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部分阅读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更新日期:20110919 09:41:28 作者:玉朵朵 简介:  若曦在清朝死去之后,重新回到了现代。因为与胤禛之间那牢固而深刻的羁绊,她以晓文的身份,再次回到了雍正年间。她恳求十三收留了自己,之后又随着承欢来到了宫中。 尽管胤禛发现了她与若曦的相似之处,但是却不能肯定;而晓文也不知道,之前与胤禛产生的隔阂能不能消除。两个人在猜疑与犹豫之中渐渐互相接近…… 《步步惊心》 作者简介 玉朵朵,极喜真挚清新、含蕴无穷之文章,更爱背景大气磅礴的历史人物传记,曾幻想两者能掺杂糅合在一起,让笔下之人,有缱绻缠绵、真实鲜活的感情生活,但又不脱离历史的大氛围…… 喜哭爱笑,酷爱旅游,喜欢独处,极厌喧闹,每日以觅到好的文章、词句为乐。 《步步惊心》 内容简介 若曦在清朝死去之后,重新回到了现代。因为与胤禛之间那牢固而深刻的羁绊,她以晓文的身份,再次回到了雍正年间。她恳求十三收留了自己,之后又随着承欢来到了宫中。 尽管胤禛发现了她与若曦的相似之处,但是却不能肯定;而晓文也不知道,之前与胤禛产生的隔阂能不能消除。两个人在猜疑与犹豫之中渐渐互相接近…… 虽然两个人最终还是解除了心防,彼此相依,但要平平静静地相守,却不是如此容易的。弘时的暴戾,弘历对晓文产生的不应该有的情感,以及神秘的吕姓女子的出现,都是笼罩在晓文和胤禛头上的阴云。雍正十三年一点点临近,他们的最终命运将会如何呢? 《步步惊心》 图书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后记 《步步惊心》 网友推荐 晋江网友热力推荐: 续文用再度穿越来实现若曦重聚的愿望(其实也是我们的愿望),随着若曦和胤禛感情的发展,那个行事依心、善良细致又有点瞻前顾后、专为他人着想的矛盾的若曦回来了。 写续的人不仅要是一个很好的作者,同时也必须是一位很好的读者。朵朵后期的处理更加精彩,越是轻描淡写,越是引人入胜,让人感受到她的用心和功力。 ——网友 爱上若曦与胤禛 《步步惊心》的结局我只敢看两遍,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那样的惨淡收场。看到朵朵的续,真的很惊喜,若曦和四四终于能再续前缘,抛开一切纷扰,像普通的男人和女人一样,平静地相爱,这是让我们这些读者最欣慰的事情。 ——网友 婳箴 看朵朵的续文,刚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心想只要看到若曦活过来跟胤禛在一起也是好的。但是一章一章跟下来,居然看上了瘾,欲罢不能了。 朵朵,你的辛苦圆了我们的梦,非常感谢! ——网友 浪里淘石 《步步惊心》 第一章(1) 2006年10月,深圳某小区 “胤禛,你真的如此恨我吗?真的如此……”他始终是没有来,他再不肯原谅我了。心像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疼痛以心脏为中心,一波一波地扩展到四肢百骸,觉得整个人难受得不能自已。不是已经死去了吗,为什么身体还会疼痛,为什么脑中还会有如此清晰的记忆?轻轻地动动指尖,能感觉到指腹下柔软的棉被。心中震惊,猛然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上挂着水晶灯,恍若梦中,环顾四周,粉红色的衣柜,粉红色的梳妆台,身旁放着我最喜欢的米奇玩偶。脑中瞬间有些迷茫,真的回来了吗?现在自己是张小文吗? 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前不时地闪现出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眼泪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如泉涌一样“哗哗”流出。心都留在那里了,为何要回来?既然回来,为什么不把所有的记忆都抹去呢?一个没有心的人,又如何能生活下去呢? 一个夜晚悄然而去,又一个夜晚匆匆而来。我仍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睛仍是盯着天花板,没有感觉到困倦,也没有感觉到饥饿,全身没有任何感觉。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不知道这是哪一张面孔,是若曦的还是我的。忽然摸到脖子里的坠子,耳边似乎又响起他的声音:“总有一天,你会愿意戴上 它的……” 急忙起身下床,脚下一软,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挣扎着起来,慢慢移到镜子前,镜中的自己好像依旧是2005年那个换灯泡时的我,不同的是那时的脸庞是有朝气和活力的,而不像现在的苍白、憔悴。仔细地抚摸颈中戴着的木兰坠子,感觉自己不是做梦,我的胤禛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望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一下子飘了好远。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他冰冷的双眸,他悲痛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耳边也又响起了他悲痛的声音:“从今日起,朕永远不想见你……”“你永远不要碰朕……”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伤他?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剧烈抖动,刹那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身子软绵绵地向后倒去,觉得头似是重重地撞在了床沿上,一阵剧痛,黑暗像洪水一样涌来……就这样死去吧,不要醒来了,没有他的日子,自己和一具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区别。 雍正三年五月,怡亲王允祥府第大门 天色阴沉沉的,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一切,让人觉得压抑沉重,就如我此刻的心情。就连灰暗中挂在王府门口的大红灯笼也不能让我觉得喜庆,反倒觉得特别刺眼。 在门口徘徊着,不知道要不要敲门,不知道敲开门后说什么。难道告诉十三我是若曦吗?难道还真的要和那个人纠缠一生一世吗?他不是并没有原谅自己吗,但是老天为什么又把我送到这里呢? 真是天意弄人,当我醒来时,居然发现自己躺在十三的府第门口。 “小姐。”身后传来开门声,夹杂着巧慧迟疑的说话声。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月白色袖口绣着木兰花的衣服,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老天像是和我开玩笑似的,自己再次来到这个朝代,身上穿的居然却是他最喜欢的衣服,居然又来到了他挚爱的弟弟的府第门口。我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巧慧满面苍白,呆呆地盯着我。 “你……你……你是谁?”巧慧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遍。我从巧慧脸上表情的变化中知道,这次回来,自己已不是若曦的容貌了。望着这个曾经真心待我的人,我心中一热,道:“巧慧,承欢你们都好吗?”明明知道她已认不出我,但仍旧紧紧抱住了她。 巧慧轻轻挣开了身子,又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遍,看着我说道:“声音很像小姐,可是……可是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家小格格,你又怎会知道我是谁?我并不认识你。”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解释明白,可是我该怎么办…… 站在正厅里,我静静地望着渐渐走近的十三,胸中有一股热流涌动着,眼眶有些热。我不由得紧紧握住双拳,抑制住开口叫人的冲动。 这是他最信任的十三弟,我在此间的挚友。我心中急切地想知道胤禛现在怎么样,可是此时此刻的我能问吗?十三能理解我是在这个时代死去而又在这个时代重生的人,并且已经不再是以前若曦的模样?不管我的理由是多么充分,他都不会接受,也不会承认的。 望着十三看似沉静,眸中却闪着疑惑的样子,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缓缓跪了下去轻声道:“爷,奴婢马尔泰·晓文,前些日子家中遭遇了变故,现在家中已无他人,望爷能收留奴婢,奴婢将感激不尽。”既然上天又一次让我来到这个时代,能留在他最喜爱的十三弟身边,时时得到他的消息,也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静静等了会儿,十三没有开口说话,我心中有些焦急。如果他不收留我,在此间我就是孤家寡人。我默默抬起头,凝视着他,他眉间轻蹙,面色依然平静。 半晌后,十三脸上挂着浅笑望向巧慧,巧慧面容一肃,简单地叙述了发现我的经过。其实我心中明白巧慧为何自作主张领我进来,心中又一次暖暖的,含在眼角的泪再次落了下来。 听完后,十三又默想了会儿,然后淡淡地向我吩咐道:“你以后和巧慧一起照顾承欢格格吧。”我垂首应了一声,站起,默默随巧慧往内院走去。 跨出门槛,我回头幽幽地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十三探究的目光。我对他浅浅一笑,扭过头,快步跟上巧慧向内院行去。 承欢依旧住在几年前我带她进宫时的院子。我默立了会儿,里面突然传来了动听的筝声,是那首《归去来》。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我快步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门,站在了她的面前。只见承欢双眼有些红肿,小脸上泪迹斑斑。可怜的孩子,母亲已经弃她而去,而现在…… 我再也忍不住,轻轻地叫道:“承欢。” “姑姑,姑姑……”承欢扑到我面前时突然停了下来,“你……你不是若曦姑姑。”说完小嘴马上撅了起来,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我走上去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她,用力地咬住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承欢的背上。不管巧慧是多么的惊讶,也不管自己是什么模样,我只是想这样抱着自己一直牵挂的孩子。对我来说,承欢就如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 怀中的小人只是静了一下就用力地挣开了,跑到巧慧身后,脸上挂着泪花,伸出头悄悄地打量我,巧慧也是一脸的迷惑。 看到巧慧和承欢的表情,我心中再次提醒自己,自己已不是若曦了,所有的一切都将从头开始。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我起身对承欢微笑着道:“格格,奴婢是新到府上的。王爷吩咐奴婢以后和巧慧一起服侍你。” 《步步惊心》 第一章(2) 承欢依旧在巧慧的身后嗫嚅问道:“你为何穿着姑姑的衣服,你可是认识姑姑?”这些是我没有办法说明白的,但我又不想骗她,只好说道:“那是因为奴婢很喜欢这种样子的衣服,难道格格的姑姑也有这样的衣服吗?” 听完我的话,承欢慢慢从巧慧的身后走了出来,走到我身旁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急忙蹲下身子,承欢钻入我的怀中,静静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微愣一下,随即轻柔地揽住了她。 过了许久,承欢抬起小脸道:“你的怀抱和若曦姑姑的一样温暖,真心想抱承欢的人承欢会感觉到的。”听到怀中承欢的话,我的泪水再一次涌出。 从承欢那里听来的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让思念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每到这时候,我总在心中嘲讽自己,以前的我总想着如何才能逃离皇宫,可等到真正出来了,自己如果不说,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居然又是那么的思念以前。有时候我突然感觉,与他在同一片蓝天下、同呼吸一个空间的空气,也是幸福的。 今年的夏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刚入八月,天已经有些闷了,就连那徐徐吹来的微风也带着一丝燥热。 树下的承欢满头大汗,却不肯停下来,我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心中一阵高兴。经过我两个多月细心的照料,承欢越来越喜欢和我腻在一起,也不再整天哭着找若曦姑姑了。虽然开始我心中有一些失落,但马上又释然了,试想有哪一个亲人不盼望自己的孩子开开心心地成长呢? “承欢,在干什么呢?”不知何时,允祥已经站在了我的背后。“奴婢见过爷。”我轻轻地退到了旁边,笑着对他请安。 这是我这次回来以后第二次见到十三,他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时更清瘦了一些,眉眼间隐隐透着一丝愁容。朝堂上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吗?我从自己知道的历史中明白现在是他们最累的时候,八爷党仍旧存在,年羹尧和隆科多也越来越不安分。胤禛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又夜以继日地批阅奏折呢? 承欢走过来,怯怯地道:“阿玛,我在跳皮筋呢,是晓文姑姑教我的。”说完她求救似的拉我一下。承欢在允祥的面前仍旧有些拘束,我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笑着道:“爷,是这样的,今天格格已经弹了一个时辰的琴,奴婢认为对孩子来说,劳逸结合也许会更好。”我说完这几句话,感觉十三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 三人默立了会儿,承欢抬头盯着十三道:“阿玛,我想给你说件事。晓文,你去拿酸梅汤来。”我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阿玛,八月十五我想进宫看看皇伯伯。”身后传来承欢的声音,我脚步一滞,心没来由地抽了下,未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十三的声音:“本来就准备带你去,你皇伯伯心情不好,你去了好好表现表现。” 十三话音刚落,承欢已接口道:“还是为若曦姑姑吗?”我脚下一个趔趄,急忙扶住身旁的拱门,心像被刀子突然划了一下。 我支撑着走出院门,扶着墙向前走了几步,人却越来越无力。慢慢转过身子,靠着墙壁,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乍一听到他的消息,才惊觉那只是自己骗自己。 院内的十三轻轻叹了口气:“是,所以在你皇伯伯面前不要提若曦姑姑的事。”我抚着胸口,闭上眼睛,承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阿玛,我进宫后可不可以住在宫里,像若曦姑姑在的时候一样?阿玛,你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府里的时间长,我不想在府中住,我想皇伯伯,想若曦姑姑,想弘历哥哥……” 银白的月光下,我提着食盒信步前行。一阵微风吹来,清清凉凉,煞是舒服。有月的日子里,我总喜欢提一壶酒,寻一静处,静静地自斟自饮。 仰首望望明月,朦胧之中似是看到了桂花树下并肩而立的吴刚和嫦娥。我垂首无言苦笑,他真的如此恨吗?恨到连我最后一面都不见。静静站了许久,渐渐收回缥缈的思绪,缓步踅进前方的亭子里,为自己摆上酒菜。 直到月影西斜,两壶酒全部喝完,我才觉得微微有些醉意。以手支腮,怔怔望着那轮明月,昔日熟识的人影逐个在脑中滑过。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思念他们,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胤禛、允祥、允禵、敏敏……” 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十五,看着雀跃着满地跑的承欢,我不禁莞尔一笑。承欢还是喜欢宫中的生活,可能对承欢来说,宫中才是她真正的家。 十三满眼宠溺地望着承欢。亲眼看着十三从一个风流倜傥的俊逸王爷变成一个慈爱的父亲,我心中一阵高兴,目光不停地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看到巧慧已经放好物件自院外走进来,承欢对着十三叫道:“阿玛。”十三摇摇头,道声:“去吧。”承欢开心地向院门跑去。 直到承欢出了院门,十三才收回目光,静静地凝视我一阵,微笑着说:“晓文,此次进宫你一个人随着格格去,进宫以后好好看着她,让她好好学些女儿家该学的东西。”我点点头,心中一阵欢愉,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神色。 正在高兴,无意中却发现十三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我心中一惊,他如此眼神,好像看出了什么一样。我虽然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若曦,可他会相信吗?我没有把握。想到这里,我面容一肃,低眉顺眼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沉默了一阵,十三轻声道:“宫里有许多的规矩,你从未进过宫,要当心着点,多留心,我会让宫里的嬷嬷教你些东西。你还要照顾好格格,不要让她经常缠着皇上。” 我一怔,有些不解,承欢在宫中自有宫中嬷嬷和我照顾,而胤禛平日里只在养心殿处理朝事,承欢又如何有机会整日缠着他?十三看我一头雾水,淡淡一笑:“我竟忘了,你们这次是直接去圆明园。等到了地方,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十三又看我一阵,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向院门口走去。 我边走边胡思乱想。十三今日的眼神有些奇怪,但细细想想,又说不出什么。正在迷茫,我突然觉得自己撞在一人身上。 “哎哟!”我抚着鼻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真是的,停下来的时候他不知道打声招呼吗?“十三爷,你……”冲口而出的瞬间我一下子怔住了,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记不住自己不再是若曦了。 看着十三眼中那道一闪而过的疑惑,我有些呆了。很快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晓文,进宫以后不要再穿这件衣服了。”望着他刻意轻描淡写的样子,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步步惊心》 第一章(3) “是,王爷。”我用一个奴婢该有的态度轻声说,并努力地保持着镇静。胤禛,有弟如此,你就不要再为其他兄弟对你的伤害而难过了吧。我和十三两人静静地站着,各自发着呆,他淡淡地问:“为什么会喜欢这件衣服?”十三的眼神有些许迷蒙,我一呆,是呀,我为什么喜欢一直穿着这件衣服?那是因为这是胤禛喜欢的,他的喜欢便成了我的最爱。 “木兰花……只因为奴婢最喜欢的花是木兰花……”我喃喃地回了一句,侧着身子,绕过他,径直向府门口的马车走去,只是步子有些呆滞缓慢。我也清楚背后有两道冷峻的目光,但是我已无力向任何人解释。 圆明园禛曦阁 望着这个新建的院子,我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潮湿起来。禛曦阁,他本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但却如此公开地建造这座院子,由此可见,他心中也是在乎我的,但为什么不见我最后一面呢? “皇伯伯。”听到承欢兴奋的声音,我的眼睛紧紧盯住了院门口。自以若曦的身份离开皇宫进了十四府后,我已经有一百九十一天没有看见他了,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的脸有些许苍白,眸中无神,身子也比以前清瘦了许多。虽然我心中曾经无数次地想象他的样子,也曾经无数次想象和他相见的场景,但他真的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心中千言万语,大脑却一片空白,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直到指甲深深扎进肉里,手心黏黏的,才觉得自己是站在他的面前。 身子轻轻颤着,目光紧紧裹在他的身上。 承欢欢呼一声,跑着扑了过去,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他的身上。他孤寂的面孔上逸出一丝微笑,弯腰抱起了承欢:“承欢也变成大姑娘了,皇伯伯有些抱不动了,十三弟——” 他的目光穿过十三望向我,静静凝视我一会,收回目光,缓缓放下承欢,牵着承欢的手,掠了十三一眼。十三瞅我一眼,对着胤禛微笑着解释:“皇兄,这是承欢的贴身丫头,是臣弟三个月前收留的。”他像是知道他的四哥需要这个解释。 “承欢,喜欢这个院子吗?这可是皇伯伯和承欢的院子。”胤禛听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抱着承欢准备进院。承欢抬起小脑袋,脸上有一丝期待:“喜欢,可是为什么要住在圆明园呢,住在这里若曦姑姑能找到我吗?” 他的脸色瞬间发白,我胸口犹如被利刃划过一样,不由得抚着心口,眼中有些湿润。既然如此牵挂,为何不愿见我最后一面呢?难道你真是如此恨吗? “承欢,没有记住阿玛交代的话吗?”十三一脸震怒地斥责承欢。 承欢微张着小嘴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本来就对十三敬多于爱,况且十三以前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严厉地呵斥过她。 承欢两眼含泪,泫然欲泣,努着嘴望着十三,又不敢放声大哭。我心中一阵难受,孩子又如何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疾步向前,蹲下身子揽住承欢,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道:“承欢,若曦姑姑会找到你的,她不是最怜爱承欢吗?若曦姑姑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是呀,我会一直看着你们,守着你们的。 从刚才相见的满心欢愉到相见却不相认的痛彻心扉,我经受不住如此剧烈的心情变化,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不去理会自己的异样,我抱起承欢遮着双眼的泪花,快步向院子里走去。如果不赶快离开,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月到中秋分外明,整个院子在皎洁清亮的月光照射下如同白昼。漫步其中,阵阵夜风扑面,只觉得神清气爽,有些沉闷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我望望四周,发现这个院子分为外院和内院,外院是由花园和正厅两部分组成,而内院也分成了两部分,承欢和我居住的院子我已经看过了,另外一个呢?应该是他的吧,他不是说这是承欢和他共有的吗? 我轻轻地推开小院的门,一幢独立的房子被高高矮矮的白玉兰包围在中间,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那间房子,小路的两旁各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好眼熟的房子,它不是应该在宫中吗,为何会在这儿呢? 我心中震惊,怔怔地盯着它。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才反应过来,拔腿跑向它,难道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推开房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陈设,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自宫中西暖阁搬来。原来他如我一样,也在内心深处挂着对方。 缓步走到桌前,桌子上放着我最喜欢的糕点——芙蓉糕,我拈起一块,放入口中。从来都不知道芙蓉糕也会这么香甜可口。 我继续前行,站在床边,默默盯着熟悉的被子,猛地掀开它,只见两个枕头并排放着。霎时,我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难道,他一直就在这里住着? 泪水自眼中涌出,我一下子趴在床上,紧紧抓着被面,轻咬下唇,蜷缩在床上,无声地啜泣,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道,他的若曦就在他的面前? “晓文,晓文……”我正在心生感伤,突闻外面似是有人叫我。 我匆忙擦干眼泪,疾步出去,小宫女菊香正焦急地站在院门口向内探头探脑。菊香是禛曦阁的小宫女,圆圆的脸,笑时两边各有一个酒窝,一脸的单纯。从上午到这里起我就喜欢上了她,且不说之前二十五年的现代生活,就是来到这个时代后十九年的宫中生活,也能让我感觉到她绝对是没有什么心机的小丫头。 我跨出门槛,惊疑地问道:“菊香,是不是格格有什么事?” 承欢本来要硬拉着我入宫,可十三对承欢说:“晓文才入宫,并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如果想让你晓文姑姑挨板子的话,你就让她陪你。”承欢一听这话,虽是一千个不情愿,但还是嘟着嘴让菊香跟着她去了。 可是在这个时间,她们应该都在宫里,菊香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回来,难不成是承欢这丫头惹出了什么祸端?我皱着眉头,有些许担心。菊香绷着脸望了我一会儿,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道:“格格要奴婢回来取她送给皇上的礼物。” 我摇摇头,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向承欢的房中走去,菊香在我身后叫道:“晓文。”我一边向前行一边问道:“什么事?”菊香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没有应声,在后面默不作声。我只好转身又问道:“什么事?”菊香用手挠了挠脸,望了我一眼,仍是没有说话。我心中有些怀疑,不再问她,只是静静盯住她。被我盯了一会儿,菊香一甩手道:“跟你说了吧,那个小院子你以后不要再进了,那是皇上的院子,连高公公都不能进呢。” 《步步惊心》 第一章(4) 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撞击我心底那最柔软的部分,我整个人也不自由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我的反应大概吓住了菊香,她急忙拉住我的袖子道:“没关系的,又没有别人看见。” 我呆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不愿意见到我吗?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怕授人以柄吗? 菊香推我一下,着急地道:“你发什么呆,这园子离紫禁城还远着呢。还有,晚上的宴会格格要你跟着一道去,王爷也同意了。”我木然点点头,回房取了精心准备的礼物,跟着菊香出了园子。 我端坐在马车上,默默出着神,菊香嘲笑说:“亏你还是从王府出来的,不过是去趟宫里,你也紧张成这样。”我瞅了眼靠在软垫上的她,木然笑笑,人却依然端坐如故,脑海中不停地想着那句话:“那是皇上的院子,连高公公都不能进呢。”既是如此深情,那又为什么做得如此绝情呢?难道你心中的爱真的比不上心中的恨吗? 宫里的中秋宴会依旧是悬灯万盏,亮如白昼,银光雪浪,珠宝生辉。但现在已是物是人非,人非当年人,心非当年心,当年我是八爷的小妻妹,他们是康熙的阿哥们,现要我是承欢格格的贴身婢女,而他们…… 我站在承欢背后,心情复杂地抬头向上看去。他居中坐着,左首依次是皇后乌喇那拉氏、年妃、齐妃、弘时、弘历,右首第一个座位是空着的,其次是熹妃、裕妃、十三爷、十四爷、八爷。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们,如果没有选择离开,那我或许也坐在其中了吧。垂首暗暗苦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苛求他?为什么不能做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幸福小女人?为什么要负了他的深情?为什么为了他人一次又一次地伤他的心,甚至连累了我们的孩儿…… “这是家宴,在这里朕和各位王爷之间只论兄弟,不论君臣。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皇阿玛把大清的担子交付于我,朕希望各位兄弟同心协力,共同打理好祖宗留下的基业。”他依旧用他一贯低沉的口气说着。 “四哥,中秋佳节就不要过于沉重了,你有各位皇嫂陪在身边,自是不会理解,这花好月圆夜,我们这种人心中是何等凄凉。四哥,我不胜酒力,先行回府了。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八爷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目光直视前方,径自走了出去。他还在为胤禛命他休妻之事而耿耿于怀。 胤禛面色一沉,神情极冷。众人把身子一矮,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我心中一凛,俯下身子,欲交代承欢上来送礼物,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正在这时,十四摇晃着站起来:“四哥,你旁边的座位是为我哪位皇嫂留的?”胤禛面色一白,一抹痛楚自脸孔上一闪而逝。我的心犹如忽然被人撕扯了一个口子一样,痛得我缓缓蹲了下去,我终于明白了当日他的痛苦。那时八爷向他诉说和我的点点滴滴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呢?虽然面上表情平静,甚至是谈笑风生,可内心却因为最爱的女人的欺骗和政敌的嘲弄,无比煎熬。 承欢扭过身子,抚着我的额头:“姑姑,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我紧紧捂着胸口,低声对她道:“承欢,你送给皇伯伯的礼物呢?”不忍心看他继续难堪,希望承欢能化解这诡异的气氛。 她点点头,起身离座,跑向胤禛,边跑边道:“皇伯伯,这是承欢为皇伯伯准备的礼物。”胤禛身边的高无庸面色一松,急忙上前牵住承欢的手。 望着承欢的笑脸,胤禛的眼角出现了一丝笑意:“承欢,你送给皇伯伯的是什么礼物?” “是香囊。”承欢边说边向胤禛的腿上蹭去,这个丫头始终不知道皇帝的权威是什么。 看到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惘,我不由得有些后悔,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心急了一些。这个香囊是我怂恿承欢送的,当然也是我绣的。香囊是用月白色绸布做的,在两面的右下角我都用淡紫色的线绣上了一朵木兰花。 “十三弟,承欢真是长大了,绣工真的很好。”胤禛用一只手抱着承欢,一只手拿着香囊仔细地看着。 “皇伯伯,不是我绣的,是晓文绣的。”承欢小脑袋一摇,边说边用手向我这边指了过来。我心中暗呼糟糕,这小鬼头,我一直交代她不许说是谁做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光都向我看过来。 胤禛、十四爷、九爷、十爷…… “若曦,你回来了!”我因不知道会入宫,仍穿着上午进园时的衣服,并没有换。刚刚落座的十四有些微醉,竟把我看成了若曦。 他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若曦,我对不住你,你知道吗?我是个浑蛋,我怕别人笑我老十四的福晋写一手老四的字,在你的信封外面又套了我写的一个信封,结果四哥以为又是我写混账诗骂他,没有及时发现你的信。我是浑蛋,若曦,我是浑蛋……” 我吃了一惊,原来如此,并不是胤禛不去,而是他不知道。他后来一定去了,他肯定是去过了。我眼眶里含着泪,幽幽望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也正放在我身上。 四目相对,我们的视线紧紧地缠在一起。他旁边的皇后乌喇那拉氏轻轻地拍拍他的手,对他笑笑。我猛地回过神,我这是干什么?自己已不是若曦的样子了,怎能在众人面前这么盯着他呢?我迅速调整好心情,可是心中却清楚,不能让十四再这么说下去,胤禛现在是皇上了,他的尊严是任何人都不能践踏的。 我俯下身子,不理会十三的满面疑问,轻声道:“王爷,十四爷喝醉了,奴婢先扶他出去。”十三点了一下头,我走过去,扶着十四快步向外走。 十四边走边道:“若曦,我对不住你,我该死。”他一直这么重复着。可这又怎能怪他?或许胤禛和若曦容貌的我只能缘尽于此吧。 我步履蹒跚,缓步走到禛曦阁院门口。正要进院,一侍卫喝道:“什么人?还不止步!”我一惊,愣在原地。 这人并不是白天的侍卫,我扯出笑容:“我是随着承欢格格进园子的丫头。”他仔细打量我一阵,向里挥挥手:“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这院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我点点头,笑着道谢后赶快入内。 承欢还没有睡,躺在床上瞪着双眼看着帐顶,菊香坐在床边,轻声央求:“格格,你该睡了。”承欢摇摇头:“晓文姑姑还没回来。” 《步步惊心》 第一章(5) 我轻咳一声,菊香抬起头来,高兴地道:“晓文,你回来就好,格格这就交给你了。”承欢坐起来,皱着小眉头道:“皇伯伯喝了好多酒,是阿玛扶着回来的。”我心中一紧,暗暗难受。他是一个不喜酒的人,今日居然喝醉了。 待承欢睡下,我回到房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干脆起身下床,不停地踱来踱去。 深深吸口气,我提步向那小院走去。走到那间房子外,我默立着,半晌后,房中突然传出了他的呓语声:“若曦,你恨我吗?你一定是恨我的,若非如此,你不会跟十四走的,你不会跟他。”重复了数遍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完全没有。 我轻轻地推开门,只见他侧躺在床上,仍穿着宫宴时的衣服,眉头紧锁,满面倦色,嘴唇有些干。我犹豫了一会,走到桌边,端起杯子,喝了口凉水,走到他身边。 俯下身子,以唇接唇,缓缓将水送入他的口中。 坐在他的身侧,轻轻抚着他薄薄的嘴唇,将脸缓缓地靠在他的胸前。鼻头有些酸,眼眶又有些热,我正欲起身,突然他一个翻身把我抱在了怀里,口中喃喃地叫着:“曦儿……” 我大惊,轻轻挣开了些,稍稍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没有醒,只是脸上露出微笑,淡淡地挂在嘴边。我心中一暖,静静地保持着这种姿势,待他睡熟,才轻柔地挣开身子,回到自己房中。 园子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九月份也就没几天了。 这日,菊香随着承欢进宫,禛曦阁除了院门外肃容站立的侍卫,只余我一人。 我缓步踱到内院门口站定,凝神望着那间房子,心里酸涩不已。这一个月来,他几乎都是近三更才回来,每次看到他那孤寂落寞的身影,隐于暗处的我都会难受得不能自已。 我站了一会,垂目暗自苦笑一番,转身回到我和承欢居住的院子,坐在树下的躺椅上,拿起蒲扇茫茫然出着神。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心中一震,抬头一看,八爷和十四正站在我的面前,默默打量着我。两人身后站着一脸惶恐的侍卫:“王爷,皇上吩咐了,这院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两人仿佛没有听见,并没回头,仍保持着方才的神情。 我在心中暗暗叹气,起身,对两人施了一礼道:“奴婢见过王爷。”八爷沉默了会儿,脸上浮出淡淡笑容,柔声道:“起身。”十四仍微蹙眉头,直盯着我看。 《步步惊心》 第一章(6) 八爷侧过身子,微笑着对侍卫道:“你先退下。”那侍卫搓着双手,一脸不安。该来的总要来的,我知道自己早晚都会面对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因为自己毕竟已换了张面孔。想起十四陪我走过的最后的日子,我鼻头有些酸。 我深吸口气,走过去对那侍卫赔笑道:“你先出去吧,王爷找我有些事,皇上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那侍卫怯怯地看了眼八爷,又瞅瞅我,最后一咬牙,转身走了出去。 八爷向前行了两步,坐在椅子上,脸上依然微微笑着,问我:“你是哪里人氏?”我轻咬下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奴婢西北人氏。”十四面色微变,走过来,注目看着我道:“八哥,这位姑娘的喜好和若曦还真有不少相似之处,连那天穿的衣服都和若曦的一样,还真是巧。” 八爷神色未变,睨我一眼,淡淡地问:“你一直都在怡亲王府中?”我在心中苦笑一阵,木然回道:“奴婢是今年五月份到怡亲王府的。” 八爷眼中一黯,十四已冷笑一声,嘲讽道:“亏得若曦对他那么信任,若曦才走了几天,他就为讨老四的欢心,巴巴地给他寻来了一个新的。” 我心中甚是苦涩,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十四呀十四,我得友如此,此生足矣。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改变了容貌,难道还要像以前那样生活吗?难道心中不想和胤禛相认、相知、相守吗? 我默默琢磨了许久。既然再次回来了,何不抛弃以前的身份,少了这份羁绊,只纯粹地生活在他身边?难道这不是此时的自己所期望的吗? 不再踌躇,我抬起头,浅笑着对十四道:“十四爷,我就是我,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一直默默听着的八爷,忽然抬起头,凝神看着我,点头道:“不开口只有五分像,现在有九分像。” 我微怔一下,剩下那一分大概指的就是容貌吧。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我垂目平静地道:“茫茫人海,芸芸众生,相像之人又何止一两个。如果与奴婢相像之人是两位爷关心的人,请看在她的分上,不要再来打扰奴婢正常的生活。” 两人相视一眼,八爷轻笑起来,十四却缓步走了过来。我心中一惊,自己方才的话确实大胆了一些。十四站在我跟前,注视着我不出声。我暗自思索了会儿,躬身行了一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2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2部分阅读 礼:“奴婢刚进园子,不懂规矩,言语上有冲撞之处,望两位爷见谅。”十四突然上前一步,探过身子细细地打量着我的脸。我面上一热,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十四一把拉住我。 “八哥、十四弟。”背后突地传来十三的声音,我急忙挣开手臂,回身一看,只见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后站在院门处,身后跟着一脸惊惶的侍卫。胤禛掠了我一眼,面色淡淡的,十三则是微微笑着。 “臣弟见过皇上。”十四有些敷衍,而八爷则是微微笑着,并没有行礼。 我轻咬下唇,默默盯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有些难受,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我怔怔地立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却见胤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而十三则是略显忧色。 《步步惊心》 第二章(1) 我拿出一套白色金边的汤碗,把刨好的冰片放在冰块上,然后用纱布熟练地挤出榨好的葡萄汁和梨汁,分别放入汤碗中。做好后,我怔在原地,心中有丝犹豫,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心急了些,可又怕失去这么一个好机会。 默想了会儿,我一咬牙,端起冰镇酸梅汤向外走去。未到前厅,便听到他的声音:“‘进不得尽其忠节,退不得保其身家,抚驭乖方,君臣两负。’‘杀道济而长城毁,害萧懿而东昏亡,洪武戮开国功臣如屠羊豕,靖难兵起而金川不守,可胜慨哉。’” 他“哼”一声,又道:“说起来,此人作为幕客,也算是为主子尽心了,可是他选错了主子。”十三接口说:“他本意是为主子提个醒,可惜,年羹尧并不理解他的苦心。不过,他更可恨的是把这些写入书中。” 原来是年羹尧和幕客汪景琪的事。我以前查资料时,曾读到过此人的事,汪景琪写了本书,具体叫什么,我想不起来,可依稀还能想起大概内容,那本书对年大肆吹捧,并且讽刺时政,主旨是责备人主猜忌,为功臣鸣不平。他认为,功臣怎么做都是获罪于人君。 正在胡思乱想,又听到他冷声道:“‘皇帝挥毫不值钱’,如果没有主子撑腰,这一个小小的幕客有几个胆子,敢说这么悖谬狂乱的话!” 半晌后,两人言语之中已无朝事,我站在原地,轻轻地吁口气,提步向两人走去。 走到两人跟前,我轻轻放下汤碗。给胤禛准备的是葡萄汁,里面加入了一朵白茉莉,而给十三准备的是梨汁,梨汁上放几朵红梅花。和那次出塞行围相比,除了盛酸梅汤的器皿不一样,其他的都是一样的。 胤禛凝神望着汤碗,十三眉头微锁地看着我,我默立在一旁,目光却紧盯着胤禛的神色,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他未抬头,拿起汤匙喝了一口。 “啪”的一声,汤匙落于桌上,他的面色有些许苍白,盯着酸梅汤,有些失神。十三担心地看着他,三人静默了一会,他猛地抬起头,起身走到我跟前,以手抬起我的下巴,我抬起头,回望着他, 眸中有些热,渐渐的,眼前模糊一片,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会,他轻轻叹口气,放手,转身向外走去。 我闭上眼睛,紧紧咬着下唇,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心中惨痛,木然呆立着。十三仍端坐着,一匙一匙地慢慢喝着,过了一会,他起身走过来,盯着我道:“晓文,这酸梅汤……” 他话未说完,我此时脑中空空,淡淡地道:“怎么了?”十三眉头微蹙,盯着我问:“你从何处来,究竟是谁,又为何来到我的府上?你对宫中有着非比寻常的熟悉,像是一直生活在宫中的人一样。” 我知道他心中的疑惑,我心中也想大声对他说:“我就是若曦,你的朋友若曦。”可这现实吗?他肯定会认定我是别有用心的人。 我抬起头,苦笑着道:“十三爷,你既然相信我,让我陪着格格进宫,那就什么都不要问。你可以像相信你的朋友若曦那样相信我,你关心的人同样也是我关心的人。” 既然解释不了,那就不解释了,但我不能因此而害了十三,就如十四心中所想的那样。 坤宁宫 来到这里已经十几天了,我仍旧理不出头绪。酸梅汤事件后的第三天,乌喇那拉氏来到了禛曦阁,和十三说了一会子的话后就直接把我要了去,说是身边一直缺少一个心灵手巧兰心蕙质的丫头。十三看了我一眼后就同意了。 来到了坤宁宫后,乌喇那拉氏只是让我奉奉茶,并没有安排我干其他的活,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测:她并不是单纯地想要一个奴婢。按照胤禛对待后宫的态度,她不应该知道这些天发生在禛曦阁的事,定是那天中秋节宴会上她也同样注意到了我。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回想起在宫中十几年谨小慎微地猜度康熙和阿哥们的心思,却独独没有仔细地观察她。她对若曦可以宽容,因为她知道胤禛是真心爱着若曦的。但我现在已经不是若曦的模样了,她会如何对我呢?我知道她是极爱胤禛的,但谁会知道一个爱着不爱自己的男人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事呢? 我大力地甩甩头,不想了,管她想干什么呢,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现在他在干什么呢?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他。 虽说已经入了秋,可这天气和夏天没什么两样。两旁的树叶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白光,看着越发的刺目,也许是因为紫禁城内宫墙太高,没有一丝风透入,所以只要太阳一露脸,整个皇宫就像一个大蒸笼似的。 我出了坤宁宫,信步踅进通往养心殿的胡同里,缓步走着。我抬头望望两侧红红的宫墙,又垂头笑笑,以前一心想逃离的牢笼,现在却又义无反顾地进来了。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抬起头,心中有丝后悔,但同时又有一丝心伤。既已落了痕迹,又避无可避,我遂恭立于一旁,福一福道:“王爷吉祥。” 八爷浅笑着问:“去养心殿?”我起身,微笑着道:“皇后有些事差奴婢禀告皇上。”他轻摇摇头,笑着说:“是吗?”我心一慌,急忙开口问:“十四爷呢?”他一挑眉,淡声道:“回去了。”我叹口气,笑着道:“奴婢恭送王爷。”他看我一眼,缓步离去。 《步步惊心》 第二章(2) 他一走,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垮了下来,原来十四已回景陵了。 我心中默然,垂着头缓缓地前行。 “呼”的一声,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又是一惊,不知撞了谁。正欲起身,一抬眼,一双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我眼前。 我呆愣在原地。“大胆奴才,还不闪开。”他身后的高无庸轻声呵斥,我一愣,心中酸涩难当,忙起身跪下:“奴婢见过皇上。”他轻声道:“起身吧。”我起来退到一侧。 他瞅我一眼,淡淡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我道:“奴婢刚刚入宫,迷了路。”他静默一会,又开口问:“何时入的宫?”我一怔,继而心中明白了他并不知道我来到此间,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奴婢入坤宁宫已十余天。” 他眸中一暗,又掠了我一眼:“朕正要去坤宁宫,你跟着来吧。”他还是刚才那种语调,不知道对我刚才的话有没有怀疑。我和高无庸并排跟在后面,高无庸疑惑地对我看了又看,我却注视着他比之前更瘦的后背,心中的痛越来越重。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每件事都亲力亲为,是因为心结没有解开,还是想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是一个好皇帝? 旁边的高无庸用手臂碰了我一下,我侧头看他,他锁着眉头,轻轻摇摇头,我对他笑着点了一下头。是呀,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如此直眉瞪眼看着皇上呢。我在心中暗笑了一下,以后真不能这样了,一个曾经在宫中待了十几年的管事姑姑可不能因为规矩丢了小命。 我斜倚在躺椅上,透过枝叶的间隙仰望着碧空白云,默想着心事。 身处的这个院子是我和翠竹同住的,她是皇后自雍亲王府带出的贴身奴婢,现如今也是坤宁宫的领头女官。我刚来坤宁宫,皇后甚至没有见我几面,但她如此安排,即使众人不知她的真实用意,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我的身份是与众不同的。 众人许是因为我是出自怡亲王府的缘故,倒也没有什么闲言碎语。 别人不知内情,翠竹长时间跟着皇后,又岂会不知皇后心中的思虑。因此,我的起居所用之物,都是她亲自准备的,没有任何怠慢。宫中诸人俱是八面玲珑,对我也自是客客气气。 既是如此,我也乐得配合,这几日受凉,头昏昏沉沉,遂向翠竹告假。许是因为乌喇那拉氏交代过了,她不仅欣然同意,甚至还准我多歇息几日。 晴空万里的日子里,人本应是神清气爽。可一阵微风吹来,我却微微有些睡意。 “砰”的一声,院门被大力推开了。我无奈地暗自叹气,还未睁开眼睛,躺椅中已挤入一人。 我微皱眉头,轻斥身边的承欢:“这院门早晚都得被你拆了。”挪了挪身子,让她坐得舒服些。她双腿垂着,搂着我的胳膊娇声道:“拆了再装上就行了,若曦姑姑经常这么说的。” 我抽下帕子,拭去她额头沁出的细汗。她仰头,待我擦完,向外招招手道:“弘历哥哥,你站在门口当门神吗?快进来。” 原来承欢并非一人前来。我心中微怔,视线移过去,看到弘历站在门口。他眸中透出笑意,显然早已站在那里,只是看着承欢和我亲热的样子没有出声而已。眼前的弘历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与前两年眼睛随着小宫女转的孩子已全然不同,长高了许多,眉眼之间甚像胤禛。 我忙起身,向他矮身一礼:“奴婢见过四阿哥。”承欢趁我们说话的时候,早已跑入房中,拿出了一把椅子,弘历接过放下。 他摆手让我起身,正欲开口说话,承欢已站在我跟前,抬着头道:“姑姑,我说你做的膳食比宫里的御膳可口,弘历哥哥笑我吹牛,我领他来,让他见识下你的手艺。”说完,瞅了眼弘历腰间的荷包,得意地笑起来。 这次我入十三府时,承欢也刚由宫中回去不久。由于多年未在府中居住,对她来说,除了十三和巧慧外,其他人都是陌生人。看她郁郁寡欢,精神不振,整日里追问巧慧“若曦姑姑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我苦无他法,只好不断用现代的方法变花样为她烹制膳食,用尽心思让她过得丰富、充实些,使她没有闲暇时间想其他事。一切如自己所愿,承欢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天真活泼,当我心中暗松口气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这小丫头爱上了我所做的饭菜,时不时就要吃上一次。 弘历低头看一眼,笑着轻摇头。我笑看着承欢,承欢拉拉我的袖子,我蹲下身子,她用手挡着嘴悄声道:“如果我没有吹牛,他就要把身上的荷包给我,那荷包是他宫里的阿桑做的,他可珍惜了。” 我摇摇头,站起来,对他又行一礼道:“奴婢这就去准备。”他睨了眼承欢,笑道:“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这么多礼,就像你和承欢在一起时一样,要不,承欢会不自在。” 我轻声道:“奴婢不敢。”承欢看看他,又看看我,摇摇我的胳膊道:“有什么不敢?他若想用阿哥架子压人,我轰他走便是。”说完,她推搡着弘历道,“我不要你的荷包了,你走。” 我忙拉承欢过来,赔笑道:“四阿哥不要多想,奴婢遵命便是。”弘历一挑眉毛,对着承欢摇头,无奈轻笑,我冲他笑笑,心里一阵高兴。不枉我一片苦心,特意让承欢和他走得近一些。 看着桌上的菜色,弘历面带讶异。早已落座等待的承欢夹了一块糖醋鱼,正要往口中送,看我还立在一旁,又放下,起身拉我坐在她身边:“姑姑,就当他不在,我们像以前一样。” 许是我不同于宫中的做法令弘历惊奇,此时他正夹起一箸蒜拌茄丝,放在口中慢慢品,听了承欢的话,他点点头道:“你如此拘谨,怕是承欢以后再也不肯领我来了。” 承欢忙咽下口中食物,伸出手道:“拿来。”弘历自身上解下荷包隔桌递过来,笑着道:“你确实没吹牛,很可口。”承欢得意地笑笑,随手放在桌边,我拿起来递还给弘历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承欢边吃边说:“我也不稀罕这东西,只是不喜欢阿桑,不想让弘历哥哥戴她绣的东西。” 弘历没有接,笑着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微微一笑,把它放在承欢身边,默默吃起来。 夜空中斜挂着一轮弯月,银河中繁星密布。 我头枕胳膊,躺在御花园的草地上,默望着星空,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傍晚时分,翠竹回房后抑不住兴奋,忍不住对我说:“皇上已几个月没翻任何妃嫔的牌子了,如今圣祖爷守丧期刚过,皇上就来了坤宁宫,这说明皇上心里还是念着皇后娘娘的……” 我收回目光,望向宫墙,另一侧的坤宁宫必定是温香软玉,浓情融融吧。无言苦笑,我大力摇摇头,仍抑制不住去想他现在在干什么。轻咬下唇,暗暗思虑,守丧期已过,他此次来莫非是为了册封大典之事? 《步步惊心》 第二章(3) 这样一想,心中的难受稍稍轻了些,又沉默一阵,然后模仿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哼着那首在心中唱了无数遍的曲子: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 泪终是忍不住自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滑入身下的地上。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如今身处坤宁宫,能见到的只有承欢和弘历,几乎从来见不到他。 繁星如调皮孩子的眼一样不断眨着,像是无情嘲笑我的无助一般。我以手抱头,痛苦地蜷曲着身子。 “你有很多心事。”恍惚中乍听到身边有人说话,我唬了一跳,惊坐起来,胡乱擦两把脸,扭过身子,弘历正坐在我身侧,凝神注视着我。我深吸口气,放下心来。这些日子,他常随着承欢去我那里,我们两人之间已熟稔了许多。我努力扯出丝笑,问:“这么晚,你怎会来这儿?”听我不答反问,他瞅我一眼道:“睡不着,出来走走。”说完,他收回目光,坐在草地上,我“哦”一声,也平静了下来。两人默默望着夜空,都不言语。 “你有伤心事?”片刻之后,他语气淡淡地继续开始的话题,等了会儿,见我没有应声,他续道,“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能说吗?暗自苦笑,我道:“为何四阿哥会认为奴婢有伤心事?”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是在任何事前都波澜不惊,既然他已看到了方才我的样子,我也不能一口否定。 他一动不动,仍向上直视夜空,道:“每次承欢缠着你时,你虽是满脸宠溺,可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痛苦神色,那种痛是来自心底深处的。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或是失去过什么吗?另外,偶有失神时你也总是面带浅愁,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心中震惊,他心思竟如此缜密。 我默然一会儿,“哧”地笑起来:“我哪有什么事?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他微怒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已经成年了。”我仍轻笑着,他怒视着我,我敛去笑容,淡淡地问:“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他微怔:“我不信鬼神之说。” 我盯着那颗最耀眼的星星,脑中木木的,喃喃地道:“一个孩子都不信,更何况是他。”弘历讶异地盯着我问:“你说什么?”我笑笑,没有接话。他默坐许久,起身拍拍衣衫道:“夜深了,地上寒气重,莫要冻坏了身子,早些回吧。”说完,他大踏步向外走去。 就如我知道的历史一样,这个月中雍正为皇后乌喇那拉氏举行了册封大典。 本来皇后很少让我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也乐得轻闲,可自从举行完册后大典,一拨拨前来道贺的皇亲贵胄和当朝大臣络绎不绝。人手不够,我再次开始奉茶。人来人往,若不是在康熙年间已经习惯每天这样如陀螺般的忙碌,恐怕我早就吃不消了。 这天,来人较少,皇后也许是累了,吃过午膳便遣散了众人,只留翠竹一人服侍着她歇息。 我躺在床上,揉了会儿胳膊,眼皮渐渐沉重。 青灰色的袍子,冷眸薄唇,对面的他缓步走来。我心中一喜,迎上去柔声叫他:“胤禛。”他手一挥,我伸向他的手被挡了回来,他冷声喝问:“你是何人?居然直呼朕的名讳!”我又一次扯住他的衣袖,哭泣着喊:“我是若曦,你的若曦啊。”他眸中更冷:“若曦,她已经不在了,她不愿做朕的女人。”说完,他冷笑着猛地甩开我的手,径直往前走,一群侍卫冲过来拦住我…… “姑姑!”正当我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时,忽闻耳边传来承欢焦急的叫声,我左寻右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我一惊,醒了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怔怔坐在床上,我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神。承欢面带惊色,怯怯地站在床前盯着我,嗫嚅着问:“姑姑,你怎么了?” 我隐下满腹愁苦,浅笑着道:“没事,姑姑做噩梦了。”承欢茫然点点头,爬上床,坐在我身侧,用小手为我擦拭腮边的泪:“你叫若曦姑姑了。阿玛说姑姑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我想若曦姑姑,你若知道她在哪里,跟皇伯伯说说,我们接她回来,喜欢承欢的人,她都喜欢,所以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难道我竟叫出了声?我心中一惊,笑问她:“姑姑还说了什么?”承欢皱眉道:“姑姑还叫了映真,他是谁?”我抚抚她的小脸交代道:“承欢,今天之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能做到吗?” 她点点头,突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扭过身子向房门外叫道:“弘历哥哥,姑姑已经醒了,你可以进来了。” 我心中又是一惊,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承欢说完之后一会儿,弘历才出现在门口,见他面色平静,我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走进房中,绞了帕子递过来,笑着道:“刚睡醒?”我点点头,接过来擦了擦脸,问:“你们怎会这个时间过来?” 他瞥了眼承欢,拿把椅子坐于床前,笑着道:“今儿来坤宁宫请安,皇后娘娘吩咐今晚的家宴我们要早些过来,承欢献宝似的推荐你,把你做的膳食吹嘘了一番。本来皇后不允,但这丫头不知怎的,很执拗,辩解说你做的必定合皇阿玛的口味,她这么说,皇后娘娘才应了下来。这不,我们来通知你一声,早些准备一下。” 看她一脸期待,我点了下她的额头:“皇后娘娘允了,难不成我还能抗旨?”她一喜,笑搂着我的胳膊。 我敛了笑,脸一板,拉开她问:“你瞒着姑姑还做了些什么?”她摸摸额头,喜滋滋地道:“如果皇伯伯喜欢,那我一定求他,让你跟着我们回圆明园。”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我抚抚她的脸,抬眼看看弘历,他沉默一会儿,对承欢道:“晓文是皇后向十三叔讨来的,要回去,也只能是十三叔开口。”闻言,承欢一脸的欢愉僵在脸上,瘪着嘴求弘历:“你给我阿玛说说,让姑姑随我回去吧。”弘历摇摇头:“十三叔无法向皇后开口。” 承欢垂着头,不言不语。 《步步惊心》 第二章(4) 皇后和身边的承欢、福惠不知说着什么,承欢指着福惠“咯咯”地笑,福惠嘟着嘴,瞪着承欢,气呼呼的。弘昼一脸好笑地盯着他们看,而弘时、弘历两人都面带微笑,轻声说着什么。 我躬身站在一侧,默默看着桌上的菜色,心中略微犹豫一会,还是走上去把清淡爽口的移到主位前。皇后远远掠我一眼,表情一怔,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 弘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瞅了眼桌子,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我笑着对他微微颔首。转身往回走,正对上弘时冷眼打量我,我嘴角噙着丝笑,点点头,站回原来的位置。 房中恢复了欢声笑语,我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半晌后,随着高无庸的通传声,乌喇那拉氏领着众人在宫门迎接,胤禛和十三缓步走了进来,众人各自见礼后,才落了座。 胤禛坐下,看着桌上的菜色道:“这菜是花了心思的。”十三点点头,笑问皇后:“这菜色香俱佳,就是不知味道怎样?” 皇后瞟我一眼,笑着对十三道:“尝尝即知。”胤禛连夹几箸蜜汁鲜桃,承欢拿着筷子紧盯着他,胤禛笑着侧身吩咐:“为格格布菜。”我忙走过去,拿了一个小碟,拨了些蜜汁鲜桃放在承欢面前。 承欢看看我,忽然开口道:“皇伯伯,今晚的膳食好吃吗?”胤禛轻轻颔首,面带疑色,笑看着承欢,我忙对承欢摇摇头。承欢一呆,低头开始吃饭。胤禛掠我一眼,又看看承欢,默默吃起来。弘历揉揉眉心,轻摇了摇头。 深秋已逝,寒冬来临。北风凛冽地吹着,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冷。 皇贵妃年氏于年底骤然去世,汪景琪所著之书便成了证明年羹尧之罪的铁证,胤禛令其自尽,其九族之内全部革职,其幕客汪景琪以“大不敬”的罪名被处斩。这完全验证了当初十三所说的话:“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若高到不能再高,就只能往下走了。” 年妃去世的第二个月便发生了这件事,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议论,认为胤禛冷酷无情、残杀功臣。 我心中一阵心痛,有谁懂他呢?一个将军利用战事纳贿营私,冒销滥报,然后利用所得之财笼络兵士,令兵士只识将军不识朝廷。另外年羹尧自以为当年在西北绊住十四是立了大功,就任意妄为,残忍异常,杀戮任性,起居饮食,与宫中无二。他是最痛恨官员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所以在雍正元年元月份就连下了十一道谕旨,告诫督抚提镇等文武百官司,务必勤于政事,杜绝贿赂等弊政。为制止官吏的贪污受贿现象,还建立了养廉银和耗羡归公制度。更何况年羹尧是他一手提携的,他心中的痛不是旁人能理解的。 年羹尧真算功臣吗?比起十四来,他又算得了什么? 我缓步走入御花园,随兴踱着步子。 无意中看见弘历一个人坐在湖心亭子里,我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起桌上的酒抿了口。见他依然意兴阑珊,情绪低落,我继续默默喝着酒。 半晌后,他自湖面收回目光,看着我微怒道:“他们都说皇阿玛容不下大臣。” 我瞅他一眼,反问道:“那四阿哥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说完后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冷哼一声,恨声道:“利用战事纳贿营私、冒销滥报,这就是他做的好事。皇阿玛继位之初就下了十一道谕旨,告诫文武百官,务必勤于政事、杜绝贿赂等弊政。若不是他有战功,他又岂能活到今日?” 我笑笑道:“那只是其一,他更该死的地方,应是‘分陕旌旗周召伯,从天鼓角汉将军’吧。” 弘历一呆,凝视着我,一脸的不敢置信。 过了许久,他叹口气道:“这话不要乱说,小心招来祸端。其实阿玛心里很苦,作为帝王,他并没有做错。” 我点点头,笑着道:“如果皇上听见,会很欣慰的。”他摇摇头,苦笑道:“我也只能瞎着急,帮不了阿玛什么。” 我抿嘴笑笑道:“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最明白的还是十三爷。” 弘历眉头轻蹙,一脸不解地道:“晓文,为何你总称十三叔为十三爷,你不应该称‘我们王爷’的吗?” 我一呆,忙道:“进府时奴婢就这么称呼,习惯了。”弘历端起杯子,仍盯着我:“你的见解不像是一个奴婢能有的,你为何有着与你的年龄不符的成熟?” 二十岁的容貌,四十多岁的心境,况且我还知道历史,我的见解当然不是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所能理解的。 自年羹尧死后,胤禛就迁至圆明园处理政务。历史上说雍正帝常住圆明园的原因,一是嫌宫内窒息嘈杂,二是喜园中景物宜人,而且宜于酷暑纳凉。可我是知道的,虽然胤禛由乾清宫搬入了养心殿,可康熙的死在他心中始终是一道永远的伤疤,所以他选择了远离。但自此开始,圆明园也成了清代皇帝常居的御园。 清晨,我推开窗子,默默看着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树上、屋顶、台阶……经过一个晚上,此时的圆明园已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景色十分宜人。 回首这几个月中发生的事,我不禁暗暗苦笑。从十三府中到圆明园,再到坤宁宫,前些日子我又突然被调入圆明园勤政殿,短短数月,竟换了这么多地方。 听翠竹说,前几天高无庸前来探望刚送到坤宁宫的六十(||乳|名)阿哥,顺便向皇后提起,原来御前奉茶的宫女几次犯错,重新挑人也要一些日子,正好听说皇后这里有一位聪慧灵巧的宫女,于是我便被调入了勤政殿。 我听后哑然失笑。御前奉茶是何等紧要,没有胤禛的同意,他高无庸又怎能随意调人呢?只是,我心中不知,这是承欢向他提的,还是他自己的意思。如果不是承欢提的,那又代表什么呢? 我又默默站了一会儿,深深吸口气,转身披上斗篷,开门向外走去。 踩着落雪,我缓步走出贤良门,向圆明园南门走去。出了园门,我一路前行,一直走到畅春园门前。 还未走近,门前侍卫已熟稔地打起了招呼:“晓文姑娘,雪这么大,我们还想着你今日必定不会来了。”我朝他笑笑,把手中提着的点心递给他:“给你们提些糕点。”侍卫们笑着接过。 我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同色的斗篷,默默站在湖边。 湖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上面铺盖着白雪,风卷雪飞,煞是好看。我脑中蓦然想起曾和他驾船畅游于荷花丛中,心中一酸,举步走向那座小桥,不知那只小船还在吗? 《步步惊心》 第二章(5) 我走近小桥,探身向桥下望去,它还在。直起身子,我慢慢走过去,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湖中摔去。我眼一闭,心中暗暗叫苦。 可等了一会儿,我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落入水中。忙睁开眼睛,我一下子呆愣了,胤禛一只手托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则被我紧紧攥着。他眸中隐蕴疑色,直盯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恢复清冷面色,淡淡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我蓦然回神,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中,急忙起身,走开两步,矮身一福道:“奴婢今日不应值,没事就出来转转。”他掠我一眼,目光又定在湖面上:“说实话。”我心一横,抬起头凝视着他道:“来这里找一些回忆。” 他眸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瞬间即逝,他眉头微蹙,注视着我,我们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对视了会儿,他嘴角现出一丝笑:“你不怕朕。”我一愣,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见我如此,他轻摇头,继续道:“你很喜欢木兰花?” 我垂眸思索一会儿,苦笑着低声道:“我又何止喜欢这些,我还喜欢微雨的天气,不喜欢毒日头,最喜欢的水果是葡萄,最喜欢的动物是狗……” 他又是一阵沉默,我抬起头,他正面带惊色盯着我。见我抬头,他缓步走上来,用手托着我的下巴,沉声问:“你究竟是何许人?” 一串泪珠自眼角落下,我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道:“皇上可相信人能够死而复生?”他盯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放开手,道:“朕不相信鬼神之说。” 五脏骤寒,脑子也一片空白,这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我依然一下子瘫坐在雪地上,心更是一抽一抽地痛,我捂住心口。自己究竟是谁?若曦,晓文,还是两个人的综合体? 我无声苦笑,蹒跚着站起,踉踉跄跄向林子外跑去。雪大地滑,我跑几步便会摔一跤,摔了便爬起来再跑。待跑到林子边,我身上、脸上已沾满了雪,在林子边站着的高无庸一脸诧异,走上来道:“晓文,你怎会在此?可碰见了万——” 他话音未落,我背后已传来胤禛的声音:“高无庸,吩咐再备一辆车。”高无庸应了一声,匆促地踩着小碎步去了。我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过来掠我一眼,继而眼光越过我,缓步径直往前走去。我心中踌躇不定,不知该等高无庸,还是该跟上去。 他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如果你不跟着出来,朕相信下次你根本进不了这园子。”我想想也是,遂提步跟在他身后。 到了园子大门,看到门口的两名侍卫面带惶色,想是怕我冲了圣驾。但他们见我随着胤禛一起出来,并且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这才面色一松。我拉开帘子,朝两人歉意地笑笑,两人忙垂下头,只当没有看见。我在心中暗暗叹口气,自己怕真的是再也无法进来了。 马车停在贤良门,我挑帘下车,却发现后面还有几辆车正慢慢行驶过来。 马车还未停稳,帘子已被掀开,承欢探身出来,看见我,她欢呼道:“姑姑!”我走上去,抱她下车,她拉着我的手冲到胤禛面前:“皇伯伯,你和晓文姑姑去哪里了?” 胤禛微微一笑,我忙蹲下身子:“格格,不许胡说。”承欢咂咂嘴,正要开口,背后已传来了请安声:“儿臣见过皇阿玛。” 我拉着承欢走到一侧。弘历、弘昼躬身立着,胤禛看着他们道:“先进去吧。”说完,转身向门内走去,弘历、弘昼随在后面,承欢牵着我的手,叽叽咕咕说着她和福惠之间的趣事。 坐在马车上,我默默想着心事。自那日后,一切又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心中酸涩,暗自叹口气,直起身子,掀开侧面的窗帘,透窗看去,京城的街上人来车往,道旁的商贩正卖力地吆喝着,一派繁荣的景象。 由于康熙过于注重身后名誉,对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造成了康熙年间吏治腐败、积重难返的局面。即使他要处罚,也只是拿两三个人开刀,杀鸡儆猴。另外,因为西北的战乱,军费开支庞大,所以胤禛继位之初,偌大一个国家,库银仅余几百万两。但随着胤禛推行新政,十三铁面无私地执行,这三四年间,情况已好了许多。 我放下帘子,向后靠在软垫上,闭目暗自思索。我该怎么办?这是近来我常问自己的一句话。朝夕相处、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聚,这种蚀骨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步步惊心》 第二章(6) 马车一顿,我身子一晃,猛然间回神。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园子的,可马车怎么无故停下来了?我探身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对面马车上陆续下来三个人,是八爷、十四爷和弘时。 我坐的马车是园子里的,他们应是认出来了,过来打招呼的。 八爷走在前面,一脸淡淡的笑,我忙掀帘下车,在驾车太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看到车子里的人是我,三个人面上都微带诧异神色。八爷仍是微微笑着,十四眉头微锁,眼神有些许惘然,而弘时却肆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遍,嘴角露出一丝讥刺的笑:“晓文姑娘面子可真是大,不仅能在畅春园与皇阿玛雪中漫步,而且出园子一趟,动静也是这么大。” 闻言,八爷仍微笑着盯着我,只是笑中有丝冷意,十四眉头紧锁看着我。我嫣然一笑,转身面向八爷道:“承欢格格急等着奴婢取回的物件,王爷如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回园子了。” 弘时一愣,许是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他脸上突地变了色,走过来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怒道:“你这个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我!” 我觉得手臂似被他拧折了一般,倒吸口冷气,冷笑着道:“一个连自己父亲都不尊重的人,何以会受到其他人的尊重?” 八爷还未开口,十四已走上来,捏着弘时的手臂,喝道:“放手。”弘时忙松开,揉着手臂不解地道:“十四叔,你……”八爷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柔声道:“你去吧。” 我应了一声,快步走回马车。 我边走边想,他们为何会走得这么近,十四为何又出现在京城?心念一转,我突然记起电视剧中八爷生前曾发起过八王议政,算来已没多少日子,难道此事竟是真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愣,呆立在原地。默想一会儿,我猛地转身看过去,八爷和弘时已上了马车,十四仍站在原地向这边望,许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转身,一时间有些愣怔。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十四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一怔,道:“说。”我垂眸匆匆地道:“有些事既然已成事实,您就不要再做徒劳之事,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身边的人留条后路,毕竟他们也陪你这么多年。” 我说完,不理他的反应,转身快速上了马车,催促小太监往回赶。小太监已被刚才的场面吓着了,忙扬鞭轻喝,快速往回走。 我心中暗暗思虑,对十四说的这番话,不知能不能起些作用。我只能点到为止,他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 《步步惊心》 第三章(1) 冬去春始,天气虽转暖了许多,可微雨中夹带着寒风,仍让人感觉到凉意很重。 禛曦阁里,胤禛脸色微怒,两手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手指因太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十三眉头紧蹙,默然坐在下首。 八王议政果然发生了,八爷九爷联合八旗旗主上殿逼宫,企图架空皇权。 胤禛是感情内敛的人,表情总是淡淡的,可这次怒形于色,可见这件事确实触怒了他。虽说这次事件是八爷九爷挑的头,可被胤禛公开称为舅舅,并被委以九门提督重任的隆科多也牵涉其中,想来此时胤禛心中的悲愤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我蹑手蹑脚地将端着的茶水放在他身边的几案上,他眸中蕴着恨意:“朕于登基之初就封老八为亲王,对他们一再忍让,可他们却一再地逼朕!” 十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皇兄也无须再为此事费神,这件事也算是平息了。” 胤禛“啪”的一声拍在几案上,茶碗应声而破,血自他手指处流了出来,他却浑然不知。我皱眉紧盯着,犹豫了一瞬,便下去绞了帕子,走上去,抓起他的手轻轻拭去血迹,他手一颤,我心神一晃,忙垂眸自身上抽下帕子,轻柔地为他缠上。 十三的面色由不解变为紧张,大声吩咐高无庸:“快宣太医!” 太医包扎后,高无庸和太医一同走了出去。十三瞅我一眼,恢复了一脸淡然的神态。我心中一紧,忙低头开始收拾桌上的碎片,胤禛突地开口道:“放下吧,等会让高无庸吩咐人收拾。” 我轻声应了下,默默立在一旁。十三又抬头瞅我一眼,我脸一热,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在这难耐的寂静中,我突然听到外面咚咚的脚步声,不禁莞尔一笑,救星来了。 承欢一蹦一跳地跑进来,后面跟着满面笑容的弘历。承欢看我一眼,径直向胤禛冲过去,挤到胤禛腿边,拿起他的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3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3部分阅读 皱着眉头:“皇伯伯,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胤禛眸中掠过一丝笑意:“不妨事。”承欢一听,放下他的手就要向上爬,要挤坐在胤禛身边。十三笑斥道:“承欢,不可顽皮。”承欢抬头望了望胤禛,又转脸怯怯地看了眼十三,乖乖立在一旁不吭声。 胤禛笑着把承欢抱到腿上,对仍站着的弘历道:“这些日子你经常来这儿啊。”弘历一慌,忙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只是送承欢妹子过来,这就回去了。” 看着弘历略显尴尬的脸,我笑盯着承欢,小丫头眼睛一转,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果不其然,承欢仰头道:“皇伯伯,我想让弘历哥哥和我一起用膳。” 胤禛笑着道:“十三弟,你也不要走了,我们一起用膳。” 我仍是把清淡的放在胤禛和十三的面前,而把荤菜放在了承欢和弘历的面前。 承欢拿起筷子望着中式猪扒,笑问我:“姑姑,这就是你说的中式猪扒吗?”我点点头,承欢一脸兴奋,望着胤禛,只等他开始。胤禛和十三互看了一眼,十三笑道:“皇兄,开始吧。” 吃了几口,胤禛问我:“上次皇后宫中的菜肴可是你做的?”我正欲开口应是,承欢已道:“皇伯伯,上次是姑姑做的,姑姑做的菜肴可好吃了。”听着承欢口齿不清的回答,十三摇了摇头,轻轻地拍着承欢的背笑道:“不要噎着了,一点也不像个女儿家。” 默默看着吃饭的几个人,我心神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已不是张小文了。张小文最不屑的就是相夫教子,而现在的自己,却像是一个每天用尽心思为亲爱的丈夫、可爱的儿女烹制菜肴,而且时时刻刻为他们担心的妻子、母亲一样。 “晓文,你怎么了?”乍听到弘历的问话声,我“啊”了一声,不知出了什么事。 看到几个人同时看着我,我忙用询问的眼神看了弘历一眼,弘历道:“皇阿玛夸你的菜做得好呢。” 我忙回话:“皇上谬赞了,奴婢用的也只是平常材料,只是奴婢留心了几位主子的口味,所以皇上才觉得可口吧。” 听完我的回话,胤禛眼中又是亮光一闪,瞬间恢复正常,和那次在畅春园林子里的情形相同,快得让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并不相信人能死而复生,难道竟是……想到这里,我心中的挫败感一点一点地加重。他该不会是以为若曦没有死吧,毕竟他并没有见到若曦的尸身。他既是不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当然也不会相信我就是若曦,我的出现只是令他又生了一丝希望。 我心中抑郁,不断猜测着,他真的相信若曦没有死吗?当然,确切地说,若曦也真的没有死,只是换了另一张面孔。 忧虑自身的同时,我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安。虽然心中不愿与八爷他们再有瓜葛,也知道此时他们并不会毙命,更知道此时的自己任何忙也帮不上,但是我的心依旧不由自主地揪成一团。 八王议政后,或许胤禛感觉大局已定,便召集满汉文武大臣传谕,宣称:“廉亲王允禩狂悖已极,朕若再为隐忍,有实不可以仰对圣祖仁皇帝在天之灵者。”然后历数其康熙年间的种种恶行,而自己继位之后如何对他宽容忍让、委以重任,允禩又如何心怀不满、怨尤诽谤,做出种种侵害皇权之举,最后宣布:“允禩既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宗姓内岂容此不忠不孝、大j大恶之人。”命将其黄带革去,开除其宗籍,同党的胤禟、苏努、吴尔占也一并被开除宗籍。 在八爷一党力量被削弱的同时,隆科多也许是想自留退路,便主动提出辞去步军统领一职。胤禛不仅马上同意,还擢升了与隆科多不甚亲密的巩泰来接手这个职位。 初春,园中的林木花草绽出了新芽,开出了花,与假山墙垣、小桥流水互相映衬,美轮美奂。 早上有些微雨,我仰头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心中有丝欣喜,缓步漫步其中,感受着“小雨纤纤风细细”的美丽与浪漫。 近两个月,随着胤禛在阁内用膳次数的增多,我的心情也从先前的沉重变得明快。上天对我还是眷顾的,若是这次回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辈子既见不到他又不能回到现代,还真是生不如死。现在不管怎样,我毕竟还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儿,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微微抬头,闭上眼睛,两臂平伸,静静立着,默默享受着霏霏细雨的抚摸,觉得脸上凉凉的、潮潮的,很是舒服。 《步步惊心》 第三章(2) 耳边似是有人轻哼一声,我心中微怔,这会儿此处怎会有人呢?现在是早朝期间,当值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忙着伺候主子们,不当值的这会儿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急忙放下手臂,睁开眼睛,看到三阿哥弘时站在对面,举着竹伞,一脸不屑地看着我。见我睁开眼睛,他嘲弄道:“好一个会偷懒的奴才。” 我矮身一福:“奴婢今日不当值,应该还谈不上‘偷懒’两字。”话一出口,我心中就有丝后悔,又何必在他面前逞这一时之快呢?但话已说出,也无法挽回,我只好默默站在原地,心中一时之间有些忐忑。 听了我的话,他默默站了会儿,面色变了几变,最后猛地扔掉手中的伞,快步向我走来。我心中大惊,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他走到我面前,怒瞪着我:“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之前我看到书中说雍正为了给弘历扫清障碍,把自己另一个儿子囚禁至死时,虽喜欢雍正这个帝王,但心中还是不同意这种做法,认为这并不是唯一的处理途径。现在看来,不管具体原因是什么,胤禛一定是忍无可忍,才会这样做。 这么一想,我心中居然静了下来。对他浅浅一笑,道:“皇上马上就要下朝,三阿哥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说完我默默等了会儿,看他没有说话,我急忙转身,径直往勤政殿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了他气极的声音:“本阿哥可让你走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脚步一滞,停在了原地,突然觉得身上泛起一丝凉意。依我对他的了解,自己是逃不了皮肉之苦了。 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雨渐渐大了,额前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弘时快步走上来,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高高抬起,盯着我恨声问:“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十三叔,四阿哥,还是我的皇阿玛?” 他话中有话,我心里不禁苦笑,想挣开他的手,但转念一想,这样做无疑是火上浇油,遂忍住痛,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他加大手上的力度,继续道:“你为何帮四阿哥,为什么?” 看我既没回答也没挣扎,他猛地放开了手,力道太大,我身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慢慢起身,站直,仍对他福一福道:“奴婢告退。”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的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真痛。 刚走进阁内,廊下的菊香便开始大呼小叫,直到我走进房中,她依然跟在我身后不停追问我的脸怎么了。我说了n遍路滑不小心摔了,她才住了口。我仔细地嘱咐她,一定不可胡说,见她点头答应,我才吩咐她找高无庸告假。 见她走远,我暗自叹口气,这个菊香还是没有吃过苦头,受过教训。要知道宫闱之中,盘根错节,凶险万分,最容不得的就是心思单纯。 我泡在浴桶里,抚着颈中的木兰坠子,理顺思路,默默想着弘时所说的话。 这些日子,弘历的确是一直来这里陪胤禛吃饭。既然弘时都知道了,那后宫诸人也应该知道了胤禛常在阁内吃饭。看来我以后更要循规蹈矩、谨言慎行。雍正年间虽没有九王夺嫡,但宫中之人哪一个不是为权势利益而活?有利益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猜忌,而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有猜忌就有生死。我虽是从怡亲王府出来的,但要寻个把柄,给我定个莫须有的罪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日后,我就一直躲在房中不肯出去,承欢来闹了几次,见我下巴青紫,也就没要求我带她出去,来了也只是在屋中唱唱曲、临临帖。 高无庸遣了勤政殿的小顺子送来伤药,来时正遇上了弘历也来送药,见自己送的药和小顺子送的相同,他表情讪讪地要拿回去,我笑着夺了回来。过了十余日,我下巴上的青紫才算消失。 这天,我伤愈后头一天当值,勤政殿只有胤禛一人,正在批阅奏章。 我奉上茶水,正往外走,身后的他突然问道:“完全好了?”我一怔,转身看向他,他头未抬,边写边道:“朕问你是否完全好了。”我心中一暖,道:“谢皇上惦念,奴婢已经好了。”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我忍不住抿嘴而笑,步履轻快地向外走去。 我正要进偏殿茶房,远远地看见高无庸领着一个小宫女走来,忙转身走向前道:“晓文谢谙达送药。” 高无庸匆匆看了我一眼道:“好了就好。”说完,他步子不停,径直往大殿走去。我一呆,高无庸做事一向谨严精细,是个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主,今日怎会如此慌张?我遂转过身,观察他们的背影。 因为走得太快,后面的小宫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高无庸忙转身扶住她。看到高无庸居然扶了一个宫女,我心中更是惊奇,凝神仔细看去,这个宫女……她的背影太像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我心中震惊,头上像响了一声炸雷,脑袋被震得嗡嗡的,往日的一幕幕蓦地出现在脑中。 我本欲再次端茶入内,一探究竟,可高无庸竟挡在门口,说不用再奉茶,便遣散了众人。 天色渐暗,我虽知这样不妥,可还是站在树后向大殿方向望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都没有人进出,我站得双腿酸痛,倚在树上,还是不死心。 终于,高无庸领着她走了出来。她头微微垂着,脸上似是挂有泪迹,看不清她的容貌,我心中焦急。 她抬起头,像是问了高无庸什么,高无庸边点头边回答。 的确是绿芜。我双手紧抓住树干,抑制住冲出去的冲动。胤禛不是说绿芜死了吗?突然间心里竟有些恨他,他可以说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十三,可对十三和绿芜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事。 我目送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才转过身子,无力地靠在树上。这就是宫廷,人的生死都不由自己决定,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下一刻就是一具死尸,而一个你认为已经死去的人,下一刻也有可能活生生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缓缓地坐在地上,双手捂住头,脸埋在膝盖间。 《步步惊心》 第三章(3)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林子里光线强了些,仰头望去,原来一轮明月已挂在了夜空中。随风摆动的绿叶,在月光下像涂了一层银粉似的,煞是好看。只可惜,月是圆月,那么晶亮饱满,本该团圆的人却…… 我默坐了一会儿,长长叹口气,起身绕过身后的树,却发现前面立着一人。我心中微惊,待看清来人,心中却有丝恼怒。 胤禛站在树后,被黑暗包围着,我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站了一会儿,见他仍没有言语,我举步向外走去。 他却突地开口问:“你一直都在这儿?”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道:“皇上担心什么呢?”他似是轻叹口气,继续问:“你为什么总是叹气?”我苦笑着回道:“奴婢叹的是月圆人不圆。”沉默了一瞬,他淡淡地道:“人月两圆对有些人来说,的确是一种奢望。” 我心中一惊,喃喃地道:“天有意,人无情,近在咫尺难相聚。”我说的既是绿芜也是自己。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自我身边走过,向林外行去。我默默跟在他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禛曦阁走去,一路上再无言语。 外面的热浪好像要把人烤糊了一般,湖面、地面、殿阁……到处都被日光照得白晃晃的,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今日不当值,我斜躺在椅子上,手摇着蒲扇,微闭着双眼,心中仍暗自想着绿芜的事。 正在出神,手中的扇子突然被夺了去,我不用睁眼,就知道是承欢做的。睁开眼睛,承欢一脸鬼笑地站在我面前,她身后的弘历也是满脸的笑意。 打量了我几眼,弘历笑着调侃道:“一个年轻姑娘家,如此不重仪态,就这样大咧咧躺在这里。”弘历今年长得特别快,个头已与胤禛差不多。 我懒懒地直起身子问:“你们又想干什么?”弘历瞅了眼承欢,笑道:“你问她吧。”我向承欢望去,承欢扯住我的袖子央求道:“姑姑,我们游湖吧。”我一呆,这种天气……我不禁有些晕。 