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正文 第1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1节 第一章 是夜。雨急,风狂。 今日的天气变得有些快,早些时候还是丽日晴空,到了傍晚时分便开始淅淅沥沥地掉起雨点,再晚些时候,这雨下得就有如瓢泼。老段原本想趁着天气晴好,晚间再多赶些路,到了明日,翻过这座山,进了城便可以把这趟镖给送出去。奈何他们的马队才走到山腰就被这雨阻了去路。幸好这山里还有些人家,在这荒山里,能找到个落脚的野店已是该谢天谢地,老段自然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说起来,老段在这条道上押镖也算是有些年月了,镖局虽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但在这一行里也没什么名气,挣不了什么大钱,顶多是维持生计罢了。老段自己也没什么野心,一家老小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再寻个接班人把这镖局传下去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几位爷,你们要的面。” “放下吧。” 老段捡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来,点上烟,然后便不再说话。这一路上他一直很沉默,几乎都不怎么说话。随他一同运镖的同伴都看出了老段的异样,只是问他,他却始终不肯言明。 外头的急雨打着屋檐,雨声乱七八糟地响作一团,正如此时此刻老段的心情一般。他点了烟,但是却没有抽,怔怔出神地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里,只有被雨水打shi的地面泛着y惨惨的白光。他望着外头,幽幽地叹了口气,可就在他扭头准备端起桌上那碗热汤面的时候,他发现他的桌子对面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中的男人。他有着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并且完全称得上是俊美不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宇间居然流露出一种,老段从未见过的沧桑。那种沧桑就像是经历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之后,沉淀下来的从容,淡然,还有一种冷漠。这种冷漠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年纪的人的脸上。而那种从容更是让老段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只匆匆地看了那人一眼便已经心生惧意。他虽然极不愿承认自己竟被一个后辈吓到如斯地步,可事实上他确实已有些坐不住了。他想逃。 可是老段刚端起桌上的面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一动也不能动。就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座位上。他端着面的手微微一颤,眼看着滚烫的面汤就要洒在手上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人说话的声音。 很沉,很冷,又有一些沙哑,像是长途赶路没有休息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他说。 “不要动。” 不要动,其实也动不了。 老段看着那只不知何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只手看上去几乎没有怎么用力,就像是摆在那里而已,可是老段却感觉到自己根本已经不能动弹了。 “你……” 老段也是个行走江湖的人,这人只做了这么一个动作,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他已十分清楚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这关头,好像连恐惧害怕的时间都省了,人反而冷静下来。 “我要你手里的货。” 那人说话间已经松开了手,他从桌上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些热茶,喝了一口,然后老段便看到他将另外一只手放到桌上来。他的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刀。 刀的形状很奇特,当然最奇特的还是刀柄。老段虽然只偷偷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已经足够了。他认得那刀柄上的花纹,准确地说,这天底下,这江湖里,恐怕已经很少有人没有听说过这把刀了。 灭绝十字刀。 老段在心底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为何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慑人的气魄,他终于知道为何他只出一只手便可让自己当场毙命。 但那个沉默的男人只是淡然地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只见他突然伸出两指,夹住那筷筒里的一双筷子,老段尚不及反应,那人已经一掌将客栈的窗户推开,把那双筷子掷了出去。 老段开始并不知道他此举的深意,然而就在这眨眼之间,那夜色中猝不及防地飞出两道银白色的光,不偏不倚将那两只筷子折成两段。筷子掉在地上的响声仿佛成了这野店里唯一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所有人都往老段这里看来。而老段却在看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你要保命,还是保财?” “还请傅大侠明言。” 整个野店里陡然没有一丝声响,烛火照在老段苍白而且苍老的面孔上,他的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他的手心也已经shi透。他望着傅红雪的目光里,有几分愤恨,几分恼怒,但也有惧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镖师,他一点也不想沾上江湖的血雨腥风。可是现在这个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却是个总能招来祸事的人。 他以为外头的埋伏是为这个男人而设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祸水其实是自己引来的。 “留下你的货,然后走。” 他说话的同时,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老段只感到自己肩头一松,悬着的心也稍稍往下沉了沉。他做镖师多年,在道上也遇到过劫镖的,杀人越货的,但这样的情形却还是头一次碰上。他感觉到那人的身上有杀气,但对他似乎又并无杀意。况且,老段实在想不通,自己这趟镖究竟有什么吸引力,能把这样一个人物给招来。 “傅大侠你神功盖世,若要硬抢,我们这里谁也不是您的对手。但您好歹给个说法,我们回去也要跟人有个交代。” 老段自认这话已说得十分客气了,但对方的态度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湖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根本瞧不见任何的微澜。老段心里虽然对他十分畏惧,可对方不温不火的态度却着实激怒了他。他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那人忽然眼色一变,老段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周围传来一片弓箭声,那始终沉默的年轻人一掌掀开桌子,一股沛然之气将周围s,he来的淬毒的利箭纷纷折断打落他将看得目瞪口呆六神无主的老段一把拽到自己的身后,两掌运势如风,老段躲在他的身后,外面分明是风雨大作,而在他周围却仿佛是云销雨霁,风平浪静。 这莫非就是江湖所传的不世绝学大悲赋? 而就在此时,老段看到四周的木窗外,数十个蒙面黑衣的杀手形如鬼魅一般包围过来。老段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两腿都不禁开始打颤。而站在他前面的那个年轻人却静立如松,仿佛看着他的背影就能叫人放下心来。 “灭绝十字刀……你是傅红雪?” 那其中一名杀手看到了他手里的兵器,目光先是一怔,随后老段便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退意。确实,这江湖里恐怕已经很少有人能在灭绝十字刀的面前还能安然若定了。 那黑衣的年轻人并未回答他们的话,他只是握着刀往前走了一步,但他这一走,周围的人纷纷避其锋芒,慌忙向四周散去。 这个人,天生就带着一股煞气,神鬼难挡。 “你们为此而来?” 那人的眼里仿佛根本看不到别的人,也看不到他们指向自己的剑。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角落里的一只铁皮箱子上。那正是老段此行押送的货物。他看到那箱子便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好像这世上除了那东西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到他的注意了。 “废话,天下第一的小李飞刀,谁不想要?” 那群人中有人壮着胆子回了一句,可话刚说完便骤然感到耳边一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传来了别人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时候他才慢慢感觉到疼,然后是剧痛,到了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半片耳朵已然被割了下来。 那人的惨叫声让老段的心为之一颤。他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感觉到一种比死更可怕的恐惧。 “要,就凭本事来抢。” 老段看到那人走到铁箱子边上,他的手顺着那箱子的边角抚了一下,那动作看上去很是温柔,温柔得让人几乎不可置信。而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那箱子上的铁锁时,一直静立不前的杀手忽而一跃而起,齐齐向他杀来。这一群人中,每一个的功夫都不弱,都算得上是好手,像这样不留后路地攻上来,恐怕换做是谁都要陷入苦战。 但面前这个人却不同,他虽然只有一个人,一把刀,可是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却给人一种永远也不会被打倒的感觉。 虽是如此,但老段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他知道这必是一场血腥的杀戮,但无论赢的是哪一方,老段清楚这一趟镖他是保不住了。 但这一来他自己也禁不住好奇起来,他在接下这一车货物的时候,亲自清点过,其实只是寻常的一些布匹而已,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老段是个很怕事的人,又到了这把年纪,事事都图个稳当,实在不愿给自己惹麻烦。可是就是这样一车普通的货物竟引来这么多的人争夺,而且他们言语间还提到了名动天下的小李飞刀。 这箱子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困惑之时,眼角处忽有一道闪电般的银光闪过,天际响起了雷声,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片白光,白光中纷杂的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一瞬间,他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但只有一刹那。 一刹那那么短,随后便万籁俱寂。 他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窗外又是一番响雷,他哆嗦了一下,摇晃着身体站起来。 他的鼻尖是沁凉的,身上也是冷的,shi的。 雨水从屋顶上的破洞落下来,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一样。他看到那原本尚能遮雨的屋顶已如蜂窝一般,接着屋子里微弱的一点光,他看到那黑衣的年轻人握着手里的剑站在铁箱前,仿佛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然而,周围的人却已经都倒下了。 老段明明只听到了一声拔刀的声音,然而现在躺下的却有十多个人。他只出了一刀便撂倒了这里所有的高手。 老段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那雨帘之中,那黑发黑衣黑刀的人目光幽幽然地钉在铁箱上,刀锋上滴着血,血混进雨水里,雨水沁入土地。一切都安静得不可思议。 “傅,傅红雪,这本是李家的事,与你何干,莫非你也觊觎这小李飞刀的刀谱?” 老段原以为那一群人定无生路,却不想一片死寂之后,夹杂着痛苦的□□声渐次传来。他看到倒在地上的黑影开始攒动,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站起身来。 “听闻你与那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乃是至交好友,却不想你竟然是……” 那人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就哽住一般,再也说不下去。老段看到他面色如纸,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然后便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在此之前,老段从不知道一个人什么也不作,单靠一个眼神就足够将人吓到如斯地步。如今他亲眼所见,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对方年纪轻轻却已有如此修为,将来这武林,恐怕就是他的天下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个人的心里并没有天下。 他收起了刀,一身的沉静。老段看到他伸出手,在那箱子上敲了敲,又敲了敲。一时间周围静得没有半点声响,直到那沉闷的声音从箱子里头传出来。 老段惊得一身是汗。 那箱子里头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章 “还不出来?” 他说话间,语气仿佛轻缓了许多,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封凌冽,老段甚至看到他眼眉里透着一种浅淡的笑意。他本就是个十分好看的年轻人,不笑时英气逼人,而这一笑便如春风润物,云淡风轻。 他这一敲,不单是老段,连那些杀手也傻了眼。他们只知道要来劫这趟货,只知道这货与小李飞刀的刀谱有关,却不知道,原来这里头藏着的,竟是一个大活人。 那大活人从箱子里钻出来的时候,老段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里头舒服得很,我舍不得出来呢。” 只见那铁箱子被人从里面一撑,铁锁便断了开,里头的人穿着一身蓝袍,束着长发,手里头还端着一把桃木折扇,扇面上写着清秀的小纂,是为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那男子原本便是容颜秀美,这一笑间更是灿若春花。看他这一身的打扮,非富即贵,难得的他并未被身上的华服所累,显出纨绔之气。纵然有这一身繁杂的衣裳,却处处透着几分江湖豪侠的洒脱和通透,实在叫人称奇。 “你这是什么打扮。” 那黑衣的年轻人望着他,微微皱了皱眉,虽没有明说,但他二人早已交心,一个眼神递过去,对方便已了然。 “这是曼青的衣服。” 他笑着将外头的华服一扯而去,露出里头的青衫布衣。亦将头上发带解开,一头乌发松散及肩。此时此刻老段已看得愣了神,迎面看到那人将衣裳抛给自己,慌忙伸手接住。 “曼青的这身衣服,走遍京城也就这一件,你这趟镖注定是无功而返,拿了这衣服当掉,换些银子逃命去吧。” 那衣服他抱在手里的时候才发觉,那衣服表面薄如轻纱,但内衬却是银丝钩织而成,看似只是寻常衣物,但其实却是一件保命的银丝铁甲。由此足可想见这衣服的主人是何等富贵之人。 “怎么会是你!” 那杀手中有人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不禁失声喊了出来。那年轻人便笑着看过去,那双眼睛里未见丝毫尘埃,仿佛清澈得能一贯到底。 “李家的事与他无关,可是却与我有关,”那年轻人步履轻盈地走到那人身前,奇怪的是他的双足明明踏在地上,却不见有泥水沾上他的鞋裤,“你们要小李飞刀的刀谱,何不来找我,欺负一个弱冠少年,你们倒也有脸。” 他说话间,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但却没有人敢接他的话。试问,天底下又有谁敢去问小李飞刀的传人要刀谱呢?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李寻欢之子李曼青自小便有神童的美誉,然而世人皆知小李飞刀的传人却并不是他,而是李寻欢的关门弟子叶开。在经历了几场震动武林的大战之后,叶开虽还不及当年名声最盛时期的李寻欢,但放眼江湖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人已经实在太少了。 而傅红雪便是其中一人。 如今这武林中了不得的两个后辈齐齐出现在这里,在场的人中又有谁敢轻举妄动,谁敢再出狂言? 一时间周围沉浸在那种充满恐惧的沉默里。但此刻老段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叶开出现以后,这周围的杀气便好像淡了许多。他知道叶开的飞刀恐怕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兵器,可是看着那个年轻人和他脸上的笑容,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那杀人夺命的飞刀联系到一起。 “看起来有人就是见不得这江湖有片刻的平静,一个利字,还要多少人赔进性命。说吧,你家主人又是哪一位?” 叶开走到其中一人的面前,蹲下身,他的脸上还带着那种平和的,无风无雨的笑容。那笑容本身也是一种武器,所谓兵不血刃,恐怕说的正是这种。叶开对他们本无杀意,否则方才他只要稍一出手,这几人必定当场丧命。世人只知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却不知小李飞刀真正厉害之处绝非是杀戮。 然而叶开虽无杀他们之心,但他们今日却还是难逃一死。就在其中一人正要开口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奇怪的声音,陡然一声,似是尖啸,震得人耳膜一痛。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傅红雪与叶开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啸声一落,只见周围的杀手皆倒在地上不住抽搐。叶开上前去扶起一人,扯开他脸上的黑布,却见那人已面色泛青,双唇乌黑,已然是大凶之相。 “杀人灭口,果然是狠角色!” 叶开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傅红雪忽然瞥见那窗外漆黑的夜色里银星一闪,一点寒光穿过雨帘直s,he而来。 “叶开,小心!” 傅红雪大喝了一声的同时,刀已出手。方才老段因为恐惧而闭上了眼睛,未能看清傅红雪是怎样在一招之间拿下这么多高手的,而如今他虽然睁着眼睛,却讶然地发现,傅红雪刀竟已快得根本看不出路数了。 而方才他所看到的那一点寒星,也绝非只有一点而已。当那不知名的暗器飞近之时,那寒星骤然爆裂成了无数更加细小密集的星点,万千星点铺天盖地一般飞s,he而来。面对此等阵势,怕是再快的刀剑也未必能尽数挡下。 “傅红雪,分头行事!” 灭绝十字刀的刀锋如银河飞瀑一般,而他的人已飞快地穿过了那千万点的星光,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将他挡下,就算是那些致人死地的凶器也根本阻挡不了他。傅红雪的衣服是黑色的,刀锋是黑色的,但此刻他却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行,带着一种万夫莫当的气势向那屋外的黑暗冲过去。 老段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合不拢嘴了。他知道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些人尽管嘴上说拼死一搏,但终究还是为了求生。像傅红雪这样好像全然不顾自己死活的打法,老段实在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活路。 那些暗器,只要沾上一点恐怕就难有活路,更何况这么多,这么密集,这么…… 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在傅红雪飞身冲向屋外的时候,那些原本应该打在他身上的寒光一瞬乍熄。就像是在晨光里凋零的星子一样,星光越来越少,越来越疏离,到了最后竟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而那些寒光消失的同时,傅红雪的人已经冲到了屋外。 刚刚那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飞刀。 屋外的雨还在持续,一地的泥泞,还有银白色的水光。水光之中倒映着刀的影子。但那又不是真正的飞刀。 刀有形,而幻影无形。 李寻欢以飞刀绝技闻名天下,而他的徒弟叶开在领悟了飞刀绝技之后,又自己悟出了一种新的刀技。 幻影飞刀。 在独自行走江湖之后叶开几乎没有真正使用过小李飞刀,因为师父说过,飞刀一出,生死难测。他知道那飞刀盛名的背后是怎样一种苍凉的无奈,所以他只用他自己的飞刀,不杀人的飞刀。 但即便如此,要对付这些人也已经足够了。 那么追出去的傅红雪呢,是不是已经将那躲在屋外伏击的人拿下了? 然而傅红雪带回来的,却并非是活人。他将那人丢在地上的时候,那人已经断了气息。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支奇怪的笛子,想必就是方才发出那尖啸的东西。但现在想问什么都晚了。 傅红雪几乎是在他发出暗器的同时冲出去的,可仍是慢了一步。 “这下可好,一切线索都断了。” 只是短短片刻之间,这屋子里便多出了这么多的死人来。老段虽是见过场面的人,可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死状可怖的尸体,他仍是有种阵阵作呕的感觉。叶开俯身将那几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刚要伸手去搜他们的身,却被傅红雪一把拦住。 “小心有毒。” 这些人死得突然而且蹊跷,看他们的死状应是中毒而亡,但这种毒傅红雪从未见过,不免要小心一些。 “在你的面前施毒,岂非是班门弄斧?” 叶开虽笑得不甚在意,但也听从了他的话,往旁边让了让。傅红雪俯下身,拖着那人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在他身上翻找了一番,确实是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曾留下。 “手脚真是干净利落,能养得起这种杀手的人,来历恐怕不小。” “敢打小李飞刀主意的人,来头岂能小?” 傅红雪说话间翻过自己的手掌,那指端上已经凝了一层淡紫色的毒血。只见他运指点住自己手腕上的x,ue道,后以内力一震,指端的乌血便流了出来。他随即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含在口中,不多时脸色便缓和过来。 若非是极厉害的毒,以他的体质,本不该如此。 “怎样,可知是什么毒?” 傅红雪双目微合,稳住内息,摇了摇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就有意思了。” 叶开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在傅红雪的身上打转,那人虽没看到,但好像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便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知我者,莫过于你。” “几日前,一个复姓上官的姑娘来找过我,提及李曼青的事。我知李家有事,你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暗中查了几日便跟到了这里。” 听到这个姓,叶开的心头猛然一跳,傅红雪嘴上不说,但已看出他面色有异。叶开见他沉默,忍不住追问道。 “那姑娘……” “并非是与你纠缠不清的那位上官姑娘。” 傅红雪此言一出,叶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这件事都传到傅红雪那里了?但更让他惊奇的是傅红雪竟会开起他的玩笑来。 “这位上官姑娘,正是昔日金钱帮帮主上官小仙的妹妹,也正是李曼青的情人。”傅红雪这么一说,叶开方才了然。天底下能在短短时间之内找到傅红雪的人,唯有金钱帮帮主,而能说动金钱帮帮主出手帮忙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她的至亲姐妹了。只是上官小仙居然还有一个妹妹,这件事倒是叶开始料未及的。 “曼青此刻应该已回到李家,但绑架他的幕后黑手我是一定要查出来的。师傅于我有养育之恩,曼青又是李家独子,我绝不允许有人意图加害于他。” “只是如今线索断了,从何查起?” 叶开闻言,脸上并无沮丧之色,反而笑得十分沉着,他伸手往老段那儿一指,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三章 老段在这条道上虽也算不上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但这么多年来到他手里的镖却是一次也没有丢过。当然这一次也不能例外。 到了第二日的一早,大雨方停,正所谓是山色渐青,水如蓝染。一场大雨像是把这世间尘埃尽数洗去,天光晴好,让忙着赶路的人也不禁心神舒畅,惬意悠然起来。 车队还是昨日来时的车队,货物也还是来时的货物,只是押镖的人却已经不是昨日那些人了。 最前头的马车上,一身伙计打扮的傅红雪依旧是冷峻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赶着马车,而在他身边坐着的却不是镖头老段。 这山路虽然崎岖颠簸,可是那马车上枕着手臂衔着青草的人却睡得十分舒坦。shi润的山林间,翠叶还沾着水汽,倒映着满山旖旎的春光,晴色落在他安逸的睡颜上,光影斑驳,衬得他每一个表情都是如斯生动。 “莫非是我的脸上开出花来了么。” 傅红雪望着叶开的面孔,微微走了一会儿神,却不想那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的人忽然开口说了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倘若你这么盯着一个姑娘家看,那姑娘定然是非你不嫁了。” 傅红雪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失态地盯着叶开一直看,更没想到这人根本没有睡着。被他这么一问,傅红雪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但好在他天生一张冷脸,慌与不慌都是同样的表情。叶开见他不语,便睁开眼,翻过身,大睁着一双眼睛,似是好奇,又像是捉弄一样向傅红雪看过去。 “开个玩笑罢了,你不会这么小器吧。” 傅红雪没有理他,而是重重地甩了一下马鞭,马车狠狠一摇,叶开一个没留神,差点从马车上翻下去。傅红雪虽然清楚叶开的本事绝不可能真的坠下马车,但听到他大叫,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看过去的时候,发觉叶开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傅红雪觉得一别多日,这个叶开好像比从前更加难缠了。 “不如来说说正经事吧。” 叶开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此番已经尝到了甜头,足够他高兴一阵子。他这人素来知足常乐,尤其是在傅红雪的事上。 “段老镖头说,这车货本是要送去百里外镇上一户姓彭的人家,可既然这箱子里原本关的是李曼青,那姓彭的那户人家自然也不简单。” “所以那日我救下曼青之后,便一直藏身在这箱子里,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打刀谱的主意,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知你已淡出江湖,但倘若叶开有事,你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我才托姐姐打听你的下落。 叶开的话让傅红雪回想起那日上官仙儿来见他时的情形。那姑娘的美貌与才智虽不及上官小仙,但也确实是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只是她与李曼青之间的这段孽缘注定是要无疾而终的。 “但这件事我总觉得有几分蹊跷,不知你感觉到没有。” 傅红雪的话算是说到了叶开的心里头,这一路上他一直有点心神不安,可是又有些说不清楚。现在听傅红雪这么一说,他连忙点头应和道,“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太容易了?” “确实太容易。” 叶开忍不住点头道,“那人为刀谱劫持曼青,必定是慎之又慎,不愿让别人知晓,然而现在却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这件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而且既然如今天下英雄都在打刀谱的主意,那么最初那个劫持者为何到现在还不现身?难道他真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宝贝被人夺走?” 叶开的话可谓句句都说到傅红雪的心里。这整件事都透着古怪,可是他也知道就算此事蹊跷莫名,叶开仍是会不顾一切跳进来。 “依你之见,天底下谁有这个胆量敢动李家的人?” 李寻欢虽早已不问世事,但小李飞刀的盛名仍在,无人敢膺其锋。况且李家也非寻常人家,李家的独子必定受到极为周全的保护,能劫持他的人,来头定然不小。 “若在几个月前,我恐怕会猜是上官小仙所为,但现在就……” 几个月前那场大战,就算傅红雪远在大漠边陲也有所耳闻。自那一战之后,江湖再无人敢向小李飞刀挑战。而上官小仙亦绝迹江湖,金钱帮也已不复存在。可是金钱帮帮主之威却并未就此烟消云散。江湖人人都知道这个上官金虹与林仙儿的女儿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谁也不敢笃定她真的会淡出江湖,从此不再兴风作浪。 这一点,除了叶开没有人能保证。 所以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傅红雪别有深意地看了叶开一眼。而那人似是也感觉到他这眼神的不寻常,不禁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上官小仙已对我承诺,再不会涉足江湖。她这种人虽是狡猾多变,但却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傅红雪听到这里并未说话,但他的沉默却让叶开更加心虚。那些风花雪月的旧事原本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可是到了傅红雪的面前,叶开自己却觉得那是个天大的误会,若是说不清楚,就是对不起傅红雪。 啧啧,真是奇怪,当初南宫翎介怀此事的时候,他尚且一笑了之,可是碰上傅红雪,自己便做贼心虚了一样。真是怪事。 “你倒是十分信她。” 叶开苦笑了一声,他在那上官小仙手里头不知道栽了多少回,可是最后却还是选择相信她,放过她,也是因为叶开对她怀有愧疚。因为他深知此生都无法回应上官小仙的一番深情,他这辈子注定要辜负那些爱过他的女子。 只因他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渴望的是什么。 可是,他知道吗? 叶开不经意地瞥了傅红雪一眼,那人还如当年分别时一样,看似冷漠孤僻,不近人情,却只有在靠近之后才会知晓他的心有多热。 两个人各有心事地又走了一段路。途中傅红雪并未再问有关上官小仙的事,而叶开也觉得多说无益。他倒是想说点别的什么来打破这冷清,可是挖空心思想了一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傅红雪从前总嫌弃他话多,太吵,但其实他每次说话傅红雪都有很认真地听,他说过的每句话傅红雪都记得。他不知道傅红雪有多喜欢听他说话,哪怕是些没有意义的玩笑话。是他让傅红雪寂寞的生命里多了一些复仇以外的声音,他不知道那些声音对傅红雪而言有多重要。 叶开他们离开野店之后便一直走的下山的路,这山路经过一场大雨还泥泞得很,虽不大好走,但比起山上来还是快了许多。才走了半日就已经快要到山脚下,前头隐约还能看到些许的炊烟。 “到前面停一停。” 行至山脚的时候,叶开忽然间来了ji,ng神,嚷着就要下车。傅红雪不知他想做什么,但也未问就停下车来。叶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三步并着两步往村口的方向跑过去。傅红雪沿着那方向看过去,心里顿时了然。 他望着叶开那背影,忽然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是的,只要有叶开陪着就很好。 叶开一路冲着那村口的包子铺跑过去,那包子铺店面很小,但是招牌却很是显眼,叶开还没到村口就一眼看到了。他们从山上下来,一路都是啃的干粮,所以叶开一看到这招牌便食指大动起来。 