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的忏悔》 正文 第1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1节 s北陆的春天依然寒冷。 青蓝的夜空洒下几丝小雨,连空气都被渲染成灰色。早知道会下雨的话,就应该开车出门才对。松永律在心裡叨唸著,边迈开步伐从公车站牌跑开。 在外型可爱的小小街坛照s,he下,长长的睫毛闪动著光亮,圆圆的大眼睛是淡淡的褐色,纤细的身形在前方拖曳出矇矓的影子。 (简讯……还没来啊。) 视线落在稍嫌纤弱的掌心所握的于机上,同住在一个屋簷下的情人还没有传来联络。 沉静冰冷的雨濡shi了律柔软的头髮,点点水珠沿着滑嫩的瞼颊与嘴脣滴落。被雨水渗透的柏油路面残留著黑色的足跡,走过拉下铁捲门的商店街,苍白的街灯映照出公寓外型。 熟悉的房间窗户仍是一片黑,他还没有回到家来。 「真是的,店长到底在搞什麼嘛。」 伸手拭去沾在睫毛上的两滴,律一脚踏上水泥阶梯。 心裡不知怎地,就是有股莫名的s_ao动。 从一早开始就感到心神不寧,今天跟平常的休假日似乎有些不同。 比二十四岁的律还要大上十六岁的情人去见与他分开生活的孩子,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今天他也说要请女儿去自己开的店裡吃饭而比平时更早出门。律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去哪家电影院看了几点播映的电影,也询问了是不是要用车。 不管哪一点,都跟平时有很大的不同。 「已经十一点了……」 店长的孩子还小,平常的话,他早就送女儿回妈妈那边,也该是回家来的时候了。 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律又说不出来是哪点怪。 (该不会发生什麼意外了吧……) 强迫自己吐出压抑在胸口的灰色想法,律拿出钥匙cha入一楼最深处的那扇大门,随即蹙起了眉头。 (门怎麼是开的?) 房门并没有上锁。 「店长,你回来了吗?」 打开门,律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双眼所及之处全被搬空了。 不管是玄关、还是房间裡,除了迴荡在空气中的静謐沉寂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敞开的客厅大门另一头渗透出一片深蓝色泽。从窗帘缝隙间攫进的街灯光影,让律清楚看见本该是摆在窗户旁的桌子舆书柜都已经消失的事实。 「什麼……?」 仿彿血液瞬间被抽离身体的惊愕感觉,颤抖的手指试图想打开玄闆的电灯开关,却搞不清楚早已习惯的电源开关到底在哪裡。 「店长——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没有半点东西、没有半个人。静默的空气压迫著鼓膜,几乎都快塞爆耳朵了。空空如也的屋子正逐渐夺走律的体温。 (我被抛弃了……) 身体忽然觉得一阵无力,律软弱的跪倒在玄关。 茶褐色的大眼睛不管闭上又睁开几次,夜色中那个完整的影像仍旧无法消失。 「克己,我该怎麼办才好?」 律蹲在车裡狭窄的驾驶座前方,紧抓著手中的行动电话。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已经过了一天.对一个早已躺在床上梦周公的上班族而言,对方还是在响了一声后立刻接起电话。 『什麼怎麼办?』 儿时玩伴沉稳冰冷的声音轻触耳朵,支撑著肩膀的车门愈渐冰冷,使不出力的身体似乎又被夺走了更多东西。 「店长不见了,不管是家裡还是店裡的东西全都被搬走了。」 『……你现在在哪裡?』 瞬间的犹豫过后,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动摇,温柔地抚慰著律的听觉神经。 「我在车站前,店的附近。」 『继续待在那种地方也没什麼用,到我家来吧。现在立刻过来。』 雨势更强了,这是场让冰冷空气为之泛白起雾的雾雨,也让夜色变得更深沉。小小的车子有些沉重,因为后座放了纸箱,后车箱装著垃圾袋、副驾驶座上也搁著塞满手提行李的波士顿包。这些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只需一台小车就能全部装下。此时脑子昏沉沉地什麼也无法思考。 真不敢相信——自己好像就快死掉了。 来不及反应红灯,好几次律都是突然踩下紧急煞车,驶过隔著一条大河的新兴住宅区,总算到达那栋熟悉的公寓大门前。 按下门铃没多久,大门就从内侧打开了。一抹细长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克己……」 一柳克己拥有一双冰冷的眼神,那张太过工整的脸孔正面无表情地盯住自己。一如他淡漠的声音。克己脸上也不大会有表情出现。 「我该怎麼办才好?」 「嗯。」 以简单的单音表示出「我懂你的困境」,包裹在睡衣底下的纤细手腕轻轻搂住了律的肩头。儿时玩伴略嫌粗硬的头髮拂过津柔软的脸颊,刚洗过澡的身体散发出清爽的淡淡香气。 「律,你的身体怎麼会冰成这样子?」 克己原本就比一般人的正常体温更低一点,但今天的他却让律感到温暖。 「总而言之,还是先喝点热饮暖暖身子吧。」 在与自己同样纤细的背影带领下,律脱了鞋跟著走进克己的房间。 克己这裡是间感觉很温暖的套房。深蓝色的窗帘、木头地板上铺著绒毛地毯、代替餐桌的低矮桌子、还有夸耀著存在感的偌大沙发。不管来过几次,克己的房间都是那麼简约。 吊在衣架上的西装显示出克己的上班族身分,其他就没什麼东西了。 「还是想喝咖啡?」 用马克怀装著搀了热水的威士忌递到无力瘫坐在绒毛地毯上的律面前,克己轻声询问。 「不用了。」 律摇摇头接过马克杯,忍不住嘆了一口气。掌心间的陶器应该是温热的才对,律却对手中的温度没有多大感觉,直到拿起杯子轻啜一口,才意识到甜甜的香味和温热的酒ji,ng蒸气正袭向自己。 「唔……」 舌头掠过热烫的感觉,可是一点也不觉得痛,大概是因为心臟怦怦地跳个不停的激烈程度已经掩盖其他感觉了吧。 「你的脸色不太好。」 桌子那头,把手肘靠在桌上的克己拿出烟灰缸低喃道。 「如果想说什麼就说吧,我会听的。如果不想说的话,那就早点睡吧。」 律又喝了一口温热的威士忌,薄软的嘴唇微微掀动。 「我在电话裡也说过了——我从外面回家后,发现公寓裡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店门上也贴著改装中的告示……」 「是漏夜潜逃吗?」 「大概是吧,连手机都打不通了。」 律工作的酒吧位於车站前的大楼店面,小而整洁的店裡选用深色的木材为基本色调,隔著柜檯站在开放式的厨房裡,就能一眼望尽除了厕所之外的每个角落。 「店裡连椅子、桌子和冰箱都不见了。」 直到此刻仍无法相信亲眼所见的景象,律的声音难掩嘶哑。从二十岁开始就一直工作到现在的店,就像公寓一样被搬得一乾二净。 「你们那间店裡的东西有新到可以拿出去卖人吗?」 「冰箱两年前坏了,所以买了新的……椅子就难说了,可能是丢掉了吧。」 「我想应该是叫回收车载走了,如果真的不想要的话,就算丢在店裡也没有关係才对。」 「洗碗机是还留著啦,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机型了。」 从厨师学校毕业后,一开始找到的工作是食品厂商旗下的家庭式餐厅,一年不到的时间,经人介绍进入法式创作料理的领域。到大饭店的餐厅实习时,律就发现自己对得和一堆人一起共事的工作很不拿手,所以待在法式餐厅的工作时间也不满半年。会离开那间法式餐厅,也是因为店主的朋友急需一名厨师的关係。 如果可以的话,请到我的店裡来帮忙吧——於是,律才接触到酒吧。更準确来说,应该是居酒屋的职场环境。 就算来我的店裡工作,对你的经歷大概也不会有所帮助吧。 身兼老闆的店长有些难为情地解释。但让人感到放鬆的店裡氛围、和看起来有些软弱的温柔店长,都是让律感到心动的原因。 『我喜欢可以看见客人脸上表情的厨房。』 说出这句话时,律终於明白为什麼至今为止所待过的职场总让自己感到不自在。比起喜欢料理这件事,律更喜欢的是为谁下厨的感觉。 就像孩提时代时爸爸所做的事一样。 『我父亲开了一间西餐厅,来的客人几乎都是熟面孔。小的时候,我一直看着父亲工作的模样。所以也一直努力磨练自己的手艺。但是,比起追求饶富新意的料理,我更喜欢看见吃著我做的料理而面露满足笑容的客人。』 店长是个比起注重每一盘上桌的料理,更用心经营店裡氛围,希望能让客人感到舒适的男人。对律而言,这裡也是个可以不用时时绷紧神经的舒适战场。待上四年之久的时间,就连一锅一勺也变得像家人一样亲密。 可是…… (没想到居然这麼轻易就转眼消失了……) 律早就懂得这种滋味了,就在某一天,重要的宝贝突然被全数掠夺的伤心过往。 但,刺入心窝的丧失感还是强烈到令自己感到悲痛。 「关於今天要离开的事,对方难道什麼都没有说吗?」 克己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淡然开口,聪颖的目光却牢牢盯住律的一举一动。 「没有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老头的欠债跟律一点关係都没有吧,你应该没有在什麼奇怪的文件上签名盖章吧?」 「没有啦,而且店长也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啊。」 「说的也是,感觉上他就是什麼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的类型。」 往自己的杯子再再倒了一杯威士忌,克己半搀著嘆息又吐出一口烟雾。 「一个人……」 律的双眼凝视著手中摇晃的红褐色液体,仍不停发颤。 「他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如果那个人打算寻死的话……我真的……」 「不会有这种事啦。」 克己随口回答。克己虽然知道店长有些财务上的问题,却不知道店长曾轻萌生过自杀的念头,因为律从没对克己提起过。 「如果真有个万一——那傢伙真的被你发现他死掉的话,我就冲过去再杀他一次。」 「……」 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话,说不定克己心裡有一半是认真的吧。 小学时因分发到同一班而交好的一柳克己,就算不明说,也应该知道律对「死」这个字何其敏感。 毕竟两个人已经相识十四年了。十岁认识彼此时,律已经失去父母,尚年幼的他只能被亲戚收养。 「你说公寓都清空了,那你的那些行李呢?」 「就放在我的车上。」 律轻声回答。发现被胡乱塞在行李箱和袋子裡属於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时,律感觉自己就像被随随便便丢弃的垃圾一样。 「他会背著你偷偷收拾,就表示不想再把你牵扯进去了吧。」 身旁的克己伸出手来,温柔地轻抚律的脸颊。 「我很讨厌那个老头不乾不脆的个性和惹律伤心难过的作法,不过他没有带走你真是太好了。」 不懂人心伤痛的克己的手虽然有些冰冷,却相当柔软。 「总而言之,今天喝完那杯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点点头,律拿起失去温度的马克杯贴向脣边。一口一口地喝下杯中物后,指尖渐渐暖和了,但痛彻心肺的冰冻感觉却没有因此消失。 律在克己房间的大沙发上躺了一夜。隔天检查完行李后,再把车子开回租赁的停车场,只因二线道的马路禁止停车。 疲累过后,律又睡了一整天。 整颗心都被消磨殆尽了。 接到电话是在店长漏夜潜逃的三天后。克己出门工作时,律仍缩在偌大的沙发上假寐。 手机的液晶画面上显示出「公共电话」几个字。 一接起电话.对方只低低说了声「对不起」,短暂的沉默过后,又说了「真的很抱歉」,掠过耳膜的,是几近枯竭的声音。 「……店长,你到底在哪裡?」 想说的、想问的实在太多,律的嘴唇却没办法随心所欲地说出想说的话。像是行李中怎麼找也找不到的银行本子和印鑑到哪裡去了?还有没有回来的意思?是不是还有点爱著我?……想说的话那麼多,却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我跟家人回乡下了。』 当店长说出这句话时,律就像被塞住嘴巴般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说,他已经和妻子重修旧好,接著又是「真的很对不起」或「请原谅我」之类的反覆著歉意的语句。 这些话已经足够让律明白,两人之间的关係真的到此结束了。 忘了说再见,也忘了提醒他要好好照顾女儿。到头来律什麼都没说就切断了电话,接著把身体沉入大大的沙发裡。 (啊……我可能就快死了……) 像是从水龙头缓缓滴落的水滴般,滴答一声,就此消失。 过去也曾有过几次和情人分手的经验,但从没有过这麼绝望的感觉。失落感过於强烈,强烈到超过实际失去的那些。 (又再一次——失去属於我的位置了。) 每每想到这裡,总让律心痛到难以呼吸。 北国的冬季总让人有种时间就此停滞的错觉,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时序已经进入春天。如此短暂的季节,几乎来不及改变什麼。屋子一整天都处於安静无声的状态,除了冰箱的马达偶尔会发出机械性的低呜之外,绀蓝色的窗帘遮断了窗外的一切景物。 在那之后,律根本提不起劲做些什麼,心裡有个声音不只一次低声喃喃著「我就要死了」,但现实中的律当然不可能就这麼死了。 「之前没办法去我也觉得很抱歉啊,可是赏花这种事明年也可以吧。」 靠在沙发椅垫上的儿时玩伴因为背过身的关係,明明是近在身旁的声音却觉得有点距离。 晚上十点。电话的那头是他的情人。 「律?嗯,他遗在我家啊,现在正躺在我身后呢。」 克己端正的脸孔稍微转过来轻瞥了一眼。趴在沙发上的律一句话也没说,只静静地垂下长长的睫毛。 (原来四月也快结束了呀。) 那个夜裡,明明还冷得要命的。不经意回想起那一段过去。 或许是睡太多的关係,律已经搞不清楚待在这裡一个半月的时间,到底算长还是算短。 「啊啊……嗯,他的身体应该恢復得差不多了,现在也能正常进食了。」 这麼说起来,自己的确是瘦了不少呢。 律转了个身换成仰躺的姿势,手指悄悄滑进衬衫底下,摸了摸最下面的一根肋骨。 (——我还真是糟糕啊。) 店长离开之后,好一段时间律都没办法进食。既不想吃、硬是吃进肚子裡也没办法消化,让原本就纤细的身体没一下子又掉了好几公斤。 (这麼一来,我大概好一阵子都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了……大概也没有人想抱这种瘦巴巴的身体吧。) 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配上纤细的体格,再加上一张娃娃脸,总让人以为他比实际年龄还小了好几岁,但律毕竟已经不是少年了。 看在他人眼中,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瘦皮猴吧。 「用个著担心啦,没事的。律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 无奈的发出嘆息,克己有些撒娇的语气在耳边迴盪著。律动了动嘴唇,无聋地对克己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克己,还有忘了是叫千惠子还是千惠美的克己女朋友。总而言之,都是我对不起妳,小千。) 以前克己曾把女朋友介绍给自己认识,律还记得她看起来很娇小。娇小的个子配上一双让人联想到小猫咪的眼睛。律虽然只对克己的女朋友留下这些印象,不过记得她好像比克己和自己都小了几岁。 「下礼拜应该可以见面吧,妳不要生气了,再多等几天嘛。」 连没什麼交集的女孩也被自己麻烦到了,律一直待在克己的屋子裡——连今年的樱花开了又谢了也全然不知。 (只是因为男人跑了,就要死不活的真是不像样。) 明知道不能再这麼继续下去了,但脑子和身体都沉重到连动也无法动。 (居然没办法好好振作ji,ng神重新爬起来,我真是太糟糕了。) 律伸出双手覆住小小的脸孔,突然发现原本粗糙的双手不知何时竟变得柔软了。失去工作后,原本经常使用清洁剂而粗糙的指尖,现在居然也变得漂漂亮亮的。 「……连指甲都长长啦。」 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后,刚掛断电话的克己回过头来,嘴角轻扬起一丝苦笑. 「也发现得太晚了吧。你的头髮也长长很多了,身为厨师怎麼可以一副懒散样呢。」 「拿去。」 看著递到眼前来的指甲剪,倖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不愿离开皮製沙发的想法,还让律在心裡小小的抗拒了一下。 「我已经不是厨师了。」 回答的同时,律也往自己的脚指甲瞥了一眼。克己像是被镶嵌在矮桌与沙发之间似地,坐在狭窄的空间中——那裡的地板稍赚远了点。 「反正店都没了,我也只是在你这裡从早睡到晚而已。」 被律拿来当作依赖温床的沙发,原本是大克己五岁的哥哥的所有物。 结婚搬新家时,哥哥送来不準备带走的沙发,克己才丢了原本便宜的睡床。小小的套房配上偌大的舒适沙发,是处让人不捨离开的理想乡,「家裡的空间只够铺一张床,你就睡在沙发上吧。」——於是律的身体在接触到沙发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就像是为了自己而製造存在一般,身体的每一道曲线都完美的陷溺在柔软的沙发中。 「反正我就是个居无定所的失业人士嘛。」 感觉「现实」就快从脚底下冒出来,律抱著一边的膝盖软弱的呢喃,克己只能再一次苦笑。 「你啊,别再这麼消极了啦。」 朝自己伸来的修长手指轻抚著头髮,律下意识地往克己的方向靠去。 「我不会硬逼你提起ji,ng神。」 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抚摸头髮的温暖手指让律感到内心一暖。 「要是我能喜欢上克己就好了。」 纤细的下顎贴在膝上,还没打开的指甲剪那冰冷触感被紧紧握在掌心间,律打心裡说出这句话。因为知道这样的想法绝对无法变成现实,所以才能心平气和地说出口。 「我也觉得要是能喜欢上你的话就太好了呀。」 「是因为『我不能对律出手』的想法作祟吗?」 「你不也是这麼想的吗……不过说真的,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谈那麼痛苦的恋爱了。明知道一定会落得单恋的下场,如果还真的喜欢上我的话,不就不晓得该怎麼相处了吗?」 这麼说也没错啦,律低头看著白皙脚板上长长的指甲,边在心裡默默点头。 克己对自己并没有性慾、也没有爱恋情感。虽然心想如果能爱上他就好了,但其实律同样也没有对克己產生超乎友情的感觉。 喜欢他漂亮端正的五官,也羡慕他不会任人摆佈的性格,但这种单纯的憧憬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存在了。律不会对克己出手,对他也没有过情慾。 大概是因为——克己是自己身旁最接近血亲的存在吧。 「不过你也復活得差不多了嘛。」 看完新闻后,克己拿起摇控器转台,一边开口说。 「是吗?」 「因为你开始在意头髮和指甲长长了呀,我本来还以为你这次会低落到连这种事都不在意呢。」 「……对不起喔,让你担心了。」 不太说话的克己在律陷入低潮的这一个半月裡,始终都默默地在一旁守护著他。 「与其说是担心……应该说是习惯了吧,谁叫你这傢伙不懂得怎麼哭呢。」 克己的指尖不经意地抚向律的眼角。 「所以囉,我要是不好好看着你哪行啊。如果你能懂得哭,我就可以马上知道了。」 「什麼意思?」 意识到克己声音中渗透的温柔,律歪著头不解问道。 「就是觉得难过心痛之类的呀。」 「我吗?我哭了吗?」 淡褐色的大眼睛稍微瞪大了一点,一脸认真地回视克己清澄的双眼。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能更懂得释放自己的情绪就好了。」 「不可能啦。反正就算哭,也不会因此改变什麼啊。「 好友发出「啊啊」一声低喃,偷瞥了他的侧脸一眼,律下意识地重新抱紧膝头。 (糟糕,我说的太过分了……) 因为他知道泪眼泪乾了又shi、不管再怎麼哭闹也不会回到幼时的自己身边的亲情,是律的人生中最悲伤的章节。 每当提起这个话题,克己总会有瞬间的犹豫踡躇,其实根本不该继续说下去的。但打从心底建立起来的依赖关係,总教人不经意地脱口说出那些话。 (其实已经不会再为那种事感到悲伤难过了。) 不管忘了多少令人心烦厌恶的事,只有那件事至今仍深深刻划在心底。律在十岁时失去了唯一的家人。 唯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父亲——到那件事发生为止,他几乎就是律的全世界。 『律。过来这边,我来教你写注音。』 每当回忆起来,那大概是人生的第一段记忆吧。 父亲把自己抱上膝头,递了支绿色的蜡笔到眼前来,自己小小的手被父亲修长的手指包覆握住的光景。明明是连发生在几岁都记不得的老旧记忆,却鲜明得令人惊愕。身为厨师的父亲,连手指都如此修长有力。 『sa·ki·ko……这是妈妈的名字喔,律应该不记得咲子的事吧?不过一定要记得她的名字唷。』 母亲遭逢交通意外,是在律两岁的时候。照片中的母亲没有声音、气味或温度,只是很开心地笑著。 『你跟咲子很像呢,眼珠一样都淡淡的,睫毛也都好长喔。』 伸出双手捧著自己的脸颊微笑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律最喜欢的人。除了上幼稚图和国小的时间之外,律总是待在店裡的厨房一角凝视父亲纤瘦的背影。 就算只有两个人,但律一点也不觉得寂寞。 因为他从不懂得失去是什麼滋味。 「哪,律……」 听到自己的名字,才猛然回过神抬起头。原本应该待在身边的克己,不知何时已经坐上沙发,嘴上还衔著一根烟。 「既然恢復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去打个工还是什麼的?」 「打什麼工啊。我应该是找个正当工作,赶紧赚钱不是吗?」 「不是你自己说要沉淀一段日子,不想再站在厨房裡的吗?」 跟兼任厨师的店长在一起久了,律确实不太想看见穿著厨师白色工作服的男人。现在就算回到厨房工作,心裡那块疙瘩大概也没有办法去除吧。 「可是我除了当厨师之外,其他什麼本领都没有啊,而且也没有存款……又不能一直待在你这裡。」 「待在我这裡是也无所谓啦,不过我说的是包吃包住的打工就是了。」 「什麼样的性质?是不是支援性的派遣工作啊,我对旅馆业那种的有点……」 「不是啦不是啦,是我老哥有个当家的朋友,那傢伙从很久以前就希望能请个家管帮忙整理家务啦。」 『那傢伙』…… 从事公关事业的克己不管接触哪方面的人士都不让人感到意外,但律并不知道克己居然还认识家。 「律又会做饭又是男生嘛,我老哥一直吵著要我问问看你的意思,烦都烦死了。」 「男生比较好吗?为什麼?」 「因为那傢伙不喜欢女人踏进他家嘛,而且那裡还有空出来的房间。总而言之,你就先去煮顿饭给他吃看看,再决定想怎麼做吧。」 「我连他是什麼样的人都不知道,就突然跑去不会很奇怪吗?」 「什麼样的人……啊。」 克己粗暴地搔了搔头。 「他是在自己家裡工作的……应该说是『作茧自缚』吗?有点骯脏又有点y沉。不过他在业界还挺出名的,花名在外也不是一天两大的事了。」 「你的说明真是有听没有懂,我还是搞下清楚啊。」 「那傢伙很难形容的啦。等我一下,你直接问老哥比较快。」 把香菸搁在脚边的烟灰缸上,克己从沙发上站起身。 「都那麼晚了,匡史哥唾了吧?」 「今天是星期六,他应该还醒著吧。」 可是也不用急著现在打啊,律连忙吞回到嘴边的声音。 (反正也没力气去找肯雇用我的店家了……) 律还没有自信能靠自己找到工作。明天再做吧,明天、明天——想是这麼想,疲惫的身心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沉入深眠裡。 「好,接通了,你跟他讲吧。」 悄悄地,轻轻嘆了一口气,递到眼前来的手机还是让律吓了一跳。 「喂,匡史哥啊?」 律努力装出开朗的语气出声。 『是啊,好久不见了。小律今天醒著啊?』 匡史低沉饱满的声音温柔地掠过耳边。 「嗯……是啊。」 『那真是太好了。你现在可以工作吗?克己应该跟你提过我朋友那边的事了吧?我是希望你明天就能过去啦。』 「明天不是星期天吗?」 『那傢伙假日是不会出门的,所以没关係啦。我想他应该睡到中午才会起床,你就叫克己带你过去吧。他好像有一阵子都没好好吃饭了,我有点担心啊。食材费用就由我出,你先叫克己代垫一下。对了对了,买一些甜食当伴手礼应该不错,那傢伙用脑过度了,对糖份的需求也比一般人大呢。』 「等、等一下啦。」 照这个情形下去,自己恐怕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牵著鼻子走了,律於是慌张地开口。 这麼说起来匡史也和克己一样,几乎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只顾著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你那个朋友是个怎麼样的人啊?只说是家,我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他不挑食,不过难吃的东西虽不会碰的。』 「不是啦,我不足这个意思。我是问他的个性之类的?」 『个性啊……』 思索了一会儿后,电话那头的匡史轻轻笑了。 『他还挺神经质的,就我看来是觉得挺纤细的啦。嘴巴虽然有点坏,不过澴算普通吧。』 是个纤细坏嘴又普通的男人——光凭三言两语实在很难想像。再加上克己说的y沉骯脏又花名在外,片段的单方面印象实在很难组合成一个实体。 「跟克己说的不太一样耶。」 睡太久的脑子才开始慢慢恢復思考的机能,但突然被要求想像出这种复杂的生物,对律而言还是困难了点。 『大概是见面的时机不对的关係吧。哎唷,人嘛,谁不是这样的呢。更何况克己只见过那傢伙落魄时的模样。』 「落魄的模样……?」 律不由得困惑。 容易同情脆弱的男人是自己的一大缺点,所以才会品嚐到痛彻心扉的悲伤滋味,律对自己容易被束缚、被欺骗的恋爱体质早就有所自觉了。明知道就算喜欢上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什麼好下场,还是会克制不住吔一头裁下去。 『小律,只要在你找到下个工作之前的空档就可以了……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不过还是请你去帮我看著他。求求你!』 柔软的音调透过话筒吹进耳中,这麼低声下气的恳求,如果匡史的老婆在一旁听到了不会生气吗?像是对孩子的再三叮嘱、又像是对隋人的依赖,匡史的语气就跟无意识的撒娇没两样。 但,这就是成熟大人的作风吧。如果自己的男人用这麼温柔的语气对自己囁嚅爱语,不如道会有多幸福啊,这一点律倒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想像出来。 「知道他是怎麼样的傢伙了吗?」 递回掛断电话的手机,克己出声询问。 「还好啦,不过听得出来匡史哥很喜欢那个人。」 「他们是高中同学嘛,就跟我和律一样,老哥和佐佐原那傢伙也是分不开的。」 「一辈子的好朋友?」 「没错。不管发生什麼事,都不离不弃的好朋友。」 说完后,克己又点了一根烟。 「就算结婚了,就算住得远,老哥最担心的人还是那傢伙,我大概也会一辈子看守著你吧。」 如此迷人心魂的甜言蜜语,如果不是朋友的话,是绝对没办法从谁的口中听见的。 律嘆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指甲剪。 「克己……」 「嗯?」 「你刚才是怎麼叫他的?那个——家的名字?」 啪,半月型的指甲片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用指腹拾起剪下的碎片时,能感觉到微刺的痛楚。总算恢復痛觉了,这是快要恢復正常的徵兆。 「佐佐原脩司,你没听过他的名宇吗?那傢伙还挺有名的耶。」 「我又没有看的习惯。」 「《幻影之伤》、《寂静的海》、《死神公主》、《毒药蓝天》、《百年废墟》。」 「《寂静的海》不是电影吗?好像还得到国外的什麼奖肯定。」 「原作就是佐佐原啊。要是只说书名,你大概也不知道吧。他的作品有不少都被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也是一本接著一本出。」 克己可有可无的说著。指甲又飞了一片。 「他该不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吧?」 「只是个人气作家吧。《百年废墟》最近正在筹备开拍电影,还引起了不小的话题呢,连片中演员都是一时之选。反正他笔下的人物到头来都会死掉啦。」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2节 「人物都会死掉……?」 是人气作家这一点就够了不起到让人蹙起眉头了,但克己不悦的语气反而更牵动自己的心思。 「那傢伙的不是讲死人,就是写人慢慢死掉的故事。」 「推理?」 「不是,应该说是悬疑还是什麼的……恐佈故事和恋爱故事他也会写,华丽的、y鬱的、伤心的……不过出现的角色几乎全是死掉的、想死的、或是想被杀死的。」 「这种卖得掉吗?」 「谁知道啊。」 律不太逛书店,只会偶尔翻翻月刊型的料理杂誌或一些流行杂誌。虽然会攻读专门的料理书籍,但从来不会走向文艺书籍或新书的书架。 「可是,说不定那傢伙也是被诅咒了吧。」 克己附註似的一句话无端勾起了律的兴趣。 「什麼诅咒啊?」 「那种肯定会把身体搞坏的写作方法我是觉得毫无意义啦。虽然说是工作,不过像我这种一般上班族实在是搞不懂啊。」 总之他是个很奇怪的傢伙就对了,克己漠然地吐出一句主观想法。 佐佐原脩司——当代超人气作家。 年轻的作家应该都待在大都市裡才对,想不到这种人居然会住在北陆的边缘地带。 (到东京去还真远啊……) 换搭特急和新干线得花上四个小时左右,就算坐飞机还是得到邻县的机场搭机才行,基本上花费的时间根本差不到哪裡去。 为了和出版社的人见面开会,佐佐原经常往返东京,为什麼不乾脆住在那裡比较方便呢? 因为匡史事先提醒佐佐原家可能什麼都没有,所以律已经在郊外的一间大型超市买齐了食材与调味料。抱著大包小包走向克己的车子时,律的脑子裡试著思索该怎麼与等会儿就要见面的那个人应对。但光凭想像,实在很难对脑海中没有轮廓的人物產生共鸣。 虽说是家,不过跟一般的上班族或自由业应该没什麼差别吧。 晴朗的星期日正午,阳光刺目得令人晕眩,眼前的景物不知何时已褪玄朦朧的春色,换上初夏的翠绿。好久没有接触户外的阳光,眼前的景象色彩显得异常浓艳。 「好,终於到了。