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生》 分卷阅读1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 ? 书名: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高墙大院内的一段秘辛,灰暗天井里的一簇烟火; 他披肝沥血跳一曲带着镣铐的舞蹈,他鞠躬尽瘁演一场不会落幕的悲剧。 身不由己的抑郁少爷攻x不顾一切的疯魔小厮受 内容标签:生子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龚世耘,范喜 ┃ 配角:范巧儿 ┃ 其它: ☆、第 1 章 ?  “巧儿!可算找着你了,新奶奶就要进门了,你家那混小子呢?躲哪儿偷懒去了!”张嫂忙得一头热汗,抓住范巧儿不让走,范巧儿两手端着一对龙凤喜烛,身上还挎着一床喜被,并没有手去反抗张嫂,她只得点头赔笑道:“张嫂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找那混账玩意儿,找着了先替您好好教训他一顿再说。”她一边应付着张嫂,一边往少爷的新房里走,眼睛还不忘四处搜索着范喜。 把一对蜡烛安置好,铺好少爷今晚要睡的床,范巧儿关上新房的门,往后院的佛堂走去了。今晚龚少爷成亲,龚家上上下下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没有人会来这个冷清的地方叨扰,除了范喜。巧儿经过厨房的时候,黄厨子端着一盆刚出锅的鱼和她撞了个满怀,巧儿皱了皱眉,蹲下帮着他捡鱼,一锅黄澄澄香喷喷的炸鱼,不过显然是都不能要了,巧儿硬着头皮等着黄厨子的破口大骂,然而直到她起身黄厨子也没发作,甚至还颇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背,“算了,我再重新炸一锅便是,你去吧。”巧儿扫视一圈,看到一厨房的人脸上全是复杂莫名的表情,她忽然知道向来暴躁的黄厨子今天为何如此好心,想来他们肯定在同情她吧,可怜她,可怜她在少爷身边熬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从一枝花骨朵熬成了老黄花菜,却终究还是没能成为那间新房的主子。巧儿并不多解释什么,旁人的看法她无心去管,眼下要她操心的事很多,头一件就是她那个倔驴似的弟弟。 巧儿打开佛堂的门,范喜果然在里面,背对着门盘腿坐在蒲团上,肩膀一耸一耸地,想来已经哭了许久。巧儿蹲过去掏出了手帕,想帮他擦擦眼泪,却被范喜一巴掌挥开了手,范喜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头都不抬一下,和姐姐相依为命十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对巧儿发这么大的火。范巧儿没有怪弟弟,今天少爷成亲,别人都以为她该是这龚府里最伤心的人了,其实只有她才明白,自己根本不伤心,那个真正要心碎的人,是弟弟。范喜和她十五年前来到龚家,一直是伺候的龚世耘,因为她比龚世耘大两岁,所以,龚世耘十五岁时她在龚老太君的安排下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的第一个女人。那时候范喜才七岁,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整天就知道胡闹,像一根野生野长的狗尾巴草,人嫌狗不理的,没谁注意他。可是没过几年,大家就都发现范喜变了,从前的野小子抽了条,变得细细长长,秀秀气气,大约是因为长大了,所以也知道害羞了,有时候对着人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眼睛水汪汪的,像个大姑娘一样好看,龚府里老老少少的都喜欢逗他,每次他一脸绯红地跑走,女人们就哈哈大笑,而那些坐在一旁看戏的粗汉子们也纷纷深吸一口烟,然后意味深长地慢慢吐出来。 十年前,十七岁的范巧儿成了龚世耘的人,十年后,同样十七岁的范喜,终究也上了龚世耘的床,姐弟共侍一夫,这成了他们三个之间不可语人的秘密。龚世耘除去这点癖好,确可以算得上是个十足的翩翩公子了,他家底丰厚,学富五车,容貌俊朗,举止倜傥,想与他结亲的人家不在少数,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婚娶。龚世耘爹娘早逝,剩龚老太君一个人把他带大,要不是为了了结奶奶这最后的心愿,只怕他到现在也还是孑然一身。 吉时已到,外面传来了锣鼓唢呐和鞭炮的声音,看来是接亲的队伍回来了,龚世耘和林家小姐马上就要拜堂,巧儿推了推范喜,“人回来了,你不想去看看吗?看看那林家小姐,看看他今天当新郎官是什么样儿。”等了片刻,范喜没有反应,巧儿起身拍了拍裙摆走了,“你不去我可是要去的,好歹以后就是我们的大少奶奶了,我可得赶头一个去给人家问好呢。” 范巧儿过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大家簇拥着林小姐跨火盆,火盆笼得很旺,林小姐穿得也繁复,那裙摆上的穗子就飘落到了火盆里,巧儿眼尖,赶忙就扑过去用手拾起了穗子,便是这样还连带起一串火星子,林小姐差点烧了自己的裙子,自然是被吓了一跳,而巧儿退到一边捂住手,却是被方才那一下烫了好几个燎泡。龚世耘将巧儿的举动都看在了眼中,但他手里牵着红绸,就没有过去查看,倒是林家小姐赶紧吩咐人取了烫伤膏来给巧儿,巧儿笑着接过,对林小姐福了一福,“谢谢少奶奶。” 范喜躲在人群后面盯了龚世耘许久,看见巧儿为了他的少奶奶被烫成这样,他却问也没问一句,还不如那个林家小姐,范喜恨得差点冲上去给龚世耘一拳,还好巧儿正拿着药膏过来了,范喜只得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去帮巧儿处理伤口了。 “疼吗?”范喜小心地帮巧儿涂抹着药膏,还不时用嘴吹一吹,巧儿笑了,“不生我气了?”范喜抬头冲她翻了个白眼,“我没空跟个疯子生气。” 疯子吗?他们三个,到底谁是疯子?大约一年前龚老太君忽然得了中风,龚世耘衣不解带地在屋里伺候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才救了过来,但老太君半边身子都瘫了,话也说不利索了,她八十几岁的高龄,长期养尊处优体腴懒动,这一瘫,命数也就不长了。从那以后龚世耘就把范巧儿叫到了屋里,反反复复要了她好几天,没日没夜,巧儿身上都被他弄伤了,可是她不敢问龚世耘为什么,那时候的龚世耘看上去颇像一头绝望的野兽。从龚世耘看她的那种眼神里,她读出了贪婪,读出了悲伤,甚至读出了哀求,是的,哀求,不会有人想到,堂堂龚家大少曾经涕泗横流地跪在她一个侍婢的脚下求她给自己生个孩子,而她还没有答应,她只是害怕地逃了回去,带着一身红红白白的瘀斑。那天晚上,范喜一言不发地给她烧洗澡水,她知道他心里有恨,恨龚世耘,也许还恨她,但她不知道的是,范喜恨的不只是他们,他更恨自己,恨龚老太君,恨那突如其来击垮了一切的中风。所以,当范喜也跪在她面前求她给龚世耘生个孩子的时候,范巧儿彻底崩溃了,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但显然,她还是拒绝了,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场婚礼了,其实她很同情林家小姐,从刚才那些举动能看出来,这应该是个温柔乖顺的女人,她应该是满心期盼地嫁过来的,但可惜了,她被龚世耘选中,那这一生也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2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2 就注定了不会圆满。 一转眼,婚礼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新奶奶本就是很和气的人,这几天又诊出了喜脉,龚家上下就更宝贝她了。范喜是不大愿意凑近她的,所以最近每天在外面闲游浪荡,巧儿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因而就没大管,龚世耘这天到后面来找他,正巧他不在,龚世耘就留下一只鹩哥托巧儿给他,说是早就答应给他买的,只是让人寻到现在才寻了一只满意的,巧儿瞧着龚世耘像是还有什么多的话要说,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傍晚的时候范喜回来了,嘴里有些酒气,人倒还是清醒的样子,看见屋檐下的鹩哥,他挺开心地笑了,巧儿正从厨房要了一撮小米过来喂这只鸟,见范喜拿个竹签子逗它,便忍不住念叨起来,“你啊,整天和少爷要东要西的,这只鸟挺厉害,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听它说好几句话了,只怕少爷又是花了大价钱给你弄来的。” “哼,他欠我的。”范喜歪着头笑,脸上氤氲着淡淡的酡红,他把脸贴在鸟笼上,鹩哥便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巧儿一声惊呼,把他拉了开去,那长长的睫毛就轻轻撩过了鹩哥的喙尖,再晚一点八成就要被那畜生啄瞎了眼。范喜还不知死活,吃吃地笑,巧儿望着弟弟又傻又疯的样子,压抑下了胸中一口浊气,就当他是真的喝醉了吧。 “你不要再浑说了,少爷什么也不欠你的,不要忘了,我们终究是下人,这些年少爷对我们已经是恩重如山,他愿意花钱哄你那是他人好,你不要想成理所当然的了,特别是以后在少奶奶面前万万不许瞎说。” “我又没和她说过什么,我才懒得去招惹她呢。”范喜蹲在廊下,摆弄着逗鸟的竹签。 “那最好,少奶奶现下有身了,你离她远些,要出了一点意外谁也担待不起。”嫩黄的小米叮叮咚咚落进青花的小瓷盅,巧儿关好鸟笼的门,仔细地插上了插销。 “姐,我们的钱在哪里?”范喜突然抬头问了一句,巧儿愣了一下,蹲下看着他,“你要钱干什么?” “你别管了,我有用。” 巧儿取下钥匙打开了柜子,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她和范喜这十五年来的所有积蓄,一卷银票几锭银锭,还有一些零碎的金银首饰。范喜把里面的五张银票全部抽走了,巧儿连忙拉住,“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出去赌了?” “姐,别问了,我知道从小你就让着我,这就算你再让我最后一次吧,我就要这些钱,剩下的都归你,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给他生孩子了,你拿着那些钱走吧。”范喜说完,对着巧儿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范巧儿颓然地望着弟弟的背影,她本该欢喜的呀,终于是说开了,对,她想走,她不愿一辈子都耗在这深宅大院,她不想一辈子都被人当成傀儡和画皮,她在外面遇到了一个哑巴男人,老实羞涩的庄稼汉,不介意她跟过龚世耘,肯把她捧在手心上疼,那她还有什么不愿的,若不是因为范喜还在这里,她早就离开了,她已经三十岁了,那人亦已等了她许久,若再不能脱身,难保人家不会娶了别人。可是如今巧儿却不敢走了,看着范喜刚才似要破釜沉舟一样的眼神,她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是要出什么事了。? ☆、第 2 章 ?  范喜这一走就去了整整三个月,大家都以为他失踪了,龚世耘派人把周围几个县全找遍了,一点音信也无。