一九也是一样。 对方的身躯在颤抖,韩琅的鼻腔也在发酸。所有颠簸的情绪全部在这个拥抱之中烟消云散,他对上贺一九水青色的眼,听到对方在耳畔呢喃道:“想我了吧。” 韩琅毫不掩饰:“想得快死了。” 然后就开了话匣,韩琅把他这大半个月来遇到的事,除了和鹘鸟相关的一切,其他全都说了出来。他说自己在沈明归和表叔帮助下,学了法术,能召唤克制青莲的巨鸟。贺一九安静地听着他的故事,陪着他笑,陪着他委屈,陪着他大骂韩老爷子是狗东西是混球,然后紧紧地搂着韩琅肩膀,摩挲他的脑袋。 “难为你了。” 贺一九同样瞒住了自己的身份,说他从安平开始就被韩老爷关着,动弹不得。韩琅替他打抱不平,然后又嫌他一点消息都没有。贺一九说他被关着动不了,只能唱歌传递声音,韩琅就开始骂他唱歌难听,五音不全。两人闹作一团,贺一九用许久未剃的胡茬磨韩琅的脸,磨得韩琅嗷嗷直叫,忍不住还手回去。要不是有伤在身,他们两个都快滚做一处了,直到来换药的大夫干咳了一声,他们停住动作,面带尴尬地分开。 等到伤好的差不多,沈明归支开韩琅,单独来见了一次贺一九。还是那个已经问过韩琅的问题:“你的身份,要不要替你瞒住?” 贺一九先是怀疑地横他一眼,接着毫不犹豫道:“我已经瞒住了,用不着你操心。” 他肯定是不会说的,当年母亲就是暴露了身份,才被人类活活剥皮。就算对方是爱人又如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点,他倒是和韩琅想到一处去了。 沈明归听完,只顾着高深莫测地笑,什么也不说。贺一九作势要揍他,他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表叔的努力下,荒山流的诅咒解除了,当然药引的事也没和贺一九说实话,只说和韩琅有关。两人伤愈之后,沈明归给了他们一堆价值不菲的谢礼,包括各种护身法器,然后要送他们回安平。但是韩琅和贺一九对他都没有多少信任,拒绝了他的陪伴,只请他准备马车和盘缠。行至山下镇里时,他们还遇到了刚刚被赶出荒山流的韩老爷,现在他被以前的朋友接济,暂时住在对方府上,似乎还想着要东山再起。 但以他的年纪的手段,恐怕早就对付不了沈明归了。 两人对他没有半点同情,见到了也只想装成没看见。韩老爷也不理会他们,还是那副鼻孔看人的姿态,像一只仰着头的老鹅一般与他们错身而过。 谁也不想回头。 清晨时分,阳光刚刚洒向大地,万事万物都沐浴在一片祥和之中。两人心中装着重重心事,各自带着无数秘密和一个勉强能自圆其说的故事,坐着马车离开了荒山流,朝着安平县缓缓驶去。 第96章 复仇1 等两人回到安平,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几乎是眨眼功夫,夏日的暑热就消退了。 八月底,丹桂飘香,空气里细若游丝地飘来一股甜腻腻的气味。城门刚开两人就驾车走了进去,一路上话不多,好不容易回家的兴奋劲儿似乎也跟上了夏季的脚步,不知不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上还是老样子,至多能看见几家眼生的店铺。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虽没有一个眼熟的,但远处墙边站着的一个衙役却是熟面孔。韩琅驾着马车匆匆经过,他没来得及和那人打招呼,只来得及瞥上一眼,视线就落进了陌生的人群里。 两人直奔家中,贺一九刚一下车就觉察一道警惕的视线,邻居赵大娘正怀疑地打量着他,一副“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的脸色。然而韩琅紧随其后,立刻让赵大娘换上了一张笑脸:“老天爷啊!韩县韩公子!一个多月了,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说罢就把韩琅拽过去好一通寒暄,一会儿说他瘦了,一会儿说以为他不回来了。赵大娘从小看着他长大,早就亲如父母,韩琅挠着头说遇到点事所以走得比较远,赵大娘立刻凌厉地横了不远处的贺一九一眼,拉着韩琅低声道:“不会是被那家伙牵累了吧?” 韩琅哭笑不得地想:明明是我牵累他。 赵大娘一如既往的热情,街坊们的消息更是无比灵通,不出一刻钟,街上所有认识韩琅的、现在没什么事要忙的人全围过来了。大家七嘴八舌问他去了何处,开酒楼的那位更是要叫他进去喝一坛来接风洗尘。韩琅心中的惶惑被来自街坊的关切洗刷得七七八八,一面回答着各种问题,一面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开怀的畅笑。 可打听到安平最近的情况时,他却笑不出来了。 被革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改不了了。就他离开的这一个多月,新的县尉都上了任,显然是没他搀和的份儿。趾高气昂的袁县令还在,他治理这个县城不但不比钱县令好多少,反而更糟。他本就是靠着韩老爷相助,破了大案,才被调职到此。其实这人根本没多少本事,就知道摆架子,正权威,现在才干了几天就原形毕露,大肆实行苛政,弄得民间怨声载道,甚至开始怀念之前懒散的钱县令来。 韩琅却顾不得管这么多了,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一股什么滋味。他被革职,等于原本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记上了一笔案底,以后还想为官就很难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做这行,回来的路上和贺一九商量过,对方说一切都听他的。“就算你吃不了公饷,那就跟我摆摊去吧,有你这么一个厉害天师在,还怕没饭吃?” 韩琅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贺一九就不开玩笑了,伸出一只温热的手捋了捋他的后颈:“瞎想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韩琅心想我又不是姑娘家,哪能让男人养着。贺一九便亲亲他的额头:“先回去再说吧。”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1 如今已经回来了,前路却依旧渺茫。和街坊邻居寒暄完,他回到家的时候,贺一九已把被韩家人翻乱的屋子收拾妥当,正要张罗午饭的事。看韩琅心事重重地回来,他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情况不乐观?” “嗯,”韩琅叹了口气,“新县尉都来了,姓袁的稳坐县令宝座,事业蒸蒸日上。” 贺一九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姓袁的是只身上任,老家不在这里?” “对,他老家还在南方,偶尔书信往来,”韩琅说着,困惑地望了贺一九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一九笑笑:“随便问问。” 午饭过后,韩琅决定把沈明归送的马车和马匹牵去卖掉,他和贺一九没必要用马车出行,更没地方喂养马匹,索性换些银钱度日。贺一九则说要去看看他的老地盘,晚饭不一定回来了。 这一去真的持续到了午夜,贺一九回来时韩琅又感觉到了戾气,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大半年前的那个晚上,贺一九收拾了一堆叛徒,满身戾气地回家,然后直接爬到了他的床上。 如今却不太一样,一进门贺一九就把衣服脱了,赤条条地往韩琅被窝里钻。韩琅不用想也知道他干什么去了,看他身上没有新伤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两人并肩躺在一处,贺一九伸了一只手勾着韩琅胳膊,停顿了许久才道:“兔崽子们又不服管教了。” 韩琅觉得他这话有股子深闺怨妇的味儿,忍不住扑哧一笑:“被你教训了?” “踹了两个帮,干掉了一个蛇头子,”说着,他翻了个身,鼻息正吹到韩琅耳朵里,“没事儿,三五天就搞定了。” 韩琅知道他怕自己担心,抿了抿嘴唇,在黑暗中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还是县尉时,见过几次。” “什么?” “各种抢地盘、斗殴、抢生意,你死我活。” “……” “官府对这种事,想起来就管一管,想不起来就搁置着。袁县令这回是别有目的,但万一什么时候他又起了念头怎么办?” 贺一九翻身凝视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良久之后,才开口回答:“我也想过要不要不干这差事了。” 韩琅立马转头望着他。 “……现在不行,我在安平的名声太响了,新仇旧怨堆得跟小山似的,如果我不回去弄死他们,他们也会找上门来的。” 韩琅嗯了一声,他想到贺一九总说无条件的支持自己,顿时觉得自己这么要求会不会有些自私:“你是真心愿意……过这种日子么” “早习惯了,改不过来而已,”贺一九无奈一笑,“我从来就不是个正经人,没指望从良了,你瞧你那些街坊邻居不是至今都在戒备我?” 他说得轻松,但韩琅听出了一丝酸苦。他跟着贺一九笑笑,心里长叹一声也罢,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而已。 “如果有一天,”沉默许久之后,贺一九忽然道,“我们在哪儿都混不下去了,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可好?” “隐居?”韩琅眨了眨眼,显得觉得贺一九会有这种念头,令他很意外。 “是啊,”贺一九淡然一笑,“你觉得呢?” 韩琅想了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以,不过混不下去什么的也太落魄了,不说好话。” 贺一九嘿嘿笑:“好好,那就是我们不想住在城里的时候。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找个幽静的小村子,我打猎你做饭,我种田你织衣,多好。” 韩琅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你去织衣!” 贺一九大笑:“也对,你做饭我也不敢吃,谁知道熟了没,哈哈哈哈” 第二天清晨醒后,韩琅闻着若有若无的早饭香气,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果然哪里都比不上家里舒服,尤其洗漱完毕,他在桌前坐下以后,贺一九端着盘子走过来,东西一放就来了一个热切的深吻。 美好的早晨。 可之后不用去县衙了,韩琅就开始无所事事。贺一九已经出门,他在家中没什么事做,出去一转悠,正好碰见林孝生正要出去。两人打了个照面,对方见他出现也没露出太热情的反应,就点了点头道:“回来了?” “许久不见。” 两人没多说什么,相互打了招呼就错身而过。韩琅发现林孝生似乎心不在焉,也不太有精神,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无聊的一天结束,贺一九又是深夜才回来,带了一身的戾气。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韩琅的生活更是百无聊赖,在家里翻翻书,发发呆,出门帮邻里之间干点杂活。第三天他挨不住了,想陪贺一九出去,对方却坚持拒绝:“这种事你千万别做,让人知道了,毁你一辈子前途的。” 然后又把韩琅塞回家里好一通安抚:“没事的,再过几天就结束了。” 韩琅闷闷不乐,研墨展纸,临了几行荒山流的符篆,又觉得兴致缺缺。外头是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街上几棵桂花全开了,四处都是一股甜丝丝的香气。他趴在窗前的树荫里发呆,看到外面有个穿县尉服的陌生人在巡逻,想上去打个招呼,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说。 这时,对门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看到林孝生背着一个包袱从屋里出来,蹙着眉,锁了门就匆匆往外走。长期办案的直觉让韩琅起了疑心,再联系起昨日林孝生古怪的表情,他顿时断定对方遇到了麻烦事。眼看着林孝生快步消失在街角,韩琅也出了屋子,狐疑地往对门的窗子里瞟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吃惊不小,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再向周围邻居打听,他们说这货郎最近很少回来,现在可能是不住了。 林孝生要走? 如果是平日,韩琅最多郁闷他要走却不和自己打招呼,心中有几分不快。可之前他看林孝生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可一个货郎能遇到什么?韩琅想不通,再细细一盘算,他心中更是觉得不对劲:林孝生举止可疑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他没往心里去,如今却怎么都难以忽视了。 你也是太闲了。他暗暗埋怨自己。又想多管闲事。 好歹是认识许久的朋友,总该关心关心他要去哪儿吧。韩琅用这个理由安抚自己。幸亏林孝生没走远,他一路打听着追出城外,看见对方闪身走入一条田间小径,韩琅喊了他一声,险些被迎面吹来的秋风呛住,然而他却没有回头。 没听到? 韩琅快步追上前,也跃入密密实实的庄稼地里。庄稼长得比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2 人还高,满目一片铺天盖地的金黄,晃得人眼花缭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混着雨水的湿气,最后变成了一股诡谲的甜腥味。韩琅又唤了一声林孝生的名字,仍是无人回应。 庄稼太密了,转个身的功夫都能碰倒一片,柔韧的茎秆弯曲后又弹回笔直,反而磕得手肘生痛。他双手伸向前方,拨开庄稼艰难地一步步前进,比逆流而上还要困难。明明看见林孝生进了这里,怎么转瞬就不见了,莫非这人是鬼,能凭空消失不成? 犹疑不定间,他忽然敏锐地觉察背后刮来一阵轻风,身子本能地转了一半,脖颈一凉,立刻被人抵住。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此刻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为何跟着我?” 韩琅几乎脱口而出的“孝生”又咽了回去,脑子飞快地运转,他已经明白过来两人的处境不同以往一个货郎为何会用利器抵在他的脖子上,就他的余光所看到的,对方用的是一柄袖剑,刺客专用的袖剑。 看来自己是看走了眼了。 “你的目标是我?”韩琅只吐出了这六个字,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冷静得可怕。 林孝生似乎没想到韩琅是这种反应,一时未作反应。正当这时,对方身躯一扭,一股怪异的阴寒之气突然扑面而来。林孝生本能退避,放松了力道,韩琅趁机挣脱,“噌”地一声,许久未能见光的凤不言出鞘了。 林孝生自然也不是武功平平之人,就这瞬息功夫已跃至一步开外,手中毒镖一字排开,正对着韩琅周身要害。韩琅同样不甘示弱,短剑指着林孝生的脖子,却听到对方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你觉得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毒镖快?” 韩琅挤出一个笑来:“那你觉得,阔别多日,我还是那个只会剑术的平凡县尉?” 林孝生脸色一沉,他想到刚才韩琅身上那股阴寒之气,似乎不是武者的内力,令他倍感陌生。看来韩琅已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令林孝生不禁掂量起目前的处境来。 显然短时间内不可能赶走韩琅,也无法再向宝昌坝那次一样轻而易举地迷昏他。倒是不怕与韩琅决斗,是怕被韩琅吸引了注意力,反而被一些别的家伙偷袭。韩琅的为人他是知道的,那么此时此刻,在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自己是向韩琅解释清楚,还是趁早跑路? 他选择了后者。 轰然巨响,接着是浓烟滚滚。林孝生趁机抽身急退,掉头就跑。白白浪费了一颗迷药。他心里暗骂。他以为这样就能甩脱韩琅了,然而黑烟之中突然窜出一条银灰色的东西,如同毒蛇一般直扑过来,刚碰到林孝生就伸出几段,绳索般将他捆得严严实实。烟雾散去,韩琅的双手在胸前维持着结印的动作,曾经韩老爷子对他用过这种法术,没想到他学会以后,第一个对付的人却是昔日好友。 说不定,是自以为的好友。 “不把事情问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了,”韩琅挑了挑眉,再一看对方手里的毒镖,心里顿时明白了大概,“潜伏在这里也有一年了吧,宝昌坝时还对我下手,你到底是何企图,竹贞阁下?” 第97章 复仇2 “你这多管闲事!” 竹贞身形一晃,快得让人看不清。他被术法束缚,却不知道从哪里扔出一个圆匣子,一落地就轰然炸开。无数毒镖犹如狂风骤雨向四面八方射出,首当其冲的韩琅若躲闪不及,很可能下一刻就被射得千疮百孔。不得已,他只能解开束缚,使出轻功往旁边闪开,好几处衣服被毒镖勾破了,幸亏没伤到皮肤。 霎时间短兵相接,两人身躯交错,韩琅再度念起咒文试图困住竹贞,但对方已有准备,身躯瞬间闪至数丈开外。他又想跑了!韩琅心中暗骂,脚步点地紧追不舍。近身搏斗不是竹贞的长处,他被凤不言的剑风和无处不在的术法扫得躲闪不及,破绽累累,模样有些狼狈。 韩琅也发觉不对,除了刚开始那一式,竹贞似乎并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只想用尽一切办法甩开自己然后逃命。这是为何?莫非另有要紧事去做? 只可惜这人天生是个闷葫芦,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此刻无论韩琅说什么,他都没给出半句解释。韩琅打出了一肚子邪火,真巴不得把这人揍晕了出气。正当这时,他突然嗅到一股阴冷杀气,四周响起凌厉的风声,漫天箭雨犹如雨点一样砸下来。 “妈的!这又是做什么!” 韩琅和竹贞各向一方躲避,这一波箭雨约莫二十来支,足以让他估算对方的人数。“冲你来的?”他扫了竹贞一眼,这下对方终于有所回应,蹙着眉点了点头。 两人暂时放下嫌隙,化敌为友,共同迎战。第二波箭雨来袭,庄稼左右摇摆,惊起一群鸟雀。敌暗我明,四周密密实实的庄稼成了最好的掩护,令他们难以寻找敌人的踪迹。这种时候,硬拼肯定是兵家大忌,然而竹贞无视韩琅的阻拦,左右笔直前伸,袖口扯高,一架简易的弩直接暴露出来。 “咻” 弩箭出膛,迅如闪电,韩琅只看见远处爆起了一团血花,接着就是肉体倒地的声响。竹贞毫不停歇,眼中露出鹰隼一样凶狠的光芒,又是一箭发出,一人倒地。 韩琅已完全沦为后援,下一波箭雨袭来之时,竹贞终于抽身想避,韩琅这才默念咒文,结了一个盘陀印。近处的庄稼杆子一阵骚动,全部歪斜低伏下去,韩琅的双唇微微蠕动,一道泥土垒成屏障出现在两人跟前,将箭雨结结实实地挡在后头。 竹贞面露惊诧之色,瞟了他一眼。 “愣着干什么,追击!” 韩琅一声令下,竹贞才一个箭步闪了出去,连发三枚毒镖,又听到扑扑的血花四溅的声音。土墙已在摇摇晃晃,韩琅终止咒文,立刻坍塌。他提着凤不言紧跟着竹贞脚步,这时突然好几个蒙面刺客猫着腰从四面八方的庄稼堆里闪出来,一言不发,挥刀就砍。 “铛!” 凤不言立刻迎击,刀剑相碰,巨大的力道震得人虎口发麻。韩琅使出看家本领“快剑九式”,口中大喝一声“破!”霎时间阵阵令人窒息的剑气激荡开来,面前的敌人倒飞开去,胸口一大条血口,显然已是凶多吉少。 韩琅趁机用剑挑开了他的面罩,发现对方有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脖颈上的巽卦刺青历历在目。 巽风楼? 这不是当初在云海山庄救了他们一命的神秘组织?回想当时的情景,这巽风楼似乎和竹贞还是同盟关系,为何此时又痛下杀手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3 ? 然而紧张的战局容不得他多想,静悄悄的午间田地里杀气弥漫,阳光刺眼,满目金黄。无数蒙面人从四面八方跃出,韩琅向后急仰,刀光直贴着脸窜过,直接将他的发丝削下几根。对方人数众多,极其难缠,他已无暇顾及竹贞那边的情况。只听到兵刃交击之声一刻不停的传来,可见那边也战得激烈,难舍难分。 又不小心趟了一条浑水。他心想。 一剑劈出,竟比之前还要快出数倍,碎裂的庄稼杆如同急雨一般落下,蒙面人喉间血流如注,喷至韩琅面部。后方已被重重包围,韩琅故技重施,一道定身咒直接使出。如今他的咒术越用越熟练,几乎招手即来。鹘鸟的法力比寻常人强数倍,他一刻不停用至现在,也只是有些气喘,远远不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眼看着韩琅身上笼罩着一股邪光,如同蔽日的黑雾,迟迟不散。这群蒙面人心生畏惧,不知道他们惹上了何方神圣。终于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开了口,大骂一声:“点子扎手,扯呼!” 然而他们没能撤走,才刚刚转身,后颈就钉入一枚淬毒的飞镖。竹贞喘着气出现在另一侧,手中毒镖一字排开,再度掷出。这回对手只能仓皇躲避,他们脚下定身咒的影响还没有消散,只有一瞬滞碍,毒镖已化身恐怖的毒蛇,直接咬入他们的咽喉! 只有三人得以逃脱。 庄稼地里横陈着十余具尸体,场面之恐怖,令人咋舌。韩琅收剑回鞘,拧着眉望着地上的死人,然后问道:“不留下一个审问?” “不用,我知道他们为何找我。” 说罢,竹贞收回暗器,重新拾起地上的包袱背好,没好气道:“他们还会再来,你已经惹上这麻烦。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回安平去等死。” 韩琅无奈选择了前者。 正如竹贞所说,他肯定也被这群巽风楼的刺客盯上,回去只会更麻烦。来不及通知贺一九了,韩琅想了想,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捏出一只鸟的形状,抛在空中。 泥鸟周身顿时泛出一股黑雾,化作一枚利箭只扑安平县内。但愿贺一九看到这个能明白过来,他心想。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子,和竹贞一起扎入了幽深的山林之中。 韩琅没想到,竹贞直接把他带进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宝昌坝。 已经将近一年没来了,这座狭窄的小村还是老样子。然而他不是来叙旧的,竹贞也根本没把他带进村内,而是在山路上转了个弯,直接走到树丛中。没走几步,脚下连路都没了,只剩下灌木和土块。韩琅觉得这种地方让他来走肯定会迷路,但竹贞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般,带着他七拐八拐,拐进了一处更为陌生的山丘。 他们要去的地方似乎很远,也很隐蔽,韩琅已经被彻底转晕了头,只觉得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景象。竹贞一路上几乎一言不发,他倒耐得住性子,看韩琅使出从未见过的法术也一直不问,好似身边没有这个人一般。韩琅就沉不住气了,一路上东问西问,但始终得不到像样的回复。 这让他有种上贼船的感觉。 那又能怎么办呢?韩琅无奈地想,自己追过来的,真像竹贞所言,多管闲事。但他那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啊。现在他也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竹贞似乎不把他当朋友,以前他们亲密且融洽的邻里关系,好似完全就是韩琅一厢情愿了。 这一天下来,韩琅憋出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要不是回去也会遇到麻烦,他恐怕已经抛下竹贞走了,谁让这混球把他的好意当了驴肝肺?!不过仔细想想,竹贞本来就是这副德行,他还是林孝生的时候就成天不爱理人,现在恢复了竹贞的身份,更把这臭脾气发挥到了极致。这会儿韩琅已经想通了,觉得竹贞潜伏在安平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不然他早就下手了,当时杀马有义的时候也没下杀手,云海山庄还救过自己呢。 所以,再结合上江湖上的传言,韩琅琢磨竹贞只是脾气烂,拿钱办事的家伙,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不过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唉,他暗自叹了口气,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傍晚时分,暮色西陲,浓重的云雾从天边卷了过来,遮住了即将落山的夕阳,投下来一大片黑沉沉的影子。山中光线骤暗,到处都是树木留下来的昏沉的剪影。随着他们不疾不徐的步伐,山林越来越深,林木也越来越茂密,竹贞在前面开路,手里拿着一把短匕,把拦路的树藤全部劈开。韩琅跟着他踩过的地方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踩得脚下的树枝嘎吱作响,惊起了一群落在树梢上的乌鸦。 半空中传来鸟雀归巢的声音,呼啦啦的振翅声不绝于耳。起风了,空气里吹来一股潮湿的气味,夜里可能会有一场秋雨。如果他们找不到住的地方,漆黑一片还伴随着下雨的山林有多危险,韩琅觉得自己不说,竹贞也应该清楚。 但竹贞一言不发,目光坚定,继续在前头开路。直到天色入夜,视野彻底变做一团昏黑,韩琅却敏锐地听到周围有些悉悉索索地响动。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草木中间探出头来,是只小猫,没有尾巴,但身上的毛皮一尘不染,应当是有人照顾的。 竹贞低头看了看小猫,小猫顿时躬起脊背,尾巴炸起,嗷嗷地冲他叫。但韩琅一靠近,猫就稍微放松了一点戒备,后来还靠上来,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韩琅的裤腿。 “这附近有人家?”韩琅问道,见小猫可爱,忍不住弯腰挠了挠它的下巴。 “嗯,”竹贞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把它带回去,它是来接我的。” “接你?”韩琅困惑不解,但听话地把小猫抱在了怀里。小猫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好似很安心一般地拱了几下,眼睛就眯上了。至于竹贞,则无视和韩琅的问题,继续在前面引路。 不出多时,他们走到一处林间空地,面前有一幢木屋和一个很小的院子,窗户里散发着昏黄的灯光。竹贞一旦靠近,院子里头就像炸了锅一般,各种动物的声音都发了出来,凄厉无比。韩琅怀中的小猫也跃了下去,加入了咆哮的大军。韩琅见状只能默默无语,竹贞却像早就习以为常一般,目不斜视地推开木屋的门,走了进去。韩琅紧随其后,看到里头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阮平。 “呃……冒昧来访,打扰了。”韩琅一时语塞,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阮平友好地冲他点了点头,只见竹贞把包袱往地上一扔,像在自己家一般埋怨道:“太吵了,让他们安静会儿。” 阮平便起身出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4 去,他一露面,外头立马就安静下来。韩琅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阮平看向竹贞,竹贞正端了杯子大口喝水,觉察到对方视线,他不耐烦地把杯子一放,嘀咕道:“是是是,我来说。” 说罢,他直接朝韩琅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这回是你自己掺合进来的,本来跟你没半点关系。” 韩琅无奈一笑:“我也是关心你,谁知道你不是个货郎,是个刺客。” 竹贞横他一眼:“那是你蠢。” 韩琅以前没少被他呛声,如今听到这么一句,他完全不动怒,反倒习以为常地笑笑:“你还把我当朋友么?” 竹贞翻了个白眼:“你真是当久了官,说话都一股子酸味。什么朋友,我竹贞从来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韩琅示意他看阮平:“那阮大哥呢?” 竹贞顿时神色一滞,见阮平正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他居然踌躇了,停顿许久才不自然地摸摸鼻头道:“算了,反正当我的朋友都没有好下场,你们爱当不当。” 韩琅哭笑不得,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家伙。 一通拌嘴过后,竹贞才切入重点。他说自己接了个麻烦的委托,让他调查一个人,可他查着查着觉得不对劲,就不想继续了,打算反悔。委托人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竹贞一意孤行,最终让委托人大为震怒,决定杀人灭口。 于是才惹出这么一堆祸端。 三言两语草率说完,竹贞就说要去休息了,阮平立刻起身给他铺床,又被他拦住,嘟囔道:“我自己来吧。” 他的眼神罕见地躲闪起来,似乎不想直视对方。阮平似乎并不在意,倒是一旁的韩琅略显惊讶。一个多月没见,从来对阮平呼来喝去的竹贞居然转性了?! 两人在面前忙碌,韩琅回忆竹贞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头。竹贞不肯告诉他是什么委托,也不说反悔的原因是什么,总而言之就像是随便搪塞自己,隐瞒了许多真相。 就拿违约这一条来说,竹贞作为江湖上小有名号的刺客,没理由如此任性,不把委托人当回事。这种结果是注定的,能委托刺客的人都不会是泛泛之辈,一旦刺客不安吩咐行事,肯定痛下杀手。要么是竹贞疯了,要么就是遇到了他必须收手的原因,他才会做出这种举动。 可究竟是什么? 至于他的委托人,是巽风楼么?巽风楼如此势力庞大的组织,有的是人手,为何要委托一个江湖刺客?可疑,太可疑了。韩琅想问清楚,但他觉得以对方那别扭的个性,肯定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真相。 竹贞已经卧下了,仍是戒备的姿态,衣服都没有脱。这时韩琅下意识转身,正正对上一双静如止水的眼,阮平抱臂倚在一侧,视线很深很沉,让人完全看不透。 一个乡野村夫,会有这样的眼神么……? 韩琅隐隐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第98章 复仇3 天还没有透亮,只在与远处树梢的交界处,隐隐泛出一层薄明的光来。木屋中的三人或坐或卧,似在安睡,但韩琅知道,他们谁都没有睡着。 窗外荡进来一丝凉爽的风,一只雄鸡在篱笆围绕的小院中闲庭信步,刨刨爪子,突然仰脖一声长啼。榻上的竹贞翻了个身,韩琅也放下保暖的薄毯,揉了揉一宿没动已经僵直的后腰。 一条黑溜溜黏糊糊的东西从窗缝里钻进来,四只爪子没抓牢墙壁,扑通一声落地以后还打了个滚,然后直接往竹贞那边爬。刚钻进被窝,就被竹贞提着尾巴扔出来,他顿时嗷嗷直叫,长着一张大嘴就想咬人:“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不是说了这里危险,让你和银鼠别来的么?”竹贞的嗓音带着清晨一贯的低哑,没好气道。说罢随手一抛,石龙子半空转了个圈,正正落在韩琅怀里。 “啊,住隔壁的!” “什么住隔壁的……”韩琅默默无语,几天没见,就开始胡乱叫人了么。 石龙子从他臂弯里滑下去,不敢去找竹贞了,又开始扒着阮平的裤腿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肩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嗷嗷地开始嚷嚷:“山下面有坏人!” 韩琅一惊,却见阮平没什么反应,竹贞也习以为常道:“都找到这里来了么。” 阮平微微蹙眉,把石龙子扯下来还给竹贞,自己推了门出去。清晨的树林空荡而且寂静,四周泛着一层湿漉漉的凉意。韩琅也跟出去,只见更远的山谷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风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院中的动物已显出警惕的姿态,伸长脖子四处张望。雄鸡本想再啼一嗓子,结果声音在喉咙里转了转,卡在半途。它翅膀一挥,扑棱棱飞到阮平脚边,不安地转动着脑袋。 韩琅知道,这是山雨欲来了。 但这两个人的反应令人意外,尤其是阮平,行为举止丝毫不见慌张,竟然还有种杀伐场上的从容和果断。他已把动物赶至屋中,自己提来一把柴刀,平静地站在院门口。竹贞则对他的举动见怪不怪,转身抓住不停嚷着要帮忙打坏人的石龙子,扔进了米缸之中,顺手还把盖子盖上。 他们什么也没多说,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韩琅站在一边觉得自己真像个局外人,竹贞也像才想起他来似的,言简意赅对他道:“你自己小心。” 韩琅点点头。 竹贞就绕过了他,直接去找阮平。韩琅听见他叮嘱对方守在屋内,别冒险出来,话语里出现最多的就是“你又不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和“别犯傻”。阮平拿着柴刀,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回身关上了屋门。韩琅心中更是狐疑,连武功都不懂的人,在这生杀抉择的场面里,竟然一点都不慌张? 他又看了看竹贞,发现对方对阮平那种全心全意地信任不是假的。以韩琅对竹贞的了解,这人天生缺根弦,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莫非他连阮平身上这点异常都觉察不到? 罢了,韩琅揉了揉后颈,回头面向前方。敌人都快杀到跟前了,谁还有功夫理这些事。 蓦然之间,林子里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像是一片落叶飘然坠地,或者一只蝴蝶在闪动羽翼。韩琅“噌”地拔剑,回身喊道:“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只铺面门,他侧身躲过,余光中看到一个速度极快的蒙面人挥人砍来。凤不言直接迎上,剑尖挂着一抹黑雾,对手的刀刃刚刚碰上,就如同脆弱的纸片那般断成两截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5 。 “这人有妖法!” 对手高声喝道,正想退后。下一瞬他全身犹如雷劈一般静止,喉咙流出一丝黑血。后方的竹贞熟练地抽箭上膛,又是一道银光从他手臂上的弩中射出,所至之处,毒光四溢。 然而对手也非等闲之辈,近半数人马冲上去围攻竹贞一人,就是让他无法运用那鬼魅般的暗器。韩琅也被人团团包围,对方人多势众,各个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极其难缠。只见他们步调一致,一人避开,定有一人补上,配合默契,如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这显然是某种阵法,缓而不急,密而不散,攻守变化只在一瞬之间,令韩琅难以突破。一番缠斗下来,只有三人丧命在他手下,其中两人还是死于咒术的偷袭。围上来的敌人丝毫不见少,而且他们已有经验,只要韩琅做出施咒之举,立马各自散开运功护体。韩琅一个定身咒只能困住一个人的脚步,剩下的马上就能补上,白白浪费他好不容易等来的大好机会。 剑招和咒文用处不大,莫非要让他用对付青莲的办法? 韩琅马上扼住了这个疯狂的年头,不行,万一他控制不住妖气让鹘鸟复出,这里没有沈明归,谁制得住他!? 另一边的竹贞打得更为艰难,敌人不给他机会抽箭上膛,他只能以短剑和毒镖应战。一个刺客被人逼得近身搏斗,想来也是一件极其倒霉的事。 “抓活的!”敌人里有人在喊,“别让他跑了!” 韩琅挥剑格开对方刀刃,余光瞟着场上形势,脑子转得飞快。竹贞那边处境不利,对方擅长远攻,如果能让他拉开距离,想必瞬间杀死数人应当不在话下。自己被敌人阵法所缠,无法抽身支援,除非 就用一次,应当不至于……? 他暗暗下了决心,收剑在手,闭起双目。对手以为他又要施咒,顿时散开。韩琅放缓呼吸,渐渐觉得周围的声音一瞬间低了下去,自己的身躯犹如坠入水中,与世间万物分隔开来。 下一刻,黑气暴涨,带来一股恐怖的阴风。近处的几个敌人浑身震颤,瞬间觉得意识恍惚,自己的魂魄仿佛就要被吸了进去。只见滚滚雾气犹如活物一般裹住韩琅周身,他手中的凤不言更是化作黑色,邪光暴涨。敌人队形一乱,突然一人惊声叫道:“他的脸、他的脸” 黑雾所到之处,犹如剥离了肉体,露出森森白骨。韩琅死死咬着牙维持理智,只剩骨骼的右手抬起,指着竹贞所在的方向。 对方也被这奇异景象所慑,甚至有人喃喃地叫着“活死人”。韩琅听得好笑,他们没见过鹘鸟,鹘鸟本就是白骨外露,吃世间魂魄的妖怪,自己这副模样,不过是快现原形了而已。 他一手挥出,黑雾化做实体,闪电般扑向竹贞眼前的敌人。霎时间五人倒地,身上不见伤痕,却被黑雾束缚,挣扎哀嚎但始终不能挣脱。竹贞寻到空隙,立刻闪身到数步开外。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正欲追击,突然眼前一花,利箭已至跟前。 韩琅维持不了太久,他一咬牙,身上黑雾突然凭空消退,他自己也脱力地倒在地上。竹贞虽然成功脱身,可韩琅这边仍是攻势不减。此刻他一时无法恢复,敌人也从震惊中回归神来,各个举起刀刃,要灭了他这个“怪物”。 要遭。韩琅心想。竹贞的暗器再快也来不及了,自己这回非挂彩不可。 他下意识旋身躲避,护住周身要害,却把其余部分暴露在敌人身前。刚躲开一人,另一人的利刃早已近在咫尺。韩琅咬着牙等待疼痛降临,突然最近处的一人没吭一声,身子莫名倒飞开去。接着左面的也是同样的反应,一连摔出去三人之后,韩琅这才得空还击,竹贞的暗器也终于赶上,将另外几人钉成筛子。 真是千钧一发! “多谢!”韩琅冲竹贞喊了一句,可随后他转身过去,却看见最初飞出去的三人身上并未有暗器的痕迹。他们的胸口被一股巨力贯穿了,一个血窟窿赫然在目,还在汩汩地涌出献血。 他来不及多想,敌人已再度袭上来。地上已横七竖八地倒了十余具尸体,但敌人数量还是不减,林中不断有人涌出来。 他们到底带了多少人?! 韩琅暗道不妙,他已经不可能再动用鹘鸟的力量了,远处竹贞也面露疲态。他们只有两个人,这样下去守不住的! “胜券在握!”敌人当中有人吼道,“抓住他们,重重有赏!” “是!” 顿时一呼百应,原本被韩琅和竹贞的攻势所压抑的士气再度上扬。敌人如潮水般涌来,韩琅和竹贞只能退到院中,死守屋子。 “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韩琅忍不住问竹贞,“为何这么拼命?!” 竹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值得他们拼命的东西。” 说了等于白说。韩琅腹诽。都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了,竟然还不肯说实话。 正在他们要背水一战的时刻,地面震动,林中宿鸟纷飞,屋里的动物似乎也有所感应,一同嘶声尖叫起来。石龙子的喊声夹杂其中,更显得惊惶:“林子里有东西!有东西要来了!有东西要来了!” “闭嘴!”竹贞还顾得上回应他。 石龙子喊出了哭腔,似乎吓得不轻:“救命!别吃我,别吃我!” “到底怎么了?!”韩琅不禁出声询问。然而无人回应,突然林中冲出来一个满身是血的蒙面人,跌倒在他们的队伍里,指着林子叫道:“有敌袭……全军覆没” “什么!?”敌人瞬间方寸大乱,“是谁带来的人?” “只有一人,看、看不清……” 他话音刚落,林子里突然跃出一抹黑影,脚尖踩在他的脑袋上一借力,双掌拍出,顿时风卷残云,气浪犹如涡旋般激荡开来。敌人来不及反应,只瞬息之间,两人跪地,又有一人被提至半空,扔麻袋那样甩出去。 人群中有人爆喝:“谁!?” “你爷爷我。” 听到那痞气的答复,看到那毫无章法但招招狠戾的攻击,韩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坠到地上。贺一九犹如一匹黑马,硬生生将敌群撕开了一条口子,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你们之前究竟去了何处?”韩琅听见竹贞开了口,在他看来,不但韩琅领会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邪功,贺一九也是修为精进,比之前更上一层楼。他虽然不爱关心这些,但此刻也沉不住气了。 韩琅高深莫测地笑笑:“你把这里一切的起因告诉我,我再回答你。” 竹贞横了他一眼。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6 此刻,面前的敌人全朝着贺一九围了过去。大好的机会,怎能放弃。韩琅和竹贞也一跃而上,和贺一九一起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对方失了后援,人心涣散,兵败如山倒,大批敌人仓皇败走,韩琅本想追,却被竹贞拦下。 “不必了,让他们回去报信。” 一战结束,韩琅终于能松口气,顿时感到浑身精疲力竭。竹贞马上就回屋了,他刚想跟上,后头伸出一只手,直接把他扯进了怀里。 这只手还不老实,直接向上走,捏住了他的脸颊。贺一九的声音传来:“臭小子,我才出去一天,你就野了是吧?” 韩琅被他扯得脸颊疼,嗳嗳唤了两声,告饶道:“我错了错了,正累着呢,别扯了。” 贺一九看他大汗淋漓的模样,也不忍心再折腾他,将他转过身来上下检查:“伤着没有?” “没事没事,有些小擦伤而已。” 贺一九仔细看过,的确没有大伤口,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忍不住敲了韩琅一记,没好气道:“成天就知道瞎跑!也不说一声!你那只破鸟把老子折腾得够呛,跟你一个德行,进林子就迷路了!” 韩琅忍不住哈哈笑出声,结果又被贺一九拖过去,左右开弓,扯成了大饼脸。“老子瞎转了一晚上才找着地方,再慢一步,你说怎么办!” 韩琅说不出连贯的句子,只能含混不清地喊疼。两人闹了一阵,贺一九要抓韩琅回家,韩琅不肯,急忙解释前后因果。听完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贺一九只能无奈道:“你啊,又给自己惹事。” “的确是我找上来的麻烦,你要是在安平还有其他事要忙,你就先回去吧。” “说什么呢,”贺一九用力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找上来的事也只能是我的事了。” 韩琅傻笑了两声,小跑着跟上贺一九,陪他检查满地的尸首。走到一棵树前时,他眼光一扫,突然发现树上横插着一把柴刀,刀刃已深深没入树干三寸,拔都拔不出来。 他心中一悸,回身四顾,发现躺在地上的尸首正是被巨力击飞的那个,胸口的鲜血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韩琅顺着看过去,另外三个同样死法的人身上,都有被东西贯穿的痕迹。除了柴刀,他还找到了削尖的木片,外加……一支筷子。 他拔下筷子,和地上的尸首比对,怎么都不敢相信造成那血窟窿的凶器就是这么简单一个东西。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内力?幸亏是替自己解围,若是站在敌方,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韩琅顿时感到后背隐隐有冷汗渗出。他站起身,顺着尸首倒下的反方向望去,正好看到木屋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了?”贺一九见他一直站在原地,走过来问道。 “没……怎么,”韩琅微叹一口气,“我恐怕要和那个姓阮的谈一谈。” 第99章 复仇4 阮平正在屋内替竹贞包扎伤口,有几处皮外伤渗了不少血,把衣物都粘在皮肤上。阮平看起来不敢太用力,只能先把衣服剪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粘在伤口上的布片。韩琅看着就觉得疼,而且竹贞是新伤叠旧伤,看来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和敌人恶战了。但是不论揭开碎布也好,往伤口上抹酒液擦拭也好,竹贞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好似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上身衣服一除,韩琅才发现竹贞看起来比想象中还瘦小,像个十八九岁成年不久的男孩。这让韩琅不禁怀疑起竹贞的真实年龄,他张口一问,竹贞翻了个白眼:“二十三。” 韩琅咋舌。果然刺客看起来都很瘦小,但这身躯之下的爆发力,可不容小觑。 “江湖上那些传言是真的么?”韩琅试图打听竹贞的身世,“你生在刺客世家,和你叫同一个名号的有十几人。” “没有,就我一个,”竹贞换了个姿势,好像有些抗拒阮平,但对方完全不给他躲开的机会,“刺客世家倒是真的,不过我家已经死绝了。” “林孝生和竹贞,哪个才是你的本名?” 竹贞嘴角抽了抽:“都不是,我没有名字。” 韩琅问了不少问题,像审讯似的,竹贞烦不胜烦,但是又甩不开他。何况平心而论,他觉得目前的处境,的确需要韩琅和贺一九这两个助力。当然他绝不会承认他们有朋友之类的关系,就是助力而已,大家各取所需。 “我欠你一个人情,”竹贞不情不愿地咕哝道,“以后你有想要的情报,想杀的人,来找我便是了。” 韩琅被他逗笑了,连阮平都跟着提了提嘴角。竹贞转过头去不理他们两个,韩琅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就算纵使身份换了,这人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这里头更让他担心的是阮平。 包扎好伤口,竹贞就出门查看四周了。贺一九处理完尸体,在院子里和石龙子打闹,故意给韩琅腾出谈话空间。木屋里只剩下韩琅和阮平两人,阮平提了水清洗绷带,眉头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到底是谁?” 韩琅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 阮平抬起头来,眸色渐深,神色似乎有些波动,转瞬即逝。 他装得很好。韩琅暗想,要不是如今他可能装不下去了,任何人都不会觉察。 “你武功不弱,刚才是你救了我。你相当从容淡定,面对生杀场面也波澜不惊,绝非泛泛之辈。你一直躲在深山老林中与动物为伍,哪怕刚才也待在屋子里不肯参战,应当是担心身份的泄露。” 阮平继续不动神色地望着他。 韩琅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我能不能做一个大胆的猜测……外面的敌人,是冲你来的。” 对方停下动作,一双冷峻的眼睛正正地望着韩琅,韩琅心道自己果然猜中了,可阮平不露出别的反应,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这场谈话该怎么继续。 一时无人言语,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屋子,外头传来贺一九的狞笑声,外加石龙子的哇哇怪叫。不知过了多久,阮平才转正了身子,默默平视着韩琅。韩琅以为对方要取来纸笔与自己谈话,没想到对方嘴唇轻启,竟是一口字正腔圆的嗓音:“韩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你能说话?!”韩琅的震惊完全写在脸上,这太出人意料了,这人既然能开口,那为何要一直装一个哑巴。 “最近才恢复的。”那人平静地起身,给韩琅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了他对面,“瞒了你们这么久,我也心怀歉意。”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7 韩琅怀疑地看着他,见阮平神情镇定而且威严,仿佛早有准备,于是他只能重复之前的问话:“你到底是谁?” “一年前,我是巽风楼的掌门。” 阮平的声音里仿佛蕴含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能让人渐渐平静下来,安心听他讲话话。“阮平”就是他的真名,他在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之中度过了叱咤风云的十余年,直到去年夏天,巽风楼的某个堂主觊觎掌门之位,率领一部分弟子谋反。阮平被人陷害,身中剧毒,历经九死一生后逃了出来,就躲在这座山内。 为了隐藏身份,他里里外外彻底变成一个农夫,过上了隐居生活。那毒素一直在他体内,让他变成了一个哑巴,无法说话。除了部分心腹,没有人直到他的身份,他也一直和那些心腹保持联系,暗中操控巽风楼的一切。换句话说,巽风楼仍然是他的,那个谋反者即使自以为害死了阮平,但依旧没能手握大权,坐上掌门之位。 为了解毒,也为了安全起见,他一直躲在这山中,直至今日。阮平说,这毒药相当难缠,只能慢慢以内力逼出,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可能需要五六年才能恢复声音,但竹贞帮了他一个大忙,替他拿到了宫中才有的秘宝一盒昆仑进贡的紫玉丹。 “我很意外,他竟然真的会答应。” “他”指的就是自然竹贞。 世间没有秘密能瞒过巽风楼,阮平知道七王爷打算与竹贞交易,但竹贞真的同意了。 “他挺笨的,不通人情世故,”阮平摇头道,但脸上分明带着一丝令韩琅疑惑的宠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阮平说到这里时,表情十分复杂,他这人,给人的印象本就是沉熟稳重,凡事都波澜不惊的模样。可一旦提及竹贞,韩琅便发现他的表情变了,变成了一种罕见的和善、亲昵、甚至是纵容,如同一对吃饱喝足的野兽,其中一方懒洋洋地卧在地上,任由另一方在身上嬉闹。 他见过这种表情,每次他使了什么性子,贺一九就会露出这副模样。但阮平不同,他的眼神还有一起迷惘,仿佛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要怎么做。 韩琅觉得自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对他……” 阮平淡然作答:“或许已经和外面那个男人对你一样。” 韩琅不做声了,只听阮平继续开了口。他说他早就派人调查过竹贞,所以竹贞做什么他都清楚,一开始他对这个稀里糊涂闯过来的小刺客只有些好奇,后来渐渐开始保护他,最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云海山庄那次事件,之所以有巽风楼出面,是他怕竹贞应付不了那个老奸巨猾的方圆。韩琅听到这里无奈地挠了挠头,叹道:“那我们还是沾了竹贞的光了。” 至于这一次,事态已有些麻烦。那个谋反者又行动了,他已知晓阮平并没有死,只是躲在了某处。他成功瞒住了阮平的眼线,私底下联系了竹贞,假意委托他调查前任巽风楼掌门,实则借竹贞之手引阮平出面。 竹贞照做了,他虽不擅长与人来往,但窃取情报的本事却是一流。不但谋反者低估了他,阮平也低估了他,他顺着谋反者所给的提示,一路顺藤摸瓜,竟然真的查到了很大一部分真相。 这时他彷徨了,他已隐约得知阮平的身份,知道有人要害他。他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委托,作为一个刺客,他第一次生出了违背委托人的念头。 后来就像竹贞所说的,他拒绝了委托,结果被谋反者追杀。他想远走高飞,又被韩琅觉察,最终他只能带着韩琅到阮平这里来避难,才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 韩琅目瞪口呆,原来自己离家的这一个多月,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所以,竹贞也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阮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但他一直不敢和我摊牌,想必是还没想好怎么接受。” 韩琅仔细回想竹贞昨日和今日的举动,发现他的确有故意疏远阮平的迹象,但他做得不够,与其说是怀疑身份,更像在闹别扭。真是好险啊,韩琅心道,如果之前没有发觉竹贞的异常,哪怕是晚回家一天,如今的后果会不会更可怕? “他能回来倒好,”阮平端起杯子抿了口水,再度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他已下定决心不再见我,还在烦恼到时候是亲自去找他,还是派人暗中保护。没想到你帮了他一把,他把你带过来了,我还得谢谢你才成。” 韩琅心想这事情一团乱麻,好不容易理到现在,居然变成要谢谢自己了。这时阮平又道:“刚才帮你那一次,已经暴露了我的位置。我的人下午就到,想必他们的人明日也会再度上山,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们不必参与这件事,今天傍晚,我送你们离开。” 韩琅不肯,一定要留下来帮忙。这时对方板起脸来,正色道:“不,我不想牵连无关之人下水。这是我和竹贞的事,让我们自己解决。” “何况巽风楼有许多秘密,也不便让外人知晓。你尽管放心,此战我已做好准备,不会再给他们偷袭的机会。” 韩琅心想竹贞就不算是外人了么?可阮平心意已决,无论韩琅如何劝说,都不肯再接受他们帮忙。再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韩琅也只能暂且放下悬着的一颗心,答应了一声:“好吧。” 说到这里,竹贞忽然推门进来,面对张口说话的阮平,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微微挑了挑眉道:“原来你声音是这样子。” 说罢,他就去一旁擦拭暗器去了。 阮平也闭上了嘴,一言不发。韩琅感觉到一股尴尬的气氛在弥漫,这两人的眼神交错似乎都藏着千言万语,但又始终不肯开口。为了不打扰这两个人,他转身溜出了屋子,看到石龙子已经蜷成一团躲到了树上,贺一九懒洋洋地倚在篱笆旁边,手里拿这个酒葫芦,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来点?”他冲韩琅招了招手。 韩琅接到手里,一口闷下。原来里头只是清水,可也险些把他呛着。 “问清楚了?” “嗯,”韩琅点点头,把事情扼要说了大概,“他让我们傍晚就走。” 贺一九见怪不怪地笑了笑:“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自己门派内斗的丢脸事,哪能让别人搀和?” 韩琅想起贺一九瞒着他,在城外发生一场恶战的事,忍不住斜他一眼:“你这是见外你知道么?” 贺一九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放心不下。这样吧,我们假装离开,然后躲在暗处看着不就行了?说实在的,我还真不觉得光我们两个人,能帮到他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8 们多点事。” 韩琅没好气道:“就你话多。” 午间阳光怡人,林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热气。阮平的心腹一个个都到了,这间孤零零的木屋一下子就显得逼仄不堪,装不下这么多人,所有人都在院子里谈话。韩琅和贺一九不再参与,后者坐在石头上,非要把前者搂来自己腿上坐着。结果坐了不到两刻钟腿就麻了,嫌韩琅太重不够娇小,被韩琅用眼神狠狠甩了两耳光。 这回真变成局外人,看着他们忙碌,自己却轻松得如同在郊外踏青。两人趁机睡了一觉,要不是石龙子缠着要韩琅陪他玩,他们估计真能一觉睡到傍晚去。 “说说看,你想玩什么?”贺一九把拳头拧得咔吧响,“别劳烦你韩大哥了,老子来陪你。” 石龙子吓得一溜烟跑了。 傍晚时分,两人被送下山,又找了个小路折回头来。结果两人重蹈覆辙,没了向导,他们又在林子里迷路了。等他们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天边都露出黎明的光亮来。整个树林笼罩在湿漉漉的白雾里,他们找到隐蔽的地方躲好,发现战斗已接近尾声,真的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倒在地上的大多都是敌方人马,竹贞和阮平并肩而立,极具默契地各自应战。最厉害的地方,是两人配合绝佳,但凡阮平急冲向前,竹贞必定能解决他背后的攻势。他们两个都是擅长远攻的,竹贞用毒镖,阮平用的是鹿角刀,两长十短,短的可当暗器,长的则在他手中使得排山倒海,带起的气旋犹如龙卷,另人无法靠近。 在阮平众多心腹的掩护下,这一仗看起来完全没有悬念。敌方已开始萌生退意,那个恐怕就是谋反者的锦衣人立在中央不知道咆哮着什么。下一刻,只见竹贞犹如鹰隼版掠上半空,眼眸中锋芒一闪,一个不大的匣子已经坠落在地上。 是身上最后一枚万仞斩,敌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银光暴涨,万千毒针细密入雨,铺天盖地地炸开。阮平忙叫自己人快退,竹贞落在他身边,将他往后拽了几步。只见漫天针雨席卷周围,构成一个十尺开外的巨大圆形,所至之处,石块都可以化作粉尘,人更是被绞成肉泥,浑身上下再无一处完整的地方。 鲜血四溅。 远处观战的贺一九都咋了咋舌道:“嚯,够恐怖。” 锦衣人倒地而亡,战局告一段落。韩琅看到阮平这方的人都欢呼起来,围着阮平说个不停。可竹贞已渐渐退到人群之后,似乎抽身打算离去。阮平一眼发现了异常,急忙推开他人冲上去拽他的手,竹贞则不知道说了什么,抽身离开,直接跃入密密层层的林木之中。 两人就这么分别了。 “我瞧,他们有好一阵子要磨喽,”贺一九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走吧,该回去了。” 韩琅担忧地回望一眼,只见阮平虽然强颜欢笑,却难掩失落。“他们现在怎么办?” “管他哩,不过就是吵架而已。那个姓阮的是个木头脑袋,媳妇一直宠着还不够,适当放一放手,他才知道到底谁是最好的那个。” 韩琅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味儿:“你是想说,你就是这样把我弄到手的么?” 贺一九知道说漏嘴了:“哎!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琅你听我解释” 韩琅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将他甩开老远了。 第100章 复仇5 这次无伤大雅的小别扭,闹到他们回到安平的时刻,韩琅也差不多消了气了。 贺一九说,帮派的事情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他可以着手干点别的。韩琅问他这个“别的”到底是指什么,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暂时保密。 “说真的,你若是还想入仕,要不找赵王试试?” “是赵王殿下,”韩琅忙纠正他,又道,“殿下与我有恩,我自当效犬马之劳。不过回到安平已经好几日了,他却一直没有联络,不知道是怎么了。” 贺一九用手肘撞撞他的肋骨,笑道:“哎哟,说话这么江湖气。我瞧着是我俩突然失踪太久了,他对我们没兴趣啦。”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刚走到家门口,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等在那里,见了两人便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韩公子,贺公子。” 韩琅一眼就认出这是赵王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忙把人请进去说话。管事说,赵王想在十日后与他们会见。至于为什么是十日后,是他现在还有另一件事要忙,暂时无暇分身。 他还安慰韩琅道:“韩公子不必担心官职之事,赵王殿下说,您失了县尉一职,其实是件好事。殿下已安排您在大理寺于大人麾下,暂时任学徒一职,实际上仍由殿下调遣。待日后公子考中进士,再为您安排升迁。” 说罢,他再度躬身下去:“小的先祝贺韩公子了。” 韩琅还没答话,贺一九立刻抢着问道:“大理寺?莫非要我们搬入京中?” 管事微微一笑:“安平毕竟路远,赵王殿下若有事安排,两位跑前跑后的也不方便。至于贺公子,殿下说您没考过功名,安排起来有些困难,于是先让小的来听听您的意见,看您是陪同一起前往京城呢,还是另有其他打算?” 潜台词就是说贺一九就是个江湖莽夫,不适合做官了,贺一九当然也不想走仕途,但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张口答道:“韩琅去我就去。” 管事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转朝韩琅道:“那韩公子的意思呢?” 韩琅也很犹豫,坦白说,这次回家一趟,他的许多念头都已经发生了转变。曾经觉得自己一辈子待在安平,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好官,这样也就行了。可造化弄人,他血脉特殊,还学了一身不平凡的本事,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如今的他,恐怕是回不去往昔那种生活了。 他感到贺一九的手一直搭在他肩上,似乎无形中给他一种力量。就这样犹豫许久,他才缓缓答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是回了祖宅……” 他本想说,自己家族来历神秘,擅长灵邪之术,他这样身份的人入朝为官恐怕遭人非议。没想到话才说了半句,对方就呵呵笑道:“韩公子是回了一趟荒山流吧?赵王殿下已经知道了,毕竟韩公子失踪这么久,殿下总不能放着不管不是?不过公子您不必担心,殿下不觉得您身份有异,正巧如今朝中出现了诡异之事,由您这样身份的学徒去协助于大人查案,那再好不过了。” 等他说完,韩琅仍面有难色,旁边的贺一九似乎也想和身边人商量,但管事在这里碍事,他也不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199 好开口。管事是通透之人,见状马上明白大概,开口笑道:“两位若有了决定,十日之后再告诉赵王殿下便是。在这期间,两位可以处理一些之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事。那么,在下先告退了。” 等这人一走,贺一九连忙拉住韩琅,张口问道:“你怎么想?” “我肯定是不得不去了,”韩琅苦笑两声,“他连我去了何处都能查到,恐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关键是你,你的地盘在安平,如今我要进京,你怎么办?” 贺一九轻松一笑:“我能有什么?我早说过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地盘不就是个营生,营生在哪儿做不起来?正好你不喜欢我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京城那地方龙蛇混杂,我怕是也施展不开。不过你也别担心,不能便宜了赵王那孙子,叫他给我买个铺面,我干点别的去。” 韩琅听到他还记着自己前几天说过的话,心里一阵柔软,但紧接着听见他叫赵王孙子,吓得差点冲上去捂他的嘴。贺一九嘿嘿直笑,趁机把他捞在怀里:“阿琅,我早说过,我看上你了那是一辈子的事,谁都别想轻易甩开我。” 韩琅被他臊得耳根发红,听到对方为了自己如此不管不顾,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不过我有个条件,”贺一九贴在他耳畔说,“等赵王身边的事情结束了,你当时想查清的宝昌坝的真相也浮出水面了,你跟我走,别去考什么进士,当什么官员了。” 他的鼻息协同话语全部吹进韩琅的耳朵里,让他心头发热,禁不住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深情款款的男子,眼眸里难掩迷恋。贺一九亲亲他的额头,继续道:“我很少要求你什么,我就要求你这一次,不要等到真的穷途末路才走,到时候,恐怕想走也走不掉了。” 韩琅眨了眨眼,喃喃道:“好……我答应你。” 贺一九直接扑倒他,亲昵地把他摁在椅子吻个不停。两人缠绵许久,最后变成韩琅偎在他怀里,被他两手交叠搂着腹部。贺一九埋头在他肩后,压低了声音道:“到那个时候,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韩琅好奇发问。 “现在不说。” 韩琅笑了:“行啊,那我也有个秘密,一同再告诉你吧。” 到了傍晚,韩琅回忆白天赵王派来的人说过的话,突然意识到不对:“他说‘之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事情’,是什么?” 贺一九沉吟片刻:“你觉得,这里有谁知道我们当时去了荒山流?” 韩琅陷入思索,马上得出了答案。他们没和任何人说过,当时告诉了姚心莲要保密,她一贯讲义气,肯定不会透露。那就只有……袁县令? “莫非是他?”韩琅嘀咕道,“没处理完的……这是……” 贺一九则阴恻恻一笑:“看来,那件事可以做得更大胆一些了。” 第二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韩琅独自在街上闲逛,贺一九则早早出了门。太阳才刚刚出来,晒得人后背暖洋洋的,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丝秋日的凉意,真不愧是一年中天气最好的时候,让人走在外面,舒服得只想伸懒腰。 临街店铺的幌子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直晃人眼睛。周围都是小贩的叫卖声,看到好久不见的韩琅,卖包子的赵大娘,做衣服的李婶,卖栗子的刘叔,各个都拉着他话家常。他索性停下步子,一面帮他们打下手,一面陪他们聊天。说着说着,一不留神他就把进京的事说漏嘴了,听得这帮街坊赞叹不已,说韩大人果然是人中龙凤,这就飞到京城做大官啦! 韩琅挠着后脑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暗暗泛起一股酸楚。要离开安平了,这些从小看他长大的街坊邻居,以后恐怕也很难相见了。 想到这里,他便更卖力地帮起忙来。街上的景象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少了一句熟悉的吆喝声。林孝生或者说是竹贞已经消失了,街上缺了一个走货郎,许多芳心暗许的姑娘早晨偷偷揭开木窗,看到这条街上迟迟没有那人经过,心里头一定很失落吧。 但韩琅清楚,竹贞现在的心情,恐怕不见得有多高兴。那天离开阮平之后他会去哪儿呢?韩琅想不出来,如今他也自顾不暇,否则早就帮着找人去了。 正午,好些摊子要收了,韩琅也和街坊们暂别。经过县衙时,他还想去和孟主簿、阿宝他们打个招呼,没想到县衙里头乱哄哄的,有个留小胡子的男人正气势汹汹地冲捕快们训话,韩琅听了两句,说的都是指责手下人办事不利,连个贼都抓不到之类的话。 再看小胡子穿着县尉的官服,韩琅就明白了,看来这人就是自己的继任者。瞧这本事也不怎么样嘛。他暗暗想道。这时只听小胡子咆哮了一句:“如果找不到是谁偷了县令大人的东西!你们就统统别干了!” 哦?袁县令被偷了?韩琅差点想拍手叫好。没多久里头解散了,韩琅依旧站在门口,垂头丧气的阿宝走出来,一眼看见他,当即换上一脸灿笑:“老大!你回来啦!” 韩琅本想叫他去叙旧,看他有公务走不开,就陪他走了一段路。他从家里带了贺一九做的米糕,分了一半给阿宝,阿宝吃得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抓着韩琅的袖子哽咽道:“老大,还是你最好了” 接着就抱怨袁县令凶神恶煞最爱折腾人,小胡子县尉是个狗腿子,一点脑子都没有,只会围着县令团团转。“老大你为什么不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啊!” 韩琅无奈:“我想回来也回不来啊。” “那老大你能帮我们查个案子么,就查一个,”他可怜巴巴地抓着韩琅的袖子不撒手,“袁县令昨天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抓不到犯人就要把我们全赶出去,刚才县尉也怎么说。我们这些捕快,要是丢了饭碗,就别想过上好日子了……” 韩琅拍拍他的脑袋:“我现在没了县尉身份,怎么能查案子呢?你先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听听看。” 阿宝这才开始解释。事情其实也不复杂,袁县令最近结识了一个舞姬,于是天天不在家中过夜。本来都好好的,就在昨日,只一夜之间他家里被偷了个干净。大小财物一样不剩,银票没了,绢布没了,家里值钱的东西统统遭了毒手,连之前刚装满的米缸都没倒了个空。这贼就像是来帮他搬家的,家里除了些废旧的木头,其余什么都没了踪影。 接着,袁县令在来县衙的途中,荷包也被偷了。总而言之,他这个人现在除了身上的衣服,别的什么也不剩。用阿宝的话说,简直就像全城的贼一夜之间统统出动,就为了把袁县令偷个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0 精光似的。 韩琅目瞪口呆,心想自己任职期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阿宝也说这怪得很,所以袁县令才发这么大的火,整个人都快被气疯了。 这人和韩老爷联手坑害自己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韩琅绝对不同情他。但答应阿宝帮忙,他还是跟去现场看了看。结果只看了一眼,他就觉得这案子没法查了,别的盗窃案还可以找一找蛛丝马迹,这个案子简直就像几十个盗贼一同冲进去劫掠一空似的,满地杂乱不堪的脚印,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袁县令实行苛政,早就让百姓怨声载道,韩琅觉得这事搞不好是一些被他逼的走投无路的人干的,实在是没有钱交税了,只好破罐子破摔。人太多了,案子难查,韩琅又发自内心地不太想插手。于是他嘱咐阿宝先留神当铺和鬼市,自己就无事一身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傍晚回家,他把这事告诉贺一九,对方果然哈哈大笑,嘲讽袁县令自作自受:“然后呢,你不会想查这个案子吧?” 韩琅嘴角一抽:“怎么可能?我就提点阿宝几句,反正县尉不是我,谁爱管谁管去。” “这就对了,”贺一九说着,把刚炖好的汤端到了桌上,“来来,尝尝这个。” 锅里炖的是鸽子,第一次见贺一九做这个菜,韩琅立刻动筷尝个新鲜,然后赞不绝口。贺一九笑笑,把一整条鸽翅膀夹到韩琅碗里,接着道:“我告诉你啊,县令这事儿,恐怕还不算完哩。” 第101章 复仇6 韩琅待在家里也无聊,后面几天依然去帮街坊邻居们做生意。忙到巳时,他正用衣袖擦汗,忽然听到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叫卖声:“糖豆甜糕针头线脑绢花脂粉小孩儿玩意儿嘞” 那声音刚出第一个音他就认出是谁了,一个名字在喉咙里转了几转,临时更正,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孝生!” 果然是货郎打扮的竹贞,背着货箱正在缓步走来。韩琅旁边的李婶嘀咕了一句:“还以为他搬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韩琅早顾不得答复她,快步迎上去。竹贞依旧被许多女子叽叽喳喳地围绕着,不少人掏出钱来买他的东西。韩琅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中途挨了不少白眼,好不容易凑到竹贞跟前,他却又犹豫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竹贞还是面无表情的回望他,这人天生不爱笑,像个木雕似的。 “哎……”韩琅犹豫半天,最终只挤出一句“你回来啦?” “嗯。”竹贞还是言简意赅,稍微点了个头算打过招呼。正当这时,韩琅看见他的货箱里似乎拱出了一条滑溜溜的蜥蜴尾巴,还有一个尖尖的老鼠脑袋。有个姑娘吓得“哎呀”叫了一声,但定睛一看,货箱又好好的,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 “看花眼了吧?”她捂着心口道。竹贞没搭理她,继续吆喝着往前走。韩琅没跟上去,无奈一笑。 这下他心里有底了:连这俩孩子都带着呢,看来是真回来了。 正午韩琅直接敲开竹贞家门,不由分说就拉他出去小聚,竹贞拗不过他,又有石龙子和银鼠在旁边闹着,只能答应。两人一起走进街角一家酒楼,随意点了两样小菜,一坛酒。竹贞还是话少,韩琅与他碰杯,接着道:“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了,我也算帮过你那么多忙,以后就继续当朋友了。” 竹贞沉默了半晌才应了一声:“知道了。” 韩琅笑了,他算是知道怎么对付这人了,由着他可不行,就是要主动些。他又替竹贞满上一杯,像个大哥关心自己的弟弟似的,开口问道:“你和阮大哥的事怎么说?” 竹贞一脸事不关己的淡然:“不知道,他还在林子里住着,说是住惯了,不想回巽风楼。” 韩琅心想竹贞当初不是扭头就跑了么,怎么还知道这些?看来是后面又回去过了。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换了话题:“这回闹得这么大,你的身份也泄露了吧,会不会有麻烦?” 竹贞直接把酒泼进喉咙里,末了把杯子一放,道:“他们巽风楼不就是干这行的么,我想从此从江湖消失都没问题,还怕身份泄露?” 这回韩琅实打实地笑了出来:“那你还闹什么别扭,赶紧去感谢你阮大哥得了。” 竹贞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倒是没否认闹别扭这件事,只没好气道:“你又管什么闲事。” 难得看竹贞吃瘪,韩琅心中无比愉悦,乐道:“我天生就这样,你说过好几次了我也没改过来。” “和姓贺的待久了,你变得跟他一个德行了,”竹贞又灌下一杯,咬牙切齿道,“都这么欠揍。” 竹贞说暂时不想走,所以又回来了。巽风楼的叛徒事件结束,阮平把两个小妖精派来跟着竹贞,自己还在老地方住着。两人的关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竹贞不说,韩琅也没法问。不过韩琅发现一个小细节,竹贞每次提及阮平,面色虽然平静,手却始终握在杯子上。即便喝过酒刚放下酒杯,手也不肯像往常一样抽离,而是和那杯子有深仇大恨似的死死攥着,一直不松开。 看来还没完全释怀。韩琅心想。好在他自己不是个八卦的人,这方面也不是他的长处,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那些事就顺其自然吧。 酒到中途,竹贞将韩琅打量一番,忽然开了口:“江湖上有个消息,对你可能有点用。” 韩琅喝了酒有些兴奋,以为竹贞还在开玩笑,便笑着接道:“哦?那我是不是还得花钱和你买?” 竹贞横他一眼:“不听就算了。” 韩琅这才隐隐觉察不对,收回笑,正色道:“什么消息?” 竹贞招招手,示意韩琅凑近,接着覆在他耳边道:“贤王在和西戎势力接触,似乎密谋着什么。另外,西边有大量商队入境,清一色的胡人,不带女眷。” 韩琅心中一悸:“莫非……” “这等事情我没兴趣参与,和贤王也断了来往。但你和赵王走得近,所以提醒你几句。” 韩琅点点头,这时竹贞将他推回原位,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一般举杯道:“干杯。” 一直交头接耳难免引人怀疑可疑,现在自己身边恐怕也有探子。韩琅只好收回脸上的紧张,换上笑容与他碰了碰杯。 回家的途中,韩琅陷入沉思。又要起兵祸了么?贤王果然不是安分之人,他是主战派,战争肯定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以韩琅对他的印象,他肯定已经不满足于军功或是别的什么,他的眼光很高,甚至高到了某些不可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1 企及的地方…… 战争能带来很多隐患,流民,动乱,但也能方便某些势力与境外接触,从而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了,如果自己是贤王,当时私盐场等案的钱款就会被用来与西戎达成了什么约定,甚至购买军备,武装兵卒 胡思乱想什么呢! 韩琅赶紧打住这些危险的念头,又没有证据,纯粹瞎想,有什么用?不过那商队很可疑,到时候还是转告给赵王好了。至于贤王与西戎接触的事,毕竟是江湖消息,又涉及宗室,还是不要冒险提及的好。免得触及赵王的底线,反倒害了自己。 韩琅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一介平头百姓,要和这些高不可攀的人打交道,真是如履薄冰啊……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经过县衙,又和阿宝打了照面。对方大老远地看见他就朝他跑来,抓住他的两臂就嚷嚷道:“老大啊!又出事了!” “什么事?” 原来袁县令又倒霉了,之前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想通知京里,没想到衙门驿站里的信鸽凭空消失了。接着马也不见了,他现在完全无法与外界联系,连钱都没有。本来想去找镇上的百姓帮忙,没想到他们一听是县令,就找各种借口回绝。现在袁县令急疯了,天天让他们这些捕快抓人,可又完全抓不到。 信鸽……韩琅心中一激灵。这几天的晚饭吃了什么?昨天,烩鸽肉,前天,炸乳鸽,大前天,鸽子汤。他还调侃贺一九最近和鸽子有什么仇,成天变着法子地吃,贺一九笑着回答说没什么,最近看鸽子不太顺眼。 该不会…… 韩琅立刻冲去找贺一九了。 对方已经回到家,正在厨房里忙活。屋里通风不好,里头热浪滚滚,贺一九直接光着上身,宽厚的肩膀上黏着一层油亮亮的汗。不知道是不是韩琅的错觉,自打从荒山流回来以后,贺一九的肌肉轮廓更鲜明了,以前身上的旧疤也没了踪影,而且对方在床上情欲上涌的时候……那皮肤下面似乎隐隐泛起一层黑色的斑纹,但又转瞬即逝。 眼看着自己就想到奇怪的地方,尤其回忆起某些令人情绪激荡的事,韩琅顿时觉得身体发热,耳根更是通红的能滴下血来。好在他迅速把这情绪压了下去,站在门外等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迈步入内。 “在外头站这么久,想什么呢?”贺一九回身问道,手里头拿着锅铲,还比划了一下,“被相公迷住了?” 韩琅一如既往地嘴硬:“说什么呢,也不害臊。” 说罢,他直接揭开了锅盖,果然看到新鲜的鸽肉在氤氲水汽中翻涌,香味扑鼻。 “哎,小心烫啊!”贺一九赶紧提醒他。 韩琅把锅盖原样盖好,转过身三言两语对贺一九道出今天听来的事情,本来他带了一点质问的意思,结果贺一九大咧咧一笑,承认了:“是啊,我干的,怎么了?” 接着伸出一只汗津津的手捋了捋韩琅后领:“这儿还忙着呢,你先出去,等会儿再跟你说。” “可是” 贺一九夹起一块肉吹了吹,送进韩琅嘴里:“对了,尝尝咸淡。” “哦,可以了,挺好吃的。但是” “味道刚好?行,顺带帮我把这个端出去。” 韩琅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哄出去了。 饭桌上贺一九才把前后原委说清楚,他这人记仇,从来睚眦必报。韩老爷子远在南方,贺一九的势力是动不了了,只能暂时作罢,但这个不但欺负他家阿琅,还把自己弄进大牢里的袁县令,他是怎么都不愿意轻易放过了。 说实在的,贺一九这么搞,韩琅也解气。可他就是担心太过火了,会给彼此惹来麻烦:“你不会要他的命吧?” 贺一九嗤笑一声:“要命干嘛,又不值钱。” “那你想怎么做?” “等着瞧好了。” 韩琅还是不大放心,夹着一块鸽肉不知道怎么下嘴。贺一九笑着安慰他:“赵王都说要我们处理没做完的事了,想必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何况姓袁的现在闹得民不聊生,我也算是为民除害嘛。” 看到韩琅还是不肯动筷,他直接探身过去拍他一下:“赶紧吃吧!免得肚子又饿,晚上两次就嚷嚷着累了要睡觉就罢了,半夜还爬起来找东西吃。” 韩琅面色一窘,这种事他真干过,不过那个要两次是什么意思,他还想要几次?! 结果这天晚上,贺一九要了四次。后面韩琅已经眼神发飘,不知道身在何处,别说再烦恼袁县令的事,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干净了。 第二天早上还累得起不了床。 有时候他会冒出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贺一九体力好像也变好太多了,难不成去了一趟荒山流,被沈明归喂了什么十全大补药不成?!可每次问起来,贺一九都找各种理由糊弄他,就是不说实话。韩琅不知道贺一九是化虎太久,现在控制不好力量了,还以为对方真的和沈明归做过什么交易,吃了什么奇怪的丹药。 以至于到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韩琅没事就抓一本炼丹的书仔细地看,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韩琅不知道是,贺一九其实比他还敏锐,同样发现了韩琅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他不说,就这么等着,想等韩琅什么时候主动告诉他。一趟荒山流走回来,两人关系看似更亲密了,可冥冥中似乎又缺了点什么。这种相互隐瞒的感觉令他没有安全感。所以贺一九才三番五次提出来想隐居,他觉得等两人卸下一身重担,应该就能坦诚相见了。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他回身关好屋门,从窗户里望见韩琅的侧颜,暗自咬了咬牙。 会的,他相信韩琅,相信自己的判断。至少在韩琅这里,他可从来没有赌输过。 无法与外界联系,而且身无分文的袁县令终于沉不住气了。这天早晨,他叫上几个衙役来当他的随身护卫,一行人脚步匆匆地出了门。他老家不在这边,只身前来上任,附近也没有亲朋,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京城求助。可怜他们一行,连马匹也没有,只能像那些脚夫一般徒步向着京城走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路途不太远,徒步两天一般也到了。可袁县令打错了算盘,那些针对他的“歹徒”早就将他的一举一动掌控在手中,即便他逃出城去,也不过是落入了一个更大的圈套而已。 长途跋涉让袁县令的老胳膊老腿有些吃不消,带来的衙役在他看来都是一些没眼色的,谁也不来搀扶他,由他慢悠悠地在前面走。日头明媚,天高云淡,迎面吹来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2 一阵舒畅的秋风,远处传来阵阵摇桨声。渔季已经过了,江面上很少见到小船,但这一艘却正好停在江边,仿佛就冲袁县令招手,让他进去歇上一歇。 袁县令一想,对啊,江流直通京城,若这位船家能行个方便,岂不是省去不少功夫?他急忙领着人朝水边走去,道明来意后,船家微微一笑,道:“可以。” 袁县令喜出望外地上了船,可船太小,只能载五个人。无奈之下,袁县令只带了三个人上去。很快,小船划进江面正中,惊起一群水鸟。袁县令心情舒畅地欣赏着江上美景,忽然听到摇桨声停下了,船夫大踏步地向他走来,正停在他面前。 袁县令这才发现,这船夫的身材颇为硬朗,长得也有些面熟。没想到他把头巾揭开,脸上的脏污擦去,露出的赫然是贺一九的脸! “你、你” 袁县令还没来得及呼救,自己带来的衙役就被撂下船去。接着扑通一声,船桨也被扔进江里飘走了。贺一九狞笑着向他靠近,他扯着嗓子呼救,却已无人能听见。 后来,贺一九直接运起轻功,轻松回到岸上。江面上仍飘着一艘孤零零的小船,直到深夜时分,附近的村民才发现一个狼狈不堪的人出现在岸边,他浑身湿透,头发胡子连同眉毛都被人给剃了,他口口声声哀嚎着说自己是安平县令,村民大笑道:“这人说什么鬼话!县令大人怎么会长成这幅模样,肯定是个骗子!” 这时,贺一九已回到家,笑着把韩琅搂进怀里:“行了,姓袁的再也不会来烦我们了。” 第102章 茗茶1 转眼就到了入京当日,两人收拾好行李,锁上屋门。如今要告别他从小生活的宅院,韩琅心中五味杂陈,生出几分怅惘。街坊邻居们都来送他们,都是一脸依依不舍,嘱咐他让他有空常回安平看看。出了城门不远,这群人散去了,但不远处又聚过来一群,各个凶神恶煞长得一副痞子相,原来都是贺一九的弟兄们。 这回贺一九陪韩琅入京,就把安平的担子交给了别人,只带了几个愿意跟随他的心腹。他怕这帮人吓到韩琅的邻居,所以特地嘱咐他们出城再来送。这下又是一通离别的话语,这帮汉子面对贺一九都强忍着情绪,但背过头去却在悄悄擦眼泪。韩琅看得有点好笑,尤其他们每人还送了一堆告别礼,从家乡的特产到亲手做的糕饼无一而不及,配合上他们的长相,还真有点铁汉柔情的意味。 最后他们还是被贺一九训了,说安平到京城就一两天的路程,又不是永远见不着了,这才把这帮汉子哄了回去。两人正式上路,韩琅从车窗里望见越来越小的安平县,心里头丝毫没有出远门的兴奋,反倒有几分忧郁。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贺一九直接伸手过来捏他脸:“韩大人升迁了,高兴点呗?” 韩琅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叹道:“是升迁就好喽。” 中午他们在官道上的客店小憩,这里人来人往,什么人都有,竖耳一听就会听到许许多多来自各方的传言。韩琅端着茶小口小口的啜着,想听听周围人都在议论什么。左边一桌说的是朝野秘闻,说太傅大人纳了个貌美如花小妾,是妖精变的,把太傅大人搞得五迷三道。右边一桌在议论两个王爷不和的事,又说圣上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是都是手足兄弟,于是谁也没动。 后面一桌则是安平来的,正在说他们县令大人失踪了:“你们说怪不怪,他才来两个月就逃官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真的假的?“ “真的!上头都申请重新安排调任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逃跑呢?” “不知道,反正就是没了踪影,有人说是躲回老家去了。” 韩琅听着,暗暗望了贺一九一眼,对方立刻迎上来一个舒畅的笑。以茶代酒,冲韩琅道:“来来,干杯。” 一行人继续上路,马车吱吱嘎嘎地行进,夜晚才到达京城。不愧是一国之都,即便夜色深沉,几个闹市区依然腾起一股比白天还要喧嚣的声浪。四处华灯初上,一盏盏灯笼好似夜幕中的星辰,莹莹闪烁。空气里飘来各种夜宵的香味,还有勾栏教坊里的酒气和脂米分气。居民们挤在一起听一台新上演的大戏,锣鼓喧天,人头攒动,把马车都给堵在后头。贺一九带来的人在车里探头探脑,不时骂一两句,结果外头的人不但不动,还投来一个“哪里来的乡巴佬”的眼神。 赵王派来的人已经恭候多时了,忙上来迎接,把他们带进新的住所。这是一间位置不错的小院,前头是个茶楼,后头住人。这茶楼以前是赵王的资产,现在作为见面礼,直接送给贺一九经营了,算是给他在京城留个营生。贺一九带来的几个人忙进去查看,末了兴冲冲地跑出来,笑道:“贺爷!里头比起醉仙楼都不差!” 贺一九踢了其中一人一脚:“没眼色的东西,醉仙楼算什么。” 天色不早了,他们赶紧安顿下来。小院当然是给贺一九和韩琅住的,茶楼就让这几个心腹去打整。好在茶楼本来就在营业,人手齐全,这几个心腹一进去就当上了管事的,心里头别提有多兴奋了。 贺一九则顶着“大老板”的头衔,在小院和韩琅一起收拾东西。说是小院,只是相对外面的茶楼而言,里头其实比韩琅在安平的住宅还大一圈。赵王虽然有钱,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这么对待的,韩琅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应当不错,是个还算好用的助力。 第二天韩琅早早去到大理寺,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于左书。他也被提拔了,如今是大理寺卿,所以韩琅这个大理寺卿学徒听起来似乎也厉害了不少。两人一见面,于左书就神神秘秘地把韩琅拉到一边,开口问道:“见到赵王殿下没有?” 韩琅挠挠头:“昨天夜里才到,还没来得及去。” “哦,这样。估计你去了殿下也抽不出空见你,如今朝里出了怪事,正焦头烂额呢。我正要去查案,你先跟我走,路上再和你细说。” 说罢,他拉着韩琅就往外走,等坐上轿子,他才道:“听说你师出天师一门?” 韩琅点点头:“正是,之前赵王殿下派来的人和我提了两句,这回的事和妖鬼之物有关?” 于左书重重叹了口气:“唉,还不清楚。本来边疆就不太平,如今皇上突然开始梦魇,常梦到西戎大军进犯,生灵涂炭。太傅大人府上又闹出妖怪害人的案件,弄得谣言四起,人人不得安生。” 说着,他摇了摇头:“皇上一直担心的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3 事情每夜都在梦里发生,如今朝中已偏向出兵迎战,看样子,很快就要和西戎打起来了。” “可好端端的,皇上为何屡屡受噩梦所困?” “不知道,太医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皇上是太担心西戎了。道录司的道士也不知是没本事还是受人指使,都说并无邪物作祟。可赵王殿下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应当是有人暗中搞鬼。现在你身怀异术,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幸运,有你相助,我们定要查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琅被他夸了一通,又委以如此重任,心里头难免没底:“可我不过是回了一趟家乡,学了一些皮毛,妄妄不敢自称天师……” “你在京城破了一个案子不是么,许家的案子,”于左书说着,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韩琅的肩膀,“之前在安平,你也解决了不少与鬼怪相关的事件,别谦虚了韩老弟,你是能人,这回必须靠你了。” 韩琅只好应下来,于左书继续安抚他,说些事情解决,会给他怎么样的封赏。说着说着,轿子在一处府邸前停下来,于左书先走下去,韩琅紧随其后,抬头一看,发现这正是太傅大人的住所。 于左书吩咐他道:“你先跟我进去,要是有什么发现,出来再说。” 接着,他向门公道明来意,便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一行人穿过堂屋,直接走向后院。韩琅发现这院中照例是花木扶疏,可人迹罕至,偶尔见到丫鬟也都是脚步匆匆,神情紧张。他忽然回忆起在城外听到的谣言,有人说太傅大人新纳的小妾是妖怪,看来这宅院中的确是出过大事了。 刚走不远,他们和一个年轻男子打了个照面。这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相当不精神,但又不似那种妖气缠身的模样。韩琅觉得这人很是面熟,一番回忆之后突然想起,这不是上回中元节放河灯时,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风凉话的那位么? 原来是太傅府中的人,看这锦衣华服的打扮,恐怕还是位少爷? 现在他也顾不上多问,抬起头来,屏息凝神地远望太傅府当空,似乎并未感到邪气。现在他也说不好,恐怕还是要多观察一阵才有结论。 正当这时,他们已经靠近后院的卧房。里头隐隐有人声传来,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妇人训斥他人的声音:“你倒是还好意思来?!滚出去!” 随着他们脚步声渐近,里头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引领韩琅一行人前来的仆役进屋通报,很快就有一个妇人揭开帘子走出来道:“于大人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从声音上判断,这位夫人就是刚才训话那个人。韩琅将她打量了一番,她年岁已逾四十,气度不凡,打扮雍容,估计是太傅的正室。接着屋里又走出来一位妙龄女子,长得虽不是特别艳丽,却气质典雅,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使得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她。而且她身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转瞬即逝。看她打扮同样不俗,头上戴着珍珠簪花,韩琅顿时猜想,这位可能是太傅刚纳的妾室。 太傅夫人显然对这个小妾没有好脸色,只是客人在场不好发作,就三言两语把她赶了回去。一行人走进屋中,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桌上的药汤还在散发着热气,太傅夫人却蹙眉嘱咐下人:“这东西怎么还在,快倒了去,那个骚狐狸拿进来的,能喝么!” 说完,一碗汤药顿时被奴婢泼在了院子里。在场众人都见怪不怪,于左书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开口问道:“大人还好么?” 太傅夫人一脸郁卒,叹了口气:“还是没醒。” 她引着众人到进去查看,太傅大人就平卧在踏上,面色暗沉,已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韩琅不懂诊病,心想应该叫贺一九来看看。这时只听于左书问道:“当时给她倒茶的丫鬟呢?” 太傅夫人冷哼一声:“早拖出去杖毙了。” 于左书无奈地摇了摇头:“应当先交给官差审一审的。” 之后寻了个空挡,于左书才向韩琅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太傅府大大小小的纠葛还真是乱得很,大太太何氏性格泼辣,家世显赫,太傅年轻时候有些怵她,始终宠着爱着,不敢得罪。于是后来纳入的二姨太出意外过世了,三姨太又稀里糊涂病死了,太傅虽觉得另有隐情,但一直没有深究。 如今何氏人老珠黄,太傅的事业又如日中天,后来纳入的四姨太梅氏就和何氏争宠争得厉害,何氏一直闹着要把四姨太逐出门去,始终没有成功。前段时间太傅离京几个月,回来时又带回来一个五姨太杜氏,就是刚才被正房夫人训话那个。她一进门,等于破坏了太傅府里一分为二的格局,这下愈发混乱,大小矛盾日日不休。 太傅不想管这些事,他是三公之一,成天纠缠府里的争斗,成何体统。何氏和梅氏都有一子,偏偏大少爷是个成天只会伤春悲秋的窝囊废,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嫡子头衔。梅氏的儿子就十分聪慧,备受太傅喜爱。刚来的杜氏虽然进府的日子短,没什么势力,但她年轻貌美,如今被太傅一心护着,何氏虽然时常发难,却也暂时动不了她。 这一番背景听得韩琅头晕不已,花了好大功夫才理清楚这三位夫人的姓氏和势力,太傅府里当真是“三足鼎立”,凶险得很。如今两个儿子都大了,梅氏的儿子锋芒愈胜,府中就有人传闲话,说是大太太何氏想暗中害死太傅大人,提前让自己的孩子坐稳继承人之位。 当然,这只是传言而已,但不能否认的是,如果太傅故去,只对大太太有好处,其余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动机。 太傅是在品茶时出事的,当时他正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突然呛咳不止,后来就直挺挺地栽倒下去,至今仍气若游丝,始终没能醒来。给他倒茶的丫鬟被大太太杖毙了,但大家都清楚,丫鬟不可能是主谋,背后定有人指使。 “既然如此,大太太何氏就很可疑了,”韩琅压低声音道,“那妖怪害人又是怎么说?” 于左书轻叹一声:“就是那个年轻的五姨太杜氏,好像学过什么法术,会占卜,会医病。而且这人很怪,吃东西很少,不碰荤食,她所经过的地方,还总有一股异香拂面。” 说着,他无奈地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一个人要是太神秘了,就会让人觉得不踏实,所以不少人背地里说她是妖物。如今太傅昏迷不醒,坊间就开始流传太傅被妖物缠身之类的谣言,甚至传进朝堂之上,联系起皇上梦魇之事,越闹越大了。” “可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察这里有任何妖气。”韩琅道。 于左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4 书“嗯”了一声:“那是最好,不过还是大意不得,我瞧这案子不好查,这段日子就有劳你多多相助了。” 第103章 茗茶2 为了查案,韩琅同于左书一起前往太傅遇害的书房。这间屋子有一个独立的庭院,环境幽静,外头的声音基本传不进来。听说太傅独处时不喜吵闹,所以下人都很少来这边,最多只会有两个奉茶的丫鬟。至于女眷,除了正受宠的五姨太杜氏偶尔会被带过来以外,其余人更是很少踏足这个地方。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踏上草地上铺就的石子路,于左书和韩琅在仆役的带领下走进了这个花树掩映的地方。风景倒是不错,屋里扑面而来一股茶香,闻起来相当舒服。可惜两人无心欣赏,于左书一进去就轻车熟路地给韩琅介绍当时的情况,可见他已查过好几遍了。 “太傅大人有一项爱好特别出名,就是爱品茶。”他说。 韩琅环顾四周,发现的确如此。这间屋子除了寻常可见的桌椅家具,只有两个书柜,外加一张供人休息的长榻。周围鲜少可见文人墨客喜爱的珍宝古玩,墙壁上只挂了一幅字画,看起来还是太傅大人自己的作品。除此以外,屋里就是大大小小的茶具,木质、瓷质甚至琉璃质的杯碗器皿,还有一个袖珍的火炉,外加许多不知道什么用途的瓶瓶罐罐。 喝茶需要这么讲究么?韩琅疑惑。太傅大人爱茶他能理解,为此将书房布置成茶室他也能理解,可这些器皿各个质地不凡,许多都不是平日喝茶常用的物件。这时于左书才开口解释,原来太傅大人不但品茶,还讲究品古茶,他这一系列套路都是自己研究古籍之后创造的,为此他还写了好几本著作,送给书坊抄阅。当然,他这种爱好并不流行,虽然他经常向身边亲朋推荐,可到头来继续沿用这套品茶方法的,仍旧只有他一个。 “因为太麻烦了,味道也不见得好。”于左书苦笑道。 原来太傅不喝农人们晾晒好的茶叶,新鲜的茶叶到手以后,每一道工序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连下人都不让插手。这是他的兴趣所在,别人也没法说什么。说着,于左书打开那个袖珍的火炉,招呼韩琅去看:“就这个炉子,是他炙烤茶饼用的。” 窗外阳光最好的空地上放了一个摊开在地上的竹席,那是太傅晾晒茶饼的地方。接着就是碾细茶叶的药臼,筛茶的筛子,于左书都一一向韩琅介绍。最后是用来洗滤的水,据说是专人从城外的山上挑来的,贮藏在一个半人高的水缸中。最后则是用于泡茶的泉水,和煮茶的火炉,据于左书说,茶煮好后还要加一撮糖,放几片橘皮和薄荷,才算是完成全部工序。 韩琅咋了咋舌,心想自己喝茶一贯是用热水泡了就往嘴里灌,拿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于左书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你可千万别和太傅大人提到泡茶的事,他一定会发火的。他总说他的方法才是最正确的,还给自己的茶起了个名字,叫‘茗粥’。” 难怪没有人愿意尝试他的方法,这样会好喝么。韩琅腹诽。 “总之,太傅大人就是泡茶以后出了事,”于左书道,“据当时服侍在旁的丫鬟说,太傅大人第一口喝下去,突然开始呛咳,表情痛苦。她赶紧给大人倒了一杯清水,又给他顺气,没想到并没有效果,之后直至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的桌椅:“当时他就坐在这里。” 韩琅颌首,接着又问:“他身边只有丫鬟?” “对,给他倒茶的丫鬟叫芳月,因为被大太太何氏怀疑下毒,已经被杖毙了。另外在他呛住以后给他倒水顺气的丫鬟叫舒云,就是后来告诉我全程经过的人,现在还在府上。” 韩琅蹙着眉,下意识地用指节轻敲下颚:“于大人,你查过这两个丫鬟各自是谁的手下么?” “这当然了,”于左书摆了摆手,“芳月伺候五姨太,舒云以前则是四姨太身边的。当时五姨太身体不适,太傅大人叫她去陪伴时,她没去,于是叫身边丫鬟代替。” 这样一听,似乎只有大太太何氏才是真正没有参与的那个,但也不好说。“大太太一口咬定是芳月做的,她却没有追究芳月伺候的五姨太?这不太符合她的作风吧?” 于左书也露出纠葛的神色:“的确,按照大太太挤兑五姨太的习惯,五姨太身边的丫鬟给太傅大人下毒,她完全可以夸大事实,称五姨太才是幕后主使,借机除掉这个眼中钉。” 韩琅接上他的话,继续道:“然而大太太没有这么做,反而杖毙了丫鬟,相当于把事情压下去了。她这种做派,倒像是和五姨太串通好的,要不然就是心里有鬼。” “的确有这种可能,”于左书赞同他的观点,接着又起了别的话头,“芳月身上搜出来一个药瓶,里头装着毒药,但芳月说这药瓶是她在外面捡的,以为是哪位夫人遗漏的香水,戴在身上是为了还给她们。” 韩琅叹了口气:“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这屋里其他东西检查过没有?尤其这些糖罐、薄荷什么的。” “都送回大理寺了,他们正在用动物试毒,现在还没有下文,”于左书说着,伸手指了指外头天色,“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再去见见其他人。” 天色已是黄昏,太傅府里也陆陆续续点起灯笼,远看好似一片闪烁的萤火。于左书和韩琅毕竟是大理寺的官员,虽说是来查案的,但太傅府里还是把他们当做客人招待。晚上他们在中庭的小楼里开了一桌宴席,这会儿正请两人入座。 中庭修了一个小湖,小楼就立在湖畔,上头四面通透,正好观赏夜景。凉风习习,丫鬟还体贴地问两人要不要把窗关上,于左书笑着拒绝了。 但四姨太梅氏却插嘴道:“还是关上吧,这一股子媚俗的脂米分气,是在是令人难受。” 说着,她还没好气地扫了五姨太一眼。五姨太正举杯抿茶,并无太大反应。韩琅的位置离她不远,果然嗅到一股隐约的香气,并不像四姨太所说是媚俗的气味,有点像花香,就那么一缕,飘飘荡荡令人似乎难以觉察它的存在。 韩琅忍不住多看了五姨太几眼,这女子看起来倒是性情温婉,有种清新脱俗的气质。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这女子学过法术,还会占卜,看她这模样倒是像个修行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师出某个天师流派。 有机会应当试探一下。 晚膳全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馐美馔,相当丰盛。如今正是螃蟹黄多油满之时,大太太和四姨太都让丫鬟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5 剥着蟹肉,五姨太却只动了桌上唯一一道没什么油星的素菜。太傅府里的两个儿子也在,大少爷仍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看起来已经忘记了当初与韩琅的一面之缘。二少爷则风度翩翩,他与韩琅年纪相仿,总来与他搭话。 韩琅就随口问了几句,得知二少爷也在朝中当值,事业蒸蒸日上。每当两人谈起这些,他的母亲四姨太就露出满脸笑容,得意地环视全场。大少爷低着头不与任何人说话,五姨太也假装没看见,视线瞟着窗外的小湖,一动不动。 一餐饭真是暗潮涌动,人人都打着肚皮官司,假意欢笑的事情更是不知道发生了多少。韩琅听得久了,感觉自己的表情都给笑僵了,脸颊酸痛不已。好不容易饭局结束,桌上的唇枪舌剑依然不停,韩琅拖着于左书离开了屋子,口中连说这地方不能待了,再待非得被那几个阴阳怪气的人搞疯不可。 于左书呵呵笑:“韩老弟,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等你以后讨了媳妇,不也是这样?” 旁边冷不丁插进来一个阴森的声音:“谁要讨媳妇?” 于左书和韩琅一回头,前者颇为意外地眨了眨眼:“哎哟,贺公子怎么来了?” 原来贺一九在家里等急了,索性一路找来,现在大咧咧地站在门房外头,门公见这人穿着打扮不像朝廷官员,又长得一脸凶煞,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人放进来。两人正僵持着,贺一九远远看见韩琅,刚追上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于大人,你们公务谈完了么?”贺一九伸出一只手直接把韩琅拐到了自己身后,一副护食的架势,“我是来接他回去的,天色这么晚了,也该放人了吧?” 于左书人长得清癯,和贺一九一比,文弱得像个书生。贺一九说的虽然是两个问句,语气却完全不像提问,话音刚落,他就拉着韩琅给于左书道别。于左书倍感无奈,只能道:“好吧好吧,韩老弟,明日再议。” 韩琅明明不比贺一九矮多少,但对方那嚣张架势一出来,他的气势就低了下去,接着被贺一九像提兔子似的“提”出了屋子,塞进外头听的轿子里。还没坐稳,屁股就被对方拧了一把,那人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讪笑道:“你还想讨媳妇?以后这里痒了怎么办?” 说着,他的手直接往不该跑的地方跑,韩琅被他的下流话激得恼火,直接一拳打过去:“说什么鬼话!” 贺一九笑吟吟地接下了他的拳头,顺势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案子查的怎么样?” 韩琅一听到案子就来了精神,一下子眼睛放光,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开始讲白天的发现,越讲越是兴奋,把好几个疑点都拿出来依次分析,口中滔滔不绝一刻不停。他讲了一路,贺一九就把他搂在怀里,上下其手了一路。韩琅在兴头上完全不会反抗,等后来说着说着有些气短,外面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衣服几乎都要被那个人脱去了。 “你、你也不看看地方!” 刚才一番话是白说了,两个人拉拉扯扯下了轿子,拉拉扯扯进了后院,拉拉扯扯滚到床上,然后韩琅就把案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一夜过去,第二天又是个舒服的大晴天。他闻着早饭香气的起床,一切妥当以后准备出门,结果贺一九一直尾随在他身后,按照惯例把他送出门后,自己也跟出来,顺手把门闩上了。 韩琅有些意外:“你不看店?” “店有别人打整,”贺一九笑眯眯道,“我跟你去。” 于是已经候在太傅府的于左书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轿子停下,一个神采奕奕、长相俊朗的年轻男子走了下来,后头跟着犹如护法金刚般的贺一九。门公差点不敢上去迎接,太傅府里伺候的下人也在窃窃私语,毕竟这两人的气质太不搭配了,要是换韩琅走在后头,那就完全是一副押送凶犯的场面。 可这“凶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面对于左书错愕的表情,他指了指韩琅道:“他查案习惯有我陪着,抱歉了。” 说完还一副宠溺的模样,一脸“媳妇就喜欢黏着我,不好办啊”的无奈。韩琅翻了个白眼,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完全是拿他没辙的样子。贺一九占尽便宜,更是随时都跟在韩琅后头,寸步不离。 于左书见状,倍感无奈。他和韩琅说的公事都被贺一九听去了,这还不算什么,有时两人挨得近一点,贺一九就要一步跨过来隔在他和韩琅中间,一副防备他的架势。 于左书无语了,心想我又不会吃了韩琅,至于么。 第104章 茗茶3 三人就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中查案,韩琅和贺一九倒是配合默契,于左书掺在其中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可贺一九也是赵王请来的,他不能不把对方当回事。对外,他只能说贺一九是韩琅的结义兄弟,十分博学多才,于是请来帮忙。太傅一家人对此半信半疑,毕竟贺一九看上去就不像博学多才的人,更不像什么好人。 于左书决定再审一审舒云,毕竟案发当时在现场的三人里,只有她目睹了全程。这丫鬟一露面,韩琅心中就叫麻烦,这人长得玲珑精致,随时带笑,一看就是那种及其精明的人,笑得多了,脸上的表情就显得假。她嘴很甜,深得四姨太信任,一进屋就行了大礼,然后旁敲侧击地把三人恭维了一番,还带来她家主子做的点心要招待他们,可是谁也没碰。 她十五岁,之前一直跟在四姨太身边,后来太傅看她机灵可爱,就要了过去,让她专门在书房伺候。她去的时间不长,才就半年不到。她说老爷虽每天都去书房,但算下来自己的要做的事情并不太多,所以许多时候她还是会回到四姨太身边帮忙。 一旦提及四姨太,她口中更是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她说四姨太是大户人家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读过书,和坊间那些野女人绝对不同,不会做出害人之事。至于她口中的野女人指谁,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看来五姨太在这家中的确不受待见,连丫鬟都敢在背后指桑骂槐。 于左书问他当天在书房发生了什么,她就捂着心口,做出一副不忍回忆的模样。“老爷当时就在书房里泡茶,奴婢帮他碾磨茶米分,就退至一旁了。老爷一般不让我们这些下人动手洗滤茶叶,更别提煮茶了,老爷说我们手脚不是太轻就是太重,会坏事的。” 说着,她又补充道:“这些,伺候老爷的下人都知道。” 韩琅向于左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于左书点了点头,表示她说的是实话。“也就是说,”韩琅开口道,“从煮茶开始,碰过茶壶的只有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6 太傅大人和死去的芳月两个人?” “是的,”舒云回答道,“茶煮好以后,给老爷倒茶的就是芳月。可能是想在老爷面前出出风头,她硬要和我抢,我就没动茶壶,让她去了,没想到……” 眼看着她就要挤出眼泪啜泣起来,韩琅忙打断了她,又问:“芳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舒云的回答和于左书先前调查的一样,她说芳月是五姨太身边的,当天五姨太身体不适,差她到书房说一声,顺带伺候太傅。这么一来,再加上刚才舒云的供词,这芳月在茶壶里下毒的可能性极大,可人已经死了,难道真的就此结案? 韩琅陷入沉思,贺一九却在这时候开了口:“你们老爷的杯子呢?” “被大理寺的大人们带走了……” 贺一九瞪她一眼,指了指案几:“没问你喝茶的那个杯子,是这里这个。” 三人凑过去一看,案几上杯子的摆放果然有些古怪。这是一个木制托盘,下面做了六个凹陷当做杯托,里头却只摆了五个杯子。而且这五个都没有放在杯托之中,而是换了一种摆法架在杯托上面。乍一眼看上去看不出来,但凑近一看,明显有些不对劲。 贺一九一开始就在屋里转悠,其余人都在专心问话,他却在打量四周。于左书本来没在乎这人,没想到对方心思如此缜密,竟发现如此隐秘的细节。果然这丫鬟张口结舌起来,好半天以后才讷讷道:“那个杯子……可能是丢了。” “丢了?”于左书问道,“为何之前不说?” 舒云被他突然严厉起来的语调吓得一激灵,更不敢开口。她这点微妙的表情变化被韩琅看在眼里,登时脸色一沉,厉声道:“如果有所隐瞒,你们家谁都护不了你。” 舒云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实话:“奴婢是真的不知道,那个杯子本来就不起眼,可能什么时候被老爷拿去别处了,或者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 “那这个托盘是谁摆的?” 舒云后退一步,慌慌张张地点头:“就、就是奴婢,奴婢没有多想,觉得空着一个杯托不太好看,才摆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韩琅觉得古怪,和另外两人商量过后,他们把伺候过太傅的下人都带来审过,又在府内搜寻一通,始终没找到那个失踪的杯子。也有不少下人说,老爷平时喝茶有专用的杯子,就是被带去大理寺的那一个,现在书房里这六个杯子纯粹就是装饰,一般很少用。 但莫名其妙丢了一个,还是相当引人怀疑。 下午,他们去造访大太太何氏。何氏所住的小院是单独布置的,参天的白桦遮住了屋檐,四周清静凉爽,屋里隐隐传来木鱼声。原来何氏时常叫人来讲经,除了必要的时候,她甚至不愿意在外头露面。 谁知道是不是做给人看的。韩琅心想。何氏打扮得如此雍容,哪里像是修佛之人?如今四姨太风头正旺,她要是以退为进,倒是一条不错的妙计。 穿过一条回廊,他们敲响了何氏的屋门。丫鬟出来让他们稍待片刻,不出多时,果然有两个和尚从屋里离开。这下彻底万籁俱寂,韩琅侧过身,看见窗台上养了一盆栀子,此刻开得正好,可花朵似乎是被虫蛀了,花瓣打不开,楚楚可怜地歪在一旁。 何氏出来迎他们进去,说了几句场面话以后直奔重点。芳月的确是她下令处死的,她的解释也有道理,太傅出事以后,作为一家之主的夫人,她的确有资格也有义务处置疑似凶手的芳月。 几人正在谈话,贺一九再度起身四顾,偶尔问几个问题。他发现何氏的屋子里也有晾晒好的茶米分,何氏解释是太傅爱茶,她也就帮着搜罗点茶叶。正在这时,韩琅隐隐闻到一股花香,仔细一看,一门之隔的内室里放了不少花卉,都用青瓷花盆栽着,一眼望过去,可能有十余盆。 “夫人爱养花?”他下意识问道。 何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一个无伤大雅的爱好而已,养习惯了,就和自己的孩子似的。瞧那栀子,年年生虫,我却一直舍不得扔。” 说罢,她还领三人进去,屋里多半是水仙,屋外则是牡丹、杜鹃、栀子,还有许多她说了名字但韩琅没能记住的。如今花期已过,不少花都谢了,地上满是残破的花瓣。“让几位大人见笑了,如今这景观实在拿不出手,若是春日,这里就是一番美景,连相公都赞不绝口呢……” 一提到太傅,她顿时神色一暗,微微叹了口气。于左书宽慰了她几句,贺一九趁机拍了拍韩琅的肩膀,示意他看屋子另一侧。那里是回廊的转角,放了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水桶,只有膝盖高,上头用木隔板挡住了,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韩琅便开口询问:“夫人,那个水桶是……?” “啊,是浇花用的洗茶水,”何氏抿嘴一笑,“大人若是不放心,打开看看便是。” 贺一九率先过去,揭开隔板,一股冷茶的涩味扑面而来。水有一丝淡淡的褐色,说是茶水,可又不太一样。见他们疑惑,何氏解释道:“洗茶水浇花最好,花开得艳,花期也长。正巧相公每天都会洗茶,我便让他留着,自己浇花用。” 于左书思索片刻,问道:“洗茶是用泉水洗滤?” “不是,相公说那叫滤茶,”何氏微微一笑,“他太讲究了,连我都不太分得清。洗茶应当是最后一道,将茶水泡过以后,第一杯要倒去不喝,这才是洗茶。” 韩琅心中一悸,与于左书交换过一道视线,后者继续询问:“案发当时的洗茶水还留着么?” “应当是留着的,”何氏道,“就在这个桶内。” “麻烦夫人将这水交给大理寺。” 从何氏那里离开后,三人凑在一起商量,果然都是同一个想法。丫鬟下毒的机会只有碰触茶壶的时候,如果茶壶被她下毒,那么这洗茶水应当不会幸免。 三人分析到这里,于左书就匆匆与他们道别,说要折回大理寺等待进一步消息。其余两人还留在府内,韩琅领着贺一九再度走向太傅的屋子,想让贺一九瞧瞧太傅到底中的什么毒。 然而守卫并不太信任贺一九,韩琅费了半天嘴皮子功夫他才同意把两人放进去。屋里除了两个陪侍的丫鬟并没有其他人,太傅仍在昏迷,气色看起来和昨天差不多,还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怎么样,能看出来么?” 韩琅关切地问贺一九,后者正在给太傅把脉,思索半晌以后才压低声音道:“难,中毒的症状都大同小异。不过这毒有点奇怪,我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7 拿不准,要不找这几天一直给他诊病的大夫问一问?” 韩琅应下,出门去找大夫了。贺一九一人在屋里四处打量,一旁的案几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他拿起来闻了闻,又皱着眉头放下。 “你,过来一下,”贺一九招手叫过来一个丫鬟,指了指身边汤药,“你们主子这几天都在喝这个?” “是的。” “没喝过别的?”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五太太每天都送药过来,但大太太说那药不好,吩咐奴婢都扔了。” 贺一九狐疑地望着他:“一点没剩下?” “还、还有一点……今天的刚送来,奴婢没来得及处理。” 说完,在贺一九的逼问下,她把五姨太送来的药递给贺一九。是几个指节大小的药丸,隐隐有股花香味,和五姨太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贺一九越闻眉头就蹙得越紧,索性掰下来一小块,放到嘴里含了一会儿,又吐在手中。 “不对劲儿啊……”他喃喃道,见丫鬟还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他挥挥手把她赶开,直接出门去找韩琅。正巧这时韩琅也从外面进来,两人险些撞个满怀。 “怎么了,有消息了?” 贺一九下意识地扶住韩琅,手托着对方腰际就没松开。韩琅耳根一红,想到旁边还有人,赶紧后退一步道:“找个僻静地方再说。” 两人一同出去,在流水潺潺的中庭找到了石桌石凳,便各自坐下。周围没有下人跟上来,韩琅才压低声音道:“大夫没说实话。正好这时何氏找他,我就施了个术偷听到几句,听见大夫说太傅中了不止一种毒,问何氏要不要查,但何氏只回答:‘不用,药也按原先那样配,别的你什么都不要管。’” “法术越来越熟练了。”贺一九赞赏道。 韩琅摸摸鼻头:“那是他们身边有人不好过去,不然也不会用。” “还是少用点,听说特别伤身,”贺一九说完,又沉吟了一下,“不止一种毒,莫非还有其他人要害他?” 韩琅点点头:“有这种可能,比如在药里动手……太傅大人喝的药你检查过吗?” “查过了,但是……”贺一九蹙起眉,略显犹豫,“那药吧,虽然不是毒药,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效的药。怎么说呢,就是像以前我当赤脚大夫时经常给人配的药,用的都是便宜货,吃不死人,不过也医不好病就是了。” 韩琅陷入苦思,片刻之后才道:“也就是说,配药的人并不想给太傅大人解毒?大夫现在显然是听何氏的,在联系上刚才他们说的话,这莫非是何氏的意思?” 贺一九又想起另一事:“不过,那个五姨太杜氏送来的倒真是好药,好得有些过了分了。我刚才找丫鬟拿来一颗,那里头有解百毒的佛甲木,这东西奇少无比,说真的,皇帝吃的也不过如此了。” 韩琅听后,眉头愈发拧成了疙瘩:“患难见真情,何氏不想救人,杜氏倒是一片真心。但她一个出身平凡的小妾,从何处弄来的佛甲木?” 贺一九将手肘撑在石桌上,苦恼地叹了口气:“这就不知道了。” 韩琅看他苦思冥想的模样,心中莫名一暖,贺一九每次嘴上都不乐意,嫌查案麻烦,不但他不想做还不乐意让韩琅去做。但说完了他还是会跟上来,而且真像成了自己的事情一般,比韩琅还卖力。 贺一九正在想案子的事,忽然感到一股和平时不同的视线,一抬起头,发现韩琅眼中含笑,接着冲自己勾了勾手:“你过来。” 贺一九的脑子顿时卡了壳,身体先一步反应,鬼使神差地挪了过去。等身子挨上韩琅他才意识到不对:媳妇怎么了?不是最反感在外面亲密接触了么? 说完他就被浅尝辄止地亲了一下,接着韩琅在他肩上拍了拍,笑得一脸促狭:“行了,没事了。” 贺一九瞬间不服,又指着另一边脸:“再来一口。” 这回是结结实实的一口,咬得他嗷的叫了一声。 第105章 茗茶4 这一口咬出了两道牙印,以至于傍晚他们去见于左书时,贺一九的侧脸还红着一块。韩琅一见到这模样就笑,一见到就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屁孩似的,弄得贺一九想收拾他又舍不得,关键是看到韩琅的笑脸,他什么气都消了。 唉,自打搬来京城,就很少看到韩琅这么开心了。 两人赶到大理寺的时候,天已入夜。被门口的灯笼一衬,贺一九脸上的红痕愈发明显,于左书和他们说了几句视线就情不自禁地飘了过去,问道:“你脸怎么了?” “噢,逗猫的时候被猫咬了。” 于左书一脸困惑:“猫一般不咬人啊?” 贺一九不怀好意地扫了韩琅一眼,后者面色淡然,好似没听见似的。 于左书说,茶叶罐、糖罐、橘皮等等这些可能下毒的东西暂时还没发现有毒。本来可以认定是丫鬟在茶壶里下毒,但洗茶水经过试验之后,同样排除了有毒的可能。 那案子就很蹊跷了,太傅分明是中毒,但他接触过的东西都没有下毒的迹象,唯一有过接触的丫鬟还被杖毙了。韩琅也把白天的调查告诉了于左书,后者略一沉吟,道:“如果一切属实,恐怕何氏的嫌疑极大。” “但两种毒……即便何氏是真凶之一,那应当还有一人也对太傅大人下了毒。” 于左书叹了一声:“案子复杂了。” 三人没商量出结果,看着天色不早了,贺一九就拉着韩琅找各种借口告辞回家。两人离开大理寺,才刚刚走到街对面,于左书就听到韩琅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说什么被猫咬了……你才是猫。” 贺一九当即大笑:“我不是猫,我是老虎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吃了你?” 韩琅没听出他语带双关,直接捣了他一肘子:“你这不要脸的。”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远了,夜里的街道几乎没人,贺一九便肆无忌惮地做了许多亲密动作。于左书远远看在眼里,眉头却越蹙越紧。 于左书不傻,这两人的关系早就知道了。但他以为他们也就是图个消遣,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如胶似漆,尤其贺一九那家伙,简直旁若无人。他收韩琅做学徒本来就是赵王的意思,除了让韩琅帮他忙以外,也有监视韩琅的意图。赵王有提携韩琅的打算,但他反感贺一九和韩琅的这层关系。男风毕竟是歪门邪道,像这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可是会耽搁人一辈子前途的。 想到这里,于左书觉得还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8 是应当和赵王商量一下,看要怎么办才好。他立刻起身出门,吩咐道:“备轿,赵王府。” 韩琅的脑袋被贺一九夹在腋下揉个不停,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跌跌撞撞回到家,前者才挣脱道:“行了别闹了,让人看见又要说闲话。” “放心,咱们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咱们啊,”贺一九嘿嘿笑,“白天那么主动,不会是昨晚没要够吧?” 韩琅用看流氓的眼神看着他:“你别得寸进尺,等会儿还有事要做呢。” 贺一九很快收起笑容,故作正经道:“夫人有什么安排?” 韩琅被“夫人”二字刺得一哆嗦,怕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的严肃被破坏了,赶紧稳住脸色:“陪我潜入太傅府,看看那几个人晚上有没有可疑举动。” “遵命夫人。” 韩琅还是没绷住,笑了,笑完用膝盖朝着贺一九的屁股狠狠顶一下:“少废话,换衣服去。” 两人换上黑衣,投身入浓郁的夜色中。这种熟悉的感觉,让韩琅想起在安平时,他们为了查林家的案子,也用了这种不怎么入流的手段。不过京城的防守可比安平严密多了,两人走得很小心,有些实在避不开的守卫,只能由韩琅用些小法术了。 贺一九再度赞叹:“回了一趟老家,你可是厉害多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心中早已怀着疑惑。他见过荒山流的法术,而且深受其害,但韩琅用的却不太相同。只不过贺一九不想逼问他,觉得到了合适的时候,韩琅应当会解释清楚的。 只要不影响两人的关系就行了,说来丢人,他贺一九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韩琅离开他。 收回飘远的思绪,太傅府也已近在眼前。这时天已经黑透了,院墙里点着星星点点的灯笼,照出一小片潮湿的夜雾。韩琅在彼此的额上各贴贴一张隐遁符,拉着贺一九快步潜入。符在眼前晃,老把视线挡住,贺一九又怕不小心碰掉了,嘀咕道:“还不如用轻功上房顶呢。” 韩琅斥责他:“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太傅府,护卫都是武功好手,就你这块头随便就被人看见了。” 贺一九愣了下,顿时哭笑不得。两人猫着腰一路前进,溜到五姨太房前,却见门口的烛光下站着另一个人,手里拿着把竹扇,气定神闲地摇着。 是太傅家的二少爷。 “杜姨,开开门吧。”他说,以韩琅和贺一九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和挖苦的笑容,仿佛志在必得一般。 “杜姨,你若不开,我可就进去了。” 他说得轻佻,脸上笑眯眯的,像个在大街上调戏女子的纨绔子弟。韩琅顿时心生鄙夷,原来这二少爷平日里的正经全是演出来给人看的,骨子里竟是这么个货色,连自己老爹娶的姨太太都不放过? 大门仍然紧闭,杜氏仿佛不在屋中一般,始终没给出任何回应。正当这时,远处两个丫鬟提着灯笼快步走来,后头跟着气势汹汹的四姨太,她那尖声尖气的怒吼比她本人更快杀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你这败家子,怎么也被这骚狐狸迷上了!” 说罢,她叫人把二少爷撵走,自己上去就碰碰砸门,五姨太一露面,她直接扇过去一耳光。两人大吵大闹起来,大半都是四姨太在骂。没多久大太太也被惊动了,这宅子里没有男主,她过来又争不过牙尖嘴利的四姨太,这里似乎完全成了四姨太撒泼的专场,至于杜氏,则一直躲在一边,未曾言语。 四姨太愈发嚣张,没人敢违逆她了,她登时去扯杜氏的衣服,说她伤风败俗,不知廉耻,要让下人当场杖责她五十大板。仆役拦不住,大太太也故意不说话,就等着看杜氏名声扫地一般。 眼看着事态愈发不可收拾,韩琅躲在暗处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一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四姨太的手一碰到杜氏的胳膊,竟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接着露出惊恐的表情:“妖、妖怪!你做了什么!?” 一直看好戏的大太太终于开了口:“别演了,再演可就演砸了。” 四姨太见她不信,张口与她争辩。何氏微微一笑,又道:“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与其在这里声讨她,不如去问问你那宝贝儿子吧。” 说罢,她一摆手,领着下人离开了院子。四姨太站在院里,眼神中的怨愤几乎能化做实体,沉默许久后,她也一声不吭地瞪了杜氏一眼,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周围再度恢复寂静。 韩琅和贺一九大气不敢出,看事情终于收场,两人面面相觑,贺一九最先鄙夷地摇了摇头:“这家人,真是乱成一锅粥。” 韩琅也一脸哭笑不得。 看了一出好戏,可惜对查案也没多大帮助。不过杜氏的举动倒真是引人怀疑,四姨太碰到的时候,到底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真的在演戏……? 韩琅狐疑地回望院子,只见杜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视线环绕周围,冷不丁和他打了个照面。韩琅脸色一变,感觉后背冷汗直冒,杜氏虽然表情不变,可那眼神……分明就在与自己对视! 他情不自禁地扯了扯贺一九的衣角,低声道:“她看到我们了!” 符咒失效了? 贺一九更是探身向前,像是要拦住那女子一般。然而不等他们有进一步反应,杜氏又收回视线,转身回屋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两人不约而同地抚抚心口,松了口气。此时已接近子时,两人正打算折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屋门开启的“吱嘎”声,杜氏一人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走进院中。 “她要去哪儿?”贺一九不禁开口问道。 韩琅摇头表示不知,对贺一九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两人自知此举有些冒险,但还是决定一路尾随杜氏。只见杜氏走到太傅府的大门前,两个值夜的看守像是完全觉察不到她的存在,任由她从眼皮子底下经过,走了出去。 “这女人果然有问题。”韩琅喃喃道。 像是要映衬他的话一般,杜氏越走越快,完全看不到她脚步的移动,仿佛她不是在行走,而是在漂浮。夜风把她的裙裾拉扯出一片花瓣似的形状,越飘越远,两人眼前的夜雾开始变得浓重,渐渐吞噬了女子的背影,只剩下一缕诡谲的花香。 贺一九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跟着她身上这股味道走,不会错的。 可就他们一抬脚的功夫,韩琅突然发现,四周的景象有点不对劲。他们刚才明明走在街道上,两侧的房屋里还有灯光,远处还能听见巡夜守卫的脚步声。可如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09 今四周一片昏黑,脚下踩的不知何时变成了泥泞的黄土,凝神一看,周围摇曳的不再是店铺的幌子,而是某些植物宽厚的树叶。 “这是哪里?” 贺一九也觉察了异状,露出惊讶之色。浓雾之中,最多只能看清面前五丈的地面,但他们明显已不在城中,而是身处一座人迹罕至的深山。这怎么可能呢?离开太傅府还不到一刻钟,再快的脚程也不可能瞬间到达这里,韩琅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是幻阵。” 贺一九暗暗骂了一句,又道:“如何破解?” “找阵眼。” 理论上的确如此,但如今谁也不知道阵眼会是什么模样。杜氏已经完全消失了,两人肯定就是她故意把他们引入幻阵,这人道行不浅,恐怕不好对付。 夜风徐来,四周幽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一缕游丝般的花香,断断续续,总在不经意间渗入鼻腔,可仔细去寻找时,它又随风消隐了。 韩琅念起护身咒,一抹如墨般漆黑的影子在他指尖浮现,分作两股,绕着两人转了几个圈就消失不见。贺一九试图说点什么缓和紧张的气氛,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别人的咒文都是金色的,你的怎么这幅模样?” 韩琅摇头不答,迈步走在前头。黑夜就像是被腐蚀了,灰白灰白的雾气不均匀地渗透了四周,或深或浅,或浓或淡,隐约可以看到两旁尖尖地直指天空的树木。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依旧没有发现,那股花香还在周围浮荡,在两人愈发气馁之时,挑衅般地浓烈起来。 贺一九叹了口气:“别走了,休息会儿。” 于是他们各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面对着面。韩琅开始翻检腰间革囊,贺一九则直接把自己的摘了下来,提在手里往外抖。他抖出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有两个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烧饼,应当是早上剩的早饭。他拿起来拆开,递给韩琅一个。 “你怎么随身带吃的?”韩琅接在手里,有些纳闷。 “怕你夜里饿,”贺一九说完,一脸讪笑,“天天这么贪吃,为什么不见你胖。” 韩琅本没心思陪他打趣,却还是被他逗出一丝笑来。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东西,这下有精神了,两人头挨着头,开始分析现状。 “那女人不是天师就是妖怪,”韩琅嘀咕道,“不然哪来这么大本事,不会是鬼,鬼身上应该有阴气。” “妖怪,”贺一九一口咬定,“你见过天师跑进别人府里当小妾的么,他们不是在深山里修行,就是到处除妖捉鬼呢。” 韩琅低头思索:“如果杜氏是妖,倒是可以解释她为何能找到佛甲木……可她用佛甲木给太傅解毒,看起来并不是真凶。” “那可说不定,你别把人心想得这么善良,”贺一九抱臂胸前,分析道,“万一是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最后成功救了老爷子,她再以救命恩人自居,岂不是那一家人都得供着她?” “可她不是人,是妖啊,”韩琅蹙眉,“妖又不是都那么穷凶极恶,和人比起来,害人的妖可少得多了。” 贺一九的眼中似乎闪过什么情绪,韩琅只觉得他身躯瞬间绷紧,接着又有些松动,顿时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你真那么觉得?”贺一九很认真地看着他。 韩琅被对方的视线注视得有些局促,他误会是贺一九不赞同他的说法,再联系到自己的身份,底气便更不足了,只能讷讷道:“我就……随口一说。” “噢,随口一说,”贺一九自言自语一般重复了一遍,他眼中的情绪愈发看不明了,韩琅还来不及细问,对方就换回最初那副没心没肺地笑模样,轻松道,“管他哩,到时候把那个姓杜的抓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韩琅总觉得自己在贺一九脸上错过了什么,可等他再去探寻时,却又找不到了。 第106章 茗茶5 还没等两人研究出破阵的方法,这幻阵自然而然就解开了。两人前脚还在深山里被鬼打墙折腾得团团转,后脚突然一脚踏空,跌入了京城。浓雾散去,清晨的曙光跃出地平线,晃得刺眼。头顶上不停地传来木制窗户的推拉声,街上店铺依次开门,报晓者摇着铜铃在街上行走,口中高喝:“卯时三刻,天色晴明” 韩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左右四顾,仍不见杜氏的身影。贺一九知道他在找什么,哼笑一声道:“怕是早就溜了。” 两人雇了顶轿子折回太傅府,路上全是下了早朝的官员,轿夫走得慢,他俩就轮流枕着对方的肩膀小憩了一会儿。太傅府门口围了不少人,听说是圣上关心太傅病情,派人送了药品,于是朝中大臣纷纷效仿,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韩琅他们只能绕到偏门进去,本来直奔杜氏的住所,没想到路上进了回廊,竟然迷路了。 韩琅再次断定,还是那女人搞的鬼。 这次时间并不长,等他们绕出来,日头也已升上半空。于左书在外面都等急了,听到他们的解释,露出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真的?” 韩琅再三强调确有此事,于左书才差人把杜氏带来审问。杜氏听完事情原委,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大人可有证据?” 韩琅和贺一九面面相觑。 杜氏笑得愈发淡然,隐隐带了一丝讽刺:“天候入秋,两位大人莫非是受了寒气,做噩梦了吧?” 送走杜氏,于左书无奈地拍了拍韩琅的肩膀,他对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拿不定主意,只能劝道:“韩老弟,你没证据,我也帮不了你啊。” 案子的进程再一次停滞不前,往后几次都是如此,韩琅和贺一九一旦想要接近杜氏,必定会受幻境牵连,错失时机。然而杜氏只是用幻境阻拦他们的脚步,并不伤及性命。眼看着案子没有结果,太傅也迟迟不醒,韩琅已有些急了。贺一九看见他在家里取了笔墨写信,寥寥草草写了一页纸,晾干之后直接塞进信封里。 “给谁?”贺一九好奇道。 “沈明归。” 贺一九一听这名字就拔高了音量:“给他作甚!?” “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那妖女露陷。”韩琅说完,直接将那信封折成很小一叠,右手一扬,一只黑鸟凭空浮现,衔住信封就如同利箭一般飞出窗去,转眼就看不到了。 贺一九咋了咋舌,他看到韩琅施法的时候眼神里有一股邪光隐现,同样转瞬即逝。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韩琅一脸莫名。 贺一九狐疑地打量着他,韩琅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1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0 急于掩饰,也戒备地退了一步。两人极少出现这种情况,自他们坦白心迹以后,更是头一回。 “为何不联系驿站?”贺一九问。 “这样更快。” “你以前没用过这种法术。” 贺一九蹙起眉道,他摸不准韩琅刚才的语气,也不喜欢。对方保持沉默,说话似乎不像以前那么亲近,总觉得带了一丝微妙的疏离感,这种感觉令他开始有火气往上冒,索性大步向前,一把抓过韩琅的手:“你不想告诉我?” 然而韩琅咬着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这幅模样令贺一九的心瞬间就柔软了,他就是这么不争气,见不得韩琅受半点委屈,哪怕是自己施加的委屈。这下也顾不得问话了,把人拉过来安抚一下:“算了算了,先不说,等你能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韩琅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感情本就是在相互理解和相互退让中维持的,可贺一九这种退,反倒让他更加犹豫。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了,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能带进坟墓里去? 沈明归的答复来得很快,第二天傍晚他们就看见那只花花绿绿的怪鸟停在窗口,引得茶楼里的客人议论纷纷。韩琅上去把怪鸟抓回屋中,取下了他脚上信件。沈明归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在信里叽里呱啦写了一堆有的没的,大半是在嘲讽韩琅连这都不懂。最后才在末尾备注了符篆的画法和解法,还附加了几个小字,说这是他改良的斗神燹风阵,用来照各类魑魅魍魉的原型,再好不过。 韩琅恍然大悟。 翌日清晨,两人把计划转告于左书,得到对方拍手赞成。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怕人多口杂,他们并未通知太傅府中的人,只是暗中布置。韩琅回想起当初离开荒山流时,沈明归送了好些护身的法器,赶紧找出来用。虽然贺一九老不放心地说:“假牛鼻子的给的东西,靠得住么?”但它们还真的奏效,两人再碰到五姨太时,再没有被幻境所扰了。 韩琅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早点想起来就好了。” 贺一九哼了一声,心里不爽,坐到一边暗骂沈明归去了。 这时,于左书快步走来,附在韩琅耳边道:“听闻五姨太傍晚会支开下人去池畔散步,这是个好机会。” 韩琅点头,叫上贺一九一同布置起来。转眼大半天过去,太阳西陲,湖面平静无波,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湖畔的水榭亭台错落雅致,最适合观赏湖景。韩琅和贺一九就坐在一处八角亭内,叫人熄灭了灯笼,静待其变。 两人各坐一边,心思被这几天的事情一扰,都有些沉闷。这种时候是最难挨的,要是其中一人终于沉不住气,直接把事情挑明了,就会好得多。但这样各怀心事,相互揣摩,往往适得其反,还把相互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自己也没有开口的打算。直到某一刻,回廊深处有灯光由远及近缓缓过来,步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果然是杜氏。亭内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暗自沉下气息,伺机而动。 杜氏似乎并没有发觉他们,仍一步步向这边靠近。她望着平静的湖面,头顶驳杂的枝条将夕阳投下来的影子洒在他的身上,如同一根根缠绕的树藤,将她的表情衬得十分忧郁。她身上依然没有半点妖气,臂弯里挂着一个花篮,眼尖的韩琅看见里头都是院里种植的茉莉、桂花一类植物,杜氏走走停停,偶尔弯腰再摘一朵,放进花篮里。 一阵凉风迎面拂来,将杜氏身上的花香吹至两人身旁。杜氏越走越近了,韩琅攥着符篆的手渗出了细汗,贺一九紧紧贴着他,好似一有危险,就会抢先一步冲出。这时杜氏已站在亭前的小道上,突然顿住了脚步,冲着两人的方向道:“二位大人,有何贵干?” 就是此刻! 韩琅刷刷刷扔出去三枚符篆,半空中飘起黑雾,全扎在杜氏身上。杜氏发出一声惊叫,贺一九立刻飞身而出,手里拿着沈明归送的法器,镜面直接对着杜氏。杜氏愈发痛苦,先前的温婉和恬静完全消失不见,她身上泛起一层光,花香更是如同浪潮一般暴涨开来,接着光芒暗淡,一朵一朵的花蕾散落满地,杜氏被符篆所缚,跪在他们跟前。 韩琅喃喃道:“原来是杜鹃花化作的妖物……” “你们……你们何必如此,”杜氏还想挣扎起身,被贺一九按住,“我不过是一介三百年修为的小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你们何必……” 说着,她低头一看束缚她的符篆,一张清秀的脸露出愤怒的神色:“这法术……你们是荒山流的人?” 韩琅不知该如何作答,贺一九也不吭声,她便以为是默认了。荒山流在民间声望不差,但到了妖怪之间,就成了一群邪修的疯子,众妖恨之入骨。 “也罢,既然是栽在你们手里,我也认了。” 韩琅才叹了一口气:“我们和荒山流的人不一样,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之前你始终躲着我们,我们才出此下策。” 话音刚落,他解开了杜氏身上的束缚。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觉得杜氏看上去虽然柔弱,但性格里有刚烈和倔强的成分,应当不会逃走。果然杜氏只是收敛了妖力,挺起脊背站起来,傲然地与他们对视:“你们问吧,只要不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贺一九哼笑一声:“还顾得上和我们谈条件?就算是妖怪,你也太天真了点。” “行了,”韩琅扯了扯贺一九的袖子,让他别吓着人家,接着转朝杜氏道,“如果夫人的解释合理,我们自当保密。” 杜氏点点头,跟着他们走到八角亭里,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修出人形,力量很弱,经常被人欺负。我所生活的那座山,有个占山为王的大妖怪,天天把我当奴隶一样呼来喝去,还经常威胁我说要把我的内丹挖出来吃掉。我很害怕,想逃跑,被他抓回去毒打了一顿。” “当时我遍体鳞伤倒在山下,刚好他外出巡查,救了我。” 说着,杜氏微微叹了口气,眼底却难言温情:“他对我很好,知道我并非人类也没有害怕。我与他互生爱慕,可他当时已是五品要员,家里已有妻室。当时他想娶我,但我害怕他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有答应。” “可往后这么多年,他每年都来见我。他把我的原身移栽在京城一座不引人注意的别院里,他一有空就来陪我。