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相思无尽处》 分卷阅读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 书名: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文案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夜夜笙歌九重阙,红颜枯骨修罗场。 帝都长安痴人梦,只有相思无尽处。 单相思至相思,说不得至爱不得。 情之一字,最苦求不得。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息 ┃ 配角:安娃娃,安苏,纪如吟,白卿尘 ┃ 其它: ☆、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绝对不是个坑!原定故事是发生在唐朝武后之后的一段架空时期,故事人物一概不牵扯到历史人物。初次古风,文笔堪忧,雷人望不被唾弃(……)如果文章有不足希望指正,新人与您一同进步。保证完结,也希望您能看下去。 今天是上元节,长安人最热闹的日子。云疏月淡,我跪坐在梅枝后掰花瓣玩,百无聊赖之余抬眼望向对面的亮着微微灯火的屋子,坐等安苏出来。偶有肃风拨撩花圃边缠绕起的护花铃,冷冷清清的声音砸在耳边,莫名激起一阵寒意,不觉拢了拢袖子打了个呵欠,渐渐有些睡意了。 按说今儿个可是灯会,单想想那遥遥一条朱雀大街各色花灯交映生辉,灯谜下玉面檀郎更不为鲜的热闹光景便是惹人心痒,难道这般热闹她会不去?思绪走远,耳边又听到些响动,细听是安苏声音不错,另一个则应当是那个南蛮妞白卿尘。我忙不迭半跪着俯在梅枝后眯眼看去——安苏手里正附在白卿尘耳边说些什么,不时又红着脸轻笑几声。我暗嗤,这女登徒子,又是一派小女儿家怀春的做派……恩,话转回来,她曾几何时又纯情过了? 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在门前磨蹭许久,直至我腿脚彻底麻了适时施施然离去。 阿爹育有三女六子,长女安苏,次女安娃娃,我为幺女,名曰安息。六个哥哥,除大哥满腹诗书抱负,其余几个哥哥皆是长安有名的纨绔子弟。说是兄弟姊妹,其实除二哥三哥皆是四姨娘所生,其他子女都非同母所诞。好在乱中有序,爹爹毕竟是将军,既是能收得了这许多姨娘,生得了这许多儿女,自有一套手段,连治军队的手段也拖到府里来用,若起了什么争风吃醋之云的事端,是要吃杖刑的,因而我们这些子女虽不亲近,也倒相安无事。 这个白卿尘是安苏九岁那年认识的南蛮妞,生得很秀气,说话带着好玩的口音,我们这些孩子尤其爱逗她玩乐,安苏总护着她。 我目光紧紧盯着她们背影目送她们出院,旋即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揉揉腿。 “偷你几个物件还得受这份罪,磨叽个鬼,呸,若不是早前画眉梳妆时恰好缺了胭脂,我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做贼……”我不知耻颠倒黑白乱骂一通,迅疾窜进屋去,抽出安苏妆奁正欲豪夺时怔住了,颤着手将最上头那青花小皿拧开闻了闻,忍不住颤声轻呼。 “岚斋的胭脂……” 侧过脸看衣架时又傻了。 “四,四季小舫的衣裳!” 这俩家可都是长安数一数二的贵,转身禁不住在她屋里头一阵翻找,越是翻下去越是为自个儿可以认出这么多奢侈物件欢喜,越是欢喜口中就不觉越是怒骂:“安苏你这屯财无道的妖孽,有这些好东西,也不知道拿出来与妹子共享一番!” 顿了片刻捻起些胭脂涂抹在唇上抹匀了在镜前咬唇眨眼扮媚,不留神将自己也恶心了去,定定空咽了口气。心怀宽广将一众好东西纳入广袖,踮着脚正欲踏出屋去时撞上一物。 “墙?”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片刻后笃定道:“不对,是门。”抬眼却迎上安娃娃一张脸,笑容端的是温软,可又隐隐与往日有些许不同,我虽打小与她相熟,却碍于她对安苏有莫名的敬重,将豪夺来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哂笑一声。 “强是谁,蒙又是谁?”她问。 我斜睨她一眼叹气,掐细了嗓子干咳一声,装腔作势调着戏子腔道:“阿姐问这作甚啊……墙是奴家的那个谁,门是奴家的那个啥,这样,阿姐可懂了?” 许是扯得离谱,安娃娃一沉脸色将门带上,指尖往我饱满天庭上戳着将我往屋里拱:“不同你闹了,我来是想找安苏,她人呢?”我旋即答道:“安苏去灯会了,让我替她理一理妆奁。” 她倒不疑我漏洞百出的胡话,摸了摸午间小憩时被我用墨汁描摹过一遍的眉,将眉心皱成川字看向我:“安苏下月就要出嫁了。” “出家?”我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不是一向同我和娃娃一般愁嫁的紧么,这一晃儿工夫怎么就要出嫁了? 娃娃沉着声:“是出嫁,那边是庆王府的庆王,聘礼早间也下来到咱府里了。”我算算时候,那时我正要描唇,方起了洗劫安苏的念头。再看安娃娃,方才还好端端的笑着,现时又一脸丧气,语气似带不舍,难为她一张脸了。 我顺她所言想了想,那安苏不时红脸不时笑的模样便很好理解了,想着想着心里头生出些不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终是嗫嚅出声:“那……出嫁了便要搬去庆王府住了是不是,要回安府也得那个什么庆王的同意是不是,可是那个庆王又是谁?我怎么都没听说过,能配得起安苏么……” 一边低着头去揉袖摆,一边低声:“她都不同我说。” ☆、二 安娃娃却怔了眉眼,噤声片刻,适才沉了声音,低低的声调恍似要化一阵薄烟散在风中。 “庆王殿下是储君的最好人选,而今皇帝生了恶疾,想必命不久矣。庆王殿下应是与帝位遥隔几步罢了,安苏嫁去,日后必定会过得好。”说罢又习惯性摸了摸耳垂。 我应了声“嗯”听她如是道来的确不失为好,可到底是多年亲如唇齿的姊妹,就这样离开身边,有许多舍不得噎在喉中,憋得心窝有些难过。 隔日安府。 府中尽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红,一片径直落入眼中有些习惯不来,我眯着昨日哭肿的眼睛将喜婆一脸的谄媚尽收眼底,喉中无来由泛起一阵呕意。 目光掠过她伸来讨赏的一双枯手,鼻尖哼了一嗤,索性绕过她。几步上前推开了屋门去看看安苏,意料之外未见着白卿尘在她跟前,便问:“那南蛮小妞呢,不应在屋里头陪你说话么?” 安苏转过身对我笑了笑,面上精致妆容却掩不住委屈:“猫儿在白府,说是身子不爽。我自然不信,其实我也不苛求她能来,毕竟昨夜里我似乎是招她了……”她一贯叫白卿尘猫儿,倒也贴切,喜怒无常,爱耍小性子,的确乖戾的似个猫。 安苏又偏着头想起什么关键所在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 似的,只疑惑道:“我只是说日后未必得见了,感念她对我姊妹般的情谊,话是客套挑不出错的,她这是恼什么?” 自然是你嫁出去了她心里头舍不得你,你还在那客套来去,生闷气了。 我倒了一碗茶饮了一口,咬着杯壁也只能劝慰她几句:“说来那南蛮妞是极重视你的,想是一时舍不得你。” 安苏端端一个傻人,怔了怔,又回我话:“她重视我还不让着我,昨儿灯会的时候巷口王家胭脂都被她抢走了……” 我直接忽略她满口傻话,郁郁道:“安苏,我也点舍不得你。” 她不再答我。 我后来闲得无聊将这番话告诉白卿尘,听说白卿尘当天在家难过的喂撑死了一只白兔儿。 后听闻,安苏嫁与庆王的婚宴极为风光,庆王又册她为侧妃,只低正妃一些。可后来的姜家娘子也是这个阵仗这个位份,我家安苏也不是最特别的,心里总有个地方为她不平。 ☆、三 诸多繁缛礼节,安苏终踏上花轿,一行人抬轿热热闹闹走向庆王府。 我同娃娃立于阿爹哥哥们身后目送众人簇拥花轿而去,侧首将目光落在身旁娃娃稍郁脸色之上,不由得劝:“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又不是安苏一去不回了,哭丧着脸做什么?且笑一笑,一会子还得赴宴呢,别扫兴。” 待她应我之时,花轿已远,连喜乐的声音也不甚清晰,望着方才众人走过的长街愣了愣神,我莫名厌恶起了这种男婚女嫁的事宜。 至婚宴上,阿爹不胜酒力先回了府,只留我们几个子女,娃娃不住频频向庆王敬酒,几杯见底再满上,脸色已经微微晕开了一片红。 她似尚还不知自个儿什么酒量,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后又要给庆王敬上一杯,第八杯见底时我禁不住抓住她的手示意已经够了,不料是徒劳,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含着笑将第九杯递给庆王,声音低沉了一些。 “庆王殿下府中有妻妾无数,而安府的安苏却只有一个,而今嫁与殿下,望殿下能珍之爱之。婚宴之际承这欢好气氛适才与殿下累述这一句,礼数不周处只望殿下海涵,毕竟是嫡亲的姊妹,只本着心罢了……” 说着又抬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我疑心她是不是已经醉了,这般话说的竟如此不合时宜。庆王他有妻妾无数,宠谁爱谁都是看他心之所向罢了,况且…… “哟,此时新婚燕尔,没成想安侧妃还需得她妹妹来替她邀宠?安二小姐这担忧的好是时候,莫非这几杯酒下去糊涂了不成。” 气氛由此一句语气娇滴滴的冷嘲热讽直直冷下,循声望去却不知一桌酒席上究竟谁开了口,我目光转向庆王,他依旧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与他无关似的谈笑风生,看来没有要理会女人斗嘴的事情的意思,只举杯寥寥几句话倒也将气氛带了起来。 娃娃却仍站在那处,脸色尴尬。无奈之际我只能扯她坐下,硬着头回了一句:“邀宠自然不是,而现时的确是新婚燕尔,柔情确实不足与外人道,二姐大抵也是舍不得安苏姐又因醉意上头方多说几句。庆王殿下都未曾多言,旁人又以何权来指点殿下家事?这大喜的日子,民女口拙,不知说些什么贺词来得好,便也祝殿下同阿姐长长久久。” 我一向不胜酒力,三杯已至极限。 此刻却举酒笑饮,目光定定顿在醉得只顾傻笑的娃娃身上,不觉几不可闻一叹。我舍不得安苏溢于言表,她却是从来都是藏心思最深的那个。虽然有些时候这厮二兮兮怪傻的,比方我毛笔往她眉上描她会说很好看,比方打雷天她害怕要点烛火竟点着了被褥,比方她拿胭脂写我名字说要丹字书名克死我,可毕竟人不轻狂枉少年。 周折许久酒席才散了,我扶着娃娃上轿回家,她迷迷糊糊扶着我的手正欲上轿,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在地上,终于哭出声来,任我惊慌失措将她连拉带扯揪上轿也不怪我,再后来哭着哭着竟伏在我怀里睡熟了。一路颠簸也不曾醒来,我头脑发昏胡乱揉了揉眼角,挑起轿帘向外望去,只有几间民居门前房檐亮着几盏灯火,万籁俱静,不见安苏。 那个会偷偷在我药里加一颗糖豆,会在杂书上贴上正书皮让我当着先生面儿放心看的人,如今嫁作他人妇,再不在我身边了。 待下人在轿外道是到府了我才抽回了神,扶着娃娃亦步亦趋回屋去,也不教下人来帮把手。无意嗅到她身上有一股极好闻的杜蘅香气,染了酒气,竟有点让人心猿意马……思绪游走我倏地一惊,身边这个人可是自己嫡亲的姐姐,脸上又一阵烫,下意识将她向外推了推。 怀里睡得正酣的娃娃被惊醒了,吐了自己一身,我愣在一边看她醉醺醺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方才喝多了酒,酒劲上头模糊了神智,竟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哪里在痛。 醉酒应当是头痛些,怎么感觉是心口在痛? ☆、四 回屋已是许久之后的事了,扶着她在床上躺好,伸了伸酸痛的手臂,我暗想下人手脚终究不如自己的轻稳,起身在她屋里翻找出一件衣裳正要给她换上。 又好似想起什么来,手上动作一顿。 衣裳要换不是还得脱么?我目光顿在她睡得一脸安详任君采撷的模样,酒后的神识尚还昏昏沉沉,鼻腔里蓦然有些发热。紧接着头脑一热,抬手覆上她衣领处慢慢为她解下外裳,顺手抛到脚下,没留神指尖碰到她里衣外露出的肌肤,鼻尖悬而未落的一点红溅在手背,手下一顿,却再没有为她重新再换上另一件衣裳。 只是禁不住将唇附上她眉间,沉沉一吻,又为她盖上被褥,方乘着几分醉意出屋带上门。屋后酒劲又一股脑的冲上来,前半宿不知怎么鼻血涌得没完,后半宿又因不胜酒力,折腾得好几日没怎么出屋。 当夜回府之后的种种也于酒醒后被忘得干净。 之后的日子便也逐了原前轨迹重新平静,未因少了安苏有何更改。约是安苏嫁去三月之后,先帝驾崩,庆王即位,举城或惊或憾或喜,民间百态。 走在朱雀街上,总能在周遭茶铺瞧见聚起的一群人,绘声绘色道先帝如何骁勇平定南诏蛮夷,如何才智与突厥可汗交好,如何……所讲之事无不是将先帝捧得犹如天人,谁还记得这几个混混几月前还曾聚众怒骂天子无能。无端想起武后曾立无字碑,立意功过自有后人说,现在看看确实是武后料事如神。都道天子真龙万寿无疆,却都终究有百年,纵使天之骄子殡天了,长安人头上这片天也不见有风云变幻。 一朝天子一朝臣,阿爹也应旨封侯,被新帝夺去手中实权,被告回家颐养天年,自此多添了颓意老态,日日懒懒于院中侍弄花草摆弄棋盘,仿佛风中残烛,怕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 再经不起许多了。每每见了阿爹这般失意模样,于庆王之厌恶,便浓的压不下去。 至于安苏,闻说入宫即为正二品,圣宠正眷,后位仿佛只隔一跃便触手可得。但也仅仅是仿佛而已,后宫里的女人诸多手段,我亦料想这一道凤凰涅槃的槛安苏很难跃过。 也是自庆王称帝安苏入宫以后,除一日三餐娃娃都将自己锁在书房,去瞧时也无非是在一笔一划书几阕词,等写好了又撕去,再拟笔。好似醉酒般执迷不悟,阿爹由她去,我亦不作他言。 可明天是我的及笄之礼啊,一个女子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日子,我想要她陪着我,重回那年她及笄之时她穿一身华服跪坐待长辈助词,又趁着长辈不留神的功夫回过头冲我一吐舌的默契。 我不知安苏在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地位,会让她三个月还走不出这圆圜,又或许是不敢想。 定定神推开青莲漆的门,屋中一灯如豆,她仍是不知倦的埋下头沉着脸色写些什么,我走近她身边欲看,她却又将那薄笺揉成一团扔在脚下,明明是见了我,却又什么都不说。 我看着无由一恼:“你知你这月余来有多少人担忧你身子吃不消?我不知安苏她在你心里头究竟是多重,她是你姐姐,也是我姐姐,我也舍不得她一个人在那所谓九重宫阙里与人周旋,但也不曾似你这般颓唐。可你纵是一辈子都缩在这小小书房中见不得光又如何?你以为,她便能重新在安府住下是么?” 我稍停了一刻觑她神色,看她还垂首在笺上勾勾写写些什么,又继续道:“你这样不吃不喝不停的写了什么?你脚下这些废纸页载了你伤春悲秋是么?” 蹲□作势要拾起一团展开看,眼底莫名一酸,本欲拾地上纸团的手收回揩了揩眼里的泪:“明天是我及笄之礼,你日日忙着这些,自然忘了对不对?我知道的,我就知道的……” 话愈是说下去,泪珠子愈发滚得厉害,哭的混沌之际有一双手扶我站起身来,轻声劝慰,依稀语气听来颇含无奈:“我也只是想找个宣泄以泄不忿罢了,你也知道我生来丧母一直得安苏守护,自幼敬重她,怎么会不比你多伤心几分。瞧瞧你,眼睛都红了,哭什么?你及笄之礼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会缺席。”我循声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她眼中宠溺。 打小她都最不忍心看我哭,只是现在听到“我这个做姐姐的”眼里的泪珠子便更止不住,我也只是你的妹妹,永远不能是其他。 默了会儿,忍下哭意只是闷笑着拿起她方才一直写个不止的小笺看了看。是一首诗,许是她方才心乱,并无什么韵脚工整,我随口念了出来。 “桃花美酒昨日熟,灞桥春风不折柳。一阕浅辞意难托,未见长安藏天穹。” 灞桥是离人之桥,长久来又是有冬折梅、春折柳别在腰间的习惯,此中惜别之意毫不加以掩饰,再看下句“未见长安藏天穹”,只是一腔不忿于那昔日庆王而今所谓天子,字里行间难抑愤意,既然隐晦不来,未免教有心人看去,便是留不得。 我笑着将这阕词撕了与她玩笑:“三月来原以为你才情应颇高了,不料想还是在这种伤春悲秋的套路里周转不来,撕了才好。眼下,还是陪我去瞧瞧那些个及笄礼服哪个好些才是正经事。” 拉她出屋时月光将人影温温柔柔缠绵成了一双,夜色颇好,疏星朗朗,明儿个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美名其曰过渡,其实是一脑抽产物,写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这是正剧……orz ☆、五 隔天早起还不及梳洗便已急急将放在案几上的衣裳拿起穿好,旋身转了半圈,衣裳轻薄如蝉翼又如云卷,裙角一隅有一朵叫不上名号的花,洋洋洒洒的花瓣绣得灵动,模样可心的紧。最最重要的是,它是娃娃挑予我的,说是配我正好衬了这干净清雅。我是个粗人,看不分明,她说是,那便就是。 草草在菱花镜前胡乱收拾了妆容,眉也懒了扫便急着出屋去给娃娃看,无奈何姑母不知打何处冒了出来,道是要我乖乖候在屋里头等着,头饰也需换了,这也是有许多门道的,一着不慎便会误了终身。我只当是前人唬小辈的,一件头饰罢了,难不成命数皆在其中了么? 心里头是这般思量着,嘴里却是小辈恭恭敬敬的话语:“是是是,及笄礼是否合宜关乎命格如何,瞧我怎么忘了呢?下次一定注意……啊是是是,没下次了。”姑母在一旁边为我梳理头发嘴里还不忘念叨,我知她三贞九烈替人及笄祝词束发颇有一手,不料是这般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老人家。 听她叨叨了不知多久,渐渐起了睡意,眯眼忍不住打起呵欠来,我转头问:“还要多久?外头热热闹闹的,怎么横竖与我无关似的。” 无人回应。 再定睛去瞧周遭,竟不见那姑妈身影。百般疑惑之下,偷偷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屋外一片祥和安宁。我心甚喜,大摇大摆晃出了房门,可四下竟无一人,连丫鬟下人也无,我不禁皱眉臆想,莫非如杂书中所述的,有大盗趁着举府节庆混了进来,杀干净了人抢了钱财逍遥而去? 当即头脑涌上无数画面,如此这般便信以为真,口中一声怒骂:“太尔娘之的为非作歹了!”心里头泛出一阵焦急,迎风跑向厅房。 “息儿!胡闹,怎么这发还未束好便到处跑了?这会影响你……”是爹爹声音,我心下一阵深寒侧过头看了看,果然是爹爹在皱眉看着我,什么个什么,爹爹从恶霸大盗手中逃了命怎么还不报官却还这喝茶?“爹爹!你逃了性命还不去报官?” 看他面露疑惑之色,我不知着了什么邪,居然又跺着脚解释下去,渐渐红了眼眶:“大盗趁乱潜入我们安府伤我们家人还抢了钱财这您还赶紧去不报官?!爹爹!”话至此却猛地回过神来,爹爹要真被劫了还能束手无策?他可曾是大将军啊。 我怔了怔抬手摸了摸了自己梳了一半的头发,从头到脚彻底凉了:“我,我调剂一下大家心情来的,是瞧着今天还挺热,怕闷着大家。既然不闷,我头发还未束好,我,我该回去了,姑母该是等急的,大家且喝茶……”话罢飞也似地溜了,耳后有娃娃声色朗朗。 “安息,你这衣裳穿着的确好看,小心些,裙摆长,留神别摔倒了。” 不听前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命数果真是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 红着脸慌慌张张跑回屋中,入眼却见姑母正皱眉候着,没开口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只见她犹有风韵身段正襟危坐,似笑非笑问我:“哪里去了?” 我怎么敢告诉她是我自己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 偷溜出去了,江洋大盗一说自然也端不上席面,如此一来便有些犯难。我苦皱着眉低下头揉袖子,说去给爹爹奉茶了?下意识抬手摸摸没梳完的发髻又撇嘴,不行不行。饿了出去寻吃食了?想起桌上放着的几盘糕点又无奈暗自泄气,我皱眉,目光掠过裙角那朵素花时却心念一动。 “方才屋外有人叫我出去,我便出去了,也不知是谁……”我眼一转接口:“唔,我猜是大概是娃娃。”抬眼瞄了一眼姑母,她神色果然有些松动,又忙不迭趁热打铁:“昨儿就说要我让我穿这身衣裳给她看呢,我困了没答应,想是等不及了想看。” 其实何来之的等不及,不过一时杜撰出的,她岂会在意我穿什么。 鼻尖有些发酸,那厢的姑母却是真信了,点头称是道娃娃不知忌讳。又笑着摆手叫我来坐下继续梳头,我亦是回之一笑乖顺坐回。 “姑母,方才你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你。” “打点下人利索些罢了,不提点,他们也不会正儿八经出力。对了,你娃娃姐的及笄可也是姑母助词的,当时可真是热闹。” “娃娃?那她束发时是不是火燎屁股似的坐不住,不比我乖巧伶俐啊。” 姑母闻声扑哧一笑:“你也是乖巧?你才是火燎屁股!娃娃可比你听话多了,就那么乖乖坐着,当时好似……还说是要我快些束好,一会儿去找你做什么呢。” 经姑母一提我适才想起来,娃娃及笄那天正好是上元节,我同她约好一起去看花灯。 当时她并不似现在这般缄言,叽叽喳喳欢腾得像只画眉,尤其像府里闹得最欢,我最想烧来吃的那只。 那时她束了发来灯会找我,算算离及笄礼还差些时辰,两个人便在朱雀街来回转悠。最后在面具摊前停下,摆弄来去,买下一双人,一男一女,样貌都绘得姣好,只是不知叫什么。她为我带上后道:“双双人,双双连理,双双比翼” 双双人……连理……比翼。 我当时只是说她卖弄文采,不知所云,我是童稚不知天下事,那她呢?那天可是她及笄礼。她已是成人,自然通晓何谓连理比翼。 往下想去,我手心不觉生出一层薄汗,呼吸一滞。 可若她当时只是说面具上的人连理比翼呢,犹疑之下突然有了这般疑问,却又释然了。与她双双怎可能是我,你曾说我是你好妹妹,我也说你是待我最好的姐姐,我们大抵终此一生仅止于此。那双双人,双双连理,双双比翼,这般缠绵的话语,她自然是只会对她的玉面檀郎说。 我回想起儿时头回觉着自己喜欢的是她后,告诉一向同自己要好的玩伴时那玩伴眼中的惊异,那样的眼神,就好似是在看什么怪物,锐利如针芒,落在我身上,刺得生疼。 又想起那玩伴而后的那句违背伦常,寡廉鲜耻,心中似有什么漫开,润的心腔生出一股子酸。 一念换下,姑母已将发髻束好,笑吟吟对着我看,道我真真是个美人胚子,我自然知她对谁都是这样的话语,抬手扶了扶钗环笑:“哪里是美人呢,放眼长安城,要寻个好皮相的太容易了。” 又是一番不知重点的寒暄,我起身送姑妈出屋,看她身影最后一点隐去,紧紧咬唇愣在门前。风一吹,裙角的那朵花迎着风仿佛要飞出裙角那束缚的一隅。兀自苦笑,折了身回屋。 回屋闭上门,恍恍惚惚翻开箱屉去寻那面具。那面具模样还在我脑海逐渐清晰,眉目一派柔婉,唇一点绛红,似是朱砂涂上去的,若是真人,必是绝代风华。指尖于丝软衣料间摸索到了什么,我取出来,就是那个面具。一双人,女在我这,男在娃娃那,方寸之地相隔,咫尺天涯。 面具上为抛光涂的蜡已经脱落了几处,有些泛黄,摸上去不也再似当初那般细滑顺手,却依旧掩不去那面具上女人气度,我不觉叹那小贩好巧的一双手。抬手附上,口中只淡淡道:“你爱那俊俏郎君相思彻骨,可你怎么知他是否爱你?” 面具一脸柔婉笑意看着我,并不答我。一点清泪朦胧了朱砂唇,古来都是单相思最郁结人心。忍不住咬着唇低低的呜咽出口。可你怎知道她是否爱你? 她又怎会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矫情的来了 ! ☆、七 “笃笃笃……” 屋外有叩门声传至耳边,我慌乱站起身来,问道:“是谁?” “是我,娃娃。” 有那么一刻,我疑心自己心脏已跳脱出了心腔,来不及迟疑,擦去泪珠子匆匆弯唇做个笑脸,站起身将面具放在妆台上,适才将门启开,光亮一瞬倾入晦暗小屋,竟一转方才凄清,我弯弯眉眼,笑道:“门是未锁着的,直接推开进来便是,你怎么过来了?” 娃娃抬手为我理了理衣裳,瞧了我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明来意:“阿爹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备好了,一会宴席便要开了,可来了好些人呢。”忱度片刻又说:“一会乖乖听着要姑母祝词,知道么?她是有经验的,你听她的吩咐,便出不来错。” 我点头应下,愣愣看着眼前这个教自己日日不能安的人,扯了扯唇角笑出来,不知是不是着了邪,口中不觉呢喃出声:“双双人,双双比翼连理,是不是真的?” 她似乎未料到我会提这个,皱眉睨了我一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只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 得不到回应,也便释然了,我垂下方才哭红的眼,尽量不教她瞧见,折身去取那泛黄面具戴上,轻轻一笑。 “这一双人,一双面具,可是比翼连理?” 她恍然:“当时是信口而出,其实连理比翼本就是一双,何须去带上双双累缀。是了,这一双面具自然是连理比翼。” 她说的只是面具……仅存的一丝侥幸被踏破找不着残骸,再想想束发时那一瞬惊喜,仅是一个时辰,却犹如隔了几世。 “可你把他们分开了。”我语气带笑,戴上面具她亦看不出我如何哭得一塌糊涂。 不待她回口我又道:“罢,不提这个,一会便开席了,我先整理一下妆容,你若再无他事就先去吧。” 我疑心自己若还不赶她走,便再也撑不下去了。匆匆推她出去,暗笑自己蠢,哭什么呢,明明连开始都不曾,通通都只是臆想,都是脑里穿过一遍的东西,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我抬手摘去面具,倾在面具底的泪珠便簌簌滑落溅碎在脚底,泅得鞋面一团水渍。 可就是明知道断不可能,也总是妄想。 低低一笑,招来小丫鬟要她将我红肿的眼睛用妆容遮过,看她疑惑也只是一笑,再不多说。 待我到了宴上,目光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 所及皆是觥筹交错。 我略一驻足望去,阿爹正与一人劝酒,无意抬头隔许远见了我便朗朗一笑:“好好好,如今我的息儿也长大成人了。”说着又侧过头看了看身边举箸浅尝的娃娃,意犹未止:“也未知,爹的娃娃何时才婚嫁?” 她闻声下意识抬眼目光匆匆掠过宴席,一刻恍惚间我亦是不知那目光是不是也掠过了我,抽回神时只看到了她低下头乖恬模样:“今个是息儿及笄,与我可有干系?阿爹快莫要打趣我了。” 闻言我一怔复笑,原来于你眼中,你与我是并无干系。心念一凉又紧了紧步伐跟上姑母,跪坐于蒲团上好整以暇,却不知笑意早已苦涩一片。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姑母立于我一侧沉声念起祝词,字字句句字正腔圆,可惜字字句句都不曾入耳。我低眉满脑子都是那风轻云淡一声与我何干,娃娃,纵不解我情意,但毕竟姐妹,可又何必这般疏离。 “贵妃娘娘贺礼到!” 正飞转思绪时耳边突兀冒出一声宦官尖细嗓音,我一惊抬头看去—— 一行着宫装之人浩浩荡荡走入府中抬了许多口箱放入府中小院,我细细瞧看一圈,并不见安苏身影,应是礼到人未到。站起身来向前走几步,又屈了跪得酸痛的膝与那送礼宦官见礼。 那宦官倒也极为灵敏,抬手躬身将手中捧着的贺礼奉上顺势扶我起身,口中道是:“问安小姐安。锦盒是娘娘嘱咐一定要亲手交予,里头的玉牌是贵妃娘娘向陛下讨来的,凭此出入宫闱可少些许阻碍。算来当今世家贵族也不过几人有此殊荣,安小姐也该感念娘娘。” 我应声抽开锦盒上锦丝带,如他所言,确是一块美玉雕琢出的玉牌,镂刻入微,触手清凉。而也只是颔首:“公公可留下吃一杯茶再走?你也是辛苦了。”只稍一使眼色,身侧丫鬟便不点自通将一袋碎银递给他,我不动声色看他佯作推诿,一笑又道:“自然也劳公公代为传一句话。” 话音方落,他便了然一笑顺手将钱袋收入袖中,毕竟是宫里周旋多年的老狐狸,这般礼遇也波澜不惊:“但讲无妨,奴才自当代为转达。” 我想了想,也终究不过一句:“就说是,息儿愿姐姐这般荣宠一世,百岁无忧。” 那宦官原以为是如何一番情深意切的打紧话儿,此时一听,唇角一动低头将笑意忍下,道一句自然会的,依言讨了杯茶水回宫复命去了。 ☆、八 我抬手拾起那玉牌翻看了会儿,笑吟吟正欲折身给娃娃告诉她这回见安苏有望了,抬步的一瞬猛然想起那一句与我何干,渐渐停了步子。何苦来?何苦作践自己想这些事。 兀自苦笑将玉牌收入锦盒中吩咐下人好生保管,自顾移步入席提起案上温好的酒,为自己酌一杯,低眉想起上次喝酒是为了替她解围,喝完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可她却看都不曾来看自己一眼,愈发胸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直直冲入肺腑,头脑也一阵黑白。 三杯下腹,身子已经热得汗流浃背,口中咬字不清喃喃道:“嘶……好烈的酒……”,仍抵不去心底满满落寞。抓着酒盅扶案起身下意识向娃娃处走去。 一步三晃至她桌前举起酒盅向她推去:“喝!” 她一愣复夺过我手中酒盅扔在一边,扯着我的手叫来下人去煮醒酒汤。口中怒道:“你明知自己不会喝酒,这是做什么?不稀罕这副身子骨了?” 我半抬眼笑了:“原来你也知我不会喝酒?上次为你解围饮酒难受了好些日子,你都不曾理会,现在你又在干什么,可怜我?还是觉着当着这么些个人丢了面了?” “你瞎诌些什么,什么可怜,我是你姐姐,怎么能放着不管你。” 我笑的越发厉害,借着几分醉意道:“姐姐?是是是,我可有个挑时候照顾妹子的好姐姐……可你我毕竟不是同母所生,死活都应是互不妨碍的吧?” 正说着,手上被她缚住的力道又重了些。“嘘,阿爹来了,你说话好歹小心些” 我脑仁生疼脚下有些站不稳了,随口‘恩’了声,旋即便听得阿爹问我要什么及笄贺礼。我抿唇脑袋一阵昏沉,一心想喝水,沉吟片刻道:“给我屋前引一条溪。” 我边说边比划了个圈:“喏,这般大,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从院这头到院那头都连上,再弄个小小的桥。”想想不对,又道:“溪太细就不要桥了,我可以跨过去……这样日后煮茶挑水就方便了。” 阿爹是心情颇佳,点点头利落应下了。 娃娃在一旁禁不住插话:“安息是喝醉在讲胡话,阿爹何必把这当真?” 阿爹却似不以为然,摆手嗤道:“这说法不是极好么,引活水来,也能引来引来源源运势。” 我莫名得意挑眉向娃娃瞥去,不料头又一痛,只得匆匆向阿爹道了别扶着小丫鬟向屋里走去。 步子却下意识走慢了些,因她方才言辞里流露的几分关护,下意识带了期盼,又不敢回头去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房门前也不见她跟上来,料想又是一次自作多情,驻足自嘲一笑,自顾推开丫鬟独自进了屋去。昏昏沉沉间坐回床上,眼底眼泪压了又压,终还是忍不住一滴滴砸在裙面上。 方才明明是看淡了的,明知是自己一厢情愿,满怀的期盼可又因那一点点小事又禁不住死灰复燃,何其可笑。