大年三十前一晚,他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龚府门口,身上的衣裳还是走的时候穿的那套,人也瘦脱了形,但确乎还是活着的,看见范巧儿,他欢欢快快地喊了一声“姐!”,龚世耘站在范巧儿身后,三个月不见,他也清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一夕之间就浑浊了,再没了往日的光采。巧儿抱着范喜垂泪半天,龚世耘高高大大的,只得佝偻着腰凑过来,拥着姐弟俩一起往里走,“巧儿,先进去吧,咱们先进去再说,小喜穿的薄,别把他冻着了。” 范喜进了屋,头一件事就是要了三碗饭吃,因着不是饭点儿,黄厨子就捞了一条腌鱼和一碗酱菜给他,范喜倒了些热茶泡着,哗啦啦埋头大干。他吃的舒爽,却不晓得一旁的巧儿看在眼里全是心疼,带着那么多钱走的,回来怎么就闹到了饭都吃不起的地步呢。龚世耘默默地洗了手,坐在桌对面帮范喜把那条腌鱼仔细地拆了,拆下来的净肉另放在一个小碟里,推到范喜面前,范喜就只管从碟子里夹鱼肉吃,也不看龚世耘,最后一点碎肉黏在鱼脊骨上,龚世耘就拿着鱼骨伸到范喜嘴边,范喜就着他的手张嘴含住鱼骨吮了吮,鱼骨头就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有了。龚世耘笑笑,把手收回来放下鱼骨,他也含住自己的手指舔了舔。 横竖钱的去处是问不出来了,巧儿也只能作罢,晚上洗过了热水澡,范喜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梳头,巧儿提着鸟笼进来,鹩哥张嘴便是一声“给爷请安!”,范喜乐得哈哈大笑,“真识相,小爷我安着呢,你是不是想我了?是不是怕我再不回来你就要被拿去炖汤了?” 巧儿用指尖轻轻磕了磕鸟笼,那鹩哥就跳过来啄了啄她的手指,巧儿笑道:“就它这点小身板拔了毛还没二两肉呢,谁要炖它,而且黄厨子说了,这种鸟啊会说一两句话的常见,像它这样唠叨的可就稀罕了,只可惜了那天你不在,要不叫你看看它怎么和黄厨子吵架的,真笑死人了。” 范喜听巧儿说着,不知不觉就盯着鸟笼出了神。巧儿低头再看时,范喜已经趴在她膝上睡着了,呼吸轻轻浅浅的,微微张着嘴。巧儿轻手轻脚把他放回枕头上,拢好了被子,悄悄地出去了。 夜深了,龚府里的人几乎都睡下了,范喜穿回来的衣服被他刮了一个口子,巧儿便点着一盏小灯在床头帮他补一补。从傍晚天就下起了小雪,此时已经积起不少,巧儿隐约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是从正房走过来的,停在了隔壁弟弟的房门口。巧儿放下手中的活计,赤脚走到窗前竖起耳朵静听了片刻,听见关门的咯吱声,似乎是人又从房里出来了,她将窗户轻轻撑起一丝,眼睛贴上去往回廊里看,就看见龚世耘用被子裹着范喜,打横抱了往他屋里走,范喜搂着龚世耘的脖子靠在他肩头,还是一脸睡相没醒的样子。巧儿等人走远了才关上窗户,她坐回床上,拿着范喜的衣服发了半天呆,直到敲更的声音才把她唤回神。 第二天天还没亮,急促的敲门声把和衣而卧的巧儿从睡梦中惊醒,她蓬着头开门一看,竟是龚世耘。龚世耘神色很凝重,他挤进屋来然后就赶紧关了门,紧接着就压低了声音问巧儿,“小喜这三个月到底是去哪儿了,为什么他肚子上会有这么大一个伤口?” “伤口?什么伤口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3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3 ?”巧儿一头雾水,像是还在做梦一样。龚世耘没有多说,趁着天色还早,没人醒来,他拉着巧儿一路小跑回到了他的卧房,范喜还大喇喇地趴在龚世耘床上酣睡,手脚长长地摊开来,赤身裸体也不知道遮羞,乌黑的头发散成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一个人干脆地霸占了整张床。 “你看。”龚世耘抱着范喜给他轻轻地翻了个身,一道一尺多长,蜈蚣一般盘桓在他腹部的疤痕就展现在范巧儿面前。 “这……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弄成这样的,我……我不知道啊!”巧儿捂着嘴不住后退,她无法从那道狰狞的疤痕上移开眼睛,却又觉得无比地害怕,范喜到底去了哪儿?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巧儿不是没问过,但范喜始终缄默不语,更没有提起丝毫关于受伤的事情。 “昨天他回来你都没有发现吗?” “我又没去看着他洗澡,我怎么能发现呢。”巧儿急得声音都发了抖,“爷,说句实在的,小喜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只怕您要比我更清楚些,我虽是他姐姐,可都这么大人了,总不会还像小时候一样叫我随便看他,也就在您身边他才这样混不吝。” “唉~”龚世耘长叹一声,摆摆手让巧儿回去了,天色渐渐亮了一些,他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范喜琢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每一寸皮肤,范喜许是觉得有点冷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半张脸躲了进去,然后他伸手在肚子的伤口上狠狠挠了几下,依旧是没醒。龚世耘握住他的手翻来覆去地揉捏着,然后从床头柜里翻了一把小剪子一张垫子出来,细细地帮他修剪了十个指甲,他剪得又慢又轻,不像是在伺候人,而是像饶有兴味地在雕刻一件作品,剪完了多余的指甲,再用小锉刀磨一磨,末了,范喜的十个指头就圆圆润润干干净净了。 龚世耘起身打理了垫子上积聚的指甲末,把小刀小剪都放回了原处,一转身,范喜趴在床上眯着眼朝他笑。 “我把你弄醒了?” “嗯,大清早的你不睡觉,怎么在给我剪指甲?” “我怕你把伤口再抓破了。”龚世耘蹲在床边,捧着范喜的脸轻描淡写地吻了一下,“小喜,你和我说实话,这三个月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肚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我不说行吗?爷,您一个晚上折腾得我都要散架了,这一大早的又要拷问我,我难受。”范喜撅起嘴,带着浓浓鼻音开始撒娇,这是他一贯的怀柔战术。 “你难受?你哪里难受,少给我扯淡。”龚世耘这次没有接他的招,他直接用力把范喜从床上扯了起来,动作没有丝毫的温柔。 “爷!你干什么呢!”范喜皱眉揉着手臂,而且大有还想再揉揉屁股的趋势,他把头偏到一边,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爷你弄疼我了。” “小喜,你不要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出走的这三个月我和巧儿有多着急,这龚家上上下下正事不干光顾着找你了,你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龚世耘勾着腰爬到床上,扳住了范喜的肩要和他理论,他语中带怒,确实是被范喜惹急了。 “爷,何必说这种话呢,我范喜不过是个下人,丢就丢了,您龚家的少奶奶和她肚子里那个才是正主,我又不傻,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家里不是热火朝天地正预备着过年么,怎么叫正事不干光顾着找我?爷,您把这么大个罪过扣我头上我可承受不起。”范喜说得不急不缓,边说边笑,笑着笑着,眼里就闪了泪花。龚世耘跪在他身后,紧紧握着拳头,他把那腰都快弯成了一张弓,恨不得立时就能射出一簇□□钉死范喜。 “小喜啊!”他一声压抑着悲愤怒吼,两只拳头砰砰地抡在床板上发狠,直到骨节都破了皮溅了血,他不再捶了,抽疯一样地紧紧抱住了范喜,“范喜啊范喜,你是真真狼心狗肺,你可知道我想你想的都快发疯了,你却这样挖苦我。” 范喜依旧是蜷缩着,怎么也不肯面对了龚世耘,他比从前瘦了许多,背上的骨头一节一节整齐地凸起,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来,龚世耘百般疼惜地抚摸着,听见他胸腔里撕撕扯扯的饮泣声。 “姐果然还是料事如神,她昨晚和我说,少奶奶既然怀了孩子轻易就碰不得了,这几个月你也没再找过她,所以爷你晚上八成是要抱我的,所以她才赶紧催着黄厨子他们烧了水给我洗澡。” “你是这样以为的?” 范喜梨花带雨地笑了,转身抱住了龚世耘,用他软软的耳朵蹭着龚世耘的脸,“我怎么以为的都不重要,反正少奶奶这一年是都不能伺候你了,我乐得多伺候爷几次,我不在乎爷为什么要我,只要爷还要我就行。” ? ☆、第 3 章 ?  一混一闹,天光已经大亮了,今天是大年三十,龚家周围的亲戚都要过来吃年夜饭的,龚世耘不能同范喜继续在床上胡搅蛮缠下去。少奶奶已经醒了,让人捧了新衣新鞋过来找龚世耘,龚世耘开了个门缝,也没让人进屋,只含糊应了几句把衣服拿进去了。少奶奶没说什么,温温柔柔地叫丫头瑞珠搀着走了,及至走得远了,她才低声叹了口气,问身边的瑞珠,“爷房里是谁?” 瑞珠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忖度着答道:“应该是巧儿姐姐,爷是个干净人,除了巧儿姐姐跟了他十几年,没别人。”少奶奶摇摇头笑了,“爷也是,既是这样,怎么还和做贼一样,我这身子一年半载的也不能伺候他,其实早有心给他收个妾的,范巧儿既然跟了他十几年,何不如就收房了呢。” 中午一过,陆陆续续就有人登门了,龚家是个大家族,龚世耘的爷爷是那一辈里的大哥,他又是长房长孙,所以一直继承着祖宅,若不是因为这些年老一辈儿的都走了,亲戚们之间也不至于如此生分,即便这样,每到年节散落各处的龚家人还是都要回到这老宅聚一聚的,而龚世耘自然就是一家人的中心了。少奶奶在年前让人给他新裁了绛紫的长衫和黑色绲毛边的马甲,龚世耘本就生得风流,穿起来既气派又儒雅,各个叔伯拖家带口地前来赴宴,龚世耘强打起精神,堆了笑和少奶奶一起里外应酬着,龚老太君虽然行动不便,但毕竟是龚家目前最长的长辈了,大过年地总要露个面,所以也穿了一身新靠在正厅的贵妃榻上接受着各方儿孙的朝拜。 巧儿忙着在厅堂布置晚宴,范喜跟在她屁股后面转了两圈,插不上手,便被管家吴伯照头拍了一巴掌,“挺体面个爷们儿跟这儿瞎转悠什么,去门口候着,帮老爷夫人们拿东西引路去!”巧儿回头看见他一脸不情愿,笑了,“快去吧,这儿都是女人干的活,你又帮不上忙,又要躲懒不成。”范喜嬉皮笑脸地冲她做了个鬼脸,正要走,巧儿把他拉到了一边,从手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4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4 袖里摸出一个信封,“你在门口留个心,要是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眉毛里有颗痣的哑巴男人,你就悄悄把这个给他。” “这是……” 巧儿搓着手,微微红了脸,“没什么,就是一点钱和一封信,你也知道,我已经是打定主意要走的,就是为了他,我让他过年时来找我一趟,所以今天他肯定要来,你不认识他,但他见过你,知道你是我弟弟,所以你只要留个心看着,他肯定能和你对上的。” “小喜!你小子还不过来!”范喜本还想多问问,奈何吴伯在外面急三火四地总唤他,他只能揣好了巧儿的嘱咐赶紧去了。 龚家看上去当真是体面又喜庆,豪门大户不说,少爷是器宇轩昂的样子,新娶的少奶奶也漂亮,温柔知礼,还正挺着肚子,连个小厮也是俊秀伶俐的,怎么不叫人羡慕呢?范喜嘴甜,笑脸也甜,把上门的客人们都哄得欢欢喜喜,人家自然也顺手打赏他几个红包,他一边嘴上十分地客气着,一边就笑眯眯地把红包全揣住了,龚世耘偶尔溜他一眼,忍不住低了头偷笑。 