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 分卷阅读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 为兄 相思引 初冬的上午,风若颜捧着一本书坐在书坊里,身前的案上摆着一杯清茶,袅袅的冒着热气,熏染的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屋门前的风铃突然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风若颜抬起头,便看到了含着笑的李陵逸。他手拿着玉骨做的折扇,轻轻摇摆,额前垂下的发被吹的一荡一荡,显露的额头光洁漂亮。 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李陵逸拿起案上的清茶便往嘴里送。风若颜微微皱眉,“这是我喝过的。” 吊着好看的眉眼,里面含着颠怪的媚态,李陵逸叹口气,道:“谁叫主人家太过小气,我这客人便不得不委屈点喝别人喝过的茶水。”他唇边勾勒着笑,看着风若颜的眼眸中少不了促狭。 风若颜并无旁的表情,只提高声音往里面道:“书夏,李公子口渴,想喝茶。” 李陵逸闻言眼中笑意更浓,这才放下手中端起的茶,打开折扇,又徐徐的扇着。 初冬的天气自是不热,甚至有些凉。但有钱的公子哥儿喜欢这般附风弄雅,更何况他这扇子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弄来的,本是特意要拿来给眼前的人瞧瞧。但看风若颜的眼神并无要往他身上引的意思,仍旧埋头进了书间,心里不禁气苦。 书夏倒了茶出来,对着李陵逸殷殷的笑着,“李公子,您这几日没来,可又俊了些。喜欢您的姑娘可排到城门楼子去了吧?” 李陵逸端着茶笑,“书夏还是那么会说话。可惜那么多女子却没本公子入的眼的。”他叹了一声,眼中却还是含着笑。 “谁叫李公子眼光高呢。”书夏打了个哈哈,又退回里屋去了。 李陵逸端着茶轻吹了口气,再抿了一口,香气顿时盈满口腔,他真心叹道:“这世上,大概就只有你这儿的茶能入口了。” 风若颜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道:“李家富甲天下,想要什么没有。” 李陵逸轻轻一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指勾住他的下颚,幽幽的道:“本公子想要你,偏生却求而不得。” 风若颜蹙眉,手一挥,已拨开他的手,冷道:“我累了,书坊也要关门,李公子请回吧。” 李陵逸看着他冰寒的眉眼,连刚刚被他触碰到的手指也如冰雪,苦苦一笑,只得转了身。快出了屋的时候他突然回了头,对着那个并不看一眼自己的人道:“对了,传闻这个月十五,那只白狐会出现。” 风若颜微微一愣,抬起头时却只见得李陵逸一个背影,淡绿的衫,如瀑布般飞扬的青丝,慢慢远去,终于消失不见。 回了神,心思却再也回不到书本上。刚才双目间的若有所思隐去,又换上了平日的漠然。 天气冷的还未到阴寒的地步,风若颜却早早的穿了裘衣,双手亦缩在宽大温暖的袖子中,领子更高的围到了下巴,一丝风也灌不进。 风若颜从小就畏寒,冬天时小火炉不离手,到了第二年的中春,才会换下裘衣。 高墙红砖,门前一对阔气的石狮子,大红色的灯笼,穿着体面的下人,都表示着眼前这户人家的财势逼人。风若颜站了一小会儿,抿了唇,向里面走去。 下人并未阻拦,也未询问行礼,眼中都充满着鄙夷与不屑。跟在身后的书夏看不过去,愤愤道:“少爷,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风若颜只不理会,穿过长长的院子,绕过亭台楼阁,终于到了大堂。门口的下人看到他便远远的走了,风若颜只当没看到,低声吩咐书夏在此地等候,便走了进去。 大堂内有男子坐在那慢慢饮茶,看到他也只是挑了挑眉,便继续慢条斯理的饮着,良久才抬起头,眼神冷冷的望过来,语气是疏离,“你又来做什么?” 风若颜淡道:“我来看爹。” 男子脸色一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本少爷只听闻京东绝艳一方的风老板自小便是无人要的野种,哪来的爹?” 风若颜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但很快又隐去不见,表情仍然平淡,语气中却有隐隐的恳求,“我只看一眼便走。” “看一眼?”男子右掌重重拍在桌上,倏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冷笑道:“当年我爹求着要见你一眼的时候你怎的回绝?让他一个老人家在冰天雪地里站了整整一夜导致回来后便一直瘫痪在床!风若颜,当年你的狠心哪儿去了?现在却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男子说的愤然,俊美的脸上连青筋都在跳动。 风若颜敛眉,男子的气息近在咫尺,近的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怒气,心突然就刺痛起来,一下一下,似要跟刮心之痛比肩。 “让我见一眼如何?”这句话中的乞求意味更浓,风若颜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皱起的眉,看着他盈满怒意的眸,然后轻轻的加了两个字,“若歌。” 风若歌一震,心内万种思绪,百转千回。 二 二十一年前,三岁的风若歌第一次见到风若颜时,他小脸皱皱的,一双眼却极为灵动,嘴角流着口水,眼睛半闭着,俨然一副刚出生的模样。他被奶妈抱在怀里,不哭不闹。 风若歌紧紧盯着他,眼中闪动着好奇。奶妈把他抱去了后院,却不是进风夫人的房中。风若歌拽了侍女姐姐来问,才知道娘亲体力消耗过大,正在休息。风若歌听不大懂,便推开娘亲的房门,抬眼便看到了娘亲跟纸一样苍白的脸颊,脸颊上落满了泪,而爹爹在一旁哄着她,神情亦是疲惫。 风家二公子风若颜出生一月,未摆酒庆贺。 风家二公子风若颜周岁时,亦未摆酒庆贺。 于是整个京东城的人,都知道了风家二公子不受宠。旁人总拿风家大公子出世时的大宴宾客的辉煌来比较,然后都留下了长长的一声叹。 四岁的风若歌也知道这个事实。平日娘亲在他面前和蔼可亲,对他问寒问暖,晚间更是常常让他睡在自己身旁。好吃的好玩的,甚至还请了文武先生来教他。 只是,只要有旁人一提及风若颜,风夫人便会满面寒霜,冷冷的回房。所以风夫人对她那个二公子,别说抱,就连面也只见过两三次,而且每次见到都一脸嫌恶。 风老爷无奈,只得命人将风若颜养在后院,并派了一个专门的奶妈照顾。 后院很荒凉,杂草丛生,无人打理。风若歌去过,一到晚间便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 有很多蚊子飞过来吸血,弄的全身痒的不得了。所以他便不再去,记忆中也很少闪现那个弟弟的身影。 一年一年,风家大公子上了学堂,识了字,会念诗,对着人有礼貌,让旁人看了赞叹不已,父母愈发喜爱。 直到六年后,风若歌在小妹的满月酒上,看到角落里沉寂的小男孩时,才恍然记起,他还有一个弟弟。 风若颜坐在角落的桌旁,睁着一双圆眼,眼中闪现着与喜宴格格不入的黯然,两只小手静静的放在桌上,也不去拿桌上的美食。 风若歌看看风若颜身上灰白的粗布衣衫,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心里生出几分难受。他走过去,更为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黯然,然后低头,对上他的眼,暖暖的盛开笑意,轻道:“若颜。” 风若颜一愣,暗黑的眸子闪过一刹那的困惑,然后又紧张起来。抿了抿唇,他有些迟疑的开口,“……哥……” 心内哪根弦轻轻的被触动,振动的幅度让风若歌出乎意料。脸上的笑意更浓,“若颜,要吃什么么?” 风若颜眼中的讶异还没有散,摇了摇头,轻道:“我不饿。” 喜宴上很多的人,刚出生的小妹被风夫人抱在怀里,醒了一阵又沉沉睡去。来往的宾客不住口的夸好,送的礼物堆积如山,风老爷笑的灿烂,风夫人笑的开心,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风若颜缩紧了手指,眼神情不自禁的往那边引,暗黑的眼望不到底,看不出情绪,只是唇瓣抿的更紧。 渐渐有人问了风家大公子,风家夫妇的眼神便寻来,风夫人在看到风若颜的那一刹那,笑意全部散去,怒气燃烧,竟是失控的走了过来,大声叫道:“你这个孽子,谁允许你来这儿了?” 嘈杂的声音在那一刹那戛然而止,都错愕的往这边望来,明白缘由的人甚至有的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戏谑。风若颜咬咬唇,轻轻的唤道:“娘……” “谁准你这么叫?”风夫人语气更重,坐在一旁的风若歌只听的“啪”的一声,偏头时已看到风若颜右脸上五个绯红的手指印。 宾客都呆了眼,风老爷声音沉下来,“够了!”他快步走过来,满脸都是担忧,“若颜,怎么样?痛不痛?” 风若颜死死的咬着唇,摇了摇头。 宾客不欢而散,风夫人恨恨的回了房。风老爷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温声吩咐道:“去拿些止痛的伤药来。” 药擦在脸上凉丝丝的,风若颜低着头,刻意躲避风老爷温柔的目光,手指曲的更紧。 风老爷与风夫人因了这件事有五天没有说话,风夫人甚至闹脾气将一直照顾风若颜的奶妈给辞退了。风若歌再次踏入后院,推开那个有些旧的木门,看到风若颜坐在院子的树下,一言不发。目光静静的,不知道看着哪里。眼光转向他时,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仍旧唤着“哥”,这次却没有昨日的迟疑。 风若歌微愣,只觉得眼前的人在改变。 风若颜开始跟他一起上学堂。 风夫人尽管不愿意,却也不想再理会。搬去了西院住,风老爷便借机让风若颜搬过来,并请了个书童。 学堂内多的是王公贵族的子弟,平素与风若歌交好的却只三个。夫子离去后,四人跳着跑到栏杆上懒洋洋的倚着。穿蓝衫嘴角挂着顽皮笑意的是护国将军之子兰锦,绿衣长发的是丞相公子沐流韵,青衫圆脸的却是远国侯世子宁澜雎。兰锦最先忍受不了的道:“这日子真是平淡的紧,人说寒窗苦读十年,我们才过了三年啊。” 沐流韵淡笑道:“大将军的儿子定然是要习武的,这文人的读法却哪里适合你?只怕不过几年,便得上山拜师学艺去。” 兰锦挑眉,“流韵这话,意思是凭我爹爹还教不了我?” “兰兄可曾听闻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平日见兰兄的行径,却似有这等勇气的。” 兰锦轻笑,“那流韵日后呢?” 宁澜雎慵懒的道:“流韵兄么,日后定是国之栋梁。” 沐流韵含着笑不否认,几人几双眼看向了在一旁半眯着眼的风若歌,风若歌察觉的睁开眼,勾着笑道:“我自是比不上你们的。” 兰锦嬉笑道:“若我说,你比我们应当都有出息。夫子一直将你当成他的得意门生,你学问也是最好。” 另两人附和的点头,风若歌无奈的笑,“我爹却警告过我,断不能步入官场的。” 沐流韵微皱起眉,不解道:“这是为何?” 风若歌摇头,“我也不知道。” 兰锦却道:“风家财富惊人,哪里却要长子去做什么官了?官场上尔虞我诈,又及伴君如伴虎,危险之极。” 宁澜雎笑出声,“兰锦,你才多大?十岁?怎知这许多道理?” 兰锦眼神斜睨过来,“世子喜爱玩闹,自然是没有关心旁物。” 风若歌又半眯上眼,透着眼缝的光亮看着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耳边突然听得脚步声靠近,他侧了脸,便看到一身灰白衣服的风若颜走了过来。他连忙站起身,脸上堆满笑,“若颜,夫子走了?” 风若颜笑着喊着“哥”,然后点头。身后的三人有些惊愕,兰锦先开口,“若歌,这是你弟弟?” 风若歌点头,一一介绍,看着风若颜笑眯眯的站在一旁规矩的行礼,心头突然掠过一种莫名的情感。 仿若,这样的一个人,不该是风若颜,不该是那个躲在角落一脸黯然的孩子。 想到此处,风若歌转头紧盯着风若颜的脸,想对上那双眼时,他却已低下了头,轻道:“哥,我先回去了。” 风若歌抿了抿唇,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回去。” 三 太阳西斜,风若歌执意拉着他的手走在人群中,脸上含着笑一直在说着话,风若颜走在他身后一点的地方,微低着头。手心的温暖一点一点的从手腕蔓延到心房,从未体会到温暖的孩子在那一刹那有些不设防,眼底强装的笑早已散去,只有深不见底的隐忍。 平日待自己不甚好的奶妈离去之前,曾跟他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让他记在心里。 从很小很小他就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 除了爹,风府的每个人见到他都带着嫌恶和漠然,而风夫人每次见到他,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 非打即骂,从未有好脸色。 年龄即使再小,也会将那些伤痛一件一件烙在心上,不再去想着接近旁人,不再跟旁人说话,不再去看旁人的眼睛,因为怕看到里面的厌恶…… 现在即使知道一点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也会拼命的抓在手上,把心房一点一点的包裹起来,不再让它去受伤。 回了府,风若颜独自进了卧房,吃了些下人送来的饭菜,再温习了些书,便沐浴睡觉。陌生的地方让他有些害怕,睁圆了双眼不敢闭上,思绪便又开始天马行空。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风若歌每日执着他的手去学堂,笑的如沐春风。于是他的心防,在那灿烂的笑容照耀下,一点一点的融化,抬起头再笑时,暖意已浸入眼睛里,孩子心性慢慢显露出来,逐渐会抛下功课,跟着风若歌去游玩。 秋日的天气正好,几人偷偷跑到城郊处,就着草地打了几个滚,宁澜雎突然沉静下来,眼中有担忧,“若让爹知道我逃课,不知会该怎么罚呢。” 兰锦斜了眼过来,“你怕么?最多不过就是罚跪祠堂而已。” 宁澜雎笑道:“说的那么轻松,不如罚我的时候你替我去?” “祠堂可是自家子孙才能进的地方,我又不是你家的人,怎么可能替你去?”兰锦嬉笑,眉眼漾开来,已经有一种神色自若的风采。 沐流韵不说话,笑着看着他们。风若歌依然半眯着眼。兰锦跟宁澜雎一直在斗嘴,稚嫩的声音加大人似的神态,让人看了发笑。良久,风若歌只觉得缺了点什么,偏头时才察觉是弟弟没有在旁边。 心突然慌乱起来,一跃而起,语气中已带了无可抑制的颤抖,“若颜不见了……” 那边厢的两人停止了争吵,三人都站起来。毕竟还是孩子,脸上顿时都蒙上了一层惶急。几人分成几个方向各自寻找。风若歌走的很快,左右张望,口中呼喊出声,却带着哭腔。 这是他第一次生出慌乱的感觉,一颗心跳的快要蹦出来,脚也有些软。恐惧深深的扼住他的思绪。在很多年后风若歌想起这一刻的恐惧,心还是会慌乱,然后眼神会下意识的去寻找那一个人。 跑出许远,左顾右盼间看到前面一条河里扑腾的水花,心骤然提紧,跑过去时看到挣扎着浮出来又沉下去的风若颜时,几乎没有一刻停顿的跳了下去。 毕竟是秋天,水还是很凉,风若歌紧紧抓住风若颜的手,唤了一声“若颜”,已“咕咚”喝了两大口水进去。左手紧紧的抓着岸边的草,右手紧紧抓着风若颜的手,使劲力气想将他拉过来,但却仿佛有一股吸力将他吸住。 抓着草的手指已陷进泥里,抓着风若颜的手却越来越沉重。风若歌看着风若颜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头发已被水侵湿。 风若歌在那一瞬,看到了他的眼泪。 不是水渍,确定是眼泪。他感到他的手有要挣脱的意向,连忙紧紧抓住。而左边抓着水草的手,渐渐快要脱离。 最后终是兰锦等人赶到,将他们拉上了岸。 躺在草地上,风若歌双手已经脱力,软软的抬不起来。他看着一旁的风若颜,唇角上扬,露出一抹笑。 风若颜咬紧唇,轻轻的唤了声“哥”。 回去之后各自被自家大人怒言相向,跪祠堂的跪祠堂,罚面壁的面壁。只是风若歌已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风夫人闻言赶来时,府中请来的大夫都围在床边,风老爷拉了她的手不让她上前,风夫人急的身子直抖,看到一旁低垂着头的风若颜时,怒气上涌,走过去便是重重一掌。 脸颊被打的高高肿起,风若颜却兀自低着头,没有动,没有说话,没有呼痛,像一个木偶。 风夫人看着来气,手掌高高举起,正要挥下,手腕已被风老爷抓住。 平素温文的人脸上第一次生出坚定,一字一字咬着道:“他只是个孩子。” 风夫人眼中盈满泪,“若不是他,歌儿怎么会这样?风飞扬,歌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这个杂种不得好死!” 一旁的风若颜听了这句话,缓缓的抬起头,正好看到风夫人眼中至极的恨意。苍白的肤色显得更白,眼中积聚的一切,支离破碎。 以往只是以为自己不讨喜,现在看来,岂止是不讨喜? 风老爷放开她的手,蹲下身来柔和的看着他,轻道:“若颜去休息会儿吧,哥哥会没事的。” 风若颜看了看怒容相对的风夫人,眸子暗了下来,然后点点头。 清冷的房间,静的毫无声息。努力努力支起耳朵去听,才能听到远处风若歌房间方向的话语声,嘈杂不真切。风若颜紧紧抓着被子,一闭上眼,仿若又回到了白日那条河里。河下的吸力很大,而一只手却坚定的抓着自己,不离不弃。 一天一天过去,风老爷每日会过来看他梳洗吃饭,再叫下人送他去学堂。眼神温柔慈和,动作沉稳优雅,只是不提风若歌的事情。 风若歌被风夫人带去了西院,整整半个月,他没有见到他。 下了学堂的路上会看到兰锦等三人倚在一旁,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看到风若颜时会唤他过去,他便也跟他们一般或躺或坐,听他们吵闹。只有沐流韵眼神淡定,却亮亮的往他身上引,在兰锦和宁澜雎说话停顿的时候幽幽的叹气,“风若颜,你哥哥实在很看重你。” 似是散漫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风若颜听在耳里,却顿觉空气也稀薄了些。兰锦也插嘴道:“对啊,以前看若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那日却对你担忧的不得了呢。” 宁澜雎不以为然,“他们是亲兄弟,自然是在乎的。” 几人静了下来,天空吹起一阵凉风,他们所倚的树便晃晃悠悠的掉了几片落叶。天色有些昏暗,云层飘摇,阳光被束缚住。半大的孩子眼中便都蒙上了若有所思,只是心思各异。 回到府中,想去西院看看风若歌。躲躲藏藏的绕过亭台楼阁,假山玉池,然后听到了一阵欢笑声。 奶声奶气的孩子在唤着“爹、娘”,风若颜第一次听到风夫人笑的那么开怀,一个劲的在唤着“心肝宝贝”。 光听声音,便能想到是有多么和谐。 他的眼有些刺痛,那些平日刻意不去想的,刻意去压抑的渴望瞬间土崩瓦解。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亲昵的呼叫,和乐的谈话,让他的渴望碎成一地。 从来就渴望,有一天能跟爹娘共享天伦,从来就期望,哪一天娘能好好的对他。所以他尽量很乖,尽量努力学习。现在却生生的觉得这一切只是奢望。 转了身想要离开,却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停了下来。 “娘,也让若颜搬到西院来住吧。” “若歌,你说什么?”风夫人的声音瞬间拔高,“他差点害死你,根本就是个霉神!他就不该生下来,我没把他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风若歌在辩解着什么,风若颜没有听进去。脑海中闪来闪去,只有风夫人说的那一番话。 他是“霉神”么? 他本来不该生下来么? 竭力克制的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击落在地上,残留下淡淡的痕迹。庭院内复响起了欢声笑语,那些幸福的语气显得愈发刺耳。 独自回了屋,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可是还是冷。 落叶全部躺在地上的时候,风若歌回了学堂。 那日风若颜依然穿着灰白的单衣走出来,抬头时便看到四人倚在一旁,笑眯眯的在谈着话。风若歌还是半眯着眼,一副惬意的模样。看到他时还一怔,很快便笑的灿烂,“若颜。” 跟以往一样的语气,听在风若颜耳里,却有了另一番滋味。 看着他缓缓走近,抬起手来想要抚摸自己的头,风若颜突然就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手掌停在半空,有些呆愣,还有些不解。风若歌笑了笑,还是执着的将手伸了过去,成功的抚上他的发,“最近有听夫子的话么?有没有好好学习?” 风若颜看着他的笑脸抿了抿唇,然后轻轻道:“嗯,有。” 淡的明显的疏离,还有不同往日会唤的那声“哥”,让风若歌抚着他头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道:“那就好。” 风若颜抿了唇,敛眉低眼。 看着他走出学堂,风若歌回到朋友堆里。沐流韵勾了唇角,“若歌,你弟弟在排斥旁人。” 风若歌若有所思。 兰锦也道:“最近这段时间他看到我们都很少理会了。唔,若歌,莫非你娘又给他脸色看了?” 风若歌眼神一闪,一脸高深莫测。 兰锦笑出来,“说到这个也还真是奇怪,见过偏心的也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你弟弟还是她亲生的呢。这真让人怀疑啊。” “别乱猜。”风若歌语气有些冷。 风若颜开始搬回原来住的后院。 四 只将近七岁的孩子,拿了几件衣服便回了那个有些破落的屋子。费力的打扫了桌子床铺,躺在上面时,稍稍有了安全感。 屋子昏暗,只有一盏油灯。风若歌看着床上那个暗黑的人影,心有些心疼。 “为什么搬到这儿来了?” 风若颜对上他的眼,看不真切里面的意思,听他的语气却异常平静。张了张口,轻轻的唤了一声“哥”。 屋内骤然极静,静的能听到风掠过时发出的声音。细微的,却又带着未知的张力。在这样的黑夜下,很容易让人心生恐惧。 良久,两人都没说话。风若歌突然往床铺上走去,脱了鞋袜上了床,滑进被窝时才发觉整个被窝冷的异常。风若颜往里面靠了靠,语气有些疑惑惶急,“哥……” 风若歌咧开大大的笑,“今天晚上哥哥陪你睡。”说着伸手将他捞了过来,圈进自己的怀里。小小的身体骤然紧绷,他却仍然紧紧的圈着。 被窝渐渐暖起来,风若颜睁大了双眼,迟疑道:“爹……娘……找不到你,会担心……” “我跟爹说过了要来找你。”风若歌将头埋进他的颈项中,话语有些模糊。 “哥……” 唤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心内某一角,开始温暖。那些连日来设下的心防,又开始融化。 “若颜,我是你哥。”风若歌的语气有些飘渺,“所以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么?” “……好!” 第二日恢复笑脸的时候风若歌趁热打铁的将他拽回了前院,再拉着他一起去学堂,或者拉着他跟着兰锦他们一起去玩。风若颜的脸上笑容堆积的越来越多,以至于有日风老爷看到他的笑脸时还恍惚了老半天。 雪落下,几个半大的孩子堆了几天雪人,在凉亭中学文人骚客赏雪吟诗,胡闹的过了几个月,便又是年关了。 家家户户很早便开始准备年货,街头巷尾热闹的不像话,本是一年的终结,却像一年的开始。 风若颜怕冷,穿着厚厚的棉衫还要拿一个手炉,脸色才勉强好些。风若歌便不再拉着他出去,随他坐在书房里看些野史趣谈,看完便绘声绘色的说给他听,满脸得意。偶尔兴致来了,拿着笔墨纸砚学画画,笔走回峰,架势十足,画出来的东西却经常连自己也看不懂。却仍然孜孜不倦,小花小鸟的学着,渐渐的也有几分相似。 有日风若颜在躺椅上睡着,风若歌无趣之际,看到他沉睡的脸,心突然一动,将笔沾了墨,一点一点的在纸上勾勒。 弯眉圆眼,瘦削的轮廓,微薄的唇,秀挺的鼻,一点一点,细细的画,笔墨中带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 画了将近一个时辰,停下笔看时,风若歌满意的勾起了笑,这幅画便被他细心的收藏起来。 年三十,风家父子执意将风若颜带到团圆饭桌前,风家小姐看到他喜的哇哇乱叫,伸着小手要他抱。风夫人黑着脸,但因过年也不好发作,便只冷冷的不说话。 团圆饭吃的极为压抑,风若颜快速的吃完走到了走廊。 天空已停止了下雪,路面上却还是有层积雪。他倚在栏杆上,不期然被天空一声“砰”响而下了一跳。抬起头看到炫目的烟花时,一种不知名的酸涩感油然而生。手指曲紧的抓着栏木,天上的烟花接二连三的绽放着,各种色彩映入眼眶,构成了浅浅的温暖。 身旁有“呜哇”声响起,风若颜偏头,便看到被抱在风若歌怀里的孩子伸着手臂流着口水望着自己。 风家小姐似乎格外喜欢他,在如愿以偿的扑进他怀里后,欢喜的乱叫着。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 风若歌笑着道:“爹娘在大厅,我带了小妹出来看烟花。” 怀里的孩子兴奋的看着天上的烟花,嘴角的口水流的更为欢畅,风若颜露出笑,眼睛闪亮看着她,双手牢牢的将她抱紧,生怕将她跌着。 几处的烟花都在天空闪耀,风若歌风若颜都不说话,只有风家小姐仍然兴奋的在那“呜哇”着。风若颜抱的双手酸痛,风若歌察觉了连忙将小妹接过,却引来不满的哭叫声。 风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风家小姐抱了去,风若歌突然道:“若颜,想不想放烟花?” 风若颜的眼神更亮。 烟花冲上天的时候风若颜兴奋的想喊叫,孩子心性瞬间流露出来。笑着跳着拍着手,整张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 风若歌在侧头的一瞬间看到他的脸,心头突然震动了一下,心房胀胀满满的,有什么东西将那些角角落落都填充,再没有一丝空余缝隙。 烟花还没有燃尽,整个风府却突然沸腾起来。风若颜被那些杂乱的声音勾的好奇的张望,抬头看到风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还未回过神,脸上便火辣辣的挨了一掌。 痛楚有一刹那抽离的他的思绪,眼中看到的是风夫人仇恨的眼,耳边听到的是她的怒吼。断续怔忡中,明白了风家小姐失踪了。 刚刚风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风家小姐抱回房间后出来打水,回去后便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慌忙的出来说了,风夫人在听到风若颜抱过她后便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扫把星”“霉神”之类的恶毒话语不住的从风夫人口中说出来,最后怒极的时候大吼道:“风若颜,你给我滚!” 院子中的人都被她这一声吼而震的愣在原地。天地静谧,那些灿烂的烟花不再闪现,眼前只有风夫人仇恨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看了很多次,却从未有一次是这么寒心。 他垂下头,轻移脚步转身,手掌却被人紧紧抓住。 风若歌迎着风夫人的目光,一字一字,“娘,弟弟若走,我也不会留!” 风夫人一愣,“歌儿……” 风若歌的眼神更为坚定,握着风若颜的手收的很紧,仿若用尽全力。 僵持不下之际,丫鬟抱了风家小姐跑来,气喘吁吁的道:“夫人,是小姐爬到床下去了奴婢才没发现的。” 夜已深,屋外的鞭炮声却更为响亮。风若歌拿着药,学当日风老爷的样子一点一点细心的抹在风若颜脸上,满眼全是心疼。 “痛吗?” “不痛。”脸上绽放着笑容,甜腻的有些心酸。风若颜语气轻松,“哥,又是新的一年了。” 风若歌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入怀,掏啊掏,就掏出一个崭新的红包,“过年要给压岁钱。这是我平日存的,都给你。” 红包塞到手中,有些硬。风若颜紧紧捏着,微微笑着,“谢谢哥。” 相互望着,温情频生。 大年初一,风若歌很早便爬起来找风若颜,进了他房间却没有看到人影。屋子冷冷清清的,不详的预感萦绕,跑去前厅,正好看到风老爷跟风夫人坐在那品茶,走了过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若颜去哪儿了?” 风老爷风夫人都有些讶异,风若歌蹙眉,语气更重:“告诉我,若颜去哪儿了?” 没有回答。 风府翻了天,风老爷焦急的派人寻找,风若歌更是失了神,发了疯似的对着风夫人嚎叫,从小到大极少落泪的人突然就落了泪。 京东城寻了个遍,甚至惊动了官差衙役,却还是没有风若颜的身影。 外人纷纷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没有钱,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定然熬不了几天。不是死在哪儿了,就是被豺狼虎豹吞了。 风若歌听到这些话时心突然剧烈的痛,胸腔被压抑的难以呼吸。 过了元宵,兰锦从将军府来到风府,进了风若歌的房间。他的脸隐藏在阴影后,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兰锦毫不客气的坐在床上,看着他,轻叹道:“他是自己走了。” “不是。”决绝的声音,有着异于平素的散漫。 兰锦手无聊的抚着床幔的流苏,突然道:“若歌,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风若歌微愣,不解的看着他。 “我爹给我找了一个师父,说要带我出去历练。五年呢,好长的时间。等我回来就十六了。”兰锦语气中有了伤感。 风若歌无言,良久才道:“兰锦,好好保重。” 兰锦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我打算五年后回来,一身武艺技压群雄,先夺个武状元再说。流韵说他好好读书,要做一代名相。澜雎也说努力,去考文状元。”他语气很轻,带着些期许,“可是若歌,你呢?” 风若歌,你能做什么呢? 五 黑云压迫着月亮的光芒,天空暗了亮,亮了暗。三月的天气,大地开始回暖,晚间却还是有些阴寒。 倚在回廊上看着天空,脑海中却又闪过那次炫目的烟花。 几个月前兰锦的那句问号还萦绕在耳边,有些空旷的回响着。答案却还未显山露水,胸腔空空荡荡的。 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了,可是风若歌,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在几个月前看到风若颜的心酸痛楚,隐隐的梦想是希望能保护他一辈子,不再让他哭。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 回廊中脚步声响起来,风若歌抬头,看到了风老爷。 本是清秀的脸上有了浓重的疲惫,似乎老了几岁。看到他,也只是勉强一笑,“歌儿,还不去睡么?” “睡不着。” 风老爷坐在他旁边,微眯了眼,似乎在想着什么,脸上表情奇幻,有些叹息。 “爹,我明天开始帮你打理生意吧。” “……好。” 黑云略散开些,月辉闪耀,朦朦胧胧,照的院子中树影憧憧。风老爷侧头看着他的脸,“歌儿,别怪你娘。” 风若歌的神色瞬间变的僵硬,紧抿着唇不语。 “一切都怪我。”风老爷的语气近乎呢喃,望着月亮的眼中有些迷醉。风若歌看着他的眼神,却看不懂。 风家家大业大,产业传了几辈,越做越大。涉及的产业多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 ,于是要学的东西也就越发多。 从未碰过算盘的手指努力去熟悉,跟在风老爷身后,听着他讲解丝绸、茶叶、古董玉器。各种的东西,从产地品质到市场,一点一滴,全部要记在脑海中。 风若歌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风老爷会那么疲惫。 日子便在努力汲取中渡过,春、夏、秋、冬,晴天下雨,叶落雪飞,一天一天。待回首时,才恍然发觉时日竟过的那么快,仿若指尖沙,本是掬起的一大捧,不经意见便从指缝间流泻而下,想要追寻,却连一点痕迹也不曾残留。 春日花开,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香甜的气息。冬月湖上甚多游玩的船,挂着红色的灯笼,有女子轻抚着瑶琴,转轴拨弦,好不惬意。 沐流韵懒懒的自玉盘中拣了个果儿放进嘴里,斜睨着弹琴的玉娘,轻轻笑道:“玉娘这曲儿都快弹完了,那两人却还是未到。” 宁澜雎饮了酒,轻摇折扇,“流韵兄莫不知道若歌是赚钱上了瘾?哪次约他出来游玩他不迟到的?倒是兰锦,寄了书信说今日到了,却还是没个人影。” 沐流韵勾起唇角笑,“罢,我们也就是个等人的命。还好有玉娘这等妙人和仙乐,不然定会枯燥而死了。” “呸呸,谁在本少爷回来的时候说‘死’字?” 船外响起清脆的声音,船幌了一下,兰锦挑帘子进来。仍是一身蓝衫,却比五年前高了许多,浓眉大眼,肤色也黑了许多。 沐流韵倒了酒,笑道:“既来了便自觉点,迟到了先罚三杯。” 兰锦挑眉,端了酒便倒了进去,三杯酒下肚,面不改色,“哈哈,流韵,想算计我么?本少爷什么没长进,唯有喝酒这本事却长进不少。” “是么?那替我也喝了如何?” 船身又幌了一下,风若歌进来。眉眼虽带着笑,却含着几分冷意。兰锦拍着他的肩,拉着他落座。正要端过酒来替他喝,沐流韵已将杯子拿在手中。 发丝随意的散着,沐流韵轻笑,“风大公子陪人喝酒的时候可干脆的很,莫非跟我们这些老朋友却还要推三阻四?” 宁澜雎附和道:“对啊,莫非风大少爷看我们无利可图,所以瞧不进眼里?” 风若歌脸上也无愧色,“在下只想借此机会多敬几杯给兰锦,如此倒好像是我不对了?” 沐流韵笑着将酒递到他面前,“这船上别的没有,唯有酒却是够喝的。” 四人落座,玉娘仍弹着曲子,只是曲风逐渐低沉,配上远处夕阳西下,竟有说不出的伤感。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说话,沐流韵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宁澜雎望着远处云天,兰锦不知思绪何处,风若歌却慢慢在饮着酒。 船坊的红灯点上,晕染的光辉有些醉人。兰锦回了神,轻笑道:“本少爷离开五年,居然不知以往的朋友都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沐流韵斜眼,“刚刚兰大少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话说回来,出去游离五年,可有什么趣事儿?倒给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听听。” 兰锦白眼,“流韵,原来你说话就字字不留情,现在更是刺的人心眼儿了。这五年跟着师傅东奔西跑,原也没什么大长进,河流山川倒是游历了不少。” 三人凝了神,专注的听他说各地风光习俗,听到有趣处都忍不住笑出来。说了良久,玉娘回了楼,四人却仍然坐着,只是坐相各异,沐流韵更是半躺下了。 “师傅带我闯荡江湖,这江湖上能人异士可真不少,功夫高强者大有人在。只是大多数无心仕途,只想在江湖上称雄称霸。”兰锦说的意犹未尽,突然转头看着风若歌,“若歌,你弟弟呢?” 拿着杯子的手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突然一颤,眸光变得阴寒,风若歌抬起头,“没有消息。” 兰锦似乎也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打了个哈哈,“长夜漫漫,我都打算跟你们耗在一起了。这样坐着总也不好吧?不如去寻寻乐子?” 沐流韵挑眉,“兰锦是说去青楼?” 兰锦眼睛发亮,“去不去?” 天色已晚,“玉琼楼”却正是热闹的时候。高大的阁楼,火红暧昧的色彩,莺莺燕燕,欢声笑语频生。有玉人临于阁台抚琴,幽幽的琴声带着喟叹,故作的凄凉却也能惹人怜。 四人包了阁楼的一间房,老鸨雪娘笑的一张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高声推销着自家的姑娘。眼神儿一转看到风若歌,整个人立马倚了过去,娇笑道:“哎呦,这不是风家的大公子吗?奴家常去您家买些脂粉玉器什么的,我们楼的姑娘啊,都喜欢的不得了,就是价钱贵了点……” 笑声愈来愈欢畅,手指也渐渐不规矩的移动,顺便使了眼色叫旁的姑娘来。 三人面对着打扮行为露骨的花娘,都显得有些尴尬。只有沐流韵,神色自若,搂了身边姑娘的腰肆意的笑着,狭长的凤眼弯弯的眯起,形成慑人的弧度。 几人行到半夜,沐流韵首先搂了姑娘进了一间房,渐渐的兰锦和宁澜雎也都搂了姑娘要了房间。风若歌锁着眉,任旁边的姑娘娇媚诱惑,只是不理。 烛光摇曳,风若歌看了旁边兴味索然的女子,“你出去吧。” 姑娘满脸不高兴的走了出去,临出门时低低的骂了声“有病。” 风若歌闻言,只抿了抿唇。清亮的颜色盛在酒杯中,映衬着烛光,有些迷蒙。他的眉无意识的锁着,心有些空荡。 走到回廊上时整个天地都极为静谧,偶尔能听到狗吠声、孩子啼哭声、楼中姑娘发浪声。极目望向远方,也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 一股疲倦感生出,那些往昔刻意不去想的东西便逐渐映上了脑海,沉重的让人心生恼怒。 叹气转身,却看到沐流韵含着笑站在身后,目光清幽的仿若能看穿一切。 “没睡么?”沐流韵走了过来,眼中闪着戏谑,“莫非风大公子对女人没兴趣?” 风若歌第一念头是想揍他,刚拽紧手,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却让他险些站不住脚。 他,是对女人没兴趣么? 使劲的摇头,把这个念头摇去。抬头看到始作俑者笑的开怀,不禁恼的想掐死他,却还是只能沉声道:“流韵,别开这样的玩笑。” 沐流韵笑容闪动,“既是知道开玩笑,又何必那么激动?”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 风若歌第一次想杀人。眉一动,又好奇,“你不是在那……什么?” 沐流韵不答,手指放在栏杆上,轻轻的敲着,眼神望的远,好看的侧脸一直摆着微笑的弧度。有些醉人,更有一股寂然的味道。 “身为丞相府的长子,出生下来便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以后定然也是一代明相,又为何那么不开心?” 沐流韵笑,“身为富商之子,可谓含着金汤匙出生,父慈母爱,又为何也是那么不开心?” 风若歌不语。 人总能看到自己的痛苦,看到旁人的幸福,却未曾想,旁人也有郁结。 “玉琼楼”下突然闻来人的脚步声,风若歌低头往下望,看到一个手持玉扇头戴玉冠的男子踏步而来,一张脸笑的灿烂,眉目若画,不及沐流韵好看,却自有一股慑人的风采。 沐流韵咧开嘴,“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出好戏的。” 男子张扬的进了“玉琼楼”,弄出了不小的动静。雪娘本是不愉,但看到男子手心躺着的金子后,立马眉开眼笑,一边笑着一边把金子纳入怀中。 “哎呦这位公子,这是打哪儿来啊?我们这姑娘个个水灵,包君满意。” 话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可惜对上她那一脸颤动的肉,能听的人起鸡皮疙瘩。那男子却笑的淡定,“我不要姑娘。” “不要姑娘?”雪娘大笑起来,“莫非公子想找小倌?您出门往左边请,那‘翠红楼’就是。” “我来找人的。”男子唇角掠开笑,看的雪娘失了失神,只那一会儿,男子已上了楼。待雪娘回过神来,男子已推开一间屋,走了进去。 在角落看好戏的沐流韵轻轻的笑,“他倒打探的清楚,连哪间房都知道了。” 风若歌愕然,“他是来找兰锦的?” 沐流韵笑而不答。 六 后面的闹剧风若歌没有看下去,移动脚步,踏在青石铺成的路上。春天晚上有些凉意,被微风吹携而来,颤颤悠悠,让人激起对家的渴望。 柔柔的月光洒下,仍是带着迷蒙。道路黑暗,偶尔有大户人家的府邸门前挂着红灯,照亮一方尘土。 兰锦回来后,几人倒如以往般常常相聚,只是以往是在学堂书院,现在却是在青楼。风若歌去只听曲喝酒,不会留夜。其他三家家里也是管的严,基本都是凌晨便意犹未尽的离开。 时光沉寂的如小河里平静的流水,看着以为是静止不动,其实总是在不经意间便流淌而下,再无回旋。 兰锦十九岁的时候去了宫里做侍卫,宁澜雎被侯爷一怒之下派去了外地静修,只有沐流韵,时不时的出现,一副慵懒的纨绔相。 一年一年,风家的生意基本都交给了风若歌管理,偌大家业,即使是才智敏捷,也总会有疲惫之感。偏生累的半死的时候总有人很惬意的坐在一旁喝着茶说着散漫的话,于是头就愈发的痛。 风若歌皱眉看着眼前的人,“丞相也年事已高,你不是应该好好去学学为相之道吗?怎么那么闲?” 沐流韵笑的仿若丝毫没有察觉好友眼中的不愉,“那些我爹在我几岁时便在我耳边天天念叨了,还用刻意去学吗?相比起来,我还是觉得你这儿好,茶香人静,啧啧。” 风若歌眉头拧的死紧,“丞相应该学侯爷把你给发配出去。” 勾起笑,淡淡的语气有丝嘲弄,“他舍不得。”末了突道:“澜雎这几日也该回来了。去了一年那疾苦之地,心性只怕也会改了些。” 风若歌笑,“所以说么,你才是最应该去的。” 预料中的反驳没有出现,沐流韵只是笑笑,端了茶悠闲的喝,黑色的发拿了一根木簪随意的挽着,有发丝垂下,半掩着如玉的脸庞。 那么近的距离,却是看不透内心。 风若歌抿了唇,四人中兰锦单纯,宁澜雎顽劣,自己淡漠。唯有沐流韵,无人猜的透。他总是笑着灿烂着,眼神迷迷的勾人,内心万千想法,谁又理的透? 宁澜雎归来时天已落了一大场雪,地上积的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声响。风若歌穿的衣有点少,寒意侵体时,恍然间想起,多年以前,有一个人极为怕冷,每次都是裹了厚厚的衣,基本只露出两只圆眼,对着自己笑。 心痛如凌迟,风若歌拽紧了手心。 凉亭中有火炉烫着酒,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风若歌使劲闻了闻,肚子居然配合的响了起来。刚靠近,便听到沐流韵发出的笑声,不似以往的醉人缠绵,居然有些清亮。 进了凉亭,看到一年多没见的宁澜雎,拳头立马就敲了上去。 落了座,风若歌才发现除了原来的四人外,凉亭中居然还有一位年轻的少年,鼓着圆圆的脸瞪着沐流韵,两眼闪现怒火。宁澜雎介绍道:“若歌,这是我远方表哥江夜,这次是准备上京赶考的。” 江夜转过头来对着风若歌笑,双颊红扑扑的,笑的有些腼腆。转过头对着沐流韵又是瞪眼。 风若歌看着有些得意的沐流韵,“你又在欺负人了?” 沐流韵笑的开怀,“我只是说他看起来那么小没有超过十五罢了。” 江夜哇哇叫道:“我二十一了,二十一!” 风若歌微愣,实在看不出眼前的少年竟比自己还大上一岁。沐流韵薄唇勾起,“莫非你们那真的是疾苦?都长的一幅营养不良的模样?” 江夜正要反驳,兰锦已道:“流韵你别奚落人了。吃饭吧,好饿,江公子做的菜似乎很好吃。” 风若歌讶然,竟看不出眼前的少年会做菜。 这顿饭风若歌吃了很多,沐流韵在尝到菜的味道后也难得的没有再说什么奚落的话,江夜看起来很兴奋,圆圆的脸上泛着粉色。 几人天南海北的说着什么,宁澜雎一副苦相尽在说去的那地儿有多么荒凉,说到最后差点哭出来,末了道:“我爹说,若我这次考试没有得到好名次,就让我一辈子住在那儿去。” 三人哄笑着出声,只有江夜执着的道:“我们那儿很好!很好!” 闹过之后风若歌独自回了府,在回廊上居然看到许久没见的风夫人,愣了一下,还是不冷不热的唤道:“娘。” “回来了。”风夫人脸色平静,透着关怀,“吃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 过饭了吗?” “嗯。” 错开她的目光,风若歌拽紧手心,“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他快步绕过她,脚步有些凌乱。 风夫人喊道:“歌儿……” 他停了脚步,却未回头。 “你还是在怪我?”风夫人语气中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一开始就认为风若颜的离开是我做的对吗?” 风若歌回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您能告诉我不是您做的吗?” 风夫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娘,早点休息。”毫无温度的话说出口,随即便转了身,再不停留。 半夜雪落,飘飘散散,静落无声。 年关过去,元宵过去,春天过去,夏季过去……又是一年冬。 风家产业都被风若歌接了手去,慢慢适应后也渐渐不用那么忙。这几年中新皇继位,兰锦自动请缨去了西边城关镇守御敌,沐流韵宁澜雎依然经常去青楼,随行中多了江夜,但他每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眼瞪的滚圆。 时日流逝的快,在过二十三岁生日时,突然便想到,风若颜已经失踪了十二年。 觥筹交错的光影在刹那有些恍惚遥远,举着杯的手也停在半空,远方的一切明明暗暗,绽放的笑颜突然就消散了。 贺礼摆了很多,也有很多人来说恭喜,风若歌僵着笑,偏头的刹那看到了一抹灰白的身影,执着酒杯的手一倾,酒液洒在锦衣上。来不及细想,他便朝那抹身影寻了过去。 人声鼎沸,风若歌穿来穿去,从未有那么一刻竟是那么讨厌有这么多的人。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抹身影,最后终是赶了上去,伸手一拍的时候来不及多想,话语便冲了出去。 “若颜!” 笃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七 那边是众多的人潮,喧嚣的环境,转角处却静的能听到相互的呼吸。 风若歌手撑住墙壁,将风若颜困在两手间,眉头紧锁,看着那不知在梦中想了多少遍的容颜,轻轻的又唤了句,“若颜。” 风若颜绽开笑,在眉眼间晕染开来,有说不出的好看,“哥,生辰快乐!” 淡淡的一句话,听的风若歌差点落了泪。 那些以往只能肖想的场景展现在面前,那么那么近的距离,近的仿若又是另一个梦境。风若歌伸出手臂,紧紧的拥住他。 身子有些凉,也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若颜,你早就回来了对么?你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回风府?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若颜,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若颜,你怎么可以这样?……” 平日的淡漠全然撕裂,那些承载在骨子里的思念全部涌出来,一点一滴,有太多的话语想要诉说。 风若颜眼神平静,闭了闭眼,伸手反抱住他的腰。 “若颜,”埋在他颈边的人吸了吸鼻子,“我好想你。” 轻轻的,郑重的,小心翼翼的把这四个字说出来,胸腔的沉闷顿时散了。风若歌收紧手臂,此刻才明了以往的心思。 他想他,很想很想。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只静静的站着,良久,那边厢有人在唤少爷,风若颜听闻,连忙推开他,语气很淡,“有人在找你了。” 风若歌看着他,“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你等我可好?” 风若颜抿唇。 再回来后自是没了风若颜的身影,风若歌惶急的找了整个风府,还是没有找到。跑出府,站在大路上,却只能看着四周茫然。 心空的缩紧,手指拽紧再拽紧,紧的想要陷进肉里,却还是什么都抓不到。 风家大公子半夜在府门前,突然觉得好像再一次失去了什么。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勉强起了身,却又瘫倒在床上。风若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皮再次沉重的合上。 再睁开时只觉嘈杂,便看到沐流韵宁澜雎等人都在,躺椅上躺着,凳子上坐着,清茶香味散发,水果糕点更是摆了满桌。 风若歌愣了一下,“你们是把聚会的地点开到我家了么?” 江夜睁圆了眼,满脸喜色,“若歌你醒来了?感觉怎么样?还好么?大夫说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我们特意来看你的。” 风若歌举起手,才发现平日这个极简单的动作现在做起来那么困难,“江夜,若你愿意替我熬锅粥来,我可能会好的很快。” 江夜亮了眼,“那我马上去。”沐流韵却拽住他的手,撇眼看着风若歌,“你们家没下人么?难道还有要客人下厨的道理?” 江夜皱眉,“沐公子,别拉着我。” 沐流韵挑眉,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快,手却拽的更紧。风若歌轻笑道:“江夜做的东西好吃,更何况凭我们的关系,还用讲什么客气?” 沐流韵瞪着风若歌,江夜却已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风若歌,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若歌故作无辜,“什么什么意思?流韵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平日不是都懒的说话的么?澜雎,你说说?” 宁澜雎对着他怪笑,“流韵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喜欢往我府里跑,还喜欢跟我表哥置气。” 沐流韵躺了回去,岔开话题,“若歌,刚刚还以为你快死了呢,怎的吵两句却如此生龙活虎了?我倒也奇了,认识你那么久也没见你生过什么病,这次是怎么了?” 风若歌闭了闭眼,看着两位好友关心的神色,“我看到若颜了。” 宁澜雎惊呼,“若颜?你弟弟风若颜?” “嗯。” “他不是失踪了吗?” 风若歌抿唇,沐流韵却道:“你确定你看到的真的是你弟弟?” 风若歌幽幽道:“我不会认错。” “都隔了十二年,他当年一个小孩无依无靠去了哪儿?怎么这时候又回来?回来为什么不直接回风府?若歌,这些问题你想过吗?”宁澜雎质问。 风若歌怔了怔。 沐流韵轻笑,“他定然是没想过的。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去想这么多?”勾起的笑有些嘲弄,拈了盘中的糕点送入口中,又惬意的闭上眼。 风若歌皱眉,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 “流韵你说什么?” 沐流韵睁开眼,眼神里透着懒散,“当年他是怎么离开的你也清楚,能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底?” 风若歌心一痛,胸腔溢满痛苦,“也许她也不是那么……”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 一旁的宁澜雎听的莫名其妙,“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两人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一个继续闭上眼假寐,一个望着床幔,手拽的死紧。 天气渐渐凉下来,风若歌在床上整整躺了十天,身体才好些。期间那三人几乎是把这儿当家了,一点也不顾他身体未好需要清静,一个劲的在那闲聊,说到兴处,更是肆无忌惮的在那狂笑。 风若歌表面上愠怒,心里却是极为感动。 他知道他们是怕自己孤单,怕自己多想,所以来陪伴,让他不至于难过。 凉风吹起,花园的大片菊花开的灿烂,四人坐在凉亭内细赏,姹紫嫣红的花朵映入眼睑,微微浮动,颇为惊艳。四人慢慢饮着茶酒,看着看着江夜的脸就皱了起来,“秋天了,明年秋试便开了。” 沐流韵斜眼看着他,“你就那么想为官?你这单纯性子,就算考上了也爬不上什么高位的。” “谁说我想爬高位了?”江夜白眼,圆圆的双颊鼓起,“我只是想为民办事。” 沐流韵勾起笑,笑中却没有讥讽,迷迷的像在想着什么。江夜瞪眼,“沐流韵,你在取笑我?”语气重的不似平日的他。 “我爹昨夜跟我说他年事已高,决定在家养老。丞相的位子让在我身上。”头倾了过去,沐流韵眼中的笑意更甚,“不若你先讨好下我?兴许我一高兴了,给你一个官位,好让你为民办事?” 江夜闻言,眼中似能喷出火来,怒吼道:“沐流韵!你这纨绔子弟,就算当了丞相定然也是奸佞之人,只会祸国殃民!” 沐流韵也不恼,半垂了头,额上的发丝便垂了下来,掩了他半张脸。宁澜雎拉了暴怒的江夜,轻笑道:“表哥,你又何必跟他置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喜欢跟你开玩笑。”说着偏头看着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风若歌,“若歌,你说是不是?” 听到宁澜雎的声音,风若歌回了神,却没答他的话,“我想去找若颜。” 语气平静,却含着坚定。 宁澜雎道:“去哪儿找?莫非你想在京东城翻个遍?或者他早就出了城了。” “我相信他还在这儿。” “找到又怎样?”沐流韵抬了头,满脸淡笑,“你怎知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若歌,那日对你说的话,你还未想明白么?” “也许当日他并没有……”风若歌急于争辩,沐流韵却懒懒的打断,“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如果是假的呢?你又如何?” “谁会来假装?我风家有什么能让人觊觎?” “呵,有什么?”沐流韵挑眉,一双凤眼闪动,“风家大公子说这样的话,是否太妄自菲薄?要知道风家是京东有名的财力惊人。” 风若歌正色,“如果是钱的话,我不在乎!” “如果不是为钱呢?”沐流韵端起桌上的酒轻饮,薄唇因了水渍的滋润,愈发勾人。 八 秋叶渐渐脱落在地,树梢枝桠都光秃秃的,看起来另有一番凄凉。天渐渐寒下来,风若歌从商铺慢慢往家中走,路过热闹的人群,抬眼间看到一家书坊,神差鬼使的便走了进去。 火红的背影入眼,立即便被他忽略。修长的手指抚着架上的书,想拿起来时却发现一丝怪异。胸腔突然烫的难受,炙热的感觉让他抬起了头,便看到了笑的一脸灿烂的风若颜。 一身红衣,雪白的面颊,嫣红的唇,束起的发,有几丝散落在额头。 风若歌从惊愕到欣喜,唤将出来,“若颜,你怎么在这?” 风若颜眉毛微微扬起,带着笑意,“这家书坊是我开的。” 书坊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中有石桌石凳,有枯了的花,还有几盆鲜艳的菊。热茶端在面前,风若歌透着氤氲的热气看着坐在对面笑着的人,心突然就一暖。 “那日,为什么走了?” “本来就只想对你说声‘生辰快乐’,不想看到旁人。”他露出好看的笑,眉眼漾开,像一朵绽放的花。 风若歌紧盯着他,他的脸很像小时候,只是更为精致漂亮了些,有种阴柔的美。“若颜,爹也很想你,能跟我回去吗?” 预想中的会拒绝,却没有想到会是那么直接。 “我不回去。”风若颜继续挂着好看的笑容,说出的话却绝情,“那家的人,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见。” 指尖突然有些凉,风若歌喝着茶,心头却不知何番滋味。 夜里执意坐到很晚才回去,平日的从容在他面前似乎全部隐去,竟有些紧张,锁着他的眉眼,心头有些近乎痉挛的怪异感觉。走出书坊时眼角余光还能看到那抹火红的人影还站在那,心里突然就舒畅起来,笑容扬起,脚步轻盈的似乎想要飞起来。 似乎,空了十几年的心,突然便盈满了。 回了府,沐浴后躺在床上,脸上还是挂着笑,兴奋的睡不着。一闭上眼,意识便自动的勾勒出那人柔和的线条,带笑的眉眼。 风若歌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似乎比喜悦更甚。 这夜,他失眠了。 清晨很早便醒来,穿戴整齐便又去了那家书坊,门却还是关着的。风若歌敲了敲门,好一会儿开了条门缝,一个睡眼惺忪的头钻了出来,“公子您找谁?” 风若歌记得这是跟在风若颜身边的人,隐隐记得他昨日唤他为“书夏”,便露出笑,“若颜起来了么?” “公子正在睡着呢,您进来吧。” 轻轻推开风若颜卧房的门,小小的房间却摆了许多的书,一捆一捆,显然是用来卖的。房间里有一小方书桌,床榻上的人睡的正香。本想拍醒他的手缩了回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沉睡的容颜,嘴角不自禁的噙了笑。 轻坐到他床边,望着床上人的目光带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痴意。脑海中想到十几年前,自己在后院看到他的时候,小小的身体缩在床的角落,极为可怜。 手指还是抚上了他的脸颊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0 ,温润的触感极为舒服,眼神中有了坚定。 “若颜,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才醒了过来。刚睁开的眼意识还有些模糊,慵懒的神色带着一股媚态,看的风若歌心一紧。 待看到床边的人,风若颜连忙坐了起来,“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 风若颜起身穿衣,仍然是鲜艳的一身红,敛了笑,道:“我去做早饭给你吃。” 早饭是简单的白粥咸菜,味道不错,风若歌吃的很畅快。似乎是从未吃过的美食。 “那么多年没见,若颜,没想到你竟会做饭菜。” 风若颜递食的手微微一顿,并未说话。 后院有清茶,有温暖舒适的阳光照耀。风若歌坐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竟不想离开。 书坊渐渐有顾客来临,书夏和风若颜便在招呼,递书本纸墨,收钱,记账。是平凡的生活,看在眼里,却又是那么的珍贵。 躺的快要睡着,耳边却听到了细语,他睁开眼,看到含着笑的风若颜,心突然就一悸,异样的感觉充斥,有些摸不透。 “哥,在这儿睡会着凉,不如进房去睡吧。” 进房? 漆黑的眸闪过一丝光亮,想着是睡他睡过的床,胸口便一阵发烫。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道:“好,我正好有些乏了。” 床不是很柔软,有些小,味道却很舒服,清清淡淡的,是风若颜身上的味道。 “哥,你好好休息,我去书坊招呼下,书夏可能忙不过来。” “好。” 躺在床上,心情愉悦,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心怀,淡淡的,暖暖的,甜甜的,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睡意袭来,他很快合上了眼。 醒来时外面已是一片余辉,金黄的光芒透过窗子照耀进来。风若歌起了身,院子中风若颜已将饭菜摆上了桌,简单的三菜一汤,并不顶好看,却让风若歌食指大动。 依然是停留到了半夜,两人就着月色说着漫无边际的话题。不提十多年前,风若颜只说自己到过的地方看到的美丽风光,风若歌便说起几个老友。 说到兴处,两人脸上都挂了笑,淡淡的,带着不自禁的伤感。 原来十多年,真的就这么过去了。那些关于两个人的记忆,久的仿若是上辈子的事情。回神想一想,边边角角,却还是那么清晰。 两人饮了些酒,风若歌锁着眼前人微红的脸庞,轻轻唤道:“若颜。” 风若颜偏了头,四目相接,都有些错愕。风若歌看着他似水的眸,心突然一动,手指似乎有自己意识的抬了起来,抚上他的脸颊。 细腻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惊起一阵颤悚,一个却没有避开,一个也没有移开。 手指在脸颊上轻轻移动,眉、眼、鼻,再到唇。风若歌迷惑般的移不开眼,明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合适,却还是移不开。手指仿佛有魔力般,在柔软的唇瓣上停了下来。 轻轻移动,一股电流似乎从唇瓣传递到心间,震的他连忙移开手指,头亦偏了过去,呼吸急促,却不知该作何解释。 要说,刚刚看他极为诱人? 风若歌恨不得把自己揍一拳,风若颜却笑道:“哥,我已经不小了,怎的还喜欢捏我的脸?” 一句话,解了尴尬。 半夜风有些凉,风若歌走出书坊,看到外面格外漆黑,连盏灯也无。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风若歌走的很慢,含着一丝惊慌。 他刚刚,对自己弟弟的感觉,是心动? 使劲甩甩头,他甩掉这个念头。 但曾经触碰过他脸颊的手,却依然炙热。 风若歌开始愈发勤快的往那间书坊跑。处理完事物,一定会刻意的经过那儿,然后坐一会,喝一杯风若颜亲手泡的茶,偶尔在那用饭。 偶尔也会偷闲跑去那儿坐上半日,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眼神中的亮光却追逐着那抹火红色的人影。 风若颜喜欢穿红衣。 十二年后看到的他,除了生辰那日曾见到他穿灰白的衣外,他一直是一袭红衣,红的如火烧,配着漂亮的脸蛋,格外引人注意。 书坊的生意因此很好。 不仅有年轻的女子常来,风若歌有次从这儿经过时,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书坊内,半寒的天气仍然轻摇着折扇,勾着醉人的笑容,散漫的对着风若颜说着话。 风若颜脸上,是带着笑的,如沐春风。 胸口突然压抑的有些难受,风若歌本欲踏进书坊的脚步,硬生生的挪了开去。半道上经过了丞相府,便走了进去。 宁澜雎江夜都在,沐流韵看到风若歌,挑了眉,轻笑道:“今日莫非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么?风家大公子竟会光临寒舍。” 风若歌看了一眼沐流韵,也没兴致还嘴,只挑了张躺椅躺下去,闭上眼,再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人都好奇起来,江夜问道:“若歌,你怎么了?” 宁澜雎取笑,“莫非半月不见,若歌你竟是为情所困了?” 江夜微愣,随即道:“怎么可能?依他的条件,有谁会看他不上?” 沐流韵的目光斜过来,带着讥笑,“你也喜欢?” 江夜瞬间胀红了脸,“我是男的!” “男的也可以的。”沐流韵说的轻巧,带着蛊惑的笑,气的江夜双颊又鼓了起来。 风若歌睁开眼,双眼有些无神,“我找到若颜了。” 一句话,吹皱一池春水。 来龙去脉说了个透,江夜欢喜的道:“若歌,这是值得庆贺的事啊,干嘛还苦着个脸?别听某人说什么真的假的,那是你亲弟弟,你还怀疑什么?” 宁澜雎苦着脸,“表哥,你是在说我?” “他是在说我。”沐流韵闲闲的开口,转向风若歌的目光如炬,“我不信你是在苦恼这个。” 风若歌皱了眉。 “若歌,你年纪也不小了,成亲吧。” 走出丞相府的时候天色又晚了,月亮孤独的挂在天上,朦朦胧胧,月牙的形状极像一张笑脸。风若歌第一次觉得是那么疲惫。 明白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1 自己的心意,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似乎,是应该有这种情感的。 不然,为什么十几年过去,他的一颦一笑,一哀一怒,还是存于自己脑海? 不然,为什么十几年过去,他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自己也能从心底涌出他的名字,并且深信不疑? 手指拽紧,松开,再拽紧,再松开…… 手心沁着温热的液体,暖暖的贴着,风若歌深吸一口气。 也许,沐流韵最后说的那句话,才是最好的吧? 脚步以平常的速度移动,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远远的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越来越近,然后站到了他面前。 风若颜比风若歌低了半个头,他微仰起脸,露出好看的笑。 “哥,为什么今日没来?” 风若歌手指曲紧,心如战鼓,脸上却淡笑道:“今日商铺有些忙。” “那去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饭菜。”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风若歌却不动,“若颜,我……已经吃过了。” 脸扬起来,透着月光能清晰的看到失望,风若颜扯出一个微笑,“那陪我喝几杯,也可以吧?” 点着头随着他的脚步走,风若歌泄气的发现自己竟拒绝不了。 隐隐的也不想去拒绝。 九 月光洒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美的让风若歌有些不敢直视,他端了酒全数倒进口里,猛烈的液体灌下去如火烧,烫的心头难受。 “若颜,天凉了你记得多添衣。” 风若颜微笑,“哥,你还记得我最怕凉。” “一辈子也不会忘。”平静的语气有着刻意隐忍的炽热,风若歌挂着笑,“记得那时候,你总穿着厚厚的衣,像一个球一样圆圆的,一天到晚犯困,不肯出门。我陪你在屋里说话,总是说着说着你又睡了过去。” 风若颜也笑了出来,“是啊,你那时候来了兴致画画,画的却总是不像。” “那时候,很好。”风若歌眼中有留恋。 风若颜望着他,眼神醉人,“哥,那段时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眼神撞在一起,交缠相溶,有着异于寻常的情感。风若歌及时的低了头,倒酒入喉,酒液顺着嘴角缓缓流下,用袖子擦了去,又倒了酒。 再一杯酒下肚,风若歌低声道:“若颜,对不起。” 五个字,含着无尽的酸楚。 风若颜执着杯的手一颤,不露声色。 “我知道这么些年,你定然是过的极苦的。”他第一次,开始不回避这个话题,“若颜,我想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可是又懦弱的不敢相问,我怕真的苦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我会内疚,会更为心疼。” “若颜,我以为我无所畏惧,却还是怕。”伤感的语气,缓缓的自唇边溢出,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哥,”他唤他,“不必这样,与你无关的。”他微笑,笑的一样好看,“我这十几年,也很好。” 最后三个字,带着颤抖。 满满的心疼掠上心头,挡也挡不住。那些在异样感情外建立的防线是那么的薄弱,只眼前人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已支离破碎。 风若歌紧盯着他,微笑,“若颜,以后不会了。” 末了,道:“若颜,回来,可好?” 风家失踪了十多年的二公子回来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递,只一夜,家家户户便已得知,这个话题更是成了各家各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风老爷欣喜的眉眼舒展开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风夫人也没有过多的话,只是避而不见。 晚饭时风老爷一直为他夹菜,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风家小妹风若婷时不时的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突然蹦出一句,“哥哥你好漂亮。” 晚饭的气氛融洽祥和,风若歌看着一旁微笑的风若颜,心头只觉一阵暖意。 用过饭后风若颜还陪着风老爷,回答他的问话,无非也只是这几年过的如何之类的。风若颜只说好,真正情况却只言不提。风若歌坐在一旁抿着茶,嘴角的弧度一直弯起,带着一丝笑。 似乎这样,就很好。 重要的人都在身边,都在看的见摸的着的地方,而且一片和气。 而真正的感情,就让它封存于心底吧。 搬回了原来的房间,风若歌靠在门边上,看着书夏热情的在收拾一切,风若颜站在铜镜前,脸半垂着,看不出在想着什么。良久,他才道:“这里什么都没变。” 简单的家什,书桌上有原来他的东西,书本纸笔,还有些小时候在外面买的东西。 “爹叫人不要动里面的东西,只偶尔叫人来打扫。”风若歌微笑,“爹看到你回来真的很高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笑过了。他近年来身体不太好,经常卧病在床,吃了药也没什么起色。” 风若颜抿了唇,然后道:“我以后会让他经常开心的。” 看着风若颜睡下,他才慢慢往自己房间走。转个弯,走过一段回廊,就到了。是很近的距离。 他一步一步的走,抬起头望着夜空,有星有月,极为迷人。 第二日清晨,风若歌刚梳洗好走到大厅,便看到了一干朋友悠闲的坐在那闲聊,风若颜也在其中,挂着懒散的笑坐在沐流韵对面,两人的眼神似是漫不经心,却带着隐忍的火花。 江夜看到他,笑道:“若歌,你弟弟好漂亮。” 吃了早饭,几人移步去了后园。那日观赏的菊花已然渐渐落败,焉的打不起精神。下人端了茶水瓜果,沐流韵先开了口,“风二公子说回来就回来了,还没说声恭喜呢。” 风若颜微笑,“沐大哥何须这么客气。离了十几年,本该小弟去拜访才是,却让你们先来了。” 宁澜雎的话就直接了许多,“不知你当年是怎么离开的?这几年又是怎么过的?” 风若颜脸色不变,江夜已絮絮道:“他当年被世外高人带了去,现在学成归来。这几年自然是在修习升仙之术。” 几人听了哭笑不得,沐流韵看着眼神纯真的宝贝,恨不得敲开他的头看里面是什么。但还是只能耐着性子道:“你怎么知道的?”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2 “大街小巷流传出来的啊。”江夜说的理所当然,“还有七八个版本呢,你们还要听么?” 众人无语,风若颜含着笑,突然挑眉,“兰大哥呢?哪儿去了?” 风若歌道:“一年多前去了边关御敌。”提起他来顿时有许多不解,“不知他原来怎会想去那儿?流韵,你知道么?” 沐流韵摇头,脸色也有些伤感,“听说过一个月就回来了。这次他镇守御敌有功,大将军又有引退之意,估计他会接了大将军的位置罢。” 众人又扯了别的话题,中途风若颜去了茅厕,出来时看到沐流韵站在一旁,轻轻一笑,道:“沐大哥也内急么?” 沐流韵脸上没了平日的懒散,正经的不似本人。“风若颜,”他开口,语气极重,“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风若颜勾起笑,媚的如招展的花朵,“沐大哥何出此言?” “你瞒不了我的眼。”沐流韵看着他,眼眸清亮,“你想要什么,开口便是。” “你会给我?”风若颜倾身过去,眼中满是嘲弄。 “丞相府虽不是什么大户,若是些奇珍异宝,我替你寻来便是。” “呵,风若歌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倒是他的大幸。”风若颜笑的愈发妖娆,头凑过去,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他轻轻的如耳语般的道:“只是我要的东西,你拿不出来。”敛了笑,眉目瞬间变得阴冷。 沐流韵眉一动,手指已掐上了他的脉门,勾起笑,语气却很冷,“你别太过分。” “我倒不知道丞相府的公子会武。”风若颜有些讶异,随即衣袖一翻,堪堪转了个身,手腕也巧妙的逃脱了他的钳制。火红的衣掠过一片红痕,风若颜微笑,“沐公子,你就专心对你那个单纯的小傻瓜便好了,何必多管闲事?” 沐流韵被戳穿心事,脸色并不难看,“若歌是我的朋友,这哪叫多管闲事?” 风若颜咬牙,“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我不会伤害他。” 风若歌饮者茶,宁澜雎突道:“你们觉不觉的他们离开有点久?” 风若歌眼眸一暗,正要站起来去寻他们,风若颜及沐流韵却已走了过来。两人之间一团和气,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怎么去了那么久?” 沐流韵微笑,“刚刚看到一只奇异的鸟儿,所以多站了会儿。若颜啊,你说我们刚刚看到那鸟儿是不是特别漂亮?可惜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鸟。” 风若颜微笑附和。 几人随意的说了些话,宁澜雎突然感叹道:“我爹昨夜又发了脾气,叫我好好读书准备考试,考不好估计就把我发配边疆去了。” 风若歌笑,“那你就好好读书,不该再出来玩。” 宁澜雎斜了他一眼,眼神颇为幽怨,“我为了读书连‘玉琼楼’都不去了。呜,我的小桃花啊……” 江夜正色,“表弟,去青楼不好。” 宁澜雎白眼,“表哥你懂什么,我可是正常的男人,是需要发泄的。” 江夜红脸,“你……你可以娶亲。” “嗯,是啊。”沐流韵插口,“世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只怕你一开口,城边牌坊也排过去的。” “那你是吧?”宁澜雎瞪眼,“别取笑我了,谁不知道沐小丞相才是京东城里第一美男子?” 沐流韵笑笑,眼神流转到风若歌身上,“若歌,我上次对你说的话,可曾放在心上?” 风若歌一怔,眼神情不自禁的望向风若颜。 风若颜唇边挂着淡淡的笑,眼神望着手中的杯盏,脸颊雪似的白。风若歌心一痛,语气有些沉重,“嗯,有想过。” “那心里可有什么人没有?” 风若歌放缓了呼吸,“……没有。” “呵,这就好办,我记得礼部唐大人的千金正好,人漂亮贤淑,上次唐大人寿宴我见过一次。还有兵部李大人的千金也不错,文才武略无一不精。还有……”沐流韵巴拉巴拉一串串说下去,一连点了七八个的名,他语气轻缓悦耳,听的众人都是一惊,风若歌已皱了眉。 沐流韵说完,含着笑看着风若歌,“你说怎么样?” 拽紧了手指,风若歌脸上没有一丝笑,“还好。” 沐流韵加紧语气,“那有时间去拜访一下?” 风若歌抿紧唇,还未回答,明白过来的江夜却道:“若歌,你这是要娶亲?” 玩着杯盏的手指停顿,眼神却刻意还留在上面。风若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在听到“嗯”的一声后,心更是有些揪紧。 宁澜雎戏谑道:“流韵,你什么时候做起媒婆来了?” 沐流韵不理会,只紧紧盯着风若歌的脸,重复了那句话,“那有时间去拜访一下?” 风若歌咬了咬牙,抬头微笑,“好。” 十 天气越来越凉,吃了晚饭后风若歌回房,却看到风若颜背对着自己坐在回廊上,长发被风吹的纠缠在一起。脚步情不自禁的踏上去,坐在他旁边,用关切的语气道:“若颜,天气凉。” 雪白的脸颊转过来,眼神平静似水,眼波清澈。风若颜勾唇笑,“曾经经过许多冰冷的冬天,没有足够的衣,还得想着生存,所以要努力去克制。然后慢慢的,习惯了。就没那么怕冷了。” 他语气有些飘渺,本是伤痛的过往,他说的却很轻松。风若歌心里泛起疼痛,一点一点的蔓延,然后手伸了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冰凉的温度被包裹。风若颜的手指修长,摊开来看却能看到上面有茧,坚硬的矗立在那,直击最柔软的心房。 看到风若歌眼中的心疼,风若颜笑出声来,“哥,你不用这样,你不欠我。” 紧握住他的手,风若歌眼中的疼痛却未冲散,“若颜,该怪我。”如果他当年再小心一点,风若颜就不会离开十二年,过那么辛苦的日子。 “哥,真的不怪你。”风若颜微笑,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诱人。 克制不住的将他的身躯抱进怀里,风若歌胸口轻颤,暗骂自己卑鄙,却是放不开手。 似乎,他只能借此机会将他拥入怀里。只能有这么短短的时间,再放开后,他又是自己的弟弟。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3 “若颜,”他轻唤他,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以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将他置于那种境地了。 “嗯。”风若颜靠着温暖舒适的胸怀,眼眸却暗了下来。 日子恢复到原来的轨迹,风若歌白日去商铺,傍晚的时候回来,吃了饭,偶尔跟风若颜坐在回廊聊天,偶尔去宁澜雎或者沐流韵家里,偶尔两人带着风若婷出去游玩。 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让他每日脸上都挂着笑,除了那份不能向外人道来的畸恋,一切都极为满足。 雪落下的时候兰锦班师回朝,那日皇上亲自出城迎接,街道上的人都喜气洋洋。风若歌也极为高兴,拉着风若颜去了丞相府等着兰锦到来。期间江夜煮了许多菜,看的风若歌甚为饥饿。谈笑间兰锦来了,仍然是一袭蓝衫,穿的有些单薄。他身后跟了个极为好看的男子,笑意盈盈。风若歌只觉面熟,想了许久才想到是第一次去“玉琼楼”时见到的那个男子。心中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看另外几人不说破,便也不动声色。 几人吃了饭,意外的都很少话,只有沐流韵跟那个男子在聊,风若歌偶尔抬头看一旁的风若颜,都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晚上去了“玉琼楼”。 楼中很热闹,雪娘仍然涂抹着厚厚的粉,看到他们便迎了过来,大嗓门唤的只怕街道上都听的到。 “哎呀,这不是小丞相爷嘛,还有世子,好些日子没来了。哎呦,还有风大公子,您也舍得再来啦。奴家可有几个月没见着您了,可常关顾着您的店呐。记得下次我们楼里去买东西可得打个折,奴家给您找最漂亮的姑娘陪酒。哟,还有几个面生的,这位公子长的好漂亮……” 几人进了常去的包间,雪娘便带了许多花枝招展的姑娘进来,口中不住介绍着,将楼里的姑娘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沐流韵微笑,随意拉了一个姑娘坐在身旁,手指轻佻的捏着姑娘的脸颊,轻轻的笑,“一个多月没见,愈发水灵了。” 那姑娘在他怀里格格的笑,扭来扭去打情骂俏。风若歌不喜欢这地方,但看到众人的脸色,也觉得不虚此行。 江夜仍然鼓着圆圆的脸颊不语,兰锦与那男子似在闹别扭。只有宁澜雎,猴急的拉着他那“小桃花”,便进了旁的房间。 有姑娘坐于他身边,漫天的脂粉气弥漫,本想不愉的推开,看了看一旁的风若颜,还是强忍下来。倒了酒,风若颜闲凉的开口,“哥,没想到你还喜欢这种地方。” 风若歌还未答话,沐流韵已慵懒的开口,“男人来这地方算什么稀奇事么?风二公子也成年了,来这地方正好。雪娘,有什么漂亮的姑娘叫几个来,好好伺候我们的风二公子。” 雪娘一张脸又皱起来,笑的灿烂,“哎呦,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风二公子啊。长的比我们这儿的花娘还漂亮呢,啧啧,若是女子就好了。几位公子等着,我叫我们花魁落雪姑娘来伺候。” 风若歌瞪了沐流韵,苦于不能动声色。风若颜微笑,笑容醉人。待那落雪姑娘亭亭走来,果然颇有姿色,摇曳生姿。挨着风若颜坐下,一双眼柔的能滴出水来,话语更是悦耳婉转。 有玉人端了瑶琴进来,半跪于地,清泠的琴声流泻而出,动听的歌声唱了出来。 “夜来风横雨飞狂,满地闲花衰草。燕子渐归春悄。帘幕垂清晓。天将佳景与闲人,美酒宁嫌华皓。留取旧时欢笑。莫共秋光老。” 众人闹了一会儿,兰锦先跟那男子离了去。江夜独自走了出去,沐流韵弃了酒杯随了下去。风若歌抬起头,看到风若颜自顾自的饮酒,并不与旁边的姑娘说话。因了酒,他本是雪白的脸颊变的绯红,双唇更似红的能滴出血。风若歌喉咙一紧,下腹竟缓缓有热流升起。 拽紧了手心,风若歌面无表情的道:“若颜,你先回去吧。” 风若颜微愣,双眼有些迷醉,看的风若歌内心又是一荡。咬了咬牙,他拉起旁边的姑娘便向外走去,边走边向雪娘道:“我要一间上房。” 身后,目光复杂。 进了房,那姑娘高兴的帮他褪衣,脂粉气更重,熏染的风若歌没了半分心思。 “你出去。” 那姑娘微愣,随即娇笑道:“公子不要奴家泻火么?” “你出去!”语气重了几分,风若歌的眼中全是冷意。 门被关上,风若歌躺在床上,重重的舒了口气。 他为自己的反应觉得疯狂。 为什么?明明是要克制的,却是越来越严重?想拥住他,想跟他在一起,想亲吻他,甚至想…… 风若歌闭了闭眼,抑制自己不去想。但脑海刚沉静下来,又想到了风若颜刚刚是一副怎样勾魂夺魄的模样。 下腹热气蠢蠢欲动,惊的风若歌睁开眼。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若颜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脸上含着笑,甜甜的,“哥。”刚唤完,脚下一个踉跄,即将跌倒在地。风若歌连忙站起来,扶着他到床上。关了门再回过头来,脚步立马停住,惊的眼珠子快掉了下来。 床上的风若颜极为不耐的在扯着衣服,裸露的肌肤雪似的白,锁骨脱显,格外诱人。 风若歌极力将目光控制在他脖子以上,走了过去,故作平静的道:“若颜,你喝醉了?” “哥,热。”风若颜语气中很有撒娇的成分。眼神亮晶晶的勾着他。 风若歌努力镇定,“若颜,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泛红的脸颊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诱人,风若颜微笑,“我想跟哥睡,像十几年前一样。哥抱着我,我就不会冷了。”他嘟囔着,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两人瞬间凑的极近,近的呼吸相闻,眉眼看的更清楚。风若歌大惊,心中的渴望更甚,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想睁开他的手,却被他抓的更紧。 “哥不想跟我睡么?”纯真的眼望着他,嘴唇鲜红欲滴。 风若歌只觉得全身的理智快要燃尽,仍无谓的抗争着,“若颜,不是。” “那是什么?” 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风若歌发出一声叹息,风若颜不依不饶,“你刚刚都打算跟那般女子一起睡觉,为什么跟我不可以?”他双眼有些湿润,柔软的语气溢出,“为什么我不可以?”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4 风若歌咬咬牙,头倾了下去,终于攫住了他的唇。 唇瓣如想象般的甜腻可口,风若歌缓缓吸吮舔砥,撬开他的齿,风若颜的唇已滑了出来,缠上他的舌。 双舌相缠,滋味好的让风若歌叹息。更加不舍的放开怀里的宝贝。理智道德全然散去,脑海中只存着本能的渴望。逐渐舔过他的眉眼,再到白皙的脖子,凸显的锁骨,一寸一寸,反复吸吮啃咬。 怀中的人发出低低的呻吟,身躯难耐的弓起来贴着他,媚眼如丝。 衣服逐渐被褪去,白中泛红的身躯扭动,妖娆的不像话。风若歌再次覆上他的唇,手指往下探去。理智在那一刹那在他脑海中闪现,让本来迷乱的人恢复清醒。 狼狈的逃离床,风若歌看着床上喝醉的人,握紧了拳。 努力的克制,走过去帮他穿上衣服。手指触碰到的肌肤炙热,灼伤着他的心。叹口气想要离开,风若颜却睁开了眼,抓住他的手腕。 “哥,不要离开。”散乱的话,诱人的容颜。即使风若颜知道他只是无意识的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心动。 无论多想将床上的人吃拆入腹,风若歌只知道不能这么做。深吸口气,他微笑,“我不离开,我带你回去。” “回哪里?”风若颜傻傻的笑起来,有些苦涩,“风家么?” “嗯。” “我不想回那儿。”风若颜笑起来,眼角却逐渐沁出泪,“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那儿不是我家,不是,永远都不会是。” “别说傻话。”风若歌轻声安慰。 “那儿不是我家,不是……”风若颜呢喃着,突然定定的看着风若歌,“若歌……” 轻轻的一声唤,风若歌听在耳里,身体骤然一僵。 “若歌……若歌……”风若颜继续唤着,极为苦涩。“若歌……若歌……” 风若歌依然呆愣着。 很多人叫他的名字,沐流韵、兰锦、宁澜雎,甚至后来认识的江夜,都唤他为“若歌”,却从来没有这种心悸的感觉。 像是全身上下被温暖包裹住,一丝缝隙都不曾留。风若颜望着他,手指攀上他的容颜,嘴里仍然唤着,“若歌……若歌……”最后低低的要求,“抱我,好不好?” 好不好? 自然是好。 十一 风若颜第二天一早是在自己房间醒来的。 书夏絮絮叨叨的告诉他是大公子清晨把他抱回来的,还亲自打了热水帮他擦脸。还吩咐他好生照看。 风若颜面无表情,让书夏回了自己房。 天气有些冷,能听到屋外呼啸而过的风。风若颜勾起笑,带着一丝嘲讽。 倒是从未想过他竟有如此好的自制力呢。本来只差一步便成功了。结果他只是单纯的抱着自己,不妄动分毫。 没几天,大将军果然引退了,兰锦接了位,在将军府里摆了宴席。 风若歌带着风若颜及沐流韵等人坐在一起,看着兰锦招呼着众人,脸上虽在笑,却并无多大喜色。 “他怎么了?”风若歌询问一旁的沐流韵。 沐流韵淡笑,却不答话,笑容中有一抹苦涩。宁澜雎叹道:“当了大将军有什么好,权利地位有了,却也辛苦。” “唔,这话怎么说?”风若歌挑眉。 宁澜雎摇头,“不说也罢。只盼兰锦想开些便好。” 众人沉默下来,风若歌偏头望向风若颜,脑海情不自禁的想到那夜的情形,指尖颤动,努力去遗忘。风若颜眼睛锁着宾客中的一人,问道:“那人是谁?” 风若歌随着他的眼睛望去,看到一个穿大红官袍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两撇胡子随着大笑一动一动,脸颊丰盈。沐流韵眼中闪现好奇,“是吏部的唐大人。” 风若颜“哦”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兰锦绕了一圈才走了过来,脚步浮沉,有些微醉意。坐在宁澜雎旁边,脸色已全红。宁澜雎连忙道:“你还好吧?” 兰锦“呵呵”的笑,“好,自然是很好。” 那天兰锦灌了许多的酒,最后大醉被送进房间休息。风若歌看着他淡蓝的背影发愣。 走在回去的路上,天空晃悠悠的飘下几多雪花,风若歌叹道:“兰锦不开心。” 风若颜不语,风若歌又道:“突然觉得,爹不让我们步入官场可是对的。” 风若歌闻言,唇角掠出一抹笑,却有些凉。 过了几日,风若歌走在市井中时听到旁人在议论皇帝即将大婚,脑海中便闪过了兰锦那日笑着说“好,自然是很好”的神情,不禁为朋友感到酸涩。路上经过玉器店,看到一抹熟悉的火红的身影,微微一愣,便走了过去。 还未到,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道:“老板,你这儿可有夜明珠?” “公子,我们这小店哪有这稀罕物?说笑了说笑了。” “那什么地方有?” “我家有,你可要?” 风若歌一惊,看到一个男子走了过来,轻摇着折扇神色自若的笑。风若歌身形后退,只觉得那男子极为熟悉,细细一想,才记起竟是上次看到在书坊跟风若颜笑谈的男子。 心突然一紧,竟好奇他们会说什么。 只听风若颜道:“原来是李公子。不知你家的夜明珠从何处得来?” 那李姓公子笑道:“若颜先跟我说要这夜明珠有什么用处,我再说与你听。” “李公子不愿告知便罢了,我先回家了。” “若颜。”李姓公子连忙唤住他,“你怎的还是这脾气,我只好奇问问。这夜明珠么,自是西域运来的,据说流传过来的可不多,我爹直把那东西当宝贝似的收着。” 风若颜语气很冷,“那本来就是宝贝。” “宝贝却是宝贝,可是在我眼里,却连你一丝一毫都及不上。”他语气轻佻,含着笑意。 “再这么说,我可再不理你。”风若颜拂了衣袖往外走,那李姓公子连忙追了上去。风若歌转身在贴在墙角,才未被他们发现。 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风若歌才走出来。望着那背影,若有所思。 一整天在商铺他都心不在焉,账房掌柜看着他的脸色,小心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5 翼翼的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风若歌回了神,轻摇头,突然想到什么,“我们店里可有夜明珠?” “夜明珠?这可是稀罕物。传闻连宫里都没有呢。” “那哪儿可以买到?” “这我可不知了。公子,这夜明珠也只是夜间会散发光亮,其实也没多大用处。” 风若歌轻点头,“嗯,你先下去吧。” 回了家,还是没想明白风若颜找那东西是为了什么。吃过饭,风老爷去了西院,风若颜盯着他,眸子清亮,“哥,你有心事?” 这一声“哥”,又让他想到那夜风若颜轻声唤的“若歌”,一句一句,满含苦楚。摇了头,风若歌微笑,“只是有些累。” “那就早些休息。” 淡淡的一句话,在心里激起万千涟漪。 这年冬天下了几场大雪,天气凉的让人不想出门。生意渐渐清淡后风若歌便在家里呆着,往书房升了炉火,坐着看书或者画画。