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分卷阅读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 聊斋奇谭之四画眉by:璇儿 1 沈笑松眼前出现了一座古刹。破败的寺庙,纠缠的藤蔓,浮在山间特有的浓雾里,庙门里是一片死寂的黑。 深山里的古刹。沈笑松笑著想,难道这就是妖魅出没的地方?只可惜,一个拎著一只水桶走出来的老人,穿著粗布灰袍的老人,平凡得立即打破了他的幻想。 老人很老,老得走路都颤颤的。他手里提著的桶却很小,小得沈笑松连想上前去帮忙的心都没有。 沈笑松就近在咫尺,老人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就从他眼前走了过去。 走到一条小溪,把水倒出来。沈笑松依稀看到那水是浑浊的颜色。又换上一桶干净的,转过身,又向庙里走去。 “这位老人家……” 老人听到有人声,站住了脚。朝沈笑松的方向眯著眼细细地看了半日,方才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 “年轻人,你跑到这深山来做什麽?” 沈笑松笑道:“厌倦红尘,这里没那麽多烦人的事。” 老人了然地点头。他仿佛很高兴的模样,笑著说:“天晚了,不嫌弃就在我这里住上一晚?虽然破败,总比外面露宿的好。” 沈笑松忙答应“好”,见老人步子蹒跚,便扶著他往寺里走去。 老人却很爱说话,也许是太久没见到人了?絮絮叨叨地说著:“只是我这里没什麽好招待的,按说远客来了,也该准备点吃的……可你看,我又老又瞎的,眼睛几乎都快看不见了,也没法出去弄什麽东西,只有些自己种的菜……” 沈笑松把肩上挂的两只野兔取下来,笑道:“我这里有。” 老人定睛看了看,道:“我真是好久没吃到肉了。” 边说边行,已经进了寺里。 老人掌起灯,幽暗的光弥漫,沈笑松左右一顾,顿时怔住。 殿内空无一物。东,西,南三面壁都是画,北壁却已崩塌。乱石堆了一地,只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南壁上是观音。观音三十六相,水月观音、白衣观音、宝相观音、施财观音、烽珠观音、滴水观音、送子观音、鱼篮观音、杨枝观音。或含笑凝睇,或宝相庄严,或慈眉善目。 西壁上是三十三天。须弥山高耸入云,云雾中楼阁亭台重重叠叠,雕梁画栋,琼林玉树,好个神仙胜境。 最暗的东壁,沈笑松凝神看去,乃是飞天,或双手合十,或手捧莲花,或扬手散花,或手持乐器,彩带舒卷,仪态万方。 老人似乎很得意,放下那个小小的水桶,便颤巍巍地去点烛火。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蜡烛,沈笑松也去帮著他点。蜡烛燃亮一根,殿内便更亮一分。那巨大的壁画,也更看得分明。 “老人家……这都是您画的?” 老人嘿嘿一笑,指著自己的眼睛道:“打小就开始画,画了一辈子,眼睛都快画瞎了。”突然他把脸凑近沈笑松,道,“怎麽,年轻人,你是不是想问我,这里只有我这个瞎了眼睛的老头子,这些画是画给谁看的?” 沈笑松还没来得及回答,老人又道:“饿了,好久没吃过肉了,先吃饭,我慢慢讲给你听。唉……至少有五年了吧?我都没跟人讲过话了……难得有人能走到这深山古刹里来哪……” 野兔烤得很香,沈笑松把随身带的酒拿了出来,老人抖抖地接过,凑到鼻边,深深吸了一口。 “我有十多年没闻到酒香了。” 沈笑松忍不住道:“老人家高寿?” 老人道:“八十了。前些年啊,腿脚灵便,还能下山去买些物事,打点酒解解馋。後来越来越精力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哪……” 沈笑松道:“老人家,您就在这里呆了一辈子?” 老人道:“我不到二十岁就到这里来了。我父亲本来便是一座寺庙的玉匠,也是画匠。我也学了他的手艺。听说这座山灵气重,多生美玉,我就来这里寻玉,却一来就再没走了。” 沈笑松游目四顾,道:“这里数十年前就已经是这样荒废了?” 老人道:“我来的时候便已经没人了,应该荒废了百余年吧!” 沈笑松道:“您就在这里画了一辈子?” 老人伸手一指,皱纹满面的脸溢满的都是得意之情。“难道这几壁的画,不值得我花一辈子去画?我画瞎了眼睛也值得。” 沈笑松游目四顾,由衷地道:“值得,确实值得。这里的壁画,是我生平仅见。”又低下头,笑著道,“不过,要我画一辈子我可不愿意。” 老人嘿嘿地笑了起来,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一幅画,你花一辈子去画,你也愿意。” 沈笑松笑著摇头,他不信。老人却正了色道: “其实,这几壁画,只是我平日里练笔用的。都是为了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幅画……年轻人,你要看吗?” 沈笑松有些发怔,他对大殿内的画已经是叹为观止了,而老人还说他有更好的? 老人眯缝著一双眼看著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看清了还是没看清他。“你懂画?” 沈笑松道:“略知皮毛。” 老人把他拖到一块粉壁前,道:“画来瞧瞧?”又把一堆画具推到他面前,沈笑松注意到笔都是竹片和兽毛自制的,老人又把先前那小木桶端来:“用这个洗笔。” 沈笑松提起笔来,四处一望,见寺庙之後一片梅林,便随意点染了几笔梅花。 老人高高掌起灯,细看半晌,不停点头。“好,好,好。总算上苍有眼,上苍有眼啊!” 沈笑松奇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人叹道:“我毕生最满意的一件作品,马上就可以完工了。” 2 沿著北壁那条狭窄的小道走出去,面前赫然是一堵山壁,上面影影绰绰地似乎满壁是画,却因为天色全黑,看不分明。 沈笑松凝神看去,那山壁竟是洁白晶莹的颜色,几疑是一堵玉壁。老人却嘲笑地道:“年轻人,不识货啊。这石头非常珍贵,看起来就像玉一般光洁,在这上面作画是最好不过的了。这庙的後墙垮了,我无意间发现这里竟有整一堵山壁,心里真是高兴得不得了。非得这石头,别的都配不上啊。” 月亮出来了。淡淡的清光,洒在洁白如玉的山壁上。 沈笑松顿时几乎停了呼吸。 一片竹林!碧绿的竹林,跟真正的竹一般高的竹林!竹节分明,像淡青色的玉,一节节的看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 得分明。那竹身上有一圈圈紫色的斑痕,沈笑松认得,那便是湘水边著名的斑竹,传说那斑痕便是娥皇女英洒上的泪痕。 那竹画得如真的般,竹叶密密,仿佛还在夜风里拂动。 可是让沈笑松屏了神的,是竹林里站著的人。不,是画在竹林里的那个人。 一身淡青的衣服,几乎跟竹林分不清楚。一双眼睛仿佛是活的般,玉壁光洁,月光下看来这双眼睛竟然是光芒流转。容颜如画──不,不是画出来的那种画,而是本来他的容颜就像是一幅画。 沈笑松回过头,他的声音沙哑:“您是照著什麽画的?” 老人眯缝了眼睛,用已经昏花的老眼细细地打量他。那眼睛里闪著的微微的光,像将熄的灯,一瞬间沈笑松竟然有种想逃遁的感觉。 老人的眼神竟仿佛是不怀好意般。虽然他在笑,笑得皱纹里都是笑意。 “年轻人,你为什麽这样问?我长年在深山里,难道还能照著什麽画?” 沈笑松道:“我也工画,古来的名画都烂熟於胸,可从来也没见过这一幅。那寺内的壁画大都是依照佛经而画,唯有这幅……唯有这幅……” 老人依然眯缝著眼,仿佛是了然又仿佛是不怀好意地问他。“这幅怎麽了?” 沈笑松凝视著那跟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画,近乎错乱地想著,天,那人的衣袂就像在飘动,他的嘴唇仿佛下一刻就会轻轻一抿地笑起来似的。 “我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老人笑著问:“梦里见过?” 沈笑松道:“比梦更真实。” 老人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年轻人,别白日里做梦了。那只是画中人,我穷其一生画出来的画中人。” 沈笑松又转过头去看。他觉得有些什麽不对,从第一眼起便觉得不对。是了,没有画眉毛。本来应该是眉毛的位置,是空著的。本来是如同精工的玉器的一张脸,却有这般一个缺憾。 老人叹息的声音,在他身後响了起来:“看出来了?” 沈笑松道:“为什麽不添上?” 老人叹道:“我现在老眼昏花,手也开始发抖,我真怕,怕毁了这毕生的心血。所以,你来了,真是上天派来的人。年轻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帮我替他画上眉吧,我想在我死前,用最後一点光明看到。” 3 沈笑松不言不语,抬起头,注视著画中人那光洁的额头。 他的眉应该是怎样的?浓密的,还是纤细的?是淡淡如同远山,还是浓豔重彩,密如浓云? “老人家……您究竟是照著谁画的?” 老人叹了一声,道:“一幅画。” 沈笑松缓缓重复道:“一幅画?”心里突然莫名地动了动,一种心碎般的悸动。“能给我看看吗?” 老人又叹了口气,道:“都上百年了,早已破败,化成灰了。否则,我又怎会穷其一生,把这幅画画在壁上?” 沈笑松道:“那画可跟这壁画一模一样?” 老人点头道:“除了尚未画眉之外,无一丝一毫差别。唉……我看那幅画,从小便看,看了千次万次,哪怕是一片竹叶,也不会画错……” 沈笑松却盯著壁画左上方,慢慢道:“那里……仿佛少了什麽?” 老人的目光突然一闪,像油灯的火,又突然被拨亮了几分。“少了什麽?” 沈笑松喃喃道:“应该是一首诗……” 老人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没见著那幅画,说梦话吗?”沈笑松知道他还有下文,便听他讲下去。 “我父亲是专为寺庙雕刻的玉匠,他也是在寺庙里呆了一辈子。他呆的寺庙可不是这样子的,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在那里,香火旺得不得了。那是因为有一位高僧在主持,他也传授了我一些法术,所以我才敢在这深山老岭里呆几十年。” “那卷画,是别人送给那位高僧的。他告诉我,父亲雕刻的一对连心玉琐,成全了一对相爱的人,才会有这幅画。” “这些我并不懂,我只是看到,这幅画上有个像仙子一般的人。” “於是我决定要把这幅画画下来。纸会破败,画在这玉壁上,却会永久保存。” 沈笑松双目紧紧地注视著那画中人,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换我也会是一样。” 那夜沈笑松就睡在画壁下。他做了个梦,梦到画中的人走了下来,俯下身,冷冷的软软的唇摩擦著自己的唇,清凉的气息带著微微的莲叶香气,送到了自己口中。 第二天醒来,阳光普照。本来幽深的密林,看来也明亮耀眼。沈笑松一张开眼,就是那真人般大小的画中人在对己而笑,一时间呆呆怔住,只是痴痴地对著他看。一手又在怀中摸出了一个锦锻小包,轻轻摩弄著里面的物事。 老人从庙里那垮掉的後墙里走来,拿了几个烤熟的红薯给他。沈笑松忙把锦锻裹好塞回怀中,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却又死死地盯著画中人,拿在手里也忘了吃。 老人从他手中夺过他握了一夜的画笔,在他头上又敲了一记道:“趁热吃吧!有的是时间看,有的是时间画!” 见沈笑松只是含糊地答应著,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那画,老人摇摇头,转身走回了庙里。 这一日里老人再没来打扰他,沈笑松发现天黑的时候,吃了一惊。只见四周已是一团漆黑,月光照在画壁之上,发出莹莹微光。再看画中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他唇角的笑意更浓,似乎在讥嘲自己。 沈笑松这时才觉得腹中空空,见一旁未动的红薯虽早已凉透,但饿得慌了,三口两口地吞了下去。只觉得口干,便站起身,穿过寺庙想到溪水边喝口水。也许是一日未进食,吃得太快,走著走著只觉得很不舒服,胸口发闷,脑中发晕,摸摸额头却又没有发烧。摇摇晃晃地走到水边,把头埋了下去。这样还是觉得浑身滚烫,几乎要烧起来,索性脱了外衣跳到了水里。 水很清凉。沈笑松在水底,睁开眼睛,想看看透过水看月亮,是不是格外晶明。 月亮隔了一层水,就像是隔了一层纱。绀碧色的纱。月亮很大,比平日里看到的大得多,水汪汪的月亮。 忽然一个阴影移来,遮住了月亮。沈笑松一震,水波在那一瞬便漾得快了,只隐隐能看到飘飘荡荡的衣袂,和飞扬的发丝,却看不到面容。 忽然水面波地一声响,水花溅开,沈笑松只觉压力骤至,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个柔软冰凉的物事贴上了自己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3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3 的嘴唇。紧接著灵动潮润的舌尖撬开了自己的牙关,带著微香的清淡气息,送入了口中。 4 沈笑松伸手去捉那人,竟真的实实在在地捉到了那人的腰。柔软而纤细,沈笑松习过武,对人的骨胳甚是了解,一触之下便知这人虽然清瘦,但肌肉坚实,绝非女子。一瞬间脑中轰地一声,只觉血气上涌,那人的唇却已离开他,情急之下用力一扯,那人明明被搂在手臂里的腰肢却不知怎地便从他臂里滑了出去,嚓地一声,知道是撕下了一片衣角。 忙从水里钻了出来,借著月光,看自己手中,却是一方淡青色的衣袂。质地轻薄,上有暗淡花纹,似曾相识。 沈笑松发疯似地冲到那玉壁之前。没错,就是画中人的衣服。 难道,是画里的人走了出来? 这夜,他又盯了画壁一夜。直到睡意变浓,眼皮打架,方才朦胧睡去。 “笑松啊,你今天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沈笑松一边把野兔在火上翻了个过,一边笑道:“没什麽。”老人想来是看不下去他这般没日没夜地痴对著一幅画了,这日一大早便把他从画壁边拖开,叫他去打点野味。沈笑松也觉得在这里坐了一日一夜,周身都不自在,也想去活动活动。只是人还是恍恍惚惚的,常常说一半话,做一半事,就忘了後半截要说什麽做什麽。 “还在琢磨那眉怎麽画啊?” 沈笑松摊了摊手道:“没比照,凭想象,不敢随意落笔啊。”说完了又楞在那里了,直到老人道,“这一面快烤焦了,我这老眼昏花的都看到焦黑了。” 沈笑松啊了一声方才惊觉,忙把烤兔又翻了个过。老人慢条斯理地道:“这一面已经烤过了,再烤就糊了。” 沈笑松赧然,忙把野兔撕成两半,老人接过啃了起来,半日抬起头来,见沈笑松还在那里拿著野兔呆呆发怔,便问道:“发什麽呆呢?冷了就不香了。” 沈笑松笑了笑,却道:“伍老,您说,书中真有黄金屋麽?” 老人瞪了他一眼道:“你难道准备去考状元了?” 沈笑松失笑道:“我素来最厌八股,怎会去考状元。” 老人道:“书中是有黄金屋,书中自然有黄金屋。十年寒窗,挑灯苦读,那是为了什麽?还不是为了高中。一旦高中,再有点运气,有点手段,那黄金万两,还不是乖乖地入你囊中?” 沈笑松叹了口气,撕下一条兔腿,正要吃,老人却又道:“我知道你问的是什麽。” 沈笑松一怔,到嘴边的肉又放下了。只听老人道:“你想问的,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书中自有千锺粟,而是书中有没有颜如玉。” 老人那双几乎全瞎的眼里,闪著近於嘲弄的光。沈笑松楞了片刻,大笑起来。“不是书中,而是画里。” 老人扔下手里的骨头,站起身,拍了拍他肩头。“幻由心生,魔由心生。你日日夜夜里对著那幅真人般的画,难免有些幻觉。” 沈笑松心中一凛,道:“您老对了这画一辈子了,难道就没一点心魔?” 老人笑道:“那都是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才会有的,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行将就木,什麽还不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笑松笑道:“您老不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 老人一怔,眼中倏地笼上了一层迷雾。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开去。 “老喽,老喽……” 沈笑松望著他佝偻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麽,这些笔都不合心意?” 沈笑松把一堆笔放到一边,笑道:“不是,只是在想,用墨来画眉,是唐突了这画中仙人了。” 老人望了画壁一眼,虽在画中,那人的青衣也似随风而动,当真风姿如神。“那你想用什麽?” 沈笑松一笑,道:“灵山有石名黛。” 老人不由得抚掌,道:“妙!妙!我怎麽就没有想到呢!”又迟疑道,“只是,你准备到何处去寻?” 沈笑松道:“此山既然灵气甚重,盛产奇石,所产的美玉更是天下闻名,难道连块黛石都寻不到?”站起身,拿了几个烤好的红薯放到怀中,笑道,“趁天色还早,我这就去山上寻,翻遍这座山,也要把那画眉的黛石给找回来。” 老人看著他走远了,叫了声:“不必急於一时,山上有野兽,早些回来。” 沈笑松回过头,笑道:“多谢伍老关心,笑松还是懂几分武功,不怕。” 5 在山上找了大半日,不知不觉已经翻过了一座山头,离那寺庙已很远了。眼见日渐西沈,沈笑松也不焦急,随意顺著山路走去。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呼救之声,声音娇嫩,却似个女子。忙发足奔了过去,见到一乘软桥歪在一边,却不见轿夫的踪影,几个男子按著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哀叫挣扎,却哪里挣得过几个大汉的力气。 沈笑松喝了声:“住手!”那几个男子一惊,回过头来看,见沈笑松高大俊朗,气宇不凡,心里先有些露了怯。沈笑松在山野之中,本来便是随身带剑的,当下拔出来在手中把玩,道:“你们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走?” 一个男子气盛,冲上前来,却被沈笑松出剑一挑,衣服被削掉了一片,吓得面青唇白。几个人见势头不好,使了个眼色,齐刷刷地溜走了。沈笑松望著他们消失,走近去扶那红衣少女,温言道:“姑娘,没事了。” 那少女抬了头,沈笑松见她虽尚在惊慌之中,脸色煞白,但玉颊樱唇,眼若秋水,一身衣饰华贵,沈笑松倒未曾想在这山野之中,见得到这般美貌佳人。 “姑娘是附近人?” 少女点头,细声道:“我家就在附近……我出门办事,回家路上不巧遇上这些贼人,幸得恩人搭救,不然我就……我就……”说到这里,又惧又怕,扑到沈笑松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沈笑松被她哭得无奈,正想出言劝慰,忽听身後一人怒喝道:“贼人!你想对我妹妹做什麽?” 少女抬起头来,一张俏脸上泪痕宛然,眉目间却含了嗔怪。“三哥,你误会了,是这位恩人救了我的。” 只听她莺声软语,唧唧哝哝地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那青年一张脸涨得通红,忙深深施了一礼,道:“是我莽撞,我误会了。恩人,若不是你,我这妹妹就……”说到这里也接不下去,只是连著打拱作揖。 沈笑松笑道:“这等事遇见了,哪有不管的。只是你这当兄长的,明知道这段山路僻静却也不来接妹子,险些让你妹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4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4 子遇了大祸。” 那青年一叠连声地道:“都是我的不是,今儿一大早本想来接长生的,结果有急事耽搁了,才来晚了……” 沈笑松笑著打断他,拱手道:“举手之劳,兄台不必客气。在下告辞了,以後可别再让令妹走山路了。” 青年忙连连称是,将沈笑松打量两眼,道:“恩公,您这是到哪里?” 沈笑松笑道:“上山打猎。” 青年道:“在下姓郭,就住在这山下。天色已晚,恩公虽然武艺高强,但一人在这山上,恐有野兽。不如到寒舍盘桓一夜可否?” 沈笑松见他说得至诚,便笑道:“郭兄弟客气了,我就是要趁夜里打猎才好。不必担心,在下自有分寸。”拱手一礼,自往另一条路走去。忽然听到身後一声娇唤:“恩公!” 沈笑松回过头去,却见是那少女秋波盈盈地望了自己,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少女垂了头,细声道:“恩公若能来到郭府,长生再来好好谢过。” 沈笑松笑道:“姑娘言重了。”又回头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再转头已不见那郭家兄妹的踪影,方吁了一口气,继续找寻。 又走了两个时辰,越走越高,已经到了山顶。沈笑松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云雾蒸腾,数丈之下便看不清下面的景致了。突见悬崖之上,一片碧绿藤蔓中却有一处颜色有异,其黑如墨,突出在山崖之上,看起来极不协调。沈笑松却是心中一跳,知道是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只是那块黛石生在山崖之上,离崖边三丈有余,如果要去采寻,不无危险。沈笑松苦寻了一日方见得,怎肯放弃,左右一望,见不远处有株老树,取了怀中匕首,割了树皮便开始结索。 这一忙便忙到月上树梢,终於结成了条长索。沈笑松把一头系在树身上,一头系在自己腰下,顺著悬崖慢慢地滑了下去。等落到那块突出的黛石之处,便自怀中取出凿子,敲了几下落了数块下来,撕了一片衣襟包好放在怀里。 “我涉险为你取这黛石画眉,你可会为我自画中走出,来向我一笑?” 沈笑松摊开手掌,看著掌心里几块墨黑的石头,微笑自语,继而又摇头叹息。 6 天一亮,沈笑松便急急下山。他一宵未眠,又赶了半日山路,竟也不觉得疲累。回到寺庙里,连饭也顾不得吃,取了一方干净石砚,将黛石碾成粉末倾入,又取了些洁净泉水调好,只见其色如墨。老人一边看著也喜之不尽,催促道:“有东西了,还不快去?” 沈笑松却找了块石壁上反复地画来画去,不知不觉地又是几个时辰了。抬头一看,明月西升,又是深夜了。老人大概也因为在一旁等得没趣,早已无了踪影,想是自睡去了。 他又觉得不舒服了。这里山林间明明空气清新,但就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一到晚间,便如同发热般,习惯了在溪水里泡著,常常泡著泡著就睡著了。 也不急在这一刻,沈笑松叹了口气,站起身穿过正殿。老人睡在偏殿里,这里房间倒是不少,老人叫沈笑松随便找一间安顿,沈笑松却舍不得离了那画壁,夜夜睡在那里。 沈笑松脱了外衣靠在山石上,闭了眼睛。四周万籁俱寂,心中也是一片宁静。突然觉得有什麽柔软的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微微一惊,睁开眼来。 月光清澈,照得溪水通明透亮。只见水底下,一缕如乌云般的发丝丝缕缕地飘来。沈笑松一惊,只见青碧色的衣袍,在水中像云一样流泻。 一张脸出现在水下。在水草的缠缠绕绕之间。 慢慢地向上浮来。 宽大的袍袖像莲叶般舒展,露出白藕般的手臂。额间的一点殷红,如同白莲的花蕊,鲜豔如朱砂。 脸如白莲,水的青,把白莲映成了青莲。 手臂向他脖颈间缠来。 似吟似歌的低语,在沈笑松耳边低低回荡。 “楚云铮铮戛秋露,巫云峡雨飞朝暮。古磬高敲百尺楼,孤猿夜哭千丈树。” “笑松……你忘了吗……忘了吗……” 我忘了什麽?我忘了什麽?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他想呼吸,却无法呼吸。“哗”地一声,水花如水晶珠子一般四溅,沈笑松总算是从水里探出了头来,又呛又咳。喘息方平,眼神却又凝住了。 一个淡青衣衫的男子,站在水边。满天星光月光洒在他身上,冰为肌肤,玉为魂魄。 画中人。 “你怎麽不帮我画完就睡了?” 声音很动听,像琴音,丁丁冬冬。清亮,含著笑意,微微带著些嗔。只见他对著水,照了照,不满地道:“我的眉毛不是这个样子的。” 沈笑松傻子一般地盯著他看。心咚咚地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初见这壁画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心里就像是翻江倒海般,一波波说不出什麽的东西拼命地向上涌,却又像是被波浪冲跑了,拼命想抓也抓不住。 想说话,却发现已近乎窒息。因为,自己忘了呼吸。 画中人看著他,脸上带著笑,唇角也是弯弯的,眼中却有点什麽东西让沈笑松觉得很不安。非常不安。 “怎麽,你哑巴了?” 沈笑松颤抖著手,去触摸那人的脸。一碰上去,很凉,就像是光滑的玉,坚实光润,虽然不见得有多少热度,但还是人的皮肤。他甚至没有想到这样做会不会失礼,甚至觉得那指尖的触感似曾相识。 “你从画里走下来了?” 对方低低地笑了起来,指指自己的眉毛。“你替我描了出来,又老不画。我等不及了,要等到你替我画好,我才能从这上面走下来。” 两弯淡淡如青烟的眉。他的睫毛很长,很黑,很密,这两弯眉相较起来是太淡了。沈笑松当然知道,因为自己不敢落笔,只是轻轻地描上了,却没有完工。 “替我画上。”白皙纤长的手上,托著方石砚和一枝笔。砚里是磨细和水调好的黛石,闻之尚有微香。 沈笑松机械地拿起一支笔,望著他的眼睛。“你真是画里的仙人?” “我有名字。” 沈笑松这才想起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字,忙道:“我姓沈……” 对方盯著他,一双眸子又深又黑又亮,仿佛有水波流转。“沈,笑,松。”一声悠长的叹息,自他唇间溢了出来,那满山的风似乎都刮得更紧了。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青衣人看著他,缓缓地笑了。笑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5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5 得像在风中绽放的花,灿烂却脆弱。像初生的纤细的草,一折便会断掉。 7 “我不是凡人,我能掐会算。” 沈笑松轻轻托起他的腮,端详著他的脸。握著笔的右手顿在半空,却迟疑著,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 “我叫叶知秋。” 沈笑松一怔,方要落下的笔,又停住了。叶知秋的笑,更明亮,更耀眼,像一片黑暗中的一道白光。他笑,眼睛笑得弯弯地成了上弦月,星光就在那两弯新月里一点一点地跳动著。 “为何姓叶?” 叶知秋反问:“为何不能姓叶?难道我不能有姓?” 沈笑松笑道:“你是感了天地灵气而幻化而成的画中仙人,本来无形无质,又哪来的祖先姓氏?” 叶知秋眼一瞪,道:“你这人还真麻烦。我爱叫什麽,干你何事?” 沈笑松赔笑道:“是,是。”笔在他面上寸许处虚点,却始终点不下去。又拖了片刻,迟疑不决地道,“如果画坏了,怎麽办?” 叶知秋那水似的眼波向边上一溜,道:“你看旁边是什麽?” 沈笑松顺著他眼光看去,道:“水。” 叶知秋道:“画坏了就擦掉,重画!” 沈笑松呆掉,叶知秋已经闭了眼睛,一张脸在玉壁淡淡清光下美如仙人,静逸淡雅,那唇的曲线像首诗,那颤动的睫毛像幅画。 “鸳鸯眉、远山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却月眉、涵烟眉、拂云眉、倒晕眉,我该替你画哪一种?” 叶知秋的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快,几乎连眼睑也跳动了起来。“你心里的我是哪一种眉,你就画哪一种便是了。” 沈笑松轻声道:“好。”又柔声道,“别动,你一动,我会画不好的。”左手轻轻抬住他精致的下颔,笔尖细细地在他眉间描画。 沈笑松一生画过无数幅画。有仕女,有山水,有花鸟。他也曾画过美丽的女子,细细地描上两弯黛眉。 然而从未试过为一个男子画眉。而且,不是画,是活生生的,替他那画一般的容颜,添补上最後的缺憾。 叮地一声,笔落在地上。 “睁开眼睛。” 叶知秋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的眉已经浓密而秀颀,像隐在云雾里的青山。沈笑松微颤著手地抚上去,一丝一丝的触感清清楚楚,再低头一看落在地上的那枝笔,不,不,这难道真是自己用画笔描出来的眉吗? 顺著清晰的眉线一点一点地抚摸过去,沈笑松的手逐渐移到他的脸上。 “你在发抖。你冷吗?” 叶知秋摇头。他眼睛紧紧地盯著沈笑松的眼睛,沈笑松发现,他的瞳仁很黑,虽然很透明,但几乎是那种深不见底的黑。他的眼睛像是个漩涡,要把人吸进去。 就像他的嘴唇,微微地开启,诱人的红。 沈笑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吻上去的。很自然,太自然,自然得到了仿佛熟极而流的地步。 对方的回应,似乎生涩,又似乎热烈。 两人相拥著,渐渐倒在地上。叶知秋的头发浸在了水里,飘飘悠悠。他的细致光滑的脖颈,也浸在水中,水波轻微地泛动,映得他的肌肤更白。 “我们……见过吗?” 身下的人剧烈地一震,睁开了眼睛。“你说呢?” 沈笑松吻著他的脸颊,低低地道:“我的身体对你很熟悉。” 叶知秋轻轻地笑。“我一直在这幅画里,走不出来。你怎麽会见过我呢?” “或许是在梦里,魂魄相会……” 叶知秋的笑,轻脆如蝴蝶纤薄的翼。“梦魂相会,能有肌肤之亲吗?” “神女襄王,巫山云雨,还能留得枕间一缕幽香。” 叶知秋大笑起来,整个人仿若一缕烟雾似的,自他怀里溜了开去。沈笑松伸手想抓,他虽长年习武,身手快捷,却依然抓了个空。叶知秋站在丈许之处,吃吃而笑,沈笑松笑道:“好啊,你戏弄我?”一跃而起便想去抓,忽然整个人一轻,只觉天旋地转般,睁得眼来一看,原来自己还睡在那画壁之下。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便把手枕在脑後细细回味那梦中情形。 他仰天躺著,脸正对著那画壁。一缕月光正好落在那画壁之上,沈笑松猛然跳了起来。 画中人竟然有了眉毛!双眉淡远如烟,浓秀如画! 沈笑松又跌坐了下来。脑中空白一片,几乎无法思考了。觉得身下有什麽硌著自己,摸出来一看,竟是一枝画笔。 叮地一声,画笔落到了地上。 8 “你替他画上眉了。” 沈笑松回头,是老人,站在他身後。佝偻著腰,一双眼睛却很亮。对一双快瞎掉的眼睛而言,这种亮就像是回光返照。 “是在梦里。” 老人浑身一抖,抓住沈笑松衣襟,道:“他从上面下来了?” 沈笑松也是浑身一个激灵,握住老人那双瘦如枯柴般的手,急问道:“难道……他以前也曾经从画上下来过?” 老人摇著头,道:“不是,不是。” 沈笑松把老人抓得更紧,喝问道:“伍老,你一定有什麽瞒著我的!告诉我,这画壁,究竟有什麽秘密?你要我给他画眉,我画了,你也不该瞒著我什麽!” 老人盯著他,盯了半日,道:“既然是秘密,就是最好不要让人知道的。如果知道了,是会付代价的。而且,可能惨重得令你承受不起。”见沈笑松满脸怔忡,老人逼紧一步,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诡异?你难道不觉得,画中里人走下来让人害怕?笑松,我请你画,是我怕自己没有时间再等一个合适的人来,但我并不想害你。” 沈笑松固执地道:“我已经来了,我已经画了。如果当初你没让我看到,就什麽都不会发生。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老人面色一变,道:“什麽叫太迟了?” 沈笑松一咬牙,叫道:“我迷上画里的人了!” 老人脸色铁青,指著他抖抖索索地道:“你……你……”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沈笑松冷静了片刻,放缓了声音道,“伍老,我从第一眼,就著魔了。这怨不得你,也怨不得我。如果有什麽秘密,请你告诉我,好吗?毕竟,画中仙,是只存在於神话和传说中的。” 老人面色一变再变,冷笑道:“嘿!画中仙?画中仙?你以为世上那麽多神仙?成仙就那麽容易?” 沈笑松微笑道:“就算是妖,在我眼里,也像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6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6 仙。”回望了那画壁一下,画中人眉如墨画,眼似春水,唇边笑意流转,真如同活的一般。不由得又痴了半晌,良久方才转过头来,道,“伍老,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就告诉我吧。” 老人怒极,道:“告诉你?你想知道什麽?你来那日,我不是什麽都告诉你了?” 沈笑松摇头,道:“你一定还隐瞒著什麽。例如……”伸手一指,道,“那画壁的左上角,我就总觉得缺了什麽。” 老人怒极而笑,道:“你真就那麽想知道?好,跟我来!”一转身便往寺里走去,沈笑松忙去搀扶,老人一手将他摔开,沈笑松叹了口气,跟在後面。 油灯微弱的光芒下,空空荡荡的大殿四壁,壁画如生。 沈笑松站在正殿里,只听得一阵翻箱倒柜之声,片刻间老人从房里走了出来,将一个木匣扔给沈笑松。“拿去!只不过,看了不要後悔!” 沈笑松茫然,接了木匣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卷画,纸质残旧发黄,虽然精心收藏,但仍然破败不堪,显是年深日久。沈笑松心中涌起一种异样感受,一时间竟然迟疑著,手放在那画卷上,却迟迟不敢打开。 老人此时气喘稍平,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沈笑松抬头看他,老人叹息一声,道,“我劝你一句,还是莫要看。笑松啊笑松,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缘份。我不想害你。” 见沈笑松眼神坚决,老人摇头,道:“冤孽,冤孽!”不再喝止。沈笑松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手一触间,泛黄的纸便片片破碎。好不容易展开,画纸边角已经碎裂了不少。 这幅画便与那画壁上一模一样。青衣男子,竹林月下。唯一不同的,便是左面多了几行题字: 楚云铮铮戛秋露,巫云峡雨飞朝暮。 古磬高敲百尺楼,孤猿夜哭千丈树。 云轩碾火声珑珑,连山卷尽长江空。 莺啼寂寞花枝雨,鬼啸荒郊松柏风。 满堂怨咽悲相续,苦调中含古离曲。 繁弦响绝楚魂遥,湘江水碧湘山绿。 沈笑松只觉心上猛地一酸,一涩,又是一痛。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在那黄旧的画上溅得星星点点到处都是。沈笑松却毫无所觉,只是怔怔地盯著那画,突然惊觉,虽然画上血红处处,但画中人额头一片光洁,却无画壁上那一点殷红。 9 沈笑松双手发颤地捧著那幅画,转向老人,问道:“这是怎麽回事?这是怎麽回事?” 老人漠然地道:“什麽怎麽回事?” “为什麽壁上的人额上多了一点朱砂痣?” 老人不理会他近於疯狂的嘶喊,平淡地道:“我怎麽会知道?你要看,我就给你看。这就是我画那壁画的范本,你看到了。” 沈笑松双手颤抖得越发厉害,直叫道:“我记得这首诗!那天夜里,有人对著我念过!” 老人表情一变,问道:“谁?” 沈笑松道:“在水里!” 发丝缠绕,衣襟随波散开,如莲叶从水底浮出…… 老人转过身,他的声音,幽幽浮浮地从黑暗里传来:“你在做梦吧。” 桌上一点孤灯已经熄灭了。老人的脸,沈笑松的脸,都在黑暗里若隐若现。沈笑松的心依然在狂跳,跳得似乎要蹦出胸腔来。喉中的甜腥味依旧,压抑与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老人听著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慢慢地道:“去外面吧,这殿里……闷。”一字一停,说得很慢。 沈笑松仰头,环视四周。老人已又拨了拨灯芯,最後一丝微光还轻微地跳动著。四壁的壁画就晕在这昏黄的光里,一圈一圈的晕黄的光,灯芯被风吹得不停地摇动,壁画上的楼阁亭台,人物都似乎在流动。观音端丽容颜竟平添了诡异之气,飞天的飘带也似无风自动。 沈笑松猛然打了个寒噤。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老人缓缓回头,他在笑,他的笑容,在灯下也显得诡异。“怎麽了?在想什麽?” 沈笑松盯著他,道:“为什麽我们都一样在这里,我会觉得难受,而你……你还夜夜睡在殿内,却从来不会觉得不适?” 老人弓著腰,依然笑著,笑得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我在这里一辈子,过惯了。” 沈笑松又打了个寒噤。老人的笑容,似乎在嘲弄,又似乎不怀好意。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 “笑松啊,既然觉得不舒服,就离开这里吧。走得远远的。”老人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头,指著他,笑著说。“这是给你的忠告啊……” 沈笑松直直地盯著老人,道:“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麽要找我来替他画眉?” 老人道:“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话说到一半,又骤然住口,似悔失言。沈笑松踏上一步,一双眸子灼灼生光,逼视著老人。“并不知道什麽?” 老人看著他,近乎全瞎的眼睛里,此时却有种怪异的光亮。忽然殿里一阵阴风刮起,直刮得沈笑松透骨的凉,那幅画竟然落到了烛火之上,见火便著。顿时烧得画纸成灰,被风一刮,尘灰四飞。沈笑松一时间只觉得脑中都空了,扑上去便用手去抓,也顾不得灯火烫手。 只是那画本来便残破不堪,纸质干脆,经火一著,再被沈笑松一抓,却是碎得更快,化成灰烬,被风一刮,尘灰四飞。沈笑松只握了两手的灰烬,黯淡烛火下,只见满天纸灰散落。 沈笑松茫然地摊开手,手里的纸灰也被风吹散了,一点不留。老人的声音,暗幽幽地回响: “那时候……我问师傅,这幅画,究竟画的是谁……他回答,画这幅画的人,已经不再需要它了。这幅画画得很好,所以,他留下了。而我……就天天,对著看,看,看……” 沈笑松忽然脚下一绊,却是方才那个盛画的木匣。从木匣里骨碌碌掉出一个小盒,沈笑松木然地低头看了看,却见那小盒又滚了几转,竟自开了,叮地一声从里面落出一物来。 是一只玉琐,形如蝴蝶,玉质洁白,晶莹剔透。沈笑松缓缓弯下腰,拾了起来,又自怀里摸出一块重重包裹的锦锻,伸手解开,竟然也是一只玉琐,跟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怎麽回事?”沈笑松的声音,很远。很淡。 老人的脸上却一点惊异也无,只是缓缓地道:“我告诉过你,我的父亲,是个玉匠。这对琐,本来是一对连心琐,普天下也仅此一对。你夜里拿出这玉琐翻来覆去摩娑把玩,我正好走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7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7 近,虽然我几近全瞎,但我父亲打造的东西,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10 沈笑松把那两片琐叠在一起,果然是分毫不差。蝶翼中央都有一个细孔,想来本来是有物穿过系在一处的。 “这块玉琐是我的,我非常珍视,一直带在身上。但是,为什麽有一块会在你手里?” 老人沈默。一时间那灯焰跳动得更是闪烁不定,满殿的壁画似乎都活了起来,沈笑松那种窒息的感觉更强烈了。 “那你可知道为什麽有一块会在你手里?” 沈笑松道:“一直都在我身上……” 老人眯缝著眼,悠悠地道:“一直?那麽,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你知道吗?”见沈笑松睁大眼睛,眼神中一片茫然,悠然道,“我是好心,我无意害你。画已经成灰了,把这两块玉琐砸碎吧,离开这里,走吧,走到哪里都好,就是不要留在这里。” 沈笑松冲口道:“为什麽不能留在这里?难道这里有鬼?”一言出口,只觉那大殿内阴风更紧,寒意陡生。只见老人脸上挂著个奇特的笑容,缓缓地道,“深山古刹,有鬼又有何稀奇?说不定……我就是鬼?或者……”伸手一指,道,“那从画上走下来的人,就是鬼?或者,这壁上画的人,年久日深,又感了此山的灵气,成了妖魅?”嘿嘿笑著,靠近了沈笑松,道,“或者……这寺庙里,全部都是鬼?你身边的,都是鬼?” 沈笑松不自觉地退後了一步。老人的牙齿露在了嘴唇外面,他的牙已经掉了大半,还剩著的几颗,闪著白森森的光。 老人抬起手向沈笑松伸过去,沈笑松又後退了一步,老人枯瘦的手却从袖中伸出,拍了拍他的肩头。“笑松啊,听我一言,走吧。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当初你来,我只当你是路人,托你画眉,是我也为这画成了痴,情非得已。如果我早知道……那时候就不会留你在寺庙里过夜了。” 沈笑松道:“我见了这画,这玉琐,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老人脸色一寒,厉声道:“如果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沈笑松冷笑道:“我倒想看看,这深山古刹,有多少妖魔鬼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鬼,见见也开开眼界!” 老人气得发抖,指著他道:“执迷不悟,执迷不悟!你……你不就是为了那画上的人?” 沈笑松道:“不错!光为了那画中人,我也不会走。何况还有这些谜团,我不弄清楚,更不会离开!” 老人面色气得发青,道:“滚出去!滚出我这里!” 沈笑松冷冷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过夜。一进这大殿里我就难受,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麽?” 老人忽然冷笑道:“你以为这里面藏了什麽?” 沈笑松道:“既然是秘密,又怎麽能为外人所道知?”一转身走了出去。 沈笑松在外面睡了几夜,也未踏进寺庙一步。只是夜夜无梦,画中人却再未来与他相会,沈笑松只得日日对著那画叹气。 “怎麽?梦不到了?” 沈笑松没回头,只是道:“若梦得到,我又岂会这般失魂落魄。” “我再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沈笑松站起身,向老人深深一揖,道:“那日多有冒犯,笑松在这里赔礼了。” 老人摇摇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可您却什麽也不肯告诉我。” 老人叹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沈笑松忽然侧耳倾听,笑道,“哪家府上在放鞭炮,好大的阵仗,隔了半座山都听得到。” 老人道:“是郭府,翻过山去就是。很大一片府第,人丁兴旺啊。也是因为这山,太安静哪……声音才会传得这麽远……” 沈笑松喃喃道:“郭府?” 老人道:“是啊,你上山来的时候,难道就没看到?”想了想又道,“是了,你是从东边上山的,郭府是在西边。” 沈笑松突然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到山上去寻那黛石,有个姑娘的轿子被强人劫了,是我救下来的。那姑娘就姓郭,必定是郭府上的小姐了。” 老人点点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到他府上去画过画。不过,我那时候见到的小姐,现在也该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你见的应该是她孙女儿吧。”又摇头道,“实在是过得快啊……一眨眼,我也是垂垂老矣……老喽,老喽……” 11 沈笑松笑道:“那郭府必定很是富有?” 老人道:“不错。说来也奇,那郭府是从外乡迁来的,也迁来了数十年了。但对过去却是讳莫如深,他们富有,也心善,施舍众多。但他们祖籍何处,却是怎麽也打听不到。按说这麽一大家子,也该有迹可寻吧?可是,怎麽也找不到,有哪家姓郭的大族……後来住久了,处熟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笑松笑道:“难不成是连姓都改了?” 老人脸一板,喝道:“胡说!还能有这般不孝的人?死了还有什麽脸面去见自己祖宗?” 沈笑松也觉自己是胡说八道,赔笑道:“难道是避祸而来?” 老人想了半日,道:“也看不出什麽端倪来。唉唉,我也对他们不熟,不说了,不说了。”耳中听著那鞭炮声久久不绝,叹道,“唉,人家是过年了,这深山老林,唉唉……” 沈笑松见老人脸上颇有孤寂之色,便笑道:“不是有我在这里陪你老人家吗?” 老人一瞪眼,道:“陪我?你是要陪那幅画吧?” 沈笑松讪讪地笑,老人摇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沈笑松打断他话头,道,“我下山去买些年货回来,反正我的酒也没了,想那酒香想得紧。您不也好酒吗?” 老人一怔,随即眯缝了眼睛看他,道:“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嫌我罗嗦,若非你是个好人,我不会这样招人嫌,一遍又一遍地说。” 沈笑松淡淡一笑,道:“我不会走。您心中也清楚,所以,就不必再说了。” 沈笑松不仅带了很多吃的喝的回来,还买了一大串花灯。一吃完饭,他就满树林里转,直到把树林里都挂上了花灯。老人在那里看著,摇头。 “荒山野岭的,你买这些来,给谁看啊?给鬼看啊?” 沈笑松笑著,一一地去点,他的脸也被染红了。“大过年的,给自己看吧。如果这里有孤魂野鬼要看,也好。阳间有阳间的热闹,阴间也添点喜气吧。”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8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8 老人继续摇头,蹒跚地走回到寺里去了。沈笑松一面笑,一面继续去点那些花灯。他都是买的一色的大红花灯,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一片的红。 本来红是喜气,但在这深山密林里,满山凄迷浓雾终年不散,看来这红也是浸在雾里。 有时候沈笑松甚至怀疑这座荒废的古刹也是阴间,或者一朝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是睡在荒坟之中。 忽然一阵风起,一串没挂稳的花灯从树枝上飞了出去,沈笑松正想去追,忽然停住了脚。这红,红得就像是新娘的喜服。红得像浸了血。 自己没成过亲,为何却似乎对那种颜色记忆那麽深刻,那浓浓的血色,就像是浸在脑海里。 沈笑松摇摇头,他发现最近自己老是摇头。对於想不通的事情,除了摇头似乎也没别的可做了。 他就在花灯下睡了。睡到半夜,突然却惊醒了。 一个人影,站在树下,微仰著头,仿佛是凝神地看著什麽。沈笑松顺著他的视线望去,是花灯。他一串串挂在树梢上的花灯。 这夜没有月亮。漆黑的夜。山林旷野里,也没有人家。寺中的灯,早已熄了,老人也早已睡了。 除了风声,什麽声音都没有。除了那红红的花灯的光,只有很微弱的星光透下来。 浓雾弥漫。血色凄迷。血也是暖的。凄豔的一种温暖,温暖得近乎温柔。 温柔地铺在那人的发上,衣上。 青衣,黑发。 沈笑松知道青红不能相配。青与红相衬的画,往往画的是青面獠牙的厉鬼。这是两种无法调和的颜色。再高明的丹青妙手,也无法让本来水火不融的两种颜色变得诗意。 可是这人就像一首诗。一幅画。 他慢慢回过头来。一串花灯悬在他的脸侧。他跟花灯靠得太近,近得让他的脸都笼在一片浓豔的朦胧的旖旎的红中。 画中人。 沈笑松并不陌生。对於他的容颜,他已熟悉得宛如是自己的一部分。但他此刻的神情,对沈笑松来说,却似乎是陌生的。 他没有笑。 画壁中的他,是含睇浅笑的。梦中的他,水里的他,是轻颦低笑。沈笑松已经熟悉了他唇角微微弯起的曲线,眉梢微微扬起的弧度,眼睛里微微闪动的光芒。 12 而花灯旁的他,没有笑。一丝一毫笑意都没有。丰润的嘴唇在灯下更红,红得如同丹砂一般。肌肤如玉,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睛很黑,像黑玉,画里的他眼睛像黑水晶,流动晶莹。而黑色的玉,却是看不清楚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他的眉也浓秀而黑,沈笑松几乎不敢想象那是自己一笔一笔描上去的。 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得让沈笑松看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太复杂的时候,就仿佛成了一片空白。就是纯黑的玉,很美,很黑,却什么都看不出。 只是那样凝视着沈笑松,一动不动。 沈笑松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伸出手,覆在他眉间。“你究竟是谁?” “为你点燃喜灯的人。”声音低而清脆,是那个嗔怪自己没有替他画眉的声音。也是水底深处,似歌似吟的那个声音。 “何喜之有?” “你难道不觉得,这花灯,像新婚之夜挂在满堂满院的喜灯吗?” 沈笑松摇头。“这种颜色,更像是血的颜色,或者火的颜色。何况……这花灯是我点燃的,不是你。” 对方低低一笑,艳极的红笼在他颊上,仿佛像要烧着了火。额上那点朱砂痣,却更红。红得连山里弥漫的浓雾,也掩不住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红。“那我就是为你把这喜灯熄灭的人。” 青色宽袖轻轻一挥,所有的花灯,在一刹那,尽数熄掉了。两人突然就站在了一片黑暗中,只有点点黯淡的星光,勉强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沈笑松的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缓缓移动,准确地抚到对方眉心那点殷红上。 “为什么会有这个?” 手下的人微微颤栗了一下。“为什么不该有这个?” 