天渐渐黑了,来的人也渐渐少了,龚世耘便偷空和他调笑了两句,“小钱串子,收了多少个了?” “没数,怎么也要有这个数了吧。”范喜瞧着十分神气,张开一个巴掌在龚世耘眼前晃了晃,龚世耘笑着摇摇头,“行,算你本事,不过你可别本事过了头,三叔刚带来的那担子东西太重了,一会儿我让别人去搬吧,你就别逞强了,当心抻了伤口。” “嗯,知道了。”范喜干脆地应了,也不看他,只管低头拉着自己的袖管数红包,龚世耘摸摸他的头,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是没人注意他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撒金粉的大红包顺势塞进范喜的袖口里,然后赶紧背起手笑着走了。 屋里已经开了席,天也彻底黑下来了,范喜杵在门口探头探脑,好不容易终于在街对面搜寻到男人的身影,虽然袖着手,但仍是高高大大,毛寸头,国字脸,一直不住地盯着他看,范喜赶紧跑了过去,就见那男人浓眉大眼,左边的眉头上果然是有颗黑痣,他掏出巧儿给的信,男人接过去看了看,对着他爽朗地一笑,比划了几下就走了。范喜回到厨房,下人们的年夜饭也已经摆开了,虽然不及正厅里的奢华,但也算得上丰富,辛苦了一年,他们也有权利好好犒劳自己一顿。巧儿和吴伯时不时还要上正厅去伺候,黄厨子则一直要顾着灶上的菜,都吃不了几口,范喜便拿三个碗细心地把各种菜都装了一点,留着给三个大忙人。 正屋里吃得差不多了,巧儿和吴伯才堪堪能坐下歇歇,范喜颠颠儿地把菜热了,又打了两碗米饭端来给他们。巧儿吃着,范喜就蹲在旁边守着,巧儿歪头看了他一眼,从菜碗里挑了一块烧鹅塞进他嘴里,“怎么?还没吃饱?” 范喜鼓动起腮帮子咀嚼着那块烧鹅,然后摇摇头,“饱了。” “那你眼巴巴地在这儿看着我做什么?” “姐,那男人对你好吗?” 巧儿停下了扒饭的手,抿着嘴笑了笑,“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他等了我两年了,我是那年跟着吴伯去给少爷书房定家具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叫莫辛诚,是那家家具行的伙计,做得一手好木匠活,其实他条件不错,家里还有田有房,就是哑,不会说话,至今都没娶上一个媳妇儿。” 范喜端过一壶茶一碟瓜子,盘起腿坐在地上,边喝边嗑,笑眯眯地摆出一副要听书的架势,“那他连句话都不会说,姐你要真跟了他以后岂不是要无聊透了?” 巧儿也抓了一把瓜子,轻轻巧巧地嗑着,“不无聊,他不会说话,但是能疼人,我偶尔上街和他见一面,每次都是他先到,带着吃的等着我,三不五时还做个小玩意儿逗我开心,我说的话他都能记在心上,我身上哪儿不舒服哪儿有毛病,他记得比我还清楚,上次我看他鞋底子破了,就给他重新做了一双,他欢天喜地穿着来见我,舍不得踩水舍不得踩泥,一路踮着脚跳着走。”巧儿笑了,“我不求别的,就求个实在,他是实实在在对我好,真心真意地待我,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嗯。”范喜点点头,“我今天看了他,像是个可靠的人,眼神里干干净净,没有脏东西。”他起身给巧儿加了点茶,然后竟又从厨房的袋子里抓了一把花生过来,愈加无法无天地打听起来,“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走呢?” “我和他说好了,等少奶奶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吧,毕竟这么多年了,总不能拍屁股就走,得和少爷好好说一说,而且伺候孩子和产妇最是需要人手,我就再尽好这最后一次忠,也算对得起少爷这么多年的照顾不是。” 范喜一直专心专意地剥着花生,每剥开一个,都把里面的花生米抖出来,一粒喂自己,一粒放到巧儿手上,巧儿说了好一会儿,他就吃了好一会儿,待巧儿说完,手心里已经攒了一小撮花生米。巧儿揉揉弟弟的头,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家里穷,花生都是数着粒吃的,娘每次平分给他们一人十粒,范喜从来吃不够,她就每每省下五粒喂他,就同现在一样,自己嘴里塞一颗,往他嘴里塞一颗。 “小喜,衣柜里的钱姐姐都留给你,姐嫁过去有吃有住,用不着。” 范喜拍打着衣襟上的花生皮,摇摇头,“我不要,那是你的钱,万一以后莫大哥对你不好了,你还能有点私房钱,若是莫大哥一直对你好,那你也该带点嫁妆过去。” 巧儿放下手上的花生,握住了弟弟的手,她比范喜大了整整十岁,从小把他拉扯大,很多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带了一点娘的意味,“小喜,听姐一句劝,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吧,虽然有些事情你憋在心里不肯和姐说,但姐却不得不叮嘱你几句,你是个男儿,终究是要成家立业过自己的日子去的,人生在世,最怕一辈子花错了心思,使错了劲儿,到头来一场空,那些钱是姐留给你娶媳妇生孩子的,就不要再和我啰嗦了。”范喜被她擒住双手,不得不装出个认真聆听她教诲的样子,然而他越听,身子就越僵硬,两只手微微攥着,掩盖了他指尖的颤动,他低着头,一副伶牙俐齿也罢了工,既不会说也不会辩了,单薄的肩胛骨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像要被穿透了一般,他沉寂得仿佛一尊已经坐化了的苦行僧。 每年过年的时候城里都有几处庙会,少奶奶已经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憋了几个月,横竖胎已经坐稳了,此时就活动了心思想去逛逛,龚世耘自然很体谅她,爽快地答应了,倒是吴伯张嫂之类的万分担心,生怕庙会上人多,挤了碰了少奶奶,故而叫巧儿陪着瑞珠和少奶奶一同去,多把手照应。几处庙会数月老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5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5 庙的最盛,巧儿和瑞珠搀着少奶奶下了马车,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两边排列着各色小吃摊子,从里到外地弥漫着香味和热气,一路上还有杂耍的,唱戏的,训猴的,套圈儿的,少奶奶其实也不过是个将将十九岁的姑娘,很有心把所有新奇有趣的东西都尝试一遍,巧儿陪着她吃吃喝喝,买买逛逛,不知不觉地就熟络了许多。 天色已暗,月老庙门口点起了五光十色的彩灯,整条街都流淌着梦一样的旖旎风光,映得人脸仿佛都不真实了。扶着少奶奶跨进月老庙,庙祝马上就递了三炷香过来,三个人接下,缓缓跪到蒲团上,俱是十分虔诚地磕了头。巧儿磕得最久,等她睁开眼睛,就见少奶奶微笑着看着她,“巧儿姐姐,你许了什么愿?” “我愿少奶奶和少爷鹣鲽情深,瓜瓞绵延,长长久久,举案齐眉。” “那你呢?你自己又许了什么愿?” “我?”巧儿略微犹疑了一下,脸上慢慢透露出些许幸福的神色,“我么,也愿我自己能寻到一个好的归宿,一世安稳吧。”才说完,少奶奶忽地探身握住了巧儿的手,“巧儿姐姐,我知道你对爷有情意。”她低下头摸了摸肚子,仍是笑着道:“我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你和爷碍着我不便提,我更当主动些宽了你们的心,等过了年我就去和爷说,让他把你收房了吧。” 巧儿吓了一跳,瞬间抽回手,连连摇头,“少奶奶,您误会了,爷对我并没那种意思,我更不敢高攀,您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也为难了爷啊。” “你……”年轻的少奶奶眨了眨眼睛,看范巧儿表情焦急而坚定,竟是全然拒绝,并非客套,她困惑不解了,回身看了看瑞珠,显然也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她颜色略哂,这一下子倒像是她自作多情管了闲事了。 从庙会回来,巧儿和少奶奶两个像是一起失了魂魄,各自回了房,俱是呆坐半晌。范喜只着中衣,披着一件天青色的古香缎披风赤脚跳进巧儿屋里,“姐,鞋借我穿穿,我的白天踩了马屎,洗在廊下晾着呢。”巧儿还在愣神,他便自动从巧儿床下摸了一双半旧的粉面绣鞋,勉强塞了半只脚掌进去,拖拖拉拉地就跑走了。 “哎!你穿成这样去哪儿啊?别着了凉!”巧儿朝着门口喊了一声,但范喜早已经跑得没踪影了。 且说少奶奶外面玩了一天,自然也累了,晚上早早地梳了头,卸了妆,正要睡下,又因记着在庙会上给龚世耘买了一盒芸豆卷,所以撑着起来披了衣,叫瑞珠端了芸豆卷和热茶往龚世耘房里去了。龚世耘似乎是也要就寝了,点了一支残烛,屋里暗得很,少奶奶敲了敲门,他闷声闷气地问:“谁?”,瑞珠回说是少奶奶,惦记少爷爱吃芸豆卷,特意买了一盒回来给少爷当宵夜。过了好一会儿,龚世耘慢悠悠地开了门,又是半遮半掩着,伸手把茶和芸豆卷都抬进去了,少奶奶和和气气地正要再关心几句,他却摆摆手道:“快回去吧,早些休息。”然后就对着人家的笑脸关了门。少奶奶棍儿似的戳在门口,心里莫名像裂了个口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方才龚世耘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看见龚世耘的书桌前横七竖八地扔了两只粉色的绣鞋,半旧的,女人的绣鞋。? ☆、第 4 章 ?  一个年忙忙碌碌地过了,再一恍惚,日子都到了端午,午间暑热逼人,张嫂带着一群女人围坐在院子里包粽子,黄厨子从灶间提了一坛雄黄酒出来,很是阔气地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来来来,这是我自酿的雄黄酒,给你们尝尝,驱邪解毒的。” 巧儿端起喝了一口,又辣又呛,咳得眼睛都红了,黄厨子是个嗜酒的,下料都比外面卖的狠,她实在咽不下去,然而人家费心费力自己酿的,她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了,只好把旁边乘凉的范喜叫过来,悄悄往他碗里倒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口恰好在黄厨子看着她的时候干了。范喜把酒碗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些作呕,他自己的本就还一口都没喝,再加上巧儿的,真是实实在在一大碗,他端着磨磨蹭蹭,趁人不注意唰地就溜到龚世耘院子里去了。 “喏,给你喝吧,黄厨子酿的雄黄酒。”进去时,龚世耘正端了个小凳坐在院子里摆弄他那几盆兰花,范喜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把那一碗酒就伸到了龚世耘面前。 “嗬,真够劲儿,黄厨子这个老东西呀。”龚世耘偏头乖乖呷了一口,辣得喉咙里滚烫滚烫的,他放下手里的小花铲,拿起旁边的布巾掸了掸身上的土,抱着范喜又喝了一口。 “你也喝一口,应节气,嗯?” “我不要,你喝吧。”范喜手伸得长长地,端着那碗酒晃了晃,像是有些嫌弃。龚世耘环抱着他的腰,将人安安稳稳地勒在自己腿上,摇一摇又颠一颠,像当娘的哄儿睡觉一般,“以前巧儿不叫你喝酒,你总偷着喝,现在怎么倒不喝了?” 范喜转过身,一只手高高地擎着酒碗,一只手搂着龚世耘的脖子,眼睛弯弯的,嘴角勾着,却又不是一副笑模样,似笑非笑,正是一张有些邪性的狡黠嘴脸,他舔了舔嘴唇,凑近龚世耘耳朵,用呢喃一样的语气道:“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哈哈哈,是吗?