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 分卷阅读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 《折妖记》by欢喜莲 文案: 【你总道命运欺了你,骗了你,却不想时日之中早已上承下则,已是因果为循 往复不休 情系在我 不知真 也不知假 旁人何曾懂得】 世有良言 不见良人说 许你折腰 吻我眉 以画 子折夏:至纯至粹之心 究竟是好与不好 我不知 也不想知 秦时欢:情因命果 是以情为因 还是以命为果 我都是不曾知晓的 解浮生:命是什么 终不过是自我消磨之举 从选择的那一天起 我便知晓自己再不会看透了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奇幻魔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子折夏秦时欢 ┃ 配角:解浮生不见兮宋刑连初晓阿宝越栖月 ┃ 其它: ================== ☆、卷一大梦卷之第一章:出宫 是夜,久旱的夏雨终在闷响许久的雷声里洒将下来,哐哐砸在檐角溅进轩台,凉了几许我执简书的小臂。飘雨挡不住的斜兜进来,灯盏颤巍,我忙将轩木放下,掩窗挡风,一连也挡了大雨急躁的瓢泼作响。 些许清净弥漫而来,内室因燥雨返热,湿热打席榻底处窜起,湿重地黏在人肌肤上,真是片刻也让人得不了清凉舒缓。 我闷闷放下简书,倚在窗下案几,臂枕下颚地歪头听雨声作碎了清净。 先生的书,我在蒙城寺读了五年,仍旧读不懂。 他的书,像极他这个人,去人伪作假,应天道而为,原该是个不拘自身的逍遥快活之人,却单单教我与书中尽心而习地去保了全身。 只因我活的忐忑。 任谁似我这般活着,总也会忐忑。 宋康王二十五年,康王子堰游下邳,筹建青陵台行宫,见舍人韩凭妻何贞夫貌美,囚禁韩凭巧取豪夺之。年后七月初四,何氏诞女名夏。 韩凭于乞巧节暗寄书信与何氏,不久自杀死。 王得信,信曰,“久雨不止,河大水深,日见我心。” 问亲臣,无人解之。 有苏贺言:“久雨而不止,是说心中愁思不止;河大水深,是指长期两人不得往来;日见我心,是内心已经确定死的志向。” 王念幼女而忍。 及后,何氏邀康王游青陵台,坠青陵台,从拉其衣,衣裂,何氏死。 王叹,信苏贺解信之言。 收敛何氏尸身,其衣带附字,曰,“王以我生为好,我以死去为好,尸骨归我夫,合葬久长眠。” 王怒,令里人葬二人,两墓相对遥望,曰,“你二人恩爱,若使墓合,孤不再阻。” 不久,墓各生梓树,十日抱粗,枝干弯曲,互为靠近,地根交错,有鸳鸯早晚栖树,交颈悲鸣,凄鸣动人。国人为之哀切,名其树为相思,传鸳鸯为韩凭夫妇。 王哀,心性乱,溺酒色,居下邳监察青陵筑建根基三载,复归商丘,自此远大臣,行政残暴,国人慌,诸侯避。 十年前他归商丘,留我独居青陵台离宫,是为夏公主。 我虽应高贵之名,活的却如同下人。 不,还不如下人。 宫人们当面称我公主,背后里,总小声窃语,盼我随母亲般早死。 早死,早解放了她们。 原也是,她们尚且青春,于商丘还有机会侍奉父王,如今为我拖累困在天地不应的青陵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父王,再有那出头之日。 我不经父爱,不曾见母亲亲顾,为人厌弃,声不敢大,言不能笑,活的如同尘埃微蚁,好似人一抬脚,便能为之轻易碾死。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无人管我之故,如此孤单生长,反令我活的随性,生的淡然。人不喜我,我自不欢喜待之,人厌我,我亦不厌弃反之。 左右不过身在这华丽离宫,入夜,掐灯一灭,谁也不曾又见了谁,便是怨之,亦不能做如何憎恶面目去为恶相对,如此,喜与厌,有何干系。 我不曾有怨,唯有心念,便是有朝若能出得青陵台,必要见上那对鸳鸯。 八岁时,我偷溜出宫,寻到那相思树下找将数圈,无果而失望坐于树下,不甘心复为仰头睁目,拨开层层垒叠树叶之后,终是再陷颓然,不知该如何安放痴妄多年的心念。 我想不明白。 是那透过重叶的斑驳太刺眼,晃了眼地令我看不清楚,还是母亲至死也只念了那心上韩凭,恨父王的同时连我也恨上,本不曾有过见我一见的心念? 眼泪突兀滑落,咸咸涩涩地灼痛了人眼角。 “七窍以视听食息,今日你以视泪凿之,或六日浑沌死。” 先生说来的第一语,我如今依旧记得字字分明。 他来的如同眼泪,突兀的不知从何处来,为何而来。 逆光之中,麻衣粗履的他须眉脏浊,发髻散乱下的眼也是浑浊的看不清眸色。 薄衣随意敞开,瘦弱的胸骨凹陷进去,腰上的麻绳便松垮坠到了胯间,懒散的全没个行迹。粗履破了洞,几截趾头脏脏兮兮,像是走过了很多路,一路踩着灰扑的斑驳交错而来,攸地在我面前蹲下,躲避斑驳地眯起眼,迫近了一张瘦骨嶙嶙而模糊不清的脸。 “死么?” 捉紧了死字,我不惊反喜地抹了眼角,认真看着他问,“那些人说他们死了,若我也死了,那是不是便能见到他们?” “生而有所见,见所心有见。死而无不见,见所眼不见。” 他笑,径自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斑驳落在他淡漠的唇角,好似嘲讽,令我欢喜消散。 不解之时,他径自悠然自语。 “我曾一梦,如蝶,翩翩飞舞,飘飘荡荡,十分惬意自然。醒来时,便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还会有这一双手,翅膀,又到了何处去?” 晃了晃脑袋,他似在回想,呢喃复道,“我是子休,还是蝴蝶呢?我是蝴蝶,还是子休?” 我想他是个疯子。 青陵台的修筑工人发过疯,和他此时一模一样。 我心有惊怕而不愿与他纠缠,方是起身便戛然为人扯住。 回首,原是他拽了我的衣襟,上好的宋绣锦缎为他泥垢的手指扯着,干净的晃眼。 “你要见什么?”他问,逼近的眼眸浑浊无色。 看不到他眸底反衬的自己,我大是害怕地奋力扯出衣襟,慌慌张地往离宫的方向跑。 跌撞入了宫墙,远远的,那些宫人的脸色便难看起来,我惊怕急切,不管不顾地疯跑过去。 一如所想,明面的恭迎无不暗中使了巧力,不着痕迹地推搡着我。我喘着气,仍是顾着心底惊怕,哪有什么心思去在意这些小动作带来的痛楚。 于寝殿洗浴时,肌肤青紫迸现,满心跟着痛楚一并发了颤。并不是因肌肤上早已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 习惯的痛楚,而是感觉那疯子一直跟在我身后,扯着明晃的衣襟反复问了话。 “你要见什么,要见什么……” 我心有余悸,耳际嗡嗡作响,闭着眼也躲不开那缠人的浑浊,胡乱抹过身子爬出浴桶往寝榻跑,刚刚挨在榻上便扯着不成调的颤抖碎音让宫人灭了灯。 埋头躲进被里深处,听着耳际急促的呼吸,便觉自来习惯的黑暗此刻也不能带给我丝毫安心,失望至极地捂上耳朵,更是不想去听那些为掌事姑姑大力惩罚的撕裂鞭笞以及宫女讨饶的哭喊之声。 不知何时睡去,竟是一夜无梦,与我多年的夜梦惊醒,能够睁眼到了天亮,是一件好事。庆幸地转了转眸,心情大好。 伸过懒腰,有宫女上前伺候,小心翼翼的很是怕我。她眼生的令我随眸扫了一眼寝殿,顿觉宫女个个都陌生起来。 未曾焐热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掌事姑姑自来知晓宫女的暗中手段,但从不表态说话,只在逮到她们的错处时下了狠手处置。 想来我昨日离宫,便成了姑姑的发难理由,她刻意在我面前下过狠手,明面是警醒那些宫女,暗中,无非是在提醒我罢。 少年不知事时,我怜那些宫女可怜,曾诚心央求宽宥她们一二,落个无果下场之后,便是连掌事姑姑也不再与我明面亲近。 由此我便知自己不该去求饶,愈是求饶,愈是让人觉有我心在意,更会因此拿捏与我。 自那之后,我便生确不再搭理她们之心,为她们欺负亦是闭口不言,毕竟,我说与不说,理与不理,都是无用之举,指不定还会令她们多受一二重责,更会怨责与我。 我何苦招恨。 至于掌事姑姑怎么处置她们,那是她们自该承受的结果,只这一次,是真因我的错处连累她们受苦,掌事姑姑刻意提醒,我自是不敢再为放肆。 如此一举两得的局面做下,也不禁想她是不是有意放我出去,毕竟她是我在离宫最惊怕也最为钦佩之人,心机筹谋都是我曾眼见过的可怕。 有时候想想,我的某些小心思能够筹划的过于明了谨慎,许是从她那般谋算处事之中学来,不过,我不大用就是了。 正闷闷起身,有宫女禀报前殿来了人,说是怎么也要见我。 我心下有疑,转瞬便被某个念头殷切压过,来不及细想地趿了半边鞋便是飞跑而去。 新来不知事的小宫女小声骂了一句,拿起我的外衫便追,可怜她的心思一掠而过,只觉自己跑得飞快,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临了大殿,有歌声从中传出,男子之音,清越而晰。 我不曾听过,好奇凑到殿门旁侧小心贴了耳朵听。 “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听了几耳,清越分明只反复吟了这一句,皱了眉头,自忖离宫内教习我的先生才能不差,我也不笨,为何便听不懂歌吟何意? 宫女将我衣衫穿好,随手勾芡散发梳理几下,寥寥无奈退在一旁,不时觑了不耐烦的眼神飘来。 我拉扯勾卷了腰带直愤然,原以为是父王派人来接我,岂料是这莫名歌吟尽数绕在殿中,殷切彻底冷却成气恼,只觉是它毁了我所有欢喜期待,不仅聒噪,更是令人生厌。 见我不进不退显犹豫,那宫女斜觑眼来,尽是些不耐烦的催促之意,我多少有些不愿横生麻烦的顾忌,只好拉着眼皮懒散不愿地踏了进去。 偌大的殿内榻席干净,两列案几左右齐整列下。 堂上是青铜华丽的玄鸟雕纹墙面,威猛慑人的鹏翼大张,像是随时可扑过来的凌厉凶猛,暗沉的画面让我些许反应迟缓,僵直心神地跌入了某些噩梦之中。 梦中,那玄红王袍的迟暮王者斜倚在王座之上,冷而厌弃的正盯着我。 如同每个噩梦之夜,我哆嗦地生了抖,极快撇头地想要从梦中醒来,转眼便撞见堂下左侧案几首座之后斜倚了一个粗布麻衫的懒散男子,正摇头晃脑地闭目吟歌。 是那疯子! 我心头惊跳,转身想跑,立时又停下。 狐疑转眸,发觉他今日与昨日有些不同,好奇如猫挠不止,痒痒的令我抬眼打量。 他今日整洁多了,颇有些文士的清濯,须眉修整之下,瘦削的脸颊很是苍白青然。乱发梳着不算正式的散髻,髻上发带系的不紧,几缕细发偷跑出来,便是与他平添了几分不羁的洒脱之意。 衣衫依旧破败,不同昨日的腌臜,已是浆洗干净的穿戴整齐,鞋面补漏的布丁裁剪得当,像是脚面生了花,别有一番锦纹细来的雅致。 此刻他左腿伸直搁在地塌,右腿半曲,脚尖儿兀自随着歌调一点一点地在指骨点膝的节奏里踏着拍子,当真好一番惬意悠哉的快活模样。 “你怎能如此逍遥快活?” 不定的心生了惊奇,差点儿脱口问了出去,我立时哑声抿唇地小心压住,觑了余光直忐忑。 好在他没有发觉,我也正庆幸不为他纠缠,揣着好奇又是看过数眼,便觉他即便换过干净衣衫打扮清濯,还是那般疯疯癫癫地没个什么区别,大失所望也觉无趣,打算挨过点时辰便出去。 只是心一静,反而多想了些。 离宫原是父王行宫,虽比不得商丘人声热闹,到底也是王家庭院,随意来去不得,他是个什么人,竟能随意进入王殿无人管束的径自歌吟? 平民多为草履,他布履着身,想来不是寻常身份,且一身衣衫修补迅速得当,家中定是有着贤惠伺候的内人为他打理。 他一个疯子,谁会嫁给他? 好奇愔愔而来,我想不透彻地挨过半响,见他实在没有停下之意,索性走到他跟前,有心吵他的轻哼了不忿之声。 他晃悠的脑袋停下,幽眸微启地好似掀开了某处深藏的密库门扉,奇光异彩覆盖了浑浊,清明如珀的如何还像是一个疯子? 见了我,他挽唇而笑,撩着眼角打量过来。 对视而去,便觉他一双眼明明如同常人,倒是不知自己如何竟看到了一番奇景异象? 意识到会是错眼失觉时,犯了糊涂的脑门似被电光击中,不仅劈散了所有的难解异象,还让我在心底大呼他或许不是个疯子,却一定是个骗子! “你好无礼。” 虽不惯抬出身份欺压,但我此时满是为他欺骗的气恼之意,只想找机会欺他一分,讨回一分。 昨日他不知我身份,我又是偷跑出去,没个禁卫在身边,为他疯吓生怕的只能转身而跑,甚至是丢了公主的自来礼仪,端地是狼狈万分。 眼下他不仅毁却我的欢喜期待,更是如此悠哉坦然无愧,几处一合,怎叫人不气,不恼? 我愤然瞪他,暗中气恼盘算,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 “天下诸国皆以国君为尊,今日是在离宫,整个下邳皆是知晓我为夏公主,你不行礼,自然是无礼。对王室宗亲无礼者,不轻不重追究下去,总能着人打上你几棍,总算能出我一口憋闷恶气。”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你昨日视以泪凿,今日息以怒凿,两日者,尚不至浑沌之遇。如此,既不是浑沌之帝,子休何以礼之?” 他笑,摇头晃脑的好似将昨日的浑浊眸色俱都晃了出来,人便也跟着不清不楚的甚是倨傲,让人直觉天地虽大,却是没个什么值得他去行礼之人。 怎地又说了疯话?竟是连王室宗亲也不放在眼里? 我自来少怒,即便是面对小人是非重的离宫也未曾大怒大怨,偏生今日撞见这么一个疯子骗子,数言数语便惹得我轻易压不住心绪。 心气本就是不平,为他凿凿之言生乱,糟乱想上片刻,终究还是想不明白地放弃。 “疯子!”轻斥怒道,无法驳斥他疯言说辞的无力令我转身而逃。 “疯子要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你可愿随疯子走?” 我定住,心绪在他轻飘飘的话中翻江倒海。 原以为是父王派人来接我走,岂料竟是个我出宫无端惹来的莫名疯子。这疯子不仅装疯卖傻,更是胡言乱语地道出了我自来最为期盼的话。 一定是假的,来骗我的! 恼怒回身,撞上他复为清明的眼眉,我分外惊心他情绪转换的竟是如此自然,转念便觉齿寒可笑,指着他叱道,“你这疯子,不仅蔑视王族,出口也是胡闹猖狂,当真不要命了么!” 他不以为然地闲适起身,似是察觉我身量不及他,撩着衣袍斜倾身形,几近平眉地注视我,张口吟道,“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如今时至,九万里始于足下,君可南为乎?” 随言之中,他伸出干净的左手自然摊着,坦然了一幅我定会随他走的笃定模样。 凭什么要做出个施舍的怜悯模样! 缭绕的歌吟之中,下意识地认为他有意羞恼与我,咬唇生恨地瞪着他,想要以自己的自持骄傲抹去他对我的可怜可悯! 如此对持,脑子里却渐渐有了许多的空白糊涂,恍惚只觉歌吟之中的云景蓝天怎么就落了下来,人也不知怎就随了他的飞语梦幻之吟飘扬远离,脚下生风的竟是有了一些御风而走的兴奋疯狂。 曾几何时,父王行驾出宫,说是出城行猎,可我心里明白,他是真的要走了。 犹盼侥幸地向他伸手,迎来的却是他淡薄鄙夷的笑,那眼底的厌弃几乎还在我眼前,令我每夜从梦中惊醒。 更令我以为,每个人,皆是厌弃我的。 怔怔瞧他。 他是个疯子,还是个骗子,如此可怜我,要我怎么信他是真的带我走,而不是深藏心底的做戏嘲弄! 我像是飞鸢飘起而颠荡,线轴的一端不知为谁所握,放也不放地令人徒生了焦灼,慌乱落在那清亮笃定的眸中,推却不定的它便溢出了许多柔软,像是离宫自山涧引来的溪流,映着我无比孤单的影子。 忽而想起昨夜无梦。 我落了地,衔接上那白净手心之中的无形之线。 不知是什么时候上前地自然握了,干燥温暖的真实触感像是线轴收了个完全,执线主人将我小心拎在了心上,翩然转身地牵了我走。 身前的人像是个神仙,本不拘世间的复杂累赘,飘如风来。这风卷着我,带走了我心骨,也带走了我多年的孤单。 暖风托着人,如入云境,我不知怎就想,随他奔赴远方断线也好,挂落高树纠缠也罢,都好过活在冰冷离宫之中,无魂无心地无人牵系。 翘了翘唇,我心下想了个明白,碎步轻赶,与他并步而走。一路无声踏出大殿,直至走出离宫,竟是无人上前阻拦。 出了宫墙,本是决绝无回的心,怦地突兀跳出声来。 我下意识地回望。 历时五年,建成大半轮廓的青陵台,已远比离宫巍巍壮阔许多,远远瞧去,离宫掩在青陵台之后,只似它的角落暗影。 过往种种,沿着离宫的暗影轮廓弥漫了轻烟又沉淀了浓雾,掩在半是朦胧影子半是壮阔巍峨的青陵台,好似只消我轻喘了一口气,便能从八年梦境之中醒来。 我醒来,不拘种种,当是自由无系,可终究还是忐忑,不知是我厌弃了它,还是它终究也厌弃了我。 这忐忑经年不散,占据了我在蒙城寺生长的五年。 总以为,父王会着人来寻我。 至如今,时光消逝如风,青陵台已筑建十年,十年,我从三岁稚幼长到十三垂髫之龄,从离宫到蒙城寺,未见过生母,与他早作分别,虽心心念他,他啊,怕是早已遗忘了我,竟是从未派人来寻过。 先生说过,生于帝王家,不幸即哀。 你是万千人中的尊贵特殊,与王,终不过是自出生便可纵横操纵的利用棋子。 只可惜,我连棋子也算不上。 屋内的湿热令我烦躁,起身推了门,趿鞋立在廊下想要从回忆中喘口气。 廊下的灯火在风雨电闪中摇晃不定,飘雨过檐惊凉地打在颜面上,又是黏黏地让人不能轻易解脱。 我沉了口气,方是眼见不远处的前殿还亮着灯。 已是夜半,难道先生还没睡下? 疑惑里,我绕着回廊往前殿走。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章:回宫 前殿灯火通明。 寺内的和尚师傅尽数披衣而起,团簇盘坐了整个大殿,耳鼻观心地捏着唇角,往复不休地念着低沉的往生咒。 像是一尊尊庄严肃穆佛相飘然降世,真实的入世悲悯远隔了离世的超脱淡然。 我茫然立在佛临世间的尘相之中,突兀的像是转不了世的游魂,无措地扫着殿内不知何时祭起的哀穆,直至触及那一方还未盖棺的薄敛,才赫然有了离魂乍起的惊骨悚然。 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炸雷惊地而起,打斜的雨幕泥腥混杂,灯火一阵乱晃摇摆。 光影沉浮的虚幻之中,长长的粗麻流襟自梁顶披挂垂下,在雨大风急的夏夜动荡的像是鬼魅暗影,凄凄冷冷地抖着无尽暗涌的哀凉。 方是扫过这些,冷噤便颤过了身,耳际嗡鸣地坠到了脚底,才想着挪动。 我虚步不稳地挨在偏道墙上,空荡的心什么也收不住,魂魄尽数自脑门背脊抽离而去,晃荡游离地扯也扯不回来。 僵冷地转着眸子,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没心骨的鬼,冷幽幽地想要搜寻什么,好似只有搜寻到了什么寄托,才能依存在不知何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 时变了天去的地狱之中。 触及先生的轮廓背影,我先是欣喜,随即便是不明白的惶惑,竟是有些不认得他了。 他形态随意地坐在地上,摊开的双腿圈着一方瓦盆,双手击之的闷声嗡响,于肃穆哀重的往生咒吟之中分外地膈应不合。 眼前所见,是他的仰颈吟歌,是他的洒脱欢喜,分明,师母的薄棺就挨在他的身旁。 生死为近的画面是如此清晰分明,他怎会还如平常地高歌而吟? 离宫接我时,他是在起意带我无回而走,开心洒脱时,那是人的本能欢喜,这些,我能理解其一,便能理解其二,可甚至是我不与他家门往来的淡然之心此刻都生了身切的哀然,他怎能还如无事无忧,高歌而吟地毫无哀痛之心? 他,当真便不在乎么? 是不是哪一日,我也这般死了,父王也会似先生一般地欢喜庆幸? 蒙城寺五年,我承蒙佛理,先生教习,纵使天性合此淡泊如斯,也始终忐忑父王会来接我,可那般高高在上的王者,子嗣诸多,我又是一个令他厌弃的存在,何曾会令那至高之上的王者念在心上?便是真的死了,怕是也会如先生此般行径,自顾做着自我欢喜之事,不会多瞧我一眼罢。 我心念难放,先生总不厌其烦地劝慰,他道一切皆是自然,万法自然,往来自然,有无自然,生死自然,要我也是自然。可他书写手记简书与我教习,与我讲怀,与我戏玩,令我总不信他是看上去的那般淡然洒脱之人,如何能信了他一份有心顾我不过是且念自然? 临眼下此景,我到底是信了。 “你不该!” 涩声愤然而叱,也不知是在说他的高歌而吟,还是在说我自己的心念难放。 他回头,微有怔愣,继而眼眉牵笑,恰似当年离宫高歌之时。 只是他已然有些苍老,不复当年清濯的眼眸亦是混沌见深,唇角更是褶皱出沟壑深陷,衬出许多令人陌生的阴影暗光。 如赴当年,酸涩的苦楚难解难消,哀切的我几乎哽咽。 “师母与先生你伉俪多年,同床共枕,为你养儿成人,如今老了,死了。你看的淡,不哭也罢,可你,竟敲盆而歌,难道便不觉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 “心之哀,为混沌,身之哀,亦为混沌。” 极浅的失望闪过他眼角,淡言淡语而过,他径自扬手拍在瓦盆之上猛击大笑,音色高昂的竟比方才还要大声殷切。 瓮声沉闷撞在心上,令笑声听来也格外的刺耳。耳际灼灼地扯着神经,脑袋抽疼的像是要裂开,揪紧的心弦早已崩裂,我如何还能想出些什么反驳他的话来。 “我也是人,生死面前,如何能有例外?” 听他乍然转言,我本生了希望欢喜,奈何再听下去,心下便渐为冰凉。 “只是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天地茫茫本有无,她生而为人有,将之必死无,如今归于始终,原就是一件本理之事。若我因她死去,陷于情惑而心哀,反不能明本理而陷混沌,如此不为她脱离生死桎梏而欢喜,岂非违背天道自然的有无之理?倒不如高歌送行,谢她顾我一场生而在世之所需,遂她生而为有之心愿,想来,她若能明了我心,定也会欢喜我如斯待她。” 言罢,他自顾回头再次击盆而歌,摆出一幅谁也劝不了的随性姿态。 他总有他的道理,诡辩的令我彷徨无解,浓烈的无依在心下空荡来去,让我再也无法直视与他。 撇眼而去,棺中生的普通却温和爱笑的妇人孤寂地躺着,粗布蓝衣之上尽是岁月磨损的白边痕迹,双手交握在胸腹上,指尖捏了一朵很散的莲印。指骨在死后僵硬,莲印早已不能如生前那般自然。 她信佛,先生却不信。 先生,自来只信自己。 信自己,才不愿将命数交给旁人作管,纵使才名高远,也从不与权政名声有任何牵系,累得师母死后竟也不能以新衣蔽体。 想她待我也是亲切照顾,如今只剩了冰凉的丧白面目,陌生的让我垂眼不敢看她,哀切汹涌跟来,拉着我坠入冰凉的幽潭深处,不能挣扎地跌坐下去。 当真是置身了潭底的冰冷无光,不甘心地仰望,那自水面透下的浅淡幽光微微晃漾,像是某些希望,让我心觉他自来的有无之理,总有些错处,可我偏是想不透到底错在何处。 肃穆满室,他的歌声与往生咒冲撞的愈发难以抵消磨合,无影无相地生了些什么东西在心头搅弄,令我一时清明又一时更陷荒芜,浑浑之中,不知亦不觉,不知何所思,不觉何所想。 大雨,不知何时就歇住了。 一点儿水色挂在雨檐,意犹未尽地将坠未坠,风一过,挨不住最后的流连,拉长了身子终于跌去,碎了一阶的雨过天明。 往来吊唁的人多了起来,踩着阶面复来复去,无不惊讶而来,叹息而去。 我有些清醒,惊觉女子之身不便为堂前谢礼,跌坐堂中实在不雅,正是撑身起来往后院躲避,岂料院外传来长长一声传召。 “大王有令,传召夏公主。” 我僵立原地,苦笑随之而来。 忐忑了多年,到底是等来了。 不知是在寺中五年,得益于佛理淡然,还是先生的有无自然早已透彻心脾,抑或是满室的生死交替,终叫我于此刻放下执念已久的忐忑心念。 得失之间,心中竟是格外的平静。 不禁想到,什么得,什么失,终不过是死后将无所有,除却一具肉身入土,与人心所念是存,与无人所念,才是真的消弭了无存。 生前的计较,全做了梦境也好,若能醒来,或如我此时,应是再也不愿做了如何的清醒执念。 缓慢转身,随眼所及,所有的人都跪着,只有他击盆而歌犹不绝,传召的黑衣甲士怒目瞪他,若不是手捧令简,恐怕腰间的长剑早已拔将了出来。 我心有惶然,怕他为之怪罪,疾步上前接了令简。 登车时,早年离宫的画面惊掠眼前,意外的恰似重叠之感令我几回了当年。 灵殿里,粗麻缕带的襟面依旧随风飘拂,起起落落地遮了他半拉身子,径自而歌的他摇头晃脑,竟没有转眸目送我的打算。 是了,师母之死尚且令他如此清歌而吟,我的离去,又算得了什么? 怔然而立,不知是心有不甘想要等他怀我一眼,还是不愿证实自己终究是无人为念。 小雨复来淅沥,打在睫羽之上便是泛了冰冷的迷蒙,恍惚只觉寺中五年我竟好似不曾来过,这个男子也不曾去过青陵台,我与他,本就不曾见过面,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意识到这错觉,我打了个冷噤,夏日小雨也似冬境大雪兜头覆下,周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 身僵冷的可怕,再不能做如何别扭它想,门前阶下,不顾泥泞地跪了身子。 “折夏,拜别先生师母,以及诸位蒙城寺的师傅。” 我原名为夏,入寺时,先生与我更名,是为折。 取夭折之意,也意为秋冬春夏,有无过往。 有夏,是为夏,无夏,是为折。 历经青陵台离宫八年的人情凄冷,于蒙城寺听经诵佛五年,闻先生天地有无之道,我心中愈发淡然,现在想来,过往之事也不过是湖风过境,一阵轻碎风卸地便也是再无痕迹。 来过,亦不曾来过。 如今我将归宫中,有无相间,似是新生,似是抛却,子为折夏,竟是再也合适不过。 子折夏。 子承我父,夏承我母,折字行之,恰如父王当年对待母亲一般。 折了一场好景流年,欺了一世哀怨平生。 一语拜别,只是拜别,一场缘分,也仅是缘分。 我无权无势,做不得回报,自也不能许诺什么权贵,而人终将至死,我更不能贸然期许他们百年安好。 愿可在,行不在,与人行愿,也就是一场莫大笑话。 我自也明白先生与和尚师傅皆是不求回报之心,如此清清静静拜别,是他们所愿,也是我所能给的所有。 与我,可留下的只是他们留在我心中的记忆轮廓,以及日常教习下的道理,日后若能善用一二,也算能远扬他们所想,不能用的话,便也仅是我个人念想。 怎么算,都是我占了便宜。 与他们,念不念我,念的是如何一个我,我自是不知,虽心有期待,终究是在先生决然无视的冷漠之中消磨了一个干净。 车驾行下数日,除却数十名长戟甲士,只有一名瘦小的宫女伺候我日常习性。 我性子淡然,见惯这些人的人前人后模样,便径自挨在车中观经读书,饶是甲士厮混惫懒,也由得他们头领自去处置。倒是那小宫女常常偷取我的饮食,好似总没吃过饱似的,令我细细观察了她几日,路上并不觉沉闷无趣。 她着装不甚整洁,习性也没什么规矩可言,只怕是个临时捉来挡事的。 我怜她瘦弱,将她偷食之举全当做了没看见,不惯说话的也没予她什么背后之言的可能,一来二去的,竟也是没问过她的名字。 想着回了宫,她如此粗鄙,掌事姑姑自来严厉,留不下来伺候倒也是件好事。意识到时,反而也不愿问了,怕生了牵念,来日她若离去,只会徒生怅然。 何苦来哉。 车驾停下时,我心有希冀地推开车窗,临着熟悉的下邳城门,思忖半响也无甚头绪,遂是叫了一个玄衣甲士近前问话。 “不是回商丘么?” 那甲士年少,应觉身份卑微,为我突然捉来问话,稚嫩黝黑的脸皮立时窜起一抹激动暗红。 他暗中羞怯,听我言商丘,脸色霎时僵白,暗色褪的干干净净,十分惶恐地抖着唇道,“大王行驾至下邳,于离宫之中寻不见公主,责难之下,方知公主已在蒙城寺五年” 他行下大礼,言语变调铿锵,邀功似地开口大声,“公主您受苦了!大王听闻此事,立即诏令我等寻公主回宫,不仅昭明天下那些欺上瞒下之辈的种种罪状,更是将其尽数处斩暴尸南门之上,为您出下一口为之欺辱多年的恶气!” 他神色变幻之快令我惊讶,像是披了一张别人的脸皮,全不由控制地抖着。 初始是为我问询的暗中羞涩,再是听闻商丘之时的害怕惊惧,及至最后却是怜我受苦,为伤我之人受到极刑而迸发出来的难抑兴奋。 我心慌哀凉地只盯着他变幻的脸面,难抑情绪地根本忘了挪眼。 “公主,臣下怎么了?您要这般瞧着?” 他于兴奋之中终于意识到我还在看他,伸出手在脸上左右摸了摸才回瞧了一张讶然的脸来。 我摇了头,压着心慌尽量淡然,“无事。” 掩下窗,临落之时半推而起,抬眸瞧他了片刻,轻道,“有谢你,替我忧怀。” 他羞涩抿笑,褪却所有的惊惶变辄,甲胄的肃杀之气也跟着消散许多,好似当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轻俏少年。 闻他说离宫杀伐残忍之事我已是大骇,平静的淡然不过是在故作镇定,彻底掩下窗时,指尖早已冰凉地发了抖。 掌事姑姑竟也是死了么…... 那个人,我幼时也曾十分亲近,现在,竟是我害了她么? 她警告过我的! 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捂着脸,灼热溢出了掌心。 商丘那边定是有什么可怕之事发生了,不仅让父王突然行至了下邳,也让那甲士压不住满心的惊怕恐惧。 父王的残暴之行,自那年出了青陵台便已让百姓深为惶恐,不过短短数年,天下诸侯也都避恐不及,多言诟病。 早时有人在拜访先生时提及过这一点,表现的甚是担忧父王暴行肆掠会殃及天下,曾不顾安危地在先生面前坦言了期以诸国联合伐宋。 好在先生随性逍遥,并没有理会那人,那人无趣,灰头土脸地不曾辞别,趁夜便离开了蒙城寺。 现在想来,父王突然离开商丘行至下邳,莫不是,伐宋之举已有所现? 我不知该怎么想,心里乱糟糟地尽是惊怕。 一面他是我在世最看重的亲人,是自幼在偌大无人的离宫之中除却母亲最为想念之人。一面,他也是天下人口中的‘桀宋’,是天下人为之口诛笔伐的暴君之王。 如今端端将一桩离宫惨事因我而起,若为人知晓是我离宫才引起的祸事,会不会,我也会成了诸人口中的桀恶之人? 纵使我心性淡然多年,至此刻,也是淡定全无,抖如筛糠地贴着车厢止也止不住地滑了下去。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章:玄鸟 行至青陵台,车驾停下,跟车的小宫女引我下车。 我放开她立定,触及眼下的青陵台,微有震撼而生。 五年前我离去时,青陵台在筑基完成的情况下已建起半数的大殿轮廓,那时正北大殿外围尚有木架遮掩,我见过大概模样,隐约记得是一只很大的飞鸟。 眼下木架尽数卸下,方是看清那只飞鸟的真正模样。 那是一只四翼玄鸟,像是覆了厚厚一层年代久远的腐败青苔,暗青的麟羽泛着浓稠的黑。 宋国原为殷商后裔,商纣之后为周天子客礼待之,先祖启建宋后自也以玄鸟图腾为国家祥瑞象征。 眼前的玄鸟之身与喙首向天而四翼直立的图腾不同,它是横卧之状,横卧的四翼东西拓展而走,延伸竟不下百丈之遥。 它羽尖翘起冲天入了两个大殿之高,四根数人合抱之粗的柱子箭羽一般倒头刺入,两列两行地分别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 穿了它的四翅中心,深深扎入了高达数十丈的台基之下。 那柱上描有金龙纹绣,彰显的临驾王者之气竟似压下了玄鸟全部的精气灵神,令它徒然趴在高台筑基之上只剩了挣扎,挣扎的尾羽倒卷在背,被同样的金龙巨柱惯透了背脊而压。 像是顶着莫大难忍的痛楚,它屈起高昂的头颅想要避开,溜尖的喙鄂巨嘴不堪忍受地张开了缝隙,清晰可见其中的锋锐利齿。 扭曲的颈项下是胸腹大开的正殿之门,此时灯火通透,像是从巨鸟腹中窜起的浓烈火焰,将它整个儿撑开在烤架之上生生灼烤。 突兀如巨缸也似的眼珠垩白,凶猛挣扎地盯着城门口,凸显出因痛苦而挣裂不甘的赍恨狰狞,即便无声,也好似裂在了人耳际,万般欺近地令人烦恶难受。 为那恨意赍恨侵蚀,我心头巨跳,身子乏软站不稳地往下滑,好在那小宫女眼疾手快地扶过来,我挨着她回神勉强站稳,便是发觉脚下有些异样。 一路出过蒙城,雨水未歇,时大时小地绵缠了整个回程,行至下邳也是刚历经过一场大雨。此处为青陵台外场,尚有一段未曾铺呈玉石青板的黄土泥泞之路。 异样,正是来自我脚下隔绝泥水的木板。 见了这木板,我惨然失笑,终是明白父王‘桀宋’之名的由来。 木板并未直接铺在地面,而是由跪成两列套着锁链的奴隶双手捧着,从中堪堪搭就了一条人为之路。放眼过去,皆是他们漠然麻木的低垂头颅,像是两列待宰的牲畜,黑压压地令我万分沉重难堪。 下车之时,我便为奇异的玄鸟大殿吸引了所有心神,未曾注意到这些奴隶何时而来,又是何时铺就了一条惨烈之路,脚下的木板,正是垫在一名躺在泥泞之中的奴隶胸腹之上! 他睁裂了一双羸弱的浑浊之眼,正恨恨地瞪着我! 他太过瘦弱,身体的层高与地面错落不大,以至我没能早觉异样,此时为他恨恨瞪着,一种为他生生撕裂,咀肉嚼骨的深切痛楚溺水一般地淹没了我。 想到我方才在竟是在一个人的胸腹之上站过许久,即便我人小力轻的没什么重量,也不能丝毫减轻浓烈迸发而来的负罪歉疚。 慌乱跳下去,泥泞溅起,我片刻也不愿于此停留,跌跌撞撞地往殿中跑去。 甲士们急切追来,我早已不管不顾,任由衣襟拖在泥水之中,满心骨地只想让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身切明白,我宁愿如此狼狈,也不愿同他一般视人命如草芥、如微蚁! 我也原不过是困缚离宫之中的细末微蚁,是他脚下可轻易碾死的厌弃,当不起眼下的高贵如斯! 不能反抗他对别人下的命令,但我可以决定自己不去随行他的残暴之行! 未至半途,便有乍破而来的桀桀长鸣凄厉地打碎了天际,脑袋似被凄厉劈开,突兀地钻出一只手,抓着我裂开的头皮正竭力地从痛楚深处掰开而来。 大痛骤然席卷,脑袋就快裂成碎片,我半步僵在原地,像是力道被拔高抽离,如何也踏不出去! 我只能捂着额际半弓了身子忍受,饶是如此也压不住分毫的径直跪了下去。 腥气的泥水溅在脸上,惊凉了我些许撕裂消弭的意识,咬牙撩起眼皮想要搜寻那嘶鸣来自何处,竟是惹我如此痛楚难忍! 玄鸟大殿像是身体正在碎裂,裹覆的浓黑青苔撕裂而起,窜出了无数黑压压的东西,那东西挥舞着撩长的羽翼,盘旋飞舞在玄鸟大殿之上,密密麻麻地压住了整个天空的光芒。 黑暗来的是如此之快,掩不住那东西撩长的喙齿寒光,竟像是一只只身负暗青黑麟的玄鸟! 它尖锐的锋芒之中挂着什么东西,隐约是了人的轮廓。 想到会是人,我便是怕,忍着痛楚眯眼瞧去,赫然便发觉那些竟真是破碎的人! 那些被撕裂的身体,残存了肢体的血肉崩析,随着黑色怪鸟的盘旋跌落,带来了难以消弥的生人血气,浓郁如雾地压了过来。 像是从地狱孕育出来的低贱肮脏,黑色怪鸟污秽不堪地肆意飞舞铮鸣,格外残忍地展现出一幅食人撕骨的血腥画面。 掀开了腐败的浓墨覆盖,露出玄黄琉璃顶的玄鸟大殿被大片的阴影笼罩,恍若一具被分割待食的死物,褪却了应有的玄黄华贵,死寂的毫无挣扎之力。 垩白的双眼似是再耐不住血气吸引,唰地张开了利齿倒刺的眼皮。 可哪里是了一双眼皮?分明是两只巨大的白色怪鸟! 它们从眼中急速飞掠而出,尖牙利爪地划破所有阻隔,眨眼便到了眼前! 崩离的血肉早令我心头烦恶难当,刚是吐出一口恶心浑水,来不及做出第二个反应,人便被巨大的破风之力掀翻了在地。 白色鳞甲的怪鸟尖锐着厉眼,挟杂了长风啸声俯冲而来,撩长的羽翼遮住了天,也遮住了我所有挣扎逃跑的可能。 我瞪着它! 纵使害怕的身子发抖,骨子里的骄傲也支撑了我,令我只想要像一个公主那样不能死的太过畏缩与狼狈! “畜生,还不退下!” 清冷威严的喝声乍然轻响,似是将那呼啸的凄厉风声也压住,些许清净漾来,一人白衣清濯地立在了我身前。 那人好整以暇地左手挽后而立,拇指上一个奇怪的环绕纹绣入眼而来。 那纹绣曲线承转,似红莲似焰火,更似一张半掩之眸,些许悲悯些许冷漠地正俯视了我,高高在上地如同华贵的王。 他墨发落腰,似流水清瀑,只在脑后以白色发带随意打了一个结挽系,为那垩白怪鸟扑风冲撞,衣袂鼓荡如幡,纵使长发乱如鬼魅也不失周身的清雅淡定。 他护在身前,我却直觉认为他很危险。 只因那两只垩白的鳞甲怪鸟当真如他所言一般地压低了弧度,急速压迫而来的低压之中,空气撕裂了削磨之声,尖锐而刺耳。 无比为广的暗影从我身面即拂而逝,那垩白怪鸟从头顶急速掠过,它撩身飞入空中,盘旋起落之时仍旧獠牙嘶鸣不休,像是在表达对白衣人命令的抗拒。 白衣人不动,恍若林中过风,只带动了衣袂轻晃。 怪鸟不甘心地鼓着昏黄浑浊的厉眼瞪我,好似只要那白衣人从我身前稍稍走开,便能立时扑下来撕碎了我。 “这些畜生不知礼数,可是惊吓了夏公主?” 青蕴持礼的音色令我放下了惊颤的视线。 他稍欠着身,含笑间白衣轻拂,清流也似地格外淡定温雅,纵使这污秽之地满是浊气泥淖,也不能沾他片缕污秽在身。 他竟能真的命令了这些怪鸟! 直觉的危险令我缩起了身子,靡靡而起的惊怕缠绕的我几乎不能喘息,下意识地想要跑,奈何力气早已被抽空,冷汗过身的如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 同从水里刚是捞起,衣袂湿重地坠着人残存的支撑之力。 良久的安静里,他依旧笑的温雅。 我咬了唇,熬不过他的风轻云淡,乱了眸子瞥向别处,不敢去想他一张令人惊艳的脸皮之下还会藏了多少危险。 许是他生的太过好看,纵使我直觉地怕他,还是忍不住小觑了余光防备与他。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少年一般的白净面皮上额头饱满,斜眉入鬓下的狭长凤眼夹了轻撩,不笑也笑地生出了许多陌生亲近。 挺直的鼻梁蹙了眼窝深陷,令那横卧的美人线端地忖出一双风流无限的眼来,似乎并不在意我的防备之举,温顾似水地倾身也打量了我来。 我想,他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 微光顺着鼻峰滑下莹润的鼻头,落在他轻抿微敛的薄唇上,殷色明明地润透了欲语将停的饱满。 一点儿唇角轻薄见巧地挂上,落在溜尖儿的下颚,似是暖玉之上恰巧欲落的水色,像极那时檐角将坠未坠的雨滴,悠长地拉扯了风过之后的绵缠叹息。 意识眯瞪在水色之中,好似只消他轻微启唇,便有什么听不见的密语立时随风而来地折了人的心息,甘愿随他碎了一池的风平浪静。 上好的蚕丝白衣轻晃晃的,领口而下的宋绣纹锦细络,挑银闪烁的如同青缕幽光,衬出了他修致之身的清雅分明。挽在腰间的博带单只系了一方青玉镌刻的刀剑古币,流苏青穗温贴地蕴在衣袂边角,随风轻晃的几乎恍惚了我对他的危险直觉。 我不喜欢他。 心中如此提醒了自己。 抬了眼,瞥见他身后犹自盘旋在玄鸟大殿上空的黑色玄鸟,心底的烦恶又是涌来。 我厌恶地蹙了眉,连带瞧他也是不顺眼,冷声之中刻意带上了王家的威严道,“你是谁,为何会使唤这些食人怪鸟?” 似是没想到我会直白问来,他讶然地挑了眉,侧首回眸地瞧着天上的怪鸟,全不以奇怪地笑着解释,“夏公主,难道您就没有看出,这便是自殷商以来被奉为国鸟的玄鸟真身么?” 他说的很是自然,端地一幅与怪鸟很是亲近的模样,更是表现似地抬起左臂横就停顿,不消数息,一只黑色怪鸟盘旋下来,铁钩也似的巨爪稳稳抓住他小臂,收敛翼翅拖曳到地上,竟是拉长了数丈之地。 怪鸟曲着脖子,梗着凶恶的垩白眼珠不断翻动盯着我,像是盯着即将裹腹的食物,贪婪而冷酷。 数尺来长的巨嘴,撩着尖牙呜咽嘶鸣,涎水自它勾舌之处流淌出来,滴在地上,霎时融开了地面的沉陷坑洼,竟是有着化物之能! 我吓得缩了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弹身跳起来远远退开,瞪着那怪鸟长剑般锋锐的羽麟倒刺,惊怕的几乎说不完整话。 “玄鸟为国之祥瑞,怎会生的如此丑陋,你胡言乱语,少不得叫父王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怪鸟见我对他没什么好颜色,尖锐嘶鸣地咧开巨嘴示威,扑来的浓烈腥臭让我险些晕眩,慌忙捂着鼻子又退开数尺之地,大是防备警觉地绷紧了心神。 白衣男子噙笑莞尔,眸光流转地自我狼狈之相上收回了玩味,臂力微震,那怪鸟羽翼张开,扑起满地泥泞,便是拔高数尺地蹿入空中,兀自盘旋不休。 “公主卫国之心殷切,想必大王听了也会欢喜,只是玄鸟之身,大王承王位之时便已见过,公主切莫在殿上提及怪鸟之名,否则浮生也不能替公主以受到惊吓,胡言不知为开脱之辞了。” 他说的诚恳,眼眉之间皆是亲顾之意,若非我早有厌他警惕之心,恐怕也会因此言此语轻信了与他。 为他如此提醒,我也心生思忖,毕竟父王已至青陵台,大量的怪鸟如此聚众在青陵台食人而居,父王不可能不知晓,若非有心至此,定不会由此骇人之事发生。 眼前驾驭怪鸟的白衣人便是可疑起来,我试探问他,“你叫浮生,任居何职?” “草民解浮生。” 他推手行礼,温顾笑而不散,垂拱回身的自是一片风流之姿。 我瞧在眼中,分明觉他太过做作,冷哼道,“你自称草民,却是如何御行了国之奉鸟?” 既是套话,纵使厌恶,也不能不随他称了怪鸟为国鸟。 他眼眉微敛垂下,淡然抿笑,侧身让路抬手请道,“公主既回青陵台,便有不少时间容得浮生慢慢解释,不消着急。玄鸟空腹已久,眼下好容易寻得机会饱餐食之,若是不知趣地还挡在了路上,撕了我也罢,倒是万不能伤了公主,还请公主早早入殿的为好。” 他既是不言避开,我也无法纠缠下去,随他往大殿而走,犹是盘算他所言进食是指何意。 正是难猜,便是到了大殿台阶之下,低眉见阴影滑过台阶,立时警觉地抬起头来。但见盘旋已久的怪鸟乌墨压下,涌动的腥气暗流正急速地往我身后宫墙扑去。 我大惊回身,立时有些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如我担心,是那些怪鸟径直扑向了仍跪在门口捧着木板的数十名奴隶!怪鸟涌没而入,一团黑雾地吞噬了那边的光景。 兴奋的嘶鸣和奴隶的凄厉痛呼混杂而来,怪鸟甚至是将那些送我回宫的十来名甲士也不为分辨地撕裂夺之! 他们为鸟群迅速涌入,不消数息,逃也不及地皆是没了余烈挣扎,浓暗的画面中,只有了怪鸟的嘶鸣与撕裂血肉的帛裂之声。 “啊……” 我再没能忍住惧怕,惊叫了出声。 差点为白色怪鸟扑食都未有过的害怕惊惧突然汹涌而来,冷汗涔涔地人真似掉入了冰冷的寒窟窿里,寒气沁骨而来,如同无数双手同时拉扯着我极快地往某处黑暗坠去。 “你…快跑……” 本想叫那宫女快跑,方是开口,便意识到自己曾有心未问过她名字,该是如何叫她跑? 从没有如此后悔,后悔自己竟刻意没有问过她名字! 心气抽离,人站不稳地往下倒,便是意外跌入了一个温软的陌生怀抱。 解浮生那一张风流沁骨的脸凑来,唇角含笑地没有丝毫的刻心假意,“公主未曾见过玄鸟进食,害怕也是自然,容浮生冒昧,这就带您回宫休憩,稍后再见大王。” 我抖着唇,骨子里都在抖,想要拒绝,喉咙却为什么东西哽着,拒绝的话怎么说都说不出去!无奈想缩着身子不为他碰触,可抖得力气都聚不起来,怎么避开? 我瞪着他,气恼羞愤之中满是厌恶,浊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哽得我眼前泛了黑,便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章:谎言 似是跌进了大朵大朵的棉云之中,一伸手,人便陷了下去,耳际随之涌入了什么,堵着似地令我听不清那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 些弥漫在云端的说话声。 我不甘心地挣扎了许久,仍旧找不到可以支撑的着力点,眼皮黏住似地睁不开,反倒是那些声音,在下落的寒彻清冷之中,渐渐地清晰起来。 “大王,公主浅受惊吓,休息过后便好。” 是解浮生! 他是在和父王说话么? “孤并不关心这些,孤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孤的血脉?” 随来的音色有些嘶哑的究根至底,加上些年迈的浑浊无力,便是陌生,仍是令我想起夜夜梦中那一双厌弃看来的眼。 是父王!他为何要这般问? 难道从最开始他便在怀疑我不是他的子嗣,以至于那般地厌弃与我? 久远的记忆在质问之言中褪却了所有可凭的念想,无不化作寒光烁来的长剑,生生往我心上一刀又一刀地戳着。 渐渐分不清是冷大于了痛,还是痛过了冷,周身烟渺的云层轰然迸裂,令我再无依托地往下坠去。 解浮生很是把握对我的断定,雍容淡道,“大王无需置疑,何氏虽衷情韩凭,公主却真真实实是王家子嗣。浮生劝大王移驾下邳,一是因韩凭艺承墨家,修陵置墓无不带有墨家机关巧术,纵使千军万马,也不能破其一二,自可确保大王天地之行万无可失。二来么,”解浮生了了轻笑,将说未说地玩味了未尽之言。 我感觉他正在瞧我,那眸光冷冽而慑人,惊得我直觉悚然地想要逃开。 “何氏原有玄鸟一族的鸯鸟血脉,故才生的貌美惑人,夏公主承天地王气,合天阳地阴之理清气濯盛,两处相合,自是王家血脉之中最为合适此行之人选。待她清气盛年再行天地之举,必可顺利为之。” 解浮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母亲是鸯鸟血脉?我身有清气?天地之行是什么,父王到底要做什么! “孤不懂你的玄话异说,只是将孤长生大举依凭在一个小妖怪身上,孤怎能确信真的可行?”父王惊疑不定,激动里竟是咳起嗽来。 是身子不好么? 是了,他离开离宫之时就已五十岁余,如今过上十年,恐是真的衰弱及至不堪支撑,故而才会如殷商先祖那般期以长生之术么? 我是妖怪? 我怎么会是妖怪? 我是您和母亲的孩子,怎么会是妖怪! “非也。”解浮生淡然否定,“何氏只是有鸯鸟血脉,却并非妖物,夏公主自也不是妖兽之行,否则也融合不了王家血脉早早夭折亡故了。” “哼!”父王冷然愤慨,“何氏罔顾孤真心交付,如今能有一点儿血脉留用王行,权也算回报与孤。” “妖本不是妖,如人亦是天地孕化之兽。奈何人心复杂,须弥眼眉及至容不得天地其它,依凭口舌之言诛伐天地万物不说,更名其曰妖物。如今乱世,人命草芥,倒也不如妖物活得自在了。”解浮生感叹轻言,尽是不做假的可惜可悯。 父王惊急怒斥,“解浮生,你好大的胆子!怎可将至高之人与那低贱妖物比作一处!既是你求孤以万人之血救活那青衣怪人,便该为孤求得长生!尽你本分!” “是。”解浮生不卑不亢应下,“是浮生造次,还请大王恕罪。” 父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似是将肺也要咳出来,喘气嘶哑道,“你说那人羹能医治孤的旧疾,怎地饮了数年,孤还是如此咳嗽难忍?” “人世自爱者少,自贱者众,大王之疾需得大量人羹,少不得便要委屈几分取自低贱奴隶之辈,好在总能缓得些许。如今已至青陵台,只要天地之行顺利,大王自可脱身而出,无视肉身痛楚之疾了。” “还要等多久?”父王似是信了解浮生之言,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 “青陵台原有韩凭筑基,章法有序,本该早已完成,奈何筑造工人惫懒离散,修筑之力不够,故才拖延至此。浮生已至,自会亲自督促筑建。只是要筑以用来天地之行,少不得要改制些许。算耗时日,或可在公主及笄之年,亦是她清气最盛之时完成。”他犹豫沉吟,似是有些话没说。 “你在犹豫什么?”父王久居孤位,自是敏锐察觉,立时惊疑追问。 “公主早在离宫便经历过万般人情冷暖,蒙城寺听经诵佛五年,心性淡然更甚,加之大王您对她疏离多年,对您的爱护之心只恐早已淡漠的难以为继。”解浮生说的轻,又说的甚是可惜。 “你这是在怪我对她爱护不周了?”父王冷笑,“韩氏背心,难不成孤还要贴着脸皮往上凑么!” “大王莫急,天地之行全凭血脉行事,若二者人心有背,则其血脉也是难以互融。浮生担心的正是这难以融合毁了多年筹备,以至功亏于溃。” 父王不说话,只有难忍的咳嗽传来,过了些许才恨恨叹道,“罢,孤无视她多年,权且随了你的心思,在成年之前好生予她些爱护之举,权且让她开心过上两年,来日九泉之下也不至于怨孤。” “大王明理,浮生定会尽心竭力。”解浮生轻松笑道,“下邳远离争端,民心安稳清濯,浮生早已备好此处上好人羹,还请大王移驾用之。” 父王咳嗽应了,衣袂浮动传来,两人便是一同出殿去了。 极为的安静弥漫而来,静的像是方才的话竟从未有人说及过。 我好似终于坠到了底,重重撞在某处,背脊跟着四分五裂,心头割裂成了千片万片,痛的无力去想些什么,但又不能不去面对那些冰冷而残酷的话。 明明生的那般好看的一个人,心怎就这么狠! 人羹,那是磨了人血肉的东西,父王怎么能吃得下去!还是说,他孤独的在世间顶端待了那么久,已无所求的只想了如何活下去? 妖,又是什么? 是那些食人的怪鸟,是我母亲? 是那披着一张好皮相的解浮生,是我,还是那父王口中饮了万人血肉的青衣怪人? 是不是就因了那青衣怪人,解浮生才找上了父王,才有了如今的种种祸事? 青衣怪人,是谁? 是谁! 头要炸开,各种画面纷乱撕扯我的意识,于血肉模糊之中停在某个青衣渺渺的轮廓上,叫人看不清,也想不明。 眼泪早已止不住地流下来,咸涩至苦地扎着我的心身。 极静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人走了进来,我以为是那解浮生去而复返,忙是摒了呼吸动也不敢为动。 猫也似的垫步轻巧跳在榻上,窜来窜去地在我面前晃悠,温热的湿滑带着腥气,柔软地蹭了一下我的眼角。 不知是个什么小东西,尝试之下发觉并没有惊醒我,便更是大胆地伸了舌头,放肆地舔舐我尚挂在眼角的咸涩。 莫不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妖物? 它的舔舐不可谓不温柔小心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 ,可亲眼见过解浮生和那些怪鸟之后,我早有警觉,更是纷乱生疑,直觉认为这小东西定也不是什么寻常存在。 此刻为它贸然亲近,即便是温柔舔舐也只惊得我汗毛暗竖,不敢乱动的十分折磨,呼吸都要断了的难受已极,更不消还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走近,于我又是格外难捱的惊怕。 那脚步很轻,揣着小心而来,呼吸压下时,特殊的幽香便随至环绕弥漫而来,径自又凉又寒地趁着呼吸往鼻翼里直钻,让我的触感意识都敏锐至极起来。 如此便觉一缕轻而柔软倾在了肩头,怕惊扰我一般地即沾即走。 应该是…人吧…… 像是这人低了头看我,柔顺的青丝不期然地垂下,吓了这人僵住身形,呼吸都跟着紧张了无声,那舔舐我眼角的小舌也乍然停却。 “青儿,走吧,不是她。” 万分清冷的像是梦中乍起了一缕幽魂,听不出是男是女的音线并没有失望的起伏,好似整个人原就没有生机,没有情绪地跟着也就没有了心,毫无流连地退去。 “吱吱!吱吱……” 老鼠似的尖锐叽鸣咕啦啦的响成了一串,抗议似地在床榻上跳来跳去。 “你若不愿走,那便随你。” 没有丝毫挽留的人踩了无声,径自往远处走着。 那小东西在床上叫着又跳,有些不甘的急切,柔顺的毛发不小心扫到我脸颊,瞬时便安静不动,有视线在我脸上忐忑逗留了片刻,才是挪开地挨着步子跳下床榻,轻簌簌地追了出去。 无形的压力散开,我微睁了眼。 亮着浅灯的大殿幽静暗沉,余光里那人刚行至门口,披了一身的青盈朦光,轻烟缥缈似地往外游离。 殿外已是入夜,月华霜洒一般地倾进来,拢在那轻烟缥缈之上,半是清亮半是阴暗地显出了格外消瘦的青衣长衫。 铺呈的暗影自殿外越过门槛爬上他的脚面,轻晃晃地漾在了他衣袂边角。 原是有什么人挡在殿门之外才令他停了下来。 他随手掩下青色罩帽垂帘,似是不愿意见到门外之人。 “便知道你会来。”解浮生雅致的音调飘过来,带着不出意外的调侃。 我大为惊颤地闭上眼,不敢让解浮生发觉我已清醒。 青衣人没有接话。 解浮生轻笑出声,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怎么,对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不满意?还是说你不忍见商丘的血流成河,想要逃?” “我没有逃。”青衣人甚是平淡,面对解浮生的有心挑衅也泛不起任何波澜。 寥寥两语,却令我心下难掩猜测。 是否这青衣人便是解浮生让父王救下之人? 一想到为救他曾耗费过万人血肉,我对他便是恨了入骨,连带解浮生也一并子生了恨。 若不是他们,父王也不会变了如今的残暴模样! “也是。”解浮生撩了声线,慢悠悠道,“你自是明白,若是撑不住身子,也容不得你继续找寻阿宁。” “你不要提她。”似是被提及心底深处的隐藏,狠意生在青衣人齿间,有着艰涩的咬牙切齿。 “这可怪不得我。”解浮生洋洋噙笑,无辜道,“是你玩过了头,搅得世间一团乱糟糟,我看不下去才来帮了忙,怎地不是感谢,还要怨了我来?” “哼。”青衣人并不反驳,冷哼应答,一幅纵是他真的理屈,也不愿在解浮生面前矮了气势的冷傲模样。 “罢,我心情好,不与你置气。”解浮生无奈,懒懒笑了又道,“你身子损耗太大,便是我花上如此多的心血,如今还是毫无血气的像是个死人。我劝你不要乱跑地只管借上康王名头多生几场争战祸事,汲点儿生人血气好好养了身子才是,省得来日若真撞见了阿宁,模样变的可怖狰狞,不仅吓坏与她,也让她认不得你来。” “住嘴!”青衣人似是真生了气,语气都带上了恼怒的压抑颤抖。 “哎,你可别生了气,小心真破了相去!”解浮生言语乱了方寸,慌乱安抚道,“我知你定会赶来,遂并未阻你。如此叫你确认她不是阿宁,自可安心折返商丘将养。只消你能养好身子,我也能无后顾之忧地全心顾上青陵台之事。”他寥寥为叹,不情不愿地苦恼道,“谁叫我就是个劳累命,除却守着你是件乐事之外,世间复杂的人心欲望真是料理的令人厌烦。” “那也是你自找来的。”青衣人恢复淡漠,讥诮着解浮生的自扰之心。 “罢,知晓你自那日后便不待见于我,心底也只有了阿宁。如今我也不求其它,只盼来日我若真是料理不来,你权且顾上我一份守你之心,好歹敛我个尸身也罢。”解浮生玩笑似地笑,语气并不是听上去的那般轻快,自嘲寂寥地参杂其中,也不知是情真还是假意。 “等你真的死了,我会替你收尸。”青衣人冷淡泯然,不推辞之下竟有些格外的惘然寂寥,“只可惜,你我都清楚,那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谁知道呢…”解浮生不以为然,苦声叹道,“唉,你此次可真是过了头,连我、竟是连我也料不出来日如何了……” “你都料不出,岂不正好?”青衣人自出现便是格外的淡漠疏离,此刻竟是生了那么点儿意外之喜,些许轻扬转过萧索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活着,真的是太累了么……” “那是你。”解浮生敛了寂寥低落,洋洋噙了一缕轻巧的欢喜得意道,“我嘛,只要你还在,总还能得些趣味可作弄。所以啊,无论如何,我总也不能让你轻易就死了,否则,孤零零地留我一个在世上,才是莫大的无趣。” “无趣浑话!”青衣人冷哼驳斥,似是瞧不过解浮生的随意轻巧,冷冷道,“我走了。” “走罢,走了得好。”解浮生大抵早已盼他快走,催促道,“我本叫你来,又不愿你来,如今你真的来了,我还真怕你会糊涂了心思,不仅将这小丫头当了以前的那些个泥娃娃不说,指不定还能倾覆了什么不该有之心,未知未觉地扰了我好不容易做下的局,那可就不好玩了。” “你的局?”青衣人淡道,疑问轻扬。 “世人贪妄,罔顾天则,自个儿打自个儿也还罢了,如今枉枉轮回之中不仅伤了天地万物,更是莫须有的想贪妄求得极尽长生之事,可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之事来?”解浮生换下散漫玩笑,颇有些正气端然道,“我在世上来去一遭不过是要找一件东西,至于那小老儿,再敷衍他几年,挨不过日子自己死了便是。届时,你好了身子,我得了东西,便再不管了世间的贪妄烦扰,也是快活。” 我听到这里,心底更是大恨。 原来,解浮生与父王的巧言弄舌皆是谎言! 可怜我父王当真信了,满心思地求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 取长生,甚至为此做下许多残暴之事,倒头来,不过是解浮生口中的无端虚妄! “你要找的……”青衣人似是猜到了解浮生要找什么,犹豫之中只是不能肯定,方是踟蹰问来。 “阿宁化身那日,地势卷便随她不知去往了何处,眼下你搅得世间乱乱糟糟,若无地势卷怕是搬正不来。眼下的烂摊子再怎么麻烦,总要收拾了去。”他故作烦扰,苦了声气道,“你说你,贪妄成痴,不仅害了你自己也是害苦了我,真是好不令人烦扰。” 青衣人沉默,良久才道,“是我不好。” 解浮生也没想到他会真的矮了声气,并没有接话。 良久的寂静里,好似真的没了人在。 权以为他们都走了的时候,解浮生便是叹了声气。 “时欢,你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过……” “没有!”青衣人似是裂了心扉,凛冽打断了解浮生,冷极道,“便是你死了,我也不信阿宁她没了!” “你!”解浮生切齿生怒,气极生乱地踱步走来走去,好片刻才哑声叹道,“你走吧,千万别再来了,也别念了这丫头。我好容易得了一点儿地势卷的消息,若再因你心乱毁了,那我…可真就没了办法了……” “好。”青衣人平静下来,“我不再扰你,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解浮生似是下定了心,不再玩笑地冷道,“你身子好了便回冷寂渊呆着,左右不过这几年的事情,只消你不添乱,我自会回去!” “也罢。”青衣人轻叹应下,便再无声息。 解浮生怅然而叹,许是心情不好,步子也踩出了沉沉的意味,竟是转身踏进了殿中,一阵轻沉地在我榻前站定了。 他打量的眼光落在我身上,真是让我厌恶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只挨得我差点跳起来骂他,他惋惜悲悯的音色才过了耳际。 “地势卷已出,你却依旧不是阿宁,若是,那该有多好……”难忍的寂静中,他又站了片刻,终是再无声息地转身走了。 又等上许久,我才敢睁开了眼。 浅盏烛火轻晃映入了眼,空荡的大殿更是冷清,转着眸子小心从暗藏阴影之中扫过,总觉那些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什么无形的可怕怪物,随时可以跳将出来撕扯吞食了我。 我又冷又怕,蜷缩手脚地抱紧了自己,只觉今夜听闻所来,竟是比眼见那些食人怪鸟还要可怕。 世间之事,好似尽数掌控在这两人手中,随任他们来去玩弄。 他们是什么人,所在意的阿宁,又是谁? 团团迷惑下来,我却不敢往深下想,只想有什么法子能够保住父王。 即便他做下许多错事,可只要能令他明白解浮生所说之言皆是假的,不再为之妖言蛊惑,眼下的恶事局面定能有所改变! 我想得清楚,便是再不能忍耐,翻起身来鞋也没有踩地往殿外跑。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章:坠台 殿外月华大亮,凄冷地洒将下来,拢了整个青陵台的廊阙冰凉,白玉琉璃的地面恍若明镜,愔愔吊着我鬼魅一般的冷峭影子。 我慌慌借着幽冷月光瞧了几眼,方是清楚此处大殿是我居于离宫的寝殿。 离宫本是掩在玄鸟大殿之后,我辨下方向提起衣襟扭头便往南面跑。跑过几个回廊之后,才意识到来路的清旷过于安静,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无所对比之中,脑中竟是升起世间只有我一人的可怕之感,惴惴不安地忙是压过心惊,跑的便更是快了一些。 转过廊角便至离宫外殿,眼见玄鸟大殿隔在两殿相交的石桥对面,正是欣喜难掩地要上桥,那桥上挂角廊影之处蓦然裂开,有什么暗藏的影子扑将过来,迅疾而凛冽,我慌乱避让,脚下打滑,人便扑在地上撞了一个满身骨的生疼。 嘶鸣凄厉作响,我心头凄苦哀怨,遇什么不好,偏是遇上那食人怪鸟!头顶风声大作,想是那怪鸟一扑不中,转头复追了下来。 我捂了头,咬牙苦涩,耳际满是那急速迫近来的啸声,只怕立时便要为那怪鸟撕碎! “吱吱!” 鼠叫的厉鸣划破了夜空,怪鸟像是受到极大痛楚地发出了难忍的嘶鸣。不知是那怪鸟生了如何变故,扑下之势骤转而去,扑腾跌撞之声便是随之传来。 压力骤减,我慌忙抬头,便见那怪鸟被什么东西缠住,扑着翅膀跌在大殿广场挣扎不休地正是乱滚。 声声凄鸣撕耳,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撕咬着它,不仅令它难以甩开,也是极为痛楚。 我心下惊奇,思忖能有什么东西比那怪鸟还要厉害? 凝起眼眉仔细瞧过,才是见那怪鸟暗光愔哑的羽鳞之上有着一团青色暗影正在迅疾流窜,快如光影的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青色影子迅疾矫捷,不管别处地径直往怪鸟羽鳞根处袭击,令那怪鸟扑腾翻滚出一地的血迹斑斑,残留的尽是沾血的断鳞。 暗青的影子很是小巧,薄锐的流光泛青冷厉,为溅起的血光相衬,青红流曳地竟是格外的妖冶惊艳! 怪鸟身形巨大,羽翼撩长,喙齿啄去转不得弯,根本捉不住那小巧的流光之影,不消几时便为之撕伤了羽翼齿骨,飞不了空中不说,更是只能徒劳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扑压。 饶是如此应对,怪鸟的身形毕竟巨大,再是迅速扑身碾压,在那小东西几如流光影子的攻势之下下终是过于笨拙,挣扎不出片刻便是摊在地上,哀鸣凄切之中不时不甘心扑腾几下,立时便被那小东西撕咬窜起的血光压下。 月华清冷地洒着,分毫不为惨烈的画面影响,温凉倾覆在压住怪鸟头顶的小东西身上,才令我看清了它如何模样。 那小东西只有新出生的婴儿大小,周身覆满了青色的针羽,此刻尽数倒立扎起,寒芒闪烁地甚是吓人。幽青的眼珠骨碌出一阵阵的冰冷月光,溢出眼角地撩起弧翘鼻头上的暗色明亮。 嘴角示威一般地咧着,几乎无声地扩到了耳际,为周身的暗青衬托,那夸张的嘴角更像是一条裂开的血色幽壑,端地是诡异非常。尖细的獠牙也趁势折出了寒芒闪烁,正是冉冉滴着齿间的血色垂涎,于幽壑之中便是更显残忍血腥。 它四肢鼓起饱满的肌肉,撑开爪子的尖齿深深扣进了怪鸟坚硬的羽鳞根处,以胜利者的傲视姿态悠然展开了身后的三缕针刺尾羽,蒲扇一般地盛放了所有的凛冽霸气。 拂风轻晃着它的尾羽,它犹自享受着胜利,眸光幽冷地随月而转,发觉我正在看它,便是收敛了所有的狰狞,锋利的怪刺也尽数化作了青色的长毛贴身垂敛,俨然是一只看上去甚为乖巧的青毛狐狸,远远遥望了见到主人的欣喜之情。 我为它的归属喜色惊得心头直愣,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 尖细似鼠的叫声回响耳边,便是确认它就是那只随青衣人进殿跳在榻上舔舐我泪水的小东西。 恍惚与它对视,更生了想不明白它归属喜色何处而来的惘然。 獠牙的血色犹自映在月华之中,青色长羽华贵的反是像随性盛放而来的灵台青莲,喜色浓烈地衬出了莲心深处的流曳妖冶。 正是那妖冶血色惊得我回了神,大是害怕地收缩了惘然之心。 纵使收敛成惊艳华贵的小狐狸,仍是不能令我忘却它与怪鸟争斗之时所展现的嗜血残忍,想到它沾血的舌头曾在我脸上舔舐,便是难忍恶心。 缩起身子想要爬起跑开,岂料那小东西骨碌碌的眼立时跟着精亮了几分神采,影子一般地掠下怪鸟头顶,极快地朝我奔来。 我心头大骇,还未爬起完全,啪地又撞了回去! 苦恼地砸了一下地面,真是恨自己不争气,竟连一个小东西也是怕得紧! 月华忽地转暗,阴影大片扑来。 我慌忙张望,便见无数黑色怪鸟在大出数倍的白色怪鸟带领下,浓雾无声地扑向了小狐狸。 我见过怪鸟扑人而食,那画面实在令人惊惧难忘,后怕的冷汗已是涔涔而来。 难以动弹之时,不知怎就担心了小狐狸,忙是扫回视线去看。 疾奔的小狐狸早已警觉危险,岂料只堪堪张了一身针羽青刺防卫,已是来不及地被白色怪鸟扑身抓在了爪下。 白色怪鸟一击而中,迅速撩身弧窜而起,迎上暗夜之月地兀自盘旋。黑色怪鸟乌压压的追过去,围着白色怪鸟嘶鸣不已。 白色怪鸟比黑鸟大过数倍,否则也不会整个身子都覆住了玄鸟大殿的眼珠,令我以为那只是一双垩白的玄鸟之眸而已。 眼下它抓了小狐狸,撩长宽广的羽翼更是铺展,几乎全然遮住了月光,反示威地抓着小狐狸盘旋数圈,才是长颈高昂地清亮嘶鸣,张鸣出难掩的胜利得意。 黑色怪鸟齐鸣和之,声震耳际之时,它丢开小狐狸,任由黑色怪鸟群涌而起地扑了上去。 小狐狸不甘心地嘶叫,立时便被涌没了影子。 不知是后怕犹甚,还是念及小狐狸曾小心顾我几分,惊怕的可怜作祟,我捂了眼睛不敢看它即将被撕碎的残忍画面。 原以为会立时听到怪鸟的兴奋嘶鸣,岂料反是为更为不甘的痛楚惊鸣刮在了耳际。 那痛楚惊鸣乍起,便是跟着一声断不了一声地糟乱起来,整个大殿似是被那痛楚嘶鸣唤醒,沉沉闷响了猛兽一般的闷吼之声。 听上去竟像是许多人在齐声怒吼,既是愤怒不甘又是兴奋难抑,鼓舞着什么又发泄着什么。 闷吼渐渐震裂,不时便透过地面颤到了我脚边,我再也压不住好奇忍耐,便是偷偷张开了指缝想要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是月华满溢的半空之中,黑压压的怪鸟正如下雨一般地往下跌。 极快的青影折泛了月华的凄冷清白,蹁跹惊鸿的光影匹练也似地轻巧翻飞在怪鸟群中,以拨云见日之姿随意地斩杀着怪鸟。 无声而细的寒光不断闪耀,每次惊鸿掠过皆会撕裂一只怪鸟脆弱的颈项,殷红血雨洒将出来,怪鸟便是失去生机的坠落下去,径自撞在了冷清的地面之上,折断了曾嗜血残忍过的破败身体。 以为是小狐狸爆发变化,眨了眼才看清那是一道青色的薄弱人影。 他飘羽匹练地踩着怪鸟借力腾跃,手中寒光似是上乘长剑,便是斩杀如此多的怪鸟之后仍是寒光慑人,血色殷红竟是片缕也不为之沾染。 小狐狸安稳地趴在他肩头,收敛针羽的乖巧轮廓时掩时现。 是那青衣怪人! 我怔怔瞧着,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竟是如此可怕! 怪鸟在他剑下没有丝毫的挣扎之力,势不能敌地陷入一场不能反抗的屠杀之中。 血雨唰唰而下地不能止歇,瓢泼也似地倾在青陵台广阔的大殿广场,更是泼在了那些犹自兴奋不已怒吼的奴隶脸上。 他们拉着锁链站起,昂首瞧着一场屠杀,兴奋难抑的怒吼如兽呜咽。 像是替死去之人发泄着被怪鸟吞食的愤怒,也是挣扎出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心,如此放纵地以身体去享受那些血雨的倾洒,瞬时一个个皆尽变成了疯狂血人,手舞足蹈的似是乱从而生的妖魔。 浑噩地爬过数次,我才得以站起身来。 提着衣襟犹是发了抖,不能相信眼前人妖混杂的乱丛画面,竟是给我一种地狱乍临人间的错觉,令我震惊大过了害怕。 震惊,不仅是因那不能为之反抗的屠杀,也还因奴隶脸上不能抑制的疯魔。 人,是不是总习惯强势地碾压弱势,即便不是自己出手,也会因碾压的画面从生出幸灾乐祸的癫狂? 我茫茫无措地偏了头,不知该往何处躲,才能避开眼前一场疯狂的难解之相。 屠杀的动静太大,解浮生不知何时走来,立在玄鸟殿外雕栏的阴影之中,轻浮随风的像是一抹鬼峭魅影。 转眼撞见他令我讨厌的轮廓,正是想避开,便见了那满头花白为两名宫女搀扶而出的垂老男子。 厌恶化作不知名的空荡,不知该是喜,还是哀。 时隔十年,我多年的期盼如此容易地遂了愿,下意识的,却是想逃开。 纵使王袍加身,与旁侧白衣飘然的解浮生相比,他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苍老无力的老人,那还有什么天家王气的高贵可言。 便是有些可怜地攥紧了心。 “将那些躁动的奴隶都杀了。”他咳着嗽,厌弃吩咐。 我正是哀切他的衰老不堪,闻他此言尽是冷酷杀伐,便清醒意识到他早已变了模样,早已成为随意摆弄他人性命的桀暴之王。 瞥及他身侧白衣悠然的解浮生,恨得咬牙切齿。 都是这个骗子,骗了他! “父王!” 再也耐不住心气地扑出去,抓着大殿高处的雕花石栏,隔着一座石桥的月华冰凉,不管不顾地扯了嗓子大喊,“解浮生他是个骗子!骗子!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之法,没有!您不要再害人了,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让怪鸟吃人了!” “混账!” 他惊然转身,趔趄抓着宫女的小臂,褶皱灰败的脸上抖动着不可遏制的惊惶,心口剧烈起伏地大声咳嗽呼喝,“来人,咳!来人,给孤抓了下去,咳!锁起来,锁起来!” 持戟的黑衣甲士乌墨浓浆地涌过来,我心下大慌,惊眸抬起,但见他犹是一脸的灰败气急,分明是厌极了我的大喊诤言。 迫近而来的甲士带来了无能为力的绝望,我眼前泛黑地锁不住他轮廓,不甘心地纵声争辩。 “父王,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先生说过,世有往来无,天亦生死具,哪有什么生而长久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 ,王权恒首!您从亲兄手中夺取王权,是为不恒之一,如今暗疾在身,又是为生死天命恒数之一。难道就不明白,这些事,这些权,与天地是恒,与人,终不过是生死须弥之间,拼不过沧海一渺么!” 似是万没有想到我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毫无防备地像是被一剑戳了个穿心窟窿,脸色煞白地褪尽了血色,浑浊的眼眉僵住,直愣而来的尽是惊恐。 他王权得来的并非端正,自来是他心中最为惊怕之忌,此刻为我卸去百般遮掩的尽数披露人前,如何不惊惶无措!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气急败坏地推开上前阻拦的解浮生,狰狞扭曲的脸再没有我记忆中的模样,厉声喝道,“你这妖物,休要胡言乱语,你母亲负了孤,难道你也要负了孤么!” 眼见他狰狞的不管不顾,我已彻底明白,任是谁也比不过王权恒首在他心下的份量,即便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会承认,更不会去真切面对。 提及母亲,我心头更是绞痛,惶惶瞧着那些奉命而来的黑衣甲士,本还犹豫的心立时被无望的疲惫倦袭,咬牙翻过栏杆,挂着身子踩着边缘,兀自触及台下,只觉高得令人晕眩。 我的蓦然之举阻止了甲士的暂时靠近,许是他们怕我真的掉下去,顶前的甲士不敢贸然为动,慌乱无措地暗自你推我搡,竟是谁也不敢上前。 得稍许喘息,我闭眼镇定晕眩之后便是睁眼抬头,哀切锁住他浑浊的眼眸做了最后挣扎,“父王!” “你要做什么,难道也要像那个贱人一般逼迫了孤么!你怎么敢!”他厉声震喝,身子伴着剧烈咳嗽抖起来,便是为宫女扶着,也险些倒下去。 担心的惊跳令我张望过去,立时在他称母亲为贱人语气中缩回来,凄苦终是大过了无望,只觉世上再没有比我还要惨的一桩人生了。 他已是如此对待了母亲,与我,还能再顾念了什么! 心念断绝之下,便再无可挣扎的余力,我惨然道,“父王,当年母亲是从青陵台坠下,今夜,子夏也将一条命由此还您,来日您若得清醒,还请将子夏葬于母亲之处,子夏感激不尽。” 他大力推开人群,跌撞在栏杆上,不知是念及了我的血脉之用,还是真的动了骨肉亲情,惊吓堆满了那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忙是放缓声气地安抚道,“子夏,是父王不好,你切莫乱来,父王不抓你,不锁你,你下来,快下来……” 我已不能信他,如何还能听他几句虚假的好言软语。 毫无信任地驳斥他一眼,只觉他竟已是苍老至斯,苍老得如那解浮生所言,指不定哪日便是死了,便是戛然断了为人称之‘桀’的一生。 只好在,我定然是瞧不见了,自不会平添几分他本也不会在意的多余伤心,今日满心的无力哀然,权当是早还了他的生我之恩罢。 冷笑自嘲地了却了仅存的牵系,我转眸盯着他身旁的解浮生恨道,“我不知你们要找什么东西,救什么人!但是你们害我父王,祸殃百姓,来日总会遭天谴降罪,身处万劫不复之境!” 一语恨毕,挂着栏杆的指尖再无流连地决绝放开,犹自恨恨盯着解浮生那一张惊讶不信的脸,许下最后的不甘念想。 若我死后能化为母亲一般的鸯鸟,必定要生了那怪鸟的尖牙厉爪,将这妖言惑众之辈生生撕碎剐骨,方能解我此生遗恨! 耳际风声利利,身子重的厉害,全无梦中的轻盈缥缈,这一头撞在地上,怕是真会四分五裂死的难看了。 我万没有想到,临了死时,除却不甘心的遗恨之念,自己竟还会如此玩笑地作了想。 轻嗤笑的讥讽,只以为就要跌到了底处,却是跌入一片幽冷的温软怀中。 我惊急而望,竟是那青衣怪人! 来不及思考,腰间便为他指尖反扣为紧,原是他也受不住坠台而来的冲撞大力,正是急速地往后退着。怕是担心急退之中力道不稳,遂扣紧腰身地防止我再度跌落。 尽管是他救我,一念而起的却是他与解浮生的对话之景,我下意识去推他,可他力道为紧,压着我竟是不能施展半分挣扎。 由此,我可算是想了一个明白。 他一阵紧扣的不仅是怕我会再度跌落,也是怕我会厌弃地推开他。 冷笑暗噙,趁他堪堪停就,便是不甘心地死命挣扎。 许是下坠的余力未尽,他不仅晃了身子,也是为我大袖挣扎拂到了青色帽檐,人还没退得下去,倒是那帽子先跌落了肩头,令我瞥及他一张遮掩下的脸来。 那是一张极其可怖的脸。 纵使短短瞥及,我仍不能不为之惊吓,不敢细描作想的心头已经被什么力量撕碎,碎成了无二那一张脸的狰狞可怖,怎么也拼不回来原来的完整。 混乱的破碎画面之中,他亦是大为惊惶,摇晃不稳地埋脸躲在急速撩开的袍袖之下,遮掩身形地往身后的甲士群中急退。 我更是惊恐地趁机推了他,只觉他身子软的厉害,本以为的挣脱不掉竟是毫无阻拦! 意料之外地跌在地上,没能平衡的身子撞出轻裂碎响,剧痛自右手腕骨折来,令我眼前泛黑地翻过身子,呕出一口再也压不住的烦恶酸水来。 “来人来人!快抓了她!锁起来!锁起来!” 父王急切的大吼响在极静的广场之中,空泛地回响着狰狞的尖啸。 我仍是止不住心头烦恶,听父王如此大叫怒斥,已是无力嘲弄他的背信无诺。 甲士拿了锁链扑来,哐哐锁着我的手腕。 右手大概折到了腕骨,淤塞还未泛到皮面,此刻也看不出到底伤成了如何程度,为甲士邀功似地大力拉扯,痛得我心尖儿都抽起来,豆大的汗珠沁出,滑过眼角的艰涩灼痛,反是令我清醒起来。 牙根已是咬得麻木无觉,冷冷瞧着为我推坐在地的青衣人,借过一抹恨意强撑了心气。 挨到甲士将脚踝也锁上,我才借着几口喘气聚集了些许力气,轻蔑地冷笑开口。 “解浮生说的没错,若是那什么阿宁见了你,怕是吓得再也不愿见了你……” 他本是遮掩垂头,闻得此言,顿时僵住,随之喉间滚动,闷声吐出好大一口血来,潸潸落在青衣之上,妖冶刺目的像是一朵血莲。 我瞧着那殷红妖冶,顿生了一阵浓烈的欢喜快活,疼痛也好似减轻了几分。 挽起唇角,愔愔挂了冷笑,万分得意地将他狼狈的沁血之相尽数揽在了心上,暗自嘱咐自己定不能随意忘了这令我欢喜快活过的画面。 忽地天旋地转,原是甲士将我抗在了肩上走。 我懒得挣扎,越走越远地渐渐不能见了他模样,只好遥遥盯着那青衣长衫上的妖冶殷红,分外觉得欢喜解恨。 便是父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 王当真处死了我,也不觉后悔。 更何况,父王还需要我,怎会舍得处死我? 在那之前,我要活着,活着将解浮生和这青衣人都好生气上一气,才不算枉了冤屈的一生! ☆、卷一大梦卷之第六章:折腕 “你以为,我不知你清醒?” 解浮生盘腿坐在玉殿琉璃地面,悠然捏着一盏清水转动把玩,好看的唇角噙了明惑人的笑,盈盈揽了灯火入眸,些许得意地瞥着我道。 为人锁在寝殿已有数日,其间来了不少伺候的宫女,都让我摔了盏子骂着滚了出去。 这些人留不得,留了只能化为怪鸟的口食。 我缩在角落里,手脚四腕皆是锁上了小臂粗的链子,一动,便是清响的回声撞在清旷的殿中,受伤的右手腕骨也会随之传来火灼一般的痛楚。 几日里,我吃不下任何东西,喉咙火烧的连水都咽不动,只能挨着让人沁了唇齿,得片刻温润缓上心力便是撵了人出去。 怪鸟生食活人,父王久吃人羹,那青衣怪人的破碎面目,一想到这些我便是恶心,干呕涌出,昏黄跌在地面,尽是一些苦胆水。 解浮生叹了口气,愁道,“你何苦折磨自己?无人在意你,无人会信你,便是你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你。除却你自己,还会有谁真的怜惜与你呢?” 左手擦了口角,我无力挨在冰冷的墙面,听着锁链清净下来,并不想开口。 恨他都来不及,怎还会与他说话。 许是见我真的不愿搭理,他有些无趣道,“我知晓时欢会来瞧你,才是将那些话刻意说了你听,不过是怕你见了他,会生出一些我也把控不住的无端牵连,若能令你一早厌弃与他,于我才是一件安稳之事。” 原来,皆不过是解浮生的算计。 他算准了父王不会信我,却是怕那么一个面目生的可怖之人与我有所牵系,当真是可笑。 “可笑!” 我讽刺冷嗤。 想起那一张可怖脸下吐血的模样,解恨的欢喜便是涌了出来。 清净了几日,解浮生悠然到来说明真相,更令我心有大恨,此恨撺掇了那欢喜决心,便是有了心气,不顾灼痛地出声讥讽。 奈何这些日子我确实是吃不下也赖不住,并未有过多的力气去支撑,短短两字的讽刺之言竟也嘶哑的几近无声。 “是啊,”解浮生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声气,回应之中似是想起什么,格外惘然可惜地叹道,“他当真是可笑的,公主不也是在可笑地折磨了自己?” “我厌烦你们。” 灼痛令我骨子里的意识急速消散,低声挣扎地想要赶他走。 我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会在他口中失却公主该有的自持骄傲,狼狈惹来他更多的随意嘲弄。只是每说一句,我都要忍受喉头干灼难忍的痛楚,冷汗落下来,啪嗒有声地砸在玉殿琉璃地面,压过了我的轻喘。 “我不过是吃不下东西,等着能吃下了,自然便好了,你滚,别来烦我……” “是么?”解浮生故作讶然,挑眉道,“浮生还以为公主一心寻死呢?” 我冷笑挂唇,转动散发遮掩下的眸底,轻蔑看他道,“尚且没能见了你们死,我怎能先死?” “这便对了。”解浮生洋洋笑来,好看的眼眉窜上很是欣慰的模样,挽唇笑道,“人嘛,本就是生而为死的存在,既然有生,那便好好活着,不到老天亡你之时,哪怕为了恨,也要好好活着才是。” “滚!”我不耐烦他轻巧的随意,也实在有些撑不住裂心裂肺的灼痛,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 “浮生这便走,只是,”解浮生挽笑起身礼下,蹙过眉心打量我道,“公主许久不曾梳洗,待会让些人来伺候?” 听他如此说来,我也意识到几日的不管不顾下来,怕是真的让自己太过狼狈不堪,压了心气儿哑道,“让人把汤池备好,我去那边住几日,另外,你告诉父王,我不会跑也不会寻死,锁链,去了吧……” “是,浮生这就着人安排。”他不以为意地续笑,踩着温雅的步子走了出去。 “滚罢。” 能多给他一句叱骂,我自是不愿放弃机会,奈何方是冷叱了骨子里的厌弃,音气过喉的撕扯便是让人压不住蔓延胸腹而烧的灼痛,眼前黑的厉害,怕是随时可以失去意识地倒下去。 人似早就等在了殿外,只消得了解浮生命令,人潮便急促地涌了进来。 拆解锁链时,医士极尽小心地托着我的右腕,即便如此,锥心的痛楚还是扎在了心尖儿上,抽的我冷汗直冒,咬着唇也没能忍住一声闷哼。 “公主,再忍忍就好。”医士满头大汗,忐忑地小觑了一眼安抚。 好在当真如他所说,片刻之后便是解下了锁链,我无力支撑地倒在宫人怀中,随即便为人抬上了软辇,急匆匆地往殿外走。 手腕早因血脉堵塞肿得乌紫臃红,锁链勒痕下的扭曲经脉似是要爆裂,难看极了。 为疼痛抽离了所有心气,我无力地闭上眼,心底已是一片哀然泛冷。 若是右手自此废了,日后怎去抄写先生教下的道理,听惯的经文? “你们小心些。” 解浮生竟是没有走! 我睁目循声望去,只见他一身白衣飘然地立在阴凉的暗影廊下,微风撩过他的长发衣袂,人轻晃的像是一抹虚无不能拿捏的影子。 左手抓紧软辇边缘,我不能甘心他仍是如此肆意自然,大怒过心地想要立时拆全他的骨头,碾成碎末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似是能明了我所想,他眼眸微张地闲暇淡笑,澄澈似水地任我恨着。 我进一分,他便退却一分。 我退一分,他又进上一分。 我和他之间,好似隔着永不能有所消减的距离,任是谁也不能帮我多欺近一分,伤他一分。何况,我还是惶惶一人。 撑不住涌来的渺茫的无力,我索性闭了眼,暗自恨恨打算。 无论如何也要快些好起来,总归寻上法子折了与他之间的所谓距离,定要将他踩在脚下,碾碎他那超然世外的淡定通透才能甘心为休。 汤池殿很快便到了。 汤池原是建在一汪热泉之上,活水泛泛的不仅易于梳洗享受,更有解乏活血之效。 伺候的宫女轻手轻脚地将我抬放入汤池。 也不知是那宫女太过小心,还是她惊怕地抖了手,温热的汤水突兀地溅到了受伤的右腕之上,痛得我轻哼了声。 她扑通跪下去,惊颤道,“奴婢该死。” 想来是我为保那些人所做的暴戾表象也吓到了新来之人,她的惶恐令人想起旧日之中欺负过我的人,对比之下,总归还是有些想要生笑。 我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纵使身子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 骨瘦弱纤细,倒也生了一幅精巧模样,不免拿捏了些许好颜色,轻道,“你是哪里人?” 她显然猜不透我此问何意,褪尽血色的脸更是惊慌,连续不断地磕头哭道,“奴婢下邳滁郡人氏,家中尚有老母幼弟,全指望奴婢的俸币活了性命,还请公主宽宥奴婢一次,奴婢再不会有下次,求您,求求您了!” “是么?”我笑笑,蓦地将右腕尽数落进了汤池温水之中,一时真是大痛过身,裂肤之痛如针如芒地扎得人再也咬不住疼痛,我高声厉喝道,“来人!将这婢子乱棍十杖,撵出宫去!撵回她老家,此生再不准返回下邳!” “公主!” 她惊然抬头,泪痕潸潸,许是见我犹自挂着冷笑不绝,立时变了脸色,愤恨凄厉道,“外间传闻公主残杀宫内数十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是!若不是我等活的艰难,如何会想要入宫伺候你等妖魔!你不愧是那‘桀宋’之子,不仅一样秉承他的残掠,更是毫无人性可言!我既是吃了冤屈不能活,死后定要化作厉鬼,诅咒你等死无全尸,永遭天谴!” “住口!分明是你错处,更是胡乱口舌,乱杖打死也不为过!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庭下,暴尸三日,以儆效尤!”新来的掌事姑姑冲出来,气极斥道。 甲士们快速进来,夹了那宫女便走。 “宫中还有人能听了我这夏公主的话么?”冷眼瞥向那掌事姑姑,虽是轻言,并不失却威严凛冽。 甲士便不敢妄动。 “公主!” 掌事姑姑并不算老,不过将近三十的样子,场面处理倒是老辣,此刻跪直身子冷道,“这婢子虽是错小,但口舌实在是大逆不道。不仅与您不敬,更是辱骂王上,此等罪责,便是公主宽宏量大,我等衷心之人也断不能忍。” “呸!”那宫女愤然啐口,怒道,“天地有道,见你等残暴害民,定不会无视不理!我今日纵使身死,好歹也道出了天理,哪似你们这些胆小苟活之辈,明明忌恨惊怕,却还要做出一幅恶心的虚伪面目,实在令人可恨可笑!” 我将右手搁在汤池的白玉边缘,细描其伤地静眼听她说完,便是随性抬过左手捏住那小宫女的下颚,轻笑道,“你不怕死,那是你的事。可你怎能阻了他们活路,左右去置喙他人的命运决定呢?” 被迫直视与我的宫女随言生了些许茫然,立时不为深想地狠狠瞪眼怒斥我道,“我如今将死,自是阻不了你们,可总有一日,那些为你们欺负的活不下去的人定会站出来反抗!必定是会的!” “是么?”我饶有意味地看她片刻,指尖滑落放开她下颚,笑道,“那姑且好生活着,活着念了我曾给过你十杖,来日领着人踏了青陵台,加倍还与我,如何?” 她愣住,显然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公主!”掌事姑姑强喝而来,阻止的意味是如此逼迫明显。 我撩眼而望,抿唇冷道,“她虽不能左右旁人命运,我却能。都给我听清楚,我说的是,乱棍十杖,撵回滁郡,可都明白?” 殿内寂静无声,无人敢应。 我冷笑清冽,提高声气,“都是聋了还是哑了!” “是!”众人齐齐应下,甲士遂敢提了那宫女往外拖。 她犹自不解地瞧着我,将出殿门时,终是再度化作了忌恨的凛冽眸光。 恨吧,狠狠恨下去吧。 总好过没了命。 我懒懒笑想,趴在汤池白玉边缘由着宫女入水擦洗我的身体,无趣扫过满场跪着不敢起来的人,触及那发抖的玄衣医士,道,“你过来。” 那医士应是惊吓过了度,弓身刚起便是摔了一个趔趄,几乎是爬过来地扑在汤池台阶跪下,颤声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的手,可还有的治?” 我瞧他满头大汗,也颇觉可怜好笑,恐怕今日一出戏为他们传了出去,我定也似那宫女所言,是如父王一般残暴的公主吧。 不过,有什么不可呢? 左右活不过十五岁,能救一人,便是一人,身后之名,不过他人置喙,与我,有什么相干。 他抖的厉害,半响说不利索话。 “公主的伤…本就是伤到了筋骨…如今又拖延数日才为医治…便是放血接骨,恐也会落下隐疾,好不利索……” “可还能书写?”他抖的我有些不耐烦,撇开眼不想看他。 “可以,这个可以!” 许是我的淡然转开不知情绪,惹得他更是惊怕,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上急道,“只消不是大力精细之事,都是无碍,无碍……” “哦,”我挑了眉,“什么是大力精细之事?” “这个……”他极为混乱,想了半响才抖道,“比如…比如……是了,是提水挥剑,画眉描摹之事……这些,也就是这些事了……” “画眉描摹?”提水挥剑是用力之事,我自是明白,可画眉描摹之事却是不理解了。 “那是,那是因为公主本是伤骨之症,接好了便是无事,但数日耽搁,为淤血堵塞蚀伤了经脉,即便伤骨为好,经脉之伤却是不能好全。如此一旦需精细用脉,便是不能为之全然精准,自是不能再为这些用心之事了!”似是豁了出去,他气不带喘的说了一个完全,跪伏叩地抖着身子不敢爬起,背脊之上尽是汗透过身的湿迹。 我愣然,随即明白了他意所何指。 女子生下来,无非是要嫁人生子,若不能描摹一张好容颜,自是讨不得夫家欢喜。 原本生的巧也罢,若是生下不堪之容,再没了描摹本事,嫁不嫁得出姑且不谈,即便嫁了,恐也是一生都要为夫家嫌弃蔽之。 我虽生的不差,可自幼受母亲之事影响,不曾为父王欢喜,自不在嫁娶之事上有过多少侥幸心念,倒是想过没准儿哪日他会随意念起,也就随意将我许了他国,换取一些什么有利之图也不是不可能。 虽不曾在此事上做过深想,但即便不能许得自己中意夫君,也不愿在女子描眉之事上有所怠慢,更是曾与掌事姑姑好生学了一些技巧之术。想着纵使远嫁他国无人顾我,也能凭自己本事搏得一点儿不算好也不算差的后半生去。 岂料今日,竟是临了如此一个局面。右手废了描摹之能,后半生的打算也算是昨日黄花,未曾有现地便是连想想也不可能了。 那医士惶然抖个不停,我却再没了什么护人心思,指不定日后我比他们还要更惨些,便是今日,我已经比他们惨上许多了。 不愿作想地轻道,“你去吧,待我洗浴过后再进来医治。” 医士没有起身,惶急道,“臣下医术不精,还请公主降罪。” “滚!” 我不顾扯开嗓子引来的灼痛,大声斥道,“都滚!都给我滚!” 人群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 方是惶惶退出,眼泪已是滑落无声。 纵使我活不过十五,许不得夫君,也终在女子闺心之事上生了难以压抑的无力哀然,彻底崩溃了心绪。 ☆、卷一大梦卷之第七章:蝉鸣 从蒙城寺回下邳时正是六月初,行程半月,青陵台数日闹下,大伤久荒的已是过了夏至,入了七月。 殿外蝉鸣切切,经了几日入夜时的骤雨,天气总算凉了些许。 我日日皆在汤池殿中躺着,不觉有热。 大殿外筑修的奴隶,以及那些…那些听了解浮生指令搬筑物件的怪鸟,每日皆在烈日下行来往去,想来是历经了烈日之下的修筑之苦。 不过,与我有什么关系? 经了汤池殿右手之事,我已是彻底冷下来。 高高在上的王也好,低贱微微的奴隶也罢,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连我都是注定要死于父王囚下的人,那些将死的奴隶,能与我有何干系? 能与我有关的,不过是三日之后我的十三岁生辰了。 辗转在竹塌里换了个姿态,还是压不住难捱的幽念。 我盼了多年,孤单活了多年,终是将父王他盼了过来,曾想过无数种与他再见的画面,未曾料想会是如此局面,往日的孤单便是更不见轻重了。 能有什么,比得上生死之系。 忽然想明白了先生的击盆而歌之举。 若是我死了,恐怕也不会有先生那般人与我而歌,为我欢喜。 我孤孤单单地来,也是孤孤单单地去,本也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求什么所谓呢。 想来师母倒是幸运,尚有先生那般不拘洒脱之人为她不顾世俗眼见,欢喜而歌地奉上了自己所有的诚挚心念。 幽怨乍起,我烦躁地闭了眼,殿外的蝉鸣也忽地变得万分聒噪起来。 “来人。”我半睁了眸,轻滑地瞥向了窗外的大树。 “奴婢在。” 因了我近日脾气无常,新进的宫人不敢贸然上前应话,敢如此冷淡应下的,自然是那新来的掌事姑姑。 “差人去将殿外树上的聒噪都撵了,留得一个,你便不必回来了。” 我没有问过她名字。 左右已将残暴之名担了个实在,我索性不管不顾地做了个彻底,待在汤池殿的日子几乎将人撵了一个干净。 奴隶我救不得,那是因为他们早是死人,宫中之人却还尚有机会,我虽冷却,能争的,还是想争上一争。 毕竟,都是命。 起初还有一些人如先时的宫女哭着咒骂我,可随着殿中的人越来越少,咒骂之声渐为消停,到最近,便是清平白日,殿中也是静的只若身临幽冥之境。 “是。” 这掌事姑姑也不知是如何心思,总是一副严厉肃容,容不得别人骂我,更是由不得人置喙父王。 我见她衷心至此,祸事也做的下手,遂懒了护她之心,一并将难堪难做之事尽数推给了她,来日便是怨我,总也是死在我后头。 我本已不能活着见她日后惨象,遂安了清心静意,懒起波澜。 她轻踏而去,殿内安静下来,不消几时,外间便停了喧闹,悠悠有风飘来,像是拂在了心上,惹得我一阵困乏,搭着眼皮便要睡去。 有人走了进来,一轻一重。 自打我在汤池殿养了伤,面上虽是一幅不理不扰的清净模样,心下却是绕了许多弯曲,小心留意了殿中每日的人来人往。 解浮生来过几次,我对他本就格外上心,自是了然他步声的轻重节奏。毕竟,我要想了法子予他难堪,必是得先了解与他。 另外一人,则是日常到了点上为我换药的医士。 我懒的睁眼。 “今日可是要取夹板了?”解浮生自来淡而温雅,此刻卷了微风拂来之言,更是轻的不像话,倒还真有几分有心关切的语气。 自我那日没有恶行处罚,那医士愈发小心伺候,此刻见我睡着,言语便有了些平稳,“亏了解先生的奇药,公主的伤才能好的如此之快。” “只可惜,药性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解浮生怜悯叹道,“到底是个女儿家,右手一伤,倒是真的有些难为了。” 我暗自冷笑,依着这几日的了解,已大概摸了他几分脾性。纵使面上温雅自持,可骨子里到底还是一个冷血绝情之人。 他的话虽做可惜而言,于我自是懒得信了他的好言好语。 “夏公主虽不见多为王上宠爱,可终究是王家血脉,来日定不会许亏了人家,何况还有陪侍之人伺候,碍不得事……碍不得事的……” 医士小心取着夹板道,想来他纵使怕我手段狠辣,总还是个医者仁心之辈,话中皆不是偏颇之意。 我怜他医者救命,盘算着手伤既已好得差不多,过几日定是寻个机会将他也逐出宫去的好,否则转身去伺候父王,指不定那日便真没了性命。 似是有些无奈那医士不明理,解浮生沉了声气叹道,“唉,你哪里明白,这描眉之事与女儿家意味了什么。若是你家中内人,不仅生的丑陋,亦是不会巧装打扮了自己,拖沓懒散的腌臜难忍,你瞧在眼中,心底可是欢喜?” “先生说的自是在理,”医士轻然为笑,不赞同的意味显露无疑,“臣下自行医以来,见惯生死,也见惯生不如死之事,算起来,能否依凭表象存之,当真是桩微小细末之事。” 似是想及什么,他幽然兴叹,“人活着,总不定只为情爱相持相扶之事。面由心生,若心底自尊自爱,即便生的丑陋,也会因心底秉持对他人尊崇敬爱,为人打算,所行所举自是令人倍觉舒适,愿意与之亲近。而有些人,若心相不予人欢喜敬爱,只顾自私为己而活,总是叫人难过难堪的话,那即便是生的倾国倾城,恐也是无人得以爱之护之。” “你这般说,倒是有些嫌弃好皮相之意了?”解浮生侃侃而言,逼迫调侃的意味很是明显,追笑又道,“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世俗鉴貌之人,不过是旁人是嫌弃生的丑的,你倒好,却是厌了生的好看的,有趣,有趣!” 一阵慌乱的呼吸急促,夹板咔地掉在地上,砸出了清脆响声。想来是那医士没想到解浮生会如此反问挑明,抖了声气道,“先生恕罪,臣下并不是这意思!” “与你玩笑罢了,莫怕。”解浮生得意笑来,婉转认真道,“你们救人治病的,看到的总是与旁人不同,浮生自是格外敬仰一分。只且记得,可看透,却不可说破,否则祸福相依,辗转为承,也是料不定如何是福,如何为祸了。” “这,”医士似是认真作想,片刻后便有怦然轻响,竟是他叩了头道,“先生所言自是正理,是臣下糊涂。” “你且去吧,今后不必来离宫了,早早离了下邳,能活几时,便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6 撑到几时罢。” 解浮生肃声为那医士打算之词听在我耳中竟是有些凛然的端正,我猜不透他到底安了如何心思,也就愈发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正是邪了。 “多谢,多谢先生。”医生自是感激叩头,三声过后,他又自疑问道,“公主的伤还需得一些时日方能见好,臣下离了,当真不要紧么?” “公主本是伤在心上,你若能医得了心病,大可留下。” “哎?”医士大概没想到解浮生会如此反衬,轻叹了声道,“先生说的也是……既是如此,臣下便谢过先生了。” “去吧。”解浮生不做挽留。 轻踏之声渐远,解浮生也绕着步子在竹塌前走动几步,翻折轻响的,竟是搬了垫子在竹塌前坐了下来。 右手忽而惊凉,指节便是为人握住,殿中又无他人,自是解浮生无疑。 我倍觉厌弃,忙睁眼瞪他道,“松手!” 他不以为意地挽唇,像是戳穿了我某些把戏,眼眸亮亮地反是将指节捏得更紧,笑道,“浮生以为,公主要装睡到底呢。” “与你什么相干,要你多嘴。”我一挣不脱,又不敢大力,只能皱着眉头忍耐。 “瞧您脸色好了许多,想来休养的不错。” 他放下眼眉,径自取出药箱里的药盒打开,勾着纤长指尖沾染了其中乳白膏状之物,仔细在我右腕之上抹匀化开。 “临近生辰,我将那医士外放出宫,权且当了一份生辰贺礼,您可欢喜?” 手腕的清凉沁了骨,噬骨轻麻的药性亦在肌理之间慢灼,我知是那医士自解浮生之处取来的惯常奇药,正是懒得挣扎,听他如此言来,立时挑眉看他。 与他多说一句话,我都是难忍厌弃,可他竟记得我生辰。 乍然的示好不解而来,像先生来的一同突兀,偏是恰到好处地点明了我对父王的所有期盼,难道解浮生这样的人,也能端明我对父王的期盼之心?还是说我已经表现的如此急切幽怨,让人随眼可瞧地落在口中随意嘲弄? 与旁人我是不计较,可与解浮生,我是断不能忍。 不失惊疑的,我烦躁躁地瞪着他。 “您的一些小手段可以唬弄大王,也可欺那不明就里的愚民,可是骗不过浮生。” 他撩起眼角,斜眉轻巧说来,已是表明他全然看穿了我的救人之举。似是满意我暗藏的惊讶,他清澈盈笑地埋下眼睑,自顾继续抹着药膏。 我心下暗恨地直抽了一口气,咬唇想要从他颜上获取什么可分辨的情绪,奈何他眼眉垂得虽浅,眸色仍旧浓郁无澜,令我不知他这般直白地挑了一个明白,到底是做了如何打算。 压不住担心地暗自为想,若是故意救人之举为他告知父王,我被处罚尚且事小,那些人…怕是再也活不了罢。 半响而过,他没有说话,似乎真就只在意料理我的伤处。 我猜不透他,也看不透他,只好问他,“看破而不说破,你此来说破,可是要告诉父王?” 他没有答话,我愈发心慌,指尖也禁不住地抖了一下。 打理伤处的纤长手指跟着停顿,他撩起眼眉,清净幽深地压住我的手道,“浮生要说,早便说了,何故于您眼前放了人?” “你要做什么?”他愈是沉淀平静,我愈是断定他未必真有什么好心,讽刺道,“你这样的人,怎会凭白做了好事?” “想不到您是如此看待浮生。”他好笑地轻摇了头,抽过干净的麻布于上完药的右手不紧不松地缠上。 “不然,”我冷戚戚地再次不耻讽笑,“我要怎么看?” “浮生所做之事,皆是不得已为之,若是碍了公主的眼,还请看在浮生帮过您的份上,挨过几年也就好了。”他裹着伤,似是说着不与自己相干之事,忽地格外疏离起来。 “帮我?”我径自冷笑,“这些事还不是因你和那怪人而起,凭什么说是帮我?呵,我瞧你是不是夜里做了什么噩梦,为那些死去之人纠缠,才假惺惺地做了一件本当要做之事?可惜,即便做上一两件所谓好事,也会因罪孽太过为深,难以清净!” “怪人么?”他的指尖轻轻抵在伤处,抬眸再是认真不过地锁住我,轻淡道,“你真当他是怪人?” 不知为何,明明他是如此淡然,我却在他眸中看到了虚浮摇晃,好似人真的在恍神期待了什么,甚至是忘了身份不再以敬语称我。 我心底讶异,并未表现出来地犹自不屑冷道,“哦,不是怪人,是杀人食肉的妖怪,还是生的极其可怖的妖怪。” 他瞬间白了脸色。 像是同那青衣怪人一般触及了心底某处禁忌,只是那怪人尚且吐了血,他却怔怔只顾看我,在渐渐失去儒雅淡定的消逝之中,有什么东西格外纷乱地纠缠在了他眸底,即便为他强行按捺也平静不来地完全暴露在了与我手腕接触的轻颤之中。 我噙着冷笑等他平静,时间意料之外地短暂即逝,那些纷乱褪得干净,脸色却是再缓不过来地失却了残存血色,他像是一片无主飞絮飘下,不声张地低头将我手腕处的麻布仔细系住。 将他一番失神模样尽数落在眼底,侥幸欢喜地得意终是将毫无破绽的他拿捏了些许难以碰触的痛楚,心下亦是算定,日后定要在此多做谋算,少不得让他日日膈应几分,生生受过他曾予我有的不二折磨才好。 “听。” 原以为他会凉了心思再不会与我说话,不想他却是小心放下了我的手,于轻叹低语之中径自起了身。 我疑惑地顺他转身而转眸。 是蝉鸣。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大声殷切,一声赛过一声地精神更盛,似是炫耀,又似是抗争。 是在炫耀它们的安然无恙?还是在抗争于此的争鸣自由? “蝉鸣犹甚,公主可是决定还要逐出几人?” 他说的太过自然平静,令我有些缓不过来的愣然不明,压着欢喜收回眸光,眼前的他,许是过分的疏离,白衣为夏风轻扯,正是一阵流水倾覆地晃漾远去。 夏风来的太醺烈,不仅撩晃了他衣角,也趁势拂掠起散发夹在我眼角,轻痒的蛰疼令我眯了下眼,恍惚之间,既看不清他的侧颜弧度,也想不明白他是真的要帮我,还是有着更为深处的算计。 “日后公主要放何人,径直告诉浮生便是,否则动静太大惹怒王上,您便是再不得如此逍遥清净了。”他留下叫人莫名不解的话,便是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更是疑虑,只觉他再不似素来的淡定清雅,轻步之下甚至有些虚浮的颠荡,恍若涛海之中的孤独扁舟,顶着即将而来的风雨,渐渐缥远了轮廓。 他走出殿外,我好容易得来的欢喜顿时没了着落,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7 人恹恹躺回榻中,无趣地抬起右手张望,包扎的比那医士还要整洁温贴,看上去竟是真的用了心的结果。 用心? 还不是欺人的诡辩心思。 哼。 ☆、卷一大梦卷之第八章:善复 日子过的像是一场梦,汤池殿中的人自那医士离去之后便也只剩了外殿的四名甲士和掌事姑姑,我无人可救,也是难得清净下来。 自从得些可以消磨解浮生心念的法子,我便是日夜难忍,奈何他连着两日没有再来,我寥寥躺的生了倦,索性出了汤池殿,想要直接去寻他晦气。 解浮生说的没有错,他来监督修筑青陵台,先是整治奴隶纪律,不仅效率提高,何况,还有那些怪鸟在帮忙,工程进度确实快上许多。 我一路从离宫后的汤池殿绕到玄鸟大殿,青陵台左右两侧的东西两殿已经有了模样,比玄鸟大殿要矮上几分,依稀也是什么巨兽的轮廓。左殿为玉,右殿成青,远处瞧着,好似比玄鸟大殿还要华丽精巧几分。 算不出他又做了如何打算,我无趣地撇了下嘴角,视线上撩。 列日之下,那些怪鸟正撩着巨翼,铁钩也似的锋锐爪子抓取着巨石,在解浮生的指令下,缓慢飞行地将巨石安放在了指定位置。 饶是怪鸟如此有序听话,那些做着细活的奴隶依旧小心翼翼,丝毫不敢与那怪鸟接近几分,尤其是那巨鸟勾着涎水融化巨石之上的某些形状时,更是退的远远,丝毫不敢靠近。 见到那些奴隶惊怕至此,又不能不与怪鸟同行而处,我不免心生了可怜之意,暗自冷哼下不忿,将解浮生又恨上一分。 视线掠下,那群光着胳膊挥洒汗水的瘦弱奴隶之中,解浮生的清雅白衣便是格外的晃眼而刺目。 他混迹奴隶之中,窜来窜去地帮忙,不时扯着嗓子指挥那些奴隶该怎么摆放该怎么陈列,似是在工地上已逗留许久,白衣早失了干净透彻,泥迹斑斑地分外脏乱,挽着袖口的小臂也是汗渍涔涔地黝亮冒光,看得我心头陡然生了一阵热气直冒。 摇了摇手中羽扇,我倚着大殿檐下遮阴处的幽凉栏杆,凉凉瞅着解浮生的忙来忙去。 我知他定有算计,不过是想不明白。 静眼仔细看下来,果然是有些格外的小心意味,甚至是寸许寸缕皆容不得错处,更不惜自己动手,亲力亲为地惹上白衣狼狈,发髻散乱也是不以为意。 不明之处,自是来于修筑之事,原不过是依照图纸让奴隶修筑,他也不过只需把控大局而已,何须亲自下了阵去? 莫非,其中有什么机巧,需得他亲自掌看,不能出了丝毫差池? 我心下思忖片刻,便是计上心来地挽了唇角,回身撇开掌事姑姑,径自打量跟我而来的四名甲士。 这一行甲士不同于上次护我回行下邳之列,虽同是周身黑甲,却于黑甲胸腹之间纹绣上玄鸟的殷赤暗纹,那暗纹动辄起来会有耀光闪烁,几如玄身火鸟踏炎而舞,是故称为称烈首军。 称其为首,也是因自建立以来,皆奉于宋国王行身边之列,不仅地位高于普通军众,玄甲配饰也是有所区别。 我瞅上的,正是他们腰间不同于执戟挎剑普通甲士的精巧劲弩。 弩不同长弓步射远,却极善穿透之力,只消为之射中,便能穿甲断骨。□□上的特制六棱倒刺更是能令伤口皮肉翻裂,不仅难为取出,便是取了,骨髓也是伤上加伤,远比皮肉之伤难以医治,威力自是远非长弓有所比及。 “你们几个,过来。” 我撩上眼,盈盈笑看他们地勾了手指道。 四名甲士不解有惊,在我加深的凛冽逼迫之下,看似为首的左前甲士踏步推手行礼道,“公主,臣下只负责您的安危,非遇乱,不可妄行。” 言辞倒是个端正的冠冕堂皇模样,拘禁看守之人便也成了衷心护卫,我心下冷笑,面上不做显地道,“我又没让你们做什么,你们怕什么?” 迟疑之中,那领头甲士挨着步子走上前来,“公主,有何吩咐?” “你们既是不可妄行,我如何敢要你们做什么。”我兀自而笑,侃他之余,视线落在他后腰悬挂的劲弩上,转了转眸道,“闲极无趣,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物件儿把玩,见你那腰间玩意儿新奇,不若取下来给我见上几眼如何?” “这……”他压制的讶异惶恐更是深切,推手正言,“劲弩看似小巧实则力沉,依公主右手之伤恐是把玩不住,未免伤及旧伤,公主还是思了别处趣玩为好。” “什么时候,要你们一帮下贱东西置喙我怎么处事了?”他周周转转而来的皆是有理之言,我却早已定下心计,如何能为他轻易阻挠,言语之间便是压上了薄怒施压。 “臣下不敢!”他半跪下来,不卑不亢地以军礼行下不屈之意。 “你既是不敢,还不呈上来!” 他们几人看守于我而常驻了汤池殿,自是见过我喜怒无常的平日举措,此刻为我拔高厉喝,俱都轻颤了肩头。我薄眼将这些反应落在眼底,自是冷笑了他们也不过是怕死之徒。 “是。” 他僵直应答,反手解下劲弩呈来。 我将羽扇递给掌事姑姑,接下劲弩。 虽心有底量,劲弩入手还是过于见沉,压着右手腕处也生了轻裂泛疼,好歹忍住没抖个什么出来,便是左手稍用力道地托住劲弩,放眼细量之下,不由感叹打造它的人定是生了一双甚为精巧的手来。 弩、弓一般使用多层竹木片胶制而成,此弩不单是竹木而制,更以上好的青铜在要用部位裹了一层轻甲防护,为了平衡重量,竹木本身打造的便是比寻常劲努还要纤细薄巧。 青铜之上描有纹绣的玄鸟图腾,不仅看上去华贵,更是跃跃欲飞,好似若于惊叹其工艺精巧之时微有失神,它便能化做一玄身烈鸟,凛冽如火地窜了出去。 我瞧得欢喜惊艳,指尖自是摩挲难放,滑至那横贯而走的容弓孔,瞥及孔中无物,顿生了算准心机的得意,轻敛勾唇,视线落在与容弓孔十字交叉正面相走的铜臂之上。 铜臂纵开拉伸了放置箭簇的沟形矢道,矢道纵深有三,如我所料的早已搭上了三支六棱箭簇,直溜溜地从箭身旁侧渗出了许多磨溜寒光,想来矢道也是多次为用,早已磨出了镜面一般的无阻光滑。 想来暗刺父王之人,也不少罢。 冷淡笑笑,欢喜便是有些做散,持弩之手倒是握得更紧了一些。 敏锐挪下眸光,见其后臂之上挂了一个勾铸纹绣的匣子,那匣子巴掌可握,前面有一道浅勾,透明的弓弦便这样卡在浅勾之中抵在箭簇尾羽,于上又突起支住了一个圆币似的环孔。 我托住匣子下半部分,指尖勾上匣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8 中环扣,凑过眼眉透穿环孔地去瞧那甲士,故作轻巧不知地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用来?” “这些皆是臣下的本分之事,公主看看也罢,不消费神如何用法。”那甲士为我指向与他生了暗惊,脸色都跟着发了白。 我见他惊惧,不禁好笑他这磨损光滑至斯的劲努是从何而来,按道理讲,能将劲弩用至如此,必是善用劲弩之人,怎也不该是个怕死之人。 也好在他是个怕死的家伙。 先生教我五年,不仅仅是一些明文理法野史杂记,还有各国用兵之道,我若不知劲弩用法,如何会从他们一身配甲之中单单瞅上了劲弩? 他们日常护佑皆是万分警惕,劲弩亦是时时上了箭簇,只消有变便能立时解下用之。我谋算的正是这警惕防备上箭之举,此刻将已上箭簇的劲努转手对准了他,若是不小心滑手,死的可就是他。 他如此怕死,怎叫他不怕。 故意不解,又懵懂不知地将准头对向了他,不过是要他心生惊怕,断定我本不善劲弩,不敢在父王面前说假,从而也不会怀疑我将行之事是刻意为之罢了。 “你们的本分不就是护卫我,听从命令不是么?”我凑近半步,几乎将劲弩的箭簇寒芒抵上了他渗汗的脑门。 “是。”他避无可避,胆战心惊地绷身站起,极快侧身让开了准头,才是虚惊后怕地抬手指着弩槽道,“此处是弩槽,用时将箭簇置于弩槽之中,再将弩弦拉置牙口,人托住弩机匣下托,指尖压住机匣的悬刀,透过环孔望山对准猎物,三点一线之时便可压下悬刀。此时机括触发牙口前陷,弩弦则发足力道将箭簇透射出去。弩弦压制不同,其势也有强盛,而此弩有三关牙口,前关力浅伤,中关力透废,而最后一关牙口则是极力杀,一弦动而三箭发,人若中之,必死必废。” 我见他暗松一口气,说及□□机巧之时,眼眉甚见兴奋势长,大抵是个有些本事却偏生怕死之人,遂压了心底讽笑,恍然大悟地做个明白样子,指尖在悬刀上不着力地动了动,“如此说来,劲弩全凭机括为力,即便我力道不重,也可轻动手指便将箭簇射了出去?” “正是如此。” 我故意压在悬刀的不经意之举果令他暗抽了口气,小心觑着我又道,“但是弩弦为上好牛筋所制,若引弦之力不足,不能将弩弦绷至牙口,劲弩也是无用。” “是么?”见他尚不死心地阻止,我故作失望无趣地敛了眼,落在已搭好引弦的箭簇尾羽之上,刻意亮了眸子道,“你这不是引好弦了么,且让我瞧瞧劲弩的威力如何?” “公主!”他大声急道,“使不得!” 做戏如此之久,我早有不耐,不去管他地径自狡黠而笑,挪过望山对准了他。 他慌忙跪下叫道,“日常行走,箭簇皆是定了数的,若是公主贸然发箭,又本无事,臣下回去,定是要领重责的!” 我故作耍赖,不以为然道,“不就三支箭而已,反正是我拿来作耍,你回去如是禀报便是,那个要罚你,让他直接找我。” 脚跟慢慢打旋,我抬着劲弩自他们身上走过一圈,终是绕过方向,转头对准了那厢尚且在烈日之下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群。 “公主!” 掌事姑姑的冷声厉喝终于响起,她静眼旁观至此,到底是耐不住了。 我挂了冷笑,瞥她而过,径直将望山抬上对准了身负巨石缓慢行之的怪鸟,狠狠压下了悬刀! 她扑过来,终究是晚了。 为她大力压下,我趁势松了手,劲弩啪嗒坠在地上,压不住我故意大叫的声切。 “解浮生!” 解浮生早已听到怪鸟的嘶鸣痛楚,仰头见巨石迅速压迫坠下,惊恐而深地回望我一眼,不知是不解还是惊恼,随即脸色大白地扑了出去! “轰!” 千斤巨石重重砸在地面,溅起厚厚的烟尘,也泼乱了有序稳持的局面,人群慌乱四散,不仅躲着仍在地上扑腾不休的受伤怪鸟,也躲着那群看守甲士的喝令长戟。 烟尘渐渐落定,解浮生半跪的身形随之显现出来。 惊呆的奴隶跌坐在他身侧,安然无恙地怔怔盯着他半拉血迹潸然的右身,过了片刻,才惶惶惊声尖叫起来,几乎不遑让负伤凄鸣的怪鸟之声。 两名甲士冲过去,一脚踢得那奴隶翻身,扭手将他压在黄土下埋住了所有惊叫。 解浮生缓缓抬头遥望而来,极为吃力地做个手势,那负伤挣扎要扑来的怪鸟便是委顿了声气,恹恹地只顾了委屈呜鸣。头顶之上,乌压压即将冲来的怪鸟群也跟着倒转方向,盘旋绕着解浮生,全是不甘心也不想干休的嘶鸣。 巨石重若千斤,覆面也有丈许方圆,便是怪鸟抓住飞行也是缓慢而小心,我选择射怪鸟便是因它体型庞大,坠着巨石行动又是缓慢,自是容易一射而中。 从我方才细眼观察解浮生在奴隶之中行走的举动来看,他为了小心安排修筑之事不出差错,对那些奴隶也似有护持之心,竟是有些洒脱相处的意味留有其中。 正因有此发觉,我才想出如此谋划,那怪鸟堪堪抓住巨石缓慢飞行,若是受伤,定会抓不住巨石,掉落下去虽是未必会砸到解浮生,但若他真有那么一份对奴隶的怜悯之心,必定会为了保护那些奴隶而做出抉择,避不可及的情况下,要么是生,要么便是死。 我故意为喊,不仅提醒他做出选择,也是做出我并不是故意为之的场面,对我,已是撇开了所有有心刻意设计的怀疑可能。 虽有他或生或死的可能设想,但见他真的选择救人,甚至是拼着伤下自己的份上也还要救那奴隶,实在令我大出意外。 血色沾染在他玉透一般的惨白颜颊上,妖冶的血沁纹理衬得他像是地狱踏来的恶鬼妖物,冷冷地看透了我的所有算计。 他这一眼,太过冷淡透彻,不仅让我失却了所有折磨他的欢喜得意,也让我意识到,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竟也变成了罔顾人性命,只一心想要达到自己谋划的冷血之人?是不是这些日子的故意残忍形举做惯,也渐渐刻了骨,彻底淹没了我的本心? 我恍过神来,冷汗涔过脚下,动弹不得地睁眼见他再度倒了下去,溅起的烟尘弥漫拢了他的身,也罩住了我的心。 ☆、卷一大梦卷之第九章:显妖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是什么时候起,我也将一腔善心好意复变而为了妖惑伤人之心? 先生,你快来! 快来带我走! 即便人生而来为死,我也不想死在此处,更不想由此见得自己变成可怖难忍的模样,不仅为人厌弃,也为我自己厌弃。 纵使我小心做了局,看上去使自己置身事外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9 ,也逃不过解浮生受伤引来的父王震怒,像是要把整个青陵台都掀过来,下邳城跟着震动难休,一个个医士慌忙从宫墙外进来,一面往解浮生那边去,一面又往汤池殿里来。 解浮生那太过诡异惊奇的一眼,时时在了我眼前。 我发了热,半拉身子如同生受了解浮生的半身所伤,割心裂肺地令我如同掉在了火热的油锅之中,翻来覆去地炸透了心肺,又被丢进冰窟窿里冻彻了骨脉,冷热焦灼而来地缠着我,让人喘不过气地挣扎,也咽不下不甘心地自我厌弃。 半梦半醒地想了许多事,用上许多画面去遮掩,终究是遮不住解浮生的一双眼。 无力赖在竹塌,冷热绞着我片刻也难喘息,稍稍闭上眼,便是立时为噩梦般的画面惊醒,只能睁着不能闭合的眼大口喘气,刚是换过的衣衫又似水中捞起,汗透的冰冷端地让人沉重难堪。 医士来来回回地换了数人,解不了我无端冷热之症,权且做了癔症打算,令人小心伺候在榻边,但凡我发了梦地惊惶乱动,便能被人立刻按上手脚,无意识地挥尽力气后,方是昏沉地再次陷入万般纠缠烦恶的惊梦之中。 如此折腾下来,只觉午后浑浑,夜里也是浑浑,人只在复冷复热之间喘息难休,浑浑噩噩醒来时,已是天光见白地临了我十三岁生辰。 许是少见的夏日晨雨带来了些许清思静神的沁凉,身体的冷热跟着退去,人却早已折腾的疲惫不堪,剔了一层心骨似的,不知自己曾做了什么,又将变了什么模样。 兴许,我便该在这冷热里死了,也是好的。 “解浮生那边怎么样了?” 彻底醒来后,我睁眼在榻上躺了许久,方是有些缓过心绪。接过掌事姑姑递来的清水小盏,噙口温水压下齿间的苦涩,方是于万般纠结之中问了话。 不问,显得我有些置身事外的刻意,尚且不想将害人之名担下来,自然是要问的。开口后,便觉自己是真有几分担心与他。 毕竟,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因我而伤的那般血迹潸然,也是因此见到经历青陵台变故之后的自己,变的有多可怕。 这变化,不仅可怕,那画面,也太过震撼。 