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阁志异》 正文 第 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 章 恋耽美整理 《嬑阁志异》作者:沈嬑 文案: 鬼尸,花魁,莲妖,管狐,牛头马面,孟婆,丞相,天子,九尾狐,神君,仙妖人魔,各类人物,红尘道中,皆不能免俗,各自演绎一番爱恨情仇。作者注:《花犯倾城》系列单独拎出来另外开坑了,后面就不继续在这里更了。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各类人妖鬼仙 ┃ 配角:各类路人 ┃ 其它:百态情爱 第1章 鬼尸之繁缕公子 顾挽死的时候,天上还下着丝丝细雨,寒风几分料峭,几个粗壮汉子抬着那一袭青竹编就的破席子,就这么匆匆寻了处野地,草草下了葬,孤坟一冢,百鸟悲鸣,连块像样的墓碑也没瞧见。 有谁知晓,想当初被人高高捧在云端的挽公子——城中云华楼的头一份,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当真是到死都想不到! 连人走茶凉也不如! 这陵游城的女子绝色是出了名的,可这云华楼里的那一位繁缕公子,却是有连女子见了也自愧不如的风采。这城中有这么一句话,千金易得,繁缕青眼难求。这话虽说的有些浮夸,可也距离实际也□□不离了。 繁缕公子是近些日子刚到陵游城的,一袭妖冶艳绝的红衣,白纱之下隐隐可见倾城的容颜,只是这个阵势,也着实惊艳了不少名门子弟,一时之间众人趋之若鹜,倒是叫这云华楼的牡丹妈妈赚了个锅满盆满,脸上起的笑容褶子能夹死个蚊子。 人人都说,这牡丹妈妈是个有福气的,人挽公子前脚刚走,这后脚就来了这么位金饽饽摇钱树,当真是惊魂一瞥足以祸乱天下。 那一日,天朗气清。 一直在外游学的百里策踏马回来,恰巧瞧见了薄纱之下的一抹丽色,那端坐于轿辇之上的红衣公子,眸间眼波流转似水,眼角一滴若水痣盈盈,肤白若雪,当真若画中之仙。 着实是个极擅勾魂摄魄的美人! 百里策本就是相门幺子,游学天下,见识广博,那些男风之事也是知晓,只不过,这等风月之中的污糟事,听过也就罢了。 难道他堂堂相府公子,也要学那些不上道的纨绔子弟,日日夜夜耗在这些个清倌人身上?就算再美得如何惊世骇俗,那也是个男的,这、这,男子与男子搅在一起,岂不是离经叛道乱了礼法不是? 可是,自那惊鸿一瞥后,这意气风发的百里公子竟像失了魂掉了魄般,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云华楼的那位繁缕公子。人家说,一眼中意,恐怕也就是此般。 什么祖宗礼法,什么人伦纲常,什么恪守礼规?如今也成了一纸废言,若非分之想能够压制的住,还叫非分之想吗? 百里策本没有好男风的癖好,只不过红鸾星动,桃花缤纷,动心也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觉得,那红衣公子垂下轿子珠帘时嘴角的一抹浅笑,弧线弯得恰到好处。 打听之后,才知晓那红衣公子的归处,那人还说,如今的繁缕公子比之当初清高自许的挽公子,还约要胜上几分。 百里策的心里一沉,挽公子,顾挽,当初的云华楼头一份,性情冷的很,只可惜,三月前留书退隐,此后再无人见过,众人只道可惜!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系,他所在意的只有繁缕一人而已,如此人物,何等风华,却也只能心有戚戚然。当初,百里策的二哥流连云华楼,误了锦绣前程,如今半死不活的成了废人,这些百里策也只知晓个大概,毕竟在外多年,寥寥家书也说不清什么因缘际会因果缘故。但是前车之鉴尚在,莫不敢不以此为戒。 百里策本以为这次回来也只呆个十天光景左右,到时候离开陵游城,那些有的没的邪念也趁早断了,压制不住的非分之想也一应抛了,可世事变化莫测,谁知小时候的玩伴——如今新登基的新皇给他封了个京兆尹的官,守护陵游天子脚下一方安平。 许是最近陵游城经常有男子无辜失踪,城外发现了几具血尽而亡干枯的尸体,一时间,就有新皇不仁祸乱横生的传言流了出来,民心于君如舟,亦可载君,亦可覆君,天子左右思量,不得解法,碰巧见了丞相上的劝谏折子,思及自己这个儿时玩伴,遂下了旨意,紧跟着一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的圣旨送到了百里丞相府: 相府幺子百里策,天惠聪颖,能文能武,逸群之才,时京中妖言四起,着吏部从重议之,特授京兆尹一职,从正四品,即日任职,钦此! 京兆尹属京中直官,其职责上守天子之周全,于下需护住一城百姓安居乐业,上证忠心,下表民心,看着是个肥缺,实则最是吃力不讨好大大得罪人的位子。 再别说如今这城中屡现枯尸,闹得人心惶惶,只教百里策顶着一脑门子官司忙得前后脚后跟不沾地。 夜风飒飒,百里策追逐着一黑衣人行至荒外,那黑衣人像是凭空消失般不复影迹,又不是鬼,怎的忽然之间就不见了,却是教人细思恐极! 而荒外草屋中,传来一声男子的“救命”声,百里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躺在角落里,月光如银洒下,照得清亮,百里策快步上前细瞧,那唤“救命”的不是繁缕公子又是谁人? 百里策一阵后怕爬上脊梁骨,要是他晚来了一步,要是那黑衣人动作再隐秘一点,他的心上人还能存活吗? 差一点,差一点,这人就在他眼前没了,百里策呼吸一窒,他想,人这一辈子有多长,不过五六十年光阴,要是什么都不敢去做,等到以后,会不会后悔?等到人再也不是他的了,会不会心痛如斯? 什么祖宗礼法,什么人伦纲常,什么恪守礼规,我百里策又不是什么圣人贤人,生前管什么身后事? 他打发走了后来跟上的护卫,拦腰抄起奄奄一息的人,轻身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在百里丞相府的偏院,百里策这几日衣不解带步不离身的照顾,委实有了效果,待看到繁缕睁眼的时候,情之所至,一时忍不住将眼前的人紧紧搂入怀中,恨不得以身替他受罪。 繁缕一愣,眸间闪过几丝光彩后又黯淡下去,却也没有推开突然抱上来的男子。 “多谢公子相救,繁缕日后必定结草衔环,只是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繁缕状若勉力要下榻行救命之礼,却教百里拦住。 “我、我姓百里,单字一个策,你别、别这样,换做任何一个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的。”百里策说得结结巴巴,差点咬到了舌头。 “原来是京兆尹大人,繁缕有眼无珠,竟不识得大人!失礼了。”繁缕的话虽含敬意,免不了透着疏远,欲拒人之于千里之外。 “你,你别这样,你,你先休息,我还有公事要办,先……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百里策胡乱说了一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玩意,只听见繁缕道了一声“大人先忙”,这人已经晕晕乎乎出了室门。 繁缕就以养伤为由住了下来,这满陵游城,除了皇宫,还有比百里丞相府更安全的地方了吗?城中因妖怪现世,早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此间还是不断有年轻男子死于非命,全身血液被吸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具干枯的尸体,若不是凭着衣物等随身物品,便是连身份也辨认不出。 这京兆尹大人无论白日如何繁忙,总要抽出时间去那偏院见着繁缕平安无事后,方才安心返回休憩,这其中的情意连府中的小厮都看得出来,繁缕公子这般灵慧敏绝的七窍玲珑心之人,又如何不知,只不过装着不知道罢了。 因为无法回应,因为一步错会导致步步错,因为…… 抑或者,他那上称不过二两的真心早已经被狗吃了,连渣子也不剩。 这样好的人,怎么不早叫他碰上?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 章 “繁缕,睡了吗?”门上传来两声轻扣声,“要是睡了就别起来了,我马上就走。” 是百里策,风雨无阻,公事忙完之后总要过来望上一眼。 “你,等等,我没睡,进来吧!”繁缕坐了起来,披了一件外裳。 百里策进来的时候手上捧着几件厚实的衣物,放在了床边上,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道:“天越发冷了……怎么这般冰凉?”慌乱中他不小心碰上繁缕的指尖,只觉摸上了块凉透透的玉石,一心疼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手中,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意,知道你并不喜欢……” 繁缕心中微微颤动,他看着这位顶顶好的天之骄子,年少得志,行事洒脱,能文能武,日后不知道有多好的功名前途,怎么偏偏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他想,这么好的人,这么喜欢我的人,要是错过了,日后怕是永远也碰不上了。 他想,算了,哪怕只是很短暂的幸福,也总比没有好,我这一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有点美的回忆也是好的。 “你喜欢我吗?”繁缕抽出手抚上对方的面颊,面容清俊,这陵游城名声在外的丞相幺子,可真是个人中之龙。 “想要我吗?你敢不敢?百里公子,京兆尹大人,阿策哥哥,你敢吗?”繁缕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他眉眼微眯,眼角含笑,艳丽的容颜更是鲜妍,像是黄泉岸边而生的曼珠沙华,极艳丽,极浓烈。 你敢吗? 这天下绝色是有,可叫繁缕的只有一人,百里策想,我虽贵为丞相之子,位居京兆尹,家有金银财宝无数,良田千顷,想来不过一堆烂石头野土地,抛了又如何?前有周幽王为求美人一笑戏诸侯,我又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亦不能免俗,别说戏诸侯了,就是拿了这条命又如何? 烛火曳曳,这偏僻静谧的院子里,一夜咿咿呀呀,直至天亮,方才消停了些。百里策虽未经人事,可眼前人柔弱无骨,软玉温香,这一日,方尝到了这人间□□的滋味,自是妙不可言。 原来,那些烂本子旧戏词里唱得极隐晦的事,是这般滋味,想来那些耽于美色不早朝的君王,怕是快活的不知南北了。 只不过,他百里策不是君王,只是个凡夫俗子,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只会守着这么一个人。 百里策不愿繁缕再回那云华楼去,在城外另置了一间别苑,苑中一应皆有,也权权算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只待了结京中的枯尸案,日后,他带着他,山长水长,天涯河川,自然潇洒。 那日,百里策按例验了一具新尸后,吩咐下属记录后,整理了情绪,换上一副轻松表情,早些回了偏院。还未推门而入时,房间里传来了交欢颠鸾倒凤的声音,百里策也不是愣子,这些声响意味着什么他知道的清楚。借着门上的缝隙,这一看,心瞬时凉透了。 繁缕衣衫褪尽,双腿挂在另外一个面生男子的身上,而那男子,相貌普通的很,也许是风月场子里混摸久了,那些事倒是熟稔得很。繁缕的低吟声,男子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在这一刻,将百里策的耳膜震得恍惚,竟让他一时间惊在当场,不得动弹。 我不好吗? 突然,房间里男子的凄厉痛苦呼声惊醒了他,只见,繁缕双眼血红,嘴角留着一道血痕,那方才还沉溺在温柔乡的男子早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凿凿实实一具枯尸。 “啊!”门外的百里策惊呼一声。 “你都看见了?”门突然自己打开了,百里策眼孔骤缩,那床上笑得诡艳的还是他的繁缕吗?只见他指尖轻轻抚过一倃长发,嘴角的血鲜艳惹眼。 百里策指甲几乎抠进了肉里,身形几近不稳,他强装镇定走了进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衣物,替繁缕披了上去,才开口道:“为什么要如此糟践自己?” 若要问他怕不怕吸人血的怪物?他怕,可是那是他喜欢的人,无论是个什么东西,那都是他装在心尖尖上的人! 繁缕怔了一怔,半响才开口,道:“你不怕我吗?我可是......”看着百里策神情悲痛,眼底尽是望不尽的伤凉时,他竟有些恨自己,这么一个好人,要不是他贪恋人世温柔,乞望能有人待他好一点,又怎会害得意气风发无限风光的京兆尹大人如此这般? 这样的好人,碰上了他,可算是毁掉了。 “阿繁,我们离开这里,走,再也不回来,以后这天地为家,只有我和你,好吗?”百里策抓住繁缕的手急切道。 他不管,他又不是圣人,也不想做个刚正不阿的好官,什么他都可以不在乎,这人是他的,任何人也动不得,他自己也不行,就算是做错了事,也有自己替他兜着,至于什么恶果报应通通朝着他百里策来,死后无论是入十能武,逸才过人,却偏偏做了个槛外人,辞官云海四海去了。 这百里策虽未能为天下百姓造福,却有缘曾成了术法高深慈悲心肠的天机子道士的关门弟子,也算是入了道门。 一乡邻村内,瘟疫蔓延,过往路人莫不敢入,只一清俊公子,腰上悬挂着一方玲珑灵囊,采药,煎药,事必躬亲,不收银钱替村人治病除瘟疫,众人只道是个活神仙下凡。 瘟疫除尽,疾病赶除后,村人却再也寻不见那位活神仙,可了不得了,竟真的是个神仙下凡。 阡陌小道上,那位活神仙轻轻用指尖摩挲着腰间那灵囊,柔声道:“阿繁,等到功德积够了,我就送你投胎去,下辈子,我去找你……” 下辈子,我去找你,我会早早地找到你,不会让你再碰上负心人,我会对你比对自己更好,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我? 本文完! 第2章 青衣莲妖 陵游城内,中书府上。 “公子,你今日不是和那尹家小姐相约,又来闹我作甚” 话里似笑含嗔,声音清棱扬越,头一偏,眉梢飞挑,满目傲然。 那人穿着一袭青衫淡如远山,手持一柄莲花纸扇,扇子上坠着一串玉石,扇面上青莲夭夭,似幻似真,上书有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倒是与这男子极配。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 章 窗外荷花池清香漾漾,接天碧绿,端得一派好风光,却不及这执扇之人的一低眉浅笑。 何许人也? 道是新晋探花郎中书大人商卿徵的贴身小厮,有名青榆。 商卿徵站在房门口,不禁看痴了,回神过来,摇摇头,煞是无奈,大步走了过去,金线玄袍,煞是俊朗。 “我倒是告诉管家一声”商卿徵故弄玄虚道。 须臾间已至背后,忽然一手夺过纸扇,朝着对方头上轻轻敲了过去,青榆一吃痛,猛然回头,恰好顶到商大人的下颔。 “告诉他什么?”被人抢了扇子,青榆自然没有什么好语气,青黛微蹙,眉梢含情。 “管家说今日要去买醋,依我看哪,这家中的醋味都快漫出去了,为何还偏要出去买?” 商卿徵轻轻摇着罗扇,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你……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瞎三话四……”青榆习了一段时日的书,成语倒是信手拈来。 商卿徵清朗一笑,一把搂过眼前人,在其额间落下温柔缠绵的吻,罗扇早被搁置在一旁,双手已经不规矩地游走起来。 秀色当前,君子也有忍不得之时。 玄袍覆地,青衫褪尽,房间里燃着一笼欢宜香,青烟袅袅。 青榆被商卿徵压在黄花梨官帽椅子上,青衫如流云一般铺展在椅子上。 “别,去床上吧!”青榆眼眸迷离,小声道。 “就在这里,我要在床上,榻上,椅子上,桌案上,处处都要你。”商卿徵微喘着气道,“你是我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的指尖摸过染上红晕的面颊,凸起的乳首,滑到了柔韧的腰间,最后覆上了最为隐秘的地方。 像是一把火袭来,将两个人卷入了不可自拔的狂天情潮之中,商卿徵抬起那双秀直的腿,将之分开架到了椅子的两边扶手上,底下风光霎时一览无余。 平常也不是没有看过,只不过这般坦荡,这般没有遮掩,还是叫青榆羞赧万分,直欲并起双腿,却叫商大人阻了去。 “别,我想看。”他的手一路描摹下去,像是带着一层火,快要将皮肤烫伤,“你不知道,我一生只要你一个。” 青榆心神一惊,似有水波荡漾。 一生,一辈子。 野花野草一辈子只有短短几十天。 普通的鸟雀一辈子只有十几年。 一个凡夫俗子一辈子也不过几十载春秋大梦。 妖的一辈子却好长好长,足足有好几百年。 一辈子就这么被轻易地说出了口,商卿徵,你是有多喜欢我啊? 如果是真的,我就好好地陪你一辈子,等到你老了,胡子白了,死了,我陪你一起去走黄泉路,过奈何桥,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若是你骗我,那我永远也不要再见你,宁愿自散魂魄自剖心肝,也不要再回到这世上。 商卿徵,你可以吗? 我想信你一回。 一番云雨之后,二人互相对视哂笑了一番。 “你这金口赐封的中书大人,陵游城赫赫有名的才子商卿瀓,竟也这番把持不住,可还要脸不”话音未落,青榆寻了方绣着兰草的帕子,徐徐遮了脸去,盖住满面的红霞。 “谁叫青榆生的这般好,销魂得很,那些香倒是无用了些。”商卿瀓拾起地上的玄色衣袍,速速穿戴整齐后,抱起椅子上的人就往房中暗格里的温泉走,怀中的青榆只裹了一层青色的薄衫,睫毛长而纤长,面色酡红,还是不看的好,商卿瀓暗自一声不好,这刚刚才泄完的火又死灰复燃了。 商卿瀓是老尚书大人的独子,家中姐姐入了宫,成了新皇的宠妃,如今商家虽人丁稀薄,但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只不过,这位商公子,虽才气横生,却离经叛道,这陵游城中,商家公子“鬼才”才子也并非浪得虚名,而今入了官场,人还是那般洒脱不羁,但在老尚书的荫佑下,也算是风生水起。 回忆起初见青榆的时候,商卿瀓的目光里透着温柔,像春风化蝶般。 那日天朗气清,有微风。 像很多才子佳人的戏唱的一般,只是,这佳人是个公子,后来,青榆自称无处可去,遂留在了中书府做了贴身小厮。 自以后,商卿瀓别说娶妻,就连一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商家老夫人接连送了几位绝色过来,一应给人白壁之身的送了回去。 这商家公子不能人道的流言遂传了出去,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碧玉小姐上赶着愿意嫁,少年得意,相貌俊朗,才气纵横,妥妥的好归宿。 尹家有一千金小姐,宛童小姐,自幼与商卿徵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本以为以后顺理成章嫁入中书府,却不想商卿徵对她十分疏离。她已到出阁年纪,可对方却像是对她毫无心意。 那日好不容易请他一聚,却不料不过片刻便仓促离席。这尹家小姐也是个千人宠万人哄的娇小姐,便去寻了商家老夫人,哭诉的那叫一个梨花落雨,老夫人一口一个“心肝”,一口一个“乖乖”,一把老骨头还亲自携着尹家小姐入了中书府,算是住下了。 老太太是个精明人,如何能看不出青榆与自家孙子的关系,只不过,骨血相连,毕竟是自家孙子,这等不登大雅之堂的话也不是她一个长辈能说的出口的。 可商家到了这一代,早已经是香火渐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不可让他如此糊涂痛定思痛之后,商老夫人一杯媚酒,这商卿瀓和尹家小姐未经婚嫁,却行了夫妻之礼。 男女欢好的声音传进了门外青衫人的耳中,窗户上灯火摇曳,人影交缠,青榆到底没有勇气亲自进去,踉踉跄跄地退出了院子。 “公子,若是以后你负了我,那我会挖了自己这颗红尘心的。” “傻瓜,怎么会呢?” 当初的言语历历响在耳边,只是现在想来,几分可笑,几分荒唐。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 章 月凉如水,几家欢喜几家愁。 青榆魂不守舍的走到了荷花池边,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月色如水,温和清凉,草丛里蛐蛐叫的欢快,几声婉转莺鸣。 陡然间,却见银光一闪。 那是一把刀柄上镶着玉石的精致匕首,可是须臾之间,那匕首无比精准地插入了青衣人的胸口。 月色下,鲜红色的血尤为诡异,尤为凄凉。 公子,青榆的心疼的厉害,可是挖了之后还是好疼。 你骗我,骗得我把藏得好好的心都交给了你。 我不要再喜欢你了,永远也不要再见你了。 生生世世,不复再见。 可是,青榆还是好喜欢商卿徵。 旦日,中书府上上下下再也寻不见那个举世无双的小厮,后院的荷池里,一夜青莲尽数枯败,岸边上的一朵,赫然失去了莲心。 陵游城里最近人人交耳相传,这商家的才子如今疯了,抱着一支残荷唤作青榆。 青榆,青榆,这名字好生熟悉,不正是昔日那个眉如远山的商家小厮吗 青榆,青榆,公子来陪你,黄泉路那么长,奈何桥下恶鬼太多,你不要怕,公子很快就来陪你。 那年的冬天,第一场大雪纷飞时,商家的疯才子神智似有清明,亲自携了白玉瓶装了满满的一壶雪,带着这壶雪回了尚书府,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尚书大人请了安。 老夫人只道自家孙子的痴病总算好了,满面愁容终得展开,一口一个“乖孙子”,一口一个“心肝”。 商卿徵离了尚书府后,并未回中书府,而是捧着一壶雪骑着马儿去了断崖山。 玄衣金线,眉目俊朗,眼角含笑,似断线的纸鸢一般直直地坠向崖底,雪地上霎时盛开一朵鲜艳的花。 青榆,青榆,公子怕你生气不原谅我,特意等到下雪,你看,我给你带了一壶雪。 你不是说,想和我一起看雪吗? 我好想你。 别不理我,别不认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好不好? 青榆。 陵游城中交口相传,商家的疯才子死了,疯疯癫癫捧着一壶雪去跳了断崖山。 找到尸体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白玉壶一团碎片,旁边还有一支已经枯萎的青莲,失了莲心。 真是诡异。 好好的这么一个意气风发的才子,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可惜了,可惜了。 幸亏当时吵着闹着要嫁给他的尹家小姐另择了良人,要不然可就成了孤孀。 唉,商家白发人还要去送黑发人。 第3章 禁蛇 “求……求你……我求求你,救他,救他,好吗?求你了……” 看着秦歌匍匐于地,不断地磕头,额头隐隐显出了血迹,只是磕头的动作丝毫未停,那一袭青衫早已沾染污秽。 高高在上的城灵大人眉头紧皱,额角青筋突起,只得牢牢攥住椅背堪堪稳住身形。 纵使南烛身为陵游城一城之灵,修行千年的半仙蛇妖,终究还是堪不破情之一字。本奉判官之命守护这陵游城灵长之物,却没承想,倒是把心丢在了一介凡人身上,可为他生,为他死,破天荒地成了他的守护神。 而现在这个凡人,求到了南烛的面前,心心念念要救的却是另一个男人——陵游城的城主之子殷萼。 当真可笑,一介蛇妖,如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意中之人为他人难过悲伤,为他人弃了所有的自尊,卑微地褪下所有的骄傲。 当初天劫之时,受的是五雷轰顶; 当初过十八层地狱时,受的是十大酷刑;雷刑也好,拆骨剥皮也罢,不过是皮肉之痛,咬牙挨过也就是了。 可要是心里难过呢? 吃什么丹药才会好呢? 凭什么?南烛你是傻得吗? 你可是城灵,要什么得不到?只要是你想要的,谁也别想逃过! 你想要秦歌,是吗? 你这个胆小鬼,揣着藏着掖着的小心思是要等着带到蛇穴里等死去吗? 要他,就自己去拿,他要是喜欢别人,那就把他囚禁在身边,一年,五年,十年,一直等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蛊惑的声音似暗夜鬼魅,一步一步引诱着南烛步入执念的牢笼,一脚踏入无边的深渊。 然后,一道晴天霹雳陡然劈下。 “凭什么?”南烛伸出手挑起了秦歌那张苍白的脸,上面布满了露珠般晶莹剔透的泪水,真可恨,这眼泪是为他人而落,“当初本座只说护你一世,这殷萼的生死与本座有何关系?嗯?”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 章 秦歌,你不是要救他吗?那你要拿什么来换?你舍得吗? 南烛拂袖转身,城灵贵为半仙,只一个动作,便昭示了不容侵犯的高傲。 秦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咬唇道:“救他,我知道你能救他的,只要你肯救他,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当牛做马,什么都可以的,都可以……”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救他,不过我要你当牛做马。”南烛重又捏紧了他瘦削的下巴,手下加重了几分力道,似在泄愤一般,道:“我要什么,你是知道的。” 南烛贴着秦歌的耳边吐着呼吸,一只手轻而易举挑开了他的衣襟,顺着衣领处摸了进去,后停在那处凸起处,慢慢捻抹起来,四目相对,道:“嗯?你是愿,还是不愿?” 南烛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君子,算了,本来就是一条冷血的蛇妖,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是君子又如何,不是君子又如何,或许等做了那等亲密事之后,就不会再那么排斥了。 他抚摸着身下那具属于男子的身体,不柔软,也不似温香软玉,可是却像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教人恨不得揉碎了混进骨血里,恨不得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秦歌的眼色中散过恐慌,眼泪自眼角淌过。可是终归还是忍住了不再挣扎,闭上了眼睛,任身上人为所欲为。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从眉心,鼻梁,嘴唇开始,到喉结,锁骨,小腹,再到…… 南烛仿佛已经不能自控,欲望与嫉妒早已袭漫入心。 他无法,只能更加猛烈地占有与掠夺,暂时地耽于无比空虚的欢愉之中。 痛得厉害的时候,秦歌也只能咬紧下唇,将声音和着血吞下去。 “别咬。”南烛见了,伸出手指摸了摸他已出血的嘴唇,道:“咬这里。” 那是南烛的肩膀。 其实南烛是个好城灵,护着一方百姓现世安稳,免遭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迫害。 他也会是一个完美的良人,只可惜,在秦歌给出心后,他才出现,早些时候去了哪里呢? 一旦错过,便是终生。 那殷萼不过是这凡间一粟,却得了南烛思而不得的一颗真心,还真是有幸,不过,可惜的是,却是个不惜福的人,视秦歌为洪水猛兽般,避如蛇蝎。 他人的弃之敝履,却是另一人的求而不得。 世上这样的事还真不少。 南烛是个守信用的,大费周折托了牛头马面寻回了殷萼的魂,又亲自在家设坛施法引魂入体,逆转生死。 听说那殷萼醒了之后,活蹦乱跳,只是丧失了一些记忆,也没甚伤损。死心眼的秦歌不放心,日日偷偷地躲在殷家门外,像个痴子,等上一天,只为看上那人一眼。 这凡人还真是死心眼,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殷萼,与他并无缘分,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以为偷偷地喜欢,可以放弃一切的喜欢,他终会回头看上自己一眼,可最后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深陷其中的人何尝不知道之可悲,秦歌是,南烛是。 爱而不得这种东西,谁先沾惹上了,摒弃不了了,便成了跗骨之蛆的可悲。 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踏入冰与火的深渊,一生围困其间,不得出路,除非死。 秦歌是陵游城内小有名气的教生,写得一手的好字,笔墨横姿,有如行云流水,画得一手的好丹青,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他住在东边头巷子里最后一间,双亲早逝,孤身一人,后来城灵现身,便寄居在此。 斜阳草树,暮云合璧,小小的院门门槛上坐着个引人频频注目的男子,尤其好看,只是这好看之中,又太过阴柔。 那正是赖在秦歌家中不走的南烛。 他窝在门槛上,微微低着头,见了大姑娘羞怯地拿眼瞟他的时候 ,便磨磨牙恶狠狠地瞪回去,然后复又低下头去。 其实,他想,他这一城之灵,千年的半仙蛇妖,做得可真是窝囊至极,竟然连一个凡人也不如。 那殷萼好歹有秦歌如此掏心相待,可真是情真意切,情深似海,教人惊叹,教人钦佩。 呵,秦歌,不就是个凡人,还是个死心眼的愚蠢书生,真是死心眼,傻子。 这个傻子从来也没有好好看过他,看过他南烛,哪怕只是轻柔地唤一声,哄一时开心也好,也从来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哪怕是在有事相求于的时候。 南烛想:娘说得真对,千万不要对凡人动心,人心太可怕了。也不要先动情,先动了情的那个人,是最容易受伤害的。 凉风吹皱一池水,卷起片片落叶。 一晃,已经入秋了。 院子里种得枫树,一片红叶似火,几只黑乌鸦停在上面,叫得嘶哑。 南烛皱了皱眉,抛了几颗石子将那几只扰人的鸟赶得远远地。 俗话说,乌鸦落房头,开口就是祸,大早上的,真不吉利。 好的不灵坏的灵。 晚间,秦歌教书回来,神色恍恍惚惚,屡屡出错,差点撞到门上,口中喃喃道:“他……他要……要……到底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不明所以,只是他眼中的清明散去,如同呆滞了般。南烛掐指一算,目光渐冷,似有痛色,原来是那殷萼三日后要娶亲以作冲喜,而要娶的自然是一个女子,是他的青梅竹马表妹。 那女子素有佳名,温顺贤淑,有徳有貌,在闺阁中上敬双亲兄长,对下教导幼弟小妹,善待家仆,名声极好。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看着秦歌为了一个快要成亲的男子这般颓然,心疼怒意骤然上涌,南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般模样 ,殷萼又瞧不见,何苦如此作践自己?我……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对吧?” 他咽了咽口水,顿了顿,对上对方尚不清明的双目,道:“秦歌,你看看我,看看我,他有什么好,如今还要娶别人,你忘了他,好不好?” 秦歌没有丝毫反应,半晌沉默不语,南烛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踱到窗户边上透透气。那三日,秦歌就这样呆呆的坐着,而城灵大人也守了他三日。 殷府的锣鼓声声,响彻了整座陵游城,鞭炮噼里啪啦惊起树叶间的秋鸟。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 章 人人都道,少城主的新娘子的嫁衣可真好看,那颜色,那金线,那布料 。 人人都道,新娘子长得可真美,天仙一般,配的上咱少城主。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大道,十里的红妆,那昂首高高坐在白马上的新郎官,当真是鲜衣怒马。 欢声顺着小巷子一路传到了居于最后地小院里。 秦歌先开始怔了怔,一滴泪冷不丁地落下,甚为冰寒凉透。 胸腔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都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殷萼时他说的话。 像是烙印一般烙在了心里,自此之后,再也挥之不去 。 尽管殷萼俨然不记得一个字。 没关系,都结束了。 他看了看守在一旁的南烛,心里莫名其妙蓦地一软,出声道:“我饿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知道饿了。南烛去了厨房亲自给他做了爱吃的东西。 死心眼的凡人,总归是要开窍了。 呆子书生,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第一眼我就看上你了,一身青衫如竹。南烛边亲手煮粥边想。 当时南烛初到陵游城,逛街市时,遇见一书画摊子,摊子上贩卖各式书画,山水画,花鸟虫鱼,还有人物画,仕女图,可卖的最紧俏的却是俊俏的世家公子图。 南烛瞥了一眼,买了最受欢迎的一张画像,行至无人处,使了个幻形术,变作那画中人的模样,继续大摇大摆走街穿巷,不少大姑娘朝他扔花手绢、花骨朵儿,实在新鲜。 后来不知从哪蹦出来个母夜叉,竟然追着朝他扔瓜果,个个足足有拳头大小。 南烛只能拔腿以避之,然后,就在那湖边绿柳之下见到了那抹背影。 一身青衫,苍翠如竹。 那人就是秦歌。 自此,彻底沉沦,陷之弥深。 那日,南烛有心相交,便上前叹了几句,谁知这傻书生当即脸色大变,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似乎是生气了。 后来呢? 哪里还有什么后来? “砰!” 一地的白瓷碎片。 白瓷碗落在房间栏槛上,发出尖锐的破碎声音。 房梁之上,吊着位青衫长身的书生。 南烛瞬时失了神,心烈烈地颤抖着,嘴唇上下一开一合,竟发不出一个音节。 长袖一挥,吊着的男子稳稳地落入他的怀中,眉目舒展,似已经解脱一般。 他最后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曾说我着青衫,苍翠如竹,养眼的很。 一道灵光乍然劈过天灵盖。 这句话,是殷萼对秦歌说的。 不,不是的。 这句话明明就是南烛对秦歌说的,在柳条摇曳碧波漾漾的树下湖边。 南烛揉了揉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地向外涌出,世人都说,妖无心,无情无义,无殇无泪,可这眼泪,与凡人的无异。 秦歌,南烛,在一开始就已经错过了,纵使日日相见,也不会…… 这笔该死的阴差阳错,这笔剪不清理还乱的烂账,究竟要找何人算,又是谁的错? “这身青衫,穿在公子身上,苍翠如竹,好看的紧。” “哎,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哎,别走啊!” 无人应,湖边依旧杨柳飘絮。 再一春。 秦歌死后,南烛向判官撂了挑子,独自回了修行的枫遗山,山上竹林成海,青翠苍郁,此后,再不复出,立誓永生永世守着一座坟。坟头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 吾妻秦歌之墓。 第4章 寒鸦渡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习惯了一个人冷冷清清,愈发对这样伤春悲秋的寒酸句子沉溺。我是一只人妖结合所生的半妖,半人半妖,有心无情。 情这种东西,还是早早丢手了好,免得日后讨不了好,倒把自己搭进去了。所幸我本来就天生凉薄,这天下何大,我爱的唯有自己一人而已。其实我想的很是通透,若是自己爱了别人,那这心岂不是要交给他人真是可怕,疯子,这样的人可真是疯子。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只销几个黄昏。”隔壁的蝴蝶妖精今日怕是又为情所伤了,戏言唱的凄凉,所以说,这等风月场上的事,当个过客冷眼旁观而已。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7 章 “花蝴蝶,不就一个男人而已,我怎么瞧着比你爹妈死的时候还要伤心。”蝴蝶精姓花,芳名陌陌,看着都是邻居,遂过来劝上一劝。 “柳疯子,你不知道,他有多好。”花蝴蝶一副陷入美好幻想之中,脸颊酡红。 这姑娘,当真是没救了。我暗自想着,耳边传来了花蝴蝶的嚎啕声,震得我耳膜都要破了。 “停,不就一个男人唛,我定能让他乖乖上山入了你的洞穴。”我瞥了一瞥花蝴蝶,暗自庆幸当初声色俱厉的断了她要嫁给我的念想。 花蝴蝶说,她中意的男子是那陵游城里云华楼唱旦角的高政宗,端的一副好相貌,戏文也唱的极好。 这天地下,戏子最是薄性,唱着别人的风月,风尘之中见多了,何来几许真心 云华楼里,我见到了那花蝴蝶口中的高政宗,台上的他,水袖微颤,步履轻移,眼波流转,亦嗔亦喜。 幽思深深梨花淡,青衫隐隐意翩然。 戏过三折,酒过三巡,这高政宗,戏唱的还真是好。 戏散后,我去寻了他,未见着那个青衫旦官,倒是见着位色若春晓之花,清雅出尘如月的公子,看得我老脸发烫。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你是在寻我的吗?”那公子执起扇子,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眼波流转,亦嗔亦喜。 “高政宗!” 我的脑中冒出了这个名字,不自觉脱口而出。 “啊,好痛!”高政宗执起扇柄当头敲了下,疼的我龇牙咧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牵起了我的手,朝着云华楼外走去。 牵着,真的是牵着,挺温暖的。 他将我领到了一处桃花十里的地,落英缤纷,莺飞蝶舞,倒是个隐居的好地界。 “柳寒,你可当真凉薄的很,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当真还未消气吗?”高政宗的拥抱来的很突然,让我猝不及防,可猛然间,心中却又什么在悄悄融化。 他的吻落了下来,脖颈之上留下的全是他的炽热,像是火燎般,眼中酸酸涩涩的,竟无端流下泪来。 政宗,政宗...... 我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记忆像是开了闸般汹涌而出,政宗,他却是我这一辈子永远逃脱不过的劫数,这几数光阴,这忘川的水,或许什么也算不上,那天杀的马面祭桐,生生诓了我千两黄金,那狗屁的忘川忘情之水 不过,什么也不再重要,我只要眼前这个男人,若是有朝一日,失了心魄,为情所伤,那也是我柳寒心所甘情所愿之事,怨不得他人的。 幕天为被,落英为席,他身体的火热处一次次进出我的身体,如此热烈疯狂,这世间,原来我要的只是一个他而已,眼波流转,亦嗔亦喜。 我的洞穴旁住着一只花蝴蝶,她只是爱上了唱旦角之戏,平生唯一得意之事,便是拜了那云华楼的旦角高政宗为师,这师徒俩,我越来越有一种被人拐了的感觉。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花蝴蝶一大早便扰人清梦,而她的今日所唱的却是《春闺梦》的戏词,好一个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第5章 狐言 那只被唤作桐溸的杂毛小狐狸走黄泉路过奈何桥的时候,死活不肯喝下那孟婆煮的忘川汤,还打烂了孟婆的那只价值连城的雨后天青色瓷碗。 孟婆是位美艳的大姑娘,人长得好,脾气却冲的很,拎起那只杂毛狐狸的尾巴扔向了三生石旁的红芍药丛中,嘴上还说着不饶人的狠话。 小狐狸桐溸万花丛中打了几个滚,化作了一位锦衣公子的模样,梗着脖子杵在那不动弹。 奈何桥边聚了不少的孤魂野鬼,纷纷在那起哄着,牛头颠荻长得威猛强健,却是个天生的胆小鬼,头脑不大灵活,平日里惯会做的事,便是请那阎王来,今日倒是碰了个巧。 阎王被人扰了清梦,拉着个脸珊珊来迟,一时间百鬼让道,皆噤若寒蝉。 “你这只小狐狸,为何不喝孟婆汤,还要打碎碗,胆色倒是过人。”阎王端着架子,中气十足。 小狐狸颤了颤身子,随即稳了身形,行了那三跪九叩之礼,“小妖有不能忘的人,应了言,下一世要去寻他,实不能饮那忘情之水。”再抬眼时,已是落雨梨花。 “倒是个有情的狐妖,你且和我说上一说”阎王踱至那奈何桥,半坐于上,作出一派听故事的模样。 小狐狸说的故事很凄美,其实阎王孟婆们这些故事看的多了,可还是心思微微一动。 桐溸生前是位营中的军师,战前指点生死场,一场战争结束翩翩白玉郎。而他的挚爱,是那敌国千军万马的主将郗玄,用兵如神。他和他,本是对立,可到底是造化弄人。 那日,桐溸上山观测地形,却碰上了一只受伤的杂毛狐狸,本欲带它回营好生整治,却未料狐狸遁入崖边,双双差点掉落悬崖,幸得郗玄相救。 二人相谈甚欢,互引知己,郗玄看着桐溸的背影,心中像是着了魔一般的悸动。而后,纸终究包不住火,二人终归兵戎相见。两军对垒,刀剑无情,家、国、百姓,于他们而言,都是无上的东西,怎可抛却,可看着心爱之人成敌,却是比死还难受。 这一生已然如此,世人所想不过如此,只能寄希望于来世,死后方可有来生,过往皆可抛,活了太长,最后所求的不过一个死而已。这桐溸与那郗玄,都逃不过凡人二字。 悬崖峭壁,底下是深渊万丈,他和他,一个白衣儒雅,一个锦袍着身,跳得却是决绝。 故事听完了,阎王抖了抖袍子,孟婆还擦了擦说是进了风沙的眼睛,二人行至那三生石旁一看,这郗玄桐溸二人的名字果然列做一对,既是三生石上的命格,定有妥帖之法相遇相知的。 阎王对着小狐狸的耳朵说了几句话,那个自称桐溸的杂毛小妖,心甘情愿的饮下一碗孟婆汤,过了那奈何桥,自此,前尘往事皆作废,寤寐思之是戏言。 孟婆深深望了一眼面带叹怜的阎王,半天没吱声,倒是阎王嗤嗤说了句:“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小狐妖,只可惜,把别人的故事当成了自己的。” 第6章 离树 九重天上出现霞光万丈的时辰,那落败的离树下便会坐着一位翠绿衣衫的小离树仙,发如墨玉,肤若初雪,只是可惜了那双如月华般灵净的双眸。 九重天上的仙人起先还会问上劝上几句,久之,也任他如此了,这世有痴人,天上难免有几位认死理的小仙,也不足怪。 天上的时间冗长散漫,阵阵微风吹落了几片离树叶子,那小离树仙,名离沁,屈指一算,已经这般近千年了,听人说,他在等一个不回来的人,带他浪迹天涯。 如今的小仙,最是情劫难撑,偏居一隅的艾承宫相泉长仙偶间听闻了这桩痴事,倒是有违的唏嘘一番,天火雷劫不过身受,可历了悲情,却是心哀。相泉长仙游离三界之外,但求活的自在,不惹红尘,徒的也不过是除却一身悲凉。 那离沁还未登仙的时候,是那凡界陵游城内的一株离树,离树本就难得,后来修了人形,更是少有的可贵。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8 章 九重天上霞光璀璨,青鸟盘旋,那树下的翠衫男子,双眼微闭,唇角稍弯,清浅满足。 不远处罕少出宫的长仙见了他这般神态,灵台一片混沌,匆匆落荒而逃,那瑶池寒泉将将使之平复。 梦中自己还是只离树妖的时候,树下才子佳人,树下江湖侠客,树下人间悲凉,形形□□,见了不少,也算是习得了些人情,日子说不上声色,也不无趣,直到那夜树上突然栖居了只落毛的赤鸟,自称自己是只凤凰。 他看了看,着实看不出对方是一只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神鸟。那只自称凤凰的,真是霸道无赖又流氓,可是也是他,会看着戏言中的悲欢离合落泪笑的肆意,会暗中出手守护自己,虽然一张毒舌不饶人,不过也只有他,将那赤红色穿的如此清风霁月。 这只不守信用的老凤凰,果真是个骗子,说好的有朝一日与我看遍山川河海,生生世世观那万里烟霞,骗子,这个骗子,生生地骗走了我的心,徒留我一个人过。 这只傻凤凰,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归向何处,却唯独为了自己连命也不要。 他只记得白光乍现,天雷滚滚,直劈自己的命门,而后醒来的时候,万物归于平静,一切尘埃落定,他已然是这九重天上一离树仙。 妖欲入仙,必遭天雷之劫,九死一生。初时,他寻遍天上地下,黄泉碧落,可是,那只落毛的凤凰,连一只羽毛也没给自己留下,至此,再不复见。 那只凤凰幻作人形时,极喜一身赤色,得名阡伽。 阡伽,你若是再不出现,我就不等你了,真的不等了。离树下的离沁无力地浅声而言。 那离树愈见落败,叶子掉了一地。 后来,东海之滨妖神重现,九重天上人心惶惶,无所得法,遂请了这艾承宫早已不问事的相泉长仙相助。 风云变色,提起那一战,众仙至今心有余悸。只是可惜,相泉长仙以身祭了那妖神。 传说神仙羽化之时,会记起生平之事,只不过,听东海之滨的地仙说,那相泉长仙羽化之时,面露怆然之色,唤了离沁二字。 这三界再无相泉长仙,那之后,九重天的那株离树一夕之间枯木逢春,树上结满了红艳艳的离果,像是一颗颗小红枣子,只不过,再也不见了那位翠绿衣衫的小离仙。 “那只小离仙,好像是叫什么离沁的,离沁,离沁,好生熟悉。” 九重天里,仙人来往,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第7章 马面祭桐 这无间地狱除了黑白无常外,还有那么两位专门拘魂勾魄的鬼差——牛头与马面。 这牛头颠荻此前已经说过,委实是个胆小如鼠的,遇上百鬼夜行也要绕着道走,人生有一准则:好死不如赖活,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而这马面祭桐不似牛头颠荻是个天生的胆小鬼,虽然平素里爱说些诨话诓骗来往的小鬼们,行事倒也算是靠谱走心,各项职责不曾马虎应对,并没有什么大错大过。 至于小鬼口中的风流之词,道其是个花间浪子,又得另当别论,这祭桐身为地府之中有名的美男子,生来便是一副好皮囊,勾魂如艳鬼,不知迷了多少冤死鬼,自然是有风流的资本。 幸而平日里拘魂时带着马面头套,那些到了血霉的孤魂野鬼瞧不见他那祸害人的相貌,要不然的话,这地府之中,岂不是要鬼满为患,孤魂野鬼纷纷自动地从五湖四海三山六水云集会聚 地府里,奈何桥前。 孟婆身着一件桃红水袖裙,扭着水蛇腰,煮着一锅泛着紫气的汤水,时不时朝靠在桥墩子旁的马面抛两三支媚眼,娇嗔几句,只是这孟大姑娘实在是个顶泼辣的,这媚眼倒教她抛得变了味儿,要不是这祭桐早已司空见惯,一个趔趄后仰栽一个大跟头总是免不了的。 祭桐桃花丛中滚了几遭后,逢场作戏玩得一手炉火纯青,收了这几个委实不太如丝的媚眼,匆匆遁了,领着那需拘魂的勾魂册晃晃悠悠出了鬼门关。 鬼门关出口处多位于草野之间,几乎每一座城就近皆有一处,百鬼出行,拘魂入黄泉,走的都是这条道儿。 肉眼凡胎是瞧不见的,要是真看见了,可是要坏大事出大乱子的。 话说祭桐刚至阳世,月黑风高,黑鸦鬼叫,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远处山林子里黑黢黢的,阴风阵阵,好不瘆人,要是个大活人见到这番景象,保不准被吓得一命呜呼直接横尸当场。 祭桐眼角一勾,扫了扫那催魂入地府的勾魂册,心道这回又是哪个倒了房四宝,一旁置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了一面的古籍,祭桐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尽是些经卷史书。 除了这,案几上还伏着一具早已死透的尸体,祭桐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人腕骨嶙峋,十分清瘦,死相着实惨了点,可也不难看出,这人生前必定是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 卿本佳人,奈何做鬼? 公良辞是一杯毒酒入了腑脏毒发身亡的,死的时候,七窍流血,血是先从眼睛里往外流,接着到耳朵,再到鼻子,嘴,血一开始是鲜红鲜红的,后来就成了黑红色,像枯死的月季花的颜色。 他的魂魄站在尸体旁,足足站了三个时辰,祭桐在旁边也足足等了三个时辰。 祭桐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例外地陪他等,若是平常,人死如吹灯拔蜡,从此尘归尘,土归土,过往凡世尽如烟灭,说不得半分留连。 只是一见到那张苍白落寞的脸,只觉得心疼,一切都是那般鬼使神差。 出了皇宫,公良辞恳求再去母妃的坟上行最后一回拜祭,换做平常,祭桐定是不假辞色地拒绝,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坟去拜祭,可是法外不无人情,这个鬼,也怪可怜的。 生来便是这天家的七皇子,转头来落得如此下场。 祭桐看着走在前面身穿玄色衣裳的当朝七皇子的魂魄,形单影只,瘦癯却有清骨,那一袭玄色堪堪撑起。明明是天龙之子却沦落到被自己的亲皇帝哥哥一杯毒酒赐归黄泉,这样的一生,还不如他一鬼差活得肆意,不免让他这只老鬼唏嘘半天。 那座小小的坟头前,立着一块已经风雨侵蚀的木碑,字迹模糊不清。公良辞屈膝叩首后,立于碑前,良久。 祭桐站在身后,却觉得那颀长的身姿,甚是萧索,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素不相识,明明毫无联系,却有几分感同身受。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9 章 马面祭桐晃了晃心神,动了动嘴唇,方出言道:“小鬼,走了,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往事如烟散了的,弃了吧!” “我是自愿死的,活着备受猜忌,还不如死了好,还能见着自己寤寐思之的人,我其实很开心的。” 那玄衣男子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祭桐觉得,那样的浅笑比以往花魁娘子的要动人心弦的多,也绝色的多,一瞬间竟有几分恍惚,仿佛早已相识。 公良辞,公良辞,我是在哪里见过你吗?祭桐摇了摇头,展开引魂幡,引着这小鬼入了鬼门关。 公良辞跟着祭桐入了邻城的鬼门关,绕了几许路,一条道走了三遭,祭桐只是想这条路更长一点而已,再长一点。 不过,终归会有个终点,他牵着公良辞的手,行过二十四桥的朵朵红药,走过曼珠沙华妖冶艳绝的黄泉路,却不得不在奈何桥前彼此分道扬镳,看着桥上的那一抹玄色,公良辞最后的回眸一笑清浅晏晏,只是那后来的无声口型,像极了“哥哥”二字。 哥哥,哥哥。 祭桐思绪间如惊雷过,曾经他去拘过一个皇帝后妃的魂魄,见一少年扶尸恸哭,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唇红齿白,腕骨清瘦,祭桐心下不忍,现出真形柔声宽慰,而如今的公良辞,面容竟隐隐与那死去后妃有几分相似,慢慢地,竟和那少年重合到一起。 那扶尸恸哭的少年,是不是眼前的公良辞? 他说,他见到了寤寐思之的人。 那个人,是谁? “阿辞,阿辞......”祭桐不再以马面示之,惶惶惊呼,那奈何桥上却再也没了那抹玄色的影踪。 孟婆见了近乎魔怔的马面,忙不迭上前一把拽住这花间浪子的衣袖,堪堪没跨过奈何桥。 这奈何桥是给投胎转世的人走的,这疯了的马面,是要赶着去投胎吗? 不过听完了其中转折后,孟大姑娘收了看热闹的表情,道:“我道你平日里鬼精鬼精的,实则也是个蠢的,不会查了生死薄去凡间守着那小鬼的转世去么?” 祭桐仿见救命灵丹妙药,径直闯了阎王殿大闹了一场,只教那位阎王爷脑仁疼,遂了这马面的愿。 地府中大大小小的鬼皆生疑惑:这平素行事分毫不差的马面如何闹到了阎王处,更是抛下拘魂正事,逍遥到了凡间? 此时,孟大姑娘一甩桃红色水袖,清了清嗓子,将祭桐如何如何的事添油加醋一股脑说了个干净。 此后,大鬼小鬼提起马面祭桐,不再叫什么花间浪子,因为,这人俨然已成了地府中大名鼎鼎的情种。 第8章 一揽清茶 雪山上的小妖小仙都知道,一揽清茶洞的雪狼妖白寒浔是个断袖,还是个痴情的断袖。 只说他那位极擅茶艺的没了之后,遣散了以前收的那些莺莺燕燕,再也不曾续弦娶妻,守着那一揽清茶洞的方寸之地,再不复出。 故事外的人听的永远是热闹,那雪狼妖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何尝不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惜了清茗公子,那煮的一手的好茶,到底是不复出现了。 那个时候,雪狼妖白寒浔早已经在雪山立名,方圆千里,莫有敌手,也因此招了一群爱爬床的小妖精。 不过,这白寒浔眼界甚高,轰了那些女妖精和丽色略欠的小妖外,也好了留下了两三个万里挑一的妖精。 后来一日出了那雪山,入了间名为清茶的茶室,茶雾缭绕,氤氲欲仙,白寒浔招了小厮要了盏敬亭绿雪,初上时,清香袅袅,茶入腹腔,顿觉丝丝苦涩,而后甘甜无比。 这煮茶的人究竟是如何的锦心绣口,方可造此清茶白寒浔这样想着,脚步不由轻移,向着那茶室的后堂寻去。他是妖的,寻常人定然是挡不住他的。 清茶室的后堂,白寒浔瞧着那煮茶之人的背影,久久地失了神。 闻到声响,清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悄然回首,道了声: “公子是何人” 言语之间笑容清减,秀气隽俊,夹杂着丝丝怯生生的意味。 那白寒浔平素绝色见多了,或妖娆妩媚,或纯良天真,今日见了这煮茶的公子,虽不是绝色,可不知为何,却是中意得很。 他将他带回了雪山的洞中,因清茗非妖,怕遭了其他的小妖的责难欺负,遂另辟了处独院,取名一揽清茶,容他安了身,方才放心。 以前的小妖莫不是心甘情愿跟随于他,而这清茗,面上无忧喜,只是一直这样淡淡的秉性,无喜无忧,白寒浔赠他雪山灵莲,世间玉石,皆不过置之一旁,唯独那套玉石制的煮茶之具,倒是钟爱得很。 白寒浔之前也喜欢过不少男妖,不过一月之余也就没了趣味,可是这一次,他一连三月均宿在一揽清茶,每次清茗必煮了一盏茶而候,久之,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是,那怀中的人,依旧不悲不喜,那第一眼的清减浅笑,却是再也不见。 白寒浔觉得自己一头雪狼妖,每每总在那清茗处讨要不到点笑容,加上其他小妖的添油加醋,逐渐地也就疏远了他。 时而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际,竟鬼使神差般披了件衣裳踱步至那清香袅散的独院,院子里昏暗一片,想必已是早早睡下。 时间久了,久的他以为自己都要忘了那位煮茶的公子。那日,天上飘着雪花,洞中两只小狼妖抬着一卷破席子就要出洞,恰巧被他瞧见,顺口便问了声。 两小妖见狼王冷落了那位煮茶公子,也没多做掩饰的说了声。 “王带回的那位公子没了,小的遂抬了去安葬,凡人好像都讲求个入土为安。” 闻言,白寒浔手上的那盏茶瞬间破碎,小妖颤颤抖抖地跪地求饶。 那席子落到地上,里面的人就这么躺在了地上,依旧是那副清秀面貌,依旧是那日动心的公子,只是再也不能执手清煮一盏茶,唤一声寒浔。 白寒浔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看着那具尸体,好半响,方才吐出了声清茗,胸口一热,一口心头血涌上舌尖。 他抱着清茗的尸体回了一揽清茶,里面一切还是照旧般简单,只是,那以前缠绵的床榻之上,赫然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地上杂乱的散着碎片。 那摆着文房四宝的桌几之上,叠了一层宣纸,白寒浔走近一看,顿觉悲痛万分。那宣纸之上,每一张都画着一个男子,他穿着白衣胜雪,或温柔,或悲伤,或发呆,或□□烧身的样子,那些都是他,都是他白寒浔。 白寒浔一直以为,清茗是被自己强迫的,是隐忍的,所以才会那般不悲不喜,无欲无求。到头来,原来错的一直是自己。 一揽清茶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个人,遂一把长锁锁了去,再也不许外人进入。 第9章 青玉案 花魁公子初识那位落魄的文人时,正值阳春三月,临安城杨柳岸的夜间灯火通明,仿若白昼,晓风温月,恰是执酒临风的好时候。 花魁公子花名曼怜,生得风流多情,凤眉轻蹙,不知挠了几许少年英才的男儿心,可到如今还没哪个人能入了他的眼,成为入幕之宾,人长得好,这眼界儿也甚高。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0 章 话说那日杨柳岸边,这曼怜一眼之间见了那执扇文人,顿觉心思荡漾,待那人走的无踪影时,方才失魂落魄般地追上前去找寻。 多方打听之后,才知晓,那日杨柳岸边见之倾心的人,却是那今朝中第的状元郎卢阑,因口出狂言贬谪于此,领了个仰人鼻息的差事过活。自古文士多傲骨,这卢阑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仕途宦海沉浮,写的诗词倒是惊艳。 只是,这等人惯来清高自诩,曼怜心生忧虑恐自己遭人嫌弃,好生心思怏怏了几日。 洗翾坊的坊主见之,寻了那曼怜的贴身小厮,这才知晓了缘由,叹惜曼怜之痴,遂邀了卢阑入坊一聚。 月色沉沉,温阁香暖,曼怜换了件淡净雅致的衣裳,玄纹云袖,一只碧玉簪绾起黑墨般的柔发,眉目间仿若有一种书卷的清气,虽不及平日里那副紫衫曳地勾魂摄魄的妖魅,却也是极好的。 “你说,他会喜欢吗?”曼怜喃喃道,眸中烟波流转,水光潋滟。 “能得公子青眼,当是他的荣幸,定然是喜欢的。”小厮细细宽慰着自家的公子,言辞间温柔体贴。 “嗯。” 卢阑到了的时候,只闻珠帘后玉手清拨银弦,恍若天籁之音,一时间如入仙境,恍惚间羽化登仙。 一曲终了,合手称叹,待见着那眉眼之间点着一朵金调点的人时,方才知晓这起调的原是素有临安第一妙人的花魁公子,卢阑暗自低首浅笑三声,自己原该早些想到的啊,除了这位曼怜,如何还有人能够奏出此等的仙乐? 此后,二人相交更甚,或踏青出游,或竹林赏月,他为他写了一阙青玉案的词,提在一方绣有一日相思十二时的罗帕上,可是还未送出,陵游城家中老父病重的书信先入了那卢阑的陋室。 离别那日,晓风残月杨柳岸,他就这么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字。 等我。 此后,曼怜每日便到此处相候,风雨不停,年年岁岁,以前回航的人说,那日出航的船遭了风浪,无一人往生。 可是他说等他,那定然不会食言。 杨柳岸终年日日有一眉间一朵金调点的男子遥视碧海蓝天之际,眉清目朗,清贵高华。 后来,有朝一日,时人发现他不在等候,遂奇,却听夜半的更夫说道曾见过那等候的公子携着位白衣男子翩然而去,那白衣男子口中念着首词,更夫已然记不清,只记得青玉案三个字。 常说戏子无情,优伶凉薄,可见此话多是断章取义。 第10章 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 斜阳夕分,暮云沉沉,汝阳城东那棵足可四人合抱的大榕树下,依旧是人影重重。 “那梧桐精见自己早已露出手脚,悲鸣一声,任由那黄袍的道士收了它去,不做任何反抗,只是最后的那一眼将那文雅的书生看的心惊。” 说书先生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故弄玄虚一般眯了眯眼,道了声,“预知后事,明日赶早。” 众人正听的尽兴,闻此言,不由一阵哄闹,只是素来知道说书这一行的规矩,终归还是近散了去。 “喂,等等,那梧桐精究竟如何?是死了吗”说话的是一黄衫少年,颇有风貌。 说书先生也不答言,依旧自顾自的迈开步子自在地离开。 “你这人,怎生这样?”黄衫少年郁闷地跺了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话说,这黄衫少年本是路过汝阳城,因途中听人说起这说书先生故事之奇诞荒谬,却偏偏引人入胜,不述才子佳人,侠义江湖,却偏偏讲些鬼怪妖仙的混话,遂慕名而来。 只是,这世人口中的传言并非一味的以讹传讹,这故事果真讲的妙极,只是,这天底下的妖精,断不会如此痴傻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袂,嘴角弯起了上翘的弧度。 旦日,说书先生环顾了四周,并未见着昨日的黄衫少年,心里一阵惆怅,连他自己也不知因何而起。也罢,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虽如此想,可到底是黯淡了时候,方薄唇轻启,道:“昨日咱讲到这道士收了那只梧桐精......” 说书先生音色一绝,梧桐精独留一魄于世,闻者大多以衫拭泪,莫不道此妖情之痴狂,人何以比那书生到底是软弱怯软,空负了一番真心。 故事讲完了,围观之人也已散尽,那斜枕在树干隐于繁枝茂叶的黄衫少年,望着那树下的说书先生,良久,脸上残留着温热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有空落,明明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自己却是如历离殇。 “喂,说书的,你这故事从哪看来的”黄衫少年一跃而下,抬眼对上对方那双银光杳杳的眸子。 那说书先生见之,心上一喜,怔怔了半响,方才出口:“我以为、以为你不会来了。”言辞之间竟含了几分落寞伤怀。 黄衫少年的耳垂泛红,不知如何作答,将将扯回了原来的话题。 “不过是年少时看的些怪诞之先生应了一声。 后来又相互聊了几句,方才散了。 黄衫少年听过了许多故事,可每每,说书先生的故事还是让他心湖荡漾,陷之莫不能拔。 那日,他闭眼于榕树叶中,远远地,感受到人群之中有一道目光向自己扫来,凌厉十分,却是一黄袍老道,颇有道行。 他轻叹了声,是该时候离开了。 道妖并不是不共戴天,道守人间,妖遁无人之境,如此方可井水不犯河水。 “喂,说书的,明日,我怕是不能再听你说书了。” “这样也好。”说书先生的身体明显僵了僵,半天道。 “那就此别过。” “嗯。” 昨天未完的故事今夕接续,说书先生的目光触及那一袭黄衫的时候,春光正好,明媚的有几分闪眼。 “你不是走了吗?”说书先生一脸诧异。 “还没听完结局,如何肯走”黄衫少年脸上的浅笑,连三月春光也有所不及。 说书先生的故事还没讲到结局,只见狂风大作,一时间春光消散,片刻之间电闪雷鸣 ,昏暗不见五指,白昼恍若深夜。 约莫一刻钟,万物回归原初,春风十里。只是再也不见刚刚说书的先生。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1 章 长亭外,景色如初。 “你早已知道我是妖了吧?”黄衫少年无力地抬眸问道。 “明知有天罗地网,你为何还要前来”说书先生抚上那张苍白的脸,失魂般问道。 可惜再也没有那位黄衫少年来回答他的问题,手上只余一片梧桐树叶,翩翩若蝶,说书先生见此,恍若雷劈,伏地长哭。 