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分卷阅读1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1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1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作者:荀予刃 文案: “你如果继续画下去的话,这些花都会杀了你的。” 一片奇幻大陆的一角,一个向日葵画家与他不速之客的故事。 内容标签: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波夫曼,希瑟斯 ┃ 配角: ┃ 其它: ================== ☆、一:13 "你如果继续画下去的话,这些花都会杀了你的。” 波夫曼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青年坐在身后路边的石台上,摇晃着双腿,笑嘻嘻地看着他。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说,抿了抿嘴唇,又回过身去,在调色盘里混了几笔颜色,往画纸上继续涂抹。 波夫曼的身前的画板后就是一小片向日葵花田,金黄色的花开得正好,虽说生长得过于稀疏了些,但迎着太阳的样子显得极富生气。它们落在他笔下,如同成活了一般,仿佛在人们闭着眼睛凑近画纸之后,都会嗅到一丝太阳特有的温暖味道。 “你看到了吧,那些空中飞扬的石屑,铁翼鹰投下的炸药,刀与魔法的撞击的残痕深埋在瓦砾之下。很快这一片向日葵田也要完蛋;它们里面灵魂苏醒过来的,有点骨气的,也大概情愿自折根茎给这个城市殉了葬。你为什么不走?” “还有十三朵。” “什么十三朵?”青年茫然地问道,“——你是说这里还剩十三朵向日葵?” 波夫曼这次甚至懒得开口答话。 “你疯了,你保不全它们的!” “我没有想要保全它们。”波夫曼平静地说,“我只是为了自己高兴。” “可是你就要死了。” 波夫曼没有问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的来历,也并不询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自己的。他用笔挑了一些暖色上去,又薄薄地覆上一层灰。他仔细地看了看阴影部分,决定往里面加一些铜褐。与此同时,他手上□□出来的皮肤现出了肉眼可见的灰败。 做完了这些,他放下了笔,揉搓手指,然后静静地凝望着他新出炉的作品,仿佛他不远处那片稀疏的花田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唯独存在的东西仅存于他面前的画纸上。 片刻以后,他站起身,再度回头看向坐在那里的青年,微微向他颔首道:“如您所言。” ”你这人为什么——“他身后青年的清朗音色漏出一丝不满,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不值得为这些花这么做吧?即使是从远洋来的那些神通广大的巫师,也没有凭空逆转生死的能力。你这样的普通人燃烧生命力去换它们的命,简直是自取灭亡!” 波夫曼静静地看着他。 青年注视着他湛蓝的眼睛,声音不觉低了一些,“你就这么爱它们吗?” 语气中仿佛除了困惑,还不自觉地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曲折。 “不,我从不爱它们,没有一刻如此。我不爱活的东西。”波夫曼望向了那片花田。青年惊诧地捕捉到了波夫曼一个一闪而过的微笑——他以为波夫曼是不会笑的。“我只是爱着我笔下的那些花而已。” 正午已过,日头渐渐地从最高点又落了下去,波夫曼走向田地的深处。如果人们追随着他的背影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漫步过的那些花朵的根茎,都异常地细弱与衰败,与它们盛放的花盘全不肖似——但是又由根底泛上一些嫩绿,昭示着它们仍旧是活着的。 “希瑟斯!我……希瑟斯……”他听见背后隐约传来那个清亮的声音。但随着他心无旁骛渐渐走远,那个声音被他渐渐抛在了脑后。 青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上来。 ☆、二:12 “我叫希瑟斯,很高兴见到你。” 波夫曼画完一朵向日葵,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个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身后路边的石台上。双腿悠闲自在得晃来晃去,好像是在无所事事地享受着一个正午——如同这个城市还处在一年前那般繁荣的好时候一样。 “你笔下的花真是巧妙。”希瑟斯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评价道。“它给人的感觉甚至要鲜活过一切活着的东西——甚至胜过这片花田。” 波夫曼手中的笔仿佛停顿了一刹。 “是的。”他语意温柔地说。 “你爱着它们吧,我猜?” “比任何事物都要爱。” “胜过自己的命?”希瑟斯的语气不知怎么流露出些微的躁动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波夫曼富有耐心地问道。“它们就是我的命。” 他不知道身后的青年在用怎样的目光看着他。 “我……不明白。”希瑟斯磕磕绊绊地说。 “请等我画完这十二朵花吧,只剩下几朵了。” 希瑟斯注意到,他在收尾的时候选用了更活泼的一点颜色,匀在花瓣的尖上。波夫曼的胳膊变得更加瘦削;那是连面黄肌瘦的饿殍都会为之骇然的消瘦速度。 “为什么?”希瑟斯在他放下笔后困惑地问他。“纸里的东西,又或者纸里的那些东西本身……怎么能被人当做命呢?” 波夫曼理了理自己那件沾了些油墨的衬衫,眯着眼睛朝太阳那边望了望。 “我以为你最初那么说,即是意味着你对答案心知肚明的。” 希瑟斯那阳光下微显透明的脸颊忽然泛过一点红晕。 “我……”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声说。 “如果人活得够了,就一定要找点什么值得为其而死的东西才好。”波夫曼说着,收起画板,走向田地深处。 青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却没有追上去。 正午刚过,但日头还是很足,大约十来分钟之后,这个海岛上漫长的夜幕就要降临了。 ☆、三:11 “这个世界太乏味了。但你的画却与这个世界任何一种东西都毫不相似。” 波夫曼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坐在路边的石台上、歪着头凝视着他的画的青年。他不知道青年在那里坐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由清晨时起就在田陇旁立起画板,直至现在的正午时分,即便这个过程中有人坐在后面一直观察他,他也心无旁骛。 “你能看出我画的是什么吗?”波夫曼放下了笔,将它在清水筒里洗了洗,背对着希瑟斯问道。“除了这十一朵向日葵之外。” “你自己。”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波夫曼将笔晾在一旁,转过头与青年对视。这是他第一次注视着那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温柔又狡黠的栗色眼眸,在阳光下闪耀出近乎透明的金色。 “就像田间的花是为它们自己长的,而你的花是为你自己开放的一样。” “没错。我只为自己而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2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2 画。”波夫曼说道,仿佛想从青年眼底探究出什么。 “可是,”青年指了指田间那些还抬着头的向日葵,“我想它们一定很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波夫曼突兀地问道。 青年却看上去并未被冒犯。 “我叫希瑟斯。”他笑吟吟地说。“你呢?” “波夫曼。” “波夫曼……”年轻人像是在低低地叹气,又抬起头来笑道,“是个好名字。” 画笔上的水已经半干了,随之干涸的还有画上的颜料。 波夫曼夹着画板走向田间。他的午休通常都是在这个时候。他走至半途,忽然发觉那青年没有跟过来,于是不自觉地回过头去。 他隐约能看到,田野另一边的石台上,希瑟斯依旧坐在那里。不过他此时没有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腿,仿佛只是静静地坐着,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像是与他身后的空气、泥土、石台都在这样的静止中融为一体。 整个城市仍旧笼罩在正午阳光的温度之中。如果不去瞧远处那些废墟的话,这应当又是一个气候温润宜人的寻常下午。 ☆、四:10 “我叫希瑟斯,很高兴见到你。” 田间里只剩下了十朵向日葵,错落地长在荒草丛中,显得那一片格外显眼。波夫曼的画架还是老样子——它背后夹着一沓厚厚的画,前面那张正在动工的还是新的。 波夫曼的手摸索着地面上的一个盛着金黄色颜料的小盒,但摸了个空。他这才把目光从画纸上移开,注意到了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一个青年。他手上正一抛一抛地把玩着那个本该躺在波夫曼身边的颜料罐。 波夫曼在色盒里混调了些别的颜料,但是笔的前端停顿在画纸极近的地方,始终没有落下去。他对这颜色不满意。 他不得不打断了自己的作画过程,向青年看过去。 希瑟斯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愉:“波夫曼,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去吧。这个城市的许多角落你还没有见过呢。” 波夫曼把某个疑问咽了下去,换作了另一句。 “我好像对你很熟悉。”他说。“我应当记得你吗?” 希瑟斯睁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的头发——我记得那种明亮耀眼的金色。” “向日葵的颜色也差不上太多,”希瑟斯忽然垂着眼睛笑了,“你可能是记岔了。” 波夫曼不置可否。 希瑟斯走近了他,抢先一步拿起画笔:“我可以吗?” 波夫曼下意识地拦住青年。二人的手背相撞,波夫曼不禁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骨如同一把枯柴,由仅剩的那点皮肉紧紧包裹着,越发衬托出另一只与其相撞的手的生命力蓬勃。 他不是因为自己生命的消逝而畏惧颤抖,只是如同那些病入膏肓的人们在升至天堂前,对自己床前的死神露出惊愕微笑般的反应。 他没有注意到希瑟斯的手也同时颤抖了一下。 波夫曼把那张未完工的画放到一边,露出后面的白纸,又将希瑟斯手中的笔取了出来。 “我来洗笔。”波夫曼递给他另一支笔。“你换一张画。“ 希瑟斯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没有说什么。他先在颜料盒里挑了一些瓦蓝色和靛青,在那张画纸上重重地涂抹了起来。他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画的熟练技巧,这显现在他握笔姿势与均匀画面的方式上,如同一个笨拙的初学者——有大块的颜料干涸在了纸面上,甚至出现了一些裂口,往下掉着小小的碎屑,但波夫曼这回没有皱起眉头,而是静静地靠在希瑟斯一旁看着。 青年的作画方式称得上天马行空;他似乎没有教条式的结构构架的概念,在画纸上东一处西一处地率性而为。但他的笔除了蘸颜料的时候从不停顿,绮丽的色彩流畅得浑如一体,几乎不像一幅新手自由挥发的摹画,而是一个人脑海里记忆的复刻一样。 “这是什么?”波夫曼望着暗蓝里的一抹绿色问道。 “这是爱琴海里的鹈鹕藤,”希瑟斯意气飞扬地说,“每年春天水流变暖的时候,鹈鹕藤都会从浅海里生长出来。它们的叶子是半透明的,月光照射到海底的时候,那些叶片会透出淡淡的绿色,随着上窜的气泡与潮水的流向来回逸动。人鱼在这个时候也会浮上海面来唱歌,她们声音曼妙,软软的头发比最亮的银子还要美。如果这时候有在海面上航行的船只,它们都会短暂地停下来聆听人鱼的歌声。据说在一曲终了之后,那些海员的都会发觉他们脸上沾满了冰凉的眼泪。” “真是浪漫。” “你被那样的景致打动了么?” “我是说你的形容方式,真是浪漫。” “铁石心肠。”希瑟斯嘟囔道,沉默了片刻。“你不必一直待在这里的,这里甚至不能被称作一片花田。你还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你看这画里的东西,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地方…… ” “别的地方有什么?” “能承载人希望的东西。会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有趣起来。” “但我活不了多久了。”波夫曼平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就要死了。” 他把手覆在希瑟斯的手背上——青年抑制住了颤抖的冲动——他虚扶着希瑟斯的手,调整了一下他动笔的姿势。 “我从没有见过有如你一般的天分的人。你的色感出类拔萃。”波夫曼说。 他这辈子都如一块顽石一般活着,又冷又硬,离群索居,唯独在绘画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些极具温柔的神色——就如同此刻。 “你会活下去的。”希瑟斯手中还捏着笔杆,背对着波夫曼说道。 “是吗?”波夫曼说。他看到青年回过头来,正午的阳光在他眼底与发梢上闪耀。他并不能听出青年之前语气里的悲哀,而如果是一个善察言观色的路人来此,他也会肯定波夫曼这时的结论——青年的眼睛并不是湿润的。 仿佛并不是他用那样的语气说出了之前的话一样。 希瑟斯忽然丢下了笔,反手抓住波夫曼那只干枯的右手,仿佛这是一瞬间的情难自禁: “你很清楚你在做什么对不对?你跟巫师做了交易,你用绘画的方法将自己的命交给这些向日葵,肯定是这样的。不然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这些花一夜之间就会轻易地沉没在荒草里了。”他有些语无伦次地继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你心中的——可它们是不存在的!它们不能被触摸到,人类的命才是真正实在的东西,你如果活下来的话,可以远渡到别的地方,看上一年又一年的花……不一定是向日葵,还有别的……” “它们是存在的。”波夫曼说。“它们伴我而生。一旦这些花死了,我的心也就随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3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3 之消亡。” 希瑟斯还想反驳什么,但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天空,紧抿住嘴唇。 “明天再见,波夫曼。”他轻轻地扬起了一个微笑,退开几步,仿佛恰才的失态都是给人的某种错觉。 “ “再见。”波夫曼说。“很高兴初次见到你,希瑟斯。” ☆、五:9 “你没有想过,你的草稿上为什么是十朵向日葵吗?” 波夫曼执着画笔的手一顿。他在那个因停顿而变得略深的点周围添了几笔亮色,使其变为了花瓣上一道向上凸起的褶皱。 “你看到了吧,田间只有九朵。”坐在他背后石台上的青年说。 波夫曼凝视田野良久,仿佛这才发觉了不寻常。 “为什么?” 他问道。 波夫曼听见了身后青年的笑声。 青年从石台上跳下,几乎是贴在了波夫曼的身后,“因为你没有画完。” 