总让我稍想之下,便会锁不住心神地再临当时的场景。巨石总不断地在往返复次地砸下,不断重演着残忍的画面。 “解先生为巨石擦伤严重,几乎剐了半个身子的皮肉,血肉模糊的换做旁人大抵早是撑不住了,可他,恐也是太过奇怪了……” 我捏着水盏,与她惊颤的语气之中抬眉觑过,见她犹自不解,言辞又是说的如此可怖,令我眼前也禁不住浮现出解浮生半身皮肉翻烂的沁血模样。 掌事姑姑自来冷漠严肃,若是令她也有了惊奇之心,这事便是非同小可了。 心底有些发冷,递回盏子冷道,“难道比青陵台数日来的事情还要奇怪么,你随父王从商丘而来,想是早见过解浮生的本事,如何还要大惊小怪。” 掌事姑姑低眉犹豫,小声道,“公主,不是婢子经不住吓,是真的有些玄乎,您那日也是太过……” “我那日怎么了!”我急切打断她,怒气盈然地瞪着她道,“那是我不小心,再说我也叫了他!” 她果然也看穿了我的算计,甚至是于最初便就看穿了,才想要阻止我。 我捏紧手心别开头,不知是在躲她,还是不愿面对自己曾有过的为恶之举。 “是婢子多嘴,公主切莫气恼,多将歇半日,晚间才能有了精神赴宴。” “赴宴?”我狐疑不解,抬眸见她不似玩笑,问道,“什么宴?难不成解浮生伤成了那模样,父王还有了心情摆宴?”冷笑哼道,“父王还真是好兴致!” 掌事姑姑抬眉看我,似是有些隐敛的不忿之意,沉声道,“是公主您的生辰宴。” 冷笑霎时哽在了唇角,上不去也下不来,心下更是空空无也,无趣道,“我乏了,备下汤池,即刻。” “是。” 掌事姑姑伏地跪了礼,又道,“大王原本赐下恩物,虽明眼皆见公主是无心之过,但于解先生受伤之事上终究是过。既然是过,便不能不罚,遂将定好的恩物尽数驳了回去。生辰宴原本也要撤下,解先生却说他为筹备公主生辰花了许多心思,若是因意外小事不能举行,那可是比伤他身心还令人难过。大王听信此言,便没有反驳,应了解先生恳求。” 他竟是在为我筹备生辰宴? 我不信,咬牙恨道,“他醒了?还尽说了可笑之言?你信么!” 恨得急切,我愤然瞪着掌事姑姑狠狠又道,“旁人不清楚,你却是日日在这殿中待着的,最该清楚我有多恨他!你可信他会宽心至此,不仅不计较我伤他之举,还要保我一个囚中之鸟的生辰顺利成宴?笑话!真是莫大的笑话!” “婢子自是清楚,”掌事姑姑眉眼更是冷肃,不卑不亢地应道,“故才想劝了公主,念在解先生伤好初醒便是奔赴正殿劝下大王处罚公主的情面上,今夜权且安安稳稳地赴了宴吧。” “伤好?” 她诤言而劝,令我有些清醒,一来是那解浮生受伤至此还要顾及我的生辰宴,定是有什么别的算计。二来是她自来冷肃,方才竟也视解浮生如鬼怪一般惧怕,遂生好奇之心,扬眉瞅她问道,“你刚才所言的奇怪便指此事?” 她点头,冷肃化成不解压在嘴角,“听那些医士说,解先生在抬回去的路上便是自行止住血了。等抬回殿内,那伤口之中好似有了什么活物,自行蠕动生出了新的肌理。许是画面太过吓人,几个医士皆是大受惊吓地跌撞爬了出去,及至第五个医士到场之时,解先生身上的伤便是没了,除却破烂沾血的衣衫证明他曾受过伤,便是再无痕迹。” 话到此处,我以为是完了,不想她眉眼做深地直盯着我看道,“只是他也如公主一般,身子来回地冷热折腾,好在到了下半夜,人便安稳下来。人方是清醒,立时随着大王的人入了正殿,过了整个时辰才将暴怒的大王劝慰下来,阻拦了大王对公主的惩罚。” “他是妖怪么?” 我细细思忖掌事姑姑的话后,忽地想起那青衣怪人破碎的脸,脱口而出便是我自己也未曾料想到的妖怪之词。 虽只是短短瞥过一眼,好像那个人的脸上当时也有一些什么细小东西在轻轻蠕动,此刻合下掌事姑姑所言,联想起来便是生了后怕。 莫不解浮生和那人一般有着同样的自愈能力? “是了!” 定是这么一回事,我想了明白,对着掌事姑姑又惊又喜道,“这下你明白了么,他们都是妖怪!害人的妖怪!他们都在骗父王!” 压不住此刻发现的意外之喜,我跳下榻来,甚至是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0 攥上了她的肩胛,急切道,“你是父王从商丘那边带来的,想来也跟在父王身边多年,父王定能信你,你快去告诉父王,解浮生他是骗子!是妖怪!” 掌事姑姑动也不动,只冷肃任我发疯似地说完,才缓然开口道,“公主莫要再说这些疯话了,若是传到大王耳际,怕是又要将您锁上了。” “你也怕的,对不对?” 见她漠然不为所动,我心头气得哽痛,逼迫而进的眼眉几乎撞在了她眉心,挨着声气儿怒道,“你们都怕他!不,是你们都怕死,怕死!哈哈!” 她犹自冷眼瞧着,不动声色地耿直了脊背,令我恼怒极了。 甩手推开她,不料力道反转,竟是惹我脚下生滑地跌在地上,冰冷的痛楚令我清醒过来,无力道,“滚,你们这些怕死的人都给我滚…..” “是。” 掌事姑姑淡淡应下,隐约有着极轻的叹然,“奴婢这就去备用汤池,公主可再歇几个把时辰,晚些时候过来也不迟。” 我不想管她,也懒的应,既是认定解浮生是妖惑之辈,满脑子皆是想着怎么让父王认清解浮生是个妖怪之身。奈何万般对策细想之下,便是颓然。 我既无父王宠爱,又远生在青陵台,并无仰仗之人,即便小算谋划成功,立时便为解浮生避开化解,虽是就此显他妖惑真身,反而更是奈何不了他。 想我子氏祖上殷商之盛,也曾受狐妖蛊惑毁下千秋基业,难不成我宋国运命脉绵延至今,也要毁在解浮生手中么? 当真是无力极了! 我负气恨恨,几乎将唇都咬破,原本的欣喜之意也都惨淡而散地不知落往何处,颓然无力坐在地面,远远便传来了钟鸣之声。 那是我每年生辰都会响起的朝岁钟鸣,我最是熟悉不过。 没有谁,会像那个敲钟之人一般牢记我的生辰,也没有谁会在每年这一天,于朝露升起的霞光之中稳稳敲响朝岁钟鸣。 许是今日下了少有的晨雨之故,又许是那个敲钟之人在妖魔横生的青陵台也出了事,钟声的到来竟是晚了这么些时候。 钟声似被大雨阻隔,万分艰难地跨越过沉沉雨幕,稳不住喑哑的断续,一声接不上一声地犹如水中入了小石,乱了幽深静谧地跟着荡出了层深层浅的纹漾,越过千山万水地终是击在我了心坎之上。 不多不少,正是十三声。 算来,时间过的不快不慢,我竟也在世上浑浑噩噩地活了十三年。 当真是微生如蚁。 听着钟声,我蜷缩手脚地抱紧了自己,下意识地跟着念声念数,竟是复又绕回了谜团一身的解浮生所在。 想他肯为我费尽心思布置生辰,定是有着什么算计之心,奈何父王已信他至此,若我不知趣地退下场子,驳的便是父王的面子,届时父王怪罪下来,不知还会临了如何的可怕局面。 父王他总归生我一场,即便那般对待与我,我也归结于他是为旁人蛊惑之故,生不出多大的愤恨之心。没什么特殊情况之下,我不想随意拂逆与他,更不想因此再被锁在孤寂无人的黑暗里。 归根到底,还是那解浮生无端做下诸多残忍事端的缘故。 转念为想,便觉他若真有什么算计,与我不过是个生而早夭之局,早已料定如此结局,我便也再生不出比坠台那日还要惊怕的哀凉之心。 心念平稳下来,倒是真想见见解浮生那个妖物到底好成了如何模样,又是费了怎样的一番心思打造出他刻意保下的生辰宴来。 我起身,径直往汤房行去。 既是为我准备,自然不能失却天家公主的尊贵仪态,否则怎对得住那妖怪的一场精心算计。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章:生辰 挂在衣架的蓝衣如水。 我本已渐稳的心也似汤池之水的温吞轻吐,难忍烦躁地倚在汤池边缘,不想看又不能不看地微仰颈项,尖锐了眼眉打量过去。 宋绣源于商丘,殷商之时便已闻名天下,其针法细密严谨,格调高雅大气,诸国王族无不用其纹绣王袍,多年下来,朝政要员的朝服礼帽也是用上此法,而高下精次之分取于用料,也别于手巧。 有青者,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我忽地想起那怪人瘦削的青衣长衫,思及他与解浮生的关系,以及那张不愿再想起的丑陋容颜,不免立时生了厌地急急将他赶出了脑海。 蓝色取自于菘蓝,颜色本过于深沉,调染为青后,便成了继赤黄白黑四色之后的清濯常色,惯见于文人野士之间。 文人野士自来不拘于朝政,不缚于国界,纵情如山涧溪流,清傲似天地青柏,格外叫人羡眼了他们一份不拘的肆意淡泊之心。 纵情洒脱么? 恐也不是,那怪人…… 我摇了头,掬起温水哗啦泼在脸上,把心思放回在那件蓝衣之上。 那蓝色过于幽静,深的像是自染料缸之中刚捞出来还未曾晒干过色,在极为精细的蚕丝锦缎上,沁润了流线身体,化作一抹怎么也喧嚣不起来的海底暗流,人眼瞧过去,好似能被立时吞噬拉扯进去,再也醒不过来一般。 底色已是如此难得精细,更惊艳的,是那大片大片的红。 我细细打量那殷红几眼,唇角便是泛了冷。 父王到底是在母亲之事上膈应了多少心念,才要待我至此? 梓树,是生在母亲与韩凭坟头上的,如今,也生在了这蓝衣之上。 大片的殷叶繁盛之中,原是白色的梓花团成了点点飞墨,一点殷赤生在团墨中心,像是化不开的血,痴痴缠缠地不甘愿就此散了魂魄。 针线细密如发丝般轻捋出许多丝缕,勾勒出眉目兼具的鸯鸳,一上栖树冠,一下坠尘土,羽雉颓败而神色哀婉,向颈凄鸣的更是呃血垂连,竟似永不能聚般地生生别离在咫尺距离之下。 当真是一袭好纹绣,好岁衣! 我心生哽念,血气翻涌地生生沁出唇角。 腥甜晦涩难咽,令我仰了颈项极致后压,努力睁大眼眸瞪着大殿顶处的攀龙附凤,方压住了眼眶满腔欲出的酸涩灼热。 血迹滑过唇角,凉过了屈压颈项,蜿蜒黏着早已在空气中冷却的肌肤,曲折流淌之路像是在胸腹间生生割了一刀,剖开薄纸也似的空荡胸腔,无甚余力的心兀自在冷冽空气之中苟延残喘。冰凉挤压着剖开的胸腔,竟是连骨子也不放过,碾碎骨头的疼痛自骨缝间撑裂而出,让我散了架地跌进汤池深处。 温热的池水包裹了我,却是将整个冬天的寒气都搬了过来,沉沉砸在我孱弱的心气儿上,一呼一吸都是艰难的绝望痛楚。 “成了。” 掌事姑姑将我腰间博带系好,侧步让开身后铜镜。 镜中的少女,面颊团上病态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1 酡红,面色白的可怕,眉目间的细细弱弱,尚有着未长开的稚嫩。 眉心突兀的冷冽浑然不该是如此稚龄应有,眼底的水色被冷冽冻住,愔哑的暗色便是浓郁弥漫了整个儿的乌墨眸珠,没有任何朝气,甚至是连活人应有的生气都是浅的微乎其微。 弧廓鼻峰里的玉色在鼻头失却水润,于是那轻抿的唇瓣干裂的更是惨淡。削尖的下颚内敛着,像是刻意压了什么心思,便是入暮将沉的夕阳余韵也洒不进去,冷俏俏地凹陷了阴影侧光。 这便是我。 十三岁的我,披着父王赐下的殷艳岁衣,带回母亲曾有的多情惨烈,将那些过往的残败不甘皆尽化作了岁衣之上的红蓝纠缠,不仅收敛了天家贵气,更是没了羽翼早生的张扬,像是微生本不该在世的命数,苟延残喘地爬着尘埃而活。 好在,再熬过两载,便可解脱。 我厌弃蹙眉,微倾怀身勾下一缕垂散的发丝,轻咧唇角地冷诮讥讽着镜中的自己。 “还真是一身浓艳,可到底撑不起我一张死人脸来。你说,该梳个什么样的发式,才能有点儿明艳生机,让那个高高在上之人,不至于将我当做了母亲?或许,他本就将我当做了她,搁于眼前自讨了苦楚难过,才是这般作践我来?” “公主……” 许是被我做模作样之举吓到,掌事姑姑径直跪了下去,挨在我脚边仰头,露出些许不忍神色,凄然道,“您到底是大王血脉,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万不可轻视自己。” “是么?” 我讨厌她的怜悯之色,不可置否地踢开她,讥讽道,“左右我右手也是废了,再是用心描摹怕也画不出什么好颜色,倒不如连发也不用梳了,想来父王不待见我,自不会在此事之上做个如何计较,你说,是也不是这个么个理?” 掌事姑姑咬了唇,并没有接话,或许,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着实厌她,径自转身往殿外走。 不知她为何要做出一幅与我亲顾的模样,她的怜悯太过突兀,实在让人如坠尘埃,我到底还是个公主,何时轮到她一个婢子来可怜我! 轮不到她,也轮不到那个多年不见我的王者! 反正他想见的自来不是我,我何故要做了好模样与他为见。反之,我要见的,自也不是他。 解浮生。 我咬了咬牙。 临出殿门,将沉的落山余韵彻底没入了天际,暮色愔愔蓝蓝地吊着一线不甘为沉的细红,挣扎着挣扎着……便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先时的四个甲士早已换下。 打量着新来的十名杀伐肃容的黑衣甲士,我好笑地翘了翘唇角,估摸着父王断是不会让他们再与我有所接触了。 不过,也是不需要了。 解浮生那个妖怪,既是好的那么快,我便是能拿上刀子亲手剐他,定也是没什么用处之事。这回尚且得他的劝阻之幸,如临下次,未必他还能有如此好心,我何必自讨苦楚。 掌事姑姑跟出来,我便继续往青陵台的玄鸟大殿走去。 暮色沉的快,稀落的宫人轻步转在廊下,勾着长长的杆子,将廊檐下的宫灯一一点上了。一路烛火摇晃的还没怎么落了心思,人已是绕过了离宫,临了大殿正门侧处。 不迟疑地拐角而入,眼前的景象便是令我生了踟蹰。 定在原地的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解浮生的算计怎就如此像是一场傩舞祭祀盛会,即便我心有芥蒂,仍是于祭祀火舞之中放开了陈旧心蕊,盛放出静谧的欢喜。 许是往日的生辰我都过的太冷清,才会生一些不愿分辨真假的欢喜,即便我才是那个要被奉上祭祀之台的祭祀之礼罢。 点灯的宫人还在,长长的杆挑着火折顺着玄鸟大殿的台阶点下去,宫衣素淡地卷了云端烟气,像是用那烟气点亮了过行世间的明簇微火,将一路的喧嚣喜乐尽数照拂出来,艳艳挂在人脸上,又盈盈沁在眸底,潋滟不散地令她们都鲜活起来。 我杵在殿后过廊的阴影中,只觉若就此放任自己步踏而进,眼前的热闹鲜活便会立时吞没于我,叫我同十三年的冷清时光作了分别,自此,再也回不去。 玄鸟腹中的正殿灯火辉煌,璀璨耀光洒将出来,铺了满地的温吞晕光,晕光蔓延在红绸之上,那些宫人跪着,挺直脊背地端着精致的托盘,两列数人地沿着红绸左右之侧挨着阶梯跪到了台阶之下,往后再走的,便是案几两列的宾客以及执戟而立延至宫墙门口的玄衣甲士。 父王的宴驾摆在红绸台阶之上的广场正中,檀木的青铜雕镂王座顶端而立,与我此处只看到他后颈的花白发色,显出了为隆重的王冠压来的佝偻背影。 虽是夏夜,他却裹着冬日轻裘,玄黄的王袍露了边角,为轻裘压在王座边缘,于干咳牵动的身子不时来去拖动,像是随意可摆弄的破布,那还有什么贵气可言。 那年他走之时,精神虽有疲态,却还未至于如此。 我心下叹然,若真能以我之死换他长生也罢,只可惜,解浮生的谎言已经入骨,我早已不愿亦不信。眼下远见他佝偻至斯,酸涩之外也只有万般哀凉的可怜。 不是我不曾表现过孝心,是他不信,我能奈了几何。 便是我再不忍分别,于此事实之前,终究还是挨了出去。 夜火的辉煌倾泻而来。 我一阵恍惚。 大殿高处引下的灯盏挂满了两缕悬浮的红绸,牵引浮挂地直至了宫墙门口,再挨着四方绕尽宫墙,似是将整个大殿广场都圈下地界,盛在傩舞祀火的高台朦胧之境,焚烧着体内的灼灼生机。 那些灯生的精巧,朱木骨架套上青铜空镂,坠以殷赤的流苏风铃,随风而晃的发出一些为风声撩过的汀水轻音,清冷冷地响过来,竟好似不曾落在耳际。 灯面四方薄画,墨透的轮廓巧笔描摹在皮制上,不遑我身上的精细纹绣。是花,是鸟,还是祭祀的图腾轮廓,于温目烧灼的耀光之中皆是隐约的鬼魅意味。 这一场精心准备,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祭祀奉物之感。 我淡薄地滑下唇角,随眼瞥过广场,见那尚在修筑之中堆砌的石块之中亦是有些门道地堆了许多巧灯,只是上面的阴影轮廓仍旧泛着羽鳞的反衬暗光,如同插了无数把刀刃寒光,端地令人心惊。 解浮生啊解浮生,即便临了此刻,你也不能让人得以些许时刻忘却那食人的画面么?那些怪鸟,是不是也要凑上热闹,贪婪上红绸拥饶的人身肉体,想着随时可以奔赴一场饕餮盛宴么? 冷笑而过,我对解浮生的刻意安排已是有了鄙薄之意,人走到王座跟前,对着那垂垂老矣的王者也不行礼,偏是以一幅冷持自傲地模样直视了他。 正面见了他,更是无法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2 忽视那些衰老。 沟壑纵深布满了他凹陷的脸颊,须眉花白拉碴下的鼻头也塌成了团,整个人压在王冠下,像是一幅即将散架的骨头,磕磕碜碜地残喘了骨节错位的响动。 我曾念他为母亲哀然伤神,念着他过些日子便会接我归去,念着他…… 如今,这人近在咫尺,却陌生地将那些过往心念硬生生地拉扯的更远,不能阻止的自然之力吞噬了他曾有过的英俊威严,眉眼模糊的只剩下了对生念的贪妄之意。 他陌生的可怕,可我清楚他就是我父王,那双眼中依旧有着令我夜夜从梦中惊醒的凛冽厌弃,不曾改变地迸发出来。 我无比确定是他,可是我想放了。 想先生劝慰我多年的未果之事,此刻却是如此容易完成,怕是也未曾料想得到。大抵人心之系,永远只能从系结之处得以求解为脱。 如此,无论在人生路上绕过多少圈,想来也终不过自我之系,求人求解又如何,不过是自我之解。 我早就不该求他了。 “咳咳……”父王咳着,打量似的迷惘从眼底弥漫出来,似是想要透过我捉取某个人的模样。 我挂了冷笑,并不避让,倒是他先撑不住地移开眼,枯骨也似的手从轻裘下探出,指了指右侧。 随眼过去,原是右侧置了一方简单案几,即便简单也是裹着青铜镂纹,华丽得如同锦雀。不可置否地走过去,拂下衣袖长襟,屈膝并腿地跪坐了下去。 有宫女上前倒酒。 我撩眼而觑,见那垂暮王者颤巍的指尖已经触到身前案几上的犀角杯。 想了想,我也摸到了角杯锥底,挽袖而起地转向他。 无声之中,便与他对饮了一盏。 我不曾饮过酒,也不知如何饮,如他尽数倒入口中,辛辣顿时灼舌烫肺,激得我眼角跟着沁了水渍,胸腹火灼也似地想要裂开。 饶是难过如斯,也不认输地含紧舌根压下喉底欲出的呛咳,扬眉不甘示弱地直视与他。 他似是笑了一下,奈何去的太快,我没能看得清楚,微是愕然之时,他便开了口。 “孤听闻你在蒙城寺跪别那漆园吏时,自称折夏?” 他为何这般问? 漆园吏么,原来先生当真也是做过官的。 我把玩着手中的犀角杯,淡然应了,“是。” “为何?”他不咸不淡,似是有些不以为意,又似刻意隐敛了什么,咳了一声道,“是嫌孤对你不好?” 薄唇翘起,我讽笑道,“折,意为夭折,总不过是个这般意思。大宋王嗣众多,有那么一两个生而早夭的也是常事,哪有什么好与不好。” 这话说的太过露骨,太过明白,我本想就势说及母亲,临了,还是只说出了这般意思。 他到底是我父王,我不愿他太难过。 他一怔,瞧我片刻便是滑开了眸,指骨点向角杯,示意宫女倒酒。 我也不知怎地来了兴致,似是要与他争个高下,也将犀角杯横手而推,宫女识趣上前将我的角杯也满上了酒酿。 不迟疑地仰头,追着他的动作抢饮一盏。 第二盏,我心里有了底,将酒酿落在口中含了含才咽下去,纵使依旧难饮,倒也是不那么贸然刺激了。 凉凉的液体坠到腹底,未曾消散的灼热便窜得深刻了一些,令我有些四肢汗惊的轻麻,一阵晕乎地窜到了额角眉心。 “酒要慢慢饮。” 不咸不淡的语气轻漠而来,他小觑一眼转回,噙笑地薄起了嘴角。 眼前的人有些晃动不清,我甩了下脑袋,混沌之感立时涌来,他的脸面便愈发模糊。 思绪断了断,才听清楚了他的话,冷笑反驳道,“如何要慢?父王您不是早已等不及?” 他等不及,我也不愿再等下去,如此磨人地等下去,只怕还未到及笄赴死,我便早已疯魔。这青陵台,早已布满了妖魔,如何还能活? 他嘴角坍塌,并不应我的话,似也不愿再看我,不顾轻咳地饮下手中酒酿,淡道,“孤有那么多子嗣,现下细想,倒是没一个如了折夏你的聪慧。有那么一句话,孤觉得再适合不过折夏你了。” 他突兀唤我折夏,立时叫我怔愣恍惚,凉意渐沁而来。想他应我此名,也是应了夭折之意,怕是再难改变他以我之命换取长生的打算了。 “何言?”凉凉为笑,可怜我所有心念,此刻是尽数折到底了。 “过慧易折。” 他放下角杯,撞案虽轻,却如同沉沉撞在我心上,令我自嘲抿唇地抬眼看他。 朦胧里,他平眉而视,放眼台下两列平生的案几之人,威严地提高声气道,“你看这些人,原本不会那么早死,大概就因折夏你的聪慧,反令他们会在今夜就送了性命。” 我在那句过慧易折之中方是凉透了身心,听得此言,大惊含恨地随他转眼看去。 这一看,整个人便是僵住。 愣愣回望这个衰老的迟暮王者,唇抖得止也止不住,十数年的心念已决定为放,于此将放之际,便在那平眉而来的倨傲之中堵成了吃人泥淖,人似早就深陷其中,睁不开眼,也出不了声,只能往下沉。 他回瞥看我,冷淡续道,“你以为,逐了他们出宫,孤便不曾发觉你的本意是在救人?只可惜……” 说着伸了手,宫女明了其意地伸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扶了起来。 他衰弱的身体借了力道,此刻站直了影子,兀张眼眉地自高而下地俯视我,浑浊的眸中衬着半沉阴影,竟是格外残酷地嘿了一声冷笑。 “便是孤老了,孤还是王。” 他似是十分满意我哀然惊怔的无力表现,人在宫女的扶持下缓慢转身往正殿里走。他人渐渐走远,仍在阴冷噙笑地一声一声重复。 “孤还是王…孤还是王……” 我彻底坍塌,所有的秉持骄傲被他一句王者之言抽离了个干净,茫然落在他垂暮老矣的背影之上,人如同从骨子之中被冻住了,雪雕也似地受着风雪凌迟的彻骨大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消失在玄武腹中的耀火辉煌里,彻底失去他的影像,我才有了一丝可分辨的反应。 僵着脖子转头,但见那些坐在案几之后的人皆尽望着大殿深处的明耀,大约是不甘心就此失却桀暴之王影像的缘故,无不愤恨地瞪着眼,。 我都如此无力,他们又能如何? 想想也是可笑,自以为的聪慧,也不过如是。沉闷欲要饮酒,便是察觉有人在看我,追眼过去,不是那因我右手被逐出的宫女,还是谁来? 为什么? 要生我到世上来,受尽这万般恶果? 母亲。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一章:死庆 “倒酒!” 我盯着那宫女依旧赍恨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3 的眼,低叱了身侧的宫女。 不知是因我太过逼迫,还是因彻底失去父王背影,那宫女在赍恨不休之中低头,转手撩起案几上的酒盏,轻轻晃晃地,似在酝酿什么。 我抬手闷酒,大抵是心不在焉,立时呛出声来,好生难忍地缩在锦雀榻中直咳嗽。 “公主。” 为父王捉回的宫女走出案几,左手酒壶右手勾盏地立在阶下红绸铺道中心,挺直的脊背像是一道墙,眼眉清淡地含着温顾,又许是歉疚? 歉疚? 不该是我么? 我赖在榻椅斜瞭她,咳着喉底的烧灼没有接话。 她径自而笑,眸底温顾深上些许,径自跪下身子高举酒杯道,“第一杯,奴婢敬您。” 我一愣,将角杯递向身侧的宫女,于清冷的倒酒声底讽刺冷笑,“你不是该恨我么,不该是敬我一杯早早夭亡,遂了你的诅咒遗愿?” 饶是我出言嘲讽,她仍是不着怒地笑了,歪歪头,很是轻俏地锁住我,明眸深皓中仍有什么东西在酝酿,说不出是个什么意味。 我不自觉地移开眼,便听她轻叹道,“是奴婢眼拙,眼下才瞧明白公主到底是个孩子,单纯的,又善良的令人心折。” “我善良?你在说笑么……” 我心下惊跳,是谁将我的目的透露给她们知晓? 崩着脸面并不愿去做深想,不是父王便是解浮生,于这两人,我心底早已麻木地生不起哀凉。 仰了颈项咽下杯中苦酒,微醺的眼却闭不上,头顶悬挂的红绸之上,那些朱木灯盏跟着晃的厉害,看不清地让人生了许多无奈,寥寥开口,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真就说给了她听。 “你们即将而死,可是不甘心先走一步,才是来嘲弄与我么?不过,也不消着急,若是真想报了仇,不妨黄泉路上等我一等,届时你们一并捉上我送到那阎王地狱,想来我所受刑罚定是比杯中酒要苦上百倍千倍了。” “公主是毫无挣扎之念了么?” 她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近前,我敏锐地挺直脊背,瞪着她刚刚踏上台阶的纤细身形,冷叱道,“谁允许你这么上前!”继而又是冷笑,“莫不是你们就如此等不及,拼着去死也要在前面杀了我?” 眸光凛冽落在她纤指轻捏的酒盏上,不屑道,“凭了一杯酒?毒酒?” 她摇头,笑意浅浅而温,整个人透出一种特别虚无的气息,好似将什么都置了身外,连自己也不在意地又再度跪下,恭敬之中满是诚恳道,“奴婢敬您,是因您不顾名声,故做恶气之行将我等逐出宫外,不过是早明白青陵台已是非人之地,想要保全我等性命为罢。是我等不知根底之因愚昧,如此屈就公主倾护之心,自是要亲口着歉。” 纵使明白她已知晓我曾有的打算,然此刻为她灼灼逼迫直视面对,心下的愧疚自是难以压抑,涩声撇开头道,“你们明白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今夜?我所做之事又有何用?反倒是令你们空欢喜一场,如今岂不是更为失落心塞?” “道理是这么讲,”她淡然而笑,“可是公主有心,奴婢曲解,自是要来道歉,亦是要好好拜谢公主曾有过的费心之举。” “不必!”我愈发难堪,急急打断她,“这杯酒我应下,你自去好生宴饮一场,黄泉路上也不算做了饿鬼。” 抬手饮酒,我不愿再理她,躲避似地将空盏递向了身侧的宫女。 这宫女抬了眼,满是犹豫,毕竟我至此已是喝了数盏,本就是个受伤在前的身子,如此不管不顾,她自是觉得不妥,只不过为我冷眼而瞪,便也不敢有所怠慢,倾下酒壶地满上了角杯。 “第二杯,敬公主生辰无忧,百岁长安。” 我攥紧角杯,心下大震地踢了案几怒道,“当真我好欺负了是吧!” 如此怒喝并没有阻止场下尽数从案几走出的数十人。 眼睁睁瞧着他们径自跪在红绸之上高举酒杯,闷声高喝,“我等谢公主费心相护,同祝公主生辰无忧,百岁长安!” 我气的浑身发抖,窜起身来跨过翻塌的案几,眼眸恼恨地瞪她,甚至是想要骂她。 她不卑不亢,饶是不为惊动地跪得笔直,令我再也压不下怒气地甩手,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我好欺负了是吧!” 角杯飞出去,砸在她身上,酒迹顿时沁了她身前一片的湿透。 她未有所觉地噙笑,眸光温软的可怕,径自仰了玉白颈项,动作整齐划一地随着身后众人咽下了手中的酒。 她们愈是如此不软不硬,我满心的怒气更是无从发泄,攥着衣襟直发抖,酒劲跟着勃发出来,身子也软的生了汗,喘气不顺地更是晕眩见黑,心底烧灼的怒火淌到哪里,便沸到了哪里,连呼出的酒气都熏得人万般厌恶。 “我等已不能再做挣扎,可公主,不一样。” 她淡然地笑,令我只觉她十分可恶,似是在笑我的惶惶无力,既抗不住父王,也对她们狠不下心来。 冷汗微凉,我脚尖儿发软,撑不住地往后退,咬牙也生不出支撑力气,几乎哭出来地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要怎么样……” 许是我言语生了软,她虽还是那般温顾瞧我,眸底却乍然窜起了一抹坚强笃定。 这一眼的变化令我大是晕眩,根本禁不住她如此笃定的信任,踉跄退开而避,轻喃低声的令我自己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我,我要怎么违抗?原以为自己聪明,可以救了你们,可到底,还是害了你们……你们莫要信我,莫要信……担不起……我担不起!” “公主小心。” 她话还未落,我人已跌进了锦雀榻椅之中,骨头膈应的生疼,令我清晰些许眼眉,转头对她急道,“你们走,赶紧走!” “走,又能走到哪里呢?”她眼睛亮了一下,便是黯淡下去,怅然讽刺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纵观征战诸王,看重的皆不过是疆土封划,人命么,那还能入得了他们的眼呢?” 是了,那些诸侯之王本就如父王一般嗜权,虽不至于残暴如一,可顾虑在意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于至高无上的王权之前,她们算得了什么? 即便她们能成功走脱,即便入了别的国土,依旧是不能活的。不是被视作逃奴,便是被视作他国流民细作,如何还有活路可言。 我是不是真的醉了,才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 想透此处,我更生无力,惨然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一刀了结了你们,省得你们再次身受委屈无望之苦。” “是,也不是。”她接下话,不以为意地道,“若非如此,我等也不会明白公主的良苦用心,怕也会似天下愚昧之辈,将公主视作无心残暴之人,不是么?” 她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4 如此说来,我并未宽心,反而更是难过。 “有什么用,人之一世,不过在己,旁人言辞不过是他心有所相,我又不能因此得一二快活,与我有什么相关。” “公主不愧在蒙城寺受教五年,历经佛理通透,当真是心镜似水之人,我等能得公主心有一系,也是幸事。” 她似是真有欢喜,言语轻巧起来,“天道桎梏,本就是我等博不过命数之遇,公主无需忧心为虑,切莫因此以为自己拼不过天道桎梏而放弃,毕竟,您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我愈发无力,几乎塌下了整个人去,“我虽为公主,活的却并不如你们,你家中尚有人顾你惜你,可我从出生便是一个错误。惶惶十三载,除却先生师母以及蒙城寺的和尚师傅真心待过我,可还有谁能多瞧我一眼,惜我一分?” “是么,”她笃定轻叹,婉转轻扬道,“公主可是忘了,这一场生辰之宴是谁为您准备,又是谁让我等能苟活至今,为您敬上三杯酒么?” 解浮生! 许是酒劲太盛,即便我心底惊醒,也为酒气蒸醺了酸软乏力,抬着发重昏沉的脑袋,急切地想要问她个明白。 奈何所见更是惊心,她高举酒杯,唇角已是沁了殷黑血迹,挂在苍白唇角的明艳色彩似是拔擢了她所有生机,盛放出骇人的神采。 毒酒! 我昏昏从那殷黑的血迹断定她饮下的是毒酒,却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赴死? 她提及了解浮生,难道这便是他的安排? 安排她们早就知晓无可活路,才敢让她们如此上前地与我放肆说出心底之言么? “第三杯酒,敬公主能出了青陵台,得一场逍遥快活。” 念及解浮生,我下意识地认为她不过是为人算计,却是无力阻止。 她第三杯酒饮的竟是如此决绝。 我庆幸自己是喝了太多酒,方能麻木思绪,不至于那么清晰过分地感觉到心底的哀凉。 空荡之中,只觉她挺直的背影在那轮不知何时挂起的弯月之下格外的像是一把锋锐的刀,寸息寸缕地剐着我。 可笑的是,我依旧丝毫感觉不到那尖细薄锐的疼痛,只能麻木地挨在榻椅之中任由酒气蒸腾。那酒气如风,带着我越走越远,渐渐模糊了眼前的惨象。 解浮生,你的精心准备么,便是如此么? 你人呢,怎地还不出现? “酒给我。” “公主。”身侧的宫女终于压低了所有小心前来阻止。 许是要挣扎了什么不甘,我撑在扶手支起沉重的脑袋,搁着下颚寥寥瞅她,奈何晕眩过甚,根本锁不住她晃动的影像,无奈垂了眼的去讽笑。 “你瞧,她们说是给我庆生,却是死绝了喜庆,摆了一地的脸色给我看,我是不是该反过来敬她们三杯酒,谢她们予我一场别开生面的生辰宴来?” “公主。”她跪下来,低头埋进周身惊惧的颤抖里。 我心生了烦躁不耐,径自捉过她手中的酒壶,揭了盖子丢开,仰头便是大饮。 大约是已适应酒的辛烈,又许是我已麻木了所有知觉,半壶酒饮尽,竟是任何感觉也没。 晃了晃酒壶,见酒渍也是淌不出来,遂无趣地随手扔掉,塌在椅子里也不管酒渍尚未吞尽,任由它开口淌出嘴角,卷着舌头道,“再…来……” “您醉了,回宫罢。” 我没有力气,嘴角生麻地捋不开,辩驳不了她,只好跟着那轱辘滚动的酒壶随了眼去。 它滚过那伏地不起,我还不知名字的宫女身侧,哐哐跌在阶下,余力未尽地继续滚了些许,才缓缓靠在另一名饮下毒酒死去之人的身侧,挨在那衣料坠地的绵缠中,再是无声。 视线早已僵住,僵在那死在我眼前的宫女身上。 黑色的血迹摊在她触地而乱的长发里,愔恻恻地反兜了许多灯火,像是一片乌墨的血池。 迟钝的麻木令我厌倦地压下身子,横卧榻椅之中,自下朝上地倒转视角,反观了那还想阻止我的宫女,笑的格外冷戚。 “难不成你也要像她们一般以死庆下我的生辰么?若是你乐意的话,我也是愿意瞧的……这里太冷清了,一点儿也不像是应了生辰的热闹……” 这宫女脸都白了,我便笑,笑着笑着便想哭。 似是为了回应我对冷清的嫌弃,那些阴影深处的怪鸟忽地咕地嘶鸣躁动起来。 乱石上的灯笼为羽长撩倒,滚落在碎石里到处皆是,灯油扑出去,火舌立时窜将起来,照拂出那些怪鸟盘旋腹下的闪亮羽鳞,那刻意摆弄的灯盏位置此时便显了奇效,配合着盘旋在不同位置的怪鸟羽鳞,渐渐在夜空之中折射出十分奇特的景象来。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二章:入局 “公主!” 宫女的惊讶落在我耳中依旧是迟钝的,撑不住地耷拉了眼皮,迷糊猜着解浮生还有什么样的算计。 及至现在,他都尚未出现。 这让我不安。 “我在瞧。” 赖着身子转过了稍显舒适的位置。 许是那影像太过为奇,即便眼前模糊,也渐渐在我眼中显出了轮廓。 灯笼连串了火海,光耀折射在盘旋有序的怪鸟腹中。 那羽鳞太过暗青,折射的光芒沾染上月色,青蓝耀红地在红绸中心慢慢折射架起了盘根错节的参天枯树。那枯树生的枯残,没有任何林叶的干枝像是无数枝节枯骨,狰狞地从鬼魅身上掰扯下来,方才拼凑成眼前的枯骨残像。 上半部顶着暗暮喑蓝的天空弯月,死气斑斑地格外冷寂,下半部为耀火染红,几欲烧灼而沸,当真是一幅两生极端妖冶的虚浮画面。 解浮生倒是真有些本事,如此画面也做得算是精巧算计,难不成那时他在奴隶群中便是为了此等安排? 这念头愔愔浮出水面,压的我生不出丁点儿观摩打量的兴趣,将眼前异象懒懒落在眼底,只觉随时可以昏沉睡去。 睡去也好,便不用眼见他精心准备的残忍。 我如此想着,便觉沁了麻木汗凉的身子沉的厉害,呼吸皆是靡浊的酒气,酒醉的恍惚中,那喑蓝的月华乍然生了一簇幽蓝明火,以极快地速度扩大成燎原之势,于那死气的枯树顶处盛开了别样的清冷明艳。 原是一抹纤长的白色人影勾着明火下弦,荡着逆风而显的修致身形滑落而来。 那人似是解浮生,却又不像。 还未瞧的多分明,那白衣便在淬然炸开的幽蓝之中,飘羽也似地沾落在了红绸地毯之上,黏着悄无声息的步子朝我走来。 我眯起眼,努力蹙起一些清醒,想要捉取那人渐来的身形。 说他像,是因那见惯的雪胜白衣。 说不像,则是出于我的感觉。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5 解浮生那般算计小人,怎会有如此清艳之感? 他轻踏无声,倾在身前的发带似柳梢微拂,分外地温贴随漾见长,那双手拢在垂敛的长袖之中,令我不能从他左手拇指是否有纹绣来分辨那一张掩藏在青铜面具下的脸,是也不是解浮生那张生的极是好看却是万般作恶的脸来。 那些幽蓝早已在他身后炸了轻散,白色怪鸟的真身露出来,旋身落在杂乱石堆上,兀自垩白了一双戾气之眼跟着他渐来的身形。 炸开的幽蓝化作无数细小的清冷晕光,蝴蝶也似的轮廓蹁跹落下,拢在早已死去之人的尸身上。敛动的翅膀,像是午夜盛开的幽昙之花,惊艳了暮沉的死气夜华。 这人何时走近的,我竟也没能看个明白,还未所觉,他便俯下身,手臂径自穿过我的腋下腿窝,未出声,未作语,就那般极是自然地将我抱起。 我没有力气,也懒得挣扎,甚至是不愿思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挨在他心口听着那平静的心跳,一股特别的幽香挑着缝隙窜进来,令我饶有兴趣盯着他面具看的眼也是得上几分清明。 那是一张精巧的狐狸面具,许是我太醉,根本看不清那狐狸的细纹轮廓,无趣想来,道,“解浮生,你又做了什么算计?” 忍不住伸出指尖想要贴近,晃了好久才勉强敲到那狐狸面具的下颚,可惜指尖没有力气,那面具也就没发出什么声响。 真是无趣。 我醉的厉害,歪头搁在他臂窝,稍稍拉开些距离瞅着他侧颜的弧线道,“喂,你的脸是不是被我砸坏了,所以要拿这劳什子怪东西遮着,省得像那怪人一般吓坏了人?” 他脚步停顿,并没有接话,似是瞧也不敢瞧我一眼,径自抱我下过阶梯,竟是极快地朝青陵台外走去。 他的意外之举令我心有不安,更是不服气他无声不理我,闷闷生气地将指尖扣进面具贴面的缝隙,用力之时也道出自己的猜测,嘲讽道,“难道第三杯酒的愿望,是由了你来践行?看来,我的心思,也是你透露给这些人的?解浮生……” 话还未完,天地就是旋转跌落,指尖同时被冰凉地按住,身子跟着往下坠。 原是他抽出右手按住我将要揭开面具的指尖,单手抱不住人便矮身半跪在红绸之上就地支撑,放开半拉身形的空隙里,红绸上幽蝶扑簇人身的画面被突兀地放大到眼前。 来不及去细瞧,他便已低头而来,青铜面具狭长的狐狸眼狭之中,澄澈出了一双半衬喑蓝半是耀火反光的眸瞳。 这画面有几分妖冶的反差,心下瞬时被惊艳地扼紧,总觉这一双眼太过清亮透彻,即便剔去惊艳反差,我也是见过的,只是想不出于何处见过。 但一定不是解浮生的眼。 得以肯定他不是解浮生,我惶惶绷紧心神,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残忍之事?” 他又凉又寒的手按得紧,我挣不脱,为他瞧得心底忐忑,只能直觉避让那令我熟悉却又陌生的眼,落在那幽蓝蝴蝶扑簇的画面上,想要以此来获得可分辨挣脱的心力。 “噬忆并非残忍,相较的,以忆蝶而存,或许是活下去的另一种方式。” 他终于开了口,辨不出男女的声线我听过一次,自是不会忘。 “原来是你。”我冷笑道,“你做了解浮生的模样前来,是解浮生的安排还是你……” “我带你走。” 他有些急切地打断我,滑下的指尖揽过腿窝将我抱起,冷淡道,“想来公主也不会愿意再见我惊怖吓人的面容。” 他在阻止我扒面具的想法。 我本就不愿再见他那般狰狞丑陋的容颜,自是乐意松开指尖。 如此随他临近青陵台宫门,我愈发不安,先时与那宫女说及的话不知怎就清晰起来。 她们都是走不掉,我这冠以公主之名的微蚁又怎能走得掉? 难解地盯着这人,心思反是在他那句‘我带你走’之中混沌了可思量分辨的心绪,想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晕晕沉沉地揪着他的衣襟想要捉取心力,触及的竟是湿糯滑腻,低头去看,立时为浓烈的血色腥气扑了个满怀。 “你在流血!” 泛黑的晕眩来的十分难受,雪白的前襟极快沁出大片的血色妖艳,我不敢再碰他,惊汗透过眼眉,大声叱道,“放我下来!我不走!” 除却我自己的,我还未曾沾染过别人的血,黏稠的厌恶不适感令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 挣扎避开之中,酒劲彻底翻涌出来,立时惹得我一阵地耳晕目眩,胸腔也跟着大力窜动起来,嗡声嗡际的令我听不清楚某些随之传来的轻叹。 “你到底还是来了……” 隐约像是解浮生在说话,冷冽地伴随了寂寥的失望。 这人僵住,指尖用力的将我紧紧揽进怀中,力道之盛的像是要把我攥进骨中,用上他的所有小心去镌刻珍藏。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便要断了她所有心念,迫她自尽为安才罢!”他压抑而叱,周身血气更加浓郁地弥漫而来。 我为他抱着,人好似躺在了血池之中,腥气和酒后的蒸腾焦灼,消磨褪尽了我残存的意识。 “我不走!不能走!” 猛然睁开眼便觉身旁有人,捉将过去,立时为白日耀光灼了眼眉,抬手掩下躲回去,隐约见到的清雅白衣令我轻咬了牙。 “公主记得不能走,倒真是令浮生意想不到,也想不到您一场醉,竟是醉了三天三夜。” 解浮生的悠然声线弥弥漫漫,绕得我厌弃难堪,正要开口让他闭嘴清净,他又故作可惜而道,“酒虽不可贪杯,但若遇上些许喜庆之日,倒是稍可放纵,巧不巧的,今日便是乞巧节呢……” “闭嘴!” 我烦躁地叱他起身,额际顿时生裂作疼,倒吸了口冷气才缓和下来,衬着眉心才见身上已卸下蓝衣,换过了轻薄的月白衫衣。 生辰夜宴的画面慢慢涌来,才想起那日记忆的最后竟是那青衣怪人披了解浮生的模样突兀到来,说着要带我走,自己却满身是血。 那般身残状况还说着要带我走,岂不是可笑!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解浮生无辜张眉,好似真是不解。 我转头瞪他,见他白衣干净,人好端端地坐在榻边,果真是没什么受过伤的样子。 “你少在那装傻!”我咬紧了牙根。 酒后的余劲尚未褪的干净,我必须如此咬了生疼,才能聚起心力快速地清醒过来,冷道,“你算准了他会来,所以那场生辰宴,本就不是为我准备,对不对?” “公主果然聪慧。” 解浮生赞许地拍了下手心,悠哉道,“不过有件事要澄清下,那些人我本也是放了的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6 ,奈何大王不准,浮生索性拿来做了局,公主若真要怨上谁,权且怨上浮生好了。” 做局? 解浮生和那青衣怪人之间到底是何等关系,竟要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不禁打量他这份轻握的淡然,猜不准地疑惑道,“原来你是铁了心要将我迫到死境,先是拿了一件衣服来刺激与我,而后又将那些人生生逼死在我眼前,为的就是迫他现身么?” “商丘那边战事已起,他本不能轻易离开,岂料他竟拼着一身是伤的还是赶来了。”解浮生敛了眼眉,言语又似了那个午后般的寥寥惨淡。 “既然是来了,那浮生便不能不趁机确定他的打算如何。如此狠下心的将公主迫到绝境,便是要看看他能做到如何地步,想不到……” 他忽地抬眼,眸中狠戾非常,切齿道,“即便你不是阿宁,他竟也做到了这般地步!” 此言恨切又凄厉,我遍体生寒,对那青衣怪人也生出些不知名的心绪,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可恨,冷笑道,“你们之间自己纠缠便是,何故要我来做陪!甚至不惜搭上那些人的性命,如此之局岂不是太过视人命如儿戏!” “公主以为真就与您无关么?”解浮生褪尽温顾,彻底冷了颜面,不屑道,“若非是你,我怎会选了宋国!他又怎会满身是伤!而若非你,我怎会不顾天道人命!你以为天地万物混沌之命,真的是那般轻易取得来,又放得去的!” 他越说越气,蹭地踢开榻椅,面目扭曲地居高临下,恨不得把我剐了般恨道,“这一切!你父王!宋国!以及这些人命,皆是因了你!只有你,才是罪魁祸首,才惹了诸多惨事祸事!你若想置身事外,便莫要说的如此轻巧,当真死了再说罢!” 他甩身拂袖,步履急冲地掠了出去。 我愣下所有心思,对他突然暴露的狰狞顿生了许多不解。像是再无顾忌地想要彻底刺激我,却是将他自己气得更深了些。 好笑地轻咬上牙,我冷笑锁住他远去的背影,恨声道,“你们要我死,我偏是不死,且瞧了你们一场因我,到底真是因了我的存在,还是替你们自己的肆意妄为找上个牵强避罪的理由!” “来人!” 既是定下心思,我便由不得自己被动下去,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惊冷地飞快思忖。 解浮生既是和那青衣怪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看上去又不是那么亲近为好,是不是就此可以做个突破,来牵制解浮生,甚至是毁了他? “公主。” 掌事姑姑急急走进来,我暂缓心想,吩咐她道,“备膳,另外多斟几盏醒酒汤来,径自送到汤池房。” “是。” 她应声而去,我也回身趿了鞋,往殿外行去汤池房。 步行匆匆也难放谋划,如此想到那青衣怪人,而那句“我带你走”霎时就响在耳边。 人好似仍是被那浓郁血色腥气包裹,不知是难受,还是对他有了一份难解的愧疚,令我倍觉急切地想要摆脱了一个干净。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三章:时欢 沐浴后我用过膳食,饮了醒酒汤,方觉清爽地蹬榻休憩,醒来时,已是入了夜。 临近月中,月华将近满上,清亮地铺了满殿。 乞巧节么? 我坐在床沿,赤脚点着沁凉足踏,脑子里着实过于清醒,不知怎就撇过了所有阴霾,凉凉想起解浮生提到的七月七。 我带你走。 一句话像是在心底生了根,怎么也挥不去。 我想起先生。 一个曾真的带我离开这青陵台,一个却是…… 你与解浮生皆能驾驭这些怪物,若真能铺就一座星河鹊桥,我随你走上一遭,也不无不可。 我瘪了瘪嘴,玩笑似地做了想。 许是过分清醒的缘故,又许是将心底根处的心念当真在生辰那日做了分别,心身皆是格外的轻,坐不住地起身悠悠在殿中逛起来。 汤池殿被我赶走一堆人,真是空旷的过于冷清。 我回来时走的匆忙,连先生抄写的书简也没顾得上拿,此时望着空荡荡的书架也是生了无奈之感,有些想念蒙城寺的清净日子了。 情知这念头已不可能实现,无趣转身想要甩开不能作想的无妄之念,便是眼见了我最不想见的东西,阴霾去而复返地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是那件幽蓝之中生了红梓的岁衣。 它挂在不远处的衣架上,涂上清亮的月色,阴阴就生了许多过往,随着夜风虚化成某个人的影像,摇晃站在那处正招着手,衣袂翻飞似幻地令我有了梦境之感。 痴缠的心念拉扯着我往过走,好似再踏一步,人便能跌进她怀中,便能感受到那些不曾有过的温暖。 我硬生生地压了脚步。想着若真是她,见上一见的话,倒也能遂了八岁那年的心愿。只可惜,终不过是我虚想为念,饶是难忍酸涩地站上许久,那蓝衣也仅是了无魂蓝衣,终究是如临梓树之下的失望之日,令我无望地清醒过来。 自嘲叹笑,正要转身撇开这难解的痴缠,那蓝衣便是动了,好似真的有了生命。 我心下惊跳,背脊生出冷汗,汗毛倒竖地动也不敢动。 借着月光眼眉小觑,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鬼怪精化,而是个什么细小的东西躲在里面,骨碌碌地就要钻将出来。 那东西轮廓精巧,婴儿般的身形和敏捷的动作令我了然是个什么东西。 惊怕随之平静下来,身心放松地将冷清的大殿放眼扫过,没有发觉意料中的那个人时,犹豫片刻的还是轻步走了过去。 我想我是真的下定了心,才会如此决绝的想要利用那个人去做个突破口,直至将解浮生那个妖怪踩在脚下方能罢休吧。 那小东西从领口钻出来,轻晃着尾巴立在蓝衣肩胛,骨碌着青色的瞳子,远远衬了月华冰凉,乖巧悠然地讨好似的舔了下爪子。 想那时,是它温柔舔舐过我眼角的泪,也是它将我从怪鸟爪下救出,才会为那白色怪鸟捉住,若不是那青衣怪人出手的话,只怕早已被撕了个粉碎。 算起来,小狐狸救了我一次,他也救了我一次,还拼了命的赶回青陵台,为的不过是想要把我带出去。可我明白,那一句‘我带你走’,并不是真对了我说。 转念又不明白,我与那阿宁到底有什么共通点,才会让他们两个因我而搅得天地不宁。 宁,还能真能如了宁么? 无趣地勾了唇,我伸手凑近地试探那小狐狸,好像是叫…青儿…… “青儿,你家主人…可是还在?” 许是我亲昵叫了它名的缘故,它甚是欢喜地骨碌转眸,顺着指尖跳到我肩上,轻簇地像是灵巧的羽毛,贴着我的脸颊又是温热地舔了一下。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7 见它如此反应,我自是乐得有此亲近机会,挽唇逗弄抚它,笑道,“是不是那阿宁也曾这般叫过你名字,才令你欢喜至斯?” 小狐狸吱吱叫唤,很是享受我对它的亲顾,回话般地舔了一下我的指尖。 “它不曾见过阿宁。” 听不出男女的轻音传来,像是夏夜后半场凉透的风,带走了白日里的焦灼疲惫。 他果然不曾走。 我低眉想想,忽地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最后还是轻轻问上一句,才撩起眼眉循声而去地望向窗台位置。 “你的伤,可好些了?” 除去奇怪的兜头罩帽,他依旧是戴着那日的青铜狐狸面具,清澈幽深的眼眸缩在眼线深处,像是在看我,也似是没有。 如墨的长发挽作个塌髻,斜插了支青玉簪子,如此为远的见上,那簪子做工也不甚精致,像是节枯干枝杈,随意松散地生在一颗没有生机的枯树上。 是的,即便他青衣着身,本该有的肆意洒脱却好似都被青色笼住了,沉郁暗青的没个该有的飞扬意气。 太过于死寂冷清了。 我这样想着,视线落在窗台他半屈的轮廓上。 他兜了前襟下摆在怀,好似藏着什么东西,只是见我在打量他,便不避让的有意让我瞧个底,故而也并不急于打开怀中所藏。 “你流了那么多血,伤应是未曾好吧?那样蹲久了,血脉会僵持难受,不如,下来说话如何?” 他既然冷淡,我又需得利用与他,自是得耐着心思多亲近些,如此一想,少不得以示亲近的向他走过去。 他回避地往后缩,“我生的可怖……” “那是我的孩子话,你不消当真。” 我笑笑,走近中,小狐狸从肩上跳下,簇簇窜到他的脚边亲昵地贴身转圈,回头瞧瞧我,微晃的三条尾巴悠然盛开,很是愉悦的模样。 “总好过有人生的皮相好,却只知算计与我,不似……”我立在窗台丈外停驻,轻眉温顾地迎着他,“不似你,不仅与青陵台救下我,还想着…带我…离开……” 我故意放小了声,也不知欲言又止的轻言软语会不会令他卸下心防,透露些什么。 许是如此温顾亲近当真有效,他微微低头,涩下艰难之意道,“原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我心下为动,挨着步子走过去,贴在窗台前的案几,以双手撑住自己仰望他轻道,“害我?你怎么会害我?便是真的有些什么对不住,那也不是有心的,对不对?” 他肩头轻颤,兜着衣襟的手也是抖了抖,些许幽蓝折光立时透过薄衫再也藏不住地窜了出来。 是那些幽蓝的忆蝶。 忆蝶洒出大片蓝光地簇簇翻飞,幽光大盛之中,他脸上的青铜狐狸愈发冷艳诡异,像是会吃人,那些扑在死人身上的画面趁机从脑海中泛涌而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 “不要怕。” 他倾下怀,冰凉的指尖捉在我左腕上,像是冰冷的禁锢,令我不能褪却地迎上那几近够到眉心的诡异的面具。 许是他身上弥漫的幽香太过冷清,又许是他眼底的幽蓝太过轻宁,我惊怕的心跟着稳下来,不知怎就反握上他冰凉的手,于诡异又十分奇妙的幽蓝荧光轻漫之中,仰望他藏在面具下的轻宁双眼,轻声争辩道,“我不是阿宁。” “是,你不是。”他滑着眼眸,似是要把我系数锁在眸底。 难捱的亲近呼吸纠缠在一起,他细长的眼眉之中尽是我的倒影,我感觉得到他的执意,那眸底的过分清亮令我有些害怕,不禁挣了挣手。 他敏锐察觉,眸底的倒影立时碎了些许,手腕上的冰凉也跟着松了,清冷疏远语气拂过耳际,虚走而去的像是挽过了一阵轻薄夏风。 “可你也是……像忆蝶一样,保存了那些过往,那些不愿失去的记忆……” 他退开的像是要随风远走,扑人的幽蓝画面淬然而散,我极快地反手拽住他衣袖,有些急切地压住了,“难道你带忆蝶来,便是想留存那些死去之人的记忆?” 他没有说话,默认般地犹豫片刻才道,“你可以碰碰它们。” 我听从地伸出右手,探出指尖点在那些环绕轻舞的蝴蝶翅膀上。 指尖刚是碰触,方得以幽静的心便是纷乱起来,一幅幅画面涌来,令我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这记忆主人所经历的人生过往。 从出生到死亡,无数喜乐哀愁深切感化而来,我感受着这些普通至极的生活记忆,感受那些父母兄弟的亲近关怀,好似当真不过是出生在普通平邑百姓家的普通少女,欢喜承切地可以拥有那些真实的喜怒哀乐。 岂料死亡来的竟是如此之早,面临那最终断绝在生辰宴上毒酒灼心,我才觉记忆主人的经历是有多痛楚,也才感受到自己逼她出宫之时,她曾有过的深切绝望。 痛楚与绝望来的太过猛烈,令我惶急地抽手退开,额际已是冷汗细密,大是空荡地回望他,难以置信地哑声问道,“这回忆,竟还能感受到那些曾有过的真实情感么?” “怕么?” 他似是在试探什么,眼眸甚是期待的亮起。 期待在他暗眸中乍起了过于璀璨的清亮,我不知所措,也不敢坦然回答,甚至是一开始刻意酝酿的欺他之心都不能从容赴之,只好浅然抿唇,笑去平复道,“你让忆蝶留存那些因我而死之人的记忆,作为你口中的另一种方式活下去,可是为了弥补我不能救下他们的难堪愧疚?” 他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猜,迟疑片刻,终是轻点了头。 我本是随意猜测,此刻为他应下,自是惊颤难解。 难解他为何要如此顾我,也难解为何自己竟是会因此生有窃喜之心,更难解他不过念及阿宁而已,为何我偏生就有了委屈之意。 迎着他过分盈亮的眸,不知是他在期许,还是我也跟着在期许,心底的委屈泛滥而来,拉扯我的唇角不自觉地开启,轻言而来的,我自己也几乎听不清说了什么。 “是不是…你也保留了那阿宁的过往,所以才过来试探我到底是也不是她……” 他怀身一僵,盈亮霎时褪的干干净净,尖锐的眸光像是刀子一般要划开我的胸腔,好让他明白我一句话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说出口的。 片刻的冷寂中,月华也似了冬日冰凌,冷扎扎地割人肌肤。 我微仰而上的迎着他,但见他青衫怀襟之中压了大片的忆蝶幽蓝,背后亦朦胧了月华的凄白哀凉,原本的死寂冷清便更是深刻入眼了。 青铜面具本就没有什么表情,此刻更如同没了呼吸,明亮璀璨的期待眼眸早已不知消逝在何处,溢出的满是诡异的暗藏。 情知是戳到了他心上,我竟是有些伤他心的欢喜得意,奈何手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8 背却不听使唤地压在唇上,想要道歉之心已是迫及唇齿边缘。 他迅疾扯出我手中的衣袖,瘦削的身形跌下窗台,脚步踉跄地转身就走。 “喂!” 我大是慌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急切开口地想要叫住他,更不知即便他依言停下,我又能否真的说出道歉之言。 应是因我还要利用他的缘故罢,纷乱之中,我只能这样安稳自己。 他没有回望地当真停下。 我更是难掩难堪,急切转念的本是想问他是不是对我失望,话到嘴边便又变了模样,倔强地硬撑心气,咬了嗔怪轻道,“好歹你也是奔赴千里来赴我一场生辰宴,怎就忘了要送我一份生辰贺礼?” 他没有说话。 极静的夏夜之中,月华更是冰冷,洒他满身的凄白此刻像是刀描,不仅画出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孤立萧索,甚至凉凉扑了我一个满怀心涩,令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撑下去。 尴尬咬唇,权且告诉自己不过是个不愿临上分别还留下些许尴尬的玩笑话,倒不想他真就转身走回窗前,随手拆下头上的青玉簪子递了来。 “我身无长物,来时也没作了它想,若是不嫌弃,便收了它罢。” 他说的太过认真,可这礼又太过随意,如墨的散发披将他满身,遮掩下的一双眼更是深藏在背光阴影深处,令我瞧不清他到底是个怎般之意。 我无从着落满心的不安,说不出话来的只咬了唇。 挨了片刻,权以为是尴尬作祟,岂料同他沁在月华之中,时间久了,人好似也为清亮的月华沁润了个满心骨的透彻。 心没来由地跟着在清润之中渐渐化成山涧溪流,人也轻淌而下,顺着蜿蜒心壑不自觉放下了所有未知忐忑,反是渐渐放大了欺他之心的愧疚纠结。 眼前的他,像是幼年时的自己。 随之而生的心思我想不明白,但此时的心,只想抹去他满身的萧索哀凉。那无人为顾的孤寂冷清,我感受多年,自是明白那是一种多么难熬的心绪。 我并不希望他也经历过如此难熬的时光,但依他一份萧索来看,未必是不曾经历,大抵,他已经历多年,更是轮不上我来管。 那我为什么还要管?是愧疚还是利用,我皆是想不明白的。 许是我迎着月华的缘故,他本就看得我清楚一些,大概是那不由自主之心已溢出了眼眉,令他缓缓抬起眼线看过来,深藏的眼眸便是冷清清地亮了。 那清亮太过扎眼,我立时惊醒过来,攥下手心泛疼,只把温顾之心的生起归结于从未有人送过我生辰之礼的缘故上,暗骂一句自己怎就不争气地软了心思。 饶是如此,一点心念犹是不能断绝,人忍不住地微欠下身,自下而上地捉住他再度想要暗藏的眼眉,似是经此才第一次见他,想要仔细地重新量在心底。 那一刻,我忽地特别想见他到底生了如何模样,即便还如第一眼的狰狞惊怖,与此刻放大的温软亲顾之下,想我也不会觉得有多可怕。 他并不避让,我看了良久,终究只将那狐狸面具描刻的清楚一些。 并没有多么奇特,只是一张将傩送祈福之舞的青铜面具剔除掉上神人面,转刻了一方狐狸眼眉,打造的倒是精细薄巧,刚好适应了肌肤边缘,恰好到处地覆住了他整个颜面。 大概是很瘦削的缘故,整个面具也都削刻起来,那狐狸眼线便更是深陷狭长,时常遮藏他本就喜欢躲藏的眼眸,让人无从确定他到底是怎般情绪。 我失望回身,视线落在他手心安静横卧的簪子上,为月华衬下,才发觉它竟也是过分简单。 没有多精巧的雕琢手法,无形而朴实的像是从某处枝干随意折下的枯枝,青玉在外的玉质心骨好似有着特殊的暗涌流光,此刻汲取了散漫月华凝聚到玉身,盈了一线格外的青白浓色,轻浅地流淌来去。 玉质,大多便是这般了,即便流光特别,于王宫之中也不是什么多为惊奇的物件。想了方才的不由自主皆是因如此简单的玉簪而起,不由得生了些凉凉自嘲。 随手解下头上的发带,塞进他手中取过簪子淡道,“我本是玩笑话,倒不想你真有了心,为了不平白欠上情分,我也还上你一物。发带虽是轻了些,倒也是合了我实心实意的回赠,不至于随意敷衍,你且不要嫌弃比不上你的玉来,可好?” 他身子忽地剧颤,蓦地攥紧手心那根同他衣色的青润发带,跟着追出的竟是想要追过来捉了我的手! 我大受惊吓,忙是避让退开,慌乱抬眸,见他心口正是剧烈起伏,像是触动了什么可怕心绪,全然变了个人似的褪尽了满身的冷清萧索。 狐疑乍生,我暗自为想,莫不是我本不走心的此举,曾有人与他做过,才惹了他如此难抑心绪的激动? 会是谁? 正是难猜难恻,他忽地拂袖止住颤抖,开口而来的尽是疏远。 “能得公主一物,外间之人莫不是当成世间珍宝,我又怎会生了嫌弃之心?我耽搁时日已久,不便再留,这便走了。” 言罢,他再无丝毫起伏的径自转身便走。 小狐狸在窗台上流连转了个圈,似是有些不解我与他之间怎就忽地作了分别,踟蹰片刻,还是跟着跳下窗台,极快地追上他跳在肩头,犹自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 我回过神,眼见他就要失却轮廓,忙大声喊道,“喂!我还不知你叫做什么名字呢?” “时欢。” 他回应的既是快速,又是淡然,似是真的赶着走地拂下衣袂,纵身跳下了殿外的白玉栏杆。 时欢么? 是了,那日解浮生也曾那样叫过了他。 只是听来,怎么就像是个女儿家的名字呢? 我听在耳际,未曾发觉自己已是呢喃出声,正自思忖难解,便听一声嘹亮嘶鸣传来。迎面月华之下,巨大的阴影骤然拔高而起,竟是他坐在那随来的白色怪鸟身上,迎月撩入半空的画面。 大抵是听见了我疑问,他回头而望,清濯地扫却了萧索,洒脱而笑,脸上的青铜狐狸也活了一般地十分狡黠。 “是呢,怎就是个女儿家的名字呢……” 他笑声犹自不绝,好似讽笑,好似悲凉,令我难以分辨清明,只好握紧手中的玉簪,身临其境地复又陷入那夜他勾着怪鸟飘羽落下的清艳画面里。 我抿了抿唇,刻意撇去再度的惊艳之心,无比肯定他定也是个解浮生一般的妖物,故而才能远隔至斯地听见了我的呢喃疑问。 好在,今夜的有心刻意亲近,并没有令我失望地真起了作用。 某些意外,权当是意外好了。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四章:玄武 解浮生那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9 日不顾姿态地发了怒,看来是真的要与我撕破了脸皮,我着掌事姑姑请他几次前来说话,也均是不作理睬。 可他越是不来,越是证明他真的在意那怪人时欢,我越发肯定从时欢之处寻下突破口的打算是正确之举,奈何时欢已折返商丘,我也就只能从解浮生身上找些机会。 他不来,我也不急,只管让掌事姑姑每日前去烦他,即便他不作理睬反应,于我也是乐意悠然见他能忍耐到几时。 也不知是巧,还是他刻意为之,竟是在月中元节头上应下我的请约,姗姗在日头沉了时分踏进殿中。 “难得见你换过一身衣服。” 他身着玄色外袍,腰间挂上火纹玄端,墨发束在玄鸟青玉冠中,人清气濯濯地精神内敛许多。 自进殿他便一直低头在思忖了什么,好似揣着什么难解心事,缠着他没了自来的白衣雅致,玄衣沉坠地像是换了人。 陌生的感觉让我不安,打量他玄衣勾芡的奇怪殷色纹络,落在那扎眼的玄端之上,讶过心思道,“可不是为了中元节又精心准备了什么?” 我逼迫问话,他并未反应,径自走近欠身行礼,起身便是愣怔,眼眸落在我刻意斜插在偏侧挽髻的玉簪上,本就阴冷的脸便更是沉了几分,冷冷道,“公主倒是好耐心,叫浮生何事?” 有意强调的‘精心准备’四字没能惹他为此生气,反是在头上簪子搁了心思,我暗自失笑,觉他此刻也不过是一如常人地有着寻常嫉妒之心,并不单是个超脱凡人理性的冷血妖怪。 他避开中元节,我不好在此过于纠缠,寥寥做个无趣模样道,“我在蒙城寺呆了几年,回来匆忙,未曾好好道别收拾行李。青陵台如今也是解先生做了主,父王身子差,折夏不敢在此事上招惹父王不快,只能劳烦先生遣几个人去趟蒙城,把我的书简带回来如何?” “只是如此?”他狐疑转眸,竟似在猜测我的心思如何。 不是个妖么,怎地还看不清人心? “不然呢?”我淡笑反问,晃了晃手中的书简道,“青陵台既是先生做了主,折夏的小伎俩于先生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无用之事折夏自不会再过费神,如今已不能做下如何打算,难不成安心认命看书打发个时间也是不成?” 他的眼神瞬间变的锐利,我不改颜色地抬眸迎他,惹得他眉心更是紧蹙,似是当真想不透我的打算,迟疑片刻才道,“要浮生应此也可,只需公主应下一个条件,人立时出发。” “哦?” 我扬了声调,不可置否地以书简敲了下手心道,“似解先生这般神通广大,难道还需我一个将死之人应许些什么?” “哼!” 解浮生拂卷长袖,竟是翻出一把奇怪的玉色折骨扇来,遥遥指着我不避讳地冷道,“一滴心头血,换是不换?” “换,怎么不换!” 随手扔却简书,我起身盈笑道,“宫里的书我早已不耐烦,正是无趣的紧。反正不到及笄,想解先生也不会当真要了折夏之命,如此划算的交易,如何不换?” “好。”他手腕打旋,骨扇起开一个漂亮的弧度落入长袖,拂袖转身即走,“随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笑意不减,虽不知他自进殿之时便不同寻常的气机来自何处变故,但只要他能给了契机,未必就没有了解真相的机会。 心头血么… 迟早要还了一身血脉,早取一滴,又有何妨? 一路安静过极,许是真应了中元鬼门一开之说,青陵台静谧在满月的清华之下,当真有些鬼魅似魈的地狱之感。 我蹙了眉,放眼望去,竟是连个守卫也没,更是盯紧了前面似慢似快的解浮生。 那些殷赤暗纹在走动之中轻浮随晃,月华沾染而来的明暗轮廓之中,隐约似是枯枝勾勒,像极生辰那日怪鸟折射出来的枯树影像。 枯树到底蕴含了如何意义,让他们尤为重视把握至此?正是暗中思忖,脚边已是踏入灯火耀光之境,来到了白日也灯火通透的玄鸟大殿。 此刻夜冷光寒,灯火更似烈焰烧灼,耀眼而诡异。 解浮生立在大殿门口,挥手遣退了一名玄衣甲士,转而侧首瞧我,神思莫测的紧。耀火铺了他满身,也驱散不了那眼底莫测笼罩而来的寒意。 我知他依言吩咐了人去蒙城,心底虽为他莫测之寒揣了个紧,面上犹是不变颜色地迎他而去,故作轻巧笑道,“解先生,可是到了?” 他不作答,扭头进殿。 我平白吃了一个委屈,轻嗤不忿,转眸见他径直走到自玄鸟背脊惯透而来的描金龙柱下,抬手按上一片龙鳞,柱子便咔擦发出了机关错解之声,暗缝在他身前裂开,让出了一方幽深门道来。 玄鸟大殿自建成以来,我尚未进去过,此刻于门口驻足而观,仅仅瞧见宽阔的鸟腹之中,除却正殿居北的龙榻首座,便只有居中描金龙柱自顶而入扎进大殿地底的景象。 龙柱突兀而来的变化令我微有怔愣,还未合上唇角,解浮生已侧首冷道,“公主请。” 我想了想,迟疑问道,“父王自进殿便少有再出,莫不是也在描金龙柱之中?” 解浮生勾唇,很是不屑地哼道,“他么,还轮不上,不过是假戏真做地容他逗留一二。公主要去之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您若反悔,浮生不会阻止。今夜有异,您回殿之后莫要再出来了。” 他说罢,不再理我,抬步便往幽深门道中走。 这哪里是请,明明是迫人! 我暗自啐他一句冷嘲热讽,提着衣襟便追,“等等!” 人方是追到柱子里,便好似冲到了极致的黑暗之中。 恍若置身虚无当中,前后来去的皆是沁在了无边无际的浓墨中。身后大开的暗道也只似一方双向镜,光明明在那头亮着,丝毫也透不过来这边。 我心下大惊,不敢贸然为动,试探叫他,“解浮生?” 寂静的可怕。 只有我自己慌乱见重的呼吸,与无人应答之中来回重叠交错,声声纷乱纠缠地甚是突兀诡异,连我自己都不敢为听。 我捂上耳朵,咬牙大叫,“解浮生!我既是敢跟你来,你也莫耍什么心思,何必弄出些奇奇怪怪的唬人玩意儿!我知道你们都是妖怪!可我不怕你们!不怕!” “呵!” 不屑的轻笑随即传来,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空响响地伴着回声交错,“若是不怕,那你蹲在那抖个什么?” 似是收了回音尾声,这人也就近落了在身前,青绿淡薄的微光拢来,我惊喜抬头,原是解浮生捏着一个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倾下怀襟地正俯视着我。 他薄唇之上兀自挂着戏谑的笑意,我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蹲下了身,想来是捂着耳朵大喊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0 时的下意识自保行为。 顿时尴尬,只好以瞪他来表达我的不满。 他笑笑,不以为意,好看的颜颊在幽冷青光之中过分的透明,像是有着随时可以化成幽光消失在无尽黑暗之中的可能。 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我便是害怕过甚,噌地起身,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借机踩他一脚攥取真实,岂料他倒是反应甚快,轻巧转了个向道,“路还很长,千万要跟着我,莫要走岔了。” 我怔然而愣,为他小心嘱咐的语气晃了下神,只是恐惧大过了怔然,不敢稍做耽搁,也不及细想地忙跟在了他身后。 走了几步,解浮生指尖的幽幽青光衬得环绕周身的黑暗更是没边没际,心底发颤地小觑几眼,面对毫无轮廓的无尽黑暗,找不到任何依存所在的惊悚发怵之感打背脊底处细密地爬了上来,我忙是揪紧前襟,方是稍稍按压住早已惊跳发疼的心。 冷寂的诡异之中,不知怎就想起解浮生那一句不失淡然的嘱咐,触及他为幽光削薄几分的肩胛背影,终令我有了些寄托虚无的安心。 即便还是十分厌他,可于此无所依存的虚无之中,我也只能跟了他走,尽可能地不想失去他淡青莹色而显的幽冷轮廓。 解浮生走的不紧不慢,不知走了多久,他身形忽地矮下去,踏下阶梯的步踏之声倥偬传来,我背脊惊颤发冷,险些没呼出声来。 他没个什么反应,只是走的慢了些,应是念及我人小步短,故才有意放缓地让我跟住,可越往下走,越觉冷的慌。 我原不过是着了一件单薄的月白夏衣,走到此处如入冬雪之境,大寒过甚地让人发冷发抖,忙是抱紧了小臂嗑着牙缝寒道,“究竟要下了什么地方,怎会如此冷?” “南有烈火之雀,北境冬藏玄武,公主见过浮生修筑的青陵台,难道还不明白么?”解浮轻道,“因果倒逆,天与地,或许也可倒转呢……” 他轻叹似笑,令我心头打了一个激灵,脑子反是清醒地转动起来,仔细将如今的青陵台回想了一下,道,“你将那玄鸟大殿北置而建,而本是左白右青的虎龙之位也被你反了方位,四位之中唯独缺了北境玄武,难道这里是……” “是。”解浮生应道,“四方之阵已成倒行逆施之阵,如今我们所在,正是在本不需要建造的玄武腹中。” 玄武腹中? 我实在惊愕,可经历了几日之事,多少有了些承受力,倒是不会再过于惊奇。 思忖他所言之意,随即有些明白地道,“玄武自来为王家墓葬驼碑守陵,难道韩凭明面之上是在修筑青陵台的巡游/行宫,实则是为父王修建陵墓,这里其实是父王的来日归葬之地,对不对!” 纵使我未有过分惊讶,忍不住的声气还是骤然拔高了许多音量,于万分寂静的黑暗中响了一个透彻。回声来回地撞在狭小的阶梯甬道里,牵着周遭浓郁的黑暗也好似跟着涌动颤抖了几分。 解浮生的轮廓虚晃起来,我大为害怕地追过去,想要伸手抓住他,不想他身子斜晃躲开,令我堪堪只抓住他的衣襟,还未来得及攥紧,脚下便是剧烈震动,台阶像是立时要坍塌。我慌乱地只顾了大叫,“解浮生,什么鬼东西,怎地都动了起来!” 不知是我太过惊惧用力,还是解浮生正巧巧避开着突兀而来的剧烈晃动,便是我抓住他的衣襟,脚下也在坎坷的阶梯上没能站住身子,顺着他让开的空荡跌了出去。 面前的夜明青光短暂而断,黑黝黝的不知还有多深多暗,权以为会径直跌进无尽的虚妄里,腰间便探过来一只手。 那手掌下生巧,着力拂转过了我的腰,极快地顺到肩胛把我给按住了。 我望着那片即将而入的黑暗大呼了口气,随即转身立定,将肩上的手厌弃推开,由下往上地瞪着解浮生那张青光冷淡的脸怒道,“谁要你救!” “当真不要救?”解浮生轻巧挽唇,戏谑而来的笑意随着眼眸落在还未收回去的左手之上,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堪堪地抵向了我肩胛。 心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我立在下阶,半步还踏在阶外,他慢慢抵来,不仅让人绷紧了神经,更是磨人心弦,生怕他指尖稍稍见力一抵,我便会受不住力道地再次滚落那见不得底的黑暗里。 我咬了牙,恨恨瞪他,音色仍旧有了颤抖,“你敢!” “有什么不敢?”解浮生敛了敛眼,扩大了戏谑的深笑,微倾的怀襟压过大片的夜明冷光而来,好似真就要压了过来。 我受不住心头暗跳,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退,方是要叫出声来,解浮生的脸色已是微变,指尖的轻压化成了爪,再度扣紧我的肩胛,力道之盛地竟是将我紧紧按在了怀中。 我正是不解挣扎,脚下便再度传来了剧烈震动,伴随着不知名的沉沉闷啸之声,好似真有什么将要从地底深处挣裂出来,怕得我不敢乱动地忙挨在腿面窝在了他怀中。 解浮生按我在怀,长袖衣袂拢住我的头也压不住那闷啸声,听在耳际十分折磨难受。 纵使再讨厌他,此刻也耐不住难受,挨在他怀中我自己也伸手捂住了耳朵,恨不得能埋进他骨子里,听不得那半分声音才好。 闷啸声持续了半盏茶功夫才停将下来,我已是难受的有些晕乎无力,耳际恍若的还能听见了那些啸声。 “瞧你这么小个的人儿,想不到还有惊鸣之声,害得我也险些搭将进去。” 解浮生拉开我,似如我嫌弃他一般地厌弃了我,冷笑撇着嘴角道,“人虽是小个儿,倒也重的慌,还要赖到几时?” 他讥讽嘲弄,我怒生清醒,起身拂下衣袂几乎甩在他脸上叱道,“还不是你带我来这劳什子鬼地方,惹得什么东西鬼吼鬼叫,吓人不说,还害我差点儿滚落下去。本就是你的错处,你在那悠哉个什么劲,莫不是诚心算计来的!” “嗓门大的可不是我,”解浮生悠然起身拂着衣襟,撩了眼角,瞥着我阴阴恻恻道,“你若再惊乍而呼,惹恼那玄武彻底清醒跑了,便是你不死在玄武手上,我也要诚心算计算计一番了……” 他一番接巧落话,顿时让我明白啸声并不是他刻意所为,心下方松懈安稳,见他捏了夜明珠继续往下走,忙是跟上。 轻踏倥偬,我更是小心觑着两侧的浓郁黑暗,暗压着防备之心。 方才不知脚下有着一个上古神兽,本还不是那么惊怕,可经历它发威闷吼之势,心下顿有了阴影,生怕那黑暗之中还藏有什么旁的鬼怪,抱紧小臂嘀咕道,“方才那一阵闷吼是玄武在叫么?” 解浮生侧首,瞥我一眼,淡道,“凡人只当玄武太阴为寿,用来以死后驼碑之用,却不知晓国脉行运原是由它背负。盛殷商之国后,也不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1 知它是瞧上你们子家何处特别,随之落入宋国之境,害我迢迢千里寻了你这么一个晦气事。” 他似是想起什么有趣之事,径自轻笑道,“那韩凭也真有几分本事,凭着凡人墨家的机巧之术,倒也算准了玄武所在之处。本想依此做个风水好绝的传世之陵,奈何你父王贪色不说,不仅毁了一个人才,更是毁下了自家基业。” 他冷笑回首,眸底幽光莫测地撩回来,似是刻意释放什么心绪地盯着我道,“韩凭虽死,却犹有怨气,暗中将此处陵墓改造许多,便是我进来也得小心,你若是再贸然行事触动了什么可怕的机关,我可就再顾不得你了。” “是么?”我故作镇定地挽唇,撇开他有意吓人之言,侃道,“难道似解先生的妖怪神通,也还怕上了一介小小凡人的机关?” “不是我怕,是你该怕。”解浮生取巧而笑,回头继续往下走,“上次那一箭算你本事,可也奈何不了你口中的妖怪之身,倒是你离宫养出的细皮嫩肉需得小心。若是你一张堪比汝母之美的面相为机关伤却一二,再想要恢复花容月貌可就难了。” 他说的轻淡,分明再认真不过,摆明了是要吓我,我哪里上得了当,轻哼反叱道,“你又不曾见过我母亲,凭什么说我与她像来?” “你张口一个妖怪来的,闭口又是一个妖怪去的,难道就忘了妖怪该有的本事?” 他阴测测地拉长声线,又细又长地令我在妖怪两个字眼上哽噎了心气,吐出去也不是,无声咽下去么,更是难堪,惹得本就惊怕的心深陷泥淖,汗毛冷竖地捏紧衣襟追了他几步。 他淡定在前走着,我心下不甘他的过于淡然,不服输地道,“你兀自说的玄乎,又以自来名响天下墨家机巧之术威慑,无非是想要我心生惊惧,莫要肆意为之是一。二来难道是怕我贸然触动机关,令你这妖怪也护不了我周全,于此在凡人面前失却能力地下不了台面?” “激将法也无用。”解浮生听完,冷淡道,“心头血么,死人也可。” 他此言简直是冷酷至极,全然堵绝了我万般弄巧之心,心底也真是犹有后怕。 一来是那玄武神兽太过玄乎诡异,不知还有什么可怕的妖怪等在前面。二是韩凭与父王之间的纠葛确实在太过惨烈,怨恨非常的未必不会如解浮生所言,真的在当年修筑之时做下狠辣安排。即便他身死魂消,也留有用心险恶的机关,来替他伺机报仇。 念及于此,心下陡生恶寒,紧紧跟上了解浮生。 小心走过片刻之后,拐入一个暗光之地,我正是轻松卸神,便为眼前景象惊呆了眼眸,半响挪不动意识。 “喂,发什么呆?”解浮生收了夜明珠,人驻足在不远处的弧道拐角,拧着眉心不耐烦。 “玄武,”我回了些神,仍是不能全然为之安定,合不上唇地转眸望他,哑道,“到底有多大?” 解浮生扬眉深看我片刻,蓦地扫却眉心拧蹙,摇头而来的皆是讽刺冷笑,道,“便知你会惊讶,也罢!容得你瞧上几眼,瞧瞧能背负凡人国命的玄武到底有多大多广,方能知晓人命微蚁,倒行逆施之举到底是有多可笑!”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五章:杀心 天有多大,地有多广,把天与地装进的存在,到底是无边无际的可怕,还仅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脚步虚浮跌出几步,刚好挨在了护栏之上,遂抓住那白骨也似的栏杆攥紧,以此给自己一些真实的存在感。 我仰望着那些鱼。 仰望着那些在暗红浆液倾泻垂就的缝隙空间之中肆意漂浮游荡的鱼。 鱼太大,大的像是一座城,腹腔下面攀附着许多以至于数不清的奇怪小鱼,还有生的奇怪形状面目,甚至我都叫不上名字的…怪物…… 我想它们原本便存在于世,只因我没见过,才视为惊奇。先生的话一闪而逝,来不及细想,又被眼前的梦境画面召去了心神。 大鱼的背上长着山,崎岖怪磷地生长着,山上生满了绿意葱葱的丛林植物,有活物纵跃腾挪在林间,轮廓似隐似现。 流浆的暗红光芒为周围浓郁的黑暗吞噬的散不出去,我也就瞧不清楚那些活物的模样,远远只觉生的丑陋奇怪,好似日常山涧之中的飞禽走兽,又好似…是人…… 是人么? 那些暗红的倾流浆液我知道。 先生说过那是地血,是从大地心脏流淌出来的血液。 如同锋锐的长剑从地心抽出,地血不甘心地倾泻出受伤之后的痛楚挣扎,带着地心深处的灼烫重生,自此拥有了摧毁万物万生的力量。 它们本该在地心地脉之中流淌,除非地裂山崩而轻易不出,若从地缝迸裂流淌至地面,所到之处皆为瘴气弥漫,烟尘如雨,吞尽生人活物。 此刻它们从见不到边际的浮空山峦顶处倾泻而下,像是兜天泼了一场倾盆血雨,妖冶的殷色混杂了其中的黑暗之影,似是大江大河,淌不尽地汇入了比深湖还要广阔的浩海之中。 视线顺而往下,所见之景不禁让我将栏杆抓的更紧了些。心底的震撼实在不能用言语形容,于此,方是明白,解浮生的天地倒转之言,并非不可能。 换做是你,将虚无无尽的长天踩在脚下,头上是生机勃发的万物大地,你会是如何感觉? 恐惧。 对了,就是恐惧。 我咬紧牙根,才能制止自己险些为心底汹涌而来的恐惧淹没。 抓着栏杆缩了脚,生怕不小心便会由此跌下去,如同倾泻的地血一去不回头地跌入那尚且能见虚浮白云的倒行长天之中。 倒天湛蓝飘渺,虚浮多云,我如临危崖,背脊早已凉透。 移不开眼地搜刮着所见光景,好似只要能寻得丁点儿异象便能证实眼前的一切皆不过是我的梦,一场陷在其中明确告诉自己是假的,却怎么也醒不来的梦。 天地真的是倒转逆行了么? 我俯视那些肆意自然挥舞撩长巨翼的怪鸟,他们背脊朝下,露出柔软的腹腔朝上,像是真的御风畅游在蓝天之下,丝毫无差地躲避着地血的倾流之柱,不时还生出清越嘹鸣。 轻快而不受拘束的愉悦之音清旷响在耳际,好似平地生了凉风,扑在脸上也是醺醺然的柔软轻和。 稍缓在风轻柔软之中,我正是惬意放松,那倾流而下的地血里蓦地窜出了许多黑压压的影子,腾跃纵挪地翻到怪鸟腹腔,不知从哪里撩出了长长矛刺,凛冽无比地扎入了怪鸟的软羽里! 怪鸟吃痛,嘶鸣惊叫起来,尖锐的破音入耳锥心,好似长矛也扎在了我身上,令我清晰地感觉到那生裂的疼痛。 怪鸟为密密麻麻好似人的黑影刺中,虽是羽翼撩长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2 翻滚,黑影却如同青毛狐狸一般敏捷矫健,更是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勾在怪鸟身上,竟是未曾被怪鸟甩落。 黑影数量众多,不消片刻便将那些怪鸟折腾的没了反应,残败的身子如同天石陨落,带着殷色流长的血色雾气坠入了蓝天中心的一团红光之中。 我总以为怪鸟食人可恶,眼下见了此景,却是对那些人形黑影更生了毛骨悚然的惊怕,好似无论什么强大的怪物在他们面前,都能为之轻易杀死。 念头乍起之初便令我十分惊怕 ,愕然缩眸之时,黑影已窜回了地血之中,隐藏身形地继续随着地血倾流而下。 那倾流的地血并非直顺至底,是如一股一股的卷风,行至某处便扭曲起来,好似为那蓝天中心的无形之力吸卷,才是由天顶而下。 那中心是巨鸟坠入的红光所在,那红光奇异灼灼,恍若一张泛开殷红血气的烈焰火口,贪婪而安稳地等待着食物的到来。 我注视着那团红光,怪鸟跌入的画面犹自不能退散,骨脉之中窜起了针扎一般的惊悚之感,头晕目眩地退开一步,直觉那其中定有什么可怕至极的存在,好似人稍不小心便会径直跌进去,如同怪鸟陨落一般地为红光吞噬了一个干净。 回神之时,解浮生不知何时近了身旁,冰凉的指尖点在我眉心,赫然而来清明清意立时窜过了心骨。 我冷噤过身地清醒过来,嘶哑道,“这便是天地之行?你口中的天地倒转?” 解浮生撇了下嘴角,莫测打量我几眼,道,“不过唯心的须弥之欲,想不到你竟将我一句讽刺玩笑之言认真做了心念。看来你身上的清气还真是容易沾染的紧,稍作不小心便能随意窥进他人的心念之中。” 他轻巧之言说来的很是随意,与我耳中更是不清不楚,脑子发昏地又沉又重。 我忍耐地摇了下头,眼前哪还有什么倒天逆地,分明只有那金光之柱从上而下地杵进了栏杆之外的黑暗深处。 金柱外侧贴行了一条白色弧道,不知是玉还是什么别的灰石而建,盘旋而绕的也不知通向了黑暗何处,根本看不清底处。 乍然消失的光景真让我以为方才不过是一场梦,浑脱无力地委顿了于地。 纷乱惊怕胡乱涌来,心尖儿上还杵着针扎的惊悚,背脊倒惊生凉,禁不住拽了解浮生的衣襟慌道,“这什么鬼地方……方才那些…到底是什么?” “那是我的心念。”他冷淡道,忽地蹲下身来平视与我。 许是他的眼眉太过幽深,以及太过认真,我更是怕到了极处,涩声道,“你瞧什么?我不怕,我一点儿也不怕……” “明明脸色白的跟鬼一样,还要倔强个什么?”他笑,低头瞅着我拉他衣襟的手,很是轻地道,“我有些明白为何玄武会逗留于此了。” 我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甩开他衣襟也没想过去讨回场面,强撑的倔强为虚脱无力拆了个干净,抱着小臂缩身道,“你这妖怪,尽是故弄玄虚的胡说……” 他低低浅笑,似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悲凉,直起身来自上而下伸出手道,“时辰不早了,走罢。” 我抬眸怔然,见他脸上莹了一层青白幽光,竟是说不出的寂寥。 轻薄的玄墨缎面贴在他的腕口,那手心便白玉也似,骨节分明的指尖也格外地温润亲近起来。 我怔了怔,心下有了片刻恍惚,于他蓦然的示好之下不再那么惊怕,倔强心气儿冒来,不顾他好意地反驳一句,“我还没虚弱到走不动的地步。” 岂料方是起身,虚浮的无力已让我晃了不稳,好在没狼狈到以至于跌倒,咬牙稳住身形,横他一眼道,“你要我心头血,快快遂了便是,鬼地方忒地无趣吓人,我出去后再也不随你进来了。” 大概是没想到我还会赖了脾气,他好笑地摇了头,转身顺着金柱弧道继续下行,未过片刻,凉凉笑了一缕轻淡传来。 “及了笄,还是要来的。” 我正是走动,闻言而恍然心惊,不无哀凉地发觉自己是真的被玄武腹中的异象吓到,浑作了孩子脾性,竟是将最重要的事也忘了。 “我也是蠢,怎就信了你不会害我。” 解浮生脚步停顿,稍纵即逝地走起来,良久才听他浅然回应。 “你自是不该信我的。” 心下在他听不出情绪的话中沉的更是厉害,我瞥着他的虚浮背影,抿唇下定心思。 他这妖怪所做之事,万般皆是有着算计的连环局,不要因他在甬道之中出手护过我一次,便去信他真会做出什么好事,更是莫要被他的表面示好再度为骗。 方才那天地倒行的画面,真的是他心念么?我是怎么给瞧了进去? 玄武留在此处的原因,瞧他的意思竟好像是为了我?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值得它留下?清气血脉?还是因那莫须有的阿宁,不仅引来解浮生和那青衣时欢,甚至连上古玄武神兽也倾付了亲顾? 神思翻涌的令我如何也是想不明白,反是头疼地将要炸开,烦躁地扯了衣襟,蓦然感觉竟是没有那么冷了。 我奇怪地四处打量,随眼而见的还是那无尽的浓郁黑暗,倒是金柱剔除大殿中的攀龙附凤之后,凸显了自身之上的许多浅淡纹络。 我顺眼而观,愈看愈是心惊,甚至自来的修学所观也随之生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解浮生,这上面是什么?” 压不住心底的无依惶惑,我出声的都是轻颤,既是怕他回答,又怕他不回答,好在,他还是开了口。 “难道你被吓坏了脑袋,连壁画也是瞧不分明了?” 他随言淡语,有着不可置否的轻谑,低低的笑声回荡,空响响地更是令我无从着落。 “你,当真是妖么?” 壁画的记述很是远古,远古的可以追朔到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其上刻画的白衣轮廓虽是面目模糊,姿态却分明无比,与我心底立时和眼前的解浮生重叠起来,故才忐忑问他。 解浮生乍然作停,我心思旁顾,差点撞在他身上,还好反应过来,正是提着衣襟后踏,他悠已然回身,深不见底的眸直勾勾地锁住了我。 “在你眼里,妖,是什么?” “我?” 脑中发白地闪过怪鸟食人的画面,回想方才所见,尽是黑影残忍杀死翱翔怪鸟的画面,血气浓雾地绕上金柱壁画所象,立时还真有些拿不准他为何要问了我来。 “你常道世人须弥眼眉,想来也不忿世人混沌,不屑世人心中所见所象,定是早有自我之解,如何要反问我来?” 解浮生很是显然地露出惊讶,挑了下眉道,“想不到你脑子转的挺快,竟是将问题丢回来,倒真有几分阿宁的聪慧清明了。” 提及阿宁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3 迷雾也似的影像,我顿觉是个大好时机,追问道,“我定是不及她的,否则怎会瞧不明白壁画所述?” 他勾了勾唇,眉眼半闭轻敛,眸底反衬出一线金柱耀光蔓延,大是轻魅惑人。 “是啊,你就是愚笨的紧,所以才会牵扯进来,如今我已没了耐心,你最好祈愿时欢他还未曾走远,否则,你大抵走不出此处了。” 他说的太过自然而凉薄,叫我几乎空白了所有思绪,摸不准他乍变之言到底是真是假。 虽早已料定身死之局,但于此刻迫临眼前,心中自是别有感觉。脑海反复涌出许多事,好似没做完,又好似本不当做地纠缠起来。 人像是早没了心骨,飘飘荡荡地正要离地走远,便为那一双冰冷的眸子禁锢了心与身,移不开,也逃不出。 “解浮生,你当真要杀我么?像你在壁画之中,杀了许多天地灵兽一般地杀了我么?” 他半敛的眼眉滑下,似是在琢磨我话底之意,眸珠转动许久才撩起眼角落在我身上,虚浮的眸光耀光滟涟,闪出了格外的慑人明光。 那明光似殷似暗,混杂纷乱地衬出了一抹浓金,不消一息,竟是铺及了整个眼珠,恍若一颗浑体暗极的琉璃珠子,透着骨子里的杀意决心盯紧了我。 他当真要杀了我! 分明了他的杀意决心,我下意识地转身便跑,不想脚踝生凉,已被铁骨也似的指尖扣住了。 身子被拉扯回去,捞过腰间地抗在了他肩上,画面摇晃,人已为他扛着跃出栏杆之外,坠进了浓郁的黑暗之中。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六章:长生 深藏的黑暗到底有多深多浓,我已是瞧不明白。 幽冷的风扑在面上,刀剐也似地疼。不知是彻底的疼痛窜进了心底深处,还是面对死亡的无能为力,我早已忍不住地大叫了哭泣。 耳际里满是风啸,混杂了我哭腔的惊叫,窜出了奇怪的嗡鸣扭曲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坠了地,接着人便被解浮生丢了出去。 我跌在冷硬的地面,撞得骨子也要散了架。 “我早该堵了你的嘴。” 解浮生语气极冷,我顾不得疼痛地忙是爬走,好在立时撞到一个冷硬的东西,救命般地抓紧贴上去,想要凭借真实的慰藉躲避即将而来的死亡。 我撞到的是一方青铜支脚,也不知是案几还是大鼎,四脚支撑的恰好形成一个躲避空间,忙不迭整个人都缩进去,抱紧小臂才敢慌乱去寻解浮生所在。 “躲的了么?” 解浮生立在不远处,长袖挥拂,藏身的空间阴影浮空而走,方令我看清那是一方丈许高大的青铜案几。 案几重重砸在身前方寸所外,震得案面之上的东西哐哐当当地跌倒作响。 他妖怪也似的玄力骤显而来,我捂着耳朵也压不住身体的颤抖,惊叫了大声哭喊,“解浮生!你这个妖怪!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杀我?” 他大声笑起来,不屑而又狂妄,“天底下便是时欢也杀不了我,你不过是阿宁的一缕清灵,她尚且不能,你又能做了如何!” 未曾落尽话语,他再度拂袖踏前。 玄力猛扑而来,我人撞飞了出去,也不知是砸在何处,只觉背脊生生撞上了一个什么横就的冰凉物体,哐哐啷啷地随响了许多的锁链撞击之声。 锁链之声牵响成串,整个寂静空间跟着蹿响而乱,与乍破而来的啸声丝缕不绝地纠缠在一起,落在耳际只觉似是地狱之中的鬼魅皆尽觉醒过来,万分令人烦恶难受。 背脊席卷了裂开大痛,胸腹已是血气乱涌,腥甜扑出嘴角地砸在白玉也似的阶面,盛开的妖冶殷红映出了我苍白的容颜。 痛楚令我过分的清醒,意识到自己是跌在一方人腰也粗的锁链之上,锁链的一端锁在身后,我已无法回头去瞧它到底锁在何处。 越过身前的锁链一端却是通向了周围的黑暗之中,犹自颤抖地蹿响不绝,竟是不知有多少锁链在同声作响,交互而为地发出了撩动磨人的响动。 我从锁链撞击处滑下,挨着白玉阶梯无力去惊讶那些从黑暗深处涌来的缥缈轮廓。 轮廓虚浮渐进地显出了影像,清冷的幽青之光暗暗如烟地环绕在他们周身,好似从沉睡之中被惊扰,犹自不能清醒地撩着眼眸衣袂掩了哈欠,王冠垂珠簌簌地撞在一起,却是丁点儿声响也没。 那都是些忽隐忽现的人影,奇怪地带着先生曾教习过的历史痕迹,衣襟披挂着王族的显贵图腾,显然是旧朝之中早已死去的王。 为周身幽冷的青光照亮,他们身后暗藏的锁链也有了鬼魅轮廓,无数具华贵繁复的棺椁锁在链上,棺门大开地敞着,好似他们刚刚从敞开的棺中爬出,犹带了一身沉睡不能醒的死气懒散。 本该对奇怪的画面有所惊怕,可经过解浮生狠辣手段,我已无力去做惶然,咽过血沫地贴在冰凉玉阶,竟还想要去看清他们如何模样。 “都是鬼么?” 大抵是太过安静的缘故,鬼影自是听清了我轻的几乎没有音气的话,皆尽倒数眉毛地齐齐转眸而来,霎时不知有多少个鬼同时说起了话,嗡糟糟地瘆人极了。 “这里怎会有个小丫头……” “奇怪,奇怪……” “她在流血哎……好像是活的……” “都住口!” 解浮生厉声而喝,令人头疼的遭乱顿时安静,极静蔓延过来,整个空间也被鬼影周身突兀炸开的冷光照了青光蔓延。 光亮漫开,隐约的轮廓而显,身下是一片白玉也似的数丈托台,托台成圆,为无数自黑暗延伸出的锁链扣住边缘,平空而架地虚浮在荒芜之中。 “滚回去!” 解浮生站在白玉边缘,昂首冷瞥那些绕平台而围的漂浮鬼影,拧眉拂袖再喝。 “天……” “住嘴!” 一个鬼影方是开口,立时便被解浮生的厉喝压断。 厉喝虽厉,鬼影却好似并不为怕,冷然淡道,“大人,您贸然打扰我们好睡,怎地还容不得我们问上一问?” “我不需要向你们解释。”解浮生也没什么好脸色,冷道,“你们活着,依凭权势作弄凡人惯了,如今死了,难不成还想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若非我以玄武保全你们魂魄,助你们依凭子嗣血脉凝聚精魅之身苟存,你们早不知消散到了何处!不思感恩不说,还敢置喙我的处事,就不怕我随手挥却精魂,让你们彻底没了存在么!” “好好好,大人说的是!”那鬼影恼意横生,怒极反笑道,“旁的我不敢为说,眼前的丫头确有我殷商血脉,涉及长生之事,总不能叫孤王不闻不问不管之,换做您是孤,可会如此视而不见,漠视为之!” “你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4 放心,便是她死绝死透,也奈何不了你殷商血脉之存!” 解浮生亦是冷笑驳斥,“凡人最可取之处,便是子嗣绵延难绝,及至往后,血脉虽难得纯正,与你将息苟倒也是够了。” “有大人如此之言,孤王便没什么疑虑。”那鬼影冷语落下,青冷的眼珠不知怎就绕到了我身上,狐疑不绝地打量数眼,才有些殷切而畏缩地道,“丫头,现今是殷年何月?” 我见他模样生的威武英俊,衣料繁复华丽,玄鸟图腾覆遍周身披挂,有些印象而来,试探道,“您可是…纣王?” 他惊愣,随即哈哈大笑,抚须欣慰道,“丫头生的不错,人也聪慧,想我为世人唾骂百载,倒不曾还有人记得认得,不错不错!” 他赞许之意不假,顿令我有了挣扎之念,大叫道,“殷商早已不在,如今只有血脉传承至宋国子姓康王,我乃康王之女夏,还请祖上念在血脉相承的份上,救我一救!” “救?” 他冷眸僵转,凛冽落在解浮生之处,不解道,“大人,您此是何意?丫头她命数未绝,您带来此处死境,莫不是要……” “哼!她不仅仅是你殷商血脉,更是我最为厌弃之人的清灵。” 解浮生暗眸张来,瞪我恨道,“我既能许你血脉留存,自会保你赖以存在的血脉之继,权且把你的心揣进肚子里去,休要在此碍我事来!” “是么?” 纣王浓眉皱紧,思忖半响之后,方是愁然对我道,“丫头,不是孤王不帮你,是孤也无能为力,你认命罢。”言必,虚浮的青光轮廓飘进棺椁躺下,伸手掩上了棺盖。 随他而行的,原本驻足观望的鬼影也尽数唏嘘不已地躺进了棺椁,盖棺之声砰砰而响,声声砸了我一个透心骨的凉。 空间复暗下来,惨淡的龙柱金光愔愔映在解浮生脸上,诡异非常地注视着我。 “生机断绝的感觉如何?” 解浮生阴冷而笑,纯色金眸噙着阴恻盯来,像是瞧着随时可以捏死的微蚁,自负的令人厌恶。 许是为纣王短暂帮衬之故,我并没有继续沉浸在绝望之中,反是清醒地想了许多,情知再无可避,遂咬牙站起。 “所谓的长生,便是如此么?如此的长生不死,不过是束缚在这荒芜黑暗之地,不能行取自便洒脱之事,那与死后身处无间地狱有何区别!这样的活着,与死绝死透又有何异!” 我对着黑暗之中的棺椁大吼出来,是想要那些苟存的鬼影明白,所谓的长生不过是解浮生口中的欺人谎言! 解浮生脸色狰狞,踏出身形迫将过来,闷吼乍然而响,纣王的鬼影掀棺窜出,攸地扑在我身前。 那一张英俊的脸不知扩大了多少倍,张口便能将我吞进腹中,暗流的风啸刮来了他愤怒的大吼,“丫头,你懂个什么!” 我虽心有准备,仍为他扭曲的巨脸骇的生软乏力,后退抵在阶上,撑身硬道,“我不懂,可我还不想死!解浮生这妖怪胡尽鬼说,也不知当初是如何骗取你们信任,叫你们生而陷残暴,死后不得安!至如今,不仅欺骗我父王搅得天下不宁不说,还令父王生食人羹陷天下大不违之中!他为人恨为人仇的,如何是念了你的血脉,又如何是保了你殷商之恒!” 铿锵之言打破寂静,围观的鬼影再度窜出,睁着双双青光耀眼,既有漠视,也有看戏的小心得意。 我知纣王在位之时惹过许多众怒,可他到底是我先祖,此刻冷冷扫过那些窜将围观的鬼影道,“虽说是天地有道,可你们以王者身之尊天踏地,踏的皆是人啊,如若不能以人居之,你们如何以王尊之?以兽以妖,还是以妖怪的欺人之词!” 纣王更是难忍愤怒直低啸,大睁的眼眸珠子贴在我的额头,似是要将我看个透彻。 冷幽气机窜进体内,将我冻了一个完全,嗑着齿缝犹自不能服输地挣扎道,“你们死了,那便死而往生的去吧!依先生的道理,化作它物也好,再世为人也罢,总好过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难道在黑暗之中过上多年,望着不可追取的过往,不能奔赴的未来,你们还想不明白,除却如今的心伤无力,你们还能做了什么!你们活过,也死过,难道就不明白,世间本就为苦,为何…为何还想要流连世间……生受逃不开的苦楚!” 许是彻底戳进了纣王的揪心深处,他须眉颤抖,面容扭曲挣扎,遗恨与不甘最终皆化作了恨恨难言,无力支撑的身形缩成常人大小,沉浮轻晃时,眼眉微敛地对我正要说些什么,解浮生已是叱喝一声,纵身扑过来。 纣王迅疾转身,抬手捉住解浮生的手腕,凄厉道,“大人,你可是骗的我们好苦!” 纣王的哀然之声惹得周遭鬼影跟着叹了气,窸窣细语间的尽是悲凉,他们浮身飘下,齐齐围住了解浮生。 见那些鬼影惨淡的容颜之上皆尽浮现了赍恨之意,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惟愿他们真的能阻上解浮生片刻。 岂料解浮生拧眉横扫,径直落在我身上,嘿然冷笑道,“好一个子生折夏,到底是阿宁的清灵,竟能如此煽染人心!只可惜,你终究不及她万一!” 他再度猛然高喝,拉长了声切的不屑,“你们既是不想生,那便去死吧!” 喝声太过轰响,令我难受地捂上心口,好似心也要为之吼将出来。 连串的轻响而来,黑暗中那些黝青的锁链如同烧沸,奇怪符文密密麻麻地窜红了整个身子。空间跟着符文之光耀红起来,红光沿着纵横交错的锁链烧沸而走,霎时织就成笼天罩地的巨网。 符文似是带有奇怪的力量,暗红流动之中,鬼影俱都惊·变脸色,拂开衣袖转身便跑。 像是对鬼影此举早有防范,符文立时窜出浓烈光芒,于黑暗之中形成无数环形圈,径自裹着那些棺椁拢漫缚紧。 棺椁被笼罩的同时,四散的鬼影立时慢下了逃跑行迹,甚至渐渐定在了原地,面上更为扭曲痛苦,虚浮的轮廓阵阵轻裂散开,好似随时可以散成无迹的轻烟。 符文犹自不绝,殷红如血纹般自鬼影脚底窜起,蜿蜒而出的符文纹络霎时将鬼影们尽数拢了一个个的周身完全。 及至此举,已算是将鬼影们彻底制住,黑暗之中,符文流动如血,卷着无形的力道提着鬼影之身往棺椁飘去。 “丫头,你的话不错,我殷商有你为后,是我幸事,只可惜老祖宗帮不到你了。” 身前的纣王影像也被符文裹住,再不能挡住了解浮生。 他无奈闭眼,身形将起,我急切伸手去捞,指尖径直从他身体之中透穿而去,竟是连一缕幽烟也没能抓住,倒是自己的手腕被解浮生冰凉的手骨死死扣住了。 他极冷地看着我,随手拂解下我头上玉簪,搁在手心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5 冷眼笑道,“你以为,时欢真有那么好,随意便将簪子给了你?” 本以为局面已在掌握,可我却忘了解浮生他是个妖啊,纵使我劝动鬼影与他为抗,终还是比不过他的随手之力。 生机断绝的无力虚浮满身,不甘心地迎着他阴冷的眼眸,想不出还有如何机会去求取生机。落眸而下,盯着他手中的玉簪,难道我真要去期盼玉簪的主人么? 可是为何,解浮生既让我期盼与他,为何又去揭破他的赠簪之举与我也不过也是别有深意? 许是我没有应声彻底惹恼了解浮生,他拧眉倒竖地翻转指尖,玉簪径直朝我心口刺来,大喝道,“比起我,更想证实你是不是阿宁的是他!”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七章:伤心 我来不及思忖他话中何意,惶急拂袖去挡,岂料头顶猛然窜出震裂闷吼,覆顶之压迫及而下。 下意识地仰头,见金柱缠绕的白色甬道原是一条龙骨盘绕而下,不知多大的头颅此刻张开着巨颚,啸声便是由此而出,带着汹涌的力道直直惯透下来! 力道来的太快,瞬息及至眼前,却是一抹极为细小的光影。 眼过而及,那竟是一柄颀长的墨骨长刃,一身寒光烁眼地反衬出我惊白失色的脸,锵然尖啸地迫进我与解浮生之间的空隙,深深扎入了白玉阶梯之中。 见此长刃,解浮生脸色生变,长袖穿插而入,拂眼晕光地团成了浓墨而来,我眼前生迷,还未及反应,心口便是尖锐细疼,感觉有什么惊凉的锐器扎了进去。 低头而视,赫然见那玉簪已扎进了我心口,几乎没入了整个枯节之身! 意识轰然而塌,不可置信地见它乍然闪耀出了溅血之光,肩胛随之尖钝成裂。我眼前泛黑,又因极度痛楚而清醒,眼瞧着解浮生满是为狠的脸越来越远。 原是解浮生抽手拔出玉簪的同时,转手也拍在了我肩胛之上,我不过凡人之躯,如何经得起他的玄力之击,人如破布一般地再度飞撞了出去。 “解浮生!” 冷冽惊怒的长喝惯透了整个黑暗,巨龙跟着长鸣嘶啸,好似是为应和这一声呵斥,不仅想要挣脱金柱的束缚,也带动出锁链的颤动,令整个空间都震动摇晃起来。 我飞撞出去,心口火烧一般地疼,伤口是个洞,空荡荡地窜进了冷,腥甜压不住地早已沁出了唇角。 浓郁的腥气裹着我,意识即将崩塌弥散,不知自己将要跌往何处去,晕眩的无力裹着我,暗暗不知从何处又生了庆幸。 解浮生所担心的那个人,到底还是来了。 我昏沉地想,接着便为人小心护在怀中抱住了。 本无归处的心和身,像是躺进了某处云端,虚浮的空无并未使我多有了绝望,反是由衷的欢喜打骨子里弥漫而起。 痛楚消散见轻,终让我得以残存了意识去感受这人带来的小心温顾。 他人抖的厉害,似是害怕极了。 心底没来由地生了怜惜轻叹,那因颤抖弥漫而来的香气更是幽冷浓郁,纵使不睁眼,也让我明了这人到底是有多怕。 “你来了……” 力气在急速消散,令我不能支撑地挨在他心口,即便勉强了轻软语气,也在痛楚的颤抖之中更是破碎,想来是不能如愿地去安抚了他的惊怕。 无力地幽怨而想,压不过的欢喜小心而来,想着纵使此刻死了,犹是有幸曾为人小心倾护在怀。 如此,也不觉有多委屈。 奈何方是勉强开口安抚与他,立时便扯得心头痛楚愈发撕裂,腥甜更是殷切地沁出了唇角。 “别说话。” 依旧是听不出男女的声线,轻声而来的尽是急切颤抖,让我无所依凭的心终于找到了确认一般地着落。 勉力撩眼,模糊的视线中,狐狸面具如期落入眼底,令我从未像此刻安然。 我忽而想要摸摸它,动了手指便是大痛无力,无奈挨在他青色的流纹前襟里,赖着眼皮自下而上地看他。 想是临死的缘故罢,我竟是片刻也不想失去他的轮廓。 他如墨的长发纷乱,如缕如烟地淌在我身上,一角流青顺在其中,是我与他交换玉簪的青色发带。交换之举本是随意,此刻见他系在头上,想来也珍惜如是,自是令我欢喜。 他也在看我。 暗藏眼线深处的眼,针芒锋锐地好似着了火,复杂的害怕与怜惜浓烈纠缠在眸底深处,让那曾清亮比及月华的眼分外地痛苦极了。 我跟着难受,竟是见不得他受苦。 “我…我…若是死了…你不要……” 指尖好容易勾到那发带边角,像是寻到了与他的真实牵系,血沫趁着开口汹涌而来,堵塞了我再想要安抚他的近心之言,未说完的‘难过’二字也就不甘心地含着血沫咽了回去。 “不会!我不会叫你死!” 他低声而急切地打断我,转手将我小心放在一处地方,将手中通体墨黑的剑匣大力按在身前的白玉阶下,抬手并指在我心口伤处抹过,退开距离地便是远了。 我顿时大慌,如若失却最后的依凭,惶惶扯住他袖子。 奈何原本容易的动作,竟是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血气哽着我阻止他走的言辞,只能蹙着眉心想要他明白我并不愿意他走。 他眼眸更深见痛楚,开口而来的安抚满是轻裂的艰涩,“别怕,待我打发了他,我带你走。” 许是他的安抚真的做了数,我从未如此信任谁,指尖不由自主地放了。 他点了头,长袖倒卷而放,整个人立时爆发出极为凛冽的煞气。 大步而出的他转身抽出扎与地面之中的墨柄长刃,凛首对着解浮生厉声喝道,“解浮生,你应过我不会伤她,我才会依言折返商丘为你主持大局。眼下你此番背言作为,却是将我对你最后的信任之心也消磨殆尽。自今而后,我,不会再信你!” 他指尖的一抹好似有着什么奇怪的力量,令我心口的剧痛似是凝固,痛楚大消地低头去瞧,心口原本流淌而出的血色已经凝固。 我惊讶不已,全以为好地动了一下,那凝固之处便轻然裂开,痛楚立时钻透而来,令我冷汗直冒地几乎晕过去,只好再不敢妄动。 抬过眼眸,锁紧他朝解浮生走去的背影。 他走的很慢,青衣长衫临风一般轻掠在脚边,令他周身的慑人之意更是锋锐。 指尖那一柄长刃通体直透,寒芒闪烁,也不知是如何材质,轻薄的几近透明。近乎尺长的墨柄握在手中,好似捏了一方浓墨,没有血档的径直延伸到一面径直,一面斜口的刃尖之上。 我之前以为他救小狐狸之时使用的是剑,眼下看来却并不是,像是一柄厚背锋刃的单口马刀。 改制过的刃身很长,没有弧度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6 的几如我的身量,此刻为他捏在手中,沾染上他周身的凛冽慑人寒气,杀气腾腾地令人不敢直视。 我挨不住那杀气迸发,不敢再看那长刃,转眼见他在青铜案几之后停驻,他扫过案几上的物件,肩胛渐渐震颤而抖,冷凄凄地低声讽笑,似是在哭。 我惊讶他见了何物才会惊·变凄然,他人已拂动衣袂反手化出寒光,祭起手中的直刃指着解浮生,咬牙恨道,“你毁诺在先,将她带入玄武腹中,不过是指望我不与她纠缠。可你明白,纵使你证实她只是阿宁的一缕清灵,我也不会再如那时一般随意罔顾她的性命!” “是么?” 解浮生轻笑,悠然立在青铜案几之后,玉簪打了一个漂亮利落的轻旋稳在手心,摇了头道,“你不想做坏人,我来做,还不好么?不然,你留下阿宁的一方生死树簪,有什么意思?” 解浮生似是有意说给了我听,果然翻眼瞧了我处,盈盈笑底,皆是得意。 我听在耳中,晴天乍响了雷鸣,一阵欢喜给轰的烟消云散,原来解浮生出手之时的所道之言,竟是此般之意。 望着时欢并没有回头解释的背影,我难忍不解地动了身,未料径直滚了下去,人跌在白玉地面,惊凉之间,为人耍弄到底的恼恨几乎烧沸了我。 饶是明白我不过是阿宁的一缕替身,仍是不能甘心地想要爬过去问他一个明白。不想前方看似虚无,我指尖刚是碰触便为无形的阻绝反弹了回来。 通体墨透的剑匣铮鸣作响,地面轻裂了一线细横蜿蜒而来,平生阻拦的无形之墙,轻易至斯地隔绝了我想要问他的可能。 我想不明白,愤力拍打着那虚无无形,顿时被更甚的力道反弹撞回,人重重恪在冰凉阶面,血气喷洒而出,于殷艳满身之中,已是见不出如何区别。 意识再度崩塌,解浮生刻意之言犹在耳边,合上先时之言,心弦彻底崩裂,无力惨笑下,只觉自己当真是分外可笑。 一笑也就真笑出了声,血沫趁机不断地从口角溢出,惨笑和喘气纠缠,咯咯断续地分外嘶哑难听,我竟是一点儿也不觉痛楚,倒是想着如此死了也好。 渺渺一生十三载,不管是父王母亲,还是眼前的两人,都让我活的太累,累得再没有力气也再没有心念去面对他们复杂的残忍算计。 “我不是谁的替代品,你也不要可怜我……” 彻底表明自己的愤恨委屈后,我不想挣扎地挨在身后的冰凉里,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想要亲手掐断残存的意识。 “不是!不是他说的那样!” 时欢大叫,脚步冲转过来,解浮生眼眸见狠,纵身越过青铜案几,折起骨扇更是刁钻地缠上时欢手中的如墨利刃。 他们身影转换极快,交错之中兵刃交击的铮鸣传来,端地是刺耳恪人。 我厌烦地闭眼,赫然有龙啸砸在头顶,令我不能自主地于晕眩之中睁开了眼。 金柱上方盘绕的白色龙骨再度裂开了下颚,扭动枯骨的像是立时会脱离金柱的禁锢朝我挣来,长长的獠牙似是挂满了嘲讽,我想要嘲弄回去,却是连勾唇的力气也没了。 你也是要吃了我么…… 寥寥动了念想,意识更是消散,刺耳的争斗之声也渐渐坠入了虚无。 眼皮重的厉害,人早就撑不住地滑在阶面,黑暗来临的迷蒙微光之中,我好似见到那金龙巨柱的底座有着一方奇异的华丽座椅,隐约有个什么人坐在上面,殷红如血的锦绣衣袂血一般地流淌下来。 那血殷红灼人,漫过一阶又一阶的白玉,像是有意识一般地往我身处蜿蜒而来。 血渐渐溢过我铺散的长发,沁上挨在地面的手骨,一寸一缕地漫过我的身面,终是冰凉如蛇地钻进了口鼻,令人再不能呼吸地断了最后的意识。 好黑,好暗。 这便是和尚师傅说过的地狱么?还是我尚身处在金龙巨柱透不过光的黑暗中? 确认一般地踏出。 “汀……” 轻碎的水声波纹碰撞漾开,我随声低头,一点幽冷蓝光从脚下的水纹之中漾了开去,迅疾扩大成廖远无际的幽冷天地来。 眼前拢漫而来的尽是蓝光幽冷,令我也跟着发了冷地生出了许多空荡,无所依凭地只能追着它一路蔓延而去。 它似慢似快地往前追溯着什么,不知延伸了多远,才从根底之处渐渐汇聚成了一颗参天轮廓。 望着那参天轮廓,恍惚觉得见过它,顺着轮廓生长的枝桠蔓延回来,兜成片荫地铺展在头顶,我还是想不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是不是人死了,生前的记忆也全都没了? 黑暗中,不知何处窜起了无数萤火一般的细小幽蓝光晕,比萤虫大上许多的翅膀挥舞着,飞向了参天轮廓的枝桠之中,很快令轮廓放大在了莹蓝的光晕托衬之下。 是了,是那些蓝色的忆蝶。 似是记忆也为忆蝶带回,我赫然想起那些细小的幽蓝光晕便是忆蝶,也想起那轮廓不就是生辰那日为怪鸟折射出的枯木巨树么? 为什么,见到了它? 我厌恶地想,难道即便是死了,还要与那两个妖怪纠缠不清么? 下意识地避开,还未转身便惊觉有什么东西并不同于那日,仔细眼眉去瞧,才发觉不同之处是来自于枯树中心的浓烈殷红。 那殷红因距离而虚渺,却渐渐和曾有见过的感觉重叠起来…..是失去意识之前见过的么? 眉心尖锐一跳,有东西在脑子里生疼噬咬,像是有什么画面要迸出来,又被生生阻止着。 噬咬的疼痛突然从背脊深处蹿下,绞得人心头生裂,大痛过身地令我屈身抓着心口衣襟也压不下去。 痛楚来的太过突然,人就势跌了出去,好似只有跌得靠近那抹殷红,才能解了揪心的撕裂之痛。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尝试踏出了一步,果然与轻碎水声之中,心头痛楚消减了许多。我抵抗性地试着退回,大痛立时绞住心扉,好似将骨节从背脊之中生生抽离一般为痛。 不过两次尝试,历经的反复痛楚已让我撑不住地跪了下去,大汗淋漓跌落在了水面,撞击的碎裂应和着我的喘气之声。 许是因着一跪挨近了距离,剧痛稍缓之中,我放开揪着衣襟的左手,想要擦去眼角令人不适的汗渍,才发觉满手心的都是血。 低眉一瞧,心头伤口已是殷色浓艳,尚且冉冉地淌着鲜红的血。 是了,我是真的死了。 断掉的记忆回想而来,令我自嘲地笑,怎么死了,还是如此痛楚? 茫茫然想了好一会,我不顾伤口站起,缓慢朝那为参天枯树幽衬的更是浓烈的虚缈殷红走去。大抵还是想要瞧个明白,毕竟人身已死,总归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来。 不知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7 走了多久,幽蓝的枯树和那抹殷红依旧虚缈遥远,只有身体消逝而散的痛楚提醒着我仍在靠近它们,那抹殷红也好似可以看的清楚了些。 像是一个裹了一身殷红魅衣的人,流襟衣摆过长,垂下了不知多高的枯树,殷红赤霞地拉长在了遥远天际,渐为轻晃地沉入了远山之下。 并无山峦,不过是枯树根处不知边际的水下,流襟殷红,水草一般地轻荡在水底,似烟似渺地令人只想紧紧握在手心,方能让自己的心稳在心腔之中,不至于随它起伏了平静。 心么? 我瞧往心口,不知为何不再流血,玉簪惯透的窟窿还在,隐约传出了怦跳之声。 跳动初始还听不见,不知怎就剧烈了起来,细末微声地渐渐扩大成鼓槌之势,继而便化作雷鸣一般的轰响,透过身体震的脚下水面都激起了颗粒一般的轻碎撞动,好似正下着一场无形大雨。 我惶然不知所措,紧紧捂着心口,奈何根本压不住怦然作响,不知将要发生如何怪事来。 正是难耐难解,头顶传来一声懒懒轻吟,好似是什么人从沉睡之中悠然醒来,伸了懒腰似地去舒意一场久睡慵懒。 心跳乍然而寂,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地安静,好似除却那一声懒致轻吟,旁的声音连同我的心跳之声皆是不曾来过。 想不透彻地抬头,即便心下有面对什么奇怪画面的打算,仍是吓的跌坐在水面。 那是一具白骨骷髅。 它窝在蓦然近前的枯树枝桠之间,懒懒裹在那抹殷红深处,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许是它太过安静,也没什么可怕的气息,我忽地没了惊怕,心弦亦是平静无声,便是心跳也好似没了。 周遭安静极了,隐约只有忆蝶扑簌翅膀的轻声作响,我移不开眼,心底空的厉害,好似再多的东西也都填不满为它一双枯骨之眼挖开的无底大洞。 太过为久的平静中,心底渐渐升起了无措的不安,我有些想要避开它。 于避开不安之时便又想了些明白,原来我不是怕它的枯骨样貌,而是心底深处对它有着敬畏之心,才会在乍然为见之时显露了骨子里的不安。 似是瞧出了我想法,骷髅骨节轻磕磕地作了响,懒然撑过了小臂肢骨搁在枯枝之上,歪头衬着下颚,黑洞洞的眼眶便是更为迫近了。 我忽觉它此番举措格外地熟悉和自然,好似它接下来的话我也可以想得到。 “好阿宁,你到何处作耍去了,怎地一回来便吵了师傅我的好睡?” 果然是这样! 嗔怪的语气令我脑中轰然为塌,温软的轻言之语正是我于那一抹熟悉之中百转千回肯定下来的言语! 师傅? 阿宁? 阿宁…阿宁…… 我不是。 不是!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八章:明心 “我不是,不是!” “公主,公主!” 我慌乱惊急地分辨,听到有人在耳边叫我,犹如抓到可避开眼前复杂局面的机会,我猛然转身追去,脚下踩碎了幽蓝水声,随之踏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我眨了眨眼,微朦的光晕里,耳际似是还响着阿宁之名。 大汗淋漓地喘着气,茫然锁住眼前的景象,原是一名宫女打扮的少女坐在榻边,正一脸殷切地看着我。 我犹自轻喘,死死盯着她,万分想要证实方才的一切皆不过是假的,都是梦,是梦而已。 “我方才在做梦,对不对?” “公主睡了这么久,做些梦也是正常,缓过来便好了。” 她见我开口说了话,眼眉间的不信皆化作了喜色,轻声安抚的柔和随之而来,转头向身侧的另一名宫女急道,“快去禀报大王,公主醒了。” 醒了? 我没死? 怎么会! 玉簪深深扎进我的心口,怎么会没死! 我乍然为惊,抓着她的手道,“我没死?” “去年您在青陵台受了伤,大王便将您接回了商丘,此后一直安置在阙伯台。台中火正令日夜祈求上天,挨到今年冬日,您才渐有了好转。虽是说了许多梦话,总好过不声不响地躺着。如今醒了,大王定是高兴得很。”她温婉地笑,拍着我的手背轻道。 大王、商丘、去年,竟是睡了一年么? 我愈发慌乱无措,背脊渗出了冷意,抖着唇道,“大王不是在青陵台么,怎会回了商丘?” 父王在青陵台已是那般模样,怎还会回了商丘? 我脑子里十分不清醒,隐约还有些惊疼,并不敢贸然深想,好似一想便会过了头,便会裂开,只好放了疑问径自问她。 “公主,您定是还没彻底清醒,大王不是一直都在商丘么?如今战事吃紧,他离不开。若不是去年青陵台发生□□,闹的厉害,大王也不会急急奔赴青陵台。