过了几日,皇上大婚的消息传了来,大街小巷顿时又充满了盈盈喜气。 听闻是护国侯的女儿,当今太后的侄女。跟皇上却没血缘关系。 街道上漫天的鞭炮声响,听的风若歌写了两个字,又放下了笔,皱了眉。 “怎么了?”深邃的眼眸转过来,风若颜穿着大红的裘衣,脸色雪白,唯有双唇却红艳。 风若歌说:“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走出去看到喜气洋洋的脸,心里愈发堵的慌。风若歌轻叹,“不知道兰锦如何了。” 街道上的雪早晨时被清理过,地上仍有薄薄的一层,上面铺着鞭炮残留下来的红,一地一地,极目望去,像飘落的红花,跟白雪相映成辉。 “当日那个人,竟是皇上么?” “嗯。” 风若颜轻轻笑起来,漂亮的脸如花朵般绽开,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笑容中却有一丝哀伤,“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要爱呢?” 语气原本是无心,那道尾音却留在风若歌心里,刺的生疼。 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要爱呢? 风若歌笑的无奈,“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爱,或者是不爱。”他的眼眸锁着他,里面有一目了然的深情。 风若颜却转了身,继续往前走。 去了将军府,不过短短几日,站在那门前却总觉得失了些什么,没有昔日的辉煌。有下人替他们开门,带他们去了后园。 园中有几枝寒梅,开的正是灿烂的时候。娇嫩的花朵立在枝头,惹人怜爱。 园中有人高声谈笑,风若歌心下好奇,走过去才发现是昔日好友都到了。兰锦一身水蓝立在那儿,举着酒杯在笑语。看到他们,连忙走了过来。 手臂搭上了肩膀,风若歌看着眼前的人,能清晰的闻到一股酒气,脸色如旧,仿佛那件事,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呵呵,就知道你们一定会过来。我早就叫人准备好酒菜了。嘿嘿,你们就放心的吃喝吧。” 风若歌笑出声来,“可得准备些好酒,不好的我可不喝。” “绝对的陈年老酒,我从我爹那儿偷来的呢。哈哈,来。” 酒倒进咽喉,热辣的液体如火烧,那一刹那风若歌差点落了泪。 十几年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相携渡过那些时日。而如今,看着好友伤怀难过,却也只能陪着强颜欢笑。 谁又比谁难过?而谁又比谁坚强? 终究却只能这么笑着灿烂的,心内万千思绪,始终说不出口。 陈年老酒确实好喝,江夜都被多灌了几杯,泛着红霞的脸呵呵的在那傻笑,沐流韵便逗他,“好喝么?要不要再喝几杯?” 江夜蛮不迭的点头,再一杯酒下肚,突然扯着沐流韵的脸,整个身体倾了过去,“呵呵,你是沐流韵,我认得,我认得的。” 沐流韵苦笑。 “你……不是好人,妖孽,妖孽,你就是妖孽。”江夜晃着脑袋嘻嘻的笑,“你总是欺负我,为什么?” “唔,我没有欺负你。”沐流韵一脸无辜。 “骗人!”江夜打了个嗝,“你最喜欢欺负我了。你不是好人!” 沐流韵抓下他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我是好人。” “不是不是。”江夜索性将整个身体靠了过去,语气渐渐转为呢喃,“不要再欺负我……” 沐流韵含笑看着他,“好,以后不欺负。” “唔,那就好。”呢喃着说完,江夜窝进他怀里沉沉睡去。 沐流韵微笑,对上众人惊愕的目光却并无半分尴尬,反而说:“去把我的大衣拿来。” 衣服被拿来,他将怀里的人围住,只留着半张脸。 酒越喝越热,宁澜雎是第二个喝醉的,喝的眼泪鼻涕都往下流,“呜呜,我这次肯定考不上的。”他擦着脸,一脸可怜相的扯着风若歌的衣服,“呜呜,考不上的话我就得去外面流浪了,若歌,救我……” 风若歌皱眉,宁澜雎站起来,脚步晃悠,抱着柱子凄凉的在那唱:“少小离家那个老大回……乡音无改……那个鬓毛衰……呜呜……” 兰锦怔怔的望着宁澜雎发疯的模样,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风若歌没有喝多少酒,风若颜基本没有喝。兰锦将杯中的酒倒入咽喉,眼泪顺颊掉落,苦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一时间,沐流韵抱着怀里的人,宁澜雎仍然抱着柱子嚎叫,兰锦簌簌的往下掉着泪。 风若颜笑了起来,“第一次知道,喝了酒原来都那么可爱啊。” 十二 半夜的时候两人往回走,路上见不到半个人影。风若歌喝的有点多,平日的淡漠荡然无存,絮絮叨叨的说:“若颜,从四岁我就认识了兰锦,他原来很喜欢笑,有种将军之子的气概。喜欢锄强扶弱,最喜欢跟澜雎斗嘴。我们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他们两话最多,不爱读书,不听夫子的话。一有空闲就溜出来玩,被他爹抓回去揍了很多次。可是第二天还是笑着跑出来,继续跟我们在一起玩。” “兰锦喜欢穿蓝色的衣衫,除了生辰的时候不情不愿的穿红衫之外,他都穿着蓝色的衣服。他去外面游离五年,我们以为他会改变,他回来还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6 是一样,喜欢笑喜欢说话,对人真诚毫无心机。” 风若颜扶着他继续往前走,风若歌继续说,“他根本不适合做官,不适合打仗。”他突然停了下来,寻找着风若颜的眼神。寻到后对了上去,脸与脸之间近的快要贴在一起。 “若颜,”轻轻的唤着,手指也搭了上去,“对不起,对不起……”呢喃着,手指摩挲着,那一刻的神情风若颜看不懂。刚想询问他对不起什么,风若歌的唇就贴了上来。 气息中混合着酒味,让他有些沉醉。 吻没有上次的温柔,吸吮舔砥,霸道渴求的不似平日的他。双唇相缠,津液被吻的溢出嘴角,又被舔砥干净,双唇相分时,还有银丝牵扯出来,在夜色下格外淫靡。 风若歌喘着气,眼神迷离,“风若颜,我喜欢你!” 风若颜愣,一刹那心在颤抖。 伸舌舔掉他唇边的银丝,顺势在他唇瓣上流连含吮,末了,风若歌说:“风若颜,我喜欢你!” 这夜大雪又飘落了下来。 隔着粉红的床幔,满室春意却关不住,呻吟声渐渐至唇边溢出来,夹杂着痛楚。于是在腰间动作的人便停了下来,手指缠上他的手指,交叉相握,极力忍住蓬勃的欲望。 下面的人眉头微皱,好看的脸上沁着薄汗,发丝顺贴的在额间贴合,被肆虐的微肿的唇微微张开,格外诱人。 于是唇又覆了上去,细细勾勒着唇线。下面的人勾上来回应,腰下的动作便又继续。 温柔霸道,都是砥死缠绵。 呻吟渐渐平息,风若歌将清瘦的身躯圈进怀里,黑暗的眼眸深邃如寒潭,清醒的完全不似刚才的迷乱。 两人静静相望,良久,风若歌露出一抹笑,“我不后悔。” 于是,你呢?你后悔么? 心有些提紧,风若歌暗觉得自己卑鄙,可是心下却没有半分悔意。如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但是风若颜呢?他是怎么想?会恨自己,还是? 风若颜微笑,不说话,只是更为贴近的偎着他的怀。 似乎残缺了十几年的心完整了,淡漠的脸上开始充满笑容,连走路的步伐也轻盈了许多。小小的幸福困守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动作一个微笑,便有了相守下去的勇气。 夜间回廊下,风若歌紧拥着风若颜瘦削的身躯,说:“又快年关了。” “一年一年过的好快。”风若颜微笑,突然伸手入怀,掏啊掏,就掏出一个香囊。素白的布料,上面勾勒着一朵粉嫩的桃花,鲜活的仿佛能闻到香味儿。拉来系着的绳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泛白的东西。 风若歌眼眸一亮,接了过来,脱口说:“是红包。” 是十二年前他给他的红包。原来的鲜红已泛白,脆弱的纸张仿若稍微用点力气便会支离破碎。里面仍硬硬的,是当年他攒下为数不多的铜板。 “你都没用。”风若歌唇角牵出一抹苦笑,“那么多年,我给你的,就这么一点东西。可是你都留着。” “那我呢?我什么都没给过你。” “你在我心里。”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风若歌微笑。 这就是他留下的最好的。 将红包细心的放入香囊,风若歌眼前浮现那日听到的话,“若颜,你现在有想要的东西么?” 风若颜微微错愕,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风若歌试探的说:“比如说,夜明珠?” 晚间风若颜先躺下,唤了书夏回自己房中休息。“吱呀”声响了没多久,声响又传入耳。温热的身躯滑进被窝来,拥住他,顺势在他脸颊上留了一个吻。 “乖乖睡觉。”风若歌微笑,语气中含着宠溺。 明知道这算禁忌之恋,却还是深陷,甘之如饴。 风若颜依言轻闭上眼,心内却因了他晚上的一句问话而泛起一阵涟漪。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夜明珠? 想到他听到他那个问题后,心内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笑道:“怎么会想到这样东西?” “不想要么?”风若歌紧锁着他的眼。 摇头微笑,风若颜说:“唔,困了想睡觉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在人前他们表现的跟以往一样,只是风若歌愈发喜欢去追逐他的身影,找到后便会露出一抹微笑。 年关逐渐到来。风夫人依然待在她的西院,从不过这边来。所以当风若歌再一次见到她,还有些恍惚。脸上的笑瞬间凝结,然后低声唤道:“娘。” 风夫人只盯着他身旁的风若颜,看了良久,没有说话便转身出了府。 街道上越来越热闹,街边小贩叫的起劲,这边说新出笼的包子馒头,那边说上好的丝绸布料。有七八岁的孩童手中拿着糖人喜笑颜开的跑着玩闹,髻上的发带飞扬,如春日的黄蝶。风若歌偏头看风若颜笑的灿烂,嬉笑道:“不若我买个糖人给你吃?” “好啊。” 卖糖人的师傅正在路边,手中拿着东西捏啊捏,惟妙惟肖的糖人便成形,飞天的仙女,学堂的夫子,街旁的孩童,都极为相似。风若歌拉着风若颜,对着那师傅笑,“师傅,能捏个他的样子的糖人么?” “能,公子稍等。”那师傅看了风若颜一会儿,手上的动作不停,没有多久,便成了形。 眉目自是有些模糊,却也能看出漂亮的模样,火红的衣张扬耀眼,嘴角有丝窃笑。 付了钱将那糖人递给风若颜,双目蕴含着深情。 东走西逛,风若颜将手中的糖人递进口中轻轻的含吮,甜味在口腔散发,还未下喉,便觉心里也甜成一片。看着略微在前的男子的背影,眼光突然就变的复杂。 街道上的人挤成一片,热闹而嘈杂,两只手便悄悄的粘在一起,十指相缠的紧握,似乎永远都不会分离。 小年夜照旧热闹,早早的吃过饭,两人依然往外走。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火红的灯笼,照的路面通亮。路上照例有许多人,旁边卖小吃的摊子散发着热气,各种香味也充斥着鼻间,风若歌微笑,“若颜,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过年了。” 风若颜笑的有些苦,通共也只在一起过了一次年,再然后,似乎永远都不会再有相见期。“嗯,这次好好过,你要带我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7 去放烟花,我们在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你要给我准备红包。” 风若歌看着他,“嗯,一定。” 四目中都含着笑,于是两只手又默契的伸了过去,指尖相触,然后握啊握,又缠在了一起。旁人有旁人的兴奋,自是很少去注意他们两个。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抬起头便看到了炫目的烟花。 红黄蓝绿紫,那么多颜色混杂,在天空喷然绽开,消散,然后第二颗烟花再绽放。 路人都驻足观看,脸上都闪现着盈盈笑意。 晚上回了屋,双唇贴合,咬啊啃啊吮啊,燃烧的热情足够温暖一切寒冷。激情后风若歌会把他拥在怀里,手指抚上他的后背,光滑的皮肤上能抚到细小的一条一条的疤痕,眼中便会充满难过,唯有将怀中的人拥的更紧。 年夜饭的时候,风夫人在在席,所以吃的格外压抑。两人早早的放下碗走了出来。风若歌执着他的手往小路上走,走到了一处平地。他笑着从旁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烟花。 风若颜站在那儿,看着风若歌一脸微笑的向自己走来,心突然既高兴又难过,脸上却笑的无比灿烂。 “来,我们来放烟花。” 烟花上天的时候两人放声大笑,笑的舒畅。然后在风若颜偏头想叫风若歌的时候,风若歌捧住了他的脸,对着嫣红的唇便吻了下去。 “若颜。”放开他的唇的时候嘻嘻的笑,全然不似平日的正经,风若歌道,“我很开心。” 发自内心喜悦的声音,在这时候听来,是那么的醉人。 风若颜绽开笑意,“若歌,我也很开心。” 直呼名字,发自内心。 听的风若歌又吻了下去。 “公子,怎么笑的这么开心呐?” 正月初七,账房掌柜来工作,看到风若歌的笑容居然有些恍惚。 跟了他七八年,还未见到他笑的这么开心的时候。 “过年么,不该高兴么。”风若歌微笑。 商铺中有人走了进来,火红的身影格外耀眼,眉目掠开笑,让人移不开眼。 “你怎么来了?”风若歌极为意外。 “来陪你。” 简单一句话,暖意涌入心房。 平日沉闷的账本似乎没有那么难以解读。有了风若颜在身旁,或笑或说话,随手替他泡上的清茶,修长的手指替他研磨,风若歌只觉得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两人傍晚往回走,冰寒的天气,相互执着手,渐走渐远,便也觉得是那么幸福的事情。路上有小贩叫卖着汤圆,两人便走了过去,买了两碗。 汤圆还未上桌,两人相对坐着,风若歌隔着桌捧着他的手,往手背上哈着热气,“若颜,冷么?” “不冷。” “呃,若颜,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跟我一起管理商铺。”他提议。 风若颜微笑,有些狡黠,“我还是喜欢我的书坊。” 汤圆上了桌,氤氲的冒着热气,风若歌拿起瓷勺舀着递进嘴里,然后烫的他连忙吐了出来。这番动作看的风若颜笑出声来。 “哈哈,笨笨,小心烫。” “唔,”风若歌用手做扇子状使劲在唇边扇着,“好烫。” 风若颜眼中笑意未散,从碗里舀起一个汤圆,放在唇边细细的吹,待凉了,便递了过去。风若歌就着他的手,将汤圆咬了一半。 浓浓的芝麻甜香溢满口腔,风若歌眨眨眼,“好吃。”于是不顾旁人的眼光,拉了他过来,坐在自己旁边,两只手握住他的手,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将汤圆吹凉,递到自己唇边。 在寒冷的夜,爱上了这种甜腻的温暖。 吃完汤圆继续往回走,途中看到有人在卖焰火,便买了来拿在手中。慢慢的走,开怀的笑。 自此,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白天一起去商铺,管理账目,中午有时候风若颜自己下厨,有时候一起去酒楼,有时候甚至便在路边摊,相偎在一起,两只手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紧握着,调皮的在手心划着心中的爱意。晚上一起回屋,面红耳赤的在一起沐浴,然后歇息。 梦想中的生活在过着,风若歌无时无刻都从心里溢出满足,偏头看着风若颜的侧脸,笑意便飞扬起来。 十三 元宵到来,几人去了冬月湖,船坊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湖畔有许多人在放花灯,几人便也买了几盏花灯。 据说,在花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便能实现。 几人拿了纸笔,风若歌看了眼风若颜,唇角掠开笑,笔尖飞舞,写了满张的纸,郑重的放在花灯中,然后捧着花灯放入了水里。 火红的烛光跳动,一浮一沉,便离船坊越来越远。耳旁听的沐流韵含着笑问江夜,“你写了什么?” 江夜哇哇大叫,“你不准偷看!” 笑语响成一片,风若歌望着正专心写着的风若颜,心下也不惊好奇,正想凑过头去看,风若颜已将纸条折好,放进花灯里。 冬月湖上烛火连成一片,飘飘荡荡,煞是好看。几人回到桌边,饮着酒。沐流韵的眼光突然就斜了过来,“若歌,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可还记得?” 风若歌微愣,“什么事?” “成亲的事。” 风若歌几乎忘了这一茬,偏头看着风若颜的时候,看到他低头在饮酒,唇角带着一抹笑。“唔,过一段时间吧。” 他含糊着。沐流韵含着笑,眼神迷迷的又似在想着什么。 一大群人饮了酒,唤了玉娘来弹曲,幽幽的声音便在画舫上传了出来,岸边有众多的人潮,很多人手中提了花灯。 两人回去的时候人潮还未散,风若歌突然道:“若颜,你等等我。” 风若颜转身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背影已找不见,他只能呆呆的站在那,有些茫然。片刻后风若歌笑意盈盈的站在他面前,举着一只小小的花灯。 花灯上有荷花的图案,制造精致,那花儿在烛光的映衬下,仿若如真的般。风若颜伸手接过,指尖转动,便看到了花灯上的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指腹轻轻抚上那两行字,笑意突然就进了眼眶,然后慢慢的转成了湿意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8 。十指很自然的又缠在一起,眷恋温柔。 回到府中,意外的风老爷还没有睡,跟风夫人在庭院中闲坐,看到他们回来便开心的笑,“你们回来了,玩的可好?” 十指不舍的分开,风若歌微笑,“玩的很开心,外面很热闹呢。” 风若婷在那撇嘴,“为什么不带我去?” “唔,等婷儿再大一点便带你去,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个如意郎君呢。” “我才不要什么如意郎君。”风若婷皱皱鼻子,“不过爹爹跟娘刚刚在商量给哥哥你找媳妇呢。” 风若歌的笑意僵在脸上,愣了下,眼光转向风老爷,“爹,婷儿说的是真的么?” 风老爷微笑,“自然是真的,你都快二十四了,该成亲了。你不急若颜还急呢,哈哈,对不对?” 风若颜脸色如常,微微一笑,不置一词,眼神却看向风夫人。 “那么大了也别害羞,等给你们都找了媳妇,我可就放心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风夫人笑的格外灿烂,“没错。明天叫媒婆来吧,我都迫不及待想抱孙子了。” 风若歌抿了抿唇,无可反驳。 洗了澡躺在床上,他看着风若颜紧闭的眼,“若颜,我不会成亲。” 语气不重,却能听出里面的决心。 风若颜睁开眼,墨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媚态,看的风若歌忍不住攫住他的唇。 唾沫相溶,双舌缠绕着翻滚,待分开时,双唇间牵扯出银丝,两人都在喘气。风若歌食髓知味的舔上他的唇,“若颜,不信我么?” 风若颜不说话,手指却在他身上游移。褪去了衣,两人热气的相互含吮啃咬,淫靡的气息在小小的罗帐内升温,渐渐便只传出“嗯嗯啊啊”的细碎呻吟。 两人身躯无比契合的交缠在一块,身上沁了一层薄汗,风若歌紧盯着身下的人,漂亮的脸妖娆媚人,让他爱到骨子里。 欲望尽埋入他的体内,缠着他的手,交叉相握,风若歌吻吻他的唇,眼神闪亮,“若颜,我爱你。” 这晚的月亮格外的圆,云层飘浮,院子中便只留下一层暗影。 风若颜嘴角噙着冷笑,看着那个暗影下的人。 “终于还是忍不住来找我了么?” “风若颜,你别太嚣张!”暗影处的人暴怒,语气尖锐。 “别叫的太大声,把他们引来了怎么办?”风若颜虽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分害怕,“如果引来了,让他们知道十二年前的事,可是很不好的哦。” “你以为歌儿不知道?” 风若颜微笑,“风若歌知道,可风飞扬呢?哈哈,他若知道当年你是用什么手段害我的,你可知道他会如何做?” 暗影处的人眼一瞪,“风若颜,十二年前我能将你赶出去,十二年后我照样可以。别以为你一直待在歌儿身边就能躲的了!” “哈哈,风夫人,”风若颜语气充满讥诮,“你也知道我一直跟风若歌在一起是为了防你?唐门之后,果然不能小看。” 风夫人冷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要不伤害风家的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我要……”风若颜斜着眉眼,笑的灿烂,“……你死!你死?还是不死呢?” 风夫人跨前一步,满脸怒容在月光下看的清清楚楚,“你个小畜生,别太过分!” 风若颜嘿嘿的笑,“原来这就叫过分么?那当年你们觊觎我家宝物,害的我家家破人亡,这算不算过分?”他语气娇媚入骨,配着倾城的貌,妖娆万分。 春日到来,万雪消融。兰锦辞了大将军之位,他父母已迁回老家住,他还留在京城,不日也将离去。 酒宴开在“玉琼楼”,第一次众人没有叫莺莺燕燕,雪娘也在收了风若歌一锭银子后没有进来打扰。宁澜雎哭丧着脸,“兰锦,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我爹我娘年纪大了,想回老家安享晚年,我也想随意做点生意。”兰锦笑的一脸恬淡。 “有什么用的着我们的就开口。”风若歌说。 兰锦笑出声,“我肯定不会客气的。待你们去我那儿做客,可要带许多许多好吃的去。若歌,你带些名贵的丝绸布料啊,金簪玉器啊,我最喜欢了。澜雎,你就带些好玩的,至于流韵么,”他顽皮的眨眼,“你把江夜带去就行了。” 江夜瞪圆了眼,“我为什么要让他带啊?” 兰锦笑笑不说话,手伸了出来。 一只一只手覆了上去,格外的有力。众人脸上都浮现伤感,风若颜坐在一旁,半垂的头发掩着脸,看不出心思。 春天过去后都开始忙碌起来,沐流韵忙于国家安定,宁澜雎江夜都用功读书,准备秋试。某日风若颜躺在回廊上轻笑,道:“宁澜雎不是世子么?央皇上给他个职位便成了,何必如此辛苦?” 风若歌闻言便殷殷的笑,“你是没见着侯爷。呵呵。”说话间伸出手臂将他圈在怀里。 风老爷开始帮风若歌选亲。 许多的画卷送进了府,风老爷让下人唤了风若歌过去,指着那堆画卷笑道:“歌儿你看看。” 风若歌头有些痛,手却始终伸不出。身后的风若颜站了出来,拿起桌上的画卷轻轻打开,眸子中似含着水,笑意盈盈,薄唇略勾,“哥,这个长的不错。” 风若歌头更痛。 一张一张的画卷打开,慢慢评说,这个柳眉粉黛,那个眉眼清秀,又谁家的小姐笑的倾城,又谁谁谁家的小姐样貌端庄。末了,转过头来,眉眼上扬,笑的惑人,“哥,可有中意的?” 风若歌皱了眉,对着风老爷道:“我都不想要!”一句话说完,便走了出去。余下的那个人,笑意渐渐从眼眸中消散。 晚间罗帐中,那谁谁谁转身不语,而那谁谁谁又殷切的表露心声,轻声柔语,赌咒发誓全然用上,最后那谁谁谁不耐烦的转了身来堵住他的唇。 于是,一夜再无话,只有细碎的呻吟传出。 风老爷叹了一整天气,到回廊望着那明月发怔,思索再思索,想到白日两个孩子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想法生出,吓的他自己先一个踉跄。 于是第二日,越发勤快的叫他娶亲。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9 十四 迂回战术用了一个多月,终于风老爷按耐不住了。 某次风若歌跟风若颜下午自商铺中回来,风府大堂坐了许多人,风若颜眼一扫,心头“突突”的掠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风老爷笑眯眯的站了起来,“歌儿,这是城东郭老爷和他的女儿,今日正好来拜访。” 风若歌暗叹口气,却还是不得不说:“郭老爷好,郭小姐好。” 那郭老爷连忙站起来,笑呵呵的道:“早就听闻风家大公子为人好,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那郭小姐也站起来盈盈行礼。风若歌淡道:“爹,我先回房了。” 风老爷板起脸,“有客人在哪能不招呼的道理?来这边坐。” 风若歌正自犹豫,身后的风若颜已一声不响的走了进去。风若歌不假思索,也急忙追了上去。完全无视了身后风老爷的呼喊。 天气正好,后园的花朵开了满枝,红的白的黄的粉的,芬香扑鼻。风若颜在花丛边停了脚步,风若歌正想解释,他却笑了出来,侧着头,平淡的笑在阳光下变得格外耀眼,“若歌,我们去游玩可好?” 风若歌微愣,“想去哪儿?” “骆山的桃花现在开的正好,我们去那儿可好?” “嗯,好。” 风若颜的目光移在花朵上,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抚弄着花朵,嘴角带了笑,“就我们两个,不要旁人一起去,可好?” 好。 自然是好。 那夜没有顾风老爷气的发狂的脸,只心心念念的想着第二日的出游。晚饭时风老爷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他今日的行为是多么的没礼貌,在看到风若颜含着笑替他夹菜的动作后,身体有些僵硬。 “歌儿,若颜,你们?” 吃下风若颜夹到碗里的菜,风若歌抬头,“爹,怎么了?” “……没事。”风老爷嘴角抽搐了下,无言的回了房。 骆山离京东城不远,坐马车仅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春暖花开,空气中都盈满着花香。两人下了马车,踏步而上。 上山的路径不宽,仅两丈余,上下的人不少,于是路显得有些拥挤。 风若歌深吸一口气,微笑说:“我好久没出来玩过了。” “以为你定然玩厌了呢。”风若颜轻轻的笑,一袭红衫火一样,墨黑的发垂散于额间,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的白。 “这几年都很忙,很少有玩的时间。平日闲了也只是去澜雎流韵家里串门而已。” 驼山上桃花大片的绽放,粉色的花瓣随着风吹晃晃荡荡,有的更是从枝头飘落。有书生在一旁的凉亭内饮酒吟诗,高亢的声音传了来,清亮清亮。更有人在一旁搭了台子铺了纸张,当场做起画来。 两人勾着手慢悠悠的走,桃花林中有许多情侣在说着悄悄话,小手拉着,女子脸上布满的红霞惊艳异常。 风若颜含着笑,突然拉着风若歌走到一角,将他推着靠在桃树上。手勾上了他的脖子,脸仰着,唇覆了上去。 唇瓣柔软温热,灵巧的舌撬开他的齿关滑了进来,缠上他的舌。 风若歌慢慢闭上眼,伸手拥住他的腰,加深这个吻。风若颜睁开眼斜着望向一旁,笑的一脸灿烂。 中午吃过饭,人潮渐多,有桃花潭旁站了许多的人,潭中水面上飘落着许多花瓣,鲜艳光亮。天空渐渐阴郁起来,不多时便飘起了细雨。风若颜却只拉着风若歌左走右转,墨黑的发上落满了雨丝,头发湿润的贴合着。风若歌拽紧了他的手,止住他前行的脚步,“会着凉的,我们去客栈歇息可好?” 明媚的笑扬起,眼眸中有丝顽皮,“不好,我要跟你看一天的桃花。” “唔,下次可以再来。” “下次来桃花就谢了。” “明年也可以来。” “明年么?”风若颜转了身,让风若歌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有拽紧的手心,愈发的凉。 最后终是下了山。 风老爷没有再逼迫风若歌娶亲,每日长吁短叹,清瘦的脸上有着岁月的风霜,身体逐渐不好。风若歌请了大夫每日看顾,却还是不见好。 春日过去,炎炎夏日到来。池里的荷花含苞绽放,两人每日抽空去亭边细赏,待花落叶残,又过了一季。 宁澜雎和江夜几乎足不出户的苦读,秋试临近,两人携手去了侯府,看到了沐流韵坐在一旁假寐,那表兄弟两正埋头看书。看到他们来了,宁澜雎丢了书,一脸苦相的跑过来,满脸哀戚,“若歌……兄弟我苦哇。” 失了笑,风若歌悠闲的坐下,“再过不久就不苦了。” “我怕会更苦。”宁澜雎整张脸皱了起来,“我肯定考不上的。呜呜,到时候你们得收留我!” 只是一阵笑谈。 秋日漫山的枫叶如血般红火,风若颜站在其中,仰起头,看着从树叶的缝隙中流落下来的阳光发笑。手指紧掐进手心,青筋凸显。 能闻到四周暗藏的杀气,隐隐毕露。于是他笑的愈发开心,拉过一旁的风若歌神色自若的谈笑,眉眼间尽显得意。 秋试到来,整整三天。三天后宁澜雎和江夜出来,江夜仍然是睁大了圆眼,宁澜雎两个眼圈黑的却跟烟熏过似的。还没到放榜的日子,风家江北那边一批货出来问题,要风若歌亲自去解决。 半夜罗帐内风若歌将头埋进那人的颈间,闷闷的说:“若颜,你真的不陪我去么?” “只不过两个月,难道还舍不得?” “嗯,舍不得。”叹气再叹气,心内涌起的感觉又何止是简单的不舍?将近一年来习惯他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一抬眼一偏头便能看到他的脸,晚间能搂着他的温热沉睡,这种习惯早已沉淀到骨子里。所以脑海中,竟从未想过分开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定是思念欲狂罢? “好好照顾爹。”风大公子再叹了口气,脸上全是委屈,“要等我回来。唔,每天要想我,不准出去乱跑。要注意身体,不能着凉。” 风若颜不看他,长长的睫毛闪啊闪,投下暗黑的剪影,眸子墨黑深邃,看不清藏着什么。“嗯,你放心的去吧。” 风若歌啃啃他的唇,眼神晶亮,“若颜,我想你!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0 ” 终于明白那种感情,还未分别,却已开始思念。一时一刻,一刹那一瞬间,眼中心上,便只想装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笑他的好,全部放在心上带走。 风若颜勾起笑,反抱住他的腰,整个身躯贴了上来,“若歌。”语气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跟往日的呼叫似乎没有不同,却又似乎完全不同。 风若歌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风若颜却始终没有说。温热的唇贴上来,含吮吞噬,热情如火,让人万劫不复般的沉溺。 出了京东城,路渐渐荒凉。风若歌带了五六个下人。坐在马车中,颠簸摇晃的路却还是止不住思念的情感。撩了帘子往外看,天才刚亮,迷迷蒙蒙的含着雾气,呼啸而过的风刮疼了他的脸。 于是脑海中,便又闪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想着他是否还在沉睡?有没有踢被子? 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瞬间觉得连寒冷肆虐的风,也是那么的美好。 晚间到了一个小镇的客栈住宿,烛火摇曳至半夜却仍然没有睡意,于是起了身,在那张老旧的木桌上铺了黄白的纸张,取了墨盒,硬豪笔吸满了墨,停留在纸张的上方,盈盈欲滴。想下笔,凝神想了想,笔墨勾画,神采飞扬。 满张的纸诉说着今日所见的一切,说着不同于京东城的繁华,说下榻的小镇铺着青石的路,民风淳朴,说经过的山流河涧。最后委屈的说颠簸的山路,说自己腰酸腿痛。满张的纸被填满,风若歌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笔,拿着看了一遍,露出满意的微笑。末了,在小小的角落处,用蝇头小楷写上几个字。 若颜,我好想你。 将信纸放进信封里,再细心的封好,半夜跑出去敲了隔壁的门,叫睡眼惺忪的下人拿出去发了。再满心欢喜的踱了回房。 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于是闭上眼开始回想以往的一切,想着小时候牵着手在一起游玩的模样,想着他明明难过不已却仍然在人前露出欢喜的笑的模样,想着再相见时自己心中的悸动,想着第一次控制不住的亲吻…… 愈发睡不着。 赶了几天路才到了江北,这次出事的是一批茶叶,翻了船所以基本全部被打湿,还好人没有伤亡。只是这批货快到了交货的日子,如果逾期的话违约金会损失极大。这边的掌柜出面跟那商户说了缘由,那商户只是不理,仍要求按期交货。 风若歌来了后,先命人四处收集,然后自己亲自去了那商户府邸。 那人料不到风家大公子会亲自来,心下有些惊喜,证明了自己受了足够的重视,于是口便松了下来,答应延期半个月。 风若歌松了口气,一面继续叫人去收茶叶,一面四处查看旁的商铺。 风家商铺都开了上百年,信誉良好,所以生意不错。那些掌柜看东家亲自来了,都喜的眉开眼笑。 风若歌白日便四处查看,有时对对账目,晚间虽困倦,却扔是执着笔给风若颜写书信。一天一封,信纸飘的像雪花似的。只是从不见回。 半个月后茶叶收集够,顺利的交了货。本想往回赶,一个掌柜的儿子却正要娶亲,万般请求他留下来喝了喜宴再回去,风若歌无奈,只得应承下来。 那日,亲朋好友到来,府邸内一片喜气。着着夺目红色喜服的新人走了进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红色灼目,风若歌心中哪根心弦被触动,脑海中又闪现风若颜一身红衣的模样,挂着笑,倒是像一个新娘子呢。 心房变得柔软,回去时经过自家的玉器店,便走了进去。那掌柜连忙迎了上来,“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风若歌噙着笑,“如果是定亲之物,选什么好?” 掌柜微愣,随即笑着拿出玉镯金簪玉佩之物,“这些东西都极为名贵的,用来定亲不错。大公子,您要挑选一样两样,还是全部都要?” 镯子碧绿如竹,握在手心,有些微凉意,还有通透如白的颜色,金簪样式别致,上面挂着的吊坠晃晃荡荡。风若歌拿起又放下,最后看到一块血红的玉,眼睛一亮,拿了起来。 触感细腻冰凉,玉身后面有两个小小的字,风若歌将那玉凑到眼前一看,才发现竟是“问情”两字。唇边掠开笑,他眼神一暖,“就是这个了。” 晚间回到住处极为兴奋,恨不得立即策马回去,看到风若颜,再将这玉给他。照例的铺了纸张在桌上,提起笔来又想到了白日看到的新人,心头顿时有暖流流过。 若颜,我回去后就将我们之间的事告诉爹娘好不好?若他们答应的话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若他们不答应,我们便搬出去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可好? 今日看到旁人成亲,竟隐隐想,如果我是新郎,你是新娘的话多好。你穿着一身的红,带着凤冠霞帔,唇上再涂上淡淡的一层胭脂,我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再夫妻对拜,这便是一生一世的誓言了。 末了,仍是加上一句,“若颜,我好想你。” 捧着信纸躺在床上看了几遍,心内是欣喜,脸上也挂着笑。最后细心的将信封好,拿着靠近心脏的地方,兴奋的睡不着。 这封信,他决定亲手交给风若颜。 回去途中几乎是夜以继日马不停蹄,途中睡了多少时日不知道,只知道不管疲倦或精力充沛,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那封信,也被他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回到京东城,天空已经落了几场雪。 路面的积雪厚的连马车都难以行走,天空上还一直在飘落着雪花。风若歌渐渐不耐烦这种速度,索性下了马车步行。 天气寒冷,他穿的衣不厚,心头却始终洋溢着温暖。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风府在眼前,途中没有遇到多少行人。 雀跃的跑上去敲打着门环,过了好一会儿管家才把门打开,看到他有些意外,“大公子,您怎么提早回来了?” 风若歌提脚便往里走,因为太过兴奋,忽略了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大堂、书房、卧室、后园,都走了个遍,还是没有看到风若颜的身影,拉了一个婢女问道:“若颜呢?哪里去了?” 那婢女眼神闪躲的不说话,风若歌心下惊疑,正想再问,旁边传来风夫人的声音,“歌儿,你回来了。” 风若歌转过身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1 风夫人。穿着如前,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娘,若颜呢?”他锁着她的眼,不好的预感升起。 “先去看看你爹吧。”风夫人语气很淡。 雪落的更大,风若歌一步一步踏在上面,心尖惊起一阵凉意。 很多年来,他都很少踏足西院,这儿跟以往相差不远,亭台楼阁,玉树假山,上面都覆着一层雪,带着苍茫的白色。 风老爷正躺在床上,脸颊微微发青,双眼紧闭,唇色惨白。风若婷涩着眼,看到风若歌连忙扑了上来,“哥,爹他……” 风若歌心下沉,全身颤抖,“他……怎么了?” “你爹瘫痪了。”风夫人语气仍然很淡,却闻的到一丝苍凉。 拽紧了手心,风若歌开口,声音却恍惚的仿若不是自己的,“为什么会这样?还有,若颜呢?” 十五 晚间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玉琼楼”却依然人声鼎沸。风若歌没有走进去,绕过它,便看到了再一处热闹的地方。火红的灯笼上印着“翠红楼”三个字,门前艳红的摆设,招摇张扬,有媚人的小倌临于楼前,穿着□的妖娆的衣,清瘦雪白的身躯晃动。有人看到风若歌,便立即拉了过去,口中还不住的道:“哎呦,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吧?我们楼的小倌是全京东城最好的,包君满意!” 风若歌被他拉进了楼里,抿了抿唇,说:“风若颜在哪里?” 那人掩嘴笑,“来我们楼的几乎都是找若颜公子的。您别猴急呀。” 风若歌掏出一锭金子,冷道:“我要见他。” 楼梯不宽,旁边还有小倌站在那,手舞着锦帕,醉人的香气便沁入心脾。那人将他带到一间房前,媚笑道:“若颜公子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 风若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内粉色罗帐飘浮,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笑,风若歌一步一步走近,抬眼便看到了风若颜坐在桌旁,倚着一位年轻的公子。风若颜看到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懒懒的对身旁的人道:“刘公子,您该走了。” 那公子挑起他的下巴,轻笑道:“小宝贝,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 屋内瞬间变的极静,风若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依然是火红的衫,领口大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 明明是那么熟悉?为什么到如今却什么都不知道? 风若歌只觉得心口很痛,很痛。 风若颜倒了茶,茶气氤氲,映的他的脸色绯红。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茶杯凑到唇边轻饮,因了水渍的滋润唇色愈发媚人。眼眸轻抬,他说:“我不是你的亲弟弟。” 勾起笑,他又道:“我爹不是风飞扬,我爹原本是西域一个教派的教主,他拿了本教圣物来了中原,不知为何又去做了官。”他说的很慢,眼神迷蒙。 “后来,他因了贪污受贿罪,被判了全家处斩。” 风若歌紧盯着他,心口越来越凉。 “你可知,你风家跟我家,又有什么渊源?”风若颜笑的很讽刺,未等风若歌回答,已自顾自的道:“那圣物,本是江湖中人人觊觎的东西。唐门中两兄妹得了消息,便制定计划下手。那哥哥也跟着考了科举做了官,那妹妹便借机接近。我爹跟风飞扬是好友,后来那妹妹竟喜欢上了风飞扬,嫁给了他。” 他看着他,笑的开心,“两家走的近,嫁祸便是极为简单的事。那哥哥也因了抓贪污犯有功,从吏部一个小官,升到了吏部尚书。” 风若歌突然想到了兰锦升为大将军时,宴席上风若颜询问的那个人。 风若颜看着他,勾起的笑没有消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为什么会在风家?” “当年两家产子是同一天,风夫人生的那个,兴许是报应,刚落地便死了。风飞扬念着朋友之情,买通关系将两家孩子换了过来。” 风若歌脸色白了白,心内万千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要问什么。风若颜却又道:“风夫人看我极为不顺眼,就是这个原因。十二年前的大年初一,她向我下毒再把我扔在野外,以为我死了。却没想到我竟能活过来。救我的原是我爹的属下,十二年来他们对我千锤百炼,用尽各种手段迫我学习武功,只是要我寻回本教圣物。哈哈,一年前风夫人看到我的脸色,可真好看的紧啊。” 风若歌抿了抿唇,指尖幽幽的发凉,“所以,现在?” “我本想再过一段时日再下手的,是他们迫我。呵呵,风夫人这段时间把你弄到外地去,不是没有缘由的。” 心突然揪的疼痛,风若歌想到了另一层,“那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 风若歌打断他的话,“没错,风夫人看到我,自是想除之而后快,我唯有找一块盾牌。而你,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风若歌习惯性的拽紧手心,手指掐的快要陷进去。 在听到这番话后,他的世界几乎崩塌。 脑海中闪过他跟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一起走路一起睡觉,吃饭的时候必然会先夹菜在自己的碗里,喝茶也必先倒给自己…… 原来以为是如此贴心甜蜜的动作,背后却是这般的用心么? 怕风夫人会下毒,所以什么东西都让自己先尝试,等到自己没死,才会吃下去么? 原来他于他,只是一块挡箭牌么? 风若歌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心早已疼的如凌迟般,却仍是想问那个坐在桌旁悠闲的喝着茶,笑的一脸妖娆的男子,“风若颜,你对我,可曾有半分真心?” 屏着呼吸,仍是有那么一点点期望。 “呵呵,”风若颜眼中笑意更浓,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风若歌,跟我谈什么真心?你的心又真到哪儿去?你不过是看我一副好皮相,玩上一两年。然后转身娶妻生子,把我遗忘。哈,你不会以为你每日在我耳边说的那些喜欢,我会当真吧?” 风若歌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吻过千万遍的红唇,从里面吐出的话,却伤的人支离破碎。 “别一副受伤的模样!”风若颜冷笑,“若你真心喜欢,那你敢对你爹娘说?敢对世人说?还不是只会趁着没人的时候跑进我房里来?哈,这就是你所谓的真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2 心么?好虚幻!好廉价!” 风若歌闻言,松开拽紧的手指,眼神蒙上一层寒意,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冷,“原来你就是这么想的么?” 从来不相信他,从来不相信他口中的任何一个字么? 风若颜眼中有丝伤痛一闪即逝,唇角又勾起了笑,“该感谢你这一年的掩护,我家的大仇才得报。那姓唐的被我杀了,他府里我放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让人都以为是畏罪自杀。至于风夫人么,我不下手,让她就这样过一辈子吧,哈哈。不知午夜梦醒的时候,可有良心不安呢?呵呵。” 寒意一点一点沁入骨子里,疼的似要爆裂。风若颜转了身,风若歌却抓紧了他的手臂,“所以,一切的一切,你跟我的相遇,都是你安排好的么?” 风若颜回过头来,脸上却没了笑,“是。” “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利用我?” “是!十二年前风夫人对我下毒的时候,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说出了我不是风飞扬儿子的事情。一年多前我多方查探,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那你那时候便可以下手,为什么等到现在?” “因为我没有找到那宝物。”风若颜轻笑,看到他眼中的怒意,突然凑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暧昧的热气,“哈,你现在气愤么?你操我的时候不是操的很爽?这便也抵消了,不是么?” 风若歌松开了他的手,闪电般走了出去。 身后,风若颜的笑意凝结。 外面依然很热闹,风若歌走出“翠红楼”,呼啸而过的寒风吹的他有些恍惚。沙粒般的雪钻进脖子里,遇热融化,却不觉得冷。 从未有过这般的痛楚。 慢慢的走着,想一切都不去想,可是那些画面话语还是充斥在脑海。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风若婷满月酒上见到他的模样,在学堂看到他走出来的模样,河流中他脸色苍白的模样……背景已经不记得,他粉嫩的脸,圆睁的眼,目光中沉淀的倔强与难过,却那么清晰的重现。一点一滴,教人怜爱。 可是,后来呢? 风若歌想哭又想笑,最后在唇边僵出一抹冷意。 原来,全部是利用啊。 现在却恍然想起,风若颜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从来就没有。 十六 回去后在大堂中看到了风夫人,眉眼间有丝惶急,看到他,松了一口气,“歌儿,饿么?” 风若歌紧盯着她,却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娘,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 风夫人眼色闪了闪,最后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继续问。 “传闻那夜明珠中,有得到天下的秘密。”风夫人眼神黯淡,“当年,是我们鬼迷了心窍。” 风若歌冷笑,“只是当年么?” 风若颜不爱他,偶尔作出亲密的动作,绝对是给旁人看的。 风夫人脸色一滞,风若歌低了眉眼,轻道:“把那东西还给他吧。” “那东西我们从来就没得到过。我哥哥曾经逼问过他爹,他爹却是死也不肯说。他们家也搜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风若歌勾起的笑带着讽刺,“为了一件莫须有的东西,便可以肆意残杀人命。哈,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风夫人脸色白了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却什么都没说。 去了西院,风若婷仍然守在床边,一脸疲惫。风若歌抚着她的头,柔声道:“婷儿,去睡吧,我来守着爹。” 风若婷揉揉眼点头,“哥哥,爹爹若醒了你就叫我好不好?我想跟爹爹说话。” “嗯。” 床上的人脸色仍然苍白如纸,风若歌想到自己小的时候,仰起头看着爹白玉般的脸,总是含着淡淡的笑,会把他抱起来在膝上,跟他说着道理,说着故事。而如今,眼角却有了鱼尾纹,身体也愈发不好,笑容中总是带着伤感的东西,不明意味。 风老爷最疼风若颜,小的时候他总能看到他去后园,手中捧着糕点瓜果。知道事情的始末定然也是心力交瘁罢? 京东城的大夫几乎请了个遍,宁澜雎甚至央了皇帝请了御医来诊治,最后都是摇头,开几副无关紧要的药,最后离开。 七天后,风老爷醒来,落下的症状正如那些大夫所说,全身瘫痪。风夫人和风若婷都红了眼,风若歌抿着唇,风老爷却笑了出来,轻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歌儿说些话。” 脚步都传出很远,风若歌关了门再走过来,风老爷脸上已散了笑意,“歌儿,别怪若颜。” “不怪。”他坐在床边,眼神有些低沉。知道一切,有伤心难过心痛,却惟独没有“怪”,没有“恨”。 “也别怪你娘,该怪我。”风老爷的眼神突然哀伤起来,“如果当年若不是我一句话,又何至于变成今天这番模样?” 风若歌微愣,“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老爷没有答,只看着他,“去把若颜叫来,好不好?” 出了风府,风若歌才知道,短短时日,风若颜已经艳名远播,千金难见一面。再次来到“翠红楼”,这里远比上次更为热闹。上次那人看到风若歌,连忙倚了过来,媚笑道:“哎呦,公子您又来了。可是来找我们若颜公子?” 风若歌点头,那人又笑道:“哎呦真不好意思。我们若颜公子正在陪客,您不如找别的小倌?我们这的货色啊,都是最好的。” 风若歌皱起眉,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 那人掩唇摇头,“公子,别为难奴家嘛。这若颜公子说了,除非带夜明珠来,否则他不见。李陵逸李公子为了见他一面,连他爹的宝贝都偷了拿来呢。啧啧。” 风若歌将金子塞进他手里,“你就说是风若歌来了,看他见还是不见。” 那人连忙将金子收入怀中,“那公子便稍微等等。” 风若歌坐在一旁等待,那人很快走了下来,脸色抱歉,“若颜公子说了,他正在陪客,不见旁人。” “是么?”风若歌语气很冷。 “公子,我们楼旁的小倌也不错的。不如您……”他还未说完,风若歌已推开他向楼上走去。走到上次那道门前,一把推开。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3 屋内灯光暧昧,火红的烛燃的流出了眼泪。风若颜正在陪李陵逸喝酒,仍然是火红的衣,领口偏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看到他,眉目流转,竟笑道:“金子,你是怎么办事的?竟在本公子陪客期间让别的人闯进来。” 随后赶来的那人连忙哈哈赔笑道:“若颜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小的刚好没拦住,我这就把他请出去。” “不必了。”风若颜语气慵懒,眼神迷迷的斜了过来,“风大公子有什么事就说好了。” 风若歌咬了咬牙,努力用平稳的语气道:“爹想看你。” 风若颜发出一声嗤笑,“我风若颜从小就是无人要的野种,哪来的爹?风大公子,您找错人了吧?” 紧咬着牙,风若歌脸色一冷,“那日他为了央你回去,足足在雪地里站了一夜,天明被人发现时,已全身冻僵了,现在大夫都说他以后会全身瘫痪。” 风若颜轻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风若颜!”风若歌紧盯着他,一字一句,“我娘欠你,我爹却从未欠你一丝一毫,你何至于如此绝情?” “哈,如果当初风飞扬不是娶了唐家大小姐,那唐家大小姐又怎么有机会陷害我爹?要怪,只怪他当初瞎了眼,遇人不淑!” 风若歌身躯发颤,牙根差点咬断才极力忍住自己不走出去,待心情稍微平静,才道:“如果,我爹手上有你想要的东西呢?” 风若颜眼神一闪。 “你去,还是不去?” 外面雪已停了,风若颜穿着厚厚的裘衣,灰白的颜色,一如十几年前那番模样,把自己包裹的像粽子一样。风若歌对着他的背影,有些移不开眼。 为什么,明明隔的那么近,明明只离了一个多月,却什么都不一样了呢?不能牵手不能拥抱,连说话,也是用着言不由衷的寒冷语气? 风若歌很无力。 知道他不是真心,知道他原来的柔情只是利用,却还是抽不开身。眼神仍会情不自禁的追逐他的身影,幻想着能听到他的声音,能拥着他入眠。 回到风府,风老爷唤了风若颜进去,其他的人都被他唤了出去。那一晚风若歌不知道他们之间谈了什么,他坐在回廊上,望着夜空,心一点一点的凉下来。 再然后,风若颜走了出去。 再然后,风若颜便来风府央求风若歌让他看一眼风老爷。 风若歌觉得很讽刺,原来那宝物的魅力真大那么大么?风若颜一次一次来,而且从“翠红楼”搬回了原来的书坊,就是想得到那样东西么? 心已凉的似被冰封存起来,于是人便也愈发的冷,不仅恢复了原来的淡漠,甚至比原来更淡漠。每日叫人熬药给风老爷喝,总是没有什么起色。对着他的时候也会好奇那日他对风若颜说的是什么,却终究是强忍了下来,什么都没有问。 “歌儿,这次若颜三四天没有来了。”风老爷突然说了一句。 风若歌微愣,随即不动神色道:“爹,您管好自己的身体就好了。” “我的身体我知道,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谁说的,大夫说了,您这是血液不流畅,都是冻的,也有治好的可能。” 风老爷苦笑,幽幽的叹气,“如果死了,就什么都了了,倒也不错。” 风若歌眼神一闪,语气严厉起来,“爹,您说什么死不死的。” 风老爷微笑,握住他的手,“歌儿,我只盼你别怪若颜。” 他的手冰冷异常,风若歌帮他搓着,眼眸深邃。 良久,他才道:“我不怪他。” 还是放在了心上。 平日无事时会坐在大堂中饮茶,表面上平静无波,实际上心却提紧,支起耳朵,只要一有动静便会抬起头来,眼睛锁着那大门的位置。 下午从商铺回来时也会刻意的绕许多路,在能看到那家书坊的转角处停下来,装作无意的朝那里张望。看到大门紧闭,便皱起了眉。 于是胆大的走了过去,屋檐下新挂着一个风铃,微风吹过,会发出“叮当”的声音,清脆悦耳。他抿了抿唇,手伸出想敲敲门,却终究还是放下。继续蹲回那个转角处,锁着眉头望着那门,期望着能突然打开。 从下午到晚上,那门仍然紧闭着。 身着华服的公子蹲在墙角还贼眉鼠眼般的张望,惹的许多路人投以好奇的目光。风若歌只是不理,拿领口遮了半张脸,省的明日大街小巷传出风家大公子有毛病的流言。 连着几天,风若颜都没有出现。风若歌也从原来的疑惑到后来的紧张,甚至还跑了趟“翠红楼”,还是没有看到风若颜的身影。 日子渐渐愈发难熬,每日不管做什么事都恍惚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睡觉的时候就喜欢拿出那封没有交出去的信和那块玉反复的看,看着看着心情更加惆怅。 过了近十天,风若颜才再次出现。 那日门环被拍的震天响,风若歌反射性的跑过去开了门,便看到了一身狼狈的风若颜。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风若颜便已惶急的道:“快带我去看爹。” 语气太过急,风若歌便心慌起来。带他去了西院,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水袋,到了风老爷床前,便拔开塞子,急促道:“爹,快喝下去。” 风老爷什么都没有问,便拿过去往嘴里灌。从嘴角流下的液体猩红,空气中泛着一股腥味,风若歌眉一皱,“是血?” “白狐的血热。”风若颜看到风老爷将血全部吞了下去,露出了微笑,语气渐渐虚弱下来,“去叫大夫来吧。”说完身形一晃,便要倒下,风若歌连忙将他抱住,“风若颜,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风若颜已昏死过去。 一天一夜,风若歌几乎快要崩溃。本来看着他眼睛旁的黑眼圈以为是劳累,结果叫大夫诊治出来却是中了毒,把他骇的差点也晕过去。风老爷那边却是传来了好消息,说经脉渐通,有治愈的可能。 风若颜身上的毒无人看的出来是什么,都摇头后离去,连药方子都省了。风若歌唯有抓着他的手,期盼着他能醒过来。 第二天半夜,床上的人才有了动静,睁开眼,风若颜看到风若歌,并不意外,只轻轻的笑,“没有把我赶出去了么?” 风若歌只盯着他,抿着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4 唇不语。 床是极为熟悉的床,床幔也是极为熟悉,连盖的被子,都有极为熟悉的味道。 风若颜抚平他眉间的皱褶,用抱怨的口吻道:“唔,我冷。你抱我好不好?” 风若歌想拒绝,身体却似乎有自己意识般的脱了鞋,滑进了被窝,将他的身躯搂进怀里。风若颜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发出一声喟叹,“风若歌,你让我熟悉你的怀抱了。跟你分开后,我总睡不好,翻来覆去,总是觉得冷。”说完又嫣然一笑,只是脸色苍白,远没往日的明艳,“若歌啊,我喜欢你呢。” 简单的一句话,说出口来,没有郑重,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听在风若歌耳里,却还是惊起一阵悸动。那些筑建的冷漠防备,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于是想要质问的话,内心的疑惑,都问不出来,只能郁闷的听着他继续说。 十七 “若歌啊,我小时候很羡慕你,总偷偷的看着你,嬉笑玩闹,正经的背书练字,我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轻轻的喊着你为‘哥’,你很有兄长的模样,小时候便像一个小大人。后来在若婷的满月酒上,你能叫我,要给我东西吃,我真的很开心呢。” “后来陪我上学堂,带我出去游玩,跟我一起放烟花,在你娘要赶我走的时候执着我的手说,我走你也走的时候,我很开心。”他的手指游移,抚着他的脸庞,轻轻的笑,“十几年我过的好辛苦,除了想要查清一切支撑着我存活下来,你更是我的一个动力。我想见你,很想很想。十几年来为了不让人看出身上的血渍,我习惯穿火红的衣服,但那日,我却重新穿了一身灰白,因为我怕你会认不出我,会忘记我呵。”他眨眼笑,眼神却有丝寂然,“我知道你会恨我的,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我不恨你。”叹口气,心房全部软下来,所有的坚持倒戈,看到眼前的人的笑,只剩下满满的心疼。风若歌拥紧他,“我从来就不恨你。” 风若颜勾起笑,一如以往,“爹好了罢?” “嗯。” “那我也安心了。” 风若歌皱起眉,心头掠过极致的不安,“你要做什么?” “我做不了什么。你应该叫过大夫来吧?他们应该都告诉了你我怎么了。”他笑的灿烂,“千叶草的毒,可是西域至尊呢。能蛰伏两年,今天恰好是第二年的最后一天。” 风若歌惶急,“没有解药?” “有,我爹原来教中的护法才有。” “他们在哪里?” “西域。那教有个奇怪的诅咒,离开总坛便会不得好死。所以他们才派我来取他们教的宝物,让我拿了宝物再回去换解药。” 风若歌心下大乱,“爹没有将那东西给你吗?” “我不能要。”他微笑,“那是我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风若颜茫然,“什么?” “我爹给他的定情物。”他眨眼看着他,笑的一脸暧昧,却带着些惋惜,“当年你爹去西域经商,被我爹看到,便随着他来到了这儿。呵,你爹说一句喜欢当官的,因为能为民办事,我爹便巴巴的去考了科举,做了官。两人却终究是阴差阳错啊,相互娶妻生子,在人前只能笑着相望,心却不知道疼成什么样。我爹将那东西送给了你爹,你爹伤怀,所以将那东西封存起来,所以谁都不知道。” 风若歌腾的坐了起来,“我去将那东西拿来,马上带你去西域。若颜,你等着我。” 风若颜连忙抓住他的手,轻笑道:“你傻什么啊,来不及了。” “一定来得及的,你等等我,马上就来。”风若歌睁开他的手,飞也似得跑了出去。 “怎么那么傻呢?”唇角泛起一抹苦笑,风若颜无力的喘息着,手指沉重的抬不起来。心里却热热的。 原来他还爱啊?原来没有被自己那番话吓跑么? 呵呵,是否死也知足了? 门没关,冷风灌了进来,吹的风若颜有些迷糊。感觉有人站在床前,他努力的睁开眼,再努力的对准焦距,竟看到一个没有想到的人。 “风夫人,”他微笑,笑的有丝困难,“竟要在最后一刻,亲自动手么?” 第二年春,清明。 雨丝飘落,天空中有一股湿润的味道。路上行人纷纷,有许多人在河头屋檐下烧着冥纸,风掠过,火焰被吹的老高,那些烟灰便飘散起来,落在地上,形成点点黑痕。天气有些凉,小小的纸伞下遮不了两个人的身影。于是打伞那人便将伞倾斜,掩着旁边那人的身躯,自己的大半身躯便显露在风雨中。 西山就在京东城的近郊,不远,却极为荒凉。有一条小路通上,勉强能并行两个人。旁边的草上全是水,走了没多久,腿上的裤子衣袍便已被浸湿。走了没多远,便看到山尖上有两座坟墓屹立在那儿,坟墓收拾的很干净,旁边砌了石块包围起来,还种了一棵梨树,雪白的花朵开的正盛。 两人走了上去,看到墓碑上的字,其中一个愣了下,随即勾起一抹笑。 将装着冥纸香烛的篮子放了下来,风若颜双膝一曲,跪了下去。风若歌若有所思,“看来爹经常来这儿。” 墓碑前还残留着上次拜祭的东西,风若颜眼中含着悲伤,“二十一年来,我第一次来拜祭,是不是太不孝了?”说着抚着碑上的字,突然笑了出来,“风夫人定然知道这个地方吧?她每次来这儿,想到这儿,是否会嫉妒的发狂?哈哈。” 风若歌叹气,“若颜,原谅她好么?” “我已经原谅,只是觉得她可悲罢了。” 墓碑上,两个年代已久的大字,“至爱”。下面落款:风飞扬。 风若歌将伞收起来,开始弄香烛冥币,“我娘也是寂寞的。得到一个人一辈子,却总得不到他的心。爹说,你长的极像颜伯伯,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她才恨你发狂,才做出后面的事?总算,她最后替你解了毒,而且跟爹回了江北。若颜,”他看着他,眼睛闪亮,“看在我的份上,别再怪她好不好?” 风若颜微笑,将手指缠上他的。 两座坟墓都祭祀了一遍,风若颜跪了良久,只是没落泪。眼神淡淡的,最后临走前突然低声道:“还好,我们没有错过。” 不会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不会一辈子再也触及不到。不会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5 明明相爱,却还是只能笑着相互祝福。 番外 元宵佳节,风若歌带着风若颜和风若婷去了冬月湖。宁澜雎等人早就在船坊上等候,几人踏上了船。宁澜雎捏着风若婷的脸,嘿嘿的笑,“小姑娘,越长越水灵了啊。” 风若歌一脸严肃,“舍妹才十五岁,请世子自重!” 宁澜雎讪讪的笑,沐流韵早已笑出声来,招手叫风若婷过去,风若婷一撇嘴,“你没有若颜哥哥漂亮,我要跟若颜哥哥在一起。” 沐流韵自若的笑僵在脸上,全船人几乎笑破肚子。沐流韵轻咳了声,正经的道:“你若颜哥哥可是你大哥的。” “唔,我知道啊。”风若婷波澜不惊,“他们晚上睡在一起呢,不过跟小孩儿一样。” “怎么跟小孩儿一样?”沐流韵眼睛一亮,闪着恶趣味。 “好像天天在吵架啊。我还听到过若颜哥哥叫痛的声音呢,第二天却没看到他哪儿受了伤,很奇怪是不是?” 船上人员全体僵化,沐流韵憋着笑,“嗯,是很奇怪。不如你以后守着不要让他们睡在一起,你若颜哥哥就不会受伤了。” 风若歌咬牙,“沐!流!韵!” 沐流韵眨眼,“风大公子有何指教?” 风若歌还未答话,风若颜已笑眯眯的朝一旁的江夜道:“江公子,听闻你做菜很有一套?” 江夜愣愣的点头,沐流韵却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也爱做菜呢。不如在我们风府住上一月两月,我们好好交流一下?而且我们婷儿年纪也渐渐大了,学会做菜也好找个好的婆家,你说是不是?” 江夜愣愣的不知该怎么作答,沐流韵已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准,他哪儿也不准去!” “沐大哥,你跟江公子……?”风若颜故作不解。 沐流韵圈住他的腰,在他圆圆的脸上“吧唧”一口,旁人看的都别过脸去,他却丝毫没当回事般。回过神来的江夜脸胀的通红,挣扎道:“放……放开我。” “不放!”沐流韵含着笑,一副无赖的模样。 兰锦跟宁澜雎对望一眼,齐声道:“这不欺负我们孤家寡人吗?”宁澜雎嚷道:“我们去放花灯去。” 风若婷兴奋的拍手,“哥哥,我也要放花灯。” 湖面上波光粼粼,湖边照例有许多人在放着花灯。各人执了笔,认真的在纸上书写,风若婷最先写好,“呵呵,我写的是祝愿爹娘和哥哥们身体安好。” 宁澜雎取笑,“你该写保佑让你找个好婆家。” 风若歌执着笔,抬头看着一旁的风若颜勾起的笑,有种恍惚的幸福感。手动笔走,一笔一划的勾勒,写好再折起来,像原来一样放入花灯中。 风若颜脸上的笑还没散,将花灯放入水中,却没有起身。 那边宁澜雎和沐流韵等人还在逗弄着风若婷,再那边有许多的画舫,有玉人在弹着小曲,再那边有热闹的人群,手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游走,或买新鲜玩意,或吃着小吃,或吟诗作画,或猜着灯谜…… 只有这边,突然变的格外的静,静的那些外界的声音,都显得极为遥远。 风若颜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手指便伸了过来。风若歌默契的握住,温度不凉,有些温热。 “想知道我写了些什么吗?” “嗯,想。” “我希望我们以后能毫无芥蒂的生活在一起。”他目光妁妁,有耀眼的光芒,歪着头,他轻轻的笑,“自从那件事后,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疏远了一些。” 风若歌心一紧,“若颜……” “我知道你还爱我。”他皱着脸,“我想,是我当初伤你太深了。”所以,这许多时日以来,风若歌也对他关怀,对他爱护,却从不似以往,总是腻着他,总会随意抱着他,在他耳边呢喃着爱语。 “若颜,你想多了。”风若歌微笑,拉起他的手,“我们去喝酒。” 风若颜任他拉着走,笑容却逐渐苦涩。 原来,还是不行么? 末了又给自己打气,反正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哪管十年二十年,只要风若歌没有成亲,没有亲口说不爱,他便努力让两人关系恢复如前! 玩到半夜,风若婷被无良的宁澜雎和沐流韵灌了两杯酒,困的直趴在风若歌怀里沉睡。于是众人决定散了。 回去的途中风若歌抱着风若婷,这夜月色很好,很大很亮。风若颜突然跑去一旁买了两盏花灯,风若歌微笑,“是买给婷儿的么?她睡着了,可不能玩。” 风若颜微笑,“是买给你的。” 风若歌微愣,伸出手接了过去。 生子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黑的字体,映着烛光,极为清晰。风若歌却看了许久,眼睛半眯起来,里面一片平静。然后只是露出微笑,“晚了,我们回去吧。” 风若颜极为沮丧。 将风若婷抱在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再轻轻的走出去。两人洗了澡,风若颜故意穿的极少极露,锁骨尽显,风若歌还是目不斜视,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累了吧,睡觉吧。” 看着他只脱了外衣便躺上去,风若颜咬了咬牙,凑了过去,脸上挂着媚人的笑,“若歌啊。” 风若歌抬眼,“嗯?” “我肩膀疼,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好。” 肩膀上的力道不轻不重,舒服的风若颜趴在他腿上眯起眼来,手指突然不老实的滑来滑去,滑进风若歌的衣服里,在肌肤上轻划。 风若歌倒吸了口气。他的手指变本加厉的往胸膛的红嫣上探去,吊着眼看着他,眼神惑人。风若歌停下在他肩膀上动作的手,反抓住他的,“若颜,做什么?”声音低沉的迷人。 风若颜勾起笑,攀上他的脖子,伸出舌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再吹出一口热气,“若歌……” “嗯?”近在咫尺的脸庞妖媚的不像话,风若歌只觉得全身僵硬,下腹更是火热的有了反应。风若颜也有所察觉,得意的微笑,手指从胸膛直伸向下,指甲在肌肤上不轻不重的碰触,最后碰到那火热处握紧,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套弄。 舌又舔向他的嘴角,延伸向下,到凸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6 起的喉结,轻轻一咬,成功的听到风若歌从嘴里溢出呻吟。 于是更为放肆的往下移动,用牙齿咬着解开衣服上的绳结,再拨到一边,光滑暗黄的肌肤便露了出来。风若颜轻轻一笑,含上那早已挺立的红嫣。舌尖宛转抚弄,偶尔撕咬,手上动作不停,轻巧缓慢的套弄。 风若歌仰起脸,下腹的欲火被挑起到最高点,却偏偏上面的那只手力道不重,总得不到宣泄。咬着牙,他沉声,“风若颜!” 风若颜唇舌不离他胸前的红嫣,吊着眼看他,眼中蒙着一层湿意。 “唔,手进来。”风若歌一字一字几乎是咬出来的。 风若颜凑上来,朝他耳边吹着气,“进哪里?”在看到他眼中的怒意后又笑了出来,手滑进亵裤里,更为贴近的抚着他的火热,“可是这里?” 他的手一用力,快感频生,风若歌点点头,勾住他的脖子亲上去。 双舌淫靡的交缠着,风若歌似乎是要惩罚他刚刚的戏弄,吻的格外用力。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火热的唇舌似要将他吞噬。 风若颜被吻的失了力气,最后只能挂在他身上,手也抽了出来,抱住他的腰。 “唔,”终于放开他,风若歌眼中闪着熊熊欲火,“本来怕你痛,打算今天晚上不做了。这下是你自找的。” “我不怕痛。”风若颜微笑着,再次主动凑上自己的唇。 只怕你不再爱。 只怕你离开。 只怕你走不出我对你的伤害。 衣物尽数除去,风若歌几乎吻遍他全身,做够了前戏,才将蓬勃的欲望送了进去。风若颜没有皱眉,没有呼痛,含着笑,眉目间全是深情。 于是开始放纵,情到浓处,风若颜喘息着看着他,“若歌,你爱不爱我?” 还是没有回答。 热情燃尽,风若颜躺在床上,心情却是无比失落。 原来,真的不行了么? 背过身去,明明是火热的被窝,却还是有些凉。风若歌突然凑了过来,环住他的腰。 “二月十七,是很好的日子。” 风若颜不解。 “我找人算过,说那天是这三年来最好的日子。我想着,在那天成亲肯定很好,会一辈子都很幸福。” 风若颜惊愕布满了整张脸,心口缩紧,身躯微微颤抖。 他要成亲? 要娶别人么? 风若歌继续说:“我等了一年多了,爹娘也都说了,我这么大了,该成亲了。” 酸涩感瞬间涌了上来,风若颜眼中的泪差点落了下来。 “可是人家说,成亲之前是要文定之物的。还好,我早就备着了。” 风若颜咬着唇,努力克制自己不转过身去。 风若歌的手朝枕头下摸索着,然后拿出一样东西来。将风若颜的身躯板过来,脸朝着自己,看着他眼中的泪,微微笑道:“竟是高兴的想哭么?” 风若颜惊愕。 手掌在他面前摊开,血红的玉在光影下看起来格外剔透,上面那“问情”两字格外清晰耀眼。 “你愿意吗?”风若歌看着他,语气中有隐隐的紧张。 手指覆了上去,紧紧抓住那块玉。眼里含着泪,嘴角的笑却有着从未有过的明亮。 要说,皇天在上,厚土为证。 要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要说,一生一世,不离不休。 罗帐重新重叠,那盏被他们忽略的花灯仍然明亮如初,上面一行字格外醒目。 生子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7 。可我手脚发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了。” 许风想起他被邪术控制后力气大增,一味追杀自己的那副劲头,也难怪把力气都用尽了。 他想了想问:“到天亮之前,慕容公子的功力能恢复几成?” “大概……三成左右吧。” “明日他们就要将我们送出城去了,慕容公子可能伺机脱身?” “若能割开身上的绳索,当然不成问题,但我怕到时听见那铃声,又会失了神智。” “顾不了这么多了,明日若有机会,慕容公子先逃再说吧。” 慕容飞道:“那你呢?” “我?”许风的眼睛直直盯着窗外,说,“我有一桩要紧的事,明日必须办成。” 慕容飞问:“什么事?” 许风静了片刻。 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亮起来。 他等了整整一夜,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周大哥。 他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觉得自己的心也是一样冰凉,左手紧紧握着那根簪子,一下一下割着绳索,低声说了两个字:“杀人。” 慕容飞吃了一惊,仔细辨认他的神色,见他面容平静,甚至有些死气沉沉,只双目中透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他整个人都已死了,只这一双眼睛是活的,在那平和镇定之下,藏着一头骇人的野兽。 慕容飞莫名心慌,道:“你要杀谁?那面具人吗?像这等大奸大恶之徒,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他功夫尚在我之上,许兄你恐怕……”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许风的武功远不如那面具人,若真要对他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许风一声不吭,显是心意已决了。 慕容飞就道:“你若是非杀他不可,也等你那周大哥回来再说。” 许风自言自语道:“我正是为了周大哥。” 慕容飞没听清他说的话,接着道:“三年那一次,我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后来遍寻不着你,还当你已经遭了极乐宫的毒手。这次你又是为了救我才身陷险境,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个人先走了。” “你要留下——”许风索性闭上眼睛,道,“那也随你。” 他在极乐宫中受折磨的时候,虽也恨极了那宫主,却只想着将来练好了武功去报仇,并不似现在这般,一心要杀了那个面具人,连一时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的周大哥还在那口被炸毁的古井中,连尸骨也寻不着了。 天下之大,再没有人会像周衍那样待他。 许风想到这里,先前被踢了几脚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割着身上的绳索,没过多久,就给他割开了一道口子。 他停下来歇了歇,将手中发簪递给慕容飞。慕容飞照他的样子,在绳子上磨出一道缺口,方便稍后挣脱。 两人做完这件事,又低声商议了一阵,天就彻底亮了。 外头渐渐响起人声,不一会儿就进来几个大汉,将许风跟慕容飞押了出去。许风装出一副困顿模样,魂不守舍地往前走着,路过院中那口井时,他脚下一软,竟自摔了一跤。那些人骂骂咧咧,对他好一阵拳打脚踢,许风咬牙忍耐着,悄悄捡了枚石子藏在手中,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望了那古井一眼,被人推搡着走了。 门外已备下了两辆大车,车上装着十来个半人高的酒瓮,许风和慕容飞被人拿布团堵上嘴,各自推进了一个酒瓮中。 那瓮里一股呛鼻的气味,许风于黑暗中听见辚辚的车马声,车子在城门口停了停,接着就一路折往西去。开始走得还算平稳,越到后面就越是颠簸,想必是走了山间小路。 许风早挣脱了身上的绳子,将酒瓮掀开一条缝,把扣在掌心里的石子弹了出去。他这一下时机抓得极准,石子正卡在前头那辆车的车轱辘里,只听“卡啦”一声响,那车猛地震了震,整个儿歪在了一边。 慕容飞将酒瓮一掀,纵身跳了出来,劈手夺下旁边一个人的刀子,回身唰唰几刀,将十来个酒瓮尽数击碎了。有的瓮中确实装着美酒,酒水流了一地,酒香扑鼻;有的则藏着被掳来的新娘,同样捆着手堵着嘴,一个个又哭又叫,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许风也趁此机会逃了出来,却并不出手去帮慕容飞,只施展轻功攀上了一旁的大树,借着茂密的树叶掩住了身形。他轻功练得最好,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慕容飞身上,竟是无人察觉。 只这片刻功夫,慕容飞已被团团围住了。 那面具人越众而出,道:“我家主人一片好意,不过是想请慕容公子回去喝一杯茶,阁下何必动起刀来?” “要我跟你们走?成啊,”慕容飞眉峰一挑,手中刀子指住那面具人道,“尔等若有本事,就带我的尸首回去罢。” 那面具人凝目看他,将手一挥,道:“抓活的。” 他手下的人应声而上,跟慕容飞打了起来。 慕容飞料得不错,他的功力确实只恢复了两三成,剑法大不如前,若非那些人不敢伤他性命,恐怕早已落败了。 而那面具人出手时也是有所顾忌,瞧那样子,倒像是受了内伤。是了,他昨夜虽躲在井底偷施暗算,但毕竟不是周衍的对手。 许风不觉笑了一笑,心想,还是他的周大哥厉害。 他藏身树上,将底下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但仍旧没有出手的打算。他只把先前那根绳子绑在自己身上,另一头打了个圈,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面具人的一举一动。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许风心如止水,身体随着树枝轻轻晃动,目光始终落在那面具人的身上。 他知道的,他仅有一次机会而已。 慕容飞打了一会儿,体力渐有不支,眼看就要败下阵来。那面具人怕他自刎,上前一步想要制住他,谁知他手里捏着一把沙子,直到这时才撒了出来,嘴里叫道:“小心毒砂!” 那面具人忙扭头避过了。 慕容飞先是哈哈一笑,接着又露出惊异神色,指着他脸道:“怎么是你?!” 那面具人大惊失色,当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 许风等的就是这一刻! 原来他疑心那面具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跟慕容飞有些渊源,两人便商量好了诈他一诈,没想到对方果然中计。 面具当然还戴在那面具人脸上,但只这瞬间的迟疑,许风已经从树上飞身而下。他将手中绳子甩了出去,正套在一旁的骏马上,同时用手臂牢牢扼住了那面具人的脖子,冲慕容飞大叫道:“慕容公子!” 慕容飞应了一声,手中刀子倒飞出去,刀柄正打在马臀上。那马儿受了惊吓,长长的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许风被那力道一扯,立刻就被拖着走了。 他的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8 手仍旧紧紧抓着那面具人。马儿一路横冲直撞,他俩也就被拖了一路,饶是那面具人武功再高,在这等情况下也使不出劲来。他勉力挣动了几下,却被许风抓得更牢。他回过头恶狠狠道:“臭小子,你是疯了吗?快放开我!” 山路崎岖不平,许风的背脊在地上擦过,只觉一片灼烧般的疼。他的手臂也已经麻木了,但固执地不肯松手。 那面具人手肘向后,重重撞在他身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再往前就是断崖了,你就算杀了我,自己也活不成了!” 许风闭了闭眼睛,想起那天他跟周衍结拜之时,虽未立下同生共死的誓言,在他心底却是一样的。他右手手腕一翻,那根碧玉簪子就从袖口滑了出来,被他握在手中。 他太久没用过右手了,整只手抖个不停,只是这样握着,就觉手腕钻心地疼。但他还是拼尽力气,狠狠扎向那面具人的胸口,一字一字道:“我只要你的命。” 第十一章 温热的血溅在手上。 那面具人喉间发出嘶哑的叫喊声,挣扎的力道大得惊人。许风咬紧牙关,只把簪子扎得更深,他这一击之后,再没有扼住那面具人的力气,终于松开了有些僵硬的左手。 而那绳子还绑在他身上,骏马跑得飞快,拖着他继续往前。 再前头就是断崖了。 许风自知无法割断绳索,摔下悬崖而死——倒也不算太坏。他喘了口气,抬头望向天际,这日天气甚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偶尔掠过一两只飞鸟,以及突然闯进视野的手。 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他身上的绳子绷得太紧,一下就断了,他踉跄着往前几步,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风弟。” 许风懵了一下,一时间不敢置信,隔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 映入眼中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冷淡的、毫无表情的、平凡无奇的脸。 然而是他的周大哥。 他不由得拽紧周衍的衣襟,将他仔细打量一遍,颤声问:“周大哥……平安无事?” 周衍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按下许风的头。 许风还没缓过劲来,双脚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上,前额紧贴着周衍的胸膛,听见自那处传来怦怦的心跳声。 他的心也跟着活了过来。 却又觉得不太踏实,怕是恍惚间所做的一场梦。直到两人的心跳声逐渐融成一片,才有一种真实的喜悦从身体里窜上来。 许风在周衍怀里靠了会儿,才退开一些道:“我昨夜……亲眼看见那口井被炸毁了……” “嗯,”这件惊心动魄的事,到了周衍口中却仅是短短几句话,“ 那井底另有一道暗门,我当时躲了进去,所以未受波及。 只是被困在了井底,费了些功夫才出来。”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许风恰巧瞥见了,忙问:“周大哥的脸受伤了?” 周衍顿了顿,道:“没有。” 许风不大相信,将他的脸看了又看,见确实没有伤痕,方才放下心来。只是或许一夜没睡的关系,总觉得周大哥的脸比平常肿了些。 周衍没让他再看下去,开口道:“刚才若非我及时赶上了,你差点又摔下去一次。” “又?” 周衍皱眉道:“昨夜不是险些掉进井里?” 许风无话可说,只好道:“我还以为周大哥给他们害死了……” “不管我是死是活,总是你自己的命最要紧,以后不可这般冒险。”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抚了抚许风的背脊。 许风却疼得瑟缩了一下。 “受伤了?” 周衍收回手来一看,见掌心里印上了一点血迹。 许风道:“在地上蹭到的,皮外伤而已。” 周衍没做声,盯着手上那抹殷红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收拢五指。他转头对许风道:“受了伤就别再乱跑了,在这里等我回来。” “周大哥要去哪里?” 周衍随意摆了下手,仍是最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去杀几个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是运起了轻功,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许风想追也追不上,只好在原处等着。好在周衍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折了回来。他早换过了一身黑衣,也没特意避着,衣摆和衣袖处都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慕容飞跟在他身后,似乎受了点轻伤,脸色难看得很,一张俊脸白得像纸。 许风迎上去道:“慕容公子还好吧?” 为了杀那面具人,他也出了不少力。 慕容飞摇头道:“没事,只不过……” 他看了周衍一眼,问:“你这位周大哥每次都是用那种方式杀人吗?” “哪种方式?”许风只知他不惯使剑,向来都是使掌的。 “你瞧见那些尸首就知道了。”慕容飞说到这里,脸色又白了几分,“算了,你还是不看为好。” 许风一头雾水。 周衍也没在意,对许风道:“赶紧回去吧,你背上的伤得治一治。” 慕容飞却说:“我要瞧一瞧那面具人的脸,说不定真是我认得的人。” 许风见着了周衍,背上那点小伤早不觉得疼了,这时候当然是正事要紧。他回忆了一下放开那面具人的地方,带着慕容飞去寻了一圈,但是竟怎么也找不到了。 “奇怪,当时那匹马是一路往这边跑的,应该就在附近,除非……” 慕容飞猜测道:“除非那面具人没死,自己逃了或是有同伙救了他。” 许风那一击虽用尽了全力,但毕竟是用的右手,也不敢确定有没有置他于死地。三人又细细寻了一遍,慕容飞眼尖,在草丛里捡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铁制的令牌,边上一圈古朴的花纹,当中则刻着字,许风定睛一看,正是“极乐宫”三个字。 虽然早就猜到此事是极乐宫所为,但真见着极乐宫三个字,许风还是觉得眼皮一跳,气血直冲上来。只因周衍就在身旁,他不想失了分寸,才强忍了下来。 慕容飞可没什么顾忌,当即大骂起来,将极乐宫由上自下痛骂一番。尤其是那宫主,被他骂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也不知他一个丰神俊秀的翩翩公子,如何知晓这些粗鄙的言语。 许风嘴上没说,心底也暗暗附和了几句。 周衍面沉如水,只将那令牌拿在手里看了几遍。 许风久在极乐宫中,也曾见过这令牌,道:“看起来像是真的。” 周衍将那令牌一握,道:“就算令牌是真,但恰巧出现在这个地方,却显得太过刻意了。” “周大哥是怀疑有人栽赃嫁祸?” 周衍还未答话,慕容飞已抢先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29 道:“极乐宫本就臭名昭著,哪里还用得着栽赃?” “正因人人都这么想,将一切推到极乐宫头上,才不会惹人生疑。” “可是……” 慕容飞正要跟他争辩,却远远的听见有人叫了几声“公子”。待那几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是慕容飞的几个手下。 他们昨日守在迎香馆外头,原本一听见那声巨响就想闯进来的,不料被人下黑手敲晕了,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直到今早才被周衍叫醒,跟着他寻过来救人。 慕容飞听了这番话,愈发觉得扑朔迷离起来,也不知是谁打晕了他的手下,却又没有伤他们性命。难道除了极乐宫之外,还有别人插手此事? 他一时想不明白,也就没有深想下去,只把那块令牌收了起来,又叫他的手下送那些被救的女子回城。 许风这才知道周衍动手之前,先点了那些女子的睡穴,不由说了句:“想不到周大哥如此细心。” 慕容飞瞟了周衍一眼,小声嘀咕道:“活生生将人撕成两半,心肝肺都跑了出来,肠子流了满地,若是姑娘家瞧见了,可不是要吓傻了?” 许风没听清他说的话,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周衍捉了回来,道:“先回去治伤。” 慕容飞在临安有一处别院,听闻许风他们要找神医,就盛情邀他们暂住下来。可惜周衍一口回绝了,只要了一匹快马,跟许风共乘一骑,先一步回了临安。 一进城,周衍就急着找那神医给许风治伤,被许风死活拦住了。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就大惊小怪地去找神医,又是在这快过年的关头,还不给人乱棍打出来。 周衍只好作罢,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又去寻了上好的金疮药回来,亲自给许风上药。 许风一直觉得背上火烧火燎的疼,等要上药时,才发现后背血肉模糊,伤口跟衣裳粘在了一起,伤得着实不轻。 周衍轻轻揭开他背上的衣服,许风虽竭力忍耐,还是疼得抽了几口冷气。 周衍瞧了瞧那伤口,板着脸道:“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许风头朝下趴在床上,感觉粘了药膏的手指在背上抚过,带来一片清凉,低声道:“昨夜那一声巨响之后,整口井都被炸毁了,那面具人说……你被炸死在井里了。” 周衍上药的手停了一下,问:“那又如何?” “我想了整整一夜,只想着如何杀了他给你报仇。我武功敌不过他,但是可以跟他同归于尽,拿我一条命换他一条命,那也值了。” 话音刚落,周衍的手就在他背上重重按了一下。 许风疼得叫起来。 “一点也不值。”周衍冷声道,“不准再有下次了。” “周大哥……” “若有一日,我当真死在……死在什么人手上,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周衍上药的动作又变得轻柔起来,而他注视着许风的眼神,却更要温柔上千倍万倍,“你只当从未认识过周衍这个人,好好的治伤练武、娶妻生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许风吃了一惊,回头道:“周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若真有什么厉害的仇家,你我都对付不了,我跟你一块死了也就是了。咱们结拜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他又偷偷加一句:“同生共死。” 