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盼当归》 分卷阅读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 更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胡家有狐初长成 芳草青青,柳枝初萌,轻烟夕晓,遮碧晴空。许是雨后初晴,连绵青石板铺就的阔长官道旁,各色草木无不伸展舒眉,叶片沾着水珠在暖意阳光的映衬下摇摇欲坠,仿如晨间刚苏醒的雏嫩稚儿,朦眼俯首母亲乳间的芳香,又自顾摇晃着欲落地奔跑,快高成长逃往更多快活的向往。十里一墩,丁香偶成。路旁一株盛满紫色花絮的老树,健硕繁劲的枝条,硬是在这空旷的灰石泥土阔道上铺就一顶繁茂的花冠。暮阳斜照,紫气成蔚。树下一简易茶铺,仿佛是被整个儿笼罩在这层层叠雾之中了。 日头偏西,原先留座待雨的二位旅人便也拿起包袱,留下几枚铜钱放于陈旧的木桌上,欲牵坐骑前行而去。其中一人站起身来,小茶铺立时仿佛被撑满了似的,空气一滞。一旁侍从打扮的青年男子解了树下的缰绳,却不想其中一匹白马哽喉嘶叫,便是不肯回头迎主。尚在铺中那名男子大步而过,国字脸,剑眉星目,眉宇间隐隐露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王者气势。他牵过缰绳,伸手轻抚马背,那驾座并未如常般等待起程,而是踯躅不前,喉间低音,略显焦躁。一旁的侍卫脱口骂道:“这畜生!”一边顺手拿过马鞭。正欲动作,茶铺矮破的柜台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不可!” 站定的男子回头一望,却见一古怪的小姑娘站起身来。瞅着约莫不过年方二八,鹅蛋脸,挺鼻梁,薄唇樱口,一双凤眼望来,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转间说不出的灵动色彩。说是古怪,便是她着一身普通人家的素色三领窄袖,绣边摺裙,满头青丝却仅由一方青巾随意扎束于脑后,不若寻常女子般齐整。那姑娘定定地望着白马,又转而望向站立两名男子,未待开口,她忽地将裙摆一拎,小步跑到白马身边,放下裙摆,轻轻抚摩着马儿的鼻梁,忽又蹲下身子,一双玉手自下而上捏捏马蹄,摸摸马腿。两人被她的动作整得莫名,却见她回过身来,又是拎着裙摆奔进铺里四下张望似乎寻找什么。 柜台前正偻着腰收拾茶碗的老人虽手中忙活,却也瞧见整幕,他略一挺腰,将手中布巾往手臂上一搭,站直朝着那小姑娘呼道:“红儿姑娘,那个布袋在柜下扔着,看来是得用了。”被唤作红儿的姑娘回过头来一笑,那眼媚儿便如珍珠落下清潭,只一沉,却回波荡漾。她再行出铺,手中却也多了一把青叶,长圆披针叶,细锯齿钝圆。行至马身跟前,她忽然将满把青叶放进嘴里咀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绣有红花的丝绢,将满口绿物吐到绢上,红衬绿映,捧至马嘴。白马将头转过去,她却一手拉捧住马脸,柔声侬语,片刻,那马儿竟转过脸来,猛地将她手中植物尽数扫进腹中。此等情景,只看得那名侍从目瞪口呆,而一旁看似主子的那位,却不由得露出一番玩味之色。她转过面来对着主位男子,细软之声尽露:“马儿呢,是奔波累着,刚又场雨淋着,若是您这样的壮实也该着凉难受,莫说马儿啦,这还有些分量,明早再喂一回,不耽误您赶路。”细细地在柜台下拿出的布袋里选了几株,她用丝绢整齐包着,径自递给眼前那名威武男子,见对方没有动作,便转了身塞给一旁的侍从,又施施然地蹲回柜台后摆弄什么。 “畜生也晓得痛楚,你对它好,它便不闹。”柔软的女声不咸不淡地飘了过来。 “主上……”侍从欲开口,却见主人一个摆手,拉过缰绳一个利落翻身上马。临行前,他意味深长地望了茶铺一眼,便转身离开。 “红儿姑娘,我看今日收草药的货郎怕是不来了,您这布袋放我这就是了,若是哪时碰着货郎,替您把钱收着,随时来拿就可以。”眼看暮日将落,茶铺主人将两方长凳扣于桌上,准备打烊。那姑娘却扔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将手中小巧玲珑的酒勺伸进酒罐里,缓缓拎起,略一倾斜,细细的酒柱如拧紧的一股绳,准确无误地注入地上摆着的小葫芦口里。 “小儿服了您配的草药已能下地,这几日便能来继续看着铺子,苦了姑娘帮手,这会儿……”老人停下了手中动作,遥望东头城门隐隐的轮廓,似乎颇有感触,“只叹城里头酒行当家杜小姐这一病,那家里狼虎母兄闹着分家,酒行些老伙计给杜家人做了几十年工又是相当佩服这杜小姐,自然不肯随着过去,这几日来,趁着闹哄,白酒每坛涨了约莫十文,这破旧茶铺,怕是要开不下去了……” “满了,今天的份。”红儿姑娘站起身来,将小葫芦以细绳层层拴了挂在腰畔,拍了拍,那一双魅人的眉眼间,满是欢欣。 “杜小姐也挺不容易,早先杜老爷一过身,又没有子继,家里头几个妇人闹的慌,那当头杜小姐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却硬是自肩挑起大梁,将酒行打理的一溜儿顺。那会,杜老爷本家给过继个少爷来,结果人是来了,却担当不起,整天花天酒地,这会倒是,好大的一块熟肉,要喂了狗。”老人蹲下身子,捏着手中的布巾,不由失神。他见小红只是歪着脑袋望着他,略一松气,“唉,老了,胡乱抖话,怎么着那会在杜家做工,杜老爷对下人甚是和气,这一大家子倒是不忍看着就这么败了下去。” “大爷!”小红忽地将声一提。 “啥?”老人转过头来。 “我回了,明晨来,若是闲,去看她。”小红一扭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欢快地跑跳离开,留下老人愣在原地,半晌还未回过神来。 暮阳朦胧,风淡雾浓,林间小道,若隐若空。随着残阳隐没山头,原先所见明快亮目的色彩几乎被层层高大挺拔的参天巨木交叠成形的浓郁树冠所遮掩,便是一副活色生鲜水墨淡彩,遭了一盆墨染。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偶有几声鸟鸣,时而响彻,时而低语。林下地上,遍生苔藓,甚至连高大树木的身间,也如渲染般沾上蒙蒙的一层绿意。通往阴森密林的小道上,忽地窜过一条细长的身影。尖耳短腿,棕红毛皮,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却如火焰般鲜红,随着奔跑的起伏不住抖动着,雨后的林间湿润,那野草踩上去便发出清晰柔和的滋滋声,软软的,似乎要渗入归家者的心底。通过阴暗的林间,眼前豁然开朗,却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 见那小家伙嘴间咬着一只葫芦,显是只刚成年的小狐狸,夜光只那一对亮眼,在这暗色中分外鲜明,仿若世间璀璨的宝石,在渐起的月光下如星般闪耀。 及至阔地,只见对面悬崖云雾缭绕,迷蒙不见山顶,从云端直落下一道瀑布,宽数十丈,仿佛一匹宽幅白绫悬挂于岩壁,一道分九,合为三,再为一整张雨瀑满满飞泄而下,直直坠入瀑底深渊,水珠飞溅,气势磅礴。那小狐狸三步一跳,来到瀑底,水生如烟,雨雾腾飞,激起的水花打在它上,招来一丝清凉。站定,跳跃,穿过水帘,那小身影便无端消失在瀑间,仿佛根本未曾出现。 如打颤般抖了抖毛,小狐狸站定身体,转身望了眼背后那由幻术笼罩的结界,站起身来,竟幻化人形,赫然便是方才官道茶铺的素衣姑娘。她拔开手中的葫芦塞子,将鼻尖凑近,深深地猛吸一口气,然后迅速盖上,左右张望了下,小心地塞入怀间。眼前石径通往一片群山环抱的谷地,顺着台阶往下,她随手拔过一杆草叶,含在嘴里慢悠悠地前行。忽然,两道黑影如箭般从天而降,一左一右窝在她肩头。 “左边苏木,右边苏叶。”她竟并未惊动,头也不抬,只是伸出纤纤玉手,一把抱住两只小家伙,揽至胸前。怀中两只小狐狸对视了一眼,略垂下头。其中一只向后跳出,落地间竟变成一名十岁光景的小女童,凝肤雪脂,如雕玉琢,活生生一个观音大士身边的小仙童,一身灵气,不沾凡尘。 “今夜姥姥归来,我同苏木等你好久,再不快去,小心花姐姐又如那河东狮般,吼得全谷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鸡毛蒜皮……” “偷溜一回人界,小脑袋里除了上回那香酥鸡、叫化鸡,怕是什么都没入眼吧。”左手小心地抱着另一只小狐狸,她又好气又好笑,伸出纤纤右手,用指尖弹了弹眼前只及自己肩高的女童那光洁的额头。 “什么偷溜,不是你趁着花姐姐采药去,哄骗说带我们下山玩,结果回来被花姐姐骂得狗血淋头……”苏叶嘟囔着,摸了摸脑袋,正抬起头,双目圆瞪,从对方怀中一把抱过被唤作苏木的小狐狸,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走。 “哎?”她呆呆地望了望胸前,歪着脑袋,忽觉背后一阵凉风袭起,顿觉周身一寒。站定不动,她的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身后古藤巨树下,一名高佻女子背手而立。绿树墨荫,红衣素颜,乌丝云鬓,气若幽兰。那女子转过身来,轻移莲步,走近前来,只见淡淡月光下,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纵然盈盈月色,抵不过其中万分之一耀芒。 “小红姑娘?”对方只一开口,她满面堆笑一滞,便知今日出谷一事,看来既是十张利牙小口齐开,也脱不了半分清净。 “花姐姐……”她刚呼出口,却又说不出下文,愣是呆立,也不敢动。 “还记得花姐姐?不是自称小红姑娘么。”那被唤为花姐姐的女子也不追问,只是静静望向她的双眼。 “花姐姐,我错了……”见对方不为所动,她上前一步,拉住对方绣着金边的袖口,低垂下头,“不该偷拿草药去换银子,不该偷喝了酒回谷,不该把你给我那方红花丝绢送了人……” 红衣女子默不作声,转身欲行,却见那双柔荑小手仍是牢牢地拽着自己,便自袖中伸出如葱般玉指,拉过她的小手并于胸前,轻叹一声:“来。”那人立时眉眼舒展,璨然一笑,正似月下昙花绽放,满谷花开,尽褪颜色。她往前一扑,便返为狐型,将尖尖的嘴儿使劲埋进红衣女子胸前蹭动。复又抬头,她用牙齿自身下拽出那半大葫芦,双爪捧着,歪着脑袋,忽然一动,竟将葫芦整个儿塞进红衣女子怀里,火红尾巴一卷,将身压了上去,紧紧攀着。见她这般动作,红衣女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抬头却见月上柳稍,于是心下默念几句,施展斗转星移,急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初次发文,拙作见谅。 却道前事皆不识 此方谷地,山峦环绕,叠峰云雾,甚如仙境。谷中百花齐放,巨木笼罩,顺自出谷口绵延的青石路而去,绕开树荫遮蔽,前方便是一处宽阔之地,再往前行,便能见着一方澄澈见底的碧水清潭。湖面宽阔,潭中散落数方巨石如屿,正中最宽阔之剧石平台上,此时正趴卧着一只硕大的九尾银狐。那银狐一身淡若雪色,红眸似火,清濯明净,出尘脱凡。修仙之狐,以尾为记,那九尾本生于这方幽谷,费数千年光景方修炼成仙,此番重回故地,却未幻化人,倒也悠然自得。月光温柔地撒在银狐背上,更觉其周身月华沐光,皎洁如玉。此刻月明星稀,四下寂静无声,那银狐稍稍起身,眼波一动,下方分散端坐的十几只狐子狐孙们仿佛被冷箭射中般,不由得心头一颤。 “姥姥,我先来!”围绕成圈的狐堆中忽然跳出一只毛色火红的小狐狸,落地已成人形跪倒,却是那刚在出谷口嬉闹的小童苏叶。她双掌合十,小小身躯忽地消失在众狐面前,下一刻,却忽然出现在几步之遥的巨石边缘,只见她背对湖面,猛地一个倒栽葱直翻入水。“啊!”有修为较浅的狐辈已是惊呼出声。声音未落,她却已凌空跃出水面,将嘴角叼着的一尾巴掌大的银色小鱼扔在身前,返身为狐,面对正座,盈盈拜倒。看那周身,竟无一处水迹。 “银鱼仅生于潭深几十丈处,这转眼间水不带衣便一击即中,小辈胡苏叶,虽不过二百年修为,比之二十年前已是更上层楼,不错。”九尾银狐面带赞许,微微颔首。余下众狐见有了起头,便也轮着顺序,将自己拿手本事展现开来。狐狸本爱独居,若非老祖宗几十年回来一次验功摸底,怕是方圆百里也聚不起十数只略有小成者。但凡修仙之狐,方百年才得化为人形,而修得双尾却得看自身造化,待那九尾既成,破除尘障,便能突破九重天,堪比地仙之末。那九尾银狐出仙之日正赶上大禹治水,倾力相助,受得天庭礼赞,得以本形与白兔,蟾蜍、三足乌之属并刻于西王母座旁,位列仙班。得王母许可,九尾便时不时自天庭下凡,游走于各仙灵宝地,指导狐辈们好生修行。待一干众狐施展本领完毕,九尾银狐略抬起头来,朝着某个阴暗角落望去,红眸一闪,竟如天界修罗红莲业火,一触燃烧。 “胡当归。”轻描淡写,却惊得某只端正挺坐的红狐周身一颤,她侧目看着靠在自己身畔已不住打盹的棕红小狐,一个狠心,将她推了出去。 “哎?”棕红狐狸摔了个四脚朝天,她扭动着爬起身来,用火红狐尾擦了擦嘴角,一抬头,见到九尾银狐正俯望着自己,迅速化成人形,缩身跪拜,大气不敢出一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 “胡红花,胡当归醒转已多久?”九尾的目光向着火红狐狸望来。 “回姥姥,当归姐姐醒来已近半月有余。”火红狐狸现了人形,却是被唤作花姐姐的胡红花。胡当归偷偷地别过头来瞅着她,甚是不解,歪了歪脑袋,眼前却是一片迷茫之色。 “花费二十年光景,竟然还能返至人形,这会看来已无大碍,当年那破烂摊子,什么时候自个去收拾吧。”九尾语气略定,“这情劫不过,修仙难突破,切记,勿再入歧途。” 月没参横,万籁俱寂。谷底一处天然石窟内,暖意依然。洞内上窄下宽,沿壁而下,内里一方石岩如盖,遮蔽处如一屋厅堂,可容数人。窟底正中竟然有一涌温泉,洞上之天云数影皆入池中,冬暖夏凉,竟是一处天然不可多得之修仙趣处。此时洞中那温泉里,赫然两具妖娆身形站定相缠,肌肤相贴,嫩滑无间。那丰腴人儿略退一步,纤纤十指尽张,缓缓抚向眼前的略显清瘦的少女,从发间,落眉稍,到鼻尖,柔荑轻轻划过贴面那微张的薄唇,中指尖抵着锁骨下滑,拇指便不偏不倚落在那突起的小点上,引得对方喉间不由自主地“咕”一声。手掌微移,已来到丹田之处,将整只手掌覆住脐眼,缓缓揉动,她满意地看到对方身子扭动,似是嫌弃这闷热天气,想要逃离这蒸腾雾气。 “这里……如何?”将唇贴至对方耳廓,香唇轻吐。 “热……”对方双手摆于身前之人腰侧,又想将身体贴上去,体内那股莫名燥热愈来愈盛,便是想寻得可以解脱之所。 露出不易察觉的一抹微笑,丰腴女子嫩白玉臂一揽,左手捧住对方颈侧,一张檀香小口已凑近上去,将对方的话音吞在唇间。嫩滑的小舌在唇齿间灵活舔动,引得双方周身轻颤,唇舌相缠,道不尽的妩媚香甜。她右手仍抚在对方丹田,便觉得掌下温度渐渐升高,微睁开眼,见到眼前那活色生香已是面色潮红,引气提神,喉间一动,却将体内一颗火红内丹通过交缠的舌尖喂入对方嘴里。若是近前,便能发现这袅袅蒸气中,一股红雾正自两人身间腾起,随着内丹交替来回,此消彼长。不知过了多久,丰腴女子拉开两人间距,望见对方肤色潮红,舔了舔唇,眼间尽是一片犹不尽意。以纱遮蔽,她一把抱过怀中暖玉温香,滚至温泉旁铺垫着柔软虎皮的石床上。 “明日一去,切莫贪杯。”胡红花望着怀中迷蒙双眼的女子,叹了口气。 “红花,是姐姐还是妹妹?”胡当归一手环抱住对方水蛇般柔滑的腰,将头埋在那峰峦交汇处,喃喃自语,“都不记得,我当真睡足二十年么?” 胡红花抚摩着她光滑的背,中指沿着脊梁骨一颗一颗按触下去,只引得怀中身躯又开始扭动,她略一沉吟:“曾经呢,谷里有十一个姐妹前后来此修行,百年成人形,五百年一坎,有多少姐妹没有跨过。其中呢,却有一个悠闲自得的家伙,她啊,千年修为,却练不出二道尾巴。姥姥说,资质平庸,全靠苦修,接下来便只能看造化,于是由着她修满千年到处乱跑,却不想,二十年前她去了一趟人界,便招来劫数。”她摸了摸怀中那默不作声的脑袋,眼神开始迷离:“那场变数几乎要了她千年修为,总算这二十年间努力不曾白费,当归姐姐,你可是醒了过来。” “我要红花作姐姐。”闷闷的声音,却不曾抬头。 胡红花嘴角微扬,眼内满是笑意。将埋着头的胡当归紧紧抱住:“当归姐姐,我可是少你整整五百年修为呢,那时的你,不爱说话,我们在玩闹时,你只是静静坐于崖间修炼,我和苏木、苏叶来找你玩,你还把我们赶了出去呢。”见对方将脑袋又沉了下去,她用双手将那小脸蛋一捧,果不其然,那精致的脸蛋已经垮了下来。 “那只叫当归,你也唤我红花。”定定望进对方眼底,明亮如星,深如潭水。 “红花……” “哎?” “我睡着时,你怎生度真气过来呢?” “哎?” “嘴儿尖尖,那内丹怎能过来呢?” “哎……” “红花给度气时,老觉得喘不过气来呢……” “……” “下次度气久一点好不好,老觉得不够呢……” “胡当归!”恼羞成怒便是那现下当前,这方天画地,度今宵一刻。今夜如白驹过隙,刹那将过。星空已亮,新日伊始,必是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下章,确定。 初涉尘事当入世 吴山脚下,清河坊上,商贾云集,繁华如锦。日头已近西斜,长街喧闹依旧,往来的车马在青石板的街面上留下既往不灭的痕迹,高举糖人的孩童在人群中奔跑嬉闹,蓄着细须的长者捧着茶壶坐在临街的茶馆论道人生,人生如常,并不受时光流逝而渐淡忧伤。在那河坊街心酒楼茶肆林立处,老字号的太和茶馆最得人气。尚未近前,便见那一楼厅铺人声鼎沸,及尽喧哗,身着短衣戴小瓜帽的伙计捧着大号长嘴铜壶穿梭于堂间,忙得不可开交。那二楼雅座却显另一番风景,半道屏风一副画,早有笔墨画上题,半壁墙上留有文人骚客往来之诗词,白墙黑墨,淡妆浓抹。不过今日的太和茶馆内,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蠢动之意,二楼的几桌客人或小声轻聊,或低头侧目,那目光遮遮掩掩,却是直奔临街那红木方桌旁,正自酌自乐的某名素衣女子。一头青丝垂几缕,半明半媚笑盈盈。但见她横空伸出白嫩玉指,扫过眼前桌上围成花瓣状的五碟小圆盘上空,踌躇再三,捞起一块香卤豆干,或是一颗盐水蚕豆,毫不顾忌,整个儿塞进樱桃小口,砸砸嘴,意犹未尽地吮着指尖。紧跟,她将面前盛满酒的小盅举起,一仰脖,便已是底朝天,放下酒盅,粉嫩的舌尖顺着唇线一溜轻舔而过,微微眯起那双斜而上翘的媚眼,满足得便如刚偷了腥的贼猫。指尖缓缓探回桌上,但见桌角并排陈列着三个空空如也的酒坛,想是如此这般风情,已是持续好久。莫说客人无不侧目,纵是见多识广的跑堂亦是忍不住嘀咕。 “头桌那姑娘坐了将有三个时辰,该不会是掏不出铜佃想吃贱儿酒?”店小二举着比人脑袋还大的茶壶小步跑了过来,将壶身稳稳当当地放在高大的木质台子上,他伸出右手扶了扶八瓣小帽,将身越过柜台猫了过去,凑着掌柜耳边嘀咕。 赵大掌柜充耳未闻,继续专心致志地继续拨着手中泛着油光的算盘珠子。片刻,抬起头来,见那店小二仍是一手捧壶,探头探脑地张望窗边,不由得沉声一震:“去添茶。” “还添?”店小二扭头回来,张大了嘴,“一早开张到现在,那姑娘都喝掉三坛青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4 梅酿,茶也添过不下十七八回,话说,咋倒不见她上茅厕……”见到掌柜皱眉一瞪,他摸了摸鼻子,拎着茶壶拖沓着步子走了过去。 “姑娘,给您添茶了。”虽是满腹狐疑,掌柜的话还是要听的。 “哎,小二哥,这梅子酒可是那杜家酒行来的?”眯着眼的素衣姑娘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眼波流转,盈盈一笑,到是叫店小二倒茶的动作一滞,碧绿的水珠便蔓过杯沿欢欣雀跃满溢了出来。店小二赶不上搭话,面上一红,急急俯下身子,拿着粗布手忙脚乱一阵抹着桌子。 “青梅酒嘛,不过是我杜家酒行的凡品之一,姑娘若有兴趣与本大爷一起回府,便能享受到皇宫大内也享受不到的珍藏极品,陈年绝酿,不保证你……爽到骨头里去。”楼梯口处,缓步上来几人,当中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方巾圆领,昂首阔步,手持一把绸扇慢悠悠踩着方布,故作潇洒展开,便是一副自信满满样子。 “杜爷今日甚早,您的专座已备,今日……”贵客来到,掌柜自然亲迎。 “什么杜爷,以后该改口称杜大当家。”一仆役打扮的侍从粗暴打断了掌柜的话,赵大掌柜瞄眼望去,那胖子背手摇扇,满面红光,于是躬身施礼:“杜大当家。” 那方头大耳杜大当家见素衣女子望都不望自己一眼,将扇子往手心一拍,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小美人,本杜大当家请你吃酒,可去?” “本鸡肚裆没肉,还是大腿好吃。”将手中酒盅内的佳酿一干而净,那姑娘转过脸来,见到店小二耸着肩不住抖动。歪着脑袋似乎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有的没的,于是摇了摇头,继续往酒盅里添酒。 “本大爷肚子疼……”胖子愣了下,见周围几桌客人转身窃笑,不由得提气大吼一声。 素衣姑娘闻言,放下酒盅,皱起眉头把眼前之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樱唇轻启:“党参一钱、干姜二钱、炙甘草一钱五分、白术三钱……文火煮沸,去渣取汁,每日一剂,连服二帖,可治腹泻……” “本大爷姓杜,名子腾!气煞我也,敬酒不吃愿吃罚酒,上啊,给本大爷拿下这婆娘!”胖子大手一挥,身后仆役几人便恶狼扑食般冲了过来。 “哐!”一条长凳砸在方桌之上,顿时,盆碟与筷盅齐飞,火腿共豆干一色。 “哎,我的藕粉!”纤纤细腰一扭,一碗稠糊之物平稳入手,侧身躲过禄山之爪,盐水蚕豆安好,引颈闪现,屈臂一悬,避过棍棒,香汁糯米藕也保全,几绺乌丝抚过耳廓,只听一声轻叹,月白华裙自人群中穿梭,几下腾跃,自窗边一个凌空翻转,忽如隐遁般,暮然不见影。 “追!”肉骨头不见,引群狗狂吠。如蝗虫过境,徒留一片狼籍。 “作孽哦!”店小二缩在柜台后边,但见同样藏在柜台后的赵大掌柜拿着一支不知打哪摸出的紫金小羊豪凑着张纸头奋笔疾书,不由得大声喊叫,“掌柜大人!这辰光您还有心情写啥呢?” 不冷不热地白了店小二一眼,赵大掌柜笔锋一转,重重一点:“长凳六条,方桌八张,杯碗瓢盆若干。” “那杜大爷?他肯认帐?” “给杜家母老虎送去呗。” “杜小姐?不是得了啥病闭门不出……”店小二左顾右盼,凑紧了前来,“隔壁药铺的小豆子听杜家烧饭的老婆子说,那杜小姐醒几日晕几日,这会可是连着三天不醒,怕不是中了邪吧……”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赵大掌柜摸了摸胡须。 “隔壁火腿店那小华子听杜家驾车的长生叔说……”店小二压低了声音,几乎贴在掌柜耳边细语,“其实这杜小姐不是杜老爷亲子,而是狐狸托生的……” “就你事多,还不赶紧收拾。”掌柜胡子一抖,拍拍青衣长杉,捶了捶腰站立起来,“明日一早,送单子去。” “啊……”店小二苦丧着脸哀叫。 夜黑风高,清凉气爽,月上柳稍,星辰闪耀。淡淡月光如天际洒落的银缎般铺满杜府后院,白日那朱甍碧瓦,画栋雕梁,在这万籁的夜间,却毫无一丝生气。院内靠墙载着一株茂密的杨梅树,树势强健,枝冠庞大,便如那广目天王浑元珠伞,为这方天地挡住妖魔鬼怪。已是夜半,高墙忽然一阵悉索之声,一条蓬松的尾巴露出墙头,晃了晃,跟着一个小小矫健的身影猛地飞扑向树枝高杈,双爪抱住树干,呲溜一声滑到了地面。抖了抖尾巴,小狐狸站起身来,两爪搭在胸前,仰头望了望如圆原玉米面饼般的月亮,呆了呆。忽然,一阵浓重的压迫感自背后突如席来,小狐狸缓缓转过头去,惊见一张硕大的马脸打着哈欠瞪着自己。 “吱……唔唔!”被马蹄捂嘴的经历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交差去。”又一颗丑陋的牛头探了过来,示意马面松开两只紧捏在狐狸脸上的厚重蹄子。 “你们……做什么?”狐狸用爪子抓了抓胡须,还好,没断。 “我们兄弟在这等了三十六个时辰,阎王大爷忽然传信来说是搞错了,那生死簿上根本没‘杜子盼’这名,这人可是活生生在此而招魂蟠又明显感到这姑娘该快断了气数,怎生回事。好在据说得九尾大仙相助,说是她派人管了,这会,哥俩可解脱回去啦。”牛头拍了拍狐狸,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红花只说务必赶早,原来迟了有此待遇……”小狐狸胡当归用大红尾巴拍了拍全身牛蹄马印草屑泥巴块,四下张望,便向其中一间屋子摸了过去。 心跳如擂击,周身如炭灼,越是靠近,胡当归便觉得从脐眼底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激流,心底冲动地呐喊着,想要紧紧抱住什么,空虚的狠。仿佛是饿,又像是渴望,便是一方熔火冰泉,交替着,难以自制的忍耐。用爪子轻轻推开虚掩的雕花木门,小心地不惊动外堂的矮廊上正熟睡着两名小婢,小狐狸沿着墙角窜进内屋。矮几上的花瓶随意插着几枝海棠,芬香扑鼻。那垂纱帘帐间,隐隐有人躺卧。便是那分感觉,愈加强烈。轻盈地跃上床,将帐帘垂落,整好,化为人形的胡当归转过身来,只是不经意一瞥,忽如晴天霹雳当头下。淡淡月光照窗来,蚕丝银絮薄被下,一具消瘦的身体纹丝不动,那苍白的面孔上,只见恬淡安详。那人只是安静地睡着,毫不知觉周边的状况。胡当归失神地将手伸入被窝,紧紧地握住那一双冰凉的小手,拉起,贴于面庞。茫然依旧,哽咽非常。一阵心底涌起的,无限哀伤。 “蝉衣……”一滴泪珠落在彼此紧握的柔荑间,顺着指缝缓缓滑落,渗入被单,瞬间不见。 与美相伴结深缘 钱塘佳丽何处觅,西子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5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5 湖畔柳蝉衣。 二十五前,临安城内最为老钱塘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便是柳氏医馆柳老郎中将掌上明珠柳蝉衣嫁于城内巨富杜家酒行杜老爷。柳大夫原是前朝南人身份中的举人,那洪武大帝破了大都,遣散官员打发各党派师生,柳郎中便回了家乡接掌世医家学。连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倒是这江南古城尚存几分安逸。柳郎中晚来得女,名唤蝉衣,那柳小姐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词,七岁便将一本《脉经》背得滚瓜乱熟,自十岁起,柳小姐每日随父坐堂问诊,开方抓药,样样精通。当朝时节甚少妇人抛头露面,若是些个身生病患,面对男子郎中多半讳疾忌医,那柳小姐随父开诊这一壮举,不单街坊邻居交口称道,就连大户人家若家中美眷有个头痛脑热,也再不忌讳前来问诊,一时间,柳氏医馆门庭若市。而那柳小姐偏巧是个美人胚子,虽着素衣钗裙,却生得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引得方圆十里青年蜂拥而至,只为观柳小姐一貌。众生皆以为柳郎中奇货可居,必将独生女儿好生培养,却不想那柳蝉衣刚至及笄之年,便由了父亲之言嫁进了半街之隔的杜家,一时引来万般嗟嘘。那杜老爷已年过不惑,家中早有三房妻妾,膝下却无只儿片女,有好口舌的,便说那杜老爷明道娶妻,实则抬个半医进门医治隐疾。