嫁娶一事,他年年都提,眼看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他说他怕娶不到我他就寿数将近,所以我犹豫了,最后还是答应了他。”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1 “然而,我这样身份不明的人,一进门就受到不少阻碍。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只不过我与他的约定,那两位夫人再闹,我都不去理会。没想到……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 韩琅试探到:“那些药……” “药是我配的,我与佛甲木是朋友,她答应分一些叶片给我。夫人嫌弃我的药,这几日我只能夜晚出来采摘,然后偷偷用法术让他服下。他会没事的,我已经能感觉到,他呼吸平稳,应当快醒来了。” “这个案子你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杜氏摇了摇头:“真的不知。”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杜氏长叹一口气,眼中隐隐泛起泪花:“人妖殊途,我本不该与他结下这孽缘。这次回来,看似与我无关,其实也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感觉到我的威胁,又怎么会让这个家族人心动荡,最后变成如此局面?” 韩琅本想说两句安慰话,可杜氏这一番话,却令他哑口无言。贺一九同样沉默下来,“人妖殊途”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们的内心,他们都下意识地望向对方,但视线交错的那一刻又慌张地收回。三人静默无语,好长时间没有人开口,天空将凄清的月光落在众人身上,更平添了一丝怅惘。 贺一九起身四顾,本为了打破沉闷,眼角却突然瞥到了一抹一晃即逝的身影。他瞬间一声暴喝:“谁?!” 另外两人都被惊动,韩琅一个箭步跃上前去,立马从树丛里抓出来一个人。对方吓得抖如筛糠,连连告饶,拖到亮堂的地方一看,原来不是仆役,是太傅家的大少爷! “少爷,你怎么……” 杜氏一脸惊疑,刚伸出手想扶住对方,那少爷就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这副反应被贺一九和韩琅完全看在眼里,前者眼神中闪过一丝戾气,上去扳住了少爷肩膀,厉声道:“你都听见了?” “我没、没有……”少爷连连摇头,但看他那躲避杜氏的惊慌模样,肯定是知道了真相。 “这下坏了,”韩琅喃喃道,就这位大少爷,无论是立场还是个性,都没有帮他们忙的可能。他如此胆小,好好说话是不会管用了,还不如吓他一下。他抬起头来,与贺一九交换过一个眼色,对方似乎也是同样的打算。于是韩琅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篆递给贺一九,后者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扳起少爷的下巴,一股脑全塞了进去。 “不准吐出来!” 杜氏惊得捂住了嘴:“你们这是做什么?” 少爷被呛得咳嗽,但对上贺一九凶神恶煞的表情,他只能一脸痛苦地往下咽。好不容易吃下去,他直接挤出了眼泪,要不是韩琅搀着他,他恐怕能直接跌坐到地上。 “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贺一九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不知道……” “是……是密言咒!”贺一九临时编了个名字,“今天的事,你要是说出去半个字,保管你立马肠穿肚烂!” 大少爷明明快二十的人,竟然被这几句话吓哭了。韩琅站在背后想笑又笑不出来,杜氏此时也明白了大概,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虽然是个馊主意,但的确奏效。大少爷显然是不敢再说了,被他们放走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贺一九在背后喝了他一声,他顿时双膝一软,差点爬着回去。 “真是个窝囊废。”韩琅哭笑不得道。 第107章 茗茶6 翌日一早,两人才刚刚见到于左书,对方就激动道:“二位,好消息!太傅大人醒了!” “太好了。”韩琅大大松了一口气,和贺一九交换过一个眼神后,他们紧跟着于左书,快步向府内走去。府中所有家眷都守在外面,连上一群仆役把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于左书领着他们一直挤到床榻跟前,太傅果然是醒了,正虚弱地倚在榻上,脸色依然苍白。 大太太何氏在一旁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倒水,四太太梅氏也跟着献殷勤,杜氏则被挤到了最外头。太傅喝完药,听于左书汇报了一下案情,就疲惫地躺下了。大夫说他身体已见起色,还需休养,总得来说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听完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韩琅悬了几天的心也算暂时落了地,但还没来得及感到轻松,他和贺一九就敏锐地发现,这里的某几个人看起来并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比如大太太,张罗完陪护的事情以后,就神神秘秘地拉着大夫去别处谈话了。贺一九见状立马会意,悄悄跟了上去。韩琅转身去找杜氏问问情况,没想到刚走到她身边问了个好,四太太就在后头阴阳怪气地道:“哎哟,前几天我在少爷身上逮到只臭虫,怎么现在爬到韩大人背上了,韩大人,过来我给你拍拍?” 杜氏假装没听见,韩琅抽抽嘴角道:“不必了。” 他陪同和杜氏走到一个僻静处,对方才欣喜道:“药起作用了,他果然醒了过来。” “恭喜夫人,”韩琅道,“只是这案子还没有结果,太傅大人刚醒,只怕有人会沉不住气再度动手。” 杜氏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叹了口气道:“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自当尽力。这回还不知道他们会把矛头对着谁,夫人也请小心。” 话音刚落,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二位在这儿啊,韩大人,和我们貌美如花的杜妹妹说什么呢?” 四姨太一步三摇地走来,眼底尽是嘲讽。韩琅瞟了她一眼,只好转身离开,刚走不远就听到背后“不守妇德”“偷男人”一类的骂声传来,韩琅暗暗骂了几句,快步去和贺一九会合。 贺一九从回廊里绕出来,一身的泥灰,脑袋上也挂了一片枯叶子。原来大太太和那大夫警惕得很,他无处可躲,只能钻进树丛里头。韩琅见他模样狼狈,又心疼又忍不住发笑,一面帮他拍干净身上灰尘,一面问道:“怎么样?” “给老爷子用不对症的药、延误病情的事情的确是大太太主使的,”贺一九道,“两个人交头接耳说了好久,都是大太太在指责那大夫办事不利,还让老爷子醒过来了。” 他边说边抖衣服,掀起一阵灰,把韩琅呛得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义愤填膺道:“这女人好恶毒的心肠。” “但是不是她下的毒不好说,刚才你也看见了,这宅子里希望老爷子死的绝对不知他一个。我瞧,除了那个姓杜的妖精,别的没几个好人。” 韩琅点了点头,抬眼望着他,一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2 时没了主意:“那如今怎么办,继续查,继续等?” 贺一九揉揉他的头:“这事该问你那个顶头上司才对,走,我们去找他商量。” 谈话并不顺利,太傅醒来以后身体也没有全好,府中人大惊小怪,一有动静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药忙得鸡飞狗跳,于左书也屡屡终止谈话跑去查看。自从听说大太太和大夫勾结的事情以后,他就编各种借口把大夫换了,药也派懂行的全程监视。这下太傅暂时安全了,接下来那些可疑人士还会怎么动手,他们还不得而知。 忙碌的一天过去大半,气候已是深秋,绿意褪去,夕阳落下,满目一片金黄。韩琅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快一年了。” 他记得是去年冬末遇到贺一九的。 贺一九勾勾嘴角,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就伸出胳膊把韩琅搂过来:“时间过得真快。” “也很慢,”韩琅答道,“我总觉得好像认识你好多年了似的。” 贺一九哈哈笑:“说明你珍惜跟我一起的日子。” 不远处,杜氏独自一人坐在花坛边,手里卷着一册书,正久久望着太傅的居所出神。何氏和梅氏找各种理由不让她入内,太傅似乎也没想起她来,整整一天她都没能进去见上一面。 韩琅低声道:“她很长情。” “是啊,可老爷子本人恐怕不见得。” 想到府中的境况,两人一同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傍晚的夜风吹来一股湿寒的气息,远处的湖水泛起波澜,湿气更胜。今年真是雨水多,都这个时候了,似乎还会下雨。在太阳彻底落下去以后,于左书同意他们回家休息。两人刚走出院门,韩琅拢了拢衣领,却见到远处有一陌生道人缓步走来,与他们错身而过,敲了敲太傅府的门。 一直到门公把人迎进去了,韩琅才转身追上贺一九的步子。对方问他怎么了,他才疑惑地喃喃道:“太傅府请道士做什么,做法事?” “有可能,道士不就是做这些的么。” 太傅的病拖了这么久,请人来驱邪也是正常。今天的事情够多了,韩琅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想。 一路回到住处,韩琅无意中瞟到沈明归送来的书信,突然大声道:“糟了!” “怎么了怎么了?”贺一九都在打水洗漱了,被他一叫赶紧跑出来,水洒了一地。 “那道士怕是冲着杜氏去的!” 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两人对望一眼,披起衣服就往外跑。等一路冲进太傅府时已经迟了,里头乱得像即将一座被千军万马踏过的城池,仆役全是一脸惊恐和惶急,有些甚至想往外跑,都在说里头闹妖怪,再不跑命就没了。远处有些打斗声传来,韩琅暗叫不好,和贺一九一同脚不点地地狂奔进去,然而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杜氏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道士制住,她的身份瞒不住了。 府中人慌乱不堪,仆役捂着脑袋瑟瑟发抖,想看又不敢看。大太太和四姨太各自躲在安全地方,惊声叫喊的同时,脸上难掩大仇得报似的兴奋。病怏怏的太傅也被搀扶出来,他的表情极其复杂,完全不敢与地上的杜氏对视。 道士仍在说这些什么,韩琅听到他是道录司派来的,奉的是皇上的旨意,听说太傅府上闹妖,害太傅中毒,久病难愈,所以前来捉妖。剩下一通他完全没听进去,视线牢牢望着地上的杜氏。杜氏已难以维持人身,皮肤像老树一般灰褐干皱,耳边别着一朵如她本人一样毫无生气的杜鹃花。她的身体显得这样孱弱,仿佛一片薄薄的宣纸,一触即溃。 道士与太傅好像起了争论,太傅并不想杀了杜氏,但道士说不能让妖孽为非作歹。两位夫人见势头不对,又在旁边哭号。这时于左书出现在另一边,韩琅和贺一九立刻赶过去,对方摇摇头,表示无可挽回。 “谁都想不到真的有妖……”他喃喃道,“这样案子也可以结了。” “可明明还有不少疑点!”韩琅瞬间控制不住音量,吼出了声,引得众人侧目。 于左书忙一把抓过他,厉声道:“小点声,有疑点怎么了,还不是得看上头的意思。” 他说的再清楚不过了,道士是奉了皇命而来,除非他们拿出关键的证据,不然案子很可能就此了结。然而他们手上真没有证据,只有一些蛛丝马迹和猜测而已。 韩琅急出了一身汗,见于左书说不通,拉着贺一九到一边想办法。贺一九比他沉得住气,抚了抚他的后背道:“先别想这么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还说不好呢。” 他是见惯了生杀场面的,遇事冷静虽然是个优点,可也显得无情。韩琅不满他这种态度,心里本来就又急又气,几乎逮人就咬:“你说的倒轻松!” 贺一九板起脸来,声音低沉得可怕:“那你想怎样,现在冲出去拼命?!” “可现在没人救她!” 两人推推搡搡地争辩起来,韩琅本来还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可他看到贺一九的表情,心中的愤怒与委屈就被见见压了回去。他沉默了,好半天以后才如蚊蚋一般喃喃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不想见死不救,我知道。” 他牢牢盯着对方的眼,环住他的身躯,感觉对方身躯仍在急促的呼吸中一起一伏:“的确只有我们能救她,但绝不是现在,你明白么?” 韩琅才在那双青蓝色眼眸的注视中渐渐回过神来,他面颊有些发烫,赶紧偏过脸去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然而情况并不乐观,太傅求情以后,杜氏暂时保住性命,道士却毁了她百年修为,将她原身挖出,封一个木箱里。太傅府里人多口杂,事情很快就传出去了,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妖怪作乱的事,朝堂上几个官员趁机夸大言辞,说不但太傅久病不起,皇上梦魇一事也是此妖作祟,恳请下令除去妖孽。 韩琅闷闷不乐地蹲在大理寺的小院中,官员在他面前来来往往,他谁也没功夫搭理。贺一九履行诺言,不管他去哪儿都陪着他,现在扶着木栏杆眺望着里头,时不时劝韩琅两句,让他放宽心,肯定有办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为异族的亲切感,韩琅对杜氏的事情特别上心。贺一九不知事情原委,这几天心里没少犯嘀咕,他倒是不怕韩琅瞧上那姑娘了,就觉得韩琅又犯了多管闲事的滥好人毛病。偶尔管一管那无所谓,可管到要和朝廷作对的地步,那就是真疯了。 所以他与韩琅商定,救那女妖怪可以,但尽力就行,如果事态难以挽回,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3 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半晌之后,于左书才急匆匆从里间出来,韩琅和贺一九立刻起身跟上他的脚步。“真不明白你们为何太傅大人一样执着救那个妖女。”路上,于左书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地叹道。这几天的事情忙得他焦头烂额,功劳还被道录司抢了。听说贤王的人又在拿太傅的包庇行为大做文章,如果圣上开始怀疑太傅,朝中定然愈发动荡。 赵王的势力愈发不保,圣上仍在两派人马中间摇摆不定,边疆又岌岌可危。赵王最近一直没有约见韩琅,可见同样忙碌不堪。于左书说早该把那妖女除去,可不知为何太傅大人迟迟不下决定,称病痛缠身,不便出面。 “当真是鬼迷心窍了,好坏都分不清。” 韩琅和贺一九面面相觑,一言不发,都叹了口气。轿子很快停在太傅府前,他们一进去就听见四姨太梅氏拉着自己的儿子在正堂里头发难,矛头直指杜氏。大太太难得与她意见一致,一面罗列杜氏的可怕之处,一面央求太傅下令除妖。 太傅却迟迟不语,由丫鬟搀扶着靠在椅子上,手里拄着一根藤条手杖,面色沉郁。于左书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韩琅几次想开口,都被他以眼神强压回去。中途抽了个空挡,于左书把他拉到一旁,嘱咐道:“你少插口,此事大局已定。” 说罢,又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一句:“妇人之仁。” 一番说辞下来,太傅显得有些动摇。他年纪不小了,官途正顺,家庭圆满,的确不是冒险的时候。或许他对杜氏的确饱含深情,但他在官场打拼这么多年,深知弃车保帅的处世之道。 看来让他松口也不过是时间的事。 商讨一直持续到下午,太傅开口同意的那一刻,韩琅拽着贺一九出了屋子。秋风一日比一日寒冷,小湖里倒映着天空的云朵,阳光怡人,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无可挽回了。”贺一九语调沉闷,想安慰韩琅,却又觉得无济于事。杜氏的死同样令他难过,这令他联想起年幼时的遭遇,还有惨死的母亲。他伸出一只手把韩琅揽过来,嘴唇贴着他的侧脸,微微地动了动,“这恐怕也是她的选择。” 韩琅几天没睡好,眼睛遍布血丝:“为什么,他们明明是真心相待,却是这种结局……” “造化弄人,”贺一九长叹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后面这一句话,“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世人天生惧怕妖物,他们再如何亲近,中间隔着的沟壑也比江水还要宽阔。” 韩琅不说话了,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好像在表示他已释怀,又像暗自下了什么不愿告诉他人的决定。 第108章 茗茶7 太傅一言既出,早已等候许久的道士立刻出面,手持贴满符篆的桃木剑,直接走到杜氏的原身跟前。一剑刺下,那树竟喷溅出雨点似的黑血,引得围观的仆役连连唏嘘。道士神色不改,连刺数剑,漆黑的血浆不断喷溅,韩琅几乎能听见杜氏的惨叫声,但无法化出人身的杜氏是不能出声的,只剩下源源不断的血液不断落入沙地之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眼珠大小的小坑。 太傅没有出来,场上只有几个官员,外加两位夫人和府内的仆在。除了韩琅和贺一九,大家都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道士抽回长剑,暗念咒文,一股猩红色的烈焰顿时腾空而起。杜鹃的枝干在烈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漆黑烟雾冲天而起,很快遮蔽了视野。 道士回来躬身一揖,又向府中家眷嘱咐了一下后续事项,便衣袖一挥,大步离开。烈焰犹如毒蛇般翻滚扭动,火光狂舞摇曳,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闪烁不定。约莫两刻钟以后,火焰终于渐渐熄灭,里头只剩下一摊令人绝望的黑灰。韩琅被贺一九牵着离开,走到外面大堂时,他们看到太傅背身而立,间或一两声抽噎传来,他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此时此刻,有些话就逡巡在嘴边,却无法吐露。他们走出屋子,下意识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一丝无端的阴鸷。 一个阴暗的夜晚终于高于段落,太傅府里的案子却被推给了妖怪。翌日韩琅赶往大理寺中,于左书说这案子还是得查,而且只能暗地里查。他还有其他公务要做,无法时刻前往太傅府,便让韩琅替他继续。 韩琅立刻躬身领命,于左书又叹了口气道:“圣上昨夜又发梦魇,几乎一夜没睡。” 韩琅一扬眉,杜氏的死他还没能释怀,听到这个消息,他脑海中竟有种报复般的恶意一闪而过:“不是说都是杜氏所为?” “看来不全是,”于左书道,见韩琅眼神不善,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别闹情绪,韩老弟,杜氏的确有可能是无辜的,但当时那种情况,谁都保不了她。何况她是妖啊,妖混迹在人群里,难免有所企图。” 后半句话一出来,韩琅的心就冷了半截。可他也非常矛盾,按照凡人的角度,于左书的话完全没有说错。最后他只能微叹一声,自言自语般道:“是啊,她是妖怪……” 于左书蹙起眉:“韩老弟,你最近是怎么了,似乎有些反常?” “……此话怎讲?” “如今的你真不像那个一年前口口声声追求真相,要替冤死的百姓声张正义的小伙子了。还记得你在云海山庄所说的话么,‘为人臣者,以富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当时你抱负不凡,无惧无畏,为何如今却缩头缩脑,束手不前?” 韩琅无言以对,是啊,自己怎么了?他虽然没有于左书说的那么伟大,可一年前的自己,一心想做个能替百姓办事的好县尉。他不愿看到无辜之人冤死,于是他以身涉险,辗转至今。可如今他不是县尉,也不会再成为县尉。他的心变了,他只盼望能平安解决朝中混乱事态,然后彻底离开这官场,躲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是他泯没了初心,还是一年来的遭遇磨平了他的棱角? 于左书说的没错,他变了,他不再那么自命正义,愣头愣脑,他开始想要保全自身,也想保全自己珍惜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但就这几天杜氏的遭遇已令他彻底醒悟:不要再幻想了,留下来迟早有一天会酿成恶果,他必须远离这些并不欢迎他的平凡人。 或许,他也应当远离贺一九。 可他狠不下这个心。 他烦躁地抓抓后脑勺,面对于左书的质问,他始终未发一言。对方定定地望着他,那逼问的视线令他不寒而栗。幸亏于左书暂时放弃了深究,沉默片刻懊恼地在韩琅肩膀上拍了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4 一把:“你啊,好好想想吧。” 之后两人有谈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时间不早了,韩琅说要回去叫上贺一九一同前往太傅府,于左书一听到这个名字,表情瞬间变了变。 “韩老弟,你先等等。” “怎么了?”韩琅满脸困惑。 于左书表情古怪,仿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才压低声音道:“韩老弟,于兄劝你一句,最近稍微提防着那人一些。” 韩琅像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提防谁?贺一九?” 于左书不满他的轻松,稍微加重了语气:“有探子回报,他近日曾与贤王接触,似在谋划什么。” 韩琅仍是不信,他太了解贺一九了,对方不爱钱也不爱权,就喜欢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怎么可能会去与贤王见面?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可于左书态度严肃,韩琅不好表现得太随便,就应付一般道:“好好,我知道了。” 说完就大踏步地出了门。 外头天已经阴了,午后无风,明明是秋天却闷热得很,整个京城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把人蒸出了一身热汗。韩琅直奔家中,茶楼门口熙熙攘攘,里头的客人不多,都在静静地喝茶谈天。韩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面前的光线忽然被黑影一挡,接着那人扑通一声坐在他对面,翘起二郎腿,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回来啦?” 韩琅抬眼一笑,正对上贺一九的青色眼眸:“嗯,于大人把太傅府的案子交给我了。” 贺一九笑道:“他不插手也好,唧唧歪歪的烦人得很。” 韩琅想问问与贤王见面的事,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还是算了,他相信贺一九就行,这时候说出来难免还引得对方误会,还是不说的好。 两人闲聊片刻,在茶楼用了午饭。正当这时,外头忽然来了个大理寺的人要找韩琅。韩琅跟他去了僻静处,他汇报了一个消息,着实令人意外。 太傅书房里的那些东西,之前都检查过无毒了,现在却有一只试毒的动物死了。 “我们先用银针,后来用耗子试毒。书房里的水、糖、茶叶橘皮什么的都试过了,刚开始都好好的,就排除了下毒的可能。没想到过了几天,碰过糖罐的耗子死了。” “这么说毒在糖里?” 对方点了点头:“韩大人要跟我们去查看么?” 韩琅立刻叫上贺一九同去,事情正如此人所说,毒的确在糖里。韩琅将糖罐拿过来细细查看,贺一九用勺子捻起来一点,放在鼻端嗅闻。“大部分是糖,”他说,“但是你瞧,有些不太一样。” 说着,他把糖粒洒在桌上,用勺子细细摊平。果然,里头大半都是普通的糖,但有另一部分颗粒明显发白,质地似乎也更软一些,恐怕就是毒药。两人都不知道这是何毒,大理寺中也无人知晓,都说前所未见。贺一九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低声道:“不是外头能买到的,看起来像是自己配制的毒。” 然而懂制毒的人不多见,也极难找寻。韩琅低头思索,接着果断起身,拉上贺一九道:“走,回一趟安平。” “做什么?” “竹”他话说了一半,回身看见周围的大理寺官员,临时改口道:“问个熟人。” 其中一个官员并不理解:“熟人?” “我们在安平有个朋友,精通……药理,他应当知晓这毒是如何配置。” “那便最好,有劳韩大人跑一趟了。” 两人即刻动身,好久没回安平,心中也颇有感慨。可惜时间不多他们没法叙旧,幸亏竹贞在家,令人意外的是阮平也在,银鼠和石龙子化成原型一左一右趴在他肩上,露出两个小脑袋。 石龙子看见韩琅,嗷的一声喊:“住对门的!” 韩琅默默无语,心想这小子一阵子不接触就不如以前了,以前至少还会叫自己韩大哥什么的。 竹贞在刻小孩的玩具,阮平在熬糖,乍一眼看上去各自分工还挺和谐,就是所做的事情和他们的身份太不搭配。这两人好像还是没什么话,竹贞尤其不爱理睬阮平,听韩琅和贺一九道明来意后,他眉毛一挑道:“拿来我看。” 韩琅便把太傅书房里的糖罐递了过去,没想到竹贞还没来得及接,石龙子嗅到甜味,竟然飞扑过来挂在韩琅胳膊上,舌头一卷就舔走了一半。韩琅吓得急忙把他扯开,大叫道:“有毒的!快吐出来!” 石龙子睁着一对豆子似的眼睛,眨巴眨巴,接着喉咙咕咚一响,竟是全吞了下去。韩琅伸手扶额,竹贞这时才不咸不淡道:“没事,这点毒奈何不了他。” “这糖不好吃,”石龙子露出哭唧唧的表情,回去找阮平了,“阮大哥,给我糖!” “吃糖会坏牙齿的吱!”银鼠拦住他。 两只小妖怪拉拉扯扯地争斗起来,四个大人正好凑在一起说话。竹贞听说韩琅还在京城替赵王做事,当即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韩琅挠挠头。 “一时半会儿我看不出来,你们去旁边歇着吧。”竹贞挥挥手开始赶人,自己走到隔间,直接关上了屋门。厅内只剩三个人,两只小妖怪闹够了,开始缠着好久不见的韩琅叽里呱啦地说话。贺一九趁机讪笑着把阮平拉到一边,低声道:“怎么样了兄弟,得手没?” 阮平不像他这么流氓,整个人还是很有君子风度的,摆了摆手道:“暂时没有。” “要不我教你几招?” 阮平露出疏远的笑容,再度客气地摆手:“多谢,不必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竹贞才从里屋出来,把那糖罐还给韩琅:“应当是水仙花茎。” 韩琅没太听懂:“啊?” 竹贞翻了个白眼,开始解释:“将水仙的根茎部分切开,里头会流出一种半透明的枝叶,凝固晾干之后会变成粒状,就像这样。” 他用指甲在糖罐中捻出几粒碎屑,铺在几人面前的案几上。 “这东西有毒?” 竹贞再度露出“对牛弹琴”的表情:“显而易见。” 韩琅和贺一九面面相觑,联想起太傅府中何处有水仙,他们心中立刻有了判断。但竹贞总是故弄玄虚,这点相当令人生气,贺一九直接没好气地催促道:“别卖关子了,我们赶时间,赶紧把话说完。” 竹贞正要和他呛声,阮平已走至他身侧,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竹贞竟然就把刚要出口的讥讽忍了下去,瞥了贺一九一眼道:“这种毒药和寻常的毒药之流不同,并不会立刻致死,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5 只不过会引起干呕,腹泻之类看似平常的症状。要是服用久了,就会危及性命。” “一般需要多久?”韩琅抢着问道 “人的话,通常两三个月足够了,”说着,他忽然感觉阮平的手在捋他的头发,当即不爽道,“如果是他这样的,估计得加大一点剂量。” 阮平像被烙铁烫了一下手,登时缩了回去。不远处的银鼠噗嗤一笑,连韩琅都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告别这二人出来,他们又马不停蹄赶往京城。“他脸皮太薄了,”路上,贺一九还在对阮平的反应评头论足,“要换做是我,就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让他无言以对。” 韩琅咋舌:“你能说什么?” “比如‘多谢媳妇的美誉’什么的。” 韩琅毫不客气地敲他一记:“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不要脸?” 贺一九更是得寸进尺,讪笑着往他身上爬:“要脸做什么,我只要媳妇!” 两人推搡一阵,又被颠簸的马蹄声影响了情绪,渐渐安静下来。韩琅望着外头破晓的天光,明明一夜没睡,心里头却兴奋异常,丝毫不见困意。这回能替杜氏洗刷冤情了,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自己做什么都徒劳无用。就算能证明杜氏没有谋害太傅,那帮嚼舌根的大臣依然能找出无数的罪名扣在杜氏这个妖物身上,可是他就是要争回这口气。 “这回……凶手是她没跑了吧?”韩琅喃喃道。 “那还能有假?谁都知道她屋子养了无数水仙花,这个季节花都枯萎了也不见扔,不是她还能是谁?” 韩琅抽了抽嘴角:“大太太还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第109章 茗茶8 一轮鲜红如血的太阳已从东方缓缓升起,将道旁树木的阴影拖得老长。路上已渐渐看到些挑担进京的乡民,他们肩上的货物同样被阳光染上了一层薄雾般的绯色,犹如裹了一件亮闪闪的外袍。韩琅的脑袋正在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忽然一排驮着麻袋的毛驴迈着碎步整整齐齐地从马车窗下经过,此起彼伏的蹄声搅碎了他的梦境,他揉着眼醒来,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他一动,贺一九自然就醒了。之前两人商量完事情,一想到今天白天还有得忙,便相互依偎着打了个盹。韩琅本来没什么睡意,结果马车犹如摇篮一般晃晃悠悠,还真的把他晃得迷糊了一会儿。这时他揭开帘子探出头去,城门已在晨雾之中现出了一角,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该了。 “累么?”贺一九问他,话音刚落,经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韩琅摇摇头说还可以。 这时马车突然一颤,嘎吱一声停了下来。韩琅面露疑色,看见窗外另一架马车也停下来,原本通畅无阻的官道突然堵塞了,后头的人都在骂骂咧咧,想要挤上来查看。 “发生什么了?”韩琅问前头的车夫。 这车夫是贺一九的手下,先是摇头表示不知,接着机灵地跳下车去,说是帮忙打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一路小跑地回来了,上车就道:“贺爷,韩大人,前头有人抓来一只怪模怪样的动物,直接在路边摆摊卖。那东西长得太稀奇了,大伙儿都围着看,就把路堵了。” 接着又道:“没事的,就是占了道,走得虽然慢一点,但也能过去。您瞧,前面已经有点松动了。” 很快,他一挥马鞭,车子又“吱呀呀”行进起来。韩琅被勾起好奇心,等经过人最多的那一段时,他提出想下去看一看。 贺一九也跟过去了,果然里里外外都是人,各个探头探脑,外头的看不见里头,只能张口问,里头传出来的回答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说是只公鸡的,有说是个怪物的,有说炖汤能延年益寿,有说碰了就会祸害全家什么的。等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去,韩琅只扫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 “不妙,”他拉着贺一九直往里去,“你带多少钱?” 贺一九带了点银子,两人凑了凑刚好能凑到卖家要求的数额,韩琅顿时进去,价都不讲就把那东西买了下来,二话不说提着就往外走。 “怎么了怎么了?”贺一九不明所以,韩琅把那东西用布裹了,他没看清楚,只隐约看到是只野鸡大小的玩意儿,“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买它做什么?” “上车去说。” 韩琅三下五除二把贺一九拽到了车上,又催促车夫先别去京城,找个没人的郊外先等一等。贺一九一脸莫名地回望一眼,看见人群渐渐散了,老板笑得像朵烂牡丹,显然是遇到冤大头的那种得意。 贺一九顿时心疼起刚才随便花出去的银子,心里感慨媳妇花钱真不手软。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见韩琅坐卧不宁地攥着那个布包,一双眼睛不安地瞟来瞟去,等车在野地里停下,他顿时一个箭步跃下车子,将那布包扔在前方,突然开始暗念口诀。 不出多时,黑焰腾起,犹如毒蛇一般把布包牢牢缠住。车夫吓得目瞪口呆,贺一九也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这是几个意思。” “我在书上看过,这是凫徯,见则有兵,留不得,”说着,他凝望着漆黑的火光,脸上结起了一层寒霜,“看来,真的要乱了。” 怀着重重心事,两人回到京城,穿过因为早市而人头攒动的街道,来到东市深处的太傅府大门前。他们到的有些早,于左书还没有来,门公也对他们的出现有些意外。 “案子不是结了么。”招待完两人后,韩琅听见门公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清晨的太傅府一片寂静,微风吹拂树木发出微小的沙沙声,听起来格外清晰。远处四姨太领着两个丫鬟在院里摘花,她的表情与前几天判若两人,笑得志得意满,好似整个家族已由她掌控一般。 可不是呢。韩琅不禁想,今天把罪名昭著的大太太带走,大少爷地位受影响,太傅又病着,这个家当家的岂不就剩下四姨太和她的二少爷? 韩琅不禁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想:事态如此发展,四姨太就成了唯一的受益人,这未免太划算了些。该不会,这都是四姨太计划好的吧? 下一刻,他又无奈地打断了这个念头。别胡思乱想了,大太太下毒的证据这么明显,哪能赖到四姨太头上去? 于左书赶到以后,韩琅和贺一九立刻把昨日的发现告诉他。他马上派人去查验,接着把何氏带走审问。何氏表现的极为镇定,不是那种确信自己无辜的镇定,而是大难临头却岿然不动的镇定。韩琅把她“请”进大理寺,几个问题下来,她就从从容容地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6 招了。 “是我做的。” 她的淡然让审讯的官员一时语塞。 “决定动手的那一刻,我早就预想好了所有结果,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简简单单笑了一下,手里攥着佛珠,低低念了一声佛号,“没想到诸位大人如此聪慧,竟然能觉察到我是如何下的手。” “少说这些废话,”审讯的官员斥道,“为何谋害太傅大人,还不从实招来!” “因为我恨他,”她微笑道,柳叶般的嘴唇在出门前抹了暗色调的口脂,此刻犹如鲜血一般深红发亮,“我早就知道他认识那个妖精,没想到,他竟然敢把她娶进门来。” “我也恨他找来的那个四姨太,整日趾高气昂,好似她才是一家之主。” 韩琅略微惊疑,在他的印象里,大太太不像是只凭一腔恨意就能贸然行动之人:“就因为这些积怨,你就下此毒手?” “当然不是,”她依然笑,目光却缓缓扫过韩琅,令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威严之气,“是为了活着。” “活着?” “我们女人靠的就是男人和儿子,我的儿子不争气,就当是为了他和我将来的生活,我也必须做出打算。就和你们男人在官场上打拼一样,我们女人的官场在家里,就在那窗明几净的府邸之中。” “如果我不动手,我的位置迟早会被四姨太取代,还有那个新来的妖精,同样不是个省油的灯。我的确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难道我的下半辈子就要被那几个野女人骑在头上,永世不得翻身?” 审讯的官员发了火:“一派胡言,你不过是要替你的毒蝎心肠开脱!” “哦?那大人说说看,千百年来,哪个大家族不是如此?要不是这回闹得大了,又哪里轮得到官府插手?” “你——” “放眼官场,不也同样是尔虞我诈,满眼权谋和诡计?我们这个太傅府,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韩琅心想。他倒是能理解大太太的动机,但绝不会赞成。可他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对方,更别提那个气势本来就有些不足的审讯官,被这番歪理说得哑口无言,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却怎么都接不上下一句。 “这回,我的确是棋差一着,怨不得谁,”何氏说着,从从容容在状纸上画了押,“我儿子是无辜的,你们审也不会审出什么来,我自己犯的罪,就让我自己担着吧。” 审讯官的气势完全矮了一截,像个被私塾先生训话的学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叫人把何氏押了下去。何氏淡然起身,脸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傲然,像一股风一样飘进了阴暗的大牢。韩琅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等出了门见到贺一九,他才小声道:“这当真是个心硬如铁的狠角色。” “她认罪了?”贺一九关切道。 “认了,可是……”韩琅又默默回望了一眼,嘀咕道,“罢了。她认得很干脆,说自己是今年春末动的念头,糖罐里的毒药的确是她放的,而且她也有帮太傅大人收集新茶的习惯,太傅本身很信任她,对她拿来的东西并无怀疑。” “但是我记得那个刺客说过,水仙毒会令人呕吐?” 韩琅点点头:“她是这么说的:‘新茶都有些异味,只要这么告诉太傅大人,他就相信了,照喝不误。’” “这……”贺一九不知道回什么才好,“这老爷子也太没戒心了。” 韩琅只道:“对自己家的人还需要戒心,那该有多可怕?” 贺一九顿时无言以对。 两人边讨论边往家走去,到了傍晚时分,这个消息不但在大臣之间不胫而走,也传到了民间。赵王给贺一九的这个茶楼,倒是个可以获得消息的好途径。两人在茶楼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听到旁边不少人议论纷纷,说太傅家里又抓了一个凶手,之前死的那个妖怪不是真凶。 “这么说来,那个貌如天仙的小妖精倒是无辜的喽?” “啧,什么貌如天仙,好似你真见过似的。” “她怎么可能是无辜的,那是妖怪啊,有句古话你听过没,‘家要败,出妖怪’。” “嘘——瞎说什么。” “我倒是听说书人说过不少妖精害人的事,都是漂亮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的心智迷走了。” “哎,你们说,这个所谓的真凶,是不是也被妖怪迷走了心智,走火入魔了?” “我哪里晓得。” 他们越说越离谱,矛头还是直指死去的杜氏,真凶反倒被他们遗忘了。毕竟“妖”这个字眼,就像石子扔进平静的湖水中,在何处都能掀起一番波澜。何况那还是个“貌美的妖怪”,更是犹如一道精美无比的小菜,能令所有寡然无味的饭后闲谈都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再看那些人,一个个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里有刺探有兴奋,有猜测有鄙夷,有好奇还有畏惧。这就是“妖”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韩琅越看越觉得烦躁,没来由的一股窝火,让他狠狠把面前的清茶泼进喉咙里去。 贺一九及时地提醒了他:“该回去了吧。” “好。” 绵密的秋雨下了整整一天,夜里也没有平息。一层秋雨一层凉,转眼日头就变短了,天气也越来越凉。卧房里只点着一盏灯,桌上随意摊着些纸张书卷,韩琅裹着一床毯子,倚在榻上读他父亲留下来的一本志怪书。贺一九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抬了抬头,对方照理凑上来讨了个吻,道:“被窝暖热了?” 韩琅便掀开毯子让他进去,贺一九眼底流露着暖意,搂着他的腰蹭了蹭,就听韩琅微叹一声道:“自打来了这里,就没过上一天顺心日子。” “是啊,”贺一九顺手抽走了对方手中的书卷,放在一旁,“说实在的,我也觉得这地方不是我们的地界,干什么都憋屈得很。” 韩琅向后一靠,将自己松散地晾在枕头上,任由贺一九揭开他的中衣,吻下滑到锁骨:“我在想……” “想什么?”贺一九抬起头来。 “何氏想用水仙毒害死太傅,她也招供了,可是水仙毒起效很慢,她春末动的念头,从制毒到下毒也要花费一番功夫,没理由起效这么快……” “会不会是大太太没说实话?” “可她也没必要说谎,会有什么好处?” 贺一九停下动作,转而在他肩膀上揉捏:“你该不会想说,凶手另有其人吧?” 韩琅错开视线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表情很是郁结:“那个失踪的杯子又怎么解释?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7 ” “说不定就是凑巧丢了。” 韩琅苦恼一笑:“好吧……我真是许久没碰上这么复杂的案子了。” 贺一九欺身压上来,伸出一只手扳回了韩琅的下巴,水青色的眸子直接瞪视着韩琅的眼睛:“别胡思乱想了,干正事儿呢。” 韩琅哑然失笑,就势在贺一九手腕上轻咬一口:“知道了,凶什么。” “谁不听话我凶谁。” 韩琅横他一眼:“少啰嗦,要做就做。” 第110章 茗茶9 “嗳,听说没,商队马上就进京了。” “什么商队?” “啧,你连这都不知道?水祁的商队啊!再过一月就是圣上寿辰,他们来献贡的,等会儿就从这条街上过呢。走走,快去瞧瞧,说不定还能看见什么宝贝。” 话音刚落,茶楼里很快沸腾起来,一众茶客全部起身挤到窗边探头探脑。水祁的商队?韩琅放下手中纸卷,好奇地瞥过去一眼。 今天贺一九早早出了门,于左书派人把太傅一案的供词送来给他,他是学徒身份,在大理寺没有办公的地方,只好在自家茶楼里审阅。见他抬头,贺一九的跟班就凑上来道:“韩大人,有什么吩咐?” “没事,给我添壶茶吧。” “好嘞。” 街上仍飘着细雨,四处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韩琅手中的供词有厚厚一匝,不单是何氏的,之前被审过的每一人都有。他还没把昨天晚上的怀疑告诉于左书,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查验,现在他看得格外仔细,生怕错漏任何之前没有留意的蛛丝马迹。看了一遍之后他觉得不放心,干脆取来盘子里的茶点在桌上摆开,试图模拟当天每个人的行为和所在地。 这幅模样在其他人眼里就显得古怪了,像个三岁小孩在玩过家家一般,口中还念念有词。贺一九的跟班站在一旁,想问又不敢问,就看韩琅把三块黄豆糕放在一起,口中嘀咕道:“书房里只有两个丫鬟和太傅,其中一个丫鬟死了,那么另一个……” 听说太傅的身体依然虚弱,现在还在家里养着,也不肯见客。韩琅一直想再见他一次,却始终没有机会。想到这里,外头街上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不但外面吵,茶楼里也吵,客人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声都快把屋顶掀翻了。他探头一望,原本街上的行人都挤到了路边,让出能让四辆马车并肩而行的大路。城内出动了衙役清道,他们挥着刀鞘耀武扬威地呼来喝去,把围观的人都推到两旁。 即便是京城,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除了某些大官、甚至是圣上出行,那就只有外来的使节有如此待遇。水祁这个地方韩琅只听贺一九说过,是个西域小国,而且现在与他们还是剑拔弩张的关系。现在他听茶楼里的人议论,才知道这水祁里头也是各方势力争斗不休,其中一方有议和的打算,所以派商队送来了价值不菲的贺礼。 听闻这回送来的礼物,价值不菲,堪比一座城池,就连护送的商队都有数百人之多。为了不造成麻烦,大部分人现在都在城外,只来了一小部分随贺礼进城。茶客里头有个在外经商的茶客,此刻就开始卖弄本事,细数水祁的特产。他每说一样,就引来其余人一番赞叹。 茶楼里外都闹成这样,韩琅无法集中精神,只能收起纸卷走到窗边观望。这时屋里响起一声惊叹:“快看!来了!” 的确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远远就听见驼铃阵阵,队伍犹如一条长龙,蜿蜒了好几条街。每一头骆驼背上都披着花花绿绿的挂毯,两边垂挂着巨大的货箱。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辆黑漆马车,垂挂着车帘,看不清里头的人。后面的人都走在骆驼身侧,穿着异族服饰,引得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些就是贺一九的族人么?这么看来,他们与贺一九的确有些相似,都有着高大的身躯,挺拔的鼻梁,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韩琅推断他们的眼睛也是贺一九那样的青色。韩琅不知道自己心里头是种什么滋味,好似有些欣喜,又有些莫名的彷徨。 队伍走得不快,因为还要等衙役开路,他们走上一段就得停一停。韩琅看见最前方都是些身材魁梧的汉子,恐怕是保镖一类。茶客们似乎和他有同样的念头,都议论道:“你们瞧,这些人怎么长得跟山贼似的,各个凶神恶煞的。” “你懂什么?前头那马车里坐的肯定是他们的头领,头领肯定需要护卫啊。” “那你们看后头的,最矮的那个小个子,就连他也比咱们魁梧,看起来厉害得很啊。” “呿,你想想,西域可是蛮荒之地,要是没有本事的人恐怕早就死翘翘了。” “对啊,能跟着商队来这么远的地方,他们肯定也是选拔过的吧。” “话说怎么没有女人啊,听说胡姬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貌,怎么不献上几个?”这人说着,还贪婪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你也太想当然了,胡姬京城里头就有,也就看着新鲜,哪比得上我们中原女子?何况,你觉得皇宫里头还缺美女?” 再看窗外,小雨已经停了,前头的队伍过去以后,开始出现各种琳琅满目的大件器物。这是那个外出经商的茶客又开始显摆,说里头的东西平时都是小心翼翼地藏着的,但到了京城就要打开,以彰显他们的诚意。 听到这里,韩琅定睛望去,果然各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贵器物。他忽然觉得自己前段时间操碎了心神护送的“石玉兰”完全被比了下去,面前的东西可不一般,黄金白银,珍珠翡翠,应有尽有。“啊!你们瞧那个神龛,纯金打造的吧,不知道值多少钱啊!” 街上的人群也起了骚动,被持刀的衙役狠狠压制下去。接着,队伍停下了,韩琅跟着其他人一起撑着窗台探出大半个身子,看见队伍最前端的马车里下来一个人,与几个朝中官员见了面,然后又一同上了轿子。他猜测那些官员应当是鸿胪寺的人,可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他觉得其中一人的背影相当眼熟,很像贤王。 他怎么会来? 韩琅有种不祥预感,但凡贤王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好事。他迅速念了一个口诀,一只黑鸟从他的指尖飞出,跟上了他们的轿子。随着法术的效果,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果然就是贤王。这一瞬他就坐不住了,鬼使神差抓过身旁的“凤不言”奔了出去,贺一九的跟班在后头叫着问他去哪儿,他便仓促回应道:“一会儿就回来!” 其实韩琅自己也没什么计划,就是觉得贤王不该出现在这里,想知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8 道他们要做什么。街上还是挤作一团,商队中有人向人群泼洒小块的碎银,引得众人疯抢,更是把路堵得水泄不通。韩琅急得抓耳挠腮,口中喊着“借光借光”,却无人搭理。他眼睛一瞥,忽然想出个馊主意,一脚踏上旁边馄饨店的桌子,不顾老板的惊呼,他竟然一把抓着店铺的幌子跃到了屋顶上。 “你你干什么!下来!” 连衙役都被惊动了,一下子围上来四五个人,他暗叫不妙,急匆匆地闪至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俯低身子迅速施了一个幻身咒。 好了,这下应当安全了。 法术持续不了太久,但应该足够。他绕开那些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大道,在小巷中飞快地穿行。追到轿子的时候,他的法术还能维持片刻。车队已经驶向其他地方,面前不远处只有这顶轿子,正正停在贤王府前。 不出多时,韩琅看见一个陌生官员从轿内走出,接着就是贤王,还有那个商队统领。最后一人一出现,立刻吸引了韩琅的视线,这人身材魁梧,肩披一件虎皮大氅,双目深邃,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威慑力,仿佛庙堂里的护法金刚。他与贤王相对,却不显弱势,两人简单交谈几句,贤王便将他往屋内引去。 屋门一开,韩琅就知道自己没有窃听的机会了。他正要抽身离开,却见屋里人影一闪,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与贤王打了个照面,似乎还交谈了几句。韩琅瞬间有如雷击,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里头那个人他不可能认错,竟然是竟然是贺一九! 屋门在他面前缓缓阖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贺一九回到家时,已经是当天傍晚了。 韩琅一贯藏不住心事,又关系到贺一九,他的怒火便愈发难以压抑。他不想闷声不吭假装不知,也不想假模假式地刺探,他一直很相信贺一九,就是这种相信让他有了把话挑明的念头。至少以他对贺一九的了解,他猜测这其中肯定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前因后果。 最好只是个误会。 和几个月前他们刚从云海山庄回来时一样,贺一九一回到家,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但这回不同,韩琅的怒火不再针对其他人,而是直接冲着贺一九来的。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影影绰绰的孤灯。韩琅大半张脸被阴影覆盖,表情绷得很紧,在摇曳的灯光之中居高临下地瞪视贺一九。后者心里暗叫不好,先沉住气,仿佛不以为然一般笑嘻嘻地过去哄道:“怎么了这是,谁惹我媳妇生气了?” “我也想知道,谁有那个本事。”韩琅冷冷道,他呛完这句话就不吭气了,起身准备离开。 贺一九反应很快,急忙一把拦住。微弱的灯光之中韩琅的表情阴寒得好似覆上了一层冰霜,再加上他根本不屑与贺一九对视,这令贺一九寒毛直竖,觉得这回是闹大了。 他也是有脾气的人,既然哄劝无效,他立马把韩琅拽到一旁的长椅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好好说话,”贺一九搂过他的肩膀道,“冲我发火也得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吧?” 韩琅瞟他一眼,把他的手推去一边。贺一九觉察到对方的抵触,也不再冒进,张口道:“到底怎么了?” 韩琅这才闷声闷气地开了口:“你白天干什么去了?” “我……”贺一九暗道不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断定韩琅是知道了,“我去见了贤王。” “不止一次了吧?” 贺一九脸色一沉:“谁告诉你的?” 韩琅反倒是笑了,嘴角半提不提地吊着,笑得极其僵硬:“怎么,要没人告诉我,你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贺一九神情复杂,沉默许久以后长叹了一口气:“阿琅,这事比你想象的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韩琅没想到他是这种回避的态度,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上来:“你不说?你不说也好,那老子也不管了!” 说罢,他已是怒不可遏,推开椅子“蹬蹬蹬”回了屋子,把里头的东西踢得稀里哗啦响个不停,接着又是一声吼:“去你妈的!” 贺一九默默过去推门,手还没放到门上门就开了。韩琅出现在他跟前,脸上全是愤怒和委屈,抬手就揍。这完全是撒气一般的举动,拳头刚落下去就被贺一九稳稳接住,接着身躯被拽得失去平衡,同贺一九跌在一处。 这一下摔得够呛,韩琅整个人都压在贺一九身上,后者在下面充当垫背,疼得呲牙咧嘴但是还不忘安抚韩琅:“行了啊,听话,出出气就好了。” “你他妈不把话说清楚让我怎么出气!” 贺一九使劲把他搂在怀里,不让他起身:“那我现在说,你听着就是。” 韩琅不吭声,任由贺一九把他扶起来,拽到椅子上坐着。贺一九的手稳稳地搭在他脑后,让他与自己平静地对视:“我先向你保证,接下来我没说半句假话。” 说着,他认认真真比了个赌咒的手势,终于引来韩琅一个白眼:“少废话。” 贺一九这才搂着他开了口:“我和你说过我出生在水祁,但没和你说我家里的事。” 韩琅静静地等往下说。 “我爹嘛,是水祁的大将军。他有地位也有钱,但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娶了我娘,生了我,然后又把我们母子俩抛弃了。” “为什么?” 贺一九挠挠头:“反正就是朝堂争斗那些鬼玩意儿。” 韩琅知道他不喜欢回忆过去,便不再追问:“这回水祁的商队和你有关?” “和我爹有关,”贺一九道,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贤王那厮找我,目的你差不多也猜到了,我爹想拉拢我,许诺了一堆好处。” “那你怎么想?” 贺一九并未答话,似在思索。韩琅见状心中顿时一沉,其实以对方的性子,要是和贤王他们无话可谈,他早就把这事告诉韩琅了。瞒了这么久,就说明贺一九心中有动摇,看来对方开出来的条件不简单。 “他许诺让我们走,是吧?” 贺一九愣了一下,接着苦笑起来:“果然被你猜到了。” 韩琅只能叹气:“这种时候,也只有这样的条件让你动容了。” 贺一九搂紧他,指尖在他的头发里刮弄:“阿琅,之前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在犹豫。我知道你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于是先缓一缓,结果你还是知道了。” 韩琅只微微一动,避开了他的手。 贺一九有些局促:“阿琅,咱们别在这京城混了,不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19 管是赵王还是别的什么,他们都把我们当棋子摆弄,要生要死,也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我们这些人,哪儿有和他们斗的资本?” 韩琅哼了一声:“那贤王对你说什么?” “把赵王目前为止所有的计划和布置告诉他,然后他送我们走,从此远离这些争斗。” 韩琅冷笑:“他倒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他和我爹在密谋什么,虽然不明显,但我感觉得出来。阿琅,我们不能在陷在里头了,不是替这个卖命,就是替那个卖命,自由也好性命也好全被其他人掌控着,这种日子有意思么?” “替贤王办事,难道就和这样有区别了?” 贺一九被他呛住,半晌以后才道:“我们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我有预感,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赵王也会对我们下手。” 韩琅心中苦涩,他已无力发火,因为贺一九说的他早就想到过。可这一路走来,不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么?为着一个案子,为着一腔热血,如今哪还有打退堂鼓的余地? 韩琅摇了摇头。 贺一九再度叹息,他明白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坦白说,他从未理会过所谓家国大义,可韩琅做出了选择,他虽然难过但是也很无奈。当时立下的誓言历历在目,他能做的,只有尊重韩琅的意愿而已。 “你还是没变。”他搂着韩琅,亲了亲对方的额头。 韩琅苦笑起来:“是啊,什么都变了,也什么都没有变。” 第111章 茗茶10 “韩大人,赵王殿下有请。” 又一次踏入赵王府,韩琅的心情少了几分忐忑,多了不少惆怅。赵王单独与他会面,姚心莲不在,听说是去学功夫了。韩琅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还暗暗咋舌,心想赵王家里唯一的女儿,还真是当成男子养大的。 赵王坐在书房之中,韩琅一进屋内就叩头请安,然后被赵王吩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近日可好?” 赵王笑着与他寒暄,韩琅立刻礼貌地应道:“承蒙殿下关心,一切都好。” 赵王点点头,慢悠悠戳了一口茶:“那位贺大侠近日忙些什么呢?” 韩琅心中咯噔一响,觉得贺一九与贤王见面的事,既然是于左书告诉自己的,那赵王肯定是知道了。他这是试探自己来了?韩琅连忙沉住气,恭敬道:“无非是忙些凡俗琐事,殿下且宽心,他虽有些江湖气,人却是可靠的。” 赵王的语气依然保持着温和,可隐隐之中却流露出一丝严肃:“韩公子看来是相当信得过那人了。” “在下可以性命担保。” 赵王高深莫测地望他一眼,未置可否,接着道:“朝中的事态想来你也清楚,太傅久病不起,我们又失了一道助力。” 韩琅垂下头:“是在下办案不利。” “这是整个大理寺的事,我也不会单独怪罪你一人,”说着,他捋着胡子,面向韩琅,“虽有商队以献贡名义前来,看似是件好事,可据我所知,商队与贤王有所来往,恐怕另有所图。陛下夜夜梦魇,平日又被国事所扰,我身为臣子,不应再为陛下增添烦恼。贤王一事,还望韩公子多加留意。” 韩琅忙应下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梦魇,究竟是何故……?” 赵王叹了口气:“恐怕还是受妖物之祟。” “这……” “全天下的名医都请来诊过,都说陛下并未患疾,陛下平日也万分小心,不像是身边之人谋害。” 韩琅沉默了,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秋雨之声,扰人心神。他不禁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王和贤王这回真是要正面对决了。看来贺一九的事不能瞒了,赵王都强调了“多加留意”,他要再隐忍不说,岂不引更加人怀疑? 于是韩琅清了清嗓子,把贤王与贺一九会见,还有水祁将军一事说了出来。果然,赵王的表情松弛了一些,听完以后点了点头:“这倒是一条重要线索。不过韩公子,那位贺大侠做出了怎样的答复?” 韩琅坚定道:“殿下尽管放心,他不会答应的。” 他昨日就和贺一九商定,回绝贤王此次的提议。赵王“嗯”了一声,看来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也好,若他邀约的是你,或许还可以试上一试,替我刺探些情报。那位贺大侠举止有些鲁莽,恐怕露了马脚,回绝倒也合适。” 真当是人尽其用。韩琅腹诽。说是鲁莽,恐怕还是不信任贺一九吧,可他又为何这般信任自己? 没想到赵王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解答了这个疑问:“韩公子今年已二十有六了吧?既然来京城安家,恐怕还是该有所打算才行。” 韩琅微怔:“殿下的意思是……?” “你年纪也不小了,在京做官,总要有个内眷替你打理家事。心莲性子执拗,不过我还另有一侄女,如今也待嫁闺中,若你愿意入赘,倒也算一段良缘。” 他虽有询问的意思,但话却说得平稳,仿佛是在下达一个命令。韩琅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说辞:“这……多谢殿下关心,只是” 没想到赵王早已看出他想回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莫非你还在犹豫那位贺大侠的事?” 韩琅哑然,赵王打量他几眼,继续道:“你身为男子,将来又是朝中要员,难道还打算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一世不婚么?” “多承殿下错爱,在下不过是一介学徒,哪里是朝中要员……” “韩公子莫要谦虚,你性情稳重,识大体,懂大义,将来在朝中必有一番作为。难不成你想放弃这大好的前程,又回到那小县城去?” 说到这里,赵王已有些恼了,带着几分失望静静看着他。能让王爷亲自指婚,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殊荣。谁知道韩琅一直在千方百计找借口拒绝,赵王再有涵养,此时也难免流露出怒意:“韩公子,你是聪慧之人,想必听得出我话中意思。既来之,则安之。”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琅怎能不懂?赵王想必是觉得,韩琅一个平头百姓,能来到京城完全是承蒙了自己的福荫。他给了韩琅这么多好处,韩琅要是个知趣的人,以后肯定会死心塌地效忠于他。这赐婚一事,也不过就是他巩固这层关系的手段而已。他觉得韩琅是可造之材,这种出身的人能得到如此待遇,一般人肯定早就感恩戴德了。 结果韩琅表现得有点不识抬举。 赵王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等着韩琅答复。韩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2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0 琅垂着头不发一言,心里头分析了半天,隐隐生出一丝庆幸。赵王这步棋的确是算得妙,韩琅如今连县尉都不是,大到官职,小到住所,无不是赵王提供。赵王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韩琅胆敢忤逆赵王,那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对方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再无容身之地。 不过,赵王这步棋虽然精妙,却仍是算错了一着。如果是半年前的韩琅,无权无势,无依无靠,那么只能紧紧攀住赵王这根高枝,如履薄冰地生活。但如今韩琅已知晓自己身世,又身怀异术,自然有的是法子从对方的眼皮底下脱身。他已经不想继续做官了,杜氏的死更加剧了这种念头,要不是还有责任在身,他恐怕已经远离这尔虞我诈的地方,和贺一九一起躲到人迹罕至的乡下去。 没想到连赵王也来逼他做决定了,如果说之前他对未来还有一丝犹豫的话,那么这一刻,他已完全打定了离开的主意。 赵王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绷紧的脸有些松弛,以为他已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便微笑道:“你若是担心那位贺大侠离了你无处安身,那我便再帮你一次。他虽然没读过书,我也可以安排他去入伍做个校尉,绝对也不会亏待他,你觉得如何?” 哪里是他离了我无处安身,分明是我离不开他啊。韩琅心里哭笑不得道。赵王这番话,显然是要支开自己和贺一九了,岂能让他如愿? 韩琅依然不答,心里虽然早有决断,可表面上还是装出犹豫不决的模样。赵王果然上当,又语重心长地道:“京城这么多阔少爷,哪个年轻的时候没这样贪图过玩乐,最后还不是都各自娶妻生子。韩公子,再这样下去,不但耽误了你,还耽误那位贺大侠。你好好想想吧。” 等回到家见到贺一九,韩琅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果然贺一九猛一拍案,眼珠子瞪得溜圆:“娶老婆?你敢!?” “我不是没答应么。”韩琅摆摆筷子道,然后夹起贺一九刚做好的烧茄子就往碗里塞。他是饿狠了,本来就扛不住饿,在赵王府又如履薄冰随时保持着十二分警惕,一回到家,立马累得爬不起来。外面还下着雨,阴冷的秋风一阵阵地吹,天空灰暗得仿佛沉甸甸的石块,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韩琅几下把茄子搅碎,裹在饭里往肚里吞,口中还不忘道,“这个好香。” 贺一九忍不住漾出一丝宠溺的笑,但一想到刚才的话题,他又笑不出来了:“然后呢,赵王怎么说?” “说要让你去当官。”韩琅满嘴饭粒,含混不清道。 贺一九嗤之以鼻:“谁稀罕!” “我虽然没说什么,不过他以为我迟早都会答应的,我瞧得出来,他有那个自信。” 贺一九冷笑一声:“哼,天真。” 这两个人在京城憋屈这么久,这时候终于可以不受人摆布,成功扳回了一局,他们心里都有种难以形容的舒畅。贺一九高兴了,又回伙房去炒了两个菜,拿了一壶酒,拉着韩琅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下午,雨过天晴,树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大风吹来就纷纷往下坠,落了路人一头一脸。阳光还是那么稀疏,偶尔露出来半张脸,很快又被灰白的云层遮挡了。韩琅和贺一九再次来到太傅府前,和门公打过招呼,轻车熟路地走了就去。 这回他们找了个探望太傅的借口,其实还是想来查案。韩琅总觉得案子没那么容易结束,整个太傅府的案子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里头关系复杂,难以理清。 “我们分头吧,”他对贺一九说,“我去见太傅,你想办法四处看一看。” 见了太傅,也只是说些场面话,何况太傅根本没什么心情搭理韩琅这种小角色。从后院出来,韩琅又碰见了四姨太,冷不丁又听了不少阳奉阴违的话。如今四姨太地位愈盛,看来是更加无法无天了。韩琅与她错身而过之后,忍不住回望了几眼,忽然看见那个叫舒云的丫鬟又紧紧随侍在她身侧。 这丫鬟不是给了太傅么,又收回来了? 看起来地位还不低。从韩琅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舒云在指责后头一个小厮,态度嚣张,和四姨太如出一辙。 韩琅收回视线,显得若有所思。他刚迈步回到庭院,贺一九就从旁边出来,快速把他拉到角落:“过来,我找到个东西。” “什么?” 贺一九拨开枝叶的缝隙,左右四顾确定无人之后,才把韩琅往更深处拽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面前是一株秋海棠,开得正艳,满地落花被雨水冲刷之后泛着一层虚弱的印白,大部分已被泥土覆盖。这地方地势较低,秋雨过后,附近的积水大部分都经过这里,然后流入水沟之中。这几天大雨不断,这处洼地已经被冲出了明显的凹陷,层层淤泥之中有一抹白色异常突兀,韩琅伸手拨了拨,再轻轻一撬,一只完好的杯子赫然显现! 正是失踪的那个茶杯! “谁把它埋到这里的?”韩琅自言自语地问道,答案顿时呼之欲出。这个家里,负责在书房伺候太傅,案发当时与太傅接触过,而且也曾亲口承认伪装过杯托的,只有一个人 丫鬟舒云! “我去带她过来!”贺一九断然道。 “不,先等等,”韩琅叫住他,“我们两个身份不够,肯定说不上话。我先回大理寺找人。” 于作书今天正好就在大理寺,两人道明来意,他顿时面露惊愕之色:“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韩琅直接把沾满泥土的杯子递给他看。 于作书顿时有几分犹豫,案子结了,又出事端,岂不显得他们大理寺办案摇摆不定,一会儿一个说法?可要放着不管,那不是纵容真凶逍遥法外?很快,正义感压住了息事宁人的念头,他立即吩咐道:“把那丫鬟带过来!” 不出多时,人就带到了。韩琅明显感觉到,这丫鬟刚来的时候还显得镇定,一见到那杯子就慌了,甚至喃喃自语了一声“怎么可能”。这下韩琅笃定,这杯子出现在那里,绝不是巧合。 “舒云,这杯子是怎么回事?” 舒云往后退了几步,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可能是有人偷了杯子,然后埋在院里的……” “被谁?” “奴婢真的不知!”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为何知道这杯子是被‘埋’在某处?” 舒云瞪大眼睛,猛地打了个寒战,停顿了片刻她才支支吾吾道:“上、上面有泥土,所以……” 反应倒挺快,韩琅暗想,不过越描越黑了。狭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1 窄的审讯室里挂满刑具,在于作书的示意下,韩琅取来其中一件重重扔在桌上,果然看那丫鬟浑身战栗,捂着头叫道:“大人饶命!” 韩琅朝于作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他转朝舒云,冷冷道:“太傅大人所中之毒,就是你下的吧。” 第112章 茗茶11 “大人胡说些什么,下、下毒什么的,不是大太太么……” 韩琅直接打断了她:“没错,何氏的确下了毒,但她用的是起效很慢的水仙毒。从她下毒之日算起,太傅还远远不到毒发的时候。” 舒云紧张地看着他,像是要争辩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韩琅见她不答,便继续道:“何氏的确对太傅心存杀意,而你们察觉了这一点,索性利用起来。这样不但能谋害太傅,还能趁机除掉何氏,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舒云这才干巴巴地开了口:“大人说什么呢,‘我们’?大人除了我,难道还怀疑谁么?” 韩琅冷冷一笑:“当然是你幕后的主子四姨太梅氏!” 舒云浑身震颤,瞪大了眼珠。于左书闻言捋了捋下颚短须,自言自语道:“害死太傅,嫁祸大太太,然后名正言顺地扶持二少爷掌权,梅氏这算盘打得好啊。” “两位大人,你们、你们莫要胡乱指证我家主子,你们可有证据!” “当然有,”韩琅正色道,“你们府内上下都知道太傅大人爱品茶,而且非常讲究,不但要炙烤茶饼,还要碾磨,洗滤,加糖和橘皮做成茗粥。而这一系列过程他都不让人参与,直到最后几个步骤时,他才允许你和另一个丫鬟芳月碰触。” “太傅中毒之后,我们已经检查过书房中的茶叶和器皿,甚至是洗茶水,最后只在糖罐中发现有毒。这毒是何氏下的,死去的丫鬟芳月恐怕已经被她收买,后来何氏为了掩饰罪行,将芳月杖毙。” 舒云急忙争辩:“是啊,所以凶手是大太太才对!” 韩琅扫了她一眼,继续分析:“何氏将水仙毒混在糖罐中,因为水仙毒味道古怪,偶尔令人呛咳,她便欺骗太傅,说是新茶才有的怪味。太傅信以为真,没有在意。但你作为书房陪侍的丫鬟,太傅时常咳嗽,肯定已被你觉察到。” “我……” “那天他喝茶时再度剧烈咳嗽,你给他倒水顺气,没人知道你已经将毒下在了这杯水中。太傅喝下以后,咳嗽不见缓解,反而表情痛苦,犹如中毒一般。混乱之中,你趁机将装过毒水的杯子匆匆掩埋,回去假意帮助太傅。由于太傅之前就有过呛咳的举动,所以众人理所当然地忽视了你递过去的水。” “不、不是这样的!” 韩琅冷笑:“那你如何解释埋在院中的杯子?” “那是” “太傅呛咳之时,已惊动外面值守的仆役。