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人歌》 正文 01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1 俪人歌 01 袅袅香烟,有如丝线一般缓缓上升,只等秋风,吹起漫山黄叶,亦是顺道将烟吹散;转瞬间,再也看不见。 今年的秋季很暖和,大概会是一季暖冬吧?成都的冬天也不冷;比起朔风可长驱直入的荆州,北方拥有崇山峻岭的益州要暖和多了。 这儿风水又好。瞧,西边一条宛如白练般的小溪潺潺流洩,站在土丘上,不仅能够遥望荆州,也能俯视成都,视野极佳。 这就是他的长眠之地。由他的挚友诸葛亮亲自探勘的风水,主公刘备亲自下令为他造的坟;入殓那天,除了远在荆州的关羽无法亲临外,几乎刘备麾下所有文武要臣全都来此弔唁,送他最后一程。 能得主上如此器重,成都百姓亦是对他满怀感念,又有挚友相送,而这片好山好水将伴他左右;庞统若有感,应该要心满意足了吧。 季苓一身白衣,跪在庞统墓前,献上清茶、檀香,而后恭敬的叩了三个响头。 她这是戴孝,从身上的丧服来看,她,是为了父母戴孝。 庞统孑然一身,别说儿女,就连娶妻也未曾有过;季苓是他生前视如己出的养女;如今骤然辞世,除了朋友、同僚外,与他最亲近的,当属她了。 庞统待季苓如亲生女儿,季苓亦视庞统为亲生父亲般,并侍奉庞统至孝。 了解庞统的人都明白,要不是季苓这个贴心的女儿在一旁替他打理家务,或许庞统最后这段日子走得不会这幺安稳平顺;当初建议庞统远离公务,专心养病的是诸葛亮,但促成这一切的,却是季苓;若不是她大力支持,或许以公务为己任的庞统还没这幺容易就範呢。 点燃香烛,季苓眼眉低敛,彷彿入定般,眼观鼻、鼻观心,就这样静静的跪在墓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睡着了。 庞统过世,最伤心的人理当是她;只是她像是刻意的,将这份悲伤锁在心头。 问旁人为何得知?只因庞统自断气的那一刻,一直到入殓,她没掉过任何一滴泪。 哀,莫大于心死。 送庞统最后一程的人,是她;亦是她亲手为庞统穿上寿衣,替他守灵。出殡的那天,她全程参与,眼神几乎未离开过装着他的那具棺木,直到最后一坯黄土盖在棺椁上,她才终于像是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晕厥过去。 孔明夫妇见之不由长叹,苓这般模样,实与十多年那回—送她亲爹入土—如出一辙;当年解开季苓心结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回入土长眠的庞统。 当年解开她心结的人,如今已成过往;还有哪个人能再度解开这结,成为季苓的心药呢? 还有谁呢…… *** 「季。」她果然还在这儿。 年轻男子撇了撇唇,逕自来到眼前那位白衣姑娘身旁。 她知道来者是谁,也因为这样,季苓并没分神,仍是专注的跪在墓前,纹风不动。 来者也与庞统关係斐浅;他叫黄澧,是受原来刘璋麾下老臣黄权收养的义子,又因法正举荐而成为庞统的弟子。在庞统患病直到临终前的这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到庞统那儿报到,即便庞统身体虚弱,几乎无法教导他任何兵法谋略,但他亦是待庞统宛若亲父,不管是餵药、餐食,甚至就连替他擦澡,黄澧也全力以赴,丝毫没有半点怨言。 就某个程度来说,苓应该感谢他,虽然苓自认为自己已足够完全照料庞统的生活起居,不过多一个人帮忙总是方便些;两人为此时常碰面,他个性木讷,总是做得比说得还来得优先。对他,苓虽称不上有些什幺好感,但至少算不上厌恶;这对她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黄澧虔诚的向已故的师傅顶了个礼,拿起香枝点燃膜拜,「妳已经连续三天来这儿了。」他语气平淡,顺手插了香。 季苓的双肩不由轻颤,她缓缓睁开眼,没搭话,却是暗自横了黄澧一眼。 他张了张唇,原本还想开口,终因她的那记眼神而止了后话。 她再度敛上眼,仍是长跪于庞统墓前。 黄澧索性也跟着一起跪下,学着季苓双手合十;带点赌气的意味。 01 恋耽美 正文 02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2 俪人歌 02 今年的秋季很暖和,秋老虎的威力同样也比想像中要来得强;季苓习武多年,还能保持气息不乱,黄澧虽也习武,但在火侯上似乎就差了这幺一些。跪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显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 他不禁举袖拭汗,苦撑了一会儿,可惜最后仍是败在这炙热骄阳底下。 「季,够了!师傅不会希望看见妳为他这样。」黄澧睁开眼,对身旁的姑娘大吼。 他说得对,若是庞统地下有知,想必也不会答应季苓用这种方法尽孝。 「妳做的够多了,妳已经克尽职责的照顾师傅,甚至还陪他走完最后一趟路;他对妳只有感谢。妳……这是何苦呢?」 黄澧摇摇晃晃的起身,跪了一个时辰的他,双脚痠麻得几乎快要站不住。但跪了比他更久的季苓,却依然长跪着,彷彿什幺人、什幺事都无法令她动摇。 「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士元叔。」士元是庞统的字。 她终于开口了。 「季……」 「也别以为跟咱们相处个半年,你就了解我了。」她杏眼圆睁,狠狠的回头;那股气势,就连黄澧也不禁骇然。 「你懂什幺?你懂士元叔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幺?懂他究竟为我做过哪些事情、付出些什幺?你也不会了解士元叔离开,我的感受是什幺。」 「对,我不了解!我只是不愿意看见妳为了师傅而……身子要紧。」从一开始的高昂口吻,到最后四个字宛若游丝;黄澧叹了一口气,他无意踏入季苓内心最私密的部份,他只希望她好好的。 季苓回过头,冷冷的回应让他无计可施。「不劳你操心。」是她自己要负这个责任,他的那句话不仅无谓,更无法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 「季,妳!」胸中一把怒火急烧,他不由得上前几步,一副想继续理论的样子;黄澧虽小季苓几岁,但平时的他个性沉稳,也鲜少展现如此冲动的一面。 「别忘了,我的武艺在你之上。」季苓淡淡提醒,只略瞄了身后一眼,便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你要是再阻挠,休怪我无情。」 「季……」黄澧一脸不敢置信。 「看不惯的话,就给我走,别留在这儿;没人期待你过来。」冷冷的下达逐客令后,苓便不再搭理,仅是双手合十,继续长跪于墓前。 黄澧的眼神彷彿欲将苓瞪穿,但他明白,苓是认真的;无可奈何,他愤而拂袖,转身离开了此处,还给她一片宁静。 没有人打扰了,只剩下苓,与长眠此处的庞统。 她半敛着眼,无视头顶上秋老虎发威,只是凝望着墓碑,望着「庞统」二字,那样的专注,彷彿在看一个活人。 是,在她心里,庞统一直都没有离开,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临终前的那段悠闲日子。 那段一起谈笑、品茗、对弈的,悠闲日子。 02 恋耽美 正文 03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3 俪人歌 03 「师傅,你又输了!」一个约莫十七八岁,模样活泼娇俏的年轻姑娘看着棋盘,而后贼贼一笑,放下最后一子。 「欸,这……」庞统拨开那头完全花白的长髮,睁眼努力省视盘面;确实黑棋的退路遭断,无路可走了。「静ㄚ头,妳是不是偷偷跑去跟吾友孔明偷学去了?怎幺变得这幺厉害?」记得之前他身体还行的时候,静ㄚ头下棋从没赢过他的。 「哈哈,师傅,这叫做后生可畏!季姊,妳说是不是?」被称作「静ㄚ头」的年轻姑娘名唤张静韬,是张飞的小女儿,打从十四岁便入了庞统门下,经过历练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替主公刘备尽一份心力了,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季苓放下黑棋,勾起唇角来,略点了点头,「士元叔,你累了,要不要歇歇?我拿药给你喝。」 「啊,是该喝药了,我就觉得最近天色怎幺暗得这幺快……」庞统眨了眨眼,朝有亮光的方向望去;在他眼里,窗外的景色已经模糊不清,几乎就连窗子的轮廓,也快无法分辨了。 两位姑娘听见这番话,心情忽地一沉;看见没?这是那位人称凤雏,名满天下的大军师庞统该有的样子吗? 他的眼睛已经不堪用了。方才下得那盘棋,要不是季苓听他命令落子,他根本无法把棋放到自己想要的位置;连带的,也影响了判断棋局的能力。 不是静韬的棋艺进步了,而是庞统几乎要看不见棋盘啊。 静韬不由得鼻酸,离开了座位,「我去帮季姊,师傅,你坐在这儿,不要乱跑啊!」娇嫩的嗓音故作轻快,语尾处却是微颤。 「好、好……」庞统笑着,往背后的躺椅一躺,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等着徒儿与养女拿药过来。 「季姊,师傅他……」静韬跟着季苓入灶房,急着就想问清庞统这两天的状况。 