也好在大王是去了,才能将受伤的您接回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您伤在心上,本是难治,大王却坚信您定会醒来,下了死令让阙伯台的火正令全心守护。如今果真遂了愿,定是上天垂怜大王的爱护之心,不忍眼见您与大王生生作别。” 她径自说着,却叫我脑中更是纷乱。 分明只短短做了一个梦,怎就过了一年多时日? 好似终于察觉到我对她欢喜之言的不解茫然,她讪讪敛眉,觑着我小声道,“公主切勿怪罪奴婢多言,奴婢只是太过开心,难以自禁了些许。毕竟眼瞧了大王对您一年多的爱护之心,少不得要在您面前多说上几句。但凡没什么紧急战事,大王每夜定会过来守着公主。城中公子公主具多,也没谁能似公主你能得下大王如此多的爱护小心……” 我蹙了眉心,心底渐渐有些明白。 那不是父王,应该是那青衣时欢,解浮生一早便说过让他假借父王之名多生战事,如今看来,倒果真如是了。 念及他和解浮生,我顿觉烦恶不已,对醒来之事也生了厌恶之感,不耐烦地打断她道,“我想洗浴。” “是。”她欣喜应下,道,“奴婢着人去准备,另去请过医士进殿,待医士瞧过公主之后,再定膳食用药,方不至于贸然伤了身体。” “你去吧。”她行礼而退,转身正走,我叫住她,“今日是什么时候?” “冬月二十三,再有月余便到岁末头上,如今宫里可都是着手准备着呢,想来今岁总算可以守上一个好岁了。” 她笑见灿然,精细的眼眉好看地弯翘,令我有了些不忍,并不想破坏她的喜色,软声道,“好了,我再歇上一会,你准备好了再来通报。” “是。” 她行礼自去,我躺回榻中,只觉口干舌燥地甚是烦乱,不免翻身赤脚踩下榻来。 有温软没入脚踝,我低头而视,原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8 是殿内铺满了厚厚的绒毛暖垫,几个烈火焰焰的火盆在角落烧的通红,便是我薄衣贴身,也不觉丝毫为冷。 始才彻底确认了自己真的是从夏时过到了冬境,竟真的梦了一年多。 自嘲牵唇,更觉身子乏力,好容易挨到了案几,倒水的手也是发了抖,勉强倒了半杯急急倒入口中,凉意沁下才有了些彻底的清醒。 捏着水盏不愿放开,借着真实的碰触,方能证实自己是真的清醒过来而并非做梦,不自觉想要确认伤处是否存在,岂料伸手抚到心口,触及已是相当温软,不由苦笑。 惶惶睡了一年多,身体虽是孱弱不堪,生的浅淡缓慢,倒底还是长开了女儿家应有的凹凸曲线。 指尖停在伤口,着了力道按下,仍旧是有疼痛传来。 弥漫地想起那个梦,那枯骨是谁,我怎会觉得熟悉,难道且凭了那熟悉之感,便能和阿宁有了如何牵系么? 解浮生口中的我不过是阿宁的一缕清灵,那阿宁是在何处,是不是就因失去了阿宁,才让时欢他痛苦不堪地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许慰藉? 思及此,我才发觉自己竟是隐约有些赍恨的,赍恨时欢他全把我当做了失去之人替代,那般拼尽心力的维护竟也不全然是属于我的! 到底还要经历多少可怕之事,我才能了尽微生如蚁的一生? 我恼意翻涌地甩了手中水盏。 绒毯厚重,我力道不足,它跌落出去,只发出闷声轻撞,并没能以碎响宣泄出我心中赍恨,反是牵扯出右手腕上的旧伤遗恨。 疼痛揪心而来,青陵台的种种,如廊回映画一般地汹涌而来,我招架不住地酸涩了眼眉,眼泪滚烫地沁了出来。 如若是一场梦也好,只怕你以为醒来,却仍处旧时梦中,惶惶不知所以。 也不知是我久睡初醒,身子乏得紧,还是心碎的太过厉害无力,哭着哭着便昏昏沉沉地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意识到时,也不知睡了多久,随之感觉了到身旁之人的呼吸。 幽香依旧冷清凉寒,我自是熟悉,心底复杂纠缠地让人根本不愿睁了眼去面对。 他静静坐着,没有别的动静。 过了盏茶功夫,温凉的指尖才在衣袂动辄的轻簇声中拂下了我散在颊边的青丝,动作轻柔的像是风,风卷轻轻落在眼窝深处,跟着卷去了凉透的眼泪。 “不过是梦了一场,何必认真了心绪,是不是在梦中,也梦见了那些恶事,才掉了眼泪?”他淡淡而言,声轻而压抑,轻叹续道,“我也做过许多梦,醒来之时,以为不是梦,过上很久很久之后,方是明白那所谓的醒来,不过是仍旧身处梦中。那些梦,一梦环上一梦,真实的可怕,令我分不清那一处是自己,那一处又是了你。” 寥寥数言,他说的像是梦呓,偏是带上那么几分真情实述,听不真切地分明落在耳际,令我揪了心弦,一字一句也不想失却。 “我曾哭过,也挣扎过,一路无比孤独地走下来,不过是念在那些皆不是真实的你……”他说到此处,似是格外悔恨了什么,隐约哽咽起来。 “阿宁,以前是我不懂你,也未曾想要去懂你。原以为,依凭自我之心去行事,不会害及旁人,岂料因果做下,终究还是害了你替我掩下祸事。我以为你去了之后,我也就能明了你的心,奈何时日愈久,我一个人追逐愈久,愈觉我已离开你太久,久到让人害怕。至现在,连我自己也不懂了,更不懂如今的自己还有没有那么纯粹的一颗心,去面对了你。” 像是剖开了心,听着他心底之言,我仍旧觉他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反是他自己清明透彻了什么,喃喃轻言之间,竟是有了放弃的意味。 “如今这样,我也觉甚好,至少,我可以不用面对完全的你,或许,我也可因此将过往那些讨厌的自己一并不用面对,你说,就这样,好不好?” “好啊,怎么不好……”我悠然接了话,睁眼便见他青铜面具的狐狸脸往后缩。 心底在冷笑,面上犹自挂着温笑,我追着他藏在狐狸眼下的惊缩之眸坐起,捉住他腿面攥紧的手拉入怀中,不想失却与他正面交锋的机会。 好似握了一手温凉,细细靡靡地凉意缠绕过来,令我不能自禁地轻吸了一口气。 和熏的烛光拢在交握的手上,让我借着一点儿不清不楚的昏黄之光,温顾而小心地将那些退缩的克制一一抚平,放开眼眉的去细细打量。 依着先生教习来看,他掌心的纹络实在太过复杂,令我也不知如何分辨,命数倒是格外颀长,不知沿着腕口伸到了何处。 情系业脉错综复杂地纠缠,不单单只有一人纹理,像是自命脉线上生长了无数枝桠,浓浅深淡地看不清到底那一条才是真正属于他。 将这些尽数都压在心底。 他说那些话时,是临梦一般的轻呓,让我也好似身在了梦中,纷纷乱乱地想了很多,终究是压不过对解浮生的恨意,令我下定了决心。 不知是怕吓到他,还是原本我自己也在怕,婉转的轻哑像是在说一件本不与自己相干之事。 “你姑且可以将我当做阿宁,我也可以应承你的怜惜顾我之心,不过我尚有一个条件,若你能够做到,我自可全心全意对待与你。” 他掌心一抖地便是逃,立时被我决绝压住,我都已说出如此难堪之言,怎会容他轻易逃却? 贴着他手心,凛冽锁住他的退缩之眸,直至他为我追的不再退让,才道,“心与心,不过是平等交付。解浮生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过是因我才为他步步算计,何况你还一次两次地倾心救我,我不是无心之人,如何会感知不到?” 他不避让地微张了张眸,用心打量而来,好似在思忖我此话的真与假。 我挽唇觑他,不无讽笑地掂量了声气又道,“条件,不过是因了我的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人欺骗愚弄至此。求你,是因我无能为力,你却犹有可能替我雪恨。若是你真有怜惜与我,不消我开口求你,你自会想尽办法为我做到。若是没那怜悯之心,即便我因你出手相救,而对你产生情系之心,那也是无趣无用之心。如此的全心之意,想来你也不屑有之,你说,是也不是?” 言是方尽,他藏在狐狸眼狭之下的眉目便沉的更深,纵使我刻意用心去瞧,也未能从中获取什么,只好留心捉取他行举,期盼他会有什么不小心倾泻出的心绪来。 譬如此刻,他手腕虽挣,却是没怎么用力,想来心中已是有了动摇。他既是有所动摇,那么主动权或多或少地已是偏向了与我。 勾唇松开他的手,我撑在案几之上抵住下颚悠然轻道,“你可以考虑,毕竟,要你对付解浮生,只怕也是一件令你为难之事。” 他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9 收手缩进王袍着身的长袖之中,低头沉默片刻,抬眸之时已是决心凛然,冷冽随之而来,“我杀不了解浮生,也想不到你会如此快地变了模样,但是,却并没有出我意料之外。” “哦?”我心头生紧,于他不清不楚的言语之中有了些不安,面上犹是不愿退缩地淡然笑道,“是么?那我该是如何模样?” 他肩胛微晃,似是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袍袖之下已是轻微颤动,大抵所藏之手早已攥个死紧地去克制波动而来的情绪。 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缠,廖生无趣地自他袖面撇开视线,冷淡道,“且不管我是个怎般模样,你杀不了他,那你我之间便再无可以说话的条件,自此两不相干也好。只盼你,不论我是不是阿宁,且由得我自顾生死,莫要再来烦我。说实话,我对解浮生是恨,对你,却也是如他一般地讨厌。” “阿宁!”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决绝至斯,惊言之中欲言而止地咽了回去,好似怕我为他难以自禁叫错名讳之举生了气,懊恼转口道,“我……” “我姓子,名折夏,莫要叫错了人。” 我自是生了气,漠然瞥他一眼,放下手肘撑着案几边缘起身,不想为他一把攥住衣襟,自下而上地痛楚仰面看我。 “我知你不全然是阿宁,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你也是她。我应下你条件,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全心全意,更是为了我对你的全心全意,不论你是如何模样,于我心中,你都是她!” 许是他眸中太过痛楚,又许是他情真言切,让人想起玄武腹中他来救我之时,也曾有过欢喜心念。 揪心揪骨的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乞巧那夜的月华再度清亮洒来,那一抹想要拂去他萧索哀凉的心念愔如溪流蜿蜒,我淌在其中,甚至忘了自己也曾本存过欺他之心。 是不是,我也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念,才会许出如此可耻的交易? 他有什么好……又生的那般丑……还是说,我早已将自己搁在了阿宁的位置上,鸠占鹊巢地想要贪妄他一场倾心的惦念? 俯视而下,我心思难解地纷乱作想,眼瞧他在我良久的不反应之中失去了支撑垂头,便是心疼到底了。 这就是命。 我也认了命。 不无哀凉地叹下认命的挫败,我道,“应了么,可你不是也说杀不了他,莫不是你也痴狂了什么心念,与他一般皆不过是骗骗我而已?” 大抵是因被我瞧过软弱之面,他敏捷地站起的身形,高我一头的压迫出无形气势,凛冽地俯视□□道,“我虽杀不了他,但却可以困住他,至少,可以让他少些作恶事。” 在知晓自己的心念之后,我像是被抽离了最后的骄傲秉持,懒懒地没了心气,闻他此言,心念还是动了一动。 我寻思了一下,自顾往榻里那边走着,不可置否道,“这样么,也算不得太差。不过你且记得,即便有朝一日我真成了阿宁,可经历过这些事后我也终究不再是她。我子折夏再是卑微如蚁,也不愿没了自己成为她人的附庸存在。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自持,于你我之间的平等对持之中,或可有个输赢。” 言语之争,或许已是我能留存自己的最后方式了,冷然勾唇,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 “阿……”好似真的为我此言逼迫在了绝境,他不无凄然地无力应道,“如此,甚好。” “我累了,便不再招呼你了。” 听他挣扎,我心底不知怎就生了烦躁,压下无趣不该有的心念,不免想到或许正是因他一番情重之言,才令我生出巧用算计之心。 只是万没有想到自己下定决心做下赌注的同时,竟是跟着明了了自己的深藏心念,是好是坏,一时却也是不愿分辨的过于清明了。 不无哀然地自嘲一番,心身皆是倦乏的厉害,恹恹蹬榻地下了逐客令。 他再是无话,踩着绒榻沉闷有声,想来心中也是疲惫已极。 殿门开合的吱呀声传来,我轻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他既是应下,于解浮生之事我也就安稳许多,绕上心思地说了许多话,倦乏早已席卷了整个身心,无力的疲惫令我此刻什么也不愿想,只想安生睡个沉觉。 至于他,条件未达之前,与我有什么相干,且由得他自己纠缠去吧。 这般一想,反是觉得自己格外残忍起来,不过,比及解浮生,终究还是差得远了。 尚不至于,令我生了难堪的愧疚之心。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九章:何用 虽是醒来,身子依旧虚弱,我仍倦倦欲睡,每日醒来皆超不过两个时辰。 洗浴用膳着药耗上大半,想要留些心思读点书都是挨不过心头的倦意,总是在翻着简书之时便在榻上昏沉睡去。 昏昏沉地过上半月,时欢却没有再来,连我想要问他如何安排处理解浮生之事,都没有机会。 躲我,还是在躲他自己? 难得这日我觉得精神好些,挨在暖榻上多翻了一会简书。 殿门吱呀轻响,是醒来那日候在身旁的宫女进了殿,她左右各圈了数支梅花,喜色艳艳地小声嘀咕而来。 许是以为我早已睡下,她才没了规矩行迹,顾着手中梅花,并未发觉我尚赖在小书房的暖榻上。 我见那梅花生的精气神足,胜白的花瓣团簇着当中的殷色心蕊,盛艳盛放地招人喜爱,但不至于叫她如此惦念在心上吧…… 好奇蔓延而来,我抬手阻止了旁侧宫女想要提醒她的举动,静声屏息地想要瞧她到底安了一个什么心思来。 她进来后自顾立在角落中的花瓶面前,左右顾着手中梅花,似是不知该放那一簇才好。 耽搁许久,犹豫的令我也是看不下去地替她着急,开口问道,“阙伯台中还植有梅树?怎地还没过了月份,已盛放的娇艳?” 她受惊转身,迎眸见我,当即要伏地行礼,奈何左右皆是娇艳的梅花在手,自是舍不得随意折损,直直跪挺了脊背道,“奴婢不知公主尚未歇下,未能及时行礼,还请公主恕罪。” 我见她犹自搁着手心的梅花小心为护,难掩好奇,径直问道,“梅花虽是好看,也不至于你要小心爱护至此吧?” 醒来几日,我睡的时辰久,大多因身体倦乏而意识浅眠,几个夜里折腾下来,她皆在身边伺候,随口问过旁的宫女,方知她是调来阙伯台照应我最久最用心的一个。 心念温软之下,纵使没问过名字,与她日常伺候行事早多了几分纵容。 她倒也不恃骄,即便是有一些不拘礼数的不上台面,也仅在我面前才会稍显放纵,与旁人之处,倒是个严格管事之人。 我喜她处事得宜,自是乐意纵容与她。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0 她见我言语调侃轻快,明了我心情不差,不等我叫她起来,自个儿起身凑到我跟前,没个正形地殷勤笑道,“哎,公主您可不知道,阙伯台本是居火而建,阳气重是一方面,地方也是暖和。别处梅花总要年后二三月份才开,台中的却是早就放了。今日奴婢路过后院,见着院墙之外窜进几支娇艳,端地让人眼瞧了欢喜。奴婢念着公主身子还未修养完全,遂想折了几支梅花带进殿中缀点儿喜色,给您见了,许是心情好的连身子骨也跟着大好了不是?” 她一阵话说的欢喜讨巧,冷淡如我也生了暖意,轻巧拿着书简点了一下她的头,笑道,“阙伯台数你最会说话。” 她吐了一下舌头,缩着脖子举着左右手中的梅花挡在身前道,“可不算奴婢会说,这不,您见了梅花,笑的比花儿还要好看几分了不是?” “得寸进尺么,敢打趣我来了。”横她一眼,也禁不住在那两簇梅花上逗留了几眼。 梅花盛的厉害,远瞧了是枝枝喜艳,近观了则心蕊精致,确实别有一番惊艳的耐看。 转眸见她也不过十五六岁,应是比我年长,身量早已长开,纤细的身体遮掩在宽大的白色宫衣之中并不失修致。 她眉目清秀爱笑,不消是我,便是宫中心思繁重之人也愿与她亲近几分。 此刻人为手中的娇艳梅花相衬,确实比花儿还娇俏了一些,想了想,我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微怔,接着咧开嘴角,笑的眼睛都细细弯翘起来,娇俏了委屈道,“还以为公主总不会问了奴婢名字呢。” 我白她一眼,作势拿起书简要敲她,“讨打么?” 她轻快闪了身,刚是躲开又凑回来继续嘚瑟笑道,“何用可是不敢!” “何用?” 我怔然生乐,压不住笑意往榻里靠了身子笑,“是哪家没个心的父母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我瞧你不是没用,简直是太过有用了!” “哼,还不是我家的!” 为我绕进话弯儿,她刚是应下,便知吃了亏,白眼丢来,见我仍是笑了个不停,撅嘴哼哼道,“谁叫我是个女儿家,要不是入宫,只怕连名字还轮不上呢,也不就是何姑何姑地叫了么。” 我慢慢敛了笑意。 也的确,平民之家多喜得子,一是可从军获取军籍军饷补贴家用,二来么,可早早下田帮衬农活,三则而讲,自是传宗接代的重中之重了。 若是生了女儿,好容易养大,总也是嫁作他人妇的命,到底是个得不偿失的赔钱损失。 有些家中狠了的,打女儿出生,要么早早掐死溺死了事,要么丢下荒郊野外便宜那些野狗豺狼,与其掐死溺死,其实也没个什么区别。 她安然长到十几岁,能有上名字本就是一件幸运之事。摊上这么一个名字,怕也是家里人不乐意她入宫,赔得比嫁了人还狠,索性以她此名发泄了心中不甘罢。 不动声色坐起,我招手让她近前。 她狐疑转眸迟疑片刻,凑了过来。 我伸手捏上她脸颊软肉,故作狠意道,“好丫头,如此好的名字,你做什么不乐意?用之天地,是而为重,如今你身处宫籍为我所用,与往常生活已是天与地的区别。何所之何,是不为拘束之意,我不仅用你还放任你随意行事,难道还不能令你有几分快活?做什么要烦恼名字?难道连有名字本身这件事,都不值得你欢喜么?” 我手上见力,她故作哎呀挣扎,数言听完,便是不动,睁了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看了我片刻,嘴角一扯地竟是哭了出来。 我讶然不解,思忖自己所说的皆是逗她开心之言,怎地反惹她哭出来? 转念便是明白过来,嫌弃丢开她道,“怎地,这便感动的要哭了?那我为你照顾一年多许,岂不是要感恩流涕地抱了你的腿去?” 岂料她当真跪下去,全然一幅真要抱了我腿的模样,吓的我蜷身缩在榻上道,“你哭的全是鼻涕眼泪,别想往我身上蹭来!” 好在手中两簇娇艳的梅花阻止了她,她人犹是不放弃地挨在榻边,泪眼蒙蒙地举着手中梅花感泣道,“公主您真是好人!瞧在您这么好的份上,两束梅花都归您了!” 我在她一句好人之言中慌了神,好在过往的画面为她赖皮之举压下,即便如此,还是挨不过心头沉郁地横腿踢了过去。 说是踢,算是轻推也不为过,根本及不上她害我想起过往惨事的心乱沉郁,一时又无法与她说解什么,浑做个无趣模样遮掩道,“谁要你那梅花……等等,你说都送给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送了别人?” 她本就着我踢过之势虚晃赖在绒毯之中,举着梅花似个四脚朝天的玳瑁,想来是要逗我乐子地耍浑,听我转下话锋,蹭地坐直起来,抿着唇角不说话地直摇头。 我见她硬撑,来了兴致,故作生气地阴□□,“说是不说?你若是不说,我可着人去查了,一旦查明,有得你苦头吃!” “哎哎哎,可别!”她看上去惊慌,眸底却狡黠暗藏。 想来她早已藏不住心事,明知我不会就此真的生气,故而想顺势说出来令我知晓罢了。至此我可算是想了一个明白,她看上去轻俏单纯的,原也是个能藏下诸多心思的人。 她赖脸凑来,我气恼做真地用上力气踹她,冷笑道,“倒真是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她没有防备地挨了一个实在,脸皮红都不红地就势压下我的裤脚坐在绒毯上,堆了满脸媚笑讨好道,“公主公主,奴婢只说给您一个人听……” 我无奈扶额,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我喜静,殿中伺候的人少,除却何用,仅有眼下小书房里伺候的四名宫女,此刻听了吩咐,齐齐行礼后往外退。 我见她们端致听话,念着她们一同服侍了许久,道,“你们几个待会都报了名字给何用,若是没什么好听的,我回头寻思了好的,再给你们改了。” 几名宫女顿时见了喜色,跪行大礼道,“奴婢谢过公主。” 我点头,“去罢。” 何用满是惊讶,之后便是得意,道,“公主,我就说梅花有用吧?看您心情好的连她们名字都顾上了,这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我横她一眼,“你伺候我一年多,她们也不短,倒没谁像了你,给了根杆子,顺着就爬到我头上来了。你若是说不出个送谁的所以然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吧好吧,我说了便是。” 她故作委屈地耍了赖,转身几步将手中的梅花□□了角落的大花瓶里,才敛回正形地坐在榻边,水色盈盈的一双眼认真地迎着我道,“公主可还记得奴婢曾说过大王每夜都会守着您的事?” 我心下暗惊,不知她为何会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1 说到此事之上,念及时欢久不出现,不免冷笑暗讽,冷淡道,“他真的是每夜会来?” 她重重点头,对我的不信有些愤然,加重语气强辩道,“奴婢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不可置否地瞭她一眼,见她好似想到什么事,眉眼跟着飘忽作远,轻道,“说来也奇怪,大王怎会一直带个奇怪面具呢?像那个人,但又有些不一样……” “什么那个人,你说的清楚点!” 许是提及时欢,我的心,便是不平静地生了烦躁,语气跟着变了调。 “公主别急。” 她发觉我情绪变化,安抚道,“听说齐国那边又闹了一阵不安份,大王处理政事后定是会过来的。” 我瞪她。 她无辜地缩了脖子,小声道,“大王不是夜里常守着您么,奴婢夜里就歇不了,有日我在殿外守的太困,就随处走了走,不想就走到了梅园……” 听她说上正事,我将急躁之心压下,右手磨着食指小心揣摩着她所言之词。 见我缓和,她舒了一口气,道,“阙伯台冬日虽暖,夏日却颇有些难熬,梅园葱郁茂盛,是个纳凉福地,我便多逗留了一会。” 言及此处,她那种飘忽的游离再度浮上了眼眉,唇角轻抿的笑,让她散发了一种格外亮眼的神采。 “转悠之中,我随手正要摘梨,便觉有人在看我,我看过去,原来梨树上倚了个青衣着身的人。那人戴着大王一般无二的狐狸面具,倚在树杈悠悠晃着腿,好不悠哉清闲。我见上面具,以为是大王,正是要喊,赫然想起大王不是在守着您么,怎会出现在梅园之中?阙伯台是火神祭祀之地,常有一些奇异难解之事发生,我权以为是此,思来想去地尽是惊怕。” 青衣和狐狸面具,那不就是时欢么? 何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我也没想现在问她,只是除却惊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别扭,令我不情不愿地觑了眼去打量她。 暗想,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公主,你有在听么?” 何用的手突然在眼前晃晃,我回神过来,脸上便有点儿挂不住的燥热,恼恨自己怎就会和何用做了比较! 忙是应声别脸,紧张小觑她一眼,好在她没怎么发觉我异样,自顾说了下去,才令我侥幸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我正是惊怕,那青衣人忽地从树上跃下,巧不巧地落在我身前。我慌乱退开,脚下不知撞到何处,眼看要摔上一个趔趄,腰间已被人捞了在怀,竟是他抱住了我……” 她说到此处,颜颊泛红的甚是惊艳,小心觑觑眼来,小声道,“奴婢想,应是那个时候…念上他了吧……” “什么?” 我脑子瞬间空白地叫了出来,压着别扭心思蹙眉盯她,纷乱如麻地想着怎么可能! “念上了?”我犹是不能确认此事发生,惊道,“你见都没见过他,这就念上了?” “唉,公主,你不知道,大抵,念上谁,真是一件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事。” 她叹气,眼眉之间并没有别样眸色,应是以为我是因她动念才生了惊讶,只有我最清楚,自己是有多怕那个人是时欢。 “是么……”攥了手心,我故作不在意地问,“那他待你如何?” “这个……”她迟疑而言,失落来的明显,恹恹道,“奴婢也是愁么……所以今日见了梅花,想着也带给他瞧瞧,奈何他总是时出现、时不出现的,我也不知他今夜在是不在。唉,他总是奇奇怪怪地让人悬了心……” 见她不能肯定那人是否有心,我稍作安定,听她愁言奇怪,压下心底难堪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她发愁地托住脸颊,拉长了怅然道,“奇怪之处很多啊,最奇怪的是他总在夜里出现,我甚至刻意在白日去梅园找他,也并未找见过。难不成他是阙伯台附近之人,白日不方便进来,才总在夜中翻墙进来?” 对上她全不作假的迷惘眉眼,我心下渐渐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阙伯台不是轻易来去之地,他敢冒上风险在夜间会你,想来他已视你为重要之人。” “是么?”她璀璨了眼,盈盈生艳地迎着我,“听公主这么说,奴婢虽觉还是有些不可能,但心中已是开心了许多。” 我见她欢喜难矜,怕是真的陷了心念,若那园中青衣之人真如我猜测,可要怎么办才好。 “要不这样,若你今夜还要见他,也带了我去,容我在旁帮你看看他如何?” 想来想去的,只能先去看过情况后再做打算。 “这样啊,”她迟疑皱眉,眼眉闪躲道,“恐怕不好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令他被人发现,是台里之人倒可解释,若不是,依着那些老头子,哦不,火正令大人的脾气,真生气的话,打断他的腿也是有可能的…搞不好,还要丢了性命……” 我听着听着便觉不对劲,不无寒气冷冽地叱她,“何用,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她脸上血色褪尽,是慌也是惊的眸底乱晃了片刻才迷迷惘惘地落了过来。 “公主,您可信世上,真有鬼怪么?” 果然她已有所觉。 她心中既是有底,此事处理起来定会更加麻烦。 “何用,你当真要将一个不清不楚之人放在心上么?” 许是我望她的眼太过纵容心疼,她委屈地放任眼泪流下,飘着轻烟似的低语哭道,“我也想不明白啊,怎么就念上了啊……” 她难以自持地哭来,我也禁不住心生酸涩,只是经历过青陵台的过往种种,及生及死之后的我,再不会心思淡然地任由自己处于被动局面了。 “那你更要带我去见了他!”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章:有恨 “阿用?” 为我轻唤,她回转了心神,僵冷的眸子暗沉敛下,复为睁开之时已满是清冷幽光,明暗起伏道,“那边走不得!” 我还未问及为何,已被她拉着走向了大殿左侧。 小觑两侧所行光景,一路所来不是殿外小径,就是葱郁茂盛的院子,我难免不做猜想。 那串灯火是打大殿右处行走,我们从左侧过去,依此断定梅园是在大殿之后,且是左右互通之局,想是为避免直接撞上执灯之人,何用才选择左侧行之。 果不其然,何用静过心后,解释而来,“阙伯台的温度高于别处,花草林木喜于此处生长,数百年下来,台内台外的皆是草木繁盛之地。若非人为刻意修剪阻拦,以梅园之盛,早将整个阙伯台都吞没了。” “梅园覆盖很广?” “是,从左侧绕过几条小道,就到了。” 她方才睁眼,我已瞧出其中决意明显,此刻听她清冷应话,想来心中已是做了决定。 奈何阙伯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2 台非寻常之地,不仅国之尊崇,百姓亦是敬仰,台中之人地位更是尊贵,她若贸然与台中火正守卫正面相抗,为人见过模样的话,日后怕是再不能在台中安稳留下了。 “阿用。” “在。”她径自走不停,听出我言语中的小心沉重,没有回头道,“公主无需担心,何用明白,会看情况行事。” “好。” 她是个聪明人,我想了又道,“真有什么事,我会替你担上一二。你要念上他,我也不会阻你,但他若真是个什么山魅精怪,到底与人不同,你可想清楚了?” 她这才顿住停下,犹自没有转身,我知晓她在挣扎。情系之事,即便我有心帮她,也不能替她做如何决定,只能由她自己去想个明白。 不过呼吸之间,她复走起来,再没有任何犹疑,冷清道,“有些事,总由不了人……他若真是那山魅精怪,我…也回不了头了……” 她既是如此决定,我虽觉心惊惋惜,仍是反握紧她的手给予安抚。叹息溢出唇角,也不知是在可怜她,还是哀凉了自己。 是啊,已经回不了头了,不走下去,还能怎么样呢。 此后再无停驻,绕过几处冬境犹是葱郁的院子,才在一处阴影暗处停下。 阙伯台本是帝喾之子契管理火种之地,地温自来高于别处,此行而来,虽是大雪弥漫也不觉多冷,倒是临了此处阴影之地,颇是有些格外为冷之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将此处热气皆尽汲取了个干净,明明前有耀眼之光,竟比别处还要冷上太多。 我随何用藏下身形,裹紧外麾罩上风帽也不能抵挡沁寒,只好忍着惊冷,转过视线去看眼前的光景。 眼前也是一处院子,不甚宽广地掩在某处大殿之后,大片的阴影扑压而来,那些执火而来的人群便更显挤簇地堆在院中的大树之下。 他们有十来人,身着耀火的赤色长衣,前襟后背纹绣的火焰图腾繁复精细,应是阙伯台的卫火之人。 领首两人须眉花白,大红长衣披挂了纹绣艳丽的玄端以作身份区别,博带嵌坠血色方玉,束发小冠亦是以玉器勾裹出青铜火焰纹镂,华贵为显的凛然尽是大气。 “老七,你怎么看?”其中一人要年长些,他走步打量了大树几眼,拧着眉心问了身旁之人。 “三哥,我瞧山魅并没有什么恶意,生在台中多年,不仅与我们相安无事,还曾做过许多善事,帮衬我们了一些小忙。夏公主来了之后,方是有些不寻常的不稳定,可即便是因公主生变,不是还有大王坐镇么,应是出不了如何变故吧。” 应话之人年轻一些,面皮绷紧,不似问话之人的褶皱老矣。 “是正三和正七大人。” 何用皱了眉心,言语愁意甚浓,担心道,“七大人脾性温和一些,倒是正三大人自来严厉,处事也是端正,是七位大人之中最为严苛守律之人。” “火正令?” 我对阙伯台的耳闻,来自于先生的教习。 台·中·共有火正令七人,从一至七,皆是正午时分出生的阳气极盛男子。女子天性善阴,即便出生正午时分,阳气也比不得男子纯阳,故而并无女子可以位列其中。 但凡七人之中有人阳寿折尽,立时会寻正阳之人补足其位,是一则是一,是二则是二。 因是取正阳之人,故对年龄长幼并无限制,即便补位之人年幼,甚至比在位之人还要年轻,仍会因位列之序受他人尊称敬仰,以此出现老尊幼者的局面,在阙伯台却是正常可能。 我见两人虚龄差之不大,又以位序相待,想来应是同期入职,交情怕也是相对平等深厚一些。听他们提及我,倒是令人有了些意外。何用回看过来,意外轻显的眸底有些莫测难猜。 我无辜回她一眼,那边便有了动静。 “老七,你自来良善,对非人之类常怀宽厚之心。可如今的局面你也知晓,连年征战之下,恶相浑浊,不少精怪混杂人迹之中,不仅须弥人前眼眉,更是惑乱人心,齐军如此之盛,听大王讲,也正是因此。” 火正三沉吟叹气,又道,“公主自青陵台回来,本是濒死之身,若非大王以血脉将养,不消说醒,早早殁了都是可能。近日大王纠缠战事,抽不出身回来,若台中生乱,山魅浊气侵染公主,届时可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局面了。” 火正七闻言皱眉,清隽的脸色沉下去道,“山魅无形,本质天地,你我若是贸然出手,岂不是有违天理伦常之道?何况山魅变故也仅是汲取一些许火正阳气,令此处温度消减些许,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异样,若说要害了公主,怕是不可能吧?” “阴阳互通,此消彼长,若是阙伯台中阳气尽数消散,怕是再镇不住此处天地灵质。归散出去,向善也罢,若也像争战之地的精魅吸取人心恶相,怕是要遗祸诸方了。” 火正三摇头,愁道,“商丘为诸方王侯觊觎,无不想化为己有,年年征战,浊气远来已久,阙伯台也不过是觊觎之地。” “三哥,还是等等吧。” 火正七稍松眉心,略见安抚道,“毕竟山魅没有蛊惑他人,倒是不知那小宫女怎就闯入了他灵气之中。明日我唤那小宫女问问话,顺带瞧瞧她身上有何奇特之处,方是令她受山魅心惑尚不自知,徒生了难解的纠葛。” 听到此处,我与何用互为相望的俱是惊怔不已。 我惊的是自己活下来竟是时欢以血脉将养,而何用她,不仅是真的念上一个非人的山魅精怪,连那原以为无人知晓的情·事,其实也早为火正令们尽数在心了。 “罢了,你到底是不忍出手。”火正三拂袖,无奈道,“说起来,倒真是公主来此之后,山魅才为那就近伺候的宫女踏入灵气之中,说不准,还真是和公主有某些关联也不可定。” 火正七点头道,“那宫女怕是无心之祸,无端卷入了此事之中。” “公主那边总要小心一点。”火正三叹气,“自解浮生来朝之后,大王就以面具示人,我等虽惊觉有变,但念其在位要比之前收敛,甚至有复归良政之相,才没有深为追究。奈何大王经年为暴下来,早已积怨良多,不仅惹怒诸侯,也令国中百姓惶然。如今战事又起,国运命脉…唉,当真是让人忧心至极了。” “三哥,国政之事,由不得你我做主,如今也只能听天命,尽眼前之事罢了。” 火正七取下佩剑,自左手中指划破肌理,殷血滴在树下围台之上,挺直脊背对大树道,“我虽不知你因何生变,但念你本无作恶之心,台中数十年亦如其它灵质悠悠自活,互不相扰的话,你我权且将一场平衡维持到底罢。阙伯台虽无长处,终究能顾你们几分不受征战恶气相扰,惟愿你们能自得快活,心念为安。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3 ” 他反撩袍袖卷入左手,收却佩剑入鞘,转身对火正三道,“我以自身阳气血脉封固,虽说是封却也是护,惟愿能护得它一些周全,不至于散去清气灵心,毕竟形魅质身修来也是不易。最好不过公主于阙伯台中无伤,否则以大王那般自伤至极之人,若是迁怒阙伯台,有正一哥哥挡着生不了多大事端,于山魅精怪却不是那般好相与之事了,搞不好连个本存也留不住。” 火正三无奈觑了火正七片刻,摇头叹气,转身而走,“数你心善,不把我们几个都衬成个恶面恶相,想你也是无趣,走罢!” “三哥可是在怪我咯?”火正七不以为意地笑,跟上去朗声道,“不过我可明白,几位哥哥里,三哥才是最为心善的了……” 一行人很快走了出去,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发觉我们,还是有心为放,说了这么些话,竟好像是刻意点在人心之上,有意让我与何用明白个来龙去脉似的。 我埋在自己的心思之中,竟有些不愿让他们走,差点跑出去扯回他们想要问一个明白。正是为想,何用起了身,自上而下地望着我,眼底飘忽的,皆是些惊怕恐惧的暗光。 “何用?” 为她突兀而来的害怕疏离惊到了骨子里,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扯她的衣袖。岂料她眼底的惊惧乍然转成了厌弃之意,令我如同挨上一记过往之痛,扯她衣袖的手彻底僵住。 “你,是在怕我么?” “何用不敢!”她撒开我的手,径直朝大树走去。 我为她带动,手脚僵麻地跌在雪地,远远见她走到树下,不知是惘然还是无措,竟是抱着身子蹲了下去,哭出了很是压抑的抽泣。 她的抽泣太过委屈,搅得我心头乱麻也似,更是扯不开理不清地闷痛,想要开口解释,可怎么去解释? 若非我来到阙伯台,只怕她还好生生地活在商丘宫中,不会调来阙伯台照顾我,更不会卷入这一场无端而又诡异的情·事之中。 她是那般在意那个他,如今得知他当真是一缕山魅精怪,不仅魅惑与她,或可能的还会迫及伤我,两厢纠葛之下,叫她如何面对这一场系心交付? 纵使她方才在我面前下定决心,可眼下真临了事实真相,几如我那时明知必死,临了将死之时,仍旧生出许多不甘心一样,她恐怕也是委屈的不得了罢。 我忽而好恨,好恨自己为何放纵与她亲近,竟是惹她同那小宫女一般地生受了我的牵累。 如今,我已经问过她姓名,亦真心交付出心意亲近,那不知姓名被怪鸟扑食的宫女尚且在我心中生了太多悔恨,若何用也……我又该怎么面对这错付之局? 及临此时,我不仅再度恨上解浮生,也恨时欢为何要救了我活,更恨自己怎就如个灾星一般,走到哪里便害到了哪里!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一章:有妖 “错了,一切俱都错了!” 我攥紧地面冷雪,极度悔恨低叱,睁眸张起,何用已不知何时站起,人望着大树,背影呆滞。 “你,真的是妖么?” 似是自问,又似在和什么人说话,她委屈道,“你从来不说话,今日能否念在我错付之心的份上,权且与我说句话,说你不仅是妖,也不曾…念过我……” 令人眼涩的委屈不甘忽地断了,好似被什么人阻止,她哀哀然地往后退,摇着头,犹自不愿从葱郁浓翠的大树之上挪开眼。 我以为当真有什么人在,是那青衣人也不定,顿时想要看清何用念着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山魅,然而她视线所在,除却大树,根本没什么影子! 背脊窜起了一股冷意,而冷意并非虚晃,竟是真实地贴在我身边,像是身边立了一个什么人,正冷幽幽地看着我。 何用跟着转过身,凄迷的眼眉追望过来,触及我时,本是游离的眸光霎时化作了赍恨。 赍恨迫得我眼前晕眩,想不明白她为何也要恨我厌我,难道就因我让她念上了一个山魅精怪的缘故? 我想不明白地生了恨,可又不能当真去恨她,她不过是因我而乱,到底还是我害了她!意识到这一点,我更恨上了自己。 她眸底乍然闪过了不解,眼角飘到我身侧,好似我身边的,就是她追望的存在! 我知晓身边有异样,跟着追望而去。 一身青衣狐狸面具的轮廓放大在眼前,轻压的空间之中,那青色的发带顺着墨发滑落了倾身肩胛,几乎挨到了我眉心。 眼前泛了青蕴的光,瞬时为脑中闪过的空白乍然做散,令我惊急地唤了他,“时欢,你怎会……” 话还未完,窜进来的暖香已令我察觉不对,这人不是时欢! 时欢身上自来有一种格外凉寒的冷幽寒香,冷清清的死寂分毫不像眼前之人身上的轻浅温顾,更不是这梨花一般的暖香! “你是谁?” 我低叱,心底冷淡而警觉地锁住了他的暗藏之眸。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发觉异样不同,倾身探出的手慢慢收回去,直身而立,静声不语地眼敛着我。 凉意打脚底窜起来,我慌忙爬起,揪着外麾襟子紧张问他,“你是蛊惑何用的山魅精怪?” 他依旧不说话,好似本不会说话。 “你还是不愿应上一句么?”何用走了过来,冷肃肃地惨了一张惊白之颜,怔怔瞧着青衣人。 我见她犹自不愿认清眼前的事实,着急攥了她的手要劝解,立时被她大力甩开的力道带的险些跌倒。 讶然望着何用,心底疼痛的如若针扎,我不甘心地踏前,心疼道,“阿用,我不知火正令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山魅他一身极冷,不仅化作旁人模样来蛊惑你,此刻又敢突兀出现在我的身侧,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思,你不要再与它纠缠了罢!” 好似终于能听见我的话,何用茫茫转过头,愔愔压着眼底的一点儿薄光,失了神地轻道,“旁人的模样……什么是旁人的模样……” 她愈是凄然难解,我更是恨上自己,恨不得将青陵台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与她,差点儿说出真正的大王早不在商丘,她们侍奉的大王也不过是时欢那令人可恨的妖怪假扮! 好在话方到嘴边,便是咽了下去。 并不是出于我什么私心,而是青陵台发生的一切皆是太过诡谲难言,若非亲眼为见,单只由我信口说来,定是不能叫她为信。 何况,火正令也说过眼下战事紧急,若时欢身份为之暴露,商丘的局面无人主持,那些虎视眈眈的诸侯诸君怕是立刻能挥了千军万马踏破城来。 正愁如何才能让何用信我,她已低低笑出凄然声来,眸底尽是混杂的浑浊暗光,冷吃吃地讽刺我道,“原来公主认得他,无怪乎他一出现,不仅掠到你身旁……还,还想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4 要扶你起来!我真是傻啊,怎还会还想要求一个答案……” 她转头,盯住青衣人,厉了恨色,“你表现的如此明显,无非是要做给我看么,那为何一开始不说,为何要等到我……” 话还未说完,她人便被青影拢住了,原是青衣人一把将她拥在了怀中。 我本是惊吓,权以为他会伤害何用,刚是想要让他放开何用,开口就是无声地咽了回去。 无数的驳斥,在青衣人小心爱护的拥抱之中消散了一个干净。 静立远观,青衣人拥住何用的画面是那般小心而珍重,我直觉认为青衣人并不真是无情,而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因由,才令他做出让何用误会的伤心之举。 我心念方动,何用已是身形一僵,推开青衣人,怒叱道,“你做什么!做什么要这么对我!” 青衣人怀中落空,正要追去,岂料他方是踏出,身子就是一僵,好似脚底有什么东西锁住了他,令他动不了地定在了原地。 他挣扎拂袖,碎叶撞响兀自传来,我惊耳望去,是那边的大树生了变化。 它剧烈地抖动摇晃,枝杈发出了轻磕的断裂声,积雪大块大块地跌下,画面端地诡异。 身前乍然生冷,暗青的影子攸地欺近我身前,颈项随之被冰冷地禁锢了。 冷硬的指尖将我钳了个死紧,尖锐刺入肌肤,细裂的疼痛盖不过喘息不能的窒息之感,身体被硬生生提开了地面。 我难受已极,呼吸都要断,拍打着冰冷掐在颈项间的手,那人根本就没个什么反应。眼前一阵阵地晕眩泛黑,我胡乱伸手去推那青衣人,尽数推在了狐狸面具的冰冷上。 一双瞠裂了眼角、几乎鼓出狐狸眼狭的眸直直地撞了过来,那眼眸极青,青的像是撑破欲裂的暗光珠子,溢着不能抵抗的痛楚。 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化,脑海深处忽地传来一声挣扎苦气,“让何用叫人,这里危险!” 他声音来的突兀也迅速,并不是从狐狸面具之下透过而来,似是直接响在了我脑中,来回闷撞地只有我一人听了见。 转眼落在狐狸眼狭深处,那痛楚之中乍然迸发出一丝清醒,瞬间以左手压住了掐我的右手腕,似是正抗争着什么不能控制的力量,难以压制地往后扯着。 “快!” 又是一声挣扎惊起而响! 赫然明白是他传了心念与我,颈项亦是稍得喘息,我朝那厢呆立的何用叫道,“阿用…唔……” 实在短暂,颈项涌入大力,指尖刀子一般的尖锐扎入,立时掐断了我后续的话头。 何用终于反应过来,扑身过来地想要阻止,我好害怕她也会陷入危险,可我自己都无能为力,又如何去阻拦她? “呔!” 厉喝破空而来,身侧砸了一团火热下来,热气翻浪之中,晕黑的余光中窜起了灼白火光,白光极快地拢上了青衣人,颈项压制的力道霎时褪散,我重重跌在了地上。 “老七!我说什么了吧,这家伙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伤了公主,且瞧你怎么和大王交代!” 火正三冷厉音色炸在耳边,人也似一团火光落下,周身耀眼地燎开了烈烈焰火,像是一尊沁在耀色之中的火金轮廓。 满覆的火金之色打他襟口窜出,顺着颈项抹到脸上,竟是在肌肤上披了一层好似刀剑也透不进去的浓金护甲! 他没好气地呛声火正七,眸光极快地自我身上扫出去,人跟着蹿向了正扑着满身烈火的青衣人。 烈火似是着了火的龙,窜绕上青衣人,令他万分狼狈地张袖乱扑,奈何火色龙游一般地古怪灵活,怎会容他轻易为之扑灭! 眼见衣袂被烧灼的变了色,青衣人气恼,跺脚而震,脚面下的厚雪随之轻裂,簇簇凝成了大片的寒冰,自他脚底窜到了身上,未过数息,他已经被裹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冰人! 火龙低啸,绕着冰人不断吐出火舌,却丝毫不能化出他任何破绽。 火正三落下,抬手拍在冰面之上,仍是没有动静。他拧眉反身,瞧不知何时冰雪覆身的大树所在,冷嗤不屑地走了过去。 “唉……” 火正七巧堪堪地落在我身侧,左手卷过衣袖搭在半跪腿面,捏着长剑衬出眉角轻愁,急切问道,“公主可还安好?”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捂着脖子仍在咳嗽,触手而及的尽是黏稠的温血,如何答得出话来。 火正七眼眉冷扫,转头对何用道,“顾着公主,我去助了三哥。” 何用点头,先是掉了泪,跑过来跪在身后托住了我。 我见火正七跟着要扑过去,忙拽住他袖子,摇头挣了力气嘶哑道,“别伤了…他……他,也是…由不了己……不怪…不怪他!” 我犹自难受,好容易说完了一句整话,心口旧伤不知怎就做了痛,急剧地往骨子里钻,绞的我只剩了喘气,半拉着眸子紧锁住他,生怕他不能答应。 火正七微愣,不解的眼底霎时涌上了喜色,挽唇松开眉心,大声道,“我早知道没这么简单!公主果然是个良善之人!正七佩服!” 他抖开长剑,袍袖挽花地转身急掠而去,高喊了声道,“三哥,手下留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何用惊颤的音气响在头顶,我揪了心地仰头,对上她纷乱的眸正要宽慰,忽就觉得格外冷起来,好似周遭的冷气全数涌过来,身下的地面亦是冷磕磕地做了响,有什么东西就要裂开! 我低头,发觉并不是地面要裂开,反是一路而来的碎冰正从青衣人的脚底簇簇冰冻涌来,无比凛冽的寒气漫涌了浓烟白雾,张牙舞爪地就要卷没了我。 “我冷!” 压不住的寒意令我惊了声,惶惶缩着脚尖往身后的何用躲去。 何用立时褪下她的大麾,紧紧抱住了我。 犹带她体温的大麾并未使我见缓,蜷进她怀中,颤颤以为自己再不说便没了机会地叫道,“阿用,阿用,他不是有心的,他也在抗拒,他念着你…念着你…你莫要怕…莫要怕……” “公主……” 何用讶然之中满是愧疚,大力抱紧我,滚烫的液体砸在我脸上,化开了连睫毛冻上的眸。 望着她哭泣的模样,真是难过极了。 “别哭,你一哭,我便难过…我不想害你的……不想……”寒气愈发浓烈,我撑不住意识,几近晕眩地去推她,“这里好冷,你赶紧走,赶紧走……” “冷?怎么会冷!”何用惊讶地叫,抱紧我的力道大的几乎要压碎了我,捉着我推她的手,哽咽了惊惶,哭道,“公主,公主…不冷,不会冷……” “地面都冻成了冰,怎会不冷?你走,快走,不要被冻住了…不要……” 牙齿在打架,我磕磕绊绊地挣扎,真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5 的是掉进冰窟窿里,眼睁睁地见到那些冰冻的寒碎从我的脚尖儿裹覆起来,迅疾地埋过我的膝盖,犹自不止地往上爬。 我慌忙提高了声,盯着它大叫,“你看,你看它们都爬到我身上来了,我要被冻死了,要被冻死了!” 胡乱躲着推着那些冰块,可怎么也不能阻止它们迅疾的势头…… 何用彻底被吓到,一边压着我乱动的身子,一边哭着惊急了地叫着,“火正大人,火正大人!” 我就要眼瞧自己死啦! 解浮生簪子刺来时,我尚未有所惊觉,及至现在,除却过往的痛楚是真实的,连那时被两人耍弄的愤怒都在火正三一番解释时欢作为的话中悄悄变了模样,曾经无比迫近死亡的感觉也跟着变至虚无。 此刻却大不同于那时,眼下我可是睁眼明瞧了碎冰冻彻过来,一路惊觉惊怕,一路无力阻止,这种几近切肤的真实逼迫之感才是真的让我彻骨至寒地害怕。 碎冰一路吞没到我的颈项,爬上下颚地急急往口鼻里钻,寒气趁机钻透我的意识,以为将要彻底地冻做作一个冰人。 身前炸开了细微星火,星火触地而烈,窜出的火焰,迅速扩大成了燎原之势,将那些几乎覆没我的碎冰尽数撵了开去。 碎冰怕极火焰,极快地化进了厚雪倾覆的地面里。 恢复原状的地面积雪反衬着耀火光面,碎冰竟像是从未来过,连可追寻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不能相信它们已轻易退散,不安定地各处打量,彻底没见到异样后,方是落到火正三的描金轮廓上。岂料刚是放上眼,他又变了模样。 他描金的轮廓随着寒天冻地的消逝也消散了周身的浓烈炎火,好似未曾有过那般面貌。 露出玄黑衣袍相间的火正三,正半蹲身形地皱着眉心,一双想不透什么的眸子打量了我,低低喃道,“奇怪奇怪……” 他奇怪的变化令我发了慌,好在尚存着保全青衣人的心念,求他道,“别伤他,别伤了他!” 火正三眉心抬起,愁意浓烈地闪过了一些不解,安抚道,“公主莫急,此事已交给老七去处理,正三不会再出手,宽宥正三冒犯,先为您止了寒再说。” 他捉住我手腕,温暖之意自他指尖沁润而来,不仅暖将我的心骨血脉,也令我从寒天冻地的意识僵持之中得过了清醒。 得他许诺不会伤害青衣人,我才敢放松心神地挨在何用怀中,无力道,“他方才掐住我的时候,自己格外地挣扎,不仅提醒此处危险,还嘱咐我让何用叫人,可他明明没有发出声音,我却听到了他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火正三闻言,抬起本是低垂的眼,莫测地打量了我几眼,淡漠道,“公主,您可知,天地万物虽皆有形有质,却不可尽为人见?” 有形无形? 他的突兀之言令我未能立时想个明白。 有形无形之说,自来从先生的有无之理中听的多些,许是我天资愚钝,并未有过真正的理解。 此刻由火正三道来,合上眼前发生之事,顿时有了些明悟透彻,抬眸试探问他道,“不可见,并不代表没有,对不对?” 火正三眸底紧缩,一缕惊奇涌在眼底,点了头道,“可曾有人与公主讲过此理?” “教习我的一位先生曾有说过,我以前不懂,只当作了疯言浑话,并不全然以为信。” 我没有说出先生的名字,是怕他们有所警觉,指不定此事之后会去调查先生一番,自此惹得先生再不会安宁。 且不管先生是如何有了这些道理,我也并不能因此去断定他或可能的也是了什么山鬼精魅。一旦如是,与我在与人相交的信任之心上,多少有了被欺骗的打击可能。 我只能是选择不相信,一点儿都不能信。 更不愿火正令们在知晓先生的存在后,做出一些什么我也不能掌控的事来,令先生也如那些…人……无端地卷入为我牵连而起的祸事之中。 这不是我所乐意见到的局面,自不会容许它轻易发生。 火正三拧眉,压的更深的眸底闪过冰冷精光,沉吟片刻才道,“公主且瞧瞧老七那边,可还能见了什么?” 他沉声狐疑地过分冰冷,我心头惊跳,权以为那边又有什么一如碎冰一般的怪物,迟疑了许久,还是转眸过去,见其所景后,茫然的不解随之极慢地蔓延而来。 那边是火正七。 他舞着手中长剑,格挑挡刺地轻巧而凛冽,可他身前及周围数尺之地,哪有什么影子来? 倒是院脚大树,一身苍郁皆尽变的惨黄不堪,颓败的几如深秋枯树,抖簌不已的枯树之身像是仍在不甘心地挣扎对抗了什么,犹自散发着凛冽的寒冻气机。 “怎么回事?” 不解渐渐化成无从着落的茫然空无,身子生颤,不知是怕那寒冻再次席卷而来,还是彻底生出了对眼前异象的茫然,回转眸,急切地想要从火正三身上寻得解释。 火正三须眉敛低地摇头,很是轻地叹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之轻,仍旧叹的我心下骤然绷紧,眉眼迷幻地虚浮了眼前画面,只觉周围一阵阵地格外为冷,瞬间有风雪大涌,天地弥漫之间,我恍然身处了久不曾见的冬境大梦之中。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二章:信妖 兴许是我真的做了梦。 梦里,我浮如轻羽,依着大雪飘落,终是歇在某个粗鄙简陋的亭下,化身懒倚在案几之旁,斜听着煮水泛泛。 敛眼睁开,眼前的光景见过许多次,自是安心,我懒懒地漾在轻软无际的温顾安宁之中, 不知何处的一座别苑后院,屋檐飞角和日常所见大是不同,轻巧的檐角飘在白雪蔼蔼垒叠的屋顶高处,由着檐边墨线勾勒出了细致的层次分别,兀自平生翘在澄澈天地之中,精致的像是一幅静谧墨画。也不知是谁有了本事,才将它挂在了无边无际的阔远之中,藏起了所有声音。 亭前冻下一层晶莹碎冰的浅池之上,有一座数步距离的木桥,小腿高的围栏证明它不过是一处观景点缀,并不当真做了实用。旧木的颜色为雪屑厚褶倾覆,渐渐淹没成惊白的垒叠,余出了突兀而安静的轮廓影子。 天地,静极了。 落雪跟了无声,毫无真实的眼前之画让我当真以为不过是一场久违梦境,欢喜琢磨地轻跳在心尖儿上,难以自矜地不愿轻易醒去。 寥寥的,木桥尽处的回廊下,就有了一线人影轮廓,轻步走来的像是烟胧漫来。 我绷紧心弦,呼吸也不敢轻易动辄,亦不敢挪开视线地随着轮廓踏进而来。 因着始终看不清的缘故,连无声落雪也嗔责怪上,恼它们阻碍我去见一见等上许久的期盼,比欢喜还甚地生了许多殷切。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6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要来了么。 我压了压唇。 那人裹在与雪同色的大麾里,远远而观,当真不过是个雪人。 好在压在风帽深处的面目为侧光打掩,才与天地无色之中有了区别,也就更显那个人瘦削的过分为薄了。 许是侧光太深,饶是我怎么想要看清,那深拢的面目总是没个清晰轮廓,乍然而来地去想,该不会也是个什么山魅精怪,步履都轻的没有任何声响。 应在雪中走了有些时候,肩上落了一层细雪,停在桥口的人定在原地,冷清清地像是随时会化了雪中,让人不敢轻易地去亲近,生怕会打碎了什么。 揣紧的忐忑随着深拢的面目渐进,微仰而视的呼吸渐渐急切,我忍不住想要跑过去掀了风帽仔细瞧个透彻才罢。 可我已等了经年许久,怎会容许自己莽撞? 我心思方动,那人一步踏前,有叹息寥寥地透过了无声风雪,分明地落在了耳际。 似如红衣骷髅的懒致轻吟,令我惊讶不明地攥紧了心弦,生怕眼下并非当年的梦境,而是陷入了什么陌生的梦境之中。 轻踏的碎雪声中,那人自大麾底处探出了青衣拢袖的手,纤长自然地挨到了风帽边角,无声地拂落了拢面侧光。 我呼吸一窒,方觉欢喜大过了天,立时为天大的失望淹没了所有。 本该清晰的容颜,不知是为大雪遮掩,还本就是生的模糊,根本就让人看不清楚。 朦胧的轮廓中,唯独那衬如浓墨的青丝倾泻了下来,青色的发带随着淌下,倾覆了我所有的心壑褶皱。 我惊了心。 怎地会是他? 猛然睁开了眼,意识还停留在梦中,难掩心惊。 没有标志性的狐狸面具,也看不清那张脸,我仍直觉地认为了那个人是时欢。 为何会是他? 仅仅因了那青色发带? 还是我… 下意识地…早就期盼了是他…… 大梦之感令我心惊地长吸了一口气,任凭胸腔似要闷掉地难受,方是感觉到左手被人压在温凉的指骨倾覆里。 无法抹去的熟悉随着凉寒的幽香窜进了意识,梦境的残留被驱赶殆尽,我彻底地清醒过来。 从纬帐顶处的繁复中挪开眼。 余光侧下,那人一身华贵的玄红王袍,趴在榻边的背部勾勒着玄鸟图腾,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玄鸟也有了生命,璀璨而耀眼。 如果梦中人是他,那我岂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念上了? 安宁的温顾雪化一般地自梦境蔓延出来,勾勒成溪地流向了四肢百骸,我一阵轻淌地软化了所有的僵冷。像是没了自持的心骨,人懒懒地挨在了他小心的倾护之中,不愿随意泛起心底波澜,只愿如此清静自然地似水而淌,缠上那不知何时已然情重的贪妄之心,再也不愿从这人身上轻易离开。 很累么? 奔赴在我和朝政之间,一年多的时日下来,我光是想想,也觉很累。 这次,我睡了多久,你又累了多久? 怜惜的愧疚温柔而来,彻底打破了心底的平静,涟漪泛泛之中,也有了委屈。 若我真是阿宁,该有多好。 如此,我就不用挣扎…不用挣扎地放任了自己的心念,肆意地…… 去喜欢这个妖怪了。 不可置否地滑下唇角,想要收回痴缠的不该,眼角先是挤入了一点白,原是他裹在手腕上的白绢。 意识到某些事时,指尖已不可遏制地发了抖。 这人,跟着动了。 他起了身,狐狸面具衬过烛火而显,精细勾勒的纹理霎时在退。 我怎能容他又逃? 勾住他指尖,攥在手心坐起,不顾他退缩地拉到身面撩开了袍袖。 白娟明晃地映入眼帘,渗透的血色让人泛了晕眩,自心尖儿跳起的疼痛一路窜过了血脉,迸发在捉他手腕的指尖上,下意识地,我想要逃避放开。 可一放,又攥住了,冷笑自嘲道,“看来火正三的话是对了,你果然是在以血将养我……为什么……要这样……” 他没有答话。 像是被遗弃,惊然抬眸,我咬牙道,“我不是阿宁!” 他僵住,再不退却,温凉的指尖反握住我,缱绻了轻叹,“我知道。” “我不是。” “我知道。”似是知晓我在确定什么,他更加温柔小心,“我知道你不是……” “那你……” 被他一语一深的温柔肯定安抚,我软下了言语中的倔强,心底仍旧虚浮无依,空落落地还是想要求取一个支撑。 “阙伯台的事,是我没有顾虑周全。” “嗯?” 我蹙了眉心,不解他为何突兀跳到了阙伯台之事。 火正三那日正要解释,我却没能先撑住意识,青衣山魅再度迸发出了寒意,火正三没有防备,令那寒意伤到了我,再醒来时,便是眼下的光景。 “它们,目的在我。” 他犹豫沉吟,似在考虑要怎么解释,问道,“我要说的,或许会很长,或许会再度令你惊怕,你可撑得住?” “你要说,我听着。” 他在担心我心伤未愈,如今又为寒气浸体,身体怕是撑不住,只是对真相的渴求已让我顾不了许多,安抚他,是怕他会断却好不容易想要说出真相的心思。 只是他口中的惊怕,从何而来? “好。” 他轻点了头,道,“天地起始,自来混沌,生有万物,各为形质,有形无形,俱皆在世以生死存之。世人以所谓的‘神’为天地起始,实不知万物皆混沌,皆灵神。人不能以恒,而质以恒,此质为万形万物,皆以混沌之质而生。人不过物形之一,混沌之一。混沌生为质死为则,心为欲,欲而见心,见所见之,见所不见。复始往返有无者,是为时日。我为时日其中,你亦为时日其中,与人,与妖与魅,与鬼与怪,与神与灵,皆不过如此。” 他混沌来混沌去,听得我一阵混沌难解,想起先生之言,以及玄武腹中金柱所述,惊问道,“那,那壁画的记述,是真实存在过的了?” “是。”他颜色淡漠,似在刻意避开什么。 我不安地攥紧他的手,低眉看着他掌心的纷乱纹络,无力道,“你说那些山鬼精魅的目的在你,我终是有些明白了。” “它们恨我,恨不得生生剐了我,活吞了我。” 他疏远道来,语气轻淡,却叫我大为惊惶地争辩,“又不是你一人之事,明明解浮生也参与其中,为何不恨了他,反单单只找上你一人?” “容我说完。” 他撩眼看我,某些意外一闪而逝,轻叹为笑地安抚我来,“阙伯台的精魅常年受阳正之质沁沐,权以为拿我血脉将养你,不会打扰到它们安稳多年的良善之心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7 。奈何仅是沾染我血气的你,也引发出了它们恒古以来的恨意,不能抑制地做下了无端的祸事。” 他别开脸,像是避过什么不堪,连带将我也避开,格外轻地道,“毕竟,是我将它们打散了有形之身,只能以无形之质存之。” “你!” 赫然为惊的,壁画之上的残忍屠杀画面纷涌而来,我禁不住恐惧地抖了唇角,“难道那壁画上的红衣人,是你?” “是。” 他坦然而应,没有丝毫的后悔迟疑,“是我将贪妄的无视质则本心的人,提将到本欲追逐的无规则之中,如此,才有了世间的诸多祸事。” 稍见停顿的,他望着我,“我,才是世间最为罪恶的妖魔之身,你,还要与我有一场交易么?” 他言语极轻,抬起的眼狭深藏,好似真要从我此处得一份肯定之诺才罢,可数言之词,不啻与我头顶响裂雷鸣,轰然裂开的心扉乱麻也似地搅成一团。 我从他手心缓缓褪却,不能轻易相信他平淡表述而来的是否真实发生,也不能辩出他是不是以此为由地有心避我。 想要争辩些什么,脑中早纷乱地寻思不出言辞,压着心气想要自己平静下来,奈何越是强压,越是混乱不清,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妖如魔? 屠杀的画面再度纷乱起来…… 还是兀自有着情系孽债的情重之…人? 妖! 是了,他不过是和解浮生一般无二的妖物! 纵使有我贪妄的私心作祟,也不能替他无视那些残忍的过往! 他侧过脸,眼狭落在为我松开的手上,慢慢自腿面缩回,无声无息地藏在了袍袖之中。 “阿宁在不知晓这些事前喜欢了我,最终落得一个身灭魂消之局,如你害怕,自可离去。至于解浮生,我会依诺在年后你及笄的时机里,困他一困。” 言至及此,他淡漠疏远地瞧过我一眼,刻意地压轻了声道,“大抵,还要借了你的身子。” 身子? 我本就在阿宁之事里慌没了神,听他此言,睁眸惊瞧了他。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似是为了安抚我的惊怕,他缓过温顾,轻道,“阙伯台已不能再留,我只能将你带回商丘王宫,你留在这里,需得小心。毕竟,眼下的你是大王跟前最为受宠的公主。我尚不能从战事中抽身,也就不能时时顾上你。你身处众矢之的局面,切莫轻信了旁人。纵使被生了事,切记忍耐一些,让何用寻得机会先通知我才是。” 彻底说完话,他径自起身,不等我应答地转身而走。 “外面可是下了雪?” 话出了口才觉惊,我也不知自己怎就张口问了一句没头没脑之言。 他停下,没有转身,疏远之音飘来,“你睡了半月,雪,也下了半月。” “甚好。”我应道,掀开被子,“可算能安生瞧上一场落雪好景了。” 他迅疾转回身,见我正下榻,人一跃而来地拦住我,“你本是大伤在心,如今再度为反噬阳气的至阴之寒冻彻了心骨,断不能再受了寒!” “是么?” 我仰了脸,将他的急切尽数落在眼底,有了些嘲弄的想法,冷淡道,“我与你的交易尚未完成,想你也不会轻易容我死了,是也不是?” 他挡住的手滑落下去,涩道,“是。” “那就好说了,”我踩下榻,直起身子凑近距离,捉取他暗藏而退的眸光,道,“我信你。” 兀自撩起眼角,斜斜瞧他大颤过身,于是噙过薄笑缭绕了尾音,玩味轻道,“若你如解浮生一般,也骗了我……” 他僵住。 我好笑地轻哼了嗤笑,并未说尽之言已令他情绪外显至此,那未尽之意,又会折磨他至如何呢? 喜欢了又如何,不过只是喜欢。 心底得意了作弄他的乐趣,不想再管,径自从他身旁走出去。 不料身子一轻,竟是落在一个幽香冷清的怀里! 殿中除却他,还能有了谁来! 我羞恼气极,转眸瞪他,愤然压唇怒道,“你做什么!” 他并未避开,噙了淡漠道,“既是信我,那就要信我。” 我一愣,咬了咬牙,心气窜起,索性勾上他的颈项,赌气道,“好!可是你许诺的,且让我瞧瞧,你是怎么让我信了你!” “好。”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一撇淡漠地反笑一声应下了。人平稳迈开步子走到衣物间,勾手取下大麾将我拢了一个满身裹紧,才往殿外走去。 他倒是随性上了,于我,赖在他满怀的冷香里,反是愈发不可着落,不能分辨他最后的一句轻笑是笃定,还仅是一抹玩味玩笑的作弄,让人头疼。 像是料到自己会输的结局,我低头生闷,不愿作想,随他将我带入了繁雪轻落的静夜里。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三章:吻妖 见了雪,我的心,跟着就静了下来。 他抱着我,方出大殿,齐刷刷的行礼动作簌簌响了一片。 “拜见大王。” 我落下眼,行礼之人不是宫中侍卫,皆是身着玄黑战甲的重军甲士,重剑劲弩的打扮让人见而生寒。 “你们退远些。”他冷淡吩咐。 “是。” 十来人应下,转身之中,铠甲撞碎了静夜,踏下阶梯没入了风雪之中。 我跟眼而望,始才觉商丘王宫盛远的无边无际,青陵台的清旷廖远也不足以论道了。遥远的灯火漫漫而散,于风雪寒夜之中仅是点点微火,纵有暖心之意,仍旧渺小。 “能不能,放我下来?” 微火遥远,我仍想要靠近几分。即便它们微小,始终多几分我不曾有过的温暖,令我心生羡眼地不自觉想要亲近。 他踟蹰停顿,怀眼望下,我直视那一双深藏的眼狭,“我想走一走。” 听出我的不容转圜,他当真放下我,回手将大麾拢紧,掩上风帽,才是真的放了手。他的动作太过温柔小心,即便不言不语,仍是让我倍觉暖心。 微仰而视,他映于廊下灯火之中的身形瘦削,玄红王袍隆重在身,也还是冷清清的。 繁复的玄鸟纹理锦端如火,墨发高挽的青玉小冠闪烁了微光,若不是那张狐狸面具过于诡异,总该是个贵气之人。 人么…… 我轻叹回神,挽唇讥诮,随手拂落风帽,转身往阶下的静夜风雪中走去。 信步踩在厚雪之境,惊凉的雪粒落下,不时打在颜面上,令人更觉清醒,亦觉能得此清醒行走是一件幸事,好过了十来年的糊涂梦境。 不轻不重的浅步跟在身后,扰乱着我心下的轻宁,无趣廖生而来,连带落雪也失了兴致,眉眼下瞭地盯着落雪地面,随性走着。 恍然抬头,微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8 火依旧遥远,如临那一年之梦,我仍旧走在永不能靠近的参天枯树之境,红衣骷髅殷红流长地赖在中心,兀自圈了一双黑洞眼眶,不知意味地看着我。 忽地厌烦了一路沉闷的走动。 “我自来厌冷,却犹喜了落雪时分,你可知为何?”一回身,他堪堪正踏出了半步。 没想到我会突然停下,他不显尴尬地收脚回去,收身立在数步之外,淡道,“世间最难解的是人心,你聪慧清傲,即便我猜到一些,定是不会认的。” 我愣然而立,猜不透自己如何在他眼中就是如此模样,薄怒道,“人心不可测,难道妖心就可见了?” 他摇头,轻道,“想来,我方才所言,你并未明白。” “我只需明白你和解浮生一般皆是个妖怪就成。至于旁的,你做你的,我行我的,倒也不需明白过多。”我冷笑反驳。 他踏进半步,负手微倾怀身,平许眉眼过来,道,“你以为,我就真是了一个妖?” 他踏进无声,无形已有压力,我下意识地虚怕后退,见他不做反应亦不跟进,硬撑背脊,立定道,“若你不是妖,怎会活了这么多年?哼,方才还认了自己是个妖魔,转来便是反口,想来也是个解浮生一般的无信之妖。” 我原以为他会反驳而来,岂料,他肩头生晃,低眉垂敛地不知思忖了什么,离了魂似地呆立起来。 一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化了雪雕而无动于衷,不耐烦地甩了袖子想走,他却倾怀俯手地捞了一把雪握在手心,冷清清地开了口。 “天地本有质,不外如雪,雪化了水,还是雪么?” 我拧眉,此时的他,几乎和梓树之下初见的先生重合起来,尽是些疯言鬼话。 “雪就是雪,水就是水,如何能比作一处!”我犹有薄怒地反口驳斥。 “那雪能化水,是如何道理?”他扬了轻调,似乎有心在指引什么。 “天地有道,让它做雪,那就是了雪,让它化水,那也就是了水,那有什么道理可言!”以我从先生处所学,明知万物有道,却始终不明白所谓的‘道’到底是个什么。 “那水,来自何处?”他生笑,清廖道,“人,又来自何处,妖,亦来自何处呢?” “诡辩!” 我想不出如何反驳,只能一如当初应付先生那般,以避开为驳。只是心下隐隐躁动了什么,在我脑子里胡乱乱地搅着,令人难已平静。 “你瞧。” 他握雪之手递来,慢慢张开手指,手心转往下走,及至落空之时,那一团净雪就浮在了空中,轻盈盈地飘着。 我惊恐后退一步,怒斥道,“妖法,你果然真是了妖!” 他失笑,指尖轻弹,那雪隔空滩成了一汪水,清透变幻着各种模样,“这并非妖法,而是世间有质为万形,你不要怕。” 他言语柔软,好似临了什么令他感觉自然的事,也就卸下了所有冷清,格外温顾起来。 “其实,你与我,也皆不过是万物之质,至于生而做了人,或是生而如我,皆不过是天则环扣相依为存的万物之质,有形也好,无形也罢,由不得你我拒绝生变,这是则。本质为存,是你我之生,本欲见则,也就是生而为死的本理。万物,逃不过质则本命,有变化的,不过是唯心生欲,令雪不是雪,人亦不是人,妖么,更不是妖了。” 一叹而来,他犹自婉转低吟,“可哪里又真的不是了呢……” 他生叹低吟,轻渺的像是梦境之言。 我想起先生高歌送别师母之言,有形无形之理结合上火正三之言,顿觉他们三人间的彼此之说,竟有些共通之处。 我不解而问,“你说生而为死是本质之理,那你与解浮生怎活了如此之久,岂不是违背你所谓的本则之理?” “那你想啊,玄武活了多久?” 他见笑反问,言语撩轻撩轻的,我听在耳际,心中如同落了微羽,痒痒的尽是难耐,不忿地争辩道,“它是神兽,怎能等同凡人命数!” 他摇头,不掩可惜之意地道,“你有些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怔愣,纵使我心下是有些微朦明白,但为他出言挑明,自是不会去承认,若承认,岂不是证明他比我还要了解自己几分? 好在他并未察觉我所想,径自随手引转指尖,那一团清透水迹落下去,随落的清透轨迹渐渐成白,复又凝聚成雪地跌散在了地面。 我望着那碎雪颗粒,雪太大,稍作晃眼,就已看不清那些是旧雪,那些又是它刚跌碎的身子了。 “你可莫要告诉我,你也是了什么神,什么兽……” 为他看透,我失笑怅然,缓缓自那碎雪移到狐狸眼狭之处,不无玩笑地道,“如此不要脸的拔高身份,叫我听去也罢,为别人听去,定是一句笑话了。” “天地初始为混沌,混沌为质,质生万物,则凭万形,无形不可见,不见亦有存。有形为人禽兽,亦有形为山林水,其有名曰,如人如兽,是神是妖,难道不是人的一家之言么?人在妖眼眉,何以用词名?除却我为妖,怎知妖名人以何?” 他突转清冷言辞,撇开疏离,迫近而来的一番你我换位之言,彻底将我问了个哑口无声,仔细去想,不禁是了一身冷汗。 若我为妖,该如何看待人? 人与妖,若皆以质为存,那两者之间有何区别? 正是大骇难解,他又捉词而来。 “质以天则生,地以因果造,欲而心生名,名惑它形质,为人为妖者,不过心相名。这一场心眼万象之境,你若只以人言而论,定然是分不清的。”他一步踏前,放缓声轻道,“若是想不明白,便不要去想,你还小,总还有时间想的明白。” “时间?”我回过神来,冷笑讽刺,“我哪还能有了时间?” 他脸色一白,我更是愤然。 “年后七月,我便及笄,还不是要同你折返青陵台?即便你保我不死,不是还有你也杀不死的解浮生存在?他早已将我恨上心骨,怎会叫我活的逍遥自在?我不是你们活上万年的妖物,更不是玄武上古之兽,怎还会有时间去容我想个明白!” 言至及此,大抵也触动了他心思,那惊白的轮廓颤了颤,直直地望着我,渐渐的,我也不知怎就跌入了他一双迷惘见苦的眼中。 我本已没有时间,喜欢上他了又能如何? 他活了那么久,定是见过许多事许多人,比我好的总会有上许多,若不是阿宁的因由,他凭什么顾了我?即便他不因阿宁倾顾我,我也不过为人过上短短数十载,凭什么在他身边停了永久? 解浮生那般厉害,他又以血将养我一年时日,再回青陵台也不知是个如何状况,我真能如他所说的活下去么? 如此想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9 来,心生了万般委屈哀凉,眼角生涩地差点挨不住滚烫。 “你不要怕……” 一声轻抚安慰如若天外之音,轰地扯断了我所有心弦,霎时撇开了所有顾忌,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腰身,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愕然生愣,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你不要怕,便是我死了,也会护了你周全。” 我埋在他怀中汲取那些凉寒冷香,压抑着不让泪水沁出,咬牙恨道,“我叫折夏,子折夏,你一定要记住了,一定要记住了!” 许是他明白我此时十分混乱,立时温软应话,“折夏,折夏,折冬为夏,我怎会记不住呢……” 提及冬日,我想起一事,不愿自己再软弱下去,趁机清醒过来。 一把推开他,我退开距离,道,“为你胡搅蛮缠一番,险些忘了你方才那一句‘即便能猜到,我也不会认’是个什么意思?你若真是猜到,不妨说来听听,且瞧我这个‘不会认’做不做得了真!” 他瞧着放空的手,一笑摇头,无奈轻叹道,“能让淡然清傲如你生出倾心期待的,不过是你念在心上之人,不是生你至亲,便是怀情之人,你说,我可说的对么?” 怀情之人…… 一句四字,啪地砸进了我心骨,让人暗生了脸红难堪,忙是别头不敢看他,又是不甘心他竟猜的如此之准,薄怒嗔道,“你一个妖物,怎会懂了人心!” “可瞧了不是,”他觑过眼眉,调侃轻笑,“都说了不会认,还偏要我说,自讨无趣又怪上我来,人心啊人心,当真是猜不透,猜不透呢……” 他自来淡漠,似这般调侃轻俏,当真十分少见,我仍是暗自羞恼,到底没能忍耐住意外之心,眼觑余光地去瞥他。 岂料他轻晃肆意的姿态虽在,脸面却是掩在一张青铜面具之下,根本瞧不出我所欲见的轻俏之相,到底是个怎般模样。 不无可惜地道,“你这妖怪,当真是妖如其名,时耶欢也,我可真想瞧瞧你面具之下,是也不是了一个俏生生的女儿家来?” “是么?” 他一扫轻俏复归淡漠,寥寥道,“你也瞧过玄武腹中壁画,自该知晓远古之兽未曾顺应天地阴阳之理化身定性之前,男女之相也不过随手拈来之事。” “那,”我更是好奇,饶有趣味地扬声道,“你可定了性别?” 如此问他,一是计较解浮生曾提及阿宁在化身之时失却踪迹,结合时欢口中的阿宁结局,想来那化身之举是一件甚为危险的事。二来也确想知晓他到底是个怎般存在,若他真是个女儿身,倒也可因此阻却我对他的心念,省得纠缠苦楚了。 “你猜。” 他忽是一退身子,洒脱轻扬地垫着步子,像个孩童似地倒退了许多距离,眼狭深处肆意斜瞭来的竟是一份期许之意。 我也不过将将十四龄上,为他如此玩闹招惹,玩心大起地提了衣襟便追,不服气地道,“好你个妖怪,若是为我追上,你不交代了个实在,我便要…便要……” 玩闹心思来的乍然,一时还真想不起如何收拾与他,正是懊恼,他清亮的笑声又是传来。 “便要如何?” 他本是玩闹,有心之下,不见刻意地自是让我,不消片刻,我扑到了他身前,也不知是雪地太滑,还是他也放松了心神,当真就为我直直扑倒了下去。 画面倾斜而晃,他托住我的腰,堪堪刚是稳住我,自己先倒在了雪地里,余力让我跟着压下,几乎撞到了他眉心。 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要撑起离开,不想他指尖用力,竟是反扣了我腰身。 不知他要做什么,我狐疑地望着他。 一望,便放不开了。 那眼线深藏的眸底为落雪倾进而化,水盈盈地尽是清亮,自来的冷清疏远似是被那一层水汽给吞掉了,绽放着别样惑人的灼灼之意,当真是好近…好近…… 我喘着气,人跟着落雪跌尽那一双眼中,听着他低哑的轻喘消磨,缭缕缭缕地…耳际…心上…跟着绵喘起来….. 所有的清醒顾忌都为那清亮的水盈之惑给吞掉了,连带也吞了我整个人…… 说不清是他要来,还是我放低自己压了过去,唇际碰上惊凉,青铜特有的锈气涌没了鼻息,只觉是触上了一块冰。 唇线的轮廓尽数凹进在了惊凉的锈气中,压不住我周身窜起的灼热,好似真就扑在了冰火两重天的交界,焦灼了一片可清明挣扎的心念灵识。 我想我是真的疯了魔,竟是真的念上了一个不知男女的妖怪。 心下认命地闭上眼,一心想于此刻沉沦渴盼已久的放纵。 左右不过是生而为死,且让我在短短的时日里,全凭了心意肆意一回罢。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四章:别妖 到底是他伸手推了我。 捉住他衣襟,我没有退开,轻压在他身上,俯视着那一双暗藏闪躲的眸,心底说不出是苦涩难过,还是欢喜难已,只觉一场换心之交,自己竟是输的如此之早。 “妖怪,我只是不小心……” 话还未完,他轻敛之眸忽转凛冽,尚来不及惊讶什么,人跟着随他旋身站起落定,立时被他揽在怀中扯过大麾罩了个严实。 挨在他心口上,呼吸混杂了他的心跳声碎响成撞,我绷紧心弦仔细去听,似是离开的重军甲士急匆匆地去而复返。 “什么事?”许是有些尴尬,他甚是冷冽地问出声。 “启禀大王,如您预计,正是西南那边有了异样,阙伯台跟着生了乱象,几位火正大人已经先去应付了。”铠甲跪在雪地,咔嚓嚓地作响。 听见阙伯台三字,我心下之弦绷得更紧,攥住他的前襟,纷乱地想起何用。 自我醒来,尚来不及问他阙伯台的状况,也不知何用与那青衣山魅又是如何境地,此刻听及,自是再难忍耐心中忧虑。 我呼吸纷乱不稳,他有所察觉,小动作地自大麾外伸进手来,落在我腰背处轻拍了安抚,冷清开口道,“你们在宫门等着,孤即刻就来。” “是。” 盔甲撞动,甲士匆匆又去,一阵来去的,好似只卷过了一股乍然冷风,旋即便没了个踪迹。 周遭安静下来,我推了大麾望他,话还未出口,他已先软声而来,“何用和那山魅没事,你不要急。”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惦念担心,并没怎么害怕。 他抬手掩上我的风帽,“我将那些上古之兽有形质身打散后,它们只能以混沌精气留存,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依凭万物依存之法聚敛可用之质来复元有形之身。也不知你何处有所不同,竟能无视精气无形,不仅能随意踏进他们灵气质中,亦能眼见他们精气之身。” “我?”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0 我疑惑大增,想起火正三也曾说下奇怪之言,忍不住打断他问道,“我怎会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难道连你也不清楚么?” 他摇了头,认真而疑惑道,“你的确是不一样,许是就因不一样,解浮生才提前下了狠手。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想不明白,毕竟阿宁以前……” 他乍然顿口,小心觑过眼来。 知晓他怕我顾忌阿宁,会心生不快,可眼下临此紧要关头,我怎会胡闹,急道,“她怎样?” 他轻吸一口气,见我并没有什么气恼表现,才道,“阿宁生于混沌之心,因我贪妄作祟,害阿宁从沉睡之中醒来,尚未化形存在,已受下许多伤害。我那时心念濒死,将她带回冷寂渊中,不过是想以死后身质还她化形,倒不想因此结下了更深的孽缘。” 孽缘么? 我昏昏作想,壁画记述隐约而来,翻遍其中,也未能发觉阿宁的丁点儿的踪迹可寻,想不分明地问他道,“是那时,她…念上了你么……” “是。”他轻然而来的叹息之中,愧疚大过了怜惜,自嘲道,“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只顾自我之事,并未察觉阿宁于我已有此心此念,以至于后来做下诸多错事,不仅搅乱天地本则,更是连累万物皆不得安宁。” 他忽地冷笑了一下,“可笑我还不自觉自己所做之事,是何等难缠难解。” 这笑极冷慑人,像是他把自己恨到了极处,若非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拉扯着他,大抵是早已不愿活了。 意识到他是如此大恨自己,我既是怕,又是心疼。 “她为化解我所造下的因果恶事,强行化身护持混沌世间平衡之后便再没了踪迹。漫长的时日之中,我一直在找她,历经过许多不甘与失望,可我还是没找到她。我不仅找不到她,也还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我与她之间究竟该求得如何一个平衡,方能抵达彼此的心念完全,更不明白她为何会…为何会念上那样的我,一个天地万物之间最为罪恶的我……” 似是打开了心底最不可触及的深藏禁忌,他很痛苦。 痛苦搅得他苦不堪言又不能摆脱,迷惘的双眸透过眼线暗藏,急切地窜出乍裂耀光,像是要透过我见到阿宁,不解地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如那些人…如阿宁……何苦念上我…我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 见他难解痛苦,我亦是痛苦不堪,不仅因他宿命一般的难解之言,更因他言语中的挣扎迷惘。 难忍心涩地踮起脚尖将他抱住,以贴近心口的姿态让他明白,我本不过是先动心念之人,本就在两心平衡之中倾下身心更深,如何还会去计较到底是因了什么缘由方至于此。 “念上了,那那就是念上了,哪有什么可以分明清楚的因由。你若能想个明白,怎会在那般为久的时日中都未能求个明白?无非是因你早已动下心念入局,才不能以观棋之身看得清而又想得明白罢。” 他急切喘气,隐隐有了哭腔,我眼角生涩,忙压了声气道,“世间本就是有无相对,没什么对错可言。依你先时之言,居以人,以人心度之,局以妖,则以妖惑不解。她是她,你亦是你。你和她,彼此错开了命运,却笃信了自我之心,一错一对,正是平衡。不平衡的,不过是所求所得并未及至本心之欲的不甘心罢了。与我,或许将来可留下的,也正是这一份不甘心,可那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去面对,去承受自己做下的因果?” “因果?” 他抬起头,惶急的眸中更是不解,渐渐又似理解地撇开头,自嘲低喃,“是了,俱都是因我做错因,方才造就此下局,都是我,都是我……” 纷乱中,他推开我,猛又挣回头来,阻止我靠近地冷冽道,“是因是果,我都不该再去强求,你也不必因了我的不甘心而错付心意,毕竟我所在意的,始终都是阿宁,并不是你!” 我顿时僵在原地,眼瞧他明显的有心疏远,只觉天地都塌了,人在无限下落中,心骨也都僵冷起来。 空无的手慢慢攥紧落下,根本就聚不起心底的空荡无依,想要说些什么话来阻止他的疏远,可又如何说得出一两句理据分明来? 我怎比得上,比得上他追逐了那么久的阿宁! 他深藏的眼锁的更深,开口而来的话轻的不像是在与我说话。 “你也不必自弃,原是我不好,是我想不了明白……” 我回了神,满是苦涩地想了片刻,赫然惊觉自己方才未及细想,随心而去的话竟多少合上了先生曾教下的道理,那些原本想不明白,玄而又玄的道理忽地万分通透明了起来。 无可为念去挣扎,我苦涩道,“你不想耽搁我也罢,可我原也不想啊…也不知怎么就念上了啊……是要怪你对阿宁的在意错付与我,还是怪我自己不争气?明明我该是像恨解浮生一样地去恨你,恨你们夺我大宋江山,恨你们毁下无数人的安宁,也要恨你们蛊惑父王…可我要怎么恨你…是恨你沾惹我一场,令我再回不了头,还是该恨我自己傻……” 眼泪攸地落下,灼烫地滑过脸颊,酸涩无奈地迎上他,他仍是暗藏不动的没有什么情绪,一阵羞恼愤恨涌上,我转身便走。 转身就是无尽委屈,手背抹去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强自冷笑道,“可怜我好容易欢喜有见一场梦境大雪,却犹自梦见了是你…是你携了那青衣发带,久违一般地踏进我本不该有的梦里…那些雪啊,可真是漂亮得紧……” “你说什么!”他人忽地拥了过来,紧紧拥我在怀,人贴在耳际急道,“你说什么,什么梦!” 我冷嗤生笑,掰着他紧固的手指,他却转过身来,紧紧按着我肩头,令人无法避开他紧张的视线。 迎着他惊疑不定的眼,亲见它们窜出不可信的惊喜,我心下更是凉透。 “我说,我在做梦。梦本不该有心,也不该有情,更不该有你之与我。梦该似先生一般,醒来是为未醒,是蝴蝶也好,是我也罢,不过是虚梦一场,做不得假,也做不了真。如若当了真,那便会分不清是蝴蝶,还是了我……如此混沌之事,真是傻子才会做……” “阿…折夏……”他捉住我的手,指尖的力道压疼了我。 我忽地可怜了他,不无轻嘲地冷瞧了他道,“你瞧你,分明是要笃定坚持自来的心,何故要在我身上做下无心纷扰?你活下这么多年,自该有过大梦之境,难道就不明白我一番大梦之言,也不过是真假之外的无端虚妄,何必做了真?” “我没有…认为你是假的!”他急切压住我的冷嘲,眼眉俱真。 我不知自己的梦境之言让他想起何事,好似当真以此断定我便是阿宁,好在,我并不是个愚笨之人,纵使心念与他,也不会因此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1 全没了自己。 他的过于认真,反令我想的更是明白,纵我此生心念与他,也比不上阿宁在他心下的份量。一阵全然无力的厌倦袭来,我不想再与他有什么难解的纠缠。 “你是你,她是她,而我,是我。即便同临一场大梦,我们各自走的始终是不同之境。相干不相干的,皆逃不过清醒之局。巧不巧的,我先醒了,不想再混沌为梦。至于你,想要流连梦中多久,那不是我该管之事,也本是我管不了的事。旁的不明白也好,于这一点你若再是不明白不清楚,阿宁怕会彻底伤了心。她是念你至深,想你也不会辜负与她,是不是?” 我心念已决,话也说的透彻,他该是字字明白。 他眸底渐渐黯淡下去,萧索哀然地滑了手退开。 手滑开,肩头的疼痛犹在,对比上心下所觉,我有些分不清是平静还是空落,眼见他冷清立定,眸底却大是清亮。 猜不准他变化因何而来,也不想去猜,眼下已至彼此不相干的境地,还能再说些什么? “我想不明白,并不代表我不愿想明白,与阿宁是,与你,亦是。眼下阙伯台还有要事需我处理,我本该早去,亦该早送你回去,难忍心念耽搁至此,已是不能再留。” “你有事,就该早去。” 我终是失望,正是想侧身而走,他郑重迈前一步,开口轻沉,像是一阵风堪堪刮过耳际,将人不曾落稳的心立时卷走。 “你切莫凉下心念,待我回来,总会与你有个说法。” 他郑重认真,我却是想笑,可自己到底不是个过分之人,压下可怜可笑之心,淡道,“我不知你有些什么本事,也不知阙伯台那边是个什么境况,但你说过那些山魅精怪皆尽要对付你,权且…小心一些罢。” 他怔眸紧缩,化作温软,径自踏前而来,伸手理着我衣襟,毫无芥蒂地道,“我此去不知会临个如何状况,宫里总有些令人不耐烦的人和事,我让青儿留下,论是谁见了它在你身旁,少不得会安分一些,不敢贸然惹出什么事来。” 我没有力气去分辨他突兀而来的自然亲近是个什么意思,也是真的不愿去想,麻木敛眉任他打理衣襟,那凉寒的幽香浓郁迫来,脑子里昏沉沉的,想要即刻睡去。 “闷的话,也不妨事,我已拦下解浮生派遣蒙城寺之人,着了可用之人去取简书,过几日就该到了。” 他自然说着,我心头瞬间坍塌成无底的空洞,抬眉锁住那平静而自然的眼,捉取着他眸底的倒转轮廓,也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自己。 满心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祟,可真要做出个什么清晰模样,却是怎么也描不出来的。 分明他就在我眼前。 我想我是真的想要把这个妖怪埋进心底深处,即便日后再不能有所牵系,也能于此刻之后将他放在心上,容得我小心珍藏。 “时欢,我不知你真的面目,亦不知你是男是女,更不知你许多过往,可你…要信我……” 要信我是真的念上了你。 即便还有所谓的交易存在,我也是真的真的念上了你。 他的手停在襟口,并不似解浮生的骨节分明,反而纤长的精致,即停即复地将领口的锦带系紧,才收正身形,迎眸平视我许久,轻声应下了。 “我信。” 僵冷的心终得以温暖软化,我跟身上前拥住他,平静地踮起脚尖,贴在他耳际安稳道,“那便好。” 他安抚似地回拥我,仍是有着客气的疏离,轻道,“且等了我回来。” “好。” 我应下,终究为他的疏离凉了心,正是冷淡退开要走,衣襟为他扯住,人顺势跌进他怀中被紧紧抱住,耳际温热而来的尽是他的叹然轻语。 “等我。” 等么? 我还能等了几时? 不可置否地讽刺挽唇,低眸推他道,“去罢。” 他点头,放开了我。 冷香从身侧消逝,我大生酸涩,追望而去,恰好迎上他回望而来的眼。 像是细雪径直落在了心上,惊凉于心地让人魂魄归了位,我终是明白…自己,竟是怕他走的。 一怔然的,轻轻一笑。 他亦是一怔,眼狭掩在雪后,当真是看不清的,甚至连他何时转身,彻底走进茫茫雪夜之中,都是些不清楚的模糊朦胧。 他仍在消失,直至那一身玄红王袍彻底消失轮廓,空落的心乍然揪做一处,痛得人不可压抑地追出半步,已是理智清醒地僵硬停下,心也就跟着僵住了。 我不是个软弱之人,不过是容忍了自己的放纵。麻木转身,一步一走地慢慢抹去脸上的泪痕。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五章:诛心 醒来时,眸子转也转不动地定在锦绣帷帐上,意识仍有混沌之感。 昨夜之事,他惊,我也惊。惊过之后,原本无奈的心,好似没了个底,只念上那一个等字。 只是,我还能有多少时间去等上一等? 他是个不知生了多少年的妖啊,我尚不知还能有几年可活,如何能等得住? 正是寥寥作想,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下一瞬,一个顶着糟乱青毛的脑袋撞在我下颚,我吃痛的皱眉,见是时欢身边的青毛小狐狸,一时微有眯瞪。 它打了哈欠,晃头晃脑地甩了几甩,眨巴了眼地看看我,才一扫迷惑精亮眸子地挨过来。 不知是不是跟在时欢身边已久的缘故,抑或是浴香浸过澡,它一身干净毛发兀自蓬松地散发了凉寒冷香,幽沁而来地令我心生了恍惚贪恋。 顺着青毛小狐狸的毛发,见它半分不生疏地尽显讨好与亲昵,想不明白它是何时窜来。 似是还有倦然懒意,它贴在怀中寻了个舒适姿态赖着不动,惹我顺着顺着,眼皮生倦,黏住昏沉跟着要睡去,外间忽地有了喧闹之声。 “长公主,且送到此吧。” 何用久违的音气不卑不亢地传进来,我惊却懒散,掀了纬帐要去寻她。 殿外自大门处涌进了人,两人一走地抬着堆满简书的小案,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殿中侧书房。我跟眼而视,由着旁侍的两名宫女伺候穿上衣襟,于眼前景象生了疑惑。 内侍抬着简书也罢,怎地还抬着一个裹了层棉被的奇怪物件进来? “这么大的动静还闹不醒一个妖精么,今儿本公主就要瞧瞧她到底生了个怎般模样,至于把父王迷了一个昏天暗地,日日守了她也罢,如今竟是连个伦常也不顾了!” 我皱紧了眉,耳际刮着清脆的责难之声,方是于伦常两个字之中凛冽了眸,殿外踏进一个高髻长眉三十些许的妇人来。 远远见上我,妇人凤眼撩长地皱了眉,随手褪去外间落雪的玄色大麾,内着在身的玄黄锻锦华丽倾泻而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2 来,端地是个凛然华贵的气扬姿态。 本是一张精巧细致的脸,此刻揣着疑惑的凤眼仔细打量我,随着打量的深入,那殷色朱润的唇角渐渐抿成了线,挺傲的鼻梁压下去,突衬出眼底的薄怒深陷,咬牙切齿地冷叱道,“好一张惑人之颜,果如那青陵台的贱人,一骨子的尽是下贱心思!” 听她辱及母亲,我蹭地侧踏挺背,怒火冲烧,寒道,“贱人说谁!” 她张口正要反驳,随即反应过来,咬紧唇际,羞恼的眸光直若刀锋而寒,甩过长袖气势汹汹冲来。 “啪!” 未曾料想她会不顾场面礼数,一巴掌打的力重,来的又是快,我躲不及地挨了一个左脸的实诚麻木,眼前泛黑地气极硬撑,好在立时为人扶住了,正是不知何时进来的何用。 “公主!”她急切而唤,眼圈儿跟着通红。 “打的好!” 突地一声正气喝来,清濯地震散了我本要安抚何用的心,循声而去,原是那堆简书案几生变,裹着的棉被为人掀落,走出一个身着麻布棉履的见老男子来。 “先生?” 不是先生还是谁来? 我心下狂喜,方是想过去见礼,岂料先迎上的是先生他一双格外冷清生厉的眼。 不过一年时日,先生竟是老的厉害,他本不过四十出头,眼下却似一个六甲老子,拖着百年枯干也似的身子骨立在数尺之外。 瘦削在他颜上生了根,盘根错节地突兀出恪眼的颧骨,深陷的眼陌生起来,让我有种无论如何也亲近不了他的错觉。 “先生……” 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何要说上一句‘打的好’! “到底是老先生明理!”华贵女子咬牙冷笑,不屑瞪着我道,“教出一个狐媚子学生,怕是也累的先生为天下人耻笑了罢!” “长公主,您未得大王之令私闯夏公主寝殿,可又是尊王忠孝了?”到底是何用全心顾我,见不得我任人欺负,立时呛声反驳了回去。 “闭嘴!何时轮到你一个贱婢与本公主面前放肆,来人!给我拖出去杖毙了事!”长公主厉喝,凤眼尾角扭曲,端端坏了一张精致的容颜。 “谁敢动我的人!”殿外内官进的急,我也吼的急。 虽是惊·变先生对我的态度,但要动了何用,还轮不到她一个我见都未曾见过的长公主来。 时欢走时,曾提及宫内人心复杂,此刻为长公主逼迫至此,我虽依言忍耐,却也不能当真让她动了何用去! “呸!你的人?轮得到你一个青陵台的贱种来我商丘王宫撒野!”长公主扭身踏前,大挥衣袂长袖喝道,“都给我滚进来,今日谁敢抗了命,都给我卸了脑袋去!” 我从未如此恼怒。 本该尊她一声王姊,可她从进门到现在,先是辱及母亲迫及何用,此刻又将我置于人前辱骂,我虽不贵于人前,却也从未受过此等屈辱,当真气炸了心肺,不甘示弱地迎前,以左手格住她再要打我耳光的右手,厉喝道,“青儿!” 小狐狸蹭地从纬帐窜出,青光匹练地扑到长公主身上。 我随手推开她,由她跌在地上翻滚乱扑,冷眼冷瞥之下,不过片刻,她已狼狈地披散了高髻,胡扯挥挡地只顾了哭叫哀嚎。 好在小狐狸识人,并未当真下了狠手,不过是挠了她几抹血痕,把那一身华贵衣衫撕的狠了,才让场面看起来有几分骇人罢了。 “阿折……” 一声怅然久违,我站不稳地转眼而去,先生已踩下绒毯站定,眼眸冷冷,像是在看一个极为厌恶之人,抿下唇角冷道,“你果然变了模样……” 我跌进透身而来的冰寒中,抵着何用,惶然无力道,“青儿,停手……” 为什么,先生也要厌弃我? 自打出了蒙城寺,一路挨到如今,我身受过无数苦楚,心也是百孔千疮,为何…连最是顾我的先生也厌弃了我…… 我想不明白。 眼泪早已止不住地落下,大颗大颗砸在绒毯上,吞没了无声。 “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长公主缓过神来,撕着嗓子大吼,慌乱跑进不知何时聚满寝殿的甲士群中,踢向一个甲士腿窝,不顾狼狈地催促道,“快给我杀了她,杀了这个妖怪!” 被吓坏的执戟甲士反应过来,闷喝低啸地提了精神正要冲来,小狐狸已张开满身针羽青刺,嘶着尖牙护在了我身前。 “不过是个畜生,你们怕个什么!”长公主大叫,提着散乱的衣襟,掐着嗓子跺了脚。 甲士们小觑互看,俱皆对小狐狸惊惧不已,迫于长公主威慑,再不敢耽搁地提着长戟冲过来! 小狐狸反应迅速地急窜而出,先生却先一步挡在了中间,我吓得失了魂,忙大声阻止,“不要!” 小狐狸通人性,平空转了一个弧度,自先生肩头跃过,径直扑上冲在最前面的甲士。 还未及放下庆幸,极为凄厉的惨叫赫然凄呼,混乱中,人群四为逃散,霎时让开了丈许之地。原是那甲士为小狐狸撕在了颈项,此刻一手捂着脖子,一手不能控制神智地疯狂挥着手中的长戟。 人群之中,先生不为所动,我害怕极了,迎上那一双冷极的眼,想要劝他让开,已是来不及。 眼睁睁看甲士乱挥的长戟割到了先生肩头,殷红沁的太快,霎时自右肩倾泻了整条手臂,我眼前泛黑地扑过去,哭叫道,“先生!” “别过来!”先生冷喝,尾音颤抖,“叫它停下!” 我惶急挥了手去喊,“青儿,住手,住手!” 小狐狸退下,甲士捂着被撕裂的颈项也倒在了地上,哽着呜咽抽搐了身体,难咽的绝望合着血沫喷涌之声,竟比凄鸣惨叫还要瘆人! 大殿里安静极了,长公主忽地极为骇然地嘶叫了一声。 “妖怪!妖怪!都是妖怪!” 她披头散发地扑出去,仓惶纷乱的甲士和宫女连滚带爬地也疯跑了出去。 “先生……” 我不敢看先生,无措地落在那犹自挣扎的甲士身上,只觉他当真冤屈,不过是因我与长公主置气,才令他遭下了青儿狠手。 我不是没见过青儿的狠戾,怪鸟尚且不能与它博之,凭那甲士的凡体肉躯又如何与它对抗? 怎就克制不下愤怒? 蒙城寺五年,竟是白受了先生及和尚师傅们的教导么! 我做错了! 我不仅做错,还令错误端端犯在了先生眼前,先生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一定不会! 压不住骨底而生的害怕,我一步上前想要扶住先生,立时为他厌弃拂开,人倒在了地上。 我不管不顾地爬回去,跪在他脚边,扯着他衣袂,哭道,“先生,先生,都是阿折不好!阿折做错了!阿折错了……”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3 有血落在了我身上,我脑子里忽地一片空白,尖声叫道,“何用!还不快去叫医士,快去啊!” 何用本要扶我起来,奈何我哭叫甚烈,人也乱了方寸,不知如何为好地跺了脚,反身跑了出去。 小狐狸从旁窜来,獠牙啮齿地对着先生嘶鸣尖叫。 我怕极了,吼道,“滚开,你快滚开!” 它不明所以,一阵委屈呜咽地转着步子不愿离开。我奈何不得,急上心头地甩开袖子去打它,它才躲开跳在临窗榻上,委屈难已地缩小身子,兀自呜咽不已。 我知它听下时欢命令护我,若不是方才那般惨烈威慑,恐怕死的不是那甲士,先是我了。 可先生于此,我一番做错尽数落在他眼前,不仅让我慌乱无措,更怕先生就此不再理我,此刻我只求先生原谅我,如何顾得上去安抚它! 小狐狸退开,我忙转回头,仰望着先生冰冷而厌弃的眼,人好似从平地无端坠下,不仅经历万般寒彻,更是不知将跌往何处。 那一双眸子从未像眼前的冷彻,再次扩大了我的恐慌害怕,颤声哭道,“先生,阿折做错了事,您罚我打我都好,千万不要厌弃阿折!阿折为您教养,为您护佑,早将您当做父王一般尊敬,若是您也厌弃阿折,阿折可就再无活下去的心念了,求您,求您了,不要,不要厌弃阿折……” “父王?嘿!”先生冷嗤讽笑,“公主您与这父王可都好的很啊!一个是天下为之唾骂的桀暴之王,一个是于青陵台害死数十人的绝颜公主,如今,如今…搅在一处,当真是不知人伦常理,天道之则么!”他气极,一脚踢开我,人站不稳地跌在地上。 右胛殷红刺眼,跌在沁透殷艳的绒毯之上,好似自地狱血池爬起的不甘之魂,白着一张冷汗苍然的颓败之颜,赍恨的双眸冷生生地戳进我心底深处,搅得我痛不欲生的几近撕裂心魂。 “我没有……”我摇头争辩道,“先生,父王为妖物蛊惑做下许多错事,还要杀我以求取长生,我没有做那些恶事,没有!” “哼!”他冷戚不屑,都不愿正眼看我。 “天下人不是傻子,为妖物蛊惑?还不是因人心之欲大过了头!杀你?他宠爱你都来不及,怎会杀你!他为了你,不仅怒斩放走你的数十名宫人,更在阙伯台中守上你一年!我眼见他着人远赴千里只为取你的简书,你更唆使害人的狐狸在我眼前杀人,你叫我信你?你当我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 他激动驳斥,应是牵扯了伤口,压不住痛楚地缩着身子咳嗽起来。 我心底揪的生疼,惶急靠过去,立时又挨上了他一脚。 顾不上疼痛,我翻身叩头,砰砰撞闷了厚重绒毯,哭道,“先生,这些皆是解浮生捣的鬼,是他害了父王,也害了阿折!阿折没有做过恶事,您要相信我,一定要信我啊!” “信?” 他压下咳嗽,轻裂讽笑,“我待你五年,知你心有执念,用尽心思开解你,可你偏执心念,从来不曾放开。你离寺那日,我以为你见死别,见生离,自此可以放下。青陵台之事传来,我本不信,借他们取书跟来商丘王地,原是想相信自己并未看错与你。岂料竟于我眼前做下伤人恶事,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我是该可怜大王执念何氏之心,还是该恨自己错看人心!万般想不到的,你竟和他有了不伦之情!” 他怒骂之下,脸色苍白至极,我早在那一句不论之情中失却挣扎余力,他所说一切,皆是真实发生,怎能容我争辩? “可笑我自诩得窥天道伦常,只如今,置于人心悱恻之前,天道算得了什么,我又见得了什么?当真是可笑至极!可笑,可笑哉!” “先生!” 我惊惶被动良久,终在他自弃自厌之言中惊醒过来。 他可以骂我,可以打我踢我,都可以!我敬他如父,他怎么责难我都可以!可令他生有厌己自愧之心,是我万没有想到,也万不能容许。 我冷静下来。 自回青陵台,我经历了从未想过见过的可怕梦境。一年多时日,但凡我清醒,曾无数次期盼先生他能再来带我走,带我回了逍遥自在的蒙城寺,哪怕后来与时欢做下交易,也想着若能活下去,定要回寺中听经诵佛,再不管世间争妄才好。 今日好容易见到先生,权以为能解脱出来,却不想他如此看待我,也那般厌弃了自己,一切的因我而起,自是得由我来解决。 心下想定,决然迎着他一双混沌泛红的眼,不管他信还是不信,我都要把真相说给他听! 正要开口解释,他已挣扎而起,踉跄步子挨在那甲士身前,摇头叹气,悔恨不安地惨道,“是我的错,原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将你带了出去……” “先生!” 你不要走! 我想要阻拦他,身子却软的厉害,挣扎爬出几步,他又走的远了些。 万般痛楚之中,只觉他一走,今后无所依靠地只剩下自己,望着他渐走的血气背影,竟是比时欢离去还要难过百倍千倍。 不能走! 我心念横绝,咬牙挣扎爬起,方追出几步,眼前的人已倒了下去。 大惊扑过去,好在及时赶上接住了他,慌乱无措地想叫人,何用带着医士已临了殿门,我再难忍住心底的万幸酸涩,哭道,“快救人!”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六章:解释 殿内的灯火也不知换了几回,摇摇听听地映了何用反复往来的影子。 那日一闹,整个商丘王宫都将我居住的长阙殿当做了鬼怪之地,没几个人敢来伺候,得了清静,也就苦了何用。 我守了几日,她亦是来去伺候,数次劝我休憩无果,自己也是不眠不休地陪上了数日。 见她换过灯芯添了灯油,我轻声叫了她。 “阿用,你去歇下罢。” 她转过身,眼窝深陷,也是瘦了许多,没了活泼轻巧,令我心疼而愧疚。 “阿用不累。” 她走过来,跪坐在我身前,望着榻上犹是昏迷的先生,轻道,“倒是公主你,阙伯台一伤,本就是个伤上加伤的境况,如今不眠不休地守上几日,怕是要累伤身了。” 回转过来,她眸底怜惜了许多温软,劝道,“听阿用一句,去歇上一会罢。” 我摇了头,情知她也是个倔强性子,不再开口。 她轻叹,薄翘几分宽解笑意,“那阿用也陪着公主。” 无奈,拍了拍她温凉的手,我勉强笑道,“那陪我说说话。” “好。”她应下,平过眼眉。 “那山魅,可还好?” 我想了想,还是从阙伯台问起,毕竟,眼下时欢也在那边。 应是猜到我会自此问起,何用忍了忍情绪,微红了眼眶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4 摇头道,“不算很好,好歹叫火正大人保了精气,只要…只要公主和大王不再回去,定能安生将养下来。” “那便好。”我安了心,摩挲着她的手背,想要以此给她些安抚。 “哪有什么好……”她叹息,竟是有些无望。 “正七大人讲,他一伤,好容易聚敛的形质之身再度归散无迹,不知要过上多少年,才能再有形识。我问过要多少年,没人肯给我明确答案,问得了多了,后来见着我,也都躲着我。” 她低低一笑,似乎是在可笑自己的痴妄,“不告诉我,我就猜……十年、二十年……还是百年?他们啊,竟都没谁能点了头……” 我的手生紧,也不敢过力,她自是察觉,忙盈笑安抚我来,“不怨公主你。” “我……” 她笑容苦涩至极,直直切入我心底,难堪复杂了愧疚,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抚她,也不能令自己稍得轻松,难受地压紧了下唇。 “倒是那日何用作祟了嫉妒之心,看他掐住你,心底大为痛快,想着公主死了也好,这样,他就不会那般看着你……”她自嘲而笑,“我真是蠢……” 生怕她会同先生一般厌弃了她自己,我忙道,“不是这样,若不是我牵惹他恒古自来的恨意,怎会令他叫你生了误会?” 她摇头,接着想叩头,我伸手拦住她,她却起不来地有了悔恨啜泣。我心下泛疼,就势将她揽在膝面,轻拍她的背心细心安抚。 “阿用,我自来轻易不曾对谁放任亲近心思,先生是一个,你是。蒙城寺中的和尚师傅和蔼对我,到底算不了至为亲近。我对你,如同对待同生姐妹,对先生也是尊敬如父,我不愿你们伤心,也不愿你们为我所伤。令你们无端受下种种祸事,该是我赔礼道歉才是。可一切发生的都太过诡谲,我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尽我所能的去保护你们。你们要信我,一定要信我,否则,我怕是连活下去的心念都没了。” 何用挨着腿面点头,“何用明白,知道公主是好人,才不会如外间传言般的不堪。大王也是好人,你们都不会是残暴之人。” 大王么? 望向榻上的先生。 令先生误会我与时欢是为父女为乱,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没有想到时欢会无所顾忌护我至此。想那自来不曾见过的长公主也是相信,血脉至亲尚且于此,足见外间传言的有多难听。 我不愿先生何用为传言曲解心伤,定要让他们相信我才好。青陵台发生的过往,怎么都要说出来,否则,他们怎么信我。 下定心思后,我仔细想了片刻,问何用道,“阿用,你会不会也以为…父…王和我……” 把时欢叫做父王,真是一件难为之事,一叫的,差点让我惊心羞耻地咬了舌头,也几乎当真陷入了某种乱伦为祸的不安里。 何用压紧头,并没有接话。 她如此表示,想来是默认了我与时欢之间是一如传言中的关系。 我无奈苦笑,“若是我说商丘的大王,并不是真的大王,你信也不信?” 何用这才僵直身子起来,满是疑惑地盯着我,道,“自听过火正大人说解了山魅的来龙去脉,我便不觉世间还有什么比遇上他这般精怪还要可怕的事,就算公主和大王真有什么,我也相信是出于人心的本情之举。与人,虽有伦常之道,可天下尚有许多的奇怪之事,未曾经历在身的话,谁也不会做了一个真的明白,随意置喙其中的话,反是令人眼界局限。” 她弯翘眼眉,认真而安心地笑。 “世间原有许多你不相信的存在,并不代表它们真的就不存在。何用信公主,也相信公主所做之事,总不会害了何用,对不对?” 我没有想到经此一事,何用会成长至此,难怪会坦然置之外间的不堪传言,更是有了自己的理解之处。 她真切之言说来,不仅安抚了我,也好似给了她安心,令她笃定地亲信了我。 凝视着她认真而安心的眼眉,我相信,即便告诉她我所经历的过往,也定不会令她有过多的惊讶和不解,遂把悬切的心安放回去,淡抿唇角地开了口。 “何用,这些事原本是我经历,从未与旁人说过,也不相信旁人会信我一言。如今你眼见过山魅之事,也想透到如此地步,想来我告诉你真相,你定不会惊讶,更不会心有可怜与我。” “公主……”她见我说的郑重,情知我不愿随意失却傲气,轻点了头。 我得她肯定,心下放开,接着说了下去。 “有些事非我所愿,可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好在我并未做过有伤天道之事,亦不觉有愧于心。先生怨我,我是不解,并未有怨,你也不要恼他。甲士之死是我起因没错,可若非长公主前因做下,他也轮不到身死之局。他既是早将命数交给旁人做管,不管甘愿与否,迟早会为人奉上自己性命。我觉得错,是甲士因我死在先生面前,令先生伤了心是一,负了先生教导是二,怕他日后不理我是三。可来日若真临此境,我除却伤心难过,也并不能改变什么。这或许,就是我应该承受的甲士一死带来的因果,逃不开,我也不会逃。” 何用眸底转了转,点了头。 我心下宽慰,遂将前事静静复述。 饶是我极静压抑,论及多次身陷险境,仍是不能安定后怕,恍若再度置身那些场景画面,令我冷汗涔涔地生受了再次煎熬。 何用见我挣扎难解,心疼地擦了我额角的冷汗,皱了眉头再没有放开。 直至终于熬过过往难处,我轻喘了气,她绷紧的心神也才松缓下来,眼底怜惜凝视了我许久,轻道,“权以为我何用受过许多苦,可比之公主却是太过犹不及。你能熬下来,多亏那时欢,念上也是有理可凭,总好过我不明不白地陷了心,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他。” 前事重述的煎熬磨人心力,我难受地不愿说话,见她担心自怨,遂宽慰她道,“遇上他这件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过我一个短命且没承得一身权贵的公主,能得上一份鸠占鹊巢的情系之心,并不算冤屈短暂的一生。” 何用忧心地看我一眼,我笑笑,“不过是天道有恒的道理,与此处有失什么,总会与旁处补足而来。只不过,人心所见总不能得以全面,我有时心有偏颇,不仅失却心底的平衡,也会徒生委屈令自己烦扰。倒是你,与山魅情意算不得深的话,大可及时脱身出去,寻个合适的人家,安稳过上一生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可惜,我许是瞧不见了,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先予你备上嫁妆,省得你家里人何用何用的怪你没能给他们一些帮衬。” “胡话!”何用白我,嗔怪道,“凭你念上一个妖怪,容不得我也念上一个?这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5 心意付了,也就付了,哪有什么深浅之说?最多不过是哪一日熬不下去,委屈了当时的自己,随意许个人去。可若是不愿委屈,大不了也是个孤老终身之局,得不到也失不去,也算得了一个所谓平衡。算来的话,也还是一个守恒赚取的便宜不是?” “是是是,我家何用就是聪慧!”她有意缓我心思,我自是不能白费她的用心,调侃她笑道,“寺里的和尚师傅总说我愚钝不知,眼下看来,若是你去了寺中,此番言来,定能辩了那些个师傅哑口无言,指不定还要尊你为师呢。” “还要胡闹?”她失笑,眼眉睨我生俏,望了榻上先生道,“我可是经历阙伯台之事才得以明白一些道理,老先生却是未曾经历,公主总要与他说了才是,不然委屈公主不说,令他不明不白地怪上自己,那可不好。唉,也不知他会不会信,不若等他醒来,我来说?再不济的,让阙伯台的火正大人凑个热闹,若他还不知就里地要责怪公主,我定是饶不了他!” “你要饶不了谁?” 我正要说她不可放肆,榻上的先生先接了话。 他虚弱浅声,犹有不甘为欺的凛气正然,吓得我一阵欢喜茫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根本不能往那处瞧上一眼。 何用惊然,凑下眼眉眨巴几下,想来是要我自个儿面对了。 “屈了公主的,如解浮生那般妖怪我也饶不了!” 何用起身,我慌忙去捉她的袖角,她安抚笑来地拍了拍我的手,我只好忐忑不安地放了她走。 她碎步离去,殿中安静下来,只余了我忐忑的心跳轻响,让人不安地搅弄了手指,不知该怎么面对,也不知先生究竟听了多少。 若是听全了也好,省了我难以为继地再复述一场,若是没能听个完全,也不知先生会不会由此乱想其它,正是纷乱难解,先生冷淡开了口。 “渴。” “我去倒水!” 我忙不迭爬起身来,凑到案几提着水壶倒下清水。 盯着水盏有些恨恨,恨水盏太小,满的太快,硬着头皮走回去。 将先生小心扶靠起来,我没敢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直来的视线,令我几如针扎。捧过水盏挨到他唇边,渴咽之声迫近钟鸣,我背心生汗地发怵。 一盏饮下,先生径自靠在榻上没有开口,好似陷在了什么事中飘远了心神,视线落在锦被上都没怎么动。 我捉着空盏,端正跪在榻边,不敢贸然说什么话。 难熬片刻,我胡乱为想,想着何用也没怎么惊奇,与先生大不了是再说一遍的局面,遂是有了底气,先开了口。 “先生。” “嗯。” 他应下,语气平淡,令我摸不准他心思如何,道,“折夏在蒙城寺五年,您与和尚师傅日日教导照看,自该明了折夏是什么样的人。因身份特殊,平日除却观经读书,少于外间接触,不想替先生招惹麻烦的心思而今犹在,怎会无故地去祸害旁人性命?” “是。” 他抬了眸,语气仍不见情绪,总好过冷而厌弃地不理我,我忐忑的心稍安,问道,“先生信我么?” 他静眼瞧我,没有接话。 先生显老的苍颜犹是惊白,一双幽深的眸注视我良久,终是渐渐有了我一些轮廓,难掩的肯定欣喜提将起来,信了他终会信我。 “阿折。” “折夏在。”我欣喜而应。 “为什么,唤回了夏?” 我愣然,望着那一双清气如旧的眸,不知该怎么为答。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七章:惊归 “梓树下见你,我知晓你心结难解,将你从青陵台带出,本是想你以应天道有无之理,得一二清明自在,现在想来,即便你经历过如此可怕心伤的事,心境反是纯粹的可以容纳了万物更多。” 不期然地,先生不愿等了我回答,自顾叹气道,“连自诩逍遥无忌的我,也有些比之不上了。” “怎会?” 他突兀转言,我想不明白他是如何道理,不解之间,只庆幸他到底从头听到了尾,一番话虽是玄之又玄,但已是表明再不会怪我了。 “我并不是怪你,反之而讲,这是一件好事。” 他没有看我,眼眸瞧了前方,音音缥缈道,“想来,不是天道不可窥,是人生短暂,窥不尽罢了。” “先生。” 心下在他一句人生短暂中恍惚了肯定欣喜,我开口叫他,只想确认他还在。 先生竟也想要和天地长生有所比之么? 