福海是园子里最大的湖,我们站在湖边亭子里,望着碧波闪闪的湖面,蓝天碧水浑然一体。自湖面上吹来一阵风,感觉身上一下子变得凉爽了,刚才懊恼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我们三人上了船,摇橹太监开始慢慢划起来。自船离岸,承欢就一直忙个不停,时而戏水,时而唱歌,时而夺小太监手中的桨,跟在承欢后面的太监一脸的惶恐,唯恐这个皇上疼爱的小格格失足落水。 我和弘历相视一笑,回到船舱,分别躺在茶几的两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弘历以手支头,看着我道:“晓文,你以后有何打算?”我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扭过头不解地反问道:“打算什么?” 弘历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做奴婢?”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我笑着转过脸,盯着舱顶道:“也很好啊。” 弘历一怔,又续道:“你心中应该清楚,一过妙龄,女子的身价就打了折扣。”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中一暖,但还是笑着道:“我知道,但目前的生活我还算满意。” 这么一说,他摇摇头,平躺着不再说话。 两人静静地躺着了许久,我忽然听到承欢在外面大叫,心中一紧,忙起身向外冲去,见承欢好端端地站在船头,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承欢见我们两个出来,指着前方道:“是皇伯伯。”前面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停着一艘大船,船首皇旗飘扬,船边的回廊上,一排宫女太监静静肃立着。 许是听到了承欢的喊声,高无庸自舱中快步走了出来,遥遥地向弘历行了一礼,这边的小太监已手脚麻利地向大船靠去。 舱内胤禛居中而坐。望着他两旁依次坐着的皇后、齐妃、熹妃、弘时……我内心突地一阵失落。看翠竹站在一旁,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盯住脚尖不再抬头。也许是感觉出我的异样,翠竹悄悄地握了下我的手,随即放开,我抬头,两人相视一笑。我装着不经意似的环视四周,舱内夫妻恩爱、兄恭弟敬,看似一幅美满天伦图。 我暗自苦笑。待弘历行礼过后,胤禛沉声问:“让老三通知你说今日游湖,你去了哪里,现在才到?” 弘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许是因为我和承欢妹子在园子里,三哥才没有通知到我。”弘时忙应“是”,他话音刚落,熹妃柔声道:“承欢,过来。” 承欢高兴地跑过去,站在她身边。皇后恬静地笑道:“皇上,为圣祖爷守丧之期已过,臣妾欲在明年春上甄选秀女,充实后宫,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我微颤一下,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僵了好久,意识也有些模糊,依稀觉得似乎有人看了我一眼。我咬着牙,生生压下满腔酸涩,将眼眶中的泪硬生生憋回去。虽然代代天子都如此,但我内心仍希望他能说出拒绝的话。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皇后做主吧。” 翠竹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用眼神询问我。我指指脚,意思是脚有些麻。翠竹用手指向外指了指,我微一颔首,悄悄地退了出去。出了船舱,我快步走向船尾,不理廊中站着的宫女太监的反应,登上小船,吩咐小太监立即回去。 我冲进房中,掩上门,窝在床上,蒙上薄被无声哭泣。我不断地哭,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一年多的委屈宣泄出来。原以为自己可以坚持、等待,可是等来的居然是这样的事情,虽然我知道这种事避免不了,可依然难受心痛。 窗外日落月升,我哭到无泪,大睁着双眼,盯着帐顶,呆呆愣愣的。 我一夜无眠,清晨起床,双眼自是又红又肿,幸亏不当值,否则还得费一番周折解释。我继续窝在床上,突然十分想念深圳,想念未来世界。 “晓文姑娘可在房中?”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急忙应了一声,迅速起床整理。打开门,一个陌生的小太监站在门前,见了我的眼睛,唬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道:“皇后召你。” 我思来想去,对皇后为何召见我还是没有一点头绪,索性不想了。 帘子后一阵响动,只见翠竹用手挑起珠帘,皇后乌喇那拉氏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地走了出来,在正中主位上坐定后,她面色浅笑,恬静地看着我。我因为心中不惧,行过礼后便站在原地不动。 她静默着不吭声,我不知她用意,遂微垂着头,盯着脚前的毯子,一动不动,难耐的寂静中,也许一根针落在地上也会清晰可闻。 半晌后,乌喇那拉氏轻叹口气,道:“不只行为举止像,连性情都神似,真是天意。” 我心下微惊,原来我上次被她带回坤宁宫,原因确实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我在心里暗暗苦笑,她口中所说的若曦,和我本就是一人,性子自然没有两样。 《步步惊心》 第三章(4)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水,温言道:“晓文,坐下吧。”我忙矮身一礼,恭敬地道:“奴婢不敢。”听到我拒绝,她倒没有坚持。 她又瞅我一眼,问:“晓文,你有十八了吧?”我蓦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有丝无奈。 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我轻轻应了声“是”,等待着她的下文。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本宫为你寻了门亲,男方是当朝大臣之子,尚未婚配,你过府就是正室,你若是有意,我会向皇上禀明情况,早日放你出宫。”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想支开我,但我现在毕竟在御前奉茶,要让我出宫,总要找些名目,对女子而言,婚嫁无疑是最好的理由。况且对于一个普通的宫女来说,这种安排是莫大的恩宠,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虽在心里暗暗嘲弄自己,可我面上仍是一副惶恐的模样,跪在地上,道:“奴婢谢娘娘的好意,只是十三爷对奴婢有恩,格格现在住在圆明园,奴婢想在应值之余,好好地伺候承欢格格。” 我的回答也许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又是默不出声,过了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抬起头来。” 我心中忐忑,缓缓抬起头。她凝神注视着我,我心中莫名地开始不安,如果她坚持,自己该怎么办?会有人阻拦吗? 她恬静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色,最后她收回目光,几不可闻地又叹了口气,却未再开口,默默起身,向内室走去。她身后的翠竹惋惜地瞟我一眼,忙上前挑帘,一行人陆续入内。 我木然跪了会儿,心中一酸,站起身子,拖着蹒跚的脚步缓缓地往回走。虽然我知道已无性命之忧,也知道皇后暂时不会找理由让自己出宫,但一想到自己总有一天是要被放出去的,就心乱如麻。如果那时我们仍未相认,我该何去何从?我重生之后为何会回来,又为何换了张面孔回来?我该怎么办? 我愁肠百结,突地觉得很累,累到全身疲乏,双腿一丝力气也无,不想再往前走,不想再坚持。我心中凄楚,想到不如就这样放弃。或许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或许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注定我们无缘,注定我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我心中烦闷,所走之路都是僻静小路,走了许久,直到日到正中,心情才稍微顺畅一些。 深深透口气,我抬起头一看,居然不知身在何处。微叹口气,仍信步向前走去。既来之,则安之,正好我今日不想见任何人。 我只是随意而行,没想到居然发现前面有一片密密的林子。 夏日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间隙照进林子里,自外面看进去,整个林中就呈现出一种斑斑点点、忽明忽暗的神秘景色。我心中一喜,疾步向前,想隐身其中,把一切的烦恼都隔绝在外面。 乍从外面进来,我眼前一片黑暗,摸索着向前行走。 隐约之中,后面似是有声音,我心中一激灵,还未来得及转身,头“嗡”的一声,脑后一阵剧痛,我心中恍惚,这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吗?谁这么大的胆子呢?是皇后,还是其他人?我毕竟还在御前奉茶,还是自怡亲王府出来的…… 醒来时,我眼涩头痛,觉得脖子上的脑袋似已不是自己的,木木的。我稍微移动一下,浑身就酸痛起来,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子也像用针线缝住了似的,睁不开。 光线越来越暗,直到周遭虫鸣四起,我心中才一怔,自己到底在哪儿,怎会听到这些声音?恐慌一阵,脑中渐渐清明起来。 我理清思路,把事情前后串起来细想一遍。皇后想让我出宫,无非是害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不想让我继续待在胤禛身边,以她的性格,不应该做这种事。可是,如果不是她,又是谁敢对皇上身边的人下手呢? 我默默想了一阵,没有得出任何结果,遂不再想。思维一停,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在心中暗暗咒骂那该死的人:既然没有打算敲死我,那下手这么重干什么? 我抬起手,捏了捏脖子,手臂也是酸软无力。我暗叹口气,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希望睡醒以后,自己仍在圆明园,眼前这些事,都是梦,梦醒了,一切皆如往昔,什么也没发生。 再次醒来已是日挂半空,我还是待在上一次醒来时的那间屋子里。出去溜达了几圈,居然没碰见一个人,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我竟然找不到出去的路。又过了几日,我心中的焦急不安渐渐消除。 虽未见到其他人,但却有个小太监日日来送饭。我急切想证实自己猜测的事情,试着问了他几句,却发现他又聋又哑,我用双手比画了许久,他脸上仍是一片茫然,我无奈至极,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我静下心,仔细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这里既有太监,那我一定还在宫中。想到这里,我心中竟是一松,这才发现,自己还是留恋这个皇宫的。 我脑后的肿块已完全消失,身子也轻松了许多。夜幕降临,虫鸣又如时响了起来,我看看身后的床,上面的草席已辨不出颜色,四角也早已散开,轻叹口气,走过去打开门。 外面杂草丛生,看似华丽的房舍却落满灰尘。房舍虽多,但大多都漆黑一片,只有几处透出晕黄的灯光,晚上乍一出来,真感觉有些阴森恐怖。我从来都不知道宫中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一阵凄婉的筝声若有若无地随风飘来,我心中有丝不确定,是这里的人弹的吗? 我又细细听了一会儿,飘忽的筝声中夹着浅浅的愁思,不是没听过动听的筝声,但此时在这种地方听见这样的音乐,对我来说,恍若天籁。 我跨出房门,摸黑前行,循着筝声一路向东行去,脚下不时被东西绊住,踉踉跄跄地终于走到一个院落门口。 院门大开,小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院中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神情专注地抚着筝。情绪有些受到感染,我站在那里静静地听。她看起来不像是在抚筝,而是在对心爱的人倾诉心事。 一曲终了,那女子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过了许久,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提筝向屋中走去,透过屋中的烛光,我看清了她的面貌。 我心中一惊——难怪那次自己会在宫中见到她。我举步跨进小院,紧紧地盯住她的背影,轻声叫道:“绿芜。” 她身子一僵,背挺得笔直。我们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她慢慢转过身子,微张着嘴,一脸紧张。待仔细打量过我后,她面色松了下来,微微对我一笑,突地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收敛了笑容,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姑娘认错人了,这里并没有什么绿芜。” 我正想开口,心中忽然想起自己并非是若曦的模样,遂对她浅浅一笑,道:“姐姐,对不住,认错了。”绿芜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笑容,那虽是笑容,但在我看来,却还不如不笑。她道:“绿芜是谁,是姑娘什么人?” 《步步惊心》 第三章(5) 我心中暗自思量会儿,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道:“我本是怡亲王府承欢格格的贴身奴婢,绿芜是我们格格的额娘,在府中时,我曾见过她的画像。后来,格格随着皇上住进圆明园,我也随着入了园子,现在在御前奉茶。” 自听到承欢的名字起她的身子就有些抖,脸色也开始变白。我虽觉得有点不忍心,但却明白,只有这样我才能走得出去。她既能和胤禛见面,那她身边定有可以和外面通话之人。既然我已打定了主意,就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沉默了许久,才恢复了正常,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冷宫?” 和我猜测的一样,这里果真是冷宫。既能在宫中袭击我,又能轻而易举地把我送到这冷宫,说明那幕后之人定是宫里的人。但此时又不是想这事的时候,我细细地向绿芜讲述了自己如何迷路,如何遇袭,又如何在这里醒来。 绿芜蹙眉听完,轻轻叹口气,微笑着道:“你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说完她径自去准备被褥,我暗松口气,或是明日,又或许后天,自己就有可能出去。 我这几日没有休息好,乍一躺在舒适的床上,就有些睡意蒙眬,但身旁的绿芜仍是辗转反侧。我知道她心中想什么,就侧过身,看着她,抑制住睡意道:“闲来无事,给你讲讲我家小格格的事吧。”我不等她开口就开始说起来,说承欢如何聪明,如何调皮,如何……绿芜随着我的话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此时的绿芜脸上的表情是幸福的、骄傲的。 讲完之后,我静静等了一会,见绿芜仍直盯着帐顶,不吭声,心中一酸,心中有丝犹豫,到底说不说十三的事?我踌躇一阵,还是决定不说,侧过身,平躺下来准备歇息。 我脑中混沌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忽听绿芜道:“你们王爷……他好吗?”我扭过头掠她一眼,她面带凄色,眸中蕴泪。我轻叹道:“看似风光无限,可是形单影只的日子,又怎能与‘好’字沾上边儿呢。”她咬唇不语,忽地翻身过去。望着她微微颤抖的双肩,我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 直到三更,她仍是身子紧绷。我暗叹口气,翻身向内,闭上了眼。 清晨醒来,绿芜已不在床上,我静静躺了会儿,听到院子里似是有说话的声音,翻身起床,拉开房门。 院子门口,绿芜向一个小太监低声交代着什么。听见声音,她回头看我一眼,又交代小太监几句,挥挥手,小太监快步离去。 眼前的绿芜一袭白衣,恍若仙子,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清秀的身影显得越发纤弱。见我怔怔地望着她,绿芜浅笑着道:“姑娘为何这样看我?”我扯出一丝笑,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你似乎很喜欢这种生活。” 说完,朝她一笑,收回目光,直接向外行去。走到门口,我没有回身,道:“一个时辰后我会回来。”相信一个时辰后接我的人就会来到。 我没有目的,只是随兴而走,这才发现所到之处满目疮痍,不禁在心中暗叹,宫中妃嫔的命运真是无常,受宠时可以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而一旦被打入冷宫,不仅在感情上要受到煎熬和伤害,甚至还要忍受奴婢和太监们的欺辱。 我突然有一丝不确定,心里阵阵发冷。沉默了一会儿,抚抚颈中的链子,我在心中提醒自己,胤禛是不一样的。暗念了一遍又一遍,我心中才好受了些。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中一喜,那边的人动作居然这么快。我忙转身露出灿烂的笑脸,却发现来的不是高无庸,也不是小顺子,居然是四个生面孔。 我心中有丝疑惑,但转念又一想,高无庸和小顺子在宫中谁人不识,出现在这里,是有些不太合适。 那四人走到跟前,前面的太监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道:“可是晓文姑娘?”我点点头,轻声道:“有劳公公。”那太监转身行去,我连忙跟上,绕了几圈,已出了冷宫。乍见干净的路面,齐整有序的花草,我心中大喜,轻轻吸口气,觉得空气也和平日里的不同。 《步步惊心》 第三章(6) 又走了许久,我发觉道路越来越不熟悉,心中的欣喜逐渐褪去,怀疑愈来愈重。望着这四个人的背影,猛然发现,他们不像宫中之人——确切地说,他们并不像太监。太监的嗓门都是又尖又细,虽然刚才他们刻意捏住嗓子,但现在回想,仍会发现破绽。我急切地想出来,竟然一时大意,把这些都忽略了。 我的步子渐渐缓了下来,脑海中瞬间冒出许多主意,但却没有一个是可行的。以我一人之力,怎能敌过四个大汉?我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盼望能快点儿遇到熟悉的人。 四人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意图,领头的假太监嘴角现出一丝笑意,疾步来到我跟前,道:“对不住了,姑娘。”说完,他猛地用帕子捂住我的口鼻,我闻见一股异香,慢慢地倒了下去。 我醒来时看到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还有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床头。我心中一松,不再忐忑,既是为我准备了衣物,那至少性命是无忧了。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我身上的衣服早已辨不出颜色。我拿着衣服正在为难,房门一响,一个小丫头掀帘进来,看到我起身,她高兴地道:“姑娘终于醒了,奴婢这就侍候您沐浴更衣。” 我微笑着点点头,随着她进了里间。浴桶中已备好了热水,水中浮着白色的茉莉花,我微愣,盯着那水上的花。难道是他?又或者只是巧合? 整个人蜷缩在浴桶中,我心中仍不断猜测。那小丫头见我半晌无语,问:“姑娘不喜欢茉莉花吗?这可是王……” 她话说到一半,突地住了口。我瞥她一眼,她面色紧张,一脸惊慌。我朝她浅浅一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讪讪一笑,道:“姑娘等一会儿自会知道,奴婢名叫紫霞,是伺候姑娘的丫头。” 我摆手让她退下,静静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显然假扮太监的那四人并不是绿芜叫来的,细细分析,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对我动手之人。这次又是谁? 一环扣着一环,而每一环节自己心里都没数。 第一次的那批人胆敢对皇上身边的人动手,说明主使者鲁莽无脑,并非心思缜密之人。我脑中将可能的人选轮流过了一遍,身上突地泛起一股凉气,不自觉地抚了抚下巴,会是他吗? 而这次的这批人,能轻易把自己从宫中带出,又想得如此周到,有这通天能力的,除了八爷他们之外,也无别的可能的人选。我长长地吁出口气,想起先前想和他们撇清关系,真是好笑。 《步步惊心》 第四章(1) 假山流水,鸟语花香。 花草房舍在夕阳的照射下镀上了金边,我缓步走在院内,放眼看去,眼前景色虽比不上宫里的雕梁画栋,也比不上园子里的秀丽雅致,可也建造得独具匠心、别具一格。 我摇头苦笑,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信步向前走着,隐约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刚欲转身离去,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八哥,她和若曦真有关系?”听到十四熟悉的声音,虽然我心里早已猜出事实真相,但脚下仍是一滞,步子再也迈不出去,立在原地,无法前行一步。 半晌,没听到允禩的声音。我闭眼沉默了一会儿,甩甩头,举步向前走,却忽地听允禩说道:“其实当年,她并不舍得离开老四,如果不是我们……这是我们欠她的。” 我心中一紧,再次停下脚步,只听十四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是啊,是我们欠她的,是我欠她的……” 心口暖融融的,眼眶也开始发酸,我微微抬起头,忍着眼泪,不让它流下来。 不想与他们有交集,是多么愚蠢自私的想法。只为发现了一个和若曦相似之人,一个身份尴尬的王爷和一个被圈禁的贝子,就能冒着危险派人入宫。我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我木然站着,待听到身后脚步声,想躲避,已是落了痕迹。我忙轻拭去挂在眼角的泪,转过身,矮身一礼道:“谢两位爷救命之恩。” 乍见我在此,十四微愣,八爷神色如常,淡淡笑道:“姑娘都听到了?”我微垂眼睑,轻声道:“是,我听到了。” 八爷又道:“你以前认识若曦?”我抬起头,盯着他,坦然道:“我们熟识得就如同一人。” 我内心平静无比,而十四却是一脸的不相信。八爷的脸色由讶异转为淡然,掠我一眼,道:“据我所知,若曦只有玉檀一个朋友。” 我心知两人无法相信,但也不想过多解释,毕竟若曦的身后事是十四亲手操办的,我又怎能说自己就是若曦? 我浅浅一笑,道:“你为了不嫁给我,不惜以死相挟,那为什么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这是八爷曾对我说过的,一丝哀伤自他的眼中掠过,转眼即逝,他声音柔和了些,道:“姑娘可否唱首曲子?” 我心中微愣了下,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遂轻轻开口唱:“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没有了当初的心境,自是唱得没有那时甜美。 八爷已没有了刚才的淡然,他走到我面前,默默地盯了我半晌,轻揽我入怀,搂着我。呼吸吐纳间全是让我安定的气息,我不自觉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忽地,他双手一紧,俯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有些话,若曦永远都不会和第二人说。” 话音刚落,他便放开手向前行去,十四仍一脸不信任,呆站在原地盯着我。八爷渐渐走远,遥遥说了一句:“十四弟,过一会儿来书房。” 十四仍凝视着我,我的脸有些发热,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遂低下头,不吭声。 十四轻声道:“居然能令八哥失态,你究竟是谁?” 说完他并不等我的回话,目不斜视地从我的身边翩然走过。 此后的几天里我并没有见到八爷和十四,只是通过紫霞知道这是八爷的一处别苑。这几日,我闲来无事,随意在院中闲逛打发时间,发现所到之处,奴仆都肃容躬身行礼,我内心不禁有些感触——八爷还是如此有心。 这天早上醒来,推开窗子,发现地面潮湿,花草树木的枝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微风的拂动下,闪闪发亮。 也许是小雨荡清了空气中的灰尘,站在窗边,只觉得空气清新、凉爽宜人。 我闭上双目,贪婪地吸进几口湿湿的空气,心情一下大好。 我喜爱的天气一扫这些日子心中的阴霾,我挑了件月白色滚紫边的衣衫,对镜描眉、涂腮,并仔细地梳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4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4部分阅读 自己喜欢的发式,折腾了一阵子,终于弄出了自己满意的装扮。 推门而进的紫霞微张着小嘴,紧盯着我,样子娇憨可爱,似是不解为何我突然有了这样的兴致。 我对她莞尔一笑,她走到跟前,眼睛却仍在我身上打转。我刮了一下她的小脸,笑着道:“小丫头,不认得了?” 她围着我来回转了两圈,停下道:“真好看。”看她眼里全是羡慕神色,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主意,笑眯眯地道:“我也给你打扮打扮?” 她先是一喜,随即又摇摇头道:“主仆有别。”我拉她坐在镜前,道:“今日不讲规矩。”她犹豫一瞬,便静静地不吭声,任我给她打扮。 一会儿工夫,我便已拾掇好。她起身,在镜子前前前后后照了两遍。我觉得火候已到,遂敛了笑容,轻描淡写地道:“紫霞,咱们出去逛逛如何?” 她霎时从陶醉中醒过神,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同时往门边退去,道:“不行不行,王爷知道,会出人命的……” 我忙走过去,抓住她的手,道:“王爷有交代不让我出去吗?再说今天这种天气,王爷是不会来的。”她扭头向外看了看,脸色也由坚定转为踌躇不定。 我们出了别苑,踅进一个清静的胡同,这里没有嘈杂的人群,也无任何小摊小贩,连碰上的几个下人模样的人,也是衣着光鲜、谈吐大方得体。紫霞面带浅笑,不时和迎面而来的人点头打着招呼。 《步步惊心》 第四章(2) 出了胡同,她长长吁出口气,道:“终于走出来了。”我瞟她一眼,她朝我努努嘴,道:“别苑周围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官老爷的私宅,所以那条胡同里没有闲杂人等。” 我心中早已料到,笑了笑,没有接话。 本想着出来之后我心里会好受一些,可走在这喧闹的街上,人却越发消沉起来。自入宫觐见乌喇那拉氏到现在,已经十余日,园子里到底怎样了?胤禛发现我不在了吗?他派人找过我吗? 还是,我根本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他根本就没注意到? 又或者,他注意到了,却没有在意。因为他身边有没有我这个人,根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在心里暗叹口气,该怎么办?求八爷,让他送自己回去?可回去后,要如何向周围的人解释?说自己被人打晕,被扔进了冷宫?可人家要是问起自己是怎么被带出冷宫的,我怎么回答呢? 我缓步走着,在穿梭的人流里挤来挤去,看看紧紧跟在身后的紫霞,她满脸兴奋,不停地看路旁小摊上的稀奇玩意。 我摇头轻笑,收回目光,突然看见前方米店的拐角处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我深吸口气,既然出来了,就什么也不想了。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我还真是第一次真正出来逛。 我回头对紫霞道:“我们去前面看看。”她探头瞅了眼那边,笑着点点头。我拉起她的手便往前急走,她在我身后叫道:“小姐!”我未回头,大声道:“人多,牵着手,省得走散了。” 我费力挤入人墙,各式各样的茶壶映入眼帘。 一张灰灰的毯子上,放着大小各异的茶具,陶土的、瓷的、竹木的…… 我饶有兴趣地逐个看去,忽然发现一个鼓形的小抽皮砂壶,壶身银砂闪烁、朱粒累累。 我心中一喜,探身小心翼翼地拿起,细细看起来。 这是二人罐,而且似是苏罐珍品,没想到出来会有这意外收获。歪靠在墙边的摊主是个老汉,他斜眼打量我一阵,也许是觉得我是懂此道的,拿起身边的平面木板递了过来。 我小心地拿掉壶盖,放在毯子上,把壶身倒扣在木板上,果然是三山齐。 这次回来,我心中一直遗憾身边没有好的茶具,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脑中突地想起胤禛、十三和我一起在院中喝茶的情形,嘴角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 过了会儿,我一回神,才发现老汉盯着自己手中的茶壶,一脸不悦。我忙问价格,老者瞟我一眼,伸手指指刚才放茶壶的地方,上面放着价签。 原来是明码标价,一百两虽然是贵了些,可这种茶壶也算是可遇不可求。 围观之人议论纷纷,说得好似我被骗了一样。我不去理睬,吩咐老人把茶壶包起来,这才转过身,找半天没吭声的紫霞付账。 身后居然没有她的踪影,我心下一紧,这丫头该不会去别处了吧?但自己刚刚明明拉着她的手的。 一会儿工夫,额头已沁出些许冷汗,我突然发觉身后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盯着自己,心中微怔了下,他身着藏青色的长衫,身材笔挺,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我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该不会遇上登徒子了吧?忙收回目光,我心中暗暗叫苦,虽然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但我毕竟没有单独在外面行走过。 我一边大叫紫霞的名字,一边向外挤去。这边已经包好茶具的老人问:“姑娘,这茶壶还要不要?”我摇摇头,心中虽有不舍,但也没有办法,抱歉地道:“我身上没有带钱。”围观众人齐声哄笑起来,我面上一热,心里更急,在老人的啰唆中挤了出去。 我向来时的路上走去,边走边东张西望找寻紫霞,可直到走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仍是没有结果。我不由得心里一酸,现在不要说回园子,连回别苑也成了奢望。 双腿如灌了铅,提不起来。正当绝望之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心中一喜,忙转身高兴地叫道:“紫霞!” 但面前仍是刚才那个男子,哪里有紫霞的影子。我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见了我的举动,他微微一笑,递来一个水囊,道:“喝点水吧。” 我迟疑着不敢接,那男子笑笑道:“我不是坏人,刚才你还拉我的手呢!” 看我仍是一脸的疑惑,他接着道:“刚才你拉的人是我,不知是不是在那时你就和家人走散了。我现在跟着你,是因为觉得你似是不认识路,担心你回不了家。” 听完他的解释,我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一会儿,确实觉得很渴,遂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才道:“你可知道廉亲王府怎么走?”自己也不清楚那个别苑的方位,也就无法向别人问路。虽然八爷被圈禁,但应该还是有很多人知道廉亲王府在哪里的。 那男子眉头微蹙,道:“你是王府中人?”我垂头笑笑,没有回答他的话,续道:“麻烦你把我送到廉亲王府。” 我本就不认识他,加上他也许认为我是王府中人,所以我们一路静默无语。 走了许久,我终于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府门紧闭,侍卫分列两排站着。我站在街口,静静看着。从以前的“车如流水马如龙”到如今的“门前冷落鞍马稀”,真是鲜明的对比啊。 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人们对权势的态度。人们之所以对有权势的人前呼后拥,其实并非拥人,实是拥权,对有权势的人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也并非敬人,实是畏权。如果权、人分开,那人也就不是以前的那人了。 我摇头轻声苦笑,身边的那人默不出声。 《步步惊心》 第四章(3) 待心情平复,我抬起头,发现门前几丈宽的路上也没了昔日的洁净,污浊不堪。眼前居然没有一个行人,凄凉无比,想是由此经过的人也会绕路而去,以防沾了晦气。我又是一阵苦笑,却忽然发现湖边的树下站着一位穿着一袭黑衣的姑娘,她两眼紧盯着王府大门,神情十分专注,并没有发现我们二人。 我微愣一下,她是谁? 那姑娘二十岁上下,长相极美,只是双眸中却带着极重的冷意,细细一看,竟还带着一丝丝的恨意。我不由得被她吸引,举步准备过去。 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男子突然问道:“你是这府中的人?”我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姐姐已被革去皇籍,我又岂会是这府中之人? 顺着我的目光,男子也发现了黑衣女子,他率先走过去,我随后跟着,他走到黑衣女子前,道:“师妹,你又来了。” 黑衣女子颔首一笑,那笑容转眼即逝,她的目光越过那男子,放到他身后的我身上,问:“她是谁?”男子道:“一个迷路的姑娘……” 他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我忙转身,看到一辆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车还未停稳,车夫便一跃下车,大踏步向府门口行去,边和侍卫说话边往侍卫手中塞了什么。 侍卫笑着开门进去,片刻工夫,李福已疾步而出。这边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下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紫霞。我心中一喜,刚才我还担心要如何对侍卫说明,才能见到府中之人呢。 我开口叫道:“紫霞!”听到声音,紫霞转身冲了过来,拉着我的袖子,带着哭腔问道:“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很久了,到最后实在没法,才来找李总管的。” 看她眼中蕴泪,我拍拍她的手,还未开口,那边李福已经过来,向我打了个千,恭敬地道:“此地不宜久留,小姐速速回去吧。” 李福这么说,显然是因为八爷吩咐了什么。我轻咬下唇,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什么时候……”话未说完,我便住了口,李福顿了一下,轻声道:“爷会寻机会的。” 我点点头,举步向马车走去,身后的男子上前道:“姑娘,这是刚才你看中的茶具。”我这才发现他手中一直提着一个包裹,我接过包裹,谢了一声,吩咐紫霞付钱。紫霞还未拿出来,那边李福已拿出银票递入男子手中。 我们坐上马车,向别院行去。一路上紫霞埋怨着说不该带我出去,但见我靠在软垫上默不作声,以为我受到惊吓,这才住了口。 我心中不由得想起刚才见到的女子,之前在八爷府中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她究竟是谁?还有,她眼中的恨是为了什么?那男子说了“又”,说明她经常去王府门前,这又是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八爷,既然知道了今日的事,相信近几日他就会来别院,我该怎么开口,让他送自己回园子呢? 我坐在院中,望着桌上晃动的烛光,心中有些恍惚。直接和八爷说,他会同意吗? 想了一会儿,我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口。但他现在不能自由出入,不知何时才能来这里。我无奈地叹口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放下茶碗,靠在椅背上,夜空没有月亮和星星,就如我此时的心情,一片灰暗。 这么呆坐半晌,我再次重重叹口气,起身收拾茶具,准备歇息。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我忙回身一看,呆愣一瞬。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八爷和十四站了一会儿,八爷瞅了眼桌上的茶具,嘴角噙着丝笑,道:“就为这个?”我点点头,道:“是,我很喜欢这套茶具,不留神才会和紫霞走散的,这事全怪我,和她没关系。” 闻言,八爷淡淡一笑,一直沉默着的十四忽道:“晓文,想不想回园子?”说完他静静地盯着我,我心中一喜,忙道:“谢王爷成全。” 八爷和十四对望一眼,八爷脸上有一丝笃定,但仍淡淡笑着,十四的眉头微蹙,别过脸,不再看我。 听到能回园子,我已没了往日的冷静,脑中被这件事占满,已无法顾虑眼前两人的心思。 八爷慢慢收敛了笑容,道:“以后的日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要顾忌无谓的人和事。”说完,他转身径自向外行去。走到院门口,他停下步子,没有回身,道:“晚上好好歇息,明天一大早十四弟送你。” 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句话是之前他曾对若曦说过的。他什么意思?他相信我说的“我们熟识得就如一人”吗?他相信了吗? 八爷的身影早已消失,我仍默默想着他说的话。 耳旁传来一声轻哼,我蓦然回神,抬头瞅了眼十四,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四目相对,我没有闪避。到了最后,十四收回目光,浅笑着道:“果然是像,除了她,哪还有别的女子敢这样看着一个男子。” 我立在那里,没办法接话。 他坐下来,道:“不请我喝杯茶吗?”我从房中又搬出一把椅子,两人默默地喝着茶,没有出声。 马车有节奏地颠簸着前行,身旁的十四歪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我掀开帘子,天色微明,路上不时响起驾车人扬鞭的声音,应是官员们前来早朝了。几日来心中郁积之气渐散。 我心中舒畅,面上自然露出了微笑。 “真的如此高兴吗?”乍闻十四的声音,我一愣,放下帘子,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睁开了眼睛,正盯着我看。我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兴奋过了头,居然没有发觉十四一直注意着自己。 见我没有接话,十四接着道:“不管你是谁,以后若有困难,都可以捎信给我,若在园子里待不下去,也可以来找我。我虽然比不上以前,但护一个女子周全的能力还是有的。” 《步步惊心》 第四章(4) 我心中一暖,脱口问道:“也是为了若曦吗?”十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欠她太多,是我让她的最后一个愿望都落空了。” 他仍为我没能见到胤禛最后一面而耿耿于怀,一时之间我心中酸涩难耐。是他陪伴我挨过了那最难熬的伤心日子,到头来,还要他为自己伤心。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更不知如何开解,才能让他打开心结,令他不再为此事烦恼,内心自责不已。思量一阵,我对他道:“如果若曦姑娘没有死,那她会明白你的。如果她已死去,临去前如果真的想见心爱的人,那只是说明她没有死心,也没有放下。即使让她见了,她只会去得更加不舍,更加伤心。” 十四听着我的话,一脸的不敢置信,轻声道:“她真的不怪我吗?”我坚定地道:“不会怪你的。” 我不知自己的劝慰能否让十四释怀,但也只能做到这儿了。驾车的奴仆在帘外轻声道:“爷,怡亲王的车子已经来了。” 十四从沉思中回过神,道:“伺候小姐过去,请怡亲王过来。” 我静静地看着十四,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或许以后,我和他永远无法再次相见。 也许是见我神情悲切,他微微一笑,道:“以后别这样看一个男人,下车吧。”我道声“保重”,掀开帘子,由奴仆搀扶着下了马车。 路边停着十三的马车,随着我过来的奴仆轻声道:“王爷,我们爷请你过去。”十三掀帘跃下车,站在我面前,我忙对他施了一礼,他默默盯了我一会儿,颔首示意我尽快上车。这里是进圆明园的必经之路,现在又是上早朝的时候,往来官员众多,而十四又不能现身人前,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我在奴仆的搀扶下,坐在马车中等十三。 过了会儿,十三挑帘上车,上车之后他并不询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扯出一丝笑容,道:“王爷,如果想问就问吧。” 十三道:“我还能相信你吗?”他仍是这么坦率,我笑了下,道:“王爷心中不是有答案吗?”十三摇摇头,道:“别让我失望。”见他眼角透着疲惫憔悴,我暗叹口气,十三呀十三,你若知道你心爱的女子就在宫中,并且这一切都是你最敬重的四哥安排的,你会怎么样…… 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院子的一切。一棵棵葱郁的玉兰树傲然挺立,路两侧池塘的水面在初升的阳光中染上一层玫瑰色的曙光,风拂过,水面上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身子僵直,脑中空空。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惊醒了我。 我踌躇一阵,疾步跨入院中。到了门前,我脚步一顿,盯着房门——推,还是不推?一时之间我脑中纷乱如麻,我是不是太急了些?如果推开,就意味着自己没了退路,结果如何,自己也无法预料。 不推,就此调头回去,至少还能待在他身边。 我闭上眼,脑中闪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咬牙,推门而入。我走到柜子前,拉开柜子,取出了那熟悉的红布包,慢慢地打开,拿出那支自己曾经摩挲了无数遍的白羽箭。 我用手抚着,满腔心酸。 把它贴在胸口,决定以后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再也不对我们之间的爱有任何的怀疑。生死离别的遗憾,一生中有一次就足够了。 我瞅了眼窗外的日光,这会儿他应该下朝了吧。 内心在忐忑的同时,还夹杂着隐隐的欣喜。此时,我脑中除了那张冷气逼人的脸,再无其他。 日渐西斜,灼人的日光也开始收敛,似乎经历了半天,也有了几分温柔和疲惫。 随着太阳慢慢升高又慢慢落下,我的希望被一点一点无情打碎,心中的那团火也渐渐熄灭。失望、伤心自心头涌出,慢慢渗进全身。 我惨然笑笑,原来确实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我的存在或是消失,根本和他无关。 双腿再也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我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到了此时,我才清楚地明白,自己眼前是条死胡同。 我趴在桌子上,紧握着白羽箭,欲哭无泪。 我觉得此时的自己似是站在悬崖边上,心已经坠到了崖底,只余躯壳,整个人空荡荡的。 脑子渐渐迷糊,身子也好似是飘在了半空,任自己如何努力,也回不到地面上。我眼前渐渐暗了下去,宛如陷身漆黑的夜里,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走近,我忙上前,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心中一凉,他仍是不愿见我吗? 我站在他面前,木然道:“是你吗,胤禛……”手被他轻柔地握住,我心中一喜,反握着他的手:“胤禛,我是若曦,我只是换了样子,你不认得了吗……” 他的手突然抽出,我一惊而醒。 原来是梦,自己仍趴在桌上。黑暗中,我正欲起身,身子却被人拉了起来。我忙闭上眼,身子被轻柔地抱起,慢慢向内室走去。 我心狂跳。他认出自己了吗?胤禛把我放在床里侧,他躺在了外侧。我抑着呼吸,唯恐他发现自己并未睡着。 听到外面的打更的声音似是响了两次,我眼皮渐沉,脑中开始混沌。迷迷糊糊中,我似是回到了以前,侧身枕着他的胳膊,手自然搭在他的胸前。 也许是梦境太过美好,我潜意识里不愿醒来,待第二日睁眼一看,已是日挂半空。我躺在床上,内心思忖着,昨日发生的一切,如梦幻一般不真实。 我起身,看着房中的物件,心中感觉到了幸福。这十余日里所有的担心、猜测、焦急,全部放了下来,只觉得整个人轻松无比。心中暗暗失笑,原来我是这么一个容易满足的女人。 《步步惊心》 第四章(5) 我用手细细地抚过房中的每一样东西,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天空蓝得明净,朵朵白云悠悠地飘着。 我走在路上,觉得连平日里不喜的大太阳也不那么刺眼了。我抿嘴轻笑,原来人的感受真是可以随着情绪改变的。我步履轻盈地走着,一路上和迎面而来的或熟识或面生的宫女太监们打着招呼。 我远远地看见小顺子跑过来,忙上前几步问道:“可是有事?”小顺子草草打了个千,急道:“高公公一大早就找你,找了许久也不见你的影子。”我面上一热,早上我尚在内院房中,他又如何能找得到。 小顺子转身疾步前行,边走边道:“这些日子没见你,你回王府了?”我一愣,原来十三他们说我回王府了。我轻声“嗯”了声,跟在他身后。 我见一路经过的俱是偏僻之处,知道高无庸定有重要之事问我。我心中暗自揣测,应是为这次我意外失踪之事。 来到高无庸面前,小顺子向他行了一礼,转身一溜烟跑了。 高无庸沉声问道:“晓文,你可知是谁掳你?”他直接进入主题,我沉吟一会儿,轻声道:“谙达恕罪,晓文不知。” 高无庸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又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人召见,出园子之前,先来打声招呼。”我咬唇无语,默默点点头。 他转身往回走去,边走边轻声道:“以后注意,不要再让别人担心。你先歇息几日,不用忙着应值。” 我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仍想着刚才他说的话。别人是谁?胤禛他担心过吗? 想到这里,我心中欣喜的同时又夹杂着些许不安。真如自己所猜测的,一开始掳我的人是弘时吗?如果是,查出来怎么办,弘时毕竟是他的孩儿,我该怎么办? 我感到有些茫然无助,但心中又十分清楚,不管弘时怎么对待自己,自己决不能让他出事。 忽听见前方有说话的声音,我抬头一望,高无庸早已远去,十三和李卫正边走边商量着什么。我扫了眼周围,原来自己无意中已踱到去勤政殿的路上,忙躬身退到路边。十三瞅了我一眼,转脸对李卫轻语几句,李卫抱拳而去。 十三走过来,睨我一眼,道:“那天没来得及问你,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暗自琢磨,这件事我对谁都不能说,可对十三却是不能有任何隐瞒,毕竟自己所担心的事,要落在他身上。 我看看四周,十三瞅我一眼,道:“去林子里。”我跟着他过去,离大路已有一些距离时他停下步子,两人站定后,他默默看着我。 我轻轻叹口气,粗略地说了遇袭的经过。他注视着我,不做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忽地开口道:“皇后召见你,说了什么?”他没问我为什么会被袭击,却问起这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之间有些呆愣。 他仍盯着我看,我轻咬下唇,沉吟了会儿,道:“也没什么事。”十三眉梢一扬,轻声道:“前几日,皇兄斥责了皇后,希望这件事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我心中微惊,是因为自己吗?如果是,说明他很在意我。我心中一阵暗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十三瞅了我一眼,眉头微微蹙起,道:“以后说话处事要拿捏好分寸,不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我忙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心中暖暖的,而后心念一转,脑中浮现出绿芜那纤瘦的身影,心中踌躇一阵,嗫嚅着道:“格格的额——”话未说完,我便顿住,心中犹豫起来。我虽然不赞成胤禛这么做,可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万一说出来,造成无法收场的局面,怎么办? 我瞟了他一眼,他面带疑惑,眉头已皱了起来。我朝他讪讪一笑,掩饰地道:“格格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吧?”他凝神看着我,疑道:“你不知承欢没在阁里住?” 我面上一热,自昨日早上回来到今日,我一直在内院,根本没回我和承欢的院子,又怎会知道承欢不在。 我脸上滚烫,双手绞在一起,后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头低垂着,他轻轻笑起来,道:“回去吧,再过几日,承欢就会回来。” 我转过身子往回急赶,走了一会儿,心中突地想起一件事,便停下步子。待十三走过来,我道:“这件事能不能到这儿结束,不要再查下去?” 十三斜睨我一眼,道:“你知道是谁?”我嘴角噙着丝苦笑,无奈地道:“我能猜得出来。” 他眯了眯眼睛,道:“皇兄把这件事交给了高无庸,估计是想暗中调查,如无特别的原因,我不好插手。”他说的是实情,毕竟我是自他的府中出来的,堂堂一个王爷介入,不合常理,也不合规矩。 我无言苦笑,怎会没有特别的原因?我不想让胤禛再次陷入父子相欺的困境中。 虽然我知道这是皇家永远都避免不了的悲剧,也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到,可是能推迟一点也是好的。 作为儿子,他违背了父亲的意愿,作为父亲,面对儿子的欺骗,他又将何去何从呢?难道真如史书上写的那样,他会将自己的儿子监禁至死?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能是因为我。 我脑中瞬间已转了几圈,心中有些气闷,盯着十三,道:“即使查出来,也没什么用,最后只会落得一个无法处理。” 十三一愣,紧盯住我的眼睛,过了会儿,他收回目光,道:“这件事你不必多虑,我会处理。” 我点点头,眼中有些泛酸。十三呀十三,假若有一天,你知道我隐瞒了绿芜的事,会恨我吗,会怪我这个朋友吗? 自那日后,我就一直窝在房中歇息。其间小顺子来了一趟,说是高公公吩咐了,让我不用忙着应值,好好把身子调养好了再说。菊香也被拨了过来,说是照顾我。 看他们二人一反常态,言语之中甚是谨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高无庸定是明白了什么。 菊香点亮宫灯,收拾完碗碟出了门,我漱过口,起身走到桌前,铺上纸张,提笔蘸墨,不假思索地挥笔写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步步惊心》 第四章(6) 我觉得自己的努力已到了尽头,做了这么多有悖自己性格的事,而我们之间却仍是无任何进展。 我握着笔站在桌前,脑中有些混沌,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胤禛既是如此关注我,那又为何两天不见踪影?我现在的这张脸……是这张脸令他裹足不前吗?心中有丝绝望,自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吗?再多些耐性,会不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我觉得我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境,想逃出去,却怎么也抬不起脚。 我心中烦闷,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写一张丢一张,直到脚下都堆满了,写得双目迷蒙,手臂无力,方才罢手。 放下笔,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但脑中昏沉,睡得极不安稳。 蒙眬中,觉得有人轻柔地抚摸我的脸,我心下一惊,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曦,是你吗?”他不断地重复着,声音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的心。 心隐隐地钝痛,我强忍着压下满腹酸涩,抑住呼吸,他的手自我的脸移向眉毛,又到耳垂,轻柔至极。 待脚步声响起,我睁开双眼,无声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他站在桌前,身着中衣,看着桌上的字,半天不动。 过了许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俯身提笔挥毫,写完后,又静静看了半晌。他转过身子,我忙闭上眼,他又走过来,轻轻抚摸了下我的脸,才转身掩门而去。 我不愿起身去看他写了什么,也不愿去想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只是两眼盯住帐顶,一夜未眠。 待窗外天色微明,我才翻身起来,看着他和我一模一样的字迹,我心中一阵苦笑,小心地将它折起,放入柜中的锦盒。 梳洗过后,我拉开房门,走到后湖边,摇橹小太监正打着哈欠站在船头,见我过去,忙扶我上去,快速地向对岸划去。 我站在台阶上,僵着脸,远远地看着勤政殿。殿中灯火通明,前来早朝的文武大臣们陆续进入大殿,宫女太监们一脸肃穆地忙碌着。 我心里不停地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高无庸专门拨了菊香照顾自己,近几日连阁内的宫女太监们言语之间也是分外小心,这么做,无非向大家昭示,我的身份已不是先前那个普通的宫女了。 想到这,我心中蓦然明白,难怪那晚他把自己留在了内院。我再次苦笑,自己现在是已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当然已经与“普通”挂不上边。 可是,目前的处境,并不是我所期望的。与其这样这么担着虚名,不如回到以前,在御前奉茶,也可时时相见,聊慰无尽的相思。 这么一想,连日来我胸中的郁闷居然也淡了许多。 忽闻前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忙抬起头,走到我跟前的是高无庸,他也是满脸讶异。 他微躬下身子,道:“晓文姑娘,你怎么来了?”听他刻意改了称呼,我无奈苦笑,对他郑重地福了一福,道:“谙达,奴婢受不起‘姑娘’二字,奴婢只想来应值。” 他错身避开,面带惶色,道:“姑娘以后无需对老奴多礼。”我心中微微有些恼怒,不理他,径直往偏殿茶房走去。 他忙赶在前面,弯下身道:“姑娘不要难为老奴了。” 我心一横,道:“奴婢前来应值,本是分内事,又何来难为之说?”我绕过他,继续前行。 他再次截在前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心中难受,想起作为晓文初次进宫时他的特别照顾,心中一软,轻声说了句“对不住”,转身向住处跑去。 自己究竟算什么?我的泪刷地落下,止也止不住。 《步步惊心》 第五章(1) 我坐在院子里,悠闲地品着茶,翻着书。眼睛看似盯在书上,其实我的思绪已不知飘向了何方,静谧、安宁、祥和……我心如止水,又似是无欲无求,心居然很平静。 自那日后我一直待在阁内自己的院子里,看书、写字已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课。承欢一直没有回来,我已几日未开口说话。 其间小顺子又来了几趟,送来一些茶叶,说高公公交代,这是刚刚进贡的好茶,知道我喜欢这些,特意让他送过来。 身边侍候的菊香也不像往昔那般唧唧喳喳,端茶倒水似模似样,言谈举止也中规中矩,只是脸上时不时露出疑惑表情。也许她是不明白高公公这么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皇上为何却从不召见我,甚至从未踏足这一墙之隔的院子。 西斜的阳光自枝叶间隙透下来,正好洒在脸上。我用书盖着脸,把手放在脑后,准备眯一会。 书香和阳光干爽的香味混合着,萦绕在我鼻端。困意袭来,我脑中有些迷糊,人越闲越懒,真是至理名言。这些日子我无事可干,总是坐坐躺躺,谁知越是这样,越容易困,困了就睡,结果是越睡越困、越困越睡。 我忽地觉得眼前一亮,阳光有些刺眼,抽出手挡在眼前,睁开眼,却见承欢站在面前,弘历面带浅笑站在她身后。 承欢手中拿着我的书,小脸皱着,嘴撇着,眼中含着泪。其实这些日子未见,我心里极牵挂这孩子,坐直身子,伸出手欲抱她,她倔强地打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站着,紧盯着我,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起身,朝她笑着,不曾想她又退了一步。我抬头看看弘历,弘历摇头轻笑,表示帮不上忙。我蹲下身子,伸开手臂,等着她。 她拗了半晌,一下子扑入我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用力搂着我的脖颈,哭道:“晓文姑姑不好,和若曦姑姑一样,你们都不要承欢了。” 我眼中泛酸,却笑着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姑姑怎会不要承欢呢,姑姑永远都不会撇下承欢的。”弘历轻笑起来,笑过之后道:“承欢,放心了吧?”怀中的人不应声,只是抱着我脖子的手又紧了些。 弘历笑着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我一起出去。我笑着点头,柔声对承欢道:“和姑姑一起出去,好吗?”她摇摇头,依然窝在我怀中。 弘历叹口气,无奈地道:“承欢,你难不成想让晓文一直蹲着?听话,随我们出去。”我无奈地摇摇头,抱起了她,觉得有些吃力,弘历伸手接过承欢,缓步向外走去。 出了禛曦阁,他瞅了我一眼,道:“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你去哪儿了?”我暗中思忖,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遂转头对他笑笑,不吭声。 他静静打量我一会儿,我心中一慌。这孩子目光犀利,我只觉得他的目光直视心底,忙看向前面。他轻哼一声,道:“听十三叔说,你是因府中有事,回去了一阵子。但承欢也回府了几次,在府里并没见到你。就是今日跟着进园子的巧慧,也没听说你曾回去过。” “你不在时,高无庸一直暗中向外派人,也不知道找什么。你回来后,他又特意拨了个宫女照顾你的起居,没有皇阿玛的默许,他不会这么做。难不成那个传闻是真的?” 我心下微惊,身子也莫名地轻颤了下,忙掩饰地浅笑着道:“什么传闻?”他随手叫来一个迎面而来的太监,把已睡熟的承欢交给他,吩咐将她送到禛曦阁,那太监抱着承欢快步走了。 他盯着我的眸子,与我对视一会儿,而后抬头望着天空,淡淡地道:“皇阿玛有一个心爱的女子,被皇爷爷指给了十四叔,而你与那个女子很相似。” 我再也迈不开步子,只能呆立在原地。 他依然紧盯着我,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回过神,木然笑笑,还是不发一言。 他默默等了会儿,见我没有回话的意思,遂叹口气,隐藏了焦急神色,轻声道:“晓文,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不是她。在皇阿玛心中,谁也代替不了她。以你的眼力见儿,应该能发现,皇后的册封大典举行后,皇阿玛只让嫔妃们向皇后朝贺。按照惯例,其实也应向贵妃祝贺一下的,但皇阿玛却不允,这说明什么,你心里还不明白吗?宫中不是能做梦的地方,否则伤心的只有你自己。” 我嘴边逸出丝苦笑,我怎会不明白他此举的意思。他要这个皇宫里,只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后,他不愿意让后宫的女人们来左右他。他是九五之尊,称孤道寡之人,他不要任何人的束缚,后宫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摆设。 我双手捂着脸,心中酸涩难耐。 他上来拉开我的手,满脸担忧,我虽然心中苦闷,可也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显露,便朝他嫣然一笑,道:“四阿哥,你认为奴婢该怎么做?” 似是没想到我会忽然笑起来,他一愣,我又是一笑,举步向前走去。他跟上来,笑斥道:“看似很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说出这种话?你若不嫌我班门弄斧,我倒是想多说一句,做自己该做的事、分内的事。” 他说这话,倒是合情合理。 他见我收了笑没说话,又瞅我一眼,轻叹道:“在这宫中,行差一步可就事关生死。” 是呀,我怎会不知道呢。 这次我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失踪,胤禛会慢慢查清楚。可后来我能够毫发无伤地回来,十三是如何对他解释的,他又会怎么想,我心中却是没谱。 《步步惊心》 第五章(2) 我一直自怨自艾,这几日又赌气似的在院中闲晃,丝毫没想到这一层。 园子里的传言胤禛不会不知,况且又亲眼见了自己的字,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为何对自己避而不见,为什么,为什么…… 脑中蓦地冒出一个想法,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愣,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十三特意带到园子里来的吧? 我忙又甩甩头,对自己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胤禛最信任十三,他不会这么想的。 弘历也许是被我吓着了,一脸讶异盯着我。我回过神,苦笑道:“四阿哥,可否借肩膀给我靠一靠?” 闻言,他愣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也许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我不理他的反应,直接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心想,靠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他默然一会儿,忽地笑道:“是不是女子年龄大了,脸皮就会变厚?”我闻言先是有些恍惚,随即明白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5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5部分阅读 了他的意思,心中一暖。 这话听着虽然有些损人,但我心里明白他的本意是想让我笑一笑,高兴一些。于是,我抬起头,扯出一丝笑,道:“我很老吗?” 他趁机向前走几步,大声笑道:“很老,老气横秋。”我追着他向前跑去,一路上嘻嘻哈哈,跑跑停停,他糗我,我损他,我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男子的体力较好,跑了会儿,我们两人已隔了很远。我停步歇息一会儿,却见他突然停了下来。我心中一喜,忙疾步跑到他身后,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抓住他的胳膊,笑道:“你……” 我话未说完,一阵击掌声自前面传来,我忙放开手,转身向前看去。 三阿哥弘时身着白色镶银边的长衫,站在对面,面带嘲弄,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细眉小口、身材匀称,本也算是一美人,不过可惜的是眼神有些凌厉,看上去面带凶相,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我忙收敛了笑容,上前躬身福了一福,退到了路旁。 弘历道:“三嫂也来园子了。” 原来那女子是弘时的福晋。她冷冷扫了我一眼,才向弘历微一颔首。 弘时也斜睨我一眼,嘴边挂着一丝冷笑,道:“她是跟着皇后娘娘来的。我已去请过安了,四弟若得空,还是去一趟。”我一怔,皇后也来了园子? 弘历面色未变,微笑着道:“三哥,我先行一步,去给娘娘请安。”说完,他往前行去,我忙跟了上去。 走过弘时身边时,他轻哼一声,我不禁抬头瞅了他一眼。他嘴角噙着丝怪异的笑,轻声道:“听说你被人掳了。” 这个消息除了胤禛、十三、高无庸和我本人,连常来阁内的弘历也不知,掳我的果然是他。我心中微怒,瞪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他转过身,又是一声冷哼,道:“你本事不小,可以手眼通天了。” 我停下步子,回身看着他,冷笑一声道:“奴婢的本事再大,也大不过三阿哥,只是不知道若皇上知晓三阿哥的所作所为,三阿哥会怎样应对。” 他面色一沉,向我走来,他的福晋忙叫了声“爷”,他停步,咬着牙道:“你倒是因祸得福,能在本阿哥面前作威作福了。” 我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他面色更黑,我瞥他一眼,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比起当年的几位爷,他的手段和谋略确实差了许多。 见我转身欲走,他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仍是噙着丝冷笑,恨恨地道:“如若皇阿玛知道一个女人周旋于他和四阿哥之间,不知那个女人会怎样?” 身子一颤,正在转身的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脚踝一阵刺痛。 他笑着上前,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哪会等他来拉,忙支撑着爬起来,忍痛向前慢慢行去。 走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慢慢蹲下身子,坐在了地上。拉起裤角一看,脚踝红了一片。 我抬头看看,弘历已远去。暗叹口气,我只好坐下来等着来往的宫女太监,可等了会儿,却无一人经过。 我低头坐在地上,默默想着弘时的话。我虽大弘历几岁,可满人向来不讲究这些,我心中一紧,在别人眼里,我和弘历关系真的很要好吗?但转念又一想,我当年也曾和十三共乘一骑,想来比这更为严重,遂放下了心。 前面似有脚步声传来,我忙抬起头,原来是弘历。 见我坐在地上,他急赶两步,小跑着过来,问道:“怎么了,还能走吗?” 我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走不了。”弘历左右看了一圈,眉头微蹙,道:“这些奴才们,想用时一个也见不着。” 他伸手过来,柔声道:“我送你回去。”我心中一暖,感动地道:“你特意回来寻我?” 他一愣,不解地道:“我在前面等了会儿,一直不见你过来,便回来看看。”我一笑,道:“四阿哥,你先走,待会遣人来寻奴婢便是。” 弘历似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笑容满面,看着我摇摇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我扶着你走。” 我打了下他伸过来的手,张口道:“让人看到我被一个阿哥扶回去,你是不是想我出事?”弘历侧头一想,笑着道:“也是,你等着,我马上找人过来送你回去。”说完,他快步向前行去。 想想我总不能一直坐在地上,于是我用手撑着地,没扭伤的一只腿先支着身体站起来,慢慢稳住,然后用一只脚向侧面的凉亭蹦去。 人倒霉时真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都会发生,正当我心中庆幸即将平安到达亭子时,身子突然一晃,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摔去。 我闭上眼睛,准备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身子忽然被人拉住,我忙睁眼一看,原来是十三。我拍拍胸口,正欲开口道谢,身后却传来高无庸的声音:“王爷,还是奴才扶着吧。” 《步步惊心》 第五章(3) 我身子一僵,高无庸在,胤禛一定也在。 我转过身,静静地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睑,矮身一福。脚稍稍一动,痛得我又倒吸一口冷气。 胤禛沉声道:“高无庸,还站着干什么?”十三神情微变,掠我一眼,高无庸忙小心扶着我进了凉亭。 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后缓步进来。坐定后,胤禛淡淡地道:“坐下吧。”我坐下,微垂着头,望着地面。 亭子里一片静默,无一人开口,周遭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悄悄抬起头,十三神情淡然,静静地望着亭子外面的路,胤禛眉宇微蹙,盯着我的脚,见我抬头,他才收回了目光。 又是一阵沉默,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奴婢的脚已不太痛,先行告退。” 高无庸看了眼胤禛,忙伸手欲扶我起身。我还未站起来,十三已开口道:“皇兄,臣弟还有些事要跟承欢交代,先行一步。” 见胤禛颔首,十三起身向外走去,高无庸见状,也急忙说要准备软凳过来,跟在十三身后匆匆地去了。 随着两人离去,我的心情也渐渐平复,抬头轻轻地呼出口气,心中最后的一丝尴尬和不安也随之而去,突然发现沉默也是一种幸福。 就如现在,我在他身边,虽然他并未开口说话,但我仍觉得温暖心安。我的嘴角不禁扯出了一丝笑,待发觉时,我看到胤禛正盯着我,眸中盛满温柔。 见我回神,胤禛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问道:“不痛了?” 经他一提,我的脚又钻心地痛了起来。我脸一苦,道:“还很痛。”他盯了我一会儿,过来坐在我身侧,弯腰把我的脚放在膝盖上,掀开裤角,细细看过后,在红肿处轻柔地揉着。 我轻咬下唇,这算什么?我想缩脚,他却紧拉着。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而且,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也太异于平常。 他有意无意地向外透露着一个信息,就是我已经是他的女人,可是我心里却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这么做,是说明他心中已做了决定了吗?换言之,就是对我,他已有了定论。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 想到此处,我心中一凉,神情木木地盯着他,他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嘴角挂着丝笑。 我心中酸涩,远远看见高无庸带着两个太监走来,忙把脚移下来,浅浅笑着要求:“皇上,奴婢想去应值。”胤禛沉默了一会儿,道:“脚好之后,找高无庸。” 高无庸欲上前扶我,我甩开他的手,忍着痛赌气自己朝前走。高无庸紧跟在我身侧,唯恐我再次摔到。 背后的他轻叹一声,高无庸忙轻声道:“姑娘……” 我仍坚持自己走,高无庸也许是心中惶恐,只好紧紧跟着我的脚步向前移,两个太监面面相觑,似是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宫女为何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嚣张,连高公公也噤若寒蝉,不敢开口训斥。 我移到软凳前坐下,潸然泪下。 我们既没有天各一方,现在也未曾生死相隔,但是,两人之间却如隔了永远无法逾越的障碍一般,我到不了他那边,他也来不了我这里,只能隔岸远远地互相观望。 从他落在我身上的每个眼神里,我都能觉察到温暖,从他无意提起的每句话中我也能觉察到他的怜爱。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仍如从前。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也想不出如今还有什么能阻挡他。 脚好后,我找到了高无庸,也许是胤禛有交代,他没有再阻挡我去御前奉茶。但是,自此之后,勤政殿的宫女太监们再也没有主动和我搭讪,事事对我赔着小心。我除了奉茶之外,已无其他杂活。 我心中有事,无法释怀,人也越发的沉静,有时一天几乎不说一句话,不当值的时间几乎全部用来练字。 承欢见我如此,也再不敢任性胡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怯怯的。 弘历无意中看到我的字,大吃一惊,愣得半晌没说一句话,只是紧盯着我,但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每次来的时候他都打趣我一番,说和尚念经也会分分时辰,晓文姑娘练字却是不眠不休。我回应他的都是惨淡笑容,巧慧看我的眼神也越发的担心,还会不时地轻叹一声。 我没有精力,也不想去理会。仿佛除了应值和练字,这里再无其他可恋。 过了大暑,盛夏已悄然过了一半,令人难以忍受的酷热天气也凉爽了起来。 我依然一个人待在房中,站在桌前继续练字,沉浸在迷茫的思绪里,浑然忘我。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桌上多了碗莲子粥。我抬起头,向身侧的巧慧道了声谢,拿起碗喝了一小口。 往常,她总是轻叹一声,转身就走。可今日,她却站着,没有走的意思,我心中微怔,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来,微笑着道:“巧慧,出了什么事?” 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看她为难的样子,我轻轻一笑,道:“巧慧,有话不妨直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晓文,你是我领进府的,我不想你出什么事情。这些日子,你太消沉,静得让人从心底里害怕。” 我苦苦一笑,仍是静静坐着。她叹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也不该糟蹋。” 我听得一怔,反问道:“我糟蹋身体?”她道:“这段日子,你瘦了许多。” 我嘴角噙着丝笑,道:“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步步惊心》 第五章(4) 她隔桌伸过手来,紧握着我的手,声音有些发颤,道:“我有些怕,你这个样子,像极了我家二小姐去世前的样子。不吃不喝,不分昼夜地写字。我看着都觉得心疼,有时真的怕你也像她一样,那么年轻就去了。我懂得不多,可总比你大上几岁,人活一世,有许多人和事是值得珍惜的。” 我眼中有些酸,有点想哭出来的冲动,但又不想再落泪,这些日子,我已经哭得太多。 强自压下眼底的泪,我抽出手,反过来紧握住她的,道:“我不会有事。” 我的泪没落下,可她却眼睛微红,含着泪道:“在我的心里面,总不由自主把你当成我家小姐。巧慧求求你,振作起来。” 看着这张真诚的脸,我点了点头。巧慧又看了我一阵,觉得我没骗她,才放心地起身向外行去,边走边擦着脸上的泪。 我走到镜前,抚摸自己的脸,不自觉地苦笑起来,镜子里的人下巴尖尖、双眸无神,这是自己吗? 坐下来,对镜描眉、画唇、涂腮,遮住满脸的苍白憔悴,起身出去。 午后的阳光还是很烈,且没有一丝风,有些闷热。 我漫无目的地在林中的小路上走着,脑中有无数桩事搅在一起,拧成无数个疙瘩,怎么也理不顺,可甩甩头再仔细想想,却又似一桩事也没有。 我整个人虚若空壳,像喝过酒的人一般,有几分醉意,却又带着几分清醒。用力地摇摇头,想甩开这一切,令自己清醒过来,在心中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目前这种状况,总比胤禛什么都没觉察好。 我抬起头,看看空中的浮云,心中暗暗苦笑,真的好吗,这样真的好吗?他没察觉到的时候,自己满怀希望,想方设法想让他早日发现自己,可现在,突然发现,他虽发现了自己,情形却不是自己希望的那样。 我呆站在原地,忽地,一阵说笑声传入耳中。我收回目光,朝前面看过去,胤禛、十三、弘时、弘历、张廷玉等坐在前面的凉亭里,谈笑风生。 我默默看着中间端坐的那个人,他眸中含笑,与儿子大臣在园中畅谈。我心中一酸,自己窝在房中自虐,可他呢? 我直盯着胤禛,心中渐涌出丝丝怒意,像是感应到了一般,他扭过头,朝我这边看过来,正对上我咬牙瞪着他。他眉头微蹙,十三和张廷玉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我的表情一下僵在脸上,我愣了片刻,忙转身往回急赶。 未行几步,就听见了后面传来高无庸的叫声:“晓文姑娘。” 我步子一滞,有心赌气不停下,但转念一想,今天这日子,这么多人,我不能太过随性。遂转身回头,长长吁出口气,待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方上前几步,道:“皇上有何吩咐?” 我心中有丝无奈,自己怎么无意中来到这里。 这个农园是十三被圈禁后,胤禛为了避嫌,也为了改善与康熙的关系,便投其所好开辟的园子。他自称“破尘居士”,最终令康熙放下了对他的戒心,称赞他“能体朕意,爱朕之心,殷情恳切,可谓诚孝”。也许是因为这些,这个农园才得以保持了它的原貌。 高无庸微躬着身子,轻声道:“张大人是品茶的行家,他早已听说你是园子里的泡茶高手,刚才还可惜不是你当值呢。正巧姑娘来了,皇上就吩咐奴才叫你过去。” 我随口应了声,便向前行去。见高无庸有意地落后一点,我心中对自己嘲弄不已,自己到底算什么,主子,还是奴才? 我无言苦笑,恐怕现在的自己在主子眼里,是奴才,在奴才们心里,又称不上主子,充其量也只是皇上随兴“宠幸”过的小宫女而已。 我们渐渐走近,他们的谈论声也越来越近,张廷玉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皇上高瞻远瞩,比我等看得透彻。” 弘历眸中蕴着笑意,瞅了我一眼,扭过头接口道:“现在人多而良田有限,粮食就显得不足,民食不饱,必定生乱,朝廷是要重抓。” 胤禛微笑着点点头,坐在弘历上首的弘时脸上一黯,冷冷扫了眼弘历,弘历却浑然不觉,目光又投到我身上。 我皱眉微微摇头,他眉毛轻挑一下,收回目光。 我走过去,对着胤禛矮身一福,站定。 胤禛暖暖看了我一眼,轻笑道:“廷玉,终是你有口福。” 眼前的张廷玉须发已有些灰白,但却不显老,在我看来,他人是儒雅的,眼神却是犀利的,通常说来,儒雅和犀利是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但出现在他身上,我却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妥。 张廷玉快速地打量了我几眼,微笑道:“臣也托皇上的福,如果不是皇上身边有一个心灵手巧的丫头,臣哪有这种福气。”我心中暗笑一下,他拍马屁的功夫真是一流。 果不其然,胤禛已大笑道:“晓文,还不快动手,可不能让朕失了脸面啊。” 我轻轻应了声,向他面前行去。石桌上已放了一个朱砂三人罐,原来是要喝功夫茶,但这里有五个人,我悄悄瞅了他一眼。 他已收敛了笑容,正瞧着我手中的动作。我一停下来,他似是已知道了我心中所想,嘴角逸出一丝淡淡的笑,轻声道:“开始吧,不用管两个孩子。” 我一怔——两个孩子,他对我说,那是两个孩子。 正出着神,旁边端水等我净手的高无庸极轻地咳了一声。我面上一热,回过了神,亭子一角的水已烧得差不多了,我忙净手,蹲下身子,仔细地望着水。 《步步惊心》 第五章(5) 脑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着他说的话,忽听身后的张廷玉道:“蟹眼已过鱼眼生。”知他暗中提醒自己,我一愣,怎会又走了神? 我抬头,轻声接了一句:“嗖嗖欲作松风鸣。” 张廷玉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我低头一望,知道火候已到,于是,“白鹤淋浴”、“乌龙入宫”、“悬壶高冲”……一直到“韩信点兵”,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看到我的手法,胤禛虽表情自若,但眸中却隐藏着说不清的东西。十三眉头轻蹙,瞅了胤禛一眼,视线又状似无意地掠过我。弘历倒是满面赞赏,弘时瞟了眼弘历,对我冷冷一笑。 张廷玉拿着杯子,放在鼻端轻闻了下,笑着问道:“姑娘是南方人?” 我暗自思量片刻。听张廷玉对我说话的语气,他大概是听说了什么,或者觉察出了什么。这种场合,我岂能成为众人谈论的主角,遂谦恭地回道:“奴婢是西北人。” 闻言,他笑对胤禛道:“臣竟看走眼了。” 胤禛脸上露出浅笑,暖暖掠我一眼。 下首的弘历笑着道:“张大人,晓文泡茶的花样可多着呢。”我心中微惊,弘历心里应该清楚弘时的心思,也应明白自己在阁中的特殊身份,但却在众人面前如此夸赞我,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我惴惴不安,心中暗暗祈祷,弘时千万不要接口才好。 抬头飞快扫了眼弘时,他幸灾乐祸地瞟了我一眼,我心中暗叫不妙,还未来得及请退,他已笑着开口道:“四弟自然是知道的,四弟平日里和晓文的关系最亲近。” 我心中一紧,赶紧向胤禛望去,只见他眸中一冷,目光扫向弘时,弘时见状,急忙低头,小声嘟囔道:“这可是事实,前些日子我还亲眼见他们又抓又闹。”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所有的人听见。 张廷玉默默啜着茶,十三面无表情瞥我一眼。 片刻后,张廷玉放下茶碗,试图转移话题,可众人心中已是各有思虑,场面再也热烈不起来。一时之间,亭子里陷入寂静,我木然站着盯着自己的脚尖,弘历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这时,一直默不出声的十三淡淡地道:“皇兄,中秋佳节已近,且皇阿玛的丧期已过,今年是不是要和臣工们一起热闹热闹?” 胤禛收起一脸的冷峻,轻轻颔首,淡淡道:“已过了三年之期,确实该和群臣同乐一番,老四也不小了,这次的宫宴就让他历练历练。” 弘历忙起身应下,弘时则满面通红,狼狈万分。 十三又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兄出来一阵子了,想必也累了,我们先行告退。” 一行人鱼贯而出,亭子里只余胤禛、高无庸和我三人,他仍坐在那儿,没有起身的意思。 又是一阵静默。虽说我早已习惯,可今天却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胸中膨胀,很想马上逃离这里。 心乱时总是会出错,正当我感到不知所措时,手中的茶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看了眼地上的杯子,淡淡地道:“想做老四的福晋?” 我一下呆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走到他跟前,怒瞪着他,大声道:“我想与不想,你关心、在意吗?” 我掩口轻笑起来,直笑到泪流满面,身子轻颤。从没想到有一天,他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我心中有丝绝望,面带惨笑,再也不看他一眼,快步跑出去。 跑跑停停,半晌后,我停下来,见路旁有一片茂密的林子,不假思索一头扎了进去。林中的光线有些暗,我借着树叶间隙洒下来的阳光,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摔坐在地,忍了许久的眼泪倾泻而出。 他居然问我,想不想做弘历的福晋。 倚在树上,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往下流。 夕阳的红晕被天边的暮色一点一点地蚕食,林子里已是漆黑一团,我仍旧静静地靠在树上,心中已是无比平静,突地觉得有些可笑,我义无反顾一头扎进来,等到的就是今天吗?我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还有留下的价值吗?心底一个声音回应着:“没有了,没有了……” 林子边缘最后那抹光线也隐去,我起身,慢慢向外走去,脑海中思量如何才能出去。现在我只想远离这一切,躲开他。 路边一个模糊的黑影,听到我这边的声音,他转过身。 原来是弘历。我上前庄重地对他福了一福,然后向住处走去,他忙赶上,截在我前面,道:“晓文,你生气了。”我抿嘴轻笑,摇摇头道:“四阿哥,对不住,奴婢令你难堪了。” 听到我谦恭的回话,他有些慌,结巴道:“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你也无需自责,其实我今日是想……” 我在心中暗叹口气,不管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但我这些日子和他走得近是事实,不能怪他什么。 我心中烦闷,也不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遂截住他的话头,浅笑着道:“真的不在意?”他一愣,许是不理解这一会儿的工夫,我的态度为何会大变。他瞅了我半晌,才道:“不在意。” 我抿嘴轻笑,心里却想着,你现在不在意,那是因为你还小,再等几年,就不是这样了。 两人默默前行,我心中虽还有丝不确定,但仍忍不住道:“四阿哥,可否帮奴婢一个忙?”弘历收敛了笑容,斜瞅我一眼,道:“如果是要我帮你出宫,就不要开口了。” 我心下一惊,这孩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太不同于往日,似是一天之中长大许多,这种变化让我诧异,也让我来不及接受。 看到我满脸讶异,他笑笑,双手背在身后,挺胸迈着方步走了几步,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是你一厢情愿地把我和承欢放在一个队伍里的,我可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了,或许很快,皇阿玛就会给我指婚了。” 我心中暗惊,今日的事……我不敢往下想。 想到这里,我心里竟有一丝惧怕,向路边靠了靠,离他远了些。他见我如此,面上笑容一僵。低头沉默一会儿,他抬头,脸上挂着一丝笑,道:“如果以后,你若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本阿哥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名分。” 他想是已经明白我心中惧怕的东西,既然他这么说,相信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今日的事。 见他有些故作轻松,我也忙掩饰地笑道:“四阿哥,你又不嫌奴婢老了?”弘历眸中一黯,但随即大笑道:“你本来就老了,本阿哥对年长的女子可没兴趣,我只是给你名分,怕以后没人要你,别想歪了。” 说完,他快步向前跑去,明知他这么说的意图,但我脸上依然有些挂不住,抡着拳头跑着追他。 我现在的心境无所谓忧,也无所谓愁,只因少了份牵挂,人变得轻松闲散。觉得自己就如水中那无本无根、无牵无挂的浮萍一般,随波逐流,飘到哪儿算哪儿,不做努力,也不想改变什么,只是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步步惊心》 第五章(6) 我在勤政殿偏殿茶房中准备着茶水,有些不上心。 身边的其他宫女悄悄打量着我,我依然自顾自慢腾腾地泡着水,忽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心中轻笑一声,又来催了。 刚转过身,小顺子急急地冲了进来,喘着粗气道:“晓文姑娘,快一些,怡亲王都坐了半晌了。” 说完,也许是觉得自己口气急了些,他忙朝我讪讪笑笑,我抿嘴轻笑,端着茶盘向大殿走去。 我盯着地面,目不斜视,把茶水轻放在十三的旁边,然后退到一边,静静地立着。 十三喝了口水,道:“皇兄,浙江贩卖私盐日益成风,朝廷如不早管,只怕官府会把负担转移到百姓身上,这样一来,日后怕是官商勾结、民不聊生了。”胤禛面色凝重,微怒道:“这些个盐贩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他静默一会儿,又道:“李卫做事果敢,可担任浙江巡抚,兼理两浙盐政。” 十三点点头,道:“臣弟也觉得只有此人可任此职。”两人又说了些朝事,十三忽道,“皇兄,明日臣弟想带承欢回府住几天。” 胤禛面色松了下来,笑着问:“府中有事?”十三笑了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后天是玉檠的寿辰。” 玉檠是十三的嫡福晋,自十三被禁于养蜂夹道,她一直支撑着管理府中的大小事务,虽然头几年不是很顺利,可近些年十三忙于朝事,几乎少有时间回府,她便成了王府中实实在在的顶梁柱。 胤禛笑着听完,道:“明天朕会吩咐高无庸派些人过去,这几年玉檠确实辛苦了。” 十三忙拒绝道:“皇兄不可。”胤禛起身,下了台阶,走到十三跟前,拍拍十三的肩,笑着道:“不要再推脱了,你也歇息两日。” 十三一笑,道:“臣弟遵旨。”两人笑着缓步向外走去,出了大殿,十三朝贤良门方向走去。 待十三走远,胤禛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我在心里也是一叹,脑中蓦地想起了绿芜。我心中还是不解,相信现在根本无人敢拿她的事来打击十三,这么做还有什么原因呢? 我默然半晌,除了心中徒增丝丝哀伤,什么也没想出来。 抬头看看,我忙提步向湖边跑过去。高无庸立在船头,见我过来,忙闪身让开,轻声道:“皇上已上来会儿了。” 我点点头,走过去掀开舱帘,发现胤禛正歪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我轻轻坐下,盯着被风吹得飘飘忽忽的舱帘。 承欢明日会出园子,我何不趁这机会出去?想到这里,我一愣,自己这么做,是真想走,还是…… 心中居然有丝不确定,我轻咬下唇默看着他,盘算是走还是留。走,我心中不舍;留,我心有不甘。正在这时,他居然突然睁开了眼,目光一碰,我一时竟傻了,他嘴角隐着淡淡的笑意,那抹笑还未逸出,便已消失,他瞅我一眼,淡淡地道:“想说什么?” 听他用冷冷的口气问自己,我一怒,马上确定走还是留。天下之大,难不成没有我容身之所? 我强压下自心口蹿进脑中的怒气,定了定神,淡然道:“承欢格格回府这几日,奴婢想陪着。”他神色未变,淡淡地看着我道:“巧慧会随着她回去的。” 我唇边漾出一丝淡笑,挑衅地道:“勤政殿没有我这个人,也不会怎么样。”他直起身子,盯了我一会儿,忽地伸手拉我过去。我没提防,一慌,甩开他的手,被他拉得向前倾的身子摔倒他在跟前,我忙爬起来,向后移去。 他收回手,声音平平:“虽不会怎么样,但这里又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我心中难受,眼里泛酸,是呀,这里岂是我能决定去留的地方,自己早已被他一时暖一时冷的态度搅得乱了心神,忘了我如今的身份,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低头无言苦笑,直起身子端坐着,待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脸上挤出丝笑,抬起头道:“奴婢只是不放心格格。”他瞥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随着去吧。” 舱中一片寂静,我木然端坐着。 船身一震,我起身出舱,掀开帘子。待他出来,高无庸忙躬身侍候着他下船,我缓步跟在后面。 待三人走进阁内,绕过正厅,走进内院,我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他走了两步,回身,道:“晓文。”我步子一顿,回身微垂首默立。他淡淡地道:“晚膳你做些小菜,许久没吃,还真有些想。” 高无庸飞快扫我一眼,又悄悄打量胤禛一下,静静向外退去。 胤禛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对高无庸淡淡道:“明日晓文也随着去怡亲王府。”高无庸一怔,忙瞅我一眼,轻声应下,匆促地踩着碎步退了出去。 鲜嫩而爽口、清淡而味长,我将完全现代做法的四凉四热轻摆上桌,向后退两步,心中有些堵。