周衍可不上他的当,说:“并没有这一句。” 许风只是道:“总之咱们既然义结金兰,那这辈子也是兄弟了,岂有半道分开的道理?” 周衍眼中似有不舍,但那光芒转眼就不见了,叹息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许风到这时才想起来,周衍跟他只是结义兄弟,而他另有一个亲生的弟弟,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找。若有一日,周大哥寻到了他那个亲弟弟,自己这结拜来的义弟,却又算得了什么? 许风被这念头吓了一跳。难道他心底里,并不希望周衍寻到亲弟弟?不,不是的,周大哥能兄弟团聚,当然是再好不过。日后他寻到了弟弟,对自己这义弟难免冷落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他自幼孤苦,从前的二十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往后不过照旧浪迹江湖,一年里能见上周大哥几面,那也足够了。 许风的思绪飘得甚远,连周衍给他上完了药也不知晓,直到周衍叫了他一声,方才回过神来。他背上冰冰凉凉的,那灼痛感果然减轻不少,只是左肋处却生出一种钝痛来,许是先前被踢了几脚的缘故。 他怕周衍担心,也就没有提起此事了,想着过一阵自会好了。 周衍轻轻给他盖上被子,因知他一夜未睡,也就没有多留,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房间。 许风又困又累,只是背上有伤,要休息也只能趴着睡,所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最后梦见磅礴大雨,地上一片泥泞,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紧紧追着一个人的背影。那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儿瘦弱,但一直走在他前头,替他遮风挡雨。 许风一心想着跟上他的脚步。 走着走着,两人渐渐长高长大,许风叫了一声“哥哥”,终于与那人并肩而行,握住了他的手。 那人便回过头来—— 许风的心一跳,他瞧见了周衍的脸。 随后他就醒了。 醒来时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许风趴在被子里不太愿意起来,他细细琢磨了一下那个梦境,不知怎地,竟有些怅然若失。 后来周衍来叫他吃早饭,他才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衣服。 吃完后不久,慕容飞就跑来串门子了。他提起昨日回城之后,发现那迎香馆被人一把火烧了,那老鸨也已自尽身亡,倒是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块极乐宫的令牌,与他们在山里拾到的一模一样。 周衍听后冷笑一声,说:“果然如此。” 许风道:“周大哥仍旧疑心这是栽赃的手段?” “若真是极乐宫所为,那老鸨一走了之也就是了,何必死在迎香馆内?” “兴许是她办事不利,怕回去遭宫主责罚。”慕容飞道,“听说极乐宫折磨人的手段,那可是花样百出。” 慕容飞仅是道听途说,许风却是亲身经历过的,不由面色一白,不自觉地按了按右手。 周衍瞧在眼中,眸色又沉了几分,道:“如今线索已断,也不能妄下定论了,但此事无论是谁做下的,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意思是不愿多谈了。 慕容飞也不想跟他起冲突,便另换了话题,与许风说笑起来。他俩经了两次患难,慕容飞早将许风引为知己了,说着说着,又邀他去自己的别院小住。 周衍为了打发慕容飞,下午出门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已经找好了房子。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清净整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0 洁,又是在西湖边上,最要紧的是有一处厨房,可以自己开伙做饭了。 年关将近,也不知周衍是如何找到这一处房子的? 周衍听许风问起,只简单解释了一句:“找朋友帮的忙。” 许风也不疑他,第二天俩人就搬了过去。 慕容飞得知此事,还特意跑来想蹭一顿饭吃,可惜饭还没吃上,就先被他那几个手下找了回去,说是苏州那边来了人,叫他尽早回去过年。 许风一算时日,才发现后日就是除夕了。他忙拉着周衍将屋子打扫一遍,又张罗了些过年时要用的东西,待晚上空闲下来,就拿了红纸在灯下剪窗花。他手指灵巧,剪出来的图案活灵活现,十分讨喜。 周衍也不忙休息,干脆坐在一旁瞧着。 许风偶一抬头,就见周衍望着自己,不禁笑道:“周大哥要不要试试?” 周衍说:“我不会。” “周大哥小时候没剪过?” “我自幼就失了家人,后来虽被人收养,却只是一心练武。” 许风这才想起他跟自己一样,道:“我也是跟着师父学的。” 他剪完一幅喜鹊图后,就将剪子递给了周衍,示意他试上一试。 周衍只得接在手中。他那一双手即便杀人时也绝不留情,这时拿着一把剪子,却有些笨拙起来,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许风瞧得好笑,支了下巴在旁边看他,见昏黄烛火下,他微微眯起眼睛来,神情格外的专注。许风看着看着,不觉也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周衍才将那窗花剪好了。许风展开来一看,见是两颗圆圆的脑袋紧紧挨着,虽然歪七扭八的不成样子,但依稀认得出眉眼来。 许风故意看了许久,问周衍道:“这是两个包子吗?周大哥明日想吃这个?” 周衍被他噎了一下,想说话又无从说起,只好把那剪子扔了,闷不吭声地扭开头去,拿背脊对着许风。 许风一个人笑了半天,沾了点浆糊抹在那张红纸上,然后“啪”的一声,贴在了一旁的窗子上。 周衍听见声音,回头瞥了一眼,道:“是你房间的窗子,贴上去做什么?” 许风看着红纸上那两颗紧挨在一起的脑袋,说:“我就是瞧着喜欢。” 周衍就没再说话了,默默把许风剪的喜鹊图收进怀里,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许风收拾了一下东西,也自躺下休息了。他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日醒得也早,听见凛冽的寒风哐哐的吹在窗子上。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周衍昨日剪的窗花,躲在被子里傻乐了一阵,这才起身穿好了衣服。 去厨房做早饭之前,许风先绕去周衍窗外瞧了瞧,见那窗上红艳艳的,贴上了他昨晚剪的喜鹊图,不觉弯起了嘴角。他伸手敲了敲窗子,叫道:“周大哥。” 周衍正在屋内照镜子,闻声就将镜子按下了,侧身问道:“什么事?” 许风只看见他映在窗上的轮廓,道:“问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随意。”周衍想了想说,“除了包子。” 许风笑道:“好。” 又道:“周大哥的声音有点怪,是夜里着凉了吗?” 周衍咳嗽两声,说:“没有,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许风早上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中午去外头买了梨子回来,用冰糖炖了梨子汤给周衍喝。 这一日过得飞快,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虽然只得他们两个人,但毕竟是过年,许风特意起了个大早,从早上就开始张罗夜里那顿饭。 他从前在山上的时候,跟师兄弟们轮着生火做饭,并不觉得自己的手艺有多好,后来被周衍夸了几次,对这件事反倒上起心来。他忙碌了一个上午,把该买的菜都买齐了,又宰了鸡、杀了鱼,才算是得了一点空闲,坐下来自己包几个饺子。 周衍在旁边转悠了几圈,因着昨日剪窗花的事,怎么也不肯再沾手了。但禁不住许风硬往他手里塞饺子皮,说:“周大哥也包几个。” 周衍道:“我不会。” 许风甩了甩左手说:“我手酸得很,实在包不动了。” 周衍只好勉为其难地包了一个。不过他馅料放得太多,捏的手势也不对,包出来的饺子又胖又丑,恐怕一下锅就散了。 许风一时没忍住笑。 周衍脸都黑了,包完这个就不肯再碰了,许风就自己把剩下的饺子包完了。包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往饺子里塞了枚铜钱,意在讨个好彩头。 下午天气甚好,周衍搬了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许风忙了一天,到晚上果然整治了一桌子菜出来,且都是周衍爱吃的。 周衍举着筷子道:“烧得太多了。” “吃不完也不要紧,年年有余。” 许风说罢开了一坛青梅酒,跟周衍对饮了一杯。他酒量不佳,只喝这一杯就够了,周衍便一个人自斟自饮。 待菜吃得差不多时,许风去厨房烧热了锅里的鸡汤,将白天包的饺子下了下去。饺子煮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浮了上来,许风盛起来时留了个心眼,把那只胖胖丑丑的饺子捞进了自己碗里。 热气腾腾的饺子味道极佳,许风怕被人抢了似的,一口把那只特殊的饺子吞了,觉得比别的更鲜美一些。周衍吃到一半,咬着了饺子里包的铜钱,他拧起眉头,慢吞吞地把那枚铜钱取出来。 许风喜道:“是好彩头,周大哥明年定能事事如意、样样称心。” 周衍仿佛愣了一下,目光在许风脸上一转,而后兀自一笑,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吃过饭后,外头陆陆续续地响起了鞭炮声。 许风前日也买了些回来,就跑去院子里噼里啪啦的放了一遭,也算是凑凑热闹。鞭炮声响过后,烟尘还未散尽,许风正望着那缕缕青烟,周衍忽然走过来道:“伸手。” 许风不明其意,但还是乖乖伸出左手。 周衍将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许风低头一看,见掌心里躺着那枚已经擦拭干净的铜钱。 周衍一句废话也没讲,只是望着许风道:“万事如你所愿。” 许风心头一热,紧紧捏住了手里那枚铜钱。 隔壁也有人家放起了鞭炮,除了炮仗声什么也听不清了,许风与周衍对视,在这隆隆的声响里开口道:“但愿明年今日,我仍旧跟周大哥一块儿过年。” 第十二章 大年初一。 周衍好不容易等过了年,一大早就拖着许风去找那神医治手了。 许风早听周衍提起过,知道那神医姓徐,医术倒是极高明的,但是在江湖上的名声却不大好。原来这徐神医爱财如命,诊金收得甚高,但凡付得起银子的,纵是十恶不赦之辈他也救治,而身无长物的呢?就算死在了面前也不会多看一眼。久而久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1 之,难免传出些见死不救的名头来。 当然周衍可不怕这个,大把银子撒出去,不怕叩不开那徐神医的门。 许风跟着周衍走了一路,不多时就到了徐神医的住处,见是好一座堂堂皇皇的府邸,朱漆的大门,连门上的牌匾也是金灿灿的。 因正逢过年,门口只一个青衣小童守着,周衍道明来意,他便领了俩人进府。府里那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自不必提,连会客的厅堂亦是豪奢,那徐神医三十来岁的年纪,也算是相貌堂堂,身上却穿金戴银,手上戴一只七宝的戒子,通身富贵气派,直如一个养尊处优的生意人。 得知许风是来治手的,那徐神医也不来望闻问切这一套,倒先跟周衍谈起价钱来。周衍并不多言,直接塞了一张银票过去,果然砸得他眉开眼笑,把许风从头到脚看了又看。 直看得周衍都瞪起眼睛来,徐神医才叫人上了茶,正正经经地给许风把了脉,又仔细瞧了瞧他右手上的伤,道:“这该是陈年旧伤了。” “是四年前受的伤。” “唔,你当时筋脉受了重创,且并未及时救治,是不是?” 当日那等情形,许风差点就流血而死了,又谁来给他医治?但他不愿多提此事,只是应了一声。 周衍却是面色一沉,问:“究竟能不能治?” “拖得太久了。不过我瞧这位小兄弟的脉象,曾有高人替他调治过身体,若继续延医用药,右手还是能恢复一些的,至少握筷子不成问题。” 这说法与那极乐宫的长老不谋而合,既然两位大夫都这么讲,想来是没什么指望了,幸而许风早有准备,倒也不觉得失望。 周衍却道:“我弟弟是使剑之人。” “使剑?”徐神医翻了翻许风的手腕,连连摇头,“这可决计不行了。” 周衍默不作声,一双黑眸既深且沉,慢慢扫了他一眼。 徐神医竟觉胆寒。他原本已将那张银票揣进了怀里,这时又依依不舍地取出来,道:“在下实在无能为力,两位还是另请高明罢。” 周衍并不伸手去接银票,说:“阁下既是神医,当有些过人的手段才是。” 徐神医哈哈一笑,道:“激将法可不管用。” 他又看了看那张银票,然后忍痛转开了头去,挥手道:“拿走,拿走。” 许风道:“周大哥,算了。反正我左手的剑法已练熟了,右手治不好也是无妨。” 说着就去接那银票。 周衍一把按住他的手,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又掏出一张银票,在徐神医眼前晃了晃,问他道:“这个管不管用?” 徐神医眼睛都直了,重重咽一口口水,支吾道:“唔……容我再想想……” “慢慢想,不用急。” 周衍直接把银票塞进他手里,又动手给许风倒了杯茶,一副成竹在胸的态度。 许风喝着茶,小声问:“徐神医当真有办法?” “当然,方才不过是他抬价的伎俩。”周衍的目光落在他右手上,道,“若这姓徐的不行,我们也可去别处另寻名医,无论如何,总能治好你的手。” 许风隐隐觉得奇怪,他这右手废了多年了,自己也不甚在意,怎么周大哥如此上心? 这一杯茶还未喝完,徐神医果然转了转手上的戒子,道:“有了!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能治这小兄弟的伤。” “或许?” “哈哈,肯定能治,只不过……” “不过什么?” 徐神医不急着答话,只是将那两张银票叠好,心安理得地放进自己怀里,这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不过治起来颇费功夫,所以这诊金……” “银子不是问题。” 徐神医点点头,瞥了许风两眼,道:“而且,这位小兄弟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周衍一听这话,立刻挡在了许风身前。隔了一瞬才想起来,面前这人不过是个大夫,自是伤不了他的弟弟。 真正让许风废了右手的人,分明就是…… 他闭了闭眼睛,收敛起心中情绪,沉声问:“你打算如何医治?” 徐神医瞧了瞧天色,道:“时候不早了,等用过了午饭再细说此事吧。” 周衍跟许风便留下来吃了饭。 徐神医排场甚大,这一顿饭自然也不简单,只他们三个人用膳,各色菜肴却是流水般端上来,另有两个美婢在旁伺候。 许风吃完了才知道,这也是要算银子的。 敢情徐神医是将自家当客栈使了。周衍大钱都花了,也就不在乎这点小钱了,摆了摆手道:“记在账上。” 徐神医摸出一个小小的金算盘,噼里啪啦算好了账,这才喜滋滋地带两人去了药房。 药房倒是像模像样,各式药材齐全,且有两个药童看管着。徐神医挥手叫他们下去了,自己打开药箱,寻出了一只锦盒来。他神情凝重,像捧着绝世珍宝似的捧着那锦盒,待开了盒子一看,却是一只瓷瓶。徐神医拔了瓶盖,又咬破自己的手指,挤了几滴血到那瓶内。 许风只当是何等珍奇的药材,忍不住问:“里头是什么东西?” “嘘。” 徐神医摇了摇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继续屏息等待。过不多时,那瓶口处晃晃悠悠的爬出一条小虫,只一截手指长短,通体色彩斑斓,唯独头部是碧绿的颜色,瞧着有些骇人。 “这是……?” 徐神医得意洋洋道:“是蛊虫。” 许风自然听说过苗疆毒蛊的名头,不由得退到了周衍身侧。 “不用怕,”徐神医道,“蛊虫有善有恶,有害人的,也有救人的,我手中这绿头蛊就是保命疗伤的圣物。我平日里宝贝得很,若非看在两张银票……咳咳,两位贵客的份上,我可舍不得拿出来。当年为了弄到这蛊虫,不知花了我多少心血……” 周衍打断他道:“这东西能治我弟弟的手?” “当然。” “怎么治?” 徐神医顿了顿,又将许风打量一遍。 周衍好生不耐,差点就上脚踢他了,才听他道:“不知小兄弟怕不怕疼?若要重新续上右手的筋脉,得先将旧伤割开,把这蛊虫置于血肉之中,再辅以汤药调养,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左右,即可初见成效。只是这蛊虫天生带毒,刚放进去时难以适应,可能会疼上几天。” 周衍一听要割开旧伤,已是皱起了眉头,再听说要把蛊虫放入许风体内,更是觉得不妥,转头道:“咱们换过一个大夫。” “周大哥,”许风却道,“我想试上一试。” 徐神医为了那两张已经到手的银票,也来劝道:“江湖中人打打杀杀,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看这小兄弟也不像娇生惯养之人,不会挨不住这点疼。” 周衍就问:“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2 究竟是怎样疼法?” “唔,就像……就像被小虫咬上几口而已。” 周衍见他目光闪躲,有些信不过他,对许风道:“这世上也不止这一个神医。” “可是别的神医未必能治我的手,就算真的能治,也同样要费一番周折。”许风见周衍眉心紧蹙,不觉笑了一笑,说,“周大哥太着紧我了,其实看病吃药,哪有不受些疼的。” 徐神医见缝插针,忙附和道:“对对对,正是如此。我看小兄弟不如今日就住下来吧,好好休息一晚,等明日养足了精神,也好开始治病了。” “是不是要付房钱?” “哈哈哈,小兄弟真是聪明。” “风弟……” 周衍还待再劝,但许风只说了一句话,就叫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大哥不必担心,”许风低头瞧着自己的手,说,“再怎么疼法,也及不上我受伤那时。” 周衍如被人当面掴了一掌,半晌没再做声。 许风只当他是答应了,索性跟徐神医谈起房钱来。他既要留下治病,周衍当然也不会走,两间房的房钱可不便宜。 徐神医怕他犹豫,便道:“你们两人既是兄弟,只要一间房也够了。” 许风怔了怔,不由得回头望了周衍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脸上半点声色不露,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将这事想了一回,记起除夕前夜,周衍在烛火下专注剪窗花的样子,不觉面上微热,终于道:“还是两间房罢。” 徐神医又得两笔银子进账,自是心绪甚佳,给周许二人安排好了房间,晚上又是一顿好酒好菜。 许风吃过了饭才发觉,周衍这一下午都沉默得很,他就在回房的路上问道:“我今日自作主张,可是惹得周大哥不快了?” 周衍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听了这话才回过神,定定看了许风一会儿,道:“医治的是你的手,自当照你的心意来。” “其实找谁治病都是一样,只是周大哥为此事费了许多心思,我不想白跑一趟。” “嗯,我明白。” 许风觉着周衍比平日更冷淡些,原想再同他说几句话的,却听周衍道:“明日还要治伤,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许风张了张嘴,一时寻不出话头来,只好回了自己房间。他早上虽起得早,但毕竟换了个地方住,夜里睡得不怎么踏实。 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人走到床前来,轻轻捏住了他的手腕,微凉手指抚过他手上蜈蚣似的疤痕,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这样寂静的夜里,这声音仿佛撞进他的心里来。 许风半梦半醒,隐约知道床前这人是谁,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等他挣扎着叫了声“周大哥”,却是由梦里醒了过来,窗外的日头明晃晃的,天色已是大亮了。 许风有些儿失神,似乎仍记着梦里那声叹息声。 等他穿好了衣裳去找周衍,隔壁房间却是空的,后来到前厅一看,才知周衍早就起来了,正抓着徐神医说话。听他话中之意,直把许风当成了金玉堆的、翡翠做的,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疼,徐神医赌咒发誓,担保许风绝无危险,他才放下心来。 徐神医在周衍的威胁下,好好准备了一番,又焚香沐浴了一回,才动手给许风治伤。右手上的旧伤被割开时,许风只觉得手腕一凉,一股尖锐的疼痛窜了上来。鲜红的血珠子冒出来,与当年鲜血淋漓的场景重叠在一处,许风咬了咬牙,身体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周衍伸过一只手来,牢牢握住他的左手,只是那手心竟比他的更凉上几分。 徐神医用许风的血引出了瓷瓶中的蛊虫。那色彩斑斓的虫子在许风手上蠕动着,一点点爬到伤口处,钻进了血肉之中。 许风觉得一阵麻痒,忍不住捏起了拳头。徐神医忙按住他的手,往伤口上洒了些药粉,再迅速包扎起来,手法纯熟得很。看来他虽是见钱眼开,医术倒真是名不虚传。 “成啦。”徐神医虚擦了一把汗,道,“头两天会有些疼,等熬过去就好了。” 许风连连道谢。 周衍则又甩出一张银票,叫他赶紧去开药方。 徐神医笑嘻嘻地去了。 许风到了下午的时候,才知道这“有些疼”到底有多疼。起先确实只如被小虫咬了一口,微微有些刺痛,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到后来越来越多,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犹如无数虫子在啃咬他的右手,既疼且痒。 许风是习武之人,一开始尚能忍耐,因怕周衍担心,也没有表现出来,可到了晚上吃饭时,已是脸色发白了。 周衍问起来时,他却推说没事:“昨夜没睡好,有些累了而已。” 周衍便送他回房休息,到了房门口又问:“可要我留下来陪你?” 许风失笑道:“周大哥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周衍仅是一笑。 那目光着实温柔,同月光一道落在许风脸上,旖旎得难以形容。 许风立在门口,竟有点舍不得走了,直到周衍出声催他,他才转身进了房间。一旦安静下来,那种被万千小虫啃噬的感觉便愈发鲜明起来。 许风忍了一个下午,这时终于支撑不住,合衣倒在了床上。他虽然疼得厉害,但神志仍是清醒的,知道周衍耳力极佳,因而强忍着没有出声。 他的右手几乎没了知觉,像是那蛊虫已经食尽了他的血肉,又钻到了骨头缝里去,既是疼痛入骨,又是奇痒无比。 虽不如当初受伤时那样疼,却比当时更加难挨。 许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慢慢坐起身来,左手摸索着寻到伤口处,用指尖掐了下去——这一下用劲过猛,他疼得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蜷了起来,但总算压过了那种奇异的麻痒。 许风喘了喘气,额上冷汗涔涔,连背脊都被汗水浸湿了。但只片刻功夫,那蛊虫复又活跃起来,继续啃咬着他的血肉。 许风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按住右手的伤口,如此折腾了几回,包扎好的伤处渐渐印出了血痕。 屋内一片漆黑,这一夜还漫长得很。 许风停下来歇了歇,想下床倒杯水喝,可他身上的力气都用尽了,刚下床就觉脚下一软,竟是跌在了地上。 他听见“嘭”地一声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再睁开眼时,屋里已经点起了蜡烛,有人抱着他坐回了床头。 许风的视线也是模糊的,开口道:“周大哥?” “是我。”周衍用袖子拭了拭他额上的汗,问,“风弟,你怎么样?” 许风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道:“没事,屋里太暗,我下床喝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周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烛光昏暗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3 ,但一眼就可瞧见他伤口处渗出的血。 周衍面色一沉,问:“疼么?” 许风勉力笑了笑,说:“一点也不疼。” 周衍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竟是受不住那疼的样子,忽然将他抱得更紧,道:“我让徐神医将蛊虫取出来,我们不治这伤了。” “周大哥……”许风没有力气拦他,只断断续续道,“我不想……半途而废……” “风弟!” “已疼了半个晚上了,若这时取出蛊虫,岂非前功尽弃了?” 周衍拗不过许风,就把过错都怪在徐神医头上:“那姓徐的满嘴胡言,若非留着他的性命还有用……” “周大哥……” 周衍哼了一声,道:“说说而已。” 又看着许风的手道:“我叫他过来瞧瞧你的伤。” 许风只是摇了摇头,迷迷糊糊道:“周大哥,别走……” 周衍听了这话,自是一动也动不得了。 不知是不是疼过了头,许风这时靠在他怀里,只觉身上轻飘飘的,竟没有先前那样难熬了。 周衍扯过被子来盖在他身上,说:“离天亮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许风“嗯”了一声,果然闭上了眼睛。只是刚要入睡,又被那疼痛拉扯回来。他于半睡半醒间,想了一些前尘往事,轻声道:“周大哥,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兄长?” 周衍抱着他的手一僵,说:“确实听你说起过。” “周大哥一心想寻你的弟弟,我却从未去找过哥哥,你猜是为什么?” “为何?” 许风半阖着双眼,过了许久才道:“当年冀中大旱,我爹娘在逃难的路上过世了,我跟着兄长颠沛流离,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几天也吃不上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我连兄长的相貌也记不清了,唯有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事?” “那一天……我记得那一天,我又饿了好几顿,实在是熬不住了,就爬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偷了树上的果子吃。谁知那家养了两条大狗……凶霸霸的两条狗,立起来足有一人高,放了出来追着我们跑……我怕得很,拼命跑拼命跑……” 许风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道:“跑着跑着,我就摔在了地上。我疼得大哭起来,兄长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对我说,‘别怕,阿弟接着往前跑,千万不要回头’。我没听他的话,我跑了几步回过头,看见兄长又冲了回去。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救我,自己去引开那两条大狗了。这以后我再没见过他,这么些年了,我只记得他当时的背影。” 许风面白如纸,不知是因为蛊虫还是别的缘故,说:“我不敢去寻他,是因为不知他是生是死,我怕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不会的。”周衍声音低得很,道,“他年纪比你大上许多,肯定是将那两条大狗打跑了。” 许风瞧着周衍道:“那兄长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是不是怪我……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怎么会?他必是另有苦衷,才不能跟你相认。” 周衍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许风的脸,最后却只是轻轻落在他鬓边,道:“你是他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纵是为你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 他说这番话时,神情与平日大不相同。 许风仿佛又陷入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他追着兄长的背影跑,那人回过头来,却变成了周大哥。 他心头一动,正待细看周衍的神色,周衍却移过手来,掌心慢慢覆在他眼睛上,说:“睡一会儿罢。” 许风确实倦得很了,听了这话后,很快就睡了过去。他在睡梦之中,模模糊糊地叫了声:“周大哥……” 接着又说:“哥哥,好疼。”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道:“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声音动听得很,不知是他的兄长,还是他的周大哥。 许风这一觉睡得自然不安稳,时睡时醒的,恍惚间看见自己落进了满是虫子的洞穴里,身上的血肉已被啃啮干净,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他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仍在梦里。 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在他屋里进进出出。接着又由屋外传来了说话声,许风听出那是徐神医的声音。 “哎哟,哎哟,大侠饶命!” “谁是大侠?” “那……好汉饶命?” “……” “啊啊啊,疼疼疼!” “说吧,到底有没有办法……” “有有有!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法子……”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许风也就听不清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他的床头来,低声叫他的名字。许风很想应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那人便在床边坐下来,用手托起许风的背。 许风稍微一动就忍不住喊疼。 那人将冰凉的药碗凑过来,说:“喝了药就没事了。” 许风虽未完全清醒,心中却对这人信任得很,不由得张嘴喝了一小口药。药汁非但极苦,且带着一股浓重的腥味,许风被呛了一下,几乎咽不下去。 那人的手掌抚过他的背脊,仍是低声哄他喝药。 许风给他这么哄着,只觉心里软得不行,果然就着他的手,听话地将剩下的药喝完了。说来也怪,这药喝下去之后,手上的剧痛确实缓解许多,先前在他体内肆虐的虫子,竟如潮水般褪去了。 那人让他躺回床上,轻轻掖好被子。 许风总算沉沉地睡了一觉。 他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时日头正好,暖洋洋地由窗外照进来。他抬了抬手,发现右手的伤已重新包扎过了,除了有些刺痛之外,并无任何不妥,昨夜的种种煎熬,直如梦境一般。 许风正自疑惑,却听屋内有人道:“醒了?刚好可以起来吃药。” 许风见不是周衍的声音,不觉吃了一惊,起身一看,在他屋里的却是徐神医。徐神医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他面前来,说:“刚煎好的药,趁热喝了吧。” 许风接过来一闻,跟昨晚的药一样,有一股冲鼻的腥味,叫人难以下咽。但毕竟是治病的良药,他憋了一口气,仰头喝尽了碗里的药。 喝完后就问:“我大哥呢?” 徐神医苦着脸道:“你那大哥是强盗头子么?三更半夜的把我从床上拖起来,逼着我给你治病,还说若是治不好,就要拆了我这宅子。我行医治病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蛮横无理的人。” 许风瞧他脸色,真比昨日憔悴不少,想是周衍去寻他晦气了,忙向他道了歉,说:“我大哥也是担心我的病,情急之下失了礼数,还望神医海涵。” 徐神医倒不来为难他,只小声嘀咕道:“我瞧过的病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4 人成百上千,可没见过哪个当大哥的这般紧张弟弟。” 许风面上一红,又问了遍:“我大哥在哪儿?我叫他来给神医你赔礼道歉。” 徐神医连连摆手:“不必啦,他不来找我算账,已是谢天谢地了。他这会儿在隔壁睡着,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我大哥怎么了?” “你是没瞧见他昨夜那凶神恶煞的劲儿,非要我想法子缓解你身上的蛊虫之毒,我被逼无奈,只好把珍藏的宝贝给了他……”徐神医唉声叹气,显是心疼得要命。 许风问:“是什么东西?给我吃下去了吗?” “是蛊虫,被你那大哥吃了下去。” “又是蛊虫?” “我当初呕心沥血、千辛万苦弄到的蛊虫原是一对,雌蛊毒性温和,就是放入你体内的那一只,雄蛊的毒性却要霸道得多,一不小心就会伤人性命,所以从未拿来救人。” “那我大哥……为何……” “他服下雄蛊后,再取血入药,方能压制你体内的雌蛊之毒。” 许风手中还拿着那只药碗,听了这话,手不禁一颤,药碗就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残留在碗底的药汁带着点暗红,可不就是一抹血色? 许风的双目似被这颜色刺痛,怔怔的问:“那我昨夜和今日所吃的药……?” 徐神医道:“正是如此制成。” 许风一下呆在那里。 徐神医接着道:“这蛊毒发作起来再怎么痛苦,熬上几天也就过去了,如今他非要替你受虫毒之苦,白白地折腾一番,到最后还不是要我来救治?” 许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掀开被子下了床,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跑去了隔壁。一推开门,就见周衍躺在床上。 许风原本跑得那么急,一颗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待瞧见床上那人时,却又安静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一步步走到周衍身边去。 周衍双目紧闭,虽在熟睡之中,眉头也是微微皱着。 许风昨晚刚受了蛊虫的折磨,自然知道是何等难熬,何况那雄蛊的毒性还要更加厉害。他抓起周衍的手一看,见他腕上同样缠了白布,隐约可见底下交错的伤痕,想是为了取血入药自己划伤的。 许风瞧得眼睛也红起来,想起昨夜那碗带着血腥味的药,再想起周衍是如何哄他喝药的,心中又甜又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那兄长肯不肯为他赴汤蹈火尚且不知,他的周大哥……却是肯的。 许风靠在床头,低声道:“我跟周大哥不过是结义兄弟,周大哥何必如此待我?” 周衍睡得正熟,当然无法答他。 许风便一直在床边守着。 这一个下午过得飞快,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屋里没有点上蜡烛,几乎就是一片漆黑。 许风同一个姿势维持得太久,半边身体都已经僵麻了,他调整一下位置,离得周衍更近一些。虽是在黑暗中,但他早将周衍的面孔瞧过千万遍,一样样都刻在了心上,知道哪儿是他的眼睛,哪儿是他的鼻子,哪儿是他的嘴唇……他一双眼睛生得最好看,眼光里透着点漫不经心的神气,像盛着窗外薄薄的雾气。 许风瞧得出神,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嘴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第十三章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许风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像他儿时眼馋了许久的糖,终于有一日尝到了滋味,甜得直透到心里去。 但只短短一瞬,他就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他……亲了周衍…… 许风被这念头吓了一跳,急忙直起身来,不料身体向后一仰,竟是“扑”的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床上之人似被这声音惊动,梦呓般的低语了一句:“风弟……” 许风冷汗直下,唯恐周衍醒转过来。他屏息等了半日,见床上再无动静,才算放下心来,但想到自己方才所为,却不敢再呆下去了,僵硬的手脚一恢复知觉,他就站起身来,摸黑跑出了房间。 夜深人静,府里早已无人走动了。 许风一个人在院里走了几圈,狂跳不已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只唇上还残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甜味。 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怎么会做出那等事来?是因了蛊虫的关系,还是他对周大哥……? 许风心中隐隐知道答案,却又不敢深想下去。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想起周衍仍在昏睡之中,夜里若没人守着,怕是连一口水也喝不上。他定了定神,将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收起来,重新折回了周衍房里。 他一进去就点起了蜡烛,烛光跳跃不定,照亮了周衍的脸。许风从前与他朝夕相处,并未觉得如何不同,这时见了他熟睡模样,却觉心头一热,有些儿口干舌燥。桌上原有一壶茶水,早已放的凉了,他仰起头来一气灌了下去,这才压下了一点火气。 喝完水后,他去外头重烧了一壶热茶,因怕冬日里水凉得快,就用衣裳裹了藏在怀里。不过他这次没再守在床边了,只在桌旁坐着,目光朝周衍面上一扫,又立刻转了开去。 许风身体本就没有痊愈,这时候万籁俱寂,不禁有些困倦起来,头一点一点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沉,朦胧中感觉有人往他身上披了件衣服,便即惊醒过来。睁眼一看,见桌上的蜡烛已快烧尽了,周衍正坐在旁边,借着微弱的烛光望着他,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许风与他双目一对,差点忘了如何开口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周大哥,你、你醒了?” “嗯,”周衍眉眼间难得露出点倦色,道,“你怎么睡在这儿?” “我怕周大哥醒来要水喝。” 许风想起藏在怀里的那壶水,取出来一摸,犹有一点温热,就倒了杯水给周衍。 周衍接了杯子,却并不喝水,只是问:“你的手还疼么?” “早已好了。” 周衍道:“那庸医……嗯,那神医还算有点本事。” 许风道:“周大哥自愿替我受罪,哪有不好的道理?” 语气中颇有责怪之意。 周衍微微一笑,说:“我内功比你强些,这点蛊虫之毒,自能压制下去。” “可我听徐神医说,雄蛊的毒性更为剧烈……” 周衍直到这时才喝了杯中的水,将杯子递回去时,却连许风的手一道握住了,低声自语道:“比起你受的伤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许风的手给他这么握着,竟微微有些发痒,仿佛那蛊虫又活跃起来,这回却不在他手上作怪了,反而一个劲地往他心里钻。许风试着动了动手,却被周衍牢牢握着,怎么也挣不开,只好转了话头,问起他的身体来。 周衍自然只说无碍。 许风同他说了一会儿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5 话,眼神却始终飘在别处,并不敢看他的脸。 周衍很快就发觉了,登时面色微变,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问:“可是我的脸有何不妥?” “没有。” “那你为什么低着头说话?” 许风无可奈何,只得抬起头来,朝他面上一望,道:“周大哥的脸好得很。” 他既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再贪看第二眼,直把周衍瞧了个仔细,道:“嗯,周大哥的脸……好看得很……” 周衍不觉一怔。 许风自知失言,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周大哥睡了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过,这会儿想必是饿了,我去厨房做些吃的来。” 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门。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许风才觉得面上的热意消退,总算清醒了些。他手脚快得很,不多时就煮好了一锅粥,端回房来跟周衍分着吃了。 吃完粥后天还未亮,周衍重新躺回了床上,又叫许风回房休息。 许风非要留下来陪他。 周衍想了想,干脆将被子一掀,道:“风弟,你也上来睡罢。” “什么?” “反正太快亮了,先凑合着歇一歇。” 许风坚决不肯,因怕周衍来拉他,手紧紧扒着桌沿不放。 周衍见他如此,心中好生不解,但劝了几次也没用,便由得他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许风在桌上趴得腰酸背痛,周衍的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徐神医一大早就过来了,照例取周衍的血入药。 周衍自己拿了匕首,往手上重重一划,手腕上顿时又添一道鲜红的伤痕。 许风瞧得眼皮直跳。他知道了这药的来历,哪里还喝得下去?只是怕浪费了周衍这一番心血,才勉强咽进了嘴里。 吃过药后,许风就问徐神医道:“我大哥的身体要不要紧?” “公子内力深厚,并无性命之忧。” “我已喝了两天药了,右手也不觉得疼了,是不是可以将我大哥体内的蛊虫取出来了?” “这个……”徐神医支支吾吾道,“此事……” “怎么?是有何为难之处吗?” 徐神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衍也不做声,只轻轻咳嗽一下。 徐神医立时改了口风,道:“没有没有,明日再吃一副药就成了。” 许风仍有些疑心,待徐神医一走,就问周衍:“周大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周衍神情自若,道,“是那姓徐的又想骗些银子而已。” 许风想起徐神医平日的行径,倒确实是这么回事,也就没再追问了。他次日又喝了一碗腥气十足的药,随后徐神医就改了药方,果然没再用周衍的血入药。 只是自那一夜之后,许风再跟周衍相处起来,却不似从前那般轻松自在了,甚至会有意无意地避着周衍。 转眼到了正月初十,离元宵节也没差着几天了。许风早上陪周衍吃了饭,下午就找了个借口,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徐神医的藏书多是一些医经药谱,许风平日是绝无兴趣的,这时候却挑了一本,认认真真地翻阅起来。他看到一半时,突然听见有人问:“在看什么?” 许风吓了一跳,连忙将手中的书阖上了,回头见是徐神医,方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徐神医。” 徐神医好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许风只是笑笑,没把他心里想的那个人说出来。 徐神医却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那个大哥呢?没跟在一块?” 许风嘴里发苦,说:“再要好的兄弟,也不能整日形影不离吧?” “也对,”徐神医连连点头,“我瞧你那大哥就是太着紧你了,竟然……” 他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许风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倒也没有留神。他将手中的书翻了又翻,压低声音道:“徐神医医术高明,且又见多识广,不知能不能治那种病?” “什么病?” “就是……”许风犹豫许久,终于将那几个字说出来,“断袖之癖。” “咳咳咳……” 徐神医闻言,不知被什么给呛着了,狠狠咳嗽了一番。但他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平静下来,目光往许风身上一溜,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许风早已摸透他的性子了,知道他是不见钱财不出力,因此主动奉上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几两银子。 徐神医不拘多寡,收了钱就好说话,略一沉吟道:“你说的这个病,能治,也不能治。” “这是何意?” “病在腠理、病在肌肤、病在肠胃,皆可治也,唯病在骨髓,则药石罔效。” 许风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一时只觉心中惶惶,问:“那如何得知……一个人病到了何种程度?” “这人究竟病得有多重,”徐神医像是已然看穿了许风的心事,慢腾腾道,“他自己不该最清楚么?” 许风浑身一震。 徐神医接着道:“这人若自觉病得不重,大可来找我诊脉开方。” 说完将那几两银子收进怀里,哼着小曲走了。只留下许风一个人站在书房里,觉得手脚俱是冰凉。 他是病在腠理? 还是……病在骨髓? 许风手里还捏着那本医术,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又在书房呆了会儿,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走到半道上,远远就看见周衍站在他房门口,似在等他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许风也不好再低头避过了,只好迎上去道:“周大哥。” 周衍应了一声,抱着胳膊瞧着他。 许风被他瞧得不自在起来,瞥见他鞋上沾了些尘土,便问:“周大哥出门了?” 周衍道:“出去办点事。” 说着将一包东西塞进他怀里。 许风打开来一看,是一包松子糖。他取了颗糖放进嘴里,那味道真是甜,甜得过了头,甚至泛起了丝丝苦味。 许风吃着那糖,苦得皱起眉头来,听见周衍问他:“你一下午去了哪里?” “我闲着没事,在书房里看书。” “风弟,”周衍看了他片刻,问,“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许风心一跳,道:“怎么会?周大哥何出此言?” “没有吗?” “当然,我……”许风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找一个借口道,“我这几日是想着,等将来治好了右手,又要换成右手使剑,也不知能不能练好周大哥教我的剑法。” 周衍眸色沉沉,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温言道:“你必然是练得好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许风推说累了,想要回房休息,周衍却叫住他道:“风弟。” “什么?” “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我说过要陪你去看灯的。” 许风身形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6 一顿,记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别的他都可躲着,只这一桩却是躲不过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嗯,到时候我跟周大哥一起去。” 说完就逃也似的进了房间。 他连晚饭也没吃,早早就上床睡了,但因记着徐神医那番话,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师兄弟们说起将来娶媳妇的事,他也曾幻想过娶个温婉贤淑的娘子。后来……后来进了极乐宫,他才知道原来男子之间也能行夫妻之事。 他虽然逃了出来,但毕竟在那淫窟里呆了三年,又被人那般淫辱过,如何再跟女子在一起?偏巧此时遇上了周衍,周大哥拿他当亲弟弟一般,时时刻刻护着他,他便不自觉地动了心。 他被极乐宫的魔头所害,染上了这等怪病,这一辈子已是毁了,却不能再害了周大哥。 许风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找徐神医开药来吃。 他右手早不觉得疼了,这时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处,比蛊毒发作时更为难受。他用胳膊遮着眼睛,压抑地、小声地叫了声:“周大哥……” 叫过之后,旋即清醒过来,张嘴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这一夜许风几乎没有睡过,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徐神医诊脉了。只是他攒的钱都已花尽,只能在徐神医那儿赊账。 徐神医没见着真金白银,治起病来也就敷衍得很,随便给许风把了把脉,开了一副方子给他,道:“我开的都是宁神静气的药,你那断袖子的毛病若是发作起来,觉得心浮气躁、面红耳热、魂不守舍时,可以服下此药,或能缓解一二。” 许风料不到徐神医如此厉害,连他的病症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忙伸手接过了药方。他接下来照着方子吃了几天药,成效尚未得见,元宵节倒是到了。 许风早听说临安繁华,但一进城就赶着去救慕容飞,后来又在徐神医处治手,并未好好逛过。这天夜里跟周衍一块出了门,才知道什么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街上处处点着花灯,各式灯彩瞧得人目不暇接,又有演傀儡戏的和拍番鼓的混迹其中,耳边尽是喧哗嬉笑之声。 许风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先是看了会儿戏,然后又去瞧别人猜灯谜。其中有一盏琉璃灯,听闻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样式,格外得绚丽夺目,不过那灯谜也难,一时无人猜中。 许风正想多看几眼,却被人潮推着走了。街上人头攒动,到哪儿都是人挤着人、肩擦着肩,周衍与许风挨得极近,好几次手背都撞着了他的手。 许风心如擂鼓,徐神医形容的那几样病症他都一一对上了,十分懊悔出门前没吃上一副药。 这时迎面冲来一队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脚踩着高跷,一下把人潮冲散了。许风被撞得东倒西歪,亏得有武功在身,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但是等他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周衍的身影。 “周大哥!” 许风大叫一声,那声音即刻淹没在了喧闹声中。 人潮重新汇聚起来,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去。许风频频回头,四处寻觅周衍的踪迹。他眼力也算上佳,这时竟怎么也寻不着周大哥了。 这一夜的临安城灯火通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许风身处其中,却急得出了一头汗。 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时,与兄长两个人相依为命,原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分离的,但那一日他听兄长的话一直一直往前跑,等到回过头时,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此后人海茫茫,再无相见之期。 “周大哥!” 许风喊得声嘶力竭,偶一回头,却瞥见了那盏琉璃灯。那灯晶莹剔透,于近处看,愈发显得光华耀目。 许风呆了一下,怔怔瞧着那灯。 提着灯的人一步步走过来,将那盏灯递到他眼前,道:“拿着。” 许风慢慢抬起视线,见那人眼中流光溢彩,正倒映着煌煌灯火。 四周的声音霎时消失不见,安静得犹如那一夜,他轻轻吻上周衍的唇。只这一刻,许风心中忽然明白,他已病入膏肓,世上再无药石可救。 周衍见许风一直没接那盏琉璃灯,便问:“怎么?你不喜欢这灯?” “喜欢……”许风的眼睛始终望着周衍,道,“我喜欢得很。” 他一面伸手接过那灯,一面问:“周大哥猜着灯谜了吗?” “没有。” “那这灯……” “花钱买的。” 许风笑了笑,瞧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道:“人太多,我怕又跟周大哥走散了。” 周衍手腕一翻,一下握牢他的手,道:“这回不会再丢了。” 许风任由他这么握着,没再挣开那只手。 两人提了灯,随着人潮接着往前走。一路上所见的灯彩,很有一些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但许风看遍风光,只觉没有哪一盏及得上他已握在手中的。 灯会从昏达旦,到天明时方散。许风头一回见识这样热闹的场面,虽是习武之人,但是被人群推来挤去,还是累得够呛。 周衍便松开他的手,弯下身道:“我背你回去。” “周大哥……” 周衍不容他拒绝,直接说:“上来。” 许风心中知道不妥,身体却自己动起来,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慢慢伏到他背上去。 天还没亮透,周衍怕颠着了许风,并没有走得太快,只踏着那一点熹微的晨光,稳稳当当地往前走着。 许风在他耳边道:“周大哥,其实我自己走得动路。” “我知道。”周衍回眸看他,眼中犹有昨夜的一点辉芒,温言道,“我就是想背着你走一会儿。” 许风的胸膛紧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日光穿破云层,斜斜打在周衍的侧脸上,许风用目光将那面容描摹一遍,却不敢贴得太近,只那么趴在他肩头,心中盼望这一条路越长越好。 琉璃灯渐渐熄灭,天色彻底亮起来时,两人终于回了徐府。许风一夜未睡,不禁哈欠连连,周衍跟他一块吃了早饭,便催着他回房休息。 许风进了自己房间,一时却又睡不着了,将那盏琉璃灯放在桌上,满心欢喜的看了又看,直到眼皮酸得不行,才将灯挂至床头,瞧着那琉璃灯罩上的花纹入睡了。 出了正月十五,就算是过完年了,一切又恢复如常。许风自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没再刻意避着周衍,连徐神医开的那副药也不吃了。 徐神医原指望在他身上赚点小钱,这一来倒是落空了。不过许风的右手还未痊愈,仍吃着调理身体的药方。到了月底的时候,徐神医另给他换了几味药,尝起来略带了些涩味。 许风觉着奇怪,徐神医只说不要紧:“那蛊虫已在你体内呆了一个月,也该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7 起些效用了,所以换了副药性温和的方子,再吃上几个月就好了。” 许风便照旧吃着那药。 他一直没放下习武之事,每日勤练不辍,周衍闲来无事,就在旁指点一二。从前在镇上隐居的时候,周衍偶尔会同许风过上几招,自从到了徐神医府上,倒是没见他再出过手了。 许风心想定是自己武功不济,跟周大哥差得太远的缘故,因此练得愈发刻苦。这日他在院子中练剑,周衍在旁边的凉亭里瞧着,待他一套剑法使完,转身去寻周大哥时,却见周衍已经靠在桌边睡着了。 许风收了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见周衍睡得正熟,又是初春时节,微风徐徐拂过,吹在身上暖洋洋的,也就没有出声叫他。 院子里的几株梅花都已开了,闻得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许风一手支着下颔,在这融融春光里坐了一阵。他觑着四下无人,又见周衍的手放在桌上,便悄悄凑近了些,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手指略微一弯,就勾住了周衍的手。 双手相扣,许风觉得指尖有些发麻,嘴角却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但只过了片刻,他就察觉不对,忙收回手来,撩起了周衍的衣袖。周衍手腕上缠着一圈白布,是当初取血入药时缠上的,难道过了一个月之久,这伤还没有好? 许风心下生疑,干脆将那白布解开了,定睛一看,只见周衍手腕上伤疤纵横,其中有几处皮肉外翻、异常狰狞,赫然是新鲜的伤痕! 许风也是受过伤的人,知道这伤绝非一个月前留下的,最早也是昨日,甚至……就是今天早上…… 周大哥怎么会受伤的? 许风惊愕不已,胳膊往后一撞,把桌上的茶杯撞落在地。 周衍听见这声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一时仍未清醒,盯着许风看了会儿,才微微一笑,道:“怎么?剑法已经练完了?” 一低头见许风握着自己的手,立刻神色一变,用衣袖掩住了手上的伤。 许风将一切看在眼里,问:“周大哥怎么受伤的?” 周衍揉了揉眉心,说:“前几日不小心……” “这伤分明是用刀子划的,岂会是不小心?周大哥为何弄伤自己?难道……”许风想起近日吃的药换了方子,眼皮重重一跳,“难道我这几天吃的药……又用了周大哥的血?” 周衍没有否认,只说:“一点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药……你的血……”许风将事情前后一想,登时明白过来,问,“那蛊虫是不是仍在你体内?” 周衍避而不答,算是默认了。 难怪徐神医提起此事时支支吾吾,原来他从未将那蛊虫取走! 许风想到这里,倏地记起一事,抬掌朝周衍肩头拍去。 周衍何等武功,平日与许风过招,连衣角也不会给他碰着一片,这时却是避也不避,只听“扑”的一声,那一掌正打在他肩头上。 许风呆了一呆,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双眼直盯着周衍,一字一字道:“周大哥最近不肯同我过招,是不是因为你根本使不出内力来?” 周衍叹了口气,握住许风打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道:“只是暂时用内力压制住蛊虫而已。” “为什么?” “上回虽用我的血入药,解了你体内的虫毒,但这毒每隔一个月就会发作一次。所以我跟徐神医商议了一下,仍将雄蛊养在我体内,待治好了你的手伤,再取出来不迟。”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徐神医和周衍瞒着他的事。 为了治他的伤,他的周大哥宁愿连武功也不要了。还有元宵那日,他用这样的身体背着他走了那么长的路…… 许风胸口发闷,起身道:“我去找徐神医,让他马上把蛊虫取出来。” “风弟,你的手……” “不治了。” “风弟!” 周衍捉住许风的一手,用力将他拽了回来。许风未有提防,一下撞进了他怀里。 周衍怕他去找徐神医,索性抱着他不放,道:“此时半途而废,先前那些苦不都白吃了?何况这蛊虫也不是说取就能取出来的。如今……我的血就是你的解药。” 许风听了这话,顿觉心中一阵甜蜜又一阵苦涩。他深深吸一口气,道:“错了。” “什么?” “周大哥……” 他离得周衍那么近,只是一抬头,就亲上了周衍的嘴角。他的唇微微发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说:“周大哥才是我的解药。” 第十四章 许风说完这句话后,觉得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若非周衍的手还环在他腰上,他几乎站立不住。 但周衍很快就收回了那只手,手指按上刚被他亲吻过的地方,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许风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他也从未打算瞒上一辈子,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他喜欢周衍的心意坦坦荡荡、绝无虚假,即使是错的,他也认了。 他直视着周衍的双眼,终于道:“我对周大哥……” “风弟,”周衍狠狠擦了擦嘴角,打断他道,“我从来都当你是亲弟弟一般。” 许风咬了咬牙,还是坚持着、断断续续道:“我知道,可是我……喜欢周大哥……” 闻言,周衍狠狠一震,样子竟有几分狼狈。他见许风离得甚近,不由得伸手一拂,将他推了开去。 许风未有防备,被他推得倒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石桌上。这一下撞得也不甚重,他却觉得不知从何处窜上来一股剧痛,疼得他脸都白了。 周衍神色一动,似是想要扶他,但那手伸了伸,又一点点收了回去。他紧紧盯着许风,眸中情绪瞬息万变,最终却只化做了全然的冷漠,声音冷硬得如同未曾融化的冰雪:“你在说什么胡话?哪个当弟弟的会对兄长动这等心思?” 许风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连手心也是凉的。 周衍别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道:“既然剑法已经练完,那我先回房了。你……” 他匆匆扫了许风一眼,又立刻收回了视线,看着别处说:“你也莫再胡思乱想了。” 说罢转身走出了亭子。 许风追了两步,再慢慢停下来,手撑着桌沿坐了回去。外头日头高挂,仍是春意融融,他却一丝暖意也不觉得了,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虽尝到了解药的滋味,却并未解得相思之毒。 许风在园中呆坐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时,他才惊醒过来,收拾心神转回了屋内。 每日吃饭的时辰,周衍总不会错过的,这日却迟迟没有现身,只得许风跟徐神医两个人在前厅吃饭。连徐神医都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 许风总不能说是自己断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8 袖子的毛病吓跑了周大哥吧?只好随便捏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徐神医若有所思,但也没有多问,倒是许风问起他蛊虫之事。此事既已揭穿,徐神医也不再隐瞒,老老实实将事情交待了。他的说辞也跟周衍差不多,无非是许风体内的虫毒每月发作一次,唯有周衍的血才能压制,而周衍武功高强,这么做并无性命之忧,顶多就是暂时不能动武而已。 徐神医说得轻描淡写,许风却知道对一个武林高手来说了,失了内力是何等危险的一件事,万一他的对头找上门来,岂非毫无自保之力? 许风心中五味杂陈,周衍越是这样待他,他就陷得越深,可是周大哥……对他唯有手足之情。 许风想到这里,觉得那小虫子又在他胸口作怪了,他忙将这些微的刺痛按了下去,问徐神医道:“能不能现在就取出周大哥体内的蛊虫?” “唔,要取出来也行,只怕你那周大哥不肯。” “我会想法子说服他的。” 许风虽是这般打算,却不料接下来几日,他根本没机会同周衍说上话。前些日子他避着周衍时,好歹还会寻些借口,周衍却避他避得光明正大。他有心在房门口堵他,周衍也可以整整一日关在屋里,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竟是跟陌路人没什么两样。 许风回想起那日,周衍拂袖而去,显是气得不轻,但既然这般厌恶他,又何必留在徐神医处陪他治伤?何必用自己的血做他解药,死活不肯取出蛊虫? 许风那套剑法原本已练得像模像样了,可惜这几日心烦意乱,又给耽搁了下来。这日他在园内胡乱使了几剑,忽见徐神医手下那个青衣小童过来寻他,说是有一位公子登门造访,自称是他的朋友。 许风好生奇怪,心想他孑然一身,在这临安城里又能有什么朋友? 他随青衣小童出去一看,只见门外是一个年轻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穿一袭白色衫子,腰间系一条赤金腰带,发冠上镶着颗拇指大的明珠,映得他容色如玉、顾盼神飞,一见着许风的面,就笑吟吟道:“许兄弟,好久不见了。” “慕容公子。” 许风虽不是贪爱美色之人,但乍见慕容飞,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心中烦闷之意顿时消减不少,问:“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中过完了年,自然就来寻你了。”慕容飞翻身下马,走过来道,“我去你们以前的住处扑了个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这里。” 两人叙了会儿话,慕容飞就拉着许风去街上转悠。许风本来没打算结交慕容飞这个朋友,但见他如此热心,却是盛情难却。他原想跟周衍知会一声的,不过想到自己就算去敲门那人也不会应声,就没多费这个事,只交代了青衣小童几句,便跟慕容飞一道走了。 刚开年,城里的街市正热闹着,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慕容飞听说徐神医用蛊虫给许风治伤,立刻大摇其头,道:“这神医稀奇古怪的,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其实苏州城也有不少名医,你不如跟我回苏州去,我将全城的名医抓来……不,请来给你治病。” 许风笑着谢过他的好意,道:“不用了,我周大哥……” 他提到周大哥这几个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没能把话说完。 倒是慕容飞问他:“说到你那周大哥,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吗?今日怎么没见着他?” 许风勉强弯了弯嘴角,说:“再好的兄弟,那也只是兄弟,怎么可能日日呆在一起?我、我今日也没见过他。” 慕容飞不疑有他,说:“你那周大哥来头不小,想必另外有事要忙。不过他不在也好,省得动不动就拿眼睛瞪我。” 说着说着,路过街边一家书铺,许风正想进去瞧瞧,慕容却顿住了脚步,压低声音道:“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咱们像是被人缀上了。” 许风毫无所觉,但慕容飞的功夫比他高些,想来是不会错的。 “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极乐宫的人。 慕容飞皱了皱眉头,旋即舒展开来,道:“别怕,应该是我爹派来的。” “你爹?” “我爹非要让我成亲,我不答应,就自己偷跑出来了。” “慕容公子还未成亲吗?我记得令妹就快出嫁了。” “我就算要娶,也只娶喜欢的人。”慕容飞冲许风眨眨眼睛,道,“许兄弟,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打发了他们。” 说完一个旋身,一阵风似地跑进了人群里。 许风怕他出事,连忙追了上去。他追着慕容飞跑过一个拐角,见是一条小巷子,巷内空无一人,只慕容飞一个人呆呆站着。 许风上前一步,拍了下他的肩膀,叫道:“慕容公子。” 慕容飞像是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瞧见是他,才算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儿怅然。 许风怕他着了道儿,问:“慕容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慕容飞仍有些怔怔的,望着前方道,“我刚才……似乎瞧见一个熟人。” “什么人?” “是……”慕容飞顿了顿,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应当是我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嘴上这么说着,之后却有点心不在焉起来。再加上那暗中跟着他们的人一直没找到,也不知是敌是友,两人也就没有了闲逛的兴致,在街边找家酒馆吃了顿饭,就各自回府了。 许风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他想了想,还是先去敲了周衍的房门。 “周大哥。” 许风知道周衍就在屋里,但始终无人应声。他又敲了敲门,道:“我买了些点心回来,你要不要尝尝?” 周衍还是没有出声。 许风等了许久,久到手里的点心都被夜风吹凉了,他才弯腰把东西放在门外,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这时却听“吱呀”一声,周衍的房门开了。 许风又惊又喜,回头道:“周大哥!” 周衍的屋里没有点灯,他站在门口,长身玉立,只一点月光照亮他的脸。 数日不见,许风总觉得他瘦了些,因在夜色中,那眼神也就格外幽深,一时叫人捉摸不透。许风原本有许多话要说,真正见了他面,反而说不出来了。 周衍看了看放在地上的点心,问:“你今日出门了?” “是,慕容公子过来找我,我跟他去外头逛了逛。” 周衍点了点头。 许风大着胆子问:“周大哥……肯同我说话了?” 周衍静了会儿,把许风瞧了又瞧,忽地对他一笑。 许风登时什么也忘了,只是叫:“周大哥……” 周衍轻轻握住许风的手,说:“风弟,我这几日认真想过了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39 ,你年纪还轻,这大半年又一直跟我朝夕相处,难免想得岔了,误以为自己对我……与旁人不同。” 他斟酌了一下,方道:“其实我跟徐神医、慕容飞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是的!在他眼中,唯有周大哥是独一无二的。 许风这样想着,却没法将这话说出来。 周衍见他默不作声,就接着说道:“等你将来遇上了心爱的女子,自然明白如今这一切只是误会。风弟,你断了那些心思,咱们仍如亲兄弟一般相处,好不好?” 许风还能怎样回答?他宁愿今日没有来敲周衍的门。 他手心里透着汗,一只手又湿又滑,慢慢由周衍掌中滑了出来。他徒劳地握了握,终究只握住这无边黑暗里的一束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周衍听后如释重负,重新来握他的手,却被许风避过了。他心中一怔,那只手僵在半空,竟不知该落到何处,最后只好背到了身后。 许风低着头道:“周大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周衍想了半日,实在没有理由留他,便摆了摆手,由得他走了。 许风浑浑噩噩地回了房。他合衣在床上躺了一宿,自己也不知有没有睡过,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已经亮了。他起身洗漱了一番,瞧着镜中的自己气色尚好,推开屋门一看,却正好撞上了从隔壁出来的周衍。 两人双目一对,尽都愣了一下。 许风记着昨夜答应周衍的事,要断了那份心思,只当他是兄长一般,却想不起两人从前是如何相处的了。这时候碰见了,该不该笑上一笑? 他正自犹豫,周衍已先走在了前头,道:“走吧。” 许风连忙跟了上去。 日头微斜,将周衍的影子拖得甚长。许风低头瞧着,忍不住伸出手去,虚虚地一握,正与周衍倒影中的手交叠。 但只一瞬,他就清醒过来,慌忙收回了手,怕连这一点小心思亦会被人察觉。 这一路两人没怎么说话,很快就到了前厅。徐神医起得早,已经坐在桌边用膳了,早上的吃食并不丰盛,只一碗清粥再配上几样小菜。 许风跟周衍口味相近,平日里总爱夹同一道菜,这时一不留神,两人的筷子又撞在了一起。 平时都是周衍让着许风多些,许风知道他宠着自己,也从来不跟他客气。 这时却不知如何处置了。 若只是寻常兄弟,该让还是不让? 两双筷子夹着碗里的一块腌萝卜,竟是半天没有动静。最后连徐神医也看不过去了,凑过来道:“一块萝卜而已,实在喜欢,我让厨房再上一碟。嗯,不收你们银子就是了。” 许风面上一热,收回筷子道:“不必了。” 周衍却是一言不发,直接夹起那块腌萝卜丢进了许风碗里。 许风不敢看他,盯着粥碗道:“多谢周大哥。” 周衍淡淡道:“客气了。” 生疏得好似陌生人。 许风把剩下的粥吃了,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过早上,到下午照例该要练剑了。周衍装着若无其事,将先前那套剑法又教了许风一遍。 许风躲不过去,索性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在一边,沉下气来专心练剑。他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后来心无杂念、全神贯注,倒是越练越好了,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最后收招时一剑挥出,虽不似周衍那般摧金断木,却也震得树上的叶子簌簌而落。 许风自从对周衍动了心思,武功久无精进了,这时不禁心中欢喜,早忘了兄弟不兄弟的事,回头去寻周衍的身影,笑道:“周大哥,我练得怎么样?” 周衍抱着胳膊立在他身后,听得这一声“周大哥”,不觉微微一笑。 这笑容直如春风拂面,许风情不自禁地踏前一步。 周衍却似猛然惊醒,往后退了一退,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正色道:“练得不错。” 许风心下一沉,这才知道是自己失态了,他俩不过是结义兄弟,自然不该太过亲近。 只是他究竟该离得多远?一步?两步?这兄友弟恭的假象,装得实在辛苦。 许风脸上勉强挂住笑,道:“那我再练一遍。” 又说:“我已练得熟了,周大哥不必在旁瞧着了。” 周衍像松了口气,也不多留下去,急匆匆走了。许风提着剑望住他的背影,待那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回过身继续练剑。 他也不知道自己练了多少遍,直到慕容飞登门找他,才停下来歇了歇。慕容飞又是来找他玩儿的,只是许风心烦意乱,提不起这个劲来,只留他在房里喝了盏茶。 慕容飞一边喝茶一边说笑,说起过年时他家中多么热闹,除夕那夜还放了烟花,照得半个天际都是红彤彤的。 许风听在耳里,想得却是除夕那夜他跟周衍一起放炮仗,他在隆隆鞭炮声中,盼望明年此时,仍旧跟周大哥一起过年。 这注定是痴心妄想了。 慕容飞道:“其实苏州城比之临安也不差,若你肯去我家中住上几日就好了。” “好啊。” 慕容飞呆了呆,问:“你说什么?” “我说,”许风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道,“我想去慕容公子府上叨扰几日。” “我那妹子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说是武林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可惜跟林家的小子青梅竹马,打小就订了亲。” “林家二公子年轻有为,听说相貌好、品性佳,有什么可惜的?” 慕容飞骑在马上,笑着睨了许风一眼,道:“我若再多一个妹子,就可将她许配给你啦。” 许风与他并辔而行,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道:“慕容公子说笑了。” “我跟许兄你一见如故,又曾受你大恩,我是真心想你做我妹婿。”慕容飞道,“不过不打紧,我还有好几个堂妹未曾出阁,容貌并不比我妹子差,等你到了我家中,我一一引见给你认识。” 慕容飞一心一意要给他做媒,许风心中却想,那慕容姑娘生得再美,也及不上他的周大哥。 那日慕容飞邀他去家中小住,他正想着如何避开周衍,干脆顺水推舟,答应了去苏州一游。 周衍当他如亲弟弟一般,一心想维系兄弟之情,只是他已动了心,情难自禁,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为免周大哥为难,他只能远远避开了。 过得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或是更加漫长的岁月,等他真正将这份情意放下了,他跟周大哥……或许还有相见之期。 许风不愿当面同周衍道别,只留了封书信给他,就悄悄离开了徐府。慕容飞虽奇怪周衍为何没有同行,却也并未多问。 倒是许风怕给他添了麻烦,问: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0 “慕容公子不是逃婚出来的吗?此番回去,岂非自投罗网了?” “无妨,大不了就是跟我爹打上一场。” “慕容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哈哈,没有。”慕容飞倒也大方,坦然道,“我少不更事的时候,曾经倾慕过一个女子,不过她偏偏钟情于林……” 他似乎极为厌恶那个人,话锋一转,将那个名字咽了下去,道:“总之她既然无心于我,我自然也不会再挂念她。” “慕容公子过了多久才忘掉那位姑娘?” 慕容飞将手中的马鞭向上一抛,再稳稳地接在手中,模样甚是倜傥,笑说:“我开了几坛烈酒,大醉一场之后,就将她给忘啦。” 许风也跟着笑了笑。 若这般简单就能放下一个人,他也愿日日长醉不复再醒。 苏州离得临安不远,两人骑马而行,没几日就到了。慕容家乃是武林世家,在城内颇有名望,又是人丁兴旺,单慕容飞的堂兄弟就有十来个,因此宅子也起得甚大。慕容飞知道许风不喜热闹,特意找了处僻静的院子让他住下了。 慕容飞原本还担心被他爹逼着成亲,没想到他爹刚好有事出门了,倒是省下他一番功夫。许风因从前救过慕容飞的缘故,在府里竟是颇受礼遇。 慕容飞让他好好歇了一晚,第二天就领着他去游山玩水了。 苏州城与临安差别不大,但是白墙黑瓦、山水园林,别有一番江南的婉约风韵。许风见了这等湖光山色,将心头的那点烦闷之意尽抛脑后了。 如此玩了数日,这天两人回来得晚些,回府时天都已经暗了。慕容飞被他娘叫了去说话,许风独自回了小院。他推开房门,摸黑去寻桌上的蜡烛,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往前扑去—— 他一头撞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许风先是一惊,不知是什么人藏在他房中,待听见那熟悉的呼吸声后,又立刻放松下来,觉得心尖也颤了颤。 “周大哥……” 周衍在黑暗中异常沉默。他双手握着许风肩膀,将他轻轻推开一些。 许风原本还疑心自己是在梦中,这时才定下神来,知道这真的是周衍了。 他梦里的周大哥,可不会这样推开他。 许风便问:“周大哥怎会在此?” 周衍点着了桌上蜡烛,由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轻飘飘扔到许风面前。许风瞥了一眼,见上头字迹熟悉,正是他离开时留下的那封信。 周衍问:“这是什么意思?” 许风道:“我在信中已写得清清楚楚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跟周大哥既然迟早要分开,迟一些早一些,也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你就留书出走?” “我怕见着了周大哥的面……我就舍不得走了。” 分别数日,他直到此时才与周衍对视,昏黄烛火下,那双眸中只映着周衍的身影。 周衍见了这等眼神,不觉浑身一震,神色难看至极。他揉了揉眉心,道:“风弟,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许风站着没动,道:“若还是那套兄友弟恭的说辞,我不听也罢。” 周衍也不逼他,只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他一开始敲得很快,像有无限烦忧之事,后面却越来越慢,一下一下突兀地响着,最后彻底停了下来,静默片刻后,问许风道:“风弟,你是真心喜欢我……” 他声音干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后头几个字:“喜欢你的兄长?” “此事难道还能作假?”许风道,“何况你我只是结拜兄弟。” 周衍欲言又止,顿了一顿,问:“难道没有法子回头么?” “来不及了。除非……”许风一咬牙,干脆道,“除非时光倒转,叫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周大哥。” 周衍闻言,竟是扯动嘴角,十分古怪的笑了一下,说:“你不知道,这亦是我心中所愿。” 许风如被刀子钉住了四肢,双手双脚血流如注,疼得他动也动不了。他那番话不过是赌气,料不到周衍却是真心实意地厌憎他,恨不得从来没遇上他。他连舌头也是僵麻的,言不由衷道:“既然如此,我自个儿走得远远的,不正合了周大哥心意?你又何必再来寻我?” 周衍正要说话,却听“咚”、“咚”两声,有人敲响了房门。 “许兄,”慕容飞的声音由门外传来,“我想起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许风不用想也知道,周衍必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这时若让慕容飞进来撞见,场面难免尴尬,因此他出声回道:“慕容公子,我已经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慕容飞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便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许风“嗯”了一声,耳边听见一道似有若无的叹息声。他心头一紧,连忙回头去看,却见房内空无一人,已经不见了周衍的身影。倒是一旁的窗子还未关上,被风吹得微微晃荡。 “周大哥?” 许风朝窗外一望,见外头黑魆魆一片,也不知周衍走了没有。他想到周衍武功全失,不知如何出得府去,更不知夜里在何处落脚?又想到两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周衍必定不会再与他相见了,顿时觉得心中惘惘。 他留给周衍的那封信还扔在桌上,许风拿起来看了看,开头周大哥的那个“周”字,因他落笔前迟疑许久,墨迹都有些晕染开来。 许风定定瞧着,觉得视线也模糊了。他移了蜡烛过来,将那薄薄纸片往上一放,那个“周”字一下就被火舌吞噬了。 他这夜睡得太迟,第二天还是被慕容飞叫起来的。原来慕容夫人过几日要去庙里上香,慕容飞的几个堂妹也会随行,他便来邀许风同去。 许风精神不济,本就不想出门了,听他说了这事,愈发觉得不妥当:“都是女眷,我一个外人恐有不便……” “正因为都是女眷,才要我俩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何况咱们江湖儿女,也不拘这些小节。”慕容飞说着,故意凑到他耳边道,“我妹子要留在家中绣嫁妆,不过剩下的几个堂妹,可都还未定亲。” 说来说去,仍是要给他做媒。 许风自然没这个意思,但慕容飞软磨硬泡的功夫也是一绝,许风被他缠了数日,实在不好拒绝,到得那一日,只好随慕容飞一块出门了。 慕容夫人和几位小姐都是坐的马车,只慕容飞和许风骑了马。那寺庙离得不远,俩人说说笑笑,没多久也就到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日头极好,因而来上香的人不少。许风听闻这庙里的菩萨颇为灵验,平日里香火鼎盛,便也去磕了几个头。 他不求别的,只求他的周大哥平安喜乐就好。 寺庙西边有一座湖,湖水湛蓝,湖边碧草青青,乃是踏青游春的好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1 去处。几位小姐陪着慕容夫人来此,其实也是在家中闷得久了,想出来透透气。因此中午吃过斋饭,众人就去了湖边游玩。 他们到得早些,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辆马车,瞧那车马仆从,也都是些富贵人家。慕容飞容貌出众,无论到哪儿都受人瞩目,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往草地上一躺,惬意地晒起太阳来。 许风可不敢如此随性,只规规矩矩在旁守着,怕有轻狂之徒冲撞了女眷们。倒是几位慕容姑娘偷眼瞧他,凑在一块咬了咬耳朵,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她们为着这次出游,早备下了自己做的纸鸢,这时便借着风高高的放飞起来。 一只只纸鸢飞在碧蓝天空上,瞧得人心旷神怡。 只是过不多久,当中有一只彩蝶样的纸鸢就断了线,掉下来时被风一吹,落在了旁边的树林子里。 “呀,”一个穿鹅黄色衫子的姑娘跺了跺脚,冲慕容飞嚷道,“十二哥,我的纸鸢落在林子里了,你去帮我捡回来。” 慕容飞在堂兄弟中排行十二。他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却是推了许风一把,笑嘻嘻道:“快去快去!” 许风推脱不掉,只好去了。幸而那林子不大,那纸鸢的颜色又是鲜艳夺目,他只走了一圈就寻到了。俯身去捡纸鸢的时候,他目光瞥到一抹湖蓝色的衣角。这颜色极为特别,与周衍最喜爱的那件衣裳一样,许风心中一动,回头细看时,却又什么也瞧不见了。 “周大哥?” 许风惊疑不定,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难道他这样思念周衍,梦里梦着他还不够,连大白天里也出现了错觉? 他独自在林子里转了几遍,见确实没有旁人,才从林中走了出来,将纸鸢交还给慕容姑娘。 慕容姑娘巧笑嫣然,朝他福了一福,隔一会儿又差人送了盒点心过来。那点心做得精致,都是花瓣一般的形状,闻着香气扑鼻。 许风长到这个年纪,没怎么跟女子接触过,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吃。却被慕容飞夺了过去,拈起一块点心就塞进他嘴里,问:“好不好吃?” 许风只尝到满嘴的甜味,又和着一点桃花的香味,不由得点了点头。那慕容姑娘远远见了,掩着帕子冲他一笑。 这一日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到下午时起了点风,天沉沉的有下雨的兆头,一行人便提前回府了。 慕容飞特意去许风那儿喝了杯茶,挤眉弄眼地问他:“你觉得我那堂妹如何?” 许风茫然道:“什么?” “就是送你点心的那个。她是我六叔家的女儿,从小由我六婶教养着,中馈女红样样不差。” 许风这才明白过来,道:“慕容公子,我、我没这个意思……” 慕容飞好不惊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不想娶妻么?唔,还是你另有中意的人?” 许风心想他确实有想娶的人,可惜那个人却不是女子。 这话自然不能对慕容飞说了,他找个借口道:“我无父无母、无门无派,孤身一人飘零江湖,如何配得上慕容姑娘?