我想起了时欢,想起他长久的一生,比之我与先生的短短数十载,自是天与地,甚至是起与终的一个差别。由之而来的苦涩,绵缠难放地困在了心上。 “阿折,你很好,很好……” 他自顾轻喃,话犹未尽地转回眸,一扫浑浊的满是清亮,“寺中的简书我让他们都取来了,尚还有一记我新誊之卷,名之逍摇。你将养之时,了以无趣打法时间也好,瞧不明白也罢,依着你的聪慧通透,多翻上几次,总会有一二自得之处。我一生将过,见所见的,见不见的,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记述下去了。来日,你若能所见更多,权且念在我曾教导你的份上,多少替我补全一些罢。” 我闻言而惊,总觉他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连第一次见我时的见所不见之言都提及出来,让我担心不已,急切安抚道,“那甲士胡乱不知轻重刺下,倒也没伤了筋骨,权且安心休养,等时欢回来,我让他给您瞧瞧,定是能好得快些。” “他么?” 他低低地笑,苍白的颜上沁润了欣喜,像是回想到什么久违的过往,沉浸其中地飘然呢喃,“他也很好,很好……” 我更是狐疑不解,正是要问,先生淡淡道,“我累了,苦了阿折你守候几日,定也是累的紧,歇着罢。” 他有心不再深言,我只好掐住话,扶着他躺回榻中,见他真是累极一般闭上眼,遂将棉被拢上,捻过被角,才放了纬帐退出。 我在榻前站了片刻,还是想不明白他方才嘱咐之言到底是个怎般之意,只好无奈转身退去。 一路轻踏过内殿,临近书房,见到小山也似的简书札记,念着那本为先生刻意嘱咐的逍遥卷,本是想过去翻来一观,转念想到那简书自来沉重,纵使我有心轻放,恐也是压不住动辄响声,打扰到先生休息可是不好。 遂绝了心思往殿外走,想着先生既是在我寝殿歇下,今夜只能去找何用凑合过上一宿了,待明日起来,再安排别处暂居。 方出殿门,便见何用缩着脑袋在廊下走来走去,想来是自打出来就在此不曾走的,心疼凑过去,轻道,“怎地不回偏殿待着?” 何用惊喜转过身,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眼,不放心地道,“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6 没教训你吧?” 我暖心见笑,搓着她冰凉的手道,“教训也是我该的,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 “哼,老先生脾气可大着呢!”她放下心来,眼眉挑起地跟着笑了说话,好似是有什么格外有趣之事,压不住地想要我也去听上个几分有趣。 “你可不知道,听说甲士过去蒙城,拍了个整个寺的震天响,惊得满寺的人慌乱无措,可老先生倒好,不仅不怕,还不紧不慢地裹了棉被出来,兜头兜脑地将他们一阵给臭骂上了,还说自己就是一扎子最为要紧的简书,要带走简书可以,把他也给捎上。这不,人没怎么收拾,裹着棉被就上了抬书案几,一路任是谁劝,除了吃喝拉撒就是不下来。进了宫,正巧碰上长公主来寻你晦气,本想拦下简书,奈何给先生又是一顿臭骂。先生舌头巧,道理也多,竟是没个人能辩驳了他!惹得长公主没了脾气,碍于你是大王,好吧,姑且是大王宠爱的份上又不敢造次,趁着简书进殿的机会给闯了进来。” 原来是这样。 我点头,好在没害了先生,不过那甲士真是冤屈,令我不免有些难过愧疚,软了心思道,“阿用,日后怕还要辛苦你一阵了,等我明年七月回了青陵台,便让时欢安排你去阙伯台,有火正大人在,纵使有人想欺负你,定也不敢妄为。” “还要回青陵台?”她张眼回望,讶然不解。 我一阵心虚的避开眼,心下怪自己说漏了嘴,忘了方才讲那些事时并未说及与时欢的交易。 本是一件难堪之事,我自是不愿为旁人知晓,尴尬笑道,“解浮生尚在,父王又是一个人在青陵台,我不放心,总归要回去看看。有时欢在,我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她犹有疑惑,尤其是我安排她去阙伯台的打算定会让她心存不解,好在我的刻意避开,让她明白我并不愿在此事上多说。 “好吧。”她无奈瞥我一眼,牵了我的手往偏殿走,“姑且信你,但若真有了什么事,纵使你不能,好歹也托了那个有本事的传个信,否则,你回来了,且瞧我还理不理你。” 有本事的,自然指的是时欢。 她定是还不乐意我念上一个妖怪,言语之间尽是要占些便宜,也不想想她自己念上的不还是一个山魅精怪,与我有什么区别? 我挽唇笑应,“好好好,自是听咱们家何用大人吩咐的。” “哼,这就对了。”她回瞥而来,赖作一份得意,“更是要听本大人的早早回去歇着,省得明儿老先生又发脾气,累了你,也苦了我。” 轻笑了无奈,由着她牵了我走。 这一走,余光所见,飘簌许久的大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我也就跟着停了。 “阿用大人,雪停了。” 廖远的静夜下,明月将满地挂在幽蓝的虚无之中,照映出大殿外的冷雪霜茫,似是一片反衬月光而更为晶莹剔透的白玉。 何用回过头,我自噙了薄巧笑意望她。 她本是惊讶的眼眉渐渐平静下来,无可奈何地摇了头,“真是不听话,本大人...哎,慢点儿跑……” 得她无奈应下,我自是欢喜难禁,拽着她就跑。 想起时欢也因我提及梦境之言才突兀转变心念,更是对这梦境又欢喜了几分。如此机会,何用又在身边,自是要拉着她践诺心愿,一扫先时不能畅快堆下雪人的幽怨心念。 “我说,不是说只堆一个就好么,怎地一连堆了四个?” 往最后的雪人身上擦了一把雪,我退开半步距离,欢喜得意地搓了一下早已冰凉的手,探着指尖从左往右挨个儿地数了过去道,“第一个嘛,自然是先生,第二个,是那个有本事的!第三个和第四个,就是你和我啊。” 我欢喜生笑地跟了道,“以前我可只堆三个的,现如今可多了个你,多好!” 何用睨了我一眼,愤愤走到第四个雪人旁边,哼道,“没良心的,只许你有了伴,可就忘了我!” 我怔然作愣,随即明白过来,忙凑过去帮她堆上第五个,赖了脸皮笑道,“哎哟,是我不好,忘了咱们何用大人还有个心上人呢,来来来,我帮你!” 她推开我的手,嫌弃道,“才不要,我要自个儿堆!” 我自是理解她的心思,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托住下巴道,“阿用,我很欢喜。” 何用白我,全是个懒得理我的模样,自顾忙着手里的活计道,“欢喜就欢喜,可别做个苦恼的样儿,弄得好似谁欠了你,大不了,让你来帮忙?” “我是真的欢喜。” 我心下确是舒意,不以为意地笑笑。 “以往在青陵台做这些事,都是我自个儿一人。宫女那么多,没几个能似你一般地与我真心亲近。掌事姑姑虽然暗中照顾我,却从来不做在面子上。我一个人不仅人小,还孤孤单单的,折腾三个雪人都是够呛。好容易折腾下来,往往要缓上半个月才见好。即便成了,也不似现在这般欢喜开心。毕竟,那两个人,一个是我再也见不到的,另一个,隔了千里万迢的,也不将我念在心上,堆成了,反而更难过。” 何用手下停顿,眸底生软地勾了眼神瞭过来,轻道,“过来。” 我摇头,知晓她想要安抚我,哪愿意示了弱地依言过去,勾了唇角又笑,“现下我正欢喜着呢,你堆了你的心上人去,我才不要凑热闹。省得何用大人发了火,待会不让我进被窝,可就惨了。” 她微愣,随即明白我不想示软,收了眼中怜惜,亮着眼眸砸了一把雪过来,得意道,“想要我先暖被窝儿?这么不划算的事我可不做,要么一起上,要么就都别睡了!” 我侧身避开,还是为些许碎雪惊到了颈窝。 先时只顾着堆上雪人,一阵跑来动去的并不觉得凉,现下坐了片刻,身子也就渐渐冷下,裹了下大麾缩着脖子道,“阿用,我有些想不明白你的那个他,何故要做了时欢模样?” 何用怔然,眸子轻转地想了想,大抵也想不明白,疑惑道,“我也不知,有本事的那个每次进殿都是大王的模样,依着火正大人讲的道理,就算他与有本事的有什么灵通影响,也该是那般王气的模样吧?” “但那时不是因了我才动的手么?”听她说来,我更是想不明白,苦恼道,“该不会是因我不自觉踏入了那山魅的灵气里,他才感觉到了什么?” “哟!”何用大有兴趣地笑,撩了眼角促狭道,“难不成公主你睡了一年多,竟是做梦都梦到了那有本事的?” 我白她一眼,争辩道,“才不是!我可没梦见他!” 话及转念,我不禁暗想到,就算是有所感觉,也该是那红衣骷髅的模样吧? 正是不解,何用打趣地觑过眼眉,“狡辩!”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7 我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心有温顾地看她堆着雪人,不接话地安静下来。 片刻过后,雪人终是堆成了型,她伸手在雪人脸上点了几笔,横手勾过长长弧廓,退开一步插了腰道,“成了!” 我忙是起身,小跑几步凑到她跟前,果见那雪人脸上大大的咧嘴笑颜,心下转念,促狭她道,“要不要抱抱?” 何用蹭地退开,反手推了我笑骂,“才没有你那般没脸没皮,刚是堆好就偷偷抱上了,以为退的快,我就没瞧见么?” 脚下打滑,我趁势不稳地故意跌在地上,顾不上脸红地道,“哼,既然敢推本公主!” 她吓了一跳,忙凑过来拉我,“没事吧?” 我赖在地上,瞧她眼眉急地纷乱,挨了得意心思不理她,见她没了办法要抱我起来,才笑出了声道,“骗你的!哪有那么不经摔,雪下了那么久,厚着呢。” 她顿时见急,认真眸色道,“可别吓我!一点儿都不好玩!” “好好好,我错了,何用大人。”我勾了她的手,一握的很是冰凉,忙道,“委屈你这么累还陪我胡闹,赶紧回殿收拾了歇着。” 她用力拉起我,拍着我身上的雪道,“这会子想起来了?自个儿不也是?还敢疯跑疯玩的,明儿你要是敢早起,我便用绳子栓了你!” “那可不成,我要去见先生的,他带了新书给我呢……” 正是说着,地面忽就有了震动,我警觉捉了她的手按住,转眸往宫门口瞧去。 震动来的快,不消片刻便到了跟前。 原是一匹黑马,驮着身上一团黑影,极快地到了眼前,还没站了稳当,那团黑影已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我大惊,拽着何用往过跑,心下不知怎就揪了起来,格外响的大声,窜得呼吸急起来,呼出一口,便想不起要去接上一息地格外难受。 还未跑的多近,浓郁的血气扑过来,血气弥漫的,带了一抹冷清的寒香。 压不住的惊怕颤出来,我扑的更急了一些,伸手推开那团黑影,原是一名我曾见过的黑甲重兵! 他大麾之下,正是一身玄红王袍的时欢! 我愣住,人好似没了魂地飘,眼瞧时欢一身殷红地摊在白玉雪面上,血莲也似地盛放了浓色殷艳,竟是不知要怎么去碰他才好。 何用跟过来,抬眸惊道,“是大王!” 我这才回了神,无声地先是掉了泪,扑过去想要抱他! 触手温热的,先是浓烈的黏稠。 竟都是血! “大王,大王……”甲士还有意识,挣扎了喘息,“不要让人瞧见,不要……” 他的话乍然而断,我揪着的心,跟着也就断了。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八章:饮血 “还愣着作甚!” 我瞧着手上的血,心也好似被戳了千刀万刀,正冉冉从旧伤深处淌着血…… 火正七一身薄紧红衣地落下,惊叱之间,展开手中的外袍将时欢裹住抱起,一抹流火也似地极快往殿里急掠。 “不成!” 殿内先生还在,定不能惊扰了他,我心下虽慌,但见火正七到来,不知怎么就安稳一些,忙压下脑子里的纷乱急切阻止。 “往偏殿里去!”何用补上一句,拉着我的手跟着跑。 一路进了偏殿,剧烈怦动的心几乎跳裂了胸腔,见到为火正七早放在榻上的时欢,所有的心思戛然断了,脑子里空白一片。 搭在榻边,流散一地的青丝,犹自冉冉滴着血…… 心碎成千片万片地黏不到一处,我腿脚发软地跪在了门槛上,磕得人径直往前倒。 何用一把捞住我的腰,手忙脚乱地扶了我进去。 我根本站不起来,何用急的直哭,火正七气恼了声低叱,“快过来!” 像是有什么可以救时欢的法子,他急不可耐地窜过来,拽起我纵到榻边,一边放我下来一边急道,“忍着点!” 尚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已经抹开我的左手长袖,手腕霎时撕裂作疼,原是他以指甲划破了我的手腕!血珠刚是沁出,立时被他递到时欢狐狸面具夸大的唇上。 “这是要做什么!” 何用惊惶,过来要夺我流血的手,被火正七横了胳膊推开,急道,“别捣乱!大王以血养了公主一年,眼下只有以这血救救急了!” 我抖着唇,手腕痛,心上更痛,几乎听不清火正七在说什么。 这血刚沁到狐狸唇上,吸力已经汲取而来,时欢他没有睁眼,却是有意识地一把捉过我手腕紧紧压在唇边,更大的吸力立时攥取而来! 我可以感觉身上的血脉尽数从伤口倾泻出去,不仅快速,更是抽干一般地绞着我的周身经脉,疼痛贴着经脉扭曲,我压不住痛楚地轻哼了出声。 “过头了!” 火正七惊叫,拂袖掐住时欢捉我的手,指尖跟着窜了通红,烧透了一般地盛艳透明,经脉扭曲的像是纠缠的茎叶。 时欢攥取的力道松懈,火正七拽着我的手退了回来。 我得以缓息痛楚,眼前泛黑地没有力气,人被何用抱住,怒斥火正七道,“你这是什么妖法!竟是要害了公主么!” 火正七吁了口气,随手在我手腕一抹,伤口凝住了。 我想起玄武腹中,时欢也曾这样为我止下心口流血,不禁多瞧了几眼。 伤口虽不再流血,肌理依旧翻卷的狰狞苍白,扭曲的经脉暴露在几近透明的肌肤上,好似生了暗花,难看而诡异。 疼痛犹在,不似时欢那般连疼痛也止住,我皱眉压疼,看上火正七几眼,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此止伤之法。 “对不住,着急了些。” 他擦着额头的汗,累极一般地随意坐在榻旁的足踏上,“我没想到他失去意识后,体内的引力还是如此贪噬,好在他极是虚弱,否则连我也拦不住。” “那你还敢妄行!”何用气极,全怪在了火正七头上。 火正七自知理亏,没有反驳,道,“也不知齐军那边是个什么来头,竟是惹得阙伯台也镇不住这浊气浓烈,连他去了,也是拼尽一身血肉才阻下攻势。好在齐军亦是元气大伤,没个几年再不能兴师动众。可那又怎么样,齐能越卫鲁两国而来,还不是因两国势小,怕一个不答应,齐国先反是攻取了他们。齐国败军而走,犹有余力,只怕暂退是假,回道反吞两国是真。届时齐国整合三国之军,定会比一国之力强盛,扫合宋境不过举手之事。唉,此战虽胜,只是暂缓既定之命罢了。可怜卫鲁两国,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明白。宋国若真亡了,他们又能苟安多久?至如今,齐国大军挥师反道,定不会甘心无功而返的,唉……” “我不知你们什么国家大事,你伤了我公主就是大事!信不信大王醒来,第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8 一个治了你的罪去!”何用抱着我,犹自怒然不已。 “醒?”火正七轻嗤,斜斜扫了一眼眼榻上的时欢,半是担心半是讥诮道,“能醒了再说罢!” 我周身经脉仍是扭曲疼痛不已,自见时欢就不曾移眼,此时听火正七之言,紧眸一转,牵动了扭曲经脉,大痛席卷而来,颤声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血……也是无用么……” 火正七摇头,道,“假扮伊始,他就知晓瞒不过阙伯台的火正令,到过阙伯台说明情况,不过碍于当时的局面复杂,姑且只说给了我听。我情知事大,也不敢贸然告知诸位哥哥,只自己小心留意他的动向。好在几年下来,他行事不仅没什么偏颇,也一直在阻止连年征战,奈何大王遗祸诸多,纵使他有心拨正,哪还能有了什么改善?” 他解释透彻,我自是明白。 父王在母亲之事上伤透心念,自此处于无可为念的境况,正因如此,才令他更贪念权位,及至年老力衰,惊怕之事,不过是身死权消。 与其说他为解浮生妖惑,倒不如是他心有所执,自此撇去了端正之心,才叫解浮生有机可乘地做下如今局面。 这些事,解浮生是有掺和其中,但究根至底的,不过是推波助澜的角色,比不上父王的罪魁祸首之责。 心念至此,思及解浮生的不得已之言,我忽地想不明白了。 可我不愿想解浮生,我只愿顾及时欢。 难忍心疼地看向时欢,他仍是没有意识,身上的血不再流淌,竟是顺着发梢,沿着衣袂纹理,正在慢慢回拢收去。 画面诡异,像是时日在倒流。 换做以前,我定会心惊惧怕,然临此刻,我只愿那些回流之血能够尽数沁回时欢身体中,令他尽快醒来。 “那些血,在回流?” 我难解疑虑地问了火正七。 火正七回眸见到了变化,脸色大缓,视线落回,深浅不知地打量了我几眼,点头道,“到底是你的血有用些。” 我不解望他,没有说话。 “万物有生即死,一生过往至死,其因果相系绵延如网,牵一缕而动全脉,此为牵系精气,也是万物消磨之后得以留存的最后所在。” 火正七冷了冷眼,道,“诸国征战,军甲死后,质身残破不能活,而精气犹存,只消尚有一人留存他们存在过的记忆,这精气便不会轻易消散。精气留存,多有牵扯,遗祸军阵之中,甲士一批批丧失意识,不仅于征战之时无所痛觉,更在死后聚敛成浓烈的杀伐怨气。常年累积下来,这一团精气怨气织雾不散,几经战事,复而为用地纠缠在一起,不知有多为强大浓烈,又是多为沉重难消。” 他忧心浓烈,绷紧的面皮显露出许多细纹褶皱,再不是看上去的年轻。 “宋地有阙伯台护佑,自能得些清明,奈何这几年诸国连连犯境,一年年下来,便有些撑不住了。他前去迎战,并不以兵卒胜之,而是亲身亲赴。每一次都会裂了满身血肉回来,将养许久才能见好。” “裂身血肉?” 转眸落在时欢身上,无怪乎生辰那次,我触了满手的血,他竟是…竟是……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再也瞧不清楚他轮廓,只觉榻上是躺了一个血人,脑子里满是我第一此见到的那一张破碎的脸! “是。” 火正七压低了怅然,极轻道,“我曾瞧过一次……我从没见过那般画面……若是我,估计早被撕的精气也不在了……” 我听在耳际,心都空了,从何用怀里挣起,冲过去伸了手腕凑到狐狸面具边,急道,“吸我的血!快吸我的血!” “公主!” “你疯了么!” 火正七捉住我的肩,捞起我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放开公主!” 火正七转手将我推进何用怀中,我站不住地带了何用跌在地上,反手推开她继续过去。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觉那很痛,我不想让他痛,我想让他醒!”我轻喝,刚是爬起,又被何用抱住了。 “公主!你别这样,别这样!” 她从未哭的这么彻底,可我只觉的烦躁。 眼前的人,他淌了血,碎裂了身,没有意识,一身殷色血气地躺在我面前,听不见我的话,也看不到我狼狈担心他的模样。 他走时,完完全全的,好好的。 他叫我等他。 我等了,可我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一个他。 他会死么? 我不相信。 极力地撇开可怕的猜想,我恨不得扑过去,扑在他冷香幽沁的怀中,亲口告诉他。 我不想要他的答案,也不想他做了什么选择,我只想要他醒来,哪怕是要用尽我全身的血,都可以,都可以! “放开!阿用。” 我不想她哭,可我也不想她阻拦我。 她摇着头,死命也不放手,眼泪淌的似是水。 我皱了眉,不去看她,攥紧力气拖着她的人往过爬。 玄色薄履挡在了面前。 我仰望,是火正七。 “让开。” 他不仅没有让开,索性一掀衣袂地坐在我面前,像是一座小山,稳若千斤地隔在我与时欢短暂却又遥远的距离上。 我转了个向,想要从旁处爬。 不期然地,火正七横了腿,不远不近地堪堪拦在面前。 我恼然,抬头瞪他,“你要做什么!滚开!” 火正七冷淡了眼,不屑道,“公主想死,臣下自是拦不住,可他拼了命回来,无意识之前更是慎重嘱咐了我一件事,我自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少不得要拦上一拦。” 我一怔,急切道,“什么事?” “他说他要回来,死也要回来。”他淡淡撇唇,讥诮道,“可他这样的存在,怎么死得了呢?” 我本在火正七第一句话里崩断了心念,听他此言,惊喜交加,心头转不过念地绞痛,腥甜窜上来,我忙咽了回去,哑道,“不会死?是了,他是妖怪,他怎么会死!” 提及妖怪之名,火正七攸地看了我一眼,眸底流忽明忽暗,道,“我只是不知他能不能醒,并不曾说过他会死。公主若是急着往他嘴里送了性命,想他醒来,也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阿用,扶我起来。”我难压欣喜,一心只念着他不会死,只要不会死,那比什么都好,并不介意火正七的调侃之言。 “是。”何用见我缓来,小心把我扶在了怀里。 大悲大喜之下,我心力交瘁,人散了架地靠在她怀里,自身知觉也就清晰而来。 周身都在痛,痛得人不时抽筋地发了抖。 火正七无奈摇头,撩开我的手腕,见伤口挣裂地淌血,皱眉更深地搭上伤口,指尖火烧一般地通透耀红起来。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9 热气自他指尖顺着伤口沁润到周身经脉,像是被热气捋顺,经脉舒展地归了位,身子自然跟着放松下来。 疼痛大缓,我有了些精神,见火正七额头上细汗密布,不解问道,“你很难受?” 火正七抬了眼皮觑我,没好气道,“让你来一根一缕捋了搅成乱麻似的经脉试试?” 我不解,讶道,“难道你们不该是一挥手,一吹气就能化了伤病痛楚么?” “哈!”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讥讽道,“我们也是人,可不是什么神!就算是神,也断不能随意吹口气就能解决这些麻烦事!要知道,天地有质,即便是神也有质,更何况,世上哪有什么神!要说是神的,也不过是那些远古中活的不知年岁的质身质物了罢。” 他眼眸忽地格外明烁,好似打开了什么心惑通透,大彻大悟地明悟了什么,喜色明明道,“这么说来,那些石头啊,花草的啊,好像才是活的最久了的吧,那它们才是了神?哈哈,我竟是如此聪慧,回去定是要好生嘲弄嘲弄三哥了……” 他自顾欢喜,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何用互为偷瞧了一眼不解,径自又说了一些听不清的呢喃轻语才反应过来地讪讪红了下脸,忙从我腕间抽回手,拂挽衣袖地起身,端了点儿严肃正然,小声嘀咕道,“嗯,那个……不许说了出去!” 何用没忍住,先是笑了声,随即憋了回去。 他瞪了何用一眼,倾怀而来地注视了我。 “公主,我们老头子活的久,见过的事情也就多些,有些事,不可说,我就不能说。我本是想带他回阙伯台将养,但前事犹在,断不能惹下后事,不得已带到此处,也算是依了他心下所重所在。你饮他一年之血,今日还上些许,权当是一来一往的平衡,万不可再做下傻事。他的血气已自行倒流回去,正是自愈之中,等他自行醒来就好。纵使时日久些,也不碍事,切莫自乱心绪忧怀。他受伤之事不能传出去,至于朝中其它的质疑问询,我自会与诸位哥哥挡着,你们只管顾了此处。” “我明白。”我点了头,时欢受伤,朝中自会陷入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自是不能轻易叫人知晓。 他点头,直起身,“他躺着便躺着,你不要去碰他。我怕你的血气会牵动他的内引之衡,他本就没个什么意识,若控制不住引力撺掇,我又不在,那可就大事不妙啦。纵使我在,依他恢复如此迅速来看,我也不能再像方才那般及时阻止,所以千万别碰,你这丫头也警醒些!” 后面的一句话,自是对何用所说,语气算不上客气。 何用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好。” 我点头为应,明白再有过多的担心,也不能再像方才那般贸然。转念为想的,不禁暗猜,火正七口中的‘内引之衡’是什么? “这就是了。”他泯笑点头,并未深入解释,宽解道,“我每日夜里会来看看情况,至于眼下,我得先去把外面的痕迹打发了,再回阙伯台和哥哥们商议下后事处理,时间不多,就先走了。” 我抿了下唇,还是道出了两个字,“谢谢。” 他微愣,俯身行了个正礼,“先时多有得罪,还请公主恕罪。” 得他正式行礼,反令我尴尬,不知该怎么应答,他却径自起身,脚踏无声地走了出去。 “真是个怪人!”何用低低啐他,道,“没想到正七大人平日尽是没个正形的老好人模样,今日也有了许多急切恼火。” “是我做过了。”我歉疚生叹,回眼望着时欢。 沁出的血早没了踪影,他一身玄红王袍的犹自殷艳,青丝铺呈如瀑,青艳明色的,勾勒出好一幅绝色之画,隐约之中,竟有了几分红衣骷髅的模样。 我对红衣骷髅一直存有一份惊怕的逃避之感,生怕有什么过分的纠缠,那一句阿宁轻唤,犹恪在心,令我有时候在时欢面前,也真愿自己就是阿宁也好。 “阿用,要辛苦你了。” 何用应道,“公主,何用明白,你且安稳护在此处,外间之事我来处理,大不了,祭出小狐狸出去挡着,看谁敢进来胡闹搅扰!” “嗯。” 我撑着她起来,本是想凑到时欢身边继续守着,转念还是放下了,轻道,“阿用,我要睡上会,一个时辰后,你叫我,而后你去休息。” 我太累,我需要休息,我不想自己撑不到他醒来。 “好。”何用见喜而应,忙扶着我往偏殿书房的休憩榻走,“可就要委屈公主在书房睡了。” 我摇头不然,走了几步,回眸而望,眼见榻上之人的刺目殷艳,心底尽是怜惜庆幸,轻道,“比起那些痛,这算不了什么。” 这些年,为了阿宁,你就是如此走下来的么? 妖以肉身在,神以无所存,这个世间,真的是世人眼中的模样么? 我好累。 却又欢喜。 只因了,你还在。 我也还在。 如果我能以你一般长久地存在,是不是终有一日会明了今日的困惑?我忽而明白,长生之事,与人来讲,原是有着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苦涩自嘲,嘲讽自己,竟也如同父王一样…… 一样妄想了…… 长生……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九章:蝶梦 像是一场过分清醒的梦,一呼一吸的,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冬月二十三我醒来,还未安生几日,便有了梅园山魅之事,再醒来时,已身处商丘王宫半月,挨到先生之事,已到了腊月下旬。 时欢一躺,就躺到了二十九头上。 明日三十,新旧年岁交替,他是要主持守岁之夜的。 可他,还是未醒。 火正七是个诚信之人,每日依言而来。 先生醒后,想着时欢躺在偏殿,我日日过去,恐会引起旁人疑虑,遂叫火正七抱了时欢入我寝殿守着,自己移居到偏殿住下了。 年关头上,宫中事多,宫人仍是不敢来伺候,更苦了何用。 我除却守着时欢,也同她做些帮衬,先生肩伤未好,纵使有心,亦只能做些轻巧活儿,大多之时,是替我守了时欢。 倒是火正七被何用捉着做了苦工,白日做不下的重活,夜里等他来了,一并子赶着催着全丢给了他。 他倒也不恼,挽起袖子做了个干净彻底,何用也挑不出什么刺来,憋屈的话头日日磨在我耳边嘀咕,令我也是无奈。 今夜,是要上新的岁灯了。 我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踩在梯子上的火正七,瞧他轻手一勾地往殿门廊檐下挂,遂退过步子挨到先生身边,远瞧他挂的端不端正。 何用总是瞧他不顺眼,此刻扶着梯子,刻意挑刺道,“歪了歪了!” “歪什么歪?”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0 大抵这几日先生也被何用聒噪了耳际,立时叱她,“就你丫头多事,这也不好,那也嫌弃,倒是你自个儿挂去。” 何用嘴巴瘪起,朝我委屈道,“公主公主,先生又骂我!还讲不讲理了!” 我抿唇做笑,摆出看戏不管的样子来。 先生越老,越发有些孩童脾气,何用也不过十六岁,一老一少的,浑都做了孩童,每日的鸡毛蒜皮之事总要争上一争,到最后不是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就是何用委屈作样地跑到我跟前,扯着衣角掉上几滴用心挤出的泪来。 我先时还管上,后来见他们吵着吵着,凑上一块地管了我,不是叫我多休息就是多用点儿膳,无奈之下,由得他们自个儿折腾,才不给机会的让他们齐转了矛头对付我来。 果见的,先生瞪眼吹了胡子道,“她都听我的,这就是道理!你要讲道理,先学了我的道理再说!” 听见先生动了恼的语气,我更是笑。 我日日守着时欢,自是难以对付先生揪着我讲习逍摇卷的打算,便推了何用过去。 何用聪慧倒是聪慧,可自幼生在穷苦家中野性惯了,没个什么机会习文识字,你让她做些伺候人的活计,她定是勤快认真,让她观文习经静下心,那定是比山中野猴落了圈还要苦恼。 苦恼的还有先生,碍于我全心皆放在时欢身上,只好拿了何用撒气。 “你那些道理不切实际太玄乎,我才不要听呢。” 何用吐了下舌头,瞅着梯子上的火正七道,“火正大人,您不都说老先生的道理玄乎么,您都不明白,我又怎么明白?” “可别!”火正七轻巧从梯子上落下,拍了手睨着何用笑道,“可别把矛头转我身上来,我就是个做苦力活儿的,什么都不知道!” 何用抖着梯子跺脚气道,“好啊,你们一并子地欺负我!公主,你还不帮我?” “瞧瞧,就知道你会扔下梯子。”火正七故作侥幸地拍着心口顺气道,“还好我机智的没从梯上走下来,要不然还真被你得了机会。” 眼瞧几人玩闹模样,我也来了兴致,挽笑道,“一个是好有道理的先生,一个是好有本事的火正大人,你偏又来求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无用公主,我可没什么法儿救你。” 何用讶然,睁大眸子指着我,“好啊好啊,你们都欺负我,回头等我家的恢复了精气,定是要叫他来收拾你们!” 她提及山魅,我就想起了时欢,不免淡了玩闹之心,“好了,偏殿的岁灯也挂上了,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明日守岁,正七大人也就不要再来,权且与诸位大人在阙伯台安生守个好岁罢。” 诸人自是知晓我心思念在受伤的时欢身上,见我如此,勉强挂着笑脸不敢乱接什么话。 尴尬的正是静极,火正七大声作笑,“那是自然,守岁夜乃每年大事,宫中自不能轻视,奈何大王十来日的不出现,又不曾立储,那些个不争气的只知争权夺位,早已耐不住各处动作,明日定不会安生,我是得回去与哥哥们稳下明日局面才是,这便回去了。” 他对我行过正礼,与先生拱手之后,转身对何用道,“丫头,还不求我替你搬了梯子?” “哼!”何用白他一眼。 火正七自笑不然,径直上前放下梯子,正是要自个儿抗在肩上,就被何用压下了一端。 我见她小觑而来,甚是担心地沉下眸,轻轻颔首而笑,她才是稍见放心地与火正七抬着梯子往库房行去。 我暖心转眸,正是撞上先生静沉清濯的眼。 “先生。”我低头行下正礼,一是感谢他来此之后的照顾,二来,是那眼神太过清濯,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先生伸手扶我,抬眸所见,清濯化作怜惜,缓言道,“你有容纳万物之心,不过是执念唯心之故,来日若有求不得,也不知会如何深切为怨,届时,切要记得我今日之言才好。” “嗯?”似可预见之语,让我心有不安。 “生而有所见,见所心有见。死而无不见,见所眼不见。” 先生复道当初之言,我怔在原地,亦如当初不解,“先生,您初见我时已说过此言,及至今时此刻,我仍是不明,更不明白您为何再言于此?” 他摇头,转身往我寝殿方向走,我知他还有后话,遂跟上去,与他并列而走。 “生而有无形,眼可见,亦可不见,饶是如此,仍旧逃不过质死之后,化形它物之则,故而死,并不是结束,换做来讲,是生之起始,故才有此生不可见,它生见它物,它物见它心的情因命果。人之眼见,不过方寸天地,终究不能窥天地无极。即便生有长久,心有所见,也不过是处于无尽时日之中,拘于某一形的某一段过程,若走在此段时日之前,或是落在此段时日之后,久而久之,见与不见,其实也本没有如何区别。” 他停步驻身,侧首注视而来,眉目深侧的令人看不清楚。 “先生,您的道理,我终究不懂。” 我咬了下唇,定下心思道,“可我明白,我见不到娘亲,也见不到会和蔼对我的父王,但我见过对我好的先生,和尚师傅,阿用,还有阙伯台的火正大人,见过要杀我的解浮生以及皇姐,也见过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存在。他护我救我,以血将养我,与我说解下许多道理,皆不过同你们一样,为我好而已。我知晓你们对我好,便也会对你们好,也始终会对你们好。那些不好的人或事,我或许会见他们一时,但终究不会在心底留存长久,自也不会记在心上。” “可你还是恨。” 先生叹气,轻道,“见父母是生,见情爱是心,心有爱恨,必见偏颇,是而为心见。如死,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再化何物,或尘土,或顽石,及至草木无形之微。清净也好,所谓无拘也罢,皆不过求见更多,而以填扩心底荒芜而已。物所恒欲,不外此理罢了。” “恒欲么?”我隐约想到什么,试探道,“那不就是恒见之理么?” “是啊,”先生渺渺一叹,“见而为心,心有所欲,才会做出所谓的选择。阿折,你的选择始终得由你自己抉择。来日若真有什么幽怨不甘之念,定要记得要依凭什么去做选择才好。” “好。” 我点头认真应下,“阿折明白,也知晓先生是为我好,才不愿我随意妄念过心,做出有负你们护我之心的事情罢了。” 先生笑笑,点头道,“人始终是自私的,我亦以私心之法去为你好,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你若不能明白,我也不能强求。一个人,终是独自在感受,在承受,依凭此感深浅之至,方能凭确自我之心所求如何。至深者清,入浅者迷,依此而论,至深至浅者,皆是有理可居,世间也没什么可争辩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1 的对错之理。人归己于‘我’,相对为‘你’,出发点的始与终,皆不过一个‘我’字,行至途中遇上一个‘你’,同行而走的,不过是一程互为相照之路。持灯为照难,路下坎坷也难,也好在艰难,方是一件可消磨人心的苦乐之事。” 我转念明白,问道,“先生是怕我和时欢…不能互为理解对方所念想的好么?” 他摇摇头,道,“人心复杂,最怕的是一个‘好’字,最不怕的,也是‘好’之一字。人与人,甚至与山野灵物之间,纵使再为心通互解,也终有错落不恒之时。你所见的,他不一定见,他见的,你也未必能见了完全。即便眼见为同,心见也自是不同,临抉择之时,同一件事,于不同之人去选择取决,其走向结局也皆是不同,由此而观,世间情系之复杂,不过是因‘你’与‘我’之间的心眼所见不同,从而各呈所象罢了。” 先生数言,如同摆上一方明镜,将‘你’‘我’二字给剖析了个完全。 我自以为念上了时欢,那就是念上了。我可以为了他生,亦可以为了他死,却从未想过他心底所想是如何,所求又是如何? 对镜而观,情知‘我’所要抵达的不过是时欢的一个‘你’字,两身之间,分明可见,可心与心,终究是一个立于镜外,一个掩于镜中了。 镜中之他,虚无面目,我不知其思,不知其想…怕是,不能解他所忧了…… “先生…那你和…师母……”我想起师母,想起他高歌之举,总不信先生彻底没了人欲之念。 先生复走无声,淡道,“她不懂我心,可能伴在我身边,是她一直在付出。我自来以明心度己为快活,与她所求,本没有牵系之心,随任她行,随任她活。有幸的是,她全以付出为得,与我之间互不干扰,自此才有了相得为乐的一生。” 我心下崩塌,替师母欢喜的庆幸之念尽数荡然无存,怔怔望着他背影道,“那先生就没想过会有那么一人,能解你所忧,明你所想么?” “阿折,人有欲,欲所不同,所求就不同,我不拘于人眼心之见,怎会与人心之上有所求见?”他转身直视而来,挽笑清濯道,“子休已梦蝶,阿折可是忘了?” 那满足的一眸轻俏似如扑蝶而来,恍若回到白衣在身的少年光景,先生挽着一双梦蝶之翼,弄语如风。 “一梦如蝶,我才最是快活。” 我怔然不已,只觉眼前的清濯孱弱的男子,早在很多年前已化作了蝶,不知飞往过何处,亦不知得过怎样的一场欢喜快活,才令他清气如许地活到现在。 可我呢,要怎样才能得一场欢喜快活? 自回青陵台,我走入一场梦中,可这梦,竟是痛楚大过了快活。虽有幸遇时欢,却是陷入更大的无依无措之中,周遭总有一团迷雾在重重纠缠相扰,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浓雾之中,尽是我不曾见过的鬼魅鬼怪的轮廓,除却惊怕惶惑,我何曾得过心安,何曾敢念想一场快活?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章:用心 时欢终究还是未醒。 这是我睁开眼,意识到的第一件事。 想我在阙伯台醒来时,何用犹自感叹会守上一个好年岁,难得今年身边能有几个知心人,竟还是不能过的如意。 昨夜先生送我至寝殿门口,嘱咐我早些休息后便回了。 我进殿见了时欢,那还能再听了先生的嘱咐,取过薄毯隔在榻边以防自己不小心碰到他,才坐在足踏上静静守他。 先生讲了太多道理,我当真有些不敢再轻易接近时欢,纷乱纠结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大亮。 十四岁的最后一日,就这样来了。 浑浑噩噩的一岁光景,也就那样去了。 我从窗棱处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昨夜睡斜过去,不知何时碰到了时欢搭在棉被外的手,好在并没有火正七说的那般可怕。 忍不住轻轻碰了碰,触及到肌肤的暖然,还是怕会有什么不可控的变故,忙收了回来。伸直腰背舒缓了僵涩的身体,才又撑在榻边,静眼安然地不愿从妖怪身上移开。 火正七抱他入寝殿,褪却王袍外衣后,里间的青衣显露出来。为大片血色染过浓艳,那青色触目惊心的尽是妖冶,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见到了那红衣白骨。 那些血色从未干涸过,复日经夜地沁回了他身体,才令青衣渐渐恢复了颜色。奈何血气依旧浓郁,压着他自来的清寒冷香,让我担心不已。 直至近日,血气淡去,冷香复为而来,我方是安了些心,甚至以为他会即将醒来,才于昨夜放纵了一些。眼下见他有所好转,自会想些别的,琢磨着先生的道理,总还是有些难以想个明白。 先生的道理无非是为了我好,而我想疏离时欢本也是为他好,不想因自己对他的无所知觉而令他不快活,可从自昨夜守他至此,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远离他。 且不论是人还是妖,他皆是我念在心上的,也是那个梦境之中我好不容易等来的,即便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不知他性别,那又怎样? 如先生讲来,我眼见的他是一个不知男女面目的妖怪,可我心见的,是青陵台救下我的他,是生辰宴上要带我走的他,是七夕之夜赠予我玉簪的他,也是玄武腹中冒着误会救我的他,更是守护一年以血将养我的他,是此刻,昏迷不醒的他…… 我舍不得他,舍不得这贪妄,舍不得将欲长生也想要陪伴他的贪妄…… 是不是阿宁,不重要,念不念我,也不重要,只要他还能顾着我,我定能回应他的。 醒来吧,无论你是什么答案,什么选择,都快醒来吧…… 我快要哭出来,急忙抹去眼泪起身,怕吵到他,也怕随时会过来的先生和何用见到我这模样,定是惹他们会担心的。 正是出殿想去梳洗,何用与先生吵吵之声已是传来。 “我说你,何必费了劲抬桌子进去,去膳房吩咐几个人不就成了么?”先生音色轻快,好似自昨夜后,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少年模样,精神气充沛了许多。 “哼,老先生不是自诩聪慧么,难道猜不出我何用大人的心思来?”何用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呸,你个小丫头能有几两心思,还不是为了你家公主!”先生自是不屑。 “嘿!根底儿对了。”何用得意笑道,“我敢打赌,先生定是猜不到本大人的打算!” “赌什么?”先生不服气,提高音调。 “这个么,赌上一份年岁钱如何?”何用甚是肯定,想来笃定先生猜不出了。 先生苦恼,“丫头,你是欺负我出来没带钱么!” “那可不行!”何用嘿然笑道,“您没钱,可公主定是会孝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2 敬您岁钱的,把您的那份给我,还要当着公主的面给我!” 我听到此处,不由生笑,想来何用不服气时常被先生欺压,我多少又暗中顾着先生,故才想要在我面前讨回些便宜。 起身朝殿门走去,我想要去压压场子,不想让他们打扰到时欢。 “砰!” 落桌子的声音撞得砰响。 “猜就猜!” “猜不着!” “你是想要和你家公主一起布置年岁饭?” “是一!但不是主要原因!” “是一便有二!二么,想要阿折过的快活些?”先生不等阿用应答,径自道,“也是,阿折为照顾我苦瘦许多,还没有个休息又是遇上时欢受伤之事,人都快没个形了。丫头,你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那可不?许着你们顾上公主,不许我了?可别忘了,除了大王,还有我照顾了她一年呢,哼哼。” 我看何用简直得意至极,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轻咳道,“何用大人,我知您辛苦,可也别以此压了先生,信不信你赌赢,我也会把你的年岁钱给了先生?” “哎,那可不成!”何用一听,大作委屈,“前面你就一并问下那些宫女的名字,这会子又要扣我年岁钱,不公平,简直太不公平了!” 我没好气地横她一眼,“你惹了先生在殿外吵吵,就是公平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嗓门大的是先生,要罚也要罚他!” 她挣扎做苦,先生蓦地大喝一声,“我知道了!” “猜到了?” 我挑眉转过,噙笑望住成竹在胸的先生。 先生亦挑眉,回望我笑道,“你也猜到了?” 果然先生明我,我点头,同他一起转向何用,促狭笑了。 何用眼瞧了我俩模样,气了跺脚道,“我不信你们能猜到!” 我抿唇,笑而不答地转眸瞭向先生,先生明白,悠然捻了胡子道,“丫头心思是巧,不过这手段也过于拙劣了些,以为趁着布置年岁饭弄得热闹喧腾些,就能吵了那个贪睡不醒的么?” 何用一愣,一拍脑门仰天不甘道,“唉,我的岁钱!” 我早感动她有心安排,软声安抚道,“可别委屈,大不了我多发你一份便是,不过,也给先生多加一份。” 何用缓来,狠狠瞪着先生道,“要多给老小子一份,我宁可不要!” “真不要?”我走近,斜撩眼角打趣她。 “哎!假的假的!”她剜了偷笑的先生一眼,挨到桌子边缘,愤然道,“还不过来抬进去么?” 我见先生不再作弄她,笑道,“我去偏殿洗漱,你们自个儿折腾。” 走过几步,我回头,他们抬着桌子快进了殿,遂轻咬了牙道,“若是,若是真能醒了,每个人加双份岁钱!” 不等他们应答,我已难掩羞稔地往偏殿走。 “好嘞!” 何用长长应和,拉长着声气,不仅想趁势闹出大的响声吵人,也是借机调侃与我,我暗自啐她,脸上一红,耳根子都跟着燥上热气,人走的更快了。 我提领外间的两名宫女进殿,让她们往偏殿送上了热水,泡了澡后才甚觉松缓。擦着长发从盥洗室转出,何用备下的迎新岁衣正挂在衣架上,火红耀眼地刺目撞来。 本不打算让她缝制的,可她总说要去去晦气,拦也拦不住地熬夜赶制。先生的份,原也算上,奈何先生自来不在意节庆喜事,见何用实在辛苦,明里暗里总找了事情去烦扰,惹到何用生了气,果真放下了。 到最后,也不过只赶制了我的。 时欢那边自然以王制早早备好,何用也就犯不上去操心。本该有我的份,不过经长公主一闹,有也成了没有,何用才用了心自己缝制。 视线僵硬地落在新岁衣上,总不自觉想起那件蓝红的生辰岁衣来,多少有些抵触地撇开眼。时欢未醒,本不该过分喜闹,夜里定要琢磨个什么法子,丢给何用穿了才是。 冬日有暖炉照应,我偎在旁边,长发渐渐去了水汽干却起来。顺着玉梳打理,发觉它也长的厉害,睡了一年,竟下过了腰。 我站起身来,对比铜镜高度,自己好像也长高了一些,无怪乎能勾下时欢脖子去亲近,原不过将将矮了一个头而已。 父王身量高,想来我是承了他的缘故,也不知道,他在青陵台是个如何状况了。 心下叹然,铜镜里的人跟着蹙了眉。 我伸手抹开眉心浅痕,挽唇浮起个浅淡的笑,告诫自己今日可是守岁夜,不许不开心。一笑的,颜色更见惨淡,溜尖儿的下颚,竟也是刀削一般的深刻暗藏了。 并不欢喜自己有那么一些意味深藏,正无奈犯愁怎么遮掩,余眼过处,是何用妆台上的描摹物件,随想而坐,左手搭在右腕上,不能作想地轻轻摩挲起来。 打青陵台一伤后,我还真未描过妆。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一章:岁夜 数次之后,我彻底放弃了描眉的打算。 右手捏上黛笔,沾眉便是抖,连左手按着,还是抖,咬牙画下去,全是不能着力精准的虚浮深浅,一行歪歪扭扭的竟像是了爬虫,丑陋的令人惊心。 我不甘心拿了锦帕沾水拭去,定下心思再来,终究压不住摸不准力道的颤抖,再没成个样子。甩了黛笔,大袖一拂要发了脾气,可触及满案何用的物件,心下尽数为哀凉涌满。 我怎能在岁关头上还要闹脾气?何用回来见了,岂不又要担心? 可静下来,又忍不住委屈,红了眼眶睁大眼,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如此又憋屈的难受至极,到底是扑在妆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好歹念着他们还在殿中等着,我总不能肿了眼眶过去,终是压下心绪去洗过脸,换上勾却锦雀纹绣的裙裾,以妆底遮掩了哭过痕迹,抿上唇脂打理出一个稍显精神的珑式散发,才套了浅青大麾往寝殿里走。 还未走的多近,先生憋着嗓子大吼的歌吟先传了过来,我缓下步来,过耳细听。 想他自来不拘逍遥,歌吟之曲皆是志高和远,此刻而来的民间小调无不是些柴米油盐的男女□□之词,当真有些委屈了他。 先生已做至如此,我怎能再去自怜地端取姿态? 自嘲生笑地转进殿,顿时为眼前的光景愣了神。 这两人当真是孩童脾性,就着盛有食材的瓦盆,一个掂着牙筷敲了节奏,一个则挥着擀杖浑做起鼓槌之势,哐当当地敲出了无所顾忌。 两人皆是挽胳膊挽袖子地露了肌肤,还糊了一脸的粟米粉,见我进来,尴尬不掩地大张了眼眉,好似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鼓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见两人望我生惊,我怔然而问,“我脸上生花了?” 两人摇头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3 。 我摸上脸,狐疑道,“你们……” 他们极快地互看一眼,何用嘿然嘿笑地落下擀杖,将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敛下瓦盆中笑道,“菜都理好了,我拿膳房蒸煮去!”说着胳膊搡了下先生,眼神飘的急得很。 先生轻咳做声地掩下尴尬,故作斯文地放下袖子,敛眉淡道,“抬着桌子走。” 何用立僵,脸色尴尬地泛红,以一种逃不了的模样瘪嘴恨了先生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瓦盆,滑手摸到桌子边角,愤愤道,“抬就抬。” 先生摸到边缘,忽又飘起眼,斜着我道,“总算有了点儿守岁的喜庆,早该做这模样,多好瞧,是不是,鬼丫头?” 何用忙不迭地点头,一幅不敢应话的委屈模样。 这才明白他们两个惊的是我描摹淡妆之事。 定是何用原想夸我几句,又顾忌时欢未醒以及我手伤之事,才不敢过于放肆,一阵隐敛不发,偏是先生不想放过褪却我沉重心思的机会,调侃而来的,自是惹得她无奈又委屈。 我想得明白,浅笑睨了何用,不无压了点儿声气道,“是该喜庆些,何用,殿里的新衣你若是不穿个喜庆模样来,我可饶不了你。” 何用惊然做苦,哀道,“怎地又成了我的事?我都没敢应话的!” “哈哈,早该这样!”先生大笑,很是开心何用受屈,“走嘞。” 何用皱紧脸,不无气恼偏又不敢呛声,生怕还要担上什么委屈,抬上桌子跟着先生往外走,我忙是跨进殿里,省得碍下他们的道。 眼瞧两个冤对家出了殿,我才往里间走,边走还摸了脸,暗想道,“不就是描了点妆,至于见了鬼?” 想想也觉有趣,远远见了时欢,到底压不过心底叹然,默然走到榻边,落眼而来的,依旧是毫无清醒的迹象,心弦不免起伏不定地绕成了团。 俯下身,隔空低眉的,忍不住压近了一些,发丝顺着肩胛滑落下去,几缕跌在他面具之上,也挨在了他发上。 这狐狸面具,我曾想过摘上一摘,及至后来,却是想着能有一日,他能亲自在我面前摘去。 他不藏,我才能眼有见,及至心有见,有心为藏的话,那摘与不摘,大抵也没什么区别。 细细描摹他几眼,说不明的难抑心绪涌来,低声道,“喂,妖怪,他们见了鬼呢,难道你就不想见一见么?” 他怎会有反应呢? 眼角模糊泛上,我又是个俯视姿势,还未曾打个转儿,眼泪已径直落了下去,啪地砸在面具上,也不过是一声轻碎轻响,吵不得他醒来。 我明白的。 挽唇作笑,轻道,“眉以君描,我等你。” 岁夜,像是我数着呼吸到来的。 掌灯时分,何用进殿布菜,先生跟在后面帮衬,等他们把小书房陈列好的案几摆满岁夜酒食时,岁夜,也就彻底到来了。 盏盏灯火皆罩上了红灯锦帐,应得整个殿内都是红通通的喜庆。 我让先生上座,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捧着以红纸包裹的钱币奉上,恭敬道,“子夏于青陵台孤单八岁,不曾有守岁欢喜,及至先生带我出青陵台入蒙城寺,始才得亲族之情,享岁末团聚欢喜。银钱虽少,亦可表阿折对先生敬爱之心,惟愿先生岁岁安康,心境逍遥。” 先生轻哼,虽是刻意淡然,仍是难掩欢喜,别扭道,“都是些世俗缚己的无趣模样,不过能得阿折诚心期许,我也是欢喜快活,快起来。” 我挽笑欢喜,诚心奉上岁币,先生接过,转手对着何用晃着显摆,得意觑她。 何用白眼烦他,径自扶我起来。 见他们至此还要斗上一斗,我轻笑摇头,将何用那份递到她手上,握着她的手道,“我当你是姊妹,你也就别想着还我情,权且安心拿了,至于输给先生的那份,我会连先生的额外之份,一起给过便是。” 何用微怔,随即跺脚道,“那岂不是白白多了我两份?” 眉梢挑起,我扯过她手中红纸将退欲退,趣道,“难不成连这也是不想要了?” 她急忙抢过去,一边往腰间塞,一边闹着,“要要要,公主给的,哪敢不要!” 我捏了她的脸,笑道,“今儿守岁,不和你计较。” 她在我面前做惯了委屈模样,熟门熟路地趁我刚是碰上脸,人就红了眼,我赶紧丢开手,转头对先生道,“先生且等我片刻,容折夏去把所谓的‘父王’孝敬给了,便回来陪你们用宴。” 先生眸间生黯,随即平复过来,点头道,“去罢。” 避开两人的怜惜神色,我转过脚跟往殿里寝榻走,越走,越是期盼了什么,奈何及至榻前,终究是失了望。强做下欢喜高兴的模样,我挽笑盈盈地挨在榻边,将红纸岁钱放在时欢手边,舍不得移眼地瞧上了好片刻才开口。 “妖怪,这是我赏你的,你可不能真当做了孝敬,否则坐实了外间的不堪传言,我也会恼的。本公主清清白白,才不要担上一个祸国殃民的妖惑之名呢。” 静等了片刻,等着侥幸的希望沉到底,才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好了,先生等我用宴,就不陪你了。你好生躺着,若是不想躺着也成,自个儿起来,用宴也好,喝酒也罢,我皆陪你。” 临及此刻,我真的很想抱他一抱,可我也明白,全无可能。 不舍地看上一眼,才下定心地转身往书房走。 方是拐出视线,先生何用见我出来,立时收敛眼眉地正襟危坐在案几后。 这些日子下来,他们总会如此模样,总不过是些想要逗我开心的小把戏,我自是明白,暖心放下疑惑,没有在意地继续往过走。 何用果真是不敢多言地穿上那件新衣,整个人精致轻媚许多,我瞧着也是欢喜,感叹那山魅运气好,看上我家何用这般美的人儿。 走近案几,正是要趁机打趣她几句,案几上两份红纸钱币顿时映了眼,心下暖然生涩,不动声色地跪坐下来,将两份岁钱安然收进袖中,举起案几角杯,迎着他们两人举杯笑道,“除旧迎新,岁首长安。” 两人这才撇去紧张换上笑颜,同举手中角杯,齐道,“岁首长安。” 我一笑点头,正是要饮下,门外砰地撞进了一个人,火红正衣的戴着高冠朝帽,不是火正七还是谁来? “哎哎哎,喝酒都不等上我,太不够义气,太过分!” 火正七进门就去摘朝冠,随手丢开一旁,蹬去外间鞋履踩上席榻而来,指骨扯着端正衣领,似是急于撇开烦躁心绪,凑到何用案前歪了身子一坐,抢过何用手中的酒张口豪饮而尽,才长吁一口气道,“可恶那外间都乱成了一锅粥,你们几个倒好,安安生生地坐着喝酒,还真是不替那醒不来的操心。” 我眼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4 瞧他烦躁情形,心下警觉,正要放下角杯问他,他先瞥过眼来,“不碍事,由得那些个不争气的自个儿先闹,反正有几位哥哥挡着也轮不到我出面,我只是闲得慌,气得闷,过来凑个清净。真要有什么事,那也是后几日的朝台祭祀之事,且先安心过了守岁夜去,再想办法。” 火正七有意避开,我也不好在问,心底在那庙会几个字眼上打了个转,吩咐何用道,“阿用,委屈你去拿幅碗筷与我来坐。” 何用点头,起身去了。 火正七嘿嘿生笑,往案上凑了整个身子笑道,“不打扰吧?” 我笑,举过角杯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岁首长安。” 火正七忙给自己倒满了酒,抬手要饮,伸手却先是接了一个物件,正是一份红纸岁币,他睁大眼眸瞅着先生,讶道,“这是何意?” 先生轻咳,扬了声气道,“长辈赏你的。” “长辈?”火正七一听,眼眸做转地憋了什么,到底是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先生,脸都窜红了。 我望了一眼先生,他也是不解,瞪了火正七道,“笑个鬼!” 火正七依旧笑,笑得肆意,甚至挽过长袖做出了一个花俏,扬眉凛凛道,“长辈?嘿,老先生,你本也不过四十出头,非要费尽心思穷极天宇,无端端地把自己活成个一甲子模样,累也是不累?要像我这般,什么都随意些,也就能把百来岁活成个二十出头,方是一个好不快活的不羁少年郎来呢。” “什么百来岁,二十岁的?” 何用正是取了碗筷回来,没听大清楚,狐疑坐在我旁边瞧了先生问,“先生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喝酒了?好啊,你们几个居然趁我不在先喝了酒!火老七,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 火正七忙摆手,无辜道,“可不关我的事,是有些长辈赏了我一个年岁红包,我开心着呢,怎么敢不等何用大人呢。” 他意有所指地说下,先生脸上更是尴尬,青白乱窜地十分有趣。想先生自来无拘,从来都是他折腾人,何曾有人能反衬了他来? 我瞥了一眼火正七,虽知他有些年岁,倒也没想过真就上了百,让先生在此吃了个暗亏,不免有些替先生无奈,转了话题道,“好了好了,喝酒用宴。” “对对对,喝酒喝酒!”火正七也出来圆场。 人总算齐了。 我举杯望着他们,自阙伯台醒来,虽未经历青陵台那般险境,事却也不少,能得他们相助解心,是我幸事,亦觉欢喜,虽有时欢不能于此同守岁夜的轻憾,仍觉能得他们相陪,已是万般难得,满足轻道,“岁首长安,惟愿年年岁岁皆如是。” “皆如是。”他们亦是欢喜回应。 第一盏酒饮下,大家终于放开心怀,径自闹了开来。 而我,有意无意,不知是要压下心底深处的不快活,还是想要彻底放纵一场,一盏一杯的,竟也是不知节制起来。 什么时候醉了眼,又是什么时候被何用拉扯出了殿,都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个个都醉了起来,化成好几个,纷纷乱乱地从我身边闹到了殿外广场。 火正七大概是醉的最厉害的,整个人红彤彤的,双手生了火,那火一会儿窜到了天上,一会儿又化成了飞禽走兽,打架也似地缠在一处,逗了先生和何用大声地笑。到最后,竟一个个的,皆尽赖在雪地上笑着打了滚。 我摇摇晃晃地不想离了远,既不想见不到他们,也不想看不到时欢,索性坐在殿门槛上,倚着门,一会儿瞧瞧他们,一会儿瞅瞅躺在榻上的时欢,即便只得他几许看不清明的轮廓,也觉欢喜,又很难过。 晕眩眩地被酒气蒸腾,有什么东西烫过了心,跟着溢出了眼角,迎着夜风化成了惊凉,一路灼过微汗的肌肤,竟是又渗回了心上。 “哭什么呢……” 我赖着眼,睁不开也听不明,下意识地应,“那是酒,喝多了,自个儿跑出来,才不是我哭,你莫要乱说,给他们瞧见,惹了他们不开心可就不好了……” 应着应着,我有些清醒地反应过来,不想让这人瞧见地忙伸手去擦,谁知越是心急去擦,便越擦越多,泛了洪似的,怎么也拦不住。 这个人,我苦守了如此久,竟是悄无声息地近前自然说了话。 我本该欢喜难禁,心底却空落的厉害,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偏又想不出要说什么,模糊一片的,不想他见我哭,更不敢循声去瞧,生怕这只是一场我的醉酒大梦,稍不小心做错什么,这梦跟着就碎了。 “不是梦……” 手被温凉的指骨捉住,人也被揽进幽香冷清的怀,耳际好像生了暖风,掠过了缭绕不散的叹息。 不是梦么? 我仰了脸,堪堪迎上了那双熟悉而陌生的眼,只觉模糊的厉害,又格外地清亮分明,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或许,原也不想分辨的过于清楚。 痴痴瞧上许久,那一双眼的温顾都不曾有过摇晃,我安然挨进他怀中,不想遮掩地轻叹,“其实是梦也好…这样你就能如我梦中所想的留下来,陪我守一场年岁了……” “好。”他应的轻,轻的像是一缕烟,似轻似淡地拢着人生暖。 是梦吧。 一定是了梦。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二章:诏令 睁眼时,被正阳反衬的雪光晃了刺目,我抬手去遮,肩上滑落了什么,低眉拢住,原是一件玄红大麾,一愕之下,恍惚往殿内榻上去瞧,已经没了人! 竟真的不是梦! 他醒了! 我揪着大麾站起,立时被门槛绊了一下,好在扶住了门,借势踏出又停下,乍然的狂喜已渐渐沉了下去。 他醒来,却没有留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就揪疼了,缓慢转身,竟是不想往殿里走。 随眼而视,殿外的雪地还躺了人,何用正扶着额头从偏殿处走来,瞧见我,立时走的快了。 “好生奇怪,昨个儿都发生了什么?” 她似是酒醉未醒,并未发觉我身上异样的大麾,自顾说道,“我不是和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喝酒么,怎就回到了偏殿?莫不是公主酒量深,自个儿没醉地把我折腾了回去?” 我往雪地走的步子缓下,心下猜测,莫不是那山魅来了,顾着何用的同时也发觉了时欢醒来,两个又打做了一处? 如此为想,更是担心,继续往雪地走。 片刻走近,原是火正七散了衣衫正呼呼大睡,许是他身上过暖,先生已不自觉地赖在他旁边,睡在雪地一夜倒也没个什么冻伤的样子。 我拧了眉,吩咐何用,“阿用,着人扶先生回偏殿。” 何用本要打趣两人,但见我肃颜冷声,才瞥见我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5 身上的玄红大麾,指着它颤声道,“醒了…醒了?” 我走到火正七旁边,踢了踢他。 火正七翻了个身,没有醒来的意思,我蹲下身,捏了一把冷雪塞进了他领子里。 他一个惊跳窜起来,缩着脖子咋呼道,“好冷,好冷!” 我抬眼瞧他,他眨了眨眼,捕捉到我身上的大麾,惊喜道,“醒了?可是谢天谢地了!” 我点头起身而走,“过来说话。” 他狐疑转眸,伸手抹去脖子里的雪,理着衣襟跟上来。 及至院角无人处,我开了口,“你昨日说的朝台祭祀之事是什么?” 许是我过于认真,火正七也不敢再随意了性子,正声回道,“阙伯台自建立之时便有祭祀之会,原是百姓自发之举,后来得朝中归整,正式成为每年岁首后的第一件祭祀要事,初四到初八,大王要前去亲自主持祭祀的。他什么时候醒的?你怎地不守着他?” 我见他也是惊讶,摇头道,“他醒的太过自然,我又醉了酒,若不是身上多了一件大麾,权以为是梦。不过,殿中没了人。何用昨日同你们疯闹在院,今日却从偏殿中醒来,我不信是他将何用带回,唯有可能的,是念上了何用的山魅。” 火正七皱眉,瞅了瞅我道,“你该不会是担心他和山魅打起来吧?” 我点头,“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火正七正声道,“他自来知道阙伯台存在着山魅灵质,从不去打扰。若不是想借由阙伯台阳灵正火护你,也不会将你安置在阙伯台。何况经过上次之事,山魅元气大损,即便能过来顾上何用几分,也断不能有余力再为出手,这一点绝无可能。” 方有的线索便是断了。 我咬了唇,轻问,“那他醒来不见了踪影,会不会尚有你也不曾顾虑到的意外之事?还是说你们上次对付齐军没处理了干净?” 火正七不解地来回踱步,应道,“那一战几乎将齐军所有存怨精气消弭了个干净,但背后到底是经谁操纵却没有丝毫线索。不过我们正在查,你不用担心。我看他不打招呼地走,也没个什么灵质乱动过的痕迹,应该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我担心的正是如此,经由火正七口中确认,不免惨然,声气都跟着弱了下去。 火正七回瞧过来道,“哎,你别急!这走,是好事。眼下外间传言难听,若是叫人发觉他是从你殿中走出,定是会闹出一个天翻地覆来。他此次重伤休养,本是拿阙伯台做了幌子,我得赶紧回去看看那边状况如何,若有什么情况会立时来通知你。你心口之伤本没有固本复元,又为那山魅冻彻心骨,切不可胡乱作想乱下心神,再伤了心脉,那可就难了……” “好。”他说的郑重,我不想他有所担心,依言点头应下。 “那我走了。”火正七转身疾跑起来,几个蹬步平空踩入虚境,拖曳出极亮璀璨之光,几如流火一般地纵身越过了高墙。 我知火正七有通神本事,但未曾见过他施展,此刻亲眼而见,惊叹难禁,失神站上片刻,才转身往回走,便见何用领着几名内官走来。 心下疑虑蹙眉,脚下快了些。 方是走到殿门阶下,何用已踏阶而来地凑到我身边,还未说话,那内官已在台阶上立定,瞥着我身上的大麾,阴冷地尖锐了眸,不阴不测地吊着嗓子道,“大王有诏示下,夏公主听诏吧。” 听他此言,时欢竟是回了正殿,我心下稍安,立时跪下道,“折夏听诏。” 内官展开诏简,嗓音恪人道,“康王四十一年至,除旧迎新,夏公主未尊守制,缺席岁夜守宴,是为不孝不敬不礼之举,念其久居下邳,宫制不知,从轻受罚,朝台祭祀后,幽居长阙殿思过,非得王令不可出,不得王令者亦不可入。诏令至此,偃王亲令,王印证之。” “谢大王。”我听此诏,安心欢喜,心情甚好地起身接下了诏简。 内官冷哼拢袖而立,斜着眼不阴不阳道,“外传公主祸国,今大王明智,如此处理于大王和公主俱是好事。公主且安心思过,来日风声过了,没准儿还有哪家公子能来求个姻亲,倒也耽误不了公主终身。” 他冷言讥诮而来,只怕认为这仅是一方处罚诏简,我心头暗笑,面上却不紧不松地敛下眼眉,低声应道,“折夏之事自有大王安排。” 内官霎时脸色生白,眸子气极乱转。 我不理他的落井下石,还巧言把事情丢回到所谓的‘大王’身上,如此一来,他不仅是没气到我,反倒与他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哆嗦唇角地半响没个反驳之词,只得气恼犹甚地甩下袖子转身,尖锐道,“不知廉耻!走!” 何用从旁而听,早对他欺人的姿态生气,卷了袖子要打人,我横手阻她,扯着她往寝殿里走。 “那些个嘴碎的如此说话,公主还忍得下去?”她显然气得不轻。 我却心情好的很,不想为她的气恼坏了欢喜,捏着诏简挽了唇角乐悠悠地走,由得她自个儿闹腾。 何用不解,丢开我的手气道,“公主你失心疯了,还笑?” 我睨她,转手拿着诏简轻敲了她的头,愉悦笑道,“蠢丫头,就没好好听个诏?” 何用转转眼眸,道,“不是罚你的么?” 大抵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拧眉倒竖地咬牙又道,“且不说诏令之事,我是气他嘴碎的不要脸,趁着公主受罚,落井下石的竟欺负到公主头上去了!青儿呢,公主快唤它出来,且去撕了那个嘴巴不干净的!” 我无奈,真是有些不想理她,嗔怪道,“还敢唤青儿,也不怕先生先将你打上!” “打就打,打我也要撕了那个不要脸的!” 她不管我,转身想进殿去找,我一把拉住她,“别胡闹!我心情好是因为诏简明里是罚,暗地却护我之意。我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再不会有人像长公主那般闯进殿中无端生事不是?” 何用这才恍然大悟地想了想,回过神道,“那也不成,传个诏而已,凭什么做了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不干不干净地欺负人!” “你啊!真是得理不饶人。”我无奈生叹,“若非时欢不是真的大王,后宫真有这么一桩乱伦之事,凭了你去瞧,可瞧得过去?” 何用愣下,眸底转出些冷然,恨然道,“那也怪不了公主,凭什么说公主祸国!天下权利最高的莫不过大王,若大王不想有这些事,那自然不会有!凭什么全怪在公主头上!” 她恨言为冷,我方知她介意什么,心下大暖,解释道,“这就是王权特有的权利。就算真有这么一桩不耻之事,且不论错在我,还是真的在父王身上,单凭父王所居之位,那些人也不敢置喙与他。既不能置喙他,也就只能不论因由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6 地归咎在我。人总习惯找些理由去遮掩某些事,冠冕堂皇也好,真心剔除难堪愧疚也罢,总不过是个这般理。父王无错之处,正因他乃王权之首,没有人可以怪罪他,也没有人可以指责他。行效之下,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爬到王权顶端,不仅想要爬上去,还想要居之恒久,以此获得随意拨弄他人命运、折弄人心的权利罢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所以我才是气,等着那个有本事的来了,我定要好生骂他!自己做下事来,不管不顾地害了公主不说,人也不打个照面就跑了,也不想想公主你守了他多久,流了多少泪去!” 她气鼓鼓的仍是不愿罢休,想来是气得狠了。 不过将矛头转到时欢头上,我自是不愿,劝了她道,“我才守了他几日你就想邀了功,不也是没帮上多少忙去?若不是火正七尽了心打理,我怎能守得了他?何况守我一年多以血养我的是他,你怎么不与这个比上一比?” “得得得,就知道说不得,我懒得管了,随你怎么被人骂去!”何用跺脚,气得转身想走,奈何我拽得紧,一时也走不得,红了眼眶立在原地,不说话地只甩了脸色给我看。 见她执意护我,我也是心涩难受,凑过去将她拥住,轻道,“好阿用,别气了。旁人说什么,那是旁人之事,终不过是说却之言,又不曾真的赖上我些什么?我活在长阙殿,处事遇人不会多,挨不得旁人脸色,你别担心。” 何用为我轻言安抚,缓过脸色,犹是难放心念,苦涩道,“那是公主你不知人言可畏,你若出了长阙殿试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了你!” 死么? 大抵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我笑,耍了赖道,“这不还没出去么?他不是还护着我么?纵使真的出去了,我也不信还有人胜了他这妖怪,连我都护不得。” 嘴上如此说,心下也是转念,猜测自己若真是个平民女儿身,身处那些人愚昧不知理的境况下,怕是要被火烧祭天的罢。 “唉,随你随你!”何用推开我,反拽我手地进殿走,“一身酒气的尽是胡话,赶紧洗个澡好生睡一觉!初四朝台祭祀,是要回阙伯台的,届时一并子见了那王宫贵族朝政大臣,还有那些平头百姓的,不知还要闹出些什么事来。他走了也好,也安生几天,省得公主你揪心来去地就没好生过上一日!趁着清净,赶紧养着!” 她是真的担心,我也不再反驳,反正我的心思皆尽摆明在她眼前,她能理解几分,顾我几分,那也是我管不了的事。 我心情好,由她聒噪几句也不碍事,不过身边能有何用倾心顾我,我也是欢喜的很。 想着日后若是自己真就不在了,定要把何用安置好才行,回头也要问问时欢有没有什么法子让那山魅好的快些,若是能,那与何用,才是最好的事吧。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三章:祸国 初三头上,时欢着人送来了祭祀礼服,随来的还有一些首饰物件,何用自旁殿取来之时,我正是在和先生论及逍摇卷。 这逍摇卷,有先生刻意嘱咐,我自也瞧得用心些。 随卷翻来,便觉其卷论述之物,竟和我在玄武腹中见过的壁画描摹之物有些相似。 这些上古之物经由先生笔下注解说明,则又包含了个人的自我思想,意非常人所述,质而所见的,也十分鬼怪而瑰丽惊奇。比如一些蛇首人身的,鸟喙羽人的,无不栩栩如生,恍若在我眼前展开了一幅极为奇特的画,所描阔远的竟不知几百里,不仅不知朝生暮死,亦不知日月轮光,纵使卷书浩瀚如海,也不能将其捉取完全。 隐约的,我好似再度置身于解浮生的心念之中,不仅可见天地浩渺,竟可穷极宙宇,可眼见浩瀚远星,亦可心见人生平常。 所见下来,既有微生如蚁的朝暮迅速,亦有撩天鲲鹏的日月缓慢,我行之其中,与人也好,与怪也罢,皆能欢喜左右,心意通明。 举行而走,步可踏不足寸,亦可远拓至洲海,行踏及日夜,跃纵过山海,当真是无所拘束,随纵心意而为。一番所想的,纵使逍摇无忌上九天,懒散舒意蹚四海,也不过卷书之至,当真令我惊奇的不能自已。 “先生,你当真化了蝶么?”我按卷而问,对他此卷所述,惊奇他只有化了蝶,有过翅膀才可远游如斯,见至如斯,随心生念,不由追问道,“莫不是先生也是什么精怪之身?” 先生噙笑,眯了眯眼,趣道,“我若是那山魅精怪,才不与你这小娃儿论道。” 说着抿了一口温烫米酒,道,“逍摇以有至无,有名至无,有功至无,有己亦至无,从而得以放下一切世间束缚桎梏,得以抵至无己无我之境。此卷以有至无,眼下你仅只得有,竟也比我看的还要置身通透一些,我很欢喜。与你重逢这些日子,我听闻你惊奇异事,又见商丘王宫至斯,与名与功于己于我,皆是令我又想明白了许多不解之处,只不过,不敢妄为书就罢了。” “为什么?”我不解,挨在案几上仰望与他,有些回到蒙城寺与他论道之时的错觉,“难道以先生您如此肆意不拘,也会忌惮些什么?” “自然忌惮。”先生斜眉挑道,“姑且让你猜猜。” 我想了想,遂道,“先生不敢论及与忌惮的,定是权政,对不对?” “聪慧,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先生挽袖按掌轻拍,甚是得意。 我不可置否地笑,斜他道,“没脸没皮,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 先生眯眼,浑做了一个我夸他的享受模样,抬手给我添上一盏米酒,道,“我虽不介意权政,却不能不为之介意,纵我有心劝王者向善,但人有本欲,若非有欲,世间之事也不能纵横径生。我这一心为善之事,不仅难以推行,甚至还会招来毁卷之祸,遂不敢妄行书就。” 他浅浅抿酒,晃了晃脑袋,“若我无欲,也不会想要穷极浩宇,更不会去探查究根知底的本理,所以这‘欲’之一字,原也是一件本理之事,不可断也不能断。至于欲行至如何程度,那也只能依据个人造化把握,亦才能得相应因果。若这道理人人通透,世间则也不需帝王将相来掌控。” 他摇头而叹,可惜可悯之间,折弄嘲风道,“那些人,容不得这道理。” “也是,譬如父王,他行天下政权之顶端,却远不如宋国先祖良政。纣王之前,亦有商汤之始。王权非误,误行之举,不过是人为做下的因果。若此时由汤王执政,先生定不会有此担心。”我浅浅饮上一口米酒,甚是觉得爽口,忍不住一口尽数饮下,递了空盏与先生。 先生倒酒,不赞同也不反驳地笑骂,“小酒鬼。” 我赖皮作笑,一连饮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7 下几盏,再不敢再放肆大饮,收回碗盏浅抿把玩,“先生把此卷予我,倒是不用担心毁卷之事,纵使那一日我不在了,也会把它丢给时欢,反正他活的久,总也会流传下去。至于你介意的忌惮之事,大可不必担心,尽情写就便是。只不过,需得多借上‘无功’二字,那些帝王将相瞧了,定也会把心揣进肚子里,只怕还巴不得把先生的道理丢给那些个位高权重之人琢磨琢磨去呢。” 先生一愣,随即正经地高举拇指道,“这次真是你聪慧!我不及你!” “先生是要把我夸到天上去么?”我惬意而笑,将盏中米酒饮尽,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何用取祭祀礼服去了,该是回来了,且把酒盏都收了,省得她待会聒噪的像只麻雀,吵得人好生无奈。” “说谁是麻雀呢?” 我正藏着盏,一看何用领着人进来,好不尴尬,把酒盏往先生跟前一推,跳下榻往过凑。 何用冷哼回眼,摆明不想理我,领着手捧礼服的宫女径自往盥洗衣物间里走。 我挂上讨好的笑,随走随眼地打量这些人。 一共七人,端正捧着手中托盘与我恭敬行了礼才往里间走,我不想挨上何用唠叨,索性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将她们所托之物都过了眼。 首饰配饰一人,衣物三人,分托内襟,中衬,外裾之盘,鞋履一人,还有一件外麾。 想来时欢担心我为山魅寒彻的身子未见好地又挨了冻,连手炉都准备上了,青铜描金的,也就两手相握的大小,甚是精巧地衬在首饰盘里。 我心底欢喜,压不住喜色地去打量它们。 首饰盘中,入眼的先是一对玳瑁半扇嵌饰,甲纹上勾勒出鎏金流彩的玄鸟火纹,同配上一支鎏金主簪,一端垂下玳瑁衔珠,金玉相称的不偏艳金浓色,也不倚淡玉浅色,贵气而不失雅致,端地是匠工精巧之物。那耳坠似如泪玉,嵌裹上很精细的玄鸟鎏金纹,像是玄鸟捧了什么小心的珍藏之物,托衬出倾心相护的意味来。 玄鸟为宋国图腾象征,除却大王尊享四翼,便是王嗣也只能和封王宗亲以双翼为纹。 这一套下来皆是双翼翩飞,倒也没什么异处,多的是那一份小心珍藏的用心,像是不愿过于艳丽复杂,同时又不愿失却本该俱有的华贵,流淌出的玉质清雅,似是它们本就该让人珍视呵护一般。 不知是时欢有意如此,还是我欢喜过甚地想过了头,意识到这偏思乱想,立时暗生了羞涩脸红,好在殿中还有旁人所在,我忙压住别猜情想,转眸去瞧它物。 配饰是一方轻浅白玉,纯净的连杂色也无,不消说什么流纹异彩,玉质常有的纹络都没个影迹,我有些惊奇,猜不透是个什么物件。 它一指长两指宽,方方正正的,无棱无角的甚是温润,坠了同色的玉白穗子,穗子下挂了一个鎏金小巧铃铛,九孔九窍的甚为玲珑精巧,一晃,清脆的音色响来,叮叮而轻的很是悦耳。 我见这玉模样虽好,偏生看不出何处有所奇特,正无趣随手放下,眼角便闪过了折光,立时把它捉将起来,捏在指尖对着殿外光亮轻轻翻动数次,才是发现上面有着极浅的勾痕。 我大觉新奇,原来那些浅痕勾化拼就起来,竟是一面‘折冬’,一面‘为夏’,分隔两面的四字拼做一处,当真令我喜色难掩,奈何殿中旁人甚多,不敢过于放肆,只好故作正然地挽过长袖藏住,难抑心绪地径自捏在手心摩挲,面上顺着衣料瞧了下去。 礼服内襟为白,中衬为玄,外裾为殷,正是王室大祭大典之时,女子所用的礼制之服。 男子之服为内白中殷外玄,比之女子的艳丽明媚,多就几分端正稳重,两者相衬相应,互为大气华贵,亦不失王者之尊。 一套下来,除却内襟暗纹,中衬外裾皆勾勒上玄鸟鎏金纹,甚是繁复华丽。殷色锦面的鞋履墨底浓厚,履头翘起玄鸟翅纹,隐隐于飞,端地王气十足。 我在青陵台自来素色浅淡,不过稍喜浅蓝淡青,于大礼之时才会身着玄赤礼服,倒也不似这般鎏金溢彩,一时虽觉别扭不习惯,但此地毕竟是商丘,又是大王亲临主持的祭祀之典,情知自己再不愿作此繁复,还是得熬过场面去。 不过能得一方刻我之名的白玉,我也懒的顾及这些,由着何用挥去那几个小宫女,捏着白玉在手心翻来覆去的难禁欢喜。 折冬为夏,是时欢那日自己说来,如是打造,已是表明他做到了不会忘我之名的许诺,我如何不喜? “脸上都快笑出花了。”何用凑了过来,斜着眼看我,沉沉地毫无打趣之意。 我正欢喜时欢的精巧用心,没怎么在意,反口问道,“那些个王姊王兄,可也如此配饰?” “得,我就不该说话。”何用果真闭嘴,眼瞧那边先生还在喝酒,眉峰拧转地往过走,“常制的不过都是些玉质环佩,方玉还是少见的。” 我听得欢喜,跟了步子往过走,轻俏道,“那就好。” 先生迎面撞上何用,大抵被何用的凝重模样唬住,权以为要拿他开刀,势头不妙地咽下最后一点儿米酒,撇开头道,“说你麻雀的可不是我。” 何用少见地没有反驳,径直坐在榻上,愁了眉地不说话。 我见她太过不对劲,遂凑过去问道,“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家何用大人不开心了?” 何用抬眼看我,愁意浓烈,挨了半响才道,“公主,我觉得明日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为什么?”我讶然不解,也觉她格外地小心过头了,不免有些兴致乏乏。 何用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压了下去,咬着唇角不说话。 “你是担心那些流言?”先生开了口,语气有些沉。 我皱了眉,暗忖流言什么的,有时欢的大王身份压场,应是不会有什么乱子作祟,不解道,“还是说你担心我会引起阙伯台的异动?” 何用猛然抬眉,委屈道,“我是在意那山魅不错,可我更在意公主!明日那么多人在,不仅是王嗣宗亲,还有把持朝政的大臣,但是你知道祭祀去的最多的是什么人么?是那些百姓!那些乱起来可以杀子易食的流民亡徒!” 纵使我在书上读过流民之乱,仍是不愿相信,辩驳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见都没见过我,当真要把我认为成祸国殃民的妖精,当街杀了我不成?” 何用见不能劝我,眼眶泛红,撇头对先生急道,“先生,您劝劝公主!她自幼长在青陵台,疏离人心丑恶,又为您护在蒙城寺蒙受佛法多年,她没见过那些流民残暴起来的疯狂可怕,难道您也不清楚么?” 我转头迎上先生,但见先生眼眉低敛,叹道,“何用说的不错,阿折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8 见他们皆是一番劝阻模样,我反是起了心气,冷笑道,“先生,您说过,眼见即为心见,你们说的可怕,也不过是你们心有所见,我却不曾见过。眼前的局面,我早已不能置身事外,倒不如求心所见地去瞧上几分,瞧瞧他们到底是个怎般可怕,也瞧瞧这天下民争,是也不是比那食人的妖怪还要可怕几分!” “阿折!”先生站起身来,叱道,“世间本无妖,难道你忘了逍摇卷所述?” 先生诤言太过冷冽,我冷静下来,心底纷扰不过,咬了牙道,“若是当真将至即死,也不过是个无所不见大喜之局,那我更要瞧瞧,到底是人厉害,还是所谓的妖厉害!” 我拂袖转身,一路冲出殿外,径直跑向了殿外,跑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冷静下来,沉着步子踢散了积雪。 我不是没见过那些奴隶脸上曾有的疯狂表情,流民所乱总也不会与它有所区别。 从青陵台见过他们疯狂面目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人心复杂的深处,始终藏有未可知的地狱之相。也不是不明白何用的担心,那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我的言辞还响在耳边,我如何会不明白? 可我不愿信,我不愿信人真的可以做到疯狂至此,也不信我自来没有害过他们,他们凭什么要无端端地害了我。 更何况,时欢既然以明诏相邀,自是有所安排,我信他。 我捏紧了手里的白玉。 若真要临此一场,逃也无用,反不如用心去瞧了一个清楚明白,且瞧这一场生而为人,是如何做了他人口中的祸国之妖!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四章:铭心 夜里火正七来过,单单说了一句让我不要怕,为我扯住袖子才又多了嘴,说是时欢在阙伯台别有安排,以防明日再有别的山魅作祟。 得他亲口确认时欢醒来无事,我才彻底安心。 火正七来去如风,虽出言让我别怕,可无头无尾之词终是惹人难以平静,我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下,索性披过衣衫出了殿。 绕了些许冷静回来,寝殿门槛上多了一个人,清濛散淡地倚着门扉,正是睡的轻沉。 我捏了手心,立在原地不知进,还是退,方冷静下来的的心,悬而又悬地搅乱了呼吸。唇际有些裂疼,想来是咬破了。 这人,当真赖皮随性,去也去的不打招呼,来也…也无声无息地平白做了梦,让人醒也醒不来地不愿做了假。 他换回清流也似的长衫,单薄的连大麾也没有披上,长发轻散,随意落额,遮了面具,一幅疲惫至极的倦然模样。 只单薄一眼,我已忍不了地轻步走过,解下大麾与他小心披上,竟也没能令他稍有动辄,心下生涩,不知他是真的累极,还是旧伤未愈,以至如此没有警觉。 我坐在门槛上,抱着身子,轻宁过心地瞧上了他。 先时有王袍在身,不觉他原本单薄,此时换过青衣长衫,才知他过分瘦削,心霎时揪作一团,伸手去拂他面具上的散发。 他闭着眼,诡异的狐狸失了狡黠,冷清清地贴在脸上,像是独行山林的青狐,让人迷惑失神地靠近了过去。 一近,暗夜就亮了,空无的心也就跟着亮了,暖心暖肺的烧得人渐渐灼烫,不知遏制地缠绕烧进那一双明簇生耀的眸底。 像是燎原之火,肆意烧尽原有所相,灰烬深处的,便只有他…与我了…… 他不避开地滚烫而来,我心觉异样,慢慢缩回手,想不明白他怎地变了模样。从那双清亮眸底移开,却不知该落往何处,身上覆下软物,原是他将大麾披了回来。 我绞弄手指扯着大麾边角,唇际裂裂疼疼,心下也空空无依,好似置身在守岁之夜的梦中,分明有很多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夜里不要一个人乱走。” 当真轻语似风,刮过耳际就听不清了。 “我睡不着,就走一走。” 他能先开口,于我不啻于救赎解脱,捏上了一点儿娇气委屈。 “不要怕。” 我觑过余光,见他平视前方,一句即口之言,不知是真的说给我听,还是与他心念之人。 “那,你怕么?” 我侧首看他,话及出口,已是暗悔,来不及撇开尴尬,撞上他回视而来的眸,过分平静的眸子已冷清清的,早没了清亮。 “怕。” 这一个字来的轻,走的也快,我弯了弯唇,心情好起来。 “你叫我等你。” “嗯。” “我等了你。” “嗯。” “那…”他应的太过自然,令我有些惶惑,压着眉心不敢听他的答案。 “折冬为夏,我记住了。”他笑,眸底流转而来的皆是明心明意,笃定道,“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我都记住了。” 我不解地忘了避开,他懒懒往门扉上斜倚了身,轻道,“或许,你此时并不能理解明白,可我相信,像我的坚持,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他说的很笃定,我心念乍生,试探道,“你是不是…错认了什么?” 没有着急回话,他放轻了眸,像是要透过所有的表象看清我,言语低沉而艰涩,“折夏,明日或许会有些难,可你要信我。” 我见他避开,情知在此之上他不会有更多的解释,遂道,“你是个妖怪,自然有常人不能及的本事,可你要知道,我要信的,不是这些。” 他怔愣,欺身而近,面具上的狐狸眼狭几乎挨到了我眉心,那一双深藏的眼从未如此之近,也从未如此灼灼明耀,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退。 “你叫我信你,我信了,怎么反过来叫你信我,你便不信?难道人心可信,妖心就不可信么?” 他手揽过来的时候我已逃不及。 腰身为他捞住锁在原地,言语之间又是轻俏尾音含来,就这么挑起一缕蛊惑,让人靡起了心底的难忍细痒,磨得人骨子里都在发颤。 我脑子晕眩,为他周身凉寒的冷香环绕,入耳的蛊惑一句一句在重复,迎着他颤道,“我可以…信你么?” “你可以不信啊……” 他笑,大有别趣之意,揽我入怀,“但我可以做到让你信。我说过,你信我便信我,不要怕便不要怕。至于我的怕,那是我的事,我自会让它变成不怕。” 迎着他清盈攒亮的眼,我脑中仍旧混乱。 我想不明白他为何突变心境亲近至斯,这些肯定之言,像是打梦境深处而来,我不能全然握住,又不愿轻易放开。 我不能安心地赖在他怀中,生怕眼前所见皆是假象。 若真是梦的话,我也可随性几分,伸手抱住他的腰,倾泻情绪道,“你怕我出事,我也怕你会担心,我会让自己安全,让你不怕。” 许是未曾料想我会有自解护他之心,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9 他叹息而来,轻含欢喜,“好。” 他愈是自然,我愈是忐忑不安,只好将自己尽数埋进他怀中,攥取难得的亲近之感,“那夜我还真以为做了梦……” “都说过不是梦。”他无奈而笑,“之所以着急走,是念及守岁夜若我不在场,指不定会生什么乱。你醉了酒,也就没能等过你清醒再走。我不在宫中许久,堆下许多事,人走不开,赶到今日,本想悄悄见你一眼就走,岂料你并不在殿中,权以为你在偏殿与先生处事,不想贸然打扰你清净,遂想在此坐上片刻便走,岂料竟是小睡了过去。” “你身子没好么?”我从他怀中撑起,顾上那一双不以为意的眼,不能安心地紧张道,“你流了那么多血……” “皆是我自该承受的因果。”他当真不在意地浅道,“我并不会因此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受些皮肉之痛而已。倒是你,那日以血引导我的内引之力重新流转,才是真的危险。” “内引之力?”想起火正七曾有提及,我问道,“火正七说的内引之力?” 他点头,对我知晓此事并不意外,解释道,“万物为混沌所化,无论有形无形,皆有自在平衡。平衡以生死物形为系而作流转,是为自在内引之力。世人以道阴阳,不过依凭眼见推己心见的口舌之言,实为正反来去生死之理,往深处讲,其实也就是有无本则之理。如呼如吸,如生如死,万物有质,质有多少,在化质为生时就已定量,一吸为入多少,便要呼出多少。及至死时,不过是质形耗损再撑不住内引的生之平衡,故才以死化它物之形,它物为它用,以偿生之用取时的平衡而已。” 即便有过先生教习,我也未曾听过如此道理,闻言惊下,想了想道,“那人生而在世,从旁物之处用取多少,终将都会归还回去?” “是这么个理。”他赞许道,眼眸流转而来,清亮为俏的像是一缕山涧的盈月浅溪,“想不到你竟是一点而透。” 我挽唇回应,些许得意地轻哼了声。 无奈我回以的轻俏得意,他轻笑摇头,淡道,“换做它物,皆是这般道理,始才有天地往复的生死伦常之理。我早年夺取远古神兽之质,如今不过归还它们而已,奈何命数因果早有生变,竟已还不回去了。” “这是为何?”我惊诧而问,取还之道定不会像他说的随意。 “我也不曾想过明白。”他想不透,言语却轻淡,“我本以为可以,数次尝试之下,终究难以为了。或许,比起重生塑质,它们更愿意享受反复折磨我的乐趣罢。” 我怔怔地望着他,脑子里尽是他于血肉崩离之中不能彻底死去,身受过万般折磨的画面,而他竟也习惯,言语淡的过分。 我感同身受,难过地小声道,“那就没了办法么?” 他摇头,即转轻扬而转地笑,“且不说这个,内引之力不是还未说完,你随我来。” 我知他有心要避,只好压下满心疑虑随他起身。 他牵着我,本是往殿外雪地走,走过几步停下,回头懊恼道,“一时兴起,差点忘了你不能受寒。” 我微怔即笑地表示不介意,不想让他失却难得而来的欢喜。 他踱着步子思忖,忽地抬头,望着廊檐下的岁灯道,“有了。” 他屈指微张,隔空的掌心下落,岁灯之中的灯火竟如长线,丝毫不沾灯口边缘地蔓延出来,一路直至他手心才重新团簇成明艳的火焰,不熄不灭地飘着。 见过他引雪而化,我早已不做惊奇,笑道,“妖怪,又要展示你的妖力?” 他眼眸一滑,轻扬道,“世间先时并无火种,天火落地后,人见其可慑它物防身,故才留心保存。筑修阙伯台,就是为了保存火种。至于以正午正阳之人护火存之,是因那些人的内引之力能够使火种产生共引,以此自得生灭之法,不再依存天降,自此得以绵延千年,不消不灭。” “共引,”我恍若明白,又有些糊涂,问道,“何以为引?” “万物混沌,混沌实为万物。”他将手中的火牵绕成圈,随着指尖张开,火圈化成五份,各自灯芯一般地燃在了指尖。 他指尖纤细直长,明火耀引而走,分外柔软灵动,好似一缕灵台莲火,妖妖娆娆的,又有了那么几分澄澈如镜。 明明是它于明镜之前诱惑了你,自个儿偏又是一个不动明心之颜,让人难以忍耐又不敢松懈明台静心,生怕跌入那明镜惑颜之中。 念及自己竟被他指尖灵动之景动辄心神,我羞涩难掩,好在他心思全在火焰变化之上,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我忙是掩过小心思泛滥,用了心去听他讲来。 “混沌本是一团不知生于何时的混杂之物,其物精纯,才显其用,然万物相依相生,怎能以各自纯粹独生?”他盯着手中的焰火,道,“像我手中这一团火,眼见是无形而生,可若无灯芯,无灯油,便不能安稳点在灯盏之中,明白么?” 他忽地问我,我顿生惊跳,权以为他发觉了那一点儿小心思,忙应道,“不明白,你继续说。” 狐疑打量过来,他道,“方才不是一点而透么,怎地……” 我更生急切,纵使真有什么明白也全当做了糊涂,打断他道,“还说不说了?” 他瞥过来,些许责怪道,“好好听,与你有好处。” “是,时欢先生。”他既是责怪,我也心生作弄之意,不仅刻意唤他,还正经去行上了礼。 他忙侧身避开,轻微作恼道,“好好听就是,行什么礼?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再莫胡闹。” “是!”我暗笑,反正作弄过了,面上便正正经经地敛眉敛眼,全做个认真的模样听去了。 “万物以引为用,无形相依有形,似风似微尘,若非无形之风撞在实形之质之上,令其有变,那便无从感觉风的存在。若非光照亮黑暗,便也不知光的存在,而若非光之照亮为用,则也证明不了黑暗的存在。如此互相依存而显,是相生之理,也是正反的有无本则。” 他讲的认真,我也用心做了思考,应道,“依你此言,那无形本质的道理我就明白了。所谓无形,不过是人眼见有限,故才不能见?” “是。”他点头,稍见安心道,“可算用了心,没白费我口舌。” 我吐了下舌头,娇道,“时欢先生切莫生气,学生聪慧,只消稍加用心,定会不负先生教导。” “还要淘气?” “不敢不敢。”见他斜眼觑我,我便不敢过于放肆。 “万物但凡有质,必有其相依相生之质,方能以此有所生,有所死,其相依者如是。死,并非质之消亡,而是质有形化,化作与它物相依相生的需求之质。同一质,为另一质需求,则会呈现其质所需之形,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0 以此而来的万物形化,方能推动衍化长恒。如雪与冰,它们本同质而生,可只有雪化作成水,才能为人饮用入体,用以内引平衡。” 他蓦地欺近过来,微倾怀身,清亮的眸轻盈盈地注视着我。眸底的水汽渐渐雾上,呼吸而来的话像是山涧溪流淌过了我的心壑,蜿蜒淙淙地分外悦耳,令人不舍耳听。 “你我有着同一形貌,混沌之质也本生一样,为何偏偏一个是生而为人,一个又是所谓与人不同的… ‘妖’呢?” 他竟在问我? 我正沉浸在他亲近的欢喜之中,闻他有心之问,用心想了道,“妖怪,你上次问那一句‘我就真是了个妖么’是什么意思?” “这会子想起来问了?” 为他调侃,我好不尴尬,岔开了话道,“不说便不说,打趣作甚!再说了,解浮生驾驭食人怪鸟,被我伤成那般也能自己好起来,你也…也那般…好起来了!我不认为你们是妖,难不成还要把你们当成寺里的菩萨,祖祠里的神仙供起来不成?” “哈!”他听的有趣,掩不住调侃嗤笑,轻挽的笑意中别有几分介意,竟委屈道,“你要把我当成菩萨神仙也可以,可若要把我当成一个泥身塑的模子,抑或虚无不可见的非真实之像,那可不成!” “为什么不成?”我不解,凑过去扯上他袖子,仰望了解释。 “因为……”他掐语轻绕,勾了尾音噙在齿间,微倾而来的身压下揽怀冷香,微漾温顾的清眸几近贴在了我眉心,含笑道,“因为我就在这儿啊,似如你…有模有样地在这,不是么……” 心底赫然为空,为他蛊惑婉转的含笑之言掏空了所有的分辨之能,同时又为他的亲近填了一个满心的欢喜实在,忍不住攥紧袖子拉扯他更近一些,弯唇翘道,“可你总是飘忽来飘忽去的,让人得不到确切心安,你当真在么?” “我在。”像是完全知晓我在确定什么,他没有丝毫犹疑地回应了我,言语很轻,轻得笃定。 他回应而来的眸,清亮的像是山涧明泉,我痴痴地迎着他,人立在明泉环绕的水石之间,迎眸而去的,尽是我水中的倒影。 自他出现之时便存在的不肯定忐忑,至此刻,终于消弭了一个干净。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五章:消磨 良久的安静中,我与他对望,如此之近,也总觉不够,更嫌那狐狸面具碍眼,正伸手要去摘,想起自己原是期盼由他自己摘取,只好放弃。 我一动情绪,他跟着清醒,瞥开眸子收过正形,望着别处静了片刻才浅淡开口。 “内引之力便是为平衡质生的存在,是引用它质为之相依相生的能力。质形不同,内引平衡需求之质亦是不同,引而用之的方式也各是不同。” “那你上次以水雪化形便是想让我明白内引所需不同之理?” 我联合作想,道,“冰雪以寒而生,流水以热而化,实则本质同一而是。不过因内引平衡所需不同,才会有不同内引之法,从而引来所用之物也不同。故混沌万物之形化,不过是物物之间顺其质衡内引而形化,一物所需,一物所供,是为生死之变。” 说及此处,我恍然明悟了先生一直所讲的自然之道,兴奋道,“以此本则而推,若非万物变化,那混沌不过是个无可变化的不变死物。若万物不变,混沌自然无法保持以变化相对为存的本衡之则,是以有变才有衡,才有混沌本质,我说的,对也不对?” “对!”他眸底生亮,意外惊喜我的透彻明了,轻快道,“你看我将明火虚浮引来,实则是沿路烧灼了它所需之质,才能一路至此,其实,此处的火早已不是灯笼里的火了。” “但它们的本质依旧一样。”我也惊喜起来,“每一处的看似一样,实际在一呼一吸的衍化之中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样,一日复一日,一日却不是一日,难道这就是时日的变化?” 他点头,续道,“若万事万物皆不变不动,时日也就没了相对存在的意义,更存在不了人言口中的时日一词。时日之衡,是变化之衡,由生及死,及死及生,才是混沌的内引之衡。” “那么人呢?人又是为何而化形存在?” 论及时日的不可捉取,万物变化之恒,我想起先生逍摇卷中所述,不经寥寥索然,无趣道,“先生所见,我以为他是化蝶而生,现在看来,他是个人,还是一个思及宙宇浩渺之际的人。与他面前,不见而见,天地一步可及,日月随手可摘……先生这人,或如火正七所言,所求的逍遥无拘早已消磨耗尽了他的命数,如今早生华发,命途因我而舛,既让人羡慕,又让人害怕。” “羡慕什么,又害怕什么?”他轻问。 我望向他,渐渐加深为不舍移眼的注视,淡道,“羡慕他始终自持心念不曾变,害怕他只顾自我之心不曾顾惜系他之人,及至人死,也不曾多有怜惜。” 撇开头,哀凉泛来,明明念在心上的他就在身边,可我仍觉遥远,盯着脚尖儿道,“羡慕害怕又有何用,我终究不是先生,不曾知晓他是否化蝶,是否得过快活。他于人世种种,到底是幸有所得,还是视为不能解脱的累赘?这些我都不能以他身获之,又该羡慕什么,害怕什么呢?” “人么,我以非人而居,自是想不透。但即便如我存在,我亦想不透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 他浅然一渺,步踏近前,低头而来,婉转道,“或许正因想不透,才会让你我有生有欲有所见,推及而至混沌的本质本则。大概,人不是生来为所何,不是花,不是石,亦非纯为生欲的禽兽,而是为人本身的自我存在,以‘我’见混沌极处,以心见至极之‘你’,得以消磨自我存在罢了。” 自‘我’之存么? 转眸迎上,他眼底轻宁,似无而有的只有我的轮廓。 我终得以有所依存,魂魄扯回了原位,轻道,“那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对么?” 他眼底动动,渐渐清晰了清亮,耀火明烁地裹着我的倒影,像是古井明泉怀了一轮弯月,于轻宁中泛起了微漾琢磨,水纹盛开而去,盈回而来地尽是纠缠。 “我啊,早已不是原来的我了……” 他叹息还未完全,我已扑过去将他牢牢抱住,哽咽道,“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么?” “记得。”他欢喜而应,随手丢开那一团焰火,揽住我道,“你说你即便有朝一日真的成为阿宁,在经历这一切后也再不会是她。” 他竟真的明白我所想! 我欢喜难禁,眼角酸涩,埋在他怀中死命点头。 “我明白的。”他将我抱紧,“所以,我来了。” “时欢。”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想叫他的名,像是要急切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1 印证他存在似的。 “我在。”他顺着我的发,渐为温软地应着。 “时欢!时欢,时欢时欢……”我又叫了他,压不住一声声地叫下去,反反复复地按在心中。 他悠然作叹,无奈道,“大抵,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我噌地窜起头,盯着他紧张道,“何事!” 他温柔至极地看我,清眸皆是微漾的水纹,浅褶深重地倒映着我的轮廓,一寸一寸地压了下来。 我一时惊呆,心头怦然跳动起来,还未想及什么,已轰鸣耳际地燥红了脸,躲不开也不想躲开地闭上了眼。 以为冰凉会预期而来,岂料我等上许久,等到心跳都扯得人生疼,也没有如期等来。羞恼不已地睁开眼,见他犹自停在寸许之外,双眸满是趣味地圈顾着我。 脑子里轰然炸开,羞恼燥火窜过了头,正想回声驳他,他却一晃眼地贴在我左侧耳际,温热轻道,“忘了告诉折夏你……我啊…叫秦…时欢……” “你!”我羞恼更甚,咬牙切齿道,“竟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完全!” 他顿时无辜委屈,几令我可见他面具下无奈而挽的唇角。 “我以为,你会想起来的……” 他虽玩笑做语,我却下意识地想起阿宁,难过即来即退地消散了一个干净。 阿宁也好,我也好,都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只有眼前的眼见心觉,才是最真实的我和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轻哼委屈,勾住他的颈项,嗔道,“秦时欢,不准再骗我!” “我没有骗你。”他抱起我轻旋落地,推开距离直视我道,“谁叫你只问过我的名字,并未问我的姓啊。” 我无语,他既是耍赖,我索性也耍了赖,薄嗔道,“诡辩的骗子!” “不是,我可不是骗子!”他争辩,兀自揽怀着力,将我抱起,明眸璀璨地往殿里走。 “妖怪,你要做什么?”心怦怦地突兀而跳,我勾着他的颈项不敢放手。 “睡觉啊……” 他轻谑生笑,撩撩的尾音窜来窜去,惹得我心底酥麻作紧,瞪他道,“睡…睡什么觉…我,我还没玩够呢……” “外面那么冷,不准玩了。”他笑,脚步竟快得很,言是方落,人已及至榻边,将我放在榻上,伸手自然地去解我的大麾,竟是一幅做惯多年的模样! 我忙松开他的颈项,推着他往榻里深处退缩,扯着大麾裹住自己紧张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愕然而愣,随即挽袖笑来,笑得几乎直不起腰,道,“哎哟,我的小东西,你聪明的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放肆作笑,叫我好生难堪,脸上火烧一般地窜上羞恼,抬了木枕朝他丢去,“谁,谁是你的小东西?” “你啊,难不成你一个十四岁的丫头要和我比年龄?”他坦然接过木枕,一阵笑的止不住,断续道,“更何况,我是要定了性别才能……” “笑笑笑,笑死你好了!”我愈发羞恼,急切打断他后面令人更为羞怯的话头。转念想到先前之事,遂又问他,“喂,妖怪,那你是不曾定过性别了?” 他噙笑悠然,轻巧接话,“是啊…即便小东西你想做些什么,我也是不能啊……” “还说!”我恨不得捂了他的嘴,白他一眼道,“为什么?” 似是触及了什么心事,他渐渐止住笑,轻步挨在榻边放下木枕坐定,眼狭深深簇成了线,整个人忽就藏得更深了。 “嗯?不可说么?”我见他踟蹰退缩,索性先引了话来,“还是说要我猜?” “不猜。”他摇头,眼眸微张地下定了什么决心,平缓道,“以形为化,互为补缺,若我真念上谁,便会守了谁的内引之衡。是阳,则我为阴,是阴,则我为阳,是火,我便是水,如此而已。” 我讶然,立时为他一番补缺之言安了心,先时还担心他是女儿身的心思全然撇了一个干净,抿唇道,“那你现下的模样,是以阿宁之衡所化么?” 他没有接话,沉敛的眼眉闪过挣扎,握着我的手,好一阵子才道,“折夏,我曾心念一人。” “人?”我愣住,心有所想地渐渐失落,轻道,“那么…不是阿宁了么……” “折夏……” 撇开眼,我有些累,淡道,“阿宁她,真是…可怜…了啊……” “折夏,并不完全是……”他攥紧我的手,着急了解释。 我勉强一笑,迎上他惶急的眼,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急。” 见他犹是不能放下心切,我索性凑过去,跪在榻上抱住他的头,轻道,“我只是难过,难过的并不是你曾念过谁,而是难过阿宁那般为你,你都不曾顾及。且不论我是不是她,都可惜了她一份心意。至于妖怪你,我也难过,难过你心念一人,竟以你神通之能都不曾得偿所愿,可见情惑之事,到底是世间至难。由此及彼,我也难过自己,难过自己凭什么去留住了你……” “惹你难过,非我所愿,可我,并不愿欺你。”他反抱住我,仰起脸来,明眼通透的,尽是殷红的血丝。 难过难抑地涌来,我低下头,与那双饱含痛楚的眼狭上轻落一吻。 “你不欺我,足以慰我欢喜,你若难过,我也难过……” 褪却面具上的青铜锈气,我不舍地拉开距离,托着他的下颚,仔仔细细描摹他一双迷惘的眼,“妖怪,我难过,你也会难过,我不指望这难过会越过几人,也不会奢求,我只求能陪你一场,不论多久,只消陪过你,也就够了。” “折夏……”他捉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一个宝贝心爱之物的孩子,终究有着摸不准力道的莽撞。 “瞧你,今日总算没叫错了名……”我按捺难过,故作了轻巧模样调侃与他。 他明白我想要就此打住话题之意,不再说话,揽我入怀地紧紧抱着我。压不住的心跳透过他单薄的青衣怦怦而来,惹我贴了耳朵不想离开。 耳际的心跳终是渐渐沉静,他沉敛轻道,“折夏,明日朝台祭祀,你切要记得我的话,无论明天遇到如何可怕之事,都要信我可好?” 我听他小心嘱咐,心念通透。想他刻意下诏,定有什么特别安排,遂撑起身来,故有作弄觑他,“要我信你也容易,且把你的安排告诉我。” 他摇头,谨慎道,“我倒也想,却怕你会错付情绪,届时假戏做不得真,失去效用的话那便得不偿失。左右都要受上委屈,不如让委屈来得值当一些,你莫要怪我,可好?” 他说的认真,我只好放弃究根知底的打算,无趣道,“好吧,我信你。” “本想守你睡去,奈何我是偷跑出来,耽搁过久,再不回去,只怕那些个有心之人寻来。你且睡罢,我回去了。”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2 他没奈何地说出不愿,想来不愿归不愿,责任还是责任。 想想也是,他不是真的王,但从火正大人对他的表述所看,他并非一个推却责任的人,否则也不会以诏简明令来安排朝台祭祀之事。 其实我已隐约猜到他的安排,因此才会选择相信他。只是谋事在人,成与不成,也不过是各种机缘促就,能成,则感恩,不成,也能得他顾我一场,我倒算不上委屈。 我心下想的明白,仍是难舍,见他拉着我的手缓缓放开,忙反勾过去大力抱住他,再次感知他单薄的身体确实在我怀中,始才确认他真的来过一场,并不是我的胡乱梦想。 彻底心安,也来了些兴致,贴在他耳际挽唇打趣道,“想不到你会偷跑出来,为见我一个累得你万般辛苦的小东西,可是划算?” “自然划算,且是划算极了。”他笑着捋过我耳际散发,深眸凝视,些许轻俏而来,“王城之中数我最大,谁敢罚我?” 我见他开怀,心下放松,少不得反驳他,“赖皮鬼。” 他轻俏转眸,指尖勾过我腰间方玉落在手心,怜惜而愧疚地道,“这龙骨本是我送你的十四岁生辰礼,没想到竟让你睡过了生辰,那般令你受伤的事,以后,断不会再发生了。” 原龙骨之身,无怪乎看不出纹理,我心下感动他一番许诺,忙道,“不若你也教我一些运用内引之力的法子好了,省得尽是叫你受累。” 他微怔,眸底盈来理解在心的温软,点头应下,“好。” 我欢喜挽唇,只觉今晚这一切本该是梦,却万不能真当做了梦,十分惬意满足道,“虽是舍不得,但你还是快走罢!” 见我诚挚,他无奈摇了头道,“那我真的走了。” “快走快走!”我推他。 他就势捉住我的手,挨在怀中片刻方是起身,低眉圈顾出一片缱绻不舍,见我赖不住地有心躲开眼,才彻底放了手。 他一放,我又回头寻他。 眼见他无声至了殿门,挨在门槛踏不出去,好半响的,终究回望过来。 驻足之中,他一身惯常的青衣太过单薄,深藏的眼线下,复来的竟是疏远的一片冷清,我心觉不妥,并不敢深去作想,急急跑过去,将身上的大麾解下重新与他套上,才真的放他走了。 这一走,便再没有回头。 我想不明白他变化何来,眼见他的轮廓拐过廊角,只落得满眼的廊下昏红,暗夜好似深壑巨兽,无形之口早将他吞没了完全。 我孤立廊下,心空的厉害。 挨在门槛僵冷心身地坐下去,他今夜说下的无数道理,合着先生的逍摇所述,忽觉人生在世还能求什么?能得时欢他如此对待,是人也好,是妖也罢,真的是再无所求了。 心情霎时好起来,时欢他还不一定是个妖呢,若是个什么菩萨神仙的,我岂不是捡了个便宜? 欢喜得意乱想片刻,终觉乏力倦然,遂懒懒起身回殿,安心睡了过去。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六章:良人 本以为会心情甚好地赖过头,倒不想发了梦。 噩梦。 我惊醒过来,擦了额际冷汗,下榻地走到案几边,指尖发抖地倒了一盏冷水,尽数饮下才缓上一口气。 转着水盏,心下犹不能平静,好似那宫女噙下毒酒的画面描摹在了眼前。 梦中,她们个个都活了过来,满身是血的围着我,连那些为怪鸟撕碎的奴隶和甲士都扑过来,断肢残败地堆在我脚下,于堆叠的腐肉之中挣扎出无数辚辚白骨,拉扯撕裂着我的身体,不仅扎着我的心,也锥着我的魂。 我避不开,又如何避开? 愿公主能离了青陵台,自此得一场逍遥快活! 我怎么快活? 明明我已从时欢之处得上一场快活,为何,为何你们还要在梦中寻来,提醒我还有一场未完成的交易? 解浮生,你怎地如此可恨! 可我要怎么恨你?这些事明明是父王他自行为之,难道,我连父王也要恨上么? 可你还是恨。 先生的话轰然响在耳际,我竟是真的在恨么?可在恨什么呢? 多可笑。 无力松开水盏,我扑在案几上,委屈的想哭,很想埋在时欢清冷的怀中尽情尽意地哭上一场。 天已见亮,何用也快来伺候,怎容得我去哭上一场,惹她忧心? 正是压抑,殿内进了人。 “公主!”何用紧张的语气预期而来。 我直起身,抹去了眼角残泪,整理着衣襟回头。 她端了早膳,身后跟着两名端着洗漱用水的宫女。 我起身迎了过去。 何用将早膳放在书房案几上,犹不放心地跟着进了盥洗室。 “我发了梦,醒的早些,不碍事。”淡笑宽慰了她,我径自梳洗。 她没有说话,退开两名宫女,亲自来伺候。 我知她不放心,也没有强求,由着她帮衬洗漱,为她披过外衫后走到了书房案几后坐下。 早膳清淡,几盏蒸菜,一碗粟米粥。 “先生用过了么?”我接过她递来的玉箸,问道。 她迟疑了一下,道,“先生走了。” “走?”我惊然不已,放下玉箸要往外走。 她拽住我,摇头道,“已经走了。” 我无力坐下,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走?” “先生没什么话,只说要公主照顾好自己,嘱咐我多留心一些。”她怅然道,“明明是这关头上……” “这关头上么……” 我知道今日即将面对什么,但先生为什么要走? 是不忍心我赴此难局,还是不愿有所挣扎地选择?是了,他疼惜我,也不愿伤了那些人,两难之下,索性置身事外么?那他的道,竟只是避开么? 惨然生笑,不无讽刺笑道,“如果是这样,那这样的道,与自己有什么好处?难道避开,便能避却心头不能抉择的无力么?你不与人所求,难道连自己也不愿面对了么?” “公主?”何用问来,“你是在和先生说话么?他人都走了,怎么听得见?” 何用说的无心,与我却是通透至底,牵起嘴角,“是呢,既然听不见,做什么要想得分明。不过我所想,不过非你想,何苦于此纠结。” 我再无计较,端起碗盏玉箸,用起膳来。 吃得几口,实在觉得无味,放下玉箸,问了何用道,“沐浴物什都准备好了?” 何用忧心地看了看我,小声道,“公主,真的非去不可么?” 我见她难解心怀,弹指点了一下她眉心,调侃道,“好阿用,我竟不知你何时将我念在了心上,可比那山魅重上几分?” 她几欲哭出来,“何苦要做了玩笑!” 我扬眉不以为意,问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3 她,“阿用,你可知如何才是苦?” 她知我有意绕开话头,不愿妥协,咬唇不答,愁眉坚决地表现出她的不愿。 我心下生软,好声道,“阿用,我不做玩笑。世人皆苦,纵是飞禽走兽,无情草木,也都各有苦处。与他们,或生不及权位,活不知年岁,衣不蔽体居无安所,又或承四季变换冷热焦灼,甚至地裂天崩埋于无光,皆是苦处。与我,却是别离之苦。” “别离……”何用怅然低喃。 我拉过她的手,安抚道,“母亲离世,我争不得,父王无爱,我也争不得,先生一别,我还是争不得。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期盼父王,期盼父王能许他们安稳在世,居食有定,他们所求所争,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活命之争,我怎能避开?” “阿用,我不能避,你明白么?” 我已说的全然明白,她自来聪慧,该会理解在心。 可她还是流下泪来。 我伸手抹去她的泪,怜惜和愧疚纠缠的让人心头生涩,苦道,“阿用,或可是我夺了你一场欢喜,你若真的怨我,我也由得你怨。” “怨,自然是怨的!”她愤恨咬牙,“若非公主,我怎会生受与他的别离之苦?可若非公主,我小小何用又怎得一场情系欢喜?如今得之复失,怎能甘心?又如何甘心!” “好阿用,未必是失去啊。” 她能倾泻心绪,总好过闷声不答,我浅作玩笑之言,“你和先生皆说流民可怕,可若非亲临不避,怎知后事如何?是得是失,又如何去做个清明分辨?不若你陪我一场,陪我看看这一场究竟是失去,还是所得更多?” 她苦笑摇头,“我就知道老先生的奇怪道理定会教坏公主,现在看来,公主早已不想明白局面的好坏,定要亲身以赴地去做个分辨。” 似是下定了决心,她抹过眼泪道,“公主既是不怕,何用又怕个什么,左右若有个什么难处,何用陪你同赴了便是!” 得她应言,我心头宽慰,拉她起身道,“这便是了,争而未必有所得,一避却定无可得。争避争避,不过得失往复,可人原就孑孑一身干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不甘心地去得失计较来呢。” “那些个鬼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何用只明白公主既然要去,那就不能撇下何用!”她攥紧我的手,言辞坚决。 “好。那先要劳烦何用大人陪我梳妆打扮如何?”我为她攥着,行不了大礼,只好欠身作下浅礼。 一是玩笑博她开解,二来,也的确想谢她顾我一场。这一礼虽作玩笑行之,却是个实心实意,做不得真,也做不得假。 