佐佐原的家就在这裡,有把路线记下来吗?」 克己已经停好车,被问及的律只能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记是记得啦,可是……」 矗立正眼前的是住宅区中的一栋老旧房子,看不出来已经落成几年了.但若以安全做为考量,还是早一点拆除重新建盖比较好吧。总而言之就是一栋岌岌可危的木造房舍。 简而言之就是破旧。 「可是什麼?」 「他真的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裡吗?」 「是啊,是他回到这裡时买的。那傢伙的兴趣很诡异吧。」 走出驾驶座的克己啪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按下旧式拉门旁的电铃。一次、两次、三次。 「回到这裡是什麼意思啊?」 「因为他一直待在东京嘛,大概是三、四年前回来的吧——可恶,怎麼不出来应门啊。」 「会不会是出门去了?车子不在呀。」 指了指家门前空无一物的车位,克己的手还是一个劲地按著电铃,同时摇摇头回答。 「他应该没有车吧。」 「没有车?」 既然是匡史的同学,应该也二十九岁了吧。在这种乡下地方没有车子代步生活会有多不便啊,律简直不敢相信。 「可恶,那傢伙应该还在睡觉吧。」 克己咋了下舌,伸手搭上镶著已经泛黄的雾面玻璃的拉门。拉门并没有上锁。 「随便进去真的好吗?」 「没关係啦。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去叫醒那傢伙。」 在没有铺上地板的水泥玄闆脱去鞋子后,克己走上左手边的阶悌。律把手上的购物袋搁在走廊一角,轻吁了一口气后才环视起这个没有摆上半幅画作和任何物品的玄关。一片枯叶落在脚边,角落也累积了不少灰尘。 这个房子根本没有被好好打扫过。除了老旧,就连一般该有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备齐。 (好荒芜啊。) 律的工作只是做好每一道上桌的料理,对家事并不算得心应手。但看著脚底下这片只要好好打扫一番应该就能展现出岁月风情的木头地板、贫瘠的走廊、还有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阶梯,心裡著实觉得可惜。 (难怪会想找人来帮忙整理家务。) 还恍恍惚惚地想著对方是个怎麼样的人时…… 「……我说你啊!」 阶梯通往的二楼方向突如其来地传出苛责声。 「为什麼老是突然跑来我家啊,至少也该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吧。」 「反正你又不接电话。」 同样的方向这次传来克己淡漠的应对声。 「就算我不接,你也该打打看啊。」 「喔,那还真是抱欢啊。你别停在哪裡,快点下楼去啦,律还在等著呢.到底是几点睡的啊?」 「五点……律是什麼东西?」 头顶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楼梯也发出嚫聡嘎的老旧声响。 「什麼啊,从早上五点睡到现在?那你也应该睡够了吧。」 「我从前天就没睡了啦,还有你说的律是……?」 首先出现的是男人的赤裸脚指,接著是包裹著修长双腿的牛仔裤,上半身穿著普通的t恤。随手拨了拨睡乱的头髮,斜眼瞥向站在玄关的律。 「就是你啊?」 「咦?」 从头顶上传来的问句让律无意识地瞇起眼睛,那是个有著锐利眼神、坚毅脸孔的男人。浓密的眉毛、薄软的嘴唇、坚毅的下顎、还有一头黑髮,根本没有半点脆弱痕跡可寻,看起来也不像是心思纤细的类型。宽阔的肩膀、健壮的腰身和有著柔滑肌r_ou_的手臂。 若要以第一印象来评论的话,只能说是「强悍」那一类的吧。 「松永律,他是我的朋友。之前有跟你说过吧,去上厨师学校的那个。」 男人停在靠近玄关的阶梯第二层,身后的克己一边解释一边推了下他的肩膀,意示要他快点下楼。 「要带其他人来的话,你就更应该早点告诉我呀。」 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抱怨时,似乎遗无奈地轻轻嘆了一口气。 虽然仅有一瞬间,但他的眼眉染上鬱抑的神情时,还是让心臟不由自主地剧烈震动了一下。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应该没有满脸通红吧。 好久没有这种悸动的感觉了——就像薄软的蛋壳渐渐碎裂开来般。 「律,他果然睡死了,居然睡了九个多小时呢。啊,这个傢伙就是佐佐原脩司。」 「初次见面……那个,突然前来打扰,真的很抱歉。」 「不,没有关係。」 「cha图」 简短的应了一句后,佐佐原随即背过身,住走廊的另一头走去。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他的态度未免太冷淡了。 「律,过来,厨房在这边。」 克己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律只得慌慌张张地脱去鞋子进入室内。 「……克己,那个人……」 「别担心,那傢伙没有在生气啦。他不是说没有关係了吗?」 一眼就看穿律的心思,克己笑着回答。 「真的吗?」 「是啊,那傢伙天生就是一副臭脸啦。」 真的吗?律不再继续追问。说不定克己早就知道了,知道佐佐原的外表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说不定克己早就察觉到了,察觉到此刻我心中的悸动。 明明已经过了光看外表就脸红心跳的年纪、对感情也不再飢渴。但谁叫他的外表就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呢。 「臭老头,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别再搞什麼怕生的把戏啦,律都被你吓到了。」 带律来到厨房后,克己不满地对佐佐原唸了几句。 「谁会怕生啊,你这个臭小鬼!」 佐佐原打开咖啡机的电源,从冰箱裡拿出一罐红色的小陶瓶。 「他就是这副德性,并不是心情不好喔,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了……」 「搞什麼啊克己,原来你也会讲这麼可爱的话啊?」 「律跟你是不一样的。」 克己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后律才仔细地观察起这个房间。 大大的冰箱、厨柜、餐桌各一个,椅子有四张。被用来当作厨房兼饭厅的这个房间相当宽敞,看来是从很久以前就改造成现在这样了。这裡的木头地板不像玄关或楼梯那麼老旧,而且使用的木材也完全不一样。或许是东西不多的关係,感觉上实在不太适合用来一个人独居。 「律,你叫律啊……」 佐佐原站在流理台前倒了一杯番茄汁,一口饮尽后,忽然发出「啊啊」的一声怪叫,视线同时落到律的身上。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男人抛弃,流浪街头的可怜傢伙吧?」 「……唔!」 对方过於大刺刺的态度,让律不晓得该怎麼应声才好。 「才没有流浪街头呢,他已经被我捡回来了。」 「既然这样,你干嘛又带他到我这裡来?」 「不是你跟我老哥说,想要一个帮忙负责家务的管家吗?」 「那是因为有管家的话,我的生活也会比较便利嘛。」 「所以我才会把律带过来啊。律很木奉的,一定很适合你。他既不会跟你说大道理、长得又可爱。又不看、就算睡眠时间被搞得乱七八糟也能把份内的工作做好,只要有一张沙发能睡就好了,也不会佔你多大位置。最重要的是,他还有车呢。」 「嗯,脸是长得很可爱的啦。你们真的同年吗?虽然你看起来也不像二十四岁……」 长得很可爱,这句话窜进耳裡时,鼓膜深处也为之颤动。 律没有想过事态竟会有这般发展。 如果被这个男人扰乱心思的话就完蛋了。 还在为上一段感情疗伤的现在,不仅是脸,如果连佐佐原的声音都喜欢上的话就太糟糕了。自己还没有坚强到可以在软弱时又对另一个男人投注感情。 ——怎麼办,我好害怕。 「律,那我先走囉。」 感觉温热的掌心搭上自己的肩头,律愣愣地拾起头,发现另一隻手上抓著车钥匙的克己就站在身边。 「要回来的时候联络一下,我先走了」 「咦?已经要回去了吗?」 「因为那个臭老头叫我去帮他寄宅配嘛。这一包是什麼鬼,校正稿?」 「明天一定要寄到喔,谁叫你要选我正在忙的时候过来。」 「如果我没来的话,你打算怎麼做?」 「只要打通电话,自然会有人过来收件。你是自作孽,谁叫你要强迫推销。」 「无所谓啦,不过你可得好好吃饭喔,别让我老哥太担心了。」 「你这种亲切的态度就叫强迫推销啦。」 对佐佐原的说法不屑地从鼻间哼出一声,克己轻轻拍了拍律的头。 「总而言之,先做顿贩给他吃吧,有什麼问题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像是叮嘱孩子要好好顾家的温柔语调,这时候的克己就跟哥哥匡史有几分相似。 但听在律的耳中,却有种自己就快被抛弃的错觉。 厨房裡充满了咖啡与香菸的味道。 让律愕然的,是佐佐原家的调理用具全都收在箱子裡塞在厨柜中生灰尘。拿出马上就要使用的铁锅餐具,清洗的同时律也感到莫名的紧张。 不知为何,佐佐原的视线始终紧盯著自己。 「我在东京用的那些已经全都丢掉了……厨房裡的这些东西全是女编辑帮我打包送过来的。不过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又用不到,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是吗?」 只使用微波炉、开饮机和咖啡机的生活,律才完全无法想像。这间厨房裡就连用来夹菜的筷子都没有,冰箱裡只有饮料和果冻状的补给食品,冷冻库裡也只塞了放进微波炉加温就可食用的冷冻食品。 「电锅不知道塞到哪裡去了,要找出来吗?」 「不用了,我现在要做的是义大利麵……有盘子吗?」 「找找看应该有吧。」 佐佐原站起身,修长的双腿缓缓往走廊的方向走去。 「唉……」 律深深吐出无意识屯积在胸口的那口嘆息。把洗乾净的砧板摆好,双手总算能自在地动作。用不蓍深思,双手便拥有自己的思想般将菜板上的洋葱剖开切薄。 落在背上的视线让律有些不知所措。 和店长最后一次z_u_o爱,是在他消失身影的前天夜裡,之后的一个半月律都没有发洩。律只是忘了。但那些东西仍是积存在身体裡。被深深地凝视时,ji皮疙瘩就会不受控制地窜出皮肤表面。将对方从头看到脚,就是送出想上床的信号。 律只懂得这样的男人视线。 心情是有点受到动摇,可是律不希望连身体都擅自误解了。 「我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做饭的背影。」 佐佐原的声音突然从脑后方响起。他是什麼时候回来的? 「啊……」 回过头时,手也滑了一下,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还满好看的嘛,是姿势的问题吧。」 把手中的盘子放在流理台旁,佐佐原熟练地清洗盘子,同时开口。 「……姿势?」 「不会茫无头绪的动来动去,感觉很干练呢。」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啊。」 是因为那低沉的嗓音吗?听在律的耳中,总觉得佐佐原话中有话。 「你虽然瘦,可是手腕和肩膀的肌r_ou_线条都很漂亮呢。有在做什麼运动吗?」 「没有。」 「是靠料理锻鍊出来的肌r_ou_啊,不过厨师也算是靠体力工作的……」 擦乾双手,佐佐原不经意地握住律的肩膀。 「嗯,很柔软呢。」 像是理解了什麼,佐佐原一脸认真地低声呢喃。那张端正帅气的脸孔就近在自己眼前,律感觉似乎有道电流瞬间从自己的腰身窜升背脊。 「啊……那、那个,我还拿著菜刀……这样很危险的。」 「喔,抱歉。」 佐佐原乾脆的放开手,回到餐桌旁坐下。 (他到底是个什麼样的男人啊。) 指尖还因他的碰触残留些许麻痺,切完菜后律又接著拿起jir_ou_切块。 他会这麼凝视自己、触碰自己,是因为我对他的兴趣表现得太明颤的关係吗? (一般人会对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做这种事吗……) 隔著肩膀往身后窥探,佐佐原正露出一双凶恶的目光紧盯著放在他面前的菸灰缸。 (真的……很让人搞不懂呢。) 情绪起伏不定,但律还是沉默地继续手上的作业,厨房的油烟味慢慢压过佐佐原的香菸味道。家庭用的除油烟机似乎没发挥应有的功能,让律忍不住蹙起眉头。 这裡并不是餐厅的厨房,锅子、流理台和水龙头都小到让自己不习惯。但料理就是料理,佐佐原现在就是律的客人。 「那个可以收拾了吗?」 把刚出炉的料理端上桌,律指了指餐桌上的菸灰缸询问。佐佐原一脸惊讶地抬起视线,似乎是忘了这裡还有律这个人在。 「什麼东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是甘蓝菜义大利麵和沙拉,炒jir_ou_上淋的是acetobalsai的陈年酱。」 「你的盘子呢?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份量也太多了。」 「可是……」 又还没说好是不是要接下家管的工作了,律本来是打算为他準备好今天的餐点就先回克己家去的,可是…… 「跟我一起吃吧。」 佐佐原拿出两个玻璃杯开口要求,用律喜欢的脸孔和声音要求。 律并不觉得讨厌。 或许——只要自己不踏出那一步就没事了。只要没发生什麼就不用感到害伯,只要不去喜欢上他就不会感到痛苦。如果只是单纯地和喜欢的男人类型同桌吃饭,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才对。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考虑到民生问题,其实律也有準备自己的份。 「对了,我忘了把棉被塞到哪裡去了。」 面对面用餐没一会儿后,佐佐原突然蹙起眉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棉被?」 「给你用的棉被啊。空房间是很多,不过都没有傢俱。没有床、没有桌子……对了,连睡衣也没有呢,我的衣服你穿又太大了。」 「请问……你说的是搬进来住的事吗?其实上次匡史哥说的并不是很详细……」 「是喔?」 佐佐原又沉默了。不晓得该说他是反覆无常还是难以理解,就连映入佐佐原眼中的是什麼样的景色,律都无从得知。 「你觉得怎麼样,我是说味道,会不会太咸了?」 「嗯?很好吃啊。」 就算出声叫唤,佐佐原的目光还是没有回到餐桌上。 如果是这种心不在焉的男人,放大瞻仔细观察他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垂下睫毛的狭长双眼、思索著什麼而蹙起的眉头、握著叉子的修长手指。手肘搭在餐桌上的姿势虽然不太得当,却很适合他不羈的形象。 「那两个傢伙都长得很漂亮呢.我是指那对兄弟。」 佐佐原驀地抬起头来。 「你是说克己他们吗?」 还以为他正认真地思索什麼大事,不过听起来好像只是想起朋友而已。真是被他那张深沉的表情骗了,律感到哑口无言。 「明明漂亮得不像真人,可是又很喜欢照顾别人,而且老是自作主张——明明不适合却能一脸平淡地说出满口粗话,那两个傢伙真是够怪的。」 「嗯,是这样没错。他们真的很会照顾人,而且说一不二。」 克己也曾说过佐佐原是个怪傢伙,两个人算是半斤八两吧——心裡这麼想,但律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可是没工作也不是真的让我很困扰……」 「匡史跟我提起你时,还要求我让你住在这裡。说是店老闆跑了,你没了家也没了工作,实在很可怜。他应该是骗人的吧?」 「不……他说的都是真的。」 对克己说过的话,似乎是经由匡史传到这个男人耳裡了。 (忘了要克己对外保密店长的事了。) 可是,律就是相信没有这种必要,才总是放任自己依赖克己。 ——就跟我和律一样,老哥和佐佐原那傢伙也是分不开的。 想起克己曾说过的话,律很能理解。对匡史而言,佐佐原对匡史而言,是很亲近的存在。再加上匡史说的「坏嘴」性格,才会演变成眼前的尷尬场面。 「可是,匡史哥只叫我先过来煮一顿饭给你吃呀。」 垂下视线的律又重新挺起脊樑,对佐佐原声明。 「真是的,那些傢伙讲话怎麼都只说一半啊。」 佐佐原那种厌烦的语气,让律感到不安。自己只是被叫来这裡负责煮饭而已,但佐佐原似下已经打算收留律了。 会来到这裡,原本就是匡史与克己的强迫推销,对佐佐原而言,不也觉得困扰吗? 「那你想怎麼做?」 「咦?呃……什麼怎麼做?」 一旦四目相对,心跳就猛地剧烈跳动起来。这个男人的眼光好强势啊。 「如果你不想打工的话,我硬要把你留下来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专程跑到这儿来。我会跟匡史说不用了,叫他别那麼ji婆。」 眼前好不容易才连接上的微薄缘份似乎就快被切断了,律怯怯地开口。 「佐佐原先生——不觉得困扰吗?」 我还想多看他一眼,如果就这麼离开,实在太寂寞了。让我多待在他的身边一会儿吧。看着他,让自己还能记起心臟跳动的感觉。 「不会啊,我很喜欢你煮的菜。可是你也想赶快找间餐厅好好工作吧?既然有这麼好的手艺,就别浪费啊。」 「你喜欢吗?真的?」 那一瞬间,律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是希望能找个人来帮我处理家务啦……光是工作就让我忙得晕头转向了,根本顾不好其他的琐事。倒垃圾啦、传阅板啦、收送信件啦,这些事真的很烦人呀。」 「如果你愿意留我下来,那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明明还没有仔细考虑清楚,嘴巴却自然而然地吐出这些话。 我还真是单纯好懂啊,谁叫他那句「我很喜欢你煮的菜」是我最爱听的话呢。比起「很好吃喔」之类的称讚,「我很喜欢」还要更让自己感到开心。 「你真的愿意吗?我个性很差喔。」 「是这样的吗?」 佐佐原那双强势的目光直率地凝视著坐在面前的律。心臟的鼓动愈来愈激烈,几乎快不能呼吸不到空气了。 「我心情不好时很难相处。就算有所自觉,也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只要不惹你生气就可以了吧?」 屏住呼吸,律强迫自己用沉稳的语气开口。 知道自己哪裡不好的人就没问题了,脑子裡迅速地作出判断。 「嗯,大概就是这麼回事。我不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应该会惹得你很不高兴吧。例如像是……你的男朋友是怎麼样的人啊?」 「咦?」 话说到一半,佐佐原突然直接捣入核心。原本飘飘然的隋绪瞬间趺落谷底。就像误以为脚下有阶梯可踩却扑了个空,所有的情绪都被迫停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为什麼要问这种事?」 「单纯只是工作上的好奇心。」 看起来不像讽刺也并非揶褕,只是纯粹的好奇。佐佐原一脸平静地回答。 「哪,被捨弃是什麼样的感觉呀?」 「工作上的好奇心……佐佐原先生难道都把别人的不幸当作赚钱的工具吗?你这麼做难道不觉得太失礼了?」 他说话根本不经大脑,所以律也把心裡的想法不假修饰地全说出来了。 「我是作家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真像个小孩一样,非常自我中心。」 「我可没打算讨谁欢心。」 真不晓得该说他是薄情还是孤独成性,佐佐原依然故我的吐出回应,又点燃了一根菸。 「所以呢,他是怎麼样的男人?」 「怎麼样啊……」 反正自己是同性恋的身分已经曝光,也不是第一次聊到恋爱或性交的话题了。会抵抗著不愿坦承,就像遗忘不了与店长的那一段情似的,律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不容易才离开那张沙发,得和意志消沉的那个自己划清界限才行——想是这麼想啦……) 但心裡的伤口毕竟还没有完全痊癒,要剖开痛苦面对仍让律有些一难以呼吸。 「该怎麼说呢,唔……他比我大很多,已经四十岁了。」 如果只是想知道关於男同性恋的事,不如用第一次上床的对象或最激烈的一次性爱来当话题比较好,但律还是勉强自己开口出声。 「还真是一把年纪了耶,然后呢?」 「还有就是,唔……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温柔的男人啊。」 佐佐原缓缓吐出一口烟,瞇细了狭长的眼。瞥向自己的视线带来些许刺痛。 「你明明跟他同居,连工作的地方也在一起,为什麼还会让情人漏夜逃走?男同性恋不都整天黏在一起吗?」 「……唔。」 律并没有看漏佐佐原脸上明显表现出的责备。他是故意的,故意想惹自己生气。 「我们没有整天黏在一起……」 虽然还说不上生气,但他的那句话确实让心底某处的负面情绪s_ao动起来。 「那天是店裡的公休日。」 放下杯子,律的视线落在桌面上。 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律真想狠狠瞪佐佐原一眼,但律的神经毕竟没有那麼大条。光是为了不让声音颤抖,就已经让自己ji,ng疲力尽了。 「他一整天都在家裡收拾行李準备离开,而你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不是你的男人吗?」 「他说要去跟女儿见面,那天我也出了一整天的门呀。」 深深嘆了一口气,律哑著声音回答。心裡很清楚没必要对眼前的男人说这麼多,但还是蹙紧眉头说了。明明是轻轻鬆鬆就可以岔开的话题,也因为情绪益渐焦躁而落得失败的下场。 「他明明是个同性恋,居然还有孩子啊?」 佐佐原很是意外的反问。 「他本来是个异性恋者,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变成同性恋的……外遇应该是很平常的事吧?」 淡淡的笑开后,对方并没有回应。知道眼前的自己曾经当过四十岁男人的外遇对象,他应该觉得很恶心吧。 律心中的焦躁不安也愈渐浓烈。 「他有老婆也有女儿,虽然和老婆相处得不好,但他很疼爱孩子。每次公休时,他一定会带女儿出去玩。」 这一个半月好不容易才重拾起保护自己的壳,却被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攻破了。现在的自己依然脆弱,只要一点点伤害,就足以崩溃毁灭。不管睡了再久,都没办法把那一段过去当成恶梦看待。真正的现实总生动得教人深感痛苦。 「所以我总是一个人跑去看电影,不到晚上是不会回家的。店长也很清楚这一点。」 不习惯的应对笑容只会让脸颊痉挛抽搐,一点也构不成保护自己的防卫。胸口被一寸寸撕裂,止不住不断溢流涌出的鲜血。 「打包行李虽然只花了一天。但只要请业者帮忙,马上就能收拾完了吧?家裡也只放著店长的换洗衣物而已。」 真希望现在立刻就能把在脾胃附近打转的呕心感一口气全吐出来。佐佐原会觉得恶心或不愉快,也是他自作孽换来的下场。 「我不想回到没有店长的房子,我一直想著说不定那个人还会回来,所以一直没办法回去。一想到我像个傻子似的一个人痴等时,店长正和他的家人在一起,我就觉得头好痛……」 打开那扇门时,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麼事。 打开两个人共同生活的那扇房门时,那一瞬间,鼻子只闻到佈满空气的尘垢臭味。站在大门洞开的长廊上,环视著空无一物的房间时——律就知道已经消失了。 恋人消失了,两个人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也一併消失了。 过大的震惊令背脊窜起一股恶寒。会感到寒冷,并不只是因为气温骤降的关係。 「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 有什麼温暖的东西紧紧握住自己搁在桌面上的拳头,律猛地一颤。 「冷静一点。」 佐佐原的手指迭上自己的手指,缓缓使力。被他温热的掌心温柔的包覆著,就像受到怜悯疼爱般。 「别用这种方式说话,听的人很难过。」 「你……你这个人实在……」 自己居然会对这个傢伙瞬间的行为感到窝心,律剎时威到强烈的厌恶。 「生气了吗?我就说我很难相处吧?」 被他深邃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著,律的耳根驀地一热。儘管心裡如此气恼,佐佐原的那张脸还是令自己心动不已。那双眼并没有半点嘲讽的笑意,反倒让自己的情绪更加混乱。 「你……真是个怪人……」 律只能重覆克己曾说过的台词。面对佐佐原这个男人,真的只能这麼说。 这个男人到底要扰乱自己的心到什麼地步才肯罢手呀。 「你才比较奇怪吧,突然间变得那麼兴奋。你也很清楚自己只是他的外遇对象不是吗?那种会让情人感到不安、随便丢弃的男人到底哪裡好啊?」 「随便想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男人吧。」 放弃似地吁出一口气,抽出被佐佐原握在掌心中的颤抖手指。 「就是因为他不好,所以我才离不开他啊。」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3节 「你有这种兴趣啊?跟无聊的女人没两样嘛。」 「才不是呢!」 连律都被自己粗暴的口气吓了一跳。已经有好几年没这麼大声说话过了。 「店长之所以会变成这样……」 律深深呼吸一口气,稳定情绪。 「应该是我的错吧。因为不想让他回到老婆身边。才撒娇要他陪著自己。他是个不懂得拒绝的温柔好人,所以才被逼得那麼痛苦。」 「喂,不管你再怎麼笨,也应该知道温柔跟优柔寡断是两码子事吧。」 明明是他说要冷静下来说话的,但粗暴地捻熄香菸后,连佐佐原自己的声音都多了分焦躁。 「这样的话,他就是个温柔又优柔寡断的男人。和我睡过之后,他就觉得该对我负起责任,所以才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因为我什麼事都顺著他,才让他觉得更难过。」 脑海裡瞬间闪过那个男人痛苦哭泣的模样。比起喜欢或爱之类的甜言蜜语,他更常说的是「对不起」三个字。 (如果我没有诱惑他、如果我们没有上床的话,他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也不用烦恼赡养费和慰问金的问题了。) 和妻子谈妥离婚的最后那年,他经常躺在被窝裡轻喃著「我们一起死吧」。律觉得很痛苦也很害怕,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时间再也无法倒退重来。 「他没有办法在孩子和我之间做出抉择,连判断能力和心都变得软弱了。想扩大事业却失败,所以才一声不响地带著家人逃走。」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不至於软弱到会选择用自杀来结束一切。躺在沙发上成天在梦与现实间徘徊的那段日子裡,只有这件事让律稍感安慰。 如果喜欢的男人因自己而死,律大概也会崩溃吧。那实在太沉重了。 不管他的作法再怎麼残忍,单以别离的结果来看——至少还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那个男人就这麼逃了,被丢弃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被毫不留情地指出心裡的伤痛,律突然感到无力。或许是因为刚吐出那些因为太羞耻而从没对外人坦承过的心底痛楚,律只是希望他别这麼轻描淡写地说过就算,但并没有因此生气。 「我还是很难过啊,毕竟我们也同居了三年。」 「和那种傢伙在一起也不会什麼好处吧,你跟那个男人都是大笨蛋。好久没听到这种蠢事了,你的故事根本当不了的题材嘛。」 「哈哈……」 听著从佐佐原口中吐出你呀我的直率称呼,面对他那张惊愕到近似呆愣的表情,律只能报以苦笑。事到如今就算被同情,也只会让自己更难为情。 「我又不是为了让人歌颂,才恋爱的……把杯子给我,要喝咖啡吗?」 「要——真是的,你赶快忘了那个男人吧,事到如今还拖拖拉拉的放不下,实在太难看了。」 「他是个会让我想起爸爸的人,要忘掉可能不容易吧。」 把咖啡倒进外表、大小都不同的两个杯子裡,律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连对克己也不曾提起过的真心话。 「你的兴趣还真是糟糕啊,居然有这麼自卑的心态,你该不会是想和自己的老爸上床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不是常听说妻子和妈妈总有几分相似吗?我想我大概也是这样吧,总是会无意识地选择跟爸爸相似的男人。」 佐佐原浓密的眉毛轻桃了一下。 「是不是杯子拿错了?不是这个吗?啊,还是你要加砂糖和牛n_ai?」 是不是哪裡惹他不高兴了,律慌张地伸手想拿回才刚放到佐佐原面前的咖啡。 「没有,没什麼啦。」 「是吗,没什麼就好。」 把吃剩的餐盘收回流理台,律坐在餐桌前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强烈的咖啡香气立刻窜入口鼻之间。 「……真好喝。」 这不是一般的手泡咖啡,应该是咖啡豆不同的关係吧。这是刚磨好的新鲜咖啡粉,没什麼酸味的混合种类,散发出一股律不曾闻过的香味。 (这不是一股的咖啡豆,应该是从咖啡专卖店买来的吧。) 佐佐原虽然是个大而化之的男人,对细节部分说不定异常讲究呢。如果以后都要一起生活的话,最好一开始就能搞懂他的生活规则。 冷静下来后,律马上想到这一点。要和别人一起过日子,举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人应该不太好对付吧。) 对从十岁开始就被亲戚收养的律而言,察言观色并非难事,可是面对睡眠时间不规律的人,想搞懂他的生活準则想必会更加困难吧。 (如果只是食物的话——他还挺好懂的……) 轻啜著热烫的咖啡,佐佐原又垂下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从脸颊延续到下顎的坚毅线条、没有一丝累赘的脸孔、看得出骨头形状的修长手指……就在律看得失神时,突然意识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锐利视线,律於是动了动嘴唇出声道。 「佐佐原先生喜欢加了辛香料的料理吗?」 「嗯?」 抬起头,佐佐原淡淡地笑了。 「只要好吃的话,我什麼都不挑。」 「我当然也有自信能做出令客人满意的料理,不过如果能知道你喜欢的味道就……」 「这麼说起来,你会学做料理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吗?听说你爸爸是开西餐厅的。」 