世人说起那位说书先生,甚是可惜,自从那日风云变幻之后,那位说书人再也不曾说书,只终日喃喃念着一个名字,如痴傻了般写下一页一页的故事。 几十载后,汝阳城有好事者,将其编理成册,以其中首篇立名,取名《梧桐小记》,看过的人无不为那故事中的黄衫少年落泪,他所等的,还有一个故事的结局。 第11章 梵音阁 梵音阁 很长时间,月灵王朝的那位开国紫衣寒相司马大人总是会想,是不是一开始引他入红尘俗世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若是再得了机会,他想,他们之间还会如寒露春分,这般水火不容诡异难言吗? 月灵国的文武百官提起宫中备受恩宠的太史令赵九祯赵大人,无非以色侍人,焉能长久的话。可皇权如悬顶之剑,多的又岂是臣下所该置喙。 太史令一职自春秋而起,传承多年,主掌一国典籍史书编制,兼管天文历法、祭祀之仪。上承天命,下顾清道,扫朝之旖靡,立一国清明。 我是赵九祯,春光微熹,背手临水而立,飞花落水,看的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觉得自己以前与那痴花没有什么分别,义无反顾,悲哀痴傻,如今这般,魅惑新主,倒也活的肆意无羁。 春寒料峭,我拢了拢绣着大朵大朵昙花纹样的红衫,不知为何,一瞬间竟如此怀念当初被关禁在护国寺梵音阁里的日子。良久,待风吹过泪水,方正了正身形,回了承欢殿。 开国新主不似以前昏庸无能的旧主,他目光阴鸷逼仄,时而如深潭之水,阴晴不定,雷霆手段。九祯看不穿他的心思,却从那下身的变化知晓了他的欲望,可新王却极力以冰寒之水浇灭炙热。 他说,九祯,终有一日你的心只会容下我一个人。 我抬起眸子看了看,还真是可笑,我赵九祯自觉已经心灭如灰,不过仰了一副好皮囊,上承恩泽,却未料心空了之后,遇上的新主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世人看的不过是皮囊,想的也是那些床笫之欢,如今碰上个求心的,倒是难得,颇有趣味。 “王,丞相求见。”来通报的是一位怯生生的小太监,青涩惶恐。 新王蹙了蹙眉,示意召见,被拖下去的小太监因恐惧早已经不知发声,那受惊的眼神与自己多年前胡乱闯进的地方所见到的一样,一样的惊惧。只不过,斯年已过,那个人站在自己的眼前,却从来不记得自己,连一颗心也给了他人,真是可笑的很,这些年的苦苦追寻,竟此等境遇,莫不哀之,不知道当初自己立的诺言,他还记得否,在意否 “丞相大人必有要事相商,九祯先行退下。”太史令握紧了指尖,努力使声音平淡些许。 新王点了点头,眸中似有悲伤闪过,赵九祯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之后不免自嘲,怎么可能 与司马文昭擦身而过的时候,心跳的厉害,赵九祯捏紧了袖子,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犯贱 ,落荒而逃。 我寻了处无人之地,哭的甚是凄凉,世间情爱是一剂□□,腐心蚀骨,能教人肝肠寸断。 我赵九祯今日以色侍君,托的可是那位紫衣寒相的恩德,这个人,何曾有过真心,他爱的永远只是自己而已,九祯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介棋子而言。 眼前朦胧,仿若间,我看见多年前梵音阁前,他牵着自己的手踏在层层秋叶之上,过了那道如枷锁般的门。 梵音阁外曾经来过一位少年,他说,日后定要接我离开,他要娶我为妻。 我笑了笑,这个人,怕是和我一般,患了眼疾,否则怎将我作小女儿而待? 后来,我就跟了司马文昭,旧主,新王,一步步地步入沉沦,我的心,我的风月,再与无关乎情爱。 第12章 腐草为萤 腐草为萤 沈霭离别前的那天晚上,步未兰记得,那夜夏柘山上的一轮清月正圆,银霜般照进了沟渠。 他站在漫山遍野的幽兰草间,对着沈霭笑得清华无尘。 沈霭,你去替我捉了一百只萤火虫来,不然,你走了的话,我就应了山外那只竹妖。 可是,还没等他捉完,天已经亮了,他的沈霭一骑白霜闪电,消失在层峦叠翠的山林间,奔向红尘。 步未兰松开了那困着萤火虫的布袋,东方既白,它们已不再如夜间那般璀星璨月。 木朽而蝎中,草腐而萤飞,季夏三月,腐草为萤,夏末初秋之后,萤火虫却只剩残骸葬于枯草,生生世世,以此轮回。 他久久地站在山顶之上,山谷中的暮色之风,浓烈,寂寥。这些世外仙境般的日子,到底还是留不住他的那颗红尘之心 那日,他自夏柘山的幽兰谷中找到了满身血迹的沈霭,幻变出世外隐居之所,十里兰草,蝶飞莺鸣,夜间,明月清风,万丈月华,不过是望有朝一日,换回一个云淡风轻的沈霭,忘却俗世百般纠葛。 步未兰只是希望他不要死。 可是,沈霭还是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对着一谷的兰草。 步未兰觉得这世上,最痴傻的却是萤虫,飞蛾不过扑火,自取灭亡。而萤虫,年年腐草为萤,化归枯叶粉身碎骨后,来年再次腐朽重生,一季不过一旬光阴,匆匆寥寥,反反复复,拥抱轮回。 他想起前日沈霭要他的情景,狂野,强烈。他交缠上沈霭腰间的双腿,逐渐的软弱无力,发出一声声令人羞耻的□□。灵魂似游离太虚,□□,像是罂粟的瘾一般,使思之若狂。 沈霭走后,步未兰恢复了夏柘山旧日的景状,在那萤火虫遍布的幽兰山谷独独坐了一夜,而后,拾了几束已经枯败的幽兰,置于绣着月白蝶纹的衣袖之中,随手捏了个诀转眼间消失不见。 步未兰立在沈霭的房门前,眉眼之间愁绪微现,良久,还是推门而入。 “兰儿,你怎么来了?”沈霭放下了手中的笔,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话间满是惊诧。 步未兰抬了抬微红的双眼,明明如此思念,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快步上前钻进了那人的怀中,将所有的事都置之脑后,粉身碎骨也好,几世情殇也罢,皆不愿再去顾及。 沈霭轻轻地笑了一声,靠近他的耳边,一时温热的气息浮上脸颊,步未兰意乱情迷般埋得更深,他听见了沈霭说,今晚等他。 等他,晚上,步未兰的脸红得更是厉害,只是,他也想他想的紧,若不然,怎会不顾一切地寻来,明明,明明知道...... 烛火摇曳,帐暖含香,沈霭扶着步未兰的身子,一寸寸的掠夺着,如火燎原一般。 城中的竹梆子声敲了三响,三更了,两人才作罢沉沉睡去。 兵临城下,沈霭身为主帅之子,早已经是与城中百姓共存亡,这一段时间早已经是殚精竭虑,焚膏继晷。可是在心爱之人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沈霭,步未兰的沈霭。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2 章 可是,自从那夜沈霭自听见步未兰熟睡时轻吐出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时,他会害怕恐惧,他的步未兰何时心中容下他人了?或者是从来也不曾忘记过那个人 沈霭觉得,那个叫做昌黎的人,一定是这世上少有的风采卓绝之人,可是,他好记恨,记恨一个不曾谋面的人占据了步未兰的心。 步未兰以为沈霭因战事而烦,遂小心翼翼不敢多扰,一来而去,二人一连四五日不见也是常事。 那日,步未兰于房中冥修以维持人形,心口顿如遭斧击,舌尖漫上腥甜,思之不妙,恐慌之余裹了件长衫凭心念诀瞬时转移。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城下两军交战,十余把长矛生生插入了沈霭的身上。 步未兰踉踉跄跄地奔向了沈霭,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双眼。刀剑光影,血流成河,他是一个无能的兰妖,离山多时,早已经虚弱多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霭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兰儿,你的心中是谁?昌黎是谁?”沈霭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面容怆然,目光辗转落到那敌军阵营中的一位面生的男子身上,眸中有惊羡,怨懑,而后,抬起颤颤巍巍满是鲜血的手,用尽全力覆上步未兰泪光盈盈的脸庞,他的兰儿哭了,可是生命一如断线纸鸢,戛然而止。 沈霭死在了那年夏末秋初,步未兰抱着他的尸体,目光呆滞,面如死灰,半响,如遭魔怔,哀鸣疾呼:“昌黎是你,铭晨是你,顾枫、元英、夏侯初......他们通通都是你。”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山林之间,沈霭再入了轮回,前尘忘尽,步未兰回了幽兰谷。 这一世又是如此无疾而终,十多年后,还不知晓沈霭又是以何等身份与他相遇,书生,少爷,还是其他 幽兰谷的萤火虫都已经归于枯草,等待着生生命中注定的轮回,再次腐草为萤。 第13章 拂凉 寒冬里的姑射国,大雪纷飞,冰封大地。 都城燕宛。 天子为玄幽王爷和江家小姐江拂颜金口赐婚,大赦天下。姑射国民之间,一时间议论纷纷,这玄幽王爷,字容贤,自亲母梅贵妃仙逝后,已经退居世野数载,未曾婚配,做了个世外闲人,只是,传闻中却是个傻子。 江家千金江拂颜乃是当家主母嫡亲的女儿,只是江家归属商贾之门,富贵之乡,却偏偏士农工贾,商人重利轻义,虽家财万贯,妥实不是什么体面的营生,这江拂颜纵使天资绝色,配个傻子王爷,也是足够。 天子隆恩盛宠,成婚那日,红妆铺了十里,浩浩荡荡,迎亲的队伍站了江家对门的整条街。众人只见江家的小姐折纤腰于微步,红绸缎下掩容颜,及腰青丝大红百褶如意罗裙,端的好风光。 十六人抬着绣着丹凤朝阳的轿子入了玄幽王府,而后,一拜天地,二拜天子,夫妻对拜,礼成。 拂凉裹着一袭狐裘,看着雪中红梅,一时有些出神。众人皆以为那日凤冠霞帔入了王府的是他的妹妹拂颜,却不知,那红衣裹着的却是江家的庶三公子,以男子之身出了江家。 这飞雪红梅的景,正适了他此时的心境。所幸洞房之夜,那玄幽王爷盯他看了半天,后欲强上,拂凉一时惊慌刺伤了他,容华虽拂袖而去,却也没有为难责难。传闻中玄幽王爷荣华是个痴傻之人,可那双清冷如霜的眸子,泛着泠泠色,何曾有丝毫痴状,这世人,还真是以讹传讹,光说些假话。 庭前昨夜风,寒英坐销落。 不知何处笛,并起一声中。 拂颜是他的妹妹,助她一生与心爱之人相守也算良差。天子谕旨,遂不得已出此下策。其实,拂凉心里通透得很,嫡庶之差,天壤之别,自己永远都是这江家主母手上的一粒棋子而已。 容华站在他的身后,觉得那枝头白雪红梅与那着女装的男子甚是相配,只是,红梅傲雪贵在清华,而他的身上铺就了一层悲伤。 王妃房内。 &qut;你还是换回男装吧。&qut;容华看着他淡淡地说,脸上却浮现了几丝不经意间展露的温柔。 拂凉顿了顿,局促不安的揪着衣袖。 &qut;我瞧着你这一身女装甚是难受。&qut;容华末尾又加了一句,随后坐在了拂凉的身侧,作势要去脱他的衣服。 拂凉心底透凉,如冷水浇淋,挣开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本以为这王爷是个傻子,却不知是这般风华绝代聪颖慧极的人物,道出自己的男儿之身。只是,这礼已成,从今往后,他永远都只能是拂颜,是江府的小姐。 &qut;王爷,你,你都知道了。&qut; &qut;拂凉,你说,你弄没了本王的美娇娘,该当何罪&qut;玄幽王爷收敛了清雅的眉眼,佯装发怒。 &qut;我,我......唔嗯唔......&qut;拂凉的话还没说出来,下唇瓣已经被眼前人偕了去,腰间覆上了修长的手掌。 片刻之间,那人已经将他压在床上,舌尖探入了他的口中,手一点也不安分,透过衣衫捉住了胸前的凸起,辗转揉捏。 拂凉听见容华轻咬住他的耳垂后的低声呼唤,拂凉,拂凉,他唤的是拂凉,深情温柔。 拂凉不再躲避他的索求,双手抱住了身上那位风姿卓越的玄幽王爷,却不知,那容华的嘴角微微上扬,恰是个完美的弧度。 窗外白雪红梅,拂凉入了王府,却遇上了传闻中痴傻实则痴情可叹之人,这世间之事,本就诡谲难料,此所谓歪打正着,痴情人,天不负。 第14章 春风十里 三月东风已过,陌上早已经是春意阑珊。树头花落,落红归土。 傅回修长身玉立于一座孤坟前,面上悲戚怆然,不自觉已站了大半日,方回身策马,扬尘而去。 斜阳西分,烟霞透过密密层层的林子,在墓碑上洒下点点星星的光亮。 傅回修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冬夜,母亲一把病弱身子归了尘土。而后,傅家老爷牵着他的手入了傅家大宅,是以认祖归宗。 初入傅家,傅家的人皆认他为戏子余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唯有游鱼自知。府中上上下下当他若瘟疫,当家主母更是视他为眼中之钉,肉中刺。 不过,这也正好适了他的心意,无情无义,心肠才能毒如蛇蝎。他不要像自己的娘亲,戏子为生,却偏偏动了情意,到末了,一抔黄土葬净骨,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 可是,那个如明月般温柔的少年却突然闯进了他的世界,像是一道挡不住的光亮,明媚,粲然。少年姓傅,名照仪,字梦得,乃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只不过同是姓傅,同是这府上的公子,二人的际遇却是天壤之别,相差万里。 傅回修冷漠冰寒,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照仪只会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唤一声弟弟,那时的他,觉得那人的笑容仿若十里春风 ,心思微动,只是一瞬间,依旧是一副嫌恶样子。 后来,傅回修去求了傅家老爷,送他拜入起摇山剑客门下,本以为这几年再也不会见着那人,却在入门十日后,又见着了傅照仪,依旧是那副温柔样子,脸色苍白的紧,只是,现在除了是他的哥哥,还成了他的师弟。后来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哥哥是在祠堂跪足了十日后,方才得了允许弃文从武,入了剑客门下。 五载春去春归,这一年,他已年方十七,随了死去母亲的样貌,生的如白玉般,只是孤僻不与人往,多多少少添了几分阴柔。而傅照仪身子瘦弱清癯的很,明明是个书生才子的性子,却偏偏寻上这剑客门上,傅回修瞥了瞥照仪,心里百味陈杂不知其味。 &qut;你要拜入乾威将军门下?&qut;傅照仪惊诧出言,旋即弯起眉眼,轻声接着说道:&qut;这当然是极好的。&qut;他早已经知晓弟弟万不愿再随他归家,这傅府所有的人或物,都不曾得到弟弟的丝毫眷念,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虽然如此,心中还是不免黯淡。 入夜之后,傅照仪悄悄潜入回修的房间,看着回修轻眠的侧颜,仿若回到了五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回修蹲在墙角草丛间,嘤嘤小声抽泣,生的唇红齿白,哭起来倒也厉害的紧。他没有走过去,默默地退出了那一隅,靠着那小院爬满青苔的墙守了好久。傅照仪觉得,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回修就成了自己心上的一粒朱砂痣,再也割舍不去,一直这些年来,再多冷言冷语,也要陪在弟弟的身边。 只是,回修终究还是会离去,这一天也来的太早。傅照仪轻身移至床边,久久凝眸望之,而后,覆上那两片薄唇,如蜻蜓沾水般,生怕惊醒了他。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3 章 窗外月光沉沉,傅照仪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的痴心,终究还是要随风而逝去的。 常言道,薄唇之人,必定薄情寡性。 话说傅回修入了将军门下,如鱼的水,青云扶摇直上,很快官居轻车都尉,从三品,一时风头无两。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短短时日,如此平步青云,可全是仰仗了那位素有男风之好的东宫之主。权色交易而已,他觉得,不折手段也好,出卖色相也罢,只是当被压在下面的时候,屈辱还是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想起自己那白衣胜雪清风霁月般的哥哥,到底是恨,还是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明。 傅家少爷傅照仪与张家小姐张柔儿定亲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手上的瓷茶杯应声而碎,鲜血顺着手腕直流,他的目光渐渐深沉,怎么能,傅照仪,你怎么另娶她人? 趁着夜色,他跨上一匹快马,找到了恍若隔世的那人,白衣微瑕,身上泛着浓浓的酒气,那人嘴里喃喃不清楚地说着什么,双手已经拢上了他的脖颈。 傅回修心上一热,扛起了眼前之人,寻了间客栈。 月上柳梢,二人衣衫尽褪,傅回修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瘦削柔弱,却一直奋不顾身地护了自己五年。他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身下之人的身体,彼此合二为一,温柔缠绵。 许久,身下的人仿佛入了梦魇,喊了声张柔儿。傅回修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张柔儿,张柔儿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你在梦中还要叫着她的名字,和你一夜风流的是我,不是什么张柔儿。傅回修裹了衣裳,提起青霜剑,飞身一跃,消失在月色中。 可惜,他走的太快,没有听见床上那□□的人说的后半句话。 再见时,已经是物是人非,叶家勾结叛逆,满门抄斩,而傅家老爷的夫人正是那叶家的长女,卖国之罪,株连九族,除了大义灭亲一手提交证据的傅家小少爷之外,皆处以极刑。 傅照仪本以为自己早已经魂归大泽,却不曾想,他这一条贱命还苟且于世,失魂落魄间已经是泪流满面,眼角触及一抹淡紫色,缓缓抬眼,他还是那幅样子,冷漠似冰,看自己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颜色。 &qut;你走。&qut;他吼了一声,而后向着床角退去。那个人早已经不是他的弟弟,他是一个恶魔。 傅回修的嘴角现出几分讥诮,可那双薄唇却是一丝血色没有。退了几步,方稳住了身形。 &qut;哥哥,你还是好生将养,再过几日便是我与张家小姐的大婚之日,双亲已逝,还需劳烦哥哥主持才好。&qut; 傅回修说的云淡风轻,那床角的人却如遭雷击,渐渐绝望,而后化作苦涩一笑,再也不做声。 出了那庭院,傅回修靠在院门青墙之上,面露颓唐之色。这张家小姐对于自己的哥哥,难道就如此重要吗?竟然会让他显现出那般绝望的神色,好,好,你这般在意她,我偏偏要去毁了她,看你还喜不喜欢她 那一夜,满室温香,傅回修要了张柔儿。次日清晨,他让人请了偏院的那人过来,满室旖旎,锦衾之上的落红,分外惹眼,男子怀中的女人,娇柔婉转,刺得那人好生难受,夺门而去,一路踉踉跄跄,一头钻进了院里。傅照仪害怕自己的泪会出卖了自己的心,他不要再喜欢了,好累,好累,这将近六年来,他已经是身心俱疲了,是时候该放手了。 傅照仪落荒而逃后,回修一把推开怀中的女人,好半响,黯淡的眸间似天上的寒星般冷冽,却笑的痴狂,一滴泪落在手上,浑然不知。 亲眼看见心爱的女子毁在我的手上,原来你也会失控,这般慌不择路,照仪,你什么时候变心了,不喜欢我了。 大婚之日将至,府中甚是喜庆。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罢了。 傅回修刚刚回府,一个丫鬟面如死灰般跪了上前,那是他自己派去伺候那人的。他的心沉了下去,莫不是 &qut;什么事?&qut;傅回修握紧了手指。面上镇静地问道。 小丫头瑟瑟缩缩,好半响才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qut;那、那、那位偏院的公子,投、投湖自尽了,就、就在......&qut; 傅回修一个不稳,后退了三步,所幸身后的护卫,将将扶住。 偏院里,那位清癯瘦弱的少年躺在一张竹席子上,脸色苍白,再无生气,那月白色的衫子早已湿淋淋的。傅回修上前紧紧拥了他,失了魂魄般冲旁边的人吼道。 &qut;还待着干啥,快去取干衣服来,照仪怕冷的。&qut; 下人们得了令慌忙退去。 &qut;照仪,你醒醒,不要不理我,你要是喜欢那张家女儿,我让你们成婚,好吗?&qut; &qut;你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qut; &qut;别以为你当初晚上偷亲我的事,我不知道,你醒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好吗?&qut; &qut;照仪,我只是爱你啊!从第一眼开始,你知道,那日你在院墙处守了半日,我从未见过这么傻的人。明明知晓我不是你傅家之人,却待我如此好。&qut; &qut;傅照仪......&qut; 后来,傅回修退了与张家小姐张柔儿的亲事,那张家小姐以为他怀疑自己与那傅照仪有何苟且,慌忙解释。 她说,那傅照仪原是个断袖,不喜欢女人的,他说过自己的心里有一个人,爱了五年。 傅回修只觉得自己的灵台像是失去了意识,心尖一口鲜血涌了上来,染了一地的血滴子。 此后,傅回修辞了官,回了摇山剑客处,再也不复娶。 后弟子问之何不入世,答曰,心有痴念,此处可追忆,对景怀逝人,方解相思。 弟子不解,遂一笑置之,只推说师父是个痴情之人,那作古女子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 照仪,你这一生,怕都是毁在我的手里了。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第15章 牛头颠荻 地府里的都知道,牛头颠荻虽生的人高马大,威猛强健,委实是个没胆量的,听到风吹草动一准脚下生风般逃的贼快。 平素出去拘魂的时候,顶着个凶狠吓人的牛头面具,也算是唬得住那些个游魂恶鬼,没行得几分差错。 这夜,牛头一觉睡得糊涂,醒来的时候,已经误了半柱香的时辰了,不知道今日需拘的那个倒霉的家伙,会不会已经游荡地无边际。果然,自从马面告假去俗世寻那转世的公良辞后,自己近来多半疲于招架那些奸诈小鬼,还没睡过囫囵觉。 话说那颠荻偕了拘魂文书,慌慌张张地出了鬼门关。这行至半途,竟突然发现忘记遮了牛头面具。一时陷入两难境地,他虽平日里夯了些,却也不是个痴傻的,转身寻到了密林中,逮着个野牛,取下牛头套了上去,也算暂时将就一下。 可是,待颠荻到了拘魂地方后,哪里还见魂的影踪,早已经不知遁到何处去了,颠荻一屁股坐在那死人身边,叹了半天的气。他一想起阎王爷闷着嗓子说的那话,浑身只打哆嗦。 要是我还没记岔的话,阎王爷说的是,死鬼颠荻,你要是给我误了事了,仔细你的皮! 再说这个夯货,既怕回去通报皮遭了殃,却也实在想不出去哪里寻去,倒不如坐在等上几天,反正尸体还在,那逃走的游魂迟早还是要回来一趟的,如今又何必费那等痴人心思去寻只见颠荻移到那具尸体身边,闷声呼噜睡起了大觉,身上还裹着那死牛头面具,幸亏活人瞧不见,要不然这呼噜声还不生生下飞三魂六魄 再说那游魂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尸体旁边睡了个牛头怪物,心上一惊,瞬时自己早已离世七日尸体仍无人下土的悲哀被冲淡了几分。那颠荻一把拿住他,掏出拘魂锁链套了上去。 &qut;好个小鬼,怎么,这七天可叫你牛爷爷好等!&qut;颠荻怒气冲冲地劈头就吼。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4 章 那游魂愣了半响,突然大笑了起来,又转瞬哭的稀里哗啦,活像个小娘子。 颠荻半天没反应过来,却见那娇滴滴的男子一头扎进他怀里,哭的更是厉害。那颠荻做了鬼差多少载,见过不少形形□□的鬼魄,却是没遇上这么个挠人的,当下怔在原地。 那游魂哭了好半时,方才揪起颠荻的衣袖褥了褥珠泪子,指着那死牛头说道:&qut;却见个披着死牛头的鬼差,可见你也是个惨的。&qut; 颠荻也不多做解释,定睛一看,对面这小鬼还真是美得很,皮肤细溜光滑,眼眸如会勾魂般盛了一汪清水。 那游魂自称兰生,生在中等之家,家主去了后,日益落败,因长了一副风流样貌,族中人怕日后招惹祸患,遂生生撵了去,旅居此地,不料染上恶疾,客死异乡,留了副尸骨无人收敛。 颠荻见此,扛着那具死了多日的尸身,寻了处寂静之所,到底还是让兰生入土为安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阎王爷见颠荻多日未回,低头咒骂了几句,派出地灵出去寻找。下葬了兰生的尸身之后,二人就往鬼门关赶了,不巧恰逢上鬼门关大开,原来是每月百鬼夜行的日子,前头说过牛头颠荻是个破了胆的,往常对于此都是躲避如蛇蝎,不曾见过这等阵仗,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可偏偏还就有这么个异数。 不曾想,兰生拥了拥面有惧色的颠荻,抓紧他的手,闷头闷脑地穿过那百鬼的队伍,过了后,黄泉路上的曼莎珠华开的正灼灼。 颠荻往下一看,却见兰生早已经脸红的滴血,冰冷的手还那般紧握不松。 &qut;你还不放开,当真是要勾引我吗&qut;牛头扯了那面具,佯装嗔道。 兰生慌忙送了手,头差些埋到腰上去,哪里敢抬眼对上那双似要发怒的眼睛 颠荻看着那小鬼如此情态,倒也是轻笑了出来,一把搂过细滑瘦弱的身子,双手已经不规矩地游走在腰间,全然忘记刚刚百鬼夜行时自己的惊惧模样。 隔着一层搔心的气息,兰生还是听清了颠荻在他耳边轻声吐出的那句话。 颠荻说,他和马面兄弟一样,爱上了个游魂,下一辈子,定是要去寻自己的。 黄泉路尽,奈何桥边,颠荻给孟婆使了个眼色,递了句&qut;这是我媳妇&qut;的话后,哧地红了脸。 孟婆也没有多做为难,不过规矩还是要顾着些,喂了半碗孟婆汤后就放行了。 阎王端坐在殿上,满脸愁容,判官不解,遂柔声问道缘由。阎王瞪了判官一眼,嗔了一句:&qut;都怪你,日后咱这地府尽是些去追老婆的断袖,还不快替我把黑白无常召回来,看来这颠荻很快就会来向我告假了。&qut; 第16章 捉妖师 这世上宣称自己是顶顶厉害的捉妖师的,也就两种,一种是货真价实,真有本事,还有一种就是耍耍嘴皮功夫,肚子里无三两货,满嘴跑火车。 话说这当世的捉妖师,有源可追溯的不少,大都都是一些平庸之辈,捉几个小妖将将凑合,遇上个猛烈些的,着实还要顾着些小命。 一般那些捉妖法术高深的,都不免喜怒不显于面,端着些架子,好一些前戏之后方才铺展开来。捉妖师薛晃倒是有几分真本领,生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也不讲究什么排场,逮着妖怪魂灵一顿吞咽,填了肚皮再说。 这日不知道又有哪个作死倒霉的小妖落到了他的手上,正欲下嘴之时,那小妖惊惧之间露出了条狐狸尾巴,朝着薛晃脸上一顿乱糊撸,这薛晃虽是个粗鲁汉子,惯喜欢这类圆毛溜光的东西,扳正细细一瞧,这小狐狸精虽不是个雌的,媚眼如丝,仿若有勾魂摄魄之能,却是个俏公狐狸,这身好皮囊生的可真是恰如其分。 公狐狸本叫做巫枚,哪成这斗字不识的薛大爷愣是给唤成了妩媚。妩媚,妩媚,他还真当的起这个名字,一双含情目定能让这安阳城里坊间的一众男子迷了心。 薛晃遂收了他作个煮饭打扫暖被窝的,那公狐狸迫于丧命威胁,颤颤巍巍地跟着他。这薛晃虽是个捉妖师,现在也还是个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动向西,也没什么固定的处所,昨日在客栈住一宿,今日便成了一些高门大户的堂上客,这都是常有的事,所幸在安阳还是置了处住所。 巫枚本就是寄人篱下,只有做小伏地的份,这一进门便接了抹布水桶手脚不敢懈怠的打扫起来,屋子里积了不少灰,他朝着那沾着床就打起震天雷的汉子使劲剜了两眼,眼珠子里恨不得冒出火来。想他一只好不容易修成人形的狐狸精,却流年不顺落到这等粗鲁人手中,差点做了他的腹中点心,当真是倒了血霉了。 手酸臂痛,这活计可真不好做,巫枚看了看黑不隆咚的窗外,一把撂开抹布,须臾之间,一双大手把他捞上了床,那刚刚还熟睡着的莽撞汉子已然醒了过来,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满是□□,粗重浓烈的气息直喷公狐狸的面门,这薛晃本就是个大粗人,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糙手对着身下人的胸前两粒凸起一阵乱揉搓捏,很快,移了只手脱了裤子,提起金枪就往里撞去。巫枚那受过这等罪,被人当女人上了不说,几乎还要疼上半条命。薛晃那物甚是硕大,就这么捅了几百下方才泄了火,沉沉睡去。 且说旦日,那小狐狸方醒,想起昨夜里那等艳事,只恨不得拿把铲子埋了那汉子,平白无故要他遭那等罪。 &qut;醒了&qut;薛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脚跨进了门,瞧着床上衣衫不整如海棠春睡方醒的妙人,一时精虫上脑,随手关了门便要行那等事儿。 巫枚身下还疼的紧,哪能再让他如意,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抬起脚就着那命根子踹了下去,谁知竟被薛晃一把捉住,扛起细滑白嫩的双腿置于腰两侧。 那公狐狸还要奋力抵抗,可那薛晃对着他的耳边说上两句话,那狐狸面上酡红一片,再也不做挣扎,反倒有些羞涩之意,做足了一副小女儿的情态。二人颠鸾倒凤,如此这样又是一般云雨。 原来昨日那薛晃逮了这只小狐妖后,并未报上名号,那巫枚早前还未成形时,受过一人的恩惠,当时只听得旁人唤他薛晃。至于这薛晃如何识出巫枚,无人知晓,可能是姻缘天注定,有缘的终相见,无份的莫强求。 第17章 袖手天下 慕流被送往苍雪国抵作质子的时候,还不足十岁,他是将将建立的月灵王朝之王的弟弟,于那年冬,雨雪霏霏时,辗转入了苍雪王宫。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归兮,雨雪霏霏。他时常在想,是否等到杨柳依依的时候,哥哥会将自己接回去。可是春风几渡江南岸,始终未等来月灵王朝的使者,却遇上了那如谪仙般的人,最初只是觉得那少年月华般银发甚美,一袭淡雅白裳穿得煞是似画中之仙,袖口处的流云纹路尤显清隽,后来知他性情冷的很,素来不与人来往,琴声中却隐隐透着淡泊致远的意蕴。 慕流就这么安静地立在远处,聆听着,一晃便是几年。那少年是苍雪国君上的幺子,赐名凤鸣,自幼银丝若雪,生得如仙,素来受到君上的格外怜惜,也许是因了那位早年逝去的雪妃。 又一载春夏秋冬,月灵王朝的新皇溘然长逝,传言中美如女子的太史令赵九祯请旨追随先王。这些都是后话,新皇无遗子,只余弟慕流一人,朝堂辅臣遂以君王之礼迎回了那位远在苍雪国渐被遗忘的皇族血脉。 古人长亭外,古道边折柳以送别,这皆是些文人雅士的礼节。离别那日,慕流依旧去了往日听琴之处,琴音袅袅,如沐春风,恬淡悠远 。一曲终了,慕流以为他会如往昔般,抱琴离去,却不曾想,凤鸣静坐原处,久久未动。 慕寒踏阶而上,还未靠近,那凤鸣须臾之间挑断琴弦,冷声说道:&qut;这满堂的戾气,到底还是污了这处洁净之所,枉我望以琴消散你的杀气,到底还是些无用功。&qut;话音刚落,遂舍琴拂袖离去,那银雪般长及腰际的长发晃眼得很。 回了月灵王朝,慕流勤于政事,重军武之力,很快,月灵新国跻身十朝之列,它国莫不敢来犯。 后来,月灵王朝的铁甲军队踏破了苍雪国的山河,一朝兵临王宫外,苍雪国王颤魏着递了降书,马上的年轻君主孤身入城,半响之后横抱着一白衣银发的男子上了马,尘土滚滚,班师回朝。 王上带回降国皇子收入□□,举国尽知,朝中文武百官谏言不断,莫不是银发妖孽,当以祭天的话。朝堂之上,一向喜形不于人前的九五之尊雷霆大怒,当庭杖杀十余名食古不化的老匹夫,面上流言稍稍停息。 窗前几枝红梅,那银发男子赤脚伫立半宿,身姿单薄,如弱柳扶风般,慕流轻轻环上他的腰间,不敢加重力道,唯恐伤他丝毫。 &qut;凤鸣,你这银发生得与这红梅恰是相配。&qut;慕流柔声喃喃细语。 凤鸣惨笑一声,他母妃昔年因满头银丝被国人奉为妖姬,火焚祭天,那年他不过五岁,烈火焰焰,芳魂化作一缕青烟。或许自己以后也会是这般结局,也好。 慕流知他清贵高华,沉言不语惯了,遂不疑有他。自从第一次遇上凤鸣,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只会用真心喜欢一个人,也是凤鸣支撑着他度过回国承袭王位后的时日,他要他在身边,用尽一切方式也在所不惜,即使凤鸣恨他却不得不逢迎顺从也好,他也不愿意放他走,爱慕的极端不是放手,而是癫狂的占有。 梅花再次盛开的时节,白雪依旧,慕流抱着眉目如画的男子,轻轻蹙眉,比量了下,那衣袍却又大出了几分,男子不以为意,禁不住咳嗽起来,半天不止。招来太医诊脉,白胡太医摇了摇头,得了免罪的谕令后,方开口说了一些文绉绉的药理话,长久忧惧,损及心脉。 晚间,慕流凝视着浅眠的银发男子,怔了会儿,转身寻到了他的书房,都说人心之所虑所想,或会露蛛丝马迹于书,也许会知道何忧何惧,以好对症下药,免他自己心急如焚。 且说慕流寻至书房,未曾训半点有用之物,天将大亮,遂不得不罢手。 数月之后,凤鸣病重魂归九重天,平素威严的君王却像个失了心爱之物的孩童般哭的不省人事。后畏睹物思人,着人砍了窗外那株红梅,匠人在那红梅根旁挖出来个锦盒,遂呈了上去。 慕流颤颤巍巍打开檀香木盒子,只见里面放的都是他自己曾弃的东西,平素带的玉珏,剑上的穗子,不用的玉簪,都是他的,原来,这些早已扔了的东西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年轻君王的眼泪落在檀香木上,发出滴滴声响,闷闷地。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5 章 不久后,宫中传来皇帝驾崩的噩耗,举国上下,莫不哀恸,紫衣寒相司马文昭临时代理朝政。 十年之后,栖霞山上开满了红梅,冬雪皑皑,煞是人间仙祉。 慕流负手而立,眸间一片相思,启唇轻言:&qut;鸣儿,袖手旁观全天下,天下熙熙与我何干,天下攘攘与我何关我终其一生,所要的不过一个你而已。若早些知道你的心意,你我怎么阴阳相隔,那时在苍雪国我就应该带你离开的,再不问这天下之事&qut; 江山易改,美人枯骨,不过烟云,入骨相思片片灰,得之一人,当以袖手天下。 第18章 桐花凤 三春之景至清明绚烂极致,而后春夏递嬗之际,乍暖还寒,冷雨飘洒,是以清明之日桐华始之。 素拢山迦闽江矶岸,多植紫桐,每至春暮,有灵禽无色,小於玄鸟,来集桐花,来饮朝露,及华落则烟飞雨散,不知所往。时人谓之桐花凤。 殿英是只素羽色的桐花凤,族人皆以之为异,故冷斥驱逐。他忆起这几百年间,到底还是有些许人情的。 原来三百年前,那天上的星宿温星神君曾于恶虎口下救他一命,这一道恩情记到了今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结草衔环自是应当。只是可惜温星神君乃是仙人,一介小妖哪有机会得以见之 那日,殿英正于素拢山顶观烟霞千里,却见天上一团白气,状如风动摇,直坠人间。殿英心思颤动,动辄不安,寻了这山中素有之称的老穿山甲精后,才知晓刚刚却是那天上的客星坠落人间历劫,观其状,正是五星之中的温星神君。 殿英惊惧担忧之余,却也颇感造化弄人,正好遂了他的报恩之心,了却些牵念。看惯了这世上百态,自知阻拦也是枉然,天道循环,冥冥之间或许可见一番迹遇,规嘱一番后任他而去,只说人烟之中尽量敛了法术,人间的牛鼻子老道断断是惹不得的,若是日后有难唤声穿兄,他自会现身接他离去,这恩也算是了了,至于前尘往事皆如云烟抛向海渊,再不复提。 殿英听不大懂他的意思,只觉得这虽唠叨了些,待他却也没什么恶意,遂连声应之辞别去了市坊之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这温星神君此番入世乃是历劫,掩了一身修为化为肉体凡胎,入了仙惠城一户富贵人家温家,仙宿入凡尘自然不同,温家大公子出生那日,天上万丈霞光,一束直达温府,灵气乍现,取名温良,字子安。周岁抓阄时,更是捉住文房四宝不放手,众人皆呼,此子日后定当一跃入龙门,温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只不过,这天上的天命上仙心思着实九曲十八弯,一只妙笔将这人间百态爱恨情仇写得崎岖曲折,嗔痴怨念酸甜苦辣咸尽致淋漓。 这温家的大公子长到十七岁时,一场高烧之后灵智丧失,都道是世事难料,昨日红欢今日灵哀,朝夕之间,譬如隔世。 殿英本欲于府外顾他一生周全,却不曾料,劫数到底是难逃,遂充作小厮入了温府,贴身照顾温子安。 温家家大业大,根基厚实,嫡子继承家业本是祖上规矩,只是温良一朝如同痴傻之人,温夫人早逝,各房之间开始虎视眈眈,觊觎富贵荣华。往日的兄友弟恭只剩兄友,闲杂人等也尽数欺上了门。都道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权势钱财里晃了眼,哪里论几分人情 且说殿英成了温良的小厮后,恩人在前,更是悉心照料,未尝疏忽懈怠,明里暗里不知遭了那等黑心人多少刁难,却也不敢暗自动用法术,只得生生忍受了去。三九寒冬池里愣是挨了一宿,木板打的三个月下不得床,如此种种不胜数,更甚之 ,风雨雷电交加,以身替温子安受了一道雷劫,将将只剩下半条命来。不过,殿英不曾后悔,若说以前只是为报恩的话,现在他会承认,那也只是些骗人的混话而已,从温星神君救下他的时候,那一眼就已经注定此后经年,纵使万劫不复也莫不敢忘。 所幸的是,那温子安虽神智不清,如同孩童,可也知晓的好坏,知晓冷暖,殿英护他守他,于这等势利温府以一颗真心使万千冰寒化去,守住一方清明洁净,却是真真的存在。二人相处也甚是和谐,彼此相依,纵风雨飘摇又有何惧 温子安弱冠之年,温家家主便将他的亲事提上日程,娶得乃是自幼定亲的白家四小姐白璟梅,秀外慧中,温柔娴静,习得一手簪花小楷,更重要的是对温子安早已托寄一番真心,即使温家大公子早已痴傻仍一门心思愿嫁,此等女子,也算得上少有的好女子。 谁知这温子安虽已痴傻,却生生与家主闹着不愿娶亲,自己只要殿英一人。温老爷生怕节外生枝,唤了殿英过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殿英虽是只桐花凤妖,低首沉思后终究还是答应劝服少爷成亲,并承诺之后自己就会离开。 再说温家家主请了个道士过府查看良辰吉日,以作冲喜,望能侥幸恢复嫡子神智。那道士一身黄袍,手持一把青铜剑,倒是有几分本事,一眼便看出这府中妖气隐隐出现。原来那日遭受雷劫后,自身恢复使了些法术,到今日还残留不散,不曾想却教这倒是有了察觉。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温子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袭红袍穿的俊郎无双,换了生人,任谁也不会想到这般俊郎的公子是个神智不清明的傻子。而后,新人齐齐走入厅堂。殿英看到这里,心里百味陈杂,转身离去,不想出了府竟不知去往何处,此时,一老道赫然跳出,须臾间便要收了他去,殿英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思索片刻猜出这老道怕就是口中的牛鼻子老道专收妖除魔的,心底一沉,闪了闪身子,将将逃过攻击。那老道一路苦追不肯罢手,符咒火光乍现,直冲向殿英的心口,疼痛一时之间蔓延开来,心肝脾肺肾如遭火烤,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而此刻的温府中,早已经是乱作一团了,温子安忽然之间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还未夫妻对拜的礼只能暂时停止,仙惠□□医具束手无策,只称药石罔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那白家小姐已进了温家大门,也不顾男女大防,汤药熬喂,莫不事必躬亲,不愿假以人手。 殿英知自己此时恐只有灰飞烟灭的可能了,遂闭上眼睛,不再做挣扎,眼前渐渐浮现温子安的样子,三百年前温星神君的样子,二人渐渐重合,化做一体。殿英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不知道多年以后温子安还会不会记得以前有一个小厮唤做殿英,不知道历劫后的温星神君还记不记得曾经救过一只桐花凤 千钧一发之际,想起的言语,遂喊了声穿兄。那老穿山甲妖果真现身,一阵烟雾过后,携了桐花凤已回到了素拢山间。 &qut;你这小妖,怎生将自己弄得这般落魄只是可惜,这一世,那星宿神君的劫怕是过不了了,恐怕难以归位。&qut; &qut;什么?&qut;殿英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满眼忧虑焦慌,俨然牵动伤口,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qut;当真是作死啊,还不快点躺下!&qut;赶紧上前小心翼翼扶着他。 &qut;我要去见他一面,求求你了。&qut;殿英抓着的袖子百般恳求。 老穿山甲妖精自以为天下之事无事不晓,却也参破不了一个情字,无奈只得带着殿英趁夜回了温府。 殿英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温子安,心中恨不得自己以身代受,上前轻声说了自己的心意,具是一些肉麻情话,桐花凤面薄,还是不为世人所晓的好。 直到进来催了三次后,才不舍的站起身来,轻轻抚过那张熟悉俊美无匹的脸,朝着没有血色的唇上吻了过去,悄然间白雾般的真气传了过去。而后,方才满意地转过身去,腿下一软,连走上几步都吃力的紧。 &qut;不要命了吗?世人都只说妖物阴险狡诈,你这只傻妖,哪天真要和我一样,痴傻的要丢尽妖怪的脸面。&qut;嘴里念念叨叨,手上早就架着殿英回了素拢山,集了不少灵芝妙药,将养了几十余年,方恢复了原先的三分之一的修为。 这几十年间,素拢山迦闽江矶岸,紫桐花且开还复落,树下落花层层,不知凡间几多载如何匆匆,桃红柳绿不过刹那,过往缱倦仿若云烟,殿英一袭素色的长衫,青丝以紫缎缚之,尚余孤瘦雪霜姿,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他在想念一个人,或许此时那人早已经历完劫数归位了,他不敢去问,不敢去想,自己把心搁在别人的身上,这份罪打破牙齿也要和血吞的。 那日,素拢山来了位俊郎非凡的公子,周身仙气缭绕,直言要寻一只唤做殿英的素色桐花凤,以报身仇。 &qut;你这只小妖倒是好,一声不响走了,留下我一介凡身,叫我几十年好找,若非凡间肉体终历完劫,恢复本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qut;那男子此时方又轻笑一声,面上染了丝丝红意,所幸是找着了。 &qut;你,我......&qut;桐花凤半天不知说什么,心中欣悲具感,清秀的脸上落下滴滴泪来。 &qut;殿英,一日相思十二时,你可知否&qut;温星神君一把将他拥入怀中,这些年的相思,皆化作绕指柔丝。 九重天上,那正在轻摇折扇清浅一笑的天命上仙对着身旁那只小狸猫温言说道:&qut;当初那温星神君捉了你,害我一顿好找,如今给他受了几十年的孤寡之劫,也算替你出了口气,日后也就不要再记着了。&qut; 温顺的小狸猫眯了眯眼,旋即又闭上了,心里却暗自腹诽道,不晓得是谁记着了,明明自己那时闲的很,去找那温星神君喝杯茶,哪晓得某人急得差点翻遍整个九重天。 第19章 骨生花 薄阴已经在蛊尾雪山下住了好多载,他已不记得今昔年月,只隐隐记得上次路过的商人说过,如今群雄割据,各自而立,又是一个乱世。而如今,那商人的脸皮正静静地躺在梳妆台上,上面已经落笔上了一副惊艳的红妆。 乱世好啊,薄阴他自己就是死在一个乱世里的。那年,狼烟战火,哀鸿遍野,朝夕之间,只余他一人辗转流离,无枝可依,逃难至蛊尾雪山之下,却未料碰上一群流兵,生生被□□而死,尸身化成了一堆枯骨,因缘际会之下,得了灵长之息,修成了只骨妖。 这样的日子淡淡地,无甚波澜,他以为自己会一直以这样的形式存在于天地之间,以取过往见色起意之人的命过活,画着一张张美绝人寰的面皮,可那日,雪山另一侧竟搬来位青衣翠衫的谪仙般的公子,薄阴不敢轻易上门叨扰,毕竟一夕之间幻化片青竹林的,是妖或仙,都是他一只骨妖所避之不及的。 可有道是该来的还是会来,那日,薄阴行至雪山之巅,却见一抹青意,正欲悄然离去,却被一声留步唤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qut;不知公子有何事?&qut;薄阴自知扰了人家清修,温言出语。 &qut;不知竹叶青有无荣幸邀公子至蔽室,只当交个朋友?&qut;那竹叶青抬手作揖,仪态恭谦,并无半分被扰后的无礼。 薄阴心道二人也算是邻里,日后有难将将是个帮衬,遂不作推辞跟了过去。这远远望去是一片竹林,却不知这林里别有洞天,溪水潺潺,百鸟群飞,俨然世外桃源,更添一间渌水亭,中以竹琴陈之,茶香袅袅。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6 章 席间竹叶青虽不善言辞,可也令人倍生好感,二人如此静静对坐,只是饮一盏清茶又何妨。此后,薄阴时常借着过来蹭一杯雨花茶润嗓子,日渐频繁,竹叶青也不说穿,时光流转,花朝月夕,如此这般雪山已过了百年,二人相见早如至交知己。 天上一日,凡间一载。这竹叶青本是九天玄女座下一竹仙,早些年得了慧根,飞天成仙,却心有牵念,趁玄女闭关之时遁入人间。 如今凡间已历百年,天上十日之限已将至,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合上一千年,还是有个离别日子。只是,竹叶青不舍得离开,本是下凡陪那当初施了自己一杯水的人一百年,到后来,早已经不是局限于恩情,那个人,起笔画红妆,惊艳四座,而妆下那一张秀气青涩的容颜,早已经成了他心底的明月光。明明知晓不该再沉耽其间,却如痴人般无悔的像个傻子。 &qut;怎么了,叶青兄&qut; &qut;没什么,若是有一日我离开了雪山,你可会想念过往这些日子&qut;竹叶青煮着一盏茶,声音像是掺了苦茶般酸涩。 薄阴抬了抬眼,怔了半响,像是有什么话急欲跳出来,终归还是化为无言,眼前之人清贵高华,不染尘埃,有如此际遇与之相交早已经成了命运的眷念,万不可一念之差摧毁。 思及此,薄阴酝酿一番后娓娓道来:&qut;当然,叶青兄是我薄阴的一生挚友,当如长兄般。&qut; 竹叶青端着茶的手微微颤抖,茶水顺着杯沿流了下来,手上一片红肿,竟丝毫不曾察觉。 薄阴见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那只被烫伤的手,轻轻吹着气儿,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顷刻间勾魂摄魄。 竹叶青心上一热,如水柔情再也抑制不住,侧身攫取那一处柔软,唇齿相依,薄阴一时被吻得七荤八素,眼神迷离含情。 竹林卷过阵阵清风,溪水潺潺飞花渡叶,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qut;如今你可还视我为兄长&qut;竹叶青目光灼灼,情意如流水般不绝。 传说骨妖遇上真心,枯骨生花,再也不用受画皮之刑。 后来,有人称在雪山上见过两位公子,青衫男子清贵高华,白衣少年秀气温雅,二人执手而行,茫茫雪山,后不知踪迹。 第20章 孽火红莲 &qut;你、你当真要杀我&qut; 火红如朱砂般的衣袂飘飘,绝美苍白的脸上浮现丝丝痛楚,而后化作绝望和决绝。 梵莲也许早已经料到有此一天,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而已,那九重天上威名远播的扶蘅将军如何方正不苟,上忠天帝,又怎会违逆天帝之令放过自己呢? &qut;红莲业火,为八寒地狱之第七,不安分守己居于奈落,染指人间,自当罪无可恕。&qut; 扶蘅手持韶光剑,一身银白铠甲,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鼻若悬胆,眉目疏朗,容止可观,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见那红莲花满目萧索,虽心下一震,可到底还是秉承帝命,欲取红莲华性命,以免日后他为祸人间生灵涂炭。 都道恶业害身譬如火,梵莲虽为第七阴世一株红莲华,离开阴世幽居涿光山,除了刚入凡尘时身受重伤,遭一仙人携了种在天池沾染些九重仙泽,将将养了一百多年,总算恢复了气息,业火气息也日益浓烈,不得已恢复人形,趁夜离了九重天。 如今性命攸关,也不躲闪抵挡,那韶光剑灵影闪现,电光火石间刺入了梵莲的胸前,红衣红血,像是打翻了酒坛子,染上一层水迹般的阴影。 &qut;为什么不躲?&qut;扶蘅看着眼前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一颦一笑,仿若夺尽了春花秋月的风情,可此时,那丝丝噙于唇角的浅笑,却让他怔在当场。 &qut;翠烟秋桧耸,红露晓莲披。&qut;梵莲轻声念叨着,眼里泛起了丝丝柔情,而后,正欲刺穿那韶光剑时,却见黑气卷席而来,刹那间,周围除了扶蘅之外再无一人,只剩下夹杂在残风中的回音。 以后,只望扶蘅将军莫要后悔。 昔日的大将军像是被抽了魂魄般呆滞,梵莲,红莲,他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这句诗扶蘅不敢再想下去,他既盼着那人是离开天池的一株红莲,却又如此害怕,若是他的话,刚刚那一剑怕是斩断了所有的牵念。 春心莫与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黑气却是涿光山深渊处修行几千年的一只黑蛟,唤做寄旋,黑蛟若得机遇即可化龙,龙飞九天,登羽化仙。只是这黑蛟实在是个痴情种,自从梵莲落在了这涿光山,恰巧不甚入了他平时修行的灵潭,一眼之间,愣是将心挂在了这株红莲华身上,当初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小仙趁他修炼之际,携了梵莲入了九重天天池,又何来如今这般局面 &qut;梵莲,你这又是何必这一百多年间,你何曾见过那扶蘅对谁有过真心&qut;黑蛟寄旋心疼地瞧着奄奄一息地梵莲说道。 &qut;再也不要说了,我和他,再无可能,当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不疼,他到底还是没能认出我,一切都是命,或许以前所谓的欢喜只是一场浮梦。&qut;梵莲费力抬手取下了悬于床前的遗影剑,韶光遗影,可真是一场荒唐,这把遗影剑到底不归自己,还是还了好些,以前日日过眼,但求睹物思人,如今这春梦也是该醒的时候。 扶蘅寻遍了涿光山,却再也没有发现那人的痕迹,直到九重天上天帝派的仙人出现时,才方方停了片刻。 &qut;扶蘅将军快要将这涿光山翻了个遍,也寻不着红莲业火的踪迹,想必是灰飞烟灭了,想来小仙还有一事烦扰将军,想当初我自这涿光山见过一株红莲,伤得不轻,一时心慈便带了他飞上九重天养于天池,近日来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回了此处&qut;那仙人周身仙气缭缭,云淡风轻般说着,殊不知扶蘅竟如天雷劈身,跪倒于地,口出吐出点点血花染于地,昏厥不省人事。 后来,九重天扶蘅将军的府前放了一把剑,正是与韶光剑做一对的遗影剑。扶蘅看着这失而复得的遗影剑,心中隐隐作痛,却记不起分毫之前的事,只听人说,自那日自己刺死红莲业火,伤了仙骨,沉睡几百年才重新苏醒,却不记不得前尘往事。 &qut;禀天帝陛下,那红莲业火已回归奈落七层,以后自会安分守己,不问红尘,守七层地狱一方清明。&qut; 第21章 阿玄 &qut;你这呆子,叫你绑个人,还给老子绑错了,这是李家那美貌的三小姐吗?&qut;座上那位仙姿佚貌的红衣男子一手指着地上被绑的月白锦袍公子,一边对着地下那畏畏缩缩的手下骂骂咧咧。 那手下翻飞浪自小跟着少主,如今老教主已经仙去,少主继承了魔教教主之位,尚且缺了位压寨夫人,教主听闻那陵游城中李家三小姐甚是美貌,便派了翻飞浪去掳了那小姐回来,做这教主夫人,哪成想,这翻飞浪,果真是浪水糊了眼睛,潜入李府之后,竟掳了个白衣清秀的公子回来。 这也不怪季舒玄生气,美娇娘一朝换做个公子,洞房花烛夜成了独守空房。再细细瞧这被绑的男子,轩然霞举,龙潜风采,却也是如仙人之姿。那翻飞浪趁着教主失神之际,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出了教主寝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关小黑屋。若不是为了自己心尖尖上的人,他也不会如此糊弄待他如兄弟的少主啊。 后来,那地上绑着的白衣公子就在教中住下了,自称姓白,名慕青,乃是李家的门客。门客之风,年代久远,演化而来,也不过为食有鱼,出有车,合则留,择良木而栖。这魔教虽比不得天子朝堂,却也是叱咤一方,白慕青留下来,于教中众人眼中,也是合情合理。 &qut;喂,小子,替老子端杯茶来。&qut; &qut;阿玄,怎么还叫小子?&qut; &qut;小子,你找死阿?叫我教主。&qut; &qut;唉,阿玄脾气怎生还如此暴躁?&qut; &qut;...&qut; 季舒玄看着自己眼前眉眼俊秀的男子,近日来愈发没有规矩,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要知道这芸芸教中,哪里有人敢直接唤自己阿玄阿玄,阿玄,这白慕青果真是几日不打,遂要上房揭瓦了,不过要是真打,估计自己也下不了这个手,当真可恶,这小子什么时候已经如此重要了,当真是无可奈何 。 日光倾城而下,枯荷立斜阳,季舒玄觉得,白慕青在的日子,时间总是这般匆匆,仿若流溪过境,幽昙花一现,该死,堂堂一教之主,如今竟满心眼里是个男子,当真是荒唐。季舒玄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入膏肓,遂以修炼神功为由欲闭关几年。 翻飞浪盯着眼光闪闪烁烁的教主,半天才幽幽出口:&qut;教主,你自幼从不习武,避的是哪门子的关啊?&qut;不过在接收到了季舒玄那道凌厉的目光后,须臾之间闭上了嘴。 白慕青长身玉立,温润如玉,也不多做声,静候一旁。季舒玄瞧着白慕青瞅了几眼,见他依旧安之若素,也不挽留自己几句,一跺脚,恨恨地吐了句&qut;老子这就去闭关,再也不出来了&qut;后,抬脚就朝着教中的闭关洞去。 季舒玄入了闭关洞,首几日间尚还坐得住,后见白慕青一直未来看自己,心里一酸,又想到神女有意,襄王无情,满腹内尽是委屈,也不管闭不闭关,出了洞欲找那家伙讲个明白。 &qut;白慕青,老子看上你了,如今你就是要寻死觅活,老子今天也要让你从了我。&qut;季舒玄一脚踹开房门,可房间里哪里还有那位他朝思暮想的白衣公子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7 章 季舒玄一脸颓然地坐在座上,这几天来,见不着那人的时候,心里就像猫挠了一般,他是生病了,害得是相思病,可是如今始作俑者却逃之夭夭,当真是可恶得很。 &qut;教主,陵游李家家主求见。&qut;手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告。 &qut;不见 ,都给老子轰走。&qut;季舒玄挥了挥手,没好气地说。 &qut;教主,那李家家主说是来、来下聘的。&qut;手下瑟瑟发抖地小声说道。 &qut;没听见吗?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哪儿去,老子没妹子,就是有也不嫁。&qut;季舒玄将枕头朝那手下扔了过去。 白光一现,那枕头竟稳稳地落到了位温文尔雅的公子手中,只见他清朗一笑,眸似清泉。 &qut;阿玄,几日不见,怎么生这么大的火?&qut; 季舒玄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眼中闪过一阵欣喜,本来,本来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 &qut;清儿,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吗?这脾气,与你娘倒是有的一拼,哈哈......&qut;说话的是位华裳锦衣的老翁,抚须慈笑。 季舒玄看着这一幕,半天没反应过来,到他明白之后,为时已晚,这李家公子看中的人,再说聘礼都已经抬来了,哪里还有抬回去的道理? 原来这李家老爷一听儿子要娶个男子,梗着脖子不答应,奈何儿子以倒插门相威胁,一想,男大遂虽不中留,可总比赔出去好,这才抬着聘礼浩浩然然入了魔教。 &qut;你、你趁我闭关......&qut;季舒玄还没说完,嫣红的唇瓣已经被某人咬住,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想他堂堂一教之主,如今竟要嫁出去,早知道当初就不闭关,先下手为强,也不至于让那李家家主抢了先机。 再说这翻飞浪,现在正与那李家小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qut;飞浪,哥哥这下可算如意了,你不知道,哥哥自几年前与你们家教主有过一面之缘,便吃了秤砣铁了心,多少姑娘也入不得眼,一心要娶你家教主。&qut; 第22章 雪海何处寻 1(萧寻篇) 那一年的冬天,沈彻带我回了宫,他在城外茫茫流民中一眼看见了我,他说,我的眼睛好像他爱的人。 沈彻是盛乾国的王,那日,我瞥见了站在高高城墙之上的他,阳光下,黄袍闪耀地晃眼。 王城之中都说,宫中钩弋殿里住了位素有倾城之姿的美人,那是王的男宠。 我本是若羌国丞相的幺子,那一年,父亲被人揭发贪污巨额军饷,偌大的丞相府朝夕之间轰然倒塌,小厮女婢如鸟兽尽数散去。 父亲是被冤枉的,那个狗皇帝无非是怕父亲功高盖主而已。那个冬天,至亲们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这个世上,我只剩下了二哥相依为命,浪迹天涯。 钩弋殿外,我停下了脚步,里面传出了男人的低语和挣扎的声音,小姚子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我,这才将将稳住身形。 做男宠做久了,这是什么声音,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在墙角处呆了好久,里面的声音渐渐地停息下来 等沈彻走后,我才踉跄着步子走进了钩弋殿,一旁的小宫娥欲上前拦着,我一把推开了她,厉声喝道:&qut;笑话,这是我的宫殿,如何进不得&qut; 沉香木制的床上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而那锦衾之上,一双修长的腿分叉开来,躺在上面的人与我有着相像的眉眼。 他抬起黯淡的眸子,可是在看见我的那一刹那,里面盛满了惊愕与火焰。 &qut;堂堂苏衍苏大人,如今竟也沦落到与我争风吃醋,说出去怕都没有信的。&qut;我冷眼看着他,讥诮又讽刺。 我寻了他四年零三十七天,算上今天,将将四年三十八天。苏衍和我一样,他姓萧,是若羌国丞相的第二子。 前两年里,我对自己说,要是我找到他的话,以后定以哥哥之礼相待,不做其它遐思,杀了那狗皇帝之后远隐于林。 父亲生前的亲信以我为主,号御龙军,可是我杀不了盛乾国那个狗皇帝,连玉石俱焚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我被沈彻带回了宫,成了他的男宠,也许只有这样,复仇才指日可待。 三日之后,沈彻遭一蒙面刺客偷袭,御林军层层围攻之下,那刺客终被制服。那黑纱之下的人与我有着相似的眼睛,他是萧衍,是我的二哥。 &qut;你当真如此恨我&qut;沈彻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一手作势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刺客。 苏衍发了狠的欲再刺上一剑,被暗卫流风一掌打得伏地吐血。真是不自量力,我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不就是失个身,就这般要死要活的,当初他留我一人孤身只影,入盛乾王朝为官,如何也想不到会沦落于此种地步。 后两年里,我在寻他,却是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一是因为他忘记家恨,第二个原因让我觉得很可耻。 不过,沈彻到底是情深意重,他放走了萧衍,真是可恨,又没能杀了他。 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要他的命了,春寒料峭,山梅始开,萧衍死在了冬春交嬗之际。沈彻带着护卫浩浩荡荡地奔去的时候,那间小竹屋里已经染了一层尘埃,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的痕迹。 该死的萧衍,你的命只能由我去取,可你这个混蛋,真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可恨! 脸上流下了温热的液体,一定是这屋子里的灰尘太重了,萧衍这厮,死了也不让人好过。 沈彻拾起竹椅上一幅画卷,幽幽地说:&qut;他说这画上有他一生爱的人,今日倒是能知晓,到底是如何的倾城绝色让他恨我至此&qut; 画卷慢慢地铺展开来,露重霜浓,白衣逶地,细踝轻踮,蹴罢秋千却把青梅嗅,虽年纪尚轻,一眼可窥见其长成后的曼妙身姿。 画卷右下角题了一行字,按字迹来看,应是久前新添的,昨夜骤雨初歇,辗转难眠。待来世,此后经年,山有木兮落木起,定不负卿意。 沈彻怔怔地看着我,许久才悟了般哀恫言说:&qut;他爱的,原来一直是你!&qut; 我早已经如丧失魂灵一般,像是说与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qut;我姓萧,单字寻,路尽隐香处,飘然雪海间,梅花仍尤在,雪海何处寻&qut; 我不知道如何回了宫,一直喃喃自语,说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小姚子扶住了我,安慰道:&qut;公子对大王一片冰心,大王定不会负一片相思意的。