他俯在波夫曼耳边说,一手握上了他悬在空中的画笔——以及波夫曼的手指。 “这不可能。”波夫曼下意识地快速答道。“我通常都会先打完铅笔稿。今天……” 他忽然噤了声。 “你是不是在疑惑今天是什么时候打的底稿?”青年诱导道,“你忘记了它吗?” “……是的。” “你的气色变好了。”青年用极轻的声音说。“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那一瞬间的迷茫在波夫曼的脸上褪去了。 “我确实不记得这之前发生了什么,”波夫曼说着,沉静地、如同坦然迎战般地望向青年,“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将要画什么,以及我为什么而画。” 青年迎着波夫曼的目光,嘴角那种狡黠的笑容慢慢消了下去。有一瞬间他看上去似乎在懊悔——紧紧地蹩着眉,像是悔愧又心痛。 “你是谁呢?”波夫曼说。 “我是你多余出来的那张画的——主人。” “我所有的画都是向日葵。” “你翻一翻你的画夹。”青年笃定地说。“里面有一张画纸上有暗蓝色的海洋。” 波夫曼取下画板,打开后面的夹层,把每一张都展开一角,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扇面,充斥着或多或少的向日葵,摊开在青年面前。 那上面的金色浑如一体,没有意外的入侵者的迹象;没有什么打破这完好的一轮。 青年盯着那些画纸,手指向它们伸着,仿佛在隔着空气亲昵地抚摩着这些画纸。 “在时间的反复回溯中,唯有能干扰生命的存在、因而混乱时间流动的因素无法被磨灭……“他将声音降得更低,像是在自说自话,“这个因素不是纸。原来纸并不重要。”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一把夺过波夫曼手中的笔,柔软的笔头在那张还未上满色的画纸上急切地划过:“波夫曼,我叫希瑟斯……” 波夫曼被他这突兀又失礼的行为慑住了两秒,才来得及做出反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夺回了它。那支笔顺着希瑟斯的手心顺利地滑了出去。 “你做什么?” 波夫曼脱口而出。 希瑟斯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目光低垂地挪到了他的颜料盒上。 “你为什么没有白颜色?你的画派并不是不需要用白的那种。” “但它也不是全然必须的。很奇怪吗?我从来没有想过。” 希瑟斯的金发沐浴在阳光当中,而脸沉浸在阴影之下。在波夫曼看不见的地方,他勾起了嘴角。 “颜色都是有它们存在的意义的。“希瑟斯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听说过这个说法吗?绿色代表生机,蓝色代表沉郁,金色代表希望,而白色代表的则是——抹消过去。” 太阳正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上。希瑟斯与波夫曼告别。 波夫曼匆匆地补上了两笔,好使画里的向日葵变得完整起来。他无法抹去青年留下的涂鸦;除非用极深的颜色来掩盖,或者改成其它什么别的。但他莫名地不愿意那么做,所以他将它留在那里了。 那个时候希瑟斯应当是想写下他自己的名字,但因为中途被波夫曼打断,只留下了潦草的两个打头字母“he”。“e”的尾巴那一笔被拖得很长,像是流星在天空中轻轻划过,又像是来自于某个人未尽的话音。 ☆、六:8 波夫曼看向身后不知何时起就坐在那里的青年,觉得他脸上的微笑看上去如此熟悉。 “还记得我吗,波夫曼?”青年说。 他捏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不知道。”他恳切地说道。 “我是在你画上写下那两个字母的人。”青年说着,凝视着他。“你也许注意到了,你根本无法完成这幅画——它上面向日葵的数量会永远停留在十朵。”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这两个字母代表什么?” “代表我的名字。”青年从后方的石台上轻快地跳下,手握上波夫曼手中的笔杆,补全了那个“hethus”。 “我叫什么?我叫希瑟斯,就像这样。” 他大摇大摆地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甚至笑嘻嘻地冲着波夫曼摇了摇那支画笔。“希望你记住我。” “我为什么要记住你?” 波夫曼扔出又一个问题,深蓝色的眼睛仿佛在那一刹归于了过往的黯淡,显得平静而倦怠。 “因为只有你和它是不变的。”希瑟斯说,指尖点在那支画笔上,“而你已经忘记了。” “我忘记了什么?” 希瑟斯一怔。 “只有我。因为你过的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与……时间。但你也许会不自知地保留一些我之前介入时留下的印象。“ 波夫曼思索之后说,“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有关时间的那些——不过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我对于战前的事记得很清楚,但那里面没有你的参与。” “没错,我和你是新认识的——起码,对于你来说。”希瑟斯仰着头,似乎是在微笑,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他光洁的前额上,“但你对我一见如故。” ☆、七:7 “我叫希瑟斯。”一个声音从波夫曼身后传来;那是一种专属于年轻人的嗓音。“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一样。”波夫曼静静地坐着,将画笔杆半搁到架子上。“我叫波夫曼。” “喔,”希瑟斯好像很惊奇,“我不知道这个来得这么快。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我想我们应当是朋友。我的画上有你的名字。” “那是我强行写上去的。”希瑟斯笑着说。 “但我没有抹去它,不是吗?” “那只是因为我让你来不及这么做。我很会挑时间——我挑在天黑之前的一刻乱涂乱画,等你眼前漆黑的时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4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4 候,你就不知道该抹去哪里了。” 希瑟斯望着那个单薄的后背,仿佛听见了画家轻轻的笑声。 “胡说八道。”波夫曼说。 “你是指在黑夜前的正午吗?”他又问道。 “对。这个永远没有黄昏的岛屿,正午过后一刻钟即是黑夜。” “我记得战前似乎不是这样的。” “……是吗?”希瑟斯说。“那个时候我应当还不在吧。” “你去了哪里?” “很远的地方。”希瑟斯弯了弯眼睛。“我还没有出生。” 波夫曼迟疑了一下,“别开玩笑。我记得战前不过是去年的事。” “确实是去年的事,你没记错。”希瑟斯应承得好像有些漫不经心,也并不再过多解释。 一阵漫长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沾着正午温暖的空气,惬意又宽和地将他们包裹进去。希瑟斯看着画家,看着他脚下满布石砾的地面与花田交界的那条线。 波夫曼重新拿起搁置在一边许久的笔,蘸了蘸金黄色,调了一些橙红加进去。他在摸到笔杆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但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他换了一张画纸开始作画。 “这是什么?”希瑟斯问他。他看出波夫曼笔下的不是向日葵。 “夕阳。”波夫曼答道。“我想你没有见过。” “是啊。”希瑟斯不知道在追忆些什么,“我过去常听他们说,当夕阳下落人间的时候,这个城市里的人就不复存在了。” “是吗?可我已经看过很多回夕阳了。” “那是不一样的东西。我们跟你们……不一样。” 波夫曼微微抬起下颌,打量他往白纸上新加的这一部分。