傅红雪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等叶开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回来,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和从前一样。 “吃包子啊。” 原来就算世事再变,但有的人始终不会变。傅红雪望着叶开那笑得弯弯的眼眉,还有勾起弧度的嘴角,他便有种自己这辈子都逃不掉的认命感。 兜兜转转了一圈,到最后也就只有他还留在自己身边。 叶开不知傅红雪在想什么,见他愣着,就十分殷勤地把包子捧上来,“包子好吃啊,你不尝尝?” 回想起来,从前叶开给他买过好几次包子,但是他好像从来也没有接受过。并不是他不喜欢,只是那时他不懂接受。不仅仅是包子而已,连叶开那些再明显不过的情意他都拒之门外。 当初,怎么就这么傻呢,怎么就舍得这么把他推开呢。 其实这么久以来,叶开也差不多习惯了傅红雪的冷漠。有些事终究不可强求,只要知道他心里不是讨厌自己,把自己当做兄弟来看的,就够了。 可是这次没等叶开把抓着包子的手收回去,傅红雪便倾身上前,低下头,咬了一口叶开手里的包子。 山村野店里的包子,说不上有多鲜美,却是他吃过最美味的包子。 而叶开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几乎是当场愣住,他看着那包子上被傅红雪咬过的地方半天没缓过神来,看到他那模样。傅红雪忍不住笑了一笑。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笑的时候冰封万里,但要是笑起来,便是春回大地。叶开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傅红雪笑,但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傅红雪的脸上真真是太难得了,难得到让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盯着一直看下去。 借他方才的那句话,幸好傅红雪不是个姑娘,否则他这么盯着看,定是要把人娶回家去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有煞风景的人出现。 村口的这一条路原本就是南北必经之地,人来人往自然十分热闹,但是今日的情况却大有不同。这村子里以外来的都是途径此地留宿的商旅,然而今日到这里来的,却有许多一看便是武林中人。 像这样的情况,从前叶开与傅红雪也遇到过几次,一次是武林盟主向应天的生辰,一次是铲雪大会,另外一次是诛天大会,总之遇上这样的情形十有八九是不太妙的。 他们为何而来,其实不必多想,傅叶二人多少也能猜到。 “听闻小李飞刀的后人遭人劫持,如今正下落不明,李家为此悬赏万金,武林中不少名门豪侠都已按捺不住,闻风而动了。” 叶开与傅红雪原本是打算直接离开,却不巧正好听到那路过两人的对话。傅红雪看到叶开面色一白,整个人的样子都有些不大对。他正要问是怎么了,却见叶开突然将手里的包子塞给他,然后转头向那两人追去。 “敢问这位兄台,方才你们说什么李家的人悬赏万金……” 那两人见叶开一身粗布麻衣,似是乡野之人,眼中顿时露出些许不屑,不待他问完便粗暴地打断道,“这江湖里的事,也轮得到你来问?快快走开,莫要挡了我们的路。” 说着便一把将叶开推开,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却不料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身后一凉,肩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再抬脚时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那人骇然回头,却看到那刚刚还坐在马车上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那人虽是什么也未做,可是却自有一种严寒之气让他倍觉恐惧。他望了傅红雪一眼,不由退了两步。叶开见那人被傅红雪吓得脸色发青,不禁又有些好笑,连忙上来打圆场道。 “我们曾受过小李探花的恩惠,故而对他后人的事十分关心。你看我们不过是寻常镖师而已,也不涉足江湖恩怨,不过是想报恩罢了,绝没有别的用意。” 叶开这话算是说得十分客气了,但那人显然是因为畏惧叶开背后的傅红雪才不情不愿地吐露实情。 “又是一个要报恩的,平日里倒也未见那么多知恩图报的人,如今知道李小少爷身怀飞刀刀谱,便一个个都冒了出来说要报恩,”那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叶开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声替自己辩解。别人口中的绝世刀谱他从小打大不知看过多少遍,如今便是双手奉上他也未必在意。那人兴许是未想到叶开会有如此反应,反而显得他有点小人之心了。 “如今这件事整个江湖都传遍了,听闻李家的小少爷前不久遭人设计,至今下落不明,李家人已在江湖上放出了消息,只要有人能将李小少爷救回,便以万金相酬。你想那李小少爷是小李飞刀的独子,又是李家唯一的传人,谁若能救他回来,等于是有恩于李探花,日后在这江湖里的地位可就是如日中天了。” 说着,他又一脸冷笑地打量了叶开一番,道,“这等好事想来也落不到你们头上,想要报恩,不如回去烧个高香保佑李小少爷平安归来,”说罢,他便感觉到叶开身边那人用眼神狠狠剐了他一下,只见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起来,慌慌张张转头就走。傅红雪原本还想追过去再问清楚一些,不想叶开却拦下了他,摇头道。 “他们不过是听命于人,未必知道得比我们多,”叶开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锁得更紧,“当初我动身之前,曾嘱咐过李家人切不可将曼青失踪一事张扬出去,免得有心人对曼青不利,可是现在他们却如此大张旗鼓,莫非这其中又有什么变量?” “依他离开的日子来算,应该也差不多到家了,除非途中横生波折,或许那人已发现你与李曼青对调,所以才会弃我们这头于不顾。” 叶开闻言,低头思索了一番,觉得傅红雪此言不无道理。那人费尽心思就为得到小李飞刀的刀谱,可是在得手之后却如此麻痹大意,完全不加保护,这实在有些说不通。除非是他已经知道正主不在此地,所以才索性放手不管。难道说李曼青已落入险境? “眼下,我们或许应该先回李家一趟。” 第四章 李家将此事公开之后,整个江湖恐怕都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各路人马为了争夺刀谱必定会再战江湖。届时叶开与傅红雪势必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李家的此番做法实在匪夷所思,我必定要亲自回去一趟问明情况,怕只怕对方的目标不止是小李飞刀的刀谱,倘若他们意欲借此事对付师傅,那便不能放过他们了。” 一个人就算有再大的度量也是有底线的,叶开这人平时嘻嘻哈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如果有人欲对他在意之人不利,那叶开也是绝不会手软的。而当今世上,于叶开而言最不能触碰的底线,除了师傅李寻欢以外,还有一人便是傅红雪了。 “从此地回李家最快也需两三日,途中正巧也要经过交货的那户人家,何不先去那里探一探,然后再做打算?” 叶开的眼神里已透露出一种不常见的焦虑,这一点傅红雪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师徒情深,就算叶开与李曼青并非至交好友,但念及与师傅的师徒之情,他紧张李曼青的安危也不足为奇。但此番傅红雪重入江湖,便隐约感觉到此事y谋重重,而且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此时此刻最需要稳住心神,若是自乱阵脚,必定于事无补。 “你说的是,我确实有些心乱了。” 叶开苦笑着摆摆手,眼中已有几分无奈的倦色。对于李家,对于李曼青他其实一直存有歉意。当年师傅为了照顾他,一直冷落了自己的妻儿。叶开虽一出生便失去了爹娘疼爱,但总算有师傅无微不至的照顾,从小到大也未吃过什么苦头,但李曼青却因此失去了父爱。这么多年来师傅的愧疚他看在眼里,那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愧疚? 如今师傅与阿飞叔已远走天涯,不问世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李曼青,绝不能让他受什么伤害! “傅红雪,我看这件事恐怕要有劳于你,我担心李家再生事端,想先走一趟,彭家那里就……” “你一人上路我不放心。” 未等叶开说完,傅红雪便断然地截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多说。” 叶开没想到傅红雪的态度会是如此坚决。显然他心里确实另有打算,但不知怎么就让傅红雪看了出来。这人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但其实却是心思细腻得惊人。叶开看着傅红雪那不容反驳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傅红雪返身回去牵马,边走边道,“你怕我跟你一起犯险,所以想把我支开?” 如果真如他们料想的那样,对方已察觉‘货物’被换,那么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守在彭家等货,叶开要与傅红雪分开行动,其实也是觉得这条路相对安全稳妥。 “怎么,从前我缠着你的时候,你处处嫌弃,如今却换你来缠我了?” 叶开虽是心事重重,但还是勉强挤出点笑容来打趣傅红雪,傅红雪牵着马走过来,看了叶开一眼,然后突然伸手把那个咬了一口的包子给拿了过去,叶开怔怔地钉在原地,看着傅红雪把那包子整个吃了下去,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看到的不是傅红雪。 原来这人平时寡言少语,冰山一座,但吃相却是意外的……孩子气? “愣什么,还不走?” 叶开望着傅红雪转过来的侧脸,好似是发现了什么,心里蓦地一动,几分暖意便涌了上来。这人看似是不温不火,冷冷淡淡,但体贴温柔起来,便像是春风化雨。但不好的地方也有,就是有时太好面子,对一个人好偏偏又不肯承认,你若不小心套出了他的心事,道破了他的心意,他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叶开想着,心底的y郁像是一扫而空了。他们两人从前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这样思前虑后,杞人忧天,非但无益于解决问题,更是看轻了傅红雪。他是怎样一个人,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 他想到这里,人已经飞快地跟上了傅红雪的步伐,然后一跃跳上马车。傅红雪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飞快地把目光转去别的地方,似不在意,但却满心都是在意。 叶开抓着包子,笑着递过去。 “再吃一个?” 傅红雪终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很淡,很轻,像是随风即逝,但却已经飘进了叶开的心底,留在那里,一生不散。 清屏镇在这一带算是最大最富裕的一个镇子,往来的商旅很多,白日里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叶开与傅红雪到了镇上的时候已是这一天的傍晚。和之前在那村子里看到的一样,这里果然也是聚集了不少的江湖人,他们前后去了几家客栈投宿,奈何都已经客满,最后只得找了这间最偏僻简陋的小店住下。 店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店里人不多,老板娘管收账,老板掌厨,还有个傻儿子跑堂。一家三口住在这里,日子不见得多好,但却很实在。傅叶二人一进店,那小跑堂的就迎上来,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周全,冲着他们一个劲儿地点头傻笑。周围的客人看到他那傻样,便哄笑起来。那傻小子也不以为忤,反而跟着他们一起笑。 叶开与傅红雪过惯了江湖里头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一脚踏进这里的时候,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自在。虽说是江湖子弟江湖老,可是谁又真正想过那种血雨腥风的生活呢? “两,两,两位客,客,客官,想,想,吃点,吃点什么……” 叶开和傅红雪刚在位子上坐定,那小傻子便凑了上来,白日里赶了一天的路,那些包子早就不够吃了。但叶开正要开口之时,他的目光忽然被邻桌吸引过去。而他在往邻桌看去的时候,傅红雪的目光也正投向那里。 看来他们都已觉察出对方的不寻常了。 坐在傅叶二人邻桌的三个人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坐在正位上的那一个两鬓有些泛白,但ji,ng神矍铄,双目中的神采更胜他身边的两个小辈。而且从他的眼神里亦能感觉到一种慑人的气势,一看便知他有相当深厚的功力。而坐在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一个长得斯文白秀,另外一个则粗犷壮实一些,但两人的长相又略有一些相似,相比应该是兄弟二人。 “怎么?你认识那三人?” 傅红雪是被那人身上的气魄所吸引所以才多看了两眼,而叶开却不知是什么缘故,目光始终锁在那老者身上,直到傅红雪出声询问他才缓过神来。捧着茶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道,“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刚说到这里,便听到身旁那高壮的汉子一声吆喝,怒道,“小二,怎么还不上菜?!”他一说完,对面的那书生样的年轻人便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二弟稍安勿躁,你看那老板老板娘年事已高,手脚必然不如年轻人利索,你我多等片刻又何妨?” 那人说话和声细语的,十分温柔,让人根本发不出火来,那黑面的汉子听了他的话,果然安静下来。坐在他们中间的长者始终沉默不语地喝着杯中的茶水,这本是十分安逸的一件事,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却觉得他时刻都是紧张着的。 他在紧张什么呢? “这就来了,这就来了。” 老板听到外面的叫骂声,急急忙忙把刚出锅的面给端了上来。那傻小子见状,丢下叶开和傅红雪这一桌,毛毛躁躁地就迎了过去把面接在手里,然后转身带着小跑就往那桌人那里奔去。 这小店本来地方就小,如今挤了这么多人在里面,难免人多手杂,那小跑堂的又不是特别ji,ng明干练的人,刚跑了两步就脚下一绊,眼看着那三碗滚烫的热面斜斜飞了出去。 这刚出锅的热汤若是淋在人身上,那可是不得了的事,眼看着这惨事就要落在那兄弟二人头上的时候,那原本安然不动的老者目光乍明,只见他衣袖一挥,长臂如海底捞月一般顺势一挽,那本来已经快要泼出来的热汤便又倒了回去,竟是一滴也没有洒出来。而更叫人称奇的是,他居然徒手接住那滚烫的面碗,稳稳当当,不摇不晃,他脸上的表情更是淡然,仿佛感觉不到那汤面的温度一样。 可是,他只接住了其中的一碗,那么另外的两碗面呢?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已是完全被那老人吸引住,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另外的那两碗,而等那老人重新坐回到位上时,众人才看到方才那洒出来的面此刻是被一只筷子牢牢钉在墙上的,而洒出的汤面也没有泼到人身上,好似被大风吹开了一般,尽数撒在没有人的墙角里。 叶开与傅红雪还坐在方才的地方,像是根本没有动过。事实上也几乎没有人看到他们移动过,除了那个徒手接住面碗的老人。甚至于连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曾看清傅叶二人是如何替他们挡开那两碗面的。 那身手,快得委实有点不可思议了。 那老人盯着墙上的筷子看了片刻,也未露出什么惊异的神色,依旧平静从容,好像什么也不能叫他变色一样。他把自己接住的那碗面放下,又吩咐那小伙计再去做两碗面来。叶开看到那黑面汉子原本又要叫骂,但看到老人的脸色之后便知错一般闭上了嘴。 这期间叶开再没有往邻桌看一眼,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多看了,他已然知道那个让他觉得十分眼熟的老人究竟是谁。 那么,他是不是也已经认出了叶开呢? 时隔多年,他又重出江湖,莫非也是为了李曼青一事? 傍晚的这顿饭,叶开只喝了碗清粥,咬了两口白面馒头就拖着傅红雪上了楼。倒也不是店里的东西口味不好,大概还是吃不惯没有馅儿的东西。叶开这个人什么都好,吃穿也不大挑剔,唯有一样不好,就是这白面馒头咽不下去。说白了,他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馒头都做成有馅儿的才好。 既然说了这家店狭小简陋,这过夜的房间自然也所剩不多,晚上也只能两个人挤一间房。可是不巧的是,隔壁就住着那兄弟二人。傅叶上楼时才看到,原来身材高大魁梧的弟弟是个刀客,他腰间挂着的那把宝刀比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还要宽还要长。但叶开始终觉得,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笑而不语的兄长,恐怕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位兄弟。” 就在叶开拉着傅红雪往自己房间走去的路上,那迎面走过来的兄弟二人忽然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这走道狭窄,被两人一挡就完全封住了去路。 这是要做什么? 那黑面汉子上前一步,冲着傅红雪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二弟见这位兄弟也是佩刀之人,一时心痒难耐,不知这位兄弟是否肯给个薄面,与我二弟过上几招。” 说话的是那秀气俊俏的书生,这世上总有一些这样的人,无论他提出的要求多么无礼,可是总让人有点无法拒绝。傅红雪虽无争强好胜之心,但见对方的宝刀不俗,其实也想一看究竟。他原本以为叶开会出言阻止,却不想叶开笑着让开了身,又对那黑面汉子道。 “这地方狭小,何不去外面一战?” “正和我意!” 那黑面汉子大笑了一声,一把将窗推开,纵身一跃便跳了出去。傅红雪看了叶开一眼,他露出一副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冲着傅红雪点点头道,“搓搓锐气便可,不要动真格。” 这话是叶开的真心话,那书生听完并未替自家兄弟叫屈,反而是赞同感激地看了叶开一眼。但傅红雪却道,“既然出手,怎可故意放水?” 叶开闻言,只得苦笑,那书生便道,“也好,让他吃些苦头,免得他太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两人这样一来二往,倒是默契十足,傅红雪只觉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毕竟眼下他要想的,是如何迎战楼下那名刀客。 而待傅红雪下楼之后,那书生便轻声走到叶开身边,手中纸扇一摇,俨然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 “家父想见一见你。” 他说话时,故意凑到叶开的耳边,在他发根那里轻轻吹着气,动作十分暧昧,叶开不动声色地避了开,伸手一点,那书生还想再近一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不能动弹了。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可嘴里还是不放过叶开,“我还是喜欢你小时候的反应,小叶。” 只见他话音刚落,隔壁房间的门便被人从里头推了开。叶开未见有人出来,却突然听到里面响起声音来。 “小叶子,不记得你岁叔叔了么?” 第五章 叶开闻言,脸上遂露出笑意来,他扬手一点,松开了那书生身上的x,ue道,然后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看来他记得果然一点也没错。这人果然就是师父当年的旧友,一掌力敌三千人的夺命太岁——岁三寒。 叶开第一次见到岁三寒的时候,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他记得那时的岁三寒是为挑战武林神话而来,他也记得第一次看到岁三寒时的情形,这个人就像是没有鞘的宝刀,锋芒毕露,杀机尽显。 人年少时,难免会轻狂一把。谁又是生来就看破红尘,淡眼名利的?所以他来了,势必要与小李飞刀一战。几乎每个声名显赫的江湖高手都有这样的骄傲,可以战死却不能战败,但岁三寒败在小李飞刀之下时,他才懂了,悟了,原来人可以不必那么执着。他虽败了,却败得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最终竟然成了朋友。曾经的对手居然成了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对岁三寒而言,这份友情恐怕是他这一生中最得意,最宝贵的东西。 所以当他听闻李寻欢后人遭逢祸事的时候,他虽已退隐多年,但还是重入江湖。不为名利,只为昔日好友。 叶开走进房间的时候,岁三寒正坐在窗边向外张望。叶开看到他的目光正好落定在傅红雪的身上,他的表情虽然淡漠,可是却隐约能看到一丝赞许。确实,在他与傅红雪分开的这段日子里,傅红雪的刀法比从前更上一层,更叫人惊艳。 “老夫刚一入江湖便已听闻,当今世上风头最劲的两个后辈,一个是小李飞刀叶开,另外一个,就是灭绝十字刀傅红雪。”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2节 叶开走到窗边,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结果早就已经不重要了。他听到岁三寒的话,只是清清淡淡地笑了笑,岁三寒望着他,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颇有他师傅的风范,年纪轻轻便已悟到了他花了大半辈子才明白的道理,倒也真不愧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看得出,你与他关系匪浅。” 方才在楼下,那店小二险些将热汤面泼洒出来的时候,岁三寒已看到这二人是如何出手救人的。那样的默契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拥有,就算他这两个朝夕相伴的儿子,恐怕也未必能达到他们这种境界。 “是,”叶开答得全无犹豫,“他与我是生死之交。” “所以此人可信?” 叶开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岁三寒方才让自己儿子引开傅红雪,就是不愿在别的江湖人面前显露真身。毕竟他已决意淡出江湖,便不想再招惹武林中人。但现在有叶开如此保证,他也不必再抱有疑虑。 “既然如此,便请他一同上楼来吧。” 岁三寒这句话是对自己的儿子说的,那白面书生闻言,恭敬地一颔首便退到门外去。叶开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方才他说起小时候的事,那些记忆显然已经模糊了,但仔细回想似乎还有些影子。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时候与自己一同在泥水里打滚的顽童,如今竟这般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小叶,我想你出现在此地,恐怕也是为了李曼青一事。是也不是?” 听他谈及李曼青,叶开原本明亮透彻的眼睛骤然一黯,岁三寒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叶开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推到他的面前,“这件事已经在江湖上传遍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 “就是传遍了才更加棘手,曼青岂非成了众矢之的?” “你看看这周围,多少人正是为了小李飞刀的刀谱而来。如今只是下落不明,日后曼青若是现身江湖,又将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岁三寒说着,叹息地摇了摇头,当年自己岂非也是如此?看不透红尘名利,险些作茧自缚,断送性命。 “说到这儿,我有一事不解,为何近几日来大家都纷纷聚集此地,难道曼青在这一带出现过?” 叶开他们是因有段老镖头的指引才会来此,可是这些江湖人又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算脚程的话,他们与老段分手在先,如果这些江湖人也是从老段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该比自己早到此地才对。 可是叶开此话一出,岁三寒确也露出了困惑,“难道你们不是因为听说了那个消息才到这里来的?“ 叶开显然是毫不知情,这当然也不能怪他,他在那铁箱子里闷了多日,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而至于傅红雪,他那性子素来与他人格格不入,又独来独往,更不会在意什么江湖传言。 “等等,让我来猜一猜。“ 未等岁三寒开口,叶开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声打断他,“寒叔方才说的那个消息,是从何人那里得来的?是不是一个姓段的镖师?” “是否姓段我不得而知,但确确实实是个镖师,听闻他曾在这一带看到过李曼青,所以大家便都纷纷赶来。” 现在叶开可以确信他们确确实实是落入了对方早已布好的网。但这样一来,对方的用意便更加不得而知了,难道真的是打算借此事扰乱江湖? 他们两个正在说话之时,傅红雪与那黑面汉子已经上了楼,傅红雪见叶开与岁三寒极为友好地坐在窗边品茶,他虽不解这两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络,但他知道叶开素来知晓分寸,所以也并未多问。与一脸淡然的傅红雪相比,那黑面汉子看上去便狼狈了许多,他大哥一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调笑道。 “早已跟你说过,灭绝十字刀绝非浪得虚名,可你偏偏不信,非要自己去试刀。” 那黑面汉子气喘如牛,面红耳赤,显然已是尽了全力。不久前他看傅红雪的眼神还带着不屑,而现在却已经满是钦佩了。叶开看傅红雪走过来,顺手便拿起桌上的茶水递给他。其实方才那一战对傅红雪而言可谓是轻松拿下,但看到叶开递过来的茶,傅红雪竟是一反常态,非但接下,而且更一口喝尽。从前叶开被拒绝过太多次,做这动作只是习惯罢了,倒也不奢求傅红雪会有什么反应,但这一日之间傅红雪为他两次破例,这实在该称之为咄咄怪事了。 “若非大哥拦着,我们还可再战。” 那黑面汉子一说完,岁三寒便捻着道,“竖子不知天高地厚,在傅公子面前献丑了。” “空有蛮力而刀势不足,是为莽夫之勇,”傅红雪这人平日里不说话也就罢了,但一开口必定不会说假话。叶开闻言便知他把岁三寒自谦之话当真了,又看到那黑面汉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乐的差点笑出来。岁三寒听到这话愣了一愣,随即畅怀大笑道,“好,好,好,小叶没有看错人,傅公子果然是生性率真爽直,老夫欣赏。” 小叶? 傅红雪听到那称呼,终于忍不住好奇地看了叶开一眼,对于这儿时的称呼,叶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傅红雪看他的时候,他竟在傅红雪的目光里看到了几分调侃之色。叶开被那眼神看得脸都禁不住热起来,慌忙转了话锋。 “咳……那镖头除了说在此地看到曼青以外,可有再说别的什么?” 来的一路上叶开一直都很仔细地留意老段,几日下来他差不多可以肯定老段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的镖师,对个中真相并不了解。如果不是老段将这消息散播出去的,那么应该就是那绑匪欲擒故纵。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除此以外便没有了,”岁三寒坦言,“我们父子三人也是道听途说罢了,确切的消息究竟为何,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了。” 那么就是说,他们并不知晓这单货物最终是送往姓彭的那户人家的。换言之,那绑匪虽诱使那些江湖人来到此地,但隐瞒了货物的最终去处,也就是说,这里头也许藏有他们所要的线索。 叶开想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傅红雪,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他们两人此刻谁都没有说话,但已经读懂了对方目光里的含义。 看来,夜探彭家,刻不容缓! ==============第六章============================== ?? 彭家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世代住在镇上,并不十分起眼,和所有寻常百姓一样,日子虽是平淡乏味,但至少风平浪静,衣食无忧。彭家是做布匹生意的,经常会有货物从外地运过来,所以借由镖局的镖车把人藏进彭家,实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彭家的宅院并不大,位置倒是十分显眼,叶开他们稍作打听便摸清了门路。这彭家表面上看平常无奇,但叶开相信这里头必定另有乾坤。毕竟藏人这种事瞒过外人容易,但要瞒过里头的人就很难了,除非宅子的主人默许此事,又或者,根本就参与其中。 这样一想,这彭家绝不简单。 入夜时分,偌大的镇子陆陆续续灭了灯火,夜色下倒是颇有几分世外的宁静。但叶开与傅红雪却无缘享受这份安逸。他们两人,一个原本已经远走大漠,不问世事,另一个寄情山水无拘无束,而如今却又重新踏进江湖这漩涡里。虽不知此行是对是错,但至少他们又在一起了,这便比任何事都来的重要。 更夫的梆子声在拐角处渐渐传远,幽深的巷子里,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跃入彭家的高墙。彭家的院子并不大,简简单单的几间房,一眼就能看个遍。傅红雪在墙头上正要跳下去,却被叶开一把扯住,叶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比肩在墙头上趴着,然后对傅红雪比了个手势,要他不要轻举妄动。傅红雪的目光在那院子里扫了一遍,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却见叶开从墙头边的榆树上扯了一片叶子下来,朝着院子里头掷了过去。 这墙头上风不小,那叶子又没什么分量,若是寻常人来丢,只怕早已被风吹走,但叶开却不同。其实在练就小李飞刀的绝技之前,师傅曾传授过他一套李家独门的指法,能将这看似轻薄无力的叶片化作杀人的利器。所以其实叶开掷下的绝不是一片简单的叶子。 可就在那叶子犹如暗器般飞向院落中央的时候,傅红雪听到一声弓弦绷弹的轻响。想来那叶子何等脆弱,怎堪一击,但傅红雪眼中所见的却是那片叶子硬生生将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器挡了下来,那寒光在触及叶片的刹那间消失,而那榆树的叶子也坠在地上,碎成数片。 “寻常人家又岂会戒备得如此森严?” 叶开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瞥向身旁的傅红雪,那月色底下,傅红雪的面孔依旧冷峻,但清月的白光让他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异样的温柔,叶开看得一时恍惚,这让他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今夜倘若无风无雨,他定会和傅红雪在这墙头上看一夜的月光。 “你打算怎么做?” 叶开看的出神,许久不言,直到傅红雪察觉异样开口问他,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慌忙装模作样地低头思索,其实是怕傅红雪看到他脸色有异。 从前称兄道弟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怎样,怎么分开之后再相见便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呢? 叶开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哪还想得出办法来,这时他听到身旁的傅红雪叹了口气,他以为是自己被看穿了,正疑惑不已的时候,傅红雪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然后往自己怀里一带,叶开一时之间全无准备,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傅红雪搂住飞下了墙头。 唉,其实还想趴在墙头上多看一会儿月光的…… 明知道那下面是龙潭虎x,ue,还不知有多少可怕的暗器在底下等着他们,可是看傅红雪的模样却像是进出自己家门一样。就这份气魄,这等胆识也足以教人佩服。 但现在却不是称赞的时候,果然傅红雪和叶开两人还没落地,那些埋伏在四周的暗器便已启动。之前叶开用榆树叶子探路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声声响,但这一次听到的声音就完全不同了。 “傅红雪,你看……” 叶开才刚一开口,傅红雪便截断道,“你不必出手。” 若换做别人来说这话,叶开定会觉得对方太过自负,但倘若傅红雪说这话,他便一点也不会怀疑。得了傅红雪这话,叶开索性甩了袖子,cha着手站在一边,一副与我无关看好戏的样子。傅红雪瞥见叶开笑得嘴角上翘,眼眉弯弯的,就像是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在这江湖里一番洗练之后,还能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傅红雪已觉得此生无憾了。 其实叶开心里也十分好奇分开的这段日子里,傅红雪的功夫是不是又有所ji,ng进。之前在野店里,傅红雪以寡击众也全然不露败色,足可见那一战不过是小展拳脚罢了。