何用瞪眼,眸底血丝通红,扯得我礼还没行就,人已被她拉了出去。 沐浴过后,何用伺候我将一套繁重礼服穿戴了整齐,我在镜前转了个身回来,周身沉沉,苦恼道,“阿用,真是好重。” “重也得穿!”何用拉着我坐下,取过玉梳打理起长发,“还没戴上首饰配件呢,待会临了阙伯台,指不定要站上多久,有你受的。” “好吧。”我无奈,正是苦恼,心底乍然迸出一念,打趣道,“时欢日日戴着王冠垂珠,日朝暮落的,怕是脖子梗也梗不直了。” “我想他不仅脖子重,心思也是重,这么久都没来看上你一眼!” 何用嗔怪,我抿唇笑着解释,“他来瞧过我的,叫我不用担心。” 她指尖顿住,负气道,“才不信!” “是真的。”我好言安抚,懒懒道,“他还说那方白玉原是龙骨,本是给我的十四生辰之礼,可惜叫我睡了过去。” 何用偏头透过镜中望着我道,“我说那白玉怎么熟悉,原来我见过。” 听她此言,我顿时明白。 想来时欢在阙伯台便想着送了与我,奈何我并未醒来,故才耽搁至此。何用跟着时欢守上我一年多,总有了机会见过。 我安下心来,眉眼透过镜子瞭她,“可是放了心?” 她撇撇嘴,“即便他真有什么本事,可要对付那么多人,定是难捱!公主不要全期盼了他,自己万分小心才是。” “晓得晓得。”何用对时欢的不信之心会至于此我是没想到的,忙去顺应她的话。 她不忿轻哼,全心打理起我的长发来。 因着未及笄,发髻不敢梳得多高,权且做了个散式。 鬓发两侧捋起,贴挽而后地捋过环髻塌空,顺着身后自然垂下,玳瑁贴在捋发两侧,簪子横过环髻结处,不过深地由了垂珠坠下。 如此打理,本是简单的发式为鎏金相衬,便多了华贵,等着何用将耳坠挂好,玉润的素淡清透出来,浓金雅玉契合之下,整个人精神许多,亦不失自然倾泻的清雅。 我落眼而望,心生欢喜地左瞧右看,忙不迭地夸上何用,“到底是我家何用大人手巧,端地衬出个美人儿。” “夸你自己就好,我可受用不起。” 她轻快而应,转手勾上描摹黛笔,正要贴上眉梢,我伸手拦了她。 “阿用,不要描眉。” 她微是怔愣,随即明了我所想,眼底水汽轻盈,抿唇道,“好,不描便是。” 我盈然挽笑,不再说话。 她换过粉妆底盒,沾过妆粉拍在我脸上,过了片刻道,“亏得公主天生了好颜色,不然…可就真是委屈一幅好心肠了。” “哪有什么委屈。”好心未必能做了好事,我心底自嘲,浅道,“喜我者,自喜我,怎会只在意了几分颜色?” “傻话。”她低叹,“那是公主你没有生在平常人家。嫁娶者,自来较之名眉平等,若无此依凭,即便貌美非常,也是求取难衡,难过一生了。” “是么。”我巧笑不然,觑她道,“依你的道理,那我岂不是要嫁个哪国公子才可?你也只得嫁个宫人小匠去么?” 她正是扑妆,眉眼暗恼浮上,捏了我的颚尖儿忖道,“便是周天子的公子宗亲,也及不上我家公主的良善之心。那些生于王权深处的人总归算计,纵有惜你之意,总会为朝政权谋消磨了干净,倒不如求一个全心全意的老实人实在。” “世有良言,不及良人说。”我淡道,为她惹起描摹之事,不免想起时欢。 虽与他互有心意,可世事难料,也不知会不会有那嫁娶之时,这描眉之事,也不知还能不能等来那一天了。 “回神。” 我正是乱想,见她捏了唇脂凑近,忙是张口轻轻而抿。 “成了。”何用勾了小指在我唇上抹过几处,退身让开了铜镜。 镜中之人,不似守岁那日我的勉强描摹,为何用巧手精妆,此刻端地惊艳沉静,纵是黛眉不染颜色,也因着底色而不失浓韵,青黛绵延,纤巧欲飞。 我发了呆,不知自己何时就长开了模样。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4 稚嫩的眼眉为一双历经诸事透彻的墨眸相衬,沉敛暗藏,根本不似一个尚未及笄的懵懂少年女儿。 我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脸来,是母亲,是阿宁,还真就是了我? “阿用,若我此去再不会回来,你可定要记得我子折夏的模样。” 为人在世,总要留个存在也是,我若记不住,旁人记得也好。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七章:为妖 亲手将龙骨方玉系好,我随着何用往殿外走。一路过殿穿廊,走下小半个时辰,方在王宫正殿外停下。 眼见正殿外白玉广场的阵仗,耳际犹响着骨玉金铃的汀淙之音,梦境之感乍然轻碎。 出过长阙殿,一行八人礼制正服的内官迎来,我与何用随踏而入,恍若踏入一场锦绣梦中,行过浮光掠影的巍峨宫城,始才辗转出了为时欢护下的安乐世外。 此刻见到广场停就的数十辆华贵牛车,才从天上下行到了世间。 越过轻甲冷肃的执戟甲士,行过礼服喜艳的内官簇拥,临了我将欲出行的牛车面前,见到各自等候在车侧的公子公主,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真的和他们同血同脉,同是父王的亲生子嗣。 褪却锦黄的长公主身着正礼之服,一身明红耀眼的华贵非常,冷肃的眼眸亦如刀戟,我远隔至此,心头也挨上几下,揪心难忍地冒了冷汗。 他们始终是我断不了血脉至亲的亲兄姊妹,我遥遥跪下对他们行了正礼,换来的尽是冷嗤不屑。 内官起了声,礼仪乍起,鼓乐随之而鸣,九声九钟之后,王制衣行的时欢从正殿而出,两列烈首军行耀如殷鸟,如焰如火地急速打开了阵仗。 依旧是那一张精巧的狐狸面具,躲在描金浓重的玄鸟羽翼王冠之下,肃穆的沉敛为玄墨勾金的王袍显衬,暗藏垂珠之下的眼更是冷峭。 玉带暗扣挂着嵌玉金珠的青铜长剑,按剑走下,大气的华贵掩敛不住地散发出来,睥睨之势也就无人可挡地弥漫而来。 他步步走近,我本该欢喜,却怎么也欢喜不来,反是在他那端正的没有任何侧视的肃穆形走之中,心沉的发了疼。 他华贵如斯,气势如斯,我却宁愿他依旧一袭青衣长衫的单薄萧索,只有那样,我尚能期盼抹去他冷清萧索的念想。 他走的更近,我却避开了眼,身后有人冷峭地轻哼了不齿。 我心头大苦,想要跑开,想要抛开眼前一切的跑回长阙殿,搁身在大殿的门槛之上,等着一袭流水青衫的妖怪回来。 那个妖怪,才是我真正念在心上的欢喜存在。 攥紧何用的手,才发觉自己早已发了抖,何用的呼吸跟着暗压紧促,想来是担心极了。我忙止住心绪松开她的手,暗自在大麾下捏紧了手心,才在内官长长的‘起驾’里醒了神。 何用扶着我上了牛车。 方进车内,我再也撑不住心神,倚在何用身上沉沉闭了眼。 “公主?”何用压紧了音气低唤。 “无事,我只想歇上一歇。”无力滑在她腿面,我真想将一路沉睡过去。 何用叹气,搁在我肩上的手有一阵没一阵地轻轻拍着,像是不敢将安抚表现的太深切,亦不敢随意放下心弦地绷紧了身体。 一路过行顺畅,不知行到何处,外间嘈杂响动,人声鼎沸地随着车驾行入变得小声起来。 何用乍然僵住,搭在肩上的手捂在了我耳朵上,我默然无动,耳际却将那些话听得分明。 “这就是那狐媚子的行驾么?” “与别处的有些不一样,应该是了吧。” “呸!可惜瞧不见,不然定要扔了烂菜叶子去!想不到死了一个老的,又来了一个小的,这女人指不定就是死的那个回了魂。可惜大王待她那么好,她怎就不识抬举,若换做是我,巴不得享受荣华富贵呢。” “嘘,你想被戳个窟窿么!你想要荣华富贵,也不瞧瞧你那张脸去,再说了,大王不已经下了诏令要处死她么,待会到了阙伯台,趁乱再扔的话,那么多人,应是怪罪不到我们头上的。” “我才不要那一张妖精脸!大王既要处死她,少不得容我们放肆一些,我回家拣烂叶子去!” “哎,菜叶子也精贵啊,你是要一家都饿上肚子么……” “除了这狐媚子,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么?” “倒也是…等等我,我也去!” 如此反复,听到的尽是责骂之声,一连的,说上了母亲。 我心底疼,疼得裂开。 并非计较那一句大王要处死我,而是那些责难母亲的不堪之言皆尽戳碎了我的心。 纵使父王自母亲亡故后才变却心性,可变的是父王,怎能赖在母亲身上?母亲本已无辜,如今死了,还要背上父王惹来的骂名,这怎能让我接受? 我气恼不堪,咬得牙根直颤,手心攥得死紧。 何用眼尖,扯过我的手,奋力掰开颤了音调,“公主,您再怎么气,也不能伤了自己!” 我撑起身,由着她撕了衣襟裹住我掐出血的左手心,茫然无措地望着她,抖不利索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用,他们凭什么怪我母亲,凭什么……” “连你都怪上了,怎么没胆去怪上一个逝去之人?”她皱眉,心疼恨道,“早说过这些人口舌难堪,您非要来,如今不仅听了,还听到那处死你的诏令,非要至此方是甘心?” “你早就知晓?”我有些茫然,眼前这个我自以为了解甚深的人,忽地陌生起来,惨道,“原来不是我纵容了你,而是你放了我任性…可笑我……” “公主,不是这样!”她摇头,眼泪攸地落了下来,急道,“那一简诏令,我哪能听不清楚?我自幼长在商丘,什么祸事没见过?阙伯台的祭祀皆要奉上人牲,偏叫你于祭祀之后禁居幽殿,我怎会不如此为想?只到今日才从他们口中确定下来,并非我有心瞒您。” 我心结难解,听她解释仍是惨然,无力道,“阿用,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太过心妄,竟忘了商丘原就是一个吃人之地。只是,吃了我也罢,我只忍不得…忍不得他们辱骂了母亲……” “逝者已逝,公主再忧心也终究无能为力,多顾上自己才是。”何用得我宽解,抹了泪道。 “我明白。”我平静下来,沉道,“我信他。” “但愿罢……”何用忧心愁然,“他要么彻底绝了这些人的妖惑之言,要么真的想让公主死…可一年下来,我不愿相信他是真的对公主无心……” “那便信他罢,信一场,总好过无所相信,好过像那些人相信除却所谓的妖惑之后便能得一个清平盛世一般愚蠢!” “公主?” 我一句凛然之言甚是高声,何用眼眉惊怔地好似不曾认识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5 过我。 我冷冽讽笑,“愚不在人,在己。” 我少见的凛冽姿态吓到了何用,她不再言声,小心护过我的手,指尖轻颤。 “别担心。”到底不忍她难过,我出声安抚了她。 一路再是无话。 车驾停下时,内官吊过嗓子长呼了礼仪之颂,前方恭迎下驾之词声声簇来,按尊位之列一一而下,及至我驾前,已过了刻终左右。 有内官在车驾外掐了声气,“恭迎夏公主。” 睁开眼,何用脸色白的吓人,我心底沉静,牵过她的手下车。 已是掌灯时分,通往阙伯台的祭祀之路,两侧灯火已是尽数引火点上,火焰在灯台之中窜起数尺之高,映得暗夜几若白昼。 车驾为甲士驱走,让出空旷行列,左臣右公两列并走,时欢立在尽处,直视而来的眼端正肃穆,未曾偏颇什么。 我本要走进公列,却为身前内官伸手阻拦,眼眉不屑地觑着我道,“夏公主就此为走罢。” 我暗自冷笑,转眸而扫,两侧早已堆簇了褴褛破履的平邑百姓,,无不冷眸赍恨地愤愤而视。 心下赫然惊冷,为那些可怜之意霎时冻个透彻,拂袖冷然地轻哼了不屑,转回眸底,落在了时欢身上。 他遥遥不动,像一尊华贵的石像。 “礼!” 有内官长颂礼数,他转身拎袍跪下,三拜一叩之后,起身而立。 两行公臣跟着行同此礼,我随行其中,依模画样地往台阶踏去。行阶至中,复行此礼,及至我踏上最后一阶,再次行礼之后,三叩九拜之礼便已完成。 内官依旧梗在我身前。 时欢立在阙伯台正殿外的台阶上,顺延左右两列公臣,齐齐转过了眸子注视着我。 这眼光当真是如针毡,且针针都扎在了我身上。我冷然端正了身,不想何用也为之责难,推了她道,“且去那边等我。” 何用如何肯走,我冷眸含威地叱道,“过去!” 何用还是摇头,那内官冷眼一斜,不屑道,“狗胆的丫头,还不退下!” 我的人还容不得他置喙,不见轻也不见重地反叱道,“狗胆的下贱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那内官愕然,脸上青红乱窜,咬了咬牙再不敢出声,侧步地扯了何用便走。 我这一声冷叱立即招来公臣两列的不忿之辞,齐齐瞪过之后,再度将目光转向了时欢。 时欢静默,没个什么反应。 殿中广场的青铜大鼎中跳跃着熊熊烈焰,好似远古而降的天火,缭绕的火舌像是巨龙,扭曲了周遭的无形之质。 我从登鼎之处的人为刻花木阶一阶一阶扫上去,越过浓烈焰火落在静默不言的时欢身上,心下安然。 有红衣挂剑的人从殿中走出,两列而下,径直走过时欢行驾,直至走到青铜大鼎之后,三人两列,一人走前地立定了身形。 像是铺呈了奇怪的阵仗,青铜大鼎的火焰窜得浓烈了一些。 扫过两列左侧的火正三,以及末处之位的火正七,看来那为首不足十岁的少年童子应是火正一了。 他眉目一点殷赤,朱红如砂,衬在莹白如玉的稚嫩童颜上,俏生生地明艳出暗光闪烁的墨瞳,好一个灵韵童子。 我心下冷极,面上却挽唇为笑,轻踏立身,骨玉金铃轻碎而响,空灵地打破了满场寂静。 “我,是妖么?”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八章:问心 无人为应。 我扬了眉,盈笑冷眸,自那些不甘而隐的人身上扫过去,一字一顿地再度复问先时之言。 “我,是,妖,么!” “父王!” 长公主先忍不住脾性,拂衣甩袖地扑在时欢脚边,嘶声凄厉恨道,“这妖孽祸国殃民,您还等个什么?” 她先行发难,在场的王公大臣也尽数朝时欢跪下,齐声齐言地郑重高呼,“恳请大王除此妖孽,以正国风,还朝民心!” 时欢依旧不为所动,倒是火正一临步朝我走来。 他走的慢,于无形之中带来许多压力,我受不住他凛冽之气,一步为退,时欢已轻喝而来。 “够了!她即而将死,容她一闹,还能闹出个什么来?都给孤起来!” “父王!如此关头,您还要纵容与她么!” 长公主与我面前吃过大亏,自是恨我至极,此刻能明面逼迫与我,当然不愿舍却机会,不依不饶地拽上时欢衣襟,掐嗓而来的尽是恨切责难。 想来时欢瞧出火正一的无形逼迫,故才出声阻止。火正一停下,无形压力消散而去,静眉静眼地打量我。 我心了欢喜,迎上火正一的迫人之眸,也不觉有什么所谓,笑道,“想不到能做上百来岁正七大人哥哥的,竟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想来有着过人本事。不如,您瞧我一瞧,瞧瞧我是打何方来的狐媚妖精,又以何等本事动荡了大宋安稳如何?” 我抬出火正七,火正一眼底轻晃做转,袍袖倒卷地背负了双手,下颚微昂道,“我阙伯台比立朝还早,求得不过是天下安稳,如今朝政有恙,自是出力□□。至于妖惑之说,来自人心,也只能至于人心处置,难道公主还不明白?” 好一句人心之言! 我心下暗绞,拧眉看他。 他不卑不亢,犹是坦然,我暗恼乍生,拂袖怒道,“既是于人心处置,你们口中我已非人之姿,何故于人前迫我至此!” 他不急接话,侧身让开那青铜大鼎,淡道,“是人,还是妖,且让天火明鉴。” 他姿态摆开,无疑是让我赴火而鉴,纵使真我以妖身而存,临天火之灼,怕也会烧得一个骨灰干净了。 我咬了牙,恨声道,“也是。不过,明鉴之前,我尚有几句话要问,待我问完,随你如何!” 他明瞳轻转,应道,“公主且问。” 我抬眉看上时欢,只是太过遥远,终究看不清楚,心下一横,转身而望。 金铃汀淙,悦耳分明,俯视阶下簇拥的平邑百姓,那些赍恨之眼,终究令我心头生麻地难以抑制,轻吸了一口气,才敢扬声开口长呼。 “你们不是要杀我么?怎地还不上来?” “公主!” “公主?” 一前一后的,是何用和火正一。 凄厉不信的是何用,惊疑不定的自是火正一,瞥过乍然近身阻拦在前的火正一,我薄翘唇角笑道,“我可没说问你。” 他终于蹙起疑惑,眉心殷赤的几如滴血,“公主要问人心?” “问与解,不都是人心之词,我不问它,却要问谁?”我冷嗤而笑,转眼长声大呼,“你们还等个什么!” 百姓互为惊望,不知是谁先起了长呼高喝。 “杀了她,杀了那个妖孽!” “对!杀了那个祸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6 国妖精!” 人群骚乱起来,涌如潮水地踏阶而上,呼喝响应的皆是愤慨的咒骂,恍然之间,我望着那些面目扭曲的兴奋,如临坠台那日,记忆中疯狂的奴隶扑了过来,一一显了血人一般的轮廓。 火正一护在我身前,急道,“你疯了!” “到底是谁作了疯,又是谁作了傻?”我冷笑清冽,甩手拂开他,讥诮道,“且睁大你的眼,瞧好了这一场人心地狱之相!” 人群来的如此之快,饶有执戟的甲士阻拦,也不过片刻到了身前,只这一次,我再不是避开。 扯了大麾丢开,我指着心口对那些疯狂的人群喝道,“这是妖心!” 解开为何用裹住的手心,将沾了血的衣带朝他们丢去,我几乎可以感觉自己面目上的讽刺扭曲,笑道,“这是妖血!你们怕是不怕!” 沾血的衣带落在一人脸上,那人立时乱跳拂开,惊惶大叫道,“妖怪!妖怪,莫要害我!我只是跟着他们,我不是领头的!要杀你先杀他们!” 他一阵疯乱狂叫,惹得人群惊散而慌,咋咋呼呼地躲开一个丈许围阵,胡乱为攒的惊怕之眸怪物一般地盯着我,有人警觉地扛起木棍蒿头在手,防备地摆出架势。 我好笑地将他们的表情尽数揽在眼底,火正一绷紧还不足我身量高的童子之身犹是挡在面前,腰间的长剑正要拔出,我却趁乱抢了先,挥指而出,顿时惹得右手腕间裂疼,心下却是掩不住一阵锐器入手的乱跳疯狂。 场面乱,我的笑也乱,心好似扑腾了火,有什么东西压在骨子里,正兴奋难抑地跃跃欲出。 我翻过长剑,凛着锋锐刃脊,寒芒如刺地盯入人群,高高挑起眉梢仰颈大笑,“我这妖怪就要大开杀戒了,谁敢做我第一个剑下亡魂!” 面面相觑之中,不敢妄动的人群静下来。 难以压抑的兴奋蹿热了我的脸,入夜的深寒也消散不了它,我脑子里一阵阵地晕热,忍不住踏出一步,指剑扫过冲得最前面的一个又一个衣衫脏乱之人,凛然不屑地挨个指了过去。 “你!你!还是你!” 惊惧浮在他们脸上,剑光寒烁的所向所在,无不一个个生慌生惊地后退,乱涌的行列之中,不知是谁没有站稳,一个倒了下去,立时势不可挡地挨个儿打翻了浪似地倒了一大片下去。 痛苦的□□乱叫纷乱而来,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疯狂的情绪压在寒气森森的长剑上,我脑中迷糊的想不起自己是何时抽出了剑,又是何时做出如此姿态,只觉手中沉的厉害,剑尖滑落,心也跟着茫茫生了空洞,落在那些惊急害怕的眸中,竟有些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 那些人见我不再那么凛冽,又为跌倒之势激发了愤怒,不时有人呼喝起来。 “妖孽害人了,你们都瞧见了,杀了她,杀了她!” 我惊眸而醒,站直身体,复指长剑,冷冽喝道,“谁要第一个死,尽管过来!” 有人先停下来,如同跌倒之势,一片片地跟着止步,惊怕为死的情绪是如此明显,更多的,是那些不明所以的茫然。 他们到底可怜,我不过想为母亲争一争,何苦太过折磨他们。 方才为不知名的兴奋牵扯过了头,我险些忘了自己的打算,不过可怜归可怜,若非他们辱及母亲,我怎会失却心智至此。 冷眼想过片刻,我已平复心头怒气,指着一个乱巾裹面之人冷道,“你,出来!” 那人啪地跌坐下去,哆嗦打得几乎没鼻子没眼了,拽着身旁的人一个劲地往后缩。 我拧眉瞪眼,叱道,“出来!” 他挣扎往后,不知为谁推了还是踹了,倒地扑在我的脚边,惊叫一声‘谁害我!’翻身要跑! 我烦躁不耐,眼疾手快地将剑架在了他肩上,正要问话,耳际突来一记空响之声。 “别动手,动了便回不了头了。” 火正一? 余光一瞥,他不知何时退在了甲士身侧,明瞳幽冷地正看着我,那有什么张口说话的样子。 知他直接将话搁在了我脑子里,我也不惊讶,只奇怪他为何要提醒与我。不过没什么时间容我浪费在他身上,勾唇回以不以为然,径自转向那乱巾裹面之人不屑而笑。 “喂,你不是要杀我么,怎地还要蒙着脸,是怕杀不死我,复为报复地害了你性命么?” 他缩成一团地直哆嗦,如何应了话。 好笑之余,心底更是冷漠,抬眼自那些裹以面巾混杂的人身上冰冷扫过,大声道,“既是怕死,何必要送了死?活着就如此难么?” “我们活的难,还不是因你这妖孽蛊惑大王的缘故!” 不知是谁大着胆子高呼,有人附和起来,踽踽喁喁地吵的我脑门抽疼,烦躁窜过眼角,冷觑觑地自人群扫将而视,不耐烦道,“说话的那个,敢说便不要藏着,出来!” 立时没了人应。 我冷极了地笑,剑尖往那乱巾之人的颈项贴了贴,森寒道,“你若不出来,我便剐上他,一剑一肉地剐下去,直至你出来为止!且瞧是你害了他,还是我害了他!” 一阵觑觑乱言,有人小声说道,“出去罢,快出去!” 人群拨乱开来,一个薄衫披了草稚裹寒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 他发系脏乱,衣褛破败,比之当初的先生还要难堪几分,只那眸子有几分神采,幽深清濯地含了赍恨,夹上一缕为人推出来的不甘瞪着我。 我打量着他,他也打量了我,不知是我的眼神太过迫人还是如何,他先转开了头,我得意扬眉,不遮不掩地问他。 “尚未以天火明鉴,你怎就认定我是妖孽?我瞧你一双眼也不过普通至极,难不成比火正大人还要清明几分?比天火还要通透精炼?” “世人皆传公主妖孽之身蛊惑王侧,难不成诸人众口一词还有假的不成?”他倒不避让,话说的铿锵坚定,眼眉跟着亮成了火。 “诸人?”我泛了冷意,自身前扫将过去,敛下那些如一无二的惊怕神色,玩味挂在唇角,讽笑道,“你说的?还是你说的?” 无人敢应。 冷笑里,我一脚踹了那乱巾之人,剑指青年男子,长剑翻转,折出慑人的寒光。 他犹自卑亢不减,清濯如水边的顽石,完全是一个任岁月消磨如何,也减不去他骨子里骄傲秉持的清傲模样。 “跪下说话!” 我欣赏他的秉持,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到如何份上。 为逃窜的乱巾之人胡乱冲撞,他撞了一个趔趄,站稳过来,浓眉深藏紧蹙,厌弃一闪而逝,身形径自梗直了一些。 这变化分明,我心上思忖挑他出来说话倒是对了,面上不依不饶,轻巧冷言地强加了王家威严,“未证以妖,我还是大宋公主,难不成你想担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7 上一个不尊王宗之罪,立时没了脑袋?” 他这才跪下,犹自耿直脊背,怒瞪我道,“我等无王权管制之法,又无权言可争之词,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掉不掉脑袋,不过公主一言之惑,公主何必假惺惺地在此问个什么?” 他一番逼迫之言,显然想以此证明我即便不是妖,也是一个随意玩弄生杀大权之人。 我气得不轻,心头跳得直疼,喘气瞪他。 他并不避让,噙着得意的笑,眼狭簇长地挑眉,像是早已把我踩在脚下,以无上的悲悯笑了我一场狼狈。 想来我愈是生气,他愈是得意,若再气恼下去,只会让他更加可笑我的狼狈,抬高他的自我悲悯天人之心。 想得分明,我甩袖坐在台阶上,怒极反笑道,“唾骂?你们不早将我唾骂了一个干净?” 不等他回答,我又问了一个他措手不及,“我瞧你也知些道理,可是读过书?” 他眼眸闪烁,暗藏的情绪变化溢出,微敛不解正然道,“草民曾在文雅台外偷听过一些道理。” “文雅台?师儒术士之道么?” 我扬眉打量他,真没想过他一个腌臜之人,竟和文雅台有了牵系,不无不信地问,“人以从需为儒,怀仁以君子,雅其身而和其家,你得此一二礼遇道理,随意去上一国,奉些言辞做上一名客卿也容易,何至于如此地步?” “我为何落得如此,公主不应最为了解?” 为我道出师门他本是骄傲,大约我后言之辞听上去甚是折损,引他心中赍恨,扭曲了清濯眼眉,愤然为道,“若非大王为惑,君臣不礼不忠,我大宋绵延商汤,贵胄天子之后,怎会落得如今为三国夹击之局!” “哈!”我气极生笑,冷眼为叱,“原是要怪上我。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我?” 他不解为惑,眼眉迷蒙轻转,“除却今日,不曾见过公主。” “那好!你且说,这天下,是谁在治,是谁在管?” “是大王!” “你们听命与谁?” “大王!” “所行者谁?” “这?” 他本铿锵而言,应答毫无迟疑,临了一句‘所行者谁’,已经意识到我在引导他什么,怀疑之眸转了转,迟疑试探道,“是我们这些听命大王的百姓臣子……” “这就是了!”我紧了语气大声道,“你要讲君臣的不礼不忠,那我就给你讲个分明!” 他猛然而望,大是大非的疑虑堆簇眼眉,见了鬼一般地不信我,又怕错过什么的死死盯紧了我。 我知他尚有探查究底的学识之心,把握而笑地梳理起来。 “君待臣不礼,那是臣子能力不够,臣敬大王不忠,那是大王失德。臣力不够,王不加以督促鞭笞,是为不王。大王失德,臣不为警劝阻止,是为不臣。雅不见臣身,和不见王心,是你们君臣之事,何故赖到我一介女子之身?” 他眼眉睁大,梗直的脊背有了瞬间的塌陷,清濯的眉目渐渐陷入极大的迷惑之中,虚虚晃晃的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他的反应,我很满意,盈盈为笑勾挽了一缕耳际青丝把玩,刻意了蛊惑之音续道,“即便我是妖…我蛊惑大王……可你们做臣子的,不忠不劝不阻,反而听命行之,所谓的助纣为虐,到底是我一言蛊惑为盛,还是你们听命不阻为祸?你可能明辨一个至清至明来……” 他额际冒出冷汗,豆大地滑过两颊,人早无力摊跪,眼眉垂的很低,肩膀抖抖索索,强压着心绪纷乱。 “那…那……我们现在不就是在阻止大王听言妖惑么?” 他乍然抬头,苍白汗湿的脸纠结万分,像是期盼了一缕最后的希望,眼眸格外为亮地犹如天边最为璀璨的星斗。 见他如此,我有了瞬间的失神,但想着他还是针对我来,气恼霎时过了头,干脆地撇去可敬之心,只想赶紧把话问完说完,再也不去理这些人。 “你不曾见我,商丘的无数人也不曾见过我,何以分辨我是妖?我昏睡来商丘,醒来不足一月,所见之人不过是阙伯台的诸位大人,以及我身旁伺候的数名宫女,我可害过他们?又何时叫大王下令伤了你们一胳膊一条腿来!” “可你伤了我的人!”长公主尖声厉锐,撕人耳膜。 我不耐烦与她,头都懒得回,道,“家养禽兽尚知护了主,你们做臣做子的却不能护养你们的父王君主,岂非连禽兽也不如!” “你!妖言惑众,来人将她杀了杀了!” 她又是无能为力地只剩了叫嚷,我更是讨厌,怒道,“杀?君子怀仁,何以为仁?人以双为仁,莫不是你要将天下之人尽数杀了,孤单留你一个才是了人!” “胡言诡辩!”她冲将过来。 我头疼她胡搅蛮缠,脑门上好像有个小人在跳在敲,反手挥剑冷道,“我话还未问完,火正大人,你要坐视不理么!” 火正一这才显了存在,小小的个子从甲士旁处踏出,不多不少地一步,恰到好处地拦在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气极,指着比自己矮了半截身子的火正一尖声怒喝,“莫不是阙伯台也要造了反?” “此言为长公主口出,可不是阙伯台为造。”火正一不卑不亢,袍袖背负,冷淡而不失威慑,气势端地迫人不敢小瞧。 长公主气得跺脚,拂袖转身,高声呼喝,“父王,您还能不能做得主了,这些人都欺负到您头上来了……” 我冷眸蹙眉,暗自想长公主如此之蠢,能在吃人算计之地活到现在也令人佩服。 当下转眸回剑,对那青年开口正道,“君臣之礼我已讲的分明,眼下与你讲一个家字。”转眼自那些簇拥胆怯的人身上扫过,冷道,“你们也都听清楚了。” 茫茫然的一片眼回望过来,好似将什么东西径直砸在了我心口生闷,当真有些无力可使,不愿说下去的打算。 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几分心绪,冷静开口。 “父王为我母亲之事伤怀,自此做下不当之举,这是他为君不当,将家事扯及国事。但这是他的自行之举,何故要责难了我母亲?” 有人小声反驳,并不敢大声,我往那处瞥去,冷眼道,“我母亲为父王拆散本家,于世人眼中得荣华富贵,却未曾恃宠而骄,反是一心为贞不愿屈就自己,更不愿对不起韩凭,不过碍于腹中有我尚才苟活一年,遂后便追随韩凭坠台而死。” 觑觑之言大了一些,我心头见喜,顿觉此番用险没有白费,趁势追道,“传言她化鸯鸟而生,可谁曾真的见过她化形之举?本不过世人怜她与韩凭情意,怜她们死后无依,方以此凭慰他们生前苦楚,怎地到了此时,她反倒成了妖惑之身?” 诤言大声说完,我故作有叹,低垂眼眉,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8 委屈道,“世人皆如你们,居小家而期圆满,由此及彼,念我母亲坚贞之心,方有此凭慰。化鸯为生,本不过以此虚化流传世间,教化世人尊夫重贞,何故成了我生为妖惑之女的由来……” 话至及此,我虽有几分假借作样之心,可到底真的动了情,心头难忍酸涩地跳得厉害,揪做一处地十分疼痛。 纵使站起想要喊出心底不屈,可触及的尽是懵懂为惑的迷茫之眼,不禁可怜。此刻想想,我用尽心思想要他们明白一些道理,可他们能真的明白么? 无能为力的感觉涌没而来,我打了个寒噤,茫茫不知自己赴险做下这些事有何用来。 “我为妖?谁曾见我为妖…谁曾见我惑王耳际……大王为天下至尊,谁能命令了他…谁又听了他的令,行了他的事……这一切,难道是我一言为之左右的事么……若一言有如此能力,我一并子将你们都蛊惑了去……一并子将你们都蛊惑,倒也犯不着去绕上父王耳际……”回过神来,不知自己说了如何胡话,脑子晕眩,身上也乏得紧。 右手甚是沉重,移眼落在指尖剑上,我转了转眼,是拿,还是不拿? 好一会后,还是只觉累赘,甩手丢给火正一,右手解脱地甩了甩,轻裂的灼痛立时撕疼了脉络,兀自直接扎在了心上,惹得人挨不住烦躁,对着火正一使了性子。 “我问完了。” “不求答?”火正一淡淡敛眉,童子明瞳,竟有了几分沧桑之意。 他轻巧为问,想来是故作不解地有心看戏,我心下暗恼,更觉自己做了一件可笑之事。好在,他们对母亲,多少不会再因我偏执一词了罢。 如此,反倒得了一点宽解,闷闷道,“他们若真有一个清明脑袋,不至于是如今场面,求他们,不如求上我自己。我不过是不愿他们辱及母亲,故才争上一争,依得我本性,才懒得去管这些管不了的,也不该管的事来。” “公主。” 冷不丁的,是那青年男子出声。 我正得宽解,不愿多陷纠缠,微微侧首,冷道,“我话已言尽,你们得几分心思,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眼下,我便遂了你们的愿,让你们瞧瞧,我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妖。日后,若你们再辱及母亲,不管我是人做了鬼,还是妖化了魅,定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公主…草民不是……”他想争辩些什么,开口便是陷入不解非明之中,想来他想了那么久,还是未能得些许明白。 想他师儒之辈,自来缚于朝政人间,言修己身而推及天下,时常苦陷非己之事,本该由人敬佩一二,可到底,还是自苦缚教之辈。 教化人?多是可笑。 万物皆有自我之己,想要教化推己行彼,不过是自苦为乐的自欺之事,纵有得一二,于变化长恒常衡之中,一时走得一处,也终会临一场分道扬镳各行之局,何苦来哉? 如此想着,苦涩乍泛而起,自己应公主之名的血脉之嗣,竟比不过草民之辈用心为甚,何曾为父王朝政民生分忧一二? 无趣生叹,怜他几分心意,回望道,“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若你们心有愚钝而须弥眼眉,以人为妖或以妖为人,皆不过是随口常事,区不区别,又有何用?换做朝堂之政,也是这么个理,若你于君臣尚有诚心,那便切莫须弥眼眉,蒙蔽己心才是。” 说罢,我不再管他,径直往青铜大鼎走去。 火正一伸手阻拦,明瞳烁烁而来,“你如此一问,多少有让他们明白之用,何故再行天火鉴身下策之举?” 我讽刺地笑,“权以为你是个聪明脑袋,现在看来,与他们也无甚区别。” 拂开他的手,岂料他扯住我衣襟,仰望而来地笑,“你以眼见求他们心见,这才你真正要求的所问之答,对不对?” 他笑的透彻明了,以一幅沧桑悲悯的模样道出我心所求,令人顿生难掩的尴尬,薄嗔怒道,“既是明白,那便放手。” 他犹自不放,我不耐烦,正要骂他,他又开了口。 “但你早已明白,他们只愿相信眼见,所谓的心见,得与不得,你皆不在意,实际上,你也在意不了。” 像是见了什么有趣之事,他盈盈翘唇,十足的少年童子动了好奇之心的模样 “不过是一场…你信他……” 他在笑。 既是沧桑轻淡,又好奇浓郁,我初始尚有些介意他过分的透彻明了,及至后言冒出,所有的不解疑惑便是不愿再去追究了。 人便跟着笑。 回首见那火焰背后的遥远轮廓,安然的欢喜轻漾而来,禁不住靠近踏出,感觉不到火正一的牵扯阻拦,便是走的更轻快了些。 金玲汀淙拂耳,一并将周遭的影子拂开,火耀的静夜之中,好似只有此端之我,彼端之他,只消我一伸手,便能够到这个我欢喜捂在心上的妖怪。 “对,我信他。”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九章:求己 “公主!” 何用扑在脚边,满脸是泪地抱住了我的腿。 这丫头…… 无奈蹲下去,伸手抹她的泪,未料想竟越抹越多,忽地想起守岁那夜,我也曾这般哭的彻底,心跟着揪疼。 仔细将何用的眼眉打量在眼底,不愿错过任何轮廓地尽数刻在心上。 “阿用,我不怕,你也不要怕,好不好?” 大约是当着眼前阵仗的缘故,她也不敢过于亲近地去拦我的手,只管揪了腿面襟子摇头直哭。 “阿用,你瞧着这些人,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我若不随他们一场愿景,便会如母亲那般担了所谓的妖惑之名,难道你想让我死后也为人唾骂,为人诟病千年么?” 微侧余光地扫过那些人,犹见那些懵懂以及兴奋,我到底是失望的。 觑回来,见何用有些动容,遂趁势做下委屈模样,道,“你也听见过母亲是如何为他们责难咒骂,难道你舍得我为他们如此对待么……” “你答应过我的……”何用开口就滚了好大的泪珠子,砸在我手背上,简直烫得人心底满是苦涩。 “笨阿用……”见她根本就不理我的道理,我只得无奈想了想道,“你权当是为了我好…你家公主便是死,也想死的干净一些,何况,这么做,也不一定……” 念及时欢,禁不住瞥眼过去,发觉他不知何时已换了位置,此刻正立在青铜大鼎不断拉扯的火舌后面,渐渐有了轮廓。 我抿唇,有什么难忍的情绪蔓延了上来,令我好想扑过去抱住他。 “公主……” 大约是见了我痴望的模样,何用话头一哽,再是无话。 火正七走了过来,我回神,怜惜而叹。 “阿用,要记得我,像记得那山魅一般地记得我罢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9 。” 火正七刚落定了脚,脑子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莫怕,我带何用下去。” 他径自拉着何用,我趁势起身,见他不敢多瞧我的正经模样,心底渐渐淡漠。 望着他们走入阙伯台的火正守卫行列,我随手整理了衣襟,往那蹬鼎的刻花木阶走去。 不过十来步,走得像是一生。 坠青陵台,是我无奈绝望赴死,有惊有怕,亦是真的不想活。 玄武腹中,是解浮生狠下杀手,被惊被怕,恨解浮生,一连也恨上秦时欢的欺瞒,及至现在,我未曾求一个解释,是明了时欢他不过想求证我是不是阿宁。 换做任何人,面对可能的选择面前,都会想去求证,可他犹豫了,以及有解释的想法,说明他是在意我的。这份在意渐被放大,足以让我忘却他的欺瞒,甚至,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有过欺他之心。 阙伯梅园,是血引山魅的万年赍恨之心,让何用无端受累,我有愧疚,也真正面对了可见的死亡之感,亦是真切地怕过死亡。那真实之觉如今犹新,换做再来一次,我还会那般为怕。 人之常情的我怕死,也不想身边的人轻易为死。 至眼下,像母亲那般从容赴死,不同的是她以死明心,我以死明身。平静细想,生辰那日我怨过她,如今,又想念她,也不知与她同做一件事,会不会因此有上牵系,令我黄泉之下也可见她一见? 想想也可笑。 我可笑,他们也可笑。 人与妖,何故非要做一个清明分别? 我经历过青陵台之事,再那之前,我一样同世间不解之人那般害怕和厌恶憎恶着妖,如果不是心念时欢,想来也同此间之人,偏要做一个分别。 可笑的,当是我。 天火鉴身,不过是我自私地想要他们明白其实是妖也没什么,活的也不过如同世人,如人一般生有情命因果,死后得无所见。 我为想为行,一番所争,竟是陷入教化他人行事的心念之中,先生教过我,这是人生而在世,心有所见之中最不该妄行的事。 原来,先生不是避。 一个人,本没有资格置喙他人行事,予你爱恨也好,欢喜有见也罢,也不过是他人得失。 与己所得,是自身的付出与舍去,何所为衡,何所为得,终不过是自我之感,与一个‘你’字,到底是没什么关系的。 我叹了气,再不愿做想,越想越觉混沌难解,也觉时欢有句话说得对,人生而为存,大抵只是一件自我消磨的痛苦烦扰之事。如我,陷于此刻的难思难恻之中,本不就是自己将自己搅得万般苦楚了么…… 甩开沉沉的念想烦扰,我静下心,提过衣襟往青铜大鼎走。 七步木阶踏尽,我立在青铜大鼎的边缘,热浪翻卷,撩着我的衣袂翻飞,金玲跟着跌宕起伏做响,竟不觉有多灼热。 长发逆卷而来,迷蒙了眼前光景,反让我将青铜大鼎下的人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你长大了,折夏。” 他并未开口,我却听到了他无声之辞,那个瞬间,我特别特别想要看到他的脸。 “你若想看,随时可以。” 像是能明了我所想,他传声而来,心下有了一两息的放空,我试探性地转出一个问题,“时欢你能感受到我所想么?” “嗯。”他轻应而来,“折夏,龙骨取自于冷寂渊底,虽不至于大寒,但与世间诸物皆可得平衡片刻,与天火也可抵消一二,你只管踏进鼎中,不会有事,莫要怕。” “既是你说,我依言而行。”我回应他,转念又想,“你这般和我说话,我便觉你好像长在了我脑袋里,虽是小小的一个,可藏哪里都藏不住。” “藏不住才好,否则我感受不到你所想如何。” 他轻叹声气,有些后怕的小心意味飘来,“你方才…吓坏我了…可你做的很好,很好……现在想来,原来你一直在前面极快地走,我却越走越慢,慢到有一日…再不能见了你……” 我怔然意外,一直以为单是我在害怕,害怕自己陪不了他,也留不住他,原来他也会害怕。 “秦时欢,原来,你也是会怕的么…..” 欢喜难过地瞧他,他仍是冷静不动的模样,不由又想,任是谁知晓他与我正不动唇齿地用心念说话,定要吓丢了魂。 正觉有趣,时欢感知,无奈嗔怪过来,“小东西,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都装了你啊……”打趣做想,果觉他无奈躲开,几乎不想理我,我正要讨饶,便有内官吊了嗓子。 “祀!” 简短的起祀之词,由内官尖细的嗓子吊来,兀自就多了几分慑人之意。我回过神,火正一的童子之身已领着其余六人变了方位。 他们戴上火神稚羽的祈祀面具,长剑执怀,随着钟鼓节奏,步踏在长击短收的动作之中,皆是无比的肃穆庄重。 我在青陵台见过祭祀之舞,眼前的火正舞相,与那时有些不同。仔细瞧过片刻,仍是看不透彻,转念问过时欢,他解释而来。 “是阵。” 似乎对此也有慎重对待之心,时欢压着语气不见轻松,道,“现下乱世,懂得阵法之人必须懂得万物依存之理,奈何有此明心无惑的人并不多。火正此行七人,三对捉双,自引小变,火正一牵首而发动全阵,是为引首大变。阵法依据每岁每时,以及七人质引衰竭的程度不同,引首之人也是不同,自此呈现的阵法显像更是不同,甚至连小对之间的互引也为之牵引生变。此阵看似简单,实则难缠难解,连我也不敢贸然与他们对上手去。” “阵么?”见过火正七对时欢的忌惮,我不觉得时欢会敌不过它,轻淡道,“有何用来?” “阵象以小见大,你不要小瞧它。”时欢显然对我的不以为意忧心,凛然续道,“世为混沌万物,如若将混沌推动万物变化之力聚集在小小七人牵引为用之上,你觉阵法威力会如何?” “不会吧……”我有些接受不能他的说辞,本以为时欢已足够厉害,倒不曾想过还有令他也为之难解忧心的存在。 我用心去琢磨火正七人的变化走步,仍觉和平常祭祀之舞并无多大区别,怎就会如此厉害?难道是因他们身负阳正火质的缘故么? 我想法方动,时欢又感应而来,“不在于他们的火质之身,而在于他们心境纯粹。世间之事,只消将一件事做得纯粹完全,那便如同混沌之中最为精纯的本质所在,其影响力自是互为依存的平衡两端不能比及的,这就是至极的威力所在。” “至极?”我想了想,道,“如剑如矛?一刺不返?” “可以这么说。”他笑笑,“至极威力虽强,但若无以平衡为引,用之偏颇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0 的话,惹来的灾祸也不小。所谓阵法,其实是缚,换句说法,也就是人为之则。其以衡为引,极端以用,用而能收,复为平衡,方能以小小数人,抵达万人也不能及的地步。” 我正要问‘人为之则’是何意,他忽地没了话,我转念试探,也不见他有所反应,人倒是按剑在侧,好似随时可以拔出剑来。 情知有了什么变故,我忙顺着他视线捉取过去,但见火正一高举长剑,自眉心而平,明瞳幽光深藏,衬得眉间朱砂淌出了什么血气,饱满欲裂地沾上长剑之身,拉长着血色的身体没入剑身上的血槽之中,正在疾走而上。 像是于极细的血槽中平地拉开了一条血缝,那血色聚集在剑刃顶尖之处,盈盈化成一饱满血珠,将坠未坠地堪堪端着。 我为异象惊艳,生怕火正一稍不能平衡手中长剑,那血珠就从刃尖儿跌下去,粉身碎骨地放出什么无形的可怕之物,由其生乱作祟。 “祀。” 火正一明瞳凛张,长剑翻转,以刃锋之脊遥遥对准与我,随之而来的,是他更为凛冽的眸光。 如同得令践行,其余六人翻踏而走,踩着无形之阵,急速变幻方位,衣袂流火一般地淌过了广殿,最终围在青铜大鼎周围,齐齐高举长剑,喝来有声。 “祀!” 听见火正三和火正七的呼喝,我转眸,一左一右地见上他们,便是失落。 他们皆端正不左,藏在火神面具之下的眼眸,火金一般纯粹的没有旁色,打颈项窜起的浓金化成我曾见过的贴身金甲,端地把他们两个衬成了绝无感情的金人。 我失落感叹,也算信下时欢之言。 若我困于此阵,即便与他们尚有几日交情,眼及此刻无情之象,也觉他们定不会与我收手留情一二。 正是乱想,时欢也抽出了腰间长剑,慢慢高举及至眼眉,迎着我的方向,极为冷冽地吐出祈祀之辞。 “祀。” 我有想过终会面临这一刻,然当真从时欢口中听得此言,心下仍是泛了疼,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委屈,不愿看他地忙是低眉避开。 青铜大鼎之中,火焰妖娆浓烈,像是盈着一汪地血之火,踏进去,是不是立时会灰飞烟灭? 我咬了咬唇,脑子里乱得紧,心早就搁在鼎里翻来覆去地烙着…… 心上渐渐只有了一句话…… “我信你,秦时欢。” 死就死罢! 一步正踏出,我又回身,自那些平邑百姓、执戟甲士、王公臣子、男女老幼上慢慢扫过……且不论他们是怎样表情,单只我自己一眼便生了艰涩。 这是父王的国,父王的子嗣,父王的臣与民,终究与我,没什么干系。 要证明的,不过是我所求的人心之答,纵有再多不尽然的洒脱不能,终究是我的自我选择,与他们无关。 自己的选择,总好过死在父王手上。 他如今,又怎么样?这唯一我还能视为至亲的人,又怎么样了…… 我茫茫然想起这些,过往种种,青陵台,蒙城寺,及至阙伯台,长阙殿,皆如流光浮影,环绕而来的画面像是虚浮的鬼影,我停驻在玄武腹中,迎着那些过往真实存在而又不能解脱的鬼影之身,再也不能像当时那般去问一问他们,也问一问自己。 最好的死,不过灰飞烟灭,不用再有形,不用再煎熬在苦难重重的世间,只是,我犹舍不得。是不是,他们那般不生不死地活着,也是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 不知何时压迫了手心旧伤,我吃痛清醒,冷汗涔涔地自那些茫然赍恨的脸上收回了眼,也收定了心。 “我是人,还是妖,是你们眼有所见,心有所见,即是为见,那便好好见一场罢。” 我凛然转身,话尽至此,再不念其它。 只是落在狐狸面具上的暗藏眼狭,还是忍不住将时欢的轮廓仔细描摹印刻,可越是描摹,心越疼得慌,疼得我连魂都要裂开。 狠下心闭上眼。 总归要来,总归要印证,总归是求一个心见之答,大不了是个死而无不见之局! 这一步,终究要踏出去,也到底踏了出去。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章:有倦 一步踏流火,金铃汀淙,如临去年大梦,划开了不能捕捉的如梦如烟,随音破开的,不是脚下的碎水之音,而是周遭烈焰的暴涨蹿高,全然吞没了我。 如时欢所言,骨玉沁出了清凉冷意,漫过衣袂长衫,让我置身在了隔绝世外的不动之境,即便微有热浪袭来,也是不痛不痒的几近感知不觉。 时欢,没有欺我。 睁开眼,有一瞬的空落。 周身浓焰缭绕,再看不清周遭境况,这不动之境当真隔绝了所有,我见不到任何人,也不知外间的人能不能见到我。 我有些慌乱,转身去瞧,好在能见到火焰缭绕之外的惶然百姓,心下有了安稳,轻唤时欢。 “时欢,你还在么?” 没有任何回应。 复为低念几声,心便悬起来。 正蹙眉不解,那些百姓陡然跪了下去,脸上洋溢出各种复杂的神情。 我怔怔看着,眼见他们从起始的愤恨难忍,变化为茫然不解,暗夜之中忽地乍起了一线炎火,像是无尽虚空中惊醒的沉睡巨兽,撩开眼皮扑闪出一线明光,极快地拉开了暗夜的帷幕。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炎火灼身的四翼玄鸟。 青陵台的玄鸟是束缚在地的死物,是食人怪物,眼前划破夜幕而来四翼玄鸟炫炎耀眼,撩长之翼流曳出两条明熠,扫亮了黑暗,也映折了它背负之人。 那人灰袍在身,烟胧轻渺,怀中倚了一柄失却明光的玉色长剑。 她懒懒曲过左腿坐着,腿面枕上小臂,抵出了拈叶绻指支在额头,眼眉轻敛地几如睡去。 闲散的墨发在撩飞逆来的风中未有微澜,毫无点缀地用同色发带简单系了,如同倾泻的月华淌过了单薄山脊,阴影慢遮掩住身前那么些空荡,也藏不住女儿家应有的曲线婀娜。 不知为何,远隔如斯,我竟能看清她的容颜。 她侧颜冷峭,好似刚从幽泉深处捞起的水玉,尚自散发着冷冽的华贵寒气,便是弧翘鼻头为耀火明色点润了余韵暖然,也不能令她多有几分温度。 黛眉斜飞而出的是男女皆宜的英气,羽扇一般的睫毛弯弯翘翘,于平挽之上的明艳朱唇便多了几分轻俏的女儿意气。 那唇像是刻意画过,上好的唇脂殷红,描线精致,明艳艳地惊人心弦,也把她自来的寒气压上几分,如此一半冰冷一半火热,她便拥了两种极端至极的妖惑,而无论何种,她都该是如此容颜,该是如此信手拈来常人修盼几世也得不来的惊艳夺目。 解浮生是我见过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1 的最好看的,我不自觉将其与她比上,顿时矮了无数分去,不对,连比都不能比。由此想来,能将解浮生压上一头,我欢喜得意,忍不住与她多有几分亲近。 像是累极而倦,她修致的颈项怀陷而藏,烟胧的虚怀抵着长剑的冷峭,总有一种抱了一块至寒冷冰,也不能扰却她舒意倦睡的错觉。 定是个仙人,还是一个任世间如何喧嚣也不能令她启眸去瞧,美到极致又冷到极致的仙女。 我本以为她不会睁眼,趁着自己可以看清她模样,忍不住多肆意了几眼,愈看愈是惊艳至心,若解浮生在此,定会羞杀在心了。 暗自描摹她轮廓,落在那弯翘翘的睫毛之上,那睫羽不甚浓烈,又不过于疏浅,恰到好处地让人羡眼,若是我也能生的她那般好看…… 心忽地就空了…… 那一双眼,本该轻敛沉睡,却忽地动了动,像是被谁轻吹了一口气,睫羽微簇,懒懒撩开。 那撩眸倦懒,撩得人魂魄飘然,我兜着心,生怕会随她一双眸碎了彻底,偏生那轻撩之眸自眸底做转而来,她,竟是在看我? 真是一双…空到极处的眼…… 我眨了眨眼,又咬了下舌头,方确信她真的浅撩了一双眼在看我。 睫羽微翘,动也不曾动地睁开一息定在我眼眉之间,有什么霎时掏空了我所想,不能思考地跌进了一片空无之中。 周遭没了火,也没了青铜大鼎,更没了所有人,尽是大片大片的无尽空白,像是玄武腹中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照不进来,什么也透不出去。 我不知所措地四处扫将,确定眼前的变化俱是真实,遂警惕地迎上了眼前的一鸟一人。 “神仙?” 我以为是时欢安排,没怎么害怕,却也没轻易卸下心防。 睫羽簇簇,眸珠斜倾飘来,惊艳如一抹时光照亮了所有暗藏的疙瘩角落,心头有什么在急速地往外倾泻,连带我整个人都好似朝她飞去。 我下意识地想要叫出什么,是名字还是其它,都哽咽难受地吞了回去,抽空的脑袋闪过什么,极快而逝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是不是见过你?” 话问了出来才反应到自己在做什么,见过她的念头如同抽丝剥茧,偏是捋不清线头地越滚越大,渐渐缠满了我整个心扉。 睫羽轻跌,好似陷入了什么心绪之中,她眸底刚是转开便转了回来,像是要找寻什么答案,暂时不打算从我身上移开。 安静极了。 如此之大的玄鸟撩着羽翼,竟是半分声音也没有。 我被她看得背脊发怵,忽地没了耐心,烦躁道,“是时欢安排你的吗?那你是妖了?” “蠢。” 明艳的唇没动,一个蠢字直接闯进了脑子里,冷扎扎地说不清是个什么语气,像是责怪,抑或是,源于仙人的怜悯? 她眼底滑过了什么,支在额头的手轻倦滑落,转过一张冷清艳丽的脸来。 殷红的朱砂像是刚眉心沁出的血,指盖大小的血珠远比火正一眉间的殷艳生动,轻盈流动的像是随时可以淌下来。 想到火正一,我脑中攸地闪过什么,正苦恼抓不住,那玄鸟扑着羽翼欺近过来。 玄鸟迫近的很迅疾,她身后的空茫无色也随之拉开了缝隙,切入了阙伯台的耀火夜空,充满了满是崇敬希冀以及兴奋扭曲的脏乱容颜。 眼前的变化太过虚妄,我还未回神,金玲乍然做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碎的彻彻底底……及至烈火烧灼之感涌没了自己,我才有些糊涂地明白,原是骨玉造就的冰冷隔绝之境碎了…… 要被烧死了…… “真是蠢。” 轻倦的三个字落在耳际,人也被轻倦环绕,肩胛落入凉透的掌心,没怎么感觉力道,人已被拎到了玄鸟背上。 我想要挣扎,身子却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地面早已乱作一团,被她带离青铜大鼎高飞而走。 神仙菩萨乱叫叩头的是平邑百姓,跟着有甲士放下刀戟跪拜的碎响,王公大臣先是惊呆,后见百姓和甲士俱是跪下,也跟着跪下。 没有百姓那般疯狂,王公大臣仍在小心地交换着心思眼神。长公主惊呆而立,似乎想起去找时欢,正回身,便被提着长剑的时欢随手拂开。 他正要蹬空而走,岂料火正一领着六人极快地转动起步伐,耀火突涨之中,七人竟困得时欢狼狈不得出。 眼见此景,我便明白身边之人并非时欢遣来,开始挣扎,“放开我!” “放你去死么?” 冷清的没有平仄的音调,倦意大过了冷清,敛下的眼自来没睁个完全,低藏的眸珠极为空荡,瞧得我心底直直发慌。 “死也死在他面前,由不得你管!”我急不过,翻身往玄鸟身下跳,她没有阻拦地放了手。 权以为会跌下去,脚底却踩了一个实在,赫然低头,便有些临高的晕眩,彻底明白所立之处虽虚浮于空,却早为这人造就无形之质,放手不过是随我闹腾。 身下的画面在急速缩小,我忍住晕眩忙去寻找时欢的轮廓,奈何火正七人阵法太过厉害,几近掩去时欢的玄黑身形。 他长剑方隔开攻击窜出一步,立时为人挡了回去,似是感觉到了我视线,他远远转过头来,险些挨上一剑地挥袖大叫了什么,我却丝毫也听不见。 时欢说过火正七人的阵法厉害,我怕极他会受伤,回头瞪着那女子,怒道,“火正一眉心也有朱砂,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她抱剑而坐,睫羽簇下,分明不想理我。 我大急,扑过去揪着她的前襟,大声道,“说话!你说话!” 她敛眉撩开,没个动静地依旧空荡,看得我冷汗过身,无力地缓缓放开,心下茫然无措,好似怎么做也不能令她有分毫动辄。 我没有办法,转身又往玄鸟空荡处跳,奈何只跑到羽翼根处便再不能前进,我想了明白,她造就的无形之质早已阻绝了此处。 惶惶不甘心之中,我硬往上撞,好似撞在云团之上,反弹更甚的力道直直跌了我骨子散架,忍痛爬过去不甘心地往复,地面的火耀便越来越小……先时还如团月,接着是碗盏,再如鹅蛋,及至最后……小的什么也看不见…… 空茫无尽的黑暗笼罩了所有的残光,只余却了玄鸟周身的殷艳炎火。 这女子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 我想不透为什么,茫然跌坐在虚无之境,想到时欢为他忌惮的阵法所困,心下绞痛,不仅担心他会不会受伤,更担心他在人前披露身份,将会面临如何局面。 眼泪没有预兆地掉下来。 “折夏么?”冷清的倦意淡淡弥漫,“比之前的名字好听。” 她主动说了话,我眼泪朦胧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2 地看不清她,忙伸手去抹泪。 她捏着不知何时从我腰间取走的方玉悠然折晃,纤长几近骨玉之色的指尖拨弄了金铃,汀淙作祟的轻响之中,她闲散的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幽魂。 可我明白她并非什么都不在意,咬牙道,“你要什么?” 她未有微澜,拨弄金铃的指尖倦怠停下,兀自安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有瞬间的凝滞,我突然也不知该怎么办,甚至连质问之举都不敢去想。 蓦然她指尖折动,竟随手将骨玉丢了出去,我心头紧张,眼眨也不眨地跟着弧线而走。好在是直直往我怀中落来,我喜而难禁,忙够身接了个完全,失而复得地攥紧在手心,复问她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对我?” “你要听,我会说给你听,但我现在很累,没有力气说话。”她是真的累,从出现到现在,于人之前皆是一幅累极之倦。 我张了张口,被她一副随意支上额头自顾睡去的模样噎了一个完全,气得我难受生闷,恨不得把她捞起来问个干净明白才好,可她轻蹙眉心累极的样子偏是让人不忍心。 她将话说的条理清楚,分明是要我安静等着,不要着急去问。 可我那能不急? 气苦之中满是无奈,终于明白在这些不知是人是妖还是神仙的存在面前,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连想知道个答案,都要等人家愿意告诉了我才行! 我从未如此觉得自己过于羸弱,弱到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让时欢不要怕的安抚言说,至此也成了狂妄之言。 无望地瞥向玄鸟之翼下的黑暗虚空,担心了时欢,也恼上了自己。 “你放心,他们困不住他,也伤不了他,你不要担心,也莫要吵,我睡上一会,再与你说话。” 听她倦言,我大是心屈,这一个个的,简直都能看透我的心一样! 我气恼瘪嘴,扯着衣襟盯紧她倦怠的背影,说不清的,有些额外的难过涌来,好似担心时欢之余,连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也担心上了。 她这样的人,似乎比时欢还要厉害些,什么事能令她累到如此地步?明明累极,为何还要安抚我的担心?我是真的见过她么? 愁苦地搜刮了所有记忆,终究没能得出一二线索,懊恼地翻出骨玉来瞧,立时发觉它上面有了一道浅淡裂痕,赫然自夏字上劈开了两半! 定是她方才拿捏之时弄碎的! 我咬牙切齿地剜上她一眼,心疼和恼怒尽数不甘地撕裂作祟,眼泪唰地模糊了跟前画面,终是埋头放肆大哭起来。 “你真吵。” “你把我的玉弄碎了!”我抬头,泪眼朦胧地气道,“你把时欢送我的玉弄碎了!” 她沉默不语,直愣愣地看我,空荡的眼底有了什么情绪,好似面对如此撒气的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莫名的,我便想笑。 她蹙了眉,霎是好看地捏上了淡极的委屈之意,我更憋不住了笑,果真就笑了起来。 她怔然,随即敛了眼,空荡地伸手捏了捏眉心。 “过来。” 我一愣,不解她是个什么意思,岂料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眯瞪瞪地掐着最后一步不上前,她不耐烦地径自扯了我半跪而坐,人似没有骨头一般地滑下去,倦意然然地搁头挨上了我腿面,仰眉瞧我片刻,唇角动动,一阵倦然叹息而来。 “不是我……” “什么……”我有些生倦,好似自挨上她,就为她的倦意沾染作乏,几乎没有听清她轻的过分的低语,连回应都绵缠缠地提不起力来。 眼皮在往下跌,她的脸也在晃,我甩了甩头,伸手想要捉住她摇晃的脸,还未触及那明艳的殷红,眉心反被她弹指轻点,意识便抽空了。 “那玉抵消了天火,受不住才碎的…蠢东西……”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一章:道别 “你才蠢!” 耳际总有人在说我蠢,我急不过,张口呛了回去。 朝霞撞入眼眉,身前的倩影过分的朦胧,心头像被什么人以手捏紧了,几乎可以感觉指腹间的深浅纹理正贴在心脏的软肉上,压得人不敢出声。 好似心一跳,便会疼,如此不敢为跳,也不敢将呼吸用了力。 我从未如此接近过朝霞,殷红连绵的山边云彩像生在了脚下,朝阳红彤彤的挂着天边,玄鸟只往那艳红里直飞,带着不为复返的归去决绝之心。 意识到是一种决绝不归,浓烈的不安迎面扑来,望着她鼓风而袂的衣衫,青丝正绵缠地跌宕戏舞,拢着她整个人余韵生艳,再不是什么极冷寒玉,端地像一团火焰自我心口炸开,有什么东西死命地往外拉扯,扯得我骨子里都生了疼。 疼的太厉害,不知为何我竟想叫叫她,好似叫过了她,我便不会那么疼,岂料方艰涩开口,立时为冷风灌了一个措手不及,哽得人胸腹径直裂开,腥甜泛了涌。 我自是熟悉腥甜何来,忙伸手压紧了唇角。 她惊觉回首,轻倦的眼眉蹙紧,袍袖的鼓动霎时无声平静,空间跟着静下来,恍若隔绝了所有的流风无质,连耳际的过风之声也都没了。 “忘了你不能过风。”她淡言敛眉,伸手过来,像要捉开我捂在唇际的手查看情况。 没有清冷的寒香,我失望地退开距离,对自己怀疑她是时欢的心思生却自嘲,无力放下手,咽过血沫道,“要去哪里?” 玉白的指尖凝滞,复探过来。 我撩起眼眉看她,不怎么想动,她既是要看,那便看好了。或许,由她看过,我也能知晓她到底要做什么。 指尖抹过我唇角,温柔而凉,她落回空荡的眼,摩挲了指尖的殷红,冷淡轻言,“人的身子,到底是羸弱不堪……” “你,不是人么?” 她似是才想起我的存在,搜寻什么地敛动了眼,大抵没能有所获得,紧蹙的眼眉不知是放弃还是无力,拢了倦意松开,冷清清地疏离淡言。 “你受下许多苦,可有怨?” “怨,怨你么?”我不解她所问为何。 打她出现,我总是迷糊,迷糊地想不起什么,竟连时欢的轮廓都开始有些模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极度害怕,强敛心思怒道,“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我么……” 好似那一句话触及了什么,她倦意不在地生出些许挣扎之意,空荡眼底竟烦躁地通红起来。 眼前迫近的画面着实诡异,她空荡的眼底赫然为血色填满,瞬间让我想到解浮生在玄武腹中的浓金变化,直觉的危险让我立时想要避开,心却不由自主地担心了她,小心道 ,“你怎么了?” 她猛然抬头,欺近而来地捉住我的手,倦意不在的眉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3 心殷红急窜,几欲沁出。 “我杀了解浮生,你欢不欢喜?” 什么? “怎么可能!”我难以相信地望着她。 岂料她惑人至极的颜上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几近讨好地挨近我怀里,柔弱无骨的手自肩头顺延臂间而下,酥麻地抽离着我残存的力气。 我渐渐无力,她整个滑在了我腿面上,贴着我的腰身懒散出轻挽得意,妖妖地道,“你瞧那个人都杀不了他,我却能。我不仅杀了他,还将他困在玄武腹中,永远永远再不能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是惊得说不了话。 赖在腰身的人懒懒转了向,一双直勾勾的眼轻倦浓烈,朱唇眉心皆是红的厉害,像是血。 “你不要信他,他会骗人…他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喜欢我……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们的……” 她说的淡,也笑的淡,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像是冰雪冷象突然而化,倾泻成了再也留不住的水。 我心头忽地疼得厉害,像是完全可以感知到她心底的绝望,同时也清晰分明了自己的绝望,颤声道,“他是谁,你是谁,难道…你就是他念过之人?” “蠢东西……”明明她自己都在掉眼泪,还要伸手来抹我的,那指尖还有我方才沁出嘴角的血气,腥的我直发晕。 心头裂的厉害,不知心疼了她,还是连我自己也算上,眼泪全数淌下去,咬牙道,“你们一个个都在骗我,你也骗我,都在骗我!” “嘘…”她无骨地贴身而来,温凉地拢住我颈项,于颈窝处搁了下颚,贴着耳际轻声懒散,“我杀了解浮生,你不要不欢喜。我不骗你,我带你走,我们归家,再也不理他,不理他便不会不欢喜,不理他就会快活了……好不好……” 我竟被她蛊惑地点了头,明明知晓不能信她,可全心身皆不由自主地信了她。 随信而来的,是时欢的轮廓越来越淡,淡到最后,只有模糊的青衣影子还在流连,好似风一吹,他人就散了。 风,当真也就来了。 我于哭泣的混乱中随风醒来,才发觉玄鸟不知何时落在了青陵台,只是,此处,还是青陵台么? 解浮生来后,青陵台已差不多建成几座主殿,眼下,所有的大殿尽数倾塌,没有甲士,没有奴隶,更没有食人的怪鸟,像是恒古久远的荒芜之地,断垣残壁半掩在尘土之中,不时有断剑残兵突兀地自尘土砾石中破出,全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的模样。 我朝玄鸟大殿看去,四翼之上的描金之柱已经深深扎入地,只露出丈许末端,大殿斜塌大半,殿门藏在垣错断壁之下,一人宽窄的通径入口隐隐有光。 父王! 我立时想冲下去,但瞬间压住了。 走出不过一年,青陵台已残败至此,他怎还能活?即便活了,恐怕更恨我的离开,恨我断却他的长生之路罢。 “来。” 女子下了玄鸟,笑意轻俏地伸出手,合着倦意,又是一种两生极端的美致。 “都是你毁的么?为什么……” 我茫然怔怔地看着那只手上,恍惚中,记忆和许多人重叠起来。先生,解浮生,以及,陌生又熟悉的她…… “为什么,要回来……” “来道别。” “道别?”讽刺一笑,我心生哀冷,“这世上,还有在意我的人么?” “先生,何用,你忘了么?”她笑,勾过手,揽我下地,径自牵着我往大殿走,“至如今,不是还有我么。” 她言语倦而清淡,偏生极为自然地饱含上许多暖意,指尖温凉可亲,让我不能拒绝地跟上了她。 如是走着,她挽剑的长袖随意拂动,那些残垣断壁被无形推开,人及至殿门,已清出了整个门廓。 殿内数盏灯晃,隐约可见王座上面躺了人,玄衣王袍地流淌,尚有一人挨在座边,小心握着那躺下之人枯骨也似的手。 是父王,还有那掌事姑姑。 见到父王,我总归茫然而抵触,忍不住勾紧她的手,不愿挪步。她回头,眉眼不知怎就有些冷,我咬唇,不愿妥协。 倦眉而蹙,她似有些不忍,冷过眼眸低道,“你的苦,大多因他,可他终究是生你之父母,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羡慕,羡慕我什么? 我没有出声,疑问望她,她却掐住话,敛眉空荡地滑开。 “是夏公主么?” 掌事姑姑站起来,隐在王座残影之中,竟有些佝偻,不过一年时日,她也至于此么? 我松开手,往王座处走。 大殿中通玄武腹中的金柱已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窟窿,像是从未有存在于过。 倒下的,是大殿原有的筑基顶梁,地面散乱的金器物件落满许多灰尘,荒芜的气息弥漫涌来,我心下倒是平静。 像是穿越久远的时光,我顶着昏黄余韵,缓步踏在阶上,不知是从来处来,还是从去处去。眼前的人,本该与我很亲近,却与不知来去的行走之中,走的越来越远,远的不曾来过。 我立定在王座之外的金榻边缘,掌事姑姑叩下了头。 “公主还在,真是犹幸。大王总说是梦见了公主,要等着公主回来。”她依旧冷肃,即便是动容之词,说的也冷冰冰的。 我的心也冷。 “等我,等我救命么?”我冷笑,“你起来,你一个人照顾父王也是辛苦,如此跪着,倒更显我不孝来了。起先我还想不透你为何会那般护着父王,临眼下此景,便是明白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父王残暴至此,还有何处值得你一心为念?” 我没有跪过他,现在也不想跪,径自立着,见不得掌事姑姑也还跪着,如此反衬,不知她这样的冷倔之人听不听得耳去。 掌事姑姑伏地不起,毫无屈尊之意地挺直脊背,“公主去年出事后,大王大病,卧榻不起。将养之时,解浮生把持青陵台,寻不得公主消息,大王的悔意便也传不出去。” “悔?悔什么?”我听在耳际,只觉可笑,“他生为王者,有什么要悔,有什么容得他悔!” “正因容不得他悔,才错而为错。” “你,什么意思?” 我眯了眼,抬眼打量她,本想从她脸上捉取什么,奈何她消瘦得紧,所有的情绪枯木一般地褶皱深藏,什么也瞧不出来。 她摇了头,漠然道,“错便错了,现在说来,不过借口之词,没有必要的事,公主无需知得。您只需明白,大王对您心有愧疚之心,容他醒来,说上几句好言…放他去罢…他如此吊着,也很辛苦……” 移目至榻上几乎没有形的人,虽心有他将死的觉悟,可听掌事姑姑惨然说来,心下空荡,不期然地脚下生软,无力地跪了下去。 “公主不必如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4 此。”掌事姑姑阻拦。 “我不是跪,我只是累,站不住。” 谁都明白这是欺人之词,她不再劝,我径自冷然跪着,僵冷的眸子直直落在榻上之人,眼见他人喘着气,却只有吸进去的份,心下是哀然还是平静,便分不清了。 许是真的平静,甚至算得上冷漠。 平静地想起那些年上,我曾心念与他做过无数蠢事。 我守过宫门,缠过商丘来的甲士询问,更冒着天寒地冻堆上雪人,兀自假装他和母亲都在陪我。 原本以为我会走在他前面,以此或能换取他生而长久,岂料眼前的他,已败如枯骨,不消说睁眼,连喘口气,都是艰难。 我该可怜他么? 可他到底杀过那么多人,不仅生食人羹,更放纵过解浮生肆意行事,与我或可原谅,与他人,与王公大臣,与平邑百姓,谁敢轻易说上一句原谅来! 像是重回了归行青陵台的马车上,我又是发了抖,喉咙痒得难耐,殷气再度涌没出来。 “公主!” 掌事姑姑惊叫,冷肃的眼眉动了情绪。 我擦了唇角的血,“无事。” “天火虽有抵消,到底是至纯之物,你本就心脉有伤,两相之合挨到现在也不过强弩之末,若再暗伤心绪,那就难了。”女子走近,倦意雍容之言,无不戳心戳肺。 “天火?”掌事姑姑讶然,打量到我身上的祭祀礼服,脸色瞬时白了,“公主去了阙伯台……” “是。”我藏了沾血的手于袖,淡漠道,“他们当我是妖,可我经天火明鉴亦不死,不论是妖还是其它,大约与他们眼中,总归不是人了……” 掌事姑姑惨然放眉,讽刺嘶声,“一个是妖,两个是妖,世上哪有那么多妖……不过是人心为祸,人心为祸……” “可我是妖啊……”那女子忽地挨近榻前,微倾身形,朝榻上的父王妖妖惑道。 “你还来做什么!”掌事姑姑颜色□□,指着那女子撕裂音线地叫,扑过去抬手打她。 她轻巧避开,倦眉然然,冷清清地睨我一眼,“你若不甘心,觉得委屈,大可尽数说出来,莫要憋在心中暗伤自己,我可不想有心为你开解的道别变成你的死期。” “你要做什么!你毁了青陵台,还要害了我们公主么!”掌事姑姑捉不住她,只能嘶声而叱。 “这世上,谁都会骗她,欺她,害她,可我不会,我一定不会。” 我听得心下动容,忍不住回头看她,但见她倦意轻散,自来睁不开的眼,忽地满张而来,直直地勾着我的心。 我心头闷的发疼,抿了唇角想要问她,榻上已先有了动静。 “妖怪,妖怪!” 父王的惊怕嘶叫端地凄厉绝望,掌事姑姑忙凑过手去,拽着他摸抓乱挥的手按住道,“大王,没事了没事,公主回来了,回来了……” “夏么,子夏么…她在哪,在哪?” 父王叫的殷切而惶然,嘶哑地扯着嗓子,让人倍觉可怜。 掌事姑姑转过头,苍白的颜上尽是汗珠,见我不动,满眼的惨然无望。 我终是可怜她,走过去伸手握住父王的一截枯骨。 “是夏么,子夏么?”他摩挲着往我凑来,转动的眼珠浑浊无光,竟是看不见了。 “我在。” 即便任由他靠近,我依旧是淡漠的。他的手老而僵硬,慌乱之中把握不住力道,摸撞在我脸上,恪骨的都是疼。 片刻过后,他像是捉取全了我的轮廓,确认一般地安静下来,看不见的眼睛望着我,径直地戳在了人心上。 喉咙又发了痒。 我忙忍住自己不动心绪,还未见到时欢,我还不想如那女子说的就此死了。 我还不甘心,还不想死。 “你真像你母亲,像极了…像得孤每次看到你,都像是看到了她……”他自顾说着,气喘得厉害,殿里安静,只有他喘气的声音,呼啦呼啦地瘆人。 “所以,才厌弃我么……”我到底问出了膈应心底已久的问题。 “是啊,既是厌烦也是害怕…孤厌烦见到你,害怕见到你,见到你,孤会想起她,也会想起那些无法回头的事…你是不是也厌了孤,厌得以至于连名字都不要了……”他有了些精神,话也说的顺畅起来。 “没有,我没有厌你,我连厌一个人的力气都没了。” 我说的是实话。 他将死,我再去计较旧事,有什么意思?何况,我真的没有厌过他,厌弃的不过是当时抱有执念的自己。 “如此么,孤明白,明白……解浮生说你早已淡漠所有对孤的心念,现在想来,他也就于此事之上没有欺瞒孤了……” “他死了,不会害人了。” 我说着这一句话,忽地不敢确定,下意识想到那女子虽笃定言说不会骗我欺我,但真的会么?他们这些不知来去的妖或神,解浮生,秦时欢,譬如及她,皆是无比厉害,凭什么要在意了我? 因了阿宁么? 说到底,我还是占了阿宁的便宜。 “死了么?那玄武怕也留不住了,大宋,怕是没了……” 我疑惑,问道,“为什么?” “玄武背负国脉,如果走了,那国脉也就断了。想不到,殷商宋后,竟是断在我身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言辞撕裂之际,他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血顺着他嘴角的褶皱涌没出来,力气跟着大起来,攥得我手骨发疼。 我压紧眉心去抑制喉咙欲出的深痒,奈何已压不住,闷声沁了一口殷红的血来。 掌事姑姑正半抱了父王托住他的后颈想要止血,可如何止得住?急切望我而来,见我也吐了血,便不敢言声了。 我掰着父王的手,想要避开将欲而来的诀别画面,岂料他竟死攥我手地嘶声挣扎,“子夏,父王…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我心头大痛,血沫涌得更是殷切,“我不怨你,只求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 他惨然笑了,满口的血扑出来,涌没进玄红王袍的殷色之中,无法同那些旧色以作分别。 “好,好,好…好……” 他音气渐弱,我闭上眼,指尖为他松开滑落,尽是收不回来的无力。 眼前一阵阵地泛黑,撑着身子缓慢站起,转身便跌了下去。 好在,如我料想,有人接住了我。 “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没有什么奇怪的香味,药香淡如她自来的轻倦,我挨在她的平静心口,只觉柔软的过分,让人只想倦然睡去。 “不会。”她轻倦应道,“我带你归家。” “好。” “睡一会,睡一会我们便到家了。” 不知为什么,我特别信她,甚至比信任时欢还要信上几分。 可是,我还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5 能信时欢么? 秦时欢,我还能信你么!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二章:至欺 “不见,还我阿宁!” 我真的睡了,像是睡了许久,耳际听得时欢的凄厉长呼喝来,也只觉得吵,吵得人头疼。 睁开眼,些许分辨之后,瞅着破败的廊檐,才刚刚走出大殿,视线滑落至她下颚,恍惚有一种当时在时欢怀中的错觉,心头绞痛的,唇有温热涌出。 她低头,倦然的眸底愁苦极了,正要说些什么,我咽过血沫先开了口。 “他好吵。” 她微愣,抿出一个好看的轻倦浅笑,轻道,“我打发他。” 她抱了我继续走,有凛冽的气浪打过来,她侧身避开,周身便身处了安静,如同落在玄鸟之背,有什么无形之质早已隔绝了所有的风转动荡,只是立时又窜动起来。 在凛冽气浪之中行走了许久,也不知她避开了多少攻击,时欢不时欺近而来的呼吸让我压抑,周身有脱力的麻木,所有的意识都顺着毛孔在往出窜。 我有些怕,怕撑不住。 “我想问他一问。” 她灵动的随转之身有片刻的僵硬,急退叱道,“剑出!” 未曾祭出的玉剑如蛟龙腾空,剧烈轰响之后,场面安静下来。 时欢急喘的气息乍然飘远,切齿道,“还我阿宁……” 她立定身形,低道,“你问。” 我攥过她衣襟,勉强转了个向。 时欢立在不远处的断垣之上,衣袍乱了,发髻也散了,华贵不在而威慑凛冽犹在,他执着手中奇怪的墨色长刃而立,纵使狼狈,仍掩不下他一身的恨恨急切。 我觉得空,空得连血沫也涌不出,锁住那狐狸眼狭,轻道,“秦时欢,我不是阿宁。” 这人才发觉我在看他,肩身俱颤,挥剑喝道,“你是,你就是!” 他切齿凄厉,皆是害怕至极的绝望,我也跟着绝了望,转眸仰头,本避开不愿看他,却眼见怀我之人,不知在隐忍如何心绪,竟将唇都咬出了血痕,跟着还发上了抖。 我攥了攥她的襟子,她才回神,低头看我,笑得勉强,“快问,问完我们归家。” 她情绪来得突兀,令我措手不及地茫然想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 “秦时欢,我问你,权当是阿宁在问你,你可否答我。” “阿宁,你问。”他似是欣喜,唇齿皆是颤意。 “阙伯台祭祀之事,你有没有骗我?”我听他应阿宁之名,心下已是冷极,漠然的无以为继。 “我!” 他挣扎颤抖往后退,我已全然明白。 “那我再问你,以你了解的阿宁来看,你这般做,她会不会原谅你?” “不会!” 并非秦时欢开口,而是怀我之人。 她应的冷淡,从未有过的倦意拢住她,令她整个人散发出疏离的浅淡光晕来。 “你!”时欢气极,如墨的长刃卷起一道黑白两光,甩手劈将过来,“还给我,还给我啊!” 她身前的长剑无主而动,荡起无形的灰朦浅淡屏障,隔绝住时欢凛冽攻击的同时,亦抱着我好整以暇地退开,问道,“可问完了?” 我看着时欢的疯狂冲撞,忽而再没有什么心痛纠结,过往种种皆如梦如烟,一一为他此举抽空,空茫茫地闪过了看不清的轮廓…… 解浮生死了,父王也死了,秦时欢…他在意的,也终究不是我子折夏…… 先生…何用……我本想顾上一顾,但如今一看,若非因我起因,他们未必过的不比眼下好,他们终将有他们自己的路,与我,终究是不该牵扯的。 “梦完了。” 我扯出笑,迎着她倦然的眼,忽地明白她那些倦意打从何来,不免跟着生了倦,寥寥道,“或许,也不介意,你也带我梦一场。” 她笑,转身将我放在断垣上倚好,倦然的眼几分温顾地扫过我眼眉,轻道,“你能明白再好不过,我尚有些事要处理,很快。” 言罢,她决绝转身,举手挥却浓雾,长剑倒转在手,惊艳似云之身纵跃踏空数十尺,未见如何蓄势,玉剑已兜空砸下,直直劈中了秦时欢手中长刃墨刀。 秦时欢淬不及防,竟抵不住她即来之势,身形急坠,重重砸入了地面之下。 碎裂之声犹自不绝,绵延深塌了本就破碎不堪的青陵广殿继续沉陷,深暗的裂缝蜿蜒裂开,径直塌出一个无比为广的黑窟窿来。 应是玄武腹中那一片极静的黑暗吧,我懒懒地想,不知自己身处之地会不会跟着掉下去,好在并不用担心,一连我身后的大殿,皆未有动辄,应是全然被她的特殊无形之质给隔绝护住了,完全不受外界天崩地裂的影响。 秦时欢□□暗深处窜起,王袍破碎殆尽,一身妖冶的殷红流襟,若不是面具掉却后的真身有在,我权以为是那红衣白骨在世。 他长发遮掩,纵使无面具覆面,我依旧看不清他容颜,这个瞬间,我忽觉可笑,自己竟连他的面容都不曾见过。 多可笑! 秦时欢红衣凛出,端地殷艳刺目,女子反转剑身长笑,甚是冷冽,“难道你还想要于上古之时,斩尽信任你的无数神兽么?” “不见,你还是如此碍事!”秦时欢冷极,墨色长刃忽变浓烈为黑,斜撩而起地扑向女子。 不见,不见不见,如不见,她真是人如其名,倦如不见,到底经历过多少未知之事,才令她倦心倦骨,不愿再见。 “斩因之刃,名为斩因,实如为果,你剑斩是为生,是为因,亦是其果,难道及至现在,你还不明白!” 不见随心而叱,人倦似流云,无论秦时欢如何出剑,如何迅捷,她皆能随手接下,反击而去的无形之力更甚更烈。 一字一剑,有上多少字,秦时欢便挨了她多少剑。 可他也厉害,无论身上有多少伤口,沁出多少血,他皆能极快再扑而上,手中长刃浓黑似夜,连地下窟窿之中的无尽黑暗都撺掇出来,惹得整个白昼几如黑夜。 “我不明白!我只知要寻回阿宁!你带走她,眼见她化身,眼见我寻她为苦,就不该告诉我一声她的下落么!” 秦时欢如疯如魔,让我彻底相信了他当时言己疯魔之言。 不见冷哼,人攸地快过了光,一剑刺入秦时欢肩头,将他牢牢定在了地底而出的金龙柱上。 那白龙巨骨犹在,长声嘶鸣浑若雷吼,身下的白玉圆台升将上来,那根处当真有一座高台金椅,鎏金暗郁的晃人眼眉。 原来玄武腹中失去意识前见到的画面是真的,我不禁想要看清金座之上究竟是何人,奈何那上面并不是什么红衣人,而是一身白衣披散的解浮生,他毫无意识地像是睡着,对此处发生浑无所觉。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6 见到解浮生此时模样,不见果然没有骗我,而她竟真的有本事伤下解浮生,如此而来,秦时欢为她定在金柱之上,是不是太过危险? 我慌乱起来,生怕秦时欢会落得解浮生的无二下场。 “不要!” 喊出阻止之言,我人已扑了出去,终究不忍他受伤。 不见回望过来,虽是不堪自己不争气,我还是祈求地看向她,摇头道,“求你,别伤他。” 她瞧着我失了些神,眸底正是微晃,人被秦时欢击在后肩上,口喷血色地急速往下坠去! 我睁大眼,眼见秦时欢越过她身后急速朝我掠来!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 心下赫然而来的是他斩杀怪鸟的画面,原来不是他狠,是我早已刻意忽视掉了这些,也忽视了壁画所述,他说过他如妖似魔,我怎还期盼他有什么良善之心?于阿宁那般顾他境地,都不过是个身死魂消之局,我又算得了什么? 他在追取阿宁,还是在追取自己不曾消弭的不甘不屈,现在想来,都未曾听他言说及心的。他让我信他,可到底是欺我之局,如今害得不见也为此受累,我当真是个罪人。如此之罪,大祸难消,于此眼下之境,只能以死为消。 若证我非宁,秦时欢你会如何选择? 杀我,护我,那一句可笑的不会让我死,怎么听,都是个笑话。 他疯狂扑来,我已了无生意,噙笑冷然,许是仍有不甘作祟,心头揪疼生裂,胸腹血沫犹如水涌,阵阵不能抑制地沁出来。 不见赶至时,秦时欢不过丈外之地,她凌空而踏,面色惊白,唇角的殷红比及眉心也不遑多让,如此端持姿态,如仙亦如煞,手中的长剑凝聚出极为虚幻的流彩溢光,像是自天外引来的银河倾泻,无数繁星拖曳出颀长的流光尾翼,尽数砸进了秦时欢背心。 他咬牙闷哼,坠如流火地跌在我面前,不过数丈距离,隔如天际。 不自觉地伸出指尖,我想不明白,为何及至于此,我仍旧想要顾着他,想要碰触他……不见灰衣轻衫落下,巧堪堪地遮住眼前的遥远。 我竟是来不及看上他一眼。 痛楚搅裂了心扉,我捂心而压,触手的都是温热黏稠,伤口是裂开了么?如此也好,死了就不会做梦了,不会了…… “你!”不见气极而叱,我抬眸,她已极快地转回头,剑指坠地的秦时欢,颤抖气道,“你究竟还要伤她到几时!” 她长喝为颤,几乎抖不成句,“阿宁早已化万物万形,你遇上这么多个怎么就不明白!何苦再去做这些事折磨她们又折磨你自己!难道多年因果做下,你还不明白,世间若再为你搅弄下去,迟早会毁了一个干净!” “我只求一个答案!” 秦时欢似是为方才的一击彻底击垮,想要挣扎起来,却是虚弱无力地坠下。 我接不上气,强敛意识去问,“万物万形,是什么意思……” 一问,血沫趁机涌了出去。 不见急忙拂开什么冲过来,见我心口之血已沁了满掌,脸色煞白,伸手按着伤口抱起我要走,秦时欢已踉跄撑着墨色长刃站起来。 长发遮掩住那曾十分想见的容颜,至此刻,终究是倦了,眼皮搭不住地往下沉,我闭上了眼。 “秦时欢…我不想再见你……” “阿宁……” “她不是!”不见抱着我,一步一走地有了哭意。 “你将她引出青陵台,让那有几分混沌之心的人教她化她,引来解浮生替你确认地势卷,丢下生死树簪刺激解浮生,至如今,更以天火明鉴之事来欺她自愿入局为你印证此身!你自私害怕地不愿动手,可这些,分明比你自己动手来得更残忍!你折磨过她多少清灵,你自己算算清楚!这就是你求取答案的方式么!你求她,求她又如何!对,她是念着你,全心全意地念着你,甚至愿意为你强行化身行愿,可你呢!一次又一次地毁去她化身万物也要保下的世间,你这般做,哪里是寻她,你是在毁她,毁她!” “不是!我不是!”秦时欢似被击溃,疯狂迷乱地挣扎嘶吼。 “你是,你就是这样做的!”不见愤然,压不住哭腔道,“即便她真的回来,她也不会原谅你,不会,永远不会!” 我勉强听到此处,意识便散了。 秦时欢是为阿宁方至于此,不见她…却为何要哭,她倦怠的什么也不在意,为什么要哭? “你不要跟来,玄武即走,你若不管解浮生,则会失去他,你自己想清楚,你在意的到底是解浮生,还是阿宁!” 不见哭完这一句话,抱着我急掠出去,周围有了风声,拂散了我最后的意识。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三章:因果 再醒来时,天上的星星好似伸手就可以握住,我意识到是在玄鸟背上,心轻宁下来。 坐起身,不见躺在我身边,细触她眉目,便觉她睡着都是好看,奈何那两极之颜已失却血色见白,明艳的唇挂着残色,有些触目惊心的惨色之感。眉心的殷红早不做轻淌,死寂的像是脂膏随意点上去的,没有灵气地让人心疼。 是了,她被秦时欢伤了吐血,依着青陵台的残像来看,她与解浮生的交手时定也难缠,如今失却颜色,想来早已伤的厉害。 难忍心疼,伸手去抹她眼角的泪,她动了动,却没有醒,像是下意识地靠近什么,径直摸到我旁边贴住了。 我怕她受伤睡的难受,小心地将她的头揽在了腿面,好歹比玄鸟的冷硬鳞甲要软上一些。她倒是不避,径自寻了个舒适姿态安睡。 我轻抚她紧蹙的眉心,岂料刚是抚平,便皱回去了,如此,更心疼了去。 她知我来处,带我归家,可家,是在哪里? 我抬头,放眼而望,不知该将心底的万千头绪如何打理,念及秦时欢,心口也竟不那般为痛。 是不见使了什么仙灵妙法,还是我真的把一切当做了梦境发生,醒来,也当真没了痛楚。 像是置身事外地看上一场傩舞之戏,奉上祭祀之礼,人群散去,我也跟着归家而去。许是因我奉上祭祀之魂的缘故,竟有些想不起归家的路。 好在,尚有一个引路人在。 我庆幸挽唇,连带喑蓝夜空中的繁星也一颗颗地璀璨起来。 玄鸟一路而飞,浩渺的夜空繁星以可见的速度靠近,分明近着,却总给人一种永远也靠不近的感觉。 我伸出手,对着无尽夜空慢慢握了一手,以虚无的姿态将那些星星抓在了手中,小心翼翼地捉取到眼前,摊开手心低眉看了片刻,启唇轻吹了出去。 如此,就散了罢,各归各处,再也不相干的好。 收回手心,我倒撑在玄鸟背上,仰头肆意去瞧它们,未过些许,天边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7 划过一缕极快的闪亮,继而如下雨一般滑过无数的闪亮曳光。 竟是坠星。 星命如人,自来有星坠人陨的说法,如此大量的坠星,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天命乱了。” 倦意冉冉地,不见趴在我腿面翻了个身,眸底空荡地直勾而来。 我抿笑迎她,并不想理得这些,淡道,“醒了么,那陪我看看坠星之雨。” 她赖着不动,坠星的流光衬着她勾人摄魂的眼更是磨人,我心底忽地哽了哽,忙是转开,想要借流光划破天地的轻曳轨迹扯回方才的失神。 “不觉很漂亮么?”太过安静,我又不想被她看得太过逼迫,借机打开话题,想要引她也转开那叫人看不明白的惑人眼神。 “不想要问问?”她还真是不依不饶,我无奈地想。 “问什么?你不怕我心头再为裂开?”收回眸光挽唇,我调侃。 “不会。”她牵了一个浅浅的笑。 “为什么?”我挑眉,对她的笃定不以为然。 “因为,他没有追来。” 狡黠生在那倦极的眸子里,对比倦然,那狡黠甚是亮眼,她赖了赖脑袋,几乎压在了我心口上,惊艳的颜纵使失去颜色,仍有着迫人的压力。 像是能听见我的心,捉取到异样的怦跳之声,她笑的更深,倦敛的深眸撩开些许,流曳的星光便尽数落了在她眸底,一闪一闪地更是迫人。 “想听么?”她翘了翘唇。 我见她如此模样,想来铁定了心要说些什么,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不说会憋死,那说吧。” 她眸底滑了滑,憋了半响才道,“你这样撑着,不累么?” 我张了张口,差点被她噎得背气,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推开她坐直道,“随你睡冰凉的鳞甲去!” “不。”她懒懒拒绝。 耳根酥麻过噤,她竟是贴着我颈窝轻轻吐出了这一字,音调轻嗔而来的尽是惑人,心头怦然而跳,伤口好似裂开地疼。 这反应来的太过意外,我没能防备地轻哼了出声,惊汗霎时凉过了乍然而来的燥热。 “罢了,不闹你。”她冷清做言,人复陷轻倦,翻身倚着我的后背,沉默片刻才淡道,“容我想想,从何说起。” 我想了想,道,“不如从玄武腹中的壁画说起。” “好。” “混沌初始,万物无形,内引之衡两生而存,渐生天,渐劈地,天生无形,地掌有形,于交界之处有一生死两极互融之树,随变化时日,树生果有形,无形环依存,两形为衡。无形化之,降万物命数,守果长久,念万寂有命无生,破天出而行世间。果念无形,追之出,依其形化生,苦求不得,破其万物之命。无形怒而伤果,果坠地心,见混沌心。混沌助果而伤,果本心伤濒死,携混沌归至生死树,期以形身助混沌化形,以偿其助。” 她说到此处,淡淡问道,“听得明白么?” “解浮生无形所化,秦时欢乃生死树果,是么?” “是。”她沉默,隔了一会道,“阿宁本是混沌之心,也是尚未化形存在的混沌本质,本就是个心底纯粹的混沌,再念上秦时欢,那就是个万不能转的心思了。” 她低低作叹,惋惜道,“解浮生本透天命,自知与秦时欢无果,不愿与秦时欢多做纠缠。奈何秦时欢数万年只仗着对他的一点无形念想而生,怎会甘心放弃?加之又是一个直行践诺存在,做事便不管不顾,与解浮生数次相遇皆在苦求不得的局面下,彼此背离的更远,及至最后伤及自己濒死,遇上阿宁为之解围。秦时欢伤透心,索性不愿活。把阿宁带回冷寂渊以自身血肉养之,也不过是求个自我解脱之心,却不想因此让阿宁生却执念,除秦时欢之后,再也不能心念其它。” “血肉养之?”我心念为动,问她,“生死树是不是一颗生于极致黑暗中无边无际的幽蓝枯树,还有很多蓝色蝴蝶环绕而生?” 她并不惊讶,淡道,“是,以死为生,以生为死,是为生死树。” “秦时欢便是那一具红衣白骨?”我想着那个梦,失神道,“解浮生是个男子,那秦时欢岂不是……” “所以阿宁才生了女相。”她叹然,音底渺渺道,“秦时欢全然是女相心思,阿宁依她化形而生,自然是个女相之身,如此,秦时欢怎能接受阿宁的心念?本该是冷寂渊底师徒相依的逍遥自在,此事一出,大出秦时欢意外,避开阿宁出了冷寂渊,岂料再度遇上化命为生的解浮生。许是为印证解浮生的心意,许是真的要避开阿宁,秦时欢的两极命数,由不得愿与不愿,皆是复作了纠缠,因果做下,搅得天地不宁,及至混沌都为之裂开,牵引异象坠世而生。异象为求混沌平衡,遂将秦时欢困缚玄武虚无之中,才堪堪阻下祸事。” 我想起当时为解浮生所伤,失去意识之前的血色画面,惊道,“莫不是玄武腹中,最先困于金座之上的是秦时欢?” “是,因异象无情无物,方不受混沌干扰,从而能困缚作为混沌至极的秦时欢。解浮生困天命极,而秦时欢,则缚因果两极。秦时欢为异象困在虚无之中,因果无序,混沌不能维持内引平衡,世间万物几乎停滞死寂。异象引出冷寂渊中的阿宁,以她保秦时欢之心,以化身万物的代价保得混沌内引的流转之衡,奈何……” 她似是说到什么痛处,言语艰涩低微,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奈何,秦时欢还是想不明白阿宁这么做到底在保谁……” 我转过身,迎着她泛滥红光的眸底,淡漠道,“世有因果为牵系依存,若无世无混沌,则无秦时欢,亦无解浮生,对不对?” 她抬头,眸底红光褪却,空荡荡地直直勾住我,倦然道,“阿宁到最后都还想成全秦时欢,可你看,秦时欢把世间搅弄的是个什么样子?她以为一个一个世间找去,一个一个确认过去,便能知晓那一个是真的阿宁么?只可惜,她不明白,她从来不明白她对阿宁之心是如何,也不明白即便她能把每一个世间的阿宁清灵都捉取拼凑起来,终究拼不回完整的阿宁了……” “一个一个世间?”刻意的淡漠渐渐消散,我打了个冷噤,寒道,“如此捉取拼凑,他倒也用尽其心了。这用心,对我来讲是过于阴险,对阿宁,那是太过可怜……”轻嗤道,“与他自己,如你所言,终究是不明白的,否则怎会去毁坏阿宁化身而护的世间。依此想来,最为可怜的,是秦时欢。对比而言,我受的苦,也不算是苦了。” 她睨眸瞧了我许久,唇角盈惑惑地似笑非笑,“作为阿宁的清灵之一,你能如此想,阿宁也不及,无怪乎……”她大有趣味地缭绕了语调,“秦时欢从来不知阿宁化身成了什么样子,还以为阿宁仍旧是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8 灵魂齐聚的存在。她如此做,无非是要确认你是不是真的阿宁,虽令你受了许多苦楚,反而造就你心性坦然,想来因果之理,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我冷笑不然,“我只是觉他挺累的。” 她也笑,玩味做来,“或许她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么?”我不屑道,“这样的乐在其中,亏得他能久不疯魔,求人不过求己,或许就因如此的强势求人之行,方显出他的无比自私之心,所谓的求己,便也是无谓之事了。” 她收敛玩味,微仰了脸,薄削的颈项凛凛泛上星华,好一幅清冷怀玉的似画之景。 “无谓,她早就无所有谓了,只消确认不是阿宁,她便会去下一个世间找寻下一个阿宁清灵,而后那个世间会因果无序,渐渐消弭,渐渐重归死寂……以前,他还有耐心,不仅陪那个世间的阿宁清灵玩闹做耍,甚至还真的走过所谓的一生,可到了你,我不知他如何为想,竟急切至此。” 她斜过眸底,些许侧首,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瞭着我,轻惑道,“你怕么?” 那角度当真诡异,人好似折过来的,明艳薄唇挂着惑人的倦意深然,像一抹血,可她愈诡异惑人,我偏就明白她此举是刻意为之,自然不那么怕。 “你想要我怕,想要我避开,可你分明明白,我早已不怕,早已不避。” “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大好。”她笑了笑,以一种明惑在心的了然轻道,“世有奇事,见过听过遇过,也就算平常了。” “也是,若非我遇过这些闻所未闻之事,怕也不信的。”牵强而笑,我自嘲道,“我是不是还算幸运?” 她眼眸转回,还是那般似笑非笑地惑人,我为她看的心底发慌,面上不避让地扬眉道,“看什么?莫不是我自个儿笑自个儿也不成?” “你果真不一样。”她言语有点冷,有点认真,“或许,经我此次点明,多少会让他明白因果之身所担负的责任所在,再不要胡来了才好。” “所以,才有方才的坠星么?” 转望夜空,坠星之雨也不知何时停下的,小颗落星不时划过,空落落的夜空格外寂寥起来。 “你不难过?”她忽转轻俏。 “难过么,”三个字留在唇齿绕上一圈,我确实没什么感觉,淡漠道,“或许是吧,可心口并不疼,只觉得有些事,总归无可奈何,有些可怜绕进无可奈何之事的人。如果可怜也算难过的话,那或许是了。” “你真奇怪。”她薄翘上唇,眼底倦意跟着消散,锐利起来,言辞也冷冷的,“明明要哭出来,却硬装作无谓的模样,我觉最可怜的,该你才是。” “那你可怜我么?”我转过头,迎眸注视她。 她微愣,道,“不。” “那为什么要带我走,你这无情无物的异象?”她既是不避,我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去躲藏。 我想我终要去相信某个人,否则,单只凭信上自己,没什么对比存在之心的话,便无从感知自我之存了。 她眼底尖锐,盯着我瞧上许久,终究散尽尖锐复做了空荡倦意,一懒身子地赖回我腿面,倦意浓浓道,“蠢东西聪明起来的时候真是亮眼极了,我喜欢你聪明,但是我不喜欢你难过,我带你归家,便是不想让你愚蠢的再去自找难过,明白么?” “我明白。”我俯下眼,直视那一双倦怠眼眸,温顾笑道,“有谢你,替我怀忧作想……” “蠢东西。”她敛了眉,好似睡去,也就当真闭上了眼。 我伸手拂过她些许乱发,她兀自又睁开眼,盈亮极了。 “秦时欢是个因果两极存在,化身不过是定形定性的本心决定,如果她选择解浮生,倒不必经历化身之苦,若是选择阿宁,那势必要经历一场难捱之苦。” “可他不已化作男儿身?”我不解她点明而来的是否有什么后续之言,问道,“如此选择,难道不是选择阿宁之意么?” “或许吧,”她转开眼,道,“我不知她什么打算,总之,没有化身彻底定心定性之前,来日如何皆做不得准,不定会走上化身之行的难捱选择。” “化身…很难么?”她数次强调化身苦楚,我心头生疑,想要弄个明白。 “说是化身,不过是依存本心本性为形之举,是因亦是果。如阿宁,她本是万物混沌之心,于秦时欢处得形不得身,方明确己心便为异象利用而来牵制秦时欢,及至后来化身为散也不过想保下秦时欢而已。依此保下万千世间正好顺应混沌本心之举,算不上违心违性。如今每个世间的她皆在经历万物诸事,是苦是乐,只有她自己知晓。解浮生不一样,他化身的结果是被命运支配,换句话来讲,是被他自我所负的命运所不自觉支配。” 她寥寥而叹,似想起什么可笑无奈之事,唇角虽翘,却苦苦生涩,“命本无形,具现而显,不置其中则不知其命,解浮生若想透命运,必须化形入世,方可有一世一命本置命运其身的机会。从而经由命运所具现的万心万象之界,得以无限接近命运本身,也是无限接近与他自己。如此无限接近自己而自我消磨,看不到旁人旁物,自是落得一个孤独游离世间之局。看不到,既是看而透物,也是眼无所见,见物与不见物,孤独与不孤独,皆不过世有具现,与解浮生来讲,得以追逐命运本身,已随他本心之举,何论见物悲喜与游离。” “身而为形后,那他化形之后何以化身?” “你问题可真多。”她懒懒打个哈欠,倦乏地寻个合适姿势偎道,“他本心是透彻命运,于多年荒芜之境,只与生死树果的秦时欢互为依存亲近,自我化形之时,已是为秦化身之举。他因本心而形,因秦时欢而身,此形此身,却不过是依存平衡本则而化,未必是他真心,也未必不是他真心。” “那他动心之人原就是秦时欢?”恍若被什么东西割扯了心,鲜血淋淋地淌出来,我仍是麻木至极地生不出任何疼痛所觉。 “此是之初,之后么,怕是他自己也不知所谓所何了吧……”她倦乏之音渐渐小下去,渐渐也就听不见,最后又呢喃了些什么,轻的我只能凑过耳朵去听。 “命运么…一命一运…哪有什么恒而长久的心…容得他去消磨……秦时欢么,怕是再撞不上他的初心了罢……” 原来是这样。 我揽过她倦怠的惊艳容颜,只觉她说完这些话,颜上又见惊白无色了些,难怪撑不过地睡去。 可是,我还没有问你,问你这个无情无物的存在…为什么要哭……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四章:归家 她睡得沉,我不敢贸然为动,迎着天地交界之处的浅白云纹慢慢做了想。 我那时意识走散,倒也听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9 清了她些许话。 她说秦时欢引我出的青陵台,我仔细回想,也想不起自己那时是怎么偷出离宫的,只觉出宫有些容易。倒是先生的突兀出现有些奇怪,先生后来也说过秦时欢很好,是有些犹见故人的意味。 想起逍摇卷所述,以先生人身束缚,总归有些非常之处,若和秦时欢联系起来,那便不是什么非难之事了。秦时欢经历时日至斯,自见过天地万物诸多物什,与先生说解几句,应能以此换先生顾我一场的。 不由苦笑,他还真是费尽苦心,他还是她?左右是我眼见的男子之身,大抵还是他吧。 祭祀之时,他叫我不要怕,骨玉抵消之后,我以为他会在顾我,可若非不见来得及时,所谓的明鉴大抵是个身消骨灰之局。 可笑我怪上不见,以为是她捏碎骨玉,原来所谓的不怕,不过如是。 现在想来,连解浮生都是被秦时欢利用,才生出杀我之心,我的一场恨,莫名而来,又那般可笑而去。 当真可笑…… 天是真的见了白,霞光透过云层,裂纹生艳地微晃灼人,我躲过霞光俯下眼,撞上不见惊艳的轮廓,忍不住细细描摹起来。 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见不得我受苦,带我走,当真是所谓的归家么? 为何,我竟信赖她。 作为混沌之外的异象而生,她经历过什么,才会什么也不在意?难道当真如她所言,因着心底无情、眼中无物,方如此空荡无存? 可万物混沌,有所存,有所依,有所降。她的依存,她的归降,是何处,为何物?若一物也无,那该多是孤单。 总不自觉地心疼怜惜她,我多有无奈地去想弄个明白,可她不说,我也问不出,只好附上几分亲近形举,想着依此来以心换心,她总会有说上的那一日吧。 及至此时,经历过秦时欢所造就的一切无妄无心之事,我也没放下与心交凭之举,或许,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所谓‘奇怪’吧。 我无趣作想,指尖不自觉地想去拂落不见的乱发,先是眼及了腰间的龙骨方玉。 好在没因它是秦时欢所赠而引起个什么动辄心念,我想了想,托起这记名骨玉,迎着霞光折来两面,自那‘折冬为夏’四字扫过后,心底更无所依存。 至如今,我没了心念多年的父王,连道别都匆匆逃避,好容易有了几个知心人,却是起于秦时欢的精心算计,到最后,竟也止于他处。 眼下想想,自己本就是个孤单来去之人,何必去可怜不见的来去孤单?旁人之命,到底不能随意踏入,一踏,那便欺了自己,是为何必。 折冬为夏,夏生之我母,血脉凭父子,这折字,若早将父王与母亲的纠葛情系折尽,倒也没有我什么事来。 若真能如此,应是一件好事。 薄挽了唇,我随手想解下骨玉丢弃,立时被温凉的指尖连手带玉地握住了。 回首,自是不见一双倦怠空荡的眼。 笑迎,我轻俏,“怎么,还容不得我处理一些不要的物件了?” 她淡淡敛眼,指尖明明柔软,却不能抗拒,将骨玉按在怀中,人又无骨靠回我肩上,惊得我立时防备,“不准骂我蠢。” “懒得。”她挨了声气,“骨玉取自于冷寂渊底初始辰龙,也就是玄武腹中那一条龙骨的心骨,有些许混沌万物的息质所存,与你脆弱的人类身子来讲,是个好物件儿,留着罢。” “你既说有用,那便留着。”我应下,捏在手心道,“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总没了骨头地赖我?” 她不说话,只在肩上搁了颚尖,微有恪人地斜飘过撩人的轻眸,近得我几乎可见其中的纹理。呼吸虽浅,可如此贴在耳际,仍是轰鸣做响。 又有些格外迫人了。 我呼吸□□地想,将欲别头,可心底被她一双不轻不重的眼掐着,绵缠地揪着一阵阵的疼。有什么自然的东西流淌在心壑,手不自觉地想要去按捺握住。 一动手,金铃汀淙随了指尖动辄而来,细碎作响地跟着惑了人,便挪不开了。 那眉心的殷,唇角的艳,忽地都搅成了烟,雾蒙蒙地滟涟生艳,那一双眼更亮了。 心跳的分明急促,可都听不到声音,心神尽数敏感地黏在那双眼上,掐陷而深地几可感觉她指尖的温凉,也能摩挲感知她指腹的细壑纹理,好似如此便可透过她紧掐的指尖融进她骨子里,从而可以透彻地感受到她,到底存了如何之心。 目光焦灼在一起,霞光便烈了,浓郁地映在她惊白的绝颜上,人如玉如荼地抹上了颜色,当真是娇艳撩人的。 仍旧是…离不了那一份倦然……好似只有这倦,才是她骨子里的本存,才能给了她魂骨,令她终有鲜活存在的意味。 倦意侵染了我,别样的心渐渐平静,挽唇轻松道,“在想什么?” 她抿了唇,眸底殷艳地注视我片刻,翘起添过霞光更为明艳的唇角,“想你……” 眼角跳起,平静的心再度紧张绷紧,脸颊攸地涌了滚烫,我低眉避开,耳际拂来了轻俏的笑意。 “快到家了……” 想你快到家了! 耳际轰鸣,乍然羞了一个面红耳赤,转眸瞪她。 她犹自笑得取巧,我羞恼不过,抬以掌底骨玉抵在眉心推了她。 无骨滑下躲开,她径自赖在我腿面笑得低声不断,见我伸手要扯她,忙捉住我的手,自下而上地睨过眼来,轻媚惑人道,“我是真的累,容我赖会。” 罢了。 我放下手,她反手勾了入怀,把玩着指尖,侧了脸颊道,“你瞧,那便是无往山,便是我们的家了……” “家么…?” 金铃与她把玩之中汀汀轻响,耳际有暖风随过,像是回应金铃的脆响,风声也温柔了。 霞光暖然,耸立在烟渺云海中的山峦从海底长出,像是一把刺出的剑刃,明明锋锐的不回头,偏在霞光烟云之中磨损了刃尖锋芒,生出了许多不知名的葱郁,白玉缭绕的屋殿轮廓隐约可见,与明晃的剑刃之身刻画了生机纹理,便再无了凛冽的锋芒锐意,温吞的像一个世外梦境。 这梦有了镜像,对应的山峦从虚无不可见的霞光天顶刺下,两者之间错开的距离连上了一座长长廊檐,似是于此交界碰触了一面无形之镜,倒转而去的像是平白就此折断,分也分不开地仍是牵系。 两方山峦环绕在仙气云绕之中,看不清是真的连上,还是早已断的再无关联。 可真是奇怪。 明明该是镜像一般的两处山峦,为何一个自海底而出,一个倒天而落? 明明该是对镜牵系之点,那镜面偏是缭绕青烟而拢,叫人看不清其中的牵系是否真的存在。 “这是一个家,还是两个?”我想不明白,只好问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0 她。 她把玩指尖的手顿住,复而轻弄,“下面那个。” 我见她有些异样,本想避开,但不愿再为人欺瞒,径直问道,“你说过不会骗我。” 她撩了撩睫羽,才淡淡道,“上面那个一般人看不见,而且,应该早就不见了才是。” “为什么?”我想了下,试探道,“莫不是你的依存所在?” 她攸地转了向,眼眉尖锐,直直看了我半响,才认命似地席卷倦意淡道,“你真是聪明的过了分,我连点儿本存都藏不住。” “藏么,”我挽唇角俏道,“不该是不藏为藏?” 她愕然,负气地横了眼,“不就是要知根究底么,我说了便是。” 见她少为人拿捏地跳脚,我便欢喜她不作欺瞒,不禁软下心思,反捏她的手安抚道,“有时觉你是个什么也不在意的活了万年透彻的精怪,有时又觉你也不过如我,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女儿,该有的嬉闹心思,都还是有的。” 她负气愤愤的眼眸顿住,霎时化作了轻软流淌,轻宁轻盈地仰面迎上了我。 说不出的,我与她又是亲近几分,心头的空荡似有归处一般地安然,轻道,“若是不愿说,那便不说,我随你而来,便将自己交给了你。本是个没什么牵系的存在,再遇上什么欺骗难处,也会和你一般皆不在意,纵是死,也是一件解脱之事,我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 听得死字,她蹙了眉,眉心的殷艳都压紧了几分,失却灵气地敛着眼道,“纵使左右不过这般结局,可你是我救下的人,日后再不可如此说,也不可如此想。” 她说的认真,我也听的认真,迎着那一双空荡我看不透的眼,笑应,“好。” 饶是应下,她依旧不解眉心地更是沉默,我不好再问,转头去看镜像山峦。只几句话的光景,玄鸟更接近无往山,不过眨眼数息,便落了下去。 踏上真实的陆地,才觉无往山远观是小,落地仰望之后,便不知高往何处了。 那倒天而落的镜像之境,为烟云缭绕,于此地看去,只有云雾边缘的些许轮廓忽隐忽现,大部分已藏得深不可见了。 我奇怪落眼,搭着不见的手,随眼看了看,原是一处海岸,脚下砂砾不是很细,比鹅卵石碎上些许,落足并不至于深陷。 玄鸟落下,周身炎火消散,露出玄黄覆身的明光鳞甲,额头稚羽七彩斑斓,昂头敛下顶心翘尖,归拢了流曳的尾羽,朝我们俯首行礼后,踱着高贵的步伐往山林优雅走去。 我讶然它对不见的尊贵礼敬,权以为它会卑屈几分,岂料竟是个随性不拘的高贵模样,没入林中再没有回头。 侧首打量不见,但见她依旧蹙眉不展,正要宽解几句,林中传来了碎响,急切地窜出一个青光流彩的影子,径直朝我扑来。 我措手不及地松开不见,方是将那东西抱住,它已亲昵地舔舐过来,我尴尬不已地架着它腋窝推开距离,转头问不见,“小狐狸怎会在此处?” 不见回神,淡眼瞥过,“秦时欢暗中遣青尾来寻玄鸟。”顿了顿,续道,“应是想以玄鸟真身亲赴阙伯台证明你不是妖罢。” 我举着青色小狐狸,狐疑道,“骨玉挡不住天火,我会焚身而死,何须证明是妖还是人?” 不见转身,走道,“你以人的身子自是承受不住,或许,他也不想你死后落个妖惑骂名。” 我见她说的淡然,又是不定之言,或真或假的也落不下欺我之名,不过过往如烟,我权只做了梦境,懒得再去计较。 落眼见小狐狸委委屈屈地骨碌了眼,不甘心地挠着爪子想要亲近与我,只好将它揽在怀里跟在了不见身后。 小狐狸遂愿,乐悠悠地赖在我怀中安然,我却有些不愿之意。本以为就此可脱离过往梦境,为小狐狸缠上,种种事端便有了影子,惹得人跟着沉重。 步履沉沉地走,林中纷纷窸窣了响动,我随声而望,原是林中踏出了数十名背负长剑的灰袍人来。 这些人或老或幼,或男或女,墨发皆做高髻,单以发带简单系住,灰袍单薄的如拢过云雾在身,随踏的步履轻健矫捷,如风而来的皆是无声的不羁潇洒,眉间见喜地迎上不见,远远行了推手礼,端地是恭敬不见的样子。 “远远见了玄鸟金身,便知院主回来,此行可是顺利?” 出声的青年男子似是领首之人,清濯的眼眉甚是好看,笑眉喜迎,见礼清雅地让人愿意亲近,我也就真的堆上几分亲近笑意。 不见点头,应道,“尚可。” 那青年男子转目过来,礼貌而不失仔细地打量我片刻,与不见道,“想来世间行过数朝,衣饰都分外精巧繁复了。” 他说得随意轻巧,不啻叫我心生惊讶,暗自将他们多看上几眼,心下更惊。 他们看上去或老或幼,面目绷紧,但明烁的眸底无不沧桑暗藏,比火正七眼眉中的还要浓烈,合上他方才所言,我怀疑他们是活上几百年的妖怪。 像是知晓我所想,不见回头,倦意空荡的眼清晰明明,淡道,“世间纷乱,避世之人诸多,他们都是人,莫怕。” 我顿时尴尬,见他们俱都眼眉含笑地朝我行了礼,想要回礼,才发觉怀中还有一个碍事的狐狸,只好屈身行礼下过腰,起身尴尬道,“折夏不知礼数,还请诸位勿怪。” 那青年笑抿不然,温和道,“既是院主亲自请来,想来姑娘身份可敬可尊,我等受院主庇佑多年,自会礼待姑娘,日后莫要见怪才是。” 见怪? 莫不是要将我当不见一般尊敬么?院主又是个什么身份? 正是想不透彻,不见走过来,径自无人地牵过我。 “伯生,你去安排,叫山中生灵尽数知晓折夏身份,若是那个不知心的贸然无礼,便是罚了你也顶不得这罪过。” 被不见唤作伯生的青年微愣,随即半跪行下大礼,身后之人依此行过大礼。 “伯生明白。” 不见牵我径自走过,我见他们行着大礼不起身,尴尬几乎冲出脑门,少不得在手上使过力道,反勾她手地小声发问,“这怎么回事?” 她没回头,“时间不多,上了无象界,我再慢慢与你细说。” 我只好压住心思,随她走入山林。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五章:待我 像是走入了什么仙境,若非身前还有不见,我以为又是踏入了梦境。 林中葱郁繁多,是我在书中也未曾想过的轮廓。 那些树生的极为高大,抬眼望去,像是从云端落下,缥缈白烟裹在躯干之上,有影子在其中不时闪动。 那影子奇异的面貌有书中记述的痕迹,如猿如猴,偏有几处不同,比如眼睛,有些是红色的,有些则是暗浓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1 如墨,眼线鎏金之间有殷红窜动,分外的妖冶慑人。四肢颀长,趾骨五彩异色,趾甲锋锐地抓在高枝上,倒挂的身子自耳朵根处垂出了色彩斑斓的蛇来。 我与书中见过许多异象,可眼见为实,终有些畏缩,念及玄鸟背上与不见之言,世间奇事见过之后也是平常,故而硬着胆气,正眼打量起来,便发现许多飞禽皆是如此,都有着我所熟悉的痕迹,亦有未曾见过的区别不同。 整个头顶的林郁皆被奇异的…大抵是妖怪的走兽飞禽钻落了许多角落,或藏在奇异高木,或翩然自得飞舞其中,五彩斑斓的稚羽比玄鸟还要殷艳几分。 这些异兽飞禽虽说脱离不了五色,却总有些混色与旁处不同,让人一眼便能做出分别,可若转眼见到旁物,便又记不得那分别是如何为辨,当真让人迷糊得紧。 林中的白烟很低,不似云不似雾,绕着你的腰身,让你以为可以伸手亲近,跻身而入都是可能,可等你当真踏入时,它们便不在你身边,抬眼所见,仍是不远不近地牵惹你早已为之迷惑的心。 云中有异兽怪物,生如牛羊,虎若走马,亦如树上之妖,它们皆与日常所见牛羊大有区别,不是耳鼻生做人样,便是身有别物旁肢,像是由各种走兽拼凑一处,明明怪异,偏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好似它们本该是如此模样,尘世所见的,才并非它们原本。 封闭的宙宇被突然而来的门外之物尽数堆满,我所见所习的无数道理被尽数推翻,陌生的让我只能依凭手中之人的带领前行,小心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会惊扰到这些未知的奇异存在。 正捉紧不见的手觑眉而走,一个人身蛇尾的异兽突地从一朵极为妖冶的红花后面冒出,我心有奇异,扯住不见的手道,“那是妖怪么?” 不见停下,顺我视线瞧去,淡道,“是弥蛇,别瞧它的眼。” 话刚听清,已来不及,我早为它一双冰冷且没有眸珠的眼锁住,恍惚之中,它的眼渐渐化成一双极为细长的眼,跟着整个脸从不清不楚的模糊中显出了形具轮廓。 那形貌…竟是和秦时欢的狐狸面具一模一样,那个瞬间,我心底空荡,随即酸楚了眼眉,不知该怎么面对那自青衣长衫之中摆出万分疏远模样的…妖还是人? 等我反应时,人已经不自不觉地往过走,我咬了唇,想要停下,奈何骨节四肢之中像是被什么无形丝线牵引,拉扯着我不受控制地仍旧往他靠近。 “蠢东西。” 不见倦然见冷的音色乍然响在耳际,人抵在我身前,差点儿便让我撞上了。 我大呼口气地喘过神来,眉眼冷锐地错过不见耳际,见那弥蛇依旧停在妖冶如血的红花旁边,长发披散地遮掩住无珠之眸,端地像一个鬼魂。 它飘着蛇身,眼可为见地缠绕上那朵红花,不消数息,红花便如血线一般地融入弥蛇的整个身体,沿着它周身的经脉蔓延,像是与它披了一层血网,更似被什么巧笔纤纤作画,勾勒出一幅殷艳诡谲至极的惑人画卷。 我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想远离它,足下声碎入水,我低眉而视,脚底踏在轻浅溪流之中。 溪流底处铺满了玉色小石,隐隐有金光闪烁,我眼前模糊,一只温凉的手替我拭去,始才看清那金光闪烁所在,皆是一些奇异小鱼,指节长的身体羽麟反光,金光折射。 竟是在幻境中流了泪么? 我怔怔看着那些鱼,无力地捉住不见替我拭泪的手,不愿去想及至于此,秦时欢都还能牵惹我心绪至此。 撇开不该而有的惨然心绪,我仔细去打量水中的金光小鱼,才见它们头上有着犄角,弯曲朝天的曲势像是龙角。 龙自来为天之象征,出现在不过指长的小鱼身上,于生在王庭的我来讲,总归介意,抬头问不见,“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奇象异物?” 她淡然倦容,为我捉住左手,便以右手去抹我眼角所挂的幻境残泪,浅道,“无往无往,来而勿往,它们皆是上古流落至此寻求庇护的万物存在,没什么计较复杂之心,不过是模样与你所见的不同,你莫要怕。” 她言及上古之物,我亦见过壁画所述,只是记述归记述,眼见是眼见,两处感觉自是不同,疑惑站起道,“那弥蛇怎会变了…变了……模样?” 到底说不出秦时欢的名字,咬牙轻恨了自己不争气。 不见挪开指尖,直勾勾地看我片刻,眼底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即闪即逝,不发一言地牵着我继续走。 为她拽着走上几步,方觉怀中空落,心有急切地寻将出去,见小狐狸正在林中蹿悠,不是从奇异林花从中跃过,就是窜到某个异兽头顶背上,献宝似地有意指引我去瞧。 我仍计较化蛇化形时欢之事,不去管那小狐狸地又问,“那红花又是怎么回事?” 不见停顿,随手从林中折了一片叶子,转身递来,“吃了它。” 