那是极其柔美的霞光,最遥远处氤氲着一团火红,原本纯白的云朵也被染上这般绮丽的颜色。 他的画里很少出现类似的东西。这样纵情而略失章法的笔触,反而更似于青年画出来的。 “我要走了,波夫曼。” 希瑟斯说。 “不再多留一会吗?”波夫曼说,“就算我知道你还会再来的。” 希瑟斯冲他挥了挥手。 “没办法,我不能陪你度过黑夜。你还记得那个传说吧?当夕阳下落人间的时候。” “可是已经没有——” “我不会让你死的,波夫曼。” 青年打断了他,轻柔又温存地说。 波夫曼注意到青年腰间别着的一样东西露出了短短的一截,在阳光中闪烁了一下——他觉得它很熟悉,但随着青年的手落下来,他的外衣边缘又将它盖过了。 他头一次觉得某件事情在失去控制,他正贴在那件事的尾巴上——但他捉摸不到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也许就在他眼前。也许他已经忘记了。 ☆、八:6 “我叫希瑟斯,很高兴见到你——”波夫曼身后传来的声音顿了一顿,“你这回为什么不画向日葵了?” 波夫曼的画纸上有一些绚烂与黑沉的颜色相互交汇,混乱得几乎令人看不出是什么具体的东西。但“天空”显然是一个颇具见地的答复,因为那些交杂的色彩里似乎被人刻意留出了一块又一块大同小异的空白,让人可以联想到云朵的形状。 “这里为什么没有颜色?”希瑟斯凑到画家身边问道,指着那些空白而突兀的部分。“我知道这是云朵。” 波夫曼的嘴角有微不可查的上扬。 “我还没有决定填上什么颜色。” “你画的不是暗夜与夕阳的碰撞吗?如果在云层里加点红色,似乎也不错。” “似乎有人对我说过颜色的意义,”波夫曼凝视着暗与亮交界处的那点深蓝色说,“我有些模糊的印象。颠三倒四。蓝色应当代表着沉郁。那么红色代表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希瑟斯耸耸肩,“烈火与鲜血的颜色……我猜也许代表着‘牺牲’?” 他看了看波夫曼专注的神色,笑道:“不要相信我。” “我只是觉得牺牲的说法很有趣,因为我曾想过为什么而死。”波夫曼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再画向日葵了。也许是我脑中的一个部分不断告诉我它不再有了过去的意义,不过我更认为是一些其他的原因。” “比如说?” “比如说我见到了你。” 希瑟斯睁大双眼。他脸上出现了似于笑的一种表情,却意外地带了些涩然的自嘲:“不,也许算不上是这个原因,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有幸知道吗?” “现在没有。总会有的。”希瑟斯狡狯地眨眨眼睛。“但能听见你这么说,我真是觉得再好不过了。” 他们一起待了许久,直至正午的降临。 ☆、九:5 “我来了。”青年快活地从石台上跳下,“我叫希瑟斯——以防你不记得。” 波夫曼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青年。“我叫波夫曼。很高兴见到你。另外我确实不记得太多;我的记性不怎么好。”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改画夕阳?” “我以为过去有人想看到我画出的夕阳。不然我的画夹里怎么会多出一张不相干的画呢?” “不,实际上‘有人’更喜欢看到你画向日葵——是你自己喜欢夕阳。” “我确实有点想念夕阳的样子了,战后的黑夜这么长。”波夫曼揉了揉眉心,“田里的向日葵只剩五朵了。你想看——” “想看至极,我的荣幸。”希瑟斯嘴快地接道,“我来帮你洗调色盘吧。” 波夫曼纵容般地将调色板递给了他,脸上泛开了无奈的笑意 时光流逝得格外快。波夫曼的笔动了多久,希瑟斯就在他身边站了多久。他看着波夫曼的画作,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坐在画架前的男人瘦得几乎脱形,而灿烂的向日葵一朵又一朵,仿佛将他的画纸开遍。 “我该走了。”希瑟斯说。“到正午了,我得在天黑之前回去。” 波夫曼站起来,似乎是想要送他离去,却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该朝向哪里。 希瑟斯拍了拍他的双肩,把他按回画凳上,凑到他耳边笑道:“放心,现在你不会死了,哪怕你画上成百上千的向日葵。” 波夫曼因为这样的靠近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你都知道些什么?”他问道。 “我知道那些你忘了的。” 希瑟斯眼帘浓密,在阳光之下恍若透明。 “可笑吗?”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甚至连那个交换生命的‘媒介’起到的作用都不记得,可我却知道。我猜到了。” “但它现在不在了?” “对。我把它带走了,你得不到它……”希瑟斯说。 “我今天总有某种感觉,仿佛我的画不再那么明显地起作用。我不再变得更虚弱。那个媒介是?”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5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5 “是你的那支画笔,也许是巫师给你的——我不怕你知道。”希瑟斯说。“因为等到我下回过来的时候,你大约又会把我忘记了。” 希瑟斯的话使得波夫曼迷茫了起来,尚不及用愤恨将他淹没,便转换为了近乎空白而天真的困惑。 “你……为什么?”波夫曼问道。 “为什么像个强盗和骗子一样把它带走吗?”希瑟斯接道。 他把手覆上了波夫曼的双眼。他能感觉到波夫曼单薄的眼皮在他手掌之下,些微的热度从那里传来,睫毛刮蹭过他的手心。有一瞬间他看上去似乎想弯下腰亲吻那双眼睛,但他最终没有去实现这种突如其来的渴望。 他维持着这种姿势,把手慢慢地从波夫曼的眼睛上方挪开,好让画家能仰着头迎上他的视线。他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大概因为我对你非常地喜欢吧。” ☆、十:4 波夫曼听见身后的响动,放下了笔,极有前瞻性地回过头去。 他看见青年从石台上一跃而下的身影,青年金发上闪耀的阳光晃到了他的眼睛。 “喂你好,我叫——” “希瑟斯。”波夫曼说道。 “你记得这个名字?”希瑟斯惊奇地说。 “我今天的记忆有些混乱,不过没错,是的。” 希瑟斯捂着额头,嘟嘟囔囔地说:“那可能是我魔力在末期控制不好了。我还年轻嘛。等等,”他放高了声音,“波夫曼,你还记得我做了什么吗?呃,比如,带走了你的什么东西——之类的?” 波夫曼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希瑟斯在这样的审视下情不自禁地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坐到波夫曼身旁的地上。 “我不记得了,但有什么关系呢?”波夫曼这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温文的笑意,“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波夫曼坐在画凳上;地上的青年低着头,毛茸茸的头顶比波夫曼的肩膀还要显得矮上一截。他伸手摸了摸希瑟斯的头发——像是在笨拙地表示一场毫无缘由的谅解。 希瑟斯的手绞紧了另一只手。它们有力地挤压在一起,使得他的手骨骨节清晰可辨地凸了出来。 他忽然松开了双手,让它们自由地耷拉到两边,同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波夫曼,你继续画吧。记得不要画得太用心,因为我要给你讲个故事。” “你说。”波夫曼拿起画笔,同时侧耳聆听。 “在这个海岛的边缘,有一种名叫‘幻灵’的游鱼。它们是浑身透明的,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出现而生,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死。