我看你最近是皮又发痒了,想要我来给你松快松快就直说,扯这等不着四六的淡。”龚世耘掐着范喜两条大腿,运足力气,嚯地起身,想把人抬进屋里,范喜被他猛然一惊,赶紧双腿盘住了他的腰,并且还扔了手里的碗,满满一碗雄黄酒兜头浇覆在龚世耘的兰花上,将花瓣都染成了片片褐黄。 “哎呦我的祖宗啊!”龚世耘两手一放,把范喜啪地扔下了,范喜愣怔着坐在地上,看他捧着那盆兰花差点要哭,只得挨挨蹭蹭地爬过去跪下了,手忙脚乱地帮着他一起抢救他的宝贝命根子,“爷,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你快去给我重新拿个盆来!”龚世耘挽着袖子徒手在土里挖挖刨刨,其他的皆顾不上了,对范喜说话也带了几分火气,他着实想揪住这小子狠狠抽一顿板子,非如此不能泄了这口闷气。等龚世耘终于把他的那盆兰花伺候好,已经无心再折腾范喜了,见范喜还巴巴地跪在兰花面前,他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赶人,“下次少给我瞎闹,吃粽子去吧,别在这儿扮可怜了。” “哦。”范喜答得低眉顺眼,其实心里是有些委屈的,他没闹啊,明明是龚世耘在闹,怎么就赖到他身上了呢,他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下面有些隐隐作痛,不过龚世耘已经自顾自进屋关起门了,他也只能自己默默往后院去了。 晚上大家在天井里支了小桌子,摆上煮好的粽子和蒜头,一壶新茶几枚咸蛋,老老少少清谈半宿,也是个有滋有味的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6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6 午。范喜窝在巧儿身边,精神恹恹的,巧儿剥了一个粽子喂他,他张口一咬,“哎呦!”叫了一声,嘴里捣鼓半天,吐出来一看,竟是一枚铜钱,张嫂抚掌大笑,“我就包了这么一个,就被你小子吃到了,好好好,看来今年咱们小喜要走大运咯!” 范喜揉着差点被硌裂了腮帮子,听见屋檐下的鹩哥跟着起哄,“走大运!走大运……” 局还没散,范喜却说有些不舒服,巧儿就叫他先回去了,范喜回到屋里,点了蜡烛,锁了门窗,坐在床边慢慢褪下裤子一看,果然已经是一片狼藉,一块块红黑的血迹不仅沾污了内裤,甚至都沁到外裤上了,范喜害怕了,小肚子一抽一抽地痛,他两只手提着裤带簌簌发抖。 龚世耘陪着少奶奶一起用过了晚饭,回到自己的院子让人搬了个摇椅放在廊下,取了二两花雕加话梅,一个八宝粽子切片,他躺在摇椅上吹着穿堂风哼着小曲儿,自斟自酌,浮生偷闲,正得兴味时,范喜捂着肚子一路小跑闯进院子,扰了他的清静。 “爷!爷!快叫个大夫来!替我叫个大夫吧!孩子要没了!孩子要保不住了!求你了爷!” 龚世耘攀着扶手好不容易才从摇椅里探起身来,就见范喜扑在他脚下,状若疯癫,他揪住范喜的衣领,一发力,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小喜,你到底发的什么疯?找什么大夫 ?保什么孩子?你本来就没有孩子!” “我有,我真的有,爷,我真的有孩子了,真有了……”范喜哭得脸红脖子粗,涕泪四溢,整个人都彻底瘫软了,若不是龚世耘还拎着他,他就是地上的一滩肉泥。 “爷,你摸摸,你摸摸啊,我肚子都鼓起来了,我还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呢!”范喜抓着龚世耘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混乱中,龚世耘确实感觉范喜的肚子大了不少,不是吃撑了的那种大,大在下腹,硬硬的,暖烘烘的,但这也和孩子搭不上关系啊,谁知道是不是范喜这小子憋了几天没出恭呢? “不要发疯了,你是男的,哪里来的孩子,你是不是这几日燥结不通?这倒可以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龚世耘推断着是这样的情况,故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语调也和缓了下来,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安抚了范喜,却不想范喜听了,更加发狂,“爷!你不信我?你之前不是问我肚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你来看!你来看啊!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范喜腹痛不止,站不起来,只能扯着龚世耘的袖子往屋里爬,龚世耘被他拉弯了腰,挣脱不得,干脆就从他□□一抄,将人囫囵抱了起来撞开房门扔到了床上。屋里灯光亮了许多,龚世耘这才看出来范喜根本是衣裳不整,前襟敞着,裤带也散着,而范喜一句话不说,进屋就拼命脱裤子,他不禁冒了火,“你干什么呢!就这么不要脸吗!” 范喜来不及解释,咬着牙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了个光,赤条条地跪在龚世耘面前,龚世耘扫视着眼前这具用惯了的身体,却第一次感到那样地触目惊心,除了那条恐怖的疤痕,光滑细腻的肚皮在烛火的勾勒下果真是不同寻常的鼓胀,而那个平时叫他用来寻欢的地方正不停地流出暗红的鲜血,顺着两条莹白匀称的大腿流得到处都是,竟是同女人来了癸水一般,! “小喜……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龚世耘颤着两只手扶住范喜,范喜使出浑身力气,手指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膀,身子已经软在了他怀里,“爷,我都还记得,虽然他给我灌了好多酒好多药,可是我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冷冰冰的刀一层一层划开我的肚子,然后他伸手进去掏,扯我的肠子,拨开我的胃,他像要在里面开裁缝铺一样,忙得两只手都不够用了,忙活了好久好久,后来我太疼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再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拿着一根长长的针,在我肚皮上穿来穿去地缝,就像在缝衣服一样,缝好了他就打了个结,然后笑着和我说,以后我就能生孩子了,那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反而想笑,就觉得好玩,这人怎么也跟布偶似的,剪开了皮儿,往里塞点东西,再缝起来,你说有趣不有趣。” 龚世耘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听到了些什么?这种荒诞之极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那样刀刀破腹,针针缝皮的痛苦,他本能地抗拒着相信范喜的话,抗拒着去触碰他的躯体,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一切清晰得让他恐惧,范喜此刻就在自己怀里辗转,哀鸣,脸色白得像龚家门头上沉积了百年的石灰,而他的血染红了地毯,染红了床褥,红得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变成了散发着腥臭的血雾。 “小喜,你等等,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帮你叫大夫。”龚世耘放下了范喜,抓过榻尾的被子把他严严实实地遮盖了,然后捡起他扔在地上的衣裤,胡乱地擦拭了一下床边的血迹,继而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屋里绕了两圈,最终将那些衣裤塞到了自己的书箱里。范喜缩在床上一阵儿一阵儿地冒冷汗,龚世耘把自己和屋子都不甚精细地收拾了一番,然后冲出门去,一眨眼又跳回来了,他拍拍范喜的脸,“你别怕,我把巧儿叫过来守着你,我马上就回来,爷马上就回来救你啊!” 龚世耘抡足了劲儿,迈着长腿风一样地跑到后院把范巧儿运了过来,然后大气也没喘一口又急匆匆地出门了,吴伯和少奶奶追着他从厅堂一直问到巷子口,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权衡了半天,最终谎称是巧儿在他屋里犯了急症,待少奶奶再想细问问,他已经挣脱人家跑了,少奶奶抱着肚子和吴伯面面相觑,只觉得龚世耘这阵仗简直是要疯。? ☆、第 5 章 ?  龚世耘一路上只来得及同巧儿说范喜做了天大的傻事,现在东窗事发了,可巧儿一问到底是做了什么,他却又只是气急败坏地道说不清。巧儿是一头雾水地被他推进屋子的,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巧儿走到床前,就见范喜弓着身子趴在上面喘粗气。 “小喜,你又做甚了?怎么把爷急成那样?” 范喜欲语,泪先流,“姐,我瞒了你们这么久,只求你别怪我。”说着,掀开了薄薄的被子,掩藏其下的是一滴滴刺目的猩红,稍稍一动,股缝中还不断溢出更多。 “你……你怎么会这么傻啊!”巧儿瞬间崩溃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彼时被她随意嗤笑听过便忘的一纸奇谈,却被范喜牢牢地记住了,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更恨他当真就敢以身试法,把自己往死里作贱,若早知他当时是存着这种心思,巧儿宁愿把那些钱烧了洒了也不会让他拿走啊。 龚世耘亲自出动,片刻的功夫就把大夫带了回来,两人头都不抬一路疾行,直奔他的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7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7 院子而去,少奶奶亦没有再迎上去,只带着瑞珠远远地立在一边观望了,“我让她明公正气地做爷的人,她死活不肯,一回头天天往爷屋里钻,哄得爷为她操心操肝,瑞珠,你说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 瑞珠踮了脚,凑在少奶奶耳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少奶奶,依我看,一会儿咱们莫不如去少爷房门口看看,看看她到底是犯了骚症还是犯了贱病,也让奶奶您给断断!” 龚世耘引着大夫进屋,屋里一张大拔步床,挂了幔帐,巧儿伏在床边,见大夫来了,赶紧拨开一点帐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纤瘦细长的手放在脉枕上,老大夫躬身细诊,拈须捋发,几作难色,“龚少爷,如夫人这脉略微有些奇异,不知可否容在下为夫人探探腹?” 龚世耘和巧儿对视一眼,又踌躇一阵,到底是点头同意了,巧儿轻轻拉开帘帐一角,在范喜肚子上搭了一方丝帕,大夫便隔着丝帕按了按,按到痛处,范喜忍不住瑟缩一下,老大夫赶紧拱手问到,“夫人可是脐下三寸尤其疼些?”。帐内无人作声,只有那只伸在帐外的手在床沿上敲了敲,巧儿回道:“便是了,先生费心,务必救救……夫人和孩子。” 老大夫冥思半日,终于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龚世耘,龚世耘连忙奉了银钱送大夫出来,然后遣小厮去照方抓药。大夫不仅妙手,还有仁心,临走前斟酌再三,又特意关照龚世耘,说他这位如夫人依刚才摸着的骨相来看大约是个细窄的身架子,到时候定不如那些蜂腰阔臀的女人好生,还要小心照料着才是,龚世耘听了,面上自然又不禁再添几分愁色。 