也有嘴杂人等酸着苦着,说那昔日悬壶济世的柳菩萨也不过是嫌贫爱富的寻常女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柳蝉衣却是充耳不闻各道评论,仍是每日清晨便带了青衣小婢随轿前来医馆坐诊,初始免不得引来些好事之徒粗言秽语,此去经年,那柳蝉衣无论酷暑寒冬,照旧每日陪父开诊半日,日久天长,周遭便也停了或好奇或嘲讽之评论,多半仍是称赞杜柳氏虽出嫁从夫但心忧病患,实乃天降之菩萨再世之华佗。唯一偶尔被人谈及的,便是那柳氏出嫁五年,虽得夫婿视为珍宝,百般宠爱,却未诞下子女,于是种种关于杜老爷隐疾之事,又活灵活现地传了开来。 仲月十九,观音诞辰。临安城外飞来峰上,奇石幽洞,雾蔼弥漫,那奇峰峦障中坐落着千年古刹灵隐寺,此时方圆数里挤满了前来参拜的善男信女。殿外沿路石阶坐满了随寺内高僧朗词诵经的平民百姓,唯有大富尊贵之家,方可进得殿内求签许愿。大雄宝殿前殿名天王殿,中间供布袋弥勒,大肚能容,笑口常开,两侧是四大天王,像高三丈,神采飞扬。后殿正中为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立像,手执净水玉瓶,足踩鳌鱼,祥和安宁。观音身侧两大弟子善财、龙女伴同,上有地藏菩萨安佑,身后是释迦牟尼雪山修道的真景:白猿献果、麋鹿献乳,整壁栩栩如生,仿佛观音娘娘将要自其中走出普渡众生,为身下殿前跪拜的信徒带来福瑞。 殿内庄严肃穆,沉香馥郁,除却木鱼声声脆入心,便只得几缕轻烟缭柱绕,盘蜒至顶,余波飘荡,整个大堂如月照仙宫,渐渐变得缥缈起来。殿下正中跪着一名美妇,面如桃华,肤如凝脂,俏目如蚌般紧闭,一双柔荑捧着灰黄沉甸的签筒,按着肘线摆动顺势轻轻晃动着。“啪!”柳蝉衣睁开双眸,一旁站立的小沙弥已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竹筒。双掌手心向上,她垂下头去,将光洁的额头贴触跪拜的蒲团上,心中默念。随从的奴婢小青拾起落在地上的细长竹签,移步递交给殿内身着八宝云锦袈裟的住持慧音大师。 “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 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龙门。”住持双掌合十,道了声福。 “请问慧音大师,此签之于何解?”柳蝉衣捧起僧人预备的清绿凉茶,平静的面上不带一丝波澜。 “本签者,久雨初晴之象,为万事可成之兆。惟得此吉签,须早植因缘,之后当有莫大福缘润泽。近日交往宜留意,将突如其来一贵人。彼将有大成之日,汝必能因此得尊。易言之,佛神护佑百事无忧想平生事到底胜初者。 “神佛护持,有灾无危,途生平安,到底荣归。若道六甲,菩提花兆,今年女施主必可得新愿,只叹须得贵人相助,机缘甚是微妙,此后天机,不可得知。” “一切因缘,由心而生,守得云开,阿弥陀佛。” 较之常年捐了双份功德香油,回到杜府已近黄昏。杜老爷出远门未归,与正室二房共进晚餐后,柳蝉衣便带着小青返回别院。那杜家府邸分主院、别院、后院三路,中庭以江南园林之景贯穿始终。园中假山叠石,楼台亭榭,曲廊石阶,甚是精巧。那别院正在中庭花园延伸处,掩映在繁花异木、奇石修竹之间,极工尽巧,精美如画。自那廊桥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柳蝉衣驻足望去,只见一群家丁大呼小叫顺着廊下奔跑而来。为首一名中年男子见到主仆二人,忙停了混乱,小步上前行礼。 “何事如此喧闹,乱了规矩。”淡淡的似的随意询问,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 “禀四夫人,大夫人命小人去后院酒窖取那前日留存的花酿,不想窖门一开,竟然发现里头一片狼籍,窖口处好几个酒坛子空空倒在地上。小人恐是有贼,便叫了杜光、杜义兄弟几个点了油灯下去,摸进不过几步,便见那地上黑乎乎一团,小人壮着胆上前,却不想那东西忽地一窜扑了上来,待大伙回神,那鬼东西早已不知哪儿去了。”杜正本是个小小仆役总管,此时天意微寒,却有几滴汗珠自他额上落下,分不清是跑累亦或惊吓所致。 吩咐完杜正几个整理酒窖并再三叮嘱不得乱嚼舌根,柳蝉衣便早早回了别院。虽是初春,夜凉风清,空气中却有丝丝闷隐隐压迫心头。及至屋前,却不知哪个婢女忘了合上外屋窗户,此时夜间丝丝凉风肆无忌惮地在屋内穿梭,肆虐卷走仅有的温意。洁面卸钗,宽衣解带,待婢女小青服侍洗漱完毕,夜已深凉。走近支着帐帘的架子床,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清香酒味自床塌传来。柳蝉衣略一皱眉,侧身靠向床沿,一手高举油灯,一手尾指轻轻撩起薄如蝉翼的帐纱。只见那柔软的蚕丝被面上,赫然趴着一只棕红狐狸,那狐狸却不似平常狗儿蜷曲倒卧,而是四肢伸展,将整个儿肚皮贴在柔滑的被上,嘴角砸吧砸吧动着,似乎在品味什么美食。那长长的胡须一动一动,忽然,狐狸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似乎觉着冷了,它往被子里钻了钻,那蚕丝被叠得整齐倒是难以卷起,它蠕动了会便宣告放弃,一把抓过自己蓬松的尾巴,抱着把头埋了进去继续沉睡。目睹此幕,柳蝉衣只是静静站定,默不作声,想起下午的签语,她忽地心头一动,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油灯放在窗台,返身回来,脱下绣花鞋并与床塌,侧卧在床上,将薄被拉来盖在身上。那狐狸随被单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6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6 一动,却是整个身体滚到了那温暖之源,将两只前爪搭在柳蝉衣胸前,满足地打着呼噜。许是晨间坐诊,午后又去寺里求签奔波累了,柳蝉衣不久也渐渐睡去,只那双温暖的手,轻抚着怀中偶尔轻颤的小小身躯。 狐狸伶俐,却甚温驯,美人温柔,含笑倩兮。从那之后,倘若恰巧经过柳氏医馆,便常能见到美人与狐相嬉笑兮。那美人,望闻问切,百般皆能,心似华佗,妙手回春,那狐,嗅闻摆弄,皆知草药,医馆偏厅,药材横铺,百十个格子一溜,它却逐个儿寻来,片味不差。此番和睦,甚是一道奇异风景。朝夕相处,人狐情妙。一声呼唤,那狐狸便无论身处何地,奔波而来,一条毛茸茸大尾巴一晃一晃,或卷或收或蹭,甚是动人。似主仆,似亲宠,似姐妹,似挚友。只道人间情意少,望见此景心常笑。只是日久天长,狐狸便不那么安分起来。同塌而眠也好,每月却总有些个时日,那美人将其赶去丫鬟小青那里同睡,而后便有一胖男人款款而来,门窗随即紧锁。室内春色语绵绵,独留孤狐夜无眠。此后几日,每夜同卧,狐狸便浑身难耐,睡不安宁。 “父亲需要一个子嗣来光宗耀祖,而我,不是。”她说。 “此生心愿,便是世道太平,父亲安康,夫婿体贴,子嗣孝顺。”她笑。 “若是有朝一日,携夫伴子,连你一同,朝夕相伴,夜醉不归,天幕为席,散地而卧,便是人生最大之惬意。”她抱着那闷闷不乐的狐狸,将头埋在它柔顺的棕红毛皮间,轻抚周身那如缎般柔顺,低声轻语,“若你是个翩翩儿郎,带我逃吧。” 前生若只如初见 灵台冠岭,琼林笼映,碧树翘英,百花齐影。那天庭与人界交汇处,一股清澈溪流蜿蜒如银河,空山秀色,蒸汽袅袅。两岸洞奇石美,山清水秀,烟络横林,日沉远照,一弯新月爬林空,疏影倾泻,暗香浮动,那四季如春的天界禁地,却不似以往那般肃穆。近前一棵丹桂树下,忽地闪出一个清瘦的影子。月光拂映在她清秀的面上,满眼惊喜与欢愉。双掌合十,心中默念,只道一声“破”字决,一丝红光如星火燎原,刹那闪过,在那波澜不惊的水面上空结界间硬生生撕开一道清晰的痕迹。事不宜迟,她解下腰际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葫芦,便快步往那清溪湖畔走去。 “哎。”一声幽幽叹息声,自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仿佛被惊雷击中,她顿时僵立当场,不得动弹。半晌,她苦笑着回过头来,只见溪边一块巨石横卧,其上背手站立着一名绝代仙子,艳若桃李,千娇百媚。那满头银丝,毫无杂色,散如瀑般,披肩而落,在那淡淡月光下,和双肩露出的雪白肌肤竞相晖映。她只定定望着眼前捏着葫芦踌躇不前的素衣女子,沉默片刻,樱唇轻吐:“回吧。” “姥姥!”那女子猛地拜倒,将额头重重嗑在溪边地面碎石上,“求姥姥成全!” “天庭只有规矩,没有成全。”那白发女子竟是已然得道成仙的九尾银狐,她身裙一动,伶仃独步,盈盈望断,“西王母娘娘既命我前来,便是已知你心怀不轨,趁未铸成大错前,速速离去,你以一妖之躯私闯禁地之事,念在我狐族为仙界尽心尽职,向上好言相求,或许可得轻恕。” “姥姥!”那女子缓缓抬起脸来,坚定吐字,“若非这子母河水,便不能如了那人心愿,求姥姥念在当归千年修行,专心不二,日后还得心愿,必定重返幽谷,一心修行,锻炼成仙。” “专心不二,专心不二,你可自问,现心何在?”那九尾大仙莲步轻移,步履盈盈,却是气势沉重,“千年情劫,周而复始,贪恋人间,谈何成仙!”语句重重凿心坎,令那偷上天界的胡当归心头一震,说不出话来。但见远际天端,翻云滚滚,隐隐透来一阵兵戎之声。纵是九尾已位列仙班,仍不由得面色一变。 “走!”她拂袖一展,那跪在眼前的素衣女子被一阵猛烈劲风吹起,直落远木萧林。 “姥姥!”胡当归爬起身来,那远处喧嚣之声已近,她一咬牙,如离弦之箭般直落那碧波氤氲的溪流。还未及前,一股强大的气劲扑面而来,她足不着地,将身一扭,狼狈地避开九尾大仙的怒然出手。眼睁睁看着手持武器的天兵越来越近,将自己和九尾大仙团团围住,胡当归仰天闭目,猛然睁开双眼,那一双棕褐色的眸子隐隐可见红光暴闪,只听一声长啸,她一展双臂拔地而起,空中猛然现出一只巨大的狐狸原身,那棕红的毛皮下隐隐泛着红光,仿佛体内正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自空中猛地下坠,那周身便如无数火轮缠绕,一干天兵躲避不及,冲在前方数人被烧个正着,即便身着银盔神甲,也抵挡不住这股来势汹涌的三味真火。九尾大仙云袖一收,瞬间一张如网般月纱瞬间铺天盖地压向恩群中的狐火,裙舞婵娟,青丝飞扬。她纵身一跃,月华普照,一只红眸雪肤银狐凌空而立,九尾如屏,遮不去一方风华。只见空中一白一红两道影子穿梭习形,底下天兵散将无不诧目。那九尾银狐得道已久,爪下凌厉分毫不减,颇有野性之狐本能,她尾动一收,九条长尾如丝如缚,如影随行,仿佛有生命般随心所动,锁住红狐每一步动作。那胡当归不过千年修行,尚未入仙,正面交锋过场,已是渐渐落了下风。又急又悲,恼火攻心。忽然,她一个翻身向后鱼跃,只见红狐怒目圆瞪,一双透着狐媚的眸子似有火苗闪动,垂头低吼,她周身棕毛如触电般根根竖立,一阵阵气劲卷着地表石子上升,平静的溪被卷起层层波涛,水面上空隐隐有轰雷惊响,看那狐尾笔直挺立,却似在不断膨胀,隐隐可见数根通红血丝从尾根部渗出,仿佛将要撕裂开来,断成数根。 “不要!”九尾大仙眼前走马灯般出现千年之前同样一幕,那悲惨压抑的感觉正如昨日重现,无法控制。底下已有天兵大呼小叫准备报那诸神众将前来镇压,她咬紧牙光,如离弦之箭猛地扑出,便如天雷齐放,狂轰而出。那棕红狐狸已如火团一般,媚眼朦胧,见那银狐袭来,像是迷了心智般张嘴便往其颈边一口咬下。雪白影子闪身一避,前肢却被紧紧咬住,忍痛回首,银狐九尾尽张,牢牢捆住红狐四肢,顾不得自己半身被咬得鲜血直流,她猛地腰肢一沉,往那充血的红狐尾巴根部狠狠咬下。 “嗷呜!”红狐从喉间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那整条尾巴已被银狐齐根咬断,漫天鲜血如柱般喷洒而出,溅得底下惊慌失措的天兵散将一头一身满是血水。甩身一折,九尾尽放,收回法力,那银狐化身仙姿,足踩莲步轻移,却略显踉跄。望着那残缺身影直直坠入人间,她只是任着嘴角、前臂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7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7 鲜血直淌,怅然失色。 柳蝉衣趴在绣面上的手腕一抖,那双股捻线便已脱了手去,平针尖头在手指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看这眼前未完成的精致百凤朝阳绣图上已是落下了几滴暗红的血迹。狐狸已是三日未见,她心头恍然一动,却是苦笑,将食指含在嘴里,推开一身扎盒的线结针头,走出门去。午后的阳光并不强烈,却深深刺眼。她恍惚间仿佛见到院内的梅树下,一名青衣女子靠树抱胸,含笑嫣然。说不清惆怅,道不明究竟,她握紧双拳缓缓走了过去,那一双眼角含媚,斜斜上翘,面带笑意,却掩不住一丝悲凉。指尖麻麻痒痒,指腹隐隐痛痛,不知不觉抚上对方柔嫩的面颊。像是多年熟友,又如姐妹情深,那女子将脸庞蹭了蹭她的掌心,抬起头来,那棕褐色的眸子只是痴痴望着她,像是再也看不到一般,要将她的每一分容颜刻入脑海。 “你,可是来带我逃走?”柳蝉衣定定地望着对方那双狐媚眼,一字一句吐出。 那女子闻言,一抹凄凉的微笑涌上面容,将脸颊边的手轻轻握住,捧在胸间,缓慢而镇定地开口:“我本美娇娘,却非俏儿郎。”见对方眼神一黯,她身形晃动,靠在树上的身子猛地颤动,便是接着剧烈咳嗽,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要倾盆喷出。硬生生忍住,她紧闭双目,又缓缓睁开,望着眼前柳蝉衣那纠结着激动、悲哀、期盼的眼神,双手拉过柳蝉衣的手放在身侧,慢慢跪下身来,嘴角轻动,却是舌间含着一颗金色内丹。她将对方双手按在丹田上,将脸慢慢凑了过去,轻轻吻上那柔软的腹间,那金丹如水珠如海,瞬间隐没在那方衣裙之下。 “便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心愿。”她微笑,望着柳蝉衣突如其来昏阕过去,抱着她温热的身躯软软倒下。那最后一眼,便是对方泪珠顺着眼角,断线珠般滚落。 “永别。”她说。 据杜柳氏贴身婢女小青回忆,那日夫人在屋内刺绣,忽然跑去了庭院,被烈日晒得昏了过去,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比如之前养过的宠物,还有,自那之后,夫人沉默了很多,时常会出神看着院中梅树,有时候半夜会起来到院中散步。夫人在去医馆问诊时,再也不踏入隔壁药铺。而且,杜家酿酒,夫人却再没碰过半分酒水。 自那以后,杜家再无狐迹。 十个月后,柳蝉衣生女杜子盼,难产而亡。 何来今时情难断 时光飞逝,岁月匆匆。大街小巷,车来人往。耀眼的阳光毫不吝啬将温暖穿透茂密的树冠,在那往昔古旧的城墙面上显出层层斑驳之影,如凌乱的马蹄印,踩得深浅分明。晨起朝晖,红日景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城的人们便是一如既往劳作,城墙渐老,古街依旧,一切看来仿佛不曾改变什么。柳氏医馆便是如此,木制的金字招牌随着风吹日晒渐渐显了些痕痕刻刻,正如那柳老郎中面上的皱纹,逐年增添。此方天色,午时尚早,柳老郎中枯瘦却稳健的身躯正端坐在医馆大堂正中上座,稳稳捧着略有些烫手的紫砂茶壶,眯着眼望着前内堂大厅长台旁青衣月裙的年轻女子。厅小拥挤,几名粗布劳客靠着墙角或蹲或站,屏气凝神望着台子上一名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的老年女性,皆面露愁色,却略带不安。只见那青衣女子在旁一水盆里净了净手,缓缓走到台子前方,她将左手按在那老妇耳上太阳穴,右手拈起台旁凳上裹布中的银针,玉手一挥,已瞬间点到印堂穴,只一瞬,那针尖便没进了老妇眉间。“呵!”一旁围观的病人亲属中,有年轻人已忍不住倒抽了口气。那青衣女子却是面容坦然,右手捏住针尾轻轻转动,然定下稳,轻捻重探,针下之入,至定自徐。手下带风,状如蝶舞,银针依次跳过攒竹、迎香、人中三穴,针入一分知天地,针入二分知呼吸,针入三分知逆顺,三针齐发,安神定气。片刻,那老妇人轻声呻吟,看似渐渐恢复神智。待得又是三针久行,轻捻重压,老妇已能睁开双眼,那青衣女子缓缓收了针,看那桌前焚香,不知不觉燃到了尽头。 将银针放入水盆浸染,让童仆拿去火烤驱瘟,青衣女子细细吩咐医馆药童药方份量,又交代了老妇家属如何好生服侍,这才转过身来,轻呼一口气,那光洁的额间挂落几滴汗珠,想来这扎针功夫,却也非一朝一夕成就。 “能救了盼丫头,果然能人也。”柳老郎中示意她坐在一旁,面带赞许,“屈就老夫这陋室医馆,可委屈了胡姑娘。” “柳老言重,能得杜小姐推荐在柳氏医馆受前辈您指导学习,便是晚辈莫大荣幸,何况杜小姐吉人天象,本就无甚大碍,服些滋补饮品即可。”那青衣女子便是那出谷了却往事的胡当归,她捧过桌上凉茶,小口饮啜。 “胡姑娘来自远方,在这临安城内,可有亲眷?”那柳老郎中一手持壶,一手抚缓摸着稀疏却整齐的胡子。 “家中尚有一姐二妹,皆在外地,城内没有旧识。”胡当归缓缓抬起头来,满头青丝随意任只银钗一扎披于脑后,那粽褐色的眸子随着目光流转忽明忽暗,眉梢眼角微微上扬,却是含笑倩然,“蒙杜小姐青睐,现下作客杜府,托杜小姐洪福,倒是可以结交些友人。” 柳老爷子定定盯着她清澈的眼睛,恍一回神,道:“胡姑娘……可有远房表亲曾居于临安府辖州县?或是二十年前样子……曾到过临安城?” 胡当归拿着茶杯的白皙玉手一抖,那上好的龙井茶便有一半随着晃动洒在了白净的月华摺裙上。她低垂下头,用衣袖手忙脚乱地擦拭已现水迹的衣裙,复抬起头,面露歉意。 “哎……这个……”她不好意思地将茶杯放回桌上,拎着裙角。 柳老郎中见状,只好暂时收了疑问,吩咐药童送她出去。他瘦削的身子略前仰,那微眯的目光随她快步告别离去,不由得增添了一抹疑惑色彩。 城内商道,喧哗吵闹,街旁店铺,鳞次栉比。红日已近午头,河坊街道旁的茶馆酒家已是坐满了往来之客,呼朋唤友,猜拳酒令。街头道旁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街角远处隐约走来两名小童,走得近了,便见一对十岁左右粉妆玉琢的双生子,左边一垂髫女童昂首挺胸,一身白衫短衣,甚是精灵古怪。右边那女童用红头绳扎着双羊角辫,鹅黄衣杉,虎头绣花鞋。唇红齿白、聪明伶俐的两小女孩一手举着面人,另一手拉手这般并排走着,便如那年画走下的娃娃,让人移不得目光。临街酒家有好奇的客人,已是忍不住探身侧目,暗道谁家福气好,生女当如此。 “苏叶,你看那个红红的,好不好吃?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8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8 ”羊角辫一甩,拿着面人的小手指向街角背着糖葫芦草桩的小贩,柔声细语,充满欢欣。原来两人正是幽谷内已有二百年修为的狐狸姐妹,却不知此刻为着何事出谷闲逛。 那胡苏叶顺着她的指向望了过去,无奈地叹息了声,故作老成地摇头晃脑:“苏木啊,进城后,你已经吃了葱包烩、马蹄糕、松花饼,这样一路吃下去,到那日头落山,我们都到不了当归姐姐的住处哦。” “苏叶!”那胡苏木停下脚步,一双媚眼弯成一道半月,拉长了细柔的声音,“姐姐忽然饿得走不动了呢……” “那变原形跑好了……”一方小声嘟囔。 “花姐姐说不可以在人类面前使用法术呢……”一方理直气壮。 “太阳下山你就真气难存,现了原形我可不管。”那个她忧心忡忡又口不对心。 “苏叶会抱着我的。”狐姐姐胡苏木完胜。 望了望她微微撅起的樱桃小口,胡苏叶不由自主又叹了口气,牢牢地牵着她的嫩手,两个小身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到了糖葫芦摊前。胡苏叶将手伸进衣兜,摸着刚自城外随手摘来的草叶,捏住,拿出,摊开掌心,却见几枚铜板躺于手心。狡黠的目光一转,却是更添几分聪颖灵动,伶俐可爱。 “大小姐,大小姐!”临街酒行的钱掌柜双手拢合站在一旁已是许久,长衫及地,背后已是一片汗湿。看着眼前捏着账本的女子望向对街,凝神不动,想到主子不久前才大病初愈,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哦?”那女子转过面来,耀如春华,皎如秋月,雪肤俏面,清眸流盼,好一个绝代佳人。一双褐色的眸子澄澈见底,仿佛能照出人心来。定定地望着那钱掌柜谦卑的眼神,她略一沉吟,却把整本账本甩在木制柜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惊得钱掌柜倒退一步。 “之前那不成器的杜子腾趁我卧床不起哄抬酒价,这账本怎的不曾体现?每坛最高涨至十文,往来账上却仍是上月价格,前后十九日,每日三百坛到货清点,发货售出后,其中之差价,钱掌柜,你告诉我,跑去哪里了呢?”一手托腮,杜子盼将窈窕细腰略靠向椅背,那浅色眼眸却是直直向眼前垂手而立的中年掌柜扫了过来。 “大小姐,我错了。”掌柜猛地跪倒在地,“杜爷吩咐涨了价钱,小的不敢不从,那账上本是想着待本月结了后增添新价,那份儿多的银子也是打算到时……” “到时留着娶第三房小妾?”不轻不淡一句话,却吓得钱掌柜瞬间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传说那杜家小姐是狐狸托生通晓人心之事的街坊碎语便一股脑儿涌进脑门。稍稍抬起头,见那女子施施然坐在椅中,平静的面看不出一丝波澜。 “求大小姐宽恕!”钱掌柜伏在地上,再也不敢蒙混。 一阵昏阙感袭来,杜子盼略低下头,用葱白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纵然这几日有那人帮助自己度过难关,却仍然感觉身体欠佳,但细下一琢磨,却正是那人造的因,而那相助方式却……此下一想,心头便烦躁了起来,却又有一种隐隐难明的感觉。回过神来,发现那钱掌柜仍然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一出,轻叹了声,吐气如兰:“钱掌柜为杜家作事几年了?” “回禀大小姐,已十一年有余。”钱掌柜毕恭毕敬。 “城南新开了个铺子,伙计经验尚浅,钱掌柜今年就去坐镇吧,待运转上了轨道,也算是弥补了这会的过。”此话轻描淡写,钱掌柜却是暗暗道苦,那城南靠近荒郊,大多聚集住着些劳苦大众,且城南通往官道年久有损刚修成,年初才有车马过往,这生意难做,可不如现在这稳当铺子,差之千里。心下想着,嘴上却只能道是,为着那贪一时心眼后悔不已。 “苏木!”一个小姑娘,咬着糖葫芦。 “哎?”另个小姑娘,糖葫芦咬着。 “街对面铺子门口站着一位姐姐,身上的气味好像当归姐。”咀嚼、咀嚼、咀嚼。 “哦?”继续咀嚼。 “而且有点像,眼睛。”吞下。 “那……”含含糊糊不知是吞还是咬。 “那什么,当然追过去啊,她一定是和当归姐住一起。”扔了竹签。 “走不动了。”吃完,舔手指。 “胡苏木!”胡苏叶转过身来,见到比自己还矮的姐姐嘴角边东一块西一块的糖衣痕迹,想发怒又泄了气。想也不想地,忘记了自己是人形的状态,小嘴凑上前去,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红色的部分,糖衣仍然是那么甜,胡苏叶想。 “好有意思的小姑娘。”杜子盼心想,她望了望那扎着羊角辫一脸惊愕的矮个小童,又望了望满面羞红却昂着头的粉嫩面孔,会心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作者是萝莉狐狸控... 细水柔情重归处 诗圣当筵欣杜酒,八仙握盏墨生云。 那杜家祖上历代酿酒,号称酒仙杜康之后,原是因那南北朝时期连年战乱,大批子孙南迁徙至应天府安居,其中有一脉分支来到临安,便把老祖宗的手艺也带了过来。南酒香醇,北酒豪烈,那分脉当家颇有生意头脑,娶了当地酒坊家的独生女,又合着将南北酿酒方法融汇贯通,做出的酒十里飘香,余味无穷。传至杜家这代,人丁不旺,仅那本家过继的少爷娶了一房正妻诞有一幼子。酒行生意越做越大,那当家杜小姐的婚事却是一拖再拖。杜老爷过世时杜小姐年方十三,守孝三年满后,杜家门槛便被成群的媒婆硬生生踏平了一层。也不知何故,前后说了三门亲事,男方下了聘礼便一病不起,之后便是派了人来退亲,连聘礼也不要了。有好事者左右旁敲,那三位求亲者讳莫如深,分毫不透露半个字眼,问得急了,只说是莫要身家性命强逼,此后鲜有求亲者上门,于是杜小姐婚事便不了了之。只道冥冥之中必有天意,想来这世事缘分,只不能一言尽之。稻麦生酒,酒为人食,人种作物,复又循环,万事有因必有果,莫强求,诸事有尽头。 杜家酒坊距离杜府老宅不到一柱香马车路程,比邻清坊街,前铺后坊。那前方店铺设三台八桌,有酒坊长工的家眷妇人照看着铺子,摆着些酒酿圆子、酒槽毛豆,配上新鲜米酒,往来客人随意落座,倒是一番其乐融融。进深天井,齐整晾台,成坛出窖之酒并排摆放,再进便是作坊,间隔一丈一方水井,平整石板间有八方眼井相互照应。两旁绕着墙基挖有二道排水沟,后连深水池,盛满各种粮食的仓库与制曲晾房相邻,最里便是酒窖,酒坊长工进进出出,或搬运粮食,或抬酒出窖,分工明确,往来有序。近前的水池边,一名年长的酒工坐在一方木凳上,将石碾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9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9 上捣碎的酒曲倒入一旁的陶瓷大缸,前方的锅灶上,半熟的米饭正透露出清新的芳香,一旁的大汉打开锅盖放于台子上,又从劈了一半的柴火中抽了根较粗的塞进灶口,弓着腰扇了扇火。一名年长的酒工用半片葫芦将出锅的饭盛在木盆里,倒在灶台旁的晾饭槽内,将绢袋过滤后的酒曲合水拌匀,挤压滤干。酒坊内多为杜家壮年长工,此时有一名青衣少女夹杂其中,玉韵芳姿,倩影聘婷。她莲步轻移,左手捧着一本账本压在胸口,右手顺着晾台边缘台子上一部分煮好的酒盖挨个摸过去,见有裂缝的,便立时叮嘱年轻的酒工赶紧用那黄泥再封束好。一名粗衣老者见她那认真劲,向她招了招手,示意那青衣女子过来凉席遮荫下共坐。 “小红……啊,当归姑娘,你该不会是欠了我家大小姐银子吧?怎么早晨去那柳老先生医馆行医,午后还来酒坊帮工,这粗重活儿,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吃的消。”那老者竟然是头先小狐狸胡当归冒胡红花之名在茶铺嬉闹的茶店主人,原来已是回了杜家酒坊做起了老本行。他望着眼前小姑娘被日头晒出的红扑扑的脸蛋,忙递过去一方布巾。胡当归也不忌讳,撩着裙角,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拿过布巾往脸上胡乱一抹,甩了甩布帕扎着的青丝马尾。她低头看着休息地方摆着一罐清茶一坛米酒并排,不假思索地捧过酒坛,倒满一茶缸,一口灌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几缕未扎起的发丝随着手臂动作垂落下来,贴紧腮边,那一双眼儿瞬间媚了起来,满心欢喜。 “说起来,倒确实是我欠着子盼……”胡当归歪了下脑袋,一双贝齿咬了咬粉嫩的下唇,“哎,倘若没我则没她,但有我在却难为了她……总之是欠了,欠这一辈子,却不知怎生偿还。” “听小李子他们说可是托您的福医好了病,大小姐才醒了过来,怎么说也该是大小姐给你银子,怎么反倒你欠她了,孙大爷老了,搞不灵清咯。”