而眼下这一战恐怕就要他拼尽全力以对。 傅红雪看到叶开索性一拢衣袖,双臂相抱站在一旁,他脸上的笑容一如很久前他们初遇时候那般,仿佛江湖的风雨丝毫未能浸染他,腐蚀他,他依旧是从前那个叶开,叶子的叶,开心的开,任他雨打风吹,我意逍遥天下。 "这一次傅大侠可千万别再藏招了。"叶开这话当然暗指的正是今日傅红雪与人过招的时候,嘴上虽说要全力以对,但其实多少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以两人的实力来看,对方恐怕根本接不了几刀。 所以尽管有许多人说傅红雪孤僻高傲,不通人性,但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被冰封包裹着的人,其实有着一颗何等细腻的心。 而傅红雪并未接叶开的话,因为就在叶开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听到周围此起彼伏地传来机括扣动的声响。 来了! 这样死寂无声的夜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不可能逃过傅红雪与叶开的耳朵。那些潜伏在周围的暗器离弦而出的同时,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却仿佛比那些暗器更快。暗器虽快,但犹可辨出它们从何处来而,大致形状为何,然而傅红雪的刀却已经快得无形无状。连叶开这样高手中的高手也只能看到他出手的刹那而已。 刀已出鞘,而刀锋斩向何方? 看到这样的刀,叶开的心血已然澎湃。他犹记得第一次与傅红雪在林间湖畔追逐的情形。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意气正盛,谁也不肯落于下风,所以虽只交手数招,但却已觉得十分畅快,亦对彼此心存敬意。如今多日未见,叶开看到傅红雪的功夫如此ji,ng进,好胜心也被激了起来。 再说那傅红雪虽身处险境,但面色依然不改。若说从前傅红雪的刀法堪称凌厉,那么现在他的刀招已非是凌厉可以形容。刀招是死的,但用刀的人却是活生生的,所以既可以有招,也可以无招,招与招之间的变化在于心,有了这个心,刀才有了刀势,才是天下无敌的刀法。 傅红雪的刀正是如此。他的刀法里有悲意,有苍凉,但是也有大彻大悟后的豁然。所以他的刀行云流水,无拘无束。他从大悲中走出来,所以比别人更懂得痛苦,更懂得放下痛苦。 "好刀法!" 看到最后,叶开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这周围的暗器密集得犹如一张网一般,而且都已喂过毒,寻常人沾身即亡,可怕至极,但傅红雪的刀游走在这罗网一般的暗器之中,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叶开甚至听不到兵刃相接的声音,那些暗器恐怕连傅红雪刀都碰不到便已被斩落下来。所谓刀势,便是如此了吧。 "傅红雪,我来助你!" 就在傅红雪酣战之时,叶开忽而飞身跃起,方才他已仔细观察过周围,从暗器飞出的方向与速度大致可以判断出机关藏在何处。傅红雪见状,好像不必多问也知道叶开想做什么。所以他刀锋一转,为叶开挡住周围的暗器,好让他看清那些暗器的来向。 傅红雪已经不记得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默契,他嘴上虽然总不承认,但心底早已将叶开视作生平唯一的知己了。 叶开知道傅红雪是在替自己争取时间,也知道这样的打法对傅红雪十分不利。此刻他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那么就无暇保护他自己。所以眼下一定要快,要准,要一击即中! 飞刀,只是最寻常的飞刀,只有三寸七尺长,薄如蝉翼,ji,ng铁所铸。这飞刀原本只是兵器中的一种,不如剑飘逸轻灵,亦不如刀霸气凌厉,但是这柄小小的飞刀却在李寻欢的手中成为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神器。 如今它握在叶开的手里,刀锋逆着月光,映着叶开那双眼眸。 眼眸中犹带笑意。那种笑意是自在的,纯粹的,率性的。 这正是他有别于他师傅李寻欢的地方。 他的刀还没有沾过无辜者的血,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把刀在他的手里,将不再是杀人的刀。 而现在这把刀,正穿透了夜色,刺破了无声的黑暗,刀有声,刀声若风。 一片榆树的叶子从枝头坠落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这片叶子被平整地剖成了大小一样的两片,叶片的经络仿佛还是新鲜的,叶面上还挂着水汽。而在这片叶子落地的同时,那笼罩在黑暗中的地方渐次传来了破裂和绷断的声音。 "果然好刀法," 叶开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以为是自己恍惚了,等他回头看向傅红雪的时候,才惊觉方才那一声带着笑的赞叹是出自傅红雪之口。 那人的温柔好像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又教人恋恋不舍。 “怎么?” 叶开慌忙摇头,一伸手拽住傅红雪的胳膊,拉住他就走。 “我们快些进去一看究竟。” 傅红雪闻言,眉头皱了皱,想了一会儿道。 “叶开,你今天有些不寻常。” 叶开听到这话,心头一跳,连傅红雪也看出来了?那岂非是表现的十分明显? 就在叶开心乱之际,那傅红雪还冷不防地突然伸出手来,在叶开的脸上碰了一下。叶开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傅红雪,半晌之后才像是被人踩到痛处一样猛然跳开。傅红雪用拇指抚了抚碰过叶开脸颊的地方,然后认真地看着叶开道,“果然是有些烫,你当真无事?” “自然无事,”叶开陡然一下拔高了声音,却仍能听得出心虚来。好在傅红雪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不然这面红耳赤的事情,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了。 ===========姗姗来迟的第七章======================== 方才他们刚一进入这小院,叶开和傅红雪几乎就可以肯定这地方早已人去楼空。以他二人的武学修为,这周围只要有人在,哪怕是一个人,只要他活着,会呼吸会喘气,那么绝不可能逃过叶开与傅红雪的耳朵,然而这里确确实实安静得诡异。 这彭家的主人不会无缘无故在空院子里布这么多的机关陷阱,如果不是叶开与傅红雪武功过人,根本闯不进来,可见这院子里头肯定藏有什么,至少曾经藏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傅红雪,你来看这些。” 叶开一进屋就看到那些散落了一地的机关残骸。叶开蹲下身,将碎片拾起来,举到窗边,想借着月光一看究竟,这时候傅红雪便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点上火递到叶开的面前。所以说傅红雪这人表面冷若冰霜,其实心细如发,设想周全,有时候叶开觉得自己独自行走江湖可以说独当一面,但在傅红雪的面前就好像总是缺了点什么。 大概因为在他的心底,这天底下除了师傅以外,就唯有傅红雪是可以依赖的吧。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你看这个。” 叶开翻过其中一片碎片,举到傅红雪的面前,“你看这上面有什么。” 这火折子的光有些昏暗,但以傅红雪的目力却足可以看清这碎片上的一切。可是这一来才更让傅红雪不解,因为这碎片的背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叶开究竟想让他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才最奇怪。” 叶开用手掂了掂那东西,又颇有意味地开口道,“因我知道这背后应该有些什么,如今却找不到,这才最叫人费解。” “你的意思是……” “我之所以眼熟是因为这暗器我曾经见过一次,”叶开说着,将那些散落在地上但依稀可辨形状的碎片拿起来,依原来的模样粗略地拼了一拼,虽难以恢复其本来面目,但也大致可以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东西虽然是个暗器,但是设计的模样却十分ji,ng巧,看形状似乎是一只展翅的怪鸟,而发s,he暗器的地方,正在鸟嘴之间,机关打开时,翅膀展开,带动机关内部的齿轮,然后鸟嘴张开,发s,he暗器。机关未被触动的时候,双翅收起,鸟嘴也相应关合,所以从外表来看,就像寻常的摆设一样,谁也想不到这会是杀人的利器。叶开一边拼贴一边又道,“我曾说过,我师父的朋友遍天下,当年师父带着我隐居山中时,除了阿飞叔叔时常来往走动,还有许多师父的旧友也常来山中与师傅饮茶斗酒,闲话家常。我记得其中一位就是鲁家的后人。ji,ng通机关巧术,尤擅暗器,当年他常常带着自己所造的暗器来找师傅一较高下,长此以往我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世间罕见的奇物。但此人生性古怪而且清高自傲,他所做的每一件暗器后面都会刻有他的字号,而且他从不用重复的暗器,所以这东西我前后也只见过一次,但绝不会认错。” 天下皆知,若论机关暗器,孔雀山庄当之无愧为天下第一家,然而叶开口中的鲁家,傅红雪也算有所耳闻。这一家族的人如今已经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就算已淡出武林,可盛名在外,仍不可小觑。 “那么你是说,这样东西……” “虽然只是个赝品,但与鲁前辈绝脱不了干系。”说到这里,叶开心底也有不少疑惑,以他对那位老前辈的了解,这既然是个失败品,那便绝不会流入江湖,可是那鲁前辈平日里又深居简出,神出鬼没,别人就是想偷师,恐怕也不得其门而入。这样一想,叶开便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不管怎样,总算有些线索。” 傅红雪拿起火折子向周围晃了晃,这屋子看上去平凡无奇,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而且都已破旧,落了一层尘埃,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但地上有些散乱的脚印,应该是布置这些机关的人留下的。 “等等,叶开你来看这里。” 就在傅红雪拿着火折子在屋中巡视的时候,他发现一侧墙角的地方,墙灰剥落得十分厉害。这房子虽然古旧,但别处都完好无损,唯有这里有些不同寻常。 “确有古怪。” 仔细往那墙角的地方看过去,还不止是墙灰,还能看到地上有一道像是门划过的痕迹。就知道这屋子不会这么简单,这种鬼祟之地,岂能没有暗门?叶开放下手里的碎片,一步跃到墙角边上。有了之前在侠客山庄的经验,叶开对这一类的机关暗道似是颇为在行。傅红雪见他趴在墙上,来来回回地敲来敲去,又不时把耳朵贴在墙上,便也好奇地凑过去。叶开正听得仔细,冷不防感觉到有人压在自己身上,忙一抬头,便看到居高临下的傅红雪正撑着两条手臂,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进怀里一样,也贴着那面墙,专心致志在听什么。 “听,听到什么……”叶开一时措手不及,抬起脸的时候,嘴唇差点碰到傅红雪的脸颊,他心道这么大一堵墙,非得跟他抢…… “嘘……” 傅红雪倒是并未察觉,仍是耐着性子在听。而此刻,叶开大概除了自己的心在乱跳以外,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了吧。 “听起来是这里。” 叶开在忙着不动声色挪开身体的时候,傅红雪已经在那堵墙上找到了暗道的机关。果然他用手一推,那堵原本密不透风的墙便像是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样。叶开见势正好从傅红雪怀里脱出身来,探着头就往暗道里头看过去。可不想就在他探过身子的刹那间,那暗道里像是突然间有股寒意扑面而来。倒是傅红雪手疾眼快,立马把还没完全从自己怀里挣脱出来的叶开又给拽了回去。 原本以为那又是什么暗器,待两人站定之后才惊觉刚刚那不过是一阵风而已。但叶开那一额头的汗,可绝不是被吓出来的。 “这江湖看来还是老样子,以前向应天喜欢挖密道,现在他们也挖密道,”这种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就算没有死过人,但也让人觉得有种墓x,ue般的恐怖感。傅红雪手中火折子的光在这种地方也显得十分微弱,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但听脚步声能判断出这密道并不是很长,或许更像是普通人家的酒窖那样。周围有一些水滴在地上的声音,有的地方还能隐约看到外头透进来的光线。 不过在家中建这样一个地方,用来藏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傅红雪,你来看这个!” 两人分头在这密室里查找了一番,这周围确实有些人住过的痕迹,而且还很新,傅红雪甚至在墙角处找到了半碗剩饭,想必曾经关在这里的人应该才被转移走不久。就在此时,叶开亦有不寻常的发现。 傅红雪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叶开那个方向挥了一下,见叶开手中所拿的东西,竟是之前埋伏在院中s,he杀他们的暗器。但这是个完整无缺的暗器,可想到方才它的威力,傅红雪见叶开就这么徒手拿着它,不禁一惊,冲上来就把那东西夺了下来。 他自小与毒物为伍,别人还害不到他,可是叶开不同,他怎能如此大意? “不要紧的,上面没毒……”叶开很少见傅红雪如此紧张,连忙反过来安慰他,傅红雪却并不理睬,握着叶开的手反复看了一会儿,确定无事才松了口气。叶开便拍着他的肩笑道,“这么担心我啊,放心,我命大得很,” 傅红雪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懒得跟叶开打嘴仗,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低头去看手里那东西。傅红雪原本就不ji,ng通这些机关暗器类的东西,当然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叶开一边忍着笑,一边拿手指点着唇,颇有兴致地看着傅红雪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末了,傅红雪终于看到叶开那满脸的坏笑,脸色一沉,叶开慌忙把笑意收了收,一本正经走上来,抓住傅红雪的手一扳。 “看这里,”叶开朝那暗器的背面努了努嘴,傅红雪这才明白叶开是让他看这后面的四个字。 哪四个字呢? 请,君,入,瓮! “什么意思?” 傅红雪话音一落,便看到叶开将那火折子往入口的地方丢过去,随即又一把拉住傅红雪的手,一跃而起,向门口直奔而去。 “意思就是,中计了,还不快跑!” ==============================八 九两章的分界线========= 傅叶二人到底非寻常人物,此刻就算被困在这狭小幽闭的地方,陷入重围之中,但两人亦面色淡然,毫无惊慌之色。叶开方才发现这密道之外另有埋伏的时候,本想强行突围而出,奈何他身手虽快,但这地方始终太过狭窄,实在难以施展。就算他轻功卓绝,但还未到门口便又被门外飞来的暗器逼了回来。 两人又重新退回到密室之中,外头依稀能看到有人影晃动,但谁也不敢穿过那条窄道靠近他们。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又有谁敢来试刀? “这下好了,我们不出去,他们也不进来。” 叶开与傅红雪两人退到墙角背光的地方,这里虽说是绝境,但也是易守难攻之地,除非对方真的想把他们两个困死在里面,否则恐怕没有谁敢越雷池一步。 “你打算以静制动?” 傅红雪见叶开索性在地上坐了下来,他向周围看了一眼,然后顺手抱过一只酒坛,拆了封,里头的酒香就散了出来。叶开便又拿了一坛,丢给身边的傅红雪,“莫急莫急,喝够酒,再睡上一觉,什么办法都有了。” 屈指算来,傅红雪与叶开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傅红雪并不是贪杯之人,若非到了真正伤心之时,其余时候极少碰酒。唯一一次例外,是与叶开在杨常风坟前,他们彻夜狂饮,一醉到天明。那是他第一次对人放下了心防,第一次知道酒除了可以让人逃避痛苦,原来还可以让人这么快乐。 那一晚叶开对他说了许多‘胡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可是每一个字傅红雪都记得。他如获至宝一样把那些话埋在心底最温柔的地方,小心收藏着。日后无论是有多绝望,多孤独,多寂寥,他都会将这些记忆翻出来陪着自己。 “你怎么不喝?” 叶开碰了一下傅红雪的酒瓶,瓷器碰在一起的轻响让傅红雪顿时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他望着眼前沾着点酒气,眼睛有些shi润,似笑非笑望着他的叶开,心底突然无端地升出一股暖意来。 何必守着那些回忆不放,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岂不比回忆更值得珍惜? 傅红雪没有喝酒,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点醉了。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顺着叶开那道目光看回去,自然而然地就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就勾住叶开的下巴,自然而然地,就抚上了他还沾着酒水的唇。 “傅红雪?” 叶开的手里的酒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里头的人倒是没怎么样,外面却传来了一片慌乱声。叶开赶紧将看着傅红雪的目光收回来,但不经意间瞥见方才打碎在地上的那坛酒。这地方原本十分幽暗,只有墙上能依稀透出些光来,但这些酒水撒在地上,却如镜子一般倒映着墙壁上微弱的光。叶开顿时计上心来,拉着傅红雪喜道。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冲出去!” “怎么冲?“ 傅红雪还未明白叶开的话,却见他一手抽出自己的灭绝十字刀,迎着那墙上的光,一刀挥出去,那刀锋映着光,如一尾寒星扫过,只听见外头的暗器声交错响成一片,都追着那道刀光而来。 “这次可真的要沾你的光了。” 叶开的用意傅红雪已然明了,他一把接下叶开抛来的灭绝十字刀,刀光凛冽,映着傅红雪那张比天外寒月更冰冷的面孔。在他挥刀的刹那,叶开已纵身跃起,衣角翻飞。他像是踩着傅红雪的刀光而起,那刀光虽寒,可是映在他脸上的时候,那刀光竟莫名温柔起来。 就在傅红雪刀光乍现的同时,那守在门外的杀手群起而动。他们以为可以堵住出口,封死叶开与傅红雪,却不知叶开正借着傅红雪挥出的刀光,将他们每个人的招式,位置都尽收眼底。 那些杀手看着刀光逼近,都以为傅红雪与叶开已硬冲出来,便朝着那刀光的方向放出暗器。这密道原本就窄小,他们手中的暗器如疾风骤雨一般,就算是只苍蝇都未必有命逃出来。他们料想叶开与傅红雪到了这关头也乱了阵脚,竟然自寻死路。 但究竟是谁在自寻死路呢? 那一片嘈杂声之后,众人方才立定,却忽然听到那黑暗中传来异样的风声。众人还未及时回神,却见那密道深处,又现光亮。而且其势之猛烈,之迅捷,几乎容不得他们做出反应来。 “那是……” 人群中立时传来了凄厉的叫声,可是一声刚落,那密道里的光亮已逼至眼前。 是刀。 无数的刀光。 但更可怕的是刀光后的两个人。 刀光已至。刀是无情刀,但却并没有夺命。叶开所用的,正是他自己悟出的那一招‘幻影飞刀’。没有人看到方才密道里发生的事,但是此刻看到叶开与傅红雪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便可以料想刚刚在密道里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 叶开非但以幻影飞刀接住了所有的暗器,并且一一化解。又不仅仅是化解,因为此刻叶开的飞刀已逼近所有人,几乎可以取他们的性命。 可就在那最后一刻,众人眼前的飞刀幻影骤然消失。就像一阵风忽然消弭于无形。刀风已落,杀气尽散。叶开一身宽袖长袍临风展开,轻轻落在人前,他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笑容。好像不久前的一场恶战根本不存在一般。 “‘鹤五松’鹤先生,卓云庄庄主柏瑜青,‘风涛居士’许云天,清风流云剑客萧大侠,”叶开的目光从那群黑衣人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虽身着夜行衣,皆掩住真实面容,但叶开只看了这么一眼,便将他们的身份尽数道破。这些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如今却齐齐现身于此地,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奇事。 但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奇事难道还少? “不愧是小李飞刀的传人,眼力非凡。” 其中一人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暗器丢在一边,从衣袖中摸出自己原本的佩剑。其余众人见他如此,也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器。果然全部被叶开言中。 “你们虽手持暗器,但方才我已细细观察过,你们发s,he暗器的手法身法各有不同,况且几位前辈的武功都是独步天下,我又岂能认不出来?” 叶开这轻轻松松一句话却让这几个武林前辈心中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叶开对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如此熟悉,更想不到叶开在被暗器包围之际,竟还有闲心观察他们出手的招式。这个年轻人,果然比传闻中更加可怕。 “但是有件事,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几位前辈既是江湖中人人称颂的磊落君子,何以作这等ji鸣狗盗之辈的打扮,蒙头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们个个都是心怀鬼胎,不安好心,被叶开这么一说,顿时面上无光。那卓云庄的庄主性子暴烈,被叶开这样一番讥诮,哪还能忍住,只见他一把将自己面上的伪装扯下,冲着叶开喝道。 “我们是看在你师傅的情分上才手下留情,你这小辈休要仗着自己在江湖上有些名堂就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柏庄主!” 那风涛居士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一听柏庄主的话边立时沉下了脸来喝止他。但叶开又岂会错过这其中的错漏,便马上接着道。 “原来方才在密室之中多蒙几位手下留情我们才得以逃出生天。不过我叶开自问未曾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更不曾得罪过你们之中任何一人,何以招来你们这般怨恨。”叶开不待风涛居士解释又抢道,“最奇怪的是,之前我与傅红雪藏身密室之中,与各位并未照过面,可是这位柏庄主却说是看在我师傅的份上才手下留情,敢问柏庄主何以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中认出我来的?看方才各位见到我的反应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就像一早便料到一般。恕叶开多问一句,莫非各位是尾随我们二人而来的?” 叶开一句一个逼问,逼得那柏庄主脸色通红,若非风涛居士硬拉住他,只怕他还会露出更多破绽来。 “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来到此地的目的,想必你我都心中有数。只不过我们是为救人而来,而你……” 风涛居士斜了叶开与傅红雪一眼,冷笑道,“枉费你师傅多年来苦心栽培你,更将李家的不世武功传授于你,未想到你狼子野心,为了刀谱竟反过来谋害李家后人。” 他话刚说完,忽觉面前冷风一扫,惊得他慌忙挥剑去挡,不料竟被那满是杀意的刀风逼得连退数步,若非有人在后面扶住了他,只怕他会更加狼狈。风涛居士这一惊已是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傅红雪竟然无声无息地就出了刀,幸好这一刀仅是威胁而已,否则以傅红雪挥刀的速度,他恐怕早已伤在对方手中。 “你向来比我沉得住气,这次居然比我出手还快。” 看到那风涛居士一脸惨白的模样,叶开非但没有阻止傅红雪,反而笑道,“所谓贼喊捉贼,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叶开!休要胡言乱语,世人皆知你师傅李寻欢已将刀谱留给他唯一的后人李曼青,而你虽是小李飞刀的传人,可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你出那最后一刀,想必是你师傅想把这一招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你觊觎小李飞刀的惊世绝学,绑架李小少爷,想逼他说出这最后一刀的刀法!” 一直沉默的流云剑客忽然言之凿凿地指责起叶开的‘累累罪行’。他说话素来是沉着从容,掷地有声,仿佛就算是天大的谎话经他一说也变得确信无疑。面对他们这番无端指责,叶开却显得格外冷静。 那种冷静之中,却裹挟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说来说去,原来是想逼我出手。” ????????????????(九) “原以为那几人是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堂的高手,足以逼叶开全力以赴,未想到还是我失算了。” 就在距离那彭家大院不远的阁楼上,一盏昏黄的小灯下,几道人影幽森地立在那里,无声无息,形如鬼魅一般。那其中一人凭栏而立,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孔,只露出白皙秀气的下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但是他的语调却很深沉,像是藏着许多事,许多城府,许多y谋一样。 “少主何以肯定叶开一定习得那最后一刀?又或许……” “就凭他是小李飞刀唯一的传人,是李寻欢唯一承认的弟子!” 那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几乎一掌将面前的栏杆拍断。只见他手松开的时候,那栏杆上已然可见五道清晰的指印。他说这每一个字的时候,都仿佛带着一种刻毒嗜血的恨意,好像与那叶开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少主的意思是,那刀谱并不完整?” 那随从刚一问完便知自己失言了,吓得连忙噤声不语。被被唤作少主的人却只是轻蔑地一笑,目光定在那夜色里的彭家大院。 “李寻欢是不会让小李飞刀绝迹江湖的,既然他没有写进刀谱,定然会口授给他的传人。叶开至今不肯真正出刀是因为这群人还不够做小李飞刀的对手。若非到了生死关头,恐怕很难逼他出手。” 他们居高临下,彭家大院里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十分清楚。那叶开虽然嘴上说要出刀,但打斗间处处都留有余地,并未真的拼尽全力,更何况还有傅红雪从旁相助,对方尽管人多势众,但却根本不是傅叶二人的对手,眼看就要落在下风。 “之前是我低估了叶开,看来要逼他出刀,还需另寻他法。” 他说着便慢慢看向叶开身边的傅红雪。原本他只想对付叶开一人,却没想到会把已经淡出江湖的傅红雪一并招来。不过这样也好,反而暴露了叶开的软肋。 这傅叶二人虽以寡敌众,但两人一攻一守配合得极为默契,而且看得出这两人都在竭力保护对方,完全将对方的安危置于自己之上。如此看来,这有些江湖传闻未必是假。 “听闻当年荆无命的徒弟路小佳曾与傅红雪有过一战,两人几乎不相上下,如今傅红雪又已练成公子羽的大悲赋,功力更胜往昔。叶开有他相助,我们恐怕难以轻易得手。” 站在高处看傅红雪的刀倍觉惊心动魄。那刀锋的寒意即便相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得到,更何况那身处战圈之中的人。但好在傅红雪的刀虽然极快,极凛冽,但却并没有太大的杀意。那绝世神功大悲赋似乎洗去了傅红雪心上的恨意,但却令他的刀法更加出神入化。 “但我也听说,傅红雪身患癫痫恶疾,此症无药可治,纠缠终身,就算他以大悲赋化解了自身的戾气,可是却不可能真正治愈癫痫之症。” 那人的声音沉着得有几分寒意。他的目光透过黑夜,直直地落在傅红雪的身上。而酣战之中的傅红雪似是也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猛地一挥刀,将柏庄主挡开之后,退了两步,回头向那阁楼的方向看来。 阁楼上的人两指头一弹,灯火骤熄。 他黑色的身影又悄无声息地淹没在黑暗中。 “少主,他们恐怕不是叶开傅红雪的对手,是不是……”跟在那人身边的随从做了一个杀的手势,那人幽幽叹了口气,语带遗憾道。 “他们也是我尊重的武林前辈,奈何……” 说着,他又向那彭家大院看了一眼,随即一转身,宽大的斗篷在风中扬起,露出他原先被遮住的面孔。 那张秀气的,苍白的,仿佛带着病容的面孔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一样。夜风拂过他额前的乱发,他合上眼,长长的睫毛在风中颤了颤,微微抿起的双唇弯弯翘起。 那绝非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笑容。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他或许并不知道,此刻的他,像极了当年的龙小云。 飞刀,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飞刀此刻就握在叶开的手中。刀锋上蒙着一层白雪般的银光。刀光仍然是干净的,未曾染血的,刀光里倒映着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就像是能从刀光之中看清世间百态一样。 师傅说飞刀无情,唯有能够驾驭飞刀,将无情变作有情,才算是真的领悟飞刀的真意。所以叶开在心底发过誓,他绝不会用这飞刀错杀一个人。 所以他终究还是没有出刀,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也许与自己一样,只是一盘棋局上的棋子,只是遭人利用罢了。 “看来江湖传闻果然不错,你师傅根本未将真正的飞刀绝技传授给你!” 纵然他们人多势众,可还是被傅叶二人逼得全无还手之力。可他们虽然落败,嘴上却仍要逞强。叶开却并不动怒,反而笑道。 “明知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却还让你们前来送死,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们如此卖命?” “叶开你休要信口雌黄,我们来此本是为了武林的公义,是替你师傅清理门户。在来的路上,那姓段的镖头已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告诉我们,是你觊觎你师傅的飞刀绝技,绑架了李小少爷,又借段老镖头的镖车把人偷运到此地,为的就是逼李小少爷交出刀谱!” 听到那柏庄主说的振振有词,煞有其事,叶开却是一点怒意也没有。倒是一直沉默的傅红雪声音一沉,“可否请段老镖头与我们当面对证。” “笑话,天下人都知道小李飞刀杀人于无形,防不胜防,让你们与段老镖头当面对证?那岂不是羊入虎口,让他枉送性命?” 风涛居士说到这里,忽觉自己握着兵刃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他慌忙低头看去,却见那软剑兀自不停地震颤,让他几乎握都握不稳。随即他便感觉到自己手背上犹如结霜了一样,竟凝出了一层寒气来。 “你……” 他大惊之下,只听到手里的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傅红雪面无表情地往前迈了一步,吓得他几乎瘫坐在地上。 “两条路给你选。” 傅红雪这人素来心境沉静,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倘若什么时候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不耐烦的神色,那只能说明,他真的已经是很不耐烦了。而天底下让傅红雪觉得不耐烦的事或者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要么说实话,”傅红雪将灭绝十字刀一把提起,然后猛地cha在地上。那动作的寓意已是十分明显了,风涛居士此刻两腿已经软了,后背都是冷汗。 方才打斗之时还未有如此恐惧的感觉,但是现在与傅红雪四目相对,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你,你休想威胁……”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傅红雪突然在风涛居士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异样的光。更准确一点来说,那种光,似乎并不是人的眼睛可以发出的光。 就在傅红雪为那风涛居士眼中忽现的白光疑惑的片刻间,叶开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 “小心!” 这两个字才刚发出来,傅红雪的人已经被叶开扑倒了。 在叶开扑倒他的同时,傅红雪听到了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像是风疾啸而过的声音。 那是叶开的飞刀。 叶开扑着傅红雪刚落在地上时,傅红雪双臂一收,将叶开紧紧护进怀里,然后一个翻身,将原本护住他的人压在自己身下。 他感觉到自己的耳畔有无数针刺般的东西掠过,而等他抬起头看向周围看去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然看不到其他活着的人了。 “咳……傅红雪……” 叶开的声音让傅红雪猛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双臂的力量有多大,几乎能让人窒息。叶开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傅红雪一眼便看到了他嘴角边的血色。 血。 他受伤了? “咳……人应该没走远……” 叶开用手背抹掉唇边的血色,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最后却还是靠着傅红雪才站直了身体。 “让我看你的伤。” 叶开闻言,苦笑着指了指那周围一地的死人。 “恐怕现在应该……” “闭嘴。” 叶开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眼下有太多比他的伤势更重要的事,可是傅红雪所关心的,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件事而已。 刚刚那一刀,也许已经见血了。 叶开的意识随着那胸口处连绵不绝的剧痛而渐渐涣散,可是他想到的却是那映在刀光里,带着y白笑容的半张面孔。 他头一次有种不想知道真相的恐惧感。 但是眼下,已经没有力气去管那么多事了。 他在彻底晕死过去的时候,最后听到的,是傅红雪气急败坏撕开他衣服的声音。他想,也不必这么紧张吧,不过就是一点小伤而已。 但真的只是小伤而已吗? ========春晚实在太过无聊 还是发文吧 远目============== ???????????? (第十章)?? ?? 叶开并没有昏迷太久,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只是太累睡了一觉而已。大概是连梦里都藏着太多的心事,总是睡不安稳,噩梦连连,到最后惊醒的时候都是一身的冷汗,受伤的地方钻心般地疼。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了,真的很难想象,仅仅是那么细小的一根针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叶开醒来的时候,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已经回到客栈里。周围是漆黑一片,还能嗅到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他昏昏沉沉地从地上坐起来,视线还有些模糊,呼吸间都带着一股血腥气。他感觉到好像有一双手托着他的后背将他扶起来,衣袂碰擦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里听得格外清楚。叶开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又深深地吸进一口夜间清凉的空气,方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傅红雪?”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碰到对方的手背。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傅红雪“嗯”的一声。依旧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大约有些不高兴,因为傅红雪不高兴的时候总是比他高兴的时候要多得多。 叶开有点心虚地默默念叨着,受伤,也不是他的错啊。 “我们怎么在这里?” 昏迷之后的事情叶开一无所知,但是就他们没有回到客栈这件事,叶开只要稍稍一想就能猜到个七八分。他受了伤,傅红雪理应带他去医馆,可是现在他们二人居然在这荒郊野外,看来…… “你受伤之后,我原想送你去医馆,不料中途又杀出一群人,我怕你伤势加重,未敢与他们缠斗,但暂时城里是回不去了。” 看来这件事果然比想象中还要复杂。而现在最最令叶开不安的,还是之前向他们突施暗器的人。当时叶开感觉到那塔楼上有人,因为事出突然,叶开的飞刀几乎也没有留什么后手,但是飞刀出手之后,叶开才陡然发现那塔楼上竟有一个他觉得十分眼熟的身影。 因为自小跟随师父练习飞刀,叶开的目力要远强于一般人,就像傅红雪常在黑暗中练刀,所以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也能视物一样。叶开初见那道身影,只觉眼熟,但细细一想,便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约是人有相似吧。 若真是他,这局未免布得太可怕。不,不会是他的。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还是伤口……” 傅红雪见叶开突然沉默不语,不禁担心起他的伤势来。那细如牛毛的毒针看似不起眼,但傅红雪在给叶开疗伤的时候却发现那毒针根本无法用内力逼出,因为一旦催动真气,那毒针便在叶开体内流窜得更快。眼下,傅红雪已不敢再强行运功,可是那毒针一日不逼出来,对叶开身体的损伤势必越大,这该如何是好。 “我在想,一夜之间,数位掌门帮主死于非命,此事必定震动武林。但对方此举的目的为何,我仍然没有头绪。” “我却觉得,当务之急,是你的伤。” 傅红雪这个人话很少,但是他所说的一句话通常能抵别人十句话。一个不轻易说话的人,他所说的话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口的,有时候听上去已经不止是一个建议而已,而是一个决定。 叶开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地方。他刚刚试着运了一下功,结果那地方钻心一样的疼,然后便感觉到身体里的真气不受控制一样,涣散得十分厉害。这样下去,若是不能运功,岂不是和废人没有两样? “但眼下根本不知此物出于何门何派,寻常大夫根本束手无策。”叶开看上去还算是镇定,但傅红雪太了解叶开,这人看似豁达,其实只是把什么都藏在心底。傅红雪从前不懂他,时隔多时再回想起来,那夜在爹坟前所说的那些话,该是有多伤人。 “你身上的毒针虽然取不出来,但是有人身上的可以。” “你该不会是要……” 叶开很快便领会了傅红雪话中的意思,当时中这毒针的并非叶开一人,而其他人都已当场断了气。从他们身上将针取出来一看究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一来岂不又要担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事不宜迟,天亮我便动身。” “等等……”叶开心中尚有疑虑,许多谜团都未解开,要是傅红雪这样贸然前去,谁知前方会不会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他?而眼下自己又行动受制,万一傅红雪真的遇险,自己非但不能帮他,反而可能会成为他的累赘。所以这件事万万不可轻率行事,要思虑周全才行。 “不可再等。” 傅红雪知道叶开在担心什么,但他自己同样有他的担心,他的担心就是叶开。这人是在他眼前受的伤,他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不能原谅自己。傅红雪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如此重视起叶开来。开始他缠着自己的时候,只觉得他麻烦,觉得他的一厢情愿十分多余,但是后来两人相处的日子久了,许多尘封的真相也被人慢慢无情揭开,在知道自己身世的一刹那,傅红雪也觉得很奇怪,他本该恨透了叶开,可是他看着叶开脖颈间流血的伤口,看到叶开比自己更加绝望惨白的面孔,傅红雪的心底更多的竟然还是心疼。 到那时才明白叶开口口声声说着宁愿去死也不要医治并非意气用事,而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在保护那个秘密。 现在他是何等庆幸花白凤说出了那个秘密救了叶开,不然,他又怎么会有机会和叶开走到今天? “唉,傅红雪……” 见傅红雪说的坚决,叶开也实在不好再坚持什么。认识了这么久,这点默契他们还是有的,这种时候再劝就显得很没有意义了。傅红雪见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叶开只得勉强笑笑,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到底还是受了重创,夜间这点风吹在身上竟然让他觉得有点冷。 “气血阻塞是会这样的。” 傅红雪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从叶开的身后靠过来,叶开一下子没来得及反应,回过神的时候傅红雪已经几乎把他整个人抱住。 兴许是因为傅红雪练过大悲赋的武功,所以身上的温度好像高于常人一样,叶开原本因为气血受阻而手脚冰凉,被他这样一抱,果然舒服了很多。傅红雪看他的唇色都已经泛白,又想到这苦他还得再捱上一阵,心底便更不是滋味。 “明日我要去见一见寒叔,这一路上但凡是与曼青失踪一事相关的人,多半遭遇不测,寒叔也是为曼青而来,我怕对方也会向他下手。” 叶开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虽不知对方是何人,动机为何,但是为李曼青一事前来的人却多多少少遭了难,岁三寒又是李寻欢的旧友,当年在江湖上影响也颇大,对方若知他前来,无论是出于忌惮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3节 “此事人命关天,也是刻不容缓,但你现在的身体……”傅红雪想说,现在实在不宜分开行事,可是叶开却故作轻松笑道,“不过是不能用内力罢了,拳脚功夫我未必输给别人,再说不过是去通风报信而已,又能出什么岔子。” 他说得这样轻松也不过是为了让傅红雪放心而已。其实叶开自己心底清楚,内力一封,等于束住了他的手脚,只拼拳脚功夫他的体力又未必跟得上,到时候一样落在下风,任人宰割。 “到了明日看看你的情况再说。” 傅红雪说着又将叶开往怀中揽了揽,他感觉怀里的这个身体好像越发冰冷起来。叶开靠着他,渐渐没了声响,是睡了过去,呼气浅得有点过于无声。傅红雪不知怎地心底抽动了一下,慌忙抬头在叶开的脸上抚了一下。 叶开就靠在傅红雪的肩上,其实没有睡沉,还能感觉到傅红雪的动作,可是他没睁眼。因为不知道睁开眼要怎么面对,更怕睁开眼这一切就涣散了。 和傅红雪的相遇原本就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劫数,可是现在他如此庆幸又能够遇到他。无论这些事傅红雪是有心或是无意,这份温柔对叶开而言,已经足够了。 ==================第十一章================================= 果真到了第二天的一早,叶开的脸色比夜里时要好了一些,但手脚还是凉的,只是ji,ng神很不错,醒来时还跟傅红雪说了几句玩笑话,除了稍微有点病色以外,和以前的叶开几乎已是一模一样。 傅红雪盯着他看了半天,实在分不出他是真的无事还是强装出来的。叶开这个人就是太聪明,太懂得看别人的心思,所以也太容易累。分开这么久,想要保护的欲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傅红雪知道也许叶开需要的并不是保护,但是他如今倾尽所有能给的也就只有保护了,至于其他的,他猜不透叶开到底要还是不要。 既是之前说好了要分头行事,傅红雪与叶开进了城之后便兵分两路。傅红雪对叶开仍是有着许多的不放心,所以嘱咐他无论如何一个时辰之后一定要和自己在城门这里会和。叶开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然后笑嘻嘻地就问傅红雪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好买了带着上路。 难得他到了这时候还有这份从容说笑的胸襟,可是傅红雪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他在那城门口看着叶开走了好远才动身,心里总有种没有底的感觉。 大概是这一路走来碰到的事实在太多,每一件都是茫无头绪,牵扯出的线头也是越来越多,幕后布局的人当真是心思诡异,深不可测。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治好叶开的伤,其余的事都可暂且放下。 一夜之间几大高手惨死,这件事都无需傅红雪多做打听,整个小镇都已经被轰动了,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武林中人,一说到这件事都是眉飞色舞如身临其境一般。傅红雪是亲身经历了昨夜的苦战,所以在听他们滔滔不绝谈论之时,难免要生出厌恶之感。但为查清此事,还是要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原来当夜他带着叶开离开之后,卓云庄的人就找了过来,只可惜他们到时五位前辈已然回天乏术。这五个人在江湖上都是颇有名望,卓云庄在这一带势力也很大,如今庄主无端丧命,此事非但已经报了官,卓云庄的人也马上贴出了告示,重金悬赏捉拿凶手。 如今他们五人的尸身已被送入卓云庄暂时安置,就等凶手归案以祭几位前辈的亡魂。 卓云庄在这小镇南面的山头上,依山而建,门前又有河水交流,正可谓是三山环抱的风水大宅。只是如今庄主已死,再气派的门面也于事无补。因为庄主死得突然,所以山庄里还未来得及准备丧事,但放眼看去已是惨淡一片。山庄之中亦有不少武林中人集结于此,应该都是为了这桩惨案而来。 卓云庄的守备也算是森严,但是与当年的侠客山庄相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能轻松混入侠客山庄的傅红雪在这里自然也如入无人之境。进入山庄后,傅红雪很快便打听到了那几人陈尸的地方。这几日天气炎热,shi气也大,凶案未破之前也不能下葬,所以便把山庄的冰窖给腾了出来。说起来此事也颇为讽刺,庄主在世之时,这冰窖乃是为了他夏日避暑享乐之用,没想在他死后,这地方竟成了他安息之地。 与卓云庄的前院不同,后院冰窖这里显得冷清许多,很多武林人嘴上说关心这桩凶案,但其中不乏许多好事之人,又或是别有用心之人,又有几个人是在乎他人死活的?更何谈所谓的武林公义? 守在后院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大概是觉得人死万事空,也不会再有人来触这霉头。这冰窖里本来就寒气逼人,现在又多了五具尸体,一走进去更是有种y风萧瑟的感觉。幸而傅红雪从来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况且他那个性子就算真有恶鬼缠上他,他刀锋一挥,怕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谁也奈何不了他。 说起来这次的情形和几年前傅红雪只身闯入义庄调查点苍派骆夫人的死因还有些相似。那时他与叶开只在湖畔见过一面而已,而且想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太愉快的见面,但是这小子却奇怪得很,对他的每件事都十分上心,在明明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力排众议,为他辩解。那时傅红雪初入江湖,对谁都心有防备,尤其是叶开这样‘无事献殷勤’之人。事后待一切真相大白之时再回想,才知叶开有多痴,有多傻。 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可抗逆的错误,一路追随,生死与共,甚至几度性命不保。有这样一份情意摆在他的面前,他又如何能够据他于千里之外? 虽忍不住忆起了一些往事,不过眼下却不是感慨的时候。那五人的尸体就陈在冰窖的最深处,越往内走寒气越重,要不是傅红雪有内力护身,只穿着这么一件单衫肯定也是抵挡不住的。 就在他向冰窖深处走去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人声。傅红雪连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藏起身。果然那几人说话间便推了门进来。 “唉,真是走了霉运,偏偏在我当值的时候撞上这么大的案子,你说如今就算知道凶手是谁,就我这身手我也不敢去捉啊。” 说话的是当地衙门的衙役。傅红雪一听说凶手找到了,心中不由一惊,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袭上心来。 “可别说,卓云庄这次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与他同行的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这案子办成了,大功一件。” “我可没福分拿这个钱,”那衙役苦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躺在那里的五个人,“这杀人的可是天下第一的小李飞刀,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连人家的影子都没瞧见就先见了阎罗王,这钱,要命的。” 什么? 傅红雪茫然一怔,心头的不安如墨迹一般迅速地化开。 “当真是那小李飞刀的所杀?据我所知,小李探花已经淡出江湖多年,况且以他的身份地位怕也不屑于对柏庄主他们下杀手。这样看来,杀人的岂非是……”那人顿了一顿,惊道,“难道是他的传人叶开?” 傅红雪握着刀的手狠狠一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已清晰可见。昨日的事他最是清楚,叶开对那五人处处留情,最后更是被真正的凶手以暗器所伤,现在这群不分青红皂白之人竟然诬陷叶开杀人! 当日傅红雪自己被人冤枉杀人时,他也未曾这般动怒,如今为了叶开,却是连杀人的念头都动了。但想到这里,傅红雪蓦地一愣,随即背上便像是出了一层冷汗一般,顿时有种遍体生寒之感。 “凶手一事已经坐实了?听闻那叶开也非j,i,an恶之人,怎会如此杀人如麻?” “据说已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人说着,走到柏庄主的身前,俯身查看了一下,然后陆续将他们几人身上的衣服,指着他们胸口无端多出来的一道伤口道,“一刀连杀五人,江湖中除了小李飞刀谁有这等功力?况且,除了这刀伤以外,我们还在柏庄主手中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就从衣袖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银色的飞刀。 傅红雪看到那飞刀,目光骤然一凛。 “这飞刀是我们在搬移尸体时发现的,被柏庄主死死握在手中,想必是庄主在断气之前从胸口上□□藏在手里,好教我们找到凶手替他报仇。” 那人这话刚一说完,只见那冰壁上一道黑色的人影如凭空出现一般,一跃而出。这两个也算是习武之人,但尚来不及抽刀那人影便已经到了眼前。 傅红雪一掌拍在其中一人的肩上,另一手握着尚未出鞘的灭绝十字刀,往那衙役的脖子上一送。那人早已被傅红雪的气势吓得面色惨白魂不附体,被他用刀这样一抵,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傅红雪从那人手上一把将那银色的小刀夺过来,仔细看了看,叶开曾对他说过,小李飞刀看似寻常,但却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叶开的飞刀是他师父李寻欢亲自传授于他,但叶开一直谨记师父的教诲,从不轻易出刀,连傅红雪都仅在叶开那里见过几次而已。就凭这几眼,实在难以认出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小李飞刀。 竟想出这么下作的嫁祸之招。傅红雪握着那柄银色的小刀,眼中已露出了杀意。日后若是查出此人是谁,傅红雪定不饶他! “一把飞刀就认定叶开杀人,简直可笑!”若是可以,傅红雪恨不得将那小小的一柄飞刀震碎在掌中。但是不行,无论这飞刀是真是假,自己要是真的毁了他,日后更无法替叶开洗脱罪名。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但绝不容许别人污蔑叶开! “所,所以我才奉命前来,要将柏庄主他们几人的尸体抬去给岁三寒岁老前辈去一辩真伪。岁老前辈与小李探花是多年好友,对小李飞刀定然十分熟悉,我们请他来一看究竟,也免得冤枉了好人。” 岁三寒? 听到这个名字,傅红雪如梦初醒,一把将那小衙役丢开,收了灭绝十字刀便冲出冰窖而去。 叶开此刻正在去客栈的路上,众人既然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岂非会对他不利? 糟糕! =================第十二章??终于要开始虐了 好开森========== ?? ?? “呼……” 幽僻的小巷中,叶开一手扶着墙,一手擦去自己额上的冷汗,方才站定下来,便感觉到胸口一闷。他翻过身,背抵在墙上,喉间一阵火辣,他觉得有什么要冲口而出了,那股血腥味让他非常难受,可是低头咳了两声却又发现什么也咳不出来。 这会儿倒是羡慕起别人重伤时一口血呕出来,反而也舒服了。 叶开在墙根下站了一会儿,待身体里翻涌的气血渐渐稳定下来,视线也不似方才那样模糊之后,才缓缓松了口气,但人却像是脱了力一样,倚着墙慢慢滑落到地上。 没有内力真是麻烦事啊。 叶开看着自己这一身的狼狈,不禁摇头苦笑起来。才跟傅红雪分手没多久,他本是要去客栈见岁老前辈,可是没想到走在路上时就听到不少人在谈论昨夜的那场惨案。 那五人虽然一心要杀叶开,不过回想起来死得也确实凄凉,想他们生前个个都有赫赫威名,而死后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想来也不禁有些唏嘘。 这街谈巷议的江湖传闻本来就有那么点戏说的意味,天大的惨事传到最后都已辨不清原来的面目了。叶开本来也就是听听而已,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那些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小李飞刀的头上。 听到这里叶开已经有点坐不住了,正想着要去问个究竟,这时却看到有衙役拿着画像在街上四处寻人。叶开眼尖马上就认出了那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再联想一下自己刚刚所听到的那些流言,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引他们到彭家大宅与柏庄主五人打斗,以暗器杀了那五人之后,再派出杀手追杀他与傅红雪,迫使他们离开,之后便可制造出杀人的假象,嫁祸于他。 好一个连环计,每一步都走的让人防不胜防! 叶开想起昨夜里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在阁楼上的苍白少年,顿时觉得整颗心都凉了。 昨夜他为救傅红雪无奈之下出刀,他的目标却不是那个少年,但他知道一定有人死在了自己手下。 他隐隐有种感觉,以后因他而死的人会更多。 叶开看到那几名衙役向自己这里走来,连忙趁着周围人多,悄悄隐没在人群里,待那几名衙役盘查他人的时候,捡了条小路仓皇而逃。 叶开不喜欢“逃”这个字,可是现在他除了逃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小李飞刀杀人的事似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小镇,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出风来,那人是要逼得他走投无路,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是为什么呢? 叶开蹲在地上,用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 痛的其实并不止是身体而已,最痛的是心。 以前师傅曾对他说过,一入江湖,步步惊心。今日是至交好友,明日可能就生死相拼。那时叶开还不以为然,以为只要自己诚心相待,必定也会得别人真心相报。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错了,错太多。 叶开在那狭窄的小巷里走了不知有多远,血脉之中的那根毒针仿佛还在无穷无尽地吞噬着他的内力,一时间他竟有些迷茫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走去见岁三寒,还是该回头去找傅红雪。 这么依赖他可怎么行,将来,终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叶开走到无人的巷口,慢慢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毒针要不了他的命,只要不用武功,不动内力,当自己是个普通人就好。 岁三寒那里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否则自己无声无息地消失,就算岁老前辈有心帮他开脱,心底也一定会生疑。 况且那人的动机自己尚不清楚,万一他再做出什么伤人的事,岂不是又要连累无辜。 叶开知道外头多得是在找自己的人,只能走一些人少的小路,偷偷潜回到客栈。他体力不济,走走停停实在很耗时间,心里又惦记着傅红雪那边,怕他再出什么事情。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这样被人算计得毫无还手之力还真是头一次。 对方还是……那个人…… 叶开兀自叹了口气,现在已不是神伤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紧解决这件事,否则那人再造更多的杀孽,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为了避开众人的追捕,叶开多走了许多的路才终于到了客栈的后院。那院子不高,要在以前叶开轻轻松松一跃便能翻过去,只是眼下不行,恐怕爬都有些吃力。叶开在那院墙下走了两圈,往四周看了看,心想若是自己翻不上着墙又叫人看了去,以后在江湖上传来,说他堂堂小李飞刀的传人爬墙不成摔个四脚朝天,那可就真的颜面无光了。 不过老实说,现在让他爬,他还真的没有把握能上的去。 叶开正盯着那墙头发愁之际,听到那后院里头突然传来说话声,叶开侧过身定眼一看,竟是昨天客栈的那个傻伙计。叶开看到他,心中一喜,若是给别人撞见,难免要一番大惊小怪,惹来许多麻烦,但是这个傻小子天真懵懂,十分好骗,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叶开看那傻伙计搬了碗筷打了水坐下来准备洗碗,他便从地上捡起个不大的石子,朝那伙计头上轻轻丢了过去。 扔飞刀的本事没了,可是小时候这石子可没少扔过,就算没有内力也可以扔的十分ji,ng准。那小伙计被石头砸中,一脸懵懂地抬起头,叶开连忙从自己口袋来摸出几锭碎银子来,朝院子另一个方向丢过去,那傻小子看到凭空飞出来的银子,眼睛都直了,啊地叫了一声便起身去捡地上的钱。 叶开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叹了口气,今日真是多灾多难,非但被人算计得一身狼狈,连钱袋也遭了秧,罢了罢了,都是身外之物,也就是少吃几顿包子罢了。 那傻小子看着一地的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哪还能看到从他身后偷偷溜进院子的叶开。 岁三寒因为喜好清净,所以房间也较偏僻一些。叶开刚穿过后院,人还没到前厅就听到外头人声鼎沸,都在说昨夜的事。叶开心想不好,都找到这里来了。自己现在身无内力,要想消无声息地上楼去,岂不是难于登天? 他正在头疼不已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要在以前,几步外有人靠近他,他就能感觉到,奈何现在与普通人无异,就算有人站在他身边他都发现不了。叶开被那人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那人一手将他的嘴捂住,叶开回头一看,那捂着他嘴的人,正是昨日那白衣秀士,也就是岁三寒的长子岁予沉。他见叶开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禁不住笑道,“怎么,做贼心虚么。” “你爹呢。” 叶开无心与他说笑,但说实话看到是他,叶开也稍稍放了点心。毕竟也算是自己人。 “外头乱的很,都在找你,你跟我来,我爹知道你要来,在后面等你。” 说着他便伸手来拉叶开。叶开闻到他身上有股很奇特的香味,那种香味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但那时叶开心里有别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岁予沉领着叶开穿过后院,那里还有几件客房,不过已经十分破旧了,一般不会让客人来住,所以这里也显得十分清净。叶开往小楼上看了一眼,岁三寒的身影正映在窗纸上,像是正在等他一样。 “快些上去,外头的人不好打发,都是来找我爹的,我若挡不住他们,你就麻烦了。” 说着,他推了叶开一把,自己则是返身退出了小院。叶开急着对岁三寒说明事情的缘由,也未多想,三步并两步就上了楼,楼上的房门未锁,叶开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推了房门就直接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四周的窗户都关得很严实,密不透风的,连灯也未点,叶开人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 叶开认得那个味道,太熟悉了,以至于他在闻到那个味道的同时,几乎有种打从心底的恐惧。 “岁叔叔?” 叶开一开口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声音很难听,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阁楼很旧,木板吱呀吱呀地响着,每一声都牵着他的心。 岁三寒就坐在窗户边上,低着头,没有搭理他。 一个死人,当然不可能搭理他。 叶开一进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所以他在踏入到这屋子的一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岁叔叔!” 他走到岁三寒的面前,手刚碰到那人的肩膀,岁三寒便已经斜斜地倒了下去。 他身体移开之后,屋子里终于有了一些光线,叶开看到了满地的血,满桌子的血,还有那人满身的血。 那可能是叶开这辈子看到过最可怕的场景。他见过很多死人,再丑陋的尸体也吓不倒他,但是这个不同。 这个人一天前还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小叶。 还跟他说想要和他师傅在斗酒一场。 他本已经远离了江湖恩怨,又为何招来这杀生之祸? 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 叶开的心头猛然一痛。 他忽然弯下腰去,一口血冲出喉咙,他整个人都仿佛痉挛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可是他很快就扶着桌子又站了起来。 他听到了楼下的脚步声,人声,很杂乱,楼下来了很多人。 他终于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局。 “叶开!” 他推开岁三寒原本靠着的那扇窗子,屋里陡然光亮起来,岁三寒的尸身倒在一边,胸口上还cha着一柄银色的小刀。 小李飞刀。 叶开忽然有种想要大笑的欲望。 “叶开,你果然在这里!” 楼下喊着他名字的人他并不认识,但是他看到方才领着他进来的岁予沉一脸慌乱地看着他,然后大喊了一声,“爹!” 叶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着他冲上楼来的动作。 他终于明白岁给岁予沉方才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他不敢想,不敢信,可是岁予沉在经过他身边,冲向倒在地上的岁三寒的时候,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令他觉得心悸的寒光。 “爹你怎么了!” 岁予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叶开望着他伏在岁三寒身上的背影,想要把他拽起来,想要大声问他为什么,想要…… 罢了,如今还能想什么。 “叶开,你这恶贼杀了柏庄主他们还不够,连岁老前辈都不放过!” 是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叶开突然笑了一声,他转脸看向满眼泪水的岁予沉。 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是你爹啊。 岁予沉整个人都浸在黑暗里,他的眼里虽有泪,但是脸上却是挂着笑的。 小叶,原来你终究不懂。 =================正式开虐的十三章==================== 叶开确实不懂,他也不想懂。他走到这里已经非常累了,实在不愿再花心思去琢磨岁予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方才在看到岁三寒的一刹那,叶开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内伤好似又加重了一些。他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非常勉强,恐怕连这楼都下不了。更何况下面还有一群等着将他捉拿归案的人。 “叶开,父仇不共戴天,你纳命来!” 岁予沉一声大喝,似是把下面的人一并惊醒了,顿时喊杀声连成一片。岁予沉从地上站起,握紧手中的折扇,步步向叶开紧逼过来。叶开没有动,窗外的阳光照在叶开的脸上,他的神色沉静如水。 那种沉静却是让人感觉压迫的,仿佛连周围的风都被他身上的这股杀气所凝聚。 岁予沉印象里的小叶,从来都是笑眯眯跟在他身后的清秀少年,会软糯地粘着他,要他带自己下山去玩。 尔后很多年未见,再听到这个名字,他已成了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 江湖,武林。 岁予沉的手又紧了几分。爹对他说,要他与二弟远离江湖,不得踏足武林。可是他不甘心,他有一身的本事,难道心甘情愿委屈自己一辈子做个山野莽夫? 所以,小叶终究不懂,心若想飞,谁也束缚不住。 但就在岁予沉逼近叶开的时候,他忽然间看到叶开的袖中,那逆着光的,小小的一柄飞刀。 虽不起眼,却已经是江湖中最可怕的凶器。 叶开身上有伤,未必能出得了飞刀。 岁予沉与叶开同处一室,自然能从他紊乱的气息中感觉到他的内伤有多重。但是看到这样一把飞刀出现在他的手里。岁予沉还是被迫停下了脚步。 传说终究还是传说,武林之中尚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传说。他知道就算当年李寻欢在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也还是用这把小刀打败了上官金虹,所以这把刀的威力他不敢试。 而且也不必试,因为叶开已经无处可逃了。 楼下的人马已经冲了上来,但看清了屋里的情况之后,却也是没有人敢上前。叶开一把刀杀了五位高手,眼下谁又敢上前来送死。然而就在众人僵持之际,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怒喝。 