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骨(上)》 分卷阅读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 ?《兄骨》作者:谢榭榭 文案: 强势阴鸷帝王攻×温润病弱王爷受,古早风,破镜重圆 当年狠心远下江南,避世四年的相容, 当着天子的面咬牙发誓永生不回头的相容, 还是没能挡过那位赫赫天子的那些下作手段, 被逼的最终踏回旧土。 【卷一】 整个江南苏城都晓得,城中的最南头住了一位贵人。 他住在最静的巷子里,又居在巷子里的最深头,姑娘们常绕着路从那儿路过,总想邂逅那位玉面的贵人。 他在末冬接春的时候搬来,马夫将马鞭抽得飞快,飞驰马车压过青砖小路,抵达新府,大半奴仆马不停蹄地将整个苏城的名医找来。 当时这位贵人似是病得极重的样子,大夫们跨出府门时长松一口气出来:“死里逃生啊!” 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没动静,只有仆人出府时说可算是醒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好奇着这户新搬来的人家,特别是爱说家长里短的妇人,装作路过的样子偷听墙角,小孩子则探头在墙头上偷看。 “公子,我们不能再南下了,您的身体撑不下去的。”管家哽咽,随从跪地阻挡,婴儿啼哭,乱成一片。 病弱的公子整个人摇摇欲坠,喃喃自语:“再远点……还要再走远一点!” “远得在我死后,连一把灰都扬不到京都去!”公子出声用尽气息,险险提不上一口气。 “公子。”所有的人都跪地挡在他的面前,佟管家担忧至极,见公子这个样子,泣下沾襟,“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 一个月后,听说他的病好了大半,佟管家同街坊们说起时比从前多了几分舒心与欣慰。后来终于有人看见了这位从不出门的贵人。 那是深巷里梨花绽开的时候,他在树下,拢冠的发带长长垂落,正衬着他竹青的衣,簌簌梨花被风吹落,落在他的肩头,活像淡墨古画里走出来的公子。 怎么又皱眉了,为什么总要将双眉沉下来呢,这样温雅的相貌与沉郁寡欢的样子多不相配。 街坊们都想啊,这必定是心里藏了沉重过往。因为他总是远远地凝视着北面,那儿有什么呢?家人还是意中人? 没有人知道他姓名,只晓得他名字里有个容字,所以见面都称呼一声容公子。容公子的确是位贵人啊,来苏城的第二个月,他的故友来拜访,容公子送他出门时,说:“你定不要负了苏城百姓的期许。” 这位友人郑重回道:“我若负你的期许,便将剑送到你手里,让你亲手为民除害。” 第二日,苏城新任官员抵达,一看,可不就是昨日那位容公子的老友,容公子在人群中,说:“他会是一位好官。” 两年后,苏城已是富裕景象,夸赞这位父母官时,大人总说:“若无当今天子,哪有这天下太平,欣欣向荣的盛景。” 的确,当今天子是位明君。 有人当着容公子的面说起当今天子的丰功伟绩,他总是静静地听着却什么都不说,他又望着北方出神呢,旁边的提醒一句时,他愣了一下,然后再默默地收回视线。 一年,两年,三年,容公子精神面貌与当年来时已经截然不同了,都看得出他出身书香门第。他爱与学家论文章,行文言语已再不曾有伤春悲秋,他变得心境开阔起来,能将生活过得惬意清闲。 别人问起他从哪里来,他会笑弯着眼睛,提起清朗声音回答:“不会回去了,就留在这里了,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可第四年,容公子的府邸半夜遭窃,这之后听说容公子也病了,还很严重的样子,街坊们极是担心他。 一病两三个月,在宅子里煮药的大婶,啧啧摇着扇子同人家说:“这些年,我熬的都是些什么药,多是静心安神的,容公子其实精神最是不好,听说每日都是被噩梦魇醒的。” 邻居再见他时,是北方盛京长陵城派人过来,带着明晃晃的书帛敲开他家的大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容公子家府邸里所有的人,都跪在念书文的人面前。外头的百姓们都不晓得怎么回事,直到人群里的秀才汗涔涔地哆嗦着双腿跪下,所有人才晓得这是圣旨。 “……召回长陵城。” 容公子接过圣旨,转头交给佟管家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再和天子派来宣旨的人好好客套几句,却没想一向待人温和的容公子,却快手擒过去,紧紧掐着他的脖子,眼里是瘆人的寒意:“你回去告诉他,我相容若回去必定袖藏刺刀,你问他他还敢不敢要!” 半个月后,快马加鞭的消息从长陵城抵达苏城,拆开书信,洒金纸上,天子笔势,豪纵苍劲。 要! 还是回来了 当年狠心远下江南,一去整整四年的相容,当着天子的面咬牙发誓永生不回头的相容,让天子魂牵梦绕的相容终于在这一天踏回了这片旧土。 相容回来的这一天也正好当今丞相虞衡辞官回乡的日子。 风雪交加,文武百官站立城门,京都百姓举家相送。 好大的风雪,天子威风,踏着狂风亲自御马而来,潇洒跃身下马的动作扫起一片雪,这位成就雄图霸业的天子,站在风雪里威严孤傲:“朕与老师终有一别。” 虞丞相毕生所愿便是得遇明君,为大越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苍天不负让他跟随了这位真正的明君天子。 大越终于在这位天子的治理下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兴盛欣荣的场面:歼灭乌奴平定四海,市坊相通海外商贸,州县繁荣富庶。昔日在他教席下读书学礼的少年,如今长成威仪尊贵的帝王,他们之间不只有君臣之情,更有师生之谊…… “江山代有贤才,老臣是应身退。”虞丞相道,“也如陛下所言,终有一别。” 天子道:“此一去,可还有归期?” “……” “老师康健后,朕等老师归来!” 虞相哽在喉咙的答复难以说出口。 见老师沉默,天子也一笑而已,亲自将汗血宝马牵来:“赠以良驹,望能护老师一路平安。” 无需太多的言语,一切了然于心。天子身旁贴身服侍的太监阮安终于忍不住过来为天子披上狐裘,道了一声:“陛下,风雪愈大,该回了。狂风骤雪,再一会儿下更大,雪路更难行了。” 寒风呼啸,风雪愈大冷得愈刺骨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 …… 望着帝王离去的背影,虞丞相在后,于风雪中轰然一跪,膝盖没入冰冷的白雪中,凄怆高声:“此生得遇陛下,老臣纵死无憾!” 天子脚步顿滞,身似僵硬,稍一会儿又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 虞丞相跪在风雪里久久不起,三叩伏地,直到天子行去。 “老爷,风雪伤身啊!”丞相夫人撑着伞,将他扶起来,“风雪大起来,行路就难了,该走了。” 望着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同自己风风雨雨度过几十年的妻子,虞丞相更酸了心,给天子这一跪除了感恩戴德,还有……满腔的愧疚。 他将大半辈子奉献给了大越,功成身退后还有老妻常伴,还有儿女小孙…… 天子呢,天子还剩下什么?除了将来千古一帝的赞颂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了做一位明君,为了繁荣昌盛的盛世,天子将所有都给了国家与子民。 风雪乱人眼,远处的天子忽然顿足,朝城楼上望了过去。他顺着天子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虞衡也顺着天子抬头的方向看过去,心跳骤然一猛。 城楼上的那个人,眉目透着淡敛模样,事隔经年,大雪纷飞洋洋洒洒下的狂傲,他于白雪白尘里,风华丝毫不改。 城楼上相容正巧将目光落在虞衡身上,然后对虞衡展露一笑。 回来了? 相容竟是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了? 虞衡有一瞬间的呆愣,正要伸手行礼却看见相容猛地佝偻着腰,咳了起来。 是不是病了,还没适应北方的寒冷染了风寒? 江南与长陵城南北相隔千万里,相容与他常有书信,夸赞江南人杰地灵,倒是也有说过自己病了一场,不过也只是寥寥一提,后来书信中也无异样,自己以为他是好了。 如今一看,是没好的,反而一副病透了的样子。 病得很重? 此时,连身旁的仆人都上前要扶稳他,他伸手阻止了仆人,稳住呼吸后又面向他…… 他伸手,持平,送前,俯首,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学生礼。 同从前一样,从始至终干净淡泊,总是老师最爱的端方清逸样子,矜持恪礼,笑唤他一声:“老师。” 见此,那许多年的回忆涌上脑海,虞衡心中油然苦涩,还以为他不会再回到长陵城,但还是回来了…… 可是,回来了又怎么样了,这个人明明晓得天子就在城楼之下却始终不置一眼…… 而天子呢,在城楼下凝视了许久,最后收回留恋目光,胯马提缰,踏雪离去。 先帝十三子,大越的淮王,当年从毅然决然离开长陵城,隐在江南小城四年,到今日终于又回到了这盛京长陵城。 在城门送别虞衡后,相容一行人继续往城里行。 一路从江南行到长陵城耗时数月,连亲王品级的五马车架都没用,普通简便的马车任谁也不会注意到…… 车角上写着“淮”字的府灯,摇摇晃晃地行过青山绿水,路过宽道或小路,历经充斥风沙细雨的路程,一路摇晃着到了长陵,终于回到了起点。 “咦?我记得这儿原本不是这样的,都变样了?”驾车的二串一路上瞧东头指西头,他是当年相容从长陵带到江南的奴仆,阔别这样多年回来,看着城里一事一物,难免激动又新奇。 马车里垫足了柔软的毛毯,相容团着雪白的大裘坐在上面,半眯着眼睛休歇着。 “哟,又是一栋新起的宅子!” “哎,王爷,王爷,你看你看。” 外头二串唱大戏一般闹得他心也痒痒实在困不下去,可再是心有好奇,相容也不伸手撩帘子看。实在太冷,双手贪着手炉的温暖,半点都不往毯子外头动弹。 “小点声,人睡着呢。”坐在马车外头边小座上的佟管家,忍不住压低声呵斥。 二串摸摸头,憨着小声:“这不是,激动吗?” “颠簸赶了许多天,好歹是赶上与虞相一面了,你没看见城楼上顶了风又咳了好些声,好不容易休息下去了,你个不晓得事的……” “没睡着呢。” 相容倦怠懒懒,指腹摩挲着手炉上繁琐的花纹就是不愿意脱手:“二串继续说,我听着呢。” “喏诺,你看吧,你看吧!”二串冲佟管家得意地嘘了一声,得巧还记得卖乖,“还是咱们王爷好。” 佟管家上手就敲头,外头二串连连痛叫,相容哑然失笑。 外头到底是如何样子,高楼起西阁兴?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千里之外南方都一副气派的大好样子,何况天子脚下的长陵城。 远离庙堂后,他居在江南小地,一街小巷,一方小宅,只想远离人世发誓做天下第一闲人,管他路有冻死骨也罢,求能独善其身就好。 执书问经,寻山访居士,与鸿儒学士高谈阔论。其实他不过好奇问起,人间柴米油盐,旧友亲故人情,哪一样不需要银两差遣打发,你这高山居士怎么没半点穷骨清风的姿态。 故友凑近,看怪人一般看他,然后猛烈地大笑:“你当真,当真是深山老夫啊,哈哈哈哈……” 被人笑了好一顿,才知现世早不同从前,如今大者的一幅字画有市无价,一场道义讲论价值百两千金,清贫居士早是许久前的事情了。 故友安静下来认真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倒真做到不问世事。” 下山时,恍然才发觉,周边高楼玉雕,画舫书阁,文风盛起,百姓的钱袋子早不仅仅拘于生活的温饱冷暖,吃饱喝足后附庸风雅见怪不怪。 他一路从江南过来,也留宿小村小庄,市坊相通络绎不绝,而这城镇乡野阡陌交通,已有野市,在这富裕的天下,哪个傻子还去寻什么人间避世桃源。 “当今陛下是位明君。”数月行程,遇见形色各异的人,可这句话却常听到。当今陛下以明德之名,受天下子民爱戴,偏偏于他而言却如恶魔,只求着做梦能逃过那张脸都是好的。 马车停在了离宫城最近的府宅,好些行走路人都犹豫驻足或投以好奇眼光,空空荡荡许久的淮亲王府邸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二串撩起帘子冷风扑进来,相容冷得一个寒战就清醒了:“到了?” “到了。” “脸上冻出红血丝了,等下进屋子先别火急火燎拿热水烫脸。”见着二串一个大男人脸上两朵红,相容不由笑了一声。 二串虎头虎脑地摸摸头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 应了一声好嘞,然后上前来将大裘披在主子身上系稳了,相容下车的时候将手中手炉塞到二串冰冷的手里。 落了地,正好一阵风灌来,相容又捂着咳了几声。佟管家赶紧过来抚着他的背顺气,相容止住了咳平复气息后,才抬头去看上去。 淮王府。 凝望许久,心里百种滋味。 “我从没想过要回来,却知道总有一天我还是会回来。”甚至他想到死后也要埋骨江南,哪怕挫骨扬灰也连一把灰都不要挨进长陵城。可反过来,又觉得自己想法的确可笑,他是注定要回来的,明着来他抗不住天子权威,暗着来这位贤德的天子还有无数下作的手段。 举家迁移,先行的一批随从三日前就到了府邸收拾,许久不住人总有荒废,一进门就见仆人到处洗洗擦擦。 “大冬天的洗洗浆浆冻手。”相容觉得其实已经够明净了。 二串兴奋地说:“不冷的不冷的,回来了大家开心嘛!” 听见这句话,大家心里狠狠地点头应和,于是更加兴奋又勤奋地干了起来。 看着所有人愉悦又干劲十足的样子,相容是悻悻地试探着说出口:“我的意思是,其实……收拾个大概归置归置就够。” 沐浴洗尘后大夫过来把了一次脉改了一次药方,二串煎了药后端过来让相容喝了。 “你们要去亲朋旧友处走动的就去吧,府里就几个人守着就行。”相容同二串说,“你也去账房那儿取些银两叫上旧友们喝酒叙旧去吧。” 二串眼睛都亮了,待相容沾上暖塌软枕后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相容很快就歇下了,入梦就开始盗汗,辗转反侧,等到意识稍一沉,梦又来缠他。 风声! 惨绝人寰的叫喊! 再然后是凄厉的叫声! 那些焦黑的沾满血液的脸不断游荡在他的眼前,掐着他的脖子要他偿命。 相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剧痛,只能张开嘴巴努力将气息顺回来。 平静下来后,他披了一件披风就下床了,推门开门,佟管家一直在门外守着,这些年相容一直睡不好,夜里常被梦魇,每每醒来满身大汗,惊恐失常,夜里一定要人守在外面。 佟管家看着他不舒服的样子,不放心地问:“王爷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相容摆手说没事,笑佟管家当真是被自己吓怕了,抬头看看天色,正入昏黑,这一觉睡竟从午时睡到晚,晚上肯定是难眠了。 “我去西小祠堂看看清瑾。” 当年因为一遭事故,他生了一场重病,白清瑾不顾家人的阻拦不管世人的冷眼入王府照顾他,哪怕他千百次地拒绝她,可她还是那么执着地说:“王爷就当清瑾是为了报当年之恩。” 她还记着当年的恩情。其实当年他也只是将路边上一个流浪儿扶起送了块值钱的玉佩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流浪儿是白家被拐走的小姐。当年恩情只是顺手的事情,不足挂齿。 他有什么好呢?一个祸害人的病秧子,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有好结果,可她就是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为他做尽了不值得的事。 她还是进了王府。初入王府,她像小鹿一样警惕着陌生人,怯懦的,单纯的,总之是芳华正美的年纪,无论如何的神态都透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也就是这样还拥有无数可能的年纪,她跟在他身边照顾他,有唾骂她不知羞耻的,有污蔑她清白的,外头风言风语的时候,她还是擦干眼泪继续拿着小蒲扇守着药罐子替他熬药。 后来她嫁给了他,堂堂正正入了淮王府。 凤冠金玉,精致妆容,艳丽霞披,他掀起她的盖头时是明明看到她眼里有泪的,下一秒她却抬头对她轻轻笑起:“我终于能嫁给你了。” 淮亲王回来的消息炸了整个京圈,街坊市集的话题全部都围绕着淮王府。淮王府门前,皇族的,朝堂的,旧人亲故接踵而至,可前来拜访一律被挡在外头,谁都不知道谢客的牌子什么时候才会摘下来。 人云亦云议论纷纷,说淮亲王在江南病重才回来医治,连说灯尽油枯快死了的都有,外头吵吵闹闹,淮王府里面倒是安静得很,回长陵城的相容自那日后每天都来西小祠,每每到深夜,白清瑾牌位前的香燃尽又复新。 “哐!”夜晚的寒风灌进来,二串焦急地连门都没敲,冲进来一串急声道,“王爷,王爷……” “越来越没规矩了。”相容头痛得打住二串剩下的话,“吵吵闹闹像什么……” 转身就被寒风扑了一个哆嗦,看到二串领过来的人,相容的眉头立马就拧了起来。 “深夜至此,扰王爷清静了。”阮安拜礼。 宫中太监总管,也是伺候着当今天子起居的贴身太监,此刻就站在他的门外边,他倒是不犯入门中一步,连领过来的人也恭恭敬敬候在台阶下。 “王爷,我实在是拦不住。”二串哭丧着一张脸解释。 “又没怪你。”相容抚慰地拍了拍二串肩膀,谁拦得住宫里的人呢,更何况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王爷归京,陛下想同王爷叙叙,奴才奉命接王爷入宫。” …… 答应要走的时候,二串担心害怕地咬着牙不知如何是好,相容宽慰地说没事去去就回来,走到大门口,佟管家捧着大氅候在门口,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替他披上大氅,将温好的手炉放在相容手中,确保妥妥当当不会冻着了后,佟管家将相容送出府。 佟管家十分淡定,他从前是皇宫中总管太监,服侍在先皇身侧的老人了,阮安便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先皇偏心十三子相容吩咐他寸步不离地照顾这个小儿子。 走到府门前时,相容瞧着被擦拭得光光亮亮的漆红大门,笑了一声,同管家说:“早同你们说,不必打扫得太干净,看吧,果然住不久。” 佟管家看着相容,道:“老奴等着王爷早日回王府。” 佟管家是看着相容长大的,他在江南时,住在绿瓦青苔的小院子里,离开时是秋日,院子里的葡萄藤歪歪蔫蔫的,可佟管家还是它细细打理一番,总说以后再回苏城总不能让王爷连个纳凉的地方都没有。 江南如此,如今淮王府亦是如此,门口淮王府的匾额被擦得干干净净,曲径交错路旁的枝枝簇簇也要修理,等到春时要生长绽放出一片生机,角角落落如此用心不过是要给他造出一个归处,江南或长陵,总要有个归处。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 阮安一众人依旧在后面不抬头,佟管家隐隐透出来的强势他们权当没看到,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姿态。 眼睁睁看着相容被人着上了马车,二串追上去想对相容说几句话,不同佟管家的待遇,二串直接被侍卫推了出来,摔了一身雪。 二串狼狈地爬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地冲到佟管家面前,又急又恼怒:“您怎么就这样轻易让王爷去了?” 佟管家是从大风大浪里蹚过来的,看惯人世沉浮,一双眼睛早练就处变不惊的定力,他也只是静默地看着马车慢慢远离自己的视线。 二串见他沉默,心里难免怨怪:“王爷他,哎呀,您怎么就不拦着……” “怎么就不拦着?从前先皇的圣旨没拦住,丞相没拦住,当年我何尝不是费劲心思……拦不住啊。” 淮王府去皇宫得行好一段路,相容本是打算在马车上困上小半个时辰的,可一撩轿帘相容就傻了,原本应在宫中养心殿的九五之尊,居然大驾屈尊在这里。 相容犹豫,可动了动脚,最终还是迈了进去,一进来就闻到熏香的醇厚,奇楠沉香浸入鼻息安神助眠。天子支着头正闭眼休憩,雪白油亮的大狐裘团在他肩上,也就只有休息的时候他才会有几分温和安宁味道。 马车开始前行,时有晃动颠簸,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始终是浅眠梦中贵气慵懒的样子,相容试想若是醒了睁开眼,又是什么样子? 相容平淡地将视线收回,不再去看了。 已经是夜了,从前的长陵城早歇灯火,可此刻坐在车架里还能听到外面人声喧闹,相容忍不住掀起帘子,贪看一眼这外面是如何的盛丽景象。 马车飞驰,眼过之处,灯火明亮如白昼,街市来来往往,甚至异族的商人,红楼绿阁里头曼妙人影,丝竹乐音,嬉笑吵闹。 此番景象,这太平人间,兴隆万世,无休无止。 一路这样好奇地看着。放下帘子时才发现这个人醒了,他正懒懒地支着头,半眯着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他生了一张贵公子的脸,天生高傲娇贵,自然没觉得自己现在多么放肆无礼。 这一路,两个人没说话,自然而然地无话可讲,相钰收了眼神,坐起来扶袖拨香炉,轻拨复挑,相容看着觉得他无聊,于是就直接闭眼休息起来,随性得很。 江南赶路留下的习惯,马车一停相容就睁开眼了,低头一看,身上多出一件盖着的东西,是先前相钰身上的大氅。 “陛下,到了。” 相钰没有理会外面的阮安,似是有话,但是又不开金口,狭小空间就这么静默看着相容。 外边的阮安唤了一声后便识时务地不再动静,最后是相容率先起身走出马车。一脚迈出去,落地还没稳,喉咙痒得再忍不住了,手捂着一个劲地咳嗽,一声重过一声。 听见咳嗽声没了相钰才下来了,取了阮安递过来的伞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将伞向相容这头偏的时候,相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相容看着他,相钰却眼都没有垂一下,阔别多年的第一句话路率先挑破伤口:“重回旧处的是怎样的滋味。” 听见相钰这样说相容这才抬头,目光穿过重重风雪望见高悬的匾额。 ——钟粹宫。 一见这三个字相容心中触动,木在原地。 这是他母妃生前的宫殿,也是他和相钰一起长大的地方。 相钰强制性地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怀里,搂着他闲暇地说:“怎么不想重游怀念一番?” 相容偏过头,抿嘴一声不吭。 相钰把他的下巴给捏回来,笑着说:“更倔了,好啊,那朕就亲自领着你让你回想回想。” “带外臣进后宫,陛下倒是宽心得很。”挣脱不开相钰蛮横的围困,相容淡声说。 听到这话,相钰更要发笑了,“后宫,外臣?你忘了,从前朕可只有你一个人。你瞧瞧你现在,多没良心啊。” 捏着相容下巴的手攀上他的脸,温柔地抚摸着这张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相容,你为什么没有变呢?”他拿一双能使人轻易跌陷的温柔眼眸来凝视着相容。 “使朕疯癫成狂,让朕相思成狂,同朕从前最爱的相容一模一样……可为什么也非要和曾经那个朕最恨的相容一模一样呢!” 天子手中的伞跌入雪地,被风雪刮走远,连滚了好几圈到了阮安的脚边,可以阮安为首所有人连动也不动,全部埋头垂首,在这深宫里头,耳聋眼瞎的本事谁不是练得炉火纯青。 他将相容死死囚在自己怀里,按着他的头狠狠地吻下去,施以狂风暴雨。 他在发泄,他也在表诉! 相容本想推开,却手一撑就被相钰一把握住手腕,相钰迫不及待将舌头深入对方的口腔,掳掠对方的每一分每一寸,占为己有。 搂紧相容的腰让他更贴近自己好让这个吻变得更加深入。 温热的呼吸,炙热的吻,他勾着相容的舌头含进自己的嘴中,轻柔地反复地吸吮他的津甜。 抵死缠绵,相容开始喘息乖顺地攀上相钰的肩膀。 “嘶……”相容沉醉其中时,嘴唇剧烈一阵痛,相钰咬破他的嘴唇,甜腥的味道立就渗到两个人纠缠不清的唇舌间。 相容睁开眼就看到相钰眼中的得意,牵扯出的带血的津液断在相钰嘴边,相钰勾起他的下巴,轻挑风流:“朕千方百计引诱你过来就是要吃你心肝肺腑,朕要把你养起来,藏在朕的身边……然后将你生拆入腹。” 相容就着他的手抬起下巴,双目深深凝着他的眼眸:“那这一次,你又要把我藏在哪呢?钟粹宫,冷宫?” 相钰凝视着相容的眼眸,眼神深邃得几乎要将相容吞入:“既然答应回来,那这一次你只能安安分分待在朕身边。这一次,朕会找一个金笼子把你牢牢地锁起来,你哪里也走不了。” 相容当夜就被相钰拉进了养心殿,历代帝王先祖的居所,雕楼玉彻,富丽堂皇,相容想这的确是一个金笼子,能将他囚禁得喘不过气来。 相容才刚进来就被相钰擒住按在门上,相钰谑笑着再次吻上来。 唇舌纠缠,缠绵悱恻,很是勾人,相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着相容的嘴角。然后相钰顺延而下,最后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相容的脖子间。 相钰狡黠地含着他的喉结反复舔舐,不过轻轻一个吸吮,相容双脚一软差点站不稳跌在地上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 ,气急之下直接推了相钰几下,相钰反而掐着他的腰将他死死固在自己怀里。 “皇后尚不能留宿的地方。”相容被相钰逗得双眼都泛醉了,仰着脖子有气无力,可还是不忘添几句痛快,“现在藏着我这么一个男人……何况我还是你皇弟啊,相钰。” “你从前可没这么胆小,你不是说为了朕当佞臣也在所不辞吗?”相钰无视相容言语,“从前养心殿这地方你可再熟悉不过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解相容的衣衫,相容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疲惫地说:“我累了,想睡觉。” 相钰看了一眼牢牢抓住他可自己的手却在颤抖的他,相钰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啊,睡吧。” 宽衣解带,同寝而眠,相容冰冷的手脚依着相钰总算有些温度。 他们两个,现如今算的怎样场面?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说书人的故事里连离别都是婉转柔肠,往往久别重逢最后都成破镜重圆…… 他们两个……哈,若不是相钰就贴在他身边,他大概要捂着被子笑出声来。 他们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逢场作戏,那些美好的,让人期待的故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逢场作戏,故作深情暧昧倒是默契得很。 蜡烛从夜熬到明,冬天的光明总是来得晚,今日外面的雪比昨日是小了许多。 阮安在殿在候了许久,可到了时辰这殿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一刻钟,两刻钟,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明,要早朝再不能这么下去了。 “来人——” 呼了一口气,好在里头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今日养心殿与往日不同,为避口舌,阮安叫退了其他宫人,单就自己一个人进来打理。 开门,撩帘子,只见天子还靠在塌枕上,他正侧着身把玩着那位殿下的发,时不时还拿发梢逗弄几下,那个人皱眉挥开,连睡梦中都生出几分不耐,天子见了十分有趣。 世人说当今天子宽厚仁慈。然居在这龙椅上高处不胜寒,微微颤颤一个不小心就粉身碎骨,若真是宽厚仁慈的帝王如何使得出铁血手段踏平蛮奴之地?他在朝堂上行伪善之计,面对奸佞坏虫,他能将虚伪的假笑演绎得真诚无比。 阮安见惯这位帝王千面,乍一见自己都楞了,何曾有过这样松懈的姿态,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天子,早已阔别许多年。 “陛下,上朝的时辰快到了。”该提醒的还是该提提醒的,从前早早宣人进来服侍的天子今日硬是拖了小半个时辰了。金銮殿焦急上奏的大臣,案上一堆又一堆的折子,天下国事哪次不是完了一桩又递上来十个难题,天子的时间向来是不够用的,哪里能容许这么多的闲情逸致。 可这头的相钰偏偏置若罔闻,只待青丝自然地从手中慢慢滑落,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手复才起了身。 相钰持起双臂,阮安边穿衣理襟边道:“昨夜小殿下有来过,听您睡下了,待了一会儿才走的。” 相钰抬眼瞥到那头正深睡的人翻了个身,也不戳穿,配合地扬起头让阮安理襟:“来做什么的?” 那边龙塌上不该看的阮安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一双眼睛只系在帝王对素纱黄裳,蔽膝玄衣的身体上,继续答道:“说书中有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特来问陛下。” 说来,相钰都要笑出来了,大半夜的跑到养心殿问诗书,他的太傅知道后必然是要以死谢失职之罪了:“又胡闹了。” 宫中的小殿下顽皮胡闹,闹得宫里没有半刻消停,任谁都纳闷,顽劣的小殿下与眼前知书识礼的这位哪里像了。 虽然心道如何如何可阮安嘴上抿得紧,继续恪守本分地服侍着。 最后奉来腰间配的饰物,长佩,绶,丝丝缕缕。 相钰瞧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床榻之上:“你倒是过得比朕还惬意。” 话是对着那边的相容说的,懒洋洋的放松姿态还带几分笑:“既醒了就过来。” 阮安看了一眼天子眼色就晓得怎么做了,低头将配饰理了一遍,然后弓腰垂头低眉退出大殿。 阮安都出去了还能怎么办,总不可能叫堂堂天子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群臣面前,相容这睡是装不下去了,无奈地披了衣过来。 相钰轻轻拍了拍相容的脸:“清醒了?” 相容眼神飘浮却突然尖地一下,只见相钰的手背上好几道血痕,皱下眉头:“怎么弄的?” “被你做梦的时候挠的。”相钰如实道,“你倒和猫一样。” 相容当真低头看了自己的指甲里,果真有点点干涸的血迹。将手指攥到手心里藏起来,然后转身往大门那边走:“我去叫阮安拿药过来。” “哎,不急。”相钰将相容捉回来。 晨起睡足的相钰似乎心情很好,他将相容拉回自己怀里揽抱着,一只手抚着相容的脸:“做什么梦了,吓得一个劲地往我怀里躲?” 相容当真定身思索起来:“我梦见我打了你一巴掌,你龙颜大怒治我大不敬之罪还要将我五马分尸。” 相钰被他惹出几分好奇,挑眉:“当真?” “我胡诌的,哪儿记得清清楚楚。” 相钰展着双臂,低头看着替自己打理配饰的相容,他拿着绶带环着他的腰身丝丝绕绕,恍惚间他以为回到了从前那些最平凡温馨的时光,他差点也和从前一样得意地上扬嘴角,含着柔情说一句:“白首夫妻,恩爱不疑。” 从前的事记得一清二楚,那从前的相容是什么样子呢? 那时候他的言语不似现在真真假假让人难以揣摩,他是柔情的,温柔的,和他那钟粹宫里温婉的母亲一样。 秋雨里,一柄竹青的伞,雨水沿着伞骨滴落,透过雨帘就能见到伞中人…… 伞下的相容,眉眼弯,眸璀璨,一抹笑温暖柔和,深情地唤他一声相钰。 …… 君子佩玉,相容将玉佩给他系好。这时候相钰突然迈近了一步,相容正要抬头时却被拥了个满怀,只听得他声音低沉缓慢:“相容,莫说一个巴掌,就算是你在朕的心窝上捅一刀我也舍不得动你,哪怕你伤朕如此之深,朕还是舍不得你,相容啊……” 相容一愣。 紧接着相钰又觉得可笑地“嗤”一了声,接着上面那句话以鄙夷口吻凑在相容耳边低低说:“人性本贱就是朕这样,明明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真心掏给你践踏,看,你多了不得,有朕对你情深如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 此。” 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衣袖就已经从身旁擦过,相容动了动手指,到底没有去将他捉回来。 外面阮安扬声“起驾”,大门开启复又关掩,养心殿空空,只剩下相容独自一人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相钰说明明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还要犯贱,可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相钰的眼里他又是什么样的人呢?多变,虚伪,三心二意…… 再怎么说在他的眼里他都是个卑鄙的背叛者吧。 瞧瞧,卑鄙的他是多幸运啊,是不是应该磕头感谢上辈子辛辛苦苦修福报,再捂着嘴巴窃喜,多好!让他遇见如此深情对他的相钰。 呵,人性本贱?人性本贱! 外头雪变小的时候,相容派去的人终于回来了,连带回来的还有一件顶厚的白狐裘。 “陛下吩咐,外边天冷,钟粹宫离这里远了些,叫殿下别受冻了。”阮安教出来的徒弟连说话也是一个样子,垂首恭敬地引着他从养心殿暗门走。 出了暗道,脚踩进雪地里,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相容笑了。 让他猜一猜,相钰派了多少个大内暗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一个,两个,三个? 如今他被囚在相钰股掌中出个门都要人亲自禀明了他,出门闲走也要被监视着。自己哪像尊贵的王爷,分明是天牢里罪大恶极的囚犯,被判无期徒刑,再上了手铐脚链,铁门一关,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养心殿暗门出来是皇宫近外围了,要去钟粹宫他需绕好大一圈才行,也难免经过文华殿。宫中的皇子们满四岁都要入文华殿启蒙读书直到足够独立,才能出去开牙建府。 先帝膝下一共十四子,是以文华殿从来没有空闲过,但是伦到相钰这里文华殿冷冷清清,只有寥寥一两道读书声,相钰登基数年膝下却没有皇嗣,相容知道这里面几个孩子是从近亲宗亲那里过继来的。 相容抬眼望着里头。 那个时候。他也坐在里头临窗的位置,暮春时常常望着外面大树上嫩绿新芽,夏日企盼凉风入堂,度过一年又一年的秋雨寂寥或者寒冬大雪纷飞。 虞衡当他老师时还不是丞相,他出生于显赫世家,人品贵重,学识深厚,更重要的是虞家祖祖辈辈为大越效忠,自开国皇帝到现今出了六任丞相,多少人想拉拢虞衡,可偏偏父皇将他指给自己当老师。 无论他天资如何,品性如何,只因宠爱他母妃宁皇贵妃,就早早为他盘算江山,这便是父皇的私心。 后来,相钰从冷宫脱身,他母妃将他养在自己膝下,自己立马去求父皇让九哥同他一起拜在虞衡教席下,这是他的私心。 其实最开始,他与相钰,也不过这文华殿里,朗朗书声的少年罢了。 “请殿下止步。” 相容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不过才迈开一步落地,戴着面具的暗卫就硬生生冲到前面,跪下挡住他的去路:“请殿下三思。” 相容挑着眉梢,屈膝蹲下,直视着领头的暗卫:“怎么,怕我手里有刀子闯进去对皇子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领头的暗卫埋头,恭恭敬敬奉上一句“不敢”。 不敢?既然不敢那为何暴露在他面前拦住他,相容起身,越过领头侍卫直接往里头走。 内力将白雪催地向他扑过来,相容拂袖一一挡下。这一次是三个人,面具,白衣,腰间别着长剑,齐齐跪在他面前。 就差一步就能迈进去,相容好似都能听到里头两三稚子稚嫩的朗读声,念念有声摇头晃脑,太傅抚着胡子点着眉心说一句“孺子可教”也。 “先皇在位嘉顺二十七年,淮王殿下率领烈乾军入宫擒拿逼宫叛贼,刀斧加身都不逆随贼子。当年殿下忠孝,如今也断不会做出挟害皇子的事情。”见相容再不进一步,其中一位暗卫忍不住出声,“从前殿下不会做的事情,如今也不会做。” 相容居高临下:“空口就认定我忠孝,除了当年护驾一战,你又晓得我什么!” 忠孝? 当年,他做过的那些事? 可笑啊,这些人怎么这样傻,竟将他当作忠孝二字的榜样供在心底敬仰着! 相容呵退了所有的暗卫,离开了文华殿独自一个人走回了钟粹宫。 又回来了,这无尽繁华的长陵城,这赫赫伟丽的皇宫,相容在钟粹宫门前凝视了许久。 方才被阻在文华殿外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当年住在这座钟粹宫宠冠后宫是为宁皇贵妃。 推开门时他连手都是颤抖着的。 一砖一瓦旧模样,冬日白雪覆盖,银装素裹,但是再不是从前那般生动的样子,他母妃死后就再也没有嫔妃搬到这里,相钰登基后也将这里空置了。 从前又是什么样子呢,一进来应该有一棵绽满雪白的梨花树,风吹过洋洋洒洒,该是他的母妃立在树下,端的温婉柔和的笑颜:“去看过你九哥了?” 是了,与他同父异母的九哥,从小被遗忘在冷宫的九哥,他偷偷逃过夫子的眼,头一次任性胡闹地越过宫墙,招得整个皇宫都在寻他的踪影,他却溜进冷宫找到他。 他的九哥,一双眸极淡的眸,和他美丽的母亲一样神似的五官,哪怕记忆里的初见,他那时的眉眼也没有半点融开冰雪的的样子。 “十三殿下……殿下。”讨人厌的宦官们又寻过来了,他不由分说拉过九哥的手让他同自己一起奔跑逃离。 不断地跑不断地笑,越过砖红色的高墙,偷偷在侍卫眼皮底下钻空子,两个人形容狼狈,气喘吁吁。 “你是谁?”停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他的九哥终于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九哥像只面对敌人的狼一样警惕地戒备地盯着他。 他知道九哥的袖子里有一把用来防身自卫的尖锐匕首,也知道这匕首早就被九哥使得见过血,可是他还是走到他面前,笑容依旧不变。 “我听宫人们说冷宫里还有我一位哥哥,你眉目与我这样相似…… “我晓得是你,九哥。” 后来又是什么样子,九哥的母妃颐嫔死了,他拉着他就闯进御书房,重重跪到父皇面前。 身披白孝丧了生母的九哥。 表面沉默无言,心里难忍痛苦的九哥。 被父皇遗忘在冷宫的九哥。 父皇生出了愧疚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 之情,他思虑着如何安置九哥。 “不如养在钟粹宫吧,臣妾喜欢孩子,正好同相容做个伴。”父皇思虑不决的时候,正在一旁替父皇研墨的母亲温柔地开口。 父皇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他和九哥,对母妃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啊。”母妃温柔和蔼地看着九哥,“九殿下同陛下很像呢。” 父皇最后答允了,从此以后钟粹宫就承载了相钰和相容长长的时光,那段只可回忆,只可梦回,而再不能回溯再无法重复的旧时光。 母妃极其宠爱他,也同样地宠着九哥,她就如同爱着亲子一样保护没有生母关怀的九哥。 其实他在无人时问过母妃,那时候为何不指责他逃学胡闹,还帮着他将九哥带回来呢? “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你九哥也是,你一定要好好待他。”比起自己,相钰的眉目与父皇更加相似,或许只是因为是父皇的儿子,他的身体里留着父皇的血,爱屋及乌,所以母妃才不忍九哥流离失所。 直到后来他才真正地知道,母亲的深情与温柔是何等强大,他的九哥再怎么好也是父皇与别个娘娘的儿子,抚养自己最爱的人和别人生下的孩子,那是一种如何的疼痛,有时候半夜回想起都会心酸难忍,那是需紧紧捂着心脏咽下刀子般的疼痛,只有熬住了这样的痛感才能提起偌大勇气去面对那张与爱人相似的脸。 父皇拥有整个天下可偏偏不能将自己许给母妃,梨花树还是那个样子,他的母亲总是立在深夜等着父皇。 一年复似一年,直到那件震动全国上下的叛国案发生。 母妃的娘家宁氏一族世代忠良,是长陵第一旺族,可横祸突生,通敌叛国的罪名,全国发指唾骂,宁族没有抗住这顶头压下来的劫难,牢狱,问罪,抄家,本以为清白自在人心,可是宁族人等来的却是满门抄斩的死刑圣旨。 母妃为证清白在父皇面前自刎,从此以后梨花树下再没有父皇的爱人和他的母亲。 宁族惨案几乎灭了满门,母妃因此惨死,而父皇的身体也一年差过一年,想起来也是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一代帝王终于走到了尽头。 “老九相钰骨子里最像朕,朕唯恐……”父皇双眼睁得好大,抓着他的手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相容,别和你母亲一样熬干了这一生换凄惨收场。” …… “母妃去后,您大病意识模糊都会把我错认成母妃,我同母妃怎么可能不像呢?”相容伫立在风雪中凝望着钟粹宫。 “黄泉之下,您见到她了吗?” 钟粹宫的匾额上堆了好些雪,等春来了雪化成水将它清洗,必定干干净净,焕然如新。 又一次梦魇,梦中惊起,满头大汗,偌大一张床榻上相容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相容在床上坐很久才从方才那个噩梦里缓回神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午后睡的现在外头已经入暮了,相容披衣起身,阮安的小徒弟眼尖着奉着茶过来了,拎清了耳朵听候差遣。 菩提子茶正好养心安神,这些时日阮安的小徒弟早观察到他深夜梦魇,无一次好梦入眠。 阮安是服侍过先帝的前太监总管手把手教出来,现在又轮到阮安当师傅,一波又一波,这宫里头最不缺听教诲的聪明人。 相容想到了他那个莽撞憨态的小奴仆,比宫里头随便一个站门的都尤显愚笨,整天跟在他后头王爷王爷地叫着活像只鹩哥,不会看眼色,不会说话,行事莽莽撞撞,佟管家常被二串气得按着心口才能缓下口怒气,每天恨铁不成钢地敲二串的脑袋,就该把你送到宫里去磨炼磨炼。 “殿下?”小太监轻轻一声将相容唤回神来。 相容这才回神,打量一眼小太监,低头垂目,内敛姿态。 宫里头的确是个好地方啊,练出一身圆滑本事,行事滴水不漏,可是又想想,还是算了吧,做人总不能一点可爱之处也没有,何况二串只天真乐观这点就胜过人家无数。 “去御书房。” 好几日没有下雪了,白日都有阳光透过云层落下来。钦天监测的今年元宵节后就将回暖,今年雪大冻死害虫,等到秋时丰收满仓,可还是得提防冰川融化,洪涝灾害。 “融雪时候还是更冷些。”小太监小心地嘱咐。 开门,相容迈出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冷,久居潮湿多雨的江南,冬日都少有出阳,雪夹着雨一起下,偏偏边下边化,手冻得连个雪人都堆不起来,出去一趟还没迈出府门鞋袜就湿了半截。 御书房离养心殿不远,不过路途中还是看得到各宫不灭的灯火,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三千粉黛,望着门外,一夜又一夜的等候。 相容问道:“长陵城中白家的表小姐被纳入宫后可还好?” “陛下一心国事甚少踏足后宫,闲时也会问几句,后宫中自然也不敢有人怠慢。” 听他这样说,相容才宽慰几分。 “边关那头加急的文书呈上来,陛下同几位文武重臣连着讨论几个时辰了,几位大人才走没多久。陛下想必是累着了正犯困呢,殿下动作轻些。” 灯火被阮安特意熄了几盏,整个御书房显得幽暗寂静,寂静得只有烛火芯爆开的声音。 相钰扶着额头,眯着眼睛正浅眠,呼吸绵长,手下桌案上的一本接着一本的奏章,堆成小山,黑墨红批,仔仔细细地批注,不见半分焦躁不耐。 案牍劳形,事关国体,能呈到天子眼前的奏折没有一件写的是小事,天子疲惫地直按太阳穴,可是还是要继续看下去。三口的麻雀小家都有重重矛盾难理难清,何况疆土如何辽阔的大越,千千万万子民只仰仗着顶天的天子,那天子呢,又能仰仗谁? 再怨恨,相容从不否认他是一个好皇帝,真正心有家国天下,百姓万民的好皇帝。 相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风,轻轻抖了抖,展开,小心翼翼地又披回他的肩膀上,借着灯光,端详他熟睡的脸庞,狭长的眼际,长长的睫…… 按照说书里的,这个场景他不应该是要惺忪醒来,见是他,露出惊讶笑容,然后亲昵地拉着他的手,双眸凝视,深情款款吗? 相容又吹灭了一盏灯,轻手轻脚地替他收拾起凌乱的书案,笔墨纸砚各有归处,奏章文书还需得展开看一眼才知道归置到哪里,批改过的,重要的,哪个省哪个机构呈上来的。 一本两本,相容难免看到曾经熟悉的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8 名字,从前追随他的亲信心腹,把酒誓凌云壮志的知己好友,还有从前很不得志的探花郎。 翻开下一本奏章,嗓子里就爬上一阵难忍的痒意,相容马上用手捂紧了嘴,闷声咳嗽得腰都佝偻,本以为一阵就好了,没想着嗓子和拿了烧刀子灌了一样,一下痛似一下。 这时候,原本是正眠着的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相容原本撑在书案上的左手手腕,温暖的掌心握住他脉搏跳动的一点,一下,两下。 相容咳了好一阵才好,脸都涨得通红,嘴皮却是苍白颜色:“吵醒你了?” “早醒了。”相钰拧眉看着相容,“你该找个太医好好看看了。” “旧疾了,若能好早好了,如今好不了也只是体虚而已,算不了什么。”相容试着拽出自己被相钰握住的左手,可相钰硬是作对似的抓得更紧了,聊以闲暇观赏着相容不悦的表情,“你从前可不是这这个样子呢。” 相容听了,默了一会儿,抬眸对向相钰:“你心里,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相钰打量着相容同往昔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眉,一样的目,一样的鼻子和嘴唇,这张脸真是半点没变! 相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相容的脸,可是张口还是惋惜心疼:“总之不是这个样子,其实朕最怀念的就是宁家出事母妃死后,你落难时狼狈样子,你是那样依赖朕,连梦里都如同渴求曙光一样急迫地呼唤朕的名字。 “当初你潦倒落败一病不起的时候,相容啊,是朕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可是你怎么敢变心呢,朕那么你爱你,你怎么能移情到白清瑾身上。” 他做足一副天下最深情痴心的样子,相容差点要相信他是那个最无辜的人,伸手拿下相钰抚在他脸上的手,他盯着他说:“你也变了,行为卑鄙,同当年的太子没有半分不同。” “朕和他?朕和三哥自然是不同的,朕站在你面前,可他已经埋在地下了。”相钰大笑后又用认真的口吻同相容说道,“不过朕若不学来三哥一半卑鄙手段怎么能逼得你回到朕身边……” 乐于在对方的伤口上一刀一刀地捅下去,今日或是你赢了,明天又轮到我提着冷冰冰的锋利刀子在你的心口加诸我承受过的痛苦,你来我往,谁的心里都没得到过绝对的痛快。 唇枪舌战后,一室寂静,相钰没事人一样地将砚与墨块推到相容面前,然后自己又提笔翻开折子重新批阅,而相容便当真净手,抚袖,将一二清水添入砚台,熟练地替他研磨。 一刻前还是笑里藏刀,水火不容,休战后又相安无事和平相处,他两人都早已习惯如此,不能回到从前,也不能和解释怀彼此放过,断不了的旧情当作最趁手的武器,彼此伤害无休无止。 现在还是新年后休朝的日子,可递上来的折子却不歇,边疆发来的,各州各县加急承上来的,还有朝堂部门的,历来是如此,相容从前也曾这样连夜挑灯过,不过…… 不过当年宁氏家族后他母妃在銮殿上自刎,他亲眼见到母妃倒在他的面前,自此以后他再不上金銮殿再不问朝政,大病一场,终日卧床不醒,厌世得恨不得马上死去,他现在的病根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树倒猢狲散,从前眼巴巴等在淮王府门口的人全部倒戈进了三哥的府上,趋利避害乃人世常理。 而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就是相钰了,打不走,骂不走,紧握他的双手说让我陪着你,让我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直到人生尽头。这么多年,装作不知道刻意喊着“九哥九哥”,护着兄弟之情不敢再往前逾越一步为的又是什么?私心作祟,不过求的长久与平安。 为什么要说破,为什么要去夺嫡,为什么与皇后太子为敌,那本是他的仇恨,染上满手的血腥,玩弄权术把握人心,最后坐上这害人短命的皇位。 蜡烛芯爆出的声音格外响亮,灯火幽幽,映照出墙壁上一双影子,这时阮安就领着人进来了,几个眼生的太监手里捧着银盘奉在相钰面前,银盘里牌面上各宫各殿哪位宫妃,相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相钰头都没抬就叫他们退下。 “等等。” 相容兀自走到太监面前,妃位,嫔位,一个一个看过去,然后从所有的牌子中独独挑出一块。 大拇指顺着第一个字摩挲下去:“华阳殿,昭嫔。” “白家的人,她都死了你还替她家中盘算着……”相钰在他身后嗤笑出声,手指悠悠慢慢地搭着桌面,婉转着调子应承他,“好啊,既然你一片苦心朕不应你都不好了,今晚就摆驾华阳殿好了。” 相容没有回头,手里攥着牌子,越来越重,攥到整个手都在抖,明明恨不得将它碾成灰,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同相钰说:“去吧。” 今夜,相容是独自走回来的,抬眼所见是同来时一样的场景:各宫各殿的灯火通明不熄,这个时刻贵妃又或才人又有什么不同,等到深夜或许只是为了看一眼路过殿门前的龙辇。二八年纪被选入宫中,心恋高高在上的俊美天子,惊鸿一瞥,哪一个不是芳心暗许,明明知道他如此薄幸,可是还是按耐不住蠢动不停的心。 今日不是相容仁慈怜悯,情感自私,他在这个方面向来是吝啬鬼,怎么舍得,怎么甘心能将相钰拱手相让,只是那原本就是……就是他们欠下的债。 长陵白家的幼女白清瑾祯元四年开春嫁入淮王府,相容现在还能记得她笑起来是一副如何纯真灿烂的样子。 嫁给他的第一个的春天,大夫替清瑾把了脉,笑着说:“王妃的脉相显示确确实实是有喜了!” 淮王府要有小世子殿下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恭喜王爷!” “要当爹了。” 所有人都以笑脸恭喜他,他却还没从不久为人父的喜讯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头看着佟管家,迷茫甚至是有些痴呆的。 “公公,孩子?” 佟管家长吸一口气,比他镇定清醒:“殿下,这个孩子是整个大越的喜事。” 清瑾痴愣的样子十分可爱,她走过来依在他的怀里,说:“王爷,你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 清瑾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却迟迟不敢伸手,新的生命,弱小的鲜活的脆弱的生命,他却不敢摸。 那是春天,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9 复苏的季节,草长莺飞,清瑾娇弱的躯体里孕育了一个同样脆弱的生命。 夏初,清瑾指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惊喜地同他说:“王爷你看,他在动!”他还是悻悻不太敢摸,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在发抖,“呐呐”好几次都发不出声。 “你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你说我们的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呢?”白清瑾捧着脸美好地憧憬着,“你说孩子出生后会像谁多一点呢?” 相容愣了,看着白清瑾的肚子,失了好久的神。 秋天,清瑾早产,生时难产,气血两亏,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清瑾把生的机会就给了这个孩子。 清瑾死了,他没能保护好她他愧对她,至少,至少不能让她的亲人在这人心险恶的深宫里过得同她一样委屈。 相容亲自将相钰推到别人宫里,榻侧无人,于是他的梦更加肆无忌惮地作恶,对于相容来说,最难熬的就是漫漫长夜。 从前在江南,二串为他守过几次夜,见了好几次他从梦中惊醒那副狼狈惊恐的样子,梦醒后,捂着心口躲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打颤。 “王爷,莫怕了莫怕了!”二串心疼他,关心担忧,越说越急,“我为您去寻高僧,为您寻仙道,他们法力高强一定会将您梦里的恶魅驱散的。” 二串心思单纯,单纯地以为他只是被污秽邪灵盯上,请来僧道驱一驱病气就能好。 殊不知梦由心生,这是心病,而他的心病已经到膏肓之地,药石无灵。 梦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线,低头专注地将长线穿过针的针孔,穿针引线,是要缝补什么东西吗?衣服破…… 下一秒,手举着针冲自己的嘴巴扎了上去,针头引着长线钻到肉里,终于,他忍着剧痛将自己的嘴巴缝上了,满口鲜血,淌得脖子上都是。 可是他却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嘴巴无法张开不能发出笑声,唯有嗓子笑出“呜呜”声,这场景极其恐怖。 为什么要缝上嘴巴啊…… 蠢啊,因为有秘密不能说啊。 嘘—— 千万不能说! 短短几日相容就被梦里的恶鬼折磨得迅速消瘦下去,安神的药每天都在喝,太医给相容把脉时相容问太医能否再开一服重一些的安神方子。 太医疑惑不已,想细问一问,可是相容却半字不答,让太医只管开方子就是。 方子越重,药自然越苦。 浓苦一碗药入口,苦的人直皱眉。 刚想抱怨一声药苦,却发现这是皇宫,这里不是他的江南小院,没有二串偷偷给他送来蜜饯,没有佟管家沉下脸劝责,这儿只有默不作声的规规矩矩的宫人。 这座宫城里有上百上千的人,但是墙内却永远这么静,他们每个人低着头抿住嘴,他们的眼里没有你的影子,他们说的话恭恭敬敬,半分不敢逾越,从来暖不到心里。 他身侧尚如此,那威严赫赫的天子身旁呢?侍奉君前的人一个个瑟瑟发抖恨不得将气息都隐了去。这样漫长的夜,相钰应对满桌奏章,批到心生烦躁时抬头四顾,身旁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相容知道,这把龙椅周围,风景向来萧瑟。 恰巧这几日风雪大,从御书房回来的路上染了些寒,夜里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重似一声,咳完后嗓子都哑了,再抬起头,脸是红的,眼也是是红的。 第二天相容整整咳了一个白天,傍晚喝完药,手里还端着药碗让人取披风来,小太监上来说:“太医说您吹不得风。” “没事。” “可是……”小太监纳闷,侍墨而已御书房里多的是人,现在外面满天飞雪,北风呼啸,何必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躯前往,御书房里那么多人还怕磨不好天子一方墨? “没事,穿多些就好了。” 御书房里,相钰专心批奏章,相容为他铺纸磨墨。 每每嗓子开始痒的时候相容就借口说去给他煮茶,到了外面,匆匆走出去好一段才敢咳出来。 形销骨立,咳起来感觉骨头都在震,咳得重了,喉咙里经常涌上丝丝甜腥味。 咳了好一会儿,脚下飘飘,相容捂着嘴扶着墙才艰难站稳。 借煮茶出来的,再回去手里总不能空空。 净手,温火煮茶,端着这茗香一杯还没御书房门口,就见御书房门开了,敬事房的老公公从里面出来,喜笑颜开:“华阳殿真是有福了,连着六七日的龙恩啊,龙子有望啊……” 手一颤,手上茶洒到手上,滚烫的茶,相容却同毫无知觉似的。 进门后,将茶奉到相钰的面前,刚刚在门外因为手抖洒了几许出来,无心再重煮一杯,就续了清水进去。 香味不醇,相钰沾了沾就放下了,他搁下笔用手托着下巴,细细端详着正为他添灯的相容,悠悠开口:“你看朕多好,宠你至极对你有求必应,这几日昭嫔很是开心,你呢,心满意足了吗?” 相容本欲分辨几句,可张口萎靡疲惫,实在没有心气与他言语相争,强忍着嗓里的痒堪堪说了声:“那真是谢主隆恩了。” 走时,相钰捏着他的下巴,深深看着他的脸:“寡情薄意,相容,你的心当真是一块冰吗?” 今夜,养心殿,又是一人独眠。 最难度过的夜晚, 蜷缩在被子里,神色痛苦,牙齿磕地咯咯响,冬日里竟能发出满头大汗。 他们又来找他了,歪着头吐着长舌,又或者张着血盆大口,从地下冒出又一张张渗人面孔,怨凄着声向他讨债。 他哑口无言,无从狡辩,只能后退。 自己退一步,他们进一步,步步紧逼,就在这时相容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染的鲜红的匕首,相容慌张害怕想扔掉匕首可是总甩都甩不掉。 “怕什么呢,你不是已经狠下过一次心吗?” 不是…… “都已经做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是的…… “来吧,下手啊?” 他们一步步逼近,带着得意引诱他哄骗他,相容不想伤害他们,可是他的手竟然不听使唤的握紧那把刀。对他们举了起来。 相容疯狂叫喊,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他的手不受控制把匕首举了起来! 不可以! “相容!” “相容,你醒醒!” 相容猛地睁开双眼,一颗心还是颤颤,满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0 头大汗惊魂未定,这时候一只手伸进了视线之内。就像是梦里恶鬼伸过来的手,青色的长指甲伸过来戳中他的胸膛,触上来冰冷无比,然后剖开他的皮肉…… “不!”相容拔高声音尖叫大喊,情绪激动的打掉相钰伸过来的手,额头布满虚汗,瑟缩后退,嘴里一个劲的说,“不是……不……” “相容,你看清楚。”看到相容胆战心惊的样子,相钰皱起眉头,为了让相容放下戒备他不得不放柔声音,“是我,你看清楚我是相钰。” 是相钰的脸,相容愣愣的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人:“相钰?” “对,是我。”相钰小心翼翼靠近他,“是梦魇了是吗?你醒了,醒了就没事了。” 相容还未从梦里将自己拔出来,茫然失措,一副梦糊涂了的样子,他望着相钰,然后怯怯从被子里伸出手触碰相钰的脸。 热的! 有温度的! 一下子,灵魂归位,从同崩溃泪水就从相容眼里跌出来: “你不是……你不应该正在……” 相钰抚着他的脸,今夜相容在梦中惨叫哭泣,守夜的小太监越听越慌,心慌慌地,忙不迭是禀到阮安那里,他这才从御书房急匆匆赶过来。 陷梦太深,糊里糊涂,胡言乱语,相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没有,什么都没有!骗你的,只有你。” 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疲倦闭眼竟阖出两行泪:“相钰,你知道吗?我的梦都是真的……” “什么……”声音太小,相钰没听见清楚。 “没什么。” 发了一身冷汗未免着凉,相钰没有喊宫人服侍,亲自给相容擦身换衣。 指划开他的交襟的缝,宽衣解带,然后剥出一个白皙的身子,相容的从后脖到腰一片濡湿。 相钰疑惑重重,到底是什么梦能吓成这样,听侍奉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说,相容晚上睡觉都不让人守着。 把相容身上的粘着的湿汗擦去,重新换上干净的衣,从始至终相容一直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但是底下相容的手仍在抖,在瑟缩,哪怕相容极力掩饰但是相钰能感受出来。 指腹微凉,抚上相容的后脖,他轻轻摩挲寄予他安慰:“夜夜如此,你的梦里到底有什么?” 相容抿唇,没有吭声。 “这个不说没有关系,不过另一个问题……”两人相偎,又是深夜,又是在床榻上,相钰的语气一转,变的暧昧,随后微凉的手指捻着他的肩胛骨,轻轻地描绘着轮廓,“江南到底哪里好了?” 相容整个人敏感的绷起来,相钰知道相容紧张,为了让他放松几个指头拨筝一样轻轻撩拨:“告诉我,那儿怎么好?” “是那儿的佳人纤肢细腰迷了你的眼睛,还是山水秀丽让你留恋到忘记回来,嗯?” 轻轻一个字,就像一根羽毛,暧昧地撩拨在心口,相容伏在相钰肩头,呼吸开始变的紊乱,相容的铜墙铁壁尽数溃败在相钰的撩拨下,心口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快,手紧张的抓紧相钰的衣。 不着急,夜还很长,衣带慢解,人心也可柔着撩。 单衣褪到光裸的肩头,圆润,光滑,白皙的皮肤上一层细细的汗,借着床榻里悬着的夜明珠,相钰看到相容脖子下册的印记,时隔多年,牙印浅了很多,但是还是清晰的留在相容的身上。 那是他给相容留下的,无论是这个印记或是他这个人,这都是相容生命里不可磨灭的。 相钰拇指摩挲着这一圈印记:“相容你看,你还是我的,不是吗?” 相容喘气睁开眼睛,从他肩上抬起脖子,他目光茫然看着相钰,但是双目里却水波荡漾,极是诱人。 相钰一看到了这双迷离的双目,哪怕相容什么都没做,只须这双氤氲发红的眼睛凝一凝,无意间的一声喘,就能强过所有的春药。 重重帷幔落下,扫过落在地上的衣裳。 那一夜相依相偎,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御书房相容为他磨墨,疲惫抚额时,相容亲手为煮来的一杯茶,这般温情竟让相钰生出相濡以沫的错觉,就好似回到从前以往那些舒心宁静的日子。 元宵的一整个白天,还是不变的政务还有批折子。 “当初若让你当了这个皇帝只怕国都要亡了。”相钰合上最后一本奏章,起身走到相容小睡的榻边,向他伸出手,“走吧。” “去哪里?” 看着外头渐暮的天,相钰笑:“私奔。” 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是热闹非凡的日子,家家户户门口挂一只红色的大灯笼,吃了一碗甜甜糯糯的元宵后出门。 公子小姐,知己老友,从街头的第一盏花灯上的谜语猜起,能一路顺畅到街尾的必定扬扬得意,神采飞扬,若是是位公子,必定得许多姑娘的青睐。 漫天星光也不敌人间的烟火天好看,耳边一声又一声,小娃娃们捂着耳朵大街小巷嘻哈乱跑。 今夜,相容看到了盛世。 不需要担心突如其来的疆边号角,不会害怕边关信使驾马入京递上的就是开战的文书,不用小心翼翼囤着粮食提防未来的天灾人祸。 他仰望身旁的男人。 这就是相钰治理之下的江山天下,他们曾经憧憬过的太平盛世,已经一一被他实现。 长陵城宵禁前的半个小时,相容和相钰一起来到河岸边,用二十文换了两盏水灯。 他们一人一盏,用火折子点燃里面的蜡烛,小心翼翼用手掌护住风吹来的那一头,放入缓慢河流,许了愿望后,目送远去…… 元宵节的最后一道烟花在天空绽放,相钰说:“今日母妃祭日,不回钟粹宫看看?” “宁族已经平反清洗冤屈,她的骨灰也葬入皇陵,既能受香火就无须我偷偷祭拜。”相容眼里映着河水里正向远方漂流而去的星星点点。 相钰端看相容,憧憬一般:“今日你我,像从前一样……” “我一直希望你完成你的宏图大志。”相容转过头看着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帝王,“相钰,你是一位受万民爱戴的明君。” 相钰盯着相容,刻意问道:“既然这天下都是朕的,相容,那你呢? 临近宵禁时分,街市上的人携妻带儿回家,河岸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满河祈求神明如愿的水灯,沿着缓慢的水流星星点点。 相容刻意避开相钰投来的目光。 相钰用力拉住相容的胳膊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1 ,不依不饶:“那你呢?是归朕,还是归白清瑾。” 脚边正好是月光投下的一片月光,冷清清:“你是帝王,江山都是你的,这天下谁能同你争呢……况且清瑾已经死了。” “可是你没有死心。” 相容看都没看他一眼,甩开相钰的手,重新迈开脚步:“早已经过去了。” …… 相钰在他背后,这缓缓开口发出的声音竟是如锦缎撕裂一般,在这繁盛过后格外突兀。 “朕!” “朕,踏平南境乌奴,夙兴夜寐勤勉政务治出一个盛世,朕是天下人的神明,可午夜梦回惊醒,心底最念念不忘的,却是神明的愿望又求谁去实现呢?”一代帝王声音悲切孤寂,“相容,若不是朕将越宁留在宫里,今日元宵还有你我这半点温存吗?” 相容的背对着相钰,就如记忆里的当年城楼下,毅然离开长陵时一模一样,依旧没有半点对他留恋与不舍:“你千方百计,使尽下作手段派人来江南抢走越宁,不就是为了让我乖乖回来求你吗?现在又何必问我呢!” 相容一句话,相钰几乎心裂:“……就没有别的理由让你来见我?!” 相钰心存侥幸,语气缓和:“又或者就算是其他的……” 相容摇摇头:“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相钰深深吸了一口气还不能平息,唯有伸手将心口紧紧纠住才能缓解这要炸裂的痛苦:“朕不信。” “话已至此,你不……”话还没说完,天旋地转,炙热的吻狠狠落下,毫无理性地,强势地夺去他还没说出口的话,相容恼怒地狠狠咬下牙齿,血腥的味道马上就蔓延开来,相钰连哼都没哼一声,而是更加疯狂过分地在他唇舌中攻城略池。 相钰一边吻着相容,一边抓住他的手,不管相容多奋力反抗也牢牢抓住,让他的手按到左胸膛,跳动最猛烈的地方:“朕不信。 “朕不信朕同你这么多年,你能做到这么绝情。” 