沈笑松固执地道:“我说不该有,便不该有。” 那人笑了。 “知秋,你说,你叫知秋。” 叶知秋终于笑了起来。他的笑让鬼魅般的雾气也消褪了。 “对,叶知秋。”向他伸出手来,他的手掌很白皙,像玉。“把我的东西还我。” 沈笑松怔怔地道:“什么东西?” 叶知秋道:“你忘了?” 沈笑松点头,又摇头。“我一定不会忘,但是确实没有。” 叶知秋又笑,伸出手指,戳上了沈笑松的脸。 “说谎。” 沈笑松道:“我没有……” 叶知秋一笑,道:“还说没有,东西现在还放在你怀里呢。”又摊开手,直伸到他面前来,道,“就是那对连心琐,那是我的,还来。” 沈笑松如梦初醒,忙伸手到怀里去摸,却又中途停住了。“不还。” 叶知秋一挑眉,沈笑松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抚,把他眉心的结抚平。那是自己亲手替他画上的眉啊。“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还?” “有一半是我的。” 叶知秋一瞪眼,道:“两片玉琐都是我的。” 沈笑松笑道:“有一片一直在我这里。” 叶知秋欲言又止,最后道:“好吧,那半是你的,另一片可以还给我了吧。”朝寺的方向横了一眼,道,“被那老家伙藏了一辈子,真不甘心。” 沈笑松心中本来疑团一直未解,此刻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道:“还能怎么回事,本来是我的连琐,被那老家伙拾了去。我又不能进那寺庙,近在咫尺,却拿不到手。”骤然沉下了脸,眉间乌云重压,“那滋味真不好受。” 沈笑松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把那对玉琐取了出来,叶知秋望着,脸上忽悲忽喜,神色复杂之极。最后眼神从沈笑松手里的玉琐移到了沈笑松脸上,却久久不愿离开,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看得沈笑松心里一阵阵莫名的酸楚涌上,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看到了那幅画?” 沈笑松道:“是,不过,那幅画却成灰了。” 叶知秋叹息一声,声音幽长。“也罢,成灰也罢。已然百年,也该成灰了……”从沈笑松手中拿起一片玉琐,道,“你还是留一半吧,这一半,是我的。” 沈笑松道:“告诉我,这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9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9 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微微一笑,道:“有些事,不知道是最好的。” 沈笑松见他虽然在笑,但眼中神情坚定,便换了个话题,道:“这寺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13 沈笑松被他拉著跑,却是回到了那座玉壁之前。沈笑松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画中竹林依旧,月光依旧,却不见了画里的人。望望画壁再望望身边的叶知秋,一时间只觉疑真疑幻,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能声音微颤地问道:“你……你真是画里那个人?” 叶知秋笑道:“我走下来了,画里自然就没有我了。” 沈笑松摇著头,他还是觉得太过奇妙,奇妙得让他都不敢相信。叶知秋笑道:“你不相信?” 沈笑松道:“信,当然信。只是,画里的人,活色生香地站在我面前,不仅看得见还摸得著,我觉得像是在做梦。” 叶知秋眼角一弯,道:“活色生香?你说谁?” 沈笑松道:“当然是你。”叶知秋本来已经放开了他手,沈笑松这时又去拽住了,笑道:“我还是觉得像做梦。生怕就像那日里替你画眉一般,突然醒了,你还是在画上,我还是只能对著你傻看。” 叶知秋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把脸凑了过来,沈笑松还没反应过来,叶知秋温软丰润的嘴唇就已经触在他唇上了。哪里还忍耐得住,一手便托了他脖颈吻他,忽然痛呼一声,嘴唇却已经被叶知秋咬出血来。 叶知秋一面拭著唇上的血迹,一面笑盈盈地道:“痛不痛?” 沈笑松苦笑道:“痛。” 叶知秋道:“那还是不是在做梦?” 沈笑松继续苦笑:“不是。” 叶知秋道:“那还有什麽问题?” 沈笑松道:“有。” 叶知秋狐疑地打量他,道:“还有什麽?” 沈笑松笑,忽然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叶知秋只觉自己陷在他宽厚温暖的怀中,竟至挣脱不开。“你还会不会回到画上去?” 叶知秋失笑,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不想挣脱。只是靠在他臂弯里,低低地道:“我本来就是画中人,自然要回到画里去。”见沈笑松脸色立变,忙道,“我会再下来的,现在你已经把我画完了,我随时都可以出来。不像以前,只能在半夜里出来,还不敢待久了。” “你一个人在这画里,不寂寞吗?” 叶知秋微笑道:“在画里,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看著冬去春来,绿叶重生,白雪飘飘,也不过就像在看风景一般,就这样看著,看著,就过了。就像你在外面,看画里的我一般。” 沈笑松握著他的手,手很修长,很柔软。“画里是什麽样子的?” 叶知秋笑道:“你想看吗?”站起身,拉他起来,道,“跟我来。” 沈笑松忍不住道:“我们要往哪里走?” 叶知秋轻轻一笑道:“你不是说想看看画里是什麽样子吗?我这就带你去看。”在他身後推了他一把,“进去啊。” 沈笑松奇道:“怎麽进去?” 叶知秋笑道:“你往里走就是了。”见沈笑松还站在那里,把他猛地一推,沈笑松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什麽柔软却又弹性十足的东西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怔住。 楼台重重,花木扶疏,云雾缭绕,美仑美奂。 “这真是画里?” 叶知秋向著一座阁楼走去,“那还有假。” 那阁楼内精致无比,遍地大烛,顶上悬著一颗硕大明珠,满室生辉。四壁皆设铜镜,中间一张锦榻,叶知秋却像是回到自己家似地倒了上去。 “这究竟是什麽地方?” 叶知秋一手支著脸颊,明珠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晶莹的光泽。“你该记得这面玉壁是跟寺庙相连的。” 沈笑松道:“记得,北壁虽然倒塌,但西壁背後有一角是跟这玉壁相连在这一起的。”说到这里忽然一震,道,“难道这就是寺中三壁的壁画?” 知秋笑道:“那老画匠不停地画,画出来的地方是一个比一个漂亮。我就挨著挨著地住了,反正我也没事儿干。住腻了这里再换一处,千百间屋舍,我现在还没住完呢。”伸手指指榻头金杯,道,“吃的喝的什麽都有,你爱呆到几时都行。” 沈笑松慢慢走到榻沿,伸手去摸他的脸。手指又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顿住了,又问了一次:“怎麽会有这个?画上的你,额上没有。” 叶知秋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翳。明珠的光华,也压不住这丝阴翳。“别问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14 “知秋……我心里有很多疑团。” 叶知秋伸手去抚他的眉心,柔声道:“我知道,不过,只要你不要去解开那些疑团,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沈笑松重复道:“永远?” 叶知秋唇边泛出一丝笑意,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满足。“不错,永远。在这画里,没有四季变换,没有沧海桑田。这里的天,永远都是这样,不会变。这里的水,看起来像是会流动,但永远都流不出去。这里的花,永远不会谢,一直都会盛放。”双手搂住沈笑松脖颈,道,“在这里,你永远不会变老。可以永远跟我在一起。这样,难道不好?”望向沈笑松眼睛,眼神里竟有一丝乞求之意,“只要,你不想要去找那个谜底。” 沈笑松沈默。叶知秋的手自他颈间慢慢滑下,苦笑道:“好奇有时候不是件好事情。” 沈笑松道:“这一切,太奇怪。我不由得不好奇。不过,如果知道谜底会以失去你作为代价的话,这个谜底,我不要也罢。” 叶知秋笑了,这一笑却是凄迷之极。笑得云蒸雾绕,几乎看不清他笑里藏著什麽。沈笑松看得心中痛极,却不知道是为了什麽而痛。把他搂进怀里,叶知秋几乎没有反抗,只是靠在他怀里,沈笑松只听他口中喃喃,像是在念什麽诗,却听不清说些什麽。 “知秋,你说什麽,大声点,我听不见。” 叶知秋在他怀里低低笑道:“我什麽都没说啊。” 沈笑松笑道:“我明明听见你在叽叽咕咕的……不会是在心里骂我吧?” 叶知秋一翻身,仰躺在他膝前,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直视著他,笑道:“我有什麽好骂你的?你替我画了眉,让我的真身能自由自在地从画上下来,而不是像个魂似地半夜里飘来飘去,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沈笑松俯下身,吻著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0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0 他的面颊,道:“你是画中仙人,跟我在一起不怕坏了你的修行?” 一路吻到他颈间,叶知秋被他弄得发痒,一边躲闪,一边笑道,“我不过是得了这玉壁灵气,借了画中之形而生成的,本来无形无质,何谈什麽修道成仙?过得快活就好,百年在这画里,虽然惯了,但有点乐子也是好的。” 他的衣襟已经散开,露出白玉般的胸膛。沈笑松忍不住在他颈上咬了一口,笑道:“你就把我当成乐子了?” 叶知秋吃痛,缩了缩脖子,笑道:“我不是把你当乐子,实话告诉你,我是在修仙,我就是专门找你这种人,吸了阳气,为我所得。你迷上了我,跟我欢好,就会被我把精气吸了,化为一堆枯骨……啊!……”这下半句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沈笑松已经拉开了他上衣,在他胸前两点红樱上用舌尖挑动吮吸,叶知秋哪里经得起这般挑逗,片刻间已是面红如醉,喘息甚急,身子也在沈笑松怀里蹭来蹭去。 “就算是……我也认了……不过,等我跟你欢好过了,你再吸我精气,如何?也等我先享受了,再说……” 叶知秋又气又笑,沈笑松一双手却又不安份地往他腰下滑去,想挣开,浑身却软软地没了力气。只得软语道:“停手……我还想……带你四处去逛逛哪……” 沈笑松却真的停了手,虽然欲火如炽,但见叶知秋脸上有畏缩之意,也不想强他,便道:“好,你说了算。” 叶知秋没提防他真的说停就停,一时间倒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地盯了他看。沈笑松笑道:“怎麽?失望了?” 叶知秋慌忙摇手,拉好衣襟站起身来,沈笑松见他面色如醉,明豔无比,不由得心中又是一荡,搂住他吻了片刻,方才恋恋不舍地放手。叶知秋垂下头,向门口走去,却扶住门,叹了口气。 沈笑松奇道:“怎麽了?” 叶知秋道:“没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竟是藏不住的凄凉冷淡,“没料到这个身子的记忆还比脑子里的来得更深刻鲜明。就像画画用的朱砂。红的,红得发亮,遇火即燃。” 说完也不回头,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留下沈笑松一个人发怔,想著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见青衣人影已经半没在夜色里,才急急地追了上去。 这一路上都只觉得雾气浓重,几乎分不清是日是夜,也看不到周遭的景色。走了半个多时辰,突然眼前一亮,沈笑松“啊”地惊呼一声,自己却是一座高山山腰间。这山极尽陡峭,极目向上望去,却见云雾蒸腾,哪里看得到顶。 “这山有多高?”沈笑松再怎麽望也望不到顶,便转头问叶知秋。叶知秋笑道:“须弥山高八万四千由旬,自然是一眼望不到顶了。” (注:《大智度论》卷九:“须弥山高八万四千由旬,上有三十三天城。”) 沈笑松只觉奇之又奇,却觉得这番奇境煞是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回想片刻,又是“啊”地一声惊呼,道:“这便是那西壁里所画的须弥山?” 叶知秋笑道:“我们方才所呆的,便是三十三天城里的一处宫殿。” 沈笑松摇头,这一切太过玄妙,他实在难信。但画中人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手边,自己手中还攥著他的手,却是不由得不信。 叶知秋道:“要不要逛逛?” 这话听在沈笑松耳中,说不出什麽感觉。在壁画里游玩?叶知秋见他踌躇,拉了他笑道:“你就当是在游山好了。” 两人一路走下去,只见七重桓墙,其色各异。旁边天池无数,异种花林无数,还有无数雀鸟,耳边听得鸟鸣清脆,几疑身在梦中。 再走一歇,来到一座宫殿之前,那地全是天青琉璃,明净光滑,沈笑松看得一双眼睛都发直了。叶知秋笑道:“你放心,我选的那地方算是最像人住的地方了,这什麽神仙胜境,莫说是你,我都住不惯。” 宫殿旁有个极大的花园,园墙皆是玛瑙砌成,二人走了进去,却见当中有一水流,清澈无比。沈笑松掬了一捧,只觉清甜无比,笑道:“还真能喝呢。”叶知秋指了指身旁一株叫不出名字的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面结满了大红的果子,道:“还能吃呢。” 沈笑松道:“我不明白,明明是画出来的,为什麽东西还能吃能喝?” 叶知秋眼波一转,道:“曾闻有丹青妙手,画出来的鸟儿会飞。那画出来的果子能吃,也不是奇事了。” 沈笑松失笑道:“这话还是不通。” 叶知秋道:“或许是此山灵气太重,连画中虚像,都变成了实物?” 沈笑松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叶知秋微笑道:“我知道我自己,但我不知道别的。” 再走下去,只觉是从一片雾气中穿了过去,眼前又见开阔。只见天池明净,一眼望去莲花处处盛开。沈笑松惊道:“这是何处?”叶知秋回头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眉梢间似含笑意,又似轻嘲,却咬了嘴唇不回答。 沈笑松见他这般表情,知道必有缘故,又定睛仔细看去,那莲花绽放千朵万朵,恰如淡粉云层,重重叠叠。大大小小,大如小岛,小的却大不过手掌。云雾之中,却似影影绰绰有些人影。沈笑松凝神看去,竟是数位观音,姿态不一,或捧净瓶,或执柳枝,或提鱼篮,或坐莲台,或数念珠,心里暗暗点了点数,正是三十六个。 叶知秋摘了一朵莲花,轻轻一抛,却正正落在沈笑松手中。“想起来了?” 沈笑松低头细看,莲瓣片片娇嫩如少女脸颊,怎能相信是画中之花? “那三十六位观音,是那大殿南壁上所画?!” 叶知秋微笑,睨著他道:“你若不信这里是画壁之中,不如找块石头,刻上‘沈笑松到此一游’,出去的时候,还会看得清清楚楚呢。” 忽然他飘飘而起,沈笑松只觉如一片青云如水般滑过眼前,转眼间便消失在莲花之中。一时间沈笑松站在这无边无际无根无叶的莲海之中,茫然无措。 无天无地。踏在莲海之中,如同踏在云中。无依无傍。突然见到空中有彩带飘落,仰头望去,竟是飞天,在茫茫云海里时隐时现。正定睛想看个仔细,忽然听到笑声从莲海里传来,循声望去,只见当中一朵莲花,花大如盖,叶大如席,却紧紧合拢了花瓣。本来花开花谢,都是常情,偏这里的莲花朵朵盛放,这朵独独合拢,沈笑松不由得笑了起来。 莲瓣一瓣瓣舒展,只见叶知秋坐在莲蕊之上,却不知何时脱了鞋,一双白如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1 玉石的足翘在莲花之上,那脚趾头却比莲瓣还秀气,对著沈笑松一摇一摇,有几分孩子气,却也有几分不经意的媚惑。 “过来啊。” 沈笑松也顾不上看那飞天了,一脚踩下去,却吃了一惊。明明是莲花,自己倒像踩在云里,虽然触脚柔软,却一步步地走得踏实。走到那大如亭盖的莲花前,叶知秋吃吃一笑,伸出一只手去拉他,沈笑松触到他温润修长的手指时,一种异样之感涌上,一搂他的肩便将他压了下去。 叶知秋却只是笑,任他双唇拼命与自己厮磨。半抬了手扬了扬,那莲瓣便一瓣瓣合拢了,隐隐的微光自缝隙里透了进来,倒似是夜里微微的星光。 15 沈笑松还是出了那画壁。叶知秋把他轻轻一推,耳边犹自响著叶知秋轻脆的笑声,整个人就像是穿墙似的,一头栽了出来。再一回头,画壁上青衣飘然的叶知秋,还在对著他笑。 他并不想走,里面有吃有喝,风景如画,神仙洞府也不外如是。只是叶知秋一再催促他,说留在画中太久会对自己元神有损,毕竟那是个空幻之境。沈笑松才勉勉强强地离开了,之前还逗留了三日,若非叶知秋一把将他推了出来,沈笑松恐怕还会恋恋不舍地再住上三日了。 叶知秋一再叮咛他,不能再进那寺庙,也不能由寺庙的正门进画壁。要来找自己必得夜晚,七日一次,可呆上三日。沈笑松一一答应,出来却犯了愁,这荒山野岭里,叫自己住哪里? 伸展了一下筋骨,这时还是清晨,沈笑松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呼吸都畅快,浑不像前些时候在寺里,日日都觉著不适。骤然回想起那夜老人诡异的言辞,不由得心生寒意。那寺庙虽然前些日子里进进出出惯了,现在看著殿内一片漆黑,老人也踪影不见,心里惧意顿生,急急地转到画壁背後,沿著山路下去。叶知秋千叮万嘱,一定要他不能从来路上山,要从画壁之後转下去,虽然山路陡峭,沈笑松也不在乎,当作是活动筋骨。 走了半日,日上三竿,这一路上竟然一户人家也没有。再抬头一望,远处一片红墙黑瓦,竟是一座大庄园,里面尚有炊烟嫋嫋。沈笑松走得嗓子里冒烟,更是加快了步子赶去,想讨口水喝。 走近看来,那庄园不仅大,修得也甚精致。庄门闭著,沈笑松上前,正想敲门环,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丫环打扮的小姑娘,模样长得很是甜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盯著沈笑松,沈笑松忙道:“我是路过的,想讨碗水喝。” 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忽然脸上一红,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跑到後院去了。沈笑松便站在门边等著,忽然听到有人叫道:“恩公?!”声音里又是惊又是喜,回头一看,却是个青年男子,相貌看来眼熟,沈笑松记得便是当日自己救了的那郭家小姐的兄长。便笑著拱手道:“郭兄弟,又见面了。” 那青年奇道:“恩公怎知道我姓郭?” 沈笑松笑道:“这里的大户人家只有贵府,怎麽会不知道。”身後脚步细碎,那小丫环已端了水过来,见三少爷正跟沈笑松说话,怯怯地躲在一边不敢上前。沈笑松从她手里接过水来,笑道:“多谢姑娘。” 这一笑笑得小姑娘顿时脸红得像苹果,忙低下了头去。青年喝道:“小芙,怎麽这麽没规矩?还不快去准备点心,恩公,请进屋坐吧,上次你救了舍妹,在下还没有好好谢你呢。” 沈笑松见他是真心待客,自己本也累了,便随著他进了正厅。那青年大喜,一面命下人准备果点,一面唤人去通知大哥。 沈笑松颇觉不安,道:“郭兄弟,那日令妹有难,在下相助是正理,郭兄弟别再恩公恩公地叫了,沈某担不起哪。” 青年还没说话,突然一个人自厅外走了进来,五十余岁年纪,面有微须,相貌颇为英俊。见了沈笑松,深深一揖道:“恩公救了舍妹,何言担不起?” 沈笑松忙起身回礼,青年笑道:“这位是我大哥,郭东羡。我名西临。二哥今日不在,那日你救下的姑娘是我们小妹,自小最得疼爱。若非兄台援手,後果不堪设想,再谢也不为过。” 沈笑松好生窘迫,只是道:“路见那等事,救人乃是份内。几位且莫这般客气,沈某……沈某实在是当不起哪!” 郭西临道:“恩公姓沈?” 沈笑松道:“在下沈笑松。请几位直呼其名便是,不要再恩公恩公地叫了。否则在下在这里,也是坐不住的。” 郭东羡笑道:“好好,那沈兄,如蒙不弃,已近正午,就在寒舍用饭可好?” 沈笑松本来饥肠辘辘,见这家人热情,便就应了。郭家兄弟喜出望外,急急地吩咐下人去安排准备。 16 虽然仓促,但席间仍极丰盛,用具也俱精美,不像是山野之地,倒似是大富大贵之家所用。郭家兄弟衣饰华贵但毫不炫丽,府上摆设也是一画一几都颇费匠心,沈笑松更生了几分好奇之心。 郭家兄弟请沈笑松坐了首席,沈笑松死活推辞,盛情难却,只得应了。那郭家小姐在一旁作陪,今日看这姑娘又是一番光景,薄施脂粉,眉黛鬓青,含羞垂头,娇美无比。 “长生,你该敬沈兄一杯,谢过他救命之恩。” 长生轻轻嗯了一声,果然站起身来,举了杯道:“沈大哥,长生在此谢过你了。若非沈大哥仗义相救,长生真不知道会怎麽样。” 沈笑松起身道:“小姐不必客气。” 长生道:“那我先干为敬了。”将一杯酒喝干,沈笑松忙也干了。郭东羡笑道:“我这宝贝妹妹是从来不沾酒的,今日还是第一次。” 沈笑松顿觉歉然,道:“小姐……” 长生已经两腮红如桃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明媚无比。只娇笑道:“这是应当的。” 用过饭,几人便坐在厅中闲谈。忽然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咚咚咚地跑了进来,口里嚷嚷道:“我要看嘛!我要去看救了姑姑的人!” 一抬头见到沈笑松,咧开小嘴道:“我知道,一定是你了!”比划著道,“我听舅舅说,你三下两下就把坏人打跑了,你教我好不好?” 沈笑松失笑道:“那是那些人不中用罢了。” 郭东羡突然道:“沈兄,反正你也是四处游荡,不如就留在我这里,教教我这个调皮儿子的武艺?他整天嚷嚷著要学剑术,我真拿他没法。” 那孩子一直贴在沈笑松身边,这时更是两眼发光。沈笑松本拟推辞,他哪里是有耐心闲心教人武艺的人?忽然想到此处离那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2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2 寺庙颇近,翻过一座山便是,要去找叶知秋很是方便,一时倒沈吟了下来。 那孩子一双黑眼睛骨溜溜地就盯著沈笑松看,沈笑松看著可爱,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孩子胆子也大了起来,拉著他手臂摇著道:“留下来嘛!留下来嘛!” 郭东羡也趁热打铁劝道:“这不过是在下想留沈兄,这里虽然偏僻了些,但风景幽美,住上些时日岂不是好?” 沈笑松笑了笑,道:“既然郭兄盛情,我就不便推辞了。不过,我恐怕不能日日留在这里,我跟山上的一位老人家相熟,过得些时日便会带些物事去看看他。” 郭东羡忙道:“沈兄请自便,郭某怎会干涉?” 长生一直在旁听著,此时喜上眉梢,忙道:“我去叫人给沈大哥收拾屋子。”一转身,裙裾摇动地走了。 郭东羡叹道:“我妻子过世得早,二弟的夫人去年也过世了。家里再没个管家的,一应家务都是我这妹子在料理,连两个孩子都是她照顾。” 沈笑松在席间已注意到了,但凡上菜添汤,都是长生示意,这女孩子小小年纪,便这麽聪慧能干,倒是难得。 郭西临道:“上次长生出去,便是办些杂事,本来抛头露面的事不该她做,头日里我染了风寒,长生便替我去。如果那次出了事,我,我……我还怎麽有脸见她!” 沈笑松忙道:“西临兄,我都说了多次了,真的不妨事,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郭东羡道:“好,好,不提不提。”一面又吩咐换酒,几人又东谈西扯了起来。 晚间郭家兄弟又设宴请沈笑松,几人处熟了些,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喝到半夜,沈笑松也有些醉意,长生引他到了房中,嫣然一笑,道:“如果沈大哥有什麽不方便的,只管叫隔壁的小芙便是。” 沈笑松答应著,长生转身离开,忽然又回头一笑道:“这房间是我亲自为沈大哥布置的。” 沈笑松望著她轻盈背影,虽然酒醉,却也若有所觉。微笑地摇了摇头,推开门,只见房中布置得极为精雅,一床一帐,一灯一烛,无不用心。瓶中一束鲜花还带著露珠,显是精心修剪过。 正脱了衣上榻躺下,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沈笑松扬声道:“谁?” 只听得一个少女声音道:“是小姐要我给沈公子送醒酒汤来的。” 沈笑松叫了声“请进”,小芙端著一个托盘进来,放在桌上,笑道:“这是我们小姐亲自下厨弄的,沈公子喝了一定酒会醒了。” 沈笑松道了声多谢,小芙笑著退了出去,沈笑松把那碗汤一饮而尽,果然清醒了许多。一头倒下去,心里想著,七天总算是过了一天了。 17 虽然郭家兄弟说是要沈笑松教儿子剑术,其实一来是感激他救了长生,二来是见他投缘,想留他下来而找了个借口。那孩子能有多大,又教得了几个时辰?