岁予沉举目望去,心里不禁一喜。 “叶开,我杀了你!” 说话的正是岁三寒的二子,昨日与傅红雪在门前比刀的那个黑面汉子。今日一早他便被大哥支出去办事,没想到一回客栈就听说了自己父亲被叶开所杀的事,他不及他大哥心思深沉,性子更是火爆,听完此事便冲到了后院。别人都对小李飞刀心存畏惧,但他却不怕,撞开人群就向叶开举刀。 若在从前,这样的刀法叶开必定不会放在眼中,然而现在却…… “二弟小心他的飞刀!” 岁予沉见叶开面对自己二弟的杀招,非但没有出刀,反而向后退避,显然不是想要迎战的姿态。叶开的武功高出二弟许多,他飞刀出手,二弟必死无疑。 他这样,到底是不忍伤人性命,还是根本没办法出刀呢? “今日便是拼个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他替爹报仇!” 岁予沉深知自己二弟的性格,所以才故意出言激他,他知道周围人恐怕都对飞刀心存畏惧,但自己这二弟呆蠢得很,根本不懂进退。 那人听了大哥的话,果然战意更浓。叶开方才躲开他的刀已经耗尽了身上的力气,握着飞刀的手也不住颤抖起来。 他方才确实是虚张声势,以自己现在的功力绝使不出小李飞刀来。不过小李飞刀声名在外,这些人贪生怕死,兴许也能暂时拖延一些时间。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打得他措手不及。 “唔……” 叶开一时气血不继,向后退了两步,正要稳住心神,不想早已在他身后的岁予沉趁机一掌劈下,叶开转身欲挡,奈何两掌刚一对上,岁予沉便察觉叶开内力虚无,心中大喜,更将自身内力灌注于掌心向叶开推去。叶开只觉眼前一恍,一口血冲口出去,一阵剧痛直袭胸口,仿佛五脏六腑皆已震碎。周围人没想到叶开竟连岁予沉一掌都接不住,惊讶之余,只见那黑面汉子迎面又是一刀,叶开自知这一刀若是避不开,势必小命不保,危急之中也顾不上傅红雪的嘱咐,竟是强行催动内力,周身气旋如刀,岁予沉一眼便认出那是叶开自创的绝学幻影飞刀,不由大喝一声提醒众人。 而这边的叶开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运功之时,嘴角已不断溢出鲜血,他能感觉到那毒针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仿佛要破体而出一样。 “二弟,他已不行了,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岁予沉一声喊出,那挥刀的汉子虽被幻影飞刀逼得无法近身,但还是举着刀硬闯过来。只见那以内力凝成的飞刀将他的衣衫割破,划出一道道的血痕,但他手中的刀还是逆风而下,叶开本已是两眼昏黑,神智模糊,如何能架得住他这一刀,那汉子双目赤红,大喝一声,生生将那刀砍进叶开一侧的肩膀。 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叶开甚至连惨叫的力气都无,身体一软,人已是陷入昏厥。 内伤复发,又添新伤,便是神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 “呸,什么小李飞刀的传人!” 见叶开一身鲜血倒在地上,周围因忌惮小李飞刀而迟迟不敢上前的人都是松了口气。但就在众人围上来欲一探虚实之时,却听得身后忽然爆出一声怒吼,岁予沉认得那声音,慌忙一闪身,躲在自己二弟身后。 那汉子方才被叶开的幻影飞刀所伤,还未缓过神来,只觉一道刚猛霸道的刀气迎面而来,他举刀欲挡,不想却被那刀气震得整个人几乎飞出窗去,这一刀来得又快又狠,毫不留情,非但是将那汉子震出几步之外,岁予沉向周围一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竟已无人站的起身来,再看那些人的手脚,岁予沉更是惊骇不已,那人只出一刀,便已断了这些人的手脚,那二弟他…… “叶开!” 这是岁予沉第二次见到傅红雪,昨日里沉默y冷的男人此刻脸上已经露出了狂态,他握着刀双眼充血地盯着屋子里躺在地上几乎已没了气息的叶开。岁予沉有一种感觉,有一种被傅红雪用眼神撕裂的感觉。 “叶开!” 他又大喊了一声,一屋子里除了周围人的□□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岁予沉在傅红雪动身的同时,飞身就要往窗外跃去,然而傅红雪虽未看他,却掌握着这屋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岁予沉这点小动作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目光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叶开,但是同时向岁予沉挥出了一刀。一刀,本应断其生路,可是傅红雪这一刀却只断了他那条握着扇子的手臂。 岁予沉惨叫了一声,摔在地上。傅红雪看也不看一眼,直直地走到叶开面前,那地上的人全无声息,仿佛连胸口的起伏都看不到,傅红雪手中的刀“当”地一声掉在地上,成了这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叶开……”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颤抖得让他觉得陌生。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也很陌生,这是叶开吗?叶开怎会变成这样? 他刚刚分手时,还问自己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他说他去去就来,一定不会有事。 一定不会有事。 傅红雪觉得身体那涌动着的杀人的冲动几乎就要冲破大悲赋的禁锢。他用自己颤抖的手在叶开的鼻息前试探了一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需要极大的勇气,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住,如果探不到他的气息,他想,他也许真的会疯的。 还好。 还好虽然薄弱,但一息尚存。 叶开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那一点微薄的气息,将傅红雪从疯狂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傅红雪将地上的人抱起来,紧紧拥进怀里,他的身体太冷了,冷得几乎没有了什么活气。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涌着血,伤口很深,深可见骨,半边的衣服都是血,叶开的嘴唇,脸上,甚至连紧闭的眼角边都是血。傅红雪一边用手抵着叶开的后背将真气灌注给他,一边小心翼翼擦着他脸上的血迹。 太多,根本擦不干净。 内力灌进去,也如泥牛入海。 傅红雪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像是会滴出血来一样。叶开受伤的情形他不是没有遇见过,但就算是被向应天一掌震伤了心脉,叶开却还是能撑着跟他说笑,让他放心,可是现在却…… “你醒过来,叶开,你给我醒过来!” 傅红雪近乎绝望地埋下头,额头抵在叶开的胸口,他能感觉到那颗心犹在微弱地跳动着,能感觉到叶开尚在生死边缘挣扎,可是他救不了他,明知他这么痛苦,却帮不了,替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全无办法。 这屋子周围尚能看到幻影飞刀留下的痕迹,叶开必定是逼到绝境才会动用内力。 当时根本就不该和他分开,明知他内伤深沉,却还…… 他想起那时自己被魅影所伤,昏迷之时还恍惚听到叶开在他床边对他说,若是你死了,我就去陪你。 那时他不懂叶开对他何来如此之深的感情,竟心甘情愿与他生死相随。 现在他终于懂了,若是叶开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死在自己怀中,这以后漫漫数十年的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傅……” 傅红雪虽已是绝望至极,但是仍不住地将自己的内力输给叶开。可就算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但最终却还是唤回了叶开些许的神智。 叶开的声音很弱,弱得几乎就像是一声叹息,但是在傅红雪而言,这声音却有如一样。他握住叶开想要抬起来的手,紧紧攥住,怕是一松手他又会睡过去。 “我……不会……” 叶开其实根本看不清傅红雪此刻的样子,但是从他发抖的手,从他呼吸的声音也能判断出傅红雪的状态不会比自己好太多。 他还记得傅红雪病发时的样子,他不要傅红雪再变成那个样子。 “不要说话,你不会有事。” 傅红雪其实明明想说的是你再跟我多说一些,不要睡,让我放心,再多说几个字都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让我知道你能活下去。 可是看到叶开的样子,他说不出来,他怎么忍心让叶开再继续痛苦下去? 叶开很想对他说自己不会死,不会丢下他,不会让他一个人。可是临到头又说不出来。他以前总觉得这些话轮不到自己来说,傅红雪或许更需要明月心,周婷,甚至是花白凤,而不是自己,现在他才明白,傅红雪在乎他,就像自己在乎傅红雪一样。 有些事啊,真的要到来不及的时候,才去后悔和追忆吗? ===========终于开始走感情线的第十四章==================== 叶开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竟是睡了有三天才醒过来。他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从小到大,师父自己虽然一直是顽疾缠身,但却将他照顾得很好。无病无痛地过了这么多年,甚至有点不知人间疾苦。 回想起来,傅红雪曾经在爹的墓前对自己说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他一直是在爱的包围里长大,根本不知什么是恨,什么是痛。因他眼中所见全是善,便不知恶为何物。如今亲眼见到世人为名利所累,机关算尽,人性尽失,全不顾骨r_ou_亲情,挥刀相向。正所谓未曾见过恶,怎知什么才是善。 叶开伤势沉重,病得浑浑噩噩,三天之中几乎未曾清醒过,但也并非意识全失。叶开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中,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像是陷入了泥潭,挣扎间只看到自己越陷越深,越不可自拔。 他真正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一个夜晚,他并不知道此前的两夜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但是手脚却是冰冷的,傅红雪整夜都抱着他不敢松手,不停地把真气灌注到他身体里,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真正清醒过。偶尔梦呓的时候会颠三倒四地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傅红雪都贴在耳边小心听着,唯恐错漏掉一句。 他只是睡了一觉,却不知这三天里傅红雪却像是熬了一辈子那么长。 叶开睁开眼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醒了,因为在梦里徘徊了太久,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妄,所以真正醒来时反而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幸好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又被放了回来。 叶开在床榻上试着动了一下,胸口一阵气闷,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他努力想抬起身子看清楚,试了两下,一动就头晕眼花,实在是虚弱得要命。但就在他挣扎着要坐起来的时候,那个压在他胸口上的东西也动了一下,随即他听到了傅红雪的声音。 那声音一喊出来,叶开就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住了。 傅红雪的声音沙哑得无法形容,像是那种与人大战了几百回合之后ji,ng疲力竭时发出的声音。事实上,傅红雪这三天所做的事,确确实实比与人大战一场还要累得多。 “叶开,你醒了!” 周围忽然一下就亮了起来,叶开这才看到傅红雪就坐在他的床边上,手里捧着一只火折子,光线很弱,但是叶开看得出傅红雪非常疲惫,嘴唇都干裂开,眼中全是血丝,满脸的憔悴,仿佛也大病了一场。 “傅……咳……” 叶开这才意识到方才是傅红雪枕在他身边睡过去了,看他的样子,自己昏睡的时候怕都是这么过的,所以自己才一睁眼,他也就醒了。 “你当真醒了?” 傅红雪又重新俯下身,仿佛做梦一般地伸手抚过叶开的额头,他的手背轻轻划过叶开的脸,常年练刀的人手指多少会有点粗糙,傅红雪的指背蹭在叶开脸上的时候,有种痒痒的,又酥酥麻麻的感觉。 傅红雪此刻与他贴得很近,呼吸的气息都喷薄在他的脸上。以前和傅红雪再亲近也未曾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一时间叶开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得讷讷地看着傅红雪。 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叶开这怪异的目光,但并没有刻意逃避的意思,那手还是贴着叶开的脸,不舍地,温柔地摩挲着。 “还有些热度,我去找些水来,你躺着不要动。” 确定叶开这次是真的清醒过来,不会像之前那样再度昏睡过去,傅红雪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意来,他刚起身要往外头走,谁知手却被叶开抓住。 叶开没什么力气,刚碰到傅红雪的手还未及抓稳就滑落下去,还是傅红雪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又重新坐回到床边。 “我睡了几天?” “不多不少刚好三天。” 叶开望着傅红雪,眉头渐渐皱在一起,“三天里你睡了几个时辰?” 傅红雪闻言,嘴角轻轻一动,叶开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笑的表情,傅红雪很少笑,可是每次笑出来都能让叶开开心很多天。他的心愿一直是希望傅红雪能够活得开心,只要傅红雪开心,他就会开心。 现在他眼前的傅红雪明明已疲累不堪,却还对着他笑得如此温和,如此安慰,一时间叶开竟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茫然。 “见你没事的时候,就睡一会儿,也不是很累。” 傅红雪说着,拍了拍叶开的手背。“从前在无间地狱练功的时候,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都挨得过,你不用替我担心。” 若只是不吃不喝不睡,对傅红雪这样的高手而言自然不成问题,可叶开能感觉到,这三天里傅红雪一定过得极其辛苦。那时候他强行催动内力,内伤一定爆发得很厉害,又被人砍了一刀,几乎就要命赴黄泉,傅红雪是如何将他这条命给抢回来的,叶开真的不敢想。 傅红雪见他无言,悄悄抽出了手臂,转身向外头走去。 叶开感觉到周围颠簸了一下,外头清清楚楚地传来了马鸣声。一阵风吹开窗帘,一川星斗,满窗月色,是个难得晴朗的夜晚。 但叶开的心底是沉甸甸的心事。他总算明白,为何常说人生在世从来欢乐少哀怨多,人在这江湖里更是如此,只要活着便有太多放不下,心被锁住了,如何能逍遥? 从那日小楼上的情形来看,他已被认定是杀人的凶手,而且从柏庄主他们口中的话来听,不少江湖人都以为是他为了小李飞刀的刀谱劫持了李曼青,现在他满身罪名,定然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傅红雪带着他肯定不敢投栈问医,这几天怕都是这样幕天席地度过的。 他一觉睡去倒也省心,只是连累了傅红雪为他再沾江湖血腥。 叶开躺在床榻上,这次身体元气大伤,还虚弱得很,几乎连坐都坐不起来,他只得躺下闭上眼,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一遍。 原来从他接到李家的消息赶来救人开始就已经陷在这个局中,对方是借着小李飞刀刀谱一事,步步将他逼入被孤立的境地,直到现在他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人人都说他忘恩负义,觊觎李家的家传绝学。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叶开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对方的身份,只是,他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 小李飞刀的刀谱已经在他手中,自己也已淡出江湖,为何他非要将自己再卷进风波里。非要让自己声名狼藉,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他为何要这样恨他? 就在叶开被这些谜题困扰得头又痛起来的时候,傅红雪正好打了水回来,看到叶开又闭着眼睛躺了下去,心顿时往下一沉,慌地叫了一声,“叶开!” 叶开其实只是稍稍闭了闭眼,休息一下,未想到会让傅红雪如此惊骇。 “叶开,你不要睡……” 傅红雪走上来,一把又将叶开的手攥住,叶开连忙开口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方才进门的一刹那,傅红雪以为叶开又陷入昏迷,慌乱之际才说了那话,现在看到叶开神志清醒地看着他,才仿佛劫后余生一样笑着舒了口气。 这已是傅红雪一天之内第二次对他笑了。 叶开几乎有种要坐起来将傅红雪抱住的冲动。 他以前向来都是在一边看着傅红雪为别人开心,为别人难过,他一直不敢奢求太多,总以为这样看着就好,而如今他是这样被傅红雪重视着,在乎着,他能从傅红雪的眼神里,动作里,甚至呼吸的气息中感觉到那份情意。 而叶开虽没有力气去抱住傅红雪,傅红雪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俯下身,伸出手臂将他抱入怀中。 叶开微微一怔,觉得眼前好似一片模糊,眼泪像是失控了一样,他知道这样很丢人,傅红雪大概又会说他还掉眼泪这种话,不过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怕你睡了又不醒。” 叶开的眼泪从眼角里滚下来,染shi了枕头。他用所有力气回抱住傅红雪,哑着声音道,“那我不睡了,我陪你说说话……” 傅红雪愣了一下,随即转过面孔,他的额头抵在叶开一侧的脸颊上,手臂又紧了紧。 “不要紧,这样就好。” 让我听得到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就好。 ===================甜甜蜜蜜的第十五章=============== 虽然心里想着不要让傅红雪担心,硬撑着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但终究还是敌不过身上的倦意,挨着傅红雪说了一会儿话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昏睡前叶开其实还在不断地琢磨傅红雪告诉他的话,当时傅红雪虽然重创了岁予沉,却并未杀他,但岁予沉最终却还是死了。傅红雪抱着奄奄一息几乎断了气息的叶开六神无主之际,那天夜里杀死柏庄主五人的暗器再次出现,即刻就要了岁予沉的性命。 叶开听到这里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几乎让傅红雪有些许的不安。叶开却只是靠在傅红雪肩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岁予沉与他少年时相识,如今想来那段真挚的情谊竟已经那么远了。他们父子三人原本避世山中,却不想岁三寒的一番苦心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岁予沉冷血弑父,对自己的二弟恐怕也无亲情可言,如今他死了,倒也算是恶有恶报,只是他二弟确实是被蒙蔽的,虽保住了性命,但手脚皆废,日后怕是也…… 然而现在却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因为叶开的情况虽不至于继续恶化,但也算不上好。傅红雪撑着三天三夜不断地给他疗伤才保住他一条命,然而身体里面的毒针始终无法取出,叶开无法自行运功疗伤,加上车马颠簸,肩上的刀伤愈合得非常缓慢。 这一路上傅红雪都是尽量走夜路,白天的时候除了出去打探一些消息,或者买些干粮和药物以外,其余的时间尽量都留在叶开身边。 人病得糊涂了,有时候白天黑夜都分不清,马车里总是点着一盏小灯,叶开睡醒了就能听到床板下的马蹄声,然后枕着那马蹄声又慢慢睡过去。 叶开的伤不是靠傅红雪的内力撑着就能痊愈的,但是放眼天下,玉面神医已死,还有谁能救叶开? “傅红雪,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在马车里关了好几日,外头又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难得一个好天气,虽放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但看着满窗的红霞,叶开还是忍不住开口央求傅红雪放他出去转一转。 外头的雨刚停没有多久,四处都是shi漉漉的,傅红雪在马车外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扶着叶开坐下。那人在马车里困久了,就算身体一直没什么力气,伤口也还在持续疼痛,但是走出来被这山风一吹,ji,ng神竟是一下子好了许多。 傅红雪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给叶开裹上,他的手脚还和前两日一样冰冷,像是捂不热一样。傅红雪知道,那毒针不取出来,损耗的就是叶开的生命,就像是身体里的顽疾,说不定哪一天病发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我们回树屋去。” 傅红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马牵过去吃草,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叶开裹着披风坐在石头上,天色将晚,天际的霞光却是黑暗前最壮美的风景,暮色照在叶开泛白的面孔上,显得他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尽管知道那不过是虚像,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仿佛这样看着,心里那连日来的y翳也一扫而空。 “回树屋?是婷丫头的那间?……” 当年云天之巅一战,每每回想起周婷的死,再想起两人的相遇相识,叶开都禁不住要叹一句世事弄人,婷丫头也算是叶开在这江湖里头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回想起当日的初识,若非自己与她的一桩交易,兴许周婷便不会卷入武林风波,更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波折。也许终有一日鬼爷爷会摘下面具与她相守一生,从此无风无雨,携手到老。 可是谁又能想到当日自己无心的安排,竟会招致这么多的变化。从头想来,周婷的死,自己竟也脱不了干系。 “玉面神医虽已不在人世,可是他的徒儿却在。” 傅红雪见叶开嘴唇干裂泛白,连忙取了水囊来给他,叶开刚喝下一口,听到傅红雪这话,呛得连连咳嗽,傅红雪忙坐下来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叶开一边咳一边问道。 “你说小雨那个鬼丫头?” 其实在云天之巅一战后,叶开也曾回过树屋几趟,他知道周婷生前最记挂的就是小雨这群孩子,如今齐一心与周婷都已不在了,也没有人照顾他们,叶开本想托南宫翎代为照顾,可是到了树屋之后才发现当初懵懂天真的小女孩在经历了生生死死之后,远比他想象中要坚强许多。小雨幼时患有顽疾,心智却比其他孩子更坚韧成熟,如今还继承了玉面神医的衣钵,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治病救人,非但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连同其他的孩子也都衣食无忧。 “当年齐一心留下许多的药典医书在小雨那里,我想去她那里查一查这毒针的来历。” 傅红雪拿出那枚他从柏庄主身上取出的毒针。那枚毒针看上去平常无奇,跟做女红的绣花针并无不同,但是却正是这样一根普普通通的小针差点要了叶开的性命。越是简单的东西,越难看出门道来,傅红雪在这几天里已经仔仔细细研究过,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他也已经给无间地狱的冰姨写了信,但至今未曾收到回应,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要去小雨那里取经。 “哈,那个小丫头啊,又要给她取笑了。”叶开想起以前自己受伤,小雨一边包扎一边小大人一样‘教训’他的样子,马上想到自己这副病鬼模样回去,肯定又要被小雨给数落。要是被同龄的人说教,叶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是被一个小孩子说教,实在有点面上无光。 病了多日,今天傅红雪总算是在叶开的脸上又看到了笑容,以前他总觉得叶开这笑容十分碍眼,自己从小在黑暗孤独中长大,不曾受过人间温暖,不曾有过母子亲情,母亲花白凤看他的眼神里从未有过慈爱关怀,就算冰姨心疼他,但那始终是不一样的。所以从小到大他都不懂开心高兴是什么感觉,他不笑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笑过,他甚至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值得他高兴值得他笑。而那天在湖畔,他看到叶开追着他,冲上来跟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让满湖的春光都失了颜色。 他一直不肯承认叶开的笑声其实很动听,他笑的样子,非常动人。但其实从那时开始,有些东西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但很快,傅红雪看到叶开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那渐渐隐入山峦的暮光,萌上了一层y影。叶开沉默了半晌,犹豫着终于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傅红雪,你老实告诉我,在娘说出你我身世真相的时候,你有没有恨过我。”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4节 恨? 傅红雪在心底默默咀嚼着这个字,恨,以前花白凤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恨”这个字。当日知道真相时,他恨过天,恨过地,恨过花白凤,恨过很多人,却独独没有恨过叶开。 因为他舍不得。 “你从小到大吃的那些苦头,挨的那些鞭子,原本都是该有我来承受的。” 叶开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是空蒙的,像是陷入了曾经的记忆里,小时候躲在一边偷偷看花白凤鞭打傅红雪,看他拖着满身的伤不停地练刀,看他在冰天雪地里痛哭却没有人安慰。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告诉自己长大以后,要保护傅红雪,要把欠他的还给他,要把不属于他的仇恨扛过来,要让他做开开心心的傅红雪。 可是当他真正长大了以后才发现那些想法该是有多天真,已经失去的补不回来,已经受伤的地方终究会留下伤痕。 傅红雪只能是傅红雪,他无法快乐。 他这一生,到底还要夺走别人多少东西,还要欠下多少债呢。 “叶开。” 叶开感觉到傅红雪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听到他轻微地叹了一声。这些问题在叶开的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他每次想问又不敢问,怕听到恨那个字,但那偏偏又是自己该受的。 “叶开,世上的事没有如果。” 如果,如果一切假设都是真的,如果我不曾遇到你呢? 傅红雪扶着叶开肩膀的手转而变成搂住他,然后低下身在叶开旁边坐下来。叶开原本就比傅红雪略矮一些,现在傅红雪坐在地上,高度正好够叶开的头靠过来。他搂着叶开,缓而又缓地说道。 “为你,我无怨无悔。” 叶开听到这里,握住披风的手蓦地一收紧。傅红雪感觉到他的异样,又用力搂住他,如安慰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叶开没有出声,咬着牙沉默着。但是他不说,傅红雪也知道,他还记得叶开在昏迷中梦呓的那些话。 他说曼青,你为什么要这样。 曼青,是我对不起你。我把师傅还给你。 李曼青。 傅红雪在叶开昏迷中无数次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他也想到了,不止一次地猜想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这个失踪的李小少爷。毕竟天下间能以真正的小李飞刀杀人的人,除了叶开师徒,只剩下他。 能把自己和叶开一步步引入迷局而不暴露的也就只有知晓一切真相的他。 还有那一夜叶开在与阁楼上的人对视时,流露出的刹那惊恐,他都看在眼里。 叶开认出了他,却咬着牙背着罪名不肯说出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亏欠了李曼青,他觉得是自己从李曼青手里夺走了父爱。 可是纵容下去,只会令那个疯狂的人越来越疯狂。 “叶开,我答应你,不杀他。” 叶开闻言猛然抬起头,他慌张地看着傅红雪,傅红雪却很平静,一切了然于心的平静。 “我不会要他的命,但是他犯的错,他要承担。” 他伤害过你的事,我绝不原谅! ==================傅小雪和叶小开的童年故事=============== 叶开虽然终究没有说破李曼青的事,但傅红雪与他已算是心照不宣。这件事既然事关李曼青,那处理起来便棘手许多。傅红雪知道叶开从小是他师傅带大的,他对李曼青也一直心存愧疚,如今李曼青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其罪当诛,然而他是李家唯一的后人,若杀了他,又如何对得起视他如己出的师傅? 傅红雪不想叶开再惦记这件事,至少眼下他的身体不宜再为此事伤神。看这路程,再过几天就能赶到树屋,安顿好了叶开,他也可以放心去查李曼青的事。 他说过,李曼青必须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傅红雪,”坐在马车外的傅红雪正想着李曼青的事,车里的叶开披着衣服就走了出来。这几天天气闷得很,在车里待久了很不舒服,可是晚上风又大,傅红雪怕他再出什么差池,才一直不许他晚上出来。但是今天下午他对傅红雪说了那些话之后,觉得心情爽快了许多,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看到傅红雪还守在马车外面,便出来陪他。 “睡不着?还是里头太闷了?” 叶开跟傅红雪抱怨过几次,但之前他的身体实在不宜吹风,软硬兼施之下还是未能得逞,今天看他气色好了许多,傅红雪才松了口。叶开在傅红雪身边坐下来,之前傅红雪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出了他一身的汗,现在出来夜风一吹,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拿去。” 傅红雪在自己衣服里翻找了一下,摸出一块帕子来递给叶开,本来他自己也未在意,可是递过去的时候叶开咦了一声,傅红雪才意识到那一块帕子原本是叶开给他,让他去安慰周婷的。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贴身藏着。 “咳……擦擦汗吧。” 傅红雪尴尬地咳了一声,他也想不起当初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要把这个一直留在身边,做出这种事他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但是遇到叶开之后,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习以为常了。 叶开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帕子,其实心里已是一番狂喜。傅红雪见他虽然低头擦着汗,可是眼珠子一直在动,虽没有直接笑出来,但也是似笑非笑,一副偷着乐的模样。傅红雪见状便也有些不自在,又咳了两声,十分别扭地把脸拧向另一边。 “怎么不说话。” 叶开独自偷乐了一会儿,完了见傅红雪在一边沉默不语,便用手肘捣了捣他,傅红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说,我在听。” 叶开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傅红雪并不是真的生气,不过这人的性子就这样,你若不逼他,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不远不近看着,但你若逼得狠了,他又口是心非,说不定还跟你翻脸。 “唉,说什么,”叶开故意又把话题丢给傅红雪,以前他和傅红雪在一起,从来都是想尽办法逗着他说话,不过那时傅红雪冷得像块顽石,要是不想理你的时候,你怎么软磨硬泡都没用。至于现在,话是比以前多了一些,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喜欢沉默。 “你想听什么?” 傅红雪看了一眼一脸讨好凑过来的叶开,见多了病得一蹶不振的叶开,现在看到他这样便是想摆出一张冷脸也做不到了。他泄气的叹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边却挂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他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只要叶开活得像以前那么开心就好。 “那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你……真的要听?” 