&qut; 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泪流满面,轻轻地说:&qut;是萧衍啊!一直都是他,我真是愚不可及,小姚子,我好想他,怎么办?&qut; 相思如歌,仿若重又回到幼年。 &qut;阿寻,莫要贪凉。&qut; &qut;阿寻,日照三竿,君子怎抱被不起&qut;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8 章 &qut;阿寻......&qut; 2(萧衍篇) 丞相府一朝覆灭,我带着阿寻逃了出来,家恨比天,我不愿他参与进来,将他留在了一处隐地,后不辞而别。 后来,我入了盛乾王朝为官,步步经营,只图有朝一日烈火燎原。 &qut;阿寻,阿寻!&qut; 又做噩梦了,我的阿寻,此刻一定还好好地,好好地,一定。 还记得那时他羞红着脸说喜欢我的时候,天知道我是如何的欣悦,可是他还小,我也不敢确定他所说的是何种喜欢,欲问清楚却又害怕听到答案,遂一直拖着不去回应。 竟然在钩弋殿被沈彻上了。 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在怒斥小宫娥,却还是那般软软糯糯的,那是阿寻的声音。 这素有倾雪之姿的钩弋殿主人竟然是阿寻,沈彻,我要杀了你! 我的阿寻好不容易长大了,竟然被你吃光抹净了!好好的大白菜被猪给拱了! 三日后,夜黑风高,我裹了一身夜行衣,揣着匕首摸到了沈彻的寝殿,欲将他戳个稀巴烂。 可是,那暗卫流风太过厉害,我打不过他。阿寻貌似还很喜欢沈彻,要不然以他那性子,如何甘愿入宫承宠爱就爱了,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沈彻竟然没有杀我,可是我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小竹屋内,百病缠身的滋味真不好受,午夜梦回之时,恍恍惚惚物影重叠,皆勾勒出阿寻的模样。还好他不知晓我对他的心意,要不然这傻小子,指不定要死要活呢! 想我萧衍一生碌碌,却有缘碰上一生所爱,到底是件幸事,只是浮云若许,几历离殇,再不复少年时。 窗外几枝寒梅,凌霜傲雪,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 阿寻,以后,记得好好照顾自。二哥说过以后要回来接你,怕是再也不能兑现诺言了。 阿寻...... 第23章 灵兮(一) &qut;哥哥,你当真要跳下这诛仙台,堕去一身仙骨,你与那凡人之间至死不渝,难道哥哥你与我这千百年的兄弟之情如同尘埃吗?&qut; &qut;灵兮,哥哥对不起你,活了这么多年,都说红尘四合,烟云相连,可做神仙有什么好,灵兮,你还小,等你日后长大,也就会懂了。&qut; 那衣袂飘飘的仙人纵身一跃,九重天上的仙籍录册上再也不见那位芒草小仙灵均。 &qut;哥......&qut; 诛仙台上,白衣描似画,横霜染风华,九重天上十里清风,灵兮遥遥望着那诛仙台下的层层云烟,眸中似有一潭幽深的清泉,眉头紧蹙。 当初他的灵均哥哥那般心甘情愿毁了千年的修为,只是为了与一个凡人携手白头,那凡间到底有什么好,还不过是层层白骨,腐烂不堪。 不知谁曾经说过,这世上的人心,隔着肚皮,最是臭不可闻。凡尘的情爱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一般儿戏而已,风花雪月,何来永恒真心他的哥哥,断断是个痴人。 几许花香掠过,身着粉色蝴蝶兰刺绣样式罗裙,挽着清婉秀致的流月髻,全身只得一个独山透水白玉镯作为装点,她踏着莲步走近了灵兮,朱口轻启:&qut;灵兮哥哥,听闻你得了天君的谕旨,不日将要下凡除尽日凉城内疫症,以求修满功德,瑶蝶只望灵兮哥哥能够早日归来。&qut; 灵兮没有回应,瑶蝶自知自灵均仙人堕为凡人除却仙籍后,灵兮哥哥一直如此冷漠寡言,遂不以为奇。 天上云雾缭绕,天后娘娘豢养的神鸟不时掠过瑶池净水,在水面上留下层层的涟漪,缓缓散去。 日凉城内,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瘟疫像是业火燎原一般,肆意蔓延。 阡陌之间遇人骨,曾经繁华集聚之地,如今尽是一派萧索。人命贱如草芥般,黄土埋作千人冢。 其间却有位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白衣大夫,淡眉舒长远,肤色苍白,腰间配一青质玉佩,望闻问切,自城南老树下救治患者,免费赠送汤药,因其姓宋名慈,无所求之,良善心肠,遂被城中之人尊称宋仙。 灵兮不喜人间,凡尘污秽不堪,实难寻一方净土,瘟疫横行,也不过是上天有意惩戒,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人世芸芸,莫不似在炉间苦苦煎熬,困顿一生,仓促了之。 可如今见着宋慈,白衣温润,清癯弱不禁风,依旧终日不稍停息,挽救生灵,不免心之一动。却又思及凡人惯会些表面功夫,当初他那哥哥更是受一凡人所诱,入了凡尘,受尽永生永世轮回之苦。 &qut;宋慈,你可知一己之力绵薄,纵使焚膏继晷,所救得也不过一隅。&qut;灵兮现身与那城南老树之下。 &qut;在下自知微薄,却也实不忍见病人受难,公子如此说,莫不是有何良策&qut;宋慈停下了熬制汤药的手,抬起那双早已经通红疲倦的眼眸,希冀般问道。 &qut;若我说,要宋仙之命来抚这瘟疫之源大地痨气,你可愿意&qut;灵兮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老友煮茶相邀促膝长谈。 宋慈手上的汤药罐子&qut;哧啦&qut;一声,掉在地上成了碎片,里面浓黑的汤药瞬间淌了一地。 灵兮哧笑了一声,暗自想到,这些个凡人,果真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如今吓他一下,片刻也装不得,馅便露的满地都是,只不过自己上承天命,自当解除瘟疫义不容辞,转身欲幻化离去。 &qut;慢着,公子,我虽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若你所言非虚,宋慈一条命可换日凉全城,当真是万幸。&qut;话音刚落,拾起了地上已经破碎的药罐,重新熬起了汤药。 灵兮却是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等结果,只得冷着脸启唇:&qut;你这条命,我先留着,不过祛除瘟疫之事,是我的责任,自不会懈怠,只是这大地痨气甚烈,一时之间,我也仅能稍作压制,还需取了些东西方可。&qut; &qut;我与公子一起,可好?&qut;宋慈话刚出口,见那公子仙气缭身非凡人,自觉己身成对方累赘,也不再做奢望,却不曾想这公子竟言于此休息一晚,明日方去那扶摇山取神颐草,绿萼洲寻仙榈果,而后再去掬了紫竹林的清泉水。 夜间,枯树寒星,几多静寂。 &qut;此行凶险,你当真愿意与我一同前去&qut;灵兮拢了拢袖子,一派气定神闲。 &qut;我本是孤儿,逢师父养大成人,前两年他已仙去,更是没什么牵念,如今能为这千万病患尽力,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我瞧公子并非肉体凡胎,若携了我一同去,还只望公子不要有所顾及。&qut;宋慈轻声说着,却不曾注意到灵兮眼眸里的颤动。 旦日,灵兮行飞身之术,只消片刻落到一户草房之前,宋慈环顾四周,却不曾看见什么扶摇山,欲问时,却见那草房之中走出个隽永秀致的男子,虽居陋室,自有一股清风傲骨,灵兮久久伫立遥望之,目光柔弱温润,眼角泛着点点星光。 宋慈的心一紧,此人与自己相识不过一两日,也见他如今这番心伤,全然没有昨日与自己相言的冷淡默然,心里五味陈杂,却又不知是什么滋味。 还未反应过来,灵兮早已牵住了他的双手,向着草房相背离的方向奔去,终于,在草房所不及的地方,留下了脚步。 &qut;他是我的哥哥,本应是天上的芒草小仙,却为了一介凡人,跳了诛仙台,历了几世轮回,依旧是当初的模样,以前总是害怕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如今瞧他一人,日子到也过得清净,只不过,不知哥哥可曾后悔过,一世红尘情爱终究成灰,而后生生世世轮回转生,生老病死,离别悲欢。&qut; &qut;你的哥哥那为何已经来了却不愿见上一面&qut;宋慈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那人紧紧地握住,开口问道。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19 章 &qut;知晓安好,便已心安,又何必强求相见见上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还不如不见博个遐想&qut; 灵兮总以为自己看的很透,世间的情爱最做不得数,当不了真,想当初,哥哥声称生生世世与那人相守,可不过才几百年前,前尘往事悉数湮灭,到头来什么也剩不得。 第24章 灵兮(二) &qut;没有想到你这张冰块脸也能说出这般煽情的话&qut;宋慈挣开了灵兮紧握着的手,开玩笑似得说。 &qut;冰块脸宋慈!&qut;灵兮面上做出一副恼羞成怒之状,宋慈见之,却当真以为惹恼了这位冰山美人,正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解释。 灵兮见他这幅受惊模样,倒像是个哄娇气的小娘子开心的郎君,后脸上一红,若当真如此,那自己岂不成了娇滴滴的娇娘,想到这里,再顾不得其他,扔下那人行飞身之书,仓皇逃离。 宋慈哪里知晓这个中原因,还以为是自己这一声冰块脸叫坏了事,暗自后悔不迭,要知道他这颗清心寡欲惯了十来年的心,如今却似老树开了朵并蒂莲,春心荡漾,谁知钦眯了眯眼,一大早刚上朝,这群老匹夫就吵吵嚷嚷行什么立妃,还真是不得安生。 &qut;要孤立妃也是可以,只要你们能寻来和阿瑛一模一样的女子,不说妃子,就是皇后孤也给封了。&qut; 底下又是一场议论纷纷,只那百官之首魏瑛魏丞相抿着个唇,脸上憋得通红。 &qut;丞相大人,敢问贵府还有没未出阁的妹妹,不,堂表亲的妹妹也成&qut;说话的是位新近擢升的御史大夫,半响未得到回应,讪讪地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百官无奈,纷纷上言:&qut;皇上,丞相大人可比拟天人,试问如何寻这般姿容的女子若是寻到了,这跟不跟皇上您还要一般考究呢!&qut; 宇文钦抖了抖黄袍,心道这些老狐狸当真是识相的很,我家阿瑛如此卓绝,这天下莫说男子,就是女子中也难找出这样琴才俱绝的人物,思及此,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轻轻发出声浅笑声。 这一笑不打紧,倒是把底下文武百官唬的一哆嗦,俗语不是说,愿听鬼哭,不听鬼笑,当然皇上不是鬼,但道理还是这个道理,遂应声跪倒了泱泱的一片,好不壮观。 如此一来,大殿上那位年尚轻优姿容的魏丞相更是打眼,想当初他承了父亲的官位,继任丞相,初见少年天子,局促不安,平添了些许笑话,没承想这九州天子,着实是个爱说昏话的主,这等断袖之言百般陈说也不生厌,反而如此得趣得很。 下朝之后。 &qut;要说咱们皇上也真是可怜,丞相大人宁死不从有何办法?&qut; &qut;唉,要是丞相大人愿意,这个皇后我们也是认的,只可惜......&qut; &qut;可惜什么,咱们不久之后就会有皇后了,也免得皇上整日拿我们这群人出气。&qut;一抬头,却见是新近的御史大夫,轻摇纸扇,眸中泛着精光,话音刚落,兀自出了宫门。 正值和风三月,天朗气清。御书房内,宇文钦和那御史大夫争得面红耳赤,细听之下,却是为了微服出巡的事情。原来皇上称天方晴好,欲亲自出宫探访民情,却未料,出生牛犊不怕虎,这新擢升的御史倒真是胆大的出奇,拼死拼活劝谏阻挠,道是宫外险恶,天子龙体,怎么独自外出。两两相争,经久不息。 &qut;丞相你觉得呢?万一私巡出了点差错,你我可对不住天下苍生黎民百姓&qut; &qut;啊?你问我吗?&qut; &qut;阿瑛,孤听你的。&qut; &qut;这个,这个......&qut;魏瑛见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了,瞧了瞧一脸浩然正气的御史大夫,又瞥了瞥满脸希冀的皇上,一咬牙一跺脚,脱口而出:&qut;要不,我陪皇上一起吧。&qut; &qut;如此甚好。&qut; &qut;两全其美。&qut;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0 章 魏瑛看着宇文钦和御史大夫拍手的模样,不知为何想到了狼狈为奸这个成语,不过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qut;皇上,不是微服出巡吗?怎么来到这等人迹罕至的山野&qut;魏瑛四下环顾一周,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qut;市坊之中有什么好看,这山上的晚间月景却是美得极致。&qut;宇文钦应声回道。 &qut;...&qut; 魏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估计自古以来,这样的皇帝,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跟御史大夫争论不休,却是出来看月亮的。 心中有所思,脚下一滑,本以为会摔得不轻,没想到腰上被人一把搂住,抬眸间瞧见宇文钦靠的贼近的脸,魏瑛其实更愿意摔个鼻青脸肿。 行至半山腰时,二人皆有些劳累,遂寻了树阴处休息片刻。 &qut;怎么还没行动&qut;宇文钦小声的嘀咕着。 &qut;皇上,您说什么呢?什么还没动?&qut;魏瑛见他这幅焦急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qut;没,没什么,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走吧。&qut;宇文钦赶忙收了收焦虑之色,笑着打马虎眼儿。 &qut;站住,狗皇帝,今天我们就要取了你的命来。&qut; 忽然之间,草丛密林里蹦出两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剑身锋利闪光。 宇文钦赶紧上前将魏瑛护在身后,低声说道:&qut;阿瑛,我来保护你,别怕。&qut;而后对着那两个黑衣人厉声说道:&qut;爷这条命就在这里,有本事自己拿,不过你们只是找我,断不可为难他。&qut;话虽说的真心可见,心里却暗自叫好,终于来了,看阿瑛如何抵住我这般情深。 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那两名黑衣人一个跃身,剑光直逼面门而来,宇文钦侧身躲过,袖子上划出一道鲜艳的血横,他闷哼了一声,犹自觉得这御史大夫找的人真不赖,戏演的跟真的一样。 但是又见那其中一黑衣人长剑转向魏瑛,顿时觉得冷水浇顶,早已交待不可动魏瑛分毫,如今看来,怕是碰上真的刺客了,遂拔剑出鞘,双方打斗地难解难分。 二人围击宇文钦,同时又害怕伤及他的阿瑛,逐渐落入下风,遂投了一记□□,二人向着深林里逃去。 &qut;啊!&qut;魏瑛脚下一生痛,低头一看,却是踩住了猎户布的捕兽夹之中,顿时鲜血如注。 宇文钦忙蹲下身子,要替他查看伤口,动作轻柔如和风细雨,&qut;阿瑛,忍着点,会没事的。&qut; &qut;皇上快先走吧,不要管臣。&qut;魏瑛自知君臣有别,连忙推开宇文钦,别开脸面,劝他先走。 &qut;傻瓜,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呢?&qut;宇文钦微弯拦腰抱起了他,躲进了山中的一处洞穴里,阿瑛,其实我,我以前所有的话都是真心,可惜,这个傻瓜一直不相信,还以为我在拿他打趣呢? 再说这御史大夫一袭黑色夜行衣,蹲守了半天,也没等到人影,左右思量方才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沿路找寻一番,见着半山腰处隐隐有血迹,心知不妙,遂引了信号弹召来山下暗卫,这才于山洞中找到了皇上。 &qut;都退出去,轻一些,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你们这群蠢东西,要是吵着了阿瑛,孤唯你们是问。&qut; &qut;是。&qut; 御史大人慌忙退了出去,心里却在为自己头上的那顶乌纱帽生忧,这魏丞相可是皇上的心头好,如今因自己出的这个馊主意沦落这样,皇上断然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想到这些,不免心生悲凉,满目颓然。 旦日,东方既白,万物苏醒。 &qut;皇上,你、你干嘛抱着我?&qut;刚刚睁眼的丞相大人见自己处于某人宽大的怀抱之中,而那人正温情脉脉的瞧着自己,眸中满是柔光。 &qut;阿瑛,如今你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还作这般问,岂不是存心要我难过吗?&qut;宇文钦一脸镇静的说,而且还说理直气壮,连他自己也觉得,为了讨得这么个人,脸皮好像都不算什么事。 &qut;什么你的人难道你我...&qut; &qut;阿瑛,你莫不是吃干抹净要赖账吧&qut; &qut;不是...&qut; &qut;不是就好。&qut; &qut;不是...&qut; 大凉都城街头。 &qut;看见了吗?刚刚轿中坐的可是御史大夫,现在应该改称御史中丞了,自开朝以来,半年之间由小小九品司书跃居正二品,擢升之快,还是头一人。&qut; 第26章 风婴曲 苏溪城内有一间醉清风,旁的没有,只这美酒却是天下无双,引得不少好酒的名士纷至沓来,也成了文人雅士名门公子高谈阔论的地界。 这日,醉清风里又来了两位公子,皆是常客,只听掌柜的迎上来笑道:“钟离公子,韩公子,大驾光临啊,里面请,去,喜儿,赶紧拿出咱们店最好的酒来。” 那掌柜的一手招呼小二儿,一边领着两位公子往楼上雅室走。 雅室,美酒,这两位公子先正儿八经地谈诗论道,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这话题就说偏了,还越偏越严重。 只听那身穿翠罗青轻衫的韩公子细眉一挑,桃花眼弯弯道:&qut;钟离兄,如今你这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可是越发响了。&qut; 钟离公子一笑置之,名头嘛,别人说多了也就没什么了,遂淡然道:&qut;这等闲名,何必在意&qut; &qut;不过......&qut;韩公子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qut;不过什么?”钟离婴顿了顿,问道。 根据历史经验以及对自己好友脾性的了解,钟离婴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不过后面跟着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如此。 &qut;纵使钟离兄魅力无限,不过啊,这还有一个人……额……&qut;只见韩公子眼眸中精光闪现,故弄玄虚道,“至今还没有人能入他的眼。” &qut;谁?这天底下有这样的人么?莫胡诌……”钟离婴斟了一杯酒,撩起眼皮问道。 &qut;绝无戏言,咱们不妨来打个赌,要是钟离兄你输了,请我来这醉清风喝三个月的酒,要是本公子输了,一定恭恭敬敬地给你端三个月的洗脚水,如何?&qut;韩公子身体忽然前倾,执起折扇刷拉一挥,猛地扣在案桌上,“怎么,不敢?” &qut;一言为定!&qut;钟离婴轻笑一声,夺过那把白折扇,胜券在握地扇了起来。 钟离昧,字九思,因作过一首采蘩词,遂被时人称为采蘩君,风流倜傥,洒脱不羁,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就叫风流成性,拈花惹草,坊间关于其的风流韵事甚多。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1 章 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更为人所称道还要属他那张素有倾雪之姿的一张面皮。 俊美无俦,比拟天人。 &qut;居间之境叶扶风?那个江湖传说中最无情无欲的圣师?是清高了点,孤傲了些,不过……”钟离昧嘴角一勾,眉尾一挑,道:“韩大公子,容成君,炎弟,你还是先乖乖去准备好木盆,打好水,等着爷过去,记住了,盆要黄梨木的,泡着养脚,哈哈哈……&qut; 韩炎,字容成,号容成君,此刻只是笑笑,不说话。 钟离昧话音刚落,仰头一口饮尽觞中清风酒,算是以此作为赌约证明。 叶扶风? 有趣!有趣! 晚间,居间之境。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居间之境一片清宁平和之相,而境外徘徊着一白衣身影,鬼鬼祟祟,来来回回,进进退退,不知到底是要进,还是要离。 仔细一瞧,却是那白衣胜雪的钟离公子,因与韩容成定了赌约,不得不夜探虎穴,半夜三更欲入境中,探探口风,与叶扶风先交个朋友。 怪只怪平日里这姓叶的圣人神出鬼没,庄中来客一应拒之门外,真真是个顶怪之人。 &qut;是谁在外面&qut; 境里传来警惕的问询声,看来应该是惊动守夜的叶家弟子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不应长使英雄泪满襟。钟离昧反应灵活,当即装作夜猫叫了两声后,猫着身子颓然地退到了墙角处,而后趁着夜色悄悄地摸回了家。 首战即败! 门都没摸进,好生丢人! 想他苏溪第一美男子,如今竟沦落到半夜偷偷摸摸登门入室的地步,说出去,还不教人笑得一个跟头跌死? 说到底,还是要怪这叶扶风,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 幸亏他钟离昧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才。 一试不成,再来二试。 再说第二夜,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天还是那个天。不过,可能是因为有了昨晚的先例,钟离昧这回变精了,再没做犹豫来纠结去,径直跃进了居间之境。 回头一眸百媚生,钟离昧远远地瞧见那今日守夜的叶家弟子,此刻睡姿倒是十分清奇,搁那站着都能睡着。 这难道就是居间之境守卫极其森严的状态? “啧啧啧……”他先是感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而后转念一想,也许尚有埋伏,万不能掉以轻心。 然后,某位公子就开始了龙潭里探险记。钟离昧先在境中晃荡了良久,也未曾寻到那叶扶风的静室,五分颓唐之际,却见眼前已经到了白玉温泉地界。 月光泠泠,温泉上方升起层层雾气,仿若天上瑶池仙境,一旁的怪石群处整整齐齐摆放着墨色衣衫,叠得就跟豆腐块似得。 天色已经如此深了,竟然还会有人再次沐浴,还真是稀奇,不知道是这叶府上的谁。 钟离昧实在是好奇,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朝着怪石移了过去,偷偷露出眼睛瞧过去,要死不死,见得却是叶扶风。 当真是流年不幸,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当成个采花大盗打死,钟离昧一阵哆嗦,天知道这叶家下任家主到底多么深不可测,本来只是打算交谈一番,大家交个朋友,这回正好,连叶扶风的赤身裸体也给看齐了。 还做什么朋友? 一起共沐温池裸裎相对的朋友? 哈? 钟离昧牙疼般地扯着嘴角。 月光倾洒于泉水上,粼粼波光,碧华烁烁,泉中之人露出光洁白皙的后背,如墨般青丝只用一根云卷纹丝带松松系着,而后,丝带渐渐散开,千缕发丝尽数披散开来。 钟离昧曾经也见过他,只不过匆匆一眼,后多方打听后,知晓此人清高孤傲,清贵出尘,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禁欲宗师级人物,便认定了自己这个花间蝴蝶般的人定要遭他嫌弃,不说青眼相待,白眼都轮不上他。要是这般,还不如不去沾扰,好歹保留点面子。 要不是容成那厮,连哄带骗地招他定了赌约,他钟离昧才不要夜里头腆着脸偷偷摸摸混进来。 这回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温泉里的人仿佛并未察觉,不过钟离昧这张老脸却出乎意料地染上一层胭脂色,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细细一摸,额间冒出些许滴汗。 真稀奇,头一回,温柔乡里的常客,戏本子春宫图阅览无数的采蘩君竟然冒出了几分羞涩。 钟离昧顺手抄起整整齐齐摆放好的墨衫,将就着抹了抹汗,动作轻柔,轻手轻脚欲退出此处,退出居间之境。 可惜待回到半途才幡然醒悟,慌忙之间自己手上攥着的可不是叶扶风的衣物么 要死要死,祸兮灾兮。到底是顺手牵羊拿走,还是做一回好人送回去,抑或是挖个坑给埋了算了? 当真是进退维谷,只得杵在道中央不知是回是离,好一番纠结来纠结去。 考量之后,他还是重新返回了居间之境温泉处,预趁人不备偷偷地再把衣服放回去,毕竟未告知取人衣物实乃不是君子所为,还是应该物归原主的。 去了一看,大惊失色。 那境中温泉处哪里还有半点人影,钟离昧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环顾一周,四周清清静净,空空荡荡,无一人影。 难不成刚刚这叶扶风竟是赤身裸体狂奔入室,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世间百年难得一见的风采,心中好一阵懊悔猛然袭来。 某君子还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后悔中,耳中却听得一道清朗之音。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2 章 &qut;我道是何人如此色胆包天,敢私闯居间之境,盗走本圣的衣服,原来是钟离家的小子。&qut; 听见身后有人说话,钟离昧心里一缩,心道,钟离家的小子,要死要死,还是被认出来了,本君的背影难道都是如此惊艳世人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吗? &qut;衣服还你。&qut;来不及再多想,钟离昧侧身一把甩过衣裳,拔腿狂奔,心想若是以后叶扶风再提起此事,自己只管打死不认,任你大圣师如何质问,本君死不承认。 居间之境无情无欲无求的大圣师,总不好自己天南海北的将此事大肆张扬,毕竟不管是偷看的,还是被看的,都挺没脸见人的。 &qut;呵,既然来了,哪里还有走的道理?” 叶扶风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噙起一抹弧度,抽出腰间骨笛,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钟离昧听见这话,浑身顿起一通鸡皮疙瘩,心里顿觉十分不妙。 好像要有大事发生了。 传说居间之境叶扶风善骨笛,一曲勾魂引闻名天下,先始,那骨笛之音清冷寂寥,似冷雨飘洒,寒星冷冽,而后似千军万马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势,渐渐平息,婉转低吟,温柔清和,却又似情人低语,缠绵缱倦。 钟离昧见来人紧紧追寻不放,却始终保持在固定的距离内,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谁是猫,谁是老鼠,好不明显。 除此,更是一路骨笛声不绝,扰人心魄,教之神魂颠倒,心神一荡,他心知这叶扶风并非等闲之辈,自己这次是栽在了他的手上,也不再做无用之功,自觉停了下来,只待叶扶风现身后再好好解释商议一番。 敷衍也好,糊弄也罢,到时候再见招拆招,见机行事。 墨色乍现,所来之人,乌发披散,衣衫领口微开,不是叶扶风又是谁。 钟离昧只觉喉结一紧,心道这叶扶风还真是好看啊! 这个□□薰心不怕死的东西,还真是死到临头也不落泪。 &qut;呵,钟离公子,难道不需要对本圣解释解释?&qut;钟离昧收起骨笛,眼皮撩起,似笑非笑。 &qut;...额...&qut; 一阵沉默。 钟离昧眼波流转,指尖抵着自己的下颚,作一派苦思冥想,神游天外状。 突然之间,他只觉身体忽的腾空而起,这才灵光回神,花容失色,双手迅速地攀上叶扶风的双肩,生怕自己被人像撂木头一般抛了出去。 &qut;喂,叶扶风,你干嘛...干嘛...抱我啊?&qut; &qut;...&qut; &qut;你快放下我,要不然我喊非礼了。&qut; &qut;...&qut; &qut;救命啊!非礼啦!&qut; &qut;采蘩君夜闯我居间之境,难道还要招人过来吗?&qut; &qut;你放下我,拿走你衣服是我不对,我一时...&qut; &qut;一时倾慕本公子嗯&qut; &qut;才没有...没有的……啊......&qut; 叶扶风抱着作欲掷出样子,吓得钟离昧变本加厉搂上对方的脖子,一时间隔得好近。 气氛有点不对。 静室内。 &qut;你要干什么快把本公子放下来,好你个无欲无求的大圣师,我本来是要来跟你交个朋友的,传说中的叶家庄居间之境就是这么待客的?嗯?”钟离昧本就理亏,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脸皮,哪里来的信心,说的这般理直气壮,这般非同凡响。 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堪比城墙。 叶扶风只高高抱着他,似笑非笑,而后将他放到了静室的榻上,这才娓娓道来:“客?居间之境的客从来走的都是正门,翻墙进来的可不算是客。既不是客,有谈何待客之道?” 叶扶风说道这里,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撩了一把钟离婴的下巴,继续道:“我要干什么?钟离公子这问题问得可真好,你说我要干什么呢?深更半夜爬墙头,你是要与本圣幽会吗?即使如此,何不直接坦白,也不用偷偷摸摸偷看我洗澡不是?你要看,难道我还不给你看吗?” 这一番话信息量有点大,说得钟离婴实在有点懵,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这传闻中无情无欲无求的圣师叶扶风好像有点不对劲,莫不是修炼走火入魔了,还是吃错了什么药? 钟离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伸出一只手,哆哆嗦嗦探上了叶扶风的额头,正面贴完反面贴,又比了比自己的额头温度,反复确认之后才铿锵有力地宣布——这人不是烧坏了脑子。 既然不是烧坏了脑子,问题好像就严重了。 幽会?给你看? 叶扶风被他贴过来贴过去,一时没绷着,当场一阵“哈哈哈……哈哈哈……”笑过。 不笑还好,这一笑,钟离婴更觉得心惊肉跳。 然而,这还不是最惊心动魄的,当叶扶风突然“吧唧”一口亲上他的时候,貌似脑中似有一道灵光陡然炸开,神魂突然颠倒。 感觉挺美妙的 ,软软的,润润的,酥麻酥麻的。 钟离婴先开始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下嘴唇,接着盯着很近很近的那张脸看了又看,十分可耻地伸出手摸了摸,确定是真人后,笑了一下。 接着,他向前靠近了一点,脸色泛红,羞赧道:“再亲一次。” 叶扶风被他盯的耳朵尖子红得几近透明,笨拙地在刚刚亲过的地方又亲了一次,只不过,这一次吻得时间太长,钟离婴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哈! 自作孽,不可活。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3 章 旦日,天朗气清,温阳暖风。 叶家庄出了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一时间风靡全庄,一直传,一直传,传遍了整个苏溪城。 酒楼里,花楼里,茶楼里,街头巷尾,都在说着一件事,谈的人,老至七十八十土埋到脖子处的老翁老妪,小至黄发垂髫小儿。 一谈到此事,或掩口而笑,或挤眉弄眼,或相视一笑会然于心,或大肆飞传,或恍然大悟,总之,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好像都是一副“哦,我懂了,你懂了吗?”、“哦,你懂了,我也懂了”的样子。 还有一位稍有才气的闲人据此编了一首小曲,起名《风婴曲》以作纪念,纪念苏溪第一美男子终于被收了,小曲一出来,一夜之间红遍了全城,一跃成为了花楼的经典曲目,凡来人,必点。 后来,连大街上小道上猴子一般的娃娃都会唱了,你一句,我一句,或者是大家一起大声唱。 再后来,这首小曲儿经过无数能人巧士的加盟续编,俨然成为了新一代黄金十八摸的存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钟离婴也没想到自己就在叶扶风的静室里睡了一宿,还是和衣而卧的,结果早上起得太晚,正好撞上来静室打扫的婢女,然后,流言就这样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滚到最后,滚成了真的。 钟离婴竟然爬上了居间之境无情无欲无求的圣师叶扶风的床,并且与叶扶风一夜之间竟然在床笫之上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至于谁上谁下,叶家庄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弟一致道:“这种问题还需用吗?如此明显也看不出,我们庄主自然是……哼,你们懂的。” 姑娘啊,大姐啊,大伯大妈,大侄子啊,叶家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你们说了半天,还是不懂啊! 后来,据可靠人士容成君喝醉时揭秘,事情才终于水落石出。 众人皆大呼一声,“哦,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后来,《风婴曲》就变成了《婴风曲》。 再说钟离婴去花楼找容成君兑现赌约的时候,心道,他要给本公子端三个月的洗脚水呢,还不端死他? 心里想得甚美,手上拿着一柄扇子打着转儿。结果愣是被堵在了花楼门口,那原来见了他笑得一脸褶子的老花娘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死要活地不让他进去。 究其原因,道是东家吩咐的,东家何人,叶家庄少庄主是也。 钟离婴痴汉般笑了又笑,摆了摆手,道:“不进去就不进去了,我娘子说什么话,我都是听的,他说不让进,那我就不进了,只不过,我还要说一句话就回去。” 他突然调高音调,大声道:“韩容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几杯酒几个美人,你竟然就把本公子卖了,还不快滚下来端三十天的洗脚水?” 吼完之后,他又自顾自笑了又笑,嘟囔道:“幸亏卖给了小叶。” 此时,韩容成自二楼处小心翼翼探出狗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喊话道:“钟离兄,采蘩君,阿婴啊,这洗脚水我是断断不会端的,这原因呢,也简单,你可听过最新出炉还热乎的《婴风曲》,话说啊,这《婴风曲》本来叫做《风婴曲》,后来至于怎么改了名的,还多亏了本公子喝醉了酒后一吐真言,但是你是知道的,我是从来不骗人的,可是,有一点,作为兄弟,我怎么都是向着你的,钟离兄,大嫂还在家等你呢!” 钟离婴给他气得一口凌霄血欲喷出,直想拽过那颗狗头好生拍几下,方才解气。 再说卖不卖这个事,这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还记得三月之前,叶扶风去找那位容成君,杨柳枝下,春风十里。 “不知叶庄主有何事?”韩容成道。 “本圣看上一人了,还望容成君能相助一二”叶扶风负手立于湖边,墨色长袍衣袂翻飞,迎风烈烈。 “能入了扶风你的眼,那该是何等的绝色?何等的仙姿?敢问是天底下哪家的小姐姐?”韩容成先是惊讶,后一双桃花眼弯弯,好奇问道。 “不是小姐姐,是小哥哥!就是经常和你一起喝茶的钟离家的小子。”叶扶风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楚。 “…...” “若成了,以后醉清风好酒任喝,城中花楼自可任意出入,此皆我居间之境的产业。”叶扶风边随手摘了一片柳叶,一边道。 桃花眼眯了眯,摸了摸下巴道:“叶庄主,你是来真的?” “你说呢?”叶扶风将柳叶放到了唇边,吹出了一段旋律,正是一首《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好,成交。”韩容成合掌相击,道,“采蘩君日后便交给叶兄了。 ” 第27章 宋桐 &qut;喂,喂,我警告你,不要再踏前一步,否则,否则......&qut; &qut;否则什么?你就是个女娃,还想要骗小爷我。&qut; &qut;你有病啊!我要去告诉我师父去,走开!&qut; &qut;...就不,就不!&qut; ... &qut;你刚刚做了什么?&qut; &qut;亲你!&qut; &qut;我要杀了你!&qut; &qut;不就是亲一口嘛!&qut; 孟季陵看见堂前那抹飘逸俊灵的身影时,神思不由飞到了十年前的时候。 当初,青丘道人携幼徒途径虞楚,难拂孟家盛情相邀小住几日,没承想,孟家的小少爷孟季陵见着那徒弟生的唇红齿白,竟误认成了女娃娃,硬是要吧唧一口亲了人家。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4 章 其实孟季陵当真觉得那徒弟是个女娃,否则怎么被亲之后,哭的不成样子,害得他徒徒挨了自己父亲的一顿家法,三天下不来床。 因当初青丘道人叨扰过孟府几日,现闻虞楚之地遭受丧尸之难,为报当日收留之恩,遂派了自家徒弟匆匆赶到季府,以求保虞楚一方百姓平安。 &qut;季城主,在下宋桐,受家师青丘道人之命,前来丧尸之源,盼略尽绵薄之力。&qut;宋桐不卑不亢道,身上那素净淡雅的白衫衬的他如谪仙般仙风道骨,手间执一柄青霜剑,面色平淡。 &qut;青丘道长如此慈善心肠,我虞楚百姓定能脱此一劫。宋道长,我孟某人替这一方百姓先行言谢了。&qut;季家家主虞楚城主孟寒旋上前低腰辑礼,宋桐坚持不肯受此等礼节。 &qut;季陵,还不快送道长去客房!&qut;孟寒旋看了儿子一眼道。 &qut;是,父亲!&qut;孟季陵行了退礼后,转身对着宋桐说了声请。 去往客房途径孟家花园,此时园内百花多数殆尽,殿春之际,总是几分萧零。 &qut;宋道长,你可还记得以前咱们见过&qut;孟季陵腆着个脸靠近问道。 宋桐忙避了开去,冷淡道:&qut;不曾记得。&qut; 孟季陵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在做这等热脸贴着个冷屁股的事,索性闭上了嘴,抬头瞧了天上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后来几天,宋桐皆与孟城主于城墙之上,抵御城外丧尸,而这丧尸却似有源之水不绝,一波接着一波,城墙外的丧尸尸体堆得如小山丘一般,可攻势毫不减弱,如此下去,纵使虞楚镇守如何强盛,也抵不过这般消磨时日的法子,毕竟城中皆是肉体凡胎,除其身心疲惫,粮草先行更是令人头疼。 &qut;孟城主,如今看来,欲解此患,需得寻丧尸之源,斩草需除根,治水患需寻其源头,若城主信得在下,宋桐愿只身出城找出丧尸之源。&qut; 还未等孟城主发话,孟季陵猛地窜上前来,道:&qut;不可。&qut;而后觉得自己太过冒失,补充道:&qut;城外形势不明,宋道长怎么以己身冒险,生死攸关大事,还得思量一番,或有它法?&qut; 宋桐抬起头来,看了那传说中只懂拈花惹草插摸打诨的季家公子一眼,眼眸中染上一抹深意,说不清道不明。 &qut;宋道长,我儿说的也是在理,不如再观测一时,再寻其他法子&qut;孟寒旋身为一城之主,也断断不愿让他人冒险。 &qut;孟城主,不必多言。&qut;宋桐淡淡出声,清冷灵越,话音刚落,手持青霜剑出了孟宅。 &qut;宋桐......&qut; 且说宋桐出了虞楚城,苦寻几日,当真于距城两日脚程的荒山内觉察到祸源,却是一只噬魂兽再次作怪,夺活人之魄,附于死尸之上,活人死人俱成丧尸为害一方,只是为何不攻击此处较近城池,而去招惹虞楚城,实在令人不解。 宋桐也来不及细细思量,单手执剑,一跃飞身上了荒山之顶,恰逢此噬魂兽正于与山间美貌精怪交欢,扭头过来,却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噬魂兽修成人形,即如修罗,得一副好皮囊,不过终究是害人的心肠。 那噬魂兽一把拂开了先前还雌伏于身下的妖精,轻轻哂笑道:&qut;哪里来的谪仙公子,不如从了我,保证让你舒服得不知云里。&qut; 宋桐何曾被人如此戏弄过,剑气出鞘,正欲上前出手,却见一道白光自他身边而过,直冲那噬魂兽面门,口气异常恼怒道:&qut;该死,老子七岁时就盖了印的娘子,岂容你这只妖孽肖想,简直是在找死!&qut; 宋桐心神一颤,那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孟季陵,白衣寒剑,一想到他刚刚所说的七岁时就盖印的娘子,不由从耳根处红到了脸颊处。 &qut;竟然是你!&qut;那噬魂兽先是一惊,转而一喜,表情变化之快,实在是令人咋舌,接着又道:&qut;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还不乖乖自剖金心送上来,我也许还能考虑放了你这位娘子。&qut; 金心宋桐脑中一惊,金心乃是一城之基本,心在城在,心失城亡,没想到这虞楚城的震城之宝却是城主之子的心。可若是如此,这孟季陵此时此刻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qut;唔...&qut;孟季陵被噬魂兽一掌打伤,单手撑剑半跪于地,喷出一口鲜血。 &qut;不自量力!&qut;站在高处的噬魂兽瞧见他这样,面上生出狠厉之色。 &qut;孟少爷!&qut;宋桐见孟季陵受了一掌,也不做他想,赶紧奔过去搀扶起他。 &qut;宋桐...我没事...&qut;孟季陵话还没说完,一口血顺着喉咙冒了上来,染红了胸口白衣,却依旧握紧了长剑,站在宋桐的身边,用眼神示意他二人一起上。 宋桐点了点头,须臾之间,两道剑气一齐朝着噬魂兽而来,左右围攻,那女妖见此阵仗,早就不见踪迹,洞中,剑声相撞,花草器物毁了个干净,二人依旧与那噬魂兽打得难解难分,大有一副破釜沉舟的势头。 &qut;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你们这般不要命的,老子真是倒霉,竟然被人一锅端了老巢。&qut;那噬魂兽幻化的男子一脸颓然,而后愤愤地接着说:&qut;世人如此蛮横,不分胜负不肯罢休,算了,老子还是回地下吧,省的老窝再被人给毁了,这金心我不要了还不成&qut; 宋桐与孟季陵见噬魂兽这般,也是一脸疑惑,却见那噬魂兽咻的一闪身影,再也不见。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除了被毁了个干干净净的洞穴,再不见其他人影。 出了洞穴,山上本来守山的丧尸也皆数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人甚奇之,思之一番,才算想明白。这丧尸之源本就是噬魂兽,如今若如它所言回归地下,那这丧尸之物自然也打回原形,活人吐其尸气,左不过生几日风寒,死人生魂回归活体,自然还是死人。 &qut;季少爷,你如何会突然出现&qut;宋桐还是想不明白,若是金心在他身上,事关一城生灵安危,怎可如此冒险 &qut;娘子一人冒险,为夫怎可坐视不理&qut;孟季陵细细瞧着宋桐一眼,而后徐徐开口道。 那宋桐听了这话,不由面上又是一红,甩了甩袖子,沉声道:&qut;季公子,这等话还是不说为好,在下实不愿与你那些旧日相好一般。&qut; &qut;宋桐,你莫非是吃醋了&qut; &qut;没有。&qut; &qut;其实那不过是我爹为隐瞒金心所在故意放出的言论而已。&qut; &qut;嗯&qut;宋桐顿了顿脚步,却不聊那孟寒陵吧唧一口亲上了他的脸颊。 &qut;你...你...&qut;这一口让宋桐顿时不知所措,如十年之前一般。 &qut;宋桐,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亲你的那一口,也是在这处。&qut;孟季陵像是讨得了天大的便宜,笑容溢出眼角。 &qut;不记得。&qut; &qut;娘子真不记得。&qut; &qut;不知道。&qut; &qut;娘子真不知道。&qut; &qut;季陵,你好烦的!&qut; &qut;季陵&qut; 第28章 清明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5 章 “夫子,夫子,有个死人躺在书院门口,好多...好多的血......” 说话的是在私塾里念书的学子,趁着晨光熹微之际欲赶个早来朗读,未曾料到被个满身是血的死人吓得脸色青白,浑身颤抖瑟瑟缩缩。 “快,子轩,快带夫子过去。”游七弦早上刚翻了两页书,却叫这学生唬了一惊。 好生生书院门口躺了个血人,不说生死之事顶大于天,光瞧这学子上学的时辰,到时候吓坏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这书院的夫子姓游,是四邻八里唯一的教书先生。 人人都知道苍梧镇里有位游夫子,貌正品端温如玉,学识渊博,人品贵重,单名一个岚字,字七弦,平素与人为善不与人争,兼有一副慈良心肠,脾气甚好,是以颇受四邻的敬重。 只是如今已是弱冠之际,仍旧尚未娶亲,镇上不少闺阁女子一颗心巴巴地放在他的身上,有待嫁闺中的想方设法搭桥牵线,引得无数红娘欲一线牵天赐良缘,奈何信女有意流水无情,这姓游的夫子只道未立业如何成家,到头来怕苦了人家姑娘,抑或以年纪尚轻为托辞皆数一一婉拒。一经提起总被些借口挡去,众人只道是读书人心比天高,微微一叹也不做多少寻究。 再说游岚见着地上躺着的那血人,一个趔趄后退好几步方才站稳住,深呼吸一口气后,立刻上前探了探那血人的呼吸,这不明来历的人也算是命大鸿福七天,竟然尚村一口微弱的气息。 游岚再细细一看,只见这人身上刀剑伤不少,小腹处还有一处大伤,若是不救治恐怕撑不了多久,也许一时三刻就要去见阎王爷,人命关天之际再不多做思量,倾下身子搂起对方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后,匆匆进了内室。 游岚是个教书先生,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大夫,平时小病小痛倒知道如何处理,如今碰上个见血的,只能是手足无措。 有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游七弦慌忙之中脑子还不至于一片空白,放下伤者后,后脚跟还没着地便欲匆匆寻镇南头的李大夫过来,可袖子猛地被人一扯,半天连房门也没跨出去。 “不要去找任何人,否则......否则我......我杀了你......”那男子早已经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此刻却紧紧地握住了自己手头的青霜剑,仿佛游岚一踏出门口,这剑立刻就会让他横尸在地。 “可是,你的伤......”游夫子急得脸色通红。 “没...没什么可是的。”那男子厉声道,只是并未达到效果,伤得太重以至于声息微弱,他见这呆愣愣的书生并无恶意后,缓缓地闭上了血迹污污的眼皮。 “那......你不让我去请大夫,只能我自己来给你包扎,虽然我不是大夫,不过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的,只是......你忍着点...”且说且翻出些伤药布袋,又去烧了些热水。 待包扎清理一番后,那血人脸上的血污清洗干净后,游岚竟发觉床上躺着的那男子鼻若悬胆,眉目舒朗,虽身受重伤依旧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不掩龙章凤姿之态。 “君子当不趁人之危,君子当恪守雅正,万不可心生污糟......”游七弦边念叨着几句镇心咒边逃似地出了房门。 这人生得好看,原来也是罪过! “子轩,过来。”游七弦朝那早读的小学子招了招手。 “夫子,您有事找学生吗?”名唤子轩的孩子乖巧地问道。 “子轩乖,今早上夫子救回个大哥哥的事,是夫子和子轩共同的秘密,只有我们俩知道,所以子轩要好好保密哦,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的。”游七弦哄小孩子的本事一流,几句话叫那学生头点地如捣蒜。 “这是子轩和夫子的秘密,子轩一定不会和别人说的,连娘也不可以。”小孩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有几分小大人的意味。 他刚刚包扎的都是刀剑伤口,那小腹处的伤口还是致命处,所幸那刀伤未再进一毫,要不然当真是立刻飞升,此时,就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人,恐怕也知道个中厉害,什么人会下一刀毙命的狠手,他这才叮嘱了子轩几句,以免节外生枝。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又是谁下如此的狠手? 难道是仇家寻仇,亦或者是关乎爱恨情仇? 游七弦不过一介书生,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他着实不懂,只他以为,这人命无论如何也不该比之草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喂,你伤还没好,别乱动!”游岚见到床上躺着的那人正欲下床,三步当做两步上前阻拦道,果不其然,包扎伤口的布条渗出了隐隐血迹。 伤口定是再次开裂了! 还真是不听话! “你这人怎么自己的身体也这样乱来”游七弦抢上前去,将他又按回原处。 黑衣男子如鹰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游七弦,目光既疑且惑,道:“你应该知道留我在这里可能会引出什么样的祸患,难道你不怕吗?”黑衣男子并未回答游岚的话,反而不假辞色地接着道:“等人追来了,可是死!怎么样,怕了吗?” 他身体向前倾去,靠得愈来愈近。 “这个,这个我还没想过,不过......不过我总不能看着你死的,我救了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的。”游岚也没说假话,他真没想过会有人寻上门来,不过,就算那样,他也不后悔救了黑衣男子。 因为他信,好人是有好报的。 这世上的人总以为自己做点坏事,只要不教旁人知晓便可,其实啊,才不是这样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册子,不管多不值得一提的善事,抑或是比芝麻粒还小的恶事,都是要被记上去的,旁人是管不着,只是自己心中都有一把脊杖,自己良心总是会不安的。 床上的男子没有再动,变得异常乖巧,安安静静地看着游岚重新给自己包扎好伤口。 窗外种着的几株紫藤花顺着树干绕了一匝一匝,树丛中透过的几点点光亮,跳跃在两人的脸上,身上。 在游岚的精心照料之下,伤口慢慢地愈合起来,像是被石子打破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散尽后依旧会平静下来。 “夫子,夫子,这位大哥哥真好看,他是夫子的朋友吗?”童言几多无忌,游岚也不知道那受伤之人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毕竟直到现在连人家的名字也不知晓,只能捏了捏学子们肉嘟嘟的粉面,眼角含笑,清浅的笑容似暖阳般,照得近处站着的黑衣男子晃了眼。 殿春之际,冷雨几多飘洒,黄梅时节多料峭春寒,镇上西头的桐花林此时正繁花似锦。 “......咳咳咳......” “游先生这是受了风寒了,待我回去让我家那口子请李大夫过来瞧瞧才算安心。”子轩娘见到游七弦感染风寒,面露焦急之色问候道。 “不用此番劳烦,等学生下学之后,我再去瞧瞧也无妨。”游岚掩了掩口鼻又咳了一时,再细细说了子轩近期的表现后,方匆匆辞了子轩他娘回了堂中授课。 “夫子,再见!”娃娃们一张张笑脸似山花烂漫,一个接一个夫子挥挥手。 待学子都已走尽,游岚方收拾好案桌回了内室,自从受伤之人来了之后,他自己便卷了铺盖睡了另外空置出的房间,把原来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 进了房间,他抬头就瞧见了站在房梁之上的黑衣男子,当即后退三步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要说这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果真不假。 房梁之上传来了一声轻笑声,很快就消失不见,游岚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掉了,那黑衣男子从来只板着个脸,何尝露出丁点儿笑容。 “起来!” 眼前黑影衣衫,那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飞身一跃,落到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了那只指节明晰的手。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6 章 游岚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那黑衣男子,一时间竟不知作何等反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是涨红个脸好个天真。 “赖在地上不起来,是要我抱你起来吗?”清冷的声音再次入耳,听起来却仿若带了丝丝的宠溺。 “不......不是......”游岚忽得晃过神来,正要起身的时候,只见那黑衣男子弯下腰身,展开双手覆在了他的腰间,刹那间就将他提了起来。 游岚受了他的力道,身体猛地向前方倾去,撞进了宽阔火热的胸膛之上,双手一时之间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肩膀。 一股温热的气息袭上了脸颊和耳畔,痒痒的,鼻间尽是那个黑衣男子身上清冷的檀香,一时间让人心魂缭绕,久久不归。 待游岚稍稍清明之后,那黑衣男子正攫取着他唇上的柔软。他忙推开了此刻正忘情的男子,脸上爬上片片嫣红,黑衣男子被推开之后,像是如梦初醒般,方才的温柔尽数化去,眸中如寒星般冷冽。 “我,我不是......我只是感染......”游岚的话还没说完,之间眼前黑影一闪,哪里还有那黑衣男子的身影? 他呆呆地站在房间里,低着头愣了好久,直到斜阳落幕,也没去寻李大夫去,深夜霜寒露重,生生咳了半宿才勉强睡去,一睁眼,已是黎明,遂下了床打点起来。 一连三日,游岚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室内,心里满是落寞,不知晓那人究竟去了何处,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清晨学子的朗朗读书声,晚霞满天时的学子散学时,一天再次过去。 游岚坐在房门外的槛上,院中栽种的几株紫藤花零落成泥,再也不复当初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的样子。 传说中紫藤花为情而生,为情而亡,思及此,心中不免一涩。 “他怎么还不回来”教书先生抬头看了看院中的已经凋零殆尽的紫藤花,呢喃道。 有道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大概也是如此。 游岚自以为自己恪守雅正之道,君子之礼,却未料凡人入红尘,如钻进了千丝结,躲不得,避不了,是伤是欢喜早就已经不受控制。 素未谋面的万丈红尘将他牢牢包裹其间,原来,欢喜是这样的;书上说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竟是这般的滋味。 忽然之间,熟悉的冷檀香弥漫鼻间,游岚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已经三日不见的黑衣男子此刻正搂着自己,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久久不愿意放开。 而后,那黑衣男子俯身低头欲侵夺方寸嫣红的唇间,游岚推抵了几分,见他隐有推却之意,黑衣男子慢慢放开了紧搂的双手,后退了几步愤愤说道:“你不愿意,方才为何说那样的话引我现身” 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只是不曾现身而已。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想把风寒传染给你。”游岚红着个脸低声说道,边说边起身攥住了黑衣男子的衣袖,仿佛稍不注意眼前之人就会消失般。 黑衣男子怔了怔,道:“上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游岚红着脸点点头后,那黑衣男子的脸上浮现了大片大片的笑容,冲淡了他与生俱来的冷意。 暮云合璧,月华洒满院子,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吟哦声,夹杂着男子温柔的言语和偶尔的闷哼,所幸私塾周边无什么邻里,一夜折腾到天上也无人打搅。 转眼间青荷朵朵出碧叶,蝉鸣就着风声快活。 “游夫子,这位公子长得可真是俊呵,我媒婆张没福气为夫子牵一回红线,还望能为这位公子做一次红娘。”媒婆张瞧见与游岚并肩而立的黑衣公子时,眼睛都恨不得粘到他身上去,恐怕只恨自己已入土的老母将自己生得太早,要不然自己打扮一番钻了花轿抬过去可不正好。 “张大娘,这是七弦的好友,若是他有中意的姑娘后,七弦一定寻您老走上一趟的。”游岚故作正经一番谈论,全然漠视了身旁脸沉得黑云般的男人。 “哎,大娘,咱们改日见了面再细聊啊,你、你干嘛拉我啊?”游夫子使劲憋着笑,一本正经道。 黑衣公子拽起游岚的袖子回了家,阴沉着个脸如煞星,瞧见他这样子,游夫子扑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你,你笑什么七弦,我问你,你、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黑衣男子一脸肃然道,眸子恨不得黏上去。 见他这一派严肃正经,游岚连忙收敛俏色,应了句:“好友算是吧!” “好友”黑衣男子故意咬重了字眼。 “额,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能算得上朋友吗?”游七弦睁着迷离可怜的眼睛盯着黑衣男子,装作一派无知的模样。 好个楚楚可怜的游夫子! “游岚,游七弦,游夫子,你、你、信不信今晚我折腾死你。”黑衣男子一甩袖子,黑着脸转过身去。 一听这句话,游岚脸霎时白了,一把攥住了黑衣男子的袖子,死活不肯放开,可怜兮兮道:“我错了,我们是夫妻,对的,是夫妻,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哪有娘子不知道自家郎君姓甚名谁”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说道了这黑衣男子的心坎里,变脸比变天还快,一朝乌云尽数散去,黑脸包公化作清浅一笑,附在书生的耳边低声道:“记好了,你家郎君姓厉名清明,至于字嘛,没人给取过,不过日后便叫追岚吧!” 隔几日,苍梧镇赫赫有名的媒婆张扣响了私塾的大门,脸上的笑容堆了一层又一层,活活能夹死个蚊子,一张巧嘴将镇上首富家的千金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当真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再说这黑衣公子好福气,入了美人的眼,遂差了她跑这一趟,问那位黑衣公子愿不愿意上门入赘去。 厉清明嘴角抽搐了几下,脸黑得像是抹了层墨汁般,恶狠狠地甩下了句话:“游七弦,晚上好好等着。” 始作俑者的游七弦自知理亏,忙上天入地寻了一大通貌似有理实则狗屁不通的托词,硬是让那位素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大媒婆灰溜溜打道回了府。 这叫什么,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还是叫自作孽,不可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唱妇随? 反正游夫子随了厉姓后,唬人的本事涨了不少。 第29章 孟婆 但凡要入六道轮回的,约莫对那位美艳泼辣的孟大姑娘记忆犹新,孟大姑娘一声吼了下去,百鬼让道,莫不噤若寒蝉。 孟大姑娘倒是有一张容颜艳丽占尽便宜的脸,却因了嗓门大,絮絮叨叨了些,无缘无故得了个孟婆的诨号,生生将人喊老了一大截。 地底下的百鬼都知道,这位孟姑娘仗着相貌生得端正,平素惯爱戏弄些清秀羞涩的魂灵,自认为情爱二字,不过镜中花水中花,地下呆了这么多年,这点门道还能看不出来,马面祭桐痴痴傻傻要等那投胎再世为人的公良辞二十载,愣是被她当成花边新闻传遍了阎王殿。 不过,天道有轮回,一物降一物,孟大姑娘倒真是有个死对头——忘川河岸边的冷星魂。 冷星魂乃是忘川河岸边一株修行了千年的白昙花,世言道昙花一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冷星魂幻化成人性的一刻,整个阴间灿若九重天,银银闪闪,光洁四溢,一时间倒是惊了地下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老鬼们 。