遮断律未竟的疑问,佐佐原一脸认真地望进眼瞳深处,律又学不乖地感觉到心臟激烈的鼓动。 「你知道我爸爸的事?」 「突然想起来的。应该是十年以前吧,匡史曾跟我提过你的事。说是有一对父子,爸爸病死了留下儿子一个人。唉,我也是从小就没了父母——我记得那傢伙还说是发生在他弟弟的好友身上的事。」 「佐佐原先生家也是吗?」 「……和父亲从事同样的工作不会很怪吗?」 无视律的疑问,佐佐原低喃著。 「你对男人的兴趣不太好,下次还是选个不做菜的男人吧。」 「说的也是……办得到的话,我会努力试试看的。」光是听他人讨论自己的事实在很不公平。想是这麼想,可是如果关口反驳的话,又怕会惹他不高兴。 「关於吃饭的事,我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不过难吃的东西我是不会吃的。」 喝光杯中物后,佐佐原的声音也多了分冰冷。 「顺带一提,我最讨厌有人对我问个没完。」 果然没错——律在心裡暗想。 如果有车子的话,就去开过来吧——因为佐佐原这麼说,律只好出门一趟,把车开过来。再回来时,佐佐原已经回到二楼的和室工作了。 虽然说是二楼,但也只是走上几阶楼梯的小空间。感觉上就像是在屋顶增建的部分。使用的木材很新,窗户也颇大。被书柜淹没的榻榻米上放了一张电脑桌,面对电脑桌的佐佐原看起来就像坐在书桌前用功唸书的小孩一样。 「请问……我可以打扫家裡吗?」 拉开纸糊拉门的律怯怯地出声询问。 「随便你想怎麼做都行,可是不要碰原本放在那裡的东西。其他想怎麼做我都无所谓,有事的话我会再叫你。」 听著背对自己传来的回答,还有同时响起的键盘敲打声。 「那——你打算几点吃晚餐?午餐也迟了很久才吃的……」 没有回应。 被书本掩没的八迭榻榻米大小的房间裡,因抽菸而佈满烟雾,连那宽大的背影也变得朦朧不真实。但,佐佐原仍接著又点燃另一根烟。心想要抽菸的话也该把窗户打开吧,但看著男人紧绷的背影,律也不敢随便移动脚步。 「那是很急的工作吗?」 律不安地吐出搀杂了嘆息的疑问句,听见椅子发出噥嘎一声,佐佐原转过头来。 啊,他戴著眼镜。才这麼想,一道严峻的声音也同时窜入耳膜。 「知道的话就快点滚出去,少在这边烦我。」 这就是所谓「心隋个好」的时候吧。果然很难相处。 (还真是波涛汹涌啊……) 再惹他发飙就不好了,走下楼梯的律无意识地又嘆了一口气。 早就习惯有男人大吼小叫的职场了。餐厅的厨房忙起来时,还经常被踹呢。厨师手上大半时间都拿著菜刀与锅子,一有什麼不满都是先出脚再说。职场就是战场,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处於ji,ng神紧绷的状态。 可是佐佐原的状况不一样,从午餐时的对话就能感觉得出来了。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把生活和工作划分开来。 (我的体内也是波涛汹涌呀……) 律用力咬紧嘴唇等待胸口的疼痛退去。如果是个爱哭鬼,现在大概早就泪流满面了吧。 ——快点滚出去,少在这裡烦我。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感到意志消沉的话,那该怎麼办才好?明明才认识他没多久,明明还没从失恋的痛苦中重新站稳脚步,只是不巧他的声音和外貌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而已。 「啊……讨厌,我真是烂透了,这是什麼烂工作嘛!」 脑子昏沉沉的,满溢的情绪不晓得该往何处发洩,只好搔乱自己的头髮。克己说的果然没错,过长的髮丝都缠在手指上了,瀏海刺进眼睛裡,好痛呀。 还是辞职吧。 要再次逃进克己的屋子裡,回到窝在沙发上的生活吗? 扯著髮丝,背倚著墙的律漠然地自问自答。 「——这麼做才真的是糟糕透顶!」 根本用不著深思,答案早就存在自己的心裡了。 佐佐原家只有厕所和浴室保持应有的整洁,平常会去使用、打扫的大概也只有这两个地方,其他的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仔细数一数,共有五间房间,全都是和室。 玄关旁堆满纸箱的房间、被当作通道使用而空无一物的房间、放著大电视的起居间,大概从几年前搬进来后就没有使用过了,桌椅上都覆盖了厚厚一层灰尘。 佐佐原的寝室在二楼,地板从榻榻米换成木头材质的地板。衣服、书本、纸片丢满地的结果,就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床边的矮柜上放著喝过的饮料和塞满烟蒂的烟灰缸。 「房间乱成这样,只有床还保持得相当乾净。」 恶作剧地扑到双人床上滚了一圈,窜入鼻间的是洗农ji,ng的清香味道。 早就对厨房的空无一物有所觉悟了,但仔细观察这个房子一圈后,还是不由得感到愕然。佐佐原的生活实在太偏执了。 「哪裡有床铺跟棉被啊?」 犹豫著该从什麼地方开始著手收拾,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把玄关旁要拿来当自己房间的和室收拾起。搬出纸箱找出吸尘器后,再把自己车上屈指可数的几件行李搬进来就算大功告成了。 至於佐佐原口中的床垫棉被,仔细翻过了一楼和二楼还是找不到。 为了不打扰佐佐原的工作,本来想在吃晚餐的时候再问他的。可是佐佐原并没有下楼来吃饭。 「饭煮好了。」 轻唤了一声,得到的回答却是满不耐烦的一句「晚一点再吃」。 晚一点是什麼时候,答案是好几个小时之后。 在厨房待命了二个小时后,日期往前推进了一天。对厨师而言,这是最痛苦难挨的空白时间。 「已经十二个小时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他的集中力未免太惊人了吧。」 佐佐原并没有下楼来的意思,律只好「自作主张」的先行洗过澡换上睡衣。睡太久而迟钝的身体与ji,ng神上的疲劳一口气全冲了上来,身体也变得更加沉重。 「真不敢相信,居然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实在是太过分了。」 眼前是佐佐原碰也没碰、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的料理。自己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事而已,丢掉已经冰冷的食物——律咬紧牙关却无法可想。 累得趴倒在餐桌上,律做了一个讨献的梦。 那是个痛苫、恐怖又寂寞的梦。 『我马上就会去接你了。』 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父亲轻声说著。梦中的律知道那是欺骗自己的谎言。 (不要,我想待在这裡。) 心中的声音却无法传递出去。 『你要好好听伯母的话喔。只要律当个好孩子,爸爸的病也会马上好起来的。』 (我会当个好孩子呀。可是不行,我不能跟伯母一起离开。) 『回家后伯母会做律喜欢的菜唷。好嘛,律要当个好孩子呀。』 (我还想再多陪在爸爸身边一会儿呀。求求你们,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了。) 如果是长大后的律,应该就知道当时该说些什麼才好了。 好遥远、好遥远的过去。 『小律,爸爸的心臟坏掉了。』 (看吧!所以我就说我不要开开嘛。) 『那是得花很长时间的大手术,可是手术成功了唷,而且呀……』 (所以我才不想到伯母家来呀,我还想跟活著的爸爸多在一起一会儿啊……) 律在梦裡哭了,却流不出眼泪。律自已也很清楚这一点。 「喂,快点起来啊。」 有谁在摇晃自己的肩膀,律这才从梦裡惊醒过来。 「你这个大笨蛋,就是因为睡在这种地方才会做恶梦啦。你刚才还说了梦话呢,梦到你爸爸了吗?」 「——我忘记了,反正是梦嘛……」 咖啡的香气泌满空气。那是刚冲泡好的,浓郁、强烈的咖啡香。 「咦?现在几点了?你吃过了吗?」 还以为已经早上了,律慌张地想找出掛在墙上的时鐘,只可惜佐佐原家并没有那种东西。 「凌晨二点,现在还不用吃饭。」 「骗人的吧……我到两点都还醒著呀,我马上去做一份新的。」 好不容易终於清醒了,律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腕却破一股蛮力扯住。 「我还在工作,先不用吃啦。现在吃饭的话,就会想睡觉了。「 「什麼意思啊?」 「再一会儿就可以结束了。等早上把资料送出去后洗个澡,想吃的话再说吧。不过说不定吃饭前我就会先睡了,你就别瞎忙了,赶快回被窝裡睡觉去吧。」 「我找不到床和棉被呀。」 想到佐佐原所说的「等一下」居然得等到早上,律就忍不住蹙起眉头。这麼一来,不就等於绝食一整天了吗? 「那就到我的床上去睡吧。我要睡觉的时候再把你叫起来,这样总行了吧?」 他都说得这麼坚决了,律也只能頷首同意。昏沉沉的睏倦睡意从脚底抓住了自己。 「饿的时候就把我叫醒,我会替你煮饭的。」 「知道了啦,快点上去睡觉!」 又倒了一怀咖啡,佐佐原不耐地挥了挥手。 醒了再睡,还是同样浅眠。同样的画面反反覆瀆地山现,全都是细碎的、无法掌控的梦境。 这一次不是阀於爸爸的梦。 是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 (是谁啊?这……是第几个……?) 从背后被紧紧拥住,睡梦中的律不禁思索。几年来都和同一个男人相拥而眠,律很清楚这并不是店长的体温。大概是曾经有过关係的哪个男人吧。 (躺在别人的床上做这种梦……我还真容易看透呀。) 伸手向后抚摸对方的大腿,柔软的布料底下是强健结实的肌r_ou_。 知道这不过是场 y 梦时,心裡反而更寂寞了。只是渴望有谁能温柔地对待自己,渴望到儘管是场梦也无所谓。 「是谁……?」 低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心臟也驀地一颤。 「醒过来的话就挤过去一点。」 「咦咦咦咦?」 耳后的低沉嗓音让律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周围景色依然昏暗,纸糊屏风另一头的玻璃窗上泛著天将明的鱼肚白。 「什、什……为什麼?为什麼不是梦?你为什麼不把我叫起来……?」 「我叫了,是你醒不来我才上来一起睡的啊。睡儍了先毛手毛脚的人可是你唷,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体佐原不悦地用力扯了下手腕,又被他拥进怀裡了。 「工作比我预计得还要早结束,你不是还很想睡吗,再多睡一下吧。」 「我……我没办法,我睡不著,已经醒了。」 因为挣扎的关係,身体似乎被抱得更紧了。虽然穿著睡衣,但肌肤相互摩擦的触感仍让律红了耳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本来还以为那是在做梦,心情都还飘飘然的。 「别乱动,加上你床变得很窄耶。」 「不是的。对不起,我没办法,我不是说了不行吗,快放……啊!」 律倒吞了一口气,拼命地缩起身体。 「对不起,算我求你,快点放开我,唔……啊,不行呀。对不起,请你快点放开我!」 「嗯?」 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佐佐原用一隻手,环抱住律的胸口,另一隻手则往下探。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律紧张得全身僵直,无力抵抗佐佐原确认似地轻抚自己的下体,听见他偎在耳边轻嘆般的笑意。 「这是早晨的bo起吗?应该不是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这麼慌张才对。」 「我、我不知道啦……等等,拜託你先鬆手好吗。我要起来……唔!」 因为不想被知道才低声下气地请求他放开自己,律咬紧牙关拼命在他的怀抱裡挣动,但佐佐原并没有鬆手的意思。 「你的身体还真是简单易懂呀。」 「唔……!」 佐佐原的嘲讽声仿彿渗入骨子裡般,律的下半身立刻有了反应。 「只是躺在同一张床上就硬啦?你看看,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又被他摸了,这一次是温柔地被握进他的掌心间。 「你、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神经啊?明知道我是个同性恋,居然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靠装儍来粉饰太平了,律只能拼命找回四散的理性出声斥责。腰肢已经痉挛麻痺,连心臟鼓动也激烈得让人感到痛苦。 「我没什麼特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很有趣罢了。」 「有趣?什麼叫做有趣?你这个人实在……你的那种好奇心实在是差劲透了!」 「一般都是说个性糟透了吧?我也不是第一次被这麼说了。我说你呀,难道看不出来感到难为情的只有你自己而已吗?」 佐佐原的腰身贴了上来,律的身体也变得更加僵硬。 「等等……不要这样啦,为什麼要这麼做!」 双腿之间,顶到了熟悉的硬挺触感。 「明明是你主动来摸我,而且还说了那麼色情的话,现在居然还敢问我『为什麼』啊?」 「我什麼都没说啊!」 「『对不起,请你放开我』,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而且还是用诱惑的声音对我说呢。」 你的声音才猥褻吧——律打从心底想反驳。但佐佐原的嘴唇直接贴在耳边轻声囁嚅,让僵直的背脊都为之酥软了。 「对年纪比我大的人使用敬语有什麼不对?」 律转过身想护住耳朵不再受到他那低沉的嗓音诱惑,也形成了与佐佐原面对面吐出紊乱喘息的姿势。 这种朦朧的亮度,还不至於会让他看透自己所有的表情吧。 「你也考虑一下状况好不好?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应该会用力把我推开才对吧?尤其当你被紧紧抱住的时候。」 「我知道了,原来你有老头子的兴趣呀?」 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任性.有一瞬间律甚至把他当成了吵著要糖吃的小孩子。 「说不定喔,二十九岁的男人应该已经算是老头了吧。」 言语间,佐佐原的手也不安份地滑进律的内裤裡。 「唔啊……等、等一下。我不是说不行了吗,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被冰凉的手指温度直接触碰时,律的背脊掹地一颤。佐佐原面对面抓著自己的手是那麼健壮有力,如果不认识彼此的话,律说不定早就偎进他的怀裡汲取温暖了。 「那、那个……我并不想和匡史哥的朋友发展出那种关係。」 「喔,是吗。」 明明拼命抗拒了,佐佐原却对自己的拒绝亢耳不闻。不管说得再多,和他还是没办法沟通。 「那你就稍微陪陪我吧,正好我的睏意也没了。」 「……嗯,你是……什麼意思……把我当作睡前酒吗?」 滑顺的指尖让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紊乱。没有被清洁剂和热油破坏过的皮肤触感,让律茫茫然地想起第一个和自己上床的男人。就像发情的小鬼头般,过度的兴奋让脑子昏沉沉的什麼也无法思考。 「你真的很讨人厌。」 低喃著,律还是无法克制地伸出手朝佐佐原的热源摸去。 失恋的痛楚还没有完全退去,但被喜欢的男人类型逼到这般境地,律毕竟还没柯枯竭到捨得拒绝. 「啊……真是的……我到底是为了什麼才到这裡来的呀,这是克己好心帮我介绍的打工呀。」 紧贴著彼此的身体,律的手抚摸着佐佐原尚未泌出shi意的分身。手指包覆著他硕大的男性,喉咙深处下意识地发出呜咽。要是把他的含进嘴裡的话,应该会脱臼吧。 「你又不告诉我该做些什麼才好。不是这个,是工作上的事啦。」 会变得饶舌,是因为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吧。 律讨厌这麼激烈渴望的自己。喉头变得乾渴,前端的部位已然shi润了。光是摩擦就晕眩得不知所以,这不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发情吗? 「我不是要你做饭给我吃了吗?」 「只有中……中午而已啊……晤、啊……」 「一天吃一餐就够了。啊啊对了,还是让你有正常上下班的时间比较好吧,九点到五点可以吗?」 「那种事……我怎麼样都……啊,那、那裡不行……」 「把腰抬高一点,不然衣服会弄脏的。」 「唔——嗯,嗯、嗯嗯……」 把被单丢到床底下后,紧接着睡衣和内裤也被他一併剥光。 「上面也脱掉啊。」 「笨蛋……这样的身体不值得看啦,我是男的耶。」 「谁才是笨蛋啊,你以为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摸哪裡呀,都已经变得这麼硬了。」 「唔……不要说那种话啦。」 (啊啊……真是讨厌,我忍不住发颤了……明明不该这样的呀。) 褪去衣服赤裸裸地拥抱后,就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在佐佐原的裸背上抚摸的手指无可救蘗地牵动更强烈的情慾。掌心在他的筋r_ou_间游走,胸口的悸动不受控制地激抂跳动起来。佐佐原的肩膀、手臂、腰身都那麼结实健壮。明明是坐在椅子上工作一整天的男人,到底是怎麼练出这种身材的。 「你的ru头都硬了呢。真有趣……这裡很敏感吗?」 「……唔……啊!」 挺立的ru尖一被按压,背部就情不自禁地颤慄。惯於爱抚的身体正被慢慢地探索确认著,律羞得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已经……啊,那、那裡不行!」 「唔——还真是可爱啊。」 佐佐原依然维持著正常的呼吸。律心想这麼瘦弱的身体究竟哪裡可爱啊。脑子越是迷茫昏沉,身体的快威就相对的变得越加强烈。 「嗯嗯……等一下,你在做什麼啊?」 以胸口抵著胸口的姿势被佐佐原捧高了腰肢。 「你该不会是想进来吧……?」 「嗯?不行吗?」 手指轻掏了一些从前端溢出的透明汁液,慢慢地侵入律的后庭。 「咕……啊,要不要试试用嘴巴,我对口 j_iao还挺有自信的。」 「cha图」 「用嘴巴可以,cha进去就不行吗?你跟酒店小姐一样嘛。」 「在男同志之间,这麼倣很平常啦.等一……呼唔、啊……」 连根没入的手指像在探寻什麼般,搔揉著柔软的体内黏膜。被他来来回回顶弄抚摸过后,这次换成两根手指一起cha入。 「我只跟自己的男人做,你这样……很不好啊……」 「是喔?」 「……噫……啊呀……」 佐佐原果然都把别人的话当作耳边风,手指还不停往深处挺进。一想到这个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正在自己的体内肆虐。大腿内侧就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 「啊啊,我受不了……保险套呢?」 昂扬的快感让律再也无法抗拒。被漂亮修长的手指开发过的秘x,ue已经扩张到极限了。 「等一下……我还没有準备好,你至少也该戴上保险套吧……!」 抵在后庭的灼热令律情不自禁地发出近似悲鸣的哀求,佐佐原却一脸平静地回了一句。 「我会s,he在外面啦。」 「不是那个问题。」 因焦躁分泌出的汗水让身体感到冰冷,但麻痺似的快咸又令身体变得火热。律无法分别这是调情或是戏弄,飘飘然地一问一答著「可以吧?」「不行」的同时,律已经被从身后拥住,被迫摆出像动物性交的姿势。 「我不喜欢直接进来……」 「好啦,闭嘴啦。」 灼热的硬块一点一点慢慢挤进体内,脑浆也因此变得火烫。会觉得难以呼吸是因为缺少氧气的关係吗?好久没有被这麼硕大的贯穿了。 「呼唔……咕唔……唔、唔嗯、嗯……」 佐佐原在不够润滑的紧窒内襞裡轻柔顶弄,他的动作让全身不由得为之一颤。他在寻找,寻找律体内敏感的那一点。脑子迷迷茫茫地想著他z_u_o爱时还挺认真的嘛,虽然强势,却不让人感到痛苦。 他的温柔相待,让律的背部出现shi热的薄汗。 「嗯、啊啊……我知道了,是这样吧。」 「唔啊、啊呀、啊……!」 佐佐原低喃了一声后,突然用力往深处顶弄了一下,激烈的冲击令律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向枕边。体内有种爆发的感觉,连脚指前端都被甜美倦怠的快感瞬间包围吞噬。 「怎么会这样……我居然s,he了……」 前面都还没有被抚摸玩弄,突如其来的s,heji,ng让律不禁茫然发愣。 「好痛,你缩得太紧了啦。要s,he的话也先说一声嘛。」 佐佐原厚实的胸膛贴在仍不停痉挛颤抖的背部。背上愉悦的重量让律轻嘆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睫毛不知何时竟然濡shi了。 「就算你这麼说……可是我也是第一次从后面来就s,he了呀。」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流下眼泪。这跟难过哭泣时的泪水,是不一样的泪水。律抵在枕头上蹭蹭了几下,抹去眼角的shi意。 「你开玩笑的吧?」 「真的啦,如果是cha入的话就不一样了……可是从后面来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舒服到s,heji,ng过呀。」 「是我们的身体很合的意思吗?」 「咦咦——是这种意思吗?」 「是还不错呀。」 随著他含笑的耳语,背上同时感觉到他轻柔的吻。 「嗯……」 佐佐原退出体外,将疲惫沉重的身躯翻转过来。 「哪,我可以开灯吗?我想看看你的脸。」 「拜託你别这麼做……」 又是他那下三滥的好奇心作祟,平常很少有机会在近距离观察他人s,heji,ng瞬间的表情。s,he出一发后,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难以言喻的苫涩也在胸臆之间扩散开来。 「你还真是小气。」 佐佐原用惋惜的语气说完后,又抱起律的双腿,再一次连根埋入体内。 「啊,好难过……」 「哈哈……好奇怪的感觉喔。」 身体被折迭成两截,佐佐原边舔拭ru尖边笑说著。他一定觉得吸吮平坦的胸口和cha入男人体内的感觉很奇特吧。他认为的有趣,对律而言却是无法说出口的痛苦。想告诉他这种体位让自己很难受,但ru头和后庭都舒爽得像是快融化了,律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而且,佐佐原似乎也快把持不住了。 「唔……啊、啊嗯嗯、啊哈……嗯!」 佐佐原停下探索的动作,开始加快速度往深处穿刺。从佐佐原的前端渗出的体液让原本紧窒的内部稍感舒适,坚挺硕大的分身却同时引发更强烈的痉挛收缩。律紧紧闭上再次濡shi的双眼,承受著全新的另一波痛楚,将所有的意识集中在脊椎尾处的快感上。 「对了,哪……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 佐佐原低哑的呼吸声轻轻掠过耳际。 「嗯、嗯……唔,什、什麼……?」 「我要是把你写进书裡,你可别生气喔。」 「咦——?」 顺带提起的话题对律而言却是威力强大的震撼弹,还哑然地不知该做何反应时,只听见身上的佐佐原倒抽了一口气。似乎是自己在无意识间缩紧了包覆著他的内襞。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4节 「唔……写作就是这麼一回事啦。不管我把你写成什麼样子,你可别生气喔。」 「怎麼、怎麼可以……我不要,啊啊……这种事你得先讲清楚啊……」 「嗯……唔,笨蛋,别突然缩得这麼紧呀……」 被s,he在体内了。 而且,还被他吻了。 等佐佐原醒来后,还是向他表明辞职的意思吧。如果得被你当作玩具耍弄的话,那我寧愿现在就去找个正当工作——就这麼对他说吧。 那天早上明明下定决心了,过了半个多月,律依然还在为佐佐原煮饭料理家事。 『傍晚时寝具店的人会过来一趟。这些拿去付钱。』 中午前就起床的佐佐原心不在焉地说了这句话后,就把一笔钱交到律的手上。 『寝具店?』 『我跟他们订了张床,你不是找不到床垫和棉被吗?这裡有十万块,有什麼要买的就用这笔钱去付帐吧。晚餐我想吃白米饭,好久没吃了。』 『晚餐?你昨天中午不是才吃过吗?』 『对了,我的胃好像有点不舒服,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东西啊?』 『那些食物我早就丢了!胃已经空到一吃东西就痛的人,怎麼可以突然吃一大堆r_ou_呢!搞什麼,我不是叫你别喝黑咖啡吗!」 吃惊、慌张——律还是过著同样忙碌的生活。 现在总算能了解匡史要自己「好好照顾他」这句话的意思了。 佐佐原天生就是个让人c,ao心的傢伙。 他的睡眠时间和吃饭时间都很不固定,一整天都靠著香菸和咖啡来提神,有时候还会一边工作一边喝酒。每隔两、三天就会像滩烂泥般睡到昏天暗地,隔天再臭著一张脸吃饭。 每天都过著不规律的生活,对身体实在不好。 昨天夜裡听见他的脚步声,被吵醒的律於是打开二楼的拉门往佐原的工作室裡窥视,发现他竟拿著皮带勒住自己的脖子。 ——他可能是被诅咒了吧。 想起克己曾说过的话,律心想那可能是真的。 用力勒紧脖子,没一会儿佐佐原又丢开手中的皮带,掌心在喉咙附近来回摸了几下后,又像什麼事都没发生过般坐回电脑前打字。 (他为什麼要做那种事啊?该不会是……脑子被c,ao坏了吧,) 想一想还真是恐怖。外表看起来坚强自信的人,更是让人烕到背脊发麻。佐佐原的宽阔肩膀、强而有力的手臂、还有那双锐利的目光与端正的脸孔。光是那张脸就让律忍不住心生迷恋,会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个男人说他讨厌被追问。但他为什麼要勒住自己的脖子,这件事应该也不能问吧。) 不管发生什麼事,佐佐原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就连z_u_o爱过后也没有多大改变。佐佐原没有因此逃避、也没有因此更接近自己。 在那之后,就像只是漏了一拍节奏似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 嘆了口气关上瓦斯,把平底锅裡的海扇和蛋煮杂烩饭装盘。接下来只要再简单做些沙拉和开味汤就可以了。 「律,帮我去买些东西。」 「又要买菸啊?」 佐佐原走进厨房时,律正好把巴旦杏仁油洒在刚剥完皮的番茄上。 「碳粉用完了。」 「什麼东西?」 「印表机的碳粉匣啦,今天我想先印一份稿子出来看看。」 「电脑卖场有的买吗?是什麼型号的?」 「大型的电器卖场就有了。把这张纸拿给店员看他就知道了。纸上我还写了其他要买的东西。」 接过明细单,律摺了两摺把纸收进口袋裡。 「昨天你都没有睡,现在应该很累吧,等你吃完饭,我再去帮你买。」 「我要冼完澡再吃,你赶快去买啦。」 佐佐原都下达命令了,律只得放弃要看著他把饭吃完的打算。 「那我洗完锅子就去。」 (昨天早晚他都只吃布丁裹腹,今天应该会乖乖吃饭吧。」 虽然在意他的进食状况,但佐佐原急著要的物品还是得赶紧出门帮他买来才行。这个男人口中的「现在」,就是「现在当下」的意思。 (可是他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迟一点应该没有关係吧。) 这半个月的时间裡,律也搞懂了不少事。 佐佐原讨厌被门铃或电话吵醒,讨厌晾在外头的衣服,喜欢刚洗好的床单。平常几乎都穿著牛仔裤和棉质t恤,不戴手錶,买东西几乎都利用邮购直接送到家裡。工作时基本上心情都不太好,截稿日前几乎每天都在生气,最好不要靠近。 「——虽然说他的生活几乎天天都是截稿日。」 就算放假也不太有电话打到家裡来,他的朋友大概不多吧。不过认识的人倒不少。 而且……应该没有情人才对。 「真是的,都怪那傢伙工作太拼命了啦。」 隔著就快报废的汽车挡风玻璃仰头望向颜色偏浓的五月蓝天,律自言自语地喃喃出声。 「他真应该偶尔出门来晒晒太阳的……」 夏季即将到来,视线所及的每样事物看起来都闪闪发光的让人感到身心舒畅。但佐佐原所沉溺的世界,似乎和这个光彩夺目的季节并不相容。 「……糟糕,走错路了。」 律咬了咬下唇。 和他上床这件事确实让律有些后悔,脑子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佐佐原的模样。一定是因为同住在一个屋簷下的关係吧。 平日的午后,大型电器行并没有几个店员顾守,律就排在结帐柜檯前。 (是要买什麼来著?印表机的……碳粉……匣?是这样吗?) 从屁股口袋裡掏出佐佐原交给自己的购物清单,一摊开律就错愕得瞠大双眼。 「什……」 在印表机的型号下,澴记载著光天化日下实在不适合被其他人看见的商品名称。 心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再一次拿起清单凝神细看。 『药局——眼药水、胃药、酸痛贴布、保险套、润滑剂。』 「……剂……?」 没有看错。佐佐原潦草的字跡清楚地写出那几个字。 「让您久等了,下一位客人请到这边来结帐。」 (他是白痴啊!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哪有可能把这张纸拿给店员,还说『请给我这些东西』啊!) 律已径搞不清楚自己是血气上冲还是全身血液都被抽光了。用力揉烂了手中的便条纸时,店员的叫唤声也在这时响起。 「这位客人?」 「啊、啊啊,对不起。那个……呃,我想买印表机的墨水匣。」 「好的,请问是什麼型号?」 穿著工作围裙的店员有一头咖啡色的头髮,正对律露出一脸制式化的笑容。 「印表机的……碳粉……匣?」 律慌张地摊开手中被揉成一团的便条纸,小心的把不该被看见的地方遮起来。 「是雷s,he印表机,请问是什麼型号呢?」 店员探出身来,仔细看清楚只露出型号部分的便条纸。律的手指因太过惊慌还不停发颤。 回到佐佐原家,把买回来的食材分门别类放进冰箱裡,确认流理台上搁著吃光的餐盘后,律才走向二楼。 「很久耶。」 佐佐原在寝室裡,正躺在那张双人床上看书。赤裸的上半身只披了条浴巾,下半身穿著睡裤。 「我说你啊……可不可以不要写这种奇怪的购物清单啊?」 把两只塑胶袋丢到他的脚边,佐佐原坐起身确认袋子裡的东西后,轻轻淡淡的笑了。 「就是这个,不是你叫我要戴保险套的吗?」 唇角微扬的表情带了点情色成份,让律的心臟鼓动倏地加快。 (果然是想跟我一起用啊。) 在药妆柜前选购保险套时,律还觉得有些迷惘。怀抱著些许期待买下润滑剂,心想如果佐佐原是为了替找资料的话,那苦恼了这麼久的自己实在太丢脸了。 「这种清单根本不能拿给电器行的店员看嘛……」 佐佐原伸出手来。律任他抓住自己的手腕,安静柔顺地往他身上靠去。 「那还真是抱歉啊。」 颤抖的双脚怔然地佇在原地,被迫弯著腰接受位在下方的男人亲吻。被佐佐原的手腕加重力道拉下肩头,温厚的舌头便顺势钻入口腔裡。 「嗯!搞什麼,再靠过来一点嘛。」 「现在还是白天耶。」 佐佐原一脸理所当然地进行著事隔半个月左右的吻,律的呼吸渐渐紊乱了。 