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之后,我们虽同呼吸一个世间的空气,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可再也不相见、不相识、不相守,从此天涯陌路,相见无期。 他坐在桌旁,好像听到了我心中的话,瞅了眼木然站立的我,道:“希望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心中莫名一慌,掩饰地笑了一下,道:“皇上想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吩咐奴婢一声就行了。” 他轻轻笑了下,收回目光,道:“坐下来一起吃。”我心中迷茫,我听错了吗?摸了下耳朵,蹙眉凝视着他。见我这样,他一笑,道:“我不想用膳时一直抬着头。” 他没有用“朕”,而用了“我”,我心中一怔,随即自嘲地笑笑,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假象,不要多想。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你只是晓文,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和若曦再也搭不上边,也就是说,和他再无关联。 我恭敬地矮身行了一礼,道声:“谢皇上。”然后坦然坐下,他眉头微蹙,夹了箸拌山药丝,放到自己面前的碟碗里,看着我道:“今天的菜很精致。” 我在心中暗暗失笑,当然精致,这是我精心料理的。我面上淡淡笑着,道:“奴婢对做菜一向很上心。”其实我心中想说的是:“只要是为你准备的,我都会很上心。” 他为我夹了箸菜,我忙起身谦恭地道:“谢皇上。” 他眸中掠过一丝像是沉痛的情绪,盯着我,重复道:“是非同寻常的精致。”说完,又是一声轻叹,很轻,很细微,似有似无,但传到我耳中,却如惊雷。我心中一颤,夹起他夹来的菜,放入口中,平日里喜欢的菜色,今日却味同嚼蜡。 走还是留,犹豫的情绪再一次徘徊在我心头。 我的身子渐渐有些僵,脑子有些许迟钝,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在桌上。我一惊回神,慌忙瞅他一眼,他依然盯着我,我忙将筷子捡起来,埋首吃饭。 他感觉到了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是,既然我先前已有了决定,为何又露出了破绽?我本该把事情谋划得细致、稳妥一些的。 脑中念头一闪,难不成是自己潜意识里不愿离开?我脑袋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又传来他的轻叹声,我忙拉回思绪,尽量保持镇静。 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于是匆忙吃完,垂首道:“奴婢用完了。”他沉默了会儿,柔声道:“去吧。”我起身,逃也似的离开。 《步步惊心》 第六章(1) 我坐在马车里,斜靠在软垫上,默默出神。 承欢掀开侧面的小帘子,半跪着向外瞧,瞧一阵,又回身摇摇我,说外面有卖糖葫芦的、捏面人的…… 承欢接过侍卫自帘子处递进来的面人,过来挤在我身边,笑道:“姑姑,你瞧,这面人捏得像真的一样。” 我笑着点了下头,握着她的小手道:“明晚你姨娘寿辰时,你记得说姑姑教给你的话。” 上车前我已苦口婆心交代了她无数遍,连巧慧都笑着说我:“年纪轻轻,这般啰唆。” 承欢皱起眉,苦着脸道:“姑姑,承欢记住了。再说了,就是我忘记了,还有你在身边,你可以提醒我的。”我抚了抚她的脸,笑了笑。 她朝我笑笑,低头玩起面人来。我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交代巧慧道:“该教格格规矩了。” 她愣了一下,不解地道:“晓文,你不是一直反对格格太早学规矩吗?”她摇摇头,又道,“这两日,你有些怪。” 我一时无语,自己这是怎么了? 半晌后,我隐藏了满腹的心事,淡淡笑着道:“也没什么,只是格格渐渐大了,该学些规矩,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现在是皇上和王爷宠着,万一哪天他们都不在了怎么办?” 巧慧慌忙起身,用手捂着我的嘴,并撩开帘角向外望了望。我拨开她的手,嫣然笑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总是要去的嘛,能活千年,那不是人,那是妖精。” 她面色又是一变,轻斥道:“你还说!以后休要再说这些大不敬的话。”接着,她又轻声交代承欢,“格格,今日姑姑的话,你不要乱说,如若不然,你姑姑可是要挨板子的。” 承欢抬起头,笑着道:“我晓得。”说完,仍专注地玩手中的面人。 我心中一热,拉巧慧坐在自己身边,笑倚在她肩头。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承欢放下面人,掀开帘子一角,向府门口瞅了一眼,马上放下帘子,回头苦着脸道:“姑姑,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我和巧慧相视苦笑,有些无语。承欢见状,绷着脸向马车内移了移,坐在垫子上,不愿起身。 我温言劝说一会儿,承欢才站起来,牵着我的手准备出去。我刚伸出手要掀帘子,帘子已“呼”的一声被掀开,露出富察氏略显夸张的笑脸:“我们家承欢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把姨娘想坏了。” 话音刚落,她便伸出手欲抱承欢,承欢向我身后移了移,紧握着我的手。 我不动声色地挡开她的手,下车后抱下承欢,径直向府门口的兆佳氏走去,不管身旁的巧慧如何使眼色,也不管富察氏的脸色有多难看。 我上了台阶,放下承欢,笑着对兆佳氏福了一福。 兆佳氏微微一笑,道:“承欢在宫中劳烦姑娘了。”我忙笑着道:“哪能称得上劳烦,说到底,我也是自府里进宫的。” 她点头笑笑,向承欢伸出了手,承欢依旧向后一躲,兆佳氏面上有一丝尴尬。 紧随其后过来的富察氏嘲讽道:“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在承欢面前吃闭门羹,姐姐也一样。果真是皇上疼爱的格格,就是和府里的孩子不一样。” 她边说边幸灾乐祸地瞟我一眼,我朝她冷冷一笑,蹲下身子,笑对承欢道:“跟着额娘进去。” 因为绿芜不在,我特意让承欢称兆佳氏为额娘。一来,承欢终究是怡亲王府的格格,十三去后,有个靠山还是好的;二来,如果有一天绿芜回来,兆佳氏爱屋及乌,总会念在承欢在宫中这点上,对绿芜好一些。 承欢有些懵懂,面上又有些局促不安,见我面色严肃,才抬起头嗫嚅着地对兆佳氏道:“额娘,咱们进去吧。” 承欢的一声额娘化去了兆佳氏的难堪,她对我盈盈一笑,牵着承欢的手向内行去。旁边冷眼瞧热闹的富察氏冷哼一声,怒瞪我一眼,率先进了门。 身后的巧慧悄悄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放慢脚步,她脸上布满担忧,道:“晓文,你怎么回事?进府就得罪侧福晋。” 我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她不配抱承欢。” 她一脸迷茫看着我,见她们已入了正厅,我边走边笑着道:“有些事你还是不明白的好。” 她面色一松,摇头笑道:“出了宫,你人也变了,话中还藏着玄机。”我笑笑,没有接话。 一弯缺月斜挂空中,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越发耀眼。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府中花园里散步,边走边思索如何才能无声无息地离开。那日胤禛特意交代了高无庸,说我也会跟着承欢过来,我心中本隐隐担心,害怕高无庸会安排人紧随着自己,可来了之后却发现,我又一次高估了自己。 我正想得出神,忽觉得肩膀撞到了什么,忙抬头一看,原来是十三。 两人同时一愣,继而又同时一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6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6部分阅读 ,我噙着丝笑道:“原来不看路的不只我一人。”十三摇头轻笑道:“撞了人还有这许多的理由。” 《步步惊心》 第六章(2) 我对他一耸肩,不置一词,掉转身子和他一起向前走去。 十三轻叹口气,道:“晓文,我从来没有和你深谈过,有时总觉得自己很了解你,但许多时候真看不懂你。”我收敛了笑容,失神道:“十三爷,哪里不懂?”十三指指前面的亭子,道:“去前面聊。” 两人坐在石凳上,十三隐去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带着探究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摸摸鼻子道:“我脸上刻花了?” 十三轻摇头,道:“你对宫中的人和事有着非同寻常的熟悉,并能驾轻就熟地趋利避害,这种反应不会是天生就有的,在外面也不可能练就这些。我查了宫中所有的人,居然没有一人和你有关系。” 我心里暗吃一惊,没有想到十三会这么郑重其事调查我。我心中有些无奈,浅笑着道:“让十三爷如此劳心费力,对不住了。” 见我反应淡淡的,他脸上居然露出些许笑意,道:“你不知道怕?” 我笑着道:“有何可惧的,如果你真的想动我,何须这么费事。” 笑容在十三的脸上放大,他道:“你的回答总是不会令我失望。”我心中不甘,遂肃容问他:“为何一定要查我的来历?” 他静静地盯着我,我亦回望着他,心存侥幸地想,或许十三知晓胤禛为何会忽冷忽热、似真似假地对待我。 他轻叹一声,凝视着我,道:“只因你的性情、言谈和举止都极像我的一个挚友。” 我暗自苦笑一番,他说的话虽令我很感动,但并不是我希望听到的,不死心地反问道:“仅仅因为这个吗?” 十三一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半晌无语,许久后方道:“她也是我敬爱的嫂嫂。” 我心中一阵恍惚,居然张口说了句:“谢谢。”十三面色一紧,惊得站起身道:“你说什么?”我也一惊,忙道:“谢你如此长情,也谢你因此而厚待我。” 十三慢慢坐下来,默默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晓文,仅此而已吗?” 我有些无措,不知他想说什么,遂默不作声,静等他的下文。 他道:“人在何种情况下能更改容貌?”我心中一抽,本想捋额前头发的手停在半空,心中隐隐地钝痛,说吗?要说出来吗? 可胤禛的态度隐晦未明,我能对十三说什么呢?如果真如我所担心的那样,胤禛认为我是十三特意带进园子的,那如果由十三说出我是若曦,结果会如何,我真无法预料。 我木然想了一会儿,一回神,见他仍盯着我。 我掩饰地笑笑,道:“人怎么会自己更改容貌呢?” 他道:“在我看来,你们除了容貌不同,其他的,相像得就如一人。” 我心中震惊,既然连十三都能看出来,那胤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见我默默无语,他又道:“如果心里已有了人,以后就尽量不要和四阿哥走得过近,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 我木然道:“为什么?” 他道:“譬如弘历向皇上要你。” 我摇摇头道:“怎么可能,他不会开口的。” 他轻哼一声,道:“会有人替他留意的。” 我微怔了下,谁会留意这些?抬起头,却见他面带戏谑神色,我面上一热,刚才的话,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我对胤禛有情? 我忙撇过头,望向亭子外,道:“爷,吹首曲子可好?” 十三轻轻笑起来,道:“你怎知我会吹笛子?” 我又是一愣,说多错多,干咳一声,道:“听承欢说的。” 这次,他倒是没有再开口,悠扬的笛声在黑夜里响起,我的心情渐渐平复,心绪渐渐随着笛声飘了起来。 一曲吹过,两人静静坐着。 我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十三说的话,“会有人替他留意的”,心中突地涌起一股恐惧。我这些日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只顾及到自己的心情,却忘了自己生活在一个步步为营、适者生存的地方,身边每个人都在算计、利用、陷害。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为弘历要我,胤禛和我也就永无可能走到一起。他怎会和儿子争一个女人呢。 我掠了眼对面端坐的十三,想想自己,再想想绿芜,心中瞬间酸楚不已。 一夜无眠,待窗外微明,我便起身推开窗子。院子里的奴仆穿行、脚步匆匆,看来府里已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寿宴了。 我抬头望着天空,除了皇宫,这方天地下真有自己的立身之所吗?我默默站了会儿,暗自失笑,不试试,又怎会知道没有呢? 我不再犹豫,关上窗子,简单洗漱后,打开房门向外走去。行至府门,突见巧慧自外面走进来,我脚步一顿,她已开口道:“一大早就要出去?” 我嫣然笑道:“偷得一日闲,还不能出去走走?” 她摇摇头,无奈地笑道:“出了宫,你似是转了性子一般。出去可以,只是要记得早去早回,省得晚上寿宴上承欢又惹事端,惹得福晋们不高兴。” 《步步惊心》 第六章(3) 我口中“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举步向外行去。 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了许久,站定后望望四周,不知这里是哪里,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望着身边穿梭的人流,我心中一阵恍惚,我能去哪里,做什么才能养活自己? 做会计,在这里显然没有可能,任何一家店铺都不会用一个女子管理账目。去泡茶……我环顾四周,没有一个茶馆,即使有,人家用不用女子我心中也没谱。 但既然出来了,试试也无妨。 我提步走向路边的酒楼,还未进门,门口的小伙计便笑着过来道:“姑娘,本店今日……” 看他的样子,像是要把招牌菜说个遍,我忙截住他的话头,赔笑道:“我不是吃饭的,不知道……” 我话未说完,他面色一变,扫我一眼,伸出手道:“问路呀,不早说!拿银子来。”我一怔,但随即明白他误会我是问路的。我摇摇头,道:“我想问的是你们店里缺人不缺?” 他嫌恶地上下打量我一眼,撇撇嘴,道:“衣着光鲜,还是一个女的,想找活,这儿没有,前面去找。”我心中一喜,忙扭头向前看。 斜对面,“云香楼”三字映入眼帘,几个花枝招展的妖媚女人在门前拉着客,我怒气直蹿向脑门,回身瞪他一眼,他双手抱肩,嘲弄地斜眼瞧着我。 我咬牙硬生生咽下怒气,甩袖离去,背后传来方才围观众人的哄笑声。 没走几步,身子又被人撞了一个趔趄,我在心中暗呼倒霉。 脑中突地一闪,这个情节电视剧中常有,我忙摸自己身上的荷包,果真已没了踪影。 我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原来天地虽大,却真是没有一寸地方是自己可以立足的。我轻轻笑起来,来到此间,自己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脑中空空,我随着人流乱走。 日渐西斜,我蓦然回神,左右看看,心中慌起来,这是哪里? 正在愣神,忽听前面传来一声轻笑,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一看,一个年轻男子面带微笑站在自己对面,我左右一望,确定他是对自己说话,疑惑地道:“我们认识?” 那男子眉梢一扬,道:“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的声音,我确实有些印象,低头默想一会儿,恍然憬悟,微笑着道:“多谢你上次带路。” 见我想了起来,男子大笑道:“每次见面,姑娘都好似迷了路。” 闻言,我心中一黯,愁绪又涌上心头。见我神色微变,那男子道:“姑娘不用焦急,如果还是迷了路,我倒是乐意效劳。” 我不知如何回答,遂默默向前慢行,男子见状亦慢慢地跟着。 过了一会儿,男子道:“我叫张毓之,姑娘有何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我理顺思路,浅笑道:“只是想出来走走,却不知去哪里好,逛了一会儿,地方没找到,又迷了路。” 张毓之道:“有一个去处,姑娘定然喜欢。” 我不知要去何处,又早已走得乏力脚痛,遂笑道:“劳烦你带路,我叫马尔泰·晓文,公子无须一口一个姑娘。”他点点头,两人向前行去。 一个不太显眼的胡同里,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子。我抬头看着门楣上挂着的匾,轻声道:“菊舍,好名字。” 他一笑,率先走进去,小二一见,不等吩咐就手脚麻利地带我们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 我们坐定后,他笑着道:“此处尚可吧?”我四下打量一番,笑道:“幽静清雅,难得一见的好地方。” 见他有意无意瞟了自己几眼,我问道:“想说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疑道:“晓文姑娘真是令人费解之人。” 我心知他为何这样说,遂轻笑一声,转移话题道:“叫我晓文就可以了。” 他似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仍接着道:“廉亲王府的仆人称你为小姐,你却不承认自己是王府中人。这还不算,最奇的是两次见你,你都独自一人在街头。” 我不想在这事上说得过多,遂笑笑不做声。见我如此,他讪讪地道:“我不该如此的,你莫要见怪。” 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赔笑道:“我没怪你,是我不知如何回答你。”听了我的话,他虽愣了下,但没有继续再问。 “小顺子,你怎会在此?”忽听楼下传来熟悉的问话声,我心中讶异,正欲起身,对面的张毓之已先我一步,向楼梯走去。 我有些不解,紧随其后,走到楼下,赫然发现小顺子正微躬着腰,向一老者低声说着什么。猛然间见到我下楼,他面上一紧,转身就向外走。 原来如此,胤禛既是交代了高无庸,高无庸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已打了照面,我又无地方可去,何不随小顺子回去?既不会为难他,又不用再找人带路。 于是,我开口叫道:“小顺子。” 小顺子和老者同时转身,那老者原来是张廷玉。 我忙向前,走到他的面前福了一福,轻声道:“奴婢见过张大人。” 他眼神犀利依旧,快速打量我一眼,朗声笑道:“刚才还纳闷为何小顺子会在这儿,原来是姑娘在这儿。” 我见他身后的小顺子眼神有些慌乱,心生不忍,对着张廷玉浅笑道:“奴婢很少出门,因此今日特意麻烦了小顺子。” 我心中知道这谎话说得实在拙劣,张廷玉怕是早已看出小顺子和我并非一路,但目前也只好这么说。 他目光越过我,盯着我身后,面色凝重。身后的张毓之已走过来,躬身道:“毓之见过舅舅。” 我暗吃一惊,他们竟是甥舅!他瞅了眼张毓之,沉声道:“你为何在此?”张毓之恭敬地回道:“这位姑娘寻饮茶的好去处,毓之就带她来了。”这个张毓之也是心思缜密的人,刚才的那番话他想是也听明白了。 闻言,张廷玉笑着对我道:“这里的茶可比不上姑娘泡的。” 我心知自己的出走计划已完全失败,倒不如早回王府。心中主意已定,我道:“谢张大人谬赞,奴婢已出来很久,如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回了。” 《步步惊心》 第六章(4) 小顺子面露喜色,忙不迭地点头。 张廷玉道:“让毓之送送,你们不常在外面走。”我道了声谢,向外走去。 经过刚才的事,张毓之也许隐约明白了一些,我心知这时亦没有必要再隐瞒身份,遂笑道:“我是宫中之人,先前没有明说,你莫怪罪。” 他扭过头,瞅我一眼,声音有点闷:“宫里的人,少有在外行走的,难怪你总是迷路。” 我笑了下,没有接话。他沉默了会儿,又道:“你身份很高。”刚才张廷玉对我的态度加上紧随在我身后的小顺子,让他认为我在宫中应该是有身份的人。 我有些无语,在心中苦笑一番,不再开口。三人静默地走着,我远远地望见怡亲王府,便停下步子,对他微微一笑道:“谢谢。” 他微怔一下,蹙眉道:“这么快?”说完,他似是觉得这句话不妥,又忙摆手辩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回宫吗?” 道别后,我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何要解释一番。 愣愣站了一会儿,回头见小顺子面露难色,我暗叹口气,道:“高公公怎么吩咐你的?”他面上现出骇色,颤声道:“高公公交代说,如果跟丢了,让我直接提头回宫。”说完,他身子一抖。 我道:“你不必担心,我明日就回宫。” 他一喜,就要下跪,我忙托了下他的胳膊,苦笑着道:“你我都是奴才,用不着这样。” 看着小顺子千恩万谢的模样,我心中一阵欷殹迹约旱某鎏蛹苹尤蝗绱瞬豢埃灾虏畹憷廴诵悦?br /gt; 天色渐晚,王府内早已挂上大红灯笼,一片通明。 我牵着承欢向正厅走去,承欢边走边埋怨:“姑姑出门,为何撇下我?”我已无力再说什么,便朝她笑笑,不说话。 还未进门,我便听见了房中的声声恭贺。众人见承欢进门,纷纷住口,我用手轻摇了下承欢的手,她略微迟疑了下,才松开我的手,跪在兆佳氏跟前,道:“承欢祝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心想事成。” 我在承欢身后也矮身一礼,道:“奴婢也祝福晋福寿连绵。” 她忙起身,先扶起承欢,又拉着我走到她的位子旁边道:“姑娘坐吧。”我心知不妥,忙道:“奴婢不敢。” 她轻声嗔怪道:“莫非姑娘不给我这寿星面子?”话已至此,我只好欠身坐下。 刚坐下,承欢已钻入我怀中。兆佳氏笑道:“承欢在园子里,幸亏有姑娘在身边。”我正要回话,坐在下首的富察氏“哧”的一声冷笑,接着尖声道:“可不是有她吗,让我们这帮姨娘对承欢是有心无力。” 我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瞅她一眼,轻笑道:“只要有心就一定会有力,如果不是托你的福,格格哪能待在园子里。” 众人掩口轻笑,兆佳氏却是一怔,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富察氏面色一紧,眼神一阵慌乱。 承欢抬头轻声道:“姑姑,我们回去吧,她们不喜欢承欢。”承欢声音虽小,但身旁的兆佳氏应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目光柔和地瞅了一眼承欢,紧接着收回目光,轻哼一声,厉声道:“这府里是越发没规矩了。”富察氏面色一凛,恨恨地看我一眼,嘴张了几张,却一句话也没说。 随着外面的朗朗笑声,十三和胤禛同时进门。众人忙起身行礼,然后依次入席,我本想悄悄出去,可兆佳氏却执意拉我坐在她的旁边。我万分为难,自己的身份又怎能坐在这席上?可十三却笑道:“坐下吧。” 我坐下,悄悄看了一眼胤禛,他一反平日的清冷面色,眉眼间都蕴着笑。我不自觉地盯着他,他目光淡淡扫了过来,一时之间不安和压抑笼罩我全身。 他收回目光,笑道:“玉檠,你们不要过于拘谨。”兆佳氏忙笑着回道:“没听爷说皇上要来,所以准备得寒酸了些。” 他摇摇头,看向十三道:“让你大办,你就为玉檠办成这样?”他这话一说,兆佳氏已感动得眼圈微红。 十三虽在朝中重权在握,可只有薪俸,没有额外进项,而胤禛的赏赐,十三大多是坚决不受,所以兆佳氏的寿宴办成这样,已属难得。 胤禛也许是心中明白,轻叹一声,瞅了一眼十三,十三笑道:“皇兄,你不动筷子,让大家怎么开始?”他轻笑着道:“开始,开始。” 我眉眼低垂,默默想着心事,心思百转,浑然不知麻烦已近,突然只觉得手背一热,瞬间整个肩膀已是火辣辣地灼痛。坐在我身边的富察氏似是惊慌失措,斥责道:“你这不长眼的奴才,端汤也能烫伤人!” 胤禛和十三已先后离了座,众人见了,也纷纷站起来。 我一时之间有些呆愣,富察氏伸手欲拉扯我的袖子,胤禛沉声道:“不要动,高无庸,拿剪子来。”许是觉得不妥,又道,“玉檠,去拿剪子。” 我瞅了一眼富察氏,她眸中闪过一丝得意,而她身后的婢女则是满面委屈。心里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我暗暗苦笑,原来是刚才口舌之争惹的麻烦。 待兆佳氏拿来剪子,剪开我的袖子,却见整条手臂已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兆佳氏担忧地看着十三,道:“爷,请大夫吧。” 十三还未来得及开口,胤禛却淡声道:“十三弟,不用请了,还是让她随朕回园子,让御医瞧瞧。”霎时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整个厅里静寂无声,扶着我手臂的兆佳氏的手轻颤了起来。 忍住灼人的痛,我浅笑道:“皇上,王府离园子还有些距离,不如就在府中让大夫先看,待简单处理后,再回去也不迟。” 他沉吟了一下,轻轻颔首。 兆佳氏面色这才缓了下来,扶着我准备出去。她是今日的寿星,怎能让她缺席,我停下步子,道:“奴婢谢过福晋,还是让她扶我吧。” 《步步惊心》 第六章(5) 见我看着刚才洒了汤的婢女,兆佳氏微怔了一下,然后笑道:“姑娘真好心肠。”我淡淡笑了一下,道:“那福晋定不会再责罚她吧。” 兆佳氏摇摇头,脸上带着歉意,道:“不会的,快些进去,让大夫瞧瞧。”她或许也明白这汤为何会泼在我身上。 丝丝细雨带来秋的凉意。 境由心生,心悦则觉物美,心悲则感事哀。 因为心境淡泊,也越发觉得雨中景色美得出奇。我合上手中的青竹雨伞,微垂着头,缓步踱着,让这微风细雨层层地围着我。 手臂已结了疤,有些痒。我抚了抚,心中一阵难受。当晚兆佳氏寿宴结束后,我随着胤禛回了园子,当时他就宣了太医复诊。 自那日后,太医日日必来看诊,引得园子里众人纷纷猜度,连阁内的宫女太监们也争相议论,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对一个宫女这么上心。 我不愿造成这样的局面,找了胤禛几次,居然次次都被高无庸挡了驾。我虽想硬闯,但看看高无庸满面为难,遂不再去找,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忽听前面有细微的脚步声,我抬起头,原来是胤禛,高无庸举着伞跟在他后面。 我又垂下头,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转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我还是不想理,加快步子又走了一会,但身后的人如影随形。我心中微怒,愤而转身,身后只有他一人默默站着,高无庸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我轻咬下唇,沉默了会儿,调头继续往前走。他既是如此待我,又何必惺惺作态。 雨似是大了些,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手臂才好,不能淋雨。” 我轻轻笑起来,冷声道:“奴婢何德何能,能劳皇上您费心惦念。” 他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步子一滞,停了下来,心神一震。他话中有话。 我转过身,凝视着他,道:“奴婢现在就想明白,想知道。” 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神色,道:“以后不要自称奴婢。” 我直勾勾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泪和着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我道:“现在告诉我,我不想再等,不想再猜。” 他自我手中拿出伞,撑开递到我手中,道:“你会明白的。” 说完,他不再看我,快步从我身边走开。我回身,望着他直挺的后背,一丝绝望在心中蔓延开来。 雨越发大了,风卷着雨,在半空拉出一条条又长又细的白线,一会儿工夫,地上就汇成了一条条的水流。 我全身无力,手中的伞被风刮入半空,打个旋飞走了。我神情木然,慢慢走在雨中,脑中一直想着那句话:“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仰起头,大睁着眼。原因……这天下都是他的,还能有什么原因。 双眼已被雨砸得睁不开,我觉得身子似是飘了起来…… 我全身酸痛不已,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时思绪飘忽,混沌时脑中不时闪着支离破碎的片断。 我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气声,我心中一震,抑住呼吸。 紧接着冰凉的手拂过我的额头,我在心中暗暗苦笑。这是幻觉,不是真实的,我不要醒过来,也不能睁开眼睛,睁开眼后一切都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忽地耳边传来他略显嘶哑的声音:“若曦,我做错了吗?” “若曦”,他叫我若曦,我的心开始隐隐地钝痛。 薄被下的手紧握成拳,我想保持镇静,可身子却宛如置身于寒冷的冬夜,瑟瑟抖起来。 他的手自我的额头移至发间,哑声道:“若曦,你还是不喜欢这里,还是要再一次撇下我,我以为你是喜欢我们的院子的……” 我喜欢,喜欢那个院子,可是,你……你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为什么?我掀开薄被,伸手拉过他抚着我头发的手,放在胸前。 他手轻颤了下,静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你难受,我又何尝不心痛,但你可知道我有多怕,怕自己会得而复失。” “得而复失”四个字乍一入耳,我头“轰”地响了一下,他担心的,何尝不是我担心的?我再也抑制不住,喉中哽咽,泪成串自眼角落下。 我慢慢睁开眼睛,他面色憔悴,眼蕴伤痛。我凝视着他,半晌不动,他回望着我,伸手拭去我腮边的泪。 眼泪拭完又落,落了又拭,他默默重复着。 最后,他嘴角忽地现出一丝笑,柔声道:“是不是眼泪拭不完,我就不能走?”我微怔了下,突地明白他话中含义,面上一热,头向内移了移,打开他的手,闭上了眼。 《步步惊心》 第六章(6) 他哑声一笑,拉起我的手在他脸上抚了一下,道:“你折磨自己,也就是顺带折磨我,如果心疼我,就不要再为难自己。” 话音刚落,我的手就被他轻吻了下,紧接着他的脚步响起,门“吱呀”响了一声,房内静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凝神细想他的话。他认出我了吗? 望着帐顶,我默默思索着,如果他没有认出,这些日子,凭我的种种表现,又岂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 “即使丑陋,也要真实”,昔日话语犹在耳边响着。我心中释然,愁绪竟然瞬间烟消云散。 起身揉揉酸痛的肩膀,我走出房门,向阁外走去。 一丝霞光隐在乌云的罅隙里,一点一点地向外透出光来。 清风习习,走了一会儿,身上生出丝丝凉意,我拉紧身上的旗装,继续向前缓行。 远远地望见薄雾中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我心中讶异,除了上早朝的人,居然还有人起得这么早。 这些日子,落在我身上的异样眼光不少,我虽不在意,但仍不想看见,停步欲转身避开,前方已传来弘历的声音:“晓文。” 我心中一松,走过去道:“四阿哥居然也这么早?” 他嘴角牵出一丝笑,不答反问,道:“身子可好了?”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我总能轻易地放下心中的一切。挥舞一下拳头,我笑着道:“力壮如牛。” 他皱眉看我一会儿后摇了一下头,道:“看样子是好了。”说完,竟转身就走。 心中一愣,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在他身后大声道:“你怎么回事,莫不是有急事?” 他停步回身,面带无奈地道:“我两天没合眼,现在要回去补一觉。” 我心下微惊,有些不安,疑惑地道:“你在这里不是要等我吧?” 他轻叹口气,瞪我一眼,道:“难不成是等别人?” 我又是一愣,心中似是明白,又有些许不解,但脸上却表现得很从容,笑着道:“你不能进去呀?非要在这儿等。” 他眼神迷离,突地有一丝痛闪过。我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他漠然道:“这几日,没有人能出入禛曦阁。”我心中震惊,呆愣在原地。他顿了下,又道:“或许,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我似喜似忧,一时之间竟难辨自己的情绪。望着弘历孩子似的脸庞,我浅笑道:“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注视我一会儿,面无表情道:“她外表清冷,内心机敏,不喜约束,是很少见、很奇特的女子。” 我嫣然一笑,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他轻轻吁出口气道:“你比不上她,你心中有太多的牵挂。她明明爱着皇阿玛,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去了十四叔那里,你做不到她那样决绝,而且现在的你也没有任何退路。即使这个人是你深爱的人,可伴君如伴虎,你做决定时还是要慎重一些。” 我暗叹一声,抬起头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也不想瞒你,我想随着心走,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即使这个过程是短暂的,我亦不悔。” 他面色冷峻,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始终笑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神色,但嘴角却噙着笑,道:“你也是比较少见的女子。” 我望着他酷似胤禛的眉眼,脑中蓦地想起那夜十三的话。心中虽有不忍,但我仍上前牵着他的手,温言道:“四阿哥,在我心中,你和承欢一样,都是让我牵挂的孩子。” 他面色一紧,推开我的手,双手负于身后,露出揶揄的笑,道:“你还是称我四阿哥较为顺耳,真到了改口的那天,再叫我别的也不迟。”说完,他掠我一眼,转身疾步而去。 我本已平静的心绪随着弘历的一席话再掀波澜。虽然胤禛叫我若曦,可他能理解在我身上发生的种种吗?能理解我容颜的改变吗?心中刚刚建立的自信又轰然倒塌。 《步步惊心》 第七章(1) 旭日东升,霞光穿透林木,身边霎时明亮起来,鸟儿初啼,迎接着晨曦。 我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信步向前踱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因心中烦闷,我未回头,转到路的一侧继续缓步走着。 “晓文姑娘的架子倒是越发大了。”弘时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心口冒出一股无名火,自己的一再退让,却使得他得寸进尺。 我走过去,对他矮身一福,漠然道:“奴婢见过三阿哥,三阿哥吉祥。”他斜睨了我一眼道:“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姑娘的气色可是好得很。” 我心中冷笑,但却笑颜如花地道:“奴婢心中坦荡光明,气色自然很好。” 也许是讶异于我态度的转变,他一时竟愣了,但转瞬工夫,他便怒不可遏地道:“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我心一颤,脚也不自觉地痛了下。定了定神,我浅笑道:“奴婢的命虽贱如蝼蚁,但真要有一个堂堂皇家阿哥陪葬,那也是有趣得紧。” 他脸有些许扭曲,眸中闪着怒意,我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言语过于狠毒,于是收敛了笑容,诚恳地道:“三阿哥,或许奴婢的话有些不中听,但这也是奴婢的肺腑之言。有些事虽然努力做了却不成功,但您仍是地位尊荣的王爷。有些事不能强求,也不是您所能左右的,何不顺其自然?奴婢言尽于此,希望三阿哥不要责怪。” 我心中忐忑,不知道他会怎么回应。 过了许久,他隐去了面上的怒容,恢复平静,冷冷瞥了我一眼,道:“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以免连累了自己的性命。” 我无奈苦笑,他仍认定我暗帮了弘历。我摇头轻笑道:“三阿哥过虑了,奴婢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都与奴婢无关,奴婢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他冷声道:“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说完,甩袖离去。 虽已是艳阳高照,可我身子竟阵阵发寒,丝毫感觉不到暖意。既已没了刚才的心境,我遂转身往回走去。 未走几步,便看见菊香气喘吁吁地跑来。小丫头边捂着心口边道:“晓文,快回去。” 她面带骇色,语气焦急,我心知必是阁内出了事,边向前疾行边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紧握着我的手,道:“皇后在阁内等你。”感觉她的手轻颤着,我轻拍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慰。 菊香领我一路进了内院,直至我房中。我心中微怔了下,不知皇后为何不在正厅。 透过纱帘,见她背对着门,盯着我的床。我走到她身后,心中一紧,床头挂着胤禛的中衣。听弘历的意思,胤禛应是连续两日都在我房里,今晨又自我房中直接上了朝,这衣衫应是他之前换下的,而我醒来后直接出了门,直到现在才看见。 我愣了片刻,矮身一福,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她似是从沉思中醒转一般,转过身,脸上有些许的恍惚,过了一会,才恢复了她原有的端庄恬静。 我神色从容,她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淡淡笑道:“晓文,坐下吧。” 立着的菊香飞快地瞟了我一眼,我瞥了菊香一眼,她慌忙掩门离去。 我不知皇后有何意图,心中暗暗猜测。既然园子里有了传闻,她这次应该不会是为我说亲了。 见我站着不动,她轻叹道:“姑娘还在为上次给你说亲之事生气。”我心中一动,知道她不会为此事专门来这里,遂静等她的下文。 她起身,拉我坐在她身边,道:“晓文姑娘,你可知道皇上两天未上早朝?” 我心下微惊,胤禛自继位以来,便“以勤先天下”,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据后世研究雍正的人统计,他每日平均批阅奏折约十件,均是亲笔朱批,从不假手于人。我眼中有些泛酸,霎时明白她为何前来,也明白了弘时话中含义,内心虽翻江倒海,面上却仍是微微笑着。 她眸中温柔忽逝,泛出欲置人于死地的冷冽光芒,冷冷地道:“本宫不希望以后有类似事情发生。” 我双手紧握,他竟两天未早朝……那句“得而复失”又响在耳际。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在等,在熬,自己身边一直有他,只是我没发觉,不知道而已。又或者是因为我太过专注于自己的想法,太注重自己的心理感受,已没有精力想其他的事。 霎时,我心中暖融融的,嘴角不自觉逸出一丝笑。 一回神,却见皇后仍静静看着我,我忙收敛了笑容,道:“再也不会发生皇上不上朝的事,请皇后放心。” 闻言,她眼中凛冽渐减,脸上又是柔和一片,又成了雍容优雅母仪天下的端庄皇后。 她的眼光始终不离我的脸,此时,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看了一会,她轻叹口气:“难怪……太像了。” 我知道她话中含义,浅浅笑着不做声。 她微笑道:“姑娘似是对任何人都不恐惧。”她并不是要我回答,我依旧不做声,她续道,“既然皇上对你这么上心,就好好侍候着,不要顾忌太多,也不要在意什么闲言碎语,有了难事尽管来找我。” 她所说的闲言碎语,应当是我像若曦的传闻,我又岂会在意这些?但她这么说,确实也是真心为我。我虽不情愿,但仍站起来,朝她谦恭地行了一礼。 她的确是无可挑剔的皇后。我心中有些难受,既然已到了这地步,以后能做到如她一样,无视胤禛宠幸别的女子吗? 想到这里,我的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她似是看穿了我的内心,凄然笑道:“晓文,不要要求他太多,他是皇上,注定会有三宫六院。思量越多,痛楚也就越多。她……她若不是太在意,又岂会既难为了自己,又伤了皇上。” 我心中难受,为自己,也为皇后。她内心太过清明,她能做到,但我真能不想、不闻、不问吗? 《步步惊心》 第七章(2) 她默默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很喜欢皇上,这我就放心了。”我一愣,她拍拍我的手,道,“包容一些,看开一些,自己就不会难过。皇上看似薄情,那是别人不知,其实皇上是太过专情。” 说完,她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经此一事,我犹如吃了定心丸,心绪也平稳下来。 胤禛忙碌时,我写字看书,打理我们内院的住处;他闲暇时,我泡壶茶水,两人一起品茗谈笑,日子过得忙碌而惬意。 如今的日子仍过得如以前一样,他还一直称我“晓文”,仿佛若曦的一切与我无关。我有时虽疑惑,但转念一想,名字只是人的称呼而已,叫什么也不打紧,只要他心中清楚即可。 虽然常常在心中暗暗这么提醒自己,但我心中仍不时地泛酸难受,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张口询问。每当此时,我总是哀怨地盯着胤禛,他总是眸含深情轻轻摇头。 这日我不应值,就坐在院中树下默默啜饮茶水,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皇后把胤禛看得太透,说他太专情,丝毫没有夸张。猛地,我脑中有个想法,难道他仍有疑问?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我隐去愁绪,未回头便问道:“皇上今日要回来用膳?” 话音未落,小顺子已站在了我面前,他道:“晓文姑娘为何不回头就知道是我?”我轻笑道:“我能先知先觉。” 他挠挠头,面带迷惘,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道:“还是不扯了,总是说不过你。高公公让我来传话,今日怡亲王会和皇上一起过来用膳。”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出去,我又笑了一阵,才起身去准备。 待两人落座,我上前为他们倒上酒,然后退了两步,默默立着。 胤禛面色暖暖地掠我一眼,轻笑着道:“还不坐下,又没外人。” 我朝他一笑,坦然坐在下首,他笑着瞟了眼身旁的位子,我轻摇头,他静静看我半晌,站起身来,我咬唇站起,慢慢走到他身侧坐了下来。 十三先是有些错愕,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游走一阵后,又会心一笑,对胤禛道:“皇兄,恭喜。” 胤禛在桌下握了一下我的手,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 我面上一热,忙抽出了手,十三轻摇了一下头,笑而无语,低头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膳,胤禛瞅我一眼,抿唇轻笑,为我夹了箸菜。 我心情欢畅,步子也越发轻盈起来,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菊香响亮地打了一声哈欠。 我回身看她一眼,道:“小丫头,如果困了就回去,用不着这样提醒我。”菊香贼贼一笑,道:“这可是你让我回去的。”我无奈地点点头,她拔腿就往回跑,生怕我再让她回来。我叹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行去。 微风拂面,月光柔和地洒下来,整个园子笼罩在银色的光芒下。 我借着月光,在湖边寻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上去,枕着双臂躺了下来。 这几日胤禛回来得较晚,也没回来用膳。但朝堂上似是没什么大事,我轻叹口气,将这些扔在一边不去想,看着夜空,让自己全身心地放松。 一声轻叹传入我耳中,旁边似是还有别人。我微怔了一下,心中暗叹,原来还有和我一样夜不成眠的人。我望着明月,没有动身,各人有各人的愁思,也都有不同的无奈,既然没有影响到我,我也犯不着管别人的闲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7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7部分阅读 凄美的笛声若有若无随风飘了过来,我坐起来,默默听了一阵,笛声缠绵委婉,如泣如诉。 我忙起身,循着笛声向前方寻去。 十三执笛孤寂地端坐湖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是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双眸空洞无神,像是一尊无生命的雕塑一般。 笛声太过凄迷,我不忍再听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十三蓦然回首,愣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道:“扰了你的清梦。不过,算算时间,你应该不是从阁内过来的。” 我未接话,仍站在原地,心中一阵酸苦。十三笑看着我,道:“你已得偿所愿,怎么还是这副模样,让皇兄看见,该伤心了。” 他虽是笑着打趣我,眸中却隐蕴伤痛,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张口说道:“不要自苦了,明明放不开,干吗不去寻回来?” 他一呆,拿起身旁的酒壶灌了口酒,然后苦笑道:“把她绑在身边,又不能保证她能活得自在开心,找回来又怎样?还不如让她自由。” 我蹙眉盯着他,他又灌了口酒,然后仰头望着星空,我推他一把,他低头瞅我一眼,又拎起酒壶。 见他又要灌酒,我一把把酒壶夺了过来,放在身边,道:“你太不解女人,你们共同过了十余年,没有你,她怎能活得开心自在?” 他摇摇头,苦笑道:“至少现在她还活着。”我一愣神,他又道,“我虽贵为王爷,但有些事,还是无能为力,如今我和皇兄因清理积欠,得罪了不少朝臣,我们不能给他们留下一点儿把柄。” 他说的是实情,胤禛颁旨清查亏空,一直以来都是十三执行,在这过程中十三不论面对何人,只要有亏空,决不宽饶。虽有胤禛撑腰,但他确实得罪了不少满人贵族和各级官员。这些人对十三是既怵又恨,十三当然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这些人手中。 我无奈地叹口气,把酒壶递给他,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心里忽地想起一事,笑着问:“当初为什么让我一人陪承欢入宫?你不怕我别有用心吗?” 他自身后又拿出一壶酒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探身往他身后看了眼,笑道:“你拿了这么多,是不是准备在朦胧月色下一醉方休呀?”他举起酒壶,我和他碰了下,他道:“怎么想起问这事?” 我抽下帕子拭了拭嘴角的酒渍,抿唇而笑道:“早就想问,但总觉得时机不对。”他摇头轻笑:“胤禛,允祥,允禵,敏敏。” 他捏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我面上一热,伸手搡他一把,他躲了去,大笑起来。 我道:“那天你也在?” 他点点头,收敛了笑容,叹口气道:“你入府时,我就觉得你身上有种东西,很像当年的若曦,也就留意了你的一举一动。那晚,无意之中见你在园子里喝酒,本想和你深谈一次,不成想刚走近亭子,就听到你说了这么一大串人名。我们的,你知道了也不奇怪,可敏敏的名字你不应该知道。我吃了一惊,又仔细地观察了你一些日子,才做了这个决定。” 我呆了一会儿,笑着举起酒壶,十三轻摇下头,和我又对碰了下,道:“皇兄现在怎么称呼你?” 心中顿时涌起丝丝哀愁,我有些失落,道:“叫我的名字。” 《步步惊心》 第七章(3) 十三道:“如果不是顾虑太多,皇兄又何须如此。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有他的为难之处。” 我心中黯然,道:“不管他心中有何难处,只要是能认出我,我亦无所求了。” 十三道:“你能明白就好,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他话未说完,我已知他想问什么,轻叹道:“你不要问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月挂正中,我们二人已有些许醉意。我扔掉手中的空壶,笑问十三:“为何今日没回府?”十三瞅我一眼,似是有些犹豫。我心中虽疑惑,但口中仍道:“朝堂上的事,不说也罢。” 他探身过来,敲了下我的头,道:“这口不对心的毛病也还在。” 见我揉着额头瞪着他,十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这次中秋宫宴本要大办,皇兄的意思是让八哥、九哥他们都回来。可九哥却驳了皇兄的面子,在禁处不肯动身。” 我心下一惊,不由得直起身子屏住气,急问道:“那八爷和十四爷呢?” 见状,十三摇头道:“十哥和十四弟已回话说会回来,八哥还没表态。” 心里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泛着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痛,我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撑在石上。或许是见我面色凄苦,十三蹙起眉头,道:“难怪皇兄不愿叫你若曦。” 我心神俱震。原来如此,多日来困扰自己的疑团瞬间解开,难怪开始他一直不认自己,难怪他说我以后会明白的。只要他一日不承认我是若曦,我就没有立场开口为他们说什么。 我心中苦闷,眼中泛酸,各种滋味掺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十三静静地盯着我,默不作声,待我思绪平复,便道:“四嫂,不要让四哥再痛苦,也不要再为他人顾及太多。” “不要为他人顾及太多”,这话八爷也说过。我默默想了半晌,才缓缓舒出了口气,心里好受了一些。 十三细细察看了我的脸色,才侧过身子凝视着湖面,道:“皇兄这么对他们,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若他们没有教唆弘时,没有离间皇兄和弘时的父子关系,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总以为自己做得巧妙,可怎能瞒过皇兄呢?” 我盯着十三眉头微蹙的表情,心中哀伤,苦笑道:“他们已经放弃了皇位,皇上龙椅现在稳若磐石,况且三阿哥也没做出太出格的事。几个被重兵分散拘禁的人,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成不了什么事。” 十三猛地直起身子,盯着我的眸子,微怒地斥道:“放弃,他们放弃了吗?时至今日,宫中仍有他们的人,上次你被绑走,皇兄才得到信儿,他们已派人入宫带走了你,你可知道皇兄当时有多震怒?不管皇兄当时有没有认出你,可勤政殿的人无故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意味着什么?” 我脑中纷乱,觉得他说的合情合理,丝毫没有不妥之处,但脑中仅剩的一丝清醒提醒着自己,被拘禁的这几人也是你的朋友、亲人,也是你牵挂不舍的人。 十三盯着我,见我闷闷地发呆,半晌无语,站起身来,又瞅了我一眼,才提步向路边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回身道:“夜深了,保重自个儿的身子要紧。”说完,他转身大踏步而去。 月影西斜,打更声遥遥传来,已是三更了。我盯着湖面,怔怔出神。 月光下,斑驳的树影投在水面上,勾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这些暗影随着水流缓缓摆动,改变了原来的样子,成了新的影像。 仔细想想,胤禛并无意置他们于死地,而且这次还让他们回京参加中秋团圆宫宴,我心中有丝侥幸,或许……或许留给十三的东西不必再用。 我松了口气,但转念又一想,根据史书上的记载,八爷确实是今年过世的,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使事态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细细想了会,朝堂上并无大事,问题会出在哪里?脑中一闪,我的身子轻颤起来,再也无法安心坐在这里,起身往禛曦阁的方向走去。 我进了阁,绕过正厅,走进内院,来到他的院门前,略微沉吟了下,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房里漆黑一片,我暗叹了口气,他还未回来。 我转身出院,回到自己的房中,摸黑趴倒在床上,紧抓着薄被,想着那个可能性。明知那只是自己的猜测,明知以八爷的性子,那个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很小,却又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想。 我想了又想,不能成眠。 待窗外天色微明,我起身下了床,只觉头重脚轻,眼涩口干,对镜描眉时才惊觉面容苍白无一丝血色。 我淡淡涂上脂粉,掩门而出,心中烦闷愁苦,却又不知应该做什么,又唯恐自己做了之后只会使结果更差。 历史终究是注定了的。想到这里,我犹如被人当头击了一棒,猛地惊醒,心中钝钝地疼痛,脑中都是那个曾在漫天大雪里和我紧握着手并肩前行的飘逸男子。 停下脚步,我抬头木然望着徐徐升起的红日,身上突地泛起阵阵寒气。往昔的一切又似回到了我眼前,十三的十年拘禁,明慧的自焚,玉檀的惨死,绿芜的离开…… 心猛地一抽,似是骤然之间停止了跳动,我全身没有了一丝力气,双腿沉重,慢慢移到墙边,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以为已摆脱了前些年的阴影,以为自己可以用这张新面孔重新来过。可当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回到了以前的位置,却惊觉自己依然谨小慎微、瞻前顾后,依然先考虑最坏的结果,内心依然充满惶恐和悚惧。 我满腹愁思,思来想去,心中还是没有主意。我脑中浑浑噩噩,身体也像是麻痹了一般,没有一丝自我意识存在,趴在膝盖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臂膀酸痛,双腿麻木,睁开迷茫的双眼,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太阳,心中暗叹一声,扶墙起身,准备回去。 “就这样走了吗?”乍闻十三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微怔了下,转头看去,十三面带浅笑,倚墙而立。 我朝他笑笑,他走过来,笑道:“在这里歇息,是否比较香甜?”我瞪他一眼,提步向前行去,边走边道:“你取笑人的本事是越发见长了,你可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 十三大踏步赶上来,和我并肩而行,侧头看着我,笑道:“为你站岗这么久,你就这样感谢我?” 我脚步未停,笑问道:“究竟有什么大事,劳你大驾,站岗等我?” 《步步惊心》 第七章(4) 十三轻摇了下头,道:“脑子还是这么好使,不过此事你应该很关心。”我停下步子,紧盯着他,问:“八爷回信了?” 十三叹口气,无奈地轻笑着道:“对八哥他们的事还是这么上心,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向你透露他们的消息,否则,总有一天皇兄会怪罪下来的。” 我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静静地盯着他的眸子,不吭声。见我如此,他撇过头,笑着道:“以后不要这么看我,还是跟你说了吧,八哥同意参加。” 我暗松一口气,他却肃容盯着我道:“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智者所为,也起不到好的作用。以后八哥他们的事,你还是尽量少管,现在不比以前,皇兄已有生杀大权,你的一言一行或许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你要谨言慎行,不要冒险,也不要陷皇兄于不义。” 我细细地听着十三的话,默默想了会儿,矮身一礼道:“谢谢。” 他忙闪开身子,道:“如果是为八哥,用不着你向我行礼,他本就是我兄长;如若是为你自己,那更不必,这是我该做的,我也受不起你的礼。” 我面上带着一丝笑,思绪却停在“他本就是我兄长”上,无言苦笑,不知是他们看得太过透彻清楚,还是自己缠夹不清,分不清现实与自己情感之间的关系。 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沉闷,我长长地吁出口气,木然向前走去,从此之后,自己只要谨言慎行,就可保他们生死。我摇头苦笑,如果这么简单容易,我倒希望自己永远不开口,只要他们平安无事,过着开心快乐平常人的生活就好。可这可能吗? 十三蹙眉盯着我,我低垂着头,默默前行。 一阵细碎匆促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一看,是高无庸。 我猛然间想起今日该我应值,忙上前道:“谙达恕罪,晓文这就前去应值。”高无庸哪敢斥责,他谦恭地对十三道:“皇上召见晓文姑娘,不知王爷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十三摇头,笑道:“去吧。”我瞅他一眼,对他扯出一丝笑,随着高无庸疾步向前行去。 走到殿门口,高无庸赔笑道:“万岁爷等着姑娘,快进去吧。” 我点头,跨入大殿,胤禛坐于几案后,凝视着我,我抿唇笑笑,放下满腹心事,嫣然一笑道:“为何这样看我?” 他依然淡淡笑着,不做声,见他笑中有丝无奈,我心中暗自揣测,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我走到他跟前,站在椅子旁,笑着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竟令我们的万岁爷无法开口?” 他细细看了看我的神色,我虽疲惫,但仍面带浅笑坦然回望他。他微叹口气,笑道:“白担心了。”我心思转了几转,仍是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笑问道:“你到底担心什么?” 他神色越发古怪,脸上虽挂着笑,却微露尴尬神色,我心中微怔,又不想静等。今日我心情本就不好,他想说就说,不说也就算了。 见我沉默着不说话,他突然问道:“刚才去了哪里?” 我一呆,抚抚鼻头,讪笑着道:“不小心睡过头了。” 我不敢说自己一夜没睡,也不能说自己刚才在外面补了一觉。看到他眸中盛满溺爱,想想刚才还为他人担心,我竟不敢直视,遂撇过脸看着几案上几摞奏章。他轻轻摇头,低声闷笑了会儿,拉我挤坐在他身旁,随手拿起身前最近的一个折子,低头看了起来。 我以手支头,靠在几案上,默默看着他蹙眉往折子上写字,心中却暗暗思索,不知他刚才为何是那副表情。 想了许久,仍是没有头绪,我回过神,伸头看看,他已在折子上密密麻麻批了近千字,竟比折子上本来的字还多。我暗叹口气,拿起案角上他的茶碗喝了一口。 他头未抬,依然写着,口中却淡淡地道:“中秋节你留在园子里,不要跟着入宫。”我哑然失笑,蓦然明白他刚才脸上为何会出现那种表情,手中茶碗微颤了下,所幸水已被喝光,我忙掩饰地放下来,浅笑着道:“为何?”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果然,我话音刚落,他已放下笔,抬起头凝视着我,苦笑道:“怕你回来后自虐。” 我神色黯然盯着他,他揽过我的身子。在园子里住的时间太长,我竟然忘了他还有众多的嫔妃在宫中。 有一丝苦涩自心间向外翻涌,身上的温度也一丝丝地退去。 刹那间,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急切与他相认,如果现在仍未相认,我也就不会要求得更多,没有要求这么多,也就没有这么难受。 我心中不畅,靠在他肩头,苦笑道:“皇上多虑了,奴婢不会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他身子一僵,拉开我,盯着我的眸子,脸上沉痛褪去,现出一丝心酸,沉声道:“若曦,你是在提醒我,让我给你一个名分?” 《步步惊心》 第七章(5) 他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依然这么说。我心中一阵酸苦,眼窝一热,眼前有些雾气,拉下肩上他的双手,笑颜如花地道:“那是皇上为奴婢准备的三尺白绫。” 说完,我自龙椅边站起,盯着他,向后退去。心有丝丝绞痛,竟忘了龙椅太高,脚下一空,人向后栽去。 他探身一拉,拽住了我的手,拉我起身。见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我心中虽有不忍,但仍是倔强地站着,眼泪成串落下,他自我身上抽下帕子,轻柔地拭去眼泪,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轻叹一声,揽我入怀,我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却觉得他抱得又紧了些,只好停下,身体僵直地任由他抱着。 他微微垂头,抵在我肩上,呼吸暖暖地吹在耳边,我面上突地滚烫起来,扭着脖子,想把他的头顶开。 他抑制住呼吸,在我耳边低语道:“还怕吗?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抱着。”我脸上更烫,又挣了几下,不知是自己根本无意离开,还是他抱得太紧,人仍在他的怀中。 我们静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忽地发觉自己的双手竟环在他的腰间,忙松开,背在自己身后,虽觉自己的动作很可笑,但却觉得只有这么做,心里才好过一些。 他又是一笑,我却已平静下来,既然无力改变,只好顺应,闭目沉默了会儿,既然我隐隐担心事情会发生在这上面,何不随着他入宫,总会好一些。 殿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抬起一看,外面艳阳高照,应该是高无庸来提醒他用膳了,我心中一急,欲推开他,谁知他仍用力抱着,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蹑足进来的高无庸面色一紧,马上垂下头,转身急速向外退去。我咬唇闭上双目,却听到殿外“砰”的一声,还夹杂着高无庸压低的闷哼声。 我羞赧不已,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再也不肯抬头,他在我耳旁轻笑着道:“我说过,不要再自称奴婢,记住了,以后每说一次,就如此惩罚一次。” 闻言,我用尽全力挣脱他手臂的禁锢,低头向外跑去。 光阴如梭,转眼已近中秋佳节。 我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心底深处隐藏的恐惧一天胜似一天,隐约感到在这看似团圆美满的日子里会出什么事。这么一直想着,心也就整日揪着,郁闷难当,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园子中的林木极多,我独自漫步在林荫小路上,微风迎面吹来,身上忽生丝丝寒意,抬起头,几片落叶随风飘落,如蝶儿般轻盈地转了几个圈儿,悠悠然地落下来。 我伸手接过一片,拿在手中,无意识地瞧着,它的绚烂已逝,只余枯黄。 我木然瞅了会儿,随手扔下,心中惆怅渐渐加重。我仍缓步向前踱着,没有目的,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前方传来一声轻哼,我抬头看去,弘历自对面走来。 我朝他颔首一笑,与他擦肩而过,走了一阵,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我心中有些无奈,遂转身停下。 他停步打量了我一眼,皱眉问道:“你很不耐烦?” 我收起脸上的黯然神色,浅笑道:“怎么会呢?” 他撇嘴轻笑一声,道:“都在脸上呢,我又不傻,怎么看不出来。你这个人不太会撒谎,心情不好就是不好,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开始掩饰了。” 我笑了一下,不知不觉中又开始口不对心了,但我又不想辩解,便微微笑了下,不吭声。 他淡淡掠我一眼,轻声道:“你似是已做了决定。” 我心中错愕,瞅他一眼,他面无表情。我微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了一下头。 他笑了下,道:“你刚才的满面愁苦是我看错了吗?如果不是我出了声,你是不是要撞上来?”他面上淡淡,但语气微怒。我瞥他一眼,轻叹了口气。 他盯了我一会,脸色慢慢松了下来,嘴角噙着丝笑,道:“既已遂了心愿,为何还愁眉不展?” 我没有诉说的欲望和心境,因为知道此事没有合适的倾听对象,遂仍浅浅地笑着,不吭声。见我如此,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过了一会儿,才道:“晓文,没有外人时,不要把我看做小辈,我只想在宫中有一个纯粹的朋友。你不必担心什么,你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 我想想那日自己说的那番话,心知他已猜出我的意思,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朋友,那我是否可以走了?” 他脸上逸出一丝笑容,道:“那你可否对我这个朋友说说有何为难之事,毕竟我这个朋友可是大清的四阿哥。”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如此不依不饶,有些要强人所难的意思,我心中虽有些无奈,但仍轻笑道:“面色愁苦并不都是因为心情不佳,难道你没听过‘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吗?” 他抬头看看树上渐黄的叶子,斜睨我一眼,道:“秋愁,秋愁,你就愁吧,现在刚入秋,你已愁成这样,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明知他不信,但我实在没有心力解释,遂笑着哀求道:“我只想一个人感受这秋日的风情,不知朋友可否放行?”一会儿工夫我便被文绉绉的对话弄得心烦气躁,不再理他,径自往前走去。 《步步惊心》 第七章(6) 背后的弘历接着道:“如果认为我解决不了,那你心中的人应该可以解决。” 我闻言一怔,心中突地有了主意,快步向前急行,边走边大声道:“谢谢朋友。” 月光如流水,静静地泻在院内,枝叶花草上笼着薄薄的雾,看起来就像罩了一层轻纱。 我抬头看看正中的月亮,裹紧身上的衣衫,执拗地站在院门口等待。 直到身子冰冷、双腿酸麻,耳边才传来那熟悉的脚步声,我忙抬起头,胤禛正缓步走来。 我心中一喜,走过去,道:“这么晚才回来?” 他怔了下,面色虽清淡,但眸中已浅蕴笑意,道:“你等我?” 我瞥他一眼,笑嗔道:“如若不是等你,我早已睡下了……” 他双眸紧盯着我的脸,面上露出一丝略显怪异的浅笑。我愣了一下,疑惑地抚抚脸,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拉下我抚脸的手,笑问我:“果真是等我。” 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太过暧昧不明,像是暗示什么一般,面上一热,甩开他的手,幸亏月色朦胧,才可以遮住我满脸的尴尬和羞赧。 我两耳发烫,他却嘴角噙着一丝笑,静静看着我。我忙避开他的眼光,轻声道:“中秋节我想随你入宫。” 等了半晌,他依然静默无语,我心中一凉。他不愿意我跟去,不想让我见到他们?我抬起头,却见他面容有些绷,薄唇紧抿,似是身子有什么不妥,我愣了一下,猛地明白了他为何如此。 我心狂跳,人却呆愣着。 他伸手握住我的双手,笑问我道:“若曦,我们……” 他话未说完,我已知他的意思,猛地抽出手,转身向自己的院子疾步走去,进房掩上门,背紧紧贴在房门上,心里有丝慌乱,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半晌后,我两腮仍然滚烫,心中暗暗嘲讽自己,自己并非未经人事,为何在他面前却依然羞怯? 又过了许久,我觉得平静了些,走至镜前,镜中之人两眼含笑,面若桃花,我心神一阵恍惚,这是自己吗? 正愣愣瞧着镜中的人,却忽闻有人轻叩房门,我心中莫名一慌,忙走到床边坐下道:“我已睡下,有事待明日再说。” 房外寂静无声,想来胤禛已离去。默默坐了一会儿,我还是按捺不住,走过去打开房门,胤禛站在院中,双手负于身后,抬着头望着那轮微缺的月亮。还差那窄窄的一溜,就成了团圆满月,可是…… 我暗暗失笑,心中微酸,遂跨出房门,走到他跟前,地上被月色拖成的暗影,由一道变为一双。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向房中走去,走到房门前,他转身淡淡地道:“还不进来?” 我两脚像生了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好笑地轻轻摇头道:“这点自制力我还是有的,不会吃了你。”说完,他径自进了房。我暗叹一口气,跟着进了房,坐在了他对面。 他嘴边挂着一丝笑,自桌上拿起茶壶,倒了碗凉茶,拿起就准备喝。我伸手夺过,道:“残茶太涩,我再泡一壶。”他摇摇头,又拿起来,喝了一口,还是没说话。 我默默枯坐着,他看着面前灯罩里上下摇曳的烛火,眸中没有一丝情绪,我心中不解,默默盯着他,他扭头看着我,淡淡地问道:“一定要去?” 原来他跟来是为此事。我心有些许失望,但仍笑着点点头,道:“你不想我随你去?”他盯着我,我笑着回望他,他叹道:“希望你是真心随我去,而不是为了他人。” 闻言,我心底的酸涩向上翻涌,微呆了下,扯出一丝笑。 《步步惊心》 第八章(1) 贤良门外,马车一字排开,如长龙一般。 承欢牵着我的手,轻轻摇了几下,我忙收回心神,低头笑问道:“说到哪了?”她努着嘴,不高兴地道:“姑姑,今日自出了院门起,你就一直发呆,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也未听进去?” 我忙抚了抚她的脸,笑道:“你不是在说四阿哥宫里的阿桑吗?” 她忙不迭地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宫女,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神秘地道:“阿桑现在不在弘历哥哥宫里了,前几天,我去给熹妃娘娘请安,在那里见着她了,她一个人躲着偷偷哭呢!” 我一怔,蹲下身子,也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见我在意,她得意扬扬地瞟我一眼,道:“她本来就是熹妃娘娘宫里的,因绣活好,才被派到了弘历哥哥宫里。可是,近来她绣的荷包和做的衣衫弘历哥哥都不用,我还见过弘历哥哥斥责她:‘做好本分,多想无益……’最后,又把她退给熹妃娘娘了。” 原来是这样。想是熹妃本想送儿子一位美娇娘,可事与愿违,弘历不喜欢也罢了,还退了回去。 我摇头轻笑,嘱咐承欢道:“不要再提这事。”她见我面容严肃,并非说笑,遂老实地点点头,道:“我就对你说过。” 我笑着点了下承欢的额头,站起身,牵着她的手正欲上车,却见高无庸脚步匆促地走来,道:“晓文姑娘,皇上今日口一直很干,还是你随着侍候。” 身边宫女们飞快地瞟了我一眼,慌忙又垂头谦恭地立着,高无庸恭敬地接着道:“茶叶已备好,只等姑娘了。” 我点点头,浅笑着道:“奴婢安置好格格,随后就到。”身后的巧慧微笑着走过来,接过承欢的手。 承欢的嘴张了几张,也许是想同去,巧慧笑着轻轻摇头,她最终只能瘪瘪嘴,随着巧慧向马车行去。 我跟着高无庸走过去,踏凳上了胤禛的车辇,掀帘入内。他正歪靠在软垫上,蹙眉盯着手中的折子,我坐在他对面,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马车轻晃了下,我猛地回神,浅笑着问道:“你渴了?” 他把手中折子放在里侧,笑着张开双臂,我迟疑了下,移身坐过去,他一手环我的肩,一手握着我的手,笑道:“这次回来就搬过去住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瞥了他一眼,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他笑拥我入怀,下巴抵在我头上,叹道:“上天待我不薄。”我握住他的手,指指相扣,心中犹豫,到底说还是不说? 说了,等于承认了自己此次入宫并非为他;不说,自己就无法畅怀。我静了一会儿,理顺思路,抬起头,道:“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道:“只此一事,从此之后我会以这张面孔重新来过,若曦的一切再与我无关。” 他面上笑意隐去,只余清冷。我的心慢慢下沉,笑容也僵在脸上。 他道:“你还是放不下他。” 我松开相握的手,直起身子,道:“他写的那封休书,成全了姐姐,让姐姐最后一个心愿没有落空。我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若他活着,能活得有尊严一些;若不能有尊严地活着,就让他干净利落不受折磨地死去。” 他面色沉静,眸中更无一丝情绪,道:“只要他们安分一些,做养尊处优的王爷和贝子,还是有可能的,我并不想伤他们性命。” 我心中一松,侥幸地想,自己知道的那点历史不可全信,有可能是有错误的,八爷他们并不是死于非命。想到这里,我长长呼出口气,靠在他肩头,拨弄着他腰间的香囊,道:“还带着呢?” 他低头俯在我耳边,道:“更想整日带你在身边。”我笑搡他一把,他拥着我,两人默默不语。 马车缓缓停下来,我忙直起身子,捋捋头发,理理衣衫下摆,见我慌乱紧张的模样,他轻笑道:“没有什么不妥。” 我朝他一笑,欲掀帘下车,身子刚移开一些,又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我心中大窘,嗔道:“外面迎接的人都等着呢。” 他忍住笑,哑着嗓子低声道:“就这样走了吗?”我在他面上匆忙轻吻了下,掀开帘子,马车边站着的高无庸伸出手欲扶我,我瞅了一眼前面的皇后、熹妃等一群妃嫔,忙闪开身子,自个儿踏凳下了马车。 胤禛自进宫开始就进了养心殿理政,这日我不应值,闲来无事,随兴前往御花园,好巧不巧,未行几步,便遇上皇后和几个妃嫔。 我不想久待,向她们见了礼后,便请退欲离开,皇后恬静浅笑着,道:“可真是赶巧了,既然如此,不如一起坐坐。” 我笑着点点头,随着皇后一行入了凉亭。众人落座后,只余我和翠竹站在一侧,皇后笑道:“晓文,过来坐。” 我暗叹口气,过去坐在她下首。刚刚坐下,对面的齐妃便笑道:“姑娘果是容貌秀丽,仪态端庄。”话音刚落,不容他人接口,她已扭头笑问熹妃道,“妹妹,弘历也十六了,该娶福晋了。” 我心中一冷,漠然盯着齐妃,她正眉眼含笑,看着熹妃。 熹妃面色未变,微笑着道:“是该娶了,前些日子皇上还说要亲自为这孩子指门亲事呢。” 齐妃一呆,我抿唇轻笑。果然是未来的皇太后,思维缜密,观察敏锐,且言语得体,不软不硬地把这话题轻易绕过,无人能再接上去。 笑看齐妃,她面露愤懑神色,我心中蓦然明白弘时为何总是举止浮躁,言语不谨。 我面上虽笑着,心底已是烦闷焦躁,没想到进宫的第一天就遇到这事。皇后环顾四周,众妃嫔即刻收了声,她笑着对我道:“晓文,这些日子皇上在园子一切可安好?” 我笑回道:“皇上一切都好。” 我已经料到多半所有人都明白我和胤禛是怎么回事,但此时经皇后一问,胸中酸涩瞬间上涌,顺着背脊传了上来,直蹿进了脑门。 她淡淡笑着,拉起我的手,对众人道:“晓文早已是万岁爷的人,以后没边没谱的话不许再说。” 熹妃仍是笑容犹如暖春,点点头,道:“以后皇上的起居就要劳烦妹妹了。”裕妃和其他一些品阶较低的妃嫔也跟着点头,齐妃眸中却有一丝嫌恶一闪即逝,她嘴角略带一丝冷笑道:“皇后娘娘不说,我们这些久居宫中的人还不知道呢。只是,这么久了,皇上为何还未册封?” 《步步惊心》 第八章(2) 皇后虽娴静淑雅,此时也是面带微怒,轻斥道:“皇上的事,轮得了你我操心吗?” 齐妃面色一紧,瞪我一眼,不再开口。她如此对我,或许也是以为我帮了弘历。我心中百般滋味齐涌,强自压了下去,站起身,道:“出来了一阵子,怕是皇上已议完事,奴婢先行告退。”皇后笑着点头,我转身往回走。 在房中枯坐许久,蓦然回神,窗外已是月影西斜。 皇后为何特意在众人面前宣布我的身份?只是为了堵齐妃之口,还是有其他意思?想了许久,却依然毫无头绪,我暗叹口气,不再去想。 虽未掌灯,但房中却亮如白昼。我早已疲惫不堪,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清晨,黑夜正欲隐去,天色渐渐亮起来。 眼前的胤禛眉头紧锁,我伸手过去轻柔地欲抚平。他一惊,睁开了眼,默默看我一会,探身过来轻吻了下我的额头,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我笑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他低头向下看一眼,面带浅笑,我跟着往下看,发觉自己的另一只手竟紧紧抓着他的中衣,他手上也有被抓的痕迹。我忙松开,讪笑道:“只是无意中抓了你的衣衫,能有什么事?” 他轻叹道:“你紧抓了一夜。” 我有些无语,沉默了一会儿,收敛了笑容,道:“也许是我心里不想让你离开身边。” 他轻叹了口气,拉我入怀,紧搂着我,似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子一般。 早知他身边不只是我一人,也明知自己希冀的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总对自己说,早已准备充分,不会再在意,可真让我面对那么多他的女人,我却仍是不能坦然从容相对。 我在心里苦涩笑笑,用手指轻柔地在他胸前抚着,他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道:“你不想见她们,可以不见,没有人能强迫你,只要你不为难自己,我就放心了。” 我心中一暖,问:“你如何得知?” 他淡淡道:“你走后,皇后来了一趟。” 抬起头,却见他眸中载满怜惜,道:“我不想你为难自己。” 我嘴角逸出一丝笑,道:“我也不想你为我为难。” 我倚窗望着挂在夜空中的满月,抿唇轻笑,强压下心中的丝丝苦涩,闭上眼睛做几个深呼吸,觉得心中的郁闷之气散了一些。 他自身后环着我的腰,温言道:“如果不想去,不要勉强自己。” 我收回目光,双手覆在他的手上,软声道:“难不成我躲着一辈子不见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一定会走下去。” 他的手抱得紧了些,这么相拥了一会儿,房外高无庸轻声提醒:“皇上,到时辰了。” 他转过我的身子,我忙隐去满腔愁绪,四目相对时,我唇边已漾着浅笑,他细细打量一会我的神色,眸中那丝丝缕缕的担忧、痛惜和疑惑才散去,又重复了句:“不要勉强自己。” 我忙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道:“你对我没信心?” 他轻叹一声,托着我的下巴,直视着我:“你变了一些,以前遇到这种事,你躲还来不及,哪里会主动要求去。”我略微慌了一下,笑着催促他道:“你该走了。”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才放开我,道:“待会坤宁宫会派人领你去女眷处。”我轻轻颔首,笑着推他,他蹙眉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我面上笑容一垮,心底深处隐藏的那丝苦涩又升了上来,抑制不住,摒弃不了。 重重叹口气,回身坐到桌边,暗自思索。我已见过八爷和十四,至于九爷,自己对他本无好感,况且他待在禁处根本没来,只是不知老十和明玉怎么样了。自己在女眷处,也只能见到明玉,根本不可能见到老十。 想了会儿,我心思乱了起来,甩甩头,不想再想。眼角余光忽见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我心中微惊,忙看过去。 八爷默默立在门口看着我,数月不见,这面如冠玉的俊逸之人居然单薄了许多,只是精神尚好。我起身,怔怔盯着他,本还以为今晚没有机会再见他,心中一时之间喜忧参半。 他面色淡漠,缓步走过来,直到走到我跟前,我才醒悟过来,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人坐下来,我脱口道:“这些日子似是清减了。” 他淡淡笑着反问:“是吗?” 听到久违的声音,我心中莫名一松,道:“本来以为你不会来参加。” 他扭头看着我,唇边仍噙着极淡的笑,道:“你担心过?” 心似是漏跳一拍,我掩饰地讪笑道:“八爷来此,所为何事?” 他收敛了笑容,面沉如水,盯着我道:“我本不想来,但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朗,一直放不下。” 我暗自苦笑,没想到最先要答案的居然是他。但穿越时空,这个在二十一世纪都无法解释的概念,三百年前的人如何能够明白?怕是我说出来后,他定会把我看做精神失常之人。霎时,我心中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目光凛然,仍盯着我,道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8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8部分阅读 :“你不想解释?若曦确已不在人世,可她的一切你又从何知晓?” 解释,我要如何解释? 《步步惊心》 第八章(3) 他眼睛微眯,面露迷茫,又道:“况且确如你所说,你们相像得就如一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虽没有她的容貌,但却有着她的思想。”他面带讶异,有些不相信,我轻轻叹了口气:“许是她放不下,舍不得,才会让我来到这里,虽是不同的容颜,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我都历历在目。” 伤感萦绕在我心头,眼中有些泛酸,他闭上眼,然后猛地睁开,笑道:“放不下、舍不得……” 我心中难受,嘴张了几张,最终还是不知该怎么说。他面色渐渐恢复正常,两人默然端坐,相对无言。 他瞅我一眼,道:“那现在的你,是若曦,还是……” 他话未说完,我心知他不知怎么说下去,遂一笑,轻声道:“我为她而活。”为她而活,还是为小文而活,其实没有区别,因为本为一人。我心中无奈苦笑。 他脸上露出极淡的笑,只是一瞬,便已隐去,他淡声自嘲道:“她放不下的仍是他,早知如此,当年何必离开?到头来伤的只是自己。” 我无法接口,也无法回答,只好垂首微笑着默认。 他默默看了会儿窗外月色,复又把目光投在我身上,道:“果真是她,我的感觉没有错。”我愣了下,但随即明白他说的是那次别苑之行。 他站起来,道:“不要顾及无谓的人,以后只为自己而活。”我心中一暖,但心头的伤感却依然未褪,于是,我轻声道:“既是关心顾及,那就不是无谓的人。八爷,你也放下吧,不为别的,为弘旺留条路,也算是对得起福晋的在天之灵。” 说完,我心中一紧,暗想,我不该提明慧的。悄悄望了他一眼,他面上并无悲伤,也无其他表情,只是轻描淡写地道:“胜负早已见分晓,我又岂会再做无谓之事。” 我心中一松,轻轻吁出口气,这些天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又掠我一眼,沉吟一会儿,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揽在怀中。我本欲挣脱,但心念一转,僵直的身子松了下来,默默地任他搂着。过了半晌,他放开我,缓步走向房门,我愣怔地盯着,他的背影不再飘逸,只余孤寂和悲苦。 我呆望着门外的月光,思潮起伏不定,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这种提问会接踵而来,我要如何解释?别人还好,若是胤禛问,我怎么办,怎么办? 头隐隐地痛起来,却发现一个黑影立在门边,我未及抬头,来人已道:“奴婢翠竹,来接姑娘。” 我起身走过去,她恭声道:“娘娘命奴婢来接姑娘。”我笑推她一下,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以后不许这样。”她笑睨我一眼,道:“先练习一下,省得该改口时改不过来。” 我轻叹了口气,随着她走,遥见大红宫灯挂于纜|乳|芟拢睦锼涫峭蚍植辉福缘ψ牛羁钋靶小;屎笳承ψ藕蜕肀叩娜饲嵊铮业嚼矗ψ诺溃骸白憬阏舛础!?br /gt; 我坐下,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面熟的也只是胤禛的妃嫔和十三的几个福晋,其他的多半是朝中臣工的妻妾们,她们见我坦然自若地坐在皇后身边,大多微露惊诧神色。宫中妃嫔则是面色淡淡,微笑着点头示意。 玉檠目光和我一碰,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胳膊,见我浅笑着微摇头,她释然一笑。也许是因为她对绿芜的态度,我一直对她心存好感。见我们以眼神表达意思,玉檠身边的富察氏则是面含愤懑,一脸嫌恶。 我冷冷扫了她一眼,回过头,皇后笑着道:“晓文,这是明玉,十弟的福晋。” 我心中一震,目光移过去。明玉身着一袭白里透淡粉的衣衫,缓步走过来,皇后拉她坐在我身边,我看着她,她面上虽带笑,眸底却蕴愁,也许是不知如何称呼我,她只是含笑点了下头,我也浅笑着回应。 我暗自神伤,也后悔不已,自己不该来的。正在这时,众人突地收了声,我抬起头看过去,小顺子领着两排小太监急速而至,远远传来声音:“皇上驾到。” 我跟着大家起身,面色肃穆地立着,过了一会儿,胤禛面带微笑缓缓走来。我随着众人跪倒在地,又茫然起身落座,脑中却还想着当年明玉神采飞扬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胤禛面露微笑,不似平日清冷,酒过三巡,皇亲朝臣们终于放开了些,相互敬酒,行令助兴。女眷这边也纷纷开始谈论衣饰和妆容这类轻松话题。众人似是吃不准我的身份,唯恐言语不当,与我目光相遇时也只是微笑颔首,并不多说。这也正好合我心意,我本就不喜如此费心力地绕着弯说话。 明玉落寞地端坐着,无一人主动与她说话。我深吸口气,道:“十福晋。” 她抬起头,盈盈笑道:“姑娘叫我?” 我点点头,心中犹豫了下,道:“你们一切可安好?” 她一惊,搁在双膝上的手轻颤了一下,默默看我半晌,嘴边慢慢逸出一丝笑,冷声道:“一切安好,谢姑娘惦念。” 我心知她误会了自己,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又道:“你们俩过得真的好吗?” 她眉毛拧了起来,加重声调道:“我们很好。” 我心中暗叹,无言苦笑,这个话题已无法继续下去,于是浅笑道:“请转告十贝勒,他早些年欠人的要求,如果想还,就善待自己,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一呆,盯着我,我轻轻吁出口气,起身悄悄向外走去。 我躺在御花园的草地上,仰望着夜空,圆月的光芒牛||乳|般倾泻下来,如少女垂下柔顺的青丝,在地上溅起丝丝缕缕的轻烟,泛起圈圈的薄雾,然后弥散在空气里。 《步步惊心》 第八章(4) 我就这么躺着,心中烦扰之事似已逝去,觉得四周一切静谧而安详,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有股淡淡的月光的芬芳。 脑中空空,意识好像被抽离一般。明玉这般谨慎,想是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过了许久,眼前一片灰暗,刚才还是满月夜,一会儿工夫怎会阴了天?我心中疑惑,睁眼一看,十四正站在面前。 他背对着月亮,我看不清他面上神情,起身坐起来,在身边草地上拍拍,他轻笑一声坐了下来。 他道:“八哥都告诉我了。”我轻声“嗯”了声,没有接话。 他续道:“以后我会尽力护你周全,我虽是一个过期王爷,但想办的事却也是极少人能挡得住。” 他此举是为了赎罪吧。凝神想了会儿,我道:“你们都活得好好的,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若宫中仍有你们的眼线,也及时撤走吧,一个玉檀已足够,不要再伤及无辜的生命。” 他面色一紧,冷声斥道:“你真以为他会放了我们吗?只是现如今还没找到适当的理由而已。” 单凭我一时劝说,岂能令他解开心结,我遂闭嘴不语。 见我静默不语,他抬起头望着宫墙上方的月,道:“谢谢,因为有你,她还活在这个世间。”说完,他起身大步离去。 时间悄然流逝,月亮渐渐西斜。 月色中,墙垣林木的影子也越拖越长,周围雾蒙蒙的,似是下了露水。身子湿湿潮潮,早已没了丁点温度,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觉得喉中有些疼,便起身往回走。 房门虚掩,我轻轻推开,里面没掌灯。 他默默坐在床边盯着我。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侧,握着他的手。我的手冰凉,他暖了一会,拉开薄被把我推了进去,然后躺在外侧。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的神色,道:“我说过,你不用勉强。” 我把手放在他腰间,移身过去,偎在他怀中,道:“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 他哑着嗓子笑起来,道:“这倒是实话,只是既然去了,为何又早早退了席?”我手已暖和许多,他这么一问,我一时倒说不出话来,无意识地抚着他的腰,声音涩涩地道:“说一句话想三想,觉得累。” 他轻叹一声,紧紧揽着我,呼吸的气息吹在脖颈中,痒痒的。我欲推开他,他双手又紧了些,道:“曦儿。” 我“啊”一声,抬起头,却见他眸中蕴笑,暖暖地盯着我。心中一慌,忙挣开身子,转身背对他,心中有些无措,又隐隐有些期待,一时之间竟不清楚自己意欲何为。 背后的他叹道:“还没准备好?”我身子一僵,他拉过我的身子,自背后搂着我,静静保持着这种姿势。 大队车马停在西直门。 我坐在车上,从晃动的帘子间隙向外看,胤禛面带浅笑站着,乌喇那拉氏轻声说着什么,许是临行关怀之语,他频频点头。我正心中微酸,他却忽地回头朝这边望了一眼,我下意识地撇过头。 帘外传来脚步声,我忙歪靠在软垫上,闭目假寐。脸上感到一股热气,睁开眼,忙挡住他贴过来的脸,他嘴角蕴笑,直起身子道:“就怕你如此,才不要你来的。” 我脸一热,道:“我只是困了。”他笑着摇头。 离了宫门,离园子渐近,我心里越发高兴起来。 两人并肩靠在一起,他随手拿起里侧的一个折子,我笑着夺过来,搁在一边,柔声道:“歇息一会儿,陪我说说话。” 他抚了一下我的脸,正欲开口,马车却停了下来,外面高无庸恭声道:“皇上,前方路上一辆拉石料的车子坏了,石料堵了路,要停一阵子。” 自胤禛在圆明园理政,皇宫和园子之间的官道两边已争相建起商铺府邸,因此,官道上拉石料和木材已是常景。 他挑帘看了看,道:“尽快处理。”我的心没来由地抽了下,不好的预感渐渐涌上来,不由自主地紧靠着他,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不安,他轻笑道:“越来越会腻人了。”听到他刻意的调笑,我扯出一丝笑,但心中仍似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见我如此,他也沉默了起来。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点地滑过,我紧握着他的手,开口道:“别等了,回宫吧。”他瞅着我,淡声道:“见过他们了?”我略微迟疑一下,轻声道:“见过了。” 听到他状似无心的问话,我瞬间五脏俱寒,犹如身着单衣置身在寒冷冬夜。 “皇上,高公公吩咐奴才拿些茶水过来。”听到声音,我仍呆愣着没回神,他探身掀帘,一个精神的小太监立在车辕边,我脑中一闪,猛地把胤禛拉过来,与此同时,小太监已自袖中掏出一物向我刺过来,身后的胤禛拉过我,大喝一声:“抓刺客!” 外面侍卫已开始叫嚷着抓刺客,乒乒乓乓的刀剑声响起来。 耳边传来他焦急的声音,我脑中有些迟钝,朝他笑笑,他的眸子却盯着我的腹部,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羊毛毡毯上一摊猩红的鲜血,顺着血迹向上看,我的腹部插着明晃晃的匕首,我茫然地想去抓起刀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眼前越来越暗,直到最后那丝光线也消失。 站在云端,看着身旁的朵朵白云,我心中欣喜不已,原来天上竟是这么美。 扬着手臂,脚踩云朵,我慢慢向远处飘去。 “若曦,若曦……”不知是何人一声又一声叫着自己,凝神细听,原来是胤禛。我心中一喜,环顾四周,却没有他的人影,心中着急,顺着声音寻了去。 好痛,痛得我倒吸了口气,睁开双眼。 “太医,她醒了。”循着声音,我扭过头看着他的脸,他眉头深锁,眸底蕴着伤痛,我欲伸手抚开他紧蹙的眉头,可试了几次,终是抬不起手臂。我扯出一丝笑道:“不要苦着脸。”他抿唇轻笑一下。 太医把完脉,说危险已过,要我卧床静养,伤口就会慢慢愈合。待太医退下,他坐在床边紧握着我的手,我蓦地想起那日的事,身子一抖,他忙摁住我,道:“不要动,莫要把伤口再撕裂。” 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是谁?” 他面上一冷,恨声道:“行刺之人被活捉后已咬舌自尽,目前还不清楚是谁指使,这件事你不要再问。” 