哭到嗓子发干的时候,适才站起身来找水,无意看见了仍摆在桌上的面具,不禁抬手抚了抚,忍不住低声:“你倒也真幸福啊,不悲不苦,几年来都是这副样子,笑得这么好看……不似我,因一人又喜又悲,喜偏还压不过悲,何苦来?明明自知是全无可能,还非要去依着一些蛛丝马迹自欺欺人,哈哈哈哈,你说,我究竟为什么喜欢她?” 我带醉意语无伦次哭着责问那面具,面具却只是眉目带笑的看着我,我一恼狠狠道:“你笑什么?为什么笑?笑我狼狈吗?你不也是苦命的!那年上元节你同那个儒生面具不是一双人么?怎么现在只有你了?怎么,现在陪你的只有我……” 说到最后却再说不出什么了,终究是恼人的单相思罢了,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门突然吱呀一响,有一清润女声轻声问:“安息,看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发tut精尽人亡了。 ☆、九 轻轻一声,就仿佛一片混沌中透过一道光,刺破晦暗。 我惊疑不定转过身去,她站在门前笑吟吟看着我,手中端着一个小碗氤氲热气,背光而立,恍如神祗。 “娃娃……”我犹带哭腔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 。 她皱眉,放下小碗向我走来:“怎么哭了,很难受?” 我摇头又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冒出来:“我,我以为你这次又不会理会我了,我……我没哭,我难受……我没,我没哭……” 我一阵胡言乱语,任她将我扶到床上躺下,端起那个小碗拿去汤匙舀起些吹了吹,给我喂下去。大概是醒酒汤,又酸又暖,激得眼泪又止不住的落。 她又拿起绢帕为我拭泪,缓声哄我:“不要哭了,喝了再歇一会便不难受了。” 眼中无限温柔几乎要将我吞噬进去,我下意识问道:“那日我替你解围饮酒,之后那般难受,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一眼也好啊,我身子便不会那么难受,心里亦不会难受那么久……” 她似一怔,直指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终道:“那几日阿爹安排我去同裴家少爷在长安城到处转转看看,看看是不是合得来。”她大抵将我语气之中酸涩当成了委屈,笑了笑,端起碗来又为我舀起一勺挪到我唇边:“不提那个了,来,喝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是如此,枉我自作多情为她解围难受那么些日子。原来那些我所坚持的,自以为能让她动容的,于她眼中,终究尚不如爹一声吩咐来的要紧。 一把推开她的手,匙中汤水尽数洒在被褥上,泅成一团,目光冷冷看向她,几分醉意散去:“上次喝酒只是为府里圆个面儿罢了,当时你怎么能喝酒误事说那些不知轻重的话,你可知那日你面前的是储君庆王,那时是安苏大婚?何时轮到你去未雨绸缪。至于代你解围,是我妄自多情以为那是予你的恩惠,哪儿想纵使我难受成那个模样,于你眼中也终究不如同个富贵家里的公子哥儿逛街来得重要。我也真好笑,怎得会奢望你会来,是,是我喝不来酒还硬撑,可你现在来假慈悲干什么?可笑不可笑,出去!” 她看着我,缓缓放下小碗:“但是这醒酒汤你还没喝完……” 话还未曾说完便被我一叱止住:“带着汤一并出去!今日爹爹面前我教你难堪,现在怎么知道你在里头放了什么,我又怎敢信你?” “知你喝酒便会难受,放了些姜好出汗,出了汗便不会那么难受了,其他都是醒酒汤的作料,我没放什么……” 那般怜悯的语气刺得我心口一痛,说不出话来,头越发昏沉,身子也无什么气力。就好似……将死之人没法拒绝一句路上走好的劝慰,没力气拒绝,无所支持之际也不能够拒绝,绝望无援之时又不舍得拒绝。她见我软下来,又将小碗端起,哄道:“来,喝完,歇一会。” 我任她一勺接着一勺送进我口中,汤水又从唇角流下去,一滴也不进嗓。她为我擦了擦领口汤水,轻声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我抿唇一笑:“多情恼无情,如今终于不恼了,须得问何必?” 我却未料到她闻言会一怔,反我问为何。为何? 因我自小至今一直喜欢你,偶将心思告之他人换来他人一记白眼的不知所措,不知他人的鄙夷缘何而来。因我后来知道喜欢姐姐谓之伤风败俗之时的难过,不明白那为什么会给整个家族带来耻辱。因我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喜欢上一个本不该喜欢的人,注定这辈子不能说出口的失落。 不说出口,纵使你不会爱我,也不会让你讨厌我,觉得我有异于常人。 诸多的不知不明,追根溯源都只是我不懂,在这个世上,有人喜欢花鸟鱼石,有人喜欢高官厚禄,有人喜欢美酒奉承,那些都未必是干净的,为什么独独我喜欢的便是为世人所不齿,为世上所不容。 居然会连说出来的资格都没有。 万般思绪收敛,我侧首睨过她眉眼,忽而一笑,语气带了几分涩:“没什么,你知道我常比别人多想些东西,也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偶有乖戾,你也勿往心里去。” 扶着床沿站起身来,自桌上将礼盒打开,将玉牌取出来,放在她手心。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竟也耗费十分的气力,许是酒后身子弱,许是,心累。 “安苏遣人送来的贺礼,方便出入宫,你拿着,想安苏的时候就去。” 她接过愣了愣听我如是道,唇角竟不觉浮出些笑意,眉间都舒展开来。再顿会儿却又将玉牌塞到我手心,语气却是轻快:“这是你的贺礼,你拿着,到时候咱们一同去见安苏姐。” 我应好,任她拉着我的手,说千般万般安苏曾经对她的好,那些远胜过安苏给我吃糖豆的好。言语里透出的几分欢欣,我都只付之一笑,又不禁暗嗤。原来连姐妹之情,我也都输给了旁人。 ☆、十 我望着她眉飞色舞的神色几番笑意欲止,又只能笑着附和她安苏也曾如何如何待我好,可也不及安苏对她的关怀多。十指紧扣蜷在掌心,蓄长的指甲尽数深陷掌心,劲道下得极狠,抬眼觑她笑得愈发浓,掌心居然不痛了,反是第四根肋骨那儿,一阵刺痛。 纵使只是如此,居然也能使我心痛,而你注定一世不会知晓。你道,这可不是天大的笑话?我也不过这样的人,易怒易哭,尤其有关于你,哪怕是些微小事也能在心里惊起波澜。 我侧了身抬手为自己续一杯茶,猛灌一口,激得一阵咳嗽,脸涨得极红,连眼里,都咳出泪来,心里却是舒坦了些。她面上笑意也隐了,眉间略含嗔意拍了拍我脊背,边拍边道:“多大的人了,及笄礼都过去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喝水都呛着。”顺手抬起衣袖胡乱在我眼上抹一把,将我眼角几滴悬而未落的泪珠一并拭去。 我定神稍舒抑郁,启口问:“娃娃,你喜欢什么物件儿?”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且说嘛,到底喜欢什么个物件?我隔日同人去朱雀街顺道给你淘来。” “好像……西市那前几家铺子那吧,有一家糕饼店,你买些赤豆糕来,我记得滋味不错来着。” “哪家铺子,唤什么?你干脆……写我手上,免得我忘了。” 她颌首,起身只消极少的时候便寻着了笔,抬笔一笔一划写下去,狼毫蹭在掌心惹起细痒,连眼里也出了笑意。半晌她书毕道是要该走了,我亦含笑应下,唇角方才不及擦去的泪珠堪堪滑进因笑微启的唇隙,在舌尖蔓出些微咸,却也不苦。见她起身要回去了,我便又蜷回了被褥里阖上眼,耳边能听得到她取开灯罩吹熄烛火再带上门的声音,极轻极柔,可就是听得再清晰不过。 夜里眠浅,怕手心出汗花了她书的字,小小的事,也弄得辗转反侧,心也被那狼毫蹭过一遍似的□。 隔日上西市的时候其实身边也没什么人,独身一人携个丫鬟罢了,只是同人一起上朱雀街顺道淘几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 个东西的幌子听上去不刻意,也能将诸多心思掩得稳些。我小心翼翼将手展的开了些,怕出汗濡湿了那几个小字。店铺都是一间一间极仔细的找,步子迈的缓,也因生怕漏过她说的那家铺子。 她道是前几家,可一家家都翻过来了,偏生是没见着,禁不住扯了身旁正要走过的行人,抬手指着掌心问他这家铺子在哪处。 那路人倒是热心肠的一个人,瞧了眼我手上写的的店名,皱眉想了想,半天才道:“徐掌柜那家么?滋味的确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哎呀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夫人可是那家糕饼店的常客,那糕点几乎天天都要吃的,说是甜而不腻,又不粘口……”絮絮半天,才转至正题:“只可惜老徐家乡出了事,听坊间传闻是她母亲又旧疾复发要见他最后一面,哎哟喂,也真可怜,铺子也卖了,造化弄人不是?现在那铺子里是个苏杭来的商人,做绸布生意……你还真别瞧他一脸可靠,人可奸猾着呢,坑人得紧!连一匹素布都要好些钱,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你说怎么买得起?天子脚下都有这样压榨百姓的蛀虫,你说……” 看那大哥数落起那名江南贼商,似有滔滔不绝之势。我适时颌首言了声谢,向后退了步示意他过去。那大哥还是一脸意犹未尽模样,又补了几句话,啧啧舌方抬步走了。我身后丫鬟适才禁不住压低声道:“男儿家这般多舌,精瘦精瘦的,家里头那位必是悍妇!”我闻声禁不住嗤笑出声回道:“那位那个口才了得滔滔不绝,想是说书人,悍妇?你好歹知礼些,明明那叫严妻。”也只是笑闹一会,下意识去想她知道后失望模样,心里又一阵发慌。 思量良久终是打定主意,折身带着丫鬟卖了几两红豆,适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告诉别人这个路人是我进去恶意卖萌的么……。 ☆、十一 彼时立在门前,手中还捧着腾腾热气的赤豆糕,狠咬一口下唇,痛的嘶了声方起了胆轻轻叩门。 是她睡眼惺忪启门,我目光朝里瞥去,屋里只一灯如豆,她应该是睡下了,心里又一阵歉疚:“你的赤豆糕,我给你买来了。” 她闻言扑哧一笑,睡意散了几分又扯过我入屋坐下,和上门才坐到我身侧。 “我还以为你给忘了,不想你还记着呢,可算你还有良心记着姐姐。” 姐姐,又是那二字,听了无数遍,也心凉了无数遍,若不是因为这二字……若不是因为这二字……定神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佯似无意般开口:“总姐姐妹子的,听上去长幼尊卑都分明的不得了,一点也不亲近,亏得我还给你做……买赤豆糕吃,唤些其他的听听。” 她倒也信我,点头也连连称是,忱度片刻笑说:“那唤息儿,爹爹也这样叫你,总也亲近了吧?” “这个更难听,已死了似的……若不是爹爹常挂在嘴边,我应都不想应一声。我瞧,直呼安息来得好,虽是古怪的名字,可叫着总没什么辈分,我也叫你安娃娃,越是无束,才越是亲近。” 这样的称呼也曾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每念一次,心里便生出一股子言说不出的滋味,偏还缱绻。总比姐姐妹妹唤着距离近些,不必再惦念什么亲情。 她闻声也是颌首,眉尖却略皱:“这倒也好,只是……” 我急急打断她,生怕她再驳:“成了成了,赤豆糕都快凉了,先吃一个。” 边说边顺着盒边掀起食盒盖子,拈起一个向她口中塞去,一时都没料到这等动作何等亲昵,待反应过来时,心口好似有个地方塌陷下去般。 塌下的地方,莫名涌出一股甜来。 再屏气凝神看她将自己递过去的糕点咬下一口,又沾了些许蜜糖再咬第二口适才松下口气。 她眉眼稍稍舒展,神色安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诗念得眼底笑意愈发深,渐渐,连我也瞧不出其中意味。又听她续言:“赤豆,红豆……红豆添蜜,相思不苦。” 红豆添蜜,你道这是相思不苦,若说是情话,这便是我听过最温柔的一句。 我闻她如是道也不由噤声,瞧过她眼中一抹意味深长,看她含笑一口一口吃,心也跟着欢喜起来,也不甚在意究竟是谁在相思,所思者谁。 隔日晨起,方起身懒懒抹一把脸,正对着铜镜将嘴唇擦得红艳。身后有人推门而入,我料想应当是侍奉丫头阿九,便也不甚在意,瞧也没瞧一眼。直至唇擦得由嫣红生生弄成玫红,适才满意一笑,边说边笑着转过了头,“阿九,你瞧瞧,这新描的唇好看不好看,你说娃娃看了究竟会不会喜欢……” 目光顿住的时候,未料眼前的竟是娃娃,面上笑意蓦然僵住,口中还有下半句话未来得及出口,只怔怔看着她,憋得满面通红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我是觉得你眼光好……你看的上眼的话那我这妆便一定是画得好……你莫要误会。” 愈是解释,她眼底笑意便愈浓,连遮掩也不加,又目含深意看我良久才道:“其实我都知道了。” 我闻声一怔,心下一阵慌,急急发问:“你,知道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发。 ☆、十二 “我知道昨夜的赤豆糕是你做的,我知道那家铺子几月前便易主成了绸缎铺,我也知道你问过我的双双人意有何指。安息,这些我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听她如是开口,我料之不及怔了许久,有无数句解释在心里酿成,到了嘴边又统统咽回口中,终了,只是一声低问滑出口中:“你都知道,那你大抵也猜得出我是喜欢你的。你会,厌我异于旁人么?”话至此,眼眶一烫,又紧接道:“对不起,我原本只是想偷偷喜欢你……我也不知为何就是喜欢你。其我知道什么是弥足深陷,也知道什么是有悖伦理,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不应该,可我就是,情不自禁。” 言至此处,胸中数年来的委屈统统溢出心腔禁锢,漫至喉中一声酸涩。 “你不该对我好……你对我好,总让我再多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教我又欢喜,又难过。” 委屈都化至方才一声低语里,可心里的慌乱却犹不能止,怕,怕她如旁人一般,知道后对我避犹不及。抬眼再看她时,泪也朦胧了视线,只觉得她眉目笑意俱是一阵云烟,触则会散。 “我都不待你好,谁来待你好?”她声音却是刻意温柔下来的缓,与她往日说话不同。字字句句自口中吐出,坠我心里分量可堪千钧之重,欲承还不能。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 我满目含疑向她望去,分明看见她在向我笑,那样温存的姿态,也曾在梦里百转千回过。只是这般的真切,还是头一遭。 怔忪之间又听她开口:“你做的红豆糕,味道淡了些,可添些蜜糖便滋味上佳。不,不对,都不必添什么蜜,只要是你做的,滋味于我都是上佳。那满满一碟我可都吃完了,你准备何时再为我做一次?” 我蓦然疑心这又是我一个飘渺梦境,只是较之往日的真切了一些。 愣了愣竟抬手触上她眉骨位置细细抚了抚,指尖正传来她的温度,加之她方才说过的话语,一样一样糅合在心里,竟是搅合得滚烫。 伏下眉目,竟多了几分扭捏:“我……我这去。” “等一下……” 她覆唇过来,在我唇上徐徐蹭了蹭,气息吐在我面上,惹得耳根子蓦然红的通透。 “你嘴上,胭脂抹多了。” 其实我并不知晓娃娃霍然一转的态度缘由何起,却乐得陷在她而今温柔之中。早起可以将唇抹得通红,午间用膳时纠缠得正好被她蹭去一半红,然后看她唇上浓浓胭脂染在红豆糕上,尽数被她吞下肚,再听她赞叹吃糕居然可以尝出一股子胭脂香,笑骂她:“呆!”,膳后再煞有其事提醒她多喝些茶水,中和中和胭脂香,免得日后不适。午后则懒懒支开阿九去买红豆,伏在案上看她写些我瞧不懂的诗词,听她捧着词集笑问我鸳鸯二字怎生书。 我眯眼同她挤在一张小小藤椅上抬眼看阳光漏过细碎树叶投在地上的斑驳,渐渐有些睡意时自然而然倚在她身上,她并不像平日道是怕人瞧见推开我,反是将我往怀里拢了拢。彼时凉风习习,她身上一股子说不出味道的绵香,身子倚着又软。我一时以为自己舒服得连骨头都快化了。 睡意朦胧中她附在耳旁低问了我一句什么,也没听清,反是她气息呼在耳边惹起些痒意,唇边便溢出一声轻笑,又沉沉陷入睡意。 最后一丝神识也陷入混沌的时候,一声轻叹在耳际响起,却未曾留意。 隔日再为她送红豆糕时正巧遇着阿爹自她屋里出来,我见了礼本欲等阿爹走远再入屋,不料阿爹见了我似心事种种般瞧了我一眼,停了脚下步子意有所指:“爹的息儿也成人了。” 我旋即便知阿爹所指正是婚嫁事宜,忙攒出十足笑意,软了调子:“成了人懂了事,正好来多尽些孝。瞧我这不是为您学做红豆糕么?听说,这糕点软糯可口,最适宜您吃。”话说着便抬腕自食盒里拈出一个作势要给。 爹爹自封侯后一向什么都考究,现时又在院中,还起着风,自是摆手示意我收回去不肯吃,深望我一眼,反倒是毫不在意的一副模样:“的确是百善孝为先,除此之外,爹还觉得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妙,叫什么,不孝有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然是要嫁出去方能有后,竟这样笃定么? 不待我答话,爹拍了拍我额头,折身而去——以前若爹要拍,轻轻松松便可以拍到我头上,现时却……我心口酸了酸,一时辨不清究竟是自己成人,还是父亲当真老了,我愣愣望着爹走远的背影,思绪恍惚,回神时将红豆糕随手搁在石案上,转身便挑帘入了屋。 许是动作轻,没惊着她。入眼便是她端茶碗走神呆呆模样,茶已散了大半。不觉笑浮上眉头,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却被她将手顺势挽过去。 “想什么呢?” ☆、十三 “没什么,几句诗罢了,红豆糕呢?”她看我两手空空倒疑了。 我抽回手敛了敛笑,坐在她身侧,睨她一眼嗤笑道:“你想诗的时候我瞧得多了,你几时还曾有心端着茶,敢诓我?哪儿来着什么糕。” 她低笑了声反凑在我身边,也不理会我碎碎念,将我手扯回去,一只手虚虚托着,一只手在我掌心一横一竖写起字来,书罢还轻蹭了蹭我掌心:“猜,写的什么?” 再熟悉不过的笔画,我抬眼看她一脸笑容烂漫,开口便道:“笔墨纸砚端端搁在眼前头呢,少在掌心写字,蹭得怪痒。是了,这糕点铺的名儿中间的福字哪儿来得勾?” 转念一笑,方才的气竟不觉间全消去了,又似不满嗔她:“糊弄我这种呆人,你也真有法子,以为这般我便什么都不追问了?”再皱眉将手抽回,佯恼:“讲,想什么那么入神?” 若是以往自然不会嚼着这等小事放不过,只是看爹方才出屋时的神情,心下却早已疑惑。隐约觉得似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又想不出究竟何如:“莫不是阿爹瞧你年岁不小了,要嫁你?” 听她半晌不语,心下也似乎了然,我反扣她手,笑得刻意浓些:“喝茶怎么不用紫砂壶?” “那是风雅人的套路,学来无用,我瞧还是白玉的剔透,看的分明。”话至一处,她语调蓦然一变:“又好似你命路,我看得分明,你终究还是该嫁的。” 她心思一向教我瞧不透,此时如此一句,我仍旧料之不及,还辩不清这究竟是不是玩笑。 强定心绪,唇角挽起一抹笑来:“你这说得什么玩笑话,好叫人奇怪。” “玩笑?安息,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疑我为何态度一转?”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如今这样就极好,你忘了吗?你说我是终身愁嫁的怨妇,你还说要陪我一起老死在安府……” “安息,这些话,不若都是为了哄你,你不该当真。” “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啊。” 至我眼中泪花险些冒出来的时候,她却忽而一笑:“玩笑罢了。” 我想恼,想笑,望她神色之中郁色,却都无法动作。知她如我,心下已明,这绝不是什么所谓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up!徐掌柜家的糕点铺,必然是徐福记啊有木有0w0 ☆、十四 至我离去,目光掠过端放在石桌上的红豆糕,心中倏地一阵痛。总该有所动作,我想,不若日后或是会悔之不及。我要去找安苏,若她肯与阿爹说几句,想必能胜过我不眠不睡地哭闹叩跪许多。 匆匆回屋翻找出那日她遣人所赠的玉牌,指尖漫上一股子沁凉,紧紧握在手中,握得温热。也不知将玉牌当做了什么,捂在手中整整一夜。她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在心中记起,鼻尖亦是泛起酸。我暗暗爱了那么久,从不敢透露半分,小心翼翼,又情不自禁。终于有一天神迹一般得偿所愿,怎么甘心就这样松开手将这段情放开,怎么甘心。 怎么甘心,这般温存静好的日子,一去不返。 翌日至皇城之前却又生出几分怯意。若是安苏姐姐不肯帮,那当如何?如是踌躇之间宫门那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9 端已跑来一个宫人,喘着粗气道是通传到了,现时贵妃娘娘有召。 适才定了定神颔首莞尔,重踏上软轿,由人带至安苏宫殿。半道儿上挽帘看,目之所及皆是一派奢华,几处草木疏疏散在水畔,远处一座小亭,竟似画里一般。细看亭台楼阁各有布局说法,连那些个郁郁葱葱的草木也是罕有植株,翠绿玲珑。看了一路,也不知倦意。 倒似一晃神的功夫便到了,下轿正身立在殿前等候宫人通传,暗自在心里斟酌说辞,也大致有了说法。待踏入,立在殿中,稍抬眼向正座斜倚着的人儿瞧去,不觉一怔。 华衣锦服,勾描的妆容细致入微,只是眉宇之间不见了当初那份稚嫩,反而是慑人气度。 这还是安苏么? 思及来意方稍减惊诧,低眉屈膝正欲作礼,那边一声温软便随之响起。 “一家人怎么还兴拘礼?起来起来,且抬头叫我瞧瞧,看看咱的息儿是不是长大了。” 话本是亲昵的,也不知是否是我多心,竟觉得莫名一股子气势压的喘不来气,哪儿还有当初一起作弄先生的轻快?我自是宫闱是何等地界儿,却不信什么胭脂坟修罗场的说道。可彼时,这股子沉闷气氛,宫人乖顺至木讷的脸,也教我信了多半。 缓缓抬起头来,见她摆手,也顺着坐到她面前去。看她面上笑意浓浓,也舒了口气暗笑自己多疑,毕竟自家姐妹,一起度了大半生的,哪儿还会见外。 本欲开口将娃娃的事告之,却不料殿外力士一把尖细的嗓子道是苏修容到。安苏敛眉嘱我先至内阁歇息片刻,又吩咐一众宫人将茶点果子之云备好,端坐主位好整以暇待着。 我隔一层珠帘向殿中望去,依稀见了一人着桃红衣裳,不见俗气,也是一副姣好皮囊。步步生莲花,连屈身敛衽也是娇柔动作。 不待安苏开口便径自起了身,轻笑道:“姐姐这儿也可真是缛节繁多,嫔妾便是去陛下那处,亦不必等这好久的通传,可站得腿疼呢?难不成姐姐还不叫妹妹坐下?” 安苏亦随她,随手指了殿下一座位示意她坐下:“妹子怎拿陛下来比本宫一区区帝妾,宫规里写明的自该遵循,不若嫔妃礼仪何以立?更何况,规矩么,束缚得也不过是不知规矩的人儿,知规知矩的人又怎会多嘴。” 话说间扑哧一笑,自顾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呵,怎么偏偏妹妹话多些,倒似来本宫这儿享嘴福。” 那苏修容闻声敛去脸上娇纵之色僵了僵,眉间稍蹙,略一沉吟方吐露来意:“姐姐说笑,这嘴福嫔妾便是向中宫那儿去讨,也不敢在姐姐面前不是?”话至此处一顿,又压低了声:“嫔妾此番来,是有一事告之,前些日子陛下曾临幸嫔妾永安宫一名才人。据……人所报,已是足月未临月事,想是有孕。她也不过一才人罢了,下贱的出身,怎么也担得起龙嗣?” 安苏唇角一弯,戏谑看那修容一脸郁愤,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修容见安苏似有意,语气便又重了几分:“嫔妾自然是不甘的,恨不能将那小贱蹄子肚里的骨肉挖出来,看一看是什么玩意儿,再涂上砒霜亲手喂她吃下去!”又似觉出自己语气太重,深吸口气:“便亲自结果了那女人,又有几处打点不是太好,是想求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好久,实在是词穷。 ☆、十五 安苏挑眉,锐长护甲沿着茶盏边沿走一圈,语气带笑:“这确是有趣得紧,本宫只问你我私交如何。” 那修容辨不清安苏意思,亦随之笑笑,却不答话,连倚着案几的姿态也似无数蜜糖浇灌出的一般绵软,看了都莫名觉得一股甜,眸如含秋水,连我隔得许远也瞧得分明。 “怎么不回答本宫?” “这……大抵是素无往来,也不为敌,也不为友,嫔妾不知该怎么答。” 安苏手中茶盏置回案几之上,啪的一声,殿内愈发是寂静无声,修容抬眼对上安苏一双眼眸盈满笑意。 “何谓之友?是彼此手中有各自为利的价值,互惠。何谓之敌?你且站在大明宫高处好生瞧一瞧,那各色美人,各宫粉黛,勿论亲疏远近是否曾照面,皆是你敌,互妒。” 话犹未止,安苏唇角带笑,语气忽的又缓了下来:“自你一入宫门册立为帝妾起,六宫里的女人都会视你为荣华之路上的一块拦路石,都恨不能断你生路,再以你骨骸为阶,一步一步踏上去,扶摇直上。尤其你如今这般得宠风光,气量竟连一小小才人也容不下,谁还会允你再进一步,嗯?好妹妹,你道,你我究竟是敌是友呢?” 安苏气势迫人,连我这般无关之人也听得心惊。 那苏修容脸色已经是煞白,双唇紧咬:“嫔妾确是智虑粗浅,望能得姐姐提携一二,滴水恩当涌泉为报偿,至于如何互惠……也非自诩,现尚无人圣宠能胜于嫔妾。料娘娘而今所需之事,也不过是安六公子在大理寺的官位吧。” “修容原本也是理清了利害的,无妨说说如何来帮。”安苏戏谑。 “如娘娘当初一般,枕边风。”苏修容脸色稍缓:“嫔妾不过区区弱女子,也不通政事,举荐也是举荐的心中有德能之人,说几句溢美之词不难,无论陛下究竟是否当回事儿,大抵是有些用处,也会入了心。若安六公子果真有才有能,何愁大理寺无路进。” 安苏眼尾一挑,笑意又浓:“并非是什么了得的法子,倒也该有用。可修容怎么就真认定了这能吹枕边风的人只有你一人?若是本宫,你既已将把柄亲手送我手中,我何不牢牢抓住反制于你,让你万劫不复,之后再扶植栽培一位后宫新人,挑选得宜,得宠也非难事。也比你使起来可靠。” 我侧倚内阁小案透珠帘看,一晃神的功夫,那修容不知何时跪了下去,似极懊悔,我暗想模样一个顶好的,怎么这般自负,反使自己无法脱身。 “嫔妾虽荣宠皆得,可毕竟至今仍未得一龙嗣,反而那才人是大患,与娘娘有益。娘娘怎么能……” 安苏面上笑意淡去,垂眉俯看修容,端得再悠然不过的姿态。眉梢一挑,几分阴沉意味:“咦,这倒提醒了本宫。” 抬手五指扣住苏修容下颚,缓缓探入脖颈之间最柔软之处,手上动作一劲,锐长的指甲竟刺破了那修容的皮肉,自指尖便有点点深红滴落而下,点点泼溅成最艳丽的花朵,泅在地上映着烛光流淌着光华说不出来的意味。安苏气势迫人,引得气氛渐渐凝固。 “你说你对本宫而言有利可循,可本宫也看不出你究竟有什么,不如你我来一笔买卖。你只要应了我所给条件,我自帮你理清那才人后事。” 苏修容一怔,旋即连忙应下:“嫔妾,愿意为之。”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0 “愿意为之?好,日后修容就多来本宫这儿坐坐,尝尝新茶。” 那修容闻声,神色疑惑。 安苏唇角微微弯了弯,似欲要笑,眼中几经狂热,那是某种嗜血的本能,旋即收敛:“一日一剂花红,只作茶饮,想是再不会生育,本宫自会体恤药苦为修容添些蜜,你按时过来喝,可使得?” 语气轻巧的和当真在谈饮茶一般。 时至后来我仍记得那修容离去时眼底的悔恨痛意,那是一个女子永远失去为人母机会后的绝望。大概女子身在宫闱,不是荣华胜极,便是为利所伤。我亦无法去想象当初那个温婉至怯懦的安苏如何一步一步蜕变至此等手腕的人,也不敢想究竟是什么逼迫她蜕变。 但其实纵使不想,心里也明白。 爹爹虽年轻时候无限风光,战功赫赫,可膝下六子,除大哥外其余几位哥哥都是极无能的公子哥儿。若要谋得个一官半职将家族撑起来,总离不开安苏在皇帝耳边吹吹风。爹爹封侯失权之后,安氏一族能有而今这等威望,全是安苏大哥一手生生提起来。 她也无非是十九的年岁,同龄女子都是与所慕之人正如胶似漆的时候,偏生她却要在深宫之中玩手腕搏心计,应该是有怨的吧。 思绪走远之际,她复落座,摆手笑着要我过去吃蜜饯,指尖犹带那修容脖颈间涌出的血迹。我甚至能嗅到一丝甜腥气息,极淡,落在人鼻息之间,窜进人心腔位置。如蛇信子缓缓舔舐过,又刺痒又湿冷。 她拿带血痕的指尖拈起一枚蜜饯,送至嘴中,我分明看见她舌尖滑过指尖,尝走一丝腥甜的血液。 这便是后宫女子么?从她人血液痛苦中尝出自己要的那份甜。 “息儿,你方才要说什么?” “不过是同娃娃的小事,姐姐也不消再劳心挂牵。” 她笑得极轻,只直直盯住我眼睛:“倘若真是小事,你又怎会入宫特特地来寻我。” “我……”稍一犹豫,狠一狠心笃定下来,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虽是一步险棋,但倘若失去了,爹爹定是会将娃娃嫁出去,“我喜欢娃娃……真的……真的很喜欢。” “说下去。”安苏将疑惑掩饰的干干净净,神色如常。 “我们相爱,不想嫁……更不想终日偷偷摸摸做贼一般,安苏姐……求你告诉爹爹让他放过我们,教我们一辈子安安生生在安府相守……别无他求。”一番话语无伦次,终是禁不住哭出来。 眼前教泪水浸得模糊,也就不曾看见但是安苏神色何等惊骇,也就不曾看见她握着茶盏的五指收拢得何等紧,甚至隐隐绽出青筋。 约也是一刻钟的功夫儿,安苏又露出笑意来。 “是这般?好了好了,你且安心便是。”她抬手为了拭去眼泪,将玉牌放回我手中,勉强笑笑:“时候不早,回去吧,再迟了宫门便锁上了。” 起轿回去之时,心中没有没来由一阵慌乱,仿佛似有什么事将发生。 却因想起安苏那句且安心稍稍定下神来,劝慰自己是多心。掀轿帘向外看去,已是日落黄昏,天际一片火红,似烈火熊熊灼烧了一片天际,又似谁滴滴心血至精红得耀眼。 又似谁十里红妆,嫁衣轻拂。 似有暗喻。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头痛,有人看的话提提意见吧,新人与您共同进步。 ☆、十六 之后的日子如旧平静,起初我仍期盼着安苏有所动作,可一天天过去,加之父亲没有再提起过,我亦在不觉之中将此事淡忘了。 只是想不到再提起时却是娃娃手举着一封密笺,质问我:“是你的意思?” 我犹疑不定,半晌反问一声:“这是,安苏送来的?” 得她肯定方才展颜一笑:“是,我当初特特地去宫里求过她,我原本以为她忘记了。” 不料她却红了眼眶,低眉又将笺中内容默了一遍,忽而一笑。 “那我是该如你所愿?”她如是说着,眼中噙着泪,我一怔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本是好事,我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哭,开口想问时,她却折身匆匆离去。 那夜过后,我听闻娃娃同薛家二公子悬而未决的婚事终于有了结果。 听闻,那桩婚事之所以悬而未决一直是因为娃娃犹豫。 又听闻,她是那夜告之爹爹她已无异意。 丫鬟絮絮说着的时候,我心口倏地一阵生疼,像是被什么狠狠碾过,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你给过的温柔都是真,我们当真可以一辈子相守相伴,可笑的是那只是我一人的一厢情愿。既然你已有应下婚约之意,何苦又来招惹我?何苦给我一线希望让我以为自己有资本贪心,又在这我满心欢喜希翼的当口再让我见识到我的可笑,再怎么,毕竟我们是亲人,何必? 