「现在是我的睡前时间,跟半夜有什麼两样。」 「什麼烂理由嘛。」 膝盖不受控制的颤抖,律几乎就快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向佐佐原的胸怀。 「稍微运动一下,才会睡得比较香嘛。我是那种越累就越想做的人。」 「我就是说你太自我中心了啦。哇啊……等等,你说话的方式真的很像色老头耶。」 想用笑容来虚张声势的嘴再次被佐佐原掠夺,脑子裡好像听见了「啾嚕」的y i水声。嘴唇受到舔拭的感觉,让心也为之跃动不已。 「是啊,我都已经二十岁了,早就不年轻囉。做的又是只动脑的工作,平衡感也变差了……明明累的要命,脑子的运转却停不下来,就算想睡也睡不著啊。」 佐佐原翩然一笑. 「其实还挺难过的呢。」 囁嚅声逐渐微弱。一想到他是在对自己撒娇,忍不住连心都为之感动。 「好啦,我知道了啦。」 推开佐佐原的肩头,努力把力气注入因愉悦而麻痺的膝盖。 「要做的话,就先让我準备一下。」 「要做什麼,我帮你呀。」 「你不是要用这个吗?那就等我一下。」 指向装著保险套的袋子.律小声的说了句「我去弄乾净」后,便走出寝室。走下楼梯的双脚遗不停颤抖,差点踩不稳而摔倒。 (糟糕……虽然已经和他做过一次了,可是我还是很害怕。) 发展到这种地步,律不由得思考起「第一次上床」的意义。 虽然已经从被店长抛弃的失恋y影中重新站起来了,但面对佐佐原时,心裡除了高昂的情慾外,同时也存在著无可抹灭的不安。在还没确定该不该喜欢上他之前,就已经先被他所吸引,这一点比起前几次的恋爱更让律深感恐惧。 (是因为他喜欢我吗?哇啊……这种话我哪问得出口啊。) 律原本就是个懦弱的人。若说起只有身体合的性爱关係,早在十九、二十岁左右就跟不少男人睡过了,但律从没有主动对谁示爱过。 将莲蓬头抵在股间,站著让水柱冲洗内部,混沌的脑子无力思索著。 (怎麼办,明明不想让他以为我喜欢他的——不行啦,我真是个大笨蛋。还是不应该跟他发生关係的,不管再怎麼想和他睡也不该这麼做啊……) 想得太多连头都痛了,照过去的经验看来,还是别太深入这种问题,免得苦了自己。让佐佐原等太久也不好。 (……只要想成『能和自已有兴趣的男人上床真幸运』就够了。》 做出自我安慰的结论后,律缓缓步出浴室。 反正只要这麼想,就能再跟他睡一次了。 「你是不是胖了一点啊,抱起来很舒服呢。」 像个傻瓜一样想得那麼多真的好吗。总之在床上被拥抱时,只要别把真正的心思表现在脸上就好了。 「嗯,恢復成原来的样子了。之前是因为有好一阵子都没吃皈,才会瘦得跟个骷髏一样。」 「是因为失恋的关係吗?」 「对啊,不行吗?」 「不会啊……瘦骨嶙峋的你抱起来也很有趣,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唔——你的皮肤真光滑,我好像在跟小孩子做呢。」 「唔……」 赤裸的肌肤受到抚摸,胸口一被吸吮,背脊便忍不住轻颤抖动。 「你还真是有趣啊,一下子就bo起了。」 「你这种态度算什麼嘛……认真一点啦。」 「我很认真啊。难得有和男人上床的机会,不仔细覩察怎麼行。」 (好痛……) 律的心裡很清楚,感到疼痛的只有胸口,但想要无视逐渐蔓延开的心痛还是不太容易。 「不只眼睛的顏色淡,你连皮肤都很薄呢,应该很容易留下痕跡吧。我可以试试看吗?」 「可以是可以……这麼做也是因为好奇心吗?」 「不然我干嘛跟你睡。今天就让我仔细观察吧,上次太暗了。」 应该不只是如此吧。你应该多少对我有点兴趣,才会想再跟我上床吧。 (我曾说过只和自己的男人进展到最后,他应该没有听进去吧。) 想到跟他之间并不是恋爱,甚至根本扯不上任何关係时,心裡还是会感到寂寞。 如果只是r_ou_体关係的话,就让他狠狠迷恋上自己的身体吧。让他对这副身体沉迷到连观察的多餘心力都失去。如果真能如此该有多好呀。 「既然机会难得,要不要试试我的口 j_iao技巧呢?」 轻抚著手中正逐渐膨胀肿大的慾望分身,诱惑似的开口。看见佐佐原脸上瞬间掠过的一抹空虚,律忽然感到哀伤。 「上次你也说了同样的话呢,真的这麼喜欢吗?」 「……嗯。」 这麼做或许错了。可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办法再收回。 「我是和男人睡的人呀。不管舔还是被舔,我都很喜欢。」 「是吗,那就拜託你了。」 佐佐原淡淡一笑,似乎在表达著「如果想要的话,你就舔吧」。看著他坐起身.律也低头埋进他的双腿之间。 已经不行了吗?这麼做真的错了吗?他是不是喜欢矜持一点的?我真的不懂啊,胸口像被针扎到似的,感到一阵阵的疼楚。 (想太多果然不好,反正想得再多也不会有更好的发展。) 不安的想法再一次佔满了脑中思绪,律只能自责。 「嗯,你真的……挺厉害的嘛……」 嘴唇间、舌头上,佐佐原的分身脉动著变得更硕大了,律也迷醉地来回不停舔拭。只要专注在口 j_iao上就行了,只要想著性交的快乐就够了。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耳边轻抚调情,律不由得洩出甜蜜的喘息,ji皮疙瘩佈满肌肤。如果只有这样的话,一点也不会感到痛苦。 「含得满深的嘛,你这麼喜欢吗?」 将分身含进喉咙深处时,佐佐木似乎相当佩服。 「……s,he在嘴裡也没关係喔。对我而言,这就像因亲吻而bo起一样……」 「是这样的吗?」 「嗯……」 刻意发出y i的吸吮声。啜饮舔拭著透明的汁液,表现出对男人性器迷恋到忘我的模样。如果被佐佐原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他说不定会觉得白己很恶心。 不,他一定会这麼想的,所以…… (可恶……不是决定什麼都不要想的嘛!) 迷惘的情绪演变成莫名的焦躁,律拿出刚买来的润滑剂涂抹在自己狭窄的秘处,强迫自己跨上佐佐原的腰身。 「喂,你还没有习惯吧?」 「没问题的,你先别动。」 怎麼可能没问题。要把在口中膨胀昂扬的慾望埋进狭小的入口,光是r_ou_体的磨合就让律痛得冒出一身冷汗。 「唔……你到底在做什麼啊,居然这麼乱来!」 律硬是沉下腰身,咬紧牙关拼命压抑到嘴边的悲鸣,正準备摆动腰身时,肩头却被一股蛮力箝制住。 「冷静一点,这麼做你也不会觉得舒服吧,不是很痛吗?真是个大笨蛋!」 「我、我没有关係,只要你能觉得舒服……就好了。」 「我叫你住手,别再有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了。」 被搂进宽广的胸瞠裡,律想动也动不了。 「啊……你不是说。只要有趣就行了吗……」 只不过是想让脑子一片空白什麼都别去想,但面对佐佐原的斥责,却回击得如此软弱无力. 「这种偏激的做法一点都不有趣,我在床上是走温柔路线的人。喂……你到底是怎麼了?」 佐佐原厚实的掌心在背上轻抚,让律克制不了地全身发颤。 「你不是只要有兴趣,什麼形式都无所谓吗?不管我怎麼想你都无所谓,就算今天跟你上床的人不是我,你也一样无所谓。」 「你的想法我当然在意啊,我干嘛跟没兴趣的傢伙上床啊!」 「反正、反正你也只是为了寻求工作上的灵感……睡了我之后,你到底都写了些什麼?」 「写什麼啊……」 律的问题似乎让佐佐原有些吃惊。 「写了很多啊。把你分成很多不同的部分,加到其他角色的人格裡啊。你的名字、你的工作、你的肌肤、声音、兴趣、过去,还有这个。」 「啊唔……」 下半身被轻轻一撞,意识差点溃散。 「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吧?没有哪个作家有能力无中生有。大家都是从认识的人之中蒐集必要的故事情节,正好当事人也没有拒绝啊。」 「那,为什麼……你要说不管写了什麼,要我都别生气?」 「那时候我正好写不出上床的桥段嘛。因为写不出来,我才想把你的事写进裡呀。如果我在书裡写出雇了个管家的桥段,你一定马上就会知道是在写你吧。那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他不是把自己当作特定的对象,如果把自己分裂成不同的人——融入不同的故事情节中,自己说不定也将成为佐佐原笔下充满死人的的其中一部分。 那会是什麼感觉呢?和自己有著同样名字的角色,丢了工作的厨师、失去亲人的孩子,在纸上遭遇死亡或者被残忍的杀害…… 「可是——我不想死呀。」 佐佐原轻轻摆动腹身,安抚依然僵直的内部黏膜,用shi润的声音轻喃了声。 「啊?」 「克己说你只会写死人的故事。为什麼?就算是虚构的,我也不希望有人死掉啊。」 身体的蕊芯变得灼热,脑子开始晕眩,连律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些什麼。 不是这样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些事啊。写这种故事的又不只佐佐原一个人,胸口感到窒闷,与他结合的部位也隐隐作痛。 「唔……你问我为什么啊……」 佐佐原蹙著眉头,慢慢改变了两人的体位姿势。 「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满脑子都是这种事吧……总觉得死亡是人类必然的宿命,或者该说是业障。」 「讨厌,哪有像你这种小孩呀。」 被他转过身仰躺在床单上,因自己的体重而深埋的男人分身稍微抽出了一点,呼吸也变得轻鬆不少。 「你还真是y沉耶,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因为我父母都死了嘛——轻蜂呢喃出这句话时,却意外地瞥见佐佐原脸上异常认真的表情。 「不只是你有这样的遭遇。」 「咦?」 律不解地微撇过头眨眨眼,身上的男人仍是一脸认真,沉著声接著说。 「……想听听我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吗?还挺沉痛的喔。」 「我想听,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无力的shi润双眼回应著他坦然的目光。或许是以为律会拒绝,佐佐原有些困窘地扬了扬眉,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我还是个小鬼头时——有天早上醒来,发现我妈已经悬樑自尽了。」 「什麼……?」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内容,让律一时之间反应不来。律无法想像那是怎麼样的状况,但不祥的预感已经早一步植入心裡,长长的睫毛在佐佐原的注视下轻轻晃动。 「她上吊自杀。」 听著嘶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背脊霎时掠过一抹寒意。 「……!」 「是不是很沉痛啊?」 看著律愕然地瞪大眼,佐佐原只能苦笑的轻抚身下赤裸的肌肤。 「其实这也不是多特别的事。现在不是到处都能听见父母死在小孩面前的剧情吗?不管是裡、连续剧裡、现实中或是社会新闻都有呀。」 「我都不知……」 「这并不是只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所以我很少对别人提起。」 佐佐原轻嘆了一声,在冰冷的胸前烙下一吻。温热的嘴唇像是配合著律的心跳旋律般,缓缓向下滑去。 「人类受到惊吓时,真的不晓得会做出什麼事来。当时我才九岁,连发生事情要打电话给一一○都不知道。那时的我根本不晓得该怎麼办才好,因为觉得很害怕——所以我逃开了,而且还揹著书包一路跑到学校去。学校的老师问我『怎麼会这麼早到学校来呢?』,我还回答『有个像妈妈的人上吊死掉了』。」 平静沉稳的声音,让这一段故事少了几分现实感,但听起来也不像是恶作剧的玩笑话。 「怎麼会……」 「我也知道应该表现出心裡的悲伤,像是趴在妈妈的遗体上号啕大哭之类的。可我是个没长脑袋的笨小孩,当时的冲击让我吓得不停呕吐.根本没想到要流泪。」 脑子的蕊芯冰冻了,身体内部却像著火般炽热。说著这麼悲惨的过去,佐佐原并没有因此萎软。 「我一直委后悔。居然……不把那具尸体当作自己的妈妈。」 嘴裡的黏稠污血从嘴角滑落,散发出令人厌恶臭气的尸体。像是要挥去縈迴在脑海中恐怖的低喃声般,佐休原开始缓缓摆动起来。 「最后我甚至没有叫她一声妈妈,我应该叫的。明明每天都嚷著妈妈、妈妈,那个时候我却叫不出口。我已经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叫她妈妈了,一直到她化成灰烬时,我才恍然大悟。」 静静地摇晃,律听著身体内部发出的水声,彷彿那是从身体的外侧响起的旋律。 「搞什麼,你都软了嘛,真不该告诉你的。」 抚摸腹部的手指轻轻攫握住律的分身,佐佐原低声说著。 「因为……我已经没有做的心情了……」 听了那麼悲伤的故事后,律实在无法继续与眼前这个男人j_iao 欢。彷彿佐佐原的母亲就吊死在身旁一样,心裡好沉痛又好害旧。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也没什麼感觉了。当事者的我都不在乎了,你为什麼要那麼消沉呢?」 骗人的,心臟直接对佐佐原的说法做出回应。 「唔……不行了,嗯唔,好痛……」 硬挺高昂的分身硬是顶入身体内侧,开始温柔沉稳的律动起来。 「别在意,忘掉身体的疼痛吧。让我温柔的待你,哪……我一直想抱你,真想让你在我身下舒服到死掉。」 「我办不到……」 既然要我听完就忘了的话,为什麼要选在这种时候说出你的故事呢,律忍著太阳x,ue一阵一阵的抽痛,喘著紊乱的呼息心想。什麼温柔、什麼想抱我。听起来都像随意的敷衍。 「可以啦,亲我吧。」 「我刚刚才舔过你的耶?」 「有什麼关係,你的舌头很舒服呀,也让我舔舔你的吧。」 「呼……」 缱绻缠绵的舌头在彼此口中肆虐,身体比心早一步得到了快感。太过分了,律不由得想。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和他维持r_ou_体关係,为什麼他非得让我的心都为之动摇呢。太过分了,居然连这个人都是如此寂寞。 「律,你真是可爱,真的觉得我很可怜吗?」 「因为你……居然是在眼前……不是比我遭遇到的更悲惨吗?」 「对吧,所以我才不想对别人说嘛,你被同情时也一样觉得很鬱闷吧?」 「这麼说是没错……」 只是单纯的因为我们同样都是失去双亲的孤儿,才对我说出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吗? 除此之外,我的存在对你而言难道没有特别的意义吗? 现在的吻,难道也没有任何意义吗? 「你想同情我也无所谓,不同情我也没差——总此被你讨厌来的好。我只希望有著相同过去的你,别对我有敌意就好了。」 「你不想被我讨厌吗?」 「因为我很喜欢你呀。」 搂著腰身的手臂悄悄施力,感觉到他贴在耳边的轻笑与嘆息。 「你要是离开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在那之后,律又和佐佐原睡过几次。每次结束的时候,他都会把律紧紧拥在怀裡一起入睡,害得律的作息时间也变得同样不规则。 可是一起吃饭的次数却增多了,大概是因为工作告一段落的关係吧。就连原本不太出门的佐佐原,也偶尔会带自己上馆子吃饭。 「你昨天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外面吧?」 佐佐原喝了一口醒脑咖啡开口质问。下午一点鐘,他的手中还拿著一本书。 「那只是浴巾嘛,而且我也有用烘衣机再烘过一次呀。」 律努力在中午以前爬起来準备的午餐他果然动都没有动,只是任蛋炒饭在白瓷盘皿上逐渐冷去,失去原有的风味。 「我就是不喜欢,会沾上灰尘的味道。」 就算没有整天关在房子裡,佐佐原对这些生活小细节还是非常吹毛求疵,任性的说话方式偶尔也让律觉得很可爱。可是没有把为他準备的料理吃进肚子裡这一点,还是让律感到失落。 「说到这个佐佐原先生,我不是要你别动不动就买网路购物的东西吗?洗髮ji,ng之类的东西,找出门去帮你买就好了。」 「你自己不也上网买食材吗?」 收拾冷掉的蛋炒饭,律递上一瓶优格。 「那种番茄附近的超市又没有卖,而且我希望的是你别乱买东西。」 「反正迟早都会用上的,有什麼关係嘛。」 「比起出门买东西,要把纸箱裡的东西全部丢掉还更麻烦。资源回收一个月只有一次而已耶。」 「那你也不要买番茄呀。」 佐佐原拿起水果醋滴在装著优格的餐盘上,挖了一大口送进嘴裡。 「我以前在店裡曾用那种番茄当食材,所以很喜欢啊。」 律能猜得出来,佐佐原会情绪不稳大概都是睡眠不足的关係。 睡眠不足时,佐佐原通常都不会乖乖吃饭。 「那种番茄是安第斯出產的,跟日本降水量太多的番茄味道差很多耶,这种番茄几乎没有施水或肥料,在原產地那种严苛的地理条件下,培育蔬果的农耕方式最近还挺盛行的。我觉得很健康呀。」 还在店裡掌厨时,这种番茄的成本价实在太高了。如果菜单的价位也能稍微调高的话,应该就能充分地使用这些食材。只是店长不希望改变原本的价格路线——想起那些往事,律连忙甩了甩头。 那家店是店长亲手毁掉的,不管想得再多也已经无济於事了。 「你只要吃过就知道了,味道真的跟一般的不一样啦。和西瓜的甜度差下多,可是那种番茄不只甜,味道和口感也很浓郁,应该下星期就会寄到了。」 「什麼有机哉培还是不添加农药……」 摊开手中的书,佐佐原低喃出声。 「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听到他这种冷淡的回应,律不禁气闷。 「为什麼?我可是觉得很重要耶。」 「我说你呀,对身体好不好之类的事实在太计较了。再过一阵子你该不会对我宣扬要过什麼慢活生活吧。」 佐佐原正在看的那本书,律之前曾在他的房裡瞥过一眼。那是一本验尸官的手札,裡头有不少真正的尸体照片。 「是你的生活太乱来了!只靠菸酒和咖啡撑好几天的生活方式实在太诡异了。」 律不希望他一边吃饭还一边看那种恐怖y沉的书,连声音都忍不住变得尖锐。自己明明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但只要和佐佐原在一起,不知为何感情的摆幅波动就会变得很激烈。 「我还有吃巧克力和起司呀。」 「之前你不是一整天什麼都没吃吗!」 「一天不吃又不会死。」 「你可不是一年裡只有一天不吃耶。在我到这裡来之前,你每个星期也会有好几天不吃饭吧。这样对身体真的很不好。」 「为什麼我非得做一些对身体好的事不可呀!」 佐佐原一脸不悦地把吃到一半的优格推开,点上一支菸抽了起来。 「我有什麼义务非得长寿不可吗?这种事是个人自由吧?」 「……因为我不希望你生病,才这麼说的啊。」 「你这麼做已经算是侵犯他人自由了。」 律知道多说无益。但他并没有咒佐佐原早死或生病的意思。从他一起床就资料不离手这一点看来,昨晚的工作应该没什麼进展,心情才会如此低落吧。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5节 就算如此,律还是无法释怀。 他明明从小就和父母死别了,为什麼对死亡的反应还那麼迟钝。感觉就像是太习惯而麻痺的样子,律对这一点感到心酸又焦虑。 自那次之后,佐佐原就没再提起有关母亲的话题了,只是脑子裡偶尔会不经意地想起——自縊身亡的母亲,和亲眼见证那场面尚还年幼的佐佐原。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生病啊,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律小小声的应了一句. 「我的爸爸是死於心臟办膜症。」 「以前常听说那种病呀,是因为风shi之类的併发症吧。」 「你很清楚嘛。」 「以前为了写心臟外科的故事,我查过不少资料。」 突然表现出兴趣的佐佐原让律感到有些透不过气,但还是接著开口。 「我爸爸的病是先天性的。当时我还是个孩子,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生来的办膜数就比一般人少,循环的血液漏了出来。在身体裡化脓了。」 「是怎麼一回事?」 「因为办膜闭合没有完全,血液逆流就像水管口被堵住一样喷了回去,伤害到心臟壁膜。再加上嘴巴裡的细菌,才会造成化脓出血。」 「从身体内部开始腐烂啊,还真是壮烈呀。」 「……病菌侵入血液中引发全身剧痛,我爸爸是痛到昏过去的。」 父亲在工作时突然因剧烈的疼痛倒下,趴在厨房地板上自力救济打电话叫救护车时,律什麼都不知道还待在学校裡。当时自己身边应该有不少朋友,可是转学到伯母家附近的小学后,律一点也不记得其他同学的长相。 「其实爸爸应该一直为心臟——胸口发疼所苦吧,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连爸爸心臟办膜不全也不知道。而且他还喝酒、抽菸。」 如果爸爸发病时能待在他的身边,说不定情况会完全不同——孩提时代的自己一直这麼认为。以为自己若待在爸爸身边就能改变什麼。只是孩子不懂事的想法。直到年纪渐长,律才知道就算当时真能待在爸爸身边,也不会有什麼改变的。 「如果只是交换心臟办膜的话,手术的危险性只有5%左右吧?」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应该不是什麼太待别的手术吧。」 「爸爸得把身体裡化脓的地方全部取出来才行,手术的成功机率只有50%左右,而且还花了不少时间。」 「一半一半啊。」 「是啊,成功的机率只有一半,不过手术还是成功了,只是后来爸爸还是没有撑过去。」 「是手术后的恢復状况不好吗?」 「到復健为止都很不错,可是有天心臟突然停了……」 「都已经撑到復健期了,只能说是运气不佳吧……」 言语间,佐佐原也蹙起了眉头。 「抱歉,我不该这麼说的。」 捻熄手中的香菸,佐佐原尷尬地闔上书本。 (每当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时,这个人就会显得很慌张呢。) 律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爸爸是真的运气不好吧。自从妈妈死后,他就没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不是开餐厅的话,身体不舒服时至少还能请假休息。」 「开餐厅的都不能休息吗?」 「还得考虑食材和营业额的问题啊。不开店做生意就没有进帐,食材如果没办法照预定的时间使用完的话,就只能丢掉,小小的店面马上就会入不敷出了。」 「喔喔,原来是这样呀。」 「所以我实在看不惯一忙起来就无视身体状况的人啊。」 「……我不吃饭是因为肚子不饿嘛。」 佐佐原突然抬高了视线。 「只要能定时定量的吃饭,胃就能习惯了。」 「一吃饭脑子就没办法运转,这样我就不能工作了呀。」 「那我会尽量做一些不对你造成负担的轻食,不管再怎麼忙也请你一定要吃。」 「想吃的话,我就会吃啦。」 似乎很后悔又把两人之间的气氛搞僵了,佐佐原露出一脸彆扭的表情伸手拿回刚才吃到一半的优格。 「对了,你的工作进行得怎麼样了?」 「一点都不好。」 佐佐原还是不肯和自己聊有关的事。律无法问他为什麼要拿皮带勒住自己的理由,只能希望别再看到那种诡异的景象了。 狭小的流理台和只有两个炉口的瓦斯炉律都已经用习惯了,除了佐佐原家原本就有的家庭用煎锅实在太深,直到现在律还是觉得很难使用。在翻动食材时,律常会不小心让锅中的食物烤焦。为了今早的蛋炒饭,律还特地买了新的铁锅,不过新买的锅子还没习惯油水。 『铁製的锅子不能用水洗,得拿乾布擦乾净才行。』 就跟小时候爸爸曾说过的一样,厨师学校的老师也耳提面命地告诉自己「煎蛋的锅子不能用洗的」、「r_ou_和鱼不能使用同一个锅子」。因为蛋汁对味道很敏感,好的厨师必须準备一个专门调理ji蛋的锅子才行。 律一边为新买的锅子过油,一边拿出布巾擦拭铝锅藉以练习。律不想把手边仅有的调理器具收进纸箱裡,也不打算再添购更多的锅碗瓢盆,毕竟不甚宽广的收纳空间裡已经塞不下更多了。 「你做的事还挺有趣的嘛。」 第一次撞见律在练习时,到厨房来倒咖啡的佐佐原一脸饶有兴趣地紧盯著律的手部动作,律却一点也不懂他所谓的有趣是指哪一点。 「对了,那东西叫什麼来著?三角型的、用来醃渍调味酱的那个。」 「你是说小漏勺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在準备材料的时候都叫他们什麼来著?好像常听你说什麼一号、二号的。」 「像是萵苣要先用来下锅时就会叫它一号呀。以前在店裡工作时,都是把一号叫做哥哥,新的则是弟弟。」 「喔……」 佐佐原站在原地啜饮了一口咖啡,思索著什麼似的一脸认真。他觉得有兴趣并不是坏事,如果那是他对自己產生的好奇心,就更好了。 可是……律不由得反驳脑中的想法。 佐佐原会表示出兴趣,通常只是为了寻找成为的材料罢了。就算端上桌的菜餚很合胃口,他也只会说句「很好吃」,一点也不在意律是用什麼样的心情为他準备料理的。会询问调理器具的名称,跟自己也扯不上半点阐係。 该怎麼做,才能让他对自己產生好奇呢?律每天都暗自思索著这个问题。 不只是身体的关係。 不只是因为彼此都失去亲人而同病相怜。 律希望他能单纯地对自己產生好奇心,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过奢望了呢? (今天来做蛋包饭吧……) 律曾用深一点的炒菜锅来练习做过炒饭和杂烩饭,就算用的不顺手也没有其他选择。所幸,冰箱裡还有青椒以外的材料。 「你会吃午餐吧?」 準备好r_ou_丝炒饭的材料上二楼询问时,佐佐原也说他肚子饿了。看来今天好像还挺有食慾的。 「再过五分鐘左右就可以开饭了。」 说完,回到厨房的律接著煎蛋。把蛋皮包覆在饱满的白米饭上从中央切开,最后再淋上番茄酱和酱油膏就大功告成了。 装好盘后,佐佐原也正好下楼来,往餐桌上瞥了一眼随即蹙起一双浓眉。 「……我还是不吃了。」 听到他说不想吃饭时,律慌张地连忙伸手扯住正準备离去的男人手腕。 「为什麼不吃?你刚才不是还说肚子饿了吗?」 「我不想吃那种东西。」 「你不喜欢蛋包饭吗?」 我可以把酱油膏和番茄酱都换成牛排酱,也可以把蛋包的外表做些变化,这样你就愿意吃了吧?听到律这麼说。佐佐原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嘆息。 「小时候很喜欢,我不讨厌蛋包饭呀。」 咬著牙吐出这句话的佐佐原盯著桌上的蛋包饭好一会儿后,才放弃似的拉了把椅子坐下。 律并不认为佐佐原已经被自己说服了,还是慌张地把手撑在桌面上探出上半身道。 「讨厌的话,不想吃也没关係。」 「……又不是放了什麼不能吃的东西。」 「可是……」 佐佐原仍皱著眉,但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饭送进嘴裡。他的手心微shi,比起一开始说不想吃,吃了一口后才说不要了的伤害应该会更深吧。律在为他做饭时根本没有想那麼多。 「你也坐下来啊。」 佐佐原突然抬起头对自己出声。 「不用重新作一份吗?」 「不用了。」 佐佐原轻轻摇了摇头。 「我吃这个就好了。」 坐定位后,律怯怯地伸手拿起汤匙。 「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吃过蛋包饭了。自从被送到孤儿院后,连看都没有看过呢。」 「这样啊……」 所以对他而言,蛋包饭就是妈妈的味道吧。律不想追问那些沉重的往事,所以选择闭口不语。就连佐佐原曾经待过孤儿院,都是从聊天对话中偶然得知的。明明不想踩到佐佐原心中的地雷,没想到还是误触了。 「我还以为蛋包饭对我而言会是更沉重的负担呢。」 虽然不知道佐佐原在孤儿院裡度过的是什麼样的生活,但从他诉说回忆的声音语调中仍可窥知一二。 会反s,he性地避开小时候喜欢的料理,其中的原因应该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吧。一旦说出口,原本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也会随之溃堤。 直到现在,律想起爸爸时仍然感到寂寞、悲伤,但又混合了爱与怀念,那种感情实在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形容的。 「我曾经拜託孤儿院让我在生日时吃到蛋包饭,但却只得到番茄酱炒饭。」 「没有加蛋啊?」 「那个时候孤儿院裡有十多个小孩,大概是觉得还要煎蛋皮把饭包住很麻烦吧。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我真的觉得那不是能吃进肚子裡的东西。」 喀噹一声,佐佐原手中的汤匙拨开蛋皮和米粒,直接敲到盘子上。 「可是偶尔吃一次也不错。你做的很好吃。」 伸出姆指拭去嘴角沾上的酱油膏后,原本佔据佐佐原脸颊的僵硬表情也一併被抹去了。 「下次我想吃用薄蛋皮包饭的那种,要加番茄酱的。」 「要加青豆吗?」 「当然要,我还要加火腿。」 「好,我知道了。」 这样真的好吗?同样的疑问再次浮上脑海。佐佐原温柔的微笑倒映在仍困惑的律眼中。 「你煮出来的味道跟我很合呢,不管什麼我都觉得很好吃。」 心臟猛地跃动了一下。 律总是配合著佐佐原的喜发煮饭,但并没有特别想过要做出什麼样的味道。这是爸爸在家裡煮给自己吃的味道。比起爸爸身为厨师时端出的牛r_ou_酱口味蛋包饭,律更喜欢随手淋上酱膏和半熟ji蛋所组合成的家庭式蛋包饭。 所以心臟才会那麼不争气的跳个不停。彼此喜欢的味道真的很合呢。 「你喜欢我做的料理吗,」 「喜欢啊。」 看著佐佐原頷首,律的胸口驀地一窒。一开始他就曾说过喜欢自己的料理了,但现在听他又说了一次,律还是开心得厌到陶陶然。 「啊……有电话。」 像看準时间般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听佐佐原说喜欢自己煮出来的味道后,律羞得不敢再与他四目相交,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接过放在饭锅旁的电话分机。 「喂,这裡是佐佐原家。」 就跟报出店名时一样,对著电话那头的人说出他人的名字时,律同样略显紧张。 话筒那头传来女陆柔美的声音。 『我是间中书店的高木,老师他——脩司先生在吗?』 会感到踌躇,是因为对方也知道佐佐原是一个人独居的关係吧。 「是个女生,书店店员的高木小姐。」 律微侧著头,递出手中的电话分机。 「啊啊,高木不是书店店员啦,是出版社的编辑。她说的是间中书店吧。」 是我的责任编辑,听到佐佐原的低声解释后,律忽然有种鬆口气的感觉。通常佐佐原都会在工作室裡接电话,这还是律第一次替他接起电话。 「高木小姐吗?工作辛苦了。是的——我最近刚请了一个管家。有什麼事吗?喔,你说取材啊,我还没有订机票,时间还不确定喔。」 律对佐佐原的工作毫无所知,只能坐回位子上重新拿起汤匙吃蛋包饭。讲电话的语气似乎比平常开朗了些,佐佐原边抽菸边蹙起了眉头。 律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会儿,佐佐原下星期好像会去东京一趟。 虽然听克己说过他常会到东京办事,但想到他不在的日子就只能準备一人份的饭菜时,心裡还是会感到寂寞。 