只是沈笑松见小松聪明,又跟自己亲昵,也乐於陪著他玩。还有一个小柏,是郭南渊的儿子,年方五岁,生得粉妆玉琢一般,也成日里粘著他玩,沈笑松也很喜欢那孩子,常常抱起来逗逗,倒弄得长生在那里直叫,有了沈叔叔连姑姑都不要了。 但这里日子还是太过悠闲,沈笑松长日里无聊,好在郭家兄弟都是诗书满腹,十分谈得来,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且郭家又对他待如上宾,一切供应俱是上品,沈笑松也住得逍遥,只是每夜里掰著指头算还有几日能到叶知秋规定的七日之期。 这日用了晚膳,沈笑松正在花厅里跟郭西临下棋,忽然管家满面恐慌地跑了过来,叫道:“三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郭西临正拈著枚棋子冥思苦想,这时棋子一下子从指间滑落。“出什麽事了?” 管家已经眼泪迸出,摊手跺足道:“二少爷……二少爷他……他……” 郭西临脸色大变,站起身道:“二哥他怎麽了?你快说啊!” 管家道:“二少爷他在回来的途中,被人害死了!” 郭西临一个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一旁观棋的长生一声尖叫,已经晕了过去。沈笑松忙扶住她,道:“西临兄,先去看看。” 郭西临跌跌撞撞地向正厅奔去,沈笑松吩咐小芙叫人把长生送回房,也跟了过去。 正厅里满点灯烛,一具尸体正停放在中央。那人三十余岁年纪,面貌想来本来也甚不俗,只是面容已被恐惧扭曲,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郭西临扑了过去,跪下叫道:“二哥,二哥!”转过头,流泪道,“大哥,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二哥好好的,怎麽会死?” 郭东羡坐在椅中,整个人竟似委顿了似的,只指了指一旁的另一具尸体,道:“不仅是你二哥,那人连随从的小四都不放过。” 沈笑松弯下腰,拉开遮住尸体身子的白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尸体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了,虽然血早已干涸,仍可看得出是用铁锥之类的利器刺的,沈笑松捋开衣袖看,只见筋骨都被戳穿了,下手之人必然是怨毒极深,且力气极大,才会把人刺成这样的马蜂窝般。 再转过头去看那个随从,除了颈部被刺穿之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想来那凶手的目标是郭二,随从是顺手杀的。 忽然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沈笑松微一蹙眉,往郭二的尸体再看去,只见尸体下身一片血肉模糊,忍著恶心,挑开衣服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旁边掌灯的下人,也吓得灯“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怎麽会这样?” 郭东羡抖著声音道:“怎麽会被……会被……” 沈笑松面无表情地道:“我也想问,杀便杀了,为何死後还要来这一刀,把人给阉了?”又道,“东羡兄,有没有报官?” 郭东羡一手扶住头,无力地点了点。“官府派了捕头在查,不过,现在还一点线索也没有……是半夜,这里本来偏僻,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沈笑松道:“先将遗体收殓为好,这样放在正堂里,於死者不敬。” 郭东羡想站起来,又颓然坐下。郭西临拭著泪,道:“笑松说得是。”沈笑松道:“我看,东羡兄,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为妙,你脸色很差。” 郭东羡病了,郭西临一个人手忙脚乱,长生受了惊吓,一时也起不了床,沈笑松只得帮著张罗。心里想叶知秋想得都要疯了,但这边又实在放不开。郭家人待他一直如同上宾,这时候丢下,也太不够意思了。 好不容易等到过了头七,虽然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3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3 案情一点头绪也无,但人算是下葬了,该有的礼也有了。沈笑松方能脱身去找叶知秋。 18 沈笑松到了叶知秋最常呆的那间屋子,却不见叶知秋踪影。叫了几声,只听得回声阵阵,却听不见回应,只得一间间找下去。 这里房舍又何止千百,沈笑松找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睛都花了,也没找著叶知秋。再怎麽叫,也没人答应。沈笑松这时才觉得这画里也实在不是十全十美的。 忽然一抬头,见西首一处阁楼里,有隐隐的白气冒出。沈笑松忙赶了过去,却傻了眼。 这时候本已入冬了,沈笑松一路上山来,路上的雪已经积了半尺有余,天寒地冻,寺後的梅枝都银条儿一般,间或露出两朵还没被雪打凋的红梅。 这阁楼里却比最温暖的春日还暖上三分,中央一个四四方方的浴池,汉白玉砌的,清清的水又暖又热,那气儿还一股劲地往上冒。 四周飘著纱幔,被那热气儿冲得飘来飘去,纱幔是轻豔的红,望去就像重重轻红的烟雾,叠了深深浅浅的霞影。 “酒在那温著呢。” 沈笑松擦了擦额上的汗,这里当真热得紧,那汗珠儿从额头上滴了又滴,一张脸也红得像喝了酒。再喝温酒,岂不更是上了色?不过一听这声音,哪怕那是毒酒也喝了,何况还是温温的,醇醇的美酒? 掀开一重纱,还有一重。那点火苗看著不远,却足足掀了五层纱才走到。 红泥小火炉。上面果真温著一壶酒。旁边的红木小几上,放了两只酒杯。 那酒杯却好看得紧,浅浅的几乎像个碟子,像朵开放的花,半透明的天青色。 像叶知秋平日里穿的衣服的颜色。 “还愣著干什麽?倒酒啊。” 沈笑松应了一声,将两只酒杯都斟满了。那酒杯实在又小又浅,只盈一口。一杯端给叶知秋,一杯自己喝了一口,赞道:“好酒。” 叶知秋端著酒,一双眼睛却在沈笑松面上溜来溜去。“你怎麽不看我?” 沈笑松一口酒险些呛出来,叶知秋却又接著道:“你怎麽从进来起,就一直在流汗?” 沈笑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抹又更多了。叶知秋低笑道:“衣袖都被你抹湿了。” 沈笑松咳了一声,道:“这里面热……” 叶知秋啊地一声,道:“是了,这里面自然是热。那你为什麽不宽衣?”伸手在自己颈间抹了一把,道,“我也热。” 说著便站起身来,沈笑松吃了一吓,这次可不能不盯著他看了。 叶知秋还是一袭青衣,只是青衣里面可什麽都没穿,从脖子一直露到锁骨,形状优美且不说,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还被水气蒸了一层薄汗,映成了一种淡淡的绯色。赤了一双脚站在那汉白玉的地面上,加上那层水雾,几乎分不清哪是他的脚哪是白玉的地。 他手便放在腰带上,他衣服松松披在身上,全凭这腰带系著,这一松开,这一松开……沈笑松赶忙又将眼光移开了。 叶知秋上唇咬著下唇,一双眼睛里水气蒸得像要把人化了:“怎麽?又不看了?” 沈笑松低著头去喝酒,干笑著道:“我怕……我忍不住……会扑上去……” 叶知秋笑道:“好啊,那我洗我的澡,你喝你的酒,咱们互不干涉好了。” 手一拉,那腰带便散开了,衣襟滑落,肩,手臂,胸膛,腰,腿……就算隔了一层水雾,还是纤毫丝露,看得分明。 沈笑松的酒杯早已空了,他还在喝。 叶知秋一边向浴池里走去,一边睨了他一眼笑道:“你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了,你喝空酒杯也喝得这麽起劲?” 沈笑松看著他玉雕般的身子在水里若隐若现,他微仰了头任霞影般的纱儿在脸上发间拂来拂去,血往脑子上直冲了上去。跨了一步,却听到当地一声,那红泥小火炉被碰翻了,那火却没熄,立时烧著了一条纱。 叶知秋笑道:“把那纱浸水里来,不就熄了。否则把这宝地儿给烧了,我可不依。” 哗啦一声,纱是入了水,沈笑松也跟著入了水。水花溅了叶知秋一头一脸,好容易睁开眼睛看时,沈笑松已经跟他都是一般的裸裎相见了。 “你脱得可真快……” “……若让我脱你的会更快……” 画外白雪飞舞,画中红纱飘舞。水声响动,时激时缓,如同音乐。间或夹了几声销魂蚀骨之声,那却是世间哪般音乐都比不了的。 19 “替我揉揉肩吧,酸死了。” 叶知秋笑道:“你作死!这麽多日不来,一来还要我服侍你?” 沈笑松一翻身起来,把他又压倒了水里去,叶知秋在他手臂里挣扎著,那被温泉水洗得滑如凝脂的肌肤,被沈笑松又拧又咬,如同雪地上盛开了朵朵红梅,殷红如血。 “你知道我回来?” 叶知秋笑道:“你一靠近这附近我就知道了,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了。” 沈笑松在他肩头上轻咬了一口:“你是有意这样……勾引我?” 叶知秋吃吃笑道:“你一去数十日,早过了我的七日之限。我想勾引你,也勾引不了哪。” 沈笑松道:“抱歉,知秋,我是真的碰上了事情。” 叶知秋忽然盯著沈笑松印堂,又将他上下打量,面色变幻不定。 沈笑松见他神色有异,道:“你怎麽了?” 叶知秋沈声道:“你这段时间在哪里?” 沈笑松笑道:“郭府。就是山那头那个大户人家。” 两人本来相拥相偎,春意浓浓,旖旎无边。此言一出,叶知秋笑容立敛,顿时空气都似乎冻住了。沈笑松见他脸色惨变,情知有异,忙问道:“怎麽了?” 叶知秋厉声道:“马上离开那里!” 沈笑松奇道:“为什麽?” 叶知秋怒喝道:“永远不许再到郭府!否则,我永远不会见你!” 沈笑松道:“你总要说个原因吧?” 叶知秋一转身背对他,道:“没有原因!” 沈笑松盯著他,道:“我只是想那里住著,过来找你近。既然你不喜欢,那也罢了,不过现在不行。他们家二少爷死了,家里鸡飞狗跳地乱成一团,我这段时间没来,就是在帮忙料理,如果我这时一走,他们更手忙脚乱了。” 叶知秋突然回身,盯著沈笑松眼睛,道:“他们家死人了?” 沈笑松道:“是啊,死得很惨。” 叶知秋扶著池沿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4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4 上去,想去拿衣服,沈笑松忙搂过他,道:“怎麽了?”叶知秋摇头,道:“难怪我见你身上有戾气。笑松,别说了,再也不要去那里,那里将会有血光之灾。你千万不要去。” 沈笑松道:“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叶知秋笑道:“我整日里在这画中,怎麽会知道凶手是谁?” 沈笑松道:“那你怎麽知道郭府会有血光之灾?知秋,你究竟隐瞒了我些什麽?” 叶知秋一板脸,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沈笑松将他上下打量,眼神中有点陌生的东西让叶知秋心惊胆颤。“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不过……” “不过什麽?” 沈笑松笑了笑,道:“不过,你会不会去害别人?” 叶知秋面色一变,继而淡淡道:“修炼的大忌,便是杀生。这你总该知道吧?”沈笑松点点头,叶知秋坐在榻沿,沈思道,“不知道那位二少爷是怎生的死法?” 沈笑松道:“下手的人必定和他有深仇大恨,杀了人不算,还对他的尸体毁损,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我察看过尸体,有些地方连骨头都刺穿了,这个凶手,不知道跟他有什麽仇。能够恨到这等地步。” 叶知秋慢慢地重复道:“能够恨到这等地步……?……”突然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望著一片竹林。风声将竹林吹得瑟瑟作响,沈笑松站在他身後,觉得清寒透骨,不由得微微缩了缩身子,模糊地想著,这画里,也会有风?环住叶知秋肩头,更觉清瘦,吻著他耳垂,柔声道:“别说那些了,我这段时日里,日日夜夜地想你。你为什麽就不肯让我一直在这里呢?知秋……” 叶知秋叹息一声,悠悠长长。“我毕竟不是人。只是依附这玉壁的灵气而留下的一缕魂魄。我当然也想让你一直留在这里,可是,不行……” 沈笑松忽然把他拉过来,借著月光,细细打量他的脸。“是我的错觉麽?我觉得,比前初见之时,你苍白了,消瘦了。”在他下颔上轻轻一捏,道,“原本似乎还要丰润些的,现在尖削了许多。” 叶知秋似乎脸色微变了一变,继而笑道:“我看,是你自己想的吧。” 沈笑松笑道:“是不是想我,想得人都瘦了一圈?” 叶知秋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沈笑松突然发足一跃,把悬在顶上的一颗夜明珠摘了下来。叶知秋道:“你干什麽?”沈笑松却把那颗夜明珠放在了浴池旁所设的锦榻榻头,顿时榻上更是光芒陡长。 “这般亮堂,才能把你看得更清楚些……” “……” 20 沈笑松在听了叶知秋一个时辰以上的“不能进寺庙,不能从正门进画壁,不要去郭府,不要多管闲事”之类的吩咐之後,再次被一把从画壁里推了出来。因为过了午时才出来,天黑尽了也还在山路上。沈笑松拿出叶知秋给他照亮的一颗夜明珠,顿时附近光亮如白昼。心里却踌躇著,如果再赶几个时辰的路,就可以到郭府过夜;如果不走了,就得在这山里睡了。怎麽睡倒是其次,但难道就真的依著叶知秋所言,对郭家的事不管不问了?住了这些时日,总归是有些感情的,这样丢开不管,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想著想著,越想越累,索性一头倒下睡了起来。有那颗夜明珠在,也不怕有野兽来烦,只是在画里的神仙洞府住惯了,在这里哪里睡得安稳,一夜都是辗转反侧恶梦连连的。 第二天,沈笑松继续沿著山路走下去,一直走到郭府门前,只见大门虚掩,犹豫了片刻,正要举步离开,忽然门吱呀一声,一个少女冲了出来,却是长生。 “沈大哥,你怎麽这麽久才回来?” 沈笑松这下也不好躲开,见长生云鬓蓬松,也未施粉黛,眼睛哭得红红,心中顿生不祥之感,问道:“长生,你怎麽了?” 长生眼泪更是止不住,抓住沈笑松手臂道:“小柏死了!” 沈笑松脑中轰地一声。数日前沈笑松离开时,小柏还跑来送他,要他早点回来,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得一声脆响。 “怎麽死的?!”郭家对小柏爱若珍宝,日日夜夜都有奶娘看著,得急病也不会这麽快吧? 长生呜咽道:“就是昨天晚上,小柏说,三天到了,沈叔叔要回来了,所以跑到门口来等你。李妈也跟著来了,小柏等到晚上,还没见你,就说要到路头上去等。李妈就抱著他去了。你知道,小柏是奶妈带著吃饭的,不是跟我们一起吃,所以我们直到夜里要睡的时候,才发现小柏跟奶妈一直没有回来……”说到这里,长生已经语不成声,“我们派人出去找,却……却……” 沈笑松道:“却什麽?” 长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道:“小柏,小柏的尸体,就在一旁的湖里……他,他是被人活生生扼死的!李妈也被人掐死了,也被抛下了湖……” 沈笑松又怒又伤心,向门里走去,道:“两位郭兄呢?” 长生道:“小柏死了,大哥本来上次病就没好,现在更加重了,床都起不了。三哥一向最疼小柏,现在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了……沈大哥,沈大哥,你来帮帮我们吧,现在下人们都好害怕,有些人都已经收拾走了,我怎麽留也留不住,说加工钱也不行……说,说我们这宅子遇上了鬼,以後还会……” 沈笑松喝道:“胡说!”长生被他怒气吓住,住了口。沈笑松道:“你带我去看看小柏,还有那个奶妈。” 去见过了郭东羡,安慰了几句,沈笑松又去看郭西临。本来英俊开朗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憔悴得不像话了,只是喃喃地道:“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沈笑松道:“现在不是消沈的时候。西临,你们郭家,有没有仇人?” 郭西临抬头,道:“仇人?” 沈笑松道:“杀个小孩子,有什麽必要?你二哥死时,他身上的银两也一点没少。我只能猜想,这个凶手,跟郭家有深仇大恨,而且一定是血海深仇。看他的样子,是要把郭家的人,一个个杀死。如果有旁人,像随从小四,李妈,他也不会手软,一并杀掉。这个人心里的怨毒,积得太深了。” 郭西临茫然道:“我们自从到这里定居以来,一向乐善好施,从没有结什麽仇啊?附近的村民都跟我们关系很好。” 沈笑松道:“问题就在这里。我问你,西临,你们为什麽要搬到这里?” 郭西临摇头道:“这个我确实不知。我家百年前就迁至此了,已有三代,我自出生起便在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5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5 这里了。” 沈笑松道:“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郭西临还是摇头,沈笑松道:“你家是大族,应当有族谱之类的东西。”郭西临道:“有是有,但也只有来这里之後的记载,之前的,根本没有。” 沈笑松沈思片刻,道:“我再去见见你大哥。” 21 郭东羡听了沈笑松的问题,想了半日道:“记得依稀听到过一点,我们祖上本是高官,但不知为了什麽,迁到了此地。” 沈笑松追问道:“难道就没有更详细点的了?” 郭东羡道:“似乎上辈人是在刻意掩饰什麽。我想,我们迁至此地,必定是因为一个不太光彩的理由。” 沈笑松道:“不错,我见郭府上的古玩字画,一用器物,都非凡品,实不像这等偏僻地方的人家能有的。贵府祖上必然是非富即贵,却为何要到这里来?” 郭东羡叹道:“我也很想知道。年轻时候,我也曾多方求证,都无果,年纪大了,这心也渐渐淡了。” 沈笑松道:“郭兄,你祖辈迁来之时,族里有多少人?我看如今郭府上上下下,也有二百口人,难道当时是上百口人举家而来?” 郭东羡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族里人都还没这麽多。虽然这里偏僻,但过去不远就是安平县,那里很是繁荣热闹,我们族里的人几乎都是在那里婚配的,从祖辈开始便是如此。据族谱里记载,来时我们有五十六人,历经三代,现在有了近两百口人,也不奇怪。” 沈笑松道:“族谱上可有迁来的年份记载?” 郭东羡道:“应该有,不过我不记得了。让西临查查去。” 沈笑松道:“那我跟西临一块去,东羡兄还是好好养病吧。”跟郭西临走到门口,沈笑松突然又回过头,问道,“我还有个问题,如有冒犯,请多见谅。贵府必然所积甚丰,为何几代人都安於在这荒僻之地,也不肯搬到近在咫尺的安平县去?” 郭东羡道:“笑松,你有所不知。这乃是我们祖训,决不能搬离此地,否则会有大祸临头。” 沈笑松道:“可有说过原因?” 郭东羡摇头,道:“从未听说。” 沈笑松点头,一面跟郭西临一同走了出来。 两人在书房里翻了一天,把些陈年旧物都翻出来了,除了年份查清了之外,一无所获。沈笑松坐下来,也犯了愁。天下之大,什麽地方迁来的都有可能,这却到哪里寻去? 郭西临愁眉苦脸地道:“我说笑松啊,你怎麽就一定认定是从前的仇家呢?回首已是百年身,有什麽样的仇恨,能够记上一百年?” 沈笑松一怔,郭西临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在自己心底,就没来由地固执地认为,这件事必然是与郭府举家迁来的原因大有关联?自己为什麽一定会这样认为? “西临,你说,有什麽仇恨,能让人记一百年?” 郭西临苦笑道:“笑松,一百年,人都化为枯骨了,还能记著什麽?我看你是越查越走入歧途了。” 沈笑松道:“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再或者……” 郭西临道:“或者什麽?” 沈笑松慢慢道:“或者是那个人已经死了,成了怨魂,要来复仇的……” 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郭西临也生生打了个寒颤。挥手道:“笑松,你越说越过了!就算是鬼,又为什麽要等上一百年?死後立即去报仇岂不是好?” 沈笑松笑道:“或者,是那时候鬼的法力不够。或者,是被什麽东西困住了。” 郭西临摊手道:“我郭家一向行善,怎麽会让人这般恨之切骨?” 沈笑松一笑道:“这种仇,大概是要灭门之恨,才会记上这般久吧。” 郭西临站起来,怒道:“笑松!” 沈笑松挥挥手,道:“我说说而已,你著什麽急。你们几兄弟都是大好人,我又怎麽会不知道?不过……这百年之前的事,又谁能说得清?你们父辈对迁来的原因讳莫如深,必然是有原因的,决不会是空穴来风。”又笑了笑,道,“依我看来,迁来的原因,应该是件对家门有辱之事。” 一手敲著下巴,叹了口气道:“现在啊,也不知道去问谁了。西临,你家有没有很年长的老家人或者亲戚之类?” 郭西临想了片刻道:“我远房的七叔公,如今八十多了。” 沈笑松道:“好,带我去见见他。” 两人还未起身,突然门轻轻一响,一个少女捧著盛得满满的托盘走了进来,却是长生。长生把托盘放在案上,柔声道:“你们忙了一天了,喝口茶吧。这是我下厨做的点心。” 郭西临笑道:“妹妹今天高兴,做哥哥的都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这还都是托了笑松的福。”抓起一块桂花糕就塞进嘴里,塞得满满地赞道,“好吃,好吃!” 长生把茶端到他嘴边,笑道:“喝口茶,呛著啦!” 沈笑松望向窗外,只见小松正在那里练剑。长生顺著他眼神望去,道:“小松练得真勤,嫌院子里人多挡手挡脚,要到林子那边去呢。” 沈笑松脸色一变,喝道:“不行!” 他声音甚大,吓了长生跟郭西临一跳。郭西临道:“笑松,怎麽了?” 沈笑松沈声道:“这两日千万不要让小松一个人出门!不仅是小松,府上的人,也尽量少出去,真要有事,也要成群结队,白日里去,千万不要晚上出去!” 郭西临脸色大变,道:“笑松,你难道认为,那个凶手还会再来杀人?” 沈笑松道:“完全有可能。而且前两次都是在夜里,所以晚间一定要更加小心。说不定,哪日里能把那个凶手揪到。” 长生只吓得脸色惨白,沈笑松安慰道:“别怕,郭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谅那人也不敢青天白日里闯进来。你看以前他不也只能趁月黑风高有人落单时才敢下手麽?长生,你平日里多带几个人在身边,不要到府上僻静的地方去,不会有事的。” 长生脸上忽然现出淡淡红晕,垂著头道:“沈大哥,你会保护我们吧?” 沈笑松道:“那是自然。那日里见了小柏的尸体,又知道他是为了等我才会自个跑到府外去,我就发了誓,我一定会抓到那个凶手来给小柏报仇。” 郭西临站起身,朝沈笑松深深一揖。“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了。”沈笑松大惊,忙去扶他,道,“你还跟我见外?还行此大礼?” 郭西临已然泪下,道:“笑松,这段时间若非是你帮忙料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6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6 理,我这郭府,早不知道乱成什麽样了。你现在明知道我郭府有难,还仗义相助,我,我真不知道该怎麽感谢你的好……” 沈笑松道:“应该的。郭家待我如同上宾,现在郭家有难,我不出力怎行?只不过,你再这般客气,我就真不管了。” 长生笑道:“三哥,沈大哥是不拘礼之人,你就别再罗嗦了。” 沈笑松笑道:“还是长生知道我。” 长生朝桌上一望,道:“你们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难怪满屋子的灰尘。也不开窗透透气。”走到窗边推到窗,阳光射了进来,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刺眼。 郭西临道:“妹妹啊,七叔公现在在哪里?” 长生道:“要找七叔公?方才我还看到在灵堂的,我去找他?” 沈笑松道:“请老人家到这里来吧,有些事情想请教他。” 长生答应著出去了,不出片刻便带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进来。这七叔公已经老得连路得快走不动了,沈笑松悄悄问郭西临:“贵叔公今年高寿?” 郭西临道:“快九十了。”见沈笑松一脸苦笑,忙道,“七叔公虽然耳朵有些聋,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你有什麽只管问。不过声音要大些,不然他听不见。” 沈笑松点点头,提高了声音,凑到老人耳边道:“七叔公可知道郭家为何要举家迁到这里?” 那七叔公支著耳朵听他问完,点点头道:“我知道,是为了避祸。” 沈笑松追问道:“避什麽祸?” 七叔公想了片刻,道:“我记得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有一天见到一个道士来访,关起门来跟二叔谈了很久。然後二叔就毕恭毕敬地送道士走了。我只听到他们有说‘避祸’二字,所以也牢牢记住了。” 沈笑松心中一动,问道:“七叔公,您只听到这一句?” 老人点点头。 “从此还见过那道士吗?” 