瞧见胡当归一筹莫展的样子,老人放下手中的茶缸,转头望向大门口,“哎,你那两个小妹子今日倒是未见,这几日宣德皇太孙巡游来到临安,大街上多了好多官兵巡逻查点,出去可得小心呐。” “她们玩了几日闲了无聊,说回去找我红花姐姐,没啥大事。”胡当归想到什么,看看天色,便站起了身来,拍拍月白摺裙,“子盼还在账房里看账?” “大小姐从午饭时间过来,这当头一直没出来过。”孙老头皱了下眉,几道深壑便显现在了额头,“该不会如那天一般又晕了过去……”话音未落,那胡当归已跳下长凳,一路小跑奔去了位于酒坊一角的帐房。 说道帐房,不过黄泥砖墙,一扇木窗,下用门枕,上靠连楹,半开虚掩,花格纹框。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格间的雕刻纹络,在青砖地面上投影出成片斑驳的碎块。一方桌,四长凳,门旁竹制书架上堆满了陈年账本,隐隐可见纸张面上抹不去的灰尘污垢。窗台上端端正正摆着个黄铜架脚香炉,冉冉的清烟自那缝隙中袅袅飘升,窗外偶有轻风飘过,那烟便如城里红馆舞娘的细腰,水蛇般扭动,左摇右摆,甚是好看。那桌上正趴着一名黄衣女子,她右臂前伸铺在光洁的桌面上,左手合袖抱掌,垫于因暑气蒸腾红晕的面颊之下,一本半摊的线装账本压在那衣袖之下,纸角半卷,桌上笔墨,渐有干涸。 胡当归进门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美人趴桌图,青丝云鬓,雪颈葱指。她秉住呼吸,轻手轻脚踏入房间。绣花鞋在青石板上磨出沙砾般的丝丝声,窗外隐隐响着酒工们的口号,喧闹的呐喊,这屋内却是,独美在室,悠然休憩。一墙之隔,仿若两方天地。走至桌边,她掂起脚尖,一手捏着裙摆,轻抬一腿跃过凳面,却是跨坐在长凳上,将那趴俯的身体整个儿拢在自己怀里。盯着那面朝自己的俏美芳颜,胡当归却不由得出了神,想着许多年之前,也是如此,多少个日子,在那日常生活相伴嬉闹,自己常会忽然静了下来定神凝望,望着那人含笑嫣然,顾盼生辉,那曾经如此美艳俏丽的一张桃花面容,仿佛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缓缓伸出手抚摩对方的粉底容颜,那熟睡的人儿却忽然睁开了眼,两双褐色的眸子淡定相望,一瞬间,这方寸之地便如世外,隔绝了喧嚣,听不到杂吵,天地之间,仅这两人肌肤相贴,不分你我。 慵懒地抬起头来,一双玉手笔直推开臂下压着的账本,杜子盼扭过身子,眯着微微上翘的杏眼,忽然整个人赖进胡当归胸口,柔软无骨,将左手放在她腰侧,右手却直直垂在身下,抬起芳若桃花一张粉面,她的呼吸凑上胡当归近在咫尺的下巴,暖暖的,像破土的萌芽,柔柔的,坚韧的,挥之不去的,是宛如初春雨后的湿意。 “麻了。”她朱唇轻吐。 胡当归用右手将她整个儿圈住,左手拉过杜子盼袖中的玉臂,拇指和中指弯曲,顺着肌肤的条理轻捏揉搓,疏疏麻麻,不知是那被压的穴道部位,还是内心深处某些萌生的念头。 “还以为你又晕了。”胡当归直挺挺坐着,看不出比她高出约有半头,但见怀里那女子柔软如猫般蜷缩,一条玉臂袖中拢,半侧玉体靠酥胸。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你睡了多少年,我就平安多少年,你一醒来,自然就轮到我睡了,此消彼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杜子盼将左手横过去,圈住对方的小蛮腰,右臂抬了抬发现已能活动,于是右手甩开对方的揉捏,抱过去摸住左手背,正好搭成了一个扣环,将胡当归紧紧拥在身前。 “所以度气过来给你,这不活蹦乱跳了么。”胡当归用左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指腹轻抚着她柔嫩的唇瓣。 “真不知谁教你的,这般方法。”杜子盼轻哼一声,小巧的鼻翼动了下,唇角微撅。想到什么似的,她睫毛一抖,睁开棕褐色的眼睛,便望着胡当归那清澈的同色眼眸,毫无杂质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将右手抽出,缓缓摸上胡当归柔软的左胸,那起伏一震,便又舒缓下来。 “国色天香,聪颖端庄。”胡当归缓缓开口,“才貌双全,如你一般。” 杜子盼扔是埋头,片刻,轻柔一声叹息:“那日醒来,第一眼望见你的面容,便已晓得你为何人。青姨从小将我带大,时常叹息。初始我不明白,只她望着我的眸中,便能见到依稀一棵树下,朦朦胧胧两个窈窕身影交融,自小伴大,这一幕如影随行。待成年后,纵然我不愿去猜想,但天生便具灵魅感知之能却是事实。那日你出现在青姨面前,真当是,差点吓出人命来。”她略一沉吟,“若是当年你带我娘走,便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0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0 。”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胡当归将她紧紧揽在怀里,轻声细语,“牛郎织女,七夕一会,人狐殊途,情何以堪。” “二十年前,你已错过。”杜子盼挣扎开来,坐直身体,双手抱胸,她坚定地望着眼前同色双眸,淡淡开口,“二十年后,你是否依旧会重蹈覆辙?” 胡当归默不作声,却听得门外一阵杂乱脚步声逼近,伴随粗重的喘气声,很快便来到挂着竹帘的门口。她扭过头去,正见到杜府管家杜正那衰老的面上焦急的神色。 “大小姐,出事了!” 相知与伴渐情深 城北行宫毗邻那南北运河,原不过是前朝一处普通驿站,至洪武大帝改朝换代,随龙舟南行巡游,见那运河水面波光清澄,两岸三步一桃,五步一柳,直叹一方灵秀水土,后下旨差了能工巧匠翻修那景貌最全处,改做暂留之别院。茂密的树冠自朱瓦红墙间探出枝条,撑如一张结实厚网,将整个行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以往宁静的别院此时却是一片喧嚣,手捧物件的奴仆急匆匆跑过长廊,手持武器的士兵在长廊间来回巡逻,宽阔的内厅内以织工精细的波斯绒毯临时铺了成排软塌,之上或躺或坐着几名呻吟不已的盘领公服,有布衣医者正满头大汗地为其号脉问诊。中庭露天宴席上一片狼籍,散落的盆盘凌乱摆置,开封的酒坛东倒西歪,几名衣着鲜亮的琴妓舞女抱着琴瑟蹲靠在庭院一角战战兢兢,此番看来,方才必有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大酒宴,只是不知为何歇了半晌,而此时也未有下人上前收拾残局,仿佛等待什么宣判似的。那临安知府李县令正站在院中一棵杈枝桃树下,背靠庭中鱼池,两手拢在袖中,大滴汗珠自他额上滚了下来,想是这烈日当头,闷热不堪受压。他来回踱了几步,焦急的目光在内厅与前院正门间来回游移,忽见内堂中稳步走出一华服男子,只见那人,丰准长目,美须短髯,高大健硕,鹰视虎行。李知府肥圆周身猛一哆嗦,一个跨步上前行礼。 “李大人可有见解?”华服男子约莫而立之年,一身明黄盘领织锦常服,两肩绣有银丝团龙纹饰,玉带皮靴,乌纱折巾,一身锦缎长衫仍不能掩去那常年戎马生涯累积的骁勇之气。他望向庭院诸人景色,眉头略略皱起,虽淡淡开口,却尽显尊威。 “回皇太孙,下官已差遣衙役将供食之菜贩押来审讯,尚有那酒行之当家未至不能问话,这会估摸着也该到了。”李知府垂目弯腰,后背那方虎纹官印补布却见湿泽,大汗粼粼却不顾擦拭。 “一审一问,想来那酒行当家与李大人交情甚好。”宣德瞟了眼台阶下谦卑的地方官员,只见对方打了个寒颤,闷首垂眉,那滚胖的身子低垂的更是想要载进地里。本次午宴本是临安知府李强会同地方显贵官僚为自应天府返城的宣德皇太孙于别院行接风洗尘之宴,却不想觥筹交错间,酒酣未过半晌,那位于下座周记丝绸坊的当家周老板忽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欲起身离席,却力不着心,将桌上佳肴美酿尽数打翻。而后其席位周围又有数人感觉胸闷欲呕,周身发汗,有年老体弱者,不出多时已几近昏阙。宣德皇太孙大怒,原以为是有人意图谋害皇室子嗣,却不想仅偏席六人出现此状,其余人等安好,可事件已出,又是在这接风之喜宴上,那宣德皇太孙向来雷厉风行,当场责令直属地方官李知府作个交代。可怜李强一介新上任文官何曾经历如此严峻之局面,一时手足无措,好在得师爷提醒,迅速派了衙役将与宴席餐食相关之人等带到,又命人分头请了城中大夫急来救诊。那些大夫郎中为报恙者诊断开方,催吐灌药,总算安定下来。初始众人疑是饭菜混有砒霜之类毒物,以银针试菜,却未见发黑。有些个大夫只道是夏日菜蔬肉食保质不得法滋生之腐朽毒素,宣德疑之,命人将当桌之菜肴喂食府内犬只,片刻,丝毫未见异样,于是种种猜忌,便留在那坛坛半开或密封之美酒中。厅内,柳老郎中见眼前塌上之人呼吸已近平缓,命了一旁药童速去熬药,缓缓站起身来,右手握拳敲了敲后腰椎骨,一边向着庭廊方向走去。他的目光平静深邃,不着一丝波澜。 忽然,院内有人窃窃私语,小声喧哗之声不绝,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前院正门几名奴仆簇拥着两名绝色女子翩翩而来。前方女子年纪略长,身着一身浅黄,上襦下裙,腰配银丝织就官绦,系一无暇玉坠垂摆,黛眉朱唇,杏眼含笑,身段婀娜,行之微步。后方少女身材略高,青衫月裙,青布束发,腰间围一同色配裙,一双凤眼微挑,双眸盈盈若水,虽清幽素雅,却带了一分隐隐动人之意。及至近来,窃窃之声略高,两人容貌无甚大仿相似之处,惟独那一双美目竟不似寻常江南女子般漆黑容如夜,而是同为深棕色彩,灵巧盼兮,颇有异域风情。那杜家酒行街坊邻居皆知杜家祖上原是北方搬迁而来,那上代当家杜老爷也曾隐隐透露其祖母为突厥人氏,杜小姐出生后,只道异眸平常,但因那杜家狐魅之说,议论之碎语却生生不息。近来杜家忽然有另一异色眸女子暂住,上下仆役只说是大小姐远房亲戚,估摸着是前来向杜小姐外祖父家传医馆学医,而其他皆不能得知。此时此刻,这同行之二人因着眸色,看来却颇有些神似。柳老郎中站定不动,目光瞅着两人走近,不由得眯起眼睛,眉间紧紧拧出一个川字,目光游移,不知神游何处。 “外公近来可好?”那前方之人便是杜家酒行当家杜子盼,她行至柳老郎中身前,稳稳欠身行礼。 柳老郎中自冥思中醒来,双目在前后两人身上扫视,思定开口:“尚可。”疏淡轻描,回之有礼,两人竟不若平常祖孙般亲昵。 杜子盼也不多话,莲步轻移,来到内堂之中,面向正位上的宣德盈盈拜倒,清脆之软语如珠圆落盘,声声动听:“民女杜氏,拜见皇太孙千岁。” “杜氏当家,你可知罪。”宣德猛地一拍身畔矮几,满堂皆惊,那杜子盼却不为所动,仍是微笑示人,轻柔软语:“民女愚昧,不知何故。” “人来!”宣德闷哼一声,大手一抬。只见两旁侍卫迅速从厅外牵来一只幼犬,又从方才周老板坐的东侧偏席上取过一坛已开了封的酒,将狗嘴撬开,从坛中取了些酒水喂之。初始那幼犬仍自呜咽,片刻后竟浑身抽搐,口吐秽物,竟如宴席中毒之人情景相同。杜子盼似不忍看着幼犬受难,将目光自周遭众人面上低低望去,柳眉轻蹙,便知方才酒席一幕乃是事实,细细琢磨,便是想着其中哪处缘故。 “佳肴无碍,祸自酒出,杜氏当家,可有辩解?”宣德横眉一瞪,怒目生威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1 。 “前日送至行宫十年陈花雕四十九坛,头年清明之梅酒酿一十八坛,坛坛皆由杜氏酒行内操酒二十余载的酒工亲酿,随封酒窖,每坛皆有主手酒工亲笔画押,验证身份,绝无纯意图谋害之说。”杜子盼示意随行的管家杜正将一厚实帐本交由侍卫传递上去,“成品坛酒运至行宫,乃是此院主事亲自查收,坛坛封口未损,想必事出有因,恭请皇太孙明查。” 宣德翻看帐本,果然有酒行交货双方落笔记录,签收落款正是行宫主事吴明,那主事已近不惑之年,此时吓得浑身哆嗦,倒地便拜。结结巴巴喊着些老眼昏花说不定当时没看清楚或者是酒坛进窖堆放后有可能糟人破坏之云云,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杜家百年信誉,民女便以身家性命担保酒水品质。”得宣德许可,杜子盼让身后待命的总管杜正去庭院席上随意取过几坛未开封之酒,细细将那黄泥封口破了,取了约有五六坛,一字排开摆在内厅正中。虽是酒香怡人,旁塌卧着的几名中毒者看着此景可是脸色大变,那丝绸坊的周老板见此,可是整张老橘皮似的肥脸上惨绿一片。杜子盼翩翩起身,提携裙摆上前,将如葱白般纤纤玉手靠进酒坛小口,玉指微拢如勺,左手扶坛倾斜,自那近口处合掌接得一手清澈白酒,抬至檀口,朱唇轻抿,已将一掌香酿咽下,微移婀娜,移至另一坛前,如是这般,便是一一将几坛酒水尽数尝了个遍。众人屏息,见那堂中女子仍是静静而立,倩笑吟吟,毫无痛苦之举动,提起的心又舒缓了下来。封酒无事,开口有恙,那即是宴席之后发生所为,宣德以手撸须,皱了皱眉,抬眼望向厅外庭院残席,忽然,他剑眉一耸,猛地起身大步向厅外走去。满厅人皆瞠目结舌,便也跟着挪动脚步往庭院而去。只见庭院东位偏席紧靠一排高大却细巧的树木,对生成叶,窄批针形。枝条顶端生着些红白碎花,花似桃,叶如竹,花瓣层压重叠,聚集丛生,仿佛一把撑开的花伞,拢在枝头末梢。那树下站着一位青衣姑娘,正是与杜子盼同行而来的胡当归,她抬高手臂拉过一条垂于头顶的枝桠,袖口滑落,只见一片玉白粉嫩,引得众人瞩目不已。将仿若桃华的小脸凑过去闻,鼻息轻动,一番陶醉样。她摘落一片花瓣放入唇间细细咀嚼,忽然整个脸蛋皱了起来,转颈对着树根部吐掉,手忙脚乱地在一旁席上取过一杯不知谁人的酒一口灌下,用袖子抹了抹唇,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倒抽冷气。 “红儿姑娘。”宣德振声,眉间尽舒,威严的面上微露一分喜色。 钱塘城外铺,一别已久矣。 作者有话要说:小知识:银针验毒只能作用硫化物质,古代砒霜提炼不纯,往往残留硫化物而能有效验毒,现代已可以提炼无硫砒霜。且银针对生物碱无效,亚硝酸盐与氰化物之类如是。 行宫别院两天地 重逢庭院中,佳人不识矣。 纤细的尾指垫着杯底,扶着酒盅沿壁温柔地放归席上,胡当归静静转过身来,零星几片红粉白花自她轻摆飘扬的裙角滑下,纷纷扬扬,垂落在地。澄澈的目光顺着不明所以的人群望去,一名气宇轩昂的华贵男子正以略带玩味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黛眉轻蹙,复又舒展,她的鼻翼悄悄地皱了皱,嘴角轻抿,挑着眉的干净眼神渐渐游移了起来,微笑如一朵灿烂的桃花缓缓绽放在她柔嫩的面上。 “呃……这位大叔好。”她抬起头来,面朝前方无辜地眨了眨眼。游离的目光绕着人群打转,终于飘过去寻找杜子盼俏丽的脸蛋,却见她挽手遮袖,婉然而立,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众人哗然,宣德的面上毫无愠色,紧盯着她的目光却灼热了起来。将手伸入衣襟中,他利落地掏出一块绢帕,捏住一角抖散开来。雪底红花,银丝参蕊,正是胡当归当日钱塘城外茶铺交托侍卫承载之物。丝绢乃是女儿家平日私密之物,见那宣德皇太孙如此贴身携带,庭下众人不由得相视打探,面露暧昧之色。 “我的。”游移不定的目光终于转回至眼前身型强健的尊贵之人,一双媚眼闪闪发亮,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透,她眉角一挑,伸出葇荑,舒展手心,“还来。” “大胆!”李知府站在台阶上方,肥胖的身躯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粗壮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残弧,与身相彰,倒似盛有半桶水晃动的肥肚茶壶,壶嘴微倾,甚是滑稽。 宣德抬起右手,示意李知府歇停,他呵呵一笑,将那方绢帕收回怀中,阔正方步,稍势近前几分,却见那胡当归柳眉轻蹙,一双绣鞋生生地往后退了半步。立定不动,他抬头望向佳人身畔翠枝桃叶,朗声开口:“姑娘可是喜爱这常绿之木?” “那丝帕是我的……”胡当归置若罔闻,小声嘟囔着,见对方背手而立充耳不闻,只得随着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茂盛树木,“纵观千年景……却从未见过。” “此木乃波斯使臣年前于应天府提呈进贡之物,称其四时常绿,辉映瑞兆,适逢月后迁都北京之喜庆,皇祖父只道惦记江南青山秀水,命人将这临冬吉祥树木随大运河通江南河段运送至临安栽培,花如春桃,叶如翠柳,叶花相交夹杂,取正入史,便赐‘夹竹桃’之名。”宣德娓娓道来,见那胡当归眉头紧皱,不由得面露诧色,“红姑娘认为可有不妥?” “不妥倒无,但这花朵蕊心味如车前子,性似甘草属寒,却千百倍更胜那甘草浓郁,强寒入腹,轻者腹泻,重者昏阙,更甚及至危急性命,若称之为天然奇毒也未尝不可。”胡当归垂头沉吟,她一手捏起月华裙角,轻移数步来到席边,指了指着地上已然开封的几坛酒,又指着头顶上方红花黄蕊,“同桌共食,却仅偏席一隅多人中毒,想是有距离范围所限,那酒开封有毒,未开封者完好,自然是那毒素后来入之,偏席正对花冠之下,这一排酒坛开封后即置于一旁,你们这边酒席入座随斟随饮,那边轻风扫来荡去,碰上个树冠梢头落花飘飘,却不知有多少花粉融入酒中,成就这场祸事。”她往后退了几步,留出所站之位。席旁一排红木矮几上,原已搬走几坛酒水,其上零星可见凋落的花瓣竹叶,只是先前无人注意这普通花木同酒食何干。宣德不假思索,命侍卫上前验查,待搬开剩余几坛已敞口之酒罐,果然见那圆底痕印旁,隐隐铺就极薄一层淡黄花粉,若非细看,实难察觉。摘了些花瓣粉末喂食幼畜,果然如那所言带有毒性。胡当归见那取花喂兽,已是不忍,退至一旁不多言语。 “古有神农尝百草,今见姑娘通晓百花奇木,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此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2 乃我大明之吉瑞也。本王冒昧,敢问姑娘师承何处,可是临安本地人氏?”宣德一双长目如同发觉了猎物的高空翱翔之鹰,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咄咄逼人。 “山野村姑,无足挂齿。”胡当归似是有所畏惧,侧身缓步缓退,青丝随身段偏移翩然波动,她避开对方灼热的目光,悄然行至廊上杜子盼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略低下头,靠近她的耳畔,小声地嘀咕了句,“看里面那几头平日民脂民膏喂得膘肥体壮,估计这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轻柔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刚好飘至在场隐忍不发的众人耳里。宣德啼笑皆非,碍着皇家尊严,又是一番客套交代往来安排,待中毒几人略有好转,便打发了一干人等离开。 夜凉风清,杜府后院灯火阑珊。西侧厢房内,杜子盼端坐窗前,对着皎洁的月光细细梳着已解下云鬓的如丝秀发,早早打发了小绿小翠去通房就寝,这里屋外堂便一下子空旷了起来。凉爽的微风轻轻敲打着半敞的窗沿,间接卷带着屋内香炉中燃着的艾草熏香,一拉一扯,轻烟环绕。明月当空,亮如玉盘,星若碎玉,铺满夜幕。院中茂密的杨梅树上垂挂着鸽蛋大的紫红果实,风吹叶摇,枝头隐隐有沙沙之声传出,若是侧耳聆听,便是像有松鼠之类小兽,藏在枝桠间偷偷啃食着厚实鲜美的果子。将檀香木梳放入梳妆匣,合上盖子,黄铜搭袢上下一勾,整个方盒便密封得严严实实,严密得不见一丝缝隙。杜子盼起身而立,仅着单衣的身影被月光在屋内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瘦弱。她伸手拉过半扇窗页,木条相挤,发出“吱呀”一声响动,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忽然,繁茂的杨梅树上跳下一只小兽,甩着蓬松的尾巴,三步两跳从窗户一跃而入。杜子盼不动声色,细细将窗页合上,她转过身来,柳眉轻挑,只见床上一只棕红狐狸四脚尽张趴卧在素净的竹席正中,尖嘴伸得老长,粉嫩舌头拖在唇边,正吭哧吭哧呼着气。杜子盼走近床边,那狐狸一条异于全身棕色毛皮的火红尾巴如打招呼般般挥了挥,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杨梅吃到牙发酸了吧。”杜子盼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扭来扭去的家伙。胡当归蠕动着翻过身来,改为四脚朝天躺着,雪白的肚子滚圆如球,床头扔着几颗带有叶片的杨梅果实,不知她躲在树上一直偷吃了多久。 “甜,稍有点酸,若是浸酒更妙,杨梅烧酒可是杜家绝酿呢。”胡当归用前爪拍了拍肚子,见杜子盼冷眼盯着她,顿时醒悟过来,将身子扭到墙边紧贴,把整张席子腾了空位出来。 “就知道酒,既然千杯不醉,为何如此惦念。”杜子盼脱了绣鞋上床,细细解了那纱帘勾环,将帘帐齐整铺好,不让蚊虫之类有隙可趁。 “酒不醉狐狐自醉,才有美人怀抱睡。”胡当归卷着尾巴一个打滚跌进杜子盼怀里,将脸贴在对方胸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好香。”那狐声比之人声略媚,便是要柔到骨子里去。 “去去去,恬不知耻的老东西,只会占黄花闺女便宜。”话虽如此,却没有一丝推揉的举动,眼角一分笑,眉头尽舒展。 “自家的闺女,不抱白不抱。”话音刚落,胡当归忽然停止了动作,沉默了下来。她将脑袋埋在杜子盼胸前蹭动,一条火红尾巴开始毫无方向地随意晃动起来。 “大丈夫一言九鼎。”杜子盼侧身躺了下来,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将毛茸茸的小狐狸搂在怀里。她轻抚着胡当归松软的毛发,眼神柔和,面带微笑。 “人家是小女子……”胡当归别扭地蠕动着,不敢抬起头来。 “大丈夫是人,小女子也是人,做人要言而有信,下午你不是才答应了皇太孙出席明日钱塘庙会,看来那条红花丝绢,可是某人心头之物。”杜子盼声调略提,隐隐有些在意。 “那是红花姐送的,她知道我送了人后,嘴上不说,心里可在意了,这回碰上了,怎么都要取回来才是。对了,人家又不是人……”胡当归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在意了变个法术去取回来即是。”杜子盼轻抚着的手忽然停住,回想起下午的会面,她眉头一皱,“你对宣德皇太孙颇有畏惧之意,为何?” “呃……” “为何?”声音略高,杜子盼一手捏住胡当归不住抖动的绒毛长耳。 “紫烟环绕,煞气逼人。”胡当归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那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转世,他身上紫煞两气已合,不出三年,必残杀至亲叔伯兄弟,登基大典。” “你是狐妖,即使他是神仙投胎,与你何干?” “呃……红花姐只叫我远离天界那群老男人,特别是看见星君神兽下凡托生的,切莫接近,以免惹来毁道之过。”胡当归用爪子摸摸鼻子,打了个哈欠。 “绝代佳人,幽居深谷,独枝红花,何等风华。”杜子盼沉思片刻,低头轻叹,“对你这般姐妹情意,倒是想会她一面。”她低头望去,却见胡当归蜷曲着尾巴团身窝在自己怀中,一只前爪咬在嘴里,竟然已沉沉睡去。 “纵然因你才有我……那又如何。”她说,唇角扬起一抹平静的微笑。 断桥扁舟吻定情 钱塘北岸,西湖东南,松岭相联,吴山天风。 城隍阁立,观凤台平,北望西子,南观江涛。 青石雕壁,祠庙寺观,一色楼台,何觅孤山。 千波湖水,何等美景,万家灯火,尽收此处。 “阿哥阿妹扎红绳,城隍山上看花灯,看好花灯讲戏文,讲好戏文吃馄饨,吃好馄饨游四门,回去姆妈拷一顿。”街头巷尾孩童口中的民谣,讲的就是那四季不断的吴山庙会。六月二九,盛景重现,那城隍庙方圆数里,大路小径,挤满了前来参拜的香客信徒。山上香市,山下集市,从山头到山脚,一字排开着看相测字摊,摇头晃脑的算命先生或摇团扇或信口开河,便是上辈子下辈子来日方长一口糊弄。山下靠近广场,卖字画的、跳庙台戏的、唱小曲的、变戏法耍杂技的、卖玉兰花的,斗鸡斗鸟斗犬斗蟋蟀的,各方小贩云集在城隍庙四周,遇上烧香赶的早的,便是闻风而去,满载而归。 庙会重头戏摆在那熙熙攘攘的吴山广场上,数根粗壮的木桩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其上搭着三根横梁,两旁对称三足鼎立之木架,沿边扎着鲜艳的彩花与礼幌。场边戏台,旗幡飘扬,背景绳畔,悬挂着数十个筒圆朱红灯笼。戏台帐幕两边分立着装饰繁杂的着漆木杆,上挑彩旗。整段木杆上叠着四个竹编大方花篮,下方以红绳拴着各种藤编挂饰,自然垂挂下来。戏台正面横梁上悬挂着头戴冠琉的城隍老爷红袍淡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3 彩浅浮涂绘,横眉瞪目,不怒而威。台上正演着一出南戏《琵琶记》,小生紧做慢唱,伴乐悠扬流长,举手投足,行云流水。台下自前而后分主、次、偏三席,那位居当中一身华服的正是停留临安的宣德皇太孙,两旁分座临安府尹李强与当地达官显贵,后坐乃本次庙会各大商铺行会出资地主,日头正偏当空,虽有华顶遮阳,婢女打扇,众人莫不感热浪滚滚袭来,昏昏欲睡。身为杜家酒行当家身份落座后家,杜子盼饶有兴趣地观赏台上书生夫妻书馆相会、你情我侬。台上小生旦角将蔡书生同五娘一对原配夫妻一别三年重逢之喜表现的淋漓尽致,杜子盼不由得心中感慨,暗暗称好。看至动情处,她玉颈倾斜,一双含情之眸向身边望去,这一瞥只心下一动,差点没气翻过眼去。只见一旁红木檀座上那胡当归双手抱胸,垂颈闭目,一头青丝扎起马尾披落于肩,随着头颈一点一抬滑下襟领。如此良辰美景虚度,竟然已是梦会周公。杜子盼玉齿轻咬下唇,忽然灿然一笑,她伸出玉手捏起桌上一颗盐浸胡豆,微微探过身去,左手扯起胡当归的衣襟,右手在那拉开的衣领上方一松手,冰凉的胡豆瞬间没进衣间。 “啊!”胡当归一个激灵醒转过来,见到众人无不转头回望,面露不悦之色。她扯出一个苦笑示意无事,待众人回头后,皱着眉头,一双手从胸口直摸下腹,在那束裙腰际探到一突起凉腻之物。左右望之,见无人注意,略施法术,却见摊入掌心一颗沾满盐水的胡豆。疑惑的目光向杜子盼瞅去,只见对方嘴角略扬,一双棕色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台上戏曲。再看台上,却是书生夫妻互相抱头诉说别来之苦,何来一方笑意。 “好你个小狐狸精,竟然戏弄本老狐狸假寐!”隔着台几将身子斜了过去,胡当归咬牙切齿地在杜子盼耳边轻唬。 “还假寐,口水都在那裙子上落满一滩,再不唤醒你,这蔡书生都和娘子回家亲热去了,枉费皇太孙一番良苦用心同邀观戏却见这姑娘‘只顾周公梦里游,不理本王一条龙’,若是龙颜一怒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杜子盼以袖掩口,悄悄地回答。 “陪一干老头子看戏品茶,不如逛那庙会,还有诸多玩意。” “这出戏一时半会还落不得幕,时候尚早呢。” “看我的。”