佐佐原因工作出发到东京的那一晚,律邀了克己一同晚餐。 「真稀奇耶,你居然会吃和食。我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呢。」 律和刚下班的克己来到一间店门很朴实狭小、内院却很宽敞的日式料理屋。店裡除了女性客人和中年情侣外,还有像是下班后还得强打ji,ng神应酬的上班族。穿著西装的克己很能融入这样的环境,但看在外人眼中,穿著轻便服装又一副娃娃脸的律怎麼看都是被他带来开眼界的。 「之前有和佐佐原先生一起来过。我对和风料理不拿手,尤其像生鱼片之类的实在很不会处理呀。」 在店员的带领下坐到以屏风隔开的誧席座位,在律看著「今日鱼料理推荐」的菜单时,克己也脱下外套睨著送上来的酒单。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错呢。」 刚点的菜餚一份份送上桌,克己像是确认著什麼般低喃道。 「嗯,我过得不错呀。」 津伸手拿起触感光滑的筷子。几乎得用双手环抱的大钵裡放满了碎冰块,鱼类和贝类有条不紊地躺在碎冰上头,看起来就像花篮般美丽极了。 「我还以为家裡没什麼事可做,但真的决定好好打扫一下环境后,才知道有很多事可忙呢。我现在点都不无聊,那个家跟荒废了实在没什麼两样。」 「那傢伙的房子待起来不会很难受吗?」 修长的手指捧起玻璃杯,克己每吃一口就酌一口酒。 「我已径习惯了,只要在截稿日前不要接近他就好了……你干嘛这样看我啊?」 「从电话裡感觉不出来,你的脸色真的很红润呢。」 「我已经復活了呀。克己你又如何,小千一定很生气吧?」 在那之后,律才知道因为自己的关係,被克己冷落了一个半月的女朋友似乎相当不满。 「她已经没在气了啦。她若是会嫉妒律的女人,我根本就不会和她交往。」 「你有时候还真是冷漠呀。」 「觉得我温柔的人也没几个吧。听说你和佐佐原睡了。」 「咦……?」 克己不改原就淡然的态度,像是仍继续著关於女朋友的话题般,却让律惊愕得停下所有动作。 「你以为不会被知道吗?」 「你从匡史哥那裡听说的吗?」 由佐佐原告诉匡史、匡史再告诉克己。律只能想到这样的秘密流传管道,无奈地轻嘆了一口气。 「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你心裡在想些什麼,而且你的脸色还那麼红润光滑。」 盯著酱油碟子上慢慢浮出的油脂,律拼命想著该怎麼解释才好。是要说「我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啦」好呢,还是说「我对他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才好? 和好朋友的哥哥的好朋友住在同一个屋簷底下,进而產生爱慾——这种话就算是对克己也说不出口呀。 不,正因为对方是克己,所以才更说不出口。不管怎麼说,一柳家的两兄弟确实也算是当事者。在极有可能只是单恋的情况下,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和佐佐原仅是r_ou_体关係就太丢脸了。 「律,别想太多,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跟他睡过。」 「少骗我了,那片鮪鱼r_ou_沾太多酱了啦。」 拿起酒杯一口接一口的啜饮,克己的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在他的情绪表现中,那是非常悲伤的表情。 「你啊,只要性慾方面得到满足,自然就会容光焕发。和喜欢的对象上床后的表情尤其是,真的很容易懂耶。」 「你明明说过我难过时也不哭,很难懂的呀。」 克己对自己的过去和所有男性关係都瞭若指掌,但今天律实在没办法正视好友的双眼好好说话。 「那是指你悲伤难过的时候。我很难搞懂你心裡的伤心指数,谁教你这麼会忍耐。」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被亲戚家收养后,律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这些过往全都清楚地看在克己眼裡。 「其实……也不光是和他睡过的关係。」 律仍然试图辩解。 「是因为……能替他分忧解劳,我觉得很开心呀。所以不只是r_ou_体上的关係,在很多方面我都觉得很满足嘛。」 「那只是打工啊。不能帮上忙的话,你又打算如何?」 酒ji,ng没有让克己变了脸色,依然冷峻的眼角微微向上吊起。 「可是,我是笫一次和别人一起那麼轻鬆的生活呀……」 「这是无所谓。你能恢復ji,ng神就好……啊啊,可恶!」 原本平淡的语气突然在语尾拉高了音阶,克己粗暴的鬆开颈上的领带。 「真是失败了。反正那傢伙已经对你出手了吧,就算他再怎麼合你的胃口。律也不是会自己主动要求的人。」 「嗯,是这样没错。」 「我真没想到佐佐原居然会对男人出手,是我的误算。」 克己敲著桌面的指尖显示出他心中的愤怒,但语气还是一派的冷淡。 「这麼做果然不好吧……他毕竟是匡史哥的好朋友。」 「那种事无所谓啦。」 「但就算知道对象是我,匡史哥对於自己的朋友突然开始和男人交往,一定也觉得不能接受吧?」 「就说了不用在乎我老哥,我担心的人是你啊。」 被克己伸手一指,律不由得红了耳根。克己是说真的,他大概也察觉出律的真心了吧。 「……因为这次的对象也是异性恋的关係?」 律不再支吾其词,选择乖乖地倾听好友的说法。 「这也是其中一点。我担心你又会被玩弄后一脚肠开,那傢伙换女人的速度跟换衣服没两样。」 「他现在好像没有交往中的人呀。」 「那是因为你不看电视也不玩网路的关係。那傢伙玩过不少女演员,还造成不小的话题呢。再加上他对女人腻了就丢,只要没办法当成笔下的题材就立刻划清界限,同一个对象不会睡超过三次。」 「……原来是这样啊。」 无法成为笔下的题材……克己的一句话,让胸口驀地感到窒息闷痛。不太和人来往的佐佐原会特地去接近谁,果然也是因为这种理由吧。 「你们已经睡过三次了吗?如果还有继续的话,说不定他对你并不是抱着玩玩的想法。」 喝光了怀中物,克己轻吁了一口气。 「佐佐原他呀,好像一辈子就只会爱著一个女人……你听说过叶子小姐的事了吗?」 「叶子?谁啊?」 「那个自杀的女人呀。」 克己不太会提起让律联想到父亲的话题,但这次却平静淡然地开了口。 「我知道,就是……上吊的那个人吧。」 「不是那一个.你说的是他的妈妈吧。」 「还有其他的吗?」 「就是叶子小姐啊,那傢伙的太太.他没告诉过你吗?」 「咦……?」 想都没想过佐佐原居然还有这一段过去,律不禁降然。 「他们不算是青梅竹马,比较像是从小就一直陪在身边的同志。佐佐原唸高中时,他们就同住在一个屋簷底下,我还记得他们有一起到我们家来玩过呢。」 「那个……咦?那个人也……自杀……死掉了吗?」 律简直不敢置信。一个男人的生命裡,这种事为什麼会一而再地重覆发生。最爱的女人以自杀的方式离自己远去。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两次。 「是四年前左右的事吧。」 克己的声音像把刀似地刺进律依然混沌的脑子裡。 「……为什麼?」 「我想大概是忧鬱症吧,他妈妈应该也是。」 就像被按下心底某处的开关般,律顿时想起某段模糊的画面。第一次相佐佐原见面时,厨房的餐桌上放著律的咖啡杯。 你的兴趣还真是糟糕啊,居然还有这麼自卑的心态,你该不会是想和自己的老爸上床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不是常听说妻子和妈妈总有几分相似吗?我想我大概也是这样吧.总是会无意识地选择跟爸爸相似的男人。 当时掠过他脸上的那抹不可解的表情。 「那时候的佐佐原已经是个卖座作家了,名人的妻子自杀还引发了社会上的震惊。佐佐原一天到晚被媒体记者追著跑,因为不想再待在东京,才回到老家来的。那傢伙很讨厌谈论自己的事。」 克己还是一样用淡淡的语气说著。 「可是……居然两个人都……」 「他一定也很痛苦吧,刚回到这裡的那段日子他简直像个废人一样。当时我还在外县市读书,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老哥好像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都往他家跑,像是帮他送饭或带他去看医生之类的。」 店员送来一瓶新酒,克己拿起律的酒杯帮他也盛了一杯。 「这次那傢伙的电影——用他的书改编成的那部电影,你知道女主角是谁吗?」 「就算你说了名字,我大概也不知道吧。」 「是水越忧理。她长得和叶子小姐有点像,所以我才说佐佐原是被诅咒了嘛。」 「我觉得……好沉重喔……」 因惊讶而陷入思考停摆的脑子再次动了起来。真希望克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因为,那实在太痛苦、太沉重了。 在听他提起关於母亲的事时,律原以为不会有更甚当时的痛楚了,没想到原来胸口还有接受更强烈痛苦的餘地。 「你也已经受够外遇带来的惩戒了吧。每每最后都只会落得一身疲惫。我不喜欢看到律消沉的样子,也反对你对别人的东西出手、或是被出手。」 「可是……这不算外遇吧?」 「律,活人是赢不了死人的。」 「可是……」 因为喜欢,才会觉得这麼痛苦。因为喜欢上了,才想把满身是伤的佐佐原拥入自己的怀裡安慰。 「如果这麼做你不会觉得难过的话,我是无所谓啦。总而言之你帮我捎个口信给佐佐原那傢伙,如果他敢玩够之后就把你丢了,我一定会冲到他家去杀了他。」 「这种话我哪说的出口呀。」 「那就不要让我担心。哪,快点吃吧,那些甜虾全都给你。」 「明明是你自己讨厌吃甜虾的。」 恨恨地睨了一眼,克己脸上还是那抹描绘著淡淡忧愁的温柔表情。 在佐佐原的生命裡,住著两个死去的女人。可是这个家裡,却没有她们存在过的任何痕跡。 自从昨晚和克己见过面之后,律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 律就像平常一样把送来的邮包信件拆封,分成广告信件和工作上的往来信件两种,连同宅配送来的书一起送进佐佐原的工作室。假寐用的床垫上丢著皱巴巴的小毛毯,四周是堆积如山的书籍、几十张乱丢的稿纸,电脑桌旁的书桌上也被信件、纸、书给淹没,根本无法使用。 只有这间乱七八糟的房间佐佐木不允许律乱动,但书架上厚厚一层灰尘和脏兮兮的窗户还是让律感到介意。 视线在房裡遥巡了一圈后,无意间停在某本染上脏污的书背上。 ——「百年废墟  佐原脩司」 饰演这本书中女主角的演员,是个与佐佐原妻子相似的女人。 「叶子小姐……」 律犹豫著该不该伸手取下那本书,挣扎许久,还是决定放弃。 现在还不想知道。律现在还没有办法连这个人的一切一併接受。 「克己说是四年前,那也没多久啊……」 二十年前的往事,或许可以说「已经算不了什麼了」,但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办法跨越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吧。 (这其实不是时间的问题,但是我……) 佐佐原他呀,感觉上一辈子就只会爱著一个女人。 那个男人的心裡只容许一个女人栖息。以这样的男人做为恋爱对象实在太沉重了。 (都已经喜欢上了,现在才知道他的过去也为时已晚了……) 嘆了一口气走出房间,连律都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哑口无言。轻鬆快乐的恋爱要多少有多少,律却老是选择会让自己感到痛苦的对象,就某种意义而言,这说不定也是受到诅咒了吧。 「我只是想待在他的身边而已啊。」 佐佐原曾说过:「如果失去了律,我会很困扰的」,这句话多少慰藉了空虚的心灵。律按下洗衣机的按键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昨天去了一趟书店,买回之前那几本没有接触过的料理食谱——对身体不会造成负担的好吃料理。趴在地板上研读著佐佐原应该会喜欢的食谱时,却听见不远处的玄阀传来拉门关上的声响。 「你已经回来啦?」 急忙拉开纸糊门露出半颗头,看见的是把公事包随手扔在走廊上蹙著眉头的佐左原。 「我不能回来吗?」 「不是啦,只是比我想像中的早嘛。」 佐佐原定在昨天白天出门的,看来他这一趟东京行只停留了一晚,就立刻回来了。 「让我进去一下。」 截稿日有急迫到非得这麼慌张地赶回来不可吗?律有些担心,但还是侧过身子让佐佐原进到房里来。 「怎麼了吗?」 脱去坐计程车和飞机时被压皱的衬衫,丢在迭放在房间一角的床垫上,佐佐原沉默地跟著倒卧在床垫上。然后翻过身子,对依然满脸疑惑的律伸出手。 「过来我这裡。」 律乖乖地走近他身边,跪坐在床垫上任他张开双臂搂住自己。 「累死了。」 将律抱在怀裡的佐佐原开口轻喃道。 「……睡一下吧。」 「和你吗?」 捉弄似的语气让律有些一吃惊,却无法对他嘆气。 「不是这个意思啦。虽然只是东京来回一趟,坐了那麼久的车你也很累吧,还是上床睡一觉比较好。」 「ji,ng神是有点累啦,不过只要这麼做,我就能恢復ji,ng力了……」 将额头抵在肩膀上摩蹭的佐佐原真是可爱极了——律顿时感到痛苦,连思绪也逐渐飘远。佐佐原一定也曾对叶子这样撒娇过吧。 「我真的很不适合做那种事啊。一和人见面就开始天南地北的扯谎,这跟我的个性根本不合嘛。」 「佐佐原先生也会做那种事吗?」 环抱著腰背的手悄悄使力,律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当作心爱的被子或枕头还是枕边娃娃之类的,当然,现实生活裡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我的工作会牵扯到很多人。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是连杂誌访谈都不会接受的。」 「是指电影那一方面的工作吗?」 「得和一堆人认真八百的开会,这才是真正的重点。对演员也得客客气气的。」 原来他是去见电影女主角啊,那个和叶子小姐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要一起完成作品,见面接洽是理所当然的事。明知如此却仍感到心痛才是让律百思不解的情绪波动。 「我还以为你是个更我行我素的人呢,真难想像。」 「有时候不说点小谎是会把现场气氛搞僵的。」 「没想到你还挺认真的嘛。」 「就算是我,也不想砸烂别人的饭碗啊。髓便电影怎麼样都无所谓——这种话对那些拼命努力的傢伙而言太残忍了,我实在说不出口。」 「谁叫你是佐佐原老师嘛。」 淡淡一笑的佐佐原以吻塞住了律的嘴。突来的举动,让律想哭却哭不出来。 「你又不看我的书迷,干嘛叫我老师。既然要叫的话,就叫我的名字吧。」 佐佐原低下头亲吻敏感的脖颈。被他这麼一逗,瞬间浮现在律心中的念头是「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我现在的表情应该很暗淡吧。) 佐佐原明明聪明到是以写作为吃饭工具的人,却对眼前自己的心情毫无所知。 「要我叫你的名字……这样不会很难为情吗?」 如果习惯叫出他的名字,心的距离也会靠得更近吧。 「谁叫你有些大舌头,连佐佐原几个字都唸不好。」 「是吗?」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6节 「是啊,叫我脩司看看。」 两人的嘴唇亲密地贴台著,佐佐原的秘密耳语从唇办间轻柔洩出。直接窜进舌尖的声音和包覆后脑杓的大掌控制了律的一举一动,容不得反抗。 「嗯……脩司……?」 放鬆舌头乖巧地顺从他的要求。一出声,身体内部就像快融化似的。 「啊啊,很不错喔。」 佐佐原开心地露出笑容。眼瞳深处散发出令人无力抗拒的火热。 在这种时候才对我温柔实在太狡滑了。律不知道佐佐原是怎麼想的,但几乎快化为一池春水的心脏不争气地相信自己真能被他所爱。这种感觉好痛苦,律无法预测自己究竟会迷恋他到什麼地步。 可是,克己的声音此刻又在脑海中响起。 ——你们已经睡过三次了吗? 就像拔不掉的荆棘尖刺般,涣散的意识顿时滞停在这一点上。 这不是有没有做过三次的问题,而是自己的存在对佐佐原而言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有一瞬间,律甚至觉得即使如此也无所谓,但却怎麼也抹不去霸佔心头的那份寂寥。 「脩司,你打算什麼时候把我的故事写进书裡?」 律怯怯地出声,询问褪去衣服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什麼?」 没想到律会突然提起那种事,佐佐原有些吃惊地蹙起眉头。 「我听克己说……当不了题材的对象,你是不会继续交往下去的。」 「若只是为了找题材,我才不会跟你撒娇呢。」 心裡的不安情绪只因佐佐原的一句话转眼就烟消云散。他张嘴在脖颈上啃了一口,甜蜜的麻痺快感瞬间窜流全身,律只能紧紧闭上双眼。 (我实在太害怕了,到最后一定会变成什麼都无法思考的大笨蛋。习惯了这个人的抚摸触碰后,连脑细胞都跃动起来了。) 已经习惯拥抱律的男人没有一丝踌躇地把性器含进嘴裡,受到开发的身体也能轻鬆地承受佐佐原的慾望,再继续这麼下去的话,律只怕自己会再也无法离开他。 「嗯……哈、啊啊,好舒服……」 感觉到顶入深处的脉络霞动,律缓缓吐出压抑在胸口的喘息。 (啊啊,连被他s,he在体内这种事也已经习惯了……) 深处被染上shi黏液体而產生快感的r_ou_体,已经变得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了。 自己大概已经没办法和其他男人上床了吧。除了他之外,律也不想再跟其他人上床了。 (可是,这个人爱的却是另一个人。) 被拥抱时悄然远去的思考能力慢慢回笼,律知道不该再继续这麼沉沦下去了。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人厌,眼瞼底下和脑子深处都有个声音不停告诫自己。 「搞什麼——你是怎麼了?」 嘴唇抵在耳边调整呼吸的佐佐原一拾起头,立刻惊讶地扣住律的下顎。 「我不知……哇,怎麼了,我怎麼会流出眼泪?」 觉得眼角痛痛的,律自然地伸手触碰,没想到指尖竟沾上一片shi意。看到shi热的泪水,连律自己也被吓儍了。 「我才不懂你到底怎麼了。为什麼哭,你到底是怎麼了?」 最后一次因悲伤而哭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之后不管再怎麼痛苦难受的恋情,律从来没有为了男人哭过。被遗忘的本能突然觉醒,强烈的冲击让律只能开口说出脑子裡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性。 「我……我一想到你有老婆……就忍不住……」 律努力想压抑纠结的情绪,可一旦压抑,就连该怎麼呼吸都忘了。 「嘎?你干嘛现在还提起那件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啊?」 「可、可……可是我不知道啊。」 没有办法好好说话令律厌到焦躁,只能不断反覆著深呼吸。 「那件事可能每个人都知道,可是我到今天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 「呃……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可是就算你现在才知道,我也不能怎麼样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白痴啊?」 「我没这麼想,心思细密的人怎麼可能会是白痴。」 佐佐原抬起头来以吻封住律的嘴唇,但律还是停不了到嘴边的声音。再加上泪流不止更是糟糕。 「如果克己没有告诉我的话,我连你已经结婚了都不知道。在还不知道有叶子小姐的存在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拼命擦拭眼睛说出这句话时,佐佐原的眉毛也往上挑了一下。就算被泪水佔据了视线,还是能看见佐佐原脸上那抹沉痛的表情。 「你为什麼要在上床时说这种话呢?」 掠过耳边的低沉声音染上了些许y霾。 「别说什麼喜不喜欢的,太复杂了。就算你知道,我也不想把你跟以前的女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虽然只有一点点,还是能听得出潜藏在他声音中的y沉冷漠。律并不想看他露出那种表情。 「都怪我脑筋太差了……」 律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几乎可以说是绝望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拿根针把不受控制一直乱说话的嘴缝起来。不,乾脆把自己的喉咙毒哑算了。 曾看过佐佐原拿皮带勒住脖颈的行为,律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也能理解他为何会有那种举动了。 「不对,你不是脑筋差,是想法有偏差才对。啊……叶子她啊……」 萎软的陆器从体内滑了出来,黏稠的j,,g液跟著溢流涌出,沾污了床单。 「我听说你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 佐佐原一离开,律的皮肤就窜起一身ji皮疙瘩,寂寞顿时佔满心头。失去了贯穿身体的慾望、胸前同时也失去他的重量,让律感到心痛难耐。 律缓缓转过身,遮掩仍然渴求著佐佐原而鬆缓的器官。 「我跟她是在孤儿院裡认识的。她小我一岁,从还是个婴儿时就被送进了孤儿院,是个不太说话的女孩子。」 只能看见背影的佐佐原捡回刚才乱扔的衬衫,从口袋裡掏出香旋点燃。不抽菸的律房裡放著一个代替烟灰缸的小碟子。 「我跟她的波长大概很合吧。叶子虽然是个自闭的小孩,可是我打一开始就懂得她想说什麼。」 佐佐原微侧著头,抬起被律的体液沾shi又风乾的手指轻抚著后颈。无意识的动作,却明白表示出他正回想著那个叫叶子的女人,还有他们共同经歷过的一切。 「就像共同拥有心臟或是眼角膜那种感觉,她的感受都能直接传进我的心裡。在我说话之前,她就已经懂得我的感情,所以我们才会在一起。因为觉得我们是一体的,总觉得我们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个体。」 我从来没有过和他人同化的经验——律心想。 克己当然很了解自己,不过连心臟都共同拥有的感觉已经超出想像范畴外了。 「……那只是小孩子无聊的妄想。」 听著他加註的解释,律的胸口突然像被紧紧捏住般疼痛不已。 「可是,就因为……你们离不开对方,所以才结婚的吧。」 「一直到入籍之后,我才发现我和她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 「……?」 「应该是因为长大的关係吧。」 汗水沿著皮肤滑落,律突然觉得冷。想要把放在墙角的毛毯拿过来,但脑子和身体都变得异常沉重,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极大的挑战。 「从小我就希望能工作赚钱。我想赚得比别人都多,好快点把钱还给爸爸。」 「你有爸爸啊?」 律反手抱住自己赤裸的肩头,低声询问。因为佐佐原说他没有亲人,律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失去了父母。 「有啊。和我妈分手后,他就和别的女人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呢.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妈妈的葬礼上,他立刻就把我送进孤儿院了。」 「啊啊,他怎麼……」 「你别误会,他不是个坏人。我能读到高中,都是因为有他的帮助。」 佐佐原回过头来淡淡一笑,也搁下了手中的香菸。 「那间孤儿院只能让我待到国中毕业为止,后来我爸还帮我租了间公寓呢。」 佐佐原伸手拿起毛毯,往律赤裸裸的腹部扔来。 他注意到自己想要什麼,但在开口向他道谢之的,佐佐原又转过身去了。从他说话的音调语气中,似乎还夹带了什麼特别的情感。 「我们一起在那间狭小的房子裡生活、上学,工作。虽然很快乐,可是我觉得拿别人的钱过活实在很难受,但光靠打工又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当时我心想,不管什麼都好,真想一口气把跟他借的钱全都偿还掉。」 佐佐原虽然不憎限他的父亲,但同样也没有亲情可言。 (说他不是个坏人……是因为把他当作在远方的陌生人看待的关係吧。) 如果只是个亲切的陌生人,佐佐原也能不忘本地对他表示谢意。他们之间早已失去亲子间的羈绊了。那个男人的存在被他逐出人生之外,至少听在律的耳中是这种感觉。 「是叶子要我写试试看的,没有钱就没办法接触电影或音乐。不过我经常看书,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没有学歷或资格也无所谓,比起说话,我对写文章更加得心应手。」 和不爱说话的少女互相依偎,过往的片段一一掠过佐佐原的眼前,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沉寂了。 「既然要写,我手上还有母亲自杀这张王牌可以运用呢。」 「王牌……」 显而易懂的自嘲让律不由得发颤。 「初试啼声就得有一鸣惊人的表现才行啊!像是可以跟别人清楚区隔开的生平简介之类的——还好当时我立刻就受到文学大奖的青睞,总算可以不用使出那张王牌。」 刚见面时,佐佐原就把他人的体验当作题材看待,当时律还觉得这个人未免太不谨慎了。但对他而言,这种事根本算不了什麼。当他决定以写为生时,就有了把自己贩卖给大眾的觉悟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得到奖金,可一旦出道了,莫名其抄的工作就接二连三的到我手边来。才十九岁,我已经被人叫做老师了。当时我的脑筋大概也出了点问题吧,变得除了工作之外什麼都无法思考。」 捻熄香菸的佐佐原用双手抱住头。 律只能从身后看见他cha入黑髮间的手指。 「叶子渐渐地不再开口说话了,可是我却连这一点改变都没有发觉。」 修长的手指粗暴地址住髮丝,佐佐原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我去了东京一年后,叶子说她想结婚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有钱也有空间了,她才提出结婚的要求,但其实不是的。就算只是张纸也无所谓,她只是想把我留在身边罢了。」 我一点都没有发现……男人不断地自责著。看在律眼中,眼前宽广的背部似乎染满了鲜血。 低垂著头的佐佐原那宽阔的背部,健壮结实的背脊和柔滑的肌r_ou_,此刻竟被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血液染成青蓝一片。 「工作、和人交际、应酬喝酒、然后再投人工作中——只要出名就能多卖几本书,所以我没有特别避开那些媒体狗仔,还刻意放出和女演员乱搞的无聊传言。我不知道叶子眼中所见的景物已经和我不一样了,只有我还以为我们仍拥有同一个心臟。」 不对,那是眼泪。拉高毛毯裹住肩头,律在心裡发出低鸣。 让血液流动的心臟他只留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死去的女人带走了。肋骨中间的那个空洞,填满的是佐佐原无法流出的泪水。 「在她死之前,我们才刚搬了新家,家裡有好多个宽大的房间。可是两个月后她就自杀了,从阳台跳楼自杀。听说搬家会让忧鬱症的病人加重病情。」 硬是挤出声音的语尾像把锋利冰冷的利刃,深深地刺入律的胸口。泛盪出全新的锐利痛楚,律不禁蹙起眉头。 「是我的错。」 律什麼也无法回答。 「如果没跟我在一起的话,叶子就不会死了。」 把头压在枕头上,这是佐佐原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压抑著声音哭泣。 律无法克制地泪流满面,但并不想让佐佐原认为这些泪水是出自於同情。发生在佐佐原身上的故事固然可怜,但怜惜和同情是不同的。 失去了另外一半的心臟无从掩埋、无法修补,所以才让人感到悲伤、心痛。 「笨蛋,你哭什麼。」 佐佐原转过头来露出苦涩的笑意。 「干嘛为了别人的过去流眼泪啊,你不也有自己的ji,ng神创伤吗?」 刻意用开朗的语气说话,佐佐原从身后搂住律的身体。 「不是为你,我觉得自己好可怜。」 「咦?」 抱着毛毯仰躺在床垫上,感受著太阳x,ue上的柔软温度。滑落脸颊的水滴被温暖的嘴唇舔吮拭去,律缓缓抬起shi润的睫毛。 「听到你说这麼喜欢她,这麼爱她……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可怜。我根本没有办法代替她存在,却还是爱上了你……」 「你在说什麼啊,我也很喜欢你啊。要不是喜欢你,我怎麼可能和男人上床。」 大大的温暖掌心安慰似地轻抚律的髮丝。 「你做的饭是最好吃的。」 佐佐原吐出谎言与奉承的舌头,带有香菸的淡淡苦涩滋味。 那一夜,已经梦过千回的梦境又再一次上演。 「——爸爸……!」 尖叫著跳起身。熟悉的恶梦醒来时总是一样,让人无法呼吸。 「啊……怎麼又来了。」 喘著气,律疲惫地把头靠在枕头上。白天和佐佐原上床后才刚换上的新床单,又被汗水濡shi了。 「已经够了吧。」 我马上就会回来了!爸爸的声音至今仍残留在耳边轻轻迴响著。 十四年前的一幕画面,直至现在已经数不清倒带重播多少回了,却依然清晰如昨日。为什麼同样的梦魘会不断反覆地上演呢,说不定「心臟」和「死亡」这两个单字就是开啟梦境的密码吧。 「怎麼说来著,这种算是记号吗?还是暗号啊……」 只有二分之一机率的开心手术明明成功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就算只有一半也无所谓,把爸爸还给我啊……!』 四十岁的父亲就算失去二十年份的记忆也没关係,就算身体只剩下一半也没关係。还是个孩子的律真的希望爸爸能回到自己身边,每天都难过得以泪洗面。 『哥哥他——律的爸爸已经到妈妈那裡去了喔。』 听到同样悲伤的伯母这麼说,律知道就算只有「一半」的爸爸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来了。和成功率有多少并没有关係。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復活的,就只是这麼简单的道理。 「啊啊——好难过……」 回到那个世界的父母会不会担心我呢?爸爸和他最爱的妈妈在那个世界再会后,说不定早就忘了还有个儿子被他们留在人世吧。 这种悲痛的感觉佐佐原曾嚐过多少次? 「真是的……为什麼会死掉那麼多人嘛!」 直到如今仍把死去的女人放在心裡的男人,只会让律无端想起更多有关父亲的过往。 