相容攥紧的拳头朝着相钰脸上用力打下去,这才让挣开相钰的囚困,相容的语调拔高:“你不信也只是骗你自己,我娶清瑾,我有了越宁,我已经离开过你一次了,若不是你将越宁抢去将他留在宫中为质,你以为我会回来吗?!” 相钰偏着头,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嘴唇上也有刚刚被相容撕下来的伤口,嘴里满是血腥味。 这些年敌国的刺卫,反臣的杀手都近不了他的身,他狠辣手段踏平犯者国家,诛杀反贼的九族一个不留绝不手软,尖锐的刀锋和致命的毒药都不曾在他身上加诸这样的伤害,只有相容,只有他,才能这样轻而易举。 “越宁出生的时候,朕无视国制祖规,驳回群臣口舌,把国字嵌进他的名字里。 “后宫形如虚设,文华殿里过继来的皇子没有一个与朕血脉相连,可你却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御书房的玄机阁里头,早封了朕的诏书,太子的玉印与东宫早属了越宁的名字。爱屋及乌,他那么像你!”这就是万民眼中天神一样稳重威严的天子,如醉酒一样失态,说着心底最柔软的话,表诉他不敢剖于人前的脆弱。 形形色色,谁没有故事,谁没有秘密,谁都有最不可破的面具用来伪装出一个最世故狡猾,最完美无缺的自己。 相容孤身在前又有多坚强,他努力地想屏蔽相钰的言语,巴不得耳聋眼瞎,他一句话都不说,打碎牙齿和着血生吞。 相钰舔舐掉嘴角伤口的血液,重新上前,一步步逼近相容,前一刻深情不悔,此时凶光毕露:“相容,朕不会放过你的,天下都是我的你能逃到哪里去。生我要将你囚在我身边,死我要你与我同葬……” 相容后面就是河,退无可退。 “其实你不过是仗着朕对你的容忍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朕,你薄情寡义没心没肺,如何配得上朕的深情。”而此时相钰的手已经向他伸过来了,退路可退…… 相钰凶光毕露,相容胆战心惊起来,这种被人逼困到无路可走,任人刀俎鱼肉的感觉让相容十分地恐惧,害怕,瑟瑟发抖。 相钰的面孔化为梦里的找他索命的恶鬼,掐着他的脖子哭叫着要他还命…… 面对在他眼里化为厉鬼的相钰,相容恐惧极了,慌张失措,神志混乱。 梦里……梦里他是怎么做的。 是的,他手里有把沾着血的匕首,脚下遍地尸首,他杀了好多人。 凶神恶煞,步步紧逼,“殉情,同归于尽,天大地大我让你哪也葬不了,你只可以跟我合柩下葬,来日我的皇陵旁一定有你一个位置。 “相容,动手啊……” 宵禁了,巡逻的夜人敲着夜更,马蹄哒哒,车轮碌碌压过青砖,一辆马车却在这个时候飞驰过了静寂下来的街,一路奔驰直到了河岸边上帝王所在的地方。 阮安跃下马车,将马车上的人扶了下来,来人刚好看到河边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当虞衡看到相容将匕首从袖中亮出时,脸色大变。 “殿下!不可……殿下!” 一步步被逼疯,相容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高举匕首朝眼前厉鬼的胸膛刺了过去…… 【卷二】 虞衡出自显赫世家,人品贵重,学识深厚,所以当时的陛下提携他入文华殿,将十三殿下相容指在他的教席下。 除了诗书礼仪诸子百家之外,更有匡扶国家的大策,制官治民之道以及帝王权术。皇上极其宠爱这个儿子,十三皇子在极小的年纪就被封了淮王赐了府邸,皇上只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悉数留给他,就好比这大好江山。 十三殿下自小明慧巧智,仁厚慈悲,治民之道更是很有见解,晓民生之苦,忧百姓之祸,若在平和年代,这样一位治世明君何愁不能开拓盛世。 可是…… 偏偏当时乌奴凶族扰乱国土,临边几国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前朝多有二心奸臣,后宫妃子联合朝堂势力斗乱争宠。 这样动荡的年代,这样艰难的局势,需要铁血手段。柔软心肠的相容拿得起这样的乱世吗?他能指挥千军万马去攻打别的国家,让烽火绵延,让无辜百姓家破国亡流离失所,手染鲜血一辈子洗不干净吗?不,相容做不到。 凉风习下,却心生烦躁,搁下手中狼毫,长呼唏嘘。 “自小老师便教我,越是烦闷越要静心。”轻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2 和舒雅的声音响起。十三殿下相容从容地搁下笔,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清风。 虞衡盯着笑也如春风一样暖的相容,不由生出几分惆叹:这是京都长陵城女子最憧憬的十三皇子,人若其玉,温润君子。让他怎不忧心忡忡,龙椅之上高处不胜寒,相容如何坐得住! “殿下今日很开心?”虞衡早察出他一早来就心情愉悦。 “我昨夜求了父皇,父皇允了九哥以后同我一处读书,我自然高兴。”相容笑容真诚,“九哥读书虽然晚,但天资过人,老师定会喜欢他的。” 虞衡知道相容口中的九哥是谁,宫里不受宠的九皇子相钰,生母入了宫没有福分,受了几个月恩泽就犯错进了冷宫。这位九皇子是在冷宫出生的,相容早几年就往冷宫里头偷偷关照过。 去年前,九皇子生母在冷宫里归天,之后相容便将这位兄长相钰领到皇上面前时,皇上大吃一惊,深觉愧对这个被遗忘的儿子,当下生了怜子之情,相容乘这时候提出将相钰养在他母妃宁皇贵妃膝下的建议。 虞衡应了:“必定尽心尽力。” 相容如愿以偿,笑似春风。 人都说棋如人生,博弈之间曲曲折折大起大落,虞衡回想自己与这位九皇子的缘分也是因为一盘棋。 虞衡还记得那是一个暖阳普照的日子,夏风格外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舒适人心,他跟随父亲拜访了宁府。长陵宁氏一族乃是显赫的世家大族。 有人以富贵闻达,有人以权贵显家,宁氏一族却是以学问闻名大越,百年书香世家,门客与学生遍布天下。 便是这样的家族才能教养出这样一个宁皇贵妃,宁族嫡系的小姐,十六岁那年就才貌双全名冠长陵,礼仪风华更是长陵世家小姐们的范本,这样的女子无论出身教养都可称完美,她的确完美,连嫁人也是嫁的天下最尊贵的人。 如今宁氏一族由宁皇贵妃的父亲当家。宁老在官场多年,在这争名夺利的官场里难得为人清明磊落,虞衡自小就尊敬他。 夏日有凉风,闲庭之中,宁老颇有闲情逸致地在烹茶,与父亲所言的全是平日闲事不谈及半点官场来往,慢饮下清茶一杯,细细品尝后才开口道:“看来世侄对棋局颇有研究。” 虞衡将眼神从旁边那盘还没收拾的棋局上移开,接过老大人递过来的茶,细细品嗅:“十三殿下来过?” 他常与相容对弈,自然看得出相容一惯的手法。 “是与九殿下一起来的,这盘棋便是与九殿下弈的,十三殿下持白子赢了一回。”宁大人看了一眼虞衡父亲,抚着胡子对虞衡笑,“你父亲告诉我,不久后九殿下也要拜在你门下。” “才疏学浅,还需宁老您时常点拨。” “两位皇子入你门下,虽是荣光但也切莫大意疏忽。”父亲在旁还是叮嘱了一句。 “儿子知道。”虞衡应了父亲。 “我对着棋局看了许久,忽然也才想起十三殿下同我说过他同你下棋也总是落败,今日赢了九殿下时他纳闷地道了许多声稀奇。”老大人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哦?”虞衡兴趣来了,相容这一盘当真赢得这样出色? 虞衡起身走向那个棋盘,只见棋盘上黑黑白白,杀来避去,从暗藏杀意到锋芒毕露。 相容持白子到最后将黑子围困的毫无生机,哪怕在这盘棋上九殿下深谋远虑章法妙哉,可最后也抵挡不住相容棋高一招。 的确是盘好棋,可是虞衡心觉古怪。 宁老轻品一口醇香,无甚妙哉,悠悠开口:“连我这外祖父都晓得十三殿下的棋最是不精。” 经老大人一点拨后虞衡再观棋局,不过片刻竟在棋盘上看出另一番风云,这一盘相钰的的确确是落败的一方,可相容行招比平常却多了几分古怪,棋盘正是值中的时候,相容落了好几颗险棋,甚至还有几招落在无关要紧的地方。开始虞衡以为相容是大意下错了,可到后面才看出这每一步到了最后却成了反败为胜的最关键。 虞衡教导相容这么多年,相容心思单纯他再了解不过,他行不出这么深谋远虑的招。 不是相钰故意放水,也绝不可能是相容突然思虑绝妙,这持黑子的人从一开始就引诱着相容的白子一步又一步地落在他预设的地方。 是相钰,他没有分毫错漏地,不着痕迹地把控相容棋子的走势甚至是整个局势,终于引诱着相容将自己杀得没有半点反击之力。 相钰这是在借棋表意?表明自己对相容的忠义。 “老大人可以放心让九殿下待在娘娘和十三殿下身边。”父亲会心地笑了笑。 宁老搁下茶杯,抬头看了看府邸。富丽堂皇、金雕玉琢的楼榭,还有千亩富余的良田,天子给足了宁氏一族富贵与显赫,加不无可加的宠幸:“若不是他这样的身份我倒不希望他争些什么,只可惜出生皇家无可奈何。” 宁老郑重道:“以后还需小虞大人处处提点了。” 虞衡思忖片刻:“宁老当年何不举荐宁大人,德高望重远远胜我。” 这位宁大人自然不是指的宁老,而是宁老的儿子,宁皇贵妃嫡亲的兄长宁崇光,得皇上器重赏识,博学多才叫阁老羞愧,如今才人学子皆以能入宁大人门下为傲。宁大人是位极其厉害的人物,雷厉时不苟言笑,圆滑时谈笑风生,谋算筹划滴水不漏,宁族有今日这样门庭赫奕的景象,这位宁大人可谓是有最大功。 “小虞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宁老看着虞衡,真意坦诚,“相容被小虞大人教导得很好,锋敛得宜,没有更好的了。” 父亲再要说起宁大人时,宁老便摇头别开话题。 宁老如此虞衡是知道原由的,如今的宁族门庭显赫高不可攀,后宫中宁皇贵妃宠冠后宫无颜色,宁大人位极人臣风光无限,宁族隆恩浩荡,加无可加。 便是这顶头压下来的恩宠,让宁崇光门下弟子也得陛下几分脸,现世人都讽科举无用不如投身宁族,岂知历史上盛极必衰的例子多不胜数,光赫到刺目的家族向来是短命的,宁家这棵树太大了,对别人来说也太挡路。 虞衡与宁老对一盘棋,行的处处都是险招,宁老败下阵后,抚着胡子说:“老了老了,这以后还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虞衡谦让:“不过运气好罢了。” 夕阳西下,宁老亲自送他们出府。 父亲回府,可虞衡还有要事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3 在身不能随父亲一道回家。 虞衡还有事情,这个时辰远远没到他该歇下来的时候。三皇子府中门客现在是否还在与乌奴人暗中来往,参知政事葛鹤又在为三皇子筹谋什么,兵部尚书最近又有什么动作,他都要知道。 而今朝中未立太子,朝堂上站了两党,一党是支持三皇子的。三皇子虽不是长子,但是却是皇后所出,正正经经的嫡长子,这是三皇子最大的优势。 而朝中的另一党便是支持十三皇子相容的,十三皇子虽不是嫡子,但是他的贤德之名传遍天下,不仅深得皇上宠爱更有他母妃娘家的宁族支持,一个宁族顶过半个朝堂。 海天阁的单厢中,虞衡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一下缓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就这些?” “大人,属下已经……” 虞衡望着窗外:“我知道了。” 几日来总是这样的消息,半点进展都没有。不过皇后与三皇子定然是在密谋些什么,想起方才宁大人的忧愁感慨,虞衡不由也叹一口气,皇后对宁皇贵妃的怨恨嫉妒,三皇子胸襟狭隘也容不得相容这如日中天的势头。 “大人,是十三殿下。”侍从指着窗外的街市上,虞衡朝窗外看去,果然是相容,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他身旁还有一位身形略高的挺拔少年。 虞衡望了仔细,这人眉目与相容有几分神似……不,是与当今天子神似! 应该就是那位九皇子了。 宁皇贵妃清新恬淡如幽兰,所以相容斯文淡雅,看来这位九皇子的生母定然是冷艳夺目的美人儿,大越天家多俊儿这句话说的的确没有半分错处。 乞讨女童衣裳褴褛摔倒在地,手中破碗和乞来的铜板散落在相容脚下,夕阳近昏暗的光色更将乞讨女童照得弱小狼狈。 相容走上前去屈尊降贵蹲下来将脏兮兮的女孩扶起来,将解下的钱袋交给女童,又觉得不够伸手向相钰讨了一块玉佩送给女童。 女童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是从这样的贵公子哥身上解下来的,必定是极其名贵的东西,抬头,她看的却不是相容,而是专注看向相钰,然后小心翼翼握着玉佩伸向他,咬牙摇头。 将视线放回地上那个乌黑的破碗,最后相钰一声不吭地蹲下来将铜板一个个拾起放回破碗里,然后交还给女童。 女童伸出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相钰的衣角:“太贵重,不要……” 相钰低头,残破灰旧的袖子,瘦弱的腕骨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相钰再熟悉不过了。一看就知道是鞭子和长篾狠狠抽出来的,冷宫的日子便是这样过来的,再平常不过。 相钰将女童的手推回去,说:“若是他日实在困难,你便拿着送到淮王府,我常在那儿,他也会帮你。” “给我……”女童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晶莹剔透的玉佩,然后五指收拢握紧,如获至宝般捂在自己的心口,呐呐低声,“淮,王府。” 夕阳西下,女童越走越远,然后没在街市尽头。 “但愿有了那些银子,她将来就不用乞讨了。”虞衡听见相容这样说。 相钰看了看相容被弄脏的白衣,皱了皱眉:“回宫吧。” “她将来用不到那个破碗的。”相容再一次愉悦地强调相钰的多此一举。 相钰停住向前的脚步,平淡道:“相容,心善不是你这样的。” “那些金银只会让他们连乞讨的能力都失去,他们的未来与富贵依仗的是天子,而不是你暂时的施舍。” 相容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叹了一声:“你说的不无道理。” 虞衡也叹了一口气,他想,比起雷厉风行的天子这位十三殿下还是更像他的母亲啊,那位宠冠六宫的女子。她不是传言中的艳丽热情,更别于冷傲的高山寒梅,就像是…… 就像是不可雕琢的一朵花,一朵极尽淡妍的花,出生于长陵显赫的宁氏一族,自小读书养得落落书卷气,一姿一态的德仪风范是浑然天成的。 她未曾出嫁还是少女的时候自己才是幼龄,天真玩闹的儿童在大人的宴会上胡闹端了一杯茶水玩耍,脚下一滑倾了对面姑娘一裙水污,心知闯祸不由分说大哭起来,头上一道轻轻玩笑:“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以至于到现在能见到的寥寥几面里,宁皇贵妃总用看待小孩的眼光看着他,总温柔又带玩笑地说:“眼见着你娶亲成家,终于不是那个哭鼻子的赖小子了。” 她是心善的,难怪会抚养孤苦无依的九皇子,她心善所以相容天生温柔仁慈,虞衡想,不是相容天资愚钝学不会野心与权术,是他自己留有私心,是于心不忍,不忍玷污。 许多年过去了,虞衡总还记得那个夕阳,夏日傍晚闷热,可那个时刻他却好似找到了多年的希冀归属。 少年早已踏着黄昏远去,虞衡的指尖却依然在颤抖。 相钰正式入虞衡席下的这一日,阳光透过薄帘几缕几缕地透进来,相容的笑容与阳光成一幅画,相容自顾自高兴地向兄长介绍夸耀自己的老师,眉飞色舞,语音朗朗。 虞衡好笑相容未脱的赤子稚气,相容介绍相钰时,虞衡朝相钰看去,对视仅仅一瞬间,少年控制住所有越礼的打量,随即敛眉摆出十分有礼恭敬的样子:“老师。” 只须一眼,只要这样一眼,虞衡就晓得,九皇子相钰是如何一个人。 在冷情残酷的冷宫里长大,没有父皇扶持,没有生母护佑,侍女太监任意欺凌,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安然无恙地爬出冷宫,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揽收荣宠,相钰怎么会是表面这样随性温和的人。 虞衡问他:“九殿下想学什么?” “九哥想学什么?”相容也问道。 见他还不作声,虞衡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问道:“九殿下想从微臣这里得到什么?” 相钰抬头直视他,终于开口:“天下之道,天下所奇。” 他都想要! 虞衡笑了,笑容越来越深。 欲知天下,如何不是一种欲望。 人总是贪婪的,知无不晓后便想要去掌控。 相容与相钰。 一个暖如朝阳。 一个心绪如狼。 虞衡早已认命,甘心辅佐相容做最好的守国之君,此时见到相钰,却觉得来日方长。 后来的日子,相钰与相容朝夕相处,相钰始终跟随着相容,亦步亦趋。 或许是爱屋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4 及乌,也或许是愧疚怜惜,皇上宠爱相容,连带着也对这位九皇子有一点点上心。 虞衡这个月里已经是好几次看见相钰从御书房出来了。 虞衡被召来议事时,相容候在门外,问起时才知道皇上正在里头问相钰功课,虞衡轻声道:“九皇子聪慧。” 相容笑着说:“九哥学识好,父皇欣慰。” 虞衡心里还是开心的,顺口说:“秋雨越冷了,十三殿下快回吧,免得落一身寒。” 相容抬了抬手上的东西,便是两把伞,虞衡才晓得是等相钰一同回去。 相容提醒:“老师该进去了。” 里头皇上晓得虞衡来了,开了门宣他进去,书房里,皇上笑容深深正夸赞着,而相容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皇上最后嘱托几句就叫相容出去了。 见此,虞衡也确信了当初的念头。 论事论了许久,出门时天都黑了,秋雨潇潇,一出门虞衡就打了一个抖,这时候候门的太监送来一把伞:“十三殿下见大人没带伞,特意交代了要给大人。” 虞衡望着伞,出了许久的神,生这样一颗悯人的心怎么坐得住那张龙椅。 长陵城一场霖霖秋雨下了几近半个月,秋雨连绵,相容告病连着好多天没有上朝。 虞衡一得消息就派人去淮王府递了帖子,想来探望探望相容,虞衡才一得了消息就派人去淮王府上拜了帖子。 隔日虞衡进淮王府时,相容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持着茶具正惬意无比地正煮茶喝。 相容十分淡定地请虞衡喝茶。虞衡嗅得茶香清益,却没端杯:“不是说病了吗?” “的确是咳了几天,喝了药就好了。”看到老师惊愕的眼神,相容笑出了声。转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来没个完的雨,“这样的天直犯懒,只想着这病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窝在府里贪个随意自在。” 虞衡听此,立马着急起来:“殿下!您是皇子,怎可如此!” 相容还是散漫,双目瞧到外头自己亲手载种的枇杷树上,比起政务他更喜欢这种怡然的生活。 窗外,雨滴从叶子滑了一圈然后从叶尖上面滴下来,正好落在他搁的一瓮坛子里头,惊起的涟漪一波一波不停,等到晴天之后晾一日再存起来上封,以后煮茶最好不过。 “父皇让我结交走动,舅舅教导我官场之事,老师您也和长辈们一样在我身上投了无比的期许与希冀,相比之下我倒消极没劲。”相容笑说,“等这场雨停了吧,停了我就上朝去。” 虞衡听了后句,才放心饮下手中这杯茶。 “你病的这几日,九殿下可曾来探望过?”兄弟两个人形影不离,相容今日难得一个人。 “每日都会来探望了,不过今日可能是又被舅舅拉走了,政事上,九哥比我更有见解,舅舅和老师都更喜欢同九哥讨论。说起来连舅舅的龙凤子都更喜欢九哥,我抱着他们总是哭个不停,到了九哥怀里却总是咧着嘴巴笑哈哈,唉,怎能这样偏颇……” 相容说到这里时一副唉声叹气自怜的样子,虞衡看了都忍不住笑了。 “……不过宁族能这样接纳九哥,我很开心。”相容说地真挚欣慰的说,说完后又顿了顿,续了一句,“九哥他很好。” 虞衡难得有清闲的时光,平常走动权贵说的尽是官话朝政,在相容这里总是可以偷些安宁,不用吊着脑子说话,静下心来等相容的一杯茶,看他接来现成的雨水煮茶,耐心等待,耐心烫杯,茶成后用茶盖抵着杯口滤下茶浮,将醇香的茶喂进青瓷的小杯里。 一个下午就要这样过去了,秋冬时的傍晚总是四季中来得最快的一个,相容道:“九哥定然是被皇兄们拉去喝酒了,若是去宁族早该过来了。” 悠哉悠哉一杯茶下口,果不其然就有仆从进了院子禀报,说三皇子几位请九皇子在海天阁喝醉了酒。 “三皇子?”虞衡略有惊疑,三皇子与相容对立处处要和相容争个高低,相钰自然护着相容的,局势分明,两方对立,三皇子哪来的闲情逸致请相钰喝酒。 “再怎么斗点头还是要承一声兄弟,明面上不能闹太僵。”相容要去接相钰,理理衣衫起了身,“看来今日不能和老师聊个尽兴了。” 虞衡也起身:“一同去吧,这个时辰那儿也有些事情处理。” 从淮王府到海天阁,秋天淅淅沥沥的雨。 走在前方的相容一把油纸伞,一袭竹青衣。 秋色中,相容持着伞柄靠在肩上,微微抬起了伞沿这才看到了等在海天阁门口的相钰,相容走过去嘴角放松舒缓出一个弧度:“不是说喝醉了吗?” 相钰见他来,也笑起来:“诓你的,我千杯不倒。” 相钰的确好酒量,只是微醺罢了,旁边的三皇子已经是不好了,被相钰反灌得晕晕乎乎,被仆从扶着还是摇摇晃晃的,见是有人来了了,身影熟悉,摇摇头醒醒神,再用手擦擦眼睛,这才确信是相容来了:“相容……” “三皇兄。” 客客气气的语气,不疏远,不亲昵,这才是天家兄弟姊妹该有的模样。 三皇子推开搀扶自己的仆从,一个人晃晃荡荡,脚下踩了几个虚的才站稳,抚着额头摇摇头:“听说……你病了?可有好些?” “好些了,多谢皇兄担心了。”相容手里多余了一把空伞,本来是给相钰的,但是此时雨大他看看三皇子左右奴仆手里空空,最后客客气气把多的一把伞给他们。 三皇子将目光相容送来凝到伞上去,好久好久。醉酒了,回忆更容易突破屏障涌上来:“从前,其实我……” 相容顾着把相钰接到自己伞下并没有用心在听,相容身量不如相钰,手上的伞自然而然被相钰接管去,然后相容这才反应过来:“三皇兄刚刚说什么?” 气氛略有尴尬。 三皇子看着他们两个人站一处,觉得咽喉中又干又涩,他喉结动了动,默不作声硬咽下一口气,转眼又能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的自然:“我说下次要同九弟不醉不归了。” 相钰淡淡笑着承了一声自然。 客套几句后,相钰相容就走了,两个人共撑一把迈入朦朦秋色水雾里。 直到人走远,三皇子才紧紧皱起眉头,久久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冷哼一声。 对面阁楼上,虞衡掩着窗户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再禀了一眼桌子上线人递上来的情报,不由叹服:“你看,十三殿下最该佩服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5 的是三皇子啊,这假面功夫可是真好。” 春夏秋冬,年年景色都似同,人事物却能千变万化,相钰是变化最大的,原本他只是被冷落在冷宫任人践踏的凄楚少年,短短几年,他变成朝中左右逢源的九皇子,人人尊称一声九殿下。 当今三皇子是皇后的长子,正正经经的嫡长子,野心勃勃欲吞天下,如今连三皇子都开始忌惮相钰几分了,可见相钰如今实力,虞衡再一次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虞衡曾大胆一问相钰御国治官之术,他想试一试相钰是不是对帝王宝座有野心。 “天资平庸,本应碌碌了此一生,如今望为贤臣,得见君临大统,以此报母妃大恩。”相钰与相容几年来朝夕相处,此时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与相容几乎一样。 少年手下狼毫,气定挥墨,笔指天下,一手苍劲的字与相容神似,气韵却跃纸霸道而出。 虞衡知道相钰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相信甘为臣下的誓言不是假的,但是他更知道,相钰心里那个将来君临大统的人,只能是当初救他于水火的相容,就像当年在宁府他借棋表意一样,他永远甘愿忠守在相容身侧。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迈过年节后很快就到了元宵,虞族的族宴才开席,妻子才布的一颗甜糯元宵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这时候相钰就派人送来消息了,陛下携着宁皇贵妃出了宫,陛下不准摆大阵仗,身边带的侍卫不过寥寥几人。 父亲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外头的夜被烟花渲染得绚烂无比:“去吧。” 虞衡放了筷,向长辈们告了一声退,出去后召集了族里的府兵,然后命令他们换成便服暗中潜入城中寻人保护。 长街人来人往的热闹,许多世家公子和贵家小姐都乘着节庆出门,彤红的灯笼挂满了一条又一条的街坊,一重又一重的烟火升起,但他们都无心驻足观赏,这样喜庆的节日却紧绷着心弦挂着严肃表情的大概只有他们了。 河岸边上已经聚了许多人,河灯三三两两地放流,然后男女老少,合掌诚心祈愿。 “大人,我看见九殿下和十三殿下了,就在那里!” 虞衡停住匆匆脚步,凝神看了一会儿,向下属道:“仔细盯着点上下游河岸边上。” 河岸上小小孩童扎着总角,挎着装着河灯的小篮子走到相钰面前,满怀希望地恳求道:“公子……” 相钰低头看了一眼衣有单薄的小孩子,给了他一个小钱袋:“看见上河岸了吗?你将所有河灯送予那位紫衣的夫人。” 说罢,看了看小篮子里许多的河灯,自己取了两盏,最后看了看小孩子,伸出了手摸了摸幼子的头。 相钰托着两盏河灯走到正立河岸观夜景的相容身旁,分了一盏河灯给相容,相容接于掌心然后看了一眼离开的小孩,转头看相钰时眉眼笑兮。 “我记得前几年也是这样的事情,你还责备了我几声,怎么现在……” “母妃慈悲心肠,父皇自然看得出来,天子隆恩比你当年的且且一点银两管用得多。”相钰笑了一声,“也亏你记得这事,后来还是我替成全,安置了那个乞童给你收拾烂摊子。” 相钰指了指他手里的灯:“许个愿吧。” 相容匪夷所思:“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子虚乌有?还说神明这种……” “何须神明,天下之大你的祈愿只须我知便可。” “大人,在那边。”顺着方才卖花灯小孩去的方向果然找到河岸那头人群中瞩目的那一对。 虞衡转移视线朝上游望去,那边携手璧人,不是帝与妃又是谁,下令吩咐道:“暗中保护,别惊动任何人。” 兵将们皆作路人,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游荡去往帝与妃身旁,虞衡原地不动,仍然站立在高处的暗角,相钰发现他时,虞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相钰点了一下头,然后低头凑在相容耳边说了几句,相容也转头寻到虞衡的站处,早已经不是学堂的学生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然后跟相钰说:“你过去替我去向老师问声好。” 相钰道:“不同去?” 相容抬了抬手中的火折子:“我点亮放走了就去找你们。” 于是相钰踩着台阶,独自一人来了,虞衡道:“历朝历代诸皇子哪怕是亲兄弟之间不乏刀光剑影,可九殿下与十三殿下却这样好。” 皇家的子弟往往感情单薄,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父子算计嫡亲兄弟手足相残的事件。相容与相钰是异母的兄弟,血脉上还隔了一层,但却连宁族都因为相容的关系都帮着相钰,难得兄友弟恭感情深厚。 “相容没有嫡亲兄弟相帮难免显得薄弱,我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左膀右臂。”相钰又对虞衡道了一声,“今日老师辛苦了。” 心中虽然猜了几分但是仍然想确认答案:“以九殿下的能力与手段调动大内暗卫轻而易举,为何要大费周章从宫外调人保护?” “调动大内难免漏了耳风到皇后耳朵里,比起母妃,皇后始终是皇后。”相钰平淡道。 虞衡看着远处的那双人,帝妃目送河灯,满眼虔诚与希冀,天子安静立在帝妃身旁温柔守候,路人来来往往也只是好奇地瞧了一眼这对出色的人,多恩爱的夫妻,哪里会联想到是天子与帝妃。 若是平常夫妻,是别人羡慕不来的才子佳人神仙眷侣,若是帝与妃,平白招来许许多多的势力纷争。就似皇后气不能压过宁皇贵妃,朝堂之上她的家族压不了宁皇贵妃的家族,连她亲生的三皇子明明是嫡长子却因为皇上偏颇相容而不能被立太子。 皇后与三皇子不甘心许久…… “想要保护自己珍爱的人唯有将权力握于自己手中。”这么多年,哪怕相钰坚如磐石绝不离弃相容,可虞衡从未放弃过,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相容争不来的,相钰却可以达成自己的夙愿。 “十三弟与母妃救我于水火,我无以为报,我一直觉得他这样好能配世上最好的一切。”相钰至今还能想起他受过的冷眼与折磨,被遗忘的皇子好比蝼蚁刍狗,人人可打任欺,当年煎熬何止水火,冷宫那个地方简直就是暗无天日的鬼窟。 相钰还清楚的记得,初见时少年狡黠灵光的神态,纵身一跃,听见外头随从侍卫们追寻的声音后,相容立马跳如脱兔,不由分说连拉着自己也赶快跑,闯过重重宫门,一巷又一廊,直到最后两个人都大汗淋漓。 当时面对生人,自己是冷漠阴沉的,所以他怀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6 揣了许多恶意的猜测,警惕防备,还不足十岁时他就冷眼握着匕首捅进欺负辱骂他母妃的老太监的腹中,自此以后鲜血的颜色看得麻木,何况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多病小孩。 袖中藏着的匕首随时准备脱鞘而出…… “我听宫人们说冷宫里还有我一位哥哥,”相容的笑,同现在还是别无二致,“我晓得是你,九哥。” 是相容,在他最迷茫最害怕最濒临崩溃的时候,照进他枯败的生命里,给予他生机和希望。时到今日,心中所想再简单不过,何须神灵,无论什么愿望哪怕赴汤蹈火他也为他去实现。 “哪怕是微光,于暗无天日的地方也弥足珍贵。” 虞衡还想说什么,却再说不下去了,配得上这世上最好?这最好的,除了江山还有什么。 相容来了,朝着冻红的双手呵了一口气:“今年瑞雪,到了现在还没化干净,今年秋时定然是满仓了。” “是啊,瑞雪兆丰年。”下雪是吉祥的兆头。 彼时虞衡还不曾深思,只当是兄弟情深,相钰知恩图报罢了。 同着相容相钰带着人暗中尾随着帝妃两人,随在后头也能一边玩一边看。 上元节猜谜语,街沿悬挂着一盏又一盏的迷灯,一路过来,相容猜出不少,偶遇到难猜的便来问他们,相钰从不直接透露只道一两句点拨,偏偏相容每每都能顺出答案。 “节庆热闹啊。”虞衡不由感叹。 相钰回道:“节庆才通市坊,小商小贩只有这个时候好做生意,百姓们大庆的日子才敢用度放肆些,平日省吃俭用瞻前顾后,趁着太平几年做好万全准备,谁知道动荡会不会马上就来呢。” “这繁华哪里是真的繁华……”虞衡才说话,前头两个小孩子玩闹,脚下一个小坑没看到,一头栽到相钰的身上,幸好手快,两手一手拉一个,两个小孩子安然无恙。 “大表哥!” “大表哥!” 两个孩子,男童女童齐齐出声。 虞衡还没从小孩子这一称谓中反应过来,相钰一手一个将男童女童搂抱起来了:“嗯,两个月不见,两个人都重了。你们怎么在这里,爹爹呢?” 女童抱着相钰的脖子直笑:“上元节,爹爹带我们出来玩,小表哥呢,小表哥没和大表哥一起吗?” 虞衡这才看出来,是宁皇贵妃兄长宁大人的一对龙凤胎,宁家的小辈称相容一声表哥对相钰也一视同仁,这么多年惠皇贵妃视相钰为亲儿,宁家自然也要应随着,所以这对龙凤胎也叫相钰表哥。 “喏,你小表哥在前头呢。”相钰抬着下巴冲前面扬了扬。 小童目光顺着往前头看去,看到正在猜灯谜的相容,哥哥宁怀禹张开嗓门就喊:“小表哥,这里,怀禹在这里,小……” “胡闹!市坊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一道冷厉呵斥硬生生插进来。 “见过九殿下。”是清肃严谨的宁大人,一上来就拧着川眉,他板着脸时比老学究还老学究。 虞衡对他拱手:“宁大人。” 看了一眼还趴在相钰身上的小童,宁崇光道:“逆子胡闹,殿下莫怪。” 妹妹宁怀嫣娇气胆子小,被这么一呵斥立马抿着嘴两眼汪汪,委屈着小脸挣扎着要从相钰身上下来,小孩子挣扎闹腾,相钰怕她摔了,于是就把他们两个放下来。 兄妹两个感情好,哥哥护着妹妹,立马伸出小手给怀嫣擦眼泪:“爹呵斥的是我,你怎么哭了,怀嫣不怕了不怕了,哥哥给你买风筝。” 龙凤双生,其实宁怀禹也只是比妹妹早生了几刻而已,但是宁怀禹打小就极护着自己的妹妹,现在连连哄着她:“你不是最喜欢蝶吗?那哥哥就买一个很大的蝶筝送给你好不好。” 虞衡看着这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不由道:“宁大人好福气。” 宁大人无可奈何地看着一双儿女,无奈里也藏着许多宠爱:“若听话些便好了。” 小孩子心定不下来,哭哭笑笑,安分不了几刻又吵吵闹闹说要去玩。 相钰说:“舅舅就带着怀禹和怀嫣去玩吧,我们就随意走走。” …… 宁大人带着小孩子走后,相容猜花灯回来了,说起宁小公子,虞衡便说,:“宁小公子小小年纪就晓得护着妹妹了,感情真好。” 相容听了也就笑了:“想起一则有趣的事情,怀嫣在院子里玩耍时见到了蛇被惊着了,此后怀禹见了麻绳都要狠狠地踩上两脚说替妹妹报仇,我还笑他,小小年纪睚眦必报,长大还得了!” 复又欣慰:“怀禹的确有当兄长的样子,以后定是个肩膀上能担事的。” 他们三人一道一直默默尾随帝与帝妃,驻足看过绚烂的烟火,穿行热闹的大街小巷。 相容也新奇新鲜事物,走在前头,驻足在灯笼前,看着上面的灯谜,或是答案信手拈来,或是还得思索几番,越往前走,越不轻松。 “再往前可就要被陛下他们发现了。”看着走在前面摘灯猜谜的相容,虞衡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相钰摇一摇头,笑:“他走不远。” 果不其然相容停留一盏灯迟迟没有动静,站了许久,终于面露难色,转头求救:“相钰啊……” 前头,天子伸手接下一盏迷灯,三两行的谜语写在花灯上,酝酿许久,天子嘴里总喃喃来回谜语中的两三字,终百思不得其解。 帝妃见他闷着声许久了,过来探看一眼谜语,略略思考,谜底脱口而出。 天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紧接着又颇为懊恼。 帝妃当时就被逗得笑弯了眼。朝堂后宫面对诸人端着完美无缺的面具,哪有这样形形色色的情绪放肆显露,此时觉得有趣又开心。 “真好啊。” 真好什么?天子才要问,真好什么?一转头,就跌进帝妃的温柔双目,天子愣了。 “真好呐,你难得这样。”帝妃眸光璀璨,一弯柔光比夜空争相绽放的烟花来得美丽。 天子突然也笑起来,牵过帝妃的手握紧:“是啊,真好啊。” 市井街坊来来往往,谁也不认得你这贫贱人原本是江南富商,也不晓得你这快意江湖的侠客也曾洋洋洒洒酣畅文章,沿街乞讨的花子原本又有什么坎坷过往。 不晓得,都不晓得了。 也只有这样,天子才能不是天子,帝妃不是帝妃,撂下高高在上的担子,融入最寻常的油盐酱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7 醋茶,变成家中的丈夫,成为相夫教子的寻常人妻。 人的一生太长,不可能从始至终平平安安,阁楼里说书的故事哪一段不是劫难重重。 江南富贵人为何突然之间穷困潦倒,潇洒文章为何改为执剑江湖,这便是所谓的横祸,它每每就是在最突然间,在你最以为最安逸的时候猝不及防降临,难以预料,无可抵挡。 为丰二十年,宁皇贵妃使用巫术诅咒迫害皇后腹中龙子,后又有人秘密揭发宁皇贵妃母家宁氏一族与乌奴勾结。 在皇贵妃兄长宁崇光大人宅邸后院假山秘密通道里搜出的叛国书信上,赫然见宁家鉴印,后又有人检举宁崇光门下默默无闻的学生竟与乌奴的皇族有牵扯。 短短几日,群臣倒戈相指。 叛国的证据件件送御前,明明证据确凿了,可是皇上却迟迟不肯发落宁族,宁族是宁皇贵妃的母族,爱屋及乌,他下不去手,他舍不得! 皇上如此做法让臣子们痛心疾首,他们一个个跪到金銮殿外,请命的臣子从金銮殿跪到神武门外,他们端着大义面孔,高举宁族的罪书,高呼高唱:“陛下,怎可为一介女子舍去国家大义。” 皇上如此做法让臣子们痛心疾首,他们一个个跪到金銮殿外,高呼高唱:“陛下,怎可为一介女子舍去国家大义。” 群臣指责之时,宁皇贵妃来了,她秉一柄长剑从容无比地走到金銮殿,站在群臣面前,站在在夫与子的面前。 柔弱了一辈子的女子,难得烈性一次,狠狠地仰脖一扬。 “哐当。” 震惊四座—— 落地的长剑该是多锋利,滚烫的血液涌出来将白衣染成艳丽刺目的眼色。 可是…… “你相信吗?” 你相信吗?我不会背叛你的国家。 你相信吗?我不会害你的孩子。 他深深凝望着金座上丈夫,最后如被风吹下的花,无力地跌落再无生气。 那一天,也是元宵节,烟花绽放,欢声笑语,本该是团圆的日子,不过一年罢了,才过了一年。 宁皇贵妃以死证清白,但是她的鲜血没有保住宁族,不久后,金銮殿宣旨,判宁氏一族叛国大罪,宁氏宗族凡男过十六,女过十五全部被判死刑,其余人等与宁氏的分族发落边疆。 宁家宗族全部被判了死刑,宁家小公子和双生妹妹因为不足岁而幸免于难,孤苦伶仃同着宁家分族的人一起被发落边疆。 宁皇贵妃以死证清白,但是她的鲜血没有保住宁族,不久后,金銮殿宣旨,判宁氏一族叛国大罪,宁氏宗族凡男过十六,女过十五全部被判死刑,其余人等与宁氏的分族发落边疆。 宁家宗族全部被判了死刑,宁家小公子和双生妹妹因为不足岁而幸免于难,孤苦伶仃同着宁家分族的人一起被发落边疆。 正是人人讳避淮王府的时候,虞衡的老父亲将他叫到跟前,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去吧,你为人师又为人臣者心中自有是非公道,列祖列宗能名留青史的向来不惧这些。” 父亲是个念旧情的人,他也望着他同别个趋利避害的苟同人不同,为人臣者,心胸间自有清明。 相容的确不好了。 那曾经风光无限的十三皇子,如今可用狼狈潦倒来形容,母家拖累处处受害,前朝处处排挤打压,民心倒失,树倒猢狲散。加之宁皇贵妃血溅金銮殿,他更是悲痛欲绝,万念俱灰,听说已经病在床榻许久了。 去看望相容时,虞衡走的是后门,趋利避害,人世常理。 “可好些了?” “哪有什么好,难得大人还念着来照看,说来真是可笑封闭,这几日三皇子居然日日派人来问过,又送了好些药来,被老奴自作主张给回了。”一向心慈面软的老仆都厉着一双眼,“真不晓得安的什么心,这天下偏是他心善?!” 虞衡不齿,三皇子向来演戏高手,导出宁族的惨案还不够,还需将戏做到淮王府这里,世人前做出一副好长兄的样子,天下便宜真要让他占个尽了。 这淮王府,虞衡熟路,问了老仆人相容所在后便自己寻去了,但是他没想到相钰却也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对相容敬而远之,相钰却来嘘寒问暖。 想着他们两兄弟向来感情深厚,虞衡此时插进去反倒尴尬了,于是他就坐在门外的小亭里,准备等相钰走后再进去。恰恰房门未关,小亭又是望里的最好视角,虞衡再不想窥探,也难奈何耳清目明。 刚起身的相容足下不稳,整个人也都时恍惚的样子,脸色也苍白,身后相钰不放心地亦步亦趋跟着相容。 相容倒了一杯水,问了一句:“你要么?” 相钰不渴,摇摇头,于是相容就将杯中水自己饮下,解渴后又凑去嗅了一下杯子,眼里透出好些陶醉。 相钰见相容的举动,立马夺过空杯嗅了一下,霎时间整个人都暴怒,将桌子的茶壶茶杯砸了个尽。 “府里的人劝你喝药你不肯,自己却将酒藏进茶壶里当水喝!”相钰火气来了,掐着相容方才举杯的手,“你想死就说,我一剑给你一了百了!” “疼,放开。”相容甩没甩开,继续挣扎,另一只手也上来用力掰相钰的手指头,“放开!” 更掐紧了,相钰狠辣,力度几乎要碾碎他的骨头:“相容,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喝药。” “相钰,你算什么,你在我眼里算什么东西!放手!”相容红了眼,指尖的尖锐用力去刮相钰的手背,见血了都不停下,往日端雅姿态统统不见。 亭中的虞衡早惊得起身了,印象里,相容从不是这样的,相容最像他母亲,那位娘娘素来温雅柔和,相容最像她,总带一股书香气息,从来温文如玉,风度翩翩举止有礼。 …… “相钰,你走吧。”相容整个人都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放弃所有挣扎,自暴自弃。 “我会留下来照顾你。”也不知相钰到底听不听懂真意,他语气坚定如同下誓,“直到你好,我会一直陪……” “你走啊!”趁相钰放松,相容一把将手挣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外推,“滚!我叫你滚啊!永远地离开!” 相钰定在那里,任凭相容多大力气来抗拒他,哪怕说最狠毒无情的话相钰也绝不往外半步。 相容撕心裂肺,然后开始出手朝相钰身上打去:“你没听见吗!我叫你滚啊!” 这样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8 的相容让相钰心疼不已,于是相钰伸出手抚向相容脸庞…… “啪!”相容狠力甩开,不防劲太过一下抽到了相钰的脸上,相钰的脸都被打得偏了过去,嘴角都渗出了鲜红的颜色。 相容呆愣了,血红了眼睛,内心后悔不已,整个人都害怕得颤抖起来,抓着相钰的衣,悲痛无比地恳求道:“我求你了!你将来的路……明明可以那样好,为何要受我所累!” 虞衡没能有勇气继续留下来,他无法面对这样万念俱灰的相容,所以落荒而逃了。 管家领他走向后门并提醒他当心被人看见落人把柄,这一次虞衡摇摇头,推开淮王府大门,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事情整整过去半年了,秋都来了,残叶凋零,宁氏的族宅残叶一地无人扫,从前人来人往,连扫地仆都有人讨好的鼎盛时候哪里会想到有今日这般凄惨景象。 宁族出事后的半年里,三皇子如愿以偿入主东宫尊一声千岁太子,相容终于在相钰的悉心照顾下好起来了,可他再不会和皇位沾上半点关系了,因他母妃的关系他也再不踏入金銮殿。 秋接冬的时候,终于相钰派去的人带来了边疆的情报信件回到长陵城,接了信件的仆从不懂事,也不懂得让相钰过目,就这么原封原样地直接送到了相容的手上。 边疆那个地方,与长陵城隔着千山万水,以至书信不达,一字值千金,若不是相钰帮助,相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那些活着的人有任何接触了。 相容接信件时双手都是抖的,长提了好几口气才敢打开信件。 信封里藏着另外一个信封,再拆开来掉落出一份信来,他小心翼翼捡起来,指尖颤抖地展开,手抖得连纸笺也抖出簌簌声音,这是一封署名肖怀禹的书信。 肖怀禹才多大,还不到相容腹间的长量,拉着妹妹怀嫣的小手,两个瓷娃娃站在一起像是观音菩萨旁边的一对小小仙童一般,心无杂念,幼稚可爱。 可这份信,稚嫩歪扭的字还没入目,信上的点点斑迹就先刺了眼,满纸尽是干涸的泪斑,在这样好的童真的年纪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泪水?是不是都哭瞎了一双眼? 怀禹在信里说,那是他嫡亲的妹妹,同他同生同养的妹妹,路上高热,押送他们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寻个大夫,跪着请来的乡野的大夫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只恨不得将寿命折给他让他救救怀嫣,可是大夫只听到一句是宁族的人是叛国的罪人,立马就冷着一双眼甩袖而去。眼见着妹妹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熬了五天断了气。 小小的手握不住笔,字字笔画走偏,那写下这封信时该是多心碎。 相钰赶来时,只见窗边单薄青衣,无力垂下手,信件自手中脱落,好似在风中摇摇欲坠,相容下一秒就要倒下,说话飘浮无力,恹恹地。 “相钰,这世上,最重要的怕只有安生日子,多少金银都换不来。我只剩下你了,从那些纷乱的争斗中退出来吧,否则我当真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了。” 相钰将信件当着相容的面撕得粉碎,狠着双眼对相容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一样一样我都会替你抢回来,君子一诺,绝不反悔。” 君子一诺,便是为的这一诺,之后的日子,无论相容福祸如何,相钰生死相伴。 就像当年虞衡自己亲口说的:想要保护自己珍爱的人唯有将权力握于自己手中。 于是这位皇子在朝堂蓄发他全部的野心,那个说一生要做相容手里的刀剑为他披荆斩棘的少年,终于变成了虞衡期待的样子,他学君王之道,学权力之争。 现在的相钰做得比当年的相容更出色,从无势的可怜皇子到颠覆风云,连皇上都忌惮几分的宣王,这才几年,风水轮流转得太快。 虞衡封相之日的那个夜晚,相钰派人来请,虞衡披上大氅步行走至宣王府后门。皇上亲赐的宣王位份,亲赐的金碧辉煌的大宅子。 书房灯火明亮,书案左右堆放的文案几乎能将人埋进去,仆人又点了几根蜡才出去,此时案前还在办公的人才发觉有人来,从早到晚办公,到此时当真头痛欲裂。 见相钰伸手揉额,虞衡道:“九殿下如此,当真叫微臣自惭形愧。” “还没亲自上门道老师的晋升之喜,失礼了。”相钰站起身来,光线昏暗,但是还是看得清楚男人眼下的灰青,还有未能来得及去掉的胡茬。 相钰谦和有礼,若不是虞衡看着他长大足够了解他,可能真的会和所有人一样认为他是一个比十三殿下相容还温文尔雅的玉公子。 “近期南境乌奴频频来犯,微臣晓得王爷为此劳神许多日了。”虞衡毕恭毕敬,他早知道眼前的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少年了,“不知王爷召微臣前来所为何……” “自然祝贺老师终于如愿以偿。”不慌不忙地回应。 “王爷深夜一见,只为此?”今日一见虞衡已下定决心,不打算拐弯打哑谜。 相钰瞧见虞衡透出的急迫与激动,轻缓缓慢悠悠地说道:“老师曾教导过我喜怒不行于色,老师现下过急了。” 虞衡自知失礼:“期许多年,难免焦躁。” “贺完了便要送礼了。”长大后,这个男人更深不可测,“一份要用性命作为代价来换的礼物……不知老师可愿冒险来取?” 虞衡已经在颤抖了,心跳加速几乎要跳出来。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知道他当初没有看错人,盼这么多年的期许他还有什么犹豫!跟着平庸皇帝庸庸碌碌一生,他这辈子都看不到大越空前兴盛,举国富庶的景象。 烛火被风吹得扑朔十分晃眼,相钰慢条斯理地拿起剪刀,剪掉桌暗上闪烁的火苗,挣扎着的火苗最后只留一缕青烟:“我要太子所拥有的一切,我要所有与我为敌的人潦倒落败,老师助我夺嫡,我帮老师实现满心抱负,如何?” 如何? 如何! 心血澎拜!虞衡哪里还有什么如何这样的犹豫考虑,这是他等了漫漫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的这一天。 虞衡端重行礼,跪下俯首:“必定生死追随。” 迈出书房门时,风雪依旧大,新印的脚印还没被掩埋,借着光望过去,前方一个撑着伞的人正远去,虞衡还在想这样晚,到底是谁能在宣王府书房外肆意游荡。 “风雪大,老师先进屋去,稍后我亲自送您回府。”话音才落,相钰就顶出风雪出去了,正是顺着那个人的方向,虞衡觉得不对劲,所以就在一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19 旁观望着。 虞衡正纳闷是谁叫相钰这样神色慌乱,就见相钰追上去扯着那人的袖子,那人一转身…… 那样熟悉的一张脸,面相俊儒清雅,他转身看相钰时温柔无比,好似帝王身侧他那柔情的母亲。 是十三皇子相容。 相钰连忙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相容的身上,然后从相容冰冷的手中夺过伞,气恼冷声道:“这样冷的天,你出门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相容的手被迫被拉进温暖的掌心里,无可奈何也哭笑不得,轻声道:“我来问你明日上老师府上道贺的事情,不过刚刚在书房外听见了老师的声音,我想着……” “你可以派人告诉我,这样大的雪会生病。”相钰顿了顿,又说,“下次你派人来说一声,我过去找你。” “我只是想过来见一见你。相钰,你最近太累了。”相容离开相钰的掌心,伸出手,抚摸上相钰的脸庞,手指停留在男人眼下淡淡的乌青,“相钰,停下来吧。” “太子与皇后不值得你心软。”相钰说起他们时眼里一片冷凉的恨意。 相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正想开口劝却被相钰阻止…… 虞衡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相钰强势地将相容拉入怀里,低头在相容耳边说了几句,再然后勾住相容的下巴吻了下去。 虞衡震惊,过往种种的回忆立刻涌出来,一瞬间幡然清醒,从前他就不解哪怕相钰再重情重义,宁皇贵妃母家出事时该撇清的时候撇清也是人之常情,为何还要惹祸上身。 看到这一幕,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帝王相家多情种,相钰何尝不是,现在想来若没出宁皇贵妃那档子事,若相容没有被人打压至此,相钰是绝不可能起夺嫡之心的。 这之后的日子,相钰与太子明争暗斗,而相钰对相容的心思,这段畸形的感情,虞衡也看得越发清楚。 他是他们的政友,更是老师,多年教导如兄如父,他爱护他们是出于长久的习惯,是以几次看见他们趁人少时的暧昧举止他都加以提醒,免得落人话柄。 相容还是寻来了,他还是年少仁厚慈悲的样子,经历那样的大风大浪,他却依旧淡泊云烟人静如玉,相容一五一十向他坦白清楚…… 立于虞衡的身前,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礼仪纲德长记于心,有辱圣道违背天伦的是我,还望师长对皇兄……” 虞衡语重心长:“微臣对宣王殿下始终如一,而您便是王爷最稳的定心石……无论如何还请您如旧时一般始终如一地陪伴在王爷身侧。” 外人都说相钰相容他们兄弟俩感情好连品行都差不多,同样温润淡泊的好脾气,但其实相钰与相容恰恰相反,相钰骨子里是真的冷情狠辣,甚至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 参知政事葛鹤判罪失势落狱的那一日,虞衡才真正见识到相钰骨子里最残虐的一面。 葛鹤位同副相,当年宁族的惨案便是他一手为太子谋划,昔日也是他带头讨诛宁氏一族,在金銮殿上弹劾相容时毫不留情面,如今他倒了,无异于是硬斩下了太子的双臂。 葛鹤定罪的消息一大早就传到了宣王府,当时相钰是缄默阴沉的,到了夜时虞衡同相钰一同去了牢狱中。 “是你,竟然是你!”被铁链锁住手足,满身尽是严刑拷打后的伤痕,失势的权臣低贱如走狗,只能作吠疯叫,“丞相不够,你还想要什么,虞衡你淡泊名利?呸,全是狗屁。” 虞衡虽然面无表情,不过对于葛鹤说的他倒是不驳一词全盘接受。淡泊名利?他向来没有这样一颗寡淡的心,甚至他要得更多。 他要把自己的名字载到史书上,他要千古一臣的名声,名垂千古,万古流芳。 葛鹤发指相钰,葛鹤满腔恨意:“还有你,狼子野心!” 面对质控,相钰一言不发,平日里那副装出来的完美良善温和的样子此刻半分没有,显露出冷漠阴沉的本性,对葛鹤所有的辱骂全然不理。 相钰盯着葛鹤,脚下一步步逼近,一点点困得葛鹤无处逃脱,将他逼到没有一条生路可退的死角。 葛鹤只看了一眼相钰的眼睛,就觉得浑身冰凉,害怕得发抖起来:“你要做什……” “葛大人尝过痛不欲生的滋味吗?” “什么……” 相钰伸手一把掐住葛鹤的脖子,压倒性地抑制住葛鹤的挣扎,然后一点一点用力,扼住他的血脉,扼住他的呼吸:“他受过的疼痛与屈辱,我尽数还给你。” 生死就在相钰一念,一动之间,就在葛鹤绝望地放弃挣扎等待死亡的时候,相钰松开几欲断气的葛鹤,瞬时间,虞衡只听一声清脆的拔剑出鞘的声音…… “王爷,不可!” 电光火石,刀光剑刃,一声凄厉刺耳的痛嚎, 长剑没柄而入,穿透葛鹤的肩膀,鲜血如注,猩红的血液溅了相钰一脸。一剑下去,相钰却笑了,眼里发着亮光,满是虐杀后的快感。 紧接着,相钰抓着剑柄,指挥剑刃在人体里转动,搅动血肉的声音与葛鹤的厉叫同样清晰,到最后葛鹤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喉里痛苦的哼哼,一双眼睛死灰空洞。 抽出长剑,双指慢条斯理抚上剑上鲜血,快感过后,激动到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相钰脸上展露的笑容也越来越令人感到可怖。 忽然牢门大开,一个男子被抬了进来,身形面容与葛鹤八分相似,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作不能言语,可在见到墙角满身鲜血的葛鹤的那一刻,男子立马红了眼落泪,喉咙里发出悲痛的呜呜声。 本已经痛到失神的葛鹤,见了男子,立马动手动脚挣扎反抗起来,拼命要发出声音来呼喊。 “听说大人有位不得疼爱的病弱幼子养在乡野间,我亲自去替大人寻来时,令郎金玉佩身锦衣纨裤,听说一向出手阔绰,我竟没有看出半点被冷落乡野该有的凄楚窘境。 “既然想自己最爱护的儿子一生安乐,做父亲的为何不多积善福呢?”相钰好似当真怜惜,“做父亲的为儿子做了这样多,现在是儿子报孝的时候了。” 葛鹤越听越害怕,脸上毫无血色,拼命摇头:“求你……我求你,殿下。” 相钰蹲下,对着葛鹤满含恐惧的眼,轻声如同喃语:“葛大人求我?您可是只手遮天的葛大人呢!太子面前都能得几分脸面怎么来求我。当年朝堂之上弹劾淮王半点不留情面,当你振振有词,满嘴家国大义的时候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0 可想过今日下场?” 葛鹤一个劲地拉着相钰的袖子求饶,相钰看了一眼,然后无情地将他挥开,相钰拍拍袖子站起来,睨着眼居高临下:“令公子替你受车裂之刑那一日,我会替大人寻个好位置,带大人去见令公子最后一眼。” 结束事情后,相钰叫人打了一盆热水,毛巾打湿后一点点仔细擦拭脸上的血污,然后又将双手伸入烫手的热水一遍又一遍地搓洗,满手鲜血明明已经没有,可相钰偏偏还要将手搓到发红。 虞衡忍不住提醒:“王爷,免得惹人生疑,该走了。” 可能相钰也觉得干净了,擦干手后,便真向外走了。 初春,多凉雨,又是夜里更冷。 宣王府外,那个人提着一盏灯在外等候,黄色的烛火里,他的眉眼比白日更显得柔和润雅,他像是君子入了一幅古老的旧画中,在朦胧惬意的夜雨里展开,细细观赏,何其美好。 “天越发冷了,老师记得多添衣物。”相容将手里多拿的一把伞交给虞衡,“雨大了。” 离开远走前,虞衡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他看见相容要拂去相钰肩头的细碎落叶灰屑,相钰却躲开,皱着眉头:“别挨着我,我方才碰了一身泥,太脏。” 相容笑着摇摇头。 相钰也不再说什么了,将相容纳入怀里,可双手始终搁在半空不去触碰相容半分。 虞衡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迈开了脚步。 就应了少年时的判语,一个暖如朝阳,一个心绪如狼。相钰在冷宫中十几年,见多了人心最阴暗最丑陋的一面,忽遇至纯至善的相容,如何不被吸引。 如今哪怕洗净双手,却也不愿意心中的这块纯净无瑕的玉同冷酷扭曲的自己一样沾染上这血腥肮脏的气息,这人啊,往往缺失什么便渴求向往什么。 相容淡出了这个名利场,一心做避世王爷。哪怕现在没有昔日的风光与势力,潇潇洒洒,爽朗清举,才容冠京华的始终是相容。 相容偶尔出门,绣楼上尽然是倾心仰慕的女子。大越开明不严女子之规,家教再严的贵族小姐掩面纱就可出门,淮王府马车过后,全城面纱不知遗落了多少。 这次来茶楼喝茶,虞衡都忍不住来笑相容:“我渐老了见不得这样的大场面,下次是再不敢同你出门了。” 相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从前老师不这样爱开玩笑的。” “族里不过十五的小外甥女也倾慕你风华,来见我时总要问几句。”玩笑过后,虞衡放下茶杯,“皇上他没同你说过姻亲的事情吗?” 连相钰都被硬赐了妾,哪怕相钰连她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至少是敷衍了陛下,这眼前这位却是提都没提过这事。陛下痴情,哪怕宁皇贵妃去了也处处护佑着相容,这样冷落不应该啊。 “先是送了许多世家小姐画像来问我意思,前个月父皇召我过去同我说只要只要我喜欢,无论贵贱门第……我每每都是敷衍推辞。”相容尴尬地说,“我向来……不喜出门,方才那个样子传到父皇耳朵里总生事端。” “殿下不如应付应付,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这样的事情在皇族世家并不少见,政治联姻多的是,又有多少是用了真情。 相容摇摇头:“空误了人家,我也不太愿意……其实相钰才纳妾时,我心里不太痛快。” 笑了一下:“我试过的滋味没必要让他尝一遍……我同老师说的这些话,老师别说出去。” 虞衡当然知道噤口,更知道对谁噤口,可偏偏是这个时候门被推开,相钰就这样进来了:“求老师别说出去什么?” 先生面前,相钰还是懂礼的,与相容分开了来坐,还为老师倒了一杯茶递去:“他能有几个心眼我还能不清楚!” 虞衡笑着摇摇头以掩饰,反观相容却大大方方:“不过说起方才街坊盛况,怕你听了不舒服。” 相钰觉得有趣,挑眉:“方才行至楼下便有小仆要我递封信给你,说家中姓白问你可否记得。是来同你表情谊的?” “长陵城中许多的白姓,我认识几个?你两手空空连张白纸都没有,平白诬赖我做什么。”相容瞅了一眼相钰带笑的神色,又见他两手空空,便知他是胡诌来笑话他的,今日被笑话许多次实在是人都郁结了。 相钰大笑:“留着给你看?我自然是撕了。” 虞衡也当相钰说的是笑话就没放心头,正好艳阳当头,浮生偷得半日闲时总喜欢多说几句:“说起白姓倒想起大越第一医家白家,开的同济堂是长陵城最得口碑的百年医药堂,当家的老大人被请在太医院,白家世代行医施德无数……” 虞衡也不强调什么,笑了一下:“九殿下不妨一交。” 相钰会心一笑,随即叫来几坛美酒,师生俩准备一醉方休。 藏了许多年的好酒,倾杯时,扑了一室的香味,相钰递给相容,相容摇摇头:“昔日以酒解愁,现在半杯都不敢喝下了。” 相钰瞧了一眼相容的诚恳神色,心里倒是满意。虞衡晓得其中缘由所以也不打算劝什么酒,与相钰尽兴,一杯又一杯,只打算酣畅淋漓。 相钰看了一眼默默在旁的相容,真心实意敬了一杯:“老师之恩无以为报。” 虞衡笑了笑,只干了一杯又一杯,有什么好谢的呢。 这酒后劲极其大,喝下去当时还没什么,只觉得痛爽,不一会儿人就开始发醉了,虞家来接人时还是扶稳了出去的。 “老师一向自制,今日好心陪你,你却将他灌成那样,”相容送了他三个字,“不厚道。” “公务繁忙,老师连日难寐,不如醉了做个好梦。”相钰倾了一杯酒,送到相容唇边,“喝一口?” 相容摇摇头。 相钰凑到相容身旁,勾着他的下巴,软下声音劝道:“就喝一口。” 见相钰都亲自喂到嘴边了,也算赏他个面子,当真喝了,辣酒入喉咙,割得喉咙都哑,相容才喝一口就皱着眉头将相钰的手推开,恰不巧碰到相钰的衣袖,掉下一封信件出来,相容看了一眼,信封上秀气小楷中相容两个字十分明显,相容看一眼当真就头疼了。 这个人,还真的是…… “写给你的,你不看看?”相钰还真把信捡起来,老老实实地递给相容。 “你不是说你撕了么。”相容叹了一口气。相钰却乐了:“我怎么会撕了给你的东西,再说拂了那位白姑娘的意着实不厚道。” 相钰装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1 模作样地又递进来几份,相容接过来,拆也不拆直接撕了,一了百了。 相钰撑着头:“你当真不看看?说不定天赐良缘,恨不相逢早呢。” 这个人明摆了消遣自己,相容摇头:“不过徒添是非而已。” “倒显得我狭隘。难得生气,我哄哄你?”相钰举止亲昵。 “……” “真生气了。”相钰又凑上去,“要不我也给你写信?你可能不晓得,其实我倾心你许久,寥寥几张纸承载不下。” 初秋的天,下着毛毛雨。 请了好友来下棋,是性情古怪的探花郎,他输了后盯着棋盘好一会儿,猛地抬头又死死盯着相容:“有古怪啊。” 本就是缝一样的小眼睛,居然还能露出这样直勾勾的眼神。 相容实在忍不住笑了:“难道要输给你才不古怪?” “你从前下棋可没这么聪明,像……”探花郎敲着脑袋想要捶出答案来,“更像九殿下的下法,你们兄弟俩常常下棋?” “你与皇兄下过?”避着往日的称呼,相容将话题又抛回探花郎身上。 “那是从前,那时候还有资格在九殿下面前晃一晃。”探花郎展开来双手,向相容抖抖清风衣袖,“可是,你看看我现在,我!当年炙手可热的探花郎,如今闲坐在家都能领着朝廷的俸禄,这可是得了天大的好运呐,你看看,多少人羡慕啊!” 越说越激动,说到官场黑暗,说到世风日下,再说到他头悬梁锥刺股考功名,哪里想到真做官了,看到的尽是脏事。 “我顶头的大人是太子那边的人,他们怎容得我坏了他们的好事,架空我的权力拿了我的印章替他们行那些个污秽事,我就是看不得!” 本是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 “好事?”相容耳尖地听住了最关键的字眼。 探花郎“嗤”了一声:“可不就是好事。” “江南春时不是年年发水患吗?年年太子主理,国库里拨出赈灾的银子,这银子定是要经太子的手的,对他来说可不就是好事!”探花郎气哼哼。 “想起来我就气,那边急报说洪水将村庄县城冲得全坍塌了,人被冲走尸体几天后才浮上来,拨下来的银两多少落在难民身上?河堤垮了都是百姓们垒着人墙堵。银子呢?哪里去了!经过谁的手,一层层贪污下来还剩多少!”直性子的探花郎拍着桌子,只差指着太子的鼻子骂。 相容端茶叫他歇歇火,去年梅花上采来的雪水泡来的茶探花郎竟然牛饮一般,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心口还起伏不停,一口火气还没喘匀。 “罢罢罢,提起来就难受,不如喝酒去。”探花郎恨世叹气,“真是不如喝酒去,做什么官啊。” 送走了探花郎,相容才关上门踏出去几步,背后就响起了敲门声,走回去把门开开,旁察四处却空无一人,只有门槛边上的一封信相容弯腰捡起来。 相容瞥到到巷子左边拐角处未藏进去的一抹鹅黄衣角,怯怯地躲在在那里,她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这世上有一两句话叫做滴水石穿,又或者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不过这些话最不适合用在他这里,她这样的深情应该交托给更好的良人。 秋雨潇潇,打湿了鹅黄的衣角,湿漉漉拖在地上不成样子,相容将自己的伞同信件一起放在门槛边上:“雨大了,回去吧。” 这是第一次相容为她开了口,也不管那个人有没有听见,相容转身进门,拉着门要合上的瞬间,脚步踩溅地上的雨水,女子不再躲藏,淋着雨冲到门前,略有无措紧张:“我,我一直……” 两扇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地上,女子的那双白色的绣鞋被污泥溅得斑斑点点,她仍然没有半点退却要离开的样子,相容叹了一口气:“我已有了意中人。” 然后,“砰”的一声,相容将门死死地推紧了,没有平常半点心软。 雨淅淅沥沥下,相容不管外面如何了,准备重新撑伞离开时,低头一看,才想起来刚刚把伞给了人,他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可以挡雨的东西,风吹来斜雨扑在自己身上,窄窄檐顶哪里挡得住,索性将自己的袖子理开挡在头顶准备顶着雨冲过去。 一抬头,脚还没迈出去,就看到相钰撑着伞站在细雨朦胧中,悠闲信步地向自己走来。 于是相容放下袖子站在原地不动等他过来:“不是在宫里吗?怎么来了” “今日十四子生辰,生怕你下棋下到忘了时辰,特意来接你。”他的意中人细心地抖开自己的袖子护到他头顶将他纳到伞下,“走吧。” 皇子中最年幼的十四子,他的母妃是将门家的千金小姐,兄长是镇国大将军,骁勇善战,战功赫赫。 当年宁族出事时,乌奴趁着大越内乱猛然进攻,连连攻下边境五座城池,蛮狠的民族将俘虏过来的官员踩在脚下,当着城门楼叫嚣,当年便是这位娘娘的兄长率领兵马在生死硝烟里夺回大越的土地。 如何安抚稳下这位将军,如何让他对大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二心,那就是让他们变成和大越捆绑在一起变成天家的自己人,于是他在她死后的第二个年头,将这位将门的小姐迎进了宫,给了她万千荣宠,皇宫里有一味大内的秘药唤作迷仙散,这药的作用不仅仅是助情而已,最重要的是它能使人迷魂,助情和迷魂可是两回事,神仙都被能迷了魂去何况他凡胎肉体…… 他逼着自己吞了下去,这才给得了她那万千荣宠,才能让将军府与天家密不可分。 “十四子出生,朕伪装出笑脸应对众人,可是朕怎么愧得起曾对母亲说过的深情,朕要如何面对你。”负手高阁,立在大越的制高点,江山在手,可依旧无人分担他内心的恐惧与孤单,孑然一身,“天子之所以是天子,是晓得对天下慈悲,然后剩下全部的狠心都留给自己。” 今日座上的皇上龙颜大悦,抱着十四子就像是当初疼爱相容的样子,相容相钰才一进来,十四子就伸着小手冲着相容这边要,到了相容身边就赖着不走了,小孩子都总是喜欢粘着脾气好的相容的。 生辰闹一闹后,瞌睡着小脑袋一栽就倒在了相容身上,照顾的嬷嬷也不敢将小皇子从相容身上给扒下来,正一脸难色。 其实相容也喜欢这样的小孩子,看着小十四他总想到肖怀禹和肖怀嫣。他看着他们长大,可是却不能保护他们,得到怀嫣夭折的消息他痛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2 心疾首,他不敢都想象最疼爱妹妹的怀禹是怎么受住这般悲痛的,直到后来怀禹再来信,三个月,半年,一年一年到现在,到如今从信件中他能看出怀禹已经心境开阔,走出阴霾了。 