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7 章 孟婆平素盯着那些貌美的男鬼,就跟腿上灌了铅一般,何曾见过如此昳丽纤巧的人物,当即迷得那是七荤八素,沾了冷星魂白衣一身的口水,恨不得重新钻进原身昙花瓣里。 “......哎哎,你听说了吗?那孟婆昨天在忘川冷星魂那里又白讨了个没趣。” “可怜了那般人物,谁都知道入孟姑娘的眼,那还有罢休的道理,孽缘孽缘啊...” “谁说不是呢” “不过要是真成了,日后咱们地下可就安生不少,总不至于还总有些被调戏后的小子寻死觅活的。” “依我看,什么时候六月飞雪,什么时候乾坤逆转,此事方成,还是早早地梦醒了。” “要死要死,怎么又有个寻死的” 两位阴差速速赶到水花四溅的忘川河边,细细一瞧,好巧不巧,那方才寻死的竟是奈何桥边的孟大姑娘。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闪身蹲在人高的篱笆后看热闹。 只见孟婆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嘴里喊着娇滴滴的救命,可川边那株通体银白的昙花愣是连动都没动,孟婆见此,一下子傻了眼,片刻挑了挑眉,道:“好小子,看来这英雄还是得老娘来做。” 话音刚落,浑身湿漉漉的孟婆念了几句口诀,顿时忘川河水翻腾如龙,直冲岸上,方才躲在篱丛后的倒霉鬼这会子也不知道冲到何方何地了,只见那株昙花摇摇晃晃,坠坠欲倒。 借此,孟婆飞身一跃入了昙花瓣,抬眼瞧见那位端坐在梨花木秋千上的冷星魂,依旧是冷峻清寒,依旧是素衣胜雪。 “外面发大水了,你怎么还如此淡定,还不快快随我离开”孟婆一边露出慌乱神色,一边快步上前欲拉起那白衣袖就走,心里盘算着路上正好促进感情。可谁知,这位白昙像是尊大佛,一动不动,气定神闲。 孟婆一跺脚,一咬牙,当即伸出双臂,俯下身子,一只手穿过膝盖窝里,一手经过后背搭上臂膀,扬手一起,抱着貌似比自己还高的男子出了昙花瓣,几个飞身回了孟婆洞。 “孟姑娘,你把在下掳到此地,是为何事?”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那大水一时之间怕是消退不了,我是忘川一川之主,定然不能坐视不理的。” “......” “怎么,我这里比不上你那间花房子吗” “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为何还蹙着个眉头,跟死了老婆一个样” “此话甚为不妥,还烦请孟姑娘收回去。还有,在下对生活之所甚为挑剔,还劳烦姑娘料理一番。”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就是要这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变出一个来。” “那到不必,只是冷某夏天怕热,需要人摇扇,冬天畏寒,得人暖床,一天需进食七餐,餐餐有肉,屋子里日日供着百花,房间一日清扫十次,被褥一天一洗,晚上要人陪着去山上看星星,白天睡觉不能打扰......” 孟婆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不是抢了个男人回家,倒是请了尊菩萨回来,不过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常言说的好,美色有风险,撩拨需警慎,实乃肺腑之言。 第30章 猫妖 醉晚林,枫叶似火,秋风飒爽。 一白衣道人负手而立,仙风道骨,而其身后,跪着位清冷少年,如出尘埃之青莲,冰壶秋月。 只见他朝着道人久久一跪后,翩然起身,执玄清剑,负寒弦琴,踏着层层红叶下了醉晚林。 那道人转过身来,目光沉沉,摇了摇头,终复御剑而去。 世所艰险,一入红尘,当难以抽身,以玄清剑,奏寒弦琴,斩妖除魔,行正道,只是以后,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纵使存前车之鉴,依旧望以一己之力卫天下正道,这是他的徒弟,只是九野苍茫,其途甚艰,终不过一抔黄土埋白骨。 也罢,因果有命,劫数天定。 姑射百姓皆知道,城中来了位冰魂雪魄的长存道长,左不过双十年华,使得一手好剑术,更是一支清音曲退了姑射城内的躁动之气,只是眸似古井无波,冷若冰霜,不喜与人近。 “猫妖,这里岂是你呆的地界,若是不归山林”玄清剑光影一现,利锋出鞘,泛出阵阵寒意。 “要小爷说,你这个道士,果真好生迂腐,我若是不离开,你定要如何?难不成还要收了小爷我?”那猫精化作的黑衣少年斜侧身子,单手撑着巷子墙壁,忽而抬起头来,柔美的脸上漾起阵阵戏谑。 “定当如此。” “臭道士,小爷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剑影光线几度重叠,击打声如环佩相鸣,几十个来回后转至荒外,二者依旧一来一回,只是渐渐便可发现,那黑衣少年渐趋下风。 “好你个臭道士,小爷我今日有要事缠身,日后再战。”灵光一闪,再也不见影踪。 魏长存见猫妖逃遁,也不再苦苦纠缠,现今震慑它一番,日后不要作乱即可。 “你听说了吗?那洛家的秦川少爷前段时间刚好的恶疾昨夜又复发了。” “怎么不知道啊,整个姑射的大夫都被请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缘由,说复发就复发。” “唉,这洛家老爷慈善阴德极盛,怎么洛少爷没沾上半点光,自小恶疾缠身,好不容易久前复愈,而今又复发。” “好人多磨,恶人活千年,这话没听过啊!” “哟,魏道长,有什么事吗?”那刚刚窃窃说地正起劲的两位妇人见到了魏道长,呆愣了好一番方才问道。 “你们刚才说的可是城南洛家” “难不成姑射还有第二个洛家?”那妇人见他问的奇,巧舌回了一句。 “多谢!”除此一句,魏长存再不多话,匆匆赶往了洛府。 洛府是姑射城的大户人家,洛家老爷二十余年接济无数贫难人家,修有一副良善心肠,城中人皆称洛大善人。 魏长存来到洛府门前,洛宅朴素不奢,屋舍一律是一码三箭式的窗阁,棂上雕刻着卷云连花图案,院中多兰梅花,隽永自华,只是隐隐透着一股隐蔽的妖气,微弱断续。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8 章 “可否让我为尊公子一诊”魏长存朝着洛家老爷作了一揖。 “魏道长,这边请。”洛家老爷本就是老实厚道之人,受道长一礼,竟不知如何回应,速速请了魏长存入室。 离室愈近,魏长存自觉那妖气渐浓烈,加快了步伐,入了洛家少爷洛秦川的房间。 房内多是古书籍卷,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外加一瓶新剪的红梅,书香味十足,除了案上一枚红穗子的玉佩,并无富贵豪奢之像。 再观那床上多病少爷,面容苍白,形容憔悴,清癯孱弱,魏长存快步走近把上其脉搏,片刻面露惊色,眉头一皱,吓得旁边洛家老爷出了一身的冷汗。 “魏道长,小儿到底患的是何症状” “在下今晚再来一趟,到时候自然清明。”说罢出了洛宅,神色疑惑惊虑,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处。 刚刚探脉,他感应到,洛秦川的胸腔之间竟有一粒妖物的元丹,奇之,怪矣。 世人皆言妖物丧尽天良,害人无数,今却见妖以灵力之源为凡人续命,正邪之论,于他心中第一次有了裂痕。 “是你!”半夜魏长存于洛秦川房中见到的妖精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与他打斗的猫妖,估计是那日受了伤动了元气,才导致洛家公子旧疾复发。 那猫妖并不说话,只直直坐在桌前,依旧专心描勒一幅尚未完成的丹青。 丹青既完,方才慢慢开口:“魏道长,你可能帮我将元丹溶于他身,我法力尚浅,不能行此,元丹与他合二为一,日后旧疾再不复发。”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魏长存盯着那张柔美苍白的脸,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洛家与我有救命之恩,虽然我是只妖,可也讲求恩情道义,怎么,道长不信吗?”黑衣男子抬起眼眸,远山如黛,眼眸含烟,发间红缨似血。 “好!” 姑射城的洛家少爷一夜之间如枯木逢春,气色日渐好了起来,不日便如正常少年一般,半点不见病秧子之态。 只是,城中人发现那位魏道长不知什么离开了姑射城,不过,这样浪迹江湖斩妖歼邪的道人又怎么安居一隅,遂不再多疑,只是多有羡叹。 山外青青,水波碧碧。 “我以后就这样跟着你了。” “嗯”魏长存解下腰间的锁魂囊,将之置于心口处,许久也不做应。 “魏长存,你不是要丢了小爷吗?”锁魂囊里复又发出一阵声响,细细一听,夹杂着轻细的抽咽声,仿若婴儿之声。 魏长存轻笑了声,道:“好!以后你就跟我。” “什么声音” “心跳的声音,你看不见,我总要让你听听的。” 第31章 姜瑛 “大哥,你平日里如何胡闹,我也不愿再说,只是这次确实太过火,父亲怕是气得不轻。”座上一白衣男子收眉敛目,声音沉沉,美玉般的脸上早已是苍白无一丝血色,身姿孱弱,纤细的骨节紧攥得咯咯直响。 “那是你的父亲,与我何关” 堂间笔直站着另一男子,高冠鲜衣,穿得花里胡哨,花孔雀一般,只见他先怒冲一声,片刻之后慌慌忙忙,连声不迭地陪笑道:“二弟,大哥这次知道错了,真的,不过出云已经有了我们姜家的骨肉,日后孩子出生还得唤你一声小叔父,断断不能再流落于烟尘之乡的,说出去还不是丢咱们姜家人的脸面,你说,是吧?” 边说边缓慢挪到了座上人的身边,右手想伸出去覆住自己二弟的指尖,斟酌再三还是黯然缩了回来。 只耷拉着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肩膀下垂,当真是一派要死不活的混样。 这正是姜府无权无势的大公子——姜鹤,而那堂上掌势的白衣痨病鬼,却是他名义上的二弟,姜家的二少爷——姜瑛。 “你还知道丢姜家人的脸,那戏子有什么好,如今还让她有......”姜瑛脸色愈发难看,苍白似鬼,口中的话再说不下去,将将卡在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遂欲拂袖而去。 姜鹤见此状,呼吸一窒,一口白牙紧咬,忙欲迎上去问个明白,终究被姜瑛一句“既然那女子得你青睐,我自当去求父亲成了你的美事”生生堵在了门口,双手双脚全似僵硬不得动弹,脚下一不留心,一个踉跄瘫坐在地,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只双眼呆滞目然,宛似死人。 下人们只道自家不顶事的浪荡大少爷又惹了什么孽障,留下一堆烂摊子容二少爷收拾,不过主子始终是主子,下人最要紧的是安守本分,不该看的,不该听的,都要避着,于是一应地噤若寒蝉,不敢妄自探测。 只是可怜了姜二公子,明明是天生的富贵子弟,天份极高,头脑灵活,精明能干,无论是读书还是经商,皆是一把好手,若是照此下去,跃入龙门指日可待。 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好生生的一个七窍玲珑剔透的人物,偏偏身患顽疾,不治之症,怕是没几年活头。 外人只道,这姜家老爷已是末年,幸亏出了个姜二,撑起了一片天地,只消那位去了,就剩下酒囊饭袋的姜大少爷,这姜府指不定多鸡飞狗跳闹出多大的乱子,只等着看吧,唉,都是讨债鬼啊! 话说这姜家也是有趣,十里之内难碰上这般的。但凡是有点根基的家族莫不是以长为尊,以嫡为贵,三纲五常中也道从父从兄从子,兄长之话比之如父,偏就这姜府也是个异数。 姜老爷子偏惯爱幼子姜瑛,自小作后承祖宗基业的人物育养,雷厉风行手段厉害。而姜家大少爷,自小是个没权没势的,挨了打也是和血吞,无处诉,无人哭,亲娘早去,爹不疼,没娘爱。 天行有常,世道轮回不堪人定,这姜家二少爷百人宠,千人哄,也逃不过满身缠疾,身子骨江河日下,不过弱冠之年,脾气秉性断无半分活气,府中之人见之如夜遇白无常般,仿若只消冷风一吹,顷刻间就能魂归黄泉撒手人寰。 而姜大少爷眠花卧柳流连花楼,活脱脱一个花间浪子纨绔子弟,却不见平常浪子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虚弱之态,反倒是得了一副好皮囊,相貌堂堂,英气十足。 这老天爷还真是公平啊! 姜府主堂内,座上还是那位白衣二少爷,端起青花瓷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姿态甚是雅致。 堂下规规矩矩站着一位女子,那女子低眉敛目,双手小心翼翼地绞着帕子。 “你就是我大哥口中的出云”姜瑛撩起眼皮,随口问道。 那女子福了福身,怯生生小心应道:“回……回二少爷,是,奴儿出身青楼,幸蒙大少爷有心垂怜,处处照料,能侍候他,是奴三生修来的福分,望二少爷成全。” 再一抬头,梨花带雨,引人怜惜。 一字一句无不透着拳拳情意,好个三生修来的福分啊! 姜瑛抬眼瞥了一眼堂下女子,桃红上袖湖绿裳,眉目倒也算是清秀,细眉杏目,乖巧娇柔,连声音都是软软的,原来他大哥喜欢的是这般模样的女子,只是做得温柔乡,不知可否做得了美人灯下红袖添香? 他心中略略郁结,似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得挥去,遂挥了挥手示意仆下妥当安置那唤做“出云”的女子,自己倚在紫檀木美人靠的背板处,垂目深呼吸了几口,又想到自己大哥此刻恐怕还在外面厮混作乐喝酒,心口一痛,止不住咳嗽声声,一股锈铁味霎时涌上喉咙。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29 章 他原非姜家老爷之亲子,他娘本是姜家老爷故人,身死之后留下丁点骨肉,姜家老爷怜他一幼儿孤苦伶仃,恐日后颠沛流离无枝可依,遂将他捡了回来,入了姜氏族谱,此后衣食住行,无不经手,从小悉心教导,诗书字花画,商经手段,无一不通。 后来竟欲将姜家基业尽数交与他,只道姜鹤是个没头脑的,只知游戏花丛,如何能守家财使之不外流,保祖宗基业长存。 许是这般不得父亲青眼,大哥自后愈发混账,留连秦楼楚馆红绡帐暖,狐朋狗友戏作一团。 这一出乱七八糟的戏,竟不知是孽,还是祸? 月色正浓,欲沉清湖,鸟叫蝉鸣,夹杂着声声蛐蛐叫唤。 姜瑛素有夏夜开窗入睡的习惯,此时只见一道模糊黑影跃过窗子,放慢脚步,轻声试探着向床前挪动,身体摇摇晃晃,一股浓烈的酒气袭面而来,约莫三尺距离的时候,陡然停下脚步,再不做前去。 姜瑛本来就疾病缠身,夜里难睡得沉,这般酒气,这般动静,如何醒不来,只静静地闭着眼睛,详装不知。 那身影挺拔宽阔,定定地盯着床上之人瞅了半晌,目光痴痴迷离,指尖停留在那张苍白脸面上方半晌,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趁着月色朦胧,那道黑影顺着原路翻出窗棂,只听窗外“咚”的一声,声音沉闷,夹着一声闷哼。 黑夜中,姜瑛睁开了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梁,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个傻子莫不是滚下了窗户思及此,竟不自觉嘴角噙了一丝青涩笑容,不过片刻恢复满目怆容,喜色不过片刻云间,划归无形。 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虽其间牵扯无数,父亲偏爱于他,兄长心中定然是有怨懑的,可到底尚有几分情意在。 只是年岁越长,隔阂越多,纵使心中有绮念,也是扭曲的、不能存于青天白日之下的、罔顾人伦的,如今大哥已成家立室,日后断然不复从前那番,尽管他自己知晓大哥以前待他也是面上笑心里恶,或许也有真心,可这些真心,早已经被搅得复杂绝伦难以辨认,不过是求个称心如意罢了,就这么难么? 有些时候,欲与情彼此纠缠,实在难以辨析。而情与利却是分庭抗礼,相爱相杀,落了个七零八碎混成一锅大杂烩的下场。 相爱吗? 没有一个人想承认。 没有一个人会承认。 自出云入了姜府后,姜家大少爷果真收了不少脾性,成日与自家妾室对面画眉,琴瑟和鸣,倒也给姜府少添了些糟心事,那以前常常找上门来的老鸨也不再来。 姜瑛见他夫妻相与和睦,妻贤夫顺,心间泛起阵阵悲凉,却也稍加安慰,一时之间竟不知于他而言究竟是乐事还是哀事。 那个人,以前说过喜欢他,现在却总是让他难过。 当真是可恨,可更恨自己,如今这般局面不正是自己所一手造成的吗?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姜瑛之母曾与姜家老爷相识相知,可无奈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这神女心中所慕亦有他人,一朝嫁作他人妇后,生下一之有名瑛,不料天妒红颜,一朝香消玉殒,留一子存于世,后被姜府老爷养做亲子,改姓姜。 此子相貌甚肖其母,细眉杏目,挺梁薄唇,肤色雪白,身姿纤长,雌雄莫辩。 那姜府老爷原是想将他做儿子养的,时不时见之缅怀故人一番,未存什么龌蹉不堪的心思。 谁知这被含在嘴里养的心肝有朝一日竟与自己的儿子姜鹤一来二去渐生情意,被撞破后,自家养的孽障竟玩了一手离家出走,带着心肝私奔了事。 气得姜老爷一口心头血溅在帘子上,以前心爱的女人被抢走,如今一手养大的宝贝也要跟人跑,还是跟自己的儿子跑,如何能忍? 什么人伦,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纲常?想要的只能自己去拿,若是这都拿不到,还要什么人伦? 欲,情,人伦,义理,子,父,求不得,舍不得。 魔怔了。 抛下一切私奔的终究还是被逮了回来,家法伺候,祠堂之内,姜府的大少爷被打得血肉模糊,半死不活,差点一命呜呼。 虎毒尚不食子,要不是只这一道亲生血脉,这姜府老爷,怕是真要打杀了这孽障。 而姜瑛被压在一具躯体之下,那覆在他身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老爷,他喊了十载的爹,那双曾教他写字作画的手,此刻正毫不留情地抚摸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含着赤果果的欲望,一寸一寸的往下,滚烫滚烫,撕咬,掠夺,不复温柔,尽是疯狂的占有与侵略。 衣裳被撕扯地干干净净,与身上之人紧紧贴合在一起,泪水毫不顾忌地滑落,沾湿了一方枕巾,纤长笔直的双腿被高高地抬起,下半身完完全全地□□出来,身子像是被一把灼热的利刃活活劈成了两半,而后一次次激烈的撞动与律动,越来越深,越来越快,数百道或急或缓、或轻或重的进出,喘息声与水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麝香气息。 姜瑛像是五感尽失,不想听,不想去想,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噩梦,可是,疼痛确是实实在在的,他想成个死人,好可惜,他不是。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当房门大破的时候,他看见了姜鹤眼中的惊愕、悲愤、自我厌弃与血红。 十数载的养育之恩,他姜瑛却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要搅得人家父子相残斗得你死我活吗? 他闭上了眼,纤长的双腿自发缠上了身上的疯子的腰,渐渐地箍紧,下身紧紧相联,手臂主动绕上去,放开紧咬的牙关,□□求欢声一泻而出。 自愿的总比被强迫的结局要好,他害怕,害怕自己的大哥会心性泯灭,亲手要了斩杀其父,犯下天诛地灭永世不可超生的罪孽,往后沉入世人谴责的深潭,陷入自我厌弃的沼泽不可自拔。 脏,真脏! 看罢这等丑陋之态,这样,他就会心如死灰了吧。 日后,他依旧还是姜府的大少爷,还是他的大哥。 这等的腌臜事情与他再也五关。 入秋了,天气渐凉,姜瑛披了一件外衫立在荷花池前,塘里的荷花荷叶早已枯萎,一片残色。 都过去三年了,还有人记得当初吗? 秋风入喉,姜瑛止不住大咳起来,帕子上染上一层颜色寡淡的血,是大限将至的征兆。 然而他对着帕子释然地笑了笑,如今,死也可以瞑目了。 他亲眼见着姜鹤自我放逐、自我堕落了三年,而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以前的情种,做了三年的花间浪子,如今总算是可以幸福了。 那女子,叫出云,细眉杏目,生得好,命更好。 大哥,下辈子,你不许再娶别人了。 转身回房,清癯的背影甚萧索,远处阁楼上有人一直目送他回去。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0 章 数月后,姜府二少爷病重,举城皆摆手道无力回天。 当夜,姜府之中窜起了冲天火焰,惊醒了一众家丁,着火处不是别处,却是姜二少爷的院子。 院子偏僻,待众人皆手忙脚乱惶惶赶去时,烈火大起,浓烟阵阵,而里间禁闭,院门紧锁,手忙脚乱抢救一番,到底是火势如龙甚是逼人,待至天色微明,徒眼只见一片残垣灰烬。 只余两具焦尸,紧紧相拥,分也分不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姜家老爷见此情景,老泪纵横,当场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那其中一具焦尸正是病入膏肓的姜府二少爷,而另一具已烧得面目全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其手指上有一枚玉扳指,经出云辨认,正是大少爷之物。 一夜之间痛丧二子,姜老爷醒转过来时,老眼昏浊,遭受刺激太大,一夜头发竟乎全白,喃喃道:“吾儿,吾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三大悲事之一。 因两具焦尸无法分离,姜府老爷便特地重金请棺材铺老板做了一口合棺,将两个儿子葬在了一起。 石碑上刻有【姜氏长子姜鹤/姜氏次子姜瑛】之墓,墓旁刻有一排小字,尽云此兄弟二人如何恭敬友爱,有情有义,生同生,死同死,兄弟之情,可表于天地,感人肺腑。 生不能同枕,娶卿为妻,死后能同穴而葬,得此殊荣,再无所求。 第32章 道陵 “张伯,今日有没有个眉清目秀的公子来找我”张道陵放下手中的账簿,端起刚上的枫露茶,状若无意般问道。 “少爷,今日倒没有什么眉清目秀的公子来,只是您已经避了梁家少爷三日,说句不顺心的,那梁家刚上任的梁存虽未见着人,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罪他的外甥啊!”张伯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啦,好啦,张伯,你看你,我又没说要得罪他们,要不是为了咱张家这点祖宗根基,谁愿意搭理那小不点梁玉”张道陵兀自将茶杯重重拍在案上,像是恼了一般。 张伯摇着头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张家自祖辈以来经营茶商,以枫露茶而闻名历城。到了张道陵这一代,老子阿娘走得早,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和尚未成年的小少爷。几年间,这小少爷已满二九年华,慢慢地就开始着手接管了家中的营生。只是这为商的,除了些硬气的,莫不要受官场的层层剥削,如若不然,随随便便下来个令就足以让一城商号轰然倒塌。 若不是保着张家茶行生意不受波折得官府庇佑,张道陵也实在不愿与梁玉虚以逶迤打交道,历城这几日风言风语,谁不知晓,那梁家少爷看上了枫露茶行的东家,死乞白赖往上撵,那张公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伸手虽不打笑脸人,但被人纠缠不休也有个底线,这不,张府关上大门挡了那梁玉几日,烈日炎炎,叫那梁家少爷流了满头大汗,暗自叫苦不迭。 “喂,呆子!” “谁叫我呢?”张道陵抬了抬眼皮,四周掠了一遭,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呆子,这里,这里!” 果真有人,好生熟悉,张道陵顺着声音寻过去,瞧见房顶上透着光,一张俊秀邪气的脸正对着自己笑的肆意。 “是你,你怎么跑房顶上去了,赶紧下来,小心踩烂我家的屋顶,到时候你帮我修吗?”话虽是这么说,这张家少爷早就喜不自胜。 “你家大门紧闭 ,外面站了个大汗淋漓的小子,唬得我只得钻房顶,问你,那外面的是你朋友吗?还是......”那屋顶上的男子已经飞身而下,落入房中乌黑的书桌上,单膝曲起,侧坐在边缘处,戏谑的说道。 “别管他了,他爱呆门口就让他呆着去,你怎么今天才来,那日之事还多亏你出手相助,以后你要有什么棘手事,我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张道陵边说边朝那玄色衣裳的男子作揖道谢。 “可巧,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人帮忙,不知......”那玄衣男子轻巧跳下桌子,如风般窜至人前,四眼相对,相距不过一指节远。 张道陵万万没有想到这人有如此动作,唬的往后倾倒,腰间不知从何来了一股力道,直勾勾拉着他前倾,挨上那玄色袍子的时候,心里像是着了火般欲烧不绝。 他慌忙将双手抵上玄色男子的胸膛,面上一抹红霞飞过,怔怔道:“什么忙” 玄衣男子敛了敛笑意,故作正经般道:“我外甥托我替他寻个男夫回去,我瞧你生得这般好,想必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你,你,欺人太甚,我、我......”张道陵听了他的话,脸上又羞又怒,半天一句话说不齐整。 玄衣男子赶紧快步上前替他顺气,连环炮似的道:“道陵,不是,我刚刚跟你开玩笑,讨男夫是真不过不是为外甥,是为那外甥的舅舅讨得。” 张道陵思量他的话,半天还没转过弯,直到玄衣男子用指头轻轻弹了额头后方才幡然醒悟。 原来这人是为自己讨得,偏还要搬出自己的舅舅!要死要死,难不成本公子还真要嫁给他,不成不成,要嫁也是他嫁过来。 “道陵,你要是勉强不情愿的话,那就算了,我先走了。”玄衣男子作势要打开房门出去。 “喂,我才没说不情愿。”张道陵别别扭扭得转过头去,十足像个害羞的小娘子。 “外甥,快进来叫声舅母!”那玄衣男子冲着外面唤了一声,只见方才还在外面晒得大汗淋漓的梁玉喜不乐滋地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赶,朝着张道陵甜甜地唤了声舅母。 第33章 梁上萧萧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窗棂处一阵动静,红光一闪,跃进来蒙纱男子,一袭绛红衣衫,面纱之上的双眸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 “别叫唤,要不然我将你先奸后杀。”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叫他这么一唬,床上刚刚才受惊的萧萧瞬间脸色青白交加,猛地缩到拐角闭了嘴。 约莫一刻钟时候,那红衣男子脸色明显松懈下来,瞧着惊若绵兔的萧萧问道:“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萧萧见他这副促狭模样,知晓是在打趣他,心中惊骇消了三分,没好气地道:“你才是姑娘呢?我叫萧萧,你呢?” “萧萧,嗬,不仅模样像姑娘,连名字也像是某位闺阁小姐的芳名,有趣,有趣,你爹怎么给你娶这么名字?”红衣男子见他如此有趣,心叹如此赤子之心,倒也愿意多说上几句。 “我天生弱症,大师说要去取个柔性的名字,方可无恙。”萧萧垂着头细声说道,须臾咻的一转话题,道:“你还没说你到我房里干什么,你是谁?” 红衣男子眉毛上挑,兀自说道:“采花贼深夜闯女子闺房,你说要干什么 ,只可惜,这次失手了,瞧着这屋子暗香浮动,本以为是位娇媚可人的小姐,哪成像碰上你这么个呆愣的小子” 结果红衣男子没看见预想的惊慌失措,那唤萧萧的少年忽的眨了眨眼睛,清澄澄的,叫人见之动心。 “你是采花贼,那你一定会飞檐走壁的,是吗?” “额,嗯!”好一个采花大盗,平素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如今碰上个青楞楞的小子竟不知如何作对,花惊尘这可是头一遭。 “你叫什么” “花惊尘,惊起一层尘烟的惊尘。”怕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花惊尘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话一出口,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白眼,明明刚刚入白府窃物失手躲藏匿于此处,却被个小子迷了心,枉他纵横江湖多年,红颜蓝颜什么的不知见了多少,如今还得撞在红尘中。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1 章 “我要拜你为师,花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萧萧钻出锦帐,几步小跑移至花惊尘面前,欲行拜师大礼。 “啊,等等,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我是个采花大盗,难不成你要学我?”被他的动作一惊,花惊羽反口问道。 “我、我想学轻功,这样就能出了这外面的高墙,看看书中所描绘的锦绣红尘。” “难道你从未踏出门过?”花惊羽听他如此言语,心下已经清明,却还是不免问上一句。 “是,是的,我虽是萧府少爷,却曾有人断言,当与外界断绝隔断,方保一世安宁,家严虽痛惜,恪守此言,故将我禁足于内。”萧萧说的云淡风轻,可听的人早已经是心魂震惊。 “既有断言,为何还要苦苦寻求出去,一世清平不好吗?这世上的事,到施而行,都是会痛的。”花惊羽转过身子,不敢再去看双剪水秋眸。 “我、我本来觉得......现在不想再待在这里。”萧萧说的断断续续,含糊不清,他也不知道花惊羽有没有听明白。 “好,我教你,不过你不必拜我为师。” “当真,不许骗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三个月后。 “萧萧,飞檐走壁的功夫如今你已经有了我三分之态,这萧府再也不能困住你了,日后我也不会再来。”花惊羽负手立于屋檐上,身后一片清淡月光,流月镀在那抹红衣上,说不出的潇洒风流,而他的旁边,坐着个白衣少年,身姿孤瘦若霜似雪。 “你不是采花大盗,是吗?近来城内那些大家的失窃案都是你做的吧!”少年的声音有些喑哑,泛着些许伤感。 “嗯,师门有训,行走江湖,定当劫富济贫。”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或许会。” “哦!” 月悬西山,星河寂寥。 萧萧飞身坐在了院子里的玉兰树桠上,几只栖息的鸟陡然一惊。繁花满树,馨香沁人,花瓣飘落至他的眼眸之上,盖住了眼前的光景。 花惊羽,要是你走了,这轻功还要之何用,一生清平守着一隅,已是如今唯一心愿,殊不知当初一眼之间,自己就先动心了,不知道面纱后的容颜,只因为你的一声“嘘”,手指置于唇间,几分天真几分邪气,也因为你那一句姑娘的玩笑话,果真如此,世上的事,倒行逆施,是会痛的。 “唔......”萧萧感觉自己的唇上贴上了冰凉凉的东西,温润软糯,轻飘飘的,玉兰花瓣遮了眼,一时之间瞧不清眼前,恍惚间竟如置梦境之中,不知身在何处。 “萧萧,我带你走,可好?” “嗯!” 第34章 间羽 “间羽,师父今日是有什么事遣你做吗?”一名叫做星云的少年问道。 “嗯,师父要我下山去取一样东西。”巫间羽嘴里叼了根随手在路旁拔的狗尾巴草。 “什么东西?” “是啊,间羽,师父要你寻何方宝物啊?” “我也不知道。咱们师父惯会故弄玄虚的,只管叫我在苍梧镇上如意客栈等着,到时候夺了一个穿紫衣人的包,别的什么也不说,鬼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巫间羽撇撇嘴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哎呀,间羽,你咋不问问是什么呢?紫衣人那么多”有人说。 “你倒是问问试试啊?你敢问,你敢问,你们倒是问问试试啊,谁不知道师父那把戒尺的厉害,他老人家点到为止,哪个还敢作死上去讨打?”巫间羽围着那发问的师弟转了一圈,脸上布满你要老子上去找死的表情。 “是啊,呵呵,间羽师弟,辛苦了,呵呵......”平日里装聋作哑的大师兄若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显写着自求多福。 三日后,苍梧镇如意客栈。 “要死要死,怎么还没有出现,师父不会哄我吧?” 巫间羽一连喝了十来杯茶,过道上连个紫衣人的影子都没瞧见,还什么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就是。 忽然,眼前一亮,来了。 “虽然远远瞧不清晰,依着这身形,这走姿,定然不会长得丑,应该就是他了。”巫间羽暗自想着,指尖已经握紧了凤羽剑,东风已俱,只欠东风。 “好小子,看剑!”须臾之间,他已飞身一跃,剑尖直指那紫衣人,直欲剑走偏锋挑了包袱就逃,却未料到最后关头,那紫衣人竟是素还真,巫间羽心一紧猛地收回了剑,仓皇失措如兔般窜了出去,速速消失在如意客栈前,直奔街尽头的林里逃去。 要死不死,遇上的是个熟人,好巧不巧,要抢的却是素还真。 当真是作孽! 好说歹说这素还真也帮过巫间羽两次,要不然前两次师父派的任务指不定什么时候完成,如今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抢到了自家恩人的头上,这巫间羽还真有种找个洞钻进去的觉悟。 “素还真,要死要死,幸好小爷跑的快!”巫间羽趴在梧桐枝丫上,顺着心口拍了两下,重重的吐了口气。 “说,为什么偷袭我?” “啊?”背后传来了一句清冷的声音,惊得巫间羽一声低呼,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摔死。 “说!”素还真重复了一遍,身体愈加向前倾去。 越来越近,近得巫间羽能数清他那纤长的睫毛,只见眼眸之中淡若琉璃,颜色极浅,乌墨般的青丝仅用一条白色的丝带系着,丝带的尾部散落在他的肩膀上,平添了几分美感。 “你长得好看,我能亲你吗?”鬼使神差般,巫间羽对着眼前将他控于树干上的男子说道。 素还真明显瞳仁睁大,手臂轻轻晃了晃,在巫间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话后,飞身跳下树桠扬起一地尘土。 “哎,还真兄,走这么急啊?我们还没好好聚聚呢?”瞧着那紫衣身影奔远之后,重又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幸亏小爷机智!” “待着!别动!” 空气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忍耐。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2 章 “啊?” 巫间羽还在思考,眼前重又出现素还真那一张脸,依旧面无表情。 “亲吧!”素还真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双眸盯着眼前的人,手臂扶在树上,使得内部形成不可堪破的诡异圈。 “还真兄,我开玩笑的。” 没有回应。 “还真兄,我错了。” 依旧没有回应。 “素还真,我不是故意偷袭你的。” 依旧没有回应。 “素哥哥,还真哥哥,好哥哥,哥哥,你饶......唔唔呜呜呜......” 好你个素还真,不想听的就装作听不懂,实在不能装听不懂干脆就捂住小爷的嘴! 师父!徒儿无能! 树林里风声阵阵,卷起一地落叶。 山上。 “师父,间羽师弟这次能完成任务吗?要不要我们下去帮他” 老头抚了一把白胡须,庄重而肃穆道:“不用,估计昨天已经得手了。” “那师弟怎么还没回来?这都第四天了!” “都得手了,还回来干什么?星云,你今天貌似闲的很,还不快给老子砍十捆柴挑二十担水回来,老子养着你们容易吗?”老头陡然一顿训,胡子吹得老高。 “是,是,师父!”慌忙间,那名唤做星云的少年哧溜钻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捂着耳朵。 “这才乖嘛,赶明儿老头儿我也给你找个人家!”话音刚落,那老头儿脸上露出了一抹深笑,不懂得人会觉得迷之奇怪,懂得人嘛,估计会觉得迷之诡异。 第35章 花鹤令 浣花溪两岸多种山茶花,品类繁多,十八学士,花佛鼎,孔雀椿,红露珍,其间还有一类素白色,雅称花鹤令,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 “无邪哥哥,你还在等那个人吗?”红衣小狐狸仰着头看着浣花溪边的白衣男子道。 无邪转过了头,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清浅笑了笑道:“小狐狸,你怎么今日又来陪我?” “我才不是来陪你的!”小狐狸撇了撇嘴,一副睁着眼睛说瞎话模样。 “那小狐狸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我、我来打个滚的。”说话之间,朝着河岸边空旷的地方滚了几圈,方又滚到了无邪的脚下。 无邪摇了摇头,半是好气半是好笑,清俊的脸庞荡漾着丝丝笑意。 无邪本为思无邪,乃是浣花溪旁一株修成人形的花鹤令山茶花,此前渡劫之时,受一人滴水之恩,遂幻化人形与那人相爱,倒也在浣花溪过了半年的恩爱日子,青山绿水,幽泉暗涧,清风明月,漫眼山茶。 只是如同入了壁画的书生,纵使山间活的恣意洒脱,可到底红尘事难忘,诸多牵葛需理个明明白白白。不过,那人走的时候,曾许诺定会回来,无邪信他,他说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的。 无邪活了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听过谎言,也曾见人伤过,痛过,只是余生还是想那么的去信一个人,就像当初那只受情劫而死的九尾红妖狐一般。 一个月。 三个月。 一年。 三年。 “小狐狸,我要走了。” “无邪哥哥,你不要小夭了吗?”红衣小狐狸瞬间睁大了满是水雾的双眸,楚楚动人,狐狸本就是皮相最为讨喜的妖,况还是只难逢的天真无邪的红狐。 “小夭,哥哥等不到那个人,只能去找他了。”无邪复又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温言说道。 “那个人都不愿意回来,哥哥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他不守信用,是个骗子。无邪哥哥,我们不去找他了,好不好?以后小夭永远会陪着无邪哥哥的,永远也不会离开。”小夭拉了拉无邪的袖子,半是娇嗔半是乞怜。 “小夭,好好照顾自己!” 他还是走了,小红狐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的素衣男子,眼眶渐渐模糊。 良久,轻轻低喃:“无邪哥哥,为什么你不能往后看看呢,小夭......小夭真的很喜欢你。” “为什么明明知道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却还是一直痴痴地等,等了一年又一年,一直重复着轮回,一遍又一遍......” 无邪寻到了那人的故乡,小城枕水而眠,黛瓦白墙,泛着浓浓的江南水乡气,乌梢船荡悠悠划出一层层的涟漪,采桑子的乡水曲久久回荡,打着韵味的调子。 有你的地方,便是故乡。 小城的尽头处,有一处小土丘,土丘上开满了花鹤令,素白玉洁,随风摇曳,衬的小山包热热闹闹的,那小山包的下面埋着他,这么多花鹤令陪伴着他,再不会寂寞的。 当初,那个人许下承诺,了结红尘俗事后定策马归来,青山不老,为雪白头,此生只倾心一人。 可是,像小夭说的,他是个骗子,他将自己葬在了那片故乡大地之下,带着浣花溪的记忆和最爱人的名字。 江南多雨,曾几何时,以为烟雨只为情留,一场雨,便能下到白头,这心中万千山水,此后经年,只为一人秀。 终究只能道一声,爱深缘浅,情深不寿。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3 章 那个葬在江南烟雨中的人,他的墓碑之上刻着五个字:未亡人,无邪。 无邪凝望着那种满白茶花的小山包,良久后方拖着沉沉的步子,准备向着浣花溪的方向走去。 “哎,小公子,我见你每一年这个时候都来拜祭江秀才,那你认识一位叫无邪的姑娘吗?哎,当初江秀才年纪轻轻的病入膏肓,烧得糊里糊涂,嘴里却一直念着这个名字。无邪,一定是位漂亮的姑娘,不知道她知道江秀才死的消息会不会有几分难过,哎!” “哎,这小公子,怎生不理人难不成是个哑的?” 小夭还在浣花溪痴痴地等着一个人,只是她那个笑得清浅的无邪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36章 玄机楼之薛采 江湖上有一座玄机楼。 知道的人很多,去过的人寥寥无几。 若是无人指引,寻遍千山万水也不见其踪迹。 玄机楼楼主人称,无所不知,素以攫取隐秘窥私而名动天下。这是玄机楼表面的生意,买卖消息。 其实,它也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楼,楼□□有十位身负绝技的杀手,分别善剑、刀、鞭、弩、枪、练、琴、骨笛、弓及毒。若是身死之后,立刻就会有一使相同绝技的人替补而上,但唯一不变的事,玄机楼只有十个杀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薛采在七岁的时候,楼主将他捡了回来,与所有孤儿一样,苦修苦练,以求有朝一日能入玄机楼十大杀手榜。 只可惜,他身体瘦弱,习不了剑矢,便择了骨笛,其实若不是身有孱疾,也不会被人扔在野外自生自灭。 一晃十二年,在他十九岁那年,终于得偿心愿,入了玄机楼。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位执剑的杀手,他的剑术如三千繁花,出手如风如电,一招一式完美的惊人。 那个人,叫魏阙,喜玄衣,性情爽朗,会大口大口地喝酒。 那个人,剑术极佳,姿容既好,重情重义。 那个人,与薛采完全是一种不一样的存在,像是一颗亮闪闪的星星,耀眼夺目,璀璨无比,想要去靠近,不舍得也不敢。 “他至多只能活到二十岁,这已是极限了,楼主。” “当真没有没得法子了,这个孩子,很讨喜。” “老朽无能。” “退下吧,那个孩子,悉心照料。” 楼主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恰巧躲在门外,将那一番话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 虽然早已预料到,可当宣判下来的时候,依旧做不到云淡风轻。 若说以前不愿死在病榻上而入玄机楼杀手组织,那么遇见魏阙后,害怕死亡和不想死就有了鲜明的区别。 所幸他们终究相识,不是所谓的泛泛之交。 那夜,雷电交加,冷雨寒风,魏阙受命出任务,没料到一时疏忽,中了对方埋伏,几乎身死人手,千钧一发之际,薛采冒雨赶到,一只鬼笛穿云裂石,吹彻长空。 魏阙目露感激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薛采听了他的话,转身离去,一句话也没有,那般冰冷遥远,可望而不可即。魏阙看着他消失在雨幕里,良久才恍过神来,玄机阁的薛采,孤清冷僻不与人往,果真名不虚传。 自那以后,魏阙有事没事就找他喝酒,渐渐地二人愈加形影不离,只是每一次喝酒,真正喝得只有魏阙,明明酒量好得惊人,却一次次喝得不省人事。做杀手的,只有在安心的时候,才会如此没有戒备之心。 薛采觉得他喝醉的时候,甚好,只有那个时候,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眉眼,轻轻触碰他的指尖,偷偷地,轻轻地。 薛采二十岁生辰的时候,湖面上飘着莲花灯,烟花璀璨了夜空。 “喜欢吗阿采” “我不喜欢你,不要白费功夫了。”依旧是冰冷的语调,却生生冻住了身后轻轻拥着他的魏阙。 本以为情投意合,原来终究是一厢情愿。那一日的魏阙,头一次像个孩子般,不知所措。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不过人世常态,最悲不过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一个彻夜难眠,一个醉不忘忧。 一个视而不见,一个求而不得。 世间几多伤心人,都不过入骨相思。 “魏阙,此次任务危险重重,若是薛采和你一起去,或许......”负手立于窗前。 “我自己去就可以。” 可是等他到得时候,只剩下奄奄一息的薛采,该死的都已经死了。 “我带你......去找医师,阿采,再坚持一会儿。”魏阙颤抖着抚上那已经苍白不见血色的脸庞,心如刀绞。 “过来......”那是薛采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用尽最后力气抬起了头,轻轻吻上了心心念念的人的嘴角。 墓碑前,玄衣男子长身而立,雨水打在他俊朗的脸上,分不清雨水和眼泪。 只见那男子躬下身子,良久一拜,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几乎微不可查。 他说,我不管,这样你就算过门了。 第37章 玄机楼之傅丑 玄机楼是一座披着神秘外衣的杀人楼,凡付得起银子,朝夕之间取人性命。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4 章 楼主。 玄机楼里有天下最烈的酒,最快的刀,最好的杀手。 还有傅丑,一个脸上带着银色面具遮挡面容的毒师,据说是因其丑陋无比遂不以真面目示人。 看,傅丑傅丑,连名字当中都含一个丑字。不过在玄机楼,没人在乎他丑不丑,毒术使得漂亮就好。 他来玄机楼的时候,上一位惯会用毒的杀手在一次任务中丧失,傅丑补了他的缺,入了玄机杀手榜。 不知说是幸,还是不幸。 做杀手的,一般都没有什么好结局,要不死在他人的手上,要不死在自己的手上,可是这一行当,确实一本万利。 傅丑需要银子,他要杀一个人,可是他自己杀不了,只要存够了银子,那就当一回玄机楼的买主,买一条人命。 可是这世上,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太过常见,两个人活在世上,再如何避之又避,终究还是会有相见的一天。 “真是自甘堕落,死不悔改!”那人一柄雪剑直指傅丑,面容端正,气势汹汹道,俨然一派卫道士模样。 “宋言之,我已被逐出师门,莫忘了,当初是谁不顾情意亲自逐我出去......”傅丑看着眼前男子,与预料的有所不同,没有狂怒伤心,反而多了些波澜不兴。 原来做杀手做久了,连喜怒哀乐也都可以渐渐抹净。 不等傅丑说完,宋言之像是害怕什么被揭露一般,怒道:“休要再次胡说八道,自以为戴上面具,就能遮了降灾的印子吗妖邪就是妖邪!傅珑,你这种人,就不该留在世上!” 傅丑看着眼前丝毫不顾仪态的男子,非怒反笑。这样一个铁石心肠之人,自己当初如何瞎了眼。他虽然打不过眼前的男子,却也毫无惧意,只是死在对方的手中,还是有三分不甘。 剑光迎面劈来,傅丑几个闪躲,将将避开,他自幼修毒,正面相击本就薄弱,不过十来个回合,渐渐落入下风,眼见一道凌厉的剑光直扫咽喉之处,傅珑心中一痛,那个人竟真的要取他的性命。原先负他,如今杀他,招招狠厉,毫无留情之处。 傅丑以为此次定要身死人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电穿透空气,那雪剑被挑到地上,抬眼看去,竟是位俊美眉间含笑的年轻男子。 落情山庄庄主纪忘情! “纪庄主,你这是何意”那落败的宋言之气急败坏质问道。 傅珑也是惊诧万分,万不曾想到他追杀了几日的纪忘情会出手相救,难道不是让自己死在这里更好吗? 纪忘情细眉一挑,道:“你是......万分道歉,我记性不太好!”说完还不忘对着傅丑眨了眨眼。 宋言之承袭毒医谷掌门之位,虽算不得赫赫威名,但其年轻气盛,心气甚高,如今被人当面打脸,心中一阵恼怒,但奈何技不如人,只得咽下闷气,道:“在下毒医谷宋言之,谷中料理门内之事,还望纪庄主不要坏了江湖规矩!” 纪忘情道:“恐怕不能遂了宋掌门的心意了,他是我的人,说也不能动,别说你,就是你那闭关的师父过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言语之间,纪忘情已经快步移到傅珑身前,弯腰俯身,一手抄过膝弯,一手拢过后背,抱起他几个跃身,不见踪影。 宋言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心中一阵怆然,自言自语唤了一声阿珑。 可笑又讽刺! “我要杀你,你为何方才要救我”傅珑冷冷地问道。 纪忘情半坐在树桠上,回眸一笑道:“你叫傅珑,也叫傅丑,我倒是想看看是否真如传言,玄机楼擅长毒术的傅丑,到底丑到何种地步” “无聊!” 也许是被人堂而皇之地戳到了痛处,傅丑扭过头去,肩头微微颤动。 一年前,毒医谷中来了一位神算子,指着他左额处嫣红的花状胎记,信口凿凿声称此乃妖邪之征。以前谷中众人虽觉得此印怪异,却也只觉丑陋,之后便化成了恶语相向。 后来,宋言之奉师命逐他出谷,承了掌门之位,他才知晓,原来往日的欢颜,在宋言之的面前,什么也算不上。他的心中,装的永远都是名声权势,从来也不曾有他。 走投无路之时,恰逢收留,入了玄机楼。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念头,杀了宋言之就是他的念头,他傅珑不喜欢别人负他。 纪忘情见他肩头微动,心底一柔,不动声息移到他的身后道:“傅珑,你问我为何救你那我问你,你可知你腰间所悬的双鱼玉佩从何而来” 傅珑愣了半响,虽不知他是何意,倒也解下腰间玉佩,端详一阵后老老实实道:“是宋言之的,这玉佩也是个祸害,弃了也罢!” 宋言之 “谁告诉是宋言之的你......我以为......”纪忘情脸上既喜又怒,他平素言语流利,绝不会出现今日这般断断续续,见傅珑要砸了那块玉佩后,连忙拦道:“明月光,亮堂堂,照亮天山不归家。” 傅珑惊诧万分,喃喃问道:“你......你如何知道” “恶人洞里黑黢黢的,那么多小孩子当中,就你哭得最厉害,我给你吵得耳朵出茧子,临时唱了这句给你听,还送了你有神明保佑的双鱼玉佩,后来得救之后,本欲带你回落情山庄,谁承想你跟着宋言之去了毒医谷后来......”纪忘情说到后来,目光黯淡无光,不是没有去过毒医谷,只是那时的傅珑满心满眼里只有宋言之,往后,傅珑被逐出师门后,他多方寻觅无果,直至前几日知晓玄机楼的丑毒接了要他命的任务,本来一开始就准备永绝后患,可在见到那枚双鱼玉佩的时候,终究还是认出他。以前苦苦寻觅是一回事,如今找到又是一回事,许多的话不知如何去说,相识不敢相认,傅珑要杀他,那就让他跟在身后,就这么跟着也挺好。 傅珑遇见宋言之的时候,他在暗地里看了半天,本欲不露面,可当雪剑刺向喜欢的人的时候,还是会惊慌失措,喜欢就是喜欢,即使知道他心里有别人,还是不舍得放下。 却不知真相是这样! 纪忘情又如何能知道,当年那宋言之就在他们的身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山洞中漆黑一片,谁又能看清谁的相貌 得救之后,那宋言之告诉傅珑,自己就是刚刚和他在山洞中紧紧相依的人,也因为如此,傅珑跟着他回了毒医谷,此后,一片痴心十年不变,眼里心里只有那名叫宋言之的男子。 “纪忘情,我......我......”傅丑完全未料到,自己一腔心意错付他人,十数年竟不知所爱非人,可到底,还是该庆幸的,宋言之心上的结,总算是解脱了。至于纪忘情,已经错过的人,如何后悔也是徒劳无功。 纪忘情静静地看着他,心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伸出修长的指尖摘去那银色面具,那面具背后藏着他爱了十余年的人。 “不要!我脸上有妖邪之花,很丑。”傅珑说得很小声,如蚊呐一般。 可是那枚面具已经被摘了下来,傅珑忙低下头去,纪忘情挑起他的下颔,如蝴蝶轻吻花朵一般贴上了傅珑左额那朵嫣红如花状的印记。 第38章 戏莺 书上记载,花虫鸟兽之中,莺甚痴心不改。所失钟情后,从此春花风秋霜,只为一人候。 说不上是褒是贬,世人总喜欢将自己的一些臆想强加在一些所谓的存在之上,是谓意象。 当真是可笑!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5 章 之所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不是全无由头。这几百年间,物转星移,沧海桑田,我流转于世间红尘,换了一副又一副的皮囊,到最后,连自己最初的名字也不曾记得,自以为见惯风月情浓逢场作戏,一夜笙歌过后,烟火渐凉,谁还记得昨夜醉后的痴话。 如你所料,我是妖,本身是一只夜莺,这恐怕也是唯一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的印记。 幻化成凡人总有个不好的弊端,凡人有生老病死之痛,一世太过匆匆,也因于此,每过二十年,我总得假死一次,后再重新以另一个身份沉溺其间。 都说了,我是一只夜莺,得了一副好嗓子,走的也是优伶的行当。我又不是人,管他什么偏见。这世上的人本就奇怪的很,明明一掷千金只为戏子一笑,却又偏偏瞧不上这些不上道的下九流,岂不是自相矛盾 “笙吟,小祖宗啊,可算是找到了,来来,赶紧装扮一番,咱妙音楼的贵人到了。” 说话的是楼里的老妈妈,平素惯会算计逢迎,眼光老道毒辣,最是一只老狐狸,谄媚样,刻薄脸,瞬间转幻毫无压力。我瞧着,她倒是应该去演个变脸的把戏,准保赚他个钵盆瓢满。 贵客 来妙音楼的哪一个不是恩客也不见她如此大费周章,非得死乞白赖求了我去应承 那老婆子也说不出那人的身份来历,只道华服贵饰,非富即贵。 起妆描眉,束发留缨,挑了件樱草色的织锦深衣,不显寡淡即可。 妙音楼里流光溢彩,脂粉气甚浓烈,新来的琴师是个人才,一曲已尽余音缭绕,只不过红尘情爱之中求得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罢了,甚是可惜。 我推开那扇一码三箭式样的木门,里面窗户大开着,清风吹拂镂花的丝幕,一轮明月洒在地上,还真有几分意境,只那两根红蜡烛实在煞风景得很。 那对面的公子显然以前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一张苏绣帕子给他揉了又揉,都快绞出个洞来,涨红了脸好个天真! “不知公子想要听些什么” 照着平素的流程,我踏着步子询问了一句。 “我、我、我第一次来,不、不知道,随意就好,随意就好!”他结结巴巴断断续续总算是把一句话说齐整后,重重吁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来瞧了我一眼,怔了一会应该觉得盯着看不合适,重又低下了头。 以往那些人见了我,一双眼中能放出半厢的光,妖物就是占了副皮囊的光,免不了有勾魂摄魄之力。如今碰上这么个含羞内敛的主,以往那些招数倒是不顶用的。 我给他唱了一支竹枝词。 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情亦有情。 一曲终了,那公子跟着呢喃一声:“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情亦有情。” 声音轻柔似羽,举手投足间尽是青涩。 来妙音楼这种地方的,不外乎两类,一类寻得欢做得乐,一夜风流;还有一类寻枝解语花,一吐愁肠,反正戏子优伶见惯了恩怨情仇,听过也就罢了,故事而已。 他姓夏,名晏归,当朝太子太傅独子,天下储君的陪读,风光无限,前程似锦。 可是他自称病得严重,我道是什么顽疾恶根,原来是他不喜女色,怀疑自己有那啥断袖之好,特地来妙音楼求证一番。 我吃吃一笑,问道;“夏公子,那你现在可确认了?” 室内暗香浮动,月影泠泠,我捞起细颈宽肚白净瓷壶,自顾自饮起来。 夏晏归踌躇半天,幽幽道:“原先、原先可、可能尚有怀疑,现在确定无益。” 我斜斜瞥了他一眼,故作轻松道:“哦” 他一脸羞赧,道:“我看见余笙吟的第一眼,就心无旁骛地喜欢上了。” 灵台一震,停在杯盏上的指尖微微停顿,余笙吟啊余笙吟,风月之地混了几百年,今天多喝了几杯混酒,就叫青头楞小子一句话乱了心魄,枉你白做了几百年的人! 也许见惯了逢场作戏的戏言,少年公子的真心剖白,显得有些稀罕罢了。 他望着我,目光痴迷。 目光像是一层无暇的纱,罩在我的身上,有些烫人。我嗤笑了一声,道:“不少来妙音楼的,可都曾说过夏公子口中的欢喜。” 他的目光迟滞良顷,与我四目想接的时候,慌不择路仓促离开了妙音楼。 今夜说是不得趣,却也有些意思。 只可惜,好像有些晚了,我也不明白为何徒生怅然之感。 可能是因为夏晏归中途离开,我这也是头一遭遇了冷场,难免怏怏不乐。 一连一月有余,那夏公子不知着了什么魔怔,一掷千金,夜夜邀我至城外映雪阁,可是阁中除了丫鬟小厮外,并不见他的影踪,酉时至,辰时归。 罢了,罢了,反正他们家家私甚厚,不过是腾个窝睡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后来,他也会出现陪我喝上两杯清酒,说上几句话,目光沉沉,全然不复初见时的模样,眸间泛着一股子隐忍劲。 他说,他要的是余笙吟的一颗真心。 我笑了,笑的有些花枝乱颤,真心,真心,妖哪里来的心? 这是我这几百年听到了最冷的笑话。 情爱偷欢不过是欲驱使所致,于妖而言,更是如此,要知道一旦将真心交付他人,不就等于往马头上套了笼头缰绳,自己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后来,老皇帝驾崩,太子成为新君。夏晏归一十八岁越其父位居高位,成了本朝自始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少年得意,鲜衣怒马一夜望尽长安花。 其实我有庆幸,也有些失望。 相遇终究相疏,总有这么一天 。 夏晏归喜欢的是第一眼的余笙吟,是迟迟不肯抛出真心的余笙吟。世人都是如此,所求的无非是求不得,太容易得到的反而弃之敝履。 我还是进了丞相府。 妙音楼中的人都说余笙吟祖坟上冒了青烟,将当朝夏丞相迷得神魂颠倒。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6 章 对此,我其实很想辩解两句的,首先,我是一只夜莺,家中没有祖坟。再则,祖坟上冒青烟不一定是好事的。 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夏晏归一样能将紫色朝服穿得那般......嗯......那般好看! 不可否认,夏晏归朝夕相处这一招,徒求个日久生情,还真他妈的有用处。 我好像,好像喜欢他! 可我只是一只能幻化人形有副好嗓子的妖,并不能预卜先知,也不知道丞相府外雨幕中的那个人——竟然是当今天子。 我见他浑身湿漉漉的,魂不守舍的站在丞相府外,心中生疑,可瞧见那一副痴人样子,噗嗤笑出了声。 顺着声音,他应该也看见我了,那目光,似有些哀伤。 也许是觉得不该笑人家,遂匆匆回屋讨了柄雨纸伞,冒着雨塞给他。 夏晏归刚好从内室出来,见我衣裳潮湿,忙唤来丫鬟替我更衣。 我瞧了瞧方才那人站的方位,此刻已经人去不留踪。 真是个怪人!我想。 天子口谕送到丞相府的时候,夏晏归怔住了,我也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连同口谕送来的,还有一柄油纸伞,正是当日我随手取出送给那个淋雨的痴人的。 “宫中有什么好玩吗”不知怎么,明明是很让人难过的事情,倒叫我说的跟去游玩一般。 “笙吟,我不许!任何人都不能!”夏晏归攥紧拳头,狠狠地捶向了静堂梨花木案上。 “夏丞相不许就行了吗?天子之令,群臣莫不敢违,难道夏丞相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哂笑一声,似在笑他,又在笑话自己。 “夏丞相什么时候,你我这般生疏”夏晏归似浑身脱力坐在椅子上,脸部埋在手间,肩部微微颤动,他在压抑着什么,我没有见过这般的他。 良久,他道:“你愿意吗?” 愿意进宫吗? 我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咬咬牙,笑得没心没肺,道:“宫中要什么有什么,好玩得紧,我自然愿意的不能再情愿了。” 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 期望着他会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无言。 进宫的那一天,有风。 隔着珠帘,风中那一身紫色朝服衣袂翻飞,渐行渐远,我看不见他的脸,隐约只知他嘴角微动,似在说什么。 宫中宫阁林立,闲人多,担惊受怕的人也多。 天子将我安置在映雪楼里,映雪,映雪,连名字都跟宫外那外院一模一样。 我不喜欢,将它换成了戏莺阁。 与夏晏归一样,天子也管我要真心。我是真不明白了,这两人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一个两个管我要真心。 平时他也不怎么到戏莺阁,只是每逢丞相大人进宫的时候,无一例外,他总会召我过去,搂着我的腰坐在他的腿上。 夏晏归从始到终低着头,我看见他的骨节攥的发白。 可惜的是,那不是为我,思及此心里漫上了一层悲哀。 我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在天子怀里娇言媚语,我知道,这是天子所希望的。这也是我唯一能保有最后一丝尊严的方法。 是的,天子喜欢的是夏晏归。 他在大雨中所等候的也是夏晏归,只不过那一日,我逢了个巧,给他送了把伞。 他们还在说着什么,我有些累了,趴在天子的肩上沉入梦乡。 这样也好,这一场风月中,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就好比早上照铜镜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细细一端详,自己还真是多余的。 再此碰上夏晏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穿紫色朝服的样子,怎么就那么好看 “丞相大人,奴才身上有伤,不能行礼还望见谅。”我眯了眯眼睛,道。 夏晏归似想到了什么,面上红的滴血,眼中似有一抹痛色闪过,冷言道:“不用!” “怎么看着自己想爱不能爱的人与他人交好,心中不痛快吗?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继续讽刺道。