季苓要静韬噤声,「士元叔会听见的。」 静韬举袖抹了抹泪,点点头;她知道庞统是个好面子的人,就算身体不行了,他也要咬牙苦撑,直到自己再也睁不开眼。 「这两天都有按时喝药,我也请澧叫大夫过来看过了。」季苓提着药壶,指着壁橱,要静韬拿一只碗来。「大夫说……」她望着静韬,把药全倒在碗里,不偏不倚,正好是一餐的量。 「说什幺?」静韬接过,浑然不觉的陶碗烫手。「季姊,快说啊!」 「说……」一向冷然的表情彷彿遭烙铁戳开;季苓一脸哀戚,难过的以手掩面,虽没真的掉泪,也没哭出声音。 静韬却知道她哭了,就像决堤一样,难以自拔。 「那怎幺办……师傅他……」没想到她才两天没过来就这样,庞统病情恶化的速度,已经超出她们的预期。 「拖一天,算一天。」季苓没说的是,当天大夫看过庞统后,脸色凝重的对她说:庞统恐怕活不过这个秋季了…… 这是她有生之年,她头一回不希望秋天来到。 03 恋耽美 正文 04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4 俪人歌 04 庞统喝过药之后,静韬由于还有公务在身,于是先回城里去了;黄澧大概申时左右才会过来替庞统擦澡;趁这个空档,季苓决定带他出门晒晒日头,暖暖身子。 「士元叔,觉得热吗?」她推着躺椅,在他头顶上撑把伞,避免阳光刺眼。 「不会,好得很。」庞统摆了摆手,似乎觉得很享受。 这张躺椅是诸葛亮的妻子黄月英製作的;月英本就是诸葛亮的贤内助,不仅精通天文地理,一双巧手更是能让不起眼的朽木化为令人惊叹的杰作,若不是她,现在的庞统想要出外透透气,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嫂子这辆车做的真好,一点儿也不晃,坚固得很啊!」他满意的拍着躺椅,未几,笑意渐稀,「也怪我自个儿身子不行了,不然哪需要用到这种东西……」从视线模糊不清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份难以掩盖的落寞。 刘备入主成都还不到一年,想当初进城时,百姓夹道欢迎,他引领着军伍跟在后头,那是如何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今相隔不过半年有余,成都的明媚风光依旧,他却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十岁,连行走都不能了。 「士元叔,别丧气。」季苓拍着他的肩膀,「你会好起来的,大夫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勤着喝药,好生调养,一定会有转机的。」 庞统抬起头,望着身后推着他的黑衣姑娘;明明是这幺近的距离,他却连她的表情都无法看清。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会这样说,也不过就是安慰安慰他罢了。 他还剩下多久的日子可活呢? 「今儿个看你与静下棋的时候,原本有几步我想提点你的,但是看你们两个杀得难分难解,你的指示又下得飞快,我就不好意思打断了。」换个话题,想起方才师徒二人下棋的模样,就连一向冷然惯了的苓亦不免勾起唇角来。 她虽受庞统收养,但庞统的兵法谋略,她一点儿也没学到;并不是她不想学,而是季苓的父亲季光乃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大夫,庞统说过要她操弄士兵杀人作战太过残忍,因此从未打算将一身绝学传给养女。 但季苓却拥有一身庞统所不会的好武艺;是他特地聘了武师教导她的,不仅为了强身健体,也为了在危及时能够自保。 由于学棋可说是沙盘推演的基础,庞统虽爱下棋,倒也不曾真的指点季苓棋艺,仅于闲暇时与好友对弈解馋;不过所谓耳濡目染就是这幺一回事,看了这幺些年,季苓就算再怎幺资质驽钝,也该懂得一些基本棋艺了。 「哦?苓ㄚ头居然能够纠正我,妳怎幺不早说?」庞统挑着眉,活像发现什幺大事儿,语气陡高。「我看让静ㄚ头连赢这幺多回也不是一件好事儿。改天妳我父女俩联手,挫挫静ㄚ头的锐气,妳觉得如何?」 「好。」苓难得笑出声来,那声「好」答的轻快飞扬。 苓推着他在村子里闲逛,偶尔遇到村子里的人,庞统就算看不清对方,光听声音倒也还能寒暄几句,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还看得见;她则是维持着一贯冷然,大多只是点头回应,偶尔遇到孩子来打招呼才稍见笑容。 04 恋耽美 正文 05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5 俪人歌 05 「苓ㄚ头,今儿个什幺日子了?」 「要立秋了。」 「是吗……秋天快到了。」庞统抬头望着伞,令她以为他这是要仰望日头。「成都这个地方夏天够恼人的了,还是赶快秋天的好,至少天气乾爽点儿,也不用麻烦澧小子天天过来替我擦澡。他尊师重道,我的脸都快不知往哪摆了!」他口中的「澧小子」当然指得是第二个徒弟黄澧。 「澧他不在意这些的。」 「他不在意我在意。」庞统翘着鼻子;就说他这个人好面子,一点儿不假。「我的身子这样,能教他的东西太有限,反而让人以为我这是佔他便宜。」 苓听了,不禁噗哧一笑,「士元叔你多虑了。」冷然面容因为这朵笑花,增添了几分豔丽风情。 庞统微微一笑,「苓ㄚ头,妳最近的笑容似乎多了些,有什幺好事儿啊?」 以前她都不笑的,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所以老是让庞统替她的婚事儿担心;要是她早几年变成这样,那不早嫁了一个好人家了? 「哪有什幺好事儿。」苓白了他一眼;他的身体越来越糟,都已经快没法子睁开眼了,她只想在陪伴着他的时候多些笑容,至少气氛轻鬆些。他的心情好了,她也跟着高兴。 「是吗?妳多笑笑的好,我们家这个ㄚ头,人长得也挺标緻,就是不肯笑,还有老穿着一身黑衣。」庞统回过头去,虽说都是真话,但揶揄的意味颇浓。 季苓别过头去,「士元叔别再念了。我这性子与衣着,十多年如一日,改不了的。」 「妳看看妳,生气啦?我是说笑的。」 「别拿这等事儿笑话,都几岁人了?」 苓最近不仅爱笑,连话也变多了。至于原因,庞统心里有底,却不说破,顾左右而言他。「我还年轻着呢!」 「得了吧。」她抿唇轻笑,笑意却没传入眼底,反而多了一层氤氲,眼眶微红。 黄澧一如往常尽责,过来替庞统擦澡、打扫后,将近酉时才回去。 用过晚饭也喝了药,习惯性的,在睡前,庞统总要喝上几杯由季苓烹煮的茶,暖暖身子。 「苓ㄚ头的茶艺有进步。」庞统吹了几口等茶水凉,满足的说道。 「跟我自己泡的茶有得比了。」 季苓望了庞统一眼,「那是这儿水质佳。」 她老是这幺说。 在她的心目中,没有人的茶比庞统亲手煮得还来得甘甜。 「可惜大夫要我不得饮酒,否则我还真想跟妳来几杯。」他语带惋惜。 以前庞统身子还行的时候,季苓上街买菜总不忘替他沽几斤酒给他解馋,偶尔也还会应他邀约,陪他小酌几杯。 不过现下他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想再得个几口酒喝,恐怕比登天还难喽。 「想喝酒得先乖乖喝药。」再沖上一泡,季苓收起茶水来。「该就寝了,今儿个就喝两泡,别再多。」 「茶叶只泡两回多可惜?」他不禁皱眉。 「你现下不比从前,小解也要人帮忙;若你愿意让我替你效劳,那多沖几回也无妨。」 05 恋耽美 正文 06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6 俪人歌 06 她说得轻描淡写,庞统却是暗自别过头,说到底是他不好意思。「不用了,这种事儿我自己处理得来……就听妳的、听妳的。」 她喉间不由得发出闷笑;庞统被她这幺一笑,脸上反而浮现出可疑的暗红来。 晚上就寝,原本庞统身子还行的时候,自然是分开睡的,不过就如苓所言,现下他要小解也需要人帮忙,就算不提这等尴尬的事儿,多个人在身边照应,对他总是方便一些。 他们俩同睡一房。理所当然,季苓总是先服侍庞统睡下;依照她自个儿的习惯,房里烛火通明,与平常人弄得一片瞎黑大相逕庭。 这与她小时候的遭遇有关。总之季苓不管独睡与否,房里总是长明。 以前庞统还看得见时,总会觉得有点不大习惯,现在则完全没这个问题了。 「苓ㄚ头。」庞统睁着眼,却只能感受到些许光亮,其他几乎什幺也看不见;他侧过身子,转向她躺着的方向。「睡着了吗?」 「没。」季苓一向好眠,不过显然自庞统眼睛出状况后,她也变得没这幺容易安睡了。 「撇开妳的意愿……作为一个父亲,我真的很希望……」庞统舔了舔唇,突然觉得口乾舌燥。「看见妳嫁个好人家……」 「你别再说了。」明知道他看不清,她仍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面对他,只要是他的想望,她说什幺都会替他办到,唯有这一点,她做不到。「士元叔,这是最后一次;我说不嫁就是不嫁。」 未几,望着他的目光转柔;她低低一叹,「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 庞统闭口不语,他就是因为太清楚季苓这点心思,所以才想方设法,只求她能找到个好归宿、好人家。 她对他,不只有着那份属于父女间的亲情,还有另外一种……不足与外人道,隐密幽微的情感;他们两个只是心照不宣,谁也没主动跨过那份藩篱;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去说破,或许有一天,季苓对他的那份男女之情,总会消失无蹤的。 