它们体内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只有在它们消亡时的夜晚才看得到;那时它们便丧失了生气与魔力,漂浮在海面上,渐渐融化在充满海盐的水里,好像星星渐次沉没。 “人们不爱它们活的样子,只是倾慕它们死亡时的美丽。于是这些鱼被大量地捕捞,卖至远处,逐渐变得稀少起来。 “最后一个目睹‘幻灵’死亡的人据传是个渔夫。他一睹那样的盛景之后,始终念念不忘,于是他着魔般地汲汲搜寻,小渔船日夜漂荡在海面。他早已与亲友断绝音讯,多年以后唯独偶有海员称自己曾见到他。 “在海员只言片语的形容中,那渔夫胡子蓬乱,须发皆白,早已不是壮年时候精力旺盛的模样,狂喜地呓语着,声称自己已经改变过去。但人们都知道过去从未被改变——‘幻灵’至今仍旧绝迹,而那个渔夫看到的,或者他曾认为自己改变过的,充其量只是一个存在于他脑海里的幻影。” “普通人想要回到过去,恐怕要借助魔法的力量。” 波夫曼在希瑟斯短暂停顿时说道。 “是啊。在这一点上,他们比不上一些魔法生物——有的魔法生物天生就具备回溯时光的能力,尽管会存在某些限制。” “也许渔夫的确改变了什么其他的,但是没有被发现?”波夫曼问道。 “不,改变过去的影响极为巨大。”希瑟斯说,“况且难度过高,因为随之而来的悖论太多,例如你无法回到过去杀死你自己……如果那个渔夫成功回到过去挽救了‘唤灵’的繁衍,与此同时,在处于现在的那一刹,他也就变作了一个常例出海守望盛景的普通渔夫——那么谁又来做那个时间点上回到过去的人呢?” “真是复杂。”波夫曼摇了摇头。 “也没有那么复杂,总结起来不过是一句话——这也是我近来才领悟到的。” 希瑟斯注视着波夫曼的笔尖。它巧妙地勾勒出一片花瓣的尖端。如同他的画纸上呈现的一般,田里还有四朵向日葵。 他的声音好似随着渐近正午的阳光一般轻轻上浮:“没有谁能改变过去。” ☆、十一:3 “波夫曼,我来了。”青年雀跃的声音自画家身后响起。 波夫曼顿住了笔,看到青年的栗色眼眸:“很高兴见到你,希——瑟斯。我说得对吧?” “太正确了。”希瑟斯说。 波夫曼的画纸上有三朵未完成的向日葵。它们的形态与他之前画纸上的那些大同小异,着色的风格却有极大的不同。他之前的那些花像极了一个个混乱的梦境,充斥着茫然而有头无尾的线,乱糟糟的团与偶尔用色奔放的小块勾连在一起,达成了一个奇异的、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和谐。 而他现在的画的东西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三朵花。 那像是对着田间的一面清澈不过的镜子,里面不易察觉地融进了制造者温柔的低语。他笔下的向日葵构架小心却不拘谨,平凡却不寡淡;像是直接与不远处田里的花进行过一场坦诚相见的对话,像是伸手触及它们的灵魂,而它们对他敞开心扉,予取予求。 希瑟斯站在一侧看着波夫曼的画板,好像看入了迷。他深吸了一口暖和的空气,甩甩头发,“你为什么要画这些向日葵?” 他在波夫曼给出答案前抢先说:“我知道的,你告诉过我。你从前作画的时候对我说,‘我从不爱它们,没有一刻如此’……我想,你大约只是爱着你它们在你心中的样子,然后把它投到笔下,对不对?” 波夫曼愣在那里。他隐约觉得要反驳什么。 希瑟斯笑了笑,“为了让这点可见的东西永不消逝,你甚至不在乎付出生命——多么慷慨。这样的慷慨倘若是交付在某个人而不是几朵花身上,他想必是要为你着迷的。” 波夫曼把画笔放到水筒里,凝视着他: “我不记得了。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一定是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久。”希瑟斯盯着他,视线慢慢地转动,“也许就在今天。” “我很确定。因为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改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6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6 变了!”希瑟斯缓慢地重复道,像把那些字句重新咀嚼过一遍。 波夫曼微蹩着眉,说:“我从前只有在画那些花的时候,才能感到生的滋味。所以我宁愿不停地画下去,不计代价……可现在不再相同。” 希瑟斯的表情仿佛在说,他已经读懂了波夫曼未曾言表的一切。 他看着波夫曼湛蓝的眼睛;过往那种平静的倦怠,已经不再是那里的主流。它们泛上一些久违的光彩。 “我知道。”希瑟斯慢慢地说。 波夫曼站起了身,和希瑟斯并肩慢慢地走到田野边。田间的野草长得有他们的腰那么高,午间的风吹过的时候,这些草的草尖就轻柔地打到他们的身上。 “你问过我‘为什么要画向日葵’,那你对它们怎么看?” “我很……”希瑟斯犹豫了一下,“我是说,这些花已经不再是它们本来的样子了。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糟糕的环境,它们本该生气勃勃,枝叶平展,花瓣里凝聚着液态的阳光,而不是这样蔫塌塌、从此一蹶不振的样子。它们很孤独。不是因为它们即将死亡,而是因为直至它们走向终结的时刻,也没能等到一个真正能瞧见它们的人。” “我能体会到。” “所以它们不再孤独了。” 希瑟斯说。 ☆、十二:2 “嗨,波夫曼。” 画家感到肩头上传来两下轻拍。 “希瑟斯。”他出声说道。 “你记得的越来越多了。”希瑟斯走到他身边,看他笔下的向日葵。 向日葵只有两朵,在阳光下并肩而生。 “这是好事。” 希瑟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波夫曼,你知不知道时间的铁律?” “不大清楚。‘无法改变过去’算不算一条?” “不,时间的铁律里没有这么绝对的东西。”希瑟斯笑道,“其中一是自动修正。如果一个不可控的、能混乱时间的因素介入这段时间流,因为时间流的方向永远为正,这个因素无法被凭空抹去,所以铁律约束的只能是人们的记忆。一旦这段时间内居民的记忆被刷新回到原点,就算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不会引起大的混乱。” “没有人记得,因此算作没有发生。”波夫曼哂道。 “可以这么理解吧。”希瑟斯说。“但在这类刷新中,这个因素留下的痕迹仍会保留在现实中,即便在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之后,它留下的切实痕迹也会存在。” “似懂非懂,不过很有趣。” “没什么有趣的,这种无情的条律,还赶不及你的画。”希瑟斯品评道。“别被我打断。我这次只想好好地看你将它画完。” 波夫曼没有疑异地画了下去。 温暖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流动,太阳不知何时攀升到了最高处,预示着正午的来临。 “真好看。”希瑟斯思考着,不客气地说,“我该让你送一幅画给我的。” “你想挑上一幅?”波夫曼好笑地弹了弹画板背后夹着的一沓画。 “不是今天。我迟早会问你要的。”希瑟斯俯下身来,对他伸出手。“来,致意一下我们伟大的画家。” “这么正式?” “为了纪念我好不容易才做下的一个决定。”希瑟斯笑着说。 波夫曼的手握了上去。 “我叫希瑟斯,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一样。我叫波夫曼。” ☆、十三:1 “我叫希瑟斯。很高兴见到你。” 波夫曼的目光从画纸上移开。他习惯性地打算转向身后寻找声音的来源,目光却悬在了半路上。 他看见青年慢慢地从他身前那片向日葵花田里走来,脸上带着微笑。 也许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向日葵花田了。唯一的一朵向日葵——花盘饱满的,生气勃勃的唯一一朵,孤独地立在杂草丛中,在希瑟斯的脚步踏过时轻微曳动。 希瑟斯从半人高的草丛中穿行出来。他对这样略显困难的路程似乎不以为意,悠然自得地在田边坐下,正对着波夫曼的位置,双腿交叠。 “替我画张肖像,好不好,波夫曼?”