老人摇摇头。“再未见过。” 沈笑松又问:“那时候,郭家已经迁到这里来了?” 老人道:“我自出生起便在这里了,多少年实在不知道。” 沈笑松叹了口气,郭西临对长生使了个眼色,长生扶著老人出去了。郭西临皱起眉头道:“原来我郭家真是避祸而来的。” 沈笑松道:“看来,你家祖辈是听了那道士的话,才举家迁到此的,而且还不得离开此地。想你家是这般的大族,举家迁来也决非易事,定然有个极为重大的原因。只可惜日久年深,已有百年,要再去追根溯源已经很难了。”摊了摊手,道,“还是几乎一无所获。” 郭西临站起身,拍拍他肩头道:“忙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什麽新线索呢。” 沈笑松道:“我也在这里耽了一天了,我回房歇息了。” 沈笑松回到房中,却良久地无法入睡。忽然门口轻轻一响,沈笑松整个人骤然绷紧,喝问道:“谁?” 一个清脆娇美的声音道:“是我,沈大哥。” 沈笑松一颗心落了下来,忙起身整衣,道:“请进。” 长生推门进来,她手里端了一碗莲子汤,搁在几上,笑道:“我方才下厨做了碗莲子汤,看著沈大哥房里灯还亮著,便送来了。” 沈笑松虽然不饿,但也不好拂她之意,便端起来三口两口喝完了。味道甚佳,不由得赞道:“长生好手艺。” 长生垂头一笑,道:“如果沈大哥喜欢,长生天天晚上做一碗给沈大哥送来。” 沈笑松忙摇手道:“那太劳烦了,沈某不敢当。最近府上事多,你大哥又病著,还是多照顾照顾他吧。” 长生面色一黯,道:“沈大哥可是嫌弃长生?” 沈笑松一惊,虽一直知道长生对自己颇有情意,但也不提防她会这般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一时间倒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决定还是说明白的好,毕竟在这郭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说清了也避免双方尴尬。 “长生,你样样都好,只不过,沈笑松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长生抬头,眼睛瞪得大大。“沈大哥,你已经有所爱之人了?长生为何没听你提见过?” 沈笑松微笑道:“因为我跟他的缘份说起来很是奇特,他也不让我跟旁人透露,我自然是不提了。” 长生一转念,突然道:“沈大哥,你每隔七日便要出去三日,难道就是为了去会她?” 沈笑松笑道:“不错。” 长生见了他面上甜蜜之意,心如刀绞,却想到一事,问道:“我见沈大哥都是往那荒山野岭上走,那里荒无人迹,沈大哥的那位红颜知己,难不成会住在那等地方?” 沈笑松已觉自己说得太多,便道:“长生,别再问了,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长生泪珠儿已在眼眶里打转,道:“看来长生是比不过她了。” 沈笑松失笑道:“长生自然是好,哪里都好。只是情之一字,是无可如何的。”眼望窗外,缓缓道,“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第一眼就爱上他了?……缘份吗?……” 长生一张俏脸通红,泪珠儿已在眼眶里打转,突然转过身就跑了出去。沈笑松想追,又站住了。 也罢,让她早日死心。 吹了灯,这次倒入睡得快。 沈笑松是被吵吵闹闹的声音吵醒的。正觉得头痛,一手揉著太阳穴,忽然门被撞开了,闯进来的却是郭西临。 “笑松,又出事了!” 沈笑松顿时清醒了,跳起来穿衣,道:“什麽事?” 郭西临早已惊慌失措,拍手顿足道:“是我大哥!他……他昨晚死在房里了!!”一言未毕,已经哭了起来,跌坐在椅上。 沈笑松披衣的手僵住,半日,慢慢地道:“看来,这人不杀光郭家的嫡亲,誓不罢休。” 郭西临双手捂住脸,叫道:“下一个就是我了!下一个一定是我!” 沈笑松安慰道:“别怕,会有办法的。” 郭西临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沈笑松的手,连连摇动,叫道:“笑松,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下一个死的一定就是我了!笑松,你要救我!” 沈笑松安抚道:“不会有事,你先在这里歇一下,我叫人给你沏碗浓茶来。我去看看。” 进了厢房,只见郭东羡的尸首,却被吊在房梁上,下身也是一片血肉模糊。沈笑松看了半晌,叫人放了下来,细细检查。 忽然沈笑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7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7 松停下了。叫道:“再点两灯。” 郭东羡的衣褶里,有一缕头发。沈笑松拣起来对著光看了半晌,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似的。回过头,却对管家道:“请给我送几坛酒过来。” 管家听著奇怪,虽沈笑松是客,这段时间郭府出事,已经等同於半个主人,当下答应著,不一会便把酒送了过来。见沈笑松也不用杯,提起来就灌,觉得不妥,便悄悄地去告诉长生。 长生忙赶过来,却见沈笑松已把几个空酒坛掷开,又拿了剩的两坛,跌跌撞撞地往外便走。叫道:“沈大哥,你要上哪去?” 沈笑松不回答,直直地冲出了大门。长生眼中含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看著他走了出去。 22 虽然被山风吹散了几分酒意,但沈笑松一气灌了几坛烈酒,又边走边喝,还是有些头重脚轻的。他喝了酒,走得也慢,来到寺庙前时,已经天色全黑。看著殿里灯烛通明,凭著一股酒劲,便冲了进去。 没有看见老人。地上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沈笑松还从来没见过殿内这般明亮。平时看不清的东壁,此时也一清二楚。 沈笑松从来没有这麽惊讶过。那画里所有的飞天,服饰各异,姿势有别,但都是同一张脸。叶知秋的脸! 沈笑松凑近些再细看,不对,像叶知秋的模样没错,但都有些似是而非。或者是脸形稍有偏差,或者是眼睛画得不像,或者是鼻子嘴唇有些差异,像叶知秋的脸,但却不是他的脸。 总有那麽一些细小的地方不像。沈笑松想著,只有那画壁上的他,是完全得了他的形貌神韵。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进寺庙的。” 沈笑松回过头。叶知秋擎著一灯,安安静静地站在寺门外。他的脸庞很淡静,灯是红灯,沈笑松记得是当日里自己买的花灯,虽然这些时日被山风吹得残破,但好歹还能亮著。红光映在他的面上,他的青衣上,他整个人像是浴在血里。 “为什麽?为什麽全都是你?都是你的脸?!” 叶知秋默默地注视他,良久不语。沈笑松骤然想起一事,叫道:“原来那日在莲海中,你拉我到莲花之中,就是不想让我看到飞天的脸!你不愿意让我看到飞天的脸,都是你的脸!” 叶知秋还是不说话。沈笑松冲出去,抓住他的手臂。“又为什麽不能进寺庙?告诉我原因!我以前在寺里呆了那麽些时日,也并没有怪事发生!” 叶知秋淡淡地道:“那你是不信我的话了?”突然回头,眸子里满是恼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忘了我的警告,我一次又一次的警告!” 沈笑松道:“并没有怪事发生。我呆这寺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除了……飞天的脸,就是你的脸。” 叶知秋轻吁了一声,道:“我说过了,那不重要。那是画这壁画的人要把飞天的脸画成我的脸,还画得倒像不像的,我还不高兴来著哩。” 沈笑松呆住,道:“就这样?” 叶知秋不耐烦地道:“就这样,没什麽玄机。你以为那老家夥画我,一次就能够画得一模一样了?这上百个飞天都是他用来练笔的,都是照著我的模样画的,只不过没一个画得真像。我那日拉你入莲中不让你看飞天,是不想让你因为好奇而来寺里看这壁画,如此而已。”突然把手里提的灯往地上一丢,一脚踩了上去。沈笑松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举动,只见叶知秋踩了一脚还不罢休,又是一脚踏了上去,直把那灯踩得稀烂,忙拉了他道:“你这是干什麽?” 叶知秋道:“沈笑松,自打见你开始,你说,我有没有害过你?” 沈笑松道:“没有。” 叶知秋冷冷道:“那你为什麽不记得我的话?” 沈笑松道:“我……” 叶知秋截断他的话头,道:“那你至少该记得,我曾说过,如果你再从正面入这寺庙,就永远不要再见我。” 沈笑松见他火了,自知理亏,只得道:“我今日喝了酒……” 叶知秋冷笑一声,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沈笑松一凛,抬起头来看他,只见月光映在叶知秋面上,平日里清冷绝俗的容颜,竟添了几分诡异。 “我……” 叶知秋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个杀人的凶灵,就在这座寺庙之内?而我不准你进来,就是怕你发现了什麽?” 沈笑松语塞,叶知秋转过身,向玉壁走去。“有时候,不要那麽自作聪明地好。” 沈笑松伸手去拉,叶知秋整个人已经没在玉壁之中,只抓到他一块衣角。忽然那玉壁平生出一股偌大吸力似的,把沈笑松给吸了进去,一跤跌下却只觉柔软无比,睁眼一看,却已经跌到了锦榻之上。 叶知秋却斜靠在榻头,一双眼睛似笑似嗔地盯著他看。忽然靠过来,把一杯酒送到他唇边,“你累了,先睡一下吧。” 沈笑松果真觉得两眼发饧,把叶知秋一搂搂在怀里,顺手把锦被拉上来,把两个人都盖住。“你不生我的气了?” 叶知秋道:“生气,自然生气。不过我累了,睡醒了再跟你算帐。” 先睡著的果然是他。他呼吸平匀,沈笑松看著他,却很奇怪,他脸色微微发青,眼下也泛著青色,难道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轻轻吻了吻他,把人搂得更紧些,不知不觉间,也睡去了。 “我又做梦了。” 叶知秋睁开眼睛,却发现沈笑松不知何时已经端著金杯坐在窗边。他的面容在夜明珠的光下,很朦胧,像蒙了一层雾。 “真奇怪,这里也有月光。是画里的,还是天上的?” 叶知秋将手臂垫在脑後,微笑道:“看起来是月光就是了,何必在乎是真的还是画里的。” 沈笑松把金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笑道:“那你,是真的,还是画里的?” 叶知秋仰头无声而笑,锦锻的被褥自他身上滑落,露出玉似的肩头。 “你说呢?” 沈笑松摇头而笑,又倒酒,又一饮而尽。叶知秋却紧追不舍,问道:“你很在意?”沈笑松继续摇头,笑道:“不是。” “那为何如此问?” 沈笑松抬起头,看了一眼悬在半天里的冰轮。“只不过夜半醒来,疑真疑幻。分不清是人在画图里,还是本来我也是画中人。人在夜里往往会想得多些,总会有些日光下没有的莫我其妙的想法。” “……你究竟怎麽了?” 沈笑松沈默很久,举杯饮干,道:“我做了个梦。”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8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8 叶知秋微笑道:“或者在图画里本来便是梦境,梦里还有梦,那倒也有趣。这种感觉很是难得,你为什麽不好好享受一下?” 沈笑松道:“因为我的梦让我很不安。” 叶知秋唇边的笑容更深了:“长夜无聊,说来听听。” 沈笑松突然抬起头,盯著他。“我梦见的是你。” 叶知秋唇角的笑意骤然凝结,道:“我?” 沈笑松的眼神,像在看他,却又不似在看他。“我梦见你,穿著大红的衣衫,站在我的面前。你对著我笑,就像是夜里的一团火。你的身後是一片黑暗,但却被火映得透亮。” 叶知秋的笑容,一分一分地消失。“你还梦见了什麽?” 沈笑松的声音低缓,像在讲述一个曲曲折折的故事。“你提著一盏灯,站在竹林里。就是这片竹林,旁边还有一弯清流。可是,不是我挂在林中的花灯。我买回来的都是一色的大红,喜气洋洋的红色。而你手中提的,却是一盏绿色的灯,上面画著竹。你赤著脚,踩在柔软青碧的草地上,你的脚比白玉还白。” 叶知秋的僵硬的表情渐渐松驰下来,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柔和。“还有什麽?” “雪。漫天漫地的白雪。红梅。你手里拈著梅枝。”沈笑松平静沈稳的语调突然一下子变了,变得有些刺耳,“忽然好像就变了,来到了一处山崖上……很眼熟,却想不起是哪里……这里也开著红梅,很鲜豔,很刺眼……对,就像你额上的朱砂痣,红得像血一样!对了……梦里的你,没有这点朱砂痣!额头一片光洁……没有这像血一样的朱砂痣!” 叶知秋沈默地注视著他,慢慢道:“这只不过是个梦。梦里,什麽都有可能发生。” 沈笑松的头落到双手里,低沈而压抑的声音模糊地传了出来。“是吗?梦境也会如此真实?梦里我为何会恐惧?无来由的恐惧?” 叶知秋的唇边,又凝住了那个笑容。就像是画壁上他的笑容,永远不变的,淡淡的,却看不透。“否则何为庄周梦蝶,蝶化庄周?或者就连这画中世界,也是幻象,不过是魔由心生而已?” 沈笑松忽然掷了金杯,大踏步地走到床沿,一把将他拥在怀里。他的手臂很有力,叶知秋低微地叹息了一声,把头枕在他宽厚的肩上, “告诉我,你不是一个梦。我醒来时,你还会在我身边。” 叶知秋涩然一笑,道:“我不是实实在在地在你怀中吗?我不是梦。你梦中的,才是梦。这样就够了,你还多想什麽?” 沈笑松把头埋在他颈间,涩声道:“是,我得到得已经太多。我是不该再多想。我也不敢去多想。” 叶知秋伸手拂著他的头发,低声道:“只要你听我的,永远不要踏进那座寺庙,你就会永远拥有。” “可是,现在郭府的发生的事情,让我心惊胆战。” 叶知秋沈默著,道:“你非要多管闲事不可?我一再告诫你,不要去郭府。” 沈笑松道:“他们有难,我不能在这时候弃之不顾。” 叶知秋突然笑了笑,这一笑却笑得莫测高深。沈笑松侧头看他,道:“知秋,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很奇怪?” 叶知秋哦了一声,道:“是吗?” 沈笑松道:“昨天他们家的大少爷死了。上吊死的。” 叶知秋笑道:“莫不是活腻了?” 沈笑松道:“我一直不相信是鬼神所为,但我现在不得不有些信了。我仔细察看过,他那样子,真就像是自己上吊的一般。” 叶知秋微笑不语,沈笑松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绺卷曲的头发。 “你可认得这个?” 叶知秋瞟了一眼,道:“很像我的头发。” 沈笑松道:“不是像,而确实是。”把那绺头发拿到叶知秋肩旁,两相一比,发质颜色,分毫不差。 叶知秋淡淡道:“你在怀疑什麽,不妨直说。” 沈笑松伸手去摸他额上那点朱砂痣,道:“知秋,我一触到它时,便觉得眼前一片血红。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时候梦里就觉得漫天血光向我压来,连呼吸都不得。梦里总是你,穿著血一样的红衣,忽远忽近地对著我笑。可是梦中的你,却没有这点朱砂痣。” 叶知秋淡淡一笑,道:“梦就是梦,哪里当得了真?” 沈笑松固执地道:“那不像是梦,就像是真的一样。” 叶知秋道:“你怀疑杀人的是我?” 沈笑松道:“不,我只是觉得你一定知道些什麽。或者,秘密就藏在那个寺庙里。你才会不允许我进去。甚至连经过也不许。” 叶知秋叹息一声,道:“笑松,郭府的祸事,是他们自己造了孽。是自作孽。你帮不了他们。你能做的,就是远离他们。你明白吗?” 沈笑松道:“除非你再说得更清楚一点,否则,我不会明白。” 叶知秋脸一板,怒道:“那你以後就不要来见我!” 沈笑松道:“知秋!” 叶知秋一摔手,偏被沈笑松握得紧紧,摔之不开。瞪了眼道:“你再在那里呆下去,迟早会出更大的事。你怎麽就不肯听我的?” 沈笑松道:“我发过誓,那个杀小柏的凶手,我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叶知秋又变了面色,道:“如果那个凶手是我呢?” 沈笑松摇头,道:“不会,不会是你。” 叶知秋眨眼笑道:“为什麽就这麽肯定?” 沈笑松在他鼻尖上捏了一把,道:“就凭你啊?我只知道你会……还不知道你还能……” “沈笑松!”叶知秋一翻身坐了起来,这次是面上蒸了薄霞,看样子是真怒了。沈笑松只得干笑,一个劲地抱了人又亲又哄的,过得半晌,叶知秋怒气方才渐渐平息。白了他一眼道,“你下次再敢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舌头!” 沈笑松继续搂著他细吻,忽然动作渐渐缓了,终於停了下来,叶知秋抬头一看,见他神情茫然,便问道:“怎麽?还在为郭家的事情操心?” 沈笑松神思不属地一笑,道:“知秋,你说,要怎样的仇恨,才会去把别人一家老小都一个不留地杀光?而且,成年男子要阉了才肯罢休……说来,一个几岁的孩子又能碍著什麽事了?” 叶知秋淡淡一笑,自他怀中坐起来,正视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斩尽杀绝。” “为何会要斩尽杀绝?” 叶知秋笑道:“如果要我说,必然是灭门之祸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9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19 。至於那杀人的附加方式嘛……”转过头去,声音有些低沈,沈笑松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应该是郭家曾经有人夺人所爱,而且手段残忍,才会用这种方式复仇吧。” 沈笑松道:“有理。难不成,郭家就是因为这事,才会举家迁到此处的?” 叶知秋似悔失言,转了转眼珠,笑道:“长夜漫漫,你就准备抱著被子跟我说一夜的话?”说著温软的身子就贴了过去,沈笑松顺势搂住,叶知秋松松披在身上的袍子就已经滑了下来。他夜前定是洗浴过,身上还留著淡淡的莲叶香气,闻之心怡。沈笑松不由得把脸凑到他发间,使劲嗅著。 这嗅著嗅著便越贴越近,也变了味,沿著他脖子便渐渐地滑了下去。袍子也自叶知秋肩头,滑到了腰间,珠光下看来真如同玉琢成似的。 “我真无法相信……画壁里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在我怀里,不仅看得见,还摸得著,一寸寸的肌肤,都是鲜活的……” 叶知秋突然浑身颤了一下,虽然无声,但很剧烈。沈笑松抬头,只见叶知秋面上隐隐有恐惧之色,问道:“怎麽了?” 叶知秋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是这般留恋我这身鲜活肌肤麽?你还是这般迷恋我这个身体麽?” 沈笑松道:“你说什麽?” 叶知秋笑道:“是我在问你问题。” 沈笑松道:“从我初次见你便为你痴迷,你比我更清楚。”手自他腰间滑下,在滑腻结实的腿间抚弄著,道,“你美,容颜如画。你的身体几乎完美,我承认我为此著迷。有错麽?” 叶知秋靠在他怀中,想掀开他那只不安份的手,偏被他抚弄著又失了力气,只能低低地喘息。 “我不认为我有错,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做,我可以不碰你。你喜欢,我才会喜欢。” 叶知秋已伏在他腿上,赤裸的光洁的背剧烈地起伏著。虽然浓密微卷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但精致的耳廓已经泛著娇红,只听得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沈笑松把他身上的青衣自腰上缓缓地褪了下来,他也一丝反抗也无。 “你并不讨厌这样做,不是吗,知秋?”还未等到叶知秋回答,便把叶知秋身子翻了过来,让他面对自己。 又在他胸前早已挺立,豔红如珊瑚珠子的乳珠上轻咬了两下,笑道:“嘴上硬,身体还是很诚实。” 叶知秋已经窘得要哭出来了,紧咬著下唇,闭著眼睛不说话。沈笑松又在他腿间半挺的欲望上轻弹了一下,叶知秋“啊”地惊叫一声,想跳起来,却又被沈笑松摁了下去。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抱著被子说上一整夜话的。春宵苦短,我又怎会浪费?” 23 沈笑松终究还是没能遵照叶知秋所说的,远离郭府。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郭府里满眼的素白,人人披麻带孝。就连十多岁的小松,也穿著白麻的孝衣,在父亲的灵前抹著眼泪。回想起三日三夜里画里的旖旎缠绵光景,沈笑松几疑是在梦中。 长生显然已经是几日没有睡好了,眼下有淡淡的黑圈。看见沈笑松,马上低了头退了开去。沈笑松也装作没看见,自与小松去说话。 郭府里下人已经走了不少了。也难怪,这般不停地死人,死得又这般诡异,凶手至今一点线索也无,怎麽能让人不怕?郭西临只管挥手,叫帐房多给点银子,打发他们走。现在留下的,都是郭家的族亲,仍然有百余人。长生虽然年轻,但素来持家有方,她整天打理,郭府还是照样过著,没有出什麽大岔子。只是看样子实在是累著了,郭西临论能力不如这妹妹,也远不如她坚韧,成日里长吁短叹,甚或是泪汪汪的,长生一人扛著,著实不易。 沈笑松心里担心的却是小松,郭西临和长生的安全,毕竟郭家的嫡亲只有这几个人了。一面跟管家商量,每夜里安排人巡夜,又叫人察看郭府四周围墙,看有没有能容人进来的地方。 郭西临忽然叹了一声,道:”如果是人还罢了,如果是鬼,怎麽防也防不了的啊!” 沈笑松道:”西临,你莫要这般垂头丧气,胡说八道!” 郭西临道:”那大哥如何解释?他怎麽也不可能自己上吊自杀啊!” 沈笑松道:”你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他们是被鬼害死的呀!”拍了拍他肩头,道,”别自乱阵脚,你房外,长生和小松门外,我都安排了人守夜,你们不要乱走,不会有事的。” 郭西临坐在灯影里,竟至微微颤抖。”笑松,你晚间没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我一个人……心里害怕……” 沈笑松笑道:”好,我一个人也闲著无聊。从今晚开始,我们下棋吧。” 抬头见了长生在屋角,唤了管家来吩咐道:”告诉小姐,夜间一定不要出房。”看了小松一眼,道,”小松也一样,叫他的奶娘盯紧点。” 一连下了四五天的棋,次次都是沈笑松赢。两人本来是棋逢对手,无奈郭西临心中害怕,哪里有那麽多心思来下棋?沈笑松不耐烦,又不能走,只得一盘又一盘地下下去,直到起更时分才回房睡觉。 这夜,郭西临一连输了三盘,愁眉苦脸地道:”笑松,咱不下了,说说话吧。” 沈笑松笑道:”也好,这样下著怪没意思的。” 郭西临突然道:”笑松,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长生怪怪的?” 沈笑松一怔,道:”长生?她怎麽了?” 郭西临道:”我看她这几日啊,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气。就算再不施脂粉浑身缟素,也遮不住哪。” 沈笑松道:”这个时候,喜字从何而来?” 郭西临却笑道:”笑松,你还装糊涂呢,真是的,你如果喜欢长生,我是求之不得。办办喜事冲一冲,也未尝不好啊……” ”喂喂喂,”沈笑松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皱眉道,”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 郭西临笑道:”你就别再装了,你人才品貌样样都好,又是我家的恩人,难道我还会反对不成?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沈笑松正色道:”西临,我跟长生没什麽。前些日子里,她是曾对我示意过,我已经明白拒绝了。” 郭西临一呆,道:”拒绝了?长生哪里不好了?” 沈笑松笑道:”哪里都好,只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眉头一蹙,道,”你刚才说她满脸喜气,确是实情?” 郭西临道:”那还有假,你自己回想看看。”又追问一句道,”真不是你?” 沈笑松道:”真不是我。若是我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0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0 我何必不承认?”想了片刻,道,”这几日长生躲著我,一直不跟我说话,但细想起来,确实是如你所言,眉目间颇有春色。” 郭西临拍案道:”这就奇了,她是认识了谁?这府上的人转来转去就是这些,没理由这时候会突然喜欢上谁哪。”想了想又道,”这几日因为下人走了好些,不少东西都是外面叫人送来的,这些事都是长生在办,莫不成她跟谁好上了?” 沈笑松眉头蹙得更紧,还未搭话,郭西临又摇头道:”也不可能,以长生的个性,怎麽会看上那些商贩之人呢?奇了,真是奇了。” 沈笑松沈声道:”西临,明日你把长生找来,好好问问。这种事只能你这个做哥哥的来办了。” 郭西临嘿嘿笑道:”怎麽,笑松,你急了?怕长生被人抢跑了?” 沈笑松啼笑皆非,道:”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脸色一沈,道,”我们这些日注意了防范,没有出什麽事。