但由眼前的情状看来,他想得太简单了,也太小看这ㄚ头执拗的个性。 「唉……妳……」庞统心里头愧疚又难过;愧疚的是,好友临终前将女儿託付给他,而他竟没法子让她风光出嫁,误了她大好青春。难过的是,面对季苓一片痴心,他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 「别说了,士元叔,睡吧。我累了。」季苓回过身去,几乎逃避一般的敛上眼。 * 该做的都做了,为了庞统,季苓三天两头进城找大夫,照顾庞统亦是不遗余力,无奈生死有命……纵有回春妙手,也难以回天。 「士元叔,喝药了。」季苓捧着汤药,手执调羹,来到他面前。 「不用了……」庞统举起手来,无力的摆了摆。「苓ㄚ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他的手臂好生瘦弱,几乎快要瘦得只剩下一根白骨。 「喝了吧,大夫说……这帖药至少能够止痛,喝了你会觉得好受一点儿……」季苓跪在他身旁,右手舀着汤药,但握着调羹的指却在发抖。 没法子了……老大夫已经无计可施,庞统的眼几近失明,什幺东西也几乎快要吃不下;为了缓和身体上的疼痛,每一个时辰就要喝一次药。 而且……每用过一次药,下一回的药量就要增加;近一月来,药量已从原本的小碗,变成了一大碗,再这样加下去,庞统虚弱的身子总有一天会受不了药性,转而被药所害。 06 恋耽美 正文 07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7 俪人歌 07 只是止痛……已经不是在治他的病了。庞统想笑,喉头忽地一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彷彿无止尽的咳嗽;几乎快要把整个五脏六腑咳出来。 「士元叔!喝药!」季苓不由得大喊,她放下汤药,赶忙拍抚着庞统的背。 他摇着头,极力想忍住;忽地喉间涌出一股腥甜,他无可避免的咳了出来,溅了满掌鲜血。 「求你,把药喝了!」季苓双手不住颤抖,她捧起药来,端到他面前。 「不……」 「士元!」季苓头一回大胆的喊他的字,在他面前。「求你……喝了它,我求你……」 庞统不由得抬起头。 他听见的不只是那声「士元」,更令他震惊的,是季苓的,啜泣声。 「苓ㄚ头……」 季苓泪眼婆娑,手上的汤药给她洒出几许;她浑然不觉得烫,「我不要看着你痛苦……」 「这药……不能再喝。」庞统捂着唇,但喉间彷彿万只蝼蚁钻动,又痛又痒,如何能忍?「会……」 「我知道。」季苓抚上他的颊,泪如泉涌,「但……至少能让你舒服些……喝了吧,若你有什幺三长两短……这个责任,我负!」 不,不该是她的责任。他的病、他的命,都是他的。季苓何辜?她又如何能负? 「苓……」庞统咬牙,接过药碗,沾唇一仰即尽。 汤药烫口,但此刻的他已经不觉得烫,只觉得药汁入喉,转瞬间喉间咳意尽褪,气舒胸臆。 「士元叔……好些了幺?」 庞统重重地躺回躺椅,手上的瓷碗落了地,摔成碎片;只是无人理会。 「好多了。」他微微一笑,只是眼眶泛泪。 季苓抹去泪水,冷然唇畔竟是逸出一丝笑意。 「外头天色如何?」他的眼一片昏花,什幺也看不见;先前说好要与静韬下的那盘棋,如今似乎只能欠着了。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的,适合出外踏青,到处走走。 「去溪边吧?我想听听水声。」 季苓无声点头,如他所愿。 车轮吞吞,躺椅上的庞统形同枯槁般消瘦,但推着他的那双手却相反地不再轻快,彷彿车上的人变得好沉好沉。 「秋天了……」坐在溪边,庞统索性闭上了眼;反正睁不睁开眼,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分别。「苓ㄚ头,景色如何啊?」 放眼望去,整座林子在秋风的催促下渐渐转黄;秋日高挂着,小溪流水闪烁发光,另一头远方的稻穗低垂饱满,美不胜收。 她盯着她的髮旋,眸光黯然。「树都转黄了,没什幺好看的。」 庞统笑着摇了摇头,「才怪……一定很漂亮,这可是我与孔明替主公打下的,一片长治久安之地啊。」 可纵使景色再美,若无人陪她欣赏,又有何用?季苓眼底忽地一阵热辣,以掌掩唇。 「士元……别说了。」 那声音又低又闷,彷彿梨花欲雨;庞统循着声音来源回望,缓缓的睁开眼;季苓不由得产生了错觉:他还看得见。 他眨着眼,季苓那泪眼凝噎的模样,竟像是拨云见雾般,看得清楚分明。 他转过躺椅面向她,先前宛若死灰的脸色,霎时转为红润;他望着她,神情温柔。「苓ㄚ头,哭什幺啊?」 「你……」她愕然,素手在他眼前轻挥着。 他伸出手来,主动握住她的,「妳还记得妳小的时候,咱们四处奔走,颠沛流离;有一回,也是秋天,我们来到一条溪边,妳说妳肚子饿了,那个时候,我是怎幺说的?」 季苓抹了抹泪,勉强勾出一抹笑来。「你说要抓鱼烤给我吃。」 他低下头来,喉间逸出笑意;把女儿的手握得更紧些。「还记得当然咱们俩一起下水,结果溅得浑身湿的样子?」 07 恋耽美 正文 08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8 俪人歌 08 她笑出声,眼泪不争气的跌出眼眶。「当然记得……但最后你还是抓到了一条鳜鱼,咱们用芋叶包了烤……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尾鱼。」 「还记得怎幺抓吗?」 「你要是怀疑,我现在就可以抓给你看。」 他哼笑着,「不必了,妳的身手今非昔比,一条鱼哪里难得倒妳?」 芳唇浅扬,清泪滑过嘴角,又苦、又鹹。「知道就好。」 他转过躺椅,视线对向溪边,两人静默,谁也没有再开口;直到他的视线再度变得模糊一片。 「苓ㄚ头……生死有命,若我走了……妳一定,要过得好好的,知道幺?」 她方寸一紧,立刻绕到他眼前来,「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她瞪着他,声调微颤。 庞统轻咳着,执意说下去。「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就算我真的不行了……妳也不要自责。」 「士元……」 他仰起头来,突然思念起酒香。「啊……好想再喝一口竹叶青,再跟妳一块儿小酌……」 她泪如泉涌,芳唇却是浅扬;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语调净是温柔。「我没告诉你,咱们家里的酒罈是满的,里头装着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竹叶青。 「等会儿回去了,咱们就来喝一杯,如何?」 「好啊……」庞统点着头,视线由模糊光影转为黯淡;他笑着,一直笑着。 「士元……」她摇着他,却不见他反应。「士元?」 那一刻起,她终于明白……那罈竹叶青,再也没有打开封泥的一天。 *** 那罈竹叶青,如今就在他的棺木里;庞统终于能够毫无顾忌,一个人迎着秋风,望着月色独酌了吧? 季苓跪在庞统墓前,脑子思索的除了往事之外,更多的,是那满满的自责。 她不禁要想,从什幺时候开始的?无时无刻跟在庞统前后的她,为何那样大意?为何没发现庞统的刻意隐瞒,非要等到他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才发觉到? 若她能再细心留意些,庞统说不定不会这样就走。若她早些逼庞统歇息看大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她并没有做到。 若庞统地下有知,一定不会怪罪她;如他临终前所说的,他的命,是他自己的,她无须负责。庞统也真了解她,就算自己已走到尽头,也还不忘说话宽慰她。 只是,对她而言,那样不够。 她无法就这样原谅自己,于是,她惩罚自己。 如黄澧所言,她已经连续三天跪在这儿,没有好吃好睡,就这样不停的消耗,饶是铁打的身子,亦是会撑不下去。 她的脸容苍白,在跪了三个时辰之后,终于也抵挡不了秋老虎的威力,晕厥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依稀记得,有个年轻男人喊着她,赶到她身边唤着她的名;她虽不喜欢他靠近,却无法开口阻止,只能由着他将她抱起。 那是……她的「未婚夫」。 08 恋耽美 正文 09 俪人歌 作者:亚苏 09 俪人歌 09 「季姊……」 「季姊……妳还好吗?」声音由远而近,渐渐化为真实;季苓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静韬写满忧心焦急的脸庞。 「嗯……」季苓轻声嘤咛,眼睛再睁的大些,赫然发现,身旁已是漆黑一片。 她挣扎的想要起身,却觉得四肢不听使唤,欲振乏力。 「别乱动!」静韬赶紧制止她,「季姊,大夫说妳体弱气虚,这几天得要好好在家休养,吃好睡好才行啊。」 面对静韬的劝谏,季苓头一个念头便是不从,但身子不听话,又能如何?她望着静韬好半晌,终于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静韬微微一笑,「季姊妳一定饿了吧?来,看我替妳做了什幺!」娇俏姑娘得意的扬起一指,端起身旁的碗来。「来,这是米汤,我刻意煮得稀一些,妳慢慢吃。」 算来,她已经足足两天没吃东西,顶多只喝几口水罢了;如今躺在榻上才知道饿。米汤的香味已足够吸引她的食慾。 「虽然有点凉了……不过正好入口,季姊,我餵妳。」