丫鬟见我脸色愈发难看,关切了几句,又禁不住发问:“这是喜事,娘子怎么不高兴?” “自是喜事,我就是……身子有些不爽利。” “娘子……” “不碍事,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应当料到的,薛府如今是朝中新贵,风光无限,爹爹如今要安氏东山再起,自然要攀附权贵,而要攀附,最简单有效便是联姻。 我看着丫鬟退出屋掩上屋门,原本快涌上来的眼泪又失了影踪。抬头看向窗外,一轮弦月静默无言,月华清冷。 一颗心就这样悄然死在这寂静夜里。 隔天天明时分,才到了正厅,便瞧见爹爹与一人正在谈笑,院外有一行人正热火朝天地往府中抬东西。一箱箱的,粗略一看也知不在少数。 身侧的丫鬟这时候才像是能人般开口道:“那些都不过是普通的嫁妆,这次薛府送来的最宝贵的物件儿是血玉做的并蒂莲,深红色亮,可漂亮呢,眼下在老爷那处,娘子不看看?” 我目光落在远处,却禁不住冷了脸色:“血玉,哪一种?”未见娃娃身影,只是敛眉与丫鬟问:“死血透渍了的那种,是从死人那拿来的东西,森冷不详,你以为贵重的便是好东西?” 耳边便有人声音带笑回道:“血玉通灵,比羊脂玉更具灵性,又举世罕有,怎么不是好东西。” 我折身看去,是一双十左右的男子,穿着极尽华贵之能事,正笑着看向我。 “薛二公子好雅兴,七尺男儿,竟也抹得下面子来偷听他人闲话。”淡笑开口接了他的话,从容无惊,心既已死,如何波澜亦不足以惊。 “自然无那雅兴,本想着要找娃娃,无意听到六娘子这番轻慢话语,说来这薛家一颗赤心送上这最最珍贵之物,到了六娘子口中竟成了森冷不详之物,实在叫人心寒。不过你亦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1 不必忧心,此玉为吐蕃进献陛下赐予,并非死人遗物,更不会不详。” 他这样不紧不慢说完这番冗长话语,一句赤心一句心寒一句陛下,气势迫人。 可惜到我眼中尽数成了可笑,我是最厌恶你们这桩婚事的人,你句句居高临下似要解除婚约,孰不知正是我求之不得,我怕什么? “哦?”我稍一挑眉,笑出声来:“听语气,这下一句便是要给我定罪了么?” 他又欲开口,却咳嗽起来,一声盖过一声大,由下人扶进了屋。 身侧丫鬟一扯我衣袖,一副万事通的模样,低声告诉我:“这薛二公子身娇体弱,不能着急,一急便咳嗽,还有雪天里,尤其是……” 一股无明业火腾起,扬手一掌打下去,她面上便浮上来一片红印,我一字字近乎自牙间咬出来:“那薛家的事情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蹄子那么在意,三句里不离两句薛府。既是值得你这样在意,你留在安府作甚么?!”那丫鬟一瞬没回过神来,只愣愣瞧着我。 转念暗自忧心娃娃过去之后如何伺候这么一个男人,又笑自己蠢,她自己选的路,我担心又有什么用。旋身恍恍惚惚回了屋,身后丫鬟啼哭亦不曾入耳。 嫁妆啊,今儿要定婚期了么。 娃娃,我也得在你新婚之时送你些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更,虽说是没人看…… ☆、十七 我吩咐丫鬟去朱雀街卖几匹茜素红的布匹回来,阖眼念起那种浓深至化不开的红,没来由鼻尖发酸。犹有人嬉笑之声嘈杂入耳,说来府中近日里的确是分外热闹,如同到了什么节庆似的,大抵都是想着安府能凭此一改大哥失势继而安苏失宠后安府萎靡不振之境地,故而欣喜吧。 一怔,安苏。 我蓦然念及近日已少见她家书,最近的一封约也在一月之前,信中字数寥寥,无非勿忧之意。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失宠之后,她还过得好么?我并不得而知。也只能是长长一声叹息,在一片热闹之中几乎微不可闻。 家族荣辱是何种重担,怎么都要女儿家来担负?一时竟怨起那些被庶母们疼坏了的哥哥们,再一想,又觉得当真是傻。 利益倾轧,自然是看谁价值几何,所谓物尽其用罢了,有什么值得抱怨。都道是官宦之家的生活奢侈,却都不知这种荣华要用什么换来。头脑里诸多念头自顾冒出,我掩下眉目之间倦色,径自打开窗呵斥下人:“去别处闹。”折身准备为自己续一杯茶时,丫鬟已将布匹买来。 “拿回府时,可给人瞧见了?” “不曾,奴婢拿粗布裹着拿回来,逢人问便只说是奴婢自己用来做衣裳穿。” 我换了脸色轻笑,也喜欢这新丫鬟的机敏伶俐,抬腕顺手将玉镯褪下递给她:“也真辛苦你了,这镯子且收着。你戴着也可,当了给自己置办几件衣裳也好。” 看她欢喜谢了恩退出屋,又想起上次句句不离薛家的丫鬟,不禁又一笑。 既然那样喜欢薛府,那我又何不成全,便送了过去,附言说当日多有得罪,这丫鬟既是赔罪之物那便任薛府怎么处置都好,便是刷碗洗衣当牛做马的粗使丫鬟她亦是不在意的。现下也不知是不是当了粗使丫鬟,她容貌不算难看,指不准已被哪个马夫瞧上了眼亦未可知。其实也只是将对薛家的一腔恨意全寄在这丫鬟身上,恨不能教她生不如死。 一念换下,将布匹抱在怀中,缓缓铺展,任那艳丽深红色嵌入眼底。娃娃,若你新婚穿上的是我做的嫁衣,那算不算也与我有点联系?纵然我没有与你相携一生的福分,也算是,我的最后祝福。 执起银剪子一点一点剪裁,半分都不敢大意,可到底并不善这些,手一直颤着。才半天功夫已裁坏了两匹,但渐渐也摸出一些门道,终于顺了一些。裁出大致来已是深夜的事情,倦意连连却偏不肯睡,婚期已越发临近,若不趁早做好,怕都不能赶上时候。 狠狠掐一把胳膊,才醒了醒神。 在灯下细细描绘了嫁衣上的绣样,我低眉屏气忍泪,一针一线刺入布料,却似扎在心间,每一下都痛至抽搐。痛极了泪便涌上来模糊视线,针便扎破指尖,血珠跃上鸳鸯的眼。 那颜色,似红豆,所谓的相思颜色。 我本不善织绣,五指都扎得红肿,笨拙又锲而不舍。 手底下鸳鸯还尚未成型,却已经泣不成声。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早死了,却没想到它会因为你再次跳动,折磨得我没法儿不想你。知道你还在安府,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去看你一眼,咫尺天涯。我既无法去原谅自己的懦弱,又没有胆子再去看一看你的脸。 你都已经不要我了啊,我怕你再见我都会觉得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求回复求收藏 ☆、十八 世人皆以为所谓的爱情,唯有男女之情,至于断袖磨镜之云就都是伤风败俗的陋行,为伦理纲常所不能容。在他们的眼中,若将同性之爱说为爱情,简直招人耻笑,更是疯狂。便是除去这个不提,我同娃娃还是姊妹,虽不同母,却是同父。我若告诉他人这也是爱情,怕他们会认为我不只是伤风败俗,不只是疯狂,更是泯灭伦常的罪人,又或许……这样说都是轻的。 这样想来,只我一人疯也便罢了,我怎么还会奢求娃娃也会同我一起? 从前太在意他人眼光,哪怕姊妹之间亲昵实属常事也小心翼翼,若早知今日诸事。那时候便不会那样畏首畏尾,痛痛快快什么都不在意地和她度过那一段恣肆的日子。 可转念再想起那段日子,好似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看着她的脸色去奉承,鲜少见她对我有过几分热情。 之前我想那只是因为她一向寡淡的性子,现在再去想,未必尽然。 我这样一边千头万绪的想着,一边细细绣着嫁衣上的纹理。指尖上的被针扎过的小孔因我偏执包扎了便缝不好嫁衣不肯包扎而愈见红肿,丫鬟忧心说怕是感染,又说这样下去怕是这双手都毁了,俱是被我含笑搪塞过去。 我拈着针觉着指尖的隐隐痛意在嫁衣上熟稔绣着花样,凭着被绣废的好几匹布上的经验终于绣出了鸳鸯的大致模样,现下只消几下细心勾勒便好。眼睛虽还有些酸痛,可到底再流不出半点泪,心境亦比往日更淡了一些。但总觉得未曾死心,再想想又觉或只因未曾死透,现在大抵已是将死。 也是在不觉之中,婚期已近在咫尺。 “鸳鸯绣好,便该将嫁衣送过去了吧?”我这样暗暗想着,揩了揩酸痛的眼睛。 翌日晨起,本想着这时候送过去,又犹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2 豫反复,觉得这样红肿着手不好看。便招来丫鬟让她拿纱布裹一裹,药膏放不放到也是其次。不想诸多事宜折腾完,日头已是绯红将沉,暮色四合。 我伏在窗棂上看着天际边的那抹红色,觉得它那样扎眼,就好像那套嫁衣一样。 我一点也不想把它送过去。 一点也不想让娃娃嫁过去。 可是我也明白,娃娃一定会嫁过去,这嫁衣我亦是会送过去,终归是我喜欢自欺欺人而已。垂眼看着十指尖上裹着的素白纱布,觉得自己尤其笨,若是一双巧手,便不会弄得这样狼狈吧。 只有我这样的一个痴人,才会作茧自缚,这样狼狈。 思绪万千全部收敛,还是往她那里去了。平素似乎再熟悉不过的一条路,我却觉得连一个石子都不认识,脚下的步子虚浮,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法走到她那里。 抬眼却已堪堪站定在她屋前,准备叩门进去的时候,却因为往日没有这样的经验,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万分生涩。 该怎么样她才不会觉得厌恶,该怎么样她才会欣然收下,该怎么样,我才能够坦然笑对她? 这些问题我都没有答案,愣在门前抱着嫁衣,手足无措。 耳边却依稀听到屋内传来的零星声响,我好奇,走近几步,便闻得: “那薛家是何等名门望族自不必提,攀得这门亲事简直是安家莫大的福分,薛家肯屈尊纡贵送来那些个嫁妆珍宝更是安家的莫大荣幸。你嫁过去之后,我不管你是如何感想,但你不准有怨,不准有悔,姑姑教给你的那个些儿个承欢博宠的招式,你要记着,巧加运用便宠爱万千。” “不论夫家如何苛待你,为难你,你都要一一受着,你明白什么是忍辱负重。安氏一族的沉浮荣辱俱为你所承担,便是远在宫闱的安苏也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后面的话便听不入耳了,这样清晰的听到所谓的利益倾轧被细细剖析,我委实承受不来。仿佛那些给娃娃的屈辱都加诸在我身上,我想进去,却无奈何这样怯懦的心性未曾改变。只能缩在角落,看着爹爹一脸凝重离去,像是交代完了一切。 抱紧手中嫁衣,鼓起莫大的勇气,我深吸口气走进屋去,本想着若娃娃难过就安慰几句,看却见她神色淡淡为自己倒了杯茶,正吹慢悠悠浮在上头的茶叶末子,全然一副很悠闲模样。 见我来了也是淡淡一瞥,指着身边的座位对我说:“坐下说话,你怎么来了?” 我与她自那日起便很生疏,此刻我因莫名而来的从容,含笑落座如仪,竟也未曾失态,手中拿着嫁衣给她递过去。 “我是来送这个,也是趁你还没嫁过去,和你说说体己话儿。” 她伸手将嫁衣接过去,面上依旧那样平淡,只添一抹笑道了声谢。 我想说一声不谢,却又觉得那样十分可笑。 便开口道:“总将你喜乐当一桩顶顶要紧之事,以此为习,可而今方觉染习深者,难得洁净。阿姐这一去万事勿念,这一身嫁衣好歹是心意,虽说……绣娘绣出来的花样不太好,可大婚之日还是穿上吧。” 我将阿姐二字刻意读的很重,却不知是和谁置气,又在心里当做她是喜欢我的,嫁去只是迫不得已,说许多伤她的话,却也无非是自欺欺人,说那件衣服是绣娘拙作,想看她什么神色,果真是蠢,真蠢。 我一遍遍这样在心里骂自己。 她却只是点头莞尔应下,笑得那样粲然,面上并未有什么波澜,似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看了眼我十指指尖上裹着的纱布,疑惑道:“这是?” 我将十指蜷入袖中,佯作笑意:“丫鬟不懂事,送来的茶忒烫,指尖都烫出泡来,却不碍事。” 她也只是稍一攒眉便舒开眉眼,似乎也相信我的说法,也不问我疼不疼。 我想,若她问了,我一定会说不疼,笑着说。可她没有问。 之后的气氛却平淡了些,听她漫不经心的问我几句话,我亦笑着回几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那之后。 她说:“你儿时粉雕玉琢,爹爹最爱亲亲你的小脸,你还只晓得哭,我都要羡慕死了。” 她说:“我喜欢吃红豆糕,是因为红豆糕甜,我喜欢往里头添蜜,我很喜欢那种甜腻到极致的味道。” 她说:“我写了诗唯有安苏会赏析几句,她常夸我聪慧,可我知道我写的诗太过小家子气。” 还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她的往事,我从前怎么央她都不肯说,如今用这样平淡的语气道来这样平淡的桩桩小事,我蓦然有一种隽永的宁静之感。 她又说:“那一夜我醉酒,你为我除去吐脏的衣裳,那时候我尚醒着,你那一吻,我知道。” 我蹙眉,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有过一吻,只迟疑了一刻:“我不记得了。” 她神情有一瞬却似乎有些悲伤,我略有疑惑,再回神却见她笑吟吟的样子,只想着是自己方才看错了,快出屋门的时候,转了头看她,她眼底似有莫名情绪,那是我看不懂的。 她又开口,淡淡与我说:“安息,生你者阿爹,知女莫若父,你以为他不知你磨镜之癖?” 我一怔,只听她含笑续言:“不管你可曾真的喜欢过我,我都要告诉你,我自一开始亲近你并因我亦喜欢你,只因爹爹他……当时要我借亲近之时劝你婚嫁,爹说,你一向很听我的话,他很放心我。” 我眼眶一烫,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颤着身折身离去。我不知是否该庆幸,庆幸是这些日子下来她并不觉得我恶心,还是该难过,她自伊始便对我全无半点真心。 回去的小路上,原本酸涩的眼睛似被什么润开,那东西落下来,滑进我嘴里,滋味极咸极苦。我想我到底还是没死了心,却无半分意义。 夜里寂静,只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磨镜:古代称百合为‘磨镜’ ☆、十九 我自懵懂晓得情为何物之后,便一直偷偷喜欢着娃娃。 我喜欢看着她穿那些月牙白的衣裳,好看得像天上的月亮一般,让人不敢触手去碰,怕摸到的仅仅是一抹虚尘,发觉自己离她是何等遥远。喜欢看她用娟秀小字写一行行诗,行笔柔和,团团和气,懊恼为何自己不能将字写得那样漂亮,生怕配不上她。喜欢看她吃甜食的模样,松花糕上的松花粉粘在了鼻尖上都不知道,只能偷偷摸摸地忸怩向厨娘请教娃娃喜欢吃的红豆糕怎么做,想着她吃到我做的糕点是怎么样的表情。 我曾做过同娃娃白首相携的春秋大梦,时至今日方知原来我只是个乐此不疲于自欺欺人的痴梦中人,也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3 是唯一在困在这场梦境的人,这梦虽好,有她笑着同我耳鬓厮磨,可梦醒后,我便要笑着对我的姐姐姐夫说一声:“愿夫妻百年好合,相伴偕老。” 她安娃娃予了我一场好梦,最后又那样坦然地抽身而去,风轻云淡地告诉我,她同我好,不因为她爱我,只是因为阿爹的一句话,她如今,要嫁人了。 那我胆战心惊偷偷喜欢她的岁月,我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出口的情愫,我因她温存软语而起的欢喜,这些又算什么?全都是笑话么!我的难过就一点都不要紧么? 她曾对我那么好……如今怎么能这样待我,怎么能?! 我一把扯开缠在指尖的纱布,五指紧紧攥成拳,想让指尖的痛意转移思绪,却并未奏效。屋外又有丫鬟候着值夜,不敢大声惊动,只能咬着唇将哽咽声咽下,不着意咬得太狠,唇上显出病态的嫣红,鲜血的腥甜滋味落入口中,只觉得苦涩异常。心口仿佛有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着,那痛意分明,却找不到什么伤口。 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世人皆有其所爱,皆能得人祝福,偏偏我的喜欢卑微得不能被说出口,不能追求,哪怕说出了口,得了丝甜头,最后也能发现那只是一场好梦,醒来便什么的没有了。我只能看着我喜欢的人嫁给旁人,还要说一句祝福之词。 我既不是圣人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是非曲直,亦不知道什么才是对是错,什么是伦理正道,我只是稀里糊涂喜欢上一个我本不该喜欢的人,如此便活该生受这心如虫噬的痛苦? 半跪在玉案前,伏案忍声哭了一夜,心里的难过却没有得到半分纾解,反倒如一块棉布,吸得泪水越多,越发沉重。抬头时眼前只觉得模糊了大片,什么都看不大清楚,抬手在眼前晃一晃,大致还能看见一道黑影,估计是哭得厉害了,只要稍缓便能视物。目光无意掠过窗户方向,一颗心却慢慢沉下去,已依稀可见熹微了。 时候,到了。 屋外有丫鬟轻轻叩门的声音,唤我起身准备为娃娃送嫁。 我哑着嗓子只道:“我……月事到了,腹痛得厉害,你告诉阿爹,我怕是起不来身了。” 丫鬟还欲说些什么,又被我堵回去:“缺我一个也不缺,我歇一会就好,不必请医。” 我这样怯懦的性子,哪里有那样大的勇气目送她离开安府,还笑着祝福她,我连想都不敢一想。既然不敢,那也只好躲,只要熬过今日,从此再不相见,我就能忘了她。 就算忘记她如同削骨剜肉那样折磨人,我也要忘了她,每一天忘记一点,终有一日我会忘记她的容颜,忘记她说话带笑的语气,忘记她的一切一切。然后再去喜欢一个我能喜欢的人,我能轻易对这个人说我喜欢你,能偎在这个人怀中,不必忌讳外人如何看待,我能为这个人生几个小胖崽子,欢欢喜喜的度日。 可也只有我知道,这是妄想。 我这一辈子,仿佛就是为了看着娃娃的一举动一颦蹙,为她挂怀牵念,喜她之所喜,悲她之所悲,感她之所念而存在,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事情有意义。成人礼之后,我并非没有人喜欢提亲,我一个都没有应下。可安娃娃,你怎么就能那么,那么轻易的答应别人? 神识正恍惚之间,屋外已奏起了吹吹打打的喜乐之声,那音律节奏轻快,可对我而言,与响雷轰在耳边并没有什么两样,定神时不知何时面上已泪痕斑驳。我蜷起身子将自己团在被褥之中,强迫自己不要在意。那喜乐却如一道催命的符咒直直钉在我心上,至那声音将要远去,我终是忍不住掀开被褥,迅疾向屋外奔去,腿上也不知撞着什么,一阵生疼都未来得及在意。 脑海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留住她。 我自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安府,从来不曾觉得安府的布局这样繁乱难走,从来不觉得安府的路竟是这样长,从来不觉得娃娃离我那么远。渐渐,喜乐的声音逐渐在耳边淡了,心仿佛被谁攥在手中死死捏住,明明拼了命的向前跑,却好像永远都追不到头。 “安娃娃,你留下来!”我哑声嘶喊,拼尽了全力跑,唯恐追不到她,却到底迟了一步。 至那声音彻底殊出了我的耳边,又因几日来不眠不休为她绣嫁衣,精力终于耗尽。颓然跪跌在石板小路上再起不来身,那石板实在寒极,凉意顺肌肤沁入我之肺腑,有要将一切冻结的架势,我只觉得一颗心渐渐凉透,口中只是不住喃喃: “安娃娃……我喜欢你啊……” “你不要走……” “我求你,留下来……” 我半跪在地上痛苦捂面,眼中干涸一片,落不出半点泪,只眼眶微微酸痛开来。哀莫大于心死,原来痛到了极致的时候,连哭都是奢望,呼吸亦是一场煎熬。府中装点得四处满是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像极了我那时从安苏宫中出来时所见的如火红霞。 十里红妆,那一片红啊,与安苏出嫁时的不同,哀婉绝艳如饱饮过血,太美了。我大概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好看的正红,大抵也只有我的娃娃才衬得起如斯颜色。 半天却又痴痴笑了,我的娃娃……她又何曾有一刻属于过我,哈哈哈哈,安息啊安息,为何时至今时,你还不肯放下? 娃娃,此去何时见也? 此一去,只恐再不能得见,襟袖上,空惹啼痕。 ☆、二十 娃娃嫁去,认了命之后,我的日子过得格外平淡,连着心境也随着这样的日子平和下来。 每日晨起,没了那人看,也倦了如往昔般一丝不苟的整理妆容,梳理发髻,只是觉得再没有那样的必要。梳洗罢便搬个小马扎坐在屋前静静看熹微洒满大地,云卷云舒悠然姿态,花鸟鱼虫欣欣向荣。到了正午便拉着几个丫鬟去朱雀街上逛铺子,去黎嫂家的面铺吃面,她人很好,与我相熟之后总会在面里加块肉或者卤蛋什么的。接着去沈掌柜的胭脂铺试他新调制的香粉,沈掌柜一双手既美观又灵巧,研出来的胭脂又轻又薄又好闻,着了雨也不糊。更多的时候,是停留在娃娃从前常去的铺门前转悠,目光来回巡视人群,只有在此时,才会冒出些许侥幸的念头。 “兴许她也会来逛逛朱雀街呢?”却没有一次遇到,今天亦是如此。正当我意懒懒准备折身回去的当口,身侧的丫鬟竟大着胆子扯了我袖摆,仿佛有话要说。 我颇感趣味的挑了眉,示意她开口,她得了允舒了口气,笑嘻嘻的开口:“娘子,今个是挽芳楼开业之日,咱们瞧瞧去吧。” 我细细琢磨了番挽芳楼三字,提了唇角笑道:“哦?勾栏院?” 那丫鬟颇为伶俐,杏眼一转便答我话:“娘子猜错了,挽芳楼是戏楼。里面那些梨园子弟可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4 都是干干净净的,每一个都是苦练法曲多年的弟子,听说随便拉一个出去都能比宫里内教坊的师傅高一大截子。” 一番话勾起兴致,只连连向她摆手,让她引路。 等到了那处,楼门前招呼客人的小厮眼尖,走到我跟前,只问了我名字,再看我一身用料上佳的衣裳,忙打了摆手:“原是安府三娘子,小的眼拙,竟未曾认得您,这便给您请雅座。”说罢挑了珠帘,上前引路。 我适才念起因娃娃这一嫁去薛府,安府重整了精神气,在长安城也有了面子。我摇了摇头,敛了眼底黯然,匀了匀气,含笑端起高府千金的架势,略一颌首只做应声。一壁徐步慢移往雅座走去,再悠悠然坐下,要了盏酽茶,顾自倾入杯中约莫七分满,端在手中细品茗香,垂眸低眉不再言语,倒也将气度拿捏的稳稳。 丫鬟大抵从未瞧见我这个样子的时候,愣了愣,半晌回过神闻那小厮:“今儿上的什么戏?”小厮道:“尚未拟定,娘子且等等小的,小的这便去问。” 片刻回来,手里拿着本小册子,才答:“楼主说娘子是贵客,此次竟肯赏脸来咱这戏楼,小地顿觉蓬荜生辉……”我估摸他这张油滑的巧嘴还要说许多阿谀奉承之词,有些倦了听,手半蜷以指节在桌上叩了叩说道:“只说重点。” 那小厮被我噎了噎,悻悻将那本描金的小册子递过来:“楼主说,请您点上一曲儿,她为您唱。” 我寻思这楼主倒真给了我十足十的面子,若是我阿爹来了,她岂不是要唱十几上百曲? 半天发觉自己走了神,却将那小厮晾在那儿了,只干咳一声,指尖抵在册上,边看边向下滑,口里懒懒地问:“你家楼主还会唱曲?” 那小厮大抵看着我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大着胆也噎我一句:“娘子真风趣,若不会唱曲,还开什么戏楼呢……”话未完,便被我抛过去的小册子砸个正着,吃痛低呼。 “就唱个摽有梅再唱个章台柳罢,这两曲都不长,我都想听你们楼主唱。” “可楼主只教您点一曲啊……” “两曲又有何不可,不唱,我走便是。” “你别别……这不为难小的么?” 我弯了双眸,作出月牙般的半圆,笑得诚恳:“正是了,你这小嘴能说会道,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说罢看着小厮苦皱成一团的脸,让丫鬟送他走。 待那丫鬟回来,对我说:“好久未曾见娘子这般鲜活表情了。” 我怔忪一瞬,苦笑了下。 只过一刻,便有人呈了果品茶点来,我随手抓了个鲜橙掂了掂,拿蓄长的指甲一点点抠橙皮。等台上站满了人才抬了抬头,正疑他们楼主献曲怎的上了这么些个人。 却听其中唯一未曾上油彩妆容的人开了口:“今次感恩各位肯赏脸来贺挽芳小楼开业大吉,可光是听曲儿却怕各位早腻味了。倒不妨先来听听楼中伶人别号,评一评他们身段,品一品这挽芳楼什么意思,再来听曲。” 台下旋即有人兴起,未待伶人一展风姿,便击掌称好。 那人便将一段细葱样的手竖在唇上,打个噤声的手势,立于戏台一侧。 我细细瞧着那人,隔得远,面容瞧不真切。可那张脸是真的莹白如雪,着一身浅碧的留仙裙,遥遥看着给人一种如细雨拂面的服帖。 “微雪初消月半池,篱边遥见两三枝”那碧衣女子开口,一把好嗓子如珠落玉盘:“梅花。” 那朵“梅花”便循声上前一步,对着台下款款一拜,果然身段姿态与别家戏院不同。做了几个我也瞧不懂玄妙的姿势,台下便叫好声一片。 我啧啧嘴,心道听戏是件雅事,我这俗人,倒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安息艳遇。 ☆、二十一 这边厢,我正琢磨那楼主生得什么模样。想着这戏楼内灯火其实不甚光亮,昏黄幽幽的,可那人往那一站,就似一颗裹着绿叶的夜明珠般熠熠闪光……又皱了眉,觉得这样形容也不妥,我做惯了世家千金,成人前眼界仅限于安府四方高墙,又不大喜欢看书,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白净的人,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怎么形容她。 半天灵台一亮,笑着同丫鬟说:“这人真白,和米粒似的,瞧那一身的绿衣裳,整个人似个粽儿!” 丫鬟一时哽得无话,大概认真想了好久,才道:“娘子,咱多看看书好么?” 我听了十分不悦,把目光重放到台上。那台上已说罢了芙蕖、迎春、木棉等数人,我眯眼细细地打量了番,终于觉出这家戏楼里的伶人与别家不同的地方来,她们……有说不出的风骨。看着台下客人的时候一点不见谄媚姿态,就好像她们本就是那样艳丽娇艳的花儿,就该给人那样赞赏。 我抿抿嘴觉得这位楼主训人有方,心里打算给自家丫鬟们都重拟个名字。叫个什么石榴饼、水晶糕、凤梨酥,有料有面,让她们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这样的秀色可餐,让人垂涎。半天觉得这个主意颇妙,手往膝盖上猛地一拍,嘿嘿笑出声。 不料周遭却静下来。 抬头可见那台上着桃色衣裳的伶人提起水袖遮着脸羞怯地瞧着我,我一怔,继续盯住她,她更羞了,整个人都快钻进那小小的水袖里了。身后丫鬟这时附在我耳边,低低道:“正要介绍下位伶人的当口,被娘子您击节叫停了。” 我点点头,心说怨不得那伶人羞涩成那般,我很少这样失态,多半的时候都因为有娃娃才矜持地忍住,此时此刻面上有点挂不住,正想笑着搪塞。想不到那穿着碧色留仙裙的人开了口:“既然娘子叫了停,不妨为桃花赋上一句诗,也是桃花的福分,可好?” 我哑然,因着肚中没什么墨水,一时失笑,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想,半天故作落落大方地开口,声色朗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话音未落,台下已有人嘶了口凉气,那朵“桃花”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旋即改口:“这个当然不好,我只是瞧桃花姑娘纤细敏感,打上一趣”又痛苦地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一首,又开口:“凡桃俗李争芬芳,只有老梅心自常……” 这下更好,气氛沉得没人再敢出声,我动动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那朵“桃花”眼见水眸里就溢出了泪花。 那碧衣女子拍了拍桃花姑娘的肩以示安慰,素养良好的笑对我说:“安三娘子忒风趣,可惜使桃花含泪,委实不是惜花人所为,玩笑有个止境,凡事不过三。” 我连连应是,蓦然念起曾经在娃娃吟诗的时候坐在她身边听到的一句,顿顿清了嗓:“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这句大概说对了,台下重回一副和乐气氛,陆续有人笑着开口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5 。 “安三娘子为人风趣。” “安三娘子博学。” “安三娘子别具一格。” 我重敛了得体笑颜,一一谢过,暗自为自己摸一把汗。 只觉得那碧衣女子颇具深意的瞧过我一眼,才重开口:“兰幽香风定,松寒不改容——兰花。”那朵“桃花”便擦擦眼睛重站回去,一位着素衣裳的伶人站出来,一抛水袖,旋身展颜,手作兰花,尾指翘着慢慢抚一抚眉心,真如一朵幽兰绽开一般,重将看客心思带过去。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桂花” “兰花”旋身稳稳退回,便有着鹅黄衣裳的伶人应声而出,踮脚旋身不止,那百褶长裙便顺势转出个圆,正是胡旋舞,一如桂花数枚花瓣展开,教人眼花。旋了半天,停下作势要退回去,半道却停了下来,双手不知何时多出一包什么东西,她扬手一洒,花香逸散,数片花瓣在空中腾起,又齐齐散落下来,花瓣落在人四周,香气飘入鼻息,教人神识清明,我看得新鲜,不觉直了直身子。又听那黄衣伶人声线婉转,调起戏腔,柔柔唱道:“唱海晏河清万里河山好,演喜乐悲欢人生百态情。” 我依稀想起正是楼门前的楹联上题的字,想必这百花展已落了尾声,只觉得意犹未尽,有些后悔方才怎么愣了神错过那么多。众伶人退离了戏台之后,偌大的戏台,那碧衣女子只一个人站着,竟也有镇得住的气场。 她嗓音十分悦耳:“今日本楼只唱五曲,众位既已阅尽百花情态,稍后小厮将为各位递上小笺笔墨,请各位写上欢喜的伶人,小楼自择最讨巧的五位为各位亮嗓。” 话毕也走下了台,果然,稍事一会儿,便有人递了纸笔过来。我侧过眼扫过一扫,道:“我只候着你家楼主为我唱曲,旁的人我没劳什子兴致。” 那纸笔并未有人拿走,那人低笑了声:“哦?” 这声音倒有几分的熟悉,抬头看去,正是那碧衣女子笑吟吟的看着我。 ☆、二十二 我脑筋一时未来得及转动,口里只冒出一声:“咦?” 终于离她这么近,禁不住盯着她细细瞧看了一圈,如我所料,当真是个大美人,桃花眼翘鼻梁,而最出彩的却是眉目,如果说安苏姐那样的美人眉目之间的是隐隐戾气,那她眉目之间便独有一种娴雅的闲适之感,仿佛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引得她一蹙眉。那眉宇瞧久了便给人涉入流水淡烟中之感,虽沉静,却什么都瞧不分明,一时竟有点看呆了。 那碧衣女子倒似未觉出我的唐突,只眉眼带笑,坐到我面前的团凳上,随手拿了颗晶莹的紫葡萄放入口中,待我回了神才亲善的弯一弯唇际:“安三娘子说要听我唱两首曲子?” 我点一点头:“有何不妥?” 她闲闲掸一把袖上的浮灰,慢慢将眼风扫到我身上,倒比我多几分气势,还是那样温和客气的笑容:“也无不妥,只是这曲儿嘛,头一曲是看在安府的面子上,第二曲……” 我便问:“楼主又待如何?” “我姓纪,唤作如吟,娘子唤我如吟即可。”她面上含着温吞笑意,以手支颐看着我:“方才见你为桃花吟诗时觉得格外有趣,这样吧,你夸我一夸,我若听着喜欢,再唱又有何难?” 我只觉得眼皮一跳,半天说不出来话,重复:“夸你?” 她又换了难过的神情:“如吟不值得您夸?” 她本就皮相姣好,做出这样难过的样子,委实我见犹怜,让人没法拒绝。 我于是硬了硬头皮,想起方才形容她的妙句:“如吟你真是……白如米粒,碧衣飘飘,如一枚粽子,引人垂涎……哦不,是仙粽,仙粽。” 话未毕,她端着茶盏的手便一颤,猛地咳嗽起来,我忙招了丫鬟为她顺一顺气。 台下戏子咿咿呀呀,水磨花腔惹人心痒痒,我一边听着,一边将那被抠的目不忍睹得橙子重抛回果篮里。看她似笑似非的神情,嘿嘿一笑,又道:“我并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也不愿行什么附庸风雅之事,若要赞你,就恕我不能用什么雅词妙句了。” 