刚才身子一动,伤口钻心地疼,我咬牙默默忍着,他眸中一黯,担忧地问:“很疼?” 我轻摇头,道:“不会是他们,他们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他盯着我的眼睛,柔声道:“我说过,并不想伤他们的性命。你好好养身子吧,事情自会查清的。” 卧床养伤的这几日,我每天都会想这件事,思绪一直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徘徊。不知是因为躺着不运动,还是想得太多,几天下来竟觉得比以前应值还累。 《步步惊心》 第八章(5) 胤禛除了早朝,余下的时间都来陪我。虽然如此,但我心仍有疑虑,十三居然一次都没来,待胤禛不在,我问了身边的人,她们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胤禛端着药坐在床边,温言劝道:“为何跟身子过不去?” 我心中烦躁,执拗地不言语,他叹口气,道:“十三马上就会来看你。” 我道:“他来了,我自会喝药。” 他眸中蕴着怜惜,微怒道:“为了他们,你竟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将药碗放于床边的小几上,他甩袖而去。 日落月升,月没日出,我默默躺在床上,腹部隐隐作痛。已几日未喝药,伤口的疼痛慢慢地加重了。 门被推开,十三风尘仆仆站在床前,眉头微蹙,端起药递过来,我忍痛直起身子喝下去。十三接过,将碗放在几上。 我道:“九爷走了?” 十三一愣,疑惑地道:“你如何得知?” 我苦苦一笑,喃喃道:“他还是杀了他们。” 十三道:“皇兄并不想杀他们,你被刺,已查清确实是他们安插在宫中的太监动的手。” 见我面露怀疑神色,十三续道:“这次事件已经查清,确是九哥安插在宫中的太监。皇兄已许诺你,不伤他们性命,所以只是下令严加看管,至于余下的事,是我自己的主张,把当年你让巧慧交给我的药给了九哥。” 我苦笑道:“此事只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十三随手拉过锦凳,蹙眉道:“你为何还是看不开?对于八哥来说,四哥一继位,他的生命也就毫无意义,他仍活在世间,只因弘旺还牵绊着他。”他顿了一顿,“其实我没有预料到八哥这次会入宫,以他的性子,他不会去。” 我面色微变,不言语。十三摇头道:“皇兄从不受他人左右,却心心念念惦记着曾答应过你的事,这本不是他的作风。若曦,你这么难为他,是在逼他,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眼前受伤,却无能为力,他内心的苦楚是我们无法体会到的。” 我心中一震,闭目静思,心中有些苦涩。 每次遇事我只是一味责怪他,却丝毫没考虑他的感受。或许他也极度矛盾,也需要可以发泄的地方,也想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我心中忽生自责,急切地盼望他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天不遂人愿,自那日后,他居然一次都没来。 天气渐凉,我慢慢向前移着步子,一阵风拂过,满地落叶如浪花般涌来,皱巴巴,枯黄黄,煞是难看。 我缓步前行,脚下的落叶发出“吱吱”的响声,侧耳聆听,似是生命逝去的声音。想到这儿,我的心莫名一颤,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口痛,总之很痛,我遂停步捂住胸口。 忽听前方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一看,哑然失笑,真的如此挂念吗?只是随兴而行,也能下意识地来到通往勤政殿的必经之路上。 迎面而来的应该是散朝的大臣,都三五成群小声地谈论着,众口一词,句句都与“阿其那”、“塞思黑”的千般罪行有关。我心中难受,转身往回走。 “晓文。”忽听到十三的叫声,刚停步,十三已走过来,压着嗓子道,“你身子还没康复,如果找皇兄可以在住处等,这么走来走去,怕是对伤口不好。” 我苦笑道:“我哪里是找他。” 十三忍住笑,仍压低声音道:“难不成是来找我?” 我不理他的取笑,掐指算算日期,心中凄苦难忍,步子不由得一顿,十三掠我一眼,收敛了笑容。 我惨然一笑,道:“还真是来找你,你……你何时去八爷府中?” 十三许是觉察出我的情绪不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如果真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但只是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们伤神。”我木然点点头。 自身侧经过的张廷玉笑容可掬地轻轻颔首,我浅浅一笑作为回应。 这两年,张廷玉与十三两人俨然已是胤禛的左膀右臂,十三自不必说,张廷玉能得如此盛宠,却与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有关,他为人处处谨小慎微,此时却特意过来,想是有重要之事找十三,我遂笑道:“奴婢告退。” 他笑着道:“姑娘慢走。” 十三嘴角含着浅笑,道:“先回吧,到时我来接你。”我点点头,缓步往回走去。 昔日八爷的书房前,本是花藤环绕,清香扑鼻,此时却新建一石屋,没有红砖绿瓦,也没有檐廊雕饰,甚至没有房门,只留一小窗。我心中霎时悲伤全无,只留震惊。 我站在窗前,默默看着他。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十三轻拍了下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木然瞅他一眼,他轻叹一声,道:“八哥。” 闻言,他转过身子,淡淡看着我们两个人,十三越过我,走至窗前,把手中的小瓷瓶递给他,道:“这是当年若曦留下的。” 他伸手接过,瞅了眼,笑问:“听闻九弟已去,你这样一再地帮我们,皇上不会责怪于你吗?” 十三看我一眼,嘴角逸出一丝浅笑,道:“如果是若曦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气,也不会说什么的。” 八爷静默了会儿道:“我去后,弘旺……” 我道:“皇上不会降罪于他。” 《步步惊心》 第八章(6) 十三接口道:“八哥请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顾他一日。” 他收起一脸淡然,对十三长揖道:“谢十三弟。”十三忙闪开身道:“八哥不可。” 行完礼后,他转身面朝墙壁,不再回头,从始至终,未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未多看我一眼。十三凝视他半晌,对他躬身一礼,然后看着我道:“我在车上等你。” 我脑中空空,眼中只有这一屋一人,喃喃地道:“把它拆了。”十三一愣,注视着我,似是没听清我的话,我重复道:“让他出来。即使是死,也不能是在这里。” 石屋中的八爷背脊虽瘦却依旧直挺,他未回头,道:“不必如此麻烦,也不要为难十三弟。”十三无奈地摇头离去。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许久过后,他道:“为何还不走?”他声音淡漠,没有一丝异样,好像现在的他仍是当初意气风发时的他。 我道:“没有要交代的事吗?” 他低头沉默一会儿道:“我去后,如果可以保住全尸,麻烦你将我与明慧的骨灰合葬,如果是被挫骨扬灰,那也麻烦你把她的与我的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与她长相厮守,死后希望能遂了她的心愿。” 霎时,我脑中闪现出了那个爱憎分明的女人的样子,想着她决绝地自焚,浑身激灵灵地抖了一下。 我想抑制住声音的颤抖,但没能如愿,道:“生不同衾死同|岤,我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他身形未动,声音却柔了下来,道:“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酸,道:“我会放开心胸,好好生活的。”他不再接话,我盯了他许久,叹口气转身向府外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来去之间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心境。 因为知道八爷的选择,来时莫名的悲伤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愉悦的心情。我有些领悟,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而必须生。 我出了府门,转身再次凝视这座府邸,提醒自己,从此以后将永远和若曦这个名字告别。想到此处,我心中莫名一轻,转身向马车那边行去。 见我走来,奴仆忙伸手欲扶我上车,我脑中却忽地想起一人,停步向湖边望去。被张毓之称为师妹的那个女子又出现了,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服色,不同的是脸上已无恨意,只是面色极为凄苦。我心中不解她为何如此,抬脚欲向她行去。那姑娘再次见到我,也是一愣,但又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图,先我一步快速离去。我心中虽有疑惑,但也许是因为站立太久,腹部隐隐地刺痛,不及追赶。暗叹口气,人已不在,恩怨情仇也只能云消雾散,一切归于尘土,于是我踏凳上了马车。 十三眉头微蹙,似是在凝神静想,待我坐下,才蓦然回神,道:“若曦……”我截住他的话,道:“以后在这世间再无若曦,我只是晓文。”十三面上一喜,揶揄道:“皇兄终是要幸福了。” 朝他淡淡笑笑,他却收敛了笑容,道:“若曦,你以前总是愿意记住美好的东西,总是愿意原谅,既已知道八哥的选择,以后就不要再为难皇兄,这些日子四哥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我咬唇未语,他一顿,又道:“其实,一个人的生死看似简单,但是我们的身份决定了,本来简单的事,也注定不会简单。”说完,他轻叹了口气。 见他神色有异,我侧头默默想了一会儿,问道:“那日张廷玉找你,也是为了八爷的事?” 他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只看到了皇兄对他们的强硬手段,可他们这些局外人,看的却是八哥他们心里的谋算。其实刺杀这件事,我也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他们的作风。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逼皇兄动手,是为了坐实皇兄弑父屠弟的罪名。” 我心中震惊,头“轰”的响了一下。如果真如十三所说,那自己的做法岂不是万分可笑? 呆呆坐着,久久不能回神,过了一阵子,我才苦笑道:“张廷玉说的也有理。” 他们作为皇子,乍从高高的顶端重重摔下,连小小的州府官员都能随时给他们脸色看,既然生不如死,还不如离开。可是怎么离开?自杀显然不可能,这是弱者所为,会令天下人不齿。逼胤禛动手,既如了自己的愿,又达到了诬蔑胤禛的目的。 我心中凄楚难耐,惨然一笑,看着十三道:“你已知道他们的想法,为何还要这么做?不怕皇上责怪吗?” 他道:“皇兄震怒的原因不外是你受了重伤,并不是真心为难他们。” 我已无力分析这些事,心里似有一团乱麻搅在一起,急于解开,却发觉越来越乱,无从下手。脑中只旋着一句话:“尘归尘,土归土,时光流逝,生命轮回,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何必如此,何必……” 《步步惊心》 第九章(1) 漆黑的夜空似是也早已沉睡,只余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点缀着这黑暗。 我默默站在正厅廊下,眼睛紧盯着院门。回园子已有三日,但依然不见他的身影,我丢下矜持,特意等他。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心中泛酸,眼前也有些雾气。 他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存在,脚步一缓,我正有些欣喜,他却未停脚步,径自向内院走去。 泪自眼角落下,我心中微怒,下了台阶,紧跟在他身后。 进屋后,我隔着屏风默默看着他,他却慢条斯理褪去外衣,躺在床上,把我当做隐形人。 心中的委屈愤怒一点一点地膨胀,最后直蹿入脑门,我愤然走到床边,怒瞪着他,他却目光淡淡回望着我。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倾泻而出,过了半晌,他轻叹口气,起身把我抱到床上。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轻声呜咽,几日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释放。过了一会儿,他扳过我的身子,我挂着泪看着他,他眸中深蕴柔情,我心中一暖,绷紧的身子软了下来。 他轻柔地捧起我的脸,抿着薄唇看着我,我面色一红,主动靠近,轻轻地吻住他,他身子一僵,随即回应起来。 唇齿轻咬,他的舌尖深深探求着,我只觉得身子酥软,全身滚烫,他解开我的盘扣,翻身上来…… 窗外灰蒙蒙的,我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有些羞涩,居然是我自己跑来和他…… 我双腮发烫,拉起被子盖着脸,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我面上更热,拉着被子的手更紧。他笑着拉起被子,我板着脸问:“昨晚你为何对我视而不见?”他绷脸想了一会,忽地大笑道:“我不如此,你会跟来吗?” 我心中大窘,用胳膊大力地搡他,他依旧是大笑。笑过后,他注视着我柔声道:“若曦,搬过来住吧,这里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我笑容一僵,轻声道:“没有若曦,她已经去了,从此以后我只是晓文,若曦的一切再和我无关。” 顿了一会儿,他道:“叫什么都行,在这院子里,你永远都是我的若曦。” 我口中应了一声,双手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前慢慢抚着,过了会儿,忽然觉得他身子紧绷,我抬头一看,忙披衣起来,身后传来了他无奈的苦笑声:“还是这么会磨人。” 我坐在院子里细细地翻着手中的书,这是年初他令人整理的《悦心集》,里面都是些看透世事,任情放达的文章。虽知他极喜佛法,但总觉得那是当年他掩饰自己的手段,却不料他竟看得如此透彻。 正看得出神,书本上的阳光忽然被人遮住,我抬起头,是十三,他面色沉静,双眸却隐蕴愁苦,我合上书问:“发生了何事?” 他哑声道:“八哥的后事已安排妥当了。”我心中暗惊,疑道:“有麻烦?” 他面色一黯,落寞地道:“同|岤而眠,也是种幸福。” 书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声音有些颤,道:“一直以为你看开了。” 不等他开口,我摇头道:“这种事又有谁能看得开呢?” 他仍不言语,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哀涌上我心头,原来在感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年龄、性别和坚强与否的分别。我理清思路,道:“如果现在绿芜回来了,你准备如何安置她?” 他猛地抬头,坚定地道:“即使浪迹江湖,也绝不再放手。” 看着他眸中那抹令人绝望的沉重,我心里不禁难受起来。他不知他深爱的人就在宫中,也不知他的挚友隐瞒了绿芜的下落,更不知这可能是他尊敬的四哥一手安排的。 但我转念一想,依绿芜的性子,默默居于冷宫之中,只会是她自己向胤禛要求的。 两人沉默了半晌,我心中突地有了主意,拍拍身边的椅子。十三这几日似是一下老了十岁,他愣了一下,无力地坐了下来。 他陷在悲痛的思绪中,默默坐着。我轻叹口气,道:“如果你陪着她浪迹江湖,她会答应吗?如果不是她明辨大是大非,她会忍痛出走吗?” 他身子轻颤了下。我的话说到了要害,这大概正是他所担心的,虽说他不能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可这么多年以来,他如此沉静,没有大肆寻找,却也没有得到一丝绿芜的消息。他情绪更低沉,我心生不忍,开口道:“给一个女人一个新的身份,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面露迷茫,片刻之后,神情一喜,但瞬间又露出挫败之色。我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心中暗乐,在政治上有着敏锐头脑的怡亲王,在男女之事上却也如此无措,这或许就是爱到了极致才会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我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半晌后,他看着我,轻笑道:“你对此事似是胸有成竹,我要如何做?” 他面色沉静如水,只是眸底蕴着的激动光芒暴露了内心的情绪。我笑瞥他一眼道:“如果皇上倚重的怡亲王病了,皇上身边又恰有一个合适的人及时提醒他王爷为何会生病,那你说皇上会怎样做?” 他一呆过后和我相视轻笑,摇摇头,道:“敢于算计皇兄的人,你是第一个。” 凝神想了会儿,我道:“此事能否成功有两个关键,一是你的病不能让任何人起疑,二是不知能不能找得到绿芜。”我虽知绿芜必会为十三的病万分焦急,但仍是不能肯定她会出来和十三团聚,毕竟她知道胤禛会不顾一切地医治他。我不能给了十三希望后又马上让他失望,怕他经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沉声道:“绿芜会回来吗?” 我心中一沉,也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但此时我不能先打退堂鼓,于是扯出丝笑,道:“如果把你生病的消息放出去,她一定会回来的。” 《步步惊心》 第九章(2) 我暗叹自己是乌鸦嘴,世事难料,本想让十三装病,却不料真的出了状况。 看着榻上的十三,我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出了这么个主意,如果十三真有个什么好歹,那我真是难辞其咎。 十三似是知道主角已经登场,沉睡中的他口中轻声叫道:“绿芜……”我咬唇悄悄看了胤禛一眼,正遇到他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来,心一虚,忙撇头看向别处。 沉默了一瞬,他淡淡地问:“十三弟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立在榻前的玉檠凄声道:“这几日,爷心情低沉,下朝后多是独自一人去骑马,不知怎么回事就摔伤了。” 十三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怎可能会摔下来?我就觉得不可能,何况是胤禛? 做了亏心事,总觉得不自在,出府上了马车,我不看他的脸色,胡乱抓了个垫子歪靠着,装作很困,闭上双眼。 半晌后,身边仍是静静的,无一丝声音。我沉不住气,睁眼一看,他面色淡淡地打量着我,我忙朝他一笑,又闭上了眼。 风透窗而入,我拥被坐在床上,默默发着呆。这两日,他像没发生任何事一般,对我也不怎么理睬,我心里本想问问绿芜一事,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进房,关窗,褪去外衣,坐在床边,见我仍端坐不动,他淡声道:“苦肉计十三弟已经用过了。” 面上一赧,我讪笑着道:“你都知道了。” 他道:“绿芜已回去了。” 心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填满,我握着他的手道:“十三弟没有白受苦。” 他摇头轻笑,轻叹道:“本来这些日子准备再劝劝她的,十三弟的摔伤可谓恰到好处。” 我心中一松,吁出一口气,轻声嘟囔道:“早知这么顺利,就不这么提心吊胆了。” 他好笑地瞅我一眼,躺了下来,道:“好心办坏事,十三弟这下要躺个把月了。” 我心中微惊,蓦地明白十三为何会落马——他不会去装病,只会让自己真的生病,他这是不愿欺君。 心头涌起一丝悲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拉我躺下,轻笑着道:“把最难办的事交给了我,又谋划着算计我,这笔账是得算算。” 我正在出神,闻言,面上一热,掀起被子蒙头,转身背对着他。 他哑声一笑道:“脸皮还是这么薄。”然后掀被而入,霎时满室春光旖旎…… 秋风凄冷,寒意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我坐在马车上瑟瑟发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身上依旧没有一丝暖意。自听说绿芜回府后我就一心想去看看,可胤禛却说应给十三他们一些时间,因此就拖到了现在。 我正在神思缥缈,忽感到一阵冷风灌入,浑身的汗毛一下全竖了起来。 菊香忙放下帘子,赔着笑道:“我看看到了没有。”见她面带惶恐,我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见我并没怪罪,她脸一松,神情有些开心。 刚进园子时我心里一直不明白胤禛为何会在阁内安置一个如此粗枝大叶的宫女,随着在阁内居住的日子渐长,我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使禛曦阁成为一方净土,不想阁内出现另外一个玉檀,毕竟玉檀的死带给我的伤害如此严重,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我暗叹了口气,靠在软垫上,心中有些犯愁,不知要如何对绿芜说明自己的身份。迄今为止,胤禛并未询问过我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当然也不知道十三是如何对她说的。 左思右想间,马车已稳稳地停了下来。菊香掀开帘子,车辕旁已有一个奴仆等候。我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府门口的十三和绿芜已下阶走了过来。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十三脸上漾着幸福的光芒,绿芜面上则现出一丝讶异。 见我们如此呆站着,十三笑道:“嫂嫂,进府吧。冻坏了可会有人责怪我。”我脸上一热,瞪他一眼,浅笑着道:“前些日子不知是谁愁眉不展……” 未等我说完,他已截口赔笑道:“好嫂子。”见十三面色讪讪的,我心中不禁暗乐。 绿芜看看我,又瞧瞧十三,恬静地淡笑着。 水蓝色的床幔被褥,同色的珠帘流苏,整个房间显得淡雅而温馨。熏炉内轻烟缭绕,丝丝清幽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我收回目光,默默看着对面的绿芜,有些难以启齿。她似是知道我的为难,微笑道:“多日不见,姑娘一切可安好?” 我轻轻颔首,暗松一口气,问道:“十三可知道你是从宫中回来的?” 她像是早已知晓我会有此一问,摇摇头,微笑道:“当年皇上找到我时,我实是不想再回来。可皇上却说天下虽大,王爷如果执意要找,那他一定会寻得到。既然真不想见他,只有藏身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因此,我就住到了那里。” 我心中震惊,蓦然明白当年找到假绿芜时为何她的面容俱毁。凝神细想,胤禛如此安排,既能保护绿芜和十三,又让绿芜生活在他的视线中,待时机成熟,就可安排两人相聚。 绿芜站起,走到我跟前肃容道:“姑娘请受绿芜一拜。”说完,她径自矮身一福,我忙起身拉住她道:“我受不起你的礼。” 这么做,只想补偿十三,想让心中的愧疚少一些。我苦苦一笑,轻声自语:“这本就是我的错。”绿芜一脸错愕,不解我为何这么说。 我心中涌起一丝苦楚,倘若当年我未存私心,没有向八爷提供那些所谓的消息,又何来十三十载拘禁生活,又何来后来这一连串的事? 我满腹悲怆,但却笑着道:“要承欢回府吗?” 她面容瞬间苍白,眸中深蕴悲苦,半晌后,才恢复正常,道:“绿芜已去,现在我是张慧之,至于格格,我想,在宫中生活对她更好。” 天意弄人,世上总是不停地演绎着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好多年,好多世,不断重复。丝丝凉意自心间滑过,我看着绿芜,这个曾经为了感情而深受折磨的女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能陪在爱人身旁,可还要忍受着骨肉分离这种锥心之痛。 我有些受她感染,心中隐隐开始难受起来,站起来,看着她道:“你既是已做了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会让承欢常常回来的。”她微微颔首,看着我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却是只叹了口气,没有说出来。 我心中疑惑,看了她一会儿,她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步步惊心》 第九章(3) 不知有何事令她难以启齿,我道:“有话不妨直说。” 她嘴边带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9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9部分阅读 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道:“我不知还有没有说这话的权利……生而不养,我对不起承欢那孩子。”我轻叹一声,道:“你当然有,难道你不想让她承欢膝下?” 她淡然一笑,轻声道:“如果有可能,将来不要把她嫁入官宦人家。我不奢望她能永享尊荣,只愿她能平安快乐地活着。” 我静静听着,想了一会儿,才道:“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不管嫁给何人,只要她心甘情愿,自是甘之如饴。这事我不能说满话,但能保证她所嫁之人定是她喜欢的人,不会有政治联姻。” 她神情微愣,沉吟了会儿,又是淡淡一笑,道:“说得也是。” 我举步向房门走去,她矮身又是一礼,恭声道:“以后承欢要你多费心了。”我颔首应下,道:“不必来送。” 出得院门,我沿着回廊向十三的书房走去。刚刚转过弯儿,却见十三立于长廊下,一人默默站着,一阵风吹过,衣袍下摆随风飘扬。我拉紧衣衫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戏谑道:“形单影只的日子已彻底结束,为何还是这副模样,让绿芜看见该伤心了。” 他扭过头,瞅我一眼,复又抬头仰望天空,保持着方才的神情,道:“昔日戏言今日事,现在都到眼前来。你当日的苦楚,我今日可真是体会到了。”我一笑,欲开口打趣他,但看了他的神色,又住了口。 又一阵风携着落叶吹来,我身子哆嗦了下,抬抬头看看十三,见他仍是不开口。我抬腿就走,这么下去,他也许没事,我可是会得伤寒的,既是绿芜已回,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走了几步,我心中犹豫一下,转身道:“我真走了。”十三睨我一眼,见我两手笼在袖中,一副马上就会被风吹走的样子,轻轻摇头道:“去书房坐会。” 书房中已放了炭炉,我忙走过去坐在旁边,顺手加了块炭,火星子“哧”一声冒得老高。里外冷暖太过悬殊,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抽下帕子擦了一下,见状,十三唇边漾开一丝笑,道:“不知皇兄看上了你哪点!”我嘴一撇,反击道:“不知绿芜看上你哪点了。” 我一下子感觉心情大好,似是又回到了被戏称为“拼命十三妹”的时候,笑容满面,正要再往下说,却忽觉气氛有异,抬头一望,十三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面色沉重,眉头紧蹙,似乎还有一丝六神无主。 我心中大奇,不知何事能令权倾朝野的他感到棘手。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仍是没有回神,我拿起烫好的酒抿了一口,心中渐渐暖了起来。 半晌后,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令你这般为难?” 十三轻叹道:“我很怀念在养蜂夹道的十年时光,环境虽不济,但有绿芜陪在身边,总觉得很踏实。” 我的手一顿,酒洒了少许出来,滴在炭炉子里,火星子瞬间变成蓝色的火苗蹿了上来,十三的手放在上面,却恍若不觉,我忙打开他的手,他一愣回神,瞅了手一眼,抿嘴苦笑一下。 难怪在绿芜房中,我就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经十三这么一说,我豁然明白,经过了这许多的事以后,那个才情品性俱佳的绿芜已不复存在,现在这个名叫张慧之的女子心中有着太多的担忧顾虑。 我拿起手中的酒杯,满上后递给他道:“不是她一个人变了,你,我,还有皇上,不都变了吗?经历这么多事,不变是不可能的。你想让她回到以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于以后她到底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要看你了。”十三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过我递过去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道:“对,以后怎样就在我了。” 我道:“为何取张慧之这个名字?” 十三道:“这是皇兄的意思,绿芜现在是张廷玉的外甥女。” 恍然憬悟,刚才我听绿芜说这个名字时就觉耳熟,张慧之,张毓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巧。 每次想起张毓之,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神秘的黑衣女子。既是他的师妹,那他定然知晓她的身份。 脑中一闪,今日何不趁这机会问问她到底和八爷有什么关系?我心中思量一阵,抬起头笑道:“可否借府上一人?” 他嘴角逸出怪异的笑,道:“要借何人?” 我心知他又要开口打趣,遂无奈地笑道:“前些日子寻了个喝茶的好去处,和自己泡的大不一样,今日难得出来一趟,想再去一次。” 他瞅我一眼,道:“本王乐意奉陪。” 我笑道:“随便找个熟悉外面街道的人即可,哪能劳你大驾。再说,刚才就听你说李大人要来拜访,还是公务要紧。” 他收敛了笑容,默默看我一会儿,道:“若有什么闪失该怎么办?” 我站起身,边穿斗篷边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会出什么事。” 他忽地轻笑起来,道:“你千般阻挠,万般推脱,就是不让我去,莫不是有什么事要瞒皇兄?” 我心中一慌,正在系带子的手也停下来,斜睨着他,轻哼一声,道:“你想去,就随着来,我会有什么事要瞒你们。” 他淡淡笑着,不置一词,待我穿好斗篷,举步出门,他也随手拿起斗篷穿上。我无奈地道:“你还真要去?” 他懒洋洋瞅我一眼,轻笑着道:“当然是真的。” 我长长吁口气,无奈至极,遂默默疾走,他也不说话,只是跟在身后。 “王爷。”我抬头看去,李卫在管家的带领下迎面而来。 他忙走到十三跟前,抱拳道:“王爷要出门?”十三点点头,李卫面带难色,“浙江之事刻不容缓,这……” 十三蹙眉沉默了一会儿,侧脸对我说:“让管家随着你去。”我心中一松,轻轻颔首,十三吩咐李卫身后的管家道:“多去几人,到地方后马上差人回来送信给我,不能耽误。” 《步步惊心》 第九章(4) 李卫一愣,飞快地扫我一眼,他外放后极少进宫,是以神色恍惚了片刻,随即似是想了起来,忙赔笑道:“原来是姑娘,几年未进宫,有些面生了。” 我以浅笑回应后,举步向外走去,管家忙跟在我身后。 菊舍 我在一楼环视一周,没有张毓之的影子,心中有些许失望。也许是天气骤然转寒的缘故,二楼也仅有我一人,依然不见他。我暗叹口气,哪会有这么巧呢?但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品一下此处的茶。 我屏退随从,气定神闲地品茗,忽听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随意瞟了眼,待看清来人,我心中一喜,叫道:“张毓之。” 他微愣了一下,走过来,道:“这么大冷的天,你怎会前来?” 我笑道:“你不是也来了吗?” 他笑笑,未做声,随他一起上来的小二喜滋滋地接口道:“这位张爷可是我们茶舍的常客,几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而且总是这个位子……” 张毓之面色古怪,未待小二说完,便轻斥道:“还不去准备茶水!” 小二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张毓之面色一暗,小二忙小跑着下楼。张毓之沉默了一会儿,朝我笑笑。 没寒暄几句,我便直接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令师妹叫什么名字,和廉亲王府有何关联?”也许是因为我问得坦白,他一呆过后,随即接口道:“她叫吕岚曦,入门比我早,似是很小就被送到了师父身边。她父母从未探望过她,只是师父每年会带她下山一次,也未提及去干什么。至于她是哪里人氏,父母是何人,师父和她从未露过半丝口风。若说她和廉亲王府有什么关联,那就只有自下山起,她几乎每天都去王府门口。” 我来这儿本想解惑,却不料听过这些以后心中疑虑更多。 凝神苦思,还是不明所以,我遂笑道:“这里茶叶虽好,但水质欠佳,泡出的水也就差了些。” 张毓之端起杯子呷了口,点点头道:“我只是喜欢这间茶舍的环境。” 没听到答案,疑惑又增多,我心里备觉失落,正欲开口说要回去,楼梯上又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菊香快步走到我身边,急道:“园子里来人接了,马车在外面候着呢。” 她面带惊惶,我心下暗惊,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匆忙起身道:“今日我们的谈话……”张毓之看看菊香,又看看我,闷声道:“不要误了正事,快走吧。”他这么说,显然已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我朝他一笑,疾步下了楼。 我的马车后停着另外一辆,高无庸站在车辕旁,我心中一暖,走过去,高无庸轻声道:“天冷,姑娘赶快上车吧。” 掀帘进去,胤禛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外,然后笑瞥我一眼。他笑得极是古怪,我坐在他身边,挑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原来张毓之不知何时也跟着下了楼,正站在门口,朝这边望着。 我轻轻呼出口气,移身过去,拉开他笼着的双手,偎进他怀里,把冰凉的双手放入他的袖口。 他轻叹一声,朝外道:“拿进来。” 高无庸掀帘放进来一个暖炉,我依然将双手放在他袖中,纳闷地道:“刚才怎么没有?” 他无奈地道:“刚才在前面的马车上。”我抽出手,笑道:“那我过去。”他轻轻摇头,把我的手又塞进袖中,淡声道:“怕冻着你,巴巴去了十三弟府中,却不想你倒是另有去处。” 《步步惊心》 第九章(5) 我心头霎时一阵感动,抽出双手,紧搂着他的腰道:“你政务繁忙,我不想耽误你,才独自过来的。” 不想说话,只想这样静静依在他身边。他似是也被我感染,抱我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我的肩。默默地过了许久,他轻声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再想着离开,禛曦阁是你永远的住处。” 我抬起头凝视着他,他面色柔和,眸中深情醉人。 一时之间,我有些呆了,他却一笑,用下巴抵了下我的额头。 我有些气闷,挣了挣身子,想离开,他手一紧,收敛了笑容,自嘲道:“我是怕某些人再次出走,今时不同往日,外面都已有人接应了。”想起那次不成样的出逃计划,我面上一热,讪讪地朝他媚笑。 他又摇头,下颌放在我肩头,气息暖暖呵在耳边,我心神一恍,慢慢侧过头,吻在他的唇上。 天阴沉沉的,天地犹如用墨汁刷过一样,刚吃过午膳,房里就已掌起了灯。北风挟着地面上一切可以刮起的东西,遒劲而凛冽地拍打着门板。我往炭盆前又凑了凑,端起几案上的茶碗抿了口,随手拿起本书翻起来。 外面似是有人叩门,我侧耳听了会儿,忙起身打开房门,高无庸被风吹得发辫凌乱,缩着脖子站在门外,我忙道:“请进。” 高无庸进屋,忙用力掩上房门,未等我开口询问,他已道:“皇上自早朝就一直在大殿里,午膳也没用。现在大殿已是漆黑一片,皇上还是不让奴才们进去。老奴惶恐,特意来请姑娘过去看看。” 我心中有些担忧,定了定心神问:“早朝所议何事?” 他犹豫了下,轻声道:“圣祖爷的……” 他话只说一半,我想了一会,心中已全然明白,轻叹一声道:“皇上只是太忙了。” 他抬头疑惑地看我一眼,又慌忙垂首道:“奴才告退。” 算算日子,再过半月就是康熙的忌日,这时的他不需要任何人在他的身边,他只想独自静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的心一直提着,两天过去,他仍是没有回来。 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窗外已是灰蒙蒙的。踌躇一阵,我开门向外行去,未走两步,就发现了小池塘边上的胤禛,他头发微乱,衣角随风飘舞,两手负于身后,无神地抬头仰望着。 不知他站了多久,我跑过去,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凉,身子已无一丁点热气。 我心中一酸,道:“我不想问太多,但是请让我一起分担你的快乐和悲伤,我不是外人,是你的曦儿。你两日未回,我知你心中难受,不忍让我跟着难受,可是,这样我心里会更担心,会更难受,你痛,我会更痛。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的肩头,让我也分担一些。”他身子轻颤了下,收回目光,盯了我一瞬,拥着我向房中走去。 夜里,他睡得极晚,也睡得极不安稳。 《步步惊心》 第十章(1) 自那晚后,胤禛就病了,病势汹汹,因为我知道历史,又明白他是伤悲过度又外加风寒,并无大问题,开始并不是很担心。但看着太医面色沉重地来回穿梭,我的心还是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床上的他面色苍白、神志不清,我重新绞了块帕子,换下他额头上湿热的帕子,向仍闭目诊脉的太医问道:“皇上何时能醒转?” 他睁开眼,面带苦色道:“风邪为百病之长,皇上风寒入侵,其他邪气必须依附于风而侵犯人体。冬天寒气盛行,虽说皇上受寒,但还不至于昏迷不醒……” 我回身掠了眼躬身而立的太监宫女们,忙打断他的话:“可有了方子?”听我口气严厉,太医身子轻颤了下,道:“老臣来时药已煎上,只是夜里需有人陪在身边,待皇上的烧退之后,马上再喝一剂药,消消炎症,巩固一下。” 我的心情渐渐平稳许多,不似先前那么急怒攻心。 摸摸他的额头,依然滚烫,吩咐菊香换盆冷水。高无庸低声交代众太医不可离阁,又让其他人都散了,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掩上门,垂首立于门边,道:“姑娘,有事就吩咐老奴。” 换了数不尽的帕子,无数盆的水,他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我臂膀酸痛,双手互换揉了揉双肩,看看窗外,天色渐亮,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一宿。眼有些干涩,我拿起身侧的浓茶灌了口,头脑清醒了一点,伸手轻摸摸他的额头,烧已退了些,我心中一松,紧握着他的手,眼皮渐沉。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抬起头揉揉眼睛,却见胤禛以手支腮,侧躺着看着我。两人静静地望着彼此,他眸中神色由怜爱慢慢归于平静,而后又变得充满渴望,我眼中一酸,泪刷地落下,在脸上肆意横行。 他起身拉我上床,紧拥着我。 我趴在他肩头,轻轻啜泣,他轻柔地抚着我的背,笑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本是无声哽咽,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变成了号啕大哭。也许是从没见过我这样失态,他有些手足无措,边为我拭泪边柔声叫着“若曦”。 他越是如此,我的泪越是止不住,最后,他轻叹一声,捧着我的脸,深情望了片刻,随即就轻柔地吻了上来,吮去我两颊上的泪。 他的吻自脸颊移向我的眉眼,最后停在唇上,温柔而绵长,我也没了以往的羞涩,脑中空空,热烈地回应着他。此刻,对我而言,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仍在我的身边。 他眸中蕴着丝笑,静静瞅着我,我默默回望着他,面上虽然沉静,但心里却暗自思索。虽然我仅仅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太子的两起两落、年羹尧的惨淡下场、八爷和九爷的去世……一件件、一桩桩确实发生了,丝毫没有偏差。现在已是雍正四年末,一股寒意直蹿心头,我的额头霎时沁出丝丝冷汗,下意识地紧偎着他。 觉察到了我的异常,他笑道:“只是伤寒而已,无需再担心。” 见我仍是面带惊悸,沉默着不言语,他道:“别想了,睡会吧。” 我点点头,但仍紧贴着他,他轻摇了摇头,道:“难不成你想坐着睡?” 我面上一热,脑中却忽地想起太医交代的话,猛地抬头,道:“你烧退后,还要再吃一剂药。” 他自床边拿起一个空碗笑了笑,我刚松了口气,突然想起高无庸还站在门边,而我们刚才却…… 我双颊有些烧,朝房门看过去,胤禛吃吃一笑道:“他已退下了。”我收回目光,躺在里侧,一会儿工夫,头脑已渐渐模糊,又道:“你也歇息一会。” 他点点头,在身侧躺了下来。 桃红柳绿的三月,我们乘一叶扁舟,扬帆而行。碧波荡漾,我身着月白色的衣衫坐在船头,两岸不知哪儿传来的乐声幽幽弥漫,我眸含柔情望着对面的他,他也朝我微微笑着,忽地他身后水面蹿出面目狰狞的怪物,向他扑去,他却恍若不觉,依然浅笑着看着我,身后却慢慢流出猩红的血,我凄厉地号叫一声,扑了过去,他却忽地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大叫道:“胤禛……” 我哭得肝肠寸断,全身一丝力气也无,慢慢地睁开眼睛,泪水仍是止不住,梦境如此的真实,恍若发生在眼前。 他已不在身旁,我起身,匆促地洗漱后,急忙跑出门。他身子才好,怎可马上开始理政? 走出内院门,我脑中还想着那个梦,忽听到前方有杂沓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乌喇那拉氏带着妃嫔宫女等十余人。她们应是得信后来看胤禛的,我走上前,矮身一礼,皇后忙托住我的身子道:“妹妹不用多礼。”她浅笑道,“皇上这一病,可是苦了姑娘了。” 我知道她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心中并无不适,遂笑着回道:“哪敢道苦,这也是我分内之事。” 她眸中笑意加深,握着我的手问道:“皇上的身子可好了些?” 我点点头,道:“烧退了,这会儿正在早朝。” 《步步惊心》 第十章(2) 她轻叹一声,道:“皇上从不知顾念自个儿的身子,大病初愈,就忙着朝事。既是皇上身子已无大碍,我们也就回了。” 我不能摇头又不能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浅笑道:“下朝后,我会禀明皇上,皇后前来看望过。” 她恬静地笑笑,松开我的手道:“妹妹脸色青白,想是这几日累了,也要多歇息一下,省得也病倒。”我点头轻笑着应下,她正欲往回走,身后的齐妃唇边噙着丝冷笑道:“皇后娘娘,听闻这阁内景色秀丽独特,既是来了这一趟,就让妹妹开开眼吧。” 熹妃面色黯了片刻,继而又微笑起来,裕妃等众妃嫔有的面露期待,有的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色。我暗暗叹气,此时已是初冬,树木花草早已枯死凋谢,仅余傲菊独自点缀着院阁,哪有她口中的景色秀丽之说。我心头涌出丝丝苦涩,有些无语,遂静立在原地,面带浅浅笑意。 皇后细细打量了一会我的神色,面色一沉,虽然笑着,声音却很冷:“这院子也是你等能随意观赏的?真是反了你们了!”熹妃轻轻摇头,仍旧浅浅笑着,裕妃等众人却是面色一凛,悄悄瞟了齐妃一眼,慌忙垂下了头。 皇后看着我笑道:“妹妹,前些日芓宫里缝了一件狐皮子斗篷,我回头差人给妹妹送来。要说这狐皮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奇在它居然白得无一丝杂色。前些日子我就寻思着,姐妹之中,也就只有妹妹的气质才配穿它。” 见齐妃眸中含怨,我浅笑着推脱道:“谢皇后的厚爱,只是我冬季里也甚少出门,还是赏给需要的人吧。” 见我推让,众妃皆惊,皇后显然也是一愣,似是不相信我会拂她的面子,瞬间过后,她微微一笑,提步欲走。一旁的熹妃却笑着拉我,道:“这是皇后的一片心意,妹妹就收下吧。” 熹妃似是面带深意,我微怔,她又点了下头,我沉默了片刻,矮身一福,道:“谢谢姐姐。” 听着我改了称呼,皇后先是微怔了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道:“我们这就走了。” 我微笑着颔首,她们一行人缓步而去,忽地,皇后回头望了内院一眼,眸中神色似悲似哀,我心头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下,心中一阵难受。在这里,女人的悲哀,不在于她生为女人,而在于这个社会强加给女人的种种不公。 一阵刺骨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抬起头,天空阴霾,团团或青或灰或暗紫的浓云低低地压在头顶,天地犹如两张大板,上面的大板渐渐地一点一点压下来,夹在天地之间的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仰首沉默了一会,冷得刺骨的细雨洒落下来,我蓦然回神,想起今早的梦,心中暗暗责怪自己为何还在为无谓的事伤神。绕过正厅,我疾步向阁内走去。 我匆匆忙忙,刚走到院落门口,弘历迎面而来。 自那次林中偶遇之后我一直没有再见到他,好久不见,也许是他个子长高了的缘故,我觉得他脸颊显得瘦了许多。 我们互相微微一笑,他错身让开了路,我前行两步,回身疑道:“你来此何事?你阿玛不是在早朝吗?” 他蹙眉不解地道:“早朝已散,阿玛已回来了,你没见到?” 我转身回来,站在门口纜|乳|芟卤苡辏晗碌迷椒4罅耍姨房纯矗溃骸耙残硭窃谡颐枪ァ!?br /gt; 他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道:“你先等着,我吩咐她们拿伞来接你。” 我走过去,笑道:“这么近,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走快一些也就是了。”说完,举步向前一路小跑,他随后跟着。 快到正厅,却有一个人从廊下急冲了出来,我不及闪避,被撞了个趔趄,身子不由得向后摔去。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谁这么鲁莽。 身子被随后而来的弘历扶住,我站定后,向肇事者看去,却见弘时目光阴冷地盯着我们,我在心中无奈地苦笑,轻轻摇头,向前走去。 背后的弘时冷冷地道:“姑娘似是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早上齐妃之事又涌上心头,我心中微怒,回身冷笑一声道:“我所做的,件件都是分内之事。” 他恨恨地接口道:“依我看,现在姑娘的分内之事应是好好侍候皇阿玛。至于其他的,姑娘还是少插手的好。” 他这话说得狠毒轻浮,我心中气极,面上却嫣然一笑,道:“我分内之事是什么,似是也不劳三阿哥指手画脚。” 他额头青筋暴起,握拳疾步走到我跟前,弘历忙过来拽着我的手后退了几步,道:“三哥,你逾越了。” 《步步惊心》 第十章(3) 弘时隐去怒意,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道:“我乃堂堂三阿哥,有何逾越?” 我微怔了一下,无奈地轻轻笑了起来,对他谦恭一礼,道:“奴婢见过三阿哥,三阿哥您吉祥。” 弘时坦然受了一礼,我扭头向内院行去,不想与这个被嫉妒扭曲了心灵的孩子一般见识。 我进了房,绞了帕子递给跟进来的弘历,擦拭后他的衣衫依然半湿着,我随手招来院中的小太监,交代他端一个炭盆进来。 这本是承欢院中我的房间,虽然一些日子没在此居住,却依然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我坐下来问:“你不是找你皇阿玛吗?” 他坐在对面,瞥我一眼,道:“三哥既已找过了,看他的神情,想是事情已再无转圜余地,我找与不找,已没有两样。” 小太监麻利地放好炭盆,轻轻退了下去。我和弘历不约而同地把手放在炭火上方,我边烤着手边问:“出了何事?” 他半晌无语,我心中不解,抬起头,却见他眉宇间有些许不自然,神色也略带尴尬。见我看着他,他收回手,眸中暗淡下来,道:“好些日子没来了。” 他答非所问,我默默想了一阵,心中莫名一慌,也收回手。 他轻叹一声,道:“你似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什么,他却又续道:“不过,依我看,这种日子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我轻吁出一口气,释然一笑,道:“朋友还是如此明白。” 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半晌后又慢慢收敛,双眸盯着炭盆子,道:“皇阿玛令我主持今年的景陵祭天,早朝时已颁了旨。”我心中一痛,刚缓过劲的身子瞬间冰冷,再无一丝暖意。弘历似是仍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我的不安,又道:“本应是皇阿玛亲自去的,可太医却认为阿玛的身子才好,经不住舟车劳顿。” 我定定心神,挤出一丝笑,道:“这是你阿玛对你的信任,你应努力办好,才不至于辜负他对你的期望。”他笑着轻轻摇头,我一怔,道:“你怕了?其实你无需顾及他人,只做好自己应做之事即可。” 他瞅我一眼,道:“角色转换得还真是快,刚才还叫着朋友,眨眼工夫就变味了。” 我面上一赧,撇过头,看向房外。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道:“我并不在意三哥的冷嘲热讽,只是担心阿玛的身体。仅是一场风寒,就伤了元气,实在令人忧心。这几年,皇阿玛对政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奏折都是绝不隔日,仅此一项,在帝王之中也算是前无古人。只是这么一来,必是心血消耗得严重,我就怕这次的病只是一个开始。” 他并不了解胤禛内心的想法,但他这番孝心却令人感动。我们各想各的心事,房中只余炭盆中炭火“哧哧”的声音。 他微微一声叹息,我回过神,他站起身,道:“我走了。” 我点点头,走过去,他拿起门边太监送来的伞撑开,慢慢隐身于疾风细雨中。 我默默出神,原来弘时的愤怒缘于景陵祭天。胤禛的皇子中,他位序居长,而祭天这种大事,却交给弘历而非他。他震怒之时,我却与弘历一起出现,这误会是越来越大,想是再也不能解开。 我深吸口气,撑伞向正厅走去。 上了台阶,我站在廊下,合上伞,忽听房中“啪”的一声,似是茶碗落地的声音,心下一惊,伸手欲推门。 “朕继位之初就为他延请饱学之士王懋竑为师,教导他,希望他能成材。可他却不惜福,科场舞弊案、八王议政,哪一件他没有参与?这些是因他受了怂恿,朕也顾念父子之情,容他活到今日……”他话未说完,已剧烈咳嗽起来,我的手停在半空,心中大惊。 房中传来十三担忧的声音:“皇兄,你要保重身子,不要为此事过度费心,再说,弘时也未必就会动手。” 难道,难道他们说的竟是……我不敢再往下想。心中难受,我不想知道这些,可为什么偏又让我听到?手无力垂下,我准备回去。 胤禛又道:“今年若曦无故失踪,你暗中压下了,这事是谁做的,相信你心中有数,如此狼子野心,又怎会顾念同胞之情,此次他若真的动手,朕决不会再姑息。” 《步步惊心》 第十章(4) 原来胤禛安排弘历到景陵祭天是别有用意的,并不是像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是胤禛觉得无颜见康熙。 我四肢麻木,脑子迟钝,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内院行去。因为事不关己,心中没有一丝恐惧和心痛,只觉得空洞而悲凉。 雨渐渐小了,但却夹杂着雪粒“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我木然垂头走着,平日里常走的路今日竟觉得陌生得很。 忽地觉得雨雪停了,我微怔,抬头望望,原来小顺子不知何时过来了,此时正站在我身侧撑着伞。 我停步,身后传来高无庸的声音:“姑娘,皇上命老奴准备了早膳,吩咐只要姑娘一醒,就马上端进去。” 我摆手示意不用,走进院子,缓步走着,小顺子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道:“退下。” 他忙转身而去,我进了房,掩上门,呆坐在桌前。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脸上痒痒的,我伸手一拭,原来是头上的雪粒融成了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隔着窗棂向外看去,雪花纷扬飘舞,忽飞忽落。一阵寒冽冷风透帘而入,浑身湿透的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顿时,浑身的麻木昏沉一扫而尽。我起身换过衣衫,躺到床上,盯着帐顶,默默出神。 开门的声音响起,我忙闭上眼,静静躺着。胤禛走过来,用手轻柔地抚着我的脸,温言道:“若曦。” 他声音沉痛,我的心莫名地揪了起来,慢慢睁开眼睛,迎上他略显苍白的脸。 他盯着我的双眼道:“若曦,我们要个孩儿吧。” 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潜意识里有些渴望,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自己不能让他或是她来到这世上,整日为了权势而谋算,为了地位失了自我。我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但仍是不知该如何回绝。 他眉头微蹙,紧抿薄唇,道:“你不愿意?” 我起身移过去,靠在他肩头道:“那年太医曾说过,我今生永远无法再有孩儿了。” 我只能这么说,他脸上有一丝痛苦掠过,哑声痛道:“我以为你现在可以,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儿。” 我心神俱震,很想大声说出来,其实我可以,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儿,只是,我刻意避开了那些日子,避开了可以怀上孩子的机会。 他紧搂着我,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起来吃些东西。” 我拭去眼角的泪,却见桌上放着食盒,心中一酸,搂着他腰的手又紧了些。 弘历启程的第二天,我随着胤禛回了宫,开始一个冬季的宫中生活。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但却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这天,我独自一人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眼望着天地之间的一片白色,心中欣喜异常。抬头仰望,白雪随风飞舞翻转,煞是好看。 “原来姑娘也喜欢这种天气。”转身一看,原来是熹妃。 我淡然一笑,道:“我虽不喜冬日里的寒冷,但却极喜雪地里的景色。” 她眉眼蕴笑地打量我一阵,道:“皇后娘娘果真是好眼光,这斗篷也只有你能穿出味道来。” 我低头看看身上的斗篷,仍淡淡笑道:“这确实是稀有之物。”虽已不似以前那样从内心里排斥她们,但我仍做不到和她们像姐妹一样闲话家常。 她挥手屏退了随身宫女,走过来和我并肩而行,两人静默地向前走了会儿,她幽幽开口道:“谢谢妹妹。” 我皱眉不解,随即心中雪亮,心中苦笑,但面上还是带着一丝微笑,道:“难不成你也认为我帮了弘历?”本以为弘历聪慧机敏是因为她教导有方,今日看来,是我想错了,她和常人无异。 她轻轻摇头,道:“我从不曾认为是你刻意帮了这孩子,我之所以谢你,那是因为你确实是真心对待这孩子的。” 无意中瞟见她手腕上的佛珠,我心中忽然有种感觉,自己看不透她。 我沉默着不言语,她又道:“这些日子,这孩子似是消沉许多,或许明年开春皇上就会为他指婚,作为母亲,我希望他娶回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妹妹眼光独特,也帮这孩子留意一下。” 这事她似是思量透了一般,说起来流畅爽利,毫无阻滞。 我收敛了脸上的浅笑,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皇上指婚的女子绝不会差,再退一步讲,四阿哥极为孝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轻拂去我袖上的雪,微微笑着道:“难怪皇上如此喜欢你,你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聪颖女子。” 我再也搜寻不出想说的话,遂轻声道:“我也出来一阵子了,该回去了。”她似是已觉察出我的不耐,但仍浅笑道:“那就快回吧。” 我刚转身,她又道:“妹妹如得空,还是去谢谢皇后的赏,虽不惧怕什么,但毕竟宫中人多口杂。” 我沉吟了下,道了声谢,转身回去。 《步步惊心》 第十章(5) 过了两日,雪依然下个不停。 不知哪个宫里的梅花早早地开了,空气里氤氲着淡淡馨香。宫中巷子里的雪都是即下即扫,此时地面上已无浮雪,冷风穿巷,雪水凝成薄薄的一层冰,我带着菊香前往坤宁宫。 菊香边走边嘟囔:“顺公公准备好了轿子,你不用,非要自己走,冻坏了还不是得自己受罪,别人可替不了。” 正说着,前面忽地传来阵阵哄笑声,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扫雪的小苏拉和小太监在巷子里一边扫雪一边撒欢,不时有人摔个四仰八叉。菊香忘了埋怨,也跟着笑起来。 见我们走过,他们收了笑,肃容干活。我们缓缓地走着,不觉已到了坤宁宫。 放眼望去,翠竹正指挥着十几个小太监扫雪。见我来到,她忙不迭地疾步走过来,轻拂去我身上的落雪。 我朝她微微一笑,问:“皇后可在宫中?” 她神色微变,面带一丝讪笑,嗫嚅着道:“皇上也在。” 见她为难,我浅笑道:“那待会我再来。” 话音未落,我已转身顺着来路疾步而回,脑中空洞,不想知道他来此的原因。他毕竟也是她的夫,她的夫,她的……后面的菊香不知轻声说着什么,我没听见,也不想理她。 雪白得晃眼,我已辨不清方向,见着路就往前走,走了一阵,抬眼看看,我已到了御花园湖上的长廊里。整个园子已被厚雪盖严,天地之间似是没有界限,都是雾茫茫的。湖边树木的枝丫上都挂上了冰凌,朔风漫卷,轻盈的雪像粉尘,又像白烟,在湖面上飘忽移动。 腿脚已没有了知觉,我木然站着,怔怔出神。一阵风吹来,身侧的菊香吸了口气,悄悄看我一眼,笼着手缩着肩,头垂了下去。 我朝她浅浅一笑,道:“你先回去,我待会就回。” 菊香一喜,但随即面带担忧摇摇头道:“天冷道滑,奴婢还是跟着你才能放心。” 我收住了笑,沉声道:“回去。”许是见我神色坚定,她咂了咂嘴,没有做声,转身慢慢朝外走去。 我仍默默站着,身上已无一丝热气。 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我没回头,轻斥道:“怎么又回来了?”脚步声停在身后,手中塞入了一个暖手炉,我叹口气,转过身,翠竹站在跟前,笑道:“你以为是菊香吧?” 手心传来了一丝温暖,我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四个太监抬着暖轿,已候在湖边。翠竹扶着我,边走边道:“皇后一听您来过,就急召奴婢来寻你,若不是碰上菊香,还不知你在这里呢。”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笑道:“皇上走了?”她笑容一顿,默默点了点头。 坤宁宫里地龙烧得暖,刚进门,暖融融的热气已扑面而来,宫里的妙鬓轻装的宫女见翠竹领着我进来,忙躬身退到两侧,让开了路。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莺啼燕语似的女人说话声,我脚下步子一缓,里面好像并非只有皇后一人。身侧的翠竹疑惑地轻声道:“像是来人了,刚才还是皇后一人在。”既已走到了这里,已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我扯出一丝笑,缓步走了进去。 皇后笑迎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侧,我坐下后,向坐在旁边的众人微笑着颔首打招呼,却发现除齐妃外,居然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 也许是因为众人对我比较陌生,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们眸中都带着探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整个房中鸦雀无声,我被她们瞧得心中有些发毛,皇后轻哼一声,众人慌忙端正而坐,只是半晌也寻不出什么话题来扯。 翠竹笑着端上糕点,齐妃虚让了大家一圈,而后笑道:“妹妹们,你们一直想瞧瞧晓文姑娘,今日终是如愿了。” 又被人观赏似的打量一阵,我心中微怒,皇后眉尖微蹙了下,众人这才收回目光。 《步步惊心》 第十章(6) 皇后笑看着我,对她们道:“这是园子里的晓文姑娘。”她们笑着点点头,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0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0部分阅读 然后,皇后又挨个介绍着她们,“这是懋嫔、郭贵人、安贵人……”我笑着挨个轻轻颔首,其实心中仅隐约知道懋嫔宋氏,其他则是一概不认识。 暗暗叹气,我此番前来并非认亲的。收回目光,我淡然一笑道:“我是来谢皇后娘娘赏的,那件狐皮子斗篷我很喜欢。” 皇后露出笑容道:“只要妹妹喜欢就好了,以后还是叫我姐姐,这样听着受用一些。” 我点点头,既已把想说的话表达清楚,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闲扯,或许自己本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 正要起身请辞,齐妃已笑道:“晓文姑娘怎会不喜欢呢?那本是做给皇后穿的。” 我心下一惊,既是如此,皇后怎会送给了我?难怪那日熹妃面含深意。我起身朝皇后谦恭一礼,皇后忙起身拉我坐下,道:“我穿上,只显斗篷,倒衬得人不好看了,还是妹妹穿上相得益彰,人和衣服都出彩。” 说完,她轻拍了一下我的手。我心中苦涩,却对她笑道:“谢姐姐怜爱。” 她朝我恬静地笑笑,随即收敛了笑容,淡声对齐妃诸人道:“你们退下吧。”齐妃脸上腾地红了,其他人则是噤若寒蝉,慌忙起身向外退去。齐妃猛地站起来,有些敢怒不敢言,犹豫了半晌,瞪我一眼,甩袖离去。 皇后挥手屏退了房中的宫女们,这么一来,我倒是无法开口请退。她静静看着我,轻叹道:“以后有事,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就行,姐姐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们。刚才皇上也有交代,没有什么事不要去打扰你。” 我觉得心头一热,但依然沉默着不言语,既是把所有人都请出去,她要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她沉吟一会儿,嘴角挂着一丝笑,道:“这宫中就像龙潭虎|岤,所有的人都盯着一个人、一个位子,人人都想吃人,但又怕被人吃。如今皇子们都已渐渐大了,朝堂里个别臣工已有结党的端倪。这本不是后宫该管的事,但每个皇子背后都有派系,皇上虽早有防范,但有些事还是防不胜防。因此在这个时候皇上不能太冷落后宫,毕竟皇上的恩宠对于妃嫔后面的家族来说是荣耀的,皇上也是需要这些家族的。” 我的心口瞬间如刀绞,似火灼,但脸上却嫣然一笑,轻轻地道:“那是自然。” 她默默瞅我半晌,见我面色未变,一直浅笑着,松了口气道:“刚才皇上来时,我向他提了,在园子里时也就罢了,可既然回了宫,就不能太冷落了后宫。我本想遣人请你来一趟,知会你一声。可皇上刚走,我就听翠竹说你来过,本想着……看来我是多虑了。” 我的心如被利刃划过无数刀一般,痛得彻骨,咬着牙,站起身子,我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姐姐,我这就走了。”她盯着我,没说话,可我却再也等不下去,不等她发话,就疾步向门口行去。 檐廊下站着的翠竹笑着迎上来,但看清我的神色后,笑容僵在脸上,噤声站在原地。我想朝她笑笑,但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下了台阶,疾步向宫门走去。 出了宫门,跌跌撞撞向养心殿走去,但腿脚似已不当家,沉重得迈不出去,我提着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前移着。 大殿里已是灯火通明。 我默默站在宫门口,静静看着他,此时的他随着案上奏折的内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认真而忘我。 忽地,他蹙起眉头,把手中折子放在一旁,高无庸忙蹑足走过去,轻声道:“老奴已吩咐小顺子送口讯给晓文姑娘,估摸着这会儿晓文姑娘已睡下了。” 他点点头,高无庸自几案一角端起盘子,他并没有细看,只是随手翻起一个。我身子一软,倚在宫门上,捂着心口,有些上不来气,狠狠咬着下唇,很痛,但心里更痛,自在坤宁宫起一直忍着的委屈,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 忽地觉得喉头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热流,我紧捂着嘴,蹒跚着向外挪着。刚出大殿,我“哇”地吐了出来,红艳的血在雪上浸染开来。 我呆了一瞬,便向台阶下冲去,身后传来高无庸惊恐的声音:“晓文姑娘!”紧接着,他人已截在了前面,见了我的样子,脸一下变得苍白。 我觉得手心黏黏的,抽下帕子,拭了拭嘴角,雪白的帕子便沾上了朵朵红花。胤禛已疾步走了过来,猛地掰开我的手,待看清帕子上的颜色后,便朝高无庸咆哮一声:“快传太医!” 我无力地瘫倒在他的怀中,目光散乱地盯着他焦急的脸,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伤害了他,还是伤害了自己。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大的反应,难道是这些日子在园子里被甜蜜的日子迷惑了,就忘记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忘了他有三宫六院?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些自己本已知道的事实呢? 他捏着我的双颊,痛声道:“不要再咬了,若曦,你的嘴唇已咬破了。” 待他把我安置在床上,高无庸也领着太医到了。 太医坐在床头,细细看了一阵,蹙眉对他道:“皇上,微臣觉得还是得用药,待她昏睡后,才能松开嘴。” 他沉痛地盯着我,点了点头,自太医手中接过药碗,捏着我的脸,慢慢往我嘴里灌药。我的脑子慢慢混沌,人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窗外灰蒙蒙的,再看看房中昏黄的宫灯,有些不清楚是早上还是晚上。目光在房中游走一圈,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桌上,前尘往事霎时涌上心头,我犹如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喜道:“巧慧。” 嘴角一阵钻心的痛,她睡得极轻,听到声音,便猛地直起了身子,快步走过来坐在床边,紧握着我的手道:“小姐,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了。” 泪悄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边替我拭泪边道:“菊香这个小丫头,侍候人还真是不上心,如果不是万岁爷发了话,高公公定会打得她屁股开花。” 我心中一惊,掀被就要下床,她把我摁到床上,道:“高公公正要责罚她,万岁爷却吩咐等你醒后再说,我猜是不想动你身边的人。” 我躺在床上默默想了一会,理顺思路后问:“你今日为何会在这里?” 她一笑道:“皇上吩咐,自今日起我要像以前照顾我家二小姐一样照顾你。”她唇边漾出一丝苦笑,道,“这世上之事真是难说,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的遭遇就如二小姐一样,皇上虽没有册封你,但却对你特别上心,似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同吃同宿。” 我想对她笑,但心酸却猛地涌上心头,抑制不住,所以笑意未出唇,眸中却已微热,我道:“那承欢怎么办?” 她轻叹一声道:“这些日子格格懂事了许多,你无须担心。” 也许是年岁渐大,巧慧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听得有些漫不经心,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窗子,天色像是又暗了一些,但依旧能看到雪花如柳絮似的零星下落。忽听房门轻响,我望过去,原来是胤禛。 巧慧收了声,和站在门旁的高无庸一并退了出去。他蹙着眉头紧盯着我,面色虽清冷,眸中却闪着暖融融的光芒。我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一阵锥心之痛袭来,不自觉地抚住心口。他面色一紧,疾步上前把我揽入怀中,轻柔地为我揉着心口,忧声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只是默默看着他。 《步步惊心》 第十章(7) 我们相望许久,我心中突地有了个主意,抬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心里却犹豫起来。踌躇着要不要继续下去,我下意识地咬唇,他忙道:“若曦,不可。” 又是一阵刺痛,我倒吸了口冷气。他轻摇摇头,拿下我的手,欲把我放在床上,我打开他的手,摸索着解他的衣扣。 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图,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身子,紧得令我有些窒息。只在顷刻之间,他又急急地把我放回床上,快步向门外走去。我心中挫败,叫道:“胤禛。”闻言,他脚步一滞,转身定定地望着我,过了半晌,他轻轻地叹口气,走过来躺在了我的身边。 枕着他的胳膊,我双颊发烫,垂着眼睑,慢慢地把他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道:“若曦。” 我“啊”一声,但目光却仍盯着他的胸口,他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认定你就是若曦?”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笑道:“不说那么多巧合,如冰镇酸梅汤和畅春园湖边的事,还有你初见绿芜时的反应等等,你被掳后回宫的第一个晚上,手握白羽箭,躺在我身边,当时我心中就确定你是若曦无疑。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枕着我的胳膊窝在我的怀中睡觉,那晚你虽不省人事,却仍把头枕在我胳膊上,睡觉的姿势和若曦一模一样。还有你的字,那是多年练出来的,一朝一夕是不可能写成的。” 我眼中一酸,道:“那你还忍心让我独自一人难受。” 他笑道:“可不只是你一个人难受。”他一顿,又道,“还有一点,连同房时的羞涩都如出一辙。” 说完,他哑声笑了起来,我面上滚烫,将脸埋在他怀中,不肯抬头。他收了笑,身子忽地紧绷,我心中微怔,身子一动,触着了他的下身,一下呆住不动。 两人静默无语,我抬起头,他道:“至于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不想问,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瞬间明白他是怜惜我的身子,于是不再犹豫,手径自向下探去,他惊呼一声,闷声道:“若曦,你嘴上的伤口还没好。” 我的声音轻若蚊蝇:“你不动我的嘴……不就行了。” 他闷声一笑,翻身上来,时而狂野,时而轻柔,我也丢开以往的矜持,努力地迎合着他。 事毕,我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他在我耳边轻笑道:“还想要?” 意识回笼,我笑搡他一把,他抿唇轻笑了下,翻身平躺下来,为我掖掖被角。也许是困了,一会儿工夫他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大睁双眼,默默思量,不知道自己刻意在危险期和他行房,能不能如自己所愿怀上孩子。 转念又一想,自己本就像黑夜里摸索前行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隐在不知哪个宫里的鬼魅猛兽攫了去,又怎能让自己的亲生孩儿再身陷其中呢?我的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下,又有些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 但渴望归渴望,后悔归后悔,这种事却是无法随自己的意愿的。我叹口气,不再多想。 身子极乏,意识却极清醒,脑中不停想着如果有了孩儿将会怎样,又思索史书上他究竟有几个孩儿……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突见巧慧抱着一个孩子走过来,我急忙拍胤禛道:“孩子来见阿玛了,快些起来。” 巧慧已笑盈盈地把孩子递过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轻轻地抚摸她细嫩的面孔,一旁的胤禛已凑过来道:“兰葸,让阿玛抱抱。”我正待递过去,突见女娃儿身子渐渐淡去,犹如一团轻烟在房中散开,最后湮灭无迹,我心中震惊,大叫着那个陌生的名字:“兰葸,兰葸……” 蓦然醒来,心头依旧乱纷纷,将梦境中的一切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向外看去,黑夜沉沉,我身上发冷,紧紧地靠着他,睡梦中的他似也觉察到了我的不安,回身把我抱在怀中。 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色微明时,我轻轻地挣开他的手,起身洗漱梳理一番,打开房门欲出去,却见高无庸缩着脖子在门外立着。我心中微怔,旋即明白了他在等胤禛早朝,见我已起床,高无庸躬身道:“今日已过了上朝的时辰,不知皇上……”我望望天色,确实比往常迟了一些,转身进房坐于床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他一惊醒了过来。 待他去早朝后,我无意识地在房中踱着步子,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那个名字“兰葸”,既然下定决心在此生活,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为什么不能下决心为他也为自己生一个孩子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又何必执拗地跟自己过不去呢?应该相信他能护我们母子周全,只要生下的孩子跟皇位无关,那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全身竟是一阵轻松,看看窗外的天色,算算时辰,步履轻快地向外行去。站在养心殿外听了一会,里面静悄悄的,应是已经退朝了。 走进大殿,他面带微笑招了招手,我笑着走过去,挤坐在他的身边。望着案上如山的奏折,重重叹了口气,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好笑地点了点我的额头,道:“叹气是心疼我,可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随手拿起一个折子,笑着瞟了眼上面的蝇头小字,又摇了摇头,他道:“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我放下折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如果我有了儿子,绝对不会让他做皇帝。” 他笑容一顿,凝视我一瞬,用力把我揽入怀中,久久没说一句话。我轻轻挣开身子,悄悄瞅他一眼,他眉头不展,抿着薄唇,垂首默默地开始看起了折子。 也许是夜里睡得极少,坐了一会儿竟有些犯困,头枕胳膊,默默看着他…… “怡亲王走后,虽有嫡福晋护着,可绿芜姑娘的日子依旧不好过……”耳边隐约听见高无庸的声音,听到“怡亲王”、“绿芜”,我的意识猛然回笼,心中暗惊,抬起头道:“绿芜发生了何事?” 阶下的高无庸似是被唬了一跳,嘴微张,怔在原地。我心中一急,大声喝问:“出了什么事?” 高无庸看看胤禛,又瞅瞅我,一脸为难,胤禛一摆手,他如获大赦,转身急急地退了下去。 我心中焦急,遂扭过头盯着他。 他道:“昨儿个,绿芜被婢女烫伤了。今儿一大早,玉檠就进宫请旨,想请御医过府瞧瞧。” 绿芜被烫,兆佳氏大张旗鼓进宫请太医,事情有些不寻常。 被烫,又是被烫。我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平日里十三对绿芜必是情意绵绵,众位福晋也必是怨声载道,这几日十三随着弘历去景陵祭天,她们又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如若不然,兆佳氏又岂会这般慎重?绿芜如今是张廷玉的外甥女,更重要的是,胤禛和我对绿芜的态度非比寻常。 我轻轻叹口气,暗自思索一会儿,道:“我想带着承欢去王府住几日。” 他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听着这声叹息,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蹿了起来,往外坐了坐,气闷地道:“都是你们惹的祸。” 他盯住我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笑道:“若曦,不要这样。” 我猛地起身,边下台阶边道:“我去了。”背后又传来他的轻叹声,我心中一酸,加快步伐向殿门疾行。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1) 绿芜闭着双眼,仰面躺在床上,眉宇间露出一丝痛楚,又咬牙抿唇忍着,她的左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整个手臂包得像个粽子一样。 承欢看着绿芜,小脸皱了起来,用手抚着自己的脸,在房中左右看了一阵,忙走到梳妆台铜镜前,细细对镜看了一会儿,然后满脸疑惑地转过身,走过来扯着我的袖子道:“姑姑,为何……” 床上的绿芜霍然睁开双眼,目光自我身上移到承欢脸上,眸中闪着欣喜的光芒,眼神再也移不开。 承欢愣愣地站着,脸上有丝怯色。绿芜满脸的欢愉瞬间僵了,眸中慢慢涌上一丝失落伤心。 我朝她淡淡一笑,正要开口劝慰,兆佳氏已领着御医进了门。她朝我微一颔首,走到床前道:“慧之,这是自宫中请的太医,你再忍一会儿,让太医瞧瞧。” 绿芜淡然一笑,道:“谢谢姐姐。” 太医抬起绿芜的手臂,细细看了许久后道:“伤处显然已溃烂,缠着的绷带都浸透了,想是皮肉已沾在绷带上,重新上药势必要把绷带去掉,可是,这疼痛福晋怕是忍不住。” 绿芜睨了承欢一眼,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淡声道:“我撑得住,姐姐,把格格带出去,不要吓着她了。” 承欢似是也觉察出了什么,抬头瞅我一眼,轻声道:“姨娘,承欢不怕。” 霎时,绿芜脸上血色褪去,只余苍白,嘴唇轻颤。承欢一脸紧张,惊惶地轻声道:“姑姑,承欢可是说错话了?” 我轻轻摇头,暗叹口气。绿芜自养蜂夹道回来,只是在府中待了数月而已,承欢又是自小入宫,脑中显然已没有母亲的概念,更没有母亲的模样,我心中有些后悔带了承欢过来。 大冷的天,太医额头却满是冷汗,对绿芜道:“忍着点。”绿芜浅笑道:“有劳太医,开始吧。” 太医捏着绷带一角,猛一用劲,绷带连着皮肉一起被撕了下来,绿芜整条胳膊已是血肉模糊。 我不忍再看,忙撇过头,承欢惊呼一声,转身抱着我的腿,再也不敢回头。兆佳氏双眸蕴泪,看看绿芜,又望望承欢。 太医也许是没见过如此坚强的女子,一脸惊诧,提着绷带呆了片刻,就开始清洗上药。 待一切忙完,太医对兆佳氏道:“侧福晋的伤口不能包扎,药物要定时内服外敷,好好静养。” 绿芜对周遭一切恍若不知,双眼直盯着承欢,一眨不眨。 太医收拾完药箱,叮嘱道:“福晋手臂不能动,也不能沾着东西,但一直悬着,又怕血气不活,看护的人不能大意,隔几个时辰,就要小心为她揉揉。” 兆佳氏道:“谢太医医嘱。”太医忙摆手,道:“岂敢称医嘱。”他走到我身边,打了一个千,我轻轻颔首,他这才转身而去。 承欢悄悄看了眼绿芜,回头看着我,我道:“承欢,去把巧慧寻来。” 兆佳氏面色一紧,用眼神示意我一起出去。我瞧了床上一眼,绿芜仍盯着房门,默默出神。 我们两人走到外间,面对面坐下来,她叹道:“王爷被圈禁的十年里,府里的姐妹们也挨得很辛苦,可慧之来后,王爷却只独宠她一人。还有,府里的孩子虽多,可王爷眼里心里装的只有承欢,她们心中当然不好受,不服气。王爷一心扑在朝事上,极少过问府中之事,慧之即使受了委屈,她不说,王爷也不会知道。这次,那个丫头确实是故意的,我心中也清楚是谁在幕后主使,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只能狠狠处罚那个丫头,慧之也一再交代,不要大动干戈,也不要告知王爷真相。” 事情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样,我无奈地摇头道:“让上次烫伤我的那个丫头和巧慧一起照顾慧之吧。” 她沉默一会儿,苦笑着道:“还是让巧慧侍候格格吧。” 心知她担忧什么,我淡然一笑:“我会在这儿住几日,回宫时,巧慧随我走。我并非不相信府中的丫头,只是巧慧年长,照顾人还是细心一些。” 她面上一红,略显尴尬地道:“王爷回来……” 我道:“当事人都不追究,我当然不会多言,相信王爷回来后也不会出什么事。”她点点头,站起身,道:“我这就让红玉过来。” 过了几日,绿芜的伤口已经结疤,我留下巧慧和承欢,带着红玉一起出了府。 路边积雪已有半尺厚,但半空中仍时疾时徐地飘着雪花,落在树上和屋顶上,道路两侧平日看着不起眼的商铺和酒肆,甚至普通的院舍,经大雪这么一点缀,都变得明亮剔透,玲珑不可方物。 红玉默默跟在我身后,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虽下着雪,路上却依然是人来车往熙攘喧闹,各家店铺都大开着门,因为外面亮,铺子里显得黑漆漆的,店里的伙计们就站在门口,各自叫嚷“进来看看”、“货真价实”…… “晓文姑娘。”熟悉的叫声传来,我心中暗笑,我和张毓之还真是有缘,每次出来总能不期而遇。我站定,转身望去,只见他面若暖春地走了过来。 三人边走边议论两边的店铺,但大多时候是张毓之说我听,过了半晌,他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道:“啰唆了这么多,不知晓文姑娘这次出来是为了何事,没有耽误你吧?” 我露出笑容道:“只是出来闲逛,没什么正事。” 闻言,他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领你们去尝尝鲜。” 我们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前。见我面露诧异,他微微一笑,不做声,只是熟稔地和摊主打招呼。一会儿工夫,摊主麻利地端来了三大碗食物,我凝神一看,也就是普通的水饺,心中有些许失望,本来还以为会吃到风味独特的小吃呢。 他笑着瞟我一眼道:“尝尝再说。”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2) 我夹起一个水饺放入口中,居然入口即化,又连续吃了几个,抬头笑道:“确是美味。” 旁边又陆续来了几人,我无意中看见邻桌有两个俊俏的小伙子,确切地说应是两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女子,匆匆忙忙地叫了两碗,老汉端来后,两人埋头一阵猛吃,吃完马上结账,然后举步就走。我心中有些好笑,居然有如此有意思的姑娘。 摊主见我如此,笑看着两人的背影道:“那是朝廷大员李荣保的女儿,估摸着又是偷偷出府的,她极喜欢老汉的‘煮饽饽’,每隔几日,必会来一次。” 水饺在京城又叫“扁食”,满蒙旗人又称之为“煮饽饽”,把它视为美食,俗语中有这么一句“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说的就是北京水饺。 天色渐晚,红玉悄悄打量了我几次,又不敢开口催促,一时之间,脸上万分为难。 我笑着对张毓之道:“天色已晚,我们要回府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道:“是晚了,我送你们一程,还是回怡亲王府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三人举步往回走。 离府门还有一些距离时,他停下脚步,笑道:“前方已是王府,恕毓之不再向前送了。” 我道了声谢,正欲举步,他却又道:“听闻宫女到了年龄就会放出宫。” 我不知他想说什么,但仍是笑着点了点头。他像是要说些什么,犹豫了一瞬,末了还是咽了回去,双手一抱拳,转身快步离去。 进门就看到兆佳氏坐在正厅,高无庸坐在她下首。我微怔了一下,见我进来,高无庸忙站起身上前两步道:“老奴来接姑娘回宫。” 因兆佳氏在场,我不便询问,遂对他道:“我去跟侧福晋告个别,公公再稍等片刻。” 高无庸赔笑道:“姑娘不用着急,老奴等着便是,宫里并无急事。”我心中一松,朝兆佳氏颔首微笑后,转身向绿芜房中走去。 承欢坐在床头,端着粥碗轻轻吹了口气,道:“姨娘,张嘴。” 绿芜眼中盛满幸福,张开了嘴。我靠在门框边,默默看了一会儿,不愿打扰这母慈女孝的场景,正欲转身,绿芜却不经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咽下口中的粥,笑道:“来了很久了?”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接过承欢手中的碗道:“承欢,让姑姑来喂。” 承欢点点头,道:“姨娘,承欢待会儿再来。”绿芜笑着颔首,承欢朝我一笑,转身走了出去。直到承欢的身影消失不见,绿芜才收回目光。 我道:“你可曾后悔生了这个孩子?” 她眸中掠过一丝宠溺,笑着摇头道:“怎会后悔呢,她是我和王爷生命的延续。就算她今生永远都不知道我是她的亲生额娘,永远只是叫我姨娘……就算她将来知道后,会恨我,我也不会后悔。” 我坐在马车上,脑中一直想着那句话:“她是我和王爷生命的延续……我也不会后悔。” 转眼之间春节将至,宫中却无一丝喜庆之气。 原来野史竟然是真的,弘时确实在弘历祭天回宫的路上派人袭击了他,行刺之人被十三捕获,并且当场认了罪。胤禛震怒之下,派人把弘时拘于府邸严加看管,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胤禛余怒未息,宫中众人俱是若芒刺在背,战战兢兢,连说话都轻声细语,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这天,我坐在房中,本想为他绣只香囊,但心中烦闷,一会儿工夫手就被扎了几次,于是把它掷于筐中,呆呆地出神。怎么做才能令他释怀呢? 想了一会儿,我哑然一笑,他又何须别人的开导或劝说,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处理这件事情的时间。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如这风中的雪花一般,想安定下来,可偏偏由不得自己,只好随着风走,风刮到哪里就落在哪里。只是,宫中的这股风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一阵风透窗灌入,身上生出丝丝凉意,我轻吁出一口气,回身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来。 过了半晌,房门轻响,我一动不动,仍旧盯着帐顶。胤禛走到床边,默默望着我,眸中无一丝情绪,我知他心中难受,冲着他柔柔一笑,身子向里面移了移。 他也和衣躺下来,静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是不是感觉我很残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顾及?” 我侧过身子,轻抚着他的脸,道:“这是皇室之中的战争,是必有的,每一朝每一代都会发生。你不仅仅是他们的阿玛,你还肩负着黎民百姓的生计和天下苍生的幸福,你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住大清江山未来的希望。” 他握着我的手,嘴角逸出淡淡的苦涩的笑,道:“你懂我就放心了。” 他收起那丝若有若无的笑,眸中深蕴伤痛,我用力扳过他的身子,盯着他的眼道:“如果心中难受就说出来,不要独自一人忍着。” 他沉默一会儿,揽我入怀,紧搂着我道:“我子嗣单薄,老三本就居长,其母地位也尊,他对储位怀有希冀,也是情理中事。可他行事鲁莽、心思歹毒,且又易受人蛊惑。容易被他人左右的人,又岂能担当大任?他不是能撑得起大清江山的人,我又岂能把祖宗的基业交付给他。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我都可以包容,唯有此次,他竟向老四下手,我断断不能饶恕。” 我抬起头看着他道:“口中说不能饶恕,心中是否有一丝舍不得呢?既是这样,何不找一个可靠之人管教约束他,至少这样他不会衣食无着,饱受折磨。”他凝视着我,久久不说一句话。 胤禛之所以没有选择弘时,除了他的资质和能力问题,更为重要的,就是因为除弘历外,其他皇子的生母都是汉军旗出身,立弘历为储君,这是胤禛为了团结满洲上层贵族、稳定政治局势的必然抉择,可这层我又怎么可以说破呢? 房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我暗暗叹了口气道:“假如我们有了儿子,能不能不入宗籍?就如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与政治和皇宫无关。”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3) 他一愣,起身掀开被子,抚摸着我的腹部,来来回回几遍,然后盯着我怀疑地道:“你诊过脉了?一个月了,怎么会摸不出来?” 我推开他的手,拉他躺下,道:“我只是说假如,假如我一不小心生了个儿子。” 他仍盯着我,眸中的黯淡隐去,相反闪出熠熠亮光,道:“若曦,让太医再瞧一瞧,你的身子已不似以前那么羸弱了。” 我垂下眼睑,仍执拗地道:“你还没有说行不行呢。” 他抬起我的脸,盯着我的眸子,抿唇浅笑了下,道:“等有了再说也不迟。” 心中有些许欣喜的同时,也有一丝郁闷,欣喜的是他似已经平复了心绪,郁闷的是他并没有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 看他面上带着怪异的笑,我心中气闷不已,用力把他的身子扳过去,对着他的后背咬牙挥舞着拳头。他猛地一个转身,我讪讪笑笑,收回双手,慢慢转过身子,送给他一个后背。 他哑声笑了,翻过我的身子,下巴抵着我的头,紧搂着我。 也许是他觉察到了什么,自此后,他每日回房的时间都略早了一些,我心中气闷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待事情全部查清,弘时被撤去黄带,并交给他的十二皇叔允祹约束教养。本来再过两日便到除夕,因为此事,皇宫也无喜庆氛围,宫女太监们依旧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我心中不畅,在宫里信步乱走。 忽然阵阵银铃般的儿童笑声传来,我就像在寒冬腊月里走夜路的人忽然看着前方一盆炭火等着自己一般,循声望去,原来是承欢领着一群孩子在堆雪人,我心中一松,举步走了过去。 这些孩子都是各个王府里年龄较小的格格和贝勒们,应该是入宫参加除夕皇室家宴的。我刚刚走近,承欢已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 她的靴子和裤脚都已湿透,上面结了一层薄冰,我摸摸她已冻得通红的脸,笑斥道:“野丫头,越来越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了。” 她努努嘴,然后大笑道:“没有女儿家的样子,那也是姑姑的错,姑姑也没把承欢当做女儿家来教。” 