父亲到死都爱著早他一步离开的妻子。当律说「一点都不记得妈妈」时,他还曾伤心的哭了。那个时候,仿彿母亲的幽魂也在同一个屋簷下一起生活,律不知道该怎麼做才能完全独占父亲。 (我该不会又在无意识中选择了跟爸爸相似的男人吧……) 发现到时,律不禁愕然。他们从事的工作不同,外表也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无法介入佐佐原和叶子之间的感觉却跟过去一模一样。 (可是……) ——干嘛为了别人的过去流眼泪啊。 佐佐原的声音浮现在脑海中,律甩了甩头,心裡明白他和父亲毕竟是不同的。和把记忆分与自己的父亲不同,他只是把死者深深埋藏在自己心中。 (可是……) 生命裡已经存在那麼多亡灵了,佐佐原现在仍继续虚构著幻想中的死人。这种行为跟爸爸硬是把母亲的名字刻划在自己脑海裡又有什麼不同呢? 闭上眼,靠想像描绘出在二楼瞪著电脑萤幕的男人背影,律伸出双手覆住自己的脸孔。 「不要想了。」 不想再深思,所以律才告诉自己别再想了。 「现在活着的人是我们啊。」 屏住呼吸,任深夜的寂静佔据听觉神经。黑暗的房间四角并没有存在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决定不再去深思后,这一阵子的心情也轻爽许多。 但说不定是因为不用再去隐瞒恋情、不用再去顾虑其他琐事的关係吧。 又到了左佐原得像个疯狂的陀螺般不停工作的时期。不管是高价的番茄还是蛋包饭,基本上他已经不在乎饭菜口味如何了。但无所适从的不安却没有因此到访,律也没有再做梦了。 看来是习惯待在这个有他的地方了吧。 「——唔,有点硬呢……嘿咻!」 用汤匙搅拌混合还没恢復室温的白脱油和低脂起司,从搅拌杯裡溢出的起司块沾上了律的手指。 虽然说不挑嘴,但佐佐原还是比较喜欢浓厚一点的味道。截稿日一波接一波来,为了不造成身体的负担,最近律準备的都是比较清淡的食物,昨晚佐佐原却赚味道不够重。 「他应该会吃完吧……」 把软化的乾羊ru酪淋在刚煮好的义大利麵条上搅拌均匀,律自言自语道。 「义大利麵要是温热再吃就丧失原本的风味了。」 盛好面端上桌,一切準备就绪后,律走上二楼唤了声「可以吃饭了」,却发现佐佐原正在讲电话。 「是啊!这边的稿子已经结束了,不过另一家的截稿日也快到了。」 工作室拉门的另一头传来佐佐原平稳的笑声。 「咦?哈哈,马上就能见面了不是吗?妳再稍微忍耐一下嘛——我知道啦。我爱妳、我爱妳。忧理,喂,妳有没有在听啊?」 传进耳膜裡的,是似曾耳闻的名字。 (忧理……是水越忧理吗?) 律不想做出像是偷听的举动,刻意发出声音拉开了眼前的纸糊拉门。 「妳真笨耶,我当然是说真的啊……嗯?我都这麼说了,妳就相信我嘛。不是妳就不行啦,懂了吧?好,那就东京见囉。」 毫不在意身后的入侵者,佐佐原用温柔的声音掛断电话后,才转过头来与律四目相对。 「要吃午饭吗?」 律绷紧肩头,反s,he性地吐出这一句话。 「正好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确认资料已经保存好了之后,佐佐原关掉电脑的电源站起身来。两人一起下楼来到厨房,面对面地坐在餐桌的两边。 「你的表情怪怪的耶,怎麼了吗?」 拿叉子捲起义大利面的同时,佐佐原瞇细了眼睛出声问道。 「没什麼啊。」 指甲轻轻划过僵硬的脸颊,律才意识到自己心中经歷了多大的起伏。 「谁叫你要用那麼温柔的语气说话,我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那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啦。要是不稍微安抚一下,那个大小姐可是很难搞的,毕竟是工作嘛。」 「对工作上往来的对象,需要说到『我爱妳』三个字吗?」 「居然露出这麼可爱的表情,你是在嫉妒吗?」 「我是说你很奇怪,不要随随便便对女孩子说那种话比较好吧。」 「那只是打招呼的方式嘛。」 「这裡不是会用那种方式打招呼的国家。」 「那就只是『单纯的谎言』。只要能让对方开心,不管要我说什么,我都很乐意。」 望著佐佐原的双眼,律顿时陷入沉默。 (那是说谎话的声音吗?对方也知道他在说谎吗?) 如果是自己的话,大概会上当吧。不,说不定已经被骗了。他虽然曾说过喜欢自己,但却无从得知那是他的真心还是谎言。 (啊……还是不行啊。) 连舌头都变得僵硬,无法吞进刚刚咬断的义大利面条。过於正直的身体反应让律感到困窘。只能拿起水杯不停灌水。都怪佐佐原电话讲太久了,起司都冷了要怎麼吃嘛。 「对了,这星期我还得去东京一趟,你也跟我一起来吧。」 「为什麼我也得去。」 「我想让你见见那些演艺圈的人啊。」 「我才不要,而且我也不认识电视上的那些明星。」 「不过你不是很在意忧理吗?」 他这种促挟的捉弄方式总让律不由得嘆息。就是不想承认他说对了。 「……你有时候真的很坏心耶。」 「不过平常都很温柔吧?」 「只有在床上的时候。」 为了遮掩开始感到疼痛的胸口,律故意这麼说,而佐佐原只是淡淡笑了一笑。 因为知道就算说了不愿意,佐佐原也不会理会,所以律还是乖乖地陪著他一起前往东京。 搭上计程车从羽田机场到新宿的车程上,律本想斥责他太浪费了,但因为心情不好,倒头来还是没对佐佐原多说什麼。在飞机上透过小小的窗口欣赏云海时,佐佐原明明还很开心的。但出了机场后不知为何却露出一张苦瓜脸。 「来接我?不用了啦,我已经搭上计程车要去饭店了。嗯,对不起啦。对了,我还带了一个人……好,那就待会儿见,我先掛电话了。」 坐在身旁的佐佐原用律从没听过的语气讲著电话。蹙起的肩头和刻意装出的开朗声调一点也不搭调。 (他也不是能面不改色地说谎嘛……) 斜瞥了他一眼时,切断电话的佐佐原轻喃了声「是我的责任编辑」。 「是那个叫高木的编辑,你还记得吧。」 律曾替佐佐原接过一次那个编辑打来的电话,可是他为什麼要特地说出对方是谁呢?而且还选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微侧著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说不定是因为前不久才被自己发现他与女演员的热线电话,佐佐原也把那件事放在心裡了吗? 「刚才不是买了罐矿泉水,你有拿著吗?」 「嗯,给你。」 律打开放在膝上的包包,从裡头拿出刚买的富维克磺泉水。佐佐原也从西装内袋裡掏出一只银色的药盒,将白色的药绽放进嘴裡。 (他在吃药……?为什麼,不先吃点东西垫腹就吃蘗好吗?) 律脸上明显表显出讶异,盖好瓶盖把水放回座位上的佐佐原笑了。 「是晕车药啦。」 「不能坐车的话,在机场换乘电车不就好了。」 「我对车站更没办法,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喔,这样啊。」 律知道有些人会对人潮感到晕眩。匡史曾说过佐佐原是个纤细的男人,指的就是这麼一回事吧。 还以为我很了解他,原来还有很多是我还没有察觉到的。 「你那时候……住在东京的哪裡啊?」 「偏僻的小地方——唔,我想睡了。到的时候再把我叫起来。」 他是不想说吧。 因为不喜欢被追问。 想起阀於叶子的禁忌,律选择闭上嘴。 计程车沉默地载著两人驶往西新宿的高级饭店。 一进到饭店房间,立刻感觉到眼前一片刺目的亮光。有灯光、摄影机,还有不少人忙碌地走来走去的蜜月套房。虽然高级,但并不是最高级的房间,这一点就算是律也看得出来。 「老师!哎呀,真是辛苦你了。」 一打开门就抢走佐佐原手中行李的,是个留著满嘴落腮鬍的男人。就算没有那些鬍子,他看起来应该也年轻不到哪裡去吧。 「主编,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麼啊?」 「我是来参观学习的啦。」 佐佐原面对这个男人所摆出的脸色可以算得上冰冷了,但对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就是佐佐原平常表现在外的「表情」吗? 「我也想看看水越忧理本人嘛。哈哈哈,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男人的话让律不禁一怔,双眼自动环视起整间房间。被一大堆花与开胃菜淹没的餐车、吸收脚步声的绒毯、还有不知名的人们与拍摄器材。 在这个房阎裡——水越忧理就待在某个地方。 「高木等一下就来了。你要喝点什麼吗?咖啡还是红茶?」 「和水越小姐的一样就行了。」 应该不是站著工作的那些人,是那个坐在裡头的女人,一定是她没错。被一大群人团团包围著,看不见她长得什麼模样。 「喂,老师也要喝香檳,谁帮忙倒一杯过来啊!」 言语间,主编已经拉著佐佐原的手往寝室的方向走去了。 (啊……我该怎麼办……) 律感到慌张且迷惘,但处於状况外的自己要是挡在路中间只会凝事,只好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没一会儿立刻有个娇小的女生捧著一个杯子过来,把酒杯放在镜子前的小桌子上。佐佐原於是弯腰坐在掛著外套的椅子上,摸了摸脸道。 「高木小姐到哪儿去了?」 穿上西装的佐佐原给人眼睛一亮的感觉,闭上眼任人打点外表的佐佐原无可辩驳的就是一个好男人。无视在身边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也很有他自己的风格。 「唔,刚才发生了一点事啦。」 「被水越小姐赶出去了吗?」 「什么啊,你已经知道了呀。没错,好像是嫌高木身上的香水味太浓才把她赶出去的。她现在已经回到公司换衣眼了。」 「所以你才代替她过来的?」 「也可以这麼说啦。哎,就别在意这种小事了。」 「我是不在意啦,只是有点不爽而已。她大概只是讨厌负责我的编辑是个美女吧,居然会这麼公私不分。」 「这些话你得跟高木讲才对吧。被你称讚是个美人,她一定会高兴得飞上了天。」 无所适从的律只能提著行李佇在墙边。 好奇怪的感觉。不习惯的场所、不习惯的氛围、待在隔壁房间的女演员、还有陌生的佐佐原,这裡并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这是什麼感觉……太多不习惯的东西了……每个环节都让我感到痛苦。) 整理好头髮后,佐佐原步出房间。 隔壁的房间立刻慌乱起来。 「你在做什么啊,拍摄已经开始囉,你不过去看吗?」 被佐佐原称做主编的男人出声询问自己,律微侧著头反问。 「可以吗?」 「不看看艺人的话,到这裡来就没有意义了嘛。」 律顺从地跟在主编身后。看是当然想看,不过心裡有另外一个声音大喊著「我不想看到」。 律不想看见佐佐原假意奉承的模样,更不想见到那个长得像叶子的忧理。 「待在这裡就不会妨碍到他们了,不过要小声一点喔。」 主编搬了把椅子来到墙边坐下,站在他身旁的律只能附和般地点点头。对面的墙边放了组厚实的桌椅,隔著摄影师可以看在坐在佐佐原身旁笑得美目倩兮的女人。 (这就是女演员啊……) 律是第一次看到光彩夺目的异性。并不是因为有强烈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的关係。 仿若堕入爱河股的视线让律感到万分狼狈。自己明明是不会被女性吸引的人,但那个女生在自己眼裡,却像喜欢的对象般闪耀著炫目的光芒。 「佐佐原老师一点也不输人呢。不只长得帅,连跟艺人站在一起也是如此吸引人哪。」 「嗯……就是说啊。」 主编轻声嚼著耳根,让律不禁红了脸。经他这麼一说,律也在不知不觉间看得痴了,甚至忘了他身旁那个女演员的存在。看着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胸口激烈的鼓动怎麼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可是佐佐原在房间的那一头,自己却是在这一头。 「虽然他的截稿日好像快到了,不过真希望下个月他也能来参加协商会议。既然是经纪人,你也带我多争取一点时间嘛。」 「咦?喔喔。」 知道佐佐原对外把自己设定成怎么样的角色,律这才收起原本散漫的心思。 (我一点都不知道关於他工作上的事,下次得先跟他说好才成。) 「他最近好像很少去游泳嘛,这样可不好喔。」 「嗯,就……就是说啊。」 律从没听说佐佐原会去游泳,不过这点倒是说得通。他的身材怎麼看都不像运动不足的样子,说不定以前曾经去过健身房的游泳池吧。 「下个月是没有要上电视啦,不过这个企划每个月都有,老师也得注意自己的外型才行嘛。」 「……唔。」 说到这裡,主编突然压低了声音。 「……那两个人果然在交往吧?你住在老师家裡,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不——我不知道。」 主编的声音传进耳裡,律的视线却是在半空飘移。 「这种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并没有特别注意……」 「这麼说,是水越忧理一厢情愿的囉?」 律可以感觉得出自己的回答让主编原本高昂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就外人看来大概也是这么回事吧。 「我们出版社也被周刊杂誌的那些狗仔追问了一堆问题。既然都会酿成流言的话,应该等晚一点再开始炒话题嘛,像是等到电影上映的时候啊。我们也因为这部电影的关係,增刷了《百年废墟》呢。你说是吧?」 「……是啊。」 「年轻的鬼才和多情的女人哪,还真是陈腐的剧情。现在还能用多情来当作曝光的手段吗?她也不能说是演技派或上流派的演员。怎麼样啊,身为年轻人你有没有什麼好想法?」 「这个嘛……」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是很登对啦,说他们两人在交往也挺有说服力的不是吗?」 主编摸著鬆子若有所思地开口。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7节 「说的也是……」 身旁男人的说话声从中途就再也传不进律的耳裡了。不知道过了几十分鐘或几个小时,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模糊不明。 当僵直的双腿开始感到麻痺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ok了」,房裡的空气才瞬间变得缓和。 周围传出「辛苦了、辛苦了」的寒喧声,佐佐原脸上带著律所不习惯的开朗笑容朝律走了过来。 「律,我们的行李放在哪裡?」 佐佐原的手腕被忧理再自然不过地拉住了。 「脩……佐左原先生的行李被主编送进隔壁的房间了。」 「这样啊。忧理,妳等我一下。」 不费吹灰之力地从纤细的女人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佐佐原直接往寝室的方向走去。只剩下女演员那张令人炫目的脸孔留在视野之中。她是个颇高挑的女孩子,被这个与自己相差不到几公分的女孩子深深凝视著,律只能尷尬地低下头去。 「你不是老师的经纪人吗?」 忧理柔声的开口,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得去帮他拿行李才行吧。」 「啊……说的也是,对不起。」 不晓得该怎麼与艺人相处,律只好从头到尾都低著头。 「不用跟我道欢啦。你应该……不是我的影迷吧,为什麼不工作也会被带到这种地方来呢?你其实不是老师的经纪人吧?」 她一脸认真地紧紧盯住律的双眼,说出来的话却听不出是不是带有恶意。 「那个,我……」 可是她是个会因为香水味,就要求别人换掉身上衣服的女人啊。若是惹她生气,说不定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说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被佐佐原硬带来的好吗?这种说法会不会让她不高兴呢? 「要介绍谁给你认识才好呢?」 看似厚重的睫毛缓缓眨了眨,忧理微侧著头出声。 「介绍什麼……」 「我说错了吗?你们是什么关係来著,老师的朋友的弟弟还是什麼的?」 「呃,我是朋友的弟弟的朋友。」 「你真是可爱耶,到二十岁左右都还是能在这个圈子混口饭吃的。别担心,我认识很多电影业者啊。」 「不……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你不想当演员或偶像吗?你的皮肤很漂亮呢。」 「唔……那个……」 忧理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隋凝视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来捏了捏律的脸。 「喂,别乱碰别乱碰,他跟妳不一样,可是非卖品啊。哪,这本已经签过名了。」 返回的佐佐原拍了拍她的肩,女演员立刻像朵花般绽开光彩夺目的笑容。 「哇啊,真是太感谢了……老师的签名好有个性喔。」 「你就直接说我的字很丑就行了。」 「呵呵……」 忧理露出甜到心坎裡的甜美笑容,让律看得连胃都痛了。 (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佐佐原呢——) 「老师,今晚你会待在东京吧?」 「等会儿还有聚餐啊。」 「那工作结束后,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因为人家都没有机会好好跟老师聊一聊嘛。」 「如果我还醒著的话。」 和高木编辑吃过饭后,佐佐原自掏腰包请她小酌了几杯,才招了计程车将她送到另一间饭店。 在忧理离开之前,高木好像一直等在房间门外。她是个约莫四十岁,看起来头脑很好的女性。佐佐原在酒吧裡对她说「今天真是抱歉」,应该是为了白天她被女演员赶出去的cha曲,才特地做东向她道歉吧。 「……我要死了。说了那麼多话,我真的快累死了。」 把行李丢在双人床的一角,还穿著西装就躺上床的佐佐原覆在律的身上发出呻吟。夜晚七点。 「脩司,你喝太多了啦。」 虽然离上床时间还早,但醉意再加上长途的舟车劳顿让律也快累垮了。 「你不也是吗。」 上衣都皱了,下一秒他的手已经伸过来捉住了自己。 「你看,手很烫呢,跟个想睡觉的小孩没两样。」 言语间,律已经被他拥进坏裡。 突然间,律所熟知的那个佐佐原又回来了,一整天盘踞在心头的不安也如雾般散去。 「真的跟你在家裡时很不一样呢,为什麼要做那种事?强迫自己做不习惯的事,才会觉得累吧。」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嘛……」 他会贴着自己撒娇似地耳鬢廝磨,就代表他是真的累坏了。 「把鞋子脱掉比较舒服吧,上衣也都皱巴巴的了。」 感受著因酒醉而沉钝的胸臆鼓动,律轻抚著佐佐原经过设计现在却已凌乱的头髮。 「我的都是由我自己推销贩售的——这种丢脸的样子我是不会给别人看见的,不过你就无所谓。」 当他软弱时,多少会吐露些工作上的烦心事,但却很少提起有关他笔下的世界。今天的佐佐原真的很奇怪,他的生活本来就很少和其他人有所接触,一旦出门和他人碰面,难免会產生一些磨擦。 「什麼是我就无所谓,你果然是喝醉了吧?」 「我只是有点软弱而已。」 原来他也有自觉啊……发热的脑袋一角茫茫然地想著。 「带你一起来真是太好了……哪,让我稍微撒点娇吧。」 囁嚅著烙下轻吻,探入衬衫中的掌心让律下意识地缩起身子。 「等等,我先去洗个澡。」 「不用了。」 「可是……唔、嗯……」 亲吻的同时,牛仔裤的拉鍊也被拉下,滑入裤襠裡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捕获了律的慾望分身。光是抱著能被佐佐原抚摸的期待,身体深处就不由自主地犯疼,他只需轻轻搓揉一下,前方就会滴流出透明的黏稠汁液。 「衣服会被弄脏的……脩司,已经shi了……」 「我知道。」 「不是……不是我,是你的衣服……西装会……」 「我有带换洗衣物来啊。」 牛仔裤和内裤被一併褪到膝盖下,佐佐原微张开嘴伸出舌头,埋入律的体内。咕啾、啾噗的y i水声在脑海中不断迴响縈绕,就连体液从下肢滴落的声音彷彿也能听得见,律羞得恨不得能挖个地洞躜进去,腰肢渐渐地开始感到麻痺沉重,难道自己也跟佐佐原一样疲於面对那麼多人吗? 「啊,不行,我真的……快出来了,会弄脏你的。」 「不想s,he出来的话,那我就帮你喝掉吧?」 「唔!才不要……」 「你不喜欢这样的吗?」 轻轻一笑,佐佐原张嘴含住颤抖不已的分身。 「啊——啊……啊呀!」 僵直的双腿因缠缚在膝部的衣物而无法活动自如,就连想挣扎也挣扎不开。抓乱了佐佐原的头髮,律的腰身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 「哇啊……啊啊,搞什麼,你真的喝下去了啊……」 律还处於不敢置信的状态就已经被翻过羞涩发红的身躯,佐佐原的嘴唇接著贴近那狭隘的入口。 「等等,别这样……我不要,那裡不行啊!」 感觉黏稠的汁液从闭合的秘处流经睪丸背面,律只能用力抓住身下僵得直挺挺的床单。 「我说你啊,要是叫得太大声,外面的人可是会听见的唷。」 「那你就快点住手啊,不……不要舔那裡,我还没洗过澡啊……」 佐佐原是那种一喝醉就会变得坏心的人吗?他平常明明不会做出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呀。 「喂,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耶。你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表现得很习惯的样子吗?」 「嗯嗯……」 「真是的,到底是谁爱勉强自己啊。」 舌头和手指同时侵入体内,温柔地爱抚著身体内部,床单没一会儿就被沁染出点点水渍。再也无法忍受的律伸出手来搭上佐佐原的皮带,但佐佐原一直啃舐著敏感的颈项、胸口和耳朵,让律没有办法顺利地褪下他身上的衣物。 「哪……嗯啊……拜託你,把衣服脱掉,要做就好好做。」 「这样也很好啊。」 一点都不好,绝对不好。律没有办法把j,,g液洒在他这身价值不斐的西装上。将咬紧下唇的律翻过身,让他仰躺在床上,只拉下裤襠拉鍊的佐佐原不由分说地抬起律纤细的单脚。 「……啊、啊呀……进来了……」 「真木奉,你的身体裡面好热啊。都shi答答了。」 「啊啊……啊!」 「是因为我喝了你的j,,g液的关係吗……唔嗯……」 佐佐原观察似的z_u_o爱方式,让律不由自主地缩起身体。 「你为什麼要这麼做……这种事你又不会写进书裡……不是吗?」 「是不会写啊,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而已。」 看到他对自己露出那麼温柔的微笑,背脊仿彿就要被那甜蜜的滋味彻底融化了。 「你动不动就会想到那裡去,我可不是为了写才抱你喔。」 为了背让律感到疼痛,佐佐原选择温柔地慢慢挺进,但律却焦躁地恨不得他能立刻贯穿刺入。渗流出的体液润滑了蠕动的内襞,将律一步步推上顶端,儘管难受还是得拼命忍住s,heji,ng的冲动。 「嗯嗯,啊……我已经……怎麼办……好舒服喔……」 眼角泌出晶透的水滴,律再也无法忍受了。狂乱之间,佐佐原的呼息靠近耳边舔拭起敏厌的耳膜,光是这麼做就足以让律差点克制不住地s,he了ji,ng。极度敏咸的耳朵所拾擭的声响让脑浆也为之动摇涣散。律拼命咬住手指,一隻手紧紧攥握住前方的分身。 「啊——嗯唔……嗯、嗯嗯……唔嗯!」 打噎似的呜鸣声从喉咙潍处溢出,怎麼也无法停上。律从不知道世界上竟有这麼痛苦又愉悦的z_u_o爱方式。感受著自己吞吐出的紊乱呼息时,另一头也传来朦朧不清的微弱低鸣。 「什麼……唔……啊……」 发现那是手机的震动后,律伸出软绵无力的手轻拍了拍佐佐原的胸口。咚咚咚,再拍了一次。原本大幅摇晃的身体动作这才戛然停止。 「怎麼了?」 「你……你的电话……在响。」 「你是要我在z_u_o爱时接电话吗?」 「没、没有关係,你接就是了,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cha图」 佐佐原轻咋了下舌根,终於放开了抓紧律大腿的那隻手,从西装口袋裡掏出手机. 「不是……你也退出去啊。」 本来是想趁著他退出自己身体的空档休息一下,但佐佐原的性器仍埋在自己体内,就这样接通了电话。 「喂,啊啊,辛苦了。」 「不是吧,讨厌……快点拔出来啦。」 律小声地叨唸著,佐佐原却完全充耳不闻。若是随便乱动,只怕会忍不住呻吟出声,律能做的只有把手抵在嘴边,遮掩住从喉间涌出的激动喘息。 「我在房间裡,饭店的房间裡。啊啊……现在没有办法,我出不去。」 佐佐原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著。埋在体内的分身明明那麼硬挺灼热,为什麼他还能平静地开口说话呢。 「等一下,经纪人在妳旁边吗?」 渴望得到更多的身体忍不住痉挛颤抖,焦躁得情不自禁想蠕动身体。这样根本没办法休息嘛,只是硬逼著自己忍耐r_ou_体慾求而已。 「别说这种任性话啦,忧理。」 心臟登时一震,背脊窜过一抹寒意。 「真是的……」 嗶的一声切断电话后,佐佐原把手机丢到另一张床上,轻嘆了口气。 「忧理小姐——怎麼了吗?」 「叫我现在出去喝酒,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吐出这句话后,佐佐原的温度也从身体裡消失了。 「都怪你叫我接电话……可恶。」 「你……你要去吗?」 视线难掩慌张地追逐著下床的佐佐原。如果这麼丢下自己不管的话,佐佐原就太过分了。 「笨蛋,这种状况要我怎麼踏出房门啊。」 佐佐原指了指肿胀的胯间部位,促挟一笑。 「我只是要把衣服脱掉而已啦。穿著衣服做是还挺有趣的,不脱鞋的感觉不也挺色情的吗?」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后,佐佐原踹开脚上的鞋子扔在地板上,接著动手把律身上的衬衫也给脱了。 「不理她可以吗?」 「她又不是小孩,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只是拒绝喝酒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也不是我的女人,没必要什麼事都顺著她。」 比平时更火热灼烫的肌肤紧紧搂抱住自己,轻嘆了口气。光是这麼做,原本佔据心头的不安就像被一扫而空般地,脑子裡和皮肤表面都被「幸福」的喜悦情绪佔满了。 「我很累了,现在只想好好向你撒撒娇。」 (哇啊……听他说这种话,我的脑子都快融化了……) 脑子茫茫然地什麼都无法思考。佐佐原的拥抱总让自己感到晕眩。 「你要跟我撒娇是无所谓啦,不过既然这麼累的话,你大可以选择工作啊。」 「我有选择啊——可是我又不是搞文学的,想取代我的人多的是。若不趁著还卖得出去的时候多写一点,我就没工作啦。」 「啊,等等,再慢一点。」 「为了销售,我还是得和那些人打好关係,不过最多就那种程度了。」 「唔、啊……这、这样啊?」 「反正我也没有什麼其他的事好做。我只剩下这个了,趁还能写的时候多写一点,也不是什麼坏事吧……」 堵住嘴唇的亲吻不停往深处探索,再次发出呜叫的手机声也逐渐远去了。 手机铃声一而再地响起,但佐佐原耳裡似乎只听得见律的喘息声。 最近电话声经常响起。 大概是佐佐原的工作越来越忙碌的关係吧。才这麼想,律自己也接到克己的来电。 『你前一阵子不是跟佐佐原一起到东京去了吗?』 放假在家的克己没一会儿就接起律的回拨电话,他的声音听来似乎搀杂了些许怒气。 「对啊,我还有看到他参加杂誌访谈时的模样呢。」 律按下电锅的电源,拉过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你们是住同一个房间吧?』 「……唔,是啊。」 微妙的气氛让律不自觉地侧过头。自从克己说了「只要你不觉得辛苦就无所谓」那句话之后,就没再过问自己与佐佐原之间的事了,现在为什麼又会突然提起呢。 『你们都住在同一问房裡了,那傢伙为什麼还会跑去跟别人幽会啊?』 「咦?」 花了一点时间,脑中才浮现出「幽会」两个字。这并不是日常生活中经常会使用到的单字。 『佐佐原和水越忧理被周刊杂誌拍到了喔。我在荞麦面店裡看到那篇报导时,还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你叫了什麼啊?」 『我叫了「佐佐原给我去死」啊。』 「是会让你那麼生气的内容啊。」 『就是那种独家新闻之类的偷拍画面啦,还写什麼深夜幽会,是律也在的那一天喔。』 「那应该是骗人的吧,因为我一直跟他在一起呀。」 『是走出饭店时被拍到的,你是不是站在镜头外的地方啊?』 「我不知道耶……应该是哪裡弄错了吧。」 想起被丢在另一张床上响不停的电话铃声,律说起话来也变得吞吞吐吐。 『……你们真的一直在一起吗?杂誌上写说是在饭店的酒吧裡耶,你们一起去喝酒吗?』 「对方有打电话来,不过佐佐原回绝了呀。」 那一晚和佐佐原z_u_o爱做到全身虚脱,光是从背后的体位就高潮了三次,疲惫的律隔天起床时还躺在穿著浴袍的佐佐原怀中。当时只使用了一张床,律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时佐佐原还一脸好笑地看著律慌乱无措的模样。 (这麼说起来,他是什麼时候去洗澡的啊……) 『我觉得很奇怪.而且也很生气。』 好一会儿的沉默后,克己淡然出声。 『要不要我现在过去杀了佐佐原?』 「克己,不管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都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 『我是认真的,不过你不喜欢听的话,我就不说。』 电话那头传来克己的深深的嘆息。 『律,想放弃的话,随时都可以到我这边来。』 出门买东西时,律特地绕到便利商店翻阅平常完全不碰触的八卦杂誌。克己所说的那本杂誌,架上卖到只剩下最后一本了。 翻了几页,律不禁倒吞了一口气。 黑白照片中。清楚拍出和佐佐原一起投宿的那间饭店的正门景象。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离开饭店的那天早上,等计程车时的那会儿,律有稍微观察一下周围的景色。那面充满特色的镶嵌砖肯定是饭店正门的外墙没错。 在那面砖墙前,女人搂著佐佐原的脖颈,佐佐原的手则环抱住女人纤细的腰身。 (……这个是……) 就算听过克己的形容,亲眼所见的冲击震撼还是完全无法比拟。剎那间,律的脑子只剩下一片空白,什麼也无法思考。 (都内某著名饭店……地下酒吧……堕入爱河中的两人……相拥离开……) 视线追逐著似曾耳闻的文章句子,律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意识到这些文字都是在阐述照片中的两人。 (深夜两点……) 原本不相连的思绪在瞬间都串联起来了,后脑杓感到一阵热烫,律捲起手中的杂誌,直接走向柜台结帐。 回到家走上二楼时,佐佐原正待在烟雾迷漫的房间裡盯著电脑萤幕。 「可以打扰一下吗?」 