相容摸摸小十四的头,人生莫测,健康成长就好。 “小十四喜欢你。”坐在皇上侧位的皇贵妃这样说,皇上也看着相容,周遭各位皇子不说已经有了小世子的,哪一个不是已经成家,只有相容,平日里最听话孝顺的相容,形影单只没个着落。 皇上叹了一口气:“你该找个人照顾你了。” “不愿草草辜负。” 皇上只要问起时,相容总是一句:只愿同母妃一般,不愿草草辜负。 皇上总被堵得无话可说,他有什么资格去阻挡自己的儿子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忽然间,想起凄惨死去的妻子,又酸了眼角,只巴巴盼着今夜梦里她能来寻他一次。 皇上身体略有不适,皇贵妃扶着皇上回了养心殿,也正好将这里留给年轻人,于是歌舞,丝竹又起,杯光筹错,欢声笑语。 十四子倒在相容身上睡得正酣,于是相容大着胆子,像旁边的相钰伸出手,借着袖子的掩饰去够来相钰的手,才伸出去半寸便叫相钰捉手一拽,相容不防上半身倒在相钰怀里。 “九弟怎这样不小心。”相钰作势将他拉起来,手却落下几寸拿捏在他腰间,腰上作乱,相容脸红得不成样子。 “哐当……”对面太子的席上,瓷器委地碎裂,清脆一声响。睡在相容身上的十四子都惊得一个抖,相容也吓得立马推开相钰立起身来。 “皇兄,怎么了?”睁开眼来,圆溜溜的眼睛还带着惺忪睡意。 旁边的太过肆无忌惮,相容一只手又被相钰捉去怎么挣也挣脱不开,可幼弟就在眼前,相容心里和打鼓似的生怕被发现,相钰却和没事一样,照样捏着他的手骨把玩。 “没什么,继续睡吧。”强作淡定,揽回十四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等到小十四晕晕乎乎闭眼睡了过去,相容才放下吊着的心。 刚才对面太子席上碎了东西,碎片割伤了手,所有人都围在对面,特别是带过来的侧妃,那心疼的眼神和慌张的神色,只恨不得这伤口剜在她身上。 “那边能有我好看?”相钰拉拉相容的手。 看看相钰,相容忽就笑了:“自然没有。” 相容清闲,得空常去老师那儿下棋,今日才从虞衡处出来,皇宫就派人来请了。 四月开暖的日子里,皇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大氅,几声咳嗽后气息都短促起来,身边的佟公公连忙扶他坐下帮他顺气,见是相容来灰白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你来了……” 相容晓得是人已经有些糊涂了,连忙凑上去照顾。 “错了。陛下,是淮王殿下来了。”佟公公提醒道。 “父皇。”相容轻轻唤了一声。 皇上听声音才分辨出来原来是自己的十三子:“来了。” 相容看着父皇将手里泛黄的旧纸一再小心的折起来,视若珍宝收进木匣里,相容知道那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那纸上或是她母妃写过的一张旧诗,或是一纸旧字,因是他母妃和父皇两个人之间的东西所以他没看过。 皇上慈爱握着相容的手,相容再低头看这手,枯瘦得连骨头都凸显了,相容皱着眉头,望向常年服侍在侧的佟公公。 老太监摇摇头,眼里一酸:“太医说也只能靠吃药休养着,眼见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再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殿下您每日来看的时候陛下精神最好,九殿下忙完了事来时皇上也硬撑问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这几年你母……妃总入梦来寻朕,朕晓得她是怨朕的,家族蒙冤她含恨自尽,朕不能让她葬在皇陵?甚至连一尊牌位都不能留给她……”皇上脸上显露出哀愁,生不能许她皇后之位,死后背负罪臣之女的罪名匆匆葬去。 相容伸出手覆盖住皇上的手背,忍住内心的酸痛,轻声细语地安慰道:“父皇,就快了。” “朕精心计划这样多年,天时地利人和,苍天不负终于等到……这一天。”皇上抓紧相容的手,激动得手都在颤抖,“登高跌重,唯有这样的折磨才能泄朕心头之恨。” 这么多年,既然能忍,也能残忍,这样多年磨的一剑,出鞘如何不溅血,相钰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像极了父皇,甚至有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相容才要说话,皇上就又咳嗽了起来,捂着的白巾都带了血丝,佟公公吓得连忙要叫太医,可皇上却阻止了,喘着粗气对相容说:“你过几日入宫来同朕……为你母妃刻一块牌。” “父皇缓些说。”相容顺着皇上的后背,“儿臣知道。” 佟公公在一旁补充道:“今日早时殿下才走,陛下就开始琢磨事情,才想到就叫人又将殿下请过来了。” “陛下,外头宣王殿下求见。”此时,外头就来人通报。 相容听见这个,下意识朝外头望去,还没望到人就又被皇上的咳嗽声唤回神思,连忙准备帮皇上顺气,手都伸出了一半,却见皇上正低头盯着自己,眼神如同刀子一般,连身旁的公公都佯咳了几声。 “父皇。”相容深吸一口气。 皇上不说话只盯着相容,佟公公也不打圆场,过了许久皇上才收回犀利的眼神:“回去吧,听人说你近日……身子不大好,正好与宣王一道回去。” 相容叹了一口气:“儿臣告退。” 又嘱咐佟公公:“记得请太医过来看看。” 相容看了看虚弱的皇上,心里总是不放心:“好好照顾着。” 这才迈开步子后退转身,后面发出一阵声响,是大氅滑落的声音。皇上已经站起身来:“相容,你要晓得太子的后果。比起求而不得,得而尽失才能让一个人痛苦到发狂。” “儿臣知道,”相容停住脚步,看着外面没回头,“……也有分寸。” 殿门关上,皇上叹气:“分寸,他当真有分寸吗?” 佟公公笑了一声:“儿子像父亲,殿下英明,十三殿下自然也不会行错路的。” “像朕?比起朕相容还是像她母妃。”说起宁皇贵妃,皇上心中涌上无尽感伤,低头,看着案边木匣,他伸手摸上木匣,大拇指留恋地摩挲木匣上的花纹,“他们母子性格是最像的,也难怪朕认错,近日来她总来梦里寻朕,从前她就在钟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3 粹宫等朕,一等就是数十年,现在到了黄泉下……” 佟公公忧心忡忡:“陛下……” “朕不想黄泉下,还让她等朕那么久……” 四月初,春暖的景象,宫殿外一棵梨花树正开花,一枝木上开了两三簇白净的花儿,相容走出宫殿外,正巧相钰就站在花树下,见他来,眼眸含柔带笑。 风摇落花,飞来乱人眼,这般景象让相容久久失神,恍惚之间好像回到文华殿悠闲静好的时光里。 那时自己读书偷懒趴在桌上,眼皮极其重,终于是抵挡不住困意合上眼…… 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云彩,外头那棵树上的白洁梨花都被映红,时有清风送来透过窗帘带了许多花瓣,落在桌上,身上…… 一瓣花朵好不巧地落在鼻息间,逗得他痒痒,朦胧转醒正要睁眼,下一秒却立即紧张起来,呼吸都吊着。只听一道轻笑,然后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住,温热一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蜻蜓点水,像是羽毛一拂而过,心里绷紧的那根弦还是“噔”的一下断了,然后心猛烈地跳动,快得叫人疼了起来。 “九哥,几时了?”缓缓睁开眼睛,假装还余朦胧困意的样子,可分明藏在袖子里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见你熟睡不忍扰醒,天暗了。”相钰若无其事,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和平常无二,伸出手拂落坠在相容肩头的梨花,“走吧。” …… 一晃这么多年,现如今,又是这人间四月天。 “九哥……” 相容鬼使神差脱口而出,最后一个字才送出唇舌才反应出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肠子都悔青了,连忙低下头慌张躲避。 已经许多年没这么唤过他了,如今嘴里一说没由来一阵肉麻亲昵。 “什么?”相钰没有听清楚。 相容连忙摇头否认:“没……没什么,父皇累了正要休息,走吧。” 一路上相容都埋头没说话,好几次相钰叫人相容都是一副恍然若失的样子,与他说话相容也是匆匆应对。 “怎么了?”相钰关心道。 “没什么。”相容撩起窗帘看了一眼窗外,马车行路并不是往淮王府,“陪你去宣王府么?” “宁氏一族的案子只等大理寺将宗书呈给父皇就能尘埃落定了,旧案落定之前有些宁家的文书要给你看。”最后相钰搂着他问,“有心事?” 相容摇摇头:“没有,胡思乱想去了。” “哦?”拉长这语调,相钰似笑非笑。 相容迈进书房,才朝着书案那里迈了一步,猝不及防,左手瞬间被一道强大的力往后拽,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跌到男人的怀里,头顶上的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心里已叫不好,相容面上还是要强作镇静:“不是说要给我看东西吗?” “是我要看你……”相钰将相容困到角落里勾起他的下巴调戏他,相钰翘着嘴角,说不出的轻佻放浪样。 “你别胡闹!”相容冷下脸推他。 看惯了相容从容淡定,如今被围困住的相容像小鹿一样慌张的样子别说多取悦相钰了,明明着急无措还要强装镇定,实在…… 实在太喜欢了。 相钰低下头就堵住他的嘴,怀里的人还在不满挣扎,相钰索性撬开他的嘴巴勾含着他的舌头,同时双手也不安分地在相容的身上到处游走,动作熟悉,轻而易举地抽开他的腰间的长佩香囊,然后顺着一路解了下去。 相容瞪大眼睛,慌张失措,伸手一直在推相钰的肩膀:“相钰,你疯了,你……” 男人一只手制约住相容的双手,另一只手就开始扒相容的衣服,连带牙齿也来宽衣解带,等到相容的手自由时,相容已经衣裳凌乱了可相钰还在胡闹作乱。 “喊一遍给我听听。”相钰凑在耳边咬着相容的耳朵,轻一下缓一下地撕咬,喑哑着嗓子引诱他,“再喊一遍给我听。” 相容被他弄得呼吸急促,神识迷离,眸眼迷乱,明明身体用不上半分力气了可还是推他:“喊什么?你疯了……这是白天。” 相钰的吻一路而下,头埋在相容的脖间,暧昧地,火热地,贪婪地亲吻他温热的皮肤,食髓知味不知满足,相钰的唇舌最后落在了相容的喉结上…… “相钰你……唔……”难忍这样痛苦与快意的交存,相容满头大汗不住地后仰着脖子。 湿滑的舌头色情地舔着相容的喉结,包裹着反复温柔吸吮,相容四肢软麻,甚至细微地颤抖,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交付给相钰了。 相钰停止这样温柔的凌迟,低头含笑看他:“喊我一声九哥。” 他听见了?相容始料未及,羞愧与恼怒交错,干脆侧过头闭口不言,咬住牙半分不吭声。 “犟?”相钰勾回他的下巴,低低笑着,“你是知道我拿你当宝你才敢跟我犟。” 手上松了动作,然后相钰将相容整个都扛起来,行至书案前将纸墨笔砚一扫而空,然后相容放了上去,这才松了手相容就马上警觉睁眼然后动作敏捷如兔逃跑,这脚落地还没绕开书案,相钰捉住他的手腕子往回一拽,人就被拽回了他大腿上:“今天我上定你了!” 相容自小体弱习文比不得相钰习武的力气,再怎么反抗也总是差一截,当相钰硬合着他的手摸到自己下半身的时候,相容整个人都炸了,使劲挣都没有挣脱开,到最后无从反抗只能忍气吞声。 相钰晓得相容一向被动,脸皮也薄得很,可他就喜欢相容这副样子,于是变本加厉地抓着他的手按在他下处慢慢动作起来。 “就叫我一声,我真的好想听。”相容倔强不从,他也不失望,有的是法子治他这个坏毛病,低下头凑在他的胸膛舔舐,特别是那粒凸起,慢条斯理地打着圈舔湿,时不时猛地吸一下。 “你……”相容开口要骂的时候,相钰另一只手伸手往他前端一握,又紧又缓的动作折磨着人,相容整个人都麻了可硬是要咬牙逞强,相钰笑了一声,左手掌握着相容的硬物,另一只爬着相容的腰绕过去,顺着脊梁往下一路轻轻挠刮。 相钰的手越往下,相容越是神色痛苦地扭动挣扎,当感受到后头被人触碰的时候,相容一阵酥麻,可是相钰手指顺着臀缝摩挲下去,相钰回来一边朝着他耳边呵着温热的气息,另一只手就趁着这个时候撑开相容,而且一下子将手指整个没了进去。 “……九哥!”相容终于忍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4 不住了。 相钰重重地在相容脸上亲了一口,手指在相容下面一直动,后来是更加干脆地将两个人脱了个精光,相钰停手歪头,眯着眼睛认真观赏了这幅美景。相容被看得无地自容,他脸皮厚自己还要脸,伸手就往相钰额头打一巴掌。 相钰宠着他任打任骂,随即拿出抽屉里的膏,沾了一手往相容后面伸去,再次一点点进入,磨得相容整个人都无力地趴在了相钰肩膀上喘气,连喊:“九哥,九哥……” “不是这个,”相钰更得寸进尺地推进去,然后将相容放在了桌子上,相容也是情至高处,相钰突然不动,停下来问,“可不可以,嗯?” 当然不是相钰突然端正君子之态,他饶有趣味地看着相容:“这种事情,当然不是我勉强的,自然你也要你点了头再应一声情愿的。” 恶劣至极! 相容咬牙切齿,可是他早被相钰挑逗得欲火焚身,哪里还吭得出半个不字,已经是无可奈何了,极其不愿意地“哦”了一声。 相钰干脆撤了手:“你‘哦’的什么?我可不知道。” 相容憋着红脸,盯着相钰得意表情的脸,难堪咬牙。 相钰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说好!”相容皱着眉头,眼见着相钰得意可是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半个动作都没得。 这是还寸进尺了? 相容气恼了,一脚蹬开相钰的肩膀:“不弄就走开。” 相容还想着气血倒流也不干了,可相钰抓住手腕,顺带将他整个人推倒在桌面上:“哎,君子一言可不能反悔啊。” 相容还没给反应过来,就感觉脚踝被人抓住拉着他往前一送,然后…… “相钰……”猛烈的这一下让相容痛苦不堪,死命抓着相钰的手臂:“你慢点!” 听了相容的话,相钰果然缓慢下来了,相钰低头看着自己插进相容那儿,眼睛都红了,色字当头,情欲难耐,他可没什么耐心一点点这样磨了,直接按着相容的臀猛地一下推向自己。 “啊……” 一下重似一下地撞击,一下比一下更深进去,带着他的背贴着桌子摩擦,相容只觉得脖子以下都没一个地方好受,相钰俯身下来吻他,湿润的,温暖的,舌头贴着舌头纠缠,相钰让他的手圈着他的脖子,然后单手搂着他的腰让他离开桌面挂在他身上。 “啊……”相容才搂住了,下面就猝不及防猛地被撞一下,终于让他咬不住牙齿泄出了声,他瞪了相钰一眼,可只让他更加猛烈地撞击他,巨大的东西一直顶着劲儿往深处顶,“相钰……你轻点……” “再多叫几声给我听,嗯?”相钰眼里蓄满了得意的笑,掌握着相容下半身的昂扬,不同于自己的速度,他故意极其缓慢地套弄着,这简直要折磨死相容了,偏是相钰一个劲的快速顶弄他那处,相容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相钰,你……你轻些。” 听见相容的呻吟,欲望几乎要将相钰湮灭,他忍不住抬胯一直顶弄着相容,相容被弄得里面开始有规律地收缩,一下一下地夹紧了他,相钰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手上也终于奖励似的不再逗弄,上下撸动地让相容舒服起来,相容抓紧了相钰的衣襟,承受他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与愉悦。 看着相容发红的眼角相钰却无比心疼,于是细细碎碎地亲吻着相容,凝视着相容的眼里盛满了宠爱与温柔:“相容。” “嗯……”相容终于搂着他的脖子攀上去,按住他的后脑勺,然后吻住他。 相容主动,相钰求之不得,一边将压着相容反吻,一边按着相容的尾椎骨往自己身上坐:“我自然是更喜欢你这样啊。” 相容整整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两个人沐浴后他直犯困,相钰也窝在他身边陪他,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晓事了,相钰大概也是忙事去了所以也没来叫自己。 相容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两个人沐浴后他直犯困,相钰也窝在他身边陪他,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晓事了,相钰大概也是忙事去了所以也没来叫自己。 推开门,黄昏红霞,还有微风徐徐送来。相容漫步长廊不疾不徐,他不急着找相钰,可却遇见了虞衡。 “老师来寻相钰议事?”相容停住脚步,问道。 虞衡笑道:“猜到殿下在这里了,不然九殿下是不会这样早就放微臣回家看幺女的。” “我送老师出门去,也想同您说说话。”相容便同虞衡往后门的方向走。 虞衡没有拒绝相容送他。 相容问道:“是旧案定了吗?” 虞衡点点头:“落定了,下午大理寺少卿同刑部尚书进宫了,皇上下令将皇后太子囚禁,相关人等也发落了,将宁氏分族从边疆召回的公文半月前已经快马加鞭送出去,现在只需拟旨告知天下。” 见虞衡忧心忡忡的样子,相容便关心道:“老师为何还忧心忡忡。” “太子虽除,但只是太子这一人而已,朝风不正,难以清肃,而且他们多年谋划埋得很深,很多毒瘤还是藏得滴水不漏,太子自然还能出头再起。”虞衡叹了一口气,“太子暴虐。” 虞衡郑重其事:“微臣这次来便是要九殿下做好准备的。” 又道:“殿下也该做好准备。” 是啊,是要准备了,这风云变太快。 慢慢悠悠也到了后门,虞衡要走了。 相容淡淡笑着:“我向来不是阻挡他光明大道的碍脚石头,老师可以放心。” 送走虞衡,相容往回走,没走几步就院子里找到了相钰。 相钰叫他过来,然后指了眼前一处给他看,笑意温柔:“我种的花开了,好看吗?” 现下天都已经黑了看什么都看不清楚,相钰将灯交到相容手里,自己空了两只手就从后面搂着他的腰让他完完全全纳进自己怀里,亲昵摩挲着。 相容打了他的手喊他安分些,他笑了一声就真不动了。 于是相容提灯看花,是白色的山茶花,花植形态亭亭净植,五六朵或是含苞待放,或是碗状的怒放状态,就着灯火的光亮细细来观,平添朦胧灿烂的光华。 的确好看,悦人眼更悦人心。 相钰将相容关在自己的怀里,复而又去拉相容的手,含情脉脉:“送你的,喜欢吗?” 手落在温暖的掌中,相容责笑:“说是送给我,可这取又取不了得,摘又摘不得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5 的。” 又道:“再说,我又不是姑娘,你送我花做什么?” “还能用来做什么。”相钰低头粘在相容耳畔,轻声将相容的耳朵吹红,“我专程为下午书房里的事给你赔罪来的。” 相钰一说下午书房那桩事,相容的脸立马发烫,骂了一句:“禽兽!” 相钰哈哈大笑:“是禽兽你也只能将就着了,难道你还想另结新欢不成?” “能啊,嘶——”相钰张口就在相容脖子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猝不及防的疼痛让相容倒吸一口气,可相钰偏偏还更用力地深咬下去。 “旧爱是你,新欢也是你。”紧皱眉头忍耐但是却没有恼怒,喘了一口气接着上句继续说下去,“终其一生都无旁人。” 相钰听他这样说马上松了口,看了看自己下口的地方,相容脖子上牙印深到有些显紫,还是心疼了,正伸手要替他揉一揉,相容却不以为然地伸手将衣服拉好。 “很疼?”相钰道。 相容向来是心大的,满不在乎,开口毫无责怪之意:“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咬,你属狗的?” 晓得相容没有生气,于是相钰放肆起来:“天生属狼专吃人心。” 相容放下灯,也不同他嬉闹了,转过身:“我才送了老师离开,回来只是同你说一句我该回去了。” 相钰伸手去揉他的脖子:“我还没给你上药。” 相容摇摇头:“最近会有很多事情,你太忙了……” 相钰捡起灯,拉起相容的手,叹气认命:“走吧走吧,替你上了药就放你回去。” 五日后,淮王府。 相容放下镜子,复而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印痕的触感还是十分明显,看着桌子上相钰千叮呤万嘱咐要他涂的药,再想起那日临走前相钰莫名的笑。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怕是弄不掉了,幸好这个人还是晓得分寸,咬在隐蔽的脖后下方,可是心里总有些烦躁,可能是午后烦躁,今日心里总像是闷了一口气。 “白太医还没来吗?”相容下午已经问了许多次了。 “还没呢。今日白太医迟了些。”仆人也纳闷,每隔一段时日宫里的白太医都要来王府请脉的,白太医一向准时,可今日却破天荒地误了许久还没来。 相容惴惴不安,隔了一会儿又问道:“宫里是谁病了吗?” 仆人回答:“宫里今天一天都没消息过来,想必也没出什么事情,大概太医院有些小事要白太医亲自处理,王爷莫担心。” 相容的手指以紊乱的节奏磕着桌子:“我出去走走,白太医来了来院子里寻我就是。” 相容起身,衣袖拂过桌案,桌上的镜子和药瓶委落在地,“噼里啪啦”摔碎一片,惊得相容心里突突急跳…… “王爷,没事吧。”伺候的人见他失神,连忙过来关心。 相容回神过来道:“没事,收拾了吧。” 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这种感觉更加剧烈。 明日就要将真相公布天下,宁家沉冤得雪,母妃泉下安宁,他多年夙愿达成近在眼前,一切都要在明日就要尘埃落定了,不应该再有任何意外突生的…… 是想多了吧!一定是想多了。 一盏茶晾到午后,可这人还是没有来,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目,院子里的花草都被阳光映得有莹莹的光点子,最静的午后,盔甲的“哐哐”声响起。 相容正眯眼睛歇着等人,被这声音闹醒,睁眼就被盔甲的银盔反射的光刺到了眼睛,抬起袖子遮了一下,眯着眼睛看才看清楚是谁来了 宣王府的兵将,相钰的亲信慌张匆忙地冲进来,跪在相容的面前,抬头,端肃沉重。 “出事了,王爷。” 亲历的人过了许多年后仍然能清晰地记起这一天,那是为丰年的第二十七个春天,万物生长,生机活泼的春天。 那一日,整个长陵城都乱了,废太子与皇后里应外合将皇城围个水泄不通。 那一日淮王铁甲银盔跨马提枪,持令带兵直向大南门,行至宫前被阻,淮王面不改色,抽剑时冷光都刺眼,砍下逆贼的头就是一瞬,鲜血喷涌祭了宝剑。 护驾的将士们由大南门突破,以相容为帅听候差遣,相容冷静指挥军队一路杀进金銮殿。 金銮殿内被困的大臣听到外面的械斗心知援军已到,忠义之心坚之又坚。 太子匆忙起事自知错漏百,于是干脆鱼死网破,一把利剑恶狠狠地架在皇上的脖子上,挟天子以令诸侯。 “谁敢乱动!” 朝堂是臣子分立两派,一派受人威胁,纵性命难保也宁死不屈,令一派就风光得很了,在太子将皇上的性命掌握在手的时候,他们隐忍许多年的野心贪婪终于全部暴露显现。 以天子挟百将,太子命令相容与将士通通放下武器,然后又命令相容独自入殿。 相容才踏进一步就被团团包围,十方利刃对他针锋相对,孤军入阵的相容临危不惧,嘴角反而噙着一丝笑对太子。 “三哥这困兽之斗做得和丧家之犬一般。” 这是文武百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相容,铁甲银盔,铁血硬气,沾染了一身的血腥进殿,他本天生柔情此时却眼泛冷光,如狼如虎的相容,仿佛围困他的人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虞衡也被太子制住了,刀就横在虞衡的脖子上,可他不知为何却笑起来。 果然啊…… 他早该知道相容最真实的一面,总归还是皇上的儿子,相容和相钰的身体里流淌同样的血,人说最淡泊云烟的公子偏偏是最深藏不漏的那个。 虞衡转看相钰,他也在笑,虽是无声的,但是比太子更猖狂更得意,眼系相容时全是爱恋与贪婪。 “你来了,连你也来。”太子嗤笑,得意无比,低头藐视自己的父亲,炫耀着,“本想替父皇您留他一命,既然他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了。” 在父亲面前,将自己的恨与嫉妒完全显露:“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最偏心宠爱的儿子是怎么死在我的手上! “其实只要父皇赐我兵符,写下诏书,儿臣可以……” “逆子,你真当朕老糊涂了!”哪怕刀斧加身,可天子依然是天子,铿锵之声落地,大殿之上谁不被震慑,“奸佞荒淫,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其心可诛。托你山河,朕愧对万民,愧对列宗列祖!” 太子冷笑:“既然父皇这样想看到手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6 足相残的场面,儿臣就如您所愿,一个个地杀给您看! “正好也帮父皇掂量清楚,相容在您心中到底多少斤两。” 已到生死一瞬之际,群臣无一敢出声,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开始大开杀戒,连相钰也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我本来想仁慈一点留你一命,为什么你还要来!”太子狠辣,“相容,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识时务将自己葬送。” “不识?”相容给太子以无比同情与怜悯的表情和语气,“我当然识。方才在门外我还特意砍下左一副统军的头,好方便我将他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方统军誓死效忠三哥,不知道来日三哥能为他供多少香火?” 看着相容沾满鲜血的手,太子几乎疯狂。 “蔡荣公、明武少将军赵行、领侍卫内林凯……”相容无所畏惧,脸上笑容更未显尽,朝殿上环视一圈,将逆臣贼子的丑陋面目看得一清二楚,“礼部李憧、刑部尚书娄远宣、侍郎曾乾,三哥好本事将整个兵部都掌控在手。” 被点到名字的人听见相容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由毛骨悚然,但是为了壮势还是要强作得意。 “哈,还有,”然后又看去,指名道姓,“参知政事曹侯,真是不得不佩服三哥,落下一个葛鹤,在这个位子升上去的还是您的人,怪不得三哥今日能杀出这样的场面。” 太子见相容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慌张和寒意,可想一想宫里的已经被他全部控制,如今只要速战速决,太子下定决心,落手…… 殿门大开,强兵精将冲入殿来,架起刀戈。殿中百余,殿外数千,将士们一一归在相容身后,铁甲银枪泛着冷光直向逆臣奸佞…… “不可能……” 局势瞬间反转,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真的完了。 “不可能……”太子脸色苍白,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几要疯癫,而后瞬间明白,怒红了眼,心跳急促得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撕心裂肺:“你一早把兵权传给了相容!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一向就偏心!” 复而喊道:“你们看清楚,你们的皇上还在我的手……” “相钰。”相容喊了一声 默在一旁的相钰冷眼睥睨,只见他运飞剑破空,直向太子,鲜血四溅,上一秒还趾高气昂的人就被利剑刺入肩膀,剑如闪电之快,趁着太子疼痛慌张的时候,侍卫们一一上前护驾将皇上保护得滴水不漏。 “三哥,刀斧加身的滋味如何?”相钰冷眼。 “刀斧加身?”太子咬牙切齿,低头看了一眼刺入肩膀的利剑,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胸膛都有了黏稠温热的湿意,自己都嗅到了自己鲜血的甜腥味,多像死亡的绝望气息。 可是…… “哪怕死我也要拉着你!”恶狠狠地从身体来拔出剑,剑带着鲜血迸发四射,冷厉的光芒直直冲着相钰杀去…… 速度之快,群臣们还没来得及呼叫就看到了剑锋割开血肉。 “滴答,滴答……”鲜血滴落的声音,一声紧接着一声。 是相容挡在相钰面前,左手握住刺来的剑刃,右手持剑架在太子的脖子,阻挡太子的那整只手已经满是鲜血,如水流一样跌落流淌在地板上。 “我说过三哥这困兽之斗做得和丧家之犬一般。”相容冷如寒冰如同凶神,而后面的相钰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畏惧,瞥着狼狈的太子,犹为蔑视。 太子瞠目,看着相容义无反顾地挡在相钰面前,看着相容因受伤不断流出来的血液。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他……”太子的声音夹杂着隐晦的痛苦,“相容,为什么是他?我也是你的哥哥,可是相容,为什么偏偏是他!” 太子双眼钉在相容身上,可自始至终相容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给他。 虞衡一声令下派人将太子扣押起来,所有附和太子的逆贼也一一落网。相钰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要看相容的伤手…… “相容……”龙椅上的皇上见局势已定终于撑不住,几声猛烈的咳嗽都忍不住最后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父皇!”相容跨过相钰,走到皇上身旁,见此相容心如刀绞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悲痛的感觉如同裂心,连忙扶稳父亲欲倒的身躯。 皇上又咳了好几口鲜血。 “陛下……” “陛下!” “太医,请太医!”下面的大臣担心慌张,连忙派人去把太医喊来。 “相容,结束了,终于结束了。”皇上气喘吁吁,胡乱抓住相容的袖子,看见堂堂天子,自己的父亲如此无助,他心都悲凉到疼痛不已,咬牙回以安慰:“父皇结束了。” 不一会儿太医慌张入殿,一把脉,脸色都青白了连叫人将皇上送入内殿,相容匆忙也跟着进去了,整个大殿留给相钰主持。 成王败寇,狼狈至此还要拼死挣扎:“不可能,母后明明将宫里……” “若要将三哥的势力一一拔出来,要将朝堂的污血换得一干二净……”相钰居高临下,“当然要将身家性命放在同一把称上。” 太子挣扎:“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相钰,你算计我!” 难怪相容能闯进来将他的兵杀得片甲不留,原来他们早谋划好了一切,就等他自己跳进圈套。 “算计也有成有败,一招不慎就能满盘皆输,不成功便成仁这一点我和三哥倒是很像,都用换成功。”相钰瞥了眼地上的废太子,忽然笑了一下,“不过方才三哥那副表情,倒是令我很满意。” 太子同他的党臣落狱,所有的大臣以丞相虞衡为首听命于相钰,虞衡同所有臣跪地,伏拜在相钰脚下,虞衡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希冀就要成真。 养心殿里,相容一身的血腥气还没褪去,脸上沾着血污,刚从金銮殿那样剑拔弩张的战场上下来,一口气没还没放下来,转眼养心殿这里,又是人命战场。 幸好是缓过来了! 幸好…… 相容将脸埋在双手里,心力交瘁,疲惫无比。 “殿下。”还没歇到一刻,佟公公又将他叫醒,指了指殿外,白太医正候在那里,“白太医想单独同您说几句。” 相容晓得定然是出大事了。 白太医医术高明,当称有神医华佗的本事,可相容才站在他面前,白太医抿着嘴一句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这一下,任谁都能猜到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相容心凉了半截:“太医,这是什么意思。”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7 白太医叹口气摇摇头:“以陛下的病况,能拖到现在已是万幸……殿下一定要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 相容魂不守舍,跟着进殿,跨过门槛时差点摔倒,佟公公赶忙过来扶住:“殿下小心脚下。” 老太监是看着相容长大的,见他脸色就知道刚刚白太医请他单独出去说的是什么。白天殿上一幕才叫人胆战心惊,生怕现在又出什么事情:“要再请太医给您瞧瞧吗?您的手……” 相容摇摇头表示无碍,又看了一眼殿里,床榻旁的烛火昏暗,火舌虚微弱小,一众太医无声跪于榻前,每个人都敛容息气,每个人脸上皆是无奈惋惜之色。 “陛下撑到今日已是不易。”相比于相容流露的悲凄,伺候皇上许多年的老太监却镇静许多。该是镇定的,长伴君侧,大风大浪见得太多,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一颗心千锤百炼又何惧生老病死。 “相容,你过来。”皇上昏昏沉沉终于是醒了,躺在床榻,开口都是有气无力 围在床边的太医,轻着脚步退出殿门,将大殿的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两个。偌大的养心殿,安静无比,相容都能听到自己衣袖摩擦的声音,可父亲的呼吸却微弱得可怜,相容跪在父的榻前,握住父亲的手,枯瘦显骨,皮下好似没有半点肉只剩下一把单薄的骨头 这让他如何做好准备,是再如何准备也抵挡不住。 皇上摸到了相容手上包扎的纱,几乎将整个手掌包住,责怪地说:“不懂事啊!年轻尚且不爱惜,等以后有得你受了。” “平安就好。”相容倒没在乎这个。 “在府里头休养,别让伤口给撕开了。”当父亲的总是要嘱咐几句,“若让你母妃见了定是要骂你的,骂了又心疼,女人家心肠软,幸好她去得早,不然指不定把你宠成什么样子。” 又说起宁皇贵妃,父子俩单独在一起时总免不了谈起这个话题,一般总是皇上说,相容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回忆起来没个完,一年又一年过去,人老了,记忆开始模糊,细节开始错乱,想不起来的时候,相容总是在一旁轻轻提一句,这时候皇上恍然大惊就想起了,不消一刻又问相容,后来是什么来着? “敬事房的人来了,说皇后那边该去了,侯府的外侄女,将军的嫡妹,雨露均沾谁都不能差。你母妃总在钟粹宫里点灯等朕,一等就到深夜。朕是皇帝,治天下而被天下制。”那些晦暗汹涌的疼痛被时间变成旧伤疤,伤痛不再,更多的是惆怅与无奈。 “坐在金銮殿那把龙椅的人须是个铁石心肠,否则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朕做得最错的就是把对你母亲的情意拎到天下人面前,让你的母亲成为众矢之的……说到底朕能怪谁呢,说到底是朕耽误了她,也害了她和她的族人。”说完涌着气,皇上捂着嘴咳了起来,眼睛里都咳出了泪水。 相容找了帕子来递到皇上手里,然后抚着背让他顺气,停了下来又反呕,什么都呕不出来,最后仰靠在床榻上,急促地呼吸。 相容害怕又慌张,站起来就要去叫太医,却被皇上拉住了:“父子俩说说话,他们进来做什么,尽是些废话,平白扫了兴。” 相容犹豫着,可还是被皇上拉着阻止了,让他坐下后,皇上突然问:“相容,刚刚朕的话你听懂了吗?” 莫名其妙地突然来一句,相容不明就里。 皇上认真地看着和他母亲相似得过头的相容,他同她母亲相似的何止只是这张脸:“……相容,你是时候订下姻亲了。” 相容愣怔:“父皇,儿臣……” 皇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娶亲吧,若是你母亲还在的话也想看着你成家。” 娶亲吧,如何能娶亲呢,他成不了这个家,相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儿臣,已有意中人。” “意中人?” 听此,皇上撑着从床榻上坐起来,他不悦地拧起了眉头,骇人脸色:“相容,你还要拿这个借口挡朕多久!” “以前你告诉朕你有分寸,你的分寸就是这样?违背天伦,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你!” 那日相容说他有分寸,可他的分寸就是这样违背人伦?他怎么会不晓得,那一个推三阻四才纳妾,这一个至今单薄一身,连身边的老太监都长着眼瞧个一清二楚,知子莫若父,他怎么察不出来两兄弟的猫腻,更何况…… 相容道:“母亲当年对父亲情衷如一,儿臣……” “不要和朕提你母妃!”皇上脸色铁青,“天理难容,世人难容,简直是荒诞!” 皇上气急了,抓着相容的手腕,将他为相钰握剑的那只手举在他面前:“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今日你挡在相钰面前舍的是这一只手,下一次你舍的又是什么?帝王身侧能有多太平?你为他舍了清白,难道还要为他舍了命去吗?” 相容抿着嘴,固执地一声不吭,没有半点要听话服软的意思。 见他冥顽不灵,皇上恼怒起来:“都会变的,他将来也会有三宫六院,身为天子他必须要有子嗣,那你呢,你怎么办?!你母亲所承受的一切你也要去尝试个彻彻底底吗?” 相容将自己的手拽出来,看了父亲一会儿,平平淡淡仍旧是那句话,道:“儿臣只希望同母妃一样,既许了一颗心就不能草草辜负。” 相容站起身来,决然准备离开时候,脚边满是一片碎裂的声音,药盏砸到了他的脚上,砸成四分五裂。 “朕是你的父亲,你身体里留着朕的血!相容,你是朕的儿子啊……”相容执迷不悟,皇上真的是又心疼又愤恨。 得遇一人,纵死无憾,深情如此的确没有错。 可为什么非是相钰?兄弟!未来天子!无论哪一个都是要害人的,年轻啊!不更事啊!哪里来的决心,哪里来的勇气,谁允许谁同意你将自己最珍贵的性命轻易拿出去做感情的代价。 “父皇好好休养,儿臣明日再来看望。” 皇上闭眼深吸一口气,重新平静下来:“你情深不悔,不在乎名声,你可以不在乎天下悠悠之口,可相钰呢?” 终于让相容回了头,他紧紧地蹙着眉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上冷声:“你要相钰断子绝孙将来江山无人可继,还是让相钰坐在冰冷的龙椅上面对臣子们的口诛笔伐?又或者在史书上记他一次污名? “还是要让相钰成为下一个朕,让他的后代们对他满心怨怼,致他众叛亲离,最后和今日一样,他嫡亲的血脉骨肉将剑架在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8 相钰的脖子上。” “他不会。”垂在身侧的手,无措地紧握着,嘴上仍还反驳,“不可能。” 皇上嘲讽:“那今日的太子呢?今日太子为什么会输得这么彻底,为什么被相钰打击得一丝丝反击之力都没有?朕不相信你不知道!” 天下之事都掌握在精明的皇帝手里,他看得出相容与相钰之间的私情,当然也看得出太子觊觎相容,今日大殿逼宫,千钧一发,其实只要太子下手狠一点就成功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相容会杀进来,他终究是舍不得生了犹豫…… “身为父亲,朕心疼你。可身为大越的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身为帝王必须落手杀伐决断,绝不能有任何后顾之忧,朕不允许将来要主宰江山的相钰有任何牵绊,一位帝王的身后不该有你。” 皇上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如鹰围猎一般死死盯着他:“登临大统坐拥天下,要做世上最薄情人,才不会像如今的朕,今日的太子一样落得这样下场。” 这铿锵之声,问的不过一句,相容,你舍得,你忍心亲手将相钰推入如此窘境吗? “为臣为弟,辅佐帝王,长伴君侧。” 推开殿门,夜风猛烈地将大殿里的烛火扑了一个全灭,耳边还回响着父亲不甘心的劝诲:“相容,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 殿门关上后,相容终于顶不住了,扶着墙猛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心肺的位置却还没缓下去,咳到腰佝偻下去半截,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相容喘着不匀的气,抬起自己没受伤的这只手。拿起刀剑,以一敌百不曾心悸胆怯,斩下百人首不曾心软,偏偏只是方才,握拳死紧,不受控制地止不住颤抖,沁出这一手心的汗。 这外面好大一轮朔月,可在相容眼里还是凄凄冷冷的样子。 佟公公来扶住相容,以悲悯口吻:“殿下,听陛下一句劝吧!” 转头看到佟公公这样的眼神,好似他是罪人,是无药可救的孽徒。 相容紧紧扶着心脏处,另外一只手用尽余力狠狠推开佟公公,咬牙自己撑直自己的两条腿,倔强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我没有做错。” 太子逼宫,第一次相容剑下落了那么多血,虽然杀的是奸佞但是有违本性,这几天相容连着好几夜难眠。 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却做了噩梦。 那天他对着皇上口口声声说不曾做错,不曾胆怯,可夜里也做梦做的大汗淋漓,他梦见相钰坐在那把龙椅上,龙椅下方万把利刃直指他。 惊呼一声从噩梦中醒来,惊得眼睛睁好大,额头上冷汗直冒,直到缓过来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紧紧抓着老仆人的手腕子:“殿下被梦魇着了,可算是醒了。” 相容松开手,却看到老仆人手里的一串念珠,相容愣了一下:“这是哪里寻来的?” “正在修缮宁氏族宅的人在荒废的祠堂里捡到的。殿下又回去祠堂那里看了?”老仆人将东西放回相容的手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贵重的东西,幸好是找回来了,若是就这样没了,殿下肯定会伤心的。” 相容看着老仆人放到手心里的东西,是一串念珠。这是当初相容出生的时候,宁老从护国寺求来的,开光能得神佛护佑,宁怀禹和宁怀嫣手上各有一串从小戴起从未摘下,只可惜神佛并未护佑他们…… 相容并不马上戴回手上,人略有些失神,启口喃喃说道:“怀禹怀嫣也都有的。” “念珠回来了,人也会平安回来的。” 起身后,老仆人让相容把药喝了,相容仰头饮尽,习惯性地皱眉头,却发现嘴里味道并没有以往这样苦,换方子了? 老仆人说:“只是安神的,殿下这几日夜夜难眠,还是没从逼宫的事里缓过来?” 想起来这几天自己梦里面梦到的事情,相容放下药碗:“今日我要去天牢。” 废太子拿性命来搏的这场赌局现在败得一败涂地,甚至他母亲含恨咬牙切齿接下赐死圣旨,高呼万岁万万岁,一杯鸠酒下肚凄惨死在冷宫。狱卒说废太子在被关的这些日子里极其疯狂与可怕,如同鬼怪附身,整日自言自语神神叨叨,有时愤恨叫嚣下一秒又悲悯痛苦,又或者对着墙壁独自狂声大笑。 “陛下向来不是重刑的人,可是逼宫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日大殿之上满朝文武皆是愤恨,废太子将来的日子……”刑部的官员提起那些残酷的刑罚时,连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那庆国公幸好是死了,不然也是逃不过的,生不如死啊。” 庆国公,当年首告宁族叛国的是他,如今将真相撬出来指证太子恶行的也是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指证太子后他被打落在天牢里,可是不久前庆国公居然离奇死在牢狱里。 “庆国公被杀一案可经了你的手。”相容突然提起。 提起这桩事情,在这牢狱里看惯生死的官员都露出恐色:“案子并没落到这边,只看到了尸体罢了,死相极其恐怖,被发现的时候抚了好几遍眼睛都闭不上,死不瞑目的样子渗得几个胆小的狱卒们都打颤,连舌头都被人割下来了剪成几段,废太子做得太狠了。” 庆国公背叛太子,心狠手辣的太子自然要报复,理所当然 相容摸着手上的念珠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看样子对庆国公被杀一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不过是好奇问一句而已。 走着走着,已经快到了天字牢房。 “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一步也别踏进来。” 相容一人步入前方的昏暗,专门用来关皇家贵族犯人的牢房廊道出奇地安静,安静到脚步声都有回音,墙壁上点的烛火都显得幽森,走了一段后,相容才听到一点点儿声音,越往前走越听到有动静,前面有人大笑,猖狂地大笑,可是笑声泯灭后又转而哽咽。 是太子。 最里间最深处的昏暗的牢房里只有上方的小窗子透下几缕光,连空中浮动尘埃都能看清楚。 太子就被困在这里,他蜷缩在光束下,听见脚步声动了几下,开口还余有喑哑:“快给我上药,我要药!我还要活下去!” 抬头一看,看清楚是相容,他先是下意识后怕地后退几步,然后又激动地冲上来,双手从铁栏来挣扎向前要去抓相容:“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奈何这铁牢还是囚困住了他,他再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尊贵太子了,不过是一个将死的阶下囚。 相容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29 将一个瓷瓶放在地上,沉默无言地看着他。 那里面是什么废太子再熟悉不过了,这种夺人性命的手段他用过无数次,他害怕得战栗起来,如同恐惧野兽一样惧怕着相容:“你想害我!你休想!” “你做这样事情,当真以为可以大难不死吗!”相容将圣旨掷在废太子脚下,明晃晃的圣旨滚落铺开来,太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最后情绪激化起来,直指相容:“是你,是你们,捏造假传的圣旨!怎么可能……” 废太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最后他伸出手颤抖地抓过地上圣旨。叫人如何不绝望,一字一句和天子的字迹一模一样,字字显恨露杀,处死他乃是大义灭亲承袭天意。 太子颓废地跌落在地上。 “父皇身边的佟公公就在外面,三哥不信,我可以请他过来。” 听见这句话废太子的心一下子坠落到了冰窟,冷了一个彻底。 废太子抓住最后一线生机,跪在地上,不住地乞求:“十三弟,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你帮我,父皇最疼爱你,只要你开口……” 见相容毫无触动,废太子更加激动:“十三弟,只要……只要你肯开口。” 相容淡淡开口:“时到今日,三哥还在希冀着什么。” 一句话,废太子呆了,抬头看清楚,相容没有透露出半点怜悯和于心不忍,太子喃喃自语:“为什么?” 又听见相容的声音:“三哥,该看清楚了,乾坤早不在你手,天地也从来不任由你掌控。” “……为什么?” “你这样迫不及待地想我死吗?”太子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悲凉,终于吼出来:“哪怕我这样求你,你也没有丝毫留恋地,想要我死?” “是!”相容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要你死,我比谁都迫切地要你赶快消失。” 听到相容的答案,太子曾经极力忍耐按下的那些悲伤与痛感顿时涌上来,相容回答中的每一个字就如同尖锐的刀尖刺穿他心膛的铜墙铁壁,哪怕是逼宫失败被剥削一切,都没有感觉这样绝望和无力。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啊,竟然是这样疼到让人发疯的滋味。 “你是该恨我的,我怎么还能存着侥幸希望你对我其实有……”太子望着相容的眼神,顿时说不下去了,贪恋地望着相容,“你的母妃,宁族,你的亲人,你曾经最美好的一切都毁在我手里。可是相容,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我不毁了那么好的你,我又怎么能得到你呢?!” 相容眼见着太子即将说出更疯狂的话,打断他:“我不知道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见相容要走,太子嘶吼道:“我怎么会输!若不是相钰引你进来,若不是他料定了我不会动你,我怎么会输!你当我胡言乱语,你当我发癫发狂,你有正眼看过我吗?” 废太子笔直地从地上站起来,挺起腰背:“我不惜毁了我的一切,我将这辈子都耗费得一干二净,就是为了将这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刻在你的生命,我做到了,相容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是不是觉得我可怕扭曲,该死?相容,比起这样的我,你又能好多少!”废太子直勾勾地盯着相容,然后笑了起来,猛烈地笑了起来,扭曲地咧开嘴角,“相容,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情难道不怕遭天谴?” “你同相钰干的那些肮脏勾当我都清楚!父皇还是护着你,只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可真是如鲠在喉了。”废太子得意,在相容面前无比猖狂,“雌伏人下的滋味是有多爽,还是说你天生就是干这样的行当,骨子里肮脏恶心得让人想吐。” 相容沉默无言。 看到相容皱着眉头不痛快的样子,废太子竟生出一种复仇后的快意:“相容,这样违背天伦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你不怕将来……” “我问心无愧。哪怕这样有天谴,不用将来,现在劈个五雷轰顶在我身上也无所谓。”相容始终平淡,“三哥最好在黄泉等着,在黄泉下看我死得如何狼狈。” “你选吧。”一把冷冰冰的剑扔在毒药旁边。然后转身,相容毫无留恋,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太子看着地上的毒药和利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许久,看到相容快走出自己的视线的时候,竭尽全力嘶哑地叫了一句:“相容……” “权力,富贵,东宫,江山,天下杀生大权,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太子奔至牢狱铁门前,哪怕被牢笼束缚他仍然拼命地向那道背影伸手抓去,就像他这辈子如同飞蛾扑火,哪怕烈火焚身也要去触碰这个人一样。 相容始终没有回头。这样一眼,连这样最后一眼都吝啬给他啊,太子见此,心碎痛苦得无以复加,咽下原本要说出的话。 带着泪水还有所有咒怨和恶毒地发出最后一句话,凄厉无比:“我会在黄泉下等着。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你和我一样,生都得非所愿,到死都求而不得。” 【太子番外】 钟粹宫里那个女人,也算是自己的母亲,与他端庄威严的母后不一样,这位娘娘清雅美丽,无比温柔。 他总往钟粹宫跑更是因为他还有一位弟弟,精雕玉琢得像个玉娃娃,漂亮得不像话。 “错了,是这样。”净手抚琴,相容慈祥温柔的母亲手把手教他拨动琴弦,一声轻,一声沉,一声缓慢,他侧着头专注手上拨挑的手法,曲子与人,同样妙。 一曲下来,按下弦音,他才转头将视线放在还愣在门外的自己身上,弯着眉眼,温温地说:“兄长。” 他的十三弟相容,总是礼貌懂事,对宫婢都客客气气,对谁都一样,对他自然也一样,不攀附不刻意,其实他对相容的好那么明显,甚至有些讨好,相容依旧自然如常,亲疏得当,他对相容而言并不是特殊的存在。 慈爱的父皇,温柔贤惠的母妃,体贴的宫人,他想要的一切,那本该是他想要的最完美无缺的一切,相容都拥有,所以他眼中的相容是完美无缺的。 他有个爱美任性又妒忌心强的妹妹,那天不知哪个公子将她与相容比貌,她自觉受了屈辱恼羞成怒,怒气冲冲地到十三弟弟面前,抬脚踹相容,用尖锐的指甲在相容的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他慌忙地找过去扶起相容,气急了要给妹妹一个巴掌,却被相容拉住衣袖:“我与姐姐贪玩,兄长这样计较着要去告状?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0 ” 相容闭口不言,对外说猫抓的,可宫人却乐于这些琐事,议论纷纷终于是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 那一日父皇怒气冲冲地过来,不顾妹妹的尖叫哭泣命她到宫门前跪着思过,暴日当头,妹妹跪了一天,最后大病了一个月。 妹妹生病,那位娘娘好心送药来,当着人的面母后带着笑面将东西收下,却在人走后将草药撕碎,堂堂皇后满嘴恶毒。 母后不准他再去钟粹宫,那里的糕点是如何的清甜滋味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他还是念着这个弟弟。他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最近总偷偷跑去冷宫,就好奇地尾随了一次…… 那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苟活在皇宫中最阴暗的角落,提防着周围的一切,却在相容露面的时候,放下所有的戒备,亲昵熟稔地唤了相容的名字,相容走近他,回应的笑容比山水还明净。 问了许多宫人后他才知道那个冷宫里的也是自己的弟弟,一瞬间他却心揪着疼痛,同样是兄弟,相容却从没有对他那样笑过! 后来的一年,相容对那个在冷宫里的人越来越关心,相容甚至将相钰接进了钟粹宫。对相钰他带有一股莫名的憎恨。 甚至,他恶毒地想如果相容也是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如果相容变得一无所有,而他就是将相容带出深渊的人,会不会相容就会用这样仰慕的眼神注视他,将自己当成他的依靠与唯一,将他当成天底下最亲的兄长。 他没有认真对待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可它却像种子一样埋在心里,时不时蠢蠢欲动,直到那一日,他被想念折磨得日夜难眠,他瞒着母后跑到相容读书的庭院。 推门,院子里风吹梨花纷纷如梦如幻,相容趴在临窗的桌上贪睡,他抿着笑迈入院子里想要吓一吓人,才走几步,他却整个人如被雷劈,心碎裂得不成样子。 相钰立在熟睡的相容身旁,眼含柔和,向相容凑近,然后在相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是什么!他脑子都炸开了,什么兄弟情深,根本就是相钰其心不轨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这算什么,他们都是男人,两个男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九哥,几时了?”他听见相容醒来的声音,明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他却慌忙地躲在树后,面对自己这个弟弟他总是心有怯怯。 “见你熟睡不忍扰醒,天暗了。” “走吧。” 又在下一秒,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相钰转身迈步走在前方的时候,后面的相容却伸出一只手抚按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抚摸上自己的左胸膛,无可奈何略带苦地笑了一下:“真快啊。” 他躲在树明明听不清,可是他却知道,相容说:心跳得真快。 前面的相钰听得模糊:“什么?” 相容放下自己的手,抬头看满天雪花,谎言说得从容无比:“我说时间过得好快啊,九哥,你看一晃我就认识你这么多年了。” 回到府邸,他憋着这么多年的火终于发泄了出来,将桌子上摆设着的珍宝砸了一个粉碎。这样,怎么会这样?!那本该是他最完美无缺的弟弟,他代替自己拥有最完美的东西,为什么沾染上这样的丑恶与污秽,这样的相容还有什么资格拥有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抠着嗓子眼一个劲地呕吐,只要一想他所看到的,反胃恶心的感觉就会不断涌上来。 深夜醉酒,他冲进了一位姬妾的房里,她有一双和相容相像的脸,当初为什么看上她呢!是了,她是宁族的远亲,她的眉眼鼻唇同那个清竹一样的人总那么一丁点儿相似的地方。 他红着眼地撕开她的衣物,将她按在桌子上,一边动作无比粗暴,一边却又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人是如此矛盾啊,他痛恨嫉妒着拥有一切的相容,却在心底里独自拜跪仰慕着相容,相容相钰的结合违背伦理纲常让他觉得恶心无比,可为什么他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憧憬着,向往着…… 他开始谋划的时候,最开心的便是他的母亲,她大概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嫉妒了宁皇贵妃那么久,她早希望能在自己儿子这里掰回一城。 之后,他将母亲的嫉妒心利用得淋漓尽致,母家的人脉,拥戴他的大臣们,侧妃的母家能做最好的指证。甚至他暗中与乌奴联手,他的力量越来越越大,权力在手,翻云覆雨的滋味尝过就不愿放了,哪怕成为一个叛国通敌的贼人。 父皇偏颇,东宫那个位置早就给相容捂得热乎了,可他怎么会让他们过得这样爽快,于是他终于将计划实施了。 一份伪造的书信,一枚乌奴印鉴,仅他一人之力虽有困难,可如果有乌奴的协助就轻而易举了,说到底大越内斗宁族倒台最得意就是他们,千载难逢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 那年新年后的元宵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宁皇贵妃血溅金銮殿,宁族倒了,相容也倒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阻挡他。 三月开春,一道册封圣旨,他入主东宫,滔天的权势全握在他的手里。他得意,大饮千樽的得意,他觉得他这份得意应也让相容看看。 于是他去了淮王府,不同从前府门繁华景象,如今的淮王府如宁族一样呈现一幅枯败的景象,门前大雪不扫,行人或避之不及,或对高悬的匾额指指点点,曾经受尽拥簇的淮王被天下人唾弃。 他未走大门,堂堂东宫太子翻墙而入,当年相容如何翻墙去冷宫见相钰的,今日他也要好好学一学去看看潦倒的相容,他要的便是如此! 【34】 脚下轻功点水,他是这般地心急如焚,他迫不及待要让深渊里的相容好好的,一心一意地注视现在站在云端的他! 寻到相容的院落,他听见房里的咳声,一声重过一声,借着几个小仆推门进去送药的工夫,他通过缝隙看见了屋里的相容,他刚咳完,胸膛起伏,气息不稳,依在软塌让老仆人拍背顺气。 他听见仆人在里面说:“王爷,有客来了。” 听见这句,他心头一惊,莫不是被人看见他来了。 “我不是叫他不要来了吗?”相容声音高扬,情绪激动,“让他走……让他滚!” 话音才落立马又咳了起来,声音恐怖,好似要将心肺咳了出来,相容的病况让他不知该不该迈出那只脚。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肩头落雪,北风呼啸,他还站在他院落外的亭子里贪婪地窥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他还在?” “殿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1 下,一直站在外头。” 里面默声许久,相容虚弱道:“我去看看……” 听见这句话,一直守在亭里的他立马激动地站起来,做好迎接的准备。 “吱呀” 房门终于被推开,他终于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冰天雪地,满天飞絮,风呼啸得如同厉鬼在号叫,相容身影单薄,扶着门框。 心尖在颤,带着澎湃热血,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脚步已动:“相……” “你怎么还来?” 一听这声他立马就察觉到不对劲,不,不对。 他突然慌张,猛转头寻着相容的目光看去,耳边立即听见一声脚步声踩在雪地里“咯吱”声。 那儿站了一个人! 是相钰。 竟是相钰。 相钰不晓得在这里等了多久,肩上,襟上,靴上,尽是雪。 看到他们见面,亭内的他登时慌了,心中打鼓,他们两个要做什么? 相钰没有答声没有动作,直直望着相容的眼,被风霜淋了一身,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院外的相钰,院里的相容,两两相望,而他被隔在局外,一个插不进的外人。 一阵寒风忽然扬起,寒风呛入口鼻引来相容一阵猛烈的咳嗽,紧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相容咳得痛苦万分,看见门外的人稍有动作,连气都没缓一声,厉声呵止:“别过来!别过来……” 沉稳,坚定,相钰一步步迈进风雪里走向相容。 “你走!” 相容虚弱地扶着柱子大口呼吸,见面前的人不退反进他突然害怕,瞪起双眸,抬臂直指外面,毫不留情:“我不想见你!再也不要踏入淮王府半……” 相钰没给相容把话说完的机会,他快步走来将单薄的相容一把扯到自己怀里:“我不会走!” 木了几瞬,反应过来相容立马挣扎起来。 “没有宁族!”任他挣扎,任他打骂,他都一一承受,护住相容的那双臂半分没松,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如同锁链一般囚住相容,“哪怕没有没有宁族,没有母妃,没有东宫之位,哪怕什么都没有,失去一切,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还有我!” 在亭子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纠缠在一起,他怒火中烧,想冲过狠狠地拽开他们两个。 就是这句话,铿锵有力,穿透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到亭子里的他耳边。可是在听到相钰铿锵有力的那句话后,他双脚上就像落了两块沉铁,挪不动半步,嘴皮颤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看到相容那双手垂在相钰的手在风雪里颤抖许久,终于相容放弃抵抗,艰难地攀上相钰的背,抓着相钰的衣,一点点越攥越紧,风中尽是他绝望的声音:“还有你,只剩你了!” 定局了,从看见他们在风雪里相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输了。 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想其实只要相容专注在相钰身上的目光从相钰身上稍稍一移就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他,但是相容没有,一点都没有,他的一颗心全部挂念在相钰身上,没分出来一丝半点。 到这最后他又得到了什么了! 牢狱中,废太子目光垂下。 他得到,一杯毒酒,一把利刃,仅此而已。 他怎么可能完全相信这份圣旨,他们母子摧毁了父皇的一切,父皇怎么可能让他们这样爽快利落地死去,那样多残忍无道的酷刑加诸在自己身上,只是想一想就会战栗奔溃。 太子凝视着相容扔下的圣旨好一会儿,然后立马抓过来捂在心怀,如获稀罕珍宝的他笑起来,最后他笑到泪水跌落。明明是我毁了你的一切,可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妇人之仁要对我心软!你要我连死去都要带着对你的眷恋吗! 由爱生恨,他对相容的感情何谈纯粹,自始至终不过自卑作祟。 在毒酒与冷剑之间,他毅然决然地拿起长剑,既然自诩枭雄,天性凶狠专横,他这辈子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又怎么能用毒药默默无闻地死去! 长剑在手,废太子毅然决然地朝自己心脏刺进去。 相容离开了牢房,外面的阳光直射过来无比刺眼,相容伸手挡住太阳,可眼睛还是被光芒刺得酸痛无比,唯有扶着墙缓一缓,他现在感觉自己真的不太好。 怎么可能不无动于衷,他不过是强装镇定而已,出来后好似整个人都被抽空了。父皇的话重复在耳边回想。 那今日的太子呢?今日太子为什么会输得这么彻底,为什么被相钰打击得一丝丝反击之力都没有?朕不相信你不知道! 登临大统坐拥天下,要做世上最薄情人,才不会像如今的朕,今日的太子一样落得这样下场。 反反复复,尖锐地在他耳朵里面挠,几乎要耳鸣。 脚下的步子都是虚的,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皇宫的大南门前,浑身乏力脚下都突生软怠。 “殿下当心!”有人扶住了他,相容侧头看,是一位长相干净恬淡但此刻略带慌张和羞怯的女子。 相容后退一步,持礼:“多谢。” 少女撤手,神色无措:“没事,没事……” 相容郑重其事地又道谢一声,然后就准备离开这里回去府上了,可刚迈开脚步袖子被人扯住,相容疑问地投去目光时,少女又微红着脸立马松开,开口慌张无措:“眼……有干涩显浑浊之态,双唇失血显白,体倦乏力,您看上去不……太好。” 相容对少女此举有些不明所以,少女见此自恼地拍了一下脑袋,连连摇头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您看上去神思郁结……” 相容看着她:“姑娘,我记得从前并不与姑娘相识的。” 才看一眼,少女就觉得无比紧张,目光不知投向何处,只能往地上看,心中十分紧张无措,左手拨弄着右手食指。 相容不再多问,便道:“是我冒昧,今日多谢姑娘,先告辞了。” “白家同济堂,家父……家父供职于太医院。”少女磕磕巴巴,“我姓白,您还记得吗?” 相容恍然大悟,站在秋雨里给他送信的那个姑娘:“是你?” 见他知晓了,少女的双眼亮了,惊喜地连连点头。她抬头看向相容,怀揣着所有的仰慕:“白清瑾,我叫白清瑾。” “白姑娘……”相容不擅长同陌生人打交道。 “爹爹说过你受伤了。”她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袖角不放手,“该好好歇一歇养一养了,我没有想过会碰见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2 你的,我……可以给您调几味安神的药吗?” 相容想要婉拒他:“白姑娘……” “您……您就当我是位医者,”她满怀希冀,“我会好好学医,我会好好看病理,父亲说会认真教我,我会把你治好,你等我,你等我好不好?” 少女过度的主动愣是让相容弄了一个慌张无措,少女逼近更让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相容脑袋都木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就只看见前方少女离去的背影。 相容独自走回了淮王府,老仆人禀告了宁族归京的进程正准备退下的时候,相容突然想到之前的事情,便随口问了一声。 “白太医的女儿啊,我记得幼时被仇家抱走了,后来竟然是回来了,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小流落在外不知道过了多少孤苦日子。” 只是随口这么一问,管家告退后相容回了房,临窗的那个位置多置了一张书案供相钰使用。 父皇病倒相钰监国,金銮殿御书房的奏章尽数送到了相钰的桌子上,近日太子这桩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整顿肃清谈何容易,相钰这张书案上奏章文案堆积如山,朱红黑墨批到夜半烛尽,相钰已经许久未眠。 相容依照相钰的习惯将奏章收拾起来。他鲜少问政,金銮殿上的事情他是半点都不沾了,瞟到奏章里提及了对宁族的安抚之策。 金银财宝,宅邸良田,相容看见折子上相钰批的赏赐之数不由大惊,惴惴不安。 夜晚月升,夜深人静的时候,相钰来了,手脚冰凉,一身寒气地钻入他的被衾,从背后拥住他。 “很累?”相容出声,要转身面向相钰,相钰没让他转身,而是拦腰将他直接拖到了怀里,喑哑的嗓音里透露着疲倦,沉声,“这样晚怎么还没睡着!” “睡不着。” 身后哑着笑了声:“我来陪,现在能睡着了吗?” 可相容没有闭眼,又想到下午书案起草的文书,好一会儿相容开口:“宁族归京本不是你的事,这样琐碎的事情你不必一一……” “既与你有关便不是小事,”相钰吻上相容的后颈,突然而来的亲昵让相容哆嗦了一下,后头的相钰却低低笑了一声,“昔日荣华富贵,光辉荣耀,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相容,我什么都想给你。” 相容顿了顿:“下午收拾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相钰,如今的宁族一于社稷无功二于万民无献,受之有愧!” “我要给的,只是他们本该有的。”相钰语气淡淡甚不在意,似乎并没打算同相容认真商谈此事。 “那是曾经!”相容皱眉,“相钰,你不是这样的,公私要分明……” “看来你今天晚上是不想睡了?”相钰凑近来,贴着相容的后背,说话的时候几乎要舔到相容的耳尖,“不如做点夜里该做的事情。” 相容觉得相钰莫名其妙,转过身来不甘心地说:“相钰,我刚刚说的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宁族只要平安就……” 相钰伸出手轻轻捂住了相容的嘴巴,不再给相容任何说话的机会,自己低头继续埋在相容的脖子里,呵着温热的气息,相容痒得只往上缩,最后相钰失笑,将他拉回来:“睡吧。” 可许久许久相容还是难以入眠,反复睁眼闭眼,正在强迫自己闭眼睡觉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是相钰。 相容呼吸都吊紧了大气都不敢出,连忙闭眼佯装熟睡,大概是以为他睡着,所以相钰动作大了些,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是那日握剑的那只手。 相容反复摩挲着包裹伤口的纱布,然后将五指扣入。 “当年母妃自杀宁族几欲灭门,你绝望自弃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为什么我给你的你都不想要呢?我做不到让母妃死而复生,但至少我能帮你护佑住宁族,可是为什么你都不想要呢!” 第二天,外面阴阴沉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相钰醒过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相容站在开着的窗子前头,早起未整衣,衣裳单薄地就这样站在窗前也不怕着凉。 相钰拿了外袍起身,走到相容身边他都没有反应,果然是在发呆,直到相钰将外袍披在他身上,相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这才转过头来看他:“就醒了?” “睡不着了。”相钰伸手贴上相容的脸还有额头,“昨天大半夜发虚汗,好点了?” 相钰要试相容的手没有没发烫,顺下去带到相容的手腕时,“咦“了一声:“平日都戴着,摘了?” “这几日一直练字,嫌戴着硌手就摘了……不戴也会平安的。” 相钰伸手去试他的手温,这才发现相容手里攥着一纸文书,都皱巴巴了,攥得死紧连手指的关节都青白,这是相钰昨晚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今天将要公布天下,让宁氏沉冤得雪的文书。 将相容的手掰开,抽出文书,最后紧握他的手:“嗯,倒是没有发热,可是也不能吹风了,春天的雨太凉。” 春末的雨,天上开始偶尔会闪雷光,春雷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到了时辰,相钰被相容催着上朝去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虞衡肯定也是一同焦头烂额地忙碌。 现在这个时刻最清闲富贵的应该就是相容了,一本书拿在手上耗时间,看了又看,其实脑袋里想的事情太多,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老仆人在外面敲门说,陛下召见,皇宫里佟公公亲自过来请正在府外候着。今天宁氏平反,母妃也能得到追封,一抔黄土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入皇陵,相容想这个时候父皇是要见他的。 府门外头,车马已经备好,阮公公领着人早候着他过来,还没等踩上马车,就有人从身后喊住了他。 “我在这里等殿下好久,好久。”是昨日见过的白姑娘,见是他,开心得不得了,“我请长姐配好药,很有用的,殿下你一定会好的。” 白清瑾牵着她的丫鬟走过来想把药亲手交给他,还没走几步就被守在一旁的侍卫拦住了。盱衡厉色的侍卫,“噌”的一声利剑出鞘,吓得白清瑾抱着药连退了好几步,她的丫鬟见了,对着侍卫见瞪起圆溜溜的眼睛,将她家小姐拉在身后护着。 丫鬟轻轻地拍拍白清瑾的肩膀,抚慰她后对着相容躬腰行礼,恭恭敬敬地行完礼:“晨时跑出家门,淋了一身雨,只为给王爷送这几帖药而已。” 相容一愣,转而看向站在丫头身后怯怯的白清瑾,咬着唇将药包抱得死紧,注意到他将目光投来,她抬起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3 头看他,然后扬起嘴角,对他笑起来。 相容命令侍卫收起刀剑,言语里仍然是婉言拒绝:“这样的雨天,白姑娘回吧。” 白清瑾听见他对自己说话,雀跃无比,傻傻地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给,就走。” 相容婉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客套地行了礼就伸手撩马车帘子进去,可白清瑾的丫头略有不愤,一把拿了白清瑾怀里的药就追了过去。 侍卫再一次将她拦住,正当小丫头不甘心要恨恨开口时一直在一旁不作声的佟公公走了过来,伸手挥退了侍卫,走到小丫头面前:“白姑娘对王爷的一片心思,现下替王爷收下了,只是这男女有别,你家姑娘还未婚未嫁,这堂堂淮王府门前人多眼杂,传出去是要委屈你家小姐的。” 在白清瑾期许的眼神下,佟公公接过过小丫头手里的药,道:“见天色,定又要下起雨来,你家姑娘身子弱,为免得府里头担心,快些带你家姑娘回去要紧。” 相容坐在马车里看着手里几帖药,包得严严实实,一同也付上的药方子上密密麻麻满是嘱咐,相容看了一会儿又垂手重新搁下。 帘子被撩开一角,佟公公在外面对着相容说:“这位白家小姐倒是天真单纯。” 佟公公看了一眼被相容放在一旁的药材:“其实陛下也只希望殿下过得好些罢了,陛下总觉得皇贵妃命苦,当父亲的总是担心孩子,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等一会儿您就顺着点陛下吧,说什么您应着就行。” 相容不作声了,佟公公是看着他长大晓得相容虽然生来一副软心肠,但是倔起来谁都掰不动。 是佟公公先进殿的,上次父子俩不欢而散,皇上无比气恼,佟公公费了不少口舌去劝。佟公公有时觉得可悲,堂堂天子,后宫佳丽三千,能说真心话的没有一个,心里怨怼气恼无人可诉,宁皇贵妃死后更是寂寞了,这二三真心只能对着他这个无儿无女的卑贱老仆倾诉。 “来了?”皇上的声音有些嘶哑,坐在软榻上,膝上放着宁皇贵妃生前抚的琴,手在旧琴弦反复滑动,“相容来了?” 佟公公回道:“殿下正在殿外呢。” 皇上看着这琴,神伤道:“相容的琴是他母亲教的,他母亲从小就疼爱他,她这个人最溺爱孩子,事无巨细都是亲自教导,她若是晓得相容这样不爱惜自己她一定伤心,朕也没脸去见她。” 佟公公摇摇头:“怎么会呢,是陛下多想了。” “我听说白太医家有位小姐,承袭白太医一身医术,做父亲的总要为他打算,如果待在相容身边但是不错……”说到这儿,皇上胸腔闷闷,长呼一口气稳定气息,“让相容去偏殿,将朕拟好的传位诏书拿去给相容看了。” 佟公公领了命,正要转身的时候,皇上开始咳了起来,佟公公忙上前去照顾。 帕子捂着,一条雪白的帕上尽是血,触目惊心。 佟公公脸色一白立马起身准备叫人时,皇上死抓着佟公公的手,瞪大眼睛:“替朕……替朕看着他,他不能和他母亲一样……” 养心殿佟公公匆匆蹬着步子跑出来,传太医的口令立马就发了下去,领命的宫人慌张地淋着雨去太医院请人,宫人侍卫太监,该出宫请王爷们的赶紧去请,该向各宫娘娘禀知的都去了。 天边乍亮,整个偏殿都在一瞬间照亮。 “轰隆!”紧接着就是天边一声巨响,这是入春来最响的一记雷鸣了。 终于打开偏殿的大门,佟公公看了一眼皱着眉等待许久的相容,深吸一口努力稳着声音:“十三殿下,陛下不好了。” 该是最明媚的春日里,惊起一道又一道的响雷,天有不测风云,没有人能预测下一秒又是怎么样的悲欢离合。 太医院的太医们终于赶到,没有半点允许耽搁的时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跪跪拜拜的繁文缛节,匆匆进殿奔向病危的帝王,然后重重一声又关上了宫殿门。 皇上病危,有封地在外的王爷们,就快马加鞭出城急召。留在长陵城内的宫里侍卫带着令牌去请人,后宫的妃子,出嫁的公主一一通知。相容被阻隔在养心殿外,看不到,听不到,一颗心快速跳动到脸都发白。 王爷公主们陆续赶过来,老五,老六,老八,最小的十四弟同兄长一起跪在养心殿外,小十四还小,懵里懵懂根本不晓得将要发生什么,刚刚小公公送消息来时母妃当即哭得不像话,而现在跪在自己身边的十三哥脸色发白,手也在发抖:“十三哥,你是冷吗?” “没有。”十三哥的手抚上他的发顶,轻柔地抚他的头。 “父皇一定会好起来的。”听着幼稚的,天真单纯的话语,相容看着最年幼的弟弟,轻声说,“对啊,会好的。” 太医在里面始终没有出来,好久好久,雨在淅淅沥沥地下没个停,被风吹进来淋到身上,相容冷了好久,捂着嘴咳了好几声,吹在身侧的手都发凉,也许是跪久了,身边的十四弟直说腿麻,相容护着他让他往自己身上靠一点分些力。 “咚”的一声,这个时候身旁也跪下一个人来,袖子垂落正好覆上相容的袖子,借着袖子的掩护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相容冰冷的手,相容晓得是相钰。 相钰手下抓稳了他,就是这么一瞬间,相容觉得好疲惫,身心疲惫。面对弱小的幼弟他可以拿出一副兄长顶天立地的靠谱样子,可自己心底的软弱怯懦该往哪里藏呢?从前最艰难的时候,现在最无力的时候,从始至终陪着他的都是相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终于被打开,所有跪着的人全部都抬头望里边看,可却被佟公公堵了个严严实实,佟公公说:“十三殿下,陛下说想见你。” 起身时,相钰回扯了一下相容的手,用力握了握他颤抖的手才让他走。 “吱呀……”诸位皇子齐齐跪在门外,唯相容一个人遵旨进入养心殿。 床榻上,父亲被病痛折磨得消瘦,有气无力地靠着榻:“相容……” 身上重要的穴道上扎着好几根针,进门时佟公公说太医们实在是办法了,只能这样才能吊得住这最后一口气。 皇上艰难地抬起手召他,然后又开口哑着声音唤他。 相容跪在父亲面前,将父亲的手拉下来死死攥住:“我在。” 皇上侧着头,眼窝深陷,灰败的眼睛凝在相容身上:“相容啊……” 相容哑声,死死抓住父亲的手,越紧心却越痛,他始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4 终抓不住生命。 皇上悲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假传圣旨给了太子一个痛快,却不想想朕,不想想你母亲?你不怕你母亲责你是不孝子不为她泄仇,假传圣旨不怕百官……万民悠悠之口?” “儿臣……” “这个世界没有父母会怪恨孩子的。”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无比美好的事物,皇上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你母亲这样温柔……她又怎么会舍得责怪你。” “朕……朕恐是前世欠了他们母子的,今生向朕来讨债夺走朕最重要的……如今还……也好,他们走了也好,朕可以干干净净地去见你母亲了。”皇上脸上无比安祥,“相容,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么。” 相容心中酸涩,怎么会不记得呢! 相容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自己手背,抬头一看却是父亲眼睛湿润,发音几乎绝断:“相容,你这样像你母亲,眉眼样子,一举一行,朕有时候病得糊涂常有看错。昨日你母亲入朕梦境,她说会来接朕。” 皇上一副对死亡欣然向往的样子让相容觉得悲痛无比。 “可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太像你的母亲。”皇上的语气突然重起来,抓紧相容手,耗费着生命同相容说这句话,“十七子中相钰骨子里最像朕,朕唯恐……唯恐你将来甚至同你母亲有一样结果!” 相容的手背被抓出血痕,皇上却越抓越紧:“朕怕极了,朕只希望你别再掺进这样的权力纷争,平平……安安过了……这一……” “父皇,别说了。”眼见着父亲越来越激动,鼻腔里的气息喘到喘不上来,相容想要叫人进来却被父亲抓住衣领,逼迫着:“相容,别和你母亲一般……” 说罢,皇上最后一口元气耗尽,急促地提上气呼吸却怎么都吸不上来,双目猛睁瞳孔却已经开始涣散。 “父皇……”相容紧张,一边抓紧父亲的手,一边嘶哑着喉咙对外喊,“来人啊!太医!” 殿门大开,太医们脚步纷乱,纷纷朝这边奔过来…… 绝望一点点吞噬相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次是母亲,这一次是父亲,他无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来了,鸦鬓簪花,白衣飘逸,清雅温婉,她终于来接他了…… “于我,这生最幸运就是遇见你,于朕,这一生最不该遇见你。”她就在前面面目如昔,绽着温婉的笑对他,他挣开相容拼命伸手去够她,对她诉说却如凄厉,“做了鬼魂,就什么都不是了!带我走!没有江山责任,终于只有你,我只有你了。” 终于解脱,终于能肆无忌惮地追寻…… 天子拼命向半空伸出手…… 触碰到她一角衣袖,努力攥紧。 “抓到你了……” 心满意足的笑容定格,下一秒手从高处跌落,太医连忙松开命脉,双指在皇帝鼻子间一试,瞬如雷击脸色苍白。 太医收回手,谨慎地后退,双膝落地…… “皇上……皇上驾崩了。” 相容整个人瞬间失去神志,身体瘫了下去,仿佛鲜血生命这些最重要的东西全部被挖空……驾崩了?驾崩了! 佟公公扯着相容的衣袖,用力拽了许多次才将相容的神魂拽回来,旁观四周满殿的人已经跪地大拜啼哭,相容重新跪地埋在这些沮丧的人里,悲痛的哭声传到他的耳朵里像顿锯在割他的皮肉,痛苦不堪却半点痛不出泪来。 天子驾崩是国殇,举行的丧礼隆重而复杂,礼部、銮仪卫和内务司便是最忙的。择吉时入殓,法事诵经,出灵。皇家宗族的人,从出生发生声音的那一刻开始便举行隆重繁琐的仪式,直到闭眼永远寂静后,也要遵守所谓的规律礼度。 文武百官身着丧服从东华门入宫,长陵城披白如同凄雪,整座城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大殿里富丽的颜色被白缟覆盖,嫔妃皇子公主,乌泱泱跪了一群人,他们都在哭,哭得最惨的就是嫔妃们,更有甚者几乎昏厥。 贵妃,嫔,美人,美丽的衰老的,有子嗣的或者没子嗣的,香帕被泪水打湿,又掩起袖子来擦拭,她们百种伤心说到底是为自己不值得,她们在这宫里耗费大好青春,可是帝王何曾为她们留恋过一眼。 从昨日跪到现在,滴水未进,相容的身体与精神都不太好,才走出殿在两三步,眼前猛地发黑,好在一旁的虞衡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相容叹了一口气:“老师多担待了。” “殿下节哀,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该保重自己。”虞衡道,“先皇与娘娘在天有灵必然是这样希望的。” “殿下该去金銮殿听旨了。”虞衡看向金銮殿的方向。 相容转头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眸眼暗淡。 相容依旧站在原地,拉住要走的虞衡突然问:“老师鸿鹄之志心怀天下,在老师心中,父皇可是明君? “我与老师多年情谊,虽是师生却如知己,老师尽可坦诚相待。”见虞衡哽住不言语,相容语音一急,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个答案。 虞衡虽有半刻迟疑,可答案却早已浮现于脑海:“……殿下真正要问的是先皇还是九殿下?” 虞衡一针见血,可相容却怎么说都说不出来,问的到底是父皇还是相钰,又或者他在问的是不是他与相钰的未来…… 如今宁族回来了,因宁族与自己血脉相连所以得尽相钰护佑,相钰赐给宁族良田千亩,封侯加爵,他要给宁族无上的荣耀…… 像极了当年的父皇,从前父皇爱屋及乌,宁氏独大,朝廷的政权平衡被打破,民怨神怒,帝王深情治出了一个乱世。 相容是多么想离开这个漩涡,和相钰一起离开,袖手不问…… 可是他已经不能反悔了。 刚刚佟公公将两份传位诏书摆在他面前,同样的内容,写的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皇九子相钰,另外一个是年幼的十四子,就这样直截了当地摆在他面前让他做选择。 父皇的警告不断回想,他的手好几次伸向传位十四子的那一份,情爱面前,心中能存多少大义,没有这江山责任的百般束缚,他们不用重复走父皇母妃那艰难的路,远走高飞神仙眷侣谁不羡慕。 可十四子年幼如何拿得起这沉重的江山,况且大越天下太平盛世,是相钰虞衡多年的理想。 “十四殿下登基,九殿下必然担任摄政王,再单纯的心思,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单纯了。年纪小不懂事还好,等长大了就晓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理。”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5 听了这句,十四子的传位圣旨被扔进火盆里,烧得一干二净。而传位相钰的圣旨放在传国玉玺旁边。 佟公公对他说:“这是十三殿下自己做出的选择。” 金銮殿 群臣入殿,他入。 大殿严肃隆重,他便不言。 佟公公从正殿门入殿,手中高奉圣旨,后面跟着从前服侍大行皇帝的宦臣们,一一跟着佟公公从外面进来,所过之处,所有人见大行皇帝圣旨必须行大礼下跪。 佟公公立于金銮殿侧首,展开圣旨,宣读先皇遗诏。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1 “行事不公,刻薄天下才学之士使怨声载道,错信奸佞冤枉忠义,寒天下明士人心……” 竟是一份罪己诏,一条又一条,尽是平生错事,就这样赤裸裸地布公天下,哪怕将来被史官记载。 …… 沉沉抑郁之词后,声调顿扬,响彻大殿:“皇九子相钰……” 皇九子相钰! “相钰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宜匡扶大越社稷……” 手持明黄诏书,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皇九子相钰…… 即皇帝位! 文武百官,皇子王孙皆跪听旨,整个大殿一片清肃,庄严肃穆。 佟公公宣读完毕,将圣旨高高举过头顶,然后跪下,声响洪钟顶过金銮殿外的三鞭响。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代帝王逝去,新一代的天子主宰这江山。此刻,整个大殿的人都用期许的眼神迎接这位新君。 相钰稳步,一步步,身侧所系环佩琳琅,绣着蟒图腾的衣摆擦过相容的手臂,相钰毫不迟疑地走上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天下至尊始终属于他。 相容为君高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入夜的时候在相钰的陪同下相容将为母妃刻的那块牌位取出来,依照父皇所期许的,他将母妃的牌位放入了棺柩,生前不能圆满,死后也算同穴。 相容最后看了一眼母妃冷冰冰的牌位,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脸庞:“我同你,真的这样像吗?” 我同你到底多相似,甚至连父皇都唯恐我会你一样悲惨收场。 大行皇帝将葬皇陵的前五天,宁族快马驾车赶回来了,当初人丁兴旺的长陵第一大族,到今时只剩下这么寥寥三十几人,饱尝艰苦风霜,站在那里连路人都叹息一番。 “表哥……” 看到这些回来的人,相容有片刻的呆愣,宁氏一族当年鼎盛热闹,人丁兴旺,热闹无比,可现在连当年四分之一都没有,回来的也多是男子,行到边疆艰难,哪怕到了边疆也要戴上脚链服苦役,壮年的青年都有熬不住死了的,何况是原本养在闺阁的小姐还有富贵柔弱的夫人们。 “怎么?都在眼前了还不相信?”相钰道,“给你送回来了,过去吧。” 相容向宁怀禹走过去,心中百味油生。 其实,本应该还有妹妹的,为什么只剩下哥哥回来了呢……小小的姑娘逃过了死刑,熬不过活着的罪难,在被奴役着去边疆的路上,病死了。 “怀禹,怀嫣她……” 见到相容眼神落在自己空空的身侧,眼里还有有藏不住的忧愁,宁怀禹却是一副看淡的样子:“早已经过去了。” 长成少年模样,再不是当初那个娇气的小娃娃。 宁怀禹望着曾经的宁宅,重新修缮,什么都还原得和从前一模一样,连外面门外的匾额都重新悬在高处,被擦得光亮无比。 宁怀禹撩起衣摆领着所有回来的宁族人,跪在相容面前:“表哥。” 相容走上前去将宁怀禹扶起来,握到他手腕时相容愣了一下,小心地又握了握确认。 宁怀禹垂眸,下意识缩了缩,而后另一只手护着右手手腕往后藏了藏,开口艰涩:“这里……戴过手铐。” 相容丈量了他的手围,怀禹这个年纪本应身强力壮,可是他两指就能围住他的细弱手腕,心里不由泛酸:“定然是吃了许多苦吧。” “都不算什么,只要能等到宁族沉冤得雪,一切都不算什么。”宁怀禹说,“先皇既去,表哥,你还有我,还有宁族,哪怕远离庙堂,怀禹定和父亲一样,复兴宁族,忠君爱国。” “同你父亲做的一般?”相钰漫不经心地歪着头,眼睛微眯了眯。 宁怀禹:“父亲对先皇……” “你生得的确和舅舅像。”相钰起身走到他面前,天子威严,哪怕不是郑重其事的语气,但是仍然压迫感十足,“你是宗家的血脉,从此往后你就是这整个家族的家主了,复兴家族,忠君爱国,这是你亲口说的。” 临去前,对着宁怀禹,相钰又道了一句:“朕当真盼着你能同你父亲一样呢。” 宁怀禹一愣,直到被老仆人拉一下袖子才从那番话里反应过来,对着那人的背影,重跪,大拜,谢主隆恩吾皇万万岁。 为了大行皇帝出殡的那天,文德门演了十天的杠,杠夫们抬着一块与宫里棺柩同样重的独龙木演练,炉火纯青的功夫,要练到一盏茶放在独龙木的定头上奈是下边的杠夫再如何抬动木头都洒不出一滴。 入葬这一天,浩浩荡荡的皇族队伍由千余人捧着绸缎、金银器物、瓷与玉、兵器组成。跟在棺柩后的就是皇族官员世家贵族,队伍最前和最后都有和尚高僧掌着他们的法器,超度的灵铃从长陵城一路摇到皇陵。 宁氏也跟在送葬队伍里,相钰早下令,大行皇帝出殡,宁族也入大行皇帝的送葬队伍,世家贵族中宁族人站首位。 曾经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又重新回到世人面前。 相容这几日心力交瘁,送葬的前一晚的时候已经发了高热,这一路都是佟公公跟在相容后面照顾着,今日大行皇帝入葬后,佟公公就要到淮王府来了。 服侍了大行皇帝几十年的老奴才,哪怕皇帝西去了,也要效忠于他,大行皇帝的遗嘱时时刻刻不能忘。 到了皇陵,高僧们围着将墓口坐成一圈开始诵经。 “当。”大鸣钟响起。 “落!” 偌大的棺柩落地时,尘土都被拨开几米远。 “跪!” 相钰为首,肃穆神情,他一撩衣摆,沉沉一跪,紧接着所有人都跪地,相容将磕头,俯地时,耳边又是一片哭声。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6 棺柩“吱呀吱呀”地被放进下方陵墓中,那些名贵的陪葬品也随着帝王一起埋葬在地下,从此以后永不见天日。 黄昏夕阳,当最后一抷黄土覆上时表示这位帝王的统治已经完完全全结束了,明天第一抹阳光照向大越的土地后,全国的子民都将知道从此以后这大越,这万里山河,这整个天下,全部有了新的主人,相钰的时代要开始了。 临回去时,相容回头最后再看了一眼,却看到小十四的母亲还在陵墓前,正是貌美年轻的年纪,素衣如雪,青丝上绾上一朵白色的绢花。 “娘娘。”相容走上前去提醒该走了。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光染红云彩,将她的白衣染成殷红的颜色,皇贵妃留恋地将目光凝在墓碑上:“迟迟不肯出闺,等到十九岁仰仗兄长的军功,一纸圣旨如愿入了宫。这么多年来,本宫最羡慕的是你的母妃,哪怕去了这么多年还能让陛下惦记在心底,现在陛下走了…… “他……他临死前念的还是你母亲的名吧?”看到相容欲言又止的为难脸色,自笑,“果然呢。” “娘娘……”相容开口要宽抚她。 “可笑啊,我和一个已逝的人斗这了么多年,可终究输了,还是输了。”她向来不屑自怨,她一贯傲气,从前对着相容,她总是将腰挺直,下巴高高扬起,以最高贵美丽的姿态示于相容眼前,就仿佛相容看到了,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也能看到, 她凝望着他的陵墓:“那时候本宫才十六岁,多好的年纪,青春年少容颜正盛……” 那一日是他的寿辰,她随兄入宫。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初见龙颜竟羞红了女儿家的脸,可是那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那位皇贵妃,她看见他凝视那位娘娘时,那双眼里尽含柔情。 或许就是因为他那一眼动了心吧,她真的好羡慕那位皇贵妃,能得到他这样温柔相待。 闺阁女子在高楼对着窗外的春花作尽扭捏诗句,不就是盼望能遇如意郎君,能嫁给这样一个温柔含情的男子吗? 后来那位皇贵妃死了,他身为天子为国为民要做太多的屈从与妥协,就比如违着心将她迎进了后宫。迷仙散真的是一味极好的药啊,哪怕郎心如铁服下迷仙散后也能化为春水一江,他与她那些绮丽的夜晚都是他吞了药迷了心智才阔气赏出的。 “最初本宫只想着入宫能站在他身侧就好,可慢慢贪心地想得到他的心,求而不得开始怨怼埋怨,既然忘不了那个人为什么还要召我入宫。其实他早说过的,纳妃帝王无奈之举,他说可以补偿本宫,于是本宫贪心地管他要了一个小十四,呵,总以为孩子总能改变他,总以为这么多年怎么都会将他的铁石心肠熬化,结果呢,徒惹伤心!” 如同迟暮之人,好似已将这一生过完:“本宫唯一能从他那里拿来的就是小十四了,今后这深深宫闱里也不至于太无趣。” 大行皇帝西去大半月,四月二十三是大吉日,新帝登基大典。 天未亮,相容就醒了,门外,服侍的仆人已经捧着衣物带绶候着了。 净面,净手,着衣,相容展臂让奴仆为他穿衣,依照宗亲王侯的规范精心织就的朝服,以金线织袖,袖边滚着复杂严谨的龙纹,一层层宽上身后,奴仆又跪下来为相容在腰间佩玉。 一众奴仆跪地,相容郑重其事地抚去袖上云尘,推门迈出,此时天已微光,晨如金钟破云而出,云中金光熠熠。 登基大殿那日,虞衡身为丞相率领群臣进殿觐见新帝。 “啊,那是淮王殿下啊。” 虞衡身后群臣中有人发声,闻声,是颇有威望的夏侯大人,这位老大人从未在哪派势力中站过队,能将脊梁骨立到挺直,虽然早已辞官但是爵位在身仍有官品:“可惜啊。当年若无宁族……” 话未说完,虞衡微微一低头,小声:“今日新帝继位有何可惜,老大人不可玩笑了。” 夏侯阁老恍然过来,笑言:“确是,老了老了。” 一侧百官,一侧宗亲,虞衡看到昔日淮王,站在宗亲贵族之首,脚步从容。 自先皇贵妃一事后,相容离开了巍巍大殿,他将官服换成竹清霜白的素色,他捧清茶静坐在院子里赏花弄雪,他淡出人们的视线,许多年过去几近被所有人忘记,他们只记得大越这位淮王与世无争,皓月清风的姿态。 太多人都忘记了,昔日的相容也曾站在金銮殿首臣之位,挺身昂首,身后群臣拥戴,抬袖能与嫡太子争华。 曾经都止于曾经。 今日,虞衡与相容俯首跪地为大越迎来众望所归的新帝。 【卷三】 这是小奴仆进王府以来头一次站到王爷房门口,今早听说要来王爷房里当差,他吓的衣服都不晓得怎么套身上,紧张的连连灌了三四碗水才敢捧住王爷的茶杯。 一排人站在屋外候着,眼见着投在三个台阶外的日光移到脚跟前,房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小奴仆低着头,多说多错不敢言语,只听见旁边的人小声私语。 “也太痴了些。服侍在书房的那几个说,烛台上堆的蜡都得有半指高。你不知道,昨日抄书抄到一半,有几句不解立马上夏侯阁老府上拜访了一趟。” “嘘,小点声别吵着房里头,佟管家昨晚深夜才把人从夏侯阁老那儿请回来,这才睡几个时辰。” “宁族回来了,咱们王爷高兴着呢,这不是为了让宁族的小公子好读书吗?”说罢,肺腑里有接着感叹一声,“好不容易等回来,这一回终于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咱们王爷多好的人。” 入府不久的小奴仆绷紧身端着茶杯子在旁边偷偷竖着耳朵听,越听越紧张,手心濡湿,想着待会儿跨进门该是左脚还是右脚。 等的腰酸背痛二串快靠着墙打呼噜,这时候房里边终于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这是小奴仆第一次离王爷这样近,踏进王爷的房,死死埋头。 房间里有淡淡的沁鼻的味,淡淡的,若有似无,下等的奴仆自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认不出什么香,二串小时候也被送去读过那么几年书,学堂里似也有这种味道,书本翻开一两页细嗅之下也有。 这是小奴仆第一次离王爷这么近,王爷净手净面他不敢抬头,王爷着衣他不敢抬头。 “茶。” 小奴仆听见王爷要茶身一绷,手里端着要奉给王爷的茶,紧张两手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7 抖得厉害,战战兢兢,直恨自己胆小又笨手笨脚。 听见茶盏磕磕碰碰的声音,相容忍不住出声提醒,“再抖就要洒了。” 这么一声,年轻尚轻的小仆人心一颤,惊得真差点将茶摔了。 相容手撑着下巴,打量起这个眼生的小仆人来,被主子这么盯着看二串紧张的整个人都绷了起来,身板立的跟笔杆子似的,都能拿去当门板子使了。 相容不由被他逗笑了,问他:“我真有这样可怕?” 小仆人连忙摇摇头,偷偷瞄了相容一眼,没敢看清楚就快速低头,胆怯地又摇摇头,“小的不敢。” “你叫什么名字。”相容问他。 “小的,小的二串。”小仆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顺溜地说出口,就听见顶头上一声疑惑,“二串?” 小仆人胆怯地连忙解释,“原籍……原籍在边境纪城,乌奴常常来犯,战火纷争不断,以至于家中……奔波穷困,所以出生时我娘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以后口袋总有两串银两,能过安生生活。” “纪城的啊。” 小奴仆不由情绪低落垂了目光。 见他行事并不熟练,于是相容又问他:“你原先就是奴籍吗?” 小奴仆垂着头摇了摇:“三月才才落的奴籍。” 近来,长陵城流进好多二串这样的官奴,大半都是边境几个城县来的,听说是边境那边和乌奴起了冲突,这些人家中困苦无法迁移离开边城,只能甘愿落为奴籍被买卖到边境外的城县。 也难怪,纪城就在大越边境,夹在乌奴与大越间,两国交界的小城池能有什么平安,乌奴来犯边境,最先遭殃的就是纪城,现在城里最多的就是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流民,相容心里不由怜悯泛酸,又问他:“爹娘呢,他们在哪里?可还有兄弟姐妹?” “我爹和兄长在我不知事时就死了,剩下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娘……”说了这里二串喉咙中哽咽,艰难地提起一口气方道,“三月前,乌奴来犯了一次,我娘她……” 话至于此,再说不下去。 头顶是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这样啊……” 怯怯的奴仆,在战鼓轰鸣和鲜血遍地的城池中生存。为了躲避乌奴士兵沾满鲜血的武器,唯有捂紧了嘴巴,蜷缩着身体往里角落。看见自己母亲满身鲜血地倒在自己眼前,纵然心里怀揣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一句哀号都不能发出来。 为了生存,他远离家乡来到长陵城,初见长陵城中最尊贵的王爷,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王爷一个不如意,人头落地。 “丧母之痛,我切身体会,看着人倒下,连夜里梦见都从悲痛醒来。不过都已经过去了。都会过去,过去以后,一切都会一点点好起来。” 为了安抚他,相容接了他递来的茶,饮了一口笑着续了一句:“以后在佟管家手下学几年,你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二串往茶杯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茶面漂的算是细碎的茶叶渣子,这一下心凉了一半。大惊失色,跪下来请罪:“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求求王爷饶命!” 二串缩着脖子匍匐在地,脸色吓得傻白,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来大声的责骂与怪罪,没有一点儿声响,二串缩着脖子也不敢看。 “你起来吧。” 二串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知所措地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地抬头。 “佟公公逐渐年迈,腰背腿脚不好不宜太过劳累,很多事情不能亲力亲为,我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缺个人……” 二串还木在原地,惊愕地看着相容。 相容笑了:“我很喜欢你,你若愿意从此以后可以一直留在王府,留在我身边你钱袋子里定能多两串银两傍身,也能不负你娘对你平安的期望。” 二串用了好一会儿才把相容的意思嚼透,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王爷……” “还是说,你不愿意吗?” 二串听后拼命摇头:“不,不是!” 为了每日一顿果腹的米汤他做过许多辛苦事。他没有别的什么本事,只能做人奴仆,而为奴为仆的,挨骂挨打是常事,何况是他这种低贱奴仆,难以置信这天大的恩赐会这么轻易地就落在他的头上。 二串酸着鼻子:“当牛做马二串都愿意,只要王爷不嫌。” “你别怕,规矩可以慢慢学,不懂的就问佟管家,淮王府的人大多善良好相处,不好相处的……”相容从始至终没把二串煮的这杯茶放下,说到这里相容略微停顿,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不好相处的那个你应该也碰不到。 自此,二串便被留相容身边。 一月末的天,长陵城的梅花还没开,二串不知道从哪里折腾出几支腊梅来,他把花枝别在了相容的书案上。 “王爷日日看书,看累了换点清新的颜色不容易花眼睛。” 佟管家问时,二串是这样说的。奴仆平日里笨手笨脚挨了佟管家不少教训,但是对相容却有一颗诚挚赤子心。 相容没有公务压身,每日待的最久的便是书房了,他这个人一捧起书就忘了时辰,今日相容又是到了深夜才吹了书房的灯回房。 相容安寝一般都不用奴仆守夜的,于是二串脚步轻轻地从相容房里退出来,然后关上门。 虽然很晚了,但是二串并不想就回去睡了。书房里那些书籍还没收拾,烛台上落的蜡油又堆了起来。 往书房去,二串才走到拐角,还没来得及走出院子就听见后边又传来一声开门声。 熄灯时分,二串听见动静停住脚步,转身去看。二串站在长廊拐角,隔着长廊他看到那边相容的房门被打开,本要睡觉的相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正是初秋,夜里很安静但是正转凉,深夜一个秋风打过来,相容咳嗽了起来,但是相容并没有回房,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咳停了提着灯往外走了去。 看见相容深夜外出,二串不解,于是脚步跟了上去。 可是还没跟上相容,甚至还没追上几步,佟管家就如同鬼魅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拦住了他。 这大半夜的,二串吓得心都跳了出来,吓得还以为撞鬼了,好不容易看清来人,瞪大眼睛,嘴上直磕巴:“佟佟佟管家!” 二串最怕淮王府的这位老管家,自从跟在相容身边他挨了佟管家不少骂,半点情面都不留,被骂得狗血喷头到最后头都不敢抬起来,二串最怕他,看一眼三魂七魄都吓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8 得飞了大半走。 佟管家问他:“王府已经熄灯,不回房在这里走什么?” 虽然没有重话,但是二串还是缩了缩脖子,但是又不放心相容还是说了:“刚刚我看见王爷出来了所以就跟过来了。管家,王爷他?” 佟管家跟没听见似的:“夜深了,回去睡吧。” 二串犹豫:“可是这样晚了……” “我会过去。”佟管家把手里的灯交给二串。 佟管家已经发话,二串只能听,从佟管家处接过灯,恭恭敬敬应声“是”,然后转身回去。 “二串。” 刚要拐角,二串忽然听见佟管家在后面叫他,二串回头:“管家还有吩咐吗?” “没什么,最近吩咐你的事情做的很好。”佟管家表面淡淡,“书房的烛油不用清了,你早些去睡吧。” 二串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会儿才反应是在夸自己,惊喜地笑起来:“是。” 深秋了,二串走后,佟管家从房里拿了件外披向后门走去。 长廊悬的灯笼里的蜡烛都是算好长度的,到了时辰最后一盏灯笼随着蜡烛燃尽随之熄灭,现在整个淮王府和外面的千家百户一样都进入了该安眠的时刻。 佟管家一路走到后门,黑暗中后门,亭子那儿亮着光,灯搁在石桌上,而相容就坐那儿,整个人被拥在那盏孤灯的亮光里。 每个无雨的夜晚,他都会独自坐在亭子里等着,等着正对的那扇门被敲响。 有时候能等到,有时候不能等到,只可惜,帝王的案牍上的奏折何曾有过批完的一天,所以还是等不到的日子比能等到的多,而且是多太多。 等得乏累,相容坐在凳子上手撑着头正眯着眼睛。 “王爷。”佟管家轻轻唤了一声。 听见声音相容睁开眼睛,下意识就朝门看去,看到紧闭的大门后顿了顿,然后才将目光落在站在亭外的佟管家。 “竟瞌睡了。”相容还能提起一个笑,“原来是佟公公,夜深了,佟公公不用来陪我。” “王爷,天冷了。”佟管家走过来,抖开外披披到单薄的相容身上,不知怎的叹出一口气来。 “佟公公怎么又叹气了?”拢好外披,相容笑着仰起头,“是二串打烂我的砚,还是又把我摆的棋局撞散了?” 佟公公实在无可奈何:“殿下明知道老奴为的不是这个。” “既不是因为这个,那便没什么好叹气的。”相容笑笑就将这个话题越过,“看二串今天白日那副样子,闷闷不乐的,是佟公公又训斥他了?” 佟管家知道劝不动相容,心中长叹一口,然后说:“虽然肯吃得苦又忠心,但是到底是不懂规矩进的府,做事免不了有出错的,二串年纪太轻又是服侍在您身边的人,老奴语气不重些便不长记性。” 相容笑:“他年轻,受长辈几句责备是应该的,倒是您,这淮王府上下少不了你费心,这群年轻的你就宽心歇着少劳些心,这里不是皇宫没那么严苛的责罚,做错事也错不到哪里去,更没严刑加身那一说,您别为他们担心。” “王爷宽心,可出了淮王府的大门就不一样了,这长陵城权贵云云伸个脚就能绊倒一个正三品,一个不谨慎惹出祸事,外人要说我们淮王府管教不严,小小一个贱奴赔去一条命都是不够的。” 佟管家是整个淮王府的活阎王,新进府的奴仆最怕府里管家拉一张铁青的脸,佟管家半个字都还没说他们就能被吓破胆,夜里睡觉前都要裹着被子窝成一团窃窃私语埋怨佟管家几句。 小小奴仆不懂事,哪儿能知道佟管家的用心良苦。从宫里那个位置卸下来,相比之下服侍相容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何必再去操心这些琐碎的事情。不是太严苛而是心太软,深宫里,他见过太多的奴仆死在那根宫杖之下,重重打下去,一开始还能发出撕心的痛叫,从那样惊心恐惧的惨叫到寂静,都用不着到罚够杖数。 杖责至少是还能有个光明正大的死法,可太多人埋头弓腰进宫,却因一句话一个动作,直至呼吸断绝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死不可。他们无声无息地来,还没来得及让身旁的人记住他,就已经声无息地离去,无人记得自然连一声惋惜的轻叹都没有。 “年轻人嘛都是要历练的,等他们多摔几跤,见惯人世就懂佟公公的良苦用心了。” 时辰越来越晚,六方的灯放在石凳上,眼见里面蜡烛映在灯布上的影子从一指长变成半指长,晚来的风从凉转寒,长夜漫漫,薄薄一件外披已经不足以抵御几近子时的寒冷。 佟管家低头看着相容,几近子时,相容手支着头,眼睛半合着,眉宇倦怠。 等久了,困了,眼皮不受控制地沉下来,不消片刻,支着头的手腕一软,头一栽立马醒神睁开眼睛然后望向那扇门。 失望的表情虽然在脸上一闪而过,但是佟管家到底还是看到了。他是看着相容长大的,怎么会不心疼,相容底子本来就虚,春夏都还好,现在入了秋,随之而来寒夜越来越长,敞风的亭子里这么每夜等下去,白天要喝多少苦口的药才能抵。 “佟公公,什么时辰了?” “王爷,丑时了。” “这么晚了吗?”相容揉眉转头看摆在桌子上的灯,里面的蜡烛已经快烧完,火芯子已经埋到烛油里面去了。 “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过了时辰,今夜这扇门便不会被敲响了。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这样晚了,回房吧。” “是。” 临走前,相容提着灯回头看了一眼,深夜寂静,两扇大门紧紧阖着,没有半点要被敲响或者被推动的样子。 佟管家提着灯在后伴着相容,宫灯在膝边晃晃荡荡。 “佟公公也早些睡。” “是。” “府里的事情您用不着太操劳。您年纪大了应当多休养才是,经不得这样熬,夜里就不必陪着我守着我了。” “王爷不必忧心。”佟管家在后恭谨应答,“老奴心中自有分寸把握。” 晚来风寒,拂过长廊把墙上最后一盏壁灯吹灭,长廊一片黑暗,其中唯有佟管家手里的灯亮着,纵然这盏灯忽明忽暗,但是佟管家仍然平稳地端持着灯柄,为相容照亮前方的路。 自从相钰登基,相容的生活就跟着大变。往年除夕两个人身为皇子一同入宫过年,虽然说是皇宫的年宴,宴上一群人没有什么时间独处,但是好歹能在一起守岁,再加上年关休朝,没有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39 公务压身,两个人更加肆无忌惮腻在一处。 但是今年这个年就不一样了,今年除夕,相容没有守岁,在门外看了会儿外边的烟花,各给了红包便独自回房睡去了。 小年。 “不可离开王爷半步。” “是。” “若王爷喝酒,你盯着点王爷,别让他喝多。” “是。” “切不可丢了淮王府的脸面。” “是。” 出府前,佟管家还着二串千叮万嘱,二串记下后才跟着相容走。 小年夜虽然不比除夕热闹,但是宁族的一桌宴上摆的和年夜饭一般,厅堂里设到六七桌宴。 满堂欢笑,长陵城万家灯火,宁族府门前的灯终于点亮。 乘着今天小年夜宴,桌上的一位小辈默了默然后从桌前起身,拉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婢女走过来,两个人重重跪到相容和族里长辈面前。 “你们这是……” 跪在地上,男子自有担当,他的手紧紧握着身边的婢女一直没有放,他咬咬牙抬起来说:“我知晓我们这有云泥之别……” 当年宁族一案,他们被发落边疆,从云端跌落到污泥里,虽然九死一生受尽折磨,但是还有好的,就如这段患难见真情,不离不弃的姻缘。 其实这事若放在从前或许还需要思量几分,毕竟从前宁族涉及官场,来往的都是权贵,家里的姻亲总得权衡利弊,经过那一场祸,所有人将高低贵贱看轻不少,只须家里清白,合心合意能过的长久,其实旁个都无关要紧。 听到提亲,族中几位老长辈在宴上老泪纵横,嘴里直念着好。 相容今夜高兴,嘴角扬得就没往下落的时候,只觉得不能再好了。 宁怀禹见到相容手里的酒杯空了一杯又一杯,他甚少见相容喝酒,今天难得热闹,于是宁怀禹倾杯打算与相容同醉,这酒壶才端起来相容立马止住宁怀禹,他还当他是八九的小孩,自己犯醉却直摇头:“你才多大,沾不得。” 宁怀禹笑:“表哥忘了,怀禹已经成年了。” 相容眼里泛着花影子,明明看见宁怀禹才小小一个,眉眼都还没长开,一脸淘气精怪样,他懵懂犹疑问了一声:“成年了?” “是,成年了。” 的确是喝多了,相容再一眨眼睛就已经略过其中八九十载,小小顽童已经是快和他长成一般身量的意气少年。 宁怀禹知道相容是醉了,他这个表哥平日酒腥不沾的人,于是笑着便劝:“表哥,不能再喝了,再喝可就……” 宁怀禹一边说一边让下人把相容面前的酒杯撤下去,忽然间温温掌心落在自己发顶,大拇指一下下和幼年时一样怜爱宠溺地抚他的鬓角。 其实相容已经醉了,他看着宁怀禹,眼里醉色都是柔的:“我应该是要看着你们长大的,本当是在我眼底下长大的小娃娃怎瞒着我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呢?” 宁怀禹忽怔,嘴里没了后话。 好似时光一下倒回宁怀禹幼时,族里也有数位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喜欢待在宫里那位小姑姑家的小表哥,他见到这位小表哥总是欢喜,欢喜的跑过去牵着他的衣角要他抱。 小表哥还没来得及伸手将他抱起,一旁的父亲立马脸一沉必呵斥他不懂规矩,他被父亲吓的两眼一酸立马就要跌出泪来,委屈的躲到表哥身后面。 他记得小表哥的袖,云白素色,将小小的怕事的他护在身后,他极宠他:“舅舅何必苛责,规矩那是长大的后的事,怀禹还小呢。” 待到父亲走后,小表哥转身将他抱起,稳稳将他抱在怀里,伸手擦掉他眼里的眼泪水,又摸摸他的头:“不哭了,怀禹不是说将来可是要成为国家栋梁保家卫国的气概英雄吗,怎么能轻易落泪。” 父亲母亲走后再也没有人摸着他的头对他说这样的话。 “表哥,怀禹陪你喝一杯。” 略饮薄酒后,相容和宁怀禹去了一趟宁族祠堂。 “吱呀” 烛火明堂,长香袅袅,数十牌位刻着宁族先辈的名字供奉在香案上。 宁怀禹虽然饮了酒,但是进门前伸手先是拂了一拂衣摆上的灰,然后才踏脚走进去。 相容在后边看着宁怀禹坚挺的背影,心中恍惚,反应过来心疼难忍无比心酸,他从前觉得怀禹永远长不大,冒冒失失,拉着妹妹东奔西走,闯了祸还能咧着嘴幸灾乐祸笑个不停。 那时候他从来没想过懂事的宁怀禹该是什么样子,他那时候才多小啊,还不足十岁,心中装的全是希望与美好,甚至连生死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却未想一夜之间,猝不及防,天地骤变。 天真无邪的顽童被宁族断裂重重倒下的梁骨压倒,他被残酷的现实强行摁下头,被迫睁着他那双纯真的眼睛看清鲜血到底是什么颜色。 小小一个孩子,他害怕他恐惧却无处藏身,他只有哭,哭的撕心裂肺,可哭到哑声无力都没有人来抱一抱他拂去他内心的恐惧与战栗。 相容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接过宁怀禹递过来的一炷香,神色凝重鞠身敬三敬,然后上前插入香炉,供奉于案前。 望着尊尊肃穆的牌位,相容突然说“怀禹,别再插进来朝堂的事情了,表哥不求你荣达富贵,只求宁族平安长久。” 宁怀禹听的怔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相容身上,只见相容凝着那尊尊肃穆的牌位,并无什么异常。 默不作声一会儿,宁怀禹郑重其事说:“报效家国不一定要立于朝堂、立于金銮殿侧首,纵是一介平民,只要心有国家,造福百姓也是一样的。” 相容转头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慈爱的神情,那副软糯可爱的面孔长开了, 不再是那个抱着腿赖着他要点心吃,人性本善,哪怕经历艰苦又会变多少:“你真的长大了。” 在祠堂里待了许久,直至奴仆来催宁怀禹和相容才从祠堂出来。 宁怀禹一路将相容送到府门口,相容是坐轿来的,门口宁怀禹为相容备好了一辆马车。 相容疑惑的看着那辆马车。 宁怀禹说:“今日是姑姑的忌日,怀禹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陛下和表哥都会去钟粹宫祭拜姑姑,皇宫路远还是马车好些。” 今日是元宵,同时也是宁皇贵妃的祭日,往年相容都是在相钰的陪同下去钟粹宫祭拜一趟,虽然去年宁族已经沉冤昭雪,宁皇贵妃棺柩已经葬入皇陵,灵魂已经有了安处其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0 实无须多此一举相容再去钟粹宫祭拜,但是相容还是想祭一祭。 本来想是从宁府坐轿回王府再换马车去宫里头,虽然麻烦但是至少不惹来耳目,相容不知宁怀禹从何而知的。 只见宁怀禹神色:“怀禹知道陛下铭记姑姑的养育之恩,当时先皇大葬时怀禹听宫人说每年陛下都会去钟粹宫祭拜。” 见相容脚下不挪步目光还停在自己身上,宁怀禹笑着说:“表哥快去吧,莫误了皇宫落锁的时辰。” 再有半个时辰皇宫落锁,相容坐上了马车,马车辘辘驶向皇宫。马车走了,随相容来宁族的二串便要随着空轿打道回淮王府。 毛毛湿冷的夜雨蒙身上,二串正要走。 “等等。” 二串不明所以转头看过去,问:“公子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宁怀禹站在府门口,就见转身身后的奴仆交代了一句什么,那奴仆听了后跨进府门里,不稍会儿那奴仆就从里面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宁怀禹让奴仆把油纸伞交给二串。 二串拿住伞望过去,就见宁怀禹遥遥目光从漆黑的天边收回来,然后冲他浅浅笑:“淮王府离这儿也有一段路,轿子走的慢,还是拿着吧。” 看着手里的雨伞,二串心里一暖,抬头冲宁怀禹一笑。 雨夜里,宁怀禹同样也对他笑了笑。 相容坐马车一路到玄武门,一下马车就看见候在那儿的阮安。 马夫架着马车调头离开皇宫,阮安提灯接应相容,一路带着相容往后宫里走。 到了钟粹宫门口,阮安止了步,站在宫殿外对相容说:“陛下一直在钟粹宫等您。” “吱呀”推开斑驳的宫门,推开老旧的殿门。 一抬头,漆黑夜色,老灯在墙上摇晃,朦朦胧胧的雨中就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他,手中持着一把宫灯,昏暗斑驳的光影映将相钰玄黄的衫上。 “来了?” “嗯,来了。” 和往年一样,相钰陪着相容在钟粹宫待了很久。 相容喝了些酒到回去时才犯乏,到了养心殿相钰喂到嘴边的醒酒汤都不肯喝,沾床就睡了。 过醉的后果就是到了夜里相容的头隐隐作痛,他本想坐起身来但是不知道怎的就是睁不开眼睛动不了,就像是被什么压住了身,他被拘在一个狭小的困角,拼命想挣脱可是连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相容不知道被那只鬼压了多久,压到他几乎放弃抵抗意识开始的时候,忽然,眼前乍现一道骤亮的白光,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隆”声。 雷声震耳欲聋,相容也被吓得心惊胆战,连压在身上的鬼都被这道惊雷赶了走。 相容坐在床上,两指揉宿醉后突跳的太阳穴。 这时身畔响起一道声音:“睡不着了?” 困倦拉长的哑音,是相钰醒了。 房里一片漆黑,外边正下雨,伴随着渐弱未绝的闷声雷鸣,相容目光从窗边收回来,低头看相钰,夜里太暗也看不清什么:“吵醒你了吗?” “雷声太大就醒了。”御书房里连披数夜的折子,好一段时间没好好合眼休息,现下夜里夜跟着相容醒,他推了锦被坐起来,“上半夜睡不安稳,后边好不容易睡沉了,犯头疼了?” 相容的头正隐隐作痛,后悔的说:“确是喝多了,” “不止是喝多了,睡的时候还说了好些胡话,粘着我哄了你好一阵。” “……”相容听了皱起眉头,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他,“我说了什么?” 相钰偏是逗他:“不太记得了。” 相容:“……” “睡不着吗?” 刚刚雷声太大,吓的整个人骤然清醒,猛那么坐起来的一下压身的鬼不了了,人也给坐清醒了。 相容实睡不着了,点了点头,然后在抬头看相钰,他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相钰睡下才多久,但是他知道国事忙碌,御书房那张案总是嫌小放不下堆积成山的折子。 “你要的睡的话……” 还没说完,相钰忽然俯身,两手摁住相容撑在两侧的手,紧接着整个人都压了过来,龙涎香的气息将相容笼罩住,相钰已经伏在了他耳边:“既是睡不着,那酒醒了吗??” 呼吸带着温度尽数洒在耳边,惹得相容一下子发紧,他有些语结:“相钰,你……” 相钰撩着尾音勾着笑,意味深长:“哦,那便是醒了?” 下意识攥紧手下的锦被,相处这么多年他怎么能不知道相钰想做什么。 相钰大言不惭,说的是义正言辞:“朕是天子,乃天下表率行君子之道,自然不能乘人之危欺负你一个醉酒的人。” 薄薄一层里衣被什么拉动自肩头滑落了半寸,相容肩膀凉的他整个人一缩,都没来的张口责他一句,相钰再次欺了上来,欺的人心肝颤:“你算算,哪次朕没问你。” 相容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满口胡言!” “怎能?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相钰凑了过来,鼻尖微凉贴上相容的修长脖线,呼与吸,尽数牵动心弦:“是以,这次朕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酒可醒了?” 相容偏着头,脸上发烫,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窘迫至极,最后咬着牙骂了一句:“你真是……” 榻角的灯点亮,帷幔漏出一角的光景。 小别胜新婚,他捉着相容就闹起来,这么多年已经练出来,熟练的一只手捉了相容正挣扎的手钳在床头。 “想不想?” 他的手正在相容后背作怪,那指头若有似无的顺着那根脊线,在相容一节一节的骨上轻抚。 手法高明,相容被他弄的只喘,被相钰摁在墙上的手直挠墙,“相钰!” “嘘,阮安在养心殿外呢。”这样说,他却没有半点收敛,食指一路顺着滑下去,逗弄的相容整个人在他手上发颤,羞耻不已,面对相钰的一再挑逗相容别无他大,只能咬紧牙关 相钰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重新凑回相容的耳边对着耳根呵了一口气:“既然要咬就千万咬紧了,别出声……” 相钰直凑在相容耳边说能腻死人的情话,相容难堪又害羞,赶紧转过身来伸手捂住相钰的嘴,“赶紧闭了你的嘴。” 话是这样说,可自己的脸分明是红了的,相钰见了,眼里的笑意像星星一样明亮,伸手拿下相容的手,相容以为他马上松开,可他却抓着相容的手摸到自己两腿间硬`挺,耳边咬词却更加暧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1 昧,“不让我说,便是要让我专心致志……” 锦背从塌边滑落,床上的垫絮被蹭的凌乱皱巴,进入的时候,胀痛不适与快意先后到达,相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塌沿。 相钰覆下`身来,伸手绕过相容的脖子,硬扯开了他捂着的手,抬着他的下巴让他后仰,只见相容眼里早泛滥春水一片,面色朝红,不让他捂着嘴他就咬着牙,就是死死不出声,相钰轻轻的呵笑了一声,抬着胯一下一下只往相容深处的敏感点撞。 相容不答,他就硬杠上了,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还一直被撞的整个身体不断地往前前推,嗓子里闷哼一下耐不住一下,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方式…… “相钰……”情`欲难耐,呻吟破碎的不成样子,相容涨得难受,却一直未得相钰的抚摸,无意识地蹭被子,借着摩擦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瞧你不经受的。”相钰沙哑着嗓子笑他,摁着相容的腰下去,让向自己抬高,这一下里面更紧致了,相钰猛地抽`插起来,相容闷哼都被撞地断断续续,后面的快感,前端得不到抚慰的空虚。 相容心慌地揪着锦被,这情`欲如同浪潮要淹没他,泛红的眼角,长长的睫毛一眨就惹了湿润。 相钰晓得相容是真的忍不了,于是左手探下,摸到相容两腿间最炙热的物体。 “嗯……”情难自禁,那些刚消退一点点的痒又重新提回嗓子眼。 “舒服了?”相钰促狭地抬头瞧了一眼,看到相容被他弄的无力垂歪着头不能自已,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他笑,“逗你的,朕早让殿外的人退远了。” 于是自己起身抽出来,扶着相容的腰让他翻过来正把人正对抱在自己怀里。 相容无力的靠着相钰肩膀上,阖眼调整呼吸,因凌乱的发粘着汗水贴在脸侧还有脖子上。 烛火微弱的照亮下,能看到相容瓷白的皮肤上一层细细的汗,还有后肩那处,虽然粘了几缕湿发,到现在牙印也浅了许多,但是还能看见…… 相钰的手反复摩挲着相容的后颈,然后突然发了狠,一直在外边浅浅的摩挲着事物突然猛的进去,相容坐在他怀里惊出了声,堪不过他发狂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你轻些!” 慢慢地,相钰炙热硬挺的东西在相容的身体突然浅浅的出入,速度也放缓了,相容这才缓了一会儿,埋在相钰的颈窝里嗯嗯哼哼, 乃是如此,相容也没有力气了,只能任由相钰拿捏,把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相钰掐着相容的腰埋头猛干。 呼吸,缠绵,热度,汗水和津液,相容嗓子里嘤吟声就像是最烈的春药一般,勾人魂魄不能自拔。 相容意识都要脱离了躯体的时候,相钰的加速又将他拉了回来,相容喉咙里的声音都被撞的发不出来,变成了哑着嗓子的嗯嗯啊啊。 “想我?” “……” 日思夜想。 冲刺到了极点,相钰掐着他的腰往下一沉…… …… 作为新君相钰已经搬到了养心殿起居,相钰是以论事的名义将相容召进宫来。 相容醒了,可是相钰还在午睡,晨起阮安进来服侍后去早朝,御书房议事,然后又回来养心殿这里陪着他躺着,后来却是自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相钰起的比平时足足晚了一个时辰,相钰一向自律,哪怕现在年关修朝他也不曾懈怠,只是昨晚相容在身畔相钰才得了个好觉。 相容还在龙塌上,拥着锦被,刚起来还有些懒的样子,他还没完全睁开眼相钰已压至身前,笑着俯身下来凑到相容的耳边:“有一句话叫做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朕倒是想试一试这到底是什么滋味。” “相钰你别太过……嗯……” 话未说完,相钰已经摁着相容吻了上去,锦被自相容手中滑落,相容失神之时相钰已经乘机更近一步…… 双双倒下,相钰撑着在上方深看了喘着气的相容,然后又俯身吻了下去,唇齿舌头纠缠不清,相钰纠缠住相容的舌头含到了自己口中,反复吸允品尝他的津甜。 两个人正难舍难分,这时外边扬起了阮安的声音:“陛下,虞相入宫,现下已在御书房等着了。” 这时候龙塌之上还做纠缠,相容勾着相钰的脖子,相钰已经将相容的衣襟扯开,相容白皙的脖颈上已经留下了暧昧的痕迹,相钰重新吻上相容的唇。 分开时,扯出一丝津液,挂在嘴角,相容喘着气,双耳通红,失焦的双目才聚焦。 “陛下……,陛下可起了?” 外边又在喊了,喊得相钰头疼:“进来。” 相容撩起被衾要避一避时,相钰失笑要将相容拽回来:“阮安都是个人精了,你还避他做什么?” 相容瞪了他一眼打下去他的手,起身寻个角落隐起来,接着相钰也起来了,拿了外披光着脚跟过去,将外披盖在相容身上后才不慌不忙回去穿了鞋然后唤人进来。 阮安耳清目明,进来时垂着头低着眼,半点不乱看,半点不好奇:“陛下,边境急报,虞相现下已在御书房等着了” “知道了,告诉虞相朕马上就过去,出去吧。”相钰只道了声会处置便快些将人打发出去了。 阮安余光瞥了瞥屏风那边的人影,心里有数,便不再说什么就退出去了。退身出殿,将殿门关紧,阮安看着候在宫殿外服侍皇上洗漱的宫婢。 “退了吧,今日不用了。” 宫人退去,只有阮安守在殿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候在门外等人出来。 人出去后,相钰便自己着衣了,穿戴讲究且复杂,公子们一般都是只需展手让妻子或者奴仆来更衣,相钰不慌不忙穿衣系带慢条斯理,最后系在腰间的长佩香囊却乱得打了结。 相钰开始耐心扯了扯结果越扯越乱,箭弩强弓百无虚发,这样的丝丝线线倒是一筹不展。 正是耐心耗尽开始生厌时,相容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伸手环上他的腰,寻着丝丝缕缕的源头,无比耐心地一根一根的解。 相钰低头,看着替自己打理配饰的相容,嘴角微微上扬,眼含柔光,“白首夫妻,恩爱不疑。” 相容手中动作顿了顿,然后抬头看了相钰一眼,相钰立马咽了回去,摊手,“我是妻。” 不管相钰接下来的开怀笑声,相容继续垂目,继续将最后一个结扯松,提着玉坠出了结圈,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2 玉坠子还在手里没松开,相钰捉了他的手。 偏偏是这个时候外面的阮安终于出声催了,相钰听了抚额头长长一声呼气。 