待人走了,龚世耘返回屋内,他抱着范喜坐在一边稍等,巧儿则拿了新的垫褥和被子出来铺好,又要了热水替范喜洁净了下身,正忙着,却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之声,龚世耘立时就绞紧了眉头,他赶紧把范喜交给巧儿,掩好帘帐,这才开门出去察看,然而不看不要紧,一看,他明白自己接下来只怕再无宁日,他的少奶奶带着八个月的身孕跌坐在院子里,哀哀痛呼。龚世耘没敢细想,妻子身边明明还有瑞珠一刻不离地照顾着,此时怎么会突然摔倒在自己的门前,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他一颗心吊在范喜身上,竟是全无察觉。龚世耘顾不得许多,只能赶紧又从地上抱起妻子一路狂奔,瑞珠跟在旁边跑得要断气,边跑边哭,边哭边喊,没一会儿整个龚府就都被她喊得心惊肉跳了,巧儿和范喜在屋内自然也听见了,少奶奶摔倒在少爷房门口,动了胎气,要小产。 龚世耘这一去就到了第二天清晨才回来,他一夜没睡,眼底全是血丝,下巴上也冒了短短的胡茬,身前的衣服上还沾染着少奶奶的血,已经干成了紫黑的颜色。 “爷,少奶奶怎么样?孩子落生了吗?”巧儿赶紧迎上前搀扶了龚世耘,龚世耘手拄双膝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了,那孩儿在肚子里都没动静了。”他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懊恼不已,“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就能摔了呢?我问瑞珠怎么摔的,结果那丫头是一问三不知。” 龚世耘看上去很是憔悴,孩子都八个月了,会动会闹,府里把各色小衣服小鞋帽都备齐了,这突然一下子,生死难测了,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肉,哪个当爹的能不伤心。他把头埋在巧儿身前,死死地勒着她柔软的腰不肯撒手,巧儿晓得少爷大概是哭了,她没动弹,用手轻轻梳着龚世耘的额发陷入了沉思。少奶奶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少爷的院子里,她是大家闺秀,又身怀六甲,向来是步履端庄,再说还有瑞珠在旁伺候,怎么就会突然摔了呢?难不成,是受了什么惊吓?抑或是她看见了什么?巧儿直觉这事儿不能再往深了琢磨,越琢磨她背上越发寒,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范喜两个时辰前喝了药,现在睡得正熟,没有被他们的低语吵醒,巧儿瞧着龚世耘也哭得差不多了便推了推他,龚世耘掏出手帕抹了抹脸才抬起头来看她。 “爷,你来,我有话同你说。”巧儿拉着龚世耘绕过屏风,龚世耘刚站定,巧儿头一低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 “爷,小喜这身子已经日渐显怀了,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少奶奶今日小产大概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小喜实在不能再在龚府待下去了,真是瞒不住了,爷,你若还可怜他,就让我带他走吧。” 龚世耘有些愣了,他凌乱地眨着眼睛,连呼吸都失了节奏,“你……要带他去哪儿?” 龚世耘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过范巧儿了,她嘴唇上略施了一点口脂,面无傅粉,额头光洁,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眼帘低垂,显得睫毛愈发长了,是一种简单干净的好看,一如十五年前他第一次把她拥在身下时那样。龚世耘从前长久地拿他们姐弟俩比较过,越比较越觉得有趣,她和范喜最像的便是那一双眼睛,都是湿漉漉毛茸茸的,美而不媚,可是巧儿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安心,觉得温柔,范喜看着他的时候,他却永远不能平静,他汹涌澎湃地想吃了他,喝了他,想一把火把这层层叠叠的龚府烧个干净,想把他狠狠地拥在自己怀里一起烧成撮灰! “两年前我在云梯堂遇见了一个人,他是云梯堂的伙计,爷书房里那架紫檀黑漆的多宝格便是他做的,当年订回来的物件儿里,爷不就最看得上它吗。” 龚世耘苦笑,“我懂了,巧儿,你这是在向我讨卖身契啊。”他叹了口气,“整整两年,难为你了,怎不早些告诉我呢?” “巧儿对不起爷,这么些年了,爷一直待巧儿恩深义重,巧儿却存了私心,不能一生随侍在爷左右,其实,若不是因为今日的意外,又估摸着那边正好是个能避人的地方,巧儿本没有颜面和爷提起这件事的。” “你不必这样说,当年本就是写的活契。”龚世耘和煦地笑了,他扶起巧儿,见她鬓边荡着一缕碎发,自然地就伸了手去捋,不过转瞬间就凝滞在了半空,巧儿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自己将头发束好了。 龚世耘和巧儿说了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吴伯低沉的声音,“少爷,孩子下来了,男孩,少奶奶那边……您快过去吧。”龚世耘一听,喜上眉梢,他雀跃着很想抱一抱巧儿,可是手抬起来又放下了,巧儿也没料到少爷如此君子,她一番话竟将他困扰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她主动拥抱了龚世耘,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快去吧,恭喜少爷当爹了。” 龚世耘是欢欢喜喜地去的,可是巧儿和范喜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真真正正地颓靡不堪了,孩子生下来就没有气息,憋得太久,整个身子都紫了,稳婆把孩子交到龚世耘手上时,都凉了。少奶奶受了大罪,没能等到龚世耘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8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8 看一看她就晕了过去,没看就没看罢,被死去活来地折磨了这许久,也不是个能见人的样子了。 巧儿的卖身契是收在吴伯屋子里的,殓了儿子,龚世耘默默地替她拿了来,巧儿接着的时候,几乎有些于心不忍。短短一天之内,龚府遭遇了太多非同寻常的事情,连一向气定神闲的吴伯都有些晃神了,更惶论龚世耘。少奶奶睡足了一昼夜,还是安安静静不见活气,龚世耘既怕她从此不醒又怕她即刻就醒,醒来了问他要孩子,他又找谁去理论呢? “把东西都带上,明天一早就有车送你们过去,我眼下脱不得身,巧儿,既是你相中的人,我当然也是信得过的,小喜就交给你们了,孩子……让他千万养住了。”龚世耘紧紧拉着范巧儿的双手,像是在托孤,他两天一夜没阖过眼,头痛欲裂,便是神仙也受不住了。巧儿想让龚世耘去睡一睡,但他撑着支离病骨往后院迈步,是要去和范喜道个别,好叫他在外面住得安心。 肚子和下身都渐渐安生了,范喜已经慢慢挪回了自己的屋子,小药炉还在赶工煎着一壶药汤,他依着巧儿的嘱咐,坐在床头打包自己的细软。巧儿敲了两声,推开了门,龚世耘摇摇欲坠地跨进去,差点双膝一软跪倒在范喜面前。 “爷,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范喜赶紧探出身来接着他。 龚世耘攀着床沿爬上去,坐住了,他眨眨眼睛,“我没事,没病,就是有点……困了。”他把头抵在范喜胸前,闭起了眼睛。范喜看了巧儿一眼,巧儿只是把指头放在嘴边,作一个无声的“嘘”,范喜知道龚世耘累,只是没想到这样累,屋里除了药汁咕嘟咕嘟的声音,再无其他,姐弟俩守着龚世耘小憩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地安宁。 “小喜”,一炷香后,龚世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醒过来了,他伸了个懒腰,“明天就让巧儿带你去吧,我也打听了,莫辛诚是个本分的人,他家里虽不阔绰,好歹房子还是宽敞的,如今这府里乌烟瘴气,不是个养身子的地方了,你就在那边好好待着,把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喂好,爷有空就去看你们,横竖不会把你撂下的,你安心,嗯?” “爷,我知道我做事出格了,不能见人,我不在这儿给你添乱,你放心,既是在我肚子里,那就没人能伤了他。”范喜牵着龚世耘的手放在自己微微腆起的肚子上,暖着,护着。 第二天一早,龚府里的人都听说了姐弟俩要离开的消息,虽然龚世耘特意说范巧儿得的是传染病,要避了人,由范喜陪着到乡下去治病,但毕竟在一起共事十多年了,吴伯张嫂和黄厨子还是义义气气地来送了他们,个中实情虽不甚清楚,但人人心里都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预感两人这一走,一时半会儿的也就不会回来了。? ☆、第 6 章 ?  巧儿当然是提前知会过莫辛诚了的,他在家上上下下地打扫了屋子,垫了新被褥买了新碗筷,把自己也拾掇清爽以后,他连院子的栅栏都新扎了一遍,巧儿和范喜到的时候,他利利索索地站在门口,门里有鸡有狗有果树,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女主人。 莫辛诚不会说话,范喜也不懂他的比划,但他看出来他是真的高兴了,他“啊啊”地笑着,一双做木工活的大手稳稳当当地接住姐弟俩,然后不知疲倦地帮他们从车上往屋里运行李,手提肩扛,鼓起了一臂膀的腱子肉,范喜要帮他,他依旧是“啊啊”两声,把他撵进屋里喝茶去了。 巧儿脱了披风,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发现厨房里囤积着米面粮油,屋头上吊着腊肉鸡蛋,窗台下面种着青葱和韭菜,莫辛诚真是把一切都给他们备足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在灶台上抹一抹,一点黑灰也没有,干净得不像一个单身汉的居所,她笑了,从柜子里翻出锅碗瓢盆,打算给外面俩爷们儿做顿好饭。 “啊啊!”莫辛诚端着海碗,不住地给巧儿和范喜加菜,实心实意地以自己的肚量揣度了他们的饭量,范喜捧着堆成小山的一碗菜,感觉这姐夫热情得他快消受不起了。 “别夹了莫大哥,吃不掉了。”范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又往自己和巧儿面前各塞了一只崭新的鸡腿。 “啊!啊啊啊!”莫辛诚不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将两只筷子挥舞成了一朵花儿,范喜扭头看着巧儿,惭愧地问:“姐,莫大哥说啥啊?” 巧儿低头捂着嘴,眉眼弯弯,“还能说啥,叫你多吃点呗,他说大肚婆都爱饿,怕也饿着你了。” “哎呀莫大哥!”范喜急赤白脸地跺了脚,“我和她们到底不一样的,你怎么拿我比大肚婆啊!再说了,姐还没有我一半能吃呢,你也给她弄这么一大碗,你要撑死她啊。” 巧儿和莫辛诚一起笑了,等拉他坐下,姐弟两个结伙往莫辛诚的海碗里扒着饭,莫辛诚左躲右闪,却又不是认了真地躲,只是样子十分夸张,逗着他们玩罢了。 莫辛诚是真的爱惨了巧儿,以至于连带着范喜都享受了亲姥姥一样的待遇,向阳的屋子给了他住,新打的大床给了他睡,家里的活从不要他插手,每次从镇上回来,莫辛诚还总不忘给他带点零嘴,巧儿说他是把范喜供成了小祖宗,范喜笑骂:“呸!