希瑟斯说。 波夫曼被那双诚挚的眼睛注视着。在他来得及想出一个合理拒绝的理由前,他便情不自禁地应允了。 他重新抽了一张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继而拿起另一支笔开始调色:从背景里的田野、花,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废墟,花田与他们脚下土砾的交界线,到希瑟斯简洁的衣着,以及他小手指弧度下的一小片阴影。 他捕捉到了阳光之下希瑟斯眼底的一点金色,然后是头发。 那是非常灿烂的一种颜色。 他想,他曾经不假思索地调过这样的颜色。很多次,无数次,不是为了谁的头发;这是一件他驾轻就熟的事情。 他在心里苦苦追寻着那种熟悉感,手下飞快地进行了收尾工作。 画里的青年歪着嘴角笑着,一头金发耀眼夺目,眼睛望向画外的正前方,看上去有一种轻佻又深情的味道。 “你画完了?”希瑟斯说道,敏锐地察觉到了画家的停顿。 “送给我吧。”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波夫曼身前,笑嘻嘻地请求道。 波夫曼手指贴在画纸的边缘,捏开夹子,将其取了出来,交到希瑟斯手里。希瑟斯虽拿住了画,却不往上面瞄上一眼,只是将眼神停驻在波夫曼身上。 波夫曼看着青年专注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没话找话地说: “我以为你不会从花田那边来。” “不然呢?” “你往常都是突然在我身后出现。神出鬼没地。” “你记得这么多。”希瑟斯说,“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记得。” 波夫曼揉了揉眉心。 “说实话,我今天的记忆非常混乱。你也许想不到,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还是第一天见到你;但我的理性却告诉我,我已与你度过无数个这样的午间——我的脑海里充斥着混杂的片段,我只能说它们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发生……抱歉。” “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说抱歉?”希瑟斯直起了身子,下巴微昂,双手随意地放在兜内,不经意地与波夫曼拉开了距离。他低垂着目光,似笑非笑:“最不应该听到你道歉的人就是我了。” “不可能就是——你也可以当我在胡说八道。”波夫曼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希瑟斯大笑,“毕竟是我亲手造成了这一切。至于我为什么会忽然向你要这幅画?因为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他示意性地挥动了一下手里那张画纸,目光扫过画中人面孔的时候,怜惜地在那里徘徊了一瞬。 “你心中的东西。”他默念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7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7 道,将画纸不自觉地往心口按了一按。好像这能为他接下来将要说出的话注满勇气。 波夫曼严肃地说:“我需要你解释清楚。有关你的告别,还有——” “给。” 希瑟斯似乎是从腰侧那里抽出了什么东西,朝他伸了过去。 波夫曼想,那里原先似乎是空空如也的,然而…… “我认识它。”波夫曼盯着那样东西,“我的其中一支画笔。我曾以为我无意间把它丢了。 希瑟斯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波夫曼的手不自觉地按到额头上。他感到一些由内而外的头痛。“我记起来了一个新的片段……是你带走了它。” 希瑟斯仍旧捏着那支画笔。他抿着嘴唇,引波夫曼的手去触碰画笔的另一头。 波夫曼在手碰到画笔的一刻便触电般地缩了回来。他双眼空洞;等他清醒一些的时候,他感到希瑟斯的手指代替了他原先的手,替他慢慢揉着头侧作痛的地方。 他刚刚在那一瞬里看到了色彩分明的画面。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田陇,远处的废墟,阳光明媚的天穹。唯一不同的是田野里盛放的大片向日葵,还有他自己—— 他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的。 画面里的他了无生气地支在画凳上,干瘪瘦削得近乎一具骷髅。他看上去已经陷入昏迷,或者已死,或者濒死,只有手臂还在固执着维持着一个姿势;曲肘伸向前,竭力用笔去够那个已经歪到一侧、夹着向日葵画作的画板。 波夫曼回过神来,站起身大口地喘着气。 “对不起,”希瑟斯说,“我不知道这支笔的破坏力那么强。它能让你干扰生命,对时间的流动造成一点混淆……我猜它在你眼前展现了一些东西。” “那是什么,未来的我?”波夫曼终于张口问道。 希瑟斯停顿了片刻,说:“不,那是现在的你。” 仿佛有一桶冰水顺着波夫曼的脊柱浇下。波夫曼微微阖上眼睛。 “我们正处于你的过去。或者说,只有我处于你的过去。你本来就属于这里。” 希瑟斯说。 波夫曼片刻后轻轻拿开希瑟斯的手,表示自己已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我的结局原来是这样……倒也不怎么出乎意料。不过你为什么来造访我的过去?” 希瑟斯张了张口,仿佛是想解释什么,却又恼于波夫曼的平静而说了另一些话。 “在那个阶段,我是说‘现在’,我很早以前就来到你身边了。但我并没有接近你,只是隔得远远地看着你作画。海岛这一端,除了茂盛得反常的向日葵,我能见到的活物只有你一个人。你始终都在画那些向日葵,每多画一张,你就消瘦下去一分。我大概猜出了其中的联系,而我当时……并没有阻止。 “直到有一回,我注意到你的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干瘪得不像话。我那时并没有什么怜悯心,只不过好奇心大起——我只是半途才无意间加入你的生命的,我想知道在那些我没有参与的部分里,你这种顽固不化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我跳跃到了你过去的某一天,那时候的你还算健康,还能说话。我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看就好,却像被魇住了一样,将这段时间反复回溯。你还记得有关‘幻灵鱼’的传说吗?我想,如果是那个渔夫,他也不会返回过去目睹一次盛景便就此饕足……我就跟那个渔夫一样。” “这是你的第几次?”波夫曼问他。 “很多次。”希瑟斯说,“多到我的次数都用干净了。所以波夫曼,你不会再有这种记忆混乱的无谓困扰了。一切都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波夫曼看着他的金发;它在阳光之中风中被吹拂得向后飘动。 “但比起问‘为什么’回到你的过去,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是‘怎么’回到你的过去的。”希瑟斯的语调里仿佛掺入了一些难平的刺,却仍旧是温柔的,仿佛在波夫曼身前,他这样的温柔就自然地成为一种本能。 他再度把视线投到手中波夫曼给他的画像上,“我很久以前还害怕过你猜到我是什么东西之后,会就此疏远我。你不好奇当几乎所有人都迁移出海岛的一端后,为什么我还会留在那里吗?为什么我注视过你那么多天,连走动都没被你察觉?为什么我总是凭空出现?当你为我画像的时候,某些熟悉的颜色没有唤起你什么念头吗?” 波夫曼想,颜色——他调过许多的颜色。 想到这里,他脑内有效的运作几乎都停止转动了。他的目光被青年的头发牢牢攥住。 他想,那是多么灿烂的颜色,就像从溪流中淘出的金色砂砾,就像阳光,就像他碰见过的一切温暖的东西,尽管他真正感受过的并不多,就像—— “我就是那些被你挽救过的花。我就是那个为你着迷的人。” 