得她颌首,我才定神重开口:“我倒觉得你有点像我府里中的一株老梅,那梅花名曰绿萼,是梅之珍品,生得素雅干净,绿叶白花的,与你十分相符。” 她似听得十分满意,眉尖盈盈含笑,将饮了大半的茶放在案上,对我道:“娘子随我来。” 我与她绕过戏楼前堂,被她带到一处布局素雅的房中,房间很大,陈设十分简单,竹席铺地,放着几个绣团花纹的堇色软垫,放着枣木制的案几,四壁绘着几幅水墨,下笔清淡,倒如她人一般。她正取出一套白玉制的茶具放上案几,见我盯着那几幅水墨,便笑道:“几幅拙作,哪里就值得那样仔细地看。” “你画的?”我诧然。 她颌首,将广袖卷起一半,露出皓白的一段手臂。又将红泥小炉沸起火来,待水沸腾,隔着棉布拿起那壶用热水将茶具烫过一遍,才重沸了水捻起把茶叶放进去,煮了一遍,沥出茶汤,再放水,再煮一遍。我于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只觉得家中的茶博士也没有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好看。待她将碧绿的茶汤,慢慢倒进白玉的茶具里,一时碧水映着白碗,我这样的一介俗人,都觉得自己风雅起来。 半天她将茶递给我,我抬手接了:“建兰并着六安茶一起炒,炒出建兰清香,煮时煮出六安茶的滋味,娘子见识广,我这小小戏楼也无什么茶招待,娘子便姑且一尝。” 我接过那茶,放在鼻尖嗅一嗅,只觉清香溢满鼻息,吹开浮起的袅袅热气小口抿了抿,赞道:“好茶,味道甚好。”也没说她茶艺精湛之类的溢美之词,只觉得心里想想就好了。 “好,娘子就饮着茶听我唱曲吧。” 我大抵从未感觉如斯自在,就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托着腮点头应了应。 她便绕到屋中屏风后,不知做什么去了,出来时换了一身带水袖,上身白洁,下裙亦是素白,只裙摆一圈儿绿的衣裳。笑着向着我作了一揖,便抖开水袖,双手一扬将水袖交错开来,如一泓清水里探出的一朵碧色水莲,动作极慢,她每向后退一步便将水袖向上一抛,那水袖一起一落,十分灵动,落入眼中只觉清凉,仿佛能带起水雾一般。倏地,她向后的步子停了停,扬起双手旋身转了几转,那细腰一弯便向后仰去,再起身,又蹁跹向前几步,几个繁杂的舞步被她轻巧做出来,那姿态之轻盈,如踏在浮云之上。上段舞静如水莲,下段舞则如一只蝴蝶,纤巧灵活,振翅欲飞。 “绿腰舞?”我不觉脱口。 引得她展颜对我一笑,抛出一只水袖轻轻扫过我的脸,我只觉迎面扑来一阵香风,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6 那柔软水袖才蹭得我面上一痒便抽开,她这样气度高雅的人,我只以为她会端坐在那儿似个菩萨般的唱完两首曲子,未料她肯赏脸,为我舞一曲绿腰,我自是万分受用,笑得灿然。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她舞了半天,此时再唱摽有梅这样词杂绕口的曲,竟连气都不喘,我只觉得今日大概自己遇到了天人,顿时心里对她十分崇敬。 她一段绿腰舞到了最后,我托腮想着,无论她随便对哪家公子唱上这么一曲摽有梅,那公子都必定立即五体投地地拜倒她石榴裙下,我虽只是个女子,也感心神摇曳。再抬眼,她已舞罢,收了水袖,坐上我身侧的软垫,我忙不迭倾了杯茶递给她,她接过饮尽了,又站起身。 “不再歇歇么?” 她摇摇头,拾起一边的金铃戴在手上,又起势要舞,我原以为是霓裳,细看却发觉并不是,是柘枝舞。 她先以绿色水袖半遮了脸,只露出一双桃花眼定定望住我,未待我细看那双眸中的意味,便已转过身,拿那水袖向身后一抛,以此起了头,她挽住水袖,露出一双指甲尖涂着浅粉脂蔻的手,那手纤细莹白,做出几个好看我却不识的手势,抖了抖金铃,那铃儿声色悦耳,这支舞比那绿腰更多了明快,我只好奇她该如何唱起这凄凉的章台柳。 她迅即踏出几个繁杂舞步,我只觉得她踏步之地处处生莲,她舞得极快,未待我看清又转下一动作,那铃声随着她动作泠泠作响,煞是好听,金铃迎着光线晃出一道亮光,下一时,便被扬起的水袖掩住。她将水袖甩得一紧一收,一起一落,如水波轻漾。 蓦然,她猛地将水袖扬至最高,再乍地垂落下来,那一霎莲花开,那一霎莲花灭,美得让人只感惊艳。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那嗓音时抑时扬,再伴着铃声微微,有了音律节奏,教人愈发感伤。 至最后,她渐渐慢了动作,深深下了一腰,才立身对我一笑:“娘子见笑。” 我端着茶杯怔住片刻,半天回过神,放下茶杯久久抚掌叫好:“今日当真开了眼界,得见天人舞姿,人生无憾了。” 她垂了眼抿唇笑意更浓,上前自取了茶碗,衔住杯沿慢慢饮茶,半晌才道:“能得娘子这样难夸人的人一句赞赏,我当真比羽化成了仙还高兴。” 她嘴甜,一番话明明夸她自己,却将我说得十分高兴,这样品着茶,一说一笑的逗趣,自娃娃走后,我头回觉得心胸纾解舒开。 正说得高兴,丫鬟已立在房门前恭敬站好,打断了声:“娘子,天色不早……” 我正同她说起要给自家丫鬟改名的事情,听到丫鬟这样说,慢慢将杯中的茶喝完,才不舍的同她告别。 “那就此别过。” 她仍笑看着我:“能得娘子这样投缘的人为友,荣幸之至,只愿娘子能常来,我定时时相候。” 我只想着自己能认识这神仙一样别致的人才觉得高兴,忙不迭连连应是。 又想起什么:“请如吟姑娘给我个见面礼。” 她问:“什么?” “挽芳楼中百花争俏,如吟就赠我个花篮吧?” 这下她笑眯眯的脸色不见,颇是无奈的摆摆手:“娘子好走。” 说罢,与我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花篮=如吟 ☆、二十三 那之后,我的日子循例依旧是清晨发呆、吃面、试胭脂、站在娃娃常去的铺子前四处张望,也依旧……遍寻她不着,只是午后会去挽芳楼坐坐,同纪如吟说一说话,断断续续将与娃娃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她。越和她相交越觉得她实在是讨男人喜欢的那种人,也不止一次问过她为什么从来是对旁人的追求视若无睹,每每都只能得她一笑的敷衍。我想,她大概有喜欢的人吧。 那日,我照旧走进戏楼,轻车熟路的绕进纪如吟房中时,她正皱着眉看着一本小册。 我看她平素不常变化的脸觉得新鲜,悄没声地踮脚走到她身边,朗声问:“你在瞧什么呢,眉皱都的能夹死只蚊子了。” 她被我吓的连册子都掉落在地,我就势拾起来要看,她便连忙挡住,似乎不愿让我去看。她越是这般,我便越是好奇,快她一步动作抢过了册子。细看册面烫金字写着邀客函三字,打开来看所写也不过下月初三请挽芳楼去唱贺寿曲的小事,正疑她何必藏着这个不教我瞧,目光停至落款,便将堪堪要出口的话咽回去。 那落款,写着薛府。 薛府……娃娃嫁去的薛府。 “我本不想教你瞧见,又想起那些难过的事情。”她面色不太好,话音有点犹豫。 我摇了摇头,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如吟,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 “你们去贺寿宴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 她愣了愣,问道:“带上你?” “我已有一年多未曾见过她了,我……只想瞧上一眼,她过得好与不好。” 她脸色一沉,微叹了口气。 “不准。” “只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只想看她一眼,遥遥隔着也好,绝不给你添乱。” 她再不语,我却知这是默肯,展颜一笑:“只看她过得好不好,若她好,我便……放下。” 纪如吟一向是个果决有主见的人,却独对我没个办法,经我一说,无奈道:“也罢,你跟过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若不着油彩,怕那安娃娃也会认出你来,到时我会为你安排个小角色,这些日子你先随我练一练身段。” 我忙不迭点点头。 那之后的日子因着有了希翼,纵然练习枯燥,也不觉得太烦闷,只觉欢喜,更兼有如吟这般的佳人在一旁提点,格外赏心悦目。 “手再提高,兰花指拈得再自然些。”她执着一柄描画骨扇,将我手向上一抬。我借着力顺势乖乖将手抬上去,神情专注地等着她指示下一动作。 她看得好笑,又道:“旋个身。”我照做。 “再旋。”我忍着头晕,依言照做。 “转到我怀里来。” “咦?”我旋身的动作未来得及停下,脚下一崴,径自跪落于地,嘶声喊疼。她于一侧终于掩嘴低低笑出声来,好久才探过手来拉我。我将她手一把拍开,自己站起身来拍拍灰,蹙眉嗔她:“还有五天,我若是练不好到时漏了怯,被娃娃发觉怎么办?” “那我就不带你去了。” “你答应了我的!” “安息,你为什么还要作践自己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7 ,我代你去看她过得还不好不便是了?你去,还不是想起那么多伤心的事情?”时至今时她仍不忘劝我。 我怔了会儿,只觉得气氛不对,再说下去不知又会提到什么,便乖乖往她怀里一钻:“转到你怀里来之后呢?” 她怒:“滚。” 我照做。 “再滚回来。然后抛水袖,扬手时的动作不要那样僵,慢慢甩开来,你抬那么高做什么,不必再转了……” 我答:“我试了试,发觉这样滚得十分洒脱。” “滚。” 我慢慢扬起手,作个抖袖的动作,慢慢地转身,作出那十分洒脱的滚动姿势,对她一抛媚眼,逗她一乐。 五日太短,一转眼便到。有些事未来之前你日日期盼,真正到了,却会怕。 纪如吟为我描好妆容,轻叹一声,拍了拍我的手,附在我耳边道:“这几日你虽练习得认真,却并不纯熟,到时你只在角落站着抖一抖袖,顺时旋一旋身即可。你答应过我,只是远远的看。” 点头,又收拾一番,一行人至薛府。到了府门前纪如吟离开我之后,我便开始茫然无措,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局促地四下张望。 薛府不亏为长安第一大府,连草木花石都费尽了心思,每一处花圃之中所栽植的植株都不尽相同,各色相交织,虽繁却不乱,此时夏日,四处花开绚烂,教人看痴。 身侧的兰花不禁赞叹:“这样美景。” 我看薛府每一处都觉得不自在,都觉得丑陋之极,忍不住反驳一句:“招蜂引蝶,当自家是哪一处山头呢。”娃娃走了之后,我再没了要小心翼翼保持矜持的理由,纪如吟又从未拘束我,因而说话格外刻薄,这样说尚不解气,又恨恨道:“我若是一只蜜蜂都会不屑来这样俗气的地方来采蜜,连一座山头都会不屑把自己打扮的这样花花绿绿……”兰花是个性格稳定的人,她温柔地听我说完这些话,探手捻了一把花粉往我脸上一洒以示惩戒,淡定道:“娘子休要胡搅蛮缠。” 我正要说些什么,那管家已走过来,在薛府那偌大的院子里来回辗转,最后绕到了一个小小房间,我估计地处偏僻,应该是给我们暂时休息所用。果不其然,那管家倨傲的清一清嗓子:“诸位且在这个吃一杯茶歇一歇,过个时辰,老奴领各位去登台。” 如不是他口里提及一句老奴,我险些以为他这便要自称朕,对我们说:“朕微服出巡,一会带各位登台去……” 定一定神,我此时才觉紧张起来。 ☆、二十四 我随众伶人在戏台上站定,依言立在角落,目光在一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中寻那一抹身影,没有怎么样的困难,只一眼便见到,她着一身只有正室能穿的红,抬手掩了唇,似是在笑,她身侧正坐着上次见到那文文弱弱的薛公子。那薛公子擒住娃娃的手,笑得一双眼只剩条缝儿。 好一个,伉俪情深。 纪如吟说得对极,我何必这样作践自己,特特地看她与别人过得这样好,我却只能想起一些难过的旧事。嗤然一笑,耳畔乐曲已响起,应声也只同旁人一般步伐的起步旋身,动作实在生涩,索性也只往人多的角落再挤一挤,懒了动作。这场祝寿曲没有我意料之中的漫长,也没有我想象之中的困难,我只觉得在瞧见娃娃与那姓薛的人相视一笑的时候,并未曾欣慰,更不想放下。 一曲舞我目光从未离开过娃娃的坐席,她虽着正红,看着艳极,但于我眼中与当初那个穿惯了月白衣裳的安娃娃并无两样,抑或换言之,她嫁去或者不嫁,与我而言已没有什么不同。她依旧离我那样远,我依旧死心塌地的喜欢她,默默看着她,一喜乐一颦蹙。 我从未这样厌恶过自己。 一曲终了,众人在台上立定,只高唱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下台之时,纪如吟绕至我身前,双眸别有另一种莫名意味,可惜她神情我从来就未曾看懂过,我也不觉得异乎寻常。 只听她问我:“放下了?” 我摇一摇头,冲她一笑,她伸手过来,握住我。 我习惯性抽手,她却提唇弯眼,笑得灿若四月夏花:“女子之间忌讳这个做什么?”说着十指同我相扣,抓得紧一点:“你也看见她过得好,便回吧。” 我只想着自己的心事,任由握着,却未细想她此番动作深意,祸根深种。 转眼,又过一载,已至初冬。枣木案上几碟清淡小菜,一壶酒已饮了大半。 “又发怔?”她见我愣神,将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总爱乱想很多事……”我苦笑,续而言道:“老为自己添烦忧,有时候真想改了这恶习。” 她为自己续了杯酒,饮酒如饮水,一口饮尽:“这有何难,我来帮你。” “你……帮我?” 她还是一脸笑意,缓缓道:“你忘了娃娃不就是了?” 我一僵,连笑都笑不出来,只涩然道:“我何尝不想,可你又怎么晓得,这么多年来,她于我,已如鱼于水,鱼脱水便亡,要忘记她,那比让我死一遍还要难受。” 她神色一凉,缓缓抬了手为我捋了捋鬓角碎发,道:“你明知道,你与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这样沉溺下去,只会害了你,而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薛府正室,又岂会在意你哪怕一分一毫?” “如吟,你知道我很感谢你,得知我喜欢自己姐姐的时候,并未像旁人那样厌恶我。”我垂了眼,抠着袖摆上凸起的一朵浮云纹:“反而这样好言好语地安慰我,可我当真无法放下,试问一个人怎能将她的曾经轻易割舍,若能轻易割舍,你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她不再说话,屋外又起罡风,起身关了虚掩的窗,沉声:“下雪了。” 在我记忆之中她极少不笑,蓦然觉得有些不安,觉得她到底是在意我和娃娃这一种悖逆伦常的感情,只干咳了声,并不答她的话,絮絮道:“我和娃娃,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并不是我这样的人,我惯了作茧自缚,其实也活该……” 话未完,就听得她将手中的白瓷小杯掷在地上的脆响,无端端让人一惊。抬眼竟看见她眼角有泪光,无觉一惊:“如吟,你怎么了?” 她素日里平静无澜的眉目竟含了几分悲怆,直盯着我,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一时也不该做什么反应来,正怔住,她已开了口,似醉话般慢慢地说,尾音拖得长长,似欲哭出:“你便是天天去她常去的地方等着又如何?她安娃娃如是骗你负你,最后嫁入豪门高府,哪里还肯见你一面,你便是孜孜不倦的等下去,只要她躲你,你又如何等得到?” 不及我细想她为何知道我日日在等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8 娃娃,她已哭出来,毕竟她是我唯一肯将所有心事全盘托出的至交好友,见她这样哭,虽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我也觉得难过,只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慰,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从来不信一见倾心之说,直至遇见你,你当时正端着架子逗我家小厮玩,我觉得有趣,便站在那一直看着。我已当了堂堂戏楼楼主,本不想再唱曲折腾嗓子,那天竟鬼使神差,待小厮走过来,便告诉他,我要破例为你唱一曲,让你点曲子,想不到你这个人脸皮忒厚,竟连点两曲,可也真奇怪,就那一刻,你一抬头,面上笑意含着戏谑,只一眼,便搅得我心下慌乱。”她突然抚住胸口,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太俗气了,我从未喜欢过一个人,未料到头回动心竟是这样的随意,不是风花雪月的场景,只是站在角落偷看,我喜欢的人——竟还是个女子。” 我只觉得头脑混乱至极,一时无法理解她这般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会喜欢我这样的平庸之人,惊诧之余,想说什么,又一句都说不住口。 “那之后你戏弄桃花,又说我生得如同粽子,我都未曾恼怒。我也实在是个懒人,平日里挪一挪身子说几句话都懒得,那一日竟为你煮茶跳舞都不觉得累,反而想着要将自己熟稔的东西统统展示给你看,那日我想啊,我学会这么多东西,应也只是为了给你看吧。” “你都不晓得,我初次听你提及安娃娃的时候,心有多痛,我听着你为她学做糕点,小心翼翼地放低姿态,为她一颦而哭,为她一喜而笑,任她轻你负你,还毫无怨言,我都只能装作毫不在意,你只对我说,我不懂喜欢一个人求而不得是怎么样的难过,可你又怎知,你喜欢的人在你面前永远只提另一个人,对着你说她又如何如何爱那个人又是何等煎熬?” “我助你在贺寿宴上见她的时候,你初见她的欣喜,见她与夫君如胶似漆的难过,我至今还未曾忘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执着。” “安息,除了你,你还曾见过谁能自由出入我房间,我几次三番的暗示,我就不信,你半点也未曾察觉我对你的心思,为何每每你都佯作不知。” 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我只当她为知我明我的知己,却未曾想过她又是如何看我。可她这样在我眼中好的没有半点瑕疵的人,若说喜欢我安息,我怕受不起。我笨拙为她擦拭泪水,只觉得心腔被什么堵住,半天只能说一句:“如我这样的痴人,一个就够了,你这样漂亮又有才华的人,为我流泪,未免太不值了。” 她忽就笑了,面庞上泪痕仍存:“我这样漂亮又有才华的人?你不还是从未放在心上。” “如吟……” “也罢,你只当我卑微伶人也好,忘了她,往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你醉了,你明知我对你没那心思,你更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我醉?呵,安息,到底是你醉还是我醉,你若未醉,怎会在一场注定毫无结果的单相思上耗费这么多年的光阴,已太久了,便是那安娃娃心中曾有过你,如今也忘干净了,你怎么就不肯放下?” “……” “你不要忘了,你尚欠我个人情,答应我,忘了她。” 她将身子探过来,慢慢靠近,抬手便要解我衣带,我急急向后一躲。怯懦心性使然只想逃离,我站起身向屋外跑,她并不拦我,僵着动作停在那里。我立在门前打算看她最后一眼,却只看见她常常含笑的眉眼,尽是颓然,那双我从未看透的眼眸之中,水汽氤氲。 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安息”身后是她声音,一把如珠落玉盘的嗓音,那样刺耳:“你当初与众伶人登台之事,我若告之你爹,你猜他当如何?” 我停下脚步。 ☆、二十五 “也无非杖刑,阿爹只会当我贪一时新鲜。” “真是如此? ”纪如吟喜怒不形于色,我也极少去观察她神色,现时都觉她的笑不对劲:“若他得知你去的是薛府还只会是杖刑么,以你父亲的手腕,知你仍未放下安娃娃,便是他再宠你,你也逃不过嫁人这条路,不是么?嫁人……你喜欢么?” 我慢慢折过身看着她,发觉这才是纪如吟,虽美则美矣,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做事却总有十成九的把握,我应或者不应,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又何必征询我的意见,我问:“你要如何?” 她便抬手擦一擦泪,张开双臂:“旋到我怀里来。” 哑然失笑,扬起手慢慢转过去,被她一把揽在怀中,她身上一股茶香窜进我鼻息,抬眼便是她眼眸一脉春水,似是情动。稍一晃神,便被她欺身压下,紧紧闭着眼,任她纤长五指灵巧挑开衣带,也只是除下狐裘,便再不动,我不觉半睁开眼看她,正对她寻味的眼神。 “你就这样把自己给我?”她开口,神情似笑非笑,只附在我慢慢吐一口气,柔柔低声道:“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看着我?只这一晚你忘了她都不成么,只这一晚认真看看我都不成么?安息,她安娃娃于你而言,看不得够不着,我却就在你眼前,你抬一抬手,便摸得着啊。” 她将我手拉过去触她的脸,又一寸寸向下滑。眉、眼、唇……她似一只猫儿,细细舔着我指尖,眼神魅惑,我禁不住抽手:“别,脏。” 她丝毫不理会我,将头凑过来抵住我额间,身子又慢慢往下挪,停在我唇上,朱唇轻启吹一口气,气若幽兰,开始细细密密的吻,我绷紧身子,抿着唇不肯松动一丝一毫。她似并不在意,温吞一笑,手探入我裀衣内,慢慢挑逗。我禁不住低哼一声,身子倏尔一颤,只觉得周遭天旋地转,屋中原本不亮的光线越发半浮半沉,光华欲坠不坠之中,我已不大能看清她神情,只觉得她白玉的面皮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形同两人。 “如吟,你放过我,我们还是好友,我有喜欢的……”定一定心神,我勉强开口,话未至一半,便被她堵住口,她舌抵在我齿前生生挤进来,津液相交,我想咬,却又狠不下心来。 如她所说,只这一夜罢了,我已爱而不得痛断肝肠,为什么不成全她这一夜。 只这一夜,忘了娃娃…… 她动作缓了些,呼吸声愈见沉重,本就悦耳嗓音略带几分沙哑,更是勾人:“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忘了她,我等你太久……两载大好时光,女子的岁月是最经不得虚耗的,我再不想看你终日神情恍惚,你做不到,我帮你……” 我从不肯放开自己,如今只觉得如此也好,再大的喜欢,纵然千般万般不舍也该放下了。哪怕放不下,也得假装放下。她本就是美人,彼时星眸迷离,似能摄人心魄,我定定看着,终恣意嘤咛出声,迎合上她。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9 屋外初冬瑞雪骤降,浮絮一般洋洋洒洒,天地一片净白,屋中春意闹。 唯恐是梦中。 ☆、小剧场 (一) 木簪别于发髻,清丽妆容,一身黎色襦裙。 我望了望镜中之人,虽不及纪如吟十分之一二,面容却可堪清秀。经纪如吟一番打点,这十数年来我头次觉得自己并不算十分难看,可为什么,她安娃娃从不肯认真看我一眼。 我对着镜子愣神,一侧纪如吟拍了拍我肩。 我转过头去看她,正对着她唇上一片大红,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她却将那红唇印儿吧唧一口印在我右脸上,将我妆容毁了。我正要恼怒,却被她一把又揽回怀里。 “你瞧我唇红面白,好不好瞧?”她笑咪咪地问。 我故作认真的仔仔细细打量过一圈儿,半天认真老实答道:“如同镶了一颗枣儿的粽子。” 她皱皱眉,拉过我袖子便要蹭嘴。我忙又开口:“更加的秀色可餐。” 她更高兴了,往我左脸吧唧一口。 (二) 纪如吟是个十分贤惠,多才多艺的大美人。 我闲闲拈一把棋子在棋盘上摆字玩,先拿黑子摆了个“白”字,又拿白子摆了个“黑”字。 然后扯过纪如吟问她:“纪大楼主,快来猜词。”想的答案是黑白颠倒。 实在不是太难太难的问题,我觉得长安妇孺皆知,就是为她买个小玉簪子,没有十足十的借口来送她。我实在别扭,半天想起如此的好主意,忙不迭招她过来。 纪大楼主探过头来只一瞥。 “这黑非黑,白非白,混沌不分,黑白不明,你倒很有禅趣。” 我乖乖掏出簪子来,递她手边:“方才簪子在我手中,现在簪子在你手中,你说这是谁的簪子。” “你的簪子。” “是你的簪子。” 纪大楼主了然,接过簪子簪到头上去,手里拈了一枚黑子,点在棋盘中央。 “安娘子掌黑白混沌,我自立其中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翻云覆雨。” 言罢,抬眼一笑,意图不轨。 (三) 我提笔运气,悬腕游走于宣纸之上。 停一停打量布局构图,点一点墨,又加几笔水波微漾。 画中物姿态闲暇,气质从容,更兼有流水浮萍点缀其间越发美丽可爱。 我题了字:“唯此池中物,赠卿可表情久长。” 只见画上盈盈一水间,几点浮萍,几股清流,环一物左右。 我认认真真将这一幅画裱好装卷送给纪如吟。 隔天兰花姑娘将这副王八戏水图退还给我。 我气馁。 (四) 第二年的春季格外灿烂,阿爹受到春神之感召,携我同几位姨娘踏青。 途径灞桥,离人别柳枝,话别离,遂心怀感伤,雨纷纷落。 二姨娘说:“灞桥铁石心肠,天公却有情义,肯为离人落泪。” 三姨娘说:“雨过会有天晴,离人终会再见。” 四姨娘是家中唯一育有两子的分量颇重的女子。 她说:“不知家中被褥收了没。” 四姨娘完胜,阿爹有生之年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五) 踏青的路上,见四处桃花开,满树犹如粉红云霞。 我初见桃花林,仔仔细细挑拣了花瓣,打算到时候送给桃花姑娘,作为初次见面我说她是俗气的花的赔罪礼。 口中念念有词:“俏妹子采花咿呀嘿,人比花娇哟喂~” 阿爹循声走到我身边,四姨娘尾随其后。 “三丫头唱的这是什么歌?”四姨娘眨巴大眼睛,一身桃花衣裳更比花娇,面色灿若桃李。 我娘亲去的比较早,六个姨娘最待见四姨娘。 于是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于是阿爹去找了年岁最大的二姨娘来赏花。 四姨娘气馁。 ☆、小剧场(二) (一) 那一年,小安息七岁,安娃娃九岁。 小安息头回从安苏那里偷看到写男女情爱之事的小画本。 书中写,男子是青衣儒生,好诗辞歌赋,爱风雅之事。 小安息托着下巴,眨巴着亮亮的眼睛看正在读书的安娃娃,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打个小对勾。 书中写,女子是高府千金,好附庸风雅,爱胡思乱想。 小安息去照镜子,认真地想了自己的家世爱好行为。 嗯……是安府三娘子,喜欢看娃娃念书的样子,喜欢想娃娃读书读到一半,便不能自禁地把自己抱在怀里,温柔地喂自己糖豆豆吃的场景。 心里又打了个小对勾。 书里公子对千金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小安息没有看懂,跑去问南方来的丫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丫鬟严肃地附在小安息耳边低声几句。 恍然大悟! 小安息想了想,挪起小短腿跑到娃娃面前,眨一眨眼睛天真道:“二姐,我欢喜你,我想同你困觉!” 安苏坐在一旁批阅娃娃的文章,露出半张脸,同娃娃道:“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睡吧睡吧。” 娃娃点点头,当夜抱着小安息睡了一晚。 第二天小安息便欢天喜地地同那个丫鬟说:“我二姐同我困觉了!” 那丫鬟自觉十分造孽,第二天便辞职回家去了。 (二) 长安现在十分流行桃花妆。 小安息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 安娃娃只觉得自己被震住了:“你是谁?” 小安息眨巴眨巴眼睛:“好看吧?” “你眼睛鼻子嘴上什么东西?”安娃娃叉着腰,怒道:“哪个敢这样欺负你?” “欺负?不是不是,这个是我请白卿尘姐姐为我画的白兔妆容。” 白兔妆……小安娃娃仔仔细细地打量小安息的脸。 嗯,白兔妆,抹了很多粉当底,眼睛上涂了本该涂嘴上的胭脂,鼻尖,也为了表示兔子,点了点胭脂红,嘴巴画了个“人”字形状的两撇红,兔须是用画眉用的螺子黛在左右脸上画了三道杠。 小安息还未来及将这个颇为不错的妆容展示给阿爹看,便被安娃娃拉走。 “南蛮妞!你瞧,你这画的什么?”小安娃娃仰着头质问比自己高两个头的白卿尘。 白卿尘俯身盯着小安娃娃气得红红的脸。 摆一摆手无辜道:“安三妹子要我画的。” 小安息在一旁拼命地点头,一边指着眼说:“红红的兔儿眼。” 指着鼻子说:“红红的兔鼻子。” 指着嘴巴说:“兔子的三瓣嘴。” 指着两颊说:“兔儿的胡须,我原本没想到,后来卿尘姐姐给我补上了,她真聪明。” 最后拍拍小脸,拍下很多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0 白粉:“白白的兔毛儿……” 小安娃娃道:“南蛮妞,你欺负我妹子!” 白卿尘懒懒伸了伸腰:“安苏说要来问我题,现在也快到了吧?” 安娃娃一惊,黑着小脸向白卿尘扔了把小石子,拉着安息迅速离开。 (三) 这些天娃娃觉得自己十分不对劲。 她跑到安苏屋里去,安苏正在吃桃,看见她顺手递给她一枚。 安娃娃不安地接过桃子,默了良久,终于开口:“我突然觉得安息很好看。” 安苏拿起方帕擦了擦手,问:“有多好看?” 安娃娃咬着手思考了一下:“比你还好看。” 安苏眼角一跳:“哦?那我有多好看。” 安娃娃答:“嗯,如花似玉那样吧。” 如花似玉的安苏笑了笑,拍拍娃娃的头:“这便是了,吃完桃去温书吧。” 娃娃点点头,吃完桃,擦擦手便走了。 (四) 这些日子安息越发的不服管了,安娃娃抱着书一边发呆一边这样想。 自己虽然想看见她乖乖自己呆在自己身边。可是,好像只有自己捧着书的时候她才肯过来看着,有时候还会赞许的对我点点头,可自己却又不大喜欢看书。安娃娃感到有点沮丧。 大概自己看圣贤书的时候周身洋溢着圣贤的光芒吧。 安娃娃想,可圣贤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夫子看的书那么多,应该也是个小圣贤了吧。 于是安娃娃跑到夫子在的厢房去偷看夫子。 “夫子冷着脸板着脸看着我,很是严厉的样子”安娃娃心道。 嗯……夫子看着我? “安二娘子愣在那看着老夫作甚么,书都背得熟了?” 安娃娃从夫子处背完书回来,发现安息趴在自己的书桌睡熟了。闭着眼的样子很是乖巧,睫毛颤颤的,怪不得阿爹那样喜欢。 安娃娃想了想,嘟着嘴啄了安息一口。 姐姐就应该这样默默地疼爱妹子吧,安娃娃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后正式开虐。 ☆、二十六 二月初十,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我正和水晶糕商量两天后在纪如吟生辰上送什么礼好。我半阖眼思索一样说一样,水晶糕正提笔替我写礼单。 阿爹的丫鬟花印却急急闯进我屋里来。 我看她来得及,仿佛有什么大事,便招呼水晶糕给她递茶水。她却摆手示意不用,大口喘了几声,强压住气对我道:“宫中忽告贵妃病急,老爷急的险些晕厥过去,贵妃却只吩咐那通传的宫人带你进宫,说是不愿再见旁人,三娘子,您快去吧。” 我只觉得这只是一场梦魇,堪堪扶着案几才稳住身子:“你说什么?” 那丫鬟险些要哭出来:“娘子快去,万不要让贵妃等不到……” 耳边忽起一身尖锐鸣声,我扬手便响亮赏她一掌,她被我打的止了哭腔。 “什么叫等不到?若再胡言乱语,我拔下你的舌根给安苏做药引子!” 虽看着晴空万里,长安此时却正春寒,我慌张披着单衣便往正堂赶去。那宫人正是上次我及笄礼上为安苏送贺仪的宦官,他一见我便站起身,我一步未停,紧紧跟随他脚步踏上宫轿。