慕容公子还是莫提此事了。” “江湖中人可没这么深的门第之见,待你成了我的妹婿,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 许风被他这话逗笑了,说:“我跟慕容公子非亲非故,何来亲上加亲一说?” 慕容飞挺不服气,道:“你跟那个姓周的也是非亲非故,不也成了结义兄弟?说起来还是我先认识你的,只是没想到结拜这回事。拣日不如撞日,我瞧今天日子不错,不如我俩也来结拜一下?” 将这结拜之事说得如同儿戏。 许风当然不肯。 慕容飞死缠烂打,说了半日也没说动他,只好起身告辞了。不过许风都送他到门口了,他还念念不忘道:“我说的那两件事,许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就算你眼高于顶,瞧不上我那堂妹,也不该瞧不上我啊。” 许风正要再婉拒一遍,眼光一扫,却又发现了那一抹湖蓝色的衣角,若隐若现的藏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这回他看得千真万确,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许风的心都提了起来。他想到从前周衍若是要藏匿形迹,定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只因如今失了武功,才连着两次被他察觉。 他心里一阵酸楚,想着周大哥如此待他,他却只顾儿女私情,毁了两人的兄弟情义。 他慢慢转过头来,不再看周衍藏身之处,对慕容飞道:“慕容公子言之有理,你提的那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许风倒不是真心想娶慕容姑娘,他只盼说了这话,能叫周衍安心一些。 慕容飞听后十分满意,哼着小曲走了,许风也转身进了房间。天色阴沉,像是随时要下雨了,他关了房门再去关窗,一抬头,就见周衍已经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正遥遥望着自己。 周衍果然穿了那件湖水蓝的衫子。他脸上神色木然,瞧不出半点情绪,但那双沉如墨色的眼眸里,却像藏着未尽之言。 许风一见着他面,就恨不得开了门冲出去。他双手握了一握,用指甲掐着掌心里的肉,才硬生生忍住了,慢慢关上了窗子。 时辰还早,许风在屋里转了一圈,随便找了本书来看。只是他一心想着屋外那人,颠来倒去地看了半日,竟是连一页也没翻过。 他正想停下来歇一歇,却忽然听到一阵雨声。 雨点哔哔剥剥的打窗上,显是下得极大了。许风吃了一惊,连忙推窗去看,见周衍一动不动的站在雨中,仍是那么瞧着他。 许风“嘭”一声阖上窗子,心慌意乱之下,差点儿夹着自己的手。他三两步走到门口,手已按在了门上,却迟迟不敢推门出去。 他刚说了要考虑成亲的事,这时候去见周衍,岂非又是前功尽弃了? 雨越下越大。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哗哗的雨声。 许风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推开那道门走了出去。 周衍还是站着没动。他身上的衣衫已被雨水打湿了,水珠子顺着头发淌下来,雨那么大,许风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许风一步步走过去,不一会儿身上也全湿了。他在离周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两人隔着雨帘,静默地望住彼此,都有些舍不得说话。 后来还是周衍先开口道:“怎么没有打伞?” 许风反问道:“周大哥呢?为何站在这里?” 周衍没有答他,只是道:“风弟,跟我回去罢。” “去哪里?” “回去接着治手,别忘了,你右手的伤还未痊愈。何况这里毕竟是慕容府,你跟慕容飞又不熟,没道理长住下去。” 许风摇头道:“回去住在徐神医府上,一样也是寄人篱下。我的亲人早已过世,天下之大,其实并无我的容身之处。”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2 周衍的肩膀微微震颤,竟是动了气的样子,道:“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兄长么?” 许风苦笑一下,忽然往前一步,双手攀上周衍的肩,抬头去亲他的唇。周衍吃了一惊,当即扭头避过了。 许风这一吻落空,只轻轻吻在他鬓边。饶是如此,周衍的身体还是僵住了。 许风觉得既可笑又难堪,不等周衍来推他,他就自己退了开去,道:“周大哥瞧见了吧?我跟周大哥在一块儿,总会有情难自禁的时候,你难道不怕吗?” 周衍缓缓转回头来,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接着又伸出那只手,似乎想碰一碰许风的脸。最后却只在他颊边停住了,涩声道:“风弟,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我何必要懂?”许风握住周衍的手,将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我只知道我喜欢周大哥,这就足够了。” 这是他第二回 当着周衍的面倾诉情意,但是周衍眸色沉沉,依然是无动于衷。 大雨下个不停。 雨水落进许风眼睛里,他只觉一阵儿刺痛。随后那水又顺着脸颊淌下来,直淌到他嘴里去,尝着尽是又苦又涩的味道。 许风松开周衍的手,道:“都是我的错,我又让周大哥为难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我会去喜欢别人的……” 他说罢转身就走,却听周衍在身后问道:“喜欢谁?慕容飞吗?” 许风怔了一下,不明白怎么会扯上慕容飞?他就算说要考虑,也是考虑慕容姑娘。不过他已转过了身,就绝不能再回头了,因此也没多解释,抬脚朝屋内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就被周衍捉住了手臂,周衍的力道极大,一下将他扯了回去。 许风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落进了周衍怀里。 周衍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抚上了他的脸。他像是在描摹一幅画般,由下巴、到嘴唇、再到眼睛,一点一点地摸索上去,最终停在许风的眼角边,轻轻揩去上头的雨水,用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一处。 许风心头发热,颤声道:“周大哥……” 周衍似乎就等着这一声。他捏住许风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许风头一回知道亲吻是怎么回事。 他主动亲过周衍几次,每次都只是轻轻一碰,周衍却像要吞了他似的,吻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撬开他的嘴,舌头舔过他的齿列,引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战栗。 许风怕得想逃,周衍却扣住他的腰,更深地吻着他,舌尖缠绵的勾住他的唇舌。许风背脊发麻,觉得浑身都是软的。 这时有一道惊雷落在不远处,近得像是就打在俩人身边。 许风吓了一跳,叫了声“周大哥”。 周衍神色不变,还是那么抱着他。他的手牢牢环着许风的腰,连一丝一毫也没有松开。 “别怕,”他的唇覆在许风的唇上,嗓音低沉而温柔,“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怕。” 第十五章 到夜里雨才下得小一些。 周衍没有替换的衣裳,就取了许风的一套内衫,到隔壁房间去换了。许风也将湿衣服换了下来,坐在床边上,用帕子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周衍……在倾盆大雨中吻了他。 许风到这时仍有些恍惚,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周大哥对他明明只有兄弟之情,为何…… 他想得正出神,就见周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因穿的是他的旧衣裳,多少有些不合身,周衍又只着了内衫,许风只看了一眼,就扭开头不敢再看了。 周衍倒是态度自然,走过来道:“怎么没把头发擦干?一会儿吹了风当心着凉。” 说着抽走他手中的帕子,微微俯下身给他擦头发。他动作格外细致,将许风的发一绺绺捧在手里,用掌心慢慢搓揉。 许风面上微红,仿佛连发梢也有了知觉,能清楚感觉到他的碰触。他从前也被周衍这样宠着,并未觉得不妥,这时点破了心意,反而不自在起来,找了个话题打破了沉默:“周大哥这几日住在哪里?” “我在附近找了所宅子。”周衍道,“咱们明日就搬过去吧?住在别人府里,多少有些不便。何况那个慕容飞……”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许风这才想起他误会的事,道:“我跟慕容公子只是普通朋友,周大哥怎么会以为我对他、对他有意?” 周衍也是一怔,提起他在树后听到的话:“说什么就算瞧不上他堂妹,也该瞧得上他?哼,他那相貌也值得夸耀么?” 许风心道若连慕容公子的容貌也不值一提,那还有谁算得上好看?不过也怪慕容飞,非要把结拜的事跟成亲的事混为一谈,也难怪别人要误会了。 许风忙将此事解释了一番。 周衍听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冷冷道:“不准。” “不准什么?”许风抬头看他,问,“是不准成亲?还是不准结拜?” 周衍沉默片刻,瞧着他道:“都不准。” 许风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他不由得伸过手去,握住了周衍的手。 两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许风压抑着自己的呼吸,顺着周衍的手腕摸上去,道:“周大哥的手这么凉。” 周衍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将那块帕子扔在一边,道:“头发已经擦干了,你早些休息吧。” 边说边转过了身,只是他还没迈开步子,许风已经从后面抱了上来。他将脸贴在周衍背上,觉察出他的背脊都绷紧了,便低声道:“周大哥不必怕我,我知道,你的心意……跟我是不同的。你方才会亲我,只是看重我这个弟弟,为了哄我高兴,是不是?” 周衍似被他说中了心事,一时没有做声。 许风心中一阵失望,但又知道这才是理所应当的。他靠在周衍背上,接着道:“我从未奢望跟周大哥两情相悦,只要……只要周大哥别再拒我于千里之外,说什么要跟我兄弟相处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衍听后仍旧没有出声,只是拨开许风环在他腰上的手,抬脚走了开去。 许风抱了个空,觉得自己心里也是空荡荡的,被周衍亲吻时的那种欢喜,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了。他听着周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原以为他要推门出去,却听见“嗤”的一声,是他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屋里顿时暗得什么也瞧不见了。 许风在黑暗中喊:“周大哥?” 周衍的脚步声又折了回来。 即使一片漆黑,他也循着许风的气息寻到了他,双手捉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这样的周衍叫人觉得陌生。 许风挣扎了一下,又叫了一遍:“周大哥?” 周衍没有应声,只是抓起他的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3 手,领着他探进自己衣内。 许风的手便碰触到了他赤裸的胸膛。他像被烫了一下,急着缩回手来,周衍却紧紧按着不放。 许风只好问:“周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黑夜中,周衍的声音异常沙哑,道:“让你瞧一瞧我的心。” 那心跳声坚定有力,透过薄薄的肌肤传递过来。许风掌心灼热,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亲眼看见了周衍的心。 周衍俯下身来,在他耳边问:“我记得你说过,唯有我才是你的解药,是不是?” 许风当初一时情热,确实大着胆子说了这话,现在想抵赖也来不及了,只得小声道:“……是。” “那就够了。”周衍的唇擦过他的耳廓,自言自语似地低喃道,“什么天理伦常,都及不上叫你欢喜。” 这句话似另有深意,但许风还来不及细想,周衍已经拉起他的手吻了下来。 他吻着他右手上的旧伤。 嘴唇贴上狰狞的伤痕,一寸一寸的亲吻上去,到手腕处时又停下来,改为用舌头细细舔弄。许风有种连伤口都被他的舌尖顶开,直接吮住了血肉的错觉。 他整只手都是麻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胡乱踢动双腿,叫道:“周大哥……” 周衍压着他的腿,慢慢伏下身来,彻底覆在了他身上。 这情景似曾相识。 许风打了个寒颤,恍然间想起另一个夜晚,他被那个魔头压在身下…… 身体仿佛还记着被撕裂的痛楚,许风的手抵着周衍的胸膛,急促道:“周大哥,蜡烛……能不能点上蜡烛?” 周衍在黑暗中轻轻喘息了两声。他手指摸着许风的眼角,已是初春的天气了,那指尖仍似在大雨中一般冰凉。但他的声音却是温和动听的,哄着许风道:“别怕,没事的。” 周衍用那只微凉的手撩开许风的衣襟,低头去吻他的脖子。他故意吻得极慢,舌尖在许风的喉结上打个转,再试探着用牙齿咬了咬。 “啊……” 许风抑制不住地发出低吟。 周衍继续吻着他,一只手滑下去,在他胸口上捻了捻。 许风觉得身体里腾起一股热意,不由自主地曲起身体。周衍略直起身,三两下褪去他的下裳,用膝盖顶开了他并拢的双腿。 许风哆嗦了一下,紧紧闭上双眼。 因着从前那些经历,他对此事十分抗拒,但若是周大哥的话……许风咬紧牙关,觉得这一切都是可以忍耐的。 他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他只等着了一个吻。 那亲吻落在他腿根处,如烙印般烫得吓人,激起一种甜蜜的颤栗。他腰眼又酸又软,半弓起身来,叫道:“周大哥,别……别碰那里……” 周衍低笑一声,只把他僵硬的双腿拉得更开,用唇舌反复折磨着那处嫩肉,又用牙齿咬住了,微微往外拉扯。 许风觉得一阵刺痛,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欢愉,先前那股热意直往下腹涌去。他连脚趾都蜷了起来,央求道:“周大哥……嗯,不要……” 到后头连声音都变了调。 周衍这才放过他。 许风刚松得一口气,就觉下身一热,却是落入了一个温暖湿热之处。他双眼逐渐习惯了黑暗,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只见周衍埋首在他胯间,竟是张嘴将他那物含了进去。 许风霎时头皮一麻,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扭腰挣动道:“周大哥,快放开!啊,不行……” 周衍嘴里塞着他的东西,一时出不得声,只挑起眼角看了他一眼。 许风虽瞧不清他的神色,却也猜得到那是何等风情,登时腰肢一软,又塌了回去,胯下那物胀得更大了。 周衍牢牢按住他的双腿,含着那物吸吮起来。 许风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顶端渗出黏湿的液体,更加方便了周衍的动作。他耳边听着“啧啧”的水声,羞耻得浑身发抖,两腿不住打战,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带着鼻音的哭腔:“别、别舔了,好脏……啊,周大哥,饶了我……” 周衍平日里事事顺着他,这时却仿若未闻,卷起舌头戳弄他顶端的小孔。 许风长长叫了一声,连尾椎骨都是麻的。他伸出手去推拒,却被周衍捉住了手,引着他去摸下面那物。 许风摸到一片湿润,吓得缩回手来。 周衍笑了笑,终于放开了那物,用嘴唇亲了亲挺立的柱身,然后伸手揪住底下的两个囊袋,变着法子揉弄起来。 许风头一回尝到这等滋味,身上又是痛快又是难受,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只拿胳膊遮住了脸,胡乱叫着周大哥。 周衍应了一声,复又含住他胯下的硬物,让那东西刺进喉咙里,模仿着交合的动作吞吐起来。 许风只剩下了气音,不住叫道:“周大哥,我受不住了……快放开……” 周衍稍微退开一些,舌尖在他顶端脆弱之处扫过,然后再重重一吸。 “啊——” 许风拔高音调叫了一声,再也忍耐不了,挺着胯在周衍嘴里射了出来。 宣泄过后,他失神地睁大双眼,有那么一瞬,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那魂魄才晃悠悠地回到身体里。 周衍重新覆上来搂着他,问:“喜欢么?” 许风哪肯回答?喘着气儿不说话。 周衍便掐着他的乳尖,将刚射出来的那点浊液抹在他胸口上。许风被他这么一弄,敏感的身体又是一阵痉挛,这才小声地“嗯”了一下。 周衍甚觉快意,亲了亲他被汗水打湿的鬓发。 许风闻着一股腥膻之味,想到周衍方才尽顾着让自己快活了,便道:“周大哥还没有……” 周衍顿了一顿,道:“无妨。今日你已累得很了,等下回罢。” 许风怕下回不知是哪一回了,趁着周衍看不见,伸手摸了下去,隔着裤子摸到了他那处。那地方本是半软半硬的,被许风这么一碰,就迅速地膨胀起来,变作了鼓鼓囊囊的一团。 许风从前恨极了这些淫邪之事,但是跟他的周大哥在一起,非但不觉厌恶,反而有些情动。他学着周衍的样子抚摸那物。 周衍按着他手道:“风弟,别这样,不成的……” 许风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也想要周大哥。” 周衍深深地吸了口气。 隔了一会儿,许风又听见他叹息一声,终于解开自己的裤腰,将那炽热勃发的阳物刺入他双腿之间。 “周大哥!”许风被烫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 周衍并不进入他的身体,只这么嵌在他双腿间,搂着他的腰抽动起来。 他一开始动得很慢,到后头却渐渐快起来,顶得许风的身体不断后仰。他在许风耳边道:“风弟,腿再夹得紧些。”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4 暗哑的嗓音听得许风一阵耳热,却还是听话地夹了夹双腿。周衍捏着他下巴亲吻他,那物在他腿间进进出出,又是一番狂风骤雨。 许风被他弄得神魂颠倒,胯下那根又有了情动的迹象,不知不觉半挺起来,贴在两人的小腹间。有时周衍插得用力些,硬硬的耻毛由上头刮过,惹得许风颤抖不已。 “周大哥,太快了……”他声音也是发颤的,“啊啊……慢一些…………” 周衍吻着他道:“乖,一会儿就好了。” 下身仍是耸动不休。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风实在经受不住,下身又泄了一回,点点白浊溅在两人腹上,弄得那处一片泥泞。 周衍用手指沾了一些,塞进许风嘴里搅弄。许风浑身虚软,主动舔了舔他的手指。 周衍的动作愈发激烈,忽然将许风翻了个身,由侧面抱住他,粗长的阳物依旧挤进他腿间顶弄。 许风被他顶得滚到了床边,两腿间又烫又热,被磨得快失了知觉,嘴里一个劲求饶道:“周大哥,我真的不行了……嗯,哥哥……” 周衍听得这句话,不由得闷哼一声,胯下那物又胀大了几分。他扣着许风的腰,又凶又狠地抽插了数十下,才在他湿滑黏腻的腿间射了出来。 许风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周衍比他起得早些,已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身清爽的坐在窗边,正把玩着一样东西。许风披衣起身,悄声走过去瞧了瞧,见他手中握了面镜子,手指慢腾腾的自镜面上划过。 许风心中好奇,凑过去问:“周大哥在看什么?” 周衍不知想着什么,竟没察觉他的接近,被他吓了一跳,“啪”一声将镜子扣在桌上,回身道:“没什么。” 许风取过那镜子一看,见是原先就摆在房里的,确实普通得很,并无什么稀罕之处。他念头一转,忽又记起一件事来。当初周衍被困井下,出来时脸似乎肿了些,过得几日又恢复如初了,他也没有在意,难道…… 他急忙扭头去看周衍,问:“周大哥的脸没事吧?” 周衍说:“没事。” 许风半信半疑,正待将他看个仔细,周衍却伸手一扯,把他扯进了怀里,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低笑道:“昨夜还没瞧够么?”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许风耳畔,弄得他一阵面红耳热。其实昨晚黑灯瞎火的,他根本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俩人肌肤相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亲密了。 许风想起那番旖旎情事,身上又有些发软,伏在周衍怀里没再做声。 周衍也安静了一会儿,始终没撤开那只手,蒙着他眼睛问:“风弟,你当真喜欢我这张脸?” 许风怔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言?他喜欢的自然是周衍这个人,跟他相貌是俊是丑,又有什么干系? 不过他想到慕容飞拉着自己结拜的事,倒是明白了过来。他素来知道周衍的脾气,便拣着他爱听的话,说:“当然。在我心里,周大哥可比慕容公子好看多了。” 话音刚落,就觉眼前一亮,原来是周衍移开了手。 雨过天晴,许风被窗外的日头晃了一下眼,周衍坐在那片的光影里,眼底的神色深得叫人看不透,低声自语道:“既然如此,那我——” 他语气一顿,却没再说下去了,只望着许风笑了笑。 许风闹不明白他在打什么哑谜,只觉他今日古怪得很,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想到周衍的情意并不如自己一般,莫非是过得一夜,他又后悔了? 许风心中七上八下,刚想问个明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辰会来敲门的唯有慕容飞了,许风一下忘了前事,只忧心怎么把周衍藏起来。转眼一看,却见周衍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显然是没打算藏了。 许风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开了门。 慕容飞原本是来问他考虑得怎么样的,乍见他屋里多了个人出来,自是呆了一呆。 许风好不尴尬,连忙解释了一番。他当然不能提起昨夜之事,只说周衍是今天一早寻来的。慕容飞看在许风面上,便没计较周衍擅自入府之事。 两人寒暄几句,慕容飞又提起他那堂妹来。 许风当着周衍的面,哪里敢有片刻迟疑?立刻婉拒慕容飞的好意,连那结拜一事,也是一并拒绝了。 慕容飞好生失望,不过还是尽足了地主之谊,道:“既然你周大哥来了,那我命人收拾下隔壁房间让他住下吧。” “不必了。”周衍在旁道,“我在外头已找好了宅子,我跟风弟会搬过去住。” “这怎么行?许兄难得来苏州来一趟,说好了住在我家里的。许兄,你说是不是?” 周衍只淡淡叫了声:“风弟。” 许风两面为难,不过在这事上,他总是顺着周衍的,便向慕容飞赔了个礼,道:“这些日子让慕容公子费心了,我也不好一直打扰下去。” 慕容飞劝他不住,就把气出到了周衍头上,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两眼。 周衍将许风拉到身边来,根本懒得搭理他。 许风下午特意去街上买了四时果品,谢过了慕容飞这段时日的照顾,第二日才跟周衍搬了出去。 周衍说他住的宅子就在附近,果然近得只跟慕容府隔了一条街。地方比临安城那处屋子更大些,窗边临着湖,景致极好,最要紧的是带着厨房的,方便许风下厨。 屋子也仍是两间。许风推开其中一间看了看,见两扇窗上各贴着窗花,一张是喜鹊迎春图,做工精巧、活灵活现,另一张是两枚圆乎乎的脑袋,看上去颇有些傻气。 许风料不到周衍把这个也带来了,一时眼角发红,像怕惊扰了窗花上那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似的,放轻了脚步一点点走过去,然后伸手摸了上去。 周衍走过来问:“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好得很。” “比之慕容府如何?” 许风听他处处要跟慕容飞相比,忍不住笑了一笑,回眸道:“是我跟周大哥的家,别处怎么能比?” 周衍目光一动,也跟着伸过手来,轻轻叠在许风手上,道:“你若是喜欢,咱们便长住下来。” “长住?” 许风怔了怔,他飘零江湖,住哪里都不打紧,可是周衍却不同。“周大哥不打算回去了吗?” “我原本……原本就是继承了义父的家业,交给别人打理也不要紧。” “可我记得周大哥是出门寻人的,你不找你那失散的弟弟了?” 周衍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收拢五指握牢许风的手,道:“若是命中无缘,怎么找也找不着,若是有缘分的,说不得早已见过了。” 说着瞧了许风一眼,道:“还是顺其自然罢。” 许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5 风想到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确实不容易,但也不能为了他的缘故,耽误周衍寻亲之事,便说:“其实我早想着四处走走了,不如等我的手好了以后,周大哥陪我游览名山大川,顺道寻访一下你那弟弟的下落。” 周衍颔首道:“这样也好。” 许风的手伤未愈,周衍也是武功暂失,此事便按下不提,两人安心在宅子里住了下来。 自那夜起,许风就跟周衍住在了一间屋里。只是那等亲密之事,却未曾有过了,有时候许风主动贴上去,周衍也只是用手抚慰他一番。许风料想周衍心中仍有犹豫,也不敢逼得太过。 因他们住的地方离慕容府甚近,慕容飞几乎天天跑来串门子。周衍一见到他就皱眉头,若不是许风中意这处宅子,他早搬地方住了。 慕容飞除了来蹭吃蹭喝外,还陪许风比划了一下剑招。许风从前的武功比慕容飞差了一截,如今虽然还是敌不过他,却能在他剑下走上几招了。 慕容飞也替他欢喜,道:“许兄真是精进不少。” 许风笑笑,说:“是周大哥教得好。” 他这么勤学苦练,一来是为了报仇,二来则是为了周衍。照徐神医的说法,周衍必须用内力压制体内的蛊虫,一旦妄动真气,让那蛊虫钻进心脉里,就再也取不出来了。许风可不敢冒这个险,他这会儿练好了功夫,将来若遇上什么事,也好冲在前头顶一顶。 他这心思从未对周衍提过,只望了望立在不远处的那人,转过身继续练剑。 慕容飞自那日陪许风练过了剑法,也不知为何,连着几日都没再现身。周衍正是求之不得,趁着天气晴好,陪许风将苏州城逛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们两人在一道,总觉得另有一番意趣。 如此玩了几天,忽一日,慕容飞又提着点心上门了。他带来的点心小巧精致,闻着有一股香气,仍是那位慕容姑娘做的。 许风早拒绝了这门亲事,如今周衍在场,自然更不肯收了。 慕容飞笑道:“放心,我堂妹没别的意思,只是谢你那天替她捡了风筝。” 许风正想着要不要吃,周衍已先取过一块吃了,尝过味道之后,转头对他道:“不及风弟你做的好吃。” 许风听得一愣,一面觉得心中微甜,一面又对慕容姑娘过意不去,很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飞被他气得牙痒。不过他也知道周衍的脾气,便将人撇在一边,拉了许风小声说话。 “许兄,我这几日没有过来找你,实在是有些缘故的。” 周衍在边上听见了,凉凉道:“慕容公子来或不来,其实并不要紧。” 慕容飞瞪他一眼,接着道:“你也知道我爹前些日子出门办事了,我以为又是去化解什么武林纷争,没想到他这回倒是办了一件正经事。” 许风好笑道:“慕容前辈德高望重,江湖上谁不敬服,他去办的自然是正经事了。” “那也未必。”慕容飞嘀咕了一句,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新娘失踪一事吗?自迎香阁被烧后就断了线索。我们虽救回几个女子,却还有一些下落不明的,我爹就是去追查此事了。” 这事跟极乐宫脱不开关系,许风心中一紧,忙问:“结果呢?” “结果……”慕容飞附在许风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爹循着那块令牌追查下去,竟捉到了极乐宫的一个堂主。” 第十六章 周衍坐得不远,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手中捏着的杯子晃了晃,溅出来一点茶水。他不动声色,慢慢用衣袖拂去了桌上那点水痕。 许风倒是走了一下神。 他在极乐宫中呆了几年,知道那宫主座下共有四位堂主,其中只有柳月跟他还算熟稔,他当初能逃出极乐宫来,也是得了柳月相助。 许风绝非恩怨不分之人,虽然心中恨透了极乐宫,却也不愿见柳月遇险,便问:“慕容前辈捉到那人……是男是女?” “我也不大清楚。”慕容飞道,“我爹提防极乐宫的人前来救人,一回来就将那人关在府中的地牢里了。你若是想知道,改天我悄悄带你进去瞧瞧。” 许风在慕容府住了些时日,知道府中的地牢防守甚为严密,等闲并不得进,忙道:“这恐怕不太妥当。” 慕容飞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跟许兄你是生死之交,我难道还信不过你么?” 话音刚落,就听坐在一旁的周衍哼了一声,显然对生死之交这个说法不甚满意。 慕容飞可不理他,又同许风说了会儿话,约好了过几日带他去看那极乐宫的堂主。他原本还想留下来蹭饭吃的,不过在周衍的瞪视下,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天色渐暗,许风简单拾掇了两个菜跟周衍吃了。他自从听慕容飞提起极乐宫的事,就有些儿魂不守舍,夜里虽早早睡下了,睡得却并不安稳。 他梦见那一日在官道上,毒辣的日头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被挑断了筋脉的右手血流如注。他眼前的人影也是模糊的,只瞧见一只如玉雕琢的手。那只手落下来,轻轻按在他脖颈上。 许风觉得一阵恶心。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体却是动弹不得,那只手慢慢在他身上抚过,如一条毒蛇爬过身体。接着那毒蛇吐出信子,恶狠狠地捣进他体内,几乎将他撕成两半。 许风疼得受不住,“啊”的大叫了一声,由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眼瞧见一片黑暗,一时想不起自己是在极乐宫中,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这时有人伸过一只手来,摸了摸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问:“风弟,你怎么了?” 许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但他的身体仍陷在方才的梦境中,疼得微微发颤,道:“没什么,我……做了个噩梦而已。” 周衍问:“你梦见什么了?” 许风想起梦中那只冰凉的手,又想起他在极乐宫受辱的三年,一番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后又压了回去,道:“我记不清了。” 周衍静了静,随后被子里响起一阵窸窣声,却是他伸手将许风揽进了怀里。 他俩这些日子虽是同床共枕,但周衍平日极有分寸,睡觉时总隔着许风几寸远,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这时陡然发力,倒叫许风怔了一怔,一头撞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周衍起先还有些僵硬,后来就放松下来,手掌摸到许风的后颈处,力道适中的揉了两下,然后顺着他的背脊滑下去。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又怕拿捏不好手劲,只得摸一下停一下,动作笨拙而温柔。 许风听见他说:“时辰还早,你接着睡罢。” 许风从前做了这样的梦,后半夜多数是睡不着了,但被周衍这样哄着,竟不知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6 不觉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雨。 许风整日闷在家里,想到极乐宫掳掠新娘的事,总有些心神不宁。天一放晴,慕容飞就又来找他了。 周衍一见他就皱眉头,故意刺了他一句:“慕容公子难道没有别的朋友吗?” 慕容飞毫不在意,朗笑道:“我朋友虽多,却没有哪一个像许兄这般投缘的。” 说完就拉着许风走了。 许风跟他去了慕容府,才知他还记着前几日的约定,不知用什么法子弄来了他爹的腰牌,要带许风混进地牢里见一见那极乐宫的堂主。 地牢是在慕容府的西南角,因着年代久远,走进去寒浸浸的好不吓人,且又阴暗潮湿,不时传来一两声惨叫声。尽头处的一间牢房尤为特殊,另有两个人把守着,慕容飞纵有腰牌也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瞧上几眼。 许风借着火把的微光望过去,见牢中那人下身浸在水里,上身的琵琶骨给铁链穿过了,身上的衣裳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只是瞧他身形,倒是个男子无疑。 许风松了口气,再细看他的容貌,虽是满脸血污,却生着一副妖妖调调的眉眼。许风一下认出他是那宫主手下一个姓楚的堂主,不但相貌生得好,办事也算得力,无论床上床下都极受宫主宠信,极乐宫内能与他一较高低的,就只有那位林公子了。 如今他折在这里,也不知那宫主是何等心疼? 许风想到这里,心中颇觉快意。 他跟慕容飞毕竟是混进来的,只站了一会儿就走出了牢房。知道被抓的人不是柳月,许风也就没了顾虑,正打算告辞离去,却被慕容飞一把扯住了。 “许兄,”慕容飞神神秘秘道,“我爹从那堂主口中问出了不少极乐宫的消息,如今他正在谋划一件大事。” “什么事?” “极乐宫的妖人作恶多端,早该诛之了,我爹打算召集天下群雄,一举剿灭极乐宫。” 许风吃了一惊,却听慕容飞接着道:“此番我是非去不可的。我知道许兄你是侠义之人,你可愿同我一道去?”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没有哪一日不想着手刃仇敌的。此时这机会摆在眼前了,许风却迟疑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一时难以决断……” “无妨。”慕容飞摆了摆手,道,“反正此事还在谋划,我爹还要跟几位武林前辈商议一下,你大可慢慢考虑。” 他说这话时神采飞扬,好像恨不得这就杀上极乐宫去,一剑杀了那魔头为民除害。 若是在三年前,许风定然也会像他一样热血沸腾,但他经历了这许多事,心境不比当年,思虑得也更多些。此番正道人士围剿极乐宫,固然是胜算极大,却也凶险得很。尤其像他这样的小卒子,当真遇上危险时,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风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只得他一个人,自然是拼上性命也要报仇的,但如今……他已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他跟周衍情意相通,这大半年来更是形影不离,这样一桩大事,周大哥岂会让他独去?要么就是拦着他,要么就是陪他一块去。 周衍的功夫虽好,但为了压制体内蛊虫,暂时不能妄动真气,要是去了极乐宫,根本没有自保之力。许风想起周衍被困井底的事,至今仍觉得心有余悸,哪敢再让他去冒险? 或者……瞒着周衍呢? 但他的周大哥聪慧过人,恐怕立刻就能识破了。 许风为了此事烦心,也不再跟慕容飞多聊,匆匆告辞而去。他一路上琢磨了不少法子,但思来想去,总归没有两全之法。只要他还执意报仇,就难免会牵扯到周衍身上,除非…… 许风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将他自己吓了一跳。右手的旧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连忙用另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不敢再想下去。 许风在街上逛了大半日,回去后发现周衍没在家里。他偶尔会这样出去一趟,每次都赶在吃饭前回来,许风早已习惯了,倒没放在心上。 果然到了夕阳西下时,周衍背着手慢吞吞踱了回来。 许风心中虽然烦扰,见了他还是露出笑容,道:“周大哥回来了?我正打算做饭,你晚上想吃什么?” 周衍没有答话,只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背在身后的右手往前一伸,那手上竟握着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 许风呆了一呆。 周衍已将那支糖葫芦塞进他手里,道:“给你的。” “周大哥怎么买了这个?” 周衍轻咳一声,说:“没买着别的糖,就拿这个凑数了。” 许风想到周衍一本正经地挤进孩子堆里买糖葫芦,再一路举着这玩意走回来,不禁有些好笑。他小时候倒也嘴馋过糖葫芦,只那时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当然没机会一尝滋味。这会儿周衍既然买了,他也没有客气,低头咬了一口。 他先是尝到一嘴的甜味,甜得牙都泛疼了,接着又酸得人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周衍含笑看着他,忽然问:“甜吗?” 许风嚼着满嘴的甜酸,一时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周衍就说:“我尝尝。” 他说着倾过身来,却没碰许风手里捏着的糖葫芦签子,而是咬上了他的唇。 许风瞧着周衍近在眼前的面孔,差点儿忘了呼吸。 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亲吻。 末了,周衍又舔了舔许风的唇角,才缓缓退了开去,道:“好甜。” 许风僵了一会儿,脸上才后知后觉地热起来,闷着头把剩下的糖葫芦吃了。只是酸得要命的山楂吃进嘴里,全都变成了甜味儿。 周衍在他身边坐下来,问:“风弟,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周大哥何出此言?” “你连着做了几夜噩梦,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尤其是练剑的时候,一套剑法能错好几处。” 许风这才知道周衍什么都看在眼里,又是买糖回来,又是跟他亲近,不过是为了叫他高兴。他自知瞒不过去,只好叹了口气,道:“周大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我……”他想了想,道,“咱们先喝一杯酒罢。” 周衍自无异议。 只是家里没备着酒,许风找了一圈,最后翻出他做菜用的料酒来倒了两杯。他先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了,再看周衍还没碰杯子,干脆也抢过来喝了。 周衍瞧得好笑,说:“当心喝醉了。” 许风酒量不佳,两杯下去确实有了些醉意,借着酒劲说:“周大哥,我心中常常在想,若是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周衍面色微沉,手指一下按在了桌上,又惊醒过来似的松开了,问:“如今可是迟了?” “不迟。”许风道,“我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7 跟周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每一日都快活得很,只是从前……” “那就将从前的事忘了。” 周衍的语气异常冷静,说完就伸手一扯,把许风拉进了怀里。许风想要抬头看他,却被周衍牢牢按住了。 “风弟,”周衍的唇落下来,贴在许风的耳朵边上,似乎带着一丝颤意,“忘了从前的事。” 他声音低沉至极,透着点哄诱的味道,说:“以后还有几年、几十年,我一直陪着你,只会比现在更加快活。” “周大哥……” 许风给他这么抱着,很有些意乱情迷。 但他的右手又在隐隐作痛。 他知道这痛从何而来。他仿佛看见从前的那个自己倒在血泊中,脸孔因痛苦而扭曲起来,挣扎叫喊着要报仇。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报仇的机会…… 但这也及不上他的周大哥。 许风把心一横,将右手的疼痛连同那个绝望的自己一并压了下去,开口道:“周大哥,我是想跟你商量,等我的手治好之后,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你想去哪?” “久闻金陵盛名,我还未曾去过。” “那就去金陵。” 想象中的那个自己双目赤红,几欲滴下血来。许风抱紧周衍,闭了眼睛不再去看。 那魔头十恶不赦,自然有别的人去对付。他只管养好了伤就离开苏州城。没有什么极乐宫,也没有什么报仇雪恨,只有他跟周衍两个人,携手相伴,仗剑江湖。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许风连报仇的执念也放下了,一心只想跟周衍厮守,隔日慕容飞再来找他时,他自然回绝了同去极乐宫的事。 慕容飞听后好生失望。他像是将这除魔卫道的大事当做了郊游踏青,如今少了一个朋友,连他也兴致大减了。 许风可不敢说自己是为了周衍才决定不去的,只推说是右手的伤还没治好,实在不能成行。 慕容飞这才想起他右手有伤,倒也不再勉强,只叫许风好好养伤。许风与他闲聊几句,又问起被抓的那个楚堂主。 慕容飞道:“我也只那日见过他一次,后来我爹就不准我再接近牢房了。不过我爹虽防得严密,这极乐宫堂主被擒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现下苏州城里风声鹤唳,也不知混进了多少极乐宫的探子来。” 许风心中一动,道:“那宫主……会不会亲自前来救人?” 当初只为了抓一个慕容飞,那人就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来,如今得力的手下被擒,他岂会坐视不理? 慕容飞夷然不惧,拍了拍腰间佩剑,道:“那可来得正好,我就在这苏州城里会一会他,省得再千里迢迢地跑去极乐宫。” 许风苦笑一下,心想,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慕容家的家主绝非等闲之辈,想来对此也早有提防,即便是那宫主亲至,怕也没那么容易救人。 许风既已决心置身事外,就没再多提此事,只跟慕容飞在街上逛了逛。路过一家绸缎铺子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有些走不动路了。 慕容飞凑过去一瞧,见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那铺中有一块上等的料子,虽是素净的白色,却用银线绣了缠枝花纹,摸上去又轻又软,若是做成衫子,定是十分飘逸好看。 许风伸手摸了摸,道:“这料子倒是极配周大哥。” 慕容飞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暗暗咋舌道:“这料子配我还差不多,配他?真是暴殄天物。” 也亏得许风没听见这句话,否则非要跟他理论一番了。 在许风看来,他家周大哥当然样样都好,再好的料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勉强衬得上他的气度而已。上回买的那件湖蓝色的衫子,周衍倒是格外喜欢,若非他生性爱洁,怕是要天天穿在身上了。因此许风早想着给他再做一身衣裳了,如今既然挑中了合适的料子,问了问价钱也算公道,便干脆买了下来。 许风回去后并未提起这事,只是悄悄量了周衍的尺寸,第二日就去找了裁缝做衣服。 因许风要求繁多,这衣裳做起来颇费功夫,就在裁缝忙活的期间,各大门派的几位掌门也陆续到了苏州城。许风被慕容飞拖去开了开眼界,可惜这些个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一个也不认得,唯有一位林庄主看着有些面熟,后来许风才知道,他就是那位林公子的爹。 这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一群黑衣人夜闯了慕容府。他们的目标自然是西南角的地牢,不过慕容家的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些人非但没救着人,还折损了好几个高手。 隔天慕容飞描述起当夜的那场大战,端的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末了却说:“不过极乐宫的几个堂主并未现身,那宫主更是连影子也不见。” 许风沉吟道:“看来这批人只是前来探路的,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我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将那姓楚的换个地方关押。” “一动不如一静,这时候换地方……慕容前辈是打算以此为饵,钓一条大鱼上钩了?” 慕容飞笑道:“正是如此。” 许风按了按右手,恨不得自己也能出力,哪怕只是跑腿打杂也好。想到不能参与此事,他心里多少有些惋惜,好在数日之后,他给周衍定做的那身衣裳总算是完工了。 裁缝的手艺绝佳,那衫子抖开来,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银色花纹,针脚细密、做工精致。许风爱不释手,拿在手里瞧了又瞧,料想周衍穿着必定好看。 他这天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取完了衣裳却下起雨来。滂沱大雨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许风没有带伞,怕雨淋坏了新做的衣裳,便站在路边的铺子前等着,想等雨小些了再回去。 不料这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路上早就没有几个行人了,一天一地都是茫茫的雨水,连远处的景色都变得朦胧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打着伞由街上走过。雨下得那么大,多数人都行色匆匆,唯独他不徐不疾的走着,身上湖蓝色的衫子被雨打湿了大半。 许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周衍,正想出声叫他,却见他走到了路边一辆马车旁。那马车上的帘子一掀,露出半张如玉面孔。 许风隔着雨幕看清那张脸,如同被人点住了穴道,一时动弹不得。 是……极乐宫的那位林公子? 他怎么会在此?又怎么会跟周衍相识? 许风只恍了一下神,周衍已上了那辆马车。马车在大雨中缓缓向前驶去。 许风脑海中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他一面紧紧跟着那辆马车,一面不断地对自己说,应当只是他眼花认错了人,绝不可能是林公子。 周大哥……绝不会跟极乐宫扯上关系。 本来他并无这等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8 追踪的本事,只是跟周衍学了半年功夫,轻功和敛息法练得尤为用心。再加上今日下着大雨,哗哗的雨声遮过了其他声响,竟没被马车上的人察觉。 马车一路驶出城去,在城外的一间破庙前停了下来。 许风藏身树上,远远看见周衍下得车来,那林公子也跟着跳了下来,却是站在一旁替他打伞。 许风身上早就被雨淋湿了,只觉冷得发颤,什么也不敢去想。这时破庙中迎出一人,亦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柳月仍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风情万种的福了一福,开口道:“属下参见宫主。” 许风陡然睁大了眼睛。 ……什么宫主? 极乐宫么? 天下之大,能被柳月唤做宫主的人应当只有一个,可她为何对着周衍说这句话? 许风心中一片混乱,明明已猜着了答案,却怎么也不肯承认。他屏着呼吸,紧盯着那穿湖蓝色衫子的人,见那人摆了摆手,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音轻得很,在这大雨之中,实在微不足道。但是听在许风耳中,却如落下来一道惊雷,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这声音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许风自然不会认错。但如果眼前这人是极乐宫的宫主,那他的周大哥去了哪里? 是有人故意扮做周衍的样子,还是……他的周大哥根本就不存在? 许风手脚都是僵的,一动不动地伏在树上,看着那三人陆续走进了破庙里。除了柳月之外,庙中另有几个人候着,似乎极乐宫的几位堂主都已到齐了。只是隔得太远,说话声亦是模模糊糊的,听着不太真切。 其实就算听得清楚,许风也根本无心去听。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周衍,就是在极乐宫断崖下的山谷里,之后他误触机关,两人落进极乐宫的藏宝之地,也是周衍想办法寻到了出口。 现在想来,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他以为自己千辛万苦逃出了极乐宫,从此后天高地阔、重得自由,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仍在那个人的掌心里。 可笑他还一心想着报仇。 可笑他竟对那个人说了喜欢。 许风想到这里,觉得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他胸膛里,将他的五脏六腑尽皆搅在了一处。他疼得蜷缩起来,紧紧咬着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他用手按了按胸口,感觉到那个地方微微起伏着,方知道自己仍然活着。 但他恨不得自己早就死了。 死在极乐宫的断崖底下,或者再早一些,死在那烈日炎炎的官道上。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那雨势渐渐小了下去。许风耳力极好,听见破庙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道:“楚惜并非鲁莽之人,此次被慕容慎所擒,当中必是有些蹊跷。” 那几个堂主立时跪了下去,纷纷道:“属下对宫主一片忠心……” “罢了,”那人轻笑一声,像是并不甚信,又像是真出了叛徒也不在意,道,“如今救人要紧,别的事日后再提吧。” 柳月道:“只是那慕容府防得似铁桶一般,要救出楚堂主怕是不易。” 林公子道:“慕容府人多嘴杂,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宫主已想到救人的法子了……” 许风知道没有了雨声遮掩,他若是再听下去,随时可能被极乐宫的人发现。但他一时又不肯离开,恨不得当真给他们察觉了,叫那人一剑杀了自己才好。 他一颗心像被抛在油锅里煎着,咬得嘴唇都快出血了,才慢慢直起身,悄无声息地跃下树来,随便拣一条路走了。他一开始走得极慢,后来又渐渐快起来,到最后几乎是发足狂奔了。 许风不知自己跑了多久,雨点砸在身上,每一下都是生疼。他抬手抹了抹脸,只觉得脸上全都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等到大雨停歇时,许风已跑得精疲力竭了。他这一阵狂奔时根本没有看路,现下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入眼是大片的农田,有几个人在田里干活,见了他浑身是水、狼狈不堪的样子,如在看一个疯子。 许风也不去理会,只一个劲地往前走着。 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地上甚是泥泞,不时有几处小小的水洼,许风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如同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跟在兄长身后。 后来兄长不见了,他变成了孤身一人。再后来他遇上周衍,以为寻到了毕生知己,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他始终不知那宫主为何捏造一个假身份来骗他,是为了拿他当消遣,还是为了通过他来接近慕容飞?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满脑子仍旧想着周衍。一会儿是元宵灯会那天,周衍提了琉璃灯送他,一会儿又是同样的雨天,周衍在大雨中吻了他…… 许风想得出神,一时没有留心,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一跤跌在了地上。他这一摔,抱在怀里的一样东西也跟着摔了出来。 是那件新做的衣裳。 许风先前怕大雨淋坏了衣裳,便用油纸包了,一直牢牢地护在怀中,就是狂奔的时候也未丢下。因此他身上虽然湿透了,这油纸包却只被雨打湿了一点,里头的衣裳更是平安无事。 许风怔怔瞧了一会儿,记起自己找裁缝做这件衣裳时,想象着周大哥穿上后的样子,心中不知何等欢喜。 可这世上并无周衍这个人。 许风心如刀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游目四顾,见不远处就有一方泥潭,积了水后看不出深浅。他便踉跄着走过去,将那件衣裳狠狠掼进了泥潭里。 泥水一下就将衣裳吞没了。 许风捏紧了拳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前走。但只走了几步,他又猛地定住了脚步,像发了疯似的冲回来,跳进泥潭里找那件衣裳。 泥潭深及腰部,许风半个人都浸在泥水里,但他不管不顾,只拼了命地找寻着。 ……如同在找他的周大哥一般。 等许风费尽力气找到那件衣裳时,原本纯白无暇的料子上早已沾满了污泥,而他浑身上下也都是泥水,样子更为不堪。 许风静了一会儿,忽然放轻了动作,慢慢拨去衣服上的泥渍,小心翼翼地叠好了抱在怀里。他摸着那件衣裳,小声地叫了句“周大哥”,而后嘶哑着嗓音大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只如一个笑话。 第十七章 许风是这日一大早就出的门。他为了给周衍一个惊喜,没有提那件衣裳的事,只说一整天都要呆在家里,趁着天气好打扫一下屋子。 结果,竟是他自己得着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 许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中午了。他满身都是泥污,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样子狼狈至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49 极。他却没有急着换过一身衫子,只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里呆立片刻,转身去了慕容府。 他在慕容府呆了大半个时辰,出来时脸色比先前更差,连嘴唇都是发白的。但他心中倒是冷静下来,趁着那人还未回来,迅速换下那身沾满泥渍的衣服,找个地方藏了起来,又将屋内打扫一遍,掩盖住自己曾经出门的痕迹。 许风做完这一切,直如与人恶斗了一场,全身力气都用竭了,倒头躺在了床上。如今正是初夏时节,天气很有些热了,他却扯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躲在被子里一阵哆嗦。 许多念头纷至沓来。 他却情愿什么也不想,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 周衍天黑前回来时,许风已经生起了病,额头烫得吓人。 周衍握着他手叫了几声:“风弟。” 许风双目紧闭,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分明是神智不清了。 周衍见他病势凶猛,忙叫人找了大夫过来。他手底下的人办事利落,才刚入夜,苏州城内几个略有名气的大夫就已聚在这小屋里了。就这样周衍还不满意,若非临安城离得太远,他恨不得将那徐神医也抓过来给许风治病。 好在许风病得不重,几个大夫诊过脉后,一致说是寒气入体,染了风寒而已。许风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健,一点小病自不打紧,大夫们商议过后,给他开了一副方子。周衍叫人煎了药,亲自喂许风喝下了,到半夜再探他的额头,果然没有先前那么烫手了,不过他丝毫不敢松懈,一整夜都在床边守着。 许风这一夜睡得不甚安稳,梦中呓语不断,周衍离得这么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他叫了一声“哥哥”。隔了一会儿,许风忽然又拔高音调,大叫道:“周大哥!” 声音凄厉又无助。 周衍心口一蹿,见许风满头是汗,有一滴顺着他眼角淌下来,在这银练似的月光之下,就如同泪珠一般。 周衍看得怔了怔,不由得叫道:“风弟。” 停了一下,又将声音放得更轻,说:“弟弟……” 许风始终没有醒来。 周衍便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拭去了他额上的汗。 许风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第二日已是好了大半。只是他中途虽醒了几次,举止却十分古怪,一会儿抱着周衍不肯放手,一遍遍地叫周大哥,一会儿却对他又踢又咬,声嘶力竭地叫他滚出去。 周衍只当许风是病糊涂了,将一干正事搁着不理,只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如此过了两日,到得第三日时,许风的病总算是好了。他这几日只喝了些粥水汤药,刚清醒过来时,身体仍旧虚弱得很,盯着周衍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认出了他,用微微沙哑的嗓音道:“周大哥。” 周衍笑了笑,扶他从床上坐起来,又端了刚热好的粥来喂他。 许风瞪着那递过来的勺子,身体微微一僵,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张嘴吞下了温热的粥。 周衍一面喂他,一面问:“身体好些了吗?” 许风的反应有些迟缓,慢慢说:“嗯,好多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起病来?” 许风思索一阵,道:“那天早上起来就觉得头疼,怕是夜里着了凉。” “下回小心点。” 虽是夏天,周衍还是郑重其事地给许风掖了掖被角,又见一缕头发落在他颊边,便凑近身来,替他整了整鬓发。 许风闭上眼睛,竭力控制着面上的表情,听见周衍问:“你这几天夜里总说梦话,可是做噩梦了?” 许风睁开双眼,眼珠缓缓转动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定在周衍脸上,一字一字说:“没有。我什么也没梦见。” 再可怕的噩梦,也及不上……他如今身处的这个现实。 许风当日骤然得知周衍的身份,加之又淋了场雨,回来后确实是病了一场。但他的病并不似表面上这般严重,他这几日虽在病中,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故意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不过是为了骗过周衍罢了。 他那日满身泥污的走回来时,心中尽是与那人同归于尽的念头。后来去了一趟慕容府,倒是将这念头压了下去。他自知本领不济,就算豁出性命也未必能伤那人分毫,还不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再另寻机会报仇。 许风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并不擅长隐藏情绪,若是跟那人玩心眼,怕是立刻就被识破了,所以他假装病得厉害,借着生病的名头,就算举止有些异样也不易被察觉。 如今看来,他果然是过了这一关。 然而许风可不敢松懈下来。接下来的几日里,他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白天要同那人如常相处,时刻担心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夜里则要跟那人同床共枕,几乎整夜都无法入眠。 好在周衍忙着谋划救人的事,每日总要出去一两个时辰,许风方得喘一口气。 他那日走回来时,怀里一直牢牢抱着那件新做的衣裳,后来去了趟慕容府,出来时却是空着双手的。过了几日后,慕容府上差人送了样东西过来,许风打开来一看,正是他给周衍定做的那件衣裳。 衣裳已被人细心浆洗过了,纯白的料子上纤尘不染,直如新的一般。 但许风心中知道,毕竟是跟从前不同了。 他捧着那件衣裳看了又看,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周衍自他大病一场后,再不敢离开太久,办完了正事就赶了回来。 许风听见外头的动静,猛地从桌边站了起来,再慢慢地坐回去,用手指抚平衣衫上的一丝皱痕。 人家既然特意送了东西过来,他就不该浪费这番筹谋。 等到周衍推门而入时,许风唇边已经挂上了笑,用轻快的语气道:“周大哥。” 周衍应了一声,目光一扫,很快就发现了他怀里那件衣裳。 许风笑了笑,将那衫子抖开来,在周衍身前比划了一下,说:“我叫裁缝照着周大哥的尺寸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周衍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微微眯了下眼睛,乌黑瞳眸里透出来一点笑意。 这是他真正高兴时的模样。 那一场大雨之前,许风想象着这番情景,心中不知多么欢喜。而如今,他却只能强迫自己装出一个笑容来。 周衍接过了那件衣裳,问:“送我的?” “嗯。” “什么时候做的?” “是在我生病之前。那天跟慕容公子一起逛绸缎铺子时瞧见了这块料子,觉得十分衬周大哥,就干脆买下来了。裁缝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才做好,我今天刚去取回来的。” 这番话许风练过许多遍,自认是毫无破绽了,周衍却道:“难怪你这几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0 日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原来是惦记着这件事。” 许风暗暗心惊。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给周衍看出了端倪,好在有个现成的借口在,他就顺水推舟道:“周大哥快穿上试试吧。” 周衍便进了里屋换衣服。 他俩互明心迹之后,周衍总不肯跟许风太过亲近,便是换衣服这样的事也总是避着他。许风从前猜不透是为什么,后来知道了那人的身份,自然什么都懂了。那人……那人眼高于顶,向来瞧不上他,从前的种种柔情蜜意,不过是因他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敷衍他一下而已。 可笑他竟动了真心。 正想着,周衍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漫天霞光从窗外漏进来,正洒在周衍身上。 许风瞧着那一袭翩翩白衣,看得呆了一下。 周衍眉峰一挑,问他道:“好看么?” “好看。” 许风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了。他的右手藏在袖中,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才将那一点水雾逼回去,含笑道:“这世上,再没有人及得上我的周大哥。”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简直分不出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 周衍倒是十分满意这番夸赞,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握了许风的手道:“晚上吃些什么?” 许风知道这场戏还得接着演下去,强撑着笑了一下,说:“都是周大哥喜欢的菜。” 他想了想,又道:“难得今日高兴,不如咱们开一坛酒来喝?” 自那回许风嚷着说要喝酒,最后却只找着做菜用的料酒后,周衍就买了几坛酒回来备着。这时听许风提起,他便开了一坛出来,给俩人各自斟上一杯。 菜是早就洗切好的,许风快炒一番后就上了桌。他手艺不错,几道菜色香味俱全,但他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只一直注意着周衍的酒杯,那杯子一空,他就立刻满满的斟上酒,卯足了劲儿要灌周衍喝酒。 周衍故作不知,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过三巡之后,忽然笑着睨了许风一眼,道:“风弟这是打算把我灌醉吗?” 许风背后渗出薄薄一层冷汗,强笑道:“周大哥的酒量这么好,我是想瞧瞧你会不会喝醉。” 周衍淡笑一下,又继续喝起酒来。 许风为防他起疑,也陪着喝了几杯。他原本是三杯就倒的酒量,但这日因着心中有事,几杯下去竟还没醉,反而是周衍喝着喝着,突然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许风吃了一惊,霎时什么也忘了,扑过去道:“周大哥!” 周衍伏在桌上,侧着头看向许风,目光里浸着一点醉意,冲他眨了眨眼睛,说:“风弟,你再靠得近一些。” 许风神使鬼差般的凑了过去。 周衍直起身,伸手一扯,就将他抱了个满怀。 许风登时僵住了,进不得也退不得,只好任他这么抱着。 周衍收紧双臂,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廓,叹息似的叫:“风弟……” 许风不由得问:“周大哥,你怎么啦?” 周衍低低地笑,说:“你不是想看我喝醉么?我自然要醉给你看。” 许风一颗心扑扑直跳,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半边脸颊烧得烫起来,在他怀里挣动一下。 “别动,”周衍的气息间带着浓浓酒味,牢牢制住了他的双手,说,“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嘴上说要看,却是伸手抚上了许风的脸,由眼角开始,手指一寸寸的摸索过去,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 许风屏住了呼吸,以为周衍要亲吻下来。 周衍却只是用手碰了碰他的唇,凝目望着许风,那眼神昳丽温柔,足令铁石动心。接着他收回手去,当着许风的面吻上了自己的手指。 这比真正的亲吻更叫人面红耳热。 许风别开眼睛,道:“周大哥既然醉了,还是回房去休息吧。” 周衍仍是那样望着他,道:“风弟,你扶我进去罢。” 许风虽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架起他的胳膊,把人扶进了房里。他见周衍像是真的醉了,担心他酒后胡来,正想着这一夜要如何混过去,等到了床边一看,却见周衍双目紧闭、呼吸平缓,已是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许风松了口气,忙把人弄到了床上,自己则在床边坐了下来。 四下静谧无声,这一夜跟去年的中秋何其相似。那夜……那人喝醉了酒来敲他的门,许风差点就用烛台杀了他。他当时不知那人是不是装醉,现在当然是知道了,从他逃离极乐宫的那一刻起,就已在那人的掌握之中了。 他武功平平,相貌普通,自知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唯有一点,就是他曾经救过慕容飞。后来他打算在小镇上隐居,周衍却提议他来临安城找神医治手,结果就在半路上重遇了慕容飞。这一切与其说是巧合,倒更像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掳走新娘的既然是极乐宫的人,当日井底的一场大战自然也是做戏,甚至连那徐神医都可能是假的。什么蛊虫治伤,什么雌蛊雄蛊,恐怕都是无稽之谈。 是他太蠢,竟真的以为会有人为了他豁出性命。 许风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这人仍旧顶着他倾慕过的那张脸。许风原以为他是戴了人皮面具,后来仔细察看过,并不见面具的痕迹,料想他是用了什么易容的药水。 若没有那一场大雨,若周大哥只是他的周大哥…… 许风心中一恸,不敢再想下去。 他手中若有一柄匕首,即刻就可取了那人的性命,但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床头,静静看向那人熟睡的容颜。 桌上的蜡烛烧到半夜时,“嗤”的一声熄灭了。 屋里一片漆黑。许风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 这一夜过得实在太快。 不知不觉间,天际已经泛起了微白。 他们这间屋子临着街,许风能清楚听见街角传来的开门声、说话声、切菜声,随后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直向这边而来。 许风知道来的人是谁。 昨日见到那件衣裳时,他就知道,慕容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将那人骗入局中。 那马蹄声在门外停下来后,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 许风定了定神,打算起身去开门。不料他在床边坐了一夜,一双腿早已麻了,站起来时脚下一软,又重新跌回了床上。他这一下正撞在周衍身上,熟睡中的人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 因着刚刚醒来,他目光不似平常那般清明,反而像笼了一层薄薄雾气,专注地瞧向许风。 许风离得他那么近,只要一仰头就可吻上他的唇。有那么一刻,他简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1 “嘭嘭嘭!” 再度响起的敲门声将他惊醒过来,许风双手在床板上一撑,猛地直起身,道:“周大哥醒了?” 周衍轻轻“嗯”了一声,嗓音里仍带着点酒后的沙哑。 许风不敢再同他对视,转开头道:“我先去开门。” 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他走得太急,快到门口时还差点绊了一跤,等他打开房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慕容飞。 慕容飞跟许风混得熟了,早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一边走进来一边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他说着扫了许风一眼,疑惑道:“许兄你是……刚刚才起身?” 许风这才想起自己一夜未睡,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过,样子定是颇为狼狈,苦笑道:“是慕容公子来得太早了。” “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办,顺道过来看看你。” “难怪慕容公子是骑马过来的。” 许风招呼慕容飞坐下了,自己先去洗漱了一番,接着又转进厨房给周衍煮醒酒汤。慕容飞见他一直忙着,便也跟进厨房来,在边上走来走去,道:“你不问我要去办什么事?” 许风微微笑道:“慕容公子要办的,必然是件大事。” 慕容飞见他不问,自己却憋不住了,只好主动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从我爹那儿打听到,那极乐宫的宫主……也已到了苏州城了。” 许风故作惊讶,道:“当真?” 其实此事就是他透露给慕容慎的。当日他心乱如麻,想到自己就只有慕容飞这一个朋友,就去慕容府找他商量,没想到却遇上了慕容慎。也正是因此,方有了如今这一番布局。倘若换成慕容飞,才不会管什么阴谋阳谋,恐怕直接就提剑杀上门来了。 慕容慎深知自家儿子的性情,所以慕容飞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我爹既然这么说,自然不会有假。”慕容飞道,“许兄,你当日在官道上救我的时候,可曾见过那极乐宫的宫主?” “没有。我……只跟他手下的堂主过了几招。” “那你这回可有机会见着了。” “怎么……?” “我爹想了一招诱敌之计,打算将极乐宫的人一网打尽。” 慕容飞说着,对许风耳语几句。 原来慕容府里混进了极乐宫的内应,慕容慎已将人揪了出来,打算借他之手传出假消息,诱使极乐宫的宫主前来救人。 许风听后道:“虽是好计,但只怕极乐宫的人将计就计,当真把人救了出去。” “所以为防万一,我爹让我明日先将那姓楚的送走……” “慕容公子,”许风打断他道,“此等机密之事,不该告诉我这个外人的。” 慕容飞笑说:“你哪算是外人?你我同仇敌忾,我还信不过你么?” 许风心想,怕只怕隔墙有耳。 他抬眼望了望隔壁那间屋子,连他自己心底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那人听见了这番话,还是什么也没听见。 慕容飞得了他爹的吩咐,明日要送楚惜去别处看押,今日自然得先做些准备,所以跟许风说过话后,急匆匆地骑马走了。 许风煮好了醒酒汤端进屋里时,周衍已经起来洗漱过了。许风见他神色如常,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 慕容慎说此事若是太过刻意了,难免会露了痕迹,所以连慕容飞也瞒着,只借他的口说出计划,至于那人会不会中计,就只能看天意了。许风担心自己演不好这出戏,昨夜还特意灌醉了周衍,现在回想起来又有些后怕,怕自己弄巧成拙,反而给他看出了破绽。 他因为记挂着此事,一整天都有些坐立不安,晚上做菜时还把一道菜烧糊了。 周衍也不多言,仍旧一口一口的吃着菜。吃到一半时,许风听见他说:“风弟,我明日要出门一趟。” 许风的手一颤,勉强握住了手中的筷子,问:“周大哥要去哪儿?” “有一件棘手的事,必须我亲自去办。” 许风点点头,说:“……好。” 他嘴里嚼着那道烧糊了的菜,不知为何,竟觉苦得难以下咽。 周衍夜里睡得很早。许风木然地在他身边躺下了,觉得自己似乎睡了一会儿,又似乎根本没有闭上眼睛,天就已经亮了。 周衍起身后,并不急着换衣服,只是将那件湖蓝色的衫子同那件白色的衫子一并放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挑了许久。最后实在挑不出来了,就问许风道:“风弟,你说穿哪一件?” 许风心里发虚,走上去拣起那件白色的衫子,说:“这件吧,周大哥穿着好看。” 周衍笑了笑,接过来道:“那就这件。” 他换过衣服后就出门了。 许风瞧着他朝门外走去的背影,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的计划成了一半,那人正一步步踏进陷阱里。 他蓦然觉着一阵钻心剧痛,大叫道:“周大哥!” 周衍回过头来,眸色沉得似水,深深看他一眼,问:“什么事?” 许风怔怔看着他,隔了许久才道:“没什么……周大哥的腰带歪了。” 他说着走上前去,在周衍身前站定了,伸手整了整那根本没歪的腰带。他低着头,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发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周衍瞧着他的发顶,道:“你上回说想去金陵的,等我办成了这件事,咱们就去吧。” 许风没有应声。 他的动作再慢,也不可能把手黏在周衍的腰带上。他的借口已经用尽了,不得不退开一步,说:“好了。” 周衍却一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在他耳边道:“等我回来。” 许风眼角发涩,心知周衍若是踏入陷阱,定然是有去无回了。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说出多余的话来。 周衍松开手,又仔仔细细地瞧了许风一眼,才转身走出门去。 许风在门口呆立片刻,才记起自己的身份立场,忙去开了窗子,将平日盛菜用的一只青花瓷碗摆在了窗台上。这是他跟慕容慎约好的暗号,之后的事情,自会有慕容家的人安排。 他麻木又茫然地做完这一切,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觉得安静得可怕。 过了今日,无论那人是生是死,总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而窗子上还贴着红艳艳的窗花,依然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许风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从屋里翻出自己的佩剑来抱在怀里。他当初在救新娘时遗失了宝剑,这剑是后来找来替代的,虽不及那柄宝剑锋利,但也足够……手刃仇敌了。 过了约摸半炷香功夫,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来敲门的是慕容府的管家,许风去找慕容飞时曾见过他几回。这时只见他弓了弓身,恭恭敬敬道:“许少侠,我家家主在马车上等你。” 许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2 风握紧手中的剑,跟着他往外走。他见那管家虽是其貌不扬,但眼中精光湛然,走路时落步无声,知道他定然是个内家功夫的高手。 街角处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许风上了车一看,见里头已经坐了三个人了。 头一个自然是慕容慎。他相貌跟慕容飞有几分相像,但慕容飞俊美无双、容色逼人,他爹却是温文儒雅,说起话来也是和风细雨,大有君子之风。 其他两人却是一个和尚同一个道士。那和尚圆圆的的脸盘圆圆的眼,满脸堆笑,笑嘻嘻地瞅着人。那道士却瘦得跟麻杆似的,一脸肃杀之气。 “许少侠来了。”慕容慎对许风点点头,介绍两人道,“这位是碧云寺的住持,这位是青峰观的观主。” 都是武林中泰山北斗的人物。 许风吃了一惊,忙向两位前辈问安。那和尚笑着应了一声,那道士却只掀了掀眼皮,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许风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做梦也料不到能跟这俩人同乘一辆马车,但旋即想起他们都是为了对付那人而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慕容慎吩咐一声,马车便辚辚地向前驶去。 许风想到那人已经走了半日,也不知现在是否中了埋伏,很有些坐立难安,忽听慕容慎问:“他穿上那件衣服了吗?” 许风的心往上一提,顿了一顿,方道:“……穿着。” 慕容慎便笑了笑,说:“此番若能擒住那极乐宫的宫主,许少侠当居首功。” 那道士冷哼一声,道:“使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许风被他说得一阵脸热,慕容慎倒是半点声色不露,依然笑如春风,道:“若虚兄说得是,不过这手段是我想出来的,许少侠胆识过人,不惜以身犯险与那魔头周旋,当得上一句少年英雄。至于我么,只要此次能一举击溃极乐宫,又何惜这一点小小的名声?”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那道士大觉无趣,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许风给人这样夸赞,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便拔出了怀中佩剑,用衣袖缓缓擦拭剑刃。 马车行着行着,忽然猛地晃了一下,接着就停了下来,那慕容府的管家在外头道:“家主,出事了。” “什么事?” “是府里出事了,有人放了求救的信号弹。” 众人一听,忙掀了帘子往车外看,只见慕容府的方向燃起一缕袅袅青烟,确实是出了大事的样子。 慕容慎沉声道:“是极乐宫的人……闯进府里救人了。” 那道士“嘿”的一笑,说:“做贼的反被偷了?你百般算计,设下了圈套谋算别人,却反而被人把老窝给端了,嘿嘿,真是可笑。” 慕容慎没有做声,只扭头看了许风一眼。 许风回想起这几日的情形,心中也是懵的,说:“我不知他有没有识破……” 那管家道:“家主,要不要立刻赶回去?” 慕容慎摆了摆手,道:“飞儿那边怎么样了?” “先前已经派人去打探情况了,应该快回来了。” 慕容慎道:“那就等一等罢。” 这等待的时刻真是度日如年。 许风尤其觉得心乱如麻。 那人是早已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反过来利用他吗?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醉酒的那一晚?他生病的时候?还是……他躲在破庙外偷听的时候? 只等了片刻,就有人骑了快马回来,远远的在马上道:“家主,少爷那边截住人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只有那极乐宫宫主一人。” 众人听后皆是一愣。 那宫主既已识破了圈套,何必再来自投罗网?他是活太久了嫌命长,还是另有阴谋? 慕容慎当机立断,吩咐管家道:“我们过去瞧瞧。” 管家领命去了,马车很快就重新上路。这回的速度比先前快上许多,一路颠簸得厉害。 那和尚望了望慕容府的方向,道:“慕容兄的府上……” “府里也不是毫无准备,只是人手不足,怕是留不住那姓楚的了。” 那和尚笑道:“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擒住了那极乐宫的宫主,便是十个堂主也抵得过了。” “哼,”那道士在一旁凉凉道,“你倒是有本事抓得十个堂主来?” “贫僧虽无这个本事,若虚兄难道就有么?” 两人竟在此时斗起嘴来,慕容慎哭笑不得,只好在一旁打圆场。 他们闹得厉害,许风却是听而不闻。马车晃个不停,他一颗心便也跟着起起落落,心中不住地想:那人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 他想起那人认真挑着穿哪一件衣裳时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猜不透,只牢牢握紧手中的剑。 慕容慎原本选了一处位置极佳的山谷伏击极乐宫的人,如今虽只截住了那宫主一人,地方倒是没变。他们离得本就不远,马车疾行一阵后,便听慕容府的管家道:“到了!” 许风心中一凛,想着若是有人打斗,必然听得见刀剑相击之声,此时什么声响也没有,莫非已经……? 他忙不迭掀了帘子往外头看,初夏草木郁郁,这山谷清幽静谧,确是伏击的绝佳之地。此时地上已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个人,另有十来个人将一人团团围住了,瞧他们的穿着打扮,俱是慕容府中的护卫。慕容飞也在其中,他脸上收了平日的骄矜之色,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气,有汗珠从他鬓发间淌下来,他也顾不得擦一擦。 许风的目光由众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当中那一身白衣的人身上。那袭白衣纤尘不染,上头用银线绣了缠枝花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煞是好看。这是许风亲手选的料子,也是他今早亲眼看着周衍穿上的,但此刻他的视线沿着衣襟一寸寸移上去,瞧见的却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俊眉修目,颜如美玉,是一遍遍出现在他噩梦中的那张脸。 虽然早已知晓了真相,但乍然看见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许风仍觉得心头剧震,几乎抓不牢手中的剑。 这时马车已停了下来,慕容慎等人相继下了车,许风也跟了下去,听见慕容慎道:“飞儿怕不是那人的对手。” 那和尚道:“若虚兄可要出手?” 那道士傲得很,双眼一翻,说:“我是听闻极乐宫的人会来劫人,才答应出手相助的,如今只那宫主一人……哼,我可做不出以众欺寡的事。” 那和尚讪讪而笑,给他这一番言语挤兑,倒也不好动手了。 反而是慕容慎道:“那宫主孤身前来,料想还备着什么后招,有两位在旁掠阵,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一句话又将两人绕了进去,接着扬声对慕容飞道:“飞儿,你先退下,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3 让我来会会这极乐宫的宫主。” “爹,这魔头的轻功好得很,小心让他跑了。” 慕容飞提防着那宫主突然发难,丝毫也不敢松懈,只领着人慢慢后退。那宫主却是气定神闲,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提着剑,转过眼来望向许风这边。 碧云寺的住持,青峰观的观主,再加上慕容家的家主,这三人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但此时竟一个也不在那人眼内。他连眼风也不扫一下,只专注地望着许风这个无名小卒。他虽是神色淡漠,但因相貌生得好,未语未笑,也自有一番风流情态。 许风只觉一股气血直冲上来,登时也顾不得身在何处,出声嚷道:“慕容公子,我来助你!” 说罢提了剑冲杀上去。 慕容飞好生惊讶,刚想将他斥退,那宫主却先动手了。先前双方对峙时,慕容飞百般试探,那人都是不动如山,此刻动起手来,却是剑光如电,只听“嗤”的一声,慕容飞胳膊上已被划出了长长一道口子。 “少主!” 眼见自家少主受伤,那些慕容府的侍卫立刻一拥而上,与那宫主缠斗起来。场面变得如此混乱,慕容慎自重身份,自然不好再上前围攻了,只能跟那两个和尚道士一起站在一旁“掠阵”。 许风挤在人堆里,被人推来搡去,根本近不得那人的身。反观那宫主却是游刃有余,除了慕容飞能勉强招架几招之外,其他人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乌合之众。”那宫主哼笑一声,道,“慕容先生若再不拦我,在下就只能先走一步了。在下家中……还有人在等我。” 