他听见希瑟斯这么说,伴随着一声轻轻的笑。 他愣怔地呆在原地。 希瑟斯继续说道:“在你把一大部分生命给我之后,我才刚刚诞生。我还太弱小了。作为这样一种魔法生物,我的能力只能让我反复回到一个人的同一天,并在夜幕降临前返回现实。每当我所拥有的穿梭时间的次数减少一次,那一天的向日葵就凋谢一朵。” “你是不是想改变过去?”波夫曼艰难地挤出声音,“你是不是想改变我的过去……?你当初拿走了我的笔……” “是啊。”希瑟斯说。“我后来想让你活下去了。通过‘媒介’输出的生命只能是单向的,而你输出的生命过多,已经无法通过单纯的治疗来补救,于是我跳跃到你的过去,满心欢喜地将那支笔掠走,回到现实,然后我看见了……坐在画凳上,仍旧濒死的你。 “我才意识到我面临着一个多么可怕的悖论——没有你做的那些,向日葵不会活下去,更不会产生出‘我’的意识。我如果成功让过去的你搁笔,就会杀了现在的我自己……可人们是不能杀死过去的自己的。 “那个时候的我心如死灰,不得不承认,我根本无法改变过去。我改变的不过是过去的幻影,是成因本该导致的结果,譬如你不再虚弱下去;它却丝毫影响不到现实。” 波夫曼看到挂在青年双颊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没有关系。”波夫曼说。“我可以把你的到来当成额外的赠礼。我喜欢那些与你相处的片段,喜欢着——” “——我?” “对。”波夫曼静静地说。 “但你喜欢的也许只是一个我精心编造出来的幻影——你知道吗?我开始刚产生意识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一个不相干的人愿意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希瑟斯睁着眼睛,身体微微倾向波夫曼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8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8 。“我最初见到你时根本不懂你所说的那些高深莫测的话。我……接近你,一遍又一遍重新来过,一再地根据上一天修改着自己的说辞。明知时间的铁律会令你的记忆回到一天伊始的原点,却仍旧希望你能记得一些片段,哪怕只是潜意识里的印象也好,让你更喜欢我。那时候你一个人坐在田垄边不断消瘦下去,袖管空空荡荡地挂在手臂上。我以为你是个孤独的人,我从来不懂……可你并不孤独,我看见你作画时的狂喜…… 他声音颤抖,眼眶却干涸——大约因为向日葵是没有泪水的。 “你曾说它们是孤独的,”波夫曼平静地说,头朝向日葵原本的那片田地侧了一侧,“那你是吗?” 希瑟斯的嘴唇被他咬得发白。他看上去还想说出更多的话,但他紧紧地封闭着那个出口,不让它泄露出过于横冲直撞的情感爆发。 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孤独的。”波夫曼说。“直到我遇见了你。” 希瑟斯的头发里的金色在正午的阳光里闪闪发亮。它们原先常伴着青年扬起下巴的动作逸在空气中,现在却无精打采地在他鬓角边垂着。 希瑟斯的手揽上波夫曼的腰,头埋在他的肩上,后背微微起伏着,像是在经历某种轻微的、抑制不住的抖动。 “我是真的……我是真的非常地……” 他说。 当波夫曼的手放到他后背上时,那种轻微的抖动就消失了。 他听见青年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已经过了正午了,波夫曼。” “你要离开了吗?” “我陪你在这里等待夕阳的降临。”希瑟斯仿佛劝诱般地说着,不知是对波夫曼还是对自己,“很快,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没有见过战后的夕阳。如果你是计划将它带来作为我的‘忌日礼物’的话,倒也是个别出心裁的主意。”波夫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海岛上的夜幕降临的极为迅速。午后的太阳还悬在天上,继续散发着淡薄的光晕,浓墨般的黑色便从天穹的西侧潮水般漫了上来。远处的城市已经被浓重的黑暗吞没,而他们两人所站的这一侧还暂时是大亮的。 当那片黑暗即将蔓延到向日葵花田的上空时,那田地里忽然迸发出一阵极为强烈的火光,整个花田的上空被映得通红;那红晕比黑色泛滥得还要快一些,它们冲撞交织,在交界的一线作了一场无声的战役。继而红色在短暂的胶着后反扑得胜,奔流到黑暗的地界,大肆吞噬着、侵占着,淌到天穹的边边角角。沉没在黑里的云朵也再度归于纯白,并迅速地沾染上这样的暖红色。 然后一切动态归于沉寂。 正是夕阳降临人间的样子。 波夫曼沉醉在这样异常的景色中,直到这时才恍然地下移视线。但先进入他视线的不是希瑟斯的脸,而是那片向日葵花田。 花田里的光芒仍未褪散开。它变得愈来愈刺眼,使得里面的东西变的模模糊糊的。波夫曼想要看清那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只能看见,在那团烈火与鲜血般的光晕里,杂草与花梗隐隐约约地摇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不止那一朵向日葵那光芒被包裹着,好像有更多的向日葵在其后不断出现。 他感到一阵眩晕。 “别一直盯着那里。”他身后青年的手指覆上他的眼睛,“会头晕。” 波夫曼费力地回忆起那些已被希瑟斯不甚完美的魔法屏蔽的片段。“夕阳……夕阳对于你来说——象征着什么?” “我们在晨曦中诞生,身负祝福,永远面朝阳光,在黑暗时休憩。”希瑟斯说。“我们一族里有着这样的传说:‘当夕阳下落人间时,我们即将不复存在。’不过你大概也能猜到,那不过是一句流传下来的古话而已,夕阳当然是不会杀死任何人的。” “这就是有关夕阳的全部?” “一部分而已。实际上,这句古话玩了一个因果颠倒的把戏。”希瑟斯的下巴轻轻落在波夫曼的肩上。“闭上眼睛,别盯着花看,不然会头晕。我正在穿梭回去,而你的意识大约会在‘现在’苏醒。” 波夫曼感到自己下一秒便在那具干瘪的躯体中醒来。他原本身在画凳上,意识到自己连仅剩的力气也不干涸了,手中的笔滚落在地,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他放弃了在死亡面前的挣扎,只是反复地揣摩那些涌进脑海里的记忆碎片。那个闯入者是临死前的幻觉、一个梦境,又或者是真正存在过的事情? 随着他向后垮下的动作,他的目光僵滞地划过高远的天穹,以及上面被染得火红的云朵。然后他的眼球忽然开始费力的转动,用余光越过他脚下的土砾,伸向遥远的一处—— 那里的花田裹着一团绚烂的光晕,里面开得生气勃勃的、成百上千的向日葵在一齐燃烧。 没错,这是现实。他想。不是希瑟斯反复回到的过去的那一天。现实中的向日葵不曾凋谢……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轻柔地撑上了他的后背,阻止了他的继续下落。 然后他的眼睛被一个人的手覆盖住了。 “不要盯着花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会头晕。” 波夫曼的眼眶酸涩。他在现实中多日未进食水,难以跟希瑟斯交流,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画凳上,后背倚靠在他身前。 “很快。”希瑟斯轻轻地说。 波夫曼不知道他即将迎来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不是希瑟斯对他的送行,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能让他更平和地迎接死神。希瑟斯明白他不需要。 他从希瑟斯手指的缝隙里看到一些暖红色的光,如果他带来的夕阳也是有温度的话,大概会与他的手指拥有类似的暖意。 波夫曼忽然感到一阵恐慌。他竭力回想着希瑟斯临走前的那些话。 ——“我们一族里有着这样的传说:‘当夕阳下落人间时,我们即将不复存在。’”希瑟斯用追忆的语气说。 ——“实际上,这句古话玩了一个因果颠倒的把戏。” 