我看他是把老子当成他儿子养了!”莫辛诚只是吃吃地笑,范喜在他眼里是个孩子,一个孩子似的小叔子,他要真拿出心思来宠,简直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巧儿开心,巧儿乐意,他怎么样都不冤。 一晃眼夏天过完,范喜和莫辛诚是彻底地混熟了,莫辛诚不言不语,心里却是比许多人都敞亮,他并不因为范喜的身体和过往而看轻了他,是真把他当成了小弟。范喜固然调皮,但只要不作狠了,莫辛诚和巧儿都平心静气地惯着他,作狠了,夫妻俩便也忍不住撸了袖子教训一番,然而无论如何,总是不会真打他的,他那个肚子已经六个月了,谁也开罪不起。 巧儿闲来无事,赶集去帮范喜买了几尺布,他的裤头都紧了,得大动干戈地改一改。前几天范喜向她撒娇,掀着衣服挺着肚子,腹底处勒了几条红红的印痕,瞧着是有些可怜。“小喜,布买来了,过来我给你量量腰。”巧儿进屋放下篮子,端着针线盒出来找范喜,可是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看到他的影子,她转头一想,莫辛诚可不是也不在了嘛,这哥俩肯定又趁她出门的时候打桂圆去了,巧儿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唠叨往山脚走去,果然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 山脚有几棵桂圆树,很多年了,没主,但是年年长势喜人,到这个季节已经是硕果累累了,村里的人自然都要去摘一些来吃,去得晚了,矮处的就被别人摘了,范喜和莫辛诚不屑于和老弱妇孺去争,但是又抵不过自己的嘴馋,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9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9 所以如今就是在攀折那些个“高岭之花”。树冠里着实还藏着许多密密麻麻饱满的果实,莫辛诚猫着腰站在足有两层楼高的树杈上,伸手扭了一整串扔下来,范喜抱着个筐小跑过去接住,仰头大叫:“好!大哥你背后还有一串,更大呢!”话音刚落,头顶上就被巧儿结结实实地扇了一巴掌,“哎呀!”他捂着脑袋看巧儿,看清了,“嘿嘿嘿”地装傻卖乖。 “姐,你怎么就回来了?” “怎么?还怪我回来早啦?”巧儿斜了范喜一眼,从他怀里抢下筐子,拍净了他身上的灰,然后冲着树上又喊,“莫辛诚!你给我麻溜地下来!” 一兄一弟,俱是人高马大,便又如何?还不是老老实实地被巧儿提溜回去了,两个人轮流剥着桂圆,不停趟地往巧儿嘴里塞,还是没塞住她的絮叨,“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要为了几颗桂圆从树上摔下来,你说值不值。” “不值不值!”范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认错的态度堪称端正,“姐你别骂大哥了,是我让他去弄的,你冲我来。” “你当我不知道是你么,还用得着在这里逞仗义,你以为你在下面就没事了?他在上面一扔,你就只顾捡果子了,还看脚下吗?磕了绊了怎么办?你是嫌孩子□□分了是吧!”巧儿点着范喜的额头,越说越激昂,真是口都说干了,害得她不得不又吃一颗桂圆润了润喉咙。范喜知道巧儿是好心,并不生气,他不生气,莫辛诚就更不生气了,巧儿担心着他的生死,说他一句,他浑身舒爽,再多说他一句,他骨头都能酥了。 晚饭后,范喜守着一筐桂圆,窸窸窣窣吃得好不开心,莫辛诚把巧儿拉到一边,指给她瞧,手仍是飞快地比划着:“你看小弟多爱吃,他怀着娃辛苦,满足一下他的口腹之欲算什么,你就不要同我计较了。”巧儿被莫辛诚箍在怀里,含羞带嗔地扭了一下,从他臂弯里钻出来,然后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莫辛诚一愣,粗声大气地憨笑了起来。 巧儿拿了范喜的裤子,从他面前绕过,顺手将他吃出来的一簸箕果皮果核都打理了,“别光顾吃了,还要不要裤子穿啦?”范喜鼓着腮帮子,笑呵呵地爬起来跟进去了。巧儿提着裤子在他肚子上比了比,原来宽宽大大的裤腰现在是一点都塞不下了,她剪开前档,仔仔细细地加了一大块布,范喜抱着个碗盘腿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她做,最后一针藏好,巧儿咬断了线,范喜擦擦手放下碗,悠悠闲闲地套上了裤子,再回头,桂圆筐已经被巧儿端走了,只传来一声袅袅的余音,“剩下的我要晒干,不许再吃了,再吃你该流鼻血了。”范喜两只手提着裤子,趴在门框上干嚎,差点没捶足顿胸,悔恨自己怎么不再吃快些。 乡下的日子,只要不遇荒年,总是很容易过的。白日里上山下田,范喜在院子里抓鸡撵狗,晚上又可观星赏月,巧儿再操持一顿野味,天高地远兼天长日久,人的心也就不逼仄了。几个月来,范喜偶尔也思念过龚世耘,但生活有趣,他的思念也就有限,至少在人前,他都还总是乐呵呵的,而现在,他已近临盆,身体重得不像话,不能再让他由着性子玩闹了,他便空出了许多可以用来伤春悲秋的时光。 睡前,巧儿照旧把弟弟洗得白白净净的小腿放在自己膝上,耐心地按摩着,范喜原来的腿是很修长匀称的,现在也还是好看,不过发福似的粗了一圈,不是真长肉,一按一个坑,全是肿的。 “刚才有人传信儿来了,说明天少爷会来,你想不想他了?” 范喜歪靠在枕头上,摆弄着一顶刚做好的小皮帽,听着这话,忽地就坐起来了,“他终于想起要来看看我了?” 巧儿摇着头笑了,她抓过枕头堆叠在范喜身后撑住他的腰,然后继续不轻不重地捏着眼前的腿,“别跟个小娘子似的哀哀怨怨的,少爷其实一直都惦记着你的,只是少奶奶失了孩子,伤身又伤心,他总得陪陪,先稳住了那边的人心不是。明天少爷来,你就不要使小性子了,叫少爷好好看看你,走了也欢欢喜喜的,好不好?” “和我在一处他什么时候不欢喜了。”范喜皱了皱鼻子,“姐我和你说,你不知道,少爷有时候也贱,” “瞎说什么呢你。”巧儿听他竟是口不择言,忍不住横眉竖目地斥了一句,然而范喜并不怕,还愈发眉飞色舞地要和她掰开揉碎细说一说,“真的,他就喜欢我闹他,吼他,你看他平时人五人六的样儿,到了床上,全是我支使他的份儿,我一给他摆冷脸,他哄我还来不及,都能巴巴地替我含出来,还咽下去。” “别说了,不知道个羞。”巧儿是大户里出来的丫头,不是不通晓这些人事,但范喜百无禁忌,说得实在袒露太过,叫她都不好意思听了,从前虽然知道范喜和龚世耘睡,但何曾如此细致地知道是怎么个睡法,现在听了范喜说的,她心里震恸,龚世耘能纡尊降贵为他做到这个份儿上,是真宠他,疼他,要说这是小喜的劫,岂不亏负了少爷的满腔赤忱,而要说这是他的福分,老天爷却怎的又偏生要给他一个男儿身啊!? ☆、第 7 章 ?  龚世耘听巧儿说范喜近来总是无聊,他想起了被他匆匆忙忙留在廊下的鹩哥,所以一路上特意腾出一只手来拎着那只鸟,免得它被马车晃晕了头。龚世耘是第一次来到莫辛诚家,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地方,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比在龚家要自在了不知多少。他看见范喜的时候,几乎没能认出来,范喜整个身子都胀了一倍,脸圆了,连气色也是双倍的好,他微微挺着腰,两只手抬在肚子底下,偏着头冲他笑。 龚世耘舒展了胸肺,酣畅地深吸了几口乡间深秋的清气,他大步向前,欢欣雀跃地为范喜奉上了那只打盹的鸟儿。 “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巧儿不是说你整日里闲得生蛆,让我给你找点乐子嘛。”龚世耘盯着范喜,范喜盯着鸟,他突然就来了兴致,两只手穿过范喜腋下,将他抱离地面颠了颠,范喜是真的重了,以前他能随便抱他,现在踩实了马步,好不容易才把他举起一点,龚世耘喘着气点点头,“好,真好,胖了好。” “你才胖呢。”范喜白他一眼,更加用力地挺起肚子,“是孩子重了,又不是我。” 葭月的天气已经日渐寒凉了,便是范喜现在体热,也已经里里外外地穿了几件,夹棉的大袍子一套,看上去更显臃肿。龚世耘覆手贴上他的肚子,又大又圆,不似想象中那样柔软,倒是绷得紧紧的。 少奶奶怀孕的时候,龚世耘没有同她多亲密过,只觉得她像一尊蛋壳瓷的花瓶,让他不敢肖想不敢亵渎,可是眼前的范喜和她不一样,范喜壮壮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0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0 实实,热热乎乎,身上有着他熟悉的气息,肚子里揣着他的孩子,并且几个月不见,他像是和孩子一起成长了,周身都散发出温馨可爱的意味。龚世耘没有忍住,忽然捧住了他的后脑勺,接着就整个人压了上去,凌虐一般狠狠地嘬红了范喜的嘴唇,范喜不躲,他攀住龚世耘的肩膀,也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半年了,他已经快半年没有和龚世耘相拥过了。 凭着刚从地里拔来的还带泥的萝卜南瓜,以及莫辛诚亲自阉的一只嫩鸡,巧儿让龚世耘品尝到了久违的鲜美,他在龚府饫甘餍肥已久,偶尔一桌山村野食,让他吃得非常尽性,清透而浓香的鸡汤混着米饭,一连三碗下肚,龚世耘鼻尖上冒了一层细汗,他把碗朝巧儿面前一拨,吩咐道:“再来碗汤吧。”巧儿还没接话,范喜先哄然大笑起来了,“爷在家是连饭也吃不饱么,怎么到这儿风扫残云来了!”他笑得格外豪爽,手舞足蹈并前仰后合的,可是他身子重,条凳又细长,如此一时间就失去了平衡,范喜一愣怔,呼救声还憋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出口,眼看着就圆滚滚地要往后翻了去,剩下那三个人登时惊了,龚世耘一声暴喝,说时迟那时快,排开了桌子,疾步抢到他背后架住了人,他屁股底下的条凳摇摆几下,最终还是“嗵!”地砸到了地上,幸而龚世耘两只手挂着他的胳膊,这才没摔了屁墩儿。 “你呀你!就不能规矩一顿饭的功夫么,你要吓死我们啊!”巧儿是骂人的语气,奈何心有余悸,一张嘴调都打着弯儿,她俯身从范喜脚下掏出凳子,重新摆好,龚世耘这才又兜着范喜的屁股把他慢慢放了回去,范喜不还嘴也不妄动,像个婴儿似的随人揉搓,竟是自己把自己吓得神魂出窍了。 龚世耘是怀着慰问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自己先被犒赏了,他饱啖一顿之后,便听范喜说应该去田埂上散散步消消食,范喜这时若要到田埂上去走,显然是得有人在旁边保护着的,而巧儿和莫辛诚两个仿佛是根本没听到范喜的话,心照不宣地都是低着头洗碗扫地,龚世耘是做了人家的客,吃了人家的饭,现在人家全在忙,他懵里懵懂地得出了只有自己能够充当范喜的跟班这个结论。龚世耘不是很习惯这样颠倒了的位置,但他想他的小喜要去散步,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因此试探着,还是问:“那我牵着你去?”范喜叉着腿端坐在条凳上,但笑不语,朝着龚世耘抬起了两只手,龚世耘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低低地弯下了腰,范喜抱住他的脖子,他就抱住范喜后腰,抱实了,两个人一起发力,他把身重体沉的范喜从凳子上抬了起来,抱个满怀。 有暖阳照耀的秋日午后是很恬静的,龚世耘扶着范喜在田边的小路上缓步慢行,有虫鸣,有鸟叫,却没有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们是默默无语而又各自欣喜着。几个月来范喜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无数次,所以此时他能够略尽一点地主之谊,将那些值得一看的景致都悠悠扬扬地介绍给龚世耘看。