那凶手想进府也没那麽容易,他难道就不能扮成送货的商贩,来接近长生?” 郭西临顿时惊慌起来,道:”那,长生,长生她不会有什麽事吧?” 沈笑松道:”长生也不会那麽傻吧?也才几天,不至於发生什麽。只不过,你明天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现在我们对任何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郭西临连连点头,沈笑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我也回房去睡了。你记得明天起来就去盘问长生,我会去找管家仔细问问,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沈笑松走出房门,看著郭西临房中灯熄了,又走到长生的小院,问守院门的人道:”小姐睡了吗?” ”小姐早睡了。” 沈笑松见房中一片漆黑,便也回到自己房中。他也疲累,倒下便入睡了。 长生的房中,忽然亮起了灯。过了片刻,只听门轻轻的吱呀一响,脚步细碎,长生提著一盏灯笼,蹑著足走了出来,走到墙角,那里有道小门,原本是封死了的,长生一推,竟自开了。 她把门虚掩好,沿著墙外的小径,一路走了下去,显是已走惯了的,轻车熟路。来到了一片树林里,她站住了,擎高了灯笼左顾右盼。 ”这里。” 长生听到声音,顿时笑靥如花,步履轻盈地奔了过去。她刻意装扮过,一身粉紫衣衫,略施了粉黛,更显娇美。 ”长生,你没有戴孝。” 长生娇嗔地低了头,鬓边金钗上的流苏就摇摇晃晃。”晚上嘛,只给你一个人看的。我白日里还是会换上孝服的。” ”你出来的时候没人看到你?” 长生把手里的灯放到草地上,还是满脸绯红地不肯抬起头来。”当然没有,我是等家里人都睡下了,从角门里溜出来的。今夜……怎麽要约到这里来呢?” ”这里不好吗?” 长生游目四顾,树林茂密,月光都透不进来。草地如锦,旁边一个小小池塘,风吹过的时候就有一圈圈轻微的涟漪。 ”好。你说哪儿都好。” 长生依偎在他结实宽厚的胸膛上,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发烫,直烧到了脖子上,脑子里也是一片浑浑噩噩。直到衣服被解开,冷风灌了进来,才略清明了几分,伸了手去推他。只听那人的声音,在耳边柔柔地道,”怎麽,还害怕?” ”……不是怕,只是……” ”不怕便好……” ”……” 过了良久,长生微微地动弹了一下,更紧地靠在对方怀中,不胜娇羞地道:”你既然喜欢我,为何不娶了我?每夜里这般,我,我……” 只觉耳边被吹了口气,低沈的笑声响了起来。”你是不是怕被人发现?” 长生含羞点了点头,道:”我家毕竟是……” 对方笑了起来,这次声音略大了些。”好,你从此之後,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长生还未说话,忽然觉得对方在她颈上轻柔爱抚的手,骤然加了力道。长生涨红了脸,想叫却叫不出声,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此时瞪得滚圆,双手用力去掰对方的手,却哪里扳得动丝毫。 ”以後你就不用害怕了。” 扑通一声,仿佛有什麽落入了水中。那盏灯笼,不知何时也熄灭了。 沈笑松又是被闹嚷嚷的声音吵醒的。穿好衣服出门一看,只见郭西临呆呆怔怔地站在门口,脸上却是一片空白。沈笑松心中一沈,知道又出事了,问道:”这回是谁?” ”长生。” 沈笑松脑中轰地一声,推开郭西临便往长生的小院走去。郭西临木然地道:”不在她房中,在府外。” 沈笑松怔住,回头道:”府外?怎麽会?” ”角门开著,她应该是自己出去的。” 沈笑松脸色大变,道:”带路,我去看看。” 长生已经被捞了上来,平放在草地上。身上盖了一块白布。她死得很惨。赤身裸体地被人抛到水里,衣物尚遗在草地上。还有一盏灯笼,沈笑松认得那是郭府的。 沈笑松看著她的脸,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惊惧,因为恐惧和惊讶,她秀丽的脸也已扭曲变形。紧紧握著,沈笑松心中一动,用力去掰,长生死了已好几个时辰,手指僵硬,竟然掰之不动。 沈笑松猛一使劲,总算是掰开了,只听叮当一声,从长生掌心里,滑出来一件既轻且薄的小小物事。沈笑松弯下腰,缓缓拾起,突然紧握了拳头,不肯松开。 他背对著郭西临,郭西临也看不到他在做什麽。见沈笑松站在那里一直不言不语,道:”笑松?怎麽了?” 沈笑松没有回答。长生的贴身丫环小芙正在一旁掉泪,沈笑松转向她,问道:”这几日,小姐有没有什麽异样的?” 小芙止了哭,想了片刻,道:”没有,只是平日里她临睡前我都要来侍候,这几日她都叫我早睡,说不用我侍候……”说著说著又哽咽了起来。 沈笑松又沈默了很久。当他再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仿佛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西临,我借你一匹马。” 郭西临大惊,道:”你要走?” 沈笑松道:”我只是想去求证一件事。放心,我还会回来。” 郭西临惊惧道:”可是……那凶手如果还来的话……” 沈笑松望著远方,缓缓道:”你放心,我想,这几日不会有什麽事的。” 24 沈笑松赶回古庙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进那画壁也已经是熟能生巧了,轻轻松松就进去了,三转两转,来到叶知秋常住的那阁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1 楼里,叶知秋正坐在榻沿,呆呆发怔。 突然听到沈笑松的动静,叶知秋回过头来,失声道:“还未到七日,你怎麽这时候来了?” 沈笑松手中还握著马鞭,这时候一鞭朝他抽了过去。叶知秋哪里想得到他会动手,闪避不及,这一鞭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他身上的青衫本薄,沈笑松这一下又用了全力,顿时衣服裂开,一道血痕现了出来。 “沈笑松,你……你干什麽?!” 沈笑松也不言不语,刷刷两下,鞭子又朝他抽了过去。叶知秋被他方才那一下打得伏在地上,这两鞭就落在了他背上,顿时血流如注。挣扎著想逃开,沈笑松一脚踩在他腰上,叶知秋痛呼一声,只觉鞭子像雨点落在背上、臀上、腿上,一时间痛得几乎昏了过去。 “你怎麽了?你不是杀人杀得很痛快?你是怎麽杀的?你会什麽妖法,全部使出来啊!怎麽这麽没用?” 叶知秋被他一脚踏住,几乎连动也动不了,勉强仰起头,道:“你,你在胡说些什麽?我杀人?我杀谁了?” 叮地一声,一块玉琐落在他面前。羊脂白玉,状如蝴蝶,正是那片连心琐!叶知秋顿时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大大。 “我的在这里,你的那块呢?在哪里?” 叶知秋呆了半晌,忽然挣扎著想要起身,沈笑松也挪开了脚,叶知秋忍痛起了身,在榻头的匣内翻寻。 却是空空如也。 “不用找了,在这里。” 叶知秋怔怔地抬起头,沈笑松手中拿著一片,跟地上那片正是一对。叶知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沈笑松摁在了榻上。“你究竟是为了什麽?郭家跟你有什麽仇?你要这般斩尽杀绝?小柏才五岁,他知道什麽?长生又碍著你什麽了,用得著做到先奸後杀,赤身抛至湖中的地步?” 叶知秋被他摇得昏头昏脑,只是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根本不认得什麽小柏,长生,我没杀人,我没……”话没说完,一个耳光便落在他脸上,叶知秋被打得发昏,跌在榻上半晌说不了话来。 “你不是杀人的手段那麽毒辣?你现在在这里装什麽可怜?来呀,把我也杀了啊!”沈笑松扯住他头发,一把拉了起来,摔在地上。叶知秋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沈笑松见他这样,只得把他扶起来,让他半靠在膝上,给了灌了半杯酒下去。 “我没有……我没有……” 沈笑松冷笑道:“你何必在这里装可怜?你有什麽手段尽管使出来,来杀了我也好。”叶知秋用力摇头,道,“我是得了这山灵气,才能存在,我怎麽敢去沾血?一旦杀人,这罪孽就是永世不得翻身了,我自己也会魂消魄散。” 沈笑松狂笑道:“你倒是真会说?奇怪了,你怎麽不躲不闪地任我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你的本事都到哪里去了?” 叶知秋低声道:“我在这画里,是什麽也做不了的。” 沈笑松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到了画外,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厉害啊,知秋,在这画里跟我温柔缱绻,万般柔情,杀人时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不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下得了手去。”一把捉起他的手,只觉纤细柔滑,冷笑道,“你就是用这双手,把长生给扼死了?” 叶知秋骨头被他捏得格格作响,已痛得冷汗涔涔而下,咬牙道:“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长生,我怎麽会杀她?” 沈笑松笑道:“你怎麽会不知道?昨天夜里,长生提著灯笼出来,跟你相会。你跟她一番亲热後,却活生生地扼杀了她,然後又把她的尸身抛到了湖中。嘿嘿,你狠,你够狠。我只不知道,你究竟跟郭府有什麽仇?像你说的,灭门之仇?” 叶知秋被他捏得百骨欲碎,痛极而叫道:“我跟郭家是有仇!但也不会到滥杀无辜的地步?” “哦?”沈笑松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迫他看向自己。“你承认了?跟郭家有仇?说来听听,是什麽仇?” 叶知秋咬牙道:“我不能说!” 沈笑松眼神一变,冷酷如刀。“好,那我就杀了你!小柏死那天我就发誓,要杀了那个人替他报仇!”双手一用力,叶知秋顿时呼吸不得,拼命去掰他的手。沈笑松冷笑道,“你杀长生时,她是不是也这样子在你手里挣扎?直到死去?” 叶知秋渐渐无力,沈笑松却突然放了手。本来叶知秋被他按在地上,忽然觉得整个人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沈笑松掷到了榻上。 “你对长生不是先奸後杀麽?好啊,杀你之前,我再享受一次。”沈笑松拧住他的下巴,几乎是温柔地对著他笑著,说道,“我的画中仙,知秋。” 嚓地一声,叶知秋衣衫本已裂开,此时三下两下便被沈笑松撕去。光裸的线条美妙的胴体就毫无遮盖地露在沈笑松面前。 对叶知秋而言这无异於一场酷刑。毫无预警地那灼热的硕大便直直地顶了进来,叶知秋痛得拼命挣扎,却被沈笑松用力钳制住,动弹不得。 昏过去,又被痛醒。醒过来,又痛昏过去。已经记不得是翻来覆去了几次,叶知秋已经痛得神智都迷糊了,双手把身下的锦被都撕开了。 醒来时,沈笑松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床头,手里捏著那两块玉琐。叶知秋见沈笑松举高了手,似想砸碎那两块玉琐,一声惊叫,扑了过去,腰间一软,又跌了下来。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沈笑松道:“不是你,那是谁?” 叶知秋急得一张脸涨得绯红,又说不出一个字来。沈笑松终於叹了口气,把两片玉琐都抛到叶知秋怀里。 “我先把郭家剩的嫡亲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能再让他们这样被你杀了。” 叶知秋看著他大步向门外走去,再看看怀中的玉琐,忽然提高声音叫道:“那你走,离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沈笑松停住了脚步。“我会回来,我要知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叶知秋眼中闪过了一丝无法形容的神情。他伸手,盖住了眼睛,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回来的。” 沈笑松坐在老人的对面。老人叹了口气,道:“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可是,你就是不停。” “告诉我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人缓缓道:“百年之前,这里曾经有位法师。他在这里发现了妖邪之气,但他素来宽厚仁慈,也未赶尽杀绝,只是在这寺庙里布下了结界,好让那妖邪不得踏出这寺庙方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2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2 圆之外。” 沈笑松道:“您的意思是说,那画中人便是……” 老人摇头道:“那倒不是。那妖邪便被封在那玉壁中,只是借了画中人之形,化为青衣男子,来诱惑於你。我一直叫你走,你却被他迷惑,根本听不进我的言语。” 沈笑松道:“那他为何跟郭家有仇?百年之间,他什麽都没做,为何这时候却来杀人复仇?” 老人道:“他跟郭家有什麽仇,我确实不知。只是他既然被封在此处,离郭家甚近,必定有甚渊源。唉,这说来也怪我,成画心切,要你替他描上了眉,却未曾料到,却让他从画里走了出来。如今他虽然不敢入这寺庙,但却能自画壁之後而出,到郭府杀人。” 沈笑松道:“不能让他再滥杀了。伍老,您可有办法?” 老人道:“这寺庙中有结界,他是万万不敢进来的。你把郭家的人带来,躲上些时日。如果他敢闯进来,必定会魂飞魄散。” 沈笑松道:“但郭家的人也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啊。” 老人道:“这段时间,你就下山去寻找些法力高强的法师,收了他为妙。否则,他不把郭家的人害完,是誓不罢休的。如果嗜杀成性,说不定之後还会一直下去。”见沈笑松面有不豫之色,冷笑道,“怎麽,不舍得?” 沈笑松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先去带郭家的人过来,请法师之事,容後再说吧。”忽然揉了揉胸口,老人道,“怎麽了?” 沈笑松笑道:“没什麽,老样子,进这里就不舒服。” 老人道:“这里有结界,我呆了几十年,习惯了,你不适应也是正理。” “沈叔叔,我们这是要上哪里去啊?”小松拉著沈笑松的衣服,嚷道,“我走累了。” 沈笑松将他抱起来,笑道:“这样不就不累了?” 郭西临一面拭著额头上的汗,一面道:“笑松,你说要到安全的地方,究竟是在哪里?都走了快一天了。” 沈笑松道:“那里有结界,在那里,可保安全。” 郭西临颤声道:“真是厉鬼所为?” 沈笑松沈默半日,道:“没错。所以我先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谋他法。” 郭西临声音抖得更厉害,道:“不会有事吧?那里真的安全?” 沈笑松道:“你放心,会安全的。”望了郭西临一眼,道,“你也拿出点气概来,看看,小松都比你来得镇定。” 郭西临讪讪笑道:“小松年纪小,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啊。何况,他天天跟著你,舞刀弄剑的,胆子也练大了。”对著小松一笑道,“你说是不是,小松?” 小松连连点头,郭西临笑道:“笑松,小松还真挺像你儿子呢。” 沈笑松笑道:“你胡说什麽!” 郭西临道:“怎麽不是,那股子大胆劲儿,怎麽不像?瞧瞧,那对眼珠子,骨溜溜地乱动,不像你?” 沈笑松朝小松脸蛋看了一眼,笑道:“还真有几分像,如果当真是我儿子就好了。只可惜,我怕我是没这个福份了。” 郭西临道:“何出此言?” 沈笑松涩然一笑,却不答话。指了指前面山头道,“那里便是寺庙了。再翻过这座山,便到了。” 25 走到那寺庙前,郭西临忍不住道:“这庙真有什麽结界?我怎麽看著这里反倒像是闹鬼的地方呢?” 沈笑松把小松放下了地,笑骂道:“胡说些什麽,我在这里住了好段日子,什麽鬼都没碰到。” 忽然黑洞洞的庙门里,有个人影一闪。郭西临吓得不轻,大叫道:“鬼,鬼来了!” 沈笑松又气又笑,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记,道:“什麽鬼,那是伍老爷子,他是个画匠,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 郭西临见果真是个古稀老人,才放下心来,上前见礼。老人笑道:“来得好快,都进来吧,天也快黑了。” 沈笑松一手拉了小松,一手提了行李,跟了进去。把带来的吃食取了出来,几人吃了,不知不觉天已全黑。老人到庙门张了张,道:“这时候,都不要出去了。就呆在庙里,听见没有?” 郭西临忙不迭地答应,沈笑松道:“把小松照顾好,别让他到处跑。” 郭西临一日疲累,倒下便睡了,隐隐听得见鼾声。沈笑松想著叶知秋,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在这寺中,他胸中那郁闷沈重之感又来了,仿佛是被压上了沈重的石块一般。 他好不容易入睡了。梦里又是满眼的血色,血腥气直扑鼻端,甚至从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渗了进去。那股血腥的味道在身体里弥漫,沈笑松发疯一样地往外冲,左顾右盼,有水吗?哪里有水?能够把自己身上这股味道洗掉? 终於找到水了,是一条小河。沈笑松跳进去,脱了衣服,拼命地洗。洗著洗著,突然觉得那拂过自己身体的细流似乎有了什麽微妙的变化,低头一看,那小河,竟然是浑浊的深色!是血,暗红色的血!这条河都是血,自己是在血河里面洗浴! 浓烈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沈笑松哇地一声呕吐出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一转头间,却是叶知秋站在不远处,一身红衣,浓如血。头发在夜风里飘散,如同鸦翅,却背对著自己看不清面目。 他站在一株白杨之下,一阵冷风刮过,只见白杨的树叶簌簌地往下掉。 沈笑松大喜,叫了一声:“知秋!” 奔上前去,叶知秋一回头过来,沈笑松顿时目瞪口呆。 那不是人的脸。焦黑的皮肤,仿佛是被大火烧过,连五官都分辨不清。那哪里还是平时画中人那秀雅如仙的容颜?! “怎麽会变成这样?怎麽会?” 沈笑松应该害怕,可他却并不觉得害怕。 对方的手,焦黑如枯柴的手,从大红的衣袖里伸了出来,向沈笑松身後指出。“是他们害了我。” 沈笑松回头,两个红灯笼挑在门匾前。“沈府”。他看到自己,双手用力地扼著一个人的脖子,那是个男人,虽然五官扭曲,喉间格格作响,但面目仍依稀可看出与自己相仿。任谁一眼也看得出二人必是血亲。 “我发过誓,要杀尽害你害我的人。他们的後代,也一个也不会放过,直到断子绝孙,一个不留!” 沈笑松用尽全身力气地掐住那男人的脖子,只听到嚓嚓的脆响,耳边有什麽声音在回响,好像是人的惨叫声,是恐惧到极点的惨叫声。 却不是手里的人发出来的。 突然眼前像是有一阵血海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3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3 翻腾而来,沈笑松睁开眼睛。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是踩在云里,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像是一直在半梦半醒间,此刻却回到了现实。 他所看到的,令他终生难忘。 自己是半跪的。不是在自己的地铺旁。手里仿佛拎著什麽东西。沈笑松还没来得及去看,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你……你杀了他!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那声音本来应该很熟悉,这时候听起来却仿佛是因为恐惧而变了调。沈笑松回过头去,不远处站著郭西临,他的脸被极度的恐惧和惊讶扭曲得不成样子,沈笑松依稀觉得,自己什麽时候也见过这种表情。 对了,是长生。是死後的长生的脸上,也有著同样的惊惧和不相信。 沈笑松缓缓把视线向下移去,落到自己的手上。 自己双手扼著的,是小松的脖子。小松的眼睛突出,头软软地垂在一旁,显然是颈骨被折断了,早已然气绝。小松一双圆圆的大眼,此刻就像是他常常玩的透明的水晶球,里面映出自己的脸。 血红的眼睛,扭曲狰狞的五官。沈笑松几乎不敢认,这是自己? 手一松,小松的尸体就从手里滑了出去。 “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杀的!我大哥,二哥,还有小柏,都是你杀的!长生也是你害死的!她一直倾心的本来是你,一直就是你!是你,是你……你为什麽要杀我家的人?我们什麽地方错待了你?” 沈笑松站著,一时间脑子里很乱,仿佛有很多破碎的画面在闪动,他努力地想要把这些聚拢起来。 “西临,你听我说,我不知道……” 他走向郭西临,郭西临却像是见了鬼似地狂叫起来,向寺庙外飞奔而去。沈笑松追了上去,郭西临惨叫道:“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 沈笑松向他伸出一只手,道:“我不会杀你,我怎麽会杀你?西临,你冷静点,听我说……” 郭西临却双手乱挥,仓惶之极地向後退去,口中叫著:“你是凶手,是你,你杀了我大哥二哥,杀了小松,小柏,杀了长生……你把我骗到这里来,还想杀我!” 黑暗里,借著月光,沈笑松看到他已经走到了山崖边上,心中一紧,叫道:“西临,你回来,我决不会害你,你後面是悬崖,不要再退了!” 郭西临恐惧之极,不但不肯前行,还反而退後了两步。一些碎石便沿著悬崖滚了下去,沈笑松又急又气,叫道:“不要再退了,你快要摔下去了!” 郭西临又挪了一步,忽然脚下石块松动,沈笑松见势不妙,立即冲上,却终究是晚了一步,郭西临已经从悬崖上直坠了下去,惨叫声还久久不绝。 沈笑松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久久放不下来。 “郭家最後一个人,终於死了。不──是沈家。” 淡定却清雅的声音,远远地在後面响起。叶知秋站在一棵老松之下,手里提著一盏灯,大红的灯笼,把他一身淡淡青衣都映得一片血红。 眉如画,目如星。 “是你。” 叶知秋微笑,笑容里,淡淡的悲悯,淡淡的哀伤,透出一丝深澈的绝望。“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替我点燃喜灯的人。” 叶知秋手里大红的灯笼,忽然变了色,变成一种幽幽的发亮的蓝色。他的脸,也被映成了这阴惨惨的亮蓝色。月亮很白很亮,一片云也没有的时候,周围天空就会被映成这样的颜色。“不,我是替你熄灭喜灯,再为你点燃冥灯的人。不──鬼。” 沈笑松摇头,笑容渐渐地弥漫开来。像山间的雾气。“不,你是为我点燃喜灯的人──鬼?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想起来了。” 26 是,我想起来了。我什麽都想起来了。 我还记得,盛夏的阳光透过连琐的雕花窗一缕一缕地洒进来,洒在缠绵在红绡帐里的你我身上。那淡淡的莲叶的清香,却跟锦锻上的淫靡之气揉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我都生在高官大族之中,都为男子,在一起终无好结果,却仍是固执带了你走。抛了家人,抛了所有,只为了一个承诺。 连心琐,一人一片,永不分离。 我却不知道,我带出来的,却不是人,是一个鬼。是个被大火生生烧死的冤魂。我们的情事被你爹发现,你被你爹关在家里,逼你娶亲。就在喜期的前夜,你府上失了火,你爹,居然就眼睁睁地看著儿子,在面前活活烧死。 当我发现你不仅是鬼,而且还被大火烧毁了仙子般的容颜,靠杀人画皮来维持容貌时,我无法接受。我叫你离开。 你走了。三年之後我成亲之夜,你重回到我面前,与我缠绵一夜。天将明之时,绘了那幅画给我。 那题诗,本是一首旧诗,是你我一同到庙里还愿时所抽得的签。 楚云铮铮戛秋露,巫云峡雨飞朝暮。 古磬高敲百尺楼,孤猿夜哭千丈树。 云轩碾火声珑珑,连山卷尽长江空。 莺啼寂寞花枝雨,鬼啸荒郊松柏风。 满堂怨咽悲相续,苦调中含古离曲。 繁弦响绝楚魂遥,湘江水碧湘山绿。 那是下下签,不吉,不祥。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命。 你杀人画皮,造孽太深,被打入寒冰狱,永不超生。我得了一位好心的高僧点化,修善积德六十年,以换得你转世投胎的机会。我求了高僧,没有喝那碗孟婆汤,我要留著这份记忆到来世,补偿前世对你欠下的债。 我却也太天真,以为重来一世,我们便会幸福快乐。远离尘世,避居山野,我们就能自在快活。我错了,我实在是错得离谱。 茅篱竹舍,梅林暗香。本以为我们就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把我们前生的遗憾用一辈子来弥补。