每个人都看到你给太傅递水止咳,难不成你还想狡辩?” “是他们血口喷人!” “依我的推理,你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掩埋杯子,更别提清洗里头的毒药了。这毒见效如此之快,恐怕放得不少,你说我现在拿去验,还能不能验出来?” “让我来。”于左书道,直接拿过杯子出了审讯房。门开关的片刻,韩琅看见了仍守在屋外的贺一九。对方因身份使然,不便入内,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贺一九用口型对他比划了“干得漂亮”四个字,引得韩琅忍不住露出微笑,挠了挠头。 小半晌之后,于左书回来了,极有气势地道:“杯中的确有毒。” 舒云听到这句话,瞬间魂飞天外,彻底呆立当场。末了,她双膝跪地,尖声尖气地哭喊道:“大人,奴婢真的是受四姨太指使,奴婢这就招,这就招!” 一番审讯下来,案件的真相与韩琅推理并无太大出入。要说例外的,就是大太太和四姨太都错估了五姨太的本事,她们没能成功害死太傅,等于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不过半月时光,太傅府中几乎被彻底洗牌,三位夫人一个不剩,唯一善良的被人陷害而死,其余两个则是自作自受。两位少爷也没了依托,太傅更是如同五雷轰顶,得到消息以后一连五天没有露面,听说以万念俱灰,不想插手任何事务了。 连圣上都同情他,允许他休息半年。 案子得破,最大的功劳当属大理寺。于左书为人厚道,没有独揽功勋,而是同赵王一起力荐韩琅。圣上听闻民间还有如此人才,龙颜大悦,赐下财帛无数,而且破例将韩琅提为寺正,瞬间官居六品,堪比之前的钱县令。 不但如此,他还对韩琅之前破获的案件起了兴趣,让赵王带韩琅进宫见了一面。韩琅平日里再镇定,这回也吓出了一身冷汗,面对一国之君,他都不知道自己东拉西扯地讲了些什么。好在圣上只是图个新鲜,没让他再去第二次,不然他真的要被吓出毛病不可。 然而消息总是不胫而走,韩琅这下真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如此殊荣,还同时被圣上和赵王看中,顿时成了低阶官员追捧的对象。这几天韩琅着实体验了一把名人生活,连家都不敢名正言顺地回,因为门口时常站满无数巴结送礼之人,弄得他只敢半夜翻墙进门,像做贼一般。 甚至连贤王的人都来了。 “为庆贺韩公子升迁,殿下特地邀请韩公子和贺公子一同赴宴。” 贤王的使者说完这句话,还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张请柬,上头的日期就写在五日之后。韩琅心情复杂地接下来,目送使者离去,好长时间以后他才回身对贺一九道:“这怎么办?” “可能有诈。”贺一九和他想的一样。 “而且他连你也一起邀请了,”韩琅思忖,“这几天来巴结我的人,都没有留意你的存在” “那倒不一定,毕竟贤王认识我,可能只是顺道捎上我罢了,”说着,贺一九笑嘻嘻地摆了摆手,“别说得好像你亏待我了似的,瞧你这两天被闹得焦头烂额的模样,对比起来,我倒愿意乐得清闲。” “是啊,谁不想呢,”韩琅叹了口气,回身四顾,屋里全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贺礼,“过些日子消停了,这堆东西能退的退,不能退的差人送回安平给街坊邻居们吧。” “退是肯定不能退了,”贺一九摆摆手,“他们给你这些,不就想拉近关系靠你办事么?反正咱们以后迟早是要跑路的,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如卖了当盘缠,以后去乡下买幢房子什么的。” 韩琅无奈一笑:“好吧。” 说完贺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2 一九就去清点礼品了,他比韩琅会过日子,还知道统计一下数额,算一算哪些可以卖,哪些可以留。韩琅坐在一边看,看了一阵还是上去帮忙了。一个负责打算盘,一个负责记笔记,韩琅看到不少他以前很少接触的东西,比如说珍珠玉石什么的。他拿过一块翡翠玉佩仔仔细细看,觉得这个比他送给贺一九的精致得多了。 没想到贺一九伸手拿走塞回盒子里:“这个估计值五百两,你记着。” “不留着?”韩琅禁不住问。 “留着干什么?” 贺一九说完就背过身去了,腰上的金丝玉佩在韩琅面前摇摇晃晃,虽然粗糙了些,但仔细一对比,似乎也挺好看的。 韩琅忽然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蛮好的。” “什么?” 韩琅蹲在贺一九旁边,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就这样。” “嗯,这叫做平头百姓的小日子,没事就数数存款,算算柴米油盐酱醋茶。” 没等韩琅感慨多久,贺一九突然抱出来一只锦盒,惊喜道:“哎哟!一盒鹿鞭!这可是好东西,留着留着!” 韩琅顿时哭笑不得,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呿,乐成这样,你还要脸不?” “怎么不要脸了,大补的呢,改日做个鹿鞭壮阳汤,嘿嘿嘿……” 韩琅尽量不去理会他“嘿嘿嘿”的原因是什么,没好气道:“刚才我还看见虎鞭呢,你是不是也要留着?” 没想到贺一九瞬间变了脸色:“虎鞭不要,虎鞭绝对不能要。”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要!” 翌日下午,韩琅在大理寺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刚出门就被赵王的轿子接了去。原来赵王看他官居六品,已经迫不及待为他安排婚事。他不想耽搁了那姑娘,只好翻出些“最近公务繁忙”之类的借口拖延。赵王见他不再是一口回绝,觉得事情有眉目了,也没再强迫他。 “于左书给我带来一个情报,我觉也应该告诉你,”赵王道,“和你所查的那个案子有关。” “什么?” “想必你也留意过,何氏一介女子,为何会懂得用水仙之毒害人。这不是巧合,是有人安排的。” “谁?” “据何氏招供,她曾与一位萧姓男子接触,此人自称打抱不平的侠士,同情她的遭遇,将制作水仙毒的药方送给了她,之后就消失不见。何氏起初不信,但后来沉不住气试了试,果然一切都如这个萧姓男子所言。她再托人多方打听水仙的功效,再次证实了萧姓男子的话以后,她终于动手了。” 何氏的确是受人利用。韩琅暗想。不过那个萧姓男子,莫非…… “据我所知,贤王身边有一个门客,身怀武功,狡黠多智,同样姓萧。”觉察到韩琅表情有变,他加重语气道:“看来韩公子见过此人?” “说不上见没见过……”韩琅道,“不过石玉兰一案中,我们的确被一个自称‘萧少卿’的男子摆了一道。” “看来的确是同一人,”赵王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太傅这个案子恐怕从一开始就是贤王计划好的。” 果然是老谋深算。韩琅心想。如今案子虽然破了,可太傅心灰意冷,不问政事,还是等于铲除赵王身边又一道助力。如今朝野变动的事态韩琅也能感觉出来,投靠贤王的官员越来越多,如果继续任由他的势力壮大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在赵王府中边走边聊,经过池畔,他们一同停下脚步,各怀着心事望着池水中游动的一尾尾锦鲤。防备贤王这么久,还是一次次输给他,想必赵王心里头也不会好受。回想起之前在城郊看到的妖物凫徯,他心里头又生出那种不详的预感难道一切都会想最坏的结果发展下去? 韩琅忍不住悲观了片刻,还是决定打破沉默:“殿下,水祁的商队有消息么?” “一直循规蹈矩,没有任何惹是生非的迹象。” 看来事态还不至于太糟,韩琅趁机把贤王约见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之后还忍不住道:“他这么邀请我,未免也做得太明显了。” 赵王表现得并不意外:“不会,他就是要明着来。贤王经常举办这样的宴席,有时候是邀请某个新上任的官员,有时候是他新收的幕僚。这不是私人宴会,参与者一向不少,你不用太担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是不会做什么的。” “我知道了,多谢殿下提点。”韩琅点点头。 “正好,我也要与你商议此事的安排,”赵王道,“如今的事态已不容再拖,贤王邀请你赴宴,倒给了我们一个打入内部的好机会。他府内定藏有他图谋之事的证据,还有宝昌坝与云海山庄钱款的去向,只可惜我的人始终无法潜入。” 韩琅顿时明白了:“是让我去……?” 赵王点点头:“等到宴会当日,我会派人在贤王府外制造混乱,到时候就看你和贺大侠的表现了。” “可是殿下,贤王清楚我站在您这边,他必定会严加防范,不给我任何机会。” 赵王却笑了笑:“或许防得住一般人,可不一定能防住你。你们天师流派的法术可不一般,当初为了捉住太傅府里的妖怪,你也出了不少力吧?” 一定又是于左书告诉他的。韩琅心想。可这未免有些太过冒险了。 他不由得又争辩了几句,但赵王固执不改,韩琅的异议全都被驳回了。幸亏赵王没有强求他做什么,直说尽力而为:“如果实在不行,那也只能再找其他机会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韩琅只能答应下来。 第113章 白虎1 这是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天上垂挂着一轮弯月,仿佛只是一盏孤零零的灯笼。晚宴的地点就设在贤王府内,来的客人还真是不少,韩琅看到许多他眼熟的朝中大臣,还有他们各自带来的朋友。光在门口寒暄客套就有十来人,一些年轻的官员看见韩琅,自然又上来一番恭维,韩琅赶紧一一回应,然后在仆役的引领下前往宴厅。 宴厅自然装饰华丽,灯火通明,屋内人声鼎沸,锦衣华服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都在东拉西扯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韩琅没有刻意打扮,只穿了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布衫,贺一九也是同样,他们两人混在这人群里就显得无比寒酸。他甚至看见角落里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似乎还隐隐发笑,他便在心里暗骂一句,拉着贺一九赶紧入席。 贺一九凑过来安慰他:“人爬得高不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3 就这样,有人捧有人踩。” 韩琅喝了口茶,嘀咕道:“这才六品,哪里高了。” 话音刚落,只见贤王已从内室里走出来,场上众人立刻起身行礼。又是一番客套过后,他举起酒杯,亲切地对韩琅道:“恭贺韩公子升迁。” 韩琅急忙谢过,贤王这一起头,周围宾客也都纷纷相应,各种祝词劈头盖脸就往韩琅身上扔。韩琅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了,霎时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溺水之感。放眼望去,不少人品阶比自己高,不少人更是长辈,他感觉肚子里装的场面话都不够用了,仓促地回应一番以后,他想立刻逃回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贤王并不放他走,又笑着道:“宴席筹备简亵,还望韩公子见谅。” 韩琅在心中哀嚎:别捧我了,我知道你们都没安好心。然而还没等他搜肠刮肚想出词来回应贤王,贤王又把他邀约来身边座位,与他敬上三杯,就不打算放他走了。 韩琅只能频频向场下的贺一九使眼色,对方却只能投来爱莫能助的视线。开席之后,珍馐美馔不断被呈上案几,乐声也如流水般淌出,莺歌燕舞,好不逍遥。这场宴席并不像贤王所说的筹备简亵,甚至可以说是隆重,但韩琅只觉得心里发毛,不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还时时刻刻被贤王盯着,脱不开身。 赵王说让他刺探情报,然而在这交际场上,他最多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出丑而已,还想巧妙地与人周旋,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出多时,贤王起身带着韩琅去敬酒,亲热地招呼他认识每一位宾客。“这位是礼部郎中宋大人,想必是见过韩公子了。” “韩公子年纪轻轻就得圣上赏识,将来必有大作为!” “这位是吏部侍郎黄大人。” “韩公子,幸会幸会。” 接着是太常寺少卿,通政使,兵部员外郎,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随着时间流逝,韩琅愈发清楚地感觉到,这酒宴不太对劲。如果只是给他一个六品官员庆功,那实在是没必要兴师动众如此多的朝中要员。如果他是贤王的门客,或者是结拜兄弟,那还说得过去,但他和贤王可半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可以算是敌人,像这般吹捧自己,实在捧得太莫名其妙了。 他不由得想,贤王召集如此多的官员,怕是别有所图。 再望回场上,贺一九坐在他们原先选定的席位,不怎么说话。周围人见他眼生,偶尔客套几句,他回的也很随便。渐渐地就没人和他同席了,大家都换到了更热闹的席位上去,留贺一九在原地自斟自饮,似乎自得其乐。 然而就敬酒的片刻功夫,韩琅再望过去时,视线被端菜的丫鬟一挡,贺一九就不见了。别人可能会惊讶,但韩琅却生出几分庆幸。他知道贺一九是找到机会溜出去了,接下来就看自己的了。 他们原本就是这么商量的,反正场上宾客应当不熟悉贺一九,他就尽量低调,提前溜出会场寻找赵王让他们找的证据。一个人出去以后,另一个再找机会跟走。不过韩琅刚刚回身就迎上了赵王的笑脸,心知自己还想出去,恐怕是有些难了。 这头老谋深算的狐狸。他暗暗骂道。还是这么一脸假笑,烦不胜烦。 他愤恨地回到座位上,瞅准了面前的烤鸭,用筷子撕成了碎片才恶狠狠地塞进嘴里。贤王继续看着他笑,笑得让他毛骨悚然,他干脆低头用杯子挡脸,一挺脖子,把酒喝了个精光。 “韩公子当真好酒量。”贤王笑道。 “哪里哪里。” 赵王说好要制造混乱给他们解围的,怎么还不来?韩琅暗恨地想着。巧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正和贤王客套着,外头突然快不进来一个人,附耳与贤王说了几句。只见贤王面色一凛,摆摆手道:“我去看一眼。” 立刻有宾客觉察了不对,张口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么?” “无妨,外头有人闹事罢了。” 说罢,他就起身出去了。 贤王不在,韩琅立马起身开溜。一旦走出宴厅,顿时感到凉风扑面。月下的庭院一片祥和,树影随风浮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远处还有仆役在走动,韩琅俯身树后,飞快地念了个幻身咒。 夜色之中,贤王府犹如迷宫一般望不到头。韩琅还没走出几步,忽然看到面前矗立着一道黑影,他仔细一看,竟然是个临时搭建的台子。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想着。绕着台子走了一圈,他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台子约莫一丈高,完全是木条搭建,上头黑黢黢的看不清有什么。 再走出不远,他又看到了同样诡异的画面,还是孤零零的台子,周围也看不到什么与它呼应的建筑。一路下来他至少看到了五处,夜晚昏黑,可能还有更多的他没能看见。贤王府的确面积不小,中间虽有宽敞的庭院,但在庭院中搭这么多台子依然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莫非贤王府要重新修缮不成? 就这样走了一阵,他找到了贺一九留下来的记号,一路追过去。还没等他找到人,肩膀就被轻轻拍了一下。 熟悉的气息就在身后,韩琅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你倒藏得隐秘。” “你这咒术也不赖啊。” 韩琅没工夫追究贺一九是怎么识破他的幻身咒,张口问道:“找到没?” “跟我过来。” 贺一九带着韩琅在一幢小楼附近停下,努努嘴指向里面,低声道:“我四处都看了,就这地方最像。” 赵王已经调查过数次,种种线索表明贤王把证据某间严防死守的书房之中。以赵王提供的图纸上看,他们要找的应当就是面前这间。但两人并未看到所谓的严防死守,这间屋子外面只有几个普通的守卫,看起来和别处没有区别。 “莫非换了地方?”贺一九嘀咕道。 韩琅则想到了别的问题:“你看到那些木台没有?” “看到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诡异得很。” “是啊,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后再想吧,先进这里面看看。” 然而在面前的庭院之中,有十余盏灯笼在屋檐下一字排开,随风摇曳,散发着明媚的亮色。灯笼把庭园照得透亮一片,难以寻觅死角。在如此明媚的灯光下,韩琅的幻身咒再厉害,也不可能让他们直接从守卫面前溜过去。两人一时犯了难,后来还是贺一九想出一计,他溜至房屋背后,寻到一个隐蔽角落,直接运起内功,猛地击向半空。顿时风摇树动,满地落叶犹如狂风卷过一般四散飞舞,一排灯笼剧烈摇晃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4 ,瞬间熄了数盏。 “什么鬼天气。”守卫中有人骂骂咧咧道。他们去重新点灯笼了,韩琅趁机猫着腰从他们背后溜过,直接窜入门内。与此同时,贺一九也从窗子翻了进来。两人交换过一道视线,各自转身轻手轻脚地搜寻起来。 屋外的灯笼重新点起,倒给他们提供了一丝便利。书房里堆了许多账目文件,两人各抓了一匝躲在隐蔽地方翻看,看完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如此循环了片刻,所有东西都翻完了,仍然不见他们要找的证据。贺一九觉得真正珍贵的东西不会就这么放在外面,这屋里肯定还有暗室。 会在何处? 两人只能像没头苍蝇一般胡乱翻找,连呼吸都放得最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太好,外头一片安宁,始终没有任何人觉察屋里的异动。此时据他们离开宴席已有两刻钟,再拖下去恐怕不妙。韩琅心中叫苦,甚至生出放弃的想法。正当这时,贺一九忽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去。 “找到了。”对方仅用唇语道。 他面前的柜子下方,有一道难以觉察的暗门。贺一九伸手过去,还没等喘两口气的时间他就撬开了锁,从里头拽出一叠文件。两人接着外面的灯光瞄了一眼,“宝昌坝”三个字历历在目。 “没错,就它了。” 两人急忙拽出剩下的纸张,匆忙中韩琅多看了几眼,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账目上显示,私盐换的都是兵甲,落款写着贺狄氏。中原是没有这个姓的,唯独西戎才有。时至今日,那些私盐和钱款的去向,恐怕已昭然若揭。 没人会无故囤积兵甲,更不会轻易联系外敌,除非 贤王要反。 韩琅一身冷汗,连攥着账目的手都开始发抖,将纸张浸湿了一片。“冷静,”贺一九贴着他耳畔道,“先想法子通知赵王。” 他们急急忙忙地起身,把账目收好,打算寻机逃出。然而外头太静了,静得让人生出不详,甚至怀疑他们到此完全就是一个陷阱,即使手握证据也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韩琅心里像是忽然打了个忽闪,随后就是一声惊雷。不对劲,不对劲。这一切太容易了,太轻松了,赵王千方百计寻不到的证据,他们两个不可能轻易得手。除非……除非 他心跳犹如擂鼓,急匆匆挤开贺一九,直接从窗缝向往眺望。外头仍站着守卫,他们犹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似乎从来就不想往这间屋子里看上一眼。韩琅见状顿时浑身战栗,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门把,不敢迈出一步。好像那地方埋了一斤火药,只要人一走出,马上轰的一声,直接被炸得灰飞烟灭。 “阿琅?”贺一九疑惑地望着他。 “有诈,”韩琅僵硬地转过头来,“一定有诈,我们完了。” “别说丧气话,”贺一九很快和他想到一处,却竭力开导他,“就放手一搏,就我们俩的本事,寻常人根本拦不住。” 说完,他拽开了门闩,果然那几个守卫只是定定地望着远方,全然无视这边发出来的声响。两人迈步走出,还得到了他们投来的一道诡秘的视线。 灯光袭来。 不远处的庭院,那些摇曳的花木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无数的灯光从缝隙中流淌出来。后面就是人影,为首的是提着灯笼的仆役,接着是贤王,他见了两人还慢条斯理地微笑道:“二位这是去哪儿了,让我们一通好找。” 他的身后,所有宾客无一缺席,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望向这边。其中一人问道:“哎呀,殿下叫我们来这庭院,究竟是要做什么?” “想请诸位看一出好戏。” 贺一九顿时向前一步,开口想要回骂,又被韩琅拽回原位。“殿下这是何意?”韩琅道,“如果是寻人,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吧?” 贤王但笑不语,挥挥手,就见一群全副武装的守卫将他自己和众多宾客护在了后头。人群议论纷纷,那些官员紧张地互相望了望,又一齐望着被层层戒备的两人。韩琅和贺一九处在无数兵戈长矛的包围中,动也不动,只觉得冷汗缓缓从额角滑下。 这是要和他们决一死战? 两人相互对望,他们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都浸出了湿漉漉的一层汗。 场面就这样僵持下来,没人行动。正当这时,夜风拂来,空中的云雾被吹开一角,月光再次洒向大地。数座高大的木台在月光中浮现,巨大的阴影犹如巨兽的牙齿横陈地面,尖端直指两人所立足的地面。韩琅突然意识到,他和贺一九所处的位置,正是那些古怪木台的正中。 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人,须发皆白,步伐稳健,可他的脸一旦露出,已令韩琅和贺一九神情剧变。 是韩老爷。 第114章 白虎2 “竟然是你?!” “对,是我,”愤怒、不甘、怨恨全部纠缠在一起,令韩老爷的脸扭曲得可怖,“你们所带给我的,我要你们全部偿还!” 韩琅和贺一九几乎来不及反应,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梦境那样短暂,也像梦境那样突兀。高耸的木台出现天师打扮的人影,他们甚至来不及去想韩老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些还愿意追随他的荒山流弟子要做什么,只听一个声音像炸雷一般爆响,顷刻间撕裂耳膜 “斗神燹风阵!” 韩琅只记得要紧紧抓着贺一九的手。 天空正中,明亮的月光犹如刀子一般割在人的脸上。与此同时四周的木台竟然也开始发光,白得几乎耀眼,仿佛神圣高洁的纯净之炎,引得围观宾客纷纷称奇。贺一九拉着韩琅后退,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墙壁还要惨白。然而他们无路可逃,这恐怖的光辉如毒蛇一般在地面爬行,快得几乎看不清。满目恐怖之景已令他们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只能互相绝望的对视,闭了眼,复而睁开。 “这回真倒了大霉了……” 韩琅听见贺一九这么说。 又是一阵急促的狞笑,韩老爷咧着嘴,露出犹如饿狼般惨白的牙齿。贤王同样在笑,弯着嘴角,笑得从容不迫。围观的众人同样在笑,期待的笑,或许是贤王早就和他们提过醒,他们已经安静下来,犹如围在街上看西域蛮夷的表演,想看他们把剑吞进腹中,或者从嘴里喷出火来,然后啧啧惊叹,成为茶余饭后不错的谈资。 就连那些守卫也在笑,念咒的前荒山流弟子也在笑,笑得如此陌生,发出嘶嘶的呼吸声。只有韩琅和贺一九笑不出来,他们浑身冰凉,唯独相互攥着的手还剩着一丝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5 单薄的热度。 他感到贺一九的手紧了紧:“等会儿你千万别怕,我能挺住。” 挺住,挺住什么? “我不会伤你。” 为什么要伤我? 韩琅的脑子完全来不及思考,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也该对贺一九说什么,可是已经迟了。贴近脚边的地面渐次亮起一条条刺眼的光焰,构成一道阵法的模样。接着,光芒暴涨,被夜色浸染的贤王府瞬间亮如白昼。白色光华毒蛇一般的翻滚蠕动,突然他眼前一花,身边之人竟飞身向前,把他狠狠推向后方! “贺一九!” 那些毒蛇,那些顷刻间可以破开皮肤、撕碎喉管的毒蛇,眨眼功夫就遍及了贺一九周身。然而贺一九没有倒下,韩琅疯了似的扑上前去,惊慌失措地抽出剑来想救贺一九,然后他一把拽过去却只扯到了对方的衣物,再伸手一摸,他却愣住了。 他摸到的不是人的肌肤。 就这一瞬的功夫,后方同样有光芒袭来,他眼前的世界转瞬变得亮白一片。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斗神燹风阵的效果,贤王是要让他现出原形,然后名正言顺地一举歼灭? 岂能让他如愿 韩琅奋力挣扎起来,可是此时的反抗已经彻底变成愚蠢且徒劳的举动,他的心里完全乱了阵脚,只感到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全身犹如烈焰灼烧般滚烫。他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脸,触感冰冷,犹如阴寒的铁器。他脸上没有皮肉了,是森森白骨,是他最见不得光的鹘鸟的原身。 必须停下来,停下来 然而他停不住,犹如高空坠落,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很想伸手确认一下,想用力地挤一挤眼睛,把视力唤回来,可是思想和身体之间隔着一堵牢固的墙。甚至连时间的流逝也觉察不到了,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被困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散落满地的朽烂的灰尘。 白光散去,一时间全场哗然。那些紧张不安的视线,指指点点的手指,全都化作了无数把锋利的刀。尖端直指走投无路的韩琅,就这样一下下剜开他的血肉,直抵内脏。韩琅狼狈地跌退,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他用手拨开,俨然发现掌心也只剩森森白骨。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寻找贺一九。对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会慌张吗,还是会惊讶? 然而贺一九不见了。 他身边只站着一头白虎,非常高大的白虎,身躯已经超过了韩琅的头顶。白虎的眼睛是蓝色的,一动不动地睁着,一动不动地与韩琅对视。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时空就像静止的,一静就许多年。人们嘈杂的议论声,贤王的笑,韩老爷的命令,一切的一切都被远远隔绝在了外面,再难碰触。 白虎缓步朝韩琅走来,锋利的牙齿离他的喉咙不过几寸,然而温暖而湿润的舌头伸了出来,在韩琅脸上轻柔地舔了一圈。这个举动犹如一声清脆的钟声,轻轻地敲响了韩琅心中的什么东西。 只这一瞬,韩琅竟然平静下来,他很惊异自己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平静。 “为何没有发狂?”他们听见了韩老爷的怒喝声,“也罢,直接杀了他们!” 还有贤王不疾不徐的呼喝:“这位天师会替我们降服妖孽,诸位大人切莫害怕,只需安静观看即可。” 随着韩老爷一声令下,周围如流水般潺潺不绝的诵经声忽然换了节奏,遮天蔽日的白光瞬间变得血红,恐怖的地狱红莲争先恐后地奔赴中央,封住了他们的退路。霎时间热浪逼人,火舌犹如狼群将他们团团包围,甚至嘶嘶地舔向了他们的脚面。 突然韩琅身体一轻,竟是被白虎整个叼起,甩到了背上。 这一下跌得他头晕目眩,身躯陷在绒厚的皮毛里,吃了一嘴毛。他刚刚起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白虎直接从火堆里跳出,火舌宛如绳索缠上他的四肢,皮肉烧焦的气味四散开来。白虎一声嘶吼,迅若电闪,竟是直接挣开了束缚。 “大胆孽畜!”韩老爷又是一声怒吼,双手连扬,符篆瞬间化作驭鬼直扑而来。然而他忘了韩琅还在白虎背上,此时已从震惊中回神,立刻投入激战。他没有完全化妖,但鹘鸟力量犹存,只见他猛喝一声,双袖飞舞,凤不言的剑身上黑焰弥漫,犹如狂风骤雨般撕裂了驭鬼,碎片并未消散,而是被那有生命般的黑焰牢牢裹住,吸入了体内。 下一刻,黑焰回到韩琅周身,乖巧得犹如一只宠物。 韩老爷这才慌了,他在这两人手下栽了一次,似乎还要栽第二次。围观的众人也隐隐觉察不对,贤王脸上的笑收回去了,正神情复杂地打量着所向披靡的一人一虎。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漫天焚烧的火焰拦不住他们,韩老爷的驭鬼也拦不住他们。白虎跑动的身姿那么从容那么轻盈,犹如碾压一切的铁蹄,一对蓝眸之中凶光大盛,只眨眼功夫,他已来到韩老爷跟前。 “你、你这畜生” 韩老爷的声音卡在半空中,他招出的驭鬼像纸片一样被韩琅击溃,这一回,已经没有青莲能护着他了。 淋淋鲜血在恐怖的咀嚼声里喷射而出,如烟花般升上天空。白虎一张嘴,一颗破碎的头颅滚落在地,韩老爷的身躯犹如麻袋般倒下,早已空无一物的脖颈上依然喷射着如浆的血注。人们都呆住了,白虎庞大的影子覆盖住了地面,就在这一刻,一轮弯月正好挂在对面的屋檐上。围观的众人从白虎身后看到了明媚的月色,那光辉衬着熊熊火焰,足叫人无法对视。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传来,地面震颤,宿鸟惊飞,全京城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面露惊疑。 直到白虎驮着韩琅踏过韩老爷的尸身,行至众多宾客面前时,他们才来得及大叫:“怎么回事?杀人了,杀人了” 人群混乱一片,都显得猝不及防,但贤王理智尚在,侍卫也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层层铁矛将白虎拦在前方,侍卫统领稳住心神大喝一声:“大胆妖孽惊扰殿下,务必将之格杀!” 白虎又是一声嘶吼,踏着地面烦躁地退了两步,似乎正在思索。他这两声吼叫,甚至惊动了城中守卫,府外已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原本寂静的街道再度灯火通明,无数居民跑出屋子,惊慌失措地站在街道上茫然四顾。 不能再拖了。韩琅紧紧地攥住白虎后颈的毛发,喝道:“先撤!” 白虎立刻响应,退后半步,纵身一跃。他撞开庭院的树木与假山,倒塌的沙石和飞舞的烟尘暂时阻挡了守卫的脚步,正当他们要逃出贤王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6 府时,韩琅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四平八稳的呼唤:“韩公子。” 是贤王的声音,韩琅在白虎背上回过头去,他脸上白骨依然,这一回头,把在场宾客都吓得抽了一口凉气。 贤王只悠悠地道:“这一局,仍是我赢了。” 京城近乎一半的居民都目睹了白虎狂奔而出的身姿。 他撞开了大门,踏碎了阻碍,身躯犹如猫一般轻盈,却又有着猛虎本身的破坏力。所至之处沙石碎木溅了一地,人们惊叫连连。韩琅在他背上被甩得晕头转向,好几次险些跌落下来。 出城以后,白虎才跑得平缓许多。韩琅已经在这过程中渐渐恢复了人身,只觉得浑身被汗水浸透,精疲力竭,几近晕厥。时至此刻,他仍为自己的平静感到惊诧。或许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几乎是木讷地接受这个事实贺一九并非人类,与他一样是个妖怪。 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此时这个事实仍悬在他心上,碰一下就跟触电似的,让他哆嗦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把头疲倦地向后仰去,双脚在白虎脊背两侧摇摇晃晃地垂挂着。白虎温暖的皮毛如温水一般包裹着他,令人舒心。白虎现在跑得很稳,令他生出一丝困意。不过现在还远远不到休息的时候,他用手揉了揉对方的脖颈,开口道:“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贺一九的声音稳稳地传来,“能去多远去多远吧。” 又沉默下来,周围只余金属般尖锐的风声,呼呼地刮过耳畔。视野里已经没有人为的建筑了,全是密密匝匝的枝叶。流水似的月光从大大小小的叶片缝隙里漏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物,打了个寒颤。 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就像现在的视野一样,前方一片茫然,看不到路。可他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心情特别空,空得什么都没有,自由自在地随风飘摇,再也没有落地的那一刻。 原来这就是绝望的感觉,一切都到头了,跌入谷底了,再无翻身之路了,可好像也没有当初想得那么可怕。 他手一动,又贴到了柔软的毛皮,他干脆把自己的脸也埋进去,闭了眼,深深感受这种从未有过的体会。 原来贺一九也是妖么? 这念头出来,他的心又颤抖了一下,泛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又酥又涩。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他就坠入了一处孤单的黑暗,虽然旁边有人经过,也偶尔有几盏灯火驱散一些寒冷,可他依然感到茫然和无助。直到这一刻,忽然有人撕破了最后一层阻碍,站到他身边来了。 亏他以前还小心翼翼地瞒了这么久。 “我觉得啊……”韩琅叹了口气。 “什么?” “自己真是个杞人忧天的傻子。” 他说的有些意义不明,不过他知道对方一定听懂了。 果然,贺一九回应道:“我也是。” 韩琅开始笑,像傻子一样吃吃地笑,不知什么时候就把眼泪笑出来了,又被他仓皇抹去。远处的京城灯火通明,依稀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人声。照他们今晚的闹法,估计连禁卫军都惊动了吧。 韩琅笑得更厉害了,连胃都开始一阵阵抽搐。在他神经质的笑声中贺一九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翻身站回地面,贺一九就在他面前重新化作人身,慢慢地向他走来,慢慢地用手摸了他的脸,接着粗暴地扯过了他的下巴,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这一回,他们真的变成了两头不顾一切的野兽。仿佛劫后余生,仿佛自暴自弃,他们疯了似的撕咬对方,疯了似的纠缠,疯了似的冲撞。泥土和落叶磨痛了皮肤,但愈发唤醒了最原始的兽性。就连寒凉的夜风都吹不散体内的灼热,韩琅听见自己喉咙里粗重的喘息声,与对方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情事,仿佛已经死过一回,什么廉耻自尊全部都抛开了。结束的那一刻韩琅只觉得脸上濡湿一片,用手一抹,全是泪。 贺一九静静地拥着他,发出一声轻叹。 第115章 白虎3 韩琅和贺一九经过一番辗转,最后躲进了宝昌坝后山的林子里。远处山林悄寂,间或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不见任何活人的动静。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他们都清楚躲到这里还远远不够,但他们都已精疲力竭,实在没力气跑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他们不知道京城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也无暇去关心。但有人比他们清楚得多,竹贞今天本要去京城办事,早晨刚到达城门处,没料到城里头竟然紧急戒严了。城门既不放人进,也不放人出,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吵吵嚷嚷乱成一片,堵得连官兵的模样都看不见。 竹贞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见状本打算离开,只不过身边几个卖菜的农民正对一边的通缉令指指点点,他才凑上去瞟了一眼。 这一眼就挪不开步子了,他再怎么冷漠,也不可能认错韩琅和贺一九的脸。 通缉令并未写明两人昨晚所做之事,只写了他们袭击贤王府,伤人无数。竹贞大致掠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他清楚那两人不会如此冒险,想必是韩琅又傻乎乎地揽些麻烦在身上,最后掉进了别人早就布好的陷阱之中。 这回可闹大了。竹贞暗地里咋了咋舌。他本来不想进城,但这张通缉令已经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紧闭的城门拦不住他,他扯起斗篷扯住面容,绕着城墙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阵,接着足下一跃,手攀附在墙上,身躯随之一荡,整个人便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墙内。 无人觉察。 城中看起来并无太大变化,店铺照样营业,平民百姓也依然为着生计奔忙。不过路上总能看见些可疑的景象,比如不知被何物撞翻的棚子,散落满地的木屑泥灰,还有偶尔可见的奇怪的脚印。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表情都显得惊魂未定。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街上巡逻而过,更使得原本祥和的城里忽然弥漫起了紧张的气氛,令人不安。 竹贞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向韩琅和贺一九的住处走去。他虽然没来和他们聚过,但大体上也知道他们住在一间茶楼后面。等到了地方,果然已是层层戒严。他当然不会冒险上去查看,而是拐进了对面的杂货铺子,装作要买东西的模样。 老板见他穿了斗篷,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江湖客,忙招呼道:“这位大侠,想看点什么?” 竹贞抽出短剑递过去:“挑个剑穗。” “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7 好嘞!” 趁老板忙碌的时候,竹贞假装耐不住好奇,凑上去道:“老板,对面那家是怎么了?” 老板瞟了外面几眼,叹了口气:“大侠你是不知道哇,那家出了反贼了,牵连着我们这条街都被查了又查,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消停啊。” “反贼?” “嘘这两个字可不能老提!昨儿也不知怎么了,后半夜的时候城里头就乱作一团,好多人都说看见怪物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官兵就来把这家茶楼给封了。他们家好多回头客,您这都是第五个问我的啦。” “那茶楼里头的人呢?” “不晓得,不晓得。我早上就在这儿,看见他们就抓出来几个扫地的,从老板到账房全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跑喽。” 竹贞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看来那两个人也是早有准备,估计已经和带去的手下通过气了,事情一旦不对,全部作鸟兽散。 所以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估计也打探不出什么来。想到这里,竹贞接过老板递来的剑穗,掏出铜板放在桌上以后,快步离开了这条街。 城中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只有那些平头百姓聚集的茶馆酒肆了。正好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午饭时间,他选了一处人员混杂的店面,刚刚坐下,就听邻桌的几个人已经添油加醋地讲起昨夜的遭遇来。 “昨天那个声音你们听见没?那会儿我正起床小解,突然就听见远处像打雷一样,传来‘嗷’的一声巨响,连地面都晃了三晃!” “搞不好真是打雷吧,还‘嗷’?你以为是大山里头遇见老虎不成?” “你听我说完啊,然后我就出门去看,发现城里头的鸟全都飞起来了,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就连老鼠都出了洞,从我脚边没命一样跑过去。我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呢,突然一个特别大的白影出现在街道那头,然后朝着我跑过来,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它走了以后我才勉强看清,居然是一头老虎!” 说着,他比了个夸张的手势:“真的是好大一头老虎,它一抬头,都能够到对面二楼的窗户了。我当场就吓得跑回屋子不敢动,等天亮了才敢出来!” “我也看见了!”另一桌的人急匆匆的冲上来道,“那老虎从我家房顶上头跳了过去,掀起来的风把草棚都吹翻了,我一夜都没睡好觉,生怕他什么时候回来吃了我。” 又有人插嘴道:“我当时就住在那边客栈二楼,我看清楚了,老虎背上有一个人!” “什么?!”众人纷纷讶异,马上围拢过去。 “是个男的,长什么样没看清,还拿着宝剑呢!” 然而有个书生打扮的人还不太信:“你们干脆都去说书得了,一个个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众人马上争执起来,有信的,有不信的。有说是天君下凡的,有说是西域乱党的。有说那男子是正与老虎缠斗的大侠,也有说他是邪教头领,老虎就是他的坐骑。总之人人都是编故事的好手,越说越乱,各种异想天开的故事都出来了。竹贞听得一头雾水,他还不知道韩琅和贺一九的身世,所以完全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讲些什么。 他本以为那两人最多闹到被人追杀的地步,结果现在又是老虎又是持剑男子,到底什么玩意儿? 正当这时,有一群人闹哄哄地进来,点了酒菜之后马上开始大吃大喝。他们好像刚得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仍在意犹未尽地议论着,整个人处于兴奋的状态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可算是弄清楚了。” “可不是嘛,我表叔是礼部侍郎的门客,他都告诉我了,当真是龙颜震怒啊。” 众人一听到后五个字,立马围拢上来:“叶哥,怎么回事?” 看来这个叶哥是这里人人认识的常客了,而且喜欢卖弄。别人一围上来,他立马就露出得意之色:“嘿嘿,这事儿可说不得,说不得。” “叶哥别卖关子了,谁不知道这里头就你懂得最多啊。” 叶哥一笑,这才道:“的确是说不得,不过啊,现在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你们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竹贞端起杯子来假意抿茶,其实早竖着耳朵,就等着听这人怎么说。 “昨天啊,贤王殿下宴请了好多朝中大臣,其中有两个人是赵王的手下。你们也都知道,这两个王爷私底下关系不好,这两个人得了赵王的命令,要去刺杀贤王。” “刺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凭两个人就想刺杀贤王,不可能吧?” “是啊,可这两个人相当不一般,都是妖怪变的。” 这下全部人都目瞪口呆,吱吱喳喳议论起来。 “是那头老虎对不对?原来是从贤王府里逃出来的,难怪从我家这边经过。” “天啊,居然是这么一回事,赵王真是阴险,连这种狠招都敢用。” “最近怎么老闹妖怪,太傅府里就出过一个,被天师打死了,现在又来?” “安静,安静,诸位先听我说,”叶哥道,“贤王并无大碍,在场的大臣也只受了轻伤,不过贤王请来的宾客被老虎咬死了一个,听说脑袋都掉了,血流得到处都是。” 有人立马抚抚心口:“飞来横祸啊,太惨了。” “然后今日朝中大乱,众多大臣弹劾赵王蓄养妖怪,谋害赵王。圣上本就为妖物作乱之事所扰,当即雷霆震怒,将赵王关押至牢中。就今天一早,还有数十人入狱,都是赵王的亲信。” 众人完全不同情赵王的遭遇:“真是活该。” “听说那两个妖怪,其中一个之前还见过皇上,真不知是何居心吶。” “我瞧,当初太傅府里闹妖怪,也是他们搞的鬼!” “就是,马上要到皇上寿宴了,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马上把赵王声讨得体无完肤。如此添油加醋的言论瘟疫似的在百姓当中蔓延,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唯一没有参与讨论的人就是竹贞,他默默地吃完面前的小菜,结了账,快步出门。时至此刻,他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只是白虎什么的他还有点想不通。无论如何,韩琅和贺一九这回真是遭殃了,连他们的靠山都入了狱,他们能好哪儿去?虽然还有许多细节尚不明朗,但竹贞已经推测出来,这一切恐怕都是贤王安排好的,就为了彻底铲除赵王这个阻碍。 不知道韩琅和贺一九可还安好,能否逃过层层追捕? 竹贞来京城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8 本为了办事,可他已经没了这份心思,又骑马折回了安平。自己家中无人,对面的韩琅家也依旧门窗紧闭,门锁都落了一层灰,完全不见有人回来的迹象。他叹了口气,心想聪明人也不会直接回家,还是去找阮平帮忙打听吧。 为什么立刻就想到阮平了? 因为巽风楼人脉广,好办事而已。竹贞冷不丁哼了一声,决定强压下这个问题,不再多想。 阮平还住在深山之中,他好像迷上了田园生活,怎么都不愿离开。竹贞到达的时候已是深夜,从早上起天空就是灰蒙蒙的,阴云密布,现在还泛出一股诡异的红色。这情形像极了京城里的局面,乡下要好得多,就这样的朝中大事,恐怕要多等些日子才能传过来。 等竹贞走进那片熟悉的林中空地,却见满院的小动物们都规规矩矩地趴在地上不敢出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石龙子和银鼠更是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竹贞怀着疑惑迈步踏入,原本见了他都咆哮不止的动物谁也没有吭声,甚至连看都没看他几眼,全部戒备地瞪视着屋子方向。里头一旦传来什么响动,哪怕只是短暂的脚步声,也能把它们吓一激灵。 竹贞愈发不解,上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阮平,然而屋里坐着两个人,正是贺一九和韩琅。原来他们走投无路,最后竟是找到这里来了,还好这地方足够隐蔽,阮平也愿意接纳他们。这可苦了竹贞,白天替他们操心这么久,回来还发现自己连坐的地方都没了,原本就窄的屋子要塞四个人,简直逼仄不堪。 最后四人只能搬着凳子到院子里谈话。 对于两人不请自来的举动,竹贞没好气地数落了几句,但也没表示出明显的拒绝。韩琅其实挺愧疚的,觉得牵累了他们,阮平倒很大度,笑道:“无妨,你们想呆多久都可以,巽风楼会尽力护你们周全。” 韩琅难为情道:“巽风楼毕竟是江湖门派,插手朝廷事务不太好吧。” 阮平正想开口,却被竹贞打断:“再大的江湖门派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何必管他。” 韩琅和贺一九默默无语,阮平无奈地摸了摸竹贞的头。 “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韩琅和贺一九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叹道:“我们也不清楚。” “那就先留下来静观其变吧。”竹贞道,然后把白天他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面前两人纷纷为赵王的遭遇抱不平,把贤王骂得狗血淋头,然而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阮平问起两人的遭遇,韩琅便没有保留的说了出来。得知两人的妖怪身份以后,竹贞和阮平都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之后,阮平才挤出一句话:“难怪这些孩子这么怕你们。” 动物都比人类敏感,他们能觉察到竹贞身上的煞气,自然也能觉察到这两人的妖气。韩琅无奈一笑,摆摆手道:“我本不愿承认这层身份,一直想要忽视它,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一样。我们遮遮掩掩这么久,互相甚至生出了嫌隙,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真是让我又意外又庆幸。” 贺一九把他揽过来,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所以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竹贞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显摆了你们,腻死了。” 另外三人忍不住笑起来,可笑声过后,仍然是一声叹息。 第116章 白虎4 秋季即将走至尽头,天气愈来愈冷,凛冽的北风吹落了枝头的黄叶,像刀子一般刮着人的皮肤。韩琅蹲在水缸边洗脸,被冰冷的水刺得连打三个哆嗦。他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水珠,抬起头来静静打量周围,石龙子像个蒲团一般蜷在炭盆旁边一动不动,花花绿绿的纹路映着火光,泛出釉质的色泽。他虽是妖物,冬天用不着冬眠,但还是怕冷。这段时间它基本没挪过窝,唯独听见“糖豆”二子的时候才会抬一抬眼。 银鼠则在寺庙里听讲经,不怎么回来。那里的方丈是个好人,偶尔还把吃剩的斋饭分给她一些。两只小妖精都不在,屋外的猫猫狗狗也都各自团在窝里打盹。天气阴沉,偶尔有一束阳光投下来,给四周镀上了一层苍白的色泽。 一切都这么平和,以及冷清。 低下头,水中映出韩琅自己的脸,以及脸上明显的黑眼圈。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心事太多,一躺上床就只能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偶尔睡着了,念头仍然不绝,哪怕在梦里都还在东一个西一个地往外冒。一觉醒来,感觉比没睡还累。 冷风从窗外吹来,脸上水珠干透了,皮肤就被吹得一阵阵发痛。屋子太小住不下那么多人,阮平为了给他们腾地方就出去和竹贞住了,偶尔派手下给递消息过来。韩琅和贺一九躲在这深山中,感觉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虽过上了他们憧憬的田园生活,可并不让人高兴。 韩琅拍拍自己的脸,只能用“做人要知足”来安慰自己。走出门,寒风又让他打了个哆嗦。林子里有个人正背着柴禾回来,见了他就挤出一个笑道:“要入冬了,柴禾不能少。这地方什么都得自己想办法,可惜了阮平养的这些鸡,能炖了就好了。” 韩琅知道他在开玩笑,这才仓促地勾了勾嘴角:“行了,你敢炖他肯定和你急。” 贺一九摊摊手:“鸡不能杀,蛋总可以吃的。我帮你把火生好,你先把早饭弄着吧,我再进去一趟。” 韩琅拦住他说要自己来,贺一九狐疑地望他一眼,也没拦着。事实证明韩琅真没用过这么原始的生火方式,累出了一身汗,还弄得到处都是烟。无论如何早饭是做上了,香味引来了院子里的小动物,它们齐齐整整围着炉子坐了一圈,期待又胆怯地望着韩琅,就等着分一杯羹。 这模样才有点家的感觉。韩琅心想。再添了一把柴,他又被黑烟呛得咳嗽起来。 早饭吃得灰头土脸,然后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柴禾捡好了,水挑好了,两人搬着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发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间狭小的木屋和一座小院,远处山林人迹罕至,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四周安静得甚至能听到枯叶坠地沙沙声。 田园生活是很好,但仅限于无忧无虑,来去自如的时候。如今他们连下山都不敢,心里头愁肠百结,哪能感受到山中日子的惬意? “也不知道赵王他们……” “嗯?” “唉,也罢,不提了。” 两人都竭力回避着他们担心的问题,试图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贺一九挠挠头,冒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29 出一句:“屋里米不够了,肉也没有。” “阮平说想吃什么直接去菜地里拿,米他们应该会派人送来。” 贺一九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又道:“菜地里可不长肉。” 韩琅抬眼望着他:“你想下山去买?” 贺一九哈哈一笑,这一笑,脸上的忧虑就暂时扫空了:“用不着,我带你去打猎。” 他取了阮平挂在墙上的猎弓,又叫韩琅去找箭矢。两人总归有点事做了,然而时至深秋,林中野兽大都鲜少出没。两人并肩走着,与其说是打猎不如说在散步。山里空气清新,人烟罕至,他们沿着野兽踩出来的经过的小道行走,忽然看见一只野兔,韩琅弯弓搭箭,结果射了个空。 贺一九忍不住笑:“你箭法还差些哩。” 韩琅来了精神,硬要和他一决高低。可惜一路走下来都没遇上几只动物,慢慢地他们也乏了,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贺一九伸手一拨,韩琅就偎在了他肩上。 “你说,咱们还要躲多久?”韩琅幽幽地道。 “想杀咱们的人太多了,皇上、贤王、没准赵王也巴不得早点把我们灭口。然后就是数不尽的兵马,还要道录司的臭道士。咱们起码也得躲到他们顾不上这回事吧。” 韩琅叹了口气,明知故问道“要多久?” “一年,两年……?” 两人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韩琅才道:“贤王的计谋也该得逞了吧。” 贺一九嗤之以鼻:“得逞又干我屁事,把咱么逼到这种份上,还管他作甚。” 他这句话正说在韩琅心坎上,他们的确是无力再管,也没这个心思。这么说起来的确有些不负责任,可人都躲在这种地方惶惶不可终日了,还能做什么? 寒风徐徐吹来,游走在肌肤上,犹如一条冰冷的蛇。回忆起近日来的遭遇,他们心中不禁又是一酸,彼此对望,一时无话。忽然贺一九站了起来,随意整了整揉皱的衣摆,冲他道:“走吧,接着打猎去。” 韩琅困惑地眨了眨眼:“这大冷天的,哪还有东西可猎?” “去了就知道了。” 说罢,他将背上的木弓和箭囊还给韩琅,身躯一伏,瞬间化作白虎。韩琅退了一步,就看白虎在面前抖了抖毛,冲自己道:“上来。” 他这才明白了贺一九的意思。 白虎驮着韩琅,眯眼嗅了一阵空气中的气味,突然拔足便跑,只瞬息之间便已在数十丈外。一人一虎飞快地在林中狂奔,树木急速后退,寒风迎面而来,揉皱了白虎的皮毛,也刮乱了韩琅的头发,他的衣摆被吹得鼓鼓涨涨,犹如双翼飘摇在身后。眼前的景物被逐一甩在后头,白虎从容地奔跑,从容地跳跃,稳稳落地之时,就连周围的草木都被震得微微摇晃。 韩琅深深吸了口气,脸颊都被风吹得生疼,太快了,太刺激了,甚至让人有一种想要吼叫想要发泄的欲望。步履生风,肆意舒畅,就连一切的忧虑都被洗刷了似的,什么都不去在乎,也什么都不用想。这一路上他都睁着眼,无视可能吹进眼里的风沙,只为了看清飞速倒退的绿草和树枝。深秋的林子其实并不荒凉,他看到了仿佛夏日才有的绿色,一抬头,还有不知名的鸟在枝头吟哦低唱。 后来他才发现,贺一九是在有目的地带他兜风。他们一直在山里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一处湖畔。湖水倒映着漫天铅灰色的浮云,被微风吹出一层涟漪。白虎停下步子,他们的到来惊起了一群水鸟,韩琅趁机弯弓搭箭,准准命中了其中一只的双翼。 “漂亮!”他听见贺一九赞叹道。 他从白虎背上下来,看对方蹲在旁边理了理毛,又撒欢似的跑了出去。他冲向湖面,犹如嬉闹一般,将刚刚飞落下来的水鸟再一次惊飞。反复数次之后,韩琅被逗出了笑意,而白虎转而追逐一头正在喝水的梅花鹿。那头鹿被追得慌不择路,最后竟然一头扎到韩琅跟前,正好便宜了他手起剑落,成了再好不过的晚饭。 白虎飞奔回来,规规矩矩地蹲在韩琅身侧,尾巴一摇一晃。他表现得真像一条大狗,而不是老虎。韩琅禁不住想。果然白虎把舌头伸出来了,小心翼翼地藏起了上头的倒刺,冲着韩琅舔了一下。 湿漉漉的,感觉并不柔软,有点像被羽毛刮蹭一般。韩琅推开他的脑袋让他别闹,结果白虎反而压在他身上,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舔了一遍,弄得韩琅犹如被人挠到了痒痒肉,笑个不停。 “行了行了,别闹了,别闹了!” 白虎这才放过他,伸了一条尾巴过来勾他的下巴,被他稳稳攥住。放眼望去湖畔草木葱茏,水鸟翩跹,一派祥和之景。韩琅重重吁了口气,觉得肩上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再抬起眼来,正好对上白虎清透如碧空般的眼眸。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对方的爪子。 接下来就是捡柴生火,将刚才猎到的水鸟羽毛除净,直接在湖畔野炊。白虎可能跑累了,直接趴卧下来,迟迟不肯变回原形。韩琅没多管他,自顾自忙手头的活计,一侧头忽然发现对方闭眼要睡了,就坏心眼地拔了一根羽毛,凑到对方鼻尖处撩了几下。 白虎猛地打了个喷嚏。 韩琅哈哈笑,却见眼前一花,贺一九出现在跟前,直接扑了上来:“你这小兔崽子,好玩是吧?!” 两人再度闹作一团,在湖畔的草地上滚来滚去。后来贺一九接过做饭重任,烧了一道叫花鸡,与韩琅一起三下两下分吃干净。这时他们仍然不想回去,韩琅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看天空云朵浮动,渐渐露出一小片蓝天来。 “这水里有虾!”贺一九远远喊了一句。 真如同外出郊游,韩琅一下子来了精神,跟着他跑到水边去看。马上就是冬季,这恐怕是最后一波河虾了,谁都不想错过。两人又开始张罗钓虾的事,从树上折了一根最直的枝桠,又弯腰在泥地里找起蚯蚓。贺一九娴熟地扯着钓线,一紧一松地勾引河虾上钩。韩琅蹲在旁边,偶尔出几个馊主意。小半晌后虾被勾了上来,韩琅急忙用草叶裹了,准备一会儿带回去。 两人都有事可做,心情也好了不少,开始像往常一样东拉西扯地闲聊了。贺一九牵着钓线,韩琅坐在他身边,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现在回忆起来,你这人武功不差,又天生阴阳眼,身上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野兽才有的凶狠气,我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谁能想得到?”贺一九笑笑,“我一直瞒着,都习惯了。” “居然连我都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3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0 瞒。” “你不也瞒着么,”贺一九哈哈笑,“所以咱俩谁也怨不得谁。” 韩琅之前就把自己的身世和贺一九解释清楚了,引得对方好一阵唏嘘。然而贺一九始终没说,觉得现在差不多也可以问了,韩琅便道:“妖怪不都在深山里,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还不是我娘说的,从小就让我藏着,打算藏一辈子。”贺一九道。 “你娘?” “她是被水祁供奉的虎神,实际上就是个妖怪,眼光差的要死,不知道怎么看上了我爹,就跟那个倒霉的牡丹花一样。我爹是人,他们生了我,我娘就想把我当普通孩子那样养大。本来好好的,结果水祁内乱了,我爹的处境很糟,我娘想带我走结果被敌人抓了个正着。她护着我,没法和那些人缠斗,后来她死了,我爹来得迟,最后只把我救出去。” “这……”韩琅沉默片刻之后才道,“那你爹……似乎也不太坏?” “谁知道呢,”贺一九冷哼一声,“送走了他再没管过我,我曾经回去找他,被他嫌碍事又给扔出来了。当时也有人拿妖物作乱说事,我觉得他说不定早安排好了,怕因为我娘的事被人抓住把柄,干脆快刀斩乱麻。不就是个女人么,你忘了,对他们而言最不值钱的就是女人了。” 说到这里,贺一九无奈地笑笑:“这天底下的事还真是一个轮回啊,如今我们的遭遇不也差不了多少么?” 韩琅心头一酸,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后来我被那死老爷子捡了去,在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从水祁流浪到中原,一直干些见不得光的活计,”说着,他悠悠然伸了个懒腰,手上一提,有一只虾被勾出了水面,“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忘了,我其实是个妖怪哩。” 他虽说的轻松,但韩琅太了解贺一九的脾气,知道他现在心里绝对不是个滋味。这时,只听贺一九又开了口:“要不是遇到你,我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吧。” 韩琅心头一颤,直接夺走了对方手里的钓线,俯身凑了上去。嘴唇相遇的时刻,好像一切都可以抛下。他反反复复地咬着贺一九的嘴唇,仿佛搁浅之鱼遇上了久违的水源,唇舌交缠,贺一九很快占据主动。两人没完没了地吻在一处,直至某一刻他们终于分开,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眸中都看到一丝浅浅的暖意。 “走吧,回去了。”韩琅率先起身,微笑着拉了贺一九一把。一人提着木弓和河虾,一人扛着被贺一九咬死的鹿,一同踏上归途。走在路上两人还在讨论如何料理这两道野味,这几天应该不缺肉吃了,想到贺一九的厨艺,韩琅还不禁期待起来。 回到家时,天色已有些昏暗,四周一片沉寂。两人正要开始动手做饭,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天空落下一道暗影,竟是一只五彩斑斓的怪鸟。两人面面相觑,不用想都知道谁来了。果然怪鸟上跃下一人,一身淡蓝道袍,开口就朝他们埋怨道:“竟然躲到这种地方来了,让我一通好找。” 第117章 白虎5 韩琅还没回话,就听贺一九抢先一步道:“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看你们笑话了。”沈明归悠悠地笑,一扬手,那只怪鸟顿时消失不见。 “不劳你费心。”贺一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两人顿时对峙起来,气氛剑拔弩张。韩琅夹在当中不知如何是好,直觉告诉他沈明归恐怕不是来挑事的。但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是很待见这人,主要不待见那张讽刺话一刻不停的嘴,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于是他只能打圆场道:“先进屋谈吧。” 说罢,他推开门率先进去,剩下两人紧随其后。沈明归进屋后先环视一圈,视线忽然落在正在打盹的石龙子身上。韩琅见状暗叫不妙,没等沈明归反应,自己一个箭步把石龙子抄进怀里。 “咦,韩大哥,”石龙子迷迷糊糊睁了眼,“有糖豆吗?” “没有,你先睡着。” 石龙子哦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又睡了。天气冷他没精神,显得比以前乖巧得多。不过即便是到了韩琅怀里,沈明归依然饶有兴趣地打量起石龙子,还试图用手摸上一下。片刻之后,他才道:“没想到你们养了这么个东西。” 韩琅心想要是银鼠在,正好可以让她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坏天师”。 沈明归眨眨眼:“石龙子若晒干入药,到是一剂良方。” 贺一九顿时出现在他身侧,凶神恶煞道:“你要是敢动什么念头,小心你的脑袋。” “哎哟,真可怕,”沈明归抚抚胸口,一看就是在演戏,“我倒听说你们所做的事了,我师父的脑袋是被你咬下来的?” 贺一九哼了一声:“是又如何,你还想替他报仇不成?” 沈明归未置可否,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看来是知道了?” 想必他说的是两人互相隐瞒的事,韩琅点点头,沈明归便露出了无趣的表情,仿佛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好戏一般,倍感遗憾。 两人都没心情跟他计较,相互对望,贺一九努努嘴指向沈明归,然后翻了个白眼。 韩琅无奈地笑。 “我知道我师父还没死心,”沈明归开了口,“他躲在荒山县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秘密和某些京里来的人接触。后来他从我这里拐走了一拨弟子,然后就失踪了。现在这结果也好,省的我还要一一排查他的亲信。” 他话虽这么说,但韩琅知道,就沈明归这欠揍的个性,他肯定不会去耗费精力阻止韩老爷,就等着看好戏。 “如今人也死了,你还来做什么?”贺一九没好气道。 “不瞒你们说,我的确不是为你们来的,”沈明归淡然一笑,果然贺一九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朝廷重金聘请天师捉拿窜逃妖怪,荒山流自然在受邀之列。” 贺一九几乎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就凭你还想捉拿我们?” 韩琅也收回笑容,蹙眉道:“当真如此?” “骗你们作甚?”沈明归道。 三人一个懒洋洋地在椅子上坐着,一个凶神恶煞地站在近前,一个也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大眼瞪小眼,似乎下一刻就会陷入交战。气氛僵持起来,如临大敌,连石龙子都有所感知,茫然地抬起头来,呢喃道:“怎么了,这人是谁?” 韩琅“嘘”了一声,摁回他的脑袋。沈明归好整以暇地看了一阵,忽然起身。他一动作,韩琅和贺一九都戒备地退了一步,却见他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我去京城探过口风,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1 没什么厉害人物响应,也就道录司的家伙厉害一些。我瞧局面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 韩琅有些糊涂了:“你不是接了悬赏来找我们的?” 沈明归直接看着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两人顿时懂了,又被这小子耍了一道。当下也顾不得发火,只听沈明归继续道:“皇上寿辰要到了,他们现在以防卫为主,腾不出太多人手出来追查。对了,你们一走,皇上就不再梦魇,这下你们的罪名又多了一条,高兴么?” 谁都不会觉得高兴,只想让他闭上这张嘴。贺一九强压下心中不悦,沉吟道:“梦魇又是何故?” “梦魇梦魇,荒山流就有控魇之术嘛,不用说也知道谁搞的鬼。想必那什么王爷给他许诺了复兴荒山流之类的话吧,啧啧,人要是混成了别人的棋子,那迟早也是这个结果。”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两人一眼。韩琅顿时一噎,贺一九也沉下脸来,不说话了。 “大老远的赶来,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这里有住的地方没有?”沈明归道。 韩琅这才挤出几句客套话:“有,不过这荒山野岭,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不嫌弃就好。” 沈明归环视一圈,哼笑道:“不瞒你说,我还真嫌弃。” “那好走不送。”贺一九与他呛声。 “我就是来和你们提个醒而已,”沈明归悠然道,“那就先走了,你们这窄小地方,估计也没地方给我住。” 贺一九冷冷道:“竟然主动帮我们,真是令人意外。” “因为帮你们会让我得到更大的好处,”沈明归笑道,“那么,后会有期。” 他退出屋子,再度骑上他自己的驭鬼。巨鸟振翅,掀起一片扬尘,又引得院里的动物一通狂叫。两人险些被沙子眯了眼,再抬起头来时,已不见沈明归的身影。 “这混账东西。”贺一九呸了一口。 “他就是得理不饶人而已,”韩琅无奈道,他没参与对沈明归的数落,因为他内心还是对对方的反应有几分感动,“怎么说他也帮了我们。” 贺一九面色不善,但语气软了些:“啧,要不是看在这点,老子立马拔了他的舌头!” 沈明归带来的消息让他们内心有些松动,韩琅甚至在想要不要下山探探情况,贺一九则劝他还是小心为上。第二天巽风楼的人送了食物和消息上来,竹贞也陪同前往,见面就道:“有个小丫头在你们安平的房子外头探头探脑,被我扣下来了,说要拿这封信给你们。” “谁?” “看那模样应该是谁家的丫鬟,。信我检查过了,你们自己看吧。” 贺一九仍有些不放心:“不会是诱饵吧?没人跟你上来?” 竹贞哼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人?” 说罢,他递过来一封普通的信笺,然后就转身替阮平照看那些猫狗去了。信封拆开,落款一个“心”字,韩琅顿时明白信是出自谁的手笔。里头的文字写得很仓促,前面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至于后面的内容…… 贺一九冷冷道:“她还有脸向我们求援。” 这的确是一封求援信,姚心莲说他们快走投无路了,赵王被软禁着,亲信大多入狱,剩下的也被人监视。皇上大怒,正好便宜贤王进谏谗言。都是血脉至亲,两个王爷斗是斗,皇上看似并未插手,其实一直尽力把情况控制在一个范围里。但如今已上升到谋害一国之君,这就不是一般的罪名了。皇上不再信任赵王,自然偏向贤王一边。如今贤王地位已然大涨,足以和曾经的赵王平起平坐。 然而姚心莲在信中写到,他们已经发现了贤王的计谋,他就是要先打垮赵王这个最大的阻力,然后借寿辰之时,与假扮成商队的水祁军队联手,刺杀皇上。 然而那天在贤王府的混战,使得韩琅和贺一九好不容易找到了证据,却根本没能把它们带出府邸。如今赵王受困,势力大不如前,也没有证据可以阻止贤王的阴谋。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想办法联系逃走的韩琅和贺一九,想拜托他们回来相助。 姚心莲也写道,她知道这样的请求已属过分,只求他们两人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看在忠义二字的份上,再帮他们一次。 然而信才刚刚读完,贺一九不顾韩琅反应,已将纸张随手攥成一团,直接扔进了炭盆中。 “不去?”韩琅问道。 “不去,”贺一九冷哼一声,“之前尽给我们出难题,现在又回来哭诉,真当我们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才不成?” 