龚世耘收起了少爷的腔调,十足地配合,乡间的风景其实还是大同小异,但只要是范喜同他说了的,他就真的停下来欣赏一下,赏来赏去,他没有赏出什么特别,但龚世耘想范喜这几个月总在这条路上散步,他是看着这些风景渐渐变成了如今大腹便便的模样,他们的孩子也是看着这些风景渐渐长成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人儿,他又为什么不愿意陪着他们看一看呢? 走出两里地去,是一个麦场,范喜喊累,龚世耘就将他举到一个草垛上坐下,打麦的时候已经过了,麦场上空无一人,范喜两只手撑在草垛上,两条腿吊在空中轻轻晃动,他微微仰了身子,好让肚子整个凸出来。龚世耘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在草垛面前,然后捧着范喜的大肚附耳静听。风轻轻地吹,云慢慢地飘,但是麦场和人是凝固的,凝固成一片寂静的躁动。龚世耘的手在他肚皮上不断地摩挲,然后划过腰侧,臀部,最后掐住大腿一下扛到了他肩上,范喜被他往前一抽,差点跌落草垛,而龚世耘不管不顾,挺起身擒住了范喜的唇舌,吻得彷如疾风骤雨。 “唔……爷……肚子,压着肚子了。”范喜一边无法抑制地追逐着龚世耘的亲吻,一边又不得不用手抵挡着他的胸膛,将自己忙乱出一头大汗。说他不想要吗?他都快渴死了,怀孕的身子是何其脆弱,他半年不得龚世耘爱抚,枯得像一堆旱死了的干柴,就是夜夜自渎也无法叫他起死回生,只有龚世耘,龚世耘是他的水他的火,能浇湿了他也能燃尽了他。 此处省略一千字大家自己找吧?乛?乛? 下晚时巧儿刚备好饭菜,龚世耘恰也和范喜回来了,巧儿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去,龚世耘像是做了苦力,甩着两只手累得喘粗气,而范喜则懒洋洋的一回来就要睡。巧儿再三挽留,龚世耘还是没有再和他们一起用晚饭,急匆匆地就坐着车回去了。巧儿进屋,发现范喜已经爬到了床上,她用托盘抬了几样小菜给范喜,范喜就在床上吃了一些。 “你们下午去哪儿了,怎么瞧着少爷累坏了的样子?”巧儿发现范喜头发里不知怎地插着许多草杆和麦壳,她凑近了帮他一点点摘着。范喜盖了被子半坐着,肚子的高度恰好可以供他把碗碟放在上面,他低头舀了一勺豆米送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没去哪儿,麦场那儿坐着晒太阳呢,我走不动了,少爷半拖半抱地把我带回来的。” 巧儿笑了,“麦场又不远,你怎么就走不动了,你现在是什么身量,还同少爷耍赖,你看把少爷累的。” “嘿嘿嘿!”范喜咬着豆粒乐不可支,“路是不远,可我腿软啊,软得简直站不住。” “青天白日的,你们不会……”巧儿偏了头,有些赧然。 “又没人。”范喜捧着汤碗喝汤,将脸蒙在碗里窃笑,吸吸溜溜地喝完一碗鸡汤,他把碗还给巧儿,然后在她转身之前,终于是憋不住了,朗声大笑起来,“你没看见,他急得跟只猴儿似的,父子俩也算在我身体里碰过面了,结果孩子还踢他,我那时又要顾着孩子又要顾着他还要顾着笑,我才累死了呢!”? ☆、第 8 章 ?  龚世耘走后的第二天早上,范喜没能起来床,一直捱到中午了,巧儿实在不放心,推开了他的门。范喜没有醒,但显然睡得也不舒服,他的姿势因着要保护肚子而格外僵硬,皱着眉头似睡非睡,巧儿轻轻推推他,他就拼命地睁开了眼睛。 “姐,我身上有点疼。” 巧儿吓了一跳,不由分说撩开了他的被子,范喜是面朝着墙是侧了身睡的,所以巧儿一眼就瞧见了他亵裤上的血点。莫辛诚扬鞭催马跑到镇上将那位为范喜看过胎的老大夫请了来,依旧是只露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1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1 了手和肚子,但不妨碍老大夫看诊,他不能对一个已经在忍受痛苦的“产妇”生气,只能对站在一旁的巧儿和莫辛诚斥责了,“都是临产的身子了,怎么还这般不知轻重,孟浪太过,难免提早催动了胎儿,这会子可得熬上几日了。” 莫辛诚是不知道范喜怎么就忽然落红了的,听了大夫的教训,他很是困惑地眨了眼睛,看着巧儿,巧儿不做声,悄悄地用手肘拐他,他只好收起挺魁伟的身躯对着老大夫做了个低声下气的样子。巧儿送大夫出门,莫辛诚就蹲在范喜床边,对着他眉飞色舞地比划了一通,动作是有些戏谑又下流的,范喜大概是看懂了,他眉头一蹙,扭身朝向了墙,“大哥你真讨嫌。”莫辛诚哈哈大笑,拍拍他出去熬药了。 范喜是真快生了,本来也没有这么快,但谁挡得住他和龚世耘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了人间无数呢。隐隐约约地痛了三天,范喜躺不住了,他爬起来要去喂鸟,巧儿给他找了龚世耘送来的羽氅披了,内里松松地穿了长袍,没扣紧,若是正面看去,不显肚子,便觉得长身玉立的。然而即便打扮了个公子少爷的样子,范喜还是范喜,他脚肿得厉害,便连鞋也不好好穿了,踩倒了跟当个拖鞋,走起路来也不要好,只管迈着八字步腆着肚子摇摇晃晃心安理得地当了只大鹅。 莫辛诚用个破碗舀了小半碗带糠的糙米给他,朝着鸟笼努努嘴,范喜伸指头到碗里扒拉了一下,嫌弃地“咦”了一声,他把碗还给莫辛诚,然后揉揉腰说:“它不吃这个的,要吃小米和蛋黄,要是还有梨就更好。” 莫辛诚露出听《聊斋》一样的表情,他眉毛倒竖而且胡乱地挥舞了手,意思是范喜躺在屋里这三天他都是喂的这糙米,这鸟儿吃得好得很,结果范喜更不干了,他吼起来,“哎呀你知道什么啊,这鸟很精贵的,又是你们这山间的野雀儿,你别糟蹋它!” 莫辛诚是实打实的庄稼人,爱惜粮食是天性,小米蛋黄是顶好的东西,村子里的人都是拿来孝敬老人产妇的,谁会给一只鸟吃呢?他呼噜噜地大摇其头,怎么也不肯给,端着那碗米就要往鹩哥的食盅里倒 ,范喜急了,上手去抢,莫辛诚比他高大,又比他有力,要不是顾忌着他的身子,简直可以把他掀开三丈远,正是人仰鸟翻之际,巧儿来了,范喜撒开龚世耘,拄着腰“哎呦哎呦”直嚎。疼是真疼,嚎却不是真嚎,阵痛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来一次,已经断断续续地骚扰了他三天了,并不值得他为之嚎一场,他是嚎给巧儿看的,好叫巧儿替他出头。 果然巧儿心疼着弟弟受了这么多天的苦,虽然心里明白莫辛诚不会真动他一指头,是那家伙在耍心眼,但见两人撕扯得难舍难分,她还是难得地冲莫辛诚撒了泼,用粉拳噼里啪啦地捶莫辛诚,“他难受这么多天了,你就让他开心点不行吗!你还真动他啊!莫辛诚你这么有本事不如把我也一并打了吧!” 莫辛诚一手抓着巧儿一手端着破碗腾挪不开,便宜了范喜在一旁摇唇鼓舌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告状告个没完,他真觉得范喜定是他上辈子的冤家,可怜他天生一个哑巴,还偏巧遇上这么一个长了三寸不烂之舌的小叔子,窦娥也要为他喊冤了。巧儿夺下莫辛诚的破碗,回身到厨房就舀了一碗精挑细选的黄小米递给范喜,范喜满意地喂着鸟,瞧着莫辛诚追在巧儿屁股后面手忙脚乱地哄她,笑得肚子又疼起来了。 大雪这天破晓的时候,天空是真的飘了鹅毛大雪,龚世耘亲自驾车驮着一身老骨头的大夫在及膝的雪地里狂奔,巧儿说范喜在昨晚夜里破了水。 他一到地跳下马车,夹着老大夫就跑进了院子,莫辛诚因为对这种事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所以一大早就被巧儿赶到门口蹲着等龚世耘,这时就很自觉地替他拴了马卸了车,等安置好回了屋,他和老大夫两个不得进去,只得在外间像两只无头苍蝇似的互相打搅,巧儿安排莫辛诚负责烧热水,老大夫则只管给里头出声指导,莫辛诚烧得满头大汗,老大夫也喊得嗓子冒烟,他捧着茶杯老眼昏花地找莫辛诚要点水喝,莫辛诚差点把手里的血水就倒了进去,急得两个人一起中气十足地“啊!”了一声。 范喜本是躺在床上的,龚世耘来了,巧儿又多一个不算得力但至少听话的助手,她是搬不动范喜的,所以见了龚世耘,就让他把范喜抱在膝上悬空坐着,他两脚中间放了个木盆,接着范喜下面流出来的血和水。大冷的天气,范喜却只能光着两条腿,他外面冷,就把下半身都冻僵了,里面又热,热得一条肠子像在火上烤,真真是受了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龚世耘用手在他的腿上来回地搓,冀图能搓出点热气来,但范喜正是难受得不行,他没能体会到龚世耘的好意,反倒哼哼着要他别碰自己。既然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下来,巧儿终于是举了一条被子来把范喜下身裹住,莫辛诚忙里抽闲地在厨房捣鼓了一碗面糊递进来,巧儿就把面糊端给了龚世耘,让他帮着好歹喂些,免得范喜疼干了力气。范喜被折腾了一晚上,没休没眠,这时就闭了眼睛仰着头枕在龚世耘肩上,龚世耘喂他很顺手,就是范喜发懒,不愿嚼不肯咽,还需得他温言软语地哄了半天,才把那一小碗面糊吃了下去。 一个范喜带一个马上要出生的孩子,那分量是不轻的,龚世耘喂完一碗糊糊,腿已经被他坐麻了,他撑着床沿挪动了一下,范喜就发出了一串猫似的呻丨吟,龚世耘不敢动了,安安静静地抱着人又坐了一会儿,范喜扭了扭屁股,抓着龚世耘憋起了劲儿。巧儿蹲在下面,一手掀起被子,一手扶着范喜的腿,她把头偏得不能再偏,努力地去看范喜下面那处的状况。其实巧儿自己都没生过孩子,头一次见着这种情景还不是又惊又怕的,既没经验也没手段,全是凭着感觉来,可是没有办法,不能请别人来帮他接生,这种事情是见不得人的,见了,那就成妖异了。 范喜努力了几下,孩子又往下走了些,硬邦邦的脑袋抵在他尾椎骨,将他原本凹陷的腰窝都撑得满满涨涨的,简直要连坐都坐不住了。龚世耘维持着一个姿势,像尊木佛似的杵到了中午,范喜先不行了,莫辛诚搬了恭桶进来,他坐上去辗转反侧地拉了好几回,什么也没拉出来,只有血水一直淅淅沥沥不停地落,连个孩子的头也没看见。巧儿依着老大夫的指示在他下面仔仔细细地按了一圈,确认孩子是卡在里面了,以前那两瓣又紧又翘令龚世耘销魂蚀骨的屁股都被撑得变了形,倒真有点像孩子生多了的女人那样宽宽肥肥的了。范喜是不顾脸面地哭了,哭得鼻涕眼泪全流了不少,他昏昏沉沉地埋怨自己还是鲁莽,当初光想着怎么怀孩子,竟没琢磨过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2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2 怎么生了,虽然知道生孩子痛,可他是没大当成回事的,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是娇滴滴的,人家个个咬咬牙一撅屁股都能生下个孩子来,他怎么也是个爷们儿,还不如她们吗?事实看来,他还真不如她们,他想这罪不是人受的,人怎么受得了呢?他怀疑别人生孩子并没有这么艰难,独他一个是遭了天谴了。 四个人从早到晚全围着范喜转了,等到晚上,不说龚世耘已经抱不动他了,他也已经软得没有人形了,巧儿和莫辛诚夫妻俩凑在锅灶前稀里糊涂地嚼了半个馒头,然后就赶紧进屋换了龚世耘出来吃完饭,龚世耘目光呆滞地端起莫辛诚递过来的碗筷,都没想起去洗洗自己满手的血污,他傻里傻气地问莫辛诚,“孩子……是这么个生法?”莫辛诚既不知道孩子怎么生,又看他像个疯子,干脆就没做理会。 范喜重新瘫回床上,侧着身,肚子下面垫了棉被,给他腰上减轻了一点压力,巧儿拼命扛起他一条腿,伸手在中间探了探,孩子已经近在咫尺了,就是因为范喜身量窄,怎么也不能再前进分毫,范喜已经不再叫了,微微张了嘴,无声无息,巧儿端起床头的人参汤给他又灌了几勺,范喜呛得咳嗽几声,醒了过来。 “小喜,你忍忍,一会儿我和少爷撑起你的身子,拉开你的腿,你就再使劲儿来几次,姐知道你疼,可再疼你得忍着,得把孩子生下来,要不你这一番辛苦岂不全白费了啊,听着姐的话了吗小喜?”