可是,那天,把什麽都毁掉了。 我不想再发生前生你被你爹活活烧死的惨剧,便带著你一走了之。我却不知道,京城里你我两家都翻了天。谣言四起,越传越传得污秽不堪,让你爹我爹,整个族里都抬不起头来。 於是那天,我那群堂兄弟来了。 我们所居的宅子,便在这座山里。他们绑了我们,说要回京让我父亲处置,路经这里暂时歇息。 就歇在那堵玉壁之下。这座寺庙百年前便已荒废,他们也像我来的时候一样,沿著崩塌的北壁里那条通路走来,来到了玉壁之下。只是那时玉壁上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你。寺後那片梅林,倒是不如如今繁密。 真奇怪,我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4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4 在梦里,虽然觉得眼熟,却始终记不起来是什麽地方。也许,太悲惨的记忆,不愿意再想起?就像我把你都一同忘了一般? 那时是隆冬,梅花开得灿烂夺目,仿佛是用血一笔笔点染而出。如果说画上的你生动直欲破纸而出,那麽那梅花香的景象,就像是要冲破我的脑子,呼而欲出。 就如同那群人的面目,至今都在我眼前鲜明无比。 纵使他们在百年之前几乎都已死在我手中。 “模样真好……最难得的是没有媚俗之气,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雅……”沈冠行端详著叶知秋的脸,啧啧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为什麽为了他而离开族里远走高飞,什麽都不要了……” 沈笑松瞪著他,咬著牙道:“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放开他!” 沈冠行冷冷一笑,道:“你们做下了这等败坏人伦之事,你还有脸说这些?” 沈笑松早知今日已难善了,反倒平静下来,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嫉妒,现在有了这现成的机会,也不会真想绑我回去。不必你们动手,我自己来。”回头望向叶知秋,他眼中并无惧意,清明如水。 沈冠行笑了笑,道:“你心里却还清楚。好吧,看在还是亲戚的份上,怎麽个死法,随便你们挑。不过……”挑起叶知秋下巴,笑道,“我倒想尝尝,我这堂哥不顾一切想要甚至可以为他死的人,是怎麽个滋味……” 一旁的沈睿,沈钧都吃了一惊,沈冠行瞟了他们一眼道:“怎麽?有谁不想的,就一边上呆著看去。” 沈睿笑道:“这等好事,怎麽会有不想的?” 沈冠行笑道:“那就好。”一边就去拉叶知秋,叶知秋脸色煞白,双手被反绑在身後,无法闪避,只能任他拖著拉了过来,扔在地上。“我先来,没人有意见吧?” 沈冠行把叶知秋按在身下,便去解他衣服。偏叶知秋衣衫穿得繁复,沈冠行不耐起来,拔出匕首,嚓嚓嚓几下,叶知秋已经衣衫敞开,山风吹在身上,凉透了心。 “这是佛门禁地,你敢做这等勾当?” 叶知秋咬牙道,他脸色灰败,一双眼睛里全是恐惧,拼命挣扎却无济於事。死倒无所谓,人生不过百年,跟沈笑松死一起,也罢了。但这死前之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受的。 沈笑松的脸色更像个死人。他几乎想笑,狂笑。 我们究竟造了什麽孽?相爱当真是错?相爱也会有错?前世只为你对我有情,你父亲竟忍见你葬身火海,累你化为孤魂野鬼,却因留恋於我,滞留人间,杀人画皮以求留我之心。而我为救陷入寒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你,积善行德一生一世,方求得了你投胎转世的机会。我寄望於来生,不肯喝那碗孟婆汤,带了前世的记忆去寻你,只求能疼你怜你一世,以偿前生未尽之情。 我们遁世隐居,即使这情感不见容於世,我们又招著惹著了谁?凭什麽人人都摆出这副嘴脸,看不起也罢了,定要除之而後快? 那我积德一生,虔诚恭谨,究竟是为了什麽?这阴司报应,我从不信到信,如今,我再不信。 这个世间太不公平!我们爱了,何错之有?何罪之有?爱得深是错?爱得重不对?爱得浓有罪? 老天爷!你何其不公!日月高悬,也一般的是乌云罩顶!看不到天看不到地,只会用那十八层地狱来恐吓人! 油锅,刀山,火海,究竟有多少是惩罚恶人的?究竟有多少是有罪的,多少是无罪的?我二人若是这般到了阴间,孽镜台前,你们又该如何审判我们?是不是还要判我们一个“淫”字? 乱了纲常,乱了礼法,因“淫”而死,我们是否不仅算不上冤死,还要被判上一等罪?! 我再不信!永远不信! 活著,就一处活著。死了,就一起化灰,化烟。连魂魄也一起化掉,化在一处,永不分离。省得再来生生世世无止尽的轮回,永远没个头! “你们杀了我吧!” 沈冠行嘿嘿地笑道:“杀了你?没这麽便宜的事!就是你,害得我族里人人被人瞧不见,说是你勾引了我那不成器的堂哥,你有什麽本事?都使出来我瞧瞧……” 他口里说著,手下也没停,一双手就在叶知秋赤裸的肌肤上游走著。他虽然纤瘦,但肌骨亭匀,抚上去肌肤柔滑坚实,沈冠行一抚之下,竟也舍不得离手。只是口里喃喃道:“尤物,尤物。” 叶知秋感觉到他手往自己腰後移去,手肘猛地向後一撞,沈冠行吃痛,手臂略略一松,叶知秋拼死一挣,这一挣的力气不小,沈冠行紧搂住他的手臂也被挣开,叶知秋却收不住力,一头往前撞去。 眼前却是那堵玉壁。 “知秋!”沈笑松这一声惨叫,撕心裂肺。那一撞之力极大,顿时洁白晶莹的玉壁上,溅开了点点血红。那一刹那,沈笑松只觉得魂都从自己身体里飘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虚虚浮浮。 就像昨日,琼瑶匝地,我们宅子旁边的梅树开了花,娇红丽如同胭脂,映著一天一地的白雪。 那时候的你就站在梅树旁,玉般的手指拈著一朵胭脂般的红梅,一张脸也如同玉琢般,唯有发黑如鸦,唇红如朱。望著自己浅浅而笑,容光照人胜过万朵梅花齐放。 而此刻,玉壁四周盛放的红梅,看在已然模糊的眼里,却像是千点万点的血红,虚虚浮浮地飘在无边的茫茫白雾中。 叶知秋伏在玉壁之前,看得见他白皙如玉的额上殷红一片,如红梅一般的怒放,却是朵朵点点画在他雪般的额头上。 那般的白啊,真像雪的颜色。他的肌肤一向极白,半透明也似的白,而此刻却是雪一般的白,白得没了生气,只是白,像铺了一地的雪, 沈冠行呆了半晌,伸手去探他呼吸,骤然缩手。他不由得有些心虚地抬眼望向沈笑松,沈笑松的脸,却像戴了个面具,毫无表情。他的声音,也平平板板,听不出一点情绪。“死了?” “……死了。” 沈笑松笑了笑,他这一笑笑得很是淡然。“好,死了也好。”停了半晌,又道,“放开我,我想再看看他。” 过了良久,沈冠行上前,沈笑松身上的绳索被割断了。沈笑松突然反手夺过割绳索的匕首,用力自前胸向後背戳了过去。匕首足有尺余长,锋锐无比,当胸对穿而过,一股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正喷在沈冠行面门之上。沈冠行“啊”地一声惨叫,只觉眼前一片血光,忙伸手去拭。 “你们记住,我即使变了厉鬼,也决不放过今日的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5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5 何一个人。” 一缕鲜血自沈笑松唇角涌出,一字字吐出,像染血的刀锋。 我会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 什麽天理报应,轮回不爽?我再也不信。我要杀尽这些用仁义道德掩盖著心底肮脏愿望的人,为你,为我。 为这不公平的命! 我不要轮回,不要投胎,不要转世!冤魂也好厉鬼也罢,都比做人强!只要能杀掉这些“人”!魂飞魄散我也无所谓! 27 “原来恶鬼却是我自己。杀人的也是我自己。”沈笑松轻轻抚摸著叶知秋的脸,微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妖,我是人。原来,我也是鬼。还是不甘心而死的恶鬼。知秋,你怕我吗?” 叶知秋靠在他怀里,细细的呼吸轻轻吐在他颈间。“我怎麽会怕你。” “对不起,我错怪了你。我还……打你……那样伤害你……”伸手想去抚方才鞭打他的伤处,低声道,“很疼吗?” 叶知秋摇摇头,道:“不疼,我已经自行疗伤了,本来就不是人,伤口都不会留下。只是当时疼了一下,没关系的。其实……只要你不再去追逐真相,你打得我遍体鳞伤我也认了。可是,你还是固执地要去找答案。我瞒得了你一时,瞒不了你一世。与其一直提心吊胆下去,不如来个痛快。” 沈笑松道:“长生手中的那片玉琐是我的,不是你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我连我是怎麽杀人的,都不知道。那片玉琐也是我在你熟睡时拿走的,因为我的意识里,一直都觉得两片玉琐应该在一起。所以,我才会不知不觉地去拿了那片玉琐……结果落了一块在长生那里,却还剩了一块在我自己手中。所以……才会这样错怪你。之前的那缕头发……应该是你的头发绞缠在我身上……却正好落到了东羡身上,我……才会一直有疑心……” 叶知秋笑著,摇头。“我没有怪你。你虽然杀了他们,但心里似乎却拒绝承认是你自己干的。你想把那两片玉琐放在一起,我当然明白,以前,我们曾经两次把这对连琐锁在山顶,却终是没有成功。” 沈笑松道:“你怎麽会记得前生之事?你应该已经喝了孟婆汤了。” 叶知秋道:“一头撞死,魂魄进到那玉壁时,就什麽都想起来了。那些人看到你我都死了,也怕了,当即离开。而你却还是追上了他们,百年之前如是,百年之後也没有放过。” 沈笑松道:“我对不起长生。还有小松,小柏,西临。” 叶知秋微笑道:“百年前,你是绝不会说这等话的。” 沈笑松抚著他的脸,道:“你知道我会回来,所以你宁可等我百年。” “是……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了快一百年了,你终於回来了。我出不来,我只能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我盼你回来,又怕你回来。” “为什麽?” “你把我忘了。” 沈笑松笑著,吻他的额头,脸颊,凉凉的鼻尖。“忘了又怎麽样,我不是一般的喜欢上你了。不管轮回多少世,变成什麽样子,人也好鬼也罢,我还是不由自主便被你吸引。不管对你的记忆是否还存在……” “是。” “回首已是百年身……当年我从那道士的封印中脱身之後,却浑浑噩噩,忘记了你,甚至忘了我是鬼……就这样在世间游荡……”沈笑松摇摇头,攥了叶知秋的手,柔声道,“以後我们不会分开了。我们就在这里,我们躲到画里去,永远不要出来。再也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我们就做画中的仙人,好麽?” 叶知秋抬起头,道:“你知道我为什麽一直叫你离开这里吗?你知道我为什麽一直叫你从玉壁之後进来,不能从前面来吗?” 沈笑松道:“为什麽?”叶知秋的眼神让他很不安,一种不祥的感觉,渐渐浮上。 “当年你的怨念太重,浓重到即使你离开了这里都还怨气不散,血光冲天。那位收你的法师,便在这里布下了结界。也是他,让沈家举家迁到这里,这结界力量极强,只要你到了方圆百里,就会魂飞魄散,不能再对伤害沈家的後人。” 沈笑松道:“但我并没有……” 叶知秋叹了口气,声音幽幽。“你这百年来自也没有白费,更何况你杀了那麽多人,你的法力已经相当深厚了,所以这结界暂时已经拿你无可奈何了。我也一样,我不是不能进寺庙,但会对我元神有损,所以我只能尽量远离。你还记得吗?你初来那日,就感觉很不舒服,晕晕沈沈的,在殿里尤甚。” 沈笑松沈思了片刻,道:“可是,我睡了一觉就……”骤然住口,盯著叶知秋。 我明白了。我梦里,是你在吻我。你不是要吻我,你是替我度气,度我一口仙气,以保住我的元神。 此後你每次与我交欢,你是在把自身的元气给我,方能护住我的魂魄,不让我魂飞魄散。所以你要我隔七日方可前来,而且只能呆三天,因为太伤你的元神,你也要需要时间来恢复。 所以你一日日地苍白憔悴。如同前世的你一般。 知秋,知秋,你这是何苦?何苦? “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你本有成仙的机会……你却为了我……” 叶知秋淡淡笑了笑。“那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为了我积善行德了一世,又带著前生痛楚的记忆来寻我。为了替我报仇,甚至甘愿化为厉鬼。告诉我,你又是为什麽?” 沈笑松捧起他的脸。那对晶亮的瞳仁里有自己的影子。 你投胎转世时,喝了孟婆汤,忘了前生事,也是自然的。而我,也不愿意把前世的悲怆绝望,再一次加诸於你身上。 还能为什麽。感情能没有原因。爱就是爱了。前世今生,至死不渝。 人鬼仙妖,只要是你那缕魂,我就爱。 一花一草,都爱。只要是你。 别问我什麽是爱。也许是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也许是可以为对方去死。我们做得更极端,你可以为了我百年孤独地在画壁里苦苦守候,我也可以为了你化作厉鬼杀尽一切害你惨死之人。 “我来的时候,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叶知秋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并不希望你再去杀人。百年前,你手上染的血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命就是命,隔了百年,他们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沈笑松淡淡地道:“那是他们应该还的。血债血偿。难道你就宁可放过这些人?是他们害你我分隔百年。” 叶知秋涩然一笑,道:“我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6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6 在这画里,也算是修身养性。已经不在乎了。当年的元凶,也都死了。” 沈笑松一笑道:“修身养性?你修了什麽身,养了什麽性?莫说过百年,我看就算过千年,你还是一样的……” 叶知秋脸晕薄红,瞪了他一眼道:“又胡说八道!” 沈笑松握住他手,道:“我记起来了也好,以後你就不必再撵我出画了。我们在永远呆在这里,再不分开。” 叶知秋突然笑了笑,这一笑凄凉之极,几乎看得沈笑松心碎。“你以为,我抵死也不愿告诉你真情,就是怕你再去杀人吗?反正也是杀了,多几个少几个我也无所谓。前世,我作的孽,也不比你少。” 沈笑松道:“那是为什麽?”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干涩的苍老的声音,幽灵般地在身後响起。沈笑松骤然回头,是老人,弯著腰,站在庙门前。几缕苍白的月光射在他身上,分外的诡异惨淡。 “伍老?!” 叶知秋的脸,在月光下更是白得一点血色也无。“他不是个普通的画匠。他是当年那个玉匠的儿子,这不假。但同时……他也是当年那位高僧的徒弟。只不过,那位高僧心地慈善,以救人助人为己任,而他……却是一心想要害你的。” 沈笑松愕然道:“害我?” 叶知秋轻轻一笑,脸色苍白如半透明的玉。“从他知道你是什麽人那一天起,便是处心积虑地要害你。” 老人嘿嘿一笑,沈笑松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笑法,声音如同夜里的枭。“其实,我初见他时便看出他是个冤魂,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师傅一直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又肯替我为你画眉,我当然对他心存感激,打算一画完便赶他离开,以免他在这有结界的寺庙里魂飞魄散。岂知世事难料,我竟然发现,另一只连心琐在他手中。” 叶知秋笑道:“他要看当年的画,你给他看了。又让他看到了你手中那只玉琐,於是他的记忆,就开始被你勾了起来。你又有意无意地向他指出郭府所在,就是希望他能够再次走到那府上去。” 沈笑松道:“我杀人,对你有何好处?” 老人笑道:“你杀一个人,阴气怨气就会加重一分。这寺庙的结界,就会对你更有作用。他就不得不常常替你渡气,以保得你元神不受损害。可怜他苦修百年的功力,就这般日日夜夜地耗在了你身上了。” 沈笑松望向叶知秋,叶知秋依然在微笑,那笑容似悲哀又似欢喜。“我并没真想过要得道成仙,只是画中日子无聊,用来打发时间。还有比用在你身上更好的吗?只是……”叹了一声,道,“让这老头子讨了便宜去,最近你杀孽太重,我自身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不是他的对手了。”望著老人,笑道,“你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不是吗?” 老人仰头看天,叹道:“不错,我已经等了一辈子。我原以为永远等不到了,没想到,没想到啊……如你所言,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沈笑松笑道:“伍老,难道真如笑松所想,你是恋上那画中人了?” 老人伸手指向叶知秋,道:“若非为了他,我会在这荒山野岭留上一辈子?我自然知道他魂魄便在玉壁之中,我一直只能看著,画著,画上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也永远触不到,碰不到!” 沈笑松侧头看了叶知秋一眼,道:“难怪,壁画中的飞天,个个都是你的脸。看来,老人家对你是相思成灾了。” 叶知秋笑道:“你也别看这老头子现在这模样,当年也是英俊小夥呢,书画皆通,才华横溢。我就看他天天里对著我那幅画像发痴,成天里画呀画的,如果我是个女子,恐怕也早就心动了。” 老人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是一直看著的。” 叶知秋笑道:“我长日无事,就把外面的一切当成风景一般的看。你对月长吁对风洒泪什麽的我都是一一看在眼里,只不过,看著一个人从小孩到成人,然後再垂垂老矣,真觉得很可怕。” 老人笑道:“等了一辈子,心愿总算要得偿了。” 沈笑松笑了一声道:“不知道伍老的心愿是什麽?”看著叶知秋嘴唇动了一动,似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叶知秋笑道,“我这百年来,修身养性,潜心修炼,也不是没想过继续修下去修成正果,只是一遇上了你,还是觉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 老人直直地盯著叶知秋,一双昏暗的眼睛里,像是在烧著火。“我只想有我一个人看著你,看得到你。” 叶知秋脸色微变,道:“你眼睛都快瞎尽了,还想看我?”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是不行,你法力不浅,躲在画壁里,我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不一样了,你出来了,你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而且,凡人会死,你不会。百年之前,你便已经不是人了,所以你永远会这样活著,活在我手里。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 沈笑松变色,老人道:“笑松,看在你我还是有缘的份上,即使你是杀人的厉鬼,我也不来收你了。只要你肯走,离了这寺庙,下了山後,好好将养一段时间,还是可以保住元神。不过,你若是在这里再多逗留一时半刻,你就会魂消魄散,不复存在!阳间阴世,都不会再有你!” 叶知秋瞟了沈笑松一眼,见他脸色青灰,一手搂住他脖子,沈笑松拒绝的话尚来不及出口,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直沁入心脾之中。虽然解了心口的沈闷之感,但一股更酸楚的感觉却涌了上来。 原来你就是这般来救我的。一直都是。 “你知道我不会走,不必多说了。”叶知秋似乎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似的,软软地滑落下来,已经昏了过去。沈笑松一把接住他,只觉他浑身冰冷,正想再抱得紧些,忽然老人一挥袖,一道黄符便飞了过来,沈笑松只觉浑身一痛,四肢百骸都要散尽似的,抱不住怀中的叶知秋,整个人弹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又滑了下来。 意识都涣散了,只听得老人鬼魅般的笑声:“真容易,实在是太容易了。本来你虽是鬼,但法力深厚,我也没有把握能收得了你。只是你在这里杀了那孩子,染了血,结界就很容易对你起作用了,再加上我的符,你没救了。” 沈笑松勉强地想爬起身来,却觉得从身体到魂魄都感觉在碎裂似的,连拳头都攥不住。 28 叶知秋悠悠醒转,人已经被带进了正殿里,被一根桃木橛钉在壁上。穿过心口,但他没有流血,更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7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7 不会死。他本来就不是人。 身後正是那堵画满了飞天的东壁。 老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闪著光。 “以後,我就能永远看著你,碰到你了。” 叶知秋咬牙道:“你想干什麽?” 老人嘿嘿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我想干什麽。”拿起一个木匣,底朝天地抖了几下,落出来的是一堆桃木楔子。叶知秋盯住看了两眼,脸色惨变,道,“你想用这些东西来镇住我?” 老人道:“还有这寺庙的结界,还有符。要多少,我就能写多少。” 叶知秋面色惨白,一边睁大了眼睛想去看寺门正挣扎著要爬起身的沈笑松。老人道:“他定然是不会走的了,那你就看著他魂飞魄散吧。是他自找的,不是我要赶尽杀绝。” 叶知秋切齿道:“你实在是处心积虑。” 老人笑道:“那当然,若换了平时,这些东西对你对他都不会有什麽作用的。”掌起灯,走到东壁边,道,“你看,你看这里。” 他把所有的灯烛都点燃了,在东壁底下密密地放了一排。 “在玉壁上那幅真人般大小的你尚未画完之前,我就天天画著他们。双手合十的,手捧莲花,扬手散花,我什麽都画,每一个姿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我样样都画。画出来的,最後却终究成了你的脸。有时候你是没有表情的,有时候你是微微带著一丝轻愁的,有时候是庄重安详的,有时候是妩媚含笑的。我就一直画,画,画,我画了你一辈子,看了你一辈子。我常常想著,有一天,你会从壁上走下来。” 叶知秋冷笑道:“我会,但我只会为了一个人。” 老人嘿嘿地笑道:“我听我师傅说过你前世的事情,你一样地也曾经失了这副皮相,以杀人画皮来维护容颜不变,你就对皮相这般在乎?” 叶知秋吃吃一笑,道:“难不成你要我去喜欢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如果是沈笑松可以,你嘛,等十辈子都莫要想!” 老人的脸虽然干枯苍老,依然可以看得出他脸色惨变。“你只能让我一个人看。永远都只能留在这面墙上。而且不是一幅画,是活生生的你!” 手指一弹,两只桃木楔飞了出来,自双腕穿过,钉在画壁上。 沈笑松已经冲到寺门前,寺门上却贴了灵符,沈笑松只觉一阵金光刺眼,又身不由己地被弹开了。只咬牙道:“你疯了?竟然用法物将他钉在这上面?!” 老人笑道:“我知道,你想说,小小的桃木楔支撑不了他的身体,会把手腕的骨头活生生地撕裂开。不会的,我不会这麽做的。我这麽喜欢他,喜欢了他一辈子,我怎麽会这般对他呢?我怎麽会伤害他呢?” 叶知秋已经痛极,头垂在肩头上,牙齿死死咬著嘴唇。 “你又忘了,他又不是人,所以你尽可以放心。我只是把他的魂魄钉在这上面,让他逃不开。只是,这还是个能看得见,摸得到的魂魄……” 沈笑松嘶声叫道:“住手!” 老人道:“好了。”叶知秋脚踝被两根桃木楔穿过,也生生地钉在壁上。“这下子,他就哪里都去不了了。就只能留在这里,在这面墙上……他凭著後面那玉壁的灵气,躲了我这麽多年,现在,现在……”忽然咯咯咯地大笑起来,笑声干哑,听得沈笑松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见叶知秋痛得蹙眉咬唇的模样,沈笑松又急又痛,但被挡在寺庙之外,根本连想进都进不了。 叶知秋被硬生生地钉在壁上,痛到极处,一声惨叫,只见光芒一闪,哗啦啦响声不绝,东壁竟然整面崩塌!老人瞠目结舌,叶知秋一咬牙,桃木楔从他的腕中飞了出来,正正地钉在了老人的前额上。 这一钉之力不小,老人狂叫一声,被弹出了庙门。沈笑松扑上去,却被他额头上嵌入的桃木楔一激,五脏六腑都像要翻转似的,但还是死死扼住老人枯瘦的脖子不放。老人一双眼睛凸出眼眶,舌头伸出地想要挣扎,可是论力气他如何是沈笑松的对手? 沈笑松也只觉得眼前金光乱冒,浑身骨架格格作响,几乎像要散架了似的。却用尽力气,死都不肯放手。 