傅红雪点点头,他的童年就像是一场噩梦,从懂事的时候开始,每一日听到最多的就是母亲的训斥,皮鞭的声音,还有徘徊在他耳边彻夜不绝的“报仇”二字。在遇到翠浓以前,他未曾有过片刻的快乐。他以前经常听叶开提起他师傅,言语之间洋溢着的那种孺慕之情一直令他很羡慕。傅红雪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倘若父亲在世,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该是什么情景。 他努力想过,但却想不出来。 所以他很想让叶开说给他听,哪怕只是听一听,也可弥补心里的遗憾。 “我小时候呢,一直是师傅带在身边养大的,那时候阿飞叔叔也和我们住在一起。刚懂事的时候,师傅就教我读书写字,阿飞叔叔就陪我玩,那时候根本想不到师傅和阿飞叔叔在江湖中是那么响当当的人物,现在想起来,以前趁阿飞叔叔睡着在他脸上画乌龟这种事,实在是太大胆了。” 叶开口中的阿飞叔叔,自然就是当年名镇江湖的飞剑客。然而在那时的叶开眼中,他就是个整日跟在师傅身后,笑呵呵又很好欺负的普通人。以阿飞的功力,哪怕是武林高手,只要在他三步以内的地方,他就算睡着了也能察觉,更何况是小叶开,不过是因为大哥嘱咐他,要他陪着叶开玩,他才故作不知,由着他胡作非为。 许多事都要等到过去了再来回想,才知道那时的时光何等珍贵。 “后来再大一点的时候,师傅便要教我习武。那时候我很顽劣,三天两头闯祸,师傅性子软,骂人的时候都很温和,更舍不得打我,不过有一次我把他气得狠了,他就打了……” 叶开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傅红雪看着他,好奇道,“怎么了?” 叶开脸红红的,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傅红雪知道自己小时候被师傅拎起来打过屁股这种事,想起来实在太丢人了。 “就是打了嘛,打,打手心啊,学堂教书先生都喜欢这样的。” 叶开心虚地比划了一下,傅红雪瞧着也没多问,便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那时是被宠坏了,受不得一点委屈,那晚师傅打了我,我便一气之下跑到山里躲起来。其实小孩子嘛,跑出去的时候挺生气的,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师傅了,结果到了晚上,山里下起雨,我躲在洞里怕得要死,又不敢出来,后来听到师傅和阿飞叔叔出来冒雨找我,师傅一边咳嗽一边小叶小叶地喊我,我简直要恨死我自己了。” 说到这里,叶开忽然又停了下来,他看着傅红雪,没来由地冒了一句,“对不起。” “怎么了?” 叶开摇了摇头,有些秘密他一直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不想让傅红雪最美好的记忆破灭。那时候师傅跟他生气,是因为他偷偷跑下山去找傅红雪,去了一天一夜没有回来。其实师傅平时很纵容他,也知道他常常会去山下找花白凤,但是去了一天一夜着实让人担心。其实在那之前,叶开早就开始时不时地跑去偷看傅红雪练功,但一直不知该如何接近他,后来他去问阿飞叔,阿飞便半开玩笑地说你长得清秀水灵的,扮成个小姑娘的模样去,他肯定舍不得骂你。阿飞其实是无心一言,结果小叶开还当了真,真就扮成了翠浓去找傅红雪。 那天傅红雪练功又受了伤,花白凤罚他不练完不许回去,小叶开在山里陪着高烧不醒的傅红雪一天一夜,便耽误了回去的时间。 他那时不过是使了小性子,故意躲起来让师傅着急,可是傅红雪却是真的受了伤,生了病,如果自己不去,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荒郊野外,也没有人管他的死活。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再也不敢惹事了,师傅原本就有咳疾,那晚淋了雨,回去还病了一场,自那之后就学乖了,不敢再惹他生气,也不敢再偷溜出去玩。” 后来有段时间,小叶开都是乖乖留在山上,不敢溜出去见傅红雪,而那段日子花白凤盯得也紧,傅红雪又怕她发现翠浓,所以也战战兢兢地,想她来又怕她来。那几天倒是过的相安无事,各自安好。直到后来小叶开实在忍不住,又扮作翠浓的样子去找傅红雪,那一次幸好是师傅发现偷偷跟着他,否则被花白凤那一掌打下去,尸骨都找不回来。 “你师傅待你真好。” 傅红雪听完叶开的话,沉默了许久,叶开惴惴不安地盯着他,都有些后悔对傅红雪说这些事了。 “我要收回以前说的那些话。” 傅红雪也转过头,目光正好与叶开相遇,叶开的不安他全都看在眼里。 “我以前说,要等你和我还有母亲一样痛到极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我要收回这句话,”傅红雪说话间握住了叶开的手,他永远也不要这个人受那种苦,忍那种痛,他何等庆幸自己替代了他。“怨恨都淡了,你还记不记得母亲走前,我对她说过什么,我说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傅红雪的那最后一句话拨乱了叶开的心,他感觉到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傅红雪做了一个和以前同样的动作,他将叶开猛地一把拽进自己怀里。 那时候他说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而现在他知道,那份情意,绝非是兄弟之情那么简单。 他抱着叶开,听着他趴在自己肩头的呼吸声。 他告诉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放开这个人。 ===================叶夫人和傅老爷======================= 在山里行了一路,青山绿水星沉月落,景致虽是很好,但像叶开这样喜欢热闹的人未免觉得有些枯燥。傅红雪这几天日夜兼程地赶路,尽量避开一些人多的城镇集市,但总会有些绕不开的地方。前两天叶开病得人事不省倒也省心,可是这几天他身体见好,人也ji,ng神,一下了山,像是突然嗅到了人间的烟火味,就算傅红雪想关他也是关不住了。 “你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叶开就是这闲不住的性子,知道再过不久就到下一个镇子,一路上心情都格外的好。傅红雪算了算路程,过了这个镇子再走半天就能到树屋,看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虽是病的比从前瘦弱了一些,不过瞧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怎么看也像是祸害活千年的感觉。只不过如今江湖上人人都将叶开视作眼中钉,他就这样大咧咧地走在街上肯定是不行的,不过要让他乖乖待在马车上,似乎也不大可能…… “你不用担心啦,躲避高手追杀这种事我最在行。” 遥想当年,武林名人榜一公布,各路暗器高手为了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四处追杀叶开,要与他的小李飞刀一决高下。叶开倒也不是怕了他们,只觉得与他们纠缠十分无聊,索性去换了一身女装,扮成那‘风情万种’的叶大姐,也因此结识了初入江湖的南宫翎。 傅红雪见他这样胸有成竹,不禁也有点好奇。 “什么法子,你倒是说来听听。” 叶开回想了一下那时候的情形,“噗”地一声笑出来,“说也无妨,不过你别笑话我。” 傅红雪闻言,不疑有他,便点头答应他,“好,我不笑就是。” 而待到事后,傅红雪亲眼看到一身女装打扮的叶开走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那会儿答应得实在太快了。 “其实,只要这样……” 叶开凑到傅红雪耳边,把自己的计划飞快地说了一遍。起初几句说的还像那么回事,但听说他要扮女装的时候,傅红雪不由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一眼叶开。 “你说什么?” “凭我行走江湖的经验,如此一来就算被他们撞上,他们也绝想不到站在他们对面的人是我们……” 傅红雪边听边摆了摆手打断他,“你说要我扮作过‘傅老爷’这我懂,可你刚才说你要……” 说着,他眼神古怪地盯着叶开,“我是傅老爷,你是什么?” 叶开想也没想,随口就应了一句,“叶夫人咯。” 说完叶开悔得没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傅红雪这人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从不说多余的废话,也从不跟人开玩笑,但是冷不防破次例,你还真是防不胜防。 “不是叶夫人。” 傅红雪一板一眼地纠正他,“是傅夫人。” 叶开长大了嘴,半天没缓过神来,表情活像是吞了一整只ji蛋进去一样。他真的想知道傅红雪是如何做到一边面无表情,一边说出这些话来的。 “在这里待着别乱走,我去给你找衣服去。” 叶开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自己给自己使绊。 傅红雪背过身,走出几步远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听到后面叶开冲着他大喊,“傅红雪,明明说好不笑话我的。” 这怎么是笑话呢。 以前叶开扮女装的那套行头曾被南宫翎有意无意地讽刺过一次。他有点不明白明明小的时候扮成翠浓去找傅红雪还是挺招人喜欢的,怎么到了南宫翎那里,就成了‘叶大姐’。不过反正叶开也没打算拿叶大姐的样子去讨傅红雪的喜欢,他只要记得自己扮成小翠浓的样子就好。 傅红雪一来一去不过半个时辰,等他重新出现在叶开面前的时候,叶开让他置办的东西差不多都齐了。 “我以为你只喜欢黑色,”叶开抖了抖那身衣服,衣服的质地很轻便,款式也十分简单,只是颜色白得太过素净。叶开本想说白色太易脏了,可转念一想,当日自己扮作翠浓去接近傅红雪穿的正是一身白色,而后来明月心假扮翠浓穿的也是这个颜色。也许对傅红雪来说,小翠浓是他少年时暗无天日的生活,唯一的一点光亮。 “你去哪里找来的衣服,这么合身。” 叶开拿着那身衣服在自己身上比照了一下。他身形虽没有傅红雪高大,但肯定比寻常女子魁梧一些,难得傅红雪给他找来的这身衣服竟如此合适。 “我抱过你,知道你要穿多大的衣服。” “咳……” 叶开被这话呛得连连咳嗽,始作俑者还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没事。”叶开连忙摆摆手,脸上泛着微红,不知到底是咳嗽而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啊,糟了,忘了让你……” 叶开怕傅红雪看出自己的窘态,连忙转过身去,在翻着衣服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傅红雪见他欲言又止,便追问道,“忘了什么?” 这…… 叶开实在没脸把真相说出来,只好笑着敷衍道,“没事没事,哈哈,我去换衣服。” 就当叶大姐没发育好吧…… 就在叶开抱着衣服准备回车里换上的时候,傅红雪忽然在后面喊住了他,“等等,还有一样。” 叶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都齐了啊,没缺啊。 “这个,你拿去。” 等叶开看清楚傅红雪手里的东西之后,简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想我还是晕死过去好了。 “我只是扮女装而已,不需要这个啊!” 叶开还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能够在拿着女人的肚兜时,表现得如此镇定。而傅红雪却偏偏有这个本事,非但面不改色,甚至还让人有种一本正经的感觉。 “还有你不要随便把这个拿出来!” 叶开一把抢过傅红雪手里那ji,ng致小巧,绣工ji,ng美的肚兜,恨恨地藏进自己衣服里,“走在路上,别人看到怕是会去报官的。” 傅红雪本是心无邪念,坦坦荡荡,无所畏惧。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叫欲望,什么叫情不自禁。但就像叶开所言,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时,再多的定力,再冷漠的心性也会动摇会燃烧。 所以在看着叶开红着脸把东西抢过去的样子,他突然有种很想看他穿上的冲动。想到那样一副画面,傅红雪觉得自己的身上陡然热了起来,喉咙也好像干得冒火。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那念头只在他心上一闪而过而已,事后回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颇为可怕。怎会动了这样的念头呢? 有了之前两次的经历,叶开扮起女子来也算是驾轻就熟,没过多久他就穿着那一身白衣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好了,我们出发吧。” 就在叶开拎着裙角跳下马车的时候,傅红雪回过神,看到一身白衣的叶开,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比当日在明月楼看到明月心时更加强烈。 叶开被傅红雪那古怪的眼神看得一愣,慌忙去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唯恐哪里穿错闹了笑话。而傅红雪却是一步步走过来,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怎么了?” 这次叶开没像上次那样刻意梳女子的发髻,只是简单随意地披散下来,这次的衣服也比之前合身,所以虽然同样是扮女装,但这一次就显得自然多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和傅红雪记忆中的翠浓有多像。 叶开还在不知所措地找着自己身上的不妥之处,傅红雪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叶开忙一抬头,傅红雪的面孔与他近在咫尺,叶开惊地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马车边上。 “你怎么会……怎么会……” 傅红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用手抚过叶开的脸,不断地自言自语,“你和她好像,怎么会这么像……” 叶开起初还不明白,但很快地,他从傅红雪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傅红雪每次只有在回忆起翠浓的时候,脸上才会带着这种痛苦而又甜蜜的表情。 即便叶开知道所谓的翠浓不过是一个假象,但对傅红雪来说,翠浓却是最纯粹最美好的回忆。他不想破坏,不想让他知道他惦念了那么久的人其实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傅红雪,再不走太阳都要下山了!” 叶开全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拍了一把傅红雪的肩,然后抓着他的手就走。而这个动作当年翠浓也恰好做过,傅红雪似是还未回过神来,讷讷地跟在叶开背后,把要扮成‘傅老爷’的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望着叶开走在前面的背影,光影斑驳,晴色正好,竟是让他有几分时光错置的茫然。 那曾经以为失落了,一生不可寻回的东西,现在就好像是上天垂怜一般,又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这篇文的大舅子是个好人================== 兴许是因为这个镇子地处偏僻,也不在交通要道上,所以格外显出几分宁静,最重要的是走在街上并没有看到那些一路上紧追着他们不放的江湖门派。街市上人并不是很多,商铺也是三三两两地开着,显然这地方并不繁华,但是让人觉得有几分悠闲惬意,十分舒服。 正所谓是知足常乐。这道理人人都明白,可是真正能耐得住清贫守得住寂寞的人却是非常少了。 可是叶开没感慨多久,就慢慢瞧出了这镇上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在这镇上随意绕了两圈,实在没找到什么热闹可看,不过出来走走透透气,叶开的心情也还是很好的,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两人便随便找了家面馆坐下来,打算填饱了肚子就上路。 原本叶开大费周章的一番打扮,如此看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这地方民风淳朴,不问世事,恐怕都没有人知道叶开和傅红雪这号人,早知这样何必丢那么多人,还让傅红雪去找女装来,不过幸好没说馒头的事,不然以后更是没脸见傅红雪了。 “这周围有没有包子铺?” 哎? 叶开惊讶地看了一眼傅红雪,怎么他也喜欢上包子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有是有,不过远了点,在镇子东头呢,”店家是个风情万种的少妇,虽已不复昔日的年轻,但是岁月却给了她格外的恩惠,那种成熟的韵味本身也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地方,很少能看到像傅红雪这样英气逼人的年轻人,所以她也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眼眉之间自然也流露出几分媚气来。 “好,我去去就来。”傅红雪刚要起身,叶开就拉住了他,“吃面也是一样的。” “可是你天天在车上念叨。” 傅红雪嘴硬地回了一句,“烦得很。” 这下换成叶开笑得跟朵花一样,一切都了然于心地看着傅红雪。傅红雪急急起了身,抓起灭绝十字刀就往外头走。 唉,就不能坦率一点。 叶开心里美滋滋的,得了便宜之后还卖乖。不过要是哪天傅红雪要真能那么坦率,怕叶开还会不适应呢。 “那……这位小哥想吃点什么?” 傅红雪刚一走,那面馆的老板娘便纤腰一摆,在傅红雪刚刚的位置坐下来。叶开本在喝着茶,听她这样一问,差点把茶水喷在她的脸上。 “你,你怎么……” 虽然面前这小哥不及走的那位身材高大挺拔,不过仔细看看也是清秀不凡,扮作女装之后还有几分俏丽,只不过自己也不是睁眼瞎子,面孔再漂亮,这一看也知道是个男人的身材,胸部平坦却有喉结,这若是都分不出男女来,她也算是白活了。 “唉,老板娘真是目光如炬,”叶开见既然被她一语道破,索性也就不再学姑娘家坐的那么斯文了,把下身的裙子一掀,两腿岔开,真是半点姑娘的样子也没有了,“对了,老板娘,有个事跟你打听一下,我刚刚走了一路,怎么瞧见你们镇上放眼看去只有老弱妇孺,镇上的男丁都下地干活去了?” 像叶开这样年轻又俊秀的男子原本就十分讨人喜欢,他这一笑起来更是看得人心都乱了。那老板娘闻言,掩面一笑,“人家小伙子上街是看漂亮姑娘,只有你满大街地找男人看。不过看你这打扮,又和走的那位如此亲密,你该不会是……” 叶开平日里巧舌如簧,到了她的面前,竟被揶揄得脸都红了,慌忙摆手否认,“我随便问问罢了。” 老板娘笑得很是暧昧,仿佛听不进去他的解释,“我懂,我懂。你问的这事说起来有点玄乎,我们这儿从前穷得很,地里也长不出什么东西,能搬走的人家都搬得差不多了,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财神爷,说是要招募壮丁去给他修个什么别院,开出的报酬十分丰厚,我们这儿家里有壮丁的都送了去。” “原来是这样。” 这个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不过这样说来,老板娘口中的这个‘财神爷’真的是好大的手笔,竟然能把一个镇上的男丁都给招募过去。恐怕当地的官府也未必有这样的财力,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要这么多人,岂非是很大的工程?” “这人家不说,我们拿人银两的,自然也就不好多问了。”就在老板娘和叶开说着话的时候,那面馆外头忽然传来了一片杂乱的马蹄声,老板娘转头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今儿也不知道是刮的什么风,这么多俊小伙子都往我店里跑。” 说着她便丢下叶开,起身迎上去。叶开本还在思索老板娘说的那招募壮丁的事,但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才不觉一惊,赶忙回过头去。 “这里有什么吃的都端上来,要快些……”那人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坐在那里探着头向自己看来的叶开,不由惊讶道,“叶开?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 叶开话还没来得及说,只见那人推开自己面前大献殷勤的老板娘,几步跨到叶开面前,几乎把他整个人从座上拎起来。 “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副鬼样子!” 那人冒冒失失的,根本没注意到叶开的不寻常,他一手抓过来,刚好碰到叶开肩膀上的伤口,叶开顿时疼得汗如雨下。 “南,南宫翔,你先放手!” 南宫翔一时激动之下,碰到了叶开的伤口,看到白衣上沾了血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可是就在他方才碰到叶开的一刹那,他感觉到叶开的内息很弱,全然不像以前那样强韧有力,甚至连个普通人都不如。不过反正他也不是很关心叶开的死活,他还记得这个人对他妹妹如何始乱终弃,这笔账要不是翎儿拼死拦着,他肯定要从叶开身上讨回来。 “难怪现在人人都在找叶开,可是偏偏人人都找不到,”南宫翔以前在叶开手底下吃过亏,知道自己打也打不过他,想出气就只能趁着现在叶开全无还手之力,就算是损损他,过个瘾也好,“看来我以后该叫你叶姑娘了,幸好翎儿他迷途知返,我看你们做不成夫妻,做姐妹好了。” “南宫翔,你不要太过分了!” 叶开本想反驳,可是一想到翎儿的事,马上就蔫了,只好任由南宫翔趾高气昂地奚落他。毕竟是自己对不起翎儿在先,对不起孔雀山庄在先,如今只是被南宫翔骂一顿而已,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就是过分怎么了?” 见叶开底气不足,南宫翔却不知见好就收,反而气焰盛,不料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傅红雪那冷得杀人的声音。 “那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傅红雪那声音一出现,南宫翔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在那里,仿佛嘴角都在抽搐一样。傅红雪虽然和南宫翔没有见过几次,然而江湖中有关傅红雪的传闻他可没少听,况且此人一出现,身上那股气势就已让他有些脊背发寒,气焰尽灭。 “你,你果然跟这个傅红雪在一起。” 南宫翔知道在属下面前被傅红雪吓得面无人色实在是颜面尽失,只好抓着叶开的软肋下手,“你不要我妹妹,果然是为了他。” 呃。 叶开感到一阵头疼,正要抬手去敲自己的额头,不想傅红雪却走上前来拉住的胳膊,声音略带不悦道,“伤口裂开了。”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南宫翔,这一眼比方才还要厉害许多,南宫翔退了两步,直接跌坐在凳子上。 “你不会也是想来凑这个热闹,打算抓我们归案吧。” 这种时候,南宫翔有种预感,如果自己答是,恐怕傅红雪手里的灭绝十字刀眨眼间就能让自己脑袋搬家。南宫少主还是很爱惜自己的性命的,所以就算心里再有怨恨,也只好如实答道。 “还不是翎儿,说什么也不信叶开会为刀谱胡乱杀人,非要让我出来找你们,好把你们带回孔雀山庄安顿起来。” “翎儿她……” 听南宫翔这么一说,叶开脸上的愧色更重。此生欠翎儿的情实在太多,她若是恨他,怨他,他心底或许还好过一些,偏偏这傻丫头一片痴情以待,就算两人缘分已尽,却还是处处为他打算,替他张罗。 “我真是替翎儿不值!” 说到自己那傻妹妹,南宫翔既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想当日看到翎儿为叶开黯然神伤回到孔雀山庄,自己真是杀了叶开的心都有了,怎么当初为了孔雀翎来山庄里苦苦相求,如今翎儿因你被燕南飞那个禽兽糟蹋,你就嫌弃她,不要她? 那时是翎儿拼死拦着,南宫翔才按捺下对叶开的恨意,迟迟没有动手。后来过了一些日子,南宫翎心伤愈合,从南宫博手中接下偌大的孔雀山庄,成为真正的护庄女神,南宫翔看着曾经柔弱的妹妹一点点坚强起来,撑起整个山庄,心里的恨意才慢慢淡了去。 “不对,你要是从孔雀山庄出发来找我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听完南宫翔的话,傅红雪低头思索了片刻,马上点出了南宫翔话里的破绽,“你走的这条路根本不是要去找我们的那条路。” “哼,我当然是巴不得他死在外头才好。” 南宫翔倒是没想到傅红雪的心会这么细,不过被戳穿了他也就干脆承认了,“如今整个江湖都在追捕叶开,将他带到孔雀山庄岂不是引火上身?我可不是我那傻妹妹,凡事都想着她的叶大哥。” 要不是叶开受伤,傅红雪临时决定带他来树屋找小雨,那么今天他们和南宫翔绝不会相遇。到那时,南宫翔回到孔雀山庄也可对南宫翎说没有找到他们。 “这一路被我连累的人已经太多,翎儿的好意叶开感怀于心。”叶开其实一直对当年南宫翎被燕南飞□□的事耿耿于怀,他一直觉得翎儿是受他所累,之后他也下定了决心要照顾南宫翎一辈子,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放手的却是南宫翎。 她说她不愿意她的叶大哥一辈子不开心,她说叶大哥,你应该去争取你自己的幸福。 那时候叶开才知道,原来翎儿已然洞悉了他对傅红雪的感情,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忍痛放手,让他心无牵挂地去找傅红雪。 他这一生注定辜负翎儿太多,现在又怎么能够继续连累孔雀山庄? “算你还懂点道理。” 南宫翔说着便对傅叶二人摆出了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叶开紧紧拉着傅红雪,唯恐他因南宫翔这嚣张的态度动怒。说实话,当初叶开初见南宫翔,确确实实很想好好揍他一顿,这人说坏也不坏,只是好像特别讨打。不过这话要是让南宫翔听到,怕是真得打起来。 两人重新回到马车之后,傅红雪替叶开把肩上的刀伤又处理了一下,一路上叶开始终沉默,像怀着许多心事。 “你在想南宫姑娘?” 伤口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流了些血,傅红雪包扎完之后,本要去驱车上路,但看叶开心事重重的,便又走回来,在他身边坐下。 “其实南宫翔没有骂错,我的确是配不上翎儿。” 叶开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转过脸,静静看向傅红雪。 “若不能全心全意爱她,与她在一起便是辱没了她。可早知结果这样,当初又何必去招惹她,害她日后那么伤心……” 傅红雪抓住叶开的一只手,翻过来,那掌心里还躺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傅红雪努力回想着当日的情形,想来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竟会出这么狠的一刀。 “那和我在一起,可有后悔?” 其实,叶开为他所受的伤,又岂止这一点呢?当年云天之巅一战过后,他曾回过无间地狱,冰姨曾再三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叶开。冰姨说,少主不要怪我偏心,确实是那孩子为你吃了太多的苦头,你不知那r,i你坠崖之后,他一时冲动竟在公主面前自残,那一刀扎得很深,而且很准,决意求死一样。要不是救的及时,你回来看到的就不是活生生的叶开了。 那段往事虽已过去,但是傅红雪听着冰姨的话,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他仿佛能够想见到当时的情形是有多么凶险。而叶开在生死边缘徘徊之际,他却在崖下与明月心海誓山盟。 之前在给叶开包扎伤口的时候,傅红雪亲眼看到过胸口的那道伤痕,中正心窝,不偏不倚。看得他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若是一切按冰姨所说,那一刀真的要了叶开的命,那么他们此生便就此错过了。 他不可能再听叶开笑着对他说,傅红雪吃包子啊。 他不可能再看到叶开追在他身后,讨好地逗他说话。 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握着叶开的手,与他安静对视。 “我……” 叶开微微一愣,神色黯淡的面孔上忽而一红,小声哼了一句。 “我们什么时候算是‘在一起’了。” 他声音再小,傅红雪也听到了,也听清楚了,因而心情顿时大好起来。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叶开把话说明白了,因为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告诉傅红雪他的决定。傅红雪拍了拍叶开的手背,对他道,“你休息一下,我去驾车,争取天黑前能到树屋。” 说着,他就要往那车外头走,这时叶开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喊住他。 “等等,我觉得这镇子上的事有些蹊跷,我们是不是……” “可是又闲不住了?” 傅红雪当即打断了叶开的话,“再好奇也给我忍着。” 见他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叶开只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躺回到马车里去。恰逢此间山风轻拂,车窗外碧空云涨,群鸟争飞,正是一派大好风光。 若从此后,两心相知,两手相携,陌上同归,看尽风烟。一生所求,如此而已。 傅红雪一路马车赶得飞快,在日落之前就赶到了树屋。其实在来这里的路上,傅红雪就已经听到了一些关于小雨的事情。当年大家分道扬镳之时,小雨才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然而从周围村民的口中打听到,现在的小雨已经是这一带很有名的大夫,医术非常了得。 当年小雨跟着玉面神医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了非凡的天赋,如今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医术必定大有长进。 然而等傅叶二人到了树屋门前的时候,才讶然地发现这里竟有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客人。 “翎儿姐姐,以后你不要再这么辛苦千里迢迢跑来这里给我们送吃的送穿的,现在小雨可以行医治病,赚钱养活大家,况且春婶对我们也很好,翎儿姐姐你就放心好了。” 那是…… 傅叶二人刚走进门,就看到树屋里头,一群孩子拥着一个穿着黛色长衫乌发挽起的女子走出来。起初他们还未认出那人是谁,但听孩子们叫她翎儿姐姐,又听见她清凌凌的笑声,叶开这才认出那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南宫翎! “南宫姑娘?” 未等叶开开口,傅红雪便先叫了一声。南宫翎闻声笑着转过头,目光在触及叶开的刹那间停滞下来。 当日初见,翎儿一袭红衣,若芙蓉初绽,丽影纤纤,而如今世易时移,再见面,她芳容依旧,但眼眉间少了少女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沉敛淡然。风起云动,院子里当年那只风铃叮叮咚咚,当年的秋千在风里摇晃,南宫翎望着叶开,释然一笑,当年生死相随的感情已经沉淀在了心底,如今仍然深爱,只是,深藏心中,不复执着。 “翎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翎看着叶开先是惊喜,随后很快便察觉出了叶开的不妥。他靠在傅红雪身上的样子,显然是受了伤,或者是生了病。之前卓云庄庄主等五大高手被杀的事南宫翎早有耳闻,所以一直很担心叶开的安危,如今看到他才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婷姐姐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小雨他们,我想替婷姐姐好好照顾他们,就时常过来走动走动,看他们若是缺什么,就让人从山庄送过来。” 一些时日未见,小雨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矮小的黄毛丫头,如今已长成了聘婷少女,穿着一身淡雅布衣,绾着发髻,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俨然就是村民口中那个能医百病的女菩萨。 “这些日子翎儿姐姐一有闲暇就来看我们,其实我们这里什么都不缺,翎儿姐姐做了孔雀山庄的护庄女神,又要处理山庄里的大小事务,实在是太辛苦了。” 护庄女神? 叶开听完小雨的话,讶然地看向南宫翎,南宫翎的笑容已然甜美,只是少了曾经的无忧无虑,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倦色。 “姑姑那件事后,爹爹便有心退隐。我不想他再为山庄的事c,ao劳,便接管下了孔雀山庄的担子。这段时间大哥也一直尽力帮我,总算是没有出什么岔子。” 南宫翎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但事实上怎可能那么顺利。她从小娇生惯养,都是被爹爹大哥宠着长大的,现在要一力承担起庄主的重任,这其间的艰辛外人又如何能懂? “翎儿……” 叶开听到这些话,非但不会觉得宽慰,反而愈发愧疚,就在他开口之际,忽而忍不住喉头一阵腥甜,他慌忙捂住嘴低下头去,傅红雪搂着他的手一紧,正要问他怎么了,只见小雨已十分熟路地抓过叶开的手腕,按住他的脉搏。 “叶大哥的内伤很重啊。快扶他到屋子里来。” 其实早在叶开与傅红雪进门之时,小雨就已经看出了叶开的异样,不过见他们故友重逢,相谈甚欢,这才一直忍着没有打断。现在看到叶开脸色陡然一变,立马知道他是内伤发作了。 叶开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嘴边已经有血溢出来,他本想偷偷擦掉,却看到一边的傅红雪拧着眉头盯着他看,他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张开自己的手心给他看。 叶开掌心里那一滩发黑的污血看得傅红雪心都拎了起来。 “叶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了?什么人伤了你?” “南宫姑娘稍安勿躁,”傅红雪知道此刻叶开已经没什么力气再说话,只好代他安抚了一下南宫灵,随后又对小雨道,“叶开之前被人用毒针所伤,我曾想运功替他把毒针逼出来,奈何我一运功,那毒针便在叶开的经脉之中游走,我怕再加重他的伤势,只得先封了他的内力,再做打算。” 