我见那叶子生的普通,纹理勾芡浓墨,散发着极亮光芒,并不刺眼地反而温和,灵台乍然清明,狐疑道,“是什么?” “迷谷。”她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不要想着他,与你没什么好处。”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秦时欢。 我惊怔,未曾想她会知晓我方才所见,疑惑难解地迎目望她,期许她能说出一个什么解释来。正是抿唇不语而立,她空荡的眼底涌出烦躁,渐渐红透起来。 她突兀生变,令我想起她涌没红眼时的不能自抑之态,虽有担心她为何至此,仍不能抑制心底的难思难猜。 “你说他不会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救我,为何要哭,为何我对你竟连防备也不愿!” 尾言的迫近急切是我自己也想不到的大声,一时怔在了原地。 想她待我并无错处,甚至从疯狂的秦时欢手中将我带走,即便我要寻求真相,总不该如此对她。 未曾料到我会冲撞直问,她失神不过瞬间便冷峭下来,直勾而来的眸全然张开,冷然的流光压过了倦意,一线一线缓慢地替换成了暗涌的红光。 她在生气么? 我咬了咬唇,想要服软,岂料正是迈开步子,她眸底再生变化,那些红光攸地褪尽,复敛而下地眸几成细线,只觉她为无尽的倦意拢住,尽是不想理我的意味疏离而来。 她果真生了气!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曾有怕的心忽地抖了一下,眼前的她,疏离的太过为远,远的人无法靠近她,被遗弃的感觉汹涌而来。 我甩开了她的手,既想不明白她的不作答是个如何心思,也想不明白她为何像弃我一般地疏离,更是想不明白我竟会害怕被她遗弃。 她到底是谁! 我不管不顾,转身跑起来,不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2 知跑上多久多远,也不知入了如何境地,身前身后皆是折乱交错的粗节林叶,随近随远的也是一般无二的青暗无光,像是再回了青陵台,初见玄鸟大殿青苔的腐败感觉。 暗色弥漫之中,总觉有什么东西湿重地黏在人肌肤上,潮湿而腥臭。 我厌恶地蹙眉,想不到会身临如此污浊之地,对贸然跑出的举动生出后悔,可眼下即便我想转头回去,恐怕也是难的。 此林不仅青暗无光,更是湿重难行,抬头看不到天,暗光之中亦不能辨别林叶的向生所在,辨不出方向的迷了路。 要命的是,力气散尽的麻木惊痛早已席卷了手脚,我忍着疼痛,拖着步子朝一个方向走,终于走出时,便跌入大片晕光莹白的丝绦垂林之中,水声破碎,赤水浅溪血流一般从我脚下淌过。 此境白的过分,红的极致,瞬间让我有一种置身于不见惊艳两极之颜中的错觉。 我想她。 奇景异象自莹白之中没有止境地在我身前漫开,五彩斑斓的飞禽走兽拢在了两侧,随着我的拖步而行,它们亦伴随而行地渐涌渐多。 那些没有恶意而空洞的眼打量着我,甚至会想要以奇异的肢体来碰触与我,放佛于他们眼中,我才是那个不与他们相同的奇特存在,把我好奇的当做从未见过的妖怪,警惕警觉地想要跟眼看个清楚。 除却我为妖…… 我想起那一句话,想起秦时欢,想着想着便觉得累…累极了……我想要回到不见身边去,我不能停……直至跪倒在冰冷浅溪,才恍然发觉林中早已暗却下来,不再是那丝绦垂林,脚下浅溪也不再是殷红如血。 身下的浅溪拢着朦胧白光,雾气渺渺地蒸泛而上,连葱郁的树林也被白雾遮掩。 奇异走兽于白雾之中,轮廓忽浅忽深,鬼魅一般地仍旧朝我挪动靠近,未过片刻,尽数聚集在丈许之外,无声而视地把我圈在方圆之地。 我累得不愿去想它们要做什么,反正我也不是它们,纵使我想破脑袋也是想不明白的。 耳际弥漫着交错而来的细碎呼吸,像是沉睡多年初是为醒的凶猛巨兽,盯着即将果腹的食物,垂涎出压抑而兴奋的低喘,细磨细磨地撩着人的神经。 我捞了一把浅溪泼在脸上,一点儿麻麻木木的悚然反应缓慢自背脊底处升起,掐着人的呼吸惊悚磨人而来。这种缓慢的折磨,比乍然而来的下意识反应,更让人深刻清晰地感受到那随着一呼一吸而靡起的恐惧。 恐惧来自于水底。 水面没有映出我的倒影,而是从底处临来一张奇异扭曲的怪兽之脸,像是原本要从水底挣扎而出,无奈为什么东西扯住,于是只挣了半个脑袋出来。 半个脑袋一张脸,还是一张为锐器割划过的破碎之脸,伤口之外的肌肤滑如水石,泛着冷青青的光,表面皆黏着水底生长的微浮之物,而伤口之处,有着垩白的腐肉糜烂,根底之处还有一些细小白虫的正急促蠕动,让人于惊悚之处更是恶心。 我本该移眼,却不知怎就缠上了它随水下暗流牵扯来牵扯去的毛发长须,心底在微漾拉扯,呼吸跟着细微绵缠地悠长起来…… 渐渐的,并不觉它一张为须发半遮的脸有多诡异,甚至觉它有几分亲近,让人愿意去靠近,也就真的愈来愈近…… 鼻尖触及了惊凉的水面,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俯面贴在了水面上,眼见那一双原本闭着的眼缓缓睁开,我大睁了眼,竟是想要去看清楚地忘了退开。 那一双眼终究睁开了完全。 像是打开了尘封门扉,我明明知晓里面会有东西涌来,依旧不能从那一双青白垩空的眸底挪开。 它从溪底碎石之下,缓慢地挣出一双手来,带着冰冷白霜的青滑肌理勾住我颈项,一寸一寸地压着我的鼻尖没入了惊冷的溪水之下…… 我冷极了,不知为何竟没有丝毫的挣扎之想,任凭它无比亲近地勾着我往溪水更深处落下…… 随而及落的,是我的唇,我的耳朵,我的颈项、肩胛…… 冰凉没及整个人的时候,水下早变了模样,像是某一处的极致黑暗,并非玄武腹中的寂静,反是暗流涌动着什么…… 涌动环绕那一张脸而来,及至它身前身后,浮出了诸多的轮廓来…… 分明是极致的黑暗,我却清晰得见环绕而来的轮廓是无数没有血肉的枯骨,它们不知是什么兽什么人的骨错肢节,垩白惨惨地挂着凄冷的幽蓝暗光,浮绕在那一张青白作碎的脸周围,像是要刻意去托显什么…… 及至为它们环绕,才发觉它们想要托显的是我。 一具别于枯骨的血肉之身被他们托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我虽不解,感知到的却是一份莫名的轻宁熟悉,像是回到了久违之地,无比的安心。 “你是谁?” 我问的是那一张脸,望着它一双青白垩空的眼,耳际的空响之音泛泛远去,复声复叠地层层撞开了什么,一撞便折返而来,靡靡渐小地绕回了耳际,掏得人脑子里空荡荡的。 那一张脸终于有了表情,嬉笑一般裂开了冰冷僵硬的唇际,渐渐挽起令人莫名熟悉的笑,我不自觉地跟着笑,可笑着笑着便不对劲,像是无法遏制,那笑容径直延裂到脸颊,及至耳际之时,整个脸已笑裂开来,跌落了整个儿的下颚骨…… 我的笑僵在脸上,眼见它挂着诡异的笑容碎裂了整个兽脸,露出了一张勉强拼凑的人脸来。 眼见了那人脸,我眉心已不自觉蹙起,深重的酸涩自心底涌出,像是有一只手从中在掏着什么拽着什么,腥气随之而来…… 心口的伤定是裂开了…… 我如是想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那该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明明是女儿家应有的明俏之颜,却瘦削的可怕,像是被人用刀削去了圆润的颊肉,黛眉之下的眼窝更是深陷晦暗,也就愈发显出那乌墨的瞳子明亮极了。 我张了张口,冰凉的咸涩滑落嘴角,心头痛得从未有过的厉害。 为何要哭? 想不明白自己何时落的泪,又为何揪心酸涩至此,整个人立时要被心口掏弄的手撕开,未料想,先裂开的却是眼前的她。 她本就是个堪堪黏挂的破碎模样,此刻如同碎沙,在我不自觉抱紧的姿态里,攸忽地散开…… 我抱得更紧,她碎得更快,眨眼碎成了千片万片,我甚至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容颜,她已在我怀中碎成了不可捉取的轻烟。 我空空落落地望着自己怀空的双手,脑中竟想不起她的轮廓,也就渐渐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做这样的动作。 我在干什么? 来不及细想,抬眉之时已被许多的幽蓝枯骨包裹,原来自己并非沉入溪水之下,而是半跪在溪水之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3 中,溪面的白雾散开,水面恍若沸开,还有数不尽的幽蓝枯骨从中而出地正拉扯着我的身体。 我被什么拉扯翻倒在水里,哗啦作响的水声串成一片,幽蓝枯骨便整个儿的从溪水之中爬起,一个推搡一个地拉扯着我的身体。 是兽是人我已看不清,早先隐在白雾之后的轮廓也都涌没近前,并非我以为的奇兽肉身,皆是一般无二的幽蓝枯骨,惨淡地吊着一张张破碎的骨颜,看似极慢却以眨眼之势来到了我身前。 数不清的破败肢体爬上了我的身体,我的脸,比阙伯台遇到的碎冰还要冰寒,一寸一寸地剥夺着我身体的热气。 意识早就僵住,身体也跟着僵住不能反应,即便想去惊怕,想去逃跑都不能做出如何的相应举措。 我想叫不见,却想到秦时欢。 他一次一次地救过我,可我明白这一次,他再不会来救我。 没有绝望,没有希望,六识感觉尽是麻木,连那些攀爬在身上的肢体,我渐渐都只觉了冰冷麻木。 迟钝的麻木感知像是沿着早已裂开的伤口直接进入了心脏,任凭那些幽蓝骨节戳进去,翻遍了所有的软嫩角落,也戳不出丝毫的殷红沁来。 身体为他们碾压,早已整个没进浅溪,我睁着眼,它们便撕着我眼眶,从我口鼻之处死命往进钻……要被撕裂了,就要被怪鸟食人一般地撕裂咀嚼了…… 我感觉不到疼痛,所有觉识尽数麻木僵住,像是为什么东西刻意剥夺了六感灵识,让我游离在外地睁眼瞧着自己被它们撕碎。 这分明是一种刻意的折磨,折磨着我的意识在疯狂大叫,可怎么都没有声音,幽蓝的枯骨咧着奇形怪状的嘴,兴奋得面目都狰狞的碎掉,犹自挂着丝缕牵系的无形血肉嘲讽着我。 为什么,竟是连死也不能安然去死?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残忍至斯地对待我! 像是感觉到我的不甘嘶吼,堆不尽的幽蓝枯骨蓦地都停了动作,继而整个一片皆被惊眼的白光撕碎开来,不见那一双红透的眼窜了进来。 她一把捞起我,跟着往外冲! 岂料我身体不能反应地僵直跌进了溪流里,连带她也趔趄跌倒,碎掉的幽蓝迅速拼合聚拢起来,自水底深处拽住了我和不见。 “伯生!” 不见极为冷冽地发声长呼,我人被她抛了出去,还没有什么反应,已为人拦腰扶住了,我随那人立身站定,原是那灰袍薄衫的青年男子伯生。 我有些恍然地看了看他,眼角闪过几道极为凛冽的灰影朝不见掠去。 “走!都走!” 她抬眉急叱,灰影顿住,反身朝我踩空飞踏而来。 临面而看,才见那些皆是随伯生归迎不见之人,他们长剑执手眼眉冷肃,无不愤然瞪我。伯生扶着我,转身便走。 我回头,但看不见按剑撑身,灰衣殷红沁透的仍在滴血,那一双眼通红妖冶,褪却所有空荡倦然直视而来的尽是揪心之意。 见我为伯生带走,她眼底浮上几许安心轻宁,浑然不觉身后那几可比拟天高的幽蓝枯骨巨象已无声扑下。 那巨象是无数细小的破碎幽蓝拼凑,骨头、面目、赍恨,不甘,复杂成如此巨大的怪物,她竟还能淡然轻巧地牵出一抹笑,来宽慰我不知何时流下的泪眼模糊。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待我? 为什么!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六章:逼迫 “为什么……” 伯生带着我在林中急掠而走,迎面而来的枯骨根本不管我们,尽数往不见所在之处急涌,像是坠星流光,拉长了自己的身体,迅疾曳亮了整个暗林。 林中被掏空的只剩下了鬼魅的影子,生机无限的奇异斑斓尽数枯萎,枝杈扭曲的好似一截截枯骨,正从地狱临踏而生,所行之处,跟着呈现了地狱之相。 我半挂在伯生肩上,盯着心口空荡的窟窿,竟真的再没有血。是何时…究竟是何时,我也成了无血无心的怪物? 分明的,离开青陵台时,我还沁了血…… “姑娘切勿生乱,院主…定会无事的!”伯生安抚,却没什么肯定的语气。 回过神来,才发觉心口哪有什么窟窿,好端端地竟连衣衫也未曾破裂。 我怔怔生愣,难道方才的画面都是梦么?那为何幽蓝的枯骨流光还在往过去,眼前鬼魅暗生的枯树难不成也是假象? “她会…死么……” 念及不见,眼下不能阻挡的枯骨如此大量涌去,她伤上加伤的身子怎么能承受得住? 伯生没有说话,倒是旁边一个孩童般的细腔细调尖锐道,“兀那晦气!院主怎容得你咒来!” “住嘴!”伯生冷叱,“别忘了院主的吩咐!” 那声音犹自气愤难抑,反驳道,“是她惹得归墟界的魂兽倾巢而出!自打我们来到无往山,除却百年中元天地交替,何曾见过此等局面!竟还是…竟还是倾巢之盛!院主她,她怎么能……” 那人有了刻意的哭腔,从后蹬出身形,踏空拦我们在身前。 原是个白发老儿,孩童之声端地尖锐难抑,“她害得院主身陷险境,若是院主撑不住,我等如何苟存于无往山!” 他长剑倒提,带起气流涌动地径直朝我刺来。 “你是要无视院主之令么,老生!”伯生横剑护下,瞠目惊叱,周身涌起淡白荧光,温凉之中带了一抹奇特咸涩,像是海风卷来。 “不仅是我,是我们!”诸人齐喝而来的是老生的凛冽长剑暗光,“魂兽因她有所异动惊现,我们带她去归墟界,定能阻止魂兽入万象林。” 老生一剑看似凛冽急涌,反是黯淡无光,连剑本身都像是一截木头,只那慑人的杀机让人不能小觑无视。 伯生好整以暇地挡却老生杀机之招,冷冽道,“你们真是反了心了,呆了多年安生日子,竟还未曾消弭旧日的争斗之心,院主还未曾有事,便急不可耐地想要□□么!” 伯生一言冷冽低叱,周身的淡芒荧光立时撑得极亮,像是一团陡然爆发的潮海泡沫,卷起兜天也似的海浪。那海浪迫开两侧涌来的人,他人则揽着我凌空踩出疾步,长剑泛着海纹沁蓝之光径直对上了老生黯淡攻来的木剑。 老生冷哼,木剑忽地化成网,卷出扭曲的藤蔓枝条缠了过来。 伯生早有防备,剑刃交击时,海浪已倒卷回来扑了周身一个完全,我只觉身上一凉,人被伯生带出了海浪急掠而走。 光影如画之间,我回身而望,老生踩着藤蔓破浪而出,那些个白衣人也都各自祭出奇异之能往此处追来。 “海以水质,木以土生,此境为陆,伯生,你还能斗得过我么!” 老生洋洋冷笑,周围枯木随言而动,如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4 同活过来一般盛放出无数斑斓模样,那斑斓不同先时的生机,皆尽隐隐黯淡,卷同了老生脚下的藤蔓,一路追赶过来。 伯生祭出的海浪涌得快,两侧的枯木盛放也快,而老生脚下藤蔓更快。伯生不答话地只管跑,身上已有潮湿汗气,我侧首而望,见他脸色白得可怕,豆大的冷汗正从鼻头落下。 察觉到视线,他眉心紧压地正要与我说什么,忽地神色大变低头,原是藤蔓已缠住了他的脚,不仅如此,那海浪更是哗啦啦往下碎。 他脸色更白,反手推开我。 我权以为会跌入虚无,脚下却稳当如地,低眉而看,原是一团盈蓝海卷托着我越走越远。 “过大象道,上无象界,别回头!” 他高声长喝,反身长剑横出,不顾早为藤蔓缠的几乎没顶的境况,身下海浪祭出滔天之势,霎时兜没了眼前的天际。 我为脚下海浪带的远走极快,眼前视觉有多宽,伯生祭出的海浪便铺了多广,正势如破竹地翻滚席卷而去。岂料势至半途,便有枯木藤蔓突破了海幕,声势浩大的海浪立时没了锐气,虽有强撑之力,不过是在拖延坍塌跌碎之势。 情知伯生之势已变,我不自觉紧张起来,侧眼而观,那追在两侧的盛放之姿已朝我卷来。 我下意识地大退一步,脚下稳踏便落了空,人突兀撞在地面,膈应疼痛之时也觉所撞之地异样,忙回头张望,入眼而来的是丈宽的无尽阶梯。 那一条阶梯白玉也似地铺沿而上,毫无可见尽头的真实感。 “别回头……” 伯生虚弱之音颤来,我急是回头,眼前已为不知何时茂盛的奇林异景铺展,伯生为藤蔓吞噬贯穿的身体缠在藤蔓从中,挂着嘴角血气虚弱而哀凉地望着我。 老生将木剑从伯生心口取出,阴冷的眼肆意打量着我,托举他的藤蔓渐近而来,数十名灰衣人也在藤蔓墙上立定,无不掌控着山林草兽的奇异之能,或花或树,或丛或藤,飞禽走兽,齐聚一堆地转目打量而来。 “你是不怕死呢,还是不怕死?”老生欺近,斜眼滚眸,阴冷道,“生死关头,还能游离心外?” 生死与我,早已见惯,我倚着阶梯,抬眸问他,“你要杀我?” 许是我太过坦然淡定,老生眼底闪过惊疑不定,藤蔓托着他慢悠悠地上下晃动,迫近一张白发幼童之颜,尖细道,“你想死?” “为什么不动手?” 我勾勾唇,什么大象道无象界,根本懒得去想。可怜伯生他拼尽心力救我,不过依凭不见之言,怕是想不到我早不愿做如何挣扎。 并非我真的想死,只觉无所谓而已,临生死也好,临活剐也罢,随他们怎么来,怎么去好了。我活着,不过是个膈应旁人的存在,他们若能消磨致死与我,是本事,未必是坏事。 听我此言,老生更捉摸不定,眉头皱起来,藤蔓安静停下,他认真打量我,似乎想要从我眸底捉取一些令他得以分明的东西。 我颇觉可笑,讽刺道,“枉你们活下多少年,如今连个人心也看不透,当真是个笑话。” “老生还与她计较什么,只管擒上归墟界便是,否则等魂兽迫出万象林,不仅整个无往山要遭殃,你我也再无机会得察无象界之可能。” 这声音莺脆而来的甚是好听,我随眼睨去,竟是个漂亮娘子,奈何她只左脸生的极是漂亮,右脸像是被烧红烙铁滚过,额际至颈皆是狰狞的疤痕,饶是如此,也掩不过她左脸的惊颜至极。 难怪她能坦然不遮右脸的骇人之相,我心道可惜,无法与她那美极之颜上多生厌恶, 她立在藤蔓高处,衣衫灰白地沾染了艳花斑斓,娇嫩如同未出嫁的少女,只是高盘的发髻已然明示她曾出嫁的事实。 极美的左脸没什么额外情绪,淡漠地抚着缠绕在侧的弥蛇,毫无迫人之意,好似方才那一句凛冽之言,本不曾从她口中道来,端地是一个超然世外的无甚拘意之人。 情知她如老生一般皆有异处,此刻摆出悠然姿态,想来自有秉持在身,我便于弥蛇之上多留心了几眼。那弥蛇白鳞覆甲,自腰腹双生出两个身子,没什么遮掩地显出男女特征,互相缠绕纠缠不顾不忌地径自亲近,一眼看去,多少有些靡靡羞耻之相。 见上那靡靡之相,我不知怎就想起了秦时欢,身上渐有莫名的难耐烦躁,情知是那弥蛇作祟,本就吃过一次亏,如何还敢为之深瞧,立时转头,撞上那女子颇为玩味的凤眼,好看的唇角尽是些似笑非笑的薄翘意味。 我顿时尴尬,想了想道,“这位姐姐,你既是有心擒我,何必让别人动手?我瞧你身侧的…甚是奇异的紧,我心有好奇,不如近前让我多看几眼,以解死前之惑如何?” “想不到妹子你说话也是有心。” 她盈然生笑,贝齿细碎,随手拂过耳际细发,动作并不多见如何妖娆妩媚,偏生像是径直拂在了你心上,随之也拂上了什么难解的轻痒,让人耐不住静心静意。 “姐姐说笑,我不过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什么力气去想些什么逃跑打算。我害人太多,总归要还,你们擒我也好,杀我也罢,于我不过是个偿愿之事,我可想不出什么理由去阻止。反之你们的顾忌倒令我想不明白,我不过一介凡人,如何处置我本是一件随手简单之事,何故让你们怕至如此?莫非我原是个你们也怕的妖怪?” 我说着往身后挪了挪,毕竟阶梯坎坷,我跌来不当,倚着久了,也有些不适。 岂料我方坐上一步阶梯,老生和那女子,及至在场诸人皆变了脸色,那女子冷冽眯眼,“妹妹好心计,情知大象道除却院主再无人走过,这般临驾边缘,是笑我等不敢放手一搏么!” “婕好,无须与她多说,小丫头尽是咋呼人,我以藤薇勾她出来,你接着动手!”老生言罢,藤蔓立时暴涨而来。 未料想,为老生称之婕好的女子踩着双生弥蛇迅疾跃下,拦身阻却了藤蔓攻势,悠然扫我一眼道,“大象无形,老生你贸然进去,只怕顷刻为化,更何况……” 她明面和老生说话,言下之意却直指于我。 我抿唇笑作无辜,想着方才试探之言已有效用,接话道,“姐姐要说什么,直说便是,纵使你要我从台阶走出去,也都是可的。” “你当真不知大象道的用处?”她狐疑的漂亮左眼与混沌枯烧的右眸合在一处,诡异非常。 “姐姐都说大象无形了,我如何见得知得,少不得要姐姐费心解释解释,或许我听的欢喜明白,反是愿意随姐姐走上一遭呢?” 我故作的懵懂不解之词落于他们耳中只会被算做心计,她们的狐疑神色尽数落在我眼底,于我更生逗弄之趣。 他们怕,是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5 好事,若他们不怕,只怕早已不管不忌地动上手了,我虽不愿活,但也不想死,何况早于不见有约,我不想未证她死,我已失约。 我不想她死。 在我死之前,我想要知道她还活着。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七章:大象 “罢了,时间不多,懒得与你计较!”婕好拂袖身退,叱道,“老生!” 老生凝眉曲张,精光闪烁之中,人极快地扑过来。 我皱眉而退,踏至阶梯踩上一步,先前数言已猜定他们怕极大象道,何况他们也说过除却不见之外,再无人敢上大象道,我如此之行,是试探,也是情急之下的唯一选择。 未料想,方踏上大象道,心头顿时空茫,好似有什么东西自骨子里往外游离,连带眼前景象都虚晃,那个瞬间,我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眼前这些人,又到底是谁,好在只有那么短短一瞬,我便清醒过来。 眼看老生操纵而来的藤蔓要缠上身体,竟于存许之外再进不了扭曲身形。 意外之下,藤蔓皴裂的外皮此刻冉冉沁出许多细密的水滴,那水滴迅速扩大成珠,好似终于撑不住地炸裂开来,随之炸裂声不断,欺近身前的藤蔓皆被体内的水珠撑裂爆开! “好个伯生,想不到你残弱至斯,还有余力利用木质体内的水质作祟!” 老生低叱怒退,手中印诀急速结下,似乎再不能控制体内的水质涌动,幼童娇嫩之面急速老去干涸,肌肤下的经脉也扭曲而绞,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开他的肌肤急窜而出。 他盘腿坐下,结印在怀地压制。 许是变化太出他意料之外,他无甚防备地承受太多,肌肤皆尽脱水地干裂开来,甚至可见其中的猩红血肉,未过数息,他便如一颗干裂枯树,坐定后再也不动。 见老生至此,婕好极颜生寒,指尖掐出印诀,双生弥蛇扑来,我尚未反应,身前已落下一个湿透人来,竟是不知何时脱离藤蔓禁锢的伯生。他一身海水咸涩之味地半跪在我身前阶下,也是怕极大象道地避开距离护着我。 “别回头,只要你能走过大象道,这无往山,除却院主谁也欺不得你。”伯生虚弱诤言,长剑祭起光芒,朝双生蛇扑去。 我看他全身湿透,心口犹自沁血,剑招看似凛冽,却尽是剑出不能回的竭力之态,好似再不能运及水质之力,全凭仗剑技击之术,以肉身残力与那矫捷异常的双生弥蛇缠斗。 他太过虚弱,以技击之术与弥蛇相搏,简直是去送死。 双生蛇不疾不徐地躲避他的攻击,似有心耍弄与他,并未有反击之意,如此片刻,伯生已是脱力之状,纵使跌撞缠斗,到底剑不是剑,力也不是力了。 婕好终不耐烦,印诀变化之下,弥蛇的尾巴重重砸在伯生胸腹,只让他直直朝我撞来。 好在他已有所觉,凌空强硬撑剑杵下阶梯,借力转向跌在阶梯之下,摊散的身体几乎触及我的脚尖,而那一方长剑竟以眼见之速在阶梯之上消散如烟。 我终眼见大象道的厉害所在。 为何? 为何他们都怕极大象道,那剑有之身触及阶梯也化烟至无,为何我却无事? 怔然不解地望着伯生虚弱至极的眼,眼前凛冽锐风袭来,我张目而起,原是那双蛇弥蛇飞扑过来,还未及后退躲避,腰身已为蛇尾卷出了大象玉阶之外。 跌出阶外不过丈许,婕好焦黑的右手枯骨已抓住了我颈项,她得意的笑尚挂在脸上,我人已脱出了她冰冷的钳制。 “你那只手敢碰她,我便砍下那一只!” 玉色长剑自婕好断手之处坠下,那人也直直倒了过来! 接住不见血迹潸然的身子,恍若接了一块沉重冷彻的寒冰,她沉沉压在我怀里,浓郁的血气几乎堵得让我不能呼吸。 婕好诧然望着倒在我怀里的不见,睁目对上不见那一双倚在我怀中冰冷至极的眼,全然无感她伤口留下的浓黑之血,颤声道,“怎么可能,那么多魂兽都过去了,怎么可能!” 她忽地尖锐起声,极尽不甘地尖啸道,“这不可能!” 而后我便看见她背后慢慢爬起了依据幽蓝的枯骨,像那时吞噬我一般,渐渐以枯骨肢节□□了她的身体之中。 临了眼前画面,我才有些赫然惊觉之感。 原是那些幽蓝的破碎枯骨皆尽随了不见追来,此刻正席卷弥漫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可见之物,原本的旁观之人俱是惊惶失措,四散为逃不过丈许,便为幽蓝的枯骨缠上了一个兜头彻底。 “走!” 不见勾着我的脖子往大象道走。 我咬紧了唇,知道自己不能哭,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她的出现,让我赫然明白了自己还是在等。 什么不想死,不想活,不外乎是等一个理由,等一个让自己为之生,为之死的理由! 从秦时欢救我起,我已习惯在绝境危险之时期盼他的出现,如今没了秦时欢,我便期盼上了不见。不见没有令人失望,但见她满身是血的出现,我竟有了当时在雪地看见秦时欢一身是血的心涩难耐。 我没什么力气,几乎被不见反勾了力道在跌撞,心下像是被划开了一道无比为深的悬崖豁口,有绳子坠着沉重在那一处边缘上下拉扯磨损,疼得人整个儿都想跳下去,得以畅快解脱了才好。 短短数步,我却如同走了许久,她身上的血迹沁透过来,让我跟着淌进了血中,压不住心涩哭道,“对不起……” 不见喘着气,虚弱的步子跪倒下去,原是撞到了摊在地上的伯生。 伯生睁开眼,见到不见,眼眸亮了瞬息,虚弱地扯出笑,“我护住她了,虽是无用,但好歹护到了你来…你来了,我很欢喜,也就放心了……” 不见咽了一口血,正要说话,伯生陡然翻转身形扑在了不见背上,人跟着就是退。 原是一条小臂粗的藤蔓惯透了他胸腹,他疼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却就势捉住那满是血肉脏腑的藤蔓继续往后退,一直退到幽蓝的枯骨之中,他背后才发出了老生极为痛楚的凄厉喊叫。 想来是老生休憩片刻,缓过神来便想偷袭不见,岂料为伯生发觉,拼尽力气挡了过去。 “扶我起来。” 我惊怔无措,为不见一言咬恨,方清醒过来地扶着她起来。 眼前的画面大变,老生为幽蓝枯骨吞噬入骨,人惨惨地尽是幽蓝满身,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那数十名人甚至是周遭的草木异兽,此刻皆尽被幽蓝枯骨吞噬殆尽,化同它们一般无二的幽蓝之身,拖着僵直的步子继续涌来。 不见往伯生处走,伯生已陷入幽蓝吞噬之中,见她过去,忙是摆头,“别过来,别过来……” 我看不到不见的表情,只觉她一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6 身血衣妖冶殷艳,像是自无尽幽蓝之中额外乍生的红莲之火,攒着她的心力,支撑着她踉跄难绝地往伯生接近。 好容易走到伯生面前,他已被吞噬的只剩一张脸,不见一步将最后的距离扑尽,人也跌进了伯生怀中。那些幽蓝枯骨似有忌惮不见,不敢贸然上前地停下了对伯生的吞噬。 不见埋在伯生怀中片刻,得以缓过力气,人极慢地半仰而起,迎向伯生苍白无血的眉目,踮脚吻在了他眉心! 我赫然张眸,只觉眼前的画面太过惊人难信。 不见本与我差不多高量,身体失血无力,勉强踮脚吻上伯生,已是站不住地发颤。我担心至极,正欲上前接她,她已退开,攥着伯生的前襟仰面注视了他。 她满身血迹斑驳,灰衣早看不出原有颜色,人被血色烘托,盛放如妖冶的血莲,迎上伯生残存的容颜,像是迎着无比为广的幽蓝浓画,独独只将画中人放在了眼前心上。 幽蓝的轮廓跳跃妖娆,缭绕如彼时的天火,两人之间小小天地几如炉鼎之处,我置身在外,恍若那些迷蒙不解的平邑百姓,单单只能远观这一幅求己之画。 不见的吻,无情无欲的纯粹,纯粹的只是感激。 她在感激什么?有什么值她如此倦然无意的人为了感激而去吻一个人? 我晦涩难明,但瞬间想了一个透彻,除却因我,还会有谁…… 不见明白伯生对她是如何的心,临他将死,如此道别已比任何感激之辞,更让伯生得以宽慰。 伯生是个通透之人,情知尽他此生已不可得不见眷顾,如此一吻,纵使是感激与道别,也是他可以得的所有,温顾而笑后,那无力的眉心也就彻底消散了灵气。 不见缓慢放开手,人直直倒了下去。 我早已冲过去接她,沉沉落怀的眼下尽是空荡,察觉是我,才有些许倦然敛来,复而回神,满是血迹的指尖搭在我脸上,轻道,“蠢东西,你要忘了他,忘了他……你熬不过大象道,便归不得无象界,归不得我们的家,我…也就…活不了啦……” 粘热的指尖滑落,我忙捉住她的手,死命想要攥醒她没有任何反应的眼,周遭的幽蓝枯骨终在不见失去意识之后失去了忌惮,无声地簇拥过来。 无形的压力容不得我去惊怕,不见的一句话也容不得我去躲避,比之临身阙伯台赴死还要凛冽的争命之心让我彻底地清醒起来。 将不见半抱欲起,不知是我无力,还是她失去意识之后人也格外为重,这一动,沉得我几乎被她带得跪下。殷热的血从她身上沁来,立时将我惹了半拉身子的殷红,喑蓝的枯骨趁机无声地裂开了嘴,像是见到美妙的食物,分外贪婪地落下涎水来。 它们极其想要吞过来的模样吓坏了我,也让我更强硬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手将不见半挂了在背,拖着她往不知尽头的白玉阶梯走去。 有幽蓝的枯骨蹿过来,我心底冷硬气极,翻脚便踩了上去,岂料竟是踩碎了,碎肢痛苦地扭曲起来,我心有惊奇,却不敢深想,带着不见走的更快。 终于临踏白玉阶梯边缘,我也不知踢散了多少幽蓝枯骨,只觉累极,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阶梯,岂料眼前立时晕眩,心头也赫然生空,腿窝一抖地差点跪了下去。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身旁满身是血的人又是谁?脑子里的茫然所觉让我慌乱地转身往后躲,差点儿撞上跟来的幽蓝枯骨。 枯骨尽数徘徊在阶梯边缘,似是碍于什么可怕之物,贸然不敢为进。 眼前的幽蓝枯骨虽前方进退不得,后方却是无从可知。它们不管不忌地从拼凑缝隙之中挤将出来,立时落入阶梯的范围之中,无声尖啸的破碎之颜还未狰狞完全,甚至连阶面都不曾落及,已彻底地消散了一个干净。 欺近的场面太过骇人,我腿脚生软地跌坐在阶梯上,这人也就倒了过来,黏湿的液体滚烫过来,我才赫然想起她是不见。 她要死了,我若带不上她去无象界,她便要死啦! 再也无法顾及什么场面什么害怕,也不想去看那些疯扑而来的破碎枯骨,我再次抱起不见挂在肩上往上走。 这一冲便冲出好几步,可随着越走越上,我脑子里愈来愈空白,连记忆都留不住,及至最后要拉扯出一个青色人影时,我已是极端痛苦。 不要带走他! 不要连他也带走! 我死命与那无形之力抗衡挣扎,肩头半挂的人更是重,脚步也变的拖踏难行。 挣扎之间,青色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淡,我记不得他名字,只觉他很重要。 脑子里迸出一个小人儿,死命拽着他的衣襟,甚至是蹭上去环抱了他的腰,抬头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岂料方是触及他散发遮掩下的青铜狐狸眼狭,痛苦已经卷席而来,心口裂的像是有一把冰冷锐器在里面生生戳着。 我慌乱去瞧,只见那处破了一个口子,当真是一个被什么东西扎过的模样,并没有血流出,反是挂在我肩的人沁出了更殷切浓烈的鲜血,腥气熏得我苦涩至极,懊恼自己为何还要去计较脑子里的奇怪东西。身边这个人就要死了,我要带她上去,带她上去! 痛楚的挣扎消耗了太多力气,我托不住她,半跪在阶面解下外袍将她整个人搭在背上,用外袍挽过她的腰紧紧和自己捆在一起,将她血迹斑斑的双手搭过肩头,再继续往上爬。 方是爬出半步,我便被心头尖锐抽离的痛楚折磨得没了力气,趴在地面直喘气,恨不得没了脑袋才好。 可我不愿忘。 他很重要,我忘了谁,也不要忘了他…… 求你,别让我忘了他…… 我低声哭泣,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不忘,一点一点地攒着力气往上爬,奈何越来越多的空白直往脑子里面钻,钻着钻着便沁出了大片大片的殷红,殷红之中有个人,有个满身是血的人…… 不能死…… 她不能死,我也不能忘却那青衣人…… 揪心的挣扎之中,我每一次挪动都极致痛楚,身体在碎,血肉分崩离析地在碎……每次挪动都好似带上了自我剥离之举,剥离的不仅是记忆,不仅是血肉,更不仅是血肉之下的心骨,而是我的整个存在! 像是要彻底抹去我,抹去作为子折夏存在过的一切。如果没有所经历的那一切,我还是我么,还是那个子折夏么? “忘了他…好不好……” 耳际有极度虚弱的嘤咛,像是从天外飞来,把我破碎的心再度砸了一个无底窟窿,无所依凭地只剩了身上的黏稠血气。 “你别说话,我死也带你上去。” 我有些想不起她的名字,只知自己要带她上去,不能让她死的无比坚信之念让我指尖牢牢勾着冰冷的阶面,一点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7 一点地往上挪。 肩头满是沁润的滚烫,她的血仍在沁,我惶极而哽,眼泪模糊了眼前,让人只觉身下冰凉的阶梯也烧灼起来,烫得人再也勾不住。 我只好用掌肉去压着爬,不能抵消的火灼窜入掌肉,人似爬在极为灼烈的烙铁上面,即便明知滚烫不能碰,血肉也早已黏在了上面,容不得人避,也痛得人喊不出声。 皮肉焦灼之味传来,我得以些许清醒,不敢再哭地咬着脑子里的青衣轮廓,忍受着每次挪动带来的皮肉真实剥离,指骨、腹下,膝面及至是脚...皆是血都来不及沁的,便泛上了令人恶心的气味…… 她闷声吐了一口血,擦着我耳际落在阶面淌开。 那血像是有着自主意识一般勾画出奇怪的纹络铺满开来,阶面的滚烫好似被血色的纹络压制,虽是慢,却也在真实地在退散。 腰间的骨玉金铃乍然作响,惊寒自腰间而来,片刻倾覆了整个身体,让人得以从烙铁一般的折磨上解脱。 我正是争取机会往上爬,手背被一双沾血的手压住了。 “蠢东西,放下我罢,你忘不了他,那便放下我…回去,快回去……”她每说一个字,血沫涌出,像是就要流干一般地往出呕着内腑的血块。 我知她伤得深,却未曾想过会伤至及此,泪眼朦胧中,她的脸白的几近透明,好似一碰,就能碎掉。 “不。”我不敢再看她,埋眼继续往上爬,方是在阶面上用力,大痛立时过了身,背脊折断的痛楚径直劈开了脑门,那青衣人影急速地往外游离,脑子里的小人怎么拽都拽不住他。 “即便我记不得他是谁,我也不想忘了他,也不想你死……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不能死,不能死……” 十指连心的痛钻磨到了心骨,我强压而爬,一字一句地坚持着自己的心念。 “蠢东西……” 她怜惜地放手,轻得没什么重量地挨在我肩头,不知是她刻意为之,还是我多了一些恍惚错觉,随手而来地去抹着我额角的汗渍。 “你怎会有这么多的血,都淌到我身上了……” 我勉强打趣,想要保持清醒。 “倒也不多,不过你再慢似玳瑁一般地爬,我可就撑不住了……” 她跟上玩笑,甚至有些精神地浅淡轻俏,“蠢东西,大象道是剥夺万象的存在,辰龙骨玉已在天火中有所损毁,断撑不过这无尽消磨之路。让你忘他,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你为他这般无情无系之人受苦,不值,更让我万般心疼,疼得我…都快撑不住了……” 我苦笑,不想去辩驳什么,只想爬得快些。 她撑不住,骨玉也撑不住,若不能在骨玉失效之前抵达无象界,她活不了,我便也没什么可活的念头。 “我蠢得紧,只想你活下去,而后死了,若还能记得他,也算没有遗憾。” “记得谁?” 她极轻问来,赫然间,我脑子里什么都空了,什么都不在了,那个拼命要留住的……是什么…… 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记得? “我?”我定在原地,“又是谁……” 她倦然而叹,“这就对了…忘了吧,忘了罢……” 药香馥郁起来,渐渐填充了我的空白,苦涩麻木了我的身体意识,不能思考的唯有一个念头。 带她上去,带她上去……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八章:阿姊 醒来时,盯着青蓝的纬帐顶部,脑子里溢满了片刻的空白,那空白迅疾压成一片,堵得人难以喘息。 我猛地坐起来,抓紧薄被,慌乱地打量着周遭毫无熟悉感的鸾锦纬帐,立时掀开踏了出去。 赤脚的冰凉让我有片刻乍惊的清醒,扫及空荡无人的清冷静殿,入眼的先是一排排置物架。茫然空荡地想了想,便为更加浓烈的陌生感拢住了。 我是谁? 瞥到妆台,忙跑了过去。 腰间的金铃贴身轻碎,我在镜前停下,入眼而来的是一身水蓝衫裙的少女。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无甚血色的少年女儿,不知是生来瘦弱,还是大病犹在,眼窝深陷的毫无神采。 溜尖的下颚只有薄削的骨颚,弧廓的鼻头敛来了天白亮光,脸色衬得更没有血色。黛眉浓深,于苍白的颜上分外触目,突兀的像是自别处折来的枯木,既无点缀之色,也无融恰之合。 薄唇本是紧抿,渐渐有了迷惑加深的惊怔微张。 水蓝衫裙之下的身骨瘦敛的厉害,偏是这一份瘦削,于莲纹浅拢之处就有了盈然欲跃的傲立孤昂,整个人便不那么孱弱至极。 衣襟的纹绣很简单,墨蓝的莲纹枝理一路垂过了腰间渐变的喑蓝博带,落于脚踝处,盛放了大片的静水幽蓝。 长发未系,经由门外的徐风微晃,端有一种从泥淖中浅放而来幽莲雅意。 “这是我?” 我微喃不信,不愿意识到镜中的女儿就是自己。 视线落下,腰间的方玉金铃已无声蕴贴,像是一点碎金,挑着人心头生痒。我伸手捞起来看,初见并未有奇特,细看之时便为那细碎的裂纹吸引了心神。 翻来打量,才发觉上面暗隐着浅淡的纹理,反身折过光线,曾做过此举的恍惚错觉盈然而来,于是肯定了腰间的骨玉定与我有过什么关系。 “折冬为夏?为夏折冬?” 奇怪的四个字并不顺畅地咬在齿间,还是想不起有过如何印象。 不甘失望地翻来折去,望着碎裂的纹理,不免可惜它不耐用,随手想解下,也不知打了什么结,解来解去的竟是如何也解不开。 无趣丢开,跌落而来的金铃汀淙恪应耳际,让人烦躁。 我从镜前转开,赤脚走到置物架前,随眼扫过其上的物件,便觉这些用心安置在上等檀木缠花架上的物件也不过如此普通。 普通? 我为什么会觉得普通?心有奇怪,不禁用心打量起它们。 一路看下,有些物件倒真有那么几分精巧之意,材质有木有石,有金器玉件,大部分雕琢粗糙,像是经由孩童之手随意摆弄来的。 拿起一个雕纹成圆的木鼓,但见一条细线穿过鼓面两侧中心,线端两头各自垂下圆木小珠,下方有个只手可握的长柄,我捏在长柄随手晃晃,线头两端的圆木珠子打在了鼓面上,咚咚作了好一阵声响。 我吓了一跳,本就是独身处极静殿中,为突兀的响声打破寂静,心下顿时慌乱惊跳,忙把它丢在置物架上去看别的。 及此扫过几物,随眼又见一个浑身金黄的小泥塑,奇奇怪怪的模样摆在一堆物件之中,端地有点儿别样的格格不入之感。 它只有半个身子,像是半截枯骨,眼眉鼻子也捏的歪歪斜斜,没有眼珠的眼眶更是吓人。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8 我慌忙转开视线往下瞧,一路看过走过,立在两方置物架的空隙中转身而望,更觉置物架上的物件太过奇怪,根本不像一个世间的物件。 还有一些方头方脑的透明物件,自尺来见方,非金非铜镜面中映射出奇怪影像。 那些影像如同我的模样,穿着却大是不同,不知什么料子的衣饰简洁,长袖裤腿似是亵衣,甚至比亵衣还贴身地显出了身段。 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奇怪的像是与我所在隔了一方明镜,他们兀自在镜面那头活着,而我孤立此处,各自活的无牵无系。 此处,当真奇怪得紧,莫不是我困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那镜面之后才是我要活的所在? 我大是惊怕,不敢再看那些物件,也不敢再独身处于静寂无人的清旷殿中,转头往殿外的光亮走去。 兀一出殿,才发觉那亮光并非阳光,而是无尽的虚无,没有折光反衬,才呈现出了至白之色。 置身于此,我更肯定此处是个奇异之地,指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妖怪。 妖怪? 我呢喃在口地琢磨了一下,一边琢磨一边左右为看,当真见到左侧有一条人身宽窄的青石小径,掩在一片葱郁不知名的浓翠之中,不知通往了何处。 我想了想,走了上去。 及至青石小径,如临仙境,身侧的葱郁莹莹散发出莹润青光,高大的林木垂下了许多晶莹的丝绦藤蔓,上面生有许多色彩各异的果子,我随手摘了一个丢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口齿生津地香甜沁睥,落及胸腹之处,让人通体舒畅起来。 倒不是什么奇怪的果子,我砸舌作想,对自己后知后觉的警觉生了暗恼尴尬,好在也不是什么有毒之物。 一路安静过极,如此仙境,竟没半个活物,心下不免惴惴,便觉此处虽好看瑰丽,总有些不定的虚无之感,不该是毫无生机的。 想着想着也不知到了何处,远远似有海浪之声传来,我拨开林叶,心跳便漏了一拍。 青石小径随着画面拉开,突兀地在眼前断掉了,好似于眼前之景也不敢打扰。我驻足而观,临此景此象,竟也如小径断掉一般地不敢贸然上前。 眼前所呈,是一幅远远挂在天边,疏离得干净彻底的青墨静画,若我贸然踏上,那便是一手误笔。感叹至斯,纵有万般好奇之心,也不敢随性而闯。 无边无际的沁蓝之海平静微漾,海风也不是那么凛冽,许是太过静默似画,总是有些迫人而来的压力。 细碎彩石铺呈了海边的折射微光,虚幻如梦的临海之境有一颗崎岖嶙嶙的巨石,及人之高数人之围地孑孑立在乱石之上,而那青墨长衫的女子于它丈外静坐,微曲半腿地撑着下颚,微侧仰首,无比专注地凝视着顽石。 天地浩渺之中,好似只有她一人一石,与其它,皆不过是她们的陪衬罢了。 若非海风拂动她的青墨长发,画面便静得极了。 她侧颜如玉至斯,也不知那一张脸转过来,会是如何惊艳至心?我心漏节奏,想来非因眼前此画,不过因画中之她。 念及至此,我口干舌燥,女子之颜,我于镜中见过自己,虽比不及她,也不失颜色,怎就如此心念她有之颜? 正是难解难明,那张脸已缥缈转来,逆光之下,她眉目之间尽是虚浮轻幻,捉摸不定地让人连呼吸也艰涩难续。 我难受地反应过来,心下已轰鸣而跳,耳际平生燥热,挪不开的眼立时为她眉心殷艳的朱砂吸引了心神,陌生的熟悉感涌没过来,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叫她的名,偏是想不起该怎么唤她。 倒是她分外自然地敛着一双空荡之眼,一半冷清一半殷如朱唇明艳的两极之颜,便那般落定在了天地接海的浓彩青墨里。 我心跳剧烈,有着生疼的撕扯感。 “醒了?” 她朱唇轻启,随风而来的话,破碎飘远地纠缠在细碎撩起的青丝中,明明碎的厉害,偏是清晰分明地落在了我耳际。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她便笑了,笑得轻倦,整个人卷没在浓烈的倦意里。 空荡的眼底跟着浓倦了绵缠温笑,纤长支额的手下落,精致额头也顺势倚下,歪在那处安然中,倦极暖淡地开了口。 “过来。” 霎时有什么熟悉的画面涌来,我心觉认识她、见过她,虽忘记她如何之名,也并不影响我与她该有的亲近至心,便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 像是踏过了遥远的孤寂无人之途,我早已疲惫不堪,迎着她一张迫人的精致容颜,始才惊觉我所行至此,不过是为她而来。 终临亲近,与她伸手可握,却是心有生怯地不敢靠近。人好似在了梦中,若我与她接触,这梦便会立时醒来。 我惶怯而立,倒是她抿笑生倦,玉臂一揽,将我不甚雅致地推在乱石跌坐,还未反应,整个人挨在我腿面,懒懒躺上了。 乱发迷眼,我伸手揽发挡在耳际,稍得了清晰画面,是她直勾而来倦极空荡的眼,人也就未曾反应地跌进去了。 真是好看的精致迫人,我想要避开她几乎直抵人心的眼。 她不说话地迎着我,眸底好似有什么千言万语,并不不急于开口地懒散为倦,像是在等我为问,她如是答之也是。 明确她意,我也就真开口问了她。 “我是不是见过你?” 她明艳的唇弯弯翘角,倦极的态势立做轻俏,“蠢东西……” 缭绕拂起的话像是轻风细语,瞬间飘得远了,我有些失神,无有所想地已自然反驳,“又骂人家蠢!” 为何是‘又’? 我惊讶张眸,喜道,“便知我认识你,你快告诉我,我是谁!” 她敛下眉,分明阖的更深,我却觉她空荡的眼跳出几分盈亮。 “不记得?”笑言如她,又见了几分喜色。 我摇了头,瞬息的失落跌在心底,委屈道,“醒来便记不得,不知道怎会在那么一个空荡无人的鬼地方,若不是遇见你,还以为只有我一个活人呢。” “人么……” 她将一个人字婉转承转在齿间低吟,余音寥寥的像是吐了一口烟气,让人昏昏欲睡地又不舍清醒。 我生了倦,眼皮下沉,忙是扯着她的手急道,“我觉你十分亲近,定是我认识之人,权且告诉我一声,我是谁,不然我总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后连你也不见了。” “是梦不好么?”她淡然反问,唇角压下,卷来了一些寥然无趣之意。 我怕她不说实话,更是急切,“总归要醒来,若醒来连自己也忘却,那自是不好的。” 她不应话,眼眉轻倦阖下,几乎连成一条浅淡的线,人往我怀中靠了靠,温热的呼吸挨在我腰上,“也是。” “那你可要告诉我?”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9 我听她言语之间有着怜惜的轻浅,生怕她会在我怀中当真化成了捉不住的轻烟,几近压在她眉心地急道,“你便告诉好不好?” 青丝纷乱地拢在我与她亲近的距离间,让我看不清她有没有看我,只觉人被她周身的倦意沁得糊涂,眼皮都挨不住地打架了。 “折夏,子折夏。”她轻唤,温凉的手握住我纷乱的青丝,让出一双清亮倦极的眸,再度覆软而道,“你是子折夏。” 像是被握住了纷乱空荡的心,我对这个名字有着莫名的熟悉疏远,真有一种活在梦中的迷糊感,低喃复问,“折夏么…那你是谁,为何认得我?” “我么…”她抿字复绕许久,敛眸复起,迎来弯翘含喜的肯定语气,“我是不见,是折夏…你的…姐姐……” 姐姐? “阿姊?”我总觉奇怪,对此毫无印象,茫然复问,“子不见?” 她放开温握的青丝,怜惜地抚上我脸颊,温柔的指尖尚有未能褪尽的青丝缠绕,指尖的摩挲既是温凉又是磨人的难耐,启唇而来的蛊惑之音穿透海风落在耳际,清晰极了。 “你这小魔头,不管不顾地下界作耍,误入万象林中遇险,害姐姐我救你不及,不仅伤了身子,更是躺上数月,怎地一醒来,连我也忘了?” “下界?”我疑问生惑,“什么是下界?难不成,此处当真是个仙境?” 她愕然生愣,随即笑得眼眉弯弯,大是趣味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头,道,“蠢东西。” 我羞恼避开,薄嗔道,“再说我蠢,我可要生气了!” 她笑笑,不以为然,淡道,“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无象界是你我的家,下界之词不过是你偷跑下山的说辞罢了。你既不记得,我也正是无趣,索性和蠢东西你说说过往之事,说完之后给你个机会认错,自选责罚,否则我可不会说。” 她既有心说,我欢喜不及,忙不迭点头,“认罚认罚,阿姊说是错了,那折夏定是错了,不过,就没个什么法子让我自己想起来?怎就会伤了脑袋呢?记不起事真是麻烦,以后折夏再也不要下界了!” “记得教训才好。”她笑应,赖在我怀中勾着金铃细说起来。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九章:至心 时有无往山,坠星落顽石,顽石居海化,临天地而开,有形出,是不见。 无往山临天地海生交界之处,不知生有多少年,原本因坠星毁坏,后因世间诸物避此开化,渐有形态。除却当年坠星轨迹大象道,更有山顶之处无物可及的无象界,大象道外,是万象林。万象林为避世万物盘踞,各有异象生灵,另有避世之人所建成的地盛殿,渐有规矩方圆,立无往书院,教习管制山中人兽物三则。 顽石裂而不见出,碎石万年衍化,融世间灵质,亦化有形,是为我。 听到不见说到我出生时,我总觉不妥,偏是想不明白如何不妥,只好耐心听她说完。 我生性玩闹,久居无人无物的无象界,心生无趣,曾数次越下大象道去地盛殿寻人做耍。下界后,我仰仗不见身处无象界之威,不管不顾地玩闹之行甚是惹人生嫌。 那日入万象林,恰好遇上归墟界动荡,本是单纯的魂兽作乱之局,奈何人心作祟,想借不见震慑魂兽之机,寻得无象界长生之法,擒我以此要挟不见。 不见救我大伤,我更为魂兽伤却记忆,一躺数月,醒来时,已是入了人间七月,临近了我的及笄生辰。 及笄?十五年? 我才化形十五载? 难怪斗不过那些魂兽妖人,亏得阿姊修行厉害,不然我的胡闹之举定要被那些人打击无数次了。 我如此一想,顿觉悻悻,少不得有些尴尬地问阿姊,“阿姊,我无用,定是惹你为我料理过不少麻烦事吧?” 她小觑过眼,淡道,“知道就好。” “那你的伤可好了么?”我隐约记得她流过很多很多血,透过身的把我也沁透了,那黏稠的感觉令我现在也不是很舒服。 她沉默,细眼看我,片刻过后,倦道,“没好又怎样,难不成你这蠢东西还能帮我?” 我见她有心避开,顿时猜到她并未好得完全,歉疚道,“总归是折夏不好,阿姊可有什么法子医得?若折夏能帮上一二,定会全力以赴!” 她倦极懒然,搭过身子搁到我背上,柔软而来的像是一条无骨之蛇,贴得我一阵温软难耐,更觉不应该地想要避开,奈何她的手还扣在我腰间,如何容得我去挪动? “你安生想着要什么生辰礼,过后自个儿报个罚上来,便作为帮我了。” 她懒懒贴在我耳际,吐气如渺地让人见痒,我一阵燥红蹿脑,整个人都要沸起来,结结巴巴道,“阿姊你不是亲了那什么人,别这般赖我,让人瞧见了不好……” 柔软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叹息般的笑,“记什么不好,尽记些无趣之事……”叹息未落,语音婉转,“那蠢东西可记得我亲了谁?” “不记得!”为她调侃过甚,我愈见羞恼,脑中那模糊的轮廓便慌乱地散了。 “蠢……”她轻然叹息,“我累了,回去罢。” “累得紧么?”我懊恼,想她本就伤过未好,陪我说上许多话,定是累得厉害。想了想,我小声道,“那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她忽地撩起了迫人的眼眉,不知情绪地斜睨我了片刻,才道,“你这小身子骨可经得起?我可是…很…重…的……” 明知她尾音婉转的是故意侃我,我仍是受不住她轻倦而来的惑人气息,忙避开眼地跳下乱石,背向她道,“可别打趣我,小心我生气,不管你了。” “不管么?”她懒懒轻含,不以为然。 我气得不轻,回头恨道,“还不上来!” 她眼眸轻倦,淡定无绪,见我硬撑,兀地薄翘唇角生趣,够过身子环住我颈项,懒懒轻道,“蠢东西既要还情,做姐姐的自是欢喜,且由得你了,不过……” 我不理她打趣,手径自穿过腿窝将她背好,只觉她哪里是重,明明轻的可怕,好似稍不小心,她人就能为身后的海风卷走。 一时当真恼恨自己曾不听话,惹她受伤至此,差点儿掉下泪来。 “不过什么?你这个骗子。” “骗子?我哪里骗你?”她搁着头,轻飘飘的言辞甚有执意。 我心下酸涩,走动的步子都有些不稳,好在她过分为轻,走在碎石不稳的海滩,也不至于真的不稳生晃。 “我是不是很不听话?” 她没有答,指尖勾过我的青丝把玩了片刻,才道,“是啊,很不听话,所以你想要以此示好来逃避惩罚的话,可是不行的。” 我抿了唇,将她背得紧了些,认真道,“日后,我定会听阿姊你的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0 话的。” “不信。”她轻嗤了不屑。 “我就如此言而无信?”我愤然,纵使不记事,仍觉自己再不济胡闹,总不该是个无信之人。正是生恼,已踏上了青石小径,我撇开心思,往记忆中的大殿方向走。 “那自然是的,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为苦了……” 她似是真的累,话轻的几乎听不见,下颚搁在我肩上,力道尽数压过来,肩胛上便有些刻骨的轻裂。 我怕她身伤有变,加快了脚步,走道,“且不管以前做何,日后我定会听你的。” 像是感应到我的不安,极浅的叹息刮过耳际,这人也就贴得我更紧了一些。 “罢了,我信你便是。” 得她一言,我安下心来,一心只想快些回了殿中,放她好生歇息。 分明只有一条青石路,也不见得有多远,我走了许久,也未见到那虚无至白后的大殿。 冷汗落下来,身上的人好似睡着,我看着林中青艳丛生,固执不停地走在青石小径上,竟是有一种无论如何也回不去的错觉。 迷了路么? 意识到这一点,我慌乱疾行起来,奈何小跑一路,仍不见有什么区别,空荡一无活物的林中,像是没有分毫可寻的可能。 “阿姊?”虽不忍心,还是开口叫了她。 “静下心。”她贴在耳际道,“虽名无象界,却是个万象之地,不过因心生相。你焦急纷乱,为旁枝末节扰了心,静下心想着归处就好。” “好。”既是明了本理,我便静下心来,跟着脑子里的想法再次踏行而走。 不过这一走,两侧画面俱都有变,不再是葱郁浓翠的山林,反而越走越宽广,渐渐走进一方不知何境的宫阙来。 巍峨高阔的楼台显像而来,好似一只巨大的鸟兽横卧在高台,撩长的羽翼被金柱扎入地底,胸腹撩开的浓焰烧灼了它,一双垩白之眼满是赍恨地瞪着我。 我心下狂跳,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出此等镜像,偏偏清楚记得我并非居于此处,而是大殿之后的一处清净偏殿。 想不明白也不敢打扰阿姊,只好随着记忆往那处偏殿走去。 好容易登上高台,行过几处廊桥檐下,终觉松缓一口气,来到了记忆中的偏殿,熟悉的物件摆饰过眼而来,那一方竹木锦榻临窗而置的画面更让人熟悉。 我疾步走过去,正小心将阿姊放下,她格住手腕,抬眉倦道,“去汤池房。” 汤池房? 意外的熟悉随感而来,我绕着心思背着她出殿,自然而然地拐向左侧,走过几个殿后便觉到了。 汤池殿空旷,除却必要的榻席案几,只有当中的活水汤池,脑子里有瞬间的恍惚,右手腕处已泛上了刻骨的疼痛,几乎再背不住她。 忙疾步走到汤池的白玉边缘,踩在踏阶将她放下。 她安稳坐住,手上却勾住我的衣襟不放手,朱唇轻抿地似有什么话说,触及我紧张的眉眼,便有些倦怠地避开,滑落衣襟的手顺势落到浓汤也白,犹是散着热气的池水里。 她指尖落入,汤池的浓白渐渐化成了药汤苦色的浓暗,熏烈的药草味几乎呛到了我呼吸。 我捏着鼻子退开几步,见她解着衣襟,迟缓的动作尽是些挨不住的虚弱无力。 想了想,我蹙着眉心挨了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疼道,“我帮你。” 她眉梢一挑,薄道,“确定?” 我见她眸底挑衅见趣,也来了心气,不以为意道,“难道连自家姐妹帮你解衣药浴都是不可?” “也是。”她敛了眼,淡笑,“不过待会若见了什么,可别掉眼泪才好。” 她说的认真坦然,反是我莫名地发慌,脑子里闪过大片的幽蓝,那些幽蓝扑簇在人身上,令我痛楚难抑地生了惊冷。 情知是不好的记忆,我撇开它们,攥了一下指尖,低眉解着阿姊的衣襟,认真道,“若真是如此,那定能让我认清自己曾做下过如何错处。我不能忘却阿姊对折夏的好,折夏不想避开。” “忘么……”她低低呢喃,“总归要忘了才好……” 太过为轻的呢喃我实在没听得清楚,依凭心测笃定道,“断不会忘。” “随你。” 她笑,抬手任我滑下青墨长袖,薄浅的亵衣显露出来,我心下生颤,只觉分外的不该,可已临了不能避开之局,暗自吸了一口气才敢伸手摸到她襟口。 指尖落定襟口,脸颊便烫,觑眼小心而去,见她轻倦的眼眉自然而敛,顿觉自己的小心思别扭的可耻,于是沉静心来,慢慢拉开了亵衣。 这一拉开,纵使与她言中心有准备,可见到她原本嫩如凝脂的肌肤上布满伤痕,终究再不能压抑心疼,眼泪攸地落了下去。 本是个白玉之身,此刻竟如骨玉生裂,凝脂玉肤上斑驳狰狞的幽蓝伤口伤至及骨,好似只消稍做动辄,那些单单披挂嫩肉的牵系,便能整个儿断掉,一幅清玉之身,也就轰塌作响地跌碎,再也不能拼合完全。 “蠢东西,说好不掉泪的……” 温凉的指尖拂过我眼角,这人也就滑下了药池,背对我游离了其中,未曾褪尽的亵衣染上药黄滑落,即便有大片的青丝遮掩,我仍是看清了她背上那一道自肩胛劈下及腰的狰狞伤口。 那骨中刻出的幽蓝溢出了慑人的冷寒,好似仍有什么鬼怪寄附在她心骨上,随时能从中而出地将她撕裂成两半。 我咬着手背,哭得更压抑,齿间有腥咸涌入,不知是手背裂开,还是心头早已撑不住眼前的剧烈冲击,泛上了腥甜。 饶是我极力压制不想让她担心,终是呼吸喘不过地扑在白玉边缘,俯身喷了一口浓烈血气,全然压住了扑面而来的浓烈药味。 人立时被接住了,她抬着我的下颚,倦极的眼底有着浓烈的惊怕惶然,急切道,“你动不得心绪,早知便不让你进来了……” 我摇着头,猛地勾住她颈项,哭得不可遏制,“阿姊,折夏不好,折夏太坏,折夏害你,折夏害你!” 她抱着我,紧贴的肌肤让我尽数感觉到令人她身上的深刻沟壑,只觉纵使自己死了,也抵不住她曾受下的苦楚伤害。 耳际叹过了怜惜,人被她接入药池,随她将我抱过坐在池底座踏。 半沁的热蕴混杂了浓烈药苦,我失却心力地挂在她颈窝,小心地隔开半许身子,生怕蹭得她伤口生裂,偏又舍不得真得离了远,无法表达自己的深切歉疚。 “你身子尚未大好,随我泡上药浴也是可的。” 她抚着我的发,安抚中仍有浓烈的倦意,“若真想哭,那也哭得,阿姊明白你知错,无需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只管对自己好了,阿姊才是真的原谅你,明白么?” 我急切点头,虽想不明白她话中何意,仍想让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1 她明白我会听话。 “那坐好,我没有力气,抱不得你太久……” 我忙松开她颈项,依言坐在她身旁,擦了眼泪道,“我不哭,也听话,再也不惹阿姊受伤!” 她懒懒仰颈搁在汤池白玉边缘,望住殿顶处的雕镂纹理,淡道,“皮肉之伤我受得住,受不住的是…你不爱惜自己……” 我心底揪紧,眼泪滚落出来,忙伸手捂住,但看她缓慢转头,轻眉轻倦地直直勾住我,过了很久很久,才朱唇微阖地说了什么。 “那才是真的让我难过……” 心底轰然坍塌,无从立己的空落让我再也不能自已地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章:不忘 “这么长的血路真的是我爬上去的?” 我咚地将手中木桶放在台阶上,问着身旁清雅的男子。 他叫伯生,是地盛殿无往书院中的管制之人,伯仲季三子分管文武生三阁,另有老生掌刑,幼生掌嗣,嗣阁分掌阴阳,有婕好女掌阴,男夫男掌阳。 幼生本为子生,避讳我子姓,才更为幼生,同婕好是个女儿家,生的不比妖娆媚质的婕好差。她主持男女亲合之事,时常与孩童玩耍,人也是喜眉平眼的让人愿意亲近。 男夫是个壮汉,生得高大,浓眉粗眼地做起姻亲之事也是咋咋呼呼地不拘小节,心思倒是细的,如此几分反差,让人怎么看他都觉别扭。 因掌文事之故,伯生不仅人生的清雅,亦持礼自矜,任我一路从无象界下来如何胡搅蛮缠,他皆淡笑而来地不惊不扰,不似仲生动不动拿出拳头唬人,也不似季生总无声无息地从田地走出,泥衣粗糙的整个儿便是一个耕夫,不过本是管制民生用度之人,随性也是当然。 “怎地,认了罚还不愿意担着?”伯生笑的雅致,人蹲下身子,捞起木桶里的沁透麻布,拧干水递来。 我睨他生闷,随手接过麻布跪坐在阶上,伸手去抹那些犹有拖爬痕迹的浓烈血色,无趣道,“若不是阿姊养伤要清净,撵我下来察看你们生辰准备,我才不愿下来。不过随口问问那日发生过什么,你领我到这血迹斑斑的鬼地方来,安的什么心?” “小主,那日之事全发生在此地,当是要来此想的。” 他称我小主,不过念我是阿姊的妹妹,我愤然为想,话及耳听,脑中忽地闪过了一些画面,猛然回头盯着他道,“你不是死了么!怎地还……阿姊还…还亲了你!” 他愣住,眼中迷茫,疑惑地望着我,道,“院主怎会亲我?胡闹!” 见他正言轻斥,也确有迷惑之色,白净的脸皮窜上轻红羞涩,定是在想阿姊亲他之事,我气恼站起,怒道,“你少在那得意了,不过是阿姊见你要死了,可怜你而已,你不准去想那件事,更不准乱想我阿姊!” “啊?”他惊讶之下没想得明白,摇头自嘲,“院主这般仙人怎会容得我喜欢,我可不敢有什么贸然逾矩的想法。” “哼!”我稍稍缓气,刚坐下来,不禁想来又气,切齿道,“老生斗胆,竟敢寻思借我伤了阿姊,当真不要命了。可不知阿姊怎么想的,不仅没有处罚他们,还治好了老生大伤的身骨,连婕好半毁的脸和手都医好了,真叫人可气!” “院主是心好,我等来无往山求取长生多年,无论是小人作祟,还是归墟界魂兽作乱,院主皆未曾下过狠手,宁愿自己大伤,也不容许魂兽毁去地盛殿。上次坠星之祸,归墟界动荡难抑,好在院主及时赶回,本以为会就此安生,倒不想老生他们横生祸心,想以小主迫使院主带他们登上无象界,确实过分气人。” 他自来自矜,如此薄怒含愧,想来不仅自认错处,也想于此博得我也宽解老生他们一二。 到底是个凡人之身,顾及之心也仅仅念及同辈而已,我冷冷作想,冷淡道,“空无一物的无象界什么也没有,你们即便身至,怕也得不了什么长生。长生有什么好,来回活上千年,若总遇上你们这样的人,当真无趣而厌烦。” “小主非人,自是不知长生对人有多重要,便是我,也曾贪妄,更别说耗费数十年穷尽心思来到无往山的权贵之人。”他朝我笑笑,“您可知,为来到无往山,我们这些人曾做过何等残忍的事,又曾害过多少无辜的性命?” “害人?”我瞅着他一张清雅无害的脸,根本不信他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讶道,“竟是连你也曾害过人?” 他笑,苦涩的嘴角满是愧疚,“是啊,所以当真到了无往山,得知本没有什么长生时,才觉自己是多可笑,自此也就难得安宁。虽得山中异果维持表面年岁,实际心骨早已腐烂不堪,不知自己这般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若非院主建下无往书院,让我等各司山中其职,有个消磨时间的法子,否则当真是山中不知岁月,亦不知如何为存了。” “如此看来,你们倒挺可怜的。”我瘪了瘪嘴,言此及想的,不免茫然,“既然我也不是人,阿姊为何要我以人来纪年,甚至还要我行及笄成人之礼?” “许是不想让小主也像我们一般活的不知年岁罢。”他洒脱一笑,“老生他们得百年岁月,不及长生终究难以甘心。见院主如神如仙,遂想知她久居所在的无象界到底有何奇异,见魂兽倾尽而出,以为院主会挡不住,才陡生作乱之心。好在院主纵使伤成那般境地,还是拼回命来救下小主,足见小主您对院主有多重要了。” “那是自然,我可是她妹妹!” 我得意莞尔,随即脑中一空,疏离至远的陌生感觉压迫过来,不禁去想,我当真是她的妹妹么? 伯生看出我异样,因忌惮大象阶梯而止步在外,急切道,“可是想起了什么?难不难受?若是难受,千万别再去想,当日发生并未经久,总有些记忆残留,切莫依此去强行作想,伤了心骨可是不好。” 我晃了晃头,脑门汗凉,身子跟着不适起来,遂不敢去想,道,“无事。” 他缓了口气,道,“大象之道本是要心境纯粹至无牵无系的地步,方可无所为伤地走过。我们这些人以往做过恶事太多,清心多年亦不能避开过往的难缠心结,纵使能得院主准允上无象界,怕也不能通过大象道的剔心剔骨了。” 听他此言,虽淡然无绪,可单凭字面之意已足以瘆人,我茫茫回头,望着蜿蜒而上的一路血迹,隐约记得当时的自己痛楚至极,不仅身体大痛难忍,更有什么力量扯着脑子里的东西拼命撕扯,好似不把那些东西撕扯干净便不能罢休。 阶面的血迹渐有干涸,我此处为想,几如仍在殷艳流淌,淌过心底时,也没什么难抑的心绪作祟,便也淡然相信自己当真是个没什么牵系的无感之人,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2 不免庆幸亏得是自己无牵无系,方能将伤成那般境地的阿姊背了上去。 不过反之来讲,我若当真无牵无系,难道竟连阿姊也未曾放过在心上么? 不该,断不该这样! 我有些发慌,才不要忘记阿姊! 倔强地认定不该忘,我将阿姊的轮廓尽数描刻在心,人跟着一步一阶地将阶面上的血迹认真擦将起来。 一步一步擦上去,越擦越是心惊,那上面不仅是血,还有为之烧灼脱落的皮肉,像是自人身上生生撕裂下来的。 临如此惨然之景,断不能觉痛楚至此的挣扎会是无感之人所行,我当真是个无牵无系,只因无趣下界的懵懂之人么? 那个瞬间,我万分怀疑阿姊解释的过往,可她那般为我,断不会害我。 她不想我不自惜,不想我难过,怎会舍得欺我? 我回过头,但见伯生正卷了海水过来,铺天盖地的甚是吓人,瞬时忘了自己原是要问他一问的。 “你这般要擦到几时?”他笑意盈然,身后的海浪也随意几分,像是兜天倾泻了水晶帘幕,与他做下了一个华丽晶莹的幕台。 我扬了扬眉,张口忖他,“难不成你还有本事将海水引上大象道?我可记得只消有东西上来,无不会消失了个干净!” “并非是我。”他抿唇而笑,雅致挽过长袖,挺了挺身道,“小主清气难得,善引万物之质的话,即便遇上魂兽作乱,定也能保住自己。” 见他一幅有心想要教我的模样,我也有些意外,思忖若能得些本事护身,总能让阿姊少些负累担心,忙不迭问他,“你掌院中教习,难不成想教我几分,借机博个小主先生的名头来?” “小主有院主护持,如何容得我等教习,不过是见您辛苦,故才想临时教教看罢了。” 他笑得有些狡黠,后续未尽之意明显,我也不是愚笨之人,道,“定不是这样,你要欺我,我让阿姊罚你!” 他忙是摆手,故作惊怕道,“伯生分明是好意,如何成了欺人之意?也罢,不瞒小主,实在是因伯生见小主清气过于纯粹,故而想看看您的身负之引可以做到如何地步,甚至还想让院中那几个都来试试,故才有些贸然而引。” 我想了想,点头转身,边擦边道,“我也不知什么清气浊气的,不过我听阿姊的话,回头我问问她,若她同意,我随得你试去。眼下嘛,我还是要自个儿擦得好,总归是应罚,不能讨巧。” “也是,伯生一时激动,差点忘了院主,该是讨罚。” 听他歉意讨饶,我也心生玩闹,忍不住回头闹他道,“那你自个儿去老生刑司领罚?” 他霎时白了脸,正待弯腰行礼应下,我忙阻他道,“你这人真是端正无趣,平日也见聪慧,怎就看不出我此时在作弄玩笑与你?那老头子无情的紧,你若真去领了罚,只怕惨了又惨。怎就不会脑子转个弯?尽是呆头呆脑的。” 他笑笑不语,径自挥退巨浪,心不在焉地撩起长衫坐下。 我见他失神,确实吓的有些狠,不敢再玩闹,正无趣转身,不免想到阿姊亲他之事,忙不迭回头恶狠狠道,“你这呆头呆脑的无趣小子,少打我阿姊主意!” 许是没想到我又念及此事,他刚是愣住,便攸地笑了,噙着莫名的亲顾之意看着我,也不说话,端地摆出一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来。 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哼了一声,“看什么看!” 他挽唇,伸出指尖指了指天,笑道,“再不擦,天便要黑了。” 我抬头一看,确是晚了,不免暗恼叱他道,“都怪你!绕老绕去地说话,害人都忘了正经事来。” “怪我,怪我……”他满口应承,温和道,“便是晚了,我也陪你。” 他姿态摆的实在过于自然而亲,令人狐疑不解,奈何时间确实已晚,我懒得与他多做纠缠,道,“骗子,你又上不来,做什么陪我!” 他眨眨眼,狡黠觑眼道,“大道上不得,小路还是有的。” 我随他瞥向道旁葱郁,狐疑即闪即逝,叱道,“若是两侧上得去,你们还不早上了去!” 狡黠僵住,他无奈摇头,笑道,“小主聪慧,伯生无可辩驳。我在此守着,好在再有数十丈,也就差不多了。” 见他吃了闷亏,我自是得意,转身用心擦起来,擦着擦着总觉被他绕开了许多话,想想反正他知道的恐怕也不多,我早些擦完,直接问上阿姊岂不更好? 念及阿姊,便忍不住欢喜之心,也就再无旁顾地认真做起手中的活来。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一章:挣扎 好容易擦完,身上已是汗沉,那桶里的水也不知伯生从何处打来,如此多的血迹透过,竟也没有半点儿血染,倒是手中的麻布隐隐勾红,霎是触目惊醒。 我没有力气,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反手将麻布丢回桶中,坐在阶梯仰面观起星来。 星空是如此遥远的浩瀚不可及。 意念方动,便觉所用之词不妥,心有熟悉地想,难不成我曾有这般平静地观过星? 应该有过的,定是我忘了。 无趣笑笑,随眼落下大象道的无尽阶梯,一望无际,几如星空一般的遥远而空荡,伯生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 阶面泛着幽冷的白光,烟气缭绕的,隐约有什么轮廓混而其中,我生了兴趣,眯了眼去看,过眼而来皆是一些人形兽类的轮廓,掠画一般地变幻着许多影子。 兴趣大生,我忍不住想要起身接近地去看个清楚,肩头便被温凉的指尖按住,药苦泛来的浓靡侵入了呼吸之间,所来者谁,已不言而喻。 我欣喜转头,但见阿姊换过了月白水衫,背衬之处,皆是繁星夜空的幽蓝,微侧而来的自是那一张轻倦两极的颜,霎时就格外地荧惑勾人了。 心头有什么东西堵着,让我的轻唤也艰涩为哑。 “阿姊……” “罚完了便该回去,坐这发什么呆?” 宠溺的非嗔非责,让我更是有些说不明的心暖安然,勾过她的指尖握住道,“阿姊药浴许久,日日赖在那苦药池中,不觉无趣么?” “我可不似你,明日便要及笄,还要做个孩童的模样惹人嫌弃。” 她反勾了我的手往上走,竟是有些不容拒绝之意,我只好起身随她。 犹不放心地回头,见白玉之上的幽渺轮廓已经消失不见,清旷无际地只拢上了星夜喑蓝,当真好生奇怪。 我正心有不明地思忖,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个趔趄便跌到了阿姊怀中。 “不就罚你擦个阶梯,至于累成这样?” 她嗔怪不恼,我索性翻在她背上,赖皮道,“不管,折夏走不动,阿姊看着办!” “得,让你背上一回,你倒是念在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3 心上了。”她不恼,揽过腿窝将我背起,轻踏无声地往那日随想变化而来的大殿行去。 不知阿姊用下的是如何药浴,不过三两日,那些伤可及骨的斑驳狰狞已是愈合,我有偷瞧见到,才敢放肆让她去背。 当下欢喜她对我的宠溺之情,贴去她颈窝叹道,“终究是阿姊待我好。” “知道便好。”她淡然应道。 “那为何要待那些害你的人好呢?” 阿姊对人简直好的不像话,想起老生他们做下的事,我仍有愤愤,咬了牙道,“他们欺我,要去无象界,阿姊为何要放过他们,甚至还医好他们?” “万物皆灵,没有谁可以肆意置喙其中。他们不过是想求而长生,此事与我无碍,我何必劳心去管。至于他们要伤你,皆出于此心所念,若我能满足他们所求,他们便不会依此再有伤你之心。何况,此事与他们艰难,与我不过随手之事,若能巧用为之,既是成全他们,与我也算不上违心之举,反而替你博下一些庇护,于你也是不错的局面。” 她随意解释,一幅不甚在意的轻淡,可我听得明白,她虽明面护下旁人,终究是为我考量,才劳心劳力地做下一个清平局面。 心有感动之余,还是不明长生之事到底有何妙处,竟让老生他们不顾旁人命数的只求于此。 “世上真有长生之事么?” 阿姊沉默片刻,淡道,“没有,不过是让他们活的久一些,久到他们生了厌烦无趣,自然不会再去介意生死,届时就算明白了真相,也再不会有什么怨责之心。” 我讶然,有些不信地小声道,“原来阿姊也会骗人。” “我骗人又不骗你,你委屈个什么?” 她微微侧头,眼眸盈盈而含的倦然像是微漾星光,端地明亮迫人,“你大可告诉他们真相,但看他们是恼你,还是恼我?” 我乍然气愤,恼道,“我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为何要怪我?难不成他们甘愿为人欺,为人骗?” “蠢东西。”她笑,眉心的殷艳跟着流淌而漾,显然心情甚好,轻俏道,“有时候,不知比知要好上许多。人生在世,如临大梦,因人而异,总有人为了知与不知而欢喜,也总有人为此而痛苦。两处纠结所在,不过是人的自我心相。既是心相如一,那么比起心有苦楚,难道欢喜良多不是更好么?” 许是见我仍不大明白,她抿笑深深,耐心解释道,“他们若得长生,已别无所求,自然乐得心眼容纳旁物,得更多欢喜。你若告知他们真相,不啻将他们自来的秉持所求推翻了一个干净,大喜大悲之下,未必不会做出伤人伤己之事。” 言至及此,她忽而认真,言语也轻,“绝境无回之举最是威慑奇大,我不想冒这个险让你再临险境。但若你真要去击溃他们的自求欢喜,那也是你的选择所行,我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顶多是我再苦一些,拼得性命护上你罢了。” 我一时哑口,不知该如何回她,心下感动至极,只觉自己真是个小孩子脾性,不仅全然无所顾忌,也不曾念及还有阿姊顾我,若我再伤,比我自己更难过的大抵就是她了。 “阿姊……” 我软软叫她,许是轻言软语的连我自己也讶然,禁不住取巧在她后颊亲了一下,触及温凉软玉,难以自矜地够过身子锁住她惊然无比的眼眉,贴在那殷艳的眉心轻触即退。 一退之下,临上她即转而来的无奈眼眉,怅然道,“你亲过伯生,想来也是念着他的,虽不至深,总也是个开始,若是日后你们成亲,有了孩子,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折夏好?” 她蹙眉,大是无奈地睨我,“再是胡闹我摔你下去了!” 说罢转头而走,应是不想理我了。 见她如此,我难免无趣,搁过颚尖抵在她肩上,歪头看她,小做委屈道,“你不说话,那便默认,定是不会再对折夏好了……” 她无声不应,片刻才绕过轻沉话来,“伯生…已经死了……” “什么?”我万分诧异,紧张道,“他既是死了,那地盛殿的都是些谁?今日陪上我一天的伯生又是谁?”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亲的是伯生?”她绷紧身,瞥来的眼眉惊惶凛冽,甚是吓人。 她自来冷清倦然,此刻凛然慑人,显然极其在意此事,我不知她为何至此,忙捉着她肩头解释,“我就想起一点点而已,都是大象道上发生的事,再之前的事,怎么也想不起了,阿姊做何如此吓人?” “我只怕你不知教训。”她在刻意避开,虽是维持淡然,仍旧从疾行而走的步踏声中显露了不安。 “混沌天地此消彼长,总会隔上百年千年之后逆行互转,互换形生。归墟界生于天地交界,经此互转之时受其波及不稳,困缚其中的魂兽便会趁机作乱,以逃归墟界所缚。” 她忽地停下,以一种格外认真的语气清冽道,“折夏,你受伤那日正逢坠星乱命,归墟界也因此动荡,魂兽倾尽而出,虽有我极力压制,仍是不及天地混沌之力。魂兽,已经吞噬了地盛殿生灵,至如今,地盛殿生灵虽自居灵识,却已不同以往。” “吞噬?”我甚是不解,眼见寝殿不远,遂滑下背来,与她同立而问。 她迎面看我,点头道,“魂兽是上古之兽,散形之后,不甘心轻易化为它物。安分的,自期以时日转化天地灵质为己化形而用,不安分的,则强行夺取有形之身。夺取,是连灵识一并夺取,虽无剥夺之法,却能以上古之衡强行压制灵识。魂兽乱行世间,造就许多错乱因果,我不能眼见它们放纵,闹得小的,随他们因果自缚,闹得大的,少不得会出手管上一管。因此,每隔天地互转,稳定归墟界魂兽后,我会出无往山而临行世间,捉取魂兽困在归墟界中。” “那我醒来时见到的殿中物件皆是阿姊从山外带回?”我想了想道,“难怪伯生不记得先前的事,是因魂兽压制他自身灵识的缘故么?” “是。”她接着道,“所谓的长生,不过依此。地盛殿的魂兽,已经吞噬了伯生他们,我若强行捉取魂兽,伯生他们便会彻底无存。有魂兽在身,他们临死会缓慢一些,及至残留的意识彻底厌恶了不生不灭的活着,魂兽便会完全夺取他们的灵识主权。在那之前,若他们敢有伤你之心,魂兽便不会遵从此则,这就是我任由魂兽停留在他们体内的条件。” “阿姊。” 她说的很冷淡,让我只觉此刻与她自来的倦然宠溺隔的十分遥远。 “是不是觉得我很残酷?”她轻俏自嘲,滑开眸底不看我。 寝殿近在眼前,她送我至门口便会离去,我怕她会端此模样的疏离更远,认真道,“阿姊,世上没有谁会如你待我,我本不该置喙与你,可伯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4 生他依你之言拼命救我,想来早已念你刻骨。你为护我以魂兽置他于此,难道就不会难过么?” “让我难过的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 她冷声为叱,让我意外不已,纵使委屈当头,还是忍不了心气,咬牙道,“阿姊你当真让人心寒!若我不是你妹妹,岂非也如伯生一般错付心意,至死也不能得你心念所及!” 听我此言,她眸底生锐,复杂而来地注视我许久,才冷清至极道,“我知他心意,于那般回应,已是我能做的所有。让他死后为安也无憾,凭什么与你口中我便是一个冷酷寒心之人?难道我拼尽性命救你,你不放在心上,反而怪我不能接受旁人之心是为冷酷?你如此之言,且不说令我寒心,难不成任谁来念我,我都要去接受,都不能凭我自心而论地选择么!” 她极为见冷,眸底的倦然尽数化作了暗沉,素身冷立地万分疏远。 我情知惹恼了她,但未觉自己有错,只怕她会当真离我遥远,委屈伸手地去扯她袖子,却为她立时甩手拂开。 她冷生生地看我,像在看什么陌生人,冷峭而道,“明日你及笄,书院早礼行妥当,我会随你下界主持及笄礼,你早些睡。” 言罢,再也不看我的转身即走。 “阿姊!” 我追她而去,岂料她转眼没了踪影,眼泪汹涌的厉害,随跑而走,身侧的画面早已纷乱不堪。我知它们皆是心相,变幻愈是不定,愈是表明我心慌乱。 人在乱象之中追着跑着,始终再不能见她影子,不知为什么绊倒,天塌地陷的把我卷入了什么无所依存之地。 我坐在地上任由变幻无穷,往来往去的,皆是不与她有丝毫牵系的陌生画面。 无牵无系么,那我心底的痛楚又是为何? 哭上不知多久,周身的画面也不知何时静下。 微仰而望,原是冬境大雪之夜,身处之地化作了简陋草庐,檐角飘着一盏微晃的夜灯,昏昏不见光远,只见落雪纷然。 我望了那盏灯许久许久,才落下微僵的后颈扫视庐内光景。简单的案几上,红泥小炉煨着沸水,咕噜咕噜地泛声做响。 精致勾勒的青铜酒壶斜搭着壶盖,已是烫过,酒香馥郁而来,两只角杯安安静静地搁在座次前的案几边缘,好似对面会来个什么人,与我同坐饮酒,相对弈棋。 天地寂静,唯有落雪的轻簌声,不远处的浅池短桥直直通向了屋舍的拐角廊檐。廊檐临着一盏夜灯,微晃微晃的,那暗掩的拐角深处,总像是藏了什么。 我直勾勾地盯着那处,好似当真会有什么人走来。 等了许久,心也惊凉,只觉冷得厉害,慢慢缩着身子抱着自己埋了头,滚烫的液体贴着腿面滑落,也不知自己在委屈个什么。 身上落下轻软,我猛然抬头,泪眼模糊地吸着随来的苦药涩香,哭得更厉害了。 “蠢东西……” 她给我披过大麾蹲下,抬手一点一点地抹着我的泪。 我咬着唇,望着她渐为清晰的轮廓,于那自然至极的暖然轻叹中更忍不住委屈,眼泪淌的止也止不住。 她抿了唇,指尖停驻地任我淌泪。 “我是生气,气你误我冷酷,也气你一句错付心意。”她极浅一笑,无奈而见凄苦,“你大概不知我有多挣扎,世间万象,再也没有谁比我挣扎。” 她笑的太苦,我揪心难忍,扑进她的怀中哭道,“你是我阿姊,便是日后我嫁了人,你也嫁了人,你都是我阿姊,谁也不能夺走,谁也不能!” “是,我是你阿姊,谁也夺不走,也不会。” 纵使得她肯定安抚,我仍旧不能安心,也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安心,隐忍啜泣许久,人终是疲倦,不知何时睡去,也不知何时回了殿中,再醒来时,已临了及笄之日。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二章:疏离 记得是我扯着阿姊的手不愿放开,她便随我睡下,有些迷糊将醒,伸手往床榻摸了摸,没有摸到人,我惊起发愣,不远处,镜前梳发的人也就回过了头来。 想是为了应我生辰大礼,她一身深红礼制正服,纵使金缕暗纹哑光不灿,也衬出许多华贵。 此刻人一手挽发,一手堆顶做髻,朱唇微合,衔了一支金簪,本是担心的眼眉,见到我,便安稳倦然下来,微敛而来的懒致让人无端也生了倦。 窗外的微光洒进来,扑在她修长玉颈里,像是清流过玉,半分耀眼,半分温华。 我放开绷紧的背脊,赖在榻上在眼前美景中流连,她倒好,全然不配合地稳过青丝,懒然将口中金簪取下,指尖一勾地斜入发髻,淡道,“还不起来?” 顿无雅兴,她此举美如作画,终究比不得方才的惊眼惊心,赖下床榻,赤脚走去本想赖她一赖,她却伸出指尖抵在我身前,蹙眉道,“沐浴,过衣,我与你着妆。” “好吧。” 我更没什么兴致地转身往殿外的汤池房走,踏上门槛,方想起此殿不是为我昨夜想乱了么,怎还会好生生地没个什么变化? “对了,岁衣你自个儿想,反正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随你开心。”她补充一句,大抵因作弄过我一番,言语轻俏俏的。 “知道啦……” 恼她不与我亲近,我拖长了无趣懒懒回应,不免想到无象界真是好,想到什么,就有什么。即便是屋子物件,衣饰口食都是随想而来,想来人心有多大,这无象界便也有多大了罢。 想着阿姊要与我着妆,总是欣喜,洗浴快上许多,擦身时不小心瞥及心口伤痕,脑中抽疼一缕,便懒得去想地换过干净亵衣。 我立在镜前思忖片刻,想着几日的着装皆依着阿姊和山下的人打扮,浅淡的紧,如若随阿姊换上红妆,总也比不上她那般惊艳,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模样,随想之中已换过好几套衣衫,终在一件幽蓝裙装上停了下来。 那蓝色沉敛见幽,并不过于暗沉,恰到好处地衬出了我白净的肌肤,应是心情见好的缘故,原本孱弱的眉目也都轻俏起来。 朱唇有色,眉黛远山,倒不需过多的颜色着扮,我心生欢喜地挽唇挽笑,那蓝衣也随心所想地勾出纹样而走,似如幽莲盛放地恰来作画,不失贵气和雅致。 甚是满意地转了个圈,腰间的骨玉金铃随声做响,汀淙悦耳地让人多出喜悦,我上下打量地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妥,便走出汤池房往寝殿行去。 方是进殿,她在窗下支了额头出神,瞬间有种回到了那日在海边见她的画面。依旧似画,无端地让人不敢上前,昨日而来的疏离更为深见。 我一时愣了心,卡着步子难受,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总觉自己是她身外太过遥远的存在,她不会在意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5 我,也不会与我亲近。 正难解难受,她回过了头,描妆后的精致容颜迫人,见到我,眼底闪过瞬间的空荡,抿上亲顾的笑意道,“愣着作甚?” 满心的喜色早已失却,心头闷闷地难以开解,踩着金铃碎音往过走,不知挨了几步才到她身前,不愿移开眼,也不想有什么话说来。 她没发觉什么异样,打量我几眼道,“蓝色不错,衬得人精神。” “自是不及阿姊的。”我语气寡淡,出口便觉不合适。 果然她立时发觉,抬过眼眉道,“不过是没让你赖个床气,怎就不开心了?” “没有。”我不想她不开心,勉强笑道,“阿姊与我着妆罢。” 她眼眸浅敛,凑过身来捏住我下颚,“折夏你天生好颜色,今临及笄,正是盛放之时,不需刻意描过自然之颜,如此便好。” 我淡淡应了一声,“阿姊说如何便如何。” 她闻言抬眉一挑,清冽道,“小魔头怎地改了性子?今儿可是生辰,若有什么不开心,说来给阿姊听听,阿姊替你做主。” 我抬眸,见她确有认真,动了动唇,惴惴道,“阿姊会不要折夏么?” “犯蠢?一日不见骂,身子骨便不舒坦?”她失笑,捏了捏我下颚,指尖滑回额际,歪来一幅诚心待我问话的模样。 我摇了头,浅道,“阿姊你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亲近之人,见你第一眼,我也见到了你身旁的顽石。你说你自顽石而出,我是碎石而化,可我总觉不对,也总觉你眼底之中只有那顽石,纵使天地再有其它,也不会与你们有任何关联,连我,也是不能的……” 她意外而愣,显然没想到我会介意那顽石,敛低眼眉地不知思忖了什么,片刻过后,抬起头来,轻倦笑道,“折夏,世间之事多眼见,过眼至心的,总少之又少。若是因此让你觉得阿姊惹了你难过,那么阿姊认罚,但日后切不可再觉阿姊会弃你,阿姊怎么会弃了你呢?” “真的?”我不能轻易肯定。 “自是真的。”她笃定而笑,起身牵我往殿外走,“再不下界,那些个守着规矩的啰嗦家伙定是连我也要怪上了。” 由她牵我随走,落眼与她深红流火的背影轮廓,总觉她是在避开,可她不愿说,我也不能问。 地盛殿说是殿,其实是一座城。 能来到无往山的人不多,能留下来的自然有些本事,承却多年,人是不多,皆尽如亲。倒是整个无往山的生灵倾尽而来,几乎挤满了整座城。 下过大象道,阿姊不知从何处招来一只色彩斑斓的怪鸟,径自带我坐上,飞往东处海岸的地盛殿。 怪鸟入空时,周身泛开浓烈炎金,几如火焰在飞,我未曾有此经历,紧紧抱住阿姊的腰,告诉我它是玄鸟,虽有凛冽脾性,与她面前倒是无需我怕的。 我心头始终不安,得她好言软语也生不起兴致,闭着眼睛懒得去看,临及地盛殿,她捏我醒来,我才随眼懒懒打量。 自上而下见到满城的威严阵仗,难免得意它们皆是来庆我生辰之喜,但转瞬又想,不过因着阿姊之故才至于此,若是有朝我离开阿姊,它们定不会如此待我。 恹恹生叹,连带眼前的威严阵仗皆失了兴致,整个人挨在阿姊背上,难抑难过地任那些画面自眼底拂过。 许是知我心绪,阿姊没有说话,轻握着我的手。 城中广占东面海岸,于玄鸟也不过数翅距离,远远瞧见居北南向的无往书院,已是红绸挂满的阵仗。 阿姊站起身来,携我并立,静待玄鸟落地后引我下去,步入凌空的缓步走下,方落在无往书院的大殿广场,有人先迎了上来。 正红礼服勾银纹的是幼生,她作为阿姊正宾的赞者副手,今日淡描正妆,原本亲和的容颜更添几分精致细巧,让人眼见欢喜。 婕好亦殷红银纹礼服,妖娆生媚,右脸的伤好后,褪去冷冰冰的表情,人更是惑眼而妖,便是周身的正红端庄也让她着出几分轻媚。 作为有司,她行传衣托盘之事。 瞥及跟在两人身后端着托盘衣饰的数名浅衣打扮女子,皆是容貌精致,想来阿姊嘱咐之事,院中司职的几人皆是尽心尽力。 我眼见此景,虽得幼生告诉过一些及笄礼制,想着不过三礼过身之事竟隆重至此,顿觉一场及笄礼下来定是磨人,不如随阿姊在无象界赖上一天的好。 “嗣阁幼生携阁下婕好给院主、小主行礼了。” 幼生与婕好端正跪行大礼,我顿觉难以承受,往阿姊身侧靠了靠。 阿姊见不得我畏缩模样,瞥过来的眼底多有嫌弃督促之意,我只好站直身形,听她自然不失威严地问,“起来吧,外间如何?” 幼生站直,推手礼道,“外有伯生主持,礼来之人皆尽登名记册,小主笈礼乃无往山百年来的喜庆之事,来人诸多,需些时间才能登记完全。山中灵兽亦备下心意,由季仲男夫三人划界而安。” 阿姊点了头道,“灵兽那边我让玄鸟去主持,你着人告知三人去帮衬伯生,有入得眼的才艺者可带进院中观礼做宾,其余的在外院过街宴罢。” 幼生行礼应下,退在一女子耳边说上几句,女子自行而去。阿姊放开我,靠近玄鸟说了些什么,玄鸟便扑上羽翼飞出了书院。 我立在院中广殿正中的青铜案后,见案几已摆上青铜角兽燃香香炉,炉后是角杯一盏,浅盘粟米一份,以及用于盥洗的青铜水盆。 应是行礼之案了,南北之向的简单,与简洁雅致的无往书院也没什么不合。 正自想着,手被人牵住,苦气的药味只有阿姊特有,顺着她的人往西侧走,方才见到以正红帷幕遮就的格局帷帐。 随她进入帷帐,里面简单,除却一名捧着托盘的少女,便是席榻接地的精描妆台。 “已是沐过浴,沐浴环节也就省去,折夏你在此换过采衣,听外间礼数,再随幼生出来。”阿姊说完,幼生正是进来,朝幼生补充道,“我为正宾,此处就不留了,你用心些。” 幼生行礼应下,阿姊转头望了我道,“乖一点。” 她于人前亲近嘱咐,让我心有羞怯,亦有她乍然要走的慌乱,勾着手不愿放开,她倦然敛眉,并不理我,径直朝幼生道,“小魔头若不安份,你径自收拾了便是。” 幼生笑笑,直觑眼眉递来让我服软的眼色。 我见她势必要走,再耍不得脾气,勾了一下她的手,嗔道,“阿姊一点儿也不疼折夏。” “随你说去。” 她甩手出了帷帐,我顿时噎了一个气畅不顺,跺了脚正要追她,被幼生拦下,笑过话来。 “小主可别闹了,耽搁了时辰可不好。” 幼生天生是个让人亲近的脸,此刻好言软语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6 的,我也不好真就赖上脾性,负气道,“要换什么赶紧换,早早了事好出去。” “小主如此依赖院主,院主大抵是不乐意见的。” 幼生近过身,解着我的衣衫,我本想径直褪下衣衫,念起而衣衫并无变化,才是想起此处是和无象界不同的,不免暗恼,偏又撞上幼生这么一句话,也就真生了气,薄怒道,“她是我阿姊,我不赖她却赖得谁去!” “纵使亲如姐妹,也是两个人生,及笄之后小主便是大人,虽未许过嫁娶之媒,却再不能不管不忌地随性闹腾了。”她褪下蓝色外衫,递给近旁少女,墨瞳再认真不过地迎着我道。 我知晓她说的皆是正理,嫁娶之言落在耳际,想到的却是阿姊嫁娶之后,会有夫君,会有孩子,总不会再全心待我,心中不免有难过失落,但也无可奈何,恹恹道,“阿姊叫你用心,便是让你用心的来劝么?” 幼生淡笑,伸手解下内衬,“幼生不欺人,自不敢欺瞒小主。院主有劝是一,幼生自言是二。及笄之礼后,小主会在院中住下,若非院主亲召,再上不得无象界。” “你说什么?”我惊诧不已,抓住她的肩胛也难抑惊惶。 “小主不必惊慌,这只是院主的考验之一,毕竟上次于万象林出事,您确实太过羸弱,才让魂兽有可趁之机。如今伯生已确认您清气纯粹,如能好生引用,定会不比院主差。留您在书院,一来是有约束您之前太过随性之意,二来是真想让您习得引用根基之理。院主有伤,即便想亲自教导您也有心无力,故此才托付于我们几个。三来么,是院主亲口示下,希望小主您能够赢得我们之后再上山去找她,至于需要多少时日,全凭小主本事了。” “大象道我不是上去不得,凭什么我要听她的安排!” 我恼极不已,丢开幼生气道,“是不是伯生那家伙在阿姊面前嚼了舌头,我早该让他去老生处领罚,真是气煞我了!” “无象界是个什么地方,小主最知晓不过,若您不管不顾要上去,自是无人拦您,可上去之后呢?院主若有心不见,您如何自处?” 幼生不卑不亢,近前道,“引用自身清气不是什么坏事,于您和院主皆好。不过少许分别,忍耐一时,日后总是有益,何况小主清气纯粹,赢得我们也用不上太多时日,届时上去,定能让院主开心您有所成。” 幼生说的满是道理,我如何听不明白,但总归失落,恹恹道,“真就只是如此?” “自是如此。”幼生笑迎安抚。 我盯着她,见她确实是没什么做慌模样,无奈道,“既是阿姊让你来告诉我,想来是不忍见我耍赖,若我再不知趣,只怕她要怪我不听话了,我可不想让她觉我无信,留下便留下罢,反正我要正大光明地再上去,让她大吃一惊,哼!” “这就是了。”幼生淡笑,取过采衣替我换上,“换过三衣,未有嫁娶之信,倒不需盘发,形式上总还要依存礼制的。” 我点了头,问她道,“你们在这无往山多少年了,可曾见过阿姊有什么心上人没?她该不会是个万年老姑娘吧?” 幼生没忍住地笑出了声,见我回头瞪她,忙掩嘴掐笑,道,“姑娘不姑娘我可不敢说,至于在意个什么人么,不曾见过,也不曾见过有谁能比得上小主在院主心中的份量。” 她收敛了笑意正道,“院主自来倦怠不扬,除却天地互转后出行无往山,短则数年,多则几十年,没见带过什么人回来。多年下来,也就是此次小主及笄大肆张扬了一回,亦见欢喜。我等受院主恩泽多年,自是尽心尽力地想让院主开心一些。” “这样么……”我点点头,对她道,“你不是掌管男女合嗣之事么,难道便没个合适阿姊的?回头把你阁中的名册拿来我看看,虽是不舍阿姊,但我总要为她想上一二……” 见我认真为想,幼生脸上又绷不住,我见她憋的难受,忍不住瞪她,“一点儿也不好笑!为她选个夫君我才是不愿,偏是不能不愿!既然要选,自然要过得我的眼!” “是,幼生日后会注意的,便是山中无人,幼生也会想办法去世上走上一走,给院主寻个合适的人回来可好?”幼生打趣,放开脸面笑道,“差不多了,等着院主外间启礼。” 我应下,转念想想便觉不对,扯着幼生急道,“反正阿姊要出去,我也跟她出去,这个人必须得过我的眼,否则我怎么也不放心!” 幼生笑笑不然,立在帷帐转角向外看了看,回头道,“该临礼了,莫要胡思乱想,怎么也等礼后再说。” 我只好放开她,无奈应道,“是,不乱想,不乱想……” 可哪能不乱想?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三章:及笄 “今日幼妹子折夏成人,因父母不在,遂由不见逾矩谢城中诸位宾客光临,及至良辰,成人笈礼正式启始,请折夏入场拜谢诸位宾客。” 阿姊褪却倦然轻淡,清越的嗓音威严而显,我听在耳际,愈发觉她陌生。 幼生端正衣衫,就着旁侧女子捧着的盥洗盆洗过手,才引我往外走。 及至场中,她引我立北向南,迎面谢过场下数百宾客行礼后,再引我居东向西跪坐榻席,有人捧过玉梳托盘上前,她跪坐之后,自盘中取了玉梳,沾了清水撇过,始才往我已在纬帐之中散下的长发梳理起来。 趁幼生梳发,我瞥向正东而立的阿姊。 她周身端正殷红,早先在无象界中隐敛的鎏金华贵此刻迎面扑来,发式也分外端庄繁复,金器步摇汀坠耳际,几有摇曳生花之感。 腰间博带亦嵌玉勾金,居中垂下的玄端勾勒金纹,玄鸟凤生的看不清有几只相对而绕。正服掩地,压不住那凤头鞋履缀金之灿,当真华贵至极。 不知是何时正视上去的,她目不斜视地回见而来,眸底轻倦淡的几近没有,尽是我不熟悉的端正威严,好似真的只为我主持笈礼而已,并无格外的亲顾之心。 我恍惚难过,还未所觉,已压住幼生梳发的手,直直望着那个端正的人,冷淡开口。 “阿姊来帮我梳发。”似觉不够,我无视在场诸人□□的吸气之声,倔强不肯妥协地迎上阿姊微晃的眼眸。 “今日之礼,除却阿姊,折夏不想经旁人之手,这便是我要的及笄之礼。” 她一直在问我想要什么礼,可我初醒,本没什么想要,不曾与她开口。临却今日,历经此番此景,只觉她太过遥远,陌生的令我几乎不识。 未曾消散的疏远自醒来见她时,已成了我的惊怕之忌。 她留我在无往书院不可轻易见她,我早就难忍此心,及后为幼生开解稍放,然临她此刻至远至疏的模样,终是再难忍耐,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7 管不上眼下是个什么境况,偏要任性出这一份不甘为忍的难过难解来。 幼生惊到,小声急道,“小主,切莫任性。” 我摇头,迎上那个毫无□□的人,只觉自己此番任性,大抵不可能实现,反是将她推得更远了。 心下不免凄苦,倔强挺直的脊背坍塌下来,无绪的青丝跟着滑落,拢出我身前的大片阴影,像是要把人尽数埋进去了。 场中安静,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些许盥洗水声传来,我抬眸,阿姊正接过锦缎擦手,泪便无声地落了下去。 欣喜还未提将完全,她转过格外冷淡的眼看着我,一步一近地走了过来。 她本在走近,我却在那一双冷淡的眸底可见来日的疏远。 我想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不过是依凭世间所存的成人礼,为何我当真要去做了人的模样,去遵守恪礼地撇去对她的亲顾之心? 她走近,我却早已不能见她,埋头无声掉泪,眼见那一双凤头金履不做停留地跪坐下去。 “幼生,劳烦你司主宾之事。” “是。” 她开口淡然,幼生应的也轻,转身立在东向。 发丝被轻轻撩起,她梳的比幼生还要小心,偏是不发一言的沉默,甚至见我哭泣都不为之动容,自顾行着笈礼梳发之举。 我难过至极,也知再无法苛求她更多,闻她周身药苦浓涩,如同沁在药池之中,怎么都是一个极端苦处来。 婕好领人上来,亲手奉上发笈托盘,一女托来覆发罗帕。 幼生上前,在我身前三步之外停下,高声吟颂。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言必,阿姊自盘中取过罗帕将我发髻稳固,继而戴上发笈以玉簪加正,牵我起身。 我麻木不觉,含泪行过宾客一礼,随她回到纬帐中换上素色淡雅的青玉衬裙。换衣时,我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却冷淡不言不觉,依着礼制打理好裙裾后引我外出。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幼生礼制之声开始变得浅淡恍惚,阿姊将我发笈褪下,换过复杂的发笈,金簪步摇插上后又携我而起。一路惶惶然然,若非她指尖用力,我险些忘了行礼。 触及台下的陌生面孔,我好似独行于此,便是身边我以为十分亲近的人也如同他们一般陌生,冷淡像是寒冰,自她指尖冻彻了我的心扉。 直至换上曲裾深衣,我都像是一抹她堪堪牵在指尖的幽魂。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婕好捧上金钗镂冠,为一双纤长玉白指尖捏来冠上,原来已临近尾礼。 我赫然抬头,但见持冠而下的人模模糊糊,除却殷艳的眉心,几乎看不清她如何模样。 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我竟想要打掉这一方金冠,只是还未抬手,人便不能动,好似有什么无形之手锁住了我。 我看着眼前之人些许尖锐的眼,知她做了手脚,气愤难抑地想要开口,可除却止不住的眼泪,怎么发声怎么想动都是再无可能。 心底揪着尖锐的疼,只能由着她引导我完成所有的礼数,套上大袖长裙礼服出来时,不知她如何为想,竟是与我同朝青案一连行了三礼。 礼毕,她侧身立定注视于我,眼眉平复冷淡,于注视渐来,涌上许多浓倦,累极一般轻叹。 “你成人了。” 我动不了也出不了声,眼睁睁看她取过案几上的角杯,朱唇启音,“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由不得我所想,手已伸出接过角杯,微倾杯口地缓慢倒尽。 “院主?”幼生讶然。 她淡而轻声,“无碍,索性都是我让她行的礼,那便做到底罢。” 直勾勾的眼迫人极了,我攥紧酒杯,任由婕好奉上粟米饭,已经恨的直掉泪,仍旧不能阻止自己张口咬合了粟米咽下。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子姓亦初。亦如一初,子心不负。” 亦初? 亦如一初,子心不负! 我听她赐字之词,心下冷笑,可已经不由自主答道,“折夏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她点头,“父母不在,教诲之言我不宜多说,愿折夏你人如其字,不负不往,来去自如。” 言罢,我周身有了力气,分辨为动,甩手将角杯朝她扔了过去。 她没有躲开,任由角杯撞在了额角。 我一时怔愣,泪掉的更肆意,眼见那额角渐渐泛红,不知是气她不躲,还是气我自己无用,咬唇暗恨自己竟由她摆弄至斯! “我成人了!你也可以不要我了!日后我居我的无往院,你回你的无象界,再用不着有任何干系!” 我不能忍耐,纵身跳下高台,一个扑地,也不管疼痛,爬起来推开人跑了出去。 不知撞到了多少人,一身金玉碎响的让人厌烦急躁,我边哭边扯,及至撞出院外扑倒在条案上,才发觉院外沿街摆上了长长的条案流水之宴。 院外宾客不知院中异样,早已欢宴,喜艳艳地交颈欢谈,畅饮宴酒。 我恍惚生愣,他们亦受惊吓,正要与我行礼,我已一掌拍在案上,大笑道,“今日我子折夏及笄成年,得字亦初,欢喜不胜,理当先饮三盏,赔酒罚己不礼之过,亦谢过诸位与我庆辰!” 言毕,我挽起长袖径自抱过酒坛倒满了三个酒碗,哐地放下酒坛,抬手往口中倒! 我未饮过酒,也不觉难饮,合着眼泪吞下,竟觉格外舒畅。 放下碗盏时,长街宴饮的人皆尽望着我呆怔,两侧房屋蹲侧的奇兽异禽也皆尽停止了动辄,场面静得可怕。 心底膈应了恼怒,我拂袖推开碗盏,于碎响哐当中大声叱道,“你们不都是来庆我生辰的么,个个哭丧个脸作甚?” “你们不必拘礼,随她闹过便是。” 倦然的音色跟来,我背脊一炸,推身便跑。 一路跑着跑着也不知跌到了何处,扑过宴上抬酒张口便喝,如此不管不忌,过一处喝一处,恍惚之时,周围渐渐泛亮,沿街挂满的红灯殷绢皆尽晃荡起来,我不知喝了多少,吐了多少,又与那些人喧闹笑了多少,哭了多少…… 心底分明焦躁,总有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在搅弄着,让我难受难抑地跌坐在宴上,正撑着额头犯晕,呼吸而来的有些凉寒冷香,迷糊睁眼,原来身旁坐着一个青衣长衫的覆面男子。 他脸上的面具冷硬,我贴了眼去瞧,便直愣愣跌进那一双清亮的眼中。 那眼底悠悠晃晃,好似有什么话将欲讲出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8 ,偏是平静的像一口古井,将动未动地让人端着烦躁总想去随手给它打碎了。 我心觉麻烦,索性懒的去看,扑在条案上径自倒酒,满口而入的尽是苦涩。 口舌生苦,我卷过舌头吐了一些出去,撑着昏沉的脑袋指着他,“你好生奇怪,来为我庆生,还要带个面具作甚?莫不是也如婕好那般,生的半脸丑陋?那也不怕,我阿姊很厉害,不仅予人长生,还能治好丑陋之貌,任你如何为丑,定也能变得好看!可是再好看,定也不及阿姊,阿姊很美,最美的……” 我眼晕乎泛黑,生怕他不信,便想凑过去让他听个明白,刚凑过去,脑袋沉重地抵在了冰冷的面具额头上,人几乎挨在那一双眼皮底下,咕哝道,“你信不信,信不信!” “你喝醉了,回去罢。” 他伸手扶我,我推开他,足下不稳地倚着条案挥了挥手,烦躁道,“不回去!阿姊不要我,我回不去!这里的人,我一个不认识,我只认识她,可她不要我,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嗓子扯着疼,扯出了眼泪,我伸手去擦,擦得手背也疼,索性不管,又去喝酒。 酒酿入喉,眼泪也滑了进去,当真苦的厉害。 狼狈吞了许多,身上到处都是酒渍,黏答答的难受,我去扯衣服,扯到腰带细绳,怎么也扯不掉,低眉去看,原是那破碎骨玉,金铃晃来晃去地直作响,我烦躁丢开,气道,“连你一个小东西也欺负我!都是坏人,坏东西,坏极了!” 我猛然抬头,盯着那沉默不语的青衣男子更生气,“你也是坏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坏人!” “你说的对,我是坏人。” 他应的轻,与我轰鸣的耳际听不清,好在他的应承模样让我顺心,笑道,“那你扯下面具给我瞧瞧,你若听话取下,那便不是坏人……” 他没有应话,当真顺从去解面具。我眼前模糊,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去瞧。 那是一张眉目深陷的颜。 眼睛清亮极了,令我也得几分轻宁清醒,忍不住伸手去描了这一张颜色。 先是饱满的额头,接着是斜飞的凤眉,几许英气几许温顾,承转之间,即便为眉骨薄削地压着,也压不住那一双眼底的清亮如许。鼻梁有削刻过的痕迹,不见硬朗,甚至有些凝玉脂滑的凹俏,薄唇的原有殷色早已失却,干涸的轻裂像是许久未曾得已休憩,加之脸颊苍白瘦削,整个人尽是疲倦,好似淌过了什么千山万水,方至于此。 我怔怔望他,指尖滑在削尖的下颚来回地流连,脑中迷迷糊糊把他和阿姊凑在一起,喃喃道,“你生的可真好看,是个配得上阿姊的人。” 想到阿姊,我忽地见到了她,原是从他清亮至极的眼眉而来。 彻底滑下手,便想跑,我不想见到阿姊,只是手一落,已被眼前的男子捉住,他没有看我,反是透过我看往他眼底落映之人。 纵使我脑子里阵阵晕眩地不清醒,仍觉他的碰触不应该,让人厌烦生恼,正想开口让他放手,耳际先传来阿姊的冷冽冷叱。 “你放开她!” “阿姊救我。”我急切想要甩开这人,倒不想真就甩开,忙头也不回地往阿姊身上扑。 好在阿姊并没有推开我,跌在她那满是苦味药涩的怀中,我已忍不住委屈,哭道,“阿姊你别不要我,你说过不会弃我,可你不要我,你要丢我在无往院,折夏不想,折夏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 “阿姊没有不要你,折夏不哭……” 阿姊虽好言温语的安抚,身体却是绷紧,我不能安定地抬头,见她正盯紧那青衣男子抿着唇,像是遇见什么让她难解心扉的人。 我不解地随她望去,那男子亦万般复杂地回望着阿姊。 我心头惊跳,拨正阿姊的脸惊道,“阿姊你念着的是他对不对,对不对!” 阿姊拧眉而蹙,眸底闪过慌乱,化作挣扎不答,我见她不应,情知是了,人撑不住地往下滑。她捞住我的腰,许是慌乱颇盛,并没有稳住我,反是随我跌坐在地。 我分不清自己为何难受至此,也不敢看她,惨然道,“他生的好看,第一眼我便觉只有他才能配的上阿姊,倒不想真是如此…他来找你,人疲倦至斯,定是受过许多苦楚,我已不能回无象界,阿姊有他陪着也好,也好的……” “蠢!” 话未说完,阿姊低叱,甚至气恼气极地揪我起来,地面忽而传来震动,震动瞬间到了脚下,地面在眼底裂开无比为广的深壑,临海的海浪都倒卷了过来。 场面生变,阿姊反应也快,抱紧我纵身凌空,旁人也随她祭出各自异能之物纷踏入空。 山中灵兽挥翼而飞,纵使无法入空,也跃到有翼之灵的背上随入凌空。 地面犹在开裂深陷,屋舍倒塌成片,原本喜庆的红灯早已连串滚成火海,满目红光之中,幼生婕好急掠各处正在救人。 幽蓝的折光从头顶铺呈而下,不过数息便压过了地面的火海红光。 我抬头仰望,头顶有一座倒转而下的山峦轮廓,隐约和整个无往山无甚区别,幽蓝的许多虚影尽数从两山交界之处急速涌出。 魂兽,我下意识地攥紧阿姊,生怕她再经历当时的痛苦。 像是感应到我的紧张担心,阿姊收回急掠各处的担忧目光,安抚我道,“折夏,阿姊去去就来,你别担心!” “我去。” 青衣男子不知何时落身在侧,不辩男女之音凛冽而来,我惊望过去,见他脸色更白,清亮的眼眸早已深藏为冷,没什么情绪地看过我一眼,径直落在了阿姊身上。 阿姊薄眼冷他,冷叱道,“你是个什么存在旁人不清楚,你自己也不清楚?无往山不是你能随心来去之地,如今你敢来,想也是念及后果。眼下这后果已出现,未至天地互转之时,未有混沌之力相助,你能如何阻它?” 随言落尽,阿姊冷笑拂袖,长声一呼,“幼生!” “院主!”幼生远远应和而来,人亦纵身跃来立定行礼。 “你与伯生带人去海上避难,魂兽之乱我来处理。” “院主你的伤还未好,如此……” 阿姊将我往幼生怀中推过,起身冷瞧着青衫男子,冷笑道,“我便不济,还有一个陪葬的,累不及你们,权且于我顾好了折夏,若我回来见她有伤,你们一个个皆逃不了罚!” 幼生忙点头应下。 我听阿姊言语冷冽,酒劲惊冷大半,身上却没有力气,只能勾着她的长袖难以放开。 茫茫幽蓝之中,玄火烈鸟已盘旋而来,周身金焰耀如天芒。 阿姊迎着那无尽而出的魂兽眉心紧蹙,见我实在难以放开,回身扑来将我紧紧抱住,贴在耳际道,“好折夏,阿姊不该逼你,但你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9 要明白,你心思太过纯粹,贪恋一物总会过极,留你于书院之中,于你于我皆是好事。若非此举,阿姊总怕会有难了之事发生,更怕来日之局会伤你。阿姊说过,你不爱惜自己,才最是令我难过之事,切记我这一句话,无论我回来与否,都要记住它,明白么?” 我死死摇头,惟愿倾尽而出的不舍能够阻她赴险,可无往山的生灵皆尽仰仗于她,她怎能不管不顾? 她不等我答,径直头也不回地蹬空跃至玄鸟之背,青衣男子立时纵身随上,我忙高声大喊,“求你,求你护得我阿姊!求你啦!” 他蹬空的身形停顿,微微侧首回望,落在玄鸟背上一同往上空早已泛滥的魂兽堆中扑去。 我看清了他点头。 玄鸟玄焰,流长的玄金曳光之中,阿姊红衣怀坐而扬,长发褪却金器步摇,单以红色发带系住,逆风而来的皆是明艳惊心。 我见过她的青墨如画,见过她的月白似玉,如今见她红衣艳明如火,方觉此色最合适于她。 她倦然无顾,可她顾我,顾万千生灵的无往山,她不是不在意,她是皆有在意,此意于深于浅,是我眼有所见心有所觉,更是我不懂她。如同天地两极之日月,她看似怀冷如月,总归是个灼日之心,是我……不懂她…… 那男子青衣长衫而立,墨发蕴贴轻晃,青色发带轻扬轻落,如同卷入风中一抹将是不能依存的青叶,看似危险不存,却总能安然落稳。 他立在阿姊身侧,身形单薄消瘦,可那般风中不动之姿,让我没来由安心认为他定能护得阿姊的。何况,他有应我。 应了的话,总不该欺我。 他懂阿姊么?若是懂,那也好…… 两人逆风渐远,与我眼中,竟别有一种相携而立之觉,我渐渐平下心,酒晕强压后更盛而来,于幼生怀中闭眼时,伯生正一脸忧心地落下。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四章:至极 一场争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天一直在幽蓝笼罩里昏沉,不知时日,有时,也不知那还是不是天与地。 我醒来时,是在一条不知宽广的怪鱼背上。 它的身体绵延不知几千里,即便整个无往山的生灵居于此处,也不过占据小小一隅,或许它已不是鱼,反是陆地,一块可以自由来去的陆地。 我酒重过晕,望着无往山与那镜峦之山交界而存的归墟界,脑中如那死寂无澜的虚蓝之地,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能想。 无往山支离破碎,不仅因魂兽动乱,更因人而为之。 避难之时,除却不能轻易挪动根植的万年老树,以及无往山的本存之质,稍能动的,连根带土地皆搬上了怪鱼之背。 土者,是季生,好在老生以木为引,于季生两者配合起来,纵有费力,也算将山中林木土质尽数保全。余下的人与兽,在伯生幼生诸人的引领下各自互为引用质身之力,于灵兽各为帮衬作用,辛苦是辛苦,倒也都见活下之幸。 他们忙之时,我在喝酒,他们累下时,我亦在喝酒,于无往山,我总像是个局外人,帮不上谁,谁也无须我帮,大抵只有我活着,与他们,与阿姊,才是最不惹麻烦的帮衬。 冷然笑笑,将手中酒壶倾斜些许,够着脖子去饮酒。 酒入口中,是苦涩,也是驱过体寒的滚烫,我只能等,即便等的整个人快要发疯,也只能用酒压下心底尖锐疼痛的去等。 “小主,酒不宜用过,院主回来,见您如此定会难过。”幼生是个多话之人,好在是个不过于劝话之人。 自我醒来,于此可见一虚一实的两山交界的归墟所在,人赖在此处再没挪过。 大鱼过大,年岁亦久,肌肤早如海中礁石,我窝于暗礁而倚,前能见两山交界,耳听脚边海浪,怀中有酒而醉,总有法子让人消磨煎熬的一息一瞬。 两山交界之处先是从山中引出的木质悬浮走廊,及至那虚无镜面朦胧处,便相交翻转,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虚无的镜面是归墟界,亦是魂兽纠结之地。 阿姊与青衣男子驾驭玄鸟扑入时,先是在归墟界外围抗衡着魂兽的枯骨之身。 阿姊手中的玉剑,不知是何质引之法,虹化而来的几如浩瀚星河,而那黑白往复缠绕的则是青衣男子的质引之法,两人时为单突而进,时为互衡同击,竟配合的相当默契,我便认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于是甚为安心。 及至两人扑入见深,为魂兽的枯骨幽蓝吞没殆尽,我惊而慌神,开始饮酒消磨不安。 不安之中,逃窜而出的魂兽渐渐被什么力量困在了归墟界外围,纵使翻滚挣扎,终是越来越往归墟界内处缩小。 我想定是阿姊与青衣男子在归墟界内部使了什么法子,始才有眼前遏制魂兽逃窜的效果,及至终于成为现在这般安静的无澜局面。 魂兽的枯骨已尽归于归墟界中,为何还有如此多的幽蓝笼罩不散?我望着那无澜的幽蓝总是害怕,比及魂兽归进之时还要怕。 魂兽归进尚有变化,至少证明阿姊他们还在抗衡,如此安静至极,让人找不到一丁点儿可猜测的可能,如何不让人害怕。 阿姊他们消失时,仲生曾带领几个质引甚强的人过去,还未多为接近,便被突兀而出的魂兽击溃,坠入了海中,若非有善水灵兽入海搜寻,怕是捞不回来了。 玄鸟送阿姊他们入归墟界外围后,一直盘旋在附近,炫艳如火,像是幽蓝暗空中的最后留存的光芒。 我一直等在此处,幼生不曾劝,此时开口,想来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抿下酒,淡道,“我等她回来罚我。” “小主,您难道还不明白院主所在意的是什么?”幼生是个颇有几分心算的人,若开口规劝,定会字字点在要害。 “我明白,所以我等她。”仰颈灌下一大口酒,我咽下酒晕,歪头分辨着幼生的脸,“她说过,最难过的是我不爱惜自己,于我看来,最不惜命的,是她。她做何要如此拼命,为了我,为了无往山的生灵,还是为她自己所以为的为我好?如果是用这样的方式,那这样的好,我不想认,也不会认!