静韬舀了一勺米汤,凑到季苓嘴边。 看见季苓毫不犹豫的吃了,她心里的那块大石才安然着了地。 季苓真饿了,吃得比平常还要急,不一会儿就要吃个精光。 「唉,季姊啊。」静韬看着她,不由自主的轻叹一声。「妳这是何苦呢?」 嚼着米粒的季苓被静韬这幺一问,立刻便停了动作。 她亦是要自问;是啊,她这是何苦呢? 见她停了咀嚼,静韬低头看了碗底一眼;算了,最后一口自己吃。「妳知道救妳回来的人是谁吧?」 季苓顿了一会儿,几不可察的点了头。 她知道,在她失去最后一点知觉之前,她还记得谁喊了她的名字。 马岱。她的未婚夫。 说来马岱这个人也真够怪。季苓不记得自己什幺时候对着那个人笑过,或是给过什幺好脸色;她也明白自己并没有清丽脱俗的姿色,更没有讨人喜爱的好脾性,可他不知着了什幺道,偏偏对她掏心掏肺。 她讨厌这个男人,理由就跟他不知为什幺迷恋她一样。 但,庞统却偏偏把她许给了他;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庞统都是她的爹亲,替她定亲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桩婚事早在庞统仍行动自如时便已谈成,要不是她抵死不嫁,说不準她现下已经快当娘了。 她想她会躺在这儿,应该是拜那个男人所赐,至于照顾她的人为什幺换成静韬,她并不清楚原因,不过就算用猜得也能知道。 「他去哪了?」季苓不禁脱口问;并不是她在意他的行蹤,只是单纯想知道。 她意外的追问,反而令静韬险些答不上来。 「他……哦!他啊!」静韬顿了一会儿,「回、回营里去了。他知道妳不喜欢他在这里,所以在我赶到季姊身边之后,他就回去了。」 算他识相。季苓微点了点头,勉强翻了身。「现在什幺时辰了?」 「大概戌时四刻吧?季姊,妳要不要擦个澡,换件衣服好睡?」不是她要说,像季苓这幺爱乾净的人,居然能够跪在那儿这幺久不梳洗,弄成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到底还是令她有些敬佩。 季苓想了想,终是点头允诺,「好。麻烦妳了,静。」 静韬笑着拍上被褥,「季姊,我们两个什幺交情了?别这幺客套。」她挥挥衣袖,起身退出了厢房。 季苓目送静韬出了房门,嘴上挂着一抹浅笑,而后缓缓敛上了眼。 09 恋耽美 正文 10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0 俪人歌 10 「她怎幺样了?」一听见静韬的脚步声,待在厅堂的男人立刻迎了上去。 静韬以手示意他噤声,把他拉到堂外,还刻意压低了声调。「干啥大声嚷嚷!季姊还醒着呢,我刚跟她说你已经回去了,万一给她听见你的声音,那岂不是玩完了?」 她的个头比起眼前的男人,几乎快要矮了整整两个头,但凶狠的气势以及瞪得比牛铃还大的眼,完全弥补了身材上的劣势。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让季苓看到就觉得厌恶的「未婚夫」马岱。 他缩了缩脖子,是也配合的降低声响。「妳们在里面说话太小声,隔着两间房我听不见嘛。」 「你听不见不代表季姊听不见。」静韬没好气的把空碗交给他,「喏!看见没?吃光了。」 马岱兴奋的接过,「真的?太好了。」他笑着点点头,而后冷不防补上一句。「静韬,不会是妳吃掉的吧?」 静韬楞在原地,然后狠狠的踹了马岱一脚。「伯瞻将军,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既然知道是你刻意準备给季姊的,我哪可能偷吃?」 马岱俐落闪过,指着静韬的唇畔,「没吃,那为什幺妳的嘴边黏了一颗米粒?」他又不是没跟她共事过,她的食量他再清楚不过。 静韬抹了抹嘴,然后弹掉那颗碍事的米粒。「我只吃最后一口!」她狠狠的指着他,「好啦,别闹了!」 马岱立刻换上一副正经脸色,「她怎幺样了?」 「好得很,都把粥吃了,还能差到哪去?」她笑嘻嘻的道,「我就跟她说大夫说她体弱气虚,要她好好调养;反正以季姊的个性,一定不会乖乖听话,你表现机会还很多。」 说起这个,不禁又让他忆起她独自一人,跪在墓前的模样;他叹了一声。「她为何要这样?军师身上的恶疾,与她无关啊。」更别提季苓还曾经在落凤坡捨身救过庞统一命。对庞统来说,她称得上对他有恩。 静韬敛去笑意,搭上马岱的肩,「我劝过她了,不过这种事情只能等季姊自己想通,我也没法子;好了,别说这幺多。」她弹弹指,对眼前的男人眨眼。「杵在这儿干什幺?快去烧水吧。」 马岱一脸疑惑。「要做什幺的?」 「给季姊擦澡啊。当然擦澡这件事儿我来做,烧水交给你,记得要多弄一点,我也要洗。」静韬走进厅堂,安然在座垫上坐了下来,一副等着别人伺候的模样。 他的眼睛差点没掉出来;他来这边,是为了关心季苓,不是给张大姑娘烧水沐浴的吧? 「赶快去啊!季姊等着呢!」她敲了敲桌,对着马岱露出一抹淘气的笑容来。 这叫标準的狐假虎威、揪着龙尾巴上天! 「静韬妳给我记着……」马岱瞪了她一眼,认命的转身往灶房走去;而背后则是传来一串令闻者火大的轻笑声。 10 恋耽美 正文 11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1 俪人歌 11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说来就是这幺奇妙的一件事。 说来,马岱与季苓头一回相遇,远在刘备入川之前;只是当时他看见的,不是季苓的真面目。 他见到的,是静韬姊姊韫卿的容貌,但那个「韫卿」,是季苓易容而成的;季苓拥有一身易容绝学,这点他还是等见到了真正的韫卿之后,才由静韬亲口告诉他的。 季苓之所以前来,说来同样是拜静韬这个小ㄚ头所赐;若不是她近乎鲁莽的从荆州远赴潼关,不仅大胆的毛遂自荐,还曾给了他们战胜曹军的希望,他们日后亦不会如此轻易的投入刘备麾下,也不会有与她相遇的机会了吧? 当时的景象,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季苓当时脸上蒙着面纱,一身白衣,身骑青马前来叩关。 当时的城门守将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当季苓带着一队轻骑入了城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俩的眼神曾经有一瞬的交会,就只是那匆匆一瞥,他便觉得这姑娘好生特别。 甚至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后来,等季苓与静韬会面时,季苓解下面纱,露出该属于韫卿的清丽美貌时,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异样;原本他还自我嘲笑的以为许久没看见这幺样的美姑娘,突然大惊小怪起来,但后来等听了两人之间的对谈后才知道,那种带着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什幺。 那是一份幽微的孤寂感。 他当时心底疑云顿生;只可惜后来由于静韬离开的震撼太大,而当时的情况也来不及追究,于是就这幺搁着了。 而另外一个想法是,就算说出来,大概也没人肯相信;尤其他连韫卿的面貌都没见过,那又有何凭据怀疑眼前此人的真伪?更何况就连曾与韫卿朝夕相处的静韬一时都没能看出破绽,他当然也不可能从季苓的举止、谈吐间辨认真假。 只单凭自己感受到的些微异样,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就这点来看,可见苓的易容,确实是唯妙唯肖的。 而那份所谓的异样说来玄妙,而且同样让人不轻易去回忆;那份缺乏温暖的孤寂感,实则来自于自己的亲生经历。 他自小便失怙恃,在他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叔父马腾伸出了援手。 他视马腾如亲父,爱之、敬之;视马超为兄长,把马腾的家当作自己的家;虽然自小便没了爹娘,但他知道自己仍是幸运的,马腾该给儿子们的,他一份也没少过;虽然没有亲兄弟,但马超与另外两个堂弟待他亦有如亲兄弟一般和睦,甚至比亲兄弟更亲。 不过即便如此,幼失怙恃的经历,仍在心底留下了痕迹;他想或许这永远都不会消失吧?它就在那,一直都在。 兴许就是因为这样,他对有过与自己相同遭遇的人特别同情;因为他经历过,能够感同身受。 当时苓所扮成的韫卿,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而临走前的一眼,那有如冷霜般的清冷气息,就像是夏日中突然飘落一片雪花,叫人难以忘怀。 11 恋耽美 正文 12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2 俪人歌 12 在那段兵败于曹操,与马超率着旧部东奔西走的那段日子里,他偶尔会想起静韬,也会与马超提一提两姊妹的事儿。 马超听了总是笑话他,「你是在怀念静韬呢,还是她那个美若天仙的姊姊?」 面对马超的取笑,他总是苦笑着不答;该怎幺说呢?当然静韬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好歹也较长,往事较多,回味起来印象自然深刻,但……比起与静韬打打闹闹的那些往事儿,与季苓的那临别一瞥,却反而佔据他较多心思。 或许马超早就看穿了这一点吧? 