一路上颠簸,心慌的厉害,周遭有嘈杂人声。那些平日里木讷老实的宫人彼此一个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却半句都未曾听进去。 我不知他们是如何拉着我到了安苏的病榻之前,告诉我安苏是如何如何等我。 我只知等我看清病榻上的安苏,却看见她脸色苍白,比从前瘦了整整一圈。 她看见我来,挣扎着要从坐起身来,宫人在她身后垫了软垫,方便她倚着舒服一点。我无端端看着心酸,我大姐安苏,从前在安府时并不是这样的。 她贪吃好玩耍,最爱和那白卿尘在朱雀街乱逛,她还教我怎么唬夫子,她总是揣着一把糖豆子,见着阿爹不在,便给我和娃娃一人一把。那几个哥哥仗着自己是儿子,欺负我们的时候,也是安苏护着我们,从不曾让我们蒙受了半点委屈。 我大姐安苏,怎么会是这样颓唐的样子! 她气息弱弱,见着我,放下手中的汤药,先细细看了一眼,屏退了所有宫人,又抬手要抚我脸颊,我忙凑过身去,便听她在我耳边笑:“御医本告诉我熬不过去年冬的,我却生生熬了过去。” “熬不过冬?可宫人说是,说是你突然病急……” 她便边咳嗽,边淡淡笑开,眼神透过我看了看屋外景致,我顺她目光看了看,是几株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她缓缓对我说:“晨夕目赏白玉兰,暮年老区乃春时。”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似也未曾又要我回答的意思,只继续说:“安息,我这病是隐疾,去年秋天便呈了摧枯拉朽之势,病来如山倒,我从未想过这病来得这般突然,竟无力招架。”她闭了闭眼睛,似乎很痛苦,我握紧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凉极。 “我已失宠两年有余,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姓李的就这样忘记我,我还记得那年上元节,我同猫儿去逛灯会,灯影恍惚之间……” 那年上元灯节,安苏和白卿尘去逛灯会,花灯盏盏,朵朵华彩炫目,唯独一只将两人心思吸引了去。那花灯也并非做工华丽,上头绘了数只蝴蝶,一只只栩栩如生,那花灯面前立着一个面如白玉的俊逸少年,是所有故事中描绘的那一种玉面檀郎,安苏初见便红了脸,她说,她这辈子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 那少年,是当时的庆王爷,如今的皇帝。 白卿尘愣了愣,问那少年:“咦,你是玉雕的吗?” 却被安苏扯了扯衣袖,便噤声。 安苏望着那少年浓黑如墨的星眸,只觉得自己都陷了进去。 至那男子提了提手里的花灯,问愣住的安苏道:“你想要这花灯。” 花灯微微光亮照亮少年衣衫上的一只螭龙,白卿尘看在眼中,安苏却并未瞧见,她只沉在少年含笑的眼瞳之中,那里映着花灯的光亮,如一枚闪亮的星子耀在安苏心里。 一眼便误终身,万劫不复。 当初谁料今? 如今,那风华无限的少年已转身变成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那双眸含情的少女也已贵为贵妃,仅次于皇后,但也只为妾媵之流,不能与他并肩。岁月变迁红颜老去,那九五之尊也会忘记旧日指天为誓与卿永世携手的许诺,连看都不再看安苏一眼,只忙着在新欢怀中品尝温香软玉的美妙滋味。 帝王之术,在于权衡。 当初的苏氏风头正盛,商铺酒楼,后妃朝臣,似乎哪一处都有苏家的身影。年轻的帝王急需要一个家族来制衡苏家,那时安家变成了极佳的选择。于是他宠幸安苏,假意沉溺于美色,佯作听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1 从安苏的枕边风,任安氏大少为太傅,其余几子分别任职于六省,各自与苏家制衡。 之后安家不堪负荷渐渐呈了颓态,薛氏应时平地崛起。 苏氏与薛氏两两制衡,那当初的安氏又当置于何处? 棋子用废了,便只需轻巧的掷回废弃篓子。 宫中已有了新晋的薛娘娘,荣宠万千,那当初的安贵妃又当置于何处? 就不再理会了。 自古帝王无情无爱那岂是说说而已,皇图霸业才是帝王正业,胭脂堆中说说则矣的誓言又有分毫重量?昨日还说永不分离的人,转眼红颜枯骨,葬入一茔孤坟。 情之一字的重量,还不及帝王手中一杯贪欢的水酒,还不是说忘了便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三千多字居然被我保存的时候摁了否,三千多字啊,我是在虐自己啊!!!!!! ☆、二十七 安苏闭上眼,双手紧紧抓住床榻,咬住唇定下气息:“我已失宠两年有余,两年来他姓李的从未踏足过我宫中,我如今又缠绵病榻,我不甘心。索性服下了禁药,那是种能保持人青春容颜,却耗损精气,折损身子的阴毒药方,可便是这样如何?我仍甘之如饴。我宁可饮下这种药,保存着美好容颜见他最后一面,也不要形容枯槁死守在这宫人为他白头。” “我使尽了从前向来不屑的手段引他来见,他却从未曾在意过,我连珍重的尊严都给了他,他却不要。”她痛苦地颤了颤身子,手凉的如一块方出窖的冰块:“可他却宁可沉溺在新欢的温柔乡中也不肯来见我一眼,他连一眼都不可施舍给我。” “我安苏这一辈子,手中不知染了多少血腥,不知多少冤魂枉死在我手中,我每日闭上眼便能听见他们在我耳边吵闹不休,可我既做得出来,那么哪怕碧落黄泉,他们将我如何我都能受得住。这人世间,我也只对不起一个人,卿尘,我的猫儿……” “她当时那样凄惨的哭着求我放过她的孩子,跪在我面前,一遍遍地叩头,我却被嫉妒蒙上双眼,手里拿着红花的手抖都没有抖一下,我亲自,喂她喝下去……我竟会嫉妒她怀着我喜欢的男人的孩子!你说我怎还配为人?我简直是畜生!她是我的猫儿啊……我从小一直保护到大的猫儿,我当做嫡亲的妹妹的猫儿……你说,她为何不当时杀了我!” “我看着那一滩血生生从她□缓缓流下来,她一定很疼很疼,安息,我求你,替我告诉猫儿,这一世我已枉为人,自食恶果痛苦病死,下一世,只愿她不要再遇到我,下一世,我甘受遍人间诸般苦痛,替她受尽一生苦累病痛,只求她在下一世安乐的长命百岁。” “猫儿……浮生所欠只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安苏口中喃喃。 忽而咳得越发厉害,面上浮了一层极不自然的嫣红,一口血咳出溅在素色锦衾。我看着她越发弱下去的气息,只觉得头晕目眩再撑不到下一刻,饮泣吞声。 我忙起身要去传御医,衣襟却被她一把捉住,她枯瘦的手此刻似有千钧气力,只将我扯回去。 “我的话,还未完。” 我认识的安苏,无论是安府的大气端庄,还是宫中的凌厉霸气,从来都是那样精神奕奕不知疲倦的样子,我认识的安苏哪里是这个病容恹恹的模样? 她强撑着一口气,顿一顿,对我说:“我还对不住,对不住你和娃娃,娃娃母亲去的太早,她又太过早慧,娃娃那个孩子一向沉默寡言,有句话说长姊如母,她什么秘密都告诉我。那年,她及笄礼后竟跑来偷偷告诉我,她喜欢你,她还求我不要告诉别人,说什么只愿以姐姐的身份照顾你一辈子,娃娃那孩子,还是小小的身子,稚气的面庞……可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她不让我告诉爹,说是担心爹的身子受不住,那天你来我宫中求我帮你们劝阿爹让你们在安府厮守终身,我便知你们这是一段孽缘。” “我也曾想过让你们如此相守也好,可直到那一夕安府风云突变,家族一朝跌落谷底,联姻已成为不得不为之的事情,莫要怪我们,你知道家族这两个字对于一个世家娘子意味着什么。我同阿爹商量之下原本是要嫁你,我当日修了两封书,一封给阿爹,一封给你。却不知怎么,当夜娃娃替你承下了这一门亲事,只向阿爹提了一个要求。” 安苏合了眼,道:“她说,她嫁去之后,你的亲事,无论男女,无论贵贱,都不容许我和阿爹再插手,她说,你喜欢谁,便和谁在一起。” 心痛如绞,往昔诸多事情纷乱入头脑之中。 我想起那日娃娃拿着安苏送来的密笺问我是不是我的意思,我误会安苏已答应了我们事情,点头答应,她那一句如你所愿。我突然想起那日安苏婚宴之后,我吻在娃娃眉间,对她低语说自己是如何厌恶此等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我想起我自以为是将自己绣的嫁衣送给她,她淡笑着接过的神情。 原来她都听了进去,那些事我都忘记了,你为什么还要记得。为什么偏偏什么都不说?! 我想起阿爹当日意有所至的不孝有三,想起那天偷听到阿爹那不堪入耳的话语。 那些原本都该是我受着的,你又为何要揽了去?! “那薛家是何等名门望族自不必提,攀得这门亲事简直是安家莫大的福分,薛家肯屈尊纡贵送来那些个嫁妆珍宝更是安家的莫大荣幸。你嫁过去之后,我不管你是如何感想,但你不准有怨,不准有悔,姑姑教给你的那个些儿个承欢博宠的招式,你要记着,巧加运用便宠爱万千。” “不论夫家如何苛待你,为难你,你都要一一受着,你明白什么是忍辱负重。安氏一族的沉浮荣辱俱为你所承担,便是远在宫闱的安苏也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想起那日娃娃穿着她原本从来不爱的大红色,掩了唇,浅浅的笑。 你是又如何才笑得出?! “那一夜我醉酒,你为我除去吐脏的衣裳,那时候我尚醒着,你那一吻,我知道。” “不管你可曾真的喜欢过我,我都要告诉你,我自一开始亲近你并因我亦喜欢你,只因爹爹他……当时要我借亲近之时劝你婚嫁,爹说你一向很听我的话,他很放心我。” 我原本只以为是你负了我,现在看来却又是谁负了谁? 我哪里来的资格去怨你,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你? “总将你喜乐当一桩顶顶要紧之事,以此为习,可而今方觉染习深者,难得洁净。阿姐这一去万事勿念,这一身嫁衣好歹是心意,虽说……绣娘绣出来的花样不太好,可大婚之日还是穿上吧。” 这样无趣的话语,你听了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我只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2 觉头痛欲裂,原本安静的殿中忽而炸开锅,耳边越发嘈杂起来。 有宦官尖细的声音唱道:“安贵妃娘娘,殁了!” 殁了? 安苏,殁了? 我脑海浮上小时候偷拿别家孩子的糖果,安苏抽我的藤鞭子,我想起安苏认真的帮我讲正书的皮子贴在杂书皮上,笑着让我放心在先生面前大胆地看。 那是什么书来着? 安苏,你醒一醒,那本书是什么来着? 安苏,怎么不睁开眼,我叫你呢。 安苏…… 我余光瞥见殿前有一抹明黄身影,旋即随众宫人齐齐拜倒,高唱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九五之尊逆着光,有睥睨天下之气场,他不着痕迹擦了擦眼角,正一正身子,还是那个英明神武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的皇帝,他虽冷,目光却片刻也未曾离开榻上已僵的安苏。 活着的时候毫不在意,现在,何必对一个死人柔情至许。 之后的太多事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我走到白卿尘殿前时,那殿中慌乱作一团,有人哭,有人急着去宣太医,那抹我熟悉的身影软软地伏在地上,没有半点声息,她的身边悬着一条白绫,无辜的因风晃了晃,似乎万分委屈。 南蛮妞,小猫儿…… 她随安苏去了,那我呢,我又该去哪里? 我连安苏一句:“浮生所欠只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都未曾带到。 当年的我们是什么样子,怎么如今却成了这样狼狈的样子? 卿尘,安苏……你们要我去哪里再寻你们? 无意识手蜷进袖兜之中,探手却摸到一把糖豆。五光十色,晶莹可口。 心若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播放刚好放到这首歌,感觉很合适娃娃,搬来歌词……改嫁 词:林宇中 曲:林宇中 起桥 凤冠霞披却不闪耀 鞭炮 燃烧的喜气沾苦恼 唢呐吹不响 烙在心上的某一段情调 苦笑 爱蒙上盖巾看不到 醉掉 交杯酒跟谁不重要 掀起盖头来 亲吻新人的脸幻想是你的面貌 你的好 当嫁妆 把爱当新娘 没有人像你让我得意的笑 爱悄悄 经过寂寞的洗脑 改嫁到另一个人怀抱 心草草 隐藏回忆的心跳 试着要把你的忘掉 爱悄悄 这样改嫁到终老 就是想你改也改不了 若被烫焦 大红蜡烛两头烧 让爱随火灭掉 苦笑 爱蒙上盖巾看不到 醉掉 交杯酒跟谁不重要 掀起盖头来 亲吻新人的脸幻想是你的面貌 你的好 当嫁妆 把爱当新娘 没有人像你让我得意的笑 爱悄悄 经过寂寞的洗脑 改嫁到另一个人怀抱 心草草 隐藏回忆的心跳 试着要把你的忘掉 爱悄悄 这样改嫁到终老 就是想你改也改不了 若被烫焦 大红蜡烛两头烧 让爱随火灭掉 掀起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爱悄悄 爱悄悄 经过寂寞的洗脑 改嫁到另一个人怀抱 心草草 隐藏回忆的心跳 试着要把你的忘掉 爱悄悄 这样改嫁到终老 就是想你改也改不了 若被烫焦 大红蜡烛两头烧 让爱随火灭掉 爱过了门 就灭掉 ☆、二十八 二月初十,安氏贵妃安苏仙逝于蓬莱殿,普天同怮,追封谥号为惠庄贵妃,厚葬皇陵。 白卿尘是自戕而死,按照宫规不得追封,然,帝缅怀旧情,恩准葬于皇陵。 安苏死前曾拟书一封交予心腹宫女,嘱咐待她死后再交皇帝,信中所云仅帝一人知。只知他阅过之后淡淡将书信抛进瑞兽香炉之中,再改圣旨为:追封安贵妃为惠庄皇后,葬于安府别苑贵妃当年亲植月桂花田之中。我想了想,那里每逢春时,月桂拂风,香远万里,的确是福地。 水晶糕正将这些事情絮絮说与我听,我听得并非十分细致,只觉得安苏生时,他避她不及,如今人已离去。再尊为皇后,真真是皇恩浩荡,只是那荣华厚爱之重,安苏又怎么受得起?帝王之情何其薄幸,今朝是安苏红颜作枯骨,下一次,却又是哪个。 阿爹众人已经拜过安苏,去往正堂,我望着灵堂周遭因微风而起的白幡,已止了哭咽,着一身素缟,骨簪束发,跪于安苏灵位之下,口诵佛偈,以减伤悲。跪得久了,腿脚便有些发麻,我整了整膝下蒲团。略抬了头,眼风扫过四周,灵堂之中除惨白浓黑,再无他色。堂中寂静悄然,我也暂得安宁。 我安然阖眼久跪,将心放空,直至有丫鬟告知安二娘子,即薛夫人,刚拜祭过安苏,彼时请我屋中叙叙话。我思起昨日安苏所告之言,一颗心才沉沉跳动起来。 我要见她,以何面目见她? 面上却端得平静,略一颌首,将手递与身侧站着的水晶糕,缓缓起了身。只觉双腿觉不到是否立于地上,便低眼瞧了瞧,是站起来了。才拾步徐行,虚浮步子向娃娃旧房走去,那丫鬟却抬手止了止我,恭顺道:“薛夫人正在三娘子屋中等候。” 我一怔,倏尔苦笑。 至屋中,见了那人一身素白,粉黛略施,依旧是那样好看亮眼。 只那鬓发挽了妇人髻,十分成熟。 我不敢看她,目光一压,弯下已无知觉的膝,低声道:“二姐安好。” 她似是笑了笑,抬手要扶,却只触到衣角,便垂下手,只做了手势虚扶我一把,也是压低了的声音:“你我姊妹,何须多此虚礼,反而见外。” 我默默看着她那一举动,依言站起身,离她远远的坐了,也不敢看她神色,怕矜不住。 安苏死后,我多少明白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不计后果的行事,我仔细想过,既然已是负了,索性各自死心,她为薛夫人,我为安三娘子,她是我二姐,只是如此,也只能如此,姊妹情意止于礼节,待她死心将我忘了,安安心心做薛家大夫人,荣华富贵,也挺好。 更何况,安苏彼时一去,大哥战事未平,安氏一族重担便紧靠在娃娃一人之身,所谓家族二字,对于世家娘子来说,是比命还要重的东西。 我,碰不得。 虽是如是想,现时却觉实在难极,简直煎熬。我知她曾欢喜我,知她当初出嫁,是因我而起,如今却要装作浑然不知,还做从前那个糊涂自私的安息。 最可怕是,我仍然爱她,如今要装作从未爱过。 丫鬟知趣,奉了盏茶水便退下了,一时间屋中只剩我二人。皆是无话,只有屋外风过老树枝桠,悉悉索索的破碎声响。我一如当初的懦弱,不敢看她,目光停在茶碗上,看茶叶舒展筋骨,如一叶扁舟漾在碧波之间,娃娃略一咳嗽,我便惊得手抖,那叶小小扁舟,也瑟瑟欲坠。 便听她说道:“好苦的茶。” 只四个字,却恍如隔世,我突然想起她嗜好甜食,连红豆糕都要蘸着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3 蜜吃。 只是既要绝情,斩断情丝,我便该这样说:“二姐不爱苦茶?” 不待她反应,我便径自一笑,慢慢饮下一口茶:“苦茶也是好东西,薛府奢侈,呆久了最该清一清心,漱一漱口。”说罢了,狠咬唇定下心,再佯作淡淡笑意:“总是自家姊妹的心意。” 她身形一僵,慢慢颓下来,我更不敢想她此刻心情,心如浸入滚烫油锅。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腾起的水汽,却将神情掩得愈发模糊:“哦,你有心了。”说着扬声招了丫鬟进屋给她添糖,一边轻掀眼帘对我说:“三妹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杯茶太苦,我喝不惯。” 似乎意有所指,我哑然,不知该怎么接话,也笑不出来。 三年,整整三年,我从未想过,再见面是这样生疏客气。 道一声三妹,应一句二姐,好生亲昵。 眼角漫出些水星子,我慌忙擦了,又开口:“苏姐姐去了,我有些难过……” 看向她,她仍弯着眉眼,眉梢眼角笑意浅浅。想去当年安苏嫁去她犹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里一月有余,如今安苏逝世,她仍然在笑。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 那么多难过的事情,哭一哭,不就好受一些了么。 正待开口,屋外凤梨酥立于门前道:“纪楼主在屋外等着,说要见三娘子。” 我怔住,目光不自觉看向娃娃,她连头都未抬。只是和和气气地同我说:“我听说过纪如吟同你的事情,她来薛府中贺寿的时候,我和她见过一眼,你叫她进来,再给我看看吧。” 纪如吟正在屋外候着,闻言挑了门帘,似再熟悉不过的绕过屏风停在我面前。对着娃娃盈盈一拜:“见过薛夫人。” 纪如吟目光轻飘飘又向我看来,我便放下茶盏,向她招招手:“坐我身边来,你站着也累了吧?喝些什么茶,我记得你爱喝六安,我教丫鬟端过来?”说着把她拉近我身侧,眼光一刻也不敢再看娃娃,只是温温看着纪如吟。 纪如吟因笑道:“嗯,换个茶吧,你院里绿萼前年开花,我收下来让你泡的茶,你还有么?” 我再答:“有,为你备着呢。”将手蜷进袖中,狠狠攥紧,由痛意激着心神,又似无意补了一句:“那花茶味道太淡,我唤下人替你添些蜜糖。” 纪如吟揽袖,低眉一笑,应下了。 娃娃于一旁看着,唇角弯弯,不温不火。 半天慢慢放下茶盏,轻轻一声“嗒”,便教屋中静下来,指尖慢慢绕着杯壁走了一圈,看向纪如吟,柔声:“纪姑娘果然貌美,饶是长安城也难见如此惊艳容色,我看着,实在自惭形秽。”说着招招手,又笑:“走近些,给我瞧瞧。” 这般气场,竟与当初安苏一般无二,慑得人心寒。 纪如吟总比我沉着太多,依言站起身,走到娃娃面前立定,娃娃抬手捉住纪如吟下颚,仔细瞧过一圈,笑得更深:“实在是美,听说长袖善舞,就,跳上一曲吧。” 这是要提纪如吟是伶人之事,娃娃她,是要折辱如吟? 我想起安苏所说,娃娃嫁去之前,要安苏同阿爹二人不再干涉我私事。眼下这又是哪一出戏,安苏她在骗我?纪如吟笑容一敛,我急着开口:“二姐,苏姐姐今日大丧,怎能有歌舞之事?” 娃娃笑一笑:“唔,我唐突了纪姑娘,害着我三妹子都急了。” 纪如吟笑颜又绽,后退几步,离娃娃远了点:“如今安娘娘尸骨未寒,如吟不敢舞,等日后安息携着如吟登门拜会夫人,定为夫人和薛少舞上一曲。” 纪如吟这一句话,字字句句尖如利刃。 我一惊,起身拉她坐下,心焦看了眼娃娃脸色,心抽得生疼。 一转念,又想起如此的确能让娃娃厌恶我,便抬了手,抚上纪如吟手背,五指稍曲,十指相扣。丫鬟正巧递上茶,我接过了,代纪如吟吹了吹热气,给她放在桌上。我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心内更觉得五味杂陈。屋中拢共三个人,都是和气一团的笑,气氛却实在压抑。 娃娃将茶饮尽了,起了身,说是要回薛府。我只想再多看看她,急着留她,她便摇摇头为我理了理衣领,那指尖触到我衣领上时,我猛地觉得,这屋中旁的皆散为浮烟,天地之间独她一人站在我身前,我只想抱抱她,问她这三年怎么清瘦这么许多,问问那薛府什么地方,是不是如同那坟墓似的皇宫一般,将她变得和安苏一样。 然也不过,涩声道:“二姐慢走,得闲再入府拜会二姐二姐夫。” 她垂下为我理衣领的手,再看了眼纪如吟:“待我照顾好安息。” 那一声安息实在太轻,我回味过来,她已离开。独纪如吟沉下脸色看着我,我动动唇,想说什么,眼角便砸下一滴泪来。 “安息,你倒聪明起来了。” “什么?” “我说你越发聪明起来,懂得轻轻巧巧一番话,伤两个人的心。”纪如吟冷着声慢慢又道:“你何时待我这样好过,如今这样做戏,你以为我作何感想?” “我只是想断了我和娃娃……” 她眯了眼忽而笑出来:“论起城府深浅,我同安娃娃两人,哪一个比你浅?” 我愣了愣:“你的意思?” “你还是未曾放下她安娃娃,口里说着与我的甜词蜜语,目光却要么直直钉在她安娃娃身上,要么便刻意躲开眼光,不敢看她,我可曾有入得你眼?我看着,真觉得,有趣。” 我从未觉得纪如吟这样冷,一时也无话。 “你这样明显,她娃娃能瞧不出什么?她那几句试探的话,我听着都觉得心酸,明摆着情意深沉,只她藏得好,面上冷淡罢了。之可笑你们二人伤情,我倒莫名做了局外一把剖心的刀,我对你的价值,也不过是如此而已么。” “只是我未料到她最后竟肯对我说好好照顾你,我倒佩服起她来,寻常人哪有这般的度量。只是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继续挂牵她,安息……你曾答应我的,要忘了她,为什么你的话从来不作数。她既出嫁负了你,你也该放下她了。” 她出嫁,岂是负了我,是为我添了一笔我这辈子换不了的债,我还她的,是在她心口撕下一道口子,撒一把盐。 情之一字,千头万绪,纠缠不休,让人苦恼。 我垂首,将安苏昨日所说告之纪如吟,她听了只是低低的笑。 “你姊妹虐情深意,我横插一脚,如此说来,实在不该。” 我听得难受,又道:“是我对你不住,那一夜,我原本想忘了娃娃,成全你,也放了我自己,怎么知后来却……” 她便笑,似止不下来,直笑得气喘才对我开口:“你对不起我?不对不对,一个地位卑贱的小小伶人有何可值得道歉的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4 ,那一夜你只当我贱,巴巴儿凑上你的床便是了,那之后,你也只当我贱根骨不改,黏着你不肯放,不就好了。这样,你只是欠安娃娃情,何况你也一直喜欢她。至于我纪如吟,自始至终也只是个局外人,你不必在意,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说什么……对不住。” 她这样说话,我才觉心中绞痛,这一痛我才知自己对她并非无情,只是情字已定。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安娃娃一个人。 “如吟,这天下之大,总有人值得你去托付,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难过,更不配让你来喜欢。” 她笑意仍然未停,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天下之大,又不缺人,她安娃娃已因你嫁做他人妇,你为什么就不肯放下她?当真笑话,你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我做到。” “你若要我放下你,早该在那一夜之前告诉我。你既然负了一个,缘何还要负了第二个?” “你以为摽有梅这样的曲子,是随便一人都能听得的么?” 她话尽了,深长意味看我一眼,折身而去。 我望着她渐远背影念起明天便是她的生辰……现时自己却送了她什么?我只觉自己是混帐,自以为是去宫中找安苏,反而将娃娃送离身边,自以为是成全纪如吟一段露水姻缘,如今却让她这样难受。娃娃,我负了还只当是她负我。纪如吟这样好的人,我也负了。 初衷自以为是好,可当事情事与愿违,也倦了。 情之一字,岂是我理得清? ☆、二十九 夜阑风起,意懒心灰。 桌上置着一壶酒,已饮尽了。我仅着单衣坐在冰冷石凳上,扶栏看着不远处那一株绿萼老梅,冬日已过,花已三三两两凋得干净,只剩下残枝,仍是傲然风骨,遒劲姿态。 我呆呆看着,夜风吹得醉意更浓,醉眼看花,那梅似能瞬息万变,一瞬是豆灯之下捧卷细读的娃娃,一瞬又是初见时着碧衣飘逸的纪如吟。劲风将单衣吹得瑟瑟,我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很累。 情意懵懂,偷偷喜欢自己的姐姐。两情相悦,抵不过家族荣光,命运捉弄,兀自伤怀难过许久,却自私地将分离的过错尽数算在姐姐头上。三年之久,遇到喜欢自己的人,品貌端秀,人才一等,以为一夜露水情缘,是成全解脱,后来发现这是自己为她画地为牢。 自以为初衷好意,结果却总事与愿违,岂会只是巧合罢了? 一切的伤心难过,都来自于那种悬而不决。有些时候,绝情才恰恰是真正的有情。绝情伤得是自己,一刀斩去藕断丝连的情思,虽痛却洒脱。犹豫暧昧才是至毒砒霜,丝丝入扣,纠缠悱恻,更是伤人伤己。 头顶苍穹之上星河烂漫,这一夜风寒露重。 终于大病一场。 病榻之上,神识总是不大清明,依稀觉得周遭似有很多人,哭哭闹闹喧闹着,没来由便想起安苏来。只觉得若就这么去了,倒也没什么不好。日复一日,每日有人喂我些乌黑苦涩的汤药,每两日便有人为我擦洗,每三日有人为我换换新被褥,睁眼也累,索性合着。也有些时候,有旧相识来看看我。 现在眼前的,是哪个? 她添了一杯半温的茶水,递到我嘴边,一边絮絮说着什么,我实在太累,支起耳朵来听也听不太清楚。这样照顾我,太徒劳了。我张张唇要说话,那茶水便刚好流入我口中。茶水滋味犹如平淡白水,我喝多了汤药,一点也不觉得渴。强撑开双眼看了看,瞥到一抹碧色。忽就软□子安了心,平和地慢慢尝她送入口中的茶水。茶虽无味,又胜过许多碗汤药,暖暖入喉,腹中熨帖。 她掏出袖兜里放着逸着淡淡茶香的帕子,为我擦拭唇角,为我齐整鬓发。人久卧病榻,并不特别在意形容是否好看,她却心细。 病也病了,或许将死之期不远,看淡了许多事,了悟了许多事,这一病,我才清醒。 绝情才能还人自由。 调一调气息,匀了声线:“珍重。” 纪如吟与我相识已有三年,那是女子一生最美好的三年。 三年来,嬉笑怒骂,点滴小事都涌入脑海。有画面渐渐清晰,那是她含笑舞绿腰,长袖流转,莲花开灭,歌一曲摽有梅,她歌喉婉转,带着女儿家缱绻的柔情蜜意,我当初却未曾听出。 长袖轻抛,碧衣微扬。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摽有梅,求我庶士。 我不解莲花多情,空看花开,却误了三年花期。 摽有梅……摽有梅…… 思绪纷纷之间画面一转,长安那年初冬降了一场大雪。 雪花纷飞,铺满每一处瓦砾檐台,万家清景。 屋中光线暧昧,半明半晦之间纪如吟面含桃色,细汗密密渗出,我抬手为她擦去。她便一笑,咬上我耳垂,很痒。她一双桃花眼如含一泓春水,倚玉偎香,仿佛能解融屋外冰雪严寒。那一种情动,我不能守住,又为何给她? 戏台之上,我舞姿笨拙,盯着那红衣着身的人一抹浅笑,缩在角落。戏台之下,她仍是碧衣素颜,风华无双,只含笑看我一眼,我就安下心来。 她开口,耳畔她的嗓音依旧如珠落玉盘,似带别离时的些微感伤:“你佯作忘了薛府大院中的那个人,我却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你可曾有一刻忘记过她,可你既愿演,我何妨一陪。我是心存侥幸的,倘若你有一日能忘了她呢?可你,不曾。” 她同我说过很多很多话,独此一次,我听得格外细致。 因我心知,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次。 她探手为我整了整被褥,握住我手,递来丝丝暖意。继续道:“你问我要了花篮,我也给了你,为何你要等我深陷,方才告诉我你是玩笑罢了。是我太认真,还是你从未在意过我?三年,我静待你三年,等你忘了她,等你喜欢我。可如今你倦了,我亦心死。” “我生辰那一日,你却没来,也罢……你最不该给我希望。” “安息,珍重。” 唇上轻轻一吻,手上的温度一松,抬眼之间已不见那一抹碧色身影。 我合了眼,只觉得身心俱疲,敛着的一滴泪蓦然滑落下去。 脑际浮上她手缠金陵为我舞的那一曲柘枝舞,铃声碎碎响起,金铃铛在光线之下划出一道金色弧度,被水袖一掩散去,只一眼,就是惊艳无比。碧色水袖一提一收,如水莲宛在水中央。 她岂又似水莲短暂,这世间,哪一株水莲能开三年? 碧玉春柳,见说风流极,来当婀娜时。 铃儿碎碎响,柘枝疾疾舞。舞到最后,她下腰旋身,唱—— “章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5 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摽有梅奈何章台柳,情深意重,奈何交付错了人,留不住。 只那美人长袖,往后,都看不到了。 “如吟……珍重。” ☆、三十 隔日便听说,长安东市的那家挽芳楼绎了最后一场戏。 听说纪如吟亲自登台唱了章台柳,其声哀婉悦耳,绕梁三日,却不见她最令人称奇的舞姿。听说纪如吟一曲唱罢,答谢了几位熟客。淡笑念了句诗,说是给一个故人听。 “今生原为戏中死,余世何如一梦中。” 我静静听着,不置一词,一边捏着手中描金汤匙搅着汤药,淡淡热气袅袅浮起,掩着神情。 丫鬟大抵见我素日与纪如吟关系颇好,亦不见我表情,便补了一句:“奴婢仔仔细细听了全诗,不妨现在背给娘子一听,娘子这样不哭不笑人偶一般的躺在这,奴婢也担心。” 我敛容,仍不语。 那丫鬟只当我默认了,一字一字极认真地念:“一城一桥于韵游,千山千树俱成空。纹纱和水磨为调,玉柳章台终做词。胭脂泪,醉颜红。此情别景与谁同?今生原为戏中死,余世何如一梦中。” 那一曲章台柳,竟早笃定了一场诀别。丫鬟的声音很好听,我恍惚听见是纪如吟一字一字认真念道,眼眶一烫,红了一圈,却无半滴泪。自安苏去后跪在灵堂那一场大怮,参悟了生死,方知心若一卒,真正难过的时候,是哭不出的。 安苏这一去,葬在花香鸟语之中,浸在丹桂幽香之间,也是另一种逍遥日子。只是斯人已去,万事皆轻,活着的人却要伤怀惦念。我思忖这活着,也大抵没有什么好。病榻之上,寸步都不能一动,只觉得度日如年,索性一日日不知日夜颠倒黑白的睡,也不知谁进了我屋,摸了几把泪珠,叹了几口哀哉。只是盼着有一日,再睁不开眼睛,听不到自己那沉闷枯燥的心跳声。这一天总会来,只需等着便好。 爹爹也曾来探过我,那样温和的抚我额头,暖声轻劝:“你收一收心罢,往后总是要嫁人的,总是要一个身体强健端正大气的姑娘才有人肯要,是与不是?你不再惦念什么纪如吟或者……娃娃,嫁一个待你好的世家公子,安安乐乐的过着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阿爹从来未曾这样轻声同我说话,他一向是冷厉手段的,待几个儿女从不肯温柔,带女儿尤其是如此,自二六年华起便佩戴长缀明月珰,若走路步子大了,那耳珰便狠狠抽上你脸,一日三餐,皆不许剩余,否则要打板子,不许同别家孩子置气,否则便是杖刑。军中折腾人最是能耐,套套刑法拿来伺候家里人的,这世间怕独有爹爹一个。平日从不假以辞色,也只有我们年长了,他才会浮上丝微笑意同我们说:“该嫁人了。” 我于是扑哧一笑:“我如今这般形容,又能活多久。