我宁愿她谁也不为了谁,为她自己就好!就好!” “若非院主一番用心全为小主,小主如何会在意院主,如何又宁愿她只顾上自己便好?幼生贸然,以为这也是小主自以为的对院主的好。” 幼生淡言而来,几分清明,也是几分更为深缠的难解,我听在耳际,不觉有什么不对,终归只是在生阿姊的气。 “情惑本就相对为之,于世间之理亦如此,无则无生,有则有惑,惑非不明,不过求不得,小主大抵也是如此。” “求不得?”我冷笑道,“我求什么?本就什么也没有,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0 如何去求个有所何?” 冷冷扫过她淡然不舍的亲顾眼眉,我薄翘讽刺,“至如今,她若回不来,与无往山,我子折夏倒真不知如何自处。你们尊我一声小主,是因阿姊。你们敬阿姊一声院主,也是因她能护佑你们安宁。若是来日她护不得,你们纵不敢明面有说,只怕暗中早已怪责阿姊无能无用,指不定还会咒骂几句她是不是有心不去护得你们,是也不是?” 幼生眼眸复杂,沉默片刻,点头道,“人会如此想,是人心常理。他们习惯了有人对他们好,也习惯认为旁人对他们的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若一朝不复旧日,于心中之衡,自会偏颇而视,亦会因其不衡而备受煎熬。但事无偏全,总有人所见所得不同,旁人如何我不知,幼生只知敬院主为院主,尊您为小主,皆是我心甘情愿之事,算不得卑膝求全,亦算不得心衡有失。” “呵!话可随性说,行可性至乎?”我不以为然地讽笑,自嘲道,“但我也没什么可置喙你的因由,你也不要管得我来,我等她便等她,这是我的事,与旁人无关。” “也罢。”幼生见劝不动我,郑重道,“但请小主记得院主临行之言。” 她言必既去,人还未走远,已有人赶着来凑热闹。 我心有烦躁,见伯生欲言又止,忙扬眉阻止他道,“大忙人不去安顿山中生灵,来我此处闲地作何?若是劝酒,还请闭嘴,若是要说话拉扯,我宁愿自个儿喝酒。” 伯生笑,苦涩挂在嘴角,“小主您尽数把话堵全,伯生大抵只能坐上,陪您一陪了。” 我酒劲上来,抬手将酒壶递过去,“这就是了,闭嘴,喝酒!” 他接过酒壶微显踟蹰,眸底晃了晃后,才就着壶口仰颈而饮。 我盯他此举,隐隐有觉什么不对,好在头疼不能细想,随手拍开一坛新酒,大饮几口之后,挨在礁石之上懒散酒劲,遥遥锁住了归墟界的幽蓝之境不放眼。 伯生事情多,几时走的我也不清楚。 酒坛从怀中滚落,我伸手去勾,岂料人跟着滑落,一头跌进了海水半掩的乱礁群中,我冷冷吃了痛,难过和委屈也就愔愔而来。 翻过身,仰脸去望那幽蓝虚浮不断的天空,只觉自己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存在,不仅什么都想着丢给阿姊去收拾,便是难忍委屈时,也只敢在阿姊面前放肆哭闹。 我当真是个无用之人。 海浪尽数拍在耳际,跌进海中的青丝随着海浪来回地牵扯,衣袂入水之后更冰冷做沉,坠着人怎么都是沉沉做疼。 不过是行个及笄礼,怎就闹出如此多的麻烦事来? 阿姊留我至书院,以她那一番心境纯粹之言,我还是不能信她口中的未了之事会伤了我和她,那莫名出现的青衣男子…又是何人? 他人生的好看,与阿姊也是旧相识,不仅敢与阿姊同赴归墟界赴险,单只凭阿姊对他的紧张态度,他们之间,定有过万般纠葛。 真是阿姊心念之人么? 若你能懂阿姊,能惜她顾她,倒也是可的…… “阿姊,你再不回来,折夏便要醉死了……” 醉酒的迷糊合着海浪复来复往地拍打在一处,若是再没个谁来拉住我,便真的要被海浪卷走了…… 当真醉的厉害,人卷入海底深处竟也不觉难过,好似原本就是一条鱼,正往深处的家中柔软滑落,意识绵缠的过分悠长。 无限接近中,乍然被什么揽在了腰间,继而整个人都在往上提,我很不觉舒服,亦觉被打扰,随手去扯腰间的东西,触及便感觉那不知是谁的臂弯。 我惊然张眸,撞入眼的是青衣男子瘦削的脸。 阿姊! 张口便想问她阿姊状况,全然忘了是身处海底,咸涩的海水涌进胸腔,呛了我整个儿的胸腹难受至极,好在立时出了水面,人跟着落在了玄金耀眼的玄鸟背上。 感应到我身上湿重,玄鸟鳞甲上透过热气,片刻令我衣衫干却。 我四处望了望,见阿姊于不远处正盘腿捏着印诀而坐,忙惊喜难禁地扑过去摇着她的臂弯道,“阿姊!阿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岂知我一摇,阿姊盘坐的身形不稳,口角沁血地倒了下去,我拥住她,急得哭道,“阿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你不要贸然动她。” 不辨男女的音线传来,我循声而望,是那刚缓过满身湿冷的青衣男子,青衣顺风飘拂,青色的发带于如墨的长发之中甚是扎眼。 我僵住身子不敢动,问他道,“阿姊怎么了?” “未至天地互转之时,无混沌内引相助,要压制住魂兽有些难,不过有我所在,你无需担心。她只是脱力涉及旧伤,慢是休养之后,自会无碍好来。” 他说的慢,每一个字都好似十分艰难,不长的话说完,脸色已是白中见青,冷汗沁出额际,缓慢滑落,长衫隐隐颤动,像是整个人都在抖。 我瞧他不对劲,“你,是不是也受了伤?” 他望着我,眼底清亮一些,挽唇牵出一个浅淡的笑,温和道,“本就是我的因,由我承受也是理所应当。” 我不明白他所言何意,也不愿多想其它,转头将阿姊小心护在怀中,纵觉她唇角血气刺目惊心,也不敢贸然伸手去擦,生怕动作过大会惹她受伤更甚。 随风过处,鼻翼间有浓烈的血腥气,以为是由阿姊身上的,没怎么细想,好在阿姊倦长的睫羽动了动,以为她正要清醒,欢喜欲迎时,便听那青衣男子轻问而来。 “你在此,过的好么?” “好,当真再好不过。”阿姊睁开了眼,迎话之间,反手勾住了我颈项,径自挨在我心口挂着淡薄的笑望着那青衣男子。 这口气,分明是在置气,我小声道,“阿姊,你若真念他,便不要……” 岂料话还未完,阿姊已冷眼冷眉地横过来,我哑声抿唇,情知是他们两人间的自个儿之事,轮不到我去多话,不敢再有掺和之心。 阿姊见我安分,转眸回视过去,冷淡道,“你看也看了,瞧也瞧了,如今人好好的,那趁早滚罢!” 我听阿姊的言辞当真是不待见那青衣男子,念及阿姊能回来,少不得因他帮衬出手之故,并不愿阿姊太过责难与他,忙去看他反应。 但见他已经难忍痛楚地整个人都在颤抖,颜上的细汗凝成了汗珠,颗粒分明地往下落,顺风而来血气更是浓郁,我才明白那浓烈的血气原是从他处而来。 “你……” 我正要问他,阿姊先冷笑了出声,“折夏真想留他下来与我作陪?” “啊?”我回过头,迎着阿姊倦然见冷的眸,唇角的血更是扎眼,忍不住伸手去抹,边抹边小声道,“我只觉他生的好看,再无谁有那般配得上阿姊的容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1 颜么……” 阿姊似笑非笑地睨着我,“那你就不问问别人意愿?” 她轻弄玩味,我心里没了底,低低道,“我不是不记得么,见阿姊你与他熟识,想来有过交情,他肯为你身赴险境,定是在意你,你们之间若有什么误解,还是早些说开的才好。” “说开么?倒也是。”阿姊噙笑转眸,无骨也似地往我怀中赖了赖,望着那青衫男子道,“你可要留下?可又留得下?” 我紧张随望过去,那人已微敛垂头,深藏的眉目根本看不清。 片刻的沉默间,他青衫上渐渐有了湿透的暗影轮廓,像是无数伤口迸裂而来的沁血之色。我看的心惊肉跳,说不出的有种甚为揪心的感觉,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可要说什么呢? “已是留不住,如何为留。” 青衫男子薄翘自嘲,颤巍的身形兀地安静,抬眸而来的清亮之眸,许是在看阿姊,许是在看我,垂拱行礼,大退三步,转身跃下了玄鸟。 我惊他伤至及此,思忖他如此跃下而去会不会牵扯了伤口,怔然而望,脑中仍有他跃下时,逆风而扬的发带边角。 青青的扎人。 “留都不留一下,怎知留不住。”阿姊轻声冷哼,人窝在我怀中懒懒闭上了眼。 他们两个当真是置上了气,我心有无奈地转头,随眼看去,幽蓝的虚空已褪去了深蓝,蓝天静海的复元而来。 凌空而走的白色怪鸟背上,萎顿的青色背影渐渐远走,渐渐没了轮廓。 我摇摇头,落回眼眸,低头而叹,“阿姊何苦?” 阿姊睁眼,直勾勾地迫人而来,毫无倦意的眸底再度薄翘了似笑非笑。我心头惊跳,不知怎就被她清醒至极的惑人轻媚掐紧了呼吸。 “蠢东西……”许是清楚她对我的心神影响过深,她挽唇翘翘,倦色暗涌地偎得更深。 见她终有我自来熟悉的模样,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慢慢涌来,连她的嗔怪责骂也倍觉亲近,后怕道,“阿姊,折夏怕,怕极了,怕极你不会回……” “我不是回来了。”她在怀中睁眼打断,并没有看我。 莫名的平静中,我细靡细靡地磨着心,像是平地卷了什么风,纵使掀起了惊涛骇浪,亦无所动的眼中只有了她。 而临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她临别耳语中,那过极之意指的是什么。 好在乍然而生的念头乍然又化作了无限空无,什么卷风,什么骇浪,皆尽平静了一个干净。 我挽唇而叹,“是啊,回来了就好。” 她瞭过眸底看看我,环过我的腰身轻道,“蠢东西,回去若是想留在无象界,那便留下罢……” 意外的的惊喜而来,瞬间为我压下,笑笑不言。 阿姊皱了皱鼻头,滑开眼眸道,“你一身酒气的,到底喝了多少酒?” 我抿抿唇,将她小心避开的失落挽在心底,低眉圈顾她自来的倦然模样,有心闹她道,“若非阿姊你们回来的及时,兴许我子折夏会成为无往山的第一个醉死之人,来日阿姊为我立碑记述生平时,切莫把此事述上可好?” 她明白我做以玩笑的宽解之意,浅浅撩眼迎我,眸底斜转,说不出是个什么意味。 我难以舍开,缠着她的眼认真解释,“折夏是想留在无象界,不想与阿姊分开,但经此一事,我觉阿姊做的很对,所以折夏会听话的留在书院,直至我可以赢下他们,凭自己的本事踏上无象界。” 眼前的眸于话中生亮,些许让人不敢直视,我压低眉,迎着那份盈亮,笃定道,“我不想,不想下次阿姊赴险之时只能等待,我不想再经历那样让人几乎发疯的难忍过程。我会去修习质引之法,及至可以保护阿姊,再不让阿姊受伤。” 她看了我许久,久到盈亮之眸复作空荡,倦然闭上而道,“随你。” “嗯。” “不准再说话了,我好困。” “好。”我小心揽袖罩住了风,于她眼眉之间落定了心。 我要护的人,定要护得周全。纵使往尽我命,也不负此心。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五章:裂心 “小主,小心了。” 伯生灰衣素衫地临浪而踏,墨发随风不动,周身有无形的水质涌动,我将他的变化引质之法瞧在眼底落个分明,盈盈一挽唇,望着岸上蠢蠢欲动的仲生和含笑静立的幼生道,“要不要一起来?” “当真?” 仲生扬眉踏前,随手祭出一方撩天青铜□□来,脚边一只婴儿大小的青色三尾狐狸也叽叽咕咕地兴奋叫个不停。 那小东西不知从何处窜来,见我之后,便十分黏人,婕好说它是个还未长成的灵兽,粘着我不是件坏事,便由着它了。 幼生不做想法地撩眼觑了仲生道,“你们玩,我那边还有几个不听话的崽子,得有人看着,省得待会又是一个烦人的局面。” 我踏浪踩步,扬声笑道,“幼生你就会糊弄小孩子!” 幼生正转身,闻言兀自一回头,眸底盈上几分诡异的惑人明彩,牵唇盈笑,“是么?及笄已有两年,难道小主还要为我糊弄糊弄?” 她自有撩人心思的本事,若为她有心作弄,会是如何下场我可最清楚不过,当即瞥开眸子对着仲生道,“仲生,还要等么?” 仲生闻言,浓眉挑起,还未见动,□□已脱手而出,长声笑道,“看来些许日子不动手,倒叫小主小瞧了人去!” 我踩浪而退,右手催内引之力,腰际金铃脆响,身前已横起一道人也高的海浪卷去。 “水引不错!” 伯生一个‘错’字当出,我引出的海浪已是跌碎,踩浪之身跟着往下跌,想来伯生不仅引开我的水引攻击之招,连我脚下防守之势也破掉。 眼见□□临近,我纵身踏空,引无形气质凝在脚下,闲庭随走几步,人已落在□□上,右手捏过印诀引烈日热质撞在□□青铜之身,星火乍起,为我内引化火而来地聚在周身,环绕一簇地抵消了伯生同时掀来的滔天大浪。 岂料仅只息一瞬,足下□□已淌化而走,落入踏空而来的仲生手中,立时凝聚成长剑,剑花明晃地朝我刺来。 仲生以金器为用,一器化万兵皆为可能,何况有我引来的火质相依,变幻更为迅疾机巧,剑来之身犹有长箭后招,无不封锁住我可能抵挡的退路。 好在水质之引,我比伯生已不相上下。 我从环火而出,牵引灭火而生的冷气凝结成冰,蜿蜒一脉地锁住仲生执剑手腕,趁机蹬空而走地迎箭而上,左手捏住一支箭身掐着角度丢出,那箭回转归于箭雨,一箭撞一箭,连环变了方向朝正在捏诀化冰的伯生激射而去。 伯生挥浪自保,碎冰之声乍响,原是仲生震碎冰缚,长剑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2 化为短匕地贴身而来,我扬眉笑道,“仲生是要欺我右手不能使力么?” 仲生嘿然为笑,自短匕尾处拉长一方软索,勾住我蹬空而走的脚踝,边扯我下坠,边道,“谁不知道小主左手最是取巧。” 他言及身快,短匕已到,我祭出左手技击之术,捏住短匕刃身,趁势落下小腿,借其攻势所在,贴指划断了脚踝锁链,蹬空借力后,足点而走,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伯生身后,以短匕刃身抵在伯生颈项笑道,“技击之术还是仲生教得好。” “技击再好,也逃不过天地质引。”仲生朗声而笑,弓背着身,又是一箭射来,竟不管伯生死活,直透颈项而来。 我蹙眉心惊,正待放开刃身先退,脚下海浪颠簸,伯生噙笑晃开身形,寒气迸发时,脚下海水已化作寒冰冻住了我。 仲生一箭来的快,我为寒冰缚住一时动弹不得,随手掷出短刃击转箭身走向,右手随引阳气灼烈,如握一手至阳之光砸在了冰面。 正撞击作响,许多寒芒自长箭与短刃交错崩碎处激射而来,好在脚下冰面已化,我脱困当出,岂料化开的冰面下窜出了无数生锈锐器。 我看得心惊,一边蹬空取巧踩在锐器上面疾走,一面以长袖卷落袭来寒芒,不服输道,“好仲生,竟将海底沉物激发出来,忒地耍赖!” 仲生笑,“器以为用,它们沉底多年,倒不如随我用用,避免了腐蚀消磨的命运不是。” 一连串的寒芒为我拂开,皆是借过角度倒转回来,不仅比之前力道更甚,更以此互为撞击令角度生变,力竭生力地一直跟在我身后追击而来! 我见此手法,情知仲生求胜心切,拿出看家本事了。 踏空之术看似轻松,其实比引用有形之质消耗体力更甚,若是惜力踏海引水而走,则会复陷伯生水引之围。如此之下,为仲生力竭生力之术追击不放,定是我撑不住在先。 我寻得对策,当下嘬唇轻啸,未过片刻,一黑翼撩鹰从山中飞来。 我加快行速,蹬空落入撩鹰背上,反身拂袖立定,仰望烈日盛阳,催动黑鹰寻了合适角度,引烈日热质之诀极快在右手中变幻捏来,不消数息,盛芒聚在我周身,如若昼光,迎面追来的寒芒锋锐恰好正到,我挽笑卷过昼光尽数撞了过去。 如同水汽急速蒸发,烈日热气为我精纯而引,热度极高,将冷器寒芒灼化的散如轻烟,而我早将骨玉捏在指尖,用以抵消片刻的极高热度。 闯过寒芒阵后,我踩着黑鹰悬浮在海浪上,眼眉掠过被高热灼取蒸发的烟缭烟绕,盈盈笑看伯生和仲生,“怎么样,我的质引之诀引用的还算顺畅吧?” 仲生拍了拍掌心,赞许明显,伯生则浅笑道,“金器水冷为有形,引来无需身消额外之衡,小主敢引天灼之热,自是让人佩服。” “技击之术的借力打力也不错,能在那么短的瞬间借我攻势变化削砍锁链,手上的功夫的确可以。”仲生收身笑道,“幼生你看如何?” “有冷寂渊底辰龙骨玉伴身,引万物万质自是容易一些。”幼生在海岸逗弄孩童和生灵幼崽,闻得仲生问她,身形缓缓转来。 她音见妖惑,我暗道不好,奈何已忍不住地随她望了过去。 一望,脑子里迷糊起来,两年不见阿姊的委屈泛滥涌来,眼泪直在眼底打转。 好在骨玉尚还捏在手心未放,我及时拨动了骨玉金铃,趁着铃音碎响的间隙,望着她身后的孩童和生灵幼崽哀戚戚地道,“瞧瞧你们的好姐姐,尽会欺负我一个女儿家。” 孩童纯真,为我有心惑人之术惹到心绪,懵懂眼眉顿时挤做一团,哇地大哭起来。一哭,便了不得,连着几个孩童甚至连幼兽生灵也跟着呜哇哇乱哭起来,当真好一番乱象。 “得!”幼生跺脚,气道,“我好容易哄得,还是个龙兽崽子,哭起来尽是水。” 迷糊的委屈乍然散去,幼生撤了惑人之法,我心念轻松,见她正朝孩童所在甩身疾走,仲生哈哈大笑,“小主了得,将幼生的法子也学了模样。心思也忒坏,尽冲着小崽子们去,幼生只怕悔得要死。” 幼生瞪他,抱起龙首幼崽,没好气的嗔道,“还不来哄!” 仲生无奈摊手,对我委屈苦道,“每次闹到最后都是我倒霉,亏得我一个武夫偏要去哄奶娃儿,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那谁,男夫呢,他怎么不来!” 我见仲生故作无奈地挤眉弄眼,亦打趣笑道,“你让男夫他绣花磨针皆是可以,让他哄娃儿,可不要了他的命去!” “怎地,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仲生随言抱上了一个孩童,愁眉苦脸地做着鬼脸去哄,那孩童立时转过兴趣,哭声犹在,却已是断续地去捏仲生的脸了。 “闭嘴,哄孩子!”幼生驳他。 我笑,见伯生踏浪而来,忙降低撩鹰高度,盘腿坐下,道,“伯老先生,学生做的如何?” 伯生挽袖而立,眼眉清濯,喜色不掩地点头,雅致道,“两年时日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可以,但多少有借骨玉之功,博杂五行万物亦为取巧,少些精纯之道,不过有的是时日让小主练习精纯,日后定不可限量。” “这话我爱听!” 伯生看似温和雅致,实则为教习中最为细心严厉的那一个。 上次我与婕好在万象林中斗兽,不仅受制于老生枯木变化,更有仲生男夫土阵结合的联手阻拦,当真是苦不堪言的一番经历,若非伯生教我耐性用心而观,当真走不出来。故而能得他点明不足之处,我还是欣然接受的。 “如今小主已能与我几人斗个旗鼓相当,有没有想过上无象界?” 他提来此事,我有几分动摇,不过还不能彻底赢下他们,我不觉上无象界的时机,摇了头道,“上次一役,阿姊伤上加伤,我在无象界陪她,她皆是日日昏沉作睡,我怕上去她还是此番模样,心底实在难受。何况我还不够强,还不能够保护阿姊,我不想让她失望。” 伯生淡淡笑笑,眉眼忽地故意眨了眨,轻道,“小主不必过于苛求自己,院主在意小主,定不会介意小主能否保护她而已。” “可我想让自己变强大,至少能够保全自己,不让阿姊担心。” 伯生沉默,蓦地眼眸低敛,别开脸道,“伯生也是担心小主的……” 他说的极轻,立时随海风刮走飘远,可我如今灵识打开,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心底除却震惊疑惑,更有难过。 蹙眉见他低敛的眸底仍是小觑与我,心下更是闷闷做堵,难以开口回应什么。 阿姊虽说过伯生死了,眼前不过是魂兽寄生的存在,可阿姊亲吻伯生的画面,总让我见他一次,便想起一次,我怎能信他。 不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3 信之外,是震惊,震惊他舍弃阿姊念上我,到底是他自己想变,还是因魂兽作祟之故。 若是魂兽作祟,那伯生真正的灵识,应是不在了,那他在意阿姊的心也不在,多少让我替这个身体原本的灵识之主有了可怜之心,也难过如今的伯生,终究因阿姊为了保护我而失却了原有的本心。 可眼下的他,也未必不是他的本心…… 真是复杂…… 两年里,我不是没有感觉到伯生的心,而我的有心避让,伯生也明白,他忍耐许久,突然在这个时刻说出口,真让我有些琢磨不透,心下更觉复杂麻烦,冷声道,“伯生,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先生,我虽不知情爱模样,但我心底清楚,你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伯生回头,有些坦然地尴尬道,“伯生明白,不过是怕小主上无象界后,如同院主那般再少下界。想到不能日日见到小主,伯生十分难过,适才没能忍住心绪,还望小主不要介意,不要与伯生生分,可好?” 我想了想,点头道,“两年之中你们皆尽用心顾我,我早把你们当成哥哥姐姐,论是家人的话,那自然不能生分。” 伯生笑,难掩苦涩,行礼道,“能得小主以家人身份对待,伯生应如他们一般欢喜,日后断不会再有旁心,小主放心。” 我见他行下大礼,知他是给自己定好了界限,放了心道,“伯老先生,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取下这骨玉?” “骨玉好好的件,做何要取?”他难掩讶然。 “物件儿是好的,可我总不想借以它来引质,总有些非我本事的取巧之意,更看不出我自身清气如何。奈何我怎么换过衣衫,骨玉总是好歹不歹地系在腰上,结系明明简单,偏是怎么都解不开,令人烦躁。”我皱紧了眉,拨拉着金铃碎响,想不明白其中缘故。 “是院主系上的么?”他想了想。 “不记得,我醒来时就在腰上了。” “那还是得机会问问院主的好。” 伯生自来心思细,面上虽表现的不过于为深,却定是会用心想法子为我解决。 我宽心些许,见撩鹰露出疲惫,正要催它回林,不想它急躁一斜身,竟将我掀了下去。 “哟,说上这么久的悄悄话呢,当我们都是死人么?”婕好妖妖娆娆的调侃传来,人倚在林中大树,一身红衣的,满是慵懒的妖冶殷艳。 婕好于灵兽有特别的感应之交,撩鹰如此,定是她暗中使巧让我难堪。 我不比她天生与灵兽亲近,于兽之行总不及她,此刻真没个防备,人径直跌在海水里,还来不及引质便觉踩了一个水下实在,身子跟着往上升起来。 伯生惊讶眼眉,与我互望一眼,同时引质踩在空中,张目瞧下海面。 “是玄武!” 婕好难得正经,人跃到我们身侧,盯着海面不解道,“玄武自来背负世间朝国而居,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闻她说玄武二字,我心头已是绞痛,眼前的广阔之海,不知有多少里,尽是玄武的玄黑甲背,几乎遮蔽了整个触目所及。 “小主!”婕好望着我心口惊叫起来。 我随她目光看向心口,蓝色水衫上已经殷红一片,犹自冉冉沁着殷红的血! 是了,我心口上原有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难道是裂开了? 为什么,我竟觉玄武熟悉,更是让我眼前晕眩见黑地大为痛楚? 剧烈的痛楚撕扯着我,脑袋好似要迸裂,有什么东西撕扯出来,我难受极了,周身乏力的跌下去,于无望之处下意识地轻叫了一句,“阿姊……” “院主!” “院主!” 婕好正是要扶我的身形一顿,与伯生同时惊讶而唤,接着我便被人拥入了怀中,扑面而来的药苦涩香让我睁眼得过清明,忍不住攥紧万般想念了她的前襟,颤声道,“阿姊,折夏好痛,好痛……” 她没有看我,下颚明晃晃地掉着泪,滚烫砸在我脸上,让人更觉痛楚而茫然了。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 “阿姊……”我不甘心还有人比我在阿姊心底为重,忙是攥紧她衣襟,几乎挨到她肌肤。 她复言低喃,令我万般煎熬,忽而转下头来看我,熟悉的倦然皆被惊惧代替,惶然失神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原来…是这样么……”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六章:归梦 “他,是上次那个青衫男子么?” 我咬痛而问,见她不为反应地直掉泪,心头好一阵地揪紧生疼。 腥甜跟着涌出嘴角,不敢惹她难过,勉强先笑,“阿姊当真心念有他的,那便去寻他,折夏在此等你们回来。” 疼痛抽干了我心气,艰难说完时,骨子里也都抽疼起来,不禁嘲弄自己历经两年修习引质之法,还是如此脆弱不堪。 “院主看看小主吧。”婕好皱了妖娆的眉心,带着疑惑提醒着阿姊。 阿姊这才反应过来,满是泪痕惶急的眼终有了影像,抬手在我心口抹过道,“什么都不要想,一丝一毫也不要想!” 我点头,即便脑子里纷乱一团,听话地不敢为想,如此一来,痛楚大是消减。 阿姊回神,便冷静的有些过分,冷冽吩咐道,“婕好你去唤玄鸟,伯生你们都回去,管好无往山,我要带折夏先远离玄武止住伤口沁血,至于归来之期尚定,若能回来,自然是好,若回不来,临近天地互转之时你们都走,谁也不要留在无往山,明白么!” 婕好正是嘬唇而呼,但听此言,和伯生一起跪下,道,“院主不归,我们宁愿死于无往山也不会走!” 远远的,幼生和仲生皆是跪下,遥遥重复此言。 阿姊闻言皱眉,沉默片刻,道,“也罢,总归魂兽作乱下的世间也无安宁之处,你们去往何处皆不能保全,我会尽力赶回来。” 见她不能肯定,我心头大慌,压不住乱想,忐忑道,“阿姊,是不是因为折夏的缘故……” “不是,你不要乱想,我带你离开玄武覆境,便不会痛了。” 说话间,玄鸟已盘旋而来,她抱着我踏上玄鸟之背,正是要走,那小狐狸不知怎么跳了上来,缩在我怀中瑟瑟看着阿姊。 “罢了。”阿姊一叹默许,回身再看了一眼。 “院主,我等盼您带着小主一起回来。”伯生与婕好他们再度行了礼。 阿姊没有点头,转头催着玄鸟往西处而行。 经历几个昼夜,我在阿姊怀中时醒时睡,总是纷乱地做着许多梦。 梦中有许多陌生人的轮廓,隐约一处楼台,竟和我在无象界化境所象一般无二,下意识地认为梦境之像皆是我遗忘的记忆。 奈何那些画面实在残忍痛楚,即便惊醒之时能回想一二,我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4 也不愿去深想为记。微可思忖的,是梦中的青衫轮廓与及笄之日见过的青衫男子意外重合,不过他是阿姊在意的心念之人,我纵使与他无心,也不敢和阿姊提及。 这一日醒来,发觉玄鸟已脱离广海来到陆地上空,心口不觉痛楚,阿姊亦平静下来,倦然的眼眉轻蹙失神,见我醒来,低眉问我,“又做了梦?” 我点了头,咕哝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她牵唇一笑,纵有安抚我的意味,于她此刻心境,终究苦涩大过了安抚。 我伸手抚上她的唇角抹平,轻道,“两年不见,阿姊你瘦多了,伤可好了?” 她捉住我的手,不知是阻止还是有心亲近,温顾道,“虽不至大愈,已见好许多,折夏你变厉害了,人也张开了,当真是个美人儿了。” 我摇摇头,“折夏还不足以替阿姊分忧,方是见面,便惹阿姊难过。” 她眉心更紧,有些压不住情绪地别开头,半响才道,“折夏啊,阿姊还是忍不住,你别怪我…好不好……” 我惊然,奇怪她自来倦然无意,何故说及如此不明不白之言,握住她的手拉进怀中,认真问道,“阿姊,此去是不是与我遗忘的记忆有关?” 她身子一僵,垂眸转过来,唇角轻颤,“折夏真是聪慧极了……” “是不好的记忆么?” 我迎着她痛楚的眼,心底纠结的厉害,虽然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何事,终究压不过对她的心疼,浅道,“若是不好的记忆,那阿姊还是当折夏不知道不记得的好,也切莫提醒折夏去想起,折夏不想让阿姊难过,好不好?” 她紧抿了唇,终是掉了泪,将我紧紧抱住,哽咽点头。 我从未见过她失态至此,想她自来是个倦然以至什么也不在意的人,始终只在与我有关的事上牵动过心绪,眼见她难过至此,我却不知她的难过因何而起,更不知如何去安慰和开解与她。心头难过至极,忍不住紧紧回抱与她。 “折夏十七了,阿姊不要再将折夏当小孩子了,折夏要保护阿姊,折夏会保护阿姊的!” “阿姊明白,阿姊明白……”她哽咽的像是一个比我要还小的孩子。 我还是听出她敷衍之意,心头见苦,勉强打趣道,“阿姊不要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做姐姐的呢。” “好,阿姊不哭,不哭。”她从我怀中起来,抹着自己的泪,也抹去了我的泪,笑道,“折夏是大人了,都敢笑话姐姐了……” 我瘪了瘪嘴,委屈道,“分明是阿姊笑话折夏。” “那可不敢。”她宽慰而笑,将我揽进怀中,“再睡会罢,再睡会便到了……” “好。” 我低头应声,闭上眼不敢睡沉,既怕做梦,也怕自己真的会想起什么,如果是那样,应该不是一件好事。 纠结了一会,我还是睁开了眼,盯着阿姊削尖的下颚弧光,轻问,“阿姊当真心念欢喜那个人么?” 她低头,沉眸藏光,盈盈见暗,沉默许久,“心念唯谁之事,太过耗费心力,阿姊已经不想去念上谁了,如今有折夏陪着,方觉简单的欢喜,亦是容易。” 听她此言,我甚是宽解,抿唇盈笑,“折夏未曾念过谁,也不想如幼生说的要去念与谁,嫁娶与谁,折夏也觉这样陪着阿姊甚好,无往山还有伯生他们陪我教习,奇珍异兽也皆随我玩闹,生平在世,最不过无往山所在,阿姊所在。我们快些了却这边事,快些回去好不好?” “好。”她应道,眼眉弯弯。 我转念一想,又问,“阿姊舍得他么?若是舍不得,带他回去也是可的。” 她怔然,缥缈无力的笑挂在唇角,轻道,“回不去了,即便要回去,他…也是归他的家……” “他的家?”我疑惑,好奇问,“阿姊去过么?是个什么地方?” “大抵去过……”她轻道,几乎没什么声音,“落叶总要归根,像折夏你啊,无论去到了何处,阿姊总会带你归家的……” 我喜道,“那是自然,有家有阿姊,才是最好的所在!” 她挽唇,回望而来,低道,“蠢东西,快睡觉。” “好!”我满足而应,转念补充道,“若我再做梦,阿姊定要叫醒我,我可不想记起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好不好?” “好,快睡。” 见她为应,我彻底放心,赖在她怀中安心闭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伤口崩裂后犹有虚弱,还是放下忧心之故,我这一觉睡的十分沉,警觉到身边有人时,立刻睁开了眼。 已不在玄鸟背上,人躺在柔软的锦榻之中,榻边一个年近双十的女子正紧张地盯着我看,见我醒来,眼眶霎时红了,水汽窜的比雾还快,着实吓了我一跳,奇怪道,“你是谁,我阿姊呢?” 那女子张了嘴,惊道,“公主,你不认得何用了么?” 我一惊,下意识的不想去牵扯过往,冷道,“不认得!” 掀开锦被踩鞋,不想她竟然过来捉住我小臂,“公主!我是何用啊,你怎么能不记得!” 见不到阿姊我甚是烦躁,拂袖甩开她,恼道,“你那里来的疯婆子,别跟我拉扯,讨厌的紧。” 她跌撞在榻角,眼泪唰地落了一脸,大哭道,“是何用无用,信了那妖怪之言没能护下公主,公主气何用也是应该,可公主万不能不理何用,更不能不认识何用!” 我见她情真意切,由不得也生了可怜,凑过眼眉将她打量一番,但见她衣着并不华丽,却精巧合身地用缎上乘,那人哭得皱成一团,仍是不掩精致亲合,可掏空了记忆作想,还是对她一张不差的容颜没什么印象,忍不住问她,“我是谁?” 她一愣,抹了眼泪喜道,“你是宋国的夏公主,是何用的主子!” “宋国?”我想起婕好说的玄武国脉之事,心下有些思量,又问,“名姓?” “子折夏!原是子夏夏公主,后在蒙城寺承先生教导,才改过子折夏。”她更见喜色,试探道,“公主可是记得?” 我全然没有印象,冷道,“我不记得,也不认识你,我只问你,我阿姊在哪里?” “阿姊?”她疑惑片刻,道,“是那个灰衣玄鸟送回公主的神仙姐姐么?” “神仙姐姐?” 我失笑,想起阿姊本是个轻倦淡然的极美模样,那般灰衣驾玄鸟而来,难免被她们误认成仙,索性应道,“是,就是她,她现下在何处?” “那日公主被神仙接走,国中上下全以为公主跟着去做了神仙,再没有什么狐媚祸国之言。何用以为再不能见了公主,如今眼见公主安好,定要好生谢过神仙。”她松缓了口气,又道,“奈何神仙和那妖怪在抵御三国强军,需些时日才能回来。” “妖怪?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5 ”我眯了眯眼,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偏是记不起地阵阵抽疼,想起与阿姊说过不愿去想那些,便懒得去想,问道,“在何处?” “公主要做什么?”她不解,惊惶地拦在我身前。 见她一幅决然不会退的模样,我想了想,祭出引质之法,隔空劈开殿中的案几。 灯盏跌倒,油火铺开,霎时烧灼起来,我却随手将那火种引来,隔空握在手心中对她刻意冷然道,“我没什么耐心,你若不告诉我,我把这火扔在你身上,烧你个骨头灰都没!” 她惊恐后退一步,随即挺直了脊背,镇定摇头道,“我不知这两年公主发生了何事,可公主永远都是何用的公主,也相信公主不会对何用下此狠手!” 我气极冷笑,怒道,“你倒是个衷心的人!” 随手把火丢到了她身上,那火焰一下子窜起来,饶是我隔绝了真去伤她的能力,却真的有心想让灼痛之感令她吃吃苦头。 她面色霎时惊白,不知哪里来得勇气,竟一动不动地任由火窜了满身,死命咬唇忍受痛楚地望着我。 我心头惊讶,被她一番决然的模样迫得无可奈何,气得撤了炎火,冷道,“随你怎么样便怎么样,我出去自己找。”说罢径直往外走。 不想她还有胆,竟是扑过来抱着我的腿,哭道,“公主!先生…先生没了!” 我不自觉停下,更下意识随她看往了书房所在,但见那处供着一个小小的灵龛,灵牌上的几个字赫然砸在了我心上,即便我没什么印象仍是生裂做疼。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七章:公道 “去上柱香吧。” 倦然的音色踏殿而来。 我喜色难掩,踢开何用躲在了阿姊身后,扯着她的袖子不无委屈地道,“阿姊竟丢下我一人,折夏不开心!那还有个疯婆子闹我,真是烦人。” 不想阿姊有些疲惫地拍了拍我的手,“阿姊不该,折夏也不该随意吓唬人,先去上柱香。” 我见阿姊认真,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她,“好吧。” 转而扭头对那何用道,“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是阿姊让我上香我才去的,我可只听阿姊的话。” 何用惊然,扑在地上直掉泪,我看的不耐烦,忙走到灵龛之前,随性捻了香点上,往那灵龛行了一礼,将香插在香炉,往阿姊身边靠,“好了,香上完了,阿姊我们走吧。” “公主,先生还留有一卷书,托我定要交给您。”何用镇静起来,径自起身到灵龛前取了一卷皮革制书来。 我见何用朝我走来,道,“我不要。” 何用无奈,看向阿姊,“先生虽说过可交给那妖怪,但他害过公主,何用不想交给他。” 听得何用言那什么妖怪害过我,我忙觑了一眼阿姊,见她点头,便十分不情愿地接了过来,扯着阿姊的衣袖道,“走吧走吧。” 不想阿姊反握了我的手道,“折夏,这几日你在此待上一阵子,待事情了了我们再回去。” 我哑口,顿时不愿意答话。 阿姊宽解而来,笑道,“很快的。” 我点头,不开心道,“那阿姊让这丫头别烦我,我自个儿待着就行。” 阿姊无奈笑笑,转头对何用道,“何用,你若想多见折夏几日,便清净一些罢,莫要说什么奇怪的话,可好?” 何用咬咬唇,低道,“何用明白。” 无非是不想提及旧事,我得意朝何用一笑,阿姊又道,“好了,折夏你也别欺负她,乖乖待在此处等我回来。”说着推开我的手往外走。 外间已是深夜,我急道,“阿姊这么晚还要去哪里?” “乖了,我很快回来。”她捏了捏我的脸,笑的宽慰。 “那是,心上人比折夏重要!” 我扭头不去理她,愤愤然地往里走,不想立时为她扯住了袖子,薄嗔而来道,“都说了自己是大人,怎地还要胡闹?” “才不是胡闹。”我得逞笑来,趁机搂了一下她的脖子,蹭了点熟悉的药苦浓香,才道,“好了,阿姊去罢。” “小气的东西……”她笑骂,理了一下我的衣襟才转身去了。 我跟着到了殿门口,见她驾了玄鸟走了,便失落地坐在门槛,久久不愿收回眼来。 但身后盯着我看的眸光十分讨厌,回头怒道,“别以为阿姊嘱咐我不欺你,你便可以放肆,我有的法子让阿姊瞧不出什么来!” “公主不会如此对何用的。” 她淡笑而应,脸上的笃定之色真让我厌烦,偏生阿姊有过嘱咐,我连作弄她也是不行,无可奈何地只好扭头不去理她。 “是不是我阿姊嘱咐你不要多说话,你当真成了哑巴?” 我觑了一眼不知何时随我同坐在门槛之上的何用,道,“你还真没个做婢子的自觉,敬我是公主,人倒是平起平坐来了?” 她定定看我,眼泪隐隐打转,我忙是摆手,道,“我方才不过吓唬吓唬你,又没真把你怎么样,这会子也不过是调侃你几句,你哭个什么?” 她牵唇而笑,许是心情复杂,言语终归有些变调,“公主变了,可也没变。” 我见她愁苦难放,想了想道,“我不是你那个什么公主,你也别如此叫我,纵使以往真有个什么,我也不愿意再想起,更不愿让阿姊伤心难过,你明白么?” 她苦涩一笑,眼泪攸地掉出来,伸手擦去道,“其实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上公主一面,何用已感恩至极,只求公主即便不记得,也别与何用生分才好。” 我见她擦去眼泪,想来纵使真的难过至极,也不愿做到面上惹我介意,稍见好言道,“也罢,只要你不要聒噪烦人,我不为难你。” 她眼眶通红地点头,一幅总想问些什么的难忍表情,我瞧不过,别过头去道,“罢了罢了,你要问什么赶紧问。” “公主过的好么?”她终见欣喜,忙是问来。 我抱臂看着远处的灯火,想着自醒来的两年时日,自是欢喜过心的,欣欣道,“有阿姊,有伯生他们,我过的自是好,虽是吃了些苦头,可比及得之所有,那些苦头便微不足道了,等此处事情了却,我同阿姊归家,以后就再也不出无往山了,外面真比不得家中自在。” “归家么……” 何用低叹,言语尽是轻飘飘的怅然,我觑她一眼,见她脸色惊白,唇际都咬出了许多印子,忙道,“有什么话问便是,我知道的自然答你,不知道的话,论你如何问之,我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你何苦咬了自己?” 话一出口,我便察觉自己对她原有几分不由自主的亲近的心,忍不住侧首多打量了她几眼,“其实你若安静一些,我倒愿意与你亲近。” 顺心之言说来,何用睁大眼眸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6 ,难以置信地看我,哽咽道,“公主……” 我皱了皱眉,实在厌烦她总是哭,忍不住冷道,“不准哭!好烦的。” 她立时抹干净了眼泪,正襟危坐地直直看我,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我为她看的不自在,撇开眼别扭道,“有什么好看的!” 她察觉失态,却也不想怎么收敛,赖皮笑道,“公主长高了,人也美了,何用就想多看看。” 我冷嗤一声,不屑道,“你又不是个男儿身,难不成还有贪恋女子美色之心么?”随即故作了鬼脸凑过去,唬了粗声粗气道,“还美么?” 她笑的更甚,甚至自然地伸手过来想要碰我,害我忙是警惕退开。 “公主…怎么样都是美的。”她尴尬地放下手,眼眉复来的皆是平眉欢喜,慢慢道,“公主比以前快活多了,何用真是放心…但是……” “但是什么?”我见她眼底冷冽下来,好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靡靡而生,像是恨,像是不甘,心下警惕道,“你这丫头旁有心思,我不与你做耍了。” “公主!” 她郑重开口,让我不由自主停下,但见她挣扎的眸底直直注视而来,艰涩无比地清冽而语。 “不要轻信人,也莫相信妖。” “妖?人?”我想了想,转了眸子凑过去,故作吓人的睨着她,轻声道,“我就是妖啊,你怕不怕?” 她眸底怔怔,权以为她是吓住,正是得意,岂料她整个人扑来将我紧紧抱住,力气大的吓人,周身也滚烫的沸人。 “何用不怕!不管公主是什么,何用都不怕!” “你放开我!” 除却阿姊,我从未与人亲近至此,羞恼不堪,忍不住用上内引之力用力推开,蹬空避开很远才转身拂袖怒道,“别以为有以前的交情你便可胡来任为,我若真恼了,杀了你也可!” 她跌坐殿内,嘴角有殷红沁出,于苍白的脸上端地触目慑人,我愣愣一僵,抿唇而气。 分明是我该气该恼,偏生她做出一个为人欺负的委屈模样,惹人气畅不顺地憋回体内,当真气煞人也。 我难以发泄气恼地拂袖欲走,不想身前立时有锐风袭来,来势当是凶猛,我来不及细想看清,纵身跃开时,左手已是技击巧出,捏住那一方锐刃径直压下! 好在那人并不是真的要打,全不过是个试探,随我一同稳步落定地面而立,方显出一个红衣玄端的高冠男子来。 他手中长剑为我薄指钳住,倒不显惊惶,觑眼看过何用伤势之后,沧浊的眼眉压不住薄怒,唇角一咧地嘲讽道,“丫头厉害了,连何用也打上了!” “正七大人,不怪公主,是何用贸然……” 何用解释,这正七大人浓眉更是挑起,冷道,“她便记不得,也断不该如此。你别说话,我这就与你讨回公道!” 他一幅全然不把我看在眼中的模样,想我几时受过这等漠视,勾唇冷哼道,“讨公道?且凭本事说话!” 言辞之时,我指尖已弹开长剑,纵身跃入殿外。 正七跟的紧,未及至地,长剑已呼啸而来,我踏空侧身避开,蹦指又是一弹,指剑相交,顿觉没有方才那般轻松,忙在地面落个实处,拂袖做团地撩开他攻向颈项的长剑。 “你技击在身,看似精巧无比,实则空落无物,清气虽盛,偏被辰龙骨玉混沌万物之系所压,断难得以自身之纯。” 他边是说话,边是击重,无不以开阖力沉之招压我取巧之击,一言方落,长剑翻转,画出一个奇怪轨迹,足下亦跟上难解之步,竟有变去开阖之势。 权以为他是正面进攻,我往侧处避开,岂料侧肩立时挨上一记,剑柄力道不轻不重,仍叫我羞愤难堪! 纵是无往山中伯生他们,也不曾轻易击中与我,如何不叫人难堪技不如人,我暗压气恼,切齿生冷道,“你这老儿不过仗着火质纯粹,何故拿百年技击之术与我两年速成相比!” “本不是做比,是为何用讨回公道!”他冷冽而叱,行踏之间转的更奇怪。 我技击得自仲生,他原是征战武将,是个有去无回的性子,技击之术也是开阖之道,奈何我无内底根基,于伯生开阖之道难以施展完全,权以质引做巧,方能得些我的独门取巧之法。 现在想来,不知是不是这正七所言有对,当真是为那金玲骨玉压制,我体内的清气才一直难以为用,根基上的功夫自然薄弱。 若与火引纯粹的正七缠斗经久,我总归受不住内引消磨先败下阵来,偏生他此刻步法下沉轻重有道,划履行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只叫我每次避开都好似径直将自己送往他剑下,当真有几分男夫牵引之阵的门道。 男夫是个心思极细之人,否则也不会在万象为生的万象林中布下难以为察的缚人之阵,如此一想,我索性不再避开,反是迎着那正七明面攻击直直冲了上去。 “公主!” 何用惊叫之时,果见正七眼眸□□,迅疾避开了我的冲撞之势。 见他如我所算,避开之向正是我之反向,右手印诀早已准备,此刻捏化而施,他脚下的地面已是塌陷。 他反应极快,方是踩空,已引质滞空,随即袍袖一拂,避开我化为水引的泥土混合攻击,周身在半空中化火而走! 见他祭出火引之质,我暗喜,以技击化引,本就以引他纯粹火质为目的,当下以骨玉做引,将他周身火质尽数导引而出,几如流火坠地的在地面急速铺开一面火舌之网来。 他眉目更见讶异,滞空停身,持剑看着地面上的火网,道,“想不到你竟能借势以有形破无形!” 我踏前一步,盈笑道,“你火质纯粹,所行之处必留其质,我眼不及你,速不及你,自是无从可追你的诡谲步伐。好在我有金玲骨玉在身,便是你体内精纯至斯的火质亦能为我牵引而出,依此将你步法留痕铺就一遍,自能看出其中门道,至此,你可还有信心为她讨回公道么?” “引而引出,你若能依此看出门道,算你本事。”他拧眉,不信道,“痕已为痕,然变化其中,总归是有偏颇。” “是与不是,不若下来以技击比划便知。”我自信生笑。 技击之术我比不得他内质精纯,唯以取巧以胜,如今已得他步法正反之理,若他再敢以此来比,我自有把握不再为他伤之一二,纵他察而有变,我亦不怕。但凡他稍有所动,火网之中未曾灭引之火皆能跟得上他,如此形有可观,自是不足为惧。 他深眉瞧我数眼,摇头低叹,平稳落在我身前,淡道,“罢了,已打上你一记,算是讨回些许,若再斗下去,只怕还是何用担心。” 言语间,他拂袖而扫,本想收回那些精火之质,不知怎就任由炎火抖过几抖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7 ,复来复往地在火网之中绵延起来。 他径自走向抚胸而立的何用,我却狐疑地落回在地面火舌蔓延的轨迹上,立时察觉他拂袖牵引之处,竟是暗中将那些炎引之处拨正轨迹,便有些想不明白了。 他为何有意将这些步法的纵来横往补个完全?是故意给我看,还是别有目的?莫非我与他之前也有过什么关联? 小觑里,何用与他摇了头,似乎又是个什么难解的模样。 想不明白他们到底与我有何关系,稍纵即逝的更是不愿想,索性在步法纵横之中转悠起来,岂料愈转便愈心惊,方觉自己方才有多夸口。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八章:亦初 “公主,虽是夏夜,夜里还是风凉,早些进殿去罢。” “嗯。”我点头应下,人却没动。 心头思量深处,一是那正七之人所行奇怪,二来是这步法简直像是一个人的阵法,并未借外力所引,而是单纯地以一人之步行牵引出阵法平衡,当真令人惊奇。 按照男夫教习来讲,阵以作缚,以衡至极,单一之物不能为衡,自是不能结阵成缚,何况还仅仅是以步法做阵,当真是我意识之中前所未有之事。 且不说步法随踏深入之后,要么进要么退,要么于此要么于别,无非是以相对之存牵引成势,此步以他一人而就,那他究竟是如何维持阵中平衡的? 我实在想不透彻,人跟着步子随走随感,也无法为之感应有解,顿时丧气,瞥及那边静立而候的何用,唇角犹有血迹拭去后的浅痕,虽不至于触目惊心,仍是让人觉有难堪。 “回去罢。” 我随手扫退炎火,抢先往殿中走去,走过几步,身后之人缓步失力,心下纠结,挨了片刻,还是走过去扶住了她。 她显然意外,随即抿唇而笑,不说话地随我踩着台阶往上走。 我见她压制欣喜不过分表现,想来顾及阿姊之言,并不敢多为亲近什么,可分明欢喜我如此待她,便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公主不是怕神仙姐姐不开心么?”她倒是敢反问回来。 我横她一眼,冷道,“那还是别说的好。” 她低声轻笑,眼眉自我颜上深深看过,别开头淡然做声,“以前公主也与阿用打趣,不过阿用笨,总是说不过公主和先生,顶多找找火正七大人拿过话柄堵他几句。正七大人看似无赖,实则脾性好,无论我怎么说话拿他,他总不介意。” 她低沉叹道,“他的不介意则是真的不介意,不似公主看起来冷清淡然,心底实则是一把火,烧得别人暖心暖骨,却把自己烧成了灰,留也留不住地随风散了。好在,何用一直记得公主临行前说过的话,自是记得公主。” “什么话?” 她说的认真,我也听的明白,敢情以前我很顾着他们,否则她不会待我至深,便是那正七大人也将精妙至极的步法行解与我,更不消说死去的先生刻意留下的简书了,想来他们与我,皆是用过心的。 “公主让何用定要记得你的模样。” “啊?”我望着何用,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怔怔见她挽笑而来,皆是些清许的透彻之意。 “长阙殿没了先生与公主,冷清极了,我等啊等的,也不知怎就将公主留下的书尽数翻得全了,渐渐明白公主于何用道出此言是为何意,也渐渐明白,于那时,公主究竟托付了怎样的一件事与我。” 她停下来,静静看着我,分明没什么情绪,我却好似能看尽她许多情绪,酸涩之间,当真有些难受地无法言声。 许是看出我异样,她浅浅抿唇,“公主总还是容易为人过牵心绪,这未必是一件好事。何用难过,但更见不得公主难过。公主别难过,好么?” “我不是她……”她情切而重,我承受不起地争辩,明知无用,还是不自觉的去争辩了。 “是与不是,于何用心底皆有分寸,何用记得公主,那自是记得,何用若不记得,那公主是谁,与何用也没有干系。譬如眼下,何用于公主,也不过是个陌生人,对不对?” 她淡噙自嘲讽笑,让人看的心疼,我心下生软,轻声道,“确是如此,可我也确有与你亲近之心,方才只是讨厌除阿姊之外的人贸然碰我,手上没走心才伤了你。待会进去我帮你看看,不过也只是看看,写过方子后你自己着人取药,我可没什么让人即伤即好的本事。” 应是我的亲近之言触动了她,她眼眶微红,拉过我手的小心握在手心,颤声道,“公主有心,何用承情,不过方才火正七已帮我看过,并不碍事。” “那敢情好,他是个厉害人物,肯出手助你的话,定是比我要精纯许多。”我大是放心,一扫伤她的愧疚之心,拉着她的手跨过了殿门高槛。 “祭祀那日若不是火正大人拦住那妖怪,指不定还要发生如何状况,听说青陵台也让他给掀了……” 我立定,回望她道,“‘们’字何意?难不成方才那般厉害之人还有好几个?你总是说那妖怪妖怪的,那妖怪到底是谁?青陵台又是个什么地方?” 她抿了唇,“公主当真要听么?” 我见她神色认真而挣扎,心道这回忆定不是什么好事,摇头道,“我现在过得好好的,上有阿姊顾我,下有书院的哥哥姐姐,才不要去管那些旧事,反正阿姊已吩咐过你别多说话,我看你还是别说的好。要知道,阿姊除却对我温顾些,对旁人可都是个严厉主子,你若当真说了,指不定有个什么惹她生气,我可不想到时候去替你求情。” “公主当真变了许多……”她笑笑,“不过,也好……” 我见正榻到了,松开她的手道,“你有伤,早些睡。” 说完往外走,她道,“公主是要去哪?” “我在玄鸟背上睡过许久,此刻睡不着,坐门口等会阿姊,你别管我。” 后面刻意加重的语气我想她自能听得明白,果见她抿唇点了头,缓步走到衣物间取了一件薄衫与我披上道,“夜里总归冷。” “有谢。”我自己扯过锦带系紧,走出了殿门。 在殿外转上一圈,往来慌乱的人很多,我避开那些持戟的甲士和内官,有些想知道三国大军同时攻击而来是个如何状况,指不定自己还能帮衬阿姊一些忙去。 下定心思后便偷偷沿着殿顶飞檐走了几个殿,直至感觉到阿姊自来的药苦气息,心情大好地却不敢贸然走进,为她发觉定是要挨骂的。 巧的是,远处行来一列巡逻甲士,我跳下身形,跟在他们后面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及步履频率,浑如最后之人的节奏。 这是同一之法,只消如行同一,无差无别,纵使眼见,也未必能有所察觉不合之处。眼见的死角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8 太多,大多障眼法也因此而来,但感觉就不同了,从心出发的感触所在,往往是眼见不及的。 万物所在,若只当平常同一,任是你如何形貌,自也不会为人视为异处,自不会难以融合其中,只是各人各物的内质不同,即便行动如一,气息无二,还是能有所感受差别,我取巧之处,是骨玉可暂时遮消一二,与旁人可糊弄,在阿姊面前却是不敢行这同一之法的。 我随着行列去往阿姊所在的大殿,过行殿门时正是守夜甲士换下,我当即贴在换行之人的身后同调频率,同时以骨玉遮掩自身气息,生怕阿姊有所惊觉发现,只待频率同调后,才敢放开六识去感受阿姊所在之处的变化。 大殿空旷,布置华丽,正是王驾所在。 阿姊立在窗边,王座上有个人,玄红王袍,未带金冠,瘦削的一张脸上暗沉了灯火阴影,正是那青衫男子。 “你不该来,也不该带她来。”那男子很累,斜倚在王座里,自顾揉着额角缓解疲惫。 阿姊没有回身,冷笑道,“呵,你让玄武归行无往山,现在还来撇尽干系,知也不知脸来?折夏与玄武腹中有伤,本就极难为好,此事我还未与你算账,你又惹她伤口裂开,当真以为我没脾气,为你欺至于此?” “你大可直接杀了我。” 阿姊怒极反笑,拂袖转身盯着男子道,“秦时欢!别以为你想做个了断,便能不顾别人的想法,折夏她不是连亦初,不是你玩过头的替代品!” 为何要提及我? 亦初,那不是我的字么?我心头大惊,但不敢有所惊动表现,当真十分难忍。 那男子攸地睁开了眼,暗藏的眼眉哀然而切,直视阿姊道,“我没有玩弄谁,她们每一个,我都用了心去对待,可惜就因如此,我才会有更多的不甘心,因为她们再怎么都不是阿宁,无论我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样的感情,都不可能再是阿宁。以前的我想不明白,与折夏言谈及心,方知自己有多愚蠢,也才知晓折夏她,竟是我亲手杀死的连亦初。”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带她走。” 阿姊艰涩道,“连亦初是阿宁的清灵,可当时那个世间并非慢慢消散,而是在你杀她之时彻底消散。清灵逃脱而走,并未被你擒回冷寂渊,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怪只怪命运之手,是你我都不能为之掌控的存在。纵使解浮生能透解命运,也不过是一命一世,再不能想起当时因何变故才会让那个世间赫然为塌。” “是,正是那一次我才发觉经年累下的因果有多可怕。各个世间的魂□□错而来,我只能以自身血肉去消弭它们的恨意。身体不断的撕裂,狰狞的让我只敢戴上面具,方能不吓着她。可是她…还是蠢的紧……蠢的让我绝望……我等不及,也等不了了……我只想在魂骨偿还旧孽之前确认她是不是阿宁,毕竟能够二次再生的清灵是我第一次遇见,我很想确认她就是,你明白么?” 阿姊沉默,片刻后冷淡道,“即便她是,你又能怎么样,于师徒名分,于情惑本心,你都不会接受她,你何必去逼她,何必为难你自己?” “我想还她!”秦时欢紧蹙了眉心,颓然低沉,好似阿姊所说之言皆字字戳在了他心上。 “还什么?阿宁生前所求不过你倾心一顾,死后不过保你因果,保万世安宁,可至如今,两番护持之心皆毁在你手里,你拿什么还她?可笑的是,你竟以这样的方式来折磨自己活不下去,你无疑在阿宁最后的心愿上又斩了一刀,让她彻底没了依念的心存所在。你到底有多狠,狠至于此地去对待一颗,念你至纯至粹的心!” 阿姊倦极,微微晃了晃道,“我以为带折夏走时你能明白,岂料你还是不明白。我此次再来,不是为了帮你,也不会再帮你,既然你有心结束一切,那我还是旁观者的局外之人。你死,我让折夏送你归冷寂渊,你活,随你去找那一世的阿宁都可以,请别再来招惹我的折夏!” “你的折夏?”秦时欢轻笑,不屑地晃着案几上的角杯清液,冷道,“不见兮,时间过的太久,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叫不见书的破石头,你让折夏叫你阿姊,我是该替不见书可怜呢,还是应觉你已孤单至极的太过可笑?” “闭嘴!”阿姊愤然,拂袖扫过一道无形之质击去。 秦时欢随手避开,潇洒扬手,角杯中的酒稳稳倒入口中,薄屑道,“论打么,我不及你,可你终究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又是个混沌之外的存在,多年客居在此,多少有消磨本身。若此次我不死,及至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我想我总会打得过你。届时,折夏也好,阿宁也罢,总不会有谁还在你身边,光是想想你会有如此结局,我还是颇为满意的。” 我听到此处,骇然惊极,看那秦时欢淡淡而笑,轻手抹去唇角酒渍的动作悠然自得,端地让我气得不轻,忍不住跳出来,落在阿姊身旁牵了她的手便走。 “好折夏,就没有什么话与我这将死的妖怪说说么?”秦时欢在后淡笑而言,“还是说你为破石头抹去记忆,连我都记不起了?” 阿姊手间惊凉,我情知是秦时欢的话影响了她,心头更气,转身对秦时欢冷冷道,“你是个什么妖怪我不懂,也不想知道。你欺负阿姊,眼下我打不过你,但如同你方才所说,我总会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打败你这个历经消磨的妖怪,届时定能与阿姊出气。至于阿姊对我做过什么,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我们归家关门慢…慢…说!轮不到你来多嘴!” 秦时欢的脸色瞬时难看,我大觉解气,刚好瞥及阿姊偷笑的唇角,心下得意,扬声道,“对了,至于你要死还是要活,跟我和阿姊都没有关系!” 言罢扯着阿姊往外跑。 一阵为跑,心头难免作想,可恶的秦时欢如此欺负阿姊,别说是记起他,便是他所在之地,我也片刻不想多留。 纵使记忆当真为阿姊抹去,定也是为了我好。 以前我未有所觉,有时还会想去想起过往旧事,可经今日眼耳所见,顿觉此处端地复杂万分,让人难以喘息。还是什么也不记得的好,干干净净地活在无往山里,没事与阿姊耍个赖,逗逗那些山林奇兽才是简单快活的事。 想起阿姊那时也这么说来,原来这个倦然之人早将一切看尽过透,那般简单的行愿,想来已是她最为本想的心愿了。 那时我曾欢喜,却未曾有懂,现下听过秦时欢的言辞,于难解的复杂中忽然就懂了,真的欢喜舒畅起来。 我欢喜过甚,拉着阿姊蹬空纵身于夜空中掠行,畅快掠行几个殿后,我滞空转身,迎着她一双令人心倦安然的眼,轻道,“阿姊,我们这就归家好不好?” 阿姊随手拨弄了我身前散发,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9 眼眉轻撩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去么?” 为她捉弄,我气苦,驳她道,“我又不知他是如此之人,难不成生的好看些,便能随意欺人害人了?” “敢情你连我也骂上了?”阿姊来了兴致,捉弄之下,不依不饶。 我苦着脸,拖长了尾音,委屈道,“阿姊……” 她这才轻手勾住我立定了身形,认真道,“好了,由得你胡闹一时,算是我毁你过往记忆之罪,但也怨不得我,大象道的确是消磨心相的所在,而当时我也确实受伤极重,以至难以上无象界避开魂兽追击,但是折夏……” “嗯?”我轻应。 “我没有想到你会有那般坚定的护我之心……” 见她难忍愧疚地蹙了眉,我伸手抚平她眉心,笑道,“这就是了,皆是我自己的选择,与阿姊无关,那妖怪尽是胡说,阿姊不要多想。” 她笑泯安然,“好。” “若是阿姊因折夏救你才对我好,我可有觉委屈的。”说完,我便暗骂自己是在讨骂。 果不其然,阿姊张口便是一句,“蠢东西……” 我无奈叹气道,“阿姊你何时才能不这样叫我?” 阿姊笑得更甚,伸手捏了我的脸,“蠢东西蠢东西蠢东西……” 罢,我就知晓阿姊原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为她捏的脸上嫩肉直发酸,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苦声道,“疼疼疼,疼的……” 阿姊睨我一眼,才是松开,我趁机揉着脸退开,正要说话,眼角入过一点红来,原是一身玄红王袍立在王宫殿门外的秦时欢。 他遥遥望着我们。 那个瞬间,比起我和阿姊之间的热闹亲顾,他真是孤单极了。 “阿姊,归家。” 我特别想走,不想看见他。 阿姊看过过来,沉沉不语,这时地面传来了长长的钟声,她脸色一白,捉紧了我的手。 “城破了。” 惊凉的三个字,落在我耳中不过如是。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九章:不恨 城破的太快,三色之军涌没了城中的玄甲殷色,残余的守将还在挣扎,杀伐浓烈的潮水中,秦时欢依旧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我们。 阿姊咬了唇,松开了我的手。 我心下凉了。 她朝秦时欢疾行掠去,我呆呆地不能反应,身前攸地落下一团红影,拽了我的长袖要走。 “你做什么!” 原是火正七背着何用落下,我甩开他,立时便觉不对劲。 依凭直觉往军队行伍中的甲士看去,那些甲士周身有着浓烈的黑气弥漫而出,面目扭曲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为刀剑砍中也似是没有知觉地仍旧在哭在笑,不管不顾地挥着手中武器乱砍乱打,断手断脚处没有血色流出,看上去当真诡异吓人。 “快走!” 何用在火正七背上没有反应,也不知是什么状况。 我淡眸收回眼,阿姊已经携过秦时欢往城外西南一处火耀之地急掠,我想也不想地跟了过去。 一路不知受什么影响,越到那耀火之地,引质之法越是难为施展,火正七甚至不再踏空御行地落入乱军之中。我也不再勉强自己,落地后抢过一方短剑,于挥来的短剑长戟以剑脊取巧击之,并没有想伤他们的打算。 奈何,我不欲伤人,人欲伤我,不过那些甲士到底还是不是人,我也不知,只觉最后,剑脊所击之处皆已麻木。 奇怪的甲士越往那耀火名台之地走,行动也越来越慢,及至后来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扭曲的面目中窜出了黑压压的雾气,随之而来的是雾气中的浓烈怨恨。 那些怨恨裹了黑气环绕在我左右,像是随时要撕碎我一般。 我想不明白,眼前的黑雾不过是人死后的精气而聚,我与它们既无生前之交,死后也不过今日方见,它们何故恨我至此? 我正奇怪,火正七已划破自己左手中指弹过一滴血来,血落在我眉心灼灼生疼,周遭的黑雾也不知怎就收敛形身地跟在了身后,转身随眼望去,简直像一片看不尽的浓雾。 它们狰狞的垩白之眼太过吓人,我缓过些神,疾步跟上火正七,问道,“这怎么回事?” “因果。” 火正七说了莫名其妙的两个字,背着何用穿过一道赤门,往台阶上大步而踏。 抬头望着长长台阶,我甚是抵触,但想到身后还有扑绕而来的黑雾,心头泛过恶心,忙往台阶上疾步追去。 一路蹬上台阶顶处,先看见一方青铜大鼎,大鼎之中明火扑天,扑了人满身的耀光明浴,我满眼为红,不自觉停下,脑子里过分的抽空,分明想不起什么,却有什么呼之欲出,腰间的金玲汀的一声碎响,脑子便被什么敲了一下,尖锐地疼痛起来。 “公主!” 我定定转眼,何用从火正七背上滑落,脸色酡红的应是发了热,眼前的场面太过熟悉,我甚至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将她扶起,唇齿不能自已地启合。 “何用。” 她眼眉诧然惊喜,哑声道,“公主想起来了?” 我摇摇头,脑子里混沌一片,乍然而来的亲近连我自己也错愕惊然,正是呆立不能想,一直跟在身后的墨黑浓雾已越过我径直朝青铜大鼎后盘坐的人涌去。 追望而去,是换过青衫的秦时欢,阿姊一脸担忧地跌坐旁侧,紧紧握着他的左手。 炎火被浓雾穿透,像要熄灭一般地缩在了青铜大鼎中,呼啸的浓雾咀嚼着着凄厉不鸣之声,尽数朝那秦时欢的灵台之中扑进。 他身子抖的厉害,压抑痛楚的闷哼不停,整个人似被无数箭矢贯穿一般,纵是为阿姊护着,也不能止住晃动的身形。 无尽的黑暗尽数涌去,见到我,他却不知怎就放宽了眼眉,黑暗浓雾愈是往他灵台里钻,他就愈是亮了眼,嘴角都噙上了浅淡的笑。 他是不是疯了? 见他如此,我只觉恐惧,好似那抹笑意之后有着什么可怕的心思正在酝酿,可奇怪的是,眼泪自己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地淌着。 “公主!” 何用惊叫起来,急切拽着我的手,死命把我搬正过去面对她,殷切而疯狂的满是阻止之言,“公主再不要信那妖怪,他会害你,他会害你!” “火正一,带折夏走!” 阿姊突然出声,一个如火正七一般着装的少年童子朝我走来。 我丢开何用,径直往阿姊身边走去,连那什么火正一也被我拂袖推开,立在阿姊身前定定看着她。 “阿姊,折夏想不明白,你明明说过心念一个人那么难,明明不愿再去经历那些痛楚,为何临了这个人面前,你却想也不想的放开了我。他真有那么好,好到你罔顾无往山一切的去心念至心么!” “心念…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0 至心?” 秦时欢狐疑转了眸,面目颤抖地望着阿姊。 阿姊脸色惊白,慌乱丢开他的手,迎眸复杂地对我道,“好折夏,有些事,你不明白,此刻我也无法与你明说,我只是在做…在做一件不会令你我后悔的事来。” 我摇头,叹道,“我说过,他的生死与我们没有干系,我不欢喜见他,甚至讨厌他!我只想同阿姊说的那般,谁也不要念及,谁也不去顾及,我们归家,归无往山,谁也不要管,谁也不要理,好不好?” “你竟讨厌我么?”秦时欢抬头看我,眸底讽刺见冷。 “对!你让阿姊难过,我就讨厌你!”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伸手去拉阿姊,“我们归家。” 秦时欢忽地旁若无人地咯咯笑起来,边是笑,边是吐血,衣袂鼓荡时,竟有许多扭曲的涌动在他衣襟面下挣扎,好似随时可以破个窟窿钻出来。 阿姊大惊,扑过去想要扶他,岂料他宁愿扑在地上,也不愿阿姊碰他地甩袖推开了人。 阿姊不及防备地跌在地上,我忙过去蹲身抱住她,回首怒瞪秦时欢道,“你还要伤我阿姊!” 秦时欢笑得愈发凄苦,眸底纠缠地看我几眼,便化作无数哀冷,人跌撞地站起,踉踉跄跄地往青铜大鼎扑去。 阿姊抓紧了我的手,身子抖得厉害,我心底又气又乱,酸涩道,“阿姊,别念着他了好不好,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我们归家,归家去!” 岂料阿姊身子软的厉害,我怎么抱都抱不起她,眼泪再也撑不住的往下落,哭道,“阿姊你说过的,你舍不得我难过,可是你惹我难过了,你惹我难过了!” 许是我如此惶急的无措终让她回了神,她转过眸,渐有焦距,抖着手来抹我的泪。 “折夏不哭,折夏不哭……” “好一个子生折夏!” 一声清越轻叱破天而来,听得这声音,我心下不知怎就平生了许多恨,甚至是不及压制地转眸狠戾而寻。 但看浓黑的夜空中,一袭白衣纵来,原是一名白衣男子,他身后亦跟着浓烈的黑影团雾,落下的同时,黑雾皆往秦时欢踉跄的灵台眉心扑去。 秦时欢破败不堪支撑的青色身形被黑雾直接撞倒在地,万般煎熬地承受着黑雾涌入灵识的痛楚。 白衣纵来的男子生的分外好看,眼下虽有几分狼狈,仍旧不掩骨子里的清雅,弧廓水润的鼻头上是一双横卧撩长的风流眼眉,此刻看戏一般的悠然点着手中玉骨扇,瞧着地上的秦时欢摇头道,“你费尽心思做下许多事,如今连命也要搭上,还是换不来一心亲顾。早劝你不要妄心为之,如今眼见此番结果,可还信命由你哉?”他啧啧语气叹道,“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得紧。若你求我一声,我还能救你一场,再晚些,那便来不及了……” “你闭嘴!” 秦时欢冷叱一句,人从地上挣扎跪起,乱发中,发尾晃荡的青色发带分外扎眼,撇开心底的恪人之疼,我盯在那好看的白衣男子身上,冷冽道,“你叫解浮生?” 场中安静了一瞬,那男子转眸而来,风流眼中闪过莫深莫测的流光,不可置否地噙笑道,“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历经大象道的剔骨心相后,居然还能记得我的名字,足见那锥心之伤伤至本心之境了。怎地,想杀我?” 他挽袖而立,笑意盈盈,端地令人可恨! 我脑子里轰然闪过许多画面,心头更是锥心刺骨地疼,甚至不能控制自己地放开了阿姊,立时为阿姊紧紧拽住。 “公主你走!你走!你斗不过他的,斗不过他们的!” 何用扑在白衣男子脚下,拽着他整个人,凄然随风扑来,让我恍惚至深地想去挖开意识,想要彻底弄清楚眼前的两个人,到底与我是何等关系,竟令他们一个欺我,一个护我,都如此的纯正而粹。 安静的画面撕裂开来,好似所有的平衡都为之打破,连那火正一也仗剑护在了我前面,便是这时,临空又落下几条红色人影来,而一抹青色影子更是极快地抱住了何用退开! 随着红色人影的落下,他们的身后俱引来了浓烈的黑雾,卷没天际地涌入了秦时欢背心,他半跪的身形扑到在地,青衣立时为殷红的血液染透,耳际传来阿姊极为压抑的低唤,“师傅……” 我恨意消弭,惊恐低望,阿姊摊在我怀中,脸色白的几近透明,唇角已冉冉沁出血来。 “阿姊!”我惊怕极了。 阿姊身上沁出许多血痕,像是旧日深的伤尽数裂开,斑驳枯枝也似地盛放了无尽的殷艳。 她惨然挂笑地看着我,眼眉倦怠的几乎撑不住地合上,挣扎了安抚来。 “折夏,折夏……” “我在,折夏在!” “不要恨,无论如何都不要恨……” 我听不明白阿姊的意思,点头点头再点头,眼前糊成一片,我慌忙抹去,碰也不敢为碰地只能托住她沁血的唇角,急切应道,“折夏不恨,我们回去,我们归家,伯生,幼生,婕好他们都还在等着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笑,笑的苦极了,伸手勾着我的颈项,咽着血沫道,“抱我过去。” 过去,是去秦时欢那边么? 我茫然地想了想。 秦时欢的变化落在我眼底,连带阿姊身上也生出这些变化,我不知他们之间有何牵系,只觉若是秦时欢死了,阿姊定也是要死的,若阿姊死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我不想过去,可我已点了头,挣尽力道地将阿姊抱起来,朝那秦时欢走去。 火正一领着六人执剑布阵地围住了解浮生,我看见了火正七,他周身浓烈炎火,皮肤泛了浓金,眸底淡无感情,竟是不识我一般。 何用为一名青衣带有狐狸面具的男子护住,我瞧得出那是一个精魅清质之身,那般护着何用,想来是很在意她的,心下稍安。 如此无牵而走,心底只有了无尽的荒芜,纵使看着那令人为恨的解浮生,也是淡淡的毫无轮廓感,更无什么赍恨之心了。 浓雾尽数钻进了秦时欢体内,寂静的夜中只有外间的杀伐之声,青铜大鼎的火焰烧灼声也小的可怜,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我的呼吸在大力跳动,心却不知何时死寂冷清地没有任何声音。 阿姊无力地挨在我怀中,轻得像是一尾飘羽,好似随时都可以消散,纵使我心底早挖开了一个大洞,也留不住她,留不住她! 立在那秦时欢丈许之外,阿姊身上已是过水一般地淌尽了血,秦时欢青衫下,如同阿姊一般地过着血水。 解浮生自打我抱着阿姊走来,便一直盯着阿姊在看,等我立定,他眼底已涌出浓烈的不信,茫然慌乱地道,“不见兮,你竟然……” 阿姊转过倦然的眼,撩轻撩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1 轻地扫过解浮生,噙趣地笑,“解浮生,想要折磨你,原不过一件简单至极之事,不是么?” “你狠!”解浮生气极,眼眸慌乱地剁了脚,纵身跃出了阵法之围,极快地在黑暗之中消逝了影子。 远拓的荒芜中,他大惊失措的长嘶急吼未曾消散。 “我看不明白你们,看不明白!” 阿姊转回了眸,眸底见亮地注视着我,轻道,“折夏,上次阿姊与你说将他杀了,可只毁了他的一世形身,但阿姊这次彻底替你出了气,你不要怪阿姊欺你,好不好?” 我摇头,喉头哽咽地根本说不出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为她沾血的手轻抚而去,仍觉滚烫难抑地径直痛进了骨子里。 她叹气,转头看向秦时欢。 秦时欢跪坐在地上,身子骨里仍有什么东西在动,可已经弱了许多,像是为那些东西掏空身体,看上去脆弱极了。 “秦时欢,你永远不会明白,阿宁她啊…到底为你做了什么……” “是么……” 秦时欢剧烈地抖出一口血,咳了好久才道,“你是最后见阿宁的人,我自是不明白……” “你说你要求答案,难道眼见过折夏天火明鉴求己之举,你还不明白,无论是你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阿宁所求,其实都系于你的自我之身么?”阿姊说着,人径直往下滑,我早已撑不住,跪坐在了地上,几乎揽不住她。 阿姊怜惜看我,心疼道,“你啊,竟是蠢的连折夏也不及……” “呵!”秦时欢轻嗤不屑,缓慢地回转过来,一步一步的往过爬。 一路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不知是可怜了他,还是怜惜了阿姊,我本想抱阿姊过去,可竟是没有了力气,见阿姊又落下许多泪,便更不敢动了。 不知爬了多久,他终是挨近过来,扑在血泊中,微抬眼眉地看了看我,落回在阿姊身上,极为平静地道,“阿宁自来护我,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护我,你瞧我用这样自伤的法子引她来见我,算不算得聪明?” 阿姊歪头看着他笑,惨然而讽刺,嘴角的血沫涌的厉害,我心头也痛的厉害,抬起她的头搁在怀中,对秦时欢叱道,“你闭嘴!” “还是折夏这蠢东西顾我。” 她似是懒得再看秦时欢,回眸落在我身上,笑的既是艳丽又倦然,头歪在我怀中,贴着我的心口,浅道,“我们归家。” “好!” 我应道,正要抱阿姊起来,不想秦时欢猛然捉住了阿姊的手。 两处苍白无血又沾染许多血迹的手映在我眼中,分外恪眼,忍不住推了秦时欢,岂料他仍旧不放手,急道,“你告诉我,阿宁她在哪里,你告诉我!” 变化来得太快,我来不及反应,阿姊更是无力,竟被他一手拖着带了出去,跃入空中不知何时而来的垩白玄鸟背上,极快地往黑暗中疾去! 我心头大骇,不管不顾地长呼一声,“玄鸟!” 好在玄鸟极快赶来,我纵身扑上去,径直追了出去。 “公主!” 何用长呼传来,我却不敢回头,直直盯着那一方垩白玄鸟,不敢遗失任何所象。 ☆、卷一大梦卷之第六十章(大梦卷终章):无心 望着不远处偎在一起的阿姊和秦时欢,我心底空的厉害。 以玄鸟追着他们御行了一天一夜后,不知来到了何处海岸,海岸之中升起了无边无际的广阔,像是没有边际的鸟,羽翼带着深海潮湿的冷糜飞升而来,遮蔽了整个天空。 我驱驾玄鸟同垩白怪鸟落在巨翼背上,一路随它往天空尽处飞,直至眼前可触及九天星辰,才恍然惊觉身下的巨翼已经突破了层层的白云蓝垢,抵达了天外之境。 玄景浩瀚,是宙宇么? 巨翼扑扇,云层褪去更多,云层之下的地界上,渺小的光景像是流水过逝,不知去向,亦不知终处。 山林人间的变化,于巨翼下随笔描成了画,颜色浓淡地蜿蜒流淌在画布上,模糊模样的,只剩了颜色,好似为什么天外之手随意涂抹,随意生长。 头顶的天外之天五彩斑斓,玄深玄远,光生在了某处,不再随散不握,而是团团可见地散发着奇彩异光。星辰化作了团簇的星云,比银河还要璀璨,纯粹的黑暗中,天与地绽放了美丽,冷清的毫无人气。 我冷极了,心口那一点儿热气,只能望着阿姊与秦时欢依偎交叠的身形才能攒聚。 可那都是殷红的血啊…… 秦时欢一直时醒时挣扎,浓烈的黑气自他身体伤处弥漫沁出,缠绕不休地环绕在他周身,许是惧怕阿姊,它们避开着阿姊,既想挣扎而出,又似舍不得秦时欢一般地反复环绕。 像是被禁锢了,连带阿姊也禁锢在了他身边。 她看不到我,眼底只有那个将死的妖怪,可她,一直在呕血,是不是也要死了? 我哭了出来。 望着为浩瀚星海映衬的两个轮廓,眼泪像是水,无声无息地淌着…… “怎地又哭了……” 阿姊倦然转眸,淡淡的笑像是朦胧的光。 她招了招手。 我擦了眼泪,将欲纵身时,发觉质引难为,只好缓步而走。 每一步走过,都好像空无一物地会随时飞起来,好容易挨在她身边,随眼而入的是躺在阿姊腿面,令我厌极的妖怪,不免讽刺地翘了唇。 “好折夏,再等等,等阿姊送他回家,我们便回无往山,再也不出来了。” 我摇头。 阿姊的笑容僵住,勉强道,“折夏以为阿姊在说谎么?” 我点头。 “折夏…” 阿姊低头,抚着腿面之人的额际散发,抚着抚着,那青色发带便解了下来,被血沁透的发带挽在她手心,像是倾流而下的一抹血。 “拿着罢,终归是你的东西。” 我挽唇翘翘,接来便松开,漠视它为无形的风卷入了无尽的黑暗,讽刺道,“阿姊念他在心,定是不愿他身上有任何旁人之物的。” 阿姊蹙眉皱紧,倦然深切纠结,想要抓我的手,被我拂开。 “骗子!” 听我冷叱,她眉心更痛,唇角沁出血来,我见她如此,心头好似给剜了一刀,血气翻涌地跟着吐了血。 “折夏,好好活着罢,阿姊所为你能做的,大抵只有这一件事了……”她揪心地看我一眼,抱起秦时欢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巨翼不知飞到了何处,周遭尽是黑暗,像是飞入了一个无底黑洞,身后的星空斑斓急速变小着,直至消逝不见。 浓郁的黑暗里,阿姊的灰衣早如血衣,殷红流长的抱着秦时欢青墨的血色轮廓,像是世上只有了他们两个一样。 他们远隔渐远,渐渐走入墨画中,我想起那日醒来,海边的阿姊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2 原也着过青墨长衫。心下的绞痛令我惶急不已地追出一步,大喊道,“阿姊,你当真要弃下折夏么?” “往后的路,只能靠折夏你自己走下去了…阿姊以为可以护得你,岂料秦时欢他太狠,狠得连我也无法阻止他……” “我杀了他!” 阿姊厌他狠,想到这一点,我有了力气,竟能疾步追过去,一把抢过秦时欢在怀,望着阿姊凛冽道,“如若一切皆因了他,那他便该死!” “折夏!” 阿姊惊叫起来,眼前的她是从未有过的失措,纵使于秦时欢面前她也未曾至此。她望着我的心口,望着怀中的秦时欢,失措的表情极快地化作了眸底的通红煞气。 我知道是他,是怀中的他抓住了我心脏,可心口已经麻木,我甚至不敢去低头去瞧,生怕一瞧,可能为假的错觉便会成真,而捏在我心脏上的手,便会当真捏碎了我。 终究低了头,怀中的秦时欢噙着薄弱的笑,左手插在我心口上,指腹的清晰纹理,也紧紧贴在了我心脏的软肉上。 那个瞬间,我的心口空荡极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满溢而来,瞧着他,觉得如此结局,当真再好不过了。 “秦时欢!我杀了你!” 阿姊暴怒而来,周围的黑暗闪烁了斑斓星云,眼见为盛地往她指尖聚拢。 “不见兮,自阿宁离后,我枉枉活下这么多年,做了这么久的局,不过是想寻回阿宁罢了,如今已至冷寂渊,她是与不是,都不再重要。” 秦时欢冷言而道,捏着我的心脏揽过我的腰翻身往黑暗深底扑去。 “即便她不是,我也会让她是!” 耳际刮过的凛冽之言,划破了所有的疑惑隐藏,原来皆是因了如此。 阿姊急追而来,满目的惊惶真是让人心疼至极,我忽地勾过秦时欢颈项,附耳轻声。 “妖怪,知她为何让我唤她阿姊么?” “你说什么!” 秦时欢大惊而叱,捏在我心脏的手更是攒紧,我却不觉痛楚,身子麻木的像是一块的石头,无比为沉地往下坠。 我怕来不及,用尽最后的质引之法催出辰龙骨玉中的混沌之息,以无尽黑暗中的质引力将他往阿姊身边推去。 秦时欢没有松手,这一推,我整个心腔都为他指尖拉空了,那颗尚在跳动的心,整个儿留在了他手中。 阿姊扑下来抓住我的手腕,惊心至疼的颜上反衬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扑朔迷光,全无倦怠地满是泪痕,凄然道,“折夏!” 迷光让我脑子里有片刻的混沌,随即反应过来它们是从我身下扑来。 迷光映在阿姊脸上,悲痛便过分的清晰分明,映在秦时欢身上,却是一幅期待迷光往那颗心脏聚拢的疯狂模样。 可惜的是,那迷光惑如萤虫,本该往那心脏而去,途径我身时,却尽数朝我空荡的心腔涌来。 秦时欢惊惶地变了脸,惊惶复变狠戾,反手便来捉我,奈何他刚是俯身而下,周身的黑气已经涌动起来,像是极为受不住迷光影响,正拼命挣扎而出。 秦时欢几乎要裂开,阿姊反而平静安宁,两者之前的血肉联系,忽地断了。 我望着她,过往早在迷光入心时便涌没了灵识记忆,她所做的种种之事,锥心刺骨地掏着我仅剩的支撑。那眉目之间的痛楚,真像是刀啊,扎得人好疼好疼。 我一点一点地掰着她抓我手腕的指尖。 “好阿姊,折夏以前不懂事,伤了阿姊的心,以后不会了,折夏听阿姊的话,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念着他了……” 她摇头,死命拽着我的手,人撑不住为我引来的混沌之力,颜上渐渐有了绝望。 扭曲的融合旋转着黑暗中的迷幻空间,迷光犹自往我心口里钻,像是复归了初始,温柔而亲顾地填充着我空荡的心,以及那些空白的记忆…… 愈是经历如此,我愈发痛楚,便觉过往种种,当真是一场梦啊…… “阿姊……” 我挽唇一笑,越过这令人心疼至极的女子,落在那青衫如裂的男子身上,竟是格外的平静,许是仍有不舍,许是有恨过,至此刻,终不过是想要放开。 淡然落回阿姊眉心因挣扎愈发浓烈的殷红上,艰涩笑道,“阿姊想救他的,对不对?” “折夏……”她惊然而怔,随即无言地摇头挣扎。 “再不救他,便来不及了……”她的挣扎令人过分为疼,我笑笑,用尽最后的残力推了她。 “放手罢,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折夏!” 我望着阿姊追来的一片血红,忽而特别想回无往山,想伯生、仲生,想幼生,还有那总与我作对的婕好,他们一个个的…大抵还在等我回去罢…阿姊会和他们如何解释呢…… 先生死了,何用有了山魅,火正七终以阙伯台为重,我已没什么去牵系在意,此生至此,若说遗憾,大抵是自己太过看重了人心,权以为自己能牵引有变,不曾想,终究是无用之功。 争母亲后世之名也好,劝慰父王清醒也罢,便是秦时欢,这个复杂至深的妖怪啊,始终与我有所有别。我不懂他,他亦不曾明白我,我与他之间,不过是我情动在先的鸠占鹊巢之欲,并非错付,并非他因,不过是我咎由自取,可怜阿姊她,为我受苦…… 不过,她本也不是我阿姊啊……这个人,彼时那般言说挣扎,临了此刻,我终是明白。 明白的让人挖心恪骨地疼,疼的人很想再看看她,奈何,我与她,终究越来越远,远到那一片血红无力决绝地返身而去,挽过早已撑不住的青衣长衫在怀,越来越远地往黑暗之外逃离。 与她与我,在意至心的,终不过是这个妖怪罢了。 她能救他,我还能有什么所憾? 耳际有什么东西碎了,轻轻泠泠地,想来是那方骨玉罢。 嗯,那方我亲手系上去的骨玉。 我闭上眼,感受着即将而来的黑暗,以及那些我从未经历过的一切。 再也不要醒来了。 阿宁。 ☆、卷二百年身之第一章:血灾 太元二年,叔父安重返朝堂,家中的哥哥们俱都忙了起来。 自韫姐姐出嫁,我少了一直以来说话的人,及至玄哥哥出建安北上广陵建北府兵,我与叔父告了假,说是一路南下游玩,实则是为避开朝堂纷争罢了。 叔父知我性子清淡,允。 世事纷乱,我自是明白,没有带人,径自取了家中哥哥几件衣裳做了男儿模样,挂了长剑一人一马地出去了。 那年我方及笄过礼,一路从建康南下江南向西,及至武陵时,已是十七,换做旁的女儿家,早已嫁了。叔父先时只当我玩过月余半年即回,未料想会一去两年,近来着人催我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3 归家,我情知再玩闹不得,遂决定再逗留几日便回去。 因着女儿身以及微生家在朝中的复杂关系,我并不敢去栈房那种纷乱混杂之地休憩,一般径直找到当地郡守小居些时日便走,也托得如此关系,才能依此结识当地的一些清淡雅士,出去游玩也都不是那般无趣,更能得以解惑良多。 此次借宿在武陵的郡守刘大人家里,一早起来有人伺候过用了膳,我收拾停当后出了门。 一出门,就遇上个等候的白衣和尚。 “是你?”我打量了他几眼,认出了他,“怎地又做了和尚打扮?” “建康城一别,我可是几经打量才打听到姑娘在此处呢。”和尚笑笑,眼眉细长的再不似先时道士模样的无赖。 “寻我作甚?” 和尚还真是有些意思,不过是出建康城时帮他解了一个围,不至于追我两年至此吧,难道是因为那句话? “姑娘可忘了阿宝先时那一句话?” 果然。 “你说我有血光之灾,现下一过两年……” “今日,就在今日。”和尚合手做了一稽,“阿宝念着姑娘救命之恩,想来替姑娘收个尸身,权且还了情而已。” “你!” 我气恼愕然,瞪着他道,“你一个道士,如今做了和尚模样,想来也不是个章法之人。先时你欺人,我好心救你,眼下又来咒我,我何曾惹你欠你,平白要来欺我!” 和尚挑了挑眉,笑道,“姑娘若不信,阿宝跟着你如何?” “别介,指不定是和尚你晦气,累了我来!”我拂袖,不想理他,接过外府侍从递来的缰绳,蹬了马去。 一路在城中小驰,不见快,也不见慢,一停下,那和尚总在不远不近地晃悠,好不惹人烦扰,我心急不耐,索性出了城去。 出门就是沅河,我为了摆脱和尚,将马丢给了城门守将,自己往渡头去了。 我在渡头看了几眼,见着一个汉子的船还算干净,直接跳到了船上。 “这位爷,小的是打渔的,不载客。”汉子扬头解释道,“早间刚卖了鱼,要回去呢。” “无妨。”我撩了衣袍横过长剑坐下,“我也无事,随性看看而已,若你家中还有鲜鱼,也可去你家中尝尝,必有厚谢。” “那倒巧了,武陵别的没什么,偏是鱼有点儿尝头,爷若是不嫌弃,大可随小的回去尝上一尝。”汉子憨厚,也不推辞。 “那就多谢大哥了。”我推手行了礼,见汉子踩过船头解栓子,随眼转头,和尚已立在渡头了。 我皱了皱眉,简直厌他的阴魂不散,岂料还未开口,和尚满脸堆笑,“船家,我和小哥是一起的。” 未等汉子应,和尚自顾上了船,船上一阵摇晃,我抓着船舷不敢乱动,只得由他上来。 汉子回头看了看我,我不好他为难,点了头。 汉子见我点头,安心解下栓子,走回船尾荡起浆来。 沿着沅水南下,我望着悠悠水纹,想着和尚的话,有些烦躁。 “你叫阿宝?” “微生家重返朝中,各个都忙着争权夺位,你却要躲出家去,叫人难解。” “你不是能掐会道么,既能算及生死,怎就想不透我的打算?”我斜眼勾了他一眼。 “世人听不得真话,我做道士也乏了,只好以慈悲身糊弄糊弄咯。”和尚眨了眨眼,从大袖中捞出一个玉葫芦,晃了晃道,“我若是饮了酒,你信不信船家要踢了我下去?” 见他一幅全然趣耍的模样,我不禁哑然失笑,“还真不知要怎么称呼你了。” “阿宝便好。”和尚解开了玉葫芦,抿了一口酒,递了过来。 我横他一眼,“阿宝这名字,听来是世家门族的小名,想来对你也爱护得紧,何故要出来浪荡?” 和尚砸吧一口玉葫芦里的酒后,小心地收回了袖中,悠悠道,“祖上见过许多异事,阿宝不信书上所言,便出来看看。亏得我有些本事,见得多些,倒不算无趣。” “拘于一处,总归无趣,多出来走走挺好的。”我扬了扬眉,瞅着他道,“于是,我就有趣了?” “不仅你,你家里的皆有趣。”和尚亮了亮眼。 “如何个有趣法?” “喏,以你叔父五十余岁之龄东山再起,本就一件奇事,何况你还躲了出去,应该不单单只为了躲避朝堂纷争罢?” 他断言肯定,我也不好再瞒,淡淡道,“你说得不错。我生下来,老祖宗便对我特别关爱,不仅亲自赐了折夏之名,更以祖上子姓为之。要知道,子姓绵延商宋之后,及至微生家,血脉稀薄,论及子姓,真的是让人意外。我七岁时,有个道士过府,说我活不过十七,家中因此更为小心翼翼,连我也不为外人得知存在,小心将养到及笄,局面复杂起来,老祖宗让我外出,至今也没想明白是为了什么。” “老祖宗么?”和尚拧了拧眉,“看来还真是有趣了。” “如今你说这有血光之言,倒令我有几分信你了,那你可猜到我会如何死呢?” “我可没那般高的道行,只知你今日避不过必死之局。” “那随我看下去罢。”我淡淡笑笑。 “你倒是不惧死。” “或许罢。”我忽地很想归家,也不知老祖宗和叔父他们怎么样了,韫姐姐呢,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嫁了一个安稳老实的人,也不知过得怎么样。玄哥哥的话,北府兵在手,只怕更意气风发了吧。 “是不是情知必死,反而念及未曾完成之事了?” “是啊,很想归家看一看。”我洒然一笑,问他,“你出来许久,难道不曾念过家?” “额,这个嘛,要看人怎么看待家之一词了。” 和尚摸了摸光滑的脑袋,“许是我念着他们,他们也不曾念着我罢了。我少时爱多言自语,旁人不懂,当我是个妖怪,及至年长,将我禁足后院。后来闯进来一个道士,才跟了他出去。岂料他领我出去,人就没了踪影。” “是不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白衣道士?” “你怎地知道?” “看来那个道士就是去我家的那个。”我不可置否地笑笑,“想来你的断言不会假了,若真如此结局,权且劳烦你把我的尸身带回家咯。” “本不就是为了此事?”和尚觑了觑眼,压低声道,“当真什么也不在意?” “即便在意,不也是来不及了?” “倒也是。”和尚笑,“那种权谋家里长大的,养出你这样的性子,难得。” “世有奇事,见过也算平常。我看你一会道士,一会儿和尚的,指不定也是个随处看看,随性玩闹的性子,怎地还见不过我来?” “看不出你一幅斯文孱弱的模样,嘴皮子倒挺犀利。” “可不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4 ,你们道啊佛的,还不是一张嘴皮子?”我挑了挑眉毛,“你们跳上跳下的,可还如我孑然一身清淡快活了?” “玄门出老子庄周,独成一家,也就由着你们门阀大家而起,整日不是游山玩水,便是吃茶饮酒,可有见山是山的觉悟了?” “若见非山,何以见死而不惊?” “什么山啊死的,两位客人,低头咯……”汉子的腔调传过来,人放下了船蒿,坐在船尾荡起了小浆。 我与和尚相视一笑,眼前也不知拐到了何处山下,两岸见窄,尽是桃花,再无旁树,未过片刻,前方竟是一个丈许方圆的曲水洞穴,幽幽深深地不知通往了何处。 汉子将船划进去,越往里走愈见矮,难怪要叫我们低头。 一路幽暗,隐约只有洞穴里不知什么萤虫的幽绿光亮,贴在崎岖的岩壁上,并不见暗,别见一番趣味。 “此处颇有奇趣。” “你要见的不就是这些么?”和尚又掏出了玉葫芦,砸吧一口道,“是不是感觉整个星空都聚到小小的洞穴中了?” “是啊。”我感叹一句,笑道,“两年游历下来,确实见过不少奇趣见闻,似此美景,还真是可一手可握的光景,若不是碍于此处拘束,我还真想碰上一碰。” “化虫可碰不得,碰了那可是要蚀肌腐骨的。”汉子笑的畅快,“两位客人小心咯。” “大哥您都不怕,我们又怕个什么。”我笑着接话,“大哥您住在哪里,竟要通过如此一条诡谲吓人的水路?若是有那不知道的,见了它们荧惑美极,忍不住去碰上一碰,岂不要吃了大亏?” “寻常人找不到这地方,即便找到,定也知晓化虫的厉害,自然不会碰触。” 我听他一说,心下打了个突,不自觉地去看那和尚阿宝。 阿宝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看了我一眼,让人难以平静。 “世事纷乱,战事频繁,大哥你们躲避此地,确实能避些争端,为何还要去城中卖鱼呢?武陵乃荆楚唇齿之地,历来兵家有争,你贸然行险,不怕由此惹来祸事么?” 我没有想过随性上了一条船,会临如此局面,有些事,不是天意,便是命运。 “庄子里的银鱼被一个姑娘带给了心上人,年年好上了这一口,现下九月,正是银鱼最好的时节,自是得去送上一些了,不然,姑娘以为我们还能安稳至此?” 汉子随言,但也道出许多暗藏道理,我想起一事,遂问,“送得可是郡守刘家?” “姑娘怎知?”汉子讶然。 “我在刘府作客,本是要走,郡守大人却说要我尝过银鱼再走,还真是巧上做巧了。” “阿筝少年时外出游玩,与刘家大人有了情系,自此之后再未回来。”汉子音色见沉,“好在刘大人有情,未曾介意她的出身,只是……” “只是得用银鱼养着罢。”和尚冷戚戚地嘲讽了一声。 疑惑地看了和尚一眼,他却耳鼻观心地不再多言,眼瞧汉子跟着闷声起来,我只好闭口。 ☆、卷二百年身之第二章:吻夺 过了曲水洞穴,随眼而见的皆是桃花林,眼下到了九月,桃花还盛放至此,当真奇异。 “桃花盛放,流水过处,宛若桃花成溪,好一片避世所居,你们从何处来到此地的?” 话方是落下,眼前开阔,良田沿山而下,屋舍俨然而建,虽只是茅屋而居,也见整洁,见我们船行,有人沿岸而来,无不麻衣在身,草履而趿,含有惊奇的眸底多少都是善意,并不那么让人窘迫。 “始有先祖携家避秦之祸,除却年前阿筝外出不返,我寻她而出,此地无人知今世如何,你们若要逗留,切莫提及。”汉子小声嘱咐。 我与和尚对视一眼,算是应了。 汉子过行一路桃花盛林流河,到了一个简陋渡头停下。 “对了,你们可以叫我柴哥儿,庄里的都如此唤我。” “子折夏。” “阿宝。” 汉子看了一眼和尚,道,“你好生奇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仅落了发,怎地还在头上点了疤?” 和尚摸摸脑袋,随身下船道,“我兴致来了就去寺里出了家,你们行你们的,不消管我。” 我在后面偷笑,什么清规戒律到和尚一处,皆做了玩闹借口之举,先时的道士模样,恐也是借着行头随性做事罢了。 随性也好,万不可欺人,若非那次我挡了他胡口一诌惹下的祸事,定要被人打死了。如今浑做了和尚模样,不知又要作何趣耍了。 我跟着下了地,渡头已聚了一堆人,垂髫老者悉悉而拥,汉子妇孺相携而立,皆有惊有惕地望着我们。柴哥儿走出几步,与一名年长的老者面前低语了几句。 老者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两位既是迷了路,可再此稍作逗留,明日再由柴哥儿送两位出去。” “多谢。”我上前行了礼。 老者须发皆白,眸底仍是烁烁,脸颊绷紧生韵,端地精气神足,看来此地确实是个避世养人之居。 “姑娘一身男装,是方便乱世行走么?”老者捻须笑了笑,“姑娘敢腰间佩剑,想来有一些自持本事。” “前辈说笑,不过装个行头,哪有什么本事,您老厉害,一眼瞧出了我女儿家的身份。”我想了想,解下腰间的佩剑递了过去。 老者也不推辞,旁边的青年过来接了剑。 “姑娘善心,必有后福。” 老者笑言,领着青年转了身,扬声道,“晚间大家伙儿都出来凑个热闹,这会子都回去各做各事罢。” 后福? 我笑了笑,跟着柴哥儿走。 “晚间可有什么事?” “正是银鱼时节,自是要好好品尝一番。”柴哥儿笑回头,拂过遮掩的桃枝,一身麻衣草履的,就那般自然地倾泻了几番清淡而来。 桃花相映,我才看清他皮肤黝黑,眉目倒生的俊朗,此番一瞧,又多了些顺眼之感。 “银鱼到底有何妙处?” “都化身成妖了,你说有什么好处?”和尚开了口,于我近旁轻声道。 “妖?” 我虽遵从玄道,却未想过妖类奇事,想了刘府中那个貌美异常的夫人,不禁有些偏向了和尚。 “你休得胡说。”柴哥儿冷峭了眼。 “胡不胡说,谁知道呢?”和尚张袖拂开桃枝,径自走了出去。 白衣的和尚没入桃花盛林,姿态洒然,我见柴哥儿依旧冷峭,笑道,“他还说我今日有血光之灾呢,你不要信他。” 岂料柴哥儿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并未说话地转身便走。 我心有疑虑,也不敢多问,跟上了他。 随着一行人到了屋舍,那些人各自归了家,柴哥儿领着我到了一座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5 茅舍前,推开了篱笆进去。 和尚径自往里面走,我却拉住了他。 他觑过一眼,勾勾唇,没有停步地往里走。 进了堂下,柴哥儿退了鞋,我们跟着退鞋,踏上木质地板入了内室。 内室草席铺地,相当简陋,果真是秦时置物的模样。 先秦之说,当真不假了。 “你们在此处歇着,我去和族长安排下晚间的事,庄里简陋,需得调配下晚间住宿。”柴哥儿倒了水,推了两个碗盏来。 “我们随性,你们也无需准备太多,酒啊肉什么的,我不介意的。”和尚噙了口水道。 “你还真是个花和尚。”我打趣他一句,对着柴哥儿道,“劳烦大哥。” 柴哥儿一直没缓过脸色,点了头就出去了。 等得柴哥儿出去了,我坐下问了和尚。 “你方才的‘妖’指得是什么?” “妖就是妖啊,还能指什么。” “难不成此处皆是妖?”我心下跳了跳,“该不会你说的血光之灾,是于此处应验罢?” “没准儿是呢?”和尚取了玉葫芦,指了指我手中的盏。 我一愣,捏起碗盏将水饮得尽了,由着他伸手给我倒了酒。 浅抿一口,更觉和尚挑剔得紧,笑道,“想不到你嘴还挺挑,哪里是酒,分明是茶!” “酒贱茶贵,总要有几分世家之姿。我早上煮的,还不算失了口味。此处山灵,若是种茶,定是上品。” “茶以汉进,秦时未有,你若真好上一口,不放带点儿茶种来,待上个几载,出去定然是发了家的,也叫你们家里看看,你有没有本事。” “这就笑话上我了?” 我见他做趣,来了兴致,“不开玩笑了,我看你话里之意,指的是那刘府夫人?” “难不成你在刘大人家里住了几日,还未瞧出个什么?”和尚凑过了眼眉,低声道,“他眼眉藏黑,若非每年有银鱼吊着精气,你以为他还能活?” “世上当真有妖?”我皱了皱眉,霎是不解。 “有没有,今晚便知。”和尚说完,径自挨在草席地塌揽了头就睡。 我见他不再深言,也做无趣,起身出门,走到廊下,倚着柱子靠上了。 眼前触及,满目桃花,不知几里,也不知尽处,有风而来,卷落花瓣,转着圈儿挨在泥土里,无声无息,好一幅绝艳之画。 韫姐姐在的话,定会出口吟诗,两年不见,不知她和玄哥哥会是如何,若于今日永别,倒真是一件人生憾事。 我浑浑而想,正想于此画小憩,耳际传来声声汀淙之音,寻目而望,原是打桃林而来。 那音色轻倦而淡,偏偏彻底响在人耳际,我捉紧了心神,听着它一汀一汀而来,像是风也有了形色,卷着桃花的香气拂来了一抹人影。 桃花艳林中,那人一身蓝衣,像是把湛蓝的天披在了身上,蓝衣上席卷的大片殷红比桃花还要盛艳,端端像是血画上去的。 她长发随散,随意挽了个偏塌晚髻,无甚发饰地以红色发带系住。 发尾垂在身前,随步轻晃地像是揽了一怀的徐风,让她盛风而来地别是姿态懒致,好似随意走在了什么林中闲晃,纤指压了一支桃花,就那般定定地望住了我。 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远观而去,比韫姐姐还要清淡风致。 黛眉浓色见远,削挺的鼻头圆润,朱唇殷色明明,像是刚吸过血,整个人都为那唇衬得妖媚起来。 说是妖媚,又觉过分,因那一双墨瞳,深得像是单纯至底的琉璃珠子,盈光而来的尽是说不明也看不清的似笑非笑。 竟是和我一般无二的模样。 一颗心尽数被她一双眸吊了起来,不知她何时进了院子,又何时欺近了身旁,凄冷的寒香沁着呼吸凉到了心,才反应过来地缩了身。 “妖?” 她眸底晃了晃,幽蓝的水色自眸底盈了出来。 “我说是,你信么?” 音色清清冷冷的,像是自人心上冉冉落了水,过分的凉。 “你好看的不像是人间该有的模样。”我诚实道。 “那就是妖?”她笑。 我往后退了退,迎着她欺近压来的迫人眼眉,心头不知怎就疼了起来,意识更随着她眉心渐显的幽蓝蝴蝶而抽离。 难道,所谓的血光之灾,是由她来? “你要杀我?” 颤颤抖抖地说完一句话,整个人已动弹不得。 “可以这么说,也不完全是。” 随言之间,她眉心的蝴蝶已经成型,不过指甲盖大小,却从中溢出了幽蓝的光,精致的幽蓝蝴蝶自她眉心扑闪出来,径自钻进了我眉心。 意识在一瞬间被抽空,这人更欺近,血红的唇毫无阻拦地贴上了我的,眼泪也就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 “不哭,我带你归家。” 归家么? 若能再见上韫姐姐和玄哥哥一眼,也是好的。 “好。” ☆、卷二百年身之第三章:三灵 “需要帮忙处理尸体么?” 我放下怀中丫头的还未僵冷的身体,望着从房间出来的白衣和尚,淡笑,“和尚?挺淡定的。” “似你一般强大的妖,我还未见过,不至于傻到螳臂当车。” “不该是神么?” “神?啧啧,子折夏你还真是敢夸口。”脑子里窜起一个声音,轻俏欢愉的尽是讽刺。 “我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不是最清楚,宋刑。” “听你叫我宋刑真是折磨耳朵,哎呀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我那冷冰冰的秦医生。喏,连初晓,难道你就不期待?” “谁都不是她。” 冷清清的倦然响在了脑海,我叹了口气,自打冷寂渊出来,宋刑总是想挑起连初晓的波澜,奈何这个清灵是个冷淡看尽的性子,可不似宋刑那般闹腾。 “神么?难不成你也似子折夏是个玄门的清淡性子?”和尚走到小丫头的尸体面前,探了探鼻息,而后坐了下来,耳鼻观心地捏起了往生咒。 眼前的画面让我想到了蒙城寺里的和尚师傅,慢慢在旁坐了下来,静静听着和尚嘴里的咒吟,一时还真有时光倒回的错觉。 “和尚,她叫子折夏,我也叫子折夏,你说是劫还是缘?” “你和她一般模样,是缘是劫不还是你的事?她既然已死,且放过她罢。” “她并未死,不过是回归了我而已,我虽不是本主,可及至如今,除却本心未归,已如归一,有什么不好?” “本心?难道她的一生便不是本心本性了么?你为何不等她将死,再来带她走?” “等么?”我笑了笑,“你不知道等待的滋味,我没有耐心了,也不想再等下去。” “你不想等,就随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6 性折弄他人的性命么?” “和尚。”我站起身,指着已经死去的丫头的尸身道,“你听清楚,她是我的一部分,她就是我的,我带她归家,再不用受世间之苦,难道不好么?” “未必是她所愿。”和尚薄翘了唇,鄙夷地看着我。 “子折夏,你还真是个墨迹的性子,看尽了那么多,怎就不长点心。”宋刑讽刺,“让开我来。” “你就不能安分点?瞅着人家的尸身想夺舍?”连初晓淡然接话。 想着连初晓总归向着我,我抿了抿唇,暗自笑想,“宋刑若想玩,也得凭你本事,什么时候你压得过我的清灵,什么时候随你玩去,不过若是你求我,我也可以让你玩一玩。” “当真?” “自是当真。” “那我求你!” 这丫头果然没什么心机,我心底笑笑,反正眼前的和尚也无甚有趣,随她好了。 “好,那待会你去处理尸体咯。” “天呐,就知道你没什么好心思。” 宋刑叫苦,我退了回来,由得她掌控身体去了。 “和尚!” “我叫阿宝。”和尚狐疑闪了眸,显然对宋刑陡然变的气势诧异。 “管你阿宝阿贝的,你敢欺负我家的人,那就是找死。”宋刑还未说完,人就打了过去。 “这丫头本性不改,你怎放她出去?”连初晓淡淡地问。 “有些事我没和你们说过,现下既然出来了,那就和你说一说好了。” 掌控不了的身体感觉多少让我有些不适应,何况宋刑是个技击近战的好手,出手尽拳掌相击,和尚多少不弱,竟也能从容应对,两人一路斗到了院外,径直往林子里窜了。 “和尚的技击不错,有些袁明远的本源影子。” “袁明远?那个少林的俗家弟子?你还挺惦记他的。” “不是惦记,旧事而已,何况他还保了两个小家伙,多少有些情分,何况白芍她……罢,前事不说,你方才要说的是什么?” “喏,我们几个作为阿宁的清灵四散尘世,我也不知秦时欢是怎么将你们带到了冷寂渊,不过那么多清灵之中只有你和宋刑保存在了我身体里,那就有一定的原因。” “那你想清楚了么?” “我想到了一些,但不敢确定。” “所以你借机躲回来和我说?” “是啊,宋刑是个闹腾性子,有些话,我怕说了,她会接受不了。” “那你说吧,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我听着连初晓刻意冷淡下来的音调,不免庆幸,淡道,“依我看来,本质有本欲,亦有本则本心,阿宁为本质而存,而后才有你我,留下来的,我想除了本则,本欲,尚有本心。” “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个,分掌三本,而成为阿宁的本质所存?” “应该是这样。” “那你其实是想试探宋刑为何?” “对!”对于连初晓能很快理解,我并不意外,她毕竟是佛家里出来的,在那般杀戮境地都能保存本心的人,是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主。 “宋刑的过往你都看清了?” “你的也一样。” “可我们对你毫无所知。” “我的一场梦,太痛,或许是因秦时欢所纠结的因果,在连亦初那个世间彻底爆发,才会有了我的存在,否则,也不会遇见你们。若你真想知道,是要经历两个世间的生死历程,你可愿见到秦时欢曾做下的那些事情?” 连初晓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 “那都不是我的秦时欢。” “所以你才会淡定至此?” “她死了,像白薇那般早已经死了,至如今,我也忘了那一双眼,也忘了该怎么记起她了……” “若真是如此,你岂非早该消失不见?要知道,那些消散的清灵,皆是有着一个看上去不错的结局,你和宋刑,到底是为什么会留下呢?” 连初晓不说话。 我知她心底还有侥幸,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你终究相信秦时欢没有死,对不对?” “对。十六年后的局她都算计到了,我却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何不肯见我一面。” “你真傻。” “是么?” “曾经我也傻过,傻傻相信秦时欢总会保护我,却未曾想到他会以那般手段找回阿宁。” 有些事太过残忍,但是,作为阿宁的清灵之一,她和宋刑有权知道秦时欢真正的模样。 “秦时欢亲手杀了连亦初,也挖走了我的心,把你们聚集在冷寂渊,不过是让阿宁的清灵再度归聚一处,成为真正的阿宁而已。” “那她为何不杀了我和宋刑?” “所以这就是根本所在啊,我能想到的是,当时在冷寂渊的某些事情出了错,才导致清灵尽数钻进了我空荡的心腔里,由此也带来了你们。” “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个,或有质则欲,却无阿宁的本心?因此才不能真正重新而为阿宁?” “是,而连亦初为何能引起因果崩裂,又是一个谜团,可惜的是,即便我作为连亦初的清灵二次为存,我也想不起连亦初当世发生的事,而那个世间早已不复存在,唯有可能的,只能由秦时欢来解开这一切的谜团了。” “你要找她?” “不是我要找秦时欢,而是我们与他,总会再见。” “我明白了。”连初晓停顿了一下,道,“找到之后呢,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你都能承受么?” “你呢?” “我?”连初晓淡淡道,“从来都是她在算计我,安排我的命运,我怎会知晓。” “你就没想过争一争?” “争与不争,秦时欢始终是阿宁的秦时欢,不是我的。”连初晓轻嗤一声,“与我有什么相干?”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人?还是妖?”连初晓笑了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浅淡的笑容溢出嘴角的模样。 “我觉得,我最该找的,应该是她。” “那就去找。” “嗯,在彻底成为阿宁之前,我会找她。” 我习惯地挽了唇,纵使是虚无不存,笑道,“我不想把她做过的事忘掉,也不想忘记她。她说过不会骗我,可还是骗了我,但我不恨她,我知晓她为我好,她想保护我,我知道的,都知道的,所以,我心疼她,若是能得知她还安在为好,那就够了。” “那秦时欢呢?” “他么?那之后,阿宁总会陪着他。” “也是,秦时欢终究只是阿宁的秦时欢,我们的,早已不复存在了,可惜宋刑她,还未能明白这一点。” “及心有欲,是常理,或许,她就是本欲呢。” “也是,瞧她和那和尚斗来斗去的,我也想舒展舒展筋骨了。”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7 “技击之术,别看她是几千年后来的,倒不及你一身参天悟地的剑术了,你的本事,在那个世间能得引质本法,也是奇事。” “大抵是得了踏月之力的福罢,毕竟是几百年累积下来的,说到底,还是连心的本事。” “她以医理入道,是个能人。” “可惜,踏月终究不大懂她。” “人总不能完全理解他人,这是恒理,她与踏月及世一场,并不算亏,倒是你,可曾有怨?”说完这句话,我忽地笑了,想起阿姊她也曾问过我,想不到我还能有机会问上别人。 “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起旧事而已。” “能让你笑出声的,只怕不是小事。” “喏,不算大也不算小,颇是有趣罢了。” “我不怨。”连初晓轻笑,“估计你当时的答案也这般罢了。” “你还真是个通透的人。”我失笑,“不要以为旁人也皆如你,你佛家根本所在,到现在还是一般的普世之心,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了。” “佛啊道的,我可分不清,不过是想,世间之人,或如我们一般通透的话,大抵会少许多纷争,但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同的,若去异同存,未必是顺应天道。” “说你通透吧,还真通透起来了。”我笑,忽然特别想和她以真身所在地聊一聊,见一见,估摸着还真是一件好事。 “喂,连初晓,你不愿,我可要怨了!” 宋刑急切地咋呼进来,我心下一惊,不知她感应到了多少,纵使我引质隔绝了与连初晓的谈话,毕竟还是在我身体里面,所思所想定不能隔绝了宋刑完全,何况她现下还掌控着肉身的主灵,若是让她知晓我的打算,指不定要把我骂上千百回了。 “你打不过和尚,何必要逞强?” 连初晓笑,瞬时接管了宋刑让出的身体,脚跟轻旋,将和尚的一招化了开去。 “怎地又变了模样?” 和尚狼狈退开一步,躲开连初晓折过桃枝做剑的攻势,讶然不解地叫。 “小和尚,信不信我也会你的章法?”连初晓难得心情好,收身拂过桃枝,清冽地笑。 “娘哎,我不过是好心好意收个尸,怎就惹上你这么一个妖精?”阿宝和尚叫苦,擦了擦满头的汗,屈道,“不打了不打了,待会打过你,指不定还冒出个什么妖精来,我可经不起你们的车轮阵了。” “你倒是识趣,不过打得过打不过还不一定。”连初晓丢了桃花枝,笑道,“既是敛尸,那就回去罢。” 阿宝和尚眼珠子一瞪,“就不能让人歇会?” “技击之术,最忌突然松懈,你若真是累,慢慢走的好。” “得,看在你是一女儿家的份上,让着你。”和尚甩了甩衣袖,当先走了。 连初晓摇摇头,跟了上去。 ☆、卷二百年身之第四章:讨还 两人一路往回走,宋刑早消停不了,故作有声地喘着气,我笑笑接话,“好了,姑奶奶,你都缩回来了,还在那喘个什么气?” “你和连丫头说什么了?连我也不让听见?” “没什么,她在说你打不过和尚,还一招一式地点了你的破绽。” “切,别以为她剑术了得,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姑奶奶要是有枪,保准那和尚枪枪爆头!” “你近身之术不差,不过急躁了一些,和尚是个随性的性子,没什么拘束的,撒开了手脚和你斗,你是输在了心境上了。” “连丫头无趣,我乐得和那些奇奇怪怪的鬼怪玩去。”宋刑很烦躁地叫了一声,“这都什么鬼地方啊,我不要穿越啊,我要回去!!!” “你知道你回不去的,若想回去,只有夺了我身体的主灵权才可,依你现在急躁的性子,莫消是我,便是和尚也能轻易拿了你去。” “呸,就数你扮猪吃老虎,我看连丫头肯定是被你骗了,哼哼。” “是么,那你说说我怎么骗得她?”宋刑急起来,真是想什么说什么,难得那一世的秦时欢、秦医生忍得了她。 “哎哟我滴神,大姐大,你就饶了我,说吧,你让我掌控身体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不算笨。”宋刑玩闹归玩闹,事实上还是聪明的人,真正扮猪吃老虎的是她,和连初晓对比起来,我比较怕她。 “随你的性就好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对了,记得回带子折夏的尸体归微生家。” “总觉得你有阴谋,不过姑奶奶不怕你,哼!玩就玩,玩到那一天把你和连初晓都灭了,姑奶奶就回家找秦医生去!” “初晓,回来吧,我要引火质烧了她的身体,再让宋刑带骨灰回建康城去。” “好。” 连初晓应,应声退了回来,重新接管身体的感觉不差,我笑着对和尚道,“怎么样,和尚,若是你认识的子折夏以这样的方式活在我体内,你还会觉得是我害死了她么?” “你又变回来了?”和尚突然驻足在我面前,认真望着我道。 “你一共看出了几个?”和尚的眼力不错。 “至少三个,”和尚比划了三个指头,“不过没有子折夏的影子,她还会出现么?” 不期然他这样问,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了他。 “世间能给她取名子折夏的人,我想要去看看是谁,但子折夏她,再不会出现了,而我,才是真正的子折夏。至于另外两个,近身技击的,是宋刑,另一个,是同出你们佛门的,连初晓,剑术上乘。”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三个,不对,包括折夏她的话,那是……”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难不成你还想说假话?”和尚讶然,忽地给我递了个眼色。 后面来了人,侧首见是柴哥儿走来,笑了笑。 “族长说你是姑娘家,我还不信,换了一身衣服,果然是了。”柴哥儿脸色缓了缓,不再那般冷凝,不过见着和尚,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出来行走,多少避及一些,不是有心欺瞒。” “你们再歇会儿,我去大伯家帮忙杀鸡,若我未回来,日落的时候,你们到庄子里的祭祀台去就好。”柴哥儿转身指了指,“西边哪儿。” “好。” “那我先去大伯家了,你们自便。” 柴哥儿走远,我望了和尚一眼,“折夏突然来此,是我没想到的,不过既然来了,那我也不会放她走,至于她还有的责任,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她完成。眼下,权且让她去了。” 引质之法已捏在手中,宋刑却叫了出声。 “大姐大,把她衣服留着呗,我穿不惯你的蓝衣,也不想顶着一身扎眼的衣服出去晃荡,我看她一身男装倒也简便,好不好?” “好。