胡当归抬头望天,她将台几上裹着豆干的荷叶抽了出来,口中默念字决,随即极其迅捷地往空中一弹,只见空中无端端飘来一片乌云蔽日,平地卷起猛风打转,呼啸着卷起地上砂石落叶往戏台这边袭来,风沙迷人眼,伴有雷声动,在座女眷纷纷由了奴婢领身离席。约莫过了有半柱香时辰方才停止,众人返座,见那原先位前,却生生少了两人。 庙会隆盛,河坊街西,只闻一声“城隍老爷巡街”的吆喝声起,四名身穿短装的粗壮大汉着力抬起了街心的木扎大轿,轿中端正摆坐着仿城隍庙中清官周新泥塑,其貌严肃,仿佛要替天下苍生祈求上天佑端。前方开路的两名大汉抬着半人高的大锣,一名持棍者边走边按着节拍敲打,锣声震天响,满街皆注目。随行的几名瘦高戏子身着绣有“福、禄、寿、喜”四名守护神的戏服,边行边往路边人群童子分发着金橘、蚕豆、红枣、年糕。队伍后方是几十只红绸裹着的竹马,身缠同样红绸的骑手揽着真马大小的竹马,看来倒也显得十分威武。再后是身着戏装的舞者高跷,一路表演拿手绝活,甚是好看。人群拥挤,摩肩接踵。那队伍经过处,便是挤的水泄不通,一名看客脚步踉跄,猛然往后倒去。脚未着地,忽来一阵借力之风,将他推了回去。回头望之,仅余街角一青一白两道影子,翩然离开。 “自幼便为家业忙碌,倒是甚少有这般悠闲逛庙会的时候。”杜子盼身着白衣摺裙,云鬓微斜,轻声感慨。她抬起头,眯着眼望向身旁紧贴的胡当归,那人为避着闲杂人等,略施小计换着一身青衣长衫,腰配白玉,头顶青丝藏在一方四方平定巾下,脚踩厚底长靴,唇红齿白,细眉挺鼻,看上去好一副殷实人家书生模样。街道两旁小贩大声吆喝着炸麻花、热馄饨,却毫无影响到两人之间眉眼交流,两双雪白如葱的手自戏台出逃便紧紧握在一起,未曾分开过。 “来日方长,若是想玩,之后再陪你出来即是。”胡当归笑了笑,一双媚眼闪动着灿烂的笑容,她玉臂一指前方,“可去断桥一游。” 杜子盼柳眉一蹙,复又平缓:“当年那许仙与白娘子断桥初会,同舟归城,借伞定情,共相长伴,却不想却最终缘断于此。断桥未断人肠断,此生再无人相伴,西湖山水如依旧,只是当时心伤透。避不了这人妖殊途,落不定这艰难厮守。” “白娘子虽是一界千年蛇妖,却是善良真诚,从未害人,纵使曾许仙这凡夫俗子的胆怯猜疑负了她,最后终是大彻大悟,玉皇大帝降了文曲星投胎为他们之子,总也是皆大欢喜,佛缘善终。”胡当归拉着她的手,移步断桥之上,北眺孤山,南望葛岭,湖面潋滟之熹微,如沐晨光落树荫,远山迷蒙,近景素装,两边堤岸,桃红柳绿,站在那断桥上,犹如身陷仙境一般。两人静静站着,双手十指紧扣,未再多说话,任那时光流逝,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份难得的安祥惬意。忽然,天色微霪,平静的湖面荡起几分涟漪,不多时,满湖圈痕连着水印,一层层漾了开来。几滴水珠落在面上,胡当归抬头望天,只见乌云密集,似有暴雨将至。 “后生哥,落雨了,来我这避避雨,莫要你家小娘子着了凉。”两人同时面上一红,回头望去,只见堤边一名老艄公撑着连篷小舟停于岸边台阶之处,笑吟吟地向着她们喊道。 胡当归牵着杜子盼一路小跑下来岸边,她抬头望着附近一坐小亭,心头一动,自怀里摸出一绽白银交于老艄公,自己连同杜子盼一猫身钻进小舟,往那湖心自由漂去。 “这方寸之地竟然烫着壶酒,还有碟五香豆,甚好甚好。”胡当归盘腿而坐,搓搓手,一张俏面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她伸手捞酒,却见杜子盼一把夺过壶柄,施施然靠在篷壁上,将酒壶藏于身后,她将双腿蜷起,眯起双眸,恶声恶气地沉声道:“想喝酒,来,给大爷跳个舞。” 胡当归一愣,垂首埋头,双手搓着衣角作扭捏状:“大爷自重,小女子卖身不卖艺。” “哼,谁要你的身。”杜子盼将酒壶从身后拿了出来,见到胡当归媚眼一亮,这手生生在她鼻下划了半个圈,仰天侧颈,壶口对嘴,却是将那满满一壶陈酿灌进了自己腹中。放下酒壶,看那胡当归一脸愕然,柳眉轻抬,笑得半趴了下来。 “可怜了豆兄,让你们独自落难。”胡当归捧着满碟五香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4 ,装作痛心疾首。“不如送去湖底,与那锦鲤兄弟做伴去吧。”说完便要起身扔豆,杜子盼却抢先一步从碟中抓过一把扔了出去,她浅笑吟吟,偏着脑袋问道:“方才我扔出几颗?”舟外雨声打在湖面,溅起水花飞溅,胡当归却不假思索道:“三颗。”见那杜子盼嘴角微嘟,即知正确。 “你若扔至不同远方,我也可以不用法术在落水之前捞起。”胡当归得意地挺了挺胸。杜子盼定定地望着她的棕眸,忽然露齿一笑,她拿过整碟五香豆,钻出舟外,雨点阵阵,那白色摺裙随着水珠渗透渐渐透明。她毫不在意,只是在碟中取了数颗,扬手甩了出去,胡当归一个纵身跃向半空,反手一抄,已是将豆捏在手心。杜子盼片刻都不停留,甩手将几颗豆子朝四面扔去,那舟已漂至湖心位置,方圆皆水,仅湖面上连绵莲叶着水,胡当归双足在那绿叶之间轻踩,一手解下腰带猛地一甩,如长鞭灵蛇出洞,已将最远处一颗捞了过来,这边手脚不停,如那天庭之神哪吒脚踩风火轮,连着水面一阵波澜,将一颗颗险些入水的豆子捞了起来。见那杜子盼停了动作,胡当归洋洋得意地跃至船头,掌心一摊,十余枚散发着香味的豆子正安静躺在她的手上。 “还有一颗呢。”杜子盼狡黠地眨了眨眼,她自碟上取过最后一颗五香豆,张嘴扔了进去。胡当归一愣,不假思索凑身前去,张嘴便咬住对方檀香小口。双唇相接,如雷轰顶,不同于刚至杜府单纯度气的那些夜晚,那唇带着芳香,柔软温凉,却浑身燥热。杜子盼一双玉臂圈上胡当归的颈上,将身贴近她湿凉的衣衫,只觉得自己心底荡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下腹火烧火燎,一阵火热的激流在腹内盘游,不着边际地寻找着宣泄口。胡当归一手扶住她的盈盈细腰,一手轻抚上她如脂的后背,两条小舌似有自觉般,小心翼翼探入对方唇齿间挑动,舌尖点齿,复又纠缠在一起,轻舔,又吮,舌根滑动,酥酥麻麻,那身上一阵热过一阵,肌肤相贴处火烧火燎,紧紧相拥,便是要倾其所有,相濡以沫,这一刻天地间仅余彼此,再也不愿分离。 城外破庙遇鬼差 雨后初晴,远山空蒙,烟波浩淼,天水一色。微风乍起,落花飘扬,平静的湖面如同被情人温柔的手轻拂而过,波光泛着涟漪环绕着澄澈的水面缓缓荡漾开来,水间倒映着迷蒙的青山白云,间杂着近处的桃红柳绿,碧波山水一连天,苏堤驾虹云水间,骤雨方歇,满目盎然,杨柳堤岸,浅草萌生,满树桃花,粉艳动人,整片西湖仿佛被方才急来之雨泼成了一副自然素雅的水墨丹青,浓妆淡抹,两厢咸宜。烟水茫茫,自那水面远方悠悠游来一只乌篷小舟,无篙无桨,一任漂流。舟头并坐二人,一青衫一白衣,那白衣稍矮,略显松散的云鬓斜靠在青衣肩头,右手自下绕过对方左臂腕圈将其一手抱住,左手掌心向天,随意摆在月华摺裙上,而那青衣之人的纤纤左手,不偏不倚压在白衣女子掌心,两人双手紧紧互握,不知谁先意起,又或是谁牵动着谁,一双玉手随着水波拍打在舟身的韵律激荡,抬起,再放下,按着船动节拍轻轻捶在白衣裙摆上。两人相视呢喃,神采动人,风中飘来清悠动人的吴侬软语,及至近处,却听二人悠闲对词,仿佛趁着夫子午休而悄然逃课的两小同窗,无拘无束。 “肥根直茎,光滑无毛,长柄复叶,基部楔形,叶脉隆起,基部常红,花簇生顶,白色偏粉,纵皱须根,味微酸苦。”青衣女子望了望紧贴身边皱眉思考之人,见她遥望湖面不为所动,复又开口,“养血柔肝,缓中止痛,主通血脉,缓中散恶……” “这个太难,很多草药都似。”白衣女子略扭动下身躯,将身斜斜靠着青衣,一抹严肃悄悄爬上她光洁的额头,却平白增添了一分灵动。 “啊?那……初夏生花,性寒质坚。”见白衣女子仍紧锁眉头,那人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取其二两,加干姜八钱,磨为细末,分为八份,日服一包,黄酒为引,月初亲自为你调用过……” “白芍,便是了,换。” “那下一个,听好啊,直立分杆,基部包茎,边缘羽状,齿端尖刺,繁花如团,管状伞房,花序顶生,花冠细长,初为鹅黄,后转桔红,清香微苦,水泡金黄,花不变色……”青衣之人略一沉吟,娓娓道来。 “红花,是杜红花,活血通经,散淤止痛。”白衣女子头也不抬,脱口而出,她抱着那人手臂的右手却微加施力掐了下去,噌道,“好你个胡当归,此等良辰美景还想着你的红花姐,胡红花,杜红花,认祖攀亲呢,接着再来。” “那……紫茎卵叶,绒毛叶缘,黄皮白花,双果椭圆,花如开伞,侧棱生翅。”胡当归眼珠滴溜溜一转,她右手成拳摆在唇边,低头轻咳一声。 “紫色草本可是品种繁多,难猜,再透露些名目。”杜子盼垂下云鬓思索,一缕青丝自她耳边飘了下来,胡当归侧颈望见,不假思索地伸出纤纤右手,轻轻将那抹顽皮的发丝挂回杜子盼耳后,指背触及那粉嫩的面颊,勾起一阵莫名的轻颤。 “再多一些名堂,那……可怜可爱,乖巧正经,善良温柔,任劳任怨,偶尔贪杯,佳人在怀……”胡当归俏美的面上掺杂一抹狡黠,一双媚眼眯了起来,眉脚轻挑,无比动人。 “讨打,乱七八糟一顿胡诌不是在说你自己么……”杜子盼坐正身子,忽然心头一动,举在半空正欲落下的的手一滞,露出恍然的神情,“当归,是当归。” “妙手回春的柳老爷子怎生有如此阿斗之相的外孙女,柳家医馆后继无人,难怪他老人家急得满头华发,可惜,可惜。”胡当归摇头晃脑,长吁短叹,一脸惋惜状。等待半响,毫无回应,悄悄转头瞄去,见那杜子盼低头不语,垂目黯然,她赶忙伸过右手轻轻扯着对方衣角,小声道歉:“是我失言,莫要心伤。” 片刻,杜子盼缓缓抬起头来,见到面前胡当归期待又无辜的眼神,长叹一口气:“外公白发人送黑发人,悔于当年将母亲嫁进杜家的决定,又因着对杜家连生怨恨,对我一直不冷不热,两家宅近,幼年时我主动请愿学医,有次错手打翻了娘亲生前惯用的银针匣子,被外公责骂得体无完肤,于是一气之下回了酒行改向父亲学习生意经,却是如鱼得水,那些个日夜背诵的百草药经,便也丢到东海之外,再也记起不得。” “柳老爷子身板硬朗,再收多几个徒弟不成问题,日后将医馆发扬光大,照样光耀门楣。”胡当归伸出玉臂将她揽在怀里,换作柔软的右手握紧杜子盼的左手背,柔声安慰。 “也曾想过再迟些将侄子天冬送去学医,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5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5 但碍着是杜家人,又被那几个姨娘宠着护着生怕我对他不利,外公想必也不会趟这淌浑水倾力授业,学医这事姑且一缓。”杜子盼语气停顿,忽然声调一转,“话说,方才百草猜中十之有九,奖赏何物?” “奖赏?”胡当归皱了皱眉。 “方才你应承的,做人当言而有信,不得食言而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何来奖赏?”胡当归眨了眨凤眼,仰天装作思索状,忽然,她侧过面来,羞答答地扭动细腰,“死相,想要人家就说嘛,你不说我怎知你想要,客官可要温柔些,小女子尚未经人事……” “好你个未经人事,刚那般娴熟之吻还想蒙混……”杜子盼忽然缄口,一抹红云轰然从她俏丽的面颊升起,如泼墨渲染般迅速扩散至雪白脖颈,连那耳后发根也是红作一片,似天边飞来一片火烧云,突如其来,既急又猛,云烟笼罩,久久不散。胡当归见状,只是咬唇窃笑,她低头凑近杜子盼面前,感受到对方潮湿温热的呼吸喷在面上,如羽毛轻拂,痒痒的,又带着些搔弄之意。杜子盼抬眼看她,许是带着些□色彩,那双棕色凤眸不同于以往清澈如泉,而是如古潭般深邃,不着一丝波痕,却令人隐隐带有些溺在其中的意味。胡当归见她不躲不闪,料想默许,闭上双眸正欲一亲芳泽,忽然,她猛地睁开双眼,顾不得紧依偎靠的杜子盼,忽地起身,远凭眺望。 “何事?”杜子盼也随即站起身来,见她眉头紧锁,神色严谨,便知绝非玩笑。 “血腥味。”胡当归牵着她的手,施展斗转星移,瞬间不见人影。那碧水湖面,空留余景,天地之间,仅遗一叶轻舟,随波荡漾。 城外一座荒废的土地庙,残破的几乎不可称之为庙。庙前阶石间杂草丛生,残墙断壁依稀围就着原有的矩形土方。朝西一侧的墙壁自下而上断裂出一道半人宽的裂缝,庙门已无,窗格尽烂,庙顶已掀通天,露不足方寸之地可供遮蔽,横梁被硕鼠虫蚁等经年腐蚀,摇摇欲坠。庙内供奉着的土地公泥像仅余半身,一人多长的供桌上满是烟尘灰土,破损的香炉倒在墙角,暴雨肆虐过后,满地泥泞狼籍。供桌下蜷缩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轻妇人,气若游丝,骨瘦如柴,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痛苦令她污秽却佼好的面扭曲在一起,暗红的血色浸湿了她身下的破烂席子,看来竟是已近临盆。那妇人半睁着无助且茫然的双目,眼前若隐若现些模糊不清的影子,生命之光自她眼中渐渐熄灭,何故落得如此下场,天知地知,却无人知。 “时辰到了。”若是落魄的土地公探出面来,便能见到眼前这拘魂难得一幕。牛头人身瞪着铜铃般大小眼珠的地府差役将身上背着闪着磷光的招魂幡往地上一插,蹲在供桌上的马面将手中的画符往那桌下妇人额间一点,喝道:“起!”那妇人三魂七魄便被一股摸不着的气劲强行从天灵盖拉扯出来,那魂魄似有意识般扭动挣扎,飘飘荡荡硬是不愿往那招魂幡贴近靠去。牛头马面毫不顾忌,强行拉扯,忽然听到头顶一阵冷冷之声:“蛮牛脑壳马蹄子,再点一张往生符。”马面恍然大悟,又加一张画符贴于妇人鼻下人中,那魂魄剧烈震动,瞬间拉离了身,猛地被招魂幡拉进了幡内,再望那地上妇人,已再无丝缕生气。 “迟了。”庙外忽然冲进来一对璧人,正是那闻风而来的子盼当归。 勇探地府解生死 此时,破庙四周微风停滞了般,林间鸟鸣乍止,树上蝉声不再,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在庙堂内外,除去被收魂那具身躯不计,尚留待原地者六人,倘若可以称之为人。庙内堂间,近前一人手持招魂幡,双蹄岔立,牛头人身,力壮粗膀;其后一人蹲在三足支持的破旧供桌上,马面罗刹,身型伛偻;离那马面头顶三尺,轻飘飘浮着两具拖曳长衫,一黑一白,居高临下,高帽耸肩,足不沾地,黑体宽持象牙笏,白身长持玉笏,面色无血,苍白阴冷,正是那冥府地位仅次于十殿阎王的黑白无常二名鬼役。胡当归面色凝重,她缓步跨进庙堂入口之门槛,只感到杜子盼抓着自己双臂的手隐隐发抖。不消抬头,只见前方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朝着自己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顺着杜子盼的目光看去,一眼便见到倒卧在地的年轻妇人,虽那躯体虽尚有几分温泽,但天灵内堂中空,显是已被收取魂魄。生死由命,鬼役行使不过日常差事,气数已尽,怨不得天。妖鬼无道,互不干涉,胡当归只是摇了摇头,她握紧杜子盼的手,却见那寻常利落大方的当家大小姐却双唇紧抿,面露不忍之意。 “救那孩子,可好?”杜子盼抬起头来望向胡当归的双眸,她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悸动,但那眼圈泛红,似是隐忍着内心不平之意。胡当归晓那杜子盼触景生情,她翘首回眸,见四鬼伫立当场毫无动作,于是拉着杜子盼的手缓缓上前,在那妇人身前蹲下,抬手抚至那人下腹隆起之处,一道祥和金光自她掌下渐起,似有灵性般将那妇人入怀的腹部整个儿团团包裹起来。 “这不是那夜九尾大仙派遣代了我兄弟当班的狐狸精姑娘嘛。”牛头将招魂幡往肩上一背,粗着脖子大声说道,“未出生夭折者,那生死簿上自然无这婴胎留档,不出一个时辰光景也该转为游魂,运道好了,自有那人间游方道人收了去,何需耗损灵力保这一时。” “牛兄英明,所言及是,一殿阎王秦广王蒋这回只给我哥俩收拾这妇道人家差事,狐妖姑娘,您可回了。”马面跳下供桌,弓背弯腰,身高不及牛头一半,一眼望去甚是羸弱。 黑白无常仍旧飘荡在空中,袖手旁观,冷冷地看待庙内之事,白无常身形丝毫不曾动弹,他一双细长之目在胡当归和杜子盼之间游移,颇有一丝疑惑。那黑无常与白无常相交久远,自是随他看出些端倪,肆无忌惮的目光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手握象牙笏一抖,与白无常对视而去,果然见到对方眼中隐藏极深的一分诧色。 “一个时辰。”胡当归猛地站起身来,不若平日一般懒散,她坚定的眼神往庙堂上方一瞥,见那黑白无常仍自飘定不动,忽然嘴角扯出一个妩媚的笑容。示意杜子盼暂离,她略往后退一大步,扶着牛头粗壮的手臂,忽然纵身一跃现出原形,棕红的灵巧狐身拖着火红的蓬松长尾,如离弦之箭般穿过招魂幡,瞬间不见踪迹。牛头马面瞠目结舌,互相瞪大了双眼,回过头来望向庙堂上方,却见到黑白无常已降落地面,仍是足不沾地,表情却更显冷峻。 “白大人!那狐狸精怎知穿越招魂幡心眼之处即可通往阎王殿?”牛头将招魂幡捧至身前,翻来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6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6 倒去,左右端倪,“招魂幡乃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被封阴帝时自天庭传至地府的神来之器,那妖精尚未成仙,估摸着修道不过数百年,怎可能知晓这等隐秘。” “况且其一介活妖之身,轮回无道不说,怎能毫发无损踏入阴间,咱地府同僚差役众多,她又如何全身而退。”马面难得不用蹄子思考问题,一对马蹄掌手足无措地比划着。 白无常绕着杜子盼周身飘行,左右打量,肆无忌惮,见到对方终于耐不住无视面色一沉,斜斜丢了个白眼过来,便已了解那小姑娘能看清自己连同其余鬼差。天眼可观妖鬼,可知往来,向来只于被贬下凡的神仙灵兽与生俱有,以凡人之躯显现,却不知是福是祸。 “这位凡人女子生就通灵之目,难能可贵。”白无常脖颈僵硬,微一颔首,尖细的嗓子如人间宫廷大内宦官一般。杜子盼沉默不语,眼前四只面目狰狞的鬼差来者不善,虽不至于对自己撞见鬼使拘魂一事大做文章,那胡当归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奔去地府,想来对阎王手下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吓?”牛头再次瞪圆了眼珠,“可奇了,这姑娘正是上回九尾大仙指派那狐妖料理之人,那夜我兄弟俩都探不着她气数,事出有因,却原来却是生死簿上并无此名,这人间非凡事,可又多一遭。” “阎罗王算准此回又生事端,否则我同白兄弟何须来此。却非晚了,而是早了。”黑无常的声音同白无常天差地别,粗犷却低沉,一黑一白,不愧为冥界地府元老级别搭档。 “尚且等她返来,大好时光,平白无故被那妖女搅和。”一张满面须毛的马脸此时看上去比平日更加拉长几分。 “时辰尚早,不如……”百无聊赖,白无常抬手举起玉笏,抖起长袖顺势一挥,污泥横陈的地面忽然如铺上一层白玉砌砖,地表缓缓浮起一张红漆檀木四角方桌,四张红木阔椅,那桌子正中,赫然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副白色骨面马吊牌。 杜子盼静静立于一旁,丰姿佳韵,玉骨冰清,面对眼前情景,她嘴角忍不住轻微扯动,想来也是,世人皆道妖鬼险恶,又有谁知妖也生情,鬼亦有道,旁人自然无法瞧见这荒郊野外破旧陈庙中,黑白无常如何大战牛头马面。望着又被牛头插回地面的招魂幡,心下忽然跳快几步,那人应了自己要求,冒着风险莽撞去了阴间,不知可是平安与否,杜子盼忧心忡忡,却也不知一时可做何事,只得心中默念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其平安归来。回过头去,见那供桌下金光仍自闪烁发亮,她近前几步,蹲下身子,将那年轻妇人褴褛衣衫整好,并齐对领顺摺拉正。忽地,一方细绳扎束之物从那妇人颈畔滑落出来,轻手解下,但见数条红绳紧拧绕于一股,末端以银封口,扣挂一通体透亮之羊脂白玉凤坠,玉坠正中刻有小篆“白”字样。杜子盼柳眉轻蹙,将那白玉捏在手心细细揣摩,片刻,她缓缓站起身子,转身出庙离去。 “那凡人耐不住性子,看来是放弃离去了。”马面蹲在凳上,歪着脑袋张望庙外。 “屁,八成是拿方才那白玉买棺材去了,一个时辰妄想闯入冥海正中那一殿阎王秦广王的正殿,怕是要被蒋老头子一顿暴打赶出来,趁早收尸乃是正经事。”牛头呸了马面一口,方才那狐狸自他头顶一跨,虽不若凡夫俗子勃然大怒,那隐隐不满之色却溢行于表。他往桌上扔过一张骨牌,却见白无常举笏一敲黑无常欲摸牌的手,尖声喊道:“放炮,胡了!” “白大人连胡三把,看来今日风头甚好。”马面点头哈腰,谄媚献礼。 “看你个马蹄脑壳,改学马屁精得了。”黑无常缩手回袖,圈腿坐在椅中,瞪着一双圆怒大眼,吹起一把山羊胡子。 “人间遇故知,千年无一遇,自然运道甚好,哈哈。”白无常以袖掩口,尖声窃笑。牛头马面莫名其妙,齐刷刷望向白无常下家的黑无常,只见对方浓眉紧皱,面露凝重之色。 “若真是那妖,可甚是奇妙。”白无常将袖一甩,他阴冷的面上却现一抹狂热,“你们可知,那狐狸一介妖身,怎可通过招魂幡之结界无碍?” “何故?”牛头马面异口同声。 白无常冷冷一笑,红如鲜血涂抹的两片薄唇轻张: “那狐身上,锁着一道封神咒。” “啊嚏!”胡当归蹲在缺了一角的路旁石碑上,双手抱胸,搓了搓两臂。头顶连天如遮幕,红灰掺杂,暗光涌动,眼前波澜不惊的黄色江河间,一道白土窄桥悬空浮在水面,起自脚下黄土顺着边际蜿蜒而去。岸边成片连绵盛开着绚烂的火红之花,仿若鲜血铺就的血红绒毯,花无无叶,叶生无花,只见鲜红,艳丽夺目,芬香迷茫,惹人头晕目眩。石碑对角立有一方正厅堂屋大小的光滑如镜的巨石,名为三生,可照前世,可观因果,宿命轮回,缘生缘灭,皆刻在这一方青石上。 “若是方才抓住牛头马面带来领路,那该多好。”向那桥身看去,一眼望穿尽无尽头,胡当归苦笑一声,暮然现了原形,纵身跳下石碑,往那桥上奔波而去。身后长尾,鲜红入眼,竟如那彼岸曼珠沙华,红如漫天狐火,似要熊熊燃尽一般。 碧落黄泉,茫茫不见,人生无常,为汝寻遍。 秦广殿前戏鬼差 冥海之中,沃焦之外,黄泉之西,秦广之殿。 胡当归快步走在曲折坎坷的小道上,远处密集的枯树灌木被完完全全笼罩在阴森的天边遮幕下,没有花草,不闻鸟鸣,比之天界多彩纷澜,阴曹地府如那一副未完成之残墨绝笔,纵驾御人间生死数千年,波澜不惊,未有变数,如被永生遗忘之弃地,或是,早已是被天界所不屑之罔顾,任其随置。远处灰蒙蒙的薄雾间,隐约可见一角飞扬的殿沿轮廓,胡当归提起一口气狂奔而去,足踩焦黑发黄的泥土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无声的空旷之地如坠石入潭,水花四溅,带起一阵波澜。 “大胆!何方妖孽竟然趁着阴帝离府,硬闯这黄泉之道!”一名身着人间衙役服饰的鬼差忽然闪现在前方十步,他膀圆身粗,面露狰狞,手举一把黝黑长叉大声呵斥,其身人形,只是面不见血色,阴府鬼差向来由人间处世功德较高之官府衙役所转,眼前之鬼差服饰尚新,中气十足,想是新鬼所成,当差时日并不久远。 “鬼差大人见谅,我乃是携要事前来拜见一殿秦广王蒋大人,而非擅闯阴府,事出有因,若有冒犯,请多包含。”胡当归作揖一礼,一身青布长衫仍遮不住那清秀俏丽,她缓缓抬头,如瀑般秀发青丝微扬,眼波流转,挑眉含笑,眼波如星,漫天闪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7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7 ,花开颜色,尽落芳华。 鬼差站定当场,失神片刻方醒转过来,他将铸铁长叉往会石地面重重一砸,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粗声喝道:“不足道的小妖,妄想迷惑地府衙役,罪加一等,待我向阎罗王大人禀报,你且乖乖原地束手就擒,不浪费大爷当差之力。” 胡当归闻言,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眨了下眼,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轻步上前,笑吟吟道:“鬼差大人当值辛劳,这锦囊内含东海老龙王殿内压柱子的定海神针之神铁,虽修行时偶然得到,可惜身修文仙不得用之,我见大人手中武器乃昔日天庭神兵之碎片重铸而成,刚硬无比,却失了往昔那分神武之力,若是寻了巧匠加了这东海神铁,鬼差大人想必如虎添翼,行那威武之力,不再屈居殿下,而是行遍人间,持强扶弱,呼风唤雨,想来那是人间之福瑞也。” 那鬼差原就因着初来上任,鬼力微弱,不得以返至人间拘魂拿魄,听这胡当归一番舌灿莲花,不由心生所动,站定不语,满眼盯着那锦囊,却是遍生犹豫。胡当归窃笑,她将手中闪着微微金光的锦囊往那鬼差手中一塞,轻声笑语:“阴阳交替久,人间生死忙,地府各位衙役大人历来公务繁多,这就不劳鬼差大人通报蒋阎王大人,您只管忙去,我自己进去得了。”说完,她提神蕴气,莲步轻移,便向着那一殿阎王居所款款而去。忽然,脑后生风,方才那鬼差手中黝黑长叉如猛虎落地之势呼啸而来,胡当归侧身一动,半缕青丝未损,已是轻巧避开了鬼差攻击。回眸抬眼望去,只见那鬼差猛地往地上摔了手中锦囊,吹胡子瞪眼咆哮大喝:“好你个满口胡言的狐狸精!东海神针早九百年前已被那齐天大圣抢去做了马猴棍,你这修行不过千年的小妖又自何处得来神铁!” 胡当归恍然大悟,面露惋惜之色:“哎,早知便说是南海……” 话音未落,那黑粗长叉又带着劲风猛戳过来,胡当归将身一提,连翻着几个筋斗回身站定。身后已近阎王第一殿,秦广王的住所,她微一皱眉,右手食指中指并连如剑,起手刹那金光隐现,自身下右侧如惊虹贯日斜掠而上,只听一声:“破!”那鬼差手中刚硬长叉硬生生从长杆正中当头而折,断面光滑,如遭刀削。鬼差左右手各持一残叉立定当场,呆若木鸡,粗着脖子硬着头皮,这下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禀报再抓?乖乖就擒?呵呵……”眼前那狐妖仍是倩笑吟吟,她拍了拍衣衫上积起的尘灰,转身飘然往那阴间第一殿走去。 黑柱灰墙,榫卯相接。庄严肃立的的大殿正脊上,两条镏金盘龙立于屋沿两头,头顶宝珠,脚踏祥云。殿外周围阴森空寂,殿内偏隅却置两排红木灯座,燃着数枚长明灯火,通彻亮堂,微微温暖,使人几欲错觉以为乃是人间何处,而非这阴曹地府阎王大殿。殿内正堂宝座上,一张白净面孔微露笑意,那年轻男子头戴冠旒,两侧垂有香袋护耳,身着荷叶边翻领宽袖镶边长袍,双足着牛角官靴;单手持笏,轻拍手心。那堂下左右,各坐二人。左位那人面蓄短须,体态宽横,双手持笏,正襟危坐。右侧那人豹眼狮鼻,络缌长须,头戴方冠,面有戚色。听得西方一喧哗声起,复息,他心神不定地望了望远处,只感手心似有汗意,微一用力,将手捧之笏捏紧稳当。 “一击断发,妖气涌动。”书生模样的阎罗王若有所思,缓缓开口,“其余七殿阎王若是在此,只怕又要大呼小叫,闹个鸡犬不宁。” “妖鬼二道互无来往,上回天界九尾大仙私密阴帝硬是令我强销了生死簿上一凡间女子生卒年限记案,已是极大有违阴间规矩,若是这次又任那妖道为所欲为,不说各方冤魂鬼魄怨天造反,只怕众多同事衙役心存不平责怨哀道,这地府又不是那狐妖家族私家后花园,想来则来,想走就走,各位大人也是阴帝钦点之阴府良臣,若丢了话柄被那仙妖人界流传,可是脸面无光啊。”左位乃是负责核定功德、发配投胎的十殿阎王转轮王薛大人,他忧心忡忡,面显不满。 “那狐妖直奔我那一殿而去,若是寻觅无果,别妖性大发毁了殿内事物可好。”