这丫头是越发的伶牙俐齿,我心中正感无奈,身后已传来了揶揄的轻笑声:“承欢说的没错。” 我瞪一眼已走到身侧的弘历,笑斥道:“这些日子不见,你还是这副模样。” 他洒然一笑,反问道:“哪副样子?”承欢已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道:“你说话不算数,说过回来就找我的,到现在才来。”弘历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再感无奈,遂不再说话。 他自景陵回来后我一直没见他,不知他伤得如何,上下打量他几眼,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他眸中一黯,垂首沉默一阵,又抬起头,正要开口说话,承欢却开口道:“要惩罚你一下才行。” 弘历眉梢一扬,嘴角隐着一丝笑,却又被他抑住,他板着脸问:“要如何惩罚?” 承欢似是早已想好,闻言马上接口道:“听姐姐们说,往年京城里元宵节的花灯很美,比宫里的还好看,你带着我和姑姑去看吧?” 我和弘历相视一笑,两人有默契地不吭声,承欢仰首等了会儿,有些不耐地道:“去不去嘛?” 弘历带着探寻的目光看我了一下,我思量一刻,微微点了下头。承欢一看,转身就要往雪人的方向跑,我忙拉回她道:“如果你乖乖地练曲子,那倒可以考虑一下。” 承欢小脸一皱,我摇摇头,转身往回走。承欢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大声道:“我这就回去练。” 身后跟着的弘历大笑起来,道:“其实承欢说的不错,她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你要负大部分责任。” 我缓了一下步子,待他走近,道:“伤在哪了?” 他捋起了袖子,一条长长的绷带从手肘直包到手腕,他微微一笑道:“只是划伤了皮肉,没伤到筋骨,不打紧。” 我心头突地涌出丝丝悲伤,不为这个伤口,只为这紫禁城里的亲情。权势真的是如此重要吗?重要到让人不顾父子,不顾同胞,那万人之上的宝座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他默默看我一阵,忽地笑起来,道:“你这种表情是为了我?” 我脱口道:“你很高兴吧?以后前途可谓一片光明。”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不已。 他面色瞬间通红,沉声道:“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那个位置是能者居之,明白人应该知道如果自己没那能力,即使坐上了,也是为难自己,正好,我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他怒瞪我一眼,居然拂袖而去。我心中错愕,自己的确有些口不择言。我踌躇一会儿,疾走两步道:“是我说得不对,别生气了,朋友。” 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身瞅我一眼,道:“急赤白脸地乱发脾气,是不是因为此事伤了皇阿玛的心,有人找不着出气的地方,正好我愣头愣脑地巴巴赶来了。” 我被他说中了心事,面子有些挂不住,微垂头转身往回走,背后传来他的笑语声:“正月十五去看灯,这作为对我的补偿。” 承欢的惩罚,他的补偿,我出宫一趟还能有这么大的用处?我心中莫名一暖,轻笑了起来。 我缓步往回走,脑中蓦然想起弘历的话,他说自己是明白人,可他明白什么呢?有时候我感觉很了解他,有时候又觉得对他一无所知。总觉得眼前的他不是真实的他,他似乎城府极深,又似乎清纯如白纸。据野史记载,他是一个到处留情的风流天子,可到目前为止,除了见过他十二三岁时用眼睛瞟瞟小宫女,熹妃往他宫里安置了一个阿桑外,这些年我从未听闻他有男女方面的事情。 想了很久,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我甩甩脑袋,觉得自己想得多余,不由自主地猜测别人的心思,这个毛病似是再也改不过来了。 高无庸领着玉匠孙天佑迎面而来,见到我,高无庸快步过来道:“姑娘,皇上刚遣了小顺子去西暖阁找你,原来你在这儿,皇上在养心殿,你过去吧。”见他面露喜色,我心中有些纳闷。 进了大殿,胤禛抬起头,朝我淡淡一笑。 瞥了眼案上的折子,我站在阶下道:“找我有事?” 他笑看了一下身侧,我拾阶而上,走过去挤坐在他的身边,笑道:“让我来,不是看你批阅奏章的吧?”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4) 闻言,他微微摇头,把摊着的折子收起,抬头看着我,眸底蕴着融融深情,和他对视了一会,我面上一热,低下头伏在案上。 他在我耳边轻笑,道:“娇羞如花,就是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在引诱我。”闻言,我心中一松,他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如此轻松了。抬起头,默默盯着他,他似是知道我为何这样,仍是轻笑着,从案角拿起一个淡紫色的精致锦盒递给我,并用眼神示意我打开。 一切答案都在盒中吗? 看着他,他轻轻点了下头,我有些疑惑地慢慢打开了它,一对别致的耳环躺在白绸衬底上。 说它别致,是因为它的做工和样式极是特别,如先前的链子一样,细若发丝的银丝穿着一颗颗珍珠般的小玉珠,如流苏一样垂了下去,流苏的底端是同色的玉石雕成的木兰花,那小小的木兰花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整朵。再说那玉,白色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丝状淡紫色,羊脂白玉很少有这种含异色的,应该也是稀有之物。我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它,有些不敢置信,三百年前的清朝,手工居然可以雕琢出如此精致的东西。难怪会看见高无庸领着孙天佑,相信这活除了他别人是做不出来的。 见我呆呆地望着耳环,他笑意渐浓,拿起其中一个,轻柔地欲为我戴上。感觉到他的手有意无意地轻蹭我的脖颈,我面上一热,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我此刻多半已面红耳赤,只觉得两颊火烧,起身欲走开,耳朵上却一痛,这才发觉他还没有戴上。微垂着眼睑任由他戴,心中暖融融的。 他也许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摆弄了许久才把两只都成功戴上。然后,他身子向后退了退,微笑着打量我,看了一会儿,他点点头,正色道:“果然增色不少。” 听他的口气,好像我是丑陋无比的女子一般,我心中有些好笑,难道这也算是解压的一种途径?但这样如果能使他开怀,我也乐于配合,于是,我轻笑道:“上天造就我这种丑女,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的。” 他微愣,随即又明白了我的意思,笑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说‘丑女嫁给了赖汉子’?歪理还真是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1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1部分阅读 少。” 我笑着瞟了一眼案上的奏章道:“你还是先忙吧,要不然,又要熬夜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抿唇轻笑,垂首看起了奏章。我站起来欲出去,他未抬头,道:“留下来陪我。” 我道:“我去泡壶茶。” 去偏殿茶房拿回一壶茶,一口一口地啜着,慢慢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中,一壶茶已被我喝光,我心中暗笑,原来自己也有牛饮的一天。他似是一直都注意着我,见我摇摇茶壶,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我瞪了他一眼,起身向前迈两步,作势要出去,他露出略带歉意的表情微微地笑着。我满意他的表现,笑着坐了下来。 他低头又看起折子,我收住了笑,心中一阵感动,这就是人们口中阴狠残酷的他吗…… 正在出神,高无庸蹑足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皇上,太医已候在了外面,是否现在就宣?” 胤禛已恢复往日的清冷面色,淡淡地道:“现在宣。” 我一愣,他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为何要宣太医?我站起来,正欲开口询问,太医躬身垂首进了殿。我咽下想说的话,用眼神询问他,他掠我一眼,道:“这些日子,朕身子易乏,你来瞧瞧。” 太医上前,仔细地把起脉来。我紧盯着太医的神色,希望从他脸上先看出一些端倪。 胤禛却依然看着案上的折子,似是对太医的诊断并不在意。 太医的眉头先是紧蹙,后又逐渐舒展,我揪起的心也随之一松。太医向后退了两步,谦恭地道:“皇上并无大碍,只是长期过于操劳,又睡眠不足,身子有些虚。” 胤禛听后,轻轻颔首,淡淡吩咐:“她身子也有些不适,你顺带着瞧瞧。” 我心中霎时明白他为何如此,无奈轻叹,趁着太医低头把脉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则不在意地微笑了下。 太医起身,对着他道:“姑娘脉象平稳,身体并无病症。” 我身子我自己本来就清楚,怒瞥他一眼,正遇上他的目光自太医身上扫过来,他的眸中隐蕴着激动欣喜,我心中一颤,怒气散去。 他盯着我,问太医:“你确定没有病症?” 太医微愣,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又急急低头,恐慌道:“也许是臣的医术不精,微臣确实没有诊出什么病症。”不等胤禛开口,太医又续道,“上次姑娘咳血,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并没有落下后遗症。” 浴桶里的水渐渐凉下去,我仍是不想起身,珠帘轻响,屏风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我忙把身子又向水里缩了缩。 他站在桶外,注视着我,道:“即使不想见我,也不能一直这么泡着。”他弯腰径自把我抱出,往床边走去。 这几日天正寒,地龙烧得也正旺,房中温度并不低,可泡的时间过长,我身上依旧没有一丝热气。想靠近他取暖,心中又有些不情愿,只好蜷缩着身子,捂着被子瑟瑟发抖。 他轻叹道:“我并不是非要你为我生个孩儿。找太医来,一来是我确实担心你的身体;二来,你我年龄相差悬殊,如果我们没有孩儿,我百年之后,谁来陪你?” 我的心猛地一抽,“百年之后”四个字盘旋在脑际,徘徊不去。 静默一瞬,身子向他移去,他轻揽我入怀,抚着我的背,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儿重复我们的路,可你也清楚,除弘历外,弘时不成材,弘昼懦弱,六十又太小。” 我道:“我已死过一次,既然能再世为人,只想一心一意陪在你身边,也只想为我爱的人生一个孩子,但是每逢想起自己的儿女是皇族后裔,我就忍不住想别的,就开始恐惧。” 他身子一僵,把我紧搂在胸前,静默不语。 大年夜,本是欢庆夜、团圆夜。 我立在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悲伤萦绕心间,丝丝不绝,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我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我心中忽然想起那再也不能相见的双亲。 檐下那火红的灯笼随风轻摇,阵阵欢声笑语自四面八方涌来,人人都在团圆,都在欢笑。我“啪”的一声关上门,把一切都隔在外面。 外面隐隐传来打更声,已经三更了。我蓦然回神,打量着今日显得格外冷清的屋子,一阵苦笑,对自己说:“是你不愿去的,怪不得别人。”既是不能成眠,找些事情打发这难熬的时间也是好的,我随手拿起针线筐,拿出那只未绣好的香囊,一针一线细细地绣着。 窗外天色微明,我看看业已绣好的香囊,依旧没有丝毫困意。没有想到除夕之夜自己竟是一宿未睡,一个人孤零零地迎接新年伊始。 我对镜描眉涂腮,细细地为自己化一个精致的妆,微扯嘴角,挤出一丝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让那一丝笑定在脸上,才起身向外行去。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5) 雪花挟着雪粒子自灰暗的天穹落下,走了一阵,雪花渐无,只余雪粒子,如盐似粉,直落下来,不再飘忽。此时,房顶的黄琉璃瓦和院中的铜麒麟早已盖上了晶莹得几乎透明的雪。 我裹裹身上的斗篷,信步踅进胡同里,路上已铺了厚厚一层雪,想是还没开始清扫。我抬头闭目,任雪粒肆意撒在脸上,脸颊丝丝刺痛,过了会儿,雪珠在脸上融化开来,慢慢地流入脖颈。 “晓文,你这是干什么?”我霍然睁开眼,十三正站在面前,担忧地看着我。我抿唇一笑,答非所问地道:“绿芜可好一些了?” 他静静地瞅了我一会儿,道:“笑得如此苦涩,显然并不是发自内心,在我面前你不必强撑。”他话音未落,我脸上的笑便隐没了。 他道:“你可知道,昨晚皇兄在养心殿处理了一夜的政务,此刻面色青白,还在批阅奏折。” 我一愣,道:“昨晚不是家宴吗?” 十三道:“家宴过后,四哥只在坤宁宫坐了片刻就去了养心殿,这是不合规矩的,皇兄为何如此,相信你心中应该明白。” 我心中震惊,同时又抑制不住涌起一丝窃喜,十三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面上一热,道:“现在的我像是一个妒妇吧?” 十三轻叹一声,笑道:“你要真是妒妇就好了,那就可以施尽手段兴风作浪,把皇兄绑在身边,可你呢?只是自己虐待自己,只知道自苦,你明明知道无法改变现状,可又执拗地不肯接受。可这样一来,苦的只有你和皇兄两人。” 他盯着我,慢慢敛去笑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家宴时,皇兄虽谈笑风生,可细细观察,仍能发现他有些心神恍惚,估摸着是不放心你。可能对着后宫的妃嫔,你很难受,但这种场合,如果你不在,四哥也会很心疼很担心。” 我轻咬下唇,微垂头沉默了会儿,道:“我不去,难受的只是我和他,我去了,未必会有人开心。” 十三又是一声轻叹,无奈地道:“也是,我考虑的只是你和皇兄,而你思虑的却不仅仅是这些。看来,两个人的感情确实是别人理解不了,也劝不了的。”心中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我隐去愁绪,浅浅一笑,道:“绿芜可好了一些?” 十三脸色一黯,正欲开口,忽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熹妃带着侍女们缓缓而来,众人各自见礼后,熹妃雍容一笑道:“姑娘身子才好,怎可在这冰天雪地里久站?” 她边说边轻拂着我身上的雪粒,我朝她嫣然一笑道:“我已经痊愈了,谢娘娘挂心惦念。” 十三接口道:“皇嫂这是去哪儿?” 熹妃道:“去坤宁宫。十三弟,改天带玉檠她们来宫里一趟,好久没看到她了。还有……慧之手臂好了,也随着一起来吧。” 十三微笑着颔首,她一笑,扭过头看着我道:“这几日,一直寻思着找姑娘一趟,今日既是偶遇,我就直接给你得了,也让姑娘帮忙看看。” 我心中微怔,但随即明白了她话中意思,道:“还要四阿哥入得了眼才好,别人挑的未必合他的心意。” 她把纸塞入我手中,反握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仍旧暖暖的,道:“姑娘的眼光极好,如若入得了姑娘的眼,弘历必会喜欢。” 静静地望着一行人渐渐远去,我心中有些无奈,十三若有所思地瞅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然后笑道:“弘历早些成婚也好,这样一来大家都省心了。” 我苦笑道:“那也得他喜欢才好,如若真的有人要将他不喜欢的女子强加给他,我也不希望这个人是我。” 十三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是没变,每逢遇见感情之事,你总是希望成婚的人能两情相悦,可这在宫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其实,有时候我也真想抛开一切,带着绿芜隐身江湖,可作为皇家男子,真的能抛得开忘得掉这一切吗?” 我们相视一笑,慢慢向前走去。 我沉默一瞬,道:“不管怎么说,这乱点鸳鸯的事,我不想做。”他轻轻摇头,抬眼看了眼半空,道:“雪越来越大,回去吧。” 我轻轻颔首,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他在我身后大声道:“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前车之鉴,千万切记。”我心中不禁一暖,沉闷的心绪轻松了不少。 忽然听到前面“扑通”一声,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小顺子,可能是走得太急,摔在了地上,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跟前道:“姑姑,皇上吩咐,让你去养心殿一趟。”见我颔首,他匆促地小跑着去了。 “这样一来大家都省心了。”大家都在担心什么呢? 难道仍担心弘历喜欢我?但这又怎么可能呢?这宫中上下,有哪一个人不知道胤禛和我的关系,弘历又怎会不知道? 大殿一如往昔,仍是暖融融的如春日一般。 我站在大殿中央,不再往前走一步,胤禛打量着我的神色,眼中掠过一丝痛惜。我也默默盯着他,他一脸倦容,果如十三所说,面色青白。我心中一抽,有些疼痛。 昨晚所有的委屈埋怨瞬间烟消云散,我朝他莞尔一笑,走上台阶站在他身侧。 他道:“去了哪里?找了你一阵子了。” 我一宿未睡,又没用早膳,口中干得难受,见案角放着喝剩的参茶,端起来喝了一口。他眼中含着笑意,叫道:“高无庸。” 声音未落,高无庸已自大殿门口急速而至,胤禛道:“备些清粥。”高无庸应下后,又急速离去。 我拉起他的手道:“回去歇息一会儿吧。” 他一笑,道:“可是又碰见了十三?”我点点头,但案子上的折子依然平摊着,他笑着看我,没有走的意思。 我放下他的手,瞥了眼案子上的折子道:“还是忙完手头上的事再回去吧。”他收敛了笑容,轻叹一声,拉起我的手想让我坐在他身边,我摇摇头,声似蚊蝇般地嘟囔道:“都坐了一宿了。” 他蹙眉瞅我一眼,问:“你说什么?”我讪笑着道:“想站一会。”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6) 他无奈轻笑,将几案上的折子递给我,我一愣,低头一看,原来是云贵总督鄂尔泰的上疏,快速地过了一遍,原来是鄂尔泰要求调整云、贵、川等省边境上不合理的行政区划,以便统一管理,使地方官相机行事。 自明朝开始,云南少数民族地区便实行土司制度,土司世代拥有所属土地,而且世代拥有所属民众,对所属人民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主仆之分,百世不移”。 在大清版图里,它们俨然就是国中之国。 如今,土司已拥有了自己的武装,他们利用自己的兵丁镇压当地人民,反抗朝廷命令,叛乱不绝。另外,土司之间和集团内部时常发生斗争,相互抢劫村寨,滥杀无辜,不仅人民生活艰难,而且影响了边疆的稳定。 胤禛自继位初便开始大规模地改土归流,并于雍正四年颁旨,对不法土司,计擒为上,兵剿为次。迫使他们自动投献封地为上,勒令纳土为次。既要用兵,又不专恃用兵。以武力震慑,力争用政治手段解决。五月,朝廷平定了贵州长寨土司的叛乱,设立长寨厅。不久,朝廷又将原隶属四川的乌蒙 镇雄和东川三土府划归云南省。 改土归流已大张旗鼓进行了很久,又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我心中有些奇怪他为何会满面不安,这并不是他的作风。 转念又一想,既能令他担心,那也必定是棘手的事。我静静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折子并无不妥,应该如此。”他沉吟了一下,道:“我担心推行过程中如果用人不当,各地土司联起手来,那朝廷面临的将会是内忧外患。”这的确是无法预料的事,不像朝堂内部的钩心斗角,边远地区如果发生叛乱,朝廷是没有办法即刻作出对应之策的。 我极力搜索脑中那有限的历史知识,怎奈想了许久,仍是不知所以然。 见他眉头紧蹙,我张口道:“或许‘快’是处理这件事的关键,派出可靠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根据各个土司对待此事的态度做不同的处理,对自动交出土司印章者,要下旨赏赐,或给予世职,如果给世职太冒险,就是现任武职也行。对抗拒者用重兵围剿,擒获后严重惩处,没收他们的财产,并将这些顽固分子迁徙到没有土司制度的内地省份,另给房舍安排他们过简单的日子。在设立府县的同时,一并添设军事机构,驻上兵士,以防部分投诚土司不甘失败,再生祸乱。” 我洋洋洒洒说完这番话,忽见他凝视着我,心中一慌,自己怎可在政事上插言?我急忙把折子推到他跟前,赔笑道:“这是朝堂上的大事,我不该多说的。” 他却微微一笑,笑着拉我坐在他的身边,道:“能拥有你,是上天对我的恩惠。你看事很透彻,如同未卜先知。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意见,十三走之前,我们才讨论过,你的政治眼光丝毫不亚于朝堂上的那群老臣。” 他的话犹如惊雷响在耳边,我心中有一丝惊慌,转移话题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盯了我一会,淡淡笑道:“新年的第一天,你不想陪着我?” 他表情有一丝尴尬,我心中慢慢回过了味。现在的他,对我的一切想法都了如指掌。我轻咬下唇,沉默片刻后道:“你就是留宿于坤宁宫也是应该的。” 他默默地瞅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低下头翻开另一个折子道:“等我处理完手边紧要的事,我们一起回去。”也许是早已看透了我,他知道这番话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高无庸放下清粥,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他忽道:“这事说来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棘手,特别是用人,如果行差一步,或许就会令朝廷损失惨重。”暗叹口气,在政事上一向果断的他,居然会如此担心这件事。但我已不能再说什么,况且这也不是今日就能定下来的事,于是静静地不做声。 待喝完粥,却见他脸上倦色难掩,我伸手给他,他合上折子,笑着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两人相拥着向外走去。 出得大殿,风一吹,我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不自觉地偎紧了他。雪似是比早上小了一些,雪粒子又变成了雪花,片片随风飞扬,也许是因为风太大,天上的飞雪和地下落雪搅在一起,回旋飞舞,在半空中打着转,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他拥在我腰上的手又紧了些,我仰首对他娇媚一笑,伸手拂去他眉上沾着的雪花。心中忽地想起一事,我道:“元宵节我准备和弘历、承欢一起出宫去观灯。”他愣了一下,道:“也好,省得你又……” 他话未说完,我心中一酸,不再开口。 《步步惊心》 第十二章(1) 十几天的日子眨眼即过,元宵佳节转瞬就来了。 我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外套同色的狐皮子坎肩,一头青丝也只是松松地挽了个髻,带着弘历和承欢熟稔至极地穿行在街道上。路人的眼光带着疑惑不停地落在我们身上,我开始以为是我们三人的打扮太过光鲜,但转念一想,今日应有许多达官贵人和富豪家眷来此赏灯,按理说,我们不应如此招眼。 顺着路人眼光转身看去,原来我们身后跟着八个宫中侍卫,虽身着便装,但却分为两队排在身后,不引人注目才怪,况且这八人俱是面色严肃,哪像出来游玩之人。 我无奈地笑着,瞟了弘历一眼,他似也发现了不妥,返身低声交代几句,那八人迅速混入人群。 承欢却丝毫不注意这些,满面好奇地东张西望,弘历笑着摇了摇头,道:“离晚上观灯还有一些时间,你准备带我们去哪儿?” 弘历他们不比康熙年间的阿哥们,平时极少出宫,因此他对京城周遭并不熟悉。想想野史里,他却是最喜微服私访的帝王,不知道为何会与现在的他有这么大的反差。 我笑着卖关子道:“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他眼中似是掠过一丝惊艳,我一愣,待细看时,却发现他依然是先前的那副表情。 脑中蓦地想起熹妃相托之事,我心中有丝担忧,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福晋了。” 弘历抬头看看阴沉幽暗的天色,脸上掠过一丝浅笑。我心中一沉,觉得他心中似是有事,但他随即收回目光,斜睨我一眼,道:“不用你乱点鸳鸯。” 不等我再次开口,他又道:“你领我们去的地方不会令我们失望吧?” 我心知他并不想谈论那个话题,无奈轻叹,向前看看,已遥遥望见那个小摊。我紧握着承欢的手,笑道:“快到了,这个地方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三人坐下来,弘历微微皱眉,瞧着这个露天的小摊点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他一向对饮食甚为讲究,从未吃过这种路边摊,是以一脸失望。但承欢却是一脸好奇,不停地看着身旁的人,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涩。 卖水饺的老汉记性极好,站在火炉旁,笑着道:“姑娘又来光顾了,这次带了家人?” 我笑笑,道:“那是你做的‘煮饽饽’好吃。” 弘历定定地看着我,压低声音笑道:“你真是宫里宫外两副模样。”紧接着他大声道,“老人家,她常来光顾吗?”老人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是第二次来,可她的朋友却是常来的。” 老汉说的应是张毓之。弘历面带好奇神色盯着我,正欲开口询问,老汉自豪地朝前一指,笑道:“你瞧,老主顾可不是又来了吗?”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上次见到的两位姑娘,这次她们依然是女扮男装。 依稀记得她是朝廷大员的女儿,我凝神细想一会,心中一动,“李荣保”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猛然间想起熹妃给我的名单上面有他的名字,只是不知李荣保有几个女儿。见我一直看着她们,弘历瞟了一眼,不屑地道:“不过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有何奇怪的。” 我收回目光,笑问弘历道:“你可知道李荣保其人?” 弘历朝我这边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李荣保是富察家的族人,幼年时过继给李姓汉人为子,曾是阿玛幼年的侍读。此人虽是满人,却有着汉人的风雅,为人很是清高,性格孤傲。在阿玛眼里,他是个贤人和才子。康熙五十年八月时,阿玛举荐他为察哈尔总管,现在他已过世,你无缘无故提他干吗?” 我又看了她们一眼,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他有几个女儿?” 弘历默看我一眼,淡淡地道:“只有一女,排行第九。” 听他说得流畅,我奇道:“你很熟悉他们的情况?” 弘历面色一黯,我心中奇怪,他随即轻笑一声道:“阿玛是亲王时,曾去过李荣保府上,在他的书房中见到他女儿写的字,当下就夸赞说是‘笔锋有欧阳询之骨,柳公权之风’。还带了一张回府,当天就把我们哥儿几个叫去,训诫说:‘此字乃是一九岁的女童所写,你们如不用心上进,怕是连女童也不如了。’你说,我能不熟悉吗?” 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我又望了那两个姑娘一眼,也许是今日人较多,她们一直没有等到位子。见她们似有不耐之色,我忙抬手示意道:“两位,如不介意,可以一起坐。”领头的姑娘面色一喜,朝后面的姑娘笑了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坐定后,领头的姑娘落落大方地笑道:“谢谢姑娘。” 那姑娘很健谈,一顿饭下来,我和她越说越投机,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居然有些意犹未尽。 于是,我道:“我叫晓文,若姑娘不嫌弃,和我们一起逛逛如何?”几人相互作了自我介绍,原来这姑娘名叫傅雅,很好听的名字。 弘历似是不屑于和我们这帮女子胡侃,一个人缓步落在后面。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菊舍,望着门上的匾额,傅雅道:“晓文姑娘真是文雅之人,连来的地方也是风雅之地。”我轻笑着道:“这也是一个朋友介绍的,我其实也没来过几次。” 身后站着的弘历仍是沉默着不言语,我心中微觉诧异,仔细一想,他自听到傅雅的名字起就变成了这样,难不成他早已知道熹妃名单中的女子是谁?难道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会是他的妃子之一,甚至会是他将来的皇后? 傅雅笑道:“晓文。” 我回过神,回头瞅了一眼弘历,笑着对傅雅道:“希望这里不会让你失望。” 《步步惊心》 第十二章(2) 她抿嘴一笑,我领着众人径自上了二楼。那熟悉的座位上已有了客人,我心中正在惋惜,待他转身,我心中又一喜,原来又是张毓之。 我领着众人走过去,一行人落座后喧嚷着互相介绍,弘历表情淡然,静静坐着。 自弘历上楼起,张毓之就一直不停地打量着他,弘历却恍若不觉,目光一直投向窗外,对众人的谈笑充耳不闻。 张毓之笑对弘历道:“公子似是喜静,不爱说话。” 弘历回头,轻扯了一下嘴角,但笑容还未露出,便隐没于一片淡然中,然后,他又扭头看向窗外。张毓之一愣,有些尴尬,我忙笑为他解围:“他叫金弘,平日里就不爱说话。” 这个名字是出宫前就想好了的,爱新觉罗本就有金的意思,再取他名字中的一个“弘”,就成了他的化名。 承欢看看弘历,疑惑地挤坐过去,瞧了瞧窗外,问:“弘……弘哥哥,这条街太静,外面什么也没有,你瞧什么呢?”弘历淡淡一笑,刮了下承欢的鼻子道:“当然是瞧景色了。” 承欢摸摸鼻子努努嘴,而后拉扯着他的袖子,软声央求道:“我们再出去逛逛,好不容易出……出来一次,你答应过这算是给我的补偿的。” 弘历轻哼一声,拉着承欢的手,边起身边重复道:“对,这是补偿。”他口气有异,我心知他话中意思,遂朝他讪笑了下。 一直没说话的傅雅朝弘历浅浅一笑,嘴角现出两个小小酒窝,道:“还是让小卓带着小姐去吧。” 承欢看看弘历,又瞧瞧傅雅的丫头,犹豫了一下,然后放开弘历,走过去牵着小卓的手,笑道:“弘……哥哥也没出来几次,怕是不认得路。”一大一小两个小丫头已下了楼,弘历轻轻摇头,又看向窗外。 张毓之抿了一口茶水,道:“令侄气质非凡,将来定非池中之物。”我一愣,还没回过味,弘历已回头笑掠我一眼。 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楼梯口已传来承欢的娇笑声,这丫头怎会去而复返?我循声看过去,胤禛牵着承欢走在前面,小卓跟在后面,高无庸走在最后,陆续上来。 我心中诧异,晚间有宫宴,他怎会出宫?思量片刻,我心中一暖,微微笑着站了起来,弘历面色一黯,也站起身,傅雅和张毓之相视一笑,也慢慢起了身。 胤禛掠了张毓之一眼,笑看着我,我让开位子,他在我身侧坐了下来,众人依次坐下,高无庸便躬身站在胤禛身后。 胤禛面色清冷,又天生威严,此时,虽面带浅笑,气氛也冷了下来。 胤禛扫了众人一眼,淡然吩咐高无庸道:“退下吧。”高无庸谦恭地应了一声,垂首疾步下了楼,张毓之隐约知道我来自宫中,见到这场面虽面露微讶,但也不是很惊奇,而傅雅虽出身官宦人家,见到这样情景,却仍是有些动容。 见状,胤禛淡淡一笑道:“你们不必拘束。”众人这才开始娓娓而谈,加上承欢的插科打诨,气氛又活跃了些。 看看窗外的天色,我轻声道:“晚上怎么办?” 他幽黑双眸中掠过一丝柔情,微微笑道:“我已有安排。”我笑而不语,心中暗想,不管怎么安排,你晚上也必须出席。 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我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口,却忽听张毓之道:“令妹品茗的味感极好。” 我一呆,口中的茶水一下呛在喉中,捂嘴一边咳嗽一边悄眼打量胤禛,他眼带嘲弄,轻摇了摇头,自承欢身上抽下帕子递给我,我忙接过,拭了拭嘴角。 这也难怪张毓之会搞错,承欢称我为姑姑,又称弘历为哥哥,而弘历却叫胤禛阿玛,任谁都会以为胤禛是我的大哥。 张毓之和傅雅也许都觉得不对劲,一下住了口,承欢瞧瞧众人,又看看我,娇声笑起来,道:“你们都错了,其实姑姑不是……” 弘历截住话头,面带浅笑,对我道:“额娘,阿玛很少出府,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出去逛逛吧。” “额娘”二字一入耳,我又是一呆,不解地看着弘历。但弘历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这儿,而在张毓之那里。我心中一震,跟着看过去,张毓之神情惊痛,面色苍白,我瞬间明白弘历为何会这么叫,也明白了先前胤禛那抹笑的含义。 我站起来,大方地伸手握着胤禛的手,对张、傅两人笑道:“恕我们先行一步。”胤禛眸中掠过一丝宠溺的光芒,继而恢复清冷面色,紧握了下我的手后放开,率先向楼下走去。 自满人入关,灭明建清,治国理民的方针大体上都是“清随明制”,一直强调“详译明律,参以国制”。不管是顺治三年的《大清律集解附例》,还是康熙十八年的《现行则例》,都只是明朝法律的翻版延伸,没有实质上的清朝法典。胤禛继位后,就组织专人研究当前局势,精心修订,终于在年初完成一部新的法典,这就是《大清律集解》,这是清朝立国来的第一部法典,这部法典也成为了后来《大清律例》的蓝本。 自律法颁行全国,胤禛一直心情愉悦,这么一来,连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们也步履轻快起来。 今冬落雪较早,现下虽是二月,但已温暖许多。前几日霏霏春雨下个不停,以至今日天虽已放晴,但仍是灰蒙蒙的,昏黄的日光被不薄不厚的浮云隔着,看上去模模糊糊,若明若暗。 我握着手中的物件,静静地站在养心殿的中央,柔柔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他似是有些疑惑我今日的神色,起身下阶,走过来拥着我,笑道:“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想我了?”听着他露骨的话,我面上一烧,道:“送你一个礼物。”他眸中有一丝光芒闪烁,接过我手中的锦盒,掀了开来。 一大一小一对玉戒指出现在他眼前,戒指的材质在此时本也属平常,可独特之处却在于在玉上面又镶嵌了一块玉石,那小小的、椭圆形的玉石通体透明,好像现在的水晶一样,中央雕着小小的玉兰花,戒指基座用的玉却是淡紫的,两种颜色交融在一起,煞是好看。 他看了半晌,蹙眉道:“无事献殷勤……” 他话未说完,我便作势要夺回来,他一闪,我摇摇头,让耳坠子晃动起来,道:“我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被你想成这样。” 他轻笑起来,道:“很别致,可就是有些不大气。”见我紧绷着脸,他又道,“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见他这样,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正色道:“这是情人节礼物。” 他微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是情人节?这礼物有何特别之处?” 《步步惊心》 第十二章(3) 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和心爱的人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可又明白,今生这个心愿再也难以实现,因此只好选在这个特定的日子里送他这个,但此时又不能明白地向他解释戒指的含义,遂含糊其辞地笑道:“情人节就是爱人们过的节日,而这戒指代表我们是相爱的两人,如若有一方不再爱了,就把戒指拿下来,另外一个人心里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敛去满面笑容,盯着我道:“这怎么听着像是暗示什么一样。” 知他听岔了意思,我轻轻一笑道:“这个戒指戴上去,一生一世都不能取下来。” 他板着脸,点点头,淡声道:“知道了。” 说完,他拿起那个小的径自往我手指上戴,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道:“不是这样戴的。”接着,细细地讲了戴戒指的讲究,应戴在哪个手指上……听我啰唆着讲了一大串,他笑道:“你哪里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可不记得西北有这规矩。” 我一呆,道:“是你孤陋寡闻。”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然后动作极其轻柔地为我戴上,道:“此生不悔。” 我心中一阵感动,边给他戴边道:“无悔一生。” 他握着我的双手,紧盯着我,眸中柔情尽现无遗。我两颊火烫,微垂眼睑,笑推着他道:“还有一案子的折子呢,你去忙吧。” 他哑声一笑,拥着我,举步走上台阶,走到案前坐下来,道:“在这儿陪着。”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已习惯他批阅奏折,我在这儿陪着打发时间。我起身抽出张纸,他抬头道:“怎不坐着?” 我笑道:“想写会儿字,两人坐在一起怎么写?”他一笑,复又低头看折子,我执笔凝神写着。 大殿无一丝声响,他未抬头,忽道:“若是给老四选福晋,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比较适合?”我心中暗想,当然是他喜欢的就好,但胤禛既然这么慎重,想来是有其他考虑,遂轻叹道:“如果只是单纯选福晋,只要他喜欢就行了。但如果有其他考虑,所选之人应不重容貌重贤能。”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心却有些许不甘,续道,“还是他喜欢的好。” 满人选后一般是选贤能,因此现代人看到的清末宫廷照片上的皇后并不是很美貌,除了现代和那时审美观不一样的原因外,主要还是因为满人立贤能的传统。可能此时弘历早已被胤禛秘密立为储君,如若不然,胤禛岂会如此谨慎。他这哪里是为弘历选福晋,他是在精心地为弘历选一国之母,统领六宫的皇后,这是非常富有政治色彩的。 感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仍是低着头写字,轻声道:“你不该问我的。”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我确实不该问你,但我又忍不住想问你,除了你,这宫中我还有可以说话的人吗?” 我暗自苦笑,自古帝王都如此,你又怎会例外。 忽觉他的呼吸声渐近,耳边热热的,抬起头,却见他正侧着身子低头看我的字,轻声重复道:“兰葸,兰葸……”他抬起头,蹙眉问道,“这女子是谁?” 我笑道:“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他表情一紧,默默思考片刻,道:“你好像没什么朋友。” 我睨了他一眼,道:“到时你会知道她是谁的。”我心中有些苦涩,觉得很无奈。当你不想要时,在不经意间就轻易地得到了;但当你迫切想要时,却偏偏不能如愿。 我轻轻叹了口气,脑中闪过那粉粉的小脸,他盯着我,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对你最重要的人,我希望是我,而非别人。” 我隐去愁绪,心中一暖,笑着点点头。他却轻叹了口气,道:“不知人是否能够轮回转世,肉体死后,灵魂能否不灭?”我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确切地说,是情绪有些低落,我心中诧异,问道:“心中为何不快?” 静默了片刻,他沉声道:“我已令十三去寻我的万年之地,先帝的陵墓建在遵化,因此十三也就一直在遵化一带寻找吉地。”我心中霍然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他是不希望百年之后和康熙葬在一起。我心头泛酸,默默思索一会儿道:“遵化一带的土质含有砂石,好像并不是很适合。”他神色一紧,看着我。 不想再沉浸于这难耐的悲怆情感里,我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道:“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晚膳。” 望着桌上的饭菜,他蹙眉摇头道:“气氛极好,至于膳食……一块未切开的肉,再加上一截煮苞米?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虽然材料有些难寻,可这里毕竟是皇宫大内,我费了点心思,还是大致找齐了。忙活了这么半天,却被他这么说,我的自尊心颇有些受挫。 我对他翻了一个白眼道:“这叫菲力,是用最嫩的牛里脊做成的。”闻言,他左右扫视了一下,望着我道:“如何吃法?” 由于他不喜油腻,因此我用了牛里脊上最嫩的肉,不含一点肥膘,并在牛排的一侧放入了一截两指长的煮玉米和一些切成小方丁的水果。本来以为找刀叉要费一番工夫,可跟高无庸一提,他却说宫中有西方传教士带来的刀叉,只是不知合不合用,找来一瞧,还正是吃西餐用的。 我左手执叉右手拿刀动作娴熟地切了一块,举着叉子对他微微一笑,见状,他也尝试着切了一下,除了切的块儿稍大之外,居然似模似样。 我一脸紧张地等着他吃下第一口,过了一会儿,他微蹙眉头道:“味道有些怪。”我心中纳闷,吃了一口,暗叹,这凑合着找来的原料确实不怎么管用,味道也确实不怎么样。我放下刀叉,尴尬地笑笑道:“还是传膳吧,我也觉得不怎么好吃。” 待吃过晚膳,已是深夜,我们却依然没有困意,还是坐在桌边喝着茶,见他一直盯着我,我放下茶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他把我的手握住,笑道:“若曦,你总是让我惊喜,总是能让我不断地发现你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些日子,你似是变了许多。” 我心下一惊,舌头有些打结,支吾道:“我一直就是这样,没有改变什么。” 他凝视着我,许久之后方道:“你的改变令我欣喜,这说明我可以保护你了。不像前些年,你终日战战兢兢、瞻前顾后,我虽有心,但却无力。”我暗松口气,还以为他看出了什么呢。 见他依旧默默地瞅着我,我起身,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径自坐在他腿上,然后朝他浅浅笑了下。 他揶揄道:“还死撑着说自己没变,如果是以前,打死你也不会主动坐过来。那时,你口不对心的毛病可是让人恨得牙痒痒。”闻言,我回报给他一个极为妩媚的微笑,更为主动地把头靠在他的肩头。 他环住我的腰道:“若曦,我答应你,我们的儿女不会入玉牒。”我心中一惊,慌忙抬头定定地望着他,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你可否再说一遍?” 他轻叹道:“我们的儿女不会出现在皇家玉牒里,但对外他们仍是皇家子嗣,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嗣不会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2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2部分阅读 还有,你要答应,生下孩儿后必须受封,当然,你也不会入玉牒。”我没想到他会答应自己,这种做法极不合规矩,想来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步步惊心》 第十二章(4) 本应是欣喜异常,但不知为何,我心头却是莫名一酸,想对他笑,脸上却僵僵的,扯不出来一丝笑容,只知道看着他。 他微微笑起来,淡淡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只当我没说。” 闻言,我一愣回神,忙辩道:“金口已开,哪有收回的道理。” 他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用力地把我拥在怀中,我们的脸孔紧紧地贴在一起。 一入三月,紫禁城里各宫各院已是春意盎然。 我缓步走在暖洋洋的春日里,享受着春风拂面的清爽滋味,欣赏着繁花吐蕊的美丽风景。此刻的我,心境万分愉快,就连步履也轻快得出奇。身侧跟着的巧慧不时地打量我一眼,抿嘴无声笑着。 满眼郁郁葱葱,浓绿、淡绿、苍绿、翠绿……但凡绿色,应有尽有,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我停下步子,深深陶醉于此,突见一个小太监站在对面,向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见我看了过去,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地上,转身匆促地跑开了。我心中微惊,还有丝纳闷,巧慧已面容一紧,转了个方向道:“小姐,那边花已开了,过去瞧瞧去。” 看样子,这小太监应是来给我传什么讯息的。我有心不管,跟着巧慧前行两步后,心中又略一踌躇,还是转身过去,捡起那个做工精巧的荷包。 拿在手中细细地翻看,这应该是女儿家的饰物。我抽出荷包里的白色绢布,只瞅了一眼,便呆住了,字条右下角的印章是那么醒目,红红地灼着我的双眼。 静静地沉默了半晌,我才回过神看绢布上的字:“弘旺已被发往热河充军,望姑娘救助。” 我心中一震,此事与弘旺有关?脊背瞬间沁出丝丝冷汗,时至今日仍有八爷的人留在宫中,他多年经营的势力果真不能小觑,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的。我心中忽地理解了胤禛为何用这么强硬的手腕来对待他们。 我细细打量着绢布,上面的字迹娟秀,应该是女儿家所写,既然能吩咐小太监送信,这个女子应是宫中之人。我无奈地叹口气,转念又一想,当日和八爷的谈话,只有十三和我知道,这个女子能找到我,说明八爷临去之前必是做了安排。 我神思有些缥缈,精神怎么也集中不了,这些日子的轻松惬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觉得身侧隐藏着一张无形的大网,自己站在网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陷入其中。想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抽,同时又有些焦虑。毕竟弘旺是八爷唯一的牵挂,自己也曾亲口答应过他要照顾弘旺。我轻叹了口气,把荷包掩入袖中,在路上徐徐地走着。 巧慧轻咳一声,我抬头一望,熹妃正站在面前,脸上挂着她那副招牌笑容。她的笑容无论何时总会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打起精神上前两步,微笑着见了礼,她笑道:“姑娘今日也得空出来了,依我看,咱俩的性子倒是有些相像,喜欢同样的天气,就连出来游园也总能不期而遇。” 我本就郁闷,又听到这一番虚虚实实的客套话,心中更是不畅,遂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她道:“相请不如偶遇,既是遇上了,就一起走走吧。” 我点点头道:“上次娘娘相托之事,恕我无能为力。” 她仍是微微笑着,道:“这本是我逾越了,这孩子的婚事我哪里做得了主,只是……”她话未说完,就敛去了脸上的笑,轻叹口气,不再说下去。 “只是”,只是什么?这事早已成定局。 我道:“皇上会为四阿哥挑一门好亲事,所选姑娘姿色性情绝不会差,你无需担心。” 她沉吟了一会,又看看我,欲言又止。半晌后,她脸上又浮出如暖春般的笑,轻轻颔首道:“也是,我本不该操这份心。” 熹妃挥手屏退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巧慧见状,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我,见我微微颔首,她便转身去了。熹妃似是心中有事,但不知如何开口,我则是无话可谈,因此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过了许久,她才幽幽开口道:“皇家男子,最忌的是……” “整个后宫都知道皇上曾下过口谕,任何人都不能打搅晓文姑娘的生活,还是妹妹的面子大,居然能和晓文姑娘游园畅谈。”听着前方齐妃刁狠犀利的话语声,我的脑袋有些蒙,暗叹今日运气不佳。抬起头,脸上露出盈盈笑意,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齐妃似是清瘦了一些,面容略带一丝凄楚,而她身边娇小美貌的女子却是风采依旧,不同的是眼中少了一分凌厉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黯淡,这样一来,她表面上看起来温婉许多。 熹妃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以慈善端庄的外表示人,言语举止进退有度,此刻的她,早已满面笑容,道:“今日阳光很好,本想独自转转,谁知好巧不巧,刚出来就碰上了晓文姑娘,姐姐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也一起走走?” 齐妃的目光冷冷掠过我们的脸,道:“还真是巧。”她身边弘时的福晋已笑道:“额娘,我们正好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一起走走?” 齐妃一愣,弘时的福晋盯着她轻轻颔首,齐妃隐去面上的嫌恶怨恨,眸中只余凄婉,轻声道:“走走也好。”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四人俱是沉默不语。我心中不耐,身上忽地涌起一股倦意,连双腿也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掩口悄无声息地打个哈欠,感觉舒服了许多。 垂首默默前行,弘时的福晋道:“叫你姑娘好像有些不妥,可叫别的,又不知姑娘介不介意。” 我一时之间有些愣,抬头望望众人的神色,才反应过来她是说给我听,我浅笑着道:“叫我晓文即可。” 她盯了我一瞬,似是想从我脸上分辨我的真实意思,见我面色平静,她又道:“我们爷日日念叨,那件事确实不是他授意的,不知是哪个狗奴才擅自做了主。爷内心一直责备自己,为皇阿玛添了堵,可这真的是个误会。” 身侧的熹妃身形未动,依然恬静地浅浅笑着,仿佛弘时福晋口中的事与她无关一般。齐妃看了眼熹妃,面色微怒,双拳紧握,熹妃却恍若不觉,弘时福晋面色一紧,忙轻轻碰了齐妃手肘一下,齐妃这才敛去怒容,恢复常态。 我心中苦笑一番,弘时福晋又道:“晓文姑娘,这事确实与爷无关。” 我轻叹道:“女子不得干政,这件事,你我都无能为力。”她眼中戾气一闪,转瞬而逝,仍微笑道:“这哪是政事,这父子间的事就是家事,以爷的脾气,说些悖礼僭越的话或是有的,可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爷是做不出的。皇阿玛对爷想是‘恨铁不成钢’,可爷毕竟也是皇阿玛嫡亲的儿子,怎么说也不能让十二叔管着不是。” 熹妃仍微笑不语,我心中无奈,不想再继续下去,遂站定,盯着她道:“他们虽是父子,但也是君臣,在宫中家事即是国事,国事即是政事,我们女子不便插手。” 《步步惊心》 第十二章(5) 说完,我向熹妃和齐妃微微一笑,自顾自转身离去。 将弘时交给允裪教养,本来就是为了给以后开恩预留余地的,胤禛对弘时不可逆转的怒意,原因之一是他刺杀弘历,其二则是他参与了八王议政,这两件事都犯了胤禛的大忌,胤禛岂会轻易饶恕他。这件事,无论谁提,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我漠然前行,心里却翻来覆去地想着绢布的事。记得当初十三也曾答应八爷,会一直照顾弘旺。究竟其间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胤禛会下令将他发配充军?难以想象这养尊处优的孩子以后如何生活。蓦地,脑中闪现出很久以前避雨时踢我膝盖的那个孩子的样子,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心里万分沉重。自己既是已经答应八爷护弘旺周全,就必须尽自己的能力从中斡旋。 抬头望望明媚的阳光,我心中却是一片灰暗,那个女子究竟是谁?能和宫外互通消息,而且连我的事也知道,此类人宫中到底还有多少?想到这里,我心里越发沉郁。 我一边走一边凝神想着,直到差点和面前的人撞个满怀,这才发现太阳早已过了顶。 我瞅着对面的弘历,收起满腔伤感,朝他浅浅一笑,默不作声。他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道:“你心里有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你这样了。” 我依然挂着一丝笑容,装作侧头细想了一会儿,道:“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听了我的话,他收去了脸上的笑容,注视着我,我亦微笑着回望着他,许是我面色平静,目光坦荡,片刻过后,他一笑道:“没有就好。” 两人默默向前踱着步子,我暗自思忖,这件事除了十三外,我不能问任何人,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情况,否则只会使弘旺的日子更加难过。 心思既定,面上自是神态自若,我瞟了一脸落寞的弘历一眼,笑问道:“什么事令我们的四阿哥忧心忡忡,一脸愁容?” 听到我刻意调侃的声调,他白了我一眼道:“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竟然疏远了这么多。”他冷不丁的一句话,说得我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回过了味。自和胤禛相认后,我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小辈,角色变了,说话自然而然也就有了顾忌,心中思量片刻,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谈论,遂微笑着道:“你没事了?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他抬头轻吁了一口气道:“也是,自己的事还烦不完,哪还有闲工夫瞎琢磨别人的事。” 我怔了一瞬,有些迷惑他话中的意思,细想一下,弘历这些日子确实有些怪,也难怪熹妃会如此担心。我道:“看来心中有事的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刚刚是否见到了我额娘?” 他定是见到了巧慧。于是我微笑着轻轻颔首,他蹙眉盯着我,半晌不说话。他今日太过反常,难道是熹妃托我为他物色福晋一事令他不快?我道:“你额娘为了你的婚事很操心,前些日子曾托我寻觅合适的女子,但我觉得此事或许皇上已有考虑,也就回绝了……如果你心中已有心仪的女子,不妨先和你阿玛沟通一下,也好娶一个自己中意的。” 他眉头舒展了些,但神情仍有一丝颓废:“皇上指婚,作为皇子,有我商量的余地吗?即使有心仪的女子又有何用,不可能的,只能把她放在心底……我无需拥有她,她的幸福也根本不在我这儿。” 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默立着。我心中却是一阵急速思考,他究竟怎么了?如此失意无奈。 本是万里晴空,风轻云淡,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可眨眼的工夫已是阴云密布,冷风四起,路旁冒着嫩芽的柳条被风吹得缠绕着,纠结着,一会儿工夫便扭成了一条一条的麻花辫。 我身上忽生冷意,笑对他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回去吧。”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对周遭的变化恍若不觉,看着我道:“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我希望你也是。” 今日的他太不同于往日,我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未及开口,他又轻笑出声,自嘲道:“这也要考虑这么久,看来我真是强人所难了。” 他本天分极高,聪敏过人,又知道我现今的身份,照理说不应该如此的,我思索一会儿,心中霍然明朗,暗自一惊,理顺思路,畅如流水地道:“朋友之间本就不分身份和年龄,虽然我在身份上也许算是你的长辈,可我们仍然可以算作朋友。” 风狂吹,树枝猛摆,我额前的头发也已凌乱,在眼前晃动,挡住视线,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他瞅我几眼,抬头看着天际,淡淡道:“过几日,俄国使臣会来贺阿玛登基,并商议通商事宜。”我微愣,不知他说这些的意思,可他却不再看我,径自举步前行,且步子越来越快。 自清朝建立,东南海疆就一直风起云涌,情况之复杂没有哪一朝能比得上。胤禛继位后,南洋仍然禁航,但东南沿海是依靠捕捞海产进行贸易生存,禁航阻碍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因而沿海的地方官就不断上疏,历数南洋禁航的弊端和开禁的好处,请求取消禁令,允许民众赴南洋贸易。 胤禛认为“海禁宁严毋宽,余无善策”,也就一直没有恩准。但天公不作美,人多地少的福建省居然连续两年遇灾荒,社会动乱不安。为了稳定,也为了民众的生存,前些日子朝廷正式废除了南洋禁航令。但开禁的同时,也制定了相关措施,以防止出洋之人与海外的夷人串通,危及朝廷。 南方刚刚开禁,北方已派出使臣洽谈通商事宜。 我明白弘历为什么会刻意告诉我这些,或许此时的胤禛内心是焦灼忧虑的。国家以稳定为重中之重,此时的中国在西方列强眼中已是一块肥肉,况且西方国家的殖民活动现在已相当猖獗,如果对国际贸易不加以限制,那朝廷就得随时保持高度的警惕来防“夷”。 木然地站了一会儿,天色越发阴晦幽暗,望望愈压愈低的云彩,我急忙向养心殿方向走去。还未到,豆大的雨滴已落了下来,打在身上,竟凉飕飕的,有些刺疼。 我把手放在额头上遮雨,跑到养心殿檐廊下,把额前湿发捋上去,面带盈盈笑意跨入大殿,刚进门,头霎时“轰”地响了一下,呆站在原地。 《步步惊心》 第十二章(6) 胤禛居中坐在案后,十三和张廷玉等大臣分坐在大殿两边,正在议事,十三以手掩口,遮住笑意;胤禛嘴角微翘了下,面色淡淡;张廷玉面色沉静,端起身侧的茶呷了口。其他大臣皆大惊失色,微张着嘴,悄悄看看胤禛,再瞧瞧我。 已过正午,殿外又没有高无庸守护,我本以为就胤禛一人,不想却有一干大臣在。我木木地呆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胤禛眼中掠过一丝好笑的神色,随即吩咐道:“晓文,去知会高无庸准备雨具。” 我飞快地瞟了一眼,暗暗记住人数,转身快速向外走去。 我靠在偏殿的墙上,抚住心口,暗责自己,这些日子真是越发的不当心了,昔日的谨小慎微在我身上再也寻觅不出,暗暗吁出口气,去找高无庸准备雨具。 雨水已在地上汇成小溪,我正欲走下台阶,小顺子已领着两个小太监抱着蓑衣和油伞小跑了过来,见我在这里,小顺子放下手中的蓑衣,打了个千儿道:“姑姑,皇上正在议事,你要稍等一会儿。” 我微微颔首,问:“雨具可备够了?” 小顺子笑着回道:“姑姑放心,只多不少。”说完,他压低嗓子轻声指挥小太监把雨具码在廊下,然后挥手让两个小太监退了回去。 小顺子笑道:“姑姑,你还是去偏殿茶房等吧,待议完事,奴才去叫你。” 我道:“高公公怎会不在?” 小顺子见我面色古怪,忙肃容道:“皇上同大臣们一直在议事,午膳还没用,皇上吩咐高公公准备去了。” 我道:“皇上议事时,殿门怎能不留人?” 小顺子一呆,道:“皇上议事时,任何人不得靠近,没有人会进去……” 我面色一紧,他慌忙噤了声,飞快地瞅了我一眼,立在殿门前,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静静站在偏殿门口等着。临时决定来这里,本是想想些法子让胤禛开怀,不想十三也在这里。不知今日有没有机会问问十三,弘旺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发配到热河。 我双腿酸麻,斜靠在门框上,默默望着外面,天空已垂下雨帘,从上至下,仿佛是一条条白色长带,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大殿廊下传来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我忙闪身入内,待脚步声渐远,才走出来。小顺子仍躬立在门口,我对他招了招手,他走到跟前问:“姑姑,有何吩咐?” 我道:“怡亲王走了没有?” 他道:“没走,大殿中只有他和皇上。” 胤禛和十三站在殿中,胤禛用笔圈点奏章,轻语着,十三蹙眉看了一会儿,轻轻颔首,我站了好一会儿,两人竟一无所觉。 我举步上了台阶,朝案上瞟了眼,案上是一幅大的地图,虽不是很标准,但看轮廓,仍能认出是蒙古的边界。 我探身过去,两人均抬头,胤禛笑道:“刚才去了偏殿?” 我讪讪地笑笑,点点头,十三瞟我一眼,忍住笑,我想起刚才的事,面上一热,转身下了台阶,坐在椅子上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两人相视一笑,复又低头,边看边说,言语之中尽是“阿勒坦布拉格”、“色楞格”、“恰克图”等一些绕口的地名,我觉得极是无趣,却又不想打扰他们,往后靠去,仰起头望着明黄|色的殿顶。 紫禁城殿宇以黄红两色为主色,所有宫殿都是黄|色屋顶,红色的墙体。 黄|色是五色之一,《易经》上说“天玄而地黄”,在古代阴阳五行的学说中,将五色与五方及五行相配,土居中,故黄|色为中央正色。《易经》又说:“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所以黄|色自古以来就作为居中位的正统颜色,为中和之色,居于诸色之上,被认为是最美的颜色,明黄|色袍服成了皇帝的专用服装。 红色也是主色之一,明朝规定,凡呈送皇帝的奏章必须为红色,称为红本;清朝也有相似的制度,凡经皇帝批定的本章统统由内阁用朱笔批发,也称为红本。想了一会儿,我眼皮渐沉,脑子也越发混沌,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悠然醒转,望着黄|色的轻纱罗帐,脑中瞬间有些迷茫,我不是在大殿吗?怎会在这里躺着?默默躺了会儿,脸上慢慢热起来,难不成我是被他抱过来的? 雨已停了下来,但偌大苍穹仍是乌云密布,幽黑如墨,似是随时都会再下一场瓢泼大雨。疾风仍然劲吹,这几日初春的暖意也被吹得无影无踪。 回到大殿,两人仍在商议朝事,见我进来,胤禛舒展了眉头,面带笑容,端起案上的茶碗朝我晃了晃,十三嘴边蕴笑,又强忍住,道:“劳烦嫂嫂了。”心中明白他为何如此,我面上一热,忙转身出了殿门,径直朝偏殿茶房走去。 自胤禛继位后,每逢议事,大殿内均不留侍候茶水的宫女太监,这已是几年来的定律。 提壶为两人倒上茶,胤禛笑掠我一眼,我抿唇扯了扯嘴角,十三目光在我们二人面上游走一回,微微一笑。我转身下阶,肚子却“咕噜”一声。我自清晨起床,就滴水未进,此时已是前心贴着后背,回身对他二人讪讪一笑,疾步朝殿门走去。 “高无庸。”胤禛在我身后沉声叫道。 高无庸飞快地走进来,见我迎面而来,忙侧过身子道:“皇上有何吩咐?” 他问道:“晚膳可备好了?” 高无庸恭声回道:“奴才已特意交代了御膳房,随时都可以传膳。” 我停步回身,又是尴尬一笑,他嘴角蕴着一丝笑,轻摇了一下头,道:“十三弟,明日再议,如若无事,陪我们一起用膳。” 十三点头笑道:“也好。” 桌上菜色均是我喜欢的,我顿觉馋涎欲滴,食指大动,胤禛笑道:“前几日你一直犯困积食,什么也不想吃,今日却饿成这样,怎么回事?” 十三眉头一蹙,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面色一喜,把手中筷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忍不住兴奋地道:“皇兄,莫不是……” 胤禛瞅了我一眼,摇摇头道:“不是。”十三的笑容一僵,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我心中明白十三指的是什么,悄悄瞅了胤禛一眼,却见他正盯着我,目光一触,他淡淡一笑,我心头却有些微酸,难道今生真的和孩子无缘? 他夹了一箸鱼,细细地扒了皮挑了刺,放在我面前的碟碗里。这是我平日喜欢的,放在口中却觉淡而无味,不只无味,我甚至感到有些异味,想喝口汤压下去,忽觉胃里一阵翻涌,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吐得胃肠俱空,还是很难受,似是要把五脏全部吐出,才能止得住。 胤禛满脸担心,吩咐了高无庸宣太医,轻抚着我的背,问道:“怎么了?”我抽下帕子拭拭嘴角,摆手道:“没事。” 十三夹了一箸鱼,细细品了会儿,疑惑地道:“这鱼没什么问题啊。” 我吃时明明腥味很浓,十三却说没问题,怎么回事? 太医凝神细细地把了一会儿脉,眉头微皱站起来,对胤禛道:“姑娘阴虚内热,要好好调养一阵子,否则体内胎儿不保。”胤禛本是眉头轻蹙,面带忧色,忽听到太医这么一说,他眸中猛地熠熠闪光,难掩喜色,但片刻工夫之后,他面色一黯道:“不可能。” 太医一呆,忙道:“姑娘脉象中有流产征兆,现在应该还在见红。”我心下一惊,手不自觉地放在腹部,胤禛面上已露出笑容,道:“下去研究方子,有了结果交给高无庸。” 他走上来,拥着我道:“若曦,我们终于有孩儿了。”十三见状,微微颔首,面带微笑退了出去。这是我这段时间一直渴望的,但当真正如愿时,我却完全激动不起来,此刻只想静静地偎于他怀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步步惊心》 第十三章(1) 自那日开始,身边的宫女太监就全部开始为我腹中的胎儿奔忙,而我也没有了行动自由。高无庸吩咐众人,如果晓文姑娘有了闪失,身边侍候的人都要陪葬。众人战战兢兢赔着万般小心侍候着我,我也适时地要回了菊香,其实我心中还是挺喜欢这个丫头的。 本应安心养胎,可荷包绢布上那红色的印章一直徘徊在我脑际,几次想出去寻十三,怎奈每次还未走出院门,宫女太监已跪了一地。我心中懊恼至极,但却无可奈何,只好一遍遍地央求巧慧,让她出去找十三。开始巧慧只当没听见,日复一日,她被我磨得苦不堪言,觉得我见不到十三,就无法安心,也只好答应。 看着桌上的鸡汤,胃里一阵翻涌,我侧过头,暗叹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喝这些据说是添了中药的汤食,搞得我现在见到这些就觉得反胃恶心。站起来欲走开,立在身边的菊香“砰”的一声跪了下去,道:“小姐,你可怜可怜我吧,这汤已换了三次了。” 这丫头自回来后就跟着巧慧这么称呼我,见她垂头跪着,我重重叹口气,道:“总让我可怜你们,你们也可怜一下我,这汤味我闻着就难受,怎么咽得下去?” 闻言,她沉默不语,仍跪着不起身。我坐下来,屏住呼吸,端起碗来一口气喝了下去。菊香忙起身拿起桌上的烤姜片,喜滋滋地道:“吃下去压压。”我摆手让她下去,她笑着端起空碗退了下去。 “众星捧月的感觉不好吗?”身后传来十三的声音,我心中一喜,笑看过去,他双手抱肩斜倚在门口,面带微笑。我笑着轻轻摇头,道:“不是众星捧月,是深陷牢狱……我说,首辅大臣怡亲王,如今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十三缓步入内,在我对面坐下,大笑道:“你说反了,现在见你一面,跟登天的难度有一拼,真是不容易。”我不理他的嘲弄,胤禛不在,正好可以问问弘旺的事,因此我也就不再客套,直奔主题:“弘旺为什么会被充军?”十三猛地直起身子,紧紧地盯着我,肃容问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我注视了他一会儿,起身自柜底翻出荷包递给他。他翻看了几下,从中抽出绢布,待看清落款印章,面色一寒,道:“是谁给你的?”这事我本也不想隐瞒他,于是简明扼要地说明那日的情形,他听后,蹙眉端坐,半晌不言语。 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道:“当年八哥势力庞大,这你也曾亲眼目睹,他能笼络大批为他说话的朝臣,为什么,你想过吗?他虽受封早,但俸禄也极其有限,不可能有这么庞大的财力物力。其实八哥私底下经营了许多产业,他虽然不在,但那些产业仍在。” 皇位之争本就是只有成败,没有对错,不管那些是非对错,事情总不应该殃及弘旺,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道:“这些和弘旺充军没有丝毫关联。” 他摇摇头道:“怎会没关联?当初被八哥笼络之人,皇兄均没有重用,有这些产业养着他们,他们怎会不生事。” 我心中一紧,还未及开口询问,十三又道:“弘旺这孩子,被八哥的旧部怂恿,居然纠集旧臣散布谣言,说皇兄的帝位来得不正。”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弘旺也确实糊涂,现在八爷已死,那些旧部又怎会真心为他做什么,他们只是不甘心从此没落,又没胆出头,才拉出了他。 心头有丝忧伤回荡盘旋,又是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我呆了一会儿,扭过头,注视着十三道:“难道皇上没有看出他只是替罪羊吗?还是他根本就准备斩草除根?”十三盯着我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其实我心中又何尝不知,如果想斩草除根,又何须发配,可以直接以大不敬的罪名将弘旺入罪。但我却不知为何会张口说出那番话。 我苦笑道:“我们曾亲口对八爷许诺尽力维护弘旺,八爷尸骨未寒,却发生这种事。” 十三细细打量了一会我的神色,面色一松,轻叹道:“我既已答应八哥照顾弘旺,就不会放手不管,可是,让他远离京城难道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现在宫中仍有八爷的人,让他留在京城,对他实在没有好处,这个荷包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虽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他,但我仍有些不赞同他的观点:“对于一个曾经显赫的皇孙,充军也算是好的选择吗?”十三沉声道:“你也明白,那是‘曾经’。热河仍是大清的国土,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八哥,以我怡亲王当今的地位,难道还能苦了他不成?”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于是我心中释然了许多,对他微微一笑,想要拿回那个荷包。十三见状,却把荷包笼入了他的袖中道:“还是我拿着吧,否则被皇兄看到了,你要如何解释?” 我收敛了笑容,静静地瞅着他,他瞥我一眼,轻叹道:“别这样看我,实话说了吧,我拿走它,一来是刚才说的原因,二来是想查查此人是谁,宫里还有多少这种人,为何会知道你。不跟你明说,是因你现在身子重,不想让你再操这些心。” 沉吟片刻,我轻轻颔首道:“先不要惊动太多人,现在八爷已经不在,就算宫中仍然有人,也只不过是为了弘旺。” 十三摇了一下头,叹道:“如果他们是为了弘旺也行,怕的是,他们想要的不仅仅如此……我暂时不会告诉皇兄,你心中的人性还是太过美好,不要忘了,弘旺也是嫡系的皇孙,如果皇兄没有子嗣或是子嗣意外身亡,他一样有机会继承大统。即便八哥没有这样的意思,可宫里宫外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多了,就难保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事端。” 心中暗惊,我知道将来一定是弘历登基,可十三心中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毕竟不像我这么肯定。他是从那场皇位之争中走过来的人,当然不会让这种意外发生。我暗自叹口气,远离宫闱对弘旺来说也许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十三之所以不知会我,也是怕我有这种反应。 默默思量一阵,决定把这件事情完全交给十三,我插手,只会越管越乱。理顺思路后我道:“也只能如此了。” 十三面色一松,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浅笑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先顾及自个儿的身子。”我笑着点点头,他一笑,起身道,“抽空过来的,大殿上还议着事,我先行一步。” 我笑而不语,轻轻颔首,待他走到门边,脑中却蓦地有了一个想法,道:“有了结果,来知会我一声。”他回身点点头,疾步离去。 《步步惊心》 第十三章(2) 俄国大使斯拉维赤与朝廷达成协议,启程离京后,我就随着胤禛回到了园子。 徭役和田赋是历朝历代封建政府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清朝建立后,仍沿袭明代的一条鞭法,把部分徭役摊派在田地之中,规定可以以银代丁,交了银子就可以不出丁役,朝廷用收到的银子雇丁服役。这么一来,差徭的征收主要落在有田人身上,减轻了众多贫穷农民的负担,虽是如此,但仍有弊端,就是丁银与田赋仍然同时存在,拥有众多田地的家庭与一贫如洗的家庭,即使贫富悬殊极大,但只要人口相同,所交丁银仍然相同,这就使得少田或无田之人用藏匿人口或是逃离原籍的方法来逃避徭役,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清初征战连连,人口锐减,朝廷所收的丁银相应随之大减,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康熙年间朝廷出台了一系列相应的“丁随粮行”、“以田载丁”等政策,但还是没有从源头解决问题。 胤禛自继位起就着手此事,批准把丁银并于田地之中,也就是“摊丁入亩”,几年过去,现在改革已进入实质性的阶段。 “摊丁入亩”对农民有益,改掉了人头税的弊端,变成田多多交税,田少就少交税,这就改善了农民的生活,解决了问题的根本。 农民受益,有田之人势必受到损失,这就使得一部分地主上下串通,隐瞒田地的真实数量,胤禛既已下定决心,当然不能容忍此事发生,连下几道诏令命民间上报隐田,并明白诏示,瞒报之人,自己承认无过,一经查出,决不宽饶。 胤禛也越发的忙碌,穿梭于园子与皇宫之间,每晚回来的时间也更晚了,有时更是通宵待在勤政殿。 肚子渐大,我整个人臃肿了许多。掐指算算,肚子里的孩子已五个多月了,虽然行动极为不便,但我依旧觉得幸福甜蜜。特别是每一次抚摸肚子,感觉到她的动静时,我更是兴奋不已。 初夏的傍晚,空气里氤氲着各种叶子的清香,还夹杂着丝丝温润的水汽。身侧跟随的菊香轻声提醒:“小姐,估摸着汤食已送到阁里了,我们回吧。” 微风吹来,丝丝清香弥散在鼻端,我道:“湖边可是种了荷花?”菊香点点头,微微皱眉道:“小姐若是想再走会儿,那奴婢回去用食盒把汤提来。” 我点点头,她犹豫一瞬,交代道:“你不能远离这里,我马上回来。”说完,撩着袍角小跑着回去了。 湖边凹出一洼碧水,水中栽着一小片荷花,我心中一喜,轻声吟道:“初夏湖边荷微露,瘦柳枝下人细语。”话音未落,荷花旁边已传来女子的细语声:“听说这次选出的秀女虽少,但大多都是名门望族……这是皇上继位以来第一次选……所以选出来的个个都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 距离太远,听得不真切,但话里的意思却似是宫里选了秀女,我想退回去,却不由自主地循着话音慢慢走过去。 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也是,皇上也该选秀了,这都几年了,一直宠着那个宫女。她既无背景,又目空一切,连后宫妃嫔也不放在眼里,相信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听说,有个鄂答应,姿色出众……” 我的头“轰”地响了一下,只觉得心神俱裂,身子也趔趄了一下,忙后退两步,支撑住自己。我捂住心口,眼中泛酸,肚子里的孩子似是觉察到了我的难受,也不安地踢腾着。我忍住泪,转过身子,木然往回走。 难道他频繁回宫竟是为此事?“即使丑陋,也要真实”。原来做不到的不只是我,他也同样没有做到。我心中微怒,用手撑着腰,疾步向前走。 迎面而来的菊香大骇,叫嚷着冲过来:“小姐,你怎么了?” 我推开她伸来欲扶我的手,大声吩咐道:“快去备马车,我要进宫。”她似是被我的神色吓着了,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我,我轻喝道:“还不快去备车?” 她一惊回神,道:“小姐,你不要着急,我这就去备车,但你不要再走这么快,待会奴婢自会找人来接你的。”我点点头,她才放心疾步走开。 坐在马车上,心中却踌躇不定,我究竟想要做什么?是想证实他没有做到,还是心中隐隐不甘,想要亲眼证实宫中确实选秀了?但即使是真的,自己又能怎样呢?为何不能心平气和镇静自若地把她们视作齐妃和裕妃她们呢?我无力地靠在软垫上,闭上双目。 养心殿,没人。 西暖阁,还是没人。 来到东暖阁,高无庸躬身立在廊下,我木然站了一会儿,苦苦一笑,转身往回走去。为什么要来?如果没有看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不是更好吗?但真的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可能吗? 我木然笑笑,抬头望着夜空,心中一阵悲凉。脚下似是绊着了什么东西,身子直向前倾去,身后跟着的菊香惊惧地叫了声“啊”,我已双手撑地,缓了点冲劲,跪坐在了地上。 菊香冲过来,边拉我边压低声音问道:“小姐,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姑娘,你怎会在这儿?”身后传来高无庸的声音,夹杂着匆促的脚步声。 我一手拽着菊香的袖子,一手抚着肚子,对菊香道:“我们回去。” 菊香搀着我,担忧地道:“还是先回西暖阁,让太医瞧瞧,明天早上再回园子。”高无庸已走到我另一侧,扶着我,轻声道:“老奴这就请太医过来。” 我朝他浅浅一笑,道:“好好去服侍皇上,还有那……姿色出众的鄂答应吧。”他一愣,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道:“老奴去请太医。” 《步步惊心》 第十三章(3) 全身力气似是突然被抽走了一般,我靠在菊香身上,边慢慢前行边抚着肚子,轻语道:“兰葸,最起码额娘还有一个完整的你。”腹中的胎儿似是感应到了一般,不停地踢着我。 腿间有股热流,一丝不祥的预感直冲脑门,隔衣一摸,手黏黏的,我一下子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往前迈一步。借着两侧殿阁檐下的宫灯亮光,菊香看清了我手上的颜色,又是一声惊叫:“小姐,是血……”前面疾步走着的高无庸身形一顿,然后撩袍向前疾跑。 我躺在床上,木然看着来回穿梭的太医,桌旁站着的高无庸满面焦急,搓着手来回不停地走。最后他面色一变,疾步向外走去。我的意识已渐渐回笼,嘴角逸出一丝苦笑,道:“高公公,不要扰了皇上,如若不然,我这就起身回园子。”高无庸翕张着双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想为难他,我叹口气道:“皇上不会怪罪你的。” 他走过来,站在床边,微垂眼睑道:“请恕老奴多嘴,老奴并不是怕皇上怪罪,只是姑娘这样,不让皇上知道,明日皇上只会更自责难受,皇上对姑娘的心,姑娘不明白吗?” 我怎会不明了呢?正因为太明了,才会这么跟过来,来证实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这样做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里鄙视嘲讽自己,明知选秀早晚都会有,必须为之,可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或许是我们一直过着彼此相随、日日相伴的日子,我竟忘了他是万人之上的皇上。想到这儿,我苦涩地浅笑了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3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3部分阅读 :“明早上过朝之后再禀报,你去吧。”高无庸见我面色已恢复平静,谦恭地道:“如果有事,让菊香去知会老奴一声。”我轻轻颔首,他转身匆促地离去了。 折腾了一宿,血终于止住,所幸胎儿没有问题。但唯一令我难受的是,太医交代要静养一个月,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在宫中生活一个月。 太医退下,我紧绷的神经一松,人却极乏,意识渐渐飘离…… 梦中,在蓝天碧草间,胤禛骑一棕色良驹慢慢前行,手中牵着一匹白色小马,马上端坐着一个女孩,胤禛回头,满眼溺爱地道:“兰葸,要开始跑了……”口中似是被灌入汤食,我却不愿醒来,仍沉溺于自己的梦境中。 耳旁传来重重的叹气声,我的心一抽,但脑中仍闪现着他们二人在草地上策马飞驰的情形,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清醒了。 “若曦。”是他的声音。我从迷迷糊糊的遐想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眼前是他眉头紧蹙的脸,双眸蕴藏着丝丝缕缕的东西,说不清是什么,似是怜惜,又像是歉意,还像不安。 他自锦凳上起身,坐到床边,看着我道:“今年春上选了秀女充盈了后宫。本想等你产后再说的,秀女大多都充了女官,留下的只有几人。” 我默默听完,收回目光,翻身向内,苦笑着道:“以后不必如此麻烦,直接带回园子,或是住在宫里都行,不用隔三差五来回奔波。另外,我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不重要。”心中明白,我这样说,有一丝赌气的成分,但却又忍不住,出语之时已不再思量,觉得自己理当如此对待他。 他道:“这些日子我之所以频繁回宫,是因为西藏噶伦内讧作乱,阿尔布巴要起兵造反。”我迟疑片刻,慢慢转过身子,垂着眼睑,不依不饶地道:“既是如此,还有精力……”话未说完,我幽幽看他一眼,就住了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眉宇间忽现出一丝倦意,道:“我派了副都统鄂齐去西藏先行调解。” 心中蓦然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鄂答应必定是鄂齐的亲人,就如同当初的年妃一般。此时的鄂齐的作用就是胤禛在那里的耳目。 忽地觉得我的反应极其迂腐可笑,为此还差点伤及腹中孩儿。我心中已没有了任何悲伤,只觉得这里到处都是浑浊的气息,让人无法躲开,甚至无法呼吸。 半晌后,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再一次暗暗安慰自己,这是1727年,并不是自己生活的二十一世纪。 他和衣躺了下来,侧身看着我,气息呵在我的脖颈上,又热又痒的,我翻身向内,他在我身后道:“若曦,你不想见我,但是孩子说不定会想见阿玛呢?”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我心中居然充满后怕,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下,眼中一酸,泪珠成串落下,道:“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他抚摸我的头发,轻叹道:“没有我,你哪会有孩子?”我心中越发沉郁,沉默不语。 他知悉我心中所想的一切,也明白我想要的他永远也无法满足。 两人静默许久,他沉声道:“园子里永远都会是你一人,我心里的人是谁,你也知道。”我转过身子,透过朦胧泪眼盯着他的双眸,他神色坚定,我心中一暖,把脸贴在他胸前。他一手环住我的肩,一手抚着我的肚子道:“我已命小顺子回园子接了巧慧过来,你好好休养一个月。” 半月时间转瞬而过,也许是因为他吩咐了众人,从此我再没有听到不想听见的言语,也没有看见不想见的人,只是其间皇后和熹妃等差人送来了一些补品。 八月的紫禁城是百花争闹、万蕊吐香的季节,就连宫墙中四角形的天空也是无比晴好,蓝澄澄的犹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一群不知名的鸟儿结队飞过,煞是迷人。 此时的我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静静地享受着这怡人的时刻。 身侧坐着的巧慧边剥荔枝边道:“小姐,如果你这一胎生出个阿哥,那就好了。”笑着瞥她一眼,我轻轻摇头,没有做声。巧慧对我的反应不以为然,续道:“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母以子贵,生了儿子的妃嫔哪一个不是耀武扬威的,她们凭的不就是阿哥吗?”我知道她的意思,心中一暖,轻声道:“圣祖爷有多少儿子?可真正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人?” 巧慧手一顿,手中的荔枝掉了下去,她慌忙左右打量了下,压低声音道:“你还年轻,万一皇上……”我握住她的手道:“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以防隔墙有耳,落人口实。”她轻叹一声,微微点了一下头。 《步步惊心》 第十三章(4) 我再次回来,本就是为他一人而生,如果他不在了,我还有生存在这个时空的理由吗?我想应该没有了。苦苦一笑,真的没有了吗?垂头看着隆起的腹部,她该怎么办?我们只有八年,短短的八年,那时候这孩子还不到八岁,我真的能撇下她吗?我闭上双眼,冥思苦想,如钻进了死胡同。 也许是我脸上显出了异样,巧慧焦急地道:“小姐,你怎么了?以后我再也不说这话了,你不要这样,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我睁开眼睛,朝她一笑,道:“你回去取些清粥过来,我在这里等着。”巧慧犹豫片刻,又啰唆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快步离去。我站起身来,顺着长廊信步向前慢慢踱着,默默地想着心事。 看着米白色的布靴停在眼前,我抬眼看去,却看见弘历一脸的落寞,正站在跟前。 我脸上露出一丝笑,道:“好久不见。”他像是也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没有如愿,只好轻轻地摇摇头道:“你这些日子可好?” 该怎么回答呢?说好,可自己这些日子的心情并不好;说不好,我又怎能在他面前说这些呢?又如何启齿呢?难道说是为他阿玛有众多妃嫔而苦恼吗?思量了片刻,我轻轻颔首,道:“我很好。” 他脸上逸出一丝笑,在我看来,还不如不笑,那笑容太苦涩,令人不忍多看。他道:“既是很好,又何须想这么长时间才回答?各人有各人的苦恼,我不问也罢。况且你的烦恼只能你自己解决,任何人都帮不了你。”当然,我的烦扰都来自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确实只有我自己能解决。 我暗自叹口气,对他笑道:“你满面愁容,情绪低沉,有何难事?” 他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到廊外的花上,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可否帮我退亲?” 我心中一紧,他曾说过,作为皇子,对皇上指婚是不可能有意见或是不满的,他明知如此,却还想着退亲,难道所选女子确实不尽如人意?于是,我疑惑地问道:“为你选的是哪家的女子?你可曾见过?” 他神情微愣,收回目光,打量着我的神色,苦笑道:“我们都见过,况且你和她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呢!” 我惊问:“难道竟是那个叫傅雅的女子,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女儿?” 他眸中隐藏着一丝怀疑,似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我恍然憬悟,他大概是以为我早已知晓这件事。 我斜瞥他一眼道:“说亲这件事跟我无关,退亲这事也不要找我。” 他面色微赧,讪笑了下道:“几个月后,不知我会有个弟弟还是个妹子?” 我唇边不自觉逸出一丝笑,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微笑道:“感情是在接触中慢慢产生的,虽然如今你不了解她,也不喜欢她,可真正生活在一起后,时间越长,了解越深,她身上一定会有吸引你的地方,你也一定能发现她身上美好的一面。世上的男女,能一见钟情的少之又少,特别是宫里的阿哥和格格们,本就没有婚姻的自主权,不能随心所欲的想娶谁就能娶,想嫁谁就能嫁。虽然如此,却也不乏成亲后建立感情,生活得美满幸福的。” 我脑中蓦地想起那对欢喜冤家,轻笑着补充了一句,“就像你十叔,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呆看我一会儿,眸中一黯,道:“你和皇阿玛……之间也是如此吗?” 当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我侧头细想一会儿,微笑道:“还真是如此。” 他笑了一下,面色更黯淡了些,两人默默前行一会儿,他忽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十皇叔的事?他在你入宫之前就离京了。” 我心中微惊,竟忘了这一层,笑着掩饰道:“我听你阿玛提过。” 他黑亮的眸子熠熠发光,道:“阿玛对任何人都不会说这些,而且你也不是多事的人。” 我心中挫败,确实,胤禛不会这么做,我也不会刻意向别人打听这些,不是弘历太过通透,只是自己的谎话说得太过拙劣。我双颊发烧,尴尬地朝他笑笑,不再言语。 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踢腾,轻轻抚摸了一会儿,我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阿玛都不在了,这孩子就托付给你,希望你能抚养他成|人。” 他身形一顿,停下步子,我暗叹一声,继续前行。背后的他沉默了一会,疾走上来截在我前面,道:“你为何说这些?怎么听着像是安排后事一样,你还那么年轻,再说,皇阿玛身子骨还结实着呢!” 我道:“人早晚都是要去的,我只是提早安排。” 他盯着我躲闪的眼睛,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朝他一笑,淡淡道:“那我托付他人。” 其实我心中明白,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十三会在三年后去世,承欢是女孩子,终有一天会嫁人。我错身绕过他前行,他在我身后道:“不知道你整天都想些什么!” 他跟上来与我并行,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些漫不经心。我在凉亭石阶前站定,石阶栏杆外密密匝匝栽种着各色的花草,在阳光下显得郁郁葱葱。 听到左边廊中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我循声看去,却是十三拎着食盒大步而来。身边的弘历已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十三挥了挥手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弘历道:“走到这里,正好碰见晓文,就说了一会儿话,额娘吩咐我今日过去一趟,我这就走了。” 十三看看弘历的背影,又瞅我一眼,沉默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只是举了举食盒,笑道:“你要的清粥。” 我们走到亭子里坐定,我笑问他道:“你今日怎会有空过来?朝堂上的事忙完了?” 他笑着瞥我一眼,打开食盒,倒出一碗粥递给我,道:“受人所托,你先吃一些再说。” 我喝了几口,笑道:“巧慧托你?” 他微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笑着道:“我去西暖阁寻你,恰好见巧慧提了食盒准备过来。” 我收敛了笑容,心头泛酸,默然不语。十三也正色道:“皇兄对你的心,宫里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他毕竟是皇上,有太多无奈,他想伤害你吗?他也不想,况且你还身怀有孕。” 嘴角漾出一丝苦笑,我撇过头,看着亭子外的花木,木然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十三“哧”地轻笑出声道:“真的正常?要不要我亲口说出来?”我面上一烧,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胤禛会把这些告诉十三。