相容松开手中已被握得温热的玉坠子,确保妥帖地再理了理,然后说,“去吧,别让老师久等了。” 相钰走后,相容在养心殿呆了一个时辰阮安就过来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殿下今日留在宫中。” “他太忙。”养心殿中的小塌上都搁了奏章,日理万机没个停歇,这就是帝王。 轿子摇摇晃晃,相容无聊地支着头阖着眼睛,一路小歇,从皇宫到皇宫门,再到街市耳边开始纷乱嘈杂,相容忍不住又眯了一会儿,等到天真的昏暗了下来,终于是到了淮王府。 仆人随在佟管家身后站在府门口等着他,“王爷回来了。” “回来了。” 相容走到人前的时候才看清楚仆人手里还拿着东西,是几个药罐子:“这是药庐里的吗?” 仆人新奇地说给相容听,“是白家刚刚差人送药时一同过来的,说王爷换了新的药方子,熬药的药罐也得跟着换,从前的那些老药罐子沾了老方子的药性是要混的,奴才也是头一次听说呢。” 相容瞅了一眼药包上一同附上的药方子,素白的纸笺,折出一个角,能看见一两行字,两三味药名,工工整整的小字,一勾弯都是弧圆的没有半点尖锐突兀,娟秀秀气,这写药方子的人必是握了一杆瘦笔,这样字体笔风本根本不属于阔阔男儿,任谁看了脱口而答就是女儿家。 相容知道,又是她。 平常佟管家总会在他耳边提上那么一两句,每次相容也总是应着而已,可从不过问一句,他只能不问不理会,冷漠相对,只等她耐心耗尽知难而退了。 仆人见他注意到了,笑嘻嘻添了一句:“一同送来了蜜饯,是用了心的。” 相容看了看,叹了口气:“为医者,妙手仁心,谁不用心。” 相钰偶尔会来,从前相容还会留一留他,只不过听说边境出了点事,相钰很多时候还是在忙,相容知道他忙所以每每相钰来,他都不会留他过夜。 相钰每来时,两个人翻出旧棋盘,夜里起点灯,执黑执白专心博弈,安静地除了落子的声音就只有烛芯爆声了。 相容布棋早不像当年浮躁,思虑细致,谋略长远,相钰一手点拨出来的,现在能与相钰杀个相当。 今日一盘结束,这次相钰输棋五目半,君子所为愿赌服输,依言相钰今日不能留淮王府。 “真不留我?” “天子案前哪有时间容得这样耽搁,你今日来一趟,后面几日定是阖眼的功夫都没有。”他知道最近相钰很忙,他听虞衡说最近边境不太平,好不容易安分了几年的乌奴不知为何似乎又有了动作。 相容不想耽误他,哪怕没那么多折子,相容也希望他能好好在养心殿好好阖一宿眼,现在赶他回去也好过明日还未睡足就匆匆赶回宫去。 两个人踏着夜色,抬头满天繁星,荧光虫火光点点,水面也倒影着幽深夜色的星光。 相钰提着灯路过看见相容植来的那株山茶花,笑着说:“明日早些起,花会开。” “好。” 第二天,相容起了个大早,披了见天青色的薄披在肩头就推了门出去。 果不其然,那株山茶当真开了两三朵,小小的,净白的颜色,亭亭玉立。 相容看了许久许久,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想到当年,钟粹宫养了些花花草草,他母妃悉心照料,用陶坛植了碗莲,到了季节,巴掌大的立叶探出来,花朵也是小巧精致的模样,清晨还沾着露水。 母妃开心地拉着他看,等到了晚上父皇来了,母妃又开心地指给父皇看,“你看,花开了。” “相钰,你……”眼前花开正美,习惯性以为身侧有人,下意识一回头却空空如也。 佟管家就在身侧,见他略有失落样子,长长叹息,“殿下……” “记性不好,忘了,还没习惯呢。”相容若无其事样子,笑了一笑。 看花看够了,仆人过来通报:“宁小公子来书来了。” 宁怀禹回了京后,时常拜访淮王府,当初宁族藏书千百,书阁里古文竹简,诗词长卷,装订好的书籍要双手一起捧才捧得动,宁怀禹不懂时就来问,宁族以书香学识闻名总不让别人虚看了去,相容看着这样的宁怀禹总觉得一切都回来了,失而复得,不能再好了。 相容也好奇过,便问了一句:“边疆那样的地方,哪有书本供你读。” “分族的长辈们悉心教导,他们总说宗族只剩我一脉,总不能亏待了我,于是呕心沥血的教导,做了苦活到深夜,还要强撑精神拿棍子在地上边写边教,不过还是有许多不懂……” 相容听着有些失了魂,无时无刻不再感叹的那些错失的时光,小小的一个孩子,长成这样大,只恨时光不会回溯,应该再让他回头好好看看,那个还是扎着总角小髻,无拘无束的宁怀禹 相容对宁怀禹比对自己都上心,只恨不得日夜捧在掌心护着,宁怀禹那天说的那句话他放在了心上,于是亲自出府上长陵城各大名家拜访想为宁怀禹寻来一位最好的老师。 他找到的这位老师不一定要博闻天下,相容希望找来这位老师一定要清白举世的品格,教会宁怀禹做人的道理,更要时不时拔一拔宁怀禹的现在还未成型的脊梁。 怀禹拜入了夏侯老大人门下时引起长陵城不小的轰动,毕竟当年宁族也是书香名门,不过宁怀禹并不觉得丢脸,对夏侯老大人很是恭敬。 春夏秋冬,这一年过的很快。 因为宁怀禹的关系,这一年里相容时不时也去会夏侯老大人府上拜访,只要谈起宁怀禹,夏侯老大人言语中尽是宁怀禹的欣赏夸赞:“宁公子的确有其父风范,若入仕途,必然是国家栋梁。” 相容听了,再淡的神情也隐不住他欣然的笑意。 教了宁怀禹半年的圣贤诗篇,夏侯老大人摸清宁怀禹脊梁骨的正斜,夏侯大人这才坦言:“不瞒王爷说,其实当时王爷上门请老夫将宁公子收入门下时,老夫犹疑过。” 相容疑惑,不知道夏侯老大人为什么会这样说。 夏侯老大人一生磊落,从来没有那些溜须的话,他说的很直白:“老夫并不希望学识两字变成宁小公子进入朝堂的垫脚阶梯,宁公子天资聪颖,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3 老夫希望他能承袭宁族的风骨,却不希望他重立当年宁氏一门的风范。” 相容抿了抿唇,他知道为什么夏侯老大人会有这样的顾虑。宁族的冤情已经公告天下,在百姓们心中的宁族已然是清白,他们甚至对宁族怀有都有几分愧疚之心,如今宁怀禹走在街市上百姓们见都会向他恭恭敬敬持礼。 这是一桩天大的冤案不假,当年的宁族的确不曾叛国,可是对宁族的愧疚心让他们忘了当年宁族势大也不假,先皇在时只要宁族的贤名往那儿一立,几乎断了寒门子弟所有的出路。 夏侯老大人虽然出身贵门,但是他曾为无数次为寒门子弟发声,他珍惜天下所有读书人,这些读书人中有人有凌霄之志,或安邦定国或为民请命,而有的人入仕于而言或许只是为了改变祖祖辈辈穷困的境遇,考个功名,能让日日为他补衣的老母在腊冬穿上一件足够御寒的暖意。 这些愿望,有的重于泰山,有的轻于鸿毛,但是无一例外在当今能够实现他们愿望,改变他们祖祖辈辈苦厄命运的唯有科举这一条路。 那些寒门子弟,桌子上的一方墨一卷书都来之不易,他们满怀希望,苦读十年,头悬梁锥刺股,可真到了进京赶考的那天,发现宁族两个字却一座不可能攀越的大山一样挡却他们所有的希望。 “王爷也是读书人想必能够理解一二,老夫说的这些话虽然刻薄但是却也是事实,还望王爷不要介怀。” “相容都懂。”相容摇头,然后向他躬身,“怀禹还小,以后的路还长,还望夏侯老大人作为他的师长能够提点他一二。” 这一年怀禹还是那个样子,谦谦君子,好泊淡的一个人, 长陵城中,无论是百姓还是显赫,或是甚有名望的大家但凡见过宁怀禹,一说起他言语中尽是溢美之词。 连二串总叹服地仰望他,说宁公子出口成章,胸腔里全是诗书,比王爷还有书香味呢。 小十四也这样夸宁怀禹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小十四装足了小王爷气势,指着宁怀禹说:“本王也是十三哥的弟弟,可你是个什么表弟,可为什么本王从未听说过你?” 宁怀禹还没答,旁边的相容忍不住“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他对宁怀禹说:“这气势像极了你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 慢慢的,小十四从最开始粘着相容一个劲的问,“十三哥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小表弟呢?”到现在他总是笑嘻嘻地站在宁怀禹面前,“宁家哥哥到底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十三哥?” 宁怀禹总是笑着,眼睛弯弯的,“小十四殿下就像是我的弟弟。” “我听十三哥说你只有一个见怀嫣的妹妹,没有弟弟啊?”小十四垂着眉毛,“难道我像女孩子吗?而且我也没有见过你妹妹。” 宁怀禹看着小十四的小脸,有些出神,直到小十四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才从记忆里恍过身来,淡淡笑了笑:“没有妹妹了,我妹妹在你出生的那一年去世了。” 小十四这才晓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抿着唇不再提起,直到单独与相容一起时,他才忍不住凑在相容的耳边小声问:“十三哥,宁家哥哥的妹妹死了,可是为什么他提起来脸上没有一点儿难过的表情呢?若是我有一个妹妹,她死了,我是会哭的呀,他是不是憋着怕在我面前伤心会丢脸?” 相容听见,默了一阵,然后相容蹲了下来,手心掌着小十四尚稚嫩的肩膀,告诉他:“难过不一定要摆在脸上才叫难过,很很多人都会把自己最痛的伤口藏在心底最深处,而且这种伤口是最疼的。” 平日里,怀禹下棋、练字、煮茶、论诗书,练字时一气呵成,潇洒有致,小时候笔锋稚嫩,字写的歪歪扭扭,现在倒是大不一样。 今日正和相容下棋,不知道怎的怀禹有点心不在焉,一盘棋出了好几次神,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手指反复捻着那枚棋子迟迟不落。 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吗? “怀禹?”相容叫了他一声。 宁怀禹听见对面的声音,恍然醒神,抬起头来看相容。 相容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也不过转瞬间宁怀禹恢复如常,将眼里的那抹晦暗深沉敛的一干二净,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的棋子落于棋盘上,“最近倒是不见小十四殿下来找表哥。” 说起这个最年幼的弟弟相容总是笑的:“哪能日日都在宫外待着,他只不过是乘着能出宫的日子贪玩尽一尽兴而已。” 相容又说,“小十四很喜欢你。” “我也如此。”宁怀禹笑着,又将话题就从小十四身上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笑吟吟道,“说起来,小十四殿下常常出入镇国将军府,说不定以后是位将才。” “将军府是他母妃的母家,他天生活泼好热闹,一出宫哪里都要串串脚。” 说起这当今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府,便有得一提了。细数起来,其实镇国将军府的府邸建起来还没满十年,当年宁族被冤叛叛国,朝堂上的中流砥落狱的“哐当”一声响让整个大越都乱了起来,这时候乌奴瞄准时机,想乘着大越内乱自顾不暇的时候乘势出兵压进两国边境,给大越来了措手不及。 那时候这位镇国将军还只是一个统帅,兵临城下,情势危机,就是这位统帅举一把穿云枪带领城中所有的将士百姓浴血半月等到援兵守住了边境城池,并带领大军斥退了野心勃勃的乌奴。 这些年,这位将军一直镇守边境,战功累累,他用一身狰狞的伤痕换来大越这几年的太平,忠君爱国战功累累,“镇国”两字和这位英勇的铁血将军相得益彰。 夏风习习,吹的袖里也能享得两丝清风。 宁怀禹落下了一颗子:“今年大越和乌奴在乌奴大大小小起了不少次冲突了,不过幸好有这位英勇盖世的镇国将军在,就算是将来与乌奴有一战想必我大越也是胜券在握……” 相容落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看了宁怀禹一眼,只见宁怀禹神情自然,又落了一枚棋子,然后笑说了一句:“表哥要输了。” 夜晚,相容送宁怀禹出府的时候,宁怀禹说,“前几日来淮王府,表哥不在,问起二串时,他嘴笨。半天都说不清,后来才从十四殿下那里知道表哥是被宣进宫小住,后来又几次过来,表哥还是没回来。表哥似乎经常进宫?” “不过偶尔而已。” “也是,表哥与陛下一向感情深厚的。不过三年国丧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4 也快过了,表哥可有打算?” 相容一怔:“什么打算?” “自然是姻亲,怀禹还等着能有个王妃嫂嫂?” 哪怕这么多年,长陵城中还有有人痴心相容,为了得相容青睐一眼迟迟不肯出嫁,可这么多年相容始终是一个人,姻亲的事情淮王府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过,痴心人一边失望着,一边又觉得若继续等下去还有希望。 像宁怀禹这样问的人很多,先皇去后,相容便以守丧之期未满为借口,哪怕宁怀禹今日问起,相容不假思索也是这样说的。 宁怀禹本来还想就这件事再对相容关心地提上一提,可是话还没说几句就没相容打断了,就听相容坚定道:“早有托付。” 相容爽快的让宁怀禹一怔。 “是吗?”而后宁怀禹勾出一个笑,“那怀禹希望表哥有情人白头偕老。” 日子还是这样过下去。 淮王府没有女眷相容身侧无人,连二串有时候都问相容整日在淮王府会不会无聊,但是相容经过太多风雨,觉得世上再没有哪种生活能好过这样平淡。 身边的人都健健康康,宁族回到了他身边,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的好。 相容怀恩,老天不过给他一个枣让他尝过一点甜头他日日心怀感恩,只不过小小一颗枣而已能管多久的甜。 其实也不过短短两年而已…… 这天,二串火急火燎,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相容正坐在塘边青石上将黑白棋子挑拣区分开来 “王……王爷!王爷,大事……”结结巴巴,舌头撸不平一般,咋咋呼呼嘈杂无比,相容听半天都听不懂,棋子一不留神都从手上滑了下去,“咚”地一声跌到水里头,还好正好落到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慌慌张张的,有什么大事?”扶着袖子,弯腰探去水中,终于拾起棋子。 “王爷,今早守灵军快马入京,出大事了。” 将棋子从水里捡回来的时候,水下的岩角将手上的手珠划断,佛串在水中段落,珠子散落在手中,相容眼睁睁的看着几颗珠子沉到水塘深处,伸手欲救,快不过珠子沉落到黑暗的速度,最后无影无踪。 当年宁老大人诵念三天三夜得来的佛物,又是开过光的东西,佛珠断落,即是凶兆。 二串瞪大眼睛急声说:“昨夜皇陵着火了!” 这句话一出,连佟管家都是一惊,大越开国百年来,皇陵一直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失火。 二串继续说:“今早守灵军入城传来的消息说皇陵失火。听消息……听消息好像是有一伙贼人乘夜将火箭射进皇陵的后林,引发大火。” 确实消息后,佟管家立马反应过来,连忙问:“现在火势如何?后林着火可有殃及到主陵?” “后林的火太大一夜都没灭下去,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大火没有殃及到主陵,而且钦天监也算了今夜有下一场暴雨,应该可以把皇陵那场火浇灭。” 听到没有殃及到主陵,而且晚上借着一场雨能够熄灭,佟管家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倒是旁边的相容,听完二串回佟管家的那几句知道皇陵无虞后他的神情倒是松了松,不过复而又凝重起来,他开口的第一句就问:“投箭的贼人抓住了吗?” “听说是还没抓到。” 佟管家觉得相容语气古怪,于是看向相容却见相容拧紧眉头,一幅忧心忡忡表情。 “王爷,怎么了?” “没……没什么。” 当日夜里下了一场泼天大雨,电闪雷鸣,雷声大的吓的心都慌慌。 这个雨夜,相容点了一夜的青灯,独自对着棋盘许久许久。 天明,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守陵军首将快马至城下:昨天暴雨,皇陵后林大火熄灭…… 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可抬头却连守陵军首将忧心忡忡,“雷电劈入奉天殿,先皇神位被雷电劈中,……燃成灰烬。 先皇牌位此时蹊跷无比,最后流言四起。 好事者,故意垂着头,贼着眼,拿肩膀撞了撞身旁人,偷偷说,“你说会不会是报应啊?当年宗族上百人命斩头的时候刽子手挥刀挥到手都提不起来了,莫非是宁氏冤魂来寻先皇还债?”” 到底是谁说起的,越来越夸张,空穴来风的流言快速传播,从这个城到那个城,祸起飞语,宁族冤案的影响在这件事情中又一次扩大,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当年的惨案,现在提起来时总是怜悯语气,“宁氏啊……,当年忠义世家造福多少百姓。” 四天后,苍天不负,皇陵外郊终于发现贼人的踪迹,将贼人追到穷途末路后将他们抓获。 是乌奴人! 严加拷问之下,严酷的刑法之下乌奴人终于招供是他们乘夜将火箭投入皇陵,然后乘守灵军灭火混乱时将雷针置于奉天殿引雷。 从始至终压根没有天谴报应一说,不过是两国大战之际乌奴扰乱人心的诡计而已。 告示贴的满街都是,虽然没有了鬼神一说,但是宁族这宗冤案再次被提起,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宁怀禹出府,一路有不少人当市向他持手揖礼。 长陵城中有一位极其愤世的探花郎,性格又臭又古怪,整个长陵城也就相容愿意和他说说话,当年太子贪污一事就是这位探花郎气愤之时无意向相容披露出来的。 这位探花郎可以说是满腹才华,只不过他也有心酸往事,当年一次次参加科举却一次次名落孙山,眼见着宁族门下的学生个个春风得意,他当时恨的磨牙愤愤,直到后来宁族倒台,探花郎才高中成了如今的探花郎。 如今见宁族的人得了这样的敬重,他甚是不屑鄙夷,不爽地往地上呸了一声,心直口快,“造福?当年他宁族断了科举仕途路,多少寒门学子寒了心,宁族的宁怀禹真会安安分分当个教书匠?呵!” 探花郎愤恨极了,越想越气,回家后愤愤落笔写了几首打油诗,字词里尽是对宁族的不屑,更骂宁族是将控制科举考试的强盗。 这几句打油诗不知道是怎么传到相钰这里的,相钰命人掌了探花郎的嘴,不仅探花郎的豆丁大的官职还把人丢到宁宅前跪了一日。 那一下着雨雨,说到底不过是文弱的书生怎么受得住,跪了三个时辰就倒在了雨里,被人抬了回去,大病一场,卧病在床。 整个人长陵城的风向都往宁族倒,都骂探花郎是活该,于是他这场病也病的可怜凄惨,他在病中也就只有相容一个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5 人来看过他。 探花郎病好已经三个月后的事情了,大病初愈,相容特意请探花郎来淮王府做客。 探花郎连连叹气:“好在我们是在这长陵城天子脚下偷了个平安,你可不晓得!现下边境那边局势正僵着呢,乌奴蠢蠢欲动,我看啊,今年这战一定会打起来。” 人心惶惶的上半年,哪里都不太平,先出了皇陵失火一事闹得长陵城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把贼人处置了紧接着乌奴又借大越无故扣押乌奴人的借口名正言顺发兵边境。 大战虽未起,可这三个月边境那边已经起了数次冲突了,更奇怪的是乌奴跟将大越看了个精光一样,事事防备,却每每攻其不意,以至于大越坚固的防线一次次被削弱局势越来越不好了。 “我听说啊是有细作呢。” 这话一出,相容怔了神去,将落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痴了一样一边捻着棋子一边将细作两个字挂在嘴边反复呢喃。 探花郎是个急性子,等得焦躁终于忍不住用棋子敲敲棋盘,这一下相容才眼神聚焦回来,盯着他问,“那细作可找出来了吗?” 探花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盯了相容手里头欲下不下的棋子,忍不住再指了指棋盘,“落子啊,想什么呢!等你好久了。” 相容神情有些恍惚,下棋时也没顾上什么谋算大局,好漫不经心的一盘,探花郎轻轻松松就杀了相容一个片甲不留,好没意思。 虽然赢了棋,但是探花郎还是心情不好,起身,长叹一声噫吁嚱,“只恨文弱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只能愤慨几句无用诗文,只恨不是武身,为何不能是武身啊!边境岌岌可危,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狠狠地在石桌子上拍好了几下,自恨无比,一腔心血涌上来无处发泄,又是同几年前一样,展开手臂,两袖空空,“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平天下,我能作何用,要我何用!” 孤落落地看着天,烈阳刺目,眼泪都给刺激下来了,“殿下,你家有酒吗?身无分文,唯有在你这里讨点酒喝。” 真是个怪人,相容无奈地叫来下人去地窖里拿酒来。 探花郎还是那么爱喝酒,心情抑郁时时喝的更多,更何况三个月前他还被皇上狠打了一顿,心中更是不畅。 喝醉了,脸颊两朵通红,人都傻了,起身,站着摇摇晃晃,看来是醉的不轻,指着相容,睁大眼睛,惊奇语气,“陛下,您怎么来了陛下?” 相容看他一副醉鬼样子,疯疯癫癫,都胡说八道起来了,“难怪酒楼的人都不敢收你。” “陛下独具慧眼,求贤若渴,怎的偏看不到我,一年又一年耗着等着,我还要等多少年。”探花郎还在说,喝醉酒后,眼里好似真的有这个人一般,越说越激动,男子汉大丈夫,失意不得志也会伤心垂泪。 被探花郎一声一声陛下连的突然心烦意乱,相容心里不痛快,仰头也是一杯烈酒。 算起来相容已经很久没见到相钰了,从前还能偶尔下一盘棋,现在每天都有边境急报入城,家国在前,天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儿女情长。 探花郎还在滔滔不绝地向自己眼花看来的陛下倾吐自己的大志,相容落杯起身去拉他,“陛下陛下,哪有什么陛下。” 相容起身去扶这个酒鬼,可身后却有一只手快过他伸过来,相容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拽,还没反应过他整个人都往后一倒,天旋地转,眼前是最熟悉的脸。 “陛下可不在这儿呢。” 探花郎还扶着桌子让自己站稳了,可看到眼前贴在一起的一对人,脚一软踏踏实实的摔在地上,连敲几下脑袋,直到最后晕晕乎乎神志不清,“真是年纪大了,眼怎么能花成这样,会瞎啊。” 探花郎还扶着桌子让自己站稳了,可看到眼前贴在一起的一对人,脚一软踏踏实实的摔在地上,晕晕乎乎地说,“真是年纪大了,眼怎么能花成这样。” 说完最后一句,探花郎歪头栽下去晕倒在地,脑瓜子摔出一声响。 这一声结结实实地闷响,让相容猛地惊吓中反应过来,只见面前探花郎摔的四仰八叉的,“不会摔出毛病吧!” 担心想着不会给摔得更傻了吧,于是腿就跟着意识迈出去想将探花郎从地上拖起来看看。 半点都还没挨过去,就让身后的人伸手又给搂了回去,相钰低头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扑在相容耳窝,相容的耳尖瞬间烧通红,“看都不看我一眼,难不成我是个来捉奸的了?” 贴紧相容袖了一下,扑鼻的酒熏味,“他还招着你喝酒了?” 越箍越紧,头都埋到相容脖子窝里嗅了。 “快松开!我得赶紧看看人有没有事。”相容着急,硬掰了好几下相钰关在自己腰上的手都没见到给掰开,耐心耗尽,相钰却还在胡闹,相容干脆反手一拐子捅过去,相钰吃痛这才没胡闹。 相容赶紧走过去将探花郎扶起来,探花郎四仰八叉嘴里嗯嗯哼哼,说梦话还打着酒嗝出来。 相钰缓了一下朝探花郎走过来,相容以为他要帮忙一起扶的时候,相钰猛地一脚狠狠踩上探花郎的手。 “相钰!?” “胡莫曰,当年殿试激昂对答,都晓得他这张铁齿铜牙又尖酸刻薄的嘴。”相钰扬着好悲悯的语气,可脚下却再死死碾上去,踩得人手骨都咯吱咯吱响,“改了祖先姓将老爹气的都要西去了,可还是关不住这张嘴,文武百官谁都要让你骂一骂批一批。等什么时候你这张嘴能带个关口的,什么时候虞衡位下就有你站的地方。” 下人被将醉醺醺又受了微伤的探花郎扶出去,相钰看着死尸一样被架着走的人,嗤嗤又嘲了一句,“别等改了些毛病的时候已经是老态龙钟年纪。” 探花郎刚出了院子,后脚佟公公就听了消息过来,端过来的茶杯正好是两杯,恭恭敬敬奉给相钰。 “你怎么来了,边境不是很多事吗?” “从前你可从来不问,难不成现在进你房门不让了?”相钰饶有趣味看着相容的整个耳朵变得通红,看够了,只听他说,“前一段时间小十四出了趟宫,得了些新鲜事说给朕听,朕对其中一桩但是极感兴趣……” 随即相钰将目光落到旁边的佟管家身上,笑意不减,“朕知道老人眼缘最是错不了,朕听说佟公公还替相容相了相淮王妃,不知佟公公相的如何了?” “陛下与殿下手足情深,问一问是应该的,只是先皇相中的人自然不会差。”佟管家波澜不起,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6 镇定自若,偏是用手足情深四个字,又拿出先皇来镇。 “小十四童言无忌,你偏是听信他小孩子童言无忌做什……”话到嘴边剩下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字却全被他吞了下去,当着佟公公的面,相钰正大光明吻下来…… 这样明目张胆,还示于人前,这哪里还是面子薄不薄的问题,相容慌张,一个劲的的伸手推搡,喉咙里闷着声拒绝,越推相钰越不讲理的强占过来,后来直接拽走相容的手腕,狂风暴雨的侵略,无比强势的宣告。 亲眼所见,佟公公的反应就和当年太子一模一样,惊愕,震惊无比,眼睛睁的老大老大,难以置信眼前若看到的一幕。 相钰终于舍得放开了相容,对着佟公公再没有摆出来先前的和善,“佟公公大概忘了,先皇已去,坐在金銮殿上面的已经是朕了,这天下都是朕的。” 伪善的面具,阴鸷的帝王,那冷冷的目光像是恶鬼一样,“这天下,除了朕谁都不可能过淮王府的门了。佟公公等着吧,又或者佟公公有命能耗到朕西去,然后将相容从朕的合柩里刨出来给他配姻亲。” 先皇临终含泪所托,佟公公生怕辜负,生怕将来死后无脸面对先皇。可是一意孤行的帝王,这和当年偏执地要和宁皇贵妃私奔,为美人放弃江山的的先皇有什么区别,宁皇贵妃悲惨死去,先皇后半生孑然一身,与如今有什么不同。 相容晓得佟公公为难,于是硬拉相钰走了,夜深了,佟公公悉心沏好茶端了茶无人品,晚风吹了好久,凉个彻底。 相钰瞧着他说:“我不是来捉奸的,我是来会情郎的。” 相钰出口惊人,反倒是相容被调戏的窘迫至极,刚想说他几句厚脸皮抬头却看见相钰笑中带着倦意,相容见了无比心疼:“费时间过来这里什么,奏折批完了便去养心殿睡一睡。” 知晓是被相容看出来了,相钰伸手揽了相容到怀里,靠在相容头顶他懒懒发声:“所以啊,这不就是特意过来拉着陪我去养心殿吗?” “……”相容哪里抵得过相钰的厚脸皮,明明自己嫌弃胡莫曰的铁齿铜牙尖酸刻薄,自己却生了一张更利的嘴,相容有时候气恼,恨不得拿针线缝了他那张胡扯的嘴。 只不过现在听见他疲惫的语气,相容心疼还来不及哪顾得上气恼得出来:“很累吗?” “还好。” “胡说!” 头顶上,相钰笑了一声,然后长臂又搂紧了他,鼻尖摩挲着他的顶,就这样两个人静默的抱了好半会儿相钰才说:“相容,进宫吧,陪一陪我。” 这一回要在宫里住的久一些,相容让相钰先在马车里歇会儿,他在王府里交代点事情。 佟公公从始至终都没有好脸色,送相容往后门去时一直抿着嘴,奈是佟公公有多不高兴,相容还是要去的,交代佟公公说,“若是有人拜访便称我病了,不能见客。” 后门就在前边,相容迈开腿向走过去, “殿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若是先皇与皇贵妃还在世,一定不会由着殿下这样胡来。” 并没有心思听,况且这样的话,自佟公公嘴里听过无数遍,相容神思向往,一心想早点进宫。 巍峨皇宫居西,只见殷殷红霞如同天边火,而相容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一直飞蛾,佟管家不得不当头泼下一盆凉水。 “殿下,你可知三年丧期已经……将尽了。” 义无反顾奔才踏出去一步,相容就愣住了。 “您能敷衍,您可以一辈子无妻无子,那陛下呢?将来国家由谁来继承,血脉如何延续?” 佟管家站在相容身后,深深叹出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如今大臣已经在金銮殿催着立后。殿下心中可清楚,皇后和从前陛下还在王府里被塞的那些妾是不同的,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以后陛下祭国拜祖,皇后是唯一有资格现在陛下身侧的人,只有她的名字会载入宗谱记在陛下名字旁,历朝历代也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天子合柩同葬,那到时候您呢?” “若不立,陛下如何自处,若立,您又该如何自处” …… 果然犹豫了,止步于此,迟迟不前,正当佟公公以为相容要回来的时候,他却只是回头冲笑了笑,“我晓得的,……我有分寸。” 最后,相钰将相容带进了宫里,车架里相钰枕着相容的膝盖,相容轻轻给他揉眉心,架不住连日积累的疲惫,相钰睡着了。 车架摇摇晃晃,终于到了宫里。 相钰刚从车架上下来,脚才沾地,早候在此处的阮安就走上来,焦急神色,“陛下……” 才唤出一个“陛下”,相容就晓得相钰是留不下来的。 “方才乌奴的消息到了长陵城,虞相携同几位大人匆匆进宫,现下正在御书房,有要事要与陛下商议。” 果然…… 相钰皱眉不悦,回头看了相容一眼。 “去吧,老师还等着你呢。”去年的这个春天,皇城一墙之隔,他成了天下人的天子,有数不尽的事情牵绊着他,相容比谁都清楚,他是皇帝,皇位之上本就许多无奈。 “等我回来。”留下这句话后,他就匆匆去了,留下阮安陪他。 养心殿,相容鼻子一闻就晓得香炉里燃的是什么香,以药研成粉末,再制成香,“他每日才睡几个时辰?” “没个定时的,边境若有情报传来,召了军机大臣议事时,整个通宵都是不睡的。”阮安如实禀报。 “这样啊……”从前哪里会是这样,哪怕多大的事情,多严峻的局势,他都晓得康健才能长久的道理,哪里像现在,殚精竭虑,需依赖着这些手段才能堪堪入睡,迟早熬出毛病,帝王短寿,不无道理。 天越来越黑,月亮被衬的越来越亮。点起来灯来,于是又伴着灯,等啊等啊。 “需晚些,陛下还在御书房,军机大臣也连夜赶着进宫了。” “陛下吩咐御膳房送来的参汤。” “……” 相钰登基后,像今日这样等待的日子越来越多,从失落到越来越习惯,相容渐渐接受同时也渐渐更加明白什么叫做一国之君。 无聊之际,寻来一本古谱,拿出棋盘,照着这书上摆出这个页的残局,思虑着该如何解,百思不得其解,好困恼。 不停的磕着棋盘,一下,两下,三下……,到最后恍然回神,回看棋盘上一个子都没落下去,魂不附体,想着或许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7 等到相钰回来,他能解得出来。 终于,等到眼前的这盏灯有些暗了,相容拿起剪挑出分叉多余的芯,需剪去后才能将灯火维持明亮。 刚刚悉心剪的烛火也要被吹灭,相容还是留了一盏,用手护住免得行走的时候不小心灭了,烛火哪怕微弱昏暗,但是相容总觉得有这么一点微光在,相钰回来时总不至于觉得孤寂。 夜晚,风还是从窗的缝中投了进来,将烛火吹的歪歪颤颤。 “呼啦”烛火灭了,殿里漆黑一片。 第二天早上相容还是没见着相钰,昨天相钰与几位大臣议事议了一夜未归,现在正在上早朝,哪怕是等下了朝也闲不下一刻, 早起秋寒,相容想着相钰昨日身上穿的略有单薄,于是捧了件厚外披直接往御书房去。 撑着雨,独自向御书房走去,淅淅沥沥雨下个不停。 等到了御书房,正巧“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虞衡议事出来,眯着眼伸手捏了捏眉心的穴道,身为丞相劳心劳力,昨夜得到急报连夜入宫,议事一夜,眼睛到现在都没阖一下。 “老师。”相容先出声叫了一句。 睁开眼,才看到是相容,连忙伸手拜礼,“殿下进宫来了。” 相容说:“昨日来的。” 虞衡愣了一下,想起昨夜同几位大臣通宵讨论边境之事,皇上一宿没有回养心殿,“边境纷乱,实在是不得已。” 一看虞衡的表情就知道现在的事态到底有多严重,相容不由问:“边境到底是怎么了?” “边境发战之际,我军后备粮草被烧,援军在赶往支援的路上也遇袭了,祸事意外一桩接着一桩,实在古怪。” 相容拧起眉头,先是探花郎说现在又虞衡在说,其实前几日相容听闻风声也派了暗卫暗中打探过…… 本想细细再问一些消息,可是这时候御书房门开,陆陆续续几位大臣出了来,见相容在外面一一向他行礼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大抵是御书房里面的人大概是听见了相容的声音,阮安从御书房出了持手请相容进去。 “相容!”里面的人见迟迟没得人进来,耐心耗尽,终于亲自开口催了。 相容无奈只能打住,又见虞衡手上无伞,所以将伞赠给虞衡,撑开来,迈入雨中。 “虞相啊,陛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边境一战事关家国,眼见着就要开站了,这细作……” 伴着淅淅的雨声传到相容耳朵里,脚步生生顿住! “殿下?”阮安见相容望着雨出了神,“殿下!” 阮安叫了好多声,相容眼里才恍惚回了神,可却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殿下,怎么了?” 相容摇了摇头:“没事,进去吧。” 外面门被阮安关上了,相钰处事,相容便在一旁为他研磨添茶,红批的朱墨,常用的黑墨。,只剩下墨与砚摩擦的声音,偶尔低头,目光也不经意从桌子上摊开的奏折上略过。 看了那么多本奏章,一半都是边境的上报,甚少有喜人得字词,相容磨墨到一半忍不住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乌奴这一把火,前线的供给该如何?” “这场战,乌奴蓄谋已久,我大越何尝不是。”相钰头都没抬一下,“为何年年推行的富民良策都率先落到南境地带,十年谋算为的就是今日,如今南境十五郡丰足,可保边境供给无虞。边境的粮草不过是个送了个甜头给他们,待他们以为我军疲惫无力,举足艰难,才好先发制人,攻其不备。烈乾军出军之前,早有盘算。” “你早知道乌奴火烧粮草?!”相容惊愕无比。 “知道?我可不知道他们要火烧粮草。”他可不是神算子,相钰搁下笔,回头看着相容,他笑了,“我们只不过是将大军粮仓所在,防备布守一一借着细作的嘴透露出去……,这满仓的粮草,是我要让他们烧啊。” 一直仔细听着,琢磨消化相钰所说的话,直到听到某个字眼,相容研磨的手都慢了下来,相钰早知道细作一事。 相钰并没有注意相容的异常:“行军打仗,仅靠可不是兵力强弱蛮胜,就像棋盘上,谋算至关重要,虽然细作成了我方的掣肘纰漏,但是换个角度,乌奴的一枚棋子落入我方,若我能掌握对手的棋子将计就计,棋走险招,那这整个棋局便能变成我的。” 相容听了相钰的话失了许久的魂,他庆幸相钰留有后招,但是又想问他,既然早知道一直有细作将消息外露,为什么宁愿棋走险招也不肯将这根眼中刺拔除呢。 话几次嘴边,相容都咬住牙没有说出口,他不敢问。 十一月,大越和乌奴正式交了战。 风呼啸声音烈的就像边境上狂擂的战鼓,这边境越打越烈,军队的杀意迸发,马蹄声,嘶鸣身,刀剑相交的火花,皑皑白雪被千军万马踩的化了个尽,人仰马翻,横尸遍野,鲜血汇成河流一般。 天下之事永远不会有处理完的一天,奏折也永远批不到最后一本,打战后,相容常见他伏在御书房案头就睡着了。 相容问他累不累时,相钰打精气神手上摊开奏章又是一桩麻烦事,边看奏章边云淡风轻道,“若我都说累,这天下怎么办。” 是啊,他是天子啊,这个国家真正仰仗的就只有他一个人,相容只恨自己无力,无力为他分担什么。 战打到第四个月时,朝堂上的人也开始渐渐提起了天子立后一事。 再过四五月,先皇的孝期就过了,天子立后纳妃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近日御书房相容替相钰侍墨时见了不少折子,一大半是边境的战事,另外的就是事关社稷正统的天子的后宫之事。 当时,相容隐在殿后,执书饮茶,等着相钰下朝…… 一开始本来是讨论开春后春闱一事,这个年关的一两月之后就是春闱,这次本来是要推举此次春闱的主事人员,既讲了文举自然也得讲到武举,然后说着说着话就偏到了镇国将军上头去。 近日边境传来了几次捷报,也不是什么大胜大捷,只不过偏偏就被拿去做了文章,金銮殿上百官为镇国将军请赏,犒赏是自然的,只不过犒赏之后是什么呢。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数礼部尚书胆子最大,借着这个机会,站出来,于殿中央上奏,“最好的奖赏,便是给镇国将军府冠上国姓。” “国姓?” 只听殿上,相钰说话的调子扬上扬,半笑半讽,“依尚书所言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8 镇国将军府不随朕的国姓,难道不成随乌奴的姓?” 这话一出,大殿之上大臣们面面相觑,顿时嘘声,不知如何是好。 中间也不知是哪位大臣,四顾左右,最终不屈于相钰的龙威,走到大殿中央跪下,义正言辞道:“本是陛下家事,不该挪到这金銮殿由臣子说出口。但是后宫空虚,皇嗣未广,事关国本便是国事,微臣不得不言!” 忽然……,如同打碎了什么东西,尖锐刺耳的声音接踵而至。 “陛下! “陛下……” 接连跪了过来,或是神情坚毅,又或者犹豫踌躇可还是深一口气壮了胆然后跪了过来,满殿的大臣们,谆谆相劝,希冀着眼神只求得一个天子的点头。 “丞相以为呢?”所有的臣子都跪在地上,站着的唯有虞衡一个了。 相容也跟着将目光放在了虞衡身上,和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不一样,这是虞衡,他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看着祸难后的相钰如何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看着他们春夏秋冬一年复一年,他是相钰最信任的人,他是他除了父母在最尊敬的恩师。 相容盯着,眼睛不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虞衡的双足,一个挪动都惊动心弦。 老师会如何呢? 虞衡站在臣首,眸光略过殿上望殿后的位置凝凝了,心中叹息一声。 最终,在文武百官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殿首的丞相撩袍,郑重其事落膝:“陛下…… 旁边的小太监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相容回头看他,整个人都有些迷茫,直到小太监提醒了三遍,脑袋才运作起来 “书!” 是不小心还是手抖,书哗啦一下掉落在地上。 殿上还在闹,相容耳朵嗡嗡作响可仍然挡不住虞衡铿锵有力的声音:“将军有将军的责任,士兵有士兵的责任,陛下是帝王,绵延后嗣,将国家一代代传一下这也是陛下的责任。” 家国天下面前,战斗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拆散了多少人的家庭,大军不畏生死保卫国家,相比之下,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渺小的一粒尘沙一样,哪怕情深如先皇,后来还不是为稳军心,为固边境,娶了镇国大将军的妹妹,有了现在的小十四。 为什么,历代君王都可以,难道就您不可以! “殿下,你还好吗?”这页书看了许久许久了,小太监再一看发现相容脸色不是太好, “没什么,只是有点冷。” 外面下起了秋雨,金銮殿外秋雨萋萋,寂寂无声的雨与那一年夏日共鸣一点都不相同,那一年的夏先帝驾崩,临死前他同相容说过的,“你要相钰断子绝孙,将来江山无人可继,让相钰坐在冰冷的龙椅上面临臣子们的口诛笔伐?”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斩钉截铁,他不会,不可能,不后悔,那现在呢,眼前金銮殿上的是什么。 为什么,到底错在了哪里,因着怎么样的规律,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这一代的人与上一代的悲剧开始重合。 本来一直在殿后陪着相钰上朝,从那天起相容再没去了。 入冬后,相容喉咙里开始痒了,时常捂着嘴咳,脸都咳得涨红,等消停了,脸上血色褪尽。 后来小十四见到相容,说相容的这几日气色不太好,不晓得是从哪里学来话,说多想事就会容易生病。 这一次小十四终于说了个准话,先是咳了几次,没几天相容真病了,咳嗽的有些厉害,为了不染给相钰相容竟然一声不响搬到蓬莱洲去住了。 其实压根用不着这样,养心殿也不是没有偏殿。 为什么? 相容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心里很乱。 建在湖央的蓬莱洲离御书房和养心殿都远,没想到这样远,相钰还是来了,深夜,推开他的门,秋风萧索,他乘船过来带了一身的寒气。 相容说了好多遍,他都不走,固执地不得了。 没办法,睡觉的时候相容就躲得他远远的,一个劲的往里面缩,相钰一个身扑了过来,按住了相容的双手,黑暗中,相容看不到的样子,只能感觉到额头上落下的那个吻。 “相钰,我病了。” “嗯,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下完早朝阮安告诉他相容一声不响就搬到蓬莱洲去他当即就恼了,明明自己还是一幅病躯,这样东奔西跑,这病拖到什么时候才好得了。 两个人这这些年相容的那些小心思他怎么会猜度不出来。这些大臣,金銮殿问策,一个个抿着嘴巴垂着头作哑巴,先皇丧期还没过,关心上他的家事但是一个比一个上紧,今儿提了将军府的女儿开了头,明儿就能露出狐狸尾巴提上一提自己家的千金了。 相容伸手推相钰,推了好几下他的肩膀都没给推开,他反而越压了下来,温热的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相钰吻上了他的耳朵,相容有些抖…… “怕什么?” “我怕我的病染给你,你要不要……” “我不要!” “你……” 话还未说完,相容推搡在相钰胸前的手已被一只手紧紧握住:“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 最终相容动了动手指,最终没有推开,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就像一把锁,越紧就锁得越稳。 温度一点点升上去,身体变的滚烫,相容主动将他搂下来,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相容却能准确找到他的唇在哪里,主动的吻上去,唇齿津液交织,暧昧着,缠绵,欲望,难舍难分。 衣衫褪尽,意乱情迷… 相钰进入的时候,相容直皱眉,可是相钰也没有马上动作,相容知道相钰已经很难忍了,那里的滚烫还有尺寸……,他的呼吸也是这么的沉,相容正要开口问,他的手却已经抚了过来,揉着相容的眉心,心疼地,“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 说着已经有了抽身的意思。 相容摇摇头,主动贴了上去,让那里更深入自己,他更伸手搂住了相钰的脖子,双腿盘紧了他的腰,他凑身含住相钰的喉结,听到他的呼吸深越来越重。 “别走…… 相容的主动让这一切都变得疯狂起来,相钰从来都抵挡不住相容的温柔和主动,于是喘息越来越急促,呻吟声,还有肉`体撞击的声音…… 相钰猛烈的撞击让相容难耐的呻吟起来,这一次他没有羞恼地捂住嘴巴,他承受着相钰给他带来的快感,情`欲要将他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49 吞没,急不可耐的,他一声一声叫着相钰的名字。 “怎么和个小猫似的。”相钰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再次吻住了相容。 深夜,雨淅淅沥沥。 天明,外面的雨停了,相容睁开眼睛的时候,昨夜疯狂至极,一身酸痛,脖子上,锁骨,小腿大腿,腰上全是相钰给他留下的印记,斑斑点点,相容的挑`逗让相钰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相容被弄的眼泪都出来了。 相钰已经在自己着衣了,转头见相容醒了,相钰系好了衣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试了试相容的额,手心仍然低热,于是他悉心嘱咐:“天冷,再睡会儿我下完朝就过来陪你。。” 衣上滚着泼天的浪,狰狞腾飞青天的龙,相容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看着他的脸,看着这个人,他是天子啊,他已经是天子了…… “那天朝堂上大臣们说的我听了,……众臣请愿,不是没有道理。相钰,我……” 说话一半,口中艰涩字字艰难,但是在抬起头看到相钰的沉默审视自己的目光的那一刻,哑了声说不下去了。 “我昨晚说的话,你听清了吗?” “……” “我说“不”,懂吗?” 相容咽了咽喉,最终沉默垂了眸去。 相钰的眼神很冷,仿佛空气都要凝固冰封:“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这是他们两个最平静的一次争吵,甚至这两三言语都不算争吵,可是这一次却是最僵的一次冷战,他们从前也有过口舌之争,但是每每两个人都舍不得的各退一步。这一次,看着相钰出去,相容想着这一次肯定也会很快就和好的。 幸好相容与相钰冷战的日子,小十四却常常寻来,陪他说话解闷,相容向小十四讲起四书五经时,小十四听着听着就支着小脑袋昏昏欲睡,相容每每都哭笑不得。 立冬这天,小十四特意清早就到蓬莱洲来,激动得不得了,欢呼雀跃,“今日,该去舅舅家请礼,说不定可以偷偷溜出府去玩。” 小十四每次要出宫的时候都开心激动的不得了,所以他也总爱往淮王府跑。 “十三哥呢?陪我出去玩吗?” 相容摇摇头,小十四垂下头有点失望,相容蹲下来温柔地摸摸小十四的头,“下一次吧。” 听到这句话小十四眼睛都亮了,笑容甜甜,“好啊,下次等十三哥病好了。” 下次…… 相容摸着小十四说的时压根不知道过了这一次,便再也没有下次了! 这一日皇宫入暮,皇宫落锁,整整一日小十四都没回宫, 最开始宫人们都觉得想着小十四贪玩赖在舅舅家过夜不肯回宫,皇太妃想着反正是自己母家自然出不了什么事,反正还有宫人陪着,且让他玩一玩明天再接回宫。 第二天午后,宫里的人抬着轿子到将军府来接人,将军府的人一头雾水,说小十四殿下的确来了,可是午后就走了,当时陪着一道走的还有上府来替老夫人看病的白清瑾。 听到这个消息,宫人当即就慌了,宫里以为人在将军府,将军府以为人在宫里头,可两边都没人,更重要的是从昨日午后起就没了消息。 于是宫人赶紧一边差人回宫回话,一边去淮王府和其他各位王爷那儿找人。 皇宫差出大批侍卫寻找,一个下午淮王府,各王爷府,将军府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人,正在宫人侍卫们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时,宫人突然想将军府说昨天和小十四殿下一起出将军府的还有白太医的女儿。 等侍卫赶到白家,见到的却是白家的长姐和夫人在大堂里对着白太医泣不成声,夫人更是一度哭晕过去。 细细盘问之下才知道昨天白清瑾昨日上将军府看病后便没了消息。 小十四殿下和白清瑾,连带随行的宫人都没踪影了,这一下,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事情大了。 相容听这个小十四连同白清瑾找不见的消息的时立马派出了淮王府的所有的府兵加紧去找,他不安极了,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事关于皇家,相钰出动宫中暗卫全城上下寻找。 第三日,小十四和白清瑾没有回来, 第四日,仍然没有 第五日,第七日,都没有…… 相容去探望过皇贵太妃,这个一向美丽张扬的女人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脸色枯黄,毫无精神,萎靡不振:“本宫向来不是慈母,虽然平日对十四严厉,但是他是本宫唯一的孩子,本宫身上掉出来的血肉,本宫盼他独立盼着他健健康康长大,哪怕以后离了本宫也能好好保护自己。” 她一向傲气的,从前对着相容,她总是将腰挺直,下巴高高扬起,以最高贵美丽的姿态示于相容眼前,就仿佛相容看到了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也能看到,可是此时此刻这位皇贵太妃再骄傲也只是一个母亲。 此刻,这位皇贵太妃将内心所有脆弱剖于相容面前,“说不定小十四明日就回来了呢?你说对不对?会回来的,是不是?” 天不遂人意,之后第六日,第七日,第十日……杳无音信,如同人间蒸发! 暗卫将整个皇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平民百姓,街上恶徒,谁有胆子做这样要杀头的事情。 暗卫还在继续搜寻,可是相钰却没有想象中盛怒,虽然他差遣了大批暗卫昼夜不歇寻找,可是天下脚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惩戒长陵城掌事的官员,没有下令彻查原因,他甚至没有斥责任何一个派出去却搜查无果的暗卫。 原本还是冷战中,可是相容找相钰问一问小十四的消息。相容一路到御书房,就见阮安候在外头,御书房里边正在议事,阮安告诉相容虽然虽然常常这样忙,可是这里是陛下却是彻夜不息,连眼都没阖几刻。 相容听了,连拢起眉头:“这样忙吗?” “这几日,陛下和军机大臣们连夜议事,奴才也不明白,明明边境防线坚固,可陛下却一直在思虑的布防。” 相钰突然行此举,相容觉得有些蹊跷,便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几日陛下与丞相大人生了矛盾,就在一个时辰前,似乎是丞相大人又说了什么惹了殿下,门外听着的好像是……” 大惊失色,难以自控,相容一把抓住阮安的衣领:“你再说一次!” 阮安被相容胁着,整个人都几乎要凌空被提了起来,可是阮安还是继续说下去,“丞相所言,陛下充耳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0 不闻。……小十四殿下失踪一事中,丞相似乎提及了宁族……” 宁族,宁族…… 听到宁族这个字眼,手突地一松。不会的,怎么能扯上宁族?怎么会和宁族相关? 相容脸色刮白,脚下生软连退了好几步。 “陛下还在等您,该进去……”连退了好几步,相容什么都没交代就甩袖匆匆而去,阮安来不及阻止,“王爷,王爷您去哪儿……” 夜有寒风,那是出皇城的路,相容连夜出宫,他等不到天明,顶着初冬的寒风,猎猎地刮在脸上。 他要去哪儿?他要去将将军府小姐和白清瑾找回来!哪怕将整个长陵城翻个底朝天,每一条巷子,每个房屋,每个角落,暗卫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是不是还有疏忽所以才找不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和乌奴扯上关系,又怎么能和宁族扯上关系! 荒诞,一派胡言。 相容派出的暗卫在五天后传来了消息。 “王爷,您怎么了?” 耳边冷不丁的一声叫,相容心都猛地一下,薄纸从手中惊落。 二串怯怯地连退了好几步:“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事的,”相容硬撑出一副无恙的面容,一边弯腰将纸张捡起一边若无其事问,一弯下腰去,膝盖发软,脚下欲坠,相容咬牙扶住桌子硬撑起来站稳,“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不知道。” 二串看见相容脸色寡白,担忧的问:“王爷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没事。” “药送来了,一直敲门但是没应,今儿天冷,怕药也凉了,所以……,所以就直接进来了。”二串垂着头,小声嗦了嗦鼻子,看上去很低落没什么精神。 相容也发觉二串眼边的红,关切一句:“是又被佟管家教训?” “没……没有。”二串一边含糊遮掩,一边赶紧把放药端到相容面前,黑乎乎的药汁,闻到鼻子都是苦味。 其实二串也曾疑惑过,相容看上去也不是缠绵病榻的情况,只要平时好好休息就行,用不着苦药缠舌。 “总觉得这样能活久一点。” 从前小十四也问过相容同样的问题,相容也是这样说的,当时小十四还说:“十三哥,你原来这么怕死啊。” “贪恋人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怕死是人之常情。” 小十四还是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小十四太小了,小的不足以理解生死的沉重与距离。相容这幅多灾多病身躯,最妙手的大夫都不敢夸一句长寿,可总不能先行一步,和母亲一样早早撒手西归,剩下自己的爱人一个人坐在那个冰冷的位置上。 “王爷,喝药。”二串递了递药碗。 正要端起碗喝药时,不知道怎么的相容望着二串就说出一句:“也该让你识识字读读书了,哪一天若能回到故乡也好找一份轻松的谋生。” 这话落在二串耳里,二串笑容僵硬:“故乡?今日……今日疾报快马入城,纪城失守,乌奴攻陷纪城,在纪……” 好不容易压下去沉痛又提起来,眼圈酸涩无比,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坚持着说下去:“乌奴军在纪城中大肆屠杀,血流成河,护城河的河水都是红的。” 已经,没有故乡了。 …… “王爷,我……” 二串声音哽咽,双膝落地唤了一声:“王爷!” 相容一低头就看见二串双手将东西奉过来,小心翼翼用帕子包着的,是一串黑色的念珠。 相容看见,可是垂在身侧的手却迟迟不敢接。 二串再递上:“父母兄弟早去,在动荡的边境苟且偷生,本事空空难以温饱,幸好淮王府收留给我平安安定暖衣饱食。王爷对二串大恩,二串纵死难报,这串手珠是王爷祖父留给您的,意义重大,亲人已逝,留下来的任何东西都是珍贵的,怎么会不心疼呢?” 笨嘴拙舌的奴仆,说句话都磕磕巴巴半天都顺不出一句,平时总是自卑地低垂着头不敢看人,那次珠子断落四散在水中,只不过是看见相容皱了一下眉头就放在心上。 “逝者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王爷平安长寿,心想事成。”善有善报,一直这样相信着,心地善良的主人一定如意平安。 “心想事成?”将手珠握紧在手中,“希望真能如我所愿。” 二串端着药碗出去了,相容一个人呆怔许久,外面寒风刮个不停,佟管家进来了,相容正站在正对门的地方,开窗,凉风扑了一口进来,相容哆嗦了一下。 “现在还不注意着,真等雪下起来肯定又是会咳嗽的。”取来一件薄外披替相容给披上,佟管家注意到相容手里一直捻着的手珠:“二串刚刚给殿下的?” 相容低头看着一颗颗圆润的珠子:“二串定是想尽办法给寻回来了吧?” 佟公公看到了相容右手手心里的手珠,说:“日日夜夜去捞,脚底被塘水泡皱了还不肯上岸,入了寒还要下水入找,昨日中午找到最后一颗,连夜串好送还到您面前。” 相容动了动手指,几番犹豫,转过身来,当着佟公公的面,伸手将右手的袖子撩起来到臂弯,手心躺着二串送回的念珠,可相容手腕上却又是一串。 一模一样的两串?! 大拇指一颗颗的摩挲,然后合掌攥在手上,手心里的珠子每一颗都凉着人心:“我,相钰,怀禹,当初祖父谁不曾忘记,三串手珠都是取自同一块玉石……” 相容自笑了一声:“那日怀禹回来,我满心欢喜,当我将他从地上搀起来,摸到他的手腕的时候却犹如一盆冷水浇下。老奴在宁族捡到手珠他以为是我的于是交还到我手里,可是我的从来没丢过,我记得那个时候正好庆国公被杀……” 先皇生前,在宁皇贵妃祭日揭露太子谋害宁族恶行的庆国公,后来被人在牢狱中杀害,所有人都认定是太子所为,消息传到先皇耳朵里,先皇皱着眉,沉默许久…… 这样的雨天,没有阳光的日子,相容脸色有些惨白,佟公公伸手扶稳颤颤巍巍的相容,相容却一把将他的手抓住,情绪极其不稳:“我一直想起怀禹小时候的模样,可他长大了,佟公公,你说他还有多大的本事呢?” 佟公公扶相容坐下,摸到相容冰凉发颤的手指,生怕相容这把弱骨被拖累出病来,无论如何药还是得喝,于是把桌上的药送到相容手里。 相容迟迟没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1 抬手接药,失神不安地抓着桌角不松。 “王爷,无论发生什么,身子骨总不能先撑不住。” 相容眼睛这才聚焦,双手僵硬接过药碗药碗。 唇沾到药碗边缘,一丝丝苦味才蔓延在舌尖,就听见外面传来的二串的惊声。 “什么!” “陛下是怎么了?” 再然后慌张离开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哐当一下被二串推开来,寒风全部灌了进来,二串走到相容面前,结结巴巴惊恐的说:“殿下,不……不好了,皇宫之中,陛下遇刺。” “啪啦……”手中的药碗掉落,完完整整碎得支离破碎。 长陵城的雪终于在今夜飘落,姗姗来迟就是为了造就今夜猛烈呼啸的势头,雪一层层压下来,北风呼的像边境的号角。 从午后到入夜,漫漫几个时辰的等待,相容焦急地在房里不知道已经来回打了多少个转,这一夜,洋洋洒洒的飞絮将整个长陵城覆盖。 若是往年,相容会取来新雪煮茶。 若是往年他会想,腊梅什么时候会开。 但是从相钰登基起,相容的一颗心无时无刻不是悬在嗓子眼,大越历代帝王,遇刺而死的,短寿早夭的,那需用尸骨垒起来的王座,高处不胜寒,四面受敌。 相钰到底怎么样了? “王爷……”直到夜半子时,佟管家在外面唤门。 “进来。” 推开门,佟管家后面跟着两个戴着黑帽的黑衣人,先帝驾崩留了大批暗卫给相容,相容却命他们寸不离身守在相钰身边。 如今相钰怎么样?宫中是个什么情况?这次相钰遇刺的事情半点口风都没往外面透,相容无从得知,只能依靠当时守在相钰身边的暗卫。 “怎么样,他……陛下怎么样!”急迫的想知道,可是又害怕得到的答案,相容的手抓紧了袖边,大拇指摩着袖几乎要擦出火,紧张和害怕情绪比之前更加汹涌。 前头暗卫跪下:“当时陛下正丞相大人正议事,刺客伪装成太监模样进去奉茶,陛下肩膀受了伤,好在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太医也说已无大碍。只不过刺客,给跑了。” 没事,没事! 如释重负,支撑他的力气一瞬间被通通抽走,相容重重跌回椅子里,失神喃喃道,“没事啊……” 灯火昏暗,不晓得是不是刺眼的,眼好酸,伸手捂住了眼睛,还是酸!眼睛里顿时就湿了,泪水惹在指缝里,声音哽咽:“他没事啊!” 整个房间,只有蜡烛噗嗤的声音,还有轻轻的噎声,房间里所有人都当做没听到,没看到,佟管家转过身去,不忍心去看。 好一会儿…… 努力提气稳住呼吸,泪水擦干,相容尽量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当时,……丞相也在场,那丞相呢,可有受伤?当时到底是如何的情况,宫中戒备森严怎么会这么大意?” “当时陛下与丞相大人单独议事,所以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至于丞相大人……”暗卫顿了顿,挪着膝盖往旁边移了一下,将地方让给刚刚同他一道进来但是一直站在后面垂头沉默的另一个人。 相容有些不明所以,将目光投到那个一直不说话拢着风帽的暗卫身上,只见这人抬袖伸手,风帽之下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老师?”相容惊讶无比。 是虞衡,深夜前来到底又什么事情呢? 虞衡朝着相容拜了下去:“虞衡此番特来向殿下详细禀告陛下遇刺之事。这件事情,需殿下亲自抉择处理!” 虞衡这样严肃的语气,其实就在看到来人是虞衡的时候,相容心中已经升起重重不安…… “今日本是与陛下边境的防御布局,今日刺客来袭后,布局图也不见了,事关边境大战,一旦泄露不堪设想……”看了看相容越大不好的脸色,虞衡沉着语气不改半分,丝毫不怯,“其实今日刺客已经被陛下制住要害,可是陛下又将那个那个刺客放走,还下令所有人对此事三缄其口,半点口风都不能传出去。” 还未等相容有任何言语,虞相拂开衣摆,庄重地往冰冷的地上的一跪,俯首大拜以大礼。 “殿下!” 冷冰冰的地上,虞将被挺地笔直,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份文书,高举在相容眼前。 “这是三年前庆国被杀案的卷宗,一并带来的还有十四殿下和白家小姐失踪的新线索,特有此报,上呈殿下。” 魂不守舍的相容终于醒过来,见老师双手递上他却缩了手,虞衡的话听的一字不漏,垂在衣侧的手紧张地攥紧成拳头。 强装着若无其事:“既然有了新消息,那老师应当第一时间上报至……” 虞衡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他:“这原本就是殿下该亲自处理的事情。” 丞相大人抬起头,虽跪于人下,但是抬起来,这双眼紧盯着相容,这眼神是如此犀利,坚毅地,这样的眼神几乎要穿透到人的灵魂深处:“陛下一昧纵容,不深纠不彻查,难道殿下也跟着装聋作哑,当真不晓得这一桩桩一件件出自谁之手?” “一桩桩,一件件,……什么事?” “殿下不晓得。”虞衡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尽量平静下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殿下不晓得,微臣就一一列在王爷面前。今日,就在这里臣要向淮王殿下告宁族三宗罪。 “其罪一,宁族谋害朝廷命官,草菅人命!” “其罪二,泄露军情,以至南境频频失手。” “其罪三,宁族通敌叛国,私通乌奴,罪大恶极!” 三宗罪,条条列列,清清楚楚,跪于相容面前虞衡义正言辞:“微臣说的,殿下是当真不晓得吗!” 只抨心底,虞衡的话就像是锁链,一再束缚,捆紧让相容憋地说不出话来。真不晓得吗?自己的手腕上一圈手珠,什么时候捡到的,哪里捡到的,又是谁的! 是真是假,是不清楚,还是一直以来不敢清楚? 相容努力提起一口气:“我没有证据,老师也没有证据,如何确凿如何指证,我不信。” 昔日学生,辛苦教导,一行一言他怎么会不清楚,他说他不信,心寒啊,可笑啊,心底里的这腔火要如何熄灭,燃到眼里通红一片,“虞衡是丞相,天子委命,百姓所托,担君之忧,为国为民,这是虞衡身为一国之相的责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统领百官,也有铁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2 血手段,为国家头发熬出灰白的颜色,现在跪在相容面前祈求着。 “殿下!您是皇族啊,这天下也是您的责任!”丞相的声音几乎要撕裂,脸色涨红,额头青筋爆出,胸腔剧烈起伏,他发出一身大汗竭尽全力扬起高声,“难道在你心底,私心真的能大过这个国家,大过这天下的子民,能大过边境这千千万万子民将士的性命?殿下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相容被质问地脸色惨白,恍惚许久,无言许久。 相容还能记得,怀禹着宁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时,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宁族先辈一样,心怀天下百姓,忠君爱国。 这是宁怀禹回到长陵的第三年,过了这个冬天过了年关就能过第四个春天,甚至能更久,一代一代的和所有宁族的祖先一样,心怀天下百姓…… 怀禹是他的至亲,宗族里唯一一个死里逃生,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上天怜悯将怀禹还了给他,他比谁都希望他成长,成长的完美无缺,期盼他成龙成凤,国家栋梁,无愧于宁族列祖列宗…… 虞衡声声质问下,最终,相容泄下力气:“我知道,他做的……我都知道……” 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相容,虞相涕泗,如何不痛心怜惜! 可…… 虞衡掷地有声,字字往相容的心上诛:“宁族之事,陛下为何一再纵容,天子脚下宁族如何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其中原因,我想殿下也应该很清楚……” 心一下一下跳得相容剧痛无比,可是疼痛却让他冷静下来,垂下目光看着虞衡,觉得眼前虞衡突然很陌生:“老师,为什么一再逼我?” 努力克制心底地那些狂浪,声音如绷弦,绷紧了自然就会有颤。 “当年先皇对当年的宁族也是如此,先皇目空一切,心里只有宁皇贵妃,爱屋及乌,将宁族扶持的那般大。”虞衡也觉得可笑,竟真笑了起来,“冤案清白时,其实所有人都在庆幸,庆幸没有真的没有叛国否则以先皇对宁皇贵妃的宠爱,宁族哪怕真是叛……,现在的局势难道不像当年吗?” “老师到底要说什么?”相容直视着虞衡,不再躲避什么了。 虞衡深一口气,闭眼,不去看相容那满脸的痛苦,他唯有铁石心肠:“殿下当年对微臣说过的,您绝对不会成为陛下前进的阻碍。” 虞衡扬起高声:“欲汤之沧,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 “虞衡请殿下明断。” 雪飘飘,风浩浩,相容将虞衡送至后门,送完虞衡关上后门,相容不知道怎么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里的,把仆人遣出去,门一关,疲惫难堪跌坐在凳子里。 