一殿阎王秦广王蒋大人生得威武粗犷,此时却双手持笏抱胸,愁眉不展。 “又不是昔日那弼马温大闹天宫肆无忌惮,几千年来除却那野生蛮猴敢上天入海,叫板天庭,尚无妖鬼神仙有此胆量不将阴曹地府放在眼里。”薛阎王捋了捋齐整的短须,挺直腰杆。 “妖猴猖狂,只如来神佛一掌压之,下凡受戒,终不过封神招安,纳入天庭。”蒋阎王一筹莫展,“那狐狸肉身不过千年,修为不上小乘,灵力不到中等,距达仙道甚远,却魂受玉皇大帝钦点太白金星练就秉承四天王合力封印之封神咒,这……颇为在意啊。”一殿秦广王蒋大人乃司职人世天寿生死,统管幽冥凶吉。善人寿终,接引超生。往来魂魄,必先受之生死簿查点问情,那狐妖翩然闯入阴间,自然目标直指一殿而去。 正位端坐的阎罗王只是微微笑着听下堂两位阎王你一句我一句长吁短叹,手中白玉长笏不紧不慢轻轻拍打着左手掌心,他抬眉远眺远方,薄雾冥冥,横无际涯,遮幕笼罩,暗无光日。片刻不闻声响,他斜眉顺眼,只见堂下两人只是默然注视自己,噤若寒蝉。他略一沉吟,开口道:“上任正位五殿阎罗王包大人刚正不阿,若是他仍在位,估摸这事定是毫无周转,必然驱逐那妖而去。铁面无私甚好,却不留一分余地,妖鬼之道虽互不干涉,但若真当如此,实于阴帝情面难堪。十殿转轮王薛阎王也道了那曾是狐妖的九尾大仙与阴帝有所交情竟为一凡间女子改了生死簿,阴帝乃天庭所封五岳正神之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掌管阴间一切权利,知晓凡间诸事因果,君况如此,我等一界地府小官,又何必拿捏着死物规矩,画着那胡乱方圆。” 一殿蒋阎王同十殿薛阎王面面相觑,看似欲言相驳,却又不知从何论起。阴府不比人间朝廷,却也官阶分明,各仆尽忠职守。虽是如此,人间生灵至多百年交替,生死来往,魂魄相引,加上鬼差历来难觅,良莠不齐,赶场交差,难免也有些错拘了魂又或是乱套了气数。否则人间怎生那么多孤魂野鬼,地府又何来游荡着众多不得投胎的无主魂魄,若较起真来,只怕也一时不会道不清说不明。殿内一片沉寂,悄然无声,忽然,位居上坐的阎罗王簌地起身直立,手持玉笏,阔步走下红毯铺就的堂前台阶,薛蒋二王回头望去,那大殿门口不知何时盈盈站定一窈窕身影,青丝束发,双手拢袖,颔首微笑,亭亭玉立。 “见过三位阎王大人,祝新任阎罗王范大人官运亨通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8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8 ,平步青云。”她盈盈一拜,泰然自若,正是那入地府求生的狐妖胡当归。 作者有话要说:此数章甚是无聊,笑。 前后些许牵连,故不得不细笔交代。 妙语无方,笔拙无华,劳且细读,拜谢各位。 奈何桥畔孟婆汤 “狐姑娘好雅性,竟特来前来地府道贺,词到就行,可千万别带着些东海南海之定海宝物,那些个神王之礼,咱一介阎罗小官可收受不起。”阎罗王笑呵呵地撸了撸光洁的下巴,单看面相乃不过刚及冠之年,但那一双深邃睿智之眼,分明透露了些年岁处事之道。 胡当归一愣,复回眸而笑:“范大人好生诙谐,那般玩笑话怎敢在堂堂十殿阎王之首阎罗王面前班门弄斧,我说怎么跑了半天路,这阎王第五殿周边连半只鬼魂都没,定是怕了阎王大人千里眼顺风耳尾行盯住,收贿不得,落跑无门。清廉公正,关怀下士,不愧为范大人生前作风,此番走马上任,想必将为地府带来一番改革生机。” 阎罗王以笏击掌,清朗之声笑道:“狐姑娘这顶高帽子可是压过那黑白无常头顶冲天高冠,本官若是抢了那地府首席差役之名,只怕也该卷铺盖回老家成亲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前来何事?” “大人快言快语,公道论事,不愧前生‘文正’之名。”胡当归眉眼含笑,端正行礼,抬首扬眉,棕色双眸中浮现一抹清明澈亮,“求大人,续生死。” “母死胎亡,天道如此。”阎罗王轻描淡写。 “心有胎动,续魂即可。”胡当归不依不饶。 “生死有命,各尽气数。”阎罗王义正言辞。 “尚未出世,何来已尽。”胡当归当仁不让。 “收服孤魂,修道之福。”阎罗王左右言他。 “魂收无能,地府之耻。”胡当归一语中的。 “小小狐狸,尖牙利齿!”阎罗王不怒反笑。 “堂堂阎王,鼠肚鸡肠!”胡当归反唇相讥。 “人间凡是生者常在,死者必然已返黄泉,孤魂自有道士收魂,何来多余魂魄续命?”阎罗王盯着眼前百折不挠的狐妖,压下心中略起的无名之火,顿了下,略提高了声调。 “如此说来,若有恰当魂魄即可为那婴胎续命,孤魂自当不说,我来地府便是为着一名未到时辰却被差役拘了魂的凡人求续其魂,请阎罗王大人查明属实,若是我言虚假,便自请罪回了再无异议,若是属实,求阎罗王大人为其正命往生,此道并未坏了地府规矩,求大人成全。”胡当归跨前一步,躬身作揖,长袖曳地。 阎罗王一时语塞,手中玉笏不由得轻敲掌心。蒋阎王同薛阎王也起了身,走下堂来站在阎罗王身后,三人以品字形静静站着,看着眼前的狐妖少女毕恭毕敬,却神采坚定不移。 “所问何人?”他平静地问道。 胡当归明亮的眼眸忽然迸出夺目的光芒,如天边耀眼的流星一纵即逝,随即黯淡下来,风归依旧,星月无光,那双媚眼间隐隐杂含着一抹难以触动的沉静。 “永乐二年,临安杜府,柳蝉衣。” 地府阴森,不见天日,黄泉之路,坎坷追忆。 奈何桥畔,三生石立,彼岸之花,夺目艳丽。 丛生红霞,光彩色溢,万物枯败,唯此交替。 既来安之,当非我意,此去经年,销声匿迹。 孟婆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年代已过了多久,地府的日子一成不变,当头天空只是灰蒙蒙一片,无日月交替,无星辰耀日,不闻花香,不见鸟鸣,这是个几乎被天庭及人间忽略的地方,没有活灵生机,没有仙魔神怪,连妖界精畜也不屑来此,数不清多少人畜魂魄被鬼差自阳间带来,经过阎王们的逐殿审查,在通往轮回道的路上,停伫奈何桥畔望乡台上喝下一碗自己亲手调制的孟婆汤,转而投生,下辈子是人是猪是狗皆不再有前世记忆。所有喜怒哀乐终结在上一世,下一世便不会执着往昔纠结。轮回,本就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孟婆看了看烧着冥火的大锅,底料杂药剩得不多,而成品也仅余半桶,今天似是阎王放假,往来魂魄寥寥,忙里偷得半日闲。茫然看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精力十足地舔着锅底,孟婆却觉着有些倦了,她坐在望乡台前一方青石小凳上,反手绕到身后,轻轻捶了捶腰,其实孟婆肉身已无,只是几千年过去,那生前熟悉动作不改,孟婆不知道自己是恋着旧前往生,还是提醒自己曾生为人,这念头一起,孟婆却又生生压了下去,前尘往事,何需惦记。 她漠然地心下数着今天一共多少魂魄相送,念罢抬头,只见那每日送来汤药食材的白衣女子已翩翩来到,她款款而立,扬手将散落的青丝归于耳后,弯下细腰,自那随身携带木桶中一件一件取出忘忧草、绝情花等几味药材,逐一摆在锅边青石板上。那花草乃是孟婆汤之不传之密方,地府从未对外声张,也无人知其生长习性。白衣女子用布巾细细地为手中草药温柔擦拭,亲哼软调小曲,擦毕,她自洁净的花草中取出一花冠作头,又拿了一茎杆为身,以草叶当四肢,桌面上活生生摆出一个小草人型。看着她对着草药像待自己亲生孩童一般。孟婆不由得又开始恍惚,这白衣女子是错拘了魂的,那会牛头马面抗着招魂幡往奈何桥上过去,那女子只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未如寻常人等哭天号地,却见那晶莹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自衣襟不断滚落,滴在身后焦黑黄土之上,不擦不抹,任其流淌。孟婆记忆中尚清晰的,便唯有这一幕,但又好似依稀记得当时那女子面露微笑,这分明是枉死之人不该有之常态,于是孟婆又想,该不是自己哪天失手不当心尝了口汤药,这数千年地府生涯,真如那文火煮汤,越煮越干涸,越熬越糊涂。 忽地,一声孤兽清啸响彻阴间,音贯长空,仿佛要穿透这冥冥遮幕直达天庭,孟婆老眼昏花,隐隐约约见那冥海阴殿上空,忽然显现一只巨大狐妖之形,棕红周身,火红狐尾,通体透亮,犹燃狐火。声声漫漫,连绵不绝,身行如梭,穿越当空。那狐妖游荡在空中盘旋周转,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像在呼唤谁人,红狐灰幕,灵光闪动,翩若惊虹,宛如游龙,像那彼岸之花盛开忘川,一丛火红,满簇鲜亮,这地府数千年,可从未曾见到此景。风景是回头看着,手下活可不歇。孟婆将锅中残汤用一个缺了口的木勺悉数舀起,稳稳当当地盛放在尚余些许汤汁的木桶内,她又自那青石板上捏了些花苗草根扔进锅里,手指点着数了数,却发现少了两味,往那石板上一瞅,果不其然,一味乃草人之首,一味铺就草裙之袖。孟婆摇摇头,伸手正待取过,却见那白衣女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9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19 子站定石畔,引首以望,裙飘襟摇,其柔弱身躯却纹丝不动。孟婆正想着这女子来地府不过十几还是二十年,果然是没见过此等奇异情景,趁那人不注意,伸手探去,便要拆了那花草人型。忽然,温热一现,刹那而过,一滴水珠不偏不倚滴落在她枯瘦的手背上,孟婆一抖,抬眼望去,那白衣女子仍定定站在青石台阶上,不动分毫,她翘首引颈,遥望天际,一双瞳人剪秋水,二潭眸光展春华,盈盈脉脉,如涌温泉。白衣女子面露微笑,却有滚滚泪珠自那眸中滑落,未曾投胎,便称生魂,虽无肉身,却存感知。孟婆觉着自己真是老了,这情景果真发生过,似曾相识,却又不知何故,那女子泪目含笑,让人无断悲喜,梨花带雨,晚来风急。便如春雨阑珊,柳条萌芽,枝落甘露,摇摇欲坠。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1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唐·白居易《长恨歌》 阎王不语心中想 蒋阎王颇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那妖族私闯地府算不上什么惊天大事,可也是乱了地府规矩,新上任的阎罗王范大人可好,三句两下轻描淡写把话说噎了,于是逼自己交出生死簿,查了,一看,果真错了,于是那狐妖抖着尾巴扯条件,阎罗王死皮赖脸不给方便,一阴官一狐妖在那庄严肃穆的大殿上像人间街口卖菜大伯同买菜大娘为着几分几厘扯皮拌嘴,你一言我一句,半斤八两。什么“百岁寿年硬生生断送在你们鬼差手中六月飞雪冤枉啊冤枉!”一会又是“这不生魂还在地府么折半打发半个甲子算作贴本啊贴本。”接着又来“是您地府差役纰漏怎好意思推脱半甲子怎够二甲子回扣苍天大地阎王无眼啊无眼!”末了,那阎罗王回一句:“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折了那被拘错的魂魄剩余一甲子辰光划给了那婴胎方才了结。想起方才那殿上喧哗,蒋阎王简直要吹胡子瞪眼,真是阎王无道,妖精胡闹。而此时殿外,阴气涌动,头顶遮幕,红光闪耀。蒋阎王望着一脸沉重的薛阎王,见对方也是双手拢袖,愁眉不展,而那站在殿口双手背立的阎罗王面上,却浮现着略带玩味的笑容。 “有趣,有趣,若是如我所料,过不多久,天庭可将有趣事发生了。”阎罗王望着当空狐火往那地府出口一闪而过。忽然,他仰天大笑,细长的眼眸中迸出一道精亮之光,白净的面上隐约有些激动神色。 “恕下官愚昧……”薛阎王硬着头皮捧笏上前,却不知如何开口。 阎罗王转过身,手中玉笏又自然敲打掌心,他深邃的目光朝蒋阎王看着,略一颔首:“且细看生死簿上,那断命的前世如何。”蒋阎王领言,自那宽肥乾坤袖中取出厚实的线订纸本,摊在红木方桌上,顺着刚查阅过的几页转至之前,薛蒋好奇,凑首相望。 “十九年前卒,该世乃四十九代。之前四十八代乃当朝宰相,享尽荣华。”蒋阎王继续往前翻页,“四十七,亲王之女;四十六,边关将领;四十五,一品夫人……”忽然,他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的薛阎王:“薛大人,您可是负责将解到魂魄验明善恶,核定等级,发配轮回道投生。男女寿天,逐名记载。凡功德较好者,准予阴阳交替,男投女身,女转男身,但那富贵贫贱,如潮汐月蚀,怎可有人生生荣华,代代相传。” “这……日来年往诸多灵魂往生,哪能做到每魂逐一核对,若是遇见个殿外水泄不通的情形,只怕误了时辰被阴帝责备,于是便不得以用那蒋大人手中生死簿上随意挑个名字顺眼的指一个魂投一生胎,作恶的自然是下畜生道,那前世未作恶的,随便指发个大户人家投生,可也是皆大欢喜。”薛阎王耸肩摊手,一脸理所当然。 “荒唐,生死簿是由阴帝受封后至天庭所携地府之宝物,人间气数尽写于此,怎可随意指派,荣华富贵含那雨露均泽之意,哪有人能几代连着享用。”一殿蒋阎王掌管生死簿,负责接引超生,听着薛阎王随口无心,将那带来的魂魄命数随意安插,不由心中暗暗发毛,只怕阴帝日后查明追究起来给自己按个看管生死簿不严的罪名。 “也许那魂魄前世再前世修得好,或者是天庭谁家亲戚,凭那神威浩荡,每回都准确投生大富之家。”薛阎王顾左右而言他。 “说得轻松,四十九代都修得好,扔个骰子还有一三五二四六,次次都中,依我看薛大人可以在地府开个十殿赌场,包管日进斗金,稳当稳赢。” “好你个蒋大人,地府规矩禁人间一切恶习,您这可是知法犯法,扰了阴帝脸面啊!” “还知犯法,薛大人还不是拿那魂魄投胎如儿戏……” “停了。”阎罗王将手中玉笏重重一敲,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半摊一旁的生死簿,淡淡开口,“可看清这魂魄,生死簿第一世是谁?又与那狐妖往昔可有牵连。” “这……”蒋阎王将那生死簿翻至最前,定睛细看,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薛阎王将身凑前,也是一愣,只见那黄面簿子正中一栏,写有那魂魄第一代的生平名讳,不知被谁从那簿上硬是消了名。面面相觑,不得其意。 “不愧是天庭行事,果真甚是有趣。”阎罗王峰眉一抬,眼露精光,更加坚定了自己所想,他微一沉吟,“阴帝乃天庭玉帝所封,你们可知,谁与阴帝同时入这地府?”薛蒋二阎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黑白无常。” 远处庙会传来响彻云霄的锣鼓声已渐渐歇了下来,游街的队伍抬着城隍老爷塑身神像,已安然返回了那吴山之中香火旺盛的城隍庙。同是庙宇,土地不比城隍,一个是金碧辉煌帝皇亲赏,一个不过乡间小殿贬仙住堂。世人皆称虔诚,可若是细细揣摩,信徒拜的明明只是凡人自己经手重塑之泥胎神像,若遇祸事,急来抱那泥巴佛脚,不若自力更生,脚踏灰土实地,尚且多一分生息。神灵已去归天,人间徒留泥塑。虽是雨后,破庙中腐败的气味同闷热的泥土残叶交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不快之气。杜子盼斜身靠在一张崭新的木椅上,单手撑额,不觉有些焦躁。庙外黄铜香炉上燃着的半支香尽职尽守地剥落着往下洒着烟灰,盯着看了一会,觉得眼神像是要被烫伤似的,隐隐发涨,含潮欲落。时辰将至,未见当归,心头如压一块大石,想是要喘不过气来。庙外茂盛的树荫下,管家杜正领着四名家丁恭敬站定守侯待命,却止不住好奇与惊骇的眼神望着破庙内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里,那名孕妇尸身仍然腹部高耸,一圈银针插满其周身三十六大穴,甚是恐怖。棺材纵面一旁,柳家医馆的柳老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0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0 郎中意定神闲,正稳稳出手,自那尸身上一根一根取回银针,片刻,他接过药童递过的一块方巾擦了擦手,他年岁已高,却身正健朗。抬起清明通彻的眼望了望杜子盼,他沉声叹道:“开了。”身旁药童一惊,面露恐惧,连那方巾也抖落在地上。望着妇人腹间金光已黯,杜子盼朱唇一抿,起身轻移棺侧,她双掌合十,闭目默念,复睁开眼,将那妇人腹下衣衫尽数剥落。药童见状,赶紧借着避嫌借口躲远,柳老郎中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棺材旁放着一盆滚热的皂角盐水,柳老郎中未有思索,将手伸入盆中涮洗。杜子盼用了湿布将那妇人身躯擦拭,已然冷却,不复温泽。待返至对棺,柳老郎中左手比位,右手持一把薄片亮刃,毫不犹豫地向女尸脐下三分划去。刀滑入腹,溅起血喷,紧眉咬牙,甚是狰狞。 “啊!”药童慌不择路地逃出殿外,那庙外杜正等人望此已是面色发白。剖腹取胎,闻所未闻。那女尸除却面色撩白之外,同生人无异,仿佛只是静静躺在棺中沉睡。这一刀一划,便如生生要了命似的。顺弧剖之,切肤断筋,割膜扯络,稳刀直前。柳老郎中估了下横口大小,将刀递给一旁面有不忍的杜子盼,忽然一动,半只手臂已探入那妇人肚中,翻乱搅动。 杜子盼侧过面去,强行将心底涌起的呕吐感压下。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破旧的土地庙中,与那闷热的腐败之气相杂,着实令人作呕。若不是商场如战场,久经考验,定力尚佳,只怕自己现已夺门而出,杜子盼想着些有的没的分散精力,不敢回头再看。那柳老郎中手中动作不止,悉悉索索拉扯声,血液汩汩流动声,筋络理脉撕裂声,眼不见则声更甚。 “刀来。”柳老爷子轻唤外孙女,杜子盼只得硬着头皮转过面来。 “剖开。”手自血污中捧起一团状之物,柳老郎中只是随意吩咐。 杜子盼提着刀片的手一阵轻颤,她紧一闭眼,猛然睁开,贝齿咬唇,柳眉紧锁。她微弯下腰,握刀往柳老郎中示意方向斜划而下,一刀下去,胎水混着血水顺着刀口尽泄而下,滚入那妇人被割开的腹腔,胎水鲜血流淌混淌其中,隐隐可见其中血壁肚肠,一片红白交杂。 “哇。”杜子盼再也忍不住,将刀一放,奔出庙外,一阵干呕。片刻平息,她缓缓转过身来,柳老郎中已自那腹中剥离胎衣,断其脐带,正将取出的婴儿细细擦拭血污。许是腹中闷久,那名女婴儿肤略青,禁闭双眸,不哭不啼。若非尚有一丝金光护体,只怕早已魂飞魄散,或是转了孤魂游鬼。于是杜子盼更加担忧去了地府的胡当归,一个时辰将至,再不回来,不说那婴胎夭折,只怕是在地府出了事端。她抬眼望去,庙内四鬼酣战已歇,什么方桌马吊骨牌已然收起,那白无常手捧长笏吐着红红长舌对自己粲然一笑,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方才那鲜血四溅之事,他们毫不在意,想是看的多了。牛头抗起招魂幡,会同马面望了望庙外残香,看来已是准备启程返回地府。死狐狸,还不归来。杜子盼心头焦急如焚,庙堂四周毫无动静,那婴胎光华渐隐,让人着实担忧,心神不定。忽然,她感到周身一凉,忽见一白影自身边飘行而掠,款款入堂,却是一名白衣女子生魂,足不着地,裙角翩翩。那女子凝眸定神,回首对自己灿烂一笑,浑然魂魄聚光,似对往昔再不留恋,从那天灵跃入,光耀婴身。杜自盼如遭雷击,那七分貌相,九分神似,如镜相对,天人已隔,那眉眼,那面容,那神韵,那正是自己无数次在青姨、外公、家丁、故去的父亲眼中苦苦追寻的那抹倩影,那是自己永生无缘以近的温泽芳华。 “哇……”婴啼声起,响彻这破旧庙堂,得此新生,却不知此后未来,该会如何。 此去山中猴儿酒 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 时时常拭免,不使染尘埃。 峰峦叠嶂、高耸入云,山如青葱妩媚,水如明镜清莹,山依偎着水,水环绕着山,树生水边,水入林中,山水相融,林水相亲。晶莹的溪水自高低不平的树林灌木丛中层层跌落,犹如一道道白丝银带挂于山涧,溪流成瀑,瀑泻入湖,湖瀑孪生,层层叠叠,相衔相依。紫白黄粉各色杜鹃,丛丛簇簇,遍布山头,蜂蝶漫舞,忙忙碌碌。繁茂的树冠枝头,灵活的猕猴在山间穿梭,此地山灵水秀,乃是一修仙的绝妙之处,数千年前有猴儿祖先迁徙来此,依着尊称那齐天大圣出生之地,将山取名为小花果。丛林中的猴儿多为幼仔后生,摘花斗雀,调皮捣蛋,若是猴长老在此,便要气得棍棒伺候。 猴儿阿明乃是这拨山头猴群的管事,修行数十年,尚未化人型。每日念叨着指点那些猴子猴孙晨起采摘新鲜蔬果,午后行那修仙之道。这山头首领是只成年猕猴,修百年道行,自化身人型后便周游各方,不曾料理俗事。于是那管教后辈的重担便压在了阿明肩上。猴性顽劣,那些小家伙们多数不肯乖巧行事,一会儿这只爬了山边树稍掏个鸟蛋,一会儿那些三五成群跑了溪边泼水。猴群数千年,果真无甚修仙成道者。花果山马猴长老二十年曾云游过此,见那些猴辈们个个灰头土脸,顽劣不堪,只是摇头惋惜,长叹猴族后继无人。记得猴长老临行前,拍着阿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吩咐:“且将这些子孙的将来全权托付给你。”当时资历尚浅的阿明于是觉着自己的形象刹那光辉了起来,那修行之路漫漫,看来也非那般任重道远。 可是面对眼下这些不服管教的猢狲们,阿明只是抓耳挠腮,仰天长叹。夏日炎炎,日头当空,阿明琢磨着前几日在后山顶上发现的那株桃树上的果实也该摘落免得被鸟禽所食,他一个筋斗翻落地面,顺着山石岩壁一路攀爬。半山腰有一清水池塘,清澈秀丽,幽深宁静。阿明赶到塘边歇息,蹲下身子伸出爪子捞了口水,清凉入喉,毛孔舒张。他甩了甩爪子,正欲攀山而上,忽然,一件不明之物自头顶山尖坠落,以急猛之势掉进阿明眼前之水面,砸得他满头满脸都是水珠。阿明想是裂石滑坡,胡乱抹了把脸,稍稍避开湖面,前行不过几步,又一物摔落,轻轻巧巧,坠入湖心。阿明抬眼望去,山顶峭壁间的古老桃树上,隐隐约约挂着一团棕红绒毛。不一会儿,又一物坠落,阿明好歹也是修行数十年的猕猴,定睛一看,却是干干净净一个桃核。“糟糕。”阿明懊悔前几日来时怎不带些回去,只怕今日所剩无几。山间小道,蜿蜒直上,阿明气喘吁吁地赶到山头,果然见那低矮杈枝间,一只棕红狐狸蹲在枝头,红尾成垫卷枝条,两只前爪抱着一个饱满成熟的粉红蜜桃正大快朵颐,甜美桃汁顺着她尖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1 尖的嘴角滚下,沾在胸前无暇的白毛上,棕红、粉白,交杂一片。啃成残核,她顺手扔了下山,伸出细长红润的舌头舔了舔前爪指缝,又自身侧叶间摘了个桃子,不顾毛多细绒张口咬下,那银丝胡须沾着汁水,在阳光下一抖一抖,阿明便想到自己幼年时拼着好吃的也是这般狼吞虎咽相,不由呲笑一声。那狐狸转过头来,一双灵光大眼骨溜溜地转,居然友好地问了句:“可要分你一个?” 阿明摇摇头,又顿住,点点头。狐狸啃完手中那只桃子,直起身来拍拍雪白肚皮,鼓涨如蛙腹,却不知已在此蹲守多久。阿明绕开了道,一个纵身敏捷地跳上稳固的树杈,他将背上拴着的口袋解下,牵着袋上麻绳,踩前几步,挑着些个大柔软的桃子往袋里扔去。狐狸仍然蹲在一旁,一边舔着爪子抹着脸,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望着阿明动作。 “摘那许多,不吃可要烂掉。”狐狸眨一眨眼,好心提醒。 “有俺那些猴子猴孙们在,摘多少都可吃得连核都不剩下。”阿明觉着说出“俺的猴子猴孙”这句感觉颇有些飘飘然,那狐狸也不作声,继续梳理着毛。似乎没引起对方共鸣,阿明爬了几步去摘那头上果实,继续说道:“不过这些桃子鲜美味好,俺是要拿去做酒的。” 狐狸耳朵一竖,停下了动作,面露红光,不无钦佩地说:“原来猴大哥是酿酒高手,失敬失敬!”忽然,她又沮丧着脸,柔声细语,“可惜这桃我吃掉不少,不然可以给猴大哥酿更多酒了。” “呵呵,叫俺阿明哥即可,不碍事,俺那洞里酿了不少今年的青梅烧,虽不比花果山长老们的正宗猴儿酒,那味道可是绝对不差。”被漂亮的狐狸称赞,阿明多少有点得意之色。 “可惜过会即要离开此地,回去修行,见识不到阿明哥亲手制作的佳酿呢。”狐狸面露遗憾之色,她低垂着面,轻叹一口气,眼中似有隐隐不舍之光。 “这有何难,趁着时辰方早,俺现在带你去看。”阿明将鼓鼓囊囊的背袋扎回身上,挺了挺腰板,他振臂一挥,将胸膛重重一拍,“走!” 山涧飞瀑,瀑下石洞,幽邃曲折,高低绵长。洞内路道狭窄,伸手不见五指,越往前行,隐隐有一股刺鼻的猴骚味。一猴一狐前后走着,眼前所见之方寸,仅余一点浅浅光线,愈深愈亮,骚味渐减,洞中深处却有一股馥郁芬香飘来,待行至那光亮乍现处,豁然开朗,原来是两面直立岩壁的交接处,山体自然开裂,两间以石架路,中空悬挂波折,一股潺潺流水自那岩石顶坡倾泻而下,山水悠悠,别有一番空远。 “这儿本是前代猴王藏酒处,却不知哪回来了只偷酒的狐狸,将猴王数十年心血一扫而空,猴王大怒,云游四方,此后再不酿酒,于是这地便空了下来,俺觉着荒废,便拾掇些果子药草,又自人间带了些酒水自行配置,倒是也收拾了些果珍陈酿。”阿明边走边讲,他带着狐狸走上两崖之间架空的天然石板,盘旋几步抬伸,眼见一个宏大开阔的洞穴,那洞内地表铺着一层薄雾青茵,深处尽头摆放着十余个方方正正的石槽,洞内一线天有石渠引清泉之水落槽,洞内角落凌落堆放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泥陶土罐,或倒或卧,那黄泥封口的,显是已酿制而成。有些陶罐边缘竟已长出青苔,看来年数已久。进入洞后,狐狸炽热的媚眼直勾勾地盯着满堂瓶罐,火红狐尾轻轻摇晃,那足如被钉子钉在了地面似的,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现下这些都是俺做的酒,平日里洞口张了结界,本是猴王走时遗留,若非俺亲自陪同,可是谁都发现不了这地,也决计进入不来。”阿明得意地将盛满桃子的背袋放下地面,想到往事,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听猴王说当年是被一只巧舌如簧的狐狸花言巧语哄了他带进洞来,结果被莫名击晕,待醒来时满洞美酒已不复存在,哎,对了,狐妹妹你可知道这附近山头有哪位狐狸前辈好……酒……”话音未落,阿明眼前一黑,当头载倒。 很多年以后,当猴王阿明修道有成,携各族盟友于那东海胜州花果山上设宴庆贺,有同道探讨诸往事,笑论妖仙神鬼,调侃那天庭、人间、妖界诸多逸事,席间不经意提起某妖之名,他只是举杯微笑,邀请入席者肆酒言欢,把酒高歌。若有好奇问之,他垂首笑道: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红花解语幽谷中 空谷幽幽,芳草青青,森木郁郁,流水潺潺。 浓郁日光映照下的碧水深潭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岸边空阔,卵石相拥,灌木层叠。漫山遍野的绿树红花将这方谷地笼罩起来,像是一张渔网当头撒下。网点中央,浅滩之旁,一名绛衣女子蹲坐巨石旁,满头乌丝扎于肩后,任着几缕遗落不受拘束地随风飘扬。她一双丹凤眼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羊脂玉净瓶,将面前钵内捣碎的各种珍奇草药碎末细细地倒入瓶中,塞上软木塞子轻稳放在一旁,又拿起另个瓶子,重复如此。对面巨石上,毫不雅观地趴着一名明眸善睐的青衫女子,她一手压在下颌,一手拿着枝黄花草叶含在口中,两足裸缠交叠,口中闷声哼着些杂乱无章的不知名小曲。