这些日子,虽日日和胤禛相见,但夜里我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让他进房,让他宿于别处。不是和他怄气,只是每想到那句话,心里就隐隐难受。 《步步惊心》 第十三章(5) 十三见我垂头,便笑道:“我都不相信你会这样做,自大清开国以来,你还是第一人。”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佯怒道:“你是来取笑我的?”十三忍住笑,半晌才道:“每次只要遇到感情之事,你的理性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变得固执至极。你也生在官宦之家,应该知道这是抚慰功臣最有效的办法,再说,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意味着……”十三轻哼两声,我面上更烫,嗫嚅一下,没有做声,又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问道:“西藏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他愣了一下,道:“达赖七世年龄很小,但声望却很高,他的父族势力又过大,皇兄的意思是让他们迁居内地,过得几年,待西藏情势好转,再让他们回去……若曦……若曦。”听到十三叫了几声,我飘离的意识一下子回来了,十三又道,“刚刚我还纳闷,你居然开始关心朝事了,原来却是你没话找话,看来此刻的我也是讨人嫌的,我走了。” 他刚走两步,又回身说道:“希望我能不辱使命。”说完,他大踏步地向前行去,微风撩起他的袍角,背影煞是潇洒。这一年来,由于绿芜回来,十三似是年轻了许多,也开朗许多。 红日西沉,暮色降临。 一阵如莺啼燕语的细语声不经意间灌进我的耳朵,打断了我的遐思。循声看去,原来是齐妃和弘时的福晋一行人,齐妃的身边围着四五个妙龄女子,看衣着饰物,应该是这次选出的秀女。我不由自主地仔细观察,紧挨着齐妃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柳眉小口的妩媚女子,一脸的幸福状,其他几个则围在她周围,有的满脸羡慕,有的神色淡然。 那一脸幸福状的女子眼光扫来,眼神有些目空一切,她只是鄙夷地望我一眼,低头和齐妃说起了话。我也收回目光,喝了口已经凉透的粥。 “姑娘,好久不见。”耳边传来齐妃的说话声,我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见我并没有起身,几个女子面露诧异神色,而齐妃身边的女子已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竟不起身见礼!” 见我就要起身,齐妃和弘时的福晋面色一紧,齐妃顿了下,还没有出声,弘时的福晋已疾走了两步,扶着我道:“姑娘,我们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这就要走了,鄂答应初来,不懂规矩,望姑娘不要怪罪。”原来她就是那个女人。我微抬下巴,脸上的笑容又柔美了几分,但却不看她,只是注视着齐妃,道:“不知者无罪,况且她也没说什么。”那几个秀女听后,脸上都变了颜色,最后眼睛都盯在我的肚子上。鄂答应一愣,紧接着身子轻颤了下,结巴道:“她……她就是皇上有口谕,不能烦扰的女子?” 我对齐妃微微颔首,举步向前走去,刚走过长廊的第一个弯,背后就传来弘时福晋的声音:“姑娘,请等一等。”我回身,见她面蕴浅愁,眸含希望,暗暗叹口气,待她走过来,我道:“如果还是三阿哥的事,恕我帮不上忙。”她面色微变,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眼眶有些微红,哑着嗓子道:“你也即将为人母,三阿哥也是你孩子的大哥,难道你忍心让他知道,是他的阿玛逼死了他的大哥?”我心中一惊,道:“三阿哥身体抱恙?”她眼中的泪刷地落下,凄声道:“爷自从被拘禁起,心情一直很低落,整日整日地不说话,这几日更为严重,连人也不见了,只是托十二皇叔送出一封信,连后事都安排好了。” 我低头沉思一瞬,弘时并不是狠毒之人,只是行事过于鲁莽,对于男人来说,这本不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可他毕竟是皇子,这也就成了他要命的短处。 我想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开口为他求情,但他必须远离宫廷,不能再次伤害四阿哥或任何人。”她一喜,道:“从此之后,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皇族,不会参与朝堂的任何事情。”她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毕竟离开了皇城,他们根本就没有生存能力。我接口道:“成与不成,我不能保证。”她面上忧色渐去,换上端庄神态,道:“只要姑娘开口,定会事半功倍,大恩不言谢,请受我一礼。”说完,她不容我拒绝,谦恭矮身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弯月初升,我踏着朦胧月色慢慢往回走,感觉胃里空空的,却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步步惊心》 第十三章(6) 前面的石板路上响起了脚步声,我抬头望去,高无庸正急急地走过来。他走到我身前,躬身道:“皇上已候了姑娘多时了。”我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皇上这些日子在哪里歇息的?”高无庸轻声道:“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常常是通宵批阅奏章,实在累了,就在养心殿的耳房里休息。”轻轻叹了口气,我举步往回走,高无庸则紧跟在后面。 我站在门口,默默地打量着他,他微闭双目,手支着额头坐在桌边,脸上倦色重重,桌子上则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过了半晌,他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垂头缓步走到他的身边,他面色淡淡,向我张开双臂,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头紧紧地靠在我身上,道:“若曦,我只想这样抱着你,时时感受你在我身边那种温暖的感觉。”我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享受着这醉心的时刻,但我的肚子却煞风景地“咕噜”一声,他忙道:“开始用膳。”这么一来,我还真的觉得饥肠辘辘,坐在他腿上端起汤碗,大口地喝了几口,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抚着我肚子,轻笑着道:“你不只虐待我,还虐待我们的孩儿。” 本已平复的心情再生微怒,我轻咬下唇,默默盯着他。他搂紧我的身子,笑道:“为夫知罪,这就为娘子布菜,以示愧疚之意。” 我一愣,蹙眉道:“几晚没见,连这些话也会说了。”他也是一愣,无奈地道:“这是十三教的。”他这么一说,我面上一热,撇过头望向窗外,声音轻若蚊蝇:“那些事你也对十三说……”他扳过我的身子,盯着我道:“如果不实说,你能消气吗?” 再说下去,面红耳赤的可能就是我,我拿起筷子准备开始吃,他却挡住我的手道:“今日我给你布菜。”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日子的不快已丢到了九霄云外。 我边吃边柔声道:“你这么对待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他夹了箸菜道:“为了你们两个。”我不满他这么说,不死心地追问:“只能说一个。”他说了我,我不愿意,说他不疼爱孩子;他说了孩子,我还是不愿意,说他不疼惜自己。到了最后,他再也不肯开口回答,只是满脸溺爱地微微笑着。被我磨得实在受不了,他只好抱起我,放在了床上。 两人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他抚摸着我的肚子叹道:“真希望你为我多生几个。”我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子息确实单薄了一些,若是弘历出现了什么意外,对他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毕竟目前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弘历一人。 我静默了一会儿,侧着身子看着他,轻声道:“听闻弘时似乎病得很重。”他淡淡地望我一眼,握着我的手道:“希望你不要管,这件事我自有安排。”我仍然继续道:“他……”我话未说完,他看着我,截口道:“我不想让你牵涉到阿哥之间的事里,不想你像当年一样,左右为难。” 那晚后,他好像一直很忙,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提这件事。我不想让他事后后悔,他此时虽不能原谅弘时,可当弘时真的走了,不在这个世间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步步惊心》 第十四章(1) 云破处,红日灿然跃出。 我走在清晨的青石路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觉得身子轻松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胎儿过大,才六个月,肚子已大得惊人,我只好不停地锻炼,并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不要有什么“脐绕颈”之类的,这里可没有什么剖腹产。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子看去,果然是巧慧和十三。 十三脸上难掩倦色,道:“让巧慧特意去寻我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正欲开口,却发觉他眸底藏着一丝焦虑,踌躇片刻,我压下心中想问的事,道:“出了什么事情?”十三叹道:“三月份俄国使臣来时,我们双方已谈好大致条款,可在实地勘察边界时却发生了一些事,双方达不成一致意见,我们又没有成形的边界地图,无法在朝堂上做出决断。最可气的却是我方派去的两位大臣之间的意见也不统一,没有了耳目,怎么作下一步部署?” 这关系着国家领土,确实是一件大事,我随口问道:“派的大臣是谁?”十三道:“是图理琛与隆科多,隆科多以为‘西边为贝勒博贝所属乌梁海,与俄罗斯乌梁海接壤,其地绵延多长不甚清楚。若不亲临查看,亦不问博贝,实难与俄罗斯会议。’而图理琛则以为‘该乌梁海乃新划定之地,易于议定。而位于额尔古纳河湾之地因原定界之人将额尔古纳河误议为东西流向,故归俄罗斯所属。’要求重点勘察东部边界,后因路程关系,决定先勘察西部边界。” 二十一世纪的外蒙古已不属于中国,且那些地名我又不清楚,听了一遍,我脑中并无概念。 我道:“隆科多不是被降职了吗?” 十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他熟悉俄罗斯事务,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我笑着颔首,他又道,“找我来有何事?” 他既是忙于朝事,相信我所问之事应该不会有眉目,遂嫣然笑着道:“只是想找人来陪我说说话,没想到你这么忙。”他疑惑地睨了我一眼,道:“果真如此?”我笑着点头道:“当然如此。”十三大声笑道:“皇兄刚刚下朝,已经回去了,要找人说话,还是找皇兄吧,我可失陪了,昨晚议了一夜,困得不行。”说完,径自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他又转身回来,注视着我道:“荷包的事还没有眉目,宫里的小太监很多,你描述得又不甚详尽,我会一直查,有了消息,会跟你说的,你不要过于担心。” 说完,他又是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这次真走了。”我“嗯”了一声,他加快步子,身影逐渐消失。 世事无常,我还没有再向胤禛开口,弘时却已抑郁而终。 消息传来,胤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他表情却并不显得如何忧伤。他愈是如此,我越是担心,宫中规矩虽好了许多,但此事一出,众人虽然不敢公开大肆议论,暗地里却流言四起,把当今皇上逼死亲生儿子的情节传得神乎其神,连温婉贤淑的皇后也忍无可忍,杖毙了坤宁宫两个嚼舌根的宫女,并吩咐下去,如再出现这种人,不问缘由,直接乱棍打死。 如此一来,众人谈论内容由此事转向乌喇那拉氏杖毙宫女一事,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慢慢也就淡了下来。 自从弘时过世,胤禛几乎整宿整宿都不歇息,甚至有几日竟不分昼夜地在养心殿批阅奏章。我心中难受,但又苦无他法,对他的照顾越发细致起来。 躺在床上,盯着帐顶,身边的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心中一痛,扳过他的身子,盯着他的双眸道:“汉景帝用侵占祖庙的罪名,令酷吏郅都杀死了曾经是太子的刘荣,为的只是为刘彻扫清继位障碍。唐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门射杀亲兄弟,登上了皇位。他们不是好皇帝吗?他们没有功在千秋吗?他们没有造福百姓吗?他们依旧是人民心中的好君主,天下人看到的,不是小义,是大义。三阿哥之死,或许你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救治而自责,可心病真的能治好吗?或许他早就没有了求生的愿望,或许他是为了赎罪才如此的,你不必耿耿于怀。这样说是有些不近情理,可你的身子关系着大清的基业,孰重孰轻,你应该分得清。” 他的眼眸依然黯淡无神,脸上依旧忧伤难抑。我将他的头搂在自己胸前,轻抚着他的背。他声音嘶哑地道:“若曦,我这时的心情,就如皇阿玛临去前交代我那一番话时的心情一般。”我心神俱震,没有想到先前的一个心结,此时竟变成了两个。 我捧起他的脸,向他的唇吻去,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僵直紧绷。我用舌头撬开他的双唇,在他的口中探求,过了许久,正当我要放弃时,他才拥住我,用热烈到几近粗暴的态度回应我,而后动作慢慢转为轻柔。 我心中一松,愁绪散去。 艳阳高照,白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巧慧被我打发了出去,我独自一人歪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院门被“砰”地推开,我心中一愣,是谁这么毛糙? 弘时福晋双眼红肿,咬牙恨声道:“就是怀了龙种,也是一个卑贱的东西,居然敢如此大剌剌地目空一切,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她声音尖酸刻薄,几步冲到我跟前。我心中一阵难受,起身道:“请节哀,我还没来得及跟皇上说,三阿哥就已过世。” 她重重哼了声,看着我,一脸嫌恶地恨声道:“爷留给我的信中说你心肠极好,不会记仇,他去后,若我有了难处,额娘说不上话时,就来找你。我不只是瞎了眼,竟然傻得相信了……这么多天,你居然说没有机会,你究竟是没机会说,还是根本就不想说?难道不是为了你腹中的那块肉吗?” 我的嘴张了几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遂闭上嘴,任她随意发泄。 见我默不作声,她脸上逸出一丝怪异的笑,盯着我道:“我曾听爷说了件事,觉得皇阿玛应该很有兴趣,可我一直没有机会说与外人听,现在说出来让晓文姑娘参详参详。雍正四年时,听闻宫中御前奉茶的宫女无故失踪,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在八皇叔的别苑里藏匿了一个月,据说八皇叔和十四皇叔还曾夜游别苑,十四皇叔更是夜宿于那里。” 《步步惊心》 第十四章(2) 我心中微怒,冷笑道:“那个宫女为何会无故失踪,皇上早已知道是谁人所为。” 她抬头轻笑起来,笑过之后道:“这宫女真是不简单,还曾为皇阿玛挡了一刀,众人均以为刺杀事件是八皇叔授意,九皇叔派人所为,其实则不然。皇上虽然知道事实,可仍然赐死了两位皇叔,据我所知,皇阿玛这是一怒为红颜。” 我盯着她,默默想着她的话。她对刺杀事件知道得太过清楚……我心念一转,头“轰”地响了一下,后退两步,颤声道:“那件是三阿哥所为,而且对象竟是皇上!”她的表情有些疯狂,还有一丝扭曲,大笑道:“不错,是我们。可那是他应得的,爷是长子,但他明里暗里都偏着老四,我们当然不服!” 心中的怜悯一下全部消失,我冷声道:“他们不是被赐自尽,那药是我带过去的,是他们寻求解脱,与皇上没有任何关系,也谈不上一怒为红颜。至于皇上立谁为太子,那是皇上决定的事情,谁不服都没用。” 她面上已有些狰狞,慢慢向我走来。我心中暗惊,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想起房中没有人,便慢慢转过身子,向院门退去。她仍是一步一步紧随着,突然自袖中抽出了一把刀,向我腹部刺来。 两人距离太近,我已躲闪不及,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腹部,厉声叫着:“不要!”我整个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脑中只有那个名字——兰葸。 “啪”,刀落地的声音。 “啊”,弘时福晋的尖叫声。 “十三弟,把她带下去。”是胤禛的声音。 身子软软地落入了一个人的臂弯中,我身子轻颤,双唇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仰望着他的脸,泪一下全涌了出来。 他抱起我,我依然回不了神,任由他把自己抱进了房中。 太医开了定神压惊的药,待巧慧熬好后我却不敢吃,记得在现代时听过,孕妇是不能乱用药的。胤禛对我的固执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下来,不让我出院子。 我心中很担心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不知道胤禛会如何处置弘时的福晋,可待在院子里却得不到任何消息。有心问问身边的人,可总是我话还未说完,她们就躬身行礼而去,如此一来,我只好静下心休养身体。 这天,我正躺在床上翻着书,巧慧坐在床边缝着衣衫,我瞅了她一眼,无奈笑道:“如果生出来的不是阿哥是格格,你做这些衣衫有何用?” 巧慧缝完最后一针,把线剪去,然后拿起来看了会儿,笑着回道:“瞧你肚子隆起的形状,还有走路的姿态,肯定是个阿哥,我不会看错。”我摇头一笑,不再开口。 “正在歇息……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院外传来若有若无的争执声。 我默默听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书,就欲下床。巧慧忙把手中衣衫放下,把我摁在床上,起身过去关上房门道:“高公公吩咐,如果再出什么事,身边侍候的人都得陪着小阿哥,小阿哥没了,院里的人全得跟着去。我年龄大了,少活几日也不打紧,可菊香她们正值妙龄,你也得为她们想想。”我轻叹一口气,靠在软垫上。 “狗奴才,本宫来瞧瞧晓文,你们也敢来推三阻四!”我心中一惊,院外是齐妃的声音。我忙起身下床,巧慧欲再开口,我面色一冷,她咽下要说的话,随着我一起出了房门。 拉开院门,以小顺子为首的十余个小太监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面前则是满面愤懑的齐妃。听到开门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小顺子微张着嘴,满脸惊恐。齐妃眼神复杂,似喜似怒,又夹杂着一丝恨。 我刚跨出院门,身后的巧慧就担忧地轻声道:“小姐。”前方跪着的小顺子已猛地站起来,疾步来到我跟前道:“高公公交代奴才,除非有皇上口谕,否则任何人不得进入院子。” 看到齐妃极力想压下却又压不住的隐怒,我有心不出去,但又知道这件事也应有个了结,也该让齐妃知道弘时究竟干了些什么。不过,齐妃是个很情绪化的女人,盛怒之下,会发生什么事,还真的无法预料,因此还是跟个人较为妥当。 我苦笑了一下,对小顺子道:“不会出什么事,你跟着来吧。”小顺子和门口躬立的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跟在我们身后。 三人踅进通往慈宁花园的胡同,一阵穿堂风吹过,清清凉凉,很是舒服。她脸上的愤怒悲伤尽去,只余凄凉,停步和我面对面站着,盯着我道:“青诺的性子是烈了些,可她也是伤心过度,若她再出什么事,那时儿府上可就只剩一个孤儿了。”原来弘时的福晋名叫青诺,很柔美的名字,可性格却是这么刚烈。 我暗暗叹口气,正欲开口说话,她眼神迷茫,盯着宫墙上方,轻声道:“当年,弘晖夭折,皇上悲伤异常,恰好时儿才四个月大,皇上几乎每天都会来抱抱时儿,他一母同胞的昀儿都没有这福分,当年的日子……” 我心中一震,弘时和弘昀都是她所生,可见当时胤禛对她也是极上心的。我垂头,心酸地笑笑,她忽地冷哼一声。 我一愣,抬起头,却见她已隐去满面凄凉,面带微怒道:“都是皇子,却是两种待遇,弘历事事都好,时儿做什么事都是错的,不讨皇上喜欢。为什么?是因为十三弟的特别关照,还是晓文姑娘的枕边风?” 她说枕边风我倒还能理解,可说到十三的特别关照,我还真不知她从何说起。见我面带迷茫之色,她冷冷一笑道:“谁不知道承欢是十三弟的心尖尖,可格格打小就和弘历亲近,如果不是十三弟有交代,小孩子家怎会懂得这些?至于姑娘,你来自十三弟府中,可进宫后,依然是和弘历走得很近。”我心中霍然明白,自己无意中做的事,落在她们眼中,全成了刻意为之。 我轻轻摇头,转过身子挥手欲屏退小顺子,他面带难色,站在原地犹豫着。齐妃冷笑着嘲讽道:“狗奴才,还不退下,我不会吃了晓文姑娘。” 小顺子的头猛地垂了下去,可依然躬身站在原地。我暗叹口气,对小顺子道:“下去。”小顺子疾走走开了些,又停步,朝这边看着。 我心中暗忖,这样的距离,他应该不会听到什么。见我如此,齐妃又欲开口,我忙截住她:“你可知道,去年皇上的御辇在回园子的途中遭遇刺客,主使人是三阿哥。” 她面色霎时苍白如纸,身子轻轻抖起来,不敢置信地颤声道:“不可能,时儿性情暴躁这我知道,但他不会这么做,那是他的阿玛,他不会的……”她脸上最后那抹镇静也消失了,整个人委靡不振,问道,“皇上查出来了?”她的反应不像假装,应该是确实不知道此事。 《步步惊心》 第十四章(3) 我声音平平地道:“这些事休要再提,你应知会青诺,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足以诛灭九族的话了。”她还未回过神,喃喃轻语:“我还有什么脸面来求人?他们是死有余辜。” 她虽是言语刻薄,可毕竟也没有做过大的恶事,我心中一软,脱口就道:“青诺不会出事,皇上不顾她,也会顾及孩子的。”她一愣,看我一会,苦笑道:“你能不计前嫌帮青诺,姐姐谢谢你。虽然时儿已去,但这两个孩子罪孽太深,从此之后,我便是长伴青灯古佛,也难以洗清了。”说完,她转身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我心中难受,默然站立一会,重重地叹口气,举步往回走,却见高无庸领着两个人疾速跑来,他走到跟前,左右望了两眼,带着疑问看向小顺子,小顺子脖子一缩,看我一眼,不敢开口说话。我明白高无庸为何会来此地,心中感动,瞅了小顺子一眼。被我和高无庸无声扫了两眼,小顺子面带惊惶,轻声对高无庸道:“姑娘要出院子,奴才们不敢阻挡,才去禀报的公公。” 高无庸轻轻颔首,仍怒瞪小顺子一眼。我边走边道:“此事与他无关,不要责罚他。”高无庸应了一声:“不敢。” 站的时间过长,我有些乏,走得也就越来越慢,高无庸担忧地问:“姑娘的身子可有不妥之处?奴才带了御医来,回去让他把把脉吧?”我刚才没瞧仔细,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竟带了御医,也许是担心齐妃也像青诺一样吧。我笑着对他道:“我并没有不妥,皇上现在还在忙?”高无庸道:“皇上和怡亲王两人在养心殿议事。” 我步子一顿,问道:“皇上如何处理三阿哥的福晋?” 他面带为难之色,我挥手屏退身后的一干人,待众人走远,我又问道:“我只问你,她目前有没有性命之忧?” 他回道:“目前皇上只忙着恰克图的事,其他的事都还没有腾出手来处理。” 既是如此,我也不急着找他,遂道:“我还想再走一走,你回去吧。” 他身子一矮,道:“姑娘,这……” 我重复道:“回去。” 他这才停下步子,但走了一会儿,我依然听到有脚步声遥遥跟着,心中很是无奈,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由着他。 我漫无目的地信步踱着,边走边瞧着两侧的繁花争艳,万紫千红。微风拂面,鼻端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一扫心中的积郁。我循着花香一路前去,宫墙一角长着一丛丛的栀子花,洁白矮小却花朵众多,就那么随意地绽放着。我心中犹豫一瞬,还是忍不住采下了一朵,插于鬓边,又轻轻吸进几口浅香,这才转身离去。 一个孤寂的背影在前方缓步走着,我随意瞟了眼,忽觉有些似曾相识。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我一愣,他怎会在宫里?我转身向高无庸摆摆手,他一脸为难,见我脸色不悦,才转身离去。 “张毓之。”我疑惑地轻轻叫了声,心中还有一丝不确定,这个一身侍卫服饰的年轻人会是他吗?那人身形一顿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4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4部分阅读 ,停下了脚步,静默了片刻,随即快速地转过身。 他眉宇之间的落寞消失,面色欢愉,眼睛瞪得老大,瞧着那模样,仿佛我是天外来客一般。我笑着道:“不认得老朋友了?”他的目光停在我的鬓边,眸中一黯,道:“原来是晓文姑娘……” 他话未说完,目光就定在我的腹部,一瞬间面色竟如死灰。我的心微微一颤,回想起那日的事,原来我不经意间竟又惹了一身感情债。我无奈地轻笑了下,有些后悔叫了他,但此时已不可能调头走人,只好讪笑道:“你怎么穿着侍卫的服装,不对,这衣服应该是侍卫首领的……” 未等我说完,他已截口问道:“是他的孩子?” 我心中疑惑,他为何称胤禛为“他”?我道:“你进宫多久了?” 见我不答反问,他一愣,继而苦苦一笑,道:“三个月。” 我心中霍然明白,他进宫时我们已回了园子,而这些日子,胤禛只是往来于养心殿与我们的住处之间,他自是没有机会见到。 两人默然前行了一会儿,他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沉默不语,我不知从何说起,也无法开口。途中遇到两个小太监,面容极熟悉,像是在养心殿侍候的,见到我,两人迅速躬身退到路边,低眉顺眼地让开了路。 张毓之见状,步子竟有些不稳,涩涩地道:“原来宫中一直谈论的宫女晓文,竟真的是你。那‘他’就是当今的皇上,那个气质非凡的年轻人则是四阿哥。我早该明白的,哪有一个宫女能随心所欲想出宫就出宫的。” 我心中一动,他继续哑声道:“我恳求舅舅,进宫谋了这么个差事……却不想……我说怎么见不到你,原来你是住在园子里的。” 我心中的后悔又增加了一分,转过头却恰好迎上刺目的日光,人竟有些眩晕,身子不由自主一个趔趄。我急忙稳住身形,收回目光,却见他的双手搁在半空,想是准备扶我,可又觉不妥。我心中烦闷,不想再待在这么一个怪异的氛围里,便道:“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就回了。” 他轻轻颔首,我转身刚走了几步,他又道:“他既是如此看重你,为什么不给你个名分?也好堵住宫中的悠悠众口。”我步子一滞,不想再说什么,也觉得对他无话可说,他只是我出宫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仅此而已。于是,我回身对他微微一笑,又转身往养心殿方向走去。背后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声音:“原来你根本不在意这些……” 轻轻地吁出口气,决定待青诺的事情了结后就要求回园子里住,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让人目不暇接,来不及接受。我感觉这几日神经绷得过紧,脑袋都有些涨涨的。 我头疼欲裂,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阳|岤,又搓了搓脸孔,甩了甩脑袋,待这一系列事情做完,才发现胤禛眉眼弯弯,面含浅笑,而他身旁的十三则绷住脸,极力掩饰满脸笑意。 白了他们一眼,道:“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十三已“哧”地轻笑出声,胤禛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对十三道:“听高无庸说她要自己闲逛,我本有些不放心,又担心别人说不动她,这才过来,不想她还真是惬意得很,看来竟是我们打扰了她。”十三笑看着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回吧。” 《步步惊心》 第十四章(4)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还真是天衣无缝。我忙快走两步道:“既然来了,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一个人也没有意思,还是一起吧。”胤禛脸一沉,道:“不要走这么快。” 我点点头,目光仍在十三身上,十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面色一转,笑道:“承欢被某人教得女儿家的手艺一样不会,前些日子才找了个师傅督促她,趁这空当,我还是瞧瞧去吧。”我还想等一会让他帮忙说话,怎会轻易放走他,遂笑着开口道:“那有什么打紧,以前的我不也是什么都不会,可现在不都会了吗?”闻言,他居然转身而去,边走边道:“我还是先走了,免得被人利用。” 愤愤收回目光,却见胤禛双眸含笑盯着我,像看穿了我心中想的一切,我不禁有些狼狈,现在的自己是越发的简单。我左右望望,躲开他的目光,盯着宫墙上方的碧空,嗫嚅低语:“肚子有些饿。”他对高无庸淡声吩咐道:“拿些吃的过来,挑些可口又营养的。”高无庸轻声应下,疾步离去。 他道:“可以说了吧。”我瞥他一眼,见他脸上仍挂着笑容,深吸口气,赔笑道:“青诺也是伤心过度,况且她并没有伤到我。这件事本来也是我的错,当日就不该答应管这些事……”他截住我的话,沉声道:“我本不该开口再说,可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因此,我并不希望青诺出任何事情,否则我会心神不安、寝不安枕的……” 我微张着嘴,愣怔地望着他,他的话和我心中想说的竟然不差一毫。也许是见我的样子比较好笑,他脸上的笑意扩大,接着摇头道:“我已替你说完了,你可还有要补充的?”我木然摇摇头,不知道往下应该如何说。他摇头轻笑,拥着我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我清醒了一些,分析一下他说的话,我好像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并没有表态。我步子一滞,道:“那你会如何处理?” 他环着我肩膀的手一紧,沉声道:“革去皇籍,仍拘于十二府中,只是她行事偏激,这孩子可是不能再让她带了。”我暗叹了口气,她以后虽与这皇宫无关,但仍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毕竟她曾是一个皇子福晋。但不让她见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刚想开口,他已道:“只是不想让她再耽误一人。” 我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想了一想,依青诺的性子,我真的不敢保证她会把孩子教成什么模样。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望望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孩子,你瞧见了吗?你不会埋怨额娘一开始就剥夺了你作为皇子的权利吧?”他似是明白了我的心事,低下身子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我有些许开心,此时的他就如一个平常的父亲一般。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左右望了一圈,见四周并无一人,便道:“这孩子爱动,长大了定不会随我的性子。” 我骄傲地抚着肚子道:“那是自然,兰葸一定会随我。”他侧着头,疑惑地瞅了我一眼,轻轻地道:“好熟悉的名字,兰葸,兰葸……”过了一会儿,他猛然醒悟道,“这个就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唔,确实是很重要的人,只是这个名字太柔美了一些,我早已想好,这孩子生下来就叫弘翰。”他的确希望这一胎是阿哥,但这也不是想想就能改变的事,我斜睨他一眼,有些无语。 坐在桌边,看着巧慧利落地收拾着包裹,这些日子悬着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终于要回园子了。我有些无聊,和巧慧说了几句话,可她只是敷衍了两句,便不再理我。心知她怕落下东西,遂不再开口打扰她。 手轻柔地抚摸着肚子,我轻声哼着现代的儿歌。唱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小家伙还真的安静下来了,不知道是真听见了,还是睡着了。 巧慧回头看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偏又生出这么许多花样,那只是个胎儿,能听得懂吗?不知在哪儿寻的这些古怪曲子。”我翻了一下白眼,道:“你又不懂,这可是专家研究的育儿歌,到你嘴里怎就变成了古怪的曲子。”巧慧走过来,小心地扶我起来,道:“是,奴婢不懂,可奴婢知道你再这么打岔,我真的会遗漏什么物件的。园子离宫里虽不太远,可跑来跑去也挺不方便的。”她把我小心翼翼地扶到院中,坐在椅子上,才回了屋。我枯坐一会儿,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盛夏,日头虽还未升到正中,却依然闷热异常。我寻了个背阴的凉亭坐下来,仍轻声哼着儿歌,做着自认为极有用的胎教。 “原来是晓文姑娘,刚还猜想是谁在这里唱曲呢。”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正在自娱自乐,忙得不可开交的我一愣,有些不解,后宫里还有谁会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我起身一看,原来是熹妃,她身后跟着弘历和傅雅。我笑着微微颔首,请他们坐下,待几人坐定,我才道:“奴婢们正收拾着东西,我这才寻了这个地方歇息一会儿。” 熹妃脸上一直挂着恬静的笑容,听我说完,她道:“听皇后说你们今儿回园子,本想单独找你,可想想还是不妥。今日既然见了,我就提前给这孩子了。”她自袖中摸出玉质长命锁塞入了我的手中,我笑着接过,细细地看了一阵,见玉石纹理细腻,光泽滋润,质地坚韧,便知这是玉中极品。我递回去,笑道:“这太贵重了。”熹妃推开我的手,浅笑着道:“这是当年圣祖爷在牡丹台送给弘历的,共有两块,一块弘历戴着,另一块一直闲置着,弘历这孩子的兄弟甚少,希望姑娘这一胎能给他添个弟弟。”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不接就显得矫情了,我道了声谢,收了起来。傅雅自见到我起,就一直盈盈笑着,当日弘历的那声额娘,应已让她明白了我的身份。我心中突地想起弘历所说的退婚,虽说那当不得真,可…… 状似无意地瞅他一眼,只见他目光空洞,微抬着下巴向树上望去,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浓绿茂密的叶子反射着太阳的白光,一闪一闪的,煞是晃眼,但他竟双眼一眨不眨。 我心中的不安又增了一分,掠了傅雅和熹妃一眼,前者仍是文雅淑静地端坐,微微笑着,而后者面上虽笑,眸底却隐蕴着一丝担忧。 我轻笑道:“我和傅姑娘还真是有缘,想不到,我们还有在宫中相见的一天。”傅雅淡淡地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道:“娘娘……姑娘……”或许是听到刚才熹妃叫我晓文姑娘,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我,左右看了看弘历和熹妃,面孔微红。 我了然一笑,道:“叫我姑姑吧。”我在这里的年龄也确实可以做她的姑姑,况且论弘历的辈分,她也只能这么叫。 弘历瞅了我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望向别处,傅雅嫣然一笑道:“姑姑,我又去过菊舍几次,可一次也没有见到你。心中还一直念叨,不知你忙些什么,”她盯着我的肚子续道,“却不想你是有了身孕。”闻言,熹妃一愣,不解地问道:“你们先前已经见过面了?” 我和傅雅大略说了那日的情形,熹妃听后默然半晌,而后道:“这天越来越热了。”忽听见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心中微愣,看她微笑着盯着我,我便笑对弘历道:“还真是,四阿哥,你和傅姑娘一起去取些冰镇酸梅汤来。”弘历愣了片刻,淡淡看了眼熹妃,又瞅瞅我,随即面色转为平和,口中逸出一阵清朗的笑声:“也是,不能渴了我的弟弟。” 不知是我过于敏感,还是事情真如自己所想,总之,从他的笑中我听出了一丝别样的东西,抬头蹙眉看着他,他的目光和我一触即分,我分明在里面看到了一丝挫伤,心中霍然明白,弘历心中的女子或许是……我心中一紧,觉得脊背忽地蹿起一股凉意,顷刻之间蔓延到全身。 《步步惊心》 第十四章(5) 待两人走远,我仍是默默呆坐着,熹妃苦笑道:“姑娘可明白了我的担心?”我翕张着双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被自己的想法骇住了,同时在心中不断地埋怨自己,一心以为他还只是个孩子,可却忘了他曾多次强调自己已成年,当时并未深想,早知如此,早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是。可现在已然成了这种局面,只能想出解决之法。 面对熹妃,我忽地有些不自在,嗫嚅着道:“弘历是个明白的孩子,他会接受傅雅的。” 她轻叹口气道:“希望他能早日收心,否则早晚有一天……” 我心中莫名一慌,截住她的话:“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弘历和傅雅也肯定是美满的一对。” 她面上的不安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释然,她叹道:“这我就放心了,弘历还是听你的话的。” 心头有些泛酸,我极明白想得到一份感情而又偏偏得不到的痛苦,如敏敏,如明慧,如姐姐……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心疼的孩子也遭遇了这种苦楚,而始作俑者竟是我。熹妃也许知道此刻的我需要时间调整心绪,于是静静地望着对面的花丛,不发一言。 弘历提着一个食盒疾步而来,傅雅落在后面,努力想跟上,怎奈弘历速度太快,她终是赶不上。 待两人落座,弘历为众人各倒一碗,四人之中有三人各有心事,因此大家只是静静地喝着,沉默不语。傅雅似是也觉察到了气氛的怪异,悄悄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帘。 我此刻如坐针毡,未喝几口,便起身道:“东西收拾得大概差不多了,我这就回了。”熹妃惊了一下,瞬间又恢复温柔的笑容,盯着我道:“也是,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不敢直视熹妃和弘历,只对傅雅微微笑了下,颔首示意后缓步而出。 身后的弘历道:“儿子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我也去了。”我步子一滞,暗暗抽了口气,傅雅也是个心思剔透的女子,必会看出一些端倪,即使不往我身上想,也会猜出弘历对她并没有好感。我正在急急思量,已听熹妃轻笑一声,道:“雅儿也来了一天了,正好,你顺路送她出宫吧。” 我吁出一口气,缓步向前走去。 遥遥地看见一群宫女在采花,我心中一动,涌出丝丝暖意,一时之间竟有些忘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每到不同的季节都会采不同的花,制成干花,做不同的用途。 “宫女就是宫女,出身决定了她们即使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的。”身后传来鄂答应的嘲弄声。 我有些无奈,以前是齐妃,现在是她。也许是因为鄂齐的原因,这个鄂答应竟如此目空一切,我实在不想应付这种场面,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转身,仍自顾自往前走去。 “哧”的一声讥笑从背后传来,她又道:“果真是小家子气。”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盈盈笑着,望着对面的一群女人。 以鄂答应为首的众秀女婀娜娉婷,如春风摆柳。见我笑颜如花,鄂答应嘲弄的表情僵在脸上,也许没有料到我会是满面春风。我久久地看着她,不发一言,她看似镇静,眸中神色则是越发不安,但依旧强撑着回望我。 我轻轻摇头,笑道:“其实即使在枝头上,也并不一定都是凤凰,麻雀和乌鸦不都站在枝头上喳喳叫吗?” 她的脸瞬间通红,想发怒却又不知向谁发,只得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把脸转向一旁。她身边的两人瞟了她一眼,有些幸灾乐祸,而三人身后的另一女子嘴角却挂着丝恬淡的笑,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对她还以微笑,欲转身往回走,鄂答应身侧的一女子盯着我放在肚子上的手道:“琳盈,你瞧她手上的戒指,是不是你说的模样?”我微愣,朝手上看了一下,明白了她话中的含意。这戒指是我亲自设计,并且只有两枚,她既然知道,定是那晚从胤禛那儿看到的。 她走近两步,双眸紧盯着我的手,眸中先是疑惑,然后是憬悟,最后是挫败。 刚才说话的女子撇撇嘴嘲笑道:“琳盈,皇上整晚都在把玩的戒指原来是一对,这位姑娘戴的,肯定是另外一枚。这就是说,皇上虽在你身边,心里想的却是她。” 闻言,鄂答应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下,狠狠地咬了下牙,似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咽下。然后她挤出一丝笑,边向我走来边笑道:“姑娘,是琳盈不懂事,不仅上次冲撞了你,这次还使你误会……” 我心中正在暗暗好笑她的脸色竟然可以转得如此之快,忽然看到已走到面前的她突地收敛了笑容,冷笑着盯着我,我心中一凛,欲往后退。可她却抬起手往我脸上一挥,蹭着我的身子走了过去。我面上一痛,但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两手急忙向后伸去,撑住自己往下倒的身子。我“砰”的一下坐在地上,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心“怦怦”猛跳,惊愣许久,我猛地憬悟,一手扶腰,一手撑地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两步,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心中一松,亏得自己近来坚持锻炼,刚刚又是双手先着地,缓了身体的冲力,是以并无大碍。 我心中微怒,转过身子,嘴角噙着一丝笑,双眸冷冷地向她扫了过去。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依旧强撑。两人无言僵持了一会,她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上前两步欲扶我。我袖子一甩,冷声道:“鄂答应似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这是哪里,甚至还忘了皇上的口谕。”被我一连串地说了一通,她脸色慢慢变得煞白。 “四阿哥吉祥。”她身后的三名答应齐声请安的声音传来,我目光越过她,见弘历正大踏步走来,傅雅仍旧落在后面。 弘历看看我身上沾着的土,微怒道:“发生了什么事?道路如此平坦,怎会无缘无故摔倒?还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挡了道?”说完最后一句,他已站在了我的面前,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鄂答应。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没有回头,吩咐傅雅道:“傅姑娘,小心扶着额娘。” 傅雅甜甜应了声,走过来扶着我,我朝她微微一笑,她却面色一变,抽过帕子,在我脸上轻柔地拭了拭,我脸上隐隐疼了起来,定是刚刚被鄂答应的指甲划破渗出了血。对面的鄂答应已是面色苍白,身子轻颤。我觉得已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她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对胤禛意味着什么,或许认为我是没有任何背景,只是因一时受宠而受孕的普通宫女。但方才弘历的一声额娘,应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警告了她们。 想到此处,我决定不再追究此事,握住手臂上傅雅的手,对弘历浅浅一笑道:“我们走吧,是该启程回园子的时候了。”他瞅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沉声道:“希望这次不会有事,否则不管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鄂答应脸上无一丝血色,不知是由于气愤还是因为惊悸,身子已不是轻颤,而是微微抖着,双手紧紧地绞着巾帕,手指因太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我暗暗叹了口气,这是何苦呢?折腾了半天,结果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步步惊心》 第十四章(6) 弘历又道:“还能不能走?稳妥起见,还是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吩咐太监抬顶轿子过来。”说完,他大踏步而去。我内心还是很担心会出什么事,于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侧头望了望傅雅,却发现她面色微红,怔怔地盯着弘历的背影。我心中暗喜,本想揶揄她两句,脸上却一痛,轻轻地摸摸脸孔,绷住笑容。 弘历身形已远去,她仍是呆呆看着,我心头忽地涌出丝丝担心,担心她的一番心意会付诸东流:“会不会耽误了你出宫的时间?”她回过神,垂头轻笑道:“不会,再说……”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的担心更胜先前。我斜睨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刚抬头的她和我的目光一触,面色一红,复又低下了头。 我们一直喁喁私语,并没有在意鄂答应一行人。 “晓文姑娘,我们这就走了。”我抬起头,鄂答应三人已越过我,最后那浅浅笑着的姑娘躬立在我身边。我笑着颔首,算作回应。 她咬唇沉默一瞬,忽然轻声说了句:“谢谢姑娘。” 我不解她为何如此,正欲开口相询,她已微微笑着向前走去。我凝神细想,这是第二次我见到她,第一次她们和齐妃在一起,我们之间并没有交谈,且与她又没有什么瓜葛,那句“谢谢”究竟是为什么?我想了会儿,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 轻叹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身侧的傅雅已幽幽开口道:“宫中的殿宇和环境美得让人陶醉,可宫中之人却太可怕。”我苦笑着接口道:“可真的爱上了宫中之人,你能做到理智地及时抽身吗?你不能,也不可以,因为你的命运你自己无法掌控,你的爱情也不再是一个人的了,它关系着太多的人,而这些人又恰恰是你最关心在乎的。”傅雅微张着嘴,一时间竟有些愣了。她是聪慧的女子,应该明白我话中的含义,大概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因而才会有这一脸迷茫的模样。 静默了一瞬,她道:“你看出来了。”我笑看她一眼,正欲开口,一阵轻微匆促的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两个小太监抬了顶轿子,正跟在弘历身后,疾步而来。 傅雅微垂头盯着地面,我心中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番话,她本来心里怀着一番憧憬,因我一席话而破灭。我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刚才的话你不要太在意,人做事要随着心,不用活得太累。”看着渐渐走近的弘历,我大声道,“你送傅雅出宫吧,我这就回去了。” 弘历眉头微皱,瞟傅雅一眼,扯出一丝笑道:“傅姑娘也不会急于这一时的,还是先把你送回去比较安心。” 傅雅羞涩地笑道:“听四阿哥的,还是先把您送回去。” 我心中清楚她并不想这么早出宫,况且熹妃的本意也是让弘历和她多待一会儿,虽然我明白,但内心却是另有思虑。万一……这个万一如果是真的,傅雅如果知道了,她会怎么想?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不想再生无谓的事端,我坚持道:“才叫过额娘,便不听话了?”这句话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口吻。弘历一愣,凝眸定定地看着我,瞬息间眸中闪过震惊和伤痛等几种眼神,最后抬头仰天一笑,道:“儿臣谨遵额娘训示。”说完,他竟负着双手傲然离去。傅雅一呆,我挤出一丝笑,道:“还不跟去。”她面上一红,道:“傅雅谢谢姑姑。” 坐上轿子,脑中仍闪现着弘历刚才的眼神。我心底烦闷不已,之前有张毓之,现在又出了这事,前者还好说,但弘历……心头酸涩,我无法阻拦他的心思,也无法摒弃他。弘历毕竟在情窦初开的年龄,感情之事只有自己想通看透,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劝慰。只是,但愿我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步步惊心》 第十五章(1) 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之间,已到了萧瑟深秋。 我一手撑腰,另一手被巧慧搀扶着,踏着片片落叶笨拙地移着步子。随着产期渐近,我的心也越发不安起来。肚子硕大无比,双腿已浮肿得厉害,看诊太医眉头紧蹙的程度一天胜似一天,我也没有了往日的镇静,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每天不停地散步,希望有助于生产。 走了一会儿,整个人已是疲惫不堪,把身体的重心移向巧慧,我无力地道:“我们歇息一会儿再走。”巧慧应了一声,便开始搜寻趣闻说给我听,这是这些日子她的主要工作。她说了一阵,见我有些心不在焉,便默默地瞅我半晌,道:“小姐,你不要担心,宫中的稳婆经验很丰富。”我对她的话依然有些漫不经心,又发了一会儿呆,我问道:“十三爷有多长时间没来禛曦阁了?” 巧慧瞅了我一眼,面色有些不悦,道:“皇上千叮万嘱要你别关心其他事,可你倒好,脸都抓花了,还担心别人。”我靠着巧慧,抬手摸了摸脸上已经愈合的伤疤,知道她不会为我传讯,再说什么也没有用,遂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天随人愿,想见谁谁就出现。 遥遥地望见十三步履从容,橐橐有声地踩着青石砖迎面走来,我心中极是高兴,微笑着掠了巧慧一眼,站直了身子。巧慧摇了摇头,轻叹道:“自己不知爱惜自己,别人瞎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巧慧也就跟着小阿哥去了,也省得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这是她最近常挂嘴边的话,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对她一笑,道:“不会出什么事的,我肚子又有些饿了,你回去取些糕点。”巧慧又岂会听不出我的意思,摇摇头,边走边道:“怎会跟二小姐一个性子……” 十三微笑着道:“还能不能走?”我站在原地,对他伸出了左臂,笑道:“借借胳膊就能走了。”十三抑制住笑意,向前了走两步,右手搁于腰间道:“这次可千万别让皇兄再看见,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我这身板早已被皇兄的眼神射出几个洞了。”说完,他还作势向后闪了一下。 我看着眉眼含笑的十三,一句话也不说。这些日子没见,他似是又变成了十年拘禁之前那个洒脱不羁的十三。被我盯了一阵,十三有些许不自然,摸了摸脸,疑道:“有什么不妥吗?干吗这么看我?”我睨了他一眼,笑着揶揄道:“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这类事情好像都和某人没有关系,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某人笑得好像痴人一样。”十三闻言,剑眉一挑,卖了个关子道:“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能令我身心愉快的又岂会是那些事情。”我用眼角余光觑了他一眼,道:“好好得意吧,不就是绿芜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吗?”十三笑着听完,又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心中一阵感动,绿芜本是心思纯净之人,但那特定的环境已经将她潜移默化成了另外一人,十三花费了多少心血和工夫使她回来,如果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体会到的,当然也无法理解此时十三心中的欣喜若狂。 我道:“鄂答应现在怎么样了?西藏的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了?”十三思索了一下道:“皇兄已采纳了鄂齐的建议,派了僧格和马喇去了西藏,这次会派驻军入藏,彻底解决那里的问题,待动乱平复,这两个人便留在那里做驻藏大臣。至于鄂答应,皇兄并没有为难她。只是作为刚入宫的女人,行为如此飞扬跋扈,而且竟敢危害皇嗣,如若不是副都统正为朝廷出力,不要说皇兄饶不了她,就是皇后也轻饶不了她。毕竟皇兄的子嗣极少,这也一直是皇后的心病。” 抚着脸上那条细长的伤口,我心中不禁回想起了那天回到房中的情形。 回到院中时,已等得焦急的巧慧正团团地转着圈子。她瞧见我的脸,大惊失色,连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本不想把事情弄大,因此一个劲地说是自己不小心挂了一下。但巧慧仔细观察后,却一口咬定是用手指抓的。直到胤禛回房,她还是坚持己见。 房中只剩胤禛和我两人时,他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凝视着我,最后目光停在了我的脸颊上,眸中的暖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恨意。我心中极熟悉他这种神色,心底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灵的寒战。 不愿自己的孩子没有出世便沾上人命,于是我向前一步,探身将头置于他的肩头,轻轻地道:“我们走吧,我还真的有些想念禛曦阁了。”他沉默了一会,揽住我的腰,淡淡问道:“是谁?”我心中一紧,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下的,况且现在西藏的情势吃紧,他应该不会对鄂答应怎么样。 我抬起头,盯着他道:“鄂答应。”他神色如常,好像早已知道是何人所为。我细想了一会儿,便知道了个中情由。这偌大的后宫,除了先前的齐妃言语有些许刻薄外,其余众人都是娴静淑慧的女子。因此,除了刚刚入宫,不知深浅的新秀女之外,没人会来招惹我。而新来的秀女中,只有那个鄂答应侍寝了一次,而朝廷又正好在重用她的家人。 “若曦……”听着十三的叫声,我收回缥缈的思绪,瞅了他一眼,道:“什么事?”十三好笑地道:“你又神游太虚了,难怪皇兄说你回园子后,就好像是有心事一样。”我一怔,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着弘历的事情,这是无法说出来的难题,因而我也无法排解内心的苦楚,整个人便显得有些抑郁。 我道:“我哪里会有心事?朝廷正重用鄂齐,因此鄂答应虽被禁足,也不要委屈了她。”我心中暗暗苦笑,我们刚刚回园子,宫中的鄂答应就被禁足于秀女住处,如果不是十三说漏了嘴,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是,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这也是她咎由自取。 十三摇摇头,嘲弄道:“先前是谁巴巴地追到宫里,令皇兄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会儿倒是一副大方的样子。”伤疤被揭,我心中有点恼羞成怒,抽出胳膊,站在原地,瞪了他一眼道:“是谁为了见绿芜,故意把腿摔折了?”十三讪讪地笑笑,抓起我的手放入他的胳膊里,道:“到此为止。”紧接着又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心,鄂齐知晓了其妹的恶行,已上书请罪,并感谢皇兄宽恕了她。”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我还是将心中思量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四阿哥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好些日子不见他了。”闻言,十三“哧”地笑了出来,边笑边道:“这孩子像是转性了,竟一反常态,整日里往宫外跑,两个月内收了三个侍妾,连皇兄都大吃一惊,说不知随了谁。”说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心里犹如被细针密密麻麻扎了一层,隐隐作痛,步子不由得缓了下来。十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可是累了?”我无力地点了点头,随着他向禛曦阁方向行去。 《步步惊心》 第十五章(2) 我低垂着头,内心一直在责怪自己,已注意不到周围,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十三。 “臣弟参见皇兄。”听见十三的请安声,我蓦然回神,抬起头来,却发现胤禛面带笑意盯着我放在十三臂膀中的手,见我望他,他敛去些许笑意,对十三道:“隆科多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我听得心中一怔,隆科多不是在勘测边界吗?正在不解,十三已抽出我的手道:“屋已造好,只待押人过去了。”我走到胤禛身侧,搂住他的一只手臂,整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原来隆科多私藏玉牒底本之事被揭发,已于七月初三被召回京,囚禁抄家,并且诸王大臣议定了隆科多的四十一条大罪。最终,胤禛的处理是:“隆科多免其正法,于畅春园外造屋三间,永远禁锢。” “鸟尽弓藏”,这确实是千古不变的真理,隆科多唯一的错处或许就是参与了八王议政,这掩没了他的一切功绩。 隆科多虽然地位尴尬,可此次边界事件中却能恪尽职守,仔细进行实地调查,态度坚决地要求俄国归还大片侵占的蒙古土地,并在礼节上问题上绝不让步,要求俄方代表按照中方礼节行事。可是,图理琛与隆科多一向不睦,在商谈期间,图理琛指责隆科多存有私心,对隆科多的强硬态度不满,他本人又从未亲自勘察边界,所以隆科多回京后,他草率勘察,先前两个月都无法完成的谈判,他居然在十天内,经过两次会议就完成了。七月十八日,边界谈判基本结束,草约签订。八月,双方签订了《布连斯奇界约》,九月又签订了正式的《恰克图条约》。谁也没有料到,条约签订之后,竟发生了一件丧失国体的事件,令胤禛震怒不已:图理琛在与俄罗斯使臣萨瓦议定边界后,竟与俄罗斯一同列队,鸣炮叩谢天恩。这件事也反映了图理琛在与俄国谈判时的让步态度。 史书上评论说,本次条约的签订,虽然使语言文字、宗教、手工工艺和医学等方面的文化交流都取得了重要进展,令双方贸易出现了异常繁荣的景象,可在边界划分上,俄方却获得了最大的利益。 康熙年间俄国大使费奥尔多与索额图在涅尔琴斯克缔结条约时的旧边界,每个地段都远远地深入到了俄国领土之内,而如今,图理琛划定的新边界,却是所有地段都远远地深入到蒙古地方,离原来的边界有好几天的路程,有的地方甚至达到几个星期,新边界向蒙古推移,无疑使大清的版图又缩小了。 我对朝中之事和身外之人已有一些麻木,只是有些担心终有一天,胤禛意识到是因为隆科多回朝而失了国土,会在心中责怪自己。我暗暗叹了口气,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脚,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整个人的重心彻底移到他的身上。他揽过我的身子,眉宇间涌出一股无奈,对十三微微一笑,道:“我们这就回吧,你随着我们一起用膳,还有一些事……” 也许是因为我要一人吃两人用,此时我的饭量已相当惊人,望着旁边小山高的各种骨头和挑出来的菜,十三眼睛都有些直了。见了十三的表情,胤禛笑道:“有什么奇怪的,这样吃法生出的孩儿才会白白胖胖的。”这是他常安慰我的方法之一。 斜睨了他一眼,我边吃边道:“这也是我发胖的原因。”也许胎儿是在后期长个子,我也越发能吃了,常常担心身形会走样,曾经有阵子不怎么吃饭。胤禛无可奈何,就每天让太医诊断,并日日提醒:“大人能撑,可胎儿……”这样每天在我耳边絮叨,我心中觉得烦闷至极,遂开始大吃特吃,如此一来,人也像气球一样胀了起来。他抚了抚我的背,对十三道:“弘历这阵子有些反常,他们几个极惧怕我,还是由你这个皇叔管一管。” 一口菜卡在喉中,咽不下也吐不出,我只好用力地向外咳。胤禛见状大惊,边拍我的背边大声吩咐道:“高无庸,传御医来!”我向他摆了摆手,意思是吐出就好了,如果让太医看到我的模样,那我真的无脸见人了。但高无庸已在外面应了一声,急急地走了。 他似乎是怕拍重了,我却觉得没起什么作用,想提醒他大力一些,刚欲开口,感觉嗓子里的食物反而又进去了一些。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用力拍了他一掌,他怔了一瞬,用眼神示意我要拍下去了,我垂下了头等待着。“啪”的一声响在了我的背上,我“呼”的一下将食物吐了出来,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儿,喝了一口汤,才觉得好了一些。 轻轻吁出一口气,我有些不好意思,赔着笑望了他们一眼,又垂头开始吃。十三轻笑道:“皇兄的日子过得很精彩啊。”我抬头白了十三一眼,正欲开口,胤禛敛去笑容,皱眉命令道:“吃饭,不许再插嘴。”喉间嘟囔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我便不再言语。 十三续道:“弘历这样子没什么不好,安排给他的政事一样没落下,小小年纪,处事便能心系于百姓。至于感情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难道你希望他像我们?又或者,你想让他早早地被一个女人牵绊吗?我们受过的苦,你也不希望他也尝吧。”胤禛瞟了我一眼,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婚之前,他不能这样。” 桌上鲜美可口的饭菜,在我口中已味同嚼蜡。我放下筷子,怔怔地盯着桌子发呆,有些茫然,不知该怎么办。心中又止不住埋怨自己怎会如此不小心,一直把他认作是孩子,忽略了我在他的眼中仍是一个正值花季的妙龄女子。不过,经过这两个月的分析,我又隐隐约约地觉得弘历并非是喜欢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虽已融入宫中,却又异于生长在宫中的女子,只是这种特质让弘历觉得耳目一新,并非真正的男女之情,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出来。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觉得心中的郁积之气散了一些。 雍正六年一月,紫禁城 我躺在床上,透过窗棂的间隙向外望去,片片雪花随着风轻柔地飞着,时而左,时而右,绵绵落下。我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又一次痛了起来,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5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5部分阅读 不住轻轻地哼出了声,床边的巧慧已疾步走向门口,拉开门,稳婆一闪身便冲了进来。她掀开被子看看,怜悯地望我一眼,对巧慧摇了摇头,边向外走边道:“这孩子可真是会折磨人,这都两天了,可一点要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阵痛越来越剧烈,也越来越频繁,我觉得双腿像被人卸了下来,随着我的叫声,外面也隐约传来了胤禛的斥责声和稳婆的请罪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小腹传来,我大叫一声,整个人便没了任何知觉。 “哇”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传来,我从莫名的黑暗中醒转,映入眼帘的是胤禛眉头紧锁的脸孔,我定定地望着他,眼角流下了一串泪,他面色舒展,目光不移,疾步走至床边坐了下来,道:“若曦,我们的孩子……”闻言,我撑起身子环顾四周,颤声问道:“她在哪儿?” 见我神色凄婉,他一惊,继而笑道:“怕惊了你,巧慧抱到外屋了。”我松了一口气,正要躺下,身子一动,疼得我吸了口气。刚才起身时一心着急孩子,竟没有感觉到。他轻柔地托住我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炕上,并顺势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待直起了身子,他道:“弘翰的个头太大了,以至于……”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面上一热,笑斥道:“不正经。”他眸中亮光一闪,揶揄道:“正正经经的,怎会生出孩儿?”我一时愣住了,忽地想起,刚刚他说的是弘翰,难道竟是个阿哥?这时才发觉,其实我心中最想知道的竟不是孩儿的性别,而是他是否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但我心中还不死心,问道:“是女孩吧?”他脸上的笑意扩大,喜道:“是阿哥,天随人愿,何其幸之。”我心中暗暗叹气,什么天随人愿,是天随他愿吧。 《步步惊心》 第十五章(3) 隔壁传来了哭声,我身上的母性突地不可抑制地迸发出来,可稍微一动,又疼得龇牙咧嘴的。见我如此,他边笑边大声道:“巧慧,把阿哥抱进来。”听到巧慧应声,我的目光便紧紧盯着门口,觉得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儿脸出现我在眼前,只见他闭着双眼,露着红红的牙床,大声地哭着,巧慧喜滋滋地道:“小姐,小阿哥生下来面色就很红润,好像十几天的婴儿一样,不像其他的孩子,生下来像是小老汉一般。”我心想这是很自然的现象,正要开口驳她,胤禛已双手接了过去,细细端详一阵,疑道:“还真是,弘历他们几个刚生下来时确实如巧慧所说的一样,这孩子就是不一样。” 见他眉眼之间都蕴着笑意,我心中一沉,道:“你不要忘了曾经许诺过的话。”他微怔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我话中的含义,眼中掠过一丝失望,道:“不会忘记的。巧慧,去阿哥所传奶娘过来。”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宫中的规矩是不允许孩儿随着额娘的,我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僵在炕上回不了神,怎么办?怎么办……脑中灵光一闪,我并没有被册封,可以身兼两职,不是说母||乳|是最好的吗? 看他不停地轻拍着弘翰,口中还小声哄着,心中一阵温暖,摸索着解开衣扣道:“把孩儿抱过来,放在我身上。”他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竟怔在了原地。我定定地望着他,他无奈地摇摇头,坐在炕边。我觉得孩子的小嘴用力地吸吮着,心中才踏实了下来 见他眸中含着难得一见的慈爱神色,我觉得是最佳时机,于是开口恳求道:“以后我都这样照顾他,好吗?”他深黑的眼子盯着我,静默了一会儿道:“弘翰不需要去阿哥所,我会亲自带大他。”这是唯一不会令制度崩坏的方法。宫中的制度去年才随着大清律例颁布,我的要求确实是令他为难了,可他竟答应了自己。我心中一热,握住他抱着孩子的手,哽咽道:“得夫如此,我很满足。” 坐月子,顾名思义,要一个月,没有想到长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会有这么具有中国传统意义的经历。头上缠着布,整日躺在床上,不知这样做究竟有什么医学根据。可太医交代过,月子病可大可小的,因此我虽然躺得浑身酸楚,却也不敢轻易下床。这天,我正和巧慧扯着闲话,门外传来小顺子的禀报声:“姑姑,四阿哥和四福晋来了。” 这是弘历大婚以来,我第一次见到他,只见他面目清癯,脸颊似是瘦了一圈,目光和我一触即离。他身边的傅雅则是一身大红的旗装,面带一丝娇羞。看了她的神色,我略为安心一些。 气氛有些沉闷,我嫣然一笑,向傅雅招手,示意她过来:“女孩子变作妇人,模样也越发妩媚了。”她一愣,笑容僵在脸上,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愁绪,随即又微微一笑道:“额娘,你又取笑雅儿了。” 我觑了弘历一眼,见他目光游移不定,脸上落寞的神色有增无减,我道:“你们还是叫我姑姑吧。”弘历接口道:“你不想被册封?”傅雅面色微动,仔细地打量着我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后道:“皇阿玛对你真好。”弘历的眼光一黯,便不再接话。 我觉得有些棘手。或许我真的有必要和弘历长谈一次,先前想要弘历自己想通的想法看来是行不通的。我暗暗叹了口气,对傅雅道:“不必羡慕,以后四阿哥对你会更好的。”记得历史上乾隆对待第一位皇后是极为尊重的,想到此处,我心中略感安慰,傅雅瞟了弘历一眼,微笑道:“爷对妻妾们是极好的。”见她虽是面带笑容,可眼底深处却仍有一丝幽怨,我心中的苦涩滋味渐增,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深宫大院内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望着她黯然的眼神,心中涌起一丝愧意。 “哇”的一声,身边的弘翰挥舞着小拳头大哭了起来,我将他抱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也许是饿了,仍是哭闹不休,小脑袋在我胸前用力地蹭着。 “我们先回去了,皇弟饿了。”弘历道。闻言,傅雅站了起来,福了一福,跟着弘历向外行去。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收回目光,吁出一口气。 望着怀中的小人意犹未尽地咂着嘴巴,我把他放在身边,盖上棉被,整个人僵坐在炕上,思绪飘了开去。过了好久,我觉得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心中一喜,只道是胤禛回来了,抬头望去,笑容僵在了脸上,原来是弘历去而复返,我心中有些愕然。见我如此神色,弘历露出些许笑意道:“刚才忘了要送给皇弟的礼物。”他边说边自腰间解下所戴玉佩,又道,“这是我五岁时皇爷爷赐的,能辟邪赐福。” 《步步惊心》 第十五章(4) 这玉佩的来历我是知道的,那是康熙年间的一次中秋佳节宫宴上,皇孙们比赛吟诗作对时弘历得的彩头,因圣祖皇帝的儿孙极多,而弘历当时却独占鳌头,曾让还是雍亲王的胤禛在圣祖皇帝面前挣足了脸面。 我道:“这玉佩对你意义非凡,怎可以给了弘翰?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不必如此。”弘历沉默了一会,道:“就因为玉佩对我确实很重要,我才要送给皇弟。”他说这句话时面色淡然,没有任何表情,语气犹如一个谦恭的晚辈。 我心中有些许安慰,但同时又有一些难受,但这件事总得有个结果,“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犹豫一下,道:“你可知道你阿玛和若曦的事?”弘历剑眉一挑,眸中掠过一丝疑惑,轻提了一下袍角,坐在床前椅子上,道:“知道一些。” 两人静默下来,我思索许久,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是从入宫说起,还是从来到这里说起?关键是要解释清楚自己就是若曦,只有让他相信,他眼前的晓文就是先前的若曦,他或许才会绝了心念。 我的想法已定,于是,理了理脑中的思路道:“朝代的更替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我们清楚地了解明朝年间所发生的一切,只因我们处于今朝,当然后人也会明白当朝发生的一切,这就是历史。我们存在的空间就是由这些历史形成的。” 望着眼前有些张口结舌的弘历,我哑然一笑,不知他能否听懂我的意思。向后靠了靠,眼睛盯着帐顶,觉得自己像是在讲故事般娓娓道来:“三百年后,清朝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国家,而在那个国家里有个叫深圳的地方,有一个叫张小文的女子,在一次意外事件中,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她的灵魂忽然来到了这里,并附身于马尔泰·若曦的身上。她入宫,到御前奉茶……她曾在这里待了十多年,做的事连她自己都瞠目结舌,但她唯一不应该做的,或许就是爱上了这里的人。” 斜睨了一眼弘历,他坐得笔直的身子好似抖了一下,我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放下茶碗,双手紧紧抱住膝盖,眼光投向前方的地面。我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又或许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过了一会儿,他嘴角掠过一丝笑容,道:“张小文、马尔泰·晓文……这中间还有关联?” 心思百转,千般感慨和万般滋味齐涌上心头,这极为荒诞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自己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可如何令他人相信,我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我坐直了身子,盯着他道:“若曦的躯体去后,小文的灵魂回到了家乡。可十多年来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又岂能说割舍就能割舍……张小文就是马尔泰·晓文,而现在的晓文就是我原来的面貌。” 他瞠目看着我,喃喃地道:“难怪,你刚刚入宫就对宫中的人和事极为熟悉,那日我和承欢去找你,你梦中叫的名字真的是皇阿玛的名讳,我本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有,皇阿玛的一言一行都左右着你心绪的起伏变化,本以为是十三叔刻意安排你入宫,为了使皇阿玛早日忘了若曦姑姑,却不知原来是另有深意。”说罢,他不易觉察地扯了一下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又道,“皇阿玛早已认出了你,作为儿子,我本不应当说这话——我不如皇阿玛。园子里你住的院子名称,那是犯皇家大忌的,可皇阿玛却执意如此,如果不是爱到了极致,又怎会这么做?如果不是我喜欢上了晓文,你不会说出来的,我喜欢的只是马尔泰·晓文,和张小文、若曦没有任何关系,因此若曦姑姑,你以后不必为我担心。” 《步步惊心》 第十五章(5) 心中暗自掂量,我说的事情他是信了,可听着他模棱两可的回话,我还是猜不出他的想法。怔忡地觑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我道:“傅雅年龄虽小,可她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温婉大方的女子。女子一入宫门,就相当于入了一个牢笼,如果得不到心爱之人的爱,她在这里将会生无可恋,一生悲苦。”这也是我自己的切身体会,因此说起来我鼻子竟有些酸酸的。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温和儒雅、精明聪慧的,希望他能听懂我的意思,也不枉我这一番苦心。 他面色有些许苍白,过了良久,方开口道:“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你不同于其他女子,原来世间真有这些荒诞不经的事。”顿了一下,他好似忽然想起一事,急忙续道,“你既是下个朝代的人,那今朝的事你应该很清楚,前些日子,你曾把皇弟托付于我,那皇阿玛和你……”我猛然回神,早已料到他会问些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他最先想到的竟是我们,心中一暖,我道:“我虽是下个朝代的人,但历史我知道得并不多。上次之所以把弘翰托付给你,只是因为我和你阿玛已届中年,早晚会去的,弘翰尚小,我一直放心不下,因此,你不必过多担心。” 他一阵沉默,蹙着眉头沉思了半晌,面色恢复了正常,道:“弘历明白姑姑的意思,也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只是此事过于荒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宫中严禁传神鬼之事,恐怕会落了口实。宫中的规矩虽被皇阿玛整顿得好了许多,但宫中之事,谁也说不准,还是小心为上。”这些话曲折婉转,入情入理,全是为我着想,我心中一阵感动,紧接着又是一阵轻松,这么多天,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站起来,把玉佩放在弘翰身旁,躬着身子道:“姑姑,弘历告退。” 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纷纷而下的大雪,我叹了口气,终于熬到了满月,可以下床了。 背后的胤禛轻笑一声,道:“一个月终究是过去了,大家都得偿所愿。”我心中微怔,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一热,回过身,睨他一眼,娇声道:“在儿子面前,还是这么不正经。”闻言,他闷着嗓子笑了起来,上前几步环住我的腰,抚了一把我的脸孔,托着我的下巴,道:“都已经做了额娘,脸皮还是这么薄。” 掠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道:“弘翰看着呢。”他的手往前一收,我不由自主地贴在了他的胸前,他温言道:“他只是个婴儿。”我正要开口说话,他已截口续道:“你是不是提醒我,弘翰应该由奶娘带?”我心中气恼,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欲推开他,他似是早已料到我会有如此反应,放在我腰间的手又紧了一些,他低着头在我耳边轻声道:“晚上身边没有你,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这阵子他一直在东暖阁休息,而我一直专注地照顾着弘翰,的确是冷落了他。身子不再僵直,也如他一样,双手环住他的腰,抬起脸道:“这些日子你瘦了许多。”他轻吁了口气道:“国库空虚,而江宁织造却欠着国库几百万两银子,命他限期归还,而他不但还不上,竟然在回京的路上,又在山东长清县等处勒索费用、马蚤扰驿站。我撤了他,他竟转移财物,企图隐藏。还有,前几日,宝泉局匠役聚众抗议官员克扣粮食,这可是天子脚下……” 《步步惊心》 第十五章(6) 后世之人评价他,说是生性阴鸷、睚眦必报,可真正身在其中,我却明白他为何会以整顿吏治为宗旨,清肃纲纪、严整刑律。只有如此,他才能使国富,只有国富才有民安,民安才有太平。 我加重手臂的力量,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道:“圣祖年间的吏治腐败过于严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四五十年形成的问题,又岂是数年能扭转过来的。”内心略一思量,我又续道,“因为有你,我们大清会有最璀璨的时刻。”顿了一会儿,他叹道:“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 他扯开我的双臂,握着我的手坐于床边,待两人坐定,他紧紧地盯着我,眸中透着热切的光芒。四目相望,我只觉得自己双颊滚烫,身子竟还不自觉地轻轻颤着。我垂下眼睑,靠在了他的怀中。两人静静地依偎了片刻,他捧起我的脸,黝黑的瞳孔涌出丝丝暖意。我竟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呆呆地望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直到他冰凉的唇覆上我的,才反应了过来。 他的吻由温柔渐渐变得炽热,我则随着他的引领,不由自主地配合着他。“哇”的一声,弘翰的哭声骤然入耳,我急忙推开他,向床上望去,只见小家伙手足并用,踢腾着棉被,身子扭来扭去。我心中明白了怎么回事,面上不禁一热,竟忘了给他换尿布。掀开被子,拿出自己亲手做的类似睡袋的小棉被,小心地把弘翰裹在里面,放入胤禛怀中。 弘翰已经满月,此时的小脸粉雕玉琢,胖嘟嘟的,十分惹人喜爱。可清宫家法“父道体尊”,讲究抱孙不抱子,胤禛虽是几个孩子的阿玛,可真正抱儿子,大概次数并不多。我收拾完毕,坐在床上,看了他们父子俩一会儿,发现胤禛身子僵直,姿势有些许别扭。 “皇上,坤宁宫差人送来了补品。”我正欲开口要回孩子,房门外已传来了高无庸的通传声,自弘翰的满月家宴以来,每日都会有各种礼品和补品送来,一般都是由小顺子直接接收,这次许是因为是皇后宫中的才会送到这里。我起身举步走到胤禛面前,道:“还是我来抱吧。”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孩子,才道:“进来。” 一个宫女踩着细碎的步子疾走进来,站定后,微微地垂着首,轻声道:“皇后娘娘差奴婢送来了一些干枣,温水泡发后可以生食,已经问过太医了,对补血很有效果。”我正要开口说话,忽地觉得此女子竟十分面熟,凝神细想了片刻,恍然憬悟,她是那名叫吕岚曦的黑衣女子。 我心中微愣,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端详她。只见她俏眉微微蹙起,蹙起处呈八字形向鬓边掠去,鼻微翘,口紧抿,面色白皙如故。 胤禛掠我一眼,我忙回神,对她淡淡地吩咐道:“放下吧。”吕岚曦利落地把东西放下,盈盈福了一福后,欲转身回去。 “吕岚曦。”我理顺思路,猛地开口叫了一声,她身形一滞,随即仍快步向外走去,我心中不好的预感不减反增,我又叫道:“姑娘,留步。” 她回过身恭声道:“奴婢瓜尔佳·岚冬,听候姑娘差遣。”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信她就是张毓之的师妹,我道:“回你主子一声,改日我会去坤宁宫谢皇后赏。”她依旧微微垂首,应了一声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而出。 《步步惊心》 第十六章(1) 这是今冬的第二场雪,下得不如第一场雪那么急,那么大,也不似第一场雪那样一直是雪花夹杂着冷雨,下完也化完。这场雪开头便是鹅毛大雪,慢悠悠地在半空中盘旋,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并不急于落地。 我站在门前,望着眼前披着银装的宫殿楼阁,回身走到弘翰的小床旁边,掖了掖被角,仔细交代了巧慧后,带着菊香向坤宁宫方向走去。 刚走到乾清宫外的胡同里,飞雪已不再是一片一片往下落,雪花像是在空中结成了团,一个个松软的雪球直降下来。虽然我极喜欢这种雪景,可心中却有些后悔,应该用暖轿代步的。但即使现在回去,也已落了满身的雪,我只好加快步伐,匆促地向前行着。 “姑姑……”我回身一瞧,原来是小顺子领着四个小苏拉抬着一顶暖轿疾步走来,待一行人走近,小顺子道:“今儿雪太大,奴才怕姑姑身子顶不住,因此特意备轿赶了过来。”菊香掀开轿帘,我正欲入轿,却见这大冷的天,小顺子的脑门子上竟沁出了一层细汗。瞅着地上的一层薄冰,我心中一暖,道:“擦把汗,别着凉了。”小顺子笑嘻嘻地接口道:“姑姑这样说就折杀奴才了,如若不是这几年姑姑对奴才这么关照,奴才哪会有今天。” 小顺子本是雍王府的侍从,胤禛继位后才到了宫中。我有孕之后,高无庸便派了以他为首的几个小太监保护,自那时起,他俨然成了高无庸座下最得力的人,因而他常说是托了我的福。在王府时,胤禛家规极严,不要说侍从们,就是弘历他们犯了错,也是家法侍候,再加上这小顺子年龄本就小,因而刚入宫也是战战兢兢,唯恐出错。可在禛曦阁待了些日子后,脑子里的规矩也淡了许多,不过这在宫中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改日抽时间还是要叮嘱他一下。 忽然一阵冷风灌入,几团雪花飘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坤宁宫,菊香正掀开轿帘。出得轿门,我踩着雪,缓缓向前行去。进得正门,仍是一群小苏拉扫着雪,我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定在殿门前侧着身子的岚冬身上。我站定,默默地注视着她,她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宫女的东西,却又说不清是什么。见我站在那里,小顺子快步走到殿门前,声音较平常略为提高一点,通传道:“皇后娘娘,晓文姑娘来了。” 岚冬回身下了台阶,走到我面前道:“地滑,我扶着姑娘。”她的面色在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白晳了,看起来似是没有一点血色。我望着眼前的她,不由得一阵恍惚,一瞬间明白了她身上那种说不出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一种深到了骨子里的孤寂。我心中更是肯定了她就是吕岚曦。 我道了声:“谢谢岚冬姑娘。”闻言,她猛然抬头,面色更白了一些,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那日相见,她一直没有抬头,是以并没能见到我的面容,但作为知道她真实名字的人,她应该会记住我的声音。 只在顷刻之间,她便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奴婢,如果姑娘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进去即可。”我正待开口说话,已看见皇后下了台阶,向这边走来:“妹妹,这么大的雪,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屋吧。”皇后边说边轻轻地拂去了我身上的雪。 我乍从雪地里进屋,觉得室内光线有些暗,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的。直到坐下,闭着双眼待了一会儿,再次睁开,才觉得清晰了一些。 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躬身站着的宫女几乎都是新面孔,一个个都站得像庙中的菩萨,鸦雀无声的,却不见翠竹。我心中一动,道:“翠竹今日没有应值?”皇后微怔了一下,继而微笑道:“今年春上选了秀女,皇上只留下几名答应,其他的都充了女官和宫女,我这宫里原有的几乎都被放出宫了。”我面上不禁一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屋子里静极了,连桌上的炭炉里火星子迸发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难耐的岑寂中,皇后一摆手挥退了众人,并吩咐岚冬道:“去小厨房拿些红枣汤来。”见众人都退了出去,她才说道:“姐姐并没有别的意思,既是今日妹妹来了,姐姐也就一并说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道,“皇上本喜禅佛法,不喜女色,但真正让皇上上心的只有若曦姑娘和你。曾有一阵子,我一直认为你是上天派来代替若曦姑娘的……皇上曾有口谕,后宫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你,这份心意是明摆着的,可能这对你来说,只是少了些烦扰,但对后宫其他人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殊荣……宫中历来三年选一次秀,这是祖制,皇上虽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姐姐也希望你能理解皇上,他并不是存心瞒你,只是你当时怀着弘翰,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她娓娓道来,我默默听着。她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皇后,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不是为自己而想,一切都在为胤禛考虑。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口气,双眸紧盯着我,续道:“不管是若曦,还是你,对爷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人。姐姐不希望你们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是怎么也挽回不了的,可同样的事,无论是皇上还是我,都不会让它再次发生。姐姐知道你和若曦姑娘一样,不希望和我们有接触,可现在爷是皇上,选秀是避免不了的……” 其实我一直都在安慰自己,认为自己只要看不见就好,这种心理,说得确切一点,本就是掩耳盗铃般的心态。皇后之所以明知自己不想知晓,如今却一再提醒,是因为以后仍会有这种事发生,选秀的制度不可能因为某个人而取消或是改变。 此刻的我木然地坐在暖炕上,虽然目有视,但视的只是眼前几上的炭盆“哧哧”地冒着的火星子,耳有听,听的只是皇后的自说自话。虽然宫中的地龙烧得极暖,可我心中却冷意渐增,不停地抚着手上的戒指,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胤禛心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过了很久,我听到耳边一声轻叹,蓦然回神,只见皇后默默地盯着我,见我望去,她眸中淡淡的浅愁一闪即逝…… “啪”,一声茶碗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呵斥声自门外传来,“你这个丫头,进宫这么些时日了,还是如此不懂规矩,端着汤碗站在外面做什么,真是的……”紧接着响起了吕岚曦的回话声:“路公公,奴婢正准备端进去,不成想公公急匆匆地来了……”大概是坤宁宫的主事太监小路子和岚冬撞在了一起。 门口的棉絮帘子“呼”的一声被掀了起来,紧接着冲进来一个太监,可能是走得较急,他在门槛处好似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他扶正帽子,边起身边道:“皇后娘娘,那件事……”他说了一半,也许是觉得气氛不对,猛然抬起头,见我在,他瞠目望了望皇后,随即面色一紧,打了一千,道:“奴才见过姑娘。”