一生啊,阿爹以为那会是多久,是三年,还是五年,亦或者,一个月呢……那又如何来着什么安安乐乐?”我并不看阿爹的神情,垂了头,顾自续言:“我喜欢的是否是男子,阿爹再清楚不过,当初娃娃出嫁之前那一句话,阿爹如今不许作数了么?” 阿爹也是一怔,半天却哑然:“安苏告诉你了?” 我抬眼盯住阿爹,他年轻时教塞外风雪切割得冷峻的面容,已是满是沧桑,我忽而想起方才他劝我嫁人,似有求的意味。心蓦然软了下去。 他何曾求过人,就是安苏那一身傲气,也是学阿爹。 只半天放低了声:“放过我罢,嫁人还怕耽误了人家,我大抵只有几月光景,长安城我都还没瞧遍,我……还想四处看看。” 阿爹不再多话,噤声离去。我看着阿爹背影,只觉他也老了,当初梁柱一般笔直的背脊也弯了许多。忽而念起,安府是阿爹只手撑起,如今阿爹被皇帝封侯以闲职削去兵权,如今安苏一去,若是大哥战事兵败,那往后的事情又该何其复杂。我蜷在被衾之中,阖眼不敢再想。前车之鉴,帝王手下的废子,只会是脚下的一个垫脚石,决计不会善终。 可事情哪能总尽如人意。 我已卧病榻两月,这两月从未看见娃娃,却总想起那日酒醉她喂我醒酒汤的样子。摸着床沿慢慢撑起身子来,眼风掠过窗半掩处,无意识等她一抹身影,我并不怕死,只怕到死都不能再见她。屋外已桃花梨花开做一片,浮云似的红白相交,极是美丽。只可惜对我这苟延残喘之人,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即。 这场伤寒平白带出许多病痛来,我只挪一挪身,便觉周遭有千针万刺齐齐扎来,其中痛楚可堪砭骨。下人低眉压目恭顺为我递了一盏茶水,我亦无意告之他人现时痛楚有几分。只强撑住气抬手接过,五指搭在淡青茶碗边沿,手却止不住的抖。 与丫鬟调笑一句:“还不如你呢,甚么世家娘子,茶碗都托不住。” 她便吓得瑟瑟一跪:“娘子日后会好转的,陛下念及昔日与惠庄皇后的情分,恩准御医出宫为您瞧病,宫里的御医个顶个的厉害,娘子……” 我懒懒打了个摆手,她便停了知趣离开。 我明明,已没有日后…… 思绪未停,屋门却又被人推开,水晶糕一脸惊慌看着我。 我问她:“何事这般惊慌?” 便看她脸色越发惨白,半天字不成调地回答:“大少爷战死沙场……此一役,大唐战败。” 塞外黄沙一眼望不到头,日日风吹沙散,大哥大抵连尸骨都埋于荒地了。远寒之地,荒烟落拓,他生前那样爱风光的一个人,却死的这样随意。 呼吸一停,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再是涩涩的滋味。 是血。 我与大哥并不亲近,我娘是被大哥的娘亲所害,只是那么一滩油,恰恰滴在我娘亲脚下,她便自湖边滑落下去,大哥娘亲,也是我二姨娘,就那么淡然看着我娘亲,沉到水下,告诉阿爹我娘亲与人私通款曲,投湖自尽,她也未拦得住。然后,人证,物证,一样一样捏造的极为精巧。 所幸那“奸夫”年岁不比我大多少,才打消阿爹我是谁所生之疑虑。 我抬了手强饮下一口茶水,咽下那一口血。 安府此时必定大乱,我既呕血,大抵也撑不过这一年春,我不能忙上添乱。放下茶杯,将手藏在被中,紧紧得攥紧,逼得指尖青白不见半点血色。 周身似有一把钝刀细细切割每一寸血肉筋骨,痛得狠了,有些麻木。 只淡淡:“二娘子可来了?” 水晶糕点点头。 我继续道:“我要见她。” ☆、三十一 水晶糕大抵以为我要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6 因为大哥的事情伤怀一番,却奇我不见半点情绪起伏,只是看着我行将就木的样子,半点不敢忤逆我意,忙不迭应了声带门出去。我斜靠着床沿,垂下的一只手慢慢扣着衣袖上一朵常青藤样的浮纹,垂了头想起什么,却有些犹豫。 细细想了一番,大哥战死,安家朝堂之上只剩下那几个闲吃官禄的哥哥们,可算得是朝堂已然失势。若要除去安家,讨好一向与安氏颇有嫌隙的苏家,那姓李的,的确是做得出来的。只是可巧,安苏与他数年情深,纵他绝情如此,但毕竟碍于安苏惠庄皇后的谥号,不会过快对安家动手。 我估计时限,至少是一年之间。 安氏一族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苏大哥相继离去,安氏颓败已成定局,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纵使娃娃嫁与了薛家,那薛家也未必肯为安家这般的颓态尽显的家族与苏家相争,安氏未来如何,不想都能猜出。我却知足,因为薛家保得了娃娃一世荣华。 看似这一次安氏失势来得突然,其实又何尝不是由来已久,一个靠着联姻强撑的家族,又能风光到几时? 身子骨又开始隐隐发冷,喉中又涌出腥甜的味道,禁不住咳起来。我一瞬起了私念。我最多挨不过四个月,等我死后,不论安家如何风云突变,不论朝堂如何波谲云诡,那都再与我无关。 安苏曾说,她病入膏肓之际得了一门偏方,虽极为阴损,侵蚀腑脏,却能提起人一段时间的精神气力,能保人容颜依旧。方才那丫鬟说,几日后会有宫里的御医为我诊治。 命不久矣,家族已颓,我再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东西。 一瞬定了主意。 便看屋门教人推开,屋门前站着的素衣之人,正是娃娃。 她逆光而立的模样十分好看,一袭素衣更显出淡然风骨,只是又瘦了许多,我看着心疼地鼻端发酸,或是因太久未见,我抬眼看她良久,尚未回神。 她已急急向我走来,一脸忧色看着我,声音有些哽咽:“阿爹不准我来见你,道是因我那日不敬重纪姑娘,让她一恼之下关了挽芳楼负气而去,你因她离去生了一场大病……可我看那纪姑娘实为沉稳妥帖之人,才肯将你托付于她,怎会因我只言片语便会动怒。安息,你老实同我说,事情究竟是不是如此?”言语中的担忧急切,教我心下炽烫起来,连着心跳也多了踏实,听她又续:“若是你们闹了什么不欢喜,我帮你去劝,若真是为了我那几句话,我去道歉,你不要再这样消沉的病下去,我看着,会心疼。” 这一番话才教我更加心疼,我吃力抬手抚上她面容,这般的柔软温暖,就在我眼前,她连着身子也跟着一僵,我不理会,继续将身子都靠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尽了自己能尽的所有气力,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生怕她下一瞬便化作水月镜花散做云烟。 卧病太久,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她的确因为你才离去,因为她知道,我有多爱你。”怀中之人似是战栗了一下,我将头抵在她肩上不看她神情,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当初去宫中求安苏由我们二人愁一辈子嫁,直到老死都一直相守在安府之中,又或者放了我们,让我们随意寻一个宁静去处,安度一生。她当时那样郑重的答应下来,我竟,竟以为她当真答应了,只是未料到她送来的那一封书信,却是让我嫁人。” 有些委屈,加之身上尖锐痛意,我抱她抱得更紧:“你来诘问我,却不告诉我那封信上写了什么,竟还自己跑去嫁人,你为何不亲手拿匕首来刺我心口一刀!” 耳边她声色沉沉 :“我原本以为你是厌倦了,已厌恶到要嫁人摆脱的地步,可我又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最是厌恶婚嫁之事。便想着代你嫁过去,你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又不必再为家族葬送幸福。我并不知道那时你仍喜欢我,我若是知道,呵,对了,我若知道又能够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结局……” “我有私心,那一身嫁衣是我亲自绣好的,可惜我实在笨”一敛声将舌尖上那一句扎得满手是孔咽下,又道:“却总绣不好,我想,你若不爱我,也算有我在你婚礼,若你还爱我,那么,爱虽不能一世久长,恨却可以。只是临了不敢告诉你那件嫁衣为我所绣,怕你不肯穿。”那绣嫁衣的日日夜夜,窗前灯下,每一针每一线,何尝不是对我自己的一场凌迟。现在想想看,又是何等的可笑。 “我方知晓情为何物之时,我便一直钟情于你,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有你这样的好看姿容,纵使有美人如纪如吟,于我而言,却从不及得上你。我喜欢你认真写诗念书的样子,可惜我不懂那些字字圈圈的,只晓得端端茶为你制几样糕点。偷偷将喜欢的秘密告诉一个极为要好的玩伴,却只换来她冷言白眼,我有些怕,怕你知道了,又会有何等的厌恶。直至你那日同我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欢喜么?” 娃娃话一向极少,听我如此说,只缓缓道:“不曾,可如今万事已成定局,我们再也没有甚么可能。” 我眼角发酸,又想起方才所念,柔声与她说:“若我病好了,你能不能同我去江南呆上两个月?我很想去那里,白卿尘说江南有世上最清凉的水,最好看的芙蕖,最好喝的酒水,我想去摸摸水赏赏花喝喝酒,只这两个月,你同我一起,然后从此以后,再不相见,好不好?” 我怎会舍得与你再不相见,只是黄泉之下孟婆之后,阴阳相隔,再不相见罢了。 只两个月,我要为自己踏踏实实活上一回,我这一辈子从不敢违背父亲逾越规矩,那么多条条框框是非伦理,我在将死之前,都倦了。 这世上于我而言,只有娃娃一人,值得我挂念。 许久听她说:“好。” 我展颜一笑,松开紧抱她的双臂轻轻在她唇上一咬,惊得她又一发怔,看她浮上酡红的双颊笑得越发开怀。“你只同薛二少说,是去惠庄皇后故友旧居缅怀,他听见安苏谥号,不敢不放你。” 提到安苏二字,她脸色白了一些,我叹气:“安苏并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半天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抓上我手,指尖有点凉,我索性反手握紧了。 她说:“他们说你病得很重,当真能好么。” 我便笑:“等我。” ☆、三十二 宫里的人行事都颇有效率,那御医翌日便至。 彼时遣退了众人,我强撑起身子,慢慢垂下眼,做出一个恭谦的姿态,只道。 “起身不便,先与御医颌首为礼了。” 那御医年岁约在壮年,鬓角却有几缕白发,只看他摆一摆长袖,择了我榻前一方矮凳拂袍落座,迎面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7 一股子淡淡草药气味,激得我一蹙眉。他也不说话,只取了一方干净帕子置我手上,搭了脉。 静默许久,只是皱眉:“这般痛楚,娘子也忍得?” 我淡淡一笑,侧了头往身后那团软垫上靠了靠:“嗯。” “这病由伤寒触及隐疾,娘子本是体弱,恕老夫医术浅薄竟无力为天,实在是有负陛下嘱托。眼下老夫也只能为娘子开几贴暂缓病痛的方子了,娘子这些日子若有什么喜欢的事情,都趁早做了吧。” 这番话意料之中,我笑着听着,心里却又莫名欢喜。 “唔,只怕我要御医做几件事情了。” “但讲无妨。” “我听闻惠庄皇后生前一直由你医病?” “正是。” “我要那剂药,叫什么五石的。” 话一出口,那御医便是一颤,我不慌不忙收回了手,将帕子折好,递还给他。 “御医尽可放心,我这般病入膏肓之人,总也无心断了他人生路,你与我大姐的买卖,我没心思告诉皇帝。可倘若御医不肯施舍给我……”话一停顿,口里满是腥涩血味,这几日在嘴里一直未曾消下去,我也一直未尝惯。 慢悠悠探手取过茶碗,抿下一口,再将那血咽回去,雨前茶味道偏苦,掺着鲜血的滋味实在有些古怪。再抬了眼,眉尖眼底皆是笑意盈盈。 那御医嗅觉灵敏,看我动作也十分真切,半天长长叹了口气:“娘子这一家人,各个都不是惜命的主儿,那五石何其阴毒,医者父母心,老夫也遵医德,若非贵妃娘娘以老夫家人相要挟,如何开得出那样的方子来?那药一旦服用,便会即刻成瘾,一日都不能离了它,况更兼病痛加倍,阳寿减半。” 半天又摇了摇头,将那折好的帕子放回衣箱之中。 “娘子还有呕血症状,老夫回去再为你调制几味药,皆制成丸,便于携带,亦不会教旁人发觉,安三娘子且珍重。” 我点点头,为自己拢了拢被头,闭上眼:“静待御医佳音。” 屋门吱呀一声,一开一合,屋中也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看着那盏微碧茶水,其中有一道血丝慢慢泅散开来,舒缓姿态,一杯碧绿茶汤便有些发褐色,看了半天,终是一饮而尽。 痛意再袭来,握紧双拳坦然受之,骨节处尽是惨白,仿佛里头一段骨头就要破皮而出。 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即是动了心,那无论是怎样的痛楚,就都该受下。 心里只想,那在江南的两个月,该是怎样欢喜的日子。 何况她有两个月属于我一人的,我呢,下半辈子都是她一人的。 说来还是她占了好些便宜,怎么倒是我欢喜得不行? 笑着摇摇头。 只吃了几粒药丸,身子骨也有了好些气力,府内下人皆道,宫中刘御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安三娘子这般重病亦能诊治。 安三娘子非但痊愈,甚或精神更甚以往。 锦绣江南,水光接天。 我同娃娃去的时候,正好遇着一场雨。长安没有这般温柔连绵的小雨,怪有些美人柔情的味道,我一路上看着什么都新鲜,买下一把只角落描着一枝素梅的油纸伞,又替娃娃选了边沿描着一圈水墨芙蕖的软绸伞。 小摊主嘴巴很甜,拈着软软的调子道:“听着口音可是外乡人?二位好眼光,这两把伞皆是精品,本地没有梅花,这样的花样最是新奇,水墨芙蕖可也风雅。” 又问我们:“二位哪里人士?” 我诚实答道:“帝都底下讨生活的。” 小摊主听了面色有些惋惜,送了我一个描画的小团扇,道:“长安活着也不容易。” 我笑嘻嘻的接过去,连连道谢。 娃娃愣了会儿,大抵在思索什么,半天说道:“绸子的伞遮雨么?” 小摊主哑了会,如实道:“不遮。” 娃娃听后点点头,将那伞收在身边,慢慢掏出银两来。 “遮阳?” “遮。” “油纸伞呢?” “遮阳不如绸子。” “甚好。”她抿嘴笑了笑,我愣在一旁看着,只觉犹如乌云之间破开一道熹微。 犹未回神,手被她握在掌心,分我一半油纸伞遮雨,凑得与我极近。 “省下钱盘个屋子踏实住下来,这伞我同撑一把就是了。” 掌心温度还是凉凉的,我握紧一些。这五石如那御医所说,前一个月身子犹如常人一般,只下个月,药性变毒,一寸一寸蚀骨噬腑。 我眼□轻如燕,好得不能再好。 于是笑眯眯将头靠在她肩上,道:“这江南连男子说话都是这样温柔……” “你喜欢?” “嗯” 便听娃娃咳嗽一声,遂答我一声:“吾谁与归——” 那调子还带着长安口音,却是绵软的不行,我未曾想到离了家中,她如此放的开。 也笑着回:“自是与奴家双双把家回——” 路人隔着一层雨帘讶然看着我们,如同被踩到了鞋面。 我懒得去看,忽而起了玩心,只幽怨地将眼风扫过去,低声道:“那位大哥,奴家……” 那路人夺路而去,连头都不敢再回。目送他远去,才笑着抬头看娃娃,她那双眼眸之中情愫隔着细雨薄雾都显露骨,我于是羞怯地低下头,松开握着她的手,只拿小尾指勾住她衣袖:“不要这样看着我。” 江南四处环水,我实在见识浅薄,极少坐船。 眼下见了就只觉得定要坐上一坐,想着将死之前,往前未曾做过的人都要尝试一番。便拉着娃娃往船家那走,她畏水,我便没羞没臊的拿伞一遮,亲她一口。 梨花带雨拖着哭腔道:“白白占了奴家的便宜,还不肯坐船,青天大老爷看在奴家受此等冤屈的份上还不速速来劝这个无赖和奴家坐船去……” 娃娃扶好伞,径自往前走,老远悠悠传来一句:“青天大老爷知道整日求他的是你这样的人,才是正经的冤死了。” 一叶小舟微微晃悠,我立于船头兴奋张望,细细瞧看着四周的临水而建的亭台楼阁,景色清幽,只觉得整个人已是入了一幅清淡水墨画。虽是下着细雨,却犹有几个清丽的小姑娘水边嬉水,也有几个愣头小子为讨佳人欢喜,一猛子扎下去凫水。 我看得新鲜,不知不觉带景入长安—— 灞桥之上离人泣不成声,高歌哀曲,悲词伤调。 灞桥之下,几个长安千金在嬉水,爵爷家的几个愣头青一个猛子扎入寒气迫人的灞水。 国之将乱。 我禁不住嘶了口凉气。 一侧被水吓得脸色惨白的娃娃撑着伞小心走到我身边,生怕下一刻船便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8 要沉了。 “冷吧?还不肯打伞,打小就不肯听我的话。” 我于是道:“真还有些冷,不如咱们就地干柴烈火取取暖吧。” 身侧人音调一沉:“罚你回去为我作诗一首,以示惩戒。” 只认识几个小字的白丁眼角有泪,我淡定的擦去泪花,悲愤地看四周景观。 景色实在悲壮得很,悲壮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恩爱幸糊是社么?就是回家作一首赞贤妻。 ☆、三十三 盘下的小院犹不及安家半个后苑大,好的是先屋主喜好植株花草。 江南温润养人,也养花草,我看着那些个娇嫩贵气的小花小草柔软搭在墙边,弱柳迎风样,心说搁在长安哪儿活得下去。 没成想这小小的屋子,收拾起来却是大大的费力,彼时有些后悔遣散了阿爹吩咐跟随的几个丫鬟。垂下头细细将窗棂上的浮灰一口吹开,激得鼻尖一痒,一个喷嚏一个咳嗽接踵而至。我这些日子格外忌讳咳嗽,白着脸看着四周没了人,小心将兜里的小药丸掏出来咽下去,才安下心来。 一壁又慢腾腾寻了个小抹布,拿水浸湿了去擦窗棂,眼看着纤尘不落,方停下手。 又将早前在街市上的护花铃铛取出来,仔仔细细地给几株勉强受得住力的植株系上去。随手扒拉两下,叮咚清脆的煞是好听。 于是搬出来小马扎,泡好一壶茶,专心致志坐在花前拨拉铃铛。手下力度忽缓忽急,乐声随之高低起伏,我乐在其中,感到十分知足。 娃娃还是未回来。 十几年来相知相守,知她如我,倒不是太担心。抬头望天,夜观星象,月明星朗,拈指一算,发觉现时很是适宜做一些凝神静气之事。 收了小马扎,提了紫砂壶,晃晃悠悠回屋小憩。 是被一阵细碎响动吵醒的,懒懒伸腰打一个呵欠,便张大了口愣在那。 满屋皆是一股子奇异的甜香,娃娃正捧着小香炉满屋走来走去,屋中烟雾缭绕,白雾轻腾,很有些仙境飘渺的意味。 “这……” 她见我醒了便侧眼向我这看,笑吟吟道:“我见你近些日子有些嗜睡,你病方好多休息是好事,想着点些宁气的香料,这个甜甜的,我闻着喜欢得很,你觉着呢?” 嗜睡,嗜睡……只是心下一沉,这该是第几日了? 许久回了神,皱着鼻子嗅了嗅,看她脸色一黑,才慢慢笑出来:“极是好闻,你快过来,让我闻闻我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好闻。” 她便眼风含嗔扫我脸上,语气有些不善:“诗写完了?” 我点一点头。 她探过一只手,掌心平摊开来:“拿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仔仔细细穿好鞋子,披了一件外套,生怕再着凉。 她站在那似笑非笑看我将自己照顾的细致周到。 慢腾腾走到书桌边取开砚台,将那底下压得平整的纸张捋平了,双手给她放在掌心,态度恭敬,举止得当,我在心里给自己评了一个妙。 白字黑字,我十足认真地写了很久—— “我妻风流一等人,偏爱与我情尽欢。皎月何及明眸色,柔波流转撩人眼。 玉琢美人朱颜色,水化肌骨纤腰束。既得长夜明月光,何妨与我花并蒂。” 眉眼弯弯笑眼看着她拿着那张纸,只看她面色一沉,忽而又笑,继而敛容。看了半天,将纸张原原本本地递还给我,我伸手接下。垂眼犹豫了会,问:“如何?” “重写!” 欲哭还无泪,我苦皱着一张脸扯着她袖子,拉得她手臂着我一晃一晃:“不成不成,不能再写了,再下去了我非得死了不成。” 她将眼角微垂的桃花眼一挑,抿了嘴,还是那样的不爱说话。 我扯得愈发欢快。 她便道:“荤诗写得极妙。” 我嘿嘿一笑。 她继续问:“可还想着试一试,何为花并蒂?” 我急切地点一点头,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欲为美人解华裳。她退回一步躲我动作,侧一侧头打量一圈我脸色,抬手慢慢要解自己的衣带。 欲遮还露,春光乍泄。 便听她道:“可是好巧,我月事来了。” 才起的一团火给一盆凉水浇熄了,垂头丧气要撕了那诗,却被她将之抢过去。 她折好放进怀里:“睡了那么久,还不饿?锅里煨着汤,再不取便熬干了,碗里盛了饭菜,已经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我妻贤惠淑良,堪为大家典范,不愧是玉琢美人朱颜色,水化肌骨纤腰束。” “莫再撩我火。”她推开房门先走出去,悠悠说了如此一句。 我也只能跟在后头傻笑。 矮矮案几之上置着几道小菜,两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菜色简单,她一直是安府养尊处优的小姐,彼时看她洗手作羹汤,心里头窜上一股子说不来的感觉,似喜似悲,只想着若能如此一生有该多好。 她将竹箸递过来,为我加了块肉,我心怀感激地吃下去,嗯……味道竟也不错。 她问:“好吃么?”我点点头。 又问:“熟了么?”我点点头。 她也随我点点头,笑着将那碟肉放在自己面前:“拿给我吃吧。” 见我咬唇泫然欲泣之势,忽而一笑:“日后多的是时间做给你,等我满意,再给你吃。” 听见那一句日后,干干一笑,拨拉些青菜放进碗中,就着饭吃。 总觉得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写细节了= ☆、三十四 抬笔于小册添上一笔,算算时日,已过了十六日。再敛袖将笔搁下,掐着时辰往王婆那赶。 王婆是我三日前遇着的。 总觉得那床被褥不大软实,夜里睡不踏实,早早起来想着再买一床,繁华热闹市集之上,独她一个人静静偏安一隅,夹在一群商贩之间颇有一份与世无争。我看得好奇,躲过人潮饶至她身前,细细端看那老人一番。衣裳干净,银鬓挽得一丝不苟,齐整得瞧不出一根翘起的头发丝,斜插缠藤花式的木簪。我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松散的发髻,将一缕碎发别过耳际,装做毫不刻意地与那老人搭话:“老人家,晒太阳?” 她抬头眄视我一眼,虽是年迈,肤色却仍很白净。 “眼下天边才显一线青,晒的什么太阳?” 我见搭话成功,又侧着头天真道:“老人家,是方才晒完了月亮么?” 她蹙眉复笑,唇角忽而浮上弧度,再不是方才那样肃穆的神色,我看着稍一缓心。便看她抬手取开身前雕花枣木盒的盖,盒中摆着几碗晶莹剔透的汤羹,粗看不知是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9 什么,只是粘稠透明,浮着几点碎枣泥,依稀透着丝丝寒气,似是很可口。 她道:“银耳羹”,又补一句“我姓王。” 我点点头要了一碗。抬手小心地端了一碗在手中,拈了青瓷小匙,舀起来点小抿一口。入口清凉,于舌尖漫开清甜滋味。吃罢了抹一抹唇,又要了一碗,思忖着给娃娃带回去一碗。岂料那老人见着我吃完了,抬手收了碗勺便要走了。 走前还不忘与我解释:“太阳出来了,老婆子皮松,经不住晒。” 我口中还是那凉凉的甜味,急急问道:“王婆明日可也是拂晓不见日头时来这?” “这也未必,可我倒是与小姑娘你很投眼缘,你跟着我来,我再送你一碗如何?” 我忙不迭应下了。 娃娃从前身子骨便颇瘦弱,如今从那薛府出来更是弱柳扶风,活脱脱一个削干净皮的甘蔗,我看在眼中心疼得紧。既知别离之期并不太远,我一门心思的想要将娃娃养成一个水灵的大白馒头。既是要做大白馒头的人,便不能日日吃那些个粗茶淡饭,需得早起吃个欢快,午间食欲不减,晚间吃一碗想俩碗吃两碗想锅里才成。 王婆厨艺极佳,又似乎很喜欢我,我这几日天天上她家中与她叙几句体己话,顺道学上几道江浙小菜。江浙菜肴不比我们长安,滋味偏淡偏甜,又喜欢做的精巧美观,我只觉得是新奇。每至暮色四合,眼见得微红残霞薄光照着王婆,院中花草各异其态纷呈,只觉安然踏实。 我一日学得不多,只三样,学会了便回家与娃娃做菜吃。她也实在乖巧,给了鱼慢慢地挑刺,给了青菜偷偷放回去。我一边督促她将饭菜多吃一点,一面想着身着白衣的她,如一个馒头一般的松软圆润,该是多好的一桩美事。 我一边阖眼想象,一边抬手圈住她腰际,伏在她怀里蹭一蹭。心说我走的时候若是你还不是馒头那样的圆润,我又如何安心的走? 她似乎在笑,我并未抬头去看,却是知道她在笑,她一颦一笑我早熟稔不过,绝不会有错。一双纤长的手抚上我脸颊挠了挠,力道轻得仿若鹅毛一蹭,有些发痒。 我见她搁了箸,劝道:“多吃一些” 她挑一挑眉,音调拉得有些长:“饱了,还吃什么,吃你不成?” 我悠悠长叹口气:“吃鱼吃肉,你养出了一身膘我才肯让你吃。” “这又是为何?” “我思摸着你若能生得胖上些,应该更加的美艳动人,等你丰腴一些我就要去买胭脂,亲手为你抹,买了花裙儿,亲手为你脱了衣服换新装,然后……”我皱眉,掰了掰手指:“大抵也只有点小事罢了,总之需得你胖起来才成。” 半天抬了眼,忽而深情道:“但于我而言,你的事便是天大的事情,需得拼了性命去做。” 她便懒懒摆弄一番指甲,迎着烛火再吹吹,修得齐整的指甲便在微微灯火之下泛出温润光泽。再理一理微垂下碎发,拢好。才闲闲地睨我一眼:“哦?拼了命为我买胭脂这份情谊我当真是无以为报,那便不报了吧。” 我不以为然,仍然深情款款,眼眸之中凝满脉脉柔情:“为了你,没有回报亦是好的。” “为我……” 我坚定点头:“为你。” “那……喂我吧” “为你。” “喂我!” “只为你!” 手背被筷子一敲,我吃痛蹙眉,分外受伤。 王婆今日教的菜式格外简单,天色还早,我又实在对王婆这样言谈举止颇有涵养却又深居陋室的老人家好奇。索性留下来吃饭,我抬了箸不住夹菜,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探听:“婆婆年轻时候什么家世,我瞧着并不简单?” 许久得不到回应,我突然意识到我旁敲侧击的过于直白。 咳嗽一声,嘿嘿笑了笑:“我就是好奇……”话未完便想着自赏一巴掌,栽了,这是哪门子旁敲侧击。只看她端着只着一笔红梅的素瓷品茶。茶汤清碧,瞧之透亮,我遥遥嗅着都得了一股子清香,暗叹这刚炒新茶果真不一般。我记起还有一个人,制茶煮茶也是一流……却又一笑不再思量。 “我年轻时候无过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丫头片子,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也便罢了。”婆婆一笑,眼角一丝纹壑随着一叠,仍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总听着您的谈吐不寻常,又何妨一说?” 她放下手中茶,嗒的一声磕在枣木桌上,声音钝钝的:“若要说起,无过是年轻时曾得一有情人,携手并肩,只可惜那个人去的太早,心念俱灰之后,我等死等了多年的老套故事而已,你去了西市听老宋说书可能还更好些。” 她抬手又将那茶杯端起来,埋下头再不说话,沧桑面孔透出极苍茫之感。我再不敢多说什么,挑了另一话头卖傻赚了她几个笑。等到了启明星慢慢升起,我才自王婆家中出来。兀自提了一盏小灯,迎着夜风慢慢地走回家中,我与娃娃的小院教她打点的花草茂盛,趁着夜色觑见月光之下那牵牛缠着墙角婀娜姿态,有感于发,只觉得又无师自通会了一句夸人的绝句。 我甫一进屋便道:“安大美人儿,牵牛花开了,与你一般的美艳。” 安大美人儿一词出口心里便乐了,心里默默添一词,安息的安大美人儿。 她正收桌上剩菜,听了我扯大嗓子的喊声,也不搭理。 待收拾干净一切,慢慢去洗一把手,换件衣裳才站在我面前:“三日前便开了。”星眸一眨慑我心神一曳,又道:“当时你正与王婆幽会,我独守空闺,独赏花开,心内郁郁。” “只因那王婆着实勾魂才如此,跪请夫人见谅!”我笑嘻嘻半欠了身,作了一礼。 “也罢也罢,还好我和隔壁的苏姑娘交谈甚欢,切磋了棋艺,共谈了情史。” 我愣住。 “苏姑娘三段情史,段段可歌可泣,我极欣赏她的真性情。” 我黑了脸儿揪衣摆,越想越气,又上前揪她衣摆。 真性情?呸,我总瞧那狐狸精眼儿媚得蘸了春水一样,还真性情,真傻子我眼前倒有一个! “苏姑娘人才一等,我望尘莫及,我这就投奔王婆去。” 她也不看我,侧身瞧着房顶道:“她能养你,还是我不够好看?”余光向我这一扫,一句话不必太多字,就起了气势,我思摸大抵将军家的女儿都有这样气派,怎么独独我没摸清其中的门道。 她继续慢慢道:“你就不肯陪着我……” 说来奇妙,她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日安苏大丧,她捉着纪如吟下颚的模样。 我现时才想起来,她当时,那是在吃醋吧? 心里虽是很高兴,王婆其人也不算难看,却还是眼角一跳,只奇怪这样的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0 醋怎么也吃得起来,默了许久,抬唇莞尔:“你竟连个老人家的醋都吃,哟哟哟,好酸人呐。”作势捂着嘴,做出古怪表情:“怎么我却尝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又道:“不对不对,我不过是去学几道小菜给夫人吃,夫人又怎会吃醋,想必是久不沐浴恩泽,需得久旱添甘霖才如此,不急不急,待我这就布云施雨。” 我自觉此话甚为雅致,闺中之乐淋漓尽致,未料—— “今夜不必进屋,客堂我刚备了被褥,不必客气。” 吃个软钉子,我宽慰自己:我妻羞涩,情理之中。 “睡前作一首诀别诗,我亲手递给王婆。” 我妻……性喜酸食。 也是妙事。 作者有话要说:发觉越写越傻,就当小学生作文来看吧 ☆、三十五 这些日子除了些许不和,总归仍是美满而幸福的。 我等着娃娃出去之后,才自枕下掏出那小册子来,拿到书桌前,慢慢拈开页数,点墨执笔再添了一划,不自觉手有些发颤。如今已经到了第二十九日,离别之期原来在嬉笑怒骂之间已如此临近。心绪有些燥乱,引得腹内似烈火撩过一般痛意,忙取了药丸吞下去,才稍稍减轻。 这日子忒快,我还未看够江南明媚的阳光,柔软绸缎一般的湖水,宣纸泼墨似的青山楼瓦,日子便就这样过去了。我兴许看淡了生死,并不觉怎么,只想念起娃娃来,便有许多许多的不舍,我还未喂胖了她,我还未为她抹胭脂脱衣裳,我还未…… 太多了,竟连数都数不过来,我这样的将死之人却还有这样多的留恋,并不是好事。 我从前以为情之一字太过于千丝万缕,家之一字并无甚么特别。 这些日子才明白,情之一字,其实再简单不过,于我是一个人,是她安娃娃。 家之一字也不是没有温暖,只是家并不是一个地方,于我而言,也是一个人,是她安娃娃,只要她在,我的家便在,她在我身旁,我便在家中。 可这场顽疾来得突然,更兼有五石之药透支精气,如今的我,空有一副红润的皮囊,其实内里千疮百孔,怕早已腐朽不堪。这些日子越发的嗜睡,常有尖锐痛意蔓延在四肢骨骸,虽不是极致的痛,却也极能折磨人。我阖眼浅浅调息,斜倚床榻之上,待那一阵痛意过去了。懒懒抹一把脸,只觉得彼时再出不起力气,原本去王婆家的打算,也暂作罢。 扶着床沿慢慢躺□来,阖眼养神,彼时正是午后,暖阳透过窗花格漏下几点斑驳,落在指端、眉间,漫开微微暖意,我方才舒了眉。屋外正有响动,料想是娃娃回来了,撑着椅子慢慢站直了身子,挪开步子向屋外走去。 甫一出屋,却愣住了。 隔壁的苏姑娘彼时正笑吟吟的挽着娃娃的手臂说笑着什么,苏丫头年岁不大,仍是少女的略带稚气眉眼,嗔笑之间皆是满满的灵气。娃娃一袭月白衣袍,衣袂迎风稍卷,正侧着脸对那苏姑娘笑。 那姑娘矮一些,踮着脚尖抬手为娃娃捋了鬓角一缕散开的碎发。 多好看美满的画面。 苏姑娘名唤苏绿,姿色在我们所居一带颇有些名气,是我们暂时盘下这间房子主人的女儿。爱笑喜动,活泼伶俐,不知是看娃娃生得好还是怎么的,格外爱往我们这屋里窜些。每每我认真的打点好了饭菜,她便按时赶来,将我养肥娃娃之用的饭菜吃了许多,我虽不好赶她走,却常常也不给她好脸色看,娃娃也因此事说过我几句不是。 娃娃喜好对弈,我不通那个,但苏绿却是位棋场高手。 棋逢对手,难免耗费些时间。 