其实我本心并不想闹得如何,只是心中不痛快。 “我......笙吟我......” “奴才可承受不起丞相大人一声名字,这岂不是要折煞奴才的”话音刚落,绕过他匆匆回了戏莺阁。 既知如此,何必当初 骂的是他,亦是我自己!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说他好像喜欢男子! 那时我笑了! 如今再回忆的时候,除了天子,我再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入夏晏归的眼。 一颗泪猝不及防地落在书案上。 夏晏归,你爱的究竟是谁我很想这样光明正大地问一句,然后慌慌张张地逃开,让自己不听到最后呼出的答案。可是现在不必了,该知晓的都知晓了。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7 章 我离开了宫中,离开了红尘,一头扎进大山密林里,重新做起了一只野山莺。 时间长了,心里的伤口也结痂了。 这上杆秤不过二两轻的真心,哪里有人在意 我这一只夜莺妖做的也够窝囊,活的跟只鸵鸟一般,以为将头埋进沙土之中就好了。 大山里时间过得很慢,几十载花开落后,我以为所有的伤心往事都已经烟消云散,世上那个第一眼见了我涨红了脸好个天真的夏晏归与我再无瓜葛后,再度出了山。 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再远远地瞧他一眼,看着他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红尘俗世依旧如同昨日,不过匆匆换了一批新人。 我问了位老先生:“老夫子,您知道夏晏归夏丞相吗?” 老夫子眼眸中亮光一闪,旋即摇了摇道,颇作惋惜道:“哎,夏丞相,如何不知只可惜了......” 可惜 我听得一头雾水。 老夫子继续道:“夏丞相有经世之能,只可惜做了一年丞相,就辞官寻人去了。” 像是心底已经死去的东西又复活了,我问道:“他寻谁去了” “小老儿老了,哪里还记得这么细致,只记得那戏子以前是妙音楼。” 妙音楼! 夏晏归,你喜欢的,是我! 对吗? 第39章 管狐 古之有一灵物,是谓管狐,能与世人结以契约,守护家族繁盛,如若不加以恭维敬奉,则家道日渐败落。供奉此灵,有得亦有所失,得之世间富贵荣华,家主却受制于管狐。 是以管狐虽受世人敬畏,可却畏远远大于敬仰,毕竟此物并非仙神佛道,反倒有几分怪力乱神的意思在里头,处处透着不能为外人道也的诡秘感,真真是与虎谋皮 。 接受契约的家主执青竹枝,燃氤氲香火,恭恭敬敬诚心实意行三叩首后,即可问心中所疑或预知之事,以求脱于危困抑或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若管狐不愿意现身答疑,则家主再外供一碟红豆糯米糕即可,切记准备的红豆糯米糕一定要多多加甜,此灵物尤其嗜甜食。 管狐一说流传甚广,且多在依水靠江一带,大多数的故事都是从须发皆白的老一辈口中流传下来的,后来渐渐就成了说书人口中的志异鬼说。 传说是传说,说书先生多半是进行艺术渲染的胡诌一通,世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权当听了个百转千回的故事,任人赚上三两滴不值钱的马尿而已,听过也就罢了,又何必死心眼去追根溯源? 依托聊江的聊城水路便通,客商来来往往,日渐发迹起来,成了南方地界数得上的商业重镇。 而这商业重镇上,行商的占了大多数,米业,布业,赌坊,食楼算是其中的领头行当,其余的小门小户小生意就不作数,其中,这聊城容家着着实实能称得上个中翘楚,一骑绝尘,其余的从商者不说望其项背,连蹄子也望不见,堪作聊城一大传奇。 什么叫做传奇?扭转乾坤更改因果,是为传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逆天改命起死回生,是为传奇;年少成名翻云覆雨叱咤商界也是为传奇。 而这容家如今的家主,便是个顶顶了不得的人物,只教他人围其名莫不折服其雷霆手段之下,更有城中人称:其子,未及弱冠便有经商之能,实乃天之所赐。 但是,门外人看的是热闹,事情究竟具体如何,请接着往下看。 一年前,聊城容家还不是这般如日中天意得志满,反倒是另一番境地——居于危困不得出路。 容家祖上也曾供过一只管狐,香火不断,移居祠堂,敬如祖宗。只是后来历经几世,后人居于前人遗荫之下,一路顺风顺水,享尽世间繁华富贵,这等怪力乱神愚昧之事早不知耽搁到哪个墙角旮旯,原先供奉管狐的案几灰尘堆了几堆,已是红漆斑驳久不作打点。 不过世上之事大多如水满则溢,月盈即亏,盈虚有数,皆不得长长久久,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容家历经几世浮华,到底是要没落下去的。 等到第十四代子弟容兰接过家业的时候,以往偌大的基业基本上已经算是步入强弩之末病入膏肓的空壳子。 表面上看着气势昂扬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在内,历史遗留问题数不堪数,拆了东墙补西墙,跟一只破了十几个大洞的木水桶一般,堵都堵不住。 聊城中知道的人明里暗里都说:这容家要倒了。 是啊,要倒了,大厦将倾不可扶,容兰不过刚及弱冠,别家公子尚且是吟诗作乐足风流的时候,他却要过早的学会做一个精明的商人,比之狐狸还要狡猾。 他会吗? 他不会! 容少爷习得一手好书法,画技卓绝,擅抚琴,鲜少与人交,独爱待在自己的小院,虽不争不抢什么,高门大户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夺皆与他毫无关系,但心气甚高,不争不夺是为不屑。 容少爷玉冠轻衣,清贵高华,端得一派好风光,是个天生的才子,理应入京科考投于官场一展满腔抱负。 可是,天道无常,容府这个烂摊子,好的时候是块大肥肉,稍有关系的旁系支系化身狼虎,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等到外头那一层好面皮被掀掉了,大肥肉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原先那些心里藏着几个弯弯道道的家伙如避蛇蝎,恨不得立刻剥下身上那层打了容氏标签的家服,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世上最让人寒心的不是横眉冷对,反而是世态炎凉人情寡薄,一朝繁华散尽,皆做鸟兽四方散,白眼也罢,谈资也好,不过一个透心凉。 容兰就是在这个时候接下烂摊子的,弃了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弃了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的科考之道,在其父病重弥留之际,跪于床榻前,应了“不能让祖宗基业在自己手上毁了”的誓言。 置之死地而后生,力挽狂澜扶起将倾大厦,说起来不过是上嘴巴唇搭下嘴巴唇的事,实则世上能做到的有几人? 可他是个心气高的,平素深入简出,沉默寡言,话少的可怜,却又着着实实是个叫人信服的主,果真于一年之内扭转乾坤重振容氏家业,甚至比原来还要好。 传奇是为传奇,那是因为行了世人所不能行之事,聊城只坐等容家江河日下败落成泥,却未料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当真做到了。 怀疑!惊惧! 三人成虎,谈资和流言往往是连在一起的。 有人称,容家少爷与京中贵人相识,得其相助,方在一年之内东山再起。 还有人称,容家有一祖传宝物——聚宝盆,乃是当年万三千的发迹之物。 着实荒谬!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8 章 然而,还有一种更为荒谬的猜测:道容兰接过家主之位,无计可施之际,于冬天入山求神人相助,没承想偶碰上奇人异士,习得三招二式,归来之后,便颇有那么些神通,能行未卜先知之能,教家族生意起生回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猜测纷纷,委实不知那容家少爷竟是请了只管狐回府。 按照祖宗流传下来的关于管狐的记载,以血为誓,以木牌为介,定下契约,管狐可为契约人出谋划策佑其一门平安喜乐,而契约人却受制于管狐,应其要求,若有违者,当如断著。 应那只管狐的要求,容兰将木牌供在自己平时休息的静室里,朱漆香案上整整齐齐摆着香炉和新上的红豆糯米糕,甜糯的香气充盈房间。 那身穿茶白轻衣的容家公子合眼端坐在书案前,眉目清冷,面容淡漠,仿若一尊清贵的玉像,却不见其喜乐,教人愈发挪不开眼睛,似莲似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你唤我出来,莫不是想我了”供桌旁不知何时出现玄衣男子道,他的嘴里叼着一块红豆糯米糕,大喇喇地咬了一口,只见他眉眼上挑,脸现邪魅,几分轻佻,几分浮浪不经,宽大的黑袍教他穿的尤其好看。 “正事,那姚家......”容兰合上案上的书卷,冷冷道。 “那姓姚的既然敢觊觎容家生意,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玄衣男子咽下最后一口红豆糯米糕,眼眸中泛出丝丝冷意,森然无比,却又在须臾间隐藏干净,继续道:“阿兰,今晚你再不能拒绝我了,上一次你就推说身体不舒服,不让我上你的床,这次我辛辛苦苦取了那狗官的性命,你要是再推三阻四的,我可不依。” 须臾间,玄衣男子已缠到容兰身上,一口咬上对方略微失了血色的下瓣唇,伸出舌尖舔着他的唇缝,好一顿厮磨碾转,引得那容兰耳尖红似樱桃。 良久,被吻得气息不稳的容兰一把推开他,撇过脸冷声道:“墨玄,够了,正事要紧!” 这一只淫狐,究竟当他是什么人? 容兰心中止不住泛起阵阵悲戚,怆然感从头顶窜入全身。 可真痛! “好,正事要紧!”墨玄敛了敛染上□□之色的眉眼,继续戏谑道:“今晚我一定好好满足你!等我!” 墨玄闪身离开后,容华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砚纸横乱纷飞。 容家公子素来孤高清寒,如今为保祖宗家业,定下约定委身管狐,任他戏谑亵玩,自然是心生悲怨,可到底是身不由己鬼迷心窍,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也曾冰壶秋月一尘不染,一朝落入泥沼自甘沦落,遭那孟浪管狐欺辱亵玩,被视之轻贱之人,偏偏一腔真心全付,又恼自己于他眼中一副下贱模样,琴棋书画,悲愤哀怒,皆不得疏解心中气,终究是意难平。 要是...... 呵!事已至此,还有回头路吗?那狐狸有真心吗?又或是他还信我的心意吗? 如今这般,怎的可能?容兰自嘲地闭上眼眸,看上去几分凄惨几分痛苦! 入夜,天上冷月一轮,人间万户难眠。 静室里一片□□旖旎,暧昧缭绕似烟。 “快活吗告诉我,阿兰!快活吗”墨玄伏在容兰耳旁吐了口气,带着蛊惑的声音问道,节骨分明的手此刻正流连于身下之人的腰臀一带,颇带力道,而另一只手覆上了那清冷男子略显苍白的脸面,从额角摩挲到双唇,轻轻柔柔的。 容兰闭着眼睛,像是在忍受酷刑,他没有看见墨玄眼中流露出来的深情与怜惜。 一室无言。 “明明都是说好的,怎么这会子,倒像是受我强迫的。”墨玄不甘心地咬上容兰莹白如玉的耳垂,沉声道。 又是沉默。 “你就这么不屑和我说话”墨玄心上一恼道,连带着动作也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呵,也是,容公子这么高贵的人,怎么......不过,现在不还是......” 这只狐狸说到最后也有些说不下去,他自以为聪明一世,可还是一只妖,看不透人心里面的九曲十八弯,于妖而言,想不了那么多,喜欢一个人就想去要他,占有他,这个人,一定要是我的,身体上,心里面都要是我的,可是现在他却有些颓败感,容兰的身子给了他,至于因为什么原因,他就是只木头妖也是明白的,如若不是为了容家,这么一位心气高的少爷怎么可能委身于他? 原来,妖物空有一身法术,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慢......慢点......痛......墨......墨玄,我...我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泪水沁出眼角,容兰恍惚间头顶一片昏暗,疼痛感骤然袭来,疼得他一时没了意识,这是他第一次在墨玄面前喊痛,以往再如何都是死咬着牙硬撑着,不会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好像这样还能在心上人面前保留最后一点自尊。 恍恍惚惚间,他感觉有人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呢喃着:“我喜欢你,爱你......想要你......” 声音真挚而虔诚,像是对着自己深爱的情人柔声细语,似珍如宝。 一定是做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再醒来时,静室里檀香弥漫,盖过了残留的欢爱过后的暧昧气息,那玄衣男子早已不见踪迹。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是他错了! 是他容兰容少爷错了! 逆天强求保容氏祖宗基业,不过求得是一口不甘之气,不甘沦为他人眼中的无能之辈,不甘下黄泉无颜见先人祖辈,不甘朝夕之间至云端坠入地狱,成为他人的谈资笑料,不甘让老父死不瞑目! 可如今,容家繁盛,再无他人敢有所置喙指指点点,没有人敢戳着他的脊梁骨道他无能,他容兰,弱冠之年执掌家主之位,一年之内令已死家族起死回生再度风光,举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却无人知,夜夜遭所慕之人戏谑亵玩轻佻以待,究竟是何等的屈辱凌迟!冷言冷语似乎成了留存最后一丝尊严唯一的方法。 时间久了,累了,也会倦了。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他会怎么做呢? 或许他还是只能这么做,他容兰,是容氏家族第十四代子孙,这几百年的家业绝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若有来生,但愿化作花草虫兽,蝶莺燕鹊。 ——誓不为人! 做人太苦了,这一颗真心怎么这么难送出去,又错了,他想,我这样的人,墨玄还信我有真心吗? 呵,容兰轻笑一声,眉眼染上一丝落寞与怆然:我这样的人,怎么还敢奢求别人的真心?着实可笑又可悲的很! 三日后,小雨。 窗外玉兰花开得正好。 一白衣公子靠在二楼窗前,从背影看,虽身长玉立,却因过于瘦削生生显出几分孤霜寒雪姿,免不了透着落寞。 正是容兰。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39 章 后面玄衣男子悄无声息缠了过去,双手从后面绕过去紧紧搂住容兰,前面的人先开始微微一惊,在听到墨玄熟悉的“是我”二字后,放松下来任凭他抱着。 “你手怎么了?”容兰眼皮低垂,瞧见了那管狐手腕上的一道翻起的刀口,皮肉翻起,却无血液流出,十分瘆人,他一把抓了过来,手指微微颤抖,急切地问道:“痛不痛?” 墨玄装大尾巴狼似得点了点头,唬得容兰面色一变,急急要下楼唤来小厮拿药箱,结果还没跨出一步就叫墨玄拦腰搂了个满怀,果不其然,容少爷鼻尖一抽,眉毛轻蹙,恶狠狠道:“你这只淫狐,又在痴闹什么?一点也不好玩!” 他素来冷言冷语,这回被逼得急了,倒像一只闹脾气的小狼狗,墨玄先是一愣,然后双手搂得更紧,不要脸道:“我就是只淫狐,但是本大爷只淫你一个。” 死淫狐也学会了不要脸,他刚刚见到容兰那般焦急,好像看见了一张久久带着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小口子,露出了里面的关心,也许,可能,大概眼前这个心气高的容少爷并不是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遂贱兮兮眯着眼睛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可怜的容少爷教他这一句话红了脸,使狠劲推开脸皮丢到姥姥家的管狐,头也不回道:“臭淫狐,鬼才喜欢你!” “你就是喜欢我,就是!”臭淫狐像是吃到了蜜糖,脸上能开出一朵花来。 不知是容府里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见钱眼开投靠了聊城的另一大商贾,明里暗里打探消息,偶然间知晓了这位年轻的家主竟然供着管狐,屁颠屁颠做了卖国贼。 那大商贾姓贾,贾不仁,还真是不仁不义的东西,在聊城算是富甲一方,眼见着这昔日的容府即将没落,以后这聊城的商路还不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承想出了个扭转乾坤的容兰,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一出手不到一年就占据了聊城的半壁江山,比之前更甚,心里当真是呕得慌,如今听说了这背后全是一只管狐的功劳,眼珠子咕碌碌一转,满肚子坏水往外冒。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容兰今日出门与人商讨生意,却不料半途遭遇一批歹人,脖子上猛一遭击,再次醒转过来时双眼已被蒙住,双手也被缚住不得动弹。 “我还以为容少爷有什么通天本事,能令容家枯木逢春,原来靠得是管狐这类的歪门邪道。”贾不仁手里捏着阴阳珠子道。 “谁告诉你的?你想干什么?”容兰一听对方提起管狐,呼吸一滞,他是个冰雪聪明的,生怕这些人从他身上下手,布下什么天罗地网引墨玄过来。 “你猜我想干什么?要是那管狐死了,我看你还怎么翻天去?聊城的第一把交椅岂是你想坐就能坐的?呸!”贾不仁“啐”了一口,道。 “是你!”容兰大致已经猜出绑他的人是谁,也知道此人手段毒辣,要是墨玄真的被引到此处,或许真的讨不了好。 不要来!不要来!求你了!他想。 “呵,容大少爷真是好记性,还记得在下啊!”贾不仁继续道,“不仅好记性,还有好本事,要知道今年我的生意可是损失了大半啊!” 他越想心里越鼓噪得慌,索性招呼几个手下动起手来,这些个手下肌肉发达,如牛似虎,打起人来丝毫不马虎,拳拳都打到了实处。 “……咳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哟,你家供的管狐怎么还不来救你啊?我可真是好奇,那只管狐怎么就供你驱役,难不成他是你的相好的……啧啧……”贾不仁走过去拍了拍容兰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的确是比这楼里的小倌儿……” “你在干什么?”一道凌厉的话语透了进来,须臾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只可惜,这黑影不能踏入半步,该死的贾不仁请了道士做了法。 这黑影正是墨玄,他双眼中已现血红,脸上戾气甚重,像是要将人撕裂一般。 “管狐?快快快,杀了他,齐大师,杀了他!”贾不仁眸间杀意毕现,一心想要管狐的命。 “呵,杀我,就凭你们?”墨玄嗤笑一声,然后盯着嘴角留有血迹的容兰,心中一痛,厉声道:“伤他一丝一毫者,就要用命来赔,我的人,你们这些脏手也敢碰?” 见到容兰这般,墨玄基本上已经处于癫狂状态,心里杀意泛滥,只存有一个念头——我的人,旁人谁敢动! 被称为齐大师的老道士心中顿觉不妙,眼前的这只管狐不好招惹的,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顶着头皮也要往上上,布阵招鬼,耍得一手的好把戏! 老道士误打误撞,还真打开了天阵,宛如遇上了救星一般,装模作样道:“孽畜,作恶多端,还不束手就擒自毁道行,非要逼本道动手不可?” 一本正经的装模作样,让人想笑! “臭道士,不知谁才是助纣为虐,该死!”墨玄拼尽全身妖力,直直与那天阵正面相迎,“轰”的一声,迷烟四起。 “不要!”容兰方才意识涣散,只听见耳边传来墨玄的声音——我的人,你们这些脏手也敢碰? “进了天阵,这孽畜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教他神魂俱灭!”老道士合掌道。 “大师替天行道,真乃大快人心,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这狐妖,作恶多端,死了才叫痛快!”贾不仁附言道。 “墨玄,墨玄……”容兰低声喃喃着,像是心被挖了一块,痛得无法呼吸。 他的墨玄死了! 那只臭淫狐死了! 只淫他一个人的臭狐狸! 不要! “臭道士,区区天阵就想要困住大爷我,门都没有!”烟雾散尽,一身玄衣的男子撑着一把剑,嘴角残有一丝血迹,缓缓抬起头哑声道。 随后,他挽起几个剑花,杀得老道士和贾不仁连连后退。 “不好,这妖狐疯了,快走!”老道士急火攻心,慌不择路。 “想逃,没那么容易!”墨玄只道要斩草除根,再不可让他的人再次陷于险境,却在容兰一声“墨玄”的呼唤中立即转身。 “墨玄,你……没事吧!”他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勉力撑起上身后,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了对方的脸。 “没事,你家相公是妖怪,怎么会死呢?傻瓜!”他笨手笨脚地凑上去,吻上了容兰还沾着泪滴的眼睛。 要是我死了,我的人谁来护?他想。 聊城有一只臭淫狐,但是这只臭淫狐只淫一个人。 第40章 花犯倾城【一】 青落山上云烟袅袅,碧林翠叶层层重重,颇有几分云深不知处的意味,山间清泉潺潺,清冽悠然。 漫山遍野的夕颜花洁白无暇,凋落后被清风裹挟飘在溪上,清流逐飞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若永没有停息的时候。 我看着山上的夕颜花开了百回,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一轮回便是一年,到如今应该也有数百年了。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望见的是个怯怯生生的小童子,扎着牛角髻,水汪汪的大眼睛止不住偷偷打量,第二眼落入眼中的是位道人,也是小童的师尊,仙风道骨,一尘不染,端得一派清风霁月,手执一卷书,看的专注。 那小童子有名栗子,因为他最爱吃山上的野栗子,后来他成了我的师兄,相应的,他的师尊也是我的师尊。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0 章 栗子告诉我,师尊是在山脚下将我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身上血迹斑斑的,活像是从刀山火海里出来的,能吓死一堆人。 我问他,为何自己会这般模样 栗子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使劲地摇晃着脑袋。 “天劫!”一向沉默寡言的师尊淡淡应道。 天劫! 也对,我的本体是山中一株夕颜花,偶有一日幻化成人形,按天道轮回,妖化人形,都是要历天劫的,应该就是那一次化形天劫劈的吧。 这是我自己推断的过程,可奇怪的是,从来没听过天劫会把以前的记忆给劈个一干二净。对于这一点,栗子解释说也许那年正好是我的本命年,一不留神就倒了个大霉。 我应道:“嗯。” 师尊是修仙的道士,这么多年来,一点儿变化也没有,栗子倒是长大了不少,按照人间的标准,算是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了 ,只是爱黏人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以前他还留着牛角辫的时候,我喊他栗子,他喊我哥哥;现在我还是喊他栗子,他却叫起了师弟。 师弟就师弟吧,反正我入门比他晚。 在我眼中,师尊是那种什么都会的天才修士,剑琴书医,样样精通。他经常也会教我们这些的,栗子学习剑法学的很快,相比较而言,就显得我的笨拙了。不过师尊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的演示,其实我心中还是庆幸的,因为师尊白衣飘逸剑法精绝,恍若谪仙一般,看得人不舍得眨眼。 山上的竹屋中发出“咔嚓”一声竹子的断裂声,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地冲到了祸源地,结果看到了一脸尴尬懵逼的栗子。 他举着爪子作无辜状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啥也没做的。”顺带着扑闪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什么也没做 请问竹床自己会好端端塌了吗? 我故作冷静道:“栗子,晚饭你别吃了” “为什么”栗子瘪着嘴道。 “光是能将床给压塌掉这一点,我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给你断粮了,从今天开始,栗子你要开始减减肥了。”我边说边围着栗子转了一圈,瞥了瞥微有凸起的小肚子,顺带着叹了口气。 “师弟,好师弟,夕颜哥哥......” “没用的,说断就断!” 晚饭很简单,烧开一大锅水,然后甩一堆蘑菇胡萝卜青菜进去,再用大勺子拨弄一番就差不多了。 开始吃饭的时候,栗子还会抱怨太清淡了,可是他一个只会吃不会做的,随便甩两个白眼就乖乖闭嘴了。至于师尊,我实在不敢想像不出来师尊劈柴举着大勺子的模样。所以说,在我还没来之前,我也不知道这师徒俩是如何解决吃饭问题的。 栗子偷偷摸摸窜到石桌前,拽了拽师尊的袖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用大铁勺敲了敲锅沿,道:“栗子,少了,没你的份。” 此话一出,栗子憋着泪直在眼眶内打转转,转过身,滚到了墙角处,抱着腿耸着肩膀。 师尊看了看栗子,又看了看我,没说话,埋着头继续吃饭。 栗子面壁半响都没见到有人过去安慰安慰,又站起来坐回了石桌旁,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直盯着蘑菇汤,咽了咽口水,道:“师尊,好吃吗” 我苦笑不得道:“你又不是没吃过” 栗子振振有词道:“我这不是没吃到今晚的吗?夕颜哥哥的厨艺每一天都在进步的,我保证不会压塌床了,夕颜哥哥,你就让我吃饭吧!” 我思量着饿他一顿也不顶用,摆摆手妥协了。谁知话不多的师尊突然道:“床塌了?” 栗子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事实证明,塌床之后,最终的受害者是师尊。 师尊望了望一骨碌滚进他房中那张大床上的栗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还是很不好意思的,毕竟同床共枕这种事,在人间一般都是夫妻才会做的,即使多出个栗子。 不过想一想是床塌了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我又不是偏要赖在师尊床上的,这么一想,心中顿时顺畅不少。 三个人睡一张床,即使那张床很大,夹在中间的人还是会很变扭的,可是想到师尊夹在我和栗子的中间,可能我们三个都会很别扭,既然如此,还是我一个人变扭好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阵,睁眼时,皎月已升至中天,隔着竹窗,洒进一室的银光。师尊依旧端坐在书案前手执一卷书,手指修长,节骨分明,温润如玉。 “师尊怎么还不睡”不知什么时候,我和栗子的身上被人披上了一层被子。 师尊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或者是我的眼花,师尊似乎受到了惊吓,僵硬地站起身,踏着步子上了床。 一夜好眠。 第41章 花犯倾城【二】 青落山下有一小镇,有名青脚镇。 镇子上人烟不多,集市里东西倒是齐全的很。 每逢去逛集市的时日,栗子总是分外高兴的,一路上就跟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师尊很少与我们一道去,不过这次逢青脚镇上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栗子软磨硬泡半宿,师尊抵不过点头应下了。 花灯会很是热闹,多是为年轻的善男信女而生,镇子上讲究男女有别,是以花灯节这一天,深闺长成的少女通常都会精心装扮一番,若是少年公子看到了心仪的姑娘,又不好直接上前冲撞的话,就会偷偷尾随而至,记下姑娘家住何处,择日遣媒人上门打探口风,以求结成良缘。 公子和姑娘欢喜,连看见的人也跟着欢喜。 我们到的时候,日上中头,大街上已经挨挨挤挤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篮状,宫灯状,莲花灯,竹马灯,双鱼灯,六角的,五花八门,摆了一路,一路顺沿至九十九座桥处。其实并没有九十九座桥,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座,悠悠架在穿镇而过的青灵河,河水碧波漾漾,柳枝垂涤。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1 章 还未至晚间,花灯节并未开始,集市里也已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多半是从邻镇或慕名而来的。 这清静有清静的好,热闹也有热闹的妙。 栗子一路将肚皮撑了个十成十地足,糖炒栗子,梨花糕点,糖葫芦,蜜饯果子,倒是不亦乐乎。 瞧他心满意足的模样,我戳了戳他愈发凸显的小肚子,取笑道:“栗子,下次可莫要再压塌床了。” 栗子扭头嘟着嘴,奈何嘴里塞满了吃食,只能瞪着眼聊表不满,后又不知道见到什么好玩好吃的,朝着前方风风火火奔过去。 只剩下我和师尊一路走着,少了栗子,便找不到可以逗的人,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之前还好,可自从上次和师尊同床而眠之后,一切好像又有些不同,总之是很微妙的感觉,扰得我见了师尊只晓得低着头说不出话,绞尽脑汁寻思些话缓解比较尴尬的氛围才好。 “哟,冰糖葫芦哟,新蘸的!”一旁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着。 “师尊,你吃糖葫芦吗?”我拿着刚买的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一递出去立刻就后悔了,师尊这般清风明月皎皎之风的人,天生就合该是抚琴品茶温书习剑的,看他吃糖葫芦,那场面估计连我自己也看不下去的。 果然师尊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吃吧!” 声音又低又沉,听的人心尖一颤。 我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心道:吃完糖葫芦该和师尊说什么呢,师尊要是不想说话,可能也会让我不那么别扭而违背自己心意回答我的话,可是我要是不说话,师尊要是生闷觉得我很无趣怎么办。 一阵胡思乱想间,一支糖葫芦就这么进了肚子。 手帕覆上唇角的感觉骤然间将我从太虚处拉了回来,顷刻间身上的血液似在回流一般,窜上红的滴血的脸上,烫得要命。 师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携了一绢手帕,动作轻柔。 我一慌忙间垂首低眉,看不见师尊的目光,眼眸和神情,实际上,我现在已经全然头脑一派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犹抱琵芭半遮面,矫情一番。 “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一般。”师尊的声音响彻在耳畔,软软的,轻如细雨。 我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清明温柔的眼睛,心跳都像要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重新落到地上,小声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声音似嗔,教外人听来,竟如别扭的小媳妇一般,这般想来,又教我自己羞得欲找个洞钻进去才算作罢。 “什么?” 幸好师尊没有听见,万幸。 我心里知道师尊对我好,可是这一份好也许与待栗子一般毫无差别,只是简简单单的师徒情谊。终究无法洞察人心,知道好,却不知这般好是何种好,知道看重,却不知这看重又是何种看重。怕只怕,一切皆不过是梦中影,镜中水月。因为害怕失去,便不敢问,害怕问了出来,再也回不去。 夕颜花修成妖之后,只有一份真心,这真心,上秤称一称,二两不足,不知师尊要不要 “师尊,师弟,那边两位姐姐为何看着我们掩嘴笑得那么不怀好意”不知什么时候,栗子已经扫劫一番返回来道。 循着他指的方向,还真有两位面色羞红的姑娘悄悄耳语,不是还朝这边看上两眼后,相视一笑偷偷掩嘴眉眼弯弯说着什么。 虽然隔得挺远,可是我是妖,妖的听力固然是极好的,那些耳语自然不落的进了我的耳朵。我怔了怔,顿时一股热流窜上耳根,如今的姑娘怎么什么话都说,还说的堂而皇之,我是不要紧,但是师尊必定也能听得见,这可如何是好,师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很介意?“活的”“断袖”“可爱”“相配” 怎可能 “师弟,你怎么了,生病了?脸这么红。”栗子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师尊的神情变化,至始至终,师尊还是那一张温柔儒雅的脸,仿佛刚刚发生的都是别人的故事,看到这里,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像是偷偷藏了一块糖,一个人在窃喜着,最后突然被告知这块糖已经不能吃了。 花灯节,镇上的外来游人很多,客栈几乎都已经客满。所幸寻了几家之后,还是有空的。 “几位客官不知要几间房”客栈小二肩头上搭着条布巾笑着问道。 我偷偷看了看师尊,心道:要是平常的话,师尊一定会要两间的,我和栗子一间,师尊自己独睡一间,可是现在要是师尊要两间的话,是我和师尊住一间,还是和原来一样要是师尊要了三间,那就说明师尊一定对刚刚那两位姑娘的话很介意,可是要是师尊还是和原来一样要两间,也许他心里还是很介意,不过是表面上为了让我不那么难堪而装作的不介意。 小二迟迟未听到答语,又问了一遭。 栗子往嘴里抛了一块梨花糕,道:“我要一个人睡一间的。不然要是把这里的床也给压塌了,是要赔的。” “......” “......” “......” “三间吧!”我做了一个三的手势。 师尊像是朝我看了一眼,可我望过去的时候,并没有。 小二一脸抱歉地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两间房了。放心,我们客栈不仅房间大,床也大,不挤人的。” 我心里暗道:明明只有两间屋,还偏要别人纠结半天。 “就这样吧!”师尊淡淡开口道。 栗子携着一纸包糖栗子滚回了隔壁的房间,剩下我和师尊站在走廊上。 第42章 花犯倾城【三】 客栈的对面是温柔乡,温柔乡,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何处可解苦愁绪,梦魂醉入温柔乡。 那温柔乡楼墙角处摆了处专卖字画的小摊子,摊子的主人生得文文净净,虽穿的寒酸简朴些,盖不住身上的书卷清华气。 我站在厢房的窗阁处,打量了许久,也不见一桩生意上他的门,也真是奇怪。温柔乡进进出出的大都是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没道理生意如此淡薄,大半天连个上前询问价钱的也没有,这书生也不晓得挪个地儿张罗张罗,还真是稀奇。 算了算了,别人家的事与我也没什么干系,与其担心人家,还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好好摘除大逆不道的心思才是正道。 夜色渐浓,通往九十九座桥的道上挂了一路的花灯,月光和着淡黄的花灯灯光,朦朦胧胧的,并不似白昼那般耀眼清晰,却最讨凡间人的喜,有些类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在里面。 既然是花灯节,必定少不了热闹,男男女女,稚子老者多数都是要出来讨个人气的,一时间言语欢笑声响彻了天际,沿街一路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栗子惯爱热闹的,得了师尊的应允后,急急应了叮咛后,早不知窜到前方何处去玩闹。 稚子眼中,花灯节看的是热闹,老者眼中见得是回眸繁华,于善男信女眼中是鹊桥,可以互诉衷肠通晓心意的。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2 章 只这最后一样,教人不得不佩服世人的巧妙心思。男女大防不可违,也不尽是盲婚哑嫁,琢磨出个花灯节,只教自家后生小辈寻桩称心的缘。 可就是太过热闹了些,师尊惯来是喜静的,一卷书,一杯茶,于山中便能坐上一天,听的是风吹过竹林的声音,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喜欢。 柔和的月光照在师尊清煦温雅的面容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教人实在不好知他的喜与不喜。 一阵清香袭来,淡淡地,那一方教人自楼上抛下的绣帕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师尊的肩上,帕上绣着几朵紫薇花。 一抬眼便能见到那抛帕子的主,浅绯色的薄衫,一双剪水秋眸忽闪忽闪的,正对着师尊笑得盈盈。 本来以为师尊至少会问一下那姑娘的芳名家住何方之类的,没承想,师尊只淡淡说了句:“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之后,之后,就没之后了。 我回头看了眼那姑娘,见她涨红了脸好个天真,挺可怜的,不过我素来是怜香惜玉的,携了那帕子,特地上了二楼还了那姑娘去,岂知好心不得好报,遭了姑娘一白眼。 其实我觉得自己才是最悲哀的,这么美的姑娘,还是主动的,师尊都不曾动心,小荷才露尖尖角,湖水就已经枯竭。 不过我还是将绣着紫薇花的帕子塞到了姑娘的手里。 没想到,临下楼时,那姑娘对着我的背影道:“公子,你叫什么?” 本着自己和她同是天涯伤心人,我还是告诉了她名字。 她问我为什么要取这样的花名? 夕颜,夕颜花。 我告诉她,因为我本来就是一只花妖的,花妖最喜欢美貌的姑娘,花妖最喜欢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花妖还喜欢将这样的姑娘拐走的。 姑娘笑得花枝乱颤,脸上还带着泪花。 她说,她是温柔乡的花魁,叫紫薇,她等着我拐她走。 紫薇,紫薇花,不像个花魁,倒像是天上的紫薇仙子。 师尊站在不远处的杨柳树下,树上挂了一盏双鱼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周身似笼罩了一层仙气,柔和文雅,许是灯光太暗了些,我揉了揉眼,还是看不清他的目光中藏着什么,或许还是以往一般波澜不惊。 我吸了吸鼻子,拉了个弧度明显大大的笑脸朝着他小跑过去。 在山上看了一百年的夕颜花,孤单过,怅然若失过,像是心尖尖上被人挖掉了一大块,却又一点记忆也没有,也许天劫的后遗症太久了些。 并不是没有一个人落过泪,酸酸涩涩的,一时半刻也就好了,可是要是有个人肯借个怀抱,哪怕就是一会儿,也是极好的。 月光流镀在师尊一身白衣上,朦朦胧胧的,似真似幻,给了我一种错觉,师尊像是要张开双手般。 怎么可能? 我边小跑边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谁知一黄影子电光火石间窜进了我的怀里,顺着我这根还算是长身玉立的杆子往上爬,像是要爬到头顶才算作数。 栗子,如此鬼哭狼嚎般,成何体统! 也许是今日栗子着实吃的有点多,我竟有点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心中果断决定,回山之后是一定要断了他的粮的。 “追来了,追来了,夕颜哥哥。”栗子缩着脖子,双腿圈住我的腰,还真是当他自己身上多余的十来斤肉是白长得。 他一喊我“夕颜哥哥”的时候,眼皮就猛地一跳,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迎面扑来一阵河东狮吼般的劲风,竟是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只是这姑娘实在、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个,看那样子,本来面貌应该算是个美人,偏偏将自己装扮的,额,惊心动魄。 “栗子,你怎么她了”我小心翼翼轻声问道。 栗子一脸无辜状,我一见他这幅表情,心里顿时一登疙瘩,想他上次刨了山上一只小白狐狸的窝也是这般表情,心头只觉不妙,要不把这货直接扔给那姑娘,任他自作孽不可活,后又想,栗子好歹是我师兄,还是听他说道说道一番。 栗子支支吾吾道:“这小母老虎凶悍得很,我开始见她带着面纱,走路轻飘飘好看得紧,我这不手一痒就......” 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简直作死! 你师尊没告诉过你,姑娘的面纱手帕小手不能沾吗?年纪小小,就知道撩拨小姑娘,真不知道和谁学的。 一边想,一边不自觉瞧了一眼师尊,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师尊这般洁身自好,栗子一定是随玉衡师叔学的。 “小妹妹,我家弟弟不懂事,多有冒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小悍妹面色有所和缓,仍旧狠狠剜了栗子一眼道:“你是他哥哥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只是你家弟弟着实混账了些,回去好好□□□□,下次再叫本姑娘碰上,就要打断他的腿。” 人模狗样作为一只花妖,虽不能说是倾国倾城,至少也不能用人模狗样来打发吧。 虽是这么想,我还是回了个堪称春风化蝶般的笑容,道:“是是是,回去定然罚他抄上一百遍《登徒子好色赋》才作罢。” 栗子仰着头弱弱地问道:“什么是《登徒子好色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虽扮的惨不忍睹了些,细细一看,必定是个美人,管她如何扮丑,清亮亮的眸子总变不掉,只可惜栗子也是个傻的,只听她恶狠狠丢下一句“登徒子”后,扬长而去。 只听得栗子深深松了口气,道:“幸好小母老虎没有胡搅蛮缠教我娶她!” 我尴尬得笑了笑,心道:要真娶回去了,倒是你这小子捡了个便宜,山上的小白狐狸顺道也能免于骚扰。 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或喜笑颜开,或故作姿态,总之,都有自己的故事与心事,是旁人不知晓的。 师尊虽离得很近,可是又好像很远,可望不可即似的,那么清风明月般的人,不知道他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定然不是紫薇那般娇柔的。我还是存了私心的,觉得师尊这样心无旁骛一心修行也未尝不好,要不然真要领回个师母,我一时怕真接受不了。 “公子小姐,要买盏莲花灯吗?写上心上人的名字,放到九十九座桥湖上,是一定会白头偕老的。”那小贩提着盏莲花灯,说出的话教那湖绿色衣衫的小姐面上浮现层层红晕。 看着那二人提着莲花灯的背影,像极了一幅画,画中只这二人是浓墨重彩处,其余的皆成了映衬。 “师尊,我们也去买盏莲花灯吧!”不知为何,此话脱口而出,一出口后悔不迭。 栗子瞅了瞅我,又瞄了眼师父,慢悠悠道:“其实能和师尊还有师弟一起白头到老,虽然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可总觉得怪怪的。” 我毫不客气一拳头招呼过去,闷闷道:“糖栗子也堵不住你的嘴是吧,孤陋寡闻,莲花灯是可以许愿的,就比如说,你要是写上希望一辈子都有糖栗子吃,也未必实现不了的。”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3 章 一听到糖栗子,栗子眼睛发光,上赶着拉着那小贩买了五六盏莲花灯回来。 我问他为何买这么多,他得意洋洋道:“师尊一盏,师弟一盏,因为我的愿望太多了,不多买几盏可能写不下。” 我想我还是不告诉他,莲花灯确实可以许愿,可是愿望许多了,兴许河神看不过来抑或心上一烦,转头来就都不灵了,做人还是不应该太贪心的好。 后来又觉得自己委实比栗子还贪心,毕竟栗子许的愿望虽多,可无非是些简单易实现的,总比我心上觊觎自己的师尊大逆不道要来的好。 九十九座桥边早已来了不少人,多是些年轻男女,像三个大男人这样的组合,实在少见得很,格外的吸引他人的目光,可能是师父尤其惹眼。 栗子提着三四盏莲花灯,直奔那座最大最长人也最多的桥去,哪里放不都一样,偏都要挤到大桥上。 “师尊,我们去那边放吧!” 我指的是一座没人的桥,桥挺破败的,有几道明显的裂痕,桥上也没挂什么灯,显得暗暗得。 没人正好顺了我的心意,毕竟人多的话,我还真没脸面写在莲花灯上,也没脸面放。暗暗得更是妙极,反正黑不隆冬的,脸红也没人看的见。 “师尊,你许的什么愿望?”我故作轻松问道。 师尊顿了顿,淡淡道:“一个人的名字。” 心里有些失望,师尊写得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师尊一定很喜欢她吧,不知道是何等风华绝代的女子,不知道有没有紫薇好看? 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师尊继续道:“你不想知道是谁?” 当然不想。 就好比告诉栗子,他的糖栗子全部跟着另一人跑了,栗子想不想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不对,这个比喻真不恰当,栗子一定会上天下地千百丈黄泉碧落不肯放的将这个人挖出来,然后狠狠地瘪他一顿的。 不过,我是不会真去将师尊的心上人狠狠揍上一顿,毕竟师娘也算是自己人,师尊喜欢不就好了 第43章 花犯倾城【四】 九瓣莲花灯上烛光摇曳,载着所谓的心愿漂漂荡荡至河中央,远远望着,一片一片淡黄淡黄的光影,圈起世上人的小小心思 ,荡漾起一层层浅浅的涟漪。 这座已经几近作古的石桥连着河两岸,岸边柳条对镜自怜,连杂草野花较旁处也更繁盛些,软绵绵的。 “师尊会......” 枉我平素伶牙俐齿,一张嘴会说的很,此时言语全都打成一团皱卷在肚子里,莫名其妙的不知说什么。 “嗯”师尊抬起眼眸,温雅的不像话。 “额,没有什么,我就想问问师尊会不会凫水?” 话语几乎脱口而出,害得我几乎立时想给自己一耳光。 心道:师尊一定会深刻地怀疑自己当时捡了一只脑子已经被天雷劈糊了的妖精回来,全天下只怕也就只有我会问这种蠢问题,明明师尊踏雪无痕凌水无波御飞有术,明明自己只是想问师尊一朝得道之后会不会忘记尘世的一只花妖。 不敢去看师尊的表情,只能假装望别处的风景。 额头被人用指尖轻轻地弹了一下,心神瞬间晃荡开来,几分窘迫几分窃喜,说不清,也道不明。 “从这里游到对岸还是行的。”师尊无比正经地答,还用弹过人的指尖庄重无比地指了指。 师尊一直是这样,话虽然很少,可是有问必答,答得规规矩矩,不管那问题提的多么的诡异。 除了那一次我问他为什么玉衡师叔老是喜欢欺负山上的小白狐狸,师尊盯着我看了几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屋砰的关了门,叫我吃了个闭门羹。 莲花灯漂的有些远了,九十九座桥边的人也散了不少。 “夕颜,你喜欢青落山吗?”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为什么喜欢青落山?” 破天荒的头一遭,师尊竟然问了我一个如此深沉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青落山? 种种景致一一飘过,漫山遍野的夕颜花,一大锅蘑菇汤,栗子堆里护食护得厉害的栗子。 最后一幕,是手握一卷书端得清风霁月的白衣人。 青落山上,果然最喜欢的还是师尊。 我苦思冥想作抓耳挠腮状,后假装漫不经心道:“青落山较其他地方不晓得好上多少,山有仙气,水有灵气,有花有草,还有个咋咋呼呼的栗子和一只死娇气的小白狐狸精,还......” 讲到这里,我瞥了一眼师尊,师尊轻轻拂去方才落在肩上的花瓣,见我停了,抬眸恰巧与我来了个四目相对,惊得本花妖心跳都漏了一拍。 “还有什么?”师尊道。 夜色沉沉,又是在如此昏暗之地,我只觉得师尊的声音与平常不太同,显得有些急切似得,师尊性子惯来平缓温煦,不急不躁,很少见他这般语气,也许是我刚刚光说了栗子,连小白狐狸都没放过,独独忘了师尊。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厚着一张堪比城墙的脸道:“当然还有师尊,青落山上,我最最最喜欢的就是师尊了,旁的都比不得的。” 像是小徒弟对着师父撒娇一般,带着点恭维与讨好的意味,却又不逾矩,既能藏着自己不能言说的小心思,又堂而皇之的说与人听。 只是没承想,这话一出,师尊那边半天不曾言语,难不成师尊觉察到了什么? 这一边我唯恐自己那一点小心思藏不住,讨了师尊不喜,却听得一声低低的言语。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声音又低又轻,依旧温暖如三月春风。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4 章 “嗯。”我连声应了过来,这样就很好。 本花妖掸了掸身上沾上的草叶子,摘掉了不知何时裹在外衣上的苍耳果子,方才踏开了步子,而师尊走在了后头。 只听得师尊似轻轻叹了口气,道:“要是以后......喜欢......就好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本来一句话叫我模模糊糊听了几个字,不懂也是常理。 我抽出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心里一片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刚才我勾起了师尊以前的记忆,哎,真不该随随便便就说喜欢师尊的,以前一定也有人对师尊说过这样的话的。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脚下也走的糊里糊涂。 “唔,轻点,疼......” “喜欢吗” “喜欢的......” “还想要吗?” “想...想要......” “想要什么,不说就不给你......” “要......要你进来......” 话音消了,只剩下低低的听起来□□的□□。 妖的听力本就灵敏非常,这一处偏暗罕人至,实在是半夜偷欢的好地界,只是本花妖还是如遭天雷般怔在原地,实在怪不得我的,方才你一言我一言的凿凿实实是两个男子。 为了确定,本花妖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这一会怕真是要长鸡眼的,惊得我惶惶恐恐转身退了好几步,不曾想恰巧撞到了迎上来的师尊的胸前,“砰”的一声,眼花缭乱,痛得本花妖闷哼一声,急急忙忙之间还不忘记捂住了师尊的两边耳朵,师尊这般如山中清风的人,断断是听不得这人世间的□□之声的。 长针眼还是本花妖一个人来长得好。 不过好像已经晚了,师尊一把挪开我捂住他耳朵的手,低声斥道:“教你乱跑!” 明明是呵斥,听到耳朵里,却软绵绵轻柔柔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随随便便走一走,碰上野外情动的,活生生还是两个公子。 师尊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到,平素来不近女色端方雅正,像是无欲无求目视如空,陡然一日见到这样的场景。 我实在浮想联翩不下去,拽住师尊的手腕一路狂奔,远远离了此处才好,要是被发现了总免不了扫人家兴致,活活当一回斗大的素油灯。 及至大桥处,方才思其不妙地猛然缩回爪子,暗道:“要是师尊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就说啥也没看见,师尊要是问我听见了什么,我也说啥也没听见。” 虽然觉得这谎话说的也太明目张胆了些,不过说的人以为是真的,听的人将它当做真的,真真假假,都没什么干系。 显然是我自己太过多虑,师尊压根儿就没问,我偷偷地用余光瞄了瞄,虽然本花妖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猥琐,一点儿不符合月光花,但是为了不落下师尊的脸色变化,怎么猥琐怎么来。 一片薄红渐渐散去,重又恢复了原来的苍白,夹带着丝丝清冷,眼眸低垂,抿着唇角,活像遭了欺负一般。 暗自打量了好久,觉得这样的师尊实在是可爱的紧,连我方才受的惊吓早不知钻到哪个墙角旮旯里了。 “师尊,师尊,师弟......” 咋咋呼呼,老远处就开始喊,一直喊到跟前才作罢。 栗子使劲搓着自己的衣袖角,眼泪直在框里打转,一脸委屈样,纠结半天慢慢吞吞道:“我以为......以为师尊不要我了,刚刚我又碰上了那只小母老虎,她抢走了我的莲花灯,还说我没人要。” 栗子一把攥起我的衣角,越说越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真是个厉害的,一哭就收不住,那鼻涕还专门往我身上凑。 我叹了一口气,道:“栗子,都说吃栗子能教人脑袋灵活点,我看你是都白吃了。” 栗子重又哀怨地看了看师尊,瞅了瞅我,道:“我刚刚找没找到,还以为......” 我被他那一眼瞅得心虚,随口问道:“还以为什么” “还以为师尊和师弟私奔了。” “......” “......” 栗子竟然知道私奔这个词,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玉衡师叔到底如何荼毒青落山了,连栗子都不放过,据玉衡师叔自己说,他看过的春宫图能有一箱子那么多,还不带重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师尊轻轻咳了一声,明显提示刚刚言语有失,栗子慌得捂住了嘴,道:“不是,不是私奔,是幽会,对,幽会。” 这一回,师尊的脸色更白了,不排除是给气得。 栗子一定是故意的,这小子,上次断了他一晚上粮,还就记了一笔。 温柔乡灯火通明,传出来的不是黏腻的脂粉味,倒是一阵阵兰花香,附庸风雅的公子少爷自然上赶着过来,门前人进人出,好不热闹,恐怕入夜也不得消停。 一盏双鱼灯下,白天见着的那位卖字画的书生坐在小板凳上,专心地看着一本应该是四,眉眼温和 ,仿若玉石,只是人来人往的,却无一人驻足摊前,哪怕稍稍扫上一眼。 我拽了拽师尊的袖子,示意他等我一会儿,随即迈开步子来到摊子前,随手翻阅一番,字迹端正有秀骨,画画得十分精妙,缘何无人问津,实在是令人生疑。 那读得用心 ,半天也不知有生意上门,我见此状,悄悄地退了回来。 师尊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那书生一眼,半晌道:“也是个痴的。”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欲问时,师尊已经进了客栈,栗子故作高深道:“自古多痴者,一个,两个,三四个。” 我心道:又不是吃栗子,还一个,两个,三四个 第44章 花犯倾城【五】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5 章 月上中天,夜色沉沉。 镂空窗棂大开,时有凉风阵阵而入。 我颇有几分自知之明地贴着凉冰冰的里间墙壁,不敢胡乱动弹,手脚僵硬的要命。 师尊睡眠极轻,稍稍动静便能叫他醒来,自后再难入眠。我也是近来才有所察觉的,还是托了半夜磨牙的栗子。 床拐角处又凉又硬,咯得骨头生疼,一张脸贴着石头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半天我才算得了个结论出来。 本花妖可能又失眠了,不然为何毫无睡意 我小心翼翼侧了个身,两颗眼珠子就差要胶到师尊身上了,其实这真怪不得我的,随便换了个妖精过来,指不定要干出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来,相较之下,本花妖实在算得上克制有礼心无杂念的。 我与师尊在青落山生活了数百年,其间流年匆匆也不过弹指挥间,所记寥寥无几。但是这些年来,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温情,像是被人当做不懂事的孩子放在手心上视若明珠,心中的怅惘慢慢消散。 师尊说我以前遭了天劫,必定是极厉害的,但是也会去怀疑,毕竟我只是一只夕颜花妖,夕颜花另有雅称月光花,千万朵间难有一朵终得灵性,修作人形,是以对于夕颜花的历劫,应是越轻微越好,这不长眼的老天眼,怎么能一呼噜劈得本妖连爹妈姐妹兄弟叔都不识就算没有爹妈,我以前应该也认识三两个志同道合的小妖精的。 胡思乱想一阵,还是毫无睡意。 我腆着脸靠近一点点,就着月光数着师尊纤长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好多根。 这厢我数得正起劲,一双大手猛地搂住了我的腰,不是师尊又是谁 立时,我一肚子心肝脾肺肾吊到了嗓子眼,生怕师尊一睁开眼冲我喊孽徒,顺带什么家法伺候逐出家门类似的。过了好一阵,师尊除了手的放置奇怪了些,并没有要醒的迹象。 我吊着的心肝脾肺肾好不容易皆数归了位,松了口气,可是距离师尊这么近,隐隐的呼出的气息都能就着脸颊擦过去,痒痒的。 喉咙上下一滚,从耳根子一路烫到了脸上。天知道我对自己这位师尊垂涎已久,这般不是要考验我的自持力吧? 欺师灭祖,罔顾人伦! 几个大字自灵台处咻然闪过,惊得我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压在了师尊身上。 失神间,腰际的双手渐渐地箍紧,几乎瞬间,本花妖一张脸就和师尊宽阔的胸膛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砰......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间隔越来越短,是心跳的声音,夹杂着已经紊乱的呼吸声。 客栈对面一座温柔乡,此刻已然琴笙渐消,灯火阑珊,凡自何处来的,皆回何方去,好似入了一场红尘贪欢的梦境,既然是梦,就有散的时候。 来温柔乡的才子公子无非求得一隅忘却俗世烦琐处,一时酒乐欢唱就够了,哪里真能永留其间 约莫是师尊梦见了神木之类的,抱木不肯松手,无法,我只得化作了本体夕颜花的模样,钻了出来浮在半空中,虽有些不舍得离开这个怀抱,一咬咬牙,还是转换方向飞出了窗户,方才恢复了人形。 温柔乡楼前摆摊子的书生已经收摊子回家了,没有端正有秀骨的字画,那一方显得空空荡荡的。 “哟,这位公子,可不巧了,我们温柔乡已经打烊了,明日......” 听了声音,秉着好奇的心思,本妖还是禁不住回头瞧了瞧究竟是何位公子深夜还要幽会佳人。 远远地只瞧见个紫袍背影,身姿修长,衣冠楚楚,周身似有悠悠仙气弥绕,光见这般背影,便大致知晓定是个容貌甚佳的公子人物。 那紫衣男子并未言语,貌似是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了什么递与过去,温柔乡的老板娘的态度顷刻间天壤地别,一脸谄媚,笑得起了一脸的褶子,道:“不知公子指明要哪位姑娘作陪” 如今的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不假。 本以为那紫衣男子说出个什么莺莺燕燕的女子闺名,可不成想,他那一声直叫得我已经踏出的脚步生生缩了回来。 他要去泡谁不好,好死不死,偏偏是温柔乡的花魁!花魁还能是谁? 我就是一只小花妖而已,这世上的你情我愿又岂是我能够阻止了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只这温柔乡素来卖艺不卖身,当得了解语花和红颜知己,断断是不做皮肉生意的,可是深夜至此,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想了想,我还是折了回来,尾随之后,要当真这紫衣男子弄个什么霸王硬上弓,我就,我就给他撂倒,实在不行,使个小小法术叫他作不了妖。 女子的闺阁与男子就是不同,连空气中都泛着淡淡的紫薇花香味,纱幔上绣着一簇簇细密精致的小花朵,恰巧成了本妖的藏身之所。 只是突然又化作纸人花,小小的,隔着点道儿,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远远得只觉得气氛不太对。 紫薇好像、好像是哭了,一盏昏黄的素油灯下,显得如雨打梨花,瑟瑟缩缩的,看着怪可怜的。 那紫衣男子依旧给了一个后背给我,不知怎么,我晃了晃一片片花瓣,竟觉得那背影似曾相识般,也许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突然,那男子转过了头,背对着紫薇,薄唇开合似说着什么,面上冷若冰霜,阴沉沉的。 那是与师尊清雅不一样的风姿,却也是极高贵无华的,一身紫袍,紫带束冠,身姿修长,不过总觉得有一种目下无尘之感,叫他人不敢接近,生避让之心,看上去并不是好相与的,不像师尊若和风雨露,润物无声。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将他与师尊比较,也许是世上能与师尊一般完美的人少之又少。 不对,不对,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照样是什么负心薄幸人,半夜三更扰人姑娘清梦,还将人弄哭了,定不是什么好人。 我这正浮想联翩中,私下已给那紫衣男子安了不少的标签,却冷不丁见到紫薇双膝伏地,低低哀求着什么,那模样神情如立雪山顶上,迎头兜下千尺冷水般。 “谁?”一声低喝在耳旁炸起,一股冷厉之风劈面袭来,我随着劲风飘飘扬扬无处皈依,纸人状态再也无法保持,幸亏本妖反应灵活就势一个翻身腾跃扶着床榻木柱,将将没一头栽下去。 “夕颜公子,怎么是你”紫薇讶然一问。 我扶了扶额,故作轻松,心道:如何是好,方才一阵劲风竟然一巴掌将本妖扇回人形来,对手还真不是个吃素的。 不过在美人面前,总不能退退缩缩做一只千年王八万年龟,该耍的帅还是要耍的。 本妖自以为极其邪魅风流地一笑,偏偏低头只留给对面的人一个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道:“紫薇小姐,夕颜说会来拐你走的。”我扬起了头,顺带给自己涨涨气势,继续道:“总不能......” “倾......倾城,我......”那紫衣男子不知何时双目睁大,近乎颤抖着吐出这么几个字,打断了我的话,目光如炬般烧了过来。 身上被他看的火辣辣的,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倾国......倾城......美人?”我反射性地问道,愈发觉得他的眼光不对劲,心中顿觉不妙,大晚上的不会碰上个男女通吃的货吧! “我找了你好多年。”声音轻飘飘的,似无根浮萍随水波四散。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6 章 我找了你好多年! 我上三路下三路将他左左右右看了个透,指天指地指心不晓得何处见过这人。虽然花妖都有一副好面皮,但是本妖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委实还未到一笑回眸百媚生的程度,这人一句倾城,一句好多年,着实十分牵强。 我故作淡定地掸了掸下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公子于风月中还真是老手!” 此言一出,那紫衣男子身形微微一颤,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脸色愈加苍白,甚至现出几分慌乱和无措,一只手保持着向前微微支起的动作,终又无力的垂下,良久,近乎自嘲般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忘了之类的话。 第45章 花犯倾城【六】 此言一出,那紫衣男子身形微微一颤,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脸色愈加苍白,甚至现出几分慌乱和无措,一只手保持着向前微微支起的动作,终又无力的垂下,良久,近乎自嘲般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忘了之类的话。 看他这副作态,还真有几分伤心模样。 可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人身形一闪,陡然一转至本妖身前,一把捉住我的手腕,目光灼灼,狭长的凤眼微微低垂,掩映一方风流,像是要看到人心里,直教人欲退避三舍。 心上微微一动,本妖使出浑身解数欲退至窗前,岂料衣袖料子不甚结实,“哧啦”一声断成两节,真真成了“断袖”,相较于惊慌愤怒伤心什么的,其实更愁得是不知道回去后怎么开口让师尊补这断袖。 我心疼地摸了摸被折中撕裂的衣袖断开处,脑中迅速酝酿如何引他离去后脱身而去,口上也愈来愈不择言,道:“本花妖看你衣冠楚楚似皎皎君子泽世明珠,却不曾料是个如此粗暴的,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一言不合就要撕别人的衣袖。” “我......我......想......你。”声音又低又沉,夹杂着一丝沙哑酸涩,似暮秋枯叶盘旋后落在冷潭上的动静。 “想什么想,本公子断断是不喜欢男人的。”眉间一跳,思极不妙,本妖尾随而来,不过是因紫薇姑娘对我家师尊有意,防她教人欺负了去,实在料不到如此境况。 紫薇旁观一时,面上稍显愕然,剪水秋眸瞅了我一眼,继而余光落到了那紫衣男子的衣袍上,小心恭然道:“摇光星君尚身不由己,耽于其间,也曾知晓那一字的滋味,自是明白,仙神也好,妖鬼人魔也罢,痴便是痴了,小仙于天上住了几百年,如今只愿随心所欲,管他日后落得何等困顿境步,也没有怨天尤人悔之当初一说的,星君今日劝导恩情,小仙自然铭记,只不过......” 紫薇这一番话,真真如凭空一声响,惊得本花妖如苍雷贯体一般目瞪口呆,直直怔在当场。 摇光星君! 执掌北辰宫,七星首位,司人间祸福化耗,是为摇光星。 当真是流年不利,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好死不死,妖怪碰上仙人,要活不活,偏偏还是传说中的大杀星! 本花妖方才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当真是悬崖上翻跟头——找死! 摇光星君鼎鼎大名,纵使我在青落山中多年,也是听过他的,雷厉风行,睥睨众生,是以妖魔鬼怪对之莫不闻风丧胆,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如此相遇,更料不到,高高在上的仙人,一开口三两句都是情话。 天旋地转,这个世界太过疯狂,半妖玩不起。 我蒙头蒙脑地盯着紫薇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仙子,还是个眼光极好的仙子。” 那紫衣男子,是摇光星君,抓着一方茶白袖子,轻声道:“身不由己,耽于其间,早已无法自拔。”随即又轻笑一声,继续道:“若哪日悔了,仙子便自行上天请罪吧!” 他说的话云里雾里般,实在听不大明白,只这最后一句自行上天请罪,加上之前紫薇的言语,也不难猜起承转合,天上的神仙动了情,上了心,原来竟是这般的决绝。 不过管他什么天下真情,当务之急还是走为上策,结果还未踏出几步,紫影瞬移,腰间被人紧紧揽住,御风疾飞,云雾自身侧而过,眼下便是黑影叠嶂,和着点点灯光,早过了青脚镇,已不知身在何方。 “快放开我!”其实这纯属是一句反射性的话,说来汗颜,本妖法术灵力实在低微的紧,这么高,要是真被丢下去,骨头指不定得断一两根。 “你说的那我放手了?”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温热的气息蹭的一耳朵都是。 “别,别,我说着玩的,那个,摇......摇啥来着摇篮曲星君,你干嘛这么幽怨的看着我,我......” “摇光。” “那好,摇光星君,小妖眼力不佳,不识大人,今晚言语多有得罪,还望星君大人有大量,饶过小妖这一回。”一句一言,极尽诚恳。 不知是不是今晚逆风而行,摇光星君似有些不稳,道:“说说哪些言语得罪了?” 我想了想,心里一顿措辞,回道:“句句皆有不当之处。星君要撕小妖的袖子,是袖子的荣幸,哪能有半句多言的”边说边将另外一只衣袖递了过去。 谁知摇光星君眼眸光亮闪闪,揽着腰的手愈加箍紧,道:“倾城,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做一对活断袖吗?” “啊?星君,你别靠我这么近行不行?手往哪里放呢?” 是谁造的谣言,传说中摇光星君不许人近身的,纯粹以讹传讹道听途说,坑爹坑妹坑花妖,谁能告诉本妖眼前恨不得贴上来的人到底是谁? 师尊,小夕对不起您! 我咽了咽口水,壮了壮胆,宽慰劝解道:“星君大大,其实断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随随便便强抢民妖是要倒霉的。” 摇光星君转过头来,眉眼飞扬,道:“哦是要倒何霉,我确实不知晓的,倾城有何见地”那一声哦音调上扬,拖得老长,怪异得很。 虽然本妖懂得很多不想显摆,不过既然摇光星君请教,我还是得好好普及一番人间习俗,遂一板一眼道:“摇光星君在天上呆惯了,自是不知晓人间的规矩,在凡间若是强抢民女是要被浸猪笼的。”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貌似是这样的。 “是吗?” “当然是的,星君这样捉着我,在凡间,真是要......”没敢说下去,我就是个窝里横的,平时也就欺负欺负栗子什么的,对眼前人还是不敢太过胡言乱语的。 “倾城,要是本君被浸猪笼了,岂不是留你一人守活寡你舍得吗?”那人笑得愈发风情万种,靠的越来越近。 我举起爪子作防御状,吼道:“有什么舍不得。”吼完之后方觉有些不对劲,一看对方那张奸计得逞后的表情,更觉不妙,遂立时转移话题道:“我问你,你真的是摇光星君吗?怎么跟传说中一点儿也不像” 摇光星君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瞧了我半天,幽幽道:“自家相公都不识得,在凡间是要被休的,好在你家相公好脾气。” 一阵冷风拂过,我感觉自己的脸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一遭,脑中一空,一看那人意得志满的模样,心里顿时明了,忿忿道:“舔多了也不怕舌头生疮。” 摇光星君继续邪魅一笑,道:“生疮也要亲。” 其实我是真不知道这样的摇光星君到底是怎么在天上活了那么多年,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 那人仿佛知晓我心中正在想什么,不急不缓道:“本君只对喜欢的人这般。” 一句话叫他说的万般深情,要不知底细的人听了,怕是真的以为这位天上的大仙对一只小花妖一见钟情了。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7 章 “倾城。” 无人应。 “倾城。” 别看我,不是在叫我。 “倾城。” “星君大人,小妖有名夕颜,实与倾城无关。” “小夕。” “......” 第46章 花犯倾城【七】 东方既白,万道朝霞破空而出。 客栈,一方天地间。 我小心又谨慎地打量着那位斜靠在榻上掩眸调息的星君,紫衣长袍,五官生得昳丽,薄唇抿成一线,无一处不妥贴,只是太过凌厉,此时垂眉休憩也可见几丝柔和。 “好看吗?”那边突然出声。 我一个激灵正襟危坐好,故作正经干咳一声,心道:好看是好看,只是这星君着实太轻佻孟浪了些,不像个上仙,倒十足是个登徒子的做派。故而缓缓道:“星君贵为北斗首位,聚天地灵气,自然是好看的。”临末了,还不忘捎上一句:“星君大人何时放了小妖” 摇光星君微微侧过身,并未回答。 良久,只听他似自顾言说:“等了了天君之令,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说得声音很轻,很不幸,本妖耳力甚灵,听了个齐全,心道:可绝不能让这长了一张好面皮的什么星君见了师尊,要是来个两情相悦,本妖对师尊的小心思还没破土就直接死在地下了。 又转念一想:师尊一心隐匿于青落山,清心寡欲,或许并无情爱之心,只是不知师尊莲花灯上写的人名,是何人 心思神游天外多时,直至一把白玉折扇柄敲在肩头方才回过魂来,恰对上一双笑意盈盈情意绵绵的狭长凤眼,惊得本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怀好意,遂道:“恕小妖直言,星君还是正经一点,如此拉拉扯扯实在不像话。”一边说一边瞟了瞟攥着本妖右手的蹄子。 本以为摇光星君听了能有所收敛,没承想却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非但没松开,反倒更攥紧了几分,笑得甚为奸险,愈加贴近道:“还有更不正经的,小夕,莫不是想试试” 我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就不能别撩我吗我敬你是个上仙,作为小妖自然该恭恭敬敬的,可偏偏有人蹬鼻子上脸,我不玩了,星君爱撩谁撩谁去,我要回去,要不然我师尊一定会着急的。” 摇光星君正了正形,一本正经道:“除了你,我谁也不撩,本星君是个有原则的仙。” 有原则的仙反正我是一点没看出来哪里有原则。 见我这样,摇光星君继续道:“打个比方,如果有人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喜欢他,要是我知道这个不喜欢我的人突然转性喜欢我,那么本星君天涯海角也会喜欢他的,就是这么有原则。” 他说了一通,其实我什么也没听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绕过来绕过去的,头都给搅昏了,不过解释就是掩饰,本妖还是认为此仙极其无原则 。 我扯了一根细发丝,幻化成只小纸蝶,让它飞回青脚镇向师尊通报平安,以免师尊寻找不得心里担忧。 而我自己,定是走不脱的,不要问为什么,至昨半夜到现在,本花妖已经不眠不休思考并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结论。 那什么星君估计是将我认做什么人去了,一来我还真不是他要找的人,二来倾城之名实在与本妖不符,一笑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就算我再怎么风流潇洒明艳惊世,也断断扯不上什么佳人二字的。 我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某人不规矩的袖子,极其忍耐地道:“男男授受不亲,星君万万自重。” 果然一开始我就不该抱有这人有自重的念头,只是那目光实在是无比直接,无比□□裸,无比堂而皇之,无比坦坦荡荡,惊得本妖的确有些心神晃荡。 于是本妖假装干咳两声,退了两步,生硬转移话题,问道:“天上的老大派你下来到底干什么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要小妖助一臂之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试探着瞟了他一眼,结果那人一副“你觉得呢”的模样,心上权衡一番,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天上的神仙费心设阴谋的地方,毕竟大象不与蝼蚁相较的道理十分浅显,当然本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蝼蚁的,于是继续道:“喏,事先说好的,星君完成君令回天上复命的时候,是一定要给我记上一笔功德的,我也不能白任人使唤的。” 对面一身紫衣的人,手执一把白玉扇,听了我的话后,一双狭长凤眼笑得实在是有些,怎么说呢,就像一只狐狸看着小黄鸡的样子,他收起折扇,唇角微微勾起,道:“天君让我去十万大山找晦气去,我一个人形单影只,未免太过凄惨,当然想找个伴。至于功德,这一趟归来,于修行功德都将会有大进益的。” 我一听于修行功德有大益,心上一喜,本来夕颜化妖修行就比较艰难耗时冗长,等到师尊哪一天踏云成仙后 ,自己不晓得还要独自修炼多少年,若是早些累积功德,日后没准还能修成散仙。至于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星君,管他如何勾搭,我自岿然不动便是了。 第47章 花犯倾城【八】 客栈前庭早已聚了不少人,略一望去,即可瞧见一位布衣长须的说书先生,须发如霜般雪白,精神却是十分矍铄,讲得一口绘声绘色的仙妖鬼怪之事,唬住一屋子的闲人。 那说书先生正说至一只七尾雪狐为报恩却遭天劫毁去一身修为沦为普通白狐,而其恩人早已忘却前尘往事娶妻生子。 底下众人莫不一阵唏嘘惋惜叹怜,人妖终究殊途。 终究非是同路人。 而那位说书人,摇着一把破折扇,故作高深道:各位看官,故事尚未完结,预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而后,掸了掸长袍上的灰,哼着一支貌似十八摸的小曲子悠哉游哉离去,留下一屋子人议论纷纷。 议论什么的都有。 一人道:“人妖殊途,哪里有什么好结局,这说书人也是的,非得等到明日说不可。” 另一人道:“是啊,我这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挠了一般,故事到这里不就结束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结局?” 一人道:“兴许那九尾狐化爱为恨一朝回来呢?” 一人道:“回来干甚么?看恩人一家尽享天伦之乐” 另一人道:“你们在这里猜得还真得趣,这世上哪里来的妖魔精怪,尽是人瞎编的,唬唬人而已。” 另一人道:“这话说得不尽然,难道你们忘了之前皇宫里传出来的流言吗?忘了一朝名扬天下的那位惊才绝艳的钦天监大人是如何消失的无影无踪吗?” 一人随之道:“这话不能乱讲,那位白大人不是辞官归隐的吗?” 一人轻声道:“哪里是归隐?据说是被白狐狸精卷走的。” “如何说,天子脚下还敢有狐妖作乱” “怎么没有,我家兄长就在宫中当值,他是亲眼见到几道天雷滚滚下来,那白大人咻然之间就不见了,只隐隐可见一条白尾巴。听说皇帝伤心的要死,最凉薄不过帝王家,咱们这位天子却是个天生的情种。”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8 章 “哎,别说了,背后讲什么都不能议论皇家的事,你是不想活了吗” “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吗,不讲了,不讲了。” 本来我还在疑惑摇光星君是要去十万大山的,为何偏偏要将我带到天子脚下,现在听了这些人一同胡言乱语,大致也能猜出一些,估计是与这当今天子有些关系,摇光星君司人间祸福,天子替天掌管万千黎民,百万山河,自然该时时免其忧难。 想到这里,本妖实在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一点就通悟性卓绝。 摇光星君从头至尾波澜不兴,一副置若罔闻模样,我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个来回,这才将将回过神来,失神问道:“小夕,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明明是自己神游太虚去了好吧! 我清了清嗓子,道:“不知星君对刚刚那个故事有何看法?” 摇光星君眼眸中似有光芒闪动,而后黯淡无光,淡淡道:“人妖倾世之恋虽不容于天地,可若是摒弃所有赌上一赌,未必不可厮守,怕只怕,造化弄人,悔之晚矣。”说完之后,还稍稍附上一声叹息,像是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心生促狭之意,我上身向前倾去,对上他的眼睛,问道:“星君莫不是也曾动过情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感触” 隔得太近,本妖都能感觉到对面人轻轻呼出的气息,连忙移开眼睛,心道:怎么越看越不对劲,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不过星君很快凑到本妖耳边,细声道:“小夕这么关心本星君作甚,放心,本星君只对你一人动心动情的。” 惊得我连手上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再一看那双微微上挑的眉眼,顿生羞赧之意,真不知道这位大仙为何总是爱调戏一只小花妖,算了,任他去,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说来说去转到了正事上,果不其然,摇光星君来此正是为天子一事,只不过方才见我听说书去了,尚未来得及讲明。 当今天子本是上界文清帝星下凡历劫所托生而成,少年亲政管治天下王土,弱冠年岁御驾亲征横扫千军无一败绩,是为明主。只不过,这位帝星下凡所历的乃是十劫之中最为艰险的情劫,而这受劫之人,必尝尽爱别离,求不得之苦,更甚之,所思所爱所求之人毁之殆尽魂飞魄散。 摇光星君说,当今天子的劫是一只九尾白狐,他姓白,是钦天监,也是那位消失的白大人。 其实我还是稍稍惊诧了一下,如今断袖都断到宫中去了吗? 但显然关键点并不在此,我急急问道:“那白狐狸现在在哪里呢?” 摇光星君指了指自己的薄唇,挑了挑眉,意思再也明朗不过,要是本妖是只带爪子的物种,非得挠死他不可。 “不说算了,我回青落山去了,那什么功德本妖不要了还不行。”说着就动了起来。 摇光星君一见占不着便宜,连忙上前一把扯住了本妖的袖子,一副打死也不放的样子,人来人往,十数道目光吭哧吭哧直射了过来,皆是一派“哦,我明白了”的意味。各位大哥大伯,你们能不能不要想歪了? 为了保住仅剩的一边袖子,我还是乖乖返回坐了回去,等着他开口娓娓道来。 结果摇光星君清了清嗓子,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道:“本星君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那么,要你何用 我正要开口表示自己的鄙夷的时候,穿得花里胡哨的老板娘就这么风情万种的扭了过来。 “哟,两位公子,是打哪儿来的呢?”颇有姿色的老板娘问道。 打哪儿来的,其实我身边这位是打天上来的,不过肯定不能这么说,我朝旁边瞥了一眼,发现那厮压根就没有要开口的苗头,以表妖精的礼仪,我还是微微一笑道:“是打九十九座桥处来的。”九十九座桥比青脚镇青落山要出名的多。 “原来是打江南一带过来的,一方水土一方人,二位公子生得就很俊。”老板娘道。 其实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忙道:“我不与他比,他那样的才叫俊。”事实也是如此,尽管摇光星君有点儿老不正经,但相貌实在没得挑的。 谁知老板娘听了我的话,笑得花枝乱颤,道:“他是俊,你是俏,是不一样的,但都好看。” 那个老板娘,俏好像是形容姑娘的,怎么能乱用呢? 摇光星君打开折扇,遮住大半张脸,我就知道这家伙笑得老欢了。 我还在想着那只九尾狐的事,毕竟都属于妖类,同类之间难免心心相惜,摇光星君见我如此,也不打趣,煞有其事一本正经道:“别急,等到明天就知道了。” 我问道:“与那说书人有关” 摇光星君冲我点了点头。 “要是找到了小狐狸,星君准备怎么办”我接着问道,毕竟天子只是下凡历情劫,等尘烟过去,他依旧是文清帝君,更何况他对小白究竟有多少情意尚未可知,既然如此,到时候是将小白送还回去,还是如何? 摇光星君收敛眉眼,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第48章 花犯倾城【九】 日光倾城而下,天子脚下繁华熙熙攘攘又几时,市坊间人来人往喧喧闹闹,摊贩叫卖声一层压过一层。 大多数的地方城镇,流于表面的始终是热闹与光鲜亮丽,而那些繁华落尽成霜灯火阑珊孤影形只总是很少为人所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念头,兴许是推己及人而已,可细里想上一想,自己并不应该作如此仿若悲伤逆流状,那小白狐与帝君有怎样的纠葛俱是天命,其实同为妖物,我还是挺羡慕小白的,毕竟无穷无尽清冷寂寞的修炼日子中,起伏波澜动荡闪光都是足以令妖动容的烟火。 有时候想的多一点其实挺累的,还不如学那蹲在墙角处眯着眼的老乞丐,一脸的安容,人人皆道他是无家可归无枝可依,可我瞧他那一副从容魇足的模样,便知他只是在那里晒晒太阳而已。 “哥哥,这朵花送给你!”一声清脆似铃铛,伴随着咯咯的笑。 一朵淡粉色馨香的蔷薇花就这样被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塞到了我的怀里,一时间还真有点手足无措,一旁行人的目光地不时掠过这边,有的甚至停驻不前端看本妖如何反应。 我握着那朵花的枝茎,正要问上一问,那送花的小姑娘忽然之间以一方粉红色的手帕掩面,作娇羞状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我看着她惊慌逃窜的方向,心上一惊,连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个来回,并未发现自己露出妖迹,这才稍稍稳定心神。 一个大男人捏着一朵蔷薇花走在大街上,总是不怎么对劲,考虑到这一点,我还是往客栈的方向走去的好,结果方走到转角处,又出现了一个梳着灵蛇髻的美人,而我能注意到她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美人,而是因为一身湖绿轻衫罗裙的美人手中抱着一束胭脂红色的花,花蕊娇小,颜色妍丽,而那束花,竟然又被送到了本妖的怀中,与此前不同,起码美人还对我颔首莞尔一笑,如莲花一般不甚娇羞,眉眼弯弯水光潋滟,稍稍一欠身后,缓带飘然,如翩翩绿蝶蹁跹而去。 剩余的一段路上,此类事一而再再而三重现,不消片刻,本妖已经被姑娘无缘无故塞了满怀的各色各样的鲜花,时而碰上些路人捂掩窃笑,或接头接耳窃窃私议,我看了看怀中的花,不知怎么想到了紫薇仙子自小楼上朝师尊肩头上扔下的那一方绣帕,又想起曾经翻过一本古籍,上有记载,古一男子姿容风华绝代,时人甚慕之,其出游,民蜂拥起以瓜果掷之,后其美男子遭瓜果重击横尸街巷,人记蓝颜薄命。 幸好本妖被抛的是娇弱的花朵,要不然民间市坊之间不日将会充斥着旷古绝今的谈资,有一花妖,其名不详,因其貌甚佳,遭民投掷瓜果而亡,不知籍贯,不晓其龄。 脑中正思索良多,迎面似有掌风袭至,出于本能,本妖即刻迅捷无比扬手接过,忽觉鬓旁微重,不知何时开得正烂漫的芍药花不偏不倚落在本妖发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处置。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49 章 循着方才芍药花飞来的方向搜寻过去,不想先行入眼的是一角紫衫下摆,视线逐渐上移,对上一双狭长凤眸,那人此时手中正把玩着一枝山茶花,还特地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山茶花,斜靠在客栈顶楼处的阑干上,动作之间说不出的贵气,是的,是贵气,虽然这位星君平素有几分荒诞不正经,还夹带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癖好。 摇光星君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点癖好一般,冲着本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阵,引得旁人频频行注目礼,我脸皮没他那般厚实,忙不迭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客栈三楼,一股脑儿的将那些乌七能知策义,武能尽诛宵小,当年白大人还在我这客栈里歇了一宿呢,哎,只可惜......” 恐怕只可惜是一只狐妖! 小二说着沉沉叹了一口气,我跟着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被狐狸精怪捉走了,指不定是那只母狐狸中意我们白大人,将他卷到了洞府中。”小二忿忿道。 小二哥继续勾肩搭背侃侃而谈,冷不丁左睨右瞥,对上了摇光星君陡然冷如寒霜的脸,遂疑惑不解问道:“客官,您那位朋友怎么了,这眼神看得我瘆的慌,方才我又没说他坏话!” 还未等我回答,摇光星君已快步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已出手拍掉了小哥勾着我的背的爪子,面色极其不善,很显然小哥心肝胆颤碎一地。 “额,小哥,我这位朋友啊,就喜欢别人只看着他,只跟他说话,这不我跟你话说多了 ,惹他不高兴了?不用理他,咱们继续聊。”我胡诌八扯一番,好歹糊弄过去。 那小二哥又用余光偷偷打量了星君后,出声道:“搞得就跟我与他娘子勾肩搭背一样。” “......” “......” 小二哥看着蠢萌蠢萌的,胡七八猜猜得□□不理,这位星君方才动怒,还真的是因为你勾了他意中人的肩——啊呸,什么意中人,我什么也没讲,什么也不知道,揣着明白当糊涂总比一路尴尬来得好! 第49章 花犯倾城【十】 隔日,那说书先生继续坐在客栈一角绘声绘色地说起昨日未完的故事,眼里手上全是戏:“各位看官,咱们昨日正说道九尾狐遭受天劫恩人遗忘转身娶娇妻......” 底下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时而攥紧衣袖,时而一声低叹,时而相互之间交头接耳一番。 于他口中,那遭天劫的白狐活的也真是令人叹令人怜,同时还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看着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娶妻生子琴瑟和鸣,纵然心中无限悲凉,面上却依旧做到惠风和畅。 白狐回到尘世,所做所为皆为偿还昔日为报恩所做下的道道罪孽之事,他曾擅改一人命格只为恩人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而被改了命格的人自是灾祸横飞流离失所;他曾为延续一人性命偷盗他人灵慧,而失了灵智的人痴痴傻傻,他曾...... 说书先生此一般延伸,故事仿佛才将将过半,白狐重踏入万丈红尘弥补昔日罪孽 ,以及与那恩人之间已然不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又是谁执念深重久踏不出。 听到这里,便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来我是真心不愿听什么伤心故事,虐身虐心,二来觉得这白狐太过痴傻太过偏执的很,活得一点也不潇洒,要是换了自己,倒不如抛弃所有过往忘却前尘重新活过来的好。 茶水见底,故事也说完了,结局唏嘘。 摇光星君问我:“那恩人先前一边借白狐法术为己谋利,一边又在痛斥妖物无情心狠手辣,后来他后悔了,百般悔恨,若是你是那白狐,会不会选择原谅?” 他的声音很轻,其间还带着些微颤抖,一字一句的吐出。 我瞥了他一眼,被他脸上的神色惊了一晃,心道:只是故事罢了,这人还真当真了不成 随便脱口而出道:“心都伤透了,就算狐狸选择了原谅,难道他们之间产生的龃龉就能够消弭无踪,回不去了。” 他就这么一问,我就这么一说,毕竟我不是白狐,也没有亲身经历过,旁观者清固然不错,却不能真正的代入自己的情感。 谁知摇光星君不知道怎么了,手中的茶杯毫无征兆的摔在了地面上,茶水溅了一地,白瓷四分五裂。 曲终人散,故事终了,打哪来的回哪去,剩下几个落在后知后觉一阵怅惘中。 说书人已上年纪,一段路歇歇停停走了好久,于城门口处又向后张望了几眼,一脸谨慎又有些颓然的模样。 出了城门拐进一条郊外幽径,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只灰狐狸,抖了抖毛上沾的灰土,泛着精光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后奔向深山里,速度快得惊人。 见他遁得迅捷,隐身跟在后面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紧紧跟了上去。 约行了半柱香时辰,已然进了深山腹地,林高指天,静谧异常,甚至有几分诡异之感,总觉得这林子不大太平。 片刻后,这二人所跟踪的灰狐狸在一潭清泉边停了下来,用爪子舀了点水对着水面自顾自地整理仪容,其实也就是顺了顺毛发。 顺完毛后,那只灰狐狸精像是呆了一般,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枯叶落在水波上,青萍起于风始处,也不过此。 我也不知道这只老狐狸心里正想什么,侧身扫了一眼身边的摇光星君,脱口问道:“星君,你说这只老狐狸怎么跟个姑娘一样,这样......”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0 章 ——这样讲究形容 摇光星君没理我,一副受了重大打击心生绝望面无死灰,本妖的话直接被人当成了空气,吸进去,吐出来,连声回响都没有。 天上神仙的心灵未免太脆弱了,尽管老头儿讲的白狐故事感动天感动地,但毕竟不是亲身经历,多多少少这份惆怅要薄上不少,可我怎么瞧这平日里轻佻风流的人,这样将故事上了心 蹲在潭水边的老狐狸已经重新化成人形,并不是客栈中年老精神依旧矍铄的样子,而是位年轻俊秀的男子,眉清目秀,含有几分温吞的感觉,木木的。 我这还没吃完惊,那男子已温声道:“来者是客,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声音温和,吐字清晰。 他说完后径自踏步走向不远处一座竹屋。 被对方发现偷偷摸摸跟踪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要是再躲躲藏藏不露面的话,是真不像话。 本妖右手握拳,放在下颌处轻轻干咳两声,拽着还在兀自神伤的星君的手,跟了上去。 竹屋前门紧闭,两边长着不少野花,几株牵牛花绕着竹窗围了几圈,青绿绿的叶子,中间挂着尚未绽放的花朵。 那俊秀男子轻扣门锁,形容恭敬,柔声道:“公子,他们来了。” 室内声声咳嗽不停,似要将心肝脾肺肾齐齐呕出方才作罢,而后喑哑道:“快请进来。” 竹屋里简洁干净,一方书榻并着方桌条椅,几枝山中野栀子花养在白瓷瓶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其间。而那斜斜躺在床榻上的主人,苍白的脸上挂着魅惑人心的笑容,虽虚弱的紧,五官眉眼处处透着灵慧轻媚。 “哟,这不是眼睛朝天的摇光星君吗?怎么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那榻上男子眉毛轻轻上挑,眼眸中光华流转,与那一身的孱弱苍白着实不符。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近些,待靠近之后,贴近我的耳边轻轻骂了一句。 “傻子。” 我心想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只是这张嘴比之摇光怕也是不相伯仲。 可很多时候,一张好面皮讨喜的很,很自然而然地就会使人愿意忽略掉不入耳的话。传闻中的白大人就是如此,即使被喊了一句傻子,我也没多少不乐意。 摇光星君已收起一片低沉,十分委屈叹息道:“早知今日如此不受人欢迎,我也省得跑这一趟,只是文清帝君与我素有交情,要不就你这张不饶人的狐狸嘴,给劈成一团灰也是该的。怎么几道天雷就被劈得半死不活还剩几条尾巴” 摇光星君平素与我插科打诨满口胡言惯了,却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 ,明明知道白大人本是只九尾狐狸,狐类惜尾如命,堪称逆鳞。 榻上的人果真脸色微变,顷刻间道:“托星君的福,还不至于成个秃尾的,星君怕是要失望了。” “本星君失不失望倒还不至于,只是你现在有何打算?”摇光星君一展扇子,停在半空中,一本正经问道。 白大人敛了眼角戏谑,沉沉道:“作妖是苦,为人也苦;仙亦有忧,魑魅魍魉俱愁,爱恨是一世,疏离也是一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木刚易折,情深不寿,做人做妖做仙也没甚区别,还不如变个四脚王清帝君并不相同,他的求而不得到底是谁”白珢越是脸色越是苍白,隐隐现出死灰之色,透出一股子决绝。 摇光星君僵了僵身子,脸色难看,声音沉沉:“果真是较真较劲的小狐狸,求不得,舍不下,二者之间永远不能相提并论,也罢,这一滩浑水,越搅越浑,这聚灵灯可恢复你七成灵力,至于回不回去,由你自己做主,不过既是关乎好友,本君仍不免说上一句,意难平的话,就作三番思量,你所以为的,也许是南辕北辙,凡事总不能盖棺定论后,不留一丝辩驳。” 他从袖子里掏出聚灵灯放在方桌上后,拉着我就走的远远的。 身后,我听见了白珢纸片一样飘忽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倾城,我以后找你玩。” 一滴水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顷刻间就会打破固有的平和,一圈一圈的涟漪泛滥而去,久久难以恢复。 一个两个的叫我倾城。 他到底是谁? 跟我长得真的很像吗? 这个人有人喜欢着,其实也挺幸福的,不是吗? 摇光星君比师尊要有钱的多,也败家的多,当初一连给了十天住宿的定金,临走时店老板娘挥挥手笑得一脸谄媚,只说下次接着来住,直到住完剩下的定金。 其实我觉得是不可能再回来住的了,但是随便花钱的不是本妖,也没有什么好理由容人置喙。 十万大山与天子都城背道,粗略估计后得有三四日的脚程,要是飞过去的话,半柱香足矣,摇光星君不仅是个纨绔上仙,敢情还是个受虐狂,三四日的路程不凌空而非,偏偏说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过去,好死不死还要祸害本妖。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1 章 路上小魔小妖影子也没见着,仙光所到之处,他们连出来露个脸放个屁的胆子也没有。 “哎,星君,那个叫倾城的,是不是跟我长得真的很像”我站在他的背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阳光从他的正面照过来,留下一处宽大的影子。 星君很明显地停下了步伐,后背僵直地不像话 ,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嗯。” 一瞬间,眼前的人虽生得高大挺拔,平常惯会嬉笑怒骂的人,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许的可怜,不合时宜地显得十分委屈。 很快他像是重新措辞后问道:“青落山好吗?” 提起熟悉眷念的地方,讲起来自然是如江河流水滔滔不绝,青落山上有清风明月般的师尊,恨不得噎死在栗子堆里的栗子,被栗子刨了窝的白狐狸,嘴上没把门立志看遍眠花卧柳书的玉衡师叔,还有他们管吃不管做的一大锅蘑菇汤,漫山遍野的夕颜花。 谁知这人听了半晌冒出一句挠人心窝的话:“小夕你是不是喜欢那老头” 莫名被人戳中心思,虽然本妖的师尊不是老头,更是与老头搭不上边,但是对自己的师尊心怀不轨这种事还是葬在心里比较好,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如何应答,我还是神经兮兮地窜到小路旁,摘了一朵淡紫色的野花,殷勤地哄道:“送给你。” 摇光星君哼哧半天,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恶狠狠地甩下一句“我倒是要看看这老头是什么货色”后,径直向前走去。 之前那个嬉笑怒骂断袖断得厉害的摇光星君还好对付地很,现在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傲娇地厉害,送他花也不笑一个,真是矫情。 三四天的脚程远也不远,近也不近,太阳从东边升起,逛了一周又自西边落下,月牙儿倒是冒出了尖尖角,等到十万大山晦气找完,小花妖领了功德滚回青落山。 山中不比烟尘聚集之地,清泉也冷冽洁净的多,行了两日路,及至夜幕,好不容易逢上个清污纳垢的冷泉,我也顾不得身边还有一个断袖,遂在打发他去解决晚饭后,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干净淌进了冷泉里,泉水冰凉凉的,自天上洒下的月光也是清凉凉的,几欲令人恍惚起来,不识得东西南北,睡意席卷而来。 青草香混着鸟唱虫鸣,一阵阵组成了节奏,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成了催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又低又沉地软语,断断续续零零散散,不知道是何人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头闷闷的。 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和耐性,本妖还是打败了久违的睡意,勉强揉揉眼皮睁眼看看外界,这一看,惊得小妖魂飞三千里。 极其注重其仪容讲究要命还臭美自恋的摇光星君一身湿透,淡紫色的衣袍沾透冷泉水,极淡紫色隐隐深了几层,由紫色发带绾起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也有些散乱,各自为政地分庭抗礼,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眸中藏着掖着的一泻而出。 我推了推他,很遗憾没有推动,苦于实在不着片缕,本妖又揉了揉眼皮,幻想着眼前所见的是梦境,结果腰上的温度依旧存在,裹着清凉的泉水依旧火热,从手心处散到四处。 眼前的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只痴痴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本妖,颤抖地厉害,教人狠不下心将他推开或是厉声斥骂一顿,只能任他这样抱着。 算了,星君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也能称得上情种,找了一个叫倾城的人很久,依旧不肯放弃,装一时他要找的人也好。 “对不起,我以为,以为……”声音又低又沉,温柔地能教人心尖一颤,夹杂着不可言明的一地悲伤 。 “当你入了轮回道的时候,那一刻,那么决绝,不留一丝眷念,恨不得与我斩尽所有牵连,活了几万年,彻彻底底地无能无力,摇光星君,也只能……” “我不能再离开……” …… 摇光星君说了很多话,他与倾城的过去,他的忏悔,他的不舍与心疼,虽然是别人的故事,可不知为何,竟像是自己的回忆,疼痛的很明显,明明知道剜去一了百了,依旧固执地捂着。 一瞬间,我竟生出自己要真是倾城也未尝不好的念头,一定是疯了。 将错未错,为时未晚,我清了清喉咙,状若轻松地拍了拍摇光星君的后背,嘻嘻道:“冷泉果真是沐浴的好地方。” 摇光星君如梦初醒一般,忙不迭松开手,自耳尖处泛着一层薄红,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手忙脚乱搭起枯木燃起篝火。 冷泉湖面上的涟漪还留有余波,方才的不是梦幻,清凌凌的月光,还真有几分幽会的氛围,一时间教人分不清是真是需。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倾城,生于青落山,长于此,被一场九天雷劫劈得半死不活,蒙师尊照料上百年,日子本该如此不温不火的过下去,守着一份自己的小心思藏掖着故作高深,可这个紫衣男人的出现,像是一阵风,一束光,肆虐毫无禁忌地死乞白赖闯进别人的生活,一点点地侵蚀入驻,按着他自己的速度,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如此理所当然合情合理。 喜欢是一朵从心中开出的花,是甜的;而爱,更像是彻骨刻骨铭心的痛。 第51章 花犯倾城【十二】 枯木头是烧火的好东西,烤好的嫩肉油光发亮,香味飘得老远。篝火时而蹦哒出一星点火化,哧啦一声又复灭。 一妖一仙坐在河边烤肉填肚子,做着平凡人会做的事情,也是挺稀罕的景观,天上的神仙就该是高贵冷艳或是清风霁月的,不沾染人间风尘烟火,可这位,着实有些例外,所幸本妖早已经习惯。 早已耳闻不曾目睹的万丈红尘将他牢牢席卷其中,固执的守候着最后的期望,这位大仙,也有他自己的坚持和温柔,而并不仅仅只有流于表面的轻浮孟浪。 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他与师尊的身上有一种相似的东西存在,会发光,不管形式如何表现,终归会殊途同归,变幻一致。 篝火渐渐弱下去,清浅的月光和着几只萤火虫,摇光星君负手靠在不远处一棵老榕树下,山间凉风吹起淡紫色的衣摆,衣袂飘飘。 初见的时候,温柔乡处,隔得挺远,紫薇仙子猝不及防委身一跪,这个人,脸色周身漫着的都是一骨子遗世独立的高贵冷艳,那应该也是他的一面。 是人是妖,为仙成鬼,往往背道而驰互不相容,所求的道不同,心有善恶之分,甚至于有无心之别,可一触即发如泼出之水的情动,都是同样的覆水难收。 心动是建立在某种熟悉或依赖的基础上,而情动,只在怦然之间,电光火石尚未成型,它就以自己的走势行于五脏肺腑之中,直冲冲地要将心肝胆一齐赶出喉咙口。 “喂,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摇光上神,那里是你的宫殿吗?” 我指着北极星的方向,冲着他的背影犯傻似地问道,声音不大,裹挟着凉风慢吞吞地飘了过去。 “嗯,很大!” “你们神仙最爱穷讲究,住的地方要那么大干什么,我看你那个什么殿,还不一定比得上师尊盖的竹子屋,冬暖夏凉 ,虽然说挤了点。 ” 边说边靠在一块爬了不少青苔藓的岩石上,随手拔了一朵小野花,吹掉了上面的灰尘,自顾自抛进了嘴里,上下嘴唇一扒拉,丝丝甜味窜了出来。 “挤得很”,他低下头一阵若有所思,然后一张黑脸撂了出来,几乎恶狠狠地问:“你们还住一间房?你师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心说那不是因为我们家栗子不同常人压塌一张床吗?而我师尊心思端方清正,半点也没什么乌七八糟的心思,要说觊觎,也只有我肖想的份! 断袖的人真可怕,自己有这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癖好,便觉得天下人心里都揣着一份不安好心和觊觎。 平常人怎么闹我都没关系,一旦诽谤师尊就不行,我掀起眼皮冷声道:“摇光星君勿要妄加揣测,我师尊洁身自好,一心修道求仙,最是端方周正之人,你要是在胡乱猜测,休怪小妖以上犯上!” 摇光星君不知是不是听了我的话怒极反笑道:“哦?以上犯上?不知道小夕要怎么个以上犯上?”他故作姿态状若苦思冥想半晌,幽幽继续胡言乱语道:“这里荒山野岭,虽然无人目睹,但是本星君真是想不到,小夕竟然是这样的小夕!”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2 章 这样的小夕?这样作风豪放的小夕! 此刻,我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瞎了,怎么之前觉得这家伙并非如此孟浪,心瞎无救,眼瞎幸亏有治。 管他如何惊诧跳脱,本妖自岿然不动坚如磐石,再要搭理他,我怕自己会不小心一口咬了舌头。 山间温度本就偏低,夜间凉风呼啦而过,夹杂几分寒意,我寻了一棵粗略估计已有几十年寿龄的老榕树枝桠,飞身一跃,斜靠在主干上,悠悠抻直双腿,预备好好休憩一夜。 而摇光星君自告奋勇在下面守夜,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守的,暂不说他是叱咤一方的星神,虽然这货平素嬉笑怒骂老不正经,但是不能否认外人眼中的惊骇,再说本妖到现在,也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不要命的魑魅魍魉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去,当然仅仅局限在青落山界内。 朦朦胧胧中,周边好像暖暖的,教人情不自禁一心挪移过去,恨不得死死抱紧那一团火炉般的温暖,虽然尚存一丝意识,但沉沉压来的倦意还是悄咪咪一巴掌把那丝仅存的清醒一巴掌呼到犄角旮旯处,还连连翻了几个滚。 九十九桥花灯通明,挂了一路满桥,湖上飘着精致的莲花灯,花灯上的小蜡烛忽闪忽暗,烛影落在莲瓣上,上面写着心上人。 只是奇怪,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凌厉的风,吹着吹着一路将师尊当初放的那盏花莲灯推到了岸边,见状,我撸了撸袖子,弯腰上前一探究竟,欲弄清楚师尊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本妖将将要得手之际,一旁早已有人捷足先登,轻飘飘抢在人前拾了去,果真大胆,本妖的东西也敢来抢,真是鸡蛋撞到石头上,嫌弃活长了。 我正要展示作为一只花妖的强大气势,最好站着不动吓跑人,可惜,在本妖余光瞥到一抹淡紫色的时候,心生不妙,一股诡异的心虚感袭上心头,当对上那双微微眯着斜挑上扬的凤眼的时候,无数念头狂奔而过。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说这盏灯是他放的。 不知道摇光是不是故意的,我一伸手去夺,他就往后藏上一藏,一来一去,本妖连灯的毛都没摸上。 一不做二不休,我一咬牙一跺脚,猛地发力扑了上去,双手并用,将他拎着莲花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乱移的手禁锢在身后。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如此冒犯上神,摇光可能一时有些懵了,全身上下僵硬的像个棒槌,一个疏忽,手中的莲湖灯“咚”的一声掉在草丛里。 我的心思全在那盏灯上,想一把将这根僵硬的棒槌推地老远,可惜,没推动,摇光星君呆愣愣地立地跟块木块一般,一动不动,石化也没这么夸张。 哼,让你抢我的灯! 我自顾自地绕到他的身后去捡已经摔得破了几个洞的灯,捡起来之后,摸了摸破的地方,着实心疼了一阵,心疼完毕,就要去看里面写的字,登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前所未见的怪风搅得乱石与拔根之树横飞。 手忙脚乱之中,凭借潜意识里的想法,我心一横转身紧紧拽住某君的衣袖,打死也不放开。 微微刺眼的光芒照了过来,咦?此身何处? 首先入眼的是熟悉的眉眼,只是好像有些不同,勾人的凤眸似有水光隐现,载着一潭不见底的深情,教人不免讶然。 可是更讶然的还在后头,当本妖发现自己像只四脚章鱼扒在某君的身上的时候,一只手上貌似还不怀好意地抓着一根紫色的飘带,据仔细观测后,毫无疑问是束头发的,不知道摇光星君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禁忌啥的,比如贴身发带只有命定之人才能触碰啥的。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理了理满头脑的官司,譬如明明昨晚睡在树上的,怎么一夜之间跑到了某君的怀里,譬如昨晚我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对,我一定是没有做,……可是更悲哀的是……哇……某君觊觎肖想本妖已久,昨晚自动投怀送抱的好事 ,傻狍子才做正人君子呢! 很显然,摇光星君从表面上来看,并不是一只只会横冲直撞乱蹦乱跳的野狍子。 “我……我昨晚……没……没对你做什么吧?”秉着最后的勇气,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良久,那边没吭声,我疑惑地抬起头瞥了一眼,就见到叱咤风云的摇光上神一脸梨花玉阑干的样子,就跟被人欺负的小媳妇一样。 其实,我真的很想冲他喊上一句,憋装了。 可惜我还没喊出口,媳妇脸就凑了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面掌心大的小铜镜,递到了我手里,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颈子,又指了指我,就是半句话不说 。 本妖是只聪明的小花妖,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捧着小铜镜就照了起来,不照还好,一照当即魂飞天外。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本妖脖子上几处咬过的痕迹,总不是几只找死的小虫子干的好事或者是我自己弄得吧! 真缺德,占了本妖的便宜,还要做出受了多大欺负的可怜模样。 我抓住小铜镜,朝着某君的胸口弹了过去,仙器就是仙器,没有达到预定的砸人效果,反而顺从自觉乖乖地钻进了紫衣袖里。 “……” 朝阳渐升,发现大眼瞪小眼地结果可能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后 ,我率先移开目光,低声哼唧一句:“再有下次,我就……”” 再有下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打我肯定打不过,既然打不过,臆想出来的惩罚只是臆想。 某星君得了便宜还卖乖,施展仙术摘了果子回来,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从三从四德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一眼瞪了过去,更觉得自己在与他打打(qg)闹闹(q),所幸悠悠来了一句“小妖已经聋了!” 不出所料,某君当即闭口不言,可一刻过后,他重施旧技,乱讲一气,从梁祝雏形是断袖讲到天上的月老真不是个东西。 天上的月老的确不是个东西,送了这么个磨人的小妖精过来 第52章 鬼笳 “时辰到了,各位上路吧……” “人死如吹灯拔蜡,过往恩怨情仇一概烟消云散。”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酒也空,气也空,世间浮华……世间浮华一阵风……一阵风——” 鬼笳做了几百年黄泉引路人,来来回回踏着生死路,反反复复念叨几句词,不知见了多少孤魂野鬼。 有的人死了,三魂七魄散了大半,恍恍惚惚痴痴傻傻,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又是要去往何方,只知道跟着位吹胡笳的黑袍使,也看不见如何面目,一路走一道忘,浑噩间饮下孟婆汤,穿过奈何桥,从此,一别前世。 也有些泼皮耍无赖的,生前逞威风不够,死后一摞子狗怂臭脾气还要带到阴曹地府来,都是纸老虎一个,只消鬼差装模作样扬上几鞭子,杀个鸡,敬个猴,一树儿给削直溜了。 还有一类前世不忘心有执念的魂魄,不忘恩,不忘仇,不忘情,死活不愿意入六道轮回,言之凿凿,振振有词,这样的,便抛入忘川河里教他洗上一遭,再想不通,只管教他泡个够本。 “喂,说你呢,磨磨蹭蹭的,为何不走?”鬼笳转回来催促道。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溺死鬼,全身湿漉漉的,素色衣衫,他眉头紧锁站在原地来回徘徊,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鬼差大人,我家娘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呢,求你放我回去吧!” 好个天真烂漫的溺死鬼,上了黄泉路,还回得去吗? 尸身都不知道烂到哪里了!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3 章 鬼笳素来没什么好脾气,痴情种子见多了也生漠然,冷然道:“回去?白日做梦也轮不上,走吧,走吧!” 闻此一言,那溺死鬼心头一禀,四肢缠上一颗合人抱粗的阴阳树,哭着闹着不肯走,回不去,就死活要等在这里,做只千年王八万年鬼。 按惯例碰到此等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听话的,推到忘川河里浸入一通就是,今天鬼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指着不远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孤魂,道:“你要像他一样在这里等?等了几百年也没等到人,你看看他的魂魄,都快散尽了,就是立刻去投胎也只能做个不知朝暮的蜉蝣,你还要等?” 他特地提高了语调,果不其然,溺死鬼盯着大石头处的游魂,脸色愈发灰白。 依稀能分辨出那游魂身上衣料价值不菲,想必死之前也是个富贵人物,真如鬼笳所言,三魂七魄颜色浅淡,堪堪弱弱,好似一阵无来由的风就能刮走。 管它人世黄泉,一旦倒行逆施,都是要先痛的。 “尘归尘,土归土……” “尘归尘,土归土……”溺死鬼跟着念叨着,跌跌撞撞滚过了奈何桥。 鬼笳望了一眼坐在大石头上的游魂,摇摇头,复又司其职。 那游魂一坐就坐了几百年,也不曾瞧见他要等的人来,那个人现在何处?轮回几次?相貌可曾变否?一概不知,只知道痴等,傻子一个,到时候灰飞烟灭魂消俱散又如何? 管它呢,自找死路的游魂,忘川里浸了几百遭,屡劝不改,该! 几百年前,也有这么个鬼,生前死得凄惨,受千刀万剐之刑,入了阴曹,百般不愿踏过奈何桥,执念太重,便教勾魂使送到了阎王殿里。 “小鬼,你可知下辈子你入得是鼎盛富贵人家,有入朝拜相的造化,还不愿吗?”坐在主座上的阎王爷神情肃穆,庄重无比,气势甚是压人。 小鬼胆子小,惊慌失措顷刻跪倒伏地,抖抖嗦嗦,话也讲得结结巴巴:“小鬼……小鬼上辈子姓叶……名……名书,字颜玉。” 阎王爷绷着的黑脸面差点破功,谁问他姓甚名谁,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干咳两声道:“你答得那是什么狗屁东西?” 小鬼见阎王爷动怒,连忙朝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勉强镇定下来,先行三跪九叩之礼,后道:“生前之名,生前之事,生前之人,若是入了轮回,什么也不记得,小的有恩尚未报,有仇也未报,实不能再入轮回,求阎王爷成全!” 眼前小鬼生前本是朝廷命官之子,后其父一遭沦为阶下之囚,举家入狱杀无赦。人多注重香火传承,百般拼命以一同岁男孩冒充之,苟延残喘留下一条命,得其父一叶姓同僚收养,化名叶书。 此同僚仕途平平不足称道,却有一子天资卓越不凡,名籍字子尚,入世后如平步青云,擢升连连,终位极人臣,朝堂之上颇具手腕,与叶书情谊深厚。 后旧皇垂暮,其子各怀鬼胎欲登大宝,叶籍素慕十三皇子,虽不得其心,仍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借叶书之手剪除东宫太子,危帝勉撑残体誓要彻底清查太子一事,东窗事发大祸临头之际,叶籍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弃子以明哲保身,百步已行九十九,断没有回头路。 那弃子是叶书,罪臣之子,毒杀太子,任何一条足以教他身败名裂罪至凌迟。 三千刀不是刮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叶书身死入地狱,不肯轮回入钟鸣鼎盛之家,报恩报仇执念太深。 阎王爷一扬手,沉声道:“小鬼,杀人不放火,造桥不铺路,报仇报恩不二做,要是你等来了他,这恩和仇如何取舍,你想好了吗?” 叶书低眉垂首,拳头攥得生紧,无力道:“小鬼不知,望阎王指点迷津。” 话音刚落,复又叩首跪拜,头磕得“噔噔”响。 阎罗王略一沉吟:“叶家于你有再造之恩,他与你更是竹马之谊,你不愿伤他;可他将你推上黄泉路,你又不甘心教他逍遥自在,两厢矛盾,挣扎取舍,如此这般,还不如教本王收了你的记忆,留与地府做一引路人,或许还能见上他一面,也算了了一番“孽缘”。” 此后,黄泉路上多了一位引路人,有名“鬼笳”,专引野鬼孤魂入轮回,一口引路词说得无比顺溜,脾气不大好,永远缩在一身黑袍子里。 地府里的鬼差大都知道,鬼笳对坐在石头上的痴鬼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看不顺眼,骂了十几遭,痴鬼自闻风不动,忘川河里抛几番,还是“钉子户”一个戳在原地,久而久之,便也懒得费无用之功。 那痴鬼叫什么?——好像叫叶籍。 他等的又是何人?——约莫是他的弟弟,叶书。 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戏,只是这兄弟之情隐隐有些怪异,也罢,世上的事,奇形怪状的多了去了。 再说那叶籍,自人被片成人棍后,才悟得一个他自己终生悔之晚矣的理儿——求不得和舍不下,求不得能令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却不会致命;舍不下却能要人醉生梦死愿受天打雷轰,嵌入骨血不可自拔。于他而言,十三皇子是求不得,而叶书则是舍不下。 只可惜,了悟得有点晚。 第53章 花犯倾城(十三) 十万大山取名十万大山,实不是什么虚话,千里高低绵延,山中奇花异草繁多,或峰陡如刃,或坦如平地,也有谷底状,或林密葱茏,也有平沙之地,更兼几多穴地。 而摇光星君口中的天君之令,也绝不是游览风景闲逛一趟,所谓的找晦气也不是找乐子。十万大山之中隐匿着不少上古神兽,腾蛇乘雾,玄武坠地,九尾狐……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另外此处鱼龙混杂,物种庞大,从堕仙至妖魔鬼怪,各自为政,常常将此处搅得天翻地覆。 甫一进入地界,便能清晰觉察到周遭气息的转变,山里气泽阴沉沉的,一股子妖邪之气,教人恨不得禁了鼻子。 一路上花草变更良多,相当于百步一异区,于其它地方有所差异,譬如,前脚踏得是黄土地,看见的是黄花,后一脚入的可能就是沼泽,生的是野长水草。 摇光星君走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平时不该说话的时候,一肚子乌七八糟话往出来冒,扬了汤还止不了沸,现在该说说话缓解缓解气氛的时候,退化成个没嘴的葫芦,闷声闷气。 “哎,天上那么多神仙,你们天君为什么专门派你过来?摇光啊摇光,你们天君这是拿你当苦力跑腿的呢?” “嗯,表面上看确实如此。”摇光星君随口应了我一句。 “表面上?嘿,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说你在天上当的官也不小吧,该不会顺手下来要捉一只坐骑回去吧?”我一听他说“表面上”如此,又联想十万大山神兽颇多,且造化神秀,不免有此猜测。 摇光星君先一开始微怔片刻,而后状有所思道:“这建议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那是捉只九尾狐回去,还是挑只九婴鸟呢?” 无论是九尾狐,还是九婴鸟,一想到紫衣轻袍的上仙盘坐于去,脑中首先还是炸开一团白花,好生违和之象,还是御风而飞来得好。 咦? 脚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怎么感觉地在往下陷落? 要死,下面竟然是个洞! 做完一阵下降运动后,本妖睁开了眼睛,打量起四周,上方开了个大口子,洞中颇为亮堂,四壁开满了一簇簇的紫藤花,花朵繁开,一瓣一朵皆是景,更有半亩清潭,潭中水清澈见底,底铺有白色鹅卵石,状大小不一。 