他这番话虽是对慕容慎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许风。 许风心中惘惘,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指望自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仍旧回到那屋子里与他兄友弟恭?何况慕容慎早在那件衣服上动了手脚,他今日是绝对走不脱的。 果然慕容慎静立一旁,并不急着拦他,而那人经过一番厮杀后,出剑的动作已渐渐慢了下来。饶是如此,他脸上也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且常使出些莫名其妙的多余招式,明明可以用剑,他却偏要使掌,明明不用避开的,他却偏要使出轻功来。 许风一开始还看不明白,后来猛地醒悟过来,知道他这般耗费心思,不过是怕血渍弄污了身上那件衣裳。 到了这般地步,这魔头竟还如此惺惺作态! 许风气怒交集,手中长剑舞得泼风一般,直往那人身上招呼。那人与他目光一对,便又轻轻错开了,并不与他交手。 许风硬提着一口气,死死追了上去。那人无可奈何,便想突围而出,但慕容飞好不容易困住了他,岂肯让他走脱?忙冲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宫主眸光一沉,终于下了狠手,一掌劈向他的左肩。慕容飞的胳膊刚受了伤,不敢与他硬拼,只好往旁边躲了一躲。谁知那人原就是要取他的右手,紧接着就是一剑斩出。 这一剑若是斩实,慕容飞的整条右臂都要废了,许风情急之下,纵身扑过去撞开慕容飞,自己替了他的位置。 那宫主见许风笼在他剑光之下,脸上骤然变色,硬生生改了剑势,手中长剑在地上划出长长一道剑痕,他自己也被内息震得后退了一步。 他凝剑不发,许风却是毫不留情,剑花一挽,剑招连绵不绝的使了出来。 那宫主只好举剑来挡。 许风自练了左手剑,只有一招剑法练得最是纯熟,就是周衍从前教他的那一招杀人剑。这时仇敌当前,他几乎是想也不想,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那宫主先是一愕,随即弯了弯嘴角,道了一声:“好!” 他剑法远比许风精妙,但两人同时出剑,许风的剑竟堪堪避过他剑尖的锋芒,贴着剑身直冲上去,一下刺中了他的胸口。 轻而易举地像是早已练习过无数遍。 许风从前学这招剑法时,心中就觉得奇怪,他的对头又不是块木头,岂会站在那里任他斩杀?直到真正出剑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那宫主的剑法中原有一处破绽,而周衍教他的,正是破解之法。 他早将自己的死穴送到了他手上。 许风的剑已刺入那人胸口,只要再往前递进一寸,就可取他性命了。但他手上青筋凸起,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劲来了,只心中茫茫然地想,眼前这人究竟是他的周大哥,还是那作恶多端的大魔头? 这样燠热的天气,仿佛连空气也凝固住了,只蝉鸣声愈响愈烈。 那宫主眸光流转,忽然微微一笑。他白衣墨发,面如冠玉,直如画中之人,慢慢抬手捉住了锋利的剑刃。 许风眼瞧着那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被血染红,听得那人道:“你忘了我从前说过的话么?你只有一次杀我的机会,要取我性命……应当这样才对。” 说着,手上往前一送,剑尖霎时没入了他的胸膛。 许风耳边嗡的一响,眼见大片的血色在他胸口晕染开来。 那人低头瞧了瞧,唇角也沁出了一缕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兀自笑了一笑,低声自语道:“可惜了风弟送我的衣裳。” 第十八章 许风梦见铺天盖地的红色。他醒过来时夕阳西下,霞光漫天,正如血色一般。许风拥被而起,觉得心间扑扑跳着,眼前朦胧一片,看什么都像浮着一层红。 隔一会儿慕容飞推门而入,见他醒了,不由欣然道:“许兄弟,你可算是睡醒了。你饿不饿?我去拿些吃的过来。” “不用,”许风摇摇头,眯起眼睛打量四周,料想自己是在慕容府中,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慕容飞在桌边坐下来道,“你昨日跟那魔头斗剑,一剑刺出之后,忽然就倒了下去,可将我吓了一跳,还当你跟他同归于尽了。还好智空大师精通医术,说你只是心力交瘁晕了过去,身体并无大碍。” 许风的记忆只到那一柄没胸而入的长剑,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他是晕了过去。后来怎么样了?那人……是生是死? 许风还没问起,慕容飞已先说了起来:“这回能擒住那极乐宫的大魔头,许兄弟你可是立了大功。” 听得“擒住”两个字,许风一直惴惴的心终于归于平静,问:“那宫主没死么?” “你那一剑刺得倒是够狠,可惜差了些准头,未能伤及心脉。”慕容飞边说边倒了杯茶,紧接着想起许风才是病患,忙把茶递了过来,“照我的说法,当时就该再补上一剑,干脆结果了那魔头的性命,也免得夜长梦多不是?可我爹偏说现在还不能杀他。” 许风接了茶杯,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知道慕容慎为什么这么做。极乐宫势大,光杀一个宫主济什么事?倒不如利用他的身份,将余下的人一网打尽。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4 只是那人何等骄傲,就算重伤被擒,亦不会任人摆布,慕容慎这回怕是白费心机了。 天色渐渐沉下去,许风眼前浮着的那层红雾也跟着散开了。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慢悠悠地荡开去,忽道:“我想见他一面。” 慕容飞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问:“谁?” 许风语音艰涩,说:“那宫主应当是关在慕容府中的地牢里吧?” “不错,就是从前关那楚堂主的地方,不过看守的人可比上次多了许多。说来也怪,那楚堂主被抓的时候,极乐宫不知派了多少人来打探消息,如今换成宫主了,外头竟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爹恐防有诈,等闲不许人再进地牢了……” “我只想进去问他一句话,问完就走,绝不会叫慕容公子为难的。” “此事倒也不难,只是不知你要问他什么?” 许风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做声。 好在慕容飞也不追问,只说:“明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今日天已黑了,我明天再想法子吧,你先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说罢叫人送了吃食过来。 许风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在慕容飞的催促下,多少还是吃了一些。但他已睡了一天一夜,可实在是睡不着了,待慕容飞走后,便仍旧在床边呆坐着。 窗外一轮残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许风算了算时日,这才发现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再过几天便是月初,也是他体内蛊虫发作的日子。前几个月他都是靠周衍的血熬过去的,至于这次…… 月色苍茫,许风心中木然地想,大不了疼死罢了。 他这一夜几乎没睡,到天亮前才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等醒来时,慕容飞已拿到了他爹的腰牌。只这回牢房的戒备森严得多,慕容飞没法陪他混进去,只能让他一个人进地牢了。 地牢里那条路仍是阴暗潮湿的,许风一路走过去,见别的牢房都已搬空了,只尽头处那间还有人把手着。因没了那偶尔传来的惨叫声,反显出另一种阴森的味道来。 可能是慕容慎事先打过了招呼,许风扬一扬手中的腰牌,两个看守的人就放他进去了。锈迹斑斑的铁门打开时,发出一种怪异又刺耳的声响,牢房里暗得很,许风走得近了,才见水里浸着一个人。那人因为伤重,只一条右臂被铁链锁着,他整个人就伏在那只胳膊上,靠着这点力道勉强站立。他身上还穿着原来那件衣裳,胸口大片的血渍早已干涸,变成了一种黯淡的深褐色,若非胸膛还微微起伏着,简直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许风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像画中人落进凡尘里,被狠狠踩进了污泥中。他心中腾起一点近乎疼痛的快意,刚踏前一步,那人就抬起了头来。 那人散下来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孔,剩下一半也沾了血污,只一双眼睛透着微芒,有点像他易容时的样子。 有些像……他的周大哥。 许风恍惚了一下,却听那人开口道:“风弟,你来了。” 像是早料到许风会来。他声音虽然低得很,却不似假扮周衍时那般沙哑,显然是撤下了所有伪装。 许风霎时清醒过来,深恨自己鬼迷心窍,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来见他。但他心头那点疑问如同卡在喉咙里的刺,实在不吐不快,于是道:“我今日来此,只是要问你一句话。” “问什么?” 许风没去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衣襟上那一片暗红,问:“为什么教我那一招剑法?” 明知自己要找他报仇,为何还要亲手教他杀人的剑法?若只是为了利用他,何必做到这个地步?若是为了别的……许风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许风等了许久,才听那人道:“我说过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这话他听周衍说过不止一次,当时听着只觉甜蜜,如今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捏住拳头,终于抬头与那人对视,仍是问:“为什么?” 那人低声笑起来。这一笑牵动伤口,笑声中便夹了些咳音,到最后断断续续的,几乎不成调子了。他笑过之后,方半阖着眸子,缓缓道:“这已是第二个问题了。” 许风被他气得不轻,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那人闭了闭眼睛,轻轻喘了一下。许风这才觉得不对,拉开他衣领一看,只见他身上布满了各式伤痕,除了胸口那处剑伤潦草包扎过之外,其他几无一块完好的皮肉。许风的视线顺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看下去,最后没入浑浊的水中,这样的伤浸在水里,滋味可想而知。 许风怔怔看了会儿,突然想到一事,伸手去碰他遮在脸上的头发。 那人抬手拦了一下,有些吃力的说:“风弟,别看。” 但他手上没什么力气,根本也拦不住。许风拨开那头乌发,借着牢房外的微弱火光,看清他脸上一道血淋淋的鞭痕——从眼角一直蜿蜒到下巴处,将半张脸都毁了。 许风眼底映着骇人的血色,问:“他们对你用刑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慕容慎不杀我,自然是为了从我嘴里探听些消息。”那人动了动左手,似乎想抓住许风的手,但终因气力不济,慢慢滑落下去,“只我身上这件衣裳曾用特制的药材熏过,能压制住我的内力,若打坏了就派不上用场了,倒是因此幸免于难了。” 许风一惊,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你生病的那几日。你平常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那几天……装得实在不像。” 许风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若这人当时就发难,岂非功败垂成,一切都不一样了? “既然你早知那是陷阱了,为何还要孤身前来?为何要穿我挑的衣裳?” “你送我的东西,无论什么我也喜欢。” 那人面容苍白,脸上更有一道狰狞鞭痕,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了,但是望向许风的眼神里,仍旧透着一股温柔多情的劲儿,道:“风弟,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若非不小心被你发现了真相,我原本是想瞒你一辈子的。” 许风只觉可笑。 “堂堂极乐宫的宫主,难道就只会坑蒙拐骗吗?一面说着真心,一面又打算一直瞒我,当真是好手段!” 他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自己的右手。 那人也跟着望过来,静了一会儿才道:“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是应当。那一剑可够解恨么?若是不够……” 他顿了顿,眼睛瞥向牢房的角落里。 许风转头看去,见地上扔着一根鞭子,鞭上生了倒刺,俱是乌沉沉的颜色,也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许风明知那人是故意挑衅,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冲过去拾起了鞭子。而后一步步走回来,举高了鞭子对着那人。 若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5 只是极乐宫中的三年折辱,那一剑也抵得过了,许风真正恨的,是这世上唯一待他好的周大哥,竟然也是假的。 他瞪着那人身上的伤痕,举得手都酸了,这一鞭才重重落下。却是“啪”的一声打在了水面上,激起来一阵水花。 那人诧异地望他一眼。 许风却没看他,扔下手中的鞭子,径直出了牢房。他脚下走得甚快,没多久就穿过那条长长的甬道,走出了阴暗的地牢。 外头艳阳高照,一下落在身上,刺得人眼睛疼。许风这才缓住脚步,停下来按了按眼角。 一切如他所愿么? 许风从未说过,除夕那夜他许下的心愿,是岁岁年年都与周大哥相伴。 ……以后亦无机会再说了。 慕容飞一直在外头等着,见许风出来,便迎上来道:“许兄弟,怎么样?问着你想问的话了吗?” 许风有些走神,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说:“是我想得太多,根本也没必要去问。” 他顿了一下,道:“我见那人……那魔头身上似乎有伤,不知慕容前辈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爹自然是想一口气灭了极乐宫,只是拿那宫主做饵,极乐宫的人却并不上钩,如今只能另想办法了。我爹说只要留着那魔头一条命就行,别的也顾不得了。毕竟那些被掳走的女子至今下落不明,总得救她们回来不是?” 许风原本极不赞同慕容慎的做法,邪道之人手段残忍,他们正道中人若也一般行事,又何来正邪之分?只是想到那些女子被掳去极乐宫,也不知要受多少欺辱折磨,登时又没了说话的立场。 他跟慕容飞聊了几句,便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极乐宫像是一夜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不闻半点消息。越是如此,慕容慎越不敢掉以轻心。许风听慕容飞说起,知道他后来又对那人动了几次刑,但始终没问出想要的东西。 许风因那日又救了慕容飞一回,在慕容府中被奉为上宾,不仅慕容飞每日拣好吃好玩的送过来,连慕容夫人也给他送过几次东西。许风原只是心力交瘁晕了过去,这些天里早把身体养好了,但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仍是一日日的在慕容府里住了下去。 这天夜里全府的人都已睡下了,到半夜里却被一阵喧哗声吵起来,原来是慕容慎连夜找了几个大夫进府。许风披衣起身,站在窗口望了望,远远看见慕容府的管家举着火把,引着几个人往西南角的地牢走去。火光照亮那些人的脸,许风看着眼熟,认出来是自己假装生病那会儿,周衍找来的苏州城的名医。 这一行人走入地牢,那一点微弱的光芒很快就被浓重的夜色吞噬了。 地牢里如今只关着一个人,慕容慎半夜找大夫来是为了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了。 许风在窗口立了会儿,直到风起得大了,撞得窗棂哐哐响,他才伸手关了窗子,合衣躺回了床上。他这几日精神不济,原是倦得很了,这时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睁大了眼睛瞪住床顶。 夜里静得可怕,许风独个儿躺在那里,总觉得听见地牢那边传来了声响。待他急匆匆地跳下床时,却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除了静夜里偶尔的一两声犬吠,根本什么也没有。 他的心提起来又沉下去,到最后索性不睡了,只坐在床边等着。直等到天际泛白,也不见什么动静,倒是府里的小厮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起来干活了。 许风熬了一夜,这时也不打算再睡了。他穿戴齐整后,瞥一眼桌上的镜子,看见镜中一张苍白麻木的脸,脸上丝毫生气也无,简直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过一会儿服侍他的小厮送吃的过来,许风含含糊糊地问起昨夜府里出了什么事。那小厮甚是机灵,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回道:“西边的事情咱们打听不到,不过听冯管家的语气,昨夜府里可没有死人。” 许风听罢,也说不清是不是松了口气。 他赏了那小厮一块碎银子,小厮喜滋滋地去了,刚出得门,就听见外头喧闹起来。许风忙把人叫了回来,问:“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是一头雾水:“像是有人在府外闹事,我出去瞧瞧。” 许风心神不定,干脆也跟了出去。半道上遇见慕容飞,他倒是知道些原委,一面走一面同许风说:“还不是为了那魔头的事!我爹留他一命,可有许多人为此不满。” 许风到了门口一看,果然见许多人聚在慕容府的大门外,有些是曾经见过的,有些则陌生得很,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嘴里嚷着什么“除魔卫道”、“诛杀魔头”。 极乐宫作恶多端,在江湖上树敌无数,如今宫主被擒,自然有不少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会儿群情激奋,管家出来劝了几次也劝不住他们,只好叫护卫牢牢守住大门,免得有人冲杀进来。 倒是慕容慎闭门谢客,任外头闹得天翻地覆了,也是不理不睬。 到了傍晚时分,才有一人进了慕容慎的书房。这人许风也认得,正是林公子的爹林啸。听闻这林庄主乃是慕容慎的挚交好友,两人年轻时闯荡江湖,彼此都救过对方的性命,后来相继成亲,更是早早的定下了儿女亲事。慕容飞的妹妹就是聘给了林庄主的次子,只因极乐宫一事耽搁了亲事,两人至今还未完婚。 林庄主这时前来,也不知要谈些什么? 慕容飞胆子大得很,拉了许风去书房外头偷听,只是他俩不敢离得太近,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话。 “……林兄说这等话,实在是叫小弟为难。” “慕容兄将那魔头关在府内,可是担着天大的干系,与其将来招来祸事,还不如现在就……” 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半个多时辰,慕容慎才出门送客。他城府甚深,明知慕容飞在外头偷听,脸上却是半点声色不露,直到送走了林庄主,方把慕容飞和许风一块叫进了书房。 “飞儿,我跟你林伯父已经谈妥了。”慕容慎在书房里来回踱了一阵,而后转过头来,一字字道,“三日之后,当众诛杀那极乐宫的宫主。” 慕容飞挑眉道:“如此说来,三日后就是引那些魔道妖人出来的最好时机了。” 慕容慎笑笑,说:“若他们并不上钩呢?” 慕容飞噎了一下,道:“那、那杀了极乐宫的宫主,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慕容慎目光一转,落在许风身上,问:“许少侠觉得如何?” 许风眼皮急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直到他再问一遍,才点头道:“如此……甚好。” 那人十恶不赦,当有此报,没有什么不好的。 要当众诛杀极乐宫宫主的消息一传出去,又陆陆续续地有不少江湖人士赶到了苏州城来,慕容府的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6 大门外人满为患,来来去去的都是些佩刀佩剑的江湖汉子。还有人觉得一剑杀了那宫主太便宜了他,叫嚷着要什么凌迟处死、五马分尸。若非慕容家在苏州城颇有根基,上上下下打点好了关系,这些人怕是早被官府捉去了。 三日忽忽而过。到了最后一天的夜里,慕容慎突然将许风请去了书房。他也不说旁的,只把一壶酒递给了许风。 许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容前辈这是何意?” “那人临死之前,想要见你一面。你跟他毕竟有些交情,说不得能劝他一劝,只要他答应同我合作,我自然有办法保他性命。” 许风道:“酷刑加身也无法令他点头,我又如何劝得动他?” 慕容慎意味深长地瞧着许风,说:“那可未必。” 许风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这一日已是月末,天上无星无月,夜色浓得像是要择人而噬。许风得了慕容慎的腰牌,提着壶酒进了地牢。他没拿火把,摸黑走完了那一条甬道,到尽头处才看到一点火光。 牢房里那人的样子比前几日更为凄惨,两条手臂都被铁链吊了起来,身上旧伤叠着新伤,胸口包扎过的伤处往外渗着血。他穿着的衣裳也被血染透了,若不是许风亲手挑的布料,根本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许风脚步一滞,觉得他可能撑不到明日就要断气了。 但是当牢房的铁门发出声响时,那人还是勉强抬了抬头。见来的人是许风,他暗沉沉的眸子里像是多了些生气,只是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无,便仅是轻轻牵动一下嘴角。 许风脑海里空白了一下,才明白那人是朝自己笑了笑。他胸口堵着一口气,过了会儿才说:“慕容前辈叫我来送你一程。他说你若是肯改邪归正,他自有办法留你一命。” 事关生死,那人却是听而不闻,只专心致志地盯着许风,像是要把他的脸刻进眼底。待看得够了,那人才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的说:“你知道不可能的。” 是了,正邪不两立,唯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走。 许风早料到答案了,因此不再相劝。他开了手中那壶酒,而后移步上前,将酒壶递到那人嘴边,道:“明日之事,你应当已经知晓了?若你只是周大哥,我原本……” 他声音低下去,终于没能把话说完,只是道:“可惜你不是。” 那人正就着许风的手喝酒,听了这话,忽地咳嗽起来,酒液渗着血水从他嘴角淌下来。 许风见了那刺目的红色,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擦,触着那人的嘴唇时,那人竟侧了侧头,趁势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许风的手一颤,连忙撤了回来。 那人的眼睛里透出一点笑意,哑声道:“风弟,你靠近一些,我有句话同你说。” 不要听。 没什么好听的。 许风在心里这么说,人却已经凑了过去。他俯下身,那人的唇就贴上他耳边,亲昵得犹如亲吻,缓缓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月初,你身上的毒又快发作了。我那日动了真气,蛊虫已入心脉,若是我死了,你就将我的心挖出来……” “嘭!” 许风手中的酒壶落下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往后退了一步,不肯听那人再说下去。明明这人身受重伤,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在许风眼里却如洪水猛兽,逼得他步步后退。 他退到了铁门边上,才想起自己是来替慕容慎传话的,该劝的已经劝过,那人既然不听,自己也没必要再留下去了。 许风转身欲走,却听那人叫了声:“风弟。” 许风的身形僵了一下。 那人的声音其实离得有些远了,却又像近得就在他耳边:“风弟,我明日就要死了,你不再回头看我一眼么?” 第十九章 许风没有回头。 他在原地呆立片刻,然后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推开了那道铁门。吱嘎吱嘎的声响震得耳膜生疼,门外的两个看守隐在角落里,一时看不清脸,只腰间都佩着明晃晃的刀子。 许风告诫自己什么也别去想,迈步向前,一步步走入黑暗里。这条道长得看不到头,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出去,刚走得几步就跌了一跤,一下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也不甚重,但他不知伤到了哪里,觉得一股钻心的刺痛直窜上来,疼得蜷起身体,几乎捱不过去。 有个看守走上来踢了踢他的腰,嘴里嘟囔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许风慢慢爬起来,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脸上一片湿凉。 那看守又来推他,许风回手一挡,正巧摸着他腰间佩着的刀,便顺手将刀子抽了出来。 那看守吃了一惊,瓮声瓮气道:“糟了,这小子要劫狱!” 另一个连忙也抽出刀子,朝许风围攻过来。许风一跟他过上招,就知道自己不是敌手,不过地牢里地方狭小,再好的功夫也施展不开,许风并不跟他俩交手,虚晃两招之后,一头冲回了牢房。 劫狱两个字,他连想也未曾想过。 他只是…… 只是回头看那个人一眼。 许风闯进牢房里,正撞上那人望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他停住脚步,心中蓦然知晓,自己已是万劫不复。 那两个看守很快追了上来,许风恍若未觉,站着动也不动。其中一个马上缴了他抢走的刀子,另一个却上前几步,高举起手中的钢刀,朝被铁链锁着的那个人狠狠砍落。 那一刻电光石火,许风什么也来不及想,便合身扑了上去。 他的手碰着了那人温热的胸膛。是周大哥也好,是大魔头也罢,至少此时此刻,他爱过也恨过的这个人仍是活生生的。 许风吁出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听见“铮”的一声脆响,那一刀斩落下来,竟是落在一旁的铁链上,将锁住那人右手的链子斩断了。 那人的手一得自由,就绕过来揽住许风的腰,把他牢牢地按进了怀里。 许风不知出了什么事,惶然地转过头,见刚才动手的那个看守跪了下去,开口竟是一把娇滴滴的女嗓:“属下见过宫主。” 另一个看守也走上前来,挥刀砍断了剩下的铁链,同样跪下去叫了声宫主。 那人没了铁链支撑,在水里踉跄了一下,却将许风抱得更紧。 他低下头来,嘴唇轻轻吻过许风的发顶,道:“风弟,我早知你舍不得我死。” 许风这下什么都明白了,心凉得像是浸在水底,抬起头道:“你又骗我。” 那人没有做声,只出指点住了许风的穴道,对跪在地上的女子说:“柳月,把药拿来。” 那女子把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撕,果然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她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却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7 犹豫着没有递过来,嘴里道:“宫主,这药药性太强,你又有伤在身,万一……” 那人淡淡瞥她一眼,道:“拿过来。” 柳月不敢有违,忙把药递了过去。 那人仰头咽下了,闭着眼睛调息一阵,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待他睁开双眼时,眸中精光内敛,竟是已经恢复了内力,抱着许风从水里一跃而出。 那假扮看守的另一个人也卸下了面上伪装,跟柳月一左一右的迎了上来。许风瞧着他有些眼熟,只记得他姓秦,也是极乐宫的堂主之一。 柳月朝许风眨了眨眼睛,说:“傻小子,好久不见。” 许风心中恹恹,应了声:“柳堂主。” 柳月道:“你这没良心的,方才我还以为你当真头也不回的走了。宫主说你若是不回头,咱们谁也不许拦你,到了明日,他就……” 那人出声道:“柳月。” 柳月媚眼一转,立时噤了声。 许风冷笑道:“你家宫主运筹帷幄,早想好了脱身之计,又岂会轻易赴死?” 那人胸膛震颤,搂着许风道:“死在你的手里,我自是心甘情愿。但旁人想取我的性命,却未必有这个本事。” 他面上含笑,扫了那秦堂主一眼,和颜悦色的问:“秦烈,你说是不是?” 秦堂主立刻又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宫主,属下……” 他话未说完,就猛地将手一扬,由袖口里射出两支黑沉沉的箭来,直朝那人飞去。 许风穴道被点,一时间动弹不得,眼看着那两支箭飞到近处,身旁那人才抬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其中一支,接着再借力使力轻轻一拨,另一支箭登时倒飞回去。这一下的力道比射出来时更大,瞬间贯穿了秦堂主的肩膀,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啊……” 秦堂主血流如注,躺在地上惨叫起来。 贺汀州却看也不看一眼,只低头把玩手中的那支箭,道:“你只有这么点手段,如何杀得了我?嗯,难怪你要勾结外人,出卖极乐宫了。” 那秦堂主亦非等闲之辈,叫过一声之后,立时咬紧牙关折断了肩上那支箭,然后捂着伤口站了起来,道:“你早已知道了?” “有些猜测而已。为了引你露出破绽,可真费了我不少功夫。”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你这么轻易落入慕容慎的陷阱……哼,宫主对叛徒从不手软,我怕是活不成了吧?不过慕容慎将慕容府守得铁桶也似,我们那日是扮做大夫才混进来的,你们今日……可绝对闯不出去了。” 贺汀州笑了一笑,说:“谁说我要硬闯出去的?我明知你就是那个叛徒,还命你和柳月一道进来救人,你猜是为了什么?” 秦堂主面色变了数变,像是忽然明白过来,扭身逃了出去。 柳月早在旁边侯着了,窈窕的身影一晃,拦住了他的去路,笑吟吟道:“秦堂主,咱们许久不曾切磋过啦,今日正可比划比划。” 秦堂主逃不出去,只好大喝一声,同她动起手来。 极乐宫的几个堂主武艺当是不相上下,但柳月能得宫主青眼,自然有她的本事。何况秦堂主肩上先受了伤,又没工夫包裹伤口,半条胳膊很快被血染红了。 柳月也不同他客气,出手时专挑着他伤处攻去,俩人斗到三十招开外时,已是分出胜负了。只那秦堂主犹如一头困兽,始终不肯束手就擒。 贺汀州便道:“柳月,小心别失手杀了他,坏了我的事。” “宫主放心,奴家知道分寸。” 柳月嘴上虽这么说,出手却更狠了几分,终于一招制敌,纤纤细指扼住了秦堂主的喉咙。 贺汀州这才松开环在许风腰上的手,对他道:“风弟,你若不爱看这些,就将眼睛闭上。” 许风岂肯听他的?非但没闭眼睛,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也不动气,只在许风脸上捏了一把,这才走到秦堂主跟前,转了转手中那支利箭。 柳月问:“宫主,不问问他是跟何人勾结,将掳掠女子的事栽赃到极乐宫头上?” 贺汀州笑道:“秦烈,你会说么?” “呃……啊……” 秦堂主嘴里逸出痛苦的呻吟,却是一字未答。 “他自知必死,又怎么会说?不必在他身上费心了,那幕后主使迟早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说着,手中利箭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秦堂主的胸口。 那秦堂主刚要痛叫,就被柳月堵住了嘴,最后两眼一翻,闷哼着晕了过去。 贺汀州拔出箭来,随手丢在了地上。他虽满身血污,却还是拿衣袖仔仔细细地擦净了手掌。 柳月则点了秦堂主几处大穴,又随意包扎了一下他胸前的伤口,接着找来条鞭子,往他脸上重重抽了一鞭。 许风看到这里,总算猜出他们打算如何行事了。接下来果见柳月巧施妙手,在秦堂主脸上施展易容之术,不多时,那人就变作了贺汀州的模样。 柳月擦一下额上的汗,道:“时候不多了,请宫主赶紧换上许公子的衣服逃出去,外头已安排了人手接应。” “你先走。”贺汀州瞧着许风道,“我跟风弟留下来。” “宫主!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宫主重伤在身,岂可、岂可……” 贺汀州面沉如水,说:“你不听我的吩咐,是也想坐一坐这宫主的位子吗?” “属下不敢!”柳月吓得脸都白了,却还是劝道,“或者……宫主跟许公子一道出去呢?” “进来的是一个人,出去的却是两个,是怕旁人看不出有古怪吗?” 贺汀州也不跟柳月废话,径直走过去换了秦堂主的衣服。柳月无法,只能跟许风互换了衣服,又往秦堂主身上添了些伤,重新将他用铁链锁了起来。 在昏暗的地牢里一看,确能以假乱真。 柳月又认真摆弄了一番,说:“像是极像了,可惜及不上宫主半点风姿。” 人都狼狈成那样了,哪里来什么风姿? 贺汀州被她气乐了,把先前假扮看守用的人皮面具贴在脸上,道:“别耽搁了,快些出去罢。” 柳月把剩下那张面具贴在许风脸上,临走之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傻小子,宫主说你若是不回头,他明日就甘心赴死,且吩咐我挖了他的心出来治你的病。他待你一片真心,你可别再害了他。” 许风心中一跳,咬着牙没有做声。 柳月说完这句话,便拿着慕容慎给的腰牌出了牢房。除开昏迷不醒的秦堂主,地牢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贺汀州叫了许风一声,许风正自出神,一时没有应声。他便走过来问:“风弟,你在想什么?” 许风这才回神,牙根一错,说:“我在后悔……方才没有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8 “是么?”贺汀州笑一笑,伸手捏住许风的下巴,唇慢慢压下来,低语道,“你现在后悔,那也来不及了。” 许风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那人的唇却只落在他眼角边,轻轻碰了一碰,便即退了开去,说:“天亮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了,我们先坐下来歇一歇。” 他说着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让许风一块坐了下来。许风穴道被制,只好随他摆布。两人相对坐着,许风想起他先前说过的那番话,问:“掳掠新娘一事,当真不是极乐宫所为?” “极乐宫行事,何曾这样遮遮掩掩过?” “是,极乐宫的人作恶多端,自然不差这一桩一件了。” 贺汀州按了按胸口,轻咳一声,说:“关于那些女子的下落,我这边已有一些线索了,待我伤好之后,咱们再一起去查个究竟。” 他语气亲密自然,像仍是许风所熟悉的那个周大哥。因他脸上戴了面具,瞧不见那张叫人痛恨的脸,许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指缝间洇出一点血色来。 许风脱口道:“……流血了。” 贺汀州并不低头去看,只说:“方才动手时伤口裂开了,不打紧的。” 许风道:“柳堂主让你先走,你为何不走?” 贺汀州没有答话。他的脸藏在面具之下,瞧不出是什么表情,仅在这一片昏暗中,挑起眼角望牢许风。 分明一字未说,却仿佛已将什么话都说尽了。 许风心头五味杂陈,只恨被点了穴道,不能避开他这眼神,最后干脆闭起眼睛不再看他。谁知那人竟探出手来,捉了他的手去按在自己胸口上。 许风触到一片濡湿的血迹,睁开眼道:“你做什么?” “帮我按着止血。” 许风呆了一下,气得说不出话。 贺汀州反倒笑起来,说:“别气。我以后总不能整日点住你的穴道,像这样握着你的手……怕只这么一时半刻了……” 隔着一层布料,他的心在许风手掌下微微跳动。许风觉得手指热得发烫,但因挣扎不脱,只能任他握着。 这一时半刻远比想象中漫长得多。 地牢里不见天日,也不知外头到了什么时辰,许风一夜没睡,到后来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好似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正不知梦着什么,就听见地牢外传来了响动声。 贺汀州原本半阖着眸子,一听这声音,便即站了起来,伸指将许风的哑穴也点住了,低声道:“风弟,再忍上一会儿,我们就可脱身了。” 说完将许风拉到了铁门旁的角落里,自己则在对面立着。俩人各自顶着一张陌生人的面孔,半隐在黑暗中,乍看之下,只像是两个普通看守。 许风目视前方,见那人衣襟上沾了血迹。这样要紧的关头,他心中却忍不住想,不知那伤口的血止住了没有? 这念头还未转完,已有一大群人冲进了地牢里。这伙人举着火把,一个个面目狰狞,许风见领头那个十分眼熟,像是前日在慕容府大门外闹过事的。他看也不看两旁的看守,一头闯进了牢房里,见了被铁链锁住的秦堂主,就大声喝道:“这魔头在此了!” 余下的人一拥而上把秦堂主放了下来,嘴里高声嚷着:“杀魔头!杀魔头!” 这时慕容飞也一阵风似的追了进来,跟许风擦身而过,叫道:“你们别胡来!” 但是群情激奋,即使慕容慎在此,恐怕也拦他们不住了。混乱中许风被人撞得倒在了地上,直到这群人抓着秦堂主又冲了出去,贺汀州才过来扶起许风,解了他的穴道问:“风弟,你没事吧?” 许风盯了他一眼,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是你。” “什么?” “是你命人将极乐宫宫主被擒的消息散布出去,又在暗中煽风点火,引得他们来慕容府大闹,甚至逼着慕容慎当众诛杀魔头。如此,才有了现在这逃出去的机会。你早已布置好了一切,根本一刻也未想过……要死在我的剑下。” 贺汀州撕下脸上的面具,脸色白得吓人,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地牢里响起了柳月的声音:“宫主,慕容府的人已被引开了,咱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贺汀州便抓紧了许风,道:“出去再说。” 许风这时已得自由,岂肯再让他碰着?右掌一挥,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这样好的武功,竟是没能避开,被许风推得倒退几步,撞在了迎上来的柳月身上。柳月扶住他胳膊,惊叫一声:“宫主!” 跟柳月一道来的几个人也都围了上来,纷纷露出惊慌之色,一迭声的叫:“宫主……” 许风被他们隔着,看不见是什么情况,只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而后听见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无妨,是药劲过了而已。” 第二十章 隔一日,极乐宫宫主的人头被悬在了城墙上。 许风乘着的马车刚好从城下经过,他掀了帘子望过去,瞧见血淋淋的一颗头,远得看不清面目。 “他们瞧不出这是假的吗?” “人都已经死了,谁还会仔细去验?”天气太热,柳月拿手当扇子扇着风,说,“秦烈既然背叛了极乐宫,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能用了,宫主借假死脱身,正可以将这些人整顿一番。” 许风听她提起那人,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致,眼睛盯着窗外,听马车辚辚的声响。 柳月赶紧探过来拉上了帘子,说:“傻小子,你不会又想逃吧?我上回已放跑了你一次,这次若再让你跑了,宫主非生吞了我不可。” 许风转回头来道:“上一次……难道不是那人故意让你放我走的吗?” 柳月故作委屈道:“宫主有命,我哪敢不从?” 许风原本只是猜测,听她这么一说,便知自己逃离极乐宫一事,果然尽在那人计划之中。 柳月见他面色不佳,忙出言劝道:“不管怎么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昨日见宫主伤成那样,楚惜可差点当场杀了你,若不是有我拦着……” 正说着话,行在他们前头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方才提到的楚惜楚堂主提着剑下了车。 柳月“咦”了一声,忙叫车夫也停了车,跳下车问:“出什么事了?” 那楚惜穿了一身红衣,因前不久刚受过伤,便衬得脸孔格外得白,眉眼妖娆,比之柳月亦不逊色。他先是看了坐在马车内的许风一眼,然后才对柳月道:“那药……再给我一颗。” “你疯了?”柳月面色丕变,道,“宫主为了处置秦烈,昨日已吃过一颗药了,岂可再吃第二颗?” 楚惜眼角发红,说:“宫主若是不吃,怕是连临安城都到不了了。” 柳月闻言,哪里还站得住?立刻说:“我去瞧瞧宫主。” 她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59 自上了前头的马车,楚惜却还立在原地,目光凛冽如刀,直向许风射来。 但许风并未将他放在眼内。他暗自调息,发觉内力完全被制住了,就算没有柳月看着,他也逃不了多远。 那边柳月上了马车之后,车里响起一阵压抑过的咳嗽声,接着是柳月低低的说话声,但因隔得太远,许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柳月就下了马车,面上神色难辨,对楚惜道:“宫主已吃了药,赶紧去临安罢。” 楚惜又狠狠剜了许风一眼,这才回了车上。 马车重新上路后,行得比先前更快了,一路颠个不停。柳月原本还同许风有说有笑的,这时却沉着气不再吭声了。 许风料想那人的伤势更重了,却忍着没有打听,隔了一会儿,听见柳月开口道:“宫主吃的那药,乃是我极乐宫的秘药,能在短期内激发人的潜能,可药劲一旦过了,就是油尽灯枯之象了……我劝宫主别再服药,可是他说……” 柳月停了一下,转开头看向窗外,接着道:“他说,楚惜已视你为眼中钉,他若死在这里,怕我一个人护不住你,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撑到临安。” 许风听后一言未发。 他缓慢地握起拳头,觉得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临安城离得不远,他们这般紧赶慢赶,到第二日也就到了。极乐宫在临安原有一处分舵,但出了秦堂主这个叛徒后,那地方也弃置不用了,另换了一处据点,由林公子主持大局。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夜里,得知宫主重伤,众人皆乱成了一团。许风没见着林公子的面,只被安排住进了一处小院里。说是暂住,但外头有人守着,也就形同软禁了。 当夜不断有人在隔壁院落里进进出出,偶尔传来楚惜骂人的声音和徐神医叫人取针取药的声音,到了天亮才消停一些。 许风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因为不能出去,只能从给他送饭的小厮嘴里听到些只言片语,什么“宫主一直昏睡不醒”、“宫主又吐血了”或是“楚堂主气得拿鞭子抽人”之类的。 如此过了数日,徐神医倒是过来瞧了许风一回。他一进门就拉长着脸,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臭小子,我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给你治病,如今惹上了这样的煞星,真是甩也甩不脱。” 许风给他倒了杯茶,道:“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徐神医正喝着茶,被他气得呛住了,一边咳一边说:“我若跟他们……咳咳,是一伙的,那姓楚的怎么会拔了剑架在我脖子上,说我要是救不了他们宫主,就杀了我给他陪葬。我好好的行医治病,小小赚些银子而已,这是招谁惹谁了?真是无妄之灾,无妄之灾。” 邪道之人行事就是如此,许风早见怪不怪了,握着茶杯问:“那你究竟救得了他吗?” 徐神医捻了捻胡子,说:“若非我妙手回春,他能活到现在?只往后却不好说了,他若是这几天能醒过来,自然还有得救,若是醒不过来……” 他没再说下去,叹了口气道:“总之听天由命吧。” 徐神医的性命现在同那人拴在了一块,自是半点也不敢轻忽,跟许风略说了几句,就急着回去煎药了。 许风没有起身送他,仍旧握着杯子坐在桌边,待徐神医走后,他的手才一颤,将杯中的茶也打翻了。他却没有理会,反而脸色发白的伏在了桌上。 又是月初,他体内的蛊虫之毒如期发作了。 这回疼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许风的鬓发很快就被汗水打湿了,他捏紧自己的手腕,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以前出声叫痛,是因为知道有一个人会心疼他。 如今却没有这个人了。 无论从前吃过多少苦,一旦知道有人宠着自己,就难免变得金贵起来,一点点疼也受不住。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顿时又被打回原形,再怎么痛也只能忍着了。 许风疼了大半夜,中途似乎晕过去了一回,后来又挣扎着醒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方觉得好受一些,硬撑着躺回了床上。 他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送饭的小厮来了两次,都没有将他叫醒,最后是被屋外的喧闹声惊醒的。睡着时还好些,一醒过来,手腕处那种被万虫噬咬的痛楚便又席卷而来,疼得他再也睡不着了。 外头又吵得厉害,不知出了什么事,许风想了一想,还是掀被下床,起身去看个究竟。 他昨夜出了一身汗,衣服湿了又干,黏在身上极不舒服,但他也没力气再换过一身了,就这么走过去开了房门。 他住的院子地方不大,这时却有两个人在院中打斗。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红衣的楚惜一手握剑一手使鞭,招式迅捷无比,看得人眼花缭乱。另一个白衣人却无兵刃,空着一双手与他过招,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许风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白衣人正是那位最得宫主宠幸的林公子。他久闻林公子的大名,今日在近处见了,果然是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楚惜相貌虽好,但与他站在一处,亦是高下立见。 只是不知他们两人怎么会打起来?就算是争风吃醋,也不必打到他的门前来吧? 许风正自奇怪,就见柳月走进来道:“宫主还在病中,你们两个在此胡闹什么?” 楚惜闷不吭声,手上剑法使得更急。 倒是林公子笑道:“楚堂主非要与我过招,在下只好奉陪了。” 柳月娇声斥道:“楚惜,快住手!” 两人同为堂主,楚惜自然不会听她的,甚至连话都没接一句。柳月也不着恼,只瞧了许风一眼,忽然说:“宫主醒了。” 她这句话说得甚轻,但在场众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许风心头一震,知道那人既然醒了,徐神医当有法子救他,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楚惜则最是激动,立刻连架也不打了,随手把鞭子甩在一边,提了剑问:“当真?” 柳月没好气道:“我是不要命了吗?拿这等事来消遣你?” 楚惜这才信了,道:“我去瞧瞧。” 说完转身就走。 柳月也不理他,径直走到许风跟前,说:“傻小子,宫主说要见你。” 许风呆了一呆,还未答话,楚惜已折回来道:“我不准!宫主会受这样重的伤,全都是此人害的,岂可让他再见宫主?” 他说话之时,明晃晃的剑尖已对准了许风。 林公子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了一挡,说:“在下倒是不知,原来这极乐宫里的事……如今都是由楚堂主说了算?” 他语气温和谦逊,便是说这番嘲讽的话,也听得人如沐春风。 楚惜却不买账,冷笑道:“宫主伤重,我自然要替他着想。刚才若不是你在门口拦着,我早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0 已一剑杀了这小子。听说他跟慕容飞走得挺近,林公子如此相护,看来是还念着旧情哪。” 林公子微微笑道:“我心中只念着宫主,因而要护着他想护的人,免得叫旁人胡乱杀了。” 许风听到这里,方知自己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然而他无心去想,只对柳月道:“柳堂主,我想先换身衣服。” 柳月道:“行,我在门外等你。” 其实他既是去见仇敌,这副模样也能出门了,但许风还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将头发梳了梳。做完这两桩事,已费了他不少力气,等他再次开门时,门外只剩下柳月一人了。楚惜跟林公子在极乐宫时就势同水火,也不知是不是一言不合,又跑去别处一决胜负了。柳月没提,许风也就没问,跟着她出了院子。 那人住得不远,许风走了一段路后,就被柳月领进了一间屋子里。屋里没有伺候的人,只桌上燃着熏香,香味浓郁得呛人。许风闻了一阵,才猛然意识到,这香味是用来盖住血腥气的。 床上的纱帐也都放了下来,看得见朦朦胧胧一道影子,半靠着坐在床头。 柳月朝那道人影福了福,说:“宫主,人已经带过来了。” 许风屏息等了半天,方听得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柳月不待他吩咐,就悄声退了出去,许风独自站在屋内,听见他说:“过来坐。” 许风站着没动。 床帐里便响起一阵窸窣声,接着从里面探出一只手来。许风想起头一回见他,这人握着马鞭的手修长白皙,看得人移不开眼睛。而今这只手却是嶙峋得多了,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腕似缠着白纱,掌心里则躺着一枚暗红色的药丸。 隔着一帘帐子,那人对许风道:“过来,把药吃了。” 许风盯着那药,鼻端嗅到一股浓郁的血味,重得连熏香也遮不过了。他前几个月都曾吃过,当然知道这药从何而来。只是今非昔比,当时为他取血入药的,是他一心爱慕的周大哥,如今在他面前的,却是毁了他右手的极乐宫宫主。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始终记得那人是如何漫不经心地出剑,笑着挑断他手上筋脉的,现在要他吃下罪魁祸首用血制成的药,他怎么吃得下? 许风默不作声站了会儿,没有伸手去取那药,反而掉头走出了屋子。 屋外有两个极乐宫的人守着,房门一开,就拦住了许风的去路。他们出手极有分寸,丝毫不敢伤着许风,只管挡住了门不许他出去。许风武功尚在的时候,或许还能闯上一闯,这会儿内力被制,自是冲不出去了。 他刚一退回来,门就“嘭”一声又关上了,那人的手仍旧伸在床帐外头,说:“风弟,过来吃药。” 还是从前哄着他时,那种温柔且无可奈何的语气。 许风转回身来,终于开口同他说话,道:“我不会吃的。” 那人说:“你吃了药,我就放你出去。” 许风仍是僵着没动。 “今日已是月初,你再不吃药,蛊虫之毒就要发作了。”那人顿了顿,说,“还是说已经发作了?” 许风下意识地握住了右手,再慢慢松开来,道:“与你无关。” “风弟,我是为了你好……” “废了一个人的手,再假惺惺地给他治伤,这也算待他好么?” 那人静了静,紧接着床帐里爆发出一阵咳嗽声,隔了良久,那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他的嗓音本就低得很,这时更是几乎听不见了,说:“大错已经铸成,难道就没有补救的机会吗?” 许风木着脸道:“太迟了。” 他若从未假扮周衍,在自己眼里也不过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报过了仇也就丢开了,岂会像现在这般……时刻要去猜,他哪一句话是真心,哪一句话是假意? 那人叹了口气,将握着药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换了种轻浮的语调说:“风弟不肯吃药,看来是舍不得走了。正好我这儿缺一个暖床的人,你就留下来替我端茶送水、更衣换药罢。” 许风料不到他这样颠倒黑白,气得大骂:“无耻!” 冲过去一把掀开了床帐。 自那天出了地牢,许风已有多日不曾见过他了,他此刻靠坐在床头,身上披着件滚了银边的黑衣,样子着实清减了许多。不知是徐神医妙手,还是极乐宫的丹药特别灵验,他脸上那道鞭痕已经结痂,变作一道鲜红的血印子,映在那张白玉似的脸上,反添了几分艳色。 许风原本满腔怒气,但见到他毫无血色的脸时,竟是怔了一下。 那人伸手一扯,就将许风扯进了怀里。 许风急于挣脱,却被点了穴道,那人紧紧按着他道:“别动,我身上有伤,不这样怕制不住你。” 说着就将那枚药递到他嘴边来。 许风紧咬着牙关不肯就范。 那人也不迫他,笑了笑说:“我早知你不肯吃药,所以特意让徐神医制成了药丸。” 边说边将那药送进了自己嘴里。 许风正觉惊讶,那人已低下头来,温热的唇轻轻覆在他唇上。 许风的心猛地一跳。那人贴在他唇上亲了一会儿,用舌头顶开他的牙齿,把带着血腥气的药丸推进了他嘴里。许风想将药推回去,却被他勾住了舌尖搅弄起来。 “唔……” 许风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唇齿纠缠间,已将那药咽了下去。那人的舌头一点点扫过他的齿列,许风一阵战栗,突然发起狠来,一口咬了下去。 那人给他咬个正着,由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却没有急着退开,反而捉住他的下巴吻得更深。淡淡的血味在两人嘴里蔓延开来,缠绵的吻了许久,那人才舔了舔许风的嘴角,分开了他们紧贴在一起的唇。 许风那一下咬得够狠,那人唇上也沁出了血珠子。他微微喘息着,用手指揩去了唇上那抹血色,眼睛却只望着许风,说:“不错,这样也算是吃下我的血了。 许风只恨已将那药咽了下去。 那人捏着他下巴说:“不想再来一遍,明日就自己把药吃了。” 他说完这句话,神色倏然变得冷峻起来,伸指解开许风的穴道,将他从怀里推了出去。许风双腿发麻,一下跌在了地上,听见那人扬声道:“叫林昱进来。” 外头自然有人通传。林公子很快走了进来,有些惊讶的瞥了许风一眼,道:“宫主。” 那人重新拉起了纱帐,摆了摆手说:“找人送他回去。” 又低声道:“你留下来。” 林公子虽觉疑惑,但一句话也没问,只又叫了两个人进来。 许风的腿仍是麻,给那两个人扶起来往外头走,临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见林公子坐在床边,正握着那人的手细声说话。 随后房门就彻底关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1 上了。 许风吃了这一副药,手上的痛楚果然减轻许多,这一夜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日那人没再叫他过去,倒是徐神医跑来给他把了把脉,又教训了他一通。无非是骂他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蛊虫之毒发作了也瞒着不说。当初徐神医说半年左右就可治好许风的伤,如今已过去六、七个月了,许风的右手眼看着即将痊愈,却也是蛊虫毒性最强的时候,一时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甚至还会伤及性命。 徐神医说了一堆,许风都只唯唯应着,到下午是林公子送了药过来。 许风身份尴尬,旁人仍当他是宫主的男宠,平常都叫他许公子,唯独林公子却称他作许少侠,说:“在下没有宫主那等手段,只能请许少侠卖我一个面子将药吃了,也好让我回去复命。” 许风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若别人狠霸霸地逼他,他定是宁死也不肯吃的,但林公子这般彬彬有礼地相劝,他反倒不好拒绝了。他想了想道:“林公子先把药放着吧,我晚一些再吃。” “好,”林公子在屋里坐了下来,慢悠悠道,“宫主说这药得连吃数日,定要我亲眼看着许少侠吃下了才能回去。” 说罢也不再提吃药的事,只与许风攀谈起来。举凡琴棋书画、刀剑武功,林公子几乎无一不精,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说得妙趣横生。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林公子留下来吃了晚饭,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许风不吃那药,他就打算住下来秉烛夜谈了。 许风着实无奈,拿剪子剪了剪烛台上的灯芯,问:“林公子何必如此?” 林公子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淡笑一下,说:“宫主便是在病中也挂心此事,我自然要叫他安心。” 他句句话不离那宫主,显是痴心得很,许风忍不住问:“林公子出身名门正派,为何……为何要自愿到这极乐宫来?” 林昱功夫甚高相貌又好,当年初入江湖的时候,人人都道他是难得一见的青年俊杰。谁知他后来倾慕那极乐宫的宫主,竟是自甘堕落,舍下一切进极乐宫当了男宠,从此沦为武林中的笑柄。 许风听说过许多关于他的传言,心中早有疑惑,这时便问了出来。 屋里的窗子半开着,传来不知哪一种花的幽微香气。林公子凝视着那跳跃不定的烛火,面容清雅,目光明澈,仿佛仍是当年那个名动江湖的青年剑客,说:“许少侠若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就明白我是为什么了。” 许风听后静默良久。 然后他伸手取过放在桌上的药,当着林公子的面送进嘴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和着水咽了下去。 林公子见他吃了药,这才告辞离去。 待他走后,许风重新拿起茶杯一看,见茶水里已经晕开了一圈血色。原来他刚才使了一招障眼法,吞下药后先是压在了舌根下,等喝水时再弄进了茶杯里。 他端起茶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夜色,想起林公子那一番话,心中莫名觉得害怕。 他怕的人是他自己。 他当然也曾喜欢过一个人,只是将那个名字藏在了心底,不敢想也不敢碰。他怕若是治好了手上的伤,等日子过得久了,渐渐也就淡忘了那些仇恨与折辱。或许哪一天他也会如林公子一般,忘了师父从小教诲的正邪之分,心甘情愿地成为众多男宠中的一个,一心一意地等待某个人心血来潮的一次眷顾。 ……那样可太过不堪了。 茶杯中的药已化开了,将茶水染成了血红的颜色,也不知用了多少的血,方制得这样一枚药。 许风没再想下去,只是手一扬,把杯子扔出了窗外。 黑暗中那茶杯不知扔在了何处,发出“噗”的一声响。这声音敲在许风心头上,他心里像被蛊虫啃过了一遭,既觉难受得要命,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许风这夜早早的睡下了。 接下来几日都没有那宫主的消息,连楚惜也不再闹腾了,只林公子天天送药过来,看着他吃了药才肯走。许风就依样画葫芦骗过了林公子,只是除了第一回 ,他没有再扔过那药,而是另找地方藏了起来。 没了药性压制,他体内的蛊虫之毒很快又发作起来。许风撕了自己一件旧衣,用布条将右手紧紧地绑起来,方觉得好过一些。他白日里装着没事,夜里却疼得睡不着,不过几日就消瘦了下去。 其实那些药就藏在他枕头底下,伸一伸手就能碰着,但他硬撑着一直没吃。 这日许风正跟林公子说着话,忽觉眼皮发沉,胸口一阵绞痛,竟自栽倒了下去。 “许少侠!” 许风听见林公子叫他的名字,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很快那声音渐渐远去,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有一只手覆在他额角上,轻轻揉捏着他的眉心。许风是睡糊涂了,眼睛还未睁开,就情不自禁地往那掌心底下凑,嘴里呓语道:“周大哥,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他心爱的人,一夕之间变成了最痛恨的仇敌,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梦? 许风觉得好笑,可是刚弯起嘴角,就霎时间清醒过来,蓦地睁开双眼。 那一点旖旎的温情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的周大哥不见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贺汀州的怀里。 贺汀州垂着眼睛看他,神色间瞧不出是喜是怒,淡漠地问了声:“醒了?” 说着捉起许风的右手,将他绑在手上的布条解下来,随后又拉高他的左手,把他的两只手捆在了一起。 许风没来由得觉得心慌,问:“你做什么?” 贺汀州的手指抵住他的唇,指腹反复摩挲着他的唇瓣,说:“要解你身上的毒,也不是非用我的血不可。你既然不肯吃药,那只好换过一种法子了。” 他呼出的热气细细地钻进许风耳朵里,烫得人脸上发热。许风懵了一下,才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登时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叫道:“滚开!” 许风急着起身,却忘了自己这几天受尽蛊虫折磨,身上早没有力气了。贺汀州在他腰间一扯,他立刻又摔了回去,重新陷进了柔软的床铺中。 贺汀州翻身覆在他身上,嘴唇贴住他的唇,亲吻一般的慢慢擦过。 许风料不到他受了伤还有心思想着这等事,又是害怕又是厌恶,惶然地叫:“放手!别碰我!” 贺汀州眼里带着点冷意,根本也不理他,手顺着他的腰线滑下去,很快就剥了他的裤子。许风上身仍穿得齐整,下身却露出光裸的两条腿,胡乱地在被子上踢动着。 贺汀州顶开他的膝盖,捉着他的脚踝往旁边拉开,硬挤进了他的双腿间。 许风记起头一回受辱时,也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2 是被他这样分开双腿,而后火热的硬物闯进来,将他的身体撕成两半。回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许风冷汗直冒,越发激烈的挣扎起来。 贺汀州重伤初愈,一时竟制不住他,给他逃了开去。 许风忙侧过身,手脚并用的往床外爬去。 贺汀州冷眼瞧着,见他快挨着床沿时,才伸手掐住他的腰,把人硬生生拖了回来。他将许风扣在怀里,用指尖挑开他的衣领,探进手去轻轻抚弄。 许风嘴唇发颤,不住的叫:“不要……” 贺汀州凑到他耳边,压着嗓音说:“你不是要杀我么?你不是想逃出去吗?你不治好手上的伤,便什么也做不成,只能像现在这般——任人鱼肉。” 他话中含着怒气,手上的动作却并不粗暴,反而耐心十足,撩拨似地从许风身上捻过。 许风怕得不行,但身体还是在他手底下起了反应,一半凉得彻骨,另一半像是被火烧着,一双腿不住打颤。 贺汀州再次分开他的腿,从床上的暗格里取出一盒软膏,尽数抹在了许风的双腿间。软膏遇热即化,变成了黏腻的水状,把许风下身弄得一片湿滑,连原本紧闭的孔穴也逐渐柔软起来,一张一阖的等待着更深的进犯。 贺汀州的手指摸到那处,试探般的伸进一指,极为熟稔地捣弄起来。 许风耳边响起淫乱的水声,他双目发红,屈辱地咬着唇,紧紧握住了被绑在一起的手。 贺汀州只弄了一会儿,许风那处就软得不行,紧吸着他的手不放了。他便撤出手指,重新压回了许风身上。他到这时也没脱过衣服,胯下那物隔着裤子顶住许风,又热又硬,仿佛要这样肏弄进去。 许风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贺汀州拨开他鬓边的发,正要俯下身去吻他,却猛地顿住了动作。 许风的双手虽被绑着,但好在还能动弹,他刚才一言不发,原来是在暗中蓄力。贺汀州低头一看,见许风那双手正抵在自己胸膛上。 许风摸索着按住他的胸口,眼中尽是仇恨之色,问:“我那一剑……是不是刺在这个地方?” 贺汀州直直看了他片刻,才道:“不错。” 许风就说:“我当时真该刺得更准一些。” 贺汀州低低的笑,说:“那招剑法你练得再熟不过了,为什么会失了准头,你自己知道缘故。” 许风像是被他揭穿了最隐秘的心事,气得咬了咬牙,双手重重往他伤口上按去。 贺汀州脸色发白,却还是一点点压下身体,仍然要来吻他。 许风死死按着他的伤口,每多用一分力气,他的脸就更白一分,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许风最后还是抵挡不住他的力气,叫道:“你不要命了?” 贺汀州道:“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咱们正可以死在一处。” 说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终于吻到了许风。 许风的双手搁在两人之间,觉得那伤口肯定又裂开了,可那人浑若未觉,只动情地吻着他。 贺汀州吻得够了,才除了下身的裤子,那狰狞的硬物放脱出来,在许风腿间来回蹭动,只要稍一用力,就可彻底占有他的身体。 许风眼前一片模糊,如同回到了那个折磨他多年的噩梦里,又低又惨的叫:“周大哥!” 他无助地抵抗着,声嘶力竭地喊:“周大哥,救救我……” 贺汀州心中一痛。他方才被许风按住伤口时,也未觉得如何疼痛,这时却痛得直不起身。他隔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忙解开绑着许风双手的布条,又扯过被子来裹住他半裸的身体。 许风的双手一得自由,就伸过来抱住他脖子,在他怀里喃喃地叫:“周大哥……” 他是一时没认出他来。 贺汀州觉着嘴里尽是苦味。他想亲一亲许风的眼睛,却没能亲得下去,最终只碰了碰他的发顶,哑着声道:“风弟……弟弟,别怕,我在这里。” 第二十一章 徐神医走进屋内一看,见床上一片狼藉。许风卷着被子缩在贺汀州怀里,已经累得睡着了。贺汀州只着一件中衣,雪白的衣襟上透着点点红痕,显是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又不好了。 徐神医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痛心疾首道:“臭小子不肯吃药,你硬灌进去不就成了?何必弄得这样血淋淋的?你这伤才好了多久?就算是再好的武功,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贺汀州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被徐神医念叨了半天,竟也一言不发。 徐神医就接着道:“何况那蛊虫已入你的心脉,看来是取不出来了,那万虫噬心的滋味……” 贺汀州摆了摆手,打断他道:“行了,过来治伤。” 徐神医的身家性命也捏在他手里,自然不敢怠慢,忙取了伤药出来。 贺汀州却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挪出许风的一只手,说:“先瞧瞧他的手。” 许风的手先前被绑了许久,手腕上勒出一道青紫的痕迹,但也算不得多严重,跟贺汀州胸口的伤自是不能比的。可他坚持让徐神医给许风的两只手都上了药,才解开衣服治自己的伤。 许风睡得不甚安稳,贺汀州便抱着他没放,就着这个姿势让徐神医给他换了伤药,又重新包扎了一遍伤口。 完事之后,徐神医抹了抹额上的汗,千叮咛万嘱咐道:“还好这回只是出了点血,伤口没有裂开,不过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了。” 贺汀州没当一回事,只是瞧着怀里的许风,问:“他若一直不肯吃药……会怎么样?” “非但右手的伤治不好,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你也同他说过了?” “当然。” 贺汀州摸了摸许风的鬓发,自言自语地说:“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徐神医只被他盯了一眼,就觉后颈上凉嗖嗖的,这时哪敢应话?当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好在贺汀州也没要他答话,接着又问:“他若肯好好治伤,你多久能治好他的手?” “这手已经治了大半年了,我估摸着再过两个月就可痊愈了。” “两个月……” 贺汀州望了望窗外,忽而一笑。只是他眼睛里殊无笑意,竟像是有些伤心的神色,说:“再过两个月,便又是中秋了。” 许风昏睡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他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贺汀州的床上,而那人则倚在一旁的软榻上,手中正拿着本书翻看。他披了件外裳,头发随意用金冠束着,旁边的窗子半开,微风吹进来一些细小的花瓣,零星地落在他发间,很是倜傥的样子。 他听见床上的动静,就抬起头来看向许风,温言道:“你醒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跟昨日简直判若两人。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3 但许风还记着昨日所受的羞辱,对他又是憎恨又是惧怕,双目环顾四周,想找找有什么东西能充作兵刃的。 贺汀州见他不答,就叫人送了一碗粥进来。那粥是早就煮好的,一直在灶上温着,端进来时仍是热腾腾的。 但许风连看也不看,更别说是吃了。 贺汀州睨着他道:“怎么?怕我在粥里下毒?” 许风心想,若是当真有毒,他倒愿意一口气吃下去了。 贺汀州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你不肯吃药,也不肯吃东西,看来是一心求死了。” 许风嘴里发涩,说:“我早在四年前就该死了。” 初次遇见这人的时候,那一剑不是毁了他的手,而是取了他的命,也就没有后来这许多事了。 贺汀州的眼神狠狠颤了一下。他掩饰般的低下头去,看着那书页上的字,说:“嗯,你自己虽不在意生死,但这世上总有叫你挂念的人吧?我记得你有一个师父?想必也有不少同门师兄弟吧?” 许风听了这话,只觉得背脊生凉,问:“你想做什么?” “我若是命人将他们抓了过来,一个个在你面前杀了,你说你肯不肯吃药?” 许风气急攻心,一下从床上冲了下来。但他身体本就虚弱,又一直没吃过东西,双腿软得没有力气,刚下床就摔在了地上。他身上到处都觉着疼,咬牙切齿地瞪住贺汀州,叫道:“别动他们!” 说不清是痛骂还是求饶。 贺汀州靠在榻上,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了一阵,才起身走到他跟前,伸出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脸,说:“瞧见没有?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在乎的人也保护不了。” 许风闭上眼睛道:“你杀了我吧。” 贺汀州却道:“我上回听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许风又陡然睁开了双眼。 贺汀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用平日里哄他吃药时的那种语气,低声说:“你好好将手上的伤治了,我就让你们兄弟相见……你看如何?” 许风脑海里空白了一瞬。过了半晌,他才茫然地仰起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以极乐宫的势力,要寻一个人有什么难的?我当初坐上这宫主的位子,也是为了……”贺汀州咳嗽几声,像是站得久了,有些支撑不住,但他还是伸过一只手来递给许风,说,“先起来再说吧。” 许风并不理他,只是问:“你当真寻到我哥哥了?他现在人在何处?” 贺汀州没有答话,一直伸着手望住他。 许风毫无办法,只好握住了他那只手。贺汀州一使劲儿,就将许风从地上拉了起来,而后整个人靠在他胳膊上,说:“扶我回榻边。” 其实到榻边不过几步路,他自己走一走也就到了,这是有意要支使许风了。许风心里憋着气,但为了探听兄长的下落,还是强自忍下了,扶着他走了过去。 贺汀州重新靠回软榻上,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才开口道:“他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至于以后如何,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许风不知是不是那蛊虫的缘故,搅得他双腿软绵绵的,像是踏在云端上,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但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没这么容易相信贺汀州说的话。 “怎么证明那个人真是我哥哥,而不是你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我?” 贺汀州仍旧闭着双目,缓缓道:“你爹娘都姓陈,你们一家原本住在冀州新阳县,二十年前冀州大旱,你爹娘在逃难路上染了疫病相继过世,后来你又跟着兄长颠沛流离了一段时日。你生肖属龙,生辰是九月初七,你那兄长大你六岁。你俩失散的时候,你不过四岁年纪……” 许风听他娓娓道来,倒确有几分像是真的,只是他跟兄长失散的时候年纪尚幼,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一时也分不出真假来。 贺汀州见他犹疑不定,便说:“此事我是交给柳月去办的,你若不信,也可找她过来问一问。” 比起贺汀州来,许风自然更相信柳月,当下就要出去找人。 贺汀州却拦着他道:“等一下,先把桌上的粥吃了。” 许风站着没动。 贺汀州道:“你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是想跑出去再摔一跤吗?快点吃了,否则你那哥哥恐怕也得挨饿了。” 许风被他捏着软肋,实在无法可想,只好乖乖坐到桌边去喝粥。 贺汀州一面看着他吃东西,一面叫人找了柳月过来。 柳月甚会察言观色,一进屋见这对冤家没有闹腾,反而和和气气地坐着,就不禁笑了一笑,问:“宫主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我是不是叫你去找过一个人?” 柳月一愣,说:“宫主指的是……?” “就是二十年前,冀州大旱时……走散的那个人……” 柳月这才明白过来,瞄了瞄坐在一旁的许风,道:“确有此事。” 许风忙插嘴道:“后来呢?柳堂主找到了吗?”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我手下的探子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寻到了宫主要找的人。” “那他人在何处?” “这……”柳月的眼珠骨碌一转,说,“探子送来的密信,我可不敢私拆,当时就直接交给了宫主。他人在哪里,怕是只有宫主知道了。” 贺汀州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了,问许风道:“这下你可信了?” 许风仍是半信半疑。瞧柳月的样子,倒不像是跟贺汀州串通过的,只是她说话遮遮掩掩,似乎另有什么隐情。他心中虽然盼着跟兄长团聚,可是害怕这不过是一个骗局,自己又要空欢喜一场了。 毕竟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说要找人就真的找着了?那个人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真的见着了才能确定。 许风这时已把粥喝完了,因心中有了念想,就连精神也好了些,问:“我什么时候能跟我哥哥见面?” 贺汀州脸上微现笑意,说:“你先把今日的药吃了。” 说着撩起袖子,道:“我叫徐神医进来制药。” 许风见他手腕上仍缠着白纱,立刻别开了眼睛,道:“不必了,那些药……我都藏在枕头底下。” 贺汀州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扬起嘴角,眉眼间仿佛有些欢喜之色,说:“我以为你早已扔了。” 许风见他这样,心中觉得一阵难受,问:“你命人大费周章地找到我哥哥,只是为了让我治手上的伤?”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应当知道,只是不敢去想,更加不敢信我。” 许风记起他的周大哥,心中更觉酸涩,问道:“你这一回……有没有再骗我?” “没有。” 贺汀州说了这许久的话,像是累得很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4 了,手紧紧按在榻上,用尽了力气一般地说:“风弟,我往后再不会骗你了。” 许风当然不会信他的话。他已上过一回当了,岂肯再轻易陷进去?可是对于贺汀州寻到他哥哥一事,他倒是有几分信了。 或许是他私心里盼望这是真的,盼望他那兄长当真未死,再过不久,他们兄弟就可团聚了。就算是假的,贺汀州也不过是骗他治手上的伤,又不是骗他去杀人放火,试一试也是无妨。 许风于是将那药找出来吃了。 贺汀州仍不放心,又叫了徐神医过来给他把脉。 徐神医给他们俩人折腾得够呛,诊脉时便没什么好脸色,板着脸说:“幸好药吃得及时,再拖上几天,可是连我也救不了了。你若不是这么胡来,好好听我的话治伤,这手上的伤早已好了。” 许风自知理亏,低着头听他教训,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他吃了几服药下去,再加上有徐神医给他调理身体,不几日气色就好了起来,体内的蛊虫受了压制,手也不再疼了。 这期间,贺汀州派人将远在极乐宫的锦书接了过来,仍旧服侍许风。锦书跟了许风三年,一直对他忠心耿耿,见了面差点哭出来,吸着鼻子说:“公子,我还当再也见不着你了。” 许风哭笑不得,只得好好安抚了他一阵。 多了锦书在旁伺候,许风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在极乐宫的那段日子。贺汀州尚在养伤,自是不好过来了,只每每找了他去陪着吃饭,有时又叫许风念书给他听。 许风若不乐意,贺汀州也不动气,就那么随口来一句:“天气转凉了,也不知服侍你兄长的人尽不尽心,有没有给他加件衣服?” 许风气得想把书砸他头上。但为了自家兄长,只好忍着气捧起书来,一句一句的念给他听。许风念得认真,等念完了书抬头一看,见那人已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倒比清醒时瞧着顺眼些。薄唇微抿,鼻梁挺直,夕阳的余光落在他脸上,衬得那侧脸沉静俊美,只脸色仍是一种病态的青白。徐神医给他换药时,许风有几次也在边上,知道他的伤势好得极慢,尤其是胸口那处伤,反反复复的始终未能痊愈。 许风拿着书看了他一阵,而后起身走出了屋子。过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拿起床上的一件外裳,也不管会不会吵醒熟睡中的人,随手往他身上一扔,这才真正走了。 比起贺汀州的伤来,许风的手明显好得更快。等到入秋时,他的右手已能握住筷子了。 许风自己也料不到有这一日,怔怔地握着那一双筷子,直到手上没了力气,筷子才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贺汀州走过来捡起筷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像是在看着许风的手似的,然后直接丢了两张银票给徐神医,乐得徐神医眉开眼笑。 许风心中也挺高兴。他这会儿倒有点后悔当时不肯吃药了,他自己的生死也就罢了,但他哥哥若真的还活着,知道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该多心疼呀。 许风的手好了些,就开始琢磨起什么时候能跟兄长相见了。照徐神医的说法,过完这一个月,再吃过一轮药之后,他的手就能彻底恢复了,只是筋脉虽接上了,还得勤加练习才能灵活如初。 虽然只剩下一个多月了,许风还是有点等不及,陪着贺汀州吃饭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地打听他哥哥的事。 “我哥从小个子就高,现在是不是也长得比我高?” “他大了我六岁,是不是早已成亲了?” “我有嫂子么?” “有侄子么?” 贺汀州当然不会平白透露消息给他,指着一桌子菜说:“夹菜。” 且不准许风用左手,一定要用右手给他夹菜。许风知道自己若是不肯,只怕他哥哥又要吃不饱穿不暖了,只好用右手握起筷子来。其实他私底下也偷偷练过好多回了,但右手毕竟太久没用,动作实在笨拙得很。偏偏贺汀州还故意为难他,一会儿要吃鱼尾,一会儿又要吃四喜丸子,每样都难夹得很。 许风额上渗出了汗,损失了一条鱼尾三颗丸子之后,终于把最后一颗丸子夹进了贺汀州碗里。 贺汀州也不忙着吃,只笑了笑说:“继续。” 许风成功了一次,后面就顺当得多了,又接连夹了好几样菜。他每夹一样,贺汀州就答他一个问题。 “是比你高。” “没有。” “没有。” “都没有。” 许风好生奇怪,小声嘀咕道:“他相貌是随了我娘,应当生得不差,怎么这个年纪还没娶亲?” 贺汀州道:“或许他这些年里,一直也在找你。” 许风就问:“真的?” 贺汀州却没接话。他眸子微微垂着,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筷子一动,将许风夹给他的那颗丸子,重新放进了许风碗里。 许风怔了一下,捧着碗无所适从。后来想到自己连他的血都吃过了,也不差他夹的菜了,就胡乱扒拉了几口,算是把这顿饭吃了。 这以后贺汀州更爱使唤许风了,整天叫他干这干那,要么是端茶送水,要么是摆盘布菜,总之定要用上右手。如此过得不久,许风使起筷子来已是跟常人无异了。 等过完了这个月,到月初又吃过一轮药后,贺汀州就找了柄剑来给他试。许风的右手太久没握过剑了,刚入手只觉沉得要命,提也提不起来。但因贺汀州在旁边瞧着,他不肯输了气势,硬提着口气举起剑来,歪歪斜斜地挥出一剑。 这一剑毫无章法,可说是破绽百出,若是同别人过招,怕是连衣袖也刺不中一片,可是于许风而言,意义却非同寻常。他咬了咬牙,手腕翻转,磕磕绊绊地将整套剑法都使了出来,最后收剑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一剑挥在了地上。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将剑招使完了。 许风心中激荡,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头去寻那道熟悉的身影,一句话脱口而出:“周大哥,我的手能使剑了……” 他看清楚身后的人,声音陡然消失不见。 贺汀州负着手立在树下,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角,这样好看。 但不是他的周大哥。 贺汀州也正望着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地对视良久,最后是许风先转开了目光。他满心的欢喜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熄了,忽然间觉得心灰意冷。他将那柄剑扔了,揉了揉酸软的手腕,走过去道:“我的手已经治好了,是不是能见我哥了?” 贺汀州盯着他的手,面上神色难辨,说:“这伤有没有好,要徐神医说了才算。” 许风就转身找徐神医去了。 徐神医正窝在屋子里数银票,冷不防被许风进来打断了,很有些不乐意。不过他见贺汀州紧跟在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5 后头走进来,马上又笑开了。近来许风的伤恢复得不错,贺汀州的银子大把大把的撒出去,砸得徐神医乐不思蜀,连家都不想回了。 他这时自然也仔仔细细地给许风把了脉,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他右手上的伤,最后问了许风几个问题,摸着胡子沉吟道:“筋脉是已经续上了,身体也无大碍,还差最后一步就大功告成了。” 许风问:“是不是要将蛊虫取出来?” “不错,这蛊虫乃是疗伤保命的圣物,可稀罕得很,当初花了我许多心血才寻来的。”徐神医一脸肉疼的表情,小声道,“那雄蛊取不出来,只能白白浪费了,如今只剩下这雌蛊了。” 许风心中一动,抬眼瞧了瞧贺汀州。 贺汀州却没看他,只是问徐神医:“要如何取出蛊虫?” “放心,”徐神医白他一眼,说,“这蛊虫又没入心脉,取起来容易得很,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说着对许风道:“我过几天再开一剂药,你吃下去就行了。” 许风欲言又止。但因贺汀州在场,终究什么也没问,只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日,许风一直忙着练剑。他手伤初愈,右手上没什么力道,许多剑招都练不好,但起手时那剑花一挽,已是极有气势了。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凉了,贺汀州的伤见不得风,便支起半扇窗子,在屋里看他练剑,有时也会出声指点两句,只是许风埋头苦练,多半不去理他。 午夜梦回的时候,许风偶尔仍会梦见周衍的样子,不过他牢牢管着自己的嘴,无论梦里梦外,都没有再提起周大哥三个字。 数日后徐神医总算配成了那副药,亲自熬好了端来给许风喝。那药黑浓得像墨汁似的,一股难闻的腥味,许风仰起头,屏着气喝了下去。过不多久,他就觉胃里一阵翻搅,竟张嘴吐出一地黑水来。 徐神医早备好了装蛊虫的竹筒,又燃起一根细细的线香,香味散开去没多久,就见一条小虫从黑水里爬了出来。那虫子色彩斑斓,唯独头部是碧绿的颜色,因在许风体内呆了半年,比上次见时大了一圈,晃晃悠悠地蠕动着,看得许风又是一阵恶心。 贺汀州忙把收回蛊虫的徐神医赶了出去。他倒了杯水给许风漱口,又取出一盒药膏来,看着许风手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道:“这是去伤疤的药。” 他自己脸上那道鞭伤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可见极乐宫的药确实管用。 许风却没有接,冷冷道:“用不着。” 贺汀州轻轻把那盒药放在桌上。 许风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兄弟相见?” 贺汀州说:“先把药涂上。” 许风被他威胁得多了,也懒得讨价还价,拿起那盒药膏来,胡乱往手上抹了抹。 贺汀州看不过去,一把捉住许风的手腕,自己动手给他涂药。