房里的碳火旺的噼里啪啦响,纵是这样的坐了许久,可是暖度没往相容身上渡去半分。 相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是没有给过怀禹机会,一次又一次,太多次了,每每他都抱有希望他希望怀禹回头,甚至乎他想过如果怀禹肯回头,他可以他可以徇私枉法包庇他们之前犯下的所有罪 他可以昧着自己的良心替他们隐瞒所有,所有的罪让他来还!哪怕哪天东窗事发罪名让他来受,天下谴责让他来背负! 他那么希望怀禹给他一个包庇宁族罪行的理由,可是,没有!一丝丝的没有,他们执迷不悟一条路走到死! 佟管家看着倒在窗上的孤零零的影子,这幅场景竟与十年前的重叠起来。 那是为丰二十年,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宁族被冠上叛国罪的第九天。 那日白天,雪才化去,金銮殿前的地还未干透就已经有好几位大臣跪在金銮殿外了,紧接着二十位,三十位,愈演愈烈,到最后守门的侍卫,宫内的武官守将公然抗命,大开城门将请命的大臣 们放进来。 大越开朝史无前例,主审的大理寺卿,刚正不阿的开伐大将军,上到丞相,下到守门将,金銮殿外文武百官脱帽跪于金銮殿外。 他们脱下翎帽,将罪状高举,对着金銮殿里大喊明义。 长陵皇城外百姓同跪请命,整个突然响起前所未有的轰动之声。 代天巡狩的天子与他的子民成对峙之势。 空无一人的金銮殿,天子仰望高台,然后独登高殿,哪怕天下骂他昏纣无道,纵然背负千古骂名,他也要镇坐龙椅之上守着身后那个小小一个钟粹宫。 身为侍奉君侧的总管太监,那一天他没有在先皇身边,先皇怕大内侍卫挡不住那些想将宁皇贵妃拖出去治罪的人,于是派他亲自守在钟粹宫。 那时他就陪在宁皇贵妃身侧,那位娘娘是先皇唯一挚爱的女人,相容与她六分相似,神韵如出一辙,那时候她站在钟粹宫凝望着金銮殿的方向:“宁族有没有叛国是一桩事,他偏私不公又是另一桩事!他可是皇帝啊!” 宁皇贵妃自刎的前夜,他守在那位娘娘寝宫外,看着寝宫的灯燃了一整个晚上,夜里的烛火太亮,将飞蛾的翅膀灼伤。 而今日的相容枯坐在那里就如当年他的母亲,殚思竭虑,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任由烛火将一幅软心肠烧断。 二串终于拿着东西返回来,一个精致的雕花木匣,寒冬腊月额头上一层细汗,气喘吁吁送到佟公公面前。 “管家,这是什么?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佟公公低头凝着这方木匣,再抬头望映在门窗上孤零零的影子,目光沉重: “这是先皇最珍贵的遗物。” 冬夜寒风,一阵阵呼来,夜灯明明灭灭。 佟公公将被吹灭的灯交给二串,双手郑重其事捧过遗物。 当年他帮不到贵妃,但是今夜他至少可以把当年贵妃的答案亲手交给她的孩子。 【宁皇贵妃番外】 那天钟粹宫被侍卫团团围了起来,铁甲金盔,层层重重把手,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能将手伸进钟粹宫对她做什么。 仰头四方的天,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重兵把守只增不减,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钟粹宫外面应该早已经乱成一团糟。 整整五天过去了,她在窗边置一张桌,白日抄佛经祈福。 夜里她让宫女点起宫灯,还未到三月,近宫门的那棵梨花树满目凋零,她立在寒宵中,冬风吹来,烛火颤颤渐微,从幕夜到子时,一柄宫灯换了五六根长烛。 其实,从前也不似这样,从前相容还在宫里,伴在她身旁,等久了相容便会来陪她,她与他只有相容这么一个孩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3 子,生相容时他就守在宫门外,紧张的踱来踱去,在外搓了一晚的手。 相容是早产的,生时钟粹宫手忙脚乱,一盆盆清水,再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怀胎七月,她将所有的气血都分给了腹中这个孩子以至于到生时虚弱。 太疼了,生产时喉嗓撕裂,难忍时将唇角咬破,鼻嗅唇舌间只剩血甜,差点气绝。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妻亦是如此,想一想腹中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宫门外满头大汗等着他们一家团圆的男人,她握紧咬牙抓紧绸绫硬撑了下来。 她和他的孩子降生了,他私下悄悄让她来取名,于是她就取了容字给他,他抱着孩子逗弄孩子的鼻子:“真好,像你,若今后性格也像你就好。” 像她,她心里想的是希望孩子快快长大,最好能像父亲。 兴许孩子听他父亲的话更多些吧,等到相容长大一点儿,再长大一点,学会踉踉跄跄走路,眉眼长开与她如出一辙。 他是皇帝,皇帝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底下有悠悠之口,底下的人劝他这个月该去别的宫里走一走了,他们明里暗里提醒后宫有三千雨露便是偏颇,面子也需做个漂亮的功夫,老宫人说时她就在他身旁。 “去吧。”她说时,手中一支沾墨细毫端的平稳,她知道天子自来如此,摆在眼前偌大一个国与家,不仅有处理不完的事宜还有底下悠悠之口,史官一笔能累百千年。 她刚说完,他当即沉下眉,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这眉稍一沉,满宫的宫人一个字都不敢说。 最后他还是走了,走时半点好脸色都没有,他生的什么气。 一首赋两个人作了大半,待人走后重新提笔准备自己把赋尾上,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饱方才如泉涌的文思一滴未留通通原路撤回,脑子里一个好词都求不出来,笔尖那滴将坠不坠的浓墨终于等不得她,挣离笔尖,斑驳一张贵纸。 这时相容来了,刚学会走路,磕磕绊绊走开小小的手抓住她的袖子,她一看相容才能又笑得和然。 “娘娘,夜深了,皇上他……” “再等等吧。” 一晃数年,如今月下能陪伴自己的只剩这一柄宫灯和这棵守着五六十栽春夏秋冬的梨花树。 宫里宁皇贵妃被禁足钟粹宫,而宫墙之外已经翻了天了,一桩叛国案惊动全国上下,毕竟那可是宁族啊。 自大越开国起就屹立在长陵城的宁族,经历百年风雨,宁族宁崇光大人位极人臣,小小姐入宫为妃宠冠后宫,巍峨辽阔金銮殿的文官足足半数曾出自宁族门下,平常人哪怕能在宁宅门口,能沾来万一的气泽都要阿尼陀佛。 怎么就勾结乌奴,叛了国呢。 先是首告,再是宁族府里搜出与乌奴国密通的文书,随后一查,查出诸多…… 没有人能担负起叛国的罪名,哪怕是在大越这片国土上屹立几近百年的宁族也一样。 这桩叛国案,像是一张网,一张为宁族织就多年的巨网,从天而降将宁氏一族死死缚住,证据确凿没有一丝破绽,没有半分回旋余地,无从挣扎无从狡辩。 皇后站在钟粹宫外将定罪的文书扔在她的脚下,眉眼高扬:“按照大越律法,宁族被判满门处死,而你……区区罪臣之女。从此以后就只能在本宫脚下苟活!” 皇后扔下的定罪文书,她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打开,一方写满血字的破布呈在她眼前,这是她的族人跪在阴冷的牢狱里为自己鸣冤。 可有什么用呢,只要群臣万民不信,没用的,没用了。 一日,两日,三日…… 可迟迟未等来处死的消息。 钟粹宫外的侍卫一个不少,将想闯入钟粹宫的人一一拦下。 为什么? 为什么迟迟不定罪! 身为天子还在犹豫什么,还在拖延什么…… 她不知道朝堂上到底闹成了什么样。皇城外的百姓、朝堂庙宇里的文武百官、侯门里的权贵,千百双眼睛盯着钟粹宫,无数的人想把她拖出去碎尸万段, “陛下有命,擅闯钟粹宫者,杀无赦。” 没有人能闯进来,没有人能对她做什么,所谓囚禁其实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一意孤行,就这么一直拖到元宵节,洋洋洒洒下了一场雪。 她知道他来不了,她披着寒衣还是在那棵树下看了一整晚的烟花,烟花灿烂,转瞬即逝。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敲门声一声重似一声。 宫人赶急把门开开。 门一开,没想到竟是天子站在门外,他的眉也覆着雪霜,皱着,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眼里的温度几乎能融化所有的冰雪,变成柔情春水将她湮没。 她有片刻的怔忡,仍未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没有答声,直直望着她的眼。 夜萧索,门外,沉稳威严的天子,向来杀伐决断,果断决绝,现在风雪一身,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她终于忍不住,“傻啊!” 一阵风就向她猛地扑过来,风雪呼啸,她被他紧紧拥住,此刻天地无声世间已无声,只剩下他,所有化为虚无只剩下眼前这个他。 不知道相拥多久只恨不得融入对方骨血里,不只过了多久,他的双臂半分没松反倒越收越紧,她却在他怀里被拥的差点喘过气,她还能带笑说:“外面的人还没能将我带出去治罪,陛下这会儿又是处的什么刑?” 他这才缓缓松开手上的力道。 多日未见,她想好好看看他,兴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这十余栽,她看他依旧英俊,依旧潇洒,西郊狩猎他一跃跨上马背的神采盖过在场所有贵公子。 这才短短几日?还远远未到他们两个人约定好的白首之期,他的鬓角已经生出藏也藏不住的灰白头发,不知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熬的眼下乌青,眼睛里布满血丝。 心疼的抚上他的眉宇,她多想将他眉间的浓愁揉散。 不该这样的…… 一切本不该这样的! “信朕!”他捏痛她的肩膀,偏怕她不信,怕她害怕,他一把捉住她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无尽深情,无比坚定:“朕是帝王,朕会守住你,会为你守住整个宁族!只要你相……” “我信。”字字温柔,目光宁静,“我的丈夫是大越的天子他一直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信仰,自我嫁给他的那刻起我便将我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他。我自当信他,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4 信他金口玉言一诺千金,从不轻贱诺言。” 吹灭那盏滴满烛油的宫灯,那夜他留在了钟粹宫。 宫里的夜总是漫长,此夜却格外的短,短的可怕,好似床边的灯才吹灭,烛烟才散天就明了。 第二天他走了,不能久留,这个关头出不了任何的差错,也不能让人找到钟粹宫任何的把柄,他走时没有将她吵醒,走至钟粹宫门口,扫过宫门口重重守卫,铁甲金盔,他仍不放心:“佟江禄,拿了朕的圣旨守在这儿,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踏入钟粹宫一步!” 历朝历代天子的随身太监都是个分量不轻的角色,宫里的皇后都得另眼相看,朝廷重臣都指望攀上一两分。 是的,佟江禄不负天子所托,守住了钟粹宫的平安。 “十三殿下呢,他怎么样了?” “近日十三殿下没有上朝。” “是没上朝,还是陛下不让十三殿下上朝听。” 佟江禄道:“娘娘放心,九殿下一直照顾着十三殿下。” “那就好。” 外面的声音闹的越来越大了,从金銮殿的门槛扫到大雍门,浩浩荡荡全是长跪的官员,听到外面止不休的声响,听到无数人骂她奸妃,更有甚者将她比做褒姒,可是她又做错过什么呢。 贴身的宫女跪在她的脚边磕头:“娘娘,别听别看了,回屋里头去吧,奴婢求您了,求您!” “我没事。” 高高宫墙里,漫漫十几春夏秋冬,她所做的,兴许只有那柄老宫灯最清楚。 那一日,大越开朝史无前例,金銮殿外文武百官脱帽跪于金銮殿外,长陵皇城外百姓同跪请命,整个突然响起前所未有的轰动之声。 那一天,从金銮殿的门槛扫到大雍门,跪的浩浩荡荡。 上到丞相,下到守门将,他们脱下翎帽,将罪状高举,对着金銮殿里大喊明义。 天子被重重将门关上隔绝外面滔天响的声音,被群臣万民背弃,众叛亲离,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空无一人的金銮殿,天子仰望高台,然后独登高殿,哪怕天下骂他昏纣无道,纵然背负千古骂名,今日哪怕镇坐龙椅之上守着身后那个小小一个钟粹宫。 于是群臣指责万民鼎沸之时,宁皇贵妃来了,没有半点狼狈的容色,端庄沉稳,长裙越过群臣,她让佟江禄推开金銮殿的门。 她站在对峙的君与臣之间,身后是臣,眼前是君,她和他之间隔了整整一个金銮殿。 看到她来,天子慌忙站起,瞪大眼睛,生平第一次对她厉色:“谁让你来的!” “回去!” “来人!把皇贵妃带回去。” 坐下四处已经没有侍卫,外头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听从他,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她看着他,看着她的帝王颤颤巍巍跌回龙椅。 她隔着偌大一个金銮殿深深望着他。 相钰那个孩子真的长的很像他,那样的眉,那样的目,她常常想,如果那个孩子也是她的亲儿多好,如果也能和相容一样和她血脉相连能有多好。 “我信你。那你信我吗?” 殿上,殿下,他望见她的眼神,突然一瞬好像懂得什么,骇地脸上血色霎时退尽, 她又问了一次:“你信我吗?” 天子嘴唇颤颤。 他怎会不信!他信,可却不敢给她答案…… 一份绝笔书信,薄薄一张旧纸,寥寥百余字。 信至最后 ,相容的手无力垂落,信从手中滑落,落于火盆扬起一簇火星。 扶着桌,扶着墙,飘飘晃晃撑到门前伸手将门推开,北风呼啸而来,相容大氅之下一把单薄骨,如果不是扶住门框好似一阵风都承受不住。 “王爷,您怎么了?” “王爷!” 看见相容大变的脸色,守在门外的奴仆一阵惊声问询,相容置若罔闻,他目光寒凉的望着满天大雪:“传我的命令——” “天下每一位盛德的君王,手捏十方疆土,袖下万川江河,他的身后本应该百官拥戴,万民贺声,一代帝王本该是这样的样子。” “我无法想象坐在那把龙椅的他该是怎样的心情,那些声音不绝于耳,他必须听着,金銮殿外全是他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何至于此,他是天子是帝王!”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冬雪融化,可惜啊,今年看不到梨花树开了……” 宁府,哑巴老仆端着热茶正去往书房,通往整个宁宅最荒芜的院子的长廊,因鲜有人踏足,所以连灯都不会点,老仆人脚步越发快了,通过长廊,脚下忽然停下来,疑心又左右看了看。 没人啊…… 这样的风雪夜,老仆人心里毛毛地,手里托盘中的热茶的雾水从茶盖的缝隙透出来,要快些了,不能让客人久等。 破旧的废弃悬灯被风吹的吱呀吱呀在耳朵里不断放大…… 黑夜里的杀手无影无踪,在人最松懈的时候,了无生息地,一条勒绳勾你的脖子将整个人都往后拖拽,手里的瓷杯哐当碎在地上,热茶被冷风吹了个冰凉,夜里,还能听到号号风雪声还有打更人的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呜,呜呜……”老仆的双手拼命抓住勒在脖子上的绳子,想要扯开来,迫切的渴求的要喘出一口气,可是背后的杀手却越收越紧,勒紧再勒紧,一圈红印都被磨了出来,“呜呜呜呜!” 瞪大的眼睛,挣扎的双手,心肺里的气越来越少,憋的人脸色变成紫红,气血全部涌上来气息一口都进出不得,杀手狠下杀意,咬牙,手上用力一绞,哑巴老仆连救命都叫不出口,就这样瞪着眼睛栽下了头,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老仆身躯跌落时,指甲刮在相容的手背上一路刮下去,然后垂落地面。 长长一道刮痕,像是刮在的心口上,疼到许久都恍不过来神。 暗影低了声,“王爷,我们来吧……” “我要清清楚楚亲眼见个明白!” 顺着老奴仆临死前指的方向,相容走到宁族最里宅,荒芜院子里,下着雪,可是这样无人踏足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脚印。 吱呀,门从里面被推开,出来三个人。 好在附近有颗粗壮的树,相容立马躲了起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记得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去做事情,像上次那样事情我们不希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5 望看到第二次。”将蓑帽戴在头上,又将帽沿压下来遮住半边脸,相容躲在角落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是却能看到男人戴帽时手背上烈鹰的图腾, 还能看清楚的,就是送这个陌生男人出来的宁怀禹和他的奴仆。 “快走吧,风雪大了就难出去了。”宁怀禹沉着脸,脸色并不好 魁梧的男人看着宁怀禹,冷哼一句,“大越人。呵……” 面对这个人的嘲讽,宁怀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 魁梧的男子的转身踏雪离去,武功高强,飞檐走壁,掂足正要越过府墙的时候,只听利器破空的声音,随即魁梧的男人轰隆倒在冰冷的雪中,匕首从后面射中他的要害,身躯之下鲜红的血液浸泡在冰雪里,然后蔓延开来。 呵,乌奴人。 那边,是宁怀禹才落下的手,他的手中还剩了一把匕首,宁怀禹瞧都懒得瞧一眼,只将匕首交给了身边的奴仆,奴仆领会到了宁怀禹的意思, “宁怀禹,你……”男人艰难的伸手抓紧奴仆的衣,“你居然……” “若你对我家公子客气点,公子兴许能放你回乌奴。”走过去,奴仆眼都不眨一下,熟练的握着匕首朝乌奴人的心口捅了下去。 鲜血溅在奴仆的手上,奴仆赶紧松了手,看着手上的血,厌弃的咦了一声,抓了一把地上的雪赶紧搓了搓手,弄干净后跑回了宁怀禹身边,“公子,毕竟乌奴那边……” “死了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可对他们来说长陵城的宁族可只有一个,乌奴人不敢。”宁怀禹边往屋子走,边吩咐道,“把尸体处理干净,将布防图略作改动后再快马送到边境去,乌奴人奸诈,我们总要留些东西在手里。” 正转身要往里面走,那边的大树却突然发出一阵响,堆积在枝丫上的白雪哗啦啦的落下,宁怀禹马上停住了脚步,转身…… 风呼啸而过,雪被吹了起来,几乎要迷进眼睛了,可是再大,宁怀禹还是看清了。 树那边是相容,是他的表哥,白雪一片中,他一身肃杀黑衣与往日清雅格外不同,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冷。 听说当年太子逼宫,将百官囚于宫中,最险的时候,是他这位向来以温柔待人的表哥率着兵马入宫杀出一条血路,执剑染血,犹如杀神,任谁看了都战栗。当时他潜入长陵杀了庆国公,为不被人发觉连夜又匆匆回去,当日表哥英勇他只在别人口中听闻,一直好奇,想要一见。 今日也算得偿所愿。 不知为何,宁怀禹格外的平静,他甚至不顾旁边奴仆的阻拦,自己主动迈入风雪中,走到相容的面前。 “真的是你?” 那边地上还躺着乌奴人的身体,雪被鲜血染红了,他刚刚杀了人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宁怀禹反而轻轻笑起来,“表哥刚刚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听得也清清楚楚吗?” “为什么?”相容直盯着宁怀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宁怀禹露出无辜的表情,摆出一副认真思虑的样子,“该怎么说呢,受乌奴人的引诱,又或者蓄意报复?似乎都是,似乎又都不是……” 欲言又止,将相容折磨够后,宁怀禹露出无比得意的表情:“若非要给个原因或许就是这样做我能痛快。” 相容震惊。 “对,就是痛快,只有杀了他们我才能痛快,无比痛快!” “小十四那么喜欢你……”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呢。”平静一瞬间破裂,宁怀禹声音拔高声音,“是啊!我是那么的恨他!” “怀禹?”相容伸手想要去够他。 “啪!”宁怀禹狠狠打开相容的手,眼毫不畏惧的迎上相容。 还不够,还不够,看不清楚,宁怀禹突然向相容袭出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将相容拉到自己眼前,向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看清楚,看清楚了没有!” 睁大,再睁大,眼直对着相容的眼睛,好让相容看清楚这双眼睛里面恨意与盛怒,“看到我多恨了没有!我恨他,恨你,恨你们整个相家!” “我不明白!” 宁怀禹马上一把推开相容,相容在雪地里踉跄好几步,最终狼狈地摔在雪地里,宁怀禹居高临下,俯视他,“你当然不明白,表哥这么年你在长陵城过的这样潇洒惬意,当然不知道我们有多恨!” “叛国是死罪!你难道要让整个宁族蒙此污名吗!” “死又何惧!清白一世千古贤名又怎样!”宁怀禹声音一下子拔高,厉声打断相容,“难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宁怀禹还会惧怕一死吗!更何况当年宁族不就是倒于这所谓的世间公道之下吗!” 宁怀禹激动起来,盛怒之下,再也无法平静。 “是你!” “是你们!” “害得我家破人亡,宁族人苟且偷生,就是要回来向你们这些活着的人寻仇!” 相容看着宁怀禹的眼睛,心痛无比,心疼无比,他才成年,为什么眼里会有这样沉痛的情绪。 “为什么都死了?你们却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宁怀禹再也无法忍耐,他嘶声力竭,咆哮,大声疾呼,“整个宗族,爷爷、爹爹、娘亲,那么多叔伯长辈都死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被流放的时候,怀嫣死的那么惨,为什么你们能在长陵城这么安逸!你们不会不安吗?不怕宁族的鬼魂寻你们索命吗?” 他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瞬间破裂,祖父,父亲,母亲,所有的长辈族人被押送上断头台,幼小的他无法反抗逃离,只能被人硬压着眼睁睁看着一次又一次刀落刀起。 “小娃娃啊,要听话。” “好好读书,像你父亲一样成才,为国效力,成为栋梁。” “又淘气了……” “怀禹啊……” 敲着头教训他淘气的祖父,严厉但是深爱着他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过年时齐聚一堂,迈开小腿在长辈们面前溜一圈,慈祥的长辈们被哄的喜笑颜开,乐滋滋的将红包放到他怀里。 都没有了,他们的教诲变成大刀下滚烫的血液溅到自己的脸上…… 只剩一个妹妹,但是为什么也保护不了了,未足十岁流放边疆,流放途中鞭子抽到她的身上,伤口得不到处理,化脓,高热了好久,他跪在官兵的面前抓着他们的衣角像是救命稻草,“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停一停,救救我的妹妹。” 哭到抽气,提了几次气才说出来,嘶声力竭,将嗓子都哭哑了求他们,终于有人于心不忍松了口,可是寻来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6 的大夫晓得他们是宁族人,指着他们骂叛国贼,摔着袖子走了。 小小的,粉糯的,向来娇气的妹妹,奄奄一息躺在他的怀里,气息一点一点变弱。 “哥哥……,宁族没有叛国,我们不是!”奄小小的手抓紧他的衣角,“哥哥,我们不是,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们!” “最后一口气断前,怀嫣还在问我:哥哥,为什么?明明我们没有做过,为什么!”宁怀禹将怀嫣生前最后一句话仿着那语气念着相容听,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死的时候她双眼都闭不上,是我用这双手拂了我妹妹的眼睛,那么漂亮的大眼睛一闭,永远都睁不开了。” 相容想要凑近他,却被他指着鼻子呵斥,“我恨你们所有人,为什么你们能活着,他们都不可以!” 宁怀禹双眼通红,含着恨,他是如此的不甘,他嘶吼出来,“行刑台上,他们所有人都在叫好,我们宁族是开国的功臣啊,世世代代祖祖辈辈我的家族将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子民谁敢摸着良心问心无愧说自己从未没受过宁族的半点恩惠。” “当这桩冤案顶头压下来将宁族的脊梁压垮时!当宁族千余人锒铛落狱时!他们听见了我们撕心裂肺的鸣冤声了吗?” “当爷爷,父亲用鲜血写下澄冤书时,那字字句句的凄诉,他们看过一眼吗!” “当宁族人被送上断头台,看着那些鲜血他们动过一丝丝恻隐之心吗!” 没有!都没有! 牢狱森森,没人听得到宁族申冤的声音。 千声回声,喊破喉咙,激慨愤愤言语,只恨不得将心掏出来,可没有人怜悯,任你如何振振有辞,唾骂地将心血耗干都没有转机。 “忠义之臣最后如此凄惨的结果,既然他们对我不义,我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忠!我们让所有人亲自体会我们宁族的痛苦。山河破碎,妻离子散,我要让大越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他第一个杀的人就是那个心狠见死不救的赤脚大夫,生平最恨大夫,连带着白家,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嘴上讲的悬壶济世,内里一颗心比谁都狠。 第二个就是庆国公,在乌奴的帮助下,他潜入长陵城,到牢狱中提着刺刀将庆国公捅地满身血窟窿,肮脏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当年他凭着一张嘴就将宁族冤至如此,他就割下他的舌头,叫他下了地狱都不能和阎王求情。 再是先皇,那天晚上,他派人用火箭投入皇陵后林,然后乘混乱派死士将引雷针放置先皇神位旁,他早算好那天晚上的雷雨,这是他欠他们宁族的,所有的所有,他就是罪魁祸首,这是他的报应,他要他死也不安宁。 “本来下一个就是夏侯萧的,如果表哥不来,我还想着不仅要割他的舌还一定要砍了他的手才好。哼,当年宁族被冤叛国一案中他顶着忠臣的名头一纸文章写了我宁族七宗罪。” 疯狂的宁怀禹,他真的是要疯了,相容一个巴掌狠狠朝他的脸上打下去,“再恨,这是你的国家!做尽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你如何面对宁族列祖列宗!” 宁怀禹半边脸都麻了,嘴角溢出鲜血,他回头,以仇视的目光瞪着相容,“既然说我们叛国,那我就真的叛国给他们看!我丧尽天良?呵,难道当年那些辱骂宁族的人就高尚吗?如同恶兽,面容丑陋!” 宁怀禹眼神让相容毛骨悚然。 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宁怀禹突然就勾着嘴角,低低地笑了起来,“说起来还是要谢谢表哥呢!我的复仇大计全靠傍着表哥这棵大树才能走到现在呢?” 相容一时不解。 宁怀禹幽幽续上,“真想知道陛下为了表哥还能容忍到如何的地步。” “什么?” “明明我暗中谋划的事情明明陛下通通都知道,但是为什么不惩治呢。我想其中原因表哥应该很清楚。”他凑到相容身边,声音轻地像是挠痒一般,其结果越挠越重血肉模糊,“表哥,陛下对你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呢?若我要覆了他的国呢!” 相容绝望的闭上眼:“我会带着宁族人跪到御前,向天下人请罪,我会同你们一起长跪,我会为你们求情。” 宁怀禹冷哼,“叛国的罪摆到天下人面前就不是表哥说纵容就能纵容的,表哥还不是要我们死吗?” 相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是这个时候,正是对峙的僵局之中,不远处忽然一阵浓烟升起,大火如火蛇一样蔓延袭击过来。 “起火了,起火了。” “水,水,快来救火。” 犬吠声,嘈杂人生声,还有火窜起来的“噗嗤”声。 不仅没有人来救这场火,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火把越过墙壁投掷了进来,然后一桶又一桶的油摔了进来,火上浇油,夜风一刮,整个院子里忽然间火势滔天。没过多久,烟和火将充斥着整个院子。 大火,浓烟,雪水蒸腾,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了。 “咳咳,咳……”相容气息本弱被呛的呼吸不了,胸闷气短,连退几步避开浓烟。 “刚刚那个奴仆,我吩咐他用火堵住所有出口,今晚没有谁能走出宁宅。”宁怀禹一步步向他走近。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希望宁族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世人面前,百年忠良的清名还冠在我的家族上面。” “小时候我执着木剑,豪气的说我将来必定为国之才,我也想和祖父和爷爷一样!但是当怀嫣死去的时候,我心也要跟着死去了。” 剖心置腹,宁怀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孩子,又或许经历太多,疼痛已经成习惯,哪怕哭着宁怀禹的声音竟是这么稳,“我无法忘记家仇,我没有办法阻止乌奴人伸向我的手,我比任何人都想回到从前,回到七八岁的时,那个时候的宁怀禹比我好,他那个时候什么都有……” 要潦倒到什么地步,才会追溯到那些永不可追回的时光里,以嫉妒的口吻说起从前那个自己。 “跟我去认罪好不好!”耳边是兄长苦心相劝。 一切都变了,宁怀禹没有办法像小时候一样为自己的国家引以为傲骄傲,他做不到重新热爱这里的人民,他更无法像小时候一样信任自己的表哥。 他晓得兄长是多么的温柔仁慈,就像姑姑一样,他晓得兄长是多么想保护他,他知道兄长是多么地想将他从这个深渊地狱里拉出来,他都知道。 宁怀禹抬头轻轻唤他,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7 “小表哥啊……” 相容以为宁怀禹是答应了他,惊喜无比,可就在这么一瞬间,就是相容松懈下来的一瞬间,宁怀禹拉下他的手。冰冷的匕首柄被塞到相容的手里,相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低头要去看的时候…… 猝不及防,什么准备都没有! 一切都来不及,相容没有想到生死别离来的这么快,匕首就在自己手上,宁怀禹抓着他的手握紧,相容还不明白为什么的时候,宁怀禹狠狠撞了上来…… 宁怀禹一声闷哼。 刀剑入腹,这是宁怀禹不曾有过的疼感,不同于那些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的皮外伤,这痛苦让他头皮发麻,痛的牙齿忍不住地打颤。 宁怀禹死死摁住相容拿住匕首的手,心一狠,匕首又往自己身体里递了进去,鲜血马上顺着匕首留了出来,相容脸色煞白,他甚至还想救他,开口急声叫来暗卫。 “没用的,匕首上蹭了剧毒!”无力支撑,宁怀禹膝盖往地上跌了下去,相容却先跪了地接住了宁怀禹的身体。 乖顺的宁怀禹不见了,他眼里的仇恨一览无余,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抓住相容的手不让他挣脱不开。 “表哥太贪心,什么都想保护什么都想要,皇上,国家,还有我和宁族”宁怀禹感觉有水落在自己的脸上,睁开眼睛一看,是相容双眼通红,宁怀禹硬撑着不眨眼睛,匕首不能要了他的命,他是在等着剧毒发作,幸好,幸好还未没这么快,他还有时间。 相容茫然,看着他的鲜血,喃喃道:“为什么?” “因为事已至此宁族无路可退,而今晚……始终都得有一个结果,但是我恨还没泄完!”宁怀禹眼里焠了极盛的恨,他扭曲道,“表哥不是想知道原因吗,那不如就亲自来尝一尝这种滋味,当年怀嫣在我怀里的死的滋味,表哥不如也切身体会一下。” 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宁怀禹的伤口里流出来,,鲜血顺到手上,热的,湿的,相容的双瞳都快颤裂了。 看见相容这幅模样,宁怀禹得意笑了起来:“表哥就一直待在陛下身边吧,宁族的复仇者那么多,陛下多的是下不去手的时候,又或者……” 又或者? 宁怀禹用尽力气伸出一只手攀上相容衣襟,靠在相容耳边在他笑道:“宁族还有四十五口人,加上奴仆一共还有一百三十三个人呢,我先给表哥开个头……” 宁怀禹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已经不能开始自主呼吸,像是有人将空气抢走了,他提不上下一一口…… 宁怀禹知道,毒入血液,在身体里蔓延后,五脏肺腑衰竭,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死于窒息,但是他是向往的,因为这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疼痛,这一次后,再也不会有了。 多好,当时怀嫣因病心肺衰竭,也是喘不过气死了,现在他也是,他和怀嫣是双胞胎,同一年,同一天,同一个时辰,他先爬出来所以成了哥哥,怀嫣娇气晚一步出来,所以是妹妹,他们拥有同样的父母亲人,相似的面孔,相似的名字,现在连结局也一样。 既然……既然这么有缘,那来世那你可不可以还让我做你的哥哥。下一次,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哄着你顾着你,给你摘花为你爬树,你喜欢的通通都让给你,连最喜欢的小表哥也让给你。 “怀禹,怀禹!”相容肝胆俱裂,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宁怀禹的脸上,糊进宁怀禹的眼里。 “那年元宵……答应给带她买的风筝我忘了……”宁怀禹瞳里的神采散去,眼前模糊,最后一眨,眼角湿润好似是他的泪,“但是下次……下一次哥哥不会再忘了!” 宁怀禹在相容怀里活生生熬绝了气,眼皮一垂,眼睛彻底没了光彩。 ……………… 暗卫首领于心不忍便说,“殿下,其实这里交给我等处理就好。” 相容没有给他们任何的回应,看着宁怀禹的脸,好久好久。 “殿下?”他们有人担心相容承受不了。 耳边,是风声,呼呼的声音像是鬼怪凄厉,也像是那些相容本该有却发不出的鸣呜哭啼的悲伤声,寒风将他垂落的那些发吹得凌乱,发遮住他的眼睛,遮住已经干涸的泪痕还有那双含悲的眼睛: “布局图还在那个奴仆的身上,你们把人给我带过来。” 最后暗卫找到宁怀禹身边的那个奴仆并把他抓到了相容的面前。 “布防图在哪里?” 奴仆见到相容的第一眼马上就问,“公子呢!公子在哪里?” “死了。” “……那,那尸首呢!”奴仆狼狈地跪地匍到相容的脚边,不甘心地问,“如果公子死了,那尸首呢!” “还在那个院子里,那里火势最大,烧到明天大概就已经是一把尘了。” 奴仆那眼恶狠狠地瞪着相容,若他手中有利器,他会毫不犹豫的地相容身上捅个百八十刀,“快马加鞭,我已经先一步派人将真的布防图送去乌奴!” 相容蹲了下来,蹲成与奴仆同样的高度,他向奴仆伸出去手,捏着他的下巴,就相容手上的力量,奴仆只觉得这个人是要捏碎他的下巴,奴仆心里是害怕的,可是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将迎了上去,“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相容眼神久久盯在他脸上,他启口,“如果再给你们重来的机会,如果再给你们选择一次,你们还会不会叛国!” “王爷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自欺欺人么?” “再重新来一次你们会不会想和以前一样,忠于你们的国家,忠于你们百姓?”相容执着地一直逼问,眼神凶地就像是野兽一样,“告诉我,会!还是不会!” “王爷数过吗?”奴仆缓缓抬头,露出他的眼睛,那双充斥着绝望悲切的眼睛, “宁族死了多少人王爷数过吗?” “我的爹娘也殃及死了,那天午门流血成河,尸体垒起来比城墙高!”奴仆一把打掉相容的手,眼睛亮的吓人,嘶吼道,“整个宁族几近灭门!活下来的人,心有多寒,远在长陵城的你知道什么!这桩惨绝人寰的冤案里,你们何来资格质问被冤枉的我们!” 捕捉到相容这一瞬间伤痛表情,奴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猖狂地笑着,傲气地高高抬起下巴,鄙夷不屑:“活下来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走回头路!” 间不容瞬,电光石火,谁也来不及阻止! 匕首刺入皮肉,奴仆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相容,然后因为剧烈的痛感,他整个面部表情变得狰狞丑陋。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8 奴仆在自己面前倒下,相容看不都看一眼,他麻木站起身来,起身那瞬还有颤巍,扫了一眼所有待命的下属。 “今日宁宅之中,连只苍蝇都别给我放出去。” 夜到子时,整个长陵城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惊醒了,千家百户亮灯,无数人在风雪夜提灯过来,“走水”“救火”的声音不绝于耳。 无数的匆匆脚步声,百姓,官兵,到处都是人提着水桶来来往往救火,大雪的夜,满头大汗。 眼见着一桶桶的水不断泼进去,可是火太大了,作用微乎其微,用水泼了进去“呲”的一声,才灭下去一簇炙热的火焰又燃到了别的地方。 外面的人急的满头大汗,救火的人压根不知道一门之隔,宁宅里面已经是人间炼狱! 这个夜,太漫长,太煎熬了,淮王府所有的暗卫投身在这片火海中。 仆人如乱鼠四窜到处找出口,被逼到门边他们尖叫凄声,惊恐无比,双手拼命捶打紧闭的门,可是他们的生路全部被封杀—— 剑光从他们面前闪过,下一瞬锋利的的剑刃从脖子上饮血而过,三尺高的鲜血溅到墙壁上。 这栋老宅子里充斥着恐怖凄厉的惨叫,男人的、女人的、凄厉地、尖锐地、可是没有人能听到,大火里木梁的倒塌的轰塌声将这些绝望恐怖的声音一一盖过。 一开始的时候相容还会问,和问那个奴仆一样问他们,如果再给他们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们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他死灰的心还希望能有一点点亮光,可是一个又一个,他们听到他的问题后,可笑地看着他,直至临死之前说他们每个人都说他们忘不了,忘不了当年宁族是多么悲惨的倒下去。 就这样,宁族的人一个个倒在他的剑下,锋利的的剑刃一次又一次从自己亲人的脖子上饮过,鲜血溅在相容的脸上。 就见相容站在那里,剑下横尸遍野,他的眼里的神采早被滚烫的血液灼成死灰,手握一把剑,手与剑皆是殷红,脸上脖子上全是宁族人的鲜血,黑衣也被鲜血浸湿,粘稠湿润的液体流到胸膛,濡湿了衣服,这么冷的冬天,风一吹,冰冷的啊,好像心也要停止跳动。 大火将让空气变得炙热。血腥味也变得浓重,四处都窜着大火,而地上横尸遍,还未被火烤成黑色的墙壁上全是溅成三尺高的鲜血。这里已经变成修罗场,场面极其血腥悲惨,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殿下,第一百三十二个。” 最后一个了! 只剩一个了,心里有一道声音尖着声厉叫:相容,这是最后一个,杀了这一个,宁族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最后一个人是孕妇,那时候元宵夜,相容来宁族赴宴,怀禹才告诉的他宁族终于有了一桩喜事,而现在女人抱着肚子跪在地上,满脸泪水。 相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手上这一剑迟迟递不出去,他的嘴动了动:“你呢?” “你会吗?” 女人咬牙沉默。 她的沉默之下,是什么答案显然易见。 “那他呢?” 铁剑抬起,指向女人隆起的肚腹,“他会吗?” 相容看着她的肚子,这么大,腹中的孩子兴许有六七个月,他目光已经灰暗枯萎,他仍然偏执地渴求谁能给他一丝丝光:“你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未出生,在你腹中等待着降世来这处人间看一眼……” 一个新生的生命。孩子是无辜的,什么都没做错,清清白白懵懵懂懂,就等哪一日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来到人世。 可是连她也没有怜悯相容,她给他的答案和这栋宅子里所有人一模一样,没有一个人怜悯相容,他们没有给相容被救赎的希望。 “他既是宁族的血骨,那么他生来就是怀恨的,宁族一百三十四口人,无一人敢忘家族蒙冤之仇。” 她死了,在相容眼前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尸两命,胎死腹中,相容抽剑时似乎还听到她腹中孩子的哭声凄厉。 通通都死了,不是死在他的手里,就是死在他的暗卫手里,……一个不剩,全部都死了!耳朵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暗卫来扶住相容,“殿下。该走了。” 相容抬起头,他的眼里清清楚楚地映着外面的这场熊熊的大火。 火舌顺着房屋一句舔到楼顶,火肆意盘踞。 屋檐上的砖瓦先是一片滑落,紧接着如同掀浪一般一片一片的滚下去的声音。 南边的……,已经难以支撑,“轰隆!”巨响,已经有房屋塌陷。 宁氏族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宅邸,大厦将倾,百年宁族,今夜将付之一炬。 相容持一把血剑,摇摇晃晃。 暗卫心酸难忍,枉顾命令架稳相容,“王爷,走了。” 运起轻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跃逃出这个炼狱,腾于半空中,风刮在脸上就像是数百尖针刮过。相容提气勇气回头看了一次,宁宅已是一片火海,夜的天都被这场火照耀亮。 耳边猎猎之风,这样的大的风,能不能将那里的血腥味吹散…… 王府里外渐起嘈杂人声,这个时候深夜外面不知怎的突然吵闹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乱,睡意全无,外面吵吵闹闹到底是怎么了? 推开门,寒风扑过来,迷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来抬头一看,西边那头竟是冲天的火光,周围各房的奴仆小厮们也都站在门外打着寒颤,好奇地远眺着西方。 “那边是怎么了?” “大雪天起火,真是怪的很,这是西边的哪里啊?” 二串也被惊起来了,急匆匆从东厢冒着风雪跑了过来,慌地鞋子都穿反了,一路疾跑,到了佟公公面前气喘吁吁,“管家,我怎么,怎么听人家说是宁宅着火了?” 二串难以相信外头的言语,可又疑着脸凑过来小心地试着问,“不会吧?” “不晓得。”佟公公淡淡语气,再抬起头看向西边。 这到底是多大的火,能在大雪的天烧地这样烈,黑夜都被这红光照亮,滚滚的黑烟可见滔天的火势,佟公公虽面上保持镇定可是心里却打鼓。 太吵了,斥了所有人安分回房去,站在佟公公跟前的二串更是挨了骂,委屈的垂着眼看着自己穿反的靴子,耳朵边是佟公公冷冷的声音:“淮王府的人,成什么体统。”。 于是灰溜溜地回了东厢去。 王府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可是佟公公却再静不下来了,一场火,惊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59 起长陵城万家灯火,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个夜晚。 这整整一个晚上,佟公公等了相容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在早晨,蒙蒙亮的时候,暗卫带着相容回来了。 当看到相容的那一个瞬间,佟公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发也乱了,发丝沾着血黏在脖子上,身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迹,面目全非。 暗卫才松开相容,相容才迈了几步,这一步脚还没落稳,膝盖先软了下去,佟公公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相容,心酸难忍:“老奴担心着殿下。” “回晚了。” 甚至仿着平常稀松平常,“太脏了,这一身,佟公公为我洗了吧。” “好。”昨日一夜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佟公公一个字都没向相容问,相容说什么,佟公公便应着他什么,他既要洗了这满身污秽那佟公公就扶着相容往房里走,为他好好洗了去。 佟公公扶着相容往里面走时,相容的鞋往白色的雪地里一挨就是一双红印子,相容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瞥回头去,暗卫们忧心忡忡迟迟不肯离去。 “能清的痕迹尽量全清掉,外人眼里都只能看到宁族是葬身火海而已,你们懂么!”相容开口命令暗卫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 现下雪正大,新雪覆旧印,了无痕迹,就像宁族昨日的屠杀也会被大火掩饰过去,谁也不会知道。 回了房里,佟公公打来了热水,先用帕子浸湿了替相容擦拭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白的变成红的,直到迈到浴桶里,相容除了说了一句别让二串知道就再没开过口了。 相容眉眼里藏的那些情绪被佟公公看了个透,佟公公用安抚地语气说,“若太累了,殿下就且眯一眯眼。” 泡在热汤中,水汽氤氲,润湿了相容的眉眼,这才显得整个人柔和一些,眼皮一沉一沉的,累极了,相容昏昏沉沉到后面终于阖上了。 整个房间现在只能听到佟公公撩水的声音,抬起相容的手仔细看还是有没擦干净的,指缝里,指甲盖还有红色的污秽。 到底是挥了多少次剑才至如此…… 众星捧月的十三皇子,先皇最偏宠的小儿子,从还没有记忆不知言语的年纪起,先皇将能给的全私心给了这个最偏宠的小儿子,什么好运都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是不是少年时福气太盈,过满则亏。未及成年,祖父族中遭难,母亲也跟着祖父们一同去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东宫之位也跟着失去。 转眼又十年了,几近而立,无妻无儿,天子身侧没有他的位置,只有宁族他等着盼着好不容易把宁族盼回来,他时常说宁族是上天怜悯才还给他的,没想到,失而复得,得而再复失,上天何曾怜悯过他。 沐浴之后,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才敢让相容睡下。 相容背对着外侧着躺下,佟管家把厚厚的锦被盖上, 相容体寒最怕这样的冬天,佟公公仔细地将锦被一折一折地掖进去。 这个时候,二串在外面唤道,“管家,宫里来人了。” 听到,佟公公马上看了一眼窝在床榻里头一动也不动的相容,一场大火撩乱整个长陵城,寻常家,官家,相府,皇宫……,唯有淮王府是平静下来的,唯有相容是那么的静,无声无息,静的让人生怕。 佟公公并没有开门,隔着门对二串回道,“你去回了说好不容易王爷才睡下了。” 外面二串迟迟不应声,还杵在门前,二串想进来看看又不敢进来。 佟公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王爷睡了。” 门外愚笨耿直的奴仆想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可是功夫不到家,狠狠地唆了一下鼻子才开口又酸了眼睛,连忙用袖子捂住眼睛,哽咽说,“那二串不打扰王爷了。” 二串去了后,就果真也再来院子扰了,宫里的人晓得今日是什么事情,比二串更懂眼色与世事,这个时候不会一再的相扰。 掐着时间,大夫也将到了药庐,药也该快熬好了,佟公公准备去看看,可是又不放心相容,走回床榻边上,又反复掖了掖被边。 掖好被子,临出门佟公公不放心将碳火拨红拨旺,伸手推门,此时身后声音响起。 “自诩青藜学士……” 身后微弱声音,几不可闻。 佟公公回头,只见床上人解下的发撒落枕塌,相容空睁着一双眼睛,可却没有一丝光能照进他的双眸:“能抒天下之见,能喷珠吐玉,自负博学广见,读尽诸子百学。” 佟公公心疼不已,一颗心揉碎了的心痛:“王爷……” “时至今日。”眼里跌出一行清泪,“终于明白,终于明白……” 佟公公看着相容睡着了才推门出来,将门轻轻关上后,提在嗓子眼的心一放,一双老寒腿立马发颤,踉跄险些跪到雪地里。 一双饱含沧桑的老眼抬起,看到满天风雪。 今日他竟没了答案,他不知道到底是雪更大,将宁族的大火扑灭。还是是风更狂,将如今的乱况吹的更乱。 相容枕在床榻上,厚厚的一拥锦被他却没有感觉不到一起半点的温暖,被子就好像从冰水里捞出似的,阴冷潮湿盖在身上他一缩再缩却仍然止不住瑟缩发抖。 而比寒冷更让相容痛苦的是郁结在心口挥散不去的悲鸿痛楚,他心力交瘁,根本不想醒来,不想睁眼面对,哪怕冷的身体牙齿打颤他也不想醒来,他不想睁眼面对现实,他宁愿躲在这个小小的角落。 越来越冷,好冷…… 相容如坠混沌,意识混淆不清的时候他仍能听见外边的声音,门推门开,脚步匆匆,人进人出,好像有好几个人在他的榻边,不知道在他鼻前放置了什么东西,鼻嗅一呼一吸间没有别的,只剩浓浓的药味。 浓烈的苦味把相容的意识从黑暗的角落里拉出来几分,才出来,可是相容又倒退了五步回去,他蹲身不肯离开甚至更往里缩。 让我躲在这里吧。 我什么都不要,就只要让我能够永永远远的躲在这里。 就当……就当施舍我。 手指尖一根根银针灸进手指,十指连心,应当会痛醒惨叫才是,可是相容却不觉得有多疼,远远比不过剑下那些人挣扎时用指甲在他手背上无力一刮的疼痛。 他打定主意蹲在这里,就不会更改。他听见有人一直在他耳边在哭,急声痛哭,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像极了他那个胆小怕事的奴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0 好像听到一声开门响,有什么人进来了,这个人一进来,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越来越近,龙涎香将鼻尖的苦味压下去,熟悉的气息相容拢住。 “相容……” 熟悉的声音,可相容无心分辨他是谁,反正是谁都不重要了,都没了,所以不重要了… 意识越来越沉,不作挣扎,不作抵抗,就这样相容放任自己的意思往深渊里堕。 “小表哥。” 清清脆脆,一道稚嫩的童音在黑暗的响起,让相容走去深渊的脚步滞住。 “小表哥,我在这里。” 再度响起,这道声音就像是一滴清泉落入毫无生气的死水里,“叮咚”清亮一声带起涟漪,相容心颤不已,顺着声音,难以置信缓缓低头。 就在他的膝下,凭空出现一个孩童,仰着正看着他,一张干干净净,稚嫩可爱的软糯面孔,笑起来露出漏风的牙口,孩童手里拿着蝶筝,笑起来露出漏风的牙口:“小表哥。” 相容看见他,嘴皮颤颤顿时说不出话来,顷刻间催泪。 “怀禹……” 小小年纪读不懂相容眼里那些沉痛复杂的情绪,怀禹歪头疑惑:“表哥怎么了?” “……”相容目光一刻不曾偏离,看着这张脸,疼痛顶心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相容不对自己笑,怀禹立即垂下眉眼委屈起来:“怀禹做错了事,连小表哥也嫌怀禹了吗?” 相容摇头,蹲下身来,蹲成和小小的宁怀禹一般高,手指颤动不止,小心翼翼地才说:“没有,怎么会呢。” 知道相容不会责备自己,调皮的怀禹有恃无恐,立马扬出一个嘻嘻的笑容,一把扑到相容怀里去:“小表哥抱。” 怀中满满叫相容顷刻间忘记世间一切,耳边只剩怀禹纯真无邪的声音,宁怀禹还撒娇他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怀禹让相容卸下所有防备,不自觉陷入这个虚假的美梦中,他障自己的神智,摈弃耳边除了宁怀禹外所有的声音,不顾一切去相信甚至去拥抱这个谎言,相信一切都是好好的。 此时耳边怀禹正用他那软糯的声音向他抱怨,抱怨昨日下棋又没下过祖父,今日背书没背出来了被父亲打了两手板,母亲太娇惯怀嫣…… 相容正安慰宁怀禹的时候,靠在他肩膀上的宁怀禹突然说:“表哥看到过怀嫣吗?我一直在找她。” 怀嫣…… 听到这两个字眼,相容怔了一下,没由来的漏出一丝不安,他带着疑惑低头看宁怀禹。 怀禹踮脚攀到相容耳边,小小两只手抓在相容衣襟,嘴唇贴着他的耳畔:“表哥应该没见过吧?” “……”没见过什么? 怀禹的笑容突然诡异起来,童音幽幽:“当然没见过怀嫣死的到底多惨呀。” 相容大惊失色。 他错愕,惊的连低头看宁怀禹,可是怀里的人已经大不一样,还是那张小小的脸,但是已经是一个全然变样的宁怀禹,满脸血污,遍身是血,腹部还留着那个血窟窿。 紧接着,压根没有让相容反应的时间,周遭一切大变,犹如戏布被扯开,霎时间,热浪扑天灼伤皮肤。 抱着宁怀禹的相容怔怔抬头抬头,目光所达之处火光冲天,熊熊大火、火舌肆意侵蚀,房屋倒塌的声音不绝于耳,震耳欲聋,而自己的脚下堆满了尸体,他们毫无生气横在地上,每个人的眼睛都睁着,表情狰狞,死状可怖,每个人都是相容的剑下魂。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用最残忍的方式打碎相容的幻像。 怀禹缓缓从相容怀中站出来,仍然是那副孩子的身躯与面貌,可这双眼睛已不复刚刚的清澈,充斥着怨恨与欲念,看见相容惊恐的表情他无比的得意。 相容看着宁怀禹唇角边的笑意逐渐放大,这种莫名的阴森笑容看的相容毛森骨立,不禁顺着宁怀禹的目光低头看去,当看到自己的手和自己手上的东西后相容瞪大了眼睛,无比惊恐。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当看到他的里握着一把红刃匕首的时候,瞬时间如遭雷劈,煞白了脸,胸膛一颗心子急剧颤抖,巨大的恐惧灭顶而下。 这时宁怀禹凑了过来:“地府要把我投进十八层地狱,十八层地狱太可怕了,所以怀禹想表哥帮我个忙。” “什么忙?” 宁怀禹幽幽道:“再杀我一次。” 相容惊的猛抬头,惊愕无比看着他。 看着他这幅狼狈的样子,宁怀禹哈哈大笑,出声讽刺:“表哥有什么好怕?表哥血洗宁族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只是死在你手里一介鬼魂而已,有怕什么呢?” “再杀我一次,我灰飞烟灭永无轮回就不用在十八层地狱受折磨了。”见相容不动,宁怀禹催促诱哄起来,“来啊表哥,不是已经做过一次吗?表哥铁石心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来啊。” “下手啊。” “握紧你的匕首,举起来,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相容用力甩手里的匕首,他要把它扔的远远的,可是他发现这个东西就和长在他手上似的甩不掉,而宁怀禹声音如同魔咒在耳边蛊惑。 紧接着更可怕的是,相容的身体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他不受控制握紧匕柄,然后缓缓抬了起来…… 相容浑身冰凉。 不可以! “对!” 相容在心底疯狂呐喊,不是这样的! 宁怀禹对着刀锋露出无比渴求的目光:“就这样,再杀我一次!” 双瞳巨颤,肝胆俱裂,相容摇头拼命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 没有用的,刀锋已经提起,刀剑的冷光映在宁怀禹的脸上,最后,宁怀禹满脸报复的快感:“来啊!” 刀锋下落时刻相容看着宁怀禹那张稚嫩脸庞,心中大恸,这种思绪冲破重重阻碍,势不可挡冲了出来。 已经来不及收刀,紧紧掐在最后关头,就见相容手腕大动。 刀势一变! 就见刀锋避过宁怀禹,锋利的尖口朝向的是相容自己的心口—— “噗——” 病榻上的相容猛地睁开双眼,心口一阵剧烈的刺痛,一口鲜血呛在榻前。 满口血腥味,但是神智总算回到这幅躯壳内,周边的惊喜的声音一下子涌到耳朵里,震他不得不回神。 “王爷。”佟管家老泪纵横,连忙拿了帕子上去给相容擦了唇角边的血。 相容还没从梦里完完全全脱身,他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1 满脸迷茫,不太确定:“公公?” “是,是老奴。” 听见切切实实的声音,相容还是不敢相信,于是他立马低头看自己的心口处,虽然有些褶皱但是上面没有那把冷刺刺的匕首,干干净净毫发无损。 相容这才真正明白刚刚只是一个梦。 诊脉时,相容话很少,仍然是恹恹地,也就一两句话,身体孱弱,心力也不足。 大夫说沉在喉咙里的一口郁血吐出来了,接下来好好修养就是,但是切记忧思过度。 佟管家亲自把大夫们送出去,门外似乎守了什么人,佟管家一开门就围了上来,相容听见佟管家说和外面那人道:“去回吧,说王爷醒了。” “是。” 仅一个字,相容就听出来了是谁。 佟管家交代后推门进来,外边的寒风乘着门口乘势从缝隙挤入,吹得床头烛光颤颤后又自相容后颈每一根汗毛上拂过,相容打了个战栗,随后膝盖蜷起身,紧紧抱住自己的臂,阴风入骨,也不过独自取暖。 佟管家正欲开口,告知相容陛下已经在王府里了。 外面寒冬,房内没什么光亮只靠床两三盏灯撑着,相容靠在床头,侧着头,眼里映着那微弱的火苗,眼睛眨了又睁,睁了又眨,好空泛。 “王爷……” “他来了吗?” 相容的语气让佟管家怔了一下,冷冷凄凄都算是几分感情,相容却好似是一幅毫无知觉的躯体。 “您昏迷不久陛下就过来了,要紧折子挪到王府书房,这两日陛下一直在淮王府陪着您。” 听到这里,相容微微拧了一下眉头,但是又突然想到什么,他又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的张开嘴皮子:“宁族那边……” “老奴去看过了,火烧得很大,……抬出来时已经认不出身上有刀伤。” “好……” 提及宁族,相容显露的神色让佟管家心疼不已。 阮安禀报去了,想必相钰很快就会过来。刚刚相容咳出一口血的沾到了衣襟边,于是他让佟管家扶他起来,换掉这身衣服。 穿衣时,相容想起来,又问佟管家他昏迷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佟管家告诉相容说他当时烧得厉害,昏迷不醒,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纵使说了,喃喃的那几句气咽声丝,全都是不成话的气音,压根听不清。 可是,到底是惊惶害怕到了什么地步,便是梦里无意识的言语都怕叫人听去。 佟管家不知道现到如今相容有什么打算,但是他知道宁族这场火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把很多东西湮成一把枯回灰,无论相容怎么瞒怎么圆,但是他心里那道鸿沟般的伤口是怎么圆都填不满的。 没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 “该是陛下来了。” 相容被佟管家小心扶着过去,将将推开那扇门的那只手却顿住,一门之隔,人就在外边,相容停住脚步。 “其实那时候我恨过她……” “……” 佟管家不解,抬头看他。 相容就站在那儿:“那时候我怨恨母妃,恨她明明可以活下来为什么要那样自私要讨一个清白,把父皇还有我和九哥就这么抛下,恨她的心为什么那么恨。” 满室只余他切切的自嘲一声:“只是我没想到这个道理让怀禹早在我前面明白,若是我听父皇一路或许不至于把宁族推到不可回头的地步,致使他们铸成此等大错。” 佟管家心恸不已,他告诉相容那本不是的他过错,更不该是他应承的孽障,可是相容没有听。 他伸手轻轻一推,向满天风雪走去。 相钰听到相容醒过来的消息,相钰从书房顶着风雪赶到到院子。 “吱呀。” 两扇门被推开,相容扶着门从房里走出来,冰天雪地,满天凌乱的飞絮,忽然一阵风扬起,吹的那具本就单薄虚弱的身躯踉跄欲倒。 阮安看见相容要摔倒还没来得及呼声,就觉地上风雪扬起,乱雪入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天子已至房门把几乎就要摔倒的淮王拉入怀中稳稳护住。 相钰紧紧拥住消瘦的相容,为他挡去满天风雪:“没事。” 朔风凛冽里等他,相容在抖。 相钰更加紧拥他:“有我!” 相容说不出话来,独自顽力攥紧自己的衣袖强,用力到颤抖,攥到指盖泛白。 相钰拥住相容,并没有察觉到相容的不对静,更不看不见相容攥到关节青白,却在一瞬十指松劲,无力垂下的手。 相容的声音很哑:“宁宅那边怎么样了?” “……” 相容闭上眼睛,然后从容不迫的撒出一个冷血的谎言:“真的……真的就没有一个人生还吗?” 谎言说出来的那一刻,相容都想发笑,他竟然不知道他还能有这样从容撒谎的本事,连脸都没红一下就扯出一个卑鄙的弥天大谎把自己手上的沾染的鲜血洗去,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的、可怜受人同情的,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提起宁族,相钰凝了凝,昨天相容已经昏迷,但是昨天才亮,寒冷刺骨,从鸡鸣的那声起,整个长陵城奔走相告宁族大火一事。 现在西边那场烧天已经灭下去了,但是整栋宁宅已经变成一片焦土,经京兆尹府一整天搜查翻找,到晚,官兵从宁宅里抬出整整一百三十三具焦尸,这场诡异的大火中宁族竟没有一个幸者。 这么大的雪天,这场火起的太诡异,而且就在宁宅掳走小十四还有入宫行刺偷走布防图后,大火必定还有可查,查是要查,但是宁族牵扯相容,牵一发而动全身,相钰绝对不允许那些脏污的事情沾染到相容这里。 相钰沉吟片刻,才道:“起火原因京兆尹府还在查,宁宅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好。” “这些天我陪……” “没事,我自己可以。” 相钰拧了眉,扳过相容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 对上相钰那双眼眸时,相容脸上的稳色差点端不住,但是他是佯色强撑:“再没事我也得硬撑住,毕竟宁族的后事须要我处理。相钰,宁族的后事我不想假他们之手,想亲自设灵送他们一场,可以吗?” “好。” 淮王府这院子清散了所有仆人,阮安亲自守在外面,天子放下朝政奏章在淮王房里陪了他整整一天。 狂雪不断,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2 直到宫里影卫传来讯息,阮安展开看了一眼字条,心中衡量几分,这才进门去禀告。 房间分内外两室,隔着一层珠帘,阮安走到珠帘外:“陛下……” 还没来得及出声禀告,手还没撩起珠帘,当看见床榻边的那一幕,阮安脚步立马一顿,而后垂下眼眸,退下几步低头在外边安安静静守着。 房里点了一室安神香,相容已经睡去了,头发散落,眼皮沉沉阖着,困困沉沉正枕在相钰怀里。 相钰听见了阮安进来的动静,才放开相容柔软的唇角,低头看了一会儿怀里正静的人,动作轻柔把相容放回床榻上,动作惊扰到睡梦中的相容,放下来是相容皱了皱眉。 看见相容拢住的眉宇,相钰伸手轻轻覆在相容眼皮上,掌心干燥温暖,食指一下下温柔抚在相容藏愁的眉宇上哄着他入睡。 阮安一直站在外头,不敢出声惊扰,但是心中掐着回宫时辰,思忖到底要不要稍稍提醒陛下,就在这时候里头的人出声了。 “把朕的大氅取过来。” “是。” 阮安连忙取了,送进内室交给相钰。 相钰取了大氅给相容盖到上,锦被上一拢龙涎香,抬手覆上相容额头试问,随口问:“人在外边跪了多久了?” 相钰问的是二串,相容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听见奴仆在外头和阮安说话的声音,他是过来送药的,阮安拦住了他没让他送房只端了奴仆的药进来。 药是相钰抿了一口试了一下,再亲自喂给相容的。一路风雪寒冷,奴仆送来的药却还正温。相钰不由想起前日他来时,还没进门隔着墙就听见奴仆在房里的已经嘶哑的哭声。 “现在还跪外头?” “是。” 二串一直外边,他听说相容醒了想看相容一眼,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就在二串伸手想戳一戳已经跪麻的膝盖的时,耳边听房门“吱呀”一声。 二串当即还以为是拦他的那位公公从里头出来了,当即亮眼,欣喜抬头,正想问相容的情况,没想到刚一抬头,正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看到相钰二串吓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赶忙趴腰伏在地上。 “陛……陛下……”嘴皮子哆嗦,牙直打颤。 