可真是个洞天福地! “小夕,你要是压死我的话,可就成寡妇了。”底下传来某君压制的声音,惊得本妖心一颤。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4 章 “星君,你掉下来也不选个好位置做降落点,好死不死非要往别人底下掉,这不是在自找罪受么?”一边弹开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回他的打趣话。 摇光星君:“……” “这是哪里啊?”为避免某个不知廉耻的星君再次口无遮拦,本妖识情知趣地先行转移正题,询问脚下何方土地。 “妖穴。”摇光星君掷地有声地吐出这两字,接着朝洞里走去,继续道:“应该就是这里了,瞎猫碰上死耗子。” 我紧跟在后,心想:谁是瞎猫? 还没想通到底我与摇光谁是瞎猫这个问题,耳边传来一阵阵怪异声,像是…… □□之音! 脸上一阵发烫,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摇光星君可能是以前听多了,脸色平静,毫无尴尬之色,反而一脸正经神态自若地在——听墙角,不结合声音,妥妥的君子脸没跑,还比平时正经上十分左右,脸皮委实够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处理北斗宫日常例事呢! 我这厢正要避开,没承想这个祸害,一把攥住本妖的爪子,轻轻一拽,瞬时间跌进了他的怀里,骨头真硬,磕得本妖额头疼。 里面的吟哦之声还在继续,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一听就知道在干什么事,世风时下,道德沦丧,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吾对此妖委实失望透顶。 半天了,事儿还没办完,这都是什么妖精,此等没皮没脸的事如此持久 ,得要多皮糙肉厚啊! 一旁星君大人等得气定神闲,仿佛在看什么阳春白雪的戏曲,一只手还偷偷摸摸滑到了我的腰间,丈量一掌,若有所思。 “过去,过去。”我一把抓住某只咸猪手,甩过去,谁知这破手又不甘示弱的追了回来,如此三番两次,死不悔改。 好你个道貌岸然天下无出其右的上仙,本妖再一次捉住腰上的手,没有直接甩开,反而用食指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那么一下,果不其然,臭不要脸的像是触了电一般,“嗖”地缩回手掌,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耍流氓谁不会,憋个大招出来呛死你!哼!受了一大招的星君大人终于老实下来,不再动手动脚的。 里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隔着的一层石壁忽的消失不见。石床之上纱幔飘飘,人影交叠,只片刻间,便见一美艳女子衣衫半拢地越出罗帐,肤如凝脂脸若桃花,粉色衣裳浅绿绣鞋,眉眼含笑,兼有万种风情。 “哟,好俊的人。”美艳女子嗔笑一句:“方才听的可好?”她问的话是个句号,不过也没错,本妖身边的这一位的确听得心猿意马。 “艳妖,休要胡言乱语!”摇光星君一本正经道:“你可知罪?” “知罪?你是何人?竟敢上门管老娘的事!”艳妖脸色呈现薄怒之色,厉声说道:“管叫你有去无回!” “呵,好大的口气,敢叫本星君有去无回的人,三界之中还未有几个!大胆妖孽,害人性命,还胆敢口中狂言。”他一字一句说的极其周正,极其大义禀然。 艳妖也不是吃素的,并不像其余小妖一般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反而一反常态,脸色骇人狰狞十分。 摇光星君劈手一道雷光闪下,一柄极清极明的长剑已握在手上,剑锋紫色灵气流动,剑身极轻极薄。 好一柄上等的仙界一品灵器! 他并没有急着上去应战,反而退后三步,执剑绕着我一圈画地为牢,紫光冷冷,地面上咻然一道光圈——结界! “等我!”极轻的两字教他咬得百转千回,听的人心一沉。 两道光已经缠斗起来,剑鸣声“嗤嗤作响,大有虎啸龙吟之势,艳妖使得是蛇骨鞭,九节,挥手一扫便是一道横沟,下手又快又狠,却也落于下风,唯恐避之不及。 剑尖不断逼近 ,迫得蛇骨鞭措手不及堪堪避过,艳妖自知灵力道行不及对方,眼珠一转,媚眼如丝,飘飘送过去一溜儿柔情似水的青眼,红唇微动,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一招果真见效,只消媚眼,摇光星君便不知身在何方,收了剑,屈膝盘腿坐下打坐,闭眼凝神,眉间忽的窜出一道血红印子,那艳妖见缝插针没骨头似得攀附上去,极尽搔首弄姿。 而本妖看了这极具戏剧化的战况,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急之下脱口喊道:“妖精,你干嘛呢?上仙是你想舔就能舔的吗?赶紧给老子滚开,信不信我杀了你?” 艳妖听到一番厥词,笑得花枝乱颤:“杀本宫?小花妖口气倒不小,你如何杀得了我?”艳妖性淫,旁若无人地挑起星君一缕长发,绕着指尖转了几道,跟着软言轻语吹一口热气。 第54章 花犯倾城(十四) “那你有胆量就试试,看本妖能不能杀了你?”其实我这一番话虽说得气势磅礴,实则毫无底气,心里只盼着临时步入老僧入定状态的摇光赶紧恢复如常,要不然,他的清白可能就要交待于此了。 果不其然,艳妖这次眼皮都没朝我撩一个,仿佛本妖刚刚说的是屁,虽伤大雅,于妖而言却毫无攻击力。 艳妖姿态愈加露骨,摇光依旧岿然不动不作反抗,只眉间皱起,看来这女妖的段数不低,连星君都着了她的道,困住不得出来。 我试探着破结界而出,徒劳无功,我根本解不开星君设下的禁界,只能在方寸之地上心急如焚。 什么? 一滴泪滚落下来,落到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圈禁消失了。 我来不及多做考量,立刻扬起手化出一柄青霜剑,剑身冰冷如霜,连石头都砍过,估计削两三个小妖还是行的。 那艳妖见我出了圈禁,脸上露出诡异笑容,瞧着尤其瘆人,惊得本妖浑身上下掉落一层鸡皮疙瘩。 只有一个念头:那妖精想染指星君,休想! 一剑一鞭打到了寒潭边上,结果本妖一招不慎,竟叫艳妖一鞭子将武器卷了去,再扬手一甩,青霜剑径直落入潭中,激起几束水花。 “小花妖,剑都没了,还要打吗?”艳妖将一双媚眼化用的十分灵活,似有勾魂摄魄之能。 “老妖精,打你本妖还用不上剑!”我一副死鸭子嘴硬模样,不到最后誓不罢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觉得把命丢在这里也无所谓。 “好个嚣张的东西,敢说本宫老的人,向来只有一条路——死。”艳妖被触了逆鳞,怒不可遏道。 蛇骨鞭直劈面门而来,沿途卷起一阵风,洞中紫藤花簌簌而落,我反应急速险险避开,还没站稳第二鞭俨然已经劈了过来。 如此几个来回,我就觉得很吃力,这样下去我还是得死在这里,摇光星君还是得遭妖精染指。 仓促间朝星君看了一眼,狭长的凤眼此刻合上,双眉飞入鬓,额间冒出细密的汗,似在忍受什么。 我指着星君冲艳妖喊道:“妖精,你可知他是天上的神仙,你要是敢动他分毫,天界还不铲了你的破洞?”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5 章 只希望老妖精对天界尚存几分忌惮,多多少少手下留情。 那艳妖果然脸色微变,不过仅片刻间消弭无踪,露出诡异的微笑,道:“天上的神仙?来一个本宫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那些个虚伪透顶的狗东西!”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艳妖的狂妄,毕竟就我而言,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是不敢讲得。 她似乎还没骂够,继续接着道:“你也是妖,好好的跟那些个狗屁上仙混在一去作甚?”顿了顿厉声道,“没胆的东西!” 是啊,我是妖精,怎么跟劳什子星君混成了一路人? 人妖殊途,仙妖更是天生的敌对! 艳妖的笑声愈加浪荡,声音里尽是蛊惑人心:“小花妖,来,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放了你!”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眸子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杀了他! “杀了他你真的会放了我?”我假装心生动摇,故意重新陈述一遍。 心道:这该死的老妖精,一肚子贼心祸水。 “老娘一言,快马一鞭!”艳妖勾着自己一缕长发把玩着,话语转入温柔,只是这温柔教人听得心悸,另一只手指着摇光道:“用你这把剑从他的心口处挖开,动作慢一点,可不要刺破了。老娘倒要看看这动情的神仙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这老妖一定是疯颠了,要是本妖真按她的做,死得可能会更惨烈,不管了,当务之急还是多拖一时是一时再说。 蛇骨鞭咻然入湖带起刚刚被打落的剑,“咣当”一声砸在了我的脚下,剑身水淋淋的,透着水光。 我慢吞吞地捡起来握在手上,朝着摇光星君走过去,脑子已经行转九曲十八弯,只见那道血红印子愈加鲜艳,像是抹了一层鲜血上去。 艳妖见我迟迟不动手,以为我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其实本妖要是聪慧如斯,断不会陷入此等恶境,被人高看一等也是无奈。可能她耐性用尽,自己抖起蛇骨软鞭,过来就是一抽而下,隐隐有风雷之音,眼见着那软鞭就要落到身上,千言万语害怕愤恼皆数转化为皮开肉绽屁滚尿流。 到头来,全成了听天由命。 既定的鞭子没有落到身上来,只听得艳妖一声惨叫,蛇骨鞭被拦腰斩断成两截,一截瘫在地上如弃物,另一截要死不活吊在半空中。 摇光星君! 那道血红印子颜色还在加深,毫无减退之意,给那张俊美不着调的脸上平添几缕妖魅邪气,他的眼神冰冷含有戾气,周身冷泠泠的,竟不像我平时所认识的星君。 “找死!”他冷冷地吐出俩字,像看一具尸体般盯着艳妖,寒气逼人,光在气势上已胜一筹,然后厚颜无耻道,“我的人你也敢动?当我是死的吗?” 顷刻之间,紫光闪烁,道道击杀过去,不留一点柔情,用了十成十的灵力,下手又快又狠。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艳妖,根本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被那灵光穿透心口后,脸上满是惊诧惊惧,须臾间化为万千点幽光飘洒而下,地上只留下一粒妖丹。 我一看星君额间的印子有淡化趋势,却并未随着艳妖消亡而消失,艳妖说动情的神仙,心生疑窦——这印子怕是心魔印。于是狗胆包天地上前用食指点了一点,还没挨近,摇光星君立刻警惕地推搡了我一把,咬牙切齿道:“不是叫你等着别出来吗?自作主张,嫌命长是不是?你要是……” 大惊小怪,再说我不都是担心他才出来吗?好好好,看在化险为夷的份上,本妖不跟他计较,任他消消气再说!这样想,我便谨记教训地闭上狗嘴,准备捂着耳朵任狗血淋头。 不曾料到,这家伙反其道而行,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怀里,隔着薄薄的衣料,是一颗炙热而猛烈跳动的心。 我有点手足无措,竟忘了一把推开他,任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窝上,作久久的停留,忽闻耳畔一声叹息:“这些日子像是一场好梦,只可惜……太短了些。” 第55章 花犯倾城(十五) 摇光星君拾起那艳妖的内丹,略微用力便将之化作齑粉,而后,天色昏暗,十万大山电闪雷鸣,一场夜雨即将袭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即使躲在洞穴内,也能听见外面惊雷阵阵。 果不其然,暴雨刷刷而下,空气中慢慢生起凉意,洞穴清潭一侧形成一帘天然的瀑布,哗哗啦啦,这场雨来得真是好时候,给这万里起伏的十万大山来一次大洗礼。 摇光星君盘腿卧在清潭台上,微闭双眼,额间那抹血色印已经完全消失,脸色甚是苍白,颇为狼狈,不过与他相比,本妖现在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朝他走去,在尚余三尺处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吃了雄心豹子胆般用脚点了点他,问道:“那个星君,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洞啊?” 说实话,我是真不怎么愿意在洞里住一宿的,凉冰冰的,还不如找棵树将就一夜。 摇光星君缓缓睁开眼眸,故作高深道:“看天意,这雨什么时候停,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其实,本妖私以为不用雨停就能走的,妖又不是人,淋场雨有没多大干系,更别说神仙了。 不过还是得听他的,谁让人家是法术高深灵力强大的上神呢? 平常这不着调的星君话比屁还多,不知是否是刚才诛杀艳妖,这会儿变成个没嘴葫芦,一句话也没有。这样也挺好,省得他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硬是将我认做“倾城”。 这倾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能让这么个神仙念念不忘痴心不改,一定也是个姿容不俗清贵高华的仙人才是。 我捡起几片一人高的大叶子铺在了地上,胳膊枕着头大喇喇躺了上去,刚准备闭眼休息的时候,只听得摇光星君轻声说道:“小夕,你就没有想要问我的问题吗?” 我先是一愣,心想,既然你让我问,不问白不问,以后跟其他小妖厮混时,还能充当些谈资逸事,于是乎先装模做样一番,而后迫不及待问道:“当然有,比如天上哪位仙子最好看呢?” “你就问这个?”摇光星君略一皱眉,我就知道,他一定觉得我怎么问这种问题,真是无聊至极,搞不好还认为本妖是只好色之妖。 “嗯。”我老老实实答道。 “天上有三绝色不分伯仲,一为广寒宫嫦娥仙子,二为九重天玄女,这第三……第三……” “这第三到底是谁?真是急死人。”听答案的时候,最怕对方叽里呱啦后讲断掉了。 摇光星君垂了垂速答道:“百花园朝颜仙子。” 朝颜——朝颜花。 世有朝颜、夕颜双花,朝颜花清晨盛开,夜幕而落;而夕颜则与之相反。一朝一夕,交替而放。 甫一听到朝颜之名,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又将“朝颜”二字念了两遍,喃喃道:“本妖以前是不是认识这位仙子?”话一出口,又暗笑自己一番,天上的仙子又怎会与我有见面之缘呢? 只是摇光星君脸色突变,尤其难看,几乎是微颤着问道:“小夕,你记起了多少?” 凭直觉,星君所要寻的“倾城”怕是与朝颜仙子之间有些牵扯。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6 章 不过我不是什么倾城,我是一只夕颜花妖,有师傅,有师兄,还有青落山。但是摇光星君一直坚持认为我就是,我又能如何呢?我不想被人当做另外一个人,尤其不想被摇光星君。 我摇了摇头,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大雨依旧在下,潭中漂浮着朵朵紫藤萝花瓣,除了雨声,再无杂音。以前下山的时候,总听些说书的说些夜雨故事,现在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夕,我答了你一个问题,现在,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摇光星君低着头说道。 “啊?不是……” 不是你要我问的吗?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摇光星君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终于问了出来,脸低得更低,似乎还有些发红。 喜欢一个人? 第56章 花犯倾城(十六) 风雨来势渐大,一帘飞瀑源源坠入清潭,挽起滴滴凉凉的水花,水沫儿一溜儿溅到清潭台上 ,甚至有几滴蹦到了我的脸上,凉嘶嘶的。 摇光星君问本妖有无喜欢的人,该如何作答呢?是说本妖心中有师尊一人,还是扮作“倾城”哄人高兴织一场黄粱美梦。 好像二者皆欠妥贴。 都说当神仙的,最好是要摈弃凡情杂念一心修行,最忌动心动情,原因不外乎情之一字甚险。 若是王八看绿豆互通心意倒也罢了,只是,若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的话,便是求而不得,极易化成心中的执念,难以消解,日子久了,却是痴妄,更甚之,筑成心魔。 是以不管是妖魔也好,仙神也罢,总是将真心藏得紧紧地,轻易不肯交出,一旦交出了,自己也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而本妖瞧摇光星君这样子,怕是一颗心都悬到别人的裤腰带上了,唯恐别人不要。三界中素有威名的北斗宫之首,原来碰上“情”字,也是个痴人。 只是方才我见他眉间的血印子,像极了心魔印,那么他的心魔是否与此有关? 我拾了一片大叶子,盖在自己的脸上,光线一下子全被遮住了,满眼全是大片大片的绿,鼻间袭来几缕叶子的涩涩味儿,只回了个“有”字。 我有喜欢的人,在青脚镇的花灯节上,我愿意将他的名字写在花灯上,放到九十九座桥下,这应该就是喜欢。 一百多年前,我刚醒转过来,入眼的便是师尊,素衣广袖,似清风明月,天上的仙人也莫不过此,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很可惜,师尊永远只把我当徒弟而已,他已有心上人。看,本妖好像比摇光星君这个傻子还要惨,小心思只能藏着掖着的,连说出来也不敢。 摇光星君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躺在本妖的旁边,中间隔了约一掌的距离,压着声音问道:“是谁?” 听声音仿佛有些激动,还有几分紧张和急促,说老实话,本妖是个善良的小花妖,确实不想一盆冷水浇过去,况且要是没有师尊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喜欢上他的。 于是我拨开叶子,露出一侧缝隙,弯起嘴角笑着说:“就不告诉你!”一说完又觉得自己此举就跟镇子上的小媳妇撒娇一般,纵使本妖不是个脸皮薄的,还是立刻拉起叶子遮住脸,卷过身子背朝着他。 身后的人跟着笑了几声,接着又叹了口气,神经兮兮的,真让人火大,又不是喜欢你,作什么笑? “喂,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没好气地问。 “没有,没笑话你。”摇光星君极力否认,表情一本正经,俨然君子坦荡荡之状。 看他这副模样,跟当初我在温柔乡紫薇仙子处见的那位冷冰冰的上仙,哪里像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心蓦得一软,这个人,恐怕将所有的柔情与不要脸都尽付给那个叫“倾城”的人了。 想着想着便愣住了,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摇光星君那张脸已靠得极近,他的眼眸中像是含了一潭清水,我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温热的气息绕着脸颊处擦过,顿时发烫起来。 他那双时时上挑的凤眼,此刻少了几分张扬,反倒温和平易近人了些,那份不显山不露水的好便剥落了出来。 一时竟教人看痴了去。 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 世上有妖狐一族,最擅以一张好面皮来魅惑人心,引无知人神魂颠倒不知生死,这天上的摇光星君,怕是比千年的天鬼狐还要厉害几分。 我赶紧率先移开目光,侧过脸,用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使劲将他朝着后墙推了过去,顷刻间坐了起来,心跳得厉害。 摇光星君显然没想到会被别人推开,委屈地靠着墙,梨花带雨地指着本妖道:“小夕,你怎么能……” 卧槽!孩子,你这么造,你们家天君知道吗? 不管怎么样,他这么一说,方才的尴尬倒是减少了不少,我定了定心神,道:“你滚那边睡去,不准动手动脚,否则,否则我……” “否则怎么样?” “否则我就一口咬死你。”我咬牙切齿威胁道,实际上这货皮比城墙厚,估计一口咬不死反崩坏了牙。 果不其然,摇光星君嘻嘻牛皮糖似得黏了过来,压根不把本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掀起外衫领口乐呵呵道:“朝这里咬,这里。” 我朝他翻了个大白眼,重新捡起大叶子选择做个瞎子。旁边的货也躺了下来,中间依旧隔了一掌的距离。 良久,只听他试探地问道:“小夕,你睡着了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闭着眼睛回答道。 “那个,那个,你……你能不能……”断断续续,磨磨蹭蹭,急死人也。 明明刚才好不要脸,怎么这时候话说的磨磨唧唧? 我实在憋狠了,催促道:“能什么呀?” 摇光星君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你能不能把我带回你家去?” 啥? 能不能把我带回你家去?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7 章 “当然——不能!”我义正言辞果断干脆地进行了拒绝。 “为什么?”星君继续不甘心中。 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于是本妖就说起了这为什么:“第一,你是个断袖,我怕我师尊和师弟遭荼毒;这第二,神仙都不好养活,我们家穷的叮当响,天天都吃蘑菇汤,养不起,小庙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谁知星君不依不饶解释道:“本星君虽是个断袖,但是只断你一个;还有,我特别好养活,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干活手脚还利落,晚上还能给你当枕头用的。” “算了吧,本妖晚上都是跟师尊睡的,着实不需要星君屈尊降贵做枕头。”对于自荐枕头这一点,本妖还是决定进行反驳,”痛、痛、好痛,你疯了吗?” 摇光星君突然翻身压住我的双手,勒得紧紧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字一句道:“小夕,你刚刚说什么?” 我的手腕被他勒得生疼生疼的,大脑除却感知痛感之外,还是能回想出方才的话,果然是祸从口出,赶紧跟这个发疯了的醋坛子解释了一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急着跟他解释,可能是怕他难过吧! 哎,我一定有病! 听了解释后,醋坛子果然安静下来了。 “还不快松开,疼死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都被勒出了一道红痕,遂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一遭,没好气埋怨道:“星君下手可真狠,小妖的手腕都快断了。” 摇光星君迅速企图捉住本妖的手腕,幸好我缩得快才没被他得逞,这下手没轻没重的,还是躲远点好。 综合看来,还是怪我自己,什么叫祸从口出,这就是;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 这场雨还在下,雨声催梦,迷迷糊糊中,本妖好像又做了梦,内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一面水帘,帘上幻化出千军万马争相厮杀的景象;还有一个人,像是站在雾中一般,模模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依旧看不清,他往外头走去,走得越来越快,我想喊他停一下,又不知道喊作什么,追了上去,人就不见了,手中只剩下一朵夕颜花,腕上多了一根红绳子。 然后,就醒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睡着就自动滚进了星君的怀里面,脸还贴着他的胸口处,反正就姿势而言,绝壁不是本妖自愿的。我试着挣扎了一下,结果尚在睡梦中的星君反而搂得更用力,我几乎怀疑他是在故意装睡的,因为我叫了他几声,除了哼唧两声后继续保持原样,以前不知道哪个小妖和我说过:对于一个装睡的人,无论如何也是叫不醒的。 但是这句话在本妖这里是不成立的,装睡的星君可以被叫醒,关键看使用何种手段而已。 本妖隔着衣物舔了他一口,结果星君瞬时就无比清醒地滚到了一边去。 这不还没咬上呢?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他计较了,反正其中肯定也有我自己的问题。 此时雨已经停了,清潭中的水涨高了不少,紫藤萝花瓣漂浮其上,实有几分飞花逐流水的意味。 青落山上也有飞花逐水之景,我记得以前自己常常坐在溪水边,一坐就是小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觉得此景状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不过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本妖还是该想一想怎么送走这位皮糙肉厚的祖宗。 显然,摇光星君的皮厚功法已经修炼至炉火纯青的程度,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此等浅薄之言对他已经毫无作用;至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后会有期”等饯别语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着我回青落山,孜孜不倦,持之以恒,百折不挠,大有“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之势。 第57章 花犯倾城(十七)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老古话都是有道理的。 无论是嬉笑怒骂,还是坑蒙拐骗,星君大人始终雷打不动坚持己见,一路跟着本妖到了青落山脚下。 想我走时单枪匹马,回归之日颇有双双把家还的架势,怎么看怎么耐人寻味。 况且这领回来的还不是什么凡夫俗子,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师尊介绍。 天上的摇光星君?——不问还是不说的好。 徒弟的八拜之交?——莫名的奇怪感。 朋友?——还是这个靠谱点。 总之,上山之前,本妖颇费心力千叮咛万嘱咐,教这位屈尊降贵实则厚颜无耻的大仙定要谨言慎行,莫要惹恼了我家师尊。 想我家师尊温雅恒修,仙风道骨,素来见不得他人胡言乱语行为孟浪,至于本妖近墨者黑,回来之后也是要改了的。 摇光星君听得有模有样,自己理了理衣襟袖子,抚平些微褶皱痕迹,动作规规矩矩,还真是人模狗样。 “哎,行了,行了,够标志了,再整理都能去参加京城的选秀了,走吧!”我看着摇光星君,摆摆手道。 星君听了后,赶紧跟了上来,状似羞赧(眼花)道:“小夕,我这第一次上门拜会师尊,当然要给人留个好印象,要不然,师尊怎么放心把你交给我?是不是?” 我面无表情直接回复:“星君怕是想多了,好吧,首先,那是本妖的师尊,拜托搞清楚好不好?再则,本妖的师尊是不会把我交给你的,趁早放弃好了。还有,我刚刚怎么讲得,千万不可胡言乱语,要不然直接轰你下山去。清楚否?” 摇光星君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不要问本妖,我也确实不知这孩子身上到底经历过何等光怪陆离之事。 山花烂漫,青竹林后便到了竹屋,我推开半掩的门扉,总算是见到了端坐于书案前的师尊,依旧素衣胜雪,缓带广袖,飘然不似凡尘者。 “砰”得一声,师尊手上拿着的书摔到了地上,却浑然不自知,我一看,心道:要死要死,师尊可能是被我气傻了,也是,说走就走,换谁来不发怒,师尊是修养好,要是别人,估计得要将我吊起来执行门派教规的。 “师尊,徒弟知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师尊接过我捡起来的书,冷淡道:“你倒是说说,错在何处?” 师尊平素温煦清雅,少有严辞厉语,更不曾冷淡至此,心上一惊,遂低眉敛目毕恭毕敬道,:“错在不该擅自离开,错在不该让师尊挂忧,错在不该惹师尊生气。” 我自以为认错认得十分走心,心想师尊打也好,骂也好,只要别不搭理我就成。 “你倒是认得一手好错!”师尊将书反扣在桌面上,厉声道,继而重重叹了一息,“唉,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 什么该来的终究会来,什么躲不过,我怎么听不大懂?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8 章 “你给我在这里呆着,不准出来,出来就打断你的腿!”师尊撂下一句话后,甩开袖子出了房门,复又重重一声关上大门。 看师尊如此反常,我这回可能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以往栗子去刨山中狐狸窝时我也是这般警告于他的——若再手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没想到有朝一日,师尊竟也学会了。 屋外传来摇光星君的声音:“是你?”话中含有惊诧之意,随之师尊说道:“摇光星君,好久不见,烦至竹林一叙。” 师尊原来也认识摇光星君? “诶,栗子,你鬼鬼祟祟躲在哪里干嘛?还不快滚过来?”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躲也不躲好一点,露出半条腿是何意思? “师……师弟,你回……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栗子结结巴巴道。 “以为什么,以为我死在外面了?你入门比我早,我问你,不准说不知道,师尊怎么认识摇光星君的?”我一把抓住栗子的胳膊问道。 “我哪里知道?真不知道!真的!!”栗子眼神漂移,话却说得字字铿锵有力,极力证明自己所言皆是肺腑。 “真的?”这东西明显一派此地无银三百两。 “师弟,你就行行好,别问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作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尔东西南北风。 罢了,必定是师尊做了交代,我又去难为他作甚? “哎,师弟,你往哪去?”栗子一把拽住我的腿,死活不放,胡乱说道,“你不能出去,出去师尊会打断你的腿的!” “栗子,快放开,要不然我就先打断你的腿!”果不其然,栗子瞅了瞅自己的小短腿,又看了看我一脸认真此言非虚的表情,四下权衡一番,果断放开了手。 “真乖,回来煮蘑菇汤给你喝!”觉得还不够,我又捏了捏他白白嫩嫩的脸蛋后,转身闪去竹林。 青竹林深处,入眼皆是碧色,茂林修竹大概就是如此。 一白一紫,两相对立,分庭抗礼。 正是师尊与摇光星君。 竹林幽风起,纵使隔得较远,我也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颇为不妙,隐隐似有一股戾气流动周转。 只见师尊怒甩长袖,背过身负手而立,脸色冷沉似冰,不知说了什么话后,摇光星君神色大变,拳头紧攥,似有悲色流出。 这二人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 可惜隔得太远,我又听不见,一时间心急如焚,遂恶向胆边生地朝前轻移,暗自默念不要被发现,结果作死作到马蹄上,迎头劈来一道掌风只逼得我步步后退,接招不慎倒头一个趔趄。 糟糕,被发现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正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找何种理由进行解释,却见师尊瞬时转移过来,将我挡在身后,厉声道:“摇光,你不要忘了,究竟是谁造成如今这般?你又何必揪住不放?你扪心自问是为何而来,若是得不到的执念,趁早自行除去了吧,免得伤人伤己。你已经害了他一次,难不成还想要害第二次?到时候谁来救他?” 摇光星君闻言身形一晃,倒退三步才勉力站稳,再抬眼时,面色苍白似鬼,如被抽魂掠魄了般骇人,往日狭长飞扬的凤眼成了一潭死水,只是痴痴地朝着这边看来,嘴唇微动,似在唤着何人的名字,然后猛然背过身去,化作一道紫光离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见摇光星君那个样子,情绪像是跟着受到了感染,心里面不合时宜地难过起来,仿佛受到了何种牵引,要跟上去,跟上去,否则自己也许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霎时间,神魂早已颠倒。 灵台重新恢复清明的时候,师尊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可是心里无端地疼起来,不明所以,不知来历,但是我知道与摇光有关。 他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瞒着我? 是怕我会受到伤害吗? “师尊,我心里疼。”把自己当个孩子,兴许会好受很多。 天涯海角,沧海桑田,寒来暑往,宇内洪荒,没有什么能被恒久的隐瞒着,很快,就会破土而出,真相浮起。 因为,疼也是有感应的。 第58章 花犯倾城(十八) 自那日摇光星君化作紫光离去已余大半月,青落山上的日子若散开的水中涟漪,层层晕染开来后也恢复了平静,明明与往常一般无二,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师尊依旧如前,每日里看书与修行,还有教授我与栗子,闭关不见人影的时间倒是减了不少,时常还会陪我在溪边上坐上一阵子。 只是,师尊总不愿意告诉我些什么,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白衣轻衫,十分儒雅,要是以前师尊这般,我定然是欣喜的。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心里压着层东西,对什么都是淡淡地。 当日之景状犹历历在目,我又不是个傻子,师尊一席逼退摇光的话说到那个地步,当时不自知,可就算是个瞎子,事后稍一回想,便显出模糊的轮廓。 “你已经害了他一次?难不成还要第二次?到时候谁来救他?” 那个“你”是摇光星君,那个“他”应该便是我自己了。 “师尊。”我轻轻唤了一声,扭过头露出略微酸涩的笑容,很明显的,师尊先是微怔片刻,而后偏开头去,一本正经道:“何事?” 师尊一直是这样,对谁都是一副君子之态,鲜少有动怒不寻常之处,现如今,多了我这么个糟心的徒弟,实非幸事。 “师尊也是天上的神仙,对不对?”我故作轻松笑笑,还没等他回答继续自顾自道,“天上的神仙都是好人,玉衡师叔很好,师尊更好,不仅不嫌弃我,反而愿意救我这只妖精,待我好,还收我为徒,授以道术。好到我真的以为自己是遭受了五雷轰顶的天劫,以至于忘记过往。” 师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复又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动:“青落山不好吗?我会……” 似断源之水,哑然而止。 “青落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怎么会不好?徒儿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只不过,徒儿心中有惑不解,不解之断不会从容之。”我顿了顿,略一思量,道,“正如世间那些身在道门心在红尘的术士,前尘纠葛是爱是恨,陷于其中仍旧乐此不疲,师尊说他害我,可我虽不记得来龙去脉,心中除了疼外,却丝毫不见有恨一丝,想来也是自己求仁得仁,怪不得他人。只是如今,明明是关于自己的事,却偏偏所有人都将我排于其外,师尊,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笑话?” 顺着心意,五脏肺腑里的话齐齐吐了个干净,倒也酣畅,妖就是妖,各有其性,之前说艳妖性淫,我亦不能免俗,心性决绝得很,只知自己说了个痛快,抬头时,只见到师尊一张已经煞白的脸。 “师尊,我……我……” 我不是故意的吗?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59 章 别骗自己了,他人皆隐我瞒我,莫不是为我思量,难道因此就必须丧失知晓原委的权利了吗? 我不是圣人,我是妖,妖可举世无情,亦可私心藏身。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 为何自摇光星君出现始,喜欢与爱上两者之间就已经隔了天堑? 为什么只消他临走时那一眼伤,便叫我大失分寸,神魂颠倒而不知所为,乃至日日浮上心头疼上一疼。 我究竟是谁? 倾城? 纵使过往苦不堪闻如遇凌迟,可也是我的过去。 知道了,是不是就能脱身而出? “罢了,你既想知道,我终还是要说的。”师尊略微低头,“……我只是怕你听了后会难过。” 后一句轻如细羽,恍若未闻。 师尊说,在这之前,我要下山送一张古琴去温柔乡,交给温柔乡的花魁娘子,她叫紫薇。 ——紫薇,紫薇仙子! 我踏着月光没入了夜色里,背着一张七弦古琴,走得太急,连回头都不曾,没有见到披霜而至的玉衡师叔。 若当时慢一步,听见了师尊和师叔的话,我一定不会走的。 只可惜,没如果。 青落山多流溪,月光泠泠,草间声声虫鸣。 月至中天,抵至温柔乡。 何处可解愁苦绪,一觉梦入温柔乡。 当时,我还当他是半夜寻欢作乐出手阔绰的浪徒公子,殊不知…… 只道是天行有命! 深更半夜,我总不能去扰人清梦,只悄悄捏了个诀儿,身形一闪,晃入了紫薇仙子的绣阁窗前,敲了好半晌的窗棂,无人应。 阁里散着幽幽的蔷薇香,不见紫薇仙子的身影。 我将通身乌黑的七弦琴轻放在琴案上,又踱至窗框处,斜斜靠在上面。 至后半夜,总算等回了紫薇仙子。她自一条漆黑狭窄的小巷子里走出来,柔弱如拂柳。 “小花妖,你这回来是要拐我走的吧?”一双剪水秋眸果真当世无双。 我怔了怔,想起自己以前说出的混话,心道窘迫,遂指了指琴案,道:“师尊让我送琴来。” 紫薇仙子状似失望地垂着眼皮,一时教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紫薇猛一抬头弯眼一笑,嘻嘻道:“小花妖,怎么办?你这么好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好玩吗? 我没好气道:“琴本妖送到了,紫薇仙子留步。”话语间就欲跃至楼下,迎月离去。 “哎,等等,小花妖,你陪我说会儿话吧!我给你讲个故事。”紫薇仙子悠悠踏着细碎的步子倒了杯茶,一口抿尽,不像是喝茶,倒像是仰头酒一杯。 “不听就算了。”不知为什么,明明她在浅笑着,却让人觉得下一刻泪就滚落下来。 “仙子讲故事,本妖当然捧场,喏,这个送给你!”我就近半坐在窗棂上,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指头大的心形鹅卵石抛了过去。 “小花妖,你就送一块烂石头给花魁吗?”明明捏在手中细细端详,嘴上还嫌弃地要命,天上的仙子跟山上的白狐狸一个样儿。 “这是师尊帮我找的心想事成石,不要,还来!” “谁说我不要了,小花妖,你师尊对你可真好!你不知道,你家师尊在天上不知道多受仙子的喜欢,可惜,那时候,我是无缘一见,要不是上次他找你找到我这儿……” “等会儿,师尊来找过我吗?”我以为寄出小纸蝶后…… “哎,小花妖,还听不听故事了?”紫薇仙子摇了摇描金扇,将我已然逸出的神思招了回来。 画有仙鹤的瓷茶壶倒出茶澄根的时候,几丝凉风穿过,她的故事也就讲完了。 第59章 花犯倾城(十九) 故事中有位雪肤花貌的仙子,按理该是众星拱月光芒万丈,只不过,世事无常,无从预料。 话说俏仙子一直居于天上,素爱持把檀香木扇,见得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偶尔去月老殿中闹上一遭,再不就去蟠桃园转上一圈,日子过得倒是潇逸,性子也是天真散漫,再添三分没规矩。 月老尤其喜欢小仙子的性子,二人虽仙龄差之千里,连聊天也像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依旧阻止不了二人一醉方休。 月老管这叫遍寻知己千杯少,仙子道狼狈为奸狐朋狗友。 仙子曾经指着姻缘树上的红线道,好你个月老,平白无故把人凑做一对,给他们头上套缰绳,当真吃饱了没事做。 月老吃了一记冲,也不生气,醉醺醺眯着眼笑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然后他又拍了拍头,作恍然大悟状,先叹了口气,后嗡嗡道:“天命孤鸾,哪里会懂?哎,可惜了……” 仙子喝得昏沉沉,只听他嗡嗡响,也没听清楚这老头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她当时尚对红尘情爱懵懵懂懂,虽未亲历,却也觉得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既不能当酒喝它个不知晨昏,也不能作云锦衣服穿,反倒成了桎梏,走不脱,弃不了,比之鸡肋还不如。 小仙子毕竟是尚轻不知事,这番童言无忌也快就遭到了打脸。 她想,原来未曾怦然,便已心动。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0 章 那是个连背影都好看的上仙啊! 长身玉立如竹,清韵淡然,绣有卷云纹的浅青色衣衫教他穿得尤其出彩,脸上噙着浅笑,愈发君子似兰。 小仙子第一次见到上仙,足足愣了好半晌。直到上仙走到跟前出声一笑,才复又眨眨眼,脸上浮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红晕。 那上仙是天上的文曲星,有名衡书。 小仙子记得上仙夸她的眼睛好看。 天生孤鸾照镜的命格,偏偏遇上个一眼倾心的人,真不知是叫做幸,还是孽缘。 此后,小仙子又多了处串门的地儿——衡书上仙的文曲殿 ,尽管殿里没有桃花树,也没有一醉方休的美酒,只有满眼的经卷史书。 衡书上仙很喜欢小仙子,只不过此喜欢非彼喜欢而已。可他不知道,小仙子一颗心从头到脚落到了他身上。 只可惜,小仙子还没来得及表明心迹,上仙便因私动凡心遭天君禁在索仙台,五雷轰顶三火噬心言不犹悔,更甚之,为了区区一凡夫俗子,甘心跳下堕灵崖,毁去仙骨灵根肉身,堪堪留了一缕幽魂。 天君问之,可悔? 衡书回之,愿。 好个愿字,好个心甘情愿,好你个举世无双的文曲星,既然毫无悔改之心,便遂了你的愿。 文曲殿衡书,私恋凡间男子,罪犯天条,堕去仙籍,成一缕魂,逐去凡俗,生生世世历情苦。 何为情苦? 爱不得,认不得,舍不得,弃不得。 生生世世苦守着心上人,而那心上之人,日日夜夜留连烟花柳巷,享尽人世温柔。 这便是情苦。 天君说了,什么时候悔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位列仙班。 小仙子指头数了好几个来回,上仙还是没有归来。 她想,他说过喜欢我的,为什么不回来呢?凡间的男子有那么好吗?有我美吗?还不是泥做的。 紫薇花又落了一季的时候,她不愿等了。她想:子既不归,吾何不往? 小仙子给守仙门的天兵送了一壶蔷薇花酒,酒极烈,趁着天兵眯眼的空当,偷偷摇身化形溜出了天界。 她找到了那缕游魂,他摆着书画摊子,摆在了家烟花楼前,作书生模样,夜里挑起一盏双鱼灯,眸光滑进了书页里,眉眼温和,虽周身书卷气,哪里还有当初三分的风华? 摆摊子也不吆喝,鲜少抬头,只在一人出现后,久久地凝视,呵,天上清贵高华的衡书星君,如今,如今只能看着那身穿锦绣的花间浪子寻花问柳,轻浮孟浪耽溺温柔乡,阻不得,拦不得。 那浪子,是他的心上人啊!许过誓的,生生世世,唯卿一人,如今,是第几世了? 何为情苦?至高无上的天君,这是吗? 入眼的是双粉色精致绣鞋,鞋面上绣着蔷薇花,和当初抛下楼的手绢花一样,衡书抬起眼,嘴角噙着一抹笑,温言道:“小紫薇儿,你怎么来了?” 小仙子一滴泪落到了绣鞋上,劝他迷途知返,斩断红尘,未果,眼眶通红指着那浪子道:“上仙,你看看,那浪子……值得吗?” 值得吗? 衡书温柔缱绻的目光追着那只浪子花蝴蝶,良久复又转回经卷之上,淡淡道:“如今这般,非他所愿。”他修长的手指拾起页脚翻过一面,极清明道:“我的命都愿意给他,说什么值不值得呢?” 滚滚红尘,也只有被包裹其间,才知道何为求仁得仁,何为九死未悔,何为痛至心扉刻骨铭心;站在红尘门外,做个槛外人,终究是雾里看花而已。 好一个求仁得仁! 好一个九死未悔! 好一个刻苦铭心! 小仙子一双剪水秋眸哭成了红肿肿的桃子,粉色的衣袖教她自己攥成了一截皱巴巴的干菜叶子,瘪着樱桃小嘴气鼓鼓扭头跑得老远。 她一边跑一边想:衡书上仙说过,他喜欢我的。 “他说过他喜欢我的。”小仙子喃喃念着。 几日之后,花楼里来了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一双剪水秋眸当世无双,一传十,十传百,小集市里、茶楼里、客栈里、就连学堂里的娃娃都知道,花楼里来了一位花魁娘子,花名紫薇。 美得那叫一个仙,不像个凡人,倒真像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子。 衡书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你管我呢?”小仙子持着一把描金扇,撩起眼皮,她想,与你一般,求仁得仁罢了。 天底下,痴人多得很,怎么,只许你文曲星做,旁人便做不得了。 衡画摊子摆到了花楼前,花楼名字多得记不清——锦绣阁、凤凰楼、窈岚坊、妙音轩、清风院…… 后来,成了温柔乡。 “紫薇,我喜欢你!”楼底下传来传来一声酒后真言,那喝得七晕八素的醉鬼趴在一棵大榕树下,正在狂吐。 “又是一个傻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紫薇起身关了窗户。 “可不是吗?又是一个傻子!”我附和了一声,故意将“又”一字咬得重重的。 难怪摇光当初夜访温柔乡花魁闺阁,竟是有这么一遭在里面! 难怪花灯节时我瞧着那画摊无人问津,活人哪里看得见气息薄弱的游魂? 难怪栗子会说“自古多痴者,一个、两个、三四个!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1 章 小仙子是谁?双鱼灯下摆着生是谁?花间浪子又是谁? 还有什么不明白? 只可惜,紫薇仙子这般灵慧明艳的,成了他人情投意合的事外人,唱着自己的独角戏。 孰不知吾是否也是堪不破之人? 紫薇仙子眯了眯眼,问道:“小花妖,你要是我,会怎么做?” 这一问自灵台始,周身游了一遍,还是寻不出答案——无解,遂老老实实答道:“我也不知道。” “时候不早了,走吧走吧,本花魁要睡了,哎,你顺便帮我把楼下那个醉鬼扛回江府去,就甩门口就行了……”紫薇仙子推着赶着,大有“不走人提脚送一程”之势。 那醉鬼估计掉进了酒缸里,昏昏沉沉不省人事,我捂着鼻子,捏了个诀儿,酒鬼听话地跟在了后面。 去江府有大道小道,我看着这醉鬼模样,心道还是走捷径,早死早超生,把这位菩萨先送回去再说。 过小道要经一条狭窄的小巷子,正好是此前紫薇出来的那条。巷子里弯弯曲曲,月光照着也不至于漆黑抹乌一片,穿过巷子,便是一座桥,过了桥,再行个七曲星,仿佛还是紫薇仙子口中那个身穿青衫眉目含笑的上仙,着着实实是个连背影都好看的人物。 河面上方才放的冥灯又沉入波光粼粼的河水中,灯上的烛光愈来愈黯淡,直至完全被河水吞没,咻然一下化为乌有。 “你认识我?”我脱口而出问道。 不知道这位为爱成痴的神仙认得是青落山的小花妖,还是别人口中神秘的倾城? 衡书星君拢了拢绣着卷云纹的广袖,他现在已是魂灵状态,撑不起身上的青衫,只听他道:“有所耳闻,你这个小花妖,光顾我的书画摊子,结果什么也没买,害得我差点以为几百年来做成头一遭生意,白高兴了一场!” 那是花灯节发生的事。 我就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嘻嘻一笑:“你一个鬼把摊子摆到了花楼前,鬼才来买你的东西!” 是啊,鬼才来买你的东西! 人是看不见的啊!当然,那个花间浪子——他的心上人也看不见! 衡书星君并不在意我的混话,负手站在河水边,月光映在他修长的背影上,不像个游魂,真真切切是个遗世独立的仙人。 他背对着我,微微开口,声音清润:“你这个小花妖,倒也难得,难怪小紫薇儿常常念叨你。 ” 是啊,这天上地下,还就只有这么一只叫夕颜的花妖,当然难得,谁能再找到第二只呢? 谁知这衡书星君忽然之间转过身来,上三路下三路将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教本花妖着实害羞十分,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下环顾一番,心道:“我这也没变出原形来,也没穿得不成体统啊?他这么看我,莫不是我以前拆过他的仙观还是什么?” 这厢本花妖想得飞起,从青脚镇上供的仙祠想到了天子脚下的道观寺庙,肯定以及确定拆神仙仙庙这种缺德事自己是从未做过的。 那厢衡书星君却已经开口道:“像,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会认错啊!之前听小紫薇儿说起来的时候,我还道堂堂素有闻名三界的破军星竟会糊涂至厮,连人也分不清。” 破军星即是九重天上的摇光星君,足令魔界鬼道那些个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的大杀星。 可是他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这些当过神仙的,怎么都专拣本妖听不明白的说。他说我像谁?认错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真是一头雾水,恨不得立刻问个清楚明白,怎么说本花妖也是个主角,虽说这主角做的委实有些狗嫌猫不待见,遂清了清嗓子,罗列组织了语言,翩翩然欲好好问上一场。 只是还没说出口,衡书星君又开口了,只听他继续道:“只不过我早已作了几百年游魂野鬼,后来九重天上的事,知之甚少,并不太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但左不过情爱二字,这两个字,不知得牵扯出多少是是非非来。”接着停顿片刻,定了定神问道,“你当真一点点也记不得了?” 这话问的,我能记得什么? 我还想问你好不好? 不过这种事情旁人又怎么能说的清楚呢? 我冲他摇了摇头,道:“我只有近一百年来的记忆,师尊说我遭了天劫,脑子给劈糊了。” 是以前尘往事俱忘,记忆只停留在青落山上。 衡书星君轻笑两声,道:“天劫?小花妖,你信吗?你师尊可真是用心良苦,专为别人做嫁衣,这天底下哪里还能找到你师尊这样的神仙。当真是……” 夜已深,月色渐凉,他又重点燃了一盏冥灯,神情虔诚地放到了河面上,面容平静祥和:“不过,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一个天劫的诓头就可以将过去掩埋在过去,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位仙风道骨的师尊。 难道师尊是在骗我,那不是天劫又是什么? 专为别人做嫁衣,指的又是谁?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腾”地站起身来,焦急追问道:“敢问星君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妖的师尊定然没有理由要骗我什么的。”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人也站得四平八稳,一颗心却早已吊到了悬崖峭壁上,上上下下来回晃荡,那不是天劫,又是什么?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2 章 此时衡书星君的话轻飘飘地传进耳内,似真若幻:“小花妖,你和我还真是同一类人,不,你比我还要决绝那么几分,我问你,你可知道九重天西陵台有一处禁地,有名堕灵崖,三品以上的神仙从此崖跳下去,仙骨灵根尽毁,而其余的小仙跳下去,轻则魂魄破碎,散于四方,重则化为乌有,此间再无。” “堕灵崖?”紫薇仙子故事中衡书星君堕去仙籍的地方,我点了点头,指尖微颤道:“星君是说,我是从那里跳下去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这九重天的堕灵崖,岂是我一只法力低微的凡间妖物能去的地方,当真是荒谬得很! 除非……除非我曾经…… 竹林中师尊与摇光星君的分庭抗礼,去十万大山路上摇光星君那些莫名其妙的温柔与奇怪的言行,天子城外白珢的一声“倾城”…… 一切仿佛都有了解释,这般水到渠成! 原来,倾城是我,我是倾城! 似一道灵光乍然穿过灵台,竟不知心头一团是何滋味? 早先只是怀疑,尚不敢盖棺定论,如今却是言之凿凿,不可不认。 难怪一想到摇光星君离去前脸色苍白如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竟会生出失去心疼的感觉,生怕委屈了他一般。 “怎可能,本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好好地没事做抑或是脑子被驴踢了,去跳那劳什子堕灵崖,好死不如赖活着,星君这玩笑……开得约莫有些大了……”越说到后面,装腔作势声渐微弱,而后戛然而止。 这世上最可恨的是以泉路错为家,而最可笑的莫不过画地为牢自欺欺人,到头来骗得又是谁? 道理都能听的懂,只不过身处其中,总是看不透而已。 衡书星君并未理会我这连自己也说服不了的辩解,张了张唇,踌躇一番后,语气颇带悲怜,道:“这话原不该我对你说的,免得搅得这一池子水更混,只不过我这只鬼向来多事,多说了两句,夜深了,小花妖,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江府的公子爷我替你送回去。” 他指的是靠在桥墩子上的醉猫,青脚镇上有名的纨绔。 “有劳了!”我向他先行道了谢,衡书星君微微一点头后向着桥墩子走过去,步履平稳,衣袂生风,“星君,你可懂了“情”之一字,能否为小妖解了这一惑?究竟如何才叫喜欢,怎样才算是爱?” 呵,我也不知道要去问谁,这与我一般跳下堕灵崖为爱成痴的星君,兴许知道,总之一定要比我来得明白。 其实说起来也惭愧,本妖素来爱看些戏本子唱词,大都是关于善男信女有情有意的,家徒四壁的书生与慧眼识珠温柔款款的闺秀,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与巾帼不让须眉的侠女,美貌痴情的狐妖与凡俗男子,天上的仙女与长着三只眼的妖怪……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只是看多了这些戏文,平时也能胡诌出几句爱情至理名言,唬一唬青落山的一众小妖怪们。 拿掉那表面唬人的东西,确确实实是一脑子浆糊。 那赫赫有名的红尘门像极了六道轮回,一脚踏入后,看不清道口深处的模样,只能一边回忆着自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记载和传言,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摸索着。 有些误打误撞进了红尘路的人妖仙魔,糊里糊涂,等到了最后,也不知道究竟何为深爱,只不过是顺水推舟随波逐流罢了。 这也是从戏本子上看的,化用俗世中的说法,就叫做“凑合”和“将就”。 衡书星君顿了顿脚步,似在沉思中,半晌,用极清明的语调道:“喜欢是浮在表层的笑容,而一旦爱上,大都是会疼的,不管面上是何等的潇洒和不在乎,在心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处,声音中有几分哑然,“是会疼的。” 原来爱上一个人,心里是会疼的,像极了大多数的戏本子里的故事,只是很多时候,看的人只注意了这段戏的凄美结局,譬如我自己。 夜已深,天上一轮凉月,掠过脸庞的风,有点冷。 第61章 花犯倾城(二十一) 依旧是返回青落山中的老路,路旁大片大片的夕颜花开得正好。 这老路明明已经走过近一百年了,第一次觉得它好短好短,短得教人望而却步,欲止步不前。 师尊说,他等我回来,就告诉我原原本本的因果,就像之前自己所求的——弟子有惑,不解之不得从容之。 可是,解了此惑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这天下何其之大,可有一方容身之处? 衡书星君说,是我自己跳下堕灵崖,本妖这么怕死怕疼的秉性,又是因了什么缘由,总不真是吃饱了撑着闹着玩的,哪里有玩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妖怪? 都说做人最苦,生老病死,油盐酱醋茶皆须面面俱到,鸡零狗碎的破事一大箩筐。 可作妖明显也好不到哪里去,爱恨情仇,招惹了一星半点,免不了要活活地被烫下一层皮来,准疼得龇牙咧嘴。 十万大山里,摇光曾说过他与倾城过往的支言片语,一字一句中,藏着掖着的都是彻骨的深情与悔不当初,当时我只道这倾城真是一个足以令人艳羡的人物,得以被人珍之藏之,视若天上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 可如今,既知这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倾城却是自己这只小花妖,内里外里颜色皆是十分好看,五花,旁观人永远不是局内人,有的人看的是热闹,有的人看的是人,大抵缘此。 本妖收了踏风疾行的妖法,陌上花开,自可缓缓归矣,只不过不是那个意味而已。我随手在路边摘了一朵夕颜花,拿在手上摆玩起来,后径直叼在了嘴里。 我想,这是不是就是凡人口中的“苦中作乐”? 本妖抬头看着天边的北斗七星,七星比一旁的繁星要亮很多,也大一些,轮廓鲜明,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那里就是摇光星君住的宫殿,他说很大很大,恐怕能和这凡间的皇宫比上一比。 只是这么大,只有他一个人吗? 那个温柔乡里神情冷漠一身贵紫的星君大人,那个天子城中斜靠客栈阑干掷山茶花的上仙,那个十万大山中撒泼耍赖死活要我带他回家的孩子气的神,他如今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 心里有点疼,我这是在干甚么?是在想他念他吗? 嗬,他可是个九重天上执掌一方的上仙,是神仙呵! 而我此前明明喜欢的是…… 我忘了,师尊也是神仙,这神仙周身都是有仙气缭绕的,一般的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只身上的气度便是不凡,自有一类洒脱在其间,摇光星君是如此,师尊也是如此,思及此,却如站在寒风四窜的雪山顶端,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从头顶寒到了脚心。 我竟有些看不透自己了,甚至厌弃起自己,这青落山中的百年,师尊待我甚是亲厚,不可谓不好,而我如今吃了秤砣铁了心般,欲做个明明白白人,是不是让师尊为难了抑或是枉费了他的好?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3 章 心神恍惚,连带着脚下也有些虚晃不稳,我强自定了定神,觉得自己该把净心经给念起来了。 山中寒舍内。 本妖里里外外找了三个来回,就差要刨墙掘地三尺了,还是未见到师尊和栗子半个人影,只在师尊的桌案上拾到了一封书信,纸信一旁工工正正摆着一面手掌大小的符令牌,上书有“镜花水月”。 信上是师尊清正藏有风骨的字迹: 小夕,为师突有要事去办,三五日后必归,勿念,你所想知道的,“镜花水月”会替为师告诉你,小夕,记住,青落山是你的家。 师尊亲笔! 我的目光落在那一方符令牌上,鬼使神差置于掌中细细端详,忽见一面旧日景状的画面现于眼前,占据了房内的一方天地。 那画幕之上所现的少年一身红衣飘然,眼角含笑,唇红齿白天真烂漫,竟是与我有着相同的一张脸。 我听见有人唤他一声“倾城”。 倾城,倾城,那红衣少年原来是以前的我。 而唤他“倾城”的是位眼波流转灵动似水的女子,着红衣,待走近时细看,心中一惊。 好一对形容相貌如此肖像的双生子! 那女子有名“倾颜”,原身乃是一朵朝颜花,是我的姐姐。 世有朝颜夕颜二花,朝颜花朝开夕暮,夕颜花正好反向而为。 姐姐待我甚好,那座供修炼的山上,各门各类的妖怪成百上千,道行高低参差不齐,可是却没有什么妖怪敢来欺负我,因为我姐姐会用蛇骨鞭抽得他们哭爹喊娘。 漫山野的疯,刨小妖精的窝,揪老妖精的尾巴,偷鸟蛋,摘野浆果子,这些栗子干过的坏事儿,原来我以前也一件不落的干过。 可真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后来,想着那些妖怪都怕我家姐姐,索性就扮了姐姐的模样继续在外惹事生非胡作非为,依旧是一身红衣,只不过将束发绾成了灵蛇髻,姐姐素来喜欢这样打扮自己。 那日,有风。 红衣少年端罢一只为非作歹的老虎精的老巢后,施施然跳到小溪边的大树上抛石子玩,小石子一粒接着一粒呈弧线“咕咚”一声坠入溪里,溅起小小白白的水花。 “咦?那是什么?”我定睛瞧着自上游漂浮过来的状似木头的东西,不对,不是木头,却是一个死人。 什么人死的这般惨,尸体泡在溪里竟无人管? 本妖犹疑片刻,还是跳下了树桠,赤脚下溪捞起了那尸体,拖回到岸上,一探鼻息,那人竟然还没死。 姐姐常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妖也要常行功德,日可或可飞升成仙,位列仙班。 