巧儿生怕范喜受不了疼痛不肯用力,延误了最好的时机,硬是将这话又在他耳边翻来覆去地讲了几遍,这才去厨房叫了龚世耘。两个人用手掌抵住范喜的腰,架起范喜,把他的肚子往外推,然后一个搂住一只大腿使尽浑身解数地掰开,掰得他盆骨都咔咔作响,范喜简直像要被五马分尸的死囚一样,叫他们两个拉得都离开了床面。他发了狠撒了泼,声如洪钟地嘶吼起来,吓得老大夫拍着胸口差点要犯心脏病。如此反复几次,等孩子终于露头的时候,范喜已经零落得像块破布一样了,他再没有一丝力气,随着巧儿拔出孩子的动作,他也被带得往下滑了一截。? ☆、第 9 章 ?  孩子是真长得很好,小手小脚跟一截截刚出水的嫩藕似的,又白又胖,头发也茂密,黑黑地在头顶上盘出两个旋儿,是老人嘴里常说的那种顶聪明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不是最倔就是最有出息的,提了胖腿一拍,哭声嘹亮,就不怪他费了范喜这么大劲儿了。 巧儿发挥了当年替调皮捣蛋的范喜搓澡的功力,很利落地洗干净了孩子,用红通通的小襁褓包了,放在龚世耘怀里,龚世耘托圣旨似的托着孩子跑到范喜床边,掀开一角给他瞧,范喜很想好好地笑一场,但他累得狠了,叫得哑了,笑起来的声音就近似于嘤咛,听得龚世耘心一跳,望着他的眼神霎时抖成了一汪春水,龚世耘看他,他看着孩子,龚世耘低头逗孩子,他又一眨不眨地盯了龚世耘看,一家三口也不用说话,单是凑在一处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体温就足够了。 莫辛诚跟着忙了一天一夜,虽然不是他生孩子,也不是生的他的孩子,可他实诚,范喜在里面哭叫,他跟着疼,巧儿和龚世耘急得发慌,他跟着乱窜,现在屁股终于能落个座了,他很疲惫地掏出烟锅,给自己点了一袋烟舒舒服服地吸起来。巧儿不愿打扰了范喜和龚世耘,自从门里出来,被门口的莫辛诚一把拉到腿上坐着,她也就不跑了,依偎在他怀里歇了歇脚,她扭扭脖子,将莫辛诚的烟锅拿过来吸了一口,呛得很,便又笑着还给了他。 “总算是安生了,爷说了,以后把小喜接回去,再不会亏待了他,咱们俩的婚事爷也非要包了,他说他来出钱操办,不要咱们再费神,一定给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你看行吗?”巧儿靠在莫辛诚肩头,将方才龚世耘对她的许诺都说了,龚世耘眯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烟,他摇摇头,只用一只手对巧儿比划了起来:“不要他,咱有钱,你是我媳妇儿,当然是我来操办婚礼,老子给他留个上座就算是给他面子了。” 巧儿笑了,对着他刚毅的额头狠狠一戳,“倔驴!你们这些傻老爷们儿啊,怎么一个二个的尽是倔驴!” 莫辛诚的一袋烟还没抽完,龚世耘突然从房里冲了出来,一身的血,神情已经近乎狂乱,“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开始出血,根本止不住,你们快去看看吧!” 巧儿一声惨呼奔进了房间,莫辛诚没有多想,也跟着一脚跨了进去,而一进屋子,他堂堂一个七尺大汉差点没吓得跌到地上,范喜的血已经完全染红了床单,还从边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毕生没有见过这么多血,甚至不知道人竟然可以流出这么多血。 巧儿扑过去一看,范喜刚生完孩子瘪下去的肚子竟然又微微鼓了起来,她按一按,并不硬,晃晃荡荡像水袋一样,然而又并不是水,里面全是血,一按就从后面喷涌出一些,身体里的血都流到了肚子里,将他松垮的肚皮又撑得圆圆的了。范喜脸上已经全无血色,他大张了嘴,狠命地想呼吸,眼睛也瞪圆了,泪水源源不绝地流下来,在脸上摊成了一片瀑布。巧儿握住他的手,手是冰凉的,他的嘴唇苍白龟裂,无助而又绝望地喊着冷,龚世耘将家里所有的棉被都搜罗过来紧紧地包裹住他,可是没有用,范喜冷得发抖。 龚世耘发了疯,拿着巧儿不当人地摇,“你救救他!救救他啊!怎么回事!我操他妈的怎么会这样!” 巧儿被他摇得头昏脑涨,破布偶似的往地上一扔,她爬过去掀起范喜的被窝,热腾腾冲天的血气差点把她呛得呕出来,她赶忙从屋里找了一筐棉纱去阻去塞,可是马上就能被血浸透,范喜两腿中间积聚起来的一洼已经渐渐凝固,变成了一块血豆腐,黏得她满手都是。范喜起先是惊恐至极的,他攥着巧儿,攥着龚世耘无声地大哭,可是随着血渐渐流空,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范喜却不得不平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眼皮重得睁不开,耳朵里也灌进了泥浆,他听不到声音了,他张开嘴,胸口却已经连供他讲一句话的热气也没有了,周身都是刺骨的寒凉。 “出……去……” “什么?”巧儿看见范喜蠕动了嘴唇,她赶紧凑到他面前去听,范喜抬起一根手指,朝着龚世耘颤了颤,又说一遍,“他……出……去……” 龚世耘啪地跪到了地上,虽然范喜的目光已经失去的焦点,但他捧住范喜的头,让他和自己脸贴着脸,“我不走小喜,我他妈今天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你也不许走!”范喜的头耷拉在他手上,仍在喃喃,“姐……他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3 困生 作者:五里一徘徊 分卷阅读13 ……出去,让他……出去……” 巧儿是叫莫辛诚来把龚世耘绑了出去的,龚世耘到底是个少爷,声嘶力竭眼睛都叫红了,但终究不是莫辛诚的对手,被他箍着手推了出去。巧儿抱起了范喜的身子,死沉死沉的,她弯着腰把耳朵贴在他嘴上,范喜挣吧着全身的力气吐出一些气息,但巧儿听见了,范喜是在托孤。 范喜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这简直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就凭着这最后一口气,他若能给自己拼着命生下来的孩子找个好依靠,那也就算他尽了父母之责了。别的人他托付不起,也不敢托付,可是巧儿是他唯一的血脉至亲,是照顾了他一生的人,范喜心里明白,只要自己愿意恳求她,姐姐就绝不会拒绝他的,所以他厚了脸皮,狠了心,当真对巧儿做出了这样自私而残忍的临终请求,巧儿紧紧搂住弟弟彻底脱力的身子,含泪应下。 几天后,龚世耘买了一块依山傍水的好地把范喜下了葬,龚家是有祖坟的,但那里容不下范喜,这一处安安静静的山水,便是龚世耘能给他的最后的关爱。巧儿抱着孩子,跟在龚世耘身后,看他在坟前浇奠了几杯范喜最爱的酒,供了一碟芸豆卷,然后沉默着上路了,一别半年,再见到那扇熟悉的大门时,巧儿却呆呆地挪不动脚步,张嫂吴伯和黄厨子之类的人全来迎接她了,他们都很客气又和蔼地笑着,赞美着她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少爷,把她当成了“凯旋”的姨奶奶,而巧儿扫视了一圈,竟害怕到不敢跨进门去,她很想大声地呼喊,她不是姨奶奶!她也没有给龚世耘生孩子!她不想再回到这个大宅院里的!然而龚世耘在门里向她招了招手说:“快进来吧,别让孩子被风吹了。”她就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抱着孩子再次跨进了龚家的大门。 很多以年后,是在父亲的葬礼上,龚怀卿才第一次听瑞珠姑姑说起了他出生那年的事,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母亲抱着他,被父亲从乡下接回来,之后,大雪下了三天都没有停,雪中,龚府门口长久地跪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浓眉大眼很英气,但不会说话,他似乎是因为和母亲有些牵扯,不清不楚的,所以惹父亲生了气,偏不叫母亲出去见他,他就在大雪里跪了一天一夜。再后来,少奶奶担心他跪死在门口,便遣瑞珠姑姑出去同他说,叫他不要跪了,说母亲是不会再和他回去了的,让他死心,另找别人去罢。龚怀卿问瑞珠那人是谁,瑞珠说不知道,只说当年她也问过少奶奶同样的问题,少奶奶说那是个和她同病相怜的男人。 龚怀卿知道,当年的瑞珠姑姑,因为护主,觉得母亲抢夺了父亲对少奶奶的恩爱,又害少奶奶流产,一辈子没有孩子,所以还曾对他们母子抱有过敌意,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就不再针对他们了。这其中缘由瑞珠没有告诉过龚怀卿,因为她自己琢磨了一辈子,也没琢磨明白那时少奶奶劝慰她的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少奶奶说:“不必再为难范巧儿了,是我们错怪了她,其实她和我一样,都只不过爷的一块遮羞布而已,要不是怕我会对小少爷不利,想守着他长大,范巧儿是根本不会回来了的,其实我又怎么会伤害小少爷呢,我早想透了,这座老宅院就是一张血盆大口啊,它吞噬了爷,吞噬了爷最爱的那个人,而我和范巧儿,还有我那夭折的孩儿,都只不过是被他们拖下去的陪葬罢了。” 龚怀卿看着棺材中的父亲,面容并不苍老,但头发是早早地就白了,他回想一下,发觉自己并不是真的很了解父亲,父亲一生阴鸷寡言,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却又十分冷漠,包括对母亲也是一样的,要说唯一特别的,那就只有他和那只鹩哥了。那只鹩哥天天挂在父亲书房门口,呱噪不已,连他有时都忍不住想用石子儿投它,但父亲却奇怪地从不嫌烦,他看鸟儿的神情很慈祥,不像逗鸟,像在逗人,他常常说物似主人型,这鸟话多,乃是因为它先前的主人就是个爱烦人的。至于他嘛,他是龚世耘唯一的孩子,虽然龚世耘不善言辞,但他能感受到父亲对他极致的爱。少年时读书习字,他是坐不住的,时常要捣蛋,龚世耘把他抓过去打一顿板子,不轻不重,连皮都不会破一点,他知道父亲还是舍不得。父亲对他的要求是很严格的,一言一行都亲自教导,有时父亲看着他就发起呆来,他很不耐烦,催促道:“不要总盯着我了,您想看就看娘去嘛,反正我和娘长得是差不多的。”对,龚怀卿长得像范巧儿,人家都说一看就知道是母子,但每每他对父亲说这种话的时候,父亲却总是摇头,“不一样,你和巧儿是不一样的,你像他,不像巧儿。”龚怀卿从不知道父亲说的“他”是谁,他想也许是母亲的什么亲戚吧。 如今父亲终于是去了,少奶奶最早走的,然后是那只鹩哥,母亲在父亲之前几年也走了,父亲给她们在祖坟里都砌了大墓,但全不是鸳鸯穴,龚怀卿恍惚觉得父亲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母亲,母亲亦然,他们的一生都只是因为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而被联结到一起的。父亲给自己留的墓在乡下一处湖塘边,不远处还有一座孤坟,龚怀卿去看过,年代久远了,上面的字褪了色,只能看清“吾爱”两个。等最后封了土,龚怀卿散步到湖边伸了个懒腰,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暗忖父亲倒真是给自己找了块好地方,想来他也许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最终的平静了,龚怀卿最后看了那两座坟包一眼,离开了,他清楚,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此时此刻,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是那个孤坟里的人,他们心中都应该是永远的平静和真正的释然了吧。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