我对他一摆手道:“公公不必多礼。” 见小路子站在那里进退两难,两手不停地相互搓着,面色很是焦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向皇后禀报,碍于我在此,不好开口。于是,我站起来,道:“姐姐,前些日子的补品你费心了。弘翰这孩子也该醒了,妹妹这就走了。”她的面容略欠血色,看上去显得有些苍白,但笑容却依旧淡雅,她站起来道:“也有些天没见弘翰了,改日我去看看他。” 《步步惊心》 第十六章(2) 我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徐徐下了台阶,摆手招来仍在扫雪的小苏拉,问清小厨房的位置,举步行去。 未行几步,便迎面碰见了端着汤碗的岚曦。她似是一怔,随即笑道:“晓文姑娘,不会是专门来寻奴婢的吧?”我凝神望了她一会儿道:“吕姑娘,好久没见。”她面色平静,像早料到我有此一问,微笑着注视了我一会儿,又状似无意地掠了眼四周,隐去脸上的笑容,回道:“姑娘好眼力,不过见我两面,就记下了。” 一阵风吹来,头顶上方树上的雪纷纷落下,落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我心中暗暗佩服她,这份镇定自若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但我却不接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她拂去脸孔上的雪水,眼神黯了下来,说道:“我阿玛是朝中的四品大员,而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待选的秀女。”顿了一下,她又道,“一入宫门,可能就永远出不去了,因而我求了阿玛,入宫之前过我想过的生活。但我毕竟是待选秀女,在外面便化名为吕岚曦。” 这个解释也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或许真是我多虑了。我再次轻叹,这种滋味我是经历过的,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情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身,看见小顺子扶着巧慧匆匆地走来,巧慧边走边埋怨我:“小姐,说好了一会儿就回,怎么这么长时间?小阿哥醒了,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只顾岚冬身份的这件事,却忘了已出来了好一阵子。 巧慧鬓角已有了白发,腰好似也佝偻了一些。这些年来,她已真的把我看作了若曦,一心照料着我,现在又一心照顾着弘翰。我心中涌出缕缕感动,道:“巧慧,你差个人来就行了,雪大地滑,当心摔倒了。” 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回身望去,一个汤碗在地面的薄雪上滴溜溜地打着转,红枣粥撒了一地,粥旁的雪瞬间融化。岚冬面色微红,呆呆地向前望着,我一愣,待选秀女入宫后就在储秀宫学规矩和礼仪,如若不合格,是没有资格留在宫中的。岚冬入宫已经近一年,不应在一天之内打翻了两碗粥,究竟为了何事,她会失态至此?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面除了巧慧和小顺子以外,没有旁人。 巧慧走上前去,捡起汤碗递与岚冬,道:“以后小心一些,宫内不比其他地方。”然后催促我道,“小姐,快回去吧,小阿哥饿了。”我应了一声,仍凝神望着岚冬,心中的疑虑复又回来。从上次她在胤禛面前从容应对我的回话来看,她不应该是如此冒失的女子。过了一会儿,岚冬许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异常,把汤碗移到托盘的正中,盈盈施了一礼后,缓缓而去。 本想通过与她交谈来寻一些蛛丝马迹,可事与愿违。出得坤宁宫,我举步向轿子走去,却见对面一棵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树旁站着一个小太监,也许已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披着一身白,连帽子上都堆着小山般的雪。 见我望过去,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站在了那里,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路上,撒腿就跑。我心中忽然想起了他是谁,正欲开口吩咐小顺子,小顺子已拍了拍轿前的两个小苏拉一下,三人一起向前追了去。 我捡起地上的荷包,抽出里面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请速救翠竹”。荷包仍和上次的一样,绣工相当精细,可是,这次的字与上次的娟秀小字却有着天壤之别,显然不是出于一人之手。另外,这次也并没有用带有八爷印章的纸张。 我怔在了原地,久久地回不了神。翠竹不是已经出宫了吗?可这字条上的翠竹又是何人?难道乌喇那拉氏撒谎?可她为什么会对我撒谎?虽然我和翠竹曾相处过一阵子,可如果翠竹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我也不会开口说什么,毕竟皇后才是她的主子。 打量着手中的荷包,我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上次荷包里的内容和弘旺有关,而且用的是带有八爷印章的纸张。这次之所以没用,或许是身藏这印章的人出了事……我脑中“轰”的一下,人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觉得从脊背传来一阵凉意,以此为中心,向四肢游走。翠竹是八爷的人,我不能相信,八爷已去世了这么多年,却…… 我惨然一笑,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长远的打算,为什么要这么没完没了地算计,为什么不顾及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他那张面如美玉、目如朗星的面容,他不是说过吗,“胜负已见分晓,不会再做无谓的事”,可今日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我盯着手中的纸条,心中的郁积之气渐增,觉得胸口胀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把手中的纸条慢慢地揉成一个小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移开视线,望向越来越近的四个人,小顺子走在前排,而那个小太监则是被抬轿的小苏拉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我摆手让小顺子等人退了下去,见身旁的巧慧一脸犹豫神色,翕张着双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也退了下去。我举步向树后走去,过了一会儿才站定,出神地凝望着眼前的雪景。如果这皑皑白雪能涤荡人心底深处所有的阴暗,该有多好。良久,我发觉跟来的小太监居然如锯嘴葫芦一般,一声不哼地站在身后。 眼睛被雪晃得有些生疼,我回过身,才发现那小太监肃容跪在地上,许是腿上温度较高,膝盖处已湿了一大片。默立了一会儿,见他仍是那个姿势,我道:“不开口,怎么救人?”闻言,他接连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脸上已被雪沾得白糊糊的,瞬间过后,雪融化在脸上,顺着脸颊淌了下去,一滴一滴地滴在雪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坑。 《步步惊心》 第十六章(3)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仍跪在原地,道:“翠竹姐姐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出事了,我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以找您帮忙。”眼瞅着他腿上浸湿的范围越来越大,而他却恍若不觉,我心生不忍,在二十一世纪,他应该还不算成年人。我道:“起身回话,翠竹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不是出宫了吗?” 小太监顿了一下,似是犹豫着应该不应该站起来回话。见我面色淡然,根本没有注意这些虚礼,他便站起来道:“奴才最先也听说翠竹姐姐被放出宫了,可前些日芓宫女太监们又传言说皇后原来的贴身婢女被关起来了,奴才心中疑惑,便去看了看,果真是翠竹姐姐,这才想着用以前的法子,来求姑姑救助。” 一团团飘下的雪落在脸上,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细想了片刻,仍是没有丝毫头绪。翠竹的确是出了事,但至于是何事,我却不得而知。 我心中突地冒出个念头,想了一会儿,觉得此事的确应该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他是最合适的人,因为他也答应过八爷,护弘旺周全。心思已定,我开口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我先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能帮上忙,我会帮的。” 步出林外,却见高无庸正立在轿旁训斥小顺子:“以后姑娘出门,要事先知会我,我会多派几个人跟着伺候。下这么大的雪,居然连个撑伞的人也没跟来,姑娘正在坐月子,身子骨虚着呢,如果落下了病根,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吗?”小顺子躬着身子低眉顺眼地应着,四个小苏拉更是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走上前道:“高公公,今日不要责罚他了,是我走得太匆忙,不能怪他。”高无庸躬身垂首道:“既是姑娘吩咐,老奴领命。小阿哥哭闹了许久,不见姑娘回去,皇上命奴才过来寻一下。巧慧已先回去了,姑娘坐上轿子快些回去吧。” 自那日后,我心中一直思索着究竟发生什么事。翠竹若是犯了错,为什么没有处罚,仅是一关了之,并且一关就是两个月?如果是被查出来她是八爷的人,那早就应该大张旗鼓地处置她,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我安置好弘翰,站在桌前摊开纸张,缓缓地研着墨。近一年的时间内,我几乎没有写过什么字,正好这几日心中有事,不能排遣,希望通过写字,能稳定一下不宁的心绪。 蘸上墨,静了静神,提着笔,专注地写着,沉浸于自己的心绪中。 “啪啪”两下拍手声自身后传来,不待我抬头,身侧已传来十三揶揄的声音:“连我这个经常看皇兄字的人都快分不清这到底是皇兄还是你写的了。” 这几个月以来,平定西藏噶伦叛乱的进程已到了紧要的关头,如果不是对翠竹的事心生疑惑,我也不会让十三在百忙之中来此。虽然知道此事自己已没有立场开口说话,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我慢条斯理地放下笔,默默地盯着十三。十三见状,微微一蹙眉头,若有所思地瞅了我一眼,向前走了两步,坐在桌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脸上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直入主题道:“荷包的主人找到了?”十三向后靠在椅背上,叹口气道:“你想问的,大概是究竟是不是八哥安排的吧?”不待我开口,他收敛了脸上的浅笑,正容道:“你当初已选择了皇兄,你的心也确实在皇兄这里,又何必再管这些事呢?是八哥安排的怎样,不是八哥安排的又能怎样?八哥已经不在了。她们做的虽只是一些无谓的事,但站在皇兄的立场来说,这些都是不安定的因素,我们不可能让她们存在。”我愣愣地发呆,十三说的确实是事实,八爷和姐姐已不在了,弘旺又远在热河,我已没有了需要担心的人,确实不应该再插手这件事,因为翠竹虽是宫女,但从她的身份来看,却又是朝事。 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八爷临去时平静的样子,我心中一动,十三既是已答应照顾弘旺,八爷应是去得心甘情愿,他已不可能再做什么安排。想到这里,我心中竟是一阵轻松,暗暗嘲讽自己,苦恼了几天,猛然间又发现自己是再一次自寻烦恼。 又出了会儿神,我轻轻叹口气,轻笑着问道:“你怎么查到的?”话一出口,我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当日,他为了证实我的身份,曾经把宫中的宫女逐一排查,此次事关八爷,他当然会查得更细一些。我自嘲地笑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回答我的话。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左右瞅了一眼,道:“弘翰呢?自他出生,我只见过两次,我这个做皇叔的还真有些想他。”这几日巧慧见我心绪不宁,孩子一醒,便抱去了偏房。我道:“巧慧抱出去了。” 顿了一会儿,我还是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6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6部分阅读 忍不住多了句嘴:“为什么没有处置她?这不是你四哥的作风。”十三怔了一下,说道:“不知宫中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这样做,只是想一网打尽。” 我恍然憬悟,十三先查出了翠竹,刚好宫中新进了一批宫女和女官,于是,就将一部分宫女放出宫去,人员一经调动,那些与翠竹有关的人便不能得知确切的消息。隔些日子再放出翠竹被关押的风声,这些人必定会去探口风,如此一来,就锁定了调查的范围。 抿了一口凉茶,我道:“我想见见翠竹,毕竟在皇后宫中应值时一直得她的照顾。”十三盯着我,静默了半晌后露出淡淡的笑,道:“随你吧,只是不要再做令皇兄为难的事。”我拒绝了十三同去的要求,细细地问了关押的所在,便不再谈论这件事。 十三见我不言语,便起身道:“走了,这几日没见承欢,不知她有没有惹出什么祸端。”言罢,提步便走,走到门口,回身又道,“过些日子有你的老朋友来京。”我一愣,侧头盯着他,有些不解,我的老朋友来京城?在这里我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并且还不在京城。 凝神细想了一会儿,我有些懊恼地道:“他还会当我是朋友吗?”十三微怔了一下,继而又笑道:“也是,你的模样都变了,她不会认得你了。”十四一直以为若曦真的死了,虽然知道我有若曦的记忆,但在他心中,我只是晓文,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若曦,他又怎能当我是朋友呢? 《步步惊心》 第十六章(4) 暗暗吁出一口气,对他耸耸肩,我叹道:“他守了这么多年的皇陵,委屈他了。”闻言,他瞅了我一眼,走回来坐在椅子上,微笑道:“你以为是十四弟?”我心中诧异,脑中又转了一圈,细细地想了一会儿,大喜道:“是敏敏,她要来了吗?” 十三眉一挑,点了点头,道:“西藏的战事,蒙古的伊尔根觉罗部和硕特部都出了兵,皇兄已下了诏书,战事一了结,两个部落的王爷都会进京领赏,皇兄还特意在伊尔根觉罗部的诏书里加了必须携王妃同来。” 我心中欣喜不已,已顾不了许多,隔着桌子一把抓住十三的袖子,急切地问道:“应该很快的吧,佐鹰王子果真已继承王位,是伊尔根觉罗部的王爷了吗?敏敏肯定是王妃,是吧?”十三笑着挪开我袖子底下的茶碗,道:“佐鹰王子已是伊尔根觉罗部的王爷了,西藏的事虽然已差不多了,但也说不准,许是一两个月,又或是半年。”听后,我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转念又一想,即使等待半年,那也有相见的一天,低落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我脑中不停地设想着和这个草原上的好姐妹重逢的时刻,直到此时,我才惊觉其实自己内心一直是渴望这些朋友的。觉得十三晃了晃胳膊,指了指我的衣袖,原来茶碗的茶水全部泼在了我的衣袖上。我拧了拧袖子上的水,却发现十三表情有些许古怪。侧着头,凝神望了他一会,抿嘴一笑,正想打趣他,十三已开口道:“绿芜知道敏敏要来,一定要亲眼见见她。” “扑哧”,一口刚喝下的茶水喷了出来,没有想到一向矜持敦厚的绿芜也会有这种要求。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我道:“你准备怎么办?”十三无奈地笑过之后,盯着我,用恨恨的语调说道:“如若不是你出的主意,安排了那场月中舞,也不会弄得人尽皆知。”想起舞后十三那婉转悠扬的笛声,我哈哈大笑,那种时刻,吹那首曲子,想是暧昧的信息早已传遍了皇城,只是没想到这件事能影响到十多年后的十三。 十三站起来,边向外走边道:“事情既然是你惹出来的,到时我把绿芜交给你就行了,你带着她去见敏敏吧。” 直到看到十三步出房门,我还是忍不住笑意,没有想到十三也会有这么一天。 站在那破旧的房子外面,真有些不相信,华丽的宫中居然会有这种地方。 雪下得越发的大了,风也好像感受到了此间的荒凉,不忍雪上加霜。居然停了下来。雪却不依不饶,团团片片直降下来。这儿不像宫中的其他地方,没有人经过,更没有人扫雪,地上的雪已深到膝盖,纜|乳|芟乱步岢隽艘桓龈龅拇蟊狻?br /gt; 暗淡的纜|乳|芟拢胪懿迹白悠凭桑复翱慈ィ桓雠钔饭该娴娜私艚舻靥欧拷球樗踝牛砩舷∠±馗亲诺静荩路驯娌怀鲅丈u鑫葑永锍艘恍┑静荩椭挥械厣戏抛诺牧礁鲇凶呕砜诘耐耄胫忻挥腥魏味鳌?br /gt; 我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在浣衣局的那几年根本不算什么。心底涌出一丝悲凉,这个时代里的人,生命都是那么的低贱。 我推开房门,走进去,站定,静静地打量着她。她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两手紧紧地搂着双臂,整个人弓得像一个虾米一样,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道此刻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解下身上的斗篷,蹲下身子,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似是轻微地颤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出声。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拂开她脸上的乱发,夹在她的耳后。她并没有睡着,微微睁着双眼,无意识地盯着墙面,目光散乱而迷茫。 捧起她的脸,我轻轻地叫了声:“翠竹。”她的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眼神有些呆滞,怔怔地盯着我,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从来不曾认识我似的。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我用力地摇了摇她的身子,说道:“翠竹,我是晓文。” 闻言,她侧过头盯着我,喃喃地道:“晓文,晓文……”重复了几遍后,她无力地甩甩脑袋,抬起胳膊,用手揉了揉眼睛,盯着我望了许久,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低下头无声地抽泣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挤出一丝苦笑,道:“晓文姑娘,以后如果我弟弟有了难处,望你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帮他一把。这样,我死也瞑目了。”望着她泪眼中透出的乞求,我心中一阵难过,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好好地生活,平凡地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我道:“可是上次弘旺出事时送信的小太监?”她忙不迭地点头道:“他在更房应值,这次应该是他找你的,要不,你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口中“哦”地应了一声,轻叹口气,盯着她,缓缓地问道:“现在你后悔吗?”她眸中亮光一闪,好像在一瞬间,她缥缈的思绪全回来了,她脸上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我怎么会后悔呢?自从我进入四王爷的府中,阿玛对额娘的态度好了许多。”我心中有些不解她所说的话,但有一点是明白了,她早已是八爷的j细。 她的身子很虚弱,说话又比较急,说完之后,她抚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才续道:“我阿玛是揆叙,我额娘是阿玛在外面养的妾,开始的几年,他对额娘也是极好的。可自打弟弟出世,额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久病之后,再也没有年轻时的花容月貌。自此阿玛就很少去我们那里,我十三岁那年,已半年没有露面的他突然来了……我之后就来到四王爷的府中,跟在福晋身边。从此之后,额娘的日子就好了很多。 “王爷去后,他的私章一枚由李福带着,一枚由我带着,而王爷外面的生意就由这两枚章控制着。王爷的本意是李福管理的那些店面如果被抄,那至少还剩下我保管的那些,他想给弘旺阿哥留些保障,却不想弘旺阿哥这般糊涂,居然受那些人挑唆,落得这样的下场。” 和玉檀的事如出一辙,连结果都如此相似。不同的只是玉檀为的是情,而她为的是孝。 她说完后,垂首沉默了一会,忽然她以手撑地,跪在了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衣服,抬起头看着我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还指着他照顾额娘,他不能出事。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 《步步惊心》 第十六章(5) 我拉起她,扶着她坐在稻草堆上,慢慢地把斗篷裹在她的身上,扳着她的肩,痛心地道:“这世上任何一条生命,不管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消失了,就再也不可能出现完完全全相同的另一个。你仍觉得值得吗?你额娘愿意你这样做吗?你又忍心让她知道你的结果吗?如果真殃及了你的弟弟,你真的可以安心吗?” 听后,她的脸一下子苍白了,整个人像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又好像很冷似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嘴角也哆嗦着,但她并没有流泪,只是面色极为凄苦。 我松开放在她肩上的手,缓步走至窗边,默默望着纷飞的雪花。 许久过后,背后传来了她的声音:“晓文姑娘,不要让我弟弟出事。”她的语气平静,已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无措。我回身,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决定了?”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道:“希望姑娘成全,让翠竹去得不要太痛苦。另外,李福总管曾交代过,在宫中,你是值得信任的人,因此,我把这枚印章交给你保管,只是希望八王爷的财产不要被送给别人,特别是不能交给怡亲王充盈国库。虽然阿玛的府第被抄,我可怜的母亲生活过得却依然很好,这全仗着八王爷的这些铺面。因此,我并不后悔。帮忙转告我弟弟,让他对母亲说,我已被皇后许给了蒙古部的好人家,请她不要太过担心。” 我静静地望着她,听她安排后事,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又一个如花的生命将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过了很久,待平复了心绪,我开口道:“希望你是最后一个因此而丧命的人。”她怔忡了一瞬,随即轻轻地笑道:“曲终人散恩已散,人走茶凉情更凉,除了我之外,相信宫中已无八王爷的人了。” 她说完之后,似是再也不愿开口,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印章,望了她最后一眼,提步而出。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之间盛夏已至。偶尔想起那件事,已没有当初难受的感觉。皇宫里死一个宫女或太监也许是极为稀松平常之事,翠竹自尽去世后,大家谈论了几天,也就淡了。十三见到我,只是说:“何必呢?”便不再多说。胤禛面色阴郁了两天,但并没有多问。 圆明园内树木参天林立,几乎可以遮天蔽日,但连续几天烈日当空,园子相较他处虽清凉怡人,但人却仍能感到窒息般的闷热。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这几日许是忙得不亦乐乎,不是准备冰制饮品,就是自制制冷工具,因此,人也就极乏。这日,斜靠在椅子上香甜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阳光已西斜了一些,抬起头,头顶茂密的枝叶间隙中透出的阳光仍是很刺目。捡起已滑到脚边的蒲扇摇了摇,依然燥热如故,我无奈地叹口气,拿起身旁的茶杯啜了一口。然后,伸个舒服的懒腰,起身向屋内走去。 弘翰身上仅着一个大红的肚兜,躺在小床上,我抽下身上的帕子,俯下身子,轻轻地拭去小家伙嘴角流出的口水,并顺势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小家伙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香甜地睡着。 我走到桌前快速地写了一张字条,说明我将要去的地方,轻轻地放在躺在软榻上休息的巧慧身边,接着轻手轻脚地向外行去。 我脚下的青石砖被炎炎烈日烤得足足有四十多度,走在上面,只觉得小腿都有些烫,犹如走在了一个特大号的蒸笼里一般。四周没有一丝风,旁边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是让人心情烦躁,气闷至极。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遂加快步子匆匆向勤政殿的方向走去,只期望自己到达目的地之前千万不要中暑了才好。 进入勤政殿旁的偏殿,只觉一丝凉意扑面而来,很是舒服,但口却干得难受。见两个宫女正在低着头准备着茶水,我径直走了过去,端起其中的一杯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两个宫女猛地抬起头,正要开口责怪,一见是我,便躬身施了一礼,然后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准备着。我觉得这两个宫女有些面生,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一些熟悉。摇头暗暗笑了一下,由于弘翰尚小,离不开人,我还真有些日子没有来这里了。 不知道大殿里还有些什么人,我遂开口问道:“皇上在和什么人议事?”站在外侧较秀气的宫女回道:“回姑娘话,万岁爷和四阿哥两人在大殿中。”原来弘历在这里。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没有找过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和傅雅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如自己所知道的那样?史书上记载,乾隆是极尊敬他的第一个皇后的。但我心中又有一些不放心,如果只是敬爱,并不是爱人之间的如胶似漆的爱恋,那傅雅该怎么办? 本想着趁弘翰睡着,过来给胤禛一个惊喜,但刚才那一腔的兴奋,随着自己的想法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呆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做才能打开弘历的心结。正在烦闷,忽觉得有人看我,移目望去,原来是刚才的小宫女有意无意地掠了我几眼。我觉得自己如坠五里雾中,勤政殿的太监和宫女没有不认识我的,她不该如此的。 微笑着打量她,只见她发如墨,脸如雪,眉弯口小,人很美,但有些不足的是,左脸颊的酒窝处有几个淡淡的雀斑。 见我望向她,她丝毫没有怯意,目光坦荡地浅浅笑着,上前两步,盈盈一福,起身后道:“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望着她脸上那抹熟悉的笑容,我心中有了印象,她是曾和那个鄂答应一起,并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说“谢谢”的那个女子。只是她不是个答应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好像知道我心中的疑问,正要开口说话,殿外已传来高无庸的呵斥声:“笑泠,还不去奉茶,在里面嘀咕什么呢?”听到他又急急地向大殿行去,笑泠对着我歉意地笑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说罢,她接过另一个宫女递过的茶盘,欲进勤政殿奉茶。 我来的目的本就是找胤禛,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现在就回去的道理。我遂开口对笑泠道:“好,有空再聊,这茶水还是我拿过去吧。”她显然也知道我来的目的,于是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一些,应了一声,把手中的茶盘递了过来。 其实知道她的身份后,我心里本来还有一丝不舒服,但见她那一笑后,竟然突然释然了,心底深处那一丝酸意也随之消失。 我走到大殿门口,对高无庸点头示意一下。踏入大殿,就听到了弘历的声音:“皇阿玛,六月田文镜奏报平民翟世有拾银一百七十两,归还失主,不受酬银,朝廷命给七品顶戴以资鼓励,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就出现了三起,长此以往,就违背了朝廷原来的意愿,也失去了奖赏的作用。” 胤禛掠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先坐在一旁等待。我走过去,慢慢地把茶水放好,便坐在了离两人较远的椅子上。 胤禛紧锁双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前几年人心惶惶,诸事废弛,官吏不知奉公办事,小人不畏法度,所以要痛加贬斥,整饬弊政。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已有了一些改观,但如果民风再好一些,少一些鸡鸣狗盗的事,使民安于田里而无饥寒愁叹之声,久而久之,那我们大清何愁没有盛世出现。” 《步步惊心》 第十六章(6) 弘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也确是这个理,但也要有一个妥善的法子,不能听之任之,此类事情一报到朝堂就要赏赐。”胤禛舒展了眉头,微微一笑道:“凡事宁严不弛,宁紧不松,如果出现谎报邀宠,严惩不贷。但真是有其事,还是该奖励的,只是不会再是七品顶戴了。”弘历许是见胤禛面色轻松了下来,于是站起来,道:“皇阿玛的意思儿臣已经明白,儿子今日还未向额娘请安,这就回了。” 胤禛啜饮了一口茶水,身子向后靠了靠,说道:“过些日子蒙古部落来朝觐,你去准备一下。”弘历应了一声后,走到我的面前,道:“姑姑,弘历告退。” 然后恭敬地施了一礼,疾步而出。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想到他仍是如此,没有一丝改变。 过了半晌,我仍是怔忡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耳边一声轻哼,我猛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胤禛已走了过来,正站在身旁好笑地望着我。四目相交,见他戏谑的目光中还有一丝疑虑,我心中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一丝无奈,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他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容,道:“找我有事?” 我已没有了来时的心境,听他如此一问,我笑道:“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拉我起身,两人牵着手向几案走去。 他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用眼神示意我坐上去,我掠了一眼大殿门口躬身立着的小太监,面上一热,边摇头边挡回了他伸过来拉我的手。他眸中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但面色依旧淡淡,见我不肯,他沉声命令道:“你们都下去吧。”闻言,两名小太监躬身垂首倒退了出去。 我仍站在几案旁边,对他莞尔一笑,道:“你先处理政务吧,我可不想影响你。”他睨了我一眼,薄唇蕴着笑意,拿起左手边的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道:“好好斟酌一下,希望蒙古使者来之前定下来。” 我心中不解,不知道有什么会需要我做决定。展开纸张平铺在案子上,我一下子怔在了那里。本想着他不会再提这件事,没有想到依然逃不脱。一股莫名的郁积之气填满了内心,心口堵得有些许难受。抬起头,盯着他,微皱着眉闷声道:“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现在不是也很好吗?” 他轻叹了口气,道:“弘历、承欢称你姑姑,小顺子他们也叫姑姑,这样也很好吗?”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宫中的妃嫔都是一口一个“姑娘”的称呼我;弘历和傅雅他们又称我姑姑;而小顺子这些一直随在身边的人,见我没有反对,称姑姑也顺了嘴,也就一直这样叫着。这样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这个尊卑分明的社会里,这样“胡叫乱答应”的日子居然过了这么久。 一直倔强地不接受册封,他也知道我的心意,因此才会这么拖下来。可自己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这早已是更改不了的事实,如果没有他的交代,我见到任何一个妃嫔,即使位份再低的常在、答应,都要恭敬地行礼,哪会有如今这样惬意自在的生活。 再说,这本是我已答应的事,也是已经想通了的。先前是怕弘翰不能生活在我身边而不愿受封,但胤禛已有承诺,会亲自带大弘翰,这也等于是变相地遂了我的意。 既是早已接受了他,也决定了会在园子里陪他生活,不在乎自己的身份,那再多一个称呼又有什么呢?总让他一味地迁就我,我是不是自私了一些?他想给自己一个对外的身份,那也是想让我陪他的范围更大一些。我何不遂了他的意,不让他为难。 胸中的闷气早已消失殆尽,我向前走两步,站在他的身旁,冲他嫣然一笑,道:“你比较中意的是哪一个?”他定定地看着我,脸上挂着笑意,将我轻轻地拉坐到他的腿上,他用双手环住我,下巴支在我的肩头,接过我手中的那张纸,放在我们面前的案子上,道:“这个吧。”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兰贵妃”三字映入眼帘。他选的正好是我心中所想的,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我进宫后的命运一直和木兰有关,圣祖年间,戴上了他送的木兰簪子,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即使自己的灵魂回到深圳,那条细若银丝的木兰坠子依然如影随形地跟在我的身边,它引领着我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默了一会儿,伸出手,细细地抚摸他戒指上的木兰花,开口吟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他反手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接口道:“朝搴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道:“若曦,有你和十三弟在身边,我觉得很踏实,也很放心,这些年以来,十三弟虽变了许多,可你却仍旧是原来的你。”肩头上,他的呼吸吐纳的热气呵在耳边,痒痒的,我忍不住想去挠挠。 抬上去的手被他握在手中,霎时,我心里暖暖的,一股幸福的讯息直冲入了大脑里。自弘翰出生,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小家伙的身上,已很长时间没有如现在一般,两人静静地待在一起了。 我们被温馨的气息包围着,良久没有移动身躯,紧紧地、密密地贴在一起。咫尺的距离,挡不住暧昧的信息。我窝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面上一热,继而整个身子都有些发烫。 抬眼望望这肃穆的大殿,我脑中有了一丝清醒,悄悄地在心中暗笑了一下,在这当口,我的头脑还能如此清晰,如果让胤禛知道我心中的想法,铁定会赏我一记栗暴。 我转过头,正欲开口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却发觉和他脸对着脸,鼻尖贴着鼻尖,姿势的暧昧程度比刚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心思一滞,想说的话一下子又咽了回去,脑中的思维也像停滞了,整个人呆呆地愣在那里,眼中只有他那双炽热的眸子。 我脸颊火烧、思维迟钝,迷迷糊糊中觉得他放在我腰间的双手紧了一些,随即他的脸压了过来,他的嘴唇滚烫干燥,轻轻用舌尖撬开我的牙齿…… 觉得心跳得异常的快,“嗵嗵”的,清晰可闻,脑中却没有任何想法,什么也不想去想,只觉得自己如飘在空中的羽毛,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再也着不了地。 “皇上,大殿里的冰该换了,奴才们已候在了殿外。”恍惚间听见高无庸的声音,我一惊,慌忙推开他,快速地站起来走下去,到离案子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掩饰地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 胤禛瞅了我一眼,脸色一暗,已露出了愠色,他沉声道:“进来。”高无庸垂首领着几名各抱一盆冰的小苏拉轻手轻脚地进来,许是觉察到了胤禛的情绪有异,高无庸低声轻斥“快着点”,几个小苏拉利落地换好冰,疾步退了出去。 吁出一口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斜睨了他一眼,却见他正默默地盯着我,眸中深情依然。被他这么看一阵,觉得面孔又一次热了起来,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瞅了一眼案子上小山般高的折子,踌躇了一瞬,道:“弘翰怕是醒了,我还是先回了。”见我这副样子,他嘴角含着笑,起身道:“是吗?”我口中“啊”的一声,呆呆地望着他走到身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伸手将我几根乱发捋到耳后,笑道:“已被你漠视许久了,今日既是你主动来找我,那我又岂会令你失望?”闻言,我大窘,挥起拳头打在他的前胸,他哈哈大笑,一下子抱起了我,疾步向殿内的耳房走去。 《步步惊心》 第十七章(1) 下诏、册封在几天内就完成了。紧接着是一拨又一拨前来道喜的人,令我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清晨,梳洗、上妆、穿衣、戴饰品……整个人像木偶一样被巧慧她们摆弄着。“唉。”我无奈地叹口气,抚了抚被她们扯得发麻的头皮,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上头”。巧慧慌忙拨开我的手,开口道:“好容易好了,千万不要弄乱了,否则还要再来一次。”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有多长时间没有如此装扮过自己了?细想一下,久远得让自己都没有办法回忆起来。抚了抚自己的脸,轻轻地笑了起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吧。 本不想入宫,可这几日后宫诸妃的到来,让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入宫一次。我的品阶仅次于皇后,如果册封后一直不去见礼,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我虽不屑于此道,也知道她不会因此而气恼我,可她要管理后宫,我不能因此而让她失了威信。 “小姐,已经好了。”随着巧慧的轻声提醒,我回了神,盯着镜中的自己,犹豫了一阵,打开桌上的首饰匣子,拿出木兰簪子和木兰耳坠递与巧慧,低声道:“给我戴上。” 等了一会儿,发觉身后的巧慧没有动静,我扭头望去,却见巧慧脸色苍白地盯着桌子。我心中一下子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这支簪子自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我一次也不曾戴过,因此巧慧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在心中暗暗吁口气,转过身子,握住她的手,道:“在你心中,我和若曦有区别吗?” 巧慧怔了一下,略显苍老的脸上逸出一丝苦笑,道:“我家小姐是个可怜人。”我心中一痛,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如果实话实说,她也不见得会明白。顿了一下,她擦了擦眼角,又道:“这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小姐没有得到的,你得到了,我心中也是一样的高兴。”我叹道:“谢谢你,巧慧。”她收敛了脸上的忧伤神色,一笑道:“快戴上吧,不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收拾完毕,巧慧左右打量了一下,方才满意。 正欲出门,外面已传来了小顺子的通传声:“娘娘,皇后娘娘来了。”话音甫落,门帘一挑,乌喇那拉氏已缓步走了进来。我急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她淡淡地笑道:“我们姐妹间哪用这些虚礼,坐下吧。”她握着我的手向前行了两步,分坐于桌子两旁,不待我开口,她已微笑道,“弘翰这孩子呢,这些日子没见,模样又变了吧?”我冲着她浅浅一笑,道:“我今日本打算去宫中见姐姐,才让奴婢们把他抱了去。” 她笑道:“我也本想遣小路子给你说一声,这大热的天,不要宫里、园子来回跑了。但又想想,我们姐妹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宫里正好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因此也就来了。”她脸上的笑容依然恬静,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喜怒无迹可寻,让人无法看透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既是如此,我也并不想往深里去探究,于是起身为她倒了杯水,浅笑着道:“我本该早些去拜见姐姐的。” 这些天以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不断地说着言不及意的客套话和场面话,一遍又一遍地对着不同的人说。但对着她,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两人静了一会儿,她举杯抿了口茶水,微微地笑着道:“妹妹沏的茶水果真特别有味道。”我在心中暗暗笑了一下,我不善于此,而她更是不精此道。茶水就是茶水,即便是懂茶的人,沏得不过好一些罢了,哪会有特别的味道。她应是有些话要说,而我的身份今日又不同往昔,想是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头上戴的饰品过多,觉得脖子压得有些酸楚,我禁不住抚了抚后颈,见我如此,皇后道:“身份不同,身边用品的规格也就有相应的变化。”闻言,我正往回收的手一下子定在了半空,心中没来由地抽了一下,不明白她言语中的含义。难不成竟是想让我回宫居住? 她脸上似乎有一丝犹豫神色,但只是一瞬间。她望了望窗外,又道:“有你在皇上身边,我也放心许多,但这院落太小了一些。”原来她难于启齿的竟是此事。这也难怪,胤禛为何要建这院阁,又为何居于此处,想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只是不明白,她是想让我搬出去,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想法。 掠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无一丝情绪,只是怔忡地盯着眼前的茶杯,思想好像也随着视线定在了某一个地方,久久地回不了神。我不发一言,默默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道:“我稍后会和皇上商量一下,按宫中贵妃的规格修整一下这个院子,妹妹你意下如何?”我啜了一口茶水,站起来,淡然一笑道:“不过是住的地方,姐姐既是如此关心,那就随皇上的意思吧。”她随着起了身,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道:“是呀,不过就是住的地方,皇上却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我心神俱震,望着她那张苍白的脸,霎时,久已没有的心痛再次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眼下虽已立了秋,可天气丝毫没有见凉的意思。接连几次大雨,也是这边下那边停。晴时,依然是焰腾腾的一轮烈日,晒得宫中的花花草草都蔫得不成样子。 我半躺在凉椅上闭目摇着蒲扇,似睡非睡,屋内的几盆子冰都抵不住墙外的热浪,屋内的空气依旧像蒸锅上的蒸汽一般,闷得人心里发紧。 胤禛同意了乌喇那拉氏的提议,但并没有将院落拆除重建,只是吩咐以禛曦阁为中心,重新规划扩建。内务府的管事前来问了几趟,说是皇上吩咐了,一切以兰贵妃的意见为主。只要不动禛曦阁,我心里已是高兴不已了,哪还会操这份心,于是,心满意足地随着胤禛回了宫,待院子修好了再回园子。 《步步惊心》 第十七章(2) 轻摇蒲扇,默默发呆,我来到宫中已有月余,但所居住的西暖阁至今竟无一人造访,就连偶尔在宫中行走时遇到个别妃嫔,总是未及寒暄,她们便绕路而去,仿佛我是洪水猛兽一般。 虽希望清静的生活,但心中仍有些隐隐不安。以往每次回宫,皇后总会隔三差五派人来询问,有无需要。此次,竟反常到一次也没有派人来过。脑中蓦地想起那日乌喇那拉氏脸上那一抹苦笑,它犹如一把利刃,猛地一下子刺在我的身上。我心里大力地一抽,大热的天,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寒。扔下扇子,倒一杯热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嘴被烫得木木的,身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冷意渐增。 “娘娘,笑泠求见。” 过了半晌,刚觉得缓过了劲,便听到门外传来笑泠甜美的声音。我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平复了心绪,轻声道:“进来。” 她在门外应了一声,接着挑帘入门。她身着米白纱褂,浅绿莲花滚边裤,一头青丝梳理得光可鉴人,站在眼前,亭亭玉立犹如荷花初开。 她躬身盈盈一福,道:“笑泠见过娘娘,娘娘吉祥。”对她一摆手,示意她起身,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下吧。”她微微一笑,道:“是!谢娘娘赐坐。”言罢,她微施一福,便大方地坐了下来,无丝毫怯意。 我抿了口茶,道:“今日不应值?”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抬头一笑道:“是。”见她额头沁出细密的一层汗,我拿起腿上的蒲扇递了过去。她微怔了一下,接过扇子道:“娘娘果真心地很好。”我一笑,问道:“你怎么做了宫女?” 闻言,她一顿,似是思量了一下,接着道:“恕我直言,笑泠并不想孑然一身老死宫中,因此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我心中酸热难耐,二人沉默相对,过了一会儿,我理了理思路后道:“你已是答应,入了皇家宗谱,又怎可再做宫女?”她瞅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道:“我阿玛求了皇后娘娘,先前娘娘并不同意。后来不知为何,娘娘却忽然同意了。” 我心底莫名一颤,这哪里是同意她出宫,分明是走“曲线救国”的路子,如若不然,又怎会把她安排在御前奉茶? 我觉得身心俱疲,自嘲地笑笑,决定不再多想,还是顺其自然吧。 过了一会儿,我从遐想中回神,望向笑泠,却见她怔忡地盯着我,脸上略带一丝忧色。也许是自己的反应吓着了她吧。我微微一笑,道:“我有些累了。” 她面色一红,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回身坐下,道:“只顾着说闲话,却将来的目的忘了。”她睨了我一眼,敛眉轻声续道,“听宫里的姐姐们说,前些日子皇后去园子看姐姐,回宫后便一病不起,现在还没完全好。” “这些天,宫中风传,说是皇后要动你的院子,你心中不喜,顶撞了娘娘,致使温婉贤淑的皇后病倒。还说,这宫中只要言语之间曾得罪过你的,都会招惹祸端,如鄂答应、齐妃等。说得煞有介事,犹如亲眼所见。” 我一阵眩晕,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伸手端起杯子,觉得手都在抖,茶水泼得满身都是。那茶水只是半温,但喝下去,竟是透心凉的感觉。 笑泠慌忙起身走过来,抽了身上的帕子,轻轻地为我拭了拭浸湿的衣襟,接着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地跪了下来,道:“此事奴婢并非道听途说,冒昧地给娘娘说,那是为了谢娘娘的恩。如若笑泠做得不对,也请娘娘不要责怪。” 我静静想着,皇宫大内,妃嫔之间争宠之事历朝历代层出不穷,花样繁多,但这样明目张胆地传播流言,实在有些反常。依照我对皇后的了解,不应是从坤宁宫传出的。 “娘娘不必担心,也许是奴婢多事了。”耳边猛地响起笑泠担忧的声音,见她依然跪在原地,我吁出一口气,但愿如她所说,这事只是因为乌喇那拉氏的病,赶巧了,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我起身向前跨了一步,扶起笑泠,待两人坐定,我道:“刚才你说的谢恩是何意思?” 她道:“齐妃娘娘是我大姨母,三福晋青诺是我表姐。她们出事后,额娘曾来宫中探望姨母,也和我见了一面,她拉着我的手说:‘在宫中,一定要照顾姨母,并要找机会报答一位名叫晓文的女官。’” 恍然憬悟,明白了她今日为何如此。 她起身,躬身施了一礼,道:“如若娘娘有需要笑泠处,遣人来告知奴婢一声就行,奴婢告退。”我对她微一颔首,便闭上了眼睛。 大雨淙淙,凉风透窗而入,屋子里的帐幔和饰物随风左右摇摆。 我慢慢地踱到窗前,默默盯着外面,丝丝缕缕的水滴如珍珠般掉落下来,落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溅起如珍珠碎屑般的水花。 风在雨花中一阵一阵吹动,带着淡淡的湿气扑面而来,一阵冰凉侵入了肌肤,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一阵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拿起门边的青竹雨伞,我拔腿向坤宁宫方向跑去。 甫一出屋,未行几步,就见到迎面而来的巧慧。她全身已经湿透,鬓角的几丝头发沾着雨水贴在脸上。她道:“小姐,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皇上方才也去了。” 我心中一阵迷乱,头“轰”的一声涨得老大,乌喇那拉氏究竟是哪年殁的,我是一点印象也无。提着劲儿加快步子,刚跨入坤宁宫,便听到一阵隐隐的哭声,我又是一阵心慌,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愣在原地,手一松,伞在地上随风滴溜溜地转着。细细一听,却又没有了任何声音,我举步向殿门行去。 只见皇后的寝宫内外全是人,又没掌灯,殿里光线有些暗,平添了几分沉重。略一定神,才看清床前站着七八个太医,个个面无血色,有的调药,有的切脉,有的扎针。胤禛和熹妃等人站在周围,均是一脸紧张,最外面躬身而立的是几个阿哥和地位较低的答应们。 只见皇后满面潮红,闭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7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7部分阅读 着双眼,口微张,胸口慢慢地一起一伏,手紧按在自己心口处。 见我进来,众人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我。我心中难受,走过去,站在熹妃身侧,道:“姐姐,果真是因为晓文顶撞了你吗?如果是这样,晓文给姐姐赔礼道歉。”她努力睁开眼,抬起头,想摇头,又无力。也许是心中焦急,她的脸色竟由红变得煞白。 身边的太医惊呼一声,皇后却紧皱眉头,胸口起伏越发剧烈,呼吸声也越发粗重。我心下大惊,不敢再开口,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这里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确实是因为自己一席话,她又严重了些。 胤禛走上来,扶着我,道:“晓文,镇静些。” 我木然道:“皇后究竟是何病?”一太医转脸说道:“回娘娘话,皇后娘娘的脉象,不是绝症,是虚症。娘娘身子弱,命门之火郁积,发散不开,痰气便不得畅……”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深吸口气,正欲开口打断,便听到身旁的胤禛沉声斥道:“不要啰唆,只说有救无救?” 《步步惊心》 第十七章(3) 几个太医哆嗦了一下,紧接着“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刚才回话的太医道:“奴才们这些日子一直用散痰之药,照理说早该散了才是,可主子娘娘却是越发的重了,奴才们不得其解。”他话音甫落,殿里殿外便传来了“嘤嘤”的哭声。 胤禛冷哼一声,众人神色一紧,收住了哭声。他道:“起身,快些拿个主意,怎生把痰咯出来。”众太医利落地起来,皱着眉,围着床边继续忙碌着。 皇后患的原来是痰症,可这种病应是冬季才有,天才入秋,怎么可能? “啪”的一声,调药的太医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碗摔了个粉碎,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胤禛身子一颤,快速走到床边,探了探皇后的鼻息,面色一变,大声喝道:“还不快抢救!” 我脑中一片空白,拨开太医,上床坐在里侧,抽下身上的帕子盖在皇后的脸上,托起她的身子,不假思索地隔着手帕和她以唇相接,嘬着腮猛吸,却一时吸不出来。 抬头望了望一脸诧异的胤禛,我凄凉地道:“为了我们,你说些她想听的话,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值得她留恋的人。”他一顿,拉住皇后的手,道:“小婉,你知道吗?我们成亲的当晚,我挑开喜帕……” 一行泪涌出来,透过泪眼,掠了一眼聚精会神诉说的他,自嘲地轻轻笑了两声,这究竟是个什么社会,我到底是谁? 一把扯下她脸上的帕子,和她唇对唇,用力地吸着。不知是自己做法正确,还是胤禛的话起了作用,她喉中一阵响动,我忙翻过她的身子,拍着她的背,一口痰自她口中咯出。 拉她躺下,她眼神迷离,凝视着胤禛的脸,轻声道:“爷,是你吗?小婉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闻言,胤禛握着她的手似是又紧了一些,像是让皇后感觉到他的存在。 我淡淡地瞥了眼那紧握在一起的手,起身下床,向外走去,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堆里一般。耳边依稀传来他的声音:“若……晓文。” 是他的声音吗?觉得那声音远得像在天际,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依然缓缓向前走着,前面出现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只见她们的嘴一张一翕地动着,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走了好久,终于看不见她们了。湿衣紧紧地贴在身上,我有些迈不开步子,抬头望望,风携着雨点打在脸上,不知道顺着脸颊滑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怎么走不动了?我疑惑地低头瞧瞧,手臂正被一只手抓着,怔忡地顺着手向上望去,眼前出现一张担忧的脸孔。我揉揉眼睛,自嘲地笑笑,欲举步继续走。 “晓文,你怎么了?”他扳过我的肩,摇了摇我的身子,企图让我恢复神志。心里万般滋味搅在一起,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我嫣然一笑道:“我怎么了,我根本不是我,我又会怎么了?”说完,又是微微一笑,挣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仍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我停步回身,皱着眉大声嚷道:“你干吗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只想安静地生活,难道这你们也看不惯吗?”他默默地盯着我看了半晌,轻轻叹道:“自古以来,后宫里都是各种政治力量制衡的地方,有一套潜规则的平衡状态,如果被某一个人打破了,不管她是谁,众人的注意力都会在此人身上。你在宫中已生活了十几年,你觉得自己真的可能安静地生活吗?” 我心中悲伤,静静地站在那里,眼泪潸然而落。这些自己又何尝不知呢? 想了许久,觉得脑中一片虚空,泪如泉涌,却笑着道:“我能怎么办?”他蹙着眉头,眸中露出一丝怜悯,慢慢地道:“出宫,或是回到张小文生活的朝代。”静了一瞬,他摇摇头,苦笑着续道,“但这两样你都做不到,你用情太深。离开了皇阿玛,你还能生活吗?”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颤着,紧紧地握着拳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中。过了一会儿,我平复了心绪。他说的对,离开了胤禛,我还能生活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在心底苦笑一番,道:“你回吧,我这也就回去了。”他眸中亮光一闪,上前两步,凝视着我,疑惑地问道:“是回去,还是像这样在雨中晃荡?”我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转身向前行去。 哗哗的雨声依然挡不住身后的脚步声,本来心里就如同硬生生塞进一块大石头,堵得有些难受,被他这么跟着,人也就越发烦躁。但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叹口气,回身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吧。” 雨水顺着他的衣襟流下,他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湿透,而他却丝毫不在意。他面色沉重,眸中有深邃的光芒闪烁着,看我回身,他开口问道:“晓文,这样活着,你觉得愉悦吗?” 未等我开口说话,“啪”一声轻响传来,我的目光越过他,向他身后望去,一把竹伞落在地上,伞随风雨左右摇晃。我心中一紧,向侧面走了一步,避开弘历的身子,赫然发现傅雅一脸悲伤地呆愣在原地。见到是我,她一愣,似是有些不解,随之而来的却是满面诧异。 见我如此,弘历转过身子,待看清来人之后,他面色淡淡地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有事?”傅雅一惊回神,继而弯腰捡起雨伞,浅笑着边走边道:“适才见爷并未带雨具,担心爷淋湿了身子,却不想娘娘也在,早知就多带一把来。” 听她不着痕迹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强自压下一腔愁苦,笑道:“我们也不要在这雨中站着了,都回吧。”弘历瞅了我一眼,又望向傅雅道:“回吧。” 她轻声应了一下,撑着伞快步来到我面前,微笑道:“我们回去的路较近,这伞还是娘娘用吧。”我低头望望衣衫,已湿得不能再湿,哪还有撑伞的必要。我一笑,摇摇头,转身疾步往回走。 大雨过后,已显秋意。阳光温暖、微风和煦,坐在房中就能闻到透窗而入的那特有的秋天的香味。 蒙古两部王爷已率众抵京,允祥、允礼、弘历和弘昼等王爷贝勒们在宫门迎接,城门至宫门鼓乐大作,夹着悠长而洪亮的通传声:“和硕部王爷到”、“伊尔根觉罗部王爷到”……这是雍正朝前所未有,又极其盛大的仪式,对两部王爷来说,也是莫大的恩宠。 通传愈来愈近,我坐不住了,站起来踱了会儿,又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量一番,拔下头上的簪子,瞅了一眼桌上的首饰匣子,踌躇一下,自铜镜中瞥了一眼坐在桌边喝茶的胤禛,随手又拿起另一支簪子,在头上比画着。 他走过来径自打开首饰匣子,拿出那支木兰簪子,轻轻插进我的发髻,望着镜中的我们,他道:“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望着铜镜中他凝重的面容,我静默了一会儿道:“如果自己喜欢的,带给自己的是沉重的幸福,那也是好的吗?”他面色一暗,哑声道:“过了这几天,气也该消了。” 我眼眶一热,强笑道:“我是生自已的气,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仍是不能放开心胸,不懂得去珍惜,苦了别人,也苦了自己。”他微蹙眉头,摇摇头,轻叹口气,从后面环着我的肩膀,道:“还说没有生气,我都成‘别人’了。若曦,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步步惊心》 第十七章(4) 我站起来,转过身子,抓住他的手,仰起头盯着他,道:“庆幸的是,皇后的病已经好转,流言也没有了。独享宠爱,难免会有人眼热,我虽当时气恼,心中也是明白的。”他揽我入怀,轻抚着我的背,道:“处罚得过轻,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 我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不知他所说何人,在心中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惊讶地道:“居然是她,她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会传出来这些呢?”他轻叹道:“西藏的事已了,鄂家也算是出了力的。”我在心底暗暗叹气,宫中之人眼皮极活,认为鄂齐立了功,鄂答应自会再受恩宠,她虽出不来,可别人却是能进得去的。 苦笑着摇摇头,她的心胸居然如此狭窄,也如此糊涂,进宫已届一年,难道没有发现,自雍王府带出的几位福晋,也就是现今的几位妃嫔,从不曾因争宠而惹出事端。 “皇上,两位王爷已入了宫门。”房外传来高无庸的轻声提醒。 他拍了拍我的背,又用力地搂了一下,方才放手,微笑着道:“我这就去坤宁宫了。”他凝神望了我一会儿,轻轻抓住我的双手,嘴角蕴着一丝笑意,眉梢也扬了上去,眸中神色愉悦,前两天的沉郁已完全不见。我扯扯嘴角,笑了笑,道:“快走吧,不要耽误了正事。” 他轻松一笑,道:“和你在一起,也是正事。”我一愣,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居然从他嘴里听到这么贴心的话,我心中一暖,踮起脚尖,快速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拔腿就走。 “若曦。”背后传来他的声音,我微微一怔,转过身子,疑道:“什么事?”他笑着柔声道:“不要担心,依敏敏的性子,就是认不出你,你们也会成为朋友的。” 我微笑着“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行去,心中感动不已,只为他总是能轻易地洞悉我心中所想的一切。 步履轻盈地向坤宁宫方向走去,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菊香扯闲话,小丫头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笑话,听得我掩嘴轻笑。气氛正好,却看见对面鄂答应迎面走来,背后跟着两个神情严肃的太监。见到是我,三人慌忙走到路边让开了路。我斜睨她一眼,依旧缓缓地向前走去。 她俯身请了安,未起身,却忽然“嗵”地跪了下来,两手撑在地上,抬起头,眼中隐隐含着泪花,道:“娘娘,奴婢该死,做了不该做的事,但奴婢已被禁足了这么久,请娘娘饶了奴婢吧。”说完,头贴着地上的双手,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我一顿,停下脚步,默立在她的面前,压下心底让她起身的想法,硬下心肠,淡淡地道:“现在你不是出来了吗?”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哽咽道:“皇后身边的岚冬姑娘传话说,哥哥今日会进宫,令奴婢见兄长一面,并不是允许奴婢出来。” 我心中思潮起伏,花季女子被禁于斗室,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达数月……心中对她的憎意渐减,我低低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她一怔,似是有些不信,面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娘娘饶恕了奴婢吗?”我注视着路旁已略显枯萎的花道:“既知错了,又为何错上加错?在宫中,喜言是非,不是智者所为。”她轻轻一笑,低头理了理衣襟下摆,挺直身子漠然道:“奴婢的性格说好听些是直爽,说难听些是一根筋,又怎会费尽心思去想这些是非。前阵子,来看望奴婢的人,言语中倒是有这样的意思,娘娘似乎有所误会,我言尽于此,方才请求原谅的话我收回,奴婢告退。” 站在她身后的太监面露愠色,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斥道:“待罪之人,还敢顶撞娘娘……”未等他说完,我面色一紧,冷冷哼了一声,他嗫嚅着咂了一下嘴,随即躬身垂首立在了原地。我瞟了她一眼,厉声对太监们吩咐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主子,不能乱了礼法。” 两个太监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连着声道:“奴才不敢。”鄂答应面露惊色,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垂着头缓缓而去。 刚入宫门,便听到阵阵莺啼燕语般的说话声。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扯开嘴角,让微笑定在脸上,缓步走向殿门。 香腮红润,云鬓浸墨。我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敏敏,她身着蒙古华服,雍容华贵地坐在皇后身侧,和我记忆中爽快活泼的美貌女子已相去甚远,眼前的她多了些端庄,多了份宁静。 “娘娘吉祥。”耳边乍闻众人的请安声,我一愣回神,忙吩咐她们起身,快速地瞟了一眼,原来宫中诸妃嫔和各个王府的福晋们都来了。我上前两步,对皇后微施一礼,皇后忙起身,拉着我的手,微笑道:“这是伊尔根觉罗部的王妃敏敏,皇上随先皇塞外之行曾见过她,据闻王妃骑术可是相当好。”敏敏笑着接口道:“草原上的儿女,骑术都是很好的。”我洒然一笑。她乍一开口,依然显露出爽快的性子。 皇后微微一笑,转过脸问道:“晓文,你可会骑马?”往日和敏敏一起骑马疾驰的一幕在脑中晃过,我盯着敏敏,一丝笑意挂在嘴角,说道:“晓文有几位很好的师傅,骑得虽不如王妃,自我感觉却还不错。”皇后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似是对我言语中流露出的欣喜有所不解。 闻言,敏敏微怔了下,默默地目视着我,眸中竟有一丝复杂的光芒,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你就是兰贵妃,皇帝的……”未说完,她停了下来,掠了众人一眼,尴尬地转移话题道,“娘娘怎知骑术不及敏敏?”她这么一问,我也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敏敏当年见到的是若曦,而不是现在的我,我忙道:“曾听皇上讲过,当年格格骑术精良,舞姿优美,是草原最美的一朵花。” 敏敏静静地注视了我一会儿,微微一笑,轻声道:“娘娘可听说,敏敏曾有一位好姐妹骑术丝毫不逊于我,她的骑术可是当年几位王爷和贝勒们手把手教的。”她话音刚落,身边的说话声突地停了下来,几个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的人略带担忧地望了望敏敏,又看了看我,而一些年龄稍小一些的福晋们,则是好奇地轻声猜测,究竟是何人有那么大的脸面。 我心中一阵感动,紧接着又一阵心酸,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有些难受,眼眶有些热,心底深处有一种想说出“我就是若曦”的冲动。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握紧拳头,待心绪平和,我微笑着道:“王妃指的是若曦吧。” 刹那间,空气如凝结了一般,房中无任何声响,连窗纸在微风中振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见她们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我浅浅一笑,盯着敏敏。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口气,垂下眼睑,端起茶碗喝了起来。 “若曦”这个名字自我口中说出,大家有些许诧异,相互打量着,没有谁想打破这种沉默。 《步步惊心》 第十七章(5) 沉默的气氛压抑着众人,熹妃笑着对皇后道:“不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是请王妃说些草原上的风俗人情吧。”皇后抿口茶水润了润唇后才道:“也好,自皇上继承大统,国库空虚,为了不使沿路州县因接驾而造成亏空,继而加重百姓的负担,这几年没有进行一次木兰秋 ,我们这些人当中大概没有一个人去过塞外。”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是无法想象皇家出巡时的奢华程度的。康熙四次南巡都由江宁织造曹寅接驾,给曹家造成了三百万两白银的巨额亏空,曹寅去世后,曹颙、曹盍饺稳 《步步惊心》 第十七章(6)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会儿,他道:“你和敏敏还是没有进展?”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闷闷地道:“敏敏的全部精力都在承欢身上。”他“哧”地一笑,轻轻拍拍我的背,笑道:“这样不是你想看到的吗?”我仰起脸笑道:“那也得看她们的缘分。”他摇摇头,微微笑着不做声。 一阵微风吹来,他为我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我道:“敏敏心思单纯,如果不和她明说,她即使能感觉到,也不会相信我就是若曦,毕竟有些事情是很难解释的。”他收紧胳膊,正欲开口,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顺子面色惨白地跑到面前,喘息未定,结结巴巴地道:“启禀皇上,四阿哥……四阿哥摔下马……” 胤禛眉头一皱,面色猛地暗了下来,握着我手的力量加重了,冷声问道:“四阿哥伤得可严重?”小顺子已缓过了神,气也喘得顺了,低着头道:“当时已对猎物形成合围之势,四阿哥陪着蒙古的王爷和王子们准备猎杀,就在这时,一头母鹿居然猛冲过来,马一惊,四阿哥被甩了下来。因四阿哥习过武,一跃下地,才没有伤到骨头,奴才来时,听太医说,可能是伤了筋。”手被他握得生疼,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胳膊,道:“还是去看看吧。” 他静默了一会儿,盯着小顺子道:“当时怡亲王可在场?”小顺子急忙回道:“王爷在场,当时四阿哥跃下马时崴了脚,摔在了地上,马又冲了过去,幸好王爷在四阿哥身旁,及时用鞭子钩住了马脖子。”胤禛轻吁一口气,面色舒缓下来。 他握着我的手,捋开袖子,见我手腕上红色的指痕清晰可见,边轻轻揉着边道:“我先去蒙古两部瞧瞧,你先回吧。”见我颔首一笑,他大步往回走去,一旁站着的高无庸跟着走了。 我走到小顺子面前道:“起来吧,现在四阿哥营中,谁照顾着?”小顺子站起,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道:“熹妃娘娘和四福晋。” 我走至帐前,掀帘而入。弘历斜靠在软榻上,两手放在脑后,眼睛微闭,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他右脚下垫着软垫,整个脚踝红肿得发亮。傅雅半蹲着身子,专注而轻柔地擦着药膏。环顾四周,只有他们两人,熹妃并不在场。我踌躇一阵,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开口的好,遂转身往外行去。刚至帐门,正要掀帘,帘子已“呼”地被人从外面掀开。 “姑姑,你要走了吗?”来不及阻止,承欢已抓起我的手向内走去。闻声,弘历支着身子,默默地打量着我。 傅雅放下药,直起身子,正要行礼,我急忙走过去,托住她的胳膊,微微一笑。她看了我一眼,头一低,用手擦了擦眼角,复抬起头,道:“太医说休息几日就好了。”她双眼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我心中一阵泛酸,她是真心爱着弘历的,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我叹口气,走到旁边,拿起盆中的湿帕子,拧了拧水,走过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浅笑着道:“继续上药吧。”一直默立在身边的承欢嘻嘻笑道:“嫂嫂这是心疼哥哥呢?”傅雅面上一红,伸手作势要打承欢,承欢身子一晃,抓住弘历的手,仍打趣傅雅道:“嫂嫂默认了。” 我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们,无意中掠了弘历一眼,他仍如刚才一般,面色平静,眸中神色淡淡,没有一丝感情在内。我心中突地酸涩不已,可又不知从何处着手处理。他早已明白,也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和我的感情,他很有分寸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行举止,没有说过出格的话,也没有做过不合身份的事。可是,他越是如此,我却越发害怕和恐慌。 《步步惊心》 第十八章(1) 一轮淡青色的月亮,将满园草树镀上了一层水银。林中黄灿灿的野菊弥漫着清冽的香气,在凉凉的夜风中飘荡着。从旁边湖里吹过来的霰雾,丝丝如缕,如梦幻仙境。 想想白天弘历的表情,又想到敏敏刻意回避着自己,心情郁闷难当。我重重叹了口气,自林中走出,踱过道路,踅进湖中的长廊里,信步向前走着。 “可是兰贵妃?”前面传来一声轻轻的问话声。 我一怔,从遐想中惊醒过来,循声望去,心中一喜,月光下敏敏静静地倚在栏杆上。我疾步走过去,两人对望一会儿,我拉起她的手,轻声叫道:“敏敏。” 她身子一抖,猛地挣开我的手,默默盯着我,似是难以相信,我居然如此称呼她。我苦笑着静静等待她开口。半晌后,她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我和若曦的事。”我深深吸口气,盯着她的脸孔,道:“我就是如假包换的马尔泰·若曦。”她怔忡地望着我,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面带鄙夷地嘲讽道:“你也是这样对皇帝说的吗?” 我黯然垂首,轻轻地苦笑着。在她心中,如今的我只是靠心机和手段谋取胤禛宠爱的肤浅女子。单纯如敏敏都如此想,那宫中的人,大概都是如此看待我。 抬起头,鼻头有些酸,喉咙有些堵,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遂面色凄婉地盯着她。被我笑得有些微愣的敏敏一皱眉头,微怒道:“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是利用了若曦才得到皇帝的爱吗?” 我心中悲伤,一把抓住她的手,直直地盯着她道:“姐姐,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都忘掉吧……” 这是我入十四府后,她信中的原话,她不可能不记得,或许只有说出这些,她才能相信。她一把推开我,往后退了两步,双手紧紧抓住栏杆,满脸的惊诧。 泪水自我脸上悄然滑下,流入口中,酸酸涩涩,我哽咽着继续自己的回信:“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幸福就在点滴记忆中。这么多年,从没有这么心境平和安乐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她松开手,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摸了摸我的脸,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自语一阵,她眸中亮光一闪,疑道:“你入宫之前可在十四爷府中?” 看她的神情,应是信了七八分,大概是无法说服自己,不明白为什么看到的若曦竟是另外一张面孔。我轻轻一笑,拭去眼角的泪,笑道:“敏敏,十四虽不是我的星星或是月亮,可总还是我的知己朋友,我们的通信自会亲自送到我的手里,绝不会假手于人。” 她凝神注视我一会儿,才道:“当年佐鹰专门派人来打探过,若曦确实已经不在了,难道中间有误会?可你的容貌只是二十多岁的年青女子,不可能是若曦。” 我再次苦笑,不知道要怎么给她解释,让她相信。 两人对视着,半晌后,敏敏开口问道:“那你呢?你会忘了他,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吗?”我一怔,侧头细想一下,猛然间憬悟,这是她曾经问过自己的一句话,这事关八爷,即使从若曦口中知道了一些事的人,也不会知道此事。 我上前拉起她的手,她手一挡,却没能推开,瞟了我一眼,便任由我握着。 我对她微笑着道:“会的!我会睁大双眼去找的,只要那颗星星是属于我的,我不会错过的。”她神色一变,眼中隐隐含着泪,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许久,猛地搂住我,哭道:“若曦,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他们都说你不在了?”我搂着她,泪水狂涌出来,边哭边道:“你不用担心,不管我的样子如何变化,我都是你的朋友若曦。” 哭完之后,我们倚在廊子护栏边,喁喁低语,叙着别后离情。 她挎着我的胳膊,紧握着我的手,眼角带着笑道:“你找到了。”微怔一下,随即明白她话中含义,心中一暖,嫣然笑道:“是,我找到了,我虽不是他唯一的星星,而他却是我一个人的月亮。” 晕黄的宫灯上下摇曳着,我面带着微笑,以左手支头,右手拿起发梢轻轻地在他胸前画着圈,静静地打量着熟睡中的胤禛。他闭着眼,嘴角上扬,轻轻地说道:“醒了?”我“哦”地应了声,仍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微笑着道:“昨日和敏敏相认了?”我抿嘴一笑,点点头,见他脸上仍带一丝倦容,我抽出手,抚抚他的脸道:“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他眸中笑意加深,双手放于脑后,凝神直直地望着我,顺着他的眼光,我面上一热,笑着拍他一下,拉起薄被盖在身上。 他哑着嗓子沉沉一笑,拉我入怀,摸着我散开的长发,笑道:“若曦,你好些日子没有穿这件睡袍了。”这是我仿照现代的吊带睡衣,用上好的丝绸做的,穿在身上有如无物,简单又舒服。 此时,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深情地凝望着我。手也自我背上轻柔地一路抚下去,我整个人麻麻酥酥,身子缓缓地贴上去,主动地吻在他的薄唇上…… 残阳隐去,夜幕悄悄升腾。 我和敏敏携手站着,远远地望着那堆篝火,相视轻笑。敏敏紧握了我的手一下,侧头望着我道:“好像又回到当年塞外那美好的时光。”我拍拍她的手,浅浅笑道:“是啊。” 两人微笑着,过了一会儿,她面色微变,盯着我肃容问道:“若曦,你真的幸福吗?”我微怔一下,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一直不希望仰望着四面宫墙过一生,可当真正离开后,却觉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如今的生活,虽说偶有风波,但我依然感到温暖和踏实。”她对我一笑,低下了头,沉默一会儿,抬起头,轻声道:“他也幸福吗?” 我微怔过后,马上明白了她口中的“他”是谁,遂挽着她的胳膊,看着她,浅笑道:“佐鹰不好吗?”她慌忙摇头,抓住我的手,盯着我,压低声音急急辩解:“佐鹰对我极好,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见她慌乱的样子,我“扑哧”笑了起来。见状,她微怔过后,先白我一眼,接着趁我不防两手直向我腋窝袭来,大声道:“让你知道捉弄我的下场是什么。” 《步步惊心》 第十八章(2) 我们边笑边跑,犹如在当年草原上。闹了一阵,我们躺在草地上,静默地望着满天繁星。敏敏开口道:“十三爷身边名叫张慧之的女子,是他新宠的侍妾吗?绿芜呢?她怎么办,她会受得了吗?” 原来她担心的是此事。我轻叹一声,将绿芜改名的事细说一遍。敏敏侧过头,笑道:“我还以为十三爷是喜新厌旧的薄情之人呢?” 我心中突然有个主意,猛地起身,看着敏敏道:“你可愿意认识她?”敏敏起身,大声笑道:“如此奇女子,为何不见。只是十三爷会不会……”她未说完便大笑起来,我斜睨她一眼 ,也笑道:“他不想让你见就不见了吗?”敏敏站起来,边拉我起身边道:“希望绿芜不嫌我这塞外之人粗陋。” 未行几步,便见对面影影绰绰地走来一人。来人似是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缓缓地走着,不注意周遭的一切。待来人渐近,我轻声叫道:“前面可是慧之?”她脚步一顿,用帕子轻轻拭了一下脸,才上前躬身一礼道:“慧之见过娘娘、王妃。” 我上前扶起她,发现她手中的帕子已湿了一片。她抽出帕子,轻轻往后一退,眼神越过我看了敏敏一眼,垂首轻声道:“慧之告退。” 我长叹口气,道:“不要太伤心了,承欢长大了自会明白你的用心良苦,她不会怪你。现在虽然你们不能长聚,但最起码还能偶尔见面。”她幽幽一叹,转身离去。 敏敏过来,和我并排站在一起,凝神看着绿芜离去的方向,不解地问:“她怎么了?”我对她微微一笑,提步向前走去。敏敏紧跟在我身旁,一拽我,我看过去,她纳闷地道:“她不喜欢我?”我摇摇头道:“她有些事需回去。”见敏敏一脸迷茫,我低头一笑。 人的感情是在接触中产生的,任谁都无法用外力改变。承欢自小离开绿芜,又何来亲情之说?因此,这件事任谁都无能为力,多说无益,只是徒增无谓的烦恼。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在碧草蓝天间,敏敏和她的大儿子佐特尔还有承欢我们一行四人策马狂奔之后,我大呼吃不消,趴在马上,再也不肯直起身子,敏敏大笑。四人慢慢骑了一阵,佐特尔口中一个呼哨,和承欢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疾驰而去。 这阵子承欢总是喜欢和敏敏腻在一起,因而马术在敏敏和佐特尔的调教下,已好了许多。 我趴在马背上,缓缓前行,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抬头一看,原来是佐鹰的贴身奴仆。他翻身下马,行了一礼后道:“王妃,王爷请你前去议事。”敏敏对我一笑,策马快速而去。 我直起身子,望着远处如黑点般越来越远的承欢,脑中闪出绿芜凄凉痛苦的面容。心中一动,打马向十三的营帐行去。 未跑出多远,忽听身后叫道:“晓文。”我猛地收缰转过身子,却见弘历脸色平静地坐在马上,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我一心想着绿芜的事,竟对身后的声音一无所知。心中暗暗叹气,自上次雨中谈话之后,他总是直呼我的名字。 我含着丝笑,淡淡地问道:“脚可好了?”他颔首一笑,收缰调转身子,缓缓向前行去。我提缰慢慢地跟了上去,心中暗暗对自己说,就在今日,就在此时,做一个了断。我们行到一片林子边,翻身下马。 静默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子,看着我,微笑道:“晓文,你来自以后的朝代,那应该知道我们这些皇子的事吧?史官是有记录的。”我心中一沉,抬头盯着他,道:“我对历史不感兴趣,因此并不是很清楚。我知道的只是历史的大致走向,至于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他面色一黯,仰面轻笑两声,然后,凝神望着远方,自顾说道:“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她注定是我的嫡福晋,我也注定得不到我心上的人,甚至是一丝机会都不曾给我。既然如此,又何必心系于一人,又何必这般自苦地生活。” 我心中有一丝慌乱,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缠夹不清,强自镇静了会儿,我道:“在这里,没有晓文,只有若曦。我永远是你的额娘,你阿玛的妻子。”他低首笑笑,又抬起头,轻轻拍拍自己的胸膛,盯着我道:“从此之后,晓文只在这里。”他翻身上马道:“儿臣告退。”说完,他骑马疾驰而去,一会儿工夫,便无踪影。 我心中难受,酸涩难忍,无心再去十三营帐,遂低头缓行,慢慢地往回走去。 高无庸立在帐外,见我走近。躬着身子行了一礼,我颔首后掀帘进帐。胤禛坐于矮几前凝神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微蹙,见我进来,微微一笑。我忙隐去一腔愁苦,强笑道:“年龄不饶人,骑了一会儿马,身子就如要散架了一样。” 他眉头一皱,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我“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后的屏风道:“没有其他意思,你忙你的事吧,我休息一下。”说完,径自步入屏风后,和衣躺在软榻上。拉起薄被,盖在脸上,脑中不时地想着方才弘历的表情,心里一阵轻颤。 薄被被轻轻拉下,胤禛坐在身边静静地看着我,我一怔,扯出一丝笑道:“有事?”他伸手抚抚我的脸孔,注视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慌,我急道:“哪有事,我只是久未骑马,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人有些乏。”他面色淡淡地望着我,半晌后,探身抱着我,下巴放在我头上,把我紧紧地环在胸前道:“不想说?” 我挣开他的身子,坐起来,面对面望着他,浅笑道:“真的没事。”他轻笑着摇摇头道:“蒙着被子,大睁着两眼,里面可有景致看?”我刚要开口分辩,他已截口道:“难以启齿?”我心中暗暗叹气,却露出灿烂的笑脸,摇摇他的胳膊,娇声道:“好困,眼皮都睁不开了。”说着,还配合地打了个哈欠。他睨我一眼,推开我向内移了移,斜着躺下来,微闭着眼睛道:“我也有些乏,睡一会儿也好。” 他面带倦容,眉宇微锁,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我躺下枕在他的胳膊上,侧过身子,抚抚他的额头,他嘴角逸出一丝笑,抓住我的手握住,轻声道:“若曦,别闹,睡一会儿吧。”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窝在他怀中,静静想了一会儿心事,眼皮有些沉,意识逐渐朦胧。 “啪”的一声轻响,我一惊而醒,看看身侧,身边已空空无人。正待起身,外面已传来他冷冷的声音:“原来真有此事,直到现在岳钟琪也没有上疏朝廷,他们还反了不成?” 心中一惊,曾记得只有雍正末年才发生土司谋反之事,到底出了什么事,使胤禛如此震怒?怔忡一会,我轻轻躺了下来,大睁双眼望着帐顶,默默等着下文。 “探子回报,岳钟琪正在严审那个送信人张熙,许是想查清其同党,将他们一起抓捕后再上奏。此人是皇兄破例重用的汉大臣,我们满人之中一些人早已心生怨气,皇上不妨等上一阵子,顺带考验一下他,如果他处理得当,也堵堵别人的口。”外面传来十三条理分明的回话声。 《步步惊心》 第十八章(3) 这就是胤禛的开明之处,提拔人才,任用贤能。继位之初,他将曾依附八爷参与皇权争夺,属八爷党羽的允礼封为果郡王,掌管负责蒙、回、藏事务的国家机构理藩院。虽当时的本意或许是分化对手力量,可允礼却诚心办差,于雍正三年,因“实心为国,操守清廉”,获赐亲王俸禄,并按亲王规格增加侍卫,并于年初晋封为果亲王。雍正二年,胤禛还封汉臣岳钟琪为奋威将军,在受封的当年二月,他率领五千人的骑兵队伍,从西宁城向西急行军十二日,并于第十三日的黎明发动突袭。罗布藏丹增的部队从梦中惊醒,战马均未备鞍,无法迎战,以至于全军崩溃,四散逃命,罗布藏丹增急换上女人的衣服溜掉,投奔准噶尔。岳钟琪穷追不舍,每天奔驰一百五十公里,两天后,追到桑骆海,只见红柳蔽天,渺无人迹,才带着他的俘虏,包括罗布藏丹增的母亲在内凯旋。岳钟琪自出发到大获全胜,只用了十五天时间,就把面积约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青海土地完全征服,纳入清政府中央版图。岳钟琪以其计谋神奇、身先士卒立下头等战功,被胤禛封赐三等公,赐黄带。1725年岳钟琪升任四川陕西总督,任宁远大将军,节制川、陕、甘省。在太平天国之前,他是唯一身为汉人而握重兵的大将。 思来想去,却还是想不出和岳钟琪有关的究竟是何大事。他本是将军,事情应和出兵打仗有关,可印象中,今年好像没什么战事。我默默听了会儿,听到两人的言语之中已无朝事,便起身向外行去。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走在上面一丝声音也无。我走到矮几旁边,静静地站定。 几上左侧放着未批阅过的折子,而胤禛朱批过的则随手放在右侧。十三支着额头低头看着一个折子道:“皇兄,福建海禁一开,那里民众出洋贸易频繁,而我朝却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8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8部分阅读 无相关条例,长此而往,怕是不好管了。” 见两人又要谈论正事,我轻手轻脚向帐门走去。未行两步,身后传来胤禛的声音:“若曦。”回身望去,胤禛嘴角蕴着一丝笑道:“去泡些茶来。” 十三侧头看着我,笑道:“劳烦嫂嫂。”