我时间已不多,有点心疼这许多时光,却也只能守在娃娃身旁眼巴巴看着我瞧不大明白的黑子石子面前发愣。我心道,娃娃喜欢,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那苏绿姑娘似是不大有眼色,每日都爱趁着我向王婆讨教厨艺的当口儿跑来黏着娃娃,我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毕竟自幼生在将军府,也并不小气。她这样的殷勤我只当做淡淡云烟浮在我眼前,虽模糊一团的横在面前,却也拦不住我做事。 只是未曾想到,往日的大度竟让她得寸进尺至如斯。 若是往日的我,想来是会十分委屈,想来会是十分难过。但如今的我毕竟是个无所畏惧的将死之人,我只知这一段时间安娃娃只能是我的人,若有人想要染指,便是使手腕这般的事,我并不是不可能。不,是杀人这样的人,我并不是做不出来。 弯了眉眼慢慢迎上前去,正停在娃娃面前三两步之遥处。 她问:“你今日回来的竟这样早?” 我含笑颌首,目光自她身上转到那苏绿姑娘身上笑道:“松手罢。” 如此简洁明了,她自然听得懂的。 她仍不松手,我再懒懒转眸看向娃娃,她即刻将那苏绿姑娘的手轻推开去。我倒未曾细瞧娃娃的动作,只是目光仍停在那苏绿姑娘脸上,这样年轻轻的,嫩的似能一把掐出水来,也能和娃娃谈谈情史?虽说能下下棋,也能为娃娃解解闷,本来是挺好的。 只是我拿命换来的时间,凭什么要赠了旁人? 侧了头端了一脸甜腻笑意望住娃娃,软下声线:“我同苏绿很有眼缘,要同她说几句话,你先进屋吃一盏茶,好不好?” 她几时见过我这般模样,惹得她扑哧一笑,抬指在我额间轻轻一戳,提着打买来的糕点小盒,点了点头进屋去了。栽满花木的院中,也只剩下了我与苏绿两人。我望着她换了淡淡笑意,她脸色却不如方才笑得春风满面,失了一份得意色,花颜倒少了娇媚。 只与我道:“我同安姐姐说话说得好好的,你不给我摆好脸子我都并不在意,你又来扰我们作甚么?”说着仰头瞧着我,眉间又浮上一抹得意之色:“不是瞧着安姐姐与我那样亲昵眼馋了罢,倒也是的,如你这般中人之姿之辈,是会艳羡生得好看的人。” 我什么姿容自己清楚,堪堪清秀,称为中人之姿也倒无所谓。 便笑着抬了手,为她理一理碎发,见她要躲,却一把捉住她小巧下颚。力道之劲,下了我能尽的所有力,蓄长却不涂蔻丹的指甲抵在她颈子一处青青血管上,慢条斯理的轻划一下。 “哦?” 我挑眉一笑,所谓亲昵,便是肌肤相贴赤诚相待我也同娃娃做过,纵然闺房之乐不宜外扬,可见她却端得一副无知模样,招人发笑,也忍不住教育一番:“我艳羡你好看是么?”眸间仿佛掠过寒意,迎着阳光,稍稍亮了些。 我虽端不来什么太大架势,唬住这小姑娘的能耐倒是有。指甲便一路向上滑,又停在她柔嫩脸蛋之上。或是我因病着,指尖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1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1 寒得可以,又或是端了点气势,她竟吓得有些瑟瑟,也不躲我。我前倾了身慢慢凑近她跟前,停她耳侧,向她耳垂闲闲吐一口凉气再正身,指尖还抵着她脸,力道约莫重了,依稀划出一道红痕。 我瞧着白底红道的甚是好瞧,索性再添了一道。 “若是毁了这姣好面容呢,你道,我还羡慕么?” 她白着脸怒道:“你敢!” 我跟着嗤嗤一笑:“你爹娘去了洛阳,约莫一两月回不来,你那几个下人丫鬟的又左不过吃闲饭的主儿。我若欢喜了——”抬手指了花园一处,那栽着几丛艳花,慢慢道:“将那一品红磨碎了添进你碗里,杯里,筷尖上,你只消沾上一些,便会突生红疹,模样丑陋,最是有趣的是,不出几日你便会死了。” “又或者呢——”我抬手再指了另外一处,半人高的一簇黄花烂漫绽放。我再笑:“引一些黄花杜鹃泡了水给你喝,不出个把时辰你便会暴毙,瞧不出什么死因的,空看着突然罢了。” 她冷汗细细的冒出来,脸色白的不太自然。 “又或,那一株——”我这一次并不指,直接拿了眼光去看,那有些萎靡的夹竹桃迎着阳光颇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夹竹桃根磨碎了,食之时长日久,也是会虚弱而亡,苏妹子,你来猜猜,你往日来我这儿用饭之时,我给你喂了点不曾?” 我话调透着闲适,慢吞吞话毕,见她竟被吓得出了点泪花,抬手为她抹干净。 “你还来是不来?”话调突然一冷,低沉一点:“亦或者,滚是不滚?” 她花容失色,纪如吟曾道我不是惜花之人,看来正是了。 拍拍她脸,软软露了一丝甜笑:“乖,莫要总缠着我的人,别得哪一日死不瞑目。” 她似颇不甘心的将我一望,望了望娃娃所在的方向,还不肯走,我懒懒一笑。 又道:“你的确没吃过夹竹桃,只是你需得知道,你只要踏入这个院子,便要处处谨慎,因为所谓毒药,哪里都可以投放,防不胜防,你这样的美人死了可惜得很。当然,你若不信也可,我倒是不介意示范给你瞧看,譬如我还可以——” 话未完,她已经没了踪影,我叹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虽是大胆,还不是吓得颤颤的跑了。 我含笑目送她离去,慢慢踱步进了屋。 娃娃正坐在案几前品茗,见我进来了,为我续上一杯茶,才开口: “你吓她作甚么?” 我抬手接过茶杯慢慢呷一口润嗓子,拿捏脸色沉声道:“不吓她,她都要亲上你了。”将手中茶杯放回案几上,我站起身来,步至娃娃身前停下来,凑得极近地为她理碎发,一边道:“她竟这样动你……” 话未毕,便觉得腰上被什么劲道拢过去,她低低一笑:“醋了?” 唇角被轻轻舔了一舔,她桃花眼含着温存,眉梢跃上笑意,又与我道:“我与她能这样?” 舌尖细滑,已软软的探入了口中,她吐字含糊:“能这样?” 我老脸一红,也吐字含糊道:“不吧?” 她还不松口,我看着屋外阳光普照,有些害羞,欲迎还拒。 光天化日之下,我还是忸怩的头一次,但这种事情,都是做一次少一次,难得她来兴致。离了微启朱唇,我附在她耳边慢慢啄她耳垂,舌尖稍露描她耳廓,清晰察觉到她身子一颤,才探了手去给她解衣带,动作干净利落,指尖在她颈下慢慢游走。正打算再下一步动作,眼前一亮,忽就笑起来,目光停在娃娃肚兜之上再挪不开眼。 那上面绣着桃花朵朵开。 此等旖旎温吞之事顿时有了许多颜色,我惯了她素衣合身的妥帖模样,彼时一看她身着桃色便愈发兴起,桃花几枝并不是十分俗艳颜色,衬着她玉白的面容反倒格外惹人心痒。 她方才占尽上风,彼时才两颊晕开一抹淡红,犹豫半天才低声问道:“好……好瞧么?”大抵口干舌燥,嗓音带些微沙哑,听了勾人至极。 指尖滑下,我刻意使着似落非落的轻轻力道,慢慢撩拨抚过,一路摧枯拉朽之势带起火种。屋中清寂,依稀只有细碎低吟。我挑眉一边赏着春光乍泄,半侧了身伏在她身侧,一双腿搭在她腿上,她似要开口说些什么,我便伸手拦了:“嘘,别说话,我今儿想好好瞧瞧你。” 她身材其实修长,骨肉匀称,每一段骨,每一寸肌,都犹如温润玉石仔细雕琢而出,目光留恋她身上,似怎么也看不够,一月之后,便再没有这样的软香如玉。 阖眼轻轻一吻,咽下口中苦涩味道。指尖轻点慢钻,研磨于花雾之间。 水泽泅染,声声低吟。 我俱是一一记下,倒不为的什么,只是想记着自己也曾这样真切的拥有她。 多少年的求而不得只为这短短几月的相守相伴,此后碧落黄泉,两不相见,这几日患得患失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只是这一刻我恍然觉得行乐需及时,本该明日的伤悲,也不必再来搅了今日的欢愉。 譬如彼时彼刻,她在我在,也就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肉沫子 ☆、三十六 江南也是一片热闹的地方,水光明媚,娃娃实在太能招桃花,我不知该怎么说好。彼时我坐在茶馆里便远远立着看见那扇铺小贩眼光不老实留恋在娃娃身上,来回流转,她似因被对方这样盯着难受,蹙眉将手中的扇坠放下去,准备放下。小贩便伸了胳膊触到娃娃的手。忍无可忍,我放下喝了一半的茶起身准备赏那小贩一巴掌,无奈被茶馆店主拉住。 店主眯眼打量我一圈,哼一声道:“想白喝茶,就是姑娘的不该了。” 我正急着,怀里踹出一把钱兜头掷过去便抬步要走。不成想他十分之有骨气,涨红了脸直瞪着我,一壁举了手俨然是要打我,举了半天却迟迟不落。我本阖了眼准备挨打,觉得没了动静,睁眼去看,便见那店主正颇不情愿的捡钱,一壁抬了眼没好气的瞪我一眼道:“还不滚?” 我嘿嘿一笑,摆手道了声对不住,急急走出茶馆往那扇铺跑。便见着娃娃身前立着一红衣女子,丽日无风,那一袭烈烈红衣仍是微起,可见其轻其薄。只见她举着一柄扇子勾住娃娃的下颚,正微微往上挑,娃娃木头一样立着不动。 其人如衣,十分轻薄,我一瞬怒极。 上前便将那扇一把夺下,按着方才的路数兜头给她丢过去,未料这厮反应很是机敏,抬手将那扇子稳稳接住,刷的一把打开掩住了面,再擎着慢慢挪下来,露出半张脸来。白皙皮面衬着一身红衣艳丽非常,眉目秾丽,远山眉黛之下一双大眼水润,黑白分明。虽是只露了半张脸便知是美人,娃娃穿着红衣其实也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2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2 好看,却到底不合适。红色挑人,这女人穿起一身红来却合衬得很。她似笑非笑瞧了瞧我,顿一顿将掩着面的扇子又刷一下折敛了。 我瞧着越发来了火气,心道摆的甚么架势,还拿那臭扇子来个半遮面。 我于是道:“我瞧那扇子俗艳得很,姑娘收了下去吧。” 那人也不气我砸她,妩媚眼神慢慢转到娃娃脸上,忽而就带了笑意,那双大眼也随之亮亮的,怎么瞅那眼神都是饿狼见了肉的样儿,横竖没将我放在眼里。便往娃娃身前站了站,也跟着做出一副笑容得体的模样。 口里刻薄一声:“哑巴不成?” 她还是盯住娃娃不肯放过,半天才慢悠悠将眼光挪我身上:“我姓花,单字晏,还问那位姑娘如何称呼?”又间隔许久,才张口随意一问:“你又如何称呼?” 我一瞬哑然,竟然忽然无言以对。娃娃从我身侧探出头来,诚实道:“我唤安娃娃,她唤作安息。”那厮便点点头展颜一笑,我虽十分之不待见她,却也觉得那张笑脸美得可以,似十几株红冠玉珠牡丹花次第绽开般夺目。听她又道:“原是姐妹,我方才还想着什么关系呢。” 她极不客气地绕过我,探手握了握娃娃的手道:“既是有缘得见,多熟悉熟悉吧,我请你们上画梅斋饮梅子汤去。” 我看着火气越发大,索性一把拍开那厮的小白蹄子,一面笑嘻嘻地瞧她一眼:“我家拢共就娃娃这么一个值钱的了,可观可赏,动手就不必了,她身上可落不得灰。”我醋劲儿一上,说话便没什么遮拦,说罢了挽住娃娃,再对那厮道:“就此别过。” 便扯了娃娃离开,余光瞥过那小摊子,那厮没动,我才稍稍安了安心。 身侧娃娃低了声道:“画梅斋的不便宜,你我何妨吃了东西再走?” 我侧了眼瞪着她。 到了家中,才怒道:“她白白吃你豆腐你为什么不躲开?难不成你还爱被人那样,能挑逗了兴致不成?你又不是没了眼睛,瞧不见她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还吃了东西再走……你何不同她同榻眠过提了裙再走?” 娃娃一向话少脾气好,彼时听我口不择言也不动怒,笑眯眯地托腮看着我。 等我说完才道:“那扇铺的商贩眼神不大规矩,我不大习惯男人那样直勾勾盯着我瞧。当时我没注意他手更不规矩,还是那位叫花晏的姑娘止了他。未料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她竟大着胆子戏弄我,我方准备开口,便见你从茶馆跑出来,就想着要瞧瞧你吃醋甚么模样,才故意愣那不动……没想到,你醋得那么厉害。”一边为自己续了杯茶,饮了一口才道:“漂亮姑娘你又不是没见过,如那苏绿你照样不是三言两语镇住了,怎么今儿这个你却没话说。” 娃娃似是心情甚好,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最后总结发言:“你拢共就几个模样可爱,其中床上同吃醋时最是可爱。” 往日伶俐口齿彼时被什么东西塞着一样,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我有生以来头回一天被两个人噎住数次。一边又暗自检讨,原本娃娃是个含蓄又内敛的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能面不改色,想必是我闺房乐话同她说得太多。不过话再转回来,她这样,我更是喜爱。 垂着头想了半天,才皮笑肉不笑说道:“你身边狂蜂乱碟……我倒日日可爱得紧。” 正说着,屋外似有叩门声启,我思量着江南我同娃娃认识的人并不多。能在这个时候来的大抵也只有苏绿一人,她倒胆子肥实,当真不怕我毒死她去。 冷着面打开院门,脸色便直直黑下来。 屋外站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正笑眯眯地向屋里张望,一边啧啧道:“好漂亮的小院。” “您打哪儿来?” 她一边进了屋一边答我:“跟着你们一道来的。” 如斯诚实,我一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娃娃掀了门帘正欲往屋外走,见了花晏也是一怔,我夫人发怔的模样也很好看。如画眉眼似定在那里,似水凝静态,娴雅之极,我见了难免心生陶醉。花晏便趁着这时奔向娃娃,像是猛虎扑食,娃娃侧身一躲,便引得她勾唇欢笑:“你竟也会躲。” 秾丽眉眼照在大太阳底下泛着一圈儿白光,扎眼的很:“也好,是情趣。” 我只觉将苏绿当情敌看待,是我太没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安息情敌粉墨登场。 ☆、三十七 “花晏此人,委实是厚颜无耻之徒”——我点了点墨,在记日子的小册添了这么一行小字,半天皱眉又觉得哪里欠妥,歪头思量忖度许久,再添了几笔:“需慎之再慎,切不可轻敌”以此来警醒自己。又想起这些个日子,每至正午时分,花晏便会掐准了点过来。还必得是在艳阳普照之中身着一袭红衣逆着金光万道而来,不知她以前是不是这个德行,这几日还养了带着各色扇子来的习惯。男儿家提个扇子惯说是风流,她这般,我却只看出了风骚。 拈起桌案上小碟里的莲花酥几口吞下,抬头观日,已近正午。 我沉沉叹了一口气,掏出药丸来吃了一粒。说来这些日子说来其实也是有喜有悲的,我虽悲情地遇到了譬如花晏这般难缠的劲敌,可日日被无明业火这么煎熬,身子确然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偶有痛意,却并不十分严重,像我这么刚毅不屈的女子,还能忍受得来。 想至此处便被自己感动了一番,又想起曾对娃娃说过的那一句你的事是天大的事,我便是拼了命也要做,更感到可歌可泣,遂阖眼久久叹息不止。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叩门声便在此时响起,花晏此厮叩门颇有意思,先是轻轻扣两下门扉,依她所言即是先柔柔叩开美人心扉,再是急促一阵,她说此为以热情融化美人心房,最后不轻不重的再叩两下,作为尾声,依她所言即是——即得了佳人,温情脉脉正是如此。 她说这话时眼里冒出来的光若能形化,大抵能将娃娃吃干抹净的。我瞧了眼在榻上打盹的娃娃,端起黑脸去开门。花晏如旧笑嘻嘻立在屋外,我粗略的打量一圈,她今个儿穿的是梅纹长袍,袖摆描了金线,整个人红艳艳的,搁在太阳底下就跟一团小太阳似的。 我暗自诽谤她,心说你若见了长安颜家那位将珍珠绣在鞋上的四娘子,必得掩着脸羞得不晓得钻到哪里去,然而低下眼觑见自己身上为与娃娃素白衣袍相称的青袍,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青白……青眼白眼,色青白而赤灰。似乎是没有红白这红梅衬白雪的这一份风雅之态。 一念换下,我面上敷衍了个淡淡笑意,冲她点一点头。 “娃娃正睡着,花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3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3 姑娘改明儿来罢。” 她倒不吝啬,纤指挑住扇坠,勾唇一笑,生生盖住正午艳阳的光辉。 “不必了,我自去候着安姑娘醒来”她一挑眉梢,百般风情味道:“我还未见过安姑娘睡颜,想来也是一道人间风景。” 我才冒了个小尖的笑意瞬时又尽数散去,不免黑了脸色道:“你何必与我来抢娃娃,我毕竟与她是有肌肤之亲的枕边人,你这般不将我放在眼中,我是会很不高兴的。譬如今日,我已早早与娃娃用了膳,只怕该饿着了花姑娘。” 我今日终于在花晏面前嘴皮子利索了一回,忍不住多说一句:“隔壁有一位苏绿苏姑娘,很是美丽可人,花姑娘不去瞧瞧?” 花晏眼睛半眯,并不答我第一问,只是妩媚一笑回道:“安息姑娘说笑,这儿到底是我的家乡,苏绿又姿容出众,我自然认识苏绿比你们早太多了。是了,她有没有同你们说过她的三段情史?我是第二段,当初了断的时候,她险些为我投河。你现在让我去见她,是要让她要我的命不成?” 一壁说着又拿着扇轻轻敲一敲头,自顾自道:“苏绿美貌不假,若是再聪明上几分,也不至于为我投河……” 边说边慢慢悠悠走进屋里去,丝毫没有半点客套,我忽而觉得自个儿有些头疼,正愣着神,就看她忽而转过身来。 “膳堂在哪儿?若是未给我留饭菜,我自己为自己做一点也未尝不可。” 待到花晏做完饭菜挑帘进屋,娃娃已睡醒有些功夫。我瞅准时机,拈起一片莲花酥,给娃娃亲手送入口中,又递了碗凉茶过去,花晏将我动作收入眼底,不置可否。 只是上前几步将食盒在娃娃面前慢慢掀开,扑面而来一股子香气,里头的并不是如我想的简陋。花里胡哨的五六道菜激得我眼睛发痛,许久才认出全部菜色。 点心两样,白含团雕得花样奇巧,素白似是雪撒上去一般,贵妃红做得如她人一般,殷红夺目。她指着这两样菜道:“素洁干净如娃娃,红艳欲滴如我,白白朱朱,如日月同辉,娃娃可还喜欢?”方才在我面前还称安姑娘,彼时已亲昵成了娃娃,我眼角一跳,端着茶杯故作镇定。 两道小菜,乌雌鸡汤浮着油光,扑面而来一股子香气,竟还有娃娃最爱吃的一道鹿肉脯。主食亦是两样,也无过是乌儿和青粗饭。我原本以为除了点心花晏也该无话可说,未曾料到,她竟指着那碗青粗饭笑起来。 “这饭与你的衣裳很是搭衬,你可要多吃几碗。” 一顿饭娃娃吃得香甜,我气得半饱,花晏出尽了风头。 当夜梦魇,梦见了我同花晏相亲相爱,携手并肩喂胖了娃娃,最后我欣慰地看了一眼与馒头一样圆润白嫩的娃娃,对着花晏赞许地点了点头,收拾好了行李。 对花晏说:“我要去死了,你代我好好照顾娃娃。” 花晏笑了笑,一如洛阳的牡丹悉数开放,乖巧地点头。我于是背着包袱渐渐走远,看着花晏挽着娃娃远远地向我招手。我抬手,只觉得娃娃离我有千山万壑那样遥远。 梦中惊醒。 习惯性摸摸枕边,娃娃正睡着。抚上她手背,手仍细瘦得很,还须得我操心。睁着眼躺在床榻之上,我回忆了番那个梦,只想着原来娃娃养胖了是那副模样,又想起花晏趁着娃娃浅眠的空当同我说的那一番话。 花晏说:“你们终究还是姊妹。” 我便答她:“那又如何?” “你们之间可还有未来,亦或者,你能给她甚么?” 我是个活一日当做捡一日来活的病人,我能许她甚么? 又拿什么许? 作者有话要说:文笔一渣= =话说我们这地震了,好在震级不大。 ☆、三十八 终究自私如我,始终怯懦如我,始终不敢去想往后究竟会是如何。 我睁眼看着绣在床帐上的一抹月光,只觉周身发寒,身侧娃娃翻了个身,握住我手。她手很是冰凉,我不觉自主打了个颤,再反扣住她手。 她挪过身子将头靠在我肩上,低声道:“我在想一些事……” 我嗯了一声以作反问,她蹭了蹭我肩头,淡淡语气似无平仄波澜,也听不出喜乐,只是问我:“我们何妨就这样过一辈子,再不回长安?” 我腹内恰如其时地漫上痛意,如万千虫蛇倾巢而出,齐齐在我腹脏之中发狠地噬咬。阖上眼忽而哑然,如能如此相守一世何尝不是一种乐事,只可惜,我竟没这个福分。我不知我的一辈子多短,是几月,还是只剩下十几日。我只知道一如花晏所言,我没许诺的资格。 我听自己答非所问:“你觉得花晏此人如何?” “花晏此人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安息,你答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你……”眼眶一烫,似有些酸困,我又想起她出嫁之时那一片红,许是太过喜庆的颜色,我未曾见识过,就一直看着一直看着,想将那艳色逼进眼底。如今眼前的一抹飘渺白月光也恍惚之间化成了一片红纱,悬在我头地,像是有鲜血欲要滴落,口是心非道:“才两个月不到的功夫,你竟忘了当初我们如何约定了?罢,我就再说一遍。”我攥紧手边被沿,一字一顿清晰道:“只这两个月,你同我一起,然后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掷地有声,字字灼心,只觉得腹痛更加清晰了一点。长夜寂静,只有低浅呼吸声,许久默无言语。她沉沉一笑,道:“薛夫人当起来不累,想来安三娘子待字闺中,以后也有一户好人家。” 她岂不知安氏将倾,岂不知我不会嫁人,可她偏要这样说,好像这两个月我拿命换来的朝夕相对一瞬便都什么都不是了,突然觉得腹内之痛哪里算痛。我堪堪弯出一抹笑,声音带了笑腔:“是,我会找一户好人家”,想起方才提起了花晏,便又道:“若是喜欢江南,花晏此人,貌美善厨艺,我瞧与你很是般配,不如我回了长安拖住阿爹一阵子,你们寻个好地方逍遥一生,也好过与我看不到未来。” 我犹还在絮絮说着,她倏地起身抬手给我一耳光,寂静夜里格外清晰。这一下才醒了神,慌忙拉住她:“不是,你听我说……”她侧了头凉凉看我一眼,倏尔笑起来:“说什么?诚然我自作多情又一次以为能和你厮守,又一次被你一把推开,你是很娴熟,我也惯了,又何须多言。” 我想起纪如吟说她心灰之时,也是这么一副表情,淡淡地,不悲不怒地看着我。 一下又疏离了许多,花晏钻空子也是一把能手,整日笑嘻嘻缠着娃娃教她下棋作诗。竟还带酒来给娃娃喝,二人对酌,一说一笑,一白一朱,一双璧人,日月同辉。我遥遥看着,想起那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4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4 一夜的那一场梦,发觉只少了我与花晏相亲相爱便十足相似了。 我再没有多少时日,却也倦了争取。 趁着娃娃出门,我将那记日子的小册子装进细软之中,环顾屋中,也没有什么单独属于我的东西,再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小屋的陈列摆设。墙角种着一盆素心兰,郁郁葱葱的长着,我方才添了水。案几我曾写过几首荤诗,添了许多闺房乐趣,如今笔墨纸砚一一端放着。床榻我换过新褥子,买被褥之时还曾遇到了王婆,老人家相貌和善,我同她学过几道小菜。妆台一处小妆奁里装着一把象牙梳,那是苏绿送的,我几次三番想丢了。娃娃晨起便拿那个梳头发,青丝三千乌黑如瀑,很好看。 白日同王婆道过别,收下她送的香囊,她说那是故人所赠,让我仔细收好了,我笑嘻嘻点了点头。现时约了花晏,在画梅斋小酌一番,也当做道别,亦或,永诀。 我不知该去哪里,死在哪儿好些,有些怅惘。 我到之时,花晏提了扇子徐徐在扇,身上红色纱衣随着翻飞一阵,纱衣极是宽松,随着风起露出她一段锁骨。那秾丽的眉目含着一点客气笑意,水润眼中盛着无限月色,静至无波,漂亮的同一只红凤。发丝只随意束起,几缕落在肩头,更几分随意姿态。面前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颇为丰盛,她坦然一笑:“为你饯别。” 我打量一圈儿,头回对着花晏粲然一笑:“吃过了再上路,也是个饱死鬼,甚好甚好。” 花晏敛笑,问道:“这些日子我注意到你脸色,一直不大好,可是有事?” 我忖度反正是将死之人,有个人同我说说话,聊胜于无:“将死之人罢了,哪儿还能有甚么事?” 她提起酒壶的手便一凝滞,挑了眉问我:“怎讲?” 我接过她手中的酒壶,以指腹探了探温度,酒水冰凉,招了小厮拿来暖酒的物什。彼时月光一如谁温淡笑意温柔轻散一地,莹白却不冰冷,虚虚拢在人身上使人心安。只可惜纵是这样的靡靡长夜,我也不剩几个了。摇了摇头无谓一笑,抬手拾起竹镊夹着酒壶置在小炉再温,侧了头看屋外,画梅斋对面正是一片荷池,荷花微曳,映着荷池粼粼水光。 “几月前重病,怕是要缠绵病榻,我用了禁药,撑了一段快活日子,如今报应到了。” 酒已温好,正滚沸着,丝丝热气腾起。我挽袖抬手拿竹镊取出来,倒了两杯,举起其中一杯小抿了口,那酒入口辛辣,入喉发热,入了腹中温暖,确实不错。又笑道:“寿命折半,如今也到了将死之时,我的确不能许娃娃什么,你该能如愿了。” 花晏倒不如我想的那般欢喜,只锁了眉,半天问我:“什么样的喜欢,能让你用命还短短几月的相守?”却没给我留回答的时间,又自顾自笑了笑,另说起其他事情:“我与苏绿其实也曾真心喜欢,只是你能想象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出了女子相恋的事情该是多惊世骇俗一桩事啊。我爹娘罚我跪在祖宗牌位前长跪一月有余,苏绿自也好不到哪儿去,更甚的,竟然有人聚在我家门前啐骂,说什么,不如死了倒好。”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辣得嘶声,眉目显了几分落寞:“苏绿第一段情史,是指腹为婚,那男人生的好家境也佳,却为我断了婚约,第二段,我在长跪一月之后去了苏绿府中,同她说就此浅尝辄止,她第二日投河险些酿成祸事,我却不能去看看她,她第三段情史是与我哥哥,你说,她年纪轻轻怎么来做我嫂子?我便使了计,让我哥另娶了别家女人,她也因此与我彻底决裂。” “如今我虽无爱恋了,我却到底放不下她,听闻她同安娃娃走得很近,就想着来看看,是以那天刻意接近你们。没想到……莫名喜欢上了娃娃,只觉得她白衣白面,如一尊玉雕,倏就腾云驾雾一般窜进我心里。”” 我咬着杯壁半天无言,侧目虚瞟了眼屋外荷池,只觉得一时酒香荷香糅杂,让人微醺。她忽而抬眼郑重道:“你放心,如今的我,已不在意那些碎语闲言,娃娃的一切我自当侍候妥帖。” 我点了点头,五味杂陈,只说了一句:“珍重。” 我还未来及对娃娃说一声珍重,便要走了,大抵怀有遗憾。 起了身要走,花晏突然叫住我道:“我认识一位神医,医术了得,或可再延你一段时间。” ☆、三十九 自神医处出来,我自己雇了轿马,一路颠簸折腾了许多日子,终是回了长安。 长安长安,一别长安路几千。 许是从未离家这般远,到了灞桥之上,只觉得对这铁石心肠的灞桥也多了一丝眷恋,低身半蹲指尖抵着冰冷石台摩挲了一圈,倏尔展开眉头扑哧一笑,也不知笑些什么。 牵了马领回饲主之处,随口称了声谢,却看那饲主看我的眼光颇有些寻味。我开口欲问,他却牵了白马折回去,只余下我一人立在那里疑惑。 到了家中,疑惑便解了。 才几个月的功夫,原本繁华安府,如今也换了模样,物是人非。阿爹这一病重,家中于大哥战死之后,终于重新死寂下来,沉沉没有半点人气。几个哥哥舍了金丝笼的画眉鸟,难得孝心可嘉地立在阿爹床前,递水递饭,周到之极。我也不傻,当然明白阿爹曾做过前朝将军今朝又尊为侯爵,怎么会没有半点积蓄。 若此时不将这孝心做得足足,他们怕是日后连个鸟毛都供不起。 此时看着这么一众表里不一的人忙碌于阿爹榻前,面上端的重情重义,实则别有用心,越发觉得讽刺。提了气含笑推门而入,他们见着我便似见了救星一般。 “息儿,娃娃可是回来了不曾?如今老爷病重,我们几个妇道人家的撑不起甚么,让她去求求薛少爷罢。”二姨娘道,我抬眼看她,一如既往面上敷着一层厚的粉,倒不见什么操劳脸色。 我便挑眉一笑:“求薛二甚么?” 她脸色一慌,打了手势要我收口:“岂可叫薛少爷为薛二,莫不是不当他姐夫了么?娃娃呢,怎不见她?” 我拎了拎肩上的细软包袱,倦懒地打个呵欠:“二姨娘糊涂了,我何时认过他那姐夫,倒是二姨娘……若不是辈分妨碍,早亲亲切切称了他姐夫吧?” 她听我这话脸色不免难看,旁人也跟着帮腔道:“总是你的姨娘,怎么这么说话!” 我听着无谓,勾了唇仍是笑盈盈的,碍着阿爹尚在病中,不想再挑事。 “娃娃也指不定何时回来,若是二姨娘要求人,不妨自己去求,指望旁人予你富贵荣华,终不如自己求来的踏实,我看着薛二那病秧子脾性不大好相处。却也比阿爹好求了许多,兴许二姨娘跪上一跪,还能得了一处好居所。” 二姨娘敷着粉的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5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5 脸色愈发黑沉,她到底是我长辈,如今被我这么一呛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半天冷声一笑:“哟,三丫头出了趟远门,竟养得嘴巴越发利落,可惜了老爷不能起身亲自来管教,如此,你生母既然死了,我为府中众妾之首,也够资格管教你吧?”说着扬了手便要打下一掌,四姨娘看不过眼,正欲要劝,却被二姨娘一眼将话瞪回去。 “啪——” 这一掌落得清脆响亮,却是我打到她脸上。 四处皆是寂静。 这女人数年前害死我娘,这笔账我不急讨,并不是不讨。 我早在与娃娃去江南之前便已备好了一切,只待回来,趁着未死,一一俱是了结了。 抖了抖满手的脂粉,嗤笑一声:“姨娘原来记得我是正室所生,那便该认清楚了身份,想清楚了妾侍终究是妾侍,并无甚么大小之分,不是么?”我抬手抵着下巴,玩味看她一眼:“当初二姨娘打错了算盘,害死我娘,未坐上正室之位,可是憋闷坏了吧。” 我将手挪过去,扬手又是重重一掌,蓄长的指甲落在她脸上,一道血痕便浮出来,冒出点点血珠,很快聚到一处涔涔流下来,我也不去看众人愕然神色,顾自笑了笑。 “晚辈这样安抚,可让姨娘尽兴?” 她捂着脸,激动起来:“凭你这无母的野种也配动我!” “姨娘露了俗可不好看,何谓之野种,七弟不是该比我清楚么?” 我原本只有六个哥哥,一年半前添了这么个小孩子,水灵的很。我低了头瞧着缩在二姨娘身后的小孩子,看他稚嫩面孔露出些惊恐,似做安抚地轻轻一笑:“莫怕,姐姐带你认你亲爹。” 二姨娘闻声便是一颤,我倒也不急,一心只想着看这女人难受,害怕,担忧。 她的痛苦,终不及我娘含恨而死来得难受。 我侧眼睨过众人,露齿粲然一笑道:“这女人自个儿背着阿爹找了男人,生了小崽儿,如今也敢来与你们争一份家产,可真是……”我末音拉得极长,似带意犹未尽之感,他们吃味,自然懂得。我继续道:“大哥为国埋了黄沙,想来也不需要这些个俗物了,是也不是?” 二姨娘仓促揩去额角冷汗:“小七怎不是老爷的孩子,你说不是便不是了?” 我看着她局促慌乱之色,倏尔掩唇:“自是找足了证据,送二姨娘您上路。” 府中我屋丫鬟已走了大半,余下水晶糕等人,倒也称得上心腹之人,见我摆手,递了一锦盒过来。如今家中二哥主事,我将那锦盒给了他,与他道:“这女人私相授受,寡廉鲜耻,二哥且瞧瞧,这锦囊绣得可极是不堪入目,这男女交合……罢罢罢,你再瞧这藕荷色的锦缎,我记得当初陛下赏下来的时候,独独只这一匹,二姨娘喜欢的不行,阿爹便给她的吧?我那日在后院捡到的时候,也是骇了一跳。” 是不是在后院拾到的,并不重要。 那锦囊上绣着春宫,看着秽乱不堪,一角小小的绣了两个字。 一个“罗”,一个“傅”,姓傅我们安府只有一个,是管家。 我余光睨过二姨娘,顿顿开口,扬声道:“罗浮容,你手艺倒巧,绣得真好!” 二哥看过,锁眉不语。 沉吟半天才问二姨娘道:“你作何解释?” 二姨娘虽脸色苍白,可到底是周旋于高墙之中的老狐狸,定了神道:“她做的陷害,莫须有之的东西,我解释什么?” 我更是不慌:“说到陷害,你我的老账还没清算,我尚不急着,你倒提了。” 水晶糕彼时便大声叫喊一声:“傅管家要跑了,还不捉住他!” 几个下人拥上前去,几个动作便将傅管家制住,压跪于地。 二哥开口,想是斟酌很久:“你说实情,我只杀了她罗浮容一人,你若说谎,我提了你们二人投河喂鱼!” 