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绛衣女子的细柔动作,青衣女子忽然伸手将黄花举至面前,却是一支花冠饱满的蒲公英。只见她腮帮子一鼓,猛吹一口气,满是撑着伞的散花如雪片般缓缓降落在绛衣女子身上,落英缤纷,花间飞舞。 “红花,留点灵芝泡酒好伐。”如孩童撒娇般的吴侬软语,那青衫女子说来却未见扭捏,她将细细的花杆咬在口中,双手伸长,探出身子想掸去面前女子头顶青丝上的点点雪白。 “昨日西边山头那梨花精来哭诉说那梨树一族挂在树梢享尽天地精华的百年梨酿不知被什么野兽偷饮了呢。”胡红花抬眉一翘,满意地看见某人的手定格在空中动弹不得。 “哎……” “前日里采摘灵果时好像望见着那南边小花果山的管事猴泪流满面离山出走,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呢。”胡红花的唇角微微扬起,面前那人已把手缩了回去,哼哼卿卿不知又哼起了什么小曲。 “红花真坏,什么都知道,却又起先什么都不说。”某人小声嘟囔。 “灵芝珍贵,何来酿酒。苏木与苏叶虽是同胎孪生,但那先出生之胡苏木却先天不足,纵然修二百年才得化身幼童人形,却也是倚仗着苏叶每日度气而过,我等姐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为其配些灵果草药,若道修缘,还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胡红花淡淡道来,她将手中几个瓶子并排放在平坦的石面上,轻轻拍了拍掌中尘落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2 ,那钵中空空如也,果然分毫也不曾留下。 “……我错了。”青衣女子爬起身来,忽然摇身一变,现出原形,一只娇小的棕红狐狸从巨石上头跳了下来,她扑进胡红花柔软的胸前,磨蹭着不肯抬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胡红花温柔地抚摸着怀中小狐狸胡当归光滑的毛皮,却又轻叹一声,“可是你呢,往昔至今,一错再错,不知悔改。” “哪有!”胡当归抬起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却不敢直视胡红花澄澈的眸子。 “哪里没有,二十年前,既然喜欢人家了,不下定决心带她离开深闺牢笼,反而磨磨蹭蹭想着去偷那子母河水,嘴上说着是圆她所盼,实则还不是为着不愿放下自己修仙之念。况且,你以为偷盗不成被打一顿就没事了,姥姥可在天庭落得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十数年都忙于施教布道不得回来。”胡红花毫不留情面,一针见血指出。 “她是人,我是妖,她只想着父亲夫君子孙满堂,那我算什么。”胡当归将头埋进胡红花怀里,蜷起身子一动不动。她望着自己赤红如火的长尾,闷闷道,“本来你修五百年道行已练成双尾,却因着我偷水不成反被姥姥咬断尾巴而将自己一尾续给我,只这份情意,谁能比之。” “凡人受教条束缚已深,自然与野性之妖无可相比。”胡红花摸了摸她的火红长尾,“只是你拘泥成规,执念自己的得失,等着对方先放弃一切再交出自己心意,纵然你确为她做了许多,却终究不能使她自心中枷锁解开。”胡红花手中动作一滞,“地府归来,你便终日无神游荡四处捣乱,可是因那她已解开心结,愿放下一切尘缘重头开始?” 胡当归不语,她将长尾一收,遮住刺眼的阳光。片刻,自她喉间发出沉闷的“嗯”一声。 “可是你啊,还无法面对自己心意,看着对方放下尘往,自己却又开始纠结得失,你无法面对她,也无法面对她的女儿,最主要的是,你无法面对自己的心意,你不清楚对原先的她还剩多少感情,甚至恐惧对现在所爱之人的付出。你能为现在的她勇闯地府,之后却逃回谷来不敢回去面对。说到底,你这胆小的千年狐狸精,连比个凡人的坦然都做不到。”胡红花顿了顿,叹道,“她虽是她所出,却不是当年的她,况金丹着体,生死簿并无她名,机缘难得,莫要错过。” “红花说得头头是道,好似阅人无数,经验丰富。”胡当归忽然噘起尖尖长嘴,抱着尾巴遮住面容,扭捏着翻来覆去,“不依啊,红花大情圣欺凌纯洁无知弱女小狐狸。” “是,是,说不定我前世经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绝恋,闹得天庭不得安宁,于是被天上神仙一怒之下发配投了狐狸身……”胡红花知她性善逃避,容眸流盼,展颜一笑。 “对,然后这辈子与那有缘人再次相遇,共续前生,延那百年好合,气死那群神仙老道。”胡当归仰面朝天拍着爪子,一汪纯净眼波如烟氤氲。 “可是,晚了。”胡红花垂首望向怀中那清澈见底的眼眸,淡淡说道。 轻风微扬,卷起一阵寒意,一朵蒲公英的花伞自她发稍飘落,荡荡悠悠,垂在怀中狐狸长长的胡须上。有什么神情一纵而逝,谁都没有看清。狐狸胡须一抖,轻吹一口气,带着伞的小花又快活地飞去了别处,渐飘渐远。 “晚了。”胡红花以手遮目,望了望天,“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让苏木和苏叶去了城里向那人报你平安,什么时候想好了该怎么做,就返去寻了她来。体异天生,生死无名,只要有你一息尚存,她自然随着你长寿,只是容颜不改,若是在人间久了,那人不老不死也该被凡人当作妖精擒了。” “苏木的身子骨这么弱,可有灵丹妙药救治。”胡当归顾左右而言他。 “若是有昆仑山西王母蟠桃园的成熟仙桃……”胡红花眉头轻蹙,“只是姥姥与那西王母无甚交情,想来难以得之。” “唔……”胡当归抬头望天,不知思索什么。 “自那齐天大圣闹了蟠桃园后,西王母对那桃子可是宝贝的很,所以……”胡红花凤眸一转,“不准偷偷去。” “……” 昆仑莽莽,气吞万里,云烟缭绕,甘泉飞瀑。 珍禽啼鸣,灵兽出没,物华天宝,钟灵蕴秀。 瑶池如镜,烟波浩淼,那蟠桃园位于瑶池之畔,园中共三千六百株桃树。前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若是凡人仙缘结体,则吃了成仙得道。中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修道者食用可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一千二百株,紫纹细核,九千年一熟,无论何人食之,定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昆仑之巅,四季常春,蟠桃园中紫雾缭绕,满园芬芳,那果子结实不易,藏于繁茂枝叶之间,羞答答地不愿露面。六月初六西王母圣宴已过,这回树梢之上已不见饱满果实,绿荫繁茂,却只闻清香。那枝头树梢,灵兽其中穿梭跳跃,其中一只蓬尾尖嘴,远看似是松鼠,待得近了,却见是一只棕红小狐,只见她一会扒开层层树叶,一会抓着未成熟的果实摇头叹息,她浑身毛皮湿透,仿佛刚自水里捞了上来。 “我可不是偷偷跑来,最多算是跑来偷偷。”一双棕色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她望着身侧几只金毛松鼠好奇地打量着她,露出利齿灿烂一笑,却吓得松鼠吱吱跑开,瞬间不见影。 “还灵兽呢,连狐狸都没见过。”她撇撇嘴,满园逛遍,勉强拾了几个半红不熟的蟠桃塞入随身带着的布袋,一个闪身向桃园出口跑去。刚出园口,她脚步一滞,猛然停住身子。 “本仙还以为,蟠桃园的鼠辈修炼成精会偷桃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天而降。 太岁杀机番天印 红日中天,紫光漫漫冲云霄。 “早知遍洒玉露仍被发现,便不入瑶池取那仙水沐浴浪费辰光。”胡当归摇了摇头,抖去满身水珠。她抬眼望去,薄雾微散,半空隐隐现出一名足踩祥云的仙将,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唇露獠牙,额上正中多生有一目。那人三头六臂,一双手持雌雄双剑,一手举一碗口大小铜铃,下系紫色束带缠绕腕间,另一手紧握成团,似有物其中,却不见端倪。那仙将居高临下凝视着眼前的狐狸,眼中充斥着愤怒之色,怒目圆瞪,似要冒出火来。 “竟在本仙当值之日行此不道之事,大胆妖孽,还不束手就擒!”语虽冷然,那仙握住剑柄的手背却爆出根根青筋,似在强行压抑怒气。 胡当归心中一颤,天庭诸仙,除了哪吒三太子、杨戬、齐天大圣、雷震子外并无正仙神将修变幻之术可保日常三头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3 之身,这仙将并非其中,且面露不善,隐隐又觉似曾相识,心头烦躁,直感不祥之兆。 “青面獠牙,张牙舞爪,我同您比,不知谁更像妖孽。”胡当归化身人形,以手遮口,歪头笑道。她望那仙将身周并无天兵,暗暗瞅着时机准备逃离。 “吾乃当值年岁君太岁之神殷郊,掌管当年之休咎。”那仙咬牙切齿,三双怒目死死盯着胡当归,却见她茫然一愣,其后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太岁头上莫动土,这个道理我晓得的。”胡当归惋惜地摇了摇头,她将身侧布袋拿过胸前,仔细寻了寻,摸出一个小且略带青色的桃子递过半空,“姑且这个给你赔罪好了……” “啪!”太岁殷郊再也忍耐不住,振臂一挥,一道猛烈的剑风呼啸而来,胡当归迅速提身后退,但那手中布袋不敌剑风凛冽,撕开一道口子,几枚半熟仙桃七滚八落摔了满地。 “哎,莫要说来便要动手,又不是杀父杀母之仇,如此粗暴……”胡当归话音未落,却见殷郊身躯一震,忽然周身紫光爆涨,他仰天怒吼一声,手中二柄雌雄双剑锋带金光,挺面刺来。雌雄双剑齐发,殷郊体型高大,身躯如塔,却敏捷如山间猛虎,加之三头六臂,每一剑挥舞皆混杂紫气仙雾缠绕,剑锋扫过,虎虎生风。胡当归踩着步子左右躲避,那四周不知何时布下地缚结界,看来妄想自当前仙将手下逃脱回凡间自是已无可能。 胡当归暗叫不好,本意是想激得对方失神露出破绽方便逃逸,这下自己周身被剑气笼罩,逃脱更是难事。她左避右闪,只见殷郊手腕紫色束带一松,那铜铃如灵兽般绕着他长臂旋转,手持紫带,猛然摇动,胡当归只觉头晕目眩,脚步灌了铅似的落地不稳。 “落魂钟!”胡当归忍住元神被拉扯的剧烈痛楚,她一声清啸,现了原形飞升半空,周身催动隐隐红光,与那紫气抗衡。 从西天门站定望去,天边一紫一红两道神彩,遍染云烟,云蒸霞蔚。 广目天王魔礼红双手抱着嵌有“乾坤”二字的混元珍珠伞,面朝昆仑,一言不发。混元伞为天界神匠兵器,伞身颤动,似与远方神器招相呼应。 “将军可要前去镇妖除魔?”西天门守卫之一望着那道红光,遍生不祥之意。在天庭当值数千年来仅不过寥寥数妖敢闯天界肆虐,却有千年前惨烈一战,令得当时天庭折兵失将,元气大损,想来不由心神不定。 “得令驻守,不得前去。”魔礼红淡淡开口,那远方红紫相杂,甚是夺目。忽然,一道金光暴闪,昆仑之巅似乎颇有摇晃,金光乍盛,天空隐隐出现一方宝印,悬天而挂,光芒普照。 “竟然动用番天印!”魔礼红浓眉紧皱,而怀中宝伞已是振动发响,似要飞出一战。 胡当归全神贯注望着殷郊头顶如山般大小巨印,金光环绕,方正如座,那印底刻有“番天”二字,似有万均之力沉沉压来。她周身在那金光罩门之下,纵然红光护体,却仍然觉着五脏六腑像被重石压紧,透不过气来。她意欲转身,金光如影随行,将她退路照得一览无遗。落魂钟摇动越急,番天印金光更甚。那身后桃园之中,已不知多少灵兽逃避不及,魂断铃声下。胡当归已是汗如雨下,心中暗暗叫苦,她咬咬牙,也不顾是否会被天庭发现拿下,咒语相破,激起浑身妖气,只见棕红狐狸体形猛增数倍,通体红光如火,狐尾根根毛发尽竖如针,但此前狐狸为了蒙混入桃园曾沐浴仙露,毁那当下满身妖法,聚不集十之四五。而那番天印在殷郊仙法催动之下,金光混合紫气,缓缓提升,一刻也不曾离开那妖狐身外范围。胡当归猛力挣扎,终究无效。 “死太岁,我同你往事无冤近世无仇,何需动此等杀机!”狐狸又急又怒,眼露红光。 “好一个无冤无仇,当年你这贱妖造那杀戮造孽之时,何曾想过今日此景!”殷郊怒目而视。 “老娘这辈子连只虫豸都未杀过!”周身受那番印压迫无法动弹,狐狸渐渐怒火攻心,她左右挣扎未果,索性破口大骂起来,“挨千刀的破神,玉帝跟前的土狗,定是为了邀功领赏,来叫声娘,老娘赏儿子你肉骨头万根。” 殷郊闻言,三脸扭曲,面目狰狞,他喉中发出低沉吼声,渐渐咆哮起来,靛青面色几近发白,那额头之眼紫光尽露,如魔入障,脖子涨得发粗,青筋数条,似将炸开。未等眼前之妖再开口,殷郊狂吼一声,足下生风,脚踏祥云拔地而起,他四臂尽展,其中二只手掌拇指与中指搭扣成锁,掌心朝天,口中喃喃念咒。猛地,那番天印金光暴射,如鞭打陀螺急速旋转起来,转急如梭,带起周边一阵龙卷之风。忽然,番天印直冲云霄,猛然冲天,越飞高处,金光渐淡,未等胡当归松口气,那番天印如被悬至万丈悬崖骤然松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胡当归正头砸下。此时她周身已尽封于金光之下,何能动弹。眼睁睁望着头顶之印压来,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只听“轰”一声,那番天印像那如来五指锁石猴,重重砸在适才妖狐所站之玉石地面上,巍峨矗立,不动分毫。 地动山摇,琼楼玉阙不胜扰。 昆仑之巅,雅风之苑,琼华玉楼,碧光盈波,西环瑶池,东望桃华,白玉为阶,回廊千尺,正是西王母宫殿所在,紫翠丹房,金台玉阁,锦云烛日,朱霞九光。殿内亮堂,游龙画凤,白玉雕台,覃木香桌。 那阔殿正中,五色织锦的凤舞九天毯之上,铺就一副玉盘残局棋面,两女对弈,竟不受那遥望桃园处传来的惊天巨响而动。左位一仙发绾太华髻,戴太真晨婴宝冠,身着百凤朝阳华服,腰系七彩飘带,流光鲜明,仪态淑穆,天姿掩蔼,雍容华贵,正是那昆仑之主西王母。对面那人红罗云鬓,彩绣金缎,瑞丽端姿,国色天香。她面如桃华,似海棠醉日,又如牡丹初放,尽显无尽芳华。云袖轻摆,手中玉珠摆落棋盘一处,那棋面本着困路,刹那如蛟龙出海,舞动灵跃。满盘死棋,竟已激活。 “好一妙着,千年未见,女娲大神技艺又有长进。”西王母舒眉赞赏。 “本已是满盘布了局,一进则一退,待得时机,以一触即发。”对面之仙竟是天地之女娲真神,她长目如秋波,声如玉萧,舌尖吐得美妙兰馥。 “那番天印乃玉清元始天尊取不周山断壁,炼成先天灵宝符印,赐其弟子昆仑十二仙之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为镇洞之宝。威武肃穆,出必击中。广成子传殷郊,却是昆仑之非福。”西王母淡淡道来。 “不周山本为吾于洪荒之时补天炼石之所,其壁质坚,却熔仙灵神火。而狐本是轩辕坟中修千年所化之九尾,灵火相融,相乘相克,以此击之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4 ,可是失策。”女娲取过身旁一白玉琵琶,平放于膝上,侧耳倾听,伸掌轻抚,“锁将解,想来定不会让吾等失望。” “太岁殷郊本性偏激,自凡身执念已深,虽封神不得平其怨,此等公报私仇机会自然不可放过,落魂无伤,自然番天出手。”西王母泰然自若。 “多谢娘娘。”女娲嫣然。 “何谢之有?” “安这鲁莽太岁当值,排那西天门守将非议。” “若无那时机精准,何来今日好戏开场。” “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要说:《封神榜》、《封神演义》、佛教诗经中,四大天王并非统一说法,考证党姑且一饶。 轩辕三妖乱殷商 轩辕坟位于商代都城朝歌城外三十里,乃是昔日黄帝成仙修神之地。灵泽福地,姐姐与我和妹妹三妖在此修行已过千年。 姐姐是一只九尾赤狐,修变幻之术,得迷魂之力。妹妹本是人间一介白玉灵石,吸天地之气孕成灵胎,后得女娲娘娘点化修琵琶之韵,一曲伤魂,无可盖之。 姐姐人身极美,我曾有幸见过那月宫嫦娥,风姿淡雅,却不及姐姐花容十一。姐姐修道最早,却是对凡界极为迷恋。每当人间逢年过节,她常会拉了我与妹妹一起入那天子都城,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然而好景不常在,每每游玩回程,她总是不无遗憾地悻悻道:“若是挖个池子全盛满好酒,跳下去尽情享乐,那该多美。”若我侧目以示鄙之,她那微微飞斜的凤眸媚眼便会含着秋波荡漾着飘过来,鼻翼微皱,嘴角轻扬,趴在我的肩头用那无比甜腻的柔声哄道:“喜媚若是不喜欢,我便不要了。” 若我继续不理不睬,她就会皱起眉头,装作仰天思考问那百遍重复的话题:“哎,喜媚,为何你要姓胡,你是只鸟儿,又不如我,胡天胡地胡作非为就是这一只狐狸精。” 我自然不能对她说给自己取姓缘由只是因为她是狐,只好再一次回答说:“胡姓好听,姐姐你看,胡喜媚比鸟喜媚好听吧。” 姐姐于是又笑了,她吐吐舌头说:“是,好喜媚,若有来世还作姐妹,我们便一起姓胡好了。” 那是所能回忆起的最初,我们轩辕坟三妖在众妖中地位崇高,却不曾修道成仙。 对了,我是胡喜媚,我的妹妹,叫王贵人。姐姐那时,还未得名。我与她那世姐妹,不得善终。 犹记得那日三月十五,那人间商代成汤王朝之帝王子辛前去娲皇宫进香,却为那女娲娘娘塑身圣像所倾倒,陡起邪心,于那行宫壁面题下淫诗。女娲娘娘大怒,一道招妖幡将方圆百里之妖尽数招来。我姐妹修为较高,便被选下为其效命。 姐姐只道是好差事,可是,我若知道之后是那样结局,无论如何也该阻止她。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装。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妖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那淫诗高高印在娲皇宫行宫粉壁间,仿佛墨汁还未干涸。被召唤来的众妖皆是跪拜在地,不敢抬头。我心中戚戚,挑眉去望身旁垂首恭敬的姐姐,见她如老僧入定一般安然,似是不为所动,于是心下也稍感平静。金炉瑞霭,银烛辉煌,那方才自火云宫朝贺伏羲炎帝轩辕叁圣而归的女娲娘娘正端坐于青鸾宝殿之上,娥眉紧蹙,却是一双眼眸儿瞪得似要喷出火来。 “轩辕坟三妖留下,其余皆可散去。”女娲娘娘不怒而威,光彩瑞映的招妖幡下,众妖如释重负,一个个跑得比来时更快。紫烟散尽,不一会儿,若大的娲皇宫便只剩下姐姐、我和妹妹三人。空荡荡的大殿似起了阵阴风,我忍不住打了个颤。姐姐原是端正跪坐,却盈盈站起,复拜下身去,口中柔声道:“娘娘圣寿无疆。” 女娲娘娘冷哼一声,道:“天命所至,成汤六百年基数已尽,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将生八百年帝业,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但那殷子辛却是一代英主,且育有二子殷郊、殷洪皆含人皇之气,甚是天违。” “此帝皇气数关系苍生天下,需妥善处之,我等姐妹三妖得娘娘指点修仙,小有所成,自当全心为娘娘效劳。”我看着姐姐大义凛然,却有股不祥之兆涌起,心中一抖。 “圣明之世,群臣同力,便也只有以内而外,攻其中心,你们三妖可入其宫闱,惑乱君心,暗助武王覆汤,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尔等亦修成正果。” “谢娘娘恩典。”姐姐的唇角扬起一抹舒心的笑容。 夜凉人静,于那恩州驿站廊厅外。玉钩斜挂,半轮新月悬空,月下佳人,何能知其为妖。姐姐一身白衣,只那般轻盈站定,身姿婀娜,如月下嫦娥,又似神宫仙子。二更梆响,姐姐轻叹一声,便要向那屋中走去。我沉默不语,却又不好开口说话,姐姐见状,笑笑返来:“这冀州侯苏护的女儿生得美人胚子,国色天香,其身迷惑帝王,再好不过。” 我仍是黯然,如定河木桩杵在那不动。 姐姐微微一笑,便来拉过我的手,施展法术穿墙而入。宝帐婆娑,碧落床帏,沉香袅袅绕堂梁。那帐间曼妙身影,我只略瞄一眼,只感其尚不及姐姐三分神采。 姐姐悄然上前两步,却又停住,她淡淡道:“虽是娘娘指名借其身,但可怜这无辜人儿,今日却要为那成汤天子一时失言而绝今生芳华,天道循环,纵此后能每世享尽富贵,又能如何。” “姐姐可真要为娘娘作出如此下作之事,帝王失道,自有天惩,这般不无人道,又与修仙何干。”我终于忍不住责问道。 姐姐一愣,笑道:“我等姐妹修炼千年,却不曾封仙得道,娘娘只道我俩命中情劫不过,无可升天,此番下凡,姐姐便给你寻个良臣佳将,好生修份情缘,过了情关,必可成仙。” 见我沉默,姐姐眉稍一动,贝齿轻含下唇,暧昧地笑道:“若是妹妹看上了那傲人天子,姐姐便也允了你共享其用。” “姐姐!”我苦笑。 千年相伴,这份情意终究只得深埋心底。 她望了望床上之人,忽然下定决心,手指轻弹对方印堂,另一手成半弧一划,瞬间一率魂丝从那人天灵飘出,姐姐幽幽叹道:“苏家女儿,此番骂名皆由你所受,复千年将背红颜祸水之名,我等身不由己,却也无力抗天。”那幽魂茫然望之,姐姐微一闭目,掌现金光,缓缓移至幽魂身前,轻拍而下,那一缕金光隐隐没入幽魂身间,忽然不见。 “丹气为记,累你今日,他日后世,若能相遇,我自当还你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5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5 一个心愿。”姐姐那般泰然,将幽魂以符印作媒介,悄悄传了地府而去。那符印曾是两名败于姐姐手下的地府鬼差所赠,一黑一白,甚是有趣。我犹在回忆,姐姐转过身来,嫣然一笑: “今夜过后,妹妹便可称我,苏妲己。” 此后诸事,史书多有记载。纣王天子日夜荒淫,朝政废弛,便有柬言,视同儿戏,一干良臣诸侯,终究死的死,逃的逃,那殷商之王,落得众叛亲离。 她与那天子嬉笑缠绵,我只感心如刀割。若情劫煎熬如此,倒不如灰飞烟灭算了。但我始终没有勇气离开她,只能暗暗叹道:“若有来世,望你也如我这般揪心一场是了。” 光阴瞬息,岁月如流,姐姐将那好好一个成汤江山蹂躏得分崩离析,炮烙之刑、酒池肉林、虐杀皇后、驱逐皇子,杀戮盛宴,如此残酷,闻所未闻。我望着她日渐骄横跋扈,却不知该如何劝解。每当我欲开口,姐姐就安抚道:“愈是残酷,才有更多民众反抗,商纣灭亡更急。”我无语反驳,只好缄口,却不知她有心与那天子调情,却为何能作出这般残忍之事。 周歧大军压来,姐姐手下诸妖欲魔与那元始天尊门下姜子牙等众生战于朝歌,妖虽勇猛,终力不敌仙。商朝纣王自焚于鹿台,我等姐妹三人被斩首辕门。 斩首本为女娲娘娘施展的障眼法,我正庆幸能与姐姐回轩辕坟继续修炼,却由那天庭得知,那兴周亡商实不过是成就了元始天尊门下十二弟子成仙封神之道,三界首领八部三百六十五清福正神,妖身受封寥寥,其余仙道几乎皆为玉皇大帝臣子。姐姐原指望借女娲娘娘之手封我姐妹三人神仙之位,千百年过,却再无动静。姐姐本就心高气傲,且自混沌开初已修行大成,那封神之榜上连那小妖高明、高觉兄弟都封了千里眼、顺风耳,却无我姐妹之名,姐姐初始只是隐忍,千年之前,终有一日被众妖轻视后大怒,欲与妹妹上天庭理论,却与西天门守卫卯起争执继而大打出手。那些守卫修道不过百年,哪里是数千年修为狐妖之对手,况姐姐重怨已深,手下毫不留情,一时血光横飞,残杀无数。玉帝亲自布下结界,派四大天王镇压,大战数日,姐姐终寡不敌众。玉帝擒之,欲下痛手,我向女娲娘娘求救,她与昆仑山西王母才于那临阵驾到。 最终,妹妹白玉琵琶精被女娲娘娘消去妖身带回身边,姐姐受玉皇大帝旨意被诸仙强行魂体分离,元神受封神咒封印投生于凡间一只初生之棕狐身,我愿弃本尊妖身压于封神台下以锁姐姐一魂一魄,代为忏悔受过。 而姐姐的妖身,便以我的元神护之,待她修得五百年时,我以红狐之姿出现在她身边,她失了一魂一魄,有点傻傻的,任性固执,毫不掩饰自己,像未开化的小孩子。她不记得前生,不记得我,更不记得她眼前的身躯便是曾经的自己。但她见到我的第一眼,笑如夏花灿烂。 她说:“姐姐,你真美。” 我打算待她修满千年,便把她的火红狐身还给她。 这一世,我们仍是姐妹,我们姓胡,她叫当归,我叫红花。 九头九尾现真身 太岁殷郊,商纣长子,人皇之相。其母姜皇后,为妲己迫害。后遭驱逐,为元始天尊门下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收为弟子,赐落魂钟、雌雄剑、番天印,着其助周屠妖。 然其为元始天尊门下叛徒申公豹教唆,助纣为虐,反阻周军,终被大罗宫玄都洞太上老君之太极图化灭肉身,其灵封神,号太岁,管休咎。 殷郊双臂平端持着雌雄剑,足踩祥云,冷冷地注视着地面巍然不动的番天印。他眉头紧锁,口中喃喃有词,振臂一挥,那地面上偌大的番天印缓缓升空,仿佛被只看不着的手隐隐拖曳至当空,巨大印座,当空悬升,摇摇晃晃,几欲坠落。那玉石地面被番天印刚猛之力砸出深坑,烟消云散,殷郊身形略降,望那坑中,空无一物,方才被困缚之狐妖,已不见踪迹。殷郊大惊,双手紧握雌雄剑跳下祥云,一手将落魂钟高举身前,急摇一阵,乍止。满场寂静,连那蟠桃园内众仙兽神鸟,皆不闻声响。 殷郊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喉头一紧,头皮阵阵发麻,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头顶袭来。“不好!”他仰头望去,只见悬空之中,番天印金光乍闪,剧烈振动,犹如将一个周身束缚之人,猛地丢进滚烫油锅中。光芒愈来愈盛,那金身底座自中裂开一道缝隙,只听“轰”一声巨响,那番天印如以卵击石,自内而外整个儿炸了开来,片片残块坠地,碎如珠花。那半空红光闪耀,隐隐可见两只兽型,其中之一火红狐身,目如燃灯,足踩云端,八尾如幡,当空张扬,其嘴下叼着一只半颓身型之娇小棕狐,缓缓降落地面。视太岁如无物,那红狐俯下身躯,自舌尖吐出一颗火红内丹,卷起长舌喂进棕狐嘴里。丹落狐口,顿起红雾氤氲,周身笼罩,如神来仙落。 “姐姐,我等你。”红狐灿烂一笑,忽然,芳华尽落,那红狐妖身如方才那番天印一般,瞬间被无形之力拉扯得支离破碎,转而灰飞烟灭,刹那一道七彩灵光冲天而起,直直往那云端尽头没落而去。 殷郊望着那光飞去,只感全身僵硬,口干舌燥,那两眉正中多生那一目不住眨眼,似乎有汗水自额际滴下,渗入眼中。他将雌雄剑一提,漫步走向地上趴俯之棕红小狐。周身红光,甚是灵异。一手紧握雄剑高举过顶,一手以雌剑对准狐狸咽喉三寸,正欲下手,忽见那狐闭目一睁,红光乍现。 “太岁。”细语柔声,潺潺如泉。 “妖孽!”殷郊咬牙切齿,手中长剑却半悬高空,动弹不得。 狐狸轻叹一声,摇摇火红长尾,翩翩站起身来,四足轻盈,不知何时飘来朵朵祥云垫于脚下,她恢复人身,杏面桃腮,浅淡春山,海棠醉日,梨花带雨,说不出的丰姿妩媚,道不尽的万种风情。她流眸一转,温婉笑道:“既然喜欢舞刀动剑,便自个儿玩罢。” 语毕,殷郊手中雄剑当头砍下,却是对准左手雌剑,刀刃相擦,迸出火花四溅。殷郊三头六臂,此时却狼狈不堪,那女子笑吟吟地望面对手中神兵不受控制胡乱挥舞而惊慌失措的太岁殷郊,不由嗤笑一声。转头望向方才那七彩灵光消没之地,驾祥云而去。 “哎哟!我的镇洞之宝番天印啊!”昆仑之上,九仙山桃源洞内,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惨呼声。洞内宝座,一名披头散发的老道拍着大腿作痛心疾首状。一旁入座的道人长袍及地,手戴束冠,一手持盖,一手捧着茶盅静静品茗,毫不理会一旁道友哀声嚎叫。 