说着他小心将叶开扶进屋里坐好,然后从自己衣服里拿出当日在野店之中杀人的淬毒箭矢,以及从柏庄主身上的毒针。小雨替叶开又细细探了一下脉,立马写了几味药交给傅红雪,“叶大哥内伤沉重,我先用药给他缓一缓。” 说着,她又从傅红雪手里接下了那两样杀人的凶器,细细端详起来。傅红雪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叶开,拿着那药单就往外走。待他走后,叶开才敢咳出声来,而随着那咳嗽声一同而来的,当然还有更多的血。 “叶大哥!” “翎儿不要慌,这算是好了很多了……” 比起前几日人事不省的样子,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说说话打打趣,确确实实算是好了许多,但小雨望着那两样杀人的凶器,眉间却慢慢皱了起来。 “这两样东西,我在鬼爷爷留下的医书里看到过,”看似平凡无奇的针和看似普普通通的箭矢其实都内含杀机。在玉面神医留下的医书里,不但写明了各种疑难杂症的疗法,同时对各门各派的心法武功,暗器□□亦有详细的说明。这些年小雨几乎已经把这一屋子的书都看了个遍,所以在看到傅红雪拿出的这两样东西时,自然会觉得有些眼熟。 “叶大哥,你稍等我片刻。” 小雨当初仔细整理过玉面神医留下的这些书籍,还给它们专门分了类,她记得其中有几本就是专门介绍一些独门的暗器武功。那本书写得晦涩难懂,小雨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那本书读完,所以印象也格外深刻。傅红雪交给她的这根针,正与那书上所记载的十分相似。 在小雨翻找医书的时候,南宫翎忽然间想起来什么,就对叶开道,“难怪我大哥一直说找不到你们的踪迹,他恰恰走了一条与你们相反的路线,所以才一直没有消息送回来。” 叶开听到这个,心里自然十分明白,不过他也不会点破,毕竟南宫翔做的并没有错,这种关头,确实不能再把祸水引到孔雀山庄。 “若不是我伤势太重,也不会特地绕路到这里来找小雨。” 南宫翎不疑有他,也就信了叶开的话。比起这个,她当然更关心叶开的伤势以及这一宗疑雾重重的武林迷案。她相信这宗案子是有人故意嫁祸给叶开,然而能够连番杀害这么多武林前辈再嫁祸给叶开的人,必定也是大有来头。只是自公子羽身死,上官小仙败退之后,江湖也算平静了一段时间,并未听说有什么新崛起的势力,到底是谁非要置叶开于死地? “叶大哥,翎儿姐姐,我找到了!” 就在此时,小雨已将书架上那本记载各派暗器毒术的书翻找出来。这也要多亏了玉面神医在写这一本书的时候,故意与其他的书区别开来。因为这本书,既是本奇书,也是本不祥的书。 这上头记载了太多的奇门异术,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叶大哥你看。”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5节 小雨走回到叶开身边,将那本已然泛黄破旧的书翻开。叶开看到她打开的那一页上的图中,果然画着一根与小雨手中一模一样的针。 “此物看上去简单,但其实设计此物的人ji,ng通医理,擅长施毒,所以他特别依据了人体的经络分布来设计这根针,这根针一旦打入体内,内力根本无法将其逼出,反而会让它在血脉之中越陷越深,直至心血枯竭而亡。这正是这暗器的厉害之处。” 想不到这小小的一根针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威力,不过设计此物的人岂非更加可怕?原本这针应该是医者用于治病救人的,没想到经他一番改造,竟成了杀人的利器。 “可知此物的来历?” “叶大哥稍等。” 小雨想到了什么,又忽然返身去书架上取了另外一本书来,急急忙忙翻了几页,又拿起傅红雪给她的那个淬毒的箭矢,小心翼翼闻了一闻,又用刀从箭矢上将毒血刮下来细细看了看,方才又开口说道。 “这毒与这针出自同一人之手。” “同一人?” 当初傅红雪说他认不出这箭矢上淬的是什么毒时,叶开就已经十分讶然,西域魔教ji,ng通毒术,而他的母亲花白凤更是个中高手,所以傅红雪自小就与各种□□打交道。连他都认不出的毒,实在是世间罕有。 而现在小雨又说这毒与这毒针出自同一人之手…… “鬼爷爷的书上写了,设计这针的人,乃是……” “王怜花。” 不等小雨说完,叶开已然念出了那个名字。 那三个字单单是念在口中已有了无限缱绻之意。 怜花,怜花,自有怜花意,公子世无双。说到这个王怜花,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是这位绝世无双的怜花公子,昔年已与沈大侠夫妇远走海外,多年来未曾在中原武林出现过。况且以他的手腕,他的才智,又岂会与李曼青…… 莫非是他的后人? 不,等等…… 叶开望着桌上那兀自闪着寒光的银针,心里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当年他曾听师傅说过,王怜花在远走海外之前,将毕生所学记载于一本叫做《怜花宝鉴》的书中。这本书堪称是当世第一奇书,谁得此书,便可平川定海,称雄武林。当年王怜花想把这本书传给自己的师傅李寻欢,但又怕他那时武学修为尚浅,会因得到此书而成为众矢之的,便把这本书交给师傅的红颜知己林诗音代为保管,然而世事难料,多年后,师傅因林诗音之子龙小云行事乖张,心肠歹毒,重手废了他的武功,林诗音爱子心切,便将此书交给龙小云,望他能够学有所成。可是最后这本书却因龙啸云的失踪而彻底失去了踪迹。 但现在李曼青却在以王怜花的毒术与暗器杀人,莫非他…… 莫非他已得到了这本《怜花宝鉴》?! ?? 想到这个,叶开顿时间感觉到自己手足冰凉。这并不是因为那根刺入自己血脉的毒针,而是因为忧虑和恐惧。当年他得知上官小仙的真面目时,虽然有过惊讶,有过不解,对于她欺骗自己有过愤怒,但是却并不像现在这样。 李曼青是李寻欢的儿子,是李家唯一的传人,师父这一生都在为武林公义而奔波,而李曼青此举,却恰恰与父亲的意志背道而驰。他是打算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报复当初在他少年时离他而去的父亲? 可是这归根到底却是因为自己。 师父在爹死后,怕自己被仇家追杀,更不愿自己小小年纪就卷进江湖恩怨之中,所以带着自己避居山林,因而冷落了自己的孩子,让他在没有父亲关爱的坏境中长大。后来自己学成出山,成了小李飞刀的传人,而李曼青,那个甚至没有和自己父亲见过几次面的孩子,却仿佛成了一个可笑的点缀。 叶开从前见过几次李曼青,那个少年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大家公子的风流优雅。但是他和师父是不同的,叶开知道,他们的心,他们的胸怀是不同的。 只是那时他万万想不到,李曼青日后会变成这样。 那夜他看到的阁楼上的人,眼睛里的光犹如鬼火一般,幽幽然地,满含着刻骨的恨意。 “既然知道这暗器出自何门何派,那小雨可否有办法将针取出来?” 傅红雪从外头一走回来,就听到了屋里的对话。对于叶开口中的这个王怜花,傅红雪所知不多,所以一听说小雨查出了毒针的来历,心头不由轻松了一阵。 “这……” 出乎傅红雪意料的是,小雨的脸色却慢慢沉了下去,忧色重重。 “鬼爷爷的书上写了,当年他替人取出过,但是……” “是怎样?” 不待小雨开口,叶开已然看到了书上所写的内容,他将那书推到傅红雪的面前,不由苦笑了一声。 “只可惜针虽然取了出来,但人却没有救回来。那人在取针的时候,是活活痛死的。” “什么?” 叫出声来的是南宫翎,她睁大了双眼震惊地看向小雨,小雨也只好点头默认。 “当初玉面神医用内力将此针逼入伤者的心脉,然后再……” 说到这里,叶开不由地用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实在很难想象若在这地方划开一道口子将针取出来,是个什么情形。 傅红雪显然已经看到了后面的四个字。 剖心取针。 “这万万不行!” 剖心取针,焉有命在?傅红雪只觉先前的轻松瞬间被这四个字吞噬。叶开胸口上的那一道旧伤疤已成了他的一个心结,如今要再添一道…… 况且有了前车之鉴,玉面神医在世时都未曾妙手回春,何况小雨她…… “这事,待我考虑一下吧。” 叶开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脸色发白的傅红雪,伸手用力握了他一下。傅红雪这才好像慢慢回过神来,望着叶开欲言又止。 南宫翎本也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傅叶二人这样,她便偷偷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对小雨招了招手,示意她与自己一同出去。 有些话,还是让他们自己来说罢。 南宫翎走到门口,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叶开。或许正是应了她从前那句话,她的心,这一生都只能追着叶开走,而叶开的眼睛,却总是看着傅红雪的,也不知到底是谁辜负了谁。 幸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你的心,你的情,不会再将你推开。 南宫翎带着小雨退出了屋子,一时间周围都静了下来,但是叶开却能感觉到傅红雪的心跳的很快,呼吸也仿佛没有了平日的节奏。 若是孑然一身,那么此刻都无需多做考虑便可以给小雨答案。叶开并非是贪慕虚名之人,只是李曼青一案牵涉的人太多,现在又关系到失踪的《怜花宝鉴》,于情于理叶开都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哪怕是拼了性命也会让小雨再用那法子试一试。 可是现在。 傅红雪握着叶开的手,蹲下身来,然后手臂慢慢环住叶开的腰际。 他们两个人那么多的凶险都闯过来了,如今却输给了这一根小小的银针。他怎能放任叶开去做那么冒险的尝试?他怎能眼看着叶开把自己推进火坑? 可是,傅红雪也知道叶开的选择,所以才倍感无力。 他甚至,都不能去阻止叶开,因为他知道,若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 “叶开。” 傅红雪握着叶开那冰冷泛白的手,贴近自己的唇边。他并不会说太多安慰人的话,也不会像叶开那样故意说很多让人开心的话。他现在只希望叶开能够认认真真地听他把话说完,每一个字都要记在心上。 “以前我被魅影所伤的时候,你说过,若是我死了,你就去陪我。” 叶开闻言,心底忽而一阵抽痛,却还是故意笑着道,“我以为你那时昏迷着,没想到你竟然听到了。” “我那时确实伤得很重,几乎性命不保,但是我对我自己说不能死,因为有个傻瓜会不顾一切跑来陪你。” “所以你瞒着我去找向应天。明知凶多吉少,还一个人前去。” 本以为自己思虑周全,却不想最后却险些害了叶开。傅红雪伸手顺了顺叶开垂在肩上的长发,拨开他的刘海,倾身用自己的额头与他相抵。 “叶开,倘若这一关你闯不过去,我会替你把你想做的事做完,我不会让你带着遗憾走。” “傅红雪……” 叶开正要开口,傅红雪又打断他,“但是我今生也不想再留什么遗憾,所以,无论生死,我都和你一起。” 还是同生共死那四个字,如今听在耳边,却如情人私语一般缠绵。叶开没有说话,他看着傅红雪,眼泪忽然就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傅红雪便想到了上一次,自己从崖底死里逃生在街上遇到叶开。那时自己分明很想走过去,很想帮叶开把脸上的泪水擦掉。 这次他还是没有擦掉叶开脸上的泪水,他凑过去,小心吻住,他要记住叶开的泪水是什么味道的。 “以前都是我追着你跑,所以这次换你来追我?” 被傅红雪的吻弄得脸上shi润了一片,而且还有点痒,叶开忍不住笑出声来。傅红雪却很很认真地看着他,“这辈子若追不到,就等下辈子再追。” 这算是,把来生也许给他了? 叶开靠在傅红雪的肩头,抱紧他,声音虽小,但每个字都说得很坚决。 “下辈子太远了,我答应你,我会活下来。” 取针一事虽已决定下来,但是却不能马上就进行。一来小雨还需细细研究一下医书,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给人剖心取针,连玉面神医都未能成功,她想成功的机会实在太微乎其微了。二来这段时间叶开也需好好调养身体,否则那一天必然是熬不过去的。 或许是因为终于下定了决心,反而比先前轻松了许多。加上树屋这里孩子多又热闹,少了江湖上的那些烦心事,真是如世外桃源一样,让人格外轻松自在。 叶开喝完药后便被孩子们拉去院子里玩,傅红雪就在一边看着。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报仇,只有杀戮,从不知道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简单的快乐,只是坐在这里看着叶开开心的笑,就已经很满足了,好像就算这样过一辈子也可以。 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打破这种宁静。 “傅大哥,你和叶大哥的屋子我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这里地方小,翎儿姐姐和我住一间,只能委屈你和叶大哥住一间了。” 自从叶开决定让小雨用玉面神医的方法试一试之后,小雨就一直很紧张。身为医者,她清楚那个法子有多凶险,更何况对方是叶开,如果叶开真的死在自己手里的话,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然而眼下,除了自己却没有人能够救叶开了。 “不碍事,正好方便照顾他。” 小雨对傅红雪说过,叶开现在已出现了咳血的症状,可见这枚毒针在他体内已经扎得很深,傅红雪只好如实告诉她之前叶开用过内力的事,所以更加剧了这针在血液中的流窜。小雨让傅红雪要时时看着叶开,若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尤其是心悸,咳血,一定要马上用药克制,否则到时候就算她有本事救,怕是也来不及了。 “有傅公子照顾叶大哥,翎儿也可放心了。” ========================二十一章=============== 小雨走后,南宫翎便和傅红雪一起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叶开陪着孩子们玩。以前他们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叶开,有些时候南宫翎甚至会忍不住吃傅红雪醋。尽管知道叶开为傅红雪做那么多事是为了弥补花公主的过错,可是每次在生死关头,南宫翎在一边看着叶开为了傅红雪不顾性命,她还是会有一种感觉,觉得是自己介入了他们两个之间。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吧。 叶开和傅红雪,就像是无法分割的整体,缺了谁,剩下的一个都是不完整的。 “南宫姑娘。” 南宫翎似乎已经猜到了傅红雪想说什么,便豁达地笑着挥挥手,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谢谢,谢谢我割爱?” 南宫翎以前一直认为傅红雪和叶开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他的那种冷漠让人觉得很可怕,但是后来她又发现,这个男人只有在面对叶开的时候,他的表情是鲜活的,会笑,会焦虑,会愤怒,会悲伤。那种感觉,甚至于在面对明月心的时候,都不曾有。 傅红雪没有回答南宫翎的话,但等同于是承认了。当年云天之巅一战后,他离开江湖,远走大漠,说是因明月心和周婷之死心灰意冷,其实也是因为想避开叶开。那时他还不懂自己对叶开究竟是什么感情,只是看着他与南宫翎依偎在一起,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花公主死前他曾说过,要和叶开好好过日子。可是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要实现起来却很难,因为叶开有叶开要走的路,叶开不会永远追着傅红雪走。所以走的只能是傅红雪。他有什么理由继续阻在叶开与南宫翎之间? 所以现在,若非南宫翎让出一步,他和叶开也不会有今天。不是他争不过,而是不能争。 “这是叶大哥自己的选择,”南宫翎拢了一下肩上的碎发,眼中的神色是沉静的,淡然的,一切的风雨都成了过眼云烟,她现在既是南宫翎,也是孔雀山庄的护庄女神,她的生命里不能只有一个叶开,还要容纳下南宫家偌大的家业。 “其实,若今天叶大哥选择的是我,傅公子你也会放手吧。” 傅红雪看着南宫翎,其实他已不用多说,因为此刻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因为爱着叶开的心是一样的。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能够快乐,他快乐,你才会快乐。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叶开陪那些孩子玩了一会儿便看到傅红雪与南宫翎坐在一起,这倒是很稀奇的事,他记得以前这两个人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翎儿还私下跟他抱怨过,说傅公子看上去好凶好难接近。 那时叶开不好说,其实你死皮赖脸贴过去,他也不好意思赶你走,久而久之自然就会熟了。想当初,傅红雪还拿刀砍过他,后来还不是成了朋友,成了…… “在说叶大哥做的饭可好吃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做给傅公子尝一下。” 说到这个,叶开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撇了撇嘴显得十分孩子气,“翎儿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当然是夸你啊。” 南宫翎看到叶开那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傅红雪却还真的信了南宫翎的话,一脸认真地看着叶开。 “你还会做饭?” “我……我……” 可不能让傅红雪知道自己做出来的饭菜跟□□一样。 “叶大哥不会轻易下厨的,傅公子可要把握机会了。” 糟了糟了,翎儿也学坏了。我,我还是装病吧。 想罢,叶开便眉头一皱,故意咳了两声,吓得傅红雪和南宫翎都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傅红雪忙扶住叶开,连声问他有没有事。 方才服了小雨的药,这会儿自然不要紧,不过若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那就很要紧了。叶开抚了抚胸口,耷拉着表情,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去屋里歇一歇吧,怕是刚刚玩得太凶了。” 其实哪有那么娇弱,跟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之后更觉得神清气爽。人果然是不能闷着,放出来透口气,觉得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不舒服自己不知道么?” 傅红雪不客气地瞪了叶开一眼,叶开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一副知错了的模样。从前南宫翎与叶开在一起,总是事事依赖着他,她喜欢听叶大哥说笑,喜欢他逗着自己玩时候的表情,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叶大哥也需要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在他病了痛了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扶着他走下去。 看到你现在这样,翎儿知道自己没有选错。 可就在傅红雪准备扶着叶开回房休息的时候,树屋外头蓦地传来了马蹄声。傅叶二人立定回头一看,南宫翎已经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该我问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翔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南宫翎,早知道南宫翎又跑来这里看小雨他们,他就该死活拦着叶开不让他过来才对。 “先不说这个,叶开傅红雪,你们快收拾收拾赶紧走,他们追来了。” “什么追来了?” “就是卓云庄的那群人啊,说什么要叶开血债血偿,都已经追到家门口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闲聊!” 南宫翎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叶大哥现在不能长途奔波,他的伤必须要……” “死不了的话,就赶紧走。” 南宫翔看叶开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是要死的。不过他要是真的落到那群人手里,怕是想不死也很难了。 “不行,叶开现在不能走。” 小雨已经说过,这伤继续拖下去会更难医治,现在已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了。 “我身边所带的人手不不够,临时从孔雀山庄调派怕也来不及,小雨,这附近可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到了这会儿,反而是南宫翎最为镇定。小雨想了一下,连忙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藏人……叶大哥!你怎么了?” 小雨话刚说到一半,忽然瞥见叶开脸色有异,傅红雪扶着叶开的手也不禁一紧, “不要紧……” 叶开一时心绪波动,只觉得胸口胀痛得难受。小雨慌忙握住他的手,眉心一拧,“叶大哥,你快些稳住心神,不然真气乱窜,必定加重伤势!” “叶开!” 这种时候,傅红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开痛苦,而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他甚至有些气恼,自己空有这身好武艺却连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要这绝世的武功又有什么用? “傅大哥,叶大哥的情形恐怕不大好,我想,可能要提前取针了。” 傅红雪闻言,心猛地往上一拎, 叶开的伤势尚未稳定,现在要强行取针? 不单是傅红雪,他低头看了一眼叶开,此刻他的脸色也不只是的苍白。这种事,谁会不怕呢?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二十二章============================= 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犹豫。这附近有个小雨他们以前经常玩耍的山洞,地方很隐蔽,知道的人也少,应该还算安全。 “傅公子,你带着叶大哥先去,我们要留在这里,否则对方找来,看到这里空无一人,更会起疑。” “翎儿……” 叶开握住南宫翎的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事,经受了这么多的打击,他的翎儿真的不一样了,真的可以独当一面,让自己放心了。 “叶大哥什么都不用说,翎儿如今是孔雀山庄的护庄女神,想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况且只要他们找不到你的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这时候南宫翔也走了过来,说话的语气仍然傲慢,但是所说的话却让叶开十分感动。 “我虽然恨你对翎儿不好,但是你救过我,这我一直记得,我说了我迟早会还你。况且,我也不相信你会为了那个什么刀谱胡乱杀人,这里有我和翎儿,你自己小心别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小雨已连声催促着叶开离开。傅红雪一把将他搂住,叶开临走时最后看了一眼南宫兄妹二人,他这一生,有挚爱相伴,又有至交好友为他两肋cha刀,便是今天死了,上天也算是待他不薄了。 “不要胡思乱想。” 原本以为还有几天的逍遥日子可以过,没想到最令他害怕的事情竟然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傅红雪搂着叶开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在云天之巅上对战公子羽和燕南飞他都未曾怕过,但现在,拥着叶开因血气不足而发冷的身体,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惧意。 “傅红雪,我说过的话一定算话。” 虽然傅红雪表面上很镇定,但是叶开深知他此刻甚至可能比自己更加不安。傅红雪看着叶开说得一脸肯定,也只好收起脸上的沮丧,勉强对他笑了笑。 那是叶开看过,最让他心疼的笑容。 “傅大哥,在取针之前,有件事恐怕不得不做。” 傅红雪看到小雨脸上为难犹豫的神色,便猜到恐怕是棘手的事情。纵然傅红雪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但是听到小雨让他用内力催动叶开身体里的毒针,将它逼入心脉的时候,还是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前叶开不得已动用内力的时候,已经痛得晕死过去,现在要他在叶开清醒的时候,硬生生地把那根要命的毒针逼入他的心脉,这等同于要他去亲手杀了叶开一样。他怎么忍心看着叶开那么痛苦? 幽暗的小山洞里只点了几根蜡烛还有一些草堆,以前孩子们在这里玩耍,累了就趴在早堆上睡一会儿,但是已经太久没有人来过,处处都散发着呛人的霉味。在这种环境中取针,傅红雪真的是有太多的不放心。 “傅红雪,不要犹豫了,我说过我能撑得住,我不会死的。” 叶开说着,人已经坐在了草堆上,小雨将药箱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明知那些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但是傅红雪却还是恍恍惚惚地觉得那些东西会要了叶开的命。 现在后悔的话…… “叶大哥,你当真相信我?可是,可是我自己却……” 小雨将手里的东西摆弄到一半,忽然丢了下来跑到叶开的面前,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样子甚至比叶开还要惊恐紧张。确实,连玉面神医都没有成功过,更何况她这个丫头片子?她会害怕是自然的,因为让一个医者用救人的手来杀人,实在是太残忍了。 “傻丫头。” 这次说话的人却是傅红雪,他走到小雨身后,用两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叶大哥信你,我也信你,你只管放心去做。” 傅红雪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就如南宫翎所说,连靠得近了都会让人觉得害怕,但其实傅红雪身上有种很独特的魅力,他说的话往往很简单,很直接,但是却让人觉得很有依靠。就像当初南宫翎被燕南飞侮辱之后,叶开六神无主茫然无措,是傅红雪的一句话让叶开清醒过来。而现在也是一样,无论小雨之前的心又多乱,多慌,现在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那我们便开始吧。” 在傅红雪解开叶开衣服的一瞬间,他又看到了叶开胸口上那道旧伤疤,叶开原本已经将这件事给淡忘了,突然间看到傅红雪神色一变,这才想起自己当初所做的事。他本想开个玩笑说,那么凶险都没死,这次也一定挺得过去。可是看到傅红雪的目光,看到他因那道伤痕而露出的痛苦表情,叶开知道此刻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傅红雪现在唯一想要的回答,是自己能够活下来。 他不会死的,还有太多的事没去做,这世间还有太多的风景等着他和傅红雪一起去看,还有太多的快乐等着他们去分享,他不能死,他不能让傅红雪孤独一个人。 “叶大哥,这参片你含着,千万要提着一口气,不要晕过去。” 小雨说着话的时候,傅红雪已经将自己的内力缓缓地推入到叶开的体内。那根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毒针受到这内力的撞击,又如同苏醒了一般,再次钻破了血r_ou_,那锥心之痛让叶开不由闷哼了一声,嘴角处立时涌出血来。小雨看到在那内劲的推动下,藏匿于经脉深处的毒气已隐隐呈现出黑紫色,在往胸口的地方移动。 她知道这过程必定是极为痛苦的,否则也不会有人因此活活被痛死。小雨一边替叶开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小心地探着他的脉。不消片刻时间,叶开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衣衫尽shi,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他嘴边的血迹也是越擦越多。小雨只觉得看到那些血,自己的心都颤了,而这期间,叶开除了开始的时候闷哼了一声以外,再往后,他一直是死死咬着嘴唇,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小雨知道他是怕傅红雪分心,怕傅红雪担忧,可是最痛最痛的那个,还是他自己啊。 “叶大哥,你坚持一下,很快就……” 说是坚持,小雨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多等一刻对叶开而言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令她想不到的是叶开竟然还能维持着一丝清明的神智,似是听到了小雨的话,还回应一般地点了点头。 可不待小雨松一口气,她忽然间看到叶开的眉心一蹙,她慌忙向叶开的胸口处看去,果然那团黑气已经很接近了。只要再坚持…… “唔……!” 就在这时,只见叶开先前一直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但这绝非是什么好的征兆,连傅红雪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一乱,小雨看到叶开的双目中,几乎已失去了神采,已经蒙上了一层死亡般的灰白。 “叶开!” 在傅红雪惊慌的叫喊声中,叶开又从口中呕出一大滩黑血来,在呕出那口血的同时,叶开就像是垂危的病人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一般,小雨看到他睁大的双眼慢慢又闭合起来,然后仰面倒在了傅红雪的怀中。 “傅大哥,快封住他的心脉,不能让那毒针再继续深入进去了!” 毒气已在叶开的胸口处弥漫开,叶开的气息弱得几乎已经断绝。傅红雪抱着他的手臂都在颤抖,他有种感觉,自己抱着的好像并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 不,不会的! 叶开答应过他,叶开不会食言,他会拼命活下来。 可是他明明活得那么痛苦,自己明明看到他痛成那样,不是说爱他吗,为什么不亲手帮他解脱? 呵,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死也不能让我失去你。 “傅大哥,这是鬼爷爷留下的药,你让叶大哥喝下去,我要取针了。” 小雨其实也被叶开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不过幸好她还勉强能镇定下来,摸了一下叶开的脉搏,脉息虽然很弱,时断时续,但总算一息尚存。她连忙把事先准备好的药递给傅红雪,可是却看到傅红雪如魔怔了一般,紧紧抱着叶开喃喃自语。 “傅大哥你醒醒!叶大哥还活着,我们要救他!” 小雨的一声高喝把几乎陷入绝望之中的傅红雪从魔障之中拉了回来,傅红雪神色茫然地伸手在叶开的鼻息前晃了一下,果然还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 那一点微弱的呼吸却已经成了支撑傅红雪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将这药给叶大哥……” 傅红雪不待小雨把话说完便一把夺过了碗药,然后用手小心抬起叶开的下巴,以唇封口,将那浓黑的药汁小心翼翼灌入到叶开的口中。 一时之间小雨被眼前这情形吓了一跳,她只知道南宫翎早已离开叶开,却不知当日这对爱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南宫翎毅然决然放下这段感情。而如今,她看到傅红雪为叶开痴,为叶开狂,甚至与他…… “小雨,还要我做什么?” “啊,不,不用了,”此刻不是分心的时候,小雨忙把杂乱的思绪推到了一边,然后和傅红雪一起把叶开放平在草铺上。 “傅大哥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取针了,你在这里我恐怕会分心。” 小雨知道傅红雪一定极其不愿意离开,可是她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稍有不留神,叶开就会成为她手下的亡魂。之前的那一关都闯下来了,她一定要救活叶大哥,一定不能让他死! 傅红雪听到这句话,明显犹豫了一下,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叶开的身上,似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他也知道现在绝不是软弱的时候,叶开命悬一线,而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等。 只有相信他。 ========================二十三章======================== 而在树屋这里,果然如南宫翔所言,叶开他们没走多久,一群江湖人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众人原本以为叶开重伤,傅红雪纵然武功高强,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要拿下他二人是手到擒来之事,却不想南宫家的这对兄妹阻挡在这里,如今南宫翎已非昔日的娇弱小姐,有些小门小派的掌门帮主她根本不会放下眼里。孔雀山庄就算没有了往日的地位,但江湖中人谈及孔雀山庄的暗器还是为之变色,对她自然也是心存敬畏。 “南宫姑娘,我们知道你跟那叶开交情匪浅,不过现在江湖上人人都说叶开为了小李飞刀刀谱恩将仇报,不但劫持李曼青,而且滥杀无辜,恶事做尽,到了这时候,南宫姑娘不会还要维护他吧?” 领头之人是卓云庄的二庄主,也是柏瑜青的亲生弟弟,大哥横死,做弟弟的岂能不为他报仇雪恨?正如江湖中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常常是不问缘由,不分是非,只凭着一股怨气相杀至死,待死后再把一切恩恩怨怨交由后人,这悲剧便永无止尽了。 “非是我要护着叶开,只是你们无凭无据,为何断定叶开就在我这里?你们既然知道我早已离开了叶开,便是与他再无瓜葛,现在你们却来问我要人,实在可笑!” 