觉著老人抠在自己腕上的手已渐渐松开,叶知秋颤抖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他已经死了,放手吧。” 沈笑松松开手,这股气一松,立即被弹出数丈之外,叶知秋已经把钉在心口的桃木橛拔了出来,挣扎著扑了过来,沈笑松只见他腕上两个被桃木楔穿过的痕迹,还在冒著黑烟,再一低头,他脚踝上穿著的桃木楔还没来得及拔下来,当即伸手去扯。 叶知秋惊叫道:“你不要碰!”惨叫一声,已经被沈笑松硬生生地扯了出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半晌,才缓过气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沈笑松的怀中,沈笑松面色如死,将脸贴在自己脸上,却不说话。 “你怎麽这麽傻……你不能碰这种东西的……魂魄……会消散得更快……” 沈笑松露出一丝微笑。“我已经不打算要这个魂魄了。做人累,要拘於世俗礼法。做鬼也累,还要被这种会法术的人追猎。毕竟,从前遇到那个好心的高僧,只有那一个。” 叶知秋回过头,去看老人倒在地上的尸身。“他疯了。虽然表面看什麽都没有,心里,却悄悄地疯了。” 沈笑松笑意更浓,却隐有嘲谑之意。“因为你让人发疯。”轻轻辗转在他柔软的唇上,“他看了你一辈子,想了你一辈子。若说痴,他也是痴心人。” 叶知秋道:“如果你不来,他大概也就只打算这般看著了。你来了,却把他心里和生命里残余的火都烧起来了。所以,他现在烧死的,是自己。”望著沈笑松的眼睛,道,“我听到你发誓,说你要杀尽当时的凶手,以及他们的子孙後代,一个不留。我从没听到过这般可怕的誓言,你难道忘了,他们本来也姓沈,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沈笑松淡淡地道:“是,不过,我早已经死了。百年之前,就已经死了。”眼神飘远了,茫茫然地道,“我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半日前还对我笑意盈盈的人,片刻间已经是冰冷的尸首。你额上溅了你的鲜血,就像红梅一样盛放。”手指轻轻地抚著叶知秋额上那鲜红的朱砂痣,“当你从画中走下来见我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麽你会有这不该有的东西。现在我才明白,是那场惨剧留在你身上的印记。每次看到这血一般的红,就在提醒我,血债血偿。虽然我记不起来,但我心底深处,是知道的。见著一次,这股感觉就会强烈一次,让我作了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8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8 杀人的厉鬼,却一直不自知。” 叶知秋微笑道:“我并不想要它。百年之前,你把当时的元凶都杀尽了,至於他们的子孙,我并不真的在意。其实,那日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你只要还在,不管是活著,还是一点魂魄,都会回来找我的。不管是百年,千年,还是天涯海角。” 沈笑松突然一把将他抱紧,紧得让叶知秋连气得喘不过来。“对不起,我心里怨毒太深,一心只想著为你报仇,却连你都忘了。” 叶知秋眼中已经有晶光闪耀,却仍是带著一缕缥缈笑意,低低道:“还说什麽抱歉?你来了,就够了。” 沈笑松点点头。是的,我来了,就够了。 “当时我杀了他们很多人,一股怨毒之气无处发泄,他们的死状,远比今日的任何一个为惨。还剩一个人的时候,他请来了法师,那法师想灭了我,却被我逃掉,只是被他的封印镇了百年之久。沈家之人,也听了那法师的劝告,迁至此处,并改了姓,以免终有一日会被我寻到,再横生祸端。” 沈笑松摇摇头,道:“只可惜,该还的,还是要还。我发的毒誓,还是要守。只不过……”仰起头,一笑道,“过了百年,元凶又早已化为枯骨,我又重遇了你,那怨毒之意,已淡了许多。如果我早一日知道……说不定,我会放过他们的。至少……小松,小柏,不会死得那麽惨。毕竟,还是孩子,他们无错……” 叶知秋微笑道:“那个叫小松的孩子非常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而且,你没发现吗,他长得很像你。想来是因为嫡亲的关系。” 沈笑松涩然一笑道:“没错,嫡亲,血亲。小松是像我,就像是我小时候的模样。只可惜,当我发现这一点时,小松的颈骨已经断在我手中了。西临我已经不想杀他,他摔下山崖,不是我所希望的。” 忽然盯著叶知秋的额头,眼中惊讶无比,叶知秋奇道:“怎麽了?” 旁边便是水,叶知秋低头一看,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脸,如月般光洁无瑕,额上一点殷红,竟已消失不见,无迹可寻。 叶知秋怔了半晌,笑道:“你仇怨已报,戾气已消,我额上这点印记竟然也消了?看来,这点朱砂痣,也是你的怨气留在我身上的记号?” 沈笑松笑,道:“朱砂的印记褪了也无妨,要在你身上留下我的记号,很容易。” 回头看天,半弯新月挂在当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叶知秋笑道:“夜半来,天明去。鬼魂到了天明日出之际,自是不能呆了。我们要等魂飞魄散,也是那时候,可容不得我们自己挑。” 沈笑松笑道:“那有没有什麽办法,能在我在这剩的半夜里多些精神?” 叶知秋道:“回画壁里就行了。这山灵气重,那块玉壁更是仙物。”又狐疑地打量沈笑松道,“你想干什麽?” 沈笑松大笑,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站了起来。“趁这天明前的最後时刻,再好好跟你享受一下。” 天总是要亮的。鬼是见不得阳光的。 这一点,我早已明白。 第一缕阳光出现时,便是烟消云散处。 叶知秋的脚踝和手腕开始流血了。血如泉涌。真奇怪,鬼不是不会流血吗?难道那颗消失的朱砂痣,化成了血? 沈笑松也仿若视而不见。反正不是人,流干了血,也不会死。痛就痛吧,痛得让身体的记忆更清醒些,把这份记忆维持到消亡的最後一瞬。 叶知秋回过手臂,用力搂住他的脖颈。 “我不後悔。” 沈笑松的笑声,回荡在雾气弥漫的山间。“好,我们一起等日出。” 29 琼楼玉宇,珠帘绣帐。 两人纠缠在锦榻的深处。 沈笑松凑著他滚烫的耳垂,柔声道:”我要你为我作天魔舞。” 是的,我要你为我作天魔舞。就像寺中壁画上的飞天,每一张脸,每一个动作,都是你。 你看我。眼神流露诧异。我抚你发,轻吻你眉心那点要滴出血来般的朱砂痣,问你,你可愿为我一舞。 你笑,问为何知你会舞。 我说飞天本为舞神,你亦当善舞。 你大笑,眸光流动在妩媚与凌厉之间。你问我要在哪里,是遍地琼花的阆苑,是莲叶亭亭的碧池,是九曲断肠的回廊,还是云聚雾迷的缥缈之境。 我回答,要在镜室。巨大的房间,四壁光亮的铜镜。华美精工的雕刻,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龙凤麒麟,什麽都有。 你的眼神更讶然。再一次问我为什麽。 我说铜镜里有无数个你。我躺著,坐著,站著,哪个角落里都有你。 微卷的发浓如春水。发簪非金非玉,绿如碧血。 长袖如流云垂地,彩带舒卷如霞影。 我仰躺於锦榻上。锦榻密密地织著花,是重瓣的莲花。红莲如血,像我忘却一切地进入你身体而你也不顾一切地接纳我时,像我用力地撞击到你身体深处时从花蕊深入缓缓溢出的颜色。 一盘荔枝搁在我枕边。玉枕。金盘。 娇欲滴,带著不刺人的刺。 这样的刺只想让人拔掉,然後撕掉皮,一口咬在水汪汪的晶亮的果肉上。 你的衣裳很美,像七彩的云霓。不是朝霞,是晚霞。朝霞是轻的,却没有晚霞的残。 我把一颗荔枝抛了出去。铮地一声轻响,击在一面铜镜上。 流霞的长袖如云霞舒卷,唰地一声也击在那面铜镜上,那颗荔枝被你的衣袖卷住了,抛回给了我。 我剥开。真想连核都不吐地吞下去。 会不会从我头顶上长出一棵荔枝树上,结上一堆大大小小红的荔枝? 我又把荔枝抛了出去。这次是两颗。一颗打在最东边的铜镜上,一颗打在西边最角落的一面铜镜上。 你的身姿舒展腾挪,如行云,如飞雪。你无羽,无翅,无圆光,踏於虚幻之云上,衣襟飘洒,飘带飞动,你的舞如是。 天花旋转,云气飘流。 我突然抓住自你肩头上垂落到我手边的飘带。用力一拉,你便自空中落下,落到我怀里。 把方才还在飞舞的人困在自己手臂里是多麽快乐的事。 ”有一件事你没做对。” 你的眼睛像被你的衣裳抹上了一层彩光。”什麽?” ”飞天是赤裸上身而舞的。” 霓裳四散,像被风吹散的彩云。 叶知秋伏在榻上。锦带缠於身上,。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9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29 沈笑松的手一寸寸地抚摸过他的身体。月光下,象牙般的色泽。丝缎般的触感。圆滑柔润优美的曲线。 ”你为我舞,我为你画。” ”你要画什麽?” 沈笑松将他轻轻放平。床四周的铜柱雕龙镂凤,沈笑松拉下缠在他身上的锦带,把他的手缚在上面。 就算是仙人,也飞不走。 ”你要画在哪里?无纸……” 沈笑松笑,在他胸前轻轻一拧。”这不便是现成的画布?还需要纸?” 光洁柔滑的肌肤,如同象牙。叶知秋脸色骤然红如喷霞。 沈笑松俯下身,轻吻他。 ”还记得我为你画眉吗?就像那时那样。什麽都不用害怕。” 见榻上的人眼中有怯意,沈笑松在他胸腹间轻轻地抚摸著,渐渐滑到他两腿之间。”你看窗外是什麽?” ”湖。” 沈笑松顺著他的腿根,慢慢向下抚摸。慢慢地把他的双腿向两侧分开。”画得不好,就用水洗掉。你有什麽好害怕的?” 笔尖点染,柔软的兽毛拂在腹间,低柔的呻吟自紧咬的唇间溢了出来。 沈笑松握住他两腿间笔直挺立的玉茎,温柔地轻轻抚慰著。”不许动,你乱动,我会画坏的。” 纤细的花枝,曲曲弯弯,自胸前向下,没入小腹之下。没入隐秘的幽境,消失在臀缝之间。 梅本无叶,枝条疏落,却一花也无。 叶知秋盯著四面八方的铜镜,轻轻道:”只有枝,却无花。” 沈笑松笑:”当然有。” 笔尖轻点,在胸前挺立的樱红上揉动。 ”花本不就该是开在这里的?” 妖丽的红,仿如四下里散落的荔枝,熟透了,水灵灵的红。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水色。 添上花瓣,一瓣,一瓣,又一瓣。 红梅便盛放在白玉般的胸膛上,雪地红梅,鲜夺目。轻轻按压,红的花蕊便在雪地里颤动。 手掌顺著他腰间滑下,声音已然微带著些许沙哑。”还有一朵,你说该画在哪里。” 叶知秋没有回答,他也来不及回答。双腿已被分开屈起,沈笑松缓缓分开丰嫩挺翘的臀瓣,伸出手指在花蕾处轻柔地按揉打圈。不多时,花蕾便逐渐绽放成一种诱惑人的柘榴色。 沈笑松指间拈了一枝梅。没有分枝,光秃秃的枝干。只有枝头上盛放著一朵红梅。他是从哪里摘来的?哦,对了,寺後有梅林,这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 ”这一朵……” 是啊,红梅如血,就像百年前的那天一样。自己为什麽没有注意到呢?自己的眼睛除了沈笑松,什麽都看不到了吗? ”是不用我画的……” 扶住他的腰,轻柔地把梅枝插入那绽放的花穴中。 ”是会自己为我……” 梅枝渐渐没入花穴之中,一点一点地没入。 ”开的……” 丽的红梅,盛放在花穴的入口。五瓣的梅花,与堆雪般的臀相映生辉。 叶知秋瞪大眼睛,却已经连呻吟都出不了声。沈笑松在他耳边低低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修长美妙的身体,无助地落在榻上。柔软的腰微微地扭曲成一个勾人的弧度。 红梅开在他的胸膛上。枝干细细地自胸腹蜿蜒而下,从小腹延伸到腰後,消失在臂缝之中。 沈笑松轻轻地抬起他的腰,叶知秋唇中发出低低的呻吟,努力挣扎著,圆润坚实的臀却被用力抬得更高,一朵丽如血的红梅盛放在花蕾的入口。 ”你真美。” 猛然间那梅枝被扯了出来,叶知秋还未回过神来,只觉一团坚挺的火热便深深埋进了自己的甬道内,那瞬间被撑满到撕裂地步的感觉让他晕了过去。 那天夜里很快乐。虽然疼痛,虽然血顺著大腿不停地流下,但撕裂般的剧痛中,也有无法言说的快乐。 你在我身体里。你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像咒语。我就笑著,点著头,疯狂地回应著你的吻,疯狂地随著你狂热的律动而迎合著。 一晌贪欢又如何,那一刻的眷恋与满足,没有尝试过的人,永远不会懂。 30 金炉里的香嫋嫋升起,模糊了人的脸,也模糊了人的眼。 “你在想什麽?” 叶知秋靠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突然笑起来,“奇怪,鬼魂也会有心跳。而且还是能让我安心的心跳。” 沈笑松低笑,道:“换作从前,我又如何会信鬼神之事?临到了自己头上,却是不信也得信。” 叶知秋去咬他的耳朵。“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想什麽。” 沈笑松微笑,笑容弥漫在烟雾里,看不分明。“我在想,很多年很多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金炉的香,也是这样,又甜又腻,让人的心都醉了。是正午间,阳光很刺目,你把房中的帷幔全都拉下来了,但一线阳光还是透过那连琐的窗棂,射了进来。无巧不巧地,便落在榻上,给红罗绛绡镶了一道金线绣的边儿。”伸出手,在叶知秋面颊上轻轻地滑动著,“也在你熟睡的脸上,笼了一层很美丽的金色的光晕。那时候的你,虽然一丝不挂,但那麽安详,那麽宁静。就像是壁画中的飞天,虽然赤裸著,但美得却让人感到温暖,详和,和圣洁。” 叶知秋也笑了。他眼中的雾气,在香炉的烟雾里摇摇荡荡,似乎要坠出来。“你把世间所有最美丽的词都给我了。” 沈笑松笑:“那我就不说了。” 叶知秋继续去咬他的耳朵。“不说就咬。” “我的梦里,都是一片红,像血海,血一般的红。我想,那是因为,那场毁了你的大火。那个夜里,你穿著大红的衣裳,像一只著了火的蝴蝶,赤著脚,站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已经不是人了,你是鬼,你被你父亲关在家里,逼你成亲。你被活生生地烧死了,我後来去祭过你的坟,那时候你已经离开我了,要不是想著人都说入土为安,我真想把你的棺木挖出来,抱著你痛哭一场。” 叶知秋淡淡一笑,道:“烧死的人很难看,你在发现我画皮的时候,不是已经见著了?” 沈笑松略侧了侧头,笑了起来。“说来也奇,就是今晚,我做梦就梦见了你那个时候的样子。你背对著我,我把你拉过来,就是被活活烧死的模样。就像是那夜里,我发现你容颜早毁,是以画皮来维持容貌之时的模样。不过奇怪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30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30 的是,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还是直直地对著你的眼睛,只是觉得心痛,酸楚,而并不恐惧。” 叶知秋把自己更深地蜷缩在他怀中。“我几乎不敢回忆,我有过那样的经历。杀人,把人皮活剥下来,然後画成一张美丽的人皮,给自己……” 沈笑松把手覆在他眼上。“不用回忆了。以後你什麽都不用想了。” 叶知秋的脸看起来,有种奇特的美,脆弱得像轻轻一碰便会碎掉。“你见过我从前在寒冰狱的苦楚。” “记忆犹新。” “前世,我滞溜人世,杀人画皮,造孽太多。我不想再下地狱,受无尽折磨。” 沈笑松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别怕。跟我在一起,什麽都不用怕。前世是前世,你在寒冰狱里受苦,我修善一直做到八十余岁,我们都还够了。” 叶知秋涩然而笑道:“是吗?那为什麽到了这一世,我们还是没有个好结局?我们遗世而居,并没有干涉到任何人,而你的族人,却非要来插手,以至於我二人惨死,你化为厉鬼誓杀你族人满门,而我们,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沈笑松笑道:“这个我可也说不清楚了。也许,还有前世,再前世?也许那冥府的生死薄里,是注定了你我都不得有善终?也许我们在十世之前造的孽,足以让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 叶知秋笑著,道:“这岂非太不公平?” 沈笑松笑道:“这世上又哪来什麽公平?阳世间,贪官污吏,多如牛毛,冤案错案数之不尽,你我都是生於官宦人家,这些事情难道还见少了?阴世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定了你的罪,定了你我永不得善果的罪,我们去问谁?问老天爷,说你对我们不公?” 就这样,我们一起走吧。也许再转生十次,百次,还是一样的悲惨结局。永远重复同样的轮回,相遇,相知,相爱,然後……死亡。 够了。就这样,够了。结束这可悲的轮回。 本来人生也不过就是一柱烧尽的香,谁又分得清起点和终点。倒是轻轻碰一下,香便成了灰。 天上的神佛,他们没有眼睛。即使有,也不会看我们。 所以,让我们自己把握自己的命吧。不能生,还能死。 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呵,这句话说得实在很正确。太对了。 “笑松……我冷……” 沈笑松看著怀里的人。他在发抖,嘴唇发紫,整个人在他怀中颤抖。他更紧地拥住他,细细地吻他。你每次跟我交欢之後,都会难受吗?而今,你自身也已经到了尽头。 比起你来,我惭愧。对你的折磨,永远都是如同细水长流般,一点一滴。画皮如是,此次相逢亦然。画皮,天天看著自己容颜改变,仙子变为厉鬼,冰玉般的肌肤逐渐化成焦炭,如画的五官一天天地分辨不出。画中的每次的欢悦於你却是痛苦的折磨,一点点,把你自身耗尽,却还要一天天地对著我笑,阻止我去发现那个真象。 我虽然也是鬼,但我至少是活得干脆俐落,死时便死了,杀人便痛痛快快杀了,要魂消魄散时也是说来便来,没有那个痛苦的等待的过程,而且……还有你在身边。 “就快不冷了。永远都不会冷了。你不会再去那个寒冰狱。那里不配你,也不配我。” 沈笑松伸手,从散落一旁的衣衫里摸出那对玉琐。叶知秋的眼神微微一定,继而笑了起来。 “你看这玉琐是什麽形状?” “当然是蝴蝶了,这还用问。” 沈笑松把一片玉琐放在他手中。“我曾经送了你两次,一次前世,一次今生。现在,是第三次。俗话说,事不过三。” 叶知秋没有说话,只是把玉琐握得更紧些。 “我当时喜欢这玉琐,就是喜欢它雕成蝴蝶之形。蝴蝶有翅膀,会飞。我们也可以飞得高高的,很高,到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 叶知秋忽然从枕下,取出一条打造成并蒂花之形的玉质细链。沈笑松记得分明,那便是当年相连这对连心琐的并蒂花。 “拴在一起吧。”叶知秋对著他笑,笑得竟有几分天真。“我们以後再也不会分开了。也用不著把这对连心琐,挂到什麽山的顶上去了。再也用不著了。所以这对琐也再也用不著分成两半了。” 连琐,连心之琐。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不分开的。 拴紧了,握在两人的掌心。十指交缠,掌心相对,再不放开。 叶知秋忽然回头。“天亮了。” 沈笑松随著他视线望去,天边已然发白。画里也一样能见到光,日光,月光,星光,一样也不缺。 如果世上真有个桃源,那该多好。没有四季变幻,没有狂风暴雨。只有和煦的风,轻柔的雨,有很多很多的竹,被雨洗过就是碧青碧青的。不,不要梅花,尤其是红色的梅花。那颜色,太像血,红得触目惊心。 就要绿色的竹,或者,还可以有很多柳树,风吹过来的时候,柔软的柳条就拂在脸上,像温柔的亲吻。 下雨的时候,就听得见雨打竹梢的声音,那种声音很美,细细的,密密的,淅淅沥沥的声音。也许,柳树也会停下风中的舞动,来悄悄倾听这音乐。 那里,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怕吗?” 叶知秋摇头:“跟你在一起,什麽都不怕。” 沈笑松也笑,笑意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好。” 天边的第一线光很轻,很淡,甚至是温柔的。如花朵般的清自叶知秋玉般的面颊上缓缓晕染开来。愈发灿烂,愈发明,是花朵在将近枯萎时最後绽放的凄。 你的唇,像柔软的花瓣,只是,花瓣没有这样的灼热。是要把自己烧尽的那种热度。 你的黑玉般的瞳仁里,有我。我的眼睛里,也有你。 我们的十指,紧紧相扣,紧紧纠缠。 即使化了烟,化了灰,这灰烬中也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再也不会分开。再也没有分离。 黎明的温柔的薄光笼在我们身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灵魂都被四分五裂开来。很近,似乎就在身体里。 就像是水晶碎裂时所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如同杜鹃在死前的啼鸣。如同……对,暴雨之前的闪电、雷声之後,那一刹那的天地间的奇特的宁静,仿若是永恒的瞬间的宁静。宁静得让人感觉到温暖,仿佛浸在温暖的水中,浑身都舒展开来,接受这暖洋洋的喜悦,全身心舒展开来去接受的喜悦。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31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作者:璇儿 分卷阅读31 我明白了,这便是永远。 玉壁上的画,渐渐地褪了颜色。浓翠的竹林渐渐地淡去,深浓的碧成了轻浅的青,最终像轻烟般了无痕迹。 画中的人,也渐渐地淡去,那抹轻淡的笑,渐渐地隐在了晶莹的玉壁里。 轰隆隆数声响过,山壁崩塌,碎石乱飞。 烟尘散尽时,露出了一对玉琐。玉质温润,作翩翩蝶形,展翅欲飞,中间并蒂花相连,精巧完整一如最初。 尾声 一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者,带著一个小童,走在山间,健步如飞。 “师傅,师傅,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老者回答:“百年之前,你师傅曾经去收过一个厉鬼。却被他幸逃脱,只是镇在那方圆之地,不料不久前我却听说,那郭府之人虽听我之言,迁了他处,又改了姓氏,却仍然未逃过一劫,被那厉鬼所害。” 小童道:“师傅是要去收那厉鬼的?” 老者叹道:“那厉鬼想来已是魂飞魄散,我从前在那附近一座灵山的寺庙里所布下了结界,虽然过了百年,还是一般的有用。记得那里有堵玉壁,里面尚困了一缕魂魄,百年来也不知道如何了。” 小童奇道:“玉壁里一缕魂魄?是怎麽进去的?” 老者摇头,道:“他一头撞死在玉壁上,魂魄就留在了玉壁里。” 小童道:“他为什麽要一头撞死在玉壁上?” 老人用拐杖敲了一下小童的头,道:“你的为什麽太多了!小小年纪,告诉了你,你也不懂,闭嘴,快点赶路!” 来到那寺庙之前,老人唤了几声,却没有回应。小童吸了吸鼻子,道:“师傅,有好难闻的味道。” 师徒二人顺著异味的来源过去,小童“啊”地一声,忙捂了眼睛。原来是一具尸体,已被山中野兽撕咬得只剩了一堆白骨。 老者又走近了几步,用拐杖把一旁的衣服碎片挑起来看了片刻,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当年那个少年。他又怎麽会死在这里?难道那厉鬼连他也杀了?” 带著小童穿过正殿,小童点起火折子,老者望著东墙,不由得“啊”地一声。那东墙虽已崩塌,但上面还有部分壁画看得清楚。 小童叫道:“师傅!都是同一张脸!” 老者却在地上拾起一个碎掉的桃木楔子。那尸骨的头骨上,也嵌著一个同样的桃木楔子。 反为所害。这百余张一模一样的脸,看到还有什麽不明白的。 情之一字,最苦。老者摇头,拍拍小童的头道:“好好修道,不要入那尘世的好。” 走到殿後,只见那堵玉壁早已只余碎屑。一对玉琐,静静躺在乱石之中,却是安静得紧。 老者拾起了那对玉琐。想摔碎,却又住了手。手停在半空,想放开,又握住了拳头。 罢了罢了,看你们的命。 亏得这对玉琐,方保得了你们一魂一魄。 小童见老者抛了一只玉琐,那玉琐倏地没入了山石之中,不见痕迹,却携了另一只离去,忙追上问道:“师傅,那只玉琐怎麽不见了?” 老人摊开手掌,看著剩下的那只。 一缕魂,便留在了这灵山深处罢。此山乃仙山,灵物无数,若得机缘巧合,得道成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一缕魂,我且助你投胎转世,继续那尘世轮回。 只是,三魂七魄,只余了一魂一魄,再不会有前生记忆。纵使相见,也应不识。 这般,总该是永不相见了罢? 老人拄著杖,带著小童,走远了。 “救人一命哪,胜造七级浮屠。你以後可给我记好了……” “……是,师父,您每天都在念叨著哩……” 数千年後。 十五月圆,霜华满天。 紫竹林。里面有光。 萧书岚沿著分开竹林的那弯溪流走了进去。越走越深,路越走越宽。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水边。眉目如画。容颜如玉。 “你是谁?” 青衣男子微笑。他的眼中,有一层淡淡的雨雾。 “柳听竹。” ——画眉·完——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