韩琅则略显犹豫:“可她说的也有道理……” 贺一九叹了口气,扶住他肩膀,平视着他的眼睛:“阿琅,人有很多种活法,但替别人卖命,甚至替别人去死,绝对不是最好的一种。” “那也要看这事值不值得……” “退一万步说,我们就是想去帮忙也无能为力。就凭我们两个,就算有凡人没有的本事,难道就足够与水祁大军抗衡,做到需要整个朝廷甚至于整个国家才能改变的事?” 这世道的确有许多不公,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扭转命运,更不见得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就会有回报。韩琅可能比贺一九更懂大义一些,但贺一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的成长经历让他更了解某些平庸得可以说是狭隘的东西:比如自保,比如知足。 他们不是完人。 这天下没有谁是完人。 韩琅沉默许久,终于在贺一九的目光中叹了口,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知道了。” 贺一九揉揉他的肩膀:“静观其变吧。” 他们不再讨论京城的情况,转而商量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然后又到何处去生活才好。竹贞回来以后也没问他们的打算,瞟了在炭盆中徐徐燃烧的信笺一眼,面不改色道:“过段时间我正好要去京城,可以替你们看一眼情况。” 韩琅倍受感动:“那有劳你了,千万小心。” 听说他们想试着下山,竹贞思索片刻,并未阻拦:“我路过宝昌坝时没看见什么守卫,你们在这里待久了也麻烦,趁早脱身也好。” 他们松了一口气。 竹贞这次回来没待多久就走了,山上还是只剩他们两个,还有一只成天睡大觉的石龙子。又过了七八日,日子还是这么平静且寂寞。早饭过后,天下了起小雨。秋雨寒凉,贺一九连哄带威胁地把小动物们赶回屋中,然后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雨景。直至午后雨才停下来,满地枯叶被泡得潮湿一片,人一踩过就发出沙沙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2 声响。 韩琅耐不住闲,给自己施了个幻身咒下山打探去了,他不敢走远,贺一九也不敢跟上,怕两个人共同行动目标太大,引出麻烦。现在贺一九牢牢盯着韩琅留下来的咒术一只落在窗台上的黑鸟,如果韩琅遇到麻烦,这只鸟会立刻通知贺一九。 韩琅只走到宝昌坝附近,没有进村,而在外围徘徊。京城的追查显然也蔓延到了这个地方,他看见村口贴着自己和贺一九的通缉令,但只有两个官兵值守。果然事态不是太糟。韩琅心想。看来再等上一阵,他和贺一九想离开这里,应当也不是太难。 村里还是老样子,村民忙于农事,对外界的事情也没多大兴趣。通缉令虽贴在墙上,但在雨水的冲刷下已有些发皱。韩琅走得不紧不慢,四下搜罗逃生之路,等他规划好未来的路线,正欲返回之时,突然看见以前见过的那个里正好奇地瞟了通缉令一眼,停下了步子。 “这人我好像见过哩。” 他这一说,那两个官兵立马上去盘问。韩琅暗叫不好,又不敢上去细听。他们远远地说了几句,里正似乎是在说一年前的事,韩琅隐约听到什么“查案”“早春”之类的。官兵立刻把里正训了一通,板着脸走了。韩琅刚松一口气,忽见不远处有个道录司的道士过来,一双眼睛瞟过里正,然后往韩琅所在的位置望去。 要遭! 韩琅转身就逃,一连逃出几十丈才敢回身偷望,对方没有追上来。他惊魂未定地抚一抚心口,心想幻身咒欺骗一下普通人还可以,绝对瞒不住道录司的道士。这回真是运气好,没直接撞上去。 他一路回到木屋,见了贺一九立刻讲出了遭遇:“山下还是不安全,不能冒险。”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轻功落地的声音,原来是巽风楼的探子到了。没等询问,那人一抹脸上的汗珠,直接开门见山道:“贤王造反了。” 第118章 白虎6 竹贞进城之时,正好是皇上寿辰前一日。城中早已清了道,路上打扫得纤尘不染,打扮气派的仪仗队伍也已就位,到时他们将穿城而过,直入皇宫。城市中央的主道上,两边的房屋都被修缮过,甚至搭建了看台供有钱人观赏。普通百姓则被禁止踏入大道,只能挤在两旁的小巷子里观看。 竹贞装着几个叮当响的元宝,直接踏入裁缝铺买下两身考究的衣服,然后给了老板更加高额的费用。老板立马懂行地一笑,忙不迭地鞠躬道:“多谢公子,只要您出了这门,小的一定不会再记得公子的相貌。” 竹贞微微颌首,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他的目标是巽风楼在京城的分会,就城郊藏在一处寺庙后面。正值初一,这条道上来来往往都是香客,竹贞穿过人群,在门外的摊贩附近放缓了步子,慢悠悠浏览那些香烛木鱼。店主立刻上来迎客,满脸堆笑道:“客官想看些什么?” “沉水香五钱,丁字香四钱,用纸封好即可。” “哎,一共七十五文。” 竹贞的唇角斜斜上挑,悠然道:“七十五太少,怕买不到好货,给你八十四如何?” 店主顿时收敛笑容,郑重其事地回了个眼色:“您可太抬举了小店了。” 说罢,后头跟上来一人,笑着冲竹贞点了点头。竹贞绕过摊位,跟随此人踏入寺庙,绕过了大雄宝殿,直接走入后面的僧房。就这样东拐西拐走了将近半刻钟,他们从佛寺背后的小门离开了这里,进入了一间并不引人注意的屋子。 阮平已经在里头等了许久了。 “赶紧换衣服,”竹贞一进去就把先前买的衣物扔给了阮平,“还有别的事要做,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阮平示意引路人离开,屋里只剩下他和竹贞两人。竹贞发完指令,自己就躲到角落里匆匆更衣,衣服穿了一半他发现阮平还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一把短匕掷了过去:“换你自己的去!” “铛”的一声,短匕被阮平轻松挡下。 竹贞虽对韩琅说自己只是顺道进京,但他和阮平已经打定主意要京城多待今天,看清楚贤王会怎么动手。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了解韩琅,那小子就算一直不说,其实心里头肯定还时时刻刻挂念着这回事。 为了以后不被他念叨个没完,还是再帮他一次吧。竹贞这样想。 至于阮平,竹贞都说要来了,他肯定陪着。掌门亲临,巽风楼的京城分会也不敢怠慢,自然随时随刻陪侍在侧。 想一览寿宴盛况,待在平民百姓当中肯定难以做到,所以他们才做好了换装易容的准备,打算混入达官贵人之中,就算不能进宫,也能占一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就算真打起来了,易容一除,以他们两个的武功逃出去也不是难事。 对于他们这种江湖人而言,这江山由谁主使,他们并不在意。不过说实在的,竹贞到现在也不太信贤王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行事,篡位夺权,那可不是一般人有胆子有能力做的。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想威逼皇帝让位给他。 一切只有到明日才会揭晓。 两人易容完毕,一个变成了一袭白衣的执绔子弟,一个则变成了他的跟班。阮平的身材的确不适合扮作公子哥,竹贞又不想他扮作富商盖过自己风头。他这点小九九早在刚才挑衣服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他故作忧虑地道:“没合适的了,你就当我的跟班吧。” 阮平虽然识破了他的计谋,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于是他们重回大街,雇了顶轿子直接向着大道走去。此时的天空已经渐渐被黑夜吞噬,白日的光辉只剩下地平线上缓慢落下的一缕金色。他们订下了明天的座位,还有附近客栈的一间厢房。本来想定两间的,可是明天前来观赏的实在人太多,如果再来晚一些,他们恐怕只能去睡大街了。 虽然有几个小插曲,但这一夜还是顺利过去。第二日天还没亮他们已经在看台就位,附近都是兴致勃勃的锦衣华服之人,有些是官员亲属,有些则是京城商贾,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宫参与宴会,大多也只是在外面看一看气势宏大的仪仗队伍和进宫献宝的车队而已。 天还没亮,寿宴自然也没开始,但在场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这些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见解自然与茶馆中的茶客不可同日而语。竹贞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大多数人都在争论国事,有人说西北边境岌岌可危,警报频传,如今却还要接纳水祁的贡礼,实属荒唐。 其余人则讽刺他不懂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3 皇上的良苦用心,皇上接纳贡礼自然是为了为了先稳住水祁,如今皇上寿辰举国欢庆,再趁着这股势头御驾亲征率军北伐,足以一举攻下水祁。他这一说,众人都出声附和,说若是皇上真有此意,那攻下水祁完全不足为虑。 一群纸上谈兵的家伙。竹贞腹诽。他们又不是朝中要员,只懂在这里异想天开,能有何用? 身边另一位老者似乎也与他有同样的想法,眉头越蹙越紧,正低声冲身边人说着什么。竹贞忙运起内功去听,只听对方道:“这帮人只会胡说八道,先皇高寿,新皇登基不过数年,还在依靠兄弟辅佐,可两位王爷都不是平庸之辈,如今大有功高盖主之嫌,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事。” 他身边的人忙道:“先生小声点为妙!” 竹贞暗暗咋舌,心想这位老者说的还算在理,只可惜已有些晚了。 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伴随凌厉的鞭声:“让开!主道上的都让开!” 原来是清道的卫兵来了,手中挥着马鞭,横冲直撞地把行人都赶出大道。台上众人纷纷聚到临街的位置,其中一人眺望着远处,忽然道:“啊!来了!” 进宫的队伍来了,先是旗手,然后是仪仗,他们手中举着各种不同含义的物件,比如扇、幡、伞、兵器,还有许多竹贞自己也不认识的器物,看起来极为气派。接着是乐队,然后便是身披挂毯的马匹,它们并非战马,而是专门为了表演所训的舞马。这些舞马一个个外表纤美,毛皮光亮,还会随着音乐起舞,可惜那盛况只有宫中之人才能欣赏,他们这些人看一眼就过了。 舞马过后,还有各色即将进宫表演的戏班子,准备上演各种祝寿的吉祥戏剧。再后面就是水祁的商队,他们今日便要正式进宫。商队前几日已经进过城,引起了轰动,现在再看一次已经显得乏味,于是许多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直至水祁商队消失在道路尽头,早晨的盛况终于告于段落。接下来还有宫人向百姓分发寿桃,图个普天同庆之意,引得众人争抢。竹贞和阮平都没有参与,他们继续坐在原位眺望着皇宫的方向,互相之间一直没有言语,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京中臣民都在欢庆,唯独他们万分紧张,手心捏着一把汗。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阳光露出一角,城中的佛寺鸣响了正午的钟声。竹贞心不在焉地撑着看台的栏杆,站在炎热的阳光之下,脑门渗出了细细一层汗。皇宫的方向仍然一片静寂,里头的局面他们看不到也想象不到,纵使在这里焦心焦虑也无济于事。 直至某一刻,他们突然听见了宫门开启的巨响,一列骑兵狂奔而出,声音变了调一般凄厉:“封锁城门!加强巡逻!” 他这一声惨嘶,原本其乐融融的街道突然静了下来,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在这一瞬,突然有许多人从大道各处涌出来,更有成百上千御林军纷纷就位,双方不由分说拼杀在一处。平民百姓一个个吓呆了,人人都在喊叫,躲闪,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四散的人群。也不知道是谁在混战之中吼了一句:“陛下遇刺,西戎杀进城了!” 这人连喊数遍,方圆几条街都听见,这下更是大乱。御林军里有个人在喊“不要慌”,可是无人理会。竹贞顿觉古怪,一掀外袍,身躯闪电般冲出,直接从混乱的人群里揪出了喊个不停的这一个。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竹贞手中毒镖暴风疾雨般射出,对方也是狠角色,一脚踢起旁边的桌板阻挡,接着身子一晃,直接消失在巷道之中。 “追!”竹贞下令,然后阮平不等他发话早已出手,紧随那人身后。他身材高大,动作丝毫不慢,两把鹿角刀轻松封住了那人退路。对方以一敌二很快陷入劣势,武器被打落,双臂被阮平牢牢锁住,竹贞则用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你是谁的手下,”竹贞逼问,“宫中到底发生何事?” 这人嘿地一笑,突然咳出一口黑血:“贤王殿下,必将得胜……” 接着他身躯一软,竟然已经服毒自杀。竹贞想的没错,这人是奉了贤王命令,故意制造混乱引发恐慌,既然如此,宫中应当暂时无碍。 “这情形不妙,”一直保持沉默的阮平终于开了口,“若是只为了刺杀,暴露之后应当立即隐藏身份然后撤离,他们如此人数还敢正面进攻,只会被迅速剿灭,除非……” 竹贞反应很快,脸色一沉,低声道:“除非御林军当中也出了叛徒。” 两人面面相觑,都出了一身冷汗。外头街道已经大乱,惊叫呼喊不绝于耳,夹杂着刀剑无休无止的碰撞声。宫门仍然死闭,不知道里面是何种情况,但陛下遇刺的流言已在城中不胫而走,如瘟疫一般弥漫开来。 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大多吓傻了,有些拔腿就想往城外逃,可又逃不出去。混战之中,地上已横陈着数具尸首,血流满地。 面对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竹贞一时没了主意:“我们怎么办?” “先撤为妙。” 两人脚步不停,直奔城门。巽风楼的手下依次在途中出现,替他们扫清障碍。这时由于逃命的百姓越来越多,御林军与反贼的混战也同样蔓延到了大街小巷,场面更加无法控制。有人跟丢了亲人又哭又喊,有人受伤倒在街边呻吟不止,还有的人捧着一堆值钱的东西,结果中途散了一地,只能着急去捡。人人忙于逃命,什么都顾不得了,有些见人挡在面前,干脆挥拳就打,硬要给自己挤出一条道来。 如此情景,恐怕也只能让贤王和水祁敌兵高兴了。街上都看不清是谁在和谁打在一处,宫里更是不知道是何种情况。城门原本关着,但挡不住逃命的人流,守城的官兵得到的命令是封锁大门,他们无法判断这帮逃命的百姓之中是否掺杂着叛党,只能坚守命令。冲突愈发升级,以至于后来,连他们都不得不对蜂拥而至的百姓动起手来。 满目都是混乱之景,再无伦常纲纪,犹如地狱一般。 竹贞和阮平巽风楼的护送之下,终于离开了京城。这时已经是当天傍晚,他们骑上马匹,“嘚嘚”的马蹄声将噩梦般的京城甩在了后头。竹贞一言不发地回身眺望,京城之中零星的升起黑烟,城门后方的天空逐渐褪色,落日的余晖垂在西边,最终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竭力压下心中颠簸的情绪,和阮平一同往宝昌坝赶去。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了,他决定先把今天的所见告诉韩琅,在与他商议之后的去向。如果短时间内镇压不住叛乱,很快安平也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4 会被波及,他们必须重新寻找一个栖身之地。 之后怎么办呢? 他再度回身远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表面上他们虽然对朝堂之事漠不关心,但真到了这一刻,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怅惘。 然而他们才刚刚上山,只看到树林被黑夜所笼罩,然后隐隐约约却透出一丝光亮来,犹如点燃了无数的金黄灯笼。这亮光令人感到不祥,他和阮平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急抽马鞭,加快了速度。 马在路上飞奔,数不胜数的思绪也在他脑海中脱了缰,两旁的树上寒鸦四起,尖锐的叫声如枭鸟的悲鸣,声声扎耳,如泣如诉。等他们终于到达林中小屋时,已经迟了一步,火焰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滚落下来,将狭窄的小院侵吞殆尽。周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浓烟滚滚,木头被火舌舔舐发出嘶哑的爆裂声,犹如惊雷炸响在他们耳畔。 第119章 白虎7 密林之中,刀剑碰撞的声音一刻不停,火花四溅,甚至短暂地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又一道暗箭袭来,韩琅低骂一声仓皇躲避,就听背后的贺一九道:“这帮混蛋太难缠了!” “大胆妖孽!”只听敌群中一个道士喝道,“还不束手就擒!” “呸!”贺一九直接啐了一口,拉起韩琅急退数步,忙道:“先撤!” 敌方正要追击,却被道士叫了回去,此人沉吟片刻后一声令下,敌人顿时散开潜伏密林四周,形成包围之势。 远处,曾经是两人安身之所的木屋还在燃烧,众多动物都做鸟兽散,韩琅只来得及一把抱出石龙子。或许是大火唤醒了这孩子一些不忍回想的记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石龙子吓懵了,现在只敢蜷在韩琅的衣服底下瑟瑟发抖。韩琅一手抱着这小妖精,一手仓促应战,自然打得束手束脚。若不是贺一九突然拽他一把,现在他极有可能已在对手凶猛的攻势下受伤。 这次袭击的源头并不难想,一定是他下山那次在宝昌坝露出了马脚,敌人只要上山搜寻,找到他们的藏身地并不是难事。韩琅一想到这里便懊悔不已,忍不住回头望一眼熊熊燃烧额火光,心酸道:“竹贞他们肯定恨死我了。” “恨你做什么,该恨他们去,”贺一九伸手指了指后头,“又来了,当心。” 说罢,他回身一掌,凌厉的掌风硬生生地击退了呼啸而来的暗箭。接着破空之声再起,伴随着数道璀璨的金光,犹如通明的灯火。韩琅暗叫不妙,知道这绝对是那道士的符篆,贺一九已仓皇躲开,而那一排符篆竟然半空中转了个弯,直扑韩琅而来。 “阿琅!” 凤不言出鞘,邪光暴涨,与那金色符篆狠狠撞在一处。一股巨力犹如千斤重担直扑而来,韩琅顿时觉得浑身骨骼都被压得嘎吱作响,脚步更是不稳,一连退了四五步。 仅仅第一次交手就险些压制住韩琅,这些道录司的家伙果真不简单。 正当这时,耳边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连整座山林都在战栗。原来贺一九见他不敌,竟是瞬息之间化作原型,扑入敌阵。对手的包围圈立刻被冲散,数人命丧虎口,寻常人的兵器在白虎眼里犹如玩闹一般,长尾一扫,漫天箭雨犹如被狂风卷入,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然后贺一九并未恋战,回身叼住韩琅往背上一扔,撒腿便从缺口中跑了出去。那道人似乎早有准备,口中高喝一声“休想逃走!”,双手接连结印,一圈金光犹如毒蛇,以他立足之地为圆心流窜开来,快得让人难以看清。 “不好,快点!”韩琅大喝。 然而已经晚了,金光顷刻间破开地面,激射而出,犹如绳索般牢牢捆住白虎四肢。白虎挣了几挣没能挣开,气得摇头甩尾。韩琅也试图用剑去砍,用咒术去烧,然而这金色的绳索犹如精铁所铸,坚不可摧。 远处的道士只下了一道命令:“捉拿他们!” 敌兵潮水般袭来,道士再度扬起双手,无数符篆又一次汹涌而出,眼看着便避无可避。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白虎再度长啸,猛一咬牙,全身肌肉犹如铁石般暴起。韩琅听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忍耐的痛苦,以至于目眦欲裂,下一刻竟然直接将这束缚生生挣断了。 那道士骂了一句什么,韩琅没听清,再一低头,白虎腿上已现出斑斑血迹。事不宜迟,他强行压下心疼,暗暗运力,弥漫在周身的黑雾化作无数枭鸟,利箭一般直扑敌阵。 白虎拔足狂奔,追上来的敌人交给韩琅对付。两人紧密的配合使得他们又一次突破包围,然而白虎受伤,没跑出几里便已喘息着停下。他重新化作人形,支撑不住一般像旁边倒去,韩琅急忙将他扶稳,低头一看,贺一九的手臂腿脚全是触目惊心的血口子,边缘布满符篆烧出来的焦痕,有些甚至深可见骨。 “这帮狗东西!”韩琅忍不住怒骂出声,他们逃得匆忙,身上连药品都没有,一时间他急得犹如百爪挠心,却不知如何是好,“你坐下别动,我先想办法帮你包扎一下。” 贺一九艰难地笑笑,伸手捋了捋韩琅的后颈:“没事,小伤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然而他却不停喘着粗气,刚才强行破阵,胸口疼得像被重锤轰击一般。韩琅不可能不知他的痛苦,可他却别无办法,只能一边撕开衣服替他包扎,一边伸出手轻轻地在他的肩头摩挲着,犹如安抚一般。 贺一九满足地亲了亲他的手。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石龙子一溜烟从他们身边窜过,举着两只小爪子递过来一束新鲜的草:“韩大哥,我找到了止血的伤药!” 韩琅喜出望外,真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样的本事。贺一九也倍感惊奇,摸了摸对付脑袋道:“你怎么知道?” “阮大哥教的,”石龙子露出得意之色,附身在贺一九的伤口上吹了吹,“快说你不痛了。” 贺一九又是感激又是好笑,只好道:“我不痛了。” 石龙子乐了,马上露出那张吓人的大嘴:“你要好起来,带我们跑出去,不然我就吃了你!” 两人都默默无奈,依次揉了揉石龙子的脑袋。这孩子刚才吓得瑟瑟发抖,现在恐怕也没好到哪里去,却还能想着帮他们的忙。两人心中倍受感动,连贺一九都放软了语气,温和道:“小丑八怪,以后不把你当皮球扔了。” 石龙子气得又要咬他。 短暂的温馨过后,树林之中仍然危机四伏。韩琅扶起贺一九,正烦恼着该往何处逃跑,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沈明归当初的留下来的话,他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5 说如果韩琅和贺一九遇到麻烦,可以通知他,他会酌情考虑帮忙。 当初这个“酌情考虑”被贺一九好一通骂,但如今却变成了没有办法的办法。栖身地被烧,竹贞和阮平还没有消息,恐怕也只能指望这个不靠谱的外援了。 “他真会来?”看到韩琅放出荒山流传音的法术,贺一九忍不住道。 “不清楚,但愿吧。” 两人带着石龙子继续上路,可是贺一九受伤,他们的速度大打折扣,还没走出多远又被山中几乎无所不在的敌人追上了。那道士一脸嘲讽地望着他们,仿佛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跑多远。”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两人对望,以眼神相互激励。“当心点。”贺一九道。 韩琅点点头。 背水一战,他们都没有退缩。道士没有急着出手,或许他认为这两人都是强弩之末,可以轻易解决,又或许他只是在等待和刚才一样的机会。此刻众多敌兵已抽出武器,直扑而来,韩琅拔剑迎上,刚与敌阵接触便已被团团包围,四把长刀从不同方向砍来,只要稍有疏忽,他会直接被捅个对穿。 可惜韩琅绝不是泛泛之辈,黑雾覆上他的脸,变成了令人胆寒的森森白骨。凤不言的剑气同样缠上阴寒的黑雾,当即化作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疾!”随着他一声大喝,一人身上喷出淋漓鲜血,另外三人脚步一颤,顿时给韩琅留出了可趁之机。 “破!” 凤不言拖出一道道黑影,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又两人倒下,第四人好不容易格住了剑刃,然而那些无处不在的黑雾仿佛能自主行动的蛛丝,顷刻间随剑而上蔓延至他的手臂。这人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下一刻他竟全身战栗,两眼翻白,犹如魂魄硬生生被人吸走一般。 “得罪了。”韩琅低声道。鹘鸟专食魂魄,虽然他中途抽回了剑刃,但这人挨了这么许久,以后不死也会变成个废人。 如此力量大大震颤了对手的军心,有人开始停滞不前,心生惧意。然而那道士傲慢地瞥过韩琅,冷笑道:“不过一只鹘鸟,怕他作何!” 说罢,他不向韩琅出手,反而再度掷出符篆,目标直指贺一九。贺一九为了将韩琅身后的障碍扫清,已经化虎,目标再大不过。他自然看见了箭矢般袭来的金芒,急忙跃起躲避,虽然已经闪开,但伤腿限制了他的行动,落地时他还是踉跄了一下。 战场上,一个迟疑就会扭转战局,何况他身上带伤。果然对手也转移了目标,分出三分之一缠住韩琅,其余全扑向贺一九。贺一九也绝非平庸之辈,即便行动不便,他的尖牙和利爪也能不断将敌人撕成碎片,哪怕只需一声巨吼,也能震得近处的敌人耳膜流血,骨骼巨断。 但包围越缩越窄,他的体型成了最好的目标,即便近处无人能靠近,却还有一个道士在频频放着冷箭。他不敢变回人形,那只会让他彻底成为最脆弱的靶子,比潮水般的敌人湮没殆尽。 韩琅知道贺一九在如此围攻之中撑不了多久,连思索都来不及了,一剑比一剑凌厉,被他刺翻在地的敌人不计其数。在咒术与剑法的连番攻击下,他终于破开包围圈杀到贺一九身边,匆忙把石龙子塞给对方,大声道:“你护着他,我来想办法!” “韩大哥!” “阿琅!” 连续两声呼唤都没能唤回韩琅向前的脚步,相比起贺一九,他很少化身原型,一是他很难控制,二是相当耗费体力,之后他可能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如今他却别无选择,暗暗稳住心神之后,眼睛一闭,四周黑雾突然暴涨。 下一刻,烟雾被双翼扇出的狂风撕碎,狂风所到之处,树木翻折,沙石横飞,敌人抱头鼠窜。鹘鸟徐徐现身,直接从高空俯冲,敌人的队形彻底被冲乱,有人被卷入高空,犹如风中一叶那般飘摇,最后狼狈万分地跌回地上。 仅这一击,几乎把方圆十丈夷为平地,鹘鸟重回空中盘旋。石龙子在贺一九背上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韩大哥好厉害……” “我就不厉害了么?”贺一九弯身舔着自己的伤口,没好气道。 “你不会飞。” “……” 第二击袭来,这回敌人已有准备,仅有少部分被狂风刮倒。可其中几人直接被鹘鸟叼走,再摔下来时,只余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 敌人纷纷抽了一口凉气。 可他们当中,那道人依旧昂立不动,只一脸轻蔑地望着空中的鹘鸟。“终于现出原形了。”他平静道,接着就像早有准备一般,他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一道符篆上,手一扬,符篆顿时化作灰烬。 众多士兵都向后退去,鹘鸟也在半空中盘旋不动,双方陷入僵局。道士闭目结印,口中开始低声念诵:“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 随着犹如流水般的诵经声,道士的全身都散发出夺目的光辉,犹如旭日东升,整片树林变得犹如白昼一般透亮。远处贺一九却冷汗直冒,浑身不由得打颤,随着最后一位神祗的姓名被道出,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喃喃道:“六甲神” 六甲神,还有六丁神,通常合称六丁六甲。六丁六甲是禳灾神,专护皇室,若有妖怪为非作歹扰乱一国气运,自然就能由道录司召请。这时贺一九才知道,为何有这么多敌兵,却只有一个道录司的道士。原来……原来这一人就足以对付他们。 贺一九从未如此恐慌过,那璀璨的光辉在他看来不亚于冰寒地狱,空中的鹘鸟也不安地嘶鸣起来,就连石龙子也有所感知,趴在他背上动也不敢动。他和韩琅不过都是修为不高的妖物,若这道士真叫出了六位神祗,他们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正当这时,不知道哪里突然飞出一张符篆,正正贴在贺一九额上。他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眼前一花,突然在符篆的力量下变回了人身。他正要发难,身边出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轻松地冲他笑了笑。 沈明归来了。 “你来的正好,”贺一九忙道,“快点,想个办法” 沈明归笑意更浓:“十两黄金。” “啊?”贺一九没反应过来。 “报酬,贫道什么时候说过会免费帮你了?” “你” “建设荒山流可是很费钱的。” 贺一九气不打一处来:“操你大爷!十两就十两!” “你这臭烘烘的畜生,倒是出手阔绰青莲!” 阴风拂面,青莲的身影隐约浮现,直接朝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6 那念经的道人扑过去。与此同时,沈明归右手一扬,用同样的符篆把半空中的韩琅也变回了原样。韩琅还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见沈明归拿出一件斗篷样的法器,冲他们道:“只能用一次,抓紧了!” 贺一九一手忙抄起石龙子,一手抓着韩琅,立刻和沈明归挨在一处。这时斗篷罩下,他只觉得视野一花,浑身上下泛起一股失重般的恶心感。只这一晃眼额功夫,他看见青莲出现打断了那道人的法术,召请仪式被阻断,那人还没来得及下令,青莲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消隐了。 韩琅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道:“他” “躲回鬼界了,没事。”沈明归打断了他的话。 再看外头,道士已气得跺脚。这时白光一闪,什么也看不见了,等眼前再出现事物时,他们已在一处从未见过的荒村之中。 第120章 决战1 荒村早就没人居住了,居民都搬到了山的另一头。韩琅不知道沈明归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看周围地形和植物,他推断这里应该离京城不算太远,面前不远处有一条江,江面宽阔,可能和京城外的是同一条。 他只来得及想这么多,接着就被山一样的疲劳感压得喘不过气来,连手指头都没有力气动一下。早晨的草地湿漉漉的,却还不及他身上的汗水黏腻。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被抽干力量一般长吁一口气,叹道:“累死了。” 旁边传来贺一九蚊蚋般的响应:“是啊。” 石龙子被清晨的凉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立刻蜷成一小团,有气无力道:“我想睡觉。” 韩琅苦笑一声:“我也想。” 两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里,头挨着头,胳膊压着胳膊,旁边还有一只软趴趴的石龙子。有块石头硌着韩琅的右腿很难受,可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真巴不得就这样闭上眼,饱饱地睡上一觉。 直到一阵轻快地脚步声向他们走来,然后每个人的腰上都被踢了一脚。沈明归抱着双臂好整以暇道:“赶紧起来,你们想躺到什么时候。” 两人灰溜溜地起来了,顺手拎起了石龙子。沈明归大踏步的向前走,贺一九偷偷地朝他后面啐了口唾沫。 一行人进入村内,四处都是荒废的房屋,许多已经坍塌了半边,里头全是朽烂的茅草和灰泥。他们兜兜转转了许久才找到一件勉强完好的房子,进去随意扫了扫灰尘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贺一九的椅子快被虫蛀烂了,他一上去就险些摔了一跤,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 太阳升起来了,淡黄色的阳光挤进窗户,照亮了一小片地面。沈明归带了药,他们开始重新包扎伤口。等药瓶变得空空荡荡的时候沈明归忽然露一个微笑:“伤药五十两。” “你怎么不去死?”韩琅也忍不住骂起来。 沈明归愉快地享受着他们的表情,直到贺一九抓了韩琅的剑作势要砍他,他才嬉笑着躲出门去。小半晌以后他回来了,带来两只刚抓的野鸭子。青莲飘飘荡荡跟在他后头,一看到韩琅,他的脑袋就和身子分了家,单独飘过来问了声早。 韩琅早习惯这场面了,石龙子却被吓了个哆嗦。 青莲又分出一只手,提着那野鸭道:“我不想做这种事。” 沈明归头也不回地说:“为何不想?我敢保证你过去几千年都没肢解过鸭子。” 青莲想了想,竟然接受了:“也是。” 沈明归又招出两只驭鬼,在他的吩咐下,一个面容憎恶的女鬼开始打扫屋子,一只花花绿绿的怪鸟停在窗台上监视四周。韩琅心情复杂地看着这诡异的画面,女鬼扫到他面前时还客气地说了一声“让一让”,他连忙起身,一转头又看见青莲在用蓝莹莹的幽冥之火烤鸭子。 最后韩琅只能挤到贺一九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疯了。” “物尽其用嘛。”贺一九看得津津有味。 一餐饭毕,女鬼被沈明归派去寻找竹贞和阮平,其余几人则在屋里商量进后的去向。刚才打了这么一仗,韩琅和贺一九都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恶气,真巴不得撕了贤王的皮,踹了现在那傻皇帝的老窝。他们不就是妖怪吗?在京城现了原型,又没害人,结果连六丁六甲神都跑出来了。他们又不是那种吃饱了撑着的妖怪,没事干了想去找个皇位做做,至于这么赶尽杀绝么? 恨贤王阴险狡诈,嫌皇帝没脑子,烦赵王当初把他们拖下水,接着还怨自己当初不争气,踏了这个火坑。乱七八糟的情感纠葛在一处,最后又全部归结在贤王头上。贺一九想到这里就一脚踹碎了一把椅子,又牵连到伤处疼得哀嚎了一声,接着才怒吼道:“妈的,老子非得把他撕了,然后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当心坏肚子。”韩琅幽幽地道。 沈明归则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两位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韩琅叹了口气:“京城的情况你知道么?” “我只知道有人造反了,”沈明归摆了摆手,“或许等另外两位回来我们才能知晓详情。” 他们所处的位置离京城不远不近,地处深山,还算安全。如果对方继续地毯式搜寻,估计用不了十天还是会找到他们。就这样不断地躲不断地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算是结束。 “其实这也算个好消息,”沈明归道,“京城出了这么大乱子,恐怕没有人顾得上耗费人力物力追查你们了。万一那个王爷以后真坐稳了那位子,估计才会想起你们来。” “呸,乌鸦嘴。”贺一九瞪他一眼,“反正我们就是被动挨打了?正面打也打不过,逃嘛,逃到个天涯海角之类的地方,然后祈祷他忘了这回事?” “如果以后见到那王爷,我会帮你们说两句好话的,”沈明归笑道,“比如,‘若没有他们二位的帮助,您还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姓沈的你到底是帮哪边的,这种时候还说风凉话有意思么?”韩琅真巴不得扇他一耳光,让他闭上这张嘴,“覆巢之下无完卵,真到了那时候,你也没好日子过。” 贺一九也冷笑道:“他既然找了韩老爷子帮忙,肯定是知道你的事了,你以为他不会把你算作我们的人?” 沈明归难得住了口,一双狭长微微眯起,片刻之后他才道:“我既帮了你们,就说明我有我自己的考虑。刚才不过开个玩笑罢了,这一国气运,哪能如此被轻易改变。” 两人狐疑地望着他,显然不相信他口中还能说出实话。沈明归见状也不多言,开口道:“你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7 们打算逃往何处?” 两人这段时间没少考虑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结果。此刻他们面面相觑,迟疑片刻后,韩琅才道:“或许去南疆吧。” “南疆?”沈明归挑了挑眉,“倒是风光秀美,地势险要,是个不错的躲藏之地。” “躲藏”二字再度刺痛了两人,他们真不愿如此憋屈地东躲西藏,却又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回去蹚浑水?就凭他们能改变什么?可若就这样走了,不但出不了这口恶气,心里也总觉得缺了点东西似的。 这次商量到此戛然而止,傍晚时分,女鬼带着竹贞和阮平赶到这里来。这两人也是一脸狼狈,身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些土灰。韩琅忙为木屋的事情向他们赔礼道歉,阮平大度地摆摆手说没有什么,迟早的事。但提到那些四散奔逃的动物时,他还是难免露出了一丝难过的表情。 “银鼠也不见了。”一旁的石龙子嘀嘀咕咕地道。 四人相互对望,愤怒、烦恼、不安、迷惘,万千情愫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竹贞道出京中情况,他一贯冷漠平稳的语气此时此刻却有些焦躁:“我所看到的就只有那么多,御林军当中明显出了叛徒,与水祁联手,战况并不乐观。” 阮平补充道:“巽风楼今天早上得到了消息,战火仍在继续,皇上行踪不明,数位大臣殉国。” 韩琅喃喃道:“那……那现在呢?” 阮平叹了口气:“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我的人马大多已撤离京城。” 四人都神情严肃地沉默下来,唯独沈明归没有参与其中,坐在屋外哼着什么奇怪的曲子。他们早就懒得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许久之后,韩琅才讷讷地道:“如今……是继续逃,还是……” 这是每个人都在烦恼的问题,但没有人能下定主意。这番话犹如将石子扔进死水潭中,除了一声轻响,再无任何动静。 直到某一刻,贺一九突然暴起,义愤填膺地骂道:“还能怎么办?贤王都把老子逼到这个份上了,要么当个缩头乌龟,要么回去送死!” 韩琅急忙把他摁下去:“叫嚷什么?你还有伤!回去!” 贺一九说的的确在理,如果说之前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如此局面,他还怀着一丝侥幸,可如今的事态狠狠给了他一耳光。被人追杀的耻辱重新点燃了他的愤怒,他本不关心国家大事,但战火烧到眉毛了,他必须做出反应。 然而这泄愤似的一吼结束,却没有什么响应。阮平摇摇头没有接话,竹贞却道:“我是个刺客,本来就没有家,去哪儿都可以。” 阮平则不置可否。 韩琅苦笑道:“看来两位也已经有打算了。” “也?” “他们想去南疆过小日子,”沈明归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大家一起当缩头乌龟吧,总比死了好啊。” 韩琅移开视线望着贺一九,对方没再言语,刚才一番动静让他的伤口又渗血了,手脚血迹斑斑的绷带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对,我们去南疆。” 韩琅最后道。 他们打算养好伤就动身,在这荒村里度过了漫长的四天三夜。巽风楼依然不断有消息过来,大多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韩琅甚至不敢去细听。连他自己都想嘲讽这逃避般举动,可他只能搬着凳子坐在阳光下面,一面给贺一九上药,一面唉声叹气。 贺一九只能安慰一般拍拍他的头。 唯一的好事是银鼠找了上来,带着阮平养的那一群小动物。她说她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屋子没了,然后遇到了当时逃走的小猫,于是她在林子里找到了其他同伴,然后一路奔波,终于找到此处。 有了玩伴,石龙子一下子活泼起来。这些小家伙如何安置却让他们犯了难,阮平最后决定让他们都躲在荒村中,由石龙子和银鼠看护,等安顿下来再带他们走。 两只小妖精无比兴奋地接下了这个重任。 到第四天傍晚,最糟的消息来了。皇上迟迟没有动静,怀疑已经死在混战之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为了搜查不愿归降的臣子,原本就被难民挤爆的安平县也被战火蔓延。他们封锁城门一一排查,有人反抗结果被强制镇压,死伤上百。 韩琅听到这个消息时,起初还有些茫然地望着阮平,仿佛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觉得有一把千斤大锤重重击在他心口,使他全身战栗。 前几天他还在为皇帝捉拿他们而恼火,此刻他的心中却生出一丝无措,难道真的就这样了?他曾经效忠过的国家和朝廷,他曾经保护过的安平百姓,就这样了没有了……? 这些人,也就这么白白死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好似一个曾经的挚友背叛了自己,但得知他的死讯,自己还是为此感到难以言喻的悲痛。就算朝廷不公,可安平的百姓并未做错任何事。那是一直照顾他长大的人,那是他一直生活的地方,贤王竟然残忍到了如此地步,他无法再忍。 消息传来时,无人开口,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这天夜里,韩琅在茅草铺就的简陋床榻里辗转反侧,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心,起身叫醒贺一九,道出了心中所想。 贺一九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两人收拾细软,出了屋门。刚走到荒村外头的时候遇见了另外三个人,他们手中的灯笼照出一小团昏黄的地面,五个人相互对望,韩琅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决定回去。” “我们也是,”竹贞道,他难得说了一句脏话,“我无所谓谁当皇帝,但我还是觉得,不能便宜了那帮兔崽子。” 阮平摸摸他的头,赞同道:“正有此意。” “哼,老子只想撕了贤王那杂种,没别的。”贺一九冷笑道。 “若能帮他们剿灭叛徒,想必能要到不少好处,”沈明归悠悠地笑,“就算局面超乎预料,临阵倒戈倒也不迟。” 韩琅忍不住踢他一脚,他闪过去了,结果被贺一九一掌拍在头上:“赶紧滚去倒戈,老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说罢,他们各自一笑,这笑容就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深埋其中的都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第121章 兵符2 在京城陷入重围、危在旦夕的这一刻,韩琅他们五人才刚刚抵达安平城郊。安平只是个县城,没有驻军,若不是有朝中官员逃窜到此,想必叛军压根不会理会这个弹丸之地。搜捕的大军一到,安平县令见情况不妙,当即倒戈。虽然没有彻底被战火波及,但京城失陷后一连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8 十天,安平县内死气沉沉,人人自危。 此时距傍晚还有一个时辰,但天色已经一片昏黑,一如城中绝望的情景。大风刮个不停,吹得难民身上的脏斗篷如同蝙蝠的翅膀呼呼扇动。沈明归不想和他们共同行动,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早早就隐去身形消失不见。用他的话说,他暂时离开,等需要他时他再伺机提供帮助。 贺一九当时就啐了一口:“老子就说这人靠不住。” 现在他们四人都是难民打扮,为了以防万一,竹贞给每一个人都做了简单的易容。呼啸的寒风中,四人逐渐靠近前面的难民队伍。这里的人们疲累不堪地走着,知道他们靠近,也只是转一转那木愣愣的眼珠看了几眼。牛车吱吱嘎嘎的发出声响,孩子在车上哭,母亲却无心去哄,只顾着一步步朝安平县走去。然而等他们到达城下时,眼里的希望却渐渐熄灭了。 城门死闭,难民全被挡在门外,挤得满满当当。后头的人看不见前面,只能扯着嗓子问,前头的人咿里哇啦在和守卫争执,突然守卫抽出刀来,顿时把他们吓得不敢言语,委委屈屈地向后退开。 四面八方都有难民过来,拖儿带女,扛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有的还驾着车。他们不断涌向安平,又不断地被居于门外。人们犹如蚊蝇般闹哄哄地吵着嚷着,前头的消息终于被递到后面来,说是安平在搜寻叛党,没有通行令的一律不得入内。 他们也好意思管忠心耿耿的大臣叫做叛党。韩琅暗暗腹诽。然而其余的难民顾不得这么多,他们渐渐茫然地停下来,不知该逃往何处。放眼望去,视野可及之处的城墙下面全都挤满了或躺或坐的难民。四人没有在队伍里停留,寻了个安静地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肯定要先找通行令。”韩琅道。 “哪有这么容易,你没看到么,守卫全是眼生的,估计早被换了。” “我可以进去。”竹贞言简意赅道。 韩琅拉住他,说一个人进去毫无意义,让他不要冲动。 阮平没说话,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四人临时找了个废弃的遮棚歇脚,韩琅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泥灰,忧心忡忡地望着城墙上猎猎飘扬的叛军旗帜。不到两刻钟,他们身边出现一个同样是难民打扮的人,他把阮平拉到角落,抹去手臂上的伪装,一个巽卦刺青历历在目。 “嚯,不愧是江湖头子。”贺一九小声对韩琅吹了声口哨。 那人递来两张通行令,然后道:“掌门,情况紧急,只能找到这么多。旁边有一辆鱼车还能再藏一个人,我最多只能带三人入内。” 四人相互对望,竹贞再度道:“你们用他的办法吧,我自己能进去。” 贺一九没好气道:“都说了不要冒险,你这小子听不懂么?” 没想到打断他的竟然是阮平:“让竹贞来吧,他的确可以。” 阮平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只能默默地住了口。鱼车窄小,能顺利藏身其中的只有韩琅,四人相约在竹贞家中碰头,话音刚落,竹贞猫着腰一溜烟蹿过,转瞬没了踪影。 “干这行的都跟耗子似的。”贺一九嘀咕了一句。 鱼车是专门给城中叛军送粮食的,现在里头装满了鲜鱼。韩琅刚进去就被浓烈的鱼腥臭熏了个跟头,然后货箱关闭,视野一边漆黑。滑溜溜的鱼鳞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就像无数条游走的蛇,带来令人不寒而栗的触感。韩琅闭了眼,只盼着赶紧进城,少受一点罪。 就在被鱼腥气熏得几欲作呕的时刻,他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个怪念头:要是换贺一九就在这儿,会不会把这些鱼都给吃了? 毕竟猫爱吃腥气的东西,老虎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被这个苦中作乐一般的念头逗笑了,忍不住微微地咧了咧嘴。突然身下的车子猛地一晃,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下一刻外头传来守卫趾高气昂的喝骂声,韩琅心中一沉,知道这是遇上盘查了,忍不住将手微微下移,摸到腰间的“凤不言”上。 幸好阮平找的人都不是平庸之辈,韩琅屏息凝神,听见他们对守卫说了一通阿谀奉承的话,还听见了银子稀里哗啦的撞击声。收了钱,守卫的态度好了许多,但是他还是把箱盖“哗”地揭开,光线透过密密麻麻的鲜鱼照射下来,眼前全是细小的光斑。韩琅蜷缩在角落里冷汗直冒,连呼吸都放得最低,只见一把佩刀伸进来搅了几下,最近的时候离他的肩膀只差几寸。 “行了,放他们走吧。”守卫的声音传来。 “多谢官差老爷!” 箱盖合上,车子又吱吱呀呀地行进起来,韩琅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就这样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终于到了地方,韩琅拨开满满当当的鱼爬了出来,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现在他浑身臭气熏天,狼狈不堪,倒和真正的难民没什么区别了。城中最不缺他这样的人,他混在吵吵嚷嚷的百姓当中,完全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 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明明是白天,到处却都点起了灯烛。他赶往竹贞家中,远远望了一眼就暗叫不妙。整条街上到处都有人巡逻,他们这地方选的太烂,贤王要抓韩琅和贺一九灭口,这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层层守卫? 只怪刚才没想到这一层,觉得有个大家都知道的地方落脚就行。现在算是坏了,韩琅左右四顾一圈,其他人都还没有到。他自己也不敢停留,尤其看到前面还有道录司的人以后,他只敢抽出小刀来沿途刻了几个记号。 也不知道这种最原始的方法能不能奏效。 此刻他没了主意,只好在街头游逛。街上人心惶惶,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这里的人们本收拾了细软准备逃跑,却没想到官差封了城,既不放人进也不放人出。于是他们全部聚集在街上,要么去鲜少开门的店铺争抢着买东西囤货,要么忧心忡忡地聚在一起议论。韩琅看见不少熟悉的人影,比如曾经的街坊刘叔,此刻信誓旦旦地对身边的赵大娘道:“我就在这里,没什么好怕的,打仗总有打完的那天,我爷爷那一辈就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韩琅见他们都憔悴了许多,可只要人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不少。可此时韩琅脸上有易容,刘叔他们认不出他,他也不敢上前相认。正当他要抽身离去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是数声怒斥:“站住!休想逃!” 韩琅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狂奔在街上,后方追来一批手执兵刃的守卫。被追的人身着破衣烂衫,身上全是伤痕,仿佛乞丐一般。但韩琅仔细一看,发现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39 这人衣着虽然被扯得只剩些布条,却隐约可见考究的质地,再看那张蓬头垢面的脸,韩琅心中一颤,这人是见过的! 这是一名五品官员,就在朝堂之中,曾经还和自己有一面之缘。可他怎么会落的这种境地?! 这人身材瘦弱,显然跑不过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韩琅心中犹如被一只巨手狠狠攥紧了,好几次他几乎想飞奔而出救下这位昔日同僚,这些守卫不是自己对手,可此处是光天化日的大道,大批的叛军就在身边,就算面前被抓的是贺一九,他都不能暴露。 如果这时暴露,一切就完了。 这人跌了一跤,很快就被追到了。接下来一件惨不忍睹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守卫抽出佩刀,直接刺入逃跑之人的喉咙。鲜血四溅,人群纷纷惊叫,四散奔逃。 “天啊,杀人了,杀人了!” “嘘别大叫大嚷的,赶紧跑!” 人群作鸟兽散,不知是谁推了韩琅一把,他也被挤入混乱的人群中,最后躲进了巷道里。 “这帮天杀的……”有人怕得连声音都在抖。 韩琅一言不发,把牙咬得咯咯响。他眼睁睁地看着守卫翻搅那人的尸体,搜出一张信封似的东西,然后冷笑一声揣入怀中。守卫走了,尸体就这样横陈在大街上,无人替他收尸。韩琅眼珠子都瞪红了,紧紧攥着拳头,等几个守卫拐入巷道,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缓步退往无人之地,朝着守卫离开的方向潜了过去。这时他心中已经拟定了全盘计划,巷道视野逼仄,正好此刻他们身边无人,对手有五个人,先用咒术困住,可以一举格杀。 机不可失。 等最后一个守卫踏入巷道,韩琅已如鬼魅般闪出,身边腾起噩梦般的鹘鸟妖气。五人脚步突然踉跄,就见地面升起漆黑的雾气,犹如藤蔓一般将他们牢牢缠住。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声,韩琅已掠至他们头顶,手起剑落,五人命丧黄泉。 “五命换一命。”韩琅暗道,抬脚在尸体上踹了一下。他时间不多,泄愤以后立刻弯身翻检那封信件,然后假装无事之人一般离开了巷子。路上还是最初那般模样,他找了个僻静地把信件打开查看,粗读就是一本曲谱,但仔细一看,这里头是用音律做了加密。幸好韩琅早前研究过这种加密方法,逐字破解之后,他心中顿时一凛。 这是一封求援信! 然而信要送往何方,他已不得而知,幸亏信中用密文写了联络地点。事不宜迟,韩琅立马循着地方找过去,刚走几步,脑袋后头突然被人刮了一巴掌,扇得他险些踉跄一下。 “找你找了半天了!”贺一九的声音传来,“臭小子,就知道乱跑!” “你可算来了!”韩琅丝毫不掩饰惊喜。 看见对方的确在为自己的到来而高兴,贺一九的怒意才压下去几成,他把韩琅拖到角落,压低声音道:“集体行动你懂不懂?就知道一个人蛮干,咱们本来就没几个人,你真想一个一个全被抓啊?” “错了,我错了,”韩琅挨了一通数落,也知道自己没占理,当即转移话题道,“阮平他们呢?” “他找到竹贞了,正在重新安排躲藏之地,你这是要去哪儿?” 韩琅晃了一晃手中信件,扼要说了大概。 贺一九忍不住又在他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你这小子,我要不来,你就打算自己冲进去了是吧?” 韩琅再度挠头:“我这不联系不上你们嘛……” 贺一九翻了个白眼:“罢了罢了,赶紧一个时辰内解决,不然阮平他们该等急了。” 两人循着信中所言地点找过去,发现是一处废弃的道观,里头早就破败不堪。观中供奉着三清像,上头结了不少蜘蛛网。韩琅按照信中指示,用三重两轻的方式轻敲神像,神像依然神态平和,目带怜悯,没有任何变化。 正当这时,他们脚下突然开启一道暗门,三五个手执兵刃的男子突然冲出,直接将他们拽了进去。两人刚刚稳住步子,抬头一看,四周灯火通明,自己已经成了无数兵刃团团包围的中心,其中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厉声道:“你们是谁!?” 接着又来一个人,伸手就掰韩琅下巴,匆匆打量他的面容以后道:“不是莫公子!” 人群哗然炸锅,各种议论不绝于耳,唯独指向他们的兵刃不变。贺一九和韩琅急忙举起双臂表示并非敌人,口中道:“别吵了,自己人!” 韩琅更是对那位老者道:“尚书大人,是我,韩琅。” 对方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迷茫。韩琅立刻擦去易容,对方可算认出他来,但态度丝毫不见改变:“你?你这妖物,还回来做什么!” 贺一九气得站起身来:“你说回来干什么,还不是救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你们都被贤王坑了,现在见了我们还这副赶尽杀绝的架势,脑子都被猪舔了不成?!” “你”众人更加愤怒,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都快干起架来。这时人群中突然插入一个声音道:“各位都冷静一下!” 韩琅定睛一看,竟然是于左书。 “我以性命担保,这二位的确是我们的人!” 第122章 兵符3 于左书的脸明显苍白憔悴了不少,以至于韩琅第一眼甚至没认出来他来。他一开口,屋中所有人立刻吵吵嚷嚷地议论起来,他们投向韩琅和贺一九的眼神依然充满了不信任,一个声音尖叫着:“于大人你先退下,这次战乱全是由他们引发,不论如何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把他们捆起来!” 这句话得到了一窝蜂的响应,这帮文官夸张地挥舞着与他们并不相称的武器,起哄道:“对!捆起来!捆起来!” “捆个屁!”贺一九大怒道,示威似的向前大跨了一步,“什么叫由老子引发,老子真有那本事,早灭了你们这帮没脑子的杂种了!” 贺一九一旦暴怒,脸上顷刻间有横纹浮现。这一句吼完,仿佛带了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这帮闹哄哄的官员畏缩了一下,开始迟疑地左右四顾,仿佛在等一个真正有胆量的勇士出来和贺一九对峙。 接着的确有那么一个人开口了,就是先前被韩琅称作“尚书大人”的老者,也是场上年纪最大的人。他踏前一步,周围人自发围在他身侧,只听他道:“二位的身份已经众所周知,我们怀疑你们也在情理之中。这里虽不欢迎你们,但若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4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0 你们是诚心想来帮忙,我们的确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我x!”贺一九骂出了声,大手一挥道,“说不通说不通,一帮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韩琅同样备感心寒,他忍不住向于左书投去一个探询的眼神,对方却无奈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把他们捆上吧。” 贺一九登时连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委屈二位了。” 其实挣断绳索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为了给这帮文官一点安全感,他们还是暂时接受了绳索。阴暗的地下室顿时变成如审讯房一般的存在,贺一九挨在韩琅耳边低语道:“我算是后悔回来了。” 说罢,他突然一呲牙,把正在捆他的官员吓得跌了一跤。这帮文官平日里都有下人伺候,哪干过什么粗活,刚才武器都拿不稳也就罢了,现在绳子也捆得歪七扭八。看他们一个个胆小的模样,韩琅的郁闷劲儿渐渐过去了,现在只觉得哭笑不得。 现在他提高嗓门,不无讥讽道:“魏尚书,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魏尚书是兵部尚书,算是这群人里头官位最高的人物,自然也成为了领袖。韩琅话音刚落,魏尚书清了清嗓子,周围人立刻安静下来:“二位是从何处截获我们的密函?” 韩琅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听到信使的死讯时,在场众人又是一阵扼腕叹息。有人悲愤道:“我们从京城辗转至今,东躲西藏,那帮人可恶至极,曾经同朝为官,如今却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这时韩琅才道:“我能否问问,诸位来此是为了什么?” 有人怒一拍案:“当然是不想与那帮反贼沆瀣一气!待我们找到援军,必将夺回京城!” 然而韩琅却从他话里听出了底气不足的感觉,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躲在这里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只有嘴皮子利索,在这混乱的局面里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援军”二字还是相当令人在意,贺一九撇了撇嘴道:“哪来的援军?” 说话那人顿时沉默下来,怀疑地望着他们。于左书立刻抢着道:“这二位都是信得过的人,武功不凡,有他们相助,我们原先的计划依旧可以照常进行!” 可他这一番话没有得到多少响应,韩琅和贺一九闹出来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人说可以一试,还有的人犹豫不决,另有一个鄙夷地瞥了两人一眼,低语道:“非我族类……” 这四个字再度狠狠刺痛了他们,贺一九忍不了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窝着一肚子火,如今被这人点燃,再难压抑。下一刻他突然暴起,一拳把这人揍飞出去:“谁他妈再提这句话,老子直接送他见阎王!” 这下又是一通乱,喊着救人的,喊着要把他们赶出去的。贺一九没尽全力,这人被揍掉两颗门牙而已。可场面再度回归一开始那副模样,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于左书拉架都拉不过来。战争所带来的怨愤在人们心中爆发了,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发泄。屋里混乱一片,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大吼大嚷,韩琅只顾得把贺一九脱开,一瞬间心中甚至闪过离开的念头:与其同他们协作,真还不如我们单干。 一帮酸腐文臣,能干成什么事? 这时一声怒吼横插入他们中间:“够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统统闭嘴!” 魏尚书怒气凌然地站在屋子中央,一声令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老人的脸犹如石刻般静止不动,显得格外凌厉,他那眼神仿佛出鞘的利剑,扫到哪里,哪里的人就支支吾吾地退缩下去。见满屋的人都安静了,魏尚书才道:“如今事态已容不得你们内讧,你们每个人都身负天下苍生之厚望,莫非夺回京城只是你们放在嘴上的托词不成?” 众人哑口无言,韩琅拉着贺一九退到一边,却见魏尚书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韩琅过去了,贺一九不情不愿地跟在后头。 “如果你刚才所言确实属实,那我便不再怀疑你的初心。如今以贤王为首的一众反贼,联手西域蛮夷,犯上作乱,占据京城,实数荼毒天下之祸事。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二位是否当真愿意讨伐贼寇,以报国恩?” 韩琅不喜欢讲那么多大道理,只拱手道:“自当效犬马之劳。” 贺一九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不知道我们是来干啥似的,场面话就是多啊。” 后半句故意拖了个长音,引得众人怒目而视。谈话中的魏尚书却无视了他的嘲讽,对韩琅道:“韩公子有如此志向,足见社稷倾危,人心却是未死。在场诸位只需放下旧时仇怨,团结一致,收复京城必定不是难事。” 这下传来一通附和,贺一九再度讥讽道:“漂亮话说完了,不松个绑吗?” 魏尚书眉头抽了几下,显然在极力忍耐。说实在的,贺一九这么嘲讽让韩琅心里也很解气,于是他破天荒没有阻拦身边人,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给他们松绑。” 这下众人终于可以暂时放下间隙,面对面地商量问题。魏尚书将京中情况告诉了他们,说皇上仍然下落不明,两拨人马都在搜寻,但一无所获。部分御林军投敌,另外一部分在叛军围攻之中死伤惨重。朝中官员有些见情况不妙,已经倒戈,剩下的要么被处死,要么逃了出来。 “可怜一同出逃的李大人,孙大人他们,刚来到安平就暴露了行踪,最终只能以死殉国。” 韩琅听后也不禁叹息,接着问道:“成功出逃的大约有几位?” 于左书插话道:“大部分都在途中失散了,来到安平的就屋里你看到的这些,据我所知还有一部分分散在周边各镇,但已失去联系。” 听到这里,魏尚书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接过了话头:“如今我们只能躲藏在此,寄希望于山上驻军,只不过……” “山上有驻军?”韩琅和贺一九同时为之一振,“那为何还不出兵收复京城?” “难就难在这里,”魏尚书道,“贤王早料到此举,刺杀当日,他派人劫持了莫老将军。莫老将军手握兵符,没有兵符,再大的祸乱也无法调动任何军队,他们即便想来,也只能守在山上干着急。”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左书叹了口气道:“祸乱发生之前,老将军的独子,莫晨莫将军正在驻军当中,刚才那封信就是送给莫将军的,我们试图联系上他再行决议。然而信险些被叛军截获,多亏你们相助,否则不但是我们的计划,我们的所在地也必然会暴露。” 有人与他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1 们商议道:“外头已如此凶险,不能再冒险派人送信。就连安平也不能待了,应当赶紧收拾动身才是。” “若联系不上驻军,那京城必定极难夺回,我们必须另行考虑。”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韩琅顺利参与其中,贺一九还是老样子,出言必是嘲讽,但他听得也很认真。“现在莫老被贤王囚禁,莫将军又不知去向,我瞧驻军是真的不能指望了,只盼兵符不要落在贤王手中才好。” “照这样下去,极有可能。”于左书蹙眉道。 “那该如何是好?” “我们还有皇上,只要能找到皇上,就等于有了号召天下之力,那么局面还可以挽回!” 魏尚书却长叹一句:“如今皇上怕也自身难保,贤王必定想除之以绝后患,皇上即便福泽深厚,恐怕也不敢露面。” “既然如此,应当拥立太子,离开安平,到南方寻找一块安全之地,延续足以与叛军对抗的朝堂与政权。” “皇上登基不过数载,还没有立下太子,依我所见应当拥立赵王殿下才是。” “可是不论未来的太子或者赵王,如今都下落不明,如何找寻啊。” “我听闻皇后和几位嫔妃不愿受叛军所辱,已在宫中自戕殉国了,就连尚且年幼的几位皇子公主也……” “天杀的贤王!天杀的西域杂种!” “肃静!”魏尚书再度开口喝道,话音刚落,周围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前当务之急,应该是重新找到安全的栖身之地,寻找兵符,以及想办法救出更多朝臣,尤其是皇室血脉。不用争执孰先孰后,一同进行。” “可我们人实在太少,”其中一人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望了韩琅和贺一九一眼:“即便有这二位帮忙也……” 贺一九横他一眼,凶相毕露,吓得他赶紧扭开视线。韩琅对贺一九的孩子气举动暗自发笑,脸上则保持一开始的平静:“我们有五个人,包括一个刺客,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两个被你们所不齿的妖物,还有一个身怀异术天师,都不是泛泛之辈。” 众人均是目瞪口呆,听到那个“不齿”时,有人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所以我们能调动的人手,可能比你们差不到哪里去。”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但另外一些已经明显动摇了。魏尚书抬起眼来,锐利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他们二人,似乎在权衡这番话的真实性。见他迟疑,韩琅再度开口:“尚书大人平时在朝堂之上也这么犹犹豫豫地下决定吗?” 魏尚书一时语塞,扭开了视线。 “你跟我学坏了。”贺一九凑在他耳边,掩着笑意道。 “你怎么不说你在学沈明归?” “呸,别和我提他。” 良久过后,魏尚书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冲两人道:“既然如此,可否麻烦二位帮忙寻找兵符?” 他的话说的小心翼翼,充满试探的意味,全然不似刚开始那般趾高气扬。他只拜托了一件事,而且是一件希望不太大,而且困难重重的事,可见他对两人依旧不太放心。韩琅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与贺一九交换过眼色,没说别的,只点点头道:“可以。” 众人又商量起了计划的细节,例如如何找人,如何突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外头已经是深夜了,韩琅和贺一九怕阮平他们等久了担心,也想赶紧把今天发生的事转告他们,于是起身告辞。魏尚书点头允许,抬抬手叫来一个仆人,和于左书一起送他们到地道门口。 韩琅见状忍不住想:到底是年纪大了,别人都是轻装出行,就这个魏尚书还得人伺候。当下不由得同情地扫了对方一眼,就听到对方语重心长道:“今天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公子见谅。” “无碍。”韩琅客气且疏离地摇了摇头。 于左书也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 韩琅却淡然道:“我们并非帮你们。” “那韩公子到底在帮谁?” 贺一九在前方催促了一声,韩琅回头不置可否地笑笑,立刻快步追随那人而去。 第123章 兵符4 “你知道兵符在哪儿么?” “或许在被贤王囚禁的老将军那里,或许在别的地方,我也不清楚。” “你有计划么?” “呃……回来找你们商量算不算计划?” 竹贞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你耽搁这么多时间联系上了自己人,就给我们弄来了这么一个差事?找那个不知道还在什么鬼地方的兵符?” “是啊,”韩琅干笑两声,“做点力所能及的。” 竹贞冷笑道:“帮助难民脱身是力所能及,刺杀守城将领也是力所能及,哪个都比找兵符靠谱得多。” “好了好了,你这小刺客,脾气不要这么大,”贺一九从背后走出,在竹贞脑袋上狠狠薅了一把,“找兵符多好啊,有了兵符就能发动驻军了,到时候一两个贤王完全不足为惧。” 阮平横他一眼,他便更加得瑟地揉了两下,直到被竹贞躲开。竹贞一走,贺一九就抢占了他的座位,冲众人道:“我也想做点别的,可人家就安排了这种烂活。往好了想,这可是扭转战局的关键,就看我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阮平听后蹙起了眉头:“然而贤王也清楚这一点,他同样想要兵符。” 韩琅分析道:“现在城外驻军还没有动静,可见贤王还没有得手,我们还有胜算。” 竹贞挑起眉毛:“凭这点就想下定论,未免太武断了。” “那我们跑一趟,探个清楚?” “不用,我来,”阮平道,接着出去了片刻,以他们的视角只能看见他招来一个巽风楼的手下,问了几句。小半响以后他回来了,言简意赅道,“明天早上会有消息。” “嚯,不愧是情报贩子,”贺一九啧啧道,“行了交给你了,我可是要带着我媳妇睡觉去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韩琅赏了一手肘:“说话注意点。” 四人目前躲在城中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外头有巽风楼的人马暗地保护,一有动静便可通知他们起身。这么久以来,四人可算睡了一回安稳觉。翌日一早,消息回来了,驻军果然还没有动静,兵符不到,他们急得抓耳挠腮也不能出兵。四人听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他们夺回兵符还有希望。 可兵符究竟在何处? “只能回一趟京城了。”韩琅思索许久之后,得出了这个答案。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2 “你们不行,”竹贞直接拦住了他,“你们太容易暴露行踪。” 韩琅微一错愕,马上明白过来。妖这个身份虽比凡人更强,但忌讳也更多。他和贺一九闹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以至于全城戒备。京城对于他们来说太危险了,需要对抗的不单单是叛军,还有护卫龙脉的道士,乃至神祗。 贺一九道:“那以后我们要攻回京城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外面傻站着看。” “以后再说吧,想太早了你。”