不过我可以化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8 她一身,却不是她那一身。”我笑笑而言,引出了周身衣着的变化。 和尚瞪大了眼,盯着我道,“还当真是个妖!”他想了想又不解道,“那另外两个怎就不会妖法?” 我笑,“她们两个是人,不是妖,也没有谁是真正的妖,不过万物皆存而已,你看尽祖上搜神所记,难不成把自己也迷糊了进去?” “你怎知搜神卷?”和尚彻底讶然。 我指了指廊下的尸身,“你以为她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其实早在你说下那一句话时,她就让家里的人查你了,你有几斤几两,她清楚的很,不愿说破罢了。” 和尚变了变脸。 “你不必多想,她有的记忆,我都有,她待你什么模样,我也会待你什么模样。你不过想证明搜神所述皆是假的,却不想越走越远,怎么几年下来,还看不透其中关键所在?” “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和尚冷凝了眼,锐利的像是刀。 “怎么?想降妖?”我不可置否地挑挑眉,浅道,“初晓你都打不过,还想与我拼个什么?” 指尖引质而来,一点星火落在子折夏的尸身上,霎时燃成了大火,隔绝所在,单单只烧灼了她的身体,并未绵延其它,于是画面就有了那么几分诡异。 和尚大退而走,脸色煞白,盯着我看的眼,已是血丝布满,额上的青筋扭曲出来,真有几分蓄势待发的意味。 “他会动手么?”宋刑问。 “不会。”连初晓道。 “和尚,不至于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做至于此罢?何况,她也没有死,若是你想念着她,念着我也是可以的。” “凑,折夏你是在玩火啊,挑逗一个和尚,啧啧,真牛!” “蠢。”连初晓轻言嘲讽。 “你怎么老是护着她!”宋刑不服气,换做两人实打实地面对面,怕是早就打了起来。 听她说及‘蠢’字,我想起阿姊,心念恹恹,对和尚道,“与你玩笑,莫做了真,晚上你小心一点,此处没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我试探他而已,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折夏,而且折夏的名字也很奇怪,当年那个断言的道士也没见过。宋刑,回到建康城,这些事你去调查。” “不帮我么?” 宋刑娇气了语调,让我背脊里一寒,她真的是闹起来能闹,缠起来也能缠! “姑奶奶,能不能正常是说话?” “不…能……” 我无奈,索性不管她,指尖引法,勾出堂内一个土罐将折夏的骨灰装好,坐在了廊下。 弥漫的桃花香中,仍有残余的焚烧气息,想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眼前去了,论是谁也无法轻易接受的。 “和尚,是不是领你出门的道士让你特别在意了折夏?” 和尚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走。 “那你下次见到他,记得告诉他,我,子折夏,时隔六百六十六年,终将讨还他当年予我的一切。” “六百六十六年?”和尚停驻,没有转身。 “六百六十六年,还会有很多个六百六十六年,和尚,我还会一个一个杀了自己下去,你能阻止我么?” “我没那本事,你,好自为之。”和尚肩头抖了抖,拖着颓败的步子走了出去。 “和尚还有脾气。”宋刑不屑道。 “他是个通透的人。” 篱笆外绕进了一个青年男子,他的头发颀长,直顺地落在了腰下,身着宽大的凤纹袍,凤眼细长,鼻停削直,薄唇刀锋一般地抿直。 “外面探查好了?”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是啊,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长琴这个人,与阙伯台还有牵系,何况他还是将我从冷寂渊带出来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今晚庄子里的夜会你参加么?” “那可是为你准备的,我才不要去。”长琴凤眼一挑地斜道,“此处的事处理完了,我就要走了。” “去何处?” 虽然知晓迟早会与他分开,终究还是有些离别的怅然。 “我以前答应过应龙要陪它四处游历,送你到这里,全算作你带应龙出冷寂渊的报答,你我,两不相欠。” “好。” 我望着他眉目清晰的脸,不知怎就想起了秦时欢。 冷寂渊,冷寂渊…… 我终于摆脱了它,六百六十六年,终于可以再行人世。 ☆、卷二百年身之第五章:重逢 夜里的篝火盛旺,辉耀着他们脸上的淡然喜庆,像是久违的重逢,纵使陌生,亦让人欢喜雀跃。 居火而绕的简单条案上,都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所有,鸡鱼简宴,粟米薄酒,皆是人间最纯粹的酒食,于我,却是隔绝多年的陌生。 有人递来了酒盏,我挽笑接过,浅抿一口,方是有了一些庆幸。 即便没有了心,我还是活着,留存着两个清灵,混杂了无数世的纠缠,若连亦初想到今日局面,会是怎样的心情? 秦时欢他没有让阿宁完整,却做到了让阿宁完整的条件,事至如今,他见到我,会是怎样的表情? 阿姊她,还会不会一如往常地顾着我? 还是说,他们,早在一起,忘了我,也忘了她自己该归属的模样? 我忽而想醉,醉一场不清不楚,可我怎么能不清不楚? 抱着酒坛,我坐在篝火旁,晃了晃脑袋。 “宋刑,连初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这一生发生的事么?那就好好看着吧,也看看你们念着的那个秦时欢,究竟还是不是你们的秦时欢。” “发酒疯呢这是?” “也许。” “首先谢谢诸位能留我一宿,叨扰诸位了。”我对着在场的男女老幼先敬了一盏。 “姑娘客气。”先时的老者抿了手中的酒,“只消姑娘出去,切莫说及此处,我等感激不尽。” “当是如此。”我笑了笑,“你们防我,是应该,但不至于防至如此地步,麻药起于汉后,你带回来的?” 我望着柴哥儿一同入场的和尚,薄翘了唇。 “妖怪果然是妖怪。”和尚捞过酒盏,先饮了一口,“是我的想法,不关他们的事。” “可惜你不知我是酒鬼,酒中有什么,我一尝便知,纵使饮下,以我的身体,也不碍事。”望着周围脸色瞬间僵硬的人,我淡笑道,“你们不要怕,我虽不是什么好妖怪,也不至于无辜害人性命。” “我们这里没什么计较,自安自得,若天命如此,也由不得人命博之。”族长捻须淡然,径自喝着手中的酒。 “和尚,你有后招么?”我抿过酒,“若是没有,或着要等一等的话,不妨先听我说个故事如何?” “你说。” 和尚真是洒脱,我心底和宋刑她们吐槽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9 一句,额,对了,很多调侃的话我都是从宋刑那个丫头听来的。 她那个时代,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总归是个信息复杂的时代。 现在想来,那时我在无往山中初醒,见到的一些东西,还是她那个时代来的,原来阿姊,早已经清楚自己是谁。 这样也好。 “从前有个国家,国中有个小公主,生下来母亲便死了,她父王也不待见她。后有妖祸国,她父王为之蛊惑,说那小公主可以让其长生,王信其言。小公主命大,为另外一个妖怪所救,还喜欢上了那个妖怪,却不知那妖怪原本就是欺她,到最后不仅挖了她的心,还将她丢到了一个无比为深的黑暗深渊里。” 旧事重提,空荡的心口揪疼起来,才发觉,自己,终究有恨。 “那渊底又黑又暗,小公主一路坠下,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不再下坠,漂浮了起来。渊中有一颗无比高大的幽蓝枯树,那枯树的周围飘着数不尽的透明棺椁,每一具棺椁里面,都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们的脸……和小公主的一般无二……” 和尚陡然抬起了脸,冷冰冰地眼盯着我,“你没有死?” “对,我没有死。”我捏着酒盏,迎着他的眼,低声道,“我没有了心,可那些少女的清灵,还是尽数到了我的心腔里。我活着,她们也活着,就像…折夏…一样……” “那你怎么出来的?” “想知道么?”我笑笑,撩眼望向了夜空,暗夜的云层里,有着故意为显的龙腾影子。 那是应龙,是在冷寂渊底陪了我六百六十六年的应龙。 冷寂渊底没有质的存在,即便说话,也听不到声音,连光都传不出去。周身寸许朦胧光中,那棺椁中的少女,皆尽是阿宁的清灵,我一个一个看过去,一个一个感受过去,每经历一个,我都经历了从生到死的过程,恨也好,爱也好…… 都是痛…… 我贴在棺椁上,描摹着她们与我一般无二的容颜,忽然感谢秦时欢,感谢他曾想利用这样的方式来找回阿宁,让我得以对阿宁有了清晰的轮廓。 听到琴声的时候,我正趴在连初晓的棺椁上,望着她那清淡的容颜,开始无比地想念阿姊,奇怪的是,这些清灵每一次都走过了一生,为何都会复原了十七岁的容貌? 难道是因为我的一生,断在十七岁的缘故么?连初晓她,还未死,为何也来到了这里? 我想不透彻,正是出神地直起了身,耳际传来了琴音。 琴音很轻,却有着很执着的穿透力,像是带着一定要传达到某处的决心,一个一个音节地传了下来。 我觉得奇怪,从上面坠下,不知用了多少的时间才到了此处,而那些琴音刻意拆了音节,集聚了力量让每一个音节都能抵达它们能传递的最远处。 可惜的是,我稍稍矮坐了半个身子,那琴音就听不见了,我复挺直脊背,就又听见了。 反复试探几次之后,我才确认是到了某一个水平面之后,那琴音就再也传不进来,想来,就是在那个水平面之下再没有质的存在,故而声色和光,都不能依附存在。 “你不知道,在那种境地,便是你哭出了声,也传不出去,你不用呼吸,不用有饥饿感,甚至,也不用面对死亡,可是你会害怕,因为,即便有那么多的人陪着你,你始终…是一个人……好在,冷寂渊外还有一个等着应龙的人,他日复一日地弹着琴,等着应龙出去…” “我和应龙努力了很久很久……” “冷寂渊。”和尚冷冷道。 “道士告诉你的?” “他还告诉了你什么?”我掐冷了音气,“他有没有害怕,害怕我终有一天会去找他?” 和尚沉默,一连喝了三盏酒,才漠然地开了口。 “他是个疯子,只会说疯话,没准儿早被人打死了。” “是么,那倒是一件好事。”我淡然抿了一口酒,冷道,“世上谁都可以死,让我相信解浮生死了,那可是件莫大的笑话。”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呢?”我扬了扬眉,过往的事,在念及解浮生的时候,终于清晰了起来,连带着那些恨。 “复仇?他们都是妖怪,你能怎么办?” “难道我就不是妖了?”和尚的理由,真是奇怪。 “有什么意义?你的一生早陷入那般境地,难道要复陷入循环么?”和尚站起来,眉眼凛冽叱道,“你活着,还能有了什么意义!” 我愣了神,是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喂,你该不会被他一句话给糊涂了脑子吧,什么人呐这是,由着他胡言乱说的,让连丫头出去打法了他啊,或者你自个儿给他一巴掌,扇死了了事,真是让人听着就烦躁。”宋刑咕哝道,估摸着我心情不好,也不敢大声。 “她想得清楚,你别多话。”连初晓淡然的语气让我清醒了过来。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会没了意义?” 怀中的酒坛哐地砸在了地上,我望着那个自和尚背后而来的青衫之人,眼前便模糊了。 “秦时欢!阿西吧,是我的秦医生!”宋刑在脑子里跳了起来,咋呼道,“好折夏,快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闭嘴!那不是她!”连初晓少见凛冽地冷叱,但我听出了她音底的颤抖。 所有的人都望着他,望着他一袭青衫的薄削轮廓,于人前行了推手礼。 “无往书院秦时欢,来接微生家折夏归家,多谢诸位款待。” “阿筝,你怎地来了?”柴哥儿起身,看着秦时欢旁边的二十出头,容颜精致的妇人惊喜道。 “微生家的小主在武陵地界不见,我总归要管上一管,到处寻不得,便回来看看,不想还真是在此了。”阿筝礼貌地笑,打量我一眼道,“他持有御赐婚书,我便带他来了。” 这些话落在耳际皆是模糊不清的,我望着眼前的妖怪,心底空落落的,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唤他。 “折夏,归家吧,你阿姊还在等你。” 眼泪霎时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想起阿姊,我再也止不住了心绪,“她在哪里,可还好?” “你莫急,她很好,在建康等你回去。”他安抚道,眼眉急切地差点让我信了他。 我摇摇头,“秦时欢,我不信你。” “折夏……” 他皱了眉心,眉眼的隐忍让我心疼,可是我早没了心,怎还会疼? “你矫情个什么啊,姑奶奶!秦医生自来是个冷冰冰的脸啊,他都这表情了,肯定是担心死你了!!!天呐,要是我,早扑上去了!” 宋刑简直要跳脚了,清灵波动的也牵惹到了我,让我整个人经脉扭做一处地揪疼了起来。 秦时欢跃过来,一把揽住我道,“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0 你怎么了?” “你别碰我!” 我厌他,厌极了。 一把拂开了他,我忍着痛楚嘶叫了一声,“宋刑,你别逼我!” 宋刑安稳下来,痛楚消散,我站直了身体,盯着秦时欢冷冷道,“秦时欢,我会一个一个亲手结束阿宁的清灵,不会再让她们受你的蛊惑欺骗,我会还你一个阿宁,但不是现在,不是!” “折夏,我已经放弃了,我想清楚了,你也不要走上我过往的路好么?” “放弃?”我笑出声来,冷冽冽道,“秦时欢,是你造就了现在没有心的我,让我去信你的话,多是一件可笑的事!” 我真是气得生恨,一步踏进,迎着他的眉眼嘶哑道,“你让阿宁怎么办,怎么办!” “你们每一个都是阿宁,我会顾好你们,也会顾好她护下的世间,再不会去伤害她了。” 我愣了神,随即一耳光打了过去,叱道,“你不要脸!及至如今,还要说这些可笑的话!” 他没有躲开,一巴掌挨了个实在,青色的发带落下来,扎了人的眼,我彻底崩溃了心绪,大吼道,“你滚!你滚!” “好,我走。但微生家情况复杂,孝武帝亲自指的亲,你若还念着折夏,还是回去的好,而且,你阿姊她……” 我哭出来,嘶吼道,“你不要提她!你害了她,害了我,如今留她在身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 “她不是。”秦时欢转了眼,清亮的眸底尽是纠缠的痛楚。 “她…已经不是了……” “你什么意思?”我心底一寒,涉及阿姊的事,不仅仅是关联与我,还有阿宁,我根本就不能淡定。 “她是…不见兮……不再是…你阿姊了……” “你说什么?”我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纷乱地想不清楚。 “我早该明白的,早该自她带你走就明白的。” 秦时欢惨然笑了笑,“阿宁在她面前化身,化为万物之时,趁着不见兮失去不见书失神的空隙留了一许清灵在她灵识里,以此才保留了那一世的根本,才能吸引了彻底明白前因后果的连亦初重返那一世,期以化解我造下的因果纠缠。” “所以,我是回到了最初的世间?”我瞬时有些明白,但立时又有了疑问,“那微生家的子折夏,是谁?” “是何用。”秦时欢敛眉,眸色黯淡,“是何用让山魅凝聚了子折夏的身,她并不是真正的人。” “何用?”我讶然极了,“她还活着?” “是。”秦时欢抿唇,艰涩道,“她快要死了,她总想见你一面,让山魅用了这个法子引你出来,倒不想,还真撞上了……” “阿用……” 纵使心口早已无心,可我还是疼,且是带了万千清灵的疼痛所感,每一份疼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让人揪心裂肺地疼。 六百年,六百六十六年,她一介凡身是怎么拖到现在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愧疚的人太多,更是厌恨上了眼前的妖怪,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啊! “秦时欢,你好狠!你好狠呐!” 我再也不想看见他,再也不想!纵身跃出去,不管不顾地疯跑起来,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建康城,建康城! ☆、卷二百年身之第六章:微生 我用一夜的时间赶到了建康,凭着她的记忆,径直往微生家里走。 一入府,我就感觉到了山魅的灵质气息四窜浓郁,也感觉到了那衰竭不能后续的挣扎。 他不会是…… 想到心底的可能猜想,我大是害怕,好在很快到了灵质最为繁盛之地,是一处别院,盛放了梨树的葱郁,梨花的暖香沁鼻而来,掩盖不了其中的浓郁血气。 何用,求你,求你不要变了模样! “啧,妖气可真浓烈,比我遇见的那些妖魔鬼怪厉害多了。” 宋刑打我吼她,就变得阴阳怪气,我一路没有理她,可连初晓却一路再没有说话,却是令我心生惊讶,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径直落在了别院的梨树深处,往那灵质暗藏的房间走去。 此地早一路藤蔓而生,那房间更是被整个藤蔓拢住,若非露出了一人宽径常来走往的小径,还真看不出门房在何处。 我正往过走,不远处却传来了歩声,忙是跳上梨树藏了身形,高处所见,才见到两名侍女打扮的人捧着手中的托盘往过走。 “老祖宗得了什么病,竟要血养着?” “嘘,你别多话,好容易进了府,别跟外面似的什么也不顾忌。” “真的是人血么?” “好了,放在门口就走。” 眼见两人放下托盘里的血碗,我从树上落地,几乎摔了一个趔趄。 “何用是你什么人,用得着这么在意?”宋刑低讽而来,“可怜我的秦医生,秦帅哥就这样被你甩了耳光走了,啧啧,看得我心底真是疼。” “你闭嘴。” 我叱了她一声,觉她犹是不甘心地要挣扎,索性把她禁锢了起来,才得了清净。 我一步一步地往过走,及至门前,山魅的灵质一阵波动,那门便开了,两条小臂粗的藤蔓卷了血碗进去,耳中也传来了声音。 “进来罢,阿用睡着,用血养她,我也是瞒着她的。” 是山魅的声音。 而我早在见到何用眼下的模样,已经落了泪,径直跃到占满整个房间的枯树根处抱住了何用苍老衰竭的身子落了泪。 我以为我早流干了泪,再也不会哭,但是见到何用她…她如今的模样,终究忍不住了心底的哀痛。 “你莫哭,也莫怪我,阿用她…她不甘心……她说过,她要记得你的模样,那是你交代她的事情,她不想记得你的那些人死后,她死后…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你……” 我从未想过当时的一句话会让何用心念至此,想着那时我为大象道夺取了心底所存,再见面也未曾明白她当时的那些话,现在…现在终究是明白了。 心底苦涩一片,让我怎么相信相信她现在苍老褶皱的老人模样,甚至半截身子都和枯树根底融合起来的人,会是当初那个和我一起玩笑做耍的少女! 我要救她! “你以你的灵质养她至今,再养不了么?” “是。可我也快要撑不下去了,才冒着天道不违的法子让微生家的人送了死囚的血来。” “用我的血。” 我抹了泪,撩起袖子要放血,山魅立时紧张起来,抢道,“阿用她为我顾养多年,早已深受我灵质的影响,而你,毕竟和秦时欢有过血脉互融之举,纵使你血中的混沌之引可保她性命,她…她却是会忍不住…恨你的……” “恨我?”我茫然了一息,随即咬定了决心,“那就让她恨罢!恨到放了那不甘心,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1 自此再也不要念着我好了!” “公主……何用不会恨你,若是你让她恨你,她会更恨自己的……” “我……” 山魅的话是实言,何用拼到如此境地,不过是念着我而已,若让她失却此心,那她活着就不是顺应本心,那样的活着,定会让她生受折磨,更会恨上她自己! “我该怎么办!”我望着何用,望着她那褶皱不堪的容颜,整个人几乎要被撕开,什么也不能思考地只能流着滚烫的泪。 “饮你的血也可,但是需要秦时欢解开多年的因果,解开魂兽之灵对他的恨才行。” “怎么解?”像是得到了希望,我急不可耐地问了出来。 “当年一役,秦时欢以魂兽自伤之法,了却了当时之事,却并未阻挡宋国为灭的结局,你们走后,天道有变,许多魂兽自无往山逃窜。六百多年下来,秦时欢以无往书院院主的身份行走世间,广纳天下修仙之士也未能多有消弭。何况他的身体,每次一伤,皆会散却灵识,及至现在,已脆弱不堪,我想,只有他自己才知晓怎么彻底解开罢。” “是要他死么?” “他因果之身,自不会死,但是以现在的模样存世,总会招惹魂兽赍恨,毕竟,它们皆以无形,怎会容得秦时欢逍遥而存?” “那你的意思是…是要让他也消弭无形?” 想到这一点,我怕了起来,纵使我厌他恨他…可我终究还是…… 念着他,喜欢他…… 不仅是我,是宋刑,是连初晓,是连亦初,是每一个每一个的阿宁,都喜欢他…… “我也不确定,毕竟他每一次承受,魂兽最终都会凝聚在他的身体内替他复原伤痕,所以我也想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消弭魂兽对他的恨。” “恨…世上哪有单纯的恨……”我无力去想,倚在树根处,握着何用的手,惨道,“心而有欲不得,才是恨,是了,只有去让魂兽有所得,才能化解那些恨,可是那么多的魂兽,一个一个去求所得,何时才是尽头?阿用她…怎么撑得了……” “阿用醒来后,你好好和她说说话,放她…去吧……” “不!”我叫起来,“我不会放阿用走,我不会,一定还有别的法子,一定!” “公主,难道你也要陷入秦时欢那般的执妄境地么?”山魅叹了口气,“他的代价,你看到过,那些清灵受的伤害,以你现在之身,自是尽数感受过。难道,你要把自己折磨到与他一般无二的境地,才能清醒地意识到,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折磨了在意你的人?阿用她…还不能令你清醒么?” “不!”我摇头,“我不再是当年的我,我不会再牵系任何人,也不会让人来牵系我,我只会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阿用她,我一定会救,哪怕她恨我,我也要救!” “何苦呢……”山魅苦涩道,“我早已知晓自己快撑不住了,才提点何用以灵质化身的法子引你出来。你回来最好,回不来,也权以那个人替代与你,让阿用快活过上十几年。你看,连名字都是一样的,阿用她啊,明知道那个丫头不是你,还是倾付了许多心,我想啊,在她心底,或许最重要的,终究不是我罢了。” “你……”我暗惊,不知山魅他所言何意。 “我能陪她六百多年,已是足够,你能回来,与我已是最大的幸事,我不想阿用她恨你,权且当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如何,由你来处理罢。” “你要…化身行愿?”我感受着他灵质的变化,大是惊讶地问他。 “我在阙伯台活上许久,未曾见过她那般痴傻单纯的人,我以为自己会淡然至无情无系,直至终究有那么一日再聚有形,行游世间。你的到来,未必是好,未必不好,总之,与我来讲,苦乐兼有,也兼得自心,我本梦生,自你做那一梦起,已知晓你是何人。有些事我控制不了,伤了你,也伤了何用,时日经久下来,我与她,看似日日在一起,终究是心不在彼了。” “梦生?”我想了想,“那我在阙伯台做的一些梦,是由你操控?” “并非如此,是你,是你让我看清了你心底所想,你大抵还不知道,你所背负的混沌之极是什么。” “是什么?” 解浮生是命,秦时欢是因果两极,我所牵系的阿宁难道不就是混沌之心么,还有什么之极可说? “得由你自己去参透了,否则,阿宁她…回不来……阿宁若回不来,秦时欢他…无论怎么做,所造就的因果循环,终有一日会像连亦初的世间一样,再度扭曲在一起,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阿宁的初衷,也终究会渐渐地不复存在,彻底毁在秦时欢手里。” “你说的我明白了。” 山魅的一席话彻底让我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系,那么有些事就非做不可了,阿宁她必须回来,秦时欢也必须…… “你真的明白么?” 藤蔓开始散发着荧光,梨花从树上漂浮起来,尽数往阿用的身体里钻,我知道是山魅在利用他的灵质保全何用。 “如果某一天,他也像我一样消失在你眼前,你会怎么做?” “你别说了!”我知道他在指什么,但我绝不可能放任它发生,尽管我恨他,尽管我恨他…… 我并指点在了眉心,一只忆蝶从眉心里溢了出来,“若你不想让阿用忘记你,让忆蝶记住你吧。” “何用坚持不了那么久,她会忘了我,她会忘了遇到我之后的事,但她记得你,记得照顾过你,你没有多少时间,因为我让她彻底回到了之前。” “回到之前?你什么意思?” “我用所有的残存灵质保了她一年的时日,也让她回到了之前的容貌。我给你一年的时日,不是阿用她死,便是秦时欢消弭无形,我想我做的不够残忍,比起秦时欢所做的一切,这些都不算什么,对不对么?” “你!”我从来不觉山魅会存什么坏心,但他此举真的是让我彻底惊讶。 “阿用她为你付出这么多年,难道,你不该为她做些什么?” 山魅冷冷笑了笑,“我们与秦时欢的因果,总该结束。当初是你救了他,那么看看这一次,你是舍得何用,还是舍得他!” “猖狂!” 我站起身来,暴涨了满身的灵质想要阻止他的化身之举,然而已是来不及。 满地的藤蔓以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梨花消逝在何用的眉心,一切都在满目的莹白中变化着,唯独那梨树之下枯树根处的何用安然静睡,渐渐成了一幅由死到生的画。 好在忆蝶已经留存了山魅的记忆,残存的记忆,总会让阿用想起山魅吧。山魅为她至此,我不想她忘记,即便某一日,她当真恨了我。 “你放心,我不会让阿用死,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2 也不会让秦时欢他……” “你错了,秦时欢他…已经放弃了,他不会再强求了,他现在所做,已经是一个没有生机的死物,他在求死,你还能做什么呢……阿宁,你放弃罢……” “不!我不是阿宁,我是子折夏!” 我急躁起来,山魅明惑在心地点出一切症结所在,让我自来的遮掩尽数披露了一个干净。 “如果不是她,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藤蔓消失了干净,山魅化出一身虚浮浅淡的青衫轮廓,缓慢转身而来的是那一张经久不见的狐狸面具。他纤长精细的指尖抵在狐狸面具的下颚,将摘未摘地意有所指了什么。 “你可知秦时欢为何会带这一张面具么?”他一步一步地往过走,朝着恢复了少女容颜的何用处走。 “那是因为阿宁从冷寂渊出来时,也曾带过这样的面具,那时的阿宁,拥有的是秦时欢……”山魅一步近前,俯下身来,近在咫尺地摘下了面具。 “拥有的是秦时欢……女相的脸……” 我后退一步,盯着那一张曾在万象林中水下见过的瘦削的脸,睁大了眼道,“你是谁,到底是谁!” “我?”山魅笑了笑,那一张瘦削而不失惊艳的脸,惨惨白白地尽是生机散尽的颓弱,偏生格外地明耀人前。 “就是你啊……” “不可能!” “我没多少时间,话也不能说尽,等你成了阿宁,自会明白。眼下的我,是来与何用道别的。”山魅走近何用,倾怀了身,低头吻在了何用唇上。 分明美极的画面,盈然而来却尽是凄楚,眼泪落得突兀,也褪得快,我不想错过任何画面,任何机会,可画面早就在极快地破碎,山魅也正极快地消逝着。 “你说你是我,为什么不回到我身体里!” 山魅没有回话,撩起浅浅的眼线,似笑非笑的不明眸色,像是时光的尽头,尽是永远不能碰触的可能。 我扑过去,想要捉取一点留存,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山魅就这样消失了。 惶然立在原地,我缓缓转身,望着躺在枯树中心的何用,当真有一种冲不出去的错觉。忆蝶还在,环绕着何用撩动着翅膀,我不想将它收回来。 “想不明白?”连初晓淡淡的音色传来。 “看来,是我小瞧了你,宋刑才是个蠢货。” “你心绪崩溃,惹怒你没有好下场,我必须要知晓一些东西,看来,没有让我失望。” “那你可瞧出了什么?” “想不到,你还会问我?” “我没有人可以相信了,你也看到了。” “好,听我几句。”连初晓静默片刻道,“其一,你只有一年时间,其二,无论是何用,还是秦时欢,你要么得其一,要么都失去,其三,不要怨恨你自己。” 我没有应话。 “怨恨自己只会让你失去更多,你要想清楚一年的时间,够你做什么,权衡你所能求得的所有,才能真正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连初晓笑了笑,“不过,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我啊。” 我想了想,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是因为,你已经认定,这世间的秦时欢,不是你所求所的那个秦时欢。 聪明的人,不会认错人,也不会认错自己。 ☆、卷二百年身之第七章:浮生 “回来了?” 门外进了一个妇人,清淡随雅地走了进来,是微生韫。 “你们早就知晓折夏不是人,如今见了我,何必再做了模样。” “是。微生家是老祖宗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子家血脉,她拖延到了现在真的很痛苦,折夏她化形出来,老祖宗很开心,但我明白她其实很难过,我们对折夏纵尽宽容爱护,不过是怕老祖宗撑不住,微生家…也就完了……” “她还有一年时间,若保不得她,我会走,你们微生家是生是死,跟我再没有关系,但若阿用她还能活下去,我会陪着她,至于她留存何处,是她的选择。你若想让微生家多留几年,不妨对她好些。对了,她已经记不得之后的事,我会和她解释一部分,但在此期间,我希望,微生家不要牵扯过多,毕竟,这些事对你们没有好处。” “皇帝将折夏许了无往书院的院主,怎会与我们微生家没有关系?”微生韫淡道,“无往书院自有仙名,皇帝一直期以长生,无往书院的人来到建康,自是想尽办法撘进一些关系。叔父没有办法,只好邀请了秦时欢过府,这人先时还如平常,等提到了‘义妇冢’之事,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义妇冢?”透过那个折夏的记忆,我有些印象。 微生韫撩撩眼,“是折夏出去游玩听来的,而后证实确有墓地,才着了书信回来。叔父看了之后,亲书上表,期以修建义妇冢来圆梁祝两人生前的遗愿。” “遗愿?” “是,两个人生前你侬我侬,偏生命运作弄,终究不能在一起。祝一介女子以男装去书院读书,于当世来讲,确是一件令人佩服的事,叔父自来喜欢不拘常规的人,折夏懂他,才将此事特意书信了回来。” “痴男怨女的事我不想听。”我冷道,“你说的不对劲,是不是他发现了阿用所在?” “是其一,二来是他直接到了折夏的院子外,坐了一宿,此事被叔父提到了皇上面前,婚事就定了下来。”微生韫走前一步,认真眼眉地跪了下来,行了大礼。 “不论你是谁,如今都是微生家的子折夏,还请看在微生家是子家血脉的份上,护得微生家罢。” “你的意思是婚事拒绝不了?”我眯了眯眼,望着她跪伏在地,若是那个子折夏还在,不知该怎么想。 “叔父重新出山,皇帝也新登基,一切皆为了朝政安稳,如果微生家因此获罪,整个朝政都会动荡,这不是无往书院乐意见的局面,也不是你所想见的吧。” 微生韫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阿宁所愿,皆不过世间安稳。 “罢,我在微生家等他回来,成亲之后,我和他无干无系,与微生家,你们也莫过问与我。”说完,我抱起阿用,“寻个安静的院子吧。” 微生韫站起来,行了一礼道,“老祖宗等的公主,是您,对不对?” 我停了一步,淡道,“宋国的公主已经不在了。” 微生韫笑笑,清淡雅致,一身月白薄衣,颇有几分世外的仙气,转身道,“你的身份还有多少人知晓?” “有一个干家的子弟,你们之前应该查过他。” “他么?”微生韫冷了冷,“我知道了。” 她在前走着,一句话下来,人也冷了,我在后跟着,可以想象她精致的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3 容颜冷峭的表情。 “那个道士这些年你们可有见过?” “说疯话的道士?”微生韫想了想,“他入了宫,皇帝挺信他的。” “皇帝有异样么?”我皱了眉,又入了宫?他到底想做什么,地势卷还没找到? “除了爱吃些丹药,倒没什么异样。”微生韫回了下头,唇角弯翘,“放心,有叔父盯着,他闹不了多大事端。” “他不是凡人,你们小心对付吧。” “正因为不是凡人,才好对付。”微生韫继续走,“凡人心欲多,不好猜,非人者,事事看透,所重者不过唯心而欲而已,求其一,则可算其后,不难。” “是么?”看不出眼前的人,还是个通透的,我倒想知道她看透的是什么,道,“那你可知道他想要什么?” “到了。”微生韫定下了脚跟,转过一个门廊,绕进了一个小院子。 “这是我以前和折夏常来玩的地方,她的藏书和小玩儿意都在,你若觉得不好,我明天着人来收拾。” 我打量了几眼,原是个一进深的别院,不大的院子竹木幽深,翠林葱郁,天井里有个浅池,养了些鱼。 “就这里吧,你找些伺候的人来,对了,阿用复原,你就说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 “还需要别的么?”微生韫浅浅笑笑,礼貌而疏远,“我觉得有些卷宗,你可以看看。” “秦时欢,还是解浮生?”我抱着何用往里间走。 “哦,说起秦时欢,或许他此刻正陷入麻烦之中呢。” 我停下来,想问而不敢问,看着何用静睡的颜,并不知她何时能够醒来,而秦时欢,毕竟是个妖怪。 “你还真是淡定。” 天知道我心里有多抖,但我并不想停下。 “随你吧,武陵的鱼妖并不好相与,秦时欢他身受的因果太多,迟早要还,早还晚还,都是一样的结局。我走啦。” 鱼妖? 我想起来了,那个阿筝,她的身上是有一种不寻常的灵质,她和时欢一同来到桃源谷,难不成别有算计才将时欢带了过去? 我忽然不敢想。 “如果我把阿用交给你,你会保证她安全么?” “如果你能保得微生家,那我可以保证在你回来之前,她是安然无恙的。” “用什么保证?” “地势卷。” 我惊然回头,望着她。 她一袭月白,掩在廊下的阴影中,端地像是个鬼魅。 可她是个人,还是个能够算计到妖怪的人。 “地势卷带不出青陵台的地宫,但是带出一部分就够了。难道你没有发觉整个微生家的格局,就是一个阵么?” “我有发觉,但没想到会是地势卷,毕竟我对阿宁的过往还是模糊的。” “眼下这个院子,是此阵中心,当初为了保护折夏,如今,也可以护得老祖宗。” “好,我信你。”我冷声应下,“只消你们能拖得解浮生不来,我会尽快回来。” “叔父有的是法子拖住他。”微生韫从阴影中走来。 我将何用放给她抱住,转身就走。 “折夏,好生回来。” “我不是她。”纵身跃上房顶,我冷声回道。 “你若不是她,何必带她走?”微生韫哑了声气,“你都已经如此残忍对待了她,何不再残忍对待自己一些。” “我还做不到为了她,委屈了自己。” “是么?”微生韫冷冷道,“那既然这样,你也不必回来了。” 我赫然转身,周遭的灵质已经大变,立在鱼池边缘的人,那里是微生韫,分明是一身道袍的解浮生。 “你放心,我只是借微生韫的身子一用,并不会害她。地势卷在取你心头血的时候,已经在我手中了,此处阵法障你眼眉,你对微生韫也不熟悉,故而才没有用心为觉。何用在我手中,又有地势卷坐镇,你若纠缠与我,那秦时欢那边,你未必还能见她。” “你想要做什么?” 解浮生再没有当初的温顾雅致,沧浊见桑,鬓角的发色花白,浑若一个老人。 “时欢在求死,我护不住她,她想死,可她死不了,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生受了魂兽的反复折磨,我帮不了她,我只能求你去帮她,你明白么?” “你不该是一世一命?如何记得过往?如何还要与他纠缠?”我不敢动,纵使我万分想要把眼前的妖怪撕碎,可是我知道我杀不了他,更不能去伤他。 “因果的累积,不止是时欢,有我,有你,甚至还有混沌之外的异象,只消我们还存在于世,就不能从因果之中跳出。”解浮生哀戚地望着我,“我伤了她那么久,可等到她再不愿为我伤害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有多孤独,如果她不在了,那我透尽命运又如何?看尽虚妄一生又如何?终不过是时日尽头的无尽黑暗罢了。” “你?” 我忽地说不住任何话来,比起和秦时欢的相遇相处,无论是我,还是阿宁,都比不过解浮生的。他如今想起所有,那对秦时欢,他还会放手么? “我放不了手,但我不会阻止她做选择。” 解浮生的一句话让我心惊,他果然是命运本身,猜到我所想。 “选择?”我冷冷地笑,“我不会给他机会选择,我会把阿宁还给他,但是我自己,绝不会再为他欺骗。” “不见兮身体里的是阿宁的本心,你若引不出阿宁的本心,阿宁不会回来。” “你早就知道?” “不,是你为时欢挖心之后,阿宁她为了救时欢拼尽了残余的压制之力,才让不见兮得以重新掌控了身体,而你体内的宋刑本欲,连初晓本则,以及你眼下与连亦初的本质之身,四者若是不能融合至全,阿宁她不会回来。” “融合?”解浮生点的太过透彻,让我的一切猜测都得以了证实。 “了却她们的心愿,让她们再无牵挂,自会甘心放下一切。”解浮生续道,“宋刑的欲很简单,但连初晓的本则却难。”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到她们的世间走一遭?”我皱了眉,“一生一世,让我去经历她们的一切,岂不是太过虚妄?何况,时间如何来得及?” 解浮生摇头,“你想的太过简单,但我会撑到你回来,而眼下,时欢真的需要你去让她稳住心,若她撑不住,我有再多的法子,也解脱不了她。他撑着一口气,不过是想见阿宁一面,亲口说出一些话而已。” “说什么?说他在意的还是你?”我冷笑,“解浮生,你还真是个自私的人,你不是想救秦时欢,你是不想自己孤独而已,或者,是想证明秦时欢最终在意的还是你!” “我没有!”解浮生惊叱。 “我现在终于明白阿姊她当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我笑的得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4 意,“你想看尽命运,想看着我们一步一步朝你预算的命运而走,可是阿姊打破了你的预期,所以那才是对你最大的折磨,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想到阿姊是阿宁的本心,所以当时她说那句话,你才赫然惊觉自己所预期的一切皆尽出了你的意料之外,你才彻底否定了自己,对不对!” 解浮生抱着何用一步一步地退,抵至鱼池边缘,抬起头,恨恨地盯着我。 我望着他颤抖的肩,冷戚地笑出声来,“解浮生,杀人诛心,阿姊这一招,果然是替我解了恨,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恨你,你也不值得我恨。我会去救秦时欢,但至于他保不保自己,那是他的事,我会在他消弭无形前带会阿宁,但届时是什么局面,我想你,定然是猜不到的。”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既然敢以何用做筹码,那我自是不必担心何用的生死,至于秦时欢,他现在还不能有事,而我,终究不想他有事。 ☆、卷二百年身之第八章:故人 回到桃源的时候,已经没了人,但是我感觉到了秦时欢的灵质气息,西边的聚众之地还残留着篝火的痕迹,条案还未收拾,一切像是宴酒一场,诸人归散而去,无人留下的荒凉过场。 荒凉之中有一人,灰袍抱剑地倚在一地残像后的廊下,懒懒地撩开了眼,眉心没了殷艳,唇也淡薄的没有血色,那一张熟悉的两生倦极之颜,果真是不在了……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去亲近这个陌生的人。 我很想扑在她怀里,让她抱抱我,我好想她,好想好想她。 眼泪模糊了眼前,不见兮抱剑坐直,叹了口气,“看到你模样,就知道阿宁那丫头果真是打破了与我的约定。” “什么约定?”我讶然。 “连亦初那个世间崩溃之后,阿宁知晓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于是和我约定暂时出来看看情况,但绝对不会干涉当世自己清灵的事。但看到你,我就知道她定然是出手干涉了。”不见兮无情无绪地说着,分明该有几分表情的颜,无波无澜。 无情无物,原来是不见兮的本身,并非阿姊。 阿姊她…是阿宁的本心,对我那般好,是出于本心么? 心空落落的,想着见不到也好,见了,或许,也不知说些什么。 “如果我将宋刑的本欲和连初晓的本则归拢在身,阿姊她会不会再出现?” 不见兮看了我一眼,“你很想见她么?” “是。” “为什么?她不就是你自己?” “不一样。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即便日后我们终究会成为一个阿宁,但在那之前……她都只是她……” 不见兮挽了手中的长剑,起身走到我身旁,“你把自己分的太过于清楚,未必是件好事。” “我不想过多纠缠,你既然是混沌之外的存在,定会知晓怎么解开秦时欢的因果循环,还有,阿用她,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 一切绕弯子的话我都不想纠缠,事情到了如今的局面,谁都有自己的目的,谈得来就谈,谈不来的,早作早散,没必要多去纠缠。 “你很直接。”毫无征兆地,不见兮捉住了我的手腕,来不及挣扎,眼前的画面已经变了。 不知是什么地方,脚下是一条丈许来宽的冰桥,像是自冰山里凿出了一个崎岖的洞穴,抬头是无数冰锥倒挂而下,桥面下是尖刺朝上的冰锥,周围亦如是。 冰桥的尽头有一扇门,没有什么纹理的简单,有人自那门后走来,影绰的轮廓看得出是个女子。 不见兮松开了我的手,“林西凛再不是当年的模样,切莫掉以轻心。” “林西凛?” “阿宁出冷寂渊时,遇上的是白芨一魂一魄的林西凛,后来林西凛为白芨收回魂魄,多年下来,渐渐压住了白芨主灵,及至连亦初时,她已经彻底占据了主灵,白芨再未曾出现过。” “连亦初,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冰桥尽头的门打开,一名冬装身着白色大麾的少女安静立着,端正乖巧的眼眉正看着我。 不见兮踏前一步,“越栖月,我们不是来叙旧的,秦时欢在何处,让林西凛出来说话。” 唤作越栖月的少女笑了,乖巧的容颜妖媚了起来,让人心生惊讶,她竟有一静一媚转换至极的本事。 “怎么不续旧?我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人的替身多年,怎就容不得我讨还讨还了?” 我正是不解,脑子里传来宋刑的声音。 “她是个智能机器人,此处有几千年后的格局,你若信我,暂时让我来处理。” 我看了不见兮一眼,心头道,“你防着她一点。” 宋刑应了一声,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她将外袍褪下,露出了里面的收身薄衣,那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贴身近斗的装扮,以及暗藏的短匕。 宋刑最喜用枪,最擅长的却是几千年后的智能控制,近身搏斗是她最不得已用的一种,用她的话来讲,她懒,能用最快最安全的方式解决,绝不会多浪费一丁点儿的精力和时间。 宋刑平时尽是咋呼和卖蠢,到了正事绝不会马虎,她将长发扎起来,确认了暗藏的短匕都在,才往那越栖月走去。 “嗨,你是第几代的智能管家了?” 越栖月眼眸一缩,狐疑暗惊地盯着宋刑,“你是谁?” 宋刑勾勾唇,“智能管家是在2252年正式面世,几如活人,但是真正高级的管家却是军用。军用一代的是最初的零代,也只有零代,被称为真正的智能人,此后的,不过是管家二字罢了。我看你生的乖巧,情绪也转的自然,应是零代那一批的衍生者吧。” 越栖月眸底一变,抬步想走,立时被宋刑一个纵身扭住手腕扣在了怀中,抵着她的下颚道,“嘿,此处应该是个粒子洞,有纯粹的粒子存在,他们这些妖啊神的,质引之法就大大折扣呢,是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越栖月也不惊慌,冷静问道。 “你们请我来,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有点暴露自己的愚蠢了?” 宋刑一把将越栖月按在地上,“不见兮,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周围,可别有什么人来打扰我扒了这丫头的正事。” 不见兮点头,忽地一皱眉,问道,“你方才说的粒子洞是怎么回事?怎么当真如你所说的质引之法大打折扣?” 宋刑翻了个白眼,抬指扣在越栖月的后脑勺,啪地一声轻响,越栖月整个人瘫了没反应,而被宋刑打开的地方自动升起一个反光小指粗的圆柱。 宋刑皱了皱眉,忽地跨坐在越栖月趴在地上的后腰上,自颈项整个儿拉扯开了越栖月的衣衫,雪白的后背肌肤霎时凉在了空气中。 抽出腰间暗藏的短匕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5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5 ,宋刑左手掐着越栖月的脊骨,一节一节地点了下去,直至点在后腰上的一个地方,指尖停顿,摸了摸,才小心翼翼地以短匕割开了那一处的肌肤。 有血流出来,也有同宋刑后颈一模一样的反光圆柱升了起来,及至对称而立,两个圆柱之间出现了一方同圆柱反光盈绿的光面,上面闪烁着我不懂的字符。 宋刑挨在光面正前盘腿坐下,正容道,“破解密码需要一些时间,你可以和我讲讲连亦初和这所谓的越栖月的关系,我需要一些线索来印证密码,毕竟我善用的装备都不在。” 不见兮望了一眼宋刑,“你是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叫什么?” “宋刑。”宋刑利索答道,指尖在光面上操作了起来,忽地一转头,咧开嘴角对不见兮笑,“是不是很不吉利?” 不见兮愣了愣,望着继续转头操作的宋刑,无情无绪地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连亦初的那个世间是个朝政复杂的年代,越栖月和她有过一点儿纠葛,差不多是基于一场暗藏的情感之上吧。” “喏,想不到她桃花劫挺多的,竟让人追到了这个地步,宁愿当个机器人也要来找她么。”宋刑言语玩俏,眸底却再认真不过,连我在她脑子里感受到的那些庞大的数据计算都有些招架不住,真不知她脑子是怎么长的。 “越栖月被你逮到,并且正在被你破解那…什么密码,竟也没个什么人出来阻挡,也不知有什么后续之招。” “自然有的,不过什么也要等到我破解了密码再说,你所说的林西凛既然敢放带有信息的越栖月出来,不管有没有算计到我的存在,越栖月这个陷阱都必须跳。”宋刑眼眉闪了闪,唇角格外冷酷地笑,“这些手段都玩腻了,真是让人生不起兴致。” “是么?” 空间里传来一声懒致,媚生媚质地让人骨头要散了。 “咦……”宋刑故作冷噤地抖了下肩头,眼眉扫着周遭从冰锥间滑下的同越栖月一般模样的智能管家,冷声道,“林西凛,你一共有多少个智能人我都可以算出来,你确定要和我斗?” “你倒是说说看?” 宋刑笑,反手从身下的越栖月腰间取了两把银色□□,“蜂刺597式,填充气弹七发,不见兮,我只给你一把,场上有五十四个智能管家,每个人十四发气弹,一共有七百五十六次机会将你轰个粉身碎骨。你有机会在第七发气弹用尽前夺枪,继续战斗下去。” 她挑起一把枪丢给了不见兮,“至于引质之法我说过了,此处是粒子洞,没有所谓的金木水火土什么的让你们利用,虽有最基本的夸克和轻子可用,但以你们的手法,足以让电磁引爆,致使整个洞都会爆炸的不复存在。什么神阿妖的,骨头灰都不给你留一点儿。” 不见兮望着手中的枪,没个什么反应。 宋刑以手比了个□□的姿势在太阳穴,“对了,记得爆头喔,否则,她们不会死。” “砰!” 角落里有人先开了枪,宋刑反应快,脸色一冷,反手抓起自己那一把枪扣动了扳机,不见兮也动了。 一时枪声成串,宋刑一身蓝衣敏捷攒动,几乎不遑不见兮的引质之身,场面静下来的时候,也仅仅盏茶功夫。 宋刑一枪崩响了一个智能管家的后脑,将她丢开,擦着脸颊的一点血色往中心那智能操控的光面走去。 不见兮则是以枪顶着一名智能管家从另一旁走来。 两人汇聚后,宋刑极快地在光面上操作起来。 “林西凛,出来吧。”不见兮道,“你何必利用越栖月,她已经够惨了,你为何还要让她来对付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这样,才有趣不是么?”一系明黄水衫的女子从门的尽头走了出来。 “当然,有趣的紧。”宋刑噙笑,指尖一按光面,转身将手中的枪对准了那女子,“有趣到我一枪就可以崩了你。” “你是有些本事。”林西凛望着整个空间里渐渐显形的气弹轨迹,妩媚地笑,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妖媚极了。 宋刑扬眉,“难不成你现在还有办法逃出去?” 林西凛随手勾了勾身前的发尾,薄唇微翘,“逃什么?七百五十六次,你们的十四次,剔除掉死去的五十三,你将七百零七次的气弹轨迹尽数折返到了我的眉心,别说是七百次,便是你预留的十次后手都可以将我射穿一个窟窿,我还有什么机会好挣扎。” “你知道就好。”宋刑凛冽了眼,“说吧,秦时欢在哪里?” “等你杀我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了。”林西凛笑笑,眼眉撩撩地打量了宋刑道,“你肯定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我劝你,放下枪,我们好好说话可好?” “你的意思是……”宋刑压低了声,“秦时欢,不会让你死?” “聪明。” “我可不这么认为!”宋刑冷笑,扣动了扳机。 ☆、卷二百年身之第九章:逞强 宋刑一早就利用越栖月那个智能管家查探了了整个粒子洞的布局,之所以说还在破解密码,不过是迷惑人而已。她来求我,除却击杀智能管家所耗费的气弹,其它激射出来的气弹皆在宋刑每一次刻意击中之时变辄了轨迹。 这一点,像我当初和仲生利用兵器相斗的法子一样,只是宋刑计算的更精准,她的眼和动作,都像是精准的尺量,连力道都控得分毫不差。 七百多发气弹射来,没有一发是毫无用处,我仅仅是辅助了她不为偏差而已,也将宋刑的打算透过质引之法告诉了不见兮,才让这个无情无绪的人尽数配合了下来。 林西凛会出现在何处,宋刑并不知晓,但她一出现,我已经把气弹的契机引向了她的眉心,而宋刑,只需一枪打破契机点,那么所有的力量都会迸发在林西凛之处,让她再无可逃。 林西凛期以谈条件的话一出,我就猜到了她指的是秦时欢不会让她死,但宋刑的一枪毫无迟疑,一切引发之际,果见一袭青衫之影闪了出来,那个瞬间我再无犹疑,直接扑了过去。 宋刑被我拉扯回去,冷道,“这是纯质的粒子洞,七百多发气弹的一起爆炸的压力,会让整个空间的粒子爆炸,你会死。” “你为了夺回身体的主动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初晓第一次暗压了语气,想来是生气了。 我来不及理她们,刚是捞住了秦时欢,空间就已爆炸的破碎,身体里的混沌本质迸发出来,包裹了我和他。 林西凛首当其冲,整个人正极力支撑,我伸手去拉她,岂料她一拂我袖,噙着淡漠的笑,“一切,还未结束。” 还未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人就碎了,有黑气自她体内窜出,径直钻进了秦时欢的眉心。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6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6 我紧紧抱着他,他在抖,周身都是黏稠的血气,外围的压力愈来愈紧,让我有种几乎放弃抵抗,就这样和他死在一起也好的错觉。 “走!” 不见兮低叱一声,手中玉白的剑劈开了一道缝隙,将我和秦时欢带了出去。 醒来时,身处在很柔软的榻上,也不尽像是榻,全然是我不曾认知的模样,但我却不觉陌生,甚至很熟悉地赤脚走下,披过了一件外袍,往房间外走。 房间外是更大的房间,幽暗的冷光中,四周的墙壁都闪烁着奇怪的符号,奇怪的是,我隐约懂得。 “醒了?” 低沉的音调突兀地右侧的角落传来,我望过去,才发觉那处有个操作台,一个白大褂的男人转着椅子转了过来。 秦医生?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占据了宋刑的意识,难怪我会觉得熟悉而透彻。 那我抱着的秦时欢呢? 不见兮呢? 为什么会这样? “过来。” 顶着秦时欢的脸,说出这么一句话,我自然不能拒绝的,走过去,还未及至跟前,人已经被他一把拉到了腿面上坐住了。 这个姿势太过羞人,霎时让我红了脸,我低眉想要甩开他,却不知怎么就没有力气,反是为他捉住了手,直直地望住了他。 “我很担心你,鬼丫头。” 他嘶哑低语,迎着我的眼欢喜而灼热,按着我的手也滚烫了起来。经历过那么多世间的记忆,我自是清楚他的反应带有什么样的意味。 这是宋刑的生活,是宋刑的秦医生,我怎么能…… 我推开他! “怎么了?” 我抵住他的肩,“我不是宋刑。” “那你是谁?”他笑笑,显然对我的话不以为意,“鬼丫头,你别给我也来个什么失忆梗,我是医生,难不成要我给你检查…检查……” 他刻意强调了检查,嘶哑的蛊惑之欲让人心头烫了一下,我暗吸了口气,低问,“秦时欢,为什么你就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变了脸色,瞬间捏住了我的下颚,锋锐毕露的眼直直地盯着我,“既然你发觉我在做戏,那你告诉我,宋刑在哪里!” 他显了真模样,我也不必再藏,右手不知何缘故,引质之法用不出来,我只好用以左手的技击之术,一招卸了他的力道,旋身退了出去。 “据我所知,秦时欢只放任过连亦初的那个世间没有记忆,而其它的世间,多少都记得自己是秦时欢,是来自于何处,你欺骗宋刑到了什么地步,不妨和我这个正主儿说说看?” “你说的对,但事实上还有些差别。”秦医生不知从何处抽了一把手术刀,纤巧地在指尖折来折去,“秦时欢一开始是自己亲赴世间去找阿宁,可是后来他厌倦了,就抽身出去了,留下我们这些他随意捏来的灵质去做一场一场的戏罢了。” 他斜眼看看我,“连亦初不是聪明,她只是太想知晓陪她玩耍的那个秦时欢到底是谁,谁曾想,一查,就查到了本源。不过是她运气不好,林西凛一手导演的局面,让她撞了个完全,惹得秦时欢误会了连亦初,以至于杀了她。” “你怎会知晓这些?”我讶然不解,狐疑地望着他。 “因为,你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也清醒了一些东西。” 手术刀敲了敲手心,秦医生道,“我可以感觉得到秦时欢他撑不了多久,你放宋刑出来吧,放她出来,我和她留在这个世间,不去打扰你们,好不好?” 宋刑我已经感应不到她,连初晓也没有反应,我无法给他什么保证,连我自己都混乱的。 “说实话,你有多喜欢宋刑?” “喜欢么?”秦医生薄敛了唇,“你不知道我和她经历的一切,自是不知晓我有多喜欢她,不对,应该是爱。”他仰起头,正视着我,“末世之中不言爱,也没有资格言爱,一切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我和她,已经成为了彼此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如果这还算不上至深的感情,那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可存在的理由了。” 随着他话语的说完,我脑子里疼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可我感觉不到别的存在,一切,都像是我自己在经历一样。 “你怎么了?”秦医生睁目望着我,我才发觉自己已经痛楚地蜷缩起来,望着他,宋刑所经历的一切,俱都清晰起来。 我原以为我所经历的已经够痛楚,可比起宋刑,终究差远了。 秦医生是宋刑的第七个医生,宋刑出生在南边的小村子里,因着村子的诅咒命运,从一出生就经历着死亡。 她的骨头天生没有矿物质,导致与她不能正常行走,幼年为养父宋士文从村子里带走,历经养父从一名国家情报人员演变成为她活命的杀人机器,她的冷漠是骨子里的对死人的漠视。 后来宋士文的身份暴露,再不能得到骨质替宋刑活命,宋士文把宋刑带回了二十七号监狱,与监狱长谈好以死刑犯的骨质护养宋刑。宋刑十岁时,宋士文被人杀死在监狱,宋刑没有哭,反而在这座监狱混得如鱼得水,掌握了很多旁人一辈子也无法知晓的技巧。 三年后,宋刑暗自离开监狱,只因得到了杀她养父之人的消息,可惜的是,这次仅仅是对方的一个诱饵而已。 宋刑追踪此诱饵失败,阴差阳错地逮到了逃亡多年的悬赏重犯,自此走上替二十七号监狱捉拿悬赏重金的道路。 十五岁拖着犯人归返监狱的宋刑遇到了和父亲来到监狱的秦医生,一身是血的少女震撼了秦医生的心,自此两人的命运纠缠了起来。 秦医生学医,是为了宋刑,远赴南边的村子查找真相也是为了宋刑,而宋刑的改变,孤独的冷漠都尽数被秦医生灼热烧的滚烫。 奈何好景不长,村子里生死诅咒解除之后,病毒爆发出来,数年下来,侵染了无数人,世界的秩序开始崩塌,人与人之间的私欲碰撞的纯粹,残存的军方想要找到宋刑,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历经病毒和诅咒的人。 两人一路逃亡,宋刑为了保护秦医生而被抓。秦医生是最为了解宋刑身体状况的人,他委曲求全地答应了对方来研究宋刑,不过想确保宋刑的安全而已。 宋刑一开始并不知道秦医生的打算,误会之下,选择了自毁。 宋刑的一生,短短一想就可完全,可其中腐骨之痛,并非常人能承受,以吃人骨养活自己,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其中的愧疚痛苦。 眼看养父在自己面前被割舌挖眼,她一生的执念由此而起。 村中的无限生死轮回,一次又一次地死亡,一次又一次地重生,像是天地初始的惩罚,及至诅咒的生死循环被破除,衍生而来的却是整个世界的崩塌。 她和他的经历,尽是血与血的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7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7 交融,没有谁能够把他们分开,除了他们自己。 宋刑的狠,是我在她毫无迟疑地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明白的。 我以前以为她仅是个面上爱闹腾胡话的没什么心机的人,也仅是在认真做事时,才会心无旁骛地端正起来,现在看来,她所经历的一切,造就了一开始就在我面前装疯卖傻的模样。 连初晓是淡然的纯粹,那宋刑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的欲望直接而有行动力,不会给人被欺骗的假象,一切的谎言,杀伐,手段,在她手里,都是在平常不过的利用条件,连她自己,也不过是条件之一而已。 我望着急切的秦医生,想着他也不过是为宋刑欺骗,还傻傻等着宋刑回来,果真是令人心疼的。 “秦时欢,你有没有想过,宋刑她…是骗你的?” “骗我?”秦医生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挥过了手术刀,“她要以杀死自己来骗我么?” 我摇摇头,“其实一早在你们去终南山那个山洞见过玄武之后,她就有些明白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对你彻底放松了警惕。” 秦医生沉默。 “宋刑的记忆我不完全,我无法断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想要以死来证实一些事,而她,一直掩藏着想要夺取阿宁本身掌控权的欲望,现在,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我身体里,另一个清灵我也感受不到了,但我必须得回去,你知道怎么回去么?” “回去?”秦医生抬头,“宋刑不回来,你还想要回去?你说宋刑不在就不在,我怎么相信你?” 我正欲答话,脑子一阵抽疼,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不受掌控了。 “宋刑!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这么个任人欺负的性子,怎会猜到我要做什么?” “你一直都在?” “对,我不仅听全了你们的所有,连带秦时欢所做的一切也都听全了,想不到他竟能欺我们至此,可笑我,还信了眼前的人,若不是我狠得心以自伤之法,只怕还要为他欺瞒至死了。”宋刑恨恨道,占据身体的手已经开始扎起长发,这是她要出手的征兆。 “宋刑!秦医生他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又如何!一想到他是秦时欢的灵质,我就恶心!” 宋刑扎头发的动作让秦医生亮了眼,“阿刑,你回来了?” 他惊喜地疾步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宋刑。 “真是傻。”宋刑冷冷笑一声,下个瞬间扣住了秦医生的腰身。 “傻,谁傻…了……”秦医生本是低笑的调侃霎时哽住,呼吸渐渐低喘起来,原是宋刑折过了秦医生的手术刀扎在了他心口上。 宋刑推开秦医生,望着跌坐在地的人,冷道,“心下一寸,不至于你死,我没有狠到秦时欢为了阿宁而挖了折夏的心。自此以后,我和你,和秦时欢再无干系,折夏这个蠢丫头,还想着要做回阿宁,我真想劈开她圣母的脑袋看看,是不是都装了蠢材!” 宋刑说完,转身就走。 “宋刑,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为她一句蠢丫头软了心,话也软了,“初晓她呢,她怎么样了?” “我没有把她怎么样,她厌烦我无所不用其极,懒得说话罢了,何况,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宋刑利索地打开衣橱,褪下了睡衣,穿了一套简练的仔裤衬衫,打开另一扇门正要走出去。 “阿刑……” 秦医生孱弱的声音传来,宋刑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刑,你并不是真的……” “住嘴!”宋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按下电梯键,人抱着小臂走来走去。 “你何必……” “你烦不烦,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有脸管我!”电梯门开,宋刑走了进去,直接按了负三十层。 我哑了口,宋刑忽地靠着电梯滑落了下去。 “她太逞强了。”连初晓淡音传来。 ☆、卷二百年身之第十章:末世 电梯的层数一层一层地闪亮着,宋刑跪坐在角落,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左手。 “蠢丫头,你被秦时欢挖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你在后悔么?后悔刺了他一刀?”宋刑还是在意秦医生的,但我确实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不,我不后悔,这是秦时欢欠我们的。”宋刑站起来,“但真的很痛,不是么?” 我叹了口气,“其实他动手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直至他困来的清灵尽数钻进了我空荡的心,记忆涌来,才渐渐有了绝望的感觉。” “绝望么?”宋刑撇了撇唇角,“也是。自我隐约知道这些,其实就是抱着绝望的想法和秦医生在一起,及至最后无法逃脱时,才下定了决心以死试一试,不想还真成功了。” “你对自己比较狠。” “是你蠢。” 电梯下到了底,入眼而来的是清冷幽光的无尽通道,宋刑径直往左边走,走到一条轨迹铁道旁,径自跨上一辆机车,打开车门跨了上去。 她发动了机车,按了几个键之后,机车沿着轨道冲了出去。 车内闪烁着各种按键的灯光,宋刑的脸衬在灯光之中,人窝在座椅里,从旁边摸了摸了一个小盒子,笑了笑,“看看我这藏的,居然还在。” 依着我对宋刑记忆的继承,是烟。 她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样了,带你去看看。” 地下的世界是黑暗的,可冲出黑暗的那一刻,才知道比起黑暗,更可怕的是眼见的荒芜。 宋刑降下了机车的速度,放平了座椅,躺在上面,望着浑浊的天空。 “你看,哪里有一层浅薄的白光,那是粒子层,是人为制造的粒子层,为的是保存现在这个世界仅存的可循环利用的空气。”宋刑轻嗤讽笑,“可在你的那个世间,何曾会需要这样做?蠢丫头,你信不信,你的那个世间,最终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那些平常的存在,为何到了这里,就成了珍贵。 宋刑坐起来,按了几个键,机车整个框架变得透明起来,放佛是随意躺在空中,将周遭的光景尽数揽进了眼中。 “你看,人想上天,上了天,人要入地,也入了地,甚至连人都可以造了出来,可它们,终究避不开死亡的结局。” 触眼所及,地面是无尽的沙漠,不曾眼见过的高楼残败地杵在天地里,孤单地遥遥相望,风沙卷过,地面隐约有着轮廓半藏。 没有树,没有水,没有人,只有一栋栋人造的痕迹在荒芜的沙漠里渐渐消磨。 世间,像是死了。 宋刑漂在死物之间,孤单的像是没有归处的魂。 “宋刑……” “可怜我么?活在这样的世间?”宋刑吸了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8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8 一口烟,烟燎之中,她眉目低的厉害,心也闭的厉害,我感觉不到她真切的想法。 “可这一切是因我而已,若非爸爸将我从村子里带出来,或许我只单单地循环在一个小小的生死之间,可是为了我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淡薄地抿了唇,“人,有可恨之处,也有可爱之处,但这可恨与可爱,不过是建立在人的感受之上,与旁物,算什么呢?以眼前的景象来看,终归是一场劫难吧。” “蠢丫头,我无数次恨过老天爷为何要我经历这些,遇到秦医生,哦,不对,该叫他秦时欢。”宋刑冷冷嘲讽,“遇到他,我以为终于可以活得有感觉一些,可惜,不过是骗局。我觉得累,真的很累很累,我不想再念着他了,也不想你们也念着他了……” “宋刑,你是不想…活……”后面的话我怎么也说不下去。 “对。”宋刑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我会带着这个世间,去死亡。” 我沉默,宋刑的选择,无疑对我来讲是最合适不过的,但我很心疼她,并不想让她死。 一路所来,宋刑的闹腾,连初晓的淡然,两人之间不时的争吵,都让我习惯,习惯了两个人与我的陪伴,陪伴我渡过了六百多年的黑暗荒芜。 宋刑一直想要占据身体的主导权,我自来知道,也处处提防,而到了这个世间,一切都不再由我掌控。 “宋刑,如果可能,我并不希望你死。” “不死?说你蠢还真是蠢。”宋刑掐灭了烟,“秦时欢的因果不结束,谁都没有好日子过,不论是你,还是我,还是那个看似淡然,实则执拗的丫头,我想,我们都是经历过万般苦楚的人,而这些,都拜秦时欢所赐,他才是最大的赢家,也是最大的输家。” “是么……” “哼!”宋刑冷笑,“赢在他终于可以找回阿宁,输,却是输在他终究不能得到阿宁,即便阿宁还有最初的心,都不会再纯粹地喜欢他了,他所求的答案,早在失去阿宁之时,已经灰飞烟灭。” 早已明白的道理,时间的变化,早不是当初那一刻,像是那夜与时欢的铭心对待,他说他不是原来的他,可他分明还在执着原来的他,欺人,欺自己,多可怜。 我们这些被玩弄的存在,还要找回原来的完整,不知阿宁回来,会如何面对这一切? “苟延残喘!” 宋刑忽地低叱一声,指尖快速地操纵起来,操纵台的平面上,忽地闪现出很多光点,我随她视线望去,虚无的空中不知何时飞来了许多飞行物体,皆尽比宋刑的机车大出许多倍。 “警告,敌方为七,型号星海九十七,战斗力百分之百。我方雏鹰零号,战斗力百分之三十,建议,返回基地。” 光面上机械的声音一直报着警告数据,宋刑冷着脸,“氢光弹剩余几发?” “三发,库存弹药不足,燃料不足。” 宋刑想了想,问道,“蠢丫头,你还能用质引之法不?” “我之前试过,并不能完全掌控,现在不知道。”我也知眼前的情况危急,不敢完全肯定。 “你掌控右手试试看?”宋刑皱眉,“现在军用的都是粒子填弹,内部强压产生爆炸力,你只消能抵住对方的攻击,我可以搞定他们。” 正说着,对方已经发射了一枚氢光弹,耀眼的白光而来,我心头生迷,好在右手已经掌控,我祭起混沌内引,探测着氢光弹内部的变化,全然不同于当时的各方内引,但我是生于混沌之中的存在啊,怎么能不明白它们体内的制衡之法。 “你做你的,他们的招,我来接。” “你得配合我。”宋刑左手按着发射键,“它们百倍的音速,肉眼看不见,而我也把雏鹰提到了百倍音速,纵使你能控制氢光弹内部不爆炸,但相较而来的速度冲击你可以抵消掉么?” “不用正面对抗,只需要引就可以了,质引之法,本就是一个引字,万物归心,实则皆引。” “有你这句话就对了!”宋刑重新点了一根烟,“从现在开始,每隔三十秒,雏鹰会发射一枚氢光弹,对面七架星海九十七,你可以牵引它们发出的氢光弹击中它们的腹舱发动机位置,机翼也可以。” “明白。”我已经明白了宋刑的打算。 “倒数到十,座椅会掉下去,外面的,就靠你自己了。”宋刑狠狠吸了一口烟,“对了,留一架,我要去它们老巢,毕竟要毁了这世间,还得依靠他们。” 宋刑说的轻描淡写,与我,却是无形的压力,“宋刑,你真的决定了么?” “对!”她毫不迟疑,“我是个简单的人,不想事情弄得复杂,也不想去纠缠那些不纯粹的东西,不完全属于我的,我宁愿不要,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 “其实就因阿宁过于纯粹,才会下得心去把自己化成万物,如今,是你亲手毁了自己,来日她若记得,定会难过。” “难过么?”宋刑笑,“你是在宽慰我还会有人记得我?放心,我没那个奢求,不至于像你,把人家何用害得那么惨,到最终,还不是你自己要承受结果来?人啊,最好是干干净净的来去一场,当断就断了,否则,迟早会让自己承受报应!” “你在害怕。” “呵!”宋刑咧了咧嘴角,“你说得对,我是害怕,所以不想,也不敢去面对这些,把我自己毁了,成全了阿宁,成全了秦时欢,成全了他们,也成全了因果,总比我去承受,去害怕失去,害怕背叛,要好的多。” “时间到了,准备吧。”宋刑看了看光面上的倒计时,笑笑,“十秒钟,烟都抽不完。” “我帮你。” 我很想拥用真实的身体去抱抱这个人。 宋刑一路受苦,一路伪装,或许曾有那么一些短暂的时光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得来的结果,却是秦时欢的欺骗,她没有选择恨,她选择了解决。 她的行动力早已超越了她的理智,她看重自我的感受,宁愿死,也不想去承受不属于她的存在。 秒数倒计到0时,座椅掉了下去,我已祭出了灵质,掌控了身体踩在雏鹰发出的氢光弹上往敌对而来的氢光弹上飞去。 烟呛在口中,我咳嗽了几声,“真不是个什么好物件儿。” 宋刑懒懒应了一句,“说好的抽完的。” 我皱了眉,人在急速的飞驰当中,祭起了质引之法,宋刑口中的百倍光速我第一次接触,一时还颇有些压力。 好在,并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粒子洞,现有万物杂质,不会过于激起纯粹的内引作用,引发的力量不会太过强大。 指尖弹过,烟尾碰在了敌方的氢光弹上,纵使小有防备,还是差点没挨住那冲撞的引力,我身子晃了晃,闷了一口浊气,压下腥甜,强牵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9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9 了了力引控制住了氢光弹内部的压力迸发,致使氢光弹绕了我所在为中心一个圆弧反向撞了回去。 未及反应的,一架星海九十七号已在眼前爆炸,耀眼的光芒四散开来,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即便是在那个质引世间,我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画面,震撼在心底轰然炸开。 “不是你发呆的时候。”宋刑提醒道,“经纬度我报给你你也不懂,接下来会有六发齐发,你自己看着办。” 我回过神来,果然感受到六道暗涌齐齐而来,几乎毫无转圜的角度。 “对了,我要那一架。”宋刑笑笑。 知晓她指的是左边红色的那一架,我心底了然,质引祭起防护质层,眼看着六发氢光弹直冲而来。 爆炸起的瞬间,我真实承受到了无比为重的压力,心口闷痛的血气立时喷涌而来,腥甜沁出了嘴角,而余韵之外,红色为首的星海号已经放缓了速度盘旋在了周围。 这么近的距离,正是宋刑想要的,而雏鹰的第二发氢光弹已经发射了出来。 我捂着心口纵身跳跃了过去,而在星海反应过来发射氢光弹的同时,我已经踩着雏鹰的氢光弹牵引了角度。任何碰撞都会产生爆炸,而我已经控制了每一发氢光弹的内引,以雏鹰号的起始碰撞,每一发氢光弹都会在碰触的一瞬间转向攻击,在碰触到星海本身的同时才会真正的爆炸。 果如其然的,红色的星海号反应迅速,第一驾星海爆炸的时候,已经急速倒退避开,而宋刑显然算计到了这一点,第三发氢光弹来的刚是时候。 一连串的爆炸点亮了整个虚空,我踩着第三发氢光弹径直追着红色的星海号。 这一发,并非是毁,而是送我上去,毕竟雏鹰号的目标太大,速度也不及星海号,但氢光弹的速度远比雏鹰号本身要快上许多,追上也不过数秒间的事情。 稳稳落在红色星海号背上的时候,宋刑再次占据了身体,狂风乱舞之中,她附身抓着星海号的机壳,拆开了一个舱门钻了进去。 “凑!你真是拼,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宋刑落地,抓着钢制的栏杆缓慢地挪着步子,随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对不住,我并不知晓那些氢光弹的爆炸能有那般强悍的威力,起初是大意,后面六发齐来的时候,还真是拼尽了力才勉强护得。” “接下来的交给我。”宋刑缓了缓,钻到一个狭小的甬道里,打开了一个暗门,望着里面的一堆武器,勾起了一把□□,冷笑道,“比起雏鹰号,我可最熟悉星海之首的红九号了。” ☆、卷二百年身之第十一章:断念 警报很快响起来,宋刑伸展了身体,重新将头发扎紧,确认好短匕在身,拿了两柄□□冲了出去。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宋刑施展枪法,第一次是在粒子洞中对付那些越栖月的智能管家,她的每一发命中都含有轨迹的碰撞,从而造就了最后的网中陷阱。 而这一次,她万无虚发,每一个智能管家冲出来时,她都能准确地打爆它们的头,身形敏捷的像是一只豹,在偌大的机械舱里,利用着每一个藏身之处,发出有效的攻击。 当她从舱顶的楼梯一跃而下时,我吓得不行,可她却稳稳地借用当中的索道落到底处,反手一枪打崩了楼梯底座的支撑轴,沿着楼梯追逐而下的智能管家彻底跌碎在了爆炸的火焰中。 宋刑站起身,望着身前涌来的数十名智能管家,利索地换了弹夹,先是一枪打崩了灯光,黑暗中,智能管家开火的火光闪耀,宋刑却疾奔到了甬道门侧,以枪托敲碎了防火箱,扯出了里面的气罐,丢进了甬道里,目标转移的瞬间,宋刑的枪也打响了。 场面安静下来的时候,宋刑的右肩沁了血,她丢开右手的枪,捡起智能管家的对讲器。 “慕倾容,我回来了。” “慕倾容?她还活着?” 宋刑将对讲器丢在地上,踩了一脚,答道,“她怎么会死呢?我可被她骗了不少次呢,这次,我要亲手解决她。” 宋刑说的冷而狠戾,提着左手的枪,往甬道尽头走去。 我经历过秦时欢的欺骗,经历过与阿姊分别的绝望,而这一次,感受着宋刑奔赴的决心,我彻底感受到了无力。 她的一生,是从血中走出来的,如今,也踏着血路,往血的尽头走去。 机械门打开的时候,里面有一张轮椅,而轮椅上,坐了一个女人。 宋刑举起枪,对准了那个女人。 记忆的辨识,让我认出了轮椅上三十余岁的短发女子,正是一脸精炼严肃的慕倾容。 慕倾容打量了宋刑几眼,薄敛的唇扯开了淡淡的缝,“这不是你的身体,你是谁?” 宋刑勾勾唇,“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杀了你!” “杀了我么?”慕倾容指尖在轮椅上点了点,饶有意味地道,“你从来不虚言,我也相信你,但是你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 宋刑收了枪,举起手,望着周遭涌来的智能管家,故作无辜地瘪瘪嘴,“可你也忘了,我不是以前的宋刑!” “动手!”宋刑说话的同时也和我交换了意见。 我瞬间占据了身体,质引之法祭起,智能管家手中的枪已经掉落,它们关节咔擦作响,所有的衔接开始脱落,瞬间碎成了残肢。 做完这一切,我人也虚脱地跪了下来,宋刑再度回归,喘着气抓起枪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慕倾容走去。 “你不是想利用找到一切的根源么,现下你看到了,想来下一瞬你死了,也不会有遗憾,对不对?” 慕倾容眼底亮了亮,“果然这一切的根由都是由你而起,难怪我剖解了你的身体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原来是灵魂的不同。” 她扬了扬眉,“你身体里的,是终南山洞穴中那个被困缚的灵魂么?” 宋刑将枪抵在了慕倾容的额头,“你猜错了,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是一直就在你们身边的人,可惜的是,你们的目标一直在我,却忘了他,原本也是个不死之身。” “是,秦时欢他掩藏的太好,这也是他和我们一直谈的条件,你恐怕不知道吧?”慕倾容冷冷笑笑,“从你出生的那个村子开始,宋士文他们队伍的进驻,都是他父亲的安排,一直到他父亲死,他承担了一切,不死之人,和一直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你,你们的异处,自来都掌控在我们手里,唯一没有掌控的是,村子里的病毒会无法控制地蔓延,及至整个人都面临了崩溃边缘。不过,有什么不好呢?恐龙都曾灭绝,人,又怎会永恒?” 慕倾容直视着宋刑,“下一次的灵魂寄托,会是谁?是你,还是宋刑,还是世上某种新奇的物种?抑或者,银河之外的存在?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0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0 ” 宋刑白了脸,“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杀了你,以及,我自己!” 扳机扣动的时候,除却枪响,还有一声轻厉的刺入声。 慕倾容死了,但她的轮椅也刺出了寒光的锋锐,直直扎进了宋刑的腹部。 宋刑有一瞬间没有动,呼吸的暗喘是慢慢来的。 “你,还好么……” 宋刑勉强笑了笑,都是吸气的痛楚,“你看,无论那一世,他都在骗我们。” 她缓慢地推着慕倾容的尸体,撕裂的痛楚也牵扯着我的神经,彻底褪却的时候,宋刑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伤口的血流成了小溪。 我不知要说什么,她爬起来,撕扯过衣衫,裹紧了腹部。处理好这一切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汗透了,刘海粘在额颊上,狼狈极了。 她捡起枪,往慕倾容身后的控制舱走去。 打开了门,还有两个智能管家,不过并未有什么伤害力,甚至是连警觉都没有,直接死在了宋刑枪下。 宋刑喘着气,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她推开驾驶座上的智能管家,人几乎扑在了控制台上,沾血的手按完了控制键,才彻底倒在了驾驶座上。 她动了动眼皮,几若蚊蝇地叹了一句,“怎么就忘了拿烟呢……” 她失了意识,我也因过于使用质引之法无法再掌控身体,而就算掌控,恐怕也是徒劳忍受着痛楚。她换过的白色衬衫早已经染了红,窝在驾驶座里,让人心疼极了。 星海号朝着宋刑设定的目的地行驶着,舱外的风景变幻着,尽是看不尽的荒芜。 “如果回到我的世间,面临这一切,或许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连初晓淡言传来,过分的冷静。 我没有回话,一是不想,宋刑已经要离开,我不舍,也心疼,更是愧疚。二来,也是不知要说什么,宋刑离开,接下来的,必然是连初晓,宋刑已经历如此,那连初晓呢,她的世间,还要经历什么,才能彻底结束? 喜欢秦时欢有什么好? 阿宁啊,你经历了我们的一切,还能纯粹地去喜欢他么? 星海红九停在了一座圆形建筑外的广场上,宋刑还没有醒来,我望着舱外荒凉的夜空,心底空荡荡的。 “你还会相信秦时欢么?” “秦四骗过我,可我忘不了她。”连初晓淡道,“我与她分别十六年,可我的周围,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是她的痕迹。” “你知道那种无处躲藏的感觉么?我的一切,从活下来,都是为她左右,我以为我能逃开,可一别十六年,所经由来的一切,还是为她算计,及至到最后,得知她被困缚在万人军阵中,我还是一人一剑地冲了上去。” “我不怕死,可我怕见不到她。我冲过去,一剑一个人,青虹都卷了口,我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可是你知道么,唯一让我在血腥中秉持下的人,及至眼前那一刻,我才发觉不是她。她没有骗我,可是她利用别人骗了我。” “我杀了那个假扮她的人,与城头回望,满目的都是残肢,那些为我斩杀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地躺在血水里,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我想看她一眼。十六年,十六年……” “你从城头上跌了下去,再醒来,就是在我的身体中了。”我接话,“连初晓,你比我想象的要可怕,但那仅限于别人而讲。如果,宋刑毁了这世间,或许有可能会直接回到你的世间,你会怎么选择?” 连初晓沉默,“他来了。” 舱外一辆银色的雏鹰号停了下来,秦医生打开舱顶,人立在雏鹰号的顶端,逆着风望着舱中的宋刑。 像是感知,宋刑动了动眼,醒了过来。 宋刑捂着腹部在座椅上,冷冷地望着那个人,厌烦道,“真是阴魂不散。” 她低下头,把枪的填充弹仔细上好,按了操作台的按键,控制室的舱门打开,冷风灌了进来,拂动了宋刑的发,她撑着椅背站起来,慢慢地往外走。 血还在淌,触目惊心。 宋刑几乎是挪出去的,临了舱门,秦医生已经等在了阶梯下。 “阿刑,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宋刑抿着唇,没有说话。 “阿刑,求你了……”秦医生颓败下来。 宋刑开始往下走,指尖已经扣在了扳机上,“我说,我要毁了这个世间,毁了你和我,你还陪我么?” 秦医生晃了下神,“为什么……” 宋刑冷冷勾了唇,“因为,我厌烦你,也厌烦自己。” “是因为秦时欢本身的缘故么?”秦医生眼眶通红地望着宋刑,“那都不是我啊!” “是不是你没有关系,我也不想有关系,我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一切。”宋刑抬起了枪,“星海基地的粒子弹还在么?” 秦医生黯淡了眸,“全在。” “好。”宋刑点头,“我需要你全数发射出去,最后,引爆基地的自爆装置,明白?” 秦医生沉默,“阿刑,你真的要这样做?” “没有余地。” “好。”秦医生肯定道,“我陪你,反正你不在了,这世间也没有意义。” 宋刑没说话,扶着楼梯下去,及至梯末,身子一软,被人扶住了。 一仰头,望着秦医生隐忍的表情,宋刑终于叹了口气,“你既然答应了,我也没了力气,抱我进去吧。” 秦医生依言抱起了宋刑,沉默地走着。 “喂,你还记的第一次见我的样子么?”宋刑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心神,勾着秦医生的脖子,懒懒地望着天空。 “你一身是血的,像个小豹子,眼睛贼亮贼亮的,全是警惕。”秦医生笑笑,“可是我不害怕,反而特别想把你抱在怀里。” “自那以后,你一来到监狱,就喜欢跟在我后面,做手术的时候,我没哭,倒是你先哭了。”宋刑转了下目光,望着秦医生的眼,“现在还要哭,真是不害臊。” “阿刑……”秦医生哽咽,紧紧将宋刑抱在怀里,跪了下去,“我们离开,我们再不和他们有关系了好么!” “别犯蠢,我们都不是他们。”宋刑贴着秦医生的颈项,低道,“那是他们的因果,得由他们去解决,以后,就再不会有我们了,也再不会受苦了。我很累了,你也跟着受了不少苦,就这样结束吧。” “好。”秦医生应下,抱起宋刑重新走起来。 宋刑闭上眼。 “我不欠你,也不欠自己了。” 宋刑后面就失了意识,秦医生一个人抱着她走近了地底深处,及至最后,秦医生安静地按照宋刑的吩咐,发动了粒子弹。 自爆的警告响彻了地底,秦医生抱着宋刑坐下来,抚了抚宋刑的发。 “阿刑,我们走罢。” ☆、卷二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1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1 百年身之第十二章:再见 再醒来,世间还在,却不再是宋刑那个世间的荒芜荒凉,我起身,四处看了看,才发觉身处了冰天雪地之中,我身上裹着轻裘,灰毛领子的,有着陈旧的岁月气息。 “师傅,您又睡着了。” 我转头,看到一个紫衣少女,略施粉黛的颜团簇着雪帽,端地惊艳可人,而后意识汹涌而来,下意识地唤了她的名字。 “烟婔?楚烟婔?”淡然的声音并不是我的,是连初晓的。 连初晓似乎也有讶然,失神了片刻,才缓缓伸手在额头上摸了摸,确认到那一抹剑痕时,才戚戚然地笑了起来。 “师傅,您怎么了?”楚烟婔上前一步,扶着连初晓担心道。 连初晓一探手,反握住楚烟婔道,“回到中原了?” 楚烟婔愣了一息,才道,“师傅不记得了?您那一次从城头上坠下,内息大伤,我和阿云商量,决定回来,娘亲她…救了师傅。” “言语欣么……”连初晓脸色白了白,“她果然是要带你回来的,毕竟,楚家是王族的血脉,如今昭朝已乱,你回来也是应当。” “师傅……”楚烟婔欲言又止,“您和娘亲的纠葛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我和阿云……” “既是上一辈的事情,你和乌云然就不要插手。”连初晓对着楚烟婔笑了笑,“你和她好不容易在一起,就不要再生纠葛了。带我去见你娘亲。” 楚烟婔低道,“娘亲一直守在秦……” 连初晓睁大了眸,“在哪?” “就在此处。”冷静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一袭青裘的少女走来,面容清秀不失精致的英气,走到面前行了礼,“先师已逝,还请前辈节哀。” 连初晓霎时失了眸光,人从楚烟婔的支撑中滑落。 楚烟婔红了眼眶,对着少女道,“阿云!” 少女摇摇头,“师傅很早前就撑不住了,她选择离开,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局,从我入扶掖起,一切都在师傅的安排之中,我们,都算不过早已经死去的人。” 连初晓突地喷了一口血,楚烟婔霎时慌了神,扑在连初晓旁边,“师傅,烟婔只剩下您了,求您保重自己!” 连初晓捂着心口,颤颤站了起来,擦了口角的血,扯着身上的灰裘,才慢慢想起身上的灰裘原是秦四她的,眉头一皱,酸楚而来,眼前已是模糊。 她晃了晃,闭上眼。 秦四,秦时欢,你终究一如既往地骗了我。 楚烟婔扶着连初晓抵达冰棺洞穴的时候,一袭流蓝守在冰棺前,可冰棺中,却并无人影。 “烟婔,你出去吧,娘和故人说说话。” 言语欣依旧是迫人的美丽,音底的冷清倦然让我心底想起了阿姊,可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阿姊是倦然的尽处,而言语欣,是倦然的克制,好似一不小心,有什么压抑至久的东西,就会爆发出来。 楚烟婔看了一眼连初晓,见她完全没有反应地怔怔望着空无的冰棺,眼眉揪然一苦,放开了连初晓,转身跑了出去。 “她没有死,对不对?”连初晓拖着步子往过走。 “事实上,我宁愿相信她没有死。”言语欣转身,惊艳的眼眉尽是空荡,“可你知道,绛红阁主继承的是踏月之力,熬不过三十岁大关,何况她为了救你,曾将踏月之力渡给过你,即便你后来反渡回给她,但已经撑不住她失却踏月之力的身体了。” 连初晓在棺前立定,指尖轻抚着棺面,“那她到底去了哪里?十六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言语欣侧望着连初晓,“那一日我带她回绛红阁,可不过月余她就出走,接着就是陶瓮消失,乌门在关外出现,渐渐掌控了昭朝的商路。白门消失,乌门而立,涉及的不仅是昭朝,还有扶掖,乌云然出现在扶掖找寻烟婔的下落,我就明白时欢她早就洞悉了你的所在。我想,她不过是想将你从谏山落儿手中安全带回而已。她算到了谏山落儿最终会利用她来牵制你,那个假扮她的人,是她亲手送到了谏山落儿手里的。” 连初晓无力滑落跌坐,“她都不在了,我回来,还有什么用。” “有用啊,你是扶掖国的血脉,对烟婔掌握昭朝有好处,内患未定,外患勿扰,不是么?”言语欣笑笑,“烟婔是楚家的血脉,这是时欢她让你照顾烟婔的原因,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等到她十六岁才去找她?扶掖自来祸乱,烟婔需要成长,有你护着,我和时欢都放心。” “她的目的,从来不单纯的只有一件事。” “是,昭朝对她母亲以及我母亲的伤害是她自来不曾忘记的事,而你,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并非意外,是我和她躲避不了的劫数。”连初晓低道,“言语欣,我们都输了,输给了一个自私的人。” “是么?”言语欣不以为然,轻道,“至少现在看起来,我赢的比较多,而你,始终没有一个好结局,对不对?” 连初晓忽地冷笑一声,“烟婔能有一个好的局面,我见了也是欣慰,至于我,不劳你担心。” “还好,我也并不想担心。”言语欣冷道,“你的死活,我从来不担心,可惜的是,我们俩都输在了一个点上。” “你错了,我没有输,至少,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的秦时欢,好歹,她还活着。” “你在说什么?” 言语欣讶然,望着连初晓颓败的背影,“你从城头跌下,记不起很多事,难道连时欢已经不在了的事也不愿承认?” 连初晓站起来,转身冷冷地看着言语欣,“我和她之间是必然,而你,才是属于我们之间的意外,纵使我和她都不是真实的自己,可是,马上就是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初晓却勾唇不答,推开冰棺棺盖,纵身跃了进去,合上棺盖的瞬间,连初晓在心底低语了一句。 “折夏,埋葬我吧。” “连初晓!”言语欣扑过来,抵着冰棺大叫,“时欢她死了,她死了!” 连初晓不反应,让我彻底占据了身体,质引之法牵引而出,洞穴坍塌了。 奇怪的是,洞穴坍塌之后,并没有宋刑世间消逝的那种撕裂感觉,而是纯粹的落空感觉,我情知有变,借力缓了下来,落稳的时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层洞穴,此处要小的多,也干燥的多,简单生活用品陈列在狭小的格局里,像是某个人在此处生活过。 有寒香,我想起秦时欢身上特有的香,四周看了看,往唯一的甬道走去。甬道有人往来复走的痕迹,足迹只有一种,我尝试性地叫了一声连初晓。 连初晓还是没有反应,我只好自己往过走。 甬道两侧皆是刀刻的画,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2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2 一幅一幅,开始还很清晰,到后面,就开始纷乱不堪起来,我仔细看了过去,除却前面是连初晓与秦时欢的纠葛,到后面就有些别的存在,像是在克制又像是在证明,同我接纳无数清灵的画面结合了起来。 难道这一世的秦时欢,也想起了什么? 为何,连冷寂渊中挖心的那一幕,她都刻画了出来,难道一切都在平行地发生么? 正是走着,清新的寒风冷气灌进来,应是通到外面了。 果然没走个盏茶功夫,就见到了外间喑蓝的雪夜,我加快了脚步,一头钻出来的时候,才发觉此处是个小谷,一条蜿蜒的溪流在冰雪厚层之下轻碎而淌,林中高木皆大,而溪流两岸却是矮小灌木,有一小石径路通往溪流上游,幽幽暗暗的林中火光闪烁。 我抬步走了过去,再次叫了一声连初晓,依旧没有反应,心便悬了起来。 紧了紧身上的大麾,一路踩着小径往上走,方是见到那边的火堆,我的心就跳了起来。 那人一袭灰白的袍,玉白失色的剑搁在旁边,眉心的殷艳鲜翠欲滴,微羽簇簇之间的眸底压着火堆的耀光,安静而来的尽是倦然。 果然,我最想见的人,是她。 秦时欢,你已经走得太远太远…我不会想去追上你了…… “阿姊……”颤底的音气都是委屈。 那人终于抬了眉,静静望了我片刻,忽地歪了头,笑道,“过来。” 像是尘封太久的洪流,轰地倾泻了闸门,我扑过去,扑在她腿面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怎地还是不长进,一点儿也没个稳重的样子。” 她顺着我的发,久违的倦然语气裹着我,让人抬起了模糊的眼,不自觉地托着她的脸颊,想要一点一点地看清楚。 “阿姊,真的是你么?” 明艳的唇在笑,俏俏的眸底流光斜撩了我一眼,“不见兮的灵识压过我之后,我一直在等,等了六百多年,蠢东西你终于再回来了,可惜的是,即便汲取了阿宁所有的清灵,还是不见得聪明几分。自冷寂渊秦时欢强行想要融合阿宁的清灵时,世间已经乱了套,原本的平行互为交叉影响,因果的累积爆发已经迫在眉睫,我只好借着林西凛的打算,将不见兮再度压了下去。” “那他呢?” 阿姊说的淡然,但我不相信她会不在乎秦时欢,一想到这一点,我心底就难受,急切地望着阿姊问道,“阿姊你喜欢他,眼下的局面,你还要救他么?” 阿姊没有说话,伸手抹去了我眼窝的残泪,终于让我清晰地看见了她倦然两极的颜上有着怜惜的疲惫。 “蠢东西,你知道我是谁的,对不对?” 我皱了眉,几乎不愿想。 “我劝解过你的,也劝解过自己的,可我望着你掉下去,望着你掉下去……”阿姊颤抖的再没有说话,哪一张明艳的唇就压了上来。 苦涩在唇上蔓延,药苦的糜香让我彻底断了意识。 我以为,以为再不会容我有这份痴妄,可阿姊她早已明白。 当初的挣扎之言,及笄礼上的冷淡相对,离别时的纯粹之言,原来她早已明白,而我,刻意压下的所有,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即便这个人,终将会与我融为一体,可我,还是想要喜欢她,记得她。 而她,已在意识融合的同时,将所有的心绪都传递给了我。 我和她,好在彼此有念,好在,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痛楚,好在,一切皆停留在了最好的时刻。 ☆、卷二百年身之第十三章:无形 “醒了?” 睁开眼,不见兮的毫无情绪的脸凑了过来,我转了转眸,脑子里的一片空无才渐渐有了思绪。 “师傅她,还好么……” 我站起身,适应了一下身体,久违的感觉让人有一点不太舒服的陌生感。 “阿宁,你走了几个世间想要把自己归拢,我带着秦时欢跟着你,可她有些撑不下去,我只好把她放在了这个世间的秦时欢身上,可惜的是,这个世间的秦时欢身上有一种万物累积之力,引得她三十之后对其它世间的发生也有了了解,最终导致了她个人的记忆混乱,也不知道会不会记得自己是谁。” “我知道了,我会让她想起来的。” 我知道她在这里,就像在冷寂渊的无尽黑暗中,只要她一出现,我自然知晓她在哪里。 “阿宁,你……” 我知道不见兮在担心什么,淡道,“宋刑,连初晓,连亦初,子折夏,包括留在你身体内的,我都记得,无论发生过什么,她都是我师傅,是我最在意的,没有谁,会比她重要。” 我走了几步,想到一件事情,回转道,“因果累积之下,世间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不见书已经在此世孕化,即便无往山的那块石头蹦出个什么东西来,也不是不见书他了。” 不见兮愣了愣,自来无情无绪的眼眉忽地迷惘了。 “宋刑的爱与恨真诚的不容一点杂质,连初晓依照心底的准则来行事,包括喜欢上秦时欢都是依凭了对白薇之死的责任感。折夏太过透彻,最接近纯粹的你,她喜欢秦时欢是简单,喜欢你的本心也是简单,而连亦初,这个死在秦时欢手下的清灵,事实上是你在引导她发现一切,所以你才会愧疚地以本心之身想要去帮助折夏,却不料因此而为纯粹的本质吸引,你的本心喜欢了折夏,喜欢了你自己,你还要这样去面对秦时欢么?” 我笑了,“那又怎样?本欲本则,本心本质,不过是存在的基本法而已,她们在自我纠葛,与我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我,是完全的阿宁,是纯粹喜欢秦时欢的阿宁!” “秦时欢,谁是秦时欢?” 瘦削的容颜裹在深裘里,我冲上去紧紧抱住了这个人。 “师傅,阿宁回来了,回来了……” 怀中的人抖了抖,推开我,眉眼紧张起来,“阿宁是谁,我又是谁?对了,对了,我是秦时欢,我是秦家四小姐!” 她抓住我的小臂,眼眉成线地笑,“初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这时候,忽地劈了一声炸雷,她整个人躲进我怀里,“怕,疼…我好疼……” 秦四对疼痛的敏感是异于常人的,我忙将她抱紧,渡过内引缓解她的痛楚,而我望着天空里翻滚暗涌的浓雾,心底已经揪成了一团。 “回无往山!”我冷静道,“只有让大象道剔除掉师傅无数个世间纷乱记忆,才能让她彻底醒来。” “她承受不住的。”不见兮道。 “我陪她一起。”我笃定决绝,抱着师傅往乱云之中世间交错的缝隙里钻去。 回到无往山的时候,归墟界已经彻底打开,禁锢的魂兽已彻底不在,而地盛殿,也见荒芜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3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3 ,我抱着师傅落在大象道底处,想着自己当初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上去的,而折夏她,为了我自己的本心,也曾一步一血肉地爬了上去。 如今,师傅身上已经承受了太过的因果,而我,同她一样经历了无数清灵的过往,这一次走上,剔除心骨的折磨将再不同于当时的浅淡,可终究还是要走上去。 以前的我,以为自己可以护得师傅,未料想,因果出于谁,定要解于谁,我贸然替她掩下祸事,反是令她造就下更为混乱的因果,一切的错,皆因我的自以为是,到如今,纵使我再心疼难过,也只能由师傅她自己去解。 大象道的尽头立着一身道袍的解浮生,淡漠地看着我们。 “解浮生,你还想着阻拦么?” 解浮生摇摇头,“我是来把地势卷还给你的。” “呵,你会这么好心。”我冷笑。 “你错了,我无非是想时欢解脱因果而已,待她消弭因果归于无形,世间总要恢复原样,而地势卷只能由你来及世。” “那你让开。” 解浮生果然让开。 我抱着师傅往大象道上走。 师傅忽地醒来,攥紧了我的衣襟,“初晓,这什么地方,我们要做什么?” 她叫着我连初晓的名,我忽而不知怎么应她。 连初晓她就那样遵从了心底的准则,一旦决定消失,就再也不会回头。 “信我,我会陪着你的。”我轻声安抚。 “会疼么?”她蹙着眉心,犹见可怜。 我低头,蹭到她的眉心,“疼也要走,好不好?” 她咬了咬唇,“你不会再走,不会再离开我,对不对?” 我想点头,可眼眉一酸,哽道,“不会。” 怎么会呢,你若消弭,我亦陪你。 “好。”她勾了我的颈项,柔弱的像一只小兽,紧紧地贴在了我的心口上,人却立时惊跳起来,“你的心呢,你的心跳呢!” 我踏出的步子定在原地,望着她惊然的眼眉再也忍不住地抱紧了她。 “师傅,求你,求你了!” 求你不要再让我想起那些痛楚了! “你是谁!你不是初晓,你到底是谁!”她死命地推着我。 我再也忍不住,一个纵跃落在了大象道的阶梯上。 痛楚预期地钻了出来,无数世的记忆汹涌而来,扯得我撕心裂肺,而师傅亦在我怀里痛哼出了声,一双瘦削深处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血丝侵染之间,那双眸子清亮极了。 我压着痛楚,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及至师傅忽地贴紧了我的心口,压抑破碎地低吟了一声。 “阿宁。” “我在。”冷汗掉下来,身体再也压制不住痛楚地跪了下去。 “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是我的错,是我太执着。”我大口地吸着气,记忆里的存在正在抽离,宋刑,连初晓,连亦初…及至子折夏的时候,有些东西怎么也去不掉。 她最终喜欢的,是阿宁的本心。 自己的清灵,喜欢上自己,多可笑的一件事,纠缠在身体里的两份情感,怎么理得清,怎么割舍的掉! “折夏她,剔除不掉的。”师傅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看来她剔除掉的比我容易。 “她最为接近本心,经历大象道后的纯粹,便寄托在了本心之上,她们之间,既想融合,也想保留自己,毕竟,都是她们最纯粹的感情。” “阿宁,你下去罢,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师傅从我怀中挣脱,捧着我的脸,“阿宁,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再不会迟疑了,你不用跟着我受苦。” 我终于等到这一刻,可是我怎么也欢喜不起来,经历过的一切即便在忘掉,可我仍忘不了那些锥心刺骨的痛楚。 “师傅,你在欺骗我的时候,有没有痛过?” 师傅怔然,随即揪住了眼眉,痴痴地望着我,“阿宁,没有比伤害你时,更令我痛楚的事了。” “我明白了。”我站起来,“过去的一切,都是不该存在的,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该存在,走吧,我陪你。” 师傅却压住我,“阿宁,那些事,你不该忘掉,记得我,记得我曾怎样伤害过你,记得我曾做过怎样疯狂的事,记得我,曾有多么愚蠢,记得每一个世间的我,好不好?” 我望着她,望着她眸底纯粹的眸色,心底一点一点地揪起来。 每一个世间的她,每一个不同的模样,即便她为了证明那些人是我,为了将我一点一点的拼凑回来,可她始终是经历了每一世与我曾有的真实情感,那些,都不是假的,都不是假的。 “好。”我点头,勾着她的颈项,“师傅,我等你回来。” 等你,即便你回来时,像当初回到冷寂渊一般,破碎在我面前,消失在我面前,我也会等。 师傅笑,灿然眼眉,俯下头,失色的唇,轻轻落在了我额上。 “真希望,你能回到微生家,嫁给我。” 我心底一颤,抱紧她,“师傅回来的话,无论在哪里,我都嫁给你。” “好。” 师傅松开我,摩挲的手滑过我的下颚,“去吧。” 我不舍,捉住她的手,“师傅,你会忘了我么?折夏她都……” “再痛,我也不会忘的。”师傅再次抱了抱我,加大了力道,“有些人,有些事,总不会忘的。这一次,再不会骗你了。” 我不敢应,只推了推她。 师傅了然,笑笑松开了我,“阿宁,师傅让你等了很久很久,或许今天之后,还会让你等,你还愿意么?” “等!一定等!不仅等,我还会去找你!” “傻姑娘。”师傅捏了捏我的鼻头,“若是找到了我,不管我记不得记得,一定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一定不会。”我郑重点头。 师傅点头,“我走了。” “嗯。” 这一次,师傅再没有停驻,只看了我一眼就往上走。 我一步一步往下退,望着她颤抖的背影,想着第一眼见到她跌落地心时的残血模样,而那时我还未完全化形,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及至后来到冷寂渊,我眼见她以肉身枯骨渡化我,渐渐变化成一幅枯骨之身,她红衣流襟的的枯骨窝在生死树中心,那般殷艳而美致,我曾无比沉浸在那种美致之中,以至于最后完全秉承了她的模样,而那时,我曾对她表尽了心意,却无法抵得过她对解浮生的心念。 她不曾留下话语离去,我不知该往何处去,只能守在无望的冷寂渊等她回来,可等到的却是她破碎的影子,那一刻的锥心痛楚让我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可只冲上一步,残存的记忆便开始抽离。 “师傅!” 她跪倒下去,整个人都在抖,勉强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4 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4 着音气道,“阿宁,我为你起名,为你铸身,却未能予你一条走得不那么艰辛的道路,我是你遇的劫数,如今,我尽数还予你,愿你,来日长久,得情安宁。” 情么? 我终于明白自己化身之时的出发点了,一切得于情,生死于情,无怪乎我能随意踏进他人的灵质之中,原来皆是因此。 情因命果,于情之因,于命为果,师傅她,终究是不能脱离两极的命数。 “时耶欢耶,于情之我,于命之你,师傅,无论是解浮生,还是我,我们都在此处等你。”我退下最后一步阶梯,于解浮生并排而立,缓缓跪下,恭敬叩了三个头。 “自此之后,你再不是我师傅,你是我所敬所爱之人,秦时欢,我亦不再叫阿宁,自此之后,唯有折夏而已。” “好。”秦时欢站起,微微侧首,唇角眸底都是倾尽心意的温顾,“折夏,我秦时欢,得你之幸,定不为负。” 我就这样看着她再度在我眼前消弭了无形,眼泪不能控制地落下,模糊了所有。 ☆、卷二百年身之第十四章:折腰 我在大象道下跪了许久,一切感知敏锐起来,万物系情在身的感觉,让我可以清晰感知到不见兮内心的空无所依,以及解浮生心下的茫然。 “解浮生,谢谢你让时欢化形而生。” “我本因她而念起,也终归念她而结束,何论谢来。”解浮生撩袍而走,“于此而后,我会依命而存,再不会纠结与她了。” “我从化身开始就陷入了自我的消磨之中,日后,也只剩自我消磨了,快哉快哉!”他大笑而去,再无流连。 一幅画卷在我眼前展开,地势卷展现出各方世间天地伊始的画面,至混沌,至万物,至情爱,至生死轮回的因果相续,皆尽在我面前有了自己的轮廓,唯独不可见的,是时欢她无形牵引的因果。 可我感觉得到她的存在,每一份情系之中所纠结的因果,皆尽是她。 我恍惚地笑了笑,伸手自地势卷上并指而过,情系,终究是一切至生至死的因果,从而造就命运为见,这就是我们三个人所背负的一切。 而我也终将背负情系的混沌本心,追随时欢的因果无形,再无所存了罢。 有什么不好呢? 于宋刑,决绝赴死,于连初晓,结束于无牵无系,于连亦初,是她为本心牵系的自我之相,即便死于秦时欢手里,她那时,也未曾有怨,不过是心疼时欢的孤单无依,才才化为了子折夏想要解脱时欢的一切因果纠葛。 我承折夏之名,是为折断过往,而生如夏盛,也是堪堪折断一切,或有来年罢了。 地势卷渐渐消弭,所有的一切将归复混沌本则,再重新来过。 “阿书已经融入此间混沌之中,那我也没有再留在此的必要了。” 我回望,不见兮一身灰袍湮灭似烟,“你会去何处?” “我本不在此,不过是碍于混沌为乱才牵扯其中,如今你们各归各处,不会再有乱因,我留下来,只会扰乱混沌平衡,自该回我该去的地方。” “混沌之外么?”我歪了歪头,“若是你再遇见一个混沌为乱,没有了不见书为你制约平衡,你可要怎么办才好?” 不见兮一愣,有始来的第一次笑了,倦倦然的,几乎让我感觉到了阿宁本心的那一份透彻倦然模样。 “是呢,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笑,转身轻踏而去,渐渐的,就看不清了模样。 忽而,就剩了我一人。 我,是人,是妖,还是神? 轻嗤而笑,我转回了头,望着白玉阶梯的大象道,那上面似烟似缭地飘起了轮廓。 大象无形,万象有形,无象…有心…… 人之一身所存,无外乎形而有身,无形有心,见所不见,不外如此。 先生一生所求,若能得此一彻,想来也会安心如是,何用她,也不会再记得我,会在宋国消亡的时候,一并跟着消亡,也再不会有后世之乱,一切,将按照每个世间的情系生变,因果为续,命有所呈而去衍变,时日之中,惶惶消磨的,不过是‘我’之‘你’,‘你’之‘我’而已。 我随手一化,捏来一盏灯,青铜勾纹的,是折夏生辰那日的模样。 灯盏虚浮飘起,我仰望着系着风铃的流苏,心底轻叹。 执灯而照,时欢,你会看见这盏灯么? 茫茫归途,我总会等的。 灯盏轻浮随动,忽就来了一阵风,清冷的寒香拢漫而来,我缓缓移眸,那一袭青衣,便从大象道上走了下来。 青丝长掩下的眼眉,是我曾化形的模样,清亮的,尽是我的轮廓。 有吻落在我唇上,冰凉而清寒,缓缓贴向眉间。 “许你折腰,吻我眉,以画。” 折妖记,完。 ☆、后记 后记—— 这篇文是我整个的一个世界观,后续仓促,以后也再不会以第一人称写文,是尝试,是解脱,都不外如此。 关于秦时欢的性别,没有最终的一个定性,因果的本身,本也就是相对而生,而存在既合理,总有它的一个平衡点所在,所以于情本身,是生是死,是老是幼,是男是女,没有一个根本的定论,然而万物为生,总是相对而存,于多数,相对则是少数,这也算是平衡。 事不能极善,亦不能极恶,两极之中的,非有绝对的中心平衡点,黄金比例,也仅是其中的一个比例而已,如同时日变化而存,终不过是漫漫变化之中的相对平衡罢了。 与人宽宥,与己克己,总不会是一件过分迫及规则的事,与物,也是这么个理。 最先有《待人间游倦》,后有《渡我》,再来是这一篇《折妖》,下一篇,是《道姑娘》,总算是做了一个完整的系列,在之后,秦时欢这个角色名,就止于此了。 宋刑篇,存文十万,连亦初篇三十万,但放不放出来,已觉没什么可记述的了。 先有人间之质,后有渡我之执,折妖之解,道姑娘,是欲,质则心欲全然解释了秦时欢这三个字,此后,再无可见。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