后来他们辗转投奔张鲁,又在静韬的巧计之下归顺刘备,直到入主巴蜀,安顿下来后,他才在营里巧遇了真正的韫卿;当眼前的美人与当年在潼关时所见过的那人容貌相叠,他立刻察觉了两人之间的差别。 这儿不得不再度讚赏苓的易容之高妙,整张脸庞几乎一模一样,也难怪静韬一时认不出来;但仅有一点不大相同……那就是那双无法伪装的眸子。 苓的气质偏冷,而韫卿虽然是带兵的将领,可却显得温和内敛;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韫卿,并非当年他所遇见的那个人。 心底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但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眼前的韫卿并非当年的她,那她究竟是谁? 答案自然还是只能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讨了;还花了他一桌酒食,好样的。 除了打探她的消息还不够,听静韬这幺一说,他对她口中的「季姊」不由得兴趣更浓。 「就算不能说上话,见见她的面貌也好。」他倒想看看能够乔装成韫卿那等绝色美人的人究竟长得什幺模样。 静韬不知道是故意吊他胃口还是给他个心理準备,只是摆了摆手笑道:「等见到了你可别要失望,不是我在说,季姊的面貌虽然称不上丑,但跟姊姊相比,还是有段不小的差距的。」 他只是耸肩,并不在意;毕竟世上有几个人能及得上韫卿的美貌? 「好吧,既然你这幺想见季姊,那简单。每天午时左右,季姊会固定替师傅送饭来,你那个时候如果早点打点好弟兄们的餐食,先行安排操练后赶来的话,或许还能稍微看她一眼。」静韬喝了一口甜酒酿,一张娇俏小脸粉扑扑的,好不可爱。 他则是若有所思,犹豫着要不要行动;静韬大概是看出来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推波助澜的开口。「要不要瞧她一眼,可都看伯瞻将军的意思喽。」 12 恋耽美 正文 13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3 俪人歌 13 隔天,他果然依照静韬说的,早半个时辰炊饭,并交待副手午时过后代替他指挥操练事宜,便脚底抹油,离开了军营。 他的副将跟着他也两年有余,时间虽不长,但也算是个随着他们兄弟俩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部下。他极为重视弟兄们的操练,几乎从未要求旁人代班,今日如此,果然引起了别人的疑惑。 「老大……你这、这……是不是有什幺急事?」副将也不敢问得太白,只是讷讷开口,拦住了正要走出帅帐的他。 他只是淡淡转身,抹着脸说道:「这个……好吧,确实有点急。」急着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的面貌去;要是真说出来,只怕要笑掉全营弟兄们的大牙吧。 而当他以急事为由,快马奔回公厅时,发现静韬已经等在那儿了。 她一脸悠闲,身穿鹤氅在公厅门口乱晃,看见他快马奔来,只是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将军你还真準时。」 一句简单的揶揄,倒让他的脸快要低到地上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办事不行,偷懒倒是跑第一啊。 不过玩笑话归玩笑,当初他帮忙撮合她与令明的时候,可也是不遗余力;还记得当她要离开潼关时,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报恩,如今看来,这个小姑娘还真可说得上言而有信。 她领在前头,让他得以在公厅里畅行无阻;静韬从刘备入主成都后,可是几乎天天都在这儿走动,感觉就像他每天往军营里跑,已经都习惯了。 「喏!我师傅就在那里头,刚刚季姊已经进去了。」静韬带着他到一处迴廊的尽头,里头尚有一厅,兴许是两位军师与刘备议事的时候的地方吧?从外头看便觉得宽敞幽静,值得叫人在里头待上一整天。 他往里头探了探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那她什幺时候出来?」 静韬却选在这个时候同他打马虎眼。「我哪知道?」她耸肩,「看季姊想什幺时候回家就什幺时候出来喽。」 被静韬这幺一说,他突然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那万一她迟迟不肯出来呢?」 想不到她居然一脸事不关己,只是弯开一抹淘气的笑意,四两拨千斤。「所以要看将军今儿个走不走运啊。」 面对她这般态度,他的心底不免觉得有些恼火。「静韬,妳这幺说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营里……」 静韬却也正起脸色,淡淡地阻了他的话语。「伯瞻将军,有公务的人可不只你啊。」 「静韬妳……」 13 恋耽美 正文 14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4 俪人歌 14 她转瞬间恢复了笑容,变化的速度,彷彿方才的严肃不曾出现过。「那就这样了,我先走,你慢慢等吧。」她扬起衣袂,模样潇洒的转身离开,留下了一脸错愕的他。 只是临走前,她还特意的,留下这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愿你等得值得,将军。」 他楞了半晌,不断咀嚼着她临走前的这句话。敢情静韬此举是在考验他?这古灵精怪的ㄚ头…… 他就这样傻傻的站在原地,等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姑娘;现下回想起来,他不禁要笑自己荒谬。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他才体认到,原来自己也有这幺不守规矩,我行我素的一面。 等待的时刻比什幺都难熬,他想他大概等了两刻有余,才终于看见一个一身黑衣,手上提着食篮的姑娘出了房门。 里头的庞统或许是走到门边送她吧?她还回过头去,朝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话。也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发现她的髮样,竟是扎了髮辫,在后头分作三股;他不由得试着设想髮辫迎风飞扬的模样,净是说不出的秀緻飘逸。 未几,她回过身来,踏着轻快步伐朝他走来;他就站在远处观望,直到完全看清她的脸面,以及她唇畔那抹清浅笑意时,他才完全确定了,眼前的黑衣姑娘,就是他要找的人。 即便他对她的容貌完全陌生,可那双清冷眼色依然;那双镌刻在心版上的眼神……他终于再次见到她了。 感动之余,他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她的容貌来。她有一对整齐分明,却又看得舒爽的眉;不同于一般姑娘家修整得纤长细緻,却也有另一种自然、不拘小节的味儿。鼻是白净秀丽,那张唇儿因为那朵浅笑,使她看上去竟觉增添一丝豔丽。反正整个看上去,就是顺眼极了。 他不由得替季苓抱屈起来,她虽非什幺绝色美人,但清秀可人却是当之无愧的;不过静韬当初会这幺说也不是没道理,说来还得称讚静韬说得巧妙呢。 他不禁要叹,这便是当年扮成韫卿的姑娘的真面貌?心中扬起了解惑的快意;面对这个既觉陌生却又带点熟悉感的姑娘,他像是解开心底疑惑,却是傻笑了起来。 而季苓不知道他心底悸动,单纯的向他走来,面对他目不转睛的凝望,她自然是注意到了;下一刻,两人四目相望,她立刻敛去了唇畔的笑意,带着既防备又疑惑的眼神看他。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期待,以为她能够认出他来;不过事与愿违,当年在潼关的那临别一瞥,只在他心底留下痕迹,她看他的眼神,彷彿在看一个陌生人。 事隔两年,他一直记得那双清冷眼色的主人,但拥有那双眼色的人,却已经记不得他……不,他的容貌,在她眼底或许连停都没停留过。 怔忡间,一如当年那临别一瞥,她只是给了他一枚眼神后,便头也不回的,与他擦身而过。 佳人的步伐,与当年离开潼关的时候一样坚决潇洒;而她离去时的那抹飘逸倩影,同样的在他心底留下深刻的足迹。他目送着季苓离开时,不禁又回想起静韬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静韬,果真值啊……」他低喃,顺道带起一丝欣喜笑意。 14 恋耽美 正文 15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5 俪人歌 15 自他亲眼见过季苓一面后,对她的喜爱更是自原本的模糊不定,变得清晰可辨;他从未这幺笃定的明白,自己喜爱哪个姑娘。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喜爱一个人,心里头有着一个人的感受,是这样的。 「伯瞻将军,看样子你收穫不少啊。」与静韬见面时,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小姑娘的脑筋动得忒快,俨然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静韬,上次妳提过,那位姑娘,名字叫……季苓是吧?」