韩琅苦笑道。的确,按目前的局面,攻回京城恐怕要到明年甚至更晚的时候了。 四人重新部署,最后决定让竹贞和阮平回京城,韩琅和贺一九留下来协助魏尚书等人。结论既出,四人都没有异议,立刻开始行动。竹贞和阮平临走前,韩琅忍不住叮嘱一番:“此举凶险,你们千万小心。” 竹贞无所谓地笑笑:“这算什么?我早习惯了。” 韩琅见他是这种反应,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如果碰见熟人……” “知道了,我们自己有分寸。” 阮平也道:“能救便救,若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 两人傍晚时分出发,手持之前找来的通行令,出城倒是不难。然而越往京城走,战火的迹象愈发明显,守卫也愈发严密。到达城下是已经是黎明时分,太阳刚从东方露出一角,洒下满地金红的辉光。举目四顾,之前郁郁葱葱长满庄稼的田地,此刻被烧得面目全非。战马的踢印踩得庄稼歪歪倒倒,一片狼藉,满地可见折断的兵器和破碎的盔甲,以及横七竖八的尸首。成群的乌鸦在其间起起落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堪比人间地狱。 两人面对如此惨状,心中备受震撼,甚至不再言语。竹贞默默拉下兜帽,将五官掩在其后,只留下一抹瘦削的背影。阮平则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迈步追上。 城外虽然不见一人,但城墙之上却是戒备森严,四处可见放哨的叛军。如此严防死守,显然远远超出安平,就连竹贞也没把握突围。两人四处探查下来,完全不见任何可以利用的疏漏。一贯小心谨慎的阮平不由得提出了暂时撤退的建议:“就目前来看,还是先找地方落脚,再作商议为妙。” 竹贞却眨了眨眼,从背囊里摸出两根细长的铜管,递给阮平一根:“我有办法。” 阮平立刻明白过来:“走水路?” 竹贞颌首:“看来你没那么笨。” 阮平哭笑不得。 城边有江水流过,其中有一条人口挖凿的水渠被引入城中,两边仍有守卫值守,但并不如城墙严密。两人立刻裹紧外袍,小心翼翼前往附近观察。路上可供利用的藏身之处不少,一路走下来可以算是有惊无险。两人基本摸清了守卫的分布情况,转身撤离,重新回到惨不忍睹的庄稼地里。 竹贞边走边想,阮平则找到一件破败的茶棚供两人歇脚。竹贞折了一根草杆,正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与阮平低声议论晚上的计划。他已经盘算过,入城之前和之后都可以使用铜管换气,但通过守卫时他们必须闭气潜在水底。他自己是没什么问题,但他担心阮平没有这样的经验,无法长时间闭气。 阮平听后却忍不住失笑出声:“我可是巽风楼之主,要没那么点功夫,岂不是早早被人取而代之?” 竹贞咋舌,他总是忘记阮平身份,还把他当成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乡野村夫。阮平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伸手捋了捋他的后颈,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哪有那个胆子拖你后腿?” 竹贞耳根一红,扭开视线道:“算你识相。” 茶棚之中还有一些人,都是些愁眉苦脸的难民,他们蜷缩在一起,在飒飒的寒风中保持着死一样绝望的沉默。竹贞的视线环视一圈,脸色慢慢地沉下来,不想再说话了。阮平从行囊中掏出中午的干粮,示意竹贞分给难民一些,竹贞照做了,难民们感激不尽地接过去,但脸上的忧虑仍然不见褪去。 他们一直挨到天色昏黑,大部分难民启程了,又有其他的进来歇脚。两人发现角落里有个男人一直没动,最开始也没有接受他们递来的干粮,眼睛一直戒备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并不像个真正的难民。竹贞摁了摁阮平的胳膊,阮平顿时明白了,拉着竹贞起身出去,低声道:“我们先走。” 不出所料,没等走出十丈,那男人就跟了出来。竹贞暗暗咬牙,右手轻晃,四枚毒镖立刻出现在掌心。这时阮平按住了他的胳膊,口中道:“不急。” 两人假意在附近兜起圈子,那男人始终跟在后头。他步履沉稳,气息绵长,看来是习武之人,只是这跟踪之术实在是练的不怎么高明。两人渐渐将他引入树林之中,竹贞四顾一番,停下步子道:“没有埋伏。” “动手。” 两人突然转身,不由分说便拔剑而上。男人显然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连退了三步才顾得上抽出武器回击。刀剑相碰,阮平与他错身而过,只这一击他便已经对男人的武功有所判断,是个好手,不过似乎无心与他们缠斗。 男人刚刚退开,竹贞的暗器已飞旋而至。“上来就打这不好啊!”男人出声叫道,“我不是叛军那边的!” 说罢,他挥剑下劈,随着一通叮咣声响,他硬是劈开了来势汹汹的暗器,身躯借力一跃,稳稳落在后方:“二位大侠,我有话同你们商量!” 竹贞与阮平互望一眼,都停下动作。前者道:“你是谁?” “在下莫晨!建威将军是我父亲!” 两人皆是一愣,他们听韩琅提过这人,难道真就这么巧? “如何证明?”阮平道。 “腰牌为证!” 对方伸手在腰间一拽,直接把腰牌抛了过来。阮平稳稳接在手里,借着月色仔细一看,字样和纹理都很清晰,并不像是伪造的。 “你想做什么?”竹贞问道。 “你们是不是要潜入城中?”对方道,“我想和你们同行。” “你听见了?”竹贞蹙起眉。 “能不听见吗,你们又没有刻意回避,那点声音稍有内力的人都能听见,”对方无奈一笑,直接将武器收回鞘中,大咧咧地走过来,“二位大侠,我不关心你们进城要干什么,反正你们有办法进去,多带我一个能怎样?” 这人有点欠收拾。竹贞暗想。怎么最近老遇上这样的人? 眼前这位莫晨看起来才三十不到,肤色黝黑,一对明亮的眼珠透出精明睿智,说起话来又有一股子粗豪之气,倒的确像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3 个军中人物。不过他们互相之间仍有戒备,竹贞和阮平也不急于表明身份,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江水波光粼粼,泛出惨白的月色。草丛里想起秋虫的低鸣,声声凄惨,犹如被扼住了喉咙一般。三人蹑手蹑脚地走至河边,脱下外袍,然后用竹贞带来的防水布裹起兵刃和行囊,窜入水中。江水冰冷,犹如针扎一般刺得人浑身疼痛。竹贞和阮平都不言语,一前一后地凫水前进。莫晨在后头打了三个寒颤,自我安慰一般嘀咕道:“早些年在北边打仗,在河水里洗马,那才叫冷哩,冷得卵蛋都缩掉了。” 然而无人响应。 三人都用铜管呼吸,靠近哨岗游至深水,闭气潜游。行至守卫密集地带时,无数的火把就把亮光投在水面之上,视野上头全是大片大片的亮色,随着潺潺的水流摇曳不止。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有一丝疏漏,比如一个气泡,或者一圈不同寻常的波纹,都将惊动守卫,直接用箭雨把他们刺成筛子。 许久都没有感受这种命悬一线的滋味了,竹贞虽然紧张,心里头还有一丝专属于刺客的兴奋。可当他回身望见阮平时,这股兴奋却莫名消隐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三人在城里登岸,匆匆换上衣物,躲入暗处。城中守卫不如外面严密,四周一片死寂,战场的迹象依然处处可见。阮平和竹贞一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一路都在忙于躲避守卫,忽然听见莫晨招呼他们道:“来这边。” 两人迈步跟上。 莫晨仿佛轻车熟路一般,带着他们东拐西拐,拐进一间虚掩着大门的药铺。这药铺里头有个天井,三人就在这里停下来,只见莫晨悠然回身,冲他们笑道:“二位是魏尚书派来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竹贞道:“你如何得知?” “怎么说呢,你们听了我的名字都有所反应,看过我的腰牌之后更是对我放松了戒备。帮我进城,却不索取回报。如果不是来抓我的,那就是自己人了。看二位面善,我觉得应该不是前者。” 应该?竹贞暗暗冷笑,那岂不是也拿不准么。“万一是怎么办?” “这个嘛……”莫晨一笑,“那只能打一场了。” 说罢,他身后突然传来刀剑的摩擦声,十余人马瞬间冲出,将竹贞和阮平团团围住。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莫晨依然抱着双臂,笑道:“不管如何,两位今天恐怕走不了了。” 这时,一个凌厉的女声猝然杀至面前:“你这傻子!他们就是自己人!” 第124章 兵符5 正当竹贞和阮平在京城中频频遇险的同时,韩琅和贺一九还在安平县内,想尽办法帮助魏尚书等人脱身。 一群人全部躲藏在道观下方的密室里,焦头烂额地商量计划。魏尚书坐在屋子正中,韩琅和贺一九立于左侧,其余人则搬着小马扎围着屋子坐了一圈。密室阴暗不见阳光,四处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正中央只有一盏孤灯散发着影影绰绰的亮光。人们都饱经磨难,对于这样的环境早就不在乎了,然而对未知将来的担忧使得每个人脸上都不满愁云惨雾,很快连这间屋子也不安全,他们又要逃往何处去? 今日清晨,他们又接纳了两个新逃出来的官员,这两人已经蓬头垢面,其中一人腿都瘸了,犹如两个乞丐一般。在见到众人后,这两人当场涕泪交加,哭喊着跪倒在他们面前,声嘶力竭道:“完了,全完了,皇上、赵王殉国,没投降的文武百官全成了阶下囚,贤王已经入朝监国了!” 这下屋里炸了锅,人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不等他说完,魏尚书已厉声质问:“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可是亲眼所见?!” “我、我看见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两具棺材,说是皇上和赵王的遗体,然后随便葬在皇宫门外。还在京中的大臣们,都、都不敢上去看。贤王还说,他从明日起入朝监国,要求大臣都去朝见,若是胆敢不从,便按反贼处置。” 真是嚣张至极!韩琅暗暗咬牙。 “吏部郎中石大人,户部员外钱大人,他们都相继自戕殉国。其余大臣战战兢兢地降了,那帮水祁来的蛮夷,堂而皇之地在京里安营扎寨,见了朝中官员,就把他们当、当狗一样戏弄,任意毒打他们,甚至骑在他们的脖子上,招摇过市” “够了!”魏尚书悲愤地咬着牙,猛一拍案,“大胆蛮夷,定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可他话音刚落,屋里却无人响应。放眼望去,除了韩琅和贺一九还在一旁神色紧张地窃窃私语,屋里众人或坐或立,脸色越来越惨白,神情也越来越绝望。 “皇上和赵王都……”“真的吗?不可能吧。”“时局至此,恐怕谁都难逃一死。”“叛军打来了,要是不降,还能逃到哪里去?”“是啊,即使逃出去,迟早也会被抓到的,不如听天由命吧。” 后来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屋子的官员统统跪伏在地,要么捂脸啜泣,要么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接着,呼天抢地的哭号犹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屋子,韩琅和贺一九站在墙角,一时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平心而论,他只想让这群酸腐的文臣闭嘴,一个个除了瞎出主意和为人马首是瞻以外全没了本事,没了朝堂,他们简直就像一群失了牧羊人的羊。 可当他们一起痛哭流涕时,一种巨大的悲伤就如潮水般涌来,国难当头,这种前途未卜的绝望的确令人崩溃。可韩琅虽然悲愤,他却是哭不出来的,贺一九也是同样。他们面面相觑,只能将彼此的手攥得更紧些,静静地等这群痛哭的人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人也在等,是魏尚书,从头到尾他连眼泪都没有掉过,只是把牙关咬得死紧。小半晌后,哭声终于减弱了,人们宣泄完悲痛,睁着一双双红肿的眼睛茫然四顾。直到这一刻,魏尚书才开口道:“你们真的觉得皇上和赵王都在那棺材里?” “难、难道不是么……” “无知!”魏尚书厉声道,“两具棺材都能把你们骗住,一切不过是贤王耍的把戏,想要扰乱军心,让我们放弃抵抗罢了!” “这话说得倒还在理。”贺一九挨着韩琅耳语道。 “可是……” “皇上福泽深厚,怎可能轻易落入敌人之手?贤王性情狠毒,与赵王本是死敌,又怎么会随意将尸身用棺材装了,草草埋葬?” “没错!”于左书也起身道,“诸位不要被贼人蒙蔽,还是都做好准备,早日突围,也好早一日讨伐贼寇,以泄不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4 共戴天之愤!” 这么一番话说完,众人一个个瞪着眼睛发呆,渐渐醒悟过来。这时,魏尚书带着的那个男仆又走出来,带来一些简单的吃食分给众人。大伙儿分着吃完,脸上又渐渐恢复了精神。韩琅却嚼着干粮渐渐走了神,视线扫来扫去,最后狐疑地打量了魏尚书一眼,却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怎么,噎着了?”贺一九笑问他,“用不用给你顺顺气?” 说着就往他身上蹭,韩琅挤出个笑来,把他推开:“滚边儿去。” 两人随时随地都能打情骂俏,他们自己早习惯了,于左书却尴尬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本要给两人递水,现在胳膊悬在半空,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正当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咚咚”的巨响,惊得他手没握稳,盘子砰然坠地。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外面犹如滚雷一样的鼓声,狭小的密室在如此巨响的震颤中,犹如筛糠一般猛烈的抖动着。墙上簌簌掉下泥灰,天花板也变得不安稳,屋里的灯烛闪了闪,越来越暗,还好于左书一个箭步上去用手拢住,才让这脆弱的烛火幸免于难。 贺一九第一个反应过来:“是迎军入城的鸣鼓礼!” 屋里顿时纷纷响起议论:“迎军入城,怎么回事?”“没听说叛军要驻扎在此啊?”“安平一个小县城,为何来这里?” “糟了!”韩琅浑身一震,接着立刻起身,直接冲出屋外查看。贺一九紧随其后,于左书也跟了出来,三个人挤在道观里向外望去,只见城门大敞,整齐列队的兵士正在鱼贯而入。 韩琅断然道:“不能再拖了,必须撤离。” 于左书有些犹豫:“可补给明日才……”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和城外的友方里应外合,借助清晨运输补给的机会逃出城外。不等韩琅解释,贺一九就道:“你是傻子不成?叛军入城,别说什么粮草车了,你就是变成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于左书打了个寒战,立刻道:“我知道了,我去和魏大人商量。” “我们出去看看。” 说罢,贺一九同韩琅使了个眼色,韩琅立刻施了一个幻身咒,和对方一起猫着腰溜出道观。叛军进城,这是何等恐怖的景象,可他们为何要来此地,莫非瞅准了有大批逃亡官员聚集在此,专程来赶尽杀绝? 极有可能。 但韩琅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始终挥之不去。他暗暗觉得,这支军队驻扎在此处,恐怕和他和贺一九……不无关系。 街上比想象中还乱,原来安平狭小,叛军安顿不下,索性驱逐平民百姓,强行逼他们迁出屋子,赶至城外。四处都是哭喊和惊叫,不少叛军手里抓着银两和值钱财物,显然都是从居民家中抢出来的,若是居民胆敢反抗,必将遭到一顿惨不忍睹的毒打,最后被弃尸街头。 到处都是一片惨象,平民百姓只能拖儿带女往城外跑,什么都顾不得取。韩琅和贺一九迎着人群快步走去,耳边充斥着哀求哭泣和辱骂,人群鱼贯从他们身边逃出,不时重重地撞到他们的身子。幻身咒的作用还在,没人能看到他们,但他们却能看到每一个人。整座镇子几乎都在大声喊叫,声音混杂在一起以至于什么都听不分明,他们只觉得一片嘈杂的声音山一样地压过来,压得他们完全喘不过气来。 天空中的黑云始终没有散去,北风呜呜地哭号,吹来一阵阵浓重寒意。两人向前走着,避开无数阻拦的身子,挥舞的兵器,犹如逆流而上的鱼。韩琅死死握着腰间的凤不言,只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如此厉害,剑刃几乎要滑脱手,最后重重摔到地上。 直到某一刻,他猝然停下步子,手起剑落,刺向了最近的叛军。 贺一九来不及拽开他,那名士兵已经仰面倒下去,献血喷泉一样涌出,浸透了他刚抢到手里的包袱。四周人群面面相觑,下一刻竟然爆发般涌上来,对着其余的叛军拳打脚踢。韩琅混在人流中再度连劈数剑,又是三人倒地,给在场百姓杀出了一条血路。 贺一九把他狠狠拽开:“你疯了吗!我们会彻底暴露的!” “我不知道,但要我再忍下去,我一定会疯!”说着,韩琅用力甩去凤不言上的血迹,转身冲镇民们吼道,“你们快跑!趁现在!” “是韩大人!” “韩县尉!” 有人认出他来了,场面一度混乱,直到更多的叛军涌来,人群才向四面八方散开。叛军犹如用手抓握潺潺流动的河水,抓不住一个人,他们也很快锁定了目标正在街道正中持剑而立的韩琅,眼眸中早已凶光毕露。 “你回去,”他对贺一九说,“去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他们,带他们撤离,我在这里拖住这帮混球!” “你这小王八蛋,逞一时之快有个屁用都疯了得了!”贺一九挡在他身前,用比他还高的声音吼道,“老子也留下来!” “那谁去通知他们!” “谁爱去谁去!” “贺一九你”韩琅一时语塞,竟然一拳打过去。后者不堪示弱,回过来一拳,揍得韩琅眼冒金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再不回去,咱们全都死在这里!” “妈的,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乱子!回去就回去,你给老子等着,要是你敢有事,老子操得你哭爹喊娘!” “真出了事你还操个屁!” “你管得着么,再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把你摁地上操个痛快!” 叛军目瞪口呆地停下步子,看着两人骂得一个比一个难听,各个目眦欲裂,仿佛对方是不共戴天仇人,下一刻又一致对外,仿佛刚什么也没发生过。贺一九抽身离开,一掌拍飞了几个挡道的叛军,犹如飞隼一般掠到了远处的屋顶。刚稳下脚步,他并没急于离开,而是匆匆回身望了一眼 韩琅正在街头与敌人鏖战,衣袂翩飞,剑影无声无息,犹如铺天盖地的骤雨一般向着敌人迎头落下。凤不言的一招一式还是那么干脆利落,充满了来去自如的轻松和写意,如同舞姿一般好看。贺一九心头一阵翻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只能注视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仿佛过了一年、两年,仿佛永生永世一般。 “妈的,韩琅你这小兔崽子。”他喃喃道,然后用力剜了一眼,仿佛这一眼就能把那人整个剜出来,深深第烙印在心底,谁也别想夺去。 “你给老子争气点,知道么。” 他不再停留,转身飞奔回到废弃的道观。幸亏这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5 些文臣及时地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已经收拾完毕,就等他们回去。贺一九急匆匆进门,脚下踢飞了不知是谁的马扎,他也完全顾不得理会。“马上走,”他言简意赅道,“外头正把居民往外赶,混在里面应该还有机会。” “这、这计划不妥吧,许多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 “是啊,咱们真的要冒这个险么?” “我瞧着不行,万一发现怎么办,还是重新商讨吧。” “对了,韩公子呢?” “叫你们马上走,快点!”贺一九现在只觉得身子里被塞了一个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他现在完全有拖着这帮家伙同归于尽的念头,只要韩琅一刻没有安全,他就一刻也静不下来,“再不走,是要老子八抬大轿请你们走么?!” 众人显然没和这么粗鲁的人打过交道,虽然对他的土匪行径有所不齿,也对他的计划充满质疑,却不不知道该怎么提,只能全部望着魏尚书。魏尚书一直没说话,此刻点点头,坚定道:“就跟他走。” 众人分批行动,七八人为一批,装成逃难的一大家子,用一些简单的伪装混出城去。贺一九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旁护卫,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他看到不断有人列队聚往某处,手执兵刃,杀气腾腾,不用想也知道是冲谁去的。他一颗心彻底悬在了嗓子眼,只能自我安慰道:“只要他们还在增援,正说明韩琅没事。” 可韩琅还能撑多久? 也多亏韩琅吸引走了叛军的目光,他们才得以顺利脱身。然而最后一波人撤离时还是遇到了麻烦,一个大臣被叛军夺走包袱,忍不住抵抗了几下,反被叛军拖走。贺一九气得都快炸了,冲上去把那一群叛军全揍趴下,这才顾得上吼道:“赶紧出城!” 那个被抢走包袱的人讷讷道:“多亏了贺大侠,不然我们全都有麻烦了,多亏你,多亏你啊。” 贺一九强行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是啊,多亏了我。” 等他完成韩琅吩咐的使命,终于可以返回城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一路飞奔,不断喃喃祈祷希望韩琅平安无事,正在这一刻他猛然抬头,看见一只漆黑的巨鸟腾入空中,翅膀猎猎扇动不止。他瞬间加快了脚步,等他跑到地方时,只看见无数叛军列队在前,一人昂首而立,冲他道:“不来打个招呼么?” 接着,队伍中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诵经声,一道银光猝然闪现,直接贯穿了巨鸟的胸腹。 第125章 兵符6 贺一九差点认不出面前的男人,对方已是四五十岁的样子,的确变了许多,苍老了,连发丝都显出花白来。因为常年在外征战,他的肌肤晒得黧黑,给人一种铁器一般的钝感。那张年迈却不失精干的脸上,流露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气概,五官轮廓和贺一九有些相似,尤其那双眼睛,一样的水青色,蓝得透明。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水祁将军贺狄木。 贺一九只看了他一眼,脚步一顿,便不管不顾地朝着韩琅奔去。“阿琅”他嘶声叫道,鹘鸟挨了那一击,在半空中仿佛沉重的铁块一般徒然坠地。贺一九一脚蹬地,身躯瞬间化虎,奋力把韩琅接回背上。紧接着两人重回人身,贺一九抱着韩琅滑跪在地,后者已经没了意识,怎么喊都毫无反应。 “妈的!”贺一九骂出了声。韩琅面色苍白,全无血色,鹘鸟的妖气也在顷刻间消退不见,仿佛躺在他怀里的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贺一九浑身战栗,慌慌张张地去摸韩琅的脉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对方的胳膊。还好,还有气。 他找不到韩琅身上的伤口,只在胸腹部位发现一处触目惊心的烙痕,边沿处皮肤焦黑,向内翻卷,不用想也知道是咒符所为。“你们这帮天杀的牛鼻子道士!”贺一九回身吼道,“国都亡了,你们还跟着这帮蠢货为虎作伥?!” 人群中步出一位道士打扮的人,平静道:“道录司不插手皇家事务,但妖怪作乱,我们姑息不得。” “混账!” “裕儿,你还是要假装不认识我么?”贺狄木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出来的却是西域的语言,“再度重逢,没想到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裕儿,谁啊?”贺一九用同样的语言回应道,他发出一声冷笑,笑得凶狠,甚至直接露出了一颗尖锐的犬齿,“你认识我么,凭什么和我说话?” 对方似乎有些愠怒,提高了嗓音:“贺狄裕!” “贺狄又是什么?”贺一九笑得阴森,恐怖的杀气甚至把近处的叛军逼退了一步,“老子姓贺,没听过那种蠢材似的姓氏。” 对方不再言语,一双蓝眸扫过贺一九怀里的韩琅,然后长久地顶在前者脸上。片刻之后,他为叹一口气“久违的重逢场面,不是么?”贺一九嘶嘶地笑出了声,“别装得跟我逼良为娼似的,你剥了我娘的皮,一部分挂在你主子的大帐里,一部分就披在你身上,你真不怕她九泉有知,半夜里回来咬死你这个老杂种?” “住口!”贺狄木显然忍受不了,“我之所以还带着你娘,那是为了缅怀” “缅怀个屁!”贺一九一声暴吼,喉咙里甚至带出了低低虎啸,震得在场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下一刻,他却忽然换回了中原官话,不无讥讽地道:“要打就打,老杂种,再不打爷爷就不奉陪了。” 对方深深地望着他,如果他的目光能化作刀子,想必这一刻贺一九早已千疮百孔。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狄木才冷冷地吐出六个字:“进攻,不留活口。” 弓弦急响。 漫天箭雨劈头盖脸地落下,贺一九抱起韩琅,抽身急退。他其实并不担心这帮叛军,只要他化回原身,消灭一百来人完全不是问题,再不济也能驮着韩琅逃跑。可他担心的是那群道录司的臭道士,只要在他们面前,自己足以摧枯拉朽的虎形就成了摆设。他们有上百种斩妖除魔的办法,或许上千种?贺一九暗暗苦笑,韩琅已经帮不上忙了,谁知道在他们手里自己能撑多久? 能杀几个是几个,如果能杀了那老杂种,自己就算回本了。 正当这时,自己怀里的人微微一动,竟是睁开了眼。贺一九倍感惊喜,一面单手击退前来的敌人,一面道:“阿琅,你还好么?” 韩琅气若游丝,艰难地咳出一口血,接着眼睛一转看到场上战况,挣扎着便要起身。“你别动,”贺一九忙道,“我来就行!” “他们有道录司的……” “我知道,”贺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6 一九拍拍他的背,“你还能坚持么?” 韩琅点了点头。 “那就好!” 下一刻,震天动地的虎啸传来,妖气弥漫,冲散了近处人群。贺一九全身膨胀,瞬间化虎,韩琅就趴卧在他背上紧紧抓着他的脖颈,嘴唇咬得全无血色。 “抓牢了!”贺一九喝道,身躯扑入敌阵,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一口就将面前数人的身躯拦腰咬断。血腥的场面大大震颤了敌人的战意,白虎几乎是肆意地在敌阵中左奔右突,没人拦得住他,叛军的盔甲在他看来如同纸糊的一样,他用尾巴把碍事者扫向一边,用利爪撕裂他们的身躯,用牙齿把他们逐个咬成碎片。箭雨袭来,他轻松跃起躲避,带起的狂风吹得每个人睁不开眼,只能踉跄向后跌退。 叛军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这头怪物,贺一九撕碎这群碍事的杂兵,直接朝着贺狄木急扑过去。然而道录司的道士阻挡他的去路,他们排成圆形已经结阵,地面在他们脚底下微微发光,为首那人厉声喝道:“八卦伏魔阵!” “伏你奶奶!”贺一九还顾得上回骂,然而他不敢停留,抽身退开。眼前金光四射,又是那曾经困住他脚步的光辉,令他丝毫不敢怠慢。 这下双方僵持起来,贺一九担忧那阵法的威力,也只敢在外围徘徊。虽然叛军一直强忍着恐惧对他发起进攻,但他们的刀枪和箭雨仿佛碍事的蚊虫一样,相当烦人,但造不成可观的伤害。 “阿琅!”贺一九一面躲避道士的法术,一面撕裂追上来的敌兵,“如果你还有力气,想想办法!” “我尽力!”韩琅咬牙道,他刚才比法阵灼伤,直接被打散了妖气,现在重新聚力已经十分困难。只要一动,五脏六腑都痉挛一般剧痛。可他还是强撑着施了一个咒术,半空中黑雾一层层浮现,化作无数巴掌大小的枭鸟,笔直地朝敌阵飞射过去。 韩琅瞄准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道士的阵法所在。被他这么一干扰,对手阵法失去效果,贺一九急忙前冲,挥起利爪,一爪劈在最近的道士身上。 这可怜的道士直接成了肉泥,贺一九的指甲则深深嵌入地表,用力一抓,地面上瞬间浮现出数倒恐怖的沟壑,将那阵法从中撕成两截。其余道士慌忙念咒,贺一九见势不妙,立刻抽身跃出。韩琅适时地补上了一道咒文,又是一群枭鸟浮现,雨点一般打入道士的队伍当中。 就这么两击,韩琅已累得浑身冷汗,几乎虚脱过去。贺一九当然能感到他的疲累,忍不住道:“不行就别硬来!” 话音刚来,面前又是一群穷追不舍的叛军,迎接他们的是一声用上全力的虎啸,如此巨响震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附近更是树木弯折,石块飞溅,面前的敌人更是犹如雷击一般浑身战栗,直接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就连韩琅都被这啸声震得脑袋里嗡嗡作响,险些抓不住贺一九的脖颈,他忍不住在对方后脑勺上猛敲一记:“你别瞎叫,吵死了!” “哈哈哈哈,”贺一九忍不出大笑起来,“看你精神还不错嘛!” 他们回身望去,贺狄木已然面不改色地站在敌阵之中指挥进攻,看起来对他们的反抗没有任何惧意。真不愧是水祁的开国将军,临危不乱。贺一九冷冷地想。在贺狄木的号令下,敌阵整体上依然井然有序,现在他们不再冒险靠近贺一九,而是退向后方,竭力保护道录司的道士。 这么一来,贺一九的攻击就显不出优势,反而还被道士的法术追得仓皇躲闪。贺一九越跑越恨得牙痒痒,真巴不得把道录司揪出来直接咬死。韩琅一时也没了注意,他强撑着起身四顾,接着突然狠狠攥了一下贺一九皮毛:“糟了” 贺一九侧头问道:“怎么?” “他们在重新布阵,那个阵我见过他们又要请六丁六甲!” “我x!”贺一九立马弓背一扑,结果又被叛军挡了下来,“至于么,为了我们两个小妖怪招了两次神祗了!” 熟悉的诵经声再度传来,眼前金光愈盛,犹如旭日东升。贺一九几次想扑入敌阵破坏他们的法术,却屡屡被拦在外头。韩琅已经很难施法,屡屡运功都被体内剧痛打断,他不停地尝试,直到最后甚至连番吐血,手中刚刚聚起的黑雾还没成形就消散了。 贺一九心疼难忍,不禁道:“你别用了!我想办法!” 可话虽这么说,他现在却一筹莫展。眼前的金光已经到了化夜为昼的地步,而且更加令两人胆寒的是,阵法中已经隐约有人影浮现,随着道士们的念诵,空中甚至响起阵阵雷声,犹如滚动的车轮,越来越近。 “真大排场啊,”韩琅呛出一口血,虚弱道,“没想到我们这种没有正经修为的小妖,也能感受一次雷劫了。” 叛军被这景象所鼓舞,攻击愈发狠戾。城中金芒万丈,空中雷声滚滚,突然一道惊雷劈下,贺一九狼狈躲避,地上滋滋的焦炭离他的身子就差几寸。 “当心!”韩琅嚷道。只见数道天雷犹如飞降而至的利刃,噼里啪啦就往他们身上落。贺一九撒腿狂奔,左躲右闪,愈闪愈发来不及。这天雷直接瞄准了他们,紧紧追随其后,他尾巴尖上中了一道,当即被烧秃了毛发,紧接着后腿又中一道,而地上已经遍布无数焦痕,令人心悸。 整整十八道天雷过后,他们才寻到片刻的喘息之机。贺一九已累得气喘吁吁,回身舔舐起伤口。韩琅只见他右腿一片血肉模糊,旧伤又添新伤,顿时心疼不已。而贺一九却无所谓笑道:“你抓好了,等会儿还有得跑呢。” 空中雷声愈来愈响,几乎就在头顶上方,已避无可避。韩琅再度施咒,仍然以失败告终,突然他身子一轻,居然是被贺一九叼着衣服放回了地上。 “你做什么?!” 贺一九却不言语,身躯在韩琅上方挡的严严实实,四只利爪狠狠嵌入地面。那雷声越来越响,仿佛触手可及。韩琅完全理解了贺一九想做什么,他想强挡天雷! “疯了!”韩琅吼道。贺一九无暇顾及他,就扫了一眼,突然看到韩琅并未乖乖呆在他身下,居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你这小兔崽子!”贺一九气得半死,低头想把不听话的韩琅抓回来,然而韩琅动作极快,竟是在地上捡了两把遗落的长弓,然后抓来一支箭矢,搭于弓弦之上。 “你” 弯弓搭箭,两把弓的弓弦寻常人已极难拉动,但韩琅几乎把牙齿咬碎,硬是拉成了满月。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惨叫,经脉痛得仿佛要断裂一般。下一刻,箭矢飞出,直扑敌阵。两道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7 弓弦的力量使得箭矢如同闪电,比平时的速度快出一倍,竟在天雷落下之前,直接射中了一个道士的脖子! 阵法乱了。 任何人都没想到,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有人能放出暗箭。天雷受此影响,迟迟没有落下。韩琅回身像贺一九跑去,后者急忙把他叼回自己背上,口中忙道:“你这家伙!” “少废话,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贺一九转身就跑,然而敌阵比想象中更乱,眼前的金光也消隐了,空中的天雷更是瞬间不见。这是怎么回事?两人都有些纳闷,只听后面传来无数惊慌失措的吼声,贺狄木道:“怎么回事!为何还不追击!” 另一个道人急忙道:“不、不行,六甲神走了,不知为什么就” 贺一九下意识地慢下脚步,忽然一阵迎风扑面,地上竟然瞬间结了一层冰。这恐怖却熟悉的景象让韩琅紧紧攥住了贺一九的皮毛,忍不住道:“该不会是……” “任务完成,回天庭了呗。”道士队伍中,一个声音笑道。 “这怎么可能,明明这俩妖孽还在” “因为贫道告诉他们,可以滚蛋了啊,”那人笑声愈发明朗,口中絮叨个不停,让人恨得牙痒痒,“你们这帮废物,被两头畜生分散了精力,最后连个法阵都控制不住,你们啊,太没用啦。” “知道怎么回事吗,贫道老早就混在你们中间了,就等着这一刻呢。可好玩了,对吧?” 接着,青莲于半空中浮现,寒风浮动,近处的敌人瞬间直堕青莲地狱内脏彻底被冰撕开,从里到外翻了出来,冻得像一尊尊恐怖冰雕。 沈明归从敌阵中跃出,身躯犹如羽毛似的飘落,稳稳停在贺一九背上。然而贺一九扭头就咬,快如闪电,沈明归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被撕了一片衣摆下来。 “哎呀,这烦人的畜生,”他不再靠近两人,而是用咒术浮在旁边,冲韩琅招招手道,“行啦,韩小哥,仗打赢了,叫你的坐骑该跑了。” “滚!”贺一九一声咆哮。 对方队伍里已经乱了,突然杀出的青莲和沈明归轻而易举地灭了那帮慌乱的道士,剩下的叛军再无战意,吓得拔腿就跑。的确是场久违的胜仗,贺一九不再停留,背着韩琅快步向城外跑去。 然后沈明归飘在他们身边,却悠然笑道:“等等,让贫道带个纪念品吧青莲!” 青莲杀入敌阵,从人群中揪出了贺狄木,用数条寒冰化作的锁链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提回了几人身边。韩琅瞥了一眼,只见贺狄木骂声不止,依然在挣扎不停。沈明归见状,抬手边揍,直到把贺狄木揍晕过去,他才拍拍手轻笑道:“好了,让我们凯旋而归吧。” 第126章 兵符7 竹贞调整了一下身上暗器的位置,摸出一把刀片塞进了鞋底,这才对着镜子检查起了仪表。他一身难民服饰,兜帽遮面,浑身又脏又臭。而他见状还不满意,在屋内活动了几步,确保万无一失。手一扬,一把毒针顿时浮现,右手手腕则弹出了袖剑,他满意一笑,不知做了个什么动作,手上的暗器都消失了。 阮平在后面看他,那双眼睛不偏不倚地出现在铜镜里,看上去很黑,而且很沉。竹贞“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问道:“脏成这样,有什么可看的?” “长得好看。” 竹贞默默翻了个白眼,将兜帽拉得更严实些,不吭声了。 隔壁的屋子里不断传来争执,是个尖锐的女声,听上去凌厉而且泼辣。她所骂的对象就是那个叫莫晨的兵痞子。这个莫晨,那天刚在他和阮平面前显摆了一把头脑,结果就被这女子用剑鞘敲在后背上,跌了一踉跄。 竹贞当场就无语了,和阮平面面相觑。接着女子风风火火地杀至他们跟前,凝起双眸将他们打量片刻,道:“哎呀,你是住阿琅对门的那个小货郎吧?长得挺标致嘛。” 竹贞第二次无语,心里恼恨自己为什么要选水路,水把易容都洗得差不多了。这女子他知道,就算没见过面,看这架势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郡主阁下。” “嗯,也挺机灵,”姚心莲赞赏道,视线移向阮平,“这位是……?” “他的保镖。”阮平谦虚的一笑。 竹贞转身瞪了他一眼,他面色不改地接下了。姚心莲倒是没有深究,直接问他们来做什么,竹贞却不语,阮平则反问道:“诸位为何聚集于此?” 显然不是信任对方了,两边人马会见,的确不能马上就交底。好在姚心莲信得过韩琅,自然也信得过竹贞和阮平,何况他们还帮了莫晨。于是她坦然地解释道:“我们啊,我们是京城最后的反抗军了。” 她的父亲赵王,还有莫晨的父亲莫老将都被贤王所囚,无法脱身。姚心莲当时正好在外学习剑术,所以幸免于难。她召集了她父亲的亲信和幕僚一起躲在城内,因为他们行动万分小心,基本从不外出露面,到现在还没有被贤王发现。 至于她们的目的,那只有一个,就是送出兵符。阮平听到这里,顿时露出了质疑的神色:“赵王和老将军都被俘,如此境况下,你们如何取得兵符?” “别小看我们,”姚心莲自豪一笑,“我父亲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设下重重圈套,引诱贤王去拿兵符。等贤王费劲千辛万苦拿到那枚所谓兵符,他会发现……那枚兵符是个假的。” “假的?” “我喜欢这招,”莫晨在旁边哂笑道,“岳父果然高明。” “岳父?”突然冒出来的信息太多,竹贞和阮平有些听不懂了。 “别听他胡扯,”姚心莲道,“总而言之,贤王现在还在为了那枚假兵符而努力着,这给我们争取了大量的时间。至于真的兵符,目前在我手里。” “此话当真!?”竹贞和阮平同时为之一振。 “我骗你们作甚,”姚心莲悠然笑道,“好了,说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后来,竹贞便和阮平一起坦白了身份,解释了他们来此的前因后果。姚心莲大感庆幸,连连赞叹“原来城外的反抗军也安然无恙,太好了”。消息传来,姚心莲所领导的这一群人倍受鼓舞,整个朝廷虽然分崩离析,京城也陷落了,可人心仍旧未散。只要继续这样下去,他们终究还有再度聚首,挥戈讨贼的那一天。 于是竹贞和阮平就在这里落了脚,商量着如何协助莫晨把兵符带回军中。直至今日,计划已经制定完毕,竹贞正在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隔壁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8 的声音还在继续,主要是莫晨在调侃,引来姚心莲的斥骂。竹贞也是昨天才知道,这莫晨和姚心莲的关系还真不一般。他们的父辈是好友,正好孩子也是一儿一女,莫老将军本想联姻,但赵王的女儿实在太过泼辣,没看上兵痞莫晨,想找个谦虚稳重一点的女婿,于是一直把事情搁置着。差不多半年前,赵王问过姚心莲的意见,刚好那时姚心莲觉得韩琅还不错,顺口一说,就被赵王记上了。 “我爹就说,阿琅身家清白,为人正直,身份地位我们给他就是了,以后也不会比莫老将军家的粗鲁汉子差。” 莫晨一听就不乐意了:“岳父说我是粗鲁汉子?”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我喜欢阿琅那样的。” 竹贞忍不住腹诽:可惜你的阿琅品味实在不怎么样,想想贺一九。 “好啊,你居然还惦记着那个阿琅,等我见了他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妈的,敢跟我抢女人!” 竹贞继续腹诽:那你完了,贺一九你惹不起。 “你闭嘴,”姚心莲斥道,“反正阿琅不乐意,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我是不会嫁给这人的,看了他就烦。” “心莲啊,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爹之前都下了命令了,说让我非你不娶。” “滚!” 于是两人动不动就因为这样的事情吵起来,竹贞和阮平默默无语,夹在其中也不知道能干什么。说实在的,就莫晨这个欠收拾的个性,万一真娶了风风火火的姚心莲,那就可太可怕了,到时候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竹贞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着笑,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全被阮平看在眼里。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竹贞搂过来揉了揉,什么都没说。 竹贞还不明所以:“你又干什么,放开。”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处到现在,也到了暂时离别的时候。姚心莲要继续留在城内,阮平带她与巽风楼接触,她一路都是又惊又喜,连连感慨以后贤王举动就容易打听了。至于竹贞,他要护送莫晨出城,将兵符送回军中。眼看着反击有望,众人都被大大鼓舞了士气,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不过出城还是个巨大的难题,阮平这回不能来,毕竟是潜行出城,人越少越好。这节骨眼上只能竹贞带着莫晨想办法,水路进来容易,出去困难,不能再选。他本一筹莫展,后来在药房里转悠的时候突然生出灵感,对阮平道:“你知道假死药么?” 阮平眨了眨眼:“知道,你会配?” “会,”竹贞言简意赅,“你来帮我。” 他们的据点正好是药房,药材很容易找。京城城墙下经常有无处可去的难民,天气入冬,有些饥寒交迫的可怜人被活生生冻死,直到翌日一早,尸体被守城的卫兵拖起,直接扔出城外去。 竹贞的计划就是加入他们,装作死去的难民,不用动手就能轻松出城。 “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搜身?” “尸体有什么好搜的,”竹贞没好气道,“走投无路被冻死在墙角的难民,身上怎么可能有值钱财物?” 莫晨仍旧不太放心:“万一呢?” “万一,那也有对策,”竹贞道,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臭烘烘的箱子,“进去,然后就没人想碰你了。” 莫晨立刻改了论调:“刚才那样就挺好的?” “进去。”姚心莲路过,直接在莫晨屁股上踹了一脚。 于是两个臭气熏天的难民出发了,竹贞作为刺客,从来就以任务为重,不论何种伪装都能应对自如。莫晨打仗时也在泥地里躺过三天三夜,嘴上虽然抱怨不停,但真到出发时却也完全没有犹豫。他把兵符缝在中衣里侧,捂得严严实实,几乎快和他的肉长在了一起。 外头已经是深夜,呼啸的朔风越刮越猛,天空堆满了铁灰色的浓云。看来快下雪了,竹贞心想,是一个适合出现“冻死骨”的好日子。还没等他和莫晨走出多远,面前真的飘下细小的雪花来,被风一吹就凝在皮肤上,凉嗖嗖的。 为了符合难民的身份,他们穿的都很少,即便有内功护体却还是冷的发抖。雪越下越大,街上空无一人,满目都是白茫茫的细雪。竹贞搓了搓脸颊,感觉皮肤都被刀刃似的寒风刮得刺痛起来。离城墙已经很近了,正当这时,后面忽然扫过来一道亮光,接着是一声暴喝:“站住!” 竹贞大大方方地站住了,莫晨也是,两人拉着斗篷瑟瑟发抖,装作又冷又害怕的模样。来人提着一盏灯笼,快步走进,果然是巡城的守卫,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已经是宵禁了吗?” 竹贞缩了缩脑袋,莫晨则支支吾吾地道:“官、官差老爷,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俺带着俺弟想去城外投奔亲戚……” “城门已经封了,你们都是瞎子不成?” 说罢,这人抽鞭就打,两人不敢躲避,结结实实地各挨一鞭,踉跄跪地:“官差老爷饶命!” 这人见状,露出一个狞笑,用水祁的土话不知道骂了几句什么,又狠狠补上来几脚。两人被又蹬又踹,哭号不停,直到这人终于满意,冷笑道:“滚吧!” 两人如蒙大赦,起身边跑,没想到刚跑出几步面前又出现一个守卫,恶狠狠地揉了揉指节,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站住,还想去哪儿?” 两个守卫如同两匹饿狼,一前一后将竹贞和莫晨围得严严实实,再难脱身。后来的这人用土话说了些什么,引得之前的连连附和。竹贞心中暗叫不妙,与莫晨换过一个眼神,看来是逃不掉了,如果对方继续逼近,他们只能动手。 莫晨悄悄地指了指前面,以口型道:“那人交给我。” 竹贞默默颌首。 两人越走越近,满脸见到待宰羔羊的兴奋,突然后来的那个一把拽住竹贞的胳膊,狞笑道:“既然是投奔亲戚,想必带了不少银两吧?” “没、没有……” 他们不见得稀罕两人的财物,不过就是想欺负他们作乐罢了。竹贞暗暗咬牙,之前另一人已经靠近莫晨,这下他们两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莫晨身上可是有兵符的,要是被发现就完蛋了。 这时,面前的守卫突然皱了皱鼻子,一脚把竹贞踢开,大骂道:“马拉巴子的,这两人身上真臭!” “一股子什么味儿,受不了,宰了他们得了!” 两个守卫一同拔出刀来,竹贞暗骂一句,胳膊轻轻一动,四枚毒镖已经捏在手中。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鼓声,两个守卫面色立改,相互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49 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叫集合了,快走!” “算他们运气好!” 两个守卫急忙跑走,竹贞和莫晨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之后他们的计划一切顺利,没再遇到过这样的麻烦。两人成功到达城下,与那些歪歪倒倒的难民挤在一起,竹贞取出配好的药物,两人各取了一颗吞入腹中。药效起得很快,他们的身体僵硬起来,如同一条冷冰冰的毒蛇游入了体内,顺着经脉游走,最后到达了心脏。 渐渐地,他们的呼吸变得极慢,慢到难以觉察,就连脉搏几乎也不跳了,如同进入冬眠的动物。他们动弹不得,四肢无力,却依然能保持着模糊的意识。可他们只能茫然的瞪着眼睛望向天空,仿佛两个死不瞑目的人。 时间似乎流逝得很慢,竹贞从来没发现一整夜有多么难熬。雪越来越大了,他们全身都被雪粉覆盖,视野也变成了灰白色的一片。城墙被打湿了,又被朔风冻了起来,贴在背后如同冰锥一般刺人。因为无事可做,竹贞的脑袋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暗暗抱怨,为什么这种药还能保留他的五感,不让他彻底陷入昏迷。 下回重新调整一下配方好了。 一夜过去,黎明时分,雪终于停了。守卫开始驱赶城墙下的难民,走到竹贞这里时,竹贞甚至在胡思乱想,想这个人会不会没有发现被白雪覆盖的他们。然而一双冰冷的军靴踢在了他的腰上,痛得他简直想呲牙咧嘴,一个守卫把他拖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扫了几眼,直接扔到后头的板车上。 板车吱呀呀前行,竹贞不能动,但他勉强能看到莫晨也被扔在了自己身侧。直到某一刻,身下的颠簸终于停了,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接着是可怕的失重感,城墙迅速从眼前一闪而过,他最后看见的是阴沉沉的天空,然后就是背后的剧痛。 该死,竹贞暗暗骂道,不知道有没有摔断骨头。 两人落在层层叠叠的尸山里,用余光看见有人拿了火把来焚烧尸体。还好他们的药效终于过了,他们慌忙逃命,起身狂奔出一里多才停下步子。莫晨捂着心口道:“妈呀,这回非折寿不可。” 竹贞顾不得这么多,开口就问:“兵符呢?” 莫晨一摸身上:“糟了!丢了!” 竹贞顿觉五雷轰顶,这时莫晨一脸奸笑,拿着兵符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骗你的,在这儿呢。” 竹贞照着他的鼻梁就是一拳。 第127章 兵符8 韩琅一行人连夜奔入深山,寻找当时一同逃出安平的魏尚书等人。对方一路都留有记号,找起来并不是很难。因为白虎目标太大,贺一九已早早变回人身,与韩琅各骑一匹快马,青莲绑着倒霉的贺狄木浮在半空中,沈明归则紧随其后。行至中途,他忽然叫住前方二人,懒洋洋道:“到这里便可以了,几位慢走,贫道先行告辞。” “你不去?”韩琅纳闷。 沈明归不做解释,示意青莲把昏迷的贺狄木扔给贺一九,然后道:“这家伙交给你们了,有空再会。” 说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一人一鬼的身躯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韩琅本想叫住他,可声音刚出来他就没了踪影,一声“喂”只能徒劳地随风而散,弄得韩浪没好气道:“这厮成天神出鬼没,当真是个疯子。” 不远处的黑夜里幽幽飘来一句话:“我还听得见哩。” 贺一九张口怒喝:“赶紧给老子滚!” 这下彻底没声了,也不知沈明归去了哪里。余下两人默默无语,韩琅干笑两声:“其实这回多亏了他。” “呸,没他老子照样行。” 韩琅早就摸透了贺一九的脾气,这人就是嘴硬,越是夸沈明归好,越是触他的逆鳞。于是他笑着劝道:“好好,多一人多一分助力嘛。” 贺一九这才没和他争下去。 魏尚书一行人正在林中休整,劫后余生,众人脸上难掩庆幸。韩琅和贺一九又带来一个好消息,看到他们俘虏了贺狄木,面前一群文臣又惊又喜。那些起初对他们还有所怀疑的人,现在都一改往昔,拉着他们赞叹不停。魏尚书尤其高兴,连忙走近前来抓着韩琅的手道:“多谢两位仗义相助,老朽感激涕零!” 他态度和初次见面时天壤之别,韩琅和贺一九看在眼里,暗暗得意,却也没有表露出来。这时魏尚书已深深作了一揖,等直起腰时,他又喜形于色道:“这下复兴有望,复兴有望!” 也有人为难道:“水祁的蛮夷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地追杀我们?” “他们大将军都落进了我们手里,还能做什么?” 他们去商量如何安置俘虏了,这时贺狄木醒了过来,一见面前是这种阵仗,他张口就用西域土话叽里呱啦不知道骂了些什么。没人理他,唯独贺一九上去给了他一巴掌,他顿时怒目圆睁,换成生硬的汉话吼道:“贺狄裕!我谅你流着大漠的血,没想到你竟和这帮渣滓沆瀣一气!” 韩琅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嗤笑了:“贺狄裕?这名字怎么这么蠢?” 贺一九也笑:“我也觉得。” 两人其乐融融地走了,临走前吩咐道:“给那混球塞根麻绳堵嘴。” 很快他们就听不见贺狄木吼些什么了。 两人走去一旁休息,这时天都快亮了,渐渐飘下粉末般的细雪。贺一九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邀韩琅坐下。两人相互依偎,贺一九道:“冷么?” “还好。” “变个模样给你取暖?” 韩琅微微一笑:“嫌臭。” “那么厚的毛皮哪有不臭的。你还挑剔我,我还没嫌你有鸟粪味呢。” “哪来的鸟粪,鹘鸟身上的最多只能算尸臭。” “那更恶心好么。”贺一九皱了皱鼻子,其实他就是和韩琅拌嘴,真没闻到过韩琅身上有任何味道。 就算有他也不会嫌弃。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互相包扎伤口,拌着拌着都忘记自己要吵什么了,就是互相拆台觉得好玩。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阵,韩琅忽然冒出来一句:“原来你叫贺狄裕。” “你不是嫌这名字难听么?” “是挺难听的,”韩琅笑,“贺狄是什么,姓?” “嗯,来中原以后我就说自己姓贺了。” “贺裕?哈哈哈哈哈更难听了” “阿琅我发现你越来越欠了,抓我的小辫子很好玩么?”贺一九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但一想到韩琅只会在自己面前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5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0 耍小孩子心性,他心里就生出一股子得意,“你自己还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身世,和我有什么区别?” 韩琅揉了揉鼻头:“那家伙你打算怎么办,好歹是你父亲。” “我没父亲,”贺一九的回答比他想象的还要决绝,“我只知道,那是个蛇蝎心肠的老杂种。” “那你以前……” 贺一九却笑咪咪地捂住了他的嘴,顺手在他鼻梁刮了一下。“没有那些东西,什么都没有,”他说着,一对青眸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只有贺一九。” 韩琅乖乖住了口。 一行人休整过后,继续上山,把贺狄木扔在最不听话的一头犟驴背上,任他被山路颠得七荤八素。没多久,他们遇见了同样要上山的竹贞和莫晨,两边人马会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小心试探。等相互确认身份之后,他们立马大喜过望。 “竟然连兵符也到手了!” 众人欢欣鼓舞,都顾不得隐蔽,在大山之中欢呼起来。竹贞推开兴奋的人群走到韩琅和贺一九跟前,将他们上下打量几遍,挑眉道:“不错嘛,居然顺利逃出来了。” “有惊无险。” 这时面前突然冲过来一人,正是莫晨。不过韩琅还不认识,就见这个黑头黑脸的粗鲁汉子杀到跟前,鼻梁上裹着绷带,指着自己就道:“你姓韩?” 韩琅眨眨眼:“鄙人韩琅。” “原来就是你!好好好,果真长得人模狗样。你!过来跟我打一场!” “啊?” “是男人就来一决高下,输了的就退出,别再惦记心莲。怎样,敢不敢赌?” “啊?” 莫晨正在叫板,韩琅还一头雾水,就见面前虚影一晃,接着贺一九猛然冲出,拎起莫晨的后领就把人摔了出去。然而莫晨也非等闲之辈,半空中一个旋身落在了地上,怒瞪贺一九:“你又是谁?” “你是哪来的小兔崽子,谁允许你对我媳妇大吼大叫了?” “谁是你媳妇?”“谁是你媳妇!” 韩琅和莫晨异口同声道,接着两人都是一愣,韩琅上前拖开贺一九,莫晨则停下动作,似乎终于发现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我弄错了?”他赶紧求助竹贞。 竹贞则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中午时分,一行人到达驻军营地。天空飘着细雪,黑压压的营帐一字排开,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看这规模,这里的驻军约有三千余人。他们刚刚停下脚步,面前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抬头一看,一队戎装打扮的骑兵飞奔而来,见了莫晨,立马滚鞍下马道:“卑职前来迎接将军回营。” 接着,又向其余官员躬身道:“参见几位大人。” “兵符已经到手,”莫晨道,“先进去再说。” 以魏尚书为首的幸存官员,以莫晨为首的城外驻军,还有韩琅贺一九竹贞这三个纯属帮忙的江湖人,即刻前往大营议事。莫晨作为主帅,坐在议事堂正中,魏尚书则坐在左上座,其余人按官职高低依次排列下来,韩琅本想去末席,却见魏尚书笑眯眯地冲自己招手,示意他坐到右上座。 贺一九随时黏着韩琅,此刻干脆去韩琅背后站着,仿佛是护法将军。韩琅环视一圈,发现部分官员没有来,魏尚书的那个仆人却在屋内。见此情景,韩琅表情微变,却也没说什么。贺一九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片刻后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韩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别管。 莫晨已经换上戎装,一改往日的痞态,竟生出几分威严肃穆。手下拿来京城地形图,支在屋子当中,莫晨和魏尚书依次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又额外点明了韩琅一行人的功绩,接着话锋一转,开始分析京里的形势。 “皇上仍然下落不明,这虽是坏消息,但也足以说明皇上并未落入贤王等人手中。” “不错,”莫晨道,“他们虽然占据京城,却少了皇上这个砝码,而我们有驻军,有俘虏,目前勉强算是和他们持平。” “但水祁不断有后续人马前来助阵,若让他们顺利会师,我们仍会陷入不利的局面。” 莫晨道:“敌人的先锋军约一千人,联合京城叛军,目前共有三千人,与我们的人数相差不大。但我们属于攻城一方,自古攻城一贯比守城困难,甚至有‘两人攻城,一人可抵’的说法。” 众人表示赞同,韩琅道:“也就是说,我们要有他们一倍以上的人马才可攻城?” “一般情况下,的确是这样,”魏尚书沉吟道,“既然如此,决不能正面抵抗,只能想奇招取胜。” 刚刚燃起的希望,渐渐就在这番话中沉寂下来。众人低头不语,苦思冥想。正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传令兵传话,莫晨跟出去,片刻以后带着一人回来:“巽风楼为何来帮我们?” 韩琅忙和他解释其中原因,那个巽风楼过来的人道:“奉掌门之命,特来给各位提供情报。” 说罢,他递出几个锦囊,便转身离去。莫晨和魏尚书各自拿了一个打开查看,看完以后神色大改,又相互交换。片刻后,魏尚书才叹道:“巽风楼果然厉害,情报网遍及各地,真叫人叹为观止。” 莫晨也感叹道。“之前在京城见过阮公子,没有多留意,原来是我眼拙了……” 之后他情报摊开给众人看:“水祁援军从水路进发,还有五日才能抵达,只要我们抢先一步控制住码头,不但可以阻拦他们会师,也可直接占据有利地形。” 韩琅则蹙起眉头:“可城中叛军不可能按兵不动。” “这倒也是,我们的人马还是太少,但码头的确是必争之地,不可不占。”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贺一九忽然开了口,“水祁将军贺狄木在我们手里,如果用他要挟,岂不是可以强逼水祁退军?”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开始窃窃私语,莫晨略显犹豫:“真的可以么?” “没准儿他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失了主心骨,又不在自己的地盘,难不成他们会愿意让贤王这个外族人来调遣?” 一部分人点头称是,认为贺一九说的在理。半晌后,魏尚书道:“先行占据码头,然后用俘虏要挟对方退军,我觉得可以一试。” “那城内叛军怎么办?” “这……” 于是谈话陷入了僵局,大家各自提出主意,但又一一被反驳回去。正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刻,一直没开口的竹贞却出了声:“那让城内叛军无暇顾及不就可以了?” 他一说话,屋里无数双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1 眼睛全部盯着他,莫晨下意识地摸了摸受伤的鼻梁,干咳一声道:“这位大侠有何高见?” “杀了贤王。” 这下全场哗然,不少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齐哑然失笑:“哪有这么简单?” “是啊,贤王躲在皇城,怎么可能轻易露面?” 竹贞面色不改:“如果有人发现皇上的踪迹呢?” “可皇上一直没有消息。” “是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魏尚书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位大侠还是别卖关子了,直说便是。” 唯独韩琅思索片刻,终于懂了竹贞的意思,抢着道:“莫非你想扮作皇上,进入宫中,刺杀贤王?” 竹贞哼了一声,表示正确。 场上议论声几乎掀破房顶了,人人惊疑不定,左右四顾,都觉得这人简直异想天开。然而竹贞一直面色淡然,平静中不失高傲,他无视了议论纷纷的众人,直接面向韩琅道:“就算不能成功,也足以让他们乱上一阵子。” “可……这太危险了。” 竹贞则自信满满:“我有办法脱身,不过还需要你们帮助。” “什么?” “如果城里同时出现刺客和妖怪,会变成怎么样?” 简简单单一句话抛出,犹如千钧巨石,怦然坠地。众人忽然安静了,很快,其他人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莫晨道:“同时出现妖怪和刺客,那就翻了天了,叛军定会乱作一团,不知道该顾头还是顾尾。” 贺一九却打断了他们:“你们忘了道录司不成?如果我和阿琅进城作乱,估计他们又要冒出来说我们冒犯一国气运,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区区道录司,就交给我来吧。” 一个声音插入他们当中,其余人听来很陌生,但韩琅和贺一九却无比熟悉。这时外面才有护卫冲入:“莫将军,有、有怪人入内!” 莫晨惊道:“什么怪人?” “一个疯疯癫癫的假牛鼻子而已。”贺一九翻了个白眼道。 第128章 决战1 再次冒着危险站在京城脚下,韩琅已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与他同行的除了贺一九,只有竹贞、沈明归和十来个巽风楼的助力,大半人马都去支援码头的战事了,这里只剩他们几人,看起来尤为形单影只。 正前方不远处,偌大的一座京城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显得如此恢弘雄伟,坚不可摧。韩琅忍不住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喃喃道:“就凭咱们几个,真的能行?” 贺一九拍拍他的肩膀:“怕什么,再不济咱俩也能逃出去,就小竹子肉躯凡体的可能要不妙。” 竹贞怒瞪他一眼:“闭嘴。” 他们找了个隐蔽地方暂时躲藏,开始商量接下来的安排。他们先要把竹贞扮作的假皇帝送进去,阮平和郡主会在里面接应,从而迷惑敌人的视线。接着韩琅和贺一九再入内,制造混乱,竹贞趁机刺杀贤王,即便失手,也能让敌营大乱。 就实力而论,竹贞的确比他们弱上一截,毕竟他没有妖物如此强的法力,也没有青莲可以帮忙。可以说,竹贞从头到尾都只能依赖他从小学到大的刺杀术,这也是其他人所替代不了的,只有他能深入如此危险的地方与贤王面对面接触,不被守卫觉察,也不被道录司觉察。 的确太冒险了,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可他们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好在贺一九和韩琅都表示会全力帮助竹贞脱身,阮平和姚心莲也会参与,沈明归虽然没明确表态,但韩琅觉得他至少不会帮倒忙。剩下的,就只能看竹贞自己的本事和老天给的运气了。 “那你做什么?”等安排完,众人纷纷望向一直没吭声的沈明归。 “帮你们拖住道录司啊,”沈明归眨了眨眼睛,“不然韩小哥和这畜生一进去,就会被打得元神俱灭了。” “畜生”两个字刚出,一道虚影突然刺向他刚刚立足的地方,顿时烟尘四散,沈明归站在两步外,看见贺一九一脸不爽地“啧”了一声道:“居然躲开了。” 竹贞默默无语,韩琅则对贺一九道:“下次再快一些。” 沈明归并没有追究,反而一脸乐在其中的笑意。这时竹贞岔开了话题:“道录司真有这么恐怖?” 沈明归笑意更深,他最喜欢别人提问题了,因为他可以尽情的鄙视别人的学问。于是他啰嗦道:“相传皇上是紫微星下凡,没有神仙保护,又是平凡肉身,岂不是随便哪个妖怪都能对付。万一深山里的妖怪想出来当皇上,那还不是想当就当?” 竹贞点点头表示听懂了,然而沈明归还继续唠叨道:“道录司就是为了保护皇城不受外敌所侵,不让妖怪扰乱一国气运的存在,代代相传。说实在的,这群老道士倒不可怕,不过要是他们把六丁六甲叫出来了,那就麻烦了。” 韩琅想到之前两次的惊险遭遇,忍不住感慨:“是啊,差点把命丢了。” 沈明归斜他一眼,又继续道:“这里的要么是芝麻小的妖精,要么是刚成妖精,根本不成气候,遇上六丁六甲就是个元神俱灭的结果。” “你骂谁是小妖精,啊?”贺一九把拳头攥得咯咯响。 韩琅也略有不爽,嘀咕道:“莫非你就能对付?” 沈明归不答腔,就听旁边传来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我能。” 青莲还是是那幅恐怖模样,就剩一颗脑袋飘在他们旁边,阴森森道:“这种小神仙完全不足为惧,如果有必要,我能让整个京城化作青莲地狱。” 众人都是后背一凉,幸好沈明归及时地制止了他:“别傻了,没那个必要。” “六丁六甲是小神仙?”韩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和土地公差不多水准。” “真的吗?” “差不多吧。” 韩琅不吭声了,他和贺一九就被这样的神仙打得差点送命,果真不是对手太强,而是自己太弱。 他能想明白,贺一九自然也能,可后者还不服输道:“那就让你旁边这颗脑袋把整个京城拆了算了,我们还这么费事干什么?” 沈明归面色不改:“那么下来的就不是六丁六甲,而是天兵天将了。青莲倒是能躲回地狱去,至于我们……” 贺一九冷冷地打断了他:“把你弄死也值了。”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竹贞终于开口制止:“我知道了,所以你们想怎么对付道录司?” 这下谈话终于回归正轨,沈明归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2 道:“青莲教我一道法术,可以暂时掩去你们的妖气,不被六丁六甲觉察。不过这法术需要耗费法力维持,我就不和你们进去了,至于道录司,就交给青莲来办。” 青莲似乎对这任务不太满意,问道:“真的不能把京城变成青莲地狱?” “不行。” “可以招阴兵吗?” “不行。” “只能我自己上?” “对,而且你要适可而止。” “哦……” 韩琅看着这一人一鬼,总觉得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些微妙。而且他深深地意识到,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青莲,恐怕才是他们当中的最强战力。 唉,在青莲看来,这就只是凡人间的小打小闹吧。 “好了,那计划就是这样了,”韩琅出来打了个圆场,“抓紧时间行动吧。” 入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竹贞身手矫健,自己就从水路游了进去,其他人则留下来继续等进一步消息。竹贞入内以后,循着老路找到了姚心莲的藏身地。再度见到阮平,两人都没什么功夫叙旧,竹贞简单把计划一说,面前众人既有赞同,也有反对。其中,阮平就是持反对意见的那一个。 “太冒险了。”他说。 “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选这条路,”竹贞道,“这是最好的。” 一贯保持冷静的阮平,此刻却显得有些冲动:“我跟你去。” “你怎么去?”竹贞的语速加快了,“我一个人就能做到,你反而成了我的拖累,难不成易容伪装潜伏刺杀你样样精通不成?” 眼看着两人快争执起来,姚心莲忙道:“阮公子你就相信他吧,京城戒备森严他却来去自如,这完全可以证明他的本事了。何况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他还需要我们在外接应。” 阮平这才住了口,沉默许久以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事不宜迟,竹贞立刻去准备易容。眼看着镜子里的面庞渐渐变化,变得越来越陌生,他的心思却越飘越远。正当这时,后头的门被推开了,阮平的身影映在了镜中。竹贞头也不回,细细地用小刀修着发鬓,淡然道:“什么事?” 阮平立在他旁边不说话。 于是竹贞也沉默了,由着对方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自己,直到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他刚刚站起来,就被阮平拥入怀中。 “别碰坏了我的易容!” 阮平却并不松开他,仍由他像条鱼似的在怀里扑腾,后来竹贞也挣扎不动了,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所说的话么?” 竹贞扭开视线:“不记得了。” 阮平却捏了捏他的手心:“你和那时不一样了。” “你想说我变得爱管闲事了吧?都是被住对门那家伙害的。” “不,你不再逃避了。” 竹贞沉默片刻,道:“胡说,我什么时候逃避过。” 阮平但笑不语,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正当竹贞等人即将行动的时候,京城中贤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贤王坐在书房之中,正与手下商议事务。目前他还是入朝监国的身份,自然不便住在宫中,也没有改变称谓。他想等局势稳定下来,至少是给“先皇”办完葬礼之后再进行下一步举动。如今京城已尽在掌控,其他地方也没出现太成气候的反抗视力,他完全不急,一切都可以慢慢地来,以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贺狄木被俘一事,还是让他焦头烂额。贺狄木当初领兵去安平抓人,本来就是他的意思,想把碍事的官员赶尽杀绝。没想到韩琅和贺一九那两头畜生又回来了,而且这么顺利地就和那帮官员站到了一处。这也没什么,他早料到有可能发生这种事,于是派了道录司的人跟随。结果他们不但没能干掉那两头畜生,还把官员放跑了,首领更是被抓,目前下落不明。 这着实太令他失望了。 贺狄木这厮,太狂妄了,看不起汉人,甚至看不起贤王自己。可贤王一直忍着不快与他达成同盟,就是看上了他们那几千水祁精兵。结果现在贺狄木栽了,那几千精兵却没能纳入贤王麾下。他倒是不关心贺狄木是死是活,就烦恼那群水祁人失了头领,再难掌控。 手下人吵吵嚷嚷讨论半天,也没给他一个像样的结果。贤王一个人端着茶杯静静地品茶,心里想着不如舍车保帅,放弃水祁这枚棋子,先保住自己现在的皇位。 反正这枚棋子迟早也是要扔的,不过就是早些和晚些的区别罢了。 底下人见他不置可否,慢慢地都不吭声了,暗中观察着他的神色。贤王一贯独断专行,很少听从他们的意见,尤其如今取得如此成绩,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于是他们也安心当起了只管说恭维话的部下,贤王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反驳。 片刻后,贤王才悠悠地开口道:“我那个兄弟如何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赵王。下面立刻有人恭恭敬敬地答复道:“回殿下,他没有任何举动。” “兵符呢?” “我们正在追查,目前已经确定下落,被赵王藏在别院的一口枯井里。” “哼,雕虫小技,”说着,他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就别拷打他们了,好歹一边是血亲,一边是战功赫赫的老将,死了倒有些浪费了。” “殿下果真宽宏大量。” 贤王点点头,接下了这句恭维,又道:“先皇还没消息么?” “没有。” “属下也未曾听说。” “这……先皇……”场下一人忽然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属下倒是发现一事。” “何事?”贤王立马坐直了身子。 “殿下您也知道,郡主一直在城中活动……” 贤王露出不以为然的冷笑:“我早说过了,她一个女子,谁能放得下身段听她号令?让她闹吧,你们看着点就好,不用每件事都来和我汇报。” “不、不是,”这人连忙摇头,“属下今天一早发现,那郡主带人接了一个陌生男人回去,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看见。我觉得不对,就凑上去了瞧了一眼,这一瞧吓我一跳,他们接的那个人,长得、长得像极了先皇!” 这下全场哗然,贤王也露出认真的神色,问道:“你确实看清了?” “千真万确。” 