「晚点再说。」 截稿日前的佐佐原还是一样低气压,但律仍是走到他面前,把摊开来的杂誌内页摆到他与电脑萤幕之间。 「这是什麼?」 「啊啊?」 停下手边的动作,佐佐原微侧过身,厌烦似地从鼻间哼出轻笑。 「那是假的,又被拍到啦。」 佐佐原一脸鬱闷地推开眼前的杂誌,推高鼻樑上的眼镜。 「最近打来的电话都快烦死我了,不要连你都说那种无聊话。」 佐佐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吐出这句话,愤怒的情绪也从律的背脊一路爬升。 「……这不是无聊的事。」 手裡捲成木奉状的杂誌被过大的力道捏出纸张磨合的小小噪音。 「我都不知道有这种照片……」 或许是注意到律从喉间挤出的生硬语气,佐佐原迴旋了椅子转过身来。 「你是什麼意思,想要我跟你解释清楚吗?」 眼镜下的那张脸孔明显表现出厌烦的态度,让律有些害怕。 「请你解释清楚。」 律拼命撑住就快虚软倒地的膝盖,回应道。 「这张照片是我带着醉到没办法靠自己走路的女人坐上计程车时被拍下的。」 「是和我一起住饭店的那晚吧?」 「没错,过了三十分鐘手机不是还响个不停吗?忧理那个时候一个人跑到饭店来喝酒,在我接电话时她已经喝得醉茫茫了,之前好像都是酒保陪她的。」 「昕以你是趁我睡觉时去跟她见面的?」 「如果你还醒著的话,要我带你一起去也无所谓。」 「……别开玩笑了。」 冰冷的镜框底下,那双严峻的视线似乎笑了,但其实他并没有笑,佐佐原只是轻吐了一口气蹙起眉头。 「这些东西都只是看图说故事——律,你看看这个。」 佐佐原把没有戴手錶的左手手腕伸到律的面前。 「就算我说这是试图自杀时留下的伤痕,你也不会怀疑吧。」 凝神一看,佐佐原的手腕上确实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这是我小时候玩线锯留下的伤痕,要我说明就是这麼一回事。连你都来吵这种事的话,只会让我更厌烦而已。」 「可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跑出去和忧理见面是不争的事实吧?」 不管怎麼说,看得到的伤口确实存在著。而佐佐原趁自己睡著时跑出去,带著女人坐上计程车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到底在不满什麼?你也很清楚我现在只和你睡吧?」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你去东京时都和谁见了面、做了些什麼啊。」 「我没有说谎,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 「我不能确定。你常常面不改色的说谎不是吗?」 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够让律惊愕得手足无措了,佐佐原却还想添加些什麼让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思更混乱。总是如此,说出心裡想说的话后,只会把气氛弄得更僵。 「嘴上说不是为了,其实你心裡最重要的还是工作吧。」 「相不相信都是你的自由。现在我心情不爽的很,你给我出去。如果我写不出东西来,就付不了你薪水了。」 听著他冷酷的言语,律下意识地缩起背脊。 律从没想过自已是为了工作,才会待在这个家裡。 「那我辞职好了。」 佐佐原已经转过身去面对电脑萤幕了。 走出房间,还可以听见纸糊拉门那头传来的打字声。 (他叫我出去,就表示他一点也不在乎吧。) 律待在厨房裡,好一会儿都处於怅然若失的状态中。 「我得……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才可以。」 对佐佐原而言,这样的报导肯定是毫无意义的无聊小事吧。 但律还是感到气愤,气到都快爆炸了。明明该是待在同一张床上的情人,却偷偷跑去与爱慕他的女人见面,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律焦躁不安,尤其是自己还被蒙在鼓裡。 (……我实在太喜欢他了。) 为什麼会那麼痛苦又忧鬱,希望能待在比任何人都更接近佐佐原的地方,喜欢他喜欢到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已经习惯这间厨房,但最好还是先离开一会儿,好让鼓燥的心情沉淀下来吧。 「就连说谎,他也从来没对我说过我爱你啊……」 「律?他不在我这裡啊。嗯?银行本子放在你那裡?我哪知道啊,只要他身上有带金融卡,一样可以领到钱吧。」 克己正在敷衍著佐佐原打来的电话。 离开他家都已经过三天了。 「他不开机的话,我也联络不到他啊。好啦好啦,他到我这裡来的话,我会转告他的……可是我说啊,你该不会是欺负律吧?」 用来代替床誧的大沙发果然很柔软。 这次是自己从他身边逃开的。虽然不像之前被抛弃时那样陷入失魂落魄的状态,但胸口却像生病似的疼痛不已。 「律,这样真的好吗?」 克己的手掌在头上轻抚。 「你的手机一直都在关机状态。那傢伙很担心呢。好像比我想得还著急喔。」 「……嗯。」 「跟他说你在我家不好吗?」 「嗯,是该跟他说一声。」 就算告诉他自己的所在之处,他也不会来接自己回去的,这样实在太悲哀了。那个忙碌的男人,一定不会来的。 「别哭啊。」 被克己一说,律立刻像个孩子般用力搓揉自己的双眼。但泪腺就像坏了一样泪流不止。 「这几天你好像把过去几十几年的眼泪都一次哭光了呢,我好久没看过律伤心哭泣的模样了。」 安抚似地拍拍律的头,克己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比提起父亲的话题时,此刻的他似乎更难过伤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流出这麼多眼泪啊。」 「我一开始也觉得你哭泣的样子很可爱,可是现在看到你哭,连我都跟著心痛起来了。你啊……真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唔?」 像是说著「我再也看不下了」般,纤瘦的手腕轻轻拥住律的头。 「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佐佐原了,其实你是真的爱上他,而且还爱得要死吧。」 「嗯……」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人,是我才对啊。 还以为那个家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可是佐佐原的心只有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是律不管再怎麼努力都没有办法填满的空洞。与死去的女人相似的女人陪在他的身边,不管佐佐原心裡做何感想,那个女人是真心爱著他。他们的确很相配。 没错,他真的很适合那个令人眩目的美丽女性。比起自己相配多了。 「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一趟,和他把话好好谈清楚才对。」 「等我冷静下来后——我会的。」 「你想怎麼做?」 「我喜欢他,所以想符在他的身边……可是,我怕这样下去自己会变得跟叶子小姐一样,现在的我没有办法面对脩司。」 如果现在回到那个家,又被他弃之不理的话,自己一定会逐渐腐朽崩坏的。 「我明天要去看电影,你要一起来吗?」 克己的嘴贴在耳边轻轻低喃。就算他这麼俽,律只会感到放鬆却不会有心跳加速的动心感觉。 「你是要去约会吧?不用了啦,这样还得顾虑东顾虑西的,你好好玩吧。」 如果是和克己之间这种温柔的关係,就不会让自己伤痕累累了。为什麼非要是那个男人不可,为什麼非得是那个男人…… 沉入沙发裡,看著就职和打工的情报杂誌都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 这段日子裡,克己那个傲气的小女朋友曾到家裡来过一次。说是不管做了几次还是没办法成功调配出白酱,才特地来向律请教。之后还一起吃了顿不合时节的n_ai汁焗白菜。 律真的很羡慕这对可爱的恋人这种快乐的恋爱模式。 而律自己,就算靠时间让脑子冷静下来,却还是没有办法回去面对佐佐原。 如果和佐佐原之间只有r_ou_体关係就好了。但每每回忆起来,浮上脑海的总是他那面露疲惫的表情。 ——哪,让我撒个矫吧。 说不定他也会用甜腻的语气对那个女演员撒娇。 (可是,他是真的为我担心呀。因为电话无法接通,他真的很慌呢。还有银行本子……他已经急到去翻我的行李了……) ——我没有说谎,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 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愈是深思,脑子就愈是混沌。 「……出门去吧。」 在克己下班回家前,得先把晚鬢的材料买好……做出决定后,律立刻出发前往附近的超市。 思考著晚餐该做什麼菜色时,总算能把那些烦心的事稍微搁在一旁。 拿著提篮仔细比较下午五点开始限定特价的「国產猪里肌r_ou_」和「黑猪r_ou_块」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肩膀。 「发现小律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8节 愣了一下转过头,站在眼前的竟是克己的哥哥。 「匡史哥,你怎麼会在这裡?」 看著应该待在外县市的匡史站在自己面前,律吓得连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但匡史只是侧著头露出淡淡微笑。 「我带孩子回来省亲啊,这个周末就回家来了。克己没告诉你吗?」 「没、没有啊。」 「哼——你果然是待在克己那裡。那傢伙居然敢对哥哥撒谎,真是不乖,还说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和小律联络了。」 律这才发现匡史是在套自己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不要跟脩司讲……好不好?」 「该怎麼办才好呢……」 优雅的嘴唇间洩出呵呵笑声,匡史像隻猫儿似地扯住律的襟口。 「这裡不太好说话,我们先回克己家再说吧。」 「可、可是我得帮克己做晚餐……」 「之前我听说你什麼都没吃,天天都在昏睡,所以已经帮你们买好饭了啦。」 匡史毫不在意地扯著律的衣领。为了维持呼吸,律只好乖乖地跟在匡史身后移动脚步。 回到克己的公寓后,匡史一屁股坐在律专用的沙发上,丢了一罐咖啡到律手上后,再自然不过地吐出「坐下来吧」几个字。 匡史该不会是想斥责自己和佐佐原发生关係吧。 律怯怯地跪坐在地板上,任那双温柔的眼神紧紧盯住自己.隔了一会儿匡史才缓缓开口。 「小律,你想丢掉那傢伙吗?」 「什麼丢掉……」 没想到匡史提起的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回事,律不禁咸到困惑。 「那个,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係……」 不要对匡史哥坦白说不定会比较好……律在心裡偷偷加了一句。 「我带著小孩到他家去时,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整个家都乱七八糟的,那傢伙就跟死了没两样。」 就算截稿日再怎麼逼近,只不过离开十天,不管搞得再乱应该都不会太严重吧。 (我可是花了一个多月,才把那个家打扫乾净的耶。) 律无奈地轻嘆了口气。 「他不是那种会摔东西出气的人,不过这次连窗子也被砸烂了,就算是我也吓了一大跳。」 「窗子?」 「真的很惊人耶,窗子全被他砸破了,拉门和盘子也被破坏得惨不忍睹。连我老婆看到那景象,嘴上都不停嚷著『这一定是恶梦』。那傢伙的书迷应该会因此锐减不少吧,你说该怎麼办才好呢?」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全是我的错吗?」 「当然啊。我知道他常会陷入低潮,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那麼狼狈的模样。」 是他叫我出去的,而且也没有阻止我啊。为什麼现在又……? 律下意识地攥紧搁在膝上的拳头。 「小律,你也知道叶子和他妈妈的事吧?」 有些寂寞的音调,匡史微侧著头问道。 正当律準备回答时,玄关传来磅的一声,那是大门关上的声音。穿著上班西装的克己没一会儿就走进房里。 「喂。匡史,你怎麼会跑来我家啊?你是怎麼知道律在我这边的?」 克己的询问换来匡史的一脸苦笑。 「小律都不见了,你居然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怎麼想都很奇陆吧。你这傢伙啊,真的很好摸透耶。」 克己咋了昨舌.把公事包和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略显粗暴地盘腿坐在律的身边。 「为什麼你坐在沙发上翘著二郎腿,却要律跪坐啊?」 「我只是叫他坐下来而已啊。」 面对克己不满的睨视,匡史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头。 「律,别跪了,脚会麻掉的。我老哥一说话就会说个没完。」 「啊,嗯……」 说完,律也乖乖地换成抱膝的动作席地而坐。 「我说你啊,西装脱下来后,不是应该马上拿衣架子掛起来吗?」 「等一下再掛啦。」 顶了哥哥一句后,克己老大不开心地点燃一根菸,而匡史的视线也再度回到律的身上。 「小律,你也听说过那傢伙的妈妈发生了什麼事吧?」 「……是的。」 「只有我们跟他认识那麼久的朋友才会知道那些事,他也不会主动提起叶子的事啊,你懂吧?除非是那傢伙非常信任的人,否则他才不会说出自己的过往,这一点可是很重要的喔。」 可是,说不定是两个人同样都背负著失去双亲的不幸过往,他才会对自己说出那些事呀。也说不定是一时说溜嘴了。 (而且,叶子的事也是我从克己口中听来的啊……) 这不是能轻易说得出口的过往吧。对佐佐原而言,应该是更深沉痛苦的往事才对。 「你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就已经这麼深入他的内心了,为什麼小律还要捨弃那个人呢?」 「什麼捨弃……我并没有那种特别的咸感啊……而且,我根本搞不懂脩司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无聊的谎话。」 匡史丢来冷漠的回应。 「他可是把自己赤裸裸地呈献在你面前了耶。不管是在外头的模样或是真实的一面、软弱的一面,他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摊在你面前了。他在别人面前是露出什麼表情、用怎麼样的态度说话、如何说谎,小律不是全部知道吗?这样的话,你也应该知道他有多麼依赖你了对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确有依赖我的地方。 可是,律无法判定那些算不算真的。只有自己什麼都无法确定。 「你只是害怕那些沉重的包袱,才逃离他的身边吧?」 不是的。如果只是沉重,那还能够忍受。律无法忍受的是,自己也将成为束缚住他的沉重包袱。 (没有错,我不想成为脩司的沉重包袱。) 赫然发现了这一点。但,这并不是该拿出来对匡史坦白的私密情事。 律直视匡史的双眼回应道。 「既然这麼了解他,就由匡史哥陪在他身边不就好了。」 「我没办法舔那傢伙的yjg,所以没办法。」 白皙的肤色没有一丝改变,匡史动著美丽的嘴唇吐出这句话。就像挨了记闷棍似的,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克己也被嘴裡还没吞下的烟雾呛到。 「老哥,你在说什麼啊,害我的脑子裡都出现想像画面了。」 「我说啊,这是很重要的不是吗?怎麼能乱开玩笑呢。」 匡史再认真不过地回应著对还咳个不停的弟弟。 「开玩笑的人是你才对吧。」 「不管有多关心好友,你会和律睡吗?你会愿意让律把他的老二cha进你的身体裡吗?」 匡史那张美丽的脸孔温柔地说著,克己发出「唔」的低吟声,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 「……如果只是打手枪的话,我应该可以接受吧。」 深思许久后,克己终於说出自己的想法。 「咦咦,我连打手枪都不要。」 匡史极度震惊地皱著脸。 「为什麼,跟自己来没什麼不同吧?」 「就算是那傢伙的,只要一想到他的j,,g液会沾得满手,我就……」 「啊……律的j,,g液啊……」 克己呆呆看著自己的掌心,陷入沉默。 要是现在cha嘴说「我才不想和克己做呢」的话,大概会发生很恐怖的事吧。 「对吧,每件事都有分可为与不可为嘛。而且z_u_o爱本来就是件很重要的事啊,必须身心灵都合而为一才可以。不管是只有r_ou_体关係的对象、还是能了解内心的对象,没办法完全融合的话,有些事还是办不到的。」 匡史探出身直视著律的双眼说出这段话,让律倍感狼狈。 「什麼完全……」 「脩司可是把他的一切都摊在你的面前了喔。」 长长的睫毛底下是认真至极的视线。 「我从小就看著你长大,很清楚你不是个会玩弄人心的坏孩子,可是如果你是因为被男人抛弃,觉得寂寞才和脩司z_u_o爱的话,就有点不值得原谅了。」 「你别自以为是的说那种话啦,律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啊!」 克己难得会动了真气而粗声大喊。 「我知道,可是脩司并不像小律那麼坚强呀。」 「哪裡不坚强,他可是连死掉的人都会拿来当题材的傢伙耶。不管遇到什麼人,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要把别人的故事写成。」 「那是因为他没有办法逃开自己的伤口,没办法忘了过去好好生活。所以那傢伙没办法从事其他工作啊。」 律能理解匡史话裡的意思。就算匡史没说,律也早就注意到了。 「就连律的故事——他也打算写出来吧。」 克己应该也很清楚,才会尷尬地说出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 匡史轻吐了一口气,脸上再度浮现爽朗的笑容回应道。 「反正他现在也住院了,就算想写也写不了吧。」 「住院?」 闻之.律的眉间随即罩上一片y霾。 「是过劳和胃炎,我还拖著他做了一堆检查,那傢伙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接受过健康检查了。我们到他家去的时候,他真的就像具尸体一样倒在地上,面色如士的吐著血呢。」 「他进了哪家医院?」 血气瞬间窜上头顶。 「不告诉你。小律也偷偷躲在这裡没告诉他啊,让你好好为他担心不安一下也不错。」 话说到一半,匡史甚觉有趣地盯著律焦虑的模样,微笑道。 「你这傢伙还是这麼坏心。」 「哥哥欺负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呀。律就像我弟弟一样,稍微欺负一下也不会怎麼样吧。」 「什麼意思嘛。既然你知道律在我这裡,一定早就告诉他,让他放心了吧。真是狡猾。」 「我没跟他说啊。让你们冷静地思考彼此之间的问题应该会比较好吧。」 匡史一把夺过克己嘴上所剩无几的香菸,用力吸了一口,捻熄在菸灰缸裡。 「都已经三十岁了,老那麼单纯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这些便当就留给你们两个人解决吧。指了指放在沙发旁的塑胶袋,匡史留下这句话后就打道回府了。 「对不起喔,我老哥就是这麼坏心。」 律软弱地低喃了一句「我懂他的意思」,当做是给克己的回答。 听到佐佐原正在住院覩察,律又虚度了好几天。 好想见他、好想见他、好想见他,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却不知道什麼时候回去才好。就算想打电话联络,时机也抓不準,再加上忘了带充电器,手机也不能用了。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要是觉得男人果然都很讨厌的话,该怎麼办才好啊……」 一想到这裡,律就担心地自言自语起来。听到克己应了声「就是啊」后,心情更是急转直下。 「你前阵子才看到老哥的小孩嘛。你从小就失去了家庭的温暖,会这麼想也无可厚非啦。」 克己对著放在矮桌上的手提电脑出声。与他相对的玻璃落地窗洒进了正午时分的灿烂阳光。 「这……这麼说也对啦。」 心情怎麼也无法平静下来。或许是不习惯被周围的朋友认同,也不习惯毫无顾忌地往前迈进吧。 「我还是很憧憬幸福美满的家庭。我是个男同性恋,绝对无法得到那种幸福,所以才会更羡慕啊。」 「有什麼好羡慕的?」 「就像身在天堂一样的感觉吧。」 「哪有那麼好啊?」 「对我而言是啊。好像做梦一样。我虽然无法加入,但还是想到那个美好的国度去。」 想到这裡,嘆息就不自觉地从喉咙深处洩出。 「从以前开始,我就很想要一个属於自己的地方。让我能安心地待著,为了我而存在的地方。」 「搞什麼嘛,冷静下来后,就开始往深沉的方向思考啦。」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吗……啊?」 律正为了做午饭而打开冰箱,突然注意到某件事而倏地转过头。 「克己,你今天怎麼会在家啊?」 「之前放假的时候我有去公司加班啊,今天是补休。」 缩著背一边打字,克己答道。 「喔喔,是这样啊。这样的话食材不太够,得先去一趟超市才行。」 「午餐啊,不如就到外面吃吧,我发现了一间马来西亚料理喔。」 「味道怎麼样?」 「有点像是中华料理的变化滋味,很辣。」 「跟小千去过了吗?」 「去了去了。我想吃香蕉春捲。那个很好吃喔,好像还有淋上胡桃坚果酱呢。」 克己淡淡一笑。大概是想带老闷在家裡的自己出去走走。才会突然说要去外面吃饭吧。 「那就去吧。」 虽然不想吃太油腻的食物,但律还是满怀对好友的感激。 两个人各自带著钱包,由克己开车来到一间看起来像是定食屋的店门前。眼前这间店没有一点外国料理店的风情,律还左右看了好一会儿。 「这家店的店长姓陈。」 律盯着掛在墙上的营业许可证时,坐在对面的克己已经把菜单递了过来。 「是马来西亚来的中国人,也说不定是中国来的马来西亚人。决定了,我要花枝炒饭。」 「东南亚炒饭……不过好像随便哪裡都可以吃到,还是点辣酱明虾吧。」 「搞什麼嘛,干嘛点虾子啦。」 「有什麼关係。」 「是没有关係啊,那再点一份香蕉天妇罗,就这些。」 「好的,一份花枝炒饭、一份辣酱明虾、运有一份香蕉天妇罗,这些就可以了吗?」 一身黝黑肤色、头上绑著印花头巾的店长带著微笑重覆了一遍两人所点的菜单。 律的视线在甜点的项目犹豫徘徊著……心裡想的却是佐佐原虽然爱喝酒,但也很喜欢甜食。如果带他到这裡来,他一定会觉得很新奇、很开心吧。 (啊啊,可是他都得胃炎了,吃辣的不太好。) 冷静过后仔细回想,从匡史提到这件事的口吻听来。他的病情应该不是很严重。但吐血这一点还是让律很担心。 (他的身体应该调养好了吧:差不乡可以打电话给他了.》 在他住院的期间,就算打电话过去也不会接通的。明知如此,律还是用克己家的电话按下他的号码又掛断,而且还反覆了好几次。一想到对方不会接起电话,律就没办法按下那颗通话按键。 其实律也很清楚,情绪之所以会这麼不安定,都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佐佐原的关係。 「啊,好辣,这个真的很辣耶。」 不做多想地把送上桌的料理吃进嘴裡,律忍不住叫出声来。以烤虾为主菜的辣炒饭微甜又够味,菜单上加了hot的标示,没想到吃进嘴裡竟如此呛辣。 「谁叫你要点虾子。」 「可是很好吃啊。唔……要不要点杯芒果汁呢……啊!」 「你明明是个厨师,不是常嚷著吃饭时不要暍饮料的吗?」 转过头想对柜檯加点饮料,律却突然瞠大眼僵直了背脊。 「怎麼了吗?」 发现了律的异样后,克己跟著侧过头。 「……电视……」 「嗯?」 把头仰高,克己也专注了视线。 「克己……电影的製作发表是不是要现场直播啊?画面上写live耶。」 询问的声音明显听得出颤意。 「是因为被拍到幽会照片的关係吧,这种时间应该在播肥皂剧才对啊。」 「喔,是这样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听说那部电影的製作成本高达了几十亿。对了,佐佐原好像已经出院了。」 「他瘦了,脸颊都陷进去了。」 定食屋的电视机上,沾满油烟的模糊画面中出现了佐佐原的身影,他正一脸认真地面对麦克风。他现在就在哪裡,忧理和其他演员还有导演都一个接一个接受採访.但律的眼中只看得见佐佐原。 好久没看见他了,才刚病癒的恋人。每当画面切换到别人的特写时,律就会陷入短暂的失望。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让我看到佐佐原的特写镜头。 「香蕉春捲上菜囉。」 好几分鐘律都只是动也不动地抬高脖子盯著画面,但视线却突然被谁给遮住了。 「啊,要加茶吗,菜色有点辣吧?」 看到律几乎没吃几口已经冷掉的料理,店老闆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啊……不,这个很好吃。」 克己的餐盘已经空了,正沉默地吞云吐雾。 「没关係、没关係,我帮你把电视的音量放大一点喔。」 店老闆一退回吧台就动手把电视的音量调大。 『那麼,接下来是自由提问时间。好的,这一位——您的问题是?』 女主持人稍嫌过度做作的清朗声音从电视机裡传出来。 『这次水越小姐可说是一人分饰多角,我觉得这是做为演员相当困难的挑战——』 『是的,正确说来是一人分饰两角,再加上回想镜头——感觉上好像演了三个人,但其实只有两人份的台词。刚才我也提过了,后製的合成画面让我有些不安呢。』 女演员露出招牌笑容回答道。 『是佐佐原老师特别指名由妳担纲演出的吧。关於这一点,有为妳带来什麼压力吗?』 『想要挑战的心态,确实让我感到很大的压力。』 『那麼,妳也常接受佐佐原老师的个人指导或经常会向他吐露烦恼囉。』 『不,这倒没有。』 『不过你们好像经常私下见面呢——』 『提问只限於电影的问题——』 女主持人的声音中途cha了进来,但立刻被另一道低沉的声音掩盖了。 『我们只有单独见过一次而已。』 镜头稍微摇晃了一会儿,佐佐原接著出现在画面上。 『对不起,可以容许我做件事吗?』 会场顿时喧闹起来,但立刻又归回平静。 『我知道大家很想听水越小姐说话,但请给我一点时间。啊——我不是要解释什麼。身为作家,我对女演员确实有爱没有错。』 当佐佐原说出『爱』这个字眼时,会场再一次陷入鼓譟,而且还有越来越扩大的跡象。那令人耳鸣的咚咚声,应该是来自主持人的麦克风吧。 『请、请在接受访问后再做出回答!』 主持人不知何时换成男性,电视机那头的现场陷入一片混乱。镜头上出现忧理瞪大双眼的表情,律只能悄悄握紧汗shi的拳头。 『只要五秒就可以了,请你们安静一点。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什麼重大发表——可以吗?』 接著出现的是佐佐原握紧麦克风站起身的画面。 『……律!』 他的声音,喊出了律的名字。 『求求你,如果有看到这一幕,就快点回来吧。你不在我身边不行!只要你肯回来,就算要我亲手毁了这部电影也无所谓。』 「嘎啊啊啊啊啊啊!」 连克己都发出绝无仅有的错愕叫声。不知道是不是被克己的怪声吓到了,厨房裡也传出锅子掉落的噹啷声响。电视画面中同样也產生偌大s_ao动。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可以继续刚才的访问了。』 只有佐佐原一人平静地坐回座位上,但蹙起的眉间那道皱纹却显而易见。 「那傢伙在说什麼蠢话啊,脑子该不会摔坏了吧?」 搞成这样要怎麼收场啊……克己的抱怨已经传不进律的耳裡了。 身体不停颤抖。他突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好像连心臟也快碎了。过大的冲击,让自己差点心臟暴毙死掉。律已经吓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都已经搞成这样了,还要记者提什麼问题啊?在製作发表会上说什麼『毁了这部电影也无所谓』……啊啊,这该怎麼办才好啊……」 我想见他,见不到他我会死的。我现在立刻就想见到他。 「律,没事吧?你的脸色好惨白喔……」 「我要回去了。」 「……我想也是。还是回家躺一下比较好,你可以睡我的床。」 「不是,我要回去脩司家。我得赶快回去才行。」 「cha图」 「你就算现在跑回去,他人也还在东京啊,这是现场直播耶,他明天才会回来啦。」 「我会等他。」 眼泪一滴接著一滴落在膝上,都怪佐佐原太让自己惊讶了。 「啊——真是的。」 克己对著店长大喊了一句「请帮我打包」。 要趁外皮还很酥脆的时候吃喔——香蕉春捲在叮嚀声中被装进透明的塑胶袋裡。 隔了两星期再回到佐佐原家,只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 拉门破了个大洞,玻璃窗上也出现好几条裂痕。工作室裡,书柜上的书本和传真纸全散落一地,连想收拾都不晓得该从何著手才好。放在律房间裡的行李像是遭了小偷般凌乱不堪,走廊上还留有斑斑血跡。 「这样难怪哥哥会担心嘛。」 「像个笨蛋一样,居然因为我把家裡搞成这样。」 最糟糕的地方莫过於厨房了。餐具全摔破了,调味酱洒落一地,掉到烤炉下的咖啡机已经坏了,这一定是场恶梦。 得花最多时间清理的是那些被摔坏的陶器碎片,流入地板缝隙间的酱汁和辛香料也很棘手,再加上收拾到一半律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手上的动作也因此停顿才会浪费那麼多时间。 「明天还得上班,我要先回去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看著眼角和眼白都哭到红通通的律,克己担心又不捨的开口。 「别担心,我洗个澡就会睡觉了。谢谢你今天帮我那麼多。」 「我比较想听佐佐原向我道谢。」 拖著疲累的身子送走好友后,律洗了个热水澡。 时针已经绕过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了。 特地打包带回来的香蕉春捲动都没动,律已经无力地软瘫在佐佐原的床上。 床单散发出浓重的菸味,那是工作时的佐佐原拥抱自己的味道。 「他都没有换床单啊……」 不管再怎麼忙,他都一定会换床单的呀。 犹豫著该不该就这样直接入睡,但佐佐原回到家来时,应该想要躺在散发出乾净清香的被单上吧。虽然不知道他要过多久、过几天才会回来。 