我笑着白他一眼,疾步掀帘出去,对守在帐外的高无庸吩咐道:“去取些茶叶来。”说完,我放下帘子进来,走到胤禛身旁坐下,静等着高无庸。 无意中掠了眼案上平摊着的一份折子,右下角红色的“密”字极是醒目。我有些诧异,遂低头望去,“启禀皇上:陕甘总督岳钟琪在乘轿回署途中接到一书函,内容涉及悖逆文字,期望利用其兵权达到反清目的。” 自清建立以来,统治者为了了解下情,虽沿用了明朝的票拟制度,但在具体做法上又与明朝不同,改掉了一些弊端。自康熙五十一年后,凡涉及机密之事,达到一定品级的官员均可亲自写奏折,上呈皇帝。胤禛继位后,不仅将这个习惯沿袭下来,而且进一步将密折人员的范围扩大到千余人。这样一来,上奏人数越多,事情越发不好隐瞒,因为你不实写,必会有他人实写,各官员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没奏,但其他人奏了,便显得有些渎职。 我暗自失笑,不知这岳钟琪奏了没有,如若没有,轻者受斥责,重者或许受到怀疑,毕竟内容涉及悖逆文字,而且严重到期望利用他的兵权…… 想到这里,我心中猛然一个激灵,人也不由得有些轻颤,恍然憬悟和岳钟琪有关又令胤禛震怒不已的究竟是什么事了。我一阵愣神,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是雍正朝唯一的文字狱。 文字狱古已有之,清朝仅在康熙年间就有庄氏明史案和戴名世南山集案。 明史案是浙江乌程富商庄廷拢无意中发现其邻居学士朱国桢的明史遗稿《列朝诸臣传》,购买下来后邀集许多名士加以编辑,并增补了明末天启、崇祯两代史事,这本也没什么,但他却在书中斥责满人,书中直书清朝统治者历代祖先名讳,这是犯大忌的死罪,且不使用清朝年号,而用南明永历朝的年号,还把书重新定名为《明史》,算作自己的著作。书编成后,庄廷拢已经去世,如果就此打住,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其父庄允城却将书付印,大规模发行,被有心人士向朝廷告发,庄允城被逮入京,死于狱中,庄廷拢被掘墓开棺焚骨,所有作序者和校阅者及刻书、卖书、藏书者都被处死。先后因此狱牵连被杀者达七十余人,被充军边疆者达几百人。 明人方孝标曾经到云南在吴三桂部下做官,后来投清而免除一死,著有《滇黔纪闻》一书,书中曾提到南明永历政权不算为伪朝。戴名世见到此书后,在所著《南山集》中加以引用,提到南明弘光帝及其年号,又揭露了康熙帝杀掉明太子的真相,以略微倾向明朝的口气叙述了明末清初的抗清事件,对南明诸王寄以同情。这么一来,两书被认为有“大逆”语,结果是波及数百人,戴名世被斩首,方孝标已死,也被戮尸,两家男子十六岁以上者均被杀,女眷等则被充为奴婢,方氏同族人都被充军到黑龙江。 这两起事件都是由于编写前朝及当朝的历史而招祸的。康熙虽有些小题大作,但其真正目的却是给具有反清复明思想的汉族知识分子一个暴力的威胁。此次的曾静案,却是欲拉拢朝廷掌握兵权的重臣,以期用兵权来达到颠覆朝廷的目的。虽然我内心清楚他们并未有真正的行动,但在胤禛和十三看来,却不是小事,而是具有谋反意义的大事。 浙江的“东海夫子”吕留良在明朝灭亡以后,曾参加过反清斗争,但以失败告终,他伤心之余,便在家里收子弟教书。后有人推荐他为博学鸿词,他坚决拒绝了,后来更是索性到寺院里剃头当和尚,躲在寺院里著书立说。书里有反对清朝统治的内容,幸好书写成了,却没有流传开去,吕留良死后,更没被人注意。湖南曾静偶然见到吕留良的文章,对吕留良的学问十分敬佩,就派学生张熙从湖南跑到吕留良的老家浙江去打听他遗留的文稿。张熙一到浙江,不但打听到文稿的下落,还找到吕留良的两个学生。张熙跟他们一谈,很合得来。他向曾静汇报后,曾静也约俩人见了面,四个人很有志同道合相见恨晚之意,他们商量着怎样推翻清王朝。曾静打听到担任陕甘总督的汉族大臣岳钟琪是岳飞后人,并掌握兵权,颇受重用,觉得要是能劝说岳钟琪反清,成功就大有希望。曾静写了一封信,派张熙去找岳钟琪。岳钟琪收到信后,大吃一惊,威逼张熙交代同谋不成之后,假装答应,张熙于是将他们的计划和主谋人员一一交代。岳钟琪马上上奏雍正,报告这起谋反事件。雍正帝将他们严加查办,吕留良虽死,雍正仍把其刨坟劈棺戮尸,又把吕留良的后代和他的两个学生满门抄斩。还有不少跟着吕留良的读书人也受到株连,被罚到边远地区充军。 我木然坐着,心中有些堵,吕留良究竟有没有孙女,到底有没有吕四娘其人,野史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曦,你怎么了?”耳边乍闻胤禛焦急的问询声,我茫茫然地看向他。 他面色虽平静,眸中却隐隐含着担忧,我似是呓语般道:“他有孙女吗?”他眯了眯眼,掠了十三一眼,眸中的担忧转为疑惑,望着我紧紧抓着几案边的手道:“若曦,谁有孙女?” 《步步惊心》 第十八章(4) 我凝视着他,丝丝哀伤涌入心底,现在是雍正六年,还有七年,仅仅有七年时间,我们面临的或许是再一次的天人永隔。我身子一阵发冷,脑中木木的,心中已没了任何想法,只是怔愣地盯着他。 十三面色惊愕,放下手中的折子对胤禛道:“皇兄,若曦有些不对劲。”胤禛微微颔首,若有所失地掠了一眼几上的折子,扳住我的肩膀沉声道:“若曦,你害怕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回过神,心中凄惶,眼角中蕴着的泪顺着脸颊汩汩而下。历史终究是注定的,自己有能力改变吗?但真的不能改变点什么吗?只是少许也是好的。 胤禛注视着我,轻轻地拭去我腮边的泪,侧头向十三道:“自朕登基以来,从未去过木兰围场,蒙古各部也好些年没来朝觐,”他回头看我一眼,眸中忧色有增无减,眉头微蹙,盯着我,却接着向十三道,“你好生准备一下,晚膳和四阿哥陪着两部王爷,千万不要怠慢了他们。”十三看看我,站起来举步向外行去。 胤禛静默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待我平静下来,他淡淡地道:“你到底害怕些什么?先帝在位时,你在御前奉茶,就常年忧思,行事如履薄冰、瞻前顾后。刚才你看到这份折子就神色大变,你久居宫中,能知道些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若曦,我们之间不是有约定吗,不管何时都会坦诚相待。” 我心中苦涩不已,自己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事情能对他坦言吗?我早已知晓他们每一个人的最后结局,对他能明说吗? 抬头凝视着他,脸上挂着泪花,却浅笑着说:“我怕的只是‘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文人墨客著书立说,有些为的是留于后世,更有一些或许只为谋生存,并不是他们语含怨望、狂妄讥刺。” 他面上无一丝情绪,默盯着我,半晌后,他把手放于那份折子上淡然道:“你是说文字狱?” 我轻咬下唇,沉默了一会儿,握住他的手道:“我并不是想在政事上插言,我只是害怕有些人断章取义,牵强附会,告密邀功,甚至有人挟嫌诬陷,以报私怨,以至于文网密布,冤狱频起,文人士子人人自危,唯恐一不小心陷于罗网受到株连。到那时,天下就不会太平,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借机对抗朝廷、诋毁天子。” 他注视着我,听我说完,面色稍微舒缓一些,轻叹道:“你可知道那些悖逆的话都是什么?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诛忠、任佞……足足列我十大罪状。” 我心中一沉,这都是他最忌讳的。他静默了会儿,眼神渐渐沉痛,紧握着拳头道:“这些死抱华夷之辨的士大夫,在著作中处处表露憎恨朝廷、思念前朝的意思,我大清用近百年时间,竟得不到解决。我希望在我这里,告一段落。” 我心中一酸,他有他的想法,我不能左右他什么。只是期望自己知道的野史根本就是戏说的,根本没有这回事,期望自己担心的一切都是多余的。我在心底深处暗暗叹气,虽说不希望有这么一个人,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改日见见十三,让他调查一下也是好的,总可以防患于未然。 他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淡淡笑意道:“这些事你不要瞎琢磨了,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好生把身子养好,好生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来。” 我一愣,继而心里一暖,他这是不想再讨论此事,也不想我为此事担心。我扯出一丝笑,搡了他一下道:“你以为我是母猪?还能一下子生出几个来。” 他嘴角蕴笑,拉我入怀,道:“如果是,那就好了,我一下就多了几个儿子了。” 两人各怀心事,说了一会儿。我静静地趴在他的肩头,盯着屏风,脑中空空的。他拍拍我的背,低低地说道:“我很怕你脸上出现那种孤独无助的表情,每当这种表情出现,我心里就会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总觉得你随时都会离我而去。若曦,你不要担心朝堂上的事,你只要待在我和弘翰身边,做我的娘子、弘翰的额娘就好,其他的都不要管不要问。”我把头搁在他的肩头,双手搂住他的背,轻声道:“是呀,我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是,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他轻叹一声,沉声道:“若曦,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责任,他们既是留下了文章,那就得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我只会查办相关的人,你所担心的文网密布、冤狱频起不会出现。” 如果自己出生成长在这个朝代中那该多好,不知道各人的结局,也不会整日里担心不已。自己费尽心机说了这么多,只是不希望出现诛杀吕留良的后人的事件,那样,即使有吕四娘此人,也不会出现自己所担心的那一幕。 心中悒郁,无法排遣。每日醒来,考虑的第一件事总是曾静案到了哪一个地步,有没有发现吕留良。心一直这么揪着,人也就显得无措,每日待在帐中,默默地探听着事情的进度。 我躺在软榻上,大睁双眼,呆呆地盯着帐顶。 一声轻哼响起,我转过视线一望,胤禛嘴角带丝无奈的笑,正打量着我。我对他轻扯下嘴角,不知道脸上有没有出现笑容,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表情,任由他打量。 他轻叹一声,坐于我的身边道:“若曦,这几日你怎么了?”我静静望了他一会儿,问道:“岳钟琪可有奏折递上来?”他敛去笑容,脸色转为严肃,神色渐渐冷淡,盯着我沉声道:“若曦,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不希望你过多关心朝政。” 我心中愁苦,遂可怜巴巴地抓住他的手,苦笑着肯求道:“我想知道的,只是这件事而已。”他目光柔和下来,轻轻摇头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什么。岳钟琪的折子已经来了,是一个名叫张熙的人,手拿反信拦截岳钟琪官轿,当时就被岳钟琪带进署中交巡捕看守,这个人要说起来,也有一些骨气,无论是套供还是动用大刑,均不肯实说。后来,岳钟琪用计,假意与之盟誓,表示愿意同谋举事。张熙信以为真,才将实情通通说了出来。 “原来是他的老师,湖南永兴人曾静策划的。此人原是县学生员,因考试劣等被革退,于是放弃举业在本地教书,失意无聊之中常杂记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对前朝东海夫子吕留良宁可削发为僧也不赴清之荐举的事迹深为敬仰。此人的可恨之处,不仅仅是在其著《知几录》、《知新录》中多有抒发愤懑的‘悖逆’文字,还将思想付诸行动,居然派学生张熙到吕留良家乡去访书。” 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要怎么处理吕姓族人?”他面色淡淡道:“大逆之罪。”我心中一惊,急忙接口道:“他已经死去好多年了,人死如灯灭,该了结的就让它过去,难道不是好的选择吗?”他面色一暗,眸中冷意骤起,嘴角逸出一丝冷笑道:“他康熙五年拒不应试,被革除诸生,康熙十七年和十九年两次不应征辟,并出家为僧,遁迹吴兴县妙山,筑风雨庵著书讲学,著有《吕晚村文集》八卷、《东庄诗存》七卷、《续集》四卷,所著诗词文章多处谤议皇阿玛。如此顽固对抗朝廷的读书人,如果朝廷没有应对之策,不施以打击,以后还怎么控制这些士子们的言论?” 我暗暗哀叹,一时之间心中没有任何想法,抽出手,拉起薄毯盖在脸上。隔着毯子,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没有一点动静。 《步步惊心》 第十八章(5) 我心中已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可担心却没有一丝一毫减少,怎么办?怎么办? 突地脑中一闪,我“呼”地拉开毯子,一下子坐了起来。却见他依然坐在那儿,面带诧异地望着我。我对他敷衍地笑笑,下床就准备出去。他眉头微蹙道:“再过两日蒙古部就要走了,敏敏已来找你几次了。”我“哦”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边往前走边道:“我这就去找她。” 策马疾驰,远远的看见十三与绿芜两人静静坐在马上。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承欢和佐特尔两人高扬着马鞭,一前一后正策马狂奔。我心中有些泛酸,暗叹口气,一夹马腹,快速地向两人奔去。 听见声音,两人翻身下马。我收缰下马,对绿芜颔首微笑一下,望着十三道:“我有些事想问你。”绿芜对十三浅浅一笑道:“爷,我再去骑一会儿。”十三睨我一眼,侧头向绿芜柔声交代道:“骑得慢一些,你才学会。” 十三目送绿芜走远,才回过身子笑着问道:“什么事?”我扔下手中的缰绳,肃容道:“想让你查查吕留良族中所有的人,特别是女子。”十三敛了脸上的笑容,盯着我默看了一眼道:“大逆之罪,其子孙、亲戚和弟子人数当地知府衙门自会报到朝廷。”我摇摇头,深吸口气盯着他道:“你派可靠之人去,查吕留良家中有没有一名叫吕四娘的女子,我要准信。” 他面露狐疑之色,看了我一会儿,淡淡地问道:“很重要?”我盯着他,点头接口道:“这件事只限你我知道。”十三默默地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为什么不能让皇兄知道?吕四娘到底是谁?”我自己心中都不能肯定这个人是否存在,又怎能和他明说? 见我低头不语,十三笑道:“你现在的样子,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是在我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我不问了,只是这远在崇州的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轻扯嘴角,强笑着说:“绿芜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吗?” 见我转移话题,他盯着我摇摇头,眼睛望向仍在远处疾驰的承欢两人,脸上现出一丝无奈,轻笑着道:“承欢久居宫中,绿芜一直没有机会见她,这次我刻意带上她,就是为了让她和承欢多待些日子,可承欢却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她心中难受,可又忍不住想看见承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着我说道:“前些日子,我本打算让承欢回府住些日子,可她却阻止了我,说承欢开心就好。” 我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站着,他或许是心中难受,也没有开口。两人静静地待了会儿,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一怔,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他笑过之后大声道:“真的很怀念当年大口喝酒的日子,那时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也没有责任,凭一时兴起就可随意、随时游玩。” 脑中想起几次喝醉的情形,也大笑起来,连续几日的烦乱心情一下子大好。我抓住缰绳大声道:“现在没有现成的酒,再说你我已届中年,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十三“扑哧”一声笑出来,上下打量我一眼,道:“你在暗示你很年轻,还是暗讽我已经老了?你在皇兄面前,有没有这样说过?”我斜睨他一眼,不应他的话,瞟了眼正吃草的两匹马,道:“赛赛马如何?”他充满豪气地大笑道:“有何不可?” 我们翻身上马,未待开始,便看见两骑白马缓缓前来。马上的敏敏和绿芜正微笑着说话,我心中一乐,朝十三望去。却见他脸色讪讪地盯着两人,呆呆地坐在马上,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轻笑一声,轻夹马腹,率先向她们的方向行去。 敏敏看到我,一提缰绳,快速前行,未等走到跟前,她已开始大声埋怨:“这些日子怎么了,去找了你几次,高公公总是说你身子不爽。”听她怨声中含着关心,我笑着道:“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敏敏瞟了一眼我身后的十三,有些不满意:“还说是找我,我要不是碰见了绿芜,也不知道你竟在这里。” 十三慢慢地骑过来,越过我们和绿芜并肩而行。我赔着笑对敏敏道:“刚才还在和王爷商量着,一起去寻你赛马呢。”十三挑挑眉毛,侧头望望绿芜,绿芜对他浅浅一笑,他扭过头微蹙眉头望着我。 敏敏回头望了望十三和绿芜,开心地大笑道:“好啊,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畅快地骑过。”十三一皱眉头,绿芜已开口道:“爷,你就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敏敏一听,带着疑惑的目光掠过绿芜,又看向十三,十三策马前行两步道:“她刚学会骑马。”闻言,敏敏一笑,两指放于口中,一声呼哨自她口中传出。 过了一会儿,佐特尔和承欢骑着马风驰电掣般地赶了过来,一行人各自见礼后,佐特尔恭声问敏敏:“母妃召儿子过来有何事?”敏敏看着绿芜,对他吩咐道:“福晋骑术有限,你在此陪着。”承欢看看十三,又看看绿芜,面带犹豫神色。我心中一动,轻声道:“承欢,你也留下。” 《步步惊心》 第十八章(6) 绿芜一喜,笑着望了十三一眼,十三对她点点头,随即对承欢道:“你和大王子教姨娘骑马吧。”承欢轻声应了声,脸色却一黯。她身旁的佐特尔朗声道:“佐特尔定不负王爷所托。”十三赞赏地点点头。 马鞭响起,三骑骏马飞奔出去,一行三人默不作声,都在不断策马加速。我脑中空空,耳边只闻呼呼风声,享受着速度带给自己的快感。许久过后,人马俱疲,三人便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三人站于一高坡上,我和敏敏互相看了一眼,继而大声笑了起来,十三立于一侧,轻轻地摇摇头,仍是不言不语。 “王爷。”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扭头一望,小顺子骑马快速而至。他来到跟前,一跃下马,慌忙行了一礼后道:“皇上急召王爷,现在正在大帐中等着王爷。”十三面色一肃,对我们微一颔首,便打马疾速而去。 敏敏翻身下马,我跟着下来,两人找了一片草地坐下。她问道:“前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笑着对她点点头。她叹了口气道:“若曦,你现在的身份不比以前,你的事我也不便开口问,但是你既是他的娘子,就不要想太多,只要想着好好看着孩儿,尽心地为他打理宫中的杂事,令他专心地处理政事就行了。” 我一怔,盯着她,有些不相信这些话会从她口中说出。她搡我一下,笑着继续道:“你不要笑我,我毕竟比你早成婚几年,夫妻之间的事我还是懂一些的。”我笑着道:“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敏敏往我身边移了移,挽着我的胳膊道:“若曦,我很喜欢承欢。”我心中一怔,有些不解她的意思,遂凝视着她。她笑着道:“我想让她做我儿媳妇。” 我躺在草地上,默默想着敏敏的话,现在距十三去世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如果这时承欢随着敏敏去了蒙古,如果将来有一天承欢知道绿芜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岂不是会后悔终生?但是,假如有一天,她没有了我们这些人的呵护,她还能如现在一般地生活吗?宫中的人还能像现在众星捧月般的对待她吗?如此看来,敏敏的提议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见我沉默不语,敏敏侧头看着我道:“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承欢似乎挺喜欢和佐特尔在一起。”想起方才十三对佐特尔赞赏的眼神,我对她一笑道:“只要他们互相喜欢,我想十三爷和绿芜不会拒绝。” 敏敏斜睨我一眼,嗔怪道:“关于承欢的事,我想你的意见就是十三爷的意见。虽说承欢是他们的孩子,可承欢最听的也是你的话吧。若曦,你不是嫌我儿子不够好,配不上承欢吧?” 见她失望的样子,我心生不忍,可这毕竟是另一个人的终生大事,本人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另外,让承欢母女俩相认,那也是承欢离开京城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坐起来,抓住她的手道:“敏敏,如果现在让承欢离开,假如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和绿芜的关系,那后悔伤心怕是要伴她一生了。”敏敏笑道:“这你无须担心,我那儿子早已向佐鹰要求,说是想在京城游学两载。前些日子,佐鹰和我已经商量过,都觉得很好。” 我瞅了敏敏一眼,微笑不语。敏敏眉头轻蹙,望了我一阵子,忽而搡我一下道:“怎么了,为何如此看我?”我“扑哧”笑出声来,掩着口道:“佐特尔有乃父之风。”她神情微怔,静默一瞬后面色一红,轻声辩道:“有何不可,承欢性子纯真率直,不依仗显赫家世和皇帝宠爱而刁蛮任性,不要说佐特尔心仪,就是我和佐鹰也喜欢得很呢。” 我对她微微一笑,心中一阵高兴。自己有意不让承欢过早地学习规矩,即使近两年她年岁渐大,不得已才让宫里的嬷嬷教了一些,但我也没有管得太严,总希望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多过一些时日,过一段纯粹快乐的时光。可我内心总又隐隐不安,怕她由着性子,长大成|人后不懂规矩会害了她。可如今,恰恰是因为她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性格,攥住了佐特尔的心。 见我微笑不语,敏敏面色更红,笑斥着我:“你也该笑够了,你的促狭心思以为我不晓得?我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嫁给十三而决定让自己的儿子非得娶他的女儿,承欢确实是个好姑娘,要不然,十三就是有个天仙女儿,我们也不会开口的。” 闻言,我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她竟有这种想法。她面红耳赤,面带赧色,站起来,快步而去。见状,我急忙站起来追了过去。 追上她,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今晚就去问问十三的意思。”她一喜,忙不迭地点点头。 《步步惊心》 第十九章(1) 夜幕缓缓降临,帐中的宫女忙着撤膳,一行人鱼贯而出。我因惦记承欢的事,匆忙地略作收拾,便提步出帐。 帐外的小顺子打了一个千,躬着身子道:“娘娘,外面天凉,万岁爷有交代,娘娘出去要奴才言语上提醒一声。”我心中一暖,上次晚上和敏敏出去,回来时身子冰凉,他就一直这么吩咐身边侍候的人。想到他的惦念,我回身进帐,加了一猞猁猴皮的坎肩穿在身上。 到了十三的营帐,帐外一侍卫躬身行礼,通传一声后慌忙掀开帐帘,绿芜的贴身丫头红玉已迎了上来。她谦恭地微施一福,正待开口,绿芜已踏着碎步款款而出。 “不知娘娘要来,也没做准备,不知您用过膳没有?”掠了一眼,见几上晚饭尚未动筷,我坐下笑着道:“我已用过了,你先吃着,让红玉给我泡杯茶过来。”话音未落,红玉已端着托盘走过来道:“听闻娘娘喝茶极是讲究,奴婢泡的茶如果不合口味,望娘娘见谅。”说完,把茶水放在我面前。 挥手让绿芜坐下,端起杯子抿一口,清香无比。我对绿芜微笑道:“主子雅致,小婢灵巧。”红玉听后笑颜如花,绿芜瞅了她一眼,对她微微一点头,红玉会意离去。绿芜这才坐下,浅笑着轻声道:“娘娘夸奖了。”见她虽面带笑意,眸中却有一丝落寞神色,我在心中暗暗叹气。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我端起茶杯喝口茶,开口道:“绿芜。”她抬起头,浅笑着道:“娘娘有何吩咐?”看她正襟危坐地端坐着,言语中规中矩,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绿芜,你定要如此说话吗?” 她微怔过后,掩口轻笑道:“是呀,我怎么越发不像自己了。”我心中一紧,我们都是成年人,已不是当年那青涩的丫头,我们都知道把心底最深处的那抹心思隐藏不露,聪颖如绿芜,又怎可能不知?但她这些日子的言行向大家昭示着她的心痛和无措。 我盯着她道:“我们喝些酒如何?”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起身向帐门走去。 一会儿,她便拿着两小坛酒进来,落座后,她笑道:“听爷说,姑娘的酒量极好。”我撤去茶水,也笑道:“那十三爷有没有说过,我不只酒量好,酒品也很好,总是喝醉后倒身就睡,从不管在什么地方。这次你可得准备好了,得找好人,准备把我背回去。”她抚着额头道:“不曾听爷这么说过。” 两人小酌了一会儿,我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十三爷和皇上在陪着两部王爷用膳,有些话我本想同他商量一下,但转念一想,或许和你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停顿了一下,见她专注地听着,我深吸口气,盯着她道,“你不要自苦了,人生苦短,和孩子相认吧。” 她手中的杯子“咣当”一下掉在桌子上,面色苍白,怔忡地盯着我。我看着洒出的酒顺着桌边汩汩流下,流在她身上,她却恍若不觉。 半晌后,她紧咬着下唇,抑制住眼眶中不停打转的泪,不让它落下,惨笑着道:“让她回来,认曾是戴罪之身的人为额娘,那岂不是害了她?” 我摇摇头,叹道:“绿芜,那已是圣祖年间的事了,况且如今朝堂上,已不是皇上继位之初的状况了。没有人敢以此事危及王爷,你不必如此担心。再说,人的一生,变幻无常,说不准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某一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到那时,孩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要她情何以堪,要她如何面对自己?” 绿芜眼中的泪终还是落了下来,她抽下帕子,轻抹着眼泪,透过泪眼望着我苦苦一笑,道:“想是姑娘也知道,前几日不是出了一个叫什么曾静的,他不是手执反书惹了祸吗?这虽是他咎由自取,可朝廷早晚都会处理的。在这当口,我们相认合适吗?如果影响到以后承欢的生活,那我宁愿她以后恨我,我也绝不和她相认。” 看着绿芜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心中似有万重山压着,却已没有任何语言来说服她。作为母亲,她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我没有弘翰,是绝对体会不到她这种心情的。 我拿起酒坛子,为她满上,端起杯子,道:“我理解你,也知道你为什么做这种决定,绿芜,借此机会,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一次。”她擦干泪水,点点头笑着拿起杯子道:“我们真的很难有机会这样坐在一起,仿佛回到了从前一样。” 我们一杯接着一杯,见她醉意已浓,我诱导着她说道:“绿芜,想哭就哭吧,不用如此压抑自己。”她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趴在桌上大哭起来,边哭边道:“这些年以来,我知道爷心心念念想让我高兴起来,我知道他的心思,我也努力地去调整自己……也知道承欢在宫中,你们必会一心对她好,可内心深处,我仍不可抑制地想着她,想象着我和爷还有她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情境……可这我怎么对爷说呢?以爷的性子,必会领她回府,和我相认,可是如今不说我的身份不允许,就说如果让她回来,她真的能像在宫中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吗……” 她的话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听不到。我轻笑一声,抚了抚额头,过一会儿,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抬头望着她自语道:“你这么苦自己,如果十三知道,他又岂止是心痛?”说完,我慢慢站起来,一步三摇地向她走去,欲扶她回到榻上。 “还是我来吧。”耳旁突然传来十三的声音,我望过去,十三眉头紧蹙,一脸沉痛,目光紧紧裹着绿芜,一眨不眨。我立在原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道:“也好,绿芜需要的不是我,我这就走了。” 十三头也未回,一步一步向绿芜走去,边走边道:“谢谢四哥,也谢谢四嫂,让我知道了她的心思。”我醉意上涌,脑子也有些迷糊,迷茫地问道:“你怎么叫四哥,你不是一直叫皇兄的吗?再说,他又不在,干吗要谢他?” 帐门处传来轻轻的叹气声,我揉揉眼,怔忡地看着缓步走来的胤禛,嘻嘻一笑,疾步向他走去,边走边道:“真好,我还发愁怎么回去呢。”脚已完全不当家,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向他扑去。 他搂住我的身子,无奈地摇摇头,打横将我抱起来。我双手钩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嘴对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老公,你不是皇上,你只是我的老公……”他出了营帐,我仍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轻语,他加紧手上的力量,也轻声道:“若曦,有什么事回帐再说。”我“哦”地应了一声,窝在他怀中,不再说话。 躺在榻上,依然钩着他的脖子,他低着头躬着身子道:“若曦,放手,我给你倒杯水漱漱口。”我脑中其实仍有一分清醒,但这几日心情郁闷,想借着酒意放纵一次,于是我眯起眼睛,媚笑着道:“我需要的不是漱口,我只想和我亲爱的老公待在一起。”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顺势躺在我身侧,和我面对面对视,他面色沉静,眸中有丝说不清的东西在闪动,我迷惑不解,抚着他的面孔,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我道:“你眼睛里有样东西。”他拿开我的手,握在他手中,道:“若曦,你心中也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步步惊心》 第十九章(2) 我盯着他,苦着笑道:“怎么会没有,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我不能要求你什么,因为你肩负的东西太多,但是我想让你宽容一些。为自己,也为我,因为我心中很怕,害怕突然有一天你离我而去,到那时我活在这世间还有何意义?但是如果我们都去了,弘翰怎么办?我每次想到这些,都心惊胆战,夜不成眠。” 那丝说不清的东西在他眼中扩大,他一下子把我搂在怀中,紧接着他的唇落到我的脸上,辗转轻啄,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尖,最后落到唇上,轻轻碰了碰。我轻柔地咬住他的下唇,他喉间咕噜一声,先是温柔继而猛烈地辗吻着我的唇舌。 我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用力地咽了咽,口中仍然干得难受。 “若曦,喝口水。”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睛,见他端着茶碗坐在榻边,脸上带着一丝倦色。我坐起来,手臂酸软无力,人又跌了回去。他摇摇头,把茶碗放在榻旁边的几上,轻柔地扶我起身,让我依在他的怀中,这才端起茶碗,送到我的嘴边。 我大口喝完,觉得好受了些,才开口道:“什么时辰了?”他放下茶碗,双手环住我的身子,温和地道:“已快正午了。” 我微怔,回过身子,坐起来,看着他道:“那你怎么还在帐中,明日里蒙古两部就要走了,今日正午,不应该是大宴吗?” 他嘴角隐着一丝笑意,盯着我道:“我亲爱的老婆还没有起床,我怎敢离开。”一句温柔体贴的话,自他口中淡淡地说出,似是有丝别样的情调蕴在其中,看着他依然沉静的面容,我轻轻地叹气,随后笑着嗔道:“油腔滑调。” 我突地觉得有些不对,脑中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昨晚的一切映入脑海中,好像是我先开口叫出老公的,可是,我好像并没有说“老婆”这个词,他怎么会知道呢? 我盯着他,讪讪地问道:“你刚才称我什么?”他脸上那一丝笑意也隐了去,沉默了会儿道:“老婆,你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我一下子懵了,是自己喝醉酒说了什么吗? 我偷眼打量他一下,他正好笑地望着我。我嗫嚅着道:“我昨夜都说了什么?”他绷了一会儿脸,终于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他抚了下我的脸,向后一仰躺在榻上,看着我道:“你说了很多。”我心中一紧,轻咬着下唇想了会儿,没有想到大醉之后,每次都昏睡的我,半醒半醉时却是这般模样。 正在愣神,他轻轻地拉我躺下,两人静静地贴在一起,他沉声道:“若曦,以后你心中有任何想法,任何烦恼,我都要知道。”我注视着他轻声道:“我会的。” 在心中默默想了一会儿,有些后悔醉酒后的那番话。我侧过身子,望着他道:“我醉后如果说了什么胡话,你莫放在心上。”听后,他一笑道:“西北的风俗还真有意思,夫妻间居然有这种称呼,‘老公’、‘老婆’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一愣道:“西北的风俗?”他哑然失笑:“怎么,你不是这么说的吗?‘我们那里称妻子为老婆,称相公为老公’。”我依然讪笑道:“还说了什么?”他摸着我的头发道:“本想套套你的话,谁知你说完这些就睡,夜间还睡得极不老实。”闻言,我心中一松,但见他脸上难掩倦色,拉起薄毯盖在他身上,躺在一边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正午的事,我忙拍拍他道:“别睡了,正午的大宴还等着你呢。”他拨开我的手,闭着眼道:“已改在晚上,夜色中燃起一堆篝火,更有草原的气氛。”说完一会儿,便传来细细的呼吸声。 躺了一会儿,我翻身下榻,为他掖好薄毯,轻轻向外走去。 掀帘出去,帐门口的小顺子打了个千道:“娘娘,您的早膳菊香早已准备好了,奴才这就去让她端来。”我早已饥肠辘辘,腹背相贴,于是我道:“不用端来了,我直接过去,等皇上醒来,回禀皇上一声,我和承欢格格在一起。” 举步前行,还未走到宫女们住的帐篷,便看见承欢骑一匹纯白色的骏马自两帐间疾驰而出,后面紧紧随着的是骑深棕色良驹的佐特尔。我站在那里,望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承欢,此时的她竟像一个无忧无愁的快乐的精灵。 看见我,承欢双手向上一提,身下的马“咴咴”叫着停了下来。她一个漂亮的翻身,轻轻跃下马,扔下缰绳,欢快地跑来道:“姑姑,这几日都没见到你。”佐特尔下马走过来,躬身一礼后,微笑着拿起两马的缰绳,慢慢向前方走去。 我抽下帕子,拭去她额角的细汗,忽地发现她颈间的玉佩有些异状。我拿起来,细细看了会儿,这块玉佩确已不是原来的那块,虽然玉质相似,纹路却不同。我心中一动,放下玉佩,为她理了理衣领,脸上带着丝笑望着她。 承欢低头看了眼玉佩,抬起头面孔有些微红,讪讪地道:“姑姑,这块是佐特尔的,我的那块送给他了。” 我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问她:“承欢,你喜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9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9部分阅读 欢这种天高云淡,骑马任意驰骋的生活吗?姑姑说的不是一个月或是一年,是一辈子。”承欢有些懵懂,迷茫地看了我一会儿道:“姑姑,承欢没有想那么长远,不过,我这个月过得确实很开心。” 我望了望站在远处等着承欢的佐特尔,收回目光,抚了抚她的脸,盯着她道:“承欢,你是喜欢和佐特尔一起骑马呢,还是你只是喜欢草原的生活,别人陪你骑马也行?” 承欢皱起眉头,低头静静地盯着草地。远处的白马“咴”的一声长鸣,承欢抬起头望了过去,过了会儿,她扭过头道:“姑姑,承欢是喜欢和佐特尔一起骑马。” 我暗暗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我笑着道:“姑姑知道了,你快去吧。”承欢面色一松,转身向前跑去,跑了两步,复又转身疑惑道:“姑姑为何问这些?”我向她摆摆手,她怔忡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回答,便对我一笑,转身小跑着去了。 我心中一阵轻松,人却越发饿了,觉得脚步都有些浮,就提步向菊香的帐蓬走去。 “娘娘。”一声低低的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我疑惑地转身,一个宫中侍卫站在眼前,原来是张毓之。 我微怔,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此地。这次负责畅春园这片御园周围一里地的侍卫都是由圆明园带出来的,而一里开外的绿营大军则是各旗军中抽出的精英,一来守卫营地安全防止野兽突袭,二来顺带练兵。他不应出现在这里的。我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这次你怎么会随着来?” 他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道:“圆明园里又建了几个院子,侍卫有些缺,奴才……我这次是从宫中直接来的,蒙古人走后,我随着你们回园子。” 《步步惊心》 第十九章(3) 原来如此。我心中突地想起一事,于是开口问道:“你是否知道你师妹也在宫中?”他点头道:“我就是为此事来的,原来她是待选秀女,难怪会易名。”我微怔,他应该不会专门为说此事来的。于是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文。 他低头沉默着,半晌后,方抬起头眉头微蹙地道:“你没有学过岐黄之术,不知道我说这些你能不能理解。”他顿了下,又道,“有些药物是治病的,对病人是有益的,但几种有益的药物加在一起,虽说药理上也说得过去,但在治病的同时,能引起其他的病症。换言之,人食五谷杂粮,有些食物同时吃,或是先吃一种,隔一段时间再吃另一种,也可能会使人生病。我师妹武功虽学的只是皮毛,但这些却是得了师傅真传。” “……这些日子一直用散痰之药,照理说早该散了才是,可主子娘娘却是越发的重了……”想起当日太医的话,我心中一紧,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难不成那次皇后并不是真的生病?或是真的生病了,在生病的过程中虽有太医仔细医治,但中间却有人做了手脚,令她的病一直加重? 自来到此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原来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宫闱之中用药伤人的事确实存在。可是,那些都是出于女人们之间争宠嫉恨而使用的手段,吕岚曦并不是后宫妃嫔,她不需要用此手段的。 想了一阵儿,依旧想不出她的动机。我抬起头问他:“你怀疑她在皇后的饮食中做了手脚?”他眉毛一挑,注视了我片刻,又急忙收回目光道:“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她是用药高手,宫中的太医们怕是都不如她。” 他说完对我一笑,便欲举步往回走。我心中极乱,不知那吕岚曦到底想干什么,又或是只是一切太巧了,令张毓之心生怀疑而已。想了半晌,肚子猛的一阵刺痛,我苦着脸抚着肚子,抬头准备往回走。 “你怎么了?”张毓之仍在眼前,并没有走,我笑着摇摇头,道:“没事。” 他静默了一瞬,盯着我道:“娘娘……晓文,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看到你过得这么幸福,我心中很高兴。”我心中暗暗叹气,正欲开口说话,他又道,“他……皇上对你很好,昨夜我看见皇上抱你回帐……”话未说完,他突地跪在地上,“奴才张毓之见过皇上、王爷。” 我转过身,只见十三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与胤禛一起缓步走来。胤禛道声“起来”,张毓之站起,立在原地道:“奴才告退。” 胤禛目光淡淡地望他一眼,后微笑着看着我,却淡声问他:“你是这批派往园子里的侍卫?”张毓之恭声应是,胤禛手一摆,他疾步往回走去。 十三左右打量一眼,问我:“承欢又去骑马了?”我点头道:“刚才和佐特尔一起走的。”十三看了眼食盒,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肚子“咕噜”一声,我上前两步,对十三笑笑。十三掠了胤禛一眼,将食盒递给我,看着胤禛道:“臣弟告退。” 我接过食盒,强忍着饥饿,轻笑着对十三说:“你不要走,等会儿有事和你说。”十三微怔一下,脸上蕴着丝笑道:“皇嫂还是先进食吧。”说完,他转过身子,走开几步,微抬着头望着远处。我掀开食盒,原来是一些桂花糕,连吃了两块,才觉得肚子里好受了些。 抬起头,却见胤禛眉头微蹙地盯着我,四目相望片刻,他轻叹道:“起来后没用膳?”我咧嘴讪笑道:“本来是要去用膳的,可正好遇见承欢和佐特尔,我今日本来就准备找找她的,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轻声笑道:“遇见承欢了。”我心中有些迷茫,见他眸中有丝戏谑之色,恍然憬悟他话中的含义,我轻咬下唇盯着他,他仍轻笑着回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我道:“正要回去的时候遇见他的,先前也并不晓得他会去园子里。” 他默默地看着我,隐去眸中神色,嘴角蕴着淡淡笑意,从我手中拿过食盒,端出食盒中的莲子粥道:“先吃些东西。”待我接过粥慢慢喝完,他又接过碗放入食盒,回头掠了十三一眼,目光又定在我身上。 我放下食盒,瞥了一眼负手而立的十三,收回目光看着胤禛道:“佐特尔要在京城游学,你可曾考虑好了让谁照顾他?”他唇角浮出一抹笑容,望着我缓缓地说道:“你心中有人选?”我点点头,道:“十三所居住的交晖园距圆明园最近,方便他进宫或是进园子,又方便外出游历。”他凝神注视了我一会儿,缓缓转过身子道:“十三弟。” 十三走过来,站于胤禛身前道:“皇兄有何吩咐?”胤禛笑着道:“若曦给你一样差事,让她和你说吧。”十三笑着望向我,我笑着瞅了一眼胤禛后才道:“这事如果皇上允了,你要谢我。” 十三剑眉一扬,微笑着点点头。我敛了笑,肃容道:“我想让佐特尔居住在交晖园,承欢也随着回去住些日子,让绿芜派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但是,这件事你要同你的其他福晋商量,我不想因佐特尔的身份而令绿芜受到伤害。” 十三身子一晃,脸孔上似喜似悲的神情交替闪过,待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朝着胤禛躬身一揖,声音轻颤着说:“十三谢皇兄成全。”紧接着又转向我,“谢皇嫂的一片心意。” 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能帮绿芜一偿心愿,能让她与十三还有承欢一家三口在交晖园一隅自己的院子中生活。另外,承欢虽对佐特尔有些许好感,可年龄尚小,不知道她能不能清楚明了地知道爱情是什么,我不希望别人把感情强加在她身上,也不希望她将来后悔,我只希望她和佐特尔在日常接触中慢慢加深感情,希望在十三最后的两年内她能承欢膝下。 但是,佐特尔毕竟是蒙古八大显贵的嫡系大王子,让绿芜照顾会不会为她招来祸端,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情况之一。 胤禛面色沉静,沉吟了一会儿,掠我一眼,对十三道:“你公务过于繁忙,原先想着让佐特尔随着弘历,可是经若曦这么一说,确实这些年委屈绿芜了,让承欢回去一阵子也好。但你们要切记,绿芜已不在了。”十三面带喜色轻颔了下首,道:“臣弟知道了。” 胤禛静静地望着我,轻声向十三吩咐:“你先回吧。”十三对着胤禛又是一揖,笑着再次道“谢皇兄成全”后才大踏步地往回疾走。 望着十三的背影,我心中说不出的高兴。耳边忽闻一阵轻哼,收回目光,却见他眉眼含着一丝笑看着我,淡淡地道:“为什么不对十三弟明说?” 见他明白我的意思,我上前两步,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握着他的手,缓缓往回走,道:“佐特尔挺喜欢承欢,承欢也对他心存好感,可我不想让她在懵懂的年龄中做这么大的决定,我希望她再长大一些,清楚自己心中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因此,我没有向十三明说,我不想他们一开始就把承欢定位在佐特尔的妻子这个位置上,人生苦短,不想让承欢留有遗憾。” 他手一紧,然后笑着道:“你这么让他们同时回去,十三和绿芜他们会明白你的意思的。”我笑了笑,看着他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如果不让佐特尔陪承欢回去,承欢会开心吗?如果承欢不开心,绿芜又如何会开心?她们不开心,那这就失去了让承欢回去的作用。” 《步步惊心》 第十九章(4) 他回看我一眼,轻笑着摇摇头,走了一会儿,他忽叫道:“若曦。”我抬头微笑地望着他:“怎么了?”他凝神看着我道:“你不要再喝药了,我们再要一个孩儿吧,自从有了翰儿,你的心思都放在了他和承欢身上,有这样心思缜密的妻子在身边,我心里很轻松,这是前些年我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我身子一僵,心向下沉去,因为不知道以后自己会怎样,我内心一直不希望再有孩子,因此一直坚持喝汤药避免再次受孕。 见我没有应声,他轻轻一叹,接过我手中的食盒,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去。 低着头木然跟着他走,一声轻笑自前方传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敏敏立在帐外,见她眸中含笑,我一愣,随即知道了她为何有这种表情。我紧握了胤禛手一下道:“待翰儿大一些再要吧。”他眸中掠过一缕惊喜神色,盯着我微微点了点头,并叮嘱道:“再去用些膳。”说完,他对敏敏轻一颔首,便缓步进了帐。 敏敏笑着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道:“若曦,他对你真好。”我对她笑笑,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问:“找我何事?”她目光一黯,低头道:“明日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再见面。” 闻言,我的心开始沉重起来。历史上雍正在位期间,没有进行过一次木兰秋围,也就没有了塞外各部王爷朝觐之说。而召各部王爷进京,也不可能每年都有伊尔根觉罗部。 半晌后,她收起黯然神色,微笑着对我说:“若曦,我们抛开身份,就如从前一般,尽情地骑马驰骋。”我心中突地豪气万千,大声道:“我们这就去。” 我们骑着两匹白马缓缓走了会儿,敏敏口中一个呼哨,两腿一收,马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她突地翻身跃下马,左脚微一点地,又一跃身,人又稳稳地坐了上去。这一切只在一瞬间。 我大声叫好,一夹马腹,和她并排在一起。她看着我笑问:“如何?”我点头称好,她又道:“敢不敢?”我笑睨她一眼:“有何不敢?” 说完,我提缰策马,和她拉开距离。笑着和她对望一下,便以右手抱着马脖子身子紧贴着马侧骑,左手与肩成一直线,马速奇快,衣袖随着风摆动,打在脸上,居然有丝疼意。侧面的敏敏笑着叫好,待我变换姿势,却见她以手支腮靠在马脖子上,整个人侧躺在马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姿势,见她微笑着望着我,我冲她轻轻一笑,随即以手撑起身子,在马上几个翻身,也如她一样躺在马上,面对着面向前疾驰。 两人相望一会儿,敏敏大声说:“若曦,紫禁城的宫墙并没有束缚你的手脚,你依然是你。”我心中感动,看着她大声回道:“你也依然是你,没有改变。” 眼睛余光忽然瞥见对面高坡处,傅雅提缰骑在马上,望着我们这边,一宫女却死死抱着马脖子,仰首看着她轻声请求着什么。 我翻身坐好,勒缰停马。敏敏见我如此,一个转身坐在马上,顺着我的目光道:“是四福晋。”我眉头轻蹙,傅雅面色似是有些苍白,神色也很怪异。敏敏看看我说:“我回营了,明日就要开拔回去,我还要交代佐特尔一些事情。”见我点头,她骑马离去。 我策马行了过去,“……福晋,您现在不能骑马,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松手。您不顾自己,也得顾肚子里的孩儿。”我暗惊,之前并未听任何人提及,难道她一直瞒着众人?傅雅见我渐近,对我浅浅一笑,后对着马前的丫头轻声斥道:“退下,我知道分寸。” 那丫头似是不死心,还要再说。我开口道:“下来聊聊如何?”小丫头回头慌忙行礼,我挥手让她退下,翻身下来,扔下缰绳。傅雅已下马走过来,微一躬身,我忙扶着她道:“有了身子,不用这些虚礼了。” 两人静默着走了一会儿,我侧身打量了她一下,她身子瘦瘦的,衣衫又大了些,丝毫看不出有孕。见我如此,她面色一红,低下了头。我轻轻地叹气,问她:“你为什么不说呢?有孕是喜事。” 她眸子忽地一暗,沉默了会儿道:“爷真会高兴吗?”我盯了她一阵儿道:“他现在在哪儿?”她对我嫣然一笑,轻声道:“在帐里。”我看着她道:“他是孩儿的阿玛,怎会不高兴。走,我们现在就回去,你去告诉她。” 她一顿,摇头道:“现在……现在不合适。”我疑惑道:“有什么不合适?”她苦笑着道:“翁哲愉来了,爷现在在帐里陪着她。” 见她面色一白,我暗暗心酸,这本是宫中女人必经的遭遇,任谁也改变不了。我握住她的手问:“她怎会来?”她吁口气道:“她说肚子里的孩儿想阿玛了,就随皇后娘娘来了。” 乌喇那拉氏要来,是前几天就通知了胤禛的。只是没有想到弘历这个侍妾这么有心计。我摇头轻笑道:“你太过为他着想,夫妻间不能完全这样,适当地发发脾气、闹闹性子更有利于感情的培养。” 她默默地想了会儿,便随着我向弘历的帐篷走去。到了帐前,帐门却无一人看守,想是被弘历支开了。她脸色更加黯然,头也低了下来。我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进去。她面带为难地摇摇头,我拉着她的手,掀开帐帘,推她进去。 “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嫡福晋,你看我这身子也重,怕是不能给你行礼了。” 闻言,我眉头一皱,刚刚往回走了两步的脚又定在了原地,这个翁哲愉太跋扈了些。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我心中微怒,弘历居然会容忍她轻慢傅雅?愤然掀开帐帘,我疾步走了进去。只见傅雅端坐于几边,脸上无一丝表情,而那叫翁哲愉的女子却斜躺在榻上吃着点心。 翁哲愉从未见过我,而我今日又身着骑装,她无法从身衫上辨认身份,是以看到我后仍保持先前的姿势。 我环顾四周,原来弘历不在帐中。心中的怒气少了些,傅雅站起来浅笑着道:“爷许是出去了,娘娘不用过于担心,雅儿会处理好的。” “啪”的一声,榻边的点心掉了下来,翁哲愉一下子坐了起来。怔了片刻,她快速地走了过来,微微躬身行礼道:“哲愉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我掠她一眼,并不让她起身,笑着对傅雅道:“听你额娘说,你也泡得一手好茶,不知今日我可有口福?顺带着等等四阿哥。” 《步步惊心》 第十九章(5) 待两人在几边坐定,傅雅望望仍蹲着身子的翁哲愉,看着我担忧地说:“娘娘……”不待她说完,我截口道:“我等着你的茶呢。” 待她泡好茶水,我抿了一口,看了一眼翁哲愉,只见她额角已细细地沁出汗水,轻咬着下唇强撑着。因知道怀孕的辛苦,我心中也有不忍,但如果今日不给她立立规矩,想来待她生出弘历的第一个儿子后,傅雅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傅雅已坐不住,为难的目光来回扫过我和翁哲愉两人身上,我叹口气道:“我本来也不想提尊卑有别,但有人如果真的不懂事,那我也就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道什么是嫡福晋身份,什么是侍妾身份。” 翁哲愉目光一紧,往帐门一看,轻呼一声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傅雅顺着她的目光,往帐门口一看,脸上突地无一丝血色,呆呆地站在几边。 我转过身子,却见弘历站在帐门,面无表情地看着翁哲愉。我再次佩服这个女子的心机,轻笑着道:“过来坐下。”随即对傅雅说,“你也坐下。”弘历缓步走过来,坐在傅雅身侧。我轻哼一声,冷声对翁哲愉吩咐:“你先下去。”她抬头面带委屈地望望弘历,见后者没有反应,她面蕴微怒,悻悻地自己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见他们两人一个神情淡然,一个面带惶色,我深深吸口气对傅雅道:“你说,还是我说?”她看着弘历,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道:“爷,我有了身子。”弘历一震,过了一会儿,方回神问道:“几个月了?”傅雅眼眶微红:“已近七个月。” 一口茶水呛在嗓中,她居然都已经七个月了,肚子却这么小。弘历面色一白,声音有些颤:“你为何早不说?这些日子你身子这般羸弱,方才还听丫环说你去骑马了。”她的泪水顺着脸庞落了下来,哽咽着不言语。我摇摇头,鼻头有些酸,道:“雅儿,你先出去一下。” 我为他倒杯水,盯着他道:“我不管你喜不喜欢傅雅,也不管你如何宠爱你的侍妾,但你不能让她们无视傅雅的存在,傅雅的尊严也轮不到她们践踏。”他呷口茶水,眼睛盯着几上,沉默了会儿道:“以后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了。”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回答,我心中一松,瞅了他一眼,见他仍是神情淡然,我站起来道:“我这就走了。”举步走了两步,背后的他突然说:“马背上的你很美。” 我脚步一滞,人也一个趔趄,心中有一丝恼意,回身盯着他道:“你怎么如此固执?”他抬起头,前言不搭后语地道:“你没有发现吗?哲愉的眼睛很美。” 我心中一惊,有些害怕自己所想到的,双手紧握,我深吸一口气道:“你定要我心中难受吗?你定要我过得不安稳吗?你定要如此下去吗?”弘历站起来,笑着一揖道:“额娘,你误会了,我确实是真心赞美你的马术的。”我面上一热,是自己会错意了吗?掠他一眼,他眼神纯真,不似假装,于是,我扯出笑容道:“她的身子弱,余下的日子里费些心。” 他轻叹道:“我会善待她的。”我点点头,提步向外行去。 空旷的草地上,一堆熊熊篝火,燃起的绚丽火焰照亮了灿烂的星空。 《步步惊心》 第十九章(6) 坐在胤禛旁边,掠了一眼远处一脸伤感地看着佐特尔的敏敏,我暗暗叹口气,轻轻扯一下身边的胤禛,用眼神示意自己要出去。他眉头轻蹙一下,而后浅笑着微一颔首。刚刚站起来,对面的乌喇那拉氏就微笑道:“妹妹,可是有事?”我笑着轻声回道:“我去更衣。”两人又相视一笑,我便举步离开。 走了一会儿,抬头望望,满天繁星如孩子的眼一样调皮地眨着。我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心中突地有些后悔将弘翰留在宫中。虽然知道巧慧定会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可处在此时此景中,心底却猛然不可抑制地思念他。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微怔一下,回身站定,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怯怯地站在两米开外处。 我心中疑惑,开口问他:“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什么来找我?”那小太监腿一软,匍匐在地上回话道:“回娘娘,奴才是皇后宫里的,奴才来的时候,更房的一位差大哥要奴才捎个信给娘娘。”说完,头仍低垂,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双手高举着递了过来。 接过荷包,我知道了是谁,只是这次不知道会是什么事。见他仍然跪在地上,我道:“你起身回吧。”他起身,微躬着身子后退了几步,才转身飞奔离去。我握住荷包,怔怔出神,那枚翠竹给的小章仍被我置于箱底,我也从没想过要出宫看看那些铺面经营得如何。 一声“娘娘”将我拉回现实,转过身子,黑暗中张毓之默默地站着,不知他来了多长时间。夜风吹来,有些微凉,我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他上前两步道:“您早些回帐吧,夜里有些冷。” 我点点头,便提步往回走。刚行两步,他轻叹一声道:“今日本来是来告别的。”我一怔,转过身子疑道:“你不去园子了,要回宫吗?”他低头沉默了会儿,抬头轻笑道:“不是回宫,是出宫。” 我虽有一丝惊讶,但口中仍说道:“对你来说,出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本是学武之人,理应去行侠仗义,的确不应待在宫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被宫中的规矩磨去棱角,失去你本身的正义之气。” 他微微抬首,默默看着星空,半晌后才道:“菊舍已被我盘了下来,以后若娘娘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到此处,他收回目光自嘲地摇头轻笑,“以后出宫,如果想念老朋友的话,可以去那里。” 我对他微微一笑道:“那间茶舍的确很令人怀念,前几日,你还说要去园子,你什么时候盘下的?”他轻叹口气,苦笑着道:“好像娘娘忘了我有一位身为朝国重臣的舅父。”我对他说话的口气心生不解,但仍轻笑着说“也是”,他看看我,转身疾步而去。 一阵风吹来,我裹裹衣衫,快步往回走去。 扶着菊香的手落了座,和皇后、熹妃相视浅笑,胤禛眸中透着暖意掠我一眼,我心中一热,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回握一下,淡淡地开口道:“佐特尔王子要在京城游学一事,朕已准了。以后佐特尔住在交晖园里,由怡亲王的侧福晋张氏照顾其饮食起居。”这事其实并不需要由他亲自下旨,但他这么做,显然是给了绿芜极大的恩宠。我心中高兴的同时,又有一丝隐隐的担忧,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但胤禛这么做,显然也有自己的意图,于是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或许自己真的过于小心了。 《步步惊心》 第二十章(1) 待蒙古两部浩浩荡荡地离开京城,我也随着胤禛回到了圆明园。 站在院子门前,看着门楣上的匾,口中喃喃地念着“杏花春馆”。心中有些恍惚,这就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我一直认为这些都是乾隆年间才建造的。 见我如此,身侧的胤禛道:“怎么,不喜欢?”我摇摇头,跨入院子,缓缓前行,一路走过,矮屋疏篱,东西参错,环植文杏,秋意虽浓,仍烂然如霞。前辟小圃,杂莳蔬瓜,放眼望去,一片田园风光。我心中欢畅,走到一个高高耸立的亭子里,环顾四方,上下天光,馆舍东西两面临湖,西院有杏花村,馆前有菜圃。 闭上眼睛,好像有果蔬的香味。背后的他将我环在怀中,头搁在我肩头,轻声吟道: 霏香红雪韵空庭,肯让寒梅占胆瓶。 最爱花光传艺苑,每乘月令验农经。 为梁谩说仙人馆,载酒偏宜小隐亭。 夜半一犁春雨足,朝来吟屐树边停。 我睁开眼睛,看着如山水画般的景色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胤禛。”他手一紧,在我耳边道:“你喜欢就好。”我轻轻一叹道:“园冶所说的‘选材庄之胜,团团篱落,处处桑麻’,大概也就如此吧,我很喜欢这里。” 沉浸于此,久久不能回神。半晌后,我心中一惊,挣开他的手臂,回身望着他埋怨:“不是说不会动禛曦阁吗?”他盯着我,无奈地摇摇头,拉着我的手,走下台阶,沿着弯弯曲曲的路向前走去。 远远地望着熟悉的院子,我轻声道:“路还真有些陌生。”他低声笑了笑道:“园子里建了几处院子,其他几处全都变了,只有这一处院阁保留着。为了让它能融于馆中,宫里的御匠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我加快步子,跨入小院中,打量了一会,院子没有一丝变化。 “吱”一声,先前我居住的房门打开了,巧慧抱着弘翰站在门口,待看清我,巧慧脸带欣喜,边向我这边走来边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小阿哥又长高了不少呢。奴婢也是刚带着小阿哥回园子,小姐以前住的房子现在让小阿哥……” 听着巧慧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接过弘翰,托起他的身子,细细地看着他。个子果真长高了许多,小家伙两眼骨碌碌地转着打量我,好似不认识我一样。我正觉得心中郁闷,小家伙竟咧开嘴笑了起来,我心中还来不及高兴,他却一把抓住我耳边的头发,用力地扯着,口中兴奋地“啊啊”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好不容易松开他的手,让他斜躺在我怀中,使他的手远离我的脸部,却见胤禛眸中带着一丝笑意站在院门口。见状,巧慧忙躬身垂首轻轻地退了下去。 他走过来,伸手接过孩子,轻轻地把他向上抛一下,我一惊,正要开口埋怨,弘翰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立在树下,静静地看着胤禛和弘翰,我心中有丝凄惶,这种幸福的日子只有短短数年了吗?向后退两步,倚在树干上,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父子俩。 他眉眼蕴笑,逗着弘翰,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清冷神色。弘翰的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口中依然嬉笑不停。 我眼眶一热,低头快速地拭去眼角的泪花。抬起头却发现他抱着翰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直起身子,向他走去:“树上落了灰尘,正好吹到眼睛里。”他面色沉静,看向我道:“这些日子,你为什么在伤神,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你方才的神色?若曦,你怎么了?” 我深吸口气,向弘翰伸出手浅笑着道:“我伤心的是什么,你马上就能知道。”弘翰望望我,又望望他,小脸突地一转,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我重重地叹口气,笑睨他们一眼,转身向内院行去。 刚行两步,背后便传来他沉沉的声音:“若曦。”我脚步一顿,转过身子,只见他眉头轻蹙,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在敷衍我。”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间我便笑逐颜开了,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高无庸一脸焦虑,迈着小碎步快速地走过来。见他如此神色,我的心没来由地抽了两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过去,向弘翰伸出手,这次小家伙倒是乖乖地让我接了过来。胤禛看看高无庸,脸上无丝毫情绪,淡淡地对他道:“有何事?”高无庸眼睛一闭,两袖一甩,“嗵”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泣诉道:“六十阿哥殁了。”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这是年妃留在世间唯一的孩子,名福惠,||乳|名六十,今年才八岁。年妃殁后,由坤宁宫皇后乌喇那拉氏抚养,因乌喇那拉氏没有孩儿,平日里对这个阿哥也是宠爱有加的,况且平日里这孩子身体极好,前几日在畅春园中,也没听皇后提及他有什么事。 我心中惊痛难当,呆愣地盯着胤禛。他站在原地,双拳紧握,面色苍白,薄唇紧抿,眸中悲伤的神色令人不敢多看。死一般的沉寂中,他冷冷地开口问道:“怎么殁的?” 高无庸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泪,轻轻回道:“落水。” 自他入宫,我的心就一直揪着。 这天清晨,我起床后焦躁难耐,脑中如一团乱麻,在房中默默地踱着步子。 “娘娘,奴婢刚由宫中回来,有要事禀报。”正在焦急,房外正好传来菊香的声音,我莫名一慌,走过去一下子拉开了房门。 “娘娘,皇上在西暖阁,已两日未进食,也没有召见任何一个人,皇后也病倒在床,高无庸让奴婢带话,娘娘是否往宫中一行?”菊香站在门口一口气说完,我心痛难耐,他本就子息单薄,失一子后,接着又失一子,这种伤痛,怕是要压垮了他。 我步出房门,边走边道:“快去备车,我这就入宫。”背后的菊香犹豫了一下道:“娘娘是否整理一下仪容?”我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仍身着单衣。我回头进房,吩咐菊香简单地打理一下。 西暖阁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朝臣,最前面的人听声音像是张廷玉:“……皇上,您的身体关系着我们大清江山,您不能这么下去啊。”他话音刚落,众大臣齐声说:“臣等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臣等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但阁内仍寂静无声。 《步步惊心》 第二十章(2) 高无庸立在房门外苦着脸,看见我,他面色一喜,快速走过来道:“娘娘,皇上已两日未进食,也不允许奴才们进去服侍。” 我暗暗叹气,弘时、福惠,两年之中走了两个,这种锥心之痛,又岂是劝两句就能消除得了的。 注视着那紧闭的房门,我心中酸痛不已,开口问道:“怡亲王去哪儿了?”高无庸回道:“王爷一直在忙朝上的事,另外,六十阿哥落水的事,也由王爷亲自查究。” 我心中惊恐,难道六十的溺水不是意外?我扭过头盯着他问道:“可有了眉目?”他身子一颤,回道:“奴才未听到任何消息,这件事皇上命王爷清查,任何人不得插手。” 我收回目光,看着房外的众人,对高无庸吩咐道:“命他们散了吧。”高无庸躬身应“是”,走向张廷玉身旁的人,矮身说了一会儿。那人回身一看,我才发现他原来是果亲王允礼。他起身走过来,两人互相见礼后,他道:“皇嫂进去劝劝皇兄吧。” 我点点头道:“你们都回吧,这样下去怕是老臣也支撑不住了。”允礼叹道:“那臣弟就让他们散了,臣弟还要去趟坤宁宫,福惠就如皇后的亲生儿子一般,他这一走,皇后怕是要伤心欲绝了。”说完,他重重地叹口气,转身向众大臣走去。 待众人静静离去,我上前轻轻推开房门,胤禛背对着房门坐在桌边,纹丝不动,只是发辫有些许乱。我凝视着那直挺挺端坐的后背,压了两日的悲痛再也无法抑制,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半晌后,我擦擦眼泪,强忍着悲伤,走过去跪在地上搂住他,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柔声道:“不要这么憋着,难受就发泄出来吧。”他依然如刚才一样,端坐不动,我轻轻摇摇他的身子道:“你这么折磨自己,福惠就能活过来吗?” 感觉他身子一颤,绷紧的后背也松了下来,我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他眸中沉痛无比,薄唇已干得裂口,我蹲下身子,抚着他的脸庞,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他默默地望了我一会儿,用手拭去我腮边的泪,缓缓站起,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来。我跟过去,为他盖好薄被。接着疾步出门,向御膳房走去。 我端着一碗小米清粥走进西暖阁时,却发现他竟不在床上。 我走出房门,提步向养心殿走去。 大殿门口立着的高无庸忙上前两步,接过粥,正欲行礼,我摆手止住问他:“大殿中有何人?”他向内望了一眼,轻声回道:“怡亲王。”我接过粥,跨入大殿。 “出洋船只条例已经制定好了,只待下旨了。”刚入大殿,就听到十三的说话声。胤禛表情是平静的,默默听完后淡淡地说道:“那就下旨吧,先按这个执行。”说到这里,他眉头轻轻蹙了蹙,淡漠的表情退去,冷声问,“查得怎样了?” 十三沉默了一瞬,沉声道:“前些日子,福惠偶尔发现那湖里的鱼煞是好看,于是那日叫了皇后娘娘去赏,这才出的事。臣弟已经查了当时园子里的所有人,宫女太监们都离得挺远,福惠身边只有皇后娘娘和贴身大丫头岚冬,福惠落水后,岚冬最先下水去救,随后太监们纷纷下水,但还是来不及,等找到福惠时,他已经断气了。” 岚冬,也就是吕岚曦,两次出事她都在现场,究竟这是过于巧合,还是她真的有问题? 我立在原地,默默地想着。如果她有问题,她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她总应该有理由,究竟有什么恨,能使她下得了这么狠的手段?是在针对皇后吗?还是……我有些不敢往下想。 “若曦。”乍听到胤禛的声音,我回过神,望着他道:“我熬了些粥,你已两日未进食,需要吃些软粥调理一下。” 把粥放在案上,瞥了一眼两人沉静的脸庞,我在心中暗暗伤神,这些事为什么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呢,为什么平静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呢?细细想想,我又摇头苦笑了一下,自己这是怎么了,宫中之事历来如此,是没有太多“为什么”的。 突地觉得大殿内静悄悄的,疑惑地看看两人,胤禛脸色依然平静,沉默地盯着我,十三掠我一眼,收回目光后盯着眼前的桌角,一动不动。 胤禛见我回神,缓缓说道:“你先回去。”我沉默地盯着他,知道他要吩咐十三做些事情,又不想让我知道。我收回目光,低头搅搅粥,深吸口气,盯着他道:“无论你心中有多难受,你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让心疼你的人心痛。”他眸中掠过一丝温暖,但瞬间过后,面色却若万年玄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固执地站在原地,他轻叹了口气,端起碗喝了几口。我举步下阶,疾步向殿外走去。 出得大殿,我转身进入茶水房。房内一个眼生的宫女正打着瞌睡,另外一个坐着,腿上摊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 也许是发觉房中来了人,坐着的宫女抬起头,原来是笑泠。见到是我,她慌忙起身行礼,我挥手道:“给我泡杯茶,然后出去看着,如果怡亲王出了大殿,及时回我一声。”她应声“是”后,手脚麻利地倒好茶水,放在我身边,快速地走了出去。 抿了两口,唇齿留有清香,我心中暗奇,她竟是位泡茶好手。起身拿起她方才翻看的书籍,“茶经”两字赫然入目,原来是唐朝茶圣陆羽的著作。我轻轻叹了口气,脑中蓦然想起以前的事。 正在出神,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笑泠进来道:“娘娘,王爷已经出了大殿。”我起身,把书递给她道:“无论是煮茶,还是泡茶,只要合了喝茶人的口味,便是好的。”她一喜,躬身一礼道:“谢谢娘娘提点。”我点点头,看了依然未醒的宫女一眼道:“精神不济时,不要来应值,御前应值,可容不得犯错。”说完,提步而出。 殿外,十三缓缓走着,我提步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等我何事?” 我微怔,侧过头瞄他一眼,他又道:“御前奉茶的小宫女,看见我出殿门就转身便走,随后你就跟着来了,不是等我吗?” 我暗自思索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岚冬没有什么问题吗?” 十三停下步子,眉睫轻蹙道:“你为何这么问?” 我叹道:“岚冬入宫前曾易名吕岚曦,她拜师学过功夫和医术,和张毓之是师兄妹,据说功夫虽不是很好,但身手比一般人还是好很多,并且医术十分高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20部分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20部分阅读 ,对药物和食物相生相克研究得颇深,这方面宫中的太医也许并不比她强。” 十三沉思了会儿道:“难道你怀疑,上次皇后的病她做了手脚?或者,根本就是因为她皇后才有了那场病?” 我轻轻摇头道:“我不能肯定,只是怀疑而已。也许皇后是真的生病了,只是太医救治的时候她做了手脚,令皇后的病加重了而已。” 《步步惊心》 第二十章(3) 十三听了我的话,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道:“皇兄不知道?”我叹气道:“这次事关福惠的一条命,我并不能肯定的事,又如何向他说?况且,我两次见到吕岚曦在八爷府前,究竟她和八爷有没有关系,我并不知晓。” 闻言,十三摇摇头,笑道:“她不会是八哥府中的人,这你不用担心。”我盯着他问道:“你怎能如此肯定?”他叹道:“八哥已去多年,即使当时有些想法的人,看到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也不会再有所行动。另外,还有一些事情,你也不用知道。” 我默默思索一会儿,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极对。 但十三眉梢一扬,沉声道:“即使查不出什么,她也不能再待在坤宁宫了。另外,一个年轻女子对功夫和医术感兴趣,也是极特别的。”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但这次她毕竟立了功,总要给她些恩惠才是,她入宫也有些日子了,想来也想念阿玛和额娘了。” 我默默地抬起头道:“你怀疑她的身份?”十三肃容冷声道:“如果她真有什么问题,她要为福惠的死付出代价。”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是不争的事实,没什么可多想的。 两人默默地走着,各怀心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我走后,你皇兄又吩咐了什么?”十三瞅我一眼,淡淡地道:“如果福惠的死是一个意外,那当日陪着赏鱼的宫女和太监,除了坤宁宫总管和岚冬外,全部陪葬。” 我一惊,脚步一滞,觉得胸口有些闷,有些后悔问了这些。 十三停下步子,面沉如水,望着我道:“若曦,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问了,你目前只要照顾好皇兄和弘翰就行,不必考虑其他的。”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十三见状,叹道:“你如今已有弘翰,福惠这一出事,如果你为奴才们说话,知道你为人的清楚你只是不想无辜之人受到连累,但别有用心的人会怎么说,你心中应该清楚。” 我思绪纷乱,但再也提不起精神说宫中的事。我淡淡一笑道:“佐特尔在交晖园生活得可习惯?承欢怎么样?” 十三舒了口气,道:“佐特尔适应能力很强,但承欢整日里只是和佐特尔一起玩耍,和府中的其他孩子们都合不来。绿芜和承欢有七分神似,照理说,承欢应该有所感觉才是,可她和绿芜依旧不亲近,不仅如此,我总觉得她对绿芜还有些抗拒。” 我皱起眉头,道:“承欢年龄渐大,你是否考虑一下告诉承欢真相,让她们母女团圆?”十三微笑着摇揺头道:“现在虽然绿芜伤心,但我们毕竟在一起,承欢也生活在绿芜的身边。我不想冒险,绿芜的身份不允许是其一,其二是我不知道承欢能不能接受亲生母亲活在世间,却从来没有照顾过她的事实。如果她不能理解,伤心的可是两个人。另外,如果抖出绿芜的身份,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我低头苦笑一阵,道:“你们总想着这样不会伤害承欢,或许等承欢知道真相后,她会怨你们,为何不早早让她知道自己本该早知道的事。”说完,我对着微怔的十三浅浅一笑,转身疾步往回走去。 跨入养心殿,却见案子后的他以手支着额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几案一角,眉头紧皱,神色凄苦。我站在殿中央默默凝视着他,心中酸痛不已,但又没有一丝办法能缓解他内心的苦楚。 站了半晌,一腔愁绪渐散,理智慢慢回来。此时此刻,我怎能如此无措?于是,我举步走到他的身侧,环住他的肩,静静把脸靠在他的肩头。两人默默地靠在一起,他哑着嗓子道:“你先回去,我单独待一会儿。” 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望,他眸中的凄苦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坚定,我心中一紧,这种神色我已好久没有看到了。 凝神看他片刻,虽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最佳时机,仍是一冲动说道:“死者已矣,不论他是失足落水,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现在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活过来。” 他紧盯着我,眸中有一丝冷意弥漫。我心神微乱,口舌有些打结:“我说的并不是什么都不去做,而是仔细调查,查清真相,如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怎么处罚都是他应得的。可如果真的只是失足落水,那么让当日陪着的奴才们都跟着陪葬……” 我话未完,他已淡淡地截口道:“此事你不要管。”我低头望着他,突然发现两日之间,他的发辫中竟有了丝丝白发。 在现代时看到电视剧中的人物在伤心之下,一夜之间须发皆白,总觉得有些夸大其词,没有想到亲眼目睹时,我却如此心伤。我轻轻地抬起手臂,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略显苍白的脸,看着他黑沉阴晦的眼睛,心头一阵难受,他此时必是极度悲痛的吧。 他凝视着我,半晌后,反握着我的手,轻扯嘴角微笑道:“若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这些奴才们没有尽责尽力照顾六十,却也是实情。”不待我开口,他又道,“我还有些事在处理,你去吧。” 我抽出手,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只是不希望无辜之人送命,而让真的有心之人成了漏网之鱼。”说完,我朝他浅浅一笑,然后转身缓缓向外走去。 “若曦。”背后传来他的声音,我停下脚步,回身静静地望着他。互相凝视片刻,他却道:“去吧。”说完,低下头不再看我,我心中不解他为何如此,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子缓步出去。 坤宁宫 乌喇那拉氏躺在床上,目光散漫,面色苍白,两眼盯着帐顶一动不动。我坐在床边,轻轻拉住她的手。她慢慢扭过头,目光有些呆滞,盯着我半晌,惨淡地笑道:“六十回来了吗?” 我心中一愣,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我挥手招来坤宁宫太监总管小路子,问道:“娘娘这几日一直如此吗?”他目光一黯,苦着脸回道:“娘娘有时清醒,有时就如现在一样。” 我眉头蹙了起来,整个后宫事务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不能出事。我默默地盯着她,她眉宇之间仍然有丝迷茫:“他还没有回来?”我摇摇头,她面色更白,慢慢支起身子道:“快吩咐人去寻他。” 我轻按下她的身子,向小路子一干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待一行人鱼贯而出,我盯着她道:“姐姐,你认得出我是谁吗?”皇后怔忡地望了我半晌,突然双眸蕴着的泪刷的一下如泉涌般流了出来,我轻柔地拭去,道:“姐姐,妹妹知道你心中很难过,也知道你待六十阿哥如亲儿子一般。可是,他人已经不在了,你这样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的泪不停地向外涌着,悲声道:“自弘晖早殇,我就一直没有再生出孩儿,皇上并没因此而责怪我。年妃过世,皇上怜悯我,把六十交给我抚养,可我究竟做了什么,怎会如此不当心?皇上的子嗣本就少,六十又去了,我真的罪孽深重。” 《步步惊心》 第二十章(4) 深吸口气,我开解她道:“皇上的子嗣是少,但自古以来,皇位也只是一人能得,子嗣多也并非全是好事。远的不说,就是圣祖年间,皇子争储,惨烈异常,我们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你应该明白的。你不用因此而责怪自己没有生出孩儿,六十的死只是意外,我们都不想发生这种事,可这事已经发生了,我们不能活在这种自责中。失子,最痛的应该是皇上,这时候你更应该坚强地站起来,继续为皇上打理后宫,这才是我们要做的。” 她止住眼泪,支起身子,我拿起软垫放在她的身后,扶她斜靠在上面,她注视着我道:“妹妹比我明白。”见她恢复了理智,我开口问道:“那日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皇后双手紧抓着棉被,眉头微锁,眸中露出一丝痛苦:“那日,六十兴冲冲地跑来,说湖中的鱼很好看,当时我还笑斥他,这天已近深秋,鱼早已藏身到水深处,哪还能看得见。他却说自己亲眼看到的,还说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好,都没有好好陪他,我这才陪他去了。 “当时,我们穿过湖中的长廊,走进亭子里,靠着栏杆,真如那孩子所说,湖中还真的有鱼,而且不同于往日里我们看到的。当时,由于未带鱼食,六十就吩咐小路子去取,小路子走后一会儿,就出了这事。” 见她双手轻颤,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待她平静一些,我又问道:“当时亭子里还有谁?出事时在场的人都在干什么?” 她出神地想了一瞬道:“奴才们都在湖边,只有我、六十,还有岚冬,当时,我正和岚冬说些以前的旧事,没有留神,六十不知怎么的就落水了。岚冬及时下水去救,可终是晚了一步。” 她朝我惨然一笑道:“如果我的命能换回六十的命,那该有多好。”我心往下一沉,握紧她的手,道:“你不能这么想,这么多年来,不论在王府还是在宫中,你都尽心尽力为皇上着想,你的功劳在皇上心中,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她微怔,怔怔看我一阵后道:“真是像极了,这么多年来,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你和若曦有关系吗?依你的年龄,你不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 我刚才只顾着劝她,没有发觉自己竟说漏了嘴。但是,若曦这个身份,我确实不想再提起,迟疑了会儿,我苦笑着掩饰道:“姐姐,若曦早已去了,我想,大概没有人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吧。”她淡淡地笑了笑,道:“是姐姐多嘴了。” 对她笑笑,正欲开口,门外传来岚冬的声音:“娘娘,你的药煎好了。” 我起身坐在床边,扶起皇后的身子,接过岚冬手中的汤药,慢慢让她喝下。汤药显然很苦,她双眉微皱,一口气喝完。我把碗递给岚冬,拿起托盘上的糖块,她接过服下,我这才轻柔地放下她,仍让她倚在软垫上。 她微笑着道:“有劳妹妹了。唉,我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一年内,病了两次,上次如若不是妹妹,恐怕我早已不在世间了。”我握着她的手,摇摇头道:“姐姐莫要说这些丧气话,上次只是痰涌,不是什么大病。” 她反手握住我,苦笑着幽幽一叹:“晓文,我知道你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可我真的不在了,这偌大一个后宫,真正让我放心的人,也只有你。”我心中一紧,她话中有话。我默默地思量了一会儿,道:“姐姐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她摇摇头,浅笑着道:“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心中清楚,我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这后宫里的妃嫔虽说也有自府中出来的,随皇上的时日也久,可她们都担不了这么大的担子。熹妃虽说心地善良,处事公平,可她佛心太重,怕是镇不住众人,齐妃她们就不用说了。” 《步步惊心》 第二十章(5) 听她轻轻一叹,我心中也没来由地一抽:“我怕是担不下来,姐姐可以做到的,我未必可以做到。”她可以按大清制度,全心全意地为胤禛选秀,无怨无悔地守着空房,这是这个时空爱的一种表达方式,我真能做到吗?我做不到。 她凝神看了我一会儿,继而垂下眼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呢?”我无奈地苦笑:“姐姐安心养病吧,不要想这么多。” 她抬起头,柔柔笑着点点头:“是我太过一厢情愿了,妹妹勿怪。依妹妹的性子,又岂会争这个名分。”她微顿一下,又接着道,“我只是寻思着,这宫中只有你一人能公平地处理事情,因为你是一心一意爱着皇上,没有任何杂念。虽说,你刚刚入宫时,就如若曦姑娘一样,不想和我们接触,但经过这几年,你也慢慢地转变了些。” 我微笑不语,她拍拍我的手:“不说这些了,我前些日子为弘翰做了件衣衫,本来想亲自送过去的,不想……”她眼圈一红,紧接着又道,“岚冬,拿过来吧。” 岚冬自柜中取出,双手递了过来。我粗略一打量,发现手工竟异常精细,笑着道:“没想到姐姐竟有一手好针线活。”她看着衣衫,眼神柔和无比:“皇上继位前,府中银钱开支管得极严,不像其他亲王贝勒们,因此府中出来的几位娘娘,都会些针线的。” 身侧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像是极力压住的,我扭头一看,岚冬已跪在地上:“请娘娘恕罪,岚冬这就退下。”她面色有些苍白,身体似是不适,我盯着她:“病了还来应值?” 她微一抬头:“奴婢知罪。”此时,皇后挥手让她起身,又转头对我道:“六十落水,她也受凉了,本想让丫头休息几日,可她很会把握煎药的火候,这才让她带病应值,怪不得她。” 岚冬面色沉静,整个人看起来不卑不亢,乍看起来,真有一丝大家小姐的姿态。我心中一叹,对她的怀疑莫名少了一分,竟还隐隐地生出一丝好感来,于是,我不由自主地笑着问她:“你水性很好?” 她微怔一下,看了我一眼:“回娘娘话,岚冬水性一般,谈不上很好。”她的话条理分明,我敛了笑容,盯着她:“当时你可曾留意六十阿哥为何会落水?” 她掠了皇后一眼,道:“那日,阿哥一直趴在栏杆上赏鱼,奴婢和皇后娘娘聊着娘娘在雍亲王府时的一些旧事,不知为何阿哥会滑下去。” 《步步惊心》 第二十章(6) 她面色淡淡的,好像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打量了她一会儿道:“照理说,人落水后不会马上沉入水底的。”她一呆,望望我,又垂下眼睑:“六十阿哥确实不是一下子沉入湖底的,阿哥一落水,我马上下水,不想水很凉,骤然入水,腿竟抽筋了,我支撑着游到阿哥身旁,刚抱起他,谁知阿哥一只手搂住我的脖子,一只手抓住我胳膊,我的手怎么也抽不出来,我们两人是一起沉下去的。” 两人同时入水,却是一死一生,我心中疑惑不已:“但我听闻,阿哥被救上来时是一个人,而且已经咽气。”她抬起头,直视着我:“不错,我们沉入水底后,不知为何,阿哥竟松开了手,但我却没有一丝力气。” 皇后又低声啜泣起来,我在心底暗暗叹气,为她拭去泪水,带着丝歉意道:“又让你难过了。”她浅浅一笑,望着岚冬道:“这丫头被救上来时,也只剩下一口气。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她,如果不是她懂得一些药理,我这身子也不会康复得这么快。” 我微微一怔,皇后知道我的意思,难道我的猜想是错的?我对她笑笑:“你对药理感兴趣?”她垂着眼睑淡淡地回道:“奴婢的额娘身子弱,奴婢小时候曾亲眼瞧见额娘犯病的模样,因此立志要学些医术,以便时时在身边照料她。” 听了她的话,我舒了口气。但愿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她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皇后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岚冬,你下去吧。”岚冬面色一暖,微笑着躬身施了一福,轻盈地退了下去。 看情形,皇后对岚冬是十分宠爱的。皇后向内移了移身子道:“晓文,姐姐如果哪一天真的不在了,就让岚冬这孩子跟你回圆明园吧,这丫头外表看起来虽冷淡,但心肠却极好。” 我暗暗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可转念一想,再过几年,她也该出宫了。另外,如果十三真的调查出来她有什么问题,她在宫中怕是也待不了多久,我抚着她的手臂道:“姐姐今日总说这些话,你会好起来的,不用太过担心。” 看她的样子有些疲倦,我拿下她身后的软垫,为她拉拉被角,起身道:“好好休息,你会好起来的。我这就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皇上那儿,你要多费些心。”我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跨出坤宁宫的大门,一抬头,却见岚冬站在路边。心中一怔,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应该觉察出了我对她的怀疑。她的确是一个聪颖无比的女子。 她躬身行礼,起身后道:“奴婢想同娘娘谈谈。”我微笑着颔首,她左右望望道:“奴婢觉得这儿非谈话之地。”我依然笑着道:“边走边谈。” 她微微落后一步随着我,我们走了一会儿,她目光直视前方,忽然轻笑一声道:“娘娘难道不想知道奴婢当时和皇后娘娘谈论的是什么吗?”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六十为何会落水上,竟忽略了这个问题,她们当时想必很专注于那个话题,以至于六十为何落水,两人竟都不知道。听她的口气,想必她们的谈话应该和我有关。我淡淡一笑,道:“我对别人的谈话向来不感兴趣,岚冬姑娘想说,我就听着,如果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她顿了一顿,道:“娘娘向奴婢诉说,她刚刚嫁给皇上时的种种,当时皇后娘娘沉溺其中,很幸福。”我脚步一滞,停下脚步问她:“为何对我说这些?”她面色淡淡:“然后,皇后娘娘说到了若曦姑娘,她曾是廉亲王的妻妹,并且是当时圣祖皇上面前的红人,是一个很独特的女子。” 她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恨意,使我心生讶异,我默默注视着她,片刻过后,她抬起头:“皇后娘娘说,从没有看到皇上如此上心地对一个女人,她讲着自己所知道的皇上与若曦姑娘的点点滴滴……最后,又讲到你的入宫,你的言行举止如何像若曦姑娘。后来,不用皇后讲,全宫几千人都看到了皇上如何对你,又如何对其他妃嫔。” 步步惊心续集:若曦与胤禛的完美结局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