天子不怒自威,目光望二串身上闲闲一落,帝王气势压迫十足,小奴仆紧紧拘着身伏在地上,便打抖都是紧绷着打抖,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二……二串。” “贴身跟在你家王爷身边服侍的?” “……是。”二串担惊受怕回答,生怕说错一个字。 二串一直跪着,天子披裘从他身前榻过,衣摆擦过奴仆的指弯:“夜里当心守着,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相钰回宫,马车一路从淮王府后门绕路行上街市,回宫后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乘着回宫这个空档,相钰撑肘阖眼在马车里稍稍歇息。 虽然说是歇息,但是天子的思绪是一刻都歇不下来的,阖着眼,另一只手的食指摩挲着拇指上戴着的白羊脂玉扳指,若有所思。 车架摇晃,一直行到大南门,正在相钰凝思时,马车外的一阵吵闹喧嚣打断了相钰的思绪,也不知道谁这样大的狗胆敢在宫门外闹事。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被士兵降住的人一直抵抗挣扎,满腔愤恨道:“我是探花郎,我身戴朝廷赏下来的功名,是朝廷命官,企是你们这些粗鄙武人可以拿刀相对的!赶快放开我,我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宫门外的武将严声呵斥:“你品阶已卸,没有官职没有令牌,更未得陛下召见。你若再闹事,休怪我无情,按擅闯宫门处置!” 胡莫曰被人挟住肩膀,他手无寸铁之力,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被挟的动弹不得,但是他现在焦急难耐,只剩一张嘴,急的冲昏头脑,忘记这是宫墙之下,一时口不择言:“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有大事要禀明陛下,要是耽误了就要治你们一个个杀头之罪,你们担待得起吗……” 胡莫曰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愤恨激昂发指一众守门将士的时候,突然一道淡淡的声音掷了出来。 “朕倒不知一介小小探花郎怎有这样的权利,竟敢管到朕眼皮底下了。” 声音就来自近处的那架马车,愤世的探花郎听见那话下意识就准备骂出去,可话刚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定了定身,等反应过来如遭雷劈。 士兵立马收刃下跪叩见,高呼“陛下”,唯有胡莫曰整个人被吓得木在那儿不敢动弹,直到阮安在外头将车帘掀起,相钰坐在马车里淡淡目光往胡莫曰身上一扫。 吓散的魂又给吓了回来,胡莫曰一下子就软了膝盖,簌簌发抖重重跌到雪地里:“陛下……陛下……” “到底是那天朕说的话过于深奥你听不透,还是你实在做不到?” 胡莫曰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就是他在淮王府与相容喝酒的那一日,其实那一日他并没有完全醉酒,陛下当日一番话就是可惜说给装醉的他听的。 “谨言,慎行,你倒好,连一个都做不到,竟敢在宫墙之下狂妄。”胡莫曰伏在地上,脸就贴着地上的积雪,地上冷气扑脸,可是天子一句话却叫额头直发冷汗,他撑在地上的臂弯止不住的发颤。 相钰的手指叩在窗弦边,不紧不慢,却字字迫得人打颤,“你可知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文言文,胡莫曰一个胆战:“惊扰圣驾,罪……当死。” 相钰唇角一弯:“看来探花郎清楚的,朕还以为探花郎英勇无畏,不知死字何写。” 胡莫曰知。 他也怕。 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不害怕死的,他怕极了,但是他当年一腔热血入仕,那么无论多少年过去,为民请愿报效朝廷的决心不会变,他怀里揣着东西,纵是死也得禀明圣上。 胡莫曰干脆心一横,他不管不顾了:“但微臣要上奏的这件事事关家国,非同小可,陛下听后任何罪责微臣都担,无怨无悔。” 听到这里,相钰不由皱起眉头,目光终于落到胡莫曰身上:“何事?” 膝盖下往前跪挪到马车前,深提一口气,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捧于手中,面色凝重地呈上。 “今日,微臣在烧坏的宁宅中拾到一物,微臣当即大骇不已,只能冒死闯宫门面呈陛下,由陛下亲鉴。” 阮安从胡莫曰手里接过,再上呈到相钰手里。 胡莫曰交给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3 相钰的是一角牛皮,边缘焦黑,显然是被大火烧过但是却没有烧尽的残角,大越人擅工笔一惯用都是纸张鲜少用牛皮书写记录,而这张牛皮恰巧不是用作他用,上面有字,显然是用来书写记录的。 更重要的是,牛皮上两处痕迹清晰可见,一个是宁怀禹的名字,另一个是一枚红色的印鉴! 胡莫曰苦读十年,天下的书读了大半,当年也曾上过金銮殿,他怎么会不识得这是乌奴皇室的印鉴。 沉默许久,胡莫曰以为陛下后会龙颜大怒,怒不可竭,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胡莫曰疑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他看见陛下连一丝他想象中震惊都没有。 很奇怪,奇怪的就像是……就像是陛下一早就知道。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冒出来连胡莫曰都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而就在这时候陛下突然开口。 “胡莫曰。” “臣在。” 就见天子的注意缓缓从那连牛皮上移开,视线下落,盯到跪地胡莫曰身上时天子的眼神变得冷峻锐利的:“朕问你,这个东西可给别人看过?” 就那么一眼,只肖一眼,盯的胡莫曰脸颊顿时发麻,整个后背的汗毛悉数竖,全身血液倒流,声音不由紧绷的厉害:“陛下……” 声音骤冷:“有?还没没有!” 当即,肃杀重重压下,胡莫曰跪在地上,他有个预感,刚刚陛下没想过要杀他,而现在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他今天一定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微臣不敢枉自猜测,更不敢轻易交由别人。” 相钰眼中杀伐未收。 胡莫曰赶忙回道:“微臣不敢欺君,所言句句当真。” “很好!” 已至深夜。 阮安点完灯后便带着在御书房里边的宫人悉数退下,御书房的门阖上,宫人们自觉沉地各站其位,垂首敛眸,沉默的犹如一座石像。 宫墙内的夜是最漆黑莫测的,狂风不歇,呼嚎不止,寒风厉厉从门窗割过。 御书房一分为二,胡莫曰所站的地方与皇上议事的外阁只有隔着一扇书架,整个内室昏暗,只有从一道书架缝隙透到脚边的微弱光影。 胡莫曰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让他站在这里,就在刚刚,他与陛下一车入宫,在马车他几次欲提,陛下却和没听到似的,阖上眼,从头到尾一言不置。他以为陛下把他带进御书房是要他详谈此事,没想到他一进来他就阮安安排到了内室。 就在胡莫曰愁郁不解的时候,外室突然响起了开门声,也不知道是谁,竟无人通报就直接进来,胡莫曰忍不住好奇用指头拨开书看去。 进来的是一批身着暗衣的人,不多,只有六个人,他们以其中两人为首分为两列跪下相钰下首。 人如其名,所谓影卫表示将自己的姓与名尽抛去,终其一生以那张面具为脸,潜伏暗处,无迹可寻,如同影子一样跟在天子身侧。 相钰正站碳盆边烘手。 碳火正旺,烧的通红的碳火“啪”一声爆开火星。 “如何了?” 左侧为首的黑衣人恭敬答道:“已盘问过当夜所有救火之人,都说是夜半突然起火,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如今整个宁宅已经付之一炬,遍地焦土残害已然看不出什么,不过从焚烧程度来看应该是后院靠后墙的那处废院先起的火。” “废院吗……” 若是意外着火,怎么可能会是在一处的废院,一个无人踏足,无人执灯来往的地方又怎么来的火。 相钰若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尸体上呢?” 摇头:“火势太大烧成焦尸,无法查看。” 仍然没有任何的头绪,毫无线索,就好似真的是一场意外大活把整个宁族烧的体无完肤,若这场火放在别的地方,相钰可能不会动这么大的心思,但是烧的宁宅,宁族关系到两个地方,一是相容,二就是乌奴。 宁怀禹很聪明,探得他和相容的关系后犹如扼住他命门。是,因为相容的关系他不会动他,不仅不会动,他甚至还会设法保住整个宁族。 他不动,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坐以待毙。前线大战乌奴之所以能够连连占上风,就是宁族勾结乌奴,暗中传递消息,不过这些消息亦有真假虚实,这么好的一颗棋子摆在相钰的营帐之中,不用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这些年相钰一直借着宁族的口传递给乌奴他想让乌奴知道的消息,什么时候起战,是大是小,最终是输是赢……稳坐天下至高点,指点江山便是如此。乌奴是个鲁莽自大的民族,这两三年相钰时不时给予他们的甜头叫他们喜悦自满,以至于他们至今没察觉到他们胜在小战,败在大战。 话说到这里,相钰目光落在另一侧为首的影卫身上, 影卫答道:“禀陛下,已将小十四王爷和白姑娘救下,派出的影卫正护送他们回长陵城,我等先行回来禀告。果不出陛下所料,宁族虽然与乌奴勾结但是他们之间嫌隙不浅,宁族留有后招不敢把十四王爷交给乌奴,还没到边境两方就起了冲突,我们则乘乱将人救下。” “利益相聚,各自为营,能有几分信任。” 说到这儿,影卫抬起道:“赶回长陵城前已请小十四王爷写了一份送去边境帅营呢书信,除了报晓平安之外,书信中还将乌奴掳掠一事交代的一清二楚。” “送去边境的书信可有未提起宁族?” 只听暗卫道:“听陛下吩咐书信之中未提起宁族只字片语,影卫也已将宁族在此事中痕迹悉数抹去,小王爷并不知此事。但是小王爷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事,这一路上被吓坏了。” “他在皇太妃那儿被宠惯了不知世事艰难,国家之大何止于这四面宫墙。”相钰淡淡道,“也是时候历练历练,让边境的腥血气拔一拔他的心智,心骨练硬才捧得起大越那方玉玺。” 阮安在旁听着,心中竟是大骇,虽然他知道陛下和淮王……但是他没想过从陛下竟从一开始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胡莫曰既能捡到那一角书信说明还有遗漏。”暗卫跪在脚边,相钰下令,“无论这场大火是人为还是天意,朕要此事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宁氏仍旧是百年的宁氏,在淮王眼中清清白白没有半点污垢,懂了吗?” “属下遵……” 说到这里,御案后边的书架上几本厚书彻底从书架上掉落,“哗啦”一阵响惊动暗卫。 暗卫敏锐,立即站身,警惕握紧腰间剑柄,眼睛厉厉盯在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4 书架那处:“谁!” 不稍时,从那个昏暗的角落里步伐阑珊沉重的走出来一个人。 胡莫曰从那里面走出来,影卫气势汹汹与他相对,他没看没往他们腰间的利剑上看一眼,他缓缓抬头,将他所有目光望向天子,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错愕无比。 面对胡莫曰投来的困惑,相钰一脸平静,便是连头也没抬一下:“听完了?” 胡莫曰颤了颤头,却又摇头,暗卫禀告是他在后边听的一清二楚,听的提心吊胆不敢听错一个字。 宁族与乌奴勾结的事情,陛下知道了。 而且是一早就知道! “为何?”胡莫曰震惊不已,“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难道宁族叛国的事情不该按照大越律法……” 胡莫曰想不明白,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他当然想不明白,活至而立之年,空有一身抱负却从未得重过用,不知变通、不屈身迎合、直言不讳,他不屑世间一切虚伪丑陋的面孔是以他从未觉得自己做错。所以他才敢,他才敢为了要一个磊落的实情冒死觐见,便是一头撞死在宫门他也甘愿。 可是在听到暗卫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在他心底掀起万丈波澜。 相钰终于抬起眼,打断他:“看来你还是没听懂。” “看来你还是没听懂。” 胡莫曰茫然:“什么?” 御书房中烛火颤颤,映得面前天子的脸上表情晦暗难猜:“淮王府那一日,你不是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吗?” 呵笑一声:“你装醉那会儿倒是聪明。” 胡莫曰被吓的脸色煞白。 那天他本是心中郁结找淮王讨了些酒喝,他喝的大醉但是他神智虽飘却还有三四分清明,天子的样子他看的真真切切,同样的天子凝看淮王时那双眸里的热烈的情愫他也看的真真切切。他也有兄弟姊妹,他与兄弟感情深厚,却也不是这个样子,当即他如遭雷劈,酒醒了个彻底。 这实在太荒唐,荒唐到他还以为自己一时错觉,于是他不由再窥去打量,可是还没来得及确实什么却猝不及防对上天子目光,居高临下淡淡那么一视,他当即吓飞了魂,赶紧胡乱言语装起酒疯。 当日,他借酒装疯逃过一劫,可是当时陛下踩着他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听的清楚,那是警告,警告他出了淮王府的门就必须这个秘密烂在了肚子里。 联系到天子与淮王的关系,再联系到宁族,这么细一想……胡莫曰不由错愕,脚下连退几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天子。 怎可…… 怎么如此违理! 胡莫曰迫切地希望不是自己心里想的这样,他还希冀着谁能狠狠驳回他脑海中这个恐怖的想法,于是他重新迈步上前,可还没来得及等他问什么,就见天子凌凌一双目看着他。 “陛下……” 相钰当然知道胡莫曰要说什么。于是,他开了金口,寥寥几字当场骇得胡莫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宁族是淮王的血亲,而朕是天子,你懂了吗?” 推门。 满天风雪,寒风迎面,厉的如同一把利刀割在胡莫曰的脸上,胡莫曰抬脚出来时还被门槛障的一个踉跄,幸好旁边的阮安手快扶了他一把。 胡莫曰双目迷茫,看了一眼阮安,虚虚道了一声“多谢”。 阮安见胡莫曰脸色不好,又看着天寒地冻,本来想遣个宫人送他一程,没想他还没开口胡莫曰已经抬脚走了。 雪下的太大,呼嚎交错,满天乱雪仿佛要将前方那副行在雪中的踉跄身躯吞没。 …… “吱呀。” 相钰从里面走了出来,阮安见了赶紧吩咐人拿顶大氅来为他披上。 身后暗卫跪在相钰脚边,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忧心忡忡:“陛下放心?这么大的事情当真可……” “想立身朝堂,稳占金銮殿上一席之位他便会去想怎样才算得一个聪明人。”相钰目光放远,凝视前方,“他的确是个治国之材,只不过漩涡之中人心如刀,为朕所用的前提是他得有命站上金銮殿。” 刚刚御书房中,相钰之所以没让胡莫曰在那一刻永永远远闭嘴是因为他认为胡莫曰究其到底还是个聪明。 聪明人,自然知道该与不该。 一场大火将整个宁宅变成一片焦土废墟。 大冬天,鹅毛大的白雪也压不下宁宅里大火后的闷燥余温,灰枯的焚灰到处漂浮,飞雪落进这座宅邸沾上火灰一层层沉沉降下,凄惨非常。 宁族无一人生还,丧礼是淮王府撑起来的,淮王府的人把宁宅简单修整了一下,然后门前挂缟、扬白、起丧。看着一口口肃穆的棺材抬进宁宅大门时,纵是不相干的路人都不免心酸掩面。 记得三年前,宁族从发配地回到长陵城时,城门楼文武百官迎接,当时天子甚至在宁族的府邸前等着回归的宁族,当时风光,宁族进府前,天子亲自命人为他们扫去门前蒙了多年的灰尘。谁能料想宁族逃过了那场举国震惊的冤案,竟覆灭在一个平凡的风雪夜里,不禁扼腕叹息。 宁宅在淮王府的操持下举丧三日,而淮王爷则是拖着病身从淮王府过来亲自为宁族守灵。宁族这场大火的确是烧得太大了,听说淮王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守在灵前,王府里的下人怎能劝都没有用。 宁族抬棺下葬的那天,从宫里来了一封圣旨,宫里的总管太监、侍奉在御前的阮安大公公亲自出宫来宁族宣旨。 阮安就在立在宁宅的匾额之下,宣旨时,整整一条街市的百姓悉数跪下听。 天子字笔苍劲,三尺玉轴细数宁族从大越开国至今的累累功绩,宁族一门陪先祖皇帝出生入死开创大越江山,世世代代勤恳效忠,清白立世,曾辅佐大越五代明君,为大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等不世之功当功表青史。 “今,宁氏一门蒙此大难,朕心大悲,为表忠良,特与追封宁氏一门为永忠候!” 阮安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底下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为臣一世,最大的奢求不过就是辅佐明君封侯为相,死后能在青史上留下流芳百世的一笔,而今天这封圣旨给了宁氏一门无上的殊荣,随后连史官也会费尽赞誉之词来书写这位永忠一族风风雨雨的兴衰历程。 天雪地寒凉,相容体弱,阮安不敢让相容久跪,念完便将圣旨送到相容面前请他。 圣旨当前,可是淮王跪在冰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5 冷的地面上久久不伸手接旨,不过也情有可原,今日是起棺下葬的日子,想是淮王还沉浸在悲思中难以自拔,痛失了神去。 奴仆忍不住拉了拉相容的衣角,相容这才回了魂,抬起头,一张苍白病弱面孔,连连几日跪在宁族祠堂,他把自己仅剩的气血悉数熬尽,若不是靠舌下压的那几片参相容根本撑不过来。 此刻,相容没说话,未动声色,他跪在地上望着阮安手里的三尺玉轴,圣旨已递到眼前,他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阮安以为相容又怔了神去,四周的人都跪着不敢抬头,阮安轻声提醒了他:“王爷,接旨了。” 颤了颤嘴皮,他想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思绪翻涌,他明明倾力想把什么狂挽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力气动…… 俗人呐,没有一副铜墙铁壁,没有赤足行于刀刃之上,不堪重负,痛入骨髓。 说到底还是无助单薄的一介凡人,只要是凡人,逃不过这人世,逆不了这最老旧的世俗束缚,避不开这许多的无奈,逆不了这弄人的造化玩笑。 “谢陛下隆恩。” 自宁族出殡下葬,丧事办完后淮王府对外称淮王需静心修养一段时间,修养期间不便见客。消息放出去后,仆人在王府外边挂上了一块闭门谢客的牌子,随后就把淮王府的大门关上了。 淮王府谢客,外面想要看望拜访的人无论是谁统统被婉拒了回去。一日,两日,三日……整整半个月过去,没人看见相容迈出淮王府一步。 长陵城的风雪未歇一刻,雪满长陵道,压下来的漫天大雪把烧的黑焦残壁压垮,到了夜里风刮过门窗时犹如鬼怪哭嚎,今年这场雪的势头实在是太猛烈,狂肆的雪誓要将整个长陵城搅的天翻地覆。 淮王府的这扇大门再开已是半月之后。胡莫曰将要启程离开长陵城,临行前特来向相容告别。 淮王府的大门数日未能开一开,门檐上堆了好多雪渣子,随着大门沉沉一声打开,门顶上雪稀里哗啦碎在门槛前的地上。 影卫回到御书房复命,推门进去,只见天子正提笔站在御案前,御前太监阮安正在御案一旁替天子磨墨,走近了才看见天子正在提笔作画。 影卫进来跪在案下,相钰正提笔行墨,专心纸上一撇一勾间,连头也没抬:“走了?” 影卫垂首恭敬回道:“回陛下,走了。遵从陛下命令,影卫会一直在暗中护送胡大人直至抵达。” “嗯。” 阮安不禁问道:“胡大人当真当得起此等重任?” “朕既完吞下整个乌奴,南境一战必定长久,将来战需供给不能走长线只能就近,南方七城将来势必成为战时最重要的后备力量,这几年下落南方的富裕之策就是为了此刻做准备。前方战起时,后备最忌讳的就是徇私腐化,朕需要一个忠心刚正的人替朕和大军坚守住后方。” 说罢,搁下笔,阮安两手捧着起画,交由守在外室的小太监送去烘墨,同时一并遣了所有的宫人退出御书房。 影卫双手奉上一物:“这是胡大人交由属下让属下呈上给陛下的。” 相钰看了一眼影卫手上的锦囊,旁边的阮安会意,立马走过去取来给相钰。 锦囊打开,从里面抽出一角灰扑扑的牛皮,还有——一枚棋子。 相容常请胡莫曰来府上下棋,一来二去胡莫曰与相容在棋盘上成了知己好友。 阮安看见锦囊里的东西,再往瞧了一眼天子的神色后在旁添上一句:“想来胡大人是位念恩的人,伤王爷心的事他也是不忍心的。” “他向来心善,有不顾及辜负他的,自然也会有念着他心善的。” 相容堂堂淮王爷,淮王府大门一敞,多得是上赶着来陪相容下棋的人,不缺胡莫曰一个。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些胡莫曰心里一直很清楚,而相钰也料定胡莫曰不会忘记相容对他的恩情。 当年废太子监朝当政,朝堂上大半都是废太子的人,这这位探花郎虽然满腹才华,但是他不会阿谀奉承、不会说漂亮话、更不会把大箱大箱金银送进东宫。 胡莫曰被废太子搁到朝廷的角落后,笑贫不笑娼放在哪个世道都一样,胡莫曰仕途无光,家徒四壁,买醉买的袖中空空一枚铜钱都拿的艰难,在最落魄狼狈的时候,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屠夫都能来踩一脚,这时候是相容拉了他一把,与他结交将他纳入淮王府的庇佑下。 火星扬起,牛皮落入碳火中,边缘卷曲,牛皮毛边迅速烧黑,碳火把牛皮上乌奴的印鉴和宁怀禹烧的焦黑,最终它都会变成一把灰尘。 就像宁族那场大火一样,万般情衷尽数被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掩埋,一切了无痕迹。 阮安看着焚烧的牛皮,不知当说什么。 人说伴君如伴虎,但是见过无数个帝王的夜晚,烛火绰绰伏在堆满的御案前,笔尖的朱批尽是天子熬出的心血,国泰民安这四个字谈何容易,更枉论眼前这位天子有更大的野心。 但是这桩事事关天下,就不怕吗……就不怕哪怕将来成就大业,东窗事发将万数心血毁于一旦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史书里载的是如何不屑鄙夷文字。 “白太医那边怎么说的?” 自宁族大葬后相容就一直没出过府,大门紧闭,听说是连虞衡都给回绝了,虽然说相容说想静一静心,但是相钰不放心他,派了阮安去淮王府要把相容接进宫照顾,但是被佟公公给回了。 “王爷现下好多了,只不过现在想抄几则佛经供于佛案前,抄经需诚心虔意不好打扰,王爷对亡人的这份心意愿陛下体谅一二,愿陛下体谅一二。” 当时佟公公说这番话时阮安观察佟公公神色,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于是便把话回到相钰这里,相容的这个缘由奈是相钰也不能强把人拽进宫,不过后来听见说白太医有日日去淮王府给相容诊脉后相钰放心了许多。 阮安八面玲珑,早派人去白太医那头旁敲侧击的打听:“白太医说冬日寒冷身子骨虚了些,再加上宁族刚刚大丧,淮王殿下难免伤心,除了夜里睡不安稳,精神差点其余一切安好。” 郁结成疾,相容总这样闷着不是个办法,于是相钰下问暗卫:“小十四何时回长陵?” “约莫五六日内就能抵达长陵城。” “快马加鞭,大年夜前把人带回来。” “是。”说到这件事,影卫忽然想起来,举棋不定不知当不当说。相钰发觉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6 暗卫的犹豫,问:“何事?” “和十四王爷一同被绑走的还有白太医的幺女,路上白姑娘受惊,迷了神智,属下……属下听见白姑娘嘴里一直在喊淮王殿下的名字。”影卫顿了顿,而后道,“属下听闻白姑娘从前……” 快马加鞭,昼夜不歇赶路,马车辘辘一路从雪地里颠过,终于赶在小年前日回来了。 快到长陵城城门的,车夫加快了速度。 坐在在白清瑾马车外的护卫转身对马车里头说:“白姑娘,我们已经快到长陵了,您的家人都在城门下等着您,您一路受惊,等回到长陵就没事了。” “……嗯。”马车里白清瑾应得很小声,胆子很小,瑟缩地蜷缩在在马车一角,她忍不住问,“那王爷会在吗?” 护卫顿了一下,只说,“今日小十四王爷回京,听说淮王殿下会亲自来城外迎接。” “好,……王爷来就好。”马车中,白清瑾紧紧握住悬在脖子上的玉佩。 马车外一路护送的护卫叹息,一路上白清瑾都这样畏畏缩缩抱着膝盖的躲在马车里,生人靠近白清瑾吓的直发抖,夜里做梦也被魇的颤抖尖叫。中途停在驿站请大夫来看过,大夫诊断后说这是受惊过度,犯癔了。 护卫写了一份书信告知白家白清瑾的情况,最后也是从白家的回信中他们才知道白清瑾幼时就曾被人掳走过。被仇人掳掠哪有什么好日子过,八九岁的年纪,每日瑟瑟发抖躲在墙角,只要白天乞来的银两不够酒钱就逃不过一场泄愤的鞭打。 好在,好在偶然一次机会,白清瑾遇见心善的人帮她回到白家。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却未想这次突遭此祸,幼年那段惨痛的记忆一下子被重新勾出来,白清瑾这才犯癔。 越近城门,越有人声,终于这些嘈杂市井的声音近在耳边,只听前边的几匹马马儿嘶鸣一声,随后行在雪中的车轮“吱呀”一声停住。 一路颠簸摇晃,车驾终于抵达长陵城门下。 马车一停,白清瑾就知道应该到了城门下,底下的手忍不住地一再揉紧衣袖。 几番紧张,但是她根本压抑不住内心想见他的冲动,就在白清瑾迈脚要走出去的时候,旁边的车帘就被人拉了开来,是一路跟着她的护卫, 白清瑾往外面张望:“是王爷来了吗?” “白姑娘,王爷还没过来。” 听见护卫的回答,白清瑾不由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护卫看见白清瑾的表情也当作没看到,继续说:“白姑娘放心,令尊令堂接您来了,只不过十四王爷回京现在文武百官都在城门下,所以委屈您暂且待在马车里。”护卫交代完后便落下了车帘,马车里的白清瑾只能重新坐回。 城墙十仞,城门空旷,马车外面的风很大,外面似乎站了很多的人,可是车帘与马车的缝隙太小看不见更多,她忍不住伸手把车帘撩起来一点点,寒风夹杂着冰雪接着缝隙吹进来,冷的白清瑾直打抖。 好大的雪,白茫茫一片,望过去,前头的马车在护卫的拥簇下走下来一个小人,是很小,逾十不过二三而已,脸庞还稚嫩,不过还是个孩子,身量小的都挡不住风,小小一步迈下马车踉跄不稳往前扑了好几步,马车里的白清瑾都差点呼叫出身, 小小一个,腿都不见得多长,在风中歪歪栽栽好几步,最后才堪堪站稳,他抬起头来,看到城墙才晓得自己是回来了。 小十四的母妃皇太妃不能出宫,于是派了一直服侍在自己左右的老宫人来接,老宫人看见小十四呆呆站在这狂风暴雨里,也不动,赶忙拿了狐裘给小主人披上。 老宫人给小主人拢衣,生怕半丝风吹冻了他,她看着小十四长大,小主人活泼调皮,是先皇十四位皇子里最小的一位,加上又得兄长宠爱,是以活泼娇贵的很,从前和兄长府里的小郡主,自己那小两三岁的小侄女都能置上气,文华殿的夫子轻轻打几下手心去淮王府上亮亮手心从兄长那儿讨几分可怜。 老宫人眼眶湿热,忙低头给小十四整理,小十四听见酸鼻子的声音,他知道老姑姑在哭,但他自己却没说话,抿着嘴,更未哭诉一声连日来自己多委屈,这反让老姑姑更加担心。 “走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十四的声嗓都变了一般,稚嫩的声音发号施令竟不觉得有多违和,小十四在一旁护卫的带领下踏过风雪往前走去。 寒冬腊月,不惧寒冷,看见小十四被人拥簇向这边走来,早早等待在城门下的文武百官奇奇扬声,下跪。 “臣等恭迎十四王爷回京。” 还未开牙建府,身居宫中,宫人行走都是唤“小十四王爷”,那是他不服气,十四就十四,殿下就殿下,为什么偏偏要加个小字,一点都不威风,于是他勒令宫里的全部把小字给去了。从此宫人得令,喜笑颜开喊他十四王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却不知道到底差了什么。 直至现在,站在立于金銮殿匡扶社稷的文武百官面前,承受这重重一跪,小十四方才晓得这声十四王爷到底有多重。 一夜长大,不过如此。 “十四王爷,陛下也来了。”旁边的护卫在他旁边道,因是秘密出行,面前的文武百官也不知道御驾亲临,所以说的很小声。 只不过影卫才说还没告知相钰的位置,小十四就已经抬起头来,就像是有感应一般,目光透过风雪一路仰上,太高了,这是小十四小小身躯必须努力仰着头垫着脚才堪堪看一眼的高度。 城楼上,旁边的大太监阮安撑一柄伞侍在一人身侧,而那人正望着他,远远一望,望之俨然 这便是天子。 天子,四下有社稷万民,肩上担山河之重。 城楼上,相钰站在城楼上,方收回落在小十四身上的目光,旁边的阮安小心撑着伞,见此,也道:“经此一练,十四王爷大不一样,想必今后文华殿的太傅能舒心许多。” 只听相钰说:“文华殿的太傅可不敢捧来一方玉玺让他掂一掂到底有多重,这天下还是得亲自去捧才能知道。” “老师认为呢?” 闻言,从后头走出一个人,正是虞衡。 此刻文武百官正在城楼下迎接,但是虞相并不队列里头,自然底下的人也不知道陛下来了。 虞衡走上前来,与天子立于高处,远视前方,拨开纷乱的大雪就是大越无边无际的国土,目光久凝,才道:“自我大越开国起边境乌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7 奴便一直是我心腹大患,大臣们各执一词分立金銮殿两侧争论不休,边境问题延续百年至今不得解决,当年大越不起兵戈是因为根基不稳恐伤国本。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乌奴不除,殃及后世。” 相钰负手,俯视下面的文武百官:“这些年,金銮殿的这些大臣们这些年实在过得太安生了些,忘了为人臣子匡扶国家万万不可在太平里失了忧患之心。” 说到这儿,虞衡撩开衣摆跪于相钰面前,躬身向相钰请罪:“虞衡为群臣之首,未起表率,实在罪该万死。” 小十四被掳,是一场意外,但是同时也是金銮殿上的一计谋权。堂堂王爷竟在眼皮底下被敌国掳走当人质,传到哪里去都是天大的笑话,这次是相钰借了乌奴一巴掌,他要激怒边境大军,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要把这个巴掌响亮打在了金銮殿大臣们的脸上,时时警醒他们。 这个巴掌打的很响亮,若说之前众臣还有犹疑,举棋不定,那么今日亲眼见到从边境回来的小十四,满朝上下必然对乌奴愤恨难消,满朝一心讨伐乌奴势在必得。 相钰让虞衡后,阮安望着下面,提醒道:“陛下,人来了。” 虞衡闻声望过去,只见下头一辆马车压雪行来,那是淮王府的马车。 马车停闻,驾车的那个年轻奴仆跳下马车,然后小心车帘撩起把里面的人扶了出来。厚厚的斗篷披在相容肩上,兜帽遮住他的脸,风雪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虞衡仍然能察觉相容的羸弱之态,好似一顶斗篷压在他单薄肩上都是负累。 说起相容,就不得不提宁族那件事,在这件事上虞衡有太多不解的疑惑,他始终没弄清楚宁族那场大火到底怎么回事,天灾还是人祸?为什么偏偏在她找过相容后那场火就烧起来了,若说是一场人祸,他已派人去烧毁过的宁族查探过,现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像是一场真正的火灾,如果说…… 不,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相容在他席下读书长大的,他深知相容的天性,相容他绝对做不到。 就在虞衡深思之际,忽然听到城楼下穿来几道呼喊,听到耳边不由转头去看,虞衡第一反应就是望十四那儿去看,但是护卫守在他旁边没有半点差池,倒是后边不知怎地围了一圈些人。 虞衡正想看看是怎么了,还没等看清楚那儿已经乱起来了,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女子用力推开旁边的人跑了出去,后边被推开的妇人神情担忧不已,可是嘴里急声呼喊,可前面冲出去的那人好似听不到似的,头也不回。 大雪中,女子连件披风都没有,奔跑中,衣裙被风吹的烈烈,直直冲着一个方向去,好像是要找谁,虞衡不由顺着女子的方向望去,那是…… 随后,旁边的阮安也发出声音:“淮王殿下?” 文武百官就在前头,注意力都被那处的动静引了过去,纷纷侧目想一探究竟。 女子竟然跑到了淮王殿下那儿去,淮王殿下身份是何等尊重,护卫一下子就把那女子拦住了,刀剑在前,可是她紧紧盯着前方的相容,脚下也一步不停。 文武百官都注意到了淮王那儿的动静,纷纷侧目,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众目睽睽,目明耳清,只见白清瑾泪如决堤之水,声音哽咽着对淮王殿下说:“你一定回来的,我知道……你一定回来的,那天我握着玉佩一直在淮王府门口等你,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城楼这个高地上,虽然与下边虽然有距离听不大真切,但是零零散散字眼入耳也能拼出个缘由,听来连虞衡也是大惊。 虞衡下意识望相钰,只不过还未看清,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大的把地上的雪都刮了起来,阮安手里的伞被风压的东倒西歪,虞衡不得不抬袖挡雪。 风停之时,虞衡放下手臂,就听下面一片哗然嘈杂,等他匆匆望过去时,竟不知是风大,还是何故,那女子竟然身已入了相容怀中。 “只有你不嫌我衣衫褴褛,不嫌满身脏垢,帮我把地上的铜板捡起来,我记得……我都记得。” 白清瑾身上单薄,瑟瑟发抖,死死抓住相容不肯放手:“这次他们又来抓我了,我……我看见了他们腰上别的鞭子,我害怕极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有你在我便不害怕。” 淮王的护卫见她情绪激动,生怕她会做出对相容不利事情,忙要过来扯开她,没想到刚一上前,相容却抬手阻止了旁边所有的人。 刚刚在马车上,白清瑾见到相容立马就跑了出来,身上连件披风都没有,这么大的雪正冷的瑟瑟发抖,就在白清瑾哽咽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忽然肩上一重,一顶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白清瑾怔了,难以置信地怔了半响,以至于她没有发现相容将披风落在她身上后,轻轻却开了她的双手,然后稍稍往后推了一步,与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王爷……” 白清瑾抬头,可当看到相容那一刻,呼吸一窒。 是相容,的确是相容,就站在她面前,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病态,更心痛的是相容这双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这双眼和这万物枯竭的冬天里没有一点点鲜活生气,只有无尽的哀伤。 白清瑾忧心忡忡:“为何……”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 城楼上,因为距离遥远,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当见到相容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披到白清瑾身上时,虞衡错愕不已。 震惊之余,虞衡侧首,就只见相钰目光紧盯着那处,眉头皱起。 一旁的阮安也看见了,瞧了相钰的脸色,心一转,立马道:“十四王爷与白姑娘一路波折方才回到京中,护卫也说白姑娘受惊过度得了些癔,淮王殿下一向仁慈心软,想必是心中不忍,所以才……” 阮安说到一半,旁边的天子脸色顿时一沉,转身,大步向城楼下去了。 阮安当即还以为是龙颜大怒,可当余光往城楼下一瞥,顿时瞪大了眼睛,大叫不好。 淮王殿下晕倒了。 第二日,小年。 寒冷的冬日,臣子们未天蒙而起,冻手冻足上启金銮殿,一身寒气还未退,没想到这时就看见御前太监阮安公公走上了殿,唱了罢朝。 一向勤勉为政的陛下登基的三年头一次罢了朝!众臣疑惑,等阮安公公走下殿时,群臣们纷纷凑上去问。 阮安公公躬着身,端着从容笑态面对大臣们,只道:“陛下龙体微恙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8 ,大人们若是有本边上呈御书房,无事今日便可退了。” 淮王府后门。 满天飞絮,北风呼啸,刮地扬雪的风势把已经敞开的两扇后门吹的“吱呀”作响,门檐下已经吹进不少雪了,淮王府的佟管家站在门前。 二串站在佟管家身后,抬头看了看这满天的雪絮,再看了看站在门下的人,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本想替人说上几句话,可是当看佟管家脸色时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才一日,王府里的仆人都私下交头接耳偷偷说起来了,二串在药庐里给相容熬药的时候自然也听婶子们说了,古来男女有别,更何况当时还那么多人在那里,连二串听了都是震惊。 难怪刚刚二串告诉佟管家白姑娘时佟管家突然就脸色大变,拧着眉,脚下匆匆就往后门这儿赶来了。 雪正下着,佟管家向白清瑾鞠了一礼,委婉道:“冰天雪地,北风正狂,眼见着这天也要黑下来了,白小姐您请回吧。” 白清瑾站在门下,她在这儿等了很久,这么大的雪,她被冻的双颊通红,手脚僵硬,好不容易等到淮王府的仆人给她开门,还没等得急说什么管家就恭恭敬敬地下了逐客令。 眼中的希冀尽数破灭,若放在从前她必然早低了头去无地自容,可是时下她心中只有担忧与焦急。昨日城门下,相容就在他面前昏厥晕倒,她当场就被吓坏了,如果不是她家人上来拦住了她,她差点要跟来淮王府。 整整一夜,她都没有睡着,坐立难安,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相容,她不知道发生她被掳走的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相容仿佛和变了一个人一般,那双黯淡颓然的眼眸让她害怕极了, 白清瑾没有走,坚持问道:“王爷他还好吗?” 佟管家看了白清瑾,看见白清瑾一脸倔强的样子,她看着也是不忍,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把白清瑾清走:“令尊的医术白姑娘是最清楚不过的,无碍,白姑娘放心。” 知道相容平安无事,白清瑾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紧颦的眉也跟着舒展开来。 只不过没等白清瑾松出一口气,佟管家已经道:“白姑娘方回到家,此时出门难免家中担心。” 白清瑾听了这话下意识一慌,果不其然佟管家下一句就开始转头吩咐二串;“你去府里唤个做事妥当的女婢来,让她送白姑娘回去。” “啊?”二串看着下边的孤零零的白清瑾,有点于心不忍,望了望佟管家想替白清瑾开个口。 佟管家见二串磨蹭犹豫,眉一皱:“去!” 二串瞥见佟管家这么严肃的神情,哪再敢说什么,应了声便转身叫人去了。 看见二串去叫人,还没见到相容的白清瑾更慌了,急的擅作主张就要往淮王府里冲,但是佟管家往门前一挡拦住了她。 守门的奴仆也被佟管家遣走了,只有佟管家和白清瑾,思量之下佟管家开了口:“白姑娘,自来男女有别,更何况白姑娘还是未嫁之身,昨日城门之下白姑娘那等举措已经被传的满城留言,若再不避嫌难免污了白姑娘清誉,。” 这样一番话,说的白清瑾无地自容,眼一红,眼见就要流出泪来。 佟管家看见了,但是也只当没看见。只他最清楚,白清瑾再在淮王府门前苦苦纠缠,向相容倾诉自己的一腔爱意,会为自己惹来多大的杀祸。 天子驾临淮王府,看着身侧没有任何随从,哪怕侍奉御前的阮安也有跟过来,可是一国之君的安危是何等重要,天子身侧多少暗卫护卫着,早从天子踏入淮王府的那刻起,这淮王府的角角落落,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暗卫眼中。 从前可以不管,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昨日城门下那回事还没个解释,现在白姑娘又来淮王府找王爷,倘若传到天子耳畔,届时会有什么后果佟管家都不敢深想。 哪怕再有容人之量,也觉不允许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更何况这是天子,帝王身畔向来不容他人酣睡,最忌讳的就是“觊觎”二字。 幸好这回二串的动作还算利索,很快就带了一个女婢过来。 二串跟在佟管家身边这几年还是学了些东西的,这个女婢与相容的院子并不亲近,常年在药庐做事本就常常与大夫打交道,就算是被人看见,也有个说法,不至于玷污了白姑娘的清誉。 雪下的大,淮王府的婢女打起伞撑起为白清瑾挡着雪。见安排已妥当,佟管家也不管白清瑾肯不肯走,转身进门,然后吩咐两旁的人关门。 “等等!” 白清瑾突然在后面叫住佟管家。 佟管家皱眉,但是还是转身回了头,就见白清瑾低头,正慌慌忙忙伸手自己脖颈上摸着什么:“这个……” 藏的很小心,护在衣裳最里头,取了好一会儿白清瑾才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是一块玉佩,悬在玉佩上的红缨已经泛旧,而这块玉佩莹润如酥,雕刻着繁杂的花纹,远远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小心翼翼挂在脖子上十多年,惜如性命,白清瑾依依不舍往掌心看了一眼:“这个……” “从前他给我的,它佑我了平安,它也定能佑王爷安康。” 最后佟管家还是让二串收了那块玉佩,可是回到药庐后,二串拿出玉佩问佟管家怎么处置,问是不是要送回给王爷物归原主时,佟管家摇了头。 “既是岁月久远的旧物,便用不着给王爷了。” “不用?”二串惊讶。他看着手里这块玉佩,纳闷了,好好一块玉佩怎么说不用就不用了呢,更何况这也是人家白姑娘的一片心意,就算不灵,给王爷求个吉利也是好的啊。 二串疑惑道:“既是用不着您还收下来干嘛呀?” “玉佩这东西不是寻常的东西,更何况这是王爷的东西,若让人看见了难免引来猜忌,收下玉佩,不过是不想平添事端。” 二串细一想的确又是这个到底,王爷的东西佩在一个女子身上的确不合适,二串便问了:“那这块玉佩怎么处置?” 佟管家目光凝在二串手心的玉佩上,喉中几度涩苦涌上,好一会儿才别来目光:“明日去庙里送王爷抄的佛经时,便把这块玉佩捐赠给庙里吧。” 佟管家沧桑的一声叹息,压着万千替相容的不甘:“也好叫佛祖睁眼来看一看……” 都说善有善报,慈悲心肠的人都是福泽的,可为什么偏偏不眷顾相容一眼呢?为何将这诸多的祸难尽压于一人之身,该叫佛祖睁眼来看一看这世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69 间到底有多不公。 药快熬好了, “二串?”佟管家突然唤人。 正在火炉前守着药罐子的二串,放下扇子跑了过来:“管家,怎么了?” 佟管家吩咐她:“你现在去一趟丞相府。” “丞相府。”二串一头雾水。 “对,现在去,。” 二串不知道佟管家要做什么,但是还是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去请了。 “吱呀。” 佟管家推开房门。 房里没有留奴仆伺候,所以房里很安静,烧的正旺的碳火爆的那声格外清醒,可外面呼声阵阵,佟管家怕风灌进来,转头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一进房门就听到里面穿来的咳嗽声,佟管家立马搁下食盒,把煨在里头保温的药取出来端过去。 相容就躺在病榻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看得出他现在的状态十分虚弱, 这时候床榻边伸过来一只手,声音深沉:“药。” 佟管家看着相容,心中百感交集,捧着药交了过去。 坐在相容病榻边,不是别人,今日金銮殿罢朝的陛下。相钰看着床上的病态的人,脸色凝重,从佟管家手里端过药他先抿了一口,又苦又涩的味道缠在舌尖,相钰眉头也没皱一下,尝了温后,他弯腰俯身,伸手穿过相容的后颈揽住肩膀把相容从床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相钰一小勺一小勺抿到相容嘴边,让药汁一点点流到相容嘴里,相容有时候咽不进,相钰就先放了药碗,用手抬着相容的下颚慢慢等着他顺下去。 一碗药喂完,相钰放下碗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还没放下就感觉袖子被人拉住,相钰低头看去。 凌乱青丝覆在相容苍白的脸上,正蹙着眉头极不安稳,嘴唇一直在颤,苍白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边怎么都不肯放手。 相钰看着他不安的神色,眸色逐渐沉凝,随即握住他的手往怀里一带坐回榻边,无视还站在一旁的佟管家,就让相容枕在自己腿上然后拉来锦被覆在相容身上。 佟管家站在旁边,看相容病容心中不忍,微微垂下了头,然后退身去吹灯。 烛台上堆了层层蜡油,一盏灯灭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安神香……” 屋子里还焚着香,相容素来雅淡,不喜浓艳,素日用的香都是淡的,像一本旧书里书墨的余香,但是今日相钰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一样,鼻息之间,安神的木香竟盖过了满室的药味。 相钰的目光从佟管家的脊后扫过:“气血盈亏,精神衰竭,淮王府的人就是这样给朕好好照顾人的?” 纵是背项,心中也感受到了那凉凉一凛,龙威之下,佟公公跪了下去, 许是苛责的厉语惊扰到了相容,他紧蹙了一下眉头,相钰看见了,便伸手轻轻揉起相容皱起的眉心,同时不由思虑起来,到底梦见什么呢?眉头皱的这么紧,揉也揉不开。 为了让人安稳些,相钰不得不将狠鸷之色尽数收起,眉仍然不悦地拢着,但是只问:“他多久没安稳睡过了?” “宁族大丧,王爷心感悲痛,最开始那几日夜夜难眠,日渐消瘦,不过听了几番开导也就慢慢缓过来了,但是之前神思过伤到底是伤到了本,加上那日城门下吹了风,这才病了。” 相钰心生疑虑,可打量过去,只见佟管家微阖着头,毕恭毕敬,神色端得极稳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拨旺了房里的碳火,佟管家退着身就出去了。 外面风雪大,听着外边的风声,相钰望着窗户那儿,想着这雪下了也快两个月,虽然老话说瑞雪兆丰年,但是凡事都有个度数,过满了就会变成灾祸。 既要彻底攻下乌奴永除祸患,那支援前线的南方几城便是底线,可若这场大雪还不收敛,届时等融雪时分,积水成涝…… 扳指被取下放在小案几上,相钰抱着相容坐在床榻边,虽然眯眼正小憩,可是他的贴着相容的半边脸,大拇指正一下下抚着相容的眉心,他思绪也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为君者,便是天意都想揣测来几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微弱的天光彻底被压下,夜里的风最是厉害,寒风呼呼作响,刮着窗户如同厉鬼嘶嚎。 窗户被风刮的吱吱呀呀响扰到得怀里的人不安地辗转,相钰发现他的动作,于是睁开眼睛低了头看怀里的人:“相容……” 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还极是的熟悉,相容不由蹙了蹙眉,他现在很不好受,虽然服了药,但是身上仍然滚烫,鼻息之间呼出来的气又沉又热。 相容—— 听到有人在叫他,相容抬起沉沉的眼皮,朦朦胧胧地,眼帘之中烛火微亮,然后他的梦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相容醒了相钰大喜,正要拥着相容起来可是相容枕在他的膝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一直凝着他,凝了半响,只见眼中逐渐湿润,随着一声凄凄的苦笑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你怎么会来呢……” 精神不济,心中充斥着悲意,是以眼皮沉沉又落下。 “相容,我在。” 近在咫尺,这几近真实的声音让快阖上眼的相容不由怔住,他难以置信地再度睁开眼睛,华贵俊美的面容,眉心紧皱,墨眸沉敛。 相钰见相容恍惚痴怔的样子,确实了相容的确存有异样但是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相容的身体,相容不爱惜自己,随随便便把身体糟蹋成这幅模样,他当即就想对他发怒斥责,但是到底还是不忍。 相钰把相容从自己膝盖上抱了起来,不同于相容这幅经不得风的孱弱身躯,相钰怀中温暖宽厚,臂膀有力,提笔便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相钰持起剑来,就算是大内的最武功高强的暗卫也要拼尽全力才能堪堪应对。 相钰把相容抱到床榻上,让他整个上半身靠在床头,然后拉上锦被该在他身上,相容的一只手还露在外面,相钰怕他手凉要把它的手抓回被子里护着,可是当他触到相容冰凉的手时,相钰当即一动,手心一握,把相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中。 “你府中的人就是这么照顾你的?”手握着,可是相钰的眉却皱着,沉声斥了起来,“大病未愈,城门下那样狂的风雪,偌大的一个淮王府满府的下人就没一个拦着任由你出府胡闹的吗!” “……” “今晚进宫就在养心殿起居。” “淮王府很好。宫中人多眼杂,我与你,”说到这儿,相容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口,“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0 我与你自当是要避嫌的,以免多生事……” “没有是非!”相钰冷声打断,斩钉截铁,“我与你从来不是是非。” 话被打断,相容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对上相钰眼眸,而相钰正用审视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看。 相钰何等敏锐,他早已经察觉了相容的异样,自小十四被掳那天起相容便不对劲了,宁族大丧后更甚。他俯身逼近,拉进两人的距离,紧紧盯着相容的眸,直截了当:“发生了什么?” 相容抿些唇没有说话,偏过头。 “看着我!”相钰没给他任何可以躲避的机会,一把伸手捏住相容下巴强迫他转回头直视自己的眼睛,“相容,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 相容被迫抬起头,抬眸看着相钰,他的眼里没有慌张没有紧张,如此平静,毫无生气的平静。 他是多么的想伸手扯下相钰的衣领,告诉他说,相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远走高飞,什么都不要。管什么天下人的死与祸,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在我发疯在我奔溃在我临死之前,带我走吧。 可是也只是一瞬而已,就如铁水煮至最炙热,他沉浸其中疯狂的燃烧自己,将自己将所有一切燃的消失殆尽,最后铁水冷却是彻骨寒冷,到此时他竟是连悲痛的知觉都丧失了。 最终相容眼里只剩一把燃尽的枯灰,什么都没了。 “没什么……”相容挥开相钰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淡淡移开目光,两扇眼睫垂下,“我只是很累。” 相容眼睑已然疲倦落下没再看他,可是相钰盯着他的双眸里了一丝沉色。 房中好半响没有任何声动,好一会儿,握着相容的手突然一动,相容以为相钰松手要离开,没想到就在相容松下心神,彻底懈怠下来的时候,握着他才松了劲的那只手突然一紧钳住他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重新拽起钉在床头。 “相容,你在欺君!” 猝不及防,相容大惊失色,慌张睁眼,可是还没等他看清什么,没等得及让他说一句话一个字,下巴突然吃痛被人捏紧,要说的悉数被压下的人死死抵住。 “唔……”相容挣扎起来,频频吃痛,相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推搡挣扎,喘息艰难,可是他和相钰的力量悬殊太大了,毫无反击之力。 相钰连让相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仍由相容还在怀里痛叫挣扎,而他就像是一只兽,一直阴狠,嗜血,永远不知满足的兽一样疯狂的向相容索求,以至于这个吻也越发放肆,越发狂乱,唇齿交融,掳掠城池,频频攻来。 相容被迫仰头接受,喘息急促,双颊潮红,眼角更是被逼的发红,睫毛上悬着湿气,随着他胸膛起伏微微颤颤跟随时要落下来似的。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胸腔挤压,可心口却越跳越猛,急促猛烈,一下比一下疼痛,被制在头顶的手在木面上抓挠挣扎,指尖锐利刮下数道抓痕。 兴许是相钰在深吻中不知不觉松了力道给了相容机会,相容乘相钰闭着眼睛不防备时,牙齿用力忽然朝相钰嘴皮咬下,随即手腕一抽挣脱相钰钳制,最后他狠狠推开了相钰。 两个人的样子都十分的狼狈,因为刚刚一系列的猛烈动作,相容正双手撑在床弦边喘息,整个人都在细微发颤,满头虚汗。 而相钰,他被相容狠力推开,唇角边一丝鲜红的血液溢出,他看了相容一会儿,将唇边的甜腥舔尽。 也不知道这样诡异的氛围持续了多久,相容低头喘息,模糊的视线中相钰再度靠了进来,相容不由抓紧底下的被子。 他害怕,害怕相钰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因为他实在已经没有第二次推开这个人的决断与冷漠。 就在相钰向他伸手时,恰巧此时,外边传来佟管家的声音:“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这个冬天格外难熬,乌云蔽日,不得光明,人间这场大雪跟不会停似的。 好在就要过年了,大雪也阻止不了团圆的喜庆,外头街市各家府邸,自扫门前雪,悬挂红灯,张贴对联,整个长陵城都在为节庆忙碌。 淮王府的大门也开了,几个仆人出来将门前的白缟取了下来,然后挂上红灯贴上对了对联,只不过今年和往年大不一样了,往年他们府门口可是太热闹,淮王府一向没别个府邸那么刻板谨慎,挂的时候灯笼,一群人梯子下边叽叽喳喳指挥。 今年淮王府门前太安静了,两三人出来没有嬉嬉嚷嚷,他们安安静静把灯笼挂的正正好好,对联也贴的规规矩矩,做完便回了王府了。 路过的行人见了难免要说上两句,多事的冬天,宁族身遭噩运,淮王府里的这位王爷……,唉,说起来不过一声叹息。行人东扯西聊,哪有个准头的,一会儿淮王府如何如何,一会儿白家那位白姑娘怎样怎样,最后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说扯到哪儿去了。 过年皇宫夜宴,相容递了折子到皇宫去,说身体不适大年夜不便入宫,折子里顺道也向皇太妃请了安。皇太妃看了折子后,派人了身边的宫人亲自出宫送了好些补品来,宫人传达皇太妃的嘱咐让相容好好在王府里调养。 没有相钰的回信,只字片语都没有。 那天佟管家在外边禀报说丞相来了,相钰听到了可是却没有立刻理会,他站在床边,目光落在他身上凝身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在等相容开口,或许只要相容开口说一句话,给他一个解释,哪怕再牵强都可以。 可是相钰什么都没有等来,相容一句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最后相钰走了,开门吱呀声,萧索寒风将外室蜡烛尽数吹灭,门被阖上后相容睁开了眼睛,艰难抬起头,望着那扇门往了许久。 大年那日,相容出了一趟门,二串陪着他出来的,今日大年佟管家去庙里送佛经去了,顺便将那块玉佩也送过去,回来后还得料理晚上年夜的事情。 马车驶向宁宅。相容在马车上一直咳,伏在马车上那咳嗽声跟要咳碎心肺似的,二串在一旁担心不已,好几次想让相容回王府可是都相容拒绝了。 宁宅被焚烧成一片焦土,虽然这个月来一直有人在修缮,但是无奈烧毁的太严重,雪又太大,这个冬天就只能先作罢,幸好宁族祠堂已经修缮好了,能让相容在大年为宁族列祖列宗上一炷香。 “吱呀——” 迈出宁族大门,不过才走几步就踩上断裂焦黑的木板,办丧事要就讲宁族规整过,但是一个月来不停有难以支撑的墙砖木板掉下来,一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1 个多月了,下了一个月的大雪,落进宁族的雪絮终于不是灰色的了。 “王爷……”一句扶着相容走至宁族祠堂门前,二串实在担心,想要跟着相容进去。 “我自己就好。”相容摇摇头,然后将手边暖手的小炉交给二串,伸手推门。 吱呀—— 推开老旧的门,相容独自迈了进去。 相容进去后,二串就一直守在外头不敢离开半步,他身强力壮穿的又厚,进去前相容怕他冻着又把暖手的给他,所以就也不觉得有多冷。 二串在外边小心留意祠堂里面的动静,可是并没有传出什么异样的声响。自从办完宁族的丧事后,王爷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平日里二串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宁族两个人怕相容听了伤心,今日到这里来二串一直小心留意他的神色,他怕王爷触景生悲。 宁族大丧后,二串觉得王爷忽然变了很多,不怎么说话了,整日整日就是在书房里抄经,他在旁边替王爷磨墨时,王爷问过他几句纪城的事情,传进京的消息都说乌奴那次跟通了天意似的,不知道怎的就将纪城给破了,势不可挡,最后将整个纪城屠的尸魂遍野。 提及此事二串也难伤心,不过从悲痛中抬头起来却看见王爷提笔顿那儿,失神许久,直至笔尖的墨滴到纸上他才幡然醒神,低头一看整张经文都坏了。 奇怪的地方还有许多,从前都他替王爷守夜,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宁族大火后,一到晚上管家就要将王爷院子的犹如奴仆包括他也赶出去,只剩管家守在王爷门前。 整整两个时辰,相容才推门出来,没什么异常,就是脸色苍白一点,二串以为是他冷着了赶紧上来替相容拢好披风,然后扶着相容带回王府。 马车驶回淮王府,许是在宁族祠堂里呆了那么久,坐在马车里相容看起来很疲乏,二串想这样大的雪实在是不适合出门,待会儿回府要赶紧让王爷回房休息。 不久就到了淮王府,停稳后,二串小心扶着相容下马车,这才刚下马车,没想到前头就传过来一道欣喜的声音:“王爷!” 二串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那天请走这位白姑娘后,她竟还来淮王府苦等, 这回白清瑾身边带了两个丫鬟,她母亲实在拗不过白清瑾痴心央求和泪水,只能派了人随她一道好看着她。 白清瑾走上来,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相容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在雪中站了多久,她的嘴皮发白,肩膀也紧紧绷着,脚边的衣裙还有鞋已经湿了,但是看见相容双眼却十分明亮。 白清瑾丫鬟在白清瑾身后摇摇头,目光渴求看着相容,白清瑾在乌奴吓坏了,别个都不要紧,她一心系在相容身上,她们希望相容莫对她说过重的话。 从宁族祠堂出来后相容没有说一句话,复又开口,声气很虚:“多谢白姑娘关心。” 站在府门口,风一直吹着,旁边的二串看见相容捂了好几次嘴想咳但是都生生咽回去了,相容对客气有礼,但是也记得男女之别,拉开距离避嫌好不叫人误会。 好不容易白清瑾被相容劝走了,人刚一走,端的一连从容无恙的相容立马就忍不住了,胡乱抓住二串的手躬身剧烈咳起来,一声一声地听的极是吓人。 二串扶着相容正急的不知所措呢,正好府里的人已经把佟管家请过来了,看见相容这么咳,佟管家脸色一变赶紧过来,扶着相容给他顺背。 佟管家一边相容顺气,看着王府门前的雪地上有马车压过的痕迹,眉皱起来:“刚刚谁来过了?” 二串回答说:“白姑娘方才来了,好不容易被劝回去。只不过王爷被拖着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咳的厉害。” 一听是白清瑾,佟管家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手上一紧,他低头一看,是相容握住了他的手,相容声音还很虚:“我没事。” 过年是个喜庆事,最盼着过年的大概就是几个小的。晚宴时,外头在放烟火,一声接一声的砰砰响,冬日的夜空尽是璀璨的颜色。 二串他们几个年轻的被外面的热闹声音勾的频频往外看,想去外头凑热闹。相容今天出了一趟门,伺候一旁的佟管家也看出来相容眉间的倦怠,今年的岁相容肯定不大有精神守,不如早点喝了药回房休息。 佟管家给二串他们几个发了压岁银子,让他们给相容拜个吉祥后就让他们出去自己出去闹了,自己则扶着相容回房休息。 佟管家没留别人在院子里伺候,服侍相容上床替他掖好被角,再将房里的安神香点好后,拨旺房中的碳火后佟管家脚步轻轻退了出去。 出来时,璀璨烟火还在天空绽放,而面前的房中却是黑暗静寂一片,佟管家将门关上,随着房门 “吱呀”一声将外边的阖家欢笑悉数挡在了外头。 这一个,这整整一个月,淮王府大门紧闭,将所有人拒之门外,一到夜晚,便要将仆人们一个不留的赶出去。 为何? 只有佟管家知道,霁月清风胸怀坦荡的公子,自从提着那把剑从大火和鲜血中倘过来后漫长的黑夜就变成最令人恐怖的东西。 大义灭亲,亲手血刃是怎么样的痛苦,相容一个人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在梦里丢了神他就被梦魇紧紧缠住,只至于到后来相容连睡都不敢睡。 有一次相容连着抄了两夜的佛经,手上的笔半刻不敢停过,最后实在撑不住晕过去了,佟管家连忙把人扶到偏厅休息,当时佟管家还寸步不离守在门外。 可是就阖那么一小会儿眼就出事了,当听见相容房里的动静佟管家立马推门进去,只见在床上捂着脸瑟瑟发抖的相容。 “殿下……” 怯怯抬头,相容的眼里充满了惊恐与害怕,大冷的冬天,额头上全是惊出来的汗,犹如脆弱幼兽般。 “殿下,是梦。”夜夜如此,相容脆弱到连他靠近都要小心翼翼,每个夜晚,佟管家都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相容这是梦。 相容困在那个大火的夜里逃不出来,怀禹满身鲜血,腹部还有他捅下去的血窟窿,面容狰狞向他走来,无数的鬼魂向他索命,到处都是鲜血四处都是哭声,他们在相容耳边凄厉,尖叫,哭着喊着“换我命来”。 “恶鬼的手从地面破土而出,抓住我的脚将我往下抓。”满头大汗,死里逃生,相容侧过头,满脸泪水,眼中的盛满悲痛让佟管家心碎不已,“公公,你说这当真会有因果报应吗?我这样罪孽深重是会打入地狱的吧。”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2 院外,烟花绽放,无比繁华。 而淮王府无边的夜,又要开始了。 祯元四年,是相钰登基为帝的第四年,这四年大越国富民强,粮仓丰足,街市上渐显繁荣景象,用市井里的一句话来说,便是烟柳巷里都做善画弄曲的贵气生意来了。 人都是这样,日子一好,人一闲最闲的就是这张嘴那。现下正值年节,拜亲访友各方走动,闲聊间总有忍不住多说上几句的,一来二去大祸就在流言中酿出来了。 那日白清瑾与淮王雪中相拥引起来周遭一片哗然,那么多大臣,那么多双眼睛,众目睽睽,亲眼所见。 有好事的,凑着头到处打听,最后还真被打听出来了,白家的小小姐幼时当真被人掳走过,而且当真是被人救回来的。本就先入为主,待着暧昧去各种揣测,之后便有说看见白小姐在淮王府那一块走动,而且好几次王府的管家都给她开了后门请了进去。 一个两个还能当做胡诌,可是偏偏淮王府里漏出来的风,自家人嘴里说出来的这还能有假! 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一时间,风言风语,满城皆知。 这个年节,相容因病没有去各府上拜访,但是各府的年礼佟管家都派人送过去了,该有的礼数也做的一个不漏,人情走动的这种事情不会有人会比佟管家做的更妥当周全了。 这日,还不过初七,相容正在书房里抄佛经,抄到一半时就听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二串慌慌张张就跑了进来,说话的时候还急的大喘气: “王爷,不好了——” 相容顿笔:“怎么了?” “王爷您快去吧,您再不去佟管家就要把人给打死了。” 