「如果他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只希望他能早一秒回到我的身边。 换好床单,躺在乾净的床单上思恋著远方的情人时,居然听见了不可能出现的脚步声。那是走上楼梯的沉重足音,大概是哭太久了,连耳朵都变得怪怪的。 「……律!」 电视那头传来的呼唤声还残留在耳底,佐佐原的声音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心臟痛得仿彿要撕裂开来。 「律!」 声音就近在耳边,眼睛一睁开发现佐佐原就在自己眼前,律吓得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这傢伙……我要是死了一定做鬼来找你!」 凌乱的瀏海盖住双眼,佐佐原发出怒吼声的鼻息就像刚从远处跑回来似的紊乱。 「好……好痛、好痛喔,会秃头啦!」 「谁管你秃不秃头啊!」 头髮被他扯住往后仰起脖颈,嚿咬似的吻就像雨点般落下。 「好痛……会流血啦……」 「那就流啊,最好你能跟我一样吐血!」 「怎麼这样……唔、哈啊……唔、嗯嗯……」 佐佐原的吻激情到连脑子都变得一片混沌,豆大的泪水管不住地从眼角落下。被佐佐原紧紧搂著倒在刚换好的乾净床单上,律软弱地哭泣。剪短的指甲紧紧抓住佐佐原还穿着西装的背部。如果直接触碰肌肤的话,恐怕会在上头留下严重的抓痕吧。 「真是的,开什麼玩笑啊。要是连你都不见了,我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可、可是……」 「我不是说了喜欢你吗?我只对你这麼说啊。我也说了忧理只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你到底还有什麼不满的?」 「因为……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到底有多喜欢啊。」 抽抽噎噎地边哭边说话虽然很难为情,但佐佐原似乎也没空在意那麼多了。 「还活著的人类裡最喜欢的一个啦,你至少也该了解这一点吧,臭小子!」 心爱的男人那无可奈何的声音让律的胸口顿时一窒,脑子也变得混沌晕眩。 「可是……你也对忧理小姐说过你爱她啊……」 「啊啊?那只是口头上的应酬啊。」 你还在介意那种事啊……佐佐原无力地把头埋在律的肩头。 「她是要詮释我笔下角色的女人耶,她要不是演员的话,我管她去死啊。她对我也是一样啊。如果我不是作家。她才不会跑来倒贴我呢。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可能认真地说什麼爱不爱的。」 环住腰身和脖颈的手微微颤抖著。 「我们睡在一起、住在一起,还有呢?要结婚吗?让你入我的籍,你就不会逃了吗?就算如此,叶子还是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啊。」 他在耳边低唤著,吐出深深的嘆息。 「我该怎麼做才好……该怎麼做才能让你永远不离开我?」 「……别这样。」 律喘著气开口。 「我快死掉了……」 「……什麼!」 佐佐原猛地起身,吊起那双挟长的眼紧紧盯著律。 「——我太喜欢你,喜欢到心臟都快停止跳动了。」 律抖著嘴唇说出这句话时,全身也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我才想叫你别这样呢,你是在跟我甜言蜜语吗?我从白天就一直觉得心臟很痛,你别再让我更难过了。」 承受著胸口上甜蜜的重晕,律小声呢喃。 「我爸爸是死於心臟病啊,说不定我的心臟也不太好……这一定是遗传。」 「什麼嘛。我的胃都被掏空了,要死也是我先死啊。」 「不要这样,你工作得太过火了。」 「开什麼玩笑啊,我是因为你才会得胃炎的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呼……唔!」 佐佐原的嘴唇轻轻拂过耳下。 「这半个月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9节 受到嘴唇爱抚的耳朵像是快融化了般,身体也变得好炽热。 「我说了,你不能生气喔?」 「该不会是跑到之前那个男人那裡了吧?」 「我……我躲在克己家。」 佐佐原的牙齿突然用力咬住耳朵,锐利的疼痛让律忍不住发出哀号。 「可恶,果然是这样。那对该死的兄弟居然敢联手欺骗我……」 「匡史哥也骗了你吗?」 「在我认识的人裡面,那傢伙是最难猜透的,可以一脸温柔的说出满口谎话,还说什麼『克己也很担心啊』,我可是担心到命都去了半条耶,那个该死的育儿老爹!」 「噗……育儿老爹……」 律的心裡已经有了觉悟——不管发生什麼事,千万别与匡史为敌。但喉咙深处仍不免发出低声轻笑。 「这是该笑的时候吗?」 「因为……很好笑嘛。」 看他装出那副恐怖y沉的嘴脸,律忍不住又笑了。感觉双腿间有某个硬挺的东西正抵著自己。 「你敢笑,我就让你等一下哭到再也笑不出来。」 偎在耳边的甜蜜声音囁嚅著「你要有所觉悟喔」,让律再难控制地为之融化。 结束记者会后,佐佐原就把自己锁在饭店房间裡,在高木的帮忙下坐上最后一班新干线赶回家来。他是偷偷从东京跑回来的。 「我被匡史哥骂了。」 被推倒在床垫上,律的颈下压著佐佐原的领带。 边交换亲吻边解开繫在脖颈间的束缚,没一会儿领带就落到了律的手中,滑顺的丝绸刺激著体内从未被开发过的感官触觉,像是想把手和手、颈和颈交缠在一起般,胸臆深处泛起阵阵抽痛。 加深了彼此之间的吻。 「你也被骂了?为什麼?」 「他要我再更信任你一点。」 吻留在唇瓣上,不忍移开。 脸颊、眼瞼、额头、下顎和耳朵,沿著肩膀、锁骨、胸部,到达腹部、肚脐、腰身、性器、大腿、膝头。从两隻手臂、手腕、手背、掌心,甚至於每一根手指。 「就是说啊,你真是个大笨蛋!都说了我喜欢你了……你这傢伙却突然跑掉,这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行为吧!」 「从什麼时候开始的?从我逃开之后,你才突然觉得可惜吗?」 「才不是。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吗?我很喜欢你做的饭,也觉得你很可爱,所以才会跟你睡。跟你上床还需要什麼理由啊,你的那些故事就算写成书也卖不了几个钱啦,而且我也不想让人知道。」 「我们不是见面第一天就上床了吗……」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很可爱啊,可别说你完全不知道喔。」 从他那激动的语气听来,还以为他会性急地占有自己,但佐佐原只是把火热的嘴唇温柔地阽在肌肤上而已。律感到焦躁,激情的拥抱让情慾高昂的身体就快被平静的浪潮给吞噬了。袭向自己的算不上热情、气息也没有因此紊乱,小腿被佐佐原捧高,他的嘴唇在脚背上亲吻著,当他的牙齿在脚踝上轻啃了一口时,屹立的分身终於忍不住滴流出透明的汁液。 「脩司……你明明是个作家,却很不会说话耶。」 脚指头被他含进嘴裡时,律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听不懂那些话中话……一旦碰上混沌不明的状态,我就不晓得该怎麼办才好。」 「我就是不会说话嘛。」 「……啊……」 佐佐原跪在律的脚边舔拭他的脚指,双手轻抚著温热钝痛的大腿内侧。 「真是抱歉啊。」 脚跟悄悄缩进床单底下,佐佐原拉直了背脊。 「我知道你是个容易不安的人,却又让你感到害怕。」 「嗯,啊啊……」 手指在被快感汁液沾shi的毛髮间摩挲著,轻柔地握住颤抖脉动的分身,发出啾一声含进嘴裡,同时律被翻过身。紧接著根部也受到温柔的亲吻与啃咬,因情慾而跃动的双脚被佐佐原往两侧拉开,更深地将律的慾望含入口腔内,律只能无力地发出甜美的喘息。抬高身子承受佐佐原的爱抚。 「……我也是……」 舔了下被汁液沾shi的唇角,他那真挚的眼神和 y 猥的嘴角所形成的落差,让律的背脊倏地一震。 「我也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为你想。真的很对不起。」 像是被温厚的嘴唇诱引般,律忍不住轻轻啃咬起佐佐原的下唇。交缠的舌头分泌出有如泪水的苦涩滋味。 「才不是,你很懂我。大概比我更懂得我自己吧。」 嘴唇贴上敏感的耳朵,佐佐原轻声囁嚅著。 「……可是我突然跑掉躲起来了耶?」 「这点的确让我很痛苦没错。」 敏感的耳窝被他的舌头舔拭著,律的嘴唇也缓缓吐出微带热意的喘息。 「若是那个时候要我做出选择的话,我应该也会选择叶子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律嘆了口气回应。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这麼简单。律不觉得自己赢得过他,也没有想分出胜负的意思。 「当我工作时,总觉得她好像就陪在我的身边一样。」 牙齿在脖颈间廝磨,带来甜蜜的颤慄。 「一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你并不相信我曾说过的那些话。死掉的人和活着的人不同,就算嘴上说的再好听,其实我心裡还是懵懵懂懂的。」 被他啃舐的地方窜起激烈的脉动。 「我从来不知道,失去你,会让我痛苦到差点死掉。」 听著他的嘴脣贴在静脉上说出低哑的告白,律微带shi意的嘆息拂过他发乾的嘴唇。 「——对不起。」 「真是丢脸。从她离开之后,我以为我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对不起,脩司,真的对不起。」 「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再去喜欢上别人了——居然让我说出这麼白痴的话,你要负责啦。」 嗯,律点了点头。 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我什麼都愿意做。立下誓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是自己能力所及的,不管什么都能为他办到。就算要自己把爱放在心底,默默地爱著他,应该也能做到吧。 「啊……呼……啊呀!」 用嘴唇、舌头和手指让彼此的分身肿胀硬挺,啜饮著透明的火热汁液,律发出细哑的喘息。任佐佐原修长的手指埋入体内,吸吮搅动。每当他顶到敏感的那一点时,舌头就像发麻似的动弹不得。分泌出的唾液就从嘴角缓缓滴落。 「啊啊……啊……那裡好木奉……」 在自己身上上演的 y 猥情节,还有放浪形骸的滑稽行为,会沉沦在情慾之中,一定是因为那些在体内流动的液体吧。火热的r_ou_体、激烈鼓动的心臟、还有紊乱嘶哑的喘息,只有动了真情的两个人才会有如此契合的交融,这种事再自然不过了。为什麼会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呢?好像连脑子裡原有的思想都遭到侵犯一样。像是要确认佐佐原依然呼吸存活在这个世上,所以才将他紧紧拥抱著,这麼做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这裡已经张开囉。」 「唔咽……嗯!」 手指在颤抖的前端开口摩挲逗弄著,律不禁全身一颤倏地僵直。 「不,啊……那裡不行,不可以……」 「你忍一下嘛。」 「那裡真的不行,太舒服了……」 温柔的抚摸身体内侧,指腹在一张一合的x,ue口间摩挲,让律的身体又是一震。紊乱的呼吸令律感到口乾舌燥,再也无力舔拭佐佐原的分身,恨不得佐佐原能立刻充满自己的身体与每一处神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 洩出口的呻吟和逐渐攀升的高昂快感就像溃堤氾滥般无法停歇,佐佐原的手指泌出了shi意,胸膛也佈满汗水。 「嗯……!」 佐佐原随手抓起不晓得是床单还是刚脱下的衬衫随意抹了几下,仍没有停下亲吻,白浊的体液终於被挤出体外。光是与他亲吻,似乎就能达到好几次高潮。 「你的脸还真是漂亮啊。」 佐佐原微瞇著眼。染上红晕的脸颊和嘴唇光是被他用手指来回轻抚,就足以让律深感震撼。 「漂亮的东西不太好,会让人涌出想破坏的冲动啊。」 那就把我毁坏吧!律伸出唯一还算自由的双手紧紧抱住身上的恋人。当两人的腰身紧贴著彼此摩蹭时,律无意识地露出微带苦涩的微笑。 把我整个人破坏殆尽吧,我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已经够了……快点进来吧。」 心已经被这个男人融化了。就像用刀子切开蜂巢般,整个人都沉溺在横流的甜美蜜液中。 「让我成为你的人。」 倒抽了一口气的佐佐原立刻温柔地攫夺了律的嘴唇,然后慢慢加深。唇舌交缠的同时,性器也慢慢往深处贯穿,律的手指像依附著什麼用力攀住佐佐原的肩头。体内的神经一齐发出咆哮,和缠踞在胸口的血液一起窜流到身体各个部位的透明蜂蜜,就像同时振翅舞动的鸟儿般。律喘著大气继续索求著浓烈销魂的亲吻,恨不得能把从体内深处涌出的蜜液分一半到佐佐原的身体裡。 「呜、啊呀……啊呀,好木奉、好舒服啊……」 「啊呀……」 已然习惯的硬挺与硕大,还有他的形状。体内的柔r_ou_紧紧包覆吸吮著佐佐原的分身。 每当佐佐原摩蹭著那个敏感的地方,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享受著灼热柔软的襞内黏膜所带来的快感,佐佐原深深挺入体内,然后停下所有动作,再一次弯下身来索吻。手指探入他浓密漆黑的髮间。律轻啃了下他泛著甜美滋味的舌尖。 「……啊……」 佐佐原忍不住洩出低吟。他那压抑的喘息——真的好可爱啊。 胸口驀地一窒,同时下半身也紧紧缩了起来,埋在身体裡的慾望分身猛然一震。 「喂……这样很痛耶。」 「很……痛吗?」 「会让我忍不住s,he出来的啦……放鬆一点,你乖乖的。」 眼前那张端正的脸孔因困窘而扭曲,混合著喘息发出轻声囁嚅。 「你不s,he吗?」 茶褐色的大眼睛微带shi意,律伸出手指轻抚男人的后颈。看著佐佐原倒抽了一口气的模样,那羞涩的表情真让人心醉。 「你不肯s,he在我的体内吗……?」 「嗯……」 恳求似的伸出双手环抱住他健壮的腰身,体内肿胀高昂的分身随即激烈地脉动。 「你……你这个大笨蛋!」 啊啊,他的耳朵都红了。shi润的瀏光捕捉到情人那一瞬间的表情时,律柔柔地笑开了。从没见过佐佐原用那麼柔软甜腻的语调表现出羞赧,看起来好稚气、好可爱,律的胸口顿时被满满的喜悦占据。 「你明明都哭了,居然还有餘力要求我s,he在裡面啊?」 可恶……佐佐原呻吟似地轻喃了一声,挺起上半身。 「噫呀……唔、啊啊,啊啊啊!」 一边的脚被抬起,另一边的腿被他压在膝盖底下,以更密合的交方式挺入深处。激烈的情慾波涛让律忍不住仰起背脊,紧紧扯住身下的床单。 「你就乖乖哭给我看吧。」 「不、不行,这、这样不行……我又会s,he出来的……」 另一处敏感点遭受到猛烈的冲击,刚s,he过一次应该还能忍受的身体眼看就要再次攀上高潮了。 麻痺、融化、再次纠缠合而为一,双倍的r_ou_慾快感似乎看不见极限。这不是属於两人合而为一的感觉,而是一人份的灼烫热度已经昇华成两人份以上的快感。 不需要任何道具、模拟情境或作法,明明不是什麼特别的事,却让脑浆和血液都为之沸腾。 「好木奉,噫……嗯嗯,我已经……要去了,脩司……我的身体变得……好奇怪啊……!」 「我要死了」、「真想死了算了」的想法,至今为此曾出现过几次。恋爱确实是可以致人於死的剧毒啊——直到此时此刻,律才对这一点有了深刻的体认。这抹毒性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身体裡,永远不会消失了。只要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天,一定不会忘记两人的血液相互融合浸染的味道吧。 「啊啊、啊,我要s,he了,唔……嗯、嗯嗯嗯嗯!」 「——啊……」 佐佐原的呼吸在耳边旋绕,同时也将j,,g液洒入这副r_ou_体的最深处。像是被这波热源推向高潮般,前面与后面都同时攀升达到了高潮。 「啊呀,哈啊……啊,啊……」 过於激烈的灭顶高潮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刻,身体的痉挛久久无法停歇。意识飘浮到比身体更高的地方,一时之间还回不来。 「真是的,你干嘛刺激我啊,太笨蛋!」 喘著大气的佐佐原乏力地倒向律的胸口。 「都怪我太迷恋你了……连脑子都变得不正常了。」 轻声呢喃的佐佐原温柔地张开双手将身下的人儿拥紧,律抬高沉重的手腕。 「我已经死掉了……」 「哪有死呀,你不是还在对我撒娇吗?」 「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得以呼吸嘛。」 把他紧紧环抱在双手之间,聆听著熟悉的心跳鼓动。 「这样的话,就不要死。」 我也不要死……说著,佐佐原露出略带苦涩的淡淡甜笑。 「我好像还能再继续个几十次呢。」 埋在腹中的热源的确依然坚挺。佐佐原的坦白让律感到好笑,轻喃了一声「你真是大笨蛋」,再次吻上他的唇。温暖又甜蜜的吻。 盛夏过去,秋季来临,转眼之前又是冬。 昨天,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我还想到底会怎麼样呢,结果并没有搞砸,而且做得还不错呢。」 躲在暖被桌裡剥著橘子的匡史边看电视边开口。 「我还没看呢,不过那部电影在半年内就拍好了嘛。」 啜了口酒,克己回道。 「在发表的前两年就已经开始製作了吧,像电脑后製之类的。还没有看的话,就带你的女朋友一起去看吧。很好看喔,一定会哭的。」 「我才没那个美国时间呢。过年这段时间,她得回老家探亲啦。」 「会上映到舂假为止啊,去看吧。你这孩子还真是不够朋友耶。」 克己喝光杯中物时,《百年废墟》好评上映中的广告也正好结束。 「还有啊,你别说什麼哭不哭的好不好,从你嘴裡说出来真是冷爆了。」 「我家老婆是哭了呀。」 淡然一笑,匡史拿起酒瓶,把克己已经见底的酒杯再次斟满。 「不过这部电影能上映真的太好了。在那场记者会之后,电影公司的社长气得半死,导演也差点没翻桌,好像还差点闹上法庭呢,真是搞得满城风雨。」 「佐佐原也真是挺可怜的,不过实在是太蠹了。我都不晓得他会发疯到这种程度。」 「我可是清楚得很。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为小律做到这种地步。」 「女演员和作家还有同居女友的三角关係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呢。记者和作家的工作一样蠢,居然还带著摄影机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还有人追问律说『你认识一个叫律子的女性吗?』,真是笑死人了。」 「我有看到那篇报导。文章裡还有写到『佐佐原脩司在全国性的直播现场大喊的「同居对象」,其实是他的男经纪人』。」 「他们完全搞错了嘛。真要说的话,律才是那个同居女友吧。为什麼会没有传出佐佐原其实是个同性恋的流言啊?」 「因为他和水越忧理的绯闻还没退烧嘛,脩司是个花花公子的形象已经深植人心了。比起和一个普通男人交往的事实,与自杀的老婆有几分相似的女演员藕断丝连才更能激起话题啊。」 「这麼说也没错啦。」 像喝水一样,没一会儿酒杯又空了。拿起酒瓶,克己歪著头道。 「律,没有酒了。」 坐在烤炉前面翻动麻薯的律顿时停下动作。 「那个是你们带来的伴手礼吗?为什麼在脩司喝之前,就先被你们喝光了呀?」 「是他自己不好。我们专程过来拜年,他居然还呼呼大睡呢。」 克己伸手指了指律的膝头。佐佐原正搂著律纤细的腰身,靠在膝上睡觉。 「啊啊……那是因为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很忙啊。」 「都已经是一月一号了。」 「反正除夕夜时你们一定在z_u_o爱吧,然后昨天又疯狂做了一整天,所以他才会累得爬不起来。都已经三十岁了,可别太勉强自己啊。」 被匡史一语戳破实情,律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别露出那麼青涩可爱的模样好不好,会让人忍不住想捉弄的。」 克己臭著一张脸对上呵呵笑个不停的匡史。 「你为什麼老爱欺负律啊?」 「谁叫他偷走我的男人。」 「不对吧,应该是你硬塞给他的吧。不管怎麼想,在背后推律一把的,明明是老哥你啊。」 「唔,这麼说也没错啦。」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匡史的眼角还是泛起淡淡的红晕,他靠向克己要了一根菸。匡史哥的酒量没克己厉害呢——律不著边际地想著这些可有可无的小事。 「可是啊,克己你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真的会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佐佐原跟男的也可以啊,而且是你一直吵著要律去帮忙照顾佐佐原的,一开始我还以为真的只是单纯的工作呢。」 「是你自己说不想让小律一个人生活的嘛。反正一开始我们都各怀鬼胎啦。」 「请问……」 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被排除在话题之外,律忍不住cha话。 「各怀鬼胎是什麼意思?因为脩司在找家管,正好我又没工作,所以才介绍我来这裡打工的不是吗?」 「那只是时机正巧凑上了嘛。」 对著天花板吐出一口烟,匡史耸了耸肩回应道。 「单纯只是因为我不想看脩司再一个人生活下去了。他本来就容易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裡,刚开始在这栋房子裡生活时,他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要是没有一个人能陪在他的身边照料的话,我总觉得他会把自己放逐到那个世界,而且再也回不来了。比起一工作就不吃不喝,我还比较担心这一点呢。」 原来如此,律在心裡默默点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膝上。 睡在自己脚上的佐佐原看起来好像很满足,但这个人的心中某处一定还保留著叶子与母亲所存在的「那个世界」吧。 「可是我又不住在这裡,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没办法三不五时就过来这边关心他的近况。正当我为这傢伙感到烦恼时,克己也说他很担心小律,所以才会成就了你们呀。」 「你要是一个人生活的话,肯定会糊里糊涂地一个接一个找男人回家睡吧。」 克己把双手撑在身后,淡淡说道。 「要是能和谁一起生活,应该就不会觉得太寂寞了。如果是佐佐原的话,光是整顿务事就够你忙的,应该不会有多餘的ji,ng力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烦心事吧。」 「……我想,我和克己大概都希望你们能组织出一个家庭吧。」 「你是说……家庭吗?」 「没错。就算是兄弟也无所谓,只要有个人能经常陪在身边,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到安心。我也很想让脩司领会这样的感情。」 匡史往毫无防备正睡得香甜的佐佐原瞥了一眼。 「这麼说或许不太中听,不过你们两个人和亲人之间的缘份实在太薄弱了。小律也拥有不想被人触碰提及的伤心过往,如果是你,就算脩司再难相处,一定也能温柔地对待他吧。至少我是这麼想的。」 「所以我才说是我估计错误嘛。」 把烟抽光后,克己恨恨地捏扁了手中的烟盒。 「我明明不想再让你恋爱了,没想到你还是喜欢上佐佐原那傢伙。」 「这点我也很惊讶。小律是个男同性恋就算了,没想到连脩司都对男人有兴趣呢。」 「事到如今,你还放什麼马后炮啊。」 「因为脩司是认真的嘛……我一直很担心他的爱情是不是枯竭了,没想到他还能喜欢上别人,真的是太好了。」 是因为喝醉的关係吗,匡史凝视著佐佐原睡脸的视线似乎散发出莫名的热意。就像克己看著自己时,也总让自己感到温暖安心。 「我并不打算要硬凑合你们,如果我随便说几句就让小律吓得逃走了,那我也不会放心把脩司交给你的。这只是买个保险。」 「我也是,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身为家的佐佐原,不过让他跟律在一起,我也觉得无可厚非。而且他还是能让律又哭又笑的恋爱对象呢。」 「只能说你们实在太适合彼此了。」 「啊,对了,酒!克己刚刚把酒都喝完了嘛。」 眼看两兄弟的话题越讲越深入,律连忙cha话打断原本的话题。 「你们等等啊,我现在就去拿新的来。」 一抬起腰,佐佐原的头部就顺势撞到地板。 「唔……好痛!」 「哇啊啊,对不起!」 「小律……你会害小佐佐变得更白痴的啦。光靠他那一丁点的脑细胞要工作就很不容易了耶。」 「可恶的匡史,不准你叫我小佐佐。对了,你老婆怎麼没有来啊?」 揉了揉撞疼的颊骨坐起身,佐佐原一把搂住正準备走开的律。 「我老婆去祖父母那儿拜年了。今天是只属於我们男人的新年假期——为什麼只有你带著老婆啊,真是不公平耶。」 「律可还没有入籍喔。」 「那就是被你金屋藏娇的同居小情人囉。」 被眼角染著醉意的匡史瞬也不瞬地盯著,律拼命地只想把刚睡醒就紧贴在自己胸口的佐佐原推开。 「我说律啊,我可不可以痛扁这个变态大色狼一顿啊?」 「啊……这样不好啦,脩司,你快点放开我。」 克己瞪著一双眼,伸手指向还偎在律怀中的佐佐原。总而言之,律还是先拍掉了紧抓著自己屁股的那隻大掌。 「搞什麼啊,这裡是我们的家耶,为什麼非得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不可啊。」 「因为他们是客人啊,老师。」 言语间,律总算挣脱佐佐原的箝制站起身,準备往厨房走去时又停下脚步回过身。 「对了脩司,要不要吃年糕小豆汤?是烤过的。」 「我要吃。」 律点点头走出起居室。冰冷乾燥的空气和煤油暖炉,还有一家和乐的团圆气氛相互交织,蕴酿成「冬天的家庭」的味道。 「居然吃什麼年糕小豆汤……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叫你『充满杀意的作家』啊,真是一点自觉也没有。」 「又不是我自愿揹上那种名声的。」 「真想让我女朋友看到你刚才那德性,她可是佐佐原大师的粉丝呢,真是瞎了眼迷错人了。」 拉门的那头博来男人们的谈笑声。 (他刚才说这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 胸口静静地鼓动著。 外头雪雨纷飞,偶尔还会传来日本海峡特有的冬季雷鸣声,但屋子裡明亮又温暖,心臟也甜滋滋地温柔摇晃著。 就算遇到大风雪、就算在深夜的街头迷失,也一定不用再害怕了。这裡是随时可以归来的栖身之所,是属於自己的地盘。 「来,这是酒、还有年糕小豆糕。现在正在煮荞麦麵,要吃热的人举手。」 「我不要加葱。」 「我不要虾子。你举什麼手啊,不是有年糕小豆汤了吗?」 「刚起来就是想吃点甜的嘛,荞麦麵是用来填肚子的。」 「好好好,除夕那天吃的还有剩,所以没有克己讨厌的虾子。匡史哥不要加葱,脩司要加海苔对吧。」 「律,等一等。」 追到走廊上来的佐佐原一把扯住律的手腕。 「怎麼了?」 「昨天睡了一整天,我都忘了跟你说新年快乐了。」 「啊啊,嗯……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语尾消失在佐佐原的唇瓣之间。那是红豆与砂糖的淡淡甜味。未竟的话消失在亲暱的深吻中,差点让律忍不住发出低哑的呻吟。 「……你的身体还真是好掌握啊。」 佐佐原在耳边开心地廝磨囁嚅,律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胸门,两人四眼相对。 「只有你会让我变成这样。」 佐佐原夸张地捂住胸口蹲在地板上,律则笑著转身走进厨房。 我知道。 我已经很清楚了。 因为太喜欢、因为太想陪在他的身边,就算伤心哭泣或是偶尔有开心到快死掉的感觉——只要能待在恋人健壮的怀抱裡,就有如身处在人间天堂。 这颗心臟,一定不会再次死去了。 后记 这是我第一本chara文库的书,大家好。 工作进度总是相当缓慢的我,这正好是第十本问世的,内容在描写家与家管(应该说是食客才对)的爱情故事。构思故事的情节架构时,「如果在家工作的人能有个二十四小时陪在身边的情人,那就可以没日没夜的z_u_o爱了。作家是只靠脑袋过活的生物,如果把可爱的小男生当对象,就算上床的场面再多,也是会被原谅的吧。」心裡抱著这种纯粹的小小预谋,没想到故事的发展却跟我预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知不觉间,就把他们写成普通的热恋情侣了…… 写作时,我意外地发现律其宝是个内心很坚强的孩子,而脩司也比我原本预定的更加单纯可爱。我本来是想让脩司更坏心、更有男子气概的说。 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本书中的脩司给人的感觉和所过的生活,都是属於他个人的行为。这个世界上的自由业者并不全是过著不规律的生活,耗费体力努力工作、一天正常吃三餐的也大有人在,知道这点时我还吓了一大跳呢。当然关於蒐集题材和写作的方式,我现在也还在摸索当中,毕竟每个人的做法都各有不同嘛。 而且这一次的原稿我还延迟了许久,造成cha画家高久老师很大的困扰。律、脩司。还有其他的书中角色能被高久老师生动地以画笔呈现出来,就已经够让我高兴了。我还和责任编辑开心地讨论「戴眼镜的脩司好帅喔」。不过还是造成高久老师的困扰……我真的感到良心不安,直的觉得非常抱歉。 面对责任编辑,我同样也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我不会再慢吞吞地造成大家的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 说到这个,有隻猫待在我的房间角落,此时牠正躲在小箱子裡睡觉。起因是妈妈的朋友在我家附近发现的几隻小野猫,对方的阿姨说「我想带一隻回去养」,妈妈回答「那不是我家的猫啦,如果你能好好把牠饲育长大的话,那就带回去吧。」所以妈妈就带回她最喜欢的那隻小猫。 牠是隻刚出生十个月左右,十分乖巧雪白的小男生。短垣的毛髮摸起来非常舒服,而且牠不怕生,只要摸摸牠,就会可爱的呜呜叫。想到明天就要带牠到兽医那裡,突然就觉得好寂寞喔。 哪一天,说不定我会以这隻只寄宿在我家一天的小猫咪为主角,写出另一篇bl故事吧。总觉得这有点像是因果报应,但我就是这样的个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相信我以后也会继续这样慢条斯理地活下去吧。 希望今后还能在某处与各位让者再会。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