他一边抹开药膏,一边揉着那处旧伤,问:“还疼吗?” 许风早不觉得疼了,这时给他握着右手,只觉得手腕微微发痒。他低着头没说话,贺汀州就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等过完了中秋,我就让你……见你兄长。” 许风暗地里算着日子,也知道中秋将至了,如此佳节,他自然期盼着跟亲人团聚。此时听贺汀州这么一说,顿觉失望至极,问:“为什么不让我在中秋时见他?” 贺汀州已抹完了药,却一直没松开许风的手,能握一会儿是一会儿,说:“因为你那天要陪我吃饭。” 许风呆了一呆。 贺汀州深深看他一眼,不等他说出拒绝的话,就接着道:“往后每年中秋,你都可同他相聚,只这一次,不能陪一陪我么?” 第二十二章 他若是出言要挟,许风再不情愿也只能应下了,可他偏偏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下将许风的心架在了火上,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许风还在犹豫,贺汀州已先笑起来,说:“那就这么定下了。” 他终于松开许风的手,道:“这几日记得涂药。” 许风自觉吃了大亏,怎么想都不划算,暗自琢磨了一番,道:“既然中秋前见不着我哥哥,那我能不能叫人捎些月饼给他?” 贺汀州微微垂着眼睛,说:“行。” 许风又追问道:“那地方离得远不远?一日里送得到吗?” 贺汀州当然不会透口风给他,模棱两可地说:“就算离得再远,快马加鞭地送过去,一日也就到了。” 许风心中有数,知道软禁他兄长的地方绝不会太远,说不定就在这临安城里。只是他自打离开慕容府后,几个月来一直被困在这一方小院里,就算知道他哥哥被关在何处,也没办法逃出去救人。 如今只能希望一切都是真的,等过完了中秋,贺汀州当真让他们兄弟相见。 若这一次又是假的…… 许风简直不敢想下去。 离得中秋越近,他越是患得患失,连着几夜都没睡好。到了八月十四那天,许风一大早就起来了,跟锦书俩人摘了些桂花,接着和面、做馅、擀面皮,忙活了一个上午,才做出来一炉月饼。 月饼馅里加了新鲜的桂花,闻着香气扑鼻,锦书在旁边直咽口水。许风就让他吃了两个,自己挑了一些留给他哥哥,剩下的则装在食盒里送去给徐神医。许风的右手能够痊愈,多亏了徐神医尽心医治,他不像贺汀州那样能漫天撒银子,只能送点月饼表表心意了。 徐神医吃人的嘴软,尝了许风做的月饼,连说话都变得和气多了,还主动给他诊了脉,叮嘱他好生调养身体。 许风连声应是。他跟徐神医天南地北的聊了会儿,这才绕到正题上,问起那一对蛊虫来。 提到那对蛊虫,徐神医又是一脸心疼:“想当初啊,我听说极南之地有这么一对绿头蛊,就不远千里的跋涉而去。南方多瘴气,当地人又会用蛊又会使毒,我可是历经九死一生才得到这对蛊虫,万万没有料到……” 徐神医一唠叨起来就滔滔不绝,许风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总算寻到机会问他:“你说过那雄蛊的毒性甚为霸道,若一直留在体内,会不会伤人性命?” “这是保命的灵蛊,岂会害人性命?就算钻进心脉之中,也不过是啃噬血肉罢了。若是有人撑不住,硬生生给疼死了,那也不是蛊虫的错。” “……会有这么疼吗?” “那雌蛊在你体内呆了半年,当中滋味如何,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么?” 许风的右手不禁一颤。 蛊虫发作时那种刻骨的疼痛,他至今记忆犹新,而雄蛊毒性更烈,自然远胜于此了。若换作是他,恐怕早疼得在床上打滚了,而那人谈笑自若,竟是半点声色不露。 许风发觉自己从来看不透他。 “我不明白……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6 他为何如此?” 为何甘愿受他当胸一剑?为何扮做周衍与他相识?为何一心一意治好他的手?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究竟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徐神医见许风面色不佳,就说:“你若想知道原因,当面问他不就成了?” “我从前问过,但是他不肯说。”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明日又正好是中秋佳节,你将他灌醉了……” 许风苦笑道:“他酒量甚好,我怕是灌不醉他。” 难得有两次看似醉了,也不过是那人装出来哄他的。 徐神医笑道:“这有何难?” 他站起身来,在屋里一阵儿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一只瓷瓶递给许风,道:“这是我闲着无聊……不对,是我精心研制的‘一杯倒’,喝下后如饮醇酒,一杯能抵一坛,任他再好的酒量也要醉了。” 许风开了瓷瓶一看,见里头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闻着就是一股酒香。 徐神医说:“你将这药化在水里,尝起来跟寻常的美酒无异,喝得多了也不伤身。” 许风知道徐神医素来喜欢钻研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确有此效,便谢着收下了。他在徐神医处耽搁得久了,也是时候告辞了,只是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那蛊虫入了心脉,当真再也取不出来了?” “原本还有其他法子的。”徐神医苦着脸道,“但我听说那人自幼被极乐宫收养,并无父母亲人,那法子也就等于没有了。” “没有亲人吗?可我记得他说过……” 许风说到这里,眼皮倏地一跳,没来由一阵心慌。他抬手按了按额角,没再说下去。 徐神医问:“他说过什么?” “没什么,”许风摇摇头,近似自言自语的说,“是他捏造的假身份,自然一切都是假的……” 许风离开徐神医的住处,一路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他记得初次遇见周衍的时候,那人就说他是出门找寻弟弟的,之后也多次提及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后来他的身份被揭穿,许风只当一切都是假的,甚至不愿去回想他编造的那些谎话。 但……万一是真的呢? 若那人当真有一个弟弟…… 许风觉得头疼欲裂。明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心里空茫茫的,竟不敢再想下去。 他住的地方离得不远,走一会儿也就到了。锦书一直在院子里等着,见他回来,忙迎上来道:“公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这天都快黑了,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不吃了,”许风摆摆手道,“我头有些疼,先进屋躺一下。” “公子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头疼起来了?是不是吹了风着凉了?我早说这几日天凉,该多加件衣服的。”锦书跟上来念叨了几句,说,“对了,那月饼已有人来取走了,可惜没给宫主留上两个……” 许风听了这话,不由得停下脚步,慢慢转回头来。 锦书觉着他神色有些吓人,忙问:“公子,你怎么啦?” “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若有一个人原本视你如草芥,但有一日,忽然就待你好起来,为了你连性命也可不要,你说这是为什么?” 锦书服侍得许风久了,多少猜到一些端倪,说:“那人必是真心喜欢公子的。” “若不是因为喜欢我呢?” “这、这我可猜不出来了。” 许风就自己答道:“或许是因为……” 他顿了顿,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不敢再说下去了。甚至只是想上一想,都让人觉得恐惧。 “罢了,”许风摸了摸他藏在袖中的那只瓷瓶,轻声自语道,“反正到了明日,就能知道真相了。” 他说完转身进了屋子,换过身衣服就躺下睡了。他这一觉睡得挺沉,晚上锦书叫他吃饭也没醒,第二天醒过来时,日头已经透过窗子照进来了。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许风记起去年中秋,天气也是这样好,那一晚的月色格外动人。没想到隔了一年,兜兜转转,他又落回到同样的境地。 早知如此,他何必千方百计地逃出极乐宫?安安分分地当一个男宠,也好过现在这般了。 许风披衣起身,在窗前站了站,中午同锦书胡乱吃了些东西,下午也没做什么事,一日就快过完了。天刚刚暗下来,贺汀州就派了人来接他过去。 锦书早等着这一刻了,喜滋滋地翻出许风压箱底的一套衣服,要伺候他换上:“虽然不在极乐宫里,但中秋夜宫主选了公子相伴,可见是把林公子比下去了。” 许风觉得好笑,想,如何比得过? 他没换衣服,只把头上的一支木簪换作了碧玉的,随后就踏着暮色出了门。 贺汀州伤势未愈,这一顿中秋宴就没摆在外头,只在他屋里设了一席。许风走进去一看,见桌上摆了几样家常菜,虽然菜色普通,但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贺汀州随意得很,已握着筷子先吃起来了,见他进来,就抬起眼将他打量一遍,说:“坐。” 又说:“今日的菜做得不错,只是不及你的手艺。” 许风心一动,问:“那月饼好吃么?” 贺汀州握着筷子的手停了一停。 许风手心里渗出来一点汗,说:“昨日送去给我哥哥的月饼,你没有截下来几个吗?” 贺汀州盯着他看了看,忽地一笑,说:“何必费这个劲,徐神医处不是也有吗?” 许风给他将了一军,心里突突直跳。他袖子里还揣着徐神医给的那枚药,但贺汀州怕是什么都已知道了,他当然没机会再动手脚了。 贺汀州又说了一遍:“坐。” 许风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贺汀州动手给两人都斟了杯酒,举起酒杯道:“徐神医说我不可饮酒,看来今日只能喝这一杯了。” 许风没有跟他碰杯,只看着他问:“去年的中秋夜,你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贺汀州捏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转一圈,最后送回到自己嘴边,说:“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觉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说着,正要仰头饮酒,许风却伸手夺过了他的杯子,自己一口气喝尽了。他酒量不佳,一杯下去就有了些醉意,借着酒劲直视贺汀州,道:“你现在滴酒未沾,应当清醒得很吧?我只要你一句真话。” 贺汀州空出了一只手,竟像是无处安置,只能叠在另一只手上,说:“你想问什么?” “至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总该有一个理由吧?” 贺汀州歪着头瞧住许风,分明没有饮酒,却像是有点醉意的样子,道:“我若是说了,你可会信?” “只有今夜,只这一次。” 贺汀州点点头: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7 “反正今日不说,明日也是要说的。” 他说罢站起身,打开了屋里的一扇窗子。 此时月华如练,映着窗外一株稀疏的桂树,依稀闻得见醉人的香气。 贺汀州倚着窗赏了会儿月,然后转回头来,那目光也如月色一般,仿佛脉脉含情,说:“难得今日相聚,咱们吃完了这顿饭再说。” 也不管许风答不答应,就坐下来重新拿起筷子,往许风碗里夹了许多菜。 许风心里装着事,自是食之无味。 贺汀州却吃得极慢,把每样菜都细细尝了一遍,这才放下筷子道:“这些都是我娘的拿手菜,我小时候爱吃得很。” 他话锋一转,接着又说:“那月饼我尝过了,味道确实不错。” 许风愣了一下。 而贺汀州已伸出手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许风心跳加遽,刚要挣扎,贺汀州紧紧按着他说:“别动,我什么也不做,只这么抱你一会儿。” 他的手慢慢抚过许风的头发,似乎有一丝轻颤。 月光温柔地倾洒下来,许风听见他在耳边说:“阿弟,我抓着你了。” 许风小时候特别贪玩。 屋里的大水缸,屋外的草垛子,都曾是他玩耍的地方。但无论他藏在哪里,有个人总能找到他。那个人个子比他高,力气比他大,一把就将他抱起来,怀抱温暖得不可思议。 有一回许风爬到树上去玩,玩够了却下不来了,抱着树杆哇哇的哭。那个人就站树底下,伸开双臂等着接他,阳光落下来,在他眼底铺满了细碎的光。 许风就闭着眼睛跳下去。 兄弟两个抱成一团,骨碌骨碌地滚了好几圈。 地上乱石嶙峋,但许风完全不觉得疼,那个人牢牢地抱着他,一点也没让他伤着。他自己肩膀上却被石头豁开一个口子,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许风急得又哭起来。 那个人没有叫疼,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阿弟,我抓着你了。” 许风由回忆中惊醒过来,猛地推开了抱住他的人。他力气用得太大,碰翻了桌上的酒壶,带出“哗啦啦”一声响。 月光白惨惨的一片,映得他脸色也是惨白,像是溺了水的人,犹自挣扎着问:“我哥在哪里?我已陪你吃完了这顿饭,什么时候让我见他?” 贺汀州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瞧不清脸上神色,只平静道:“我就是你哥哥。” 许风的心彻底沉进了冷水里。 他茫然四顾,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或许一切都是假的,他只不过是又落进了一个骗局中。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寻着我哥哥,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冒充他,是不是?” “别的事都可做假,只这一桩,如何冒充得来?当初在极乐宫里,我已取了你的血,请我师叔滴血验亲了,你若不信,也可让徐神医再试一次。” 许风面无血色地站起来,说:“我不信……我哥哥在哪?我自己去找他。” 他说完就转过身,开了房门跑出去。 院子里没有点灯,但月色太好,照得四下里亮堂堂的。 天地茫茫,许风也不知要去何处找这样一个人。找那个会抱他会哄他,会轻声细语地讲故事,也会威风凛凛地打跑恶犬的兄长。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经过那一株桂树时,听见身后有人叫:“风弟,小心!” 话音刚落,他已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下,身不由己地倒下去。 但他并不觉得疼。 有个人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一点也没让他伤着。 “怎么样?摔疼了吗?”贺汀州将许风扯起来搂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脸。 许风嘴唇发颤,还是说:“放开……我要去找我哥哥……” 贺汀州气极反笑:“我就在这儿,你还要去哪里找?” 他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月光照着他的胸膛,那上头布满了已经结痂的伤口,是他被慕容慎用刑时受的伤。而胸口那处剑伤仍未痊愈,此刻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贺汀州捉了许风的手按上他的肩膀,道:“记不记得有一回你爬到树上去玩,跳下来时我接住了你,肩上却摔出了一道口子?当时你抱着我哭了许久。你自己摸一摸,这伤疤到底是真是假?” 许风的手微微退缩,却被贺汀州强按着摸上去,触到一处凹凸不平的旧伤。 贺汀州接着道:“当年我俩走散之后,我被极乐宫的人收养了,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你。直到一年前,我由探子那里得到消息……” 他似是说不下去,歇了一会儿才道:“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才假借周衍的身份接近你,谁知弄巧成拙,反而……” 贺汀州说到这里,声音蓦地顿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正打在他的肩膀上,烫得那处旧伤一片灼热的疼。 “是假的。” 许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亲生的哥哥早就死了,我的周大哥……也已被你害死了。” 第二十三章 贺汀州一怔,只觉得万箭穿心。 许风脸上满是泪痕,贺汀州伸出手去,想要像儿时那般,亲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但他的手有些发颤,还未碰着许风的面孔,已被他一掌打开了。 许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嘴里喃喃着“哥哥”两字,继续往前走去。 贺汀州急着追上去,可稍稍一动,胸口就是一阵剧痛,竟疼得他站不起身。他怕许风出事,只好叫了柳月过来帮忙。 他先前被囚于地牢时,受了那样重的伤,依然神色自若,谈笑间就制住了背叛的秦烈,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柳月赶过来时,见他脸色灰败的坐在树下,亦是吓了一跳,也不管他如何吩咐,自作主张将人送回了屋里,这才派人去寻许风。 已经睡下的徐神医当然又给挖了起来,昏头昏脑地被人拉来治病,不过他诊了半天的脉,也没诊出什么毛病。 “奇怪,伤口好好的,蛊虫也未发作,怎么会疼得厉害?” 贺汀州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就坐在床上等柳月回来复命。 等了小半个时辰,柳月才打着哈欠款款而来,福了福身道:“宫主。” “他怎么样了?” “一直闹腾着要出去,属下没有办法,只好点了他的睡穴。这会儿林公子在旁看顾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嗯,”贺汀州这才放心一些,说,“明日……多派几个人看着他。” 柳月偷眼觑他神色,道:“宫主已将一切都挑明了?那傻小子师承江湖正派,脾气又倔得要命,怕是受不住这个。” “既然瞒不了他一辈子,那迟早是要说的。”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8 “是,傻小子若不是这副脾气,那也不像他了。当日在官道上,他傻乎乎地放跑了慕容飞,坏了宫主的好事,结果宫主非但没取他性命,还将人带回了极乐宫,我就知道宫主待他非同一般了……” 贺汀州面色一变,沉声道:“够了!” 柳月果然不敢再说,只小声嘀咕道:“咱们极乐宫的人可不讲究什么伦常道义,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认的?” 贺汀州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这句话,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精疲力竭的模样,说:“你先下去吧。” 柳月只得告退了。 贺汀州屋里那半扇窗子一直开着,前半夜仍有月光照进来,到后半夜忽然变了天,一阵儿狂风骤雨,把窗棂都打得湿透。 屋里那人不知睡了没睡,始终没起来关上窗子。 第二日雨倒是停了,但一场大雨让树上的桂花落了个干净,鹅黄的花瓣铺了满地,一夜间香气零落,再闻不着半点了。 贺汀州身体好了些,就去许风屋里看他。 谁知许风昏睡不醒,过了一天一夜也没醒过来。徐神医给他瞧了又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点了他睡穴的柳月更是提心吊胆,深怕是自己不小心点错了穴道。 贺汀州没理这些,只在床边守着许风。后来撑不住睡着了,才有人将他送回自己房里休息。他连着几夜没有睡好,这一觉便睡得格外的沉,醒来时见明艳艳的日头挂在半空,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听得有人来报,说是许公子醒了。 贺汀州一下清醒过来。他也顾不得仔细梳洗,只胡乱抹了把脸,披上件衣服就赶了过去。走到许风住的那院子外头时,已听见一阵笑语声。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正好锦书出来倒水,见了他就道:“宫主。” 贺汀州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问:“怎么回事?谁在里面说笑?” 锦书面色古怪,吞吞吐吐道:“今早公子终于醒了,一醒来就喊……就喊饿,所以林公子正陪着他吃饭。” 贺汀州听出他说的不是实话,但也没有追问,自己上前几步,将那扇门推开了一半。 屋里飘出来一阵饭菜香。 透过半开的房门,他瞧见许风和林昱坐在一处,桌上摆了好几样菜。许风的精神仍不太好,脸色微微苍白,但唇角却往上扬着,分明是欢喜的样子。他用右手握着筷子,夹了一筷菜放进林昱碗里,连眼睛里都透出笑意,说:“哥,你尝尝这个。” 他从前叫他“周大哥”时,亦是这般神情。 贺汀州静了一会儿,问跟在一旁的锦书道:“怎么回事?” 锦书知道瞒不过去,战战兢兢道:“公子一早醒来,就抓着林公子喊哥哥,我、我也不知他是怎么了……” 贺汀州脸上不见什么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将剩下那半扇门打开了。他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屋内的两个人连同锦书都被吓了一跳。 许风转过头来,一见着他面,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伸手扯住林昱的衣袖,道:“哥,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大魔头……” 林昱倒也入戏,拍了拍他的手,顺着他的话说:“别怕,他不会伤你的。” 贺汀州神色漠然地听他俩说话,目光在许风脸上转过一圈,而后迈前一步。 许风的身体微微一僵,待贺汀州走到近前时,他忽然冲过来挡在了林昱身前。 贺汀州停住了脚步。 许风瞪着他道:“别动我哥哥。” 贺汀州竟笑了一下,问:“他是你哥哥么?” “是。” 贺汀州靠得更近一些,眼睛直盯住他,道:“再说一遍,他是吗?” “是,”许风往后退了退,竭力避开他的目光,说,“你说过的,我治好了手上的伤,就让我见他。” “嗯,”贺汀州点点头,“我的确是这么说的。” 他说完就抬手捏住了许风的下巴。 许风如落入了陷阱中的猎物,浑身都颤抖起来,双手拼命扳开他的手,叫道:“别碰我……” 贺汀州没用什么力气,一下就让他挣脱了。 许风立刻转开头干呕起来。他一早到现在没吃多少东西,这时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恶心得难受,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冷汗。 林昱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气,锦书则忙进忙出的给他倒水递帕子,只贺汀州站着没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脸色平静得可怕,对锦书道:“去找徐神医过来。” 锦书连忙应声去了。 徐神医来得很快,还未进门已先在门口骂起来:“你们俩就不能安安稳稳、没病没伤的过上一天吗?连个中秋节都不让人好好过,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们是不是也不活了?” 楚惜前些日子被贺汀州派出去办事了,徐神医有恃无恐,骂人骂得挺顺。可等他进门后瞧见贺汀州的样子,立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乖乖地提了药箱去给许风治病。 许风这时已缓过劲来,直嚷着自己没有生病,林昱劝了几句,他才伸出手来让徐神医把脉。 可惜徐神医看了半天,却是连连摇头道:“治不了,治不了。” 贺汀州道:“有什么病是徐神医你不能治的?” “有句话叫‘心病还须心药医’,宫主没听说过吗?旁的病还好治,只有这个病,就算给再多的银子,在下也是无能为力。” 说着提起药箱就要走。 贺汀州拦住他道:“徐神医留步。” 徐神医可不给他面子,毫不客气地说:“他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宫主不是最清楚吗?他如今只是认错了人,神智却还算清醒,宫主若是强求……难道是想把人逼疯么?” 贺汀州眼神一震,缓缓垂下手,说:“走罢。” 他接着又提起声道:“你们也出去。” 锦书还在发愣,已被林昱拖了出去,临走前还带上了房门。 许风见林昱走了,忙追上去道:“哥哥……” 却被贺汀州一把扯了回来。 许风像是怕极了贺汀州,连忙避过一边,连衣角也没给他碰着。 贺汀州倒不在意,只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他来得不巧,许风跟林昱才刚吃上,几样菜都没怎么动过。他便拉着许风在桌边坐下来,道:“饿不饿?再陪我吃一点吧。” 许风当然不肯,反而将筷子掷在他身上。 贺汀州哈哈大笑。 笑得够了才问:“还认得我吗?” 许风胸膛起伏,眼里又露出那种刻骨的恨意,咬牙道:“化作了灰我也认识。” “那我是谁?” 许风就道:“极乐宫的宫主,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想了想又骂一句:“淫贼!”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69 贺汀州记起当初在官道上见着许风时,他也是这样骂他。他问:“还有呢?” 许风反问:“还有什么?” “嗯,没有了。”贺汀州伸手遮住那一双流露出恨意的眼睛,想象许风方才对着林昱微笑时的表情,低声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许风一下摔开他的手。他像是跟他呆在一个屋内也觉为难,很快就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贺汀州这回没有拦他。 可能林昱就等在外头,他听见许风叫了一声“哥哥”,随后那声音就飘得远了。 桌上的饭菜已放得凉了,贺汀州弯下身,将许风刚扔掉的筷子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摆了回去。 他现在想同他一起吃顿饭也是不能了。 或是过了中秋的缘故,这时的风吹在身上,很有几分萧索的味道,贺汀州这样好的武功,竟也觉出一点凉意来。他略坐了一会儿,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林昱极有分寸,哄着许风在院子里说话,没有走得太远。他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笑成一团。见到贺汀州出来,许风才收起了笑,林昱则叫了声:“宫主。” 贺汀州没有做声,只那么瞥了他一眼。 林昱向来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立刻说:“宫主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贺汀州又转过眼去看许风。 许风将头一低,再次避开了他的目光。 贺汀州便摆了摆手,独个儿走了。 他回去后就生了一场病。不是旧伤复发,而是普普通通的风寒,印象中,他有许多年不曾这样病过了。 小时候生病,娘亲会抱他在怀里,唱着歌儿哄他。等到再大一些,双亲都过世了,他跟弟弟两个人颠沛流离,就再不敢生病了。他若是病倒了,谁来照看弟弟? 后来入了极乐宫,他亦是步步为营,不敢有片刻松懈。 没想到这一回,倒是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他连着几日都是昏沉沉的,只手底下的人如常来报告许风的情况,说是许风这几天跟林昱形影不离,每日好吃好睡,气色好了许多。 这期间徐神医也来了几次,提起许风时,故意挖苦他道:“他见不着你的面,连病也好得快些。” 贺汀州不置一词。 隔两天他身体好了点,就听说分舵那边出了事。楚惜早被他派出去处置秦烈的人了,柳月要负责宅子里的安全,贺汀州想了一圈,最后便让林昱去了。 林昱那天早上刚走,等过了中午,许风就找过来了。 贺汀州喝过药,正闭了眼靠在榻上休息,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踏进来,他也不忙着睁开眼睛,只是静静等着。 许风一开始走得甚急,待离得近了,才放缓脚步,慢慢到他跟前立定了。 屋里一时安静无声。 贺汀州又等了一会儿,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许风给他吓得一怔,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回过神来,问:“我哥在哪儿?” 贺汀州瞧他一眼,反问道:“你是三岁的小孩吗?一刻也离不开他?” 许风被他气得不轻,说:“我自己去找。” 说罢转身就走。 贺汀州原想将他捉回怀里,但记起他那日激烈的反应,到底不敢碰他,只探起身,揪着他衣带把人拉了回来。 许风一阵儿挣扎。 贺汀州扯住他不放,说:“头发乱成这样,你也到处乱跑?” 指着他略有些歪了的发髻,问:“谁给你梳的头?” 许风颇有些骄傲的说:“我哥哥。” 贺汀州一下没了声音。隔了片刻,才由他喉间传出来低低的笑,说:“手艺真差。” 他手一挥,就拔下了许风束发的簪子。许风一头黑发散开来,衬出了他脸上的惊慌之色,问:“你做什么?” 贺汀州用两只胳膊圈着他,道:“只是给你重新梳一下头发,别怕,我不碰着你。” 他顿了一下,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自语道:“嗯,只是碰一碰你的头发,不算碰着你吧?” 许风的肩膀微微发抖。 榻边正好放着梳子,贺汀州就取了过来,手势温柔地给他梳头。一边梳一边问:“你那哥哥……待你好吗?” 许风没有理他。 贺汀州就说:“看来是不太好了。” 许风马上说:“好得很!我小时候若没跟他分开,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贺汀州的手一顿,说:“嗯。” 过了会儿又道:“林昱是大少爷脾气,样样都有人伺候着,怕是连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我以前带着弟弟逃难时,倒是常常给他梳头。后来我们俩失散了,我就时常会想,不知他有没伤着病着、渴着饿着?有没有被人欺负?没想到,他真的被坏人给欺负了……” 贺汀州说到这里,已经给许风重新挽起了发髻。他忍了又忍,像是终于忍耐不住,轻轻摸了摸许风的发鬓,说:“好了,回去等着你哥哥吧,他明日就回来。” 他说罢就松开了手。 许风连一刻也未多留,立即站起身来,跟来时一样匆匆走了出去。等出了贺汀州的院子,他才停住脚步,抬手碰了碰刚梳好的发髻。但很快就像被烫着了手似的,将手重新缩回了衣袖里。 他如今除了不能出门,其他地方都可自由来去,便四处去逛了一圈,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走回自己住的小院。 锦书正巴巴地等着他回来吃饭,一见他就问:“公子,你见着宫主了?听说宫主这几天病得厉害,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许风说:“我又不是特意去看他的,怎么知道他身体怎么样?” 锦书只好问:“那林公子呢?” 许风深吸一口气,面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说:“我哥明天就回来。” 他瞧了瞧桌上已摆好的几样菜,道:“明天让厨房做几样我哥喜欢吃的菜吧,我记得他最爱吃……” 他声音一滞,突然间说不下去了,脸孔微微扭曲了一下。 锦书忙问:“公子怎么了?” “没事,”许风按了按眉心,道,“我有些头疼,想不起我哥喜欢吃什么了。” “忘了就忘了吧。徐神医说公子手伤刚愈,如今正该安心静养,不宜思虑过多。我明日让厨房多做几个菜,总会有林公子爱吃的。” 许风应了声好,坐下来将晚饭吃了。 他夜里睡得早,第二天便也起得早,见这一日天朗气清,就动手打理了一下院子里的花草。 锦书跟在一旁给他打下手,说:“公子以前在极乐宫里,就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可惜你走了一年之久,那花都开得败了。” 许风不爱提起这些,问他道:“我叫你去打听的事,你去办了吗?” “已在悄悄打听了,不过公子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0 许风道:“整日呆在这宅子里,不嫌闷得慌吗?改日叫我哥带我们出去逛逛。” 锦书比许风小着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听了这话,当即拍手叫好,心想林公子若真是他家公子的哥哥,那也好得很啊。 两人忙活了一天,总算把院子里的花草收拾得能见人了。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正好林昱也赶了回来。 他虽出了趟门,却仍是一派从容模样,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锦书提前跟厨房打过了招呼,这日的菜就格外丰盛,摆得桌子都快满了。许风又叫锦书烫了壶酒,自己给林昱斟酒。 林昱握着筷子道:“今日怎么这么多菜?” “我不记得哥你爱吃什么了,就叫厨房多做了几样。” 林昱笑了笑说:“其实我什么都爱吃,不像宫主那么挑食。” 许风的手一顿,倒进杯里的酒就洒了一些出来。 锦书忙过来擦了擦桌子,说:“公子,还是我来倒酒吧。” 许风还未发话,林昱已对他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留我们兄弟俩个自在点说说话。” 锦书瞧了瞧许风的脸色,见他并无异议,便悄声退下了。 许风也不倒酒了,放下酒壶道:“哥你这趟出门,事情办得怎么样?” “分舵那边出了些状况,一点小事而已,已经办妥了。” “那分舵离得远吗?” “就在这临安城里。” “我许久没有出门了,不知外头好不好玩?” “刚过完中秋,离过年又还远着,这几天没什么好玩的,大概只有庙会还可逛上一逛。” 许风“哦”了一声,看了看桌上的菜,拣几样瞧着好吃的往林昱碗里夹。他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堆得碗都快满了,也没有停下来。 林昱并不出声阻止,含笑看着他埋头夹菜的样子,忽然道:“许少侠……可要我帮你逃出去?” 许风低着头没有做声,依然夹了一筷子菜到林昱碗里。 林昱接着道:“我有一个弟弟,也跟你差不多年纪,只可惜他现在怕是不肯认我了。宫主是关心则乱,一时被你瞒了过去,难得徐神医也肯配合你。但恐怕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觉出不对了。” 许风停下筷子,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他神情冰冷,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笑意也寻不着了,开口问道:“林公子为何帮我?” 林昱端起许风方才给他倒的那杯酒,微微抿了一口,道:“宫主的心尽在你的身上,我将你送走之后,于我自己当然大有好处。” “林公子不像是会争风吃醋的人。”否则也不会对楚惜处处忍让了。 林昱眨了下眼睛,问:“那你瞧我像不像是会堕入魔道、委身侍人的人?” 许风一时语塞。 林昱便笑了笑,起身开了屋里的一扇窗子。这时已经入夜了,外头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他却静静看了许久,忽道:“我听说,许少侠跟十二是至交好友?” 许风怔了一下,才记起十二是慕容飞的小名,他只听慕容家的人这样叫过,由外人嘴里说出来,倒还是头一回。 “我跟慕容公子确实有些交情。” 许风知道林昱和慕容飞本是青梅竹马,后来林昱入了极乐宫,慕容飞就同他割袍断义了,两人该是有多年不曾见过,便问:“他日我若遇见慕容公子,林公子可要我替你带话?” 林昱一身白衣,身上别无饰物,只腰间佩着一枚如意扣。他这时用手指轻轻拨弄如意扣上的流苏,垂着眸子道:“不必了,也没什么要说的。” 之后就不再提起此事,只跟许风探讨了一下如何助他逃出去。近来没什么大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在庙会上做文章了。 “我过几日提出带你去逛庙会,想来宫主是会应允的,最多找几个人在后头跟着。要避过这些人的耳目,当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许风的一身武功早已恢复,只要出了这座宅子,临安城这么大,必然能有办法逃走,他只怕因此连累了林公子。 林昱倒是不在意,道:“放心,我既然敢帮你,自然早想好了应对之法。” 他这样尴尬的身份,能在极乐宫里站稳脚跟,且一直最得宫主宠爱,肯定是有过人的手段了。许风想明白这一点后,也就不再担心了。 第二日许风去了趟徐神医处,跟他聊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过几天正逢上初一庙会,林昱就将出去逛庙会的事跟贺汀州提了。贺汀州竟是十分爽快,说:“行啊,不过我也一起去。” “宫主伤还未愈,徐神医说吹不得风……” “只这一个晚上,有什么打紧的?” 他都这么说了,林昱当然不好再拦着,回去跟许风一说,许风好生失望。 林昱只好安慰他道:“在宫主的眼皮子底下行事,那是太过冒险了,不过就算这次不成,以后也多的是机会。” 许风唯有苦笑。 到了庙会那日,贺汀州点了几个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许风曾在临安城里过了元宵,这庙会虽不及元宵节那般热闹,却也是人声鼎沸,街边摆满了各色摊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许风失了这次逃走的机会,心中闷得很,但先前已在装疯卖傻了,这会儿只能继续装下去,拉着林昱四处乱逛。若瞧见什么新奇玩意,还得装出一副笑容来,将他累得够呛。 贺汀州走得慢些,一直跟在他俩身后,见许风瞧上什么,就叫手下的人买下来。不过一会儿功夫,几个侍卫手上都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小东西。 本来一行人走得好好的,中途遇见一个杂耍班子,许风停下来看了几眼,等回过神时,已经跟林昱走散了。那些个侍卫也不见了踪影,只贺汀州仍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 许风不愿同贺汀州单独相处,忙回头去找林昱,只是人渐渐多起来,街上人潮涌动,一时倒不见林昱的踪影。许风一心想着找人,也没顾上别的,被旁边经过的人撞了好几下。 接着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将他轻轻揽到一边,贺汀州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你走路都不看路吗?以后没有人这么牵着你可怎么办?” 许风有些发懵。 而贺汀州已经飞快地松开了手。他望了望边上熙攘的人群,指着某处道:“那边是在卖豆腐花么?” 许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许多人围着一个小摊子,也不知是在卖什么。 贺汀州却道:“去帮我买一碗回来吧。” “啊?” “怎么这样小气,连一碗豆腐花也舍不得?我可给你买过不少东西。” 许风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却怦怦直跳。那边人那么多,他只要钻进了人堆里,任谁也找不着他了。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1 贺汀州在夜色中看着他,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过了一会儿,才在他肩上推了一把,说:“快去罢。” 许风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 庙会这样热闹,四周传来各式各样的声响,但唯有一个人的声音无比清晰。许风听见他说:“阿弟,一直往前走,千万别再回头了。” 一瞬间,许风身上如同中了一箭,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原来,根本什么也瞒不过那个人。 许风跟着拥挤的人群往前面走去,走过了那卖豆腐花的摊子,也没有停下脚步。他清楚记得,当初跟兄长失散之前,那人也说过同一句话。 而后世事茫茫,一别就是二十年。 第二十四章 剑光如电。 许风一剑挥出,正刺中那人的胸口。那人不闪不避,反而用白玉般的手指握住了锋利剑刃,将剑尖更往前送了一寸。 大片血色晕染开来—— 许风一下睁开了双眼。日头已经升头老高了,春日的阳光有些晒人,照得他眼睛一阵刺痛。他望了望寂静无声的山林,料想今日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拾起先前猎到的几只野兔,往肩膀上一甩,提着弓箭下了山。 许风的住处就在山脚下,边上另有几家猎户,同他比邻而居。他回去的时候,隔壁王猎户家的闺女正在门口洗衣裳,见了他就道:“许大哥,你回来了?” 许风在此住了半年,跟她也算熟识了,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王姑娘擦了擦双手,站起来道:“你今日好像回来得比平常晚一些?” “我本领不济,没猎着什么东西,所以多耽搁了些时辰。” “许大哥也叫没本事么?”王姑娘直瞅着他,抿唇笑道,“前边山头上的那伙山贼,不都让你给收拾了吗?” 许风自然清楚自己的斤两,道:“不过是几个山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脚跨进了自家院子里。 那王姑娘也跟了进来,道:“许大哥,我瞧你的衣服都磨坏了几处,要不要我给你缝补一下?” “不必了,我自己会补上。” 王姑娘颇为失望,往他屋子里望了望,最后目光落在一扇窗子上,道:“已是三月里了,许大哥你窗上还贴着窗花哪?” 许风没有抬头去看那窗花,只闷着声说:“嗯。” “这窗花都褪了颜色,要不要换过一幅?” 许风脚步一滞,声音顿时冷下来,道:“不敢劳烦王姑娘。” 王姑娘听出他话里的拒绝之意,心中也不大痛快,就撇了撇嘴,扭过身走了。 许风知道自己可能得罪了人,却也没放在心上,自回了屋里,将今日猎到的几只野兔处理了。 他这屋子地方不大,但打扫地颇为干净,墙上挂了几张动物皮毛,朝南的一扇窗上,则贴着一幅窗花。这窗花有些时日了,已褪去了当初鲜艳的颜色,依稀瞧得出是两颗脑袋,亲密地挨在一处。 许风干完了活,停下来歇了歇,怔怔地望着那窗花出神。 当日在庙会上,他跟着人潮一直往前走,自己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后来不知不觉,竟又回了苏州城。他以前住过的那座宅子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那一天,他送周大哥离开时的样子。只是久无人住,到处都积了灰尘,许风在屋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带走,只揭下了那一幅窗花。 之后他辗转到了金陵,自己一个人游览了各处名胜,然后在城外不远的一处山脚下住了下来。 王姑娘对他的心思,许风并非毫无察觉,若不曾经历过从前那些事,有这样一个女子倾心于他,许风必然不会辜负,可如今却是绝不可能了。 好在山中不知岁月。 过得五年、十年,或者更长的时日,终归能让他忘掉一个人的。 下午时刮起来一阵风,像是快要下雨了。许风怕雨水淋坏了窗花,走过去轻轻关上了窗子。 第二日王猎户去城里釆买,回来时给许风带回了一封信。 许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写来的。他那次回苏州时正好撞见了慕容飞,许风被他纠缠不过,只好把自己要去金陵的事说了,之后俩人就时有书信来往了。 慕容飞的字迹跟他的性情一样,瞧着龙飞凤舞、跳脱不羁,他每次写信都是洋洋洒洒地一大篇,且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什么大事小事都能扯上几句。 许风拆了信看下来,很快就知道他爹新结交了几个朋友、他娘新做了几件春衫、以及他屋里的丫鬟跟哪个护院好上了。直看到信的末尾处,慕容飞才总算写了一件正事。 三月十八,宜嫁娶、纳釆、订盟。 是慕容飞的妹妹嫁入林家的日子。 慕容飞就只得这么一个亲妹子,打小跟林家的二公子定了亲,本来两人去年就该完婚了,只因极乐宫掳掠新娘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这门亲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江湖上没什么风浪,慕容家跟林家结亲的事也算一桩大事了,听闻林庄主要大摆三日的流水宴,宴请各路英雄豪杰。林家的落枫庄离得金陵不远,慕容飞就邀许风也去喝杯喜酒,到时候他送亲过来,两人正好聚上一聚。 许风原是不想去的,耐不住慕容飞一封信一封信的写过来,最后只好应下了。他平日穿的几件衣服都已旧了,就去成衣铺子里买了身新的,这才收拾了包袱出门。 林庄主仗义疏财、交友遍天下,许风这一路行去,遇上了好几拨江湖人士,想来都是去喝喜酒的。他到的时候才只三月十五,但庄子上下已是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了。 慕容飞要过几日才到,许风跟林家的人毫无交情,当然不好意思上门叨扰,只在附近的镇子上找了间客栈落脚。跟他同住一家客栈的还有不少江湖客,都是跟林庄主攀不上什么情面,只过来凑凑热闹的。 许风吃饭时听他们谈起林家二公子,说他相貌堂堂,武功亦是甚高,在年轻一辈里也算出类拔萃了,只是比起他的兄长来,终究差着一些。提到林家的大公子,不少人扼腕叹息,但也有人骂他不知羞耻,为了一个男人自甘堕落,丢尽了林家的脸面,两边的人各执一词,差点为此吵起来。 许风不愿招惹是非,吃过了东西就回房休息了。不过他心中也忍不住想,自家弟弟成亲,不知林昱会不会回来瞧上一眼。 想到林昱,就不可避免的要想起另一个人来。 已过去大半年了,他的伤应当好了吧? 也不知徐神医找齐了拔除蛊虫的药材没有? 这半年里,许风尽量克制着不去想他,也只有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放任自己想上一想。 第二日许风起得甚早,因闲着无事,就在镇上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2 逛了逛。这镇子原本不大,这会儿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江湖人,倒颇有几分繁华味道了。 许风走进一间书铺,在里头转了半天,拣了几本自己爱看的书,付了银子出来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妇人,扯住他胳膊就问:“你有没有瞧见我的孩子?有没有瞧见我家阿宝?” 她一身粗布衣裙,双目发红,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许风不知这阿宝是谁,只好摇头道:“没见过。” 那女子便松开他的手,紧接着又去抓住另一个人的胳膊,仍旧是问那句话:“你有没有瞧见我家阿宝?” 许风听见边上有人道:“这不是何家的嫂子吗?怎么这副模样?” “听说是前两天丢了孩子,正急得到处找。” “咦?我听说隔壁镇上也有人不见了孩子……” 许风也是自幼便与亲人失散,听了这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见那女子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过去,走到路口时,忽然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她只顾着找孩子,根本毫无察觉,眼看着就要被马车撞上了。 许风叫了声“小心”,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人推到了一边。但他自己却躲不过了,只好施展出轻功来,腾身在半空中一拧,这才险险避了过去。 那驾车的人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勒住了缰绳,因为停得太急,马车狠狠震了震,车内响起来一声惊呼。随后就见帘子一掀,一个锦衣少年探出身来,问:“怎么回事?” “公子,”驾车人指着许风道,“这人挡在半道上,差点就撞上了。” 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脸颊边有一处浅浅笑涡,连蹙眉的样子也颇具风情。他瞥了许风一眼,问:“你是不要命了吗?站在路中间做什么?” 许风低声说了句“对不住”,侧身让出路来。他由马车旁经过时,见车内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揽在了那少年的腰上,接着就响起来一道低沉动听的嗓音:“出了什么事?” 许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如被一只手捏住了心脏,霎时间动弹不得。他僵硬地立在原处,既盼望那人能多说几句话,又害怕再听见他的声音。 那少年甜甜一笑,仰头倒回了马车里,道:“没什么,有个怪人挡住了路而已。” 车内那人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惹得他一阵大笑。然后马车重新上路,渐渐去得远了。 许风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不过是短短一句话。 他不知当真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还是嗓音也有相似,叫他恰好遇见了。若是那人,他又岂会在此?难道是为了林家的亲事而来? 许风想到这里,才惊觉自己想得太多了,他暗摄心神,回头去找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却见人海茫茫,早已不见她的踪影了。 许风摇了摇头,只好捧着书回了客栈。他吃过饭后原想在屋里歇上一天的,不料到了当天下午,慕容飞就找了过来。慕容飞此番是来送妹妹出嫁的,这会儿送亲的队伍还在半路上,他是为了见许风一面,才快马赶过来的,明天一早还得快马赶回去。 许风得他这样相待,心中也颇为动容,头一回去掉了公子两字,只叫他做慕容。 慕容飞乐得不行,拉了许风的手道:“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只是许风住的客栈实在简陋,没什么好酒好菜,慕容飞又是娇生惯养的人物,当即拉了他去镇上最好的酒楼。 走在半路上时,一辆马车从他俩身边经过。那马车的四个角上悬着香囊,掀起一阵淡淡的异香。 许风心中一动,待回头细看时,那马车却已转过了街角。?许风自失一笑,跟着慕容飞进了酒楼。 这时已到了吃饭的时候,酒楼里人来人往,比起许风住的客栈,确实是堂皇得多了。慕容飞阔气得很,一进去就嚷:“小二,上一桌酒菜!” 那小二忙迎了上来,引两人坐了窗边的位子,不多时就上了一桌好菜,并一坛子美酒。 慕容飞拍开酒坛子,往两人杯中斟满了酒,招呼许风道:“许兄弟,咱们许久不见,今日可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一边说,一边仰起头来,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酒。 许风听得好笑,道:“明日就是慕容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这当兄长的还要送嫁,岂可喝得烂醉如泥?” “正因如此,我才跑来找你喝酒的。”慕容飞气哼哼道,“许兄弟你不知道,我那妹子啊……从小就生得聪明伶俐、玉雪可爱,我们全家人都把她捧在手心上宠着,到头来却便宜了林显那个臭小子,可不气煞人也?” 许风知道他是舍不得嫁妹子,便安慰道:“我听闻林家二公子一表人才,与慕容姑娘甚是相配。” 慕容飞摇了摇头,借着酒劲把未来妹夫痛骂了一顿,末了才道:“不过嫁给林显那个臭小子,总好过嫁给林昱……” 许风还是头一回听他提起林昱,道:“林家的大公子?与他有什么关系?” 慕容飞连喝了几杯酒,已有了几分醉意,也就没那么忌讳这个名字,接着道:“我爹跟林伯父是刎颈之交,俩人各自成亲不久,就已定下了儿女婚事。按说林昱是兄长,我妹子原该聘给他的,只因他娘亲是侧室,他虽样样出挑,却一直不得林伯父器重。后来谈婚论嫁时,林伯父跟我爹商量了一番,到底还是将我妹子许配给了林显。” 许风惊讶道:“难道林公子……对慕容姑娘有意?” “这我可不知道啦,当年我喜欢的那个女子钟情于他,却被他一口回绝,他只说心中已有倾慕之人了。我至今也猜不透,他是为了赌这一口气才堕入魔道的,还是当真瞧上了那极乐宫的宫主?如是后者……哼。”慕容飞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觉得林昱眼光太差。 许风听他提到那极乐宫宫主,捏着酒杯的手震了震,洒出来一些酒水。他没动声色,只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烈酒。 许风的酒量本就不佳,这一杯酒下去,顿觉心里烧得厉害。 慕容飞倒没发觉他的异样,醉眼朦胧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许兄弟,你这半年来隐居在金陵城外,可觉得痛快么?” 许风静了片刻,道:“不过如此。” 纵使踏遍大江南北,也再没有哪一处的风光,及得上某一年的元宵节,临安城的那场灯会。 “当日诛杀那极乐宫的魔头后,你忽然就不辞而别了,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还有你那周大哥……” “没有什么周大哥。”许风打断他的话,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从来也没有过。” 后来慕容飞说了些什么,许风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又喝了不少酒,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双手轻轻揽住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3 了他的腰。 许风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等到醒转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躺在客栈的床上,房门被人敲得咚咚响。他头疼欲裂,勉强爬起身来,开口道:“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个盘子,道:“公子醒了?” 许风揉了揉额角,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问:“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您昨晚醉得厉害,是一位顶俊俏的公子送您回来的,他还吩咐我一早就送醒酒汤过来。”说着将一碗黑糊糊的汤放在了桌上。 许风料想是慕容飞送他回来的,便问:“他人呢?” “那位公子早已走啦。” 今日送亲的队伍就该到落枫庄了,慕容飞想必是一大早就赶了回去。 许风摆了摆手让小二下去了,喝下那一碗醒酒汤后,方觉得身体好受了些。窗外日头高挂,眼看着快到正午了,他怕耽搁了时辰,草草梳洗一番后就出了门。饶是如此,等他赶到落枫庄时,庄子外头早已人满为患了,都是等着来看新娘子的。 许风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凭他这等武功,竟也被人狠狠踩了好几脚。他早上没吃东西,等得前胸都快贴着后背了,才终于听见一阵锣鼓声。 “来了来了!” 人群激动,许风被挤在当中,只看见黑压压一片后脑勺。待那喧天的鼓声愈发近了,他才瞧见一队送亲的人走过来,当中一顶大红轿子被好几个人抬着,到了庄子门口,才缓缓落下轿来。 大伙儿都翘首等着新娘子下轿。 谁也料不到,那花轿中银光一闪,竟探出来一柄寒芒凛冽的利剑。?那剑尖一挑,首先就朝离得最近的林家二公子招呼过去。 林显一身大红喜服,原本满心欢喜地等着接新娘子下轿,不料轿帘一掀,竟跳出来一个戴面具的高大男人,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招式。也亏得他武功不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只肩头上中了一剑,霎时间血流如注。 他这新郎官当然不可能佩着兵刃,只好捂着伤口退了两步,喝道:“你是何人?燕儿在哪里?” 那戴面具的人嘿嘿一笑,说:“这便送你下去同她相聚。” 说罢右手一扬,从手中射出来一枚形状古怪的暗器。那暗器没有向着林显飞去,却是射中了一旁给新娘子跨的火盆,且遇火就烧了起来,燃起一蓬黑色的烟雾。 浓烟很快四散开来。 变故突生,许多人都还懵着,有见多识广的人喊起来:“是毒烟!” 众人纷纷掩住了口鼻。林显离得最近,不留神吸了一口,当即倒在了地上。 那戴面具的人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块令牌,朗声道:“宫主有命,将在场的人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那一队敲锣打鼓的送亲队伍就撕下了伪装,一个个抽出刀剑,借着浓烟砍杀起来。 在场的多是江湖人士,连忙也亮出了兵刃接招,只是一来毫无防备,二来不少人已吸进了毒烟,很快就觉得手脚发软,渐渐使不上内力了。没过多久,便有人被砍翻在了地上,一时也不知生死。 许风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握着剑,与围上来的人不断厮杀。浓烟中难辨敌我,他一面竭力自保,一面四处找寻慕容飞的身影。 慕容飞今早回去之后,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慕容姑娘会被调了包?此事当真是极乐宫所为么?可是瞧那人戴的面具,倒更像是当初掳掠新娘的人。 许风稍一走神,就见浓烟中寒芒一闪,一柄剑斜刺过来。他急忙侧身闪避,但因吸着了毒烟的关系,身手到底慢了些,即使能避开要害,也难免要受点伤了。 这时只听“铛”的一声,不知打哪儿飞来一枚石子,正击在那柄剑上,撞得剑尖偏了一寸。许风趁势一躲,回手就是一剑。 对方“啊”的叫了一声,显是被他刺了个正着。 许风又是刷刷刷连环数剑,总算是逼退了敌人。 此刻烟雾渐散,许风周围的人多数挂了彩,林显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仅凭一双肉掌与那面具人战成一团。 许风见他落了下风,正想上前相助,却见一直紧闭的庄门终于开了,从里头连滚带爬地冲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嘴里叫道:“二少爷,方才庄里来了一个大恶人,庄主、庄主已遭了他的毒手……”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 林显双目赤红,大叫了一声“爹”,便即冲了进去。 那面具人倒没拦他,只提剑追了上去。 这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进去救林庄主”,余下众人也都纷纷闯进了庄内。许风跟着人群冲进去,见庄内已是一片狼藉了。 来观礼的宾客不少都遭了暗算,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首,还有些受了伤的人正在跟黑衣人混战。正厅本来布置做了喜堂,此时连墙上都染上了血色,仍旧是红艳艳的一片。 当中的椅子上,坐着个穿戴齐整的中年男子,双手垂在身侧,心口钉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显然是已经气绝了。 “爹!” 林显双腿一软,登时跪倒在了地上,膝行着扑了过去。 “林庄主!”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同仇敌忾,正想上前,却见内堂里转出来一群弓矢齐备的黑衣人,那面具人一声令下,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 许多人本已受了伤,这时又都挤在一处,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听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鲜血流了一地,场面十分惨烈。 许风反应极快,仗着轻功避开了箭矢,但很快就被两个黑衣人盯上了。他扫了眼庄内的形势,自知不可硬拼,只能且走且退,经过园中那座假山时,忽从暗处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扯进了假山后面。 原来假山后有一处石窟,虽然地方不大,却是隐蔽得很,恰可容人藏身。 许风吃了一惊,挥剑就刺,不料一下就被对方制住了。那人由身后扣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唔……” 许风正要挣扎,却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有人在他耳边道:“别出声。” 第二十五章 那嗓音略微低沉,却带着点清冽的味道,如琉璃相撞之声,直叩在人心弦上。许风呆了一下,立刻停住不动了。但他的身体却控制不住的,有一丝轻微的颤抖。那人见他不再挣动,就慢慢挪开了捂在他嘴上的手,只另一只手仍旧扣着他的腰,气息微微急促。 外面喊杀声震天。 许风却觉所有声音都已离他而去,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直到那打斗声渐渐消失不见,许风才一下醒过神来。他挣开腰间那只手,飞快地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人。 石窟的缝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4 隙处落下光来,正照在那人身上。只见他着一袭玄衫,头上戴了顶黑色帷帽,遮住了大半面容,仅露出一小截雪白的下巴。 许风只看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了。他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忽然抬手打落了那人戴着的帷帽。 帷帽飘然落地。 许风见了他面,不禁呆了一下。 那人脸色苍白,面上虽略有风霜之色,但是玄衣墨发、长眉入鬓,依然是许风记忆中的模样。 许风心下恍然,觉得这一见犹如隔世了。他不敢多看,立刻转开了眼睛,听见贺汀州低声道:“许少侠,方才多有得罪了。” 语气十分疏离。 许风心中一颤,但很快镇定下来,平静道:“阁下怎会来此?” 贺汀州瞧着他笑笑,说:“今日来这里的人,不都是为了喝杯喜酒么?我自然也是一样。” 许风心想那伙黑衣人可不是来喝喜酒的,便问:“今日之事……可是极乐宫所为?” 贺汀州的侧脸俊美如昔,他抱着胳膊靠在石壁上,淡声道:“许少侠觉着是,那便算是吧。” 许风心知此事另有蹊跷,但极乐宫宫主既然在此现身,也未必没有别的阴谋,因而不再多言,只盘腿坐了下来,体内真气运转一周,缓缓逼出方才吸着的那点毒烟。 待他清了体内余毒,再度睁开眼睛时,贺汀州已经背转身去,透过假山缝隙查看外头的情形。 许风也起身瞧了瞧,见这一场恶战已近尾声,那伙黑衣人占了上风,将一众正道人士斩杀殆尽,正从从容容地撤出庄子。 那面具人押着受伤的林显走在最后面。林显面色灰败,大红喜服上满是尘土,颈上还架着一柄长剑。那剑在日光下寒气逼人,瞧着犹如一泓秋水,一看就是柄摧金断玉的利剑。 许风见了那剑,心头不禁一跳。 当初在极乐宫后山的密洞里,周衍曾冒险取了一柄宝剑送他。后来他们在救慕容飞时遇险,许风失手被擒,宝剑也不知去向,一直久寻不见。不料辗转经年,竟在此处见着了。 因是周衍所赠之物,隔得这么远许风也认了出来,不禁朝贺汀州望了一眼。不料贺汀州也正转过脸来看他,两人目光一触,又各自避了开去。 贺汀州倒没有提起那柄剑,只蹙眉道:“他们放火烧庄了。” 许风这才见内堂里冲起一阵火光,滚滚黑烟弥漫开来。 这假山后面是不能再躲了,贺汀州伸手将许风胳膊一拽,招呼道:“风……许少侠,快走。” 情势危急,许风只好跟着他闯了出去。 贺汀州走得极快,但始终跟许风隔着几步的距离,让他不至于跟不上他。 四处火光冲天,许风瞧着他的背影,记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般跟在兄长身后,不论外头有多少风雨,总有这么一个人给他挡着。 中秋那夜贺汀州说的话,其实许风心里早就信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而已。若贺汀州当真是他哥哥,那他从前爱过的、恨过的,又算什么? 是不敢认。 也是不能认。 等他俩冒着大火冲出庄子时,这名动江湖的落枫庄,已被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场大火将一切痕迹都烧了个干净。许风原本还想探查一下那伙黑衣人的来历,如此一来也没了头绪。 这时只见一人飞骑而来,到贺汀州跟前停下了,下了马抱拳道:“宫主,他们往南边走了。” “南边……”贺汀州负手而立,点点头道,“柳月那边布置好了吗?” “柳堂主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宫主吩咐了。” “让她可以动手了。”贺汀州笑了一下,说,“记得留几个活口,我要瞧瞧……究竟是何人打着极乐宫的名头胡作非为。” “是!” 报信的人领命去了。 贺汀州在原地踱了几步,也牵了马过来,翻身上了马背。却又回头看了许风一眼,说:“我派人送许少侠回去。” “不必了,”许风道,“我落脚的客栈就在附近,想来路上没什么危险。” 贺汀州也不勉强他,颔首道:“那你路上小心。” 说罢鞭子一扬,往南边去了。 许风方才听他们说话,料想贺汀州早安排下了天罗地网,准备伏击那一伙黑衣人了,只是不知能不能成?暗算林庄主的人尚未浮出水面,若是跟他遇上了,怕是不好对付。 许风虽然挂心此事,但自知武功不济,就算跟了过去也只有拖后腿的份,想了一圈之后,还是自己回去了。不过他没回客栈,而是走了慕容飞送亲的那条路。 新娘子被调了包,送亲的队伍里也混进了恶人,就是不知慕容飞去了哪?他是又被抓了,还是侥幸逃走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不见吧? 许风一人独行,沿着那条路仔细查找,心想若是有过打斗,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他找了许久也是一无所获,正想停下来歇一歇,忽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 他回过身去,见远处尘土飞扬,有一人正策马而来。那人一身玄衣,头束金冠,风吹得衣袂翻飞。待离得近了,许风才见他衣襟上染了点点血迹,显是刚经了一场恶战。 贺汀州勒住缰绳时,离得许风只有几步之远了,他也不下马来,仅是深深望了许风一眼,问:“许少侠可有撞见那面具人?” “没有。”许风这才发现他额上渗着汗,问,“出什么事了?” 贺汀州似松了口气,说:“刚才出了点状况,让那面具人逃了。” 他眸色沉沉,控着马绕着许风打了个转,忽然伸出手道:“上马!” 许风一怔。 贺汀州道:“此地不能再留了,你是也想给人抓了去,跟慕容飞作伴么?” 说罢伸手一捞,就将许风捞上了马背。 许风自知绝非那面具人的敌手,但是跟贺汀州共乘一骑,又难免觉得别扭,就问:“那面具人是怎么逃走的?” “我让柳月事先设下了埋伏,本来已成合围之势了,谁知……”贺汀州顿了顿,接着却是一笑,“看来我身边的叛徒,可不只秦烈一个。” “你可见着那幕后主使了?” “没有,除了面具人之外,并无其他高手露面。” “林庄主应当是死在他的剑下,可他杀过人后,为何没有跟手下的人一道离开?” “或许他还不想这么早暴露身份。”贺汀州道,“林啸是落枫庄的庄主,在江湖上跟慕容慎齐名,普通人在他手底下走上十招也难,什么人能轻易取他性命?” 许风自然而然地接口道:“要么是武功比他高上许多的,要么就是……极得他信任的。” 他说到这里,心头蓦然浮现出一个名字。他被这猜测吓了一跳,因着此事关系重大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5 ,倒也不敢再乱猜下去了。 贺汀州原本是想送许风回客栈的,不料行到半道上,突然听见“咻”的一声,不远处有一支响箭冲天而起,直往南面去了。许风心知有异,与贺汀州对看一眼,立刻知晓了彼此心意。贺汀州便放马而行,循着那支响箭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了一阵之后,并未见什么人影,不过贺汀州倒是勒住了缰绳,从路边的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下。 许风凑过去问:“怎么了?” 贺汀州便将那片叶子递了过来。 许风认真看了看,见青色的叶脉上渗着一点暗红的血色。他顿时明白过来,道:“有受伤的人从这条路上经过。” 贺汀州翻身下马,在四周仔细查找了一番,果然寻到些被遮掩过的马蹄印,他便重新扬鞭追了上去。可惜没过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夜里危机四伏,贺汀州同许风在一块儿,倒是不敢托大,想了想道:“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许风原本是来喝喜酒的,不料折腾了一天,连一顿饭也没吃上。好在贺汀州随身带着干粮,又在山林里猎了只山鸡,生起火来烤着吃了,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之后又找了处避风的地方,铺上些树叶当做床铺,让许风睡在里头,自己坐在外面守着火堆。 许风许久没有风餐露宿了,此情此景,倒有些像他跟周衍刚相识的时候。当时许风只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个怪人,而贺汀州已知他们是兄弟了吧?他是怀抱着何种心情来接近他的?后来他深陷情网,那人又是、又是如何看他的? 许风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原本是靠内侧躺着的,翻一个身,就对上了贺汀州的背影。 贺汀州拨弄着面前火堆,显然也无甚睡意。不知是不是在忧心极乐宫的事? 许风忍不住道:“不知背叛极乐宫的人是谁?应当不会是柳堂主吧?” 贺汀州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许风以为他不会接话了,正想闭上眼睛睡觉,却听贺汀州的声音响起来:“无论是谁都不重要,在极乐宫里,唯有权势和武功才是第一位的。” 夜风习习,贺汀州坐在这夜色里,背影竟有些萧瑟寂寥。他笑了一声,低声道:“除我自己之外,并无可信之人。” 许风听了这话,只觉心中一阵绞痛。 在他心目中,他的兄长自然是无所不能的。后来遇见的极乐宫宫主,也向来是武功高强、运筹帷幄,他几乎忘记了,他们失散之时,那人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他一个人在极乐宫这魔窟里,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的? 许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快要碰着那人时,却又猛地收了回来。 若他只是周大哥,他自然天涯海角也跟着他走了。若他只是贺汀州,他纵使再刺他十七八个窟窿也不会舍不得。 可偏偏不是。 偏偏……他既是那个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兄长,又是那个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的魔头,叫他爱不得恨不得,唯有远走天涯,江湖两忘。 许风咬了咬牙,慢慢放下手掌,触到那人落在地上的一点影子。 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尚未睁开眼睛,已觉得跟前立着一道人影,可真正睁眼一看,贺汀州早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醒了就快些起来吧,咱们要赶路了。” 许风坐起身,见自己身上盖着贺汀州的一件外裳,忙起来还给了他。 贺汀州不知打哪儿找来两枚鸟蛋,已在土里闷得熟了,分了一枚给许风。许风三两下吃下之后,两人重新上了马背。 昨日寻到的马蹄印子还在,贺汀州一路循迹而去,走得不算太快,到中午时路过了一处小村落。刚巧他们的干粮已吃得差不多了,贺汀州就找了户农家,花银子买了些吃食。那家的男主人颇为热情,不但卖了些肉干给他们,还给两人的水袋都灌满了水。 许风向他打听道:“可有看见一伙黑衣人打这儿经过?” “什么黑衣人?没有,没有。” 贺汀州则问:“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声响?” 那农户想了半天,犹犹豫豫道:“昨天半夜的时候,像闷雷似的响了那么一阵,也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 贺汀州凑近许风,对他耳语道:“可能是在马蹄上裹了布。”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里边那间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哭声。 许风一下把手按在了剑上。 那农户满脸尴尬,说:“是我那婆娘在哭。前几天娃娃跑出去走丢了,一直没找回来。” 许风心中一动,问:“附近还有人家丢了孩子吗?” “应该没了。哦,听说邻村老李家的闺女也不见了,不知找回来了没有。” 许风想起落枫庄外的镇上也有人丢了孩子,觉得此事应当不是偶然,因此一走出农户家就对贺汀州提了。 贺汀州听后脸色微沉,说:“童男童女么?再加上失踪的新娘,听起来像是……” “是什么?” “是有人在练一种邪门的功夫。” “究竟是什么功夫?要如此大费周章?” “眼下还不能确定,不过至少我们找对了路,接着往前走吧。” 他俩共乘一骑,越往前走,四周的景色就越是荒凉,到后来完全是荒山野岭,见不着一户人家了。好在俩人都是捕猎的好手,倒也不至于挨饿。 如此追了一天一夜后,忽然所有线索都断了。他们走到了一条死路上,面前横着一座大湖,两边都是绝壁,根本无法再往前走了。 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还是对方会飞天遁地? 贺汀州倒是不急,四下里看了看,道:“看来就在附近了。” 他轻功绝佳,干脆攀上一旁的悬崖峭壁探个究竟。许风就留在湖边等着。 那湖面平静无波,颜色青碧碧的,犹如一块上等的美玉。时有水鸟飞来,落在那湖面上嬉戏。 许风看了片刻,突然发现有些不对。每隔一段时辰,湖心处就会打起一个漩涡,过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了。那些水鸟都聪明得很,一只也不敢朝湖心靠近。 许风心知有异,忙叫了贺汀州的名字。贺汀州离得不远,马上赶了回来。许风将漩涡的事一提,他二话不说就脱去外裳跳进了湖里。 贺汀州练得有龟息闭气的功夫,在湖里呆了半炷香才浮上来。他浑身都湿透了,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痕,道:“湖下确实有东西,我要下去瞧一瞧,你……” 他目光落在许风身上。 许风提着剑道:“我也去。” 他怕贺汀州不允,又加了句:“我去救慕容。” 贺汀州眼睫上仍挂着水珠,在日光下晶莹动人。他嘴角扬了扬,瞧着许风道:“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6 就算你不提,我也不会留你一人在此。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唯有在我身边。” 第二十六章 许风心下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不过我水性不佳,到了湖里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无妨。对方还抓了童男童女,不可能真的从水里进去,若我猜得不错,此处应当另有入口。” 说罢沿着湖边找起来。 许风捡起贺汀州刚才脱下的外裳,丢给他道:“先把身上的水擦一擦。” 贺汀州眼里犹含着点水雾,转过脸来轻轻扫了许风一眼,这才随意抹了把脸。幸而三月里的阳光已有些晒人了,他身上的湿衣服没多久就干了。 贺汀州是机关暗器方面的行家,如今既知湖里有古怪,四处搜寻一番后,果然在旁边的崖壁上发现了一块凸起的圆石。 那圆石打磨得十分光滑,显然是人力所为,贺汀州试着转了一下,虽然能够转动,但并没有什么动静。他思索一番后,举目看向另一面的崖壁。 许风心领神会,当即跑了过去,很快就在对称的位置寻到了另一块圆石。俩人同时转动圆石,只听得“喀锵、喀锵”一阵闷响,湖边的一块巨石缓缓移动,现出了藏在底下的一条石阶。 那石阶阴暗潮湿,一直蜿蜒向下,看来正是通往湖底的。 贺汀州取出辟毒的丹药,让许风预先服下了,又拣了树枝充做火把,率先走下了石阶。 许风紧跟着走了下去。 一开始外头的阳光还能透进来,但越往下走,四周越是黑暗,到最后只剩下火把的那点微光。湖底潮气甚重,石阶也是又湿又滑,贺汀州不时举着火把回过身来,让许风留神脚下。 他俩走了约摸半炷香的功夫,面前就出现了一道石墙。墙上影影绰绰,像是画着画儿。 许风一个激灵,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待走到近处,贺汀州举着火把一照,见那墙上画的果真是一幅春宫图。只是图上交欢缠绵的,并非普通的男男女女,而是一群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摆着各种淫靡姿态,显得既血腥又香艳。 许风只看一眼,就觉得心中不适,别开头道:“这地方有点像……” 贺汀州道:“像极乐宫后山的藏宝洞。” 只是极乐宫后山那道墙上的画,颜色早已斑驳,而眼前这幅画色彩鲜明,该是近几年才绘上去的。 “难道此处与极乐宫有关?”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贺汀州仍照从前的手法,按上图中一人殷红的乳首,顿时触动机关,那石墙缓缓开了。 贺汀州拦着许风,自己先迈出了一步。 墙后倒没什么机关暗器,仅是空荡荡的一间石室,当中空无一物,只四面墙壁上依然绘着春宫图。 许风举着火把一照,见图上仍是画着些青面獠牙的鬼怪,只是多了几个寻常女子,被迫褪尽了衣衫与那些怪物交媾,越往后看下去,画面越是淫秽不堪。到最后几幅图时,那几个女子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地的断臂残肢,而两个童男童女却被推上了高台…… 贺汀州夺过他手中的火把,说:“别看了。” 许风问:“这些画的是什么?” 贺汀州斟酌着说:“是一门邪派功夫,修习这门武功的人,需在每月十五那日杀一对童男童女祭天,且用斩下的头颅当做酒盏,饮下催情助兴的秘酒,再找来一个处子交合,行采阴补阳之术,方可功力大增。” 许风听得背脊生凉,一股心火直烧上来,骂道:“竟然有此等邪法!” 他念头一转,又问:“这门功夫……可是出自极乐宫?” 贺汀州也不瞒他,道:“确实出自极乐宫。但因这武功太过阴毒,百年前就已被禁了,直到二十多年前,极乐宫的一个堂主偷走了这卷被禁的武功秘籍。” “难道是这人……” “不是,那堂主后来遭黑白两道围攻,早已身死了。只是武功秘籍却下落不明,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 “为何有人会练这等害人性命的功夫?” “这功夫虽然歹毒,却也精进极快,练上一年,抵得上别人十年之功。但凡习武之人,有几个抵挡得住这等诱惑?想来秦烈也是为此背叛极乐宫的。” 两人说话之时,已将这间石室看过一遍,除了四面墙壁,并未找到其他出口。 许风走向最后那面石壁时,脚下不知踩着什么机关,只听“喀”的一声,那绘着春宫图的墙面忽然翻转过来。 接着就听得“咻咻”声响,从黑魆魆的墙壁上射出数枚暗器,直朝他二人飞来。 “小心!” 贺汀州上前一步,立刻挡在了许风身前。而许风也已拔出剑来,挥剑护住周身。两人为了避开暗器,不知不觉后退了几步,许风的背脊靠在另一道墙上,耳边又响起了“喀锵”一声。 原来这墙上也有机关,墙面一翻,现出了一条暗道。 许风猝不及防,一头跌进了暗道里。 他的身体直往下坠,听见有人大叫了一声:“风弟——” 紧接着那墙壁就重新合上了。 暗道是倾斜向下的,许风连滚了数圈,才算停了下来。他手中没拿火把,四周漆黑一片,只闻得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许风不敢大意,挣扎着爬起来,正想从原路走回去,却听“砰”的一声巨响,方才的那堵墙像是受了重击,忽然间碎裂开来,石块四散而飞。 飞扬的尘土中,许风先是瞧见了一丝微光,接着就看见了笼在光晕底下的贺汀州。 贺汀州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掩在袖中,一步步地走向许风。他呼吸有些急促,火光下神色难辨,举着火把将许风照了一遍,问:“风……许少侠,你没事吧?” 许风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狼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说:“没事。” 贺汀州没再说话,只那么盯着他看。 许风给他瞧得不大自在,看了看被他用内力震碎的那堵墙,道:“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恐怕要打草惊蛇了。” 正说着话,就见贺汀州伸出手来,与他的手碰在了一处。 许风忙收回了手。 贺汀州却紧跟着贴上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你……” 许风刚要说话,已被贺汀州按在了墙上。他倾身覆上来,一只手握牢许风的手,另一只手却将火把扔了,在许风身上细细摸索一遍,才长出了一口气,用那略微低哑的嗓音道:“嗯,没有受伤。” 许风离得他这么近,仿佛连呼吸也混在了一处。隔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沉下声道:“我当真没事,你可以放手了。” 贺汀州静了一下,手慢慢抚上来,却没碰着许风的脸,只挑起他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轻轻别至耳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7 后,方退了开去,道:“……是我失礼了。” 说罢飞快地转过身,捡起地上的火把道:“许少侠没事就好,我们走吧。” 声音里有种刻意压抑过的冷漠。 许风这才觉得掌心一片濡湿。他低头看了看,却瞥见一抹暗红的血色。 是那人震碎石墙时受的伤么? 许风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撕下了一截衣袖,递过去道:“手上的伤……包扎一下吧。” 贺汀州接在手里,低声道了声谢。火光之下,他脸色比先前苍白得多了,连双唇也失了血色。凭他的功夫,即便方才耗了些内力,当也不至如此,除非…… 许风眼皮一跳,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问:“你体内的蛊虫如何了?” 贺汀州正专心包裹手上的伤口,仿佛没听见他这句话。 许风只好再问一遍。 贺汀州这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道:“徐神医妙手回春,已将那蛊虫取出来了。” 许风不太信他,问:“当真?” 贺汀州就瞧着他笑笑,说:“假的。” 许风听得一怔。贺汀州却不再多说了,举起手中火把,顺着暗道往前走去。 许风只好紧紧跟上。 这一条暗道刚开始宽敞得很,越往后走就越是狭窄,到最后仅容一人通行了。贺汀州拿火把一照,见暗道两旁是数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底下黑影重重,不知藏着什么东西。 贺汀州停下脚步,点亮一枚火折子扔了下去。 火光一闪即逝。 但只这么短短片刻,已能看清那坑底盘伏着密密麻麻的蛇群。被火光一照,蛇群苏醒过来,在黑暗中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许风虽不怕蛇,但听了这个声音,也难免觉得头皮发麻,问:“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贺汀州继续朝前走去,道:“这一条应当是通往祭台的蛇道。祭天结束后,会有人将祭品扔进两旁的巨坑中,喂饲底下的蛇群。” 所谓的祭品,不就是…… 许风心中一寒,道:“那些被掳走女子,该不会都已遭了毒手……” “应当不会。”贺汀州安慰他道,“每月十五祭一次天,就算练上几年的邪功,也杀不了这么多人。” 但那些女子落入这淫窟里,所受的凌辱折磨,却恐怕比死更难熬。 许风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希望此番能这地宫里打探到她们的下落。 这一条蛇道并不算长,不多时就走到了尽头。尽头处矗立着两道石门,一道门上画着个赤身露体的美人,神姿妙目、尽态极妍,另一道门上却画着个青面獠牙、双目赤红的恶鬼,两幅画并在一处,有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感。 贺汀州沉思片刻,选了右手边绘着鬼怪的石门。此处的机关同极乐宫的颇为相似,他没费什么周折,就开启了那道门。门后又是逼仄的暗道,不时有水珠滴落下来,走了十来步后,眼前霍然一亮,竟出现了一排石牢。 只是这些石牢内静悄悄,并无一点声息。 许风奔过去一看,见每间石牢都是空的,非但没有慕容飞的踪影,连那些失踪的童男童女也不见一个,只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许风四下转了一圈,道:“怎么回事?难道人不是关在这里?” 贺汀州俯下身,拈起地上的血渍仔细看了看,接着眸色一沉,起身道:“这地方有些古怪,我们先退出去再说。” “怎么?” “我们这一路闯进来,并未遇上任何阻碍,走得未免太顺当了些,此处地宫……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陷阱?那是针对谁的? 自不会是许风这种无名小卒,那么,只会是冲着贺汀州而来了。 许风的心怦怦直跳,说话间,已跟着贺汀州退出了石牢,重新回到了蛇道上。 