从二串匆匆忙忙带着往后院走,还没进去就听到后院那儿传来了的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杖棍打下重重的闷声,后院正在动刑罚。 二串扶着相容赶到的时候,被制在长凳上的三个奴仆已经被杖责的奄奄一息了,受了三十杖刑,浑身都染着血迹,佟管家把府里的奴仆全部叫过来看,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佟管家入淮王府三年,虽然平日严肃,但是对待手底下的下人从来不苛刻,这还是相容第一次见佟管家发这么大的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佟管家动这样的干戈把人打成这样。 长凳上的奴仆被打的浑身是伤,正哀声痛吟,一看见二串扶着相容过来,立马狼狈地长凳上滚下来,忍痛拖着双膝爬到相容面前,拼命拉着相容衣叫,慌张求道:“王爷,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们。” 相容低头看见他们跪地祈求的样子,心中不忍,他吩咐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后,疑惑不解望向佟管家:“管家,怎么了?” 佟管家走到相容面前,看了那几个奴仆一眼,那几人被人架着,脸色苍白,气声虚弱,但是被佟管家这么一看慌慌张张低下头去。 这么一看,相容也觉得他们几个有异,就更加疑惑了。 纵是佟管家也得深吸几口气才压下这口怒气,他紧紧皱着眉,无奈告诉相容:“王爷,现在整个长陵城都在传白姑娘与淮王府的流言,此事事关皇族,还有您与白姑娘的清誉非同小可,老奴便令人去查到底是哪里掀起来的浪,兜兜转转,最后查下来才知祸起萧墙。” 相容怔了一下,一点点地拢起了眉头。 “怎么说的?” 佟管家看相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但是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如实相告了。 这一下相容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佟管家往地上一跪:“王爷,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老奴管教不力才使底下的奴才妄论皇族酿成大祸,请王爷降罪。” 这事换作旁人也就算了,长陵城这座长陵城,来往富贵大家,阁楼上王孙权贵,多得是风流人物,红颜知己何不是一段佳话,可是坏就坏这事是出在相容身上。 大越男子十六成年便可娶妻,更何况相容还是皇子是王爷,可这数十年淮王府后院空置,淮王府未立王妃,相容至今没有一妻一妾,此事本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原先还能用国丧三年拖一拖,可是现在国丧三年之期已过,而这件事就这么正好地,不偏不倚地落在风口上。 那天相容在城楼下昏迷所以相容不清楚,可是佟管家可是却知道事态有多严重,那天陛下就在城楼上,城门下发生的事情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有种预感,此事若传到宫里边,必有大祸。 佟管家侍奉先帝五十余栽,站在金銮殿那把龙椅身侧见多了浪起浪落,看饱了朱楼起这种事差不多也能揣测一两分天意。新登科的状元明将,初入金銮殿,他站在龙椅旁只肖一眼,品他口中半句话就能知道他将来能爬多高。 只不过,佟管家万万没有想到这祸事会来的这样快,打的人措手不及。 一月二十五日,元宵。 明明年节之下金銮殿还在修朝,百官正歇,可是宫里突然派人召中书入宫拟旨。听闻这个消息,各府的大人们坐不住了,这个时候急急召中书拟旨绝非小事,一时间都去打听去了。 上完召的人,没想到了午后就看见御前太监阮安大公公举着圣旨出了宫门,只见宫里的马车一路压雪往西边奔驰而去。 谁也没想到会是白家。 白家世代为医,白太医供职太医院为皇族鞠躬尽瘁死,宫外更是行仁慈济世之事,有功于大越。此番却因乌奴一事致使幺女被掳,受尽艰苦。是以,皇族体恤,特为白家的幺女赐下了一门婚事。 的确是一门极好的婚事,夏侯王府的小世子一表人才,品行端正,不失为一位良人,细细算起来,白府的确是高攀了。 这道圣旨来的实在巧妙,掐在白家幺女与淮王爷的流言传的最沸扬的时候来了这么一道圣旨,长陵城又多了一份命运弄人有缘无分的闲资可谈。 外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3 面不安生,淮王府里头也开始在私底下议论,连二串都忍不住凑到了婶子们中间竖着耳朵听。 “有了这门婚事也好,你听听外边说的,传的多难听,虽然咱们王爷未娶还没遇见好姻缘,可也不能原因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白姑娘的清誉总不能赖在王爷这儿吧。” 二串竖着左边耳朵才刚听完,右边扇风的婶子接着话又说了起来。 婶子叹了一口气:“好也的确是好,不过啊我听说夏侯老王爷年事已高,年前递了告老折子上去准备离开长陵城,夏侯小世子孝顺,肯定是要在老王爷膝下侍奉的,白姑娘若嫁过去想必要离家喽,啧,听说白姑娘小时候被掳走,回来后白家疼这个幺女疼得紧所以才把女儿留到这个年纪,这一远嫁也不知道舍不舍得。”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连白太医都觉得这是一门好姻缘。他老了,只有幺女这一个牵挂,出于对幼年对白清瑾的亏欠,比起懂事的长女他和夫人更疼惜这个小女儿,是以这些年他对于幺女有求必应。 他知道因救命之恩一事,白清瑾对淮王殿下有些痴念,身为父亲他无可奈何,只能为女儿打算,出于私心曾经他去淮王府为淮王殿下看病时,拉下自己的老脸皮为女儿献过一两句,幸而淮王殿下体贴,当时没有让他过于难堪。 知道淮王殿下无意,他便知道女儿再一腔热忱也要付之东流。可是作为她的父亲他没能劝住她,她母亲也没能劝住她,她的长姐也无可奈何,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将口舌说干也拧不过幺女离家的脚步。 这一次,虽然白太医知道这道圣旨下的实在诡异,但是现在长陵城流言纷纷,都在背后伸手对白家指指点点,女儿家的清誉何等重要,这道圣旨犹如救命良药,一来女儿有良人嘱托,二来白太医也想借这桩御赐的婚事彻底断了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可是白太医万万没想到,就在圣旨在白府宣读的第二日,他应领着白清瑾进宫扣着圣恩的那一日,若不是丫鬟察觉房中有异推开了门,那房梁上的三尺白绫就要勒断了她喉中的最后一口气, 就在白夫人病倒的第三日,白府的长女来淮王府来了,淮王府拒客已久本不应该放她进来,可是这位白小姐在大雪天中跪于王府门前,无奈他法,最后佟管家只得让人进来。 这位白家的大小姐与白清瑾一样的面孔,白清瑾总说起她长姐聪慧端庄。现在这位端庄的小姐跪在相容面前凄目含悲,一脸泪水甚是狼狈:“王爷,求您救救舍妹。” 佟管家站在相容身侧,望着白小姐,摇头,无能为力道:“圣命不可违。白小姐,您还是起来吧。” 一听这话,白家大小姐心痛不已,她对着相容嘶声道:“她是我妹妹啊,我不能再让她受苦了。王爷她是那么喜欢您,未足岁被贼人掳走,自小流落在外孤苦无依,她说她永远记得那个时候是您救了她,给了她金银让她得以温饱寻回家中,一面之恩她记到现在……” 面前是苦苦央求的白小姐,佟管家不由低头去看相容,相容拢了眉头,可是抿着唇一时没有说话。佟管家是有私心的,他私心希望相容可以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不要有丝毫的动容,相容又能帮白家什么呢,他站在的心力都不足以够支撑自己,又拿什么去拯救别人 白小姐挪着膝盖往前去拉相容的衣角,她极力祈求能盼来一丝丝的希望:“王爷,整个人白家走投无路,陷入绝境,我别无他法只能来求求您了……” 白小姐声泪俱下,佟管家生怕相容动恻隐之心,最后苦了自己。佟管家毅然决然,果断打断白小姐的话:“白小姐,此事淮王府帮不了您也没法帮,您回吧。” 斩钉截铁,斩断了她所有的希冀,一丝丝都没有,连没有丝毫回旋余地都没有给他们。 白小姐难以置信看着相容,见相容不说话,她瞪大眼睛以为相容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她心中愤恨难当,握紧衣袖指尖颤抖的发青,抖着抖着她低头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来,眼中还有泪水,目光却沉了下来,盯着相容:“王爷,您知道她做了多蠢的事情吗?” “您知道她为了您做了什么吗?” 凄悲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圣旨不可违抗,她为了拒婚将白绫抛上了房梁。她差点就死了!” 这话一出,佟管家大骇,震惊无比,错愕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改说什么。 人命关天,相容没想到竟会逼白清瑾至此! 等反应过来,佟管家赶紧问人怎么样了? “人是救回了,奄奄一息,醒了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滴水不肯进,她这样熬……与死又有何异!” 皇恩浩荡赐到白家的一桩喜事险些变成丧事。 那天,看见小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脖子上还横那道被白绫绞出来的触目惊心的青紫,她母亲立马站不住了,当时差点连气都没喘过来。 短短几日,整个白家都乱了,她母亲为了清瑾熬干的心血,恩爱夫妻相濡以沫,她母亲甚至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圣命不可违,可是老爷,那是我们的女儿啊,就凭的她她那腔痴心,倘若真将她强嫁给别人,与让她死有何异处。”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君,他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夜之间熬出华发,苍老了数十岁。 “母亲哭的几乎瞎了一双眼睛,父亲也快支撑不住了,整个白家眼见着就要垮了下去。”白小姐走投无路了,只能继续伏身再求,她重重将头磕在相容面前,一声重过一声,磕头磕的破皮见血,她放弃所有尊严骄傲,如同一只卑贱的蝼蚁,站在岌岌可危将欲溃崩的家巢下,绝望地乞求相容。 “求求您,您要我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您,您就当是施舍……” 白小姐哭的不成样子,声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柔弱女儿家,本该最疼惜这幅娇颜,她却在相容面前磕的头破血流。 相容当时也没说帮与帮,他没说什么话,只是一幅突然很累很倦怠的样子,只让佟管家好生处理她的伤口然后安排马车把人先送回白府。 相容很哑着声吩咐了时,佟管家担忧地看过去,可是却没从相容脸上看出什么,似乎他只是很累。 那一日,佟管家送走白小姐后相容便回房了。桌上的的烛火颤颤巍巍,他坐在桌前,坐了很久很久,微若的烛火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4 倒映在他的双眸里,明又覆灭,蜡炬成灰。 那日晚上相容又坐噩梦了。 病榻之上,魇于噩梦之中,满头大汗,念着母妃,念着相钰,念着宁族,念着宁怀禹,害怕又恐惧什么,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佟管家不断为他擦拭他的汗水。 “相钰!”惊醒,抓住佟管家的手,看清楚她的脸,失落无比。 白哪里想到相容突然握紧了她的手腕,他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脸,只听见他开始低低地笑起来,逐渐的笑声放大。 是笑,可是却有什么东西坠在锦被之上,湿了被晕成深色,像是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佟管家我救她,就也当是她帮我,帮帮我……替我了断吧。” 就在佟管家安抚完相容,准备劝相容重新躺下时外面突然响起震天的“噼里啪啦”声,烟火在天空绽放照亮窗户,初七子时迎火神,为了庆贺的到临整个长陵城都在都要放炮竹和烟火。 相容看着外边,也不知道外边的声音触到了相容哪根心弦,相容突然伸手一把掀开被子,不顾佟管家的阻拦下床,拖着病躯赤着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跌跌撞撞向门那边跑去。 用力推开门,正好一束烟火冲上云霄,随着“砰”地一声那些璀璨的颜色细细碎碎落入相容眼中。 相容扶住门框才堪堪站得稳,站在寒风中失魂落魄。后边的佟管家被相容了一跳,赶紧拿上披风过去给相容披上。 门口风大雪大,相容经不得,佟管家想劝相容回去,可是相容的目光一直凝着夜空,远远地,深切地凝着那个方向的夜空。 “管家。” “老奴在。” 相容望着皇宫的方向:“你说那里也会有这样热闹吗?” 佟管家自然知道相容在想什么在念什么,佟管家也望了过去,而后道:“杀伐皇权之下,巍巍宫墙之中,从来没有热闹二字。但是殿下,坐在那把龙椅上的唯有奈得住天下最寂寞,才托得起这大越最盛的繁华。” 凝了许久相容都舍不得将目光放开:“我是他的兄弟,我同他血脉相连不可分割,我是他最亲的人,无论处于什么位置,我都是一个要辅佐他成就大业的人……” 话至此处,锥心刺骨,一幅哑嗓发出的声音几乎要散在风中。 佟管家就在相容身侧,俯首:“殿下,无论发生什么,老奴会一直守在王爷身旁。” 淮王府派人专门去了一趟丞相府请虞相来一趟王府。 今年的雪到现在都还没有止歇,马车压过雪地抵达淮王府。 奴仆敲门时,虞衡站在淮王府门前,注意到了门前那块闭门谢客的牌子。 这块牌子已经挂了快两个月,宁族大丧后他曾拜访了一次淮王府想弄清这件事,可是当时说相容病重不宜见客,所以他没见着人。上次王府派奴仆过来,他将陛下请回宫时他也没有见到相容。 虞衡很多问题想找相容问个明白, 一场大火来的突然,别人不清楚,虞衡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怀疑。 虞衡一直觉得宁族那场大火烧的诡异,偏偏就在他向相容揭露宁族叛国的当夜就烧起来了,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和相容有关,于是他怀着重重疑忌派人进大火后的废墟查看,竟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只有焦黑的灰屑和断壁颓垣没有一点点可疑的痕迹。 直到大门被打开,虞衡听到声音目光从那块牌子上移开,往门里看过去,是佟管家从门里出来了。 佟管家朝虞衡拘了个礼,请虞衡进门:“丞相大人。” “佟公公。” 虞衡跟在佟管家身后进府,本以为是往相容那儿去,没想到府门一关,佟管家就止了步: “最近诸事繁多,王爷病身不便见客,还请丞相大人见谅。” 虞衡立马皱眉:“可严重?” 佟管家梗了梗喉,想说,但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挥退周围的人,奴仆散尽只剩下佟管家和虞衡两个人。 虞衡料想佟管家是有话要和他说,佟管家半字未言,只看着虞衡,最后双膝一沉往地上一跪。 猝不及防,虞衡大惊,佟管家是侍奉先帝的人,哪怕是出了宫在淮王府当名管家,但是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得人敬重,虞衡连忙伸手扶:“佟公公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 佟管家摇头坚持:“老奴侍奉先帝五十余载,先帝驾崩老奴本该为先帝殉葬,到地底下服侍先帝,只不过先帝临终最放心不下十三殿下,千叮万嘱嘱咐将十三殿下托付给老奴,走到今日,老奴自知无颜面见先帝……” “丞相大人!” 佟管家抬头,心痛难忍,字字怆然:“自十三殿下开蒙起就入你教席下,您教他念书识字,您护着他走上金銮殿,也是您!在十三殿下从金殿摔落时将他扶起来。如今殿下釜底抽薪已经将自己半条性命抽去,师长如父,老奴相信大人心中必然和老奴怀有同样的怜悯不忍。” “丞相大人,老奴求您,您帮殿下一把吧!” 佟管家痛心疾首,声泪俱下:“余下的事情您帮帮他,老奴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三殿下就这样将自己熬干了命。” “殿下他……”虞衡从佟管家的话里隐隐听出来什么,霎时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佟公公,那晚,宁族大火的那一晚,殿下他在哪里,到底做了什么,他……” 虞衡焦急迫切发问,明明话还在口中,可当他低头,当他看到佟管家那双沧桑无波的眼睛露出那样沧然不忍时,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哑口无言,静寂许久后,佟管家道:“那晚……” 竟是—— 霎时间虞衡的脸色被真相震的无一点血色,震的怔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此番前来本想弄清大火里的事实,所有的疑惑全部在佟公公一番话里得到了答案。 许久,许久虞衡才恍惚着,抬眼,万千思绪:“陛下呢,陛下知道吗?” 佟管家摇头。 虞衡还处于震惊之中,他终于知道了淮王府闭门谢客这久的原因,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一天佟管家会派奴仆到丞相府让他来王府请走陛下。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5 就在虞衡恍惚失魂中,之间佟管家从袖中取出了一样物件,佟管家捧着这物件,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将起郑重其事递到虞衡面前。 “这是?”虞衡并没有立马身上去接,而是他看着佟管家手中的这样东西,一丝异样与不详忽然漫上心头。 佟管家郑重道:“此番王爷请丞相大人来,就是希望丞相能助王爷一臂之力帮他彻底了结此事。” 府门大开,虞衡跨过门槛,身后大门阖上,虞衡顿足,他再次望向门前闭门谢客的牌子。 木牌老旧,漆字褪色,十年前淮王府也曾将这块牌子挂出来,那时是一场横祸,当时相容大病一场,再难心中还有沉冤的希望支撑,那时候他身侧之前还有人陪伴。 那今日呢…… 后来是什么样子呢,变了,谁也掌控不了局势与命运冥冥的重合,在金銮殿复朝第一日,虞衡拿出那封先帝诏书的时候全变了。 先帝亲书的遗诏,诏书由丞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送到天子面前,遗诏中先帝意属白家二小姐,早将其赐了给淮王殿下为妻是淮王府的淮王妃。 “大胆!” 天子震怒,端着一张完美无缺面具的天子,第一次将喜怒表于人前:“既然是先帝的旨意,为何现在才拿出来,朕从未听说什么赐婚。” 金銮殿里死一般的沉默,阴鸷天子的龙威之下,谁敢发出半点声音。 “丞相的诏书从何而来?”天子厉色冷眼盯着呈上诏书的丞相,“株连九族的罪,丞相承受的起吗!” 盛怒龙威之下,丞相就是丞相,虞衡镇定无比,凡能成大事者,便是这样的临危不惧:“先帝诏书由淮王殿下托微臣呈上金銮殿。” 相容? 相钰差点忍不住开口大笑,相容!怎么可能,哪怕这圣旨是真的,也断不可能是从相容这里被公之于众,相钰冷厉:“虞相,你——” “丞相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凭空而起,突然响起的声音引的众臣纷纷侧目,看殿门外走进来的的人,难以置信,纷纷瞪大了眼睛。 相容步步从殿外走进来。 十年了,大臣们都还记得很清楚,这是淮王殿下这十年里第二次踏入金銮殿。自宁皇贵妃自刎金銮殿后相容就远离了朝堂。他上一次是三年前的废太子逼宫,当时淮王殿下孤身入殿,面对敌人眼神冷如冰刀。 当相容走到大殿中央,站于两侧臣子中央与殿上相钰直面相对时,殿上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这殿中的突然紧绷起来气氛,如临断之弦一般。 居高临下,殿门未合,寒风外的风雪一如大殿之上相钰盯着殿下相容时眸里的冷肃之色。 相容面色不惊,虽然是一幅弱躯,可是往殿中哐当一跪,他仰着头面对相钰,目光这般坚定,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先皇金口玉言,将清瑾赐予为妻,相容恳请陛下——” 相钰的手抓着桌案一角,关节泛青发出咔咔的响声,几乎要将桌角掰断:“你再给朕说一遍!” 眼见着就要爆发了,金銮殿上天子的肱骨心腹之臣早已见识过这位年轻的帝王是多么可怕残忍的一个人,伴君如伴虎,虽不知道为什么淮王殿下娶亲为什么会惹得天子盛怒到这般,可是谁都晓得不能再说下去了。 殿中好几位老大臣顶着龙威连连向相容使眼色,让他且停一停,免得惹得龙颜大怒不了收场,可是相容跪在那里,坚定不移,再扬高声:“此封诏书由先皇亲笔传于我手,医药白家二小姐白清瑾是先皇许的淮王府王妃,今后是相容的结发的妻子!” 相容神色不改,庄重严肃,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伏首叩于金銮殿上:“望陛下恩准。。” 虞衡想过千百回,由相容亲自说出口是什么样子。此刻,朝堂上连同着自己所有人都化为虚无,只剩下对峙成僵的两个人,而相容面色不改,没有丝毫惧怕,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那日,佟管家将这份封尘的圣旨取出来交给他的时,叹息着说:“这份诏书,殿下他以为他能藏一辈子,让它永永远远封在这里,那是他唯一一次违背先皇,他就真的以为他能瞒一辈子。” 他是他的长师,他晓得相容,虞衡站在他们两个人的对峙之外最是看得清,他知道眼前的相容已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才能在相钰面前撑出这样果断决绝的,看似坚不可摧,可这躯壳之下相容却被一只手死死扼住脖子,他备受折磨,狼狈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可他怎么挣也挣不脱,因为正掐着他的是他自己的手。 金銮殿上所有的臣子都被天子一声呵下斥退殿外,文武百官退身,出了殿后仍然余惊未了,战战兢兢,最后一个个摇头叹气走下殿台。 虞衡夹在一帮大臣间一起往殿下走,可是就在抬脚正要他阶梯时,他忽然一滞,一念百转千回,他收回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金銮殿外的太监们正推着大殿门,夹隙中,虞衡看见相容仍跪在殿中高举先皇遗诏,挺直了腰板如坚石般跪在殿中央,大门最终被合上,臣子们已经离去。 文武百官云云下殿,就见丞相大人忽然转身逆行,面色禀然走至金銮殿前,就在这寒冷的冬天撩起衣摆,庄重跪下守候。 偌大的金銮殿,群臣离去,宫仆退散,身后大殿门重重“轰隆”一声震在耳边却胸腔里的心子都在颤。 此时,整个大殿只剩相钰和相容两个人,金銮殿空旷,静寂无声,只剩相钰和相容两个人了,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站一个跪,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在死一般的静寂里僵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相容跪到双膝冰冷发麻的时候,金銮殿上有了动静,太安静了,安静地相钰从金銮殿走下来的脚步都有回声,每一声都踩在相容的紧绷的心上,他甚至都能听见相钰走下来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相钰从帝位上走下来,向着相容步步走来,最后停在相容面前。相容跪在地上,眼帘中他看到相钰的一角衣,龙袍的摆角上纹着汹涌泼天的浪,再往上是狰狞威严的龙图腾。 相容这辈子只跪过相钰两次,上次一次是三年前,佟管家高声宣读传位诏书,相钰在那一天成为大越江山的主人,他起身上殿,从跪地俯首的臣子面前走过去,那时候他就跪在人群中,望着他的衣摆从自己的手背上蹭过。 相钰站在他面前,站了许久,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定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6 了许久,最后他启唇:“为什么?” 相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你不是知道吗?不然也不会突然赐下那道婚事。不过是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不堪寂寞,移情别恋?相容你以为我是傻子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这些伪劣的借口?” 相容闭上眼睛,吐出四个字:“事实如此。” “好,好好!”相钰发笑,他几乎要拍掌了,“那你告诉我,你们两个何时相识,何时起意,她是如何对你情种深种,你又怎么对她情深不悔。你说出来给我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的来成全你们的理由。” 相容强忍心中那些汹涌而来的情感:“我与她……” 相钰就那么盯着相容,未等他说完一句话,直接冷声打断:“相容,你当真以为我会信吗!” …… “为什么?” “告诉我,到底为的什么!”相钰眼色犀利,直探相容心底,“何人授意,你要用这样谎话来骗我?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你对我有何隐瞒!” 声声逼迫,将相容逼到了奔溃边缘,胸膛狂跳,起伏不止,涌上来的疼意让相容再难抵挡。 “扑通”一声,圣旨从相容手中滚落在地。看见相容神色痛苦,突然伸手揪住心口,相钰脸色一变,他以为相容哪里忽犯痛疾,立马跨前一步伸手要把相容抱起。 可就在相钰的手要碰到相容身上的时候,相容却猛然伸手狠狠推开了相钰。 再一次,相钰再一次被相容推开,他对相容没有丝毫的防备,这一推他始料未及,脚下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 相容仍然以一种很狼狈的姿态跪跌在那里,埋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低低的笑声:“为什么?” “我为什么?”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语气似乎连他都被困在其中百思不得其解。 相容仰起头,目光越过大殿,再往上,攀上层层阶梯,最后落到那把金晃晃的龙椅上,他的父皇也曾坐在个位置上,那时候她还在钟粹宫。 陪伴君侧,那时她母妃是怎么做的呢?她母妃曾经也是冠绝京华的女子,却用着此生大的爱意,用最温柔沉默的方式去爱一位属于天下人的君王。 小时候他经常看到她提着宫灯等在梨花树下,等到傍晚,等到暮色,等到深夜,哪怕佟管家来了说父皇今日不会来了,可是母亲还在等着。 空等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一声声地咳。 那时他尚年幼,他十分不懂,甚至有些懊恼,明明都说了父皇不会来了,为什么还要等呢! 那时母妃温柔的摸摸他的头,“相容还小啊,所以还不懂呢。” 而如今他终于懂了,望着那座龙椅相容嘴唇颤了颤,喑哑地声音像是推开一扇老朽的木门:“早起,采露封坛,等待制出一杯香茶。午后,捧书研读,耐心将一本书从头读尾。到了入夜,提一盏灯,走到后院等着未归人。” “我体弱只能为你做的,能够为你做的这般微不足道的事情,却不想连这样的事情都做不了……”像是学堂里,在老师面前读错诗文的学生,拢起了眉,自懊起来,“早起采露手时被叶齿割到了手,血污了露水。我将千本书看尽,却不能为你分担一丝忧患。到了晚,点灯守夜等人归来……”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他在潦倒狼狈,一声自笑:“等晚了,越等越清醒,想着今日敬事房会不会来,你会不会翻哪个宫的牌?” 相容从那张高高地冰冷龙座上转回头,他望向相钰,一张虚弱苍白的脸上爬满泪痕:“相钰,你有想过吗?” 当目光对上相容抬起头看过来的那一眼时,相钰整个人都滞住了,定在原地看着他,这双眼眸,相容这双本该有这世间最温柔最深情的眼眸,现在却浸满了泪水。 “你有想过在淮王府守着秋悲冬苦,守着天明天亮的我吗?” “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我坐在淮王府门前,守着一盏孤灯渡日。常常,寒冬刮一下门,不过细微的声响,我却惊喜起身,当我满怀希望迈出脚准备去迎接,可是迎头看到的却是仍旧关紧的大门。” “一次一次,又一次,烛火明又灭,等来的不过是无休复无止的空念。” 情绪激动,声泪俱下,一番话耗尽所有力气,说至最后一句,说完最后一字后,他心力尽失,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揪在心口的那只手都松了指无力垂落地面,整个人犹如一幅灵魂被抽空的躯壳,剩心口还跳动着。 相钰浑身一震,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最痛的要害。 坐在这尸骨堆砌的空座之上身上本不该留一丝一毫的血骨,可他自负生杀决断无人敢撼,他手握江山拥有无上的力量,拥有了保护相容的力量。却不想今时今日,软肋之痛,竟痛至如斯,潦倒至此。 相容强撑着脆弱身躯,控制着自己缓缓立起身来,伸手捡起地上的遗诏,用尽余下所有的力气将赐婚的圣旨托在手中,缓缓举上,哑声无力:“此生最后所请,还请陛下恩准。” 看着这份遗诏被相容递到眼前,相钰沉默许久,身旁的手却难以自控地都抖着。 相容见他犹豫:“相钰,求求你,” 缓缓伸出手,手指微颤。 当重量被拿去,手中一轻时,相容感觉仿佛胸膛里唯一还在跳动支撑他的活物也被一并拿走了,他闭上了眼睛,潮湿的睫毛微微颤颤遮眼角。 疲倦无比,心力交瘁,就在相容想一切已经结束到此为止的时候,没想到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很淡,却如一把薄刀:“相容,若我不允呢。” 相容惊得立马睁眼,无比同时一道刺耳的撕裂之声。 “嘶啦——” 明黄的锦被撕裂,先皇亲书的圣旨在相容手里变成碎片。 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大不敬,翻手一握,先皇遗诏瞬间被他霸道的内力碾成灰烬然后从指尖落下,散落地上不过一把灰尘, 相容从来不是一个怜悯自己的人。 二月十七,相容上大殿请天子赐婚,天子驳回赐婚请求。 二月十八,相容再上殿,请天子赐婚,天子再次驳回。 二月十九,天子发令,禁止淮王再入宫门。 二月二十这一天,寒冬腊月,大雪飞扬冰冷刺骨,相容竟在大雪中落膝下跪,长跪于宫门外。 路过的百姓分分摇头,都叹淮王殿下一往情深,人人摇头叹息说白二小姐与淮王殿下真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7 是一对苦命鸳鸯。 佟管家赶到时,相容整个人已经被冻的血色全无,极其虚弱,跪在雪地里的膝盖冻到没有半点知觉,佟管家连忙要将相容扶起,却被相容拒绝。 相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抓紧佟管家的手,冰的和冰块一样,感受半点不到生人该有的温暖,他的声音轻到好似风吹就能散去,他说:“佟管家,我想离开了……” “等一切了断,带我离开长陵城吧。” 佟管家连忙捂着相容的手,听到相容心中酸涩无比。 活到这个年纪,饱看周遭人起起落落,他早已经练就一双漠然冷眼,但是看着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殿下,却疼惜到心紧紧纠在一起,不禁老泪纵横。 “只要王爷愿意,去哪里老奴都跟着。” 雪太大了,这样狂肆的雪,别说是跪了,就是站也顶不住两个时辰。 阮安最后还是相容在大雪中晕倒的消息递到天子口中。 伏在地上,阮安以为等待的会是雷霆大怒,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许久都没有动静,阮安不禁仰头看过去。 向来行笔稳健的天子听到消息后将最后一笔生生撇歪,他握着笔怔在那儿,没有说话,静默许久。 这些天服侍御前的每个宫人都战战兢兢。天子决绝,这一次对淮王殿下下了狠心,前几日淮王殿下跪在金銮殿外,连殿中的朝臣都于心不忍为淮王求情,可是天子却置之不理。 下朝后天子乘辇而去,辇驾从跪在地上的淮王殿下面前经过,天子高高在上,未却一眼。 昨日,更是吩咐禁军不允淮王殿下再入宫门。 底下的宫人们私下偷偷议论,说的多的大概不过帝王冷情四个字。陪伴君侧,寒夜孤灯,只有阮安看见了,君王被情所困是什么样子…… 御书房寂静,就在阮安想出声提醒时,笔杆跌于桌上,墨点斑驳坏了刚刚批阅好的奏章,天子疲倦地坐回椅子里。 “陛下?” “去淮王府……” 被国事拖累到深夜,一身疲惫到淮王府。是行轻功进去的,悄无声息,无人发现,阮安知道陛下只想稍稍过来看一眼过, 行到淮王殿下院中前,就见屋里头还点着灯,看来是还没睡,就在他跟着陛下脚步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前边的陛下却突然停住脚步,阮安疑惑不已,抬头一看却发现陛下的目光直直定在前方。 阮安不禁顺着望过去,就见房里烛光暖黄,可是倒映在窗户上的却是一双对影。 “咳咳咳……”沉重的咳嗽声,房间里是一阵脚步匆匆,女子问询显露出无比的关切,“很难受?” 白清瑾扶着相容坐到最近的窗边小塌上,相容还在咳,痛苦难受,白清瑾轻轻拍着他的背,“王爷,其实你没有必要……” 咳嗽后,相容气都喘不匀,说话也听的出来虚弱无比:“无碍。” 兴许是太累了,相容疲倦靠在软榻上,却不知为何,他眼眸恋恋不舍凝在门边那处。 白清瑾望着他,她永远记得那一年,他将她从地上扶起,幼年她被贼人掳掠,被人虐待,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褴褛衣裳,身无分文,脸上尽是脏污,拿出捡来的破碗乞讨,不过区区几个铜板,尝尽人世冷暖。 摔倒在地,狼狈无比,他取下腰间玉佩,放到他手里,问她疼吗? 有谁会关心一个去素未谋面又蓬头垢面的乞丐疼不疼呢!行人来来往往擦肩而过,鄙夷嗯将一个铜板扔给他也只是希望她走远一点, 可是这个人疼痛却问她疼不疼,她只觉得那个时候她要哭了出来,他将随身的玉佩给了她,她就好似得到了神灵护佑,后来她终于被人寻回到家中,家人疼爱,父母视她为明珠,姐姐宠爱她,她找回了自己的温暖,可是她还是不忘了他。 她摇摇头:“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已是此生无憾。” 刚说完,外边不知道什么声音惊的人抬头望过去,或许是风,或许是雪,又或许是撞错了门的奴仆,恍然惊觉这不是他的来步后,退身几步,最后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三日后,天子终于答允了这门婚事,宣读完圣旨后,阮安捧着圣旨走到相容面前,相容伸手准备接过圣旨的时候,阮安抓紧了一下圣旨不给,暗暗给了相容一个眼神。 相容顺着阮安目光望去,那边是阮安出宫时乘坐的马车,马车的帘子被人撩起来,相容看到的是他,他也正望着他,已经不复浓情蜜意时的炙热目光,寂凉的,仿佛过去了许多年再相见的陌生。 两两相望,近在咫尺,却如隔千里与时光。 相容平静坦然地收回目光,无视阮安的暗示,继续接过圣旨。 车马走了后,佟管家过来搀扶住他,说:“阮安是个聪明人,照顾好陛下是他最大的本分,殿下放心。” “嗯。”相容扶住了佟管家往府里走,其他的再也不说了。 先皇赐婚,淮王府总算有了一门喜事,都说淮王府和白姑娘是苦尽甘来,必是恩爱长久, 这一个冬天,相容病病殃殃,精神不济,佟管家总担心相容一想不开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多亏了白清瑾的悉心照顾,从冬到春,相容的身体好了很多。 时间很快,雪化春来,整个淮王府都开始张罗起婚事来了。婚期在即,相容却如一个世外人,他每日都把自己困在房里,不太与人说话。 二串服侍在相容身边,自然发现相容与从前大不一样。 他发现王爷常常发呆,一株山茶花,一处枝丫,王爷望一处景能望许久,他有时候觉得王爷真的是在看那处,又觉得他双目空空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他总是这样,画画下棋看书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下棋时持子迟迟不落,要大声喊一声才醒,又或者练字时的最后一笔突然停住,想起什么似的,等回神过来时墨已经将染开了。 “吱呀!”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动。 心猛的悸动,睁眼,双目匆匆转望去。 “王爷!”是二串。 希望落空,转而失望,目光转回到窗子外面:“二串,梨花开了呢。” 外面满树的梨花,在枝丫中迎风张扬,一簇簇的,洁白无瑕,梨花美丽也同样脆弱,这么好看的花儿,其实经不住风雨,风再大一些就会被吹落。 满眼只剩下这世间的繁华,想起遥远的从前,这一簇花儿落在那年学堂年华,夕阳西下,他在熟睡 分卷阅读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78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8 ,梨花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是相钰偷偷低头吻下。 其实如愿以偿了不是吗。 相钰被他伤透了心,酗酒几日昏昏沉沉,他再次清醒过来后便再也没有来找过他,当断则断,该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决绝与尊严。 日子一天又一天,不过是从日出到夕阳,再从天黑到天亮。 时常想念,其实之前有一次拜访虞衡是见过相钰的,——算是见过吧? 与老师下棋才过半,外面突然急匆匆来人说陛下下临,棋子从手中掉落砸在棋盘上,他失色,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怕什么,慌张地都顾不得虞衡说什么,他就已经躲进了屏风后,衣角怕露了出去连忙往里面收, 他背紧紧地贴着屏风,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心狂乱地跳动,甚至他怕心跳声都能被听了去,一直以为过去了这么久他已经看淡了许多,可是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其实是这么想念他,也害怕去面对事实。 手指一下下扣着棋盘,一声声地打鼓一样好似敲在了相容的心上,只听他声音清冽:“他来过了?” “陛下口中的他是指何人。”虞衡老道,滴水不漏。 相钰暼了一眼虞衡,虞衡毕恭毕敬什么都没露出来,相钰鄙夷地冷哼了一声后也不再做纠缠,轻轻这个话题带过去了。 相钰走了后,他都还不敢出来,虞衡赶紧来扶住脸色苍白的他却他挥开,他说:“总要一个人走的。” 后来他一个人走出丞相府,夏的夕阳,满天红光,他无暇抬头去看一眼这美丽的天空,身心疲惫,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苍老模样,这佝偻身躯,好似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王爷?” “王爷!”二串用力地叫了一声,相容回头时有些恍惚,“什么?” 二串说,“王爷,下聘的单子已经送到书房去了,王爷要不要去看一下,看看是否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再望着窗子外头,已经是深秋了,恍若隔世一般,不知不觉,婚期将至。 成亲是白清瑾最期待的,可是离成婚之日越近,相容越能看到她的不安,相容问过白清瑾,有想过那一天是什么样子吗?她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定……,一定是清瑾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因为这句话,相容连着三个晚上没睡着,他是个男人,又是一个曾经将一生所有托付给另外一个男人的男人,此时脑袋空空不晓得要在成亲之日如何满足白清瑾的期待。 三天未眠,相容苦思无果,白清瑾看到他熬得有了血丝的双眼,笑出了泪:“其实什么都不用的,都已经足够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佟管家想过这一天是什么样子,相容娶妻,生子,生活,将之前错误的人生回归正途。 大红的绸带,大红的灯笼,处处张贴着喜字,鞭炮,唢呐,到处都是喜庆之音,扫雪迎客,整个淮王府的人都在为这一天忙碌着。 早起,佟管家捧着喜服敲开了相容的门,相容已经醒了,外面开始热闹起来,鼎沸人声,鞭炮声响,今日要做新郎官儿的相容却格外镇静安静,听见他开门才慢慢抬头。 “殿下昨天没睡好?” “哪有这样的新郎官儿呢,带着一双血红的眼去见她的新娘子。”相容一夜未眠,佟管家试了一试,大冬天的手心全是汗。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呢!” 他站好,伸手展臂,房中炭火正旺,脱下单衣后相容还是哆嗦了一下,因为自小体弱的原因少有在外面奔跑玩耍,相容的皮肤也比别人白许多,这让这些原本丑陋的伤口更加地突兀,宁族大火,他将自己的亲人杀的一个不留,刀剑大火之中也伤了自己。 “管家。”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可以穿衣了吗?好冷。” 广衣,中衣,大袖,最后大红色喜庆的喜服穿到相容的身上,不晓得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样,看上去相容的脸也红润了一些。佟管家说:“先皇与皇贵妃泉下有知,必定欣慰。。” 最后将冠戴于发中,用玉簪束稳,精精神神的相容,俊郎清逸的新郎官儿。 “殿下,该去了。” 外面贵客将至,在催了。 相容离开后,佟管家还在房间里,奴仆们忙碌起来,器具一一端进来,被锦换成大红色的喜被,桂圆红枣撒在床榻上,早生贵子,吉祥的寓意…… 相容的心思他最了解不过,他娶白清瑾也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白清瑾远嫁罢了,他总会还白清瑾自由的,到了江南,谁也不认识他们,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直到白清瑾有了自己的归宿,他就能真正的无牵无挂了。 “管家,客人们都来了,花轿也要来了。”奴仆人一一退出,有人提醒催了一句。 “好。” 淮王府外。 花轿落地,鞭炮声音响。喜结连理的一对新人,相容将清瑾牵出来的那一刻,有人说着:“瞧,多相配的一对。” 白清瑾蒙着盖头,穿着大红如火榴的裙,在这萧索的冬日,惊艳万人眼,走出花轿后她扶着相容像他伸过来来的手,盖头下轻柔带着笑:“王爷的手在抖。” 相容保持着温柔笑脸:“我没当过新郎官儿,不晓得今天该如何是好。” 若放在寻常人那里,这句话不晓得会引来多少人捧腹大笑,可是这是相容,是从来没有想过嫁娶的相容,这三十年看着周边人娶妻生子却晓得自己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因为男人和男人是成不了亲的。 果然白清瑾听到了后忍不住噗嗤一笑。 相容小心翼翼牵着蒙着盖头的白清瑾进了喜堂,墙上贴着醒目的大喜字,相容看了觉得有些刺目。 外面鞭炮声响,府门口还有特意跑过来看的小孩子,手舞足蹈:“成亲喽,成亲喽,” 里面客人们也在起哄,到处都起欢声笑语。 高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应当是三拜夫妻交拜,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已经拜下去了。 “夫妻……” 只见淮王殿下直愣愣地望着她的新娘子,有人小声提醒,他却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 “殿下!” 忽然惊醒,相容突然匆匆忙忙望向门外,好似时间拉长一般,下一秒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天子驾临,所有的人都噗通跪了下 分卷阅读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79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79 来,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来了,他还是来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朝拜敬仰他们的天子,唯有相容还是站着的,在无数人的敬仰与畏惧中与天子对视,深深凝望,眼神纠缠在他身上。 最后,红色的衣摆及地,相容叩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庆的喜堂因为天子的驾临突然变得安静严肃起来。这时候,无人话语,无人嘘声,相容清楚的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靴子停在他的面前。 “淮王大好的日子,莫拘这些礼节。”他只是靠近相容,在相容面前沉默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做。 天子驾临做主上宾,况且天子与淮王殿下手足情深,为尊为兄坐的自然是高堂之位,这个位置相钰坐的稳稳当当,看着这对新人,春风含笑:“夫妻对拜?看来朕是来的正好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十三弟期许多年,终于真正地等来了今日。”坐上天子一张笑脸,最后一句格外扬起。 吉时到了。 喜堂高唱:“夫妻对拜。” 相钰坐于高堂上,面不改色看着相容与他的新娘子鞠下那躬。 新娘被送入洞房以后,新郎陪着宴席,酒过三巡,醉倒了不少的客人,有的已经开始说醉话了,所有人到吃了一惊,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淮王殿下怎么的这样大的酒量,望着过去相容也只是走路走着不稳而已。 喝红了脸,相容下意识的望到相钰那边去望过去,阮安已经为天子好了斟酒,恰巧相钰也正抬眸来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慌张无措避开天子的目光:“是醉了。” 的确是醉了,这个喝醉酒的人好大的力气,紧紧抓住佟管家的手腕,离去时更像是落荒而逃。 新房,喜烛快燃尽了,白清瑾等着等着,忐忑无比,紧张地手指甲都要将锦被刮烂了。 “吱呀!” 佟管家将相容扶了进来,相容走进来,房间全是喜庆的红色,红色的喜烛,红色的帷幔,红衣的新娘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等着他的到来,相容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行为狼狈过门槛时差点被绊地跌倒在地,佟管家扶住了他,将他扶到凳子上。 相容头疼的按着额头的穴道:“管家,你在做什么?” 佟管家不露一丝异常:“按规矩,新婚之夜的烛火是不能灭的,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看着佟管家取出另外一根喜烛点上,还小心翼翼地用手护住火苗,相容不禁低低笑起来:“长长久久。” “老奴退下了。”等到灯芯完完全全点着,佟管家才退了出去,门外守着的奴仆们也被佟管家带走了,醉酒的人最容易胡思乱想,相容不懂,这个晚上这么重要,管家就只是将烛火点燃了走了? 相容走近,他听见白清瑾怯怯地唤了他一声王爷,相容这才勉强站起来,他走到他的新娘面前,看着了她许久,然后才慢慢伸手挑开他的帕子。 她哭了,白清瑾看见他,两行清泪就这么跌落下来。 相容伸手,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 白清瑾用力的摇摇头。 良辰吉日到了,外面更声一响,相容却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白清瑾端来合卺酒,接过合卺酒,抬头看着白清瑾,不晓得为什么,相容看着白清瑾脸红的不对劲,她的呼吸比之前重了一点,相容心里越来越开始闷的慌,对着白清瑾还有这满堂喜色,这样的冬天心中燥热,额头上居然生了汗。 白清瑾抓紧酒杯,脸浮着薄红:“我一直在等你,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样一天,你会成为我的丈夫。” 丈夫?相容看着白清瑾的脸,举着酒杯却迟迟不敢喝下去,心在拉扯着纠结着,手在颤抖,酒水撒了出来。 “王爷?” 喜烛的芯爆了一声,“哐当”一声酒杯坠地,喜房里,烛火微微颤抖还在继续燃烧着,相容却已经破门而出,拖着沉重不稳的步伐临阵脱逃,脑子几乎要炸裂,心一直快速跳动无比恐惧着下一秒就要停止。 相容慌慌忙忙,脚步不止,狂疾到后门,当他看见正给后门落锁的佟管家后,相容立马冲过去一下抓住佟管家的衣袖:“我要见相钰!相钰在哪里?” 看到是他,佟管家惊恐万状:“殿下!” 顾不得什么,相容死死抓住佟管家的袖子,双目通红:“相钰他在哪里?管家告诉我,他在哪里,回宫了吗?” “殿下,您清醒一点!”佟管家转而怜悯,“殿下不是将一切都想好了吗,今时今日,已经再无回头的可能,殿下,王妃现在还在喜房里等你……” “我都清楚都明白,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真的要我挥刀斩断……,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抬头,一张悲痛爬满双脸,双目沉痛,“可是我不是圣人,做不到那样宽广胸怀,我是血肉之躯也会怨天尤人,我心有不甘,所以心生怨怪!!” “殿下,回去吧!尘埃落定再不可能了,王妃还在房里等您!” 回去?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阴差阳错就是这样,例如逃出喜房的相容,又例如这错过的一刻钟,喝的烂醉的相钰乘着酒意冲到喜房里准备带着相容离开的相钰。 红色的帷幔,幽幽的烛火燃着迷仙散。 醉酒的相钰摇摇晃晃,一个不稳却被一双柔软无骨的双手扶住,相钰对上一双迷离含水的双眼。 烈酒与房间里越来越浓郁的迷仙散最易迷惑痴儿的心魂,相钰望着眼前的花影,痴痴笑了一声:“看吧,你还是在等我的……” 越宁生下来时,当相容看到孩子的第一眼,脑子里就有一万个声音此起彼伏,凄厉尖叫着让他摆脱这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是清瑾付出性命换来的,哪怕这个孩子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但是相容还是被那种恐怖的想法支配了,直到佟管家用力抓住了他伸向越宁的手,相容才清醒过来。 佟管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相容反应过来,变貌失色,挣开了佟管家立马将手缩了回来。 “我……”他想解释什么,但是哑口无言。 而木摇中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冲在冲相容咯吱咯吱的笑。 望着孩子纯真的笑容,相容顿时觉得自己可怕极了,他怕哪天他会再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就是在这样整个人都要快要被击溃的状况之下,相容离开了长陵城,二串劝他他不 分卷阅读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80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80 听,佟管家也阻止不了他,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他只想逃离这里地方,这辈子都离这个地方远远的,远到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远到他想回来也回不来。 后来他们终于到了江南一带,江南苏城温暖宜人,可是相容还嫌不够远,他还想走,佟管家落着泪,哑着声说:“老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将身体耗到尽头啊。” 相容摇摇欲坠之时,二串将越宁抱到他身面前来,用越宁来求他:“一路奔波,小公子也病了,公子听管家一句劝就停在这里吧。” 襁褓之中,越宁睡得极其不安稳,相容知道他发烧了,相容想伸手试一试他的体温,二串抱着越宁靠近他,可是架不住心中的恐惧,相容看一眼越宁就要战栗不止,怯懦地连连后退。 不得不在这座江南的小城安定下来,最古老安静的巷子里,巷子里的最深处,推开门,无比安宁。 这是佟管家费尽心力择的地方,他希望相容能在这里好好的开始他的新生活,但是新旧两个人哪儿是那么容易分的分明的。 再安宁的地方抚慰不了他心里的恶鬼,一闭眼,还有很多很多人……,每个人都在角落等待暗夜降临钻进相容的梦来向他讨债,哪怕是在梦里,心都是绞痛,疼痛地纠着胸膛,蜷缩着身体还是难忍呜呜出声。 惊醒!满头大汗,可是睁眼还是一片黑暗,就好似还陷在鬼怪缠身的噩梦之中,这时候耳朵里却穿来了孩子的啼哭声,尖锐地刮着他的耳膜。整个后半夜就再也睡不着了,也不敢睡着,于是在房间里点着灯枯坐一夜。 晨光时分,二串按时辰敲开门进来为他洗漱,相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看看越宁,让奶妈抱过来吧。” 妈将越宁抱到他的跟前来,哭了大半宿的越宁现在还直打着嗝,大眼睛里有泪,卷睫毛上也是泪,原本白白的小脸哭的通红。 相容盯着他的小脸,然后抬起头问奶妈:“我能抱抱他吗?……我还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奶妈一愣,看着相容无措的样子,哑然失笑。 从奶妈手里接过来,相容托住越宁的头,小小的身躯,软软地和个肉团子似的,相容始终小心翼翼,怕做错什么,怕让越宁磕着碰着,其实他心里还是害怕的。 越宁被圈在相容温暖的臂弯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直盯着相容看,越宁看了相容一会后,啊哈哈的笑起来,乐不可支得样子。 奶妈在一旁喜笑颜开:“果然是要亲爹爹抱,小世子就笑喽。” 其实越宁都过半岁了,可相容却是头一次抱他,就和当初清瑾告诉他她有了身孕他却不敢摸她的肚子时一样,相容始终不敢抱越宁,见惯生死,他晓得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双手轻轻一推,或者紧紧一收,就没了。 相容怕自己的怨恨心伤害到这个孩子。 奶妈看相容手脚笨拙的抱着孩子,说:“小世子再大一点儿就会叫爹爹了呢?” 听到这里相容的心猛跳了一下,而就在这个时候越宁的小手终于抓住他的衣襟,相容低头一看,越宁看着他在笑,眼睛弯成月牙一样,相容看到了他冒出来的白白的小乳牙。 他亲手斩断过自己与许多人牵扯纠缠过的丝线,一刀下去,干脆利落,割肉剔骨,可是怀里的这个孩子,就像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其实这个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生命依赖着同他紧紧相连,这也是他同相钰最后一点点存留下来的线了。 快一岁的时候,越宁咿呀学语,磕磕绊绊地叫了一他一声爹爹。 那时候,相容的病情也好转了起来。 说亲的婶子邻居们要踏平相容家门槛,这一天天气正好,相容终于让越宁出府门了,温柔眉目的公子牵着机灵活泼的小童,小娃娃还仰头叫着爹爹,公子低头慈爱无比,“小心看路。” 相容很宠爱这个孩子,泼皮耍赖说累了要相容抱,正是要学会走远路的年纪哪能惯坏,可相容不忍就真抱起来他,越宁搂着相容的脖子,左邻右舍见了纷纷可惜:这么好的人,怎么这丧了妻,丧了就罢了,怎么就有了个孩子呢! “咦?哪……哪里?”越宁没出过这个深巷子,磕磕巴巴地问相容。 “近日来了一位爹爹的旧友,他是探花郎,如今来了我们这里做父母官,爹带你去看看他,盼你多多读书能同一样。”相容望着他歪着头懵懵懂懂的样子,笑了,“你还小都听不懂我说什么。” “越宁啊,要快快长大。” 越宁听懂了,点点头,认真的说:“长大,要长大!” 江南小巷的日子过得宁静又安稳,一晃眼孩子两三岁,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哪怕是在相容的教养的长大,到了这个年纪该怎么闹还是怎么闹。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慢慢地越宁会流利清晰的说出好长一段话,能一个人摇摇晃晃从花塘走到亭子。眼见着越宁的身量越来越长,衣服鞋子做的没长的快,偷偷地眉眼长开,当小小一张脸有了轮廓…… 越宁小手在相容眼前一个劲的晃:“爹爹?” 相容好不容易被招回神来,捉下越宁的手:“刚刚背到哪儿呢?” “背完了。”越宁不解,小手往自己脸上摸:“脏?” 相容摇头。 越宁歪了头,懵懂不知。 眸中无尽柔光,相容摸摸越宁的头,:“爹爹只是感叹,一眨眼越宁就长这么大。” 夜晚,秋日寒风,佟管家送药来,就见相容孑然一人房门外的花塘那儿,身形单薄,一阵风吹来那衣危险摇动,好似人都摇摇欲坠。 佟管家走过去,把药送到相容手里:“王爷,喝药了。” 相容端起药碗仰头喝完,那么苦的药眉头都没见皱一下,碗底喝尽把空药递回给佟管家:“越宁睡了吗?” “小公子早就歇下了,夜深了王爷也回房吧。” 相容没有回房的意思,佟管家就没走在一旁守着相容,哪怕相容安然无恙挺过来,这么些年都平平安安,但是当年相容万念俱灰的可怕样子历历在目,以至于佟管家至今不敢放心让相容一个待着。 夜静谧谧,天上好大一轮的月,每月十五总是这么圆,相容看着说:“当初母妃也是这么想的吧。” 佟管家疑惑,想什么? “当时年纪尚小,只以为母妃宠我,因我提出来所以母妃替我圆个愿,方至此时我才明白母妃当时所想。”总是一个不经意间,相容便轻易走了神去,目光凝在越宁身上,他总总能通过这张相似的面孔看到另外 分卷阅读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81 兄骨(上) 作者:谢榭榭 分卷阅读81 一个影子在他面前。 仰头望月,月色凉薄,戚戚夜里只闻一声长叹:“是啊,父子之间血脉相连,哪有不像的呢。” 【相钰番外】 帝王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万千人跪膝敬仰崇敬,秀丽江山尽在手中,尊贵呐,无比的尊贵。 今年,是阮安侍奉在这位君主身侧的第八个年头了,帝王无常,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人头落地,跟在这位天子身侧,阮安已经不晓得走了几次鬼门关了,纵然如此,帝王是一位勤勉为民的帝王。 金銮殿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后群臣上谏,难事一桩一桩没有止歇般地递上来,御案之上,天子专注于奏章上一字一句,万民之事不曾松懈半分。 国事永远没有能够处理完的一天,红批朱墨,常处理到两眼昏昏。 “如此了了就呈到朕面前!”也有批到暴躁的时候,天子极怒将奏章一把扔到地上,宫人们惊的脸色尽失纷纷跪下,天子气到挑眉冷笑,“这帮老家伙脑袋也是老到生锈,朕瞧不如放在午门下,鬼头大刀一挥一落,也干脆。” 君臣相驳已是常事了,息怒之后又吩咐人捡了回来,神色平常,垂目认真又看了下去。 白昼黄昏,御书房的灯点起了,等长烛火燃到尽头,阮安便轻着步子上去重新点灯,将新灯放至案前。殿中静寂,抬手之时衣袖娑娑发出轻微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边是天子身侧,永远都是这般空寂。 “真是看到头痛欲裂,相容你说……”天子抬头,一张疲倦的脸,嘴里的倾诉与依赖还未来得及吐露,抬头入目,马上又皱了眉。 “陛下,奴才……” “朕竟认错了。”松开眉川后,那是一声长长的叹,携着笑,犹为无奈苦涩。 他端着旧烛台出去,刚刚那一声叫他魂飞魄散,生怕今夜不能太平,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可是越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提紧的心才落下半分后边突然一声唤。 “阮安!” “陛下吩咐。” 伏在地上,等候命令,可是久久动静,阮安不禁抬头偷偷看去。 就见天子坐在堆满奏章的御案前,双眸看着桌上的烛火,新烛的烛油流下来,鬼神神差,陛下竟伸手碰了上去,皮肤上正烫的烛油,痛得紧皱双眉。 阮安伏在地上,再不敢看了,只听闻御案那边传来声音:“再没过多久,这一只新烛也要燃到尽头了。就像是帝王的这一生,蜡炬成灰,不过如此。” 纵然是阉人,他听此一言心中也是千百滋味。 百官万民哭天抢地把难事呈到天子面前,天子义不容辞替他们承担痛苦,那可是天子呢,那梦里千万的所求要向谁去倾诉? 无人倾诉,不能倾诉,狡诈天子极怒极乐都伪出一张笑面,不露半分短处,无人捉得到他的三寸。 这些年端上来的一盏茶也能试出三分毒,曾经附属国来使奉上祝寿之礼,晚宴歌舞未尽,琴瑟和谐,使臣恭恭敬敬的脸下一秒显现出原本狰狞的面目,从袖中掏出匕首一把刺在陛下的肩膀。 一脚踹开贼人,天子极狠从左肩里生生将匕首拔出来,鲜血一同拔出,还没溅落在玉石的地上,天子就已经将匕首钉进贼人的咽喉,心狠手辣一击致命,半点血都没溅出来。 这样狠的人,唯有在无人窥视,静悄悄的黑夜里才会剥下那累人的万千盔甲,对着烛火的柔光唤出一声,“相容。” 其实陛下是恨的。 阮安知道陛下是恨的。 淮王殿下相容与淮王妃成亲的第二日,陛下头一次宿醉,醒来时头痛欲裂,只不过就在他头脑还来不及清醒,头疼发作的正当头时,淮王府送来的一份亲笔的书信递到面前。 以为淮王殿下是会回头的,回来与他相濡以沫白首到老。 紧张,胆怯还有喜悦,满怀希冀的打开了…… 只见雪白信笺上了了几个字,工工整整的,每个字组合起来变成一张嘲讽的面孔。 那更像是施舍,将将人的尊严狠狠地碾碎。 撕得粉碎,狰狞的面目,疯狂的恨意:“新婚之夜,多慈悲的一个人,新婚之夜赏给了朕换他余生太平……” 陛下是恨的,恨不得将那个人的心脏肺腑掏出来来让自己痛快。后来听说淮王殿下准备远走江南,丞相急的进了宫,请求陛下阻止劝诫。 “丞相兴许是高估了朕,那样心被狼叼了去的人怎么还会记着有朕这样一个人?” 陛下在城墙上看着殿下转身离去,他不曾挽留,只有痛恨。 后来,陛下将小世子抢进宫里为人质,但是只是随便往一个宫殿里一扔,派了一群宫人去照顾外就没了。 初始阮安不懂,后来恍然才发觉,天子也有不敢面对的事与人。 陛下午歇,正是他守在殿外,忽听殿里头哗啦一阵声响,紧接着“砰”地一声殿门从里面被踢开,陛下极其不耐烦:“哪里来的孩童哭声。” 他们早已惶恐地跪在地上,听见陛下这样问,面面相觑,小心地摇头。 陛下的眉头越皱越紧,戾气犹重,养心殿的宫人提心吊胆诚惶诚恐。 当日夜里,陛下就去了小世子的宫殿,当时宫人还在哄着正哭闹的小世子,陛下来了,宫人忙拉着小世子行礼,可是小世子只晓得哭,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哭的通红。 陛下朝着小世子走了过去。 当时他就是旁边,立马挡在陛下面前,惊恐急急道,“陛下!世子年幼……” 陛下一脚踢开他,走过去,居高临下,那双阴沉的眸扫到小世子身上:“就是这样一张脸……” 宫殿里头的人都不由打着寒颤,陛下粗鲁地一把捏住小世子的脸颊:“就是这样一张脸!” 阮安知道,这张脸是陛下最痛恨的面孔。 被捏着脸颊,小世子嘶了一声出来哭了出来。 可是任由小世子哭的多厉害,陛下仍然不理,紧盯着他,眼中尽是恨意:“你这辈子都妄想回江南了,若再让朕听到半点哭闹,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你的好爹爹了,等他回来了朕也让你们永生永世分别!” …… 回来—— 纵是心中再恨,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皮扒骨、食其心肺, 可是最终念的,还是他能回来…… 【上.完结】 分卷阅读81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