场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贤王并未做出答复,摸着下颚沉吟道:“没想到居然被她先一步找到,还想瞒过我,天真。”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3 “既然如此,也该收网了。传令下去,捉拿姚心莲一伙。” “是!” 贤王笑意更深,场下众人也忙上来说一些恭维赞美之类的话。书房里再次出现了热烈的、人人有说有笑的景象。外头细雪纷纷,等年关翻过去,局势差不多也稳定下来了。到时把反抗势力一举歼灭,说不定,他们能在京里舒舒服服地过一个元宵。 这回可就没有什么赵王出来烦人了。贤王心想。到时候该如何处理他们,不如……就流放了吧。 正当他盘算着哪些人可杀,哪些人可留的时候,外头的走廊里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令人心生不安。贤王放下了手中茶杯,只见一人冲进来,惊慌失措地道:“殿下,城外传来消息,驻军、驻军行动了” “什么?!”贤王一声惊喝,直接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兵符不是在我手里吗?” “不、不知……” 聪明如他,此刻马上反应过来,他被赵王进行准备的一个假兵符给骗了!而且这个假的他还没到手,真的已经被送出去了! “既然如此,率军迎战!” “殿下,那先皇……” “一并带走!”他厉声喝道,“我倒要瞧瞧,若我拿先皇性命作抵,他们还敢不敢攻下这城!” 第129章 决战2 这时,天才刚刚亮,四处都空荡荡的。瑞雪初降,皑皑白雪覆盖着道路和屋顶,要是往常,早市的吆喝叫卖声早已蔓延了几条街,可是如今,四处都是一片荒凉冷清之景。巷道蜷伏着难民,大量店铺停止营业,不时有三五居民小心翼翼地出现在街上,又在守卫的脚步声中蛰居回屋里,捂着心口暗叫“好险”。 整座城仿佛死去一般,不见任何生机。就连依城而过的江水也失了往昔碧波透亮的美貌,江畔竖着哨塔,城墙架着云梯,全副武装的叛军不时巡查而过,四处都弥漫着大战降临的紧张气氛竹贞没卸易容,就倚在桌前小憩了一会儿。他对面是脑袋点得小鸡啄米似的姚心莲,左边则是还在值夜的阮平。外头愈来愈亮,白花花的日光被一团一团的积雪反射,铺天盖地地照进窗户里来。阮平起身捋了捋竹贞的后背,走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了木窗。 众人顿时打了个哆嗦:“好冷!” “他们到了。” “……谁啊?”姚心莲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竹贞马上就清醒过来,快步走到窗边瞟了一眼。只见大批兵士在远方集结,从这里看过去,恐怕有近百人。 “好大阵仗。” 姚心莲这时也想起来了,凑上来一看,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可算来了,再不来姑奶奶都不想奉陪了。” 说罢,她理了理睡乱的发鬓,拍拍手道:“传令下去,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正当她话音刚落,整个药铺突然抖了一抖,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他们从窗户望出去,原来是贤王的人马开始用圆木撞门。一阵吵得人什么都听不见的动静之后,外头开始有人在扯着嗓子叫喊:“里面的人滚出来!官府抓人!” “还敢自称官府?”姚心莲挑了挑眉。 “先离开这里,”阮平道,“到后院去。” 这间铺子是很常见的结构,前面是大门,之后有个小院子,然后才到铺面,再往后则是住人的后院。一行人匆匆向后院进发,只听外头撞击声越来越响,接着便是哗啦一声,大门被攻破了。 “都来后院!”姚心莲低声招呼道。算上她的部下,这里也就二十来人,显然不是入侵者的对手。现在他们依次躲入后院之中,还有人搬来了石桌石椅,甚至伙房里的米缸,全部用来堵在门上。这道防线不会给他们争取太多时间,不过也够了,他们本就没想着要逃跑。按姚心莲的说法,要是没遇上太多反抗,贤王肯定会怀疑,不如就反抗得激烈些,陪他们玩玩吧。 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噼里啪啦打砸东西的声音,显然入侵者已经杀入药铺,正在逐层排查可疑人员。一行人蜷伏在墙下,屏息凝神,只听对方嚷嚷道:“不在这屋里!快搜别处!” 明明应该是很紧张的气氛,但狩猎者丝毫不知道猎物和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调换了,这令竹贞忍不住暗暗发笑。这时脑袋上一重,果然又被阮平摸了,竹贞立马怕开对方的手,厉声叱道:“你烦不烦,碰坏了我的易容怎么办?” “嘘”姚心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安静会儿。” 脚步声仍在周围,忽前忽后,但一直没离开屋子。很快他们发现了这个后院,试图推门,但大门纹丝不动。 “他们把门封死了!” “定是在这后面!” “都过来撞门!”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轰然巨响,震得墙上不断簌簌掉下土灰。几个倚着门的人都被撞得一踉跄,后头的家具更是哗啦啦摇颤不停。很快,撞击声越来越频繁,大门上渐渐出现了一条条密密麻麻的裂缝,仿佛蛇一样蜿蜒开来。外头的人仍在吼叫:“继续!不要停!” 姚心莲这时开了口,用的是那种惊慌失措的,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声调:“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里是我家!” 她声音一出,外头传来了狞笑,又一人道:“哈哈,果然在里面。” 竹贞和阮平望向姚心莲,只见她恶作剧般吐了吐舌头,又嚷道:“大家快逃!” “他们想逃!快包围院子!” 竹贞埋怨般瞪了姚心莲一眼,只听她压低声音道:“要演就演得像一点,行了,咱们该自投罗网了。” 说罢,她一声令下,她所带来的人马立刻往四面八方逃开。下一刻,大门轰然倒下,阻拦的家具全都化成碎片激溅开来,烟尘滚滚,接着涌入的就是入侵者潮水般的脚步声。 “来了!” 阮平抽出鹿角刀,第一个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姚心莲。两人衣袂翩飞,刀光剑影犹如狂风骤雨,立刻弥漫全场。姚心莲凌空一个翻腾,剑刃落下,将两个措手不及的士兵打得倒飞开去。阮平两把刀刃化作旋风般的刀影,鬼魅般在敌阵当中来去自如,所至之处,人人避无可避。有些聪明的想拉开距离再来伏击,没想到阮平手中突然又飞出数把短刀,他们前冲的脚步还没来得急稳住,下一刻,喉咙瞬间一凉。 转眼之间,两人竟击倒了七八人。 “捉拿他们!”敌阵中有人暴喝,于是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阮平和姚心莲死死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4 守卫大门,这种拼命的举动显然引起了敌方注意。那个首领一般的人再度吼道:“冲进去!” 姚心莲及实地喊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出来,大批的叛军犹如收到了提醒,全都朝着狭窄的门洞涌了进去。竹贞马上掉头就跑,几个假装要护卫他的人都被叛军扫到一侧,等他逃进死路,后方已是重重包围。叛军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拧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回阵前,三下两下捆住了他的手脚。 “哈哈,看你还能往哪里跑!”那个首领模样的人笑道。看见竹贞被俘,阮平和姚心莲杀得愈发凶猛,对手却冷哼一声道:“再过来一步,你们的主子就没命了!” “可恶!”姚心莲演技卓绝,“万恶的逆贼!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朕”竹贞运起变声之法,他的声音瞬间变得苍老却不失威严,可吐出这个字的时候,出于紧张以及不适应,他差点咬了舌头,“朕会无碍,你们先撤!” 阮平喊得声情并茂:“陛下!若不能报答陛下之恩,吾等尚有何颜苟存于世!” 要不是事态危急,竹贞都有些想笑了,这一瞬也是他日后时刻拿来取笑阮平的经典。不过现在,他还是板起脸,做出慷慨决绝的模样,冷笑道:“贤王便是用此等礼仪请朕入宫么?”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当中不少是后来投降的,对这皇帝还有一丝敬意。贤王的确也没让他们把人绑进去,于是其中一人道:“请陛……阁下屈就一下。” 后面的戏码也已定好,姚心莲和阮平全力追击,却渐渐不敌,最后被手下人救走。目的已经达到,叛军怕节外生枝,只派了少部分人马追击。阮平他们将这些追兵引走,等到四周无人之时,自然不可能会给他们活下来的机会。 至此,计划基本达成了。 另一边,韩琅一行也在积极准备。沈明归给他们施了法术,这下韩琅也可以大胆地用幻身咒了。城墙戒备森严,但不足为惧,刚走至城下,两人一抬头就发现城墙上有一张符篆,上头绘着一个金色的仿佛眼睛似的东西,正滴溜溜地四处转动。他们顿时无比紧张,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从下面经过,幸亏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沈明归的法术真的有效。 “你们时间不多,”耳边传来青莲的声音,“他的法力毕竟有限,早晚有用尽的一日。” 韩琅默默点头:“我们尽快。” 终于回到京城,这满目萧条的景象让他们感慨良多。四处依然戒备森严,两人藏身于一处楼房的二楼,偷偷从窗台木栏往下面望。雪霁天晴,街上仍旧人迹罕至,几个士兵在街对面的酒铺二楼聊天喝酒,老板早就跑没了影儿,他们抢过酒坛就往喉咙里灌,接着把空坛往外头大道上一摔,发出哗的一声巨响。 “大白天的,目无纲纪。”韩琅轻声嘀咕道。 “不失于一件好事,”贺一九贴在他耳畔,呼吸全吐在他的耳里,“我瞧这帮人越来越松懈了,真以为只要占了京城就后枕无忧了?” 韩琅没搭腔,只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对面的一行人。看肤色和打扮,他们都应该是水祁人。其中一个已经醉了,歪歪倒倒地站在窗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韩琅听不懂水祁土话,于是转朝贺一九道:“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听点消息?” “我试试。” 小半晌后,贺一九道:“他们在骂汉人拐走了他们的将军,又在骂继任者不成气候,还说贤王只会把他们当猪狗使唤。” 韩琅眨眨眼:“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比我想象中要大。” “从来都是上头人假意交好,越下头的越剑拔弩张。”贺一九正说着,远处还真有一列汉人的守卫走过来了,他顿时一笑,低声冲韩琅道,“要不要瞧点有意思的?” “别闹了,”韩琅制止他,“我们还在等竹贞的消息,别节外生枝。” “没事,就一小会儿,”贺一九嘿嘿笑,“谁都不会发觉的。” 说罢,他偷偷起身,从屋里找了个酒坛出来。韩琅看懂他要做什么了,扶额叹息,假装没看见。下一刻,贺一九直接把酒坛朝着巡逻过来的守卫扔了过去,啪的一声巨响,酒坛碎了一地,为首一人也倒下去,头破血流。 “谁干的!啊?” 当然无人回应,贺一九窃笑着指给韩琅看,韩琅翻了个白眼,赶紧念咒加固了一下幻身咒的效果。汉人守卫找不到凶手,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在酒铺二楼聚众豪饮的水祁士兵。这下好了,冤家路窄,两拨人马碰到一起。 “你们干的?” “啊?这帮汉狗叽里呱啦叫什么呢?” 一方醉得够呛,一方则怒不可揭,两拨人不由分说亮了兵器,然后打在了一处。喊杀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从二楼抛下,摔回地面。贺一九拉着韩琅回到里屋,忍笑忍得都快岔气了,压低声音道:“怎么样,好玩吧?” 韩琅对他无语。 正当这时,旁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足音,显然是有人正在快步登楼。贺一九立刻收起笑容,韩琅也抽出了兵器,下一刻对方奔至跟前,兜帽一揭,正是一张清秀却不失侠气的脸。 “是我呀,”姚心莲笑道,“真是好久不见你们了,快快快把武器收回去,借一步说话。” “这一路还安全么?” “够呛,”姚心莲抚抚心口,“还好外头的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我才能混过来。” 贺一九咧嘴笑了,韩琅瞪他一眼:“歪打正着,你就得意去吧。” “那叫未卜先知。” “你们说什么呢,哎呀别废话了,竹贞已经被贤王带走了,就刚才那一会儿。我是来通知你们的,可以动手了。” “就现在?” “那还等什么时候?” 韩琅和贺一九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笑容来。 “准备好了么?”韩琅道。 “早就迫不及待了,”贺一九摩拳擦掌,“小姑娘你躲远点,别吓着了!” “呸,说什么话!” 然而姚心莲还是躲远了,匆匆跑下了楼去,消失在了道路尽头。霎时间,天地巨变,还在外面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拨人马,突然觉得视线一黑,一只巨大的怪鸟投下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从他们眼前急掠而去。正当他们张口结舌的时刻,对门整幢建筑突然炸裂开来,石块化作齑粉,犹如风中枯叶般四散崩落。一道庞大的身影从废墟中缓步走出,利齿如刀,瞬息之中已近在眼前 第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5 130章 决战3 灰色的城墙平静地伫立在晴空之下,一眼望不到头。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脏兮兮的雪水顺着墙面流下,构成了无数条裂纹般的图形。冬季的草木成片地枯萎,庄稼因无人照看而横七竖八地支楞着,能吃的部分基本都被难民抢去,剩下的全是干瘪荒芜的枝桠。阳光稀稀落落地洒在这片洼地上,一队又一队的骑兵快马加鞭地跑过,谁也没注意到洼地中央的沈明归。 地上有两道法阵,一道是再寻常不过的幻身阵,效果和韩琅的法术差不多,用于隐匿身形。另一道更大,也更复杂,斑斑驳驳的图案绵延了好几丈,颜色暗红,仿佛有血在其中流淌。为了不让六丁六甲等各路神明觉察韩琅和贺一九的举动,沈明归费尽法力维持的就是这个阵,他想到这里都觉得可笑,自己真是挑错了活计,与其在这里发呆,还不如跟着他们杀进去来的热闹。 不如别干了吧? 他又冒出这样的坏心眼,可惜只是一瞬,没能维持太久。做这种事真是太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了,他暗暗想,当初还不如叫韩琅来,不然自己这一身道行都浪费在这里了。唉,还不是看他们一天腻腻歪歪的烦人,自己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么。 罢了,再给他们一天,一天还没结果他就真不干了。 正想着,眼前一花,一颗孤零零的脑袋凭空浮现,发丝还一荡一荡的撩着沈明归的鼻梁。沈明归赶紧偏了偏头躲开了,哼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偷懒。”青莲道。 “本来还不想偷懒,你一回来我就改主意了,你来撑着吧。” 说罢,沈明归就开始抽走法力,阵法的光辉马上一点点暗了下去。可青莲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完全不动,眼看着阵法快失效了,青莲也笑得更明显了,一颗脑袋在半空中晃了晃,就是不肯过来。 沈明归骂了一句,又跪下去开始维持阵法:“你这混球,当初真不如把你炼化了做法器。” 青莲笑意更深,围着沈明归转了个圈:“同样的威胁,你的上一任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沈明归冷笑道:“伺候我比伺候他舒服吧?” “嗯,以前是是糊弄傻子,现在是带孩子。” 要换了其他人,听了这话没准儿就发火了,而沈明归只是挑了挑眉毛:“驭鬼的性格会跟着宿主变化么?” “会有一点影响。” “难怪我觉得你这张嘴越来越像我了。” “承蒙厚爱。” 接下来谁都没吭声,维持阵法的消耗比沈明归想象中大,毕竟这道阵法是青莲教他的,是真正的幽冥鬼术,其复杂和严苛的程度都已经超过了凡人能承受的极限。沈明归自诩比凡人强一些,可坚持这么久下来,他的额头已渗出细汗,更无暇和青莲拌嘴了。 正在这一刻,远方又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一人一鬼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道路另一头快步奔来了一列士兵,队伍长得看不见尾。连上刚才不断往城里跑的骑兵,这下进去了上百人了,肯定是城里出现了什么紧急事态。至于究竟是什么,对方可能不知道,但沈明归和青莲都心知肚明。 “太慢了,也不知道他们磨蹭些什么,这会儿才闹出乱子。”沈明归嘀咕道。 他话音刚落,城里突然爆发出一声虎啸,不但让鸟雀惊飞,鼠兔奔走,一股庞大的妖气也升腾起来。眼前的阵法一阵阵波动,图案一会儿扭曲一会儿模糊,仿佛很快就会消失一般。 “整天瞎叫,也不干点有用的,”沈明归咬紧牙关,法力不断注入阵法之中,终于使得上面的纹路平稳下来,“再来一次我就不干了。” 青莲语调平平,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要是你死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共赏青莲地狱?” “不去,”沈明归瞪他一眼,“我让你去对付道录司,你还在这干什么?” “我知道,”青莲似笑非笑,“你这模样,倒是有一点像他。” “谁?” “荒山流的第一任家主。” “就是那个骗了你让你一辈子卖命的家伙,你不会想说,我是他转世什么的吧?”沈明归哼笑一声,“别傻了,我自己清楚,我不是。” 青莲不置可否,可他并不怀疑沈明归有探明自己前世的能力:“也罢,我先走了。” 不远处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又慌又急切,吵吵嚷嚷,仿佛一阵狂风从眼前刮了过去。他们很多都还不知道城里的情况,只顾着扯着嗓门高声嘶吼:“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能回答他的人显然也不明就里:“不知道不知道,好像死人了,死很多人了!” “什么!?” 下一刻,他们听见了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像是某种庞大的鸟类正在扇动羽翼,发出沉重的拍击声。接着,一阵狂风吹得他们难以站立,身边的兵器盾牌全部被卷走,甚至城墙上的云梯都被吹得摇颤不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要塌了”,下一瞬云梯发出一长串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由下而上一段段崩裂,最后徒然倒下,发出轰然巨响。 木屑和烟尘如雨滴般飞溅,半空中又遇上阵阵狂风,如同被中分的水流一般再度散去。人们眼前突然一黑,阵阵尖啸从头顶上方传来,人们首先看到的是足以遮天蔽日的双翼,然后就是白森森的、令人胆寒的骨甲,这只巨鸟长得就好像是幽冥黄泉当中的恶鬼,尤其在他尖啸的时候,那声音仿佛让人的魂魄都被撕成了两半。 下一刻,风平息了,羽翼的扇动声也消失了,人们这才想起拔腿逃命。进城的早就顾不上进城了,城里的守卫也在死命往外跑。可空中的鹘鸟以惊人的速度朝他们俯冲下来,轻而易举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发出一声啸叫,人们清楚地看见他口中一条分叉的舌头,还有喉咙深处滚滚欲出的黑焰 “快跑!” 两座哨塔瞬间被烧成废墟,慌不择路的守卫甚至直接从城墙往下跳。鹘鸟没有追出城去,盘旋在空中冷冷地睥睨着他们,翅膀一扇飞去了他处。 守卫们稍稍松了口气,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量一般跌坐在地,有些胆小的甚至被吓破了胆,蜷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正在他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时候,身边却有人道:“你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越来越冷了?” 众人如同被点醒,面面相觑,有人说“是不是又要下雪了”,可他们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阳关灿烂的天穹,再度打了个寒颤。 的确越来越冷了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6 ,寒意仿佛是在有意识地游走,蔓延到周身,深入骨髓和血液。有人跌跌撞撞地后退,手下意识一摸,却摸到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他再用手一捻,很滑,仿佛纤细的丝绸。定睛一看,他顿时松了口气道:“啧,哪来的头发。” 身边人表情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了后头。他回身一望,这漆黑光滑的头发丝从他的手里延伸出去,像一条蛇似的越爬越远,一直伸进墙角深处。那里孤零零地躺着一颗苍白的头颅,他的表情松弛,眼睛只能看到眼白,下一瞬这眼白竟然滴溜溜一转,露出一对直勾勾的眼睛。 寒气越来越浓,仿佛无数蚂蚁侵缠着人们瞬间僵硬起来的身体。这颗脑袋动了,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随着他笑意渐深,地面也开始一寸寸结冰,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甚至来不及逃跑,那恐怖的冰霜已经覆盖了他的四肢,只轻轻一拧,就是一声清脆的、干净利落的动静。 连血都没能流出。 “有鬼、有鬼啊” 剩下的人狂奔而逃,青莲这才飘然而起,四肢和躯干渐渐浮现,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潇洒。他并没有追击,把人们吓得鸡飞狗跳的情景,令青莲倍感愉悦,仿佛一出有趣游戏一般。 如果沈明归在,他一定会好好取笑一番青莲的品味。 他朝着道录司的方向走过去,所至之处,道路成片的结冰,连道旁的树木都不能幸免于难,试图拦住他的人最后也只剩下一排孤零零的冰雕。 整个道录司藏在一片金光之中,寻常人看不到这样的光芒,青莲虽然能看到,可他只是冷哼一声,两手一翻,大片的冰霜立刻攀援而上。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道录司的光芒愈胜,里头包含的不知道是多少名道士竭尽全力召唤的退邪之力。青莲的冰霜甚至几次被压制、被吞没,连他自己都咬紧了牙关,嘀咕了一句:“这倒真有些棘手。” 可他是活了万年的恶鬼,是青莲地狱本身,以他的力量完全足够和天兵天将对抗,道录司的法力又能支撑多久?冰霜虽然一度熄灭,下一刻却猝然暴涨,犹如洪水倾泻而下。肆无忌惮的阴风席卷了道录司,整幢建筑犹如一日之间堕入寒冬,其中风雪飘扬,当真仿佛变成了青莲地狱。 但青莲仍有所保留,因为沈明归没有让他杀死这群道士,只让他困住他们。他封锁了大门、院落、还有整个房顶,把道录司关进了一个庞大的冰窖之中。他甚至能看到里面的道士在捶打冰块,嘶声吼叫,还有人招出红莲之火,试图融化满目的冰霜。 青莲轻蔑地笑了笑,这下他的任务完成了,他身躯一晃,又一次消失在幽冥之中。 城中的人们已经在接二连三的异变之中绝望了,虽然韩琅和贺一九一直有意避开民居,只与守卫缠斗,仿佛驱赶一群蚊虫一般赶得他们四处逃窜,但这恐怖景象却是人人有目共睹。他们不知道这些怪物为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自古以来各种传说里,妖怪作乱都是国将灭亡,生灵涂炭的前兆。 他们当中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痛苦地叫道:“贤王逆天之举,必遭报应啊!” “老天发怒了,老天要亡我们了!” 极度的恐惧让人失去理智,士兵们丢下兵器夺路而逃,即便是最忠心耿耿的战士,最多也只能在妖物面前站稳脚跟而已。韩琅甚至都不再参与了,他停在钟楼顶上,看贺一九玩闹似的把人群冲散,追过来追过去。要有跑得慢的,还会被他用爪子拨翻,再配上震耳欲聋的虎啸,吓得对方直接倒地不起,摊成一滩肉泥。 后来连贺一九都玩累了,他选了一种最省事的办法,蹲坐在地上用尾巴把冲上来的人全部扫开。没有道士的威胁,对付这些人简直太轻松了。道录司退却的光辉他们都能看到,心里为青莲暗暗叫好的同时,也忧心忡忡地望向皇宫的方向。 贤王自从入朝监国以来,就没再离开过京城,可他自诩对外面的情形了若指掌,从来没有任何事能超出他的预料。然而这一天一切都改变了,他才刚刚把先皇带进宫中,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前检查一下这人的真伪,就听到外面有人跑进来道:“殿下,驻军正在攻打码头!” 被他们先一步夺走兵符,这的确超出计划,不过贤王觉得还能挽回。对于这样的消息他略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他冷哼一声道:“穷途末路,困兽之斗而已。莫非他们以为,我们城内几千兵马都是摆设不成?” “他们用贺狄木作威胁,把水祁的援军都被逼退了!” 这下贤王表情渐渐凝重起来:“蛮夷就是蛮夷,空有一身武力,却根本不懂做长远之计。” 他吩咐下去,要把先皇被俘的消息散播给攻城的驻军,让他们自己掂量该怎么办。这下他觉得可以料理一下手头的事务了,却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而已。 又是一人慌不择路地冲进来喊道:“殿、殿下,城里、城里闹妖怪” “什么?道录司呢?!” “道录司、道录司,被、被冻上了” “冻上?放什么狗屁” 话音未落,脖颈却是一凉,原本被缚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先皇”,不知何时已闪至跟前,刀刃带着凛凛寒光,直扎咽喉。 第131章 决战4 “保护殿下!” 喊声杀至,下一刻就是“铛”的一声巨响,竹贞被震得虎口发麻,也深知自己这一击毫无疑问是失败了。他向后急跃,拉开距离,余光扫到地方数十人已在飞快的集结,转瞬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藏了,外袍一掀,直接朝近处几人迎头掷过去。外袍迎风鼓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下一刻便被敌人一剑斩成两截。但竹贞已经给自己赢得了第二击的时间,可偏偏这时眼前出现一人,正是刚才替贤王挡下偷袭的那一个。 有如此身手之人,绝不是泛泛之辈。当初竹贞替贤王做事,和这人打过交道,他就是贤王身边的亲信,当初把贺一九一行耍得团团转的“萧少卿”。 之前虽然没有交过手,但竹贞确信这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他不敢怠慢,当即一个翻腾,试图从侧面袭击。然而这人反应同样迅速,身形一晃,剑已挥出。竹贞脚步一转,再度避开,虽然剑刃从眼前几寸处突然滑落,自己并未中招,但也错失了良机。 两人这一交手,看起来势均力敌,谁也没占到便宜。可竹贞知道刺杀的成败就在一瞬之间,自己错过机会,恐怕是不会再有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7 了。面前贤王已退至后方,面前全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自己左侧,右侧,以及身后都被团团包围,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他像蝼蚁一样碾碎殆尽。 竹贞比想象中平静,他的目的本就是拖延时间,就算刺杀失败也是能再撑一会儿的。刚听到守卫的汇报,他就知道其他几人一切顺利。可惜自己出了点小岔子,那也没办法了。 他抽出短刃,横至身前,打算与对手搏命。这时他忽然看到贤王摆了摆手,口中道:“慢。” 众多士兵,还有萧少卿一起停了下来。 “竹贞阁下,”贤王已看清了刺客,唇角逸出一丝笑意,“这回又是替谁卖命?” 竹贞无意与他闲聊,见所有人都站住不动等着听贤王废话,他靴底猛地向后一拧,整个人飞身而起,犹如一只漆黑的蝙蝠,直直朝贤王掠过去。众多士兵和萧少卿岂能让他如愿,满地剑芒潮水般涌来,全然看不到任何死角。然而竹贞快得就像一团虚影,所有剑招看起来马上就会碰到他,但总是差着一丁点,有时是一两寸,有时只能勾到他衣物,有时明明觉得斩到了,接着定睛一看,竹贞已经荡到数尺开外了。 “好身法!”就连敌人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竹贞只躲,却不进攻,他的目标只有贤王一个。然而距离贤王越近,眼前的阻碍却也越多。数道人影窜至半空,竹贞左手一扬,淬毒的暗器扎入面前几人的喉咙。这时他脚步一滞,萧少卿不知何时已杀至他身侧。竹贞反手一刀,金属摩擦发出刺啦一声,萧少卿的力道震得他后退一步,险些抵挡不住。 更多的对手在涌来,竹贞余光一扫,脚尖挑起地上一把掉落的长刀。刀刃在半空中飞旋,竹贞一面迎击萧少卿的攻势,一面寻找机会突然拍出一掌。刀刃借此力道,立刻笔直地朝贤王飞去。对手在此击下显得猝不及防,竹贞如法炮制,一连抛出三把,下一瞬他闪开萧少卿的剑刃,手里马上抓了一把毒针,再度抛出。 毒针绵密如春雨,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虽然一部分都落了空,扎进墙壁,桌椅,到处都是一片银亮亮的光,但更多的扎入了敌人的皮肤。对手人数众多,又被先前飞出的两把刀惊退,根本难以躲避,虽然有些针没扎入要害,但上头淬的毒也能让他们失去战力。 如此连环攻势让敌阵乱了阵脚,萧少卿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贤王,他立马放弃进攻,抽身退去贤王所在的位置。竹贞刚才已在萧少卿狠戾的剑招中受伤,此时强忍着伤口的痛楚,再度飞身而上。 这是他连环攻势中的最后一击。 先是一波暗器,对手已经有所准备,基本都躲开了。接着竹贞手中滑出一枚机关,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响。对手没看见他扔出了什么,也顾不得看,只见一个漆黑的方匣子不紧不慢地落进了他们中间。其中一个守卫用刀一劈,这东西撞在刀尖上弹开了,滚了几滚,砰然坠地。 什么玩意儿? 这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抬眼一看,竹贞已经在后撤,脚步飞快,转眼就出现在了数丈开外。 莫非是要逃了? 他们会错了意,竹贞只是不想被波及而已。 前后也不过就一瞬功夫,萧少卿想要挡住贤王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是改良过后的万仞斩,里头填充了火药,爆炸之后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如今机关已经触地,微微颤了几颤之后,突然爆裂。 一声巨响传来,震得人头昏眼花,连殿内立柱都跟着微微战栗。无数的淬毒暗器从这个方匣子之中弹射开来,它们的速度之快、数量之多让人完全难以反应,仿佛数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最终构成了排山倒海之势。 暗器化作狂风暴雨,所到之处人人脆如草木,倒地不起,近处几个人直接被钉成了筛子,远处也没能幸免于难,一时间敌人损失近半,满地哀嚎不起的士兵。贤王虽然在萧少卿的护卫下极力躲避,此刻刚从地上起身,捂着右腿不知道说些什么。 远处的竹贞心中暗喜,他知道贤王中招了。他不敢再等,脚不点地,急速穿过溃不成军的守卫朝着贤王冲过去。一时没人拦得住他,他手中噼里啪啦又扔出来数枚机关,触地即爆,吓得敌人不敢近前,害怕又被暴风般的暗器绞成碎片。 其实这些都是虚张声势的用的,同样装着火药,但除了吓人没什么杀伤力。竹贞接二连三避开敌人的剑刃,暗器一把一把往外撒,大有孤注一掷的架势。其中大部分都朝着贤王飞去,但统统被萧少卿拦下,竹贞看到萧少卿递给贤王什么东西,应该是个装着解毒药的纸包。 笑话,他竹贞的万仞斩,哪有这么容易解? 眼看竹贞已杀至跟前,贤王大手一挥,冲萧少卿喊道:“本王无碍,你去拦他!” 接着,他弯身下去,抓住扎入腿中的暗器狠狠一拔。暗器都有倒钩,他这一拔更是鲜血飞溅,血肉模糊,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竹贞不禁佩服起他的毅力,然而这个碍事的萧少卿又拦在跟前,挡住自己的去路。 贤王已经吃过一次亏,绝对不会再吃第二次,他低吼一句“杀了他”,然后转身在护卫的包围中跌跌撞撞逃了出去。竹贞愤愤地撇了撇嘴,萧少卿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还有更多的守卫在刚才的攻击中回过神来,再度扑向自己形成包围之势。 能伤到贤王,这结果已经不错了,竹贞也不强求太多,一面迎战一面开始寻找退路。只不过敌人越来越多,相当难缠,时间拖久了,现在皇宫的守卫都知道出了刺客,一部分护送贤王逃跑,一部分朝他涌来,急着取他的首级去邀功。 竹贞已经没有万仞斩了,这种东西做起来费时费力,他能有一枚已经不错。身上的暗器越来越少,他且战且退,伸手往箭囊里一模,却摸了个空。 “他娘的。”竹贞忍不住骂了一句,敌人数量还是这么多,自己却有点撑不下去了。正在这时,头顶突然发出巨响,木屑飞溅,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竹贞本能一避,却发现这一击根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萧少卿也猝然一惊,只见一道快得看不清的银辉朝自己扑来,他急忙去挡,没想到这东西力大无穷,震得他手臂发麻,手中剑刃也发出了不堪负重的鸣响。 好不容易挡了下来,这道银辉徒然坠地,原来是一把精心打造的鹿角刀。鹿角刀并不适合用作暗器,因为刀刃太重,虽然杀伤力极强,但并不容易掌控。可这人却能把鹿角刀掷得如此凶猛,让萧少卿心中一凛,他意识到对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8 手恐怕不好对付。 然而就在他错愕的这一瞬,又是数道银辉袭来,快得让人看不清。萧少卿只能放弃竹贞,抽身击退,可竹贞也不会让他如愿,见他露出破绽,立马追击。萧少卿被打得连连跌退,余光一扫,看见上头的横梁上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横梁上站着数道身影,为首一人背月而立,月光轻而易举地雕琢出他的侧脸,他正对着竹贞笑。 “你来晚了。”竹贞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对那人引人注目的登场无动于衷,弯腰捡起地上的鹿角刀,朝着阮平抛了过去。 阮平稳稳接在手中,接着号令众人一同跃下。这些是他在巽风楼培养的亲卫,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他们加入战局,局势立马改观。阮平本人则缠住了萧少卿,对手还没从这番剧变中回过神来,被阮平的双刀接连扫中,当即受伤。 “先撤!保护殿下要紧!”他高呼一声。 有些人跟他撤了,有些留下来殿后。阮平和竹贞越杀越勇,可当他们追出大殿时,贤王和萧少卿已不见踪影。 “还是被他跑了!”巽风楼的人骂了一句。 “不急,”阮平道,“码头战事吃紧,他必定会去前线指挥。” “那边战况如何?”竹贞连忙问道。 “目前只能说是僵持。” 巽风楼的人抚了抚心口:“那还好。” “不一定,”竹贞蹙眉,“贤王还有棋子没拿出来用。” “什么?” “赵王和莫老将军,尤其莫老将军,驻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马,如果他有事,难免军心动摇。” “可恶啊!”巽风楼众人纷纷嚎叫起来,“居然学我们!” 正常人这时候该说的不应当是“卑鄙”么。竹贞默默腹诽,真是什么掌门带出什么门人。 城中另一角,韩琅已经化作了人身,正靠在贺一九背上休息。贺一九还在和守卫玩你追我跑的游戏,其中几个被他吓傻了,跪在地上连喊“虎爷爷”,求“虎爷爷”饶他们一命。 “这名字还不错,”贺一九对韩琅道,“不过没有贺爷好听。” 韩琅懒得理他。 “给你虎爷爷找点吃的来!”贺一九喝道。 “是、是!” 这几个人当即抱头鼠窜,跑得没影了,至于他们还会不会回来,韩琅敢对天发誓,绝对不可能了。 “要不以后我们找个山头当山大王吧,这对人呼来喝去的感觉太让人怀念了。” 韩琅知道他是想起以前当黑道头子时的感觉了,也是养着一帮小弟,指挥他们干着干那。不过他还是拒绝了这个明显不靠谱的提议:“你还是关心一下正事吧。” “还有什么正事?该跑的都跑得差不多了,其他的要么吓傻了,要么吓死了。”贺一九抬起头来,视线正好瞟到旁边的民居。他呲牙一乐,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然后快准狠地叼出了一个抱头求饶的守卫,随便扔在了地上。 “瞧,又抓到一个。” “我怎么觉得我们才是坏人?”韩琅默默无语。 贺一九打了个哈欠,喉咙里带出一声虎啸,把地上那人直接吓晕了。他看也没看他一眼,迈步从旁边走过:“任务完成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撤了?” “去哪儿?” “不知道,要不去看看小竹子还活着没?” “好吧,去帮帮他们。” 但是还没等贺一九行动,地面突然开始由远及近迅速冻结,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下一刻,青莲的身影在面前浮现,难得是四肢完好的模样。贺一九见状,开口招呼道:“哟,咱们一起?” 青莲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刚才路过皇宫,可能看见了一个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一人一虎异口同声。 青莲扬起了手,半空中冰棱浮现,里头隐约映出赵王伤痕累累的脸。 第132章 决战5 “赵王在里面?”韩琅试探着问道。 青莲点了点头:“不但是他,还有一众被俘的凡人,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朝臣’。” “那还愣着干什么?”贺一九催促道,“赶紧进去救人啊!” “慢着。”一个声音横插入他们中间,他们左右四顾发现无人,才意识到是用了传音之术的沈明归。 “又怎么了?”贺一九明显不耐烦。 沈明归悠悠地道:“进去可以,发生什么我可管不着。” 韩琅马上觉察到不对劲:“什么意思?” “皇宫可不是你们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知道么?”沈明归冷冷一笑,“那老头就是皇上是天上紫微星转世,能有此一役是命中注定,并非国运衰败所致。如今皇宫龙脉气盛,并未衰减,纵使你们没有惊动神明,进了皇宫也会被阳气侵灼,要是时间长了,恐怕会魂飞魄散。 韩琅急了:“那怎么办,我们就在外面傻站着看?!” 沈明归笑了两声:“你对自己的评价到是很准确总而言之,就让青莲陪你们进去吧,切记不要耽搁太久,免得丢了性命。” 贺一九发现了问题:“为何青莲可以进去?” “因为他有万年修为,而你们只是蝼蚁一般的小妖。” 两人都不吭声了,忿忿不平地撇了撇嘴。 青莲带路,韩琅骑在贺一九背上,快速朝着皇宫奔去。刚到门口他们就感到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热浪,仿佛大暑天正午的阳光那般咄咄逼人,让他们只想躲到阴暗的角落里去。门口的守卫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两个看见他们逼近,吓得双腿抖如筛糠,“啊”的一声惨叫过后扔了手里的长矛,抱头鼠窜。 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推开了宫门,青莲所至之处,墙壁地面都结上一层白森森的寒霜,阴风拂面,到比刚开始时舒服不少。没想到刚进去,韩琅突然觉得身下一空,直接摔下,还好他反应迅速在半空中调转了身形,才得以稳稳落在地上。贺一九就没那么好了,他还没从前冲的架势中回过神来,在地上滚了一圈,险些撞到另一端的院墙。 “什么玩意儿?怎么变回去了?”贺一九狼狈地起身,抓了抓地上蹭到的碎冰,一脸莫名。 韩琅也大惑不解,这时沈明归的声音才飘然而至:“忘了告诉你们,此地阳气旺盛,你们恐怕无法发挥本来的战力。” “妈的,你怎么不早说!” “贫道一时没想起来。” 贺一九把牙咬得咯咯响,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59 气得想杀出城外拧了沈明归的脖子。被这人坑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候觉得他是队友,他就背后捅刀子,有时候觉得他是敌人,他又笑嘻嘻地过来帮忙,简直让人烦不胜烦。 韩琅强压下怒火,嘀咕了一声“以后再算账”,拉着贺一九跟上青莲的步子。宫中不比外面有序,太监宫女什么的早就趁乱躲起来了,有些甚至逃去了宫外。他们一路上虽然遇到了守卫,但大多溃不成军,甚至无意阻拦他们。不少人远远看见四处结冰的异象,早就吓得站立不稳,没命似的逃走了。 这一路上基本没遇上阻碍,曲曲折折的宫门宫道就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贺一九早就跑晕了,韩琅都有些气喘。这宫中的所谓“龙脉”真是让他们有些吃不消,难怪自古以来都没什么妖怪篡上皇位,韩琅暗想,然后深深望了一眼青莲的背影。有实力的不感兴趣,没实力的也进不来。 两人越走越深,只觉得热浪不减,青莲的阴风似乎有些压不住了。贺一九忍不住骂出了声:“妈的!怎么这么热,跟掉进汤锅似的!” 韩琅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虎骨汤,大补呢。” “得了,我看你是想尝尝虎鞭的滋味了。” 韩琅的笑容僵住了,然后立马给了贺一九一拳:“你给老子闭嘴!” 前方的青莲似乎对他们打情骂俏没什么兴趣,倒是沈明归发出相当不屑的“啧啧”两声。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浮在跟前的青莲突然停下了步子,韩琅没刹住车,身体穿过青莲的身躯,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想象中的地牢或者监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寝殿。然而这里戒备森严,甚至有高耸的哨塔。里头的士兵井然有序地巡逻,看来都是贤王培养的死士。 两人一鬼潜伏在外,开始商量要怎么办。本来以他们的实力,硬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赵王在他们手上,韩琅担心敌方见抵挡不过,干脆拿赵王或者其他俘虏做挡箭牌,那他们几个来救人的岂不是弄巧成拙? “他们肯定知道我们会来,”贺一九低声道,“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我现在担心他们把赵王转移出去。” “目前没有,”青莲悠悠地道,“我进去看过了,人还在。” 韩琅挑眉:“你进得去,没人能发现?” 青莲点点头:“我不是活人,里头虽然安插了道士,不过他们道行太浅。” 贺一九蹙眉思索片刻,然后道:“不如这样,让青莲先进去吓唬吓唬他们,然后我们再进去?” “不行,”韩琅摇摇头,“赵王还在他们手上,只要我们露面,他们必定会挟持赵王逃跑。” “强行把赵王带出来呢?” “风险太大。” “啧,麻烦,”贺一九抱怨了一声,“那要不等他们挟持赵王的时候,我们再上,来个两面夹击。” 韩琅不发一言,开始默默思索,片刻后道:“那还不如先不露面,用别的办法让他们不得不带俘虏转移,然后我们埋伏在侧,趁乱袭击。” “比如什么?” “比如……”韩琅扫了寝殿一眼,露出一个浅笑,“让他们无处可待。” 寝殿平时是不住人的,因为这附近开满了白梅,先皇曾经很喜欢白梅,后来却失了兴趣,于是这个地方也鲜少有人来,妃嫔也搬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白梅开得太多,这院里真的是阴冷逼人,长期无人打扫的墙面长起了青苔,屋檐下也挂上了蛛网。夜色正浓,两个守卫在这悬垂的蜘蛛下面昏昏欲睡,眼帘刚要合上,又被巡逻过去的军靴声吵醒。 “都警醒着点!” 打瞌睡的守卫喊了一声“是”,却偷偷地撇了撇嘴。远处的梅林后面传来一阵阴冷的啜泣声,那边住着的是伺候过先皇的嫔妃,如今朝堂之中改朝换代,先皇也不在了,她们每到夜里就痛哭不止,仿佛冷宫中的弃妇。 这里是临时关押俘虏的地方,却夜夜被凄厉绝望的啼哭声覆盖,令人烦恶透顶。守卫低骂了一句“死女人”,抬头望了望天空。月色清亮,星辰点点,看上去很让人舒心。只不过周围好像越来越冷了,他不由得把衣服拉得更紧些,平时好像都没这么冷,难道是又要下雪了? 真烦啊,赶紧结束就好了。他想。他不想继续在这里看俘虏了,实在是太枯燥,太难挨了。 阴风扑面,像刀子一样刮着人的脸。他一侧头,余光扫到墙角,隐约看到什么白色的东西在地上蠕蠕而动,像是一条恶心的虫子。他再定睛一看,那地方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就剩一些泥灰和枯草。 他一下子不安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于是他提着刀走了过去,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找,发现地上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心里有些瘆的慌,就在这一瞬,他脖颈后面突然一凉,他吓得“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抽了筋似的又抓又跳,全部人都转过头来看他,见他从脖子后面抓出了一块什么甩在地上,凑近一看,只是一块冰。 但是冰里有一块红殷殷的东西,真像一摊血。 “这是什么?” “房顶上掉下来的?” 其他人嘀嘀咕咕地讨论了一阵,也没有结果。他们加强戒备,四处扫视了一圈,还是什么也没有。于是他们全部把愤恨发泄在了这个人身上,没好气地骂道:“怂货,大惊小怪。” 这个人也没办法,暗暗地骂了一声,一脚把冰块跺碎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外面飘来女人的啜泣声,屋里有俘虏的叹息,其他倒也算是相安无事。但这个人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当了五年兵,确信自己见惯了生杀场面,可他内心深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死穴。 他怕鬼。 而他的同僚却在这时走上来同他闲聊,聊着聊着就咧嘴一笑道:“你知不知道,这地方死过人的。” 他心里一颤,尽力维持面色不改:“啧,哪里没死过人。” “你知道先皇为什么不爱来这里了,因为这里的白梅啊,沾上了死人的血气,所以开得格外艳丽。” 寻常的故事开头而已。这个人却哆嗦了一下:“别说了,站岗呢。” 可对方却不愿意停:“传说啊,这里以前住着的端妃,在大雪天离奇的冻死在梅花林里。她仰面朝天,全身僵硬。然后,有人看到,有白色的冰棱从她的眼里、嘴里、耳里爬出来,就像是蠕动的虫子,慢慢地洇出了血……” 说着说着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6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0 ,这个人突然觉得,他的同僚的脸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太白了,没有一丝血色,五官似乎也移位了。庭院里黑漆漆的,借着天上洒下来的一点月光,他看到同僚的头发不知何时披散下来,后头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带一丝感情。 对方就这么幽幽地道:“就仿佛黄泉之下,裂如青莲地狱……” 下一瞬,只听一声闷声闷气的动静,同僚的身子突然涨了起来,仿佛一瞬间撑满了气体。接着,他的身躯爆裂开来,内脏翻裂一地,四肢立刻变成支离破碎的肉块。其他人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见越来越密集的雪花飘落进来,地上残破的肢体顷刻间被冰霜覆盖,真犹如色泽青蓝的莲花一般。 最近处的这个人被血淋了一身,再一低头,发现自己怀里不知何时抱着一只断脚。他吓得哇哇惨叫,急忙把断脚抛了出去,没想到地上的肢体竟然缓缓移动起来,尤其是那颗翻着白眼的脑袋,又开始与自己对视。 “救命,救命啊”这人终于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四周的人们乱了阵脚,有些还顾得上拿起自己的武器,有些已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退下,是鬼怪作祟!” 道士冲上前来,慌忙结印作法,然而一阵阴风拂过,他们的身躯也统统冻成了冰雕。正在这时,院外飞来无数只密密麻麻的黑鸟,见人就啄,刀剑上去却打不到实物,仿佛眼前只是一团一团的虚影。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脸上布满虎纹,嘴里竟然长着令人胆寒的尖牙利齿。他们已顾不上辨认这人是谁了,要是他们理智尚在,他们会看见另一个男子把这人拖回树丛中,然后低声警告道:“回来回来!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贺一九倍感委屈:“你看我脸,看我牙齿,哪里认得出来!” 韩琅敲他一下,然后再次召唤出一群黑鸟闯入院中:“这样就行了,弄得越离奇越好,你一个大活人站在外面哪里吓得了人?” 贺一九闷闷不乐地坐下来,只恨自己不会法术,连吓唬人都不行了。 对手已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院墙上一寸寸覆上冰霜,人只要碰上去立马被冻成冰雕。这时他们终于想出了办法,其中一人嘶声吼道:“跑带着俘虏!都跑!!” “成功了!”韩琅喜道。 院中人马很快集结,拖出房中的俘虏塞入囚车,奋力向外逃去。这样惶急的迁移显然让这些重枷在身的俘虏吃不消,守卫用马鞭狂抽他们后背,逼迫他们跟上。看着队伍驶出去十几丈,已经差不多了,韩琅和贺一九一同跃出,杀入敌阵。 青莲也从院中出现,协助他们。韩琅踢开守卫,用剑斩断枷锁,贺一九把好几个守卫像扔麻袋一样从囚车上扔下去,然后一屁股坐在驾车的位置,抢来了缰绳。 “驾!” 马匹感觉得到贺一九的妖气,当即没命似的跑了出去。“都上来!”韩琅冲没跟上的俘虏嚷道,落后那几个直接被青莲用冰块一左一右地托起,倒拎上来,当即冻得牙冠战栗。守卫还在后头大呼小叫,但很快就追不上了。韩琅和贺一九笑着对视,用手肘互撞一下,都为成功脱逃感到兴奋。 “干得漂亮。” 第133章 决战6 两人一鬼如法炮制,又闯了三处囚禁俘虏的营帐,把这皇宫彻底搅了个鸡飞狗跳。数辆囚车在石板道上飞奔,拉车的并非上等良驹,这路面本身也不是供马车前行,几辆车被颠得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一般。 敌兵已经识破他们的阴谋,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半空中不断发出“嗤嗤”声响,铺天盖地的箭雨呼啸而至,韩琅慌忙施法,但周围那股阴魂不散的热浪令他难以发挥,最终他抽出凤不言,一通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之后,敌人的箭矢已徒然落在地上。 “赶紧想想办法!”他对另外两人吼道。第二波箭雨又至,更多的敌人已纷纷从道旁的屋顶围墙跃下,杀至面前。俘虏们全挤在囚车里抱头惨叫,好些没来得及挤入囚车的俘虏,只能凭两只手死死拽住木栏,半个身子都吊在车辆边缘,看起来更加岌岌可危。 敌人刀光剑影呼啸而至,他们哀嚎“救命”,试图扭转身躯但是避无可避。紧急之下韩琅拦腰抱住一个,又用法术托住另一人的腿脚,然而他自己彻底暴露在了刀剑之下。青莲和贺一九都在其他囚车上,没人来得及帮他,正当他打算强挡这一击时,一个木枷半空飞至,迎面撞上敌人刀剑,当即碎成碎片。 一人拽了他一把:“到这里来!” 韩琅先把那两个俘虏送上去,自己紧随其后,这才看清刚才伸出援手的竟然是赵王本人。患难之中再度相见,韩琅暂时放下嫌隙道:“多谢殿下。” 赵王苦笑道:“之前多有得罪。” 韩琅摇摇头,不再搭话。下一刻他已重新约回后方与敌人激战,转过几个巷道之后,只听帮忙驾车的俘虏惊慌失措地喊道:“跑不过了!要被追上了!” 大批敌人骑马追来,速度是他们的几倍,贺一九情急之下一声大喝:“让我来!” 韩琅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腾身而起,稳稳落在最后一辆车顶。他两腿一拧,身体向前一伏,脊背弓起,脸上身上顷刻间被犹如藤蔓般延伸的虎纹覆盖。下方的俘虏没见过如此景象,各个惊呼不已。贺一九半身化虎,尾巴扬起,一对圆耳竖在脑后,说不出的威风凛然。 木制栏杆在他爪下发出脆弱的呼喊,十余人如同一排黑色的利箭,猛地射向他的心脏,然而他双掌化爪,一爪将面前一人的肚腹剖成两半。鲜血淋了他满脸,他伸舌一舔,咧开尖牙,片刻后发出一声震天的虎啸。 随着这声虎啸,拉车的马匹犹如被恶鬼催命,突然拔足狂奔,完全超出了它们本身可以跑出的速度。然而人们定睛一看,这些马匹已经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蹄甚至磨出了鲜血,可就是疯了一般不敢停下。贺一九再度吼叫,敌兵的坐骑瞬间惊慌失措地嘶鸣不止,然后齐刷刷停下了脚步,无论敌兵催促喝骂都不再前进一步。一时间人喊马嘶,形势混乱,韩琅他们跑过一个街口,倒真把敌兵甩开了一大截。 贺一九傲然而立,月光下的身姿堪比地狱修罗,一对蓝眼里凝聚着腾腾杀气,令人胆寒。难怪这些动物要逃,就算是普通人,此刻恐怕也想抱头躲到角落里去。这是猛虎天生具有的威压,韩琅几乎看出了神,好长时间一动也不动,直到某一刻他耳边传来沈明归的怒喝:“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1 发什么疯!你们还想把六丁六甲招来不成!” 贺一九虽然没有完全化虎,但这突然暴涨的妖气肯定让沈明归有些吃不消。韩琅急忙回应道:“你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好!” 沈明归还在骂骂咧咧的嘀咕着什么,估计是无暇在用传音之术,他们渐渐听不到了。好在贺一九也意识到了问题,跃回韩琅跟前恢复了人身,气喘吁吁道:“够咱们跑一阵了。” 这么一遭把他也累得够呛,这会儿青莲上前接应道:“足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他大手一挥,地面再度结冰,把后头零散的追兵滑得接二连三摔作一团。接着阴风浮现,将俘虏们的牙关冻得咯咯打颤,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团的黑雾,掠过他们的衣袍,直扑敌阵。 “你做了什么?”韩琅好奇问道。 “鬼打墙。” 众人恍然大悟。 追兵就这样被逐渐甩下了,宫门就在近前,他们冲出大门,转入城中街道。外头再没什么敌人,一路顺畅直达城外。至此已算是大功告成,韩琅等人刚刚抵达安全地带,干脆接二连三地扑倒在草地上,累得不想爬起来。比他们更累的是沈明归,此时终于能离开法阵,他身躯一晃几乎要站立不住,没想到青莲及时出现在他的右侧,稳稳地扶住了他。 如此长时间的法力消耗,对于一个常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此刻沈明归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仿佛病入膏肓的人。韩琅急忙起身扶住了他的肩膀,贺一九也咕哝了两声勉强算是道谢。 沈明归挣开了韩琅,却没理会青莲。后者并没说什么安慰话,浅浅一笑道:“我觉得你离我家不远了。” “你家在哪儿?”沈明归难得好脾气地问了一句,可能他这时已经顾不上嘲讽了。 “青莲地狱。” “滚。” 几人安顿好俘虏,帮他们解除枷锁,打算带他们可以去驻军的营地里暂时躲避。赵王表示这些人都交给他,然后再度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后来,他把韩琅和贺一九请到一边,诚心诚意地对发生的一切向他们赔罪。他说一切都是自己太过自负的结果,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没想到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韩琅望着这个伤痕累累的王爷,对方的鼻梁断了,脸上还有不少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和当时在赵王府中光鲜亮丽的模样差之千里,说话也不再那么趾高气扬。对于一个王爷而言,当前的表现已是诚意之至,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要是之前的韩琅,恐怕早就诚惶诚恐地接纳下来,可如今他只是平静道:“殿下不必自责,那也是我们隐瞒身份的责任。” “等这次事态结束再给两位置办赔礼,两位若需要什么,无论是真金白银还是官位官职,都无须客气。” 韩琅笑了笑,这回他和贺一九一样,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说。 天光破晓之时,他们领着赵王一行前往驻军营地。东升的朝阳将温暖的光辉投向这战火累累的土地,远处的城墙仿佛要燃烧起来似的,浸透了一层金红夺目的色彩。靠近江岸码头的地方,营帐似海,江面上停泊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更远的地方,立于制高点的叛军正在重整队伍,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一行人抵达营帐,赵王终于与姚心莲团圆,韩琅也见到了竹贞和阮平。魏尚书莫晨等人就在不远处迎接他们,众多劫后余生的官员们再度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自然免不了一番感慨唏嘘,老泪纵横。一番叙旧之后,众人各自安顿下来,疗伤的疗伤,休息的休息,剩下的重新聚集在营帐之中,加紧磋商当前事态。 局势和他们之前估计的一样,由于莫晨得到兵符成功调动了驻军,水祁援军又徘徊不前,贤王手底下的三千叛军的确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境地。但他们很快镇定下来,死守城池不放。驻军攻不下码头,也攻不下京城。贤王成功从城中脱身,更加稳固了叛军的军心,使得他们愈发负隅顽抗,相当难缠。 其实这种抵抗只是强弩之末罢了,没有了水祁的助力,他们迟早会耗得弹尽粮绝。现在他们寸土必争,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住码头。据莫晨分析,他们恐怕还在和水祁人谈判,以求援助。 “水祁对这一役抱足了厚望,如果能辅佐贤王上台,他们能得到的好处大得惊人,”莫晨道,“从那个贺狄木口中得来的情报,贤王不惜向他们许诺百里国土,只求他们相助。” “无耻小人,”魏尚书气得猛拍向案几,“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投靠外敌。” 韩琅则试探着问道:“也就是说,水祁可能还会回来?” “牺牲一个将军而已,想必他们自有权衡。” 贺一九则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偷偷对韩琅道:“可怜的贺狄木哟。” 韩琅拍拍他,示意他不要多话。“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诸位,”赵王道,“这次多亏了韩公子和贺大侠相救,然而莫老将军昨日已经被贤王带走,去向不明。” 莫晨长叹一口气:“刚才见你们归来,却不见父亲,我就猜到是如此。” 魏尚书蹙眉道:“有莫老将军做人质,贤王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必须小心。” “皇上还不知去向么?”有人问道。 魏尚书果断摇了摇头:“没有。” 赵王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我们可以兵分三路,一路人马继续攻打码头,牵制敌军;另一路则趁虚而入,从西面一举攻破城门。几位大侠可再分一路,不时出现以扰乱敌人视线。诸位觉得如何?” 他鼻梁上贴着绷带,嘴角也磨破了,说话很慢,但在场众人都在认真地听。一番话说完,并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众人开始讨论细节。 “对了,还有一件事,”阮平道,然后微笑着望了望一言不发的竹贞,“贤王被暗器所伤,身中剧毒,恐怕已时日无多。” “那再好不过!”众人纷纷露出庆幸之色。这恐怕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他们纷纷向竹贞投去敬佩的眼神,恭维话更是不绝于耳。久而久之,竹贞有些绷不住了,低着头不再与人对视,片刻之后更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屋子。韩琅见状忍不住一笑,心想竹贞平日里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骨子里还嫩得很啊。 其他几人只当他是谦虚,也没说什么。想起贤王这几日被他们搅得心烦意乱暴跳如雷的模样,每一个人的心情都绝佳无比。贤王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才刚刚尝到点甜头,皇位都没来得及焐热就被他们逼的夺路而逃,仔细一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2 想,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他们商讨了一上午,计划终于制定完毕,众人也纷纷离开营帐。正在这时,韩琅见到魏尚书起身叫住赵王,恭敬道:“殿下,还有一事,还请借一步说话。” 说罢,魏尚书领着赵王、莫晨两人进了里间,把韩琅等人隔绝在外头。贺一九见状撇了撇嘴,做了个“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表情。在他们帘子开闭的一瞬,韩琅瞟了一眼,发现里间有一人背对外面负手而立,背影有些眼熟。 他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了,哼笑一声,并未表现出什么异议。 劳累了这么久,韩琅他们终于能休息半日。莫晨给他们准备了临时的帐篷,因为驻军本身物资不多,所以只有三个。不过没有人介意,韩琅和贺一九住在一起,竹贞和阮平住在隔壁,沈明归则独自享受。后者没有来参加会议,韩琅以为他又独自消失了,没想到刚走近帐篷就看见沈明归躺在里头闭目养神,面色似乎比刚才稍好一些,韩琅越看越觉得愧疚,不由得喃喃自语道:“他还好吧?” 他本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眼前突然飘出来一个人影,沉声道:“无碍。” 是青莲,他直接从沈明归的帐中飘出,带着一股寒风进了远处的伙房。四周士兵都被他吓得不敢出声,只见他端出一碗米粥,又回到了沈明归的帐篷内。 小半晌后,帐篷里传出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都冻上了,你让我怎么吃?” “我尽力了。” “去换一碗来。” “他们怕我,不肯做。” “算了,我要睡了。” “好。” “……你先出去,冷。” “凡人就是这么脆弱。” “你闭嘴。” “你真不想随我去青莲” “滚!” 一直到韩琅和贺一九在隔壁躺下,头挨着头快睡着了,他们两个还没消停。韩琅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帮忙了。 让他们折腾去吧。 第134章 决战7 等到众人休整完毕,已是傍晚时分。天边堆积着沉甸甸的暮霭,在冬日的寒风中渐渐消退,化作一丝淡金色的薄雾。劫后余生的大臣们正聚在一起生火烧饭,吃的都是营里的干粮,还有附近找来的野菜野果,混在一起住了一大锅粥,看起来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就不浪费他们的粮食了,”贺一九揭开帐帘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只刚烤熟的山鸡,“咱们吃咱们自己的。” 韩琅刚醒,还坐在地上犯困,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才道:“哪来的?” “抓的,”贺一九笑道,“别说,外面看起来荒凉,其实可吃的还真不少。” 韩琅看着那滋滋冒油的山鸡,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仔细一想,他又有些犹豫:“外头这么多王公大臣,我们独自吃这个不太好吧?” 贺一九伸手在他头上轻敲一记:“又多管闲事?让你吃你就吃,他们天天山珍海味的,喝几天粥怎么了?而且从战力上来说你比他们都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了。” 韩琅无言以对,刚要伸手接过对方掰下来的鸡腿,突然门口的帐帘被一阵旋风刮开,一道人影眨眼功夫就呼啸而至。他们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韩琅手里的鸡腿就被人夺走了,沈明归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子一角,鸡腿上的肉已经少了一大半。 “饿死我了!”他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挤出了一句,“耗空了法力就是饿得慌,哎哟,这味道还不错。” 韩琅和贺一九面面相觑,后者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谁让你来的?” “我在隔壁就闻到了,”沈明归道,然后扫了贺一九一眼,“没想到你这畜生还有点用处。” 贺一九的脸色堪比锅底,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那上面可是沾满了‘畜生’的手印子,你吃着不嫌恶心么?” 沈明归一脸大度:“没事,脏就脏点了,非常时期贫道不介意那么多。” 就在贺一九即将发作的那一刻,韩琅忙把人拉了出去:“行了行了,别和他吵,再吵又要被抢了。” 贺一九愤愤不平:“这假牛鼻子简直死不要脸!” 他的厨艺一向是没话说的,为了让韩琅能吃好喝好,他随身都带着小纸包装着盐一类的调料。所以这烤肉也格外喷香扑鼻,难怪沈明归闻着味道就冲进来了。 与其和沈明归抢,不如先保护好自己的。韩琅拉着贺一九就往没人的地方跑,一路上跟做贼似的,因为烤肉的香味掩盖不住,随时都有人望向这边。毕竟不是谁都像贺一九一样有打猎的天赋,营里这些士兵估计好几天没吃上野味了,更别提那些刚死里逃生的朝臣们。韩琅和贺一九躲躲闪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僻静地,刚想喘口气,就见面前的帐帘被揭开了。 “咦,什么味道?”一身戎装的莫晨正从营帐里出来,吸了吸鼻子,立马两眼放光望着他们,“你们藏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韩琅把东西藏在背后,突然他感觉手上一轻,赶紧回望,发现姚心莲笑嘻嘻地抢走了烤肉站在他身后:“哈哈,韩公子,你们居然吃起独食来了。姓莫的,军营里私下打猎要怎么罚呀?” 莫晨挑眉一笑:“当然是没收猎物了。” “没别的惩罚了?” “按理说要打几下军棍,不过念在他们是初犯,就不罚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答如流,贺一九刚要去抢姚心莲手上的,她就笑着抛给了莫晨。莫晨的功夫可不差,烤肉一到手,运起轻功就跑了。姚心莲笑着对他们两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飞快跟上了莫晨。剩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我们还是去喝稀粥吧。”韩琅郁郁寡欢道。之前让他喝稀粥,他不会有怨言,可明明见过烤肉了还让他回去喝粥,他就不乐意了。 由奢入俭难啊。 然而贺一九却摇了摇头,拉着韩琅往外走。他们走到大营后方,贺一九钻到树丛里,不出一会儿居然拎出了一只还没剥皮的兔子。 “本来想留着下一顿吃的。” 韩琅惊喜得简直想抱着他亲一口。 这回他们吸取教训,躲在这里现烤现吃,谁也不露面。饱餐过后,韩琅久违的胃疼也消失了,两人就地犯了一会儿懒,然后赶紧灭了火掩埋证据。等回去一看,之前的烤鸡早不知道被谁给分了,一点踪影也没。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尤其空场中央,竹贞和阮平正一人捧着一大碗粥,喝得啯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3 啯有声。 贺一九瞟了一眼他们的粥碗,然后回来冲韩琅邀功道:“瞧瞧他们吃的都什么东西。” 韩琅无奈一笑:“知道了知道了,你小点声。” 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好消息,这附近逃出去的难民在得知他们打算反攻京城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打算回来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些都是普通的镇民,卖菜的,挑货的,还有不少邻村的农夫,从来没摸过刀和剑,然而他们安顿好了家小自告奋勇来参军,这实在是令人感动。 莫晨清点了一番,这支临时凑起来的义军有五百多人,据他们所说,还有更多的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些人士气高昂,人人都想收复失地,重回家园。于是莫晨将他们编入队伍,又派人赶紧教他们如何行军,如何与敌人搏斗。虽然现在这紧要关头不可能一蹴而就,但能学一点就是一点吧。 除此以外,还有巽风楼的五十余人,人数虽少,但各个是以一敌百的武功好手。这部分人自然由阮平带领,作为扰乱敌人视线的奇袭军。韩琅、贺一九、竹贞以及沈明归也在此列,虽然后者从来不听指挥,现在也是悠悠然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微笑道:“贫道还得休息休息。” 竹贞也看他不顺眼,低声对阮平道:“早在第一次遇到这烦人鬼的时候,你就该弄死他了。” 阮平挠挠头,干笑两声。 “道录司不知道能困多久,”沈明归转朝韩琅道,“为了以防万一,你和那畜生就收敛些妖气,别太引人注目。” 韩琅点点头:“好。” 贺一九没搭腔,恶狠狠地望着沈明归,突然飞起一脚踢向了对方的椅子腿。沈明归也不知道是真的元气大伤还是怎么的,居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跌了一跤。 “他现在太好欺负了,要一直这样该多好。”贺一九对韩琅道。 韩琅犯了个白眼:“你几岁了?” 贺一九哈哈大笑,在沈明归冰冷的视线中走远了。 夜晚时分,进军的擂鼓终于撕裂了死一样的寂静。两军对垒,喊杀声冲破天穹。江面上的敌方船只开始起锚,一面面船帆在夜风当中猎猎作响。船上的弓兵犹如雨点一般投下箭矢,火弩火箭噼里啪啦往下砸。尘土飞扬,一时间模糊了视线,敌人搬出投石车,大块的巨石从天而降,即便驻军骁勇善战,此时也被阻拦了脚步。 鼓声震天,传令兵在队伍中飞快穿行。“放箭!”莫晨一声令下,藏于高地的弓兵和弩兵一同动手,上百箭矢专门狙杀对方的射手。但前方江水自成一道屏障,对方的远程部队全部集中在战船上,犹如一排难以攻破的碉堡,高耸林立。 “船。” 莫晨只说了一个字,阮平立刻应道:“我们来。” 他们的奇袭分队出发了,总共五十余人,人人都戴上了火折子。漫天箭雨向他们袭来,统统被他们以刀剑格挡。他们运起轻功,转眼便杀至江畔。敌船似乎有所感知,已在掉头后撤,竹贞望了一眼波浪翻卷的江面,蹙眉道:“太远了。” 轻功不足以到达,若贸然下水很可能被敌人的箭雨钉成筛子。正当他们踟蹰的这一瞬,韩琅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要是能在水上行走……有了” “我知道了,”贺一九忽然极具默契地接上了他的话,“青莲,过来!轮到你干活了!” 一股狂风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迎面而来,江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好主意!”竹贞道,半空中青莲的身影一晃而过,接着突然出现在敌船之上,敌人慌忙地拔箭对他狂射,然而所有的箭矢都穿过了他的身躯,徒然落入江水之中。 “快走!” 贺一九一声令下,率先冲在了最前面。他们狂奔数步,脚尖点地,犹如无数鹰隼掠上船身。敌人挥剑直砍,砍断绳索让他们无处可抓,倾下箭雨迫使他们松手坠江。然而“轰”的一声巨响传来,船身仿佛遭受重物所击,剧烈地震颤起来。 就连韩琅一行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船上敌兵在撕心裂肺地叫喊:“桅杆被撞断了” “看那边!” 半空中掠过一道黑影,韩琅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花花绿绿的怪鸟发出尖锐的嘶吼,再度朝着船身撞了上去。船体大幅度震颤,摇得人站立不住,不断有人跌入水中,他们一行也是艰难地攀住船身,只要稍一松懈肯定会掉下去。贺一九忍不住骂道:“别撞了!老子要晕船了!” 他的爪子嵌入船身,硬生生拉出了十道爪痕。韩琅在后头托了他一把,最先上去竹贞甩过来一根绳索,这才把他们都拽了上去。 “听说老虎不会爬树?”竹贞似笑非笑地瞟了贺一九一眼。 “闭嘴!” 沈明归的怪鸟长鸣一声,收起双翼,再度向其他船只发动俯冲。失去桅杆的船几乎成了不会动的靶子,敌兵在连番冲击中哇哇大叫,不断拉弓射箭追击怪鸟,怪鸟不是不死之身,渐渐已伤痕累累。在疼痛的催动下,它的攻击反而更加狠戾,直到确保每一个发动奇袭的人成功登场船只,它才发出一声嘶鸣,挥动双翼升入高空,突然化作一道巴掌大的符篆,在半空中拖出一道暗光,飞回了岸边一人手里。 虽然有反应极快的弓手朝那边射去箭矢,但沈明归已飞快地后撤,隐遁了身形。 “他跑了!” “别管他了!有人上船了!” 两边人马立刻交战,韩琅的凤不言划出万千剑影,周围敌人谁也不敢靠近。贺一九一声狂啸,双掌宛若虎爪,已有数人被他的巨力扯断咽喉。阮平立于人群后方,一面从容不迫地指挥,一面将靠近的敌人一个一个击落水下。竹贞则不知何时已攀上高处,这里视野绝佳,但凡有漏网之鱼,统统都在他的悄无声息的暗器下丧命。 一船的敌人差不多扫空了,他们点燃船只,然后顶着箭雨掠向下一艘船。激烈的水战使得敌人再也无暇顾及岸上的攻势,战船一艘接着一艘起火燃烧,焦味扑鼻,四周回响着木料的爆裂声。贤王引以为傲的远程部队就在这样的攻击中毁去大半,留下漂浮在江面上的无数尸首,以及漫天翻卷的滚滚浓烟。 随着最后一艘船沉没,青莲招出冰面,送他们一行人重回岸上。“姓莫的凡人让你们回去。”他留下来这句话,身躯转瞬消失在跟前。 “咱们这传令兵倒挺好用的。”贺一九调侃道。 江上的战斗结束了,但地面上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敌兵仍然死守码头,不让驻军靠近。他们一行人直冲入营地,正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4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4 要进入营帐时,韩琅余光扫到沈明归就坐在旁边,怀里好像抱着个什么东西。 他过去一看,正是那只花花绿绿的怪鸟,只是这时变的只有胳膊来长,动也不动。 “牺牲了?” “没有,”沈明归没好气道,“不过受伤了。” 韩琅正想说点什么,只听帐内的莫晨厉声道:“他们调动增援了。” 说罢,对方大踏步地走出营帐,断然下令道:“继续进攻,掩护大队向西面转移!” 第135章 决战8 号角阵阵,怒涛似的喊杀声几乎撕震了地面。战鼓声愈发高昂了起来,莫晨所指挥的主力部队齐刷刷调转马头,犹如奔涌的江河一般气势汹汹地改攻西面。同一时间,码头的厮杀仍在胶着,贤王几乎是在拼了命的防守码头,毕竟这是他们获得援军的唯一渠道。 不知道水祁人还肯不肯与他合作。 “我觉得难了,”贺一九耸耸肩道,“谁都不喜欢这种不合算的买卖。” 贺狄木还关押在他们营中,几次想逃跑,几次都以失败结束。韩琅放了法术监视他,只要他一有动作,立马被人觉察。 可怜贺狄木一世英名,最后败在他想都想不到的法术下。 莫晨一行人站在高处,各怀着心事凝神望向战局。码头这边肯定是会渐渐落于颓势,只看西面能否尽快攻入城内,抢占京城。 阮平静静眺望着远处,片刻之后,他沉声下令道:“我们也走。” 有他这么一句话,韩琅和贺一九立马跟上,竹贞更是飞身一跃冲到了最前头。“年轻人冲这么快做什么。”贺一九哼笑道,竹贞压根不理他,拉紧了兜帽,身躯几乎隐遁在浓密的尘土和烟雾之中。 “从小路走!”阮平一声令下,然而只有巽风楼的亲卫服从他的命令,竹贞早就没影了,沈明归一身道袍,特别抢眼地混在阵中。贺一九任何时候都只尾随韩琅,后者快步跃至阮平左侧,无奈道:“指挥这群人真是难为你了。” 阮平也哭笑不得:“算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主意。” 西面城墙上的叛军正紧张地看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各个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这支部队人数众多,分工齐整,已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刚才还有命令下来,调走了一部分人手支援码头,没料到敌人直接杀到这里来了,他们一声惊喝,惶急道:“传令兵!去通知码头” 传令兵急忙应下,刚跑出几步,突然眼前银光一闪,视野瞬间天旋地转,竟然看到自己的身躯还呈前冲的姿势跌下墙去,脑袋却徒然坠地,连鲜血都迟疑了一会儿才喷溅开来。 竹贞身影一晃,转瞬消逝。城墙上的叛军瞠目结舌,“有、有刺客!抓刺客!” 然而竹贞的动作犹如一道神出鬼没的影子,从容不迫地在人群中穿行,竟然没有人能伤到他分毫。韩琅在下方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忍不住道:“他怎么上去的。” 贺一九示意他看向另一侧,他才发现城墙上不知何时挂了一条飞索,显然是竹贞所为。这是竹贞已飞身而下,一晃又没了踪影。阮平见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他们各有各的主意。” “媳妇太活泼了不好管教不是么?”贺一九讪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 阮平没答话,倒是韩琅手中凤不言的剑鞘不知怎么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贺一九的脚上。 “嘶疼!” “手滑了一下。”韩琅平静道。 “……” 传令兵死了,竹贞极懂形势,专门躲在下方偷袭试图跑出来的叛军,他的淬毒暗器铺了一地,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群杀一群。沈明归见此举有趣也上前帮忙,各色咒术轮番往敌人身上招呼。两个最不听命令的人倒是各占了一个不错的差事,城墙上的叛军大惊失色,他们不知道下面埋伏了多少人,看这死伤情况,他们粗略估计敌人的数量恐怕上百。 守城的头领很快认清了形势:“都回来!死守城墙!” 多亏他们拖延时间,主力已在城下集结完毕。这几天全力赶造的云梯直入云霄,大量的盾牌矗立与阵前。敌人慌忙搭弓射箭,大半的箭矢都落在盾牌之上。城门死闭,京城瞬间化身为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叛军点燃了箭矢,又将大桶的滚烫的火油沿着墙面倾泻而下,朝着杀到城墙下方的主力迎头盖脸地泼洒而来。 一时间人喊马嘶,叛军设下的绊马索也产生了效果,大大拖延了驻军进攻的速度。莫晨下令进军稍缓,青莲代他传话,飘到韩琅这边道:“姓莫的说,让你们分出人马声东击西。” 韩琅和贺一九互望一眼:“我们去。” 两人各骑一匹快马,朝着南门飞奔而去。韩琅暗暗念动咒文,周身升腾起黑雾,将直射而来的箭矢一支支斩断。正在这时,沈明归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耳畔:“别进城。” “为什么?”贺一九下意识问道,汹涌的狂风灌了他一嘴沙子,令他险些呛咳起来。 沈明归就好得多了,他还在城下,现在用的不过是传音之术:“你自己想想吧,现在谁还有空帮你们瞒过六丁六甲。” 两人恍然大悟,行事不禁万分小心,韩琅也默默地收敛起了自身妖气,黑雾转瞬即逝。两人杀至南门下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突围。敌人已循着蹄声而来,火把的光辉就从他们身旁扫过,两人只好各退了半步。 正在这时,阮平身边的十多名亲卫也赶了过来,为首一人道:“掌门吩咐我们协助二位大侠。” 韩琅赶忙道谢:“那再好不过。” 按照他的想法,他们应该直接登上墙去将敌人杀得惊慌失措。但贺一九认为此举太过冒险。“声东击西而已,反正就是闹大了就行了呗?”他念叨着莫晨的吩咐,微笑道,“咱们可以学学那个小刺客,吓唬吓唬他们。” 韩琅想问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弯身捡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突然运气全力朝着城墙甩了过去。一声轰然巨响,墙上叛军全体色变,开口叫嚷道:“敌袭!” 火油和箭雨又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几人连忙闪过。天色昏暗,下方景象漆黑不明,敌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几人躲在何处。贺一九领着他们躲到另一侧,突然扯着嗓门大声喝道:“墙上的听着,你们输定了!” 韩琅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以眼神示意周围几人,众人立刻分开,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冲着城墙呼喊:“胆大包天的反贼,行此逆天之举,必遭天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5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5 谴!” “叛党必败!贤王必亡!” 几人都是身怀武功之人,如此叫阵,真能起到四面楚歌的效果。敌人的箭雨或许对密集的阵型有效,但他们分散在各处,箭矢不知该往何处发,最终零零散散地落下来,躲避起来就轻松得多。 正在此时,贺一九又一声大喝:“投石!” 众人纷纷效仿他的举动,抄起石块朝着城墙砸去,虽然威力远不及投石车,雷声虽大,但雨点极小,但这声势浩大的攻势也能起到吓唬敌人的效果。 “下方究竟多少人?!”南门的首领惊道。 “不、不知道!”这人话音刚落,一枚石块正正砸中了他的脸,直接把他的耳朵削下来一块。血溅了首领一头一脸,他强力忍住即将出口的惨呼,颤抖着下令道:“快呼叫增援!敌人的目标是我们!” 这回传令兵并未受到阻碍,而韩琅和贺一九已经悄然转移,又扑向东门。守城的叛军被他们闹得晕头转向,长达数里的城墙上,似乎每一处都在遭到攻击。一时间叛军以为他们估错了敌人的兵力,这何止数千人,怕有数万人之多! 等到贤王收到消息,几乎咬碎了牙齿。就连他也糊涂了,对手人数成了一个谜团,明明码头攻势稍缓,京城那边为何又出现如此数量?!他突然心慌起来,以为自己的举动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声讨,莫晨发动了各地的军队,这就来逼迫他交出皇位了! 他猛一拍案,大喝道:“水祁的蛮子到底怎么说!?” “他们要增加筹码,”萧少卿小心翼翼地上前答复,“他们要您救出贺狄木,还要更多的国土和金银,不然他们就继续好整以暇地在上游观战,不来相助。” “这帮见利忘义的狗东西!” 贤王一声吼完,突然觉得喉头剧痛,忍不住弯腰呛咳不止。他随身的大夫连夜替他配制解药,但竹贞下的毒还是伤了他的身子,如今毒素没有彻底清除,他面色寡白,头发枯槁,真犹如病入膏肓一般。 几个下人忙上前替他顺气,萧少卿给他端来一杯热茶,这才让他的咳嗽稍微平缓下去。外头战事正酣,贤王这营帐里放着炭盆,挂着暖帘,奢华的装饰丝毫不减。此刻他卧回软榻上,抚了抚心口,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殿下,不如让在下冒险一试?”萧少卿上前试探道,“敌方忙于战事,必定无暇顾及俘虏营,就由在下率人潜入其中,带走贺狄木,从而让水祁出兵?” 贤王听后双目微敛,沉吟片刻后道:“不妥,不过……本王倒有一计。” “在下洗耳恭听。” “莫老爷子还活着吧,有一口气吊着就行。” “啊,您的意思是……” 贤王冷冷一笑:“传令下去,收兵。” 战场另一边,莫晨等人仍在远观战局。此时天已经渐渐亮起,一道猩红如血的晨曦垂挂在天际,更给这惨烈的战场增添了一丝肃杀。他远远望着京城的方向,看见狼烟四起,嘴角不由得漾出了一丝浅笑:“看起来他们干得不错。” 魏尚书也道:“如此看来,攻下西门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的那名男仆也立在高处,此刻未发一言,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灭。正在这时,敌阵中震天响的擂鼓声忽然平息了,周围铺天盖地的声浪瞬间小了一层。停顿片刻后,远方响起了尖锐而且凄厉的锣声,比沉闷的鼓声更显急促,仿佛能表露出鸣锣者那心急如焚的状态。 “鸣金收兵?”莫晨愣住了,“他们要休战?” 魏尚书也蹙起眉头,这时候收兵实在令人觉得诡异,他不禁喃喃道:“不,恐怕不仅仅如此。” 赵王从下方快步登上来:“看见没有,他们有人来了。” 几人定睛望去,只见敌阵中单枪匹马冲出一骑轻骑,手中挥舞着旗帜,示意敌人不要攻击。这是要谈判?众人忽然有点摸不准贤王的念头,莫晨一时没了主意,求助似的看了魏尚书一眼,询问道:“这是几个意思?” “先听听看他想做什么。”赵王道。 来使很快被押了上来,除掉了武器,手里只拿着一封书信。在莫晨的示意下,副官小心翼翼地将信接到手里,仿佛那不是一张薄薄的纸,而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信封打开,副官仔细阅完,上前道:“将军,他们想和谈。” “和谈,凭什么?”魏尚书愤愤不平道。 赵王则坐正了身子,询问道:“他要什么条件。” “他要……我们放他和他的亲信幕僚离开。他会归还京城和码头,但我们不能再伤他们一分一毫。另外,他要求交换俘虏,让我们用贺狄木换莫老将军。” “父亲?!”莫晨明显动容,“这条件实在是……” 副官道:“而且为了彰显诚意,他要几位亲自前去交换俘虏。” “这太冒险了! “放他东山再起的机会,怎么可能?”赵王猛一拍案,怒道,“让他躲到某地休整几年,然后率领比现在还多的人马攻回京城,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魏尚书沉吟道:“他既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吃准了我们不会拒绝……莫老将军还在他手里,这倒成了他要挟我们的把柄。” 莫晨长叹了一口气,于情,他当然想救出自己的父亲,可于理,他又觉得贤王此举实在荒唐,不应答应。于是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做出何种决定。 这时,魏尚书一直带在身边的男仆,忽然干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赵王忙起身左右四顾,然后拉上了门帘,低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您直说便是。” “既然如此,那便答应他们吧,”这人道,“但我们要留有后招,既然我们去了,他也要拿出诚意来。让贤王也到现场去。同时,你们叫上那几个江湖人,只要场面有所变化,那就不要客气。” “可万一他真的只是单纯交换俘虏……?” “那就趁乱杀了贺狄木。” 第136章 决战9 阴云蔽日,乌云如浪潮般翻卷,渐渐化作墨一般的浓黑。大雪转眼之间便降落下来,地上、空中,视野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惨白。树梢上的乌鸦起起落落,冲着天空嘶哑地叫个不停。沙场的血腥已被白雪覆盖,偶尔可见一把断剑,或者一面残破的旗帜,迎风招展,发出断断续续的猎猎声。 城外的村子早已荒无人烟,早在京城被占的那一刻,这里也是最先被铁蹄践踏的地方。村中只剩些支离破碎的建筑,田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6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6 地被焚毁,篱笆歪歪斜斜横在一旁,随处可见纷乱的足印和牲畜的尸首,就连井水里都泡着一只已经肿胀腐烂的死鸡。 这样的地方倒成了乌鸦的老巢,一行人刚刚踏足的时候,全村呼啦啦飞出了一群密密麻麻的乌鸦,它们落在屋檐上,一对对漆黑的眼珠冰冷地睥睨着这群不速之客。 “呿!呿!”贺一九大声驱赶着乌鸦,索性拔了一根枯枝握在手上,赶苍蝇似的挥来挥去。他和韩琅领头,后面依次是魏尚书,莫晨,被关在囚车里的贺狄木,一脸无趣的沈明归,还有殿后的竹贞和阮平。他们带来的人马已经埋伏在四周,将这座荒村团团包围。此时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贤王却还没有露面。 “屋子里有人。”才刚一站定,韩琅就无比肯定地道。 魏尚书不会武,当即问了一声“真的?”在场众人都点了点头,莫晨还刻意帮他指出:“东侧,北侧,还有远处的棚子,估计有三十来人。” “两边都不怀好意啊,”沈明归终于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表情,“一会儿可有好戏看了。” 没人理他,要不是早就习惯他这张嘴了,而且他的确能提供不小的战力,在场恐怕有不少人都想扇他一耳光把他撵回去。 一行人在荒村正中的空地停了下来,静静等候贤王出现。呜呜的风声依然响个不停,卷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往人的衣领子里灌。空气里弥漫着大战降临的紧张气氛,人人都不由得绷紧了脊背。贺一九来回踱着步子,走到贺狄木的囚车前伸手一拍,冷笑道:“马上就有人来接你了,高兴不?” 贺狄木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句什么,估计是句骂娘的话。 他身上那块虎皮早就被贺一九抢了回来,现在小心翼翼地收在营地里。现在这老家伙在囚车里冻得直发抖,可没人同情他。尤其在知道他对贺一九所做的事情之后,人人见了他都只想翻个白眼,暗暗骂一句:“丧尽天良。” 正在贺一九嘲讽贺狄木的时候,竹贞绕到阮平身边,低声问了一句:“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阮平顺手帮他拢了拢衣领,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恐怕会一片混乱。” 韩琅听到这句,忍不住凑上来:“我也觉得,贤王此举实在有些奇怪。” “我倒是能猜测一番,贤王恐怕已经预想到再战下去不会有好结果,”阮平道,“至于他忽然提出要贺狄木,我想是水祁那边的答复使他不得不这么做。” “比如交还贺狄木,水祁就派兵支援?”韩琅低声道。 “对,那么重新分析当前事态,我就发现一件事:如果我们不动手,他们换得贺狄木,自然可以让水祁出兵。如果我们动手,贺狄木一死,他失了一道好筹码,可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向我们发动反击。毕竟我们部队里的精锐,乃至将军本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会这么冒险?” “他一贯很冒险,”贺一九插话道,“你看看他带出来的人马,早就做好和我们搏命的准备了。” “可这样不也把他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所以……”阮平沉吟道,“他恐怕会用什么手段,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在他们悄声议论的同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踩得满地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贤王乘着一辆黑漆马车悠悠驶来,车门拉开,他由仆人搀扶着走至雪地,后头还有两人替他撑开了一把装饰华丽的伞,仿佛华盖一般。 “这时候还讲究排场,这狗东西。”莫晨低声骂道。 “让诸位久等了,”贤王笑道,“大雪天还要来这种荒郊野外,实乃得罪。” 他话音刚落,韩琅敏锐地发现他语调不如早前平稳,脸色更是不知差了多少倍。显然竹贞也意识到了,自言自语一般小声道:“看来毒素并未清除。” “那再好不过了,”贺一九冷冷道,接着突然抬高了音量,冲贤王发出一声哼笑,“殿下现在还能喘气,也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贤王只当没听见,连表情都没变过,还是那副仿佛志得意满的假笑。魏尚书懒得再这样互相嘲讽下去,开门见山道:“人质我们带来了,你呢?” “当然没有爽约。”贤王一笑,向后一指,他的部下带出了伤痕累累的莫老将军。后者狼狈得如同乞丐一般,衣衫破烂,满身瘀青,光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略懂医术的贺一九扫了几眼后,沉声道:“他恐怕在发高热。” 莫晨当即双目发红,仿佛咆哮一般吼了一声:“你放开他!”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贤王轻松一笑,“我倒是瞧见贺狄木了,只不过,你们想怎么换?” 莫晨心急如焚,语速也快了不知几倍:“就在这里换,然后你们尽管滚出去!” “那可不行,”贤王摇了摇头,“你如何保证我们走了之后不会遇上埋伏?” “你不也设下了埋伏,这周围屋里的人难不成都是摆设么?”贺一九冷哼道。 魏尚书则道:“既然如此,那你且说说你想如何?” “先将贺狄木交给我,待我撤出村子后,我再交还莫将军。” “你想得美!”莫晨怒道,“放你逃跑,谁能保证你会真的把人交还回来!” 韩琅在这时开了口:“贤王,你最好认清现在的形势,我们大可以不与你做这笔交易,继续将你那一触即溃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既然是你提出要达成交易,那你应当先拿出诚意来。” “那好吧,就让我们继续僵持下去吧,”贤王做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僵持到晚上,僵持到明天早上,我可以奉陪,只是不知莫老将军这病……还能撑上多久?” “无耻!” 贤王继续微笑:“至于我的诚意……你们不觉得我已经亲自站在这里,已是最大的诚意了么?” 这人狂妄至极,将众人气得真巴不得上前撕了他。他们见和贤王说不通,都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开始低声商量该如何是好。唯独沈明归还是那副怎样都无所谓的表情,也不参与讨论。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符篆,将它们一字排开,又收拢回去,口中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呢?” 说罢,他抬头望着漫天云雾,双目微凝,最终颇为不爽地撇了撇嘴:“啧,又出来了。” 没有人留意沈明归,他们争执许久,各抒己见,然而始终也没有大家都同意的的主意。眼看着时间越拖越长,魏尚书拧起眉头,沉声道:“罢了,就跟他换。” “然后动不动手?”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7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7 莫晨问道。 其余几人都没吭声,只见魏尚书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断然道:“动手。” 终于,在贤王好整以暇的目光下,他们放出了贺狄木,朝着敌阵推了过去。贺狄木刚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几步,立马回身叽里呱啦骂了一大串话,结果被贺一九狠狠踢在背上,摔了个马趴。 然而,就在贺狄木还没有到达敌阵之时,无数的异变在一瞬间发生。莫老将军竟然挣开了束缚,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何时已藏在身上的刀片,薄如纸张,但锋利异常。人们都惊住了,就连贤王都没反应过来。只见莫老将军跌退半步,嗓音声嘶力竭:“吾被贼人所囚,贻误战局,当自断此颅,以谢天下!” 下一瞬,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周围的部下虽然已蜂拥而至,却仍是慢了一步。“父亲”莫晨发出一声痛呼,只见莫老将军的身躯犹如破败的麻袋一般突然坠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场面一片混乱,就在这一瞬,魏尚书当机立断道:“动手!” 竹贞双手连扬,数枚毒镖钉入贺狄木后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贤王也拔高了音量大喝道:“动手!” 身边传来轰然巨响,原本安详伫立于雪中的房屋竟然在一瞬间爆裂开来,化作无数沙石和木屑。追兵奋勇而出,己方的埋伏也在同一刻动手。到处都被刀光剑影所覆盖,喊杀声不绝于耳。没有人知道对方还留着什么后招,他们只顾着厮杀,手刃不共戴天的仇人。 事态果然发展至此,双方俘虏均死,这座荒村成为了新的战场。韩琅和贺一九踏过贺狄木的尸身,瞬间跃出,直扑贤王而去。贤王抽身退避,身边部下急忙上前,但竹贞和阮平及时补上,将面前的阻碍扫成了碎片。 沈明归依然一动不动地立于阵后,视线始终没有从天空抽离:“不祥,不祥啊。” 人们只当他是个疯道士,谁都无暇理会他在说些什么。贤王已近在眼前,只需手起刀落就能结果他的性命,正当这时,他们忽然看见贤王咧嘴一笑,那神情让人悚然心惊,那不是贤王的表情,如此陌生可怖,杀气腾腾 “有诈!” 在阮平话音刚落之时,贤王身影已骤然消失,瞬间出现在几步开外。“他不是贤王!”竹贞厉声喝道,“是萧少卿!” 可是已经迟了,萧少卿脚不点地,已如鬼影一般朝着魏尚书掠了过去。韩琅距他最近,当即想也不想立刻抽身回防,他成功挡住了萧少卿的脚步,然而对方势头不减,挥剑下劈,震得凤不言嗡嗡作响。韩琅竟然有些招架不住,心道这人武功竟然如此强力。而且对方死咬着魏尚书不放,认定了对方不懂武功,一定要取他性命。 韩琅不禁大喝:“保护尚书大人!” 竹贞和阮平立刻反应,朝着魏尚书狂奔过去,莫晨也踏前一步,将对方牢牢护在后头。正当这时,空气中划过一阵簌簌轻响,仿佛树叶飘然坠地,雪花随风飞舞的声音。贺一九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当即喊道:“当心!” 是暗器,萧少卿见强攻不成,竟摸出了一把暗器,犹如漫天雨点一般抛射开来。然而这些暗器不是冲着莫晨,也不是冲着魏尚书,它们散发着凌厉的寒光急速朝着一人飞去,可这个人正在忙于保护不会武功的魏尚书,人人都相信他的身手,甚至没有人顾得上他的安危。 距离太近,根本无暇躲闪,于是这一排暗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射而来,快速而且狠戾地扎进了他的咽喉。 是韩琅。 场面仿佛静止了,有无数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韩琅徒然倒地,他的姿势甚至和刚才的莫老将军如出一辙。暗红的鲜血从他的喉咙里缓缓溢出,白雪映衬下这血显得尤其的黑,证明暗器淬满了毒。韩琅并不能立刻失去意识,他非常痛苦,毒液使他不断地抽搐,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正在不断涌出气泡和鲜血,身体开始一点点冰冷,他无法呼吸,视线愈发昏暗,甚至看不清贺一九的脸。 没有人比他更确信这一点,他要死了。 他听到一声咆哮,这可能是他能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他不知道贺一九已在狂怒之中化作了猛虎,而且一口咬下了萧少卿的头颅。他也不知道萧少卿在自己身上藏满了火药,在贺一九扑过来的一瞬间,他身躯徒然膨大,一股恐怖的气劲从他身上激射而出,裹挟着模糊的血肉,还有无数锋利的暗器,犹如狂风暴雨席卷方圆数丈。贺一九被那箭雨扑了满身满脸,当即发出一声痛呼,竹贞和阮平同样无法幸免,唯独他们死死护卫的魏尚书幸免于难,此时他瞪大了眼,全然不知所措。 白虎忍着痛再度狂啸,他撕裂了萧少卿,撕裂了在场每一个敌人。这时韩琅已双目空洞地仰躺在地上,天边卷起猎猎朔风,吹散了浓密的乌云。一抹金辉渐渐浮现,越来越晃眼,仿佛正午的日光一样咄咄逼人。正在此刻,一直袖手旁观的沈明归突然踏前一步,拧起眉头道:“来了。” 第137章 决战10 这是众人第一次亲眼看到六丁六甲的本来面目,丁神六位,皆为女性,甲神六位,皆为男性。相传六丁六甲为天帝役使,能“行风雷,制鬼神”,此时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胆敢在京城之下撒野的妖物贺一九。 金芒倾泻而来,天空之中半边为昼,半边为夜,光明与黑暗就这样诡异的分割了天空,犹如针尖与麦芒那般对峙着。众人目瞪口呆地朝天仰望,统统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感觉连空气都被冻结了,如此不平凡的景象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闪开!” 沈明归出手了,他扬起符篆,无数呜呜惨哭的鬼魂犹如一股漆黑的浪潮,瞬间淹没了众人头顶。而天边那片极端刺眼的光辉始终不容所动,沈明归的驭鬼一旦碰上那光芒,立刻化作乌有,连一丝一毫都没剩下。 但沈明归丝毫不见慌乱,他已跪伏在地,飞快地咬破手指绘了一个巨大的符篆,与当初保护韩琅贺一九进城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符篆绘毕,他结印念咒,只见一股猩红巨浪从符篆中腾身而起,发出夺目光辉,而沈明归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仿佛他全身的血液都已流入符篆之中一般。 他一咬牙,再喝一声:“青莲!” 青莲飘荡出来,却好整以暇地抱臂立在旁边:“我不想去。” 沈明归头也没回:“你不想邀请他们去你家参观么?” “我家几万年没来过新人了,”青莲眨了眨眼,“你说得对,我去试试。” 他脚步轻点,身躯仿佛化作一支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8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8 漆黑利箭,朝着天空疾射而去。随着他的动作,半明半昧的天穹之中凭空升起一道漆黑龙卷,裹挟着刺骨的寒冰。与此同时,周围温度骤降,突然飘起鹅毛大雪。众人冷得不断发抖,体弱一些的甚至直接脸色发青地倒地不起,身上转瞬被雪花包裹。莫晨一把拽起魏尚书,跌跌撞撞地起身道:“快、快撤!” 场上还活着的士兵立刻响应,阮平搀住受伤的竹贞,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他们两个” 贺一九一直没动,他卧在韩琅旁边,不断用皮毛去温暖他,用舌头舔舐他,可韩琅的身躯还是在不可避免的冰冷下去。竹贞他们看在眼里,心如刀绞,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一个人死了会是什么模样,韩琅已经不在了,他们都确定这一点,可他们谁也不愿意提,也不敢提。 “先走,离开这里,”竹贞用力扯了一把贺一九,“这里不安全,先把他带回去,我们再给他、再给他疗伤!” 阮平也强压着声音的起伏:“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贺一九望着他们,他们无法从白虎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情绪,片刻之后贺一九恢复了人身。在碰触韩琅时候,两人明显看见贺一九宛若触电般的抖了一下,但他的面孔坚定得宛如石刻一般,将韩琅背在背上,他沉声道:“我们走。” 青莲是地狱本身,战力丝毫不亚于六丁六甲。后者被他的攻击所缠,又被沈明归的阵法扰乱了视线,甚至无暇顾及地面上的情况。随着青莲双手一翻,整座村庄被黑雾覆盖,田地、房屋、河流统统消失不见,陷入宛若沼泽一般的翻滚冒泡的泥流里。泥流汩汩作响,沸水一般起伏涌动,一团团黏黏糊糊的东西从中探出身子,从支离破碎到渐渐拼出形状,那是全身青蓝,受到冰霜覆盖的地狱恶鬼 不计其数的恶鬼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在青莲的号召下离地而起,化作翻卷浊流向着天空涌去。整座荒村霎时间变成了地狱中的景象,唯独沈明归周围五丈之地还保持着原先的模样。法阵赤红无比,散发出夺目的光辉,沈明归道袍无风自动,他的肤色白得透明,仿佛一尊矗立在法阵当中的雪雕。 数声非人间的惨叫突然发出,空中劈下一道雷火,利剑一般猛地将恶鬼组成的浪潮劈作两半。刺耳的哀嚎不绝于耳,青莲却面不改色,伸手一指。那些恶鬼顷刻间分作数条,犹如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长蛇,再度向着天空直刺而去。雷火不断,就连视野也被晃得忽明忽暗,大量的恶鬼跌落下来,落进泥沼化作一个又一个的气泡,然而他们在里头又蠕动着聚集在一起,重新构成人形,再度加入翻卷的浪潮之中。 双方交战难分上下,天雷不断波及人世,荒村之中甚至燃起了熊熊烈焰。六丁六甲毕竟是十二人,青莲只剩一个,就算他并不觉得吃力,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取胜的办法,陷入了僵持。这是人间,又不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大干一番,当真令他烦躁。 场上的凡人基本都撤离了,只剩沈明归一个,青莲扫了后者一眼,正欲收招,却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 就连云端上的六丁六甲也觉察到了,地面虽在燃烧,可那火焰却逐渐冰冷,仿佛这不是焚遍万千灾厄的三味之火,而变成了地狱中折磨魂魄的血腥红莲。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火焰愈发旺盛,已不受他们所控。火焰所及之处,却并不能照亮任何事物,反倒弥漫起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风。一个人影渐渐从火中浮现,一头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额前长有两对漆黑的弯角。他一身长袍绘满猩红如血的莲花花瓣,红得无边无际,无法无天,那光芒张狂得像融化的黄金,使得在场神祗难免不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明归也不由得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喃喃地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八寒地狱之首,红莲。 “阿青,回去。” 只这一句话,青莲仿佛瞬间变作听话的孩童,乖乖落回了沈明归旁边。只见红莲面色不变,下一瞬已闪至六丁六甲跟前。仅就地位而言,他们这些小神仙自然不可与八寒地狱之首同日而语,何况红莲气势逼人,十二位神祗虽占着人数优势,可谁也没有贸然开口。 “上界与吾辈向来秋毫无犯,”红莲语气沉稳,从容不迫,“怎么今日在此阎浮世上起了干戈?” 六丁六甲其中一人道:“此番下界,乃是抓捕冒犯龙脉的妖邪。” “可曾上报天庭?” “事出突然,吾辈有先捉拿而后奏之权。” 红莲微微一笑:“如今妖邪不见踪影,以吾所见,龙脉也完好无损,恐怕其中有所误会。” “这……” “舍弟青莲年纪尚幼,”说着,他竟远远地朝青莲投来一个白眼,“若所行之事有所不当,还望诸位权当没看到罢了。待风波过去,吾辈亲自于大红莲设宴,为诸位赔个不是。” 十二位神祗却是不约而同地颤了一颤,毕竟没人想去红莲地狱赴宴。正在此时,红莲又适时地补上一句:“万千修行终有天人五衰之时,诸位若执意与舍弟为难,待身死道消之时,红莲必定多加照拂。” 六丁六甲面面相觑,都感到脊背发凉,这时其中一人急忙道:“诸位保全紫薇星君,也算师出有名。既然有八寒之主做保,并未伤及龙脉,吾等便先行告辞了。不过若再将事态闹大,届时下来勘察的便不是吾等晚辈小仙了。” 沈明归默默地腹诽一句:谁爱来谁来,反正没有下次了。 说罢,他们十二人一同消隐,红莲再度微笑,也收走了地面上的泥沼与烈火。荒村再度恢复平静,只有无数坍塌的房舍证明此处曾经发生了一场恶战。六丁六甲已走,沈明归终于可以不必在维持法阵掩藏贺一九的行踪,此刻体力不支,若不是青莲及时过来扶了一把,他恐怕已晕倒在地。 红莲回到他们跟前,先一言不发地扫了一眼自己弟弟,然后将视线落到了沈明归身上:“平日使唤舍弟也就罢了,这番竟惹出如此乱子,我八寒地府虽不怕事,却是怕烦的。” 面对这八寒地狱之首,沈明归是丝毫不敢怠慢的,就连他平日里那贱兮兮的语调都不由得收了起来:“多谢阁下相助。” 红莲轻哼一声:“人间尚且有礼尚往来一说,想必沈门主已经想出了相应的谢礼来敬红莲此番解围。” “这是自然,”沈明归话虽然这么说,但却在默默埋怨,心想又没有人叫你来,明明是你自己跑出来的。 然而他想归想,却不敢违逆红莲的意思,只得表面恭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9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69 敬道:“待十五之期,定备厚礼以谢此番八寒之主天恩相护。” 红莲满意地点点头,身躯转瞬消失,看来已经回到了地府之中。沈明归瞬间犹如放下重担,脱力一般倒在青莲身上,长吁一口气:“真是够呛。” 青莲任由他靠着,默默地收敛了自身寒气,让沈明归靠得更舒服些。 “走吧,”良久之后,他才起身对青莲道,“韩小哥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营地涌来大量伤员,几个供伤员休息的帐篷都被挤得满满,贺一九一面背着韩琅一面心急如焚大声嚷嚷,让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给他们让道。他清空一块干净的地面,急忙让韩琅躺下去。大夫也赶来了,然而他瞧也没瞧地上的韩琅,先去给其他重伤之人诊病上药。 逼仄的帐篷里响起一阵阵哀嚎声,竹贞一直忍着痛没吭声,为了避免毒素扩散他自行封锁了经脉,他的右臂软塌塌的垂在身侧,左腿也不能动了。阮平比他稍好些,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专心运功逼出毒素。 待得自身情况稍有缓解,他们很快又投身入解药的配置工作中,竹贞会下毒,自然也懂得如何解毒。几个大夫忙得脚不点地,贺一九一直没有去烦他们。他自己伤势也不轻,然而他只静静地守着韩琅,目光凝视着韩琅的脸,专注,却又毫无生气。 他自己早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韩琅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身体也变得冰凉,完全只剩一具空洞的躯体。大夫从他身边走过,瞟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离开了。他仿佛还听见莫晨不依不挠地说着些什么,然而大夫叹了口气,沉痛道:“老朽无能,韩少侠生机已绝,恐怕天上神仙也无法可救。”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死呢?至多一个时辰以前,他们还在同韩琅说话,还在与他并肩作战,为何如今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莫晨绝望的摇了摇头,他在战场见惯了太多生死场面,可唯独这一次,他发自内心的盼望能有一丝转机。 韩琅不是妖怪么? 妖怪也会死么? 几片铅灰色的浓云游荡到他们头顶,一片冰冷的雪花随风而至,落在贺一九的脸颊上。整个世界都沉默下来,天地万物仿佛都阒寂无声,奔走的人群,呼痛的伤员,一切的一切都与这两人无关。阮平默默地拉开了竹贞:“别看了,让他们静一静。” 听到这句话,贺一九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很快他重新低下头,水青色的眼瞳一片死寂,如果没有胸前微不可见的喘息,他看上去完全变成了这荒芜战场上一截断裂的兵刃,岿然不动。 “他还没放弃。”阮平长叹了一口气。 竹贞逞强般挤出一个声音,却又有些哽咽:“那……那还能怎么办?” 无人回答。 贺一九僵坐在远处,一动不动,表情安详。他在等,他确信自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大雪初歇,沈明归和青莲一同回来。前者大步流星走至贺一九身旁,面对他的质问,劝解乃至挖苦,贺一九都浑浑噩噩,无动于衷。后来响起的那一句话,听起来非常遥远,他隐隐约约地听见沈明归在对他说,韩琅可以回来。 贺一九一对青眸里总算有了几分神采:“……你说什么?” “他是死了,‘韩琅’这个凡人之躯已经死透了,但是你忘了么,他本来就是个走舍的妖怪,”沈明归道,他刚想冷嘲热讽几句,可一看到贺一九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火气又全消下去了,“只要保住他的元神,他还能活下去。” 贺一九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那要怎么做?”他第一次露出了战战兢兢的表情,心中好不容易燃起一丝希冀,生怕接下来又迅速地消散了。 “我的法力耗空了,你过来帮我。” 第138章 决战11 韩琅知道,他已经死去。 剧痛从喉间传来,毒液弥漫到了他的四肢,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视野变得模糊,贺一九朝他扑来,然而他无法反抗,也无法呼救。灼痛和寒冷一起在四肢百骸中蔓延,两股狂躁又矛盾的能量似乎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角逐。疼痛无处不在,那毒液仿佛滚烫的熔岩一般烧穿的他的身体,点燃了他的内脏,然后从内向外将他蚕食殆尽。 接着,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整个身躯变得空空荡荡,他仿佛飘离了自己的身体,像倾塌的沙土一般在朔风中坠落,消散。 死亡就像六月飞雪一样,让人由瞬间的温暖沦落为永恒的冰寒。 韩琅不知所措,死亡来的太突兀了,太荒唐了。他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他根本没有做好自己会死的准备。他还和贺一九有约定呢,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离去以后对方会有多么愤怒,多么绝望。在这一刻他甚至回忆了和贺一九一起的日子,太短暂了,仿佛他只是偷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礼物,如今又不得不物归原主了。 与其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迷惘。 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有意识。他左右四顾,头一回知道死后的世界原来是乌青色的,视野里所有的东西,不论天空还是地面,都是铁锭一般的乌青色。四周除了他一无所有,无论是战场还是人群都不复存在,一切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真会有索命的鬼差么?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后来他只能向前走。天和地都是一个颜色,他上下不分,左右不分,更前后不分,只能机械地迈步行走,走了一天,或是一月,一年。 终于,他停了下来。 视野不那么灰暗,他看到一座低矮的青砖房,门前有个庭院,一些杂乱无章的花草在风中摇摇晃晃。还有个极小的池塘,浮着些肮脏的水草,旁边竖着一块碑铭似的石头,走近了,上面只写着一个“执”字。 一执百念生。 韩琅想笑了,执?是啊,回想过去,这说的不正是他自己么? 他俯身朝那池水中凝望,以便证实自己是谁。然而他愈发迷惘了,池水中的人不是他熟悉的模样,五官变化很大,尤其那眼睛,因为困惑而微微眯着,平添了一丝来路不明的邪气。 这不是他自己了。 韩琅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望了许久,也仍然无法从水中人的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一毫自己的影子。看得久了,却愈发觉得像另一个人。像谁呢…… 韩琅浑身一颤,他想起来是谁了,是在他梦中出现过的鹘鸟,他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他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7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0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0 他的确是忘了,他借着“韩琅”这个身份在世间偷生,然而他根本不是韩琅,是个走舍的妖怪。如今“韩琅”死了,自己化为魂魄,岂不是就以本来面目出现? 然而这本来面目,对他而言却陌生得像一个全然不了解的人。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死都死了,变成什么模样,还会有区别么? 他离开了水池,转而走向房屋。门虚掩着,里边没有回应。他索性走进去,屋子似乎无人居住,冷冷清清,尘埃遍布,活像一只冰冷的大棺材。他左右四顾,心里疑惑怎么还没有鬼差来把自己带走。任他一个孤魂野鬼在这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闲逛,真的好么? 视野越来越暗,越来越朦胧,就像被泼了一杯隔夜茶,透出一种诡异的陈旧感。然后他见到了一截陡峭的楼梯,一直延伸到地下很深的地方,里面有些微小的声响传出来。就是这里了吧。韩琅心想。下去,也许就是通向地府的黄泉之路。 他站在这里,却犹豫了,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正在这一刻,一个声音忽然从耳畔响起:“韩琅。” 他侧身回望,远处有一位似曾相识的道人。对方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进来,虚幻,飘渺。 “你再走下去,就真的回不来了。” 韩琅猛地刹住步子。 “你记得我是谁么。” 韩琅茫然,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可他的脑袋仿佛锈住了,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你记得你为何会死么?” 韩琅似乎回忆起了一点东西,垂首立在那里,全无应答。 道人走近他,形体渐渐清晰起来,忽然拽住了他的一只手,想要把他拉出去。 “跟我走。” 韩琅想迈动步子,然而他的脚似乎也被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还在等你。” 道人话音刚落,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正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韩琅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可它仿佛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得焦黄、陈旧且易碎,恍若隔世。他看见了一个本要和他度过一生一世的人,那人倚门而立,悄然望着他,脸上的笑轻飘疏朗得特别像一阵和煦的暖风。韩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混沌得犹如做了一个不知所云的梦,耳边传来那个人的声音,像每一个平庸无奇的早晨一样,他在叫自己起床:“阿琅?懒鬼起床了,再不起我可要掀被子了。” 韩琅忽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当他试图走向那人时,对方的身影却消散了。 “……他还好么。” “谈不上好。”道人幽幽作答。 韩琅低头,发现那漆黑的隧道仿佛生出了无数的藤蔓,牢牢捆住了自己的脚。 “我走不了。” “因为你还没有放下。” “放下?”韩琅愈发不解。 “你觉得自己寿命将近,是因为过执酿造的苦果?”对方的声音窸窸率率。 韩琅愣住,看到那个字时,他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你死了,他不可能独活。” “……” “虽上天好生,他若自绝生路,我无能为力。” “……” “束缚只会因你自己而生,并没有人强迫你,也并没有人指责你,”那道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你又何必急于此时?” 韩琅张了张口,喉咙里像塞满棉花,难以发声。他只能艰难地挪动他那死去的舌头,专注发出每一个音,那样子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劫难似的,需要一丝不苟地熬过去。 道人静静地等他挤完这句话。 “带我回去。” 对方好似笑了。 韩琅长久地静默下来,渐渐地,朝他的身影贴近了一步。仿佛是阴冷的房中出现了炉火,一种温热的感触在他周身蔓延开来。而那道人已向他伸出一只手,被他牢牢地握住了。 一队百人的队伍如飞般在旷野上疾驰而过,急剧的蹄音扬起纷扬的沙尘,如浓烟滚滚。探子敏锐地觉察到了这般景象,轻功点地,稳稳落回莫晨近侧:“将军,贤王动身了。” 莫晨冷冷道:“来得正好。” 他已身经百战,赵王与贤王斗了这么多年,也相当了解他那个兄弟的心性,收到密报的一瞬间,他们都断然道:“这必定是诱饵,贤王走的是水路。” 魏尚书忙问:“水路有人盯着吗?” “有,”赵王微微一笑,“他跑不了的。” 失了贺狄木,人质也死了,萧少卿的刺杀计划虽然重创对方,但贤王手头上能用的棋子已经不多。而且最近一些可靠的情报显示,他苦苦找寻的皇帝并没有死,也没有失踪,而是很可能藏身于莫晨的军营中。这样给他带来的噩耗几乎是毁灭性的,以他的兵力,不可能杀入敌营中强行逼宫。如今他已彻底处在劣势,只能先行撤离,重整旗鼓,再寻机会。 他的目标仍然是水祁,不管水祁人是把他当棋子也好,挡箭牌也好,他在中原已经无处可去,只能暂时躲到西域去。只要上了水祁人的船只,他就安全了。他知道莫晨等人肯定也在等他逃跑,于是他将大部队分作数支,从不同方向吸引对方视线,自己乔装打扮,带着几个亲信登上一艘小船,缓缓顺江驶去。 江水烟波浩渺,虽然下了几场大雪,但持续时间都不长,河流也还没有封冻。服过药以后,贤王稍加休息片刻,又领着人再一次四处巡视一遍,确保这条船上的情况并无异常。他的确快变成惊弓之鸟了,敌人太过于狡猾,几乎无孔不入。他尤其憎恶那几个身怀异术的家伙,不管是妖怪、刺客、道士,还是江湖门派掌门,一个个简直烦不胜烦,屡屡破坏他的妙计。 要没有他们,自己的皇位早就坐稳了。 所以听说韩琅殒命,其余几人受伤这个好消息,他大喜过望。原本还为萧少卿的死感到可惜,如今却觉得他死的值了。敌方折损这么多人,想必也不会比自己好过多少。后来还听说妖怪惹来了天神,这他就不太信了,不过他还是传话下去,说那是助他登基的祥瑞之兆。手下人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将他大肆恭维了一番,让他心情舒畅,仿佛正顺江逃窜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手一般。 正在这时,在船顶望台放哨的士兵突然敲响了铜锣。“铛铛”的声音异常刺耳,令人悚然心惊。贤王被打断了思绪,侧身朝上方望去,放哨的士兵正在冲下面打出手势,说上游发现了敌人。 贤王做足了准备,但仍想不到敌人会双管齐下,把形势再度逆转过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1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1 来。他暗暗骂了一句,厉声道:“准备迎敌!” 岸上的兵力不多,只有先头部队,最多几百人。后方有十多艘战船,但贤王所乘的是一艘快舰,如今风向正好,船上配备了弓箭部队,敌人短时间内应该攻不上来。 贤王仍保持着信心,他确定自己有充足的时间甩开敌人撤离。“稳住船舵!”他大声下令,“准备弓箭!” 箭手已弯弓搭箭,船只在江中破浪而行,速度极快。岸上的先头部队果然下水了,贤王冷冷一笑,命令道:“放箭!” 狂风使不少弓箭失了准头,但仍有大片落进了敌人的队伍里。躲在水中的人很难躲闪,江水立即泛起一层鲜红。贤王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心想这点伎俩,还太嫩了些。 紧接着船只一转,驶入一处略微狭窄的河口,贤王收起笑容,惊愕地看到河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百人,还有更多的马匹,他们静候于河道两侧,只等他的船一道,无数条密密麻麻的绳索登时抛出,每一条都绑了倒钩,准确地困住了他的船身。船变慢了,岸上的人挥动马鞭,正在大喝:“都向后拽!” “割断绳索!” 不用贤王提醒,船上的士兵都在这么做,一时间人喊马嘶,就算一部分绳索被割断,却还有新的不断被抛过来。贤王正欲发话,突然船身巨震,发出一声令人恐慌的“嘎吱”声。贤王余光扫过江面,忽然瞥到一队人在水中游过,领头的一个宛若一条白鱼一般轻盈灵活,贤王刚认出那是竹贞,就听手下人一声惊叫:“殿下!船、船底被凿破了!” 贤王慌了,不知道顾哪头才好。后头的战舰越追越近,他已经亲眼看见立于上头的敌人。自己的船只很快进入了对方的射程,箭矢雨点似的砸下来,贤王仓皇躲进了一处隐蔽之地,突然看见阴云蔽日,有什么东西正破空而来。 是一只庞大的黑色鹘鸟。 鹘鸟扇动羽翼,刮起的狂风竟然不断把甲板上的人吹进了水里。他的背上跃下数人,有贺一九,有阮平,有莫晨和他的亲卫。甲板上陷入混战,这时竹贞登上船来,他一抹脸上水珠,领着人加入了战局。贤王不由得缩得更远,惶急之中,他看见鹘鸟恢复了人身,却长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贤王没见过这个人,只觉得他的气质虽然有些熟悉,可眉目之间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邪气。 他是谁!? 贤王不认识这个人,接着他亲眼看到数把刀剑朝着这人砍去,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躯。他仿佛只有一道影子,四散开来以后又在另一个地方汇聚成型。正在这时,贺一九将“凤不言”朝那人跑了过去,口中叫道:“阿琅!接住!” 竟然是韩琅?!贤王瞪大了眼,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韩琅不是死了么,难道眼前这个是鬼?! 可贺一九碰得到他,莫晨、竹贞、他身边这些队友都碰得到他,唯独敌人无法伤他分毫。贤王完全糊涂了,可他也知道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逃命要紧! 他转身朝着边缘跑去,试图跳船,可他绝望地看见敌人的船只已经与他们并肩而立。因为自己的船正在沉没,对方已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魏尚书就在其中,可他身边还立着一人,模样无比眼熟。 贤王倒抽了一口凉气:“是你?!” 那人已洗去伪装,不再是魏尚书的男仆,浑身上下散发着九五之尊的气质。只听他冷冷道:“贤王,你已兵败如山倒,数百门客和死士全军覆没,被你策反的御林军也已投降,你还不束手就擒?” 贤王哼笑一声:“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就是做鬼,也要回来咬断你的喉咙!” 说罢,他抽出佩剑,尖啸一声,朝着对方扑了过去。然而他还没有登上舰船,箭手已弯弓搭箭,他后方的贺一九等人也如潮扑上。一瞬间他已口喷鲜血,全身被钉成刺猬,最终愤恨地瞪了天子一眼,颓然跌入水中。 江水短暂地泛出一片殷红,又渐渐消散了。 第139章 终章 由于叛军意料之中的全线崩溃,莫城等人终于顺利收复了京城。只要解决了贤王这个罪魁祸首,余下的叛军要么举手投降,要么仓皇逃窜。眼下虽然还谈不上彻底胜利,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要捉拿叛党,还要安顿百姓,虽然忙碌,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已洋溢着数月未见的兴奋和喜悦。 京城起码有一半建筑被焚毁了,幸运的是,韩琅和贺一九栖身的茶楼安然无恙。如今国难平息,道录司也消停了,龙脉完好无损,六丁六甲也没那闲工夫继续追查他们的下落,他们终于可以顺利利地回到家中,住了下来。 此时天光明媚,是个舒服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好日子,日头正暖,徐徐而来的风只算得上凉爽,远远达不到寒冷。贺一九独自坐在屋中,阳光懒洋洋地爬满周身,使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和煦的暖黄里。他手里拿着一个给小孩玩的木人,做工粗糙,五官也刻得歪歪斜斜。他凝视着那东西的脸,仿佛被那模样逗乐一般,唇边逸出一抹越来越明显的微笑。 韩琅出现在他后头,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别笑了,傻子似的。” 贺一九却笑得越发开怀:“你说我把它放在哪儿比较好?揣兜里,挂身上,还是贴身藏在心口?” “随你。” “这么宝贝的东西,怠慢了可不成,”贺一九嘿嘿地咧了咧嘴,“我塞裤裆里好了。” 韩琅差点背过气去,上手就揍:“你敢!?” 两人拉拉扯扯地嬉闹起来,这时竹贞刚好路过他们门口,只瞟了一眼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害怕被波及一般加快了脚步。 就在韩琅遇害的那一天,沈明归出现时早已疲累不堪,只能让贺一九来绘制招魂的法阵。贺一九本来就有伤,这一折腾又差点赔了半条命进去。等沈明归带着韩琅的魂魄回来,他甚至来不及问结果就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这一晕就晕了大半天,醒来时他看见一个面貌完全陌生的人站在跟前,明明不认识,他却从眼神笃定这个人就是韩琅。 贺一九当场眼泪就下来了,倒把韩琅吓了一跳:“你别这样,我回来了,这是好事啊!” 贺一九抽噎一下,伸手想把韩琅搂进怀里,没想到抓了个空。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韩琅肉身死了,眼前的最多是魂魄而已。贺一九挤出一个苦笑,心里跟明镜似的,几乎断定以后韩琅就这样了。 碰不到,摸不得,也就看看而已,但是比回不来好太多了。贺一九擦干净眼泪,这一瞬间他都在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2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2 考虑两人以后要怎么过日子了,哪想到下一刻沈明归冲进来,塞了这个木人在他手里:“拿去,先凑合着。固灵符已经在里头了,其他的得靠你自己的力量去支撑了” “什么什么?”贺一九一脸莫名。 沈明归翻了个白眼:“算了,你这种连修为都没有的畜生,我能指望你什么。让韩小哥教你吧,我懒得管了。” 说罢他就走了,剩下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贺一九转不过弯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倒是韩琅无奈一笑,朝他解释道:“他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肉身了,总得依附一个什么东西。他们荒山流最擅长驭鬼之术,于是就想出办法,捡了这个木人给我们用,不过光有这个还不行,还要你激活固灵符,从而帮我维持肉身。” “捡的?真能凑合。”贺一九居然关注了另一个方面,半晌以后他把韩琅的话理解清楚了,这才惊道,“那不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么?” “没错。” “要是木人毁了,你会怎么样?” “那就又变成魂魄了,”韩琅摆了摆手,“再找一个别的东西依附就好。” 贺一九思索了片刻:“只要我活着,继续帮你维持肉身,你就不会死是吗?” 韩琅点了点头:“应该如此。” 贺一九笑了:“我是妖,没那么容易死,看来我们可以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消磨了,只要你不嫌我腻歪就好。” “我嫌了能怎样呢?”韩琅故作郁闷地叹了口气,“那还不是被你掌控着。” 贺一九脸色一沉:“你真嫌我?” 韩琅笑得快翻到椅子下面去:“我逗你,你还真信啊!” 贺一九领悟得很块,攥着那木人,试着用妖力激活了固灵符,果然伸手就能碰到韩琅了。于是他“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把韩琅摁上床,咬住那张还在笑个不停的嘴,抬手就扯衣服。生死重逢,谁都不跟谁客气,韩琅直接扳着他的后背又摸又抓,偶尔有功夫喘口气了,他扯着贺一九的肩膀,又深深凑上去一吻。 两人难舍难分,衣服都快扒光了,外面传来一声干咳,莫晨满脸尴尬地站在门口,挠头道:“大战在即,你们能不能等以后再……那啥。” 之后自然是一场恶战,韩琅不再受肉身束缚,战力反而比以前还强了不少。贤王败亡,叛军溃散,两人终于回到京城当中的住处,当即急冲冲地滚到了一处。等该做的都做完了,两人显得慵懒而饕足,前途、命运什么的全然无所谓,他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生活好似又回归正轨,京城虽然仍未安定,他们却没什么心思再去插手。这几日他们连家门都没出过,吃饭,睡觉,读书,谈天,兴致上来了又是一番没完没了的情事。有时候他们会泡一壶茶在窗台晒一下午太阳,只需看看蓝澄澄的天空,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心情平和安详得仿佛提前步入老年一般。 下午,沈明归前来辞行。这几日他可没少出风头,仗着自己劳苦功高,要来的赏赐都能买下另一个荒山流了。贺一九他们两人,还有竹贞和阮平也没少出力,但他们就没要一分酬劳,唯独沈明归狮子大开口,什么夸张的要求都敢往外提。如今他赚得盆满钵满,终于要回荒山流了,韩琅看他那心安理得模样,不由得怀疑当初这人前来协助,打得就是这样的如意算盘。 “你带这么多金银珠宝,当心路上遇到山贼。”贺一九冷冷道。 “多谢关心,”沈明归面色不改,依旧微笑,“二位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常来荒山流看看,作为一门之主,我会尽力招待二位的。” 说着,他又道:“对了,八寒之主让我下月给他准备人牲,作为那天他来帮忙的谢礼。若是你们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替我留意一下。” “人牲……”这两个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词,两人面面相觑,“是要送死的那种么?” “差不多吧。” “……” 韩琅试图转移话题,忙问道:“还有一事,不知沈道长可有办法?” “什么?” “我能变回自己原先的模样么?” 沈明归眨眨眼:“为何?你不觉得如今你这模样更符合你的身份么?” 韩琅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面容变了,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也就是不适应罢了,可韩琅还是喜欢自己原先的样子。如今这张脸走在外头,不但朋友认不出来,陌生人还觉得他一脸邪戾不像好人。再配上一个犹如护法金刚似的贺一九,人人见了他们都扭头绕道。 就连贺一九也时不时拿他打趣,有时扯扯他的脸颊,嬉笑道:“贺某何德何能,短短一年居然娶了两个媳妇。” 这句话自然招来了韩琅的白眼。 沈明归见韩琅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头就明白了八成,当即无奈地摆了摆手:“随你,你想搓圆搓扁都行。” 韩琅得了赦令,高高兴兴地把自己变回了原初的模样。到了傍晚,阮平和竹贞也来道别了,原因是竹贞想要回安平去,阮平自然跟着,而且他还有些担心被扔在宝昌坝的小动物们。四人摆了一桌酒宴,大醉了一场,醒来时屋子空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两人。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贺一九迟疑了一会儿,询问道。 “现在?” “听说城里要办庆功宴,邀请我们去呢,当然那些王爷大臣的都会到场。” 韩琅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生出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不能再和他们打交道了。” 贺一九欣慰一笑:“没错。” “所以我们还是走吧。” 两人留了条子,当即收拾东西出门。没料到才刚雇了马车走到街口,后头急冲冲跑上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扯着嗓子叫道:“韩公子!贺公子!左都御史家中闹妖精了,让小的请你们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快跑!” 他们连马车都不要了,拔足狂奔,冲进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大批居民重回京城,正是到处都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两人跑不快,那小厮还紧追不舍,口中大声嚷嚷个不停:“两位等一等” 两人谁都不想再碰那些烂摊子了,全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街上人群纷纷躲避,本来就拥挤的街道更是混乱频生,挑担的撞到了卖货的,赶车的碰翻了乘轿的。贺一九拽着韩琅躲进一家卖大枣的铺面后头,见对方即将追来,情急之下塞给店家一锭银子,吼道:“这两筐枣老子全买了!” 店家还在发愣,只见贺一九一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3 异案铭录(H) 作者:木异 分卷阅读273 脚踹翻了箩筐,密密麻麻的枣子登时骨碌碌滚了满地。小厮刚看见他们,正喊了一声“两位公子!”下一瞬就一脚踩上枣子摔了个狗啃泥。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附近哪还有两人的踪迹?只有遥远的街巷尽头晃过两抹身影,再追上去时,他们早就不见了。 至于韩琅和贺一九,他们一直狂奔出城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对视一眼,然后犹如如释重负般大笑起来。他们仿佛两个玩闹的孩童,哈哈哈哈笑个不停,险些滚倒在地上。直到笑也笑累了,他们原地站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远处江面平静,跳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辉,仿佛一匹轻柔的素练。韩琅回过头去,下意识地凝望着被正午的明媚阳光笼罩的京城,微微眯缝起了眼睛。直到贺一九出声叫他,他才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带了些许怅惘的笑容:“居然就这么走了。” “走了就别想回去了,”贺一九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我们去哪里?” “先回一趟安平吧,至于以后……” “还没想好?” “反正现在无事一身轻,”韩琅笑道,“到时再说吧。” 微风吹起枯叶,仿佛一只只飞鸟在他们脚边轻盈地打着旋儿。他们整理行囊,并肩向前。远处的道路仍然充满未知,以后的日子也还很长,他们都知道,曾经被他们幻想过无数次的自由生活,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近一年,六十万字,这个文终于完结啦! 这是我第一次写原创长篇,感觉缺陷很多,还经常忘记设定什么的(……),幸亏有这么多小天使一直支持我,给我留评砸雷鼓励我写下去,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tat正文虽然结束了,但番外会有,会慢慢发出来~还有福利,你们懂的xd新坑计划在下个月初开始,是同系列的故事,剧情紧接着这个时间线,当然主人公都换啦~其中之一是这篇文里提到的红莲,另一位嘛,是个一心等死的小混混2333 至于风格,依然是灵异向的短故事,说不定这篇里的角色会出现哟?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看到现在,爱你们,么么啾(づ ̄3 ̄)づ 分卷阅读273 分卷阅读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