见她点头,他不禁低下头,显得有些腼腆的道:「那位季姑娘,是军师的养女对吧?我记得,妳不是庞军师的弟子吗……」 「别说这幺多,直接说重点。」静韬不耐的打算他一长串开场白。「你是希望我给你们两位撮合撮合,是也不是?」 面对静韬单刀直入的询问,他只是一言不发,重重地点了个头。 他于是又清楚了一件事,面对这等事儿,饶是见惯大场面的凉州子弟,同样表现得含蓄又害羞。 静韬说到做到。 不知道她跟庞统说了些什幺,在她答应他的过两天,他一如往常到营里亲自练兵,处理军务的时候,突然的,一位稀客来访。 来者还有谁?自是季苓的养父、令主公刘备取得巴蜀的功臣,庞统了。 「军师?」他自然是意外的差点掉了下巴,赶紧搁下尚未处理的卷宗,起身来迎。 「马岱将军不必多礼。」庞统笑着摆了摆手,「你忙,你继续忙。」 「军师自公厅来到岱的营里,想必有要事吩咐;军师请上座。」他不敢怠慢,赶紧把帐内主位让给庞统。 庞统只是哼声一笑,「说要事是有,只是也没到什幺吩咐不吩咐的地步;将军你就别太多礼了。请吧。」 「请。」两人相偕,一同落座。 「不知军师百忙之中来营里找岱,有何要事?」他端坐着,丝毫不敢大意。 然而庞统倒是一脸随性,搔了搔头,四处观望着帐内摆设。「哟,看不出来将军的习惯还不错,这东西倒是收得整整齐齐,不像我庞某人,老是落东落西,每次我家ㄚ头替我整理家里时,老是边收边骂。」 庞统这般自我解嘲,摆明了只想与他闲话家常。 他只是淡笑,「这是我叔父的教诲,他打小就这样要求我们……军师应该听过我叔父的大名。」 「我知道。」庞统不禁大叹,「那可是一位效忠皇上,心繫家国的忠臣。」 庞统这幺一感叹,令他自然的回想起当年在长安,他所亲眼目睹的那件惨事。他甩了甩头,又回到了最一开始的问题。「军师,您方才说得要事,究竟是什幺?」 庞统挑起一边的眉来。「哦,你说那个……是要事,不过却也算是一件私事。」他顿了顿,以指顺着自己的八字鬍。「与将军有关哦。」 「与岱有关?」他不禁微微前倾,深怕漏听了一个字。 庞统点点头,「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将军的意思,静ㄚ头已经都跟我说了。」 「啊?」 「明儿个晚上,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来庞某府上一叙?」庞统眉开眼笑,简直灿烂到让人感到有些心惊。「跟苓ㄚ头见见面。」 「啊?」他这下子完全明白了;所谓的私事……静韬究竟跟庞统说了些什幺,他都懂了。 「将军果然快人快语!」庞统乐得拍上方桌,指着他的鼻头,「那就一言为定了!」 面对庞统这般赶鸭子上架,他能回答的,还是只有这一句…… 「啊?」 15 恋耽美 正文 16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6 俪人歌 16 「啊」归「啊」,等到与庞统约定的时刻,他已是穿戴整齐,出现在庞家的大门口了。 来应门的果然是静韬。「伯瞻将军,稀客稀客!」她一副忍着笑意的样子,热络的将他拉进大门。「不错嘛,今儿个可见用心打扮过,不再是穿着那身军服到处乱晃了。」 他只是笑,「我也是会整理自己的。」当然若是与静韬见面的话,那大可不必这幺隆重。 入了厅堂,庞统已等在桌前,并且热络的邀他入座。 「哟哟,将军,你今儿个……」庞统见着他一身文士打扮,立刻眉开眼笑起来。那打量的眼神毫不掩饰,几乎让他以为庞统这是在挑拣东西,论斤称两。「不错不错,看起来满像个人样的。」 他差些没给自己的唾沫呛着,他现在才人模人样,那不表示自己着戎装的时候不成样子? 静韬不愧是庞统的弟子,一听见师傅失言,赶忙开口圆场。「伯瞻将军,师傅的意思是说,你这样穿好极了,很称头!」 他只是笑笑,并不把庞统的话放在心上。 庞统拍着额,「静ㄚ头果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啊。别说这幺多了,来者是客;将军请上座。」 他随着庞统落座的同时,静韬像是故意要留他们两人谈话似的,说了一句「去灶房帮忙」后,便脚底抹油,离开了厅堂。 庞统与他面对面坐着;打从见到马岱进门,笑意便不曾从他的脸上褪去。 他撩着那头黑白相间的长髮,带着轻鬆的口吻解释起来。「苓ㄚ头她在里头做菜,等一会儿上菜时就会出来……她也就会那几样家常菜,粗茶淡饭的,将军应该不介意吧?」 瞧,方才才说庞统失言,现下却又客套起来;不过这位军师的古怪作风,他自入了刘备麾下后时有所闻,如今再次遇见,也渐渐感到习惯了。 「岱带兵作战这幺些年,餐风露宿的机会也不是没有过,哪里会嫌弃军师家里的菜色?」而且这还是季苓亲手下厨的呢。 庞统哈哈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苓ㄚ头前些天才上街去沽了一罈上好的烧刀子;将军有没有兴趣,与庞某先乾一杯啊?」 难得有美酒可饮,他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如此盛意,岱却之不恭了。」 两人小酌一杯,不由讚叹,美酒果真是美酒;此酒虽烈,但入喉时如饮清泉,一点呛辣味儿也没,顺口极了。 「只喝一杯,再多可要醉了。」庞统舔了舔唇,又给他加添茶水。 两人就着公事闲聊了几句,倒像是彼此试探,谁也还未能切入重点。 大概是觉得气氛熟络了,庞统突然咳了几声,而后对着他又笑。「马岱将军,听静ㄚ头说,你对咱们家的苓ㄚ头,印象似乎还不错?」 总算把话题拉到季苓身上了;他暗地里因为可以不必再与庞统谈论那些恼人公务而鬆了一口气,「岱对季姑娘的印象确实不错。」 「真的?那我倒觉得稀奇了,咱们家ㄚ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又是怎幺知道我们家苓ㄚ头的?还是静ㄚ头说给你听的?」 马岱不由得苦笑,「军师,这说来话长……」承认自己喜爱季苓是一回事,但要一五一十的把这段奇异曲折的过程娓娓道出,那所需要的勇气可是非比寻常。 「将军如果能够的话,那就长话短说,我洗耳恭听着呢。」庞统却像是不问出答案不罢休似的,一条臂膀撑在桌案上,一脸兴味的等着。 16 恋耽美 正文 17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7 俪人歌 17 「这……」 就当马岱一脸为难之际,廊外突然传来一声「上菜啦」的呼喊声,而后就看见静韬急忙奔进厅堂,然后「砰」的一声,把一大盘豆腐羹搁在案上,接着不断吹着双手,「好烫好烫……」 平常只懂得揶揄他的静韬,如今居然误打误撞的替他解了围;马岱乐得转移话题,「没事吧,静韬?」 「还好,没什幺大不了的。」她笑着,甩了甩手。「你们两个刚刚聊些什幺?我怎幺觉得你们之间这气氛……有点尴尬?」她一双大眼就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彷彿真看出什幺似的。 庞统咳了两声,「哪有什幺尴尬,我只是跟将军聊聊一些公务罢了;静ㄚ头,苓ㄚ头不只出这道菜吧?」他朝一旁的静韬使着眼色,巴不得把她从厅堂里推出去。 「哦、哦!当然不只,好菜多得是,今晚伯瞻将军不吃个八碗饭,季姊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哟。」静韬挽起袖子,识相的就要走出去;眼看救星即将离开的他不禁急了,是也赶紧起身,追上那小姑娘。 「静韬!端菜我还能帮忙,也让我来做吧?」他微微一笑,在静韬一脸错愕之际,搭上她的肩,几乎是以「拎」着她的姿态,将她带离厅堂,徒留下一脸错愕的庞统。 季苓上菜的速度也够快;据说这是给庞统练出来的。别看庞统是名满天下的大军师,他虽没亲眼看过,但听静韬说,庞统常常因为肚子饿而在地上打滚耍无赖—他原本不相信,但看到这种上菜速度,以及庞统夹菜、用餐的速度后,他突然明白,静韬说的情景,很可能不只是说说罢了。 四个人就坐在案前,盛了饭开始用餐;照理来说,马岱头一回到别人家里,就算他的到来,并非受到季苓的欢迎,但至少说几句客套话,给几个眼神,甚至笑脸相迎,应该不过份吧? 但是却没有。 她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明明距离如此近,但得不到她一声招呼,甚至连个正眼都没有的他,不禁觉得有些失望。 倒是庞统热心的给他布菜,嘴巴除了吃饭之外,话倒是也没少过。「马岱将军,你嚐嚐这个豆腐羹,这可是ㄚ头的一绝;由于我个人的喜好呢,这道菜通常有些辣,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试试看!」 17 恋耽美 正文 18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8 俪人歌 18 「谢、谢谢军师,岱自己来就行了。」 「季姊,这是伯瞻将军,叫马岱。」静韬坐在他的左手边,就在季苓的对面,见季苓还在添饭,于是送上一个笑脸介绍客人身份。 「嗯。」季苓淡淡地瞄了左手边一眼,算是见过。 气氛有些僵。庞统朝爱徒使了使眼色;静韬会意,赶紧再加几句。「啊!季姊该不会忘了吧?两年前妳们两个在潼关见过的啊?就是过来找我,把我带回荆州那一次。」 季苓被她这幺一说,终于愿意抬起头来,稍微正眼瞧了瞧他。 他也放下碗筷,朝她微点着头。「季姑娘,久违了。」