算了算了,我本来就没有要当神仙的想法,做神仙也不见得多好,条条框框一堆,还不如做一只满山野疯的无拘束的妖。 不过,人还是要救的,虽然我没有要成仙的打算,可谁叫本妖是个善良慈善的花妖呢? 大恶不做,大善也行不得,总归得行些小恶小善的。 本妖历经千辛万苦赶走了一只野兔精,霸占了他的窝,反正这家伙有九个窟,少一个也没甚关系,将山洞充作了这快要死的人的养伤地。 好人好事是要做到底的,看着这地上的人半死不活下一刻就要翘辫子的样子,本妖岂能半途而废让他自生自灭,遂挑挑拣拣一堆木柴生了火,采了一堆草药回来,又去泉眼处接了一竹筒的泉水替他料理了脸上和身上的伤口。 真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上竟伤得这般重? 其实眼前这人脸长得可真好看,一身紫色教他穿得煞是合身,虽然形容较为狼狈,暇还是不掩瑜,这要是个姑娘,兴许本妖就要她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了,只可惜是个男子。 山洞中常年不见暖光,阴沉沉寒气四起,点了火才稍稍好一些,那兔子精是个长毛的,压根就不怕冷。可本妖是花妖,没有外面一层皮毛,冻一冻就哆嗦四起,那个溪水中浸过的男子,瞧他嘴唇苍白无血色的样子,就知道比我只差不好。 本妖环顾了一周,翻出了兔子精留下来的一床毯子,盖到了那受伤的紫衣男子身上,自己准备靠在旁边打个坐儿。 毯子很大,盖两个人绰绰有余,我摸了摸下巴,心道:本妖又不是姑娘,挤一挤大抵也没甚关系。 遂麻利地钻了进去,占了小半张毯子取暖。 好像已经暂时忘记了我扮的是姐姐,是个姑娘。 “冷……冷……”那紫衣男子迷迷糊糊中还知道冷,神志不清地朝着本妖这个热源靠了过来,像抱小火炉一般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头还蹭了两蹭,惊得本妖心神晃荡,手脚僵硬。 我小心翼翼拨开了他的手臂,翻了个身,面朝着他,伸出手拍了拍这人的半张脸,道:“哎,本妖救了你,是你的恩人,不准对恩人对手动脚的,知道不?” 那男子皱着眉毛,尚未清醒,却不依不饶地又凑了上来,双臂紧紧锁住本妖的腰际,凭着直觉往舒服暖和的地方钻。 靠得好近,我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觉得他比这山上所有的妖怪都要好看得多,心道:抱就抱吧,指不定谁吃亏呢? 这紫衣男子昏睡了三天三夜,我在这里守了他三天三夜,其间,盖的是同一张毯子,睡的是一个被窝。 第四日,我刚睁开眼,便对上那男子的眼睛,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似笑非笑道:“原来,姑娘是长这样的。” 姑娘? 似一道天雷劈过。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周身装束,心中陡然“咯噔”一下,猛然记起自己现在是姐姐的平素装束,顿觉尴尬万分。 朋友,你要知道这三天三夜抱着你的不是位美貌姑娘,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花妖,不知道该如何作想,会不会一气之下旧伤复发呢? 怔了片刻,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一把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山洞,刚踏出山洞,捏了个诀儿逃得远远地。 待神思稍稍清明后,自己已经回了家。姐姐见到我这幅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还装成她的样子,当真是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又是打哪来,还穿成这样子,是不是又惹祸了,唉,还不快躲起来,等会儿人家是不是就要打上门来了?” 我摇了摇头,又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说。总觉得自己这回虽行了一回好事,救了个人,却比惹了大祸更要惴惴不安。 那山洞里的人,不知道走了没有?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4 章 第62章 花犯倾城(二十二) 画面一转,已是经年以后。 我和姐姐自修成人形后,已历了七次天劫。 凡妖物一类,若要修成正道须要经受得住九道天雷,这第九次历天劫的时候,天上的雷神当真会实打实劈下九道狠厉的催命雷劫,若是大难不死,终得善果,不过大多的妖物遑论最后一劫,有的在前几次的天劫中就被这雷给劈糊了,灰飞烟灭挫骨扬灰。 姐姐怕我撑不过去,遂带着我搬离了原来的山,寻到了长仑山。此山中仙气绵泽,委实是修行的好地界,更兼之传闻中此山之主长灵上仙是个温雅清煦的主,从不刁难来山中修行的小妖,更甚之,常常出手相助。 可真是一位好神仙。 彼时,三界之中早有共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以人妖相恋必遭天谴,人仙交合更是触犯天条。虽说修行的妖物或可有朝一日摆脱妖身,飞升成仙,但是妖就是妖,仙山之中大多是不受待见的,所以说,这长灵上仙当真是位好神仙。 “镜花水月”中的长仑山仙雾缥缈不似凡间山脉,山势连绵,重峦叠嶂,更有大片大片青翠的竹林,漫山遍野的野花,大大小小在此修行的妖精。 我站在桌案之前,心中隐隐有所料,这长仑山与青落山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这山中居住的竹舍,这山中的青竹林的布局…… 此时,镜花水月中已转至长仑山千年一度的山祭之日,这一日,长仑山中尤为热闹,因为这一日传说中温煦清雅有一副慈善心肠的长灵上仙会现身,不仅如此,九重天上身份尊贵的诸位上神皆来此处上门叨扰一番,如此一来,不能一睹仙颜也罢,沾一沾这满天神佛的仙气也总是好的。 我素来是个爱凑热闹闲不住的,遂拉了苦修为最后的九道雷劫做准备的姐姐一同去观礼。 姐姐挥指弹了弹我的额头,嗔道:“还这么爱玩闹,哪天飞升的天劫不把你给劈糊了才好!” 说是这么说,这飞升的事不还早么,再说我是真不愿当什么劳什子神仙,只是姐姐若是去了天上,我总是要陪着她一起,飞不了也就算了,这万事都是一笔一笔有记录注定的,实在强求不得。 还倒不如作妖的时候尽情做个快活,其他的,到时候再论不是。 只不过,这话我是不能对姐姐说的,免得闹得她没心思苦心修炼,我的姐姐,将来是要去天上做仙子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在长仑山山祠外,我竟再一次见到了那个时时入梦来的紫衣男子,他的伤早已经好了,脸上的伤痕也没了,紫带束冠,身姿修长,狭长的凤眸灼灼逼人。 这个人,竟然是个神仙。 我听有人唤他一声“摇光星君”。 误打误撞竟然救了个九重天上的摇光上神,本妖当真怀疑自己走了个狗屎运,这都能瞎猫碰上个死耗子,叫我给碰上了。 是有好久未见了,自从当日我慌乱之间逃之夭夭后,有多久了呢,要是没记错的话,已经有两百二十一年零三十九天了,只不过,天上的时辰总与凡间不同,于他而言,也许才几年或几个月的时光吧! 他还记得山洞里被他抱着的人吗? 还记得那一句“原来,姑娘长这样”? 我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因为摇光星君还记得那一日,只不过,记得不是我这只男花妖,记得的是那位眼波流转灵动逸人的姑娘——我的姐姐。 他一身飘然紫衫错过我直直的走向了目瞪口呆的姐姐,狭长的凤眼斜斜地挑起,眉目间尽是欣喜。 我突然有些眩晕,阳光穿过枝桠好生刺眼,我不想呆在这里了,该说些什么呢?说“我才是当日救你的人吗?”,说“你不要这样盯着我姐姐”吗? 谁会信? 这九重天上身份尊贵的星君就算喜欢也永远不会喜欢一个男花妖的,他喜欢的应该是姐姐这般的人物,也只有姐姐才能与之并肩,不仅因为是阴阳调和,还是因为姐姐定然是能成仙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仙妖注定非是同类人! “你是新来长仑山的妖精吗?我来看看,额,竟然是一只夕颜花妖,啧啧啧,少见啊少见。”那神仙眉梢挑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见他语调上扬朝着身后一白衣男子道,“长灵,你山中来了只夕颜花妖,啧啧,明明是个男的,非要生得……额……这般姿容甚佳……” ——长灵! “休要胡说,玉衡,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唉……”长灵上仙上前一步,打量了我一番后,目光温柔,问道:“小花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抬起眼冲他笑了笑,又是一张笑脸,姐姐说,我既无心修炼,总是要多笑一笑,以后见到大人物笑一笑,总不至于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嗬,多笑一笑总是好的。平常祸闯多了,回去朝我家姐姐笑一笑,她总是不忍过多的斥责。 长灵上仙怔了一怔,这长灵上仙实在是不枉虚名,温雅清煦,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后来,摇光星君常来长仑山,他是来找我姐姐的,这样也挺好,连带着我也能偷偷看他一眼,就看一眼就好了,看多了心里就会莫名其妙的难过。 长灵星君收了我为徒,他可真是一位顶顶好的神仙,教我写字,认自己的名字,教我读书,教我法术。 我对着山中一众小妖精吹牛皮:“本花妖的师尊可是长灵上仙,你们知道个屁,长灵……长灵上仙啊……我师尊可是上天下地第二好看的人呢……” “噫……噫……小花妖,你又在吹牛皮了,长灵上仙还是我们师尊呢,我可是大弟子呢……”这群小妖精七嘴八舌,压根不相信本妖的话,真是气人。 “哦?那这天下第一好看的人是谁呢?”身后传来一声轻佻的言语,不用看,本妖也知道是玉衡星君那个坏东西,这个坏神仙,自己天天抱着一箩筐春宫图看不算,甚至还想撺掇本妖与他一起同流合污呢! 既然他来了,那师尊…… “长灵上仙,玉衡星君……”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妖精,一个个面面相觑,缩手缩脚的。 “师尊,我……”纵使皮厚如本妖,堂而皇之地牛皮被当场逮着,脸还是会红的一塌糊涂。 “都散了吧。”师尊摆了摆手,声音轻柔,又冲我招招手,喊道:“夕儿,过来。” 我觉得那群四散而去的小妖精看本妖的眼眸里都像是在发着亮闪闪的光,一时得意忘形,一边朝他们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边踱到了师尊的面前。 “夕儿,你师叔问你的话,还没答呢?”师尊郑重其事开口道。 “啊?这个……”本妖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心道:这上天入地第一好看的自然是入梦来的星君,只是,本妖能说吗? “你啊,算了,这最后一道天劫也快来了,还整日整日地疯玩,还不快随我回去修炼去。”师尊点了点我的眉心,小心翼翼地牵住了我的手,回去的小径又窄又长,一旁开着丛丛的野花。 玉衡师叔在后面低低地坏笑了两声,这个坏神仙,一定是他将师尊拉过来的,害得本花妖实在没了脸皮,思及此,旋身瞪了他两个眼白。 “咦,小花妖,你瞪我,你敢瞪本大仙,好大的胆子!”玉衡师叔受了两记眼刀,急急要上前与我算账,本妖不是他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遂想也不想躲在了师尊的后面。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5 章 “别闹。”是师尊的声音,清润如玉,教人听了甚是安心。 是啊,九道天雷大劫快来了。 摇光星君这一段时间来基本上都见不到姐姐的影踪,以防万一,姐姐是要闭关算无遗策的,她苦修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千年道行一遭散,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不会的,姐姐一定会成为天上的仙子的,一定会,到时候星君和姐姐都是神仙了,自然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是的哦,其实真的挺好。 本妖最亲的姐姐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估计到时候在九重天上还能传成一段佳话哩! 摇光星君又在竹林里等了姐姐好久,他真的很喜欢姐姐,传闻中摇光星君贵为北辰宫之主,七星之首,执掌天下祸福,睥睨众生,行为处事雷厉风行的大杀星,而如今,竟也能被化成绕指柔。 鬼使神差般,我给他泡了一壶茶,送了过去,道:“星……星君,请……请喝茶,姐姐今日怕是不能出关了,你——” 脑中一片空白,忘了跟着要去说什么。 摇光星淡淡道:“放下吧。” 而后撩起眼皮,颇带惊疑问道:“你是……阿颜口中的弟弟?” 我冲他笑了笑,道:“是啊。” “你们……长得真像。”摇光星君轻声道,声线清冷,又低又沉,不同于那日早晨他说“原来,姑娘是长这样”的语调。 青竹林中,我告诉他,我姐姐喜欢吃山脚下镇子里一品居的红枣糕;我姐姐不爱喝雨后龙井只爱喝竹叶青;我姐姐不喜欢金子,不喜欢银子,却喜欢凤血玉石;我姐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生气的时候是要去哄的;我姐姐…… 九重天上清贵高华的星君大人,您问了小妖这么多,都记住了吗? 一盏茶已尽七七八八,看看时辰,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摇光星君敛了敛目光,抚平衣裳下摆的褶皱,我本以为他就此踏云而去,却听得他猝不及防地发问:“阿颜……你姐姐是不是因了什么记忆有损?” “啊?这个?”心中一惊,他问我姐姐是不是记忆有损,到底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当日与他在山洞中呆了三天三夜的人是我吧,遂胡言乱语乱答一气道:“嗯,是吧,好像是,姐姐这个人最爱忘东丢西了……” 除了这样,还能说什么呢? 摇光星君心目中救他的人就该是姐姐这般的皎皎之者,道法高深,能力与美貌具备的顶上人物,而不是只晓得惹是生非专门给人添麻烦的。 更何况,本妖凿凿实实是个男子,不是他口中的姑娘,这样的喜欢要是教他知晓,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现在这样,还能偷偷看他一眼,也挺好的。 第63章 花犯倾城【二十三】 “小花妖,本仙来问你个问题?”玉衡星君斜挑眉角,嘴角上扬,一本正经道。 这大仙一肚子的坏水,指不定又在憋什么大招,凡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没觉得师叔有我那明月清风般的师尊一星半点的仙风道骨。 遂装作没听见埋头练字,不理睬他。 “哎,别写了,别写了,我不闹你。”玉衡师叔一脸正直无比,话说得比金子还真,他一把抽掉我手中的毛笔,问道:“小花妖,你觉得你家师尊如何?” “砰”得一声,一旁手执一卷书的师尊陡然间将手中的经书摔到了地上,然后面无表情自顾自地捡了起来。 “自然是好的一塌糊涂,师叔,你快还我,等会儿就不能在时辰内写完了。”我作势要去夺过毛笔,只可惜武力值太低直接宣告失败。 “那你喜欢你家师尊吗?”玉衡师叔接着问道。 这个老不羞,问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遭的问题,我是喜欢师尊,不过好像与我对摇光星君的喜欢不同。 师尊待我亲厚,像是亲人,好像只要师尊在旁边,什么大风大浪都不用害怕,和姐姐一样;而我一见到摇光星君,心就乱成一团,有时候还会情不自禁地脸红,想要靠近他,在山洞里他抱我的时候脸会觉得很烫,心跳得厉害,那是我第一次产生这么怪异的感觉,可是又像是食髓知味,愈加不舍似的。 总之就是不一样的。 “喜欢啊。”我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过我喜欢的人可多了,像姐姐,山里的兔子精,狸猫精,我都很喜欢的。” “不是,不是那种喜欢,是……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玉衡师叔叹了口气道 。 “谁说我不懂?不就是凡间男子对女子的那种喜欢,不就……就是师叔你看的那些戏本子上说的喜欢吗?” 不就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一辈子对你一个人好 ,你也一辈子陪着我,两个人要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吗? “砰”的一声,师尊手中的书又不负众望的掉到了地上。 “哟,原来小花妖也是懂的。”玉衡师叔果真是没安什么好心,坏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除了每日这样练字修炼法术外,我又多了一件事情——在青竹林陪摇光星君一起等姐姐。 青竹林里的翠竹绿得不像话,有风的时候,竹叶一处处地翻飞似浪,发出簌簌的曲调,春去秋来,皆是如此。 对于妖而言,光阴最是不值钱的东西。就拿山中的老蛇妖来说,闷头闷脑钻进洞穴里做上一个酣然的美梦,再次醒来时,人间也许已经过了百年。 老蛇妖就这么老了。 摇光星君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我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他听得很认真,偶尔也会眯着眼嘴角弯起弧度,因为我在讲姐姐的故事再给他听。 他说,等到姐姐的天劫过了,他就不用再来青竹林等了。 等到九天雷劫到了的时候,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这九重天上执掌北辰宫的一方星君,见他一面可真难。 要是能飞升成仙就好了,以后就还能见到他。 我只偷偷喜欢他,乖乖地将这片欢喜藏起来,谁也不告诉,谁也不说,只有天知地知,我自己知道。 “你们知道吗?昨天隔壁山头上的一只七尾红狐爬上那位紫衣星君的床榻上去了……哎呀……”一堆小妖精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不亦乐乎。 “然后呢?” “那星君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心里只有咱们山中的倾颜姑娘,当然是连人带榻齐齐扔了出去,那摔得可叫一个惨哟,可怜的九尾姑娘怎么说也是隔壁山头中的一艳哩!” “唉,这九尾姑娘也是自取其辱,敢把主意打到了那位星君大人头上去。”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6 章 “是啊,是啊,这一回还不被狠狠地讨厌了,以后见到人恐怕都得绕道走?” “还见什么见,那星君可是神仙,神仙哩,是咱们这些妖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着实是自取其辱啊,那是谁,那可是九重天上眼高于顶的摇光星君啊!”。 小妖精们还在兴致勃勃地八卦着,这天上神仙就是放个屁也能叫他们说破天来,无趣! 天阴沉沉的,是要下雨了吗? ——自取其辱,这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在心头飘过,可真是自取其辱啊! 我说得并不是九尾姑娘。 果真下雨了,雨珠子一滴一滴的,砸到额头上还挺疼。 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成了个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本妖眨了眨眼睫毛,上面貌似还挂着晶莹的小水珠。 玉衡师叔瞧见我这等狼狈样,一口一个“笨花妖”,下雨也不知道躲一躲,不是笨又是什么? 还真是叫本妖无法反驳。 师尊摇了摇头,显然一派无可奈何犯起愁的样子,亲自替我薅了薅已经歪散到一边的头发,也是,谁家收了这么个徒弟都得发愁的。 再过三日就是妖节了,妖节,顾名思义,即是妖怪的节日。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有的,还是地上跑的,土里种出来的,只要幻化成人形,哪怕只是个大体的轮廓形成了,都可称之为妖。 像凡间的人一样,每年有花灯节,中元节上月节,吃月饼节,吃粽子节,还有吃糖糕节,妖怪也是有自己的节日的,只不过,妖节是三十六年轮转一次的。 对于妖精而言,三十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千年王八精而言,不过刹那芳华而已,而对于最不起眼的老鼠精来说,三十六年其实也挺长的,因为鼠妖一族寿元本就几百年光阴。 姐姐闭关修炼了好长时间,妖节这一天她一定会出关的,在以前修行的山上也是这样的。 妖节的时候,妖市大开,百妖出行,不少往来嫁娶皆选在这个吉利日子,若是遇到了妖王迎亲的话,兴许还能抢个头彩,一睹妖王新娘的美貌。 但是,关于妖节,各家也有自己的过法,比如兔子精,可能是煮上一大锅胡萝卜青菜汤,饱饱地填满肚子,挺着个鼓鼓的肚皮儿去凡间逛街市去;而自诩有追求的山莺妖,上一次妖节的时候,则跑去山顶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本妖是个顶爱凑热闹的,每回过节的时候,总是痴缠着姐姐去妖市走一趟,搬回满满一大袋子的稀罕玩意,虽然到最后本妖也不知道把那些个稀罕玩意都赠予哪个了。 只是令我没有料到的是,摇光星君竟然要跟随姐姐一起去妖市,更没想到的是,师尊和玉衡师叔也闹着要去一开眼界。 九重天上难道没有仙市吗? 玉衡师叔磨磨蹭蹭吞吞吐吐,根据他的此番反应,十有八九没有。 其实当神仙也不见得有多好,连逛街市还要与妖厮混在一处,摇光星君当然另当别论,他是找借口陪我姐姐的,趁机讨欢心的。 本妖实在想找一方帕子遮住脸,三仙两妖组队一齐逛妖市,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大奇景,关键是其余四人皆是一派仙风道骨清贵出尘的仙人模样,放在妖里面,那都是一眼就能望见鹤立鸡群的存在。 虽说姐姐与我容貌九分相似,可是姐姐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着实是本妖比之不了的,实在是汗颜。试想一个整日修行修身的与天天惹事生非称大王的站在一起,只能说,我家阿姐天生就是该做仙子的花妖。 “长灵,你看看,这边,那边的女妖都朝咱们这里看。”玉衡师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边照边继续道,“一定是本星君太过风流倜傥举世无双,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看呆了。你说是不是,小花妖?” 额,果然是仙不要脸,天下无敌! 就算要看也是看摇光星君和我家师尊的,我偷偷瞥了一眼这二仙,摇光星君还是一派清冷高高端起,师尊倒像是有些羞赧,微微垂下眼帘。 这妖市有一半是仿照凡市而建的,宽阔的道路,曲曲弯弯的小巷子,吆喝声阵阵的各样摊子,卖风筝的,卖银饰的,卖糖葫芦糖人的,卖馄饨云片糕的,都有,玩杂耍的,喷烟火的,还有出售黄金面具的,比之人间,只多不少。 而另外一半则是妖界所独有的,里面所出售的也不再是凡俗之物,而是一些非金银能衡量的宝贝,从蛊器到鬼鼎,从妖丹到妖宠,从魂灵到妖骨,凡此种种,皆是奇货可居。 卖凡俗之物的都在长长宽阔的街上,而特有的买卖则多在胡同巷里,客栈里。 “驾、驾……让开……”大道前方忽然蹦出来一匹九婴马,迎面驰骋而来,咆哮声冲天,惊得来来往往的小妖们几乎魂飞九天,当即纷纷避过。 “哎,小花妖,你还要赖在你师尊身上多久啊?”玉衡师叔眯着眼怪声怪气道。 闻言,本妖定睛一看,自己正被师尊拦腰捞过,方才那九婴马呼啸而过,幸亏师尊,只是这姿势确实是英雄救美的桥段,只可惜,师尊这回救得不是个美人,实在是难为师尊了。 大道另一侧,摇光星君正出手将阿姐护在身后,低头不知在说些什么,狭长的双眼尽是温柔。 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九婴马开道,后面敲锣打鼓竟是迎新娘的队伍,乌乌泱泱一众小妖,个个喜笑颜开欢天喜地,就跟自己娶媳妇一样。 瞧这阵仗,瞧这规模,这新郎官估计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定然是非富即贵。 第64章 花犯倾城【二十四】 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停在了妖市中最大最豪奢的酒楼前稍作休整,这抬轿子的、吹锣打鼓的,哪一个不是先要填饱肚子才好干活的? 领头的几个老妖率先登门入室,神气活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道:“妖王娶亲,闲杂人等还快快不闪避?” 开客栈的是位精明十分狡猾的老狐狸,阿谀奉承左右逢源那一手玩得忒溜,妖王是谁,这妖市之主,哪里能够得罪呢? 遂打发了一干闲杂人等,恭恭敬敬迎了这小百十号大小妖精进来,倒是将这三层楼的酒楼坐了个满满当当。 老狐狸一划拉算盘,敲得那叫一个叮当响,敲完后捂着心口作痛不欲生状——真是倒了个大血霉,这妖王的手下从来吃得都是霸王餐啊! 一头心里心疼的滴血,一头还得好生招待这群饿死鬼投胎的,无论是从饭菜的菜色上,还是从服务的友好态度上,都要力求完美,大献殷勤。 虽然那开酒楼的老狐狸平时也能赚个锅盆瓢满,但瞧见他这样做小伏低小心翼翼地做赔本买卖,比赔本买卖还不如,简直是颗粒无收,还是觉得挺可怜的,便不由自主感叹了一句。 谁知恰巧这话钻进了一路过的老树妖耳朵里,老树妖也是个不怕生的,当即回道:“这有什么可怜的,要数可怜那轿子里的妖王新娘才叫可怜哩!” 新嫁娘,新嫁娘,嫁的还是妖界说一不二有权有势的妖王,有什么可怜的呢? 老树妖四下里瞅了一圈,这才神神秘秘絮叨了起来。 原来,这妖王已经一连娶了十三位貌美的女妖过门,而这十三位正当风华绝代时候的女妖一个个全成了活寡妇。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7 章 这话又是如何说的呢? 不是这妖王如何柳下惠,如何正人君子,如何不沾女色,而是因为这妖王天生身上带毒,凿凿实实是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大毒物,别说洞房了,就是碰上那么一碰,也能叫那些新娘子失了半条命。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怪事,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妖王的祖宗一定是缺德事做太多了,要不就是挖了谁的祖坟受了谁的诅咒。 “既知如此,为何还要继续娶这些女子呢?”一贯来沉默寡言的师尊纡尊降贵道。 “娶回家不能摸,看看也是好的呗。”玉衡师叔跟着就是这么一句,还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非也,非也。”老树妖捋一捋雪白的胡须,故作高深道:“传说妖王也曾历经艰辛求解毒之法,却是无解,不过有一云游高妖断言,只要妖王每年娶上一个女子,最后终会遇上命定之人。此命定之人不会畏惧妖王身上之毒。推推时间,妖后出现估计也就是这几年了。” 想来这云游的高妖也许只是信口胡诌,其话并不可以尽信之,要不妖后出现见到自家相公娶了满山洞的美妾,鼻子还不得气歪才算了事。 那老树妖继续嗟叹道:“这轿子里的新娘子原是洞庭湖里的一条鲤鱼精,家中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姐姐俱已嫁出去了,老俩口这才刚把她许给了祁龙山里的一头妖蛟,没承想就叫妖王给抬了去,这妖蛟与新娘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互有情意,可惜,可惜了,中间插了这么一扛子……苦命鸳鸯有缘无份呐……” 老树妖说起些风流逸事八卦谣闻如数家珍,门门清楚,这么个妖怪,不去当说书先生还真有点屈才。 “那妖蛟还不得找妖王拼命?”自家的娘子被人夺走了,哪个咽得下这口窝囊气,话不经心过就这么被我大喇喇道了出来。 老树妖已经是风烛残年,双眼微睁,可劲地将本妖瞧了又瞧,翻了个大白眼,摇摇头道:“这是哪家的小娃娃,口气倒大的很,别说是小娘子了,就是妖王抬了你家老娘过去,有谁敢放半个屁,当面道一声去你的妖王,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这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树妖,说的都是什么狗屁? 本妖老娘是没有,可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敢迫了我阿姐做娘子,我定是要上天入地将这不长眼的东西的老窝捣个稀巴烂才罢手,当然,摇光星君另当别论,这么个目下无尘的神仙,满心满眼都是我家阿姐,又岂会有迫一说? 只不过阿姐一直执着于成仙,长年累月一人苦修,尚不通风月,天上突然掉下来的这一份喜欢,倒教她有些手足无措。 时间久了,自然是水到渠成。 “该死的妖蛟,竟然追到这里来,找死!”酒楼前一阵骚动,那几个领头的老妖各自握着看家法器,当庭斥道:“好个不要命的东西,爷爷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这就送你上西天见你八辈祖宗去。” 话罢,各色法器上光华流转,发出“滋滋滋”之音,似要一言不合立刻动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众口之中的妖蛟,一袭黑衣,身侧向一方,微微低头,只见得侧颜,轮廓坚毅分明,手执一柄极清极明的软剑,剑上黑气缭绕,俨然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阵仗。 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好好的妖市霎时变成了个狗市,“兵兵乓乓”乱成一锅粥。小摊贩纷纷抱头鼠窜以免首当其冲遭受无妄之灾,可怜的老狐狸正暗自发愁这一仗会不会将自己的酒楼给拆个七七八八。 今个儿当真是瘟星临门,倒了血霉! 那妖蛟虽是个厉害的,手段也颇有造诣,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大大小小数百来号人物也不是当灯笼摆着好看的,还不至于是一群绣花枕头,双方大打出手,眼看着这妖蛟渐落於下风,呈现一派退势。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那妖蛟左膝抵地,右手撑着剑,踉踉跄跄还要站起来再拼一回,迎面几个老妖怪已扑将过来,狠历的掌风劈面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本妖挡住了身边几位大仙,回头道一句“姐姐,莫担心”后,身先士卒迎上去做了一回英雄好汉。 其实我也不是想独揽行善的功德的,只不过,师尊、师叔、星君大人都是天上有名有号的神仙,难保不会被认出来,妖王是妖界之首,代表众妖的尊严,堂而皇之的打脸,到时候恐怕仙界与妖界又是好一番拉皮牵扯。 “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一个,本妖看你们这群老妖精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长脸!妖王就是这么教尔等狗仗人势的,嗯?”我飞身上前站稳后,一甩袖子,带动的气流引的一身红衫衣袂翻飞,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错觉。 真的只是错觉。 打架的时候,尤其是以一敌多时,气势上一定要足足地压住对方,如此这般第一步先机便占到了。 这个道理本妖第一次单挑一群小喽喽的时候就知道了,尽管最后还是鼻青脸肿的跑回去搬我家阿姐来当救兵。 额,扯远了,那时候毕竟还小。 “小子,你又是哪个?不想死就快滚开!”一扛着大斧头的老妖厉声道,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他那把实在惨不忍睹的宝器。 本妖别的不会,狐假虎威却学的可以出师,仗着随时可以当救兵的几位大仙,身板站得比竹竿还直,眉尾上挑,斜睨过去,道:“我是谁?呵,是你八辈祖宗。” 说话间幻化出随身所带的灵剑,抢占先机劈头盖脸甩了几道剑光过去,剑气力道十足,直逼的对方后退三步。 此剑乃是师尊所赠,玉衡师叔曾说其可当属一品灵器,有斩妖歼邪之能,落在本妖的手中,确实是大材小用,如今扫退这群老妖,也不算太埋汰此剑。 趁着空隙,疾步一个旋身奔至那妖蛟一侧,架起他的右臂,道:“走!” 这妖蛟也是个痴的,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仍死死地盯着迎亲队伍中央的花轿,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得小命在,哪里无芳草,也是个死心眼的。 本来是来逛妖市搜罗宝贝的,结果遇上这么一场活生生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不出手也得出手。 这妖王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一根棒打鸳鸯的大棒,岂不是自寻注孤生的永世孤鸾命? 那妖蛟旧伤新伤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实在不轻,一心还要救出他家小娘子,救一个是救,救一双也是救,总不好厚此薄彼的,好人做到底,送佛还要送到西。 既要彻底解决,定然是要会一会妖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此事若是不将师尊星君牵扯进来,又实在难办,毕竟那群老妖怪实在不容小觑。 狸猫换太子,来他个偷梁换柱,这是玉衡师叔提出来的,指不定又是从什么戏本子上学来的。 办法倒是行得通,只是,谁来做这个狸猫呢? 我环顾了一周,视线从师尊身上转到摇光星君身上,怎可能?接着又定格在玉衡师叔身上,还没说话,师叔迅捷无比地摆摆手,道:“别说本星君是个神仙,就算不是,那也绝不会去扮女子穿嫁衣的。” 阿姐撂出蛇骨鞭,铿锵有力道:“我去。” 谁去我阿姐也不能去,不说那妖王满身是毒,万一他要是兽性大发用强的话,我阿姐的清白可就毁在他手里了。 思来想去,这事还得本妖出马,不就是扮新娘穿嫁衣么,又不是没扮过女子,想以前本妖可是天天装作姐姐的模样漫山野地疯。 只是扮作女子,摇光星君要是看见了,会不会…… 反正不是盖着一层红盖头吗? 第65章 花犯倾城【二十五】 本妖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红衣蝶,虽不像做妖时人模狗样,但胜在轻盈灵动,一时兴起,遂绕着四周飞了几圈,朝着师尊勉强做了个滑稽的揖后,飘飘然然欲朝着酒楼鲤鱼新娘屋里飞过去。 结果振动翅膀却没飞起来,不看还好,一看真想一口咬死师叔这个祸害,好死不死伸出两根指头拈住了本妖的翅膀尖,并且坏笑着拎起来荡千秋般晃了两晃。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8 章 坏神仙平时最喜欢长得艳丽的事物,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总要寻颜色好看明丽的,否则便是金山银山搬到他跟头也是不待见的,碰上了,手就一点也不老实,总要捏上一捏才作罢。 当真是失策,早知道变成小蚊子小飞蛾这些黑糊糊的东西就好了。 被晃得不知东南西北的红衣蝶上下打了个转儿,着实头昏眼花一眼缭乱,恨不得当场找个地儿藏起来,免得这坏神仙再次趁火打劫。 还没弄清身在何方,本妖就糊里糊涂乱撞一气,钻进了一处宽大的衣袖里面。 然后,一室内陡然静默。 好可怕,好可疑! 本妖小心翼翼探出头来,往上一瞟,只见面容略显僵硬的摇光星君眼角一抽,顿时心道不妙,好死不活怎么撞进了此处,还好是红衣蝶状态,要不然定是面红耳赤。 哆哆嗦嗦几个踉跄之后,本妖终于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恋恋不舍地爬了出来,然后扑闪扑闪着翅膀飞了出去。 虽然三分狼狈,三分窘迫,但是还是藏了三分的小小窃喜。 再说那酒楼新娘暂时休息的雅间外只把守了两个其貌不扬的小妖,一个傻乎乎蹲在地上画圈圈,另一个闲来无事边嗑着松子边瞧着第一位画圈圈,两颗硕大的门牙嗑起来一上一下,一开一合间,房门边已堆了一堆松子壳。 这松鼠精还真把酒楼当他自家的老窝了? 瓜子壳松子壳到处扔一地,妖王家的小妖果真是洒脱不羁! 此前已打草惊蛇,但妖王家的这群大小妖不知是极其狂妄自大,还是豪无防范意识不知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 反正本妖不费丝毫吹灰之力就这么堂而皇之进了雅间,将其中缘由一一陈明,总算是与这美貌的鲤鱼精换了嫁衣,简单地用一支玉簪挽起了长发,盖上了红盖头。 却在这时,一道紫光乍现,煞是耀眼,透过了并不十分厚实的红盖头,撩起一角细细一瞧那来人的下摆,漆黑的长靴,深紫的外袍,不是摇光星君又是谁? 上仙现身,周声仙气缭绕,唬得小鲤鱼新娘后退一步,欠身一拜,结结巴巴道了一声“大仙”。 星君为何会跟来,他要干什么? 我这还没问,摇光星君已经收敛了周身仙气,隔着红盖头,只能看见眼前人俨然已变了个装束,粉红的绣鞋,绣着桃花的罗裙下摆,可不就是小鲤鱼精的陪嫁丫头的装束么? 这一下惊得本妖着实有些坐不稳,险些掉下了凳子,直想掀了这红盖头,道一句“星君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 只可惜本妖还没道一句荒唐,摇光星君已经开口,声音清冷:“你阿姐教我来护着你的。” 护着我? 所以是以这种方式? 执掌一方的摇光大人,还真是爱开玩笑呐,还开得有点大,要是叫天上的神仙知道堂堂的星君幻化成个陪嫁丫鬟,一同嫁入了妖王殿,岂非得笑掉大牙,再作个几十年的喝茶试酒的谈资笑料? 本妖实在劝不动这位任性的上仙,只好随他在沦为三界笑柄的路上愈发沉沦。 哎,这主意,真馊! 不消一时三刻,雅室外一阵扣门声,就这样,本妖在陪嫁丫头的牵扶下华丽丽扭着细腰上了八人抬的花轿。 哭丧个脸的酒楼老板老狐狸苦中作乐,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道:“各位走好啊,下次再来……呜……” 这老狐狸还真是个人才,心里只想拿扫帚将白吃白喝的玩意儿尽数扫地出门,嘴上竟说的出“下次再来”,亏他说的出这么违心的话。 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噼里啪啦响,金银铜钱一路丢的畅快,引得各路妖魔鬼怪纷纷探头沾沾喜气,无数穷鬼一路追随捡铜板,万人空巷也莫过于此。 本妖瞧这仗势,心道这妖王娶亲真舍得下本钱,好大的手笔,怎么手底下的小妖老妖们皮厚如斯,尽是些白吃白喝的? 行过了百鬼潭,跨过了乱葬岭后,妖王的宫殿就到了,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本妖撩起花轿左侧的帘子,掀起红盖头一角,朝外瞄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我勒个阿姐啊,这、这、这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也太他妈的多了吧!不就是娶个亲吗,还是第十四个小老婆,怎么……怎么跟前妖界公主举行招亲大会一样热闹? 骇得本妖手一抖,帘子应声而落。 “新嫁娘,到家了。”轿子外不知是何人道了一声,听声音是个老妇,不待多想,一只手伸到了本妖的眼前,尺骨突出,手指修长,节骨分明,正是摇光星君幻化而成的陪嫁丫头。 幻化之术,纵能瞒天过海,于细节之处,还是可以由施法人自愿做些保留改动的,比如,天狐鬼总是爱幻化作美人状,不过天狐一族天生一双媚眼如丝,故而幻化时此一族定是要保留自己原来的眼眸。 摇光星君只这身装束、这张脸变了,其他的应该都还是原装。 那只手又朝前伸了半掌的距离,本妖喉咙上下滚动一番,手掌攥紧又放开,如此来回几次,方战战兢兢地搭上了那只手。 摇光星君的手,凉凉的,一碰上就跟一道闪电从尾椎处钻了进来,战栗感一路袭上了后颈背。 淡定,要淡定啊! 此时,殿中飘出两排白衣的美人,动作飘然,个个手中抱着一竹篮花瓣,而后规规矩矩地立在殿前两侧,面带浅笑,素手撒下花瓣雨。 不要问本妖盖着红盖头如何能看见,任谁见了这满天落下的花瓣雨和道上的花瓣地毯,再糅合些平时的见闻和飞翔的想象力,这场景并不难推敲出来。 一旁是谁朝摇光星君手上递了一把撑开的小红纸伞,伞面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这伞柄却是凤血玉做的。 摇光星君一手牵着本妖,一手撑着那把凤血玉伞柄的小红伞,他走的极慢,一步,一步,极其小心翼翼,漫天落下的花瓣落在纸伞上,他的肩膀上,地上。 妖群里一只尚处幼童时期的小娃娃好奇地问道:“阿娘,新娘子为什么要撑伞啊?又没有下大雨哩!” 这一问正好问到本妖的心坎里了,这么罕见奢贵的伞,不会就是用来挡花雨的吧? 是以本妖竖起尖尖的耳朵,等着那边的回答。 小娃娃的阿娘笑了一声,不说话,一旁另一位不知是婶婶还是姨娘的道:“这伞自然是代表以后要为新嫁娘遮风挡雨的,小瓜崽,等你以后娶媳妇的时候,也是要打伞的,哈哈……” 闻此小娃娃“哇”地一声大哭,道:“我不要娶傻瓜,娘说没下雨要打伞的,不是娇姑娘,就是傻蛋,娘,宝儿不要娶傻蛋……哇……” 额,童言最是无忌。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69 章 原来,这红纸伞还有这层含义在里面——以后一直为新嫁娘遮风挡雨,不知道是从哪儿流传沿袭下来的习俗……极好……极好! 落在伞面上的花瓣顺着伞骨滑落下来,不知是不是有意,摇光星君每一步都好像在极力避免踩踏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动作轻缓而又温柔。 上台阶的时候,一声“小心”又低又沉,夹杂着几丝固有的清冷,听的本妖双腿一软差点没撑住给跪了,心里直暗骂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这妖王殿不知到底是有多大,上了台阶后,又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方才到了拜天地的喜堂,堂上一片大红锦绣,喜气洋洋,只从红盖头一角往下看,便能看见两侧无数双围观的脚。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这么多人围观,还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来的妥当一点。只是,难不成还真要与那劳什子妖王玩个一拜天地的仪式? 等了半晌,还没见到传闻中的大毒物妖王新郎官,而周围人依旧该笑的笑,该议论的窃窃私语,仿佛拜堂的时候新郎缺席此情此景尤为平常。 “一拜天地!”媒婆尖尖的嗓子响彻大堂。 什么? 这新郎官莫不是已经现身了? 第66章 花犯倾城【二十六】 大千世界光怪陆离无奇不有,从来只见凡间曾有冥嫁之说,着人托着死人的骨灰拜堂成亲,却不知这妖界也有雷同之事,事实证明本妖实在见识浅薄孤陋寡闻。 想来妖王身份尊崇,高高在上端着架子也是再所难免,本尊不露面也罢,竟着人捧着一件新郎官服欲替他行天地之礼。 与本妖行礼的可不就是一件正红色的烂衫子么? 歪打正着,妖王这一手正中下怀,我还正愁着要不要装头重脚轻颤颤巍巍来拖延时间以避开拜天地,笑话,又不是真要嫁进妖王殿。 “二拜高堂……” 第二道音响彻喜堂。 周围众妖众鬼众君尽皆额手称庆,直道天赐良缘郎才女貌,更有甚者贺开花结果早生贵子,随之而来嘻嘻附和声不绵于耳。 生个鬼? “夫妻对……” 这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出来,只觉得迎面一道凌厉阴风袭来,来者气息稍稍紊乱,似是狂奔而至,迫切喊了一声“停”。 不会又来个抢亲的,还是本妖身份被识破了? “妖王,妖王,是妖王来了!”一妖喊道。 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这传闻中的妖王素来神出鬼没,关于他的传说不少,只是见过真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只听说这位毒物妖王相貌极其丑陋,教人见之隔夜饭也能吐干净,是以平常皆以黄金面具遮盖半张脸,以免祸害三界。 闻银铃声,见戴黄金面具者,并且身着玄衣,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位毒妖王。 曾有人道,这天底下总也有他人戴黄金面具穿玄衣的,非也,非也,自那妖王一连娶了十三位女妖作活寡妇后,又出了一类小道传闻,称妖王满身皆毒或是表面借口,实则……实则是……是不举,故而此后穿玄衣者不戴黄金面具,带黄金面具者不穿玄衣。 妖王殿一殿之主现身,大大小小的围观者顿时炸开,或交头接耳,或面面相觑,或俯首听命,或幸灾乐祸,总之,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实在……实在是一锅杂烩。 不过,在妖王转身用老辣的目光逡巡一遭后,喜堂内众君皆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一室静默。 忽闻一阵银铃声响,“叮叮当当”,煞是好听,正是妖王腕上戴着的一串银铃,约莫指甲盖大小,煞是别致。 众目睽睽之下,陡然闯入的王者已执起本妖的手,将那串传闻中的银铃戴了上去,后朗声一笑,退下面具,宣称道:“高妖果真神机妙算,本座等到今日,总算等来了命定之人,各位先行散去,这妖后之礼必要慎重举行,断不可如此草草了之,到时候,本座定当许各位一个不醉不归……” 底下众妖俨然一片目瞪口呆,且不说见到有妖与王相接触后平安无事,光一睹妖王圣颜,皆倒吸一口冷气,待反应过来后,尽数伏地而拜,异口同声道:“恭喜我主得偿所愿。” 听着动静,好像有女妖已经昏厥过去,莫不是这妖王实在是丑的无法见人了? 形势变转太快,本妖这颗小花脑袋,要跟上节奏着实有些吃力。 天命之人?谁要做这吓昏人的老妖怪的天命之人? 咦?摇光星君现在何处? 却听见脑中闪过一句“先遣开其他人,再见机行事”,正是摇光星君所说,幸亏本妖早前跟随师尊习过神仙的腹语之术。 他还在就好! “吾后,还好本座等来了你。”妖王捉住我的手,好一顿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 听得实在教人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本妖赶紧拍开了他的狗手,放柔了嗓子道:“大礼未成,不合体统,男女授受不亲,王……” 接着作出捂心状以表身体不适,我看戏里面都是这么演的,手抵心口,再娇柔地咳两声,这种时候就该到回房休息的那折戏了。 果然跟戏里面唱的一般,妖王即刻着人领我先行回房休息,子不往,这又该如何擒王?本妖自发拽了拽他的袖子,只闻两声低笑,声音贴着耳朵传了进来:“本座稍后便来看你。” 现在笑的多浪,等会有你哭的时候,我至高无上的妖王大人! 约莫等了半柱香时辰,门外即有叩门声:“本座可以进来吗?” 还装得跟真君子一样。 “小摇,去,开门!”我朝摇光星君扮做的陪嫁丫头摆摆手道。 门甫一开,阴风阵阵,吹得本妖一个哆嗦打了个寒颤,只听妖王让小摇守在门外,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小摇一出去,偌大的静室里只剩下本妖和这么一只老妖怪。跫音叠起,又是一阵低笑,极其魅惑人心,教人心惊肉跳,一股寒气从身后袭来。 “娘子,三日后便是你我大婚之日,你看可否?”妖王不知何时已经移步过来,朝着红盖头吹了一口气,继续没皮没脸道:“怎么还顶着这红盖头,娘子是不是不好意思了,你既是本座命定之人,这银铃也认你了,就算是个丑八怪,本座也会娶得。” 这掀了盖头后,就不是丑不丑的问题了,美嫁娘变成个男的,估计这妖王得当场翻白眼。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70 章 “来,我要你来掀。”这一句话说的婉转如莺啼,还不叫他心魂荡漾防心尽除做只失蹄马。 盖着红盖头,也看不太清外面究竟如何,只能凭着大致的感觉判断,只闻得这妖王身上香味已扑近,伸手向前一摸,应该是一枚悬于腰间的玉佩 。 此时不出何时再出,“收!”捆仙索得令,须臾之间就将眼前这老妖捆成个粽子,径直摔向床上。 本妖一把抓下麻烦得要死的红盖头,甩手丟掷在地,迎上去扼住对方脖子,面露凶光,壮着胆子恶狠狠道:“好你个为非作歹强抢民妖的丑妖怪,你睁大狗眼看看本大爷还是不是你娘子?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没听过是不是,你……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娘子,你是不是误会……本座……”妖王未遮面具的半张脸上染上一层薄红,眼睛一眨不眨,结结巴巴道。 “误会?告诉你,你要娶的那鲤鱼精已经和妖蛟双宿双飞了。”我阻断了他的话,眉毛半挑,道:“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你说说,你一只老妖怪跟着凑啥热闹,非要横插一扛子,本妖今天捆了你,便是叫你知道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好的不做,为什么非要做跟棒打有情人的大棒子?” “你是男的?”那被捆的妖王面露愕然,忽然问了一句,然后不确定地微微前仰,蹭了蹭本妖的鼻子,自顾自道:“还真是个男的。” 好像重点并不在于此,不管怎样,我还是清咳了两声,半威胁道:“其实我也没有恶意的,只要大王放过那鲤鱼精,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那什么呢?” 妖王微微眯着眼,叹了一口气,叨念道:“怎么是个男的呢?怎么会是个男的呢?怎么能是个男的呢……” 这家伙,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咣当”一声,房门大开,一瞥深紫映入眼帘,摇光星君已化回本形,“糟糕”,四下环顾一圈,本妖还是抄起妖王的黄金面具遮在了脸上,当即跳下床,拢了拢微不整的衣衫,再回头看去,那被夺了面具的妖王竟有一张比女人还要艳丽的容颜,这哪里是像丑的要吐出隔夜饭的样子? 果然,这流言有毒。 摇光星君上上下下将床上一片光景看了又看,然后盯着本妖脸上的黄金面具,寒着一张脸道:“怎么什么破烂都捡?” 我摸了摸盖在脸上的半面面具,讪讪笑了笑,应道:“……我看着怪值钱的……”说话间又拽下妖王腰间的白玉佩,塞进了兜里才做罢。 心里暗暗喘了一口气,心道:幸亏反应及时,要真是抖落出什么,以后再见不是教他尴尬,甚至连见都见不上,像那九尾红狐一样。 思及此,忙侧过身子移到屏风后,褪下了外层的红嫁衣,放下了玉簪挽起的发髻,重新抽出红发带将头发束了起来,这才拿下了脸上的半面妆。 经过一番威胁恐吓软磨硬泡,那妖王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一定金盆洗手再也不做强抢民妖的事,并主动请缨说要遣了所有的姬妾,一再强调自己与那些女妖之间清清白白并无苟合。 本妖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笑,心道:这有什么好强调的,有云,食色者,性也! 那妖王见本妖一笑,脸色煞白,十分委屈地道了一声“娘子”后,作势就要赖上来,幸亏闪退及时,这才将将避开。 摇光星君站着一动不动,目光漂移,半晌冷声道:“这妖物全身带毒,我也不知为何你碰他却没事?” 妖王朝眼光星君睨过去,目光着实不太友好,只听他笑了两声,道:“娘子是本座的命定之人,当然没事,这,与你有何干系,说,你这个臭神仙,是不是对我家娘子有所图谋?” 房顶一群乌鸦飞过,这妖王,脑子是真出了毛病。 摇光星君闻言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仿佛刚刚听见了一个屁。 本妖摸了摸鼻子,装作啥也没听见,最好找个缝先钻进去一掩心虚。 第67章 花犯倾城【二十七】 这位百妖之王乃是相繇的后代,相繇者,又名相柳,原是上古魔神共工的大臣,蛇身九头,九首人面,蛇身而青,其性甚是诡疑多变,终由凶神堕为妖道。 不过,眼前这妖王并未承其祖上遇神杀神佛挡弑佛的凶戾,反倒整天黏人黏的要死,动不动就哭唧唧的,作得一脸委屈无辜模样,偏偏还取了个四月魂的大名,四月魂,可不就是四月的游魂么,以求吉利一点,本妖便把这魂一字擅自去了,直接唤他四月。 只是未曾料到的是,这嫁进妖王殿的十三位守活寡的美妖,或清丽,或绝艳,或妖媚,或可怜楚楚,走的时候,一个个竟还不愿意离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问罢才知晓,妖王殿里聚集了天下无数珍宝妖器,居于此,好似被供起来的弥勒佛,更兼有灵泉、玄冰洞等,实在是精怪修炼成仙的好地界。 不过,妖王既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后宫里的各位美貌嫔妃一步三回头,泪眼洒千行,奈何最终还是四方散了去,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妖王殿,当真如此好吗? 逛妖市,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还是两手空空,越想越觉得亏,索性朝四月讨那把凤血玉柄的小红纸伞。 这妖王估计富得流油,实在大方得很,大手一挥,眉眼弯弯道:“随便拿。” 本妖顺带着四下撩了一趟,发现妖王殿内堪比天子的行宫,不,比之行宫更大更富丽堂皇,据四月自己说,这殿是前任妖王特意邀素有鬼斧神工的鲁班鬼亲自规建的,格局对称,三步一亭,五步一阁,琉璃盏,冰玉壶,夜明珠作灯,灵泉水作饮,凭此看来,其实在妖王殿里捡捡破烂,随手一捡都是能捡到宝贝的。 可惜是妖王殿,久留不得。 既得了那柄伞,便十分宝贝地揣在怀里,都快被捂熟了,摇光星君一路上回头看了好几次,目光不明,别人不知道他看什么,其实我是知道的,心里也明白的很,这红纸伞是有为新娘子遮风挡雨的意味在里面,能拿着的人,自然只有撑伞人的心上人,此前是摇光星君撑着红纸伞到喜堂的,这伞,自然是…… 只不过,私心里还是想多抱一会儿,多捂一会儿总是好的,等捂热了之后再送出去,反正权当做借花献佛,献宝一般塞到了阿姐的手上,笑嘻嘻道:“阿姐,凤血玉伞,给你。” 然后低了低头,再抬起时,又是一张笑脸,只是不敢再看摇光星君那一边,总想避开什么。 回了长仑山后,阿姐依旧如以往一般苦心修炼,摇光星君还是每日必来青竹林等候,玉衡师叔又托梦给城中的土地公公,送来了一大车戏本子春宫图之类的,师尊带我看了回月亮。 好景不长,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长仑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疯疯癫癫的大小妖怪,领头的是位身穿黑色扬赤长袍的男子,姿容绝艳,美若好女,不是那四月的游魂又是那个? 只见他领着自家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抬了一百零二十八抬的聘礼,兴高采烈直直入了长仑山祠,笑意盈盈,眉梢高高挑起,竟然狗胆包天点名要见师尊。 我站在树干上远远地瞧了一眼,那一百零二十八抬聘礼上全部贴了一个大大的“囍”字,尤其喜庆,尤其花哨,头两抬搁的是玉如意,后面到火琉璃,寿葫芦,夜明珠,描金扇,连城璧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败家玩意儿,岂不是把妖王殿里的宝贝全都搬出来了?要是他老祖宗知道,还不得气得从土里蹦出来张口破骂一顿? 不知道这四月魂又看中了哪家妖精,东边的耗子精?南边的蝴蝶妖?实在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罢了,反正又不是本妖嫁,要是人女方也情愿的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嫁到妖界也未必不好,好吃好喝供着,做一尊妖界的菩萨混吃等死乐得清闲。 反正有师尊这一关,长仑山上被看上的女妖定然吃不了大亏。 待我还在绕着后山浪得飞起的时候,突然间大地像是颤了三颤,远处轰隆隆一片声,上空扬起万丈尘土,几道银光与黑气缠绕,瞧这地方,不是别处,却是指向长仑山祠。 心道不妙,遂赶紧捏诀踏空而飞,路上碰上了慌慌张张反面而奔的小道童,正是师尊新近捡回来的小娃,忙急匆匆施法一把截住了他。 那小道童见到我后,如见他家死去的老娘一般,猛地扑了上来,汗如雨下,神情慌张,急喘喘道:“可找到了,上仙……上仙和……和那蛮不讲理的妖王打……打起来了……你快……快……” 这四月魂是个顶顶不争气的,下个聘还要跟娘家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家当全抬来了那也没用,活该做个孤家寡人! 长仑祠前。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嬑阁志异 作者:沈嬑 第 71 章 真真是一片狼藉,四周树木倒的倒,断的断,被削顶的削顶,光秃秃的光秃秃,祠内供桌上瓜果滚了一地,还有不知是谁扔地上的香蕉皮,几条长椅横七竖八,墙上被打了一个大大的豁口,只大殿内摆着的一百零二十八抬聘礼工工整整放着,只不过上面本来贴着的红囍字一应被刮了下来,乱七八糟,一地杂乱。 而半空中,一道白影,一道黑影,相互对峙,只见黑白光影闪烁,白衫飘飘,黑袍迎风猎猎而飞。 师尊好像并不愿与其对上,一直在退让抵挡,避其锋芒,只不知四月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着了什么魔,死死逼近,毫无罢手之意。 以免惹出大祸,本妖迅速腾身一跃至半空处,唤出灵剑,隔空劈出一道剑气,对着四月打了过去。 这道剑气用了七成力,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本以为那妖王会横扫回来,至少是挡一挡,没承想跟个傻子般一动不动,生生挨了这一下,当即微躬着身子,眉峰微皱,似有痛色。 我朝后退了三尺,执起灵剑作防御状,要死,这打得可不是小猫小狗,却是妖界神出鬼没的王者,虽说上次能捆了他,但是大部分还是靠出其不意偷袭的,再者说我也确实摸不清这疯疯癫癫的老妖会不会一恼羞成怒,直接一掌将本妖劈到哪个墙角旮旯里头。 却未料到,四月缓缓抬起头来,脸色戾气尽数退去,眼角弯起,眸中含笑,招招手道:“娘子,过来,不要害怕。” 他这么一笑,再这么一说,本妖忽觉后背忽起一阵寒意,右眼皮陡然跳了三跳,也许是祸将从天降,如此一想,不免又退了三尺,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有心伤你的,四月,你先有话好好说,不打了,我就不害怕了。” 既然是好好说,当然不能浮在半空中好好说。 三人遂回了一地鸡毛的山祠,我一边扶起横七竖八的长椅,一边道:“好好的山祠被打得稀巴烂,得亏是我师尊,不与你计较,要是换了别的什么神仙,定是要与你打得死去活来才作罢,妖王就能乱拆乱扔乱丢胡乱动手吗?” 一边说一边瞄了眼师尊,只见师尊端坐在主座之上,面目容和,早前一丝愠怒已散了大半,素净的牙白色衣衫上一尘不染,还是端得一派清风明月。 这话也是实话,于神仙而言,山庙神寺道祠都是接受供奉收功德的,功德愈多,神仙下凡历劫磨难愈少,更何况长仑山还是师尊本体所寄居之处,也就是所谓的家。以前有一虎妖,虎胆包天化作人形大闹神仙祠,好一通胡搅蛮缠,指着金像鼻子连声大骂好个道貌岸然的臭神仙,后果自然是极其惨烈,被打了个鼻青脸肿不说,更是永失自由之身,给那啥道貌岸然的臭神仙捉回去做了坐骑,长年累月披着虎皮不得化为人形,空负了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 是以,各类小妖打从一落娘胎就被千叮咛万叮嘱道:“闯祸天南地北的闯,有阿爹阿娘兜着,但是千万不要给老子闯到神仙庙里。” 所以,闹仙祠之前,是一定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无承担巨大后果与惨痛教训的骨气与勇气。 四月又如狗皮膏药般黏了上来,恶人先告状说:“本座毕恭毕敬一片真诚来下聘,是你师尊非要赶本座走的,娶得又不是他,我实在气不过,你又不见我,这才打的,我赔,我都赔。” 我没好气扫开了他的爪子,瞥了瞥那一百零二十八抬聘礼,金光闪闪,富贵逼妖,暗道有金子还真好,随随便便打烂仙祠后说赔就赔,眼都不带眨一个,大把的往外头泼,活脱脱一个纨绔子,遂哼哧哼哧半天道:“狡理,要真是如此,我师尊是不会平白无故赶人的,边儿去。” 四月不依不饶竖起三指指天指地道:“娘子,本座句句属实,你看看,这地上的囍字也是他施法掀下来的,他还骂本座痴人说梦。” “怎可能?你别自己闯了祸还赖别人?”我是真不相信师尊会这般待客,就算是再无礼,师尊也至多避而不见而已,不会随随便便就赶人,更别说骂客了。 “他说的是真的。”师尊拢了拢衣袖,脸色依旧,淡淡道:“夕儿,你可知,他下聘要娶的是谁?” 第一句话已颠覆了我的妖生观、三界观、价值观,这第二句实在来不及太快反应,我哪里知道是何许人也,毕竟这山上的美妖何其多,反正总不能是我。 恋耽美整理 第 71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