片刻,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6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6 他见老道仍不消停,放下茶盅,摸了摸下巴长须,道:“早知番天印被你那孽徒拿去毁了,还不如当日封神之时趁机拿回,为着张老脸不齿索要回赠送之物,结果落得现在尽毁下场,得不偿失。” 那老道吹胡子瞪眼,吼道:“师尊元始天尊指令将神兵赠于太岁封神,我若是冒然索讨,岂不是倚老卖老,以大欺小。” 原来那老道正是昆仑十二仙之广成子。当年武周伐纣,他与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分别收了纣王两名皇子殷郊、殷洪为徒,赠其法宝,助其封神。 赤精子剑眉一抬,施施然道:“既知那方才已知九尾狐妖真身而至,何不出手阻那番天印落身。” “咳……”广成子深深叹一口气,“西王母娘娘下旨不得干涉,又有哪路神仙胆敢出手。” “唉,这女娲娘娘和西王母关系甚好,如此胡闹,却让玉帝脸面何存。”赤精子又捧起茶盅,摇了摇头。 “当年玉帝与师尊借那女娲娘娘之手,明里说着改朝换代,背里行那封神之事。原先仙庭、妖界、人间,三分之势,此时却是天庭一枝独秀,我等昆仑天尊门下风光占尽,女娲娘娘自混沌之初即掌管妖界,忍了数千年,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了。玉帝了然,却是一味拖延蒙混,只怕这次要闹出事了。”广成子心有戚戚然。 “况那轩辕坟三妖本就是女娲娘娘出于一己私心派去祸害商汤,人间不知封神,只道议论娘娘之事纷纷,反而更加深对天庭爱戴,娘娘一怒而不过问天庭之事,真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赤精子叹息。 “腾云驾雾,已达仙数,接下来,只怕那九尾狐的目标便是……”广成子仰首望天,只见赤精子已是起身伫立,看向远方。 两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封神台!” 仙音如潮,紫气袅袅,茫茫云海,白雾飘渺。 那云海之中,耸立着一座晶莹透亮的琉璃塔,座下玉台,立有十二根金柱围绕其中。塔尖金顶,一道炫光如七彩霞霓,绕塔身盘旋飞舞。那光波转流离,自塔顶一圈圈绽放开来,彩光变幻,直落塔底。那正是数千年前,玉帝着令元始天尊门下姜子牙封神之嬴台。 远处飞来一道璀璨红光,近了前来,却见一明眸女子,如仙宫嫦娥,翩翩身姿,伴祥云而来。及至封神台前,她忽然身形一动,飘浮在她脚下的祥云化成一片火红幕焰,如惊天巨浪,排山倒海般地向那云中琉璃塔袭去。女子凌空跃起,只见一妖狐身形红光如箭,一飞冲天,如火凤游舞当空,猛地往那琉璃塔尖坠去。身受红光重压,那琉璃塔支持不住,顶尖裂出一道缝来,狐妖不顾,强自催劲,身后那道火红长尾自根部渗出点点血迹,似要断裂开来。只听“吱啦”一声裂帛似的巨响,那狐妖自上而下整个儿钻进琉璃塔中,那塔再也承受不住分毫,轰然倒落。当空蓦地爆放出一道强烈炽光,仿佛一朵巨大银菊瞬间怒放。“轰隆隆”,雷鸣巨震,白光乍舞,冲击的气浪如飓风过境,无数琉璃碎片飞天冲射。 尘埃落定,那封神台中千百道妖气迸发,转瞬往地下人间落去。那些妖魂灵魄乃是上古封神所灭,被枉压入封神台已有数千年光景,一着释放,如获新生。忽然,那当空出现一红一彩两道霓光,交缠纠结,互拥升天。那彩霞上下翻腾,如漩涡一般不断绕着当中红光旋舞。只听一声悦耳动听的凤鸣响起,竟是一只周身被熊熊火焰笼罩的九头稚鸡飞舞于半空之中,颈柔细长,羽如织锦,七彩缤纷。其身绕焰,红如丹阳,巨翼其中,围绕着一只红眸红发的九尾狐,媚眼半睁,尽展妖媚。在这白云紫蔚中,一红一彩无比耀眼夺目,尤其是那周身炽热之气,迎面扑来,让周遭些还未离去的妖兽魂魄几欲以为身处太上老君的金丹熔炉中。 众妖欢呼声起,若不说是天庭,几乎要以为乃是妖界混沌之初,群魔乱舞。 昆仑之巅,王母之殿。 西王母定睛望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女娲,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笑容:“你早知那九尾定会冲入封神塔救那九头稚鸡,封神破咒,诸妖即解,下凡入世,这凡间即将波澜四起,只怕玉帝定会重邀你入仙籍,封得诸仙之上,辅助天庭。” 女娲只是不语,片刻,转眸过来,盈盈一笑:“那千百妖身魂魄压于封神台下吸取天地灵气,修身蓄锐,一朝放出,加之数千年怨恨未了,岂又是玉帝老儿同那些神兵天将只手即可摆平?” “你本是妖皇之首,这会可如虎添翼,天庭再不敢大意妖界。”西王母坦然道。 女娲抬眉望来,忽然幽幽一叹:“你跟了那天帝做着挂名夫妻,这会儿可是尽帮着天庭说话。” 西王母不语,一双深邃长目却是定神望着席地而躺的女娲。 “你有二十三位女儿,却有七位归玉帝名下。”女娲忽然伸手探去,抚摩着西王母腰际系着的七彩飘带,垂目温婉笑道,“可送一名与我?” “若得君心。”对视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返落人间起事端 繁华安康的临安城内,近日街头巷尾绘声绘色的茶余饭后,可着实平添了几件大事。首先是三日前吴记当铺二当家八岁的幼子拐带了大当家七岁的幼女私奔出门至今未归引得双方父亲翻脸互殴,再是那清泰街头云来客栈的郑大掌柜家的爱犬搞大了邻居王寡妇家小母狗的肚子引来主人上门索讨抚养费而当街对骂。还有街角弄堂的冯奶娘忽然发现柳氏医馆柳老郎中收养的女儿竟然同他故去的独女略有一分相像。于是,讲不清道不明的闲言碎语如浑水游鱼,一连串淤言秽语像吐水泡般接二连三无法消停。 尚有传闻,宣德皇太孙将于七月初七,以民间礼节纳杜家酒行当家大小姐为妾。 至于聘礼,好似是一座老字号茶楼改头换面重新开张的酒楼。 日头西斜,华灯初上,虽是暮色未落西山,城内各大酒楼饭馆已是人声鼎沸,临街铺面,座无虚席。酒令声、划拳声、吆喝声,小曲声,声声喧哗,那清河坊街心正对临道口的崭新酒楼内,一名顶着瓜皮小帽的店小二马不停蹄穿梭于各张桌间添茶倒水。跑完了一圈底楼大堂,他指派着一名头扎小巾的跑堂学徒去门口那桌问菜点单,自己则捧着沉甸甸的大号长嘴圆肚铜壶一路小跑上了二楼。 店小二喘着粗气将茶壶放在二楼柜台上,他摘下肩上耷着的汗巾胡乱抹了把脸,转身往那半人高的柜台探去。 “我说掌柜大人,这酒楼比起茶馆好是好,银子赚得饱,可您看这生意忙得昏天黑地,当家也不给添几名帮手,可折磨坏咱们的了。”店小二满面疲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7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7 惫,看着就要赖在柜台上趴下。 赵大掌柜拨着手中泛着油光的算盘珠,眼皮也不抬一下,片刻,他抬起头,右手捋了捋整齐的小山羊胡子,悠悠道:“这当家心思你又猜得准了,还不干活去。” “赵老爷子,您就让我歇会吧,还以为杜大小姐收了咱这茶馆改了酒楼能涨几分工钱,这段时日下来您也见着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驴晚,可这白花花的银子全入了杜大小姐荷包,怕不是真被那那对街阿生仔他老太婆说中了是即将出嫁存嫁妆呢。对了,您老咋想不开,将好生生的茶楼给卖了去。”店小二嘟囔着,却乖乖地捧起茶壶准备过去给几桌添茶。 “孤老头子一个,哪有啥想不开呢。”赵大掌柜手中算盘珠一停,“茶馆利小微薄,一年下来赚不了几个钱,看着外头日子不太平,若是生意有个闪失,便也只有遣散了你们几个小崽子回老家。归了杜家名下,好歹有个靠山,若是这会店里谁干活勤快被当家赏识了,那将来掌柜的位置还不指定是由谁来做,可懂了?” “赵老爷!”店小二立时眼睛一亮,满面激动神色。 “还不去添茶。”赵大掌柜故意面色一沉。 “这就去!”店小二抖擞着筋骨,将壶稳稳提在手中。 “慢着,先过去厨房看十一桌的醉鸡可已熏成,若是好了赶紧端上来。”赵大掌柜望了望天,淡淡开口,“早上菜早收工,这天怕是夜里要落雨了。” “是。”店小二点头应声,抗着茶壶一路小跑下了楼梯。 二楼原是茶馆高座,那通堂大厅以楼梯为界,前后隔成南北两方天地,北边后厢稍感静溢,八扇屏风方间正立巧妙地将楼层隔成了几方雅座小阁。南边临街,堂幅宽敞,大厅正中摆着一张特大八仙桌,周围整齐有序排着十余张红木方桌。此时宾客满堂,那当中八仙桌却无人入座。桌上以品字型摆放者三壶已开封的酒坛,周围随意围绕着十数个盛满酒水的酒盅围,不时有宾客踱至八仙桌边,取过几盅酒水入口,或是取之返回原座。赵大掌柜却未加阻止,好像摆那桌上美酒确是任人品尝。 又望了望辰光,赵大掌柜走出柜台,施施然行至八仙桌最近的几桌席位,抱拳行礼,一阵寒暄。 “是了,各位老板方才取了八仙桌上几盅酒水品尝,可有见解?”赵大掌柜在一桌前停住,笑吟吟地询问。 “赵大掌柜可不厚道,这三种酒水混为一盅,却又要道出年份及果酿成分,如此难度,果真免费酒水可难为入口啊。”一位客人笑道,“赵大掌柜可透露几分,也好给大伙行个方便呐。” 原来这酒楼新开张,每日晚间于那二楼佳座摆放三坛好酒,取之三份,混为一味,品出全味及年份者可免当桌酒金。虽不至于轰动全场,却也是别有一番推陈出新,不少客人来此,倒也不仅为了那免费酒水。杜家酒历来声名远播,许多人也是想拼着识酒功底来此品尝,酒楼开张至今,倒确实每晚座无虚席。这份心思巧妙吸引宾客,赵大掌柜每每想起,还是颇为佩服杜家当家大小姐的本事。 “一味尚且难知,三味自然更难分辨,几位大老板可细细品之,我待再去为您取过。”赵大掌柜左右打着呵呵。 “今日那三味中,必有十年陈竹叶青!”后方雅座传来一句响亮的中年男声。 “周老板连那有毒花粉的十年陈花雕都品不出味来,莫要误导他人的好。”同桌有人笑语拆台,那周记丝绸坊的周老板倒是不急不恼,他将手中绸面扇子一摊:“你倒试看。” “若是我说,必有一坛是青梅酿,却不知头年或是前年酿制。”同桌也是一时半会说不出所以。 “尚不如我,您可退了。”周老板姑且扳回一城。 “五十步,笑百步。”众人哄笑,却也其乐融融。 赵大掌柜站在一旁,笑吟吟看着酒桌气氛愈加热烈。这时,店小二伙同方才底楼短衣小仆小心翼翼抬着一只花瓷托盘上来。四平八稳的一张石碾磨盘大小平底圆盘,其上盖一张八爪竹蔑笼纱菜罩。纱面油黑,透过丝里缝间隐隐可见其中暗红之物。将托盘摆放在眼前桌上,醇酒馥郁伴着熟食香味阵阵飘来,席座宾客无不感到食指大动。 赵大掌柜笑笑,伸出二指捏住菜罩顶上的小竹片盖,轻巧一提,众人侧目望去,目瞪口呆。赵大掌柜疑惑,转颈瞧去,一双眼珠却差点掉落出来。 那盘中干干净净,哪里可见烟熏醉鸡半分影子,却是当中端端正正卧着一只毛发油光发亮的火红狐狸。那狐狸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垫压身下,两只前爪蜷缩贴胸,嘴角竟然含着一块鸡脯闭目养神。约是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它身躯一扭,一只爪子搭住眼睛,一爪将鸡脯塞了进口,砸砸尖尖嘴儿,继续翻身睡去。许是受周遭气氛诡异所感,那狐狸如过冬狗熊般醒悟过来,它耷拉的脑袋缓缓睁开双眸,只见周围众人屏息凝视盯着自己,大气不敢一出。银丝般的胡须一抖一抖,狐狸眨了眨红如丹阳的大眼睛,忽然,元宝长耳一耸,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狐狸尾巴一甩,如蜻蜓点水般从众人头顶飞跃过去,停在八仙桌上。那狐狸却是不逃,眼珠滴溜溜滚着,忽然,它将爪子伸入敞开的酒坛,提出,一阵唏哩胡噜狂舔,接着弓身一跳,几个起落,瞬间消失于临街窗围栏杆之间。众人哗然,争相拥挤过去,天色已暗,饶是街头巷尾灯火通明,可哪里还有狐狸踪迹。 “掌柜大人……”店小二僵硬地扭头过来,“这场面……咋觉得好像哪见过?” 赵大掌柜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语气沉重地道:“这坛酒帐,姑且先记在狐狸姑娘头上……” “哪里来的十年陈,不过三年陈的竹叶青,加上去年的青梅酿,倒是混的杨梅烧有六年光景,子盼还真舍得,拿如此陈年好酒出来给那些凡夫俗子品尝,牛嚼牡丹,浪费至及。”已是夜深,一只红毛狐狸在街头屋脊跳跃奔跑,一边摇头晃脑出语感慨,若是被人瞧见,只怕要大惊失色高呼有狐狸精出没。 行至杜家后院,正欲跳落,它忽然停顿,往那墙角的杨梅树间望去。 “苏叶?”她悄声问道。 “当归姐!呜呜呜……”一只身型幼小的火红狐狸瞬间扑上了墙头,泪流满面。 “苏木呢?”见平时焦不离孟的两姐妹少了一员,胡当归立时猜到了七八分。 “姐姐……”胡苏叶哭得满脸绒毛都揪成一团,“姐姐不见了。” 杜府恩怨深似海 “发生何事?”胡当归不动声色将涕水泪珠全抹在自己身上的小狐狸一把拎开。夜空如墨,尚分辨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8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8 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呜呜呜……”胡苏叶只顾抽泣,“姐姐说去找杜家小少爷就不见了。” “哦?”胡当归眉角一挑,伸出前爪挠了挠银丝般的胡子,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杜天冬跑到哪去,同苏木有何相干?” “那个……”胡苏叶渐渐止了哭声,低声细语道,“杜家小少爷说想去医馆看妹妹,之后就未回来,姐姐同我分头寻找,但夜了都还未发现任何踪迹,要是被杜大小姐怪罪了,那才了不得……” “慢着,”胡当归拉扯胡子的爪子一滞,反问道,“苏木可不像你,那性子冷情又懒惰,怎会去管一个人间小孩子的死活?” “这个……姐姐说去找就是了。”胡苏叶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而且,那杜家三个老太婆竟然会让宝贝金孙独自外出?子盼曾想带他去医馆学医,却被老太婆们骂作居心不良,这会肯放他去医馆,想来倒是不可思议。”胡当归盯着眼前将头垂至墙灰的小狐狸,只见对方扭着爪子翻来倒去,坐立不安。 “啊,我猜,该不会是那杜天冬趁着午间老太婆们休憩小睡溜了出来,周遭家丁呢,反正无人敢带他出门,刚巧碰见你和苏木从医馆返来,于是威逼利诱软硬皆施让你们带他出去玩。”胡当归轻哼一声,果然见到眼前胡苏叶周身一震。 “五岁大的孩童,拿什么条件说服你们?”懒洋洋的语调忽然一提,未见威言恐吓,却有压迫感隐隐传来。 胡苏叶不语,只是蹲在墙头用爪子在身前画着圈圈。片刻,她悄悄抬起头,见胡当归冷冷盯着自己,又迅速将脑袋垂了下去,扭捏道:“那小子说带姐姐和我去杜家新开的酒楼吃遍美食,他说有栗子烧鸡、槽青鱼干、东坡肉、八宝鸭、糖醋排骨……” “怎么不把你们做成糖醋狐狸算了。”胡当归真当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未去成的,距离晚饭时辰还早,我们先带他去了医馆,姐姐嫌闷着慌,说去酒坊帮手,过会再来把那家伙带回去。等我们返来,奶娘说杜家小少爷已经先行离去。姐姐开始还说定是那小子故意耍我们,但回到杜家时,才发现那家伙没有回来。”胡苏叶急了,手舞足蹈比划着。 “其实,那酒楼的烟熏醉鸡不错。”胡当归啧啧嘴回味道。 “……啊?”胡苏叶眨了眨眼,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亏你们修行百年道行,连个小鬼头都看不住。”胡当归一本正经叹道。 “所以姐姐叫我分头去找了,哎呀!”胡苏叶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姐姐也不见了!” “你们啊……”胡当归摇摇头,正欲开口,忽然,一声清脆的“哐!”声自府院内响起,仿佛是瓷器摔落,寂静之夜,分外清晰。 胡当归不假思索,纵身往围墙边的杨梅树梢一跃而下,穿过庭院,绕过廊柱,几个起落,已来到前厅之外。堂内透亮,灯火通明,大厅正中乃是一坐身持刀关帝像,背靠当墙,面冲正门。其下香供,烛台净瓶,狭长的供桌两端原本各立有一尊影青釉里红玉壶春瓶,此时西侧一只却碎裂成几瓣摔落于乌黑发亮的京砖地面上,不知何故,无人顾及。 抬目望去,堂内五人。胡当归的目光在各人面上飘过,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近门旁的杜家大小姐身上。靓影翩翩,容貌依旧,只是那素颜比以前更过消瘦,隐隐可见一分疲惫之色。胡当归静静地望着她,一双棕眸清如净潭,深不可探。 关帝像前立着一名珠光宝气的老妇人,却正是过身的杜老爷原配夫人。她早生华发,身形微偻,此时正一手扶着红木高椅的扶手,一手指着杜子盼的鼻尖,声色俱厉骂道:“好你个蛇蝎心肠的狐狸精,早知你心怀不轨,快将我的宝贝孙子冬儿还来!” “大姐您别动怒,这杜小姐摆明不肯将天冬下落道来,若是逼得急了,指不定就差人下手斩草除根,那可就为时已晚。”一旁的半老徐娘不冷不热说着风凉话,她头挽珠髻,纱裙拖地,摆着是副贵人脸,行得是那小人事。她搀扶老妇人坐下,却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 “况且街坊邻居都瞧见了,就是那两名不知哪来的小丫头带了天冬过街而去。这引狼入室说的好,狼子野心跑不了,杜大小姐带进门的人,就算没个来历,谁敢问句不是呢。”半老徐娘原是杜老爷二房,此时极尽嘲讽之语。 杜子盼双手抱胸,盈盈而立,既不反驳,也不声辩。下座高椅上坐着一名纤弱的年青妇人,垂首啜泣,不时用手中丝绢遮目拭泪。身旁一名老妇软声细语安抚她,却又时不时地抬起头偷瞄堂中各人面上表情。 “小姐。”一名青衣布裙的中年婢妇急急走入堂来,她目不斜视,侧身面向杜子盼行礼,沉声道:“杜总管来报,寻遍四纵五横七街八巷,尚未找到小少爷。” 闻言,那坐着的年青妇人几欲昏阙,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她抬头哀求般地望向杜子盼,哽咽着说道:“姐姐……求您莫要杜总管他们回来,继续寻找可好?” “你这做娘的还求着她!”老妇人本是歇着气,忽然又提声高喝。那年青妇人受惊,又是埋头抹泪,嘘唏不已。她不敢看向老妇人,却又忍不住频频向那杜子盼望去。 “那杜子腾可与杜正同行?”杜子盼开口,却是不愠不火。 “回小姐,杜总管说杜少爷仍在……勾栏院中,只道过会便出外寻找。” “荒唐,自己孩子失踪都不顾,要他何用。”杜子盼嗤之以鼻。那年青妇人眼神一黯,却又直直往杜子盼面上望来。 垂目避开对方眼光,杜子盼面向上座的老妇人,沉声道:“大娘,此事尚且……” “都是你个狐狸精!”老妇人忽然站起身来,走前几步,破口大骂,“你娘不知检点生了你个小野种,想霸了杜家财产所以千方百计要害了杜家唯一金孙,你……” 忽然,墙上坐身关公手中持着的青龙偃月刀猛地自那老妇人面前砸下,刀锋生威,险些将她当面劈中。几名老妇瞬间面无血色,那二房徐娘嘴角抽搐,本是想嘲讽几句,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众人惊恐的目光望着泰然自若的杜子盼,连谨慎小心的三房夫人也忍不住道了句“妖孽”,便簇拥着各位离开。年青妇人幽幽回眸,终也默然而退。那供像兵器不过寻常竹蒿制成,方才力道坠下,却像是有人鼓动一般。杜子盼心头一动,转首望向厅外,夜黑如墨,可又哪能看见半分光景。 堂内折了安静,胡当归反身飞奔而去。胡苏叶不明就里,尾随而行。两狐在城间屋脊穿梭,不多会,竟然跑出了南城门之外,夜凉星稀,举目望去,荒郊之地。 “断了。”胡当归停步。 “什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9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29 么?” “苏木的妖气。”。 “姐姐到夜里就保不了人身,等同功散,这会我都探不着她的味,该如何是好。”胡苏叶现了人形,红绳扎着一根冲天辫,短衣白衫,脚踩一双绣着彩凤的虎头鞋,她紧蹙眉头,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整个儿皱了起来。 胡当归不语,继而幻化人身,凝眸俏目,顾盼生辉,月下佳人,堪比仙宫。 “当归姐,你这次回来好似同往先有些不同。”胡苏叶仰着脑袋望着她,露出一丝迷惘神色,“毛儿跟红花姐一样红了,还有,见面没有打我的头呢。” “想讨打一回?”胡当归斜了媚眼望去。 “不要啦……”微弱的抗议声响起,胡苏叶怯怯地后退了几步。 胡当归面上浮起一个柔和的笑容,她将手背到身后,踩着尚带着湿意的地面来回踱了几步,细声而起:“临安城土地何在?” 半晌,无任动静。 “城外土地庙废了,我看这土地爷的仙职也该撤了才好。”语如莺啼,却带一分冷意。 轻风卷起地面草叶,夜来端得一片凉意。 “咳咳……”白光一闪,空旷的泥地上忽然出现一名鹤发老者,左手持杖,右手执扇,须发尽白,慈祥乐意。他弓身一揖,口中称道:“临安土地参见狐仙娘娘。” 胡当归眉角一挑,笑道:“土地公好生消息灵通。” “封神台破,拥仙出世。玉帝亲封二位轩辕二仙之名,位列上仙之班位,伴女娲娘娘之亲随,我等地仙自当谨记在心。”土地的长胡子随着开口抖动,如雪色扫帚拖地一般。 “土地公劳苦功高,神通广大,想必早知我姐妹前来何事。” “下官愚昧,凡临安城内婚丧喜事、天灾人祸、鸡鸣狗盗等多少有点知晓,却不知狐仙娘娘所求何解。”土地公依然笑呵呵抱拳。 胡当归略一沉吟,道:“近来城内可有孩童无故失踪?” 土地公从怀中掏出本卷了页的白皮封线册子,随手翻了两页:“有两名孩童出城,三日未归。” “土地公管辖内,竟然有此等下落不明之事。” “狐仙娘娘教训的是。” “想来我那族妹行踪必定更难查询。”胡当归淡淡道。 土地公皱眉,欲言又止。他侧身退回一步,面朝南方,右手羽扇平摊轻摇,左手却将沉重木杖直直悬空提起,转身离去,仿佛不敢继续答话。 胡当归见状,心头一沉,继而明朗,她对着土地公背影道一声谢,轻笑而立。胡苏叶莫名其妙,看那土地公已不见踪迹,拉了拉胡当归的衣袖,问道:“当归姐同那土地老儿打什么谜呢。” “呵呵,朝南,望山,扇摇,赋羽,杖离地,物在天。土地公是在暗示此事与南边凤凰山岭相关,你我便前去打探一番是了。” “好。” 往生殿内窥真知 胡苏木悠悠醒转,尚不知身在何处。周遭漆黑一片,幸得狐身夜视触嗅皆能,闻得身周一阵湿凉,眯眼紧闭,又猛睁开,她摇晃着站起身来,四爪触地,潮意冰冷。左右环视,乃发现身处一浅矮洞穴,上窄下阔,洞内约三间堂屋宽敞,却仅一成人男子直立高低。洞口形如纺锤扁平,一角散着些杂乱草木。 顺着风来方向望去,一道暗金光芒在洞口隐隐闪现,光闪如夜空中提着灯笼飞舞的亮火虫,忽明忽暗。 “竟然布下结界。”胡苏木前行几步,光芒忽暗,仿佛洞口根本不曾有任何阻碍。饶是如此,小狐狸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只挪一步,便如被一只无形的爪按在当头,胸口隐隐传来一阵窒息感,愈是近洞口,压迫更甚。探头往外张望,洞外呼啸风声,一眼看去,只觉外头峭壁悬崖,不见花草树木。 “半山破洞,鸟巢似的。”胡苏木嘟囔了句。也曾山中见猛禽筑巢,不辞辛劳衔草叶于那高空坡岩安身。此处洞穴距离平地甚远,定是普通野兽无法攀爬。 想来方才黄昏时分,与苏叶急了分头寻人,感知着那杜姓小伢儿留下的些许气息跑出了城,却毫无防备地被人当头打下,不知何故,自己被带了身处此地。 低头未见伤害,姑且当下平安。 仍自宽心感慨,才闻那洞里深处隐隐传来均匀呼吸声,胡苏木踩着石地草叶小心走过去,见那岩壁紧贴蜷身缩着一锦衣小童,胸口起伏,顾自熟睡。 提起爪子跳上小童的肚子,对准脸蛋就是一顿胡乱碾揉,不一会儿,只听得一阵剧烈咳嗽,小童猛地坐起身来,眉清目秀,杏眼薄唇,倒与那杜家大小姐有一分神似。那孩童不过四、五岁光景,身处黑暗,不觉惊恐,也不吵嚷。只听得他抹了把鼻子,闷着头,奶声奶气地唤道:“谁人在呀?” 胡苏木舔了舔爪子,嗤鼻轻哼一声。 洞内黑暗,不见天日。小童摸了摸肚皮上毛茸茸的热源,不惊反笑,他自怀里掏出一封纸包,摸索着费力扯着细细的麻绳。暗来闻甜香,似是糕饼之类。 “小狗娃,来吃哦。”他把裹着糕点的油纸摊内开,顺手抓了一块塞进嘴里。 胡苏木仰天翻了个白眼,不过醒来倒确是有点饿了。伸过爪子捞过一块,甜甜糯糯,入口即化。 “姑姑顶欢喜吃黑米糕,冬儿也欢喜。”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小童忽然一愣,他站起身来,两只小手在身前比划摸索,“门儿呢,冬儿要回去找姑姑。” 抬头看那杜天冬跌跌撞撞离洞口已不过几步之遥,一块黑米糕卡在喉咙里差点噎得背过气去。胡苏木飞扑过去咬住抓他的裤腿,猛地往回一拉,杜天冬脚步蹒跚,朝后跌去,屁股着地,脑袋跟住倒下砸在石地发出重重“咚”一声。 “哇……”小孩子不忍痛,当下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胡苏木叹一口气,刚向前踏出一步。不想,突如其来一阵莫名心悸,洞外飘来的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股腥味。声随影动,只闻得强风打击在山壁间磨擦出的呼呼响声,欲作法观探,奈何半夜妖力已微弱不能自保。她咬一咬牙,向着洞口挪动些许。 “哗拉拉”一阵扑翅带风,一只庞然大物猛地穿过结界直落洞中。 “啊!”胡苏木尖叫一声,不假思索回头就跑,却不想被一只狠勾带劲的爪子一把钳住,连带地上满面泪痕的小童一起被带出洞穴。悬空半崖,凛冽的风将身上的红毛刮得根根倒起,仿佛即将被宰的公鸡临刑前的洗净褪毛,一筹莫展。 “啪!”钳箍一松,身形坠落,如熟果落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重一声闷响。小童此时吓得连哭声都止了,愣愣地仰望天空,任泪珠滚淌。 胡苏木缩着身子躲在杜天冬身后,咬着牙哽着喉不敢看那头顶黑影,侧目左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0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0 右环视,乃身处崖顶一天然平台,狭缝崎岖,怪石嶙峋。一方横则巨石半悬突兀,却有后方生出两块高大石头交错横生,若是远看,犹如凤凰展翅,想来便是山名由来。目光所及中间巨石上隐隐扔着件黑杂物事,细细一看,竟是两具尚带着模糊血肉的幼童骨骼。风吹起血腥刮过嘴边,仿佛要卷起眼前地上那滩肉沫血迹,粘连着,向自己扑面而来。胡苏木终究胆一寒,心怯举首,那夜黑如幕,点月明星稀,一只庞大的黑影怪物居高临下,两只长翅扑棱带风,双目凶暴金光,冷冷注视着爪下猎物。 “红花姐、当归姐,苏叶……救命啊!”胡苏木欲哭无泪。 阴曹地府,往生殿内。长明灯亮,时而动摇。 大堂正中,烟雾缭绕。香桌木凳,鼎立高空。落座数人,几殿阎王是也。 阎罗王以肘抵住红木方桌一角,手中折扇刷一下摊开,表情凝重地盯着正对面的一殿主人蒋阎王。对方正不由自主地抖着腿,颤颤悠悠把手伸向眼前桌上那攸关抉择的最后事物。蒋阎王身后站着一贯来稳重如山的十殿之主薛阎王,而此时他却也是背手而立,引颈翘首,眉头紧皱,似是不看好蒋阎王出手。阎罗王身旁一左一右直挺挺立着黑白无常二鬼。