贺汀州低头瞧了瞧蛇道上的血痕,道:“果然如此。这个月的十五刚过,蛇道上却没有留下新鲜血迹,说明此处许久不曾祭天了,这一处废弃的地宫,不过是引我们进来的诱饵罢了。” 他们既已入殻,接下来就是杀局了。 许风心知肚明,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快走吧。” 然而这条蛇道刚走过一半,他们眼前就亮起了火光。?一群黑衣人从贺汀州震碎的那堵石墙后转出来,手中皆握着弓箭,面容一片冰冷。 贺汀州脚步一顿,拉着许风转过身。 此时只听“喀”、“喀”数声,那一道绘着裸身美人的石门也缓缓打开了,门后同样涌出来一群弓矢齐备的黑衣人。 四个角上的长明灯依次亮起。 数十把弓箭牢牢对准了贺汀州和许风两人。 腹背受敌。 两边的巨坑里藏着蛇群,任你武功再高,落下去也是尸骨无存。 许风手心里尽是冷汗。在落枫庄见着这箭阵时,他立刻施展轻功避了开去,此刻避无可避,他却只踏前一步,挡住了贺汀州身上的要害。 贺汀州将火把扔了,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了许风的手,问:“风弟,我教你的那套剑法,你还记得几成?” 许风料不到他会问起这个,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贺汀州凝目看他,忽的一笑,说:“嗯,那就是全都记得了。” 这等生死关头,他眼中竟透出来一点欢喜,又将许风看过一遍,方扬声道:“在下久闻你家主人的大名,听说他也在修习极乐宫的功夫,特来寻他切磋一番。怎么?这就是尔等的待客之道?” 那一群黑衣人没有做声,倒是暗道里响起一阵大笑声,有人远远说道:“贺宫主远道而来,真是有失远迎。” 那声音由远及近,说第一个字时,仿佛还离得很远,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却已近在耳边了。足见来人轻功之高,内力之强。 许风抬眼看去,见来的正是那面具人。 贺汀州哈哈一笑,说:“阁下前几日才伤在我的剑下,怎么这么快就已治好了?你家主人在何处?” 那面具人被他戳到痛处,重重哼了一声,道:“贺宫主来得不巧,我家主人另有要事,早几日便已离开了。他与贺宫主缘悭一面,想必也是惋惜得很。” 说着,缓缓抬起了右手。 只要这只手一落下,就是万箭齐发的场面。贺汀州却是夷然不惧,只问:“前几日那一战,阁下可是诈伤佯败?” “伤倒是真伤,败自是佯败,要请得贺宫主来此做客,那可大不容易。” “这有何难?只消提前放出风声,说你们打算在落枫庄动手,我哪有不上当的道理?我只奇怪一事,你们如何确定……我一定会来落枫庄?” “曾有人向我家主人提过,此番慕容家与林家结亲,有一个人必会到场。那个人既然来了,贺宫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8 主自然也会来。”那面具人一边说,一边似有若无地扫了许风一眼。 贺汀州眸中煞气大盛。但只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反而大笑起来,道:“说出这番话的人,倒当真是我的知己。可惜无论此人是谁,那都是非死不可了。” 那面具人道:“待贺宫主到了地下,自可慢慢去寻他报仇。” 说罢,他的右手终于落下,冷冷道:“放箭。” 贺汀州同那面具人说话时,一直紧握着许风的手,在他手心里悄悄写了几个字。此刻利箭一发,贺汀州就念出了他教许风的一招剑法:“有凤来仪。” 许风早有准备,剑尖斜挑,剑招随心而走,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贺汀州旋即转过身,与许风后背相贴,同样使出了这一招“有凤来仪”。 两人同使一套剑法,一模一样的剑招连绵不绝地使出来,恰好互相弥补了破绽,登时威力大增。漫天剑光将他俩护得泼水不进,只听“叮叮当当”一片声响,四周飞来的箭矢纷纷坠地。 一轮箭雨过后,竟是丝毫伤他们不得。 那面具人咬了咬牙,道:“任你们武功再好,内力总有用尽的时候,接着放箭。” 贺汀州气定神闲,继续念出剑招:“白虹贯日。” 许风手腕一抖,横剑斩落飞来的箭矢。这一招“白虹贯日”之后,接下来该是一招“镜花水月”,贺汀州却没有说下去,只压低声道:“风弟,抓紧我的手。” 说话间,他暗扣在掌心里的几枚暗器激射而出。只听“嗤”、“嗤”数声,四个角上的长明灯皆被打灭了,四周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贺汀州伸手揽住许风的腰,纵身跃下了蛇道。 第二十七章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许风的一颗心简直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快落进坑底时,下坠的趋势忽然一缓,揽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牢牢扣住了他的腰。 原来是贺汀州将剑斜插进了石壁中,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抱着许风,两人就这么晃晃荡荡地悬在了半空中。 若非身负绝顶轻功,普通人可不敢这样冒险。 许风缓过一口气来,听见头顶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依稀听得有人嚷道:“人不见了!” “怎么回事?” “是不是摔进蛇坑里了?” “快找!” 也有人举着火把往坑底照过来,但他俩藏身于石壁的凹陷处,一时倒未被发觉。 四周是深浓的黑暗,脚下是嘶嘶吐信的毒蛇,半空中不好着力,许风只得紧紧地攀着贺汀州的胳膊。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眉心一热,有黏湿的液体落在脸上。 许风抬手一抹,闻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才想起贺汀州握剑的那只手刚受过伤。 他不由得低声道:“你手上的伤……” “无妨,咱们过一会儿就爬上去。” “不如换我来握剑吧?” 贺汀州低笑一声,下巴从许风颊边擦过,搂紧他的腰道:“别乱动。” 他俩贴得极近,那低沉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勾得人心头发痒。 许风心神一荡,随即定下神来,问:“我们直接闯出去么?” “敌众我寡,只怕外头已有不少人守着了。” “那怎么办?” “擒贼先擒王。” 许风立刻会意:“先对付那面具人?” “他前几日刚伤在我的剑下,想来还没这么快痊愈。” 贺汀州的唇贴在许风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许风听着他低声细语,不知为何,心中竟盼望这一刻越长越好。 待他这一番话说完,头顶上嘈杂的声响也渐渐安静下来了。贺汀州抬头望了望,道:“上去罢。” 说着,在许风腰间推了一把。 许风双臂一荡,借着这股劲道攀上了一旁的石壁。石壁上多有凹凸嶙峋之处,施展壁虎功攀爬起来,倒是毫不费力。 贺汀州拔了剑出来,足尖轻轻一点,也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轻功皆是不俗,这般悄无声息地攀爬上去,竟是神不知鬼不觉。 快到蛇道附近时,贺汀州才示意许风缓下来,伏在石壁上观察上头的动静。此时四角上的长明灯已重新点着了,那群弓箭手倒是撤了,只剩下几个黑衣人还在来回巡视。 贺汀州朝许风比个手势,许风便翻身一跃,利落地跳上蛇道,朝离得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扑过去。那黑衣人毫无防备,许风一手掩住他的嘴,反手就是一剑。黑衣人哼也未哼一声,便已软倒在了地上。 这时贺汀州也已解决了另外几个人,许风扒下一件黑衣来,套在了自己身上,又往地上打了几个滚,尽量把脸弄脏一些。 贺汀州瞧得好笑,从怀中取出一瓶易容膏药来,抹了些在许风脸上,打量着已看不出他本来面目了,方道:“成了。” 说着倒转剑柄,将自己的剑递给许风。 许风接剑在手,将剑刃抵在贺汀州颈边,粗着嗓子道:“快走!” 边说边故意踢他两脚。 贺汀州沉沉一笑,负着手朝蛇道的尽头走去。 幽微的火光下,尽头处的两扇石门仍旧紧闭着。贺汀州这回选了左手边绘着美人的那道门,用极乐宫的手法开启石门之后,只见剑光一闪,守在门后的两个黑衣人出手如电,齐声喝道:“首领有命,不得擅闯祭坛!” 许风推了贺汀州一把,道:“是首领要抓的人,我已擒住他了。” 那两人往贺汀州脸上一望,倒是不疑有他,让出一条路来,道:“押他进去吧。” 许风跟着贺汀州往前走,同其中一个黑衣人擦身而过时,那人忽然道:“等一下,你看起来面生得很……” 说着,伸手朝许风肩头抓来。 许风岂肯让他抓着?矮身一避,撤回了架在贺汀州颈边的剑。 贺汀州仍是负手而立,只手中暗器轻轻一弹,便点住了那黑衣人的穴道。 另一个黑衣人这才醒悟过来,叫道:“你、你们……” 话未说完,早被许风一剑敲晕了。 这一来一回,亦不过瞬息之事,贺汀州见未惊动旁人,便对许风道:“快走吧。” 不料刚走得几步,就见眼前出现了岔路,三条一模一样的漆黑暗道,也不知是通往何处。 许风问:“走哪一条路?” 贺汀州想了一想,回头问那被点住穴道的黑衣人:“你说呢?” 黑衣人无法说话,只眼珠转了一转。 贺汀州就颔首道:“左边。” 两人走进左边这条暗道后,许风问:“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左?” “我乱猜的。”贺汀州道,“不过我说了左边之后,他眼中露出惊慌之色,想必是我猜对了。” 这一条暗道并不算长,两人正说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79 着话,面前又出现了一道石门。 许风忙噤了声,见这石门上同样绘着春宫图,只是画中人的眼睛都嵌着珍珠,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贺汀州伸手搭在石门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接着眉心一展,按住了其中一枚珍珠。 只听“喀”的一响,那门轰然开了。门后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布置得富丽堂皇,四个角上都悬着夜明珠,照得整间屋子半明半暗。 那面具人坐在一张石床上,正自打坐运功。听得开门声,他也不睁开眼睛来,只寒声道:“我不是吩咐过了吗?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许风已将剑架回到贺汀州脖子上,粗声道:“首领,已抓着你要找的人了。” 面具人这才睁开双眼,寒冰似的目光往贺汀州面上一扫,顿时哈哈大笑:“贺宫主,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啊,”贺汀州也笑道,“阁下的待客之道,可真有些意思。” “如何?先前的箭阵可还入得了贺宫主的眼?”面具人说到这里,语气蓦地一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另一个呢?” 许风握剑的手震了震。 贺汀州倒是气定神闲,道:“我也正想问你,跟我同来的人在何处?你若不想死得太难看,最好不要动他。” 面具人收了功法,跳下石床道:“贺宫主束手就擒,原来是为了此人的安危。” “是又如何?” “你如今自身难保了,就算此人在我手中,你又如何救他?” “就凭……你和你家主人练的都是我极乐宫的武功。”贺汀州哼笑一声,说,“这门邪功虽失传已久,但我这当宫主的,多少也略知一二。这邪功有一处缺陷,练得越久越容易走火入魔,唯有我极乐宫的内功心法可以化解。” 那面具人虽然戴着面具,叫人看不见脸上表情,但许风察觉他明显呼吸一紧,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笑起来道:“无稽之谈。” “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然清楚。这内功心法本是我极乐宫不传之秘,如今用来换你手上的那个人,阁下以为如何?” “果然是一笔好买卖!”面具人上前一步,道,“不过贺宫主好像忘了一件事,你以为……我家主人现下是去了何处?” 贺汀州一想就明白了,负在身后的双手一握,吐出几个字来:“极乐宫!” “不错,”那面具人道,“只要杀上极乐宫去,什么心法不是手到擒来?” “原来如此,多谢阁下替我解惑。”贺汀州点了点头,转头望向身旁之人,含笑道,“风弟,动手吧。” 许风应得一声,握剑的手一松,那柄剑就恰好落进了贺汀州手中。他自己亦拔剑出鞘,双剑齐发,竟如两道惊鸿起落,携着赫赫之威,朝那面具人袭去。 那面具人早知贺汀州不会受制于人,却料不到自己这个手下也是假的,一时大意,险些被刺出两个透明窟窿来。也亏得他功夫了得,一个鹞子翻身避了过去,饶是如此,胸前的衣襟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他本就内伤未愈,这时急着催动内劲,更觉气血翻涌,赤红双目瞪住许风,道:“原来是你!” 许风已抹去了脸上的易容膏,道:“我们可算是老朋友啦,当日在临安城未能杀了你,实在是可惜得很。” “此处可不是临安城,外头全是我的手下,你二人就算插翅也难逃了。” 贺汀州道:“不错,所以才需拿住阁下这张护身符。” 说罢剑花一挽,与许风联手出剑。 贺汀州的武功本就胜过那面具人,再加上许风从旁相助,登时高下立分。只因这石室地方狭窄,许多招式施展不开,方让那面具人撑过几招。 面具人自知不敌,索性提起气来长啸一声。啸声里用上了内劲,远远地传出去,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此声一出,他手底下的黑衣人必然晓得出了变故,到时候潮水般的涌进来,任凭贺汀州功夫再高,挤也给他们挤死了。 许风想到此处,手中长剑使得更疾。 但那面具人也非等闲之辈,要杀他易,生擒他却难。正斗到酣处,忽听“嘭”的一声,这间石室竟然震了一震。 许风心下一惊,连忙转头去看贺汀州。 贺汀州已收了剑,握住他手道:“没事,应当是柳月他们找过来了。” “柳堂主?” 贺汀州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孤身犯险吧?我一路上都留下了记号,想柳月循着线索追了过来,却找不着进来的机关,只好用火药炸开入口了。” 许风道:“这倒的确像柳堂主的手笔。” 他们说话之时,那面具人已连退数步,一直退到了墙角边。 贺汀州也不去理他,反拉着许风到石桌旁坐下了,道:“柳月既然来了,那一伙黑衣人自是不成气候,咱们且喝一杯茶再说。” 说着,还真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朝那面具人遥遥一举,问:“阁下以为……这算不算是瓮中捉鳖?” 那面具人静了一息,随后却是双眼一翻,纵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渗人得很,许风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只听他用嘶哑的嗓音道:“我主人临走之前,吩咐我定要留下贺宫主的性命——不管用什么方法。”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也不知动了何处的机关,四周悬着的夜明珠一暗,石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许风提防那面具人偷袭,早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下倒也不慌,急忙取出怀中的火折子来点着了。 火光一亮,石室里却只剩下了他跟贺汀州两人,那面具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许风立刻明白过来,环顾四周道:“看来这石室里另有暗道。” “嗯。”贺汀州起身道,“我们赶紧找一找。” “不等柳堂主过来了?” 火光之下,贺汀州的脸色只比先前更为苍白,他朝许风眨一眨眼睛,道:“柳月来了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要暗中击碎一面石墙,让这石室震上一震,那可大不容易。” 许风这才恍然大悟:“又是你使得手段?” “我猜这地宫里应当另有出去的路,所以搬了柳月出来,故意诈他一诈。” 贺汀州这番话虽说得轻巧,但许风瞧他脸色,料想他定是耗了不少心力。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在石室里寻过一遍,却未见着什么机关暗道。贺汀州目光一转,最后落在了那张石床上。 许风心下惘惘,记起极乐宫后山的藏宝洞里也有这样一张石床,当时陪在他身边还是周大哥……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他想到这里,已觉得嘴里发涩,不敢再想下去。 贺汀州倒是未觉,只走到床边察看一番,接着翻身躺到了床上,手指细细一摸,果然摸到一处机关。他便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0 朝许风招了招手,道:“风弟,上来。” 许风一愕,犹豫了会儿才慢腾腾走过去。 贺汀州怕他耽搁时辰,伸手一扯,就将他扯进了怀中。许风扑在床上,手中的火折子落了地,四周便又暗了下来。 两人呼吸相闻,竟是贴得不能更近了。 偏这石床又十分狭小,贺汀州只好揽紧许风的腰,道:“当心,可别摔了下去。” 说罢屈起手指,在那机关处轻轻一叩。 只听“喀嚓”一响,那石床猛地翻转过来,两人双双落进了黑暗之中。 第二十八章 许风也不知落下去多久,最后是摔在了一处沙坑里,虽然摔得生疼,但因有贺汀州护着,倒也没有受伤。 贺汀州扶了他站起来,见眼前又是一条暗道,四壁上点着长明灯,现出一级级石阶来。 他们原本已在湖底了,这条暗道却是蜿蜒着往上的,也不知是不是另一个出口。两人拾级而上,一路倒未遇见什么阻碍,只是不断有水从石壁的缝隙处淌下来,后来越淌越急,耳边尽是哗哗的水声,脚下的积水也很快漫过了脚踝。 贺汀州脸色微沉,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没有说出口来。 好在这一条暗道也不算长,没过多久就走到底了,尽头处是一个天然的石窟,周围怪石嶙峋,底下是一条暗河,只当中竖起了一座高台。石窟顶上镶着一块五彩巨石,此时月正当空,月光照进湖底,透过那块巨石折射进来,将四下都照亮了。 贺汀州游目四顾,说:“这应当就是祭天之处了。” 许风问:“那面具人呢?” 贺汀州眼力极好,指着那座高台道:“在上面!” 那高台凭空而立,除了使出轻功攀上去之外,别无道路可通。面具人也不知是何时上去的,正跪倒在地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磕头膜拜着什么。接着又站起身,伸手转动边上的一根石柱。 石柱一转,就听得“喀锵”一声,原本截住地下暗河的一道闸门开了,湖水汹涌而来,瞬间将高台淹没了大半。 贺汀州见了,不由得脸色微变,叫了一声:“不好!” 一个箭步飞身而上,朝那高台掠去。他轻功极好,这点距离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快攀上那高台时,身形忽然滞了一滞,差点跌落下去。也亏得他反应迅捷,翻身踏着边上的石壁,又折返了回来。 许风伸手拉他一把,问:“怎么回事?” “有暗器。” 贺汀州右手一扬,手指间夹着一根银针。 许风见针尖泛黑,知道定是淬过毒的,这可比他们先前遇上的箭阵更难对付。 贺汀州皱眉道:“要破这机关原也不难,怕只怕太费功夫……” 正说着话,面具人已转完了一根石柱,又去转第二根。看来他为了留下贺汀州的性命,竟是不惜放水淹了地宫,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两人想到此处,心中俱是一沉。 许风念头急转,道:“要破机关是来不及了,但若是你替我挡住银针,助我登上高台呢?” “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 水势汹汹,贺汀州只犹豫了一刻,那水就已没过脚弯了。如今情势危急,他倒没有拖泥带水,只叮嘱许风道:“你拦住那面具人就行,不必跟他硬拼。” “好。” 贺汀州仍觉得不放心,想了想又加一句:“风弟,小心。” 许风含糊地应了声。 也不知是应那句风弟,还是应那句小心。 贺汀州又将许风看了一回,才伸掌抵住他的背心,用上劲力一推。许风学过贺汀州的功夫,轻功本就不弱,再加上这一推之力,身形急掠过去,一转眼已到了高台边。 他耳边听得破空之声,知道有银针射来,好在贺汀州护在边上,替他一一挡住了。许风咬了咬牙,双足互相一踩,终于触着了高台的边缘。他手掌一按,借力翻上了高台。 那面具人刚转动了第二根石柱,见到许风上来,双眼里射出凶狠的光,像是要吃人似的。 许风倒不怕他,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举剑便刺。那面具人并不与他相斗,闪身一避,又朝第三根石柱奔去。 许风焉能让他得逞?快步追了上去,剑花一挽,疾刺他周身几处大穴。 那面具人只好回过身来,两人终于交上了手。 这高台地方不大,两人在上头打斗,随时都有摔下去的危险。许风镇定心神,将平生所学尽数使了出来,一时只见剑气如虹。 那面具人本已受了伤,方才逃跑时又是发足狂奔,这时体力渐有不支。他原本使是一双肉掌,到这时方拔出了剑来。 许风见剑光凛凛,犹如一泓秋水,已认出是自己那柄宝剑了。他识得宝剑的厉害,知道双剑一交,手中这柄青钢剑立时就要折断了,只好避其锋芒,施展轻功在旁游走。 那面具人占了上风,更是狂性大发,剑法里夹杂着掌法,大开大合,直有开山裂石之势。 许风招架不住,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再往后退,就要掉下高台了。 许风知道贺汀州一时还上不来,此刻只能靠他自己了。生死悬于一线之际,他反而冷静下来,瞧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随后凝神出剑。他使的同样是搏命的招数,一剑挥出后,右手边露了老大一个破绽。 面具人大笑一声,立刻一掌拍来。 许风踏前一步,硬生生挨下这一掌,紧接着将剑换到了左手。他练了一年多的左手剑,剑法同样纯熟,尤其是贺汀州教他的那几招,出剑只比右手更快。此时只见他剑尖斜挑,剑光如一道寒芒划过,一下刺中了面具人的右腕。 面具人痛叫一声,手中宝剑脱手而出,斜插进了一旁的山壁中。许风剑势未绝,拼着这口气再往上一挑,挑落了他脸上的面具。 这张一直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终于现出了真面目。 许风只看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顿觉惊讶至极。 竟然是他?! 许风借住在慕容府时,曾跟此人打过交道,甚至后来在山谷伏击贺汀州时,这人也是在场的。 此时贺汀州已破了机关,正好翻身而上,当然也看清了他的脸,沉声道:“……是慕容府的管家。” 似慕容家这样的武林世家,便是一个管家也绝不会是普通人。许风从前同他打交道时,就瞧出他眼中精光内敛、走路落步无声,定然是个内家功夫的高手,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自己一直追寻的面具人。 若是他的话,要在迎亲队伍里做手脚自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知他是背叛了慕容慎另有主人,还是……他口中的主上就是…… 许风握剑的左手微微发抖,道:“为何是你?” 那面具人被揭破了身份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1 ,便也不再遮掩,放声狂笑道:“无论我是谁,反正今日你们都要葬身此处了!” 说罢,猛地朝一根石柱扑去。他先前出招还有理智,这时却像不要命似的,内力凝于双掌,一掌击向石柱。 贺汀州在许风肩头一按,飞身跃了过去,抢先挡在那面具人跟前,与他对了一掌。这一掌用上了十成劲道,可说威力十足,一掌过后,两人各自退了几步。 贺汀州叫道:“风弟!” 许风早就提剑在手,剑尖往前一送,剑身就没入了面具人的胸膛。 面具人低头看了看没胸而入的长剑,嘴里“嗬嗬”做声,像是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许风手上,眼中满是不甘之色。 许风毫不手软,一下拔出了剑。 鲜血四溅。 面具人倒退数步,脚下踩了个空,就这样落下了高台。 许风喘了口气,到这时才觉得右肩一阵剧痛,却是方才挨了一掌的缘故。 贺汀州扶住他胳膊问:“你伤得如何?” “没事,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四周水声滔滔,来时的路早被湖水淹没了,自然不可能再走回头路。好在那石柱并未被面具人毁去,瞧他最后的全力一击,想必这石柱大有玄机。 高台上共有四根石柱,贺汀州依次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些门道。石柱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且每一根上的都不相同,瞧着像是某种文字。许风当然看不明白,贺汀州却看得极为认真,末了闭目沉思片刻,用剑在自己手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许风眼皮一跳,问:“你做什么?” “没事。” 贺汀州将手掌按上石柱,伤口处的血流出来,染红了那些花纹后,上头的图案竟起了变化。 贺汀州的眼神也跟着一变,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 接着走到另一根石柱前,依旧将自己的血抹了上去。石柱上的图案同样起了变化,贺汀州便又换下一根,等到最后一根石柱也染上他的鲜血,图案变过之后,石窟里轰然一响,高台对面的山壁上,一扇石门缓缓打开了。 那里地势较高,一时还未被水淹着。 许风松了口气,道:“应当是出去的路了。” 不料石门开到一半,竟然顿了一顿,复又重新阖上了。 “石柱转过两根,看来机关已经受损了。”贺汀州携了许风的手道,“走吧。” 说着施展轻功,向那石门掠去。 幸喜石门关得极慢,两人落地之时,尚容得一人通过。贺汀州将许风推了进去,道:“风弟,你先走。” 眼见那一道石门即将关上,他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许风心下又惊又急,不由叫道:“贺汀州!” 贺汀州回头一笑,足尖轻点,却是攀上了一旁的山壁。原来被面具人夺去的那柄宝剑还斜插在石缝里,也亏得贺汀州轻功高绝,几个起落一跃而上,扬手取下宝剑后,又匆匆折返回来。 许风自然没有先走,一直扒在石门边上,竭力伸出手去。贺汀州奔到近处,亦是将手一伸。 双手交握,许风用尽力气将人拉了进来,两人几乎是擦着那一条缝隙跌进门内的。 石门在身后重重阖上了。 贺汀州同许风对视一眼,四目相接,既觉得惊心动魄,又有些儿荡气回肠。 四周仍在漫进水来,两人不敢多留,挣扎着爬起身继续往前走。这一条暗道不太好走,但比起方才的险境,可说是不值一提了。 走了约摸一炷香功夫,眼前又出现了一条向上的石阶,石阶顶上压着一块厚重的石板。贺汀州将那石板一挪开,顿觉天朗气清,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他们在地宫里这一番折腾,已是过去了一天一夜,这时天色灰蒙蒙的,正是将亮未亮的时候。两人出了暗道,才知已转到了大湖的另一面,湖面上泛着点点涟漪,却是天上正落下雨来。 “先找个地方避雨吧。”贺汀州走得几步,又转回身来,将握在手中的宝剑掷了过来,说,“留着防身。” 许风接了剑在手里,见剑柄上犹沾着贺汀州的一点血迹,心中起伏难定。那地宫里险象环生,两人不得不联手对敌,但此刻到了外面,自然又是不同了。 面前这人,仍是那无恶不作的极乐宫宫主。或者,也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兄长。 无论如何,总不会是他的周大哥了。 许风定定站在雨中,记起当日在极乐宫的藏宝洞里,周衍冒险取下宝剑,回身望向他时的情景。接着又是命悬一线时,贺汀州折回去取剑时的样子。 剑锋凛冽,寒芒如水。 许风缓缓举起宝剑,觉得那锋利剑刃也似在自己心尖划过一样。他眼中发酸,高声赞道:“真是好剑!” 随后却扬起手来,用力将剑扔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伴着哗哗雨声,这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就这样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许风听着那声响,先前受的伤仿佛到了这一刻才爆发出来。他踉跄着往前一步,喉间涌上腥甜血味,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贺汀州连看也未看那宝剑一眼,只径自望着许风。他手上的伤未曾包扎,仍混着雨水淌下血来,但容颜昳丽,这般立在湖边,依然是出尘之姿。 许风不敢再看,扭开头道:“我与阁下各走各路,就此告辞了。” 说罢转身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雨声似乎变得更大了。 许风心念一动,忍不住转过头去,却见湖边空无一人,早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一天一地,尽是茫茫的雨水。 第二十九章 暴雨倾盆。 山洞里燃着一堆篝火,边上斜插一柄长剑,寒气逼人的剑刃倒映着火光,一望即知是柄摧金断玉的利器。 贺汀州睁开眼来,见许风正用火堆烤着鱼。那鱼已烤得两面金黄,滋滋地往外冒着油,香气扑鼻。 许风看他一眼,冷冷道:“醒了?” 贺汀州原想撑着胳膊坐起来,许风忙阻止他道:“你身上烧得厉害,别乱动了。” 贺汀州这才觉得一阵头晕,望了望四周,问:“这是什么地方?” “地宫附近的山洞。雨下得太大了,只能暂避一下。”许风转了转架上的烤鱼,问,“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跳进湖水里,你是不要命了吗?” 贺汀州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望着火光下的许风,低语道:“能换来这片刻相对,那也值得了。” 许风没有做声,只慢慢捏紧了掌心。 贺汀州望了望山洞外的大雨,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不如陪我说几句话吧。” “我同阁下又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可说的?” 贺汀州笑得一笑,说:“这倒也是。” 果然住口不言了。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2 许风也不说话,低头看着那噼啪作响的火堆,直到闻着一股淡淡的焦味,才发觉已将鱼烤糊了。他忙把烤鱼翻了个面,却见鱼肉烧得焦黑,显是不能吃了。 许风怔怔盯着那尾焦糊的烤鱼,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叹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时常想起当初在临安城里的事。” 贺汀州本已闭上了眼睛假寐,这时便重新睁开来道:“我又何尝不是?” “当时……我故意装作神志不清,认了林昱当哥哥,你怎么看出我是装的?” “是我生病那回,你跑过来说要找林昱,但我心中知道,你是特意过来看我的。不过你既然不肯认我,我只好配合你将戏演下去了。” “你希望我承认什么?”许风抬起头同他对视,一字一字道,“是承认我哥哥是那个欺我辱我、废我武功、将我当做禁脔的魔头?还是承认……我厚颜无耻地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 “风弟……”贺汀州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许风的手。 许风觉出他的手有些发颤,却还是继续道:“我知道周大哥是真心待我好,也知道你一直在尽力弥补我,可这一切,只不过因为我是你弟弟。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不是呢?若我只是许风,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无名小卒,我现在是什么下场?或许是死在了极乐宫后山的山崖下,也或许还被困在极乐宫里,一日一日绝望地等死。” 贺汀州听了这话,脸色比挨了许风当胸一剑时还要难看,显然是从未想过,也根本不敢去想。 许风便慢慢儿拨开了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此时连剩下那一面鱼也已烤焦了,一股焦味在山洞里弥漫开来,虽未尝着味道,却已觉出了苦涩之意。 贺汀州的手指动了动,毕竟只握着一个空。他看了看自己手上包扎过的伤口,忽然说:“若咱们不曾逃出地宫来,索性就这么一块儿淹死了,那样岂不更好?” 许风想起在蛇道之上,万千箭矢齐发,他跟贺汀州并肩而立,连性命都可交付彼此。 ……便是在那一刻死了才好。 他想到此处,心中愈觉酸楚,转开脸道:“病中之人,果然净说一些胡话。” 贺汀州也不争辩,说:“我难得病上一回,偏次次给你撞见了。” 许风心知他的病因何而来,道:“我不杀你,已是瞧在、瞧在……” 兄长这两个字,他到底说不出口,只说:“你别得寸进尺。” “是吗?” 贺汀州听了这话,还真得寸进尺,强撑着坐起身来,离得许风更近一些,望着他道:“我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日在官道上遇见你时,没有一剑将你杀了。” 他语气温柔缱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眸中却尽是骇人杀意。 当时他久闻慕容飞的大名,又听说他也是属龙的,与自己的弟弟一般年纪,便有心见他一面。谁知有人从中作梗,一番心血尽费了,他一时动气,就挥剑废了那青年的右手。 后来贺汀州无数次想,他当时若再心狠一些,一剑刺进许风心口,自然没有日后之事了。 许风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因而说道:“你现在杀了我,那也不迟。” 贺汀州面如寒冰,凝目看他,忽而大笑起来,说了声:“好!” 便伸出手来,一下扼住了许风的脖子。 他在地宫里受得内伤颇重,但杀人的力气还是有的,手上只要稍稍用力,就什么也都结束了。 那一只手渐渐收紧,许风并不挣扎,反而闭上了眼睛。他眼前暗沉沉一片,有些透不过气来,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痛苦。 外头大雨如注。 雨声中,许风忽然觉得颈间一轻, 扼住他脖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却仍旧在他脸上流连不去。许风睁开眼睛,见贺汀州正专注地看着他,那一只杀人的手,此刻却近乎缠绵一般的拂过他的嘴唇,最后轻轻落在他鬓角上。 贺汀州寥寥一笑,说:“风弟,你当真觉得我会杀你?”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叫过他。 许风模模糊糊地想,以前没有过,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贺汀州的神色平静得出奇。 他瞧了许风一会儿,缓缓收回了手,再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山洞外走去。经过那柄插在地上的宝剑时,他目光似乎停留了一刻,但最终还是走出了山洞。 许风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这时才醒过神来,追上去道:“雨下得这么大,你去哪里?” 那声音很快就被雨声淹没了。 贺汀州更不回头,就这样走进了大雨之中。 许风不知要不要追,一转身,却见那柄宝剑还插在地上。他先前将贺汀州从湖里拖上来时,那人分明是昏迷不醒了,手中却还紧紧握着这柄剑…… 许风一咬牙,到底还是拔了剑出来,也踏进了雨中。 雨一直落个不停。 冰凉雨水打在身上,许风觉得嘴角一阵刺痛,他不知由哪儿落下来这许多雨水,下也下不完似的,更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 是去寻下落不明的慕容飞?还是仍旧回金陵城外隐居? 他心中惘惘,不知不觉就跟在了贺汀州身后。 贺汀州内伤未愈,脚步有些虚浮,便只迤逦行着。许风也走得不快,始终同他隔了一段距离。 因着这一场暴雨的缘故,路上不见什么行人,两人转出山林,沿着官道走了许久,才听得一阵马蹄声。那马来得极快,只片刻功夫,就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看起来寻常得很,只四个角上悬着香囊,已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正随风微微晃动。 那马车奔到近前,只听骏马嘶鸣一声,竟是稳稳停了下来。接着就见帘子一掀,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锦衣少年,叫道:“宫主!” 这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颊边一个浅浅笑涡,正是前几日许风在落枫庄外见过的。雨势甚大,他也顾不得打伞,一头扑进了贺汀州怀里,道:“宫主一去数日,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过是走脱了一个面具人,你又何必轻身犯险?” 贺汀州顺势揽住他腰,问:“柳月呢?” “当然是派人去找你了。”那少年笑吟吟道,“不过毕竟是我跟宫主心有灵犀,叫我先寻着了你。”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妙目打量了许风一眼,问:“宫主带了什么人回来?” 贺汀州走了这一路,直到这时才回头看向许风。 大雨下得视线都模糊了,两人遥遥对视,隔住这样一道雨帘,却像隔了茫茫山水,终究跨不过去。 许风记得周衍头一回亲他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一场雨。当时他的周大哥说,什么天理伦常,都及不上叫你欢喜。 此刻贺汀州拥住那美貌少年,用着截然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3 不同的语气,低声道:“这位许少侠……同我不过是萍水相逢。” 第三十章 许风站在雨中,浑身都被淋得湿透了,他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但马上又有更多的水淌下来。 有一些落进眼睛里,刺得生生的疼。 贺汀州怀中的少年听了这番话,重新扬起笑容道:“我还当宫主喜新厌旧,这么快就厌弃我了。” 接着又小声嘀咕一句:“不过想来宫主的眼光也不至于这么差。” 贺汀州意味不明地笑笑,松开手道:“先上马车罢。” 那少年忙扶着他上了车。 车帘一放下来,许风就听见一阵压抑过的咳嗽声,然后是那少年又惊又急的叫:“宫主!” 待要再听时,车夫将鞭子一扬,马车一下去得远了。 许风在那地宫里也受了伤,一直没功夫调息养伤,到这时也有些撑不住了。幸而那柄宝剑还在他手里,他权当拐杖来使,支撑着走了一段路,总算寻着一处农舍避雨。 这场泼天大雨连下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早上,方才云销雨霁了。 许风这几日运功疗伤,肩上的伤已好了大半,等天一放晴,他就去河边捉了条鱼回来,照旧烤来吃了。这一回火候掌握得正好,鱼肉十分鲜美,但不知为何,许风总是记起山洞里那一条烤焦的鱼。 那柄宝剑他既扔过一次,是绝不可能再扔第二次了,于是自己做了个剑鞘,仍是佩在身上。 他一人一剑,往南行了几天,到了附近的镇子上,才知落枫庄一事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传言都说是极乐宫的人血洗了落枫庄,将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连去喝喜酒的宾客都跟着遭了殃。林庄主惨遭毒手,刚嫁过去的新娘子更是被贼人掳走,听闻慕容家的家主雷霆震怒,当即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豪共灭极乐宫。当下一呼百应、从者云集,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无不想着要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许风在客栈打尖的时候,也听得有人议论此事。 “老子虽然武功不济,却也不能做了缩头乌龟,当去极乐宫杀几个魔头耍耍。” “可是听说这极乐宫里高手如云……” “怕什么?自古邪不胜正,一众豪侠义士接下英雄帖后,已奉慕容家的家主为首,奔赴极乐宫诛杀邪魔了。咱们现在赶过去,兴许还来得及。” “好!闫老三,我同你一道去!” 许风静静在一旁听着,也不多说什么,心中却另有想法。他自打见过那面具人的真面目,知道他就是慕容府的管家后,已料定此事必有蹊跷了。 那幕后主使将血洗落枫庄的事嫁祸到极乐宫头上,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是让正道人士跟极乐宫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还是……这根本是慕容慎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此事事关重大,许风不敢乱猜,想来要知道真相,只能去一趟极乐宫了。 许风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莽撞的青年,本不想卷进风波之中,但思及慕容飞待他之情,又无法坐视不理,考虑过一夜之后,还是往极乐宫的方向走了。 他这一路上遇着不少江湖人士,想来都是接了英雄帖,要赶去剿灭极乐宫的。许风留心旁观,倒没见着什么高手。 如此走了数日,却发现有两个髯虬大汉鬼鬼祟祟的,一直缀在他身后。许风没动声色,由得他们跟了两日,到得第三日,他天黑前没赶到下一个城镇,只好寻了一处破庙过夜。刚在庙里生起火来,就见那两个髯虬大汉也走了进来。 这两人身着劲装,腰佩钢刀,显然也是练家子。他们进得庙门后,一言不发,只管在火堆旁坐下了,两双眼睛却暗地里打量许风。 夜里风大,吹得两扇年久失修的庙门“哐哐”作响。神龛前燃着的火堆被这风一吹,霎时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将熄灭了。 许风知道来者不善,恐怕这火堆一灭,就是到了动手的时候,因此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佩剑。 几个人都盯着那明灭不定的火光,庙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此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转眼间已停在了破庙外头。马车刚一停稳,就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锦衣少年。他相貌生得极好,颊边笑涡隐现,被那火光一映,便如美玉生晕,很是讨人喜欢。 他一双眼睛往破庙内一扫,又回首望向马车,笑嘻嘻道:“公子,到时辰吃药啦。也不知是谁在此处生了火,正可借来温一温酒。”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这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去,听得车内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是个病秧子! 两个虬髯大汉对视一眼,虽觉这马车来得古怪,但也不足为虑,便重新将目光落回到许风身上。 许风听见马车里传来的动静之后,心中猛地一颤,一下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他一动,坐他对面的人便也动了。 为首的髯虬大汉站起身来,往前迈出一步,粗声道:“臭小子,咱兄弟二人已跟了你两天了,今日就在此做个了结吧。明人不说暗话,我那拜把子兄弟石雄……可是死在你的手上?” “石雄?”许风并不看他,只低头盯住自己的右手,问,“你说的是那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贼头子石雄?” 髯虬大汉脸色一寒,咬牙道:“正是!” 许风便点了点头,平平淡淡道:“是我杀的。” 话音刚落,就听“铛”的一声,另一个汉子也跳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他们这边儿剑拔弩张,另一边的锦衣少年却似浑然不觉,自管自取出来一只白瓷细碗,满满地斟了一碗酒,又投进去一枚赤红色的药丸。药丸被火堆的热气一熏,很快就融在了酒水里,泛起一点苦涩的腥味。 锦衣少年端着碗走回马车边,对车上那人道:“公子,喝药罢。” 风吹帘动,由帘子后面伸出来一只手。 手指修长白皙,将那白瓷细碗接在手里,竟仿若一般颜色。 而许风的手中也正握着一柄剑。那只手曾受过伤,手腕上蜿蜒着一道蜈蚣样的疤痕,此时却将剑握得极稳,出手迅捷无比,一剑直取那髯虬大汉的咽喉。 髯虬大汉连忙挥刀格挡。 刀剑相交,霎时便是一片刀光剑影。 许风以一敌二,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他一身轻身功夫十分了得,翻腾挪转间,手中长剑如龙游蛇走,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好似四面八方皆是他的身影。 庙里剑光如电,激斗不休。 庙外,马车上那人正安静地喝一碗药。他一双手生得好看,喝起药来也是斯斯文文的,一口一口慢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4 慢饮着,如在品尝一道绝世珍馐。 待一碗暗红色的药汁见底时,许风已撂倒了一个对手。他剑尖斜挑,沿着钢刀的刀背滑上去,锋利的剑刃划过髯虬大汉的脖子,挑起来一蓬血雾。 髯虬大汉张了张嘴,睁大眼睛瞪住他,却连一个字也来不及说,就已颓然倒地。 温热的血溅在许风的脸上,将他的半边脸孔也染红了。他没有抬手去擦,仅是倒悬长剑,透过这一片血色望向门外那辆马车。 车上的人始终没有掀开帘子。 许风也始终没有朝门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响起一声似有若无地叹息声。 锦衣少年像是知道车上那人的心意,重新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走了。” 鞭子一扬,骏马长嘶,马车绝尘而去,转眼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许风又在原处立了一会儿,才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重新坐了下来。那火堆看似岌岌可危,却一直撑到天快亮时才熄灭。天亮后许风换了身衣裳,找个地方将那两具尸体埋了,这才继续上路。 接下来这一路都是风平浪静,许风再没遇上什么状况,也再没有见过那一辆马车。 他日夜兼程,过了半个多月才到极乐宫附近,正赶上以慕容慎为首的大队人马。慕容慎登高一呼,虽是从者云集,但来的人有瞧着深藏不露的,也有一看就是浑水摸鱼的,很是鱼龙混杂。许风想了一想,索性悄悄混了进去。 他本就是无名小卒,混迹其中,倒是不甚打眼。只有那天在客栈中见过的闫老三看他眼熟,过来同他攀谈了几句。 许风趁机打听到一些消息,听说慕容府的管家已于月前病逝了,正好与那面具人的死对上。他后来又寻着个机会,远远见了慕容慎一面,见他仍是温文儒雅,虽然一双儿女下落不明,却丝毫未损他的君子风度。而许风当初见过的一僧一道倒是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另有要事,还是已跟慕容慎闹翻了。 这一群人浩浩汤汤,在慕容慎的带领下又走了几日,才终于到了极乐宫的山脚下。 那山脚处原是一片密林,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就是夏日里也透着森森寒意。进林子前还是艳阳高照,一走进去,天霎时阴了下来,暗沉沉的带着点鬼气。 众人零零落落地在树林里穿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人大叫一声:“真他娘见鬼了!这条路刚才是不是走过?” 跟他同来的人道:“闫老三,你是不是记错了?” “老子刚在这树墩子上撒了泡尿,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错?” “难道真的走回头路了?” “不对啊,我记得一直是往前头走的。” “是谁在前头带路的?” “慕容家的家主带的路,哪会出错?” “是不是撞上鬼打墙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到这时才发现,林子里不知何时起了浓雾,根本瞧不见走在前面的人了。 许风环顾四周,也觉这条路刚才走过一遍了。他还在极乐宫的时候,曾听说山下布着大阵,但因极乐宫凶名在外,等闲无人敢闯,这阵法有多年不曾开过了。 闫老三等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最后干脆大手一挥,接着往前走了。只是越走下去,雾气就越浓,到后来只能看见前头那人模糊的背影了。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听着像是闫老三的声音。 许风心神一凛,忙按住了腰间佩剑。他听得耳边劲风一扫,却是有一道黑影从旁边掠过。许风在那地宫中经历了一番生死,武功已是精进不少,这时便拔剑出鞘,一剑挥了出去。 剑光一闪,那黑影立时被斩成了几截。 只是许风的剑上没有见血,手上也轻飘飘的像是没有砍着东西,定睛一看,只见那黑影又聚拢起来,飞快地往远处遁去。 许风心知有异,便也不再追上去,收回宝剑一看,却见四下空荡荡的,除了一片浓雾,并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闫老三?” “杨前辈?” 他叫了方才同行的几个人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应声。 浓雾中难辨方向,许风知道干等着也是无用,就提剑护住周身,继续往前走去。他怕又遇上那等“鬼打墙”的事,一路都在树干上留下了记号。 这密林虽大,但此番来的人也不少,奇怪的是许风走了许久都没碰见别人。是这些人都已遇险了?还是自己一直在原处打转? 许风正想到这里,就又见一道人影闪过。他回身一看,见着那人的侧脸后,却是呆了一呆。 慕容飞? “慕容!” 许风大叫一声,当即追了上去。 那人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就跃进了树林深处。许风追了一阵,方才觉得不对,慕容飞的轻功有这么好吗? 他脚步微顿,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身影,这时却听耳后扬起劲风,有人一掌劈中了他的后颈。 许风的功夫也不算差,竟然一招就给人制住了。 陷入沉沉黑暗之前,他心中忽然想到,方才他看到的那一张侧脸,究竟是慕容飞,还是……慕容慎? 第三十一章 许风醒过来时,觉得头疼欲裂。被劈中一掌的后颈还在隐隐作痛,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慕容飞就坐在床边,见他醒来,不禁喜道:“许兄弟,你总算是醒了。” 许风叫了声“慕容”,有些茫然地起身四顾,问:“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此?” 慕容飞扶他坐好,道:“我也不知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在此已被关了月余了,昨天突然有人将你扔了进来,可把我吓了一跳。” 许风听他说话不像作伪,心知昨日打晕自己的人不是他了。自打落枫庄外一别,就再也不见慕容飞的下落,许风心中一直悬念,如今终得相见,两人俱都欢喜。 说起别后之事,慕容飞道:“那日我俩在酒楼里畅饮,喝到月上中天时,已是酩酊大醉了。我怕误了明日的吉时,就乘醉骑马而去,当时你还伏在桌上呼呼大睡呢。” 许风听得一怔。他一直以为那天是慕容飞送他回的客栈,现在看来,当是另有其人了。 许风想到那一个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听慕容飞继续说道:“我回到打尖的客栈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因担心我那妹子的安危,就先去了她房里。哪知房门一开,就是一阵异香袭来,我顿时人事不知了。醒来之后,已被关在了这里。” 许风这时已将四周打量清楚,知道他们是被关在一间密室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别无他物。出口是一扇铁门,门上开着一方小孔,当是用来送水送饭的。 许风想了想道:“看来新娘子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5 那时就已被掉包了。” 慕容飞担心妹妹的安全,忙问后来出了什么事。 许风便将落枫庄的事一一道来。 慕容飞听说林庄主惨死,林家上下惨遭屠戮,不由得拍案而起,怒道:“这定是极乐宫的贼人所为了!” 许风心知此事未必跟极乐宫相干,只是不好开口解释,尤其后来在那地宫里发生的事,因涉及到慕容府的管家,更不好对慕容飞说起了,只好劝他道:“无论如何,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慕容飞叹道:“我这一个月来,天天想着逃出去,只是谈何容易!连每日来送饭的人都是高手,我曾经试着出手,但只一招就被制住了。” “对方可有为难你?” “这倒没有。” 许风暗想,究竟是谁捉了慕容飞来,却又如此优待?他心中隐有猜测,只是无凭无据的,实在难下定论。 他又想起自己遇袭之后,并未昏睡太久,当时他是在极乐宫的山脚下,那现在又到了何处?难道是……极乐宫? 许风下得床来,在密室里走了一圈,又四处摸索一番,可惜并未寻到什么线索。 他跟慕容飞说了这半天话,也不知时辰过去多久,只是觉得腹中饥饿时,恰好有人送了饭过来。 许风只听来人的脚步声,已知对方的武功远胜自己了,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接了饭食,与慕容飞一道吃了。 两人筹谋了半天,始终没想出逃出去的办法。慕容飞担心自家妹子,很是长吁短叹。许风便劝他道:“对方捉了我们来,总归有所图谋,不如静观其变罢。” 密室里不见天日、不知时辰,他们两个人关在一处,总比一个人好熬一些。期间又有人过来送了几次饭,不管慕容飞怎么叫嚷,对方总不言语。倒是递饭食进来的那只手,生得还算好看。 如此过得两天,到了第三日上,外头突然喧闹起来。 因隔着一道铁门,听不清外面的动静,只知是乱哄哄一片,连那送饭的人也没按时出现。许风跟慕容飞饿了半天,才听得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只是那脚步落地虚浮,却不是平日的那个高手了。 许风心知机会来了,与慕容飞对视一眼,各自贴在了门边。 那只送饭的手一递进来,许风就出手如电,一把捏住了对方的手腕。 来人痛叫一声,高声呼道:“好汉饶命!” 许风手上用劲,捏得他腕骨咔咔作响,道:“你拿钥匙来开了门,我便放了你。” 对方只是嚎啕惨叫:“小的只管送饭,哪里能有钥匙来?” 许风心知有理,却还是捏着他手不放,说:“那就去找钥匙,或是去找兵刃来,否则你性命不保。” 说着朝慕容飞使个眼色。 慕容飞早从墙上搓了粒泥丸下来,手指一弹,便送进了那人嘴里,高声道:“这是我慕容家的独门毒药,半炷香内若不服下解药,就会肠穿肚烂而死,是生是死,且看你的造化了。” 那人声音打颤,哭爹喊娘道:“小人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许风这才放脱了他的手。 对方便跌跌撞撞地走了。若在平日,此人绝不会如此听话,但如今外头乱作一团,他尽顾着自家性命,果真去找了柄剑回来,从那小孔扔进了密室。 慕容飞言而有信,又搓得粒泥丸丢了给他。 许风得了兵刃在手,就将内力凝于剑尖,用尽力气朝那铁门斩落。也亏得他武功有所精进,这一斩之下,竟弄出来一处缺口。 慕容飞大喜,忙也上前相助,合他二人之力,总算推开了铁门,得以重见天日。 两人出得门去,见是一条长长的暗道,等出了暗道,却是一间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厢房。许风见案上摆着琴,床头悬着剑,也不知是何人住在此处。 等出了厢房一看,见外面乱得不成样子,有一伙人在院子里捉对厮杀,又有一些人抱了金银细软四散奔逃,远处更是火光冲天。 慕容飞随手抓了个人问:“这是何处?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急着逃命,嘴里嚷嚷道:“那群正道人士打上极乐宫来了,为首的就是那慕容家的家主!宫主已去了正殿迎敌,只是他旧疾未愈,怕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飞吃了一惊,道:“这里是极乐宫?” 接着又是一喜:“我爹也来了?” 他说着放开了那人,急忙要赶去正殿,只不过他是头一回踏足极乐宫,这一个月来又一直被关在密室里,哪里认得这正殿是圆是扁,是在何处? 好在许风是认得路的,忙扯了他同去。 两人一路上又见着不少厮斗的人,只是无暇他顾,径直往正殿去了。刚到得门口,就觉一阵劲风激荡,却是有人在殿里比拼内力。 许风朝里一望,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自激斗不休。 那白衣的温文尔雅、衣袂翩翩,自然是慕容慎无疑了。那穿黑衣的眉似冷峰、鬓若刀裁,相貌生得极俊,却是贺汀州。 那日别后,许风还是头一回见他的面,心中不觉怔怔。却见他二人高手过招,一招一式皆是妙到巅毫,瞧得人眼花缭乱。 边上围观的人,泾渭分明的站成了两拨。许风打眼看去,见极乐宫的几个堂主俱在,连林昱同那锦衣少年,也都站在一旁观战。 而另一拨人则是随慕容慎一块来的。 慕容飞知道这等要紧时刻,一丝一毫也分心不得,因此虽见了他爹,却忍着没有出声。倒是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原是与他相识的,摇着扇子道:“慕容公子,你是何时来此的?你爹可一直在寻你下落!” 慕容飞压低声音道:“我是被极乐宫的妖人掳来这里的,刚刚才趁乱逃出来的。” “大伙都说此事是极乐宫所为,果然不错。” 慕容飞问:“怎么只有我爹一个人与那魔头对阵?” “此事说来话长。”那书生摇头叹息,道,“我等接了慕容前辈的英雄帖,本想除魔卫道,一举剿灭极乐宫的。谁知刚到了山脚下,就被山下的阵法所迷,多数人失陷在那大阵之中了。只有我们这几个人随慕容前辈杀上山来,原打算设法救人的,哪知极乐宫的人一见着我们,就说我们抓了他们一个堂的兄弟,反叫我们交出人来,真是一笔乱帐。” “极乐宫的人惯会花言巧语,怎么能信他们的话?” “是啊,大伙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们是来剿灭极乐宫的,索性同他们打了起来。不过,最古怪的还是慕容前辈。” “我爹怎么了?” “慕容前辈一见那极乐宫的宫主,就取出一枚玉佩来,问,人在哪里?那宫主也不答话,仅是冷笑一声,掷了一柄宝剑过来。两人僵持半日,最后便说要比试一场,输了的人好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6 像要交出什么人来,我也闹不明白。” 慕容飞摸了摸腰间,说:“那定是我随身的玉佩了!我刚被掳来此处时,玉佩就给人搜了去,想必是那魔头以此来威胁我爹。” 说着,转眼去看那柄宝剑,却呆了一呆,扯住许风的胳膊问:“许兄弟,那像不像是你以前的佩剑?” 许风早将那柄剑看在眼里,心中也自纷乱。 这剑是他前几日在山脚下失落的,怎么又到了贺汀州手里?若是慕容慎拿了宝剑相胁,又如何会将他跟慕容飞关在一处? 许风想到这里,心底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只是一时抓它不住。 那边贺汀州和慕容慎斗到百招开外,出手忽然慢了下来,一招慢似一招,却又一招沉似一招,两人袍袖微微震动,这时内力激荡的缘故了。 其余人等只是站着观战,已觉阵阵劲风扑面。众人都知这一场比武到了要紧处,人人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做声。 唯独柳月目光微闪,转身走进了内堂。 过了一阵,只见她竟从内堂领出来一群女子。这些女子正当妙龄,个个容颜娇丽、体态婀娜,只是素衣素裙,皆是未施脂粉,只管站在那里低声啜泣。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是何意。 柳月四下一望,朗声道:“诸位,月前血洗落枫庄一事,确实不是我极乐宫所为。不过我当日奉宫主之命,曾在落枫庄外的山谷里伏击那伙黑衣人,侥幸活捉了几个,连番拷问之后,救出了这几位姑娘。” 众人惊道:“什么?这些莫不是被掳走的新娘?” 其中有一人把眼细看,失声道:“你、你不是金家侄女吗?” 只见一个素衣女子福了一福,掩面泣道:“小女玷辱家门,无颜再见故人,诸位他日见着我爹娘,只说我已经死了罢。” 此言一出,众女更是抱头痛哭。 闻者无不义愤填膺。又有人问柳月道:“你方才说救了这几位姑娘,难道掳掠新娘之事,不是极乐宫所为吗?” “当然,”柳月妖娆一笑,道,“我极乐宫做下的事,从来不会否认,不曾做过的事,自然也不会白受污名。至于掳掠新娘之事是何人所为,就由这几位姑娘自己说吧。” 众女哭成一团,唯有那姓金的女子揩去脸上泪珠,开口道:“我们被贼人掳走之后,遭他连番凌辱,此人就是化作了灰,我也认得。且他今日就在这大殿之上!” 说着,纤纤玉手一指,声嘶力竭道:“就是他!” 众人一看,被她手指着的人,正是慕容慎! 第三十二章 大殿上静了一瞬,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慕容飞气得满脸通红,随后又转为煞白,怒斥道:“胡说八道!” 随即有人附和他道:“对啊,慕容家的家主声名在外,岂会干下这等龌蹉之事!” “这些女子久陷贼手,该不会是被药物迷了心智吧?” 也有人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今人证俱在了,谁知道实情如何?” 那些女子只管低声哭泣,极乐宫的人则趁机冷嘲热讽:“你们自诩正道人士?结果呢?也尽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 “敢做不敢当,嘿,连我们极乐宫也不如!” 正道这边自然有人不服,当场与他争辩起来,吵着吵着就要动刀动枪了,场面登时乱成一团。 他们兀自吵嚷不休,贺汀州跟慕容慎的比武却还未完。 两人虽是性命相搏,却早将旁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金家女子指认慕容慎时,慕容慎脚下慢了一慢,贺汀州觑着机会,连攻了他三掌,微微笑道:“慕容先生可有话说?” 慕容慎面色不变,依然是一番君子风度,长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罢双掌一挥,竟向贺汀州拍来。 贺汀州也不闪避,就与他对了一掌。 两人双掌相交,只听轰然一响,内劲之强,震得地上尘土飞扬,连那地面都陷下去几寸。 慕容慎连退数步,吐出一口血来,溅得白衣上点点殷红。 贺汀州比他好些,只唇边淌下一丝血痕,他抬手抹去了,道了声:“承让。” 这一场比试,自是他略胜一筹了。 慕容飞见父亲受伤,早忍不住冲了上来,叫道:“爹,你怎么样?” 许风一只胳膊被他扯着,冷不防也给拽了过来。贺汀州离得他不过数步之遥,目光轻轻从他面上扫过,然后像不认得他似的,径自落在了别处。 这时林昱并那锦衣少年也都迎了上来。一个温言软语,问:“宫主可有受伤?” 另一个却撒娇撒痴,攀住贺汀州的手不放,说:“宫主,方才可吓死我了。” 楚惜慢得他们一步,站在后面冷笑不已。 贺汀州调息片刻,摆了摆手道:“不碍事。” 他们这场比武虽分出了胜负,但其他人闹了半天,已自打斗起来。一边说邪不胜正,另一边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待分个高下,忽听得兵刃落地之声,有人捂着胸口“哎哟”叫唤起来。 随后就像传染似的,一个接着一个,陆续有人倒在了地上。不管是正是邪,尽都痛呼不已。 慕容慎毕竟是老江湖了,扣住慕容飞的手道:“别动真气,怕是有人下毒了。” 其他人一试之下,果真如此,只要运一运内力,就觉心痛如绞,身上再无半分力气。但究竟是如何中的毒,却是毫无头绪。突然有一人叫道:“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殿上点着蜡烛?” 众人举目一看,果然见案上燃着一对蜡烛,青烟袅袅,也不知烧了多久了。方才大伙只顾观战,竟一个也没发觉。 “极乐宫好不要脸,竟然在蜡烛里下毒!” “所谓兵不厌诈,尔等不曾听过么?” “呸,你们自己也被毒倒在此了,很得意吗?” 慕容慎看向贺汀州,道:“想不到阁下还留了后手。” 贺汀州却说:“不是我命人下的毒。” 慕容慎沉吟片刻,道:“方才一番激斗,恐怕属你我二人中毒最深。” 说罢,两人似想到了什么,俱都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贺汀州面容一肃,叫了声:“柳月。” 柳月眼皮乱跳,已知是中了别人的计,怕是有人想坐收渔翁之利了,忙道:“宋长老医术高明,应当能解此毒,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说着,转身往殿外走去。 这时却见寒芒一闪,一柄长剑向她后心刺来。 柳月身为极乐宫的堂主,武功自然不弱,只是此刻中了毒,身手毕竟慢了一些,给那一剑刺中了手臂,登时血流如注。她一动真气,体内剧毒就发作起来,当即软倒在了地上。 贺汀州听得动静,却并不回头,只是说:“楚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7 惜,原来是你。” 楚惜一身红衣,容色被那衣裳映得愈加艳丽。他收回剑来,瞧着剑尖上沾到的一点血迹,道:“宫主冷落我多时了,想必早已疑我了,是不是?” 贺汀州终于回身看他,说:“我虽有疑心,却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楚惜冷笑一声,说:“宫主左拥右抱,好生快活,眼中又哪里容得下我?” “楚惜……”柳月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臂道,“宫主向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宫主?” “我得不着宫主的人,便得了宫主的位置坐一坐,也算聊胜于无了。”他一边说,一边提起剑来,却是指住了伴在贺汀州身边的锦衣少年。 那少年唬了一跳,忙躲到贺汀州身后去了。 贺汀州倒是神色自若,道:“当初在临安城时,你是故意被慕容家的人捉住的吧?当时你就已经背叛极乐宫了?秦烈思慕你多时,为了替你遮掩过去,这才在我面前露出马脚,自己认下了此事。” 楚惜并不否认,只说:“他自己甘愿受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到了这个地步,你总该说出那幕后主使是谁了吧?” 楚惜尚未说话,众人已听得一阵大笑声响起。 “哈哈哈——” 这笑声分明是从殿外传来的,却近得像是贴在人的耳边,内力稍差一些的,已被震得心神大乱了。众人心中无不在想,此人好霸道的内功! 随着笑声越来越响,便有一人踏进了殿来。此时日头偏西,那人逆着光走进来,瞧着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颔下三缕长须,通身绫罗绸缎,像是个寻常富家翁的模样。 但殿内的人见了他,无不瞪大了眼睛,直如白日里见了鬼一样。 慕容慎本已调好了内息,见了他面,却“噗”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唯有林昱一人面色如常,迎上去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父亲。” 他嗓音清越,本是动听,这时却如一声巨雷响在耳边。众人回过神来,总算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死而复生的林庄主! 顿时惊疑声有之,叫骂声有之,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许风当日亲眼看见林庄主死在落枫庄内,现下见他活转过来,也是惊得呆了。 慕容飞问:“林伯伯,你、你原来未死么?” 林啸哈哈笑道:“我与你爹八拜之交,曾约好了同生共死的,我又岂会先死?” 慕容慎强压下一口血气,道:“林兄果然讲义气,今日这一局……便是你亲手布下的吧?” “月前犬子大婚,慕容兄没能过来喝杯喜酒,实在是可惜,好在今日补上也不嫌迟。” “如此说来,落枫庄上下百十条人命,都是你亲手所害了?” “若非如此,如何能引得你入局,带了人杀上极乐宫来?” “燕儿和林显现在怎么样了?” “我家佳儿佳妇,不劳慕容兄你费心了。”说着击了击手掌。 殿外立时转进来一群黑衣人,组成个剑阵的模样,将殿上众人团团围住了。那群抱头痛哭的女子也安静下来,一个个眼神发直,从地上捡起了兵刃,瞧她们脸上神色,分明是被迷惑了心智。 掳掠新娘、血洗落枫庄的贼人究竟是谁,这会儿已是呼之欲出了。想不到这林庄主如此狠毒,借着儿子大婚之喜,将来贺喜的宾客尽皆屠戮,自己又假死脱身,引来正邪两道一场大战。可惜一众豪侠义士都已倒地不起,只能千贼万贼的痛骂起来。 慕容慎道:“恭喜林兄,此番将黑白两道一网打尽,他日尽可称雄江湖了。” 林啸但笑不语,只向楚惜使了个眼色。 楚惜便在此时发难,伸手抓向贺汀州身边的锦衣少年。 贺汀州叫了声:“沈意!” 正要出手相救,却听楚惜道:“奉劝宫主不要轻举妄动。宫主中得是‘千日醉’的毒,不动真气时一切如常,一动真气,剧毒便会发作起来。” 那名叫沈意的少年被楚惜抓了过去,吓得直叫:“宫主救我!” 楚惜嫌他聒噪,喝道:“闭嘴。” 接着长剑一扬,就架在了沈意雪白的颈间。 贺汀州站着没动,问:“你待如何?” “宫主一向怜香惜玉,此人又是宫主爱宠,拿他来换一套内功心法,应该不算亏本吧?” 贺汀州静了片刻,说:“你要的内功心法乃是极乐宫不传之秘,向来只有历任宫主知道的,即便我肯默写出来,你跟林庄主……敢信么?” 林啸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见林昱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林啸便点了点头,道:“听闻极乐宫有一处藏宝之地,内中奇珍异宝自不必提,连这内功心法也在其中。老夫若能亲眼一观,自然就信了。” 贺汀州望了林昱一眼,道:“林公子在我身边多年,看来打探着不少消息。林庄主白送一个儿子过来服侍枕席,总算没有折了本。” 三言两语说得林啸面皮发青,只为了那内功心法的缘故,才没有发作出来。 林昱倒是月朗风清地一笑,道:“我倾慕宫主的风姿,确实是出自真心实意。” 楚惜不爱听他们说些风月之事,紧了紧架在沈意颈间的剑,道:“听说那藏宝洞的入口就在宫主房内,宫主,请罢。” 说罢挟了沈意先走。 贺汀州只好跟了上去,与许风擦身而过时,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林昱落在后面,目光看向许风等人,道:“那藏宝之地恐怕多有机关陷阱,不如多带几个人进去,挡一挡暗器箭矢也好。” 林啸就说:“那只能有劳慕容兄了。慕容兄放心,凭你我的交情,我必会留到最后才杀你。” 慕容慎嘲讽道:“林兄如此盛情,真不愧你我八拜之交。” 林啸哈哈一笑,也自踱步走了。 林昱就取了地上的宝剑,押了慕容父子并许风三人跟在后面。他们走出大殿之后,那两扇门便缓缓关上了,许风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惨叫声,知道落枫庄的惨事又将重演了。他只恨自己身中剧毒,又且武功低微,无力扭转乾坤。 林昱就走在他身边,许风想到一事,问:“林公子,我们这几日住的那间密室,可是在你房中?” “是,”林昱脸上未见轻狂之色,仍旧温言道,“这几天多有慢待了。” 慕容飞在旁听见了,冷哼道:“将人抓来关了一个多月,连面都不敢露一下,这时倒来装什么好人?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跟你爹一样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林昱仅是一笑,说:“十二,你我多年未见了。” 慕容飞听得动气,道:“谁准你这样叫我?我跟林公子可没什么结拜的交情,不敢高攀!” 林昱就说:“慕容公子说得是。” 慕容飞索性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8 扭转了头,不再理他。 许风压低声音道:“林庄主纵有称霸江湖的野心,但我以为……林公子应当不是贪慕虚荣之人。” 林昱脸色微微变冷,过了一会儿方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宫主的住处离得不远,说话间便也到了。比起林昱的房间来,此处自然是奢华得多,尤其是当中那一张大床,芙蓉纱帐、绣被香枕,便是七、八个人也躺得下。 林啸一见这床,就说:“藏宝洞的入口,应当就在这张床下吧。” 贺汀州走上前去,摸着床柱上的一处机关,道:“林庄主对我极乐宫的事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处的机关与湖底地宫的本就一脉相承。” “那处地宫原是我极乐宫废弃的神殿。但林庄主出身名门正派,不知如何会与那地方扯上关系,又是如何学会那门邪功的?” 贺汀州一边问,一边已打开了床头的机关,只见那床板翻转过来,果然现出了一道石阶。 林啸道:“反正大局已定,便告诉你们也是无妨。二十多年前,极乐宫的一个堂主盗走了一卷被禁的武功秘籍。此人后来被黑白两道围攻,终究不敌而死,你们可知她是谁吗?” “是谁?” 林啸却没再说下去,反而转头看向了林昱。 林昱面容平静,缓缓道:“正是家母。”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愕然。 慕容飞尤为惊讶,叫道:“怎么可能?你不是、不是……” 林昱道:“家母的身份不便公之于众,我爹只好对外说我是侧室所生。” 落枫庄本是名门正派,当年的少庄主竟与极乐宫的妖女相恋,且又生下一子,此事确是惊世骇俗了。 只见林啸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那表情说不上是哭是笑,道:“我与怜儿本是倾心相爱,只因正邪之分,竟硬生生被人拆散。当初围攻她的,既有正道的人,也有极乐宫的人,如今你们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可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如箭一般射向慕容慎等人。 众人心头一震,这才知他布下这样一场杀局,搅得江湖上风起云涌,原来都是为了报二十年前的杀妻之仇。 林昱劝道:“爹,过去的事不必多提了,还是先找到内功心法要紧。” 林啸这才收起眼中恨意,说:“贺宫主,还是由你先走罢。” 贺汀州也不多言,就取了火把过来,率先走下了石阶。他先前比武时受了内伤,又一直没机会运功疗伤,脸色被火光映得更为苍白。 许风等人因是被抓来挡箭的,也被林啸推到了前面。许风脚下一滑,差些撞在贺汀州背上。 贺汀州的背脊僵了僵,但始终没有回头看他,径直往前走去。 许风跟着他脚步,听见走在后面的慕容飞问:“林昱,你是为了替你娘报仇,才自愿入极乐宫的吗?” “不是,”林昱道,“我是对宫主一见钟情,才想长伴他左右。” “哼。” 慕容飞哼地一声,就不再言了。 这藏宝洞许风曾经进过一次,不过当时走的是崖下山洞里的那条路,如今这条路却要好走得多了。他们沿着石阶一路往下,估摸着快到山腹时,眼前的道路陡然变宽,出现了一扇巍峨高大的石门。 门上同样绘着幅画,却是一尊一体三面的神像,当中是青面獠牙的鬼怪,左右两边则各是一个美貌女子。只不过一个女子妖娆美艳,另一个则是端庄圣洁,相貌神态大不相同。 贺汀州举高火把将那幅画一照,转回身问:“我的那柄宝剑呢?” 林昱便扬了扬手中的剑:“宫主说的可是此剑?” “嗯,”贺汀州也不接剑,只说,“当中那鬼怪的额间有一处缺口,你将剑插进去就成了。” 那石门造得颇高,但林昱何等武功,足尖在墙上一踏,便飞身而上,将剑稳稳插进了鬼怪的额间。那额间的缺口正如一个剑鞘似的,直到没剑而入,剑柄撞在石门上时,才发出“喀”的一声轻响。 待林昱落地时,那门已缓缓打开了。 林昱不禁道:“原来这剑就是开门的钥匙。” 贺汀州“嗯”了一声,靠在墙边轻咳了几下。 许风心中一跳,忍不住向他望去,却听沈意叫道:“宫主大病未愈,如今又添了新伤,你们也不让他歇一歇。” 楚惜推了他一把,道:“就你会关心宫主么?快走!” 这时石门已完全打开了,门后是亮堂堂的一间石室,墙上点着长明灯,地上却尽是金银珠宝,乱七八糟的撒了一地,俯拾皆是! 那珠光宝气晃得人眼都花了,楚惜叹道:“极乐宫的藏宝之地,原来竟是真的。” 贺汀州说:“这不过是第一间石室。” 说完也不去看那些黄白之物,只继续往前走去。在场的人中并无一个贪财之辈,便也都跟着走了过去。 石室的尽头处却分出了三道石门,分别画着进来时所见的三面神像,仍旧是当中鬼怪,两边各是一个美人。 林啸问:“该走哪一道门?” 贺汀州将三道石门都看过一遍,说:“我也是头一回来此,看来只能听天由命,随意选一扇门了。” 林啸沉吟不语。 贺汀州就说:“还是林庄主来选吧。” “也罢,那就走中间这道门。” 贺汀州咬破手指,将血涂在画中那鬼怪的眼珠上,过不多久,这扇门便也开了。 众人鱼贯而入。 这条暗道要狭窄得多,仅容一人通行,贺汀州自然走在最前面,后头紧跟着许风和楚惜等人,林氏父子则落在了最后面。 走了一段路后,贺汀州忽然问:“楚惜,若我记得没错,二十年前叛出极乐宫的那个堂主……应当跟你一样姓楚。” 许风吃了一惊,过了许久,才听见楚惜的声音响起来:“不错,她的确是我嫡亲的姑母。” 黑暗中看不清楚惜脸上的表情,只听他一句一句道:“当年姑母逃离极乐宫之后,前任宫主雷霆震怒,连我爹娘也受了牵连。所以后来宫主见到我时,我已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贺汀州似乎并不觉得惊讶,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跟林庄主扯上关系了。你也练了那门邪功么?” “怎么?宫主是想试我的武功?可惜此处暗道太窄,恐怕施展不开。” 贺汀州便道:“看来是练了。” 楚惜也不否认,半真半假道:“宫主左拥右抱,享尽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89 齐人之福,我若没有一些本事,如何能留在你身边?” 正说着话,一直被楚惜挟持的沈意脚步一顿,“哎呦”叫了一声。 楚惜踢他一脚,骂道:“你嚷嚷什么?” 沈意委屈道:“我踩到一块石头……” 话音未落,已听得头顶上传来隆隆巨响。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道石门正徐徐落下。 楚惜恰好站在那石门之下,忙扯着沈意避了开去。不料这道石门刚落到一半,隔着几步之远的地方,又有一道石门落了下来。 楚惜这才明白过来,叫道:“不好,是这小子触动了机关!” 暗道里顿时乱成一团。 头顶上不断有石门落下,且一道连着一道,速度越来越快,许风被推搡着踉跄了几步,见贺汀州伸过一只手来,在他胳膊上一扯,紧接着又收回手去,低声道:“快走!” 许风没有应声,只管跟着他往前冲,一路上连回一回头的功夫也没有。 好在众人皆是习武之人,虽有人中了毒使不上内劲,但脚程都不算慢,总算没有性命之虞。只是一开始许风还能听见慕容飞的叫骂声,到后来就只剩下石门落下时轰鸣声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原本狭窄的暗道渐渐变得开阔起来,接着就见眼前一亮,却是又进了一间石室。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最后一道石门落下,四周终于又恢复了安静。石室里点了长明灯,许风借着那光芒一看,才发现进了石室的只有他、贺汀州、沈意和楚惜四人。 楚惜的剑倒一直架在沈意脖子上。他靠墙而立,环顾一下四周,问:“其他人呢?” “应当是被石门拦住了。” 楚惜转了转手中剑柄,说:“宫主真是好手段。” 贺汀州面上滴水不漏,笑答:“选这条暗道的人是林庄主,误触机关的人是沈意,同我有什么关系?” 楚惜轻哼一声,问:“现在石门关上了,我们怎么出去?” “想必有其他的路可走。” 贺汀州拿火把一照,众人才看清周围的情况,石室里空无一物,除了进来的那道石门外别无出口,只四面墙壁上绘着壁画,与湖底地宫的石室颇为相似。 许风走近了细看,见墙上画的也是祭祀的场景,不过祭的是那尊一体三面的神像。他正想去看下一幅画,却忽觉背后一凉,一只冰凉的手掌抵住了他的后心。 “别乱动。”楚惜冷冷道,“我掌力一吐,便可取你性命了。” 许风僵着没动。 贺汀州离得不过几步之遥,这边变故一生,他便转回头来,瞧了一眼被楚惜制住的许风,问:“楚堂主,你这是何意?” “你们三个对付我一个,我可太吃亏啦。”楚惜一手持剑抵着沈意的颈子,另一手则抓着许风的后背,道,“这两人之中只有一个能够活命,宫主向来多情,不知你会选哪一个呢?” 沈意眼泪汪汪,一个劲地叫:“宫主……” 许风却是一言不发,连看也不向贺汀州看上一眼。 火光闪烁不定。 贺汀州索性将火把扔了,双手在身后轻轻一握,笑道:“楚堂主何必多此一举?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爱宠,另一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你以为我会选谁?” “宫主是要选他么?”楚惜的剑往上一勒,便在沈意颈子上印出了一道血痕,“你不再考虑一下?” “毋须考虑。”贺汀州一心一意地望着沈意,朝他伸出手道,“沈意,过来。” 楚惜面色一变,手中的剑反而勒得更紧,这时却听“嗤”的一声,石室里那盏长明灯忽然灭了。 楚惜愕然叫了声:“你……!” 随后就变成了打斗声。 黑暗中许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猛地往前扑去,正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的手颤了颤,伸过来揽住了许风的腰。他虽然没有出声,但只听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许风也知道他是谁了。 贺汀州揽着许风退了几步,手指摸上一旁的石壁,也不知他碰了哪处机关,两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动了。许风脚下一空,同贺汀州一道跌落下去。 下坠之时,许风心头突突直跳,只觉扣在腰上的那只手一直紧紧地搂着他。 只过了片刻功夫,他俩就双双落进了一处水潭里。 许风毫无防备,一下呛了好几口水,好在那潭水不深,挣扎几下也就浮出水面了。贺汀州摸索着寻到水潭边缘,手掌一撑就翻了上去,又回过身来拉了许风一把。 两人的衣衫都被水打湿了,所幸许风怀里的火折子还能用,他将火点燃了一照,见这是一处天然的溶洞,四周怪石嶙峋,不断有冰凉的水珠滴落下来。不远处倒是有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的不知通往何处。 贺汀州也瞧见了那条小路,指着那处道:“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遇到岔路往左拐,约摸一炷香功夫,就能到我们当初寻到那柄宝剑的地方了。接下来该怎么出去——应当不用我教你了吧?” 当日他们跌落山崖后,曾误入极乐宫的藏宝洞,不过取到宝剑后就原路折返了,许风就是在那时遇到的周大哥,当然对这条路印象深刻。 他手中的火折子慢慢下移,微弱的火光落在贺汀州脸上,却见那人的脸色白得吓人。 许风知他是比拼内力时受了伤,忍不住问:“你、你还好吧?” 贺汀州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调息片刻,道:“有劳许少侠挂心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过了一会儿,又道:“楚惜不知会不会追上来,你还是快走吧。” 许风站着没动,问:“那你呢?” “此处的事还未了结,我身为极乐宫的宫主,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林庄主的武功深不可测,林昱和楚惜亦非等闲之辈,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 贺汀州终于睁开眼睛,扫了许风一眼,道:“这是我极乐宫的事,与旁人无关。” “不错,极乐宫的事当然与我无关。不过我是跟慕容公子一起来的,我如今是走是留,也不用阁下操心。” 贺汀州便不再看他,漠然道:“那也随你。” 许风虽然赌气说了这番话,但自己也不知道留下来能顶什么用。多少江湖豪杰都折在了林庄主手上,难道他一个无名小卒就能扭转乾坤?只是要他独自逃命,那是万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干脆将火折子熄了,瞧不见贺汀州的脸,也就没这么心浮气躁。他沉下心来,试着运转体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0 内的真气,结果那千日醉的毒果然厉害,只是一用内劲,就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许风额上冷汗直冒,听见贺汀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身上的毒还未解,别再妄动真气了。” 许风呼出一口气,果真不敢再试了。黑暗中他的耳力更胜平常,隐约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些声响。 “什么声音?” “看来有人找到下来的机关了。”贺汀州边说边站起身来,在许风肩头抓了一把,道,“走了。” 许风手忙脚乱的跟上去,重新点亮了火折子。 这溶洞里别无出口,只剩下那条曲折的小路了。那小路仿佛是天然形成的,很是崎岖不平,两人走了一段后,贺汀州停下脚步,贴在山壁上听了听动静。而后他脸色微沉,低声道:“来人内力精纯,应当是楚惜没错了。” 许风问:“那沈意呢?” “只有楚惜一个人。” 许风心下一沉,料想楚惜若是动了杀机,沈意必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他现在自顾不暇,也没功夫去担心别人,只是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贺汀州说的岔道口。看着一左一右的两条路,两人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许风抢先问:“右边那条路通向哪里?” 