傅管家伏地连连叩首,连说不该,也不顾二姨娘与小七母子二人苍白脸色,痛哭流涕道:“是她那日用媚药来勾引我!还说什么老爷不济,她生不出儿子来搏家产!当真只是那么几日,二少爷,此事当真非我所愿!” 二姨娘饶是再怎么巧言善辩,此时也只有搂着孩子恸哭的份。 我垂着眼瞧她跪坐在那边,念及冰冷湖水之中沉睡的母亲,轻舒了口气。 您若黄泉有知,这女人如今这般的报应,可是能含笑? 也不妨我这么存心积虑来的一场局。 我这么多年,只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为复仇筹谋,一件事就是喜欢娃娃。 我费心费力借安苏之力,给二姨娘身边安插了几个贴身丫鬟,她们这么多年来只做一件事情,就是二姨娘与阿爹同房之时,为香炉添上一味麝香。 二姨娘久怀不上,拢不住阿爹的心,这时那几个丫鬟便要有意无意提及阿爹去后家产之云。 我甚至……出了计谋,让二姨娘对阿爹用药。 那种药,食之若久,便会虚竭而亡。 就连这傅管家,也早在许久之前列入我眼下,如今这步棋走的这样顺畅,我却无什么喜悦。只是精疲力竭之后的释然,只是放下了很重很重的担子。 我当时并未料到安苏会离世,却料到安府必将分崩离析。想着若当初不是阿爹草率,我娘又岂会因此含了冤屈而受骂名。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够本。 如今时候到了,我报了夙愿,也就没了遗憾。 听二哥道:“一并捆了,家法处置。” 家法严苛如我阿爹,若是私通之罪,要刻“罪”字于眉骨,活活烧死。 我沉了声:“孩子尚小,不谙世事,又是无辜,不妨交予我另寻个人家养着吧。” 家中众人并无异议。 我怯懦了这么多年,终是迎来这么一日。 无悲无喜,只是释然。 阿爹在床榻之上,半睁开眼,极虚弱道:“慢着……” 举家只我一人注意到了,侧耳过去,边听他道:“你们都盼着我死……” 我点了点头,有下人注意到,我便笑:“老爷渴了。” 阿爹颓然阖眼,长长一叹。 我凑过身低语:“我娘当初是无辜,你却不信,如今妾侍与下人私通,可是事实。” 他不语。 我又道:“你该死。” 他虚弱咳嗽一声,不再说话。我叹了口气,为他拢了拢被褥,思及江南,仍然五味陈杂。 了结了杂事,我只是在等。 等一个人。 ☆、四十 熹微初显我已起了身,步至膳堂中,将那十数种草药按份匀量放进药罐,启了小火慢慢煎着。 丫鬟见着我也不知真心假意的道了声三娘子果真有孝心,我敛着目光专心看着药罐子,摇了摇头又低低笑了。若她知晓阿爹如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6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6 今的形容皆拜我所赐,不知又该是如何的脸色,我煮药递饭,看似对阿爹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不过是为了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血缘亲情。至药汤滚沸,我端着将之倾入白玉碗中,乌黑药汁混着苦涩药味,令人不觉蹙眉。 我竖起根指头在药汤上蘸了蘸,置在舌尖浅尝滋味,登时苦的眉皱成一团,实在想不出这么苦的药阿爹是如何不皱眉头的一口一口喝下去。 双手捧着一路慢悠悠走到阿爹屋前,顿一顿,忖度起阿爹如今病得神志恍惚,也懒了叩门这一套礼数,顺手推开屋门。便见着阿爹因屋外漏进来的光线激得周身一颤,无端端让人看着心酸。定了心坐在床前,执起汤匙将沉在碗底的药渣浮一浮,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他半合着眼乖顺地咽下去。我蓦然想起当初在病榻上形容枯槁的安苏,又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我还没一个案几高的时候仰望的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阿爹。 鬼使神差道:“恨我么?” 他停了停,仰头看向我。 我继续道:“我遣人撺掇二姨娘在你膳食上动手脚,那毒初初并不会怎么,可若是时日一长,便会耗损尽人身上的精气……” 他半张着口,浑浊眼中只有些微的茫然,默了良久,无神的眼里透出了一点光亮,仿佛回神,对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恨自己的女儿?” 闻声好似心口被谁一攥住,一点点收紧,只是抬眼看着他。 阿爹缓了许久,才将气息稳住,那出口的声音却忽高忽低,仿佛那最后一口气不知何时便会一散而去:“我年轻的时候的确不够爱护你们,总觉得有了严厉的家法,你们都会被我磨练的如将士一般的听话,却忘了你们还是孩子,安苏从来与我不对付,娃娃当时早慧,可能因与我生疏,喜欢钻进苏儿屋里躲起来不肯见我,独独是你,最爱缠着我不肯撒手,我当时看着你,粉粉嫩嫩那么小的一团儿,便十分感恩上天,让我有你们这么多的孩子,又都这般可爱。” 我默然听着,想起娃娃曾说起的羡慕我,恍然原来羡慕这个。 “娃娃她并不是躲着你……只是不知如何与你亲近。” 阿爹闻声唇角动了动,抹开一丝笑意,声息越发的弱下去:“多年来我一直怀疑当初浮容所说究竟真不真,如今看来,当真是我的错,也合该我命中有此一劫。只是……息儿,我与浮容死后,这债孽便两清了,你要好好活着,别再有恨,也不要愧疚……” 话停在这处忽而急喘起来,却不停道:“好好活着……” 丫鬟此时恰此时端了炖好的鸡汤进来,我握住阿爹的手慌乱道:“快,快去请医!” 那丫鬟大抵还未反应过来,怔怔看着我,吞吐道:“这鸡汤可放在哪儿?” “是我说话不清楚,还是你这一对耳朵使腻了,须得我切下来腌渍好喂给你吃?” 她这才醒了神,匆匆夺门而出。 不多时便来了一白须老人,搭了手探一把脉,叹道:“听天命吧。” 正是慌乱之时,几位姨娘哥哥得了风声急急赶来,都哭成一片,尤其二哥,跪在阿爹病床前几乎泣不成声,几个哥哥里头我最认不清楚这一位的心情,也无从辨认真假。只是恍恍惚惚走出了屋门,依稀听见阿爹一声:“娃娃呢?” 这一声想必用尽了全部气力,隔着很远也尚能听见。 我想起这半年来,他饮下那些苦得发麻的药汁,一日日望着窗外翘首以盼的日子。 他等的,竟是娃娃? 他是我的爹爹,我却害他,他还说要我好好活着…… 人死如灯灭,仅是刹那而已。 那之后我将自己锁在屋中,再不曾出去,姨娘哥哥们也曾来宽慰我几句,旁敲侧击我对那笔不知数目的家财的态度,我便端出一脸天真之色,说只要这宅子便好。 好似不知道,几个哥哥虚挂着官衔皇帝早晚要一一如数收回去,这宅子在几月之后便要充公再做别家官邸一般。她们听我如是说,也都是喜上眉梢之象,像是平白捡了多少银钱。 我也的确只需要这宅子短短几月,足矣。 一眨眼间已过了两月,彼时秋寒袭人,寒风飒飒卷过满园枯黄树叶,一派凋零之象。 这两个月,二姨娘与傅管家被处以家法,二人被刻罪字之时尚能撕心叫喊,丢入火海时却被二哥剜了舌头,连叫喊都发不出来,我才知我这看似纨绔的二哥有着如何的狠厉手段。 当日我并未去看,只是听见水晶糕说着火场之惨烈的时候,问了一句:“小七呢?” 水晶糕便低下头去,数着自己鞋面上的团花有几朵,磨蹭半天才道:“奴婢的娘很喜欢男孩儿,可惜却没福分,奴婢看着七少……那孩子乖巧懂事,生的又好,带回家养去了。” 我愣愣,倏然展眉一笑:“甚好。” 那之后几个姨娘携着自己的儿子陆续搬出了安府,其中只有四姨娘曾与我道别,几位姨娘之中独她自小便带待我最好,她走前一直吞吞吐吐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气拍拍我头,匀了好些银钱给我,我道谢后亦收下了。我知道她想说宅子要被收走的事情,却怕得罪了三姨娘始终未曾开口,兴许我这懦弱的性子儿时未定性缠着她时潜移默化学了她。临别之际,也只能说一声:“珍重。” 我是真的希望我在意的人,各个珍重。 薛家派了人数次询问娃娃下落,我俱是用仍在旧友故居缅怀来敷衍。 又是几日之后我设了一场宴席,遣散了府中所有下人。宴席上大家好吃好喝,说着好聚好散,别离气氛伤感至极,有几人低声啜泣,我自然也明白这安府并不只是我家,也是他们的,跟着柔声劝慰了几句。便忽然有人端着酒壶跪在我面前,我正疑着,他低着头道:“当年杀了三娘子的猫,一直不得安宁,如今唯有一跪以明歉意。”说着便对着我叩了三个响头。 我才想起约在我六岁那年,在路边捡了一只黑猫,那猫腹部微微隆起似有胎象,谁都不让碰,却偏偏肯与我亲近。记得那猫有世上最好看一双眼,如琥珀雕琢而成,又洁如一泓泉水,望着人的时候,让人不由的陷入那一双眼中。 然而有下人说,黑猫意味着不祥,要从我手里抢走它,我年幼尚小只知死死抱住它不撒手。可惜小孩子怎么抢得过大人,我眼睁睁看着那黑猫被他们提住后颈,看着它四爪在空中毫无作用的划动,看着他们将它高高的抛起,掷在地上。看着她缩成一团,蜷在地上,腹部以下漫出一滩血水,它那双好看的眼睛瞪著我,不动了。下人便拾起它的尸体,架了小锅,烹煮其肉当着我面吃下去。 第二日母亲溺死湖中,说是,因私通畏罪而死。 我才那么清楚地知道,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7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7 原来无能,连自己的所爱都保不住。 幸而最后每一样债我都讨了回来。 我垂着眼看着那个已有了白发的男人,慢慢道:“那猫死时尚怀着胎儿,你吃的时候,竟不觉得肚痛么?”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不上那是什么脸色,只是脸色不太好看,我沉着脸继续道:“怨不得总不得安宁。” 见他脸色更差,这才温吞一笑,抬手扶他起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莫放在心上了,只是总是一只小猫儿也是生灵,莫再造杀孽。”我原本想将二姨娘的例子举出来,一想毕竟死了,也该给个安宁,终忍着没说。 宴席重回了一派和乐,我因不甚酒力,只略沾了几口。 第二日我与一众人一一道别,这才恍然,不止灞桥有别离,原来人生处处都是别离。 临别时我特意将水晶糕叫进了屋中,将早就备好的胭脂首饰都给她送过去。一边仔仔细细端详一番,以前也不知她原来容颜清丽的很,怨不得那么招几个杂役喜欢。 抬手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子,刮了刮她鼻端:“原本叫什么来着,沈烟是么?嗯,倒是个好名,难为了你一直忍着水晶糕这个俗名儿,原本叫什么现在就还叫什么吧。”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先啜了几声,才回我:“不是的,您原本就说这水晶糕一听便知秀色可餐,奴婢很喜欢,譬如别家的丫鬟婆子叫什么一红六翠的便很俗气,奴婢不喜欢。” 我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索性抬手掐了掐她鼻子:“是倚红柳翠,不过的确俗气。” 她听了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一派小女儿家的羞涩情态。我一怔,蓦然想起不知是在多少年前,安苏也曾有过这样的情态,也不知如今丹桂之中,还过得好么? 对她道:“同你爹娘和小七好好过日子。” 她点头应了。 待她走后,偌大的安府便空下来,死寂无声。 我买了许多五颜六彩的糖豆子,去祭拜安苏,说是祭拜她,却是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吃掉了一半的糖豆,哭得一塌糊涂。丹桂彼时正开得好,繁云一般密密的一丛,落下几瓣花来。倒像是安苏软语劝慰一般,我半跪坐在她坟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回安府时,天边一抹红霞美得摄人,通透的一片艳红,似能渗进人的眼中。当夜在府中一路燃起所有的灯,一时明亮竟如同白昼一般。又在屋檐之下系了几个风铃,唯恐那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备好一切回了房中,等了良久,却没有半点动静。 沉下心准备合上房门时,无意抬眼觑见那一株绿萼梅旁,殊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再熟悉不过,却仍是迟疑地低低唤了一声:“娃娃?” 她含着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后两章大结局。 ☆、四十一 一晌贪欢,你侬我侬,是欢娱,是孽债,更是虚妄。 旧情不忘,缘起即灭,是执念,是须臾,更是眷恋。 爱如木槿,朝开夕凋,如日之升,轮回于四季生生不息。 任浮世千重变,任一梦南柯。这浮华世间,再没有如我,这样爱你。 求不得,也放不下,至死方休。 —————————————————— 一霎时,周遭静得只能风铃遥遥吹来几声支离破碎的响动,我怔在原地,只晓得抬手隔着一片虚空去够她,她便几步走上前来,捉住我的手抵在她眉眼之上,低声询问道:“如何?” 我顺着她眉眼一路滑下去,眉眼至唇角,抓住她垂下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轻轻揉了揉,凑过身去嗅一嗅,馨香溢鼻,的确是她的味道。 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着,两两相望,许久才道:“我原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不语,只是凝眸看着我,长安这夜漆黑如浓墨,连着月色都是一片混沌,我只是在这一刻恍惚她是不是将漫天的星子都藏进了自己的眼眸中,怎么能那么亮? 房檐上只置着一盏小灯,微微光亮一团,莹莹的亮着,照得彼时气氛莫名。 我却不合时宜的开口:“薛家向我要了无数次人了,一则你不再,二则我是舍不得给,你瞧,我该怎么办?”她却一把将门带上,弯了眼眸,将手搭在我肩上:“你看得清大局是非,我却只能看见你。” 如是情话,过耳不忘。 忽而一把揽住她,软了软声线:“你信不信我?” 她抬了眼疑惑看了我一眼,我继续望住她的眸子,定下神沉沉道:“我要给薛家一个交代,他们日后才再不会找几位姨娘的事端,我们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所以,你愿不愿和我一起死?”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将手攥在袖中握成一团,既是想知道她的回答,又不想。 她略是思量了一会,仍是含着笑,点了点头。我只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负担皆在一瞬之间释然,这一路走来坎坎坷坷一瞬都平了。透过半掩的窗子,天边月色晦暗,仿佛这本就该是一个不眠之夜,所幸这一夜安府独独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扬起眉眼抹开一线笑意,牵着她的手徐徐走到妆台前,引她坐下。 “总要漂漂亮亮的走才是。” 她因我这一句话扑哧笑出声来,一双桃花眼弯做半圆,似一轮弦月,划破浓墨黑夜。我深吸了一口气,敛下就在唇旁的笑意,取出妆奁,执起梳子来一下一下为她梳理长发,青丝情思,万千相思之情只断于今日,自此之后便是永世相守。 口中低声喃喃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声音平稳缓慢,没有赴死之前的壮烈,只有淡淡温馨,浅浅喜悦。起手为她唇中央点上浓浓的红胭,将绛红慢慢抹开,敷上浅浅一层铅华,执起青螺黛细描黛眉。又想起有人曾说过若有人能为所爱画眉,便有长相守的缱绻之意,如今倒不知是不是能做真。 待妆容上毕,才觉她原本一点也不输给花晏之容色,满意地点点头。 却将头抵在她肩上,压住声息:“我真想和你白发齐眉……” 她便挑了眉抬手蹭了蹭我耳廓,亦是压住声息道:“那今日只当你我来拜堂,双亲亡故,便拿这安府以作见证。” 闻声不觉握紧她的手,抬手抚上她眉眼,覆着她唇上一点朱红,咬上她唇瓣,齿上染上胭脂也不觉,只是温存蔓延,只有满心的欢喜。对她投去征询的目光,得她颌首。舒一口气一甩广袖扫落身旁的一尊烛台,烈火便似贪婪饕餮以极快的速度漫上周遭。浓烟滚滚呛入鼻息之中,却强忍住不咳,紧紧握住她的手,睁大了眼似要将她最后一眼牢牢刻在脑海。 倏尔笑得似春心初漾的小丫头片子,笑声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8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8 甚至比周遭被烈火灼烧的木梁的劈啪声还要大。 她容颜在滚滚烈火中不甚明晰,只知她倏尔握紧我的手,高声道:“许我来生,来生你我仍然相识相爱,情路不要如此坎坷多艰。” 我便一瞬觉得人生完满,将众人所有的冷眼碎语全部忘记。 他们哪一个能爱到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世俗如何?生死不归世俗能左右。 却上前圈住她,以身挡住将她与火场隔开,将身上火星拂灭。 “来世我不信,许你今生如何?” 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 我继续道:“趁着薛家没来人,过来帮我搬两个尸首。” ☆、四十二 按花晏的话来说,带我去见她爷爷,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花晏当日所说的神医,正是她的亲爷爷,也是因此花晏才稍通医术,看出我的脸色与大病初愈之人的不同。一壁让老人家搭了脉,倒没有宫里那御医的繁琐礼数,也没铺开帕子避嫌。老人家摸着脉一壁闲闲的捋胡子,我枯坐着无趣,也不知老爷子爱不爱说话,只好抬头找了花晏攀谈。 “你怎么知我脸色不对?” 她正在一旁剥栗子,刚除了壳,也不急着答我,将栗子口中细嚼慢咽,再拿起凉茶压了压口中那栗子,才道:“你那脸色我一瞧就不对,原本只当着见我不高兴总黑着,也无甚么值得在意,”我听着眼角轻轻一抽,原来在这厮看来,我的愤怒竟没甚么值得在意,她转了转眸子,又继续道:“后来你脸色就如同你的穿衣品味一般一路青了下去,我才觉出不对来,我问了娃娃,娃娃又说问了你,你说那是大病之人病恙初愈的脸色,嗯……唬得住她,却休想唬住我。” 我托腮低头,眼角此时已开始突突的抽,想说谁想唬你啊。 “我还未思忖出你那脸色是什么症状,你便要走了。”花晏吃了一颗栗子,又拿起橙子,执起一把小刀几处切了切,分开来吃,我暗自看着,心说自己当初怎么在纪如吟面前吃的那么笨拙,人家吃得就这么风度。 “我这病宫里的御医说只有几年活头了,咦,好像是连几个月的活头也没了。”我继续托着腮,抬手从花晏面前抢了个栗子,碍于一只手又被人牵着诊脉,略略咳嗽了一声,又不好再放回去,就别别扭扭手剥兼着用牙咬,十分笨拙地吃了起来,花晏这厮在一旁看着,刷的抖开折扇耸着肩膀忍笑。 “庸医!” 那老人家一直安静得很,只留着我和花晏闲扯,彼时中气十足的这么一喊,吓得我险些从位子上滚下去。 “庸医?” 那老人家再拈了拈花白的胡须,抬眼直直盯住我:“这脉象是伤寒旧病的脉象,却不死能死人的症状,说你没几日活的人可不是庸医?只是你的脉象,若不仔细探脉,单单探着这脉象虚浮,的确很容易看做重症。” 我听得一愣,紧接着脑袋一空,怔怔地问:“那那那……那又能如何?” 花晏正吃茶,听我这么一问,险些一口将茶喷出来,执起折扇颇是无礼的往我头上一砸:“就是说你这不是那御医说的重症只有几月可活,只是伤寒重了不会死人!” 话毕又同我一样怔住:“你不死,娃娃归谁?” 我倒没注意她的下一问,只是望着那老人家呆了神:“老人家,你说我不会死?” 那老人家捉着胡须的手一直没放下,不知道酸不酸,点了点头道:“这脉象的确难断,你又伤寒得狠了,若是早个几年,我没准儿也瞧不出来。那御医走的是折中的法子,若是你当真是一场大病,他便说准了,若是只是小病,也只说他妙手回春。” 紧接着又伸过手来,捉住我手腕,探了探,倏尔蹙眉道:“可你为何如此体虚,脸色也不是伤寒该有的……”说着自己蹙起眉头来:“体质不同么?也不该啊。” 又是沉下眉头不再发问,倏尔抬头,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亦是紧张不已的看着他,只听他猛地扬声道:“叫我花爷爷!说老人家是咒我老么?” 我这次有了经验,未曾吓得滚下座位,只是托腮沉默,觉得这爷孙俩如出一辙的古怪。 花晏吃着橙子一边道:“爷爷您有所不知,这厮自个儿服了毒,怕自己会活太久。” 花晏这厮说话一向不中听,我已习惯了,抬头对那花爷爷道:“实不相瞒,我大姐重病之时曾吃过一味药,让她熬过了冬天,能保住一时的中气,让人从病榻上坐起来,代价是折损寿命,我当时以为自己时日不久,便告诉那御医我知道了这一桩事情,威胁他将那药给我也配了点。” 花爷爷边听边皱眉,到最后竟将眼睛都差点也皱没了。 沉吟半天,又中气十足朗朗一声:“你这个小糊涂蛋!” 花晏一口茶终于喷出来,我手里剥好的栗子脱手骨碌碌的滚下去,不知到哪里去了。 花晏大抵有点笑得喘不过气:“小、小糊涂蛋?哎呦嘿,哈哈哈哈,爷爷说的当真好,我一直琢磨叫她什么好,却没想出小糊涂蛋这般动听的名字来!” 花晏生得好,彼时笑作一团的模样,也和开了花似的。我黑了脸色,只觉得往日以为自己情深如许,原来是误会一场,还得了小糊涂蛋的雅名。也是因祸得福,我从前迟迟不肯迈出的一步,因为当时以为时日无久,也迈了。还以为自己时日不久,对娃娃将一切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想到此处,颇是欣慰。 花爷爷道:“那御医城府还不浅。” 我虽不解其故,但也知道宫里人的心机怎么会浅,只是试探问了问:“他说他医者父母心……” 花爷爷更怒了:“狗屁的医者父母心,你将他制的药拿来给我瞧瞧,若我所料不错,他的药该不是五石,所谓五石,你大姐重病能熬过冬天,说明这一味药并没有什么折损寿命的能耐,再能耐了也不过是耗损精气!” 我登时傻在了那里,只觉得世上竟有如此老人家,有着如此……如此不拘一格的通透玲珑心。颤着手从袖兜里掏出那一把药丸儿,战战兢兢递过去,唯恐他再骂出什么话来。 他将那药丸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又置在鼻前嗅了嗅,再一把捻开,细细瞧了瞧里头,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又道:“混账玩意儿,竟然使这种阴招,对付一个和我乖孙孙儿一般年纪的小黄毛丫头。” 这一句小黄毛丫头我能受得住,独独他称呼花晏的这一句乖孙孙极为精妙。 我抬头斜睨了眼花晏,不落下风地淡淡道:“哦?乖孙孙儿?好乖好乖。” 花晏被哽住,我登时觉得面上有光,我这还是头一遭噎住花晏。 又疑惑道:“阴招?” 花爷爷又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9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9 拈了胡须:“他在五石里添了两味性冲的药,能在短短几月之中害死人,且只露出暴毙而死之状,”又问我:“你吃了多少?” 我掰着手数了数,诚实道:“一天两粒,有时候腹痛时就多吃一粒。” 花爷爷看我一眼:“小糊涂蛋!你腹痛乃至痛意延至全身,也是因为这两味药相冲带起来的,你吃得越多,便痛得越厉害。我瞧那混帐的确城府深,且手段毒辣,因你威胁他,怕日后东窗事发,竟想着要灭口,亏他敢说那么一句医者父母心,当真不怕一道闪雷劈开了他天灵盖?” 我听着暗自心惊,不由得问:“我那岂不是命不久矣?” 花爷爷摇了摇头,将药丸分成三堆,指着问我:“最多损了三四年,是了,他是不是给了你三瓶药,让你按着顺序来吃?” 我点点头。 他又道:“第一堆毒性浅得无毒,也不是五石,是医你病的药。”我想起初来江南生龙活虎的那几日,不由得攥紧了手。 “第二堆已用了那两味药性相冲的损方,用得量浅,第三堆,万幸的是你还未曾吃到,若是连着吃上个三日,任你是谁,准保一死。” 我一时愣着,只是抬着眼望了望花晏:“谢你救我一命……” 花晏一侧头,眉梢一挑,仍是风流万千:“小糊涂蛋,你该谢我爷爷。” 又顿了顿,问我:“娃娃归谁?” 我当仁不让:“自然归我!” 花晏哼了一哼,皱着眉头对她爷爷道:“这个人咱不救了,你若救了,你乖孙孙的下半生好日子就没了。” 花爷爷睨了一眼花晏:“你亲自带来的,这会儿想起劝我见死不救了?” 花爷爷原本住在花府,花晏他爹还是地方父母官,可是有日三王爷南下游览江南美景时,突发疾病,花晏他爹急的抬着王爷便来找花爷爷,可当时花爷爷正诊治着一位病患,一时只说着再等等,一拖竟是半天。后来那王爷只是中了暑热,慢慢自己醒了过来,虽另请了医者来。但听说花老头子竟然不给他瞧病,一怒之下递了奏折弹劾花大人几句,皇帝自然知道其中原委。但自己的亲弟弟病了竟不给瞧病,也觉得恼怒,扣了花大人一年俸禄。 本来立功的好机会,竟让花府那一年过得格外凄凉。 花大人一怒之下将花爷爷送出了花府,另置了宅院,说是让他爹安心救人,父子不必再见。 我想着这个事,琢磨着花爷爷定不会见死不救,挑了笑眼看着花晏:“你瞧?” 最终得花爷爷一番诊治,只是两天便好得利索了,又给我带了许多药。 当夜还是画梅斋,心境已是不同,荷香阵阵很招人欢喜。 我端着酒杯,对花晏道:“娃娃我借给你半年,只半年,你若不能让她喜欢上你,半年后告诉她真相,让她回家。” 花晏闻言一怔,纤指微抬,在桌上叩了几叩。 “你倒大方,瞧不见我如何风流?” 我也镇定,抿了抿酒:“我同娃娃十几近二十年的情谊,你瞧不见?” 我叹了口气:“来江南前我布置了一点事,如今必得回长安了结了才能安生,想来闹得动静一点都不会小,她在我也不方便,也当我做个报答,让你和她待个半年。” 说着,将一个小笺递给花晏:“连带着告之真相,把这个给她。” 长安半年,我并未等到娃娃,我也曾揣度大抵花晏不守信,还未说甚么,却连自己都不信。那之后的两个月,我心灰意懒。是啊,花晏厨艺那么好,又生的谪仙一般,若是不告诉娃娃真相,娃娃只当我始乱终弃我又能如何? 却无意发现这薛家在我家府门置了不少人,想来也是等着要接娃娃。心道,薛二这厮,尚还病着,又病怏怏得没几天了,还惦念不忘娃娃?却还是个隐患,窝在屋中整整两个月不出,似我这般脑子不大好使的人,心里终于成了个计划,想着自己只再等两月,整顿清了安府诸事,我便使一招金蝉脱壳抽身而出。若是娃娃能回来,我便使一招狸猫换太子。 金蝉脱壳很简单,就是扮成水晶糕溜出去,因而水晶糕在府中留得最久,待我走了,他们最后空对着水晶糕,我再求四姨娘将人要回来。薛家的人自然会去江南找,这倒不急,我只需寄个书信。我给水晶糕的包袱里一份胭脂首饰是她的,还有一份,是我要她帮我埋到林道泉水尽头旁的行囊。我不去埋,薛家的人也不会生疑。 狸猫换太子……也很简单。 幸运的事就是我最后使的是狸猫换太子。 当夜看见娃娃的时候,仍是出乎了意料,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又想着要试试她。 于是问她:“我要给薛家一个交代,他们日后才再不会找几位姨娘的事端,我们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所以,你愿不愿和我一起死?” 她点了头,我一瞬此生圆满。 又瞒着她,佯作赴死,为她画上了妆容。 “总要漂漂亮亮的走才是。” 总要漂漂亮亮地走出安府才是。 我从未瞧见过如那一夜的娃娃一般漂亮的人,花晏也及不上,纪如吟也及不上。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我真想和你白发齐眉……” 她便道:“那今日只当你我来拜堂,双亲亡故,便拿这安府以作见证。” 万千相思之情只断于今日,自此之后便是永世相守。这一生情路坎坎坷坷,有太多误会,有冷语非议,有情敌丛生,然后最幸运的事情,是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放开手。 终于能够相携到白头。 我的狸猫换太子计谋不甚美妙,二哥将二姨娘与傅管家草草葬了,我拉着小七水晶糕假借祭拜之名,将他们二人焦炭一般的尸首藏在绸缎布匹里带了回来。 好在人成了焦炭不会腐烂,也不发臭。 我坦然自若的将他们收在衣柜里,想着若是娃娃回来,就随时能用。也倒不怕他们冤魂索命,我思量着我娘和阿爹能拦得住他们,若是有大哥的亡魂帮着二姨娘,还有安苏和白卿尘在。 如今果真能随时用了。 滚滚火海之中,将一直置着的水盆里的湿衣裳披着,将他们二人的尸首搬来,紧紧拢在一起。我思量薛家的人见我屋中起火,定会去求救兵,到时他们来了,这一对焦尸也烤的正正好。 又如何逃出去? 得幸于安府离那灞桥很近,灞桥又距离林道不远。 我曾在很多年前的及笄礼上,求阿爹给我引来一汪活泉进来,彼时便用得上了。顺着那泉水一路游下去,也不必从安府正门走,也不必走同样守着人的后门。 顺着活泉游下去,便是林道,我让水晶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0 只有相思无尽处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0 糕在那埋了四姨娘给我的银两。 诚然我让娃娃走出安府的时候并没有漂漂亮亮地走。摸黑在水里,几次跌跌撞撞,几次险些匀不过气起来,到底是游了出来。换上埋着的包袱里的素衣,匆匆整理一番,便轻松走出了安府。 听长安的人说,昨夜,夜黑云遮月,漫天黯淡无星,忽而安府方向火光冲天,烧的火热,如天边的红霞一样照得恍如白昼,不知怎么是薛老爷家先带人赶到,以水救火,却怎么也扑不灭。 我暗暗扯了唇,为了周全计策,保证两种可能任意一种发生,我在我屋四周早置了火油,火油生起的火怎么会有水能浇灭?这便保证他们发现焦尸时不会生疑。又听人说,是安府二娘子和三娘子受不了安府就此衰败,约好了一起上路,姊妹之间彼此照应。 我听着含了笑,挽住娃娃的胳膊,一起走出了看热闹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安府外围。 从此之后,安府二娘子三娘子都死于那一场火,这世上只有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世上之大,总有一处栖身。 这世上之大,总有地方让我们白发齐眉。 马车笃笃的响,我睡意朦胧,娃娃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 “嗯?” “你当初离开江南,为何什么都不拿?” 我揉了揉睡眼:“拿了啊。” “什么?” “我记日子的小册子。” “你都不拿我的东西来聊以相思?” 我仍是发困:“拿了。” 她凑过身眼里带光:“嗯?” “那你绣着桃花朵朵开的肚兜啊——” “安息!” 花晏此人的确守信,半年后就说了,娃娃却说她得知了真相并不想没有回来找我。 说是要我尝尝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两月后花晏想起我给她一张小笺,她看了,便急急赶了回来。 上面写了一行小诗,我未曾写什么胡不归,也未说什么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只是写了她给我念的第一首诗的最后一句——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