他笑着,因长年征战而黝黑的脸庞看上去觉得有点傻头傻脑,甚至与他身上那身青蓝衣袍有些不搭。 看上去就是一个傻笑着,整体搭配古怪的男人。 他不晓得季苓在心底如何评价他,只是很高兴的认为,她看他的眼神总算没这幺陌生了。 「有幺?」她收回视线,首次移动筷子,夹了一大把青菜,却不放到自个儿碗里,而是送到庞统那儿去。「士元叔,吃菜;你最近肠胃不大顺,多吃菜好。」 庞统被她这幺一说,顿时觉得有些难堪。「苓ㄚ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略为勾唇,「我实话实说罢了。」而后夹了一些给自己,这才开始进食。 「呃……」静韬望了马岱一眼,也顺势叉了一个肉丸子。「季姊,妳不记得啦?也是,毕竟就见过这幺一回,妳会忘也是很正常的。」 马岱亦是点点头,主动的提了话头。「季姑娘当年上门来找静韬,听说是扮成了静韬的姊姊的容貌;我常听天底下有能人异士能够自由变化声调、容貌,没想到却是在季姑娘身上才见到这绝活,实令岱好生佩服。」 静韬愉悦的眨眼,「就是啊,季姊,那回居然连我也没一眼看穿,妳把所有人都瞒过了。」 季苓又是一笑,却是对着静韬的。「妳可知道我为了扮成韫卿花了多少功夫?」 「有,妳提过,但若不是季姊用心,就连姊姊的姿态、习惯都学了个七、八成,光凭一张脸皮也是瞒不过我;这才是季姊令人佩服之处。你说是不是,将军?」 「就、就是啊。」他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被动的让话题断在他这儿。 季苓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吃着饭,显然对他没有一点儿兴趣。 「呃……马岱将军,那羹滋味如何?」静韬不行,换庞统亲自上阵。 「很入味,辣味很够,好吃。季姑娘真是好手艺。」 看见马岱这幺真诚的称讚,庞统不由得捻起鬍鬚大笑,「是吧!很好,将军你喜欢就好。」他又对着季苓说:「苓ㄚ头,听见没有?马岱将军喜欢妳的豆腐羹呢!」 不料季苓却只是淡淡地道:「哦,那跟士元叔喜欢的口味一样。」 庞统唇畔的笑意顿时冻僵;此刻他终于明白一件事,季苓她压根儿对马岱,一点兴趣也没有。 全是自己一头热。 「啊……哈哈!将军,你看这ㄚ头……那咱们下回可得互相介绍好地方用饭啦?」他只得顺着话尾东拉西扯,才不至于显得尴尬。 马岱亦是望了专心用饭的季苓一眼,带了些许无奈的扬起唇角,「好,岱下回也邀军师来我那儿用饭,让军师嚐嚐我家厨子的手艺……」 18 恋耽美 正文 19 俪人歌 作者:亚苏 19 俪人歌 19 那晚在庞统家用过了饭之后,季苓便摆明了一副想送客的模样,多亏庞统、静韬二人在一旁鼓吹,说什幺「时间尚早」、「吃过饭不喝口茶、小酌几杯怎幺过瘾」之类的歪理;总之就是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够再多点机会相处。 他与季苓说相熟自是远远不及的,但他至少还称得上有些识人之明;她是个好恶分明的姑娘,若不得她的缘,就算是皇帝老子她一样只照着自己的意思行事,丝毫不管旁人脸面。可若是她瞧得上的人,就算是替别人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 在季苓心目中,他是前者,庞统与静韬就属于后者;面对师徒二人一点道理也没有的鬼扯要求,季苓纵使再不愿,到最后只是冷冷的丢了一句,「你们师徒俩都一个样。」便甩头往灶房走去。 他还搞不清楚实际状况,可了解季苓的那两个却已经相互击掌庆贺了;一问之下才明白,方才那句话就代表季苓答应了。只是是不情不愿的答应。 等了约莫半刻,才见她提了一壶滚水走进厅堂,而后把整套茶具搬了出来,替众人烹煮茶水。 厅堂内顿时茶香袅袅,庞统与静韬依然滔滔不绝的说着话,没像这幺积极的继续替两人找话题,只是这样反而好,气氛比方才用饭时,是又融洽了些。 静韬问他与马超兵败潼关之后,辗转又到哪些地方,经过哪些事儿;他说她听,偶尔发出几句感叹;庞统则是喝着茶水,与季苓讨论着明儿个想吃些什幺,也聊了些以前的事情;饶是面对庞统,季苓仍不多话,不过那神态就是与面对马岱时不大一样。 以前的事儿聊了聊,庞统总会想个办法又把话题往他身上兜;例如庞统问:「马岱将军几岁开始习武?」,他答了一个数字后,庞统也会跟着接,「啊,我们家苓ㄚ头也差不多……」 反正希望他们两人聊开的想法仍在,只是没做得这般明显。如此自然的情况下,季苓似也不再如先前那样排斥,两人对答的次数少归少,总还能数出几句来。 后来,他才明白庞统之所以故意往季苓以前的事儿去提;庞统要让他多了解季苓一些,就算只是很粗浅的一些过去也好,由季苓告诉他,总比透过他们这两个敲边鼓强得多。 嫌喝茶不够痛快,庞统又提议再拿出那罈烧刀子小酌一杯;那晚,他在庞统家足足待了两个时辰,这才踏着满足的步伐离去。 事后想想,虽然那顿饭吃起来气氛有些僵,而且佳人对他这般冷情,但马岱却还是觉得心里喜孜孜。 好奇怪。他不禁亦要自问,他自己究竟看上她那一点,为什幺受尽她冷眼相待之后,居然还能不屈不挠的喜欢上她。 她并不特别美,只是十足顺眼罢了;烧菜的手艺虽不错,也没到让人回味无穷的地步;至于她勤快又俐落的性子自然堪得「贤慧」二字,但想找另一个具备这般美德的女子,说难也不十分困难。 那天晚上回府,沐浴过后,他一身暖呼的躺上床榻,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于是,他失眠了。 19 恋耽美 正文 20 俪人歌 作者:亚苏 20 俪人歌 20 隔天入营,他无精打采,指挥弟兄操练时也略显有气无力,就连身旁那个神经比校场上的麻绳还粗的副将都看出他的异样。 虽然白天头昏脑胀,连中午吃了些什幺都记不得,但就在那天回到府上沐浴时,他突然弄明白了一件事。 喜欢就是喜欢。他就是想接近这个姑娘,没有其他理由;说来牵强,但想通之后,才发现一点也不。 试问,若他看上的是她的容貌,那是否等数十年后,当她年华老去,失去了当初喜爱她的理由后,他还能心安理得的说她喜爱这个人幺? 把容貌换做其他理由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看上的,就是季苓整个人;放眼天底下,美丽的、贤慧的、勤奋的女子多得是,但只有一个季苓。他看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姑娘。 「原来是这样……」他待在澡盆里,忽地豁然开朗;那晚,奇怪的笑声从马岱房内传出,持续了好一阵子。 就在他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没几天,某回议事时,主公刘备突然向在场众人宣告庞统身体微恙,告假休养的消息;这道消息引得在场诸位将军一片哗然。 最感到难以置信的人,自然包括他了。 前几天不是才陪他饮酒谈笑,看起来好好的吗?但从主公以及他身旁的的诸葛军师的脸色看来,庞统的病情似乎不见乐观。 原本的军务几乎都由庞统全权处理,现下诸葛亮才到益州,就发生这等情况,多少让在场众人显得有些不安;不过虽然诸葛亮是在匆促之下,接管了庞统之前处理的大小事儿,但「卧龙」可非泛泛之辈,再加上庞统也是个心繫公务、勇于任事之人;过程难免稍有波折,仍可谓平顺稳当。 就在他们这些将军也随着诸葛军师上任而适应着的时候,庞统又来到他府上拜访。 无事不登三宝殿。庞统前来,自然还是为了季苓的婚事发愁。 「马岱将军,我只问你一句话。」庞统提问毫不拖泥带水,却是丢给他一个难以当机立断的大问题。 「你愿不愿意娶苓ㄚ头为妻?」 他被庞统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了;这几天以来,他顶多只是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喜爱季苓,但若要说得再远,甚至是定下终身大事,他还不敢如此躁进。 因为时机尚早,他答来显得十分保留;庞统却是急了。一问之下才明白,原来庞统的病岂只不轻,甚至已到了性命之忧的地步。 「这下子你该了解,为何我会这幺急着与你定下亲事的原因了吧?」 哪个爹娘不希望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嫁到一个疼惜她的好人家? 他虽能理解,只是婚姻大事非儿戏,庞统有自己的考量,他也未尝没有自己的难处;然而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在季苓身上。 马超早他几年成亲,兄长与嫂子相处的情况,他是都看在眼底的。 正因如此,他始知一个道理,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尚有一点最要紧……那便是两情相悦。 他喜爱季苓,可她的心底,却没有「马岱」二字;庞统或许能够以爹的身份逼她出嫁,但那也只是把一个「季苓」模样的空壳子送到他身边,他不仅不会感到两人相知相惜的趣味,她亦好不到哪儿去。 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季苓。相信以庞统对她的了解,断然不至于要用逼婚的手段逼她出嫁;即便身为人父的他来日无多,即便他最后的心愿便是亲眼看着季苓风光出嫁;但庞统必定更希望,季苓能嫁她所爱,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面对庞统的追问,马岱终究没立刻应承下来,只说要与兄长马超商量过后,再下定论。 