贺汀州道:“是一条死路。” 许风点点头,一声不吭,直接就朝右边走去。 贺汀州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 “你我二人如今都不是楚惜的对手,若是被他追上,那就必死无疑了。” “所以呢?你打算自己去送死?” “谁说的?或许我运气比你好,楚惜未必会走这条路。” “嗯,”贺汀州颔首道,“前提是你不去故意引开他。” 许风给他说破了心思,便道:“不然怎么办?难道一块儿等死?不对,兴许楚惜舍不得杀你,要先采补一番后才会动手。” 贺汀州倒没动气,只是轻叹一声,道:“你要去引开他,也不是不行。” 许风怔了一下。 贺汀州仍旧捉着他的手,慢慢凑到他耳边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许风听后只是皱眉:“这法子……未免太过冒险了……” “嗯,许少侠确实要冒极大的风险。” 许风脱口道:“我说的不是我自己。” “那便是说我了?”两人独处了这么久,贺汀州到这时才轻轻笑一下,说,“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完后,总算松开了许风的手,往右边那条路走去。 许风知道情势紧迫,容不得片刻耽误,便也按计划原路折返,走到一半时,听见贺汀州叫了一声:“许少侠。” 许风脚步一顿。 贺汀州只说了两个字:“小心。”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叫许风心间一热,他闷头闷脑的“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这条小路本就不长,许风走了没多久,就瞥见了隐隐的火光,心知是跟楚惜撞上了。 楚惜行事谨慎,因怕此处会有机关暗器,所以走得不是太急。 许风收敛气息,伏在暗处等了一阵,待楚惜走到近处,才扔了一枚石子出去。 “谁?”楚惜立刻循声追了上来,叫道,“宫主?” 许风转身就跑。不过他毕竟中了毒,一身轻功使不出来,快到那岔道口时,终于给楚惜追上了。 楚惜一掌抓向他的肩头。 许风矮身闪避,却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楚惜拿火把一照,“啧”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显然没把许风放在眼里,只是问:“宫主呢?” “你是说贺汀州?”许风眨了眨眼睛,道,“他不就在你身后么?” 楚惜分了下神。 许风肩膀一缩,立刻飞身而退。 但楚惜的速度可比他快得多了,只听得呼呼声响,掌风已到了耳边。许风避无可避,被楚惜一掌拍中后背,和身滚到了地上。他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受伤,只冲着右边那条岔路喊:“快走!” 楚惜深怕贺汀州逃了,抬脚往许风腰上一踢,也不去理会他的死活,快步往右边走去。这一条岔道果然是死路,只走了几步就到头了,尽头处又是一处溶洞。此时洞里燃着一蓬篝火,火光明明灭灭,倒是将里头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贺汀州半阖着眸子,面无血色地靠坐在石壁旁,显是重伤未愈的样子。 楚惜的脚步缓了缓,先留神看了下四周有无机关陷阱,才走上前道:“宫主。” 贺汀州并不抬眼看他,只应了声:“你来了。” “宫主突然不见了踪影,可真叫我吓了一跳,好在宫主平安无事。宫主还是快跟我回去罢,姑父他们还在等着你开启藏宝洞呢。” 贺汀州终于睁开眼睛看向楚惜,目光中隐隐透着风雷之色,道:“若我不肯呢?” 楚惜面色一变,随后却大笑起来。“宫主不是想试我的武功吗?我瞧此处正好合适。不过刀剑无眼,若不小心误伤了宫主,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中的剑却已出鞘,剑尖指住了贺汀州的咽喉。 贺汀州不闪不避,瞧着那寒芒凛凛的剑刃道:“我如今内力全失,你自是胜之不武了。我只奇怪一事,你勾结林啸、背叛极乐宫,究竟是为了宫主之位,还是为了……” 他语气一顿,忽地笑了一下。 剑光之下,只映得他容色无双,低语道:“还是为了宫主夫人的位子?” 楚惜脸上忽红忽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汀州伸指捏住了剑尖。他手上毫无力道,但是轻轻一推,剑身就歪到了一边。 楚惜几乎握不牢这柄剑,过了一会儿方道:“宫主早已知我心意,又何必来问我为什么?我对宫主一心一意,心中就只有你一个人,可是宫主你呢?先有林昱,后又有那个沈意,就算派人出去办事,宫主也是更为倚重柳月。在宫主眼里,从来也看不见我。” 他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抹狠色,道:“我得不到的人,当然只好毁掉了。” 贺汀州听得笑起来,说:“我待你如何,难道你还不知?林昱出身正道,我根本不可能对他放心,至于沈意……他本是玲珑阁的人,玲珑阁的阁主将人了送了给我,我总要卖他一些面子。” “是吗?”楚惜眼波流转,也不知信还是不信,说,“那外头那个姓许的小子呢?” “他?”贺汀州瞥见溶洞外的一片衣角,却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1 还是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提他做什么?” “宫主应当最了解我的性情,你越是护着某个人,我就是越是要杀了他。可方才我让你在那两个人里选一个时,你却毫不犹豫地选了沈意,哼,你真正想救的人是谁,以为我瞧不出来么?” “我只是怕沈意死了,不好向他家主人交待而已,哪里想过这么多?” “即便我现在出去杀了那姓许的,宫主也不会心疼了?” 贺汀州望着他道:“我的心……不是一直在你身上么?你被慕容慎抓住时,我是如何救你的?可曾吝惜性命?我身在宫主之位,总难免有逢场作戏的时候,但是在我心里,你自是与旁人不同的。我还记得头一回见你,你也是穿了一身红衣,脚踝上挂了条金链子,我当时说了句‘这金链配上美人足倒是好看’,义父就将你留了下来。” 他声音渐渐低下来,带了些沙哑意味,道:“楚惜,让我摸一摸,你脚上的金链子还在不在?” 说着,伸手捉住楚惜手里的那柄剑,就往自己身边一扯。 楚惜这样好的功夫,竟也站立不住,被他扯进了怀里。 “宫主……” 楚惜刚叫了一声,就被贺汀州的唇堵住了声音。 满室旖旎。 贺汀州一面吻他,一面伸手摸着了他的脚踝,在那金链子上捏了一把,才低低笑道:“果然还在。” 楚惜面生红晕,喘息道:“我背叛宫主,杀了那么多极乐宫的人,宫主也不怪我?” 贺汀州嗤笑一声,说:“只要我的心上人平安无事,这天下的人就算死光了又有何妨?” 楚惜微微意动。 贺汀州便接着道:“林啸这人诡计多端、殊不可信,你何必替他卖命?我如今虽暂失内力,但只要用上双修之术,不日就可恢复功力了。到时你我二人联手,将林氏父子收拾了,正可重掌极乐宫的大权。” 楚惜仍有些犹豫:“可是……” “你是练那邪功,怕日后走火入魔?”贺汀州凑近楚惜耳边,说,“内功心法只有我一人知晓,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他话未说完,楚惜已是倏然变色,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贺汀州修长如玉的指间,夹着一枚极细的银针,差点就刺入楚惜的要害了。 楚惜恨声道:“宫主骗得我好苦,我差些就上了你的当了。” 贺汀州的手一松,那枚银针悄然落地。他微微笑道:“哦?你确定自己没有上当?” 楚惜大惊失色,猛地推开贺汀州向后倒去,道:“你……刚才……” 贺汀州重新靠回石壁上,从怀里摸出一枚赤色的药丸,道:“你进来之前,我已服下剧毒了。”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说:“现在毒性也该发作了吧?” 楚惜觉得手脚麻痹,倒在地上道:“宫主为何如此?” 贺汀州嘴角边已淌下了殷红血渍,他没力气抬手去擦,只断断续续道:“我不是说了吗?这天下人全死光了也是无妨,只要……” 只要他心上之人,平安无事就好。 第三十三章 楚惜这才恍悟,嘶声问:“是不是他?” 贺汀州没有答他,却道:“你不是说爱我么?如今跟我一同赴死,难道不好吗?” 说着扬声道:“许少侠,将这洞口堵上吧。” 外头传来乱石滚落的声音。 楚惜双目圆睁,叫道:“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说罢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他刚跑到洞口,就见许风向自己扑了过来,接着只觉胸口一阵钝痛。 楚惜低头一看,见一柄匕首正正地插在自己心口上。 原来许风虽被缴了兵刃,却还暗藏了一柄匕首,趁着楚惜心神大乱之际,倒真让他一击得手了。 楚惜登时血流不止,狠狠瞪住许风,道:“都是为了你,宫主才会这样对我!” 他脸上杀意尽现,也不去管身上的伤势,一掌朝许风劈来。 许风远非敌手,他攻得手忙脚乱,若非楚惜中毒在前、受伤在后,他怕是早已落败了。 楚惜的掌法灵活刁钻,且一心要置许风于死地,只过得十来招,许风已觉招架不住了。他沉下心来,索性拼着受伤不顾,又举起匕首朝楚惜刺去。 楚惜咬了咬牙,忽然变招,抬脚踢向许风的手腕。许风吃了一痛,手中匕首“当啷”落地。 楚惜当即猱身而上,掌法连绵不绝。 许风就势往地上一滚,想去捡回自己的匕首,但楚惜已追了上来,反而夺了那柄匕首,扬手刺向许风的眉心。 许风避无可避,只好用双手握住了刀刃。他手上立刻鲜血淋漓。 楚惜虽受了伤,力气却远远胜过许风,手中匕首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冷笑道:“宫主不是要护着你吗?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眼见那匕首离得眉心不过数寸了,许风知道自己只要松一松手,就是必死无疑。 他死了倒不要紧,但…… 但贺汀州怎么办? 他伤上加伤,必是逃不出去了。 许风背后冷汗淋漓,想着实在不行,便只好跟楚惜同归于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许风眼前寒芒一闪,有一柄剑轻轻架在了楚惜脖子上。 楚惜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他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楚堂主先前拿剑指着我时,可真是威风得很哪。” 楚惜眼瞳一缩,僵硬地回过头去,失声叫道:“是你!” 沈意笑嘻嘻地立在楚惜身后,手中正握着一柄剑。 贺汀州轻咳一声,道:“沈意,你可来得太迟了些。” “谁叫宫主丢下我不管的?我一个人经了千难万险,方才寻到这里。” 贺汀州自不信他,说:“一些小小机关,如何难得住玲珑阁排名第一的杀手?” 沈意颊边笑涡隐现,道:“我只管拿钱办事,可不敢自称第一,宫主这样夸我,莫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说话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惜突然发了狂似的,一头往剑上撞去。剑尖被撞歪了数寸,在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但沈意也因此退了一步。 楚惜捂住血淋淋的伤口,趁机从地上跳起来,飞身闯了出去。 “呀,”沈意嘟囔一句,“可不能让他跑了。” 便提剑追了上去。 许风到这时才缓过一口气。他有些狼狈的站起身,见贺汀州仍靠在石壁上,唇边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忙走过去道:“你怎么样了?那枚毒药……” “没有什么毒药,不过是一种让人手脚麻痹的药,症状与中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2 毒相似。我咬破嘴角做了场戏,让楚惜误以为自己中了毒而已。” 若非如此,许风也不可能伤得了他。 许风心中却想,那是因为贺汀州身上没带着毒药,若是有,这人肯定也会吃了。 他想到这里,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再想下去,只抬手替贺汀州拭去唇边的血痕,然后低头包扎自己手上的伤口。 贺汀州静静看他一眼,两个人都没出声。 沈意倒是很快就折了回来。他衣襟上染了点血色,说话的语气十分轻快:“楚惜已除,接下来只剩下林氏父子了,宫主可别忘了答应我的报酬。” “放心,你们玲珑阁何时做过亏本生意?” “这倒也是。” 沈意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然后他剑花一挽,竟是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直冒。 沈意就将这只流着血的胳膊递到贺汀州跟前,颇为豪爽地说:“喝吧。” 贺汀州皱了皱眉,先看了许风一眼。 沈意知情识趣,立刻把胳膊转向了许风,道:“许少侠,你先来。” 许风惊愕不已。 贺汀州解释道:“沈意是玲珑阁养出来的药人,他的血能解百毒,区区千日醉之毒自然不在话下。” 药人? 许风行走江湖,也曾听说过有这样一种人,自幼用汤药洗骨易髓,再服食各种药材长大,长成之后百毒不侵,一身血肉皆是救命良药。 沈意撇了撇嘴,说:“可惜我的血对付不了宫主体内的蛊虫,只能勉强压制而已。” 许风听他提起蛊虫之事,受过伤的右手不自觉地轻颤一下。 贺汀州却是面色平静,道:“许少侠,先解毒吧。” 许风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点沈意的血。 接着他闭上眼睛,盘腿坐在地上调理内息。不知是不是药人的血真有奇效,过不多久,他就觉得丹田处有一股真气缓缓腾起。许风耐着性子,引导这股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周,等他睁开眼时,一身内力已经恢复了六、七成。 而一旁的贺汀州也已解了毒,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只脸孔仍旧苍白。他见许风睁眼,马上调开了视线,站起身道:“走罢。” 刚迈出脚步,身形就是一晃。 许风忙从地上站起来,正想上前,沈意已抢先扶住了贺汀州,道:“宫主近来折损太过、气血大亏,一会儿可不能再动手了,否则……” “否则怎样?” 沈意竟不敢答。 贺汀州便摆了摆手,仍是走在最前面。 他们三人从原路走回去,又费了一些周折,才重新回到了先前那间石室里。石室墙上的壁画还在,贺汀州拿火把照着,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见那画中人祭祀的神像,有一只眼睛是赤红的颜色。他用手指一拨,那眼珠竟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儿,紧接着墙上的颜料簌簌而落,四面壁画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却有一道石墙轰然开启。 这当然不是他们进来时的那道门。 许风便问:“不回去找慕容他们吗?” “若我猜得不错,他们这会儿已赶到我们前头去了。” “他们之中也有人认得路?” “当年林昱的母亲就是从这里盗走那卷武功秘籍的,她叛出极乐宫之后,未必没有对林啸提起过。”贺汀州一面往那暗道中走,一面说,“我们快走吧,耽搁了这么久,慕容先生怕是等不及要动手了。” 许风听得一怔:“慕容前辈?” 沈意笑道:“宫主跟慕容慎比武是假,引林啸露面才是真。别看他们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其实根本没费多少力气,只是打着好看而已。尤其是慕容慎那只老狐狸,竟还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连我都甘拜下风。” 许风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难道慕容前辈早就疑心林庄主了?今日种种,不过是你们联手布的局?” 贺汀州也不瞒他,点头道:“当初在慕容家的地牢里,慕容先生曾与我彻夜长谈一番,他虽相信掳掠新娘之事与极乐宫无关,但苦于没有那幕后主使的线索。恰好我也在追查此事,便安排了一出假死脱身的戏码,此后他在明我在暗,直到落枫庄遭血洗之后,才算查到了一些眉目。” 许风“啊”了一声,这才知道他们当时能逃出慕容家的地牢,全是慕容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沈意则哼哼道:“真不愧是老狐狸。” 许风又想起一事,问:“那柳堂主他们……” “柳月早有准备,应当已将那些正道人士救下了。” 三人边说边走,在那漆黑暗道里摸索着前行。一路上自也遇到不少麻烦,不过沈意一柄长剑在手,什么机关陷阱都不在话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传来了刀剑相击的声响。 贺汀州朝沈意比个手势,示意他将火把灭了,三人又摸黑走了一会儿,终于瞧见了一点微光。 原来这暗道的尽头又是一扇巨大的石门,整扇门打磨得光滑如镜,不见一丝纹路,更不知如何开启。远远望去,只见林昱和慕容飞正在那石门下打斗。 慕容飞内力未复,只能摆摆剑招,林昱便也没动真格,只与他比拼招式。饶是如此,斗到三十招开外时,慕容飞也已落了下风。 林昱剑尖斜挑,剑光从慕容飞耳际掠过,只听“啪”的一声,却是挑落了他束发的带子。 慕容飞一头黑发散落下来。 林昱握剑的手一颤,忙收回剑道:“对不住,是我失手了。” 慕容飞却是脸上变色,将剑狠狠掼在地上,大嚷道:“不比了,是我输了。” 林啸和慕容慎分别立在石门两端观战,听了这话便都大笑起来。 林啸道:“慕容兄,你才智武功皆胜于我,只这教儿子一事上,看来还是我更胜一筹了。” 慕容慎道:“林兄教子有方,在下向来佩服。还要再比一场么?” “不必了,既然贺宫主已经来了,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贺汀州被林啸说破了行踪,便也不再藏身,大大方方地走出暗道。他走向慕容慎时,已将暗扣在手中的一枚解药弹了出去。 慕容慎接了那药在手,笑道:“林兄料得不错,贺宫主果然赶上来了。” 他们这一番动作,如何逃得过林啸的眼睛?林啸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只道:“可我却料不到,身为正道大侠的慕容兄竟会跟极乐宫的人联手。” “在下从来不是迂腐之人,只要目标一致,跟谁不能合作?”说罢,当着林啸的面吞下了解药。 林啸哈哈一笑,说:“确实像是慕容兄会说的话。我只有一事不明,我自认已做得天衣无缝了,你是如何瞧出破绽的?” “你手底下的黑衣人行事谨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3 慎,确实没留下什么线索。尤其是血洗落枫庄一事,林兄可真狠得下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借着喜宴之机,屠尽满堂宾客,又将此事嫁祸给极乐宫,挑起正邪两道之争,这一步棋走得确实是妙。不过凡事过犹不及,我与林兄你相交多年,自然清楚落枫庄的底细,哪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攻破?林兄你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又是什么人能取你性命?除非……除非你就是那幕后主使。” “原来如此,是我操之过急了。”林啸点头道,“我与慕容兄许久不曾交手了,不知如今胜负如何?” “正想请林兄赐教。” 慕容慎伸手一抓,原本被慕容飞扔在地上的那柄剑,竟受了他内力的牵引,直直飞进了他手里。 林啸赞了声“好功夫”,双袖一振,仅凭一双肉掌就迎了上来。 当世两大高手对决,焉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贺汀州便抱了胳膊在旁观战。 慕容飞将头发重新束起,见许风平安归来,自是一番欢喜。 沈意却颠了颠手中的剑,指着林昱道:“久闻林公子剑法高明,不知我是否有幸见识一下?” “家传武艺,哪里比得上玲珑阁的绝学?”林昱仍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态度,道,“阁下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那就请了。” 剑光一闪,沈意已先出手了。他本是杀手出身,剑法招招狠辣,讲究的是一个“快”字。林昱却如清风明月,不紧不慢地递招出剑,将那凶猛攻势一一化解。 他们这边剑走轻灵,另一边林啸跟慕容慎的打斗却是大开大阖,两人周身真气激荡、衣袂翻飞,如有雷霆万钧之势。 慕容飞一会儿担心自家老爹会吃亏,一会儿又要看看林昱有没有落败,忙得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这两战都事关生死,许风自也忧心,道:“不知哪边会先定输赢?” “林昱跟沈意难分伯仲,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完。至于慕容先生跟林啸……”贺汀州瞧了瞧场上局势,一时沉吟未语。 慕容飞瞪他一眼,道:“什么意思?难道我爹会输?” “林啸练得那门邪功以人命为引,再辅以双修之术,精进起来一日千里,练一年便抵得上十年之功。慕容先生才刚服下解药,内力还未完全恢复,如今虽看似旗鼓相当,但斗到百招之后就不好说了。” 慕容飞气道:“还不是你们极乐宫想出来的歪门邪道!” 说话间,只见慕容慎一剑刺出,直取林啸胸前要害。林啸不躲不闪,双掌平推而出,仅靠内劲便震歪了剑尖。 慕容慎身形一晃,竟被震得连退了数步。 林啸却是不动如山,道:“慕容兄的武功果然更胜从前了。” “林兄才是……叫人刮目相看。” “慕容兄既是有备而来,那我也得拿出点真本事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林啸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青气。 那青气一闪即逝,等他再次出手时,身法比先前快了何止一倍?慕容慎这等武功,竟也有些招架不住,勉强接了几招之后,就屡屡险象环生了。 慕容飞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古怪的功法?” 贺汀州道:“看来他那邪功已练得登峰造极了。” 这时只见慕容慎脚下一滞,差点被林啸一掌拍中,慕容飞叫道:“爹,小心!” 飞身扑了过去。 凭慕容飞的武功,哪是林啸的对手?许风连忙追上去拦他。 林啸正跟慕容慎斗到要紧关头,自不会将他俩放在眼里,袍袖一拂,许风顿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犹如惊涛骇浪,震得人站立不稳。 许风刚想运功抵挡,就有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带着他轻轻转了个身,便化解了这股力道。 许风一抬头,正对上贺汀州的视线。 贺汀州定定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刀剑无眼,别再上前了。” 说罢在许风背上一推,将他送出了战圈。 随后迈前一步,扬声道:“林庄主,在下也想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林啸哈哈大笑,说:“来得好!” 袖子一甩,却是卷住了慕容慎手中的长剑,反向贺汀州刺去。贺汀州身无兵刃,只好靠双掌迎敌。好在慕容慎亦非等闲之辈,立刻就稳住了剑势,剑锋一偏,只从贺汀州颊边擦过。贺汀州并指如刀,“嗤”的一声,在林啸衣袖上划出一道口子,慕容慎趁机收回剑来,两人一道攻了上去。 以二敌一,这才堪堪跟林啸打成平手。 慕容飞几次想冲上去,都被许风拉住了:“你我武功不济,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害慕容前辈分心。” “那怎么办?” 许风看了一下眼前局势,道:“围魏救赵。” 慕容飞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对,先拿下林昱再说。” 林昱本就跟沈意斗得难解难分,慕容飞和许风一加入战局,情势登时一变。林昱剑术再高,也不是他三人敌手,且战且退,不知不觉离那石门越来越远。 沈意笑道:“林公子,你还是束手就擒罢。” 林昱被逼到这个地步,却丝毫不见狼狈之色,不徐不疾道:“胜负未分,现在让我撤剑还早了一些。” 正说着话,众人忽听得“嘭”的一声巨响。 循声看时,只见林啸一掌打在那石门之上,震得尘土飞扬。而他背后空门大开,慕容慎跟贺汀州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各自拍出一掌。 林啸连中两掌,身形狠狠一晃,但他竟像浑然未觉,脚下步法变换,走了几步后,又是一掌印在那石门上。而慕容慎跟贺汀州的手掌像是粘在了他背上,两人也紧紧跟了几步,看起来颇为诡异。 慕容飞奇道:“这姓林的是失心疯了吗?玩的什么把戏?” “不是把戏。”沈意颊边还泛着笑涡,声音却沉下来,“林啸的武功好生古怪,将宫主他们的内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再用来击那石门。” “难道他是想这样开启石门?” 只是这石门又高又大,重逾千斤,仅凭一人之力,如何能够击碎? 这时林啸又是砰砰砰连击三掌,许风瞧他落掌的地方,并非毫无章法,猜测道:“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沈意说:“我去瞧瞧。” 足下一点,飞身掠了过去。 林昱得了这空隙,马上也跟了上去。 许风与慕容飞对视一眼,自然是紧追不舍。 四人刚到得那石门边上,就见林啸又奋力拍出一掌,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原来是那石门晃动之时,连带着地面也震颤起来。原本光滑如镜的石门上,此时竟渐渐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眼睛,眼珠是血红的颜色,与壁画中神像上的眼睛一般无二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4 。 众人见了此情此景,皆是一番惊愕。 唯有林啸长笑一声,发足狂奔过去,双掌按在了那鲜红的眼珠上。他脸上青气隐现,头顶有白雾腾起,显是用足了内力。 贺汀州头一个回过神来,叫道:“快退!” 他见许风就在附近,忙扯了他一同退开,其余人等见状,也都纷纷闪避。谁料为时已晚,许风只觉耳边轰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然后就见那只巨大的眼珠淌下鲜红血水,整道石门从中间碎裂开来。 石块纷纷砸落下来。 众人一开始还能靠掌力劈开石块,后来实在应付不过来,只能忙于躲闪了。许风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清楚,只知被贺汀州拉到了一边,伏在地上躲避石块。 不时有巨石坠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洞,很是惊心动魄。但贺汀州紧紧护在他身旁,始终未让他伤着半分。 待耳边那一阵轰鸣声渐渐消散,一切才算平静下来。 许风抬头一看,只见满目烟尘,众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连贺汀州如玉的脸孔上也沾了一点尘土。 刚才这一番混乱,大家多少都受了点伤,只有林啸仍旧立在原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烟尘渐散,原本那道石门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门后是一处悬崖峭壁,只由一条铁锁桥通往对面,而峭壁的对面——整座山峰都雕刻成了一尊神像。 依然是那一体三面的神像,当中是狰狞的鬼怪,边上则是两个神态各异的美人。神像背后伸出六只手臂,每只手掌上都托着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宝物莹然生辉,神像高大威严。 远远望去,只觉得巍峨瑰丽、巧夺天工。 第三十四章 “哈哈哈——” 林啸仰天狂笑,笑声回荡开来,像是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似的。 “慕容兄,贺宫主,多谢你们助我打开了最后一道石门,待我拿到了内功心法,再回来好生酬谢!” 说罢,便要踏上那座铁索桥。 慕容慎喝道:“休想!” 提气追了上去。 沈意离得最近,亦挥剑过去拦他。 林啸连看也不看他俩一眼,袍袖一荡,如灌满了真气般鼓胀起来,接着双掌一挥,已将两人震飞了出去。 慕容慎撞在墙上,这回真吐出了一口血来。 沈意脸色灰败,显然也伤得不轻。 贺汀州微微皱眉,道:“看来方才一战,林庄主并未拿出全部本领。” 林啸并未作答,只大笑着踏上那座铁索桥,一步步朝对面走去。 林昱叫了声“爹”,也跟了上去。 贺汀州转头对许风道:“慕容先生跟沈意都受了伤,你留下来照看他们吧。” 许风问:“你也要去?” 贺汀州到此时仍是谈笑自若,说:“总要设法拦上一拦。” “可是沈意说你不能再动真气……” “无妨,我选择此处做决战之地,自然另有深意。即便杀不了林啸,我也有手段将他留下来。在那之前,你要抓紧时机带其他人逃出去。” 许风喉间发紧,问:“那你自己呢?” 贺汀州仿佛料不到他会有此一问,目光颤了颤,最后却说:“许少侠,保重。” 说完迈步上前,也踏上了那座铁索桥。 此处离对面的神像足有百步之遥,底下是万丈深渊,一不留神,便会跌个粉身碎骨。好在习武之人并不惧这点危险,贺汀州足尖轻点,很快就走到对面,跃上了一座祭坛。 这祭坛从神像的眉心延展出来,原本应当是祭天之处。祭坛两边各是一只鲜红的眼睛,眼珠乃是用数块红宝石镶嵌而成,极尽奢靡之余,又隐约泛着诡谲之色。 林啸已攀上了神像的一只手臂,正在珠宝堆里翻寻那内功心法,见贺汀州追了过来,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哈哈笑道:“此处珍宝数之不尽,老夫只取一卷内功心法,贺宫主不会这样小气,连这也不允吧?” 贺汀州道:“我极乐宫的东西,岂可任由旁人处置?” “哦?那你待如何?” “方才一战,我与林庄主未分胜负。” “贺宫主方才也未尽全力吧?但老夫瞧得出来,你是因为内伤过重,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所以不敢尽力。” 贺汀州并不反驳,平静道:“林庄主目光如炬,猜得一点不错。” “那你凭什么跟老夫斗?” “尽人事,听天命。” “好!”林啸也不去找那内功心法了,双足一踏,重新跳回到祭坛上,“贺宫主既然一心求死,老夫自然愿意成全。” 贺汀州身无兵刃,正打算空手迎敌,忽见寒芒闪动,一柄长剑递到他眼前来。他怔了怔,回头一看,见许风就站在自己身后。 许风将那剑塞进贺汀州手里,对林啸道:“林庄主是前辈,我们就算以二敌一,也不算太占便宜吧?” 林啸浑不在意,捋须笑道:“再多来几个也是一样。” 贺汀州接剑在手,压低声音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许风手中也握着一柄剑,挺直背脊道:“我身后即是万丈深渊,还能再回哪去?” 说着上前一步,与贺汀州并肩而立,抬头问他:“仍是那套剑法?” 两人目光相触,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湖底地宫。 万箭齐发,亦无所惧。 贺汀州再不相劝。他微微颔首,剑尖在许风的剑上一勾,两柄剑一道挥出。“跟着我出招。” 上回联手御敌时,仍需贺汀州一招一式的念出剑招来,如今两人默契更胜从前,贺汀州剑意一动,许风便能配合着出招了。他俩使的这套剑法,本身并非妙到巅毫,只是双剑合击,恰能弥补彼此剑招中的破绽,威力远胜一人之力。 林啸本未将许风瞧在眼里,刚一接招,却是“咦”了一声,被逼得退了两步,赞道:“好剑法!” 不过他何等老辣,很快就沉下心来,并不与贺汀州他们比拼招式,只运起内劲出掌,掌风呼呼作响,足有开碑裂石之势。 许风内力不足,只是被那掌风扫到,就已觉站立不稳了。好在贺汀州见机极快,总能及时变招,两人仗着剑法精妙,一时倒未落下风。 斗到百招开外时,贺汀州朝许风使了个眼色,许风出手一缓,露出了一个破绽。 林啸抓准机会,立刻一掌拍来。 以许风的武功,自是避无可避。贺汀州却在他腰上一带,跟他换了个位置,同时弃剑换掌,与林啸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只听“嘭”的一声,劲气逼人。 林啸脸上青气隐现,贺汀州却是面容苍白、血色尽失,只叫了一声:“风弟!” 许风早在等着这一刻了。 他握紧手中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5 的剑,手腕斜掠而起,剑光如电,直刺林啸的胸口——正是他练得最熟的那招剑法。 林啸虽看清了剑势,却料不到他出手这样快,一时竟来不及闪避。 “嗤”的一声,剑尖刺中了林啸的胸口。 但也仅仅是刺中而已。 许风的剑像刺在一堵硬如铁石的墙上,任他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再进半分。 林啸大喝一声,舌绽春雷,无形内劲排山倒海而来,许风的手一颤,手中的剑竟是寸寸断裂开来,他自己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差点跌下祭坛。 贺汀州见状,连忙撤回掌力,扑过去抓住了许风的手腕。他虽将人救了回来,却因收不住力道,两人双双摔在了地上。 林啸此时可不敢再轻敌了,双目一沉,便要取他们性命。 这时只听“喀”、“喀”两声,不知林昱触动了哪处的机关,那神像背后又伸出来一双手臂。这两只手臂如美人的手一样莹白如玉,手指更是雕刻得惟妙惟肖,一只手掌上空空如也,另一只手上却托着一卷书册。 “爹,”林昱仰头望着那双手臂,道,“这可是你要找的内功心法?” “没错!二十多年前,你娘就是从这里盗走了武功秘籍,如今,剩下的那一半终于也重见天日了……” 林啸双目赤红,眼中只瞧得见那卷内功心法了,不过施展轻功攀上去之前,仍不忘吩咐林昱道:“昱儿,那两个人交给你来解决了。” “是,爹。” 林昱轻应一声,提着剑朝许风他们走过来。 许风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胸口气血翻腾,很快又跌了回去。贺汀州倒是坐着没动,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林昱最终在两人跟前立定了,如他从前在极乐宫时一样,笑容款款,温言道:“宫主,你我相识多年,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你说究竟是旧日情分要紧,还是报仇雪恨要紧?” 贺汀州道:“你忍辱负重,甘愿受天下人的唾骂,在极乐宫卧底多年,为的不就是报杀母之仇吗?对你来说,当然是报仇要紧了。” “不错,果然还是宫主最明白我。”林昱嘴角微扬,脸上神情既似欢欣,又似伤心,道,“杀母之仇不能不报,武林大患……更是不能不除。” 说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许风出声叫道:“等一下!” 他自知无力再战,也不去多做抵抗,只是扭头看向贺汀州。 从前是不敢多看。 如今两个人都快死了,纵是多看一眼又何妨? 贺汀州目光如水,俊美无双的脸孔上沾了一点尘土,是先前为了保护许风时染上的。 许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拭去他脸上那一点脏污。擦完后正要收回手来,却被贺汀州一把捉住了。 许风挣了几下,没有挣脱。 贺汀州也不说话,只是瞧着他笑了一下。 许风心头一软,便也由他握着了,闭上眼睛道:“好了,林公子动手罢。” 他等了片刻,在黑暗中听见一声惨叫。 是林啸的声音! 许风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见林啸立在高处,手中捧着那卷梦寐以求的内功心法,两只手掌却都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林啸将内功心法掷在地上,喃喃自语着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趔趄,从那白玉手掌上滚落下来。 贺汀州轻轻出一口气,道:“看来这一局是我赌赢了。” 林昱道:“宫主运筹帷幄,本来也不是靠运气。” 说完倒转剑柄,明晃晃的剑尖指住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林啸伤得不重,很快从地上站起来,一张脸狰狞的扭曲着,连嘴唇也变成了黑紫色,嘶声问:“是你们搞得鬼?” 林昱点头道:“三日之前,我跟宫主已先潜入此处,将那卷内功心法调包了。” 贺汀州则笑说:“林庄主对我等下毒的时候,没有料到自己也会中招么?” “为什么?”林啸怒喝道,“林昱,我可是你亲爹!你、你竟联合一个外人来对付我?” “我爹是落枫庄的林庄主,是人人敬仰的江湖大侠,可谁猜得到呢?他同时也是为祸武林的恶人,掳劫新娘的罪魁祸首。” “你懂什么?我跟慕容慎一般年纪,一起闯荡江湖,可任凭我武功练得再好,名头闯得再响,也永远及不上慕容慎。为什么?因为他姓慕容!不过无妨,待我拿到剩下的那卷内功心法,练成了绝世神功,便可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为了这四个字,你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甚至……”林昱又抬头望了望那空荡荡的白玉手掌,“甚至,连我娘也是死在你的手上。” 话音未落,林啸已是脸色大变,咬牙道:“胡说八道!你娘是被极乐宫的人,以及那些正道人士害死的!他们容不得正邪相恋,所以一起围剿你娘……” “嗯,爹的这套说辞,我从前确实是信了。我也听从你的安排,入极乐宫打探内功心法的下落,直到我发现你练的是那样一门害人性命的邪功,才对此事起了疑。后来我暗中调查我娘的死因,发现当年极乐宫的人找到她时,她已经遇害身亡了,她从极乐宫盗走的武功秘籍,也已被人夺走。而最后练了这门功夫的人——正是爹你!” “那、那是你娘临死前交给我的!” 林昱叹了口气,说:“这种种仅是猜测,真正让我确信无疑的,是爹你开启最后一道石门的手法。三日前我跟宫主来此的时候,并未损毁石门,而你却将之毁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娘亲临死前已经看破了你的真面目,所以,故意告诉你错误的开门手法。”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石门一毁,再过不久,整个藏宝洞都将灰飞烟灭,娘亲早打算让你葬身此地了。” “不!不可能!” 林啸狂叫起来,一面摇头,一面却朝铁锁桥的方向冲了过去。显然林昱方才所说的,正是当年的真相了。 林昱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处,直到林啸奔到近前了,才挥剑拦住他的去路。 林啸恼羞成怒,道:“怎么?你这不孝子是想弑父吗?” 林昱目光微动,说:“既然是娘亲的安排,我自当让她如愿。” 说罢,手中的剑终于挥出。 他使的仍是那套行云流水般的剑法,只是比先前多了几分杀气,一时只见剑光来去,凛凛生威。 林啸中毒之后,武功自是大不如前,但他发起狂性来,力道却是大得惊人。俩人虽是父子,出手倒都未留情,在小小祭坛上打得不可开交。 贺汀州凝神看了一会儿,道:“林昱拦不住他。” 许风心头一紧。 贺汀州却笑了笑,说:“风弟,我怀中有一只药瓶,你帮我取出来……”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6 许风知他受伤太重,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连忙探手到他怀里,摸索着寻到了一只药瓶。 那瓶中仅装着一枚药丸,许风瞧着眼熟,问:“这是什么药?” 贺汀州顿了一下,说:“是沈意配制的伤药。” 许风隐隐觉得不妥,但贺汀州已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服下了那枚药。他正要说话,忽听有人叫他道:“许兄弟!” 许风回头一看,原来慕容飞也提着剑追了过来。 慕容飞见许风他们伤得不轻,林昱又跟他爹打成了一团,自是好生惊讶,问:“出了什么事?” 贺汀州服下药后,已自闭目调息,许风便简单跟慕容飞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两人说话时,另一边的林家父子正打到要紧关头,林昱的剑招连绵不绝,将林啸围得滴水不漏,却始终无法伤他分毫。林啸剧毒发作,脚步已有些虚浮了,但他一身内力犹在,嘭嘭嘭连出三掌,霸道的掌力逼得林昱退了一步。 林啸觑着机会,再次朝铁锁桥冲了过去。因为中毒的缘故,他双目赤红如血,眼看着快要踏上桥面,眼前却出现了一柄断剑。 是方才许风被他震断的那柄剑。 如今这柄剑,正握在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上。 林啸慢慢抬起头,看见了那张让他痛恨至极的脸。 “是你!” 贺汀州道:“是我。” “贺宫主真是好计谋,竟想到利用昱儿来对付我。” “是林庄主多行不义,自己留下了把柄。” 林啸须发皆颤,嗡声笑道:“先前对掌之时,你已是强弩之末了,就算老夫中了毒,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林庄主可曾听说过……极乐宫的烈火丹?” 林啸一下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极乐宫的秘药,能在一刻钟内,激发人潜能的烈火丹?你若服下此药,确实还有一战之力,可是等药效过后,你自己可也活不成了。” 贺汀州微笑一下,道:“能取你性命,那便足够了。” 说到最后一字时,只见剑光一闪,那柄断剑已经没入了林啸的胸膛。 林啸甚至没看清贺汀州是怎样出剑的。他喉间“喀喀”作响,眼中流露出不肯置信的神情,接着一张嘴,竟是喷出了一道血箭。 那血是暗红的颜色,显然也已带上了剧毒。 贺汀州急忙抽身而退,虽未沾着毒血,却也被挡了下视线。林啸便在此时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许风和慕容飞正在一旁观战,见林啸突然扑来,两人俱是一惊。许风身受重伤,自是逃不开去了,慕容飞想也没想,横剑挡在了他身前。 林啸眼中一片血色,根本不管挡在前头的人是谁,曲指如爪,一掌挥了过来。 他这临死前的一击,威力何等惊人? 慕容飞只听得劲风飒飒,林啸扭曲的脸孔迅速逼近,眼看那一掌要落到他身上时,旁边斜窜出一道人影,抱住林啸往边上一歪,两个人一道撞在了他的剑上。 嗤。 是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慕容飞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呆呆的抽出剑来,见林昱的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 林啸也同样中了剑,终于没有了反击之力,颓然地倒在地上。但他仍不死心,挣扎着往前爬去,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会的……我是天下无敌……只要、只要拿到内功心法……” 他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子,拼命爬向那卷内功心法,爬到一半的时候,他不知看见什么骇人的东西,忽地双目圆睁,声音嘶哑的大叫一声:“怜儿!” 随后就断了气息。 许风等人无暇他顾,只管围在林昱身边,见他胸口殷红一片,此刻正是血流如注。 慕容飞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取出伤药来替他止血,林昱半阖着眼睛,轻轻握住慕容飞的手,叫了声:“十二……” 慕容飞的手一颤,道:“别说话了,先治伤要紧。” 林昱却继续说道:“我得知真相后,一直想阻止我爹的恶行,如今终于办到了。” 慕容飞已按住了他的伤口,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从前不知自己身世的时候,曾经悄悄想过,若我是正妻所生,而你又是慕容家的长女,那林家与慕容家的婚约,又当是另一番光景了……” 慕容飞面上一红,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昱笑起来,嘴里涌出大口鲜血:“确实是我痴心妄想了。” 他轻咳一声,断断续续道:“十二,你再靠得近些,我跟你说句话。” 慕容飞依言低下头,冷不防林昱抬起头来,薄唇在他颊边轻轻擦过。 慕容飞僵了一下。 林昱仍是那样望着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不愿你最后看见的,是我冷冰冰的尸首……” “什么?” 慕容飞还未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已被林昱一把推开了。接着就见白衣翩飞,林昱的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跃下了祭坛。 慕容飞满手都是鲜血。他隔了一会儿,才茫然地站起身来,低头朝祭坛下望去。 底下是万丈深渊,哪里也寻不见林昱的身影。 慕容飞到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声叫道:“林昱——” 许风见变故突生,怕他也跟着跳下去,忙紧紧扯住了他的胳膊。 这时耳边响起轰隆声响,地面一阵剧烈晃动,差点将两人晃下去。许风拉着慕容飞退了几步,抬头一看,见神像的几只手臂上竟都出现了裂痕。 “怎么回事?” 贺汀州道:“正如林昱所言,这藏宝洞快要灰飞烟灭了。” “那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此处的石门一毁,我们进来时的那条路肯定也被封死了,不过祭坛上应当会有开启的机关,我留下来找一找,你们先走吧。” 许风立即道:“我跟你一起找。” 贺汀州想了想,说:“也好。” 慕容飞仍有些魂不守舍,被许风一劝,就乖乖从铁锁桥上走回去了。 许风见整座神像摇摇欲坠,忙四下找寻起来,不过他又不是极乐宫的人,哪会知道那机关长得什么模样? 贺汀州倒是镇定得很,走到祭坛右边那只血红的眼珠处,将手掌按了上去。不过片刻功夫,眼珠上就浮现出一些怪异的文字。贺汀州看过之后,又换到神像的左眼,等看清上面的文字时,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下,随后转回头来望向许风。 许风给他这么盯着,觉得有些别扭,问:“怎么了?” 贺汀州却是一笑,眼神深得叫人看不透,朝许风招了招手道:“风弟,你过来瞧瞧这个。” 许风忙走了过去。 谁料快到贺汀州身旁时,那人忽然伸脚绊了他一下,许风站立不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7 稳,一头栽进了他怀里。贺汀州的手揽上来,恰好将他抱个正着,接着许风觉得颈上一痛,已是被点住了穴道。 贺汀州摸了摸他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说:“傻弟弟。” 许风的眼眶一下就热了。 他听见那人在耳边道:“我已找着机关了,不过既是祭神的地方,岂能没有祭品?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 许风在心中大喊:让我留下! 但因被点着穴道,嗓子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脚下的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剧烈,贺汀州静静抱了许风一会儿,方松开手道:“慕容他们还在等着你,我先送你过去。” 说完弯下身来,将动弹不得的许风背在了背上。 那一座铁锁桥同样晃得厉害,贺汀州背着许风踏上去,一步一步往前走。像多年以前,他们两人都还年幼的时候,他这样背着他跨过许多桥,走过许多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贺汀州开口道:“风弟,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生平最庆幸的一件事是什么?” 他知道许风出不了声,所以很快就自己答道:“就是当日在官道上遇见你时,我没有一剑将你杀了。” 哪怕他从此永堕无间地狱。 哪怕许风因此恨他入骨。 他依然由衷庆幸,他的弟弟还活着。 许风的脸靠在贺汀州肩膀上,死死咬着牙关,眼泪从眼角淌下来,一直流进贺汀州的衣领里。 这样短短的一条路,竟像是将一生一世都走完了。 最后贺汀州踏上对面的断崖,找一处角落放下了许风。许风胸膛起伏,拼命想冲开穴道,却始终一动也动不了。 贺汀州直起身,将许风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含笑道:“只是一转眼,我家阿弟已长得这样大了。日后你一个人闯荡江湖……” 他说到这里,忽觉说不下去。 恰好慕容飞等人也看见了他们,正朝这边走过来,贺汀州便欲掉头离去。转身的刹那,他不知为何改了心意,重又俯下身来。 熟悉的气息一寸寸接近,许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贺汀州的动作却是一顿。他慢慢伸手覆上许风的唇,然后低下头,隔着一只手掌吻住了许风。 许风觉得心尖发颤。 他分不清这算不算是一个亲吻。 而贺汀州已经起身离开了。山崖间雾气飘荡,浓浓白雾很快就将那道身影吞没。 许风视线模糊,一直一直望过去。在他的无数个梦境里,他听见那人说,阿弟,一直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然而这一次,是那个人没有回头。 第三十五章 山崩地裂。 不断有碎石块从头顶砸落下来。 沈意与慕容飞一左一右挟着被点住了穴道的许风,在狭窄的暗道里飞奔着,即使被乱石砸中了也不敢停一停,深怕慢上一步,便是粉身碎骨了。 也不知在黑暗中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等到冲过这最后一段路,到了暗道的出口时,眼前赫然是他们刚进来时的那间石室,石室里堆满了金银珠宝,而当中那扇巨大的石门——竟然紧紧关着。 “怎么回事?石门关上了?” 慕容飞是硬提着一口气才跑到这儿的,见了此情此景,不禁脚下一软,连带着许风也跌在了地上。 慕容慎和沈意也顾不得扶他们,各自上前查看那道石门。 慕容慎虽然伤得不轻,却还是安抚他们道:“不用担心,肯定会有办法出去的。” 沈意却望了望身后逐渐崩塌的暗道,说:“只怕快来不及了……” “咳……咳咳……” 许风刚才这么一摔,只觉得气血翻涌,穴道竟是解开了一半,开口道:“会开的……他会将机关打开的。” 慕容飞问:“谁?” 沈意倒是明白过来,道:“你是说宫主么?” 正说着话,只听得隆隆声响,那一扇石门果真开了。 慕容慎大喊道:“快走!” 率先奔了过去。 沈意也连忙拽过许风的胳膊,快步跟了上去。等落在最后的慕容飞也冲过石门时,只听轰鸣声连绵不绝,整座极乐山似乎都颤动起来。 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剧震。 众人连站也站不住,纷纷摔在了地上,待这一番变故过后,再起身回头一看,只见整扇石门都已塌了。他们若再迟一步,恐怕就要被困在暗道里了。 慕容慎怕接下来仍有危险,招呼众人道:“我们快走吧。” 沈意灰头土脸的站起来,正要去拉许风,却发现他已解开了穴道,自己硬撑着爬了起来,返身往石门的方向跑。 沈意忙叫道:“许少侠,你去哪?” 许风没有应声,只是一头扑向堵住了洞口的乱石。他在石块间瞥见了一点微光,用手扒拉了几下之后,果然寻到了他那柄宝剑。 这是刚进藏宝洞时,林昱用来打开石门机关的,万幸方才没有被石块压住。 许风握了宝剑在手,就继续去掘那些乱石,一块一块的从洞口挖开去。 慕容飞瞧得呆了呆,上前拉他道:“许兄弟,你发什么疯,还不快走?” 许风手上一停也不肯停,断断续续道:“他还在里面……”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慕容飞咬牙切齿道:“你忘了他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管他是死是活!” 沈意也说:“宫主体内的蛊虫已入心脉,本就不能再动真气,可他非但跟林啸对了一掌,还服下了极乐宫的秘药,气血大耗、心力衰竭,就算你能救他出来,那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许风死死握着手中的剑,喃喃道,“我知道他是谁。” 也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无所谓,他可以去他身边。 其他人见了他这劲头,都不敢再劝了。许风也不知这样挖了多久,一双手很快变得血迹斑斑,洞口却依然被石块堵得死死的。 挖着挖着,他的手一软,宝剑脱手而出。 许风忙扑过去拾剑,但他的手上早就没了力气,手指弯了弯,竟怎么也握不住那柄剑。 到此为止了吗? 他的脸贴在冰凉的石块上,觉得天地间再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明明已经疼到麻木了。 但仅过了短短一瞬,那痛楚又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贺汀州。” “周大哥!” “哥哥……” “……那一场正魔大战,直打了三天三夜,当真是惊天动地、日月无光,最后正道豪杰固然是损兵折将,但那极乐宫更是死伤无数,连大名鼎鼎的极乐山都塌了一半。” 说书人在台上说得慷慨激昂,台下的一众听客更是热血沸腾,更有人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8 大叫了一个“好”字,道:“也不知那极乐宫的宫主死了没有?” 说书人捻须笑道:“极乐宫的几大护法皆已殒命,那宫主乃是首恶,慕容大侠岂会饶他?” 众人不禁纷纷叫好。 也有人议论道:“可惜慕容家的小公子在这一战后下落不明,至今仍未寻着……” 许风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专心吃着眼前的一碗素面。他吃完后也不多留,将帽沿压得低低的,越过人群走了出去。 许风吃面的馆子对面就是一家药铺,他熟门熟路的走进去,将银子往柜上一放,说:“抓药。” 他三天两头来药铺抓药,那药铺的掌柜已同他相熟了,问:“公子仍是抓那几味药?” “嗯。” “公子家中是何人生了病?怎么日日要吃吊命的药材?” 许风不愿多谈,只含糊道:“家人。” 那掌柜便识趣的不再多问了。 许风抓完药后,并不急着回去,而是在城中的大街小巷里逛了逛。路上遇见卖货的货郎,他还买了包糖收在怀里。如此转了几圈,将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之后,许风才信步朝城外走去。 城外不远有一处小村落,地方偏僻,与世无争,总共只有十来户人家,许风如今就暂居于此。 他快步走向自己住的屋子,推开门道:“哥,我回来了。” 这屋子地方狭小,一共只得内外两间,当中用一道帘子隔着。许风话音刚落,帘内就有人轻轻“嗯”了一声。 许风掀开帘子,见贺汀州正靠坐在床头,身上披了件外衣,手中拿了本书细细读着。 “哥,你怎么又坐起来了?徐神医临走前交待过,你的身体要多休息才能好。” “闲着无事,随便看会儿书。”贺汀州抬头瞥了许风一眼,笑说,“你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 “除了抓药,还买了些平日要用的东西。”许风说着,从怀里摸出那包糖来,“哥,我今日买了糖回来,一会儿配着药吃,你就不会嫌苦啦。” 贺汀州听得好笑,说:“我什么时候嫌过药苦?” 许风没答他,自己转身去了外间,挑拣出今日抓来的药,用一只小炉子熬起药来。他怕药味熏着屋内那人,便重新将帘子放下了,一边熬着药,一边对贺汀州说起今日打听到的消息。 “林显和慕容燕夫妇平安无事,如今已在重建落枫庄了。” “慕容前辈说要闭关练功,将慕容家的事交给别人打理了。” “慕容公子至今没有消息,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许风抓的药不但颇费银子,熬起来也不容易,必须时刻看着火候,不能出一丝差错。他就这么絮絮的说着话,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一副药才算是熬好了。 许风抹了抹额上的汗,将黑乎乎的药汁倒进碗里,又自己尝了口试了试冷热,这才端着药送进屋里。 “哥,该吃药了。” 贺汀州接过药碗,自是一饮而尽了。 吃过药后,许风又拆开刚买的那包糖,捣碎了一颗化在水里,舀了点糖水喂给他喝。贺汀州好生无奈,却还是就着他手喝了几口。 之后许风转出去洗碗,嘴里仍旧说得起劲。他自己也不明白哪来那么多话说,像是要把从前来不及说的,一股脑儿全都补上。 “徐神医此番去关外找药,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徐神医走之前,将那雌蛊交给我了,他说……” 许风顿了一下,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下去,回身叫道:“哥……” 叫了几声,却不见贺汀州应声。 许风收起药碗,掀了帘子一看,原来贺汀州已靠在床头睡着了。正是仲夏时节,风从窗外透进来,拂过他的眼角眉梢——他双目紧闭,脸色十分苍白,只胸口微微起伏着。 许风放轻脚步,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子。 当日藏宝洞崩塌,滚落的巨石堵住了出口,许风只以为万事皆休了,幸而他突然想起,极乐宫后山的山洞也可通往藏宝洞。后来他仗着宝剑之利,硬生生地掘出一条路,总算将贺汀州救了回来。当时贺汀州气息断绝、心跳全无,许风的心如沉进了冰凉湖底,还当他已经死了。好在沈意离得不远,很快也赶了过来,这才发现他一息尚存。 说起来也多亏了他心脉间的蛊虫,确如徐神医所言,乃是保命的圣物。他动用真气与林啸对决后,原本是要遭蛊虫反噬的,但紧接着就陷入绝境,那蛊虫发挥作用,反而保住了他一条命。 ……置之死地而后生。 许风不知道这是否也在那人的算计之内,但即便是真的,寻常人也未必有这样的胆量。而且那蛊虫不过是留住了他一口气,贺汀州醒来之后,一身武功已是尽废了…… 许风在床边坐下来,对熟睡中的贺汀州道:“徐神医走前将那雌蛊交给我了,他说只要有人吞下雌蛊,再与你同练双修功法,跟你心脉间的雄蛊呼应,便可治好你的病了。” 许风握了握贺汀州微凉的手,低声道:“哥,我知道你自幼修习邪派内功,要想重练别的也是不易,我也不是不准你练这双修功法,只是极乐宫那等练功的法子,实在是太过、太过……” 他想起在极乐宫所见的种种,脸上有些发烫,终究没有说出“荒淫”两字,只是道:“等你遇着了真正喜欢的人,便只一心一意地对他好,只同他一个人练这双修的功夫,你说好不好?” 午后的日光下,贺汀州苍白的脸孔仍是那般俊美。 许风情不自禁地凑近一些,见他唇角丰润,仿佛还沾着点刚饮过的糖水,便忍不住问:“哥,那糖水甜不甜?” 贺汀州沉沉而睡,自然无法答他。 许风一点点低下头,快要触着那甜蜜柔软的嘴角时,他眉心一跳,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往床边退了退,别开眼睛道:“天气太热了,我先去外头洗个澡。” 他这话倒也不假,明明什么也没干,不知怎么就出了一头汗。 好在村东头就有条小河,许风取了身替换的衣服,去河边冲了个凉。回来时遇上同村的李家嫂子,远远地招呼他道:“许兄弟。” 许风只好停下来应了声。 李家嫂子道:“许兄弟你又进城去抓药了?” “嗯。” “听说你还是个练家子?” “只学过点粗浅的拳脚功夫。” 李家嫂子的目光滴溜溜在他身上打个转,说:“我娘家有一个妹子,今年……” 许风打断她道:“李嫂子,我家里还有事。” “哎呀,是照顾你那生病的兄长吧?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想过成家的事?屋里多一个人,也好给你帮衬帮衬。” 许风怕她再说下去,真要给自己做起媒来,刚要开口拒绝,忽听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99 “砰”的一声响,却是他屋里的那扇窗子重重关上了。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许风趁机道:“不用了,我自己应付得来。” 说完就快步回了自己屋子。 他关上房门才算松了口气,看看日头快落下去了,又要开始准备今日的晚饭了。 “哥,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习惯性地掀开帘子问一句,却见贺汀州已经醒了,正翻着书答:“你看着办吧,我什么都吃。” 许风瞅瞅他身后,那一扇窗子果然已经关上了,就问:“哥,刚才是你关的窗子吗?” “我才刚醒,”贺汀州抬起头来笑笑,说,“可能是风吹的吧。” 许风“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就出去做饭了。贺汀州虽然说吃什么都行,许风却不敢敷衍,特意拣他爱吃的菜做了几样。 到夕阳西下时,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出炉了。许风端进去跟贺汀州一块吃了,两人边吃边聊点家常琐事,十足的烟火气。 吃过饭后,许风又去河边打了几趟水,烧了满满一桶热水给贺汀州沐浴用。 他们住的地方虽适合隐居,就是屋子太小了些,干点什么事都腾挪不开,贺汀州在里面沐浴的时候,许风就只能在外头守着。他一边听着屋里哗哗的水声,一边托着下巴盘算着,等天气转凉了,他要多进山打点猎物,等攒够了钱再换间大些的屋子。 想得正出神的时候,屋里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许风一惊,忙跳起来闯了进去:“哥,你没事吧?” 他一进去就后悔了。 贺汀州赤足站在地上,月白的里衣被水打湿了大半,他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有几络凌乱地贴在胸膛上。 此时月色正浓,许风脑海里腾的冒出一句话来:美人如花隔云端。 贺汀州似乎应了一句:“没事,打翻了水而已。” 许风胡乱点了点头,不知该接什么话,只是面红耳赤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一个晚上,他走路都是打飘的。偏偏屋子又这么小,到了人定的时候,他跟贺汀州不得不挤在一张床上。 许风后悔没多赚些钱了。他缩在贺汀州边上,紧紧地扒着床沿,闭上眼睛数猎物:一只野兔,一头野猪,一只…… 不知怎么地,这些东西最后又都变成了月色下的那个人。 许风再也睡不下去,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知贺汀州也没睡着,出声道:“半夜三更的,你去哪里?” “我、我去河边冲个凉。” “不是下午才去过吗?”贺汀州伸手在许风腰间一按,说,“躺下睡觉。” 他手上并无什么力道,但许风给他这么一碰,腰立刻就软了。 许风只好重新躺回床上,侧头看着身边之人,闷声道:“哥,你给我找个嫂子吧。” 贺汀州倏然睁开眼睛,问:“什么?” 许风自顾自说下去:“嗯,要是能生几个侄子侄女,那可再好不过了。到时我就带着他们漫山遍野的玩儿,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 “咱们现在这样,不也跟从前一样吗?” “可是徐神医说,只有双修之术才能治好你的病,否则你非但恢复不了武功,而且仍要受那蛊虫折磨。” 贺汀州静了一会儿,说:“双修的事……不成的……” “为什么不成?极乐宫的人不都这样练功吗?你从前……” “那是从前的事。”贺汀州目光也如月色一样,慢慢由许风脸上拂过,说,“可你不是要我答应你么?往后只跟真正喜欢的人练这双修的功夫。” 许风心里通通直跳,到这时才知,原来他下午说的那番话,贺汀州全都听见了。他像是尝着了那糖水的味道,既觉得甜,又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搅得心肝肺都疼了。因不想让贺汀州瞧见自己这副模样,他就将头低了又低,道:“那、那你就不能喜欢一下……跟你双修的人吗?” 贺汀州揉了揉他的头发,苦笑道:“傻弟弟,情之一字,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这当中的甜苦滋味,许风自己早已尝了个遍,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他涩声道:“是我错了。” 贺汀州拉着他手道:“你别再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顿了顿,道:“我虽然暂失内力,也不过是病好得慢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风望着他笑了笑,说:“可我舍不得见你受折磨。” 那笑容实在有些古怪。 接着许风就说:“哥,我下床去喝口水。” 贺汀州应了一声,听见许风摸黑下了床,似乎找了一会儿才找着茶杯,喝过水后,又轻手轻脚的躺回床上来。 感觉那熟悉的体温又挨在了身边,贺汀州这才闭目睡去。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鼻端似乎闻到一阵甜得腻人的香味。 贺汀州久在极乐宫,当然知道这是某种催情香的味道,只是他头脑里一片混沌,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了。他梦见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接着画面一转,他看见自己走进了一间屋子里。 屋中的香炉里燃着浓浓的催情香,纱帐层层叠叠地垂下来,笼住了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 贺汀州缓步上前,轻轻挑开了纱帐,见床上躺着一个青年。青年手脚修长,薄被下的身体未着寸缕,只双手被一条红绸绑着。他因为那催情香的缘故,身体难耐地弓起来,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贺汀州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青年微微喘息着,乌黑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惶惶然地望向他。 贺汀州的心口似被这目光撞了一下,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风弟。 他在心中叫了一声,蓦地记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当时他还不知许风是他弟弟,某次心血来潮,就对许风用了药…… 后来贺汀州得知许风的身份,自是再也不敢回想从前的事了,可是梦中的他却是一无所知,已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将浑身绵软的青年揽进怀里,漫不经心地拨弄他敏感的身体。 青年在他怀里战栗不已,手脚羞耻地蜷缩起来,却又被迫在他面前打开。 住手! 别伤他! 贺汀州被那催情的香气搅得心神不宁,一面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弟弟,无论如何不能碰他,一面却又叫嚣着索求更多,想狠狠地侵犯他、占有他,让他浑身上下都沾满自己的气息。 最终还是梦中的自己占了上风,拇指轻轻碾过青年柔软的唇。 “嗯……” 青年因着药性的关系,张嘴舔了舔他的手指。 贺汀州低笑一声,便除了身上的衣物,将青年的头按在自己胯间,哄诱道:“乖,好好地含着它。” 早已挺立的硬物拍打在青年脸上,顶端渗出的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00 黏液沾湿了他的唇,显得既淫乱又色情。 青年迷茫的双眼似乎清醒了一瞬,难堪地别开头。 贺汀州却扳过他的脸,用火热的硬物蹭了蹭他的唇,说:“张嘴。” 青年迷乱地张开嘴。 贺汀州一下顶进了他嘴里。 “唔……” 青年被他顶得喘不过气,呜咽着摇了摇头,眼睛里的雾气将散未散。 贺汀州在他湿热的嘴里进进出出,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情不自禁地叫:“风弟……” 许风双眼泛红,被他欺负得咳嗽起来。 贺汀州这才退出来一些。 许风咳了几声,用绑着红绸的双手挡住眼睛,哑声道:“哥哥,不要……” 贺汀州心中一凉,一下惊醒过来。 “风弟!” 他叫了一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是躺在床上。屋里没有点灯,四周漆黑一片,却有一道身影埋首在他腿间,正卖力地吞吐着他胯下勃发的硬物。 第三十六章 贺汀州才刚醒来,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胯下那物硬得厉害,在那湿软的嘴里越胀越大。他分不清这是不是另一个梦境,用低哑的嗓音道:“风弟?” 伏在他腿间的人颤了一颤,飞快地抬头瞥他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只把他含得更深。他的技巧算不上纯熟,甚至还有些儿笨拙,卷起舌头舔了舔那硬物壮硕的顶端。 贺汀州闷哼一声,脑海里尽是许风双眼迷蒙、主动打开双腿的样子,顿觉下腹烧得火热。 黑暗中的那道人影被他顶弄得受不住,“呜呜”地叫了两声,似乎连嘴都被撑满了,又勉力含了一会儿,就将口中那物吐了出来。 贺汀州刚觉得神志清明一些,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一双微凉的手按上他的胸膛,那人竟大着胆子跨坐到了他身上。他上身还穿着单衣,下面却光着两条腿,往贺汀州那处蹭了蹭。 贺汀州的阳物抵在他股间,触到一片黏腻湿滑,这才知道他早已做好了润滑。那小小的穴口又湿又软,淫液顺着他腿根淌下来,将贺汀州的腹部弄湿了一片。 黑夜中不能视物,那人在贺汀州身上扭了半天,穴口一次次擦过那硕大的顶端,却怎么也吞不进去。他不由得急起来,忍着羞耻用双手掰开自己的腿,沉腰往下一坐,烫热的阳物终于抵住了穴口。 “啊……” 他被烫得一缩,短促地叫了声,随即死死咬住了嘴唇。 贺汀州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克制许久的情欲再也压抑不住,伸手扣住身上那人的腰,重重顶进了穴里—— 尽根而入。 两人的下身紧贴在一处,各自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人张着腿坐在贺汀州身上,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就缓缓动了起来。他穴里紧窄得很,但因事先涂抹了软膏,这时已变得软热无比,一动起来就发出“噗滋”、“噗滋”的声响,听着淫糜至极。 他一边夹着粗大的阳物摆动腰身,一边伸手摸到贺汀州胸前的穴道处,以特殊的手法按了一按。 贺汀州登时觉得心脉间的蛊虫活跃起来。连带着有股真气在他身体里游走,将原本散于各处的内劲约束起来,如涓涓细流汇入了丹田之内。 这运气的法门十分熟悉,正是他平日修习的双修功法,真气运转一个周天之后,贺汀州觉得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而他胯下那物尤为精神。他索性坐起身来,将身上那人搂进了怀里。 那人的下身还跟贺汀州连在一处,这么动了一动,也不知是顶到了哪里,惹来他一阵低喘。 贺汀州抚了抚他的背,抱着他再次耸动起来。硬热的阳物从穴里抽出来一些,又更深地挺进去,剧烈地摩擦着已被干到烂熟的穴肉。 那人受不住似的靠在贺汀州肩上,一双大腿不停打颤。但即便如此,他也始终紧咬着唇,再没有出过声。 贺汀州此时已清醒了不少,一面知道应当温柔待他,一面又想更加残忍地糟蹋他,将他弄得哭出声来,喊着哥哥这两个字求饶。 贺汀州这样想着,已是翻了个身,将人按在了床上。 那人被迫趴了下去,只腰被贺汀州捞起来,摆弄成了臀部高高耸起的姿势。他的头埋进被子里,拼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贺汀州握着自己沾了淫水的阳物,在那人泥泞不堪的臀缝里磨了磨,磨得他屁股一直抖,刚被肏过的穴口又微微张开了。 贺汀州这才由背后抱住他,如同野兽交媾的姿态,挺身进入了他火热的身体。 这一下进得更深,那人不由得仰起了脖子。 贺汀州便舔吻上去,在他体内狠狠征伐着,说:“里面抖得真厉害。” 那人听了这话,只把他绞得更紧。 贺汀州抱紧他的腰,一下下地用力撞击着,犹如一阵狂风骤雨。过了一会儿,却渐渐慢了下来,故意在他体内打着圈,顶着穴心碾了碾。 那人终于发出细细地、低泣般地声音。 贺汀州情动不已,吻着他的背脊道:“风弟……” 那人浑身一僵,突然激烈挣扎起来。 他一个劲地往前爬去,却被贺汀州捏着腰拉了回来,更深更狠地干了进去。 他的身体一下就软了。 贺汀州紧紧压在他身上,扳过他埋在被子中的脸,轻轻抚了上去。他的手指摸索着划过最熟悉不过的眉眼,紧接着却触到了……一手湿凉。 贺汀州停了一会儿,慢慢用拇指擦去许风脸上的泪痕,然后从他体内拔了出来。 “唔……” 许风低叫一声,敏感的穴肉不自觉地收缩一下,仿若挽留一般。 贺汀州吸一口气,没有理会下身胀得发疼的欲望,随手披了件衣裳,起身下了床,点起了桌上的一支蜡烛。 红烛高照,将屋里映得亮堂堂的。 许风被这烛火的光芒一照,忙用手臂挡住了脸。 贺汀州折返身来,叫了声“风弟”,便拨开了他的手,问:“为什么?” 不知是问他为什么哭,还是问他为什么做这等事? 许风没有做声。烛光之下,只见他眼尾通红,嘴角破了一点皮,双唇更是被蹂躏得又红又肿。他上身仍穿着件单衣,衣摆却大开着,露出两条光裸的腿。贺汀州视线往下,见他腰上印着几个青紫的指痕,下身…… 贺汀州捉住他的脚踝,硬是拉开了他并拢的双腿。 许风哆嗦了一下,叫道:“别看……” 他大腿根也磨得红了,原本紧闭的密处被肏干得微微外翻,先前抹进去的软膏早已化了,在穴口处被挤成了一圈白沫。 贺汀州盯着看了看,那小穴就一张一合的,吐出更多的淫水来。 他握着许风脚踝的手紧了紧,问:“疼么?” 许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01 风浑身发抖,拼命踢动双腿,仍是道:“不要……别看了……” 贺汀州就松开手,拿被子将人裹了起来,隔着被子拥住他,柔声哄道:“别怕,我不碰你就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唇压了上去,细细地吻过他的发顶。 许风闷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开口叫了声:“哥……” 他嗓音里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格外勾人。 贺汀州身下那物还没消下去,听了这一声,反而更硬了一些。他的声音便也沙哑起来,道:“你说。” 许风就接着道:“哥,我们小时候若是没有走散,一直一直在一起,那该多好。” 贺汀州牢牢地搂着他,说:“如今我不是找着你了吗?” “不一样,”许风的眼睛仍是湿漉漉的,看着他道,“不可能一样了……” “为什么?因为我从前……” “不是。”许风摇了摇头,道,“哥,我明知你是我哥哥,可我……” 他忽然停住了声音。 两人离得这么近,许风缓缓凑过去,温热的唇贴上了贺汀州的嘴角。 如一只蝴蝶轻轻落下。 许风随即退了开去,一字一字道:“可我对你的心意,还是如对周大哥一般。” 他喜欢周大哥。 即便周大哥只拿他当弟弟,他也喜欢。 贺汀州眸色渐深,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一把掀开了被子。 许风的下半身还赤裸着,惊叫道:“哥……” 贺汀州重新抱住了他,下身火热的硬物正卡在他两腿间,贴着他的耳朵问:“你喜欢我?” 许风颤抖不已。 贺汀州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道:“那你还要我给你找嫂子?还要我跟别人生孩子?” 他舔了舔许风的耳廓,问:“要吗?” 许风给他逼得不行,终于摇头道:“不要……” 贺汀州沉声笑起来,说:“风弟,我只要你。” 说着膝盖一顶,就顶开了许风的双腿。 许风“啊”的叫了一声,连腰都是软的。 贺汀州勾住他的腿弯,将他的两条腿折到了胸前。他身下那物半软半硬的垂着,那处隐秘的穴口则泛着水光,紧张地收缩着。 贺汀州俯下身来,硬直的阳物往前一挺,就又戳进了湿哒哒的穴里。 “唔,啊啊……” 因这姿势的缘故,许风能清楚看见自己是如何被亲哥哥进入的。他扭腰叫着,难堪地别过了头。 贺汀州却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头来,亲眼看着那巨物一点点挺入他体内,直至两人的耻处完全贴合,只剩了两个囊袋留在外面。 贺汀州这才低头亲吻许风的唇,道:“从今往后,这双修的功夫……我只跟你一个人练。” 许风陡然睁大眼睛:“哥……”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已变得支离破碎了。 贺汀州咬住他的唇,压在他身上律动起来。他进得又快又急,顶得许风的身体不住晃动,嘴里逸出抑制不住的呻吟声。 “哥,不行,徐神医说……” 贺汀州已猜到许风服下了雌蛊,要与他合籍双修了,这时却顾不上这许多,只道:“管他说些什么!你在床上,该叫谁的名字?” 许风只好叫道:“哥……哥哥……” “唔,啊啊,慢、慢一点……” “不行……进得太深了……” “啊……” 贺汀州狠狠抽送一番后,速度才慢了下来,顺着许风的脖子吻下去,咬了咬他滚动的喉结,压低声音问:“你究竟抹了多少软膏,怎么里面湿成这样?” “没、没有。” “不信你自己摸了摸。”贺汀州捉着许风的手,探向两人交合之处,说,“风弟里面是不是会出水?” 许风果然触着一片湿滑,忙把手缩了回来,道:“不是……” 贺汀州就笑了一下,柔声道:“那哥哥把你肏出水来,好不好?” 许风慌忙摇头:“不要……” 但贺汀州已挑开了许风的单衣,露出了一大片赤裸的胸膛,他胸前的两颗乳粒早就挺立起来。 贺汀州低头含住了一侧乳头,一边用唇齿玩弄,一边继续挺动腰身,在许风体内进出着。他这一回极有耐性,几乎是整根抽出,接着再尽根挺入,一下一下凶猛地撞击上去,底下的两个囊袋啪啪的打在许风的臀上,将臀肉打得一片通红。 “啊,唔啊……别……”许风叫着叫着,声音就有些儿变调了,“别顶那里……” 他下身半软的阳物,竟在这样的顶弄下慢慢立了起来,颤巍巍地贴在小腹上。 贺汀州见了,故意变抽插的换力度,不断寻找许风体内的敏感之处。 “唔,唔,嗯……” 许风的声音越来越软,两条腿也挂了下来。但只过了一会儿,他不知被顶到了何处,又抬脚夹紧了贺汀州的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啊,哥,那里不行……不要了……” 他低声喘息着,一双眼睛又变得水汪汪的,连胯下那物也流出了一些淫水。 贺汀州就伸过手去揉弄了几下。 许风立刻受不住了,双手搂住贺汀州的颈子,紧紧攀住了他。 贺汀州按住他的腰,再次往那敏感处重重一撞—— “啊啊……” 许风弓起背来,穴肉痉挛似地咬紧了贺汀州,下身的阳物一抖一抖的,喷出来几股白浊的精水,全都洒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他连脚背都绷直了,双目失神地看着贺汀州,喃喃道:“哥……” 贺汀州亦是喘息不已,他用手指沾了些许风腹上浊液,勾起嘴角道:“风弟被我肏得出水了,你自己尝一尝,味道甜不甜?” 说着把手指递到许风嘴边,将那精水抹到了他唇上。 许风昏昏沉沉的,被迫尝到了一点腥味。 贺汀州追问道:“甜吗?” 许风没做声,只使劲瞪他一眼。 贺汀州就亲了亲他的唇,笑说:“我觉得甜得很。” 说完又在许风体内动了起来。 许风已泄过了一次,这时就有些受不住了,一只脚勾着贺汀州的腰,另一只脚半支起来,断断续续道:“哥,轻一点……” “好,”贺汀州一边亲他一边哄道,“我轻轻地弄……” 撞击的力道却是截然不同的重。 许风被他顶得一晃一晃的,嗓子哑得不行,只能变着法子求饶。 “哥,我真的不行了……” “周大哥,饶了我……” 样子实在可怜。 贺汀州愈发温柔地吻他,问:“为什么不行?” 许风带着哭腔答:“那里……要被哥哥弄坏了……” 贺汀州听了这话,只有顶弄得更加厉害,薄唇细致地吻过许风的眉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为兄 作者:相思引 分卷阅读102 眼,说:“没事,马上就好了。” 又问:“喜不喜欢我?” 许风腰眼处又酸又麻,只觉得既难受又爽利,不断地重复那两个字:“喜欢……喜欢的……” 贺汀州浑身一震,这才牢牢抱住许风,将精水射进了湿软的穴里,吻着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低声道:“风弟,我也喜欢你。” 立秋一过,天气就一日日凉起来,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中秋将至了。 自打那天按徐神医的法子双修之后,贺汀州的身体果然渐渐好转,虽然武功还未恢复,至少平日里行动无碍了。只是他在练功一事上未免太勤勉了些,许风整日被折腾得腰酸背疼的,他那打猎赚钱的计划,至今也只是计划而已。 到了中秋那日,许风特意起了个大早。虽然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但是中秋佳节,总要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的。而且今夜城里还有一场灯会,虽及不上临安城那般繁华,不过听说也请了戏班子来,又有不少能工巧匠做了彩灯,想必也是热闹非凡的。 许风本来就是爱玩的性情,一听闻此事,就打算要进城去逛逛。 贺汀州自无异议。 因此许风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到了中午的时候,恰好拾掇出一桌子菜出来。这时节丹桂飘香,风里都带着淡淡香气,许风便将桌子搬到外面来,跟贺汀州一道吃了顿饭。 下午两人换过身衣服,早早进城去了。 城里的灯会还未开始,但已经有些过节的氛围了,高高的戏台子搭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也都摆开了叫卖起来。 许风上一回凑这样的热闹,还是几年前的元宵节,当时他是跟周大哥一起逛的,如今却是牵着自家大哥的手,那滋味自又不同了。许风无论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桂花糕啊、凉皮凉粉啊、糖葫芦啊,他非要买回来尝一尝,尝过了再丢给贺汀州解决。 天色渐暗,彩灯一盏盏亮起来,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贺汀州一路走一路吃,纵使有再好的胃口也吃不消,劝道:“风弟,你吃这么多东西,晚饭怎么办?” 许风正急着去买那边的驴打滚,摆了摆手说:“不吃啦。” 他走得太急,街上人又多,一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许风忙说了声:“对不住。” “没事。” 跟他相撞的人帽沿压得低低的,但许风一听这声音,就认出他是谁了,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慕容!” 慕容飞苦笑一下,抬手摘下了帷帽。半年不见,他似乎晒黑了一些,那张脸孔倒依旧是俊秀无双。 许风道:“当日极乐宫一别,许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慕容飞正要答他,见着跟在许风身后的贺汀州时,却是皱了皱眉,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贺汀州向来再识趣不过,捏了捏许风的手心,说:“那边在猜灯谜,我去给你赢盏灯回来。” “好。” 贺汀州一走,慕容飞的脸色才好看一些,拉着许风到旁边僻静点的摊子前,叫了两碗豆腐花吃着。 “许兄弟,你当真和那个魔头……咳咳,和那人在一起了?” “嗯。” “我原本以为,你也是嫉恶如仇之人。” 许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贺汀州的身影,见他挤进了猜灯谜的人群里,才收回视线道:“再多的爱恨情仇,在生死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了。” 慕容飞听得一怔,过了一会儿,却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许风觉得他比从前成熟不少,便问:“你这些时候去了哪里?” 慕容飞将佩剑往桌上一扔,说:“长剑在手,大江南北,哪不能去?” “你就不怕慕容前辈担心吗?” “我才不回去继承家业。”慕容飞哼哼道,“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可比当什么慕容家的家主快活得多啦。” 两人说着说着,一碗豆腐花已经见底了。慕容飞重新系上佩剑,问:“许兄弟,你如今是住在这附近吗?” “是,就在城外的村子里。” “你乐意避世隐居,他也愿意么?”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贺汀州了。极乐宫已毁,许风不知他是否仍有野心,只是道:“只要这一时这一刻,他在我的身边,这便够了。” “不错,是我多虑了。”慕容飞起身道,“这地方我已逛够了,今日人多,我就先走一步了。等我下次来时,我再找你喝酒。” 许风见他转身欲走,终于还是问起了那个人:“慕容,林公子他……” 慕容飞顿了顿,随后却扬眉一笑,依然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道:“我没见着他的尸首,就说明他还未死,穷此一生,终会有相见之期的。” 说完朝许风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街上人潮涌动,不远处的戏班子已经咿咿呀呀的唱起戏来。许风将慕容飞那番话想了一遍,也自笑了笑,起身去找贺汀州了。 猜灯谜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的,已是围了不少人。许风纵有一身武功,这时候也使不上来,只能踮起脚尖使劲往里面瞧。 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许风回头一看,见贺汀州提了盏灯,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 “哥,”许风也跟着笑起来,问,“你猜着灯谜了?” 贺汀州将手中的走马灯递给许风,道:“没有,这是花钱买的。” “灯谜很难猜吗?” 贺汀州笑了笑,说:“我写个灯谜在这盏灯上,你可以猜一猜。” 许风低头一看,不禁“咦”了一声,叫道:“哥!” 贺汀州已经走在了前面,这时便回过头来,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许风忙上前几步,牢牢握住了那只手。他另一只手上提着那盏走马灯,灯上惟妙惟肖的图案不断旋转,上头有贺汀州写的两句话——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end 分卷阅读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