左侧白无常手捧长笏,冷冷地望着满头大汗的蒋阎王。右侧黑无常口吐长舌,面无表情,却是聚精会神盯着红木方桌。 那桌上狼籍一片,蒋阎王抖索着伸手摸去,桌上并排叠着两块玉石光泽般的象牙物事。他闭一闭眼,将上面那块轻轻取过,捏在手心,猛地往桌上一拍。待睁开双目,见到众人面色大变,他低头一看,豹眼圆瞪,狮鼻呼哧,黑红面上络腮长须狂抖。 “杠……杠……”他一把抓过方才桌上垫底的那块,如同刚才那块一样猛地翻了开来,重重扣在桌上,“杠上开花!” 他跳起身来,正自顾欢呼,身后薛阎王已是长吁短叹,摇头无奈。 “蒋大人手气好生灵光,既然赢了,这副重担该由方才输了的薛大人接下了。”白无常语声尖锐,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慢着。”阎罗王忽然嘴角一抽,白净的面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将扇身合拢,往桌上猛地一拍。他身前桌面上立着的长条骨牌一顺溜倒下,牌面净筒。施施然取过方才蒋阎王拿捏的那张一筒,放在自己牌前,从一至九皆筒子,四番四倒并对子,十四张牌,赫然同一花色。 “抢杠和,清一色,六番牌,蒋大人承让,承让。”阎罗王欠身抱一抱拳。 蒋阎王一愣,颓然瘫在高背凳上。 “不过三年时间,忙会也就过去了。”黑无常难得开口安慰。 “忙着将沙场上有名谓或无辜的孤魂野魄抓回来,核对该死的枉死的,查前生明后世,又得经年劳作不得休息,任谁人都会抓狂的。”薛阎王小声地咳嗽了声。 “莫非薛大人有意帮助蒋大人共担此回重任?”阎罗王挑眉望去,满意地见到对方识相地闭了口。 “每回人间皇帝老儿孩儿一起乱斗念头,咱这阴曹地府就忙个不停。哪次不是查了这个漏了那个,忙死忙活还得出错。况且,连着几次轮值皆是我,定是不行,我待找阴帝问个明白!”蒋阎王犹自垂死挣扎。 阎罗王将扇子一抖,悠悠道:“这会阴帝大人不在地府,任何问题,不才全权负责。” “阴帝又外出?仙界?人间?”蒋阎王抱怨道,“该不是又被那九尾大仙拖了去料理这个料理那个,这地府之事大大小小,重担全压在咱兄弟身上,也不见上头给打个赏。” “咳咳。”阎罗王折扇轻摇,“此九尾倒非彼九尾,不过倒也是狐仙不假。” “哦,是那位。”方才站在蒋阎王身后的薛阎王悄悄近前一步,小声问道,“镇妖的封神台琉璃塔崩了,那闯祸的狐仙大人反被封了仙,玉帝可不是老糊涂了吧。” 阎罗王笑而不答,他望了望桌面一片凌乱杂牌。片刻,悠悠道:“这天庭不按常理出牌,又怎知那牌底。” “关了几千年的妖怪一股脑儿涌下界,不是祸害人间,给地府添事么?”薛阎王好奇问道。 “薛大人一定没有注意。”阎罗王缓缓道来,“生死簿上,仅非战事所祸之游魂,去年枉死四百一十九人,当年至今已达七千六百九十五人,若说人间既有修行成怪之妖孽作祟,却不尽然。” “难道……”薛阎王张了张嘴,却忽然皱眉,“大人的意思是,妖孽非人间本土修炼,莫非……是来自天庭不成!” “嘘……”阎罗王将扇子一收,像是自言自语,“这封神台塔破妖出,女娲娘娘身为妖皇之首,自然得下界收妖。借这名堂碰上天庭私逃的,还能名正言顺借收妖之名让其安全返了仙界。而那西王母独守空闺,对玉帝来说又何尝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可叹,可叹。” “八百年前,如来佛祖二弟子金蝉子入人间传道,降了齐天大圣美猴王西天取经,那一路妖孽扰乱,却是半成自天庭落凡。仙界对那些个灵兽异神管教不严,一味包庇,何时是个尽头。”薛阎王摇头叹息。 “自是如此,地府近年,想来不得安宁啊。”往生殿内,皆闻长叹。 往昔竹马青梅时 夜深人静,满街寂然。 清冷寻常百姓家,惟独大院灯盏亮。 杜子盼静静地坐在红木高凳上,以手扶额,肘撑桌面。宽大的水袖随着手臂的动作滑落下来,摊在臂间。夜凉沉思,竟是冷暖不觉。 “短檠二尺便且光,长檠高张照珠翠。”富贵人家多用长灯高座以示尊贵,眼前桌上却随意摆着只矮脚灯壶。那青铜壶身磨得发亮,却是一只不犬不狼之兽形灯盏。长耳双背顶腰,擦合处相交成盖,覆压圆柱盛油碗顶背脊,兽爪前伸绻拳,长尾上扬抵碗缘。远远看来,倒像只四足妖兽背着物事奔波逃窜。 与其说像只鼠辈偷去满壶油吃,倒不如说是只狐狸抗着酒壶一步三摇。 杜子盼出神地望着那忽明忽暗的油灯,唇角微微扬起。枯黄的灯光映在她苍白的面上,倒是带来一分温暖之意。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薄唇微动,眼神迷离,却是不知觉念叨着,“老狐狸,笨又懒,好酒吃,未回来……” 忽然心头一动,于是柳眉轻蹙。 “跑远了不愿回来,何须为她牵肠挂肚。”恨恨地嗔道,左手却不由自主伸了过去,将那兽形油灯捧在手心,细细摩挲。 右手尾指抚了抚半耷的眼皮,只一闭目,倦意便如那夏末钱塘潮水翻江倒海袭来。自酒坊回来后因了杜天冬之事,强撑着精神稳定大局,遣了杜正他们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1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1 去寻,又顶着几位夫人冷嘲热讽,等夜深了独自守着消息,这会心焦夹杂疲惫,便是整个人都空了下来。 一名中年婢妇轻手轻脚自侧门入了大堂,将手中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桂圆莲子羹摆在桌上。杜子盼缓缓抬起头,一双杏眼眯了起来,借着隐约的油灯光照,那眼角微微翘起,倒如凤目一双。 “有劳青姨。”见到来人,杜子盼的面上扬起一抹舒心的笑容,“二更天了,您去睡吧。” 被称作青姨的婢妇倒是不急不躁,她低声叹道:“小姐去休息会吧,待杜总管回来,再差人来报是了。” “天冬平日备得呵护,这会不知身在何处,尚不知受何种苦难,让人挂念不下。”杜子盼叹道。 “小少爷如小姐般幼年聪颖懂事,上天好生之德,定得祖上庇荫。” 杜子盼不语,她缓缓放开手中油灯,捧过温热的官窑青瓷碗,取了汤匙小口抿着羹汤。瓷勺刮擦碗底发出沉闷的轻响,为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平添一分生动。中年婢妇垂手立在一旁,不言不语。待满碗的桂圆莲子羹见了底,着绢儿擦了手,她才起身上前清了场。欲行离去,又忍不住侧身细语:“那房的翠儿说少奶奶似乎哭晕过去二次……” 杜子盼眉头一皱,不由自主抿了抿嘴。 “嗯。”她轻应一声。 妇婢未再言语,捧起盆托离去。 月夜朦胧,佳人从容。 若道今此,时过匆匆。 杜子盼轻轻推开木边纱罩的纱门,门框底部挤压青石京砖地面,发出清晰的“吱嘎”一声。堂内通屋,仅一进深。里侧一张镏金大床上斜斜靠着一位年青妇人,床旁一名小婢跪在地上,正用身旁一铜盆中取水浸着帕巾。因着声响一惊回头,见是当家大小姐,她放下手中活计,急急跑过来行礼。 “吩咐厨房给少奶奶煮碗参汤。”微顿,又道,“去书房取上回商会送来那支。” 淡淡言毕,小婢立时领命下去。 轻轻合拢纱门,杜子盼缓步走进屋内,蹲下身子将盆中的手帕绞干,侧身坐在床沿。她静静望着眼前面带泪痕却紧闭双目的年青妇人,一刹那间有一丝失神。将手中帕巾贴上年青妇人的面庞,细细擦拭。对方似有知觉,缓缓睁开双眼,见是面前中人,眼神一亮,挺身探头向她身后望去,左右看寻未果,复又黯淡下来。杜子盼随手将帕巾丢入盆中,并不正眼看向向床上妇人。她正欲起身,那年青妇人已是一把抓过她的手腕,面显焦虑,脱口问道:“姐姐可有冬儿的消息?” 杜子盼站立不能,便只好又坐了下去。她侧目回望,轻声道:“还未。” 年青妇人一愣,重重靠了下去,面上又显出悲切之色。她左手紧紧抓住杜子盼的右腕,右手抚面,便是又有泪珠自她指缝间滑落。杜子盼弯腰自盆中拎出手帕,捏了捏水,递至年青妇人左手边。却不想对方并不放开自己手腕,将帕巾取过抹泪,那年青妇人的目光直直向杜子盼面上望来。 “子盼。”她叹一口气,“你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杜子盼微微一震,低头望向两手相交处,静默片刻:“嫂子多虑了。” 那妇人忽然激动起来,像是自嘲笑道:“好一句嫂子。” 她抓住杜子盼手腕的手微微颤动,却是不放开。杜子盼也不言语,任其紧握。 “自嫁进杜家,你便不再同我嬉闹,也断了书信。我知你心底是怨恨我的,可若非如此,我俩何能朝夕相处。一句‘杜杨氏’,我多么期盼,那是名正言顺进了杜家的门,冠着你杜子盼的姓。”年青妇人悠悠叹道。 “即使你当年不嫁进杜家,我也自能带你远走高飞。”沉默几许,杜子盼淡淡说道。 “那时你接管家业不久,根基尚浅,何况以一身女儿家……”杜杨氏眼神迷离,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女儿身又如何,今日杜氏还不是由我当家。”杜子盼冷冷道,“当时那杜子腾恋你美色,重金美物登门拜访,你不但半推半就应承了婚事,竟然还特意选在良辰美景告之我你们私定终身……”喉头一哽,杜子盼紧抿双唇,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一分破碎之音。 “子盼……”杜杨氏慌乱起来,她用手中帕巾去碰触对方通红的眼眶,却被那人偏头躲开,“其实,我们同往昔那般也可,我愿意……” “惜曾经竹马青梅,我非才子,倾本佳人。”杜子盼嘲道,“而如今老树昏鸦,我非败柳,你愿残花?” 杜杨氏拿着帕巾的手一抖。似是估不到对方竟然说出这般话来。 “天冬下落我自会安排寻找,杜府家业虽不是豪族大户,好歹也是要他继承。”杜子盼缓了缓气,慢条斯理道,“好一句‘何况女儿家’,若是如此,那天冬……那杜府可真是后继无人了,不是么,嫂嫂大人?” 杜杨氏一惊,心虚地转过头去,握着杜子盼的手也不知不觉悄悄放开。 杜子盼站起身来,听着身后床上传来幽怨的叹息声:“自那位姑娘出现后,你的心就变了,偶然间仿佛又能见到你以往意气勃发的样子。听大娘说,那姑娘其实是狐狸来的,你可得千万小心……” “又如何?”杜子盼转过身来,一抹云淡风清的笑容飘扬在她唇边,“纵然她是只老不死的狐狸精,那又如何?” 杜杨氏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沉默如厚重浓雾将两人罩在屋内,呼吸声,声声可闻。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快步小跑声,方才被支使去熬参汤的奴婢小翠急匆匆地推开纱门闯了进来。 “小姐,小少爷找到了!” 年青妇人欣喜若狂,掀开身上薄毯便是不着鞋履冲出屋去。杜子盼一愣,随即追出门去。跑过旁院灯光乍亮,显是那三位已睡下的老巫婆起了身要去看望金孙。 她放慢脚步,忽然恍惚起来。 那是多好的含饴弄孙,其乐融融的场面。如织锦宣画,华美无暇,无一丝纰漏。 看来已无自己与相干之事,她这么想着,已折步绕过回廊,缓缓踏入后院。 微风吹起,院角的杨梅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生灵躲藏其中,随时会蹦达出来。 睁大棕色双眸定定望去,半晌,风歇。 什么都没有跳出来。 没有狐狸捧着杨梅跳出来。 没有狐狸捧着酒壶跳出来。 没有狐狸捧着杨梅和酒壶跳出来,还笑得贼眉鼠眼跳到床上抱着自己睡眠。 “难道就如此不见了?”她叹道。 “什么不见了?”一双温暖的玉臂自身后搂住自己,熟悉的声音轻柔响起。 “你。”她回头,满面泪痕。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2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2 夜半彩凤伴双狐 夜下九头凤,身披七彩羽。 双翅如月映,遍洒琉璃光。 岚承凝月,沉林熙风。 凤凰山岭,葱幽深林。 月色美妙,压不住当空那只多彩华羽九头雉鸡翩翩飞舞。她优雅展翅,尾羽飘扬,翅尖滑过天际的一刹,便如流星般闪耀璀璨。在她身后紧跟着一只巨鹰,鹰目金色,凶比神魔。鹰身坐人,宛如天神。两兽似是不急,一前一后翱翔天际。 “花姐,红花姐……”九头雉鸡其中一头转颈向自己背上望去,那七彩锦羽之上蹲着两只红毛小狐,正紧依偎着互抱取暖。其中一只怯怯呼唤,见那鸟目望来,一时塞了语。 九头雉鸡盈盈一笑弯了颈,一双红目温柔如水漾。左侧那只小狐狸摸了摸鼻子,嘀咕了句:“红花姐原来不是狐狸呀……” “嫌弃姐姐了?”鸟目狭长含笑,丹凤之名恰也。 “没有!红花姐更漂亮了!”小狐狸立正行誓。 “红花姐……”另一只小狐狸眨了眨眼睛,心有余悸地向身后望去,待回过头来,她咽了咽口水,扭捏着爪子小声问道,“那作恶的老鹰真要跟着我们去见女娲娘娘啊?” 胡红花只是笑笑不语。那小狐狸胡苏木抱着胡苏叶的腰,悄悄说道:“那家伙差点连当归姐的宝贝家的宝贝吃了,要不是红花姐及时赶来,只怕连我也要被那大鸟怪吃掉。” “那金眼神鹰乃五岳正神之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黄飞虎的爱将坐骑,随那次封神大典入了天庭封神上位的。”胡苏叶摇头晃脑答道,“玉帝老儿派了天齐仁圣大帝去地府做了阴帝,可留了禽兽坐骑无人看管,到处胡作非为。都说那官大一品压死人,既然神兽主人都亲自来了将其拿下,我们也不好再说要把它抓起烤熟吃掉。” “苏叶知晓真多,厉害!”胡苏木两眼一亮,立时松开爪子鼓掌。 无端被姐姐称赞,胡苏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其实是当归姐说的啦,她说天庭一直都是破传统烂榜样,什么‘有主的神兽下界作孽就安好带回,无主的就蹂躏打死不顾可惜’。不过,我不太懂呢……” “呵呵。”胡红花忍不住莞尔,她望了望身后金眼巨鹰背上挺坐蓄须的威严仙人,回眸道,“其实呢,那金眼神鹰的主人封神之前与当归有过一段过节之事,此次也勉强算是,两相抵消罢了。” “啊?”两姐妹不明就里,疑惑出声。 “也就是……当归曾经逼杀了他夫人,离间了他父子,又迫害了他一家忠臣良将背叛故国远走他乡。”胡红花认真回忆。 “……” “哎呀,乖乖去见女娲娘娘,莫再问东问西搞不灵清。”胡红花无奈地笑笑。 胡苏木同胡苏叶收了声,乖乖地趴坐着继续玩弄爪子。胡苏木悄悄回头望去,那金眼神鹰沉默尾随,鹰身坐人倒是一声不哼。 阴帝身形魁梧,盘腿挺腰而坐。待瞧见前头两只小狐狸一会儿转头侧目指指点点,一会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摸了摸胡子,沉声笑道:“两位小姑娘可想听个故事?” 胡苏木眨眨眼,向胡红花看去。九头雉鸡不语,专心飞行。 “好呀,您请说。”胡苏叶回了人形,将胡苏木紧紧抱在怀里。 “话说,数千年之前……”阴帝拖长了声音,“天上有个财大气粗的老头,看上了同派非同宗的一名美貌贵妇。那贵妇有个手帕之交的友人,两人朝夕相伴,虽非同源,却情同姐妹。那老头求亲未遂,反遭鄙视,于是郁结在心。偏巧那贵妇的妹子也生得国色天香,一次出行时不想被一地上野蛮汉子出言相辱。于是那妹子喊了手下三姐妹硬生生搞了场战事毁了那汉子的百年家业……” “这啥故事……”胡苏叶听得一头雾水,低头望去,怀中小狐面上也是一片茫然。 “那老头本就心有不甘,趁着大好机会,派了自己和他同师门的兄弟手下一、二百人去那战事混水摸鱼,不但装作主持正义,得了伪善好人之名,还趁机借了神明之力为自己手下加官晋爵,如虎添翼。反到是那贵妇的妹子,落得被人指点唾骂的地步。连带受创,那贵妇为了保她,只得答应挂了那老头妻室之名,姑且算是稳了她妹子数千年安定。”阴帝一阵感慨,“可惜那老头手下原先过着平稳日子的兄弟们,在那次战事中可算是狠狠经历浩劫一场,个中滋味,难以回想啊。” “若非当日顺应时世下凡受难的武成王,也不会有今日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的阴帝大人。”静静听完故事,胡红花轻叹一口气。 “阎王一声吼,小鬼奔波走。”阴帝捋了捋胡子,“说来道好听,不过看门狗。” “阴帝大人好生风趣。”胡红花笑笑,“比之那老头居住之处乌烟瘴气,您倒是把地府整成一片清幽之地。” “喜媚娘娘过奖,若有空闲不妨与老朋友来阴曹地府一游。” “呵呵,见面可好,千万莫要打起来才是。” “万般修行,情劫已过,若非如此,何能得道。”阴帝淡淡说来,“往生之事不再提,喜媚娘娘也是,若非经历千年情劫,又何能脱胎换骨,得取上古仙凤之力。” “众生皆愿入仙道,吾却愿受不渡劫。”胡红花一笑怅然。 “奈何,奈何。” “见笑,见笑。” “我……不太懂红花姐同那阴帝说什么。”胡苏叶抹了把汗。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好似有些懂的。”胡苏木眨了眨眼。 “那个,果然当归姐和红花姐都变了,难道成仙之后即是如此的?” “这个,倒确是不知。” “那苏木还是不要成仙得道的好,若是连说话也听不懂,那就糟糕了呢……” “我若升仙,你便也要。”胡苏木瞪了她一眼。 “对了,不知当归姐送了那小子回去之后,在做什么呢……”胡苏叶抬头望天。 一轮明月当空舞,半遮半掩云间藏。 鸳衾绣帐,暖玉温香。 胡当归将粉如藕节的左臂压在颊下,半托桃腮。右手尾指轻轻勾起身畔人儿的柔滑发丝,绕指摆弄。那黑亮乌丝缠着指根轻巧摩挲,酥痒微麻,惹人一阵心猿意马。 眼前那人静静地躺着,整个儿偎在自己怀里,一手握拳摆在身侧,一手牢牢地扯着自己的衣襟。白肤粉颊,雪颈如玉,胸口随着呼气吞吐微微起伏。含唇芬芳,引人陶醉。胡当归便是定定地出神望着,手中摆弄发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似是梦中不甚安稳,杜子盼翻动了下柔软躯体,一双长翘睫毛不住抖动,缓缓睁开惺忪杏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身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一双棕色美目。 “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3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3 不是狐狸身呢……”她继续翻身,便要向床的内侧滚去。 胡当归挑一挑眉,见眼前之人睡眼朦胧的样子,咬了咬唇,轻拍了拍她的肩:“不是狐狸,那这会躺在你身边的,是谁……” 杜子盼不语,呼吸平稳,竟似又沉沉睡去。胡当归心有不甘,知那女子连日劳累又因着寻侄一事彻夜不眠,此时该是好生休息。但内心有团奇异的莫名火苗忽忽地燃着,似是要借着对方的碰触才能安定下来。纤纤玉手不由自主抚上对方柔嫩的面颊,忍不住,伸出两指,轻捏,拉扯。指腹所触,温热暖柔。 忽然,那杜子盼猛地睁开眼,侧着脑袋瞪着玩弄自己身体不亦乐乎的那人。一双迷蒙的美目含嗔带怒,又显无奈。那始作俑者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嘴角扯出一个妩媚的微笑。 “老狐狸。”杜子盼的声音透着一丝懒洋洋的神色,眉眼微眯,却已是渐渐褪了倦意。 “嗯?”见对方没有追究自己干扰睡眠的意图,于是一双手又开始不安分地继续在她身上游走。 “还不困,对吧?”虽是问句,却隐隐有着不明所以的探究之意。 “哎?”凡间女子的心思,让狐仙如何猜得透。 “时辰还早,对吧?” “哎……” “精力满好,对吧?” “哎?” “那便如此得了。” 话音刚落,一张柔软朱唇已是稳稳覆了过来。 返来一夜尽缠绵 舌灿如莲,丝丝颤抖。轻啄浅吻,却热情似火。那丁香小舌滑过贝齿红唇,如灵蛇出洞,深究探入,纠缠嬉戏。动作尚显生疏,却是勾人魂魄。 胡当归凤眸含笑,她一手悄悄来到对方胸前,二指捏住右侧那颗挺立的蓓蕾轻轻按捏。满意地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一声娇吟脱口而出,胡当归窃笑,如同偷腥的猫。 杜子盼略抬起头,眼见身下女子咬唇媚笑,心头一动,俯下身子,张口就含住对方的耳垂。狐耳本是兽之敏感,化身为人亦是如此。胡当归只觉得一阵酥麻从耳根直窜到了脚心,仰颈缩肩,却被对方一把按住肩头,不得动弹。 那人柔软的唇离开了耳廓,却温暖地贴上了面颊,顺着下颌滑至颈间。湿热所至,更显一分潮意。唇舌顺着锁骨的起伏下滑,落到她的胸前。酥麻之意有增无减,胡当归只觉得自己整个儿像要被点燃了起来。 时轻时重的舔吻落在身上,仿佛千百只虫蚁啃噬全身。弓身想要触碰更多,欲望已是一触即发。衣衫尽落,肌肤相贴之间,已是烫如烙铁。 如饮烈酒香醇,迷醉佳人一双。 喘息沉重,嗓音渐哑。 “当归。”那人轻唤,朦胧眼眸,盈满□氤氲,“可有想我?” 胡当归反身抱住眼前人儿,因着□而泛起的周身粉红,宛如桃花盛开,美艳动人。 “想。”她轻吟一声。 “有多想?”双手撑在她的身侧,杜子盼喘息着,定定地望着她的双眼。 胡当归不语,她握住对方柔荑,缓缓顺着平坦的小腹下落。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指落纤腰,望之幽谷,芳草青青,湿润花朵。指尖灵巧,直探花丛,纷飞花瓣,温泽柔滑。她的手似施了仙法,酥软无骨,每每抚过那幽谷之颠那颗含苞花蕊,身子便禁不住地轻微颤抖。花瓣大开,汁水浸染,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浸在冰火温泉之中,每一个毛孔都摇旗呐喊着舞动的奇迹。仿佛天边红霞尽放齐开,又如骑上五彩锦凤祥云当空。乱花撩目,灿烂盛景。 待那芳华尽落,喘息平复,缠发相绕,交颈而卧。 那人面色如潮,粉腮如桃,美艳不可方物。 如是此去经年,无妄今夜缠绵。 “其实你今夜早是计划着吧?” “哪里,哪里……” “头一回睡在床上不变狐狸,蒙谁呢?” “哦,呵呵,呵呵呵呵……” “那宣德皇孙并未对我有意,而是特意前来过问你的事情。” “无事甚好,甚好。” “酒楼是我早决定开了的,而非皇家聘礼。” “不错,不错。” “我同大嫂早已断了关系,你自可不必烦扰。” “没有,没有。” “若是不信的话……” “不会,不会……哎?” “那再来一回好了……” “……” 鸟鸣悠悠,声声清脆。 杜子盼睁开双眼,天色尽亮,睡至日上三竿倒还是头一回。 胸口沉闷,似乎有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猛地坐起身,一个重物从身上滚落床下。 “吱!”那地上的动物爬起身来,蓬松尾巴毛茸茸,元宝耳朵耸又耸。 “还是第一次听当归说狐狸话呢。”伸了个懒腰,杜子盼爬起身来,衣衫不整,提醒着昨晚的一场迷蒙旖旎。 红毛狐狸跳上了床,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羞红了脸的美人儿。她张了张嘴,却颓然地低下了头。将脑袋埋在杜子盼怀里,甩了甩尾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怎……” “吱!” “么……” “吱!” “了……” “吱!” “让我说完……” 杜子盼双手托住小狐狸,举到身前,齐眉望之,满心疑惑。 “你……该不会是,变不成人了吧?” “吱……” 轩辕之坟,女娲之地。妖兽群集,好不热闹。 “红花姐……”胡苏叶苦丧着脸看着眼前悠然自得的新任仙灵,无力问道,“为何我们要去人间协助那什么帝王天子打仗啊?” “对啊,在谷里修行好好的,为何一来了女娲娘娘这里就被要求去那人间战场降妖除魔呢?”胡苏木撅着小嘴,“而且我们自己也是妖来的,又何来相残之说。” “除的呢,乃是天庭私逃下界的作恶孽畜,女娲娘娘带了西王母最小的女儿一同前去,仙妖同盟,乃是首次,也算是大伙沾了福气,对修行大有帮助。”胡红花笑笑。 “唉,为何什么坏事都轮不到当归姐头上,这次又无端逃过女娲娘娘派遣这一‘好’事!”胡苏叶仰天长叹。 “其实呢,这事多少与当归也有点关系。”胡红花正经回答。 “哎?” “这下任帝王天子,几千年前那次封神前世,被当归杀了。” “哎?” “剁成肉泥,还骗他老子吃了。” “……” “所以,姑且算是赎罪罢了。”胡红花淡淡道来。 “红花姐……”胡苏叶不满地撇了撇嘴,“当归姐独自去快活,您可什么都由着她,等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4 子盼当归 作者:夏桃颜 分卷阅读34 她玩闹够了,该不知多久才想到咱们。” “这个嘛……”胡红花回眸一笑,眼角一片不尽然,“我同女娲娘娘许了个愿,又向王母娘娘讨要了个符,也许过不多久,她就乖乖地回来了。” 说起临安杜府,自是说来话长。 先不说过往那些陈年烂仓底的芝麻绿豆事,就拿现下来说,那当家大小姐美若天仙,却是心狠手快,雷厉风行之人。不但掌了家业,还把家里头那几个长辈治理的服服帖帖。过继来的少爷花天酒地,竟然被杜大小姐喝令不准纳妾。杜家人丁兴薄,也就诞了一个小少爷。那杜大小姐毫不怜惜,竟然请了十来位先生夫子开堂授课,可怜不过五岁大的孩子,被逼成天学着骑弹乐画礼仪算术。而且那杜大小姐还特意带了侄子遍访生意经,仿佛要尽早交了家业似的。好在那杜小少爷天资聪慧,静心好学,倒是省了不少心思。 不过,好景不长,忽然有一日,那杜小姐就失了踪迹。 谁都不曾注意,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杜家的下人说,前一日尚无征兆,不过隔日清晨,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去敲了门,便是屋内空空如也,不见半分人影。那之前酒行帐簿,倒是分交了三位顶老资格的酒行股东,待那杜小少爷成年之后全权交托。田园土地尚可收租,勉强堵了杜家三位老太婆的嘴。 有人便说,那杜老爷祖上做了不少善事,那杜小姐定是仙女下凡,特意来为杜家壮大基业,稳固生计,好延续香火下去。 也有人说,那杜小姐本是狐狸精托生的,不然怎可能杜家老有狐狸出没,而且人在狐狸在,人走狐迹绝。若说巧合,也太明显。 对了,那狐狸。 下人都说,杜家曾出现过一只爱偷酒的馋嘴狐狸。 杜小姐在时见过,杜小姐的母亲在世时也见过。 不知是否同一只,倒是无从考究。 杜家的丫鬟总管,被称作青姨的婢妇,原是杜小姐母亲的贴身丫鬟。据说她确实知道个中隐情,不过任谁问了,她皆拒绝回答。 杜府荣耀至顶,皇亲也有相交。那宣德皇太孙曾亲临杜府,不过却没了下文,让人好生猜测。 之后皇室战乱纷起,世人皆道妖孽降临扰乱凡间,幸得女娲娘娘上天请愿,与众仙人联手相助,引来民生安定,平民感激不尽,于是不少人家重塑女娲娘娘牌位,以供奉仙灵之佑。 三年后,叛乱平息,皇太孙即位,改年号宣德。 十年后,杜府当家杜天冬迎娶柳氏医馆柳老爷子养女柳白芍。 亲上加亲,皆大欢喜。 据说大婚当日,有个新来的小厮见着厨房有只红毛狐狸偷酒,追出门去未见踪迹,倒是看到一名绝美仙子盈盈一笑。不过之后他便不知怎么便睡了过去。醒来后过了数日,忽然小厮有天见着书房悬挂的画像,硬指天发誓说是那杜小姐带着狐狸回来探亲。众人皆道他老酒吃多发梦而已,都过去十年,哪能容貌不老。不过那杜小少爷倒是笑而不语,仅是下令以后不得再胡乱议论。 之后数十年,偶尔还有人提及当年杜家往事。 太平盛世,茶余饭后。若是闲来去那清河坊一趟,当街正口,鼎立酒楼,万事亨通,生意兴隆。往来客户,无不称赞酒醇菜香。 那酒楼,金字牌匾。 上乃昔日杜子盼亲题三字: “当归楼”。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