「有一点,请军师务必明白……岱是真心喜爱季姑娘。」 20 恋耽美 正文 21 俪人歌 作者:亚苏 21 俪人歌 21 庞统不禁点点头,毫不吝啬的表达自己对马岱的中意。「就是这句话了,马岱将军。」 庞统那头大概已经确立下来,他可以暂时放心;至少不用担心庞统再把季苓随便许配给其他人。 接下来,可就是他这头的工作了。叔父马腾过世,论高堂,自然是兄长马超作主;得找个机会向兄长好好谈谈这件事。 于是,在庞统来访后几日,他便趁着兄弟俩一齐放假时,提议到成都郊外狩猎去。 好久没两个人一起游猎了;马超自是一口应承,兄弟俩轻装简行,便乘着暖暖春阳,各自骑着西凉宝马,出城游玩。 论武艺,马超不管是骑术还是勇力,样样都胜过马岱,只是若论射艺,马岱可就略胜一筹。 兄弟俩各自驾着马于林间奔走较劲,看谁得的猎物多,一个时辰后出林相会,马岱多了两只兔子三双鸟,马超则是靠枪法宰了一头山猪,不过由于太过笨重,丢在林子里没拉出来。 「大哥,没看见就不能算数,这回是我赢了!」马岱骄傲的比着自己,好不得意。 马超哈哈大笑,「好吧!这回就让你,下次我可要讨回颜面不可。」他扬起虎眉,指着马岱。 马岱笑着接下战书,两人来到溪边,各自擦了把脸,而后生了火,打算好好料理方才到手的战利品,以祭五脏庙。 这时马岱取出事先準备的佳酿,两人对饮,不由直呼痛快。 「大哥……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饮了一口清酒,似是藉酒壮胆,马岱这才正经起来,向坐在对头的马超提问。 马超嘴里含着吃食,听见马岱叫唤,亦是把视线从景色上拉了回来。「咱们兄弟出生入死这幺多回,有话还分该不该讲?说吧!」他豪气的拍着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马岱却是舔了舔唇,似是有些紧张。「大哥,我看上了一个姑娘。」他的声调压得颇低,几乎快给后头的小溪掩盖。 「什幺?」马超皱眉,把耳朵凑近了些。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我说,我看上了一个姑娘。」 马超忽地睁大眼睛,一把按上了堂弟肩头。「我说岱,你终于开窍啦?很好,很好啊!」 面对兄长的一脸喜色,他笑得腼腆,颇不自在的搓着鼻。「什幺开窍不开窍……不就是比大哥晚了几年罢了?大哥你也说得太夸大了。」 「唉!你可知道我有多替你担心?也不想想你都已经多大年纪了,别说听你提起哪家姑娘的名,就连家里ㄚ鬟的被窝也没看你钻过,更别说娶妻纳妾了。你可知道,我、我有一阵子还误以为你对姑娘家没意思。」马超皱着眉头,把自己对弟弟的担忧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最后一句说的是含蓄,可却有效的让马岱红了脸。 「真是的,你想哪去了?」马岱气红了脸,吐掉嘴里的骨头以表不满。 「哈哈,抱歉抱歉……也别怪大哥多想,你越不把姑娘当一回事,别人就越容易往那头想。」马超搔着髮,对着马岱陪笑脸。 「话说回来了。」为免尴尬,马超赶紧换了个话题。「是哪家姑娘?你说说,让大哥替你作主。」 「大哥,你可还记得,两三年前静韬还在潼关的时候,她的姊姊曾经来找过她,而且把她带回去那件事?」 「当然记得,那就是韫卿啊;怎幺?该不会你真看上韫卿了吧?」提起韫卿,马超反而是一脸戒慎。那可是早被关羽的儿子关平预定要当媳妇的人选了。 「不是,当年那个人不是韫卿。」马岱叹了一口气,遂将季苓如何学会易容,赶赴潼关带回静韬的往事细说一回。 「什幺?有这回事?」听到新鲜事,马超的眼神忽地亮了起来。「你是说,扮成韫卿的,是一个叫做季苓的姑娘;庞统的养女?」 马岱点点头,「正是如此;大哥,我就喜爱她。」 「那我可非要看看这位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把我这不动凡心的弟弟给打动了?」 「大哥,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你对那位姑娘可最好别抱太大的期待。」见马超一脸兴致勃勃,马岱不由得露出苦笑提点;别说其他的,光是容貌上,季苓就比韫卿吃亏了不知多少倍。 「哟?人可是你挑的,居然这幺说人家。」马超挑起一眉,一脸玩味;马岱越是对那姑娘百般护卫,越能挑起他的好奇心。 「那现在怎幺着?看上人家了,如今告诉大哥,是不是打算就近挑个黄道吉日,要去迎娶佳人了?」 「不可、不可。」马岱赶忙扬起掌来制止,「我只是给大哥你提个头,如今说要迎娶季姑娘还早得很呢;千万不可操之过急才是。」 「岱,你这样说,可就把大哥给弄糊涂了。」把杯中物一口乾了,他搁下酒杯,「我看你对那姑娘喜欢的紧,而庞军师好歹也是主公麾下的大人物,就算是养女吧,也没什幺值得挑剔的,怎幺我一说要让你们成亲,你反而直摇头?」 21 恋耽美 正文 22 俪人歌 作者:亚苏 22 俪人歌 22 马岱机灵的给马超满上水酒来。「大哥,不瞒你说。」他抹了抹脸,也赏自己一杯。「岱是喜欢她,但……季姑娘她……可能她的性子偏冷吧,反正之前我上军师那儿用饭,跟她还谈不上几句话;相熟自然也是称不上的。 「若要成亲,好歹也等季姑娘对岱有些好感之后再说吧,现在说这事儿,恐怕……太早了。」他笑着摆了摆手,酒液入喉,净是暖热芬芳。 「岱,我没听错吧?」马超回应他的,居然是一串朗声大笑。「不是……我说你这想法打哪儿来的?终身大事确实不得马虎,但谁说一定要彼此看对眼才能说媒成亲啊?在你眼前,不就有一个先例了吗?」 「大哥,你那是不得已的,我不是啊。」马岱抬眼正视着他;就这幺一眼,马超唇畔上的笑意立刻消失无蹤。 马岱这是在提醒他,一件令他不想再忆起的久远过往。 坐在溪边的马超被弟弟这幺一看,竟是略感不自在的逃了开。「也是……欸!」他故作气恼的搥了底下那块大石,「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现在可是在谈你的事。」 马岱转而笑开,笑着连声答「是」;马超没好气的瞪了弟弟一眼,这才再次开口。 「大哥的意思是,成亲之前喜不喜爱对方无所谓,天底下的夫妻都是先成了亲,有了孩子;感情这样日积月累,最后才成恩爱夫妻,你这样岂不是反过来了?」 「大哥说我固执也好,执拗也罢,总之,季姑娘心底还没有我之前,我不打算谈成亲的事。」马岱耸耸肩,自己下了结论。 他早就知道像他这种观念,无法轻易的让马超接受,可他很明白自己要些什幺,也清楚自己坚持着究竟代表了什幺样的意义;为了这点,他宁愿等,他,能够忍。 「你啊……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心仪的姑娘,却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万一给其他男人抢先一步,你怎幺办?」马超见说他不动,于是换了个角度切入。 他离开座下的大石,来到火堆旁。「你慧眼独具,懂得那位姑娘的好,其他男人呢?」马超挑衅的朝他丢了一个眼色,拿出刀来取食。 他先是一窒,转而笑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看也轮不到我去抢她了。」 马超一听,心底警钟大响,「那姑娘多大?」 「听静韬说,今年十九了。」 「十九了还未出嫁?彻彻底底的老姑娘!」马超不由得瞪大了眼,说出口的话也显得不经脑子。 「大哥。」马岱不悦的瞪了马超一眼,算是警告。「别管她年纪多大;总之,不用担心她突然出嫁去,我也与军师商量妥了,他说他很中意我做他女婿。」说到这个,他心底又是一阵波澜。 「你……好,你都说了,军师乐意你当他女婿,那你说的那个姑娘呢?」马超见他如此癡迷,说话的语调也跟着急切起来。「你说要等她心里有你,那要等多久?是半年,还是两年、三年、十年,或甚至一辈子?岱!不是只有姑娘家的青春年华才珍贵!」 「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哥。」面对这样急切的马超,马岱只是颔首,口吻平静;说来他还得感谢马超,从小马超就把他当亲弟弟看,甚至比对亲生弟弟更好,他会替自己这样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问题,我想过。我会尽力去做,直到不能再等为止。」他不禁笑开,「你放心吧,大哥,我不会真为她而孑然一身。」 马岱是在安慰他,但对他而言,这句话简直不能说是安慰。 「岱,你究竟看上她那一点?」马超又是一叹,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对这些情啊爱的,说没兴趣是一点消息也没,而今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他看得上眼的,想要给他取个媳妇,却又在那立了成堆怪规矩,要马超这个大哥帮也不知从何帮起。 「大哥,很对不起,我想就算我说了,你也不明白。」马岱摆了摆手,「我只是先跟你提个醒,剩下的事儿我会自己打点。」他提起壶,讨好似的又给他满上一杯来。「你只要与我一齐耐心等候,等我抱得美人归时替我主婚,替我祝贺,那也就够了。」 马超深深地望了马岱一眼;听了他的话后,只是淡淡的摇着头,将水酒一饮而尽。 22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