希瑟斯的下巴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还有更久以前的…… 他的头又经历了一阵刺痛。 ——“那么红色代表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希瑟斯耸耸肩,“烈火与鲜血的颜色……我猜也许代表着‘牺牲’?” 还有更多的,他说了许多遍的那一句…… 波夫曼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波夫曼,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波夫曼的思绪被猛地拉回现实。他听见希瑟斯在他耳边这么说。 “——希瑟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厉声喊出了这一句。他的喉咙又干又痛,在喊了这一声之后近乎渗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9 那个名为波夫曼的向日葵画家 作者:荀予刃 分卷阅读9 这残破嘶哑的声音惊到的似乎不止他自己一个人。希瑟斯的另一只手在他的喉部安抚地移动了几个来回。 “你哭什么?”希瑟斯说,声音里仿佛带了些莫名的笑意。“当我认识到我无法改变过去后,我却又意识到这不至于绝望——因为我仍有能力改变现实。‘生死不能被凭空改变。’我过去对你这么说。但办法总是有,譬如你这样的普通人利用魔法道具,消耗自己的命去挽救一个生命,而这对于我来说就简单更多了。你看,我甚至不需要什么魔法道具。” 波夫曼的眼泪顺着青年的手指不断地流下来。 “我只需要策划一场我自己的夕阳,在现实中把生命力燃烧给你——我比你强大太多了。我会成功的。” 波夫曼感到希瑟斯挡住的光芒正在逐渐减弱,仿佛夕阳耗尽,而这个世界在渐渐地回归到它自己的黑暗里去。 “在我还未苏醒的时候,我的种子就被风送到了远处、被鸟儿衔到远方,我听过各类的故事与传说,看过各种各样的人与盛景。死亡是最寻常的。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太多人死去了,所以我从前想,我也应当习惯你的死亡……”希瑟斯在波夫曼身后轻微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去那个我从未真正到达过的世界生活吧。”他贴在波夫曼的耳侧说。“不要哭啊。也许在你走过的某一个地方,向日葵再度绽放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希瑟斯的声音越来越轻。等到波夫曼感觉不到眼皮上的力量时,青年的身影已经消隐不见。他这时候才能动弹——他迟迟地感受到了手臂与腿部充斥的新的活力。他就像一个初学步的人一样,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到原本的花田边。 那朦胧的黑暗里,没有那些茂盛的向日葵,有的只是一地灰烬。 他忽然在那一片泛泛的灰烬里摸索到了什么东西,他将那张纸拎出来,费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图案。 那是阳光下站立着的、满脸微笑的青年。 “‘我想,你大约只是爱着你它们在你心中的样子,然后把它投到笔下……’你曾经这么形容过我的作画的理由。”波夫曼默念道。“……你是对的,希瑟斯。你什么都明白。” 这一天,是青年无数次时间跳跃的起始点,是他燃烧生命、干扰时间流动的一天。当这无比漫长的一天过完之后,时间的法则必将对它进行修正;所有对这极其混乱的一天保留记忆的人,他的记忆都将被这铁律蒙蔽。 作者有话要说:  注:hethus(希瑟斯)实为helianthus(向日葵学名)。 ☆、十四:0 波夫曼在一个正午醒来。 他有点诧异自己为什么睡了这么久。他以往的安排通常循规蹈矩:在清晨苏醒,用溪水洗漱一番,捡点野果充饥,作画。 他在田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田地里荒芜的景象令他有些难抑的讶异。 “我曾经似乎非常喜欢过这里的向日葵。”波夫曼喃喃自语道。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向日葵了。” 他的画板支在不远处——他忽然想不起昨天画了什么,便走到那里看了过去。 画板的正面歪歪斜斜地夹着一张画,上面的金色晃到了他的眼睛。 “向日葵。”他费解地说。 他又望向那片荒芜的田野。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生发出来。 “我待在这里太久了,也应该到别的地方去看一看……” 他这么想着,取下画板,把画凳与画架都留在了原地。他大步朝城市的方向走去,画板负在背上。忽然,在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他听见身后哗啦啦的响声,意识到是有些夹得不牢的画纸从画板背后跌落了,于是转过身打算捡拾。 他知道那些会是什么。他知道他的画夹背后夹着许多充满着向日葵的画。 但地上铺开的那些画纸还是令他感到惊讶——它们上面最少的向日葵只有寥寥数朵,且笔触温柔。它们几乎不像是被刮落的一样,有序地列在一起,每一张都展开一角,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扇面。 他忽然在这完好的一轮里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入侵者,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颤抖着,伸向那一张大相径庭的画,将它轻轻地拾了起来。 画上的青年一头耀眼的金发,栗色眼眸里倒映着细碎的光芒。他在阳光下站立着,神色温柔,满脸微笑。 ☆、十五:??? 新历1013年,浦国的一个城镇上。 长达十数年的战争已经平息良久,小镇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 今天波夫曼正好路过这个地方。他的脸庞丝毫不显老,要是让人评价一番的话,人们大约都会说,这个背着画板、总是在旅行的画家最多不过三十岁。 时处盛夏的清晨,太阳远未到它最毒辣的时候,集市上却早早地便人声鼎沸起来,穿着鲜艳色彩衣服的农妇们在兜售自家的果蔬,健壮的小伙子在叫卖着一些皮革制品。波夫曼从这样一片人潮中穿过,目光忽然被一个摊位上的金色吸引了。 那个摊主戴着草帽,面孔沉在阴影下,教人看不清楚面貌。 波夫曼驻足在他的摊子前,毫不在意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他背后拥挤而过。 “你的摊位上只有向日葵。”波夫曼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听上去比以往激动很多。“你是打算拿它们来买吗?” 摊主发出了一声笑。“不。它们都是非卖品。不过如果你想要,我会把它们都送给你。” 波夫曼从那人清亮的嗓音中意识到,这人比他想象中的年纪要小。 说起来,现在还只是清晨,这家伙为什么要一直戴着草帽呢?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看到面前那人举手将草帽脱下,一头金发从那里露了出来,有些乱蓬蓬的。那个青年笑嘻嘻地拿手揉了揉头发,走出摊位来。 波夫曼想起很久以前,他离开那个海岛的时候,也是这么把画架与画凳留在了原地,便毫无顾忌地向前走去。他本以为自己的记忆离那段时期早已尘封许久,却被青年的一个动作莫名地勾起了回忆。 青年一手捧起摊位上的向日葵,一手向他伸了过来。 “很高兴见到你,我叫希瑟斯。” 他的手听凭本能,紧紧地与金发青年交握。像是一个受冻许久的人,忽然发觉自己能嗅到阳光的气息。 “我也一样。我叫波夫曼。”流浪了多年的画家说。 ——完——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