南宫翎这两年也算是在江湖里历练过了,说起话来颇有些孔雀山庄庄主的气势,几乎将周围的一众人都给震慑住,但那位二庄主闻言却冷笑道。 “我看恐怕是余情未了吧,”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掌,身后的人马上让出一条道来,南宫翎便看到一脸惊恐的春婶被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押了出来。 “翎儿姑娘……”春婶一看到南宫翎,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双腿一软几乎站不起身来,那两人却硬是拖着春婶走到了南宫翎的面前。 “亏你们还自称是武林大家,就只会欺负老弱妇孺么?!” “翎儿姑娘救我!” 春婶跪坐在地上,吓得整个人都在哆嗦,样子十分可怜,看着她无助地跪在人前,饶是南宫翎这般好脾气的人都要大动肝火了。正要冲上去,却被南宫翔一把拉住,原来那后头的弓箭手早已对准了春婶,她若贸然上前,只会害了春婶的性命。 “南宫姑娘可看清楚了,我们之中没有人动过她,她身上亦没有半点损伤,”卓二庄主施施然走到春婶的面前,蹲下身来,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来,丢给春婶,“你说,我们方才可有骂你,打你,伤你?” “这……” “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动刀动剑的,春婶不过是个乡下老妇,岂能不怕?还说不是威胁?” “可这大婶方才收银子的时候,可没人威胁她吧?” 听到这里,南宫翎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春婶,春婶自知犯了大错,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方才我见他们客客气气地,说要来找我打听个人,还说是叶大侠和傅大侠的朋友,因他们被江湖人追杀,所以追来此地报信,我,我一时糊涂错信了他们,便将叶大侠他们的下落……” 说到这里,春婶已是泣不成声。南宫翎虽气她轻易说出了叶开的下落,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怪罪的话来,毕竟她一个山野村妇,又怎么会知道江湖人心险恶的道理?这些人必定是打听到了叶开的下落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硬将她捉来这里与自己对峙。 “如何,南宫姑娘现在可有话说?还不快将叶开交出来!” “既然你认定他在这里,你搜便是了。” 既然春婶已经承认,那便没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况且这卓二庄主如此咄咄逼人,势在必得,恐怕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用,索性他要搜便让他搜吧,反正叶大哥已经送去了安全的地方,他们便是把这里翻个个儿也是徒劳无功。 “呵,南宫姑娘岂非是把我当做三岁孩童?”卓二庄主一声冷笑,哗地一声抽出剑来,横在春婶的脖子上,那剑锋凛冽,立时就在春婶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血口子,春婶吓得面无人色,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快点把叶开交出来,否则,非但她要死,这院子里头的小鬼都活不了!” “你!” 南宫翔虽然不认得春婶,也觉得这一屋子的小鬼挺招人烦,但对方竟敢这样和孔雀山庄的护庄女神说话,全然不把他们南宫世家放在眼里。这口气就算南宫翎忍得下去,他南宫翔也忍不下去了! “翎儿,看来咱们孔雀山庄久不出入江湖,别人都当我们好欺负了。” 说话间,南宫翔的指尖已然夹住了一片湛蓝色的羽毛,看到那东西,周围人都不由退了两步,那卓二庄主却道,“听闻南宫世家的暗器曾称雄武林,不想几年前却被小李飞刀取而代之,你们身为孔雀山庄后人,非但没有杀了叶开夺回兵器谱的排名,反而对他多多维护,不惜与整个武林为敌,看来这孔雀山庄果然是后继无人,甘愿被小李飞刀压得抬不起头,翻不了身!” 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忽有一道斑斓的彩光直s,he而来,他慌忙侧身一挡,剑身被震得铮鸣而响,而站在他身后的弓箭手躲避不及,一时间惨叫声渐次响起,卓二庄主这才反应过来,此招正是南宫世家不外传的绝学‘天女飞丝’! “快放箭!” 卓二庄主一声令下,只见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齐声放箭,箭矢如雨而下,南宫翎衣袖翻飞,凌空而起,真正是如凤凰临世一般,周身光华大绽,其天女飞丝的功力远在当年之上。而南宫翔手中的蓝羽亦已飞出,那蓝羽虽轻,但飞在空中之时,却将周围的箭矢一一打落,把南宫翎保护在其中。 周围众人何曾见过此等场景,皆已吓得不能动弹,那卓二庄主还勉强能维持镇定,但握着剑的手已然有些不稳了。 他以为失去了孔雀翎的南宫家不过是徒有虚名,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傅红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时间过得那么慢,那么冗长,那么煎熬。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洞口枯坐了多久,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声音,好像连自己的呼吸都断绝了,没有人能告诉他还需要等待多久,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等待的结果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被凌迟着,多等一会儿,便多疼一分。他用力握着刀,握着刀柄的那只手,手背上泛着青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自己闯进去的冲动。 叶开就在里面生死不知,然而他却只能枯坐在外面等。 等!除了等他还能做什么!? 傅红雪忽而从地上把灭绝十字刀抽出来,刀锋cha入的地方向四面八方裂开,傅红雪双手一合,握着那黑色的刀冲向林中。 那种痛已无法再继续强忍下去,唯有发泄出来才能让他平静。 他握着刀,刀光如雪,刀风之中是傅红雪纷扬的黑色长发,黑色披风,还有他那如癫如狂的痴态。群鸟惊飞,草木皆折,暴虐的风将林中的落叶卷起,漫天风尘里,傅红雪的脸冷峻悲伤得如同深冬里寂寞的一场大雪。 叶开!叶开! 他在心里发狂一样地喊着那个名字,虽然无声,却撕裂着他的心。那两个字,念在口中是那么亲切,但却有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的心。 “傅公子!” 傅红雪恍惚之间听到了有人在叫他,而他浑然未觉自己的刀已将大片的林子毁去,身后只满地的枯枝败叶,一地狼藉。南宫兄妹两人刚从树屋那里赶到便看到如同疯了一样的傅红雪还有他风魔一样的刀法。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仍然能感觉到逼人的刀势贴着自己的皮肤,仿佛再近一些便能割伤血r_ou_。 那恐怕也正如同傅红雪此刻的心情,在痛苦交织的网中横冲直撞,令自己遍体鳞伤。 “让他冷静一下。” 南宫翔拉住南宫翎不让她接近,此刻谁过去恐怕都会被傅红雪的刀所伤,最好就是这样远远看着,以免他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然而这时傅红雪却突然安静下来,他在那林子的尽头静静站着。 他抬着头,一片翠绿色的叶子被狂风卷下了枝头,他的目光追着那片叶子而下,目光猝然一凝,仿佛一切的惊涛骇浪都已过去,世间又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我叫叶开,叶子的叶,开心的开。 傅红雪蓦然地伸出手。 那片叶子安静地躺在傅红雪的掌心,翠绿的,鲜活的,仿佛还沾着山间的水汽。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活下来。 叶开。 傅红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那一片狂乱的思绪仿佛清明了许多,他握紧那片叶子,贴在自己的心口处。 “傅公子他……” 南宫翎看他安静下来,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这时候,山洞里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很轻,但远在林中的傅红雪像是马上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小雨流着泪,脚步不稳地走出来,她的手上还有未干的血渍,仿佛还在颤抖,抖得不能自已。 “!” 傅红雪甚至没有来得及去问小雨叶开究竟怎么样了,他风一样地从小雨的身边掠过。南宫翎也想追进去,但小雨却哭着朝她扑了过来。 “小雨,叶大哥他……” 小雨扑到她怀中的时候,手里的那根染血的针摔在了地上,她埋首在南宫翎的怀里,哭着道。 “翎儿姐姐,小雨好害怕,好害怕会害死叶大哥……” “他还活着对吗,小雨,他还活着,是不是?” 南宫翎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她在看到小雨点头的刹那,泪水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就连一向对叶开很不屑的南宫翔都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早就说他这祸害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死……” “他会好的,对不对,会和以前一样。” 南宫翎知道自己已没有追进去的必要了,因为此刻叶开更需要的是傅红雪,而不是自己。 ================第二十四章========================== 傅红雪还是坐在来时的那辆马车里,驱车的人却已经成了南宫兄妹两人。林间的路并不好走,更何况是夜路,便是再好的赶车人也难免颠簸。南宫翎坐在南宫翔的身边,忍不住时不时地向马车里看一眼,南宫翔看着自家妹子,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 她嘴里口口声声说放下了,这些年若是真的放下,为何不对自己好一些,天下的好男儿又不只有叶开一人,说什么为了孔雀山庄终身不嫁,还不是因为心里除了叶开谁都容不下? “大哥,你说叶大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从南宫翎所坐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昏暗的马车里傅红雪那沉默无声的背影。这几天下来,他几乎都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个状态。他始终紧紧握着叶开的手,像是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一样。 其实谁都无法将他从你身边抢走,因为他的心是你的,也只属于你。 “我怎么知道,小雨那丫头都说了,也许今天醒,也许明天醒,也许……”说到这里,南宫翔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心虚地收声不语。南宫翎轻声叹了口气,眼中也是一片黯然。 小雨说,叶开的性命虽是救回来了,但剖心一事毕竟对身体伤害极大,况且之前叶开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这次等同于是伤上加伤,所以实在令人担忧啊。 “翎儿,也赶了好几日的路程了,我看这天色,说不定有场大雨,我们倒是不碍事,叶开那个病鬼就不好说了,前面还是找个地方稍事休息一下吧。” 自从离了树屋,他们四人就一路赶着回孔雀山庄。树屋那里已经不安全了,那卓二庄主逃回去以后肯定还会带人前来捉拿叶开。南宫翎让小雨他们也先别回树屋,在周围的镇上暂避几天,而他们三个则是带着昏迷不醒的叶开连夜赶路回孔雀山庄。 偌大的江湖,现在也只有孔雀山庄才能容得下他们了。 “我去和傅公子商量一下。” 这一天一夜里,傅红雪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南宫翎和南宫翔也尽量不去打扰他,好让他能安心和叶开独处。可是这样下去终究是不行的,南宫翎看到他在林中的狂态,也知道傅红雪曾经有癫痫之症,她真怕再这样沉默下去,傅红雪自己也会病倒。 南宫翔叹了口气,挥了一下马鞭,把马车靠在路边停稳当,然后就兀自走到一边去透气。这一天一夜里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避开追杀,南宫翎让孔雀山庄的侍卫驾着他们的马车从大路回孔雀山庄,而她和南宫翔则是带着傅红雪叶开绕道回去。原本他们以为叶开这次死里逃生,总算是过了一劫,谁知他这一睡,竟是不知何日才能清醒,甚至也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 本来南宫翔对叶开有满腹的怨气,可是现在看到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马车里的样子,忽然又有点怀念起以前那个会捉弄自己,会喊自己大舅子的叶开。他那么安静,静得就像是无法醒来一样,南宫翔只进去看了一眼,心里有种莫名的痛楚,之后便再也不肯去看他了。 “傅公子,喝些水休息一下吧,你都好久没有合眼了。” 南宫翎走到马车里,就看到傅红雪靠坐在叶开的旁边,一双眼睛因为太过疲惫而充满血丝,目光却还是定定地落在叶开的身上,就连南宫翎走进来,他也只不过稍微抬了一下眼,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又把目光转回到叶开身上。 “叶大哥他……” 傅红雪接过南宫翎递过来的水囊,先喝了一口,然后南宫翎便看到他俯下身,用shi润的双唇贴着叶开没有血色而且干裂的唇角。南宫翎几乎被眼前这画面吓住了,拼命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即便是她与叶开最最亲密的时候,叶开也只吻过她的额头和脸颊,从来没有像这样…… 傅红雪好似根本没在意身边还站着一个南宫翎,这些天他都是这样喂水给叶开的,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叶开那微薄得近乎断绝的呼吸,他甚至希望,能够这样把自己的命分一半给他,不,全都给他都行。 只求他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响地睡着。 “傅公子,我们打算到前面找家客栈歇一歇,这样连夜赶路,叶大哥也吃不消,你看……” 傅红雪低着头,自顾自地用手擦着叶开唇边的水渍,听完南宫翎的话只说了一个“好”字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6节 南宫翎知道,傅红雪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也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她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叶开醒不过来,傅红雪会这样一直陪着他,慢慢地耗尽自己的生命。 “傅公子,叶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南宫翎流着泪,看着眼前这个憔悴失神的男人。她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安抚他,可是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枯坐在这里,仿佛等待着最后的死亡一样,那种被绝望笼罩着的静谧让南宫翎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的痛。 听着南宫翎小声呜咽着从马车里走出去,傅红雪握着叶开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也是苍白的,比从前更冷,甚至还有些僵硬。他又叠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然后吻着他的指尖,再到手背,最后是手腕。 叶开比从前消瘦了许多,手腕上的经脉清晰可见,傅红雪的唇贴着叶开的皮肤,感受着他手腕上轻微的脉动。 他还活着。 傅红雪对自己说,他都不肯放弃,你却要放弃吗? 夜过了一半的时候,南宫翔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家可以落脚的客栈,因为客栈地处偏僻,所以生意也冷清,一年到头几乎都很少有人光顾,难得来了生意,虽然扰了客栈老板的清梦,但有钱赚总是好的。 南宫翔本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但连着几天赶路,风餐露宿,吃尽苦头,现在能有顿热饭吃,有张床睡已是很让人满意了。 傅红雪将叶开抱进房间之后便再也没有出门,南宫翎让人把饭菜送到他房间,但是几乎也没怎么动。他这样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是要倒下的。 待南宫翔与南宫翎都睡下了,整间客栈都熄了灯火,周围便静得只剩下夏夜的虫鸣声。这真是难得的一个安静的晚上,没有马蹄声,没有风雨声,他靠在叶开的枕边就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他用手臂紧紧抱住叶开,抱住那个几乎失了温度的身体。他不知道昏迷中的叶开会不会觉得这样比较暖和,但对他而言,怀里这个不言不语的人,却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他知道叶开其实一直活得很累,从前是为了赎罪,现在还是为了‘赎罪’,叶开总说他一直在亏欠别人,其实,最无辜的就是他。 既然这么累了,就多睡一会儿吧。 梦里头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没有那么多恩怨情仇,做一场你想做的梦,把一切都忘了。 然而就在傅红雪靠着叶开慢慢合上眼睛的时候。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让傅红雪猛然睁开了眼,他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一下。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 “傅红雪,喂,傅红雪!” 那黑暗之中,叶开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他慌忙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而怀里的叶开已然是沉寂的,合著双眼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莫非是自己的幻觉不成!? “傅红雪!” 那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已能听出有几分焦虑,傅红雪从床上坐起来,向屋子四周看去。 “你看不到我吗?” 今夜天y沉得厉害,无星无月,屋里昏沉一片,除了窗户那里稍微透着点光,其余的地方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傅红雪伸手去摸身上的火折子,刚点燃便听到那声音焦灼地叫了一声。 “别点灯!” “你到底是谁?!” “我……” 傅红雪转过脸,火折子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划了一下,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显得尤为耀眼,傅红雪怔怔地盯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那火光所及之处,他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 如烟一般,仿佛转瞬即散,虽只有刹那,但傅红雪还是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他手里的火折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已然僵住。 “都让你别点灯了。” 那声音分明比方才虚弱了几分,但傅红雪听得出对方在靠近,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一阵风从自己的手背上掠过。 “叶开?” 傅红雪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已经疯了,叶开分明还未清醒,自己却听到了他的声音。这难道是在梦里? “傅红雪,你能看到我的吧?” 火折子掉在地上没多久便熄灭了,又是一屋子的昏暗,但耳边那个声音似是近了一些,傅红雪的目力原本是非常好的,所以在他定下神来之后,慢慢就在那黑暗中看清楚了对方。 叶开就站在他几步之外的地方,神情有些局促又有些期盼地看着他。但是傅红雪很快就发现眼前这个叶开的不寻常,因为傅红雪几乎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那堵墙。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叶开你……” 已经彻底陷入茫然的傅红雪一时间失去了刀客该有的防备,愣愣地看着那影子般的‘叶开’走向自己,他在自己面前站定,然后摊开手,抬起头看着他,“你试试看,能不能碰到我。” 什么? 傅红雪尽管有满心的疑惑,可是也照着他的话做了。他明知道这样很危险,明知道这里头可能藏着杀机,可是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根本无法拒绝。 他照着那人的话,伸出手去碰他,然而傅红雪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犹如穿过一阵风那样。他看得到,听得到,然而却碰不到他! “果然是这样……” 那‘叶开’见状,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会是已经死了,灵魂出窍了吧。” “不要胡说!” 眼前的一切明明是那么不可思议,但看着那张脸。听着他用叶开的声音说出死那个字,傅红雪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他转过头,几乎是扑到床边,抓起叶开的手。 “他还活着!他的心还在跳,他有呼吸!” 对方看着傅红雪那凄惶的表情,忽而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扭过脸,目光落在叶开身上。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傅红雪解释。 他明明就是叶开,可是叶开分明还躺在那里,那么自己又是谁呢? 他像是做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梦醒时分,看到傅红雪睡在自己枕边,与自己身体相缠,那么亲密,可是想碰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触摸不到他。 只能用尽力气喊他,希望他能看到自己。 可是看到自己之后又如何让他相信自己就是叶开? “傅公子,你怎么了?” 刚刚傅红雪失控之下的喊声惊醒了隔壁的南宫翎,她以为是叶开出了什么事,慌忙就赶了过来,她一推门,手上的烛火便像是刺激到了‘叶开’一眼,傅红雪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影像是快要消散一般,慌忙将人掩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 ‘叶开’此刻就站在傅红雪的身后,照理说,他这么大的人站在屋子里,南宫翎不可能看不到他,然而推门进来的南宫翎却分明看不到他。 “……” 傅红雪向自己身后的人看了一眼,南宫翎走上前来,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你在看谁?” “你难道看不到他吗?” 南宫翎一进来就觉得傅红雪古古怪怪的,听他这么一问便更加疑惑了,“看到谁?” 叶开啊,你看不到吗? 叶开那两个字刚要出口,傅红雪的余光就瞥见身后的叶开对他摇了摇头。若她能看到,她早就看到了。 “没事了。” 这件事自己都云里雾里,又如何向南宫翎解释?傅红雪摇了摇头,对南宫翎道,“你早些休息吧。” 南宫翎看他心事重重,但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这几天傅红雪确实已经太累了,为了叶开心力交瘁,南宫翎只怕他太过忧虑引发旧疾。 “傅公子,明日还要赶路,你也早些睡吧,叶大哥他也定然不愿看到你这样的。” 她说到叶大哥,傅红雪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人听了南宫翎的话,冲着傅红雪连连点头。那神色,那表情,傅红雪是何等的熟悉,天下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模仿出来。 只有叶开才会这么在乎这么紧张自己。 “我知道了,让南宫姑娘担心了。” 不知为何,明明还不知道叶开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他站在自己的身边,都让自己觉得分外的安心。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一场幻觉,若真的只能在幻觉里看到活生生的叶开,那他宁愿不要醒来。 待南宫翎走后,傅红雪便迫不及待地打量起身边这个人。因为不能点灯,眼前的人淡得就像随时会消散的烟,让傅红雪都不敢伸手碰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了一眼床上的叶开,傅红雪又把目光转向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这样的情形说出去还真是有些诡异可怕。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天在山洞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过不了这关了,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若不是傅红雪举着他的手腕告诉他还有脉息,还有体温的话,他恐怕真的要把自己当成是孤魂野鬼了。 说到这里,叶开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因为就在刚刚他醒来的时候,他看到傅红雪不但睡在自己的枕边,而且还紧紧拥着自己,那个姿势实在是太过亲密,以至于他在恍惚醒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就凑过去,想趁着傅红雪熟睡之际吻他一下。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像是从身体上分离出来一样,他坐在床边看着躺在那里的另一个自己,看着傅红雪用极其暧昧的姿势抱住他,看着他们两个人如情人般手臂交缠着睡在一起,有一瞬间,他忍不住要嫉妒床上的那个自己。 因为现在,他想碰傅红雪一下都是奢望,无论他努力多少次,自己的手都会穿过傅红雪的身体,那种无力感是那么强烈,他甚至胡思乱想过下一刻会不会有鬼差来带他去y曹地府。 他怕连和傅红雪告别都来不及,就这样生生错过,所以他拼命地喊,想让傅红雪听到,想让傅红雪醒来。 幸好他还能看到自己,还能听到自己,还能相信自己。 ??==================第二十五章============================?? 待南宫翎走后,屋子里又只剩下傅叶二人,只不过这次的情形又有些不同,坐在床边的‘叶开’不自然地瞄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另一个自己,然后心虚地抬头去看傅红雪。 此刻傅红雪走回到床边,面色已恢复如常,像是已经接受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反而是叶开还有些惴惴不安,坐在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毕竟这种事谁都没有经历过,他做了二十几年的人,忽然有朝一日变得像游魂一样,可偏偏自己却又还没断气,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可怕,以后该不会都是这样吧。 叶开思绪一片混乱地想着有的没的事,没留心傅红雪又朝着他坐近了一些,几乎要挨着他的身体了,不过即使真的挨着,叶开也感觉不到,就像他的手碰不到傅红雪一样,两个人就算能见面,能说话,可是却像活生生被分开在两个世界里。 “叶开。” 傅红雪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叶开身体一震,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傅红雪用这种语气喊他的名字,带着些许的无奈,但是又格外的温柔,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心疼的意味。叶开觉得自己单单听着那声音心就要化了,他抬头看着傅红雪,不安地问他。 “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吧。” 傅红雪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却在叶开泄气前又补了一句,“但幸好这并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叶开开始没明白傅红雪这话里的意思,但随后他便看到傅红雪的掌心里溢出血来,他忙伸出手想去查看傅红雪的伤势,可是手伸出来的刹那才想起自己碰不到傅红雪。 “会流血,也会疼,不是梦,”傅红雪看着叶开的手穿过自己的手掌无力地落下来,然后叶开苦笑着摇摇头,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眼前这情形换谁来看都够吓人的,但傅红雪的脸上却有种异样的镇定。 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血r_ou_模糊了一片,叶开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伤了自己,可是傅红雪却看上去很开心。 他这几日都皱紧的眉头松开了,整个人都好像轻松起来。 叶开看着傅红雪向自己展开的手掌,像是明白了什么,又重新把手伸了过去,傅红雪垂着眼,看着叶开那半透明的手落在自己掌心上。 像风吹过的感觉,淡淡地,不经意地,但是,却真真实实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这是个梦。因为我也曾听说,人在死前是会托梦给自己思念的人,你不知道我多怕这是你来跟我告别。 “能感觉到吗?” 叶开其实根本触摸不到傅红雪,但还是装作能碰到他一样,把手摆在他的掌心上,然后对他点点头。 “叶开就是叶开,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你能回来,真好。 叶开听完傅红雪那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的话,心头不由地一酸,他怎会看不出短短几天的时间,傅红雪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就算你掉眼泪,我也没办法帮你擦了。” 傅红雪这不经意地一句话却让心头郁卒眼眶泛红的叶开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是笑的,却又有点像苦中作乐。没想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结果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傅红雪见面的。老天爷到底是在跟他开什么玩笑,既然让他醒了,为什么不干脆让他醒的彻底一点呢。 “傅红雪,你什么时候才能爱惜自己一点。” 叶开一遍遍徒劳地抚着傅红雪掌心里流着血的伤口,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傻的人,想知道是不是做梦,最多咬自己一口好了,他干嘛这么狠,非得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真的醒过来?” 傅红雪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双目紧闭犹在沉睡的叶开。那种感觉很微妙,明明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叶开,但眼前这个碰都碰不到的人却让他感觉更真实。这个叶开虽然轻得像一阵烟,像是一口气吹过去就会烟消云散,但是无论他是扬着嘴角笑,或者是低着眉头不开心,又或者是大睁着眼睛随时会哭出来一样看着自己,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像是触手可及。 “万一我一直这样呢……” 叶开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最深的担忧,他可不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他好不容易和傅红雪心意相通,他可不想和以前一样,还是只能远远看着,无法亲近。 “那也好。” 傅红雪朝着那影子般的叶开伸出手,在他那虚无的面孔上轻轻抚了一下,他看到叶开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能够感觉到他一样。 “这样就省心多了啊。” 突然听懂了傅红雪话里的深意,叶开真的很想就这样扑过去抱住他,可是他做不到,他能做的,也只有轻轻合上眼,慢慢靠过去,在一片虚无之中,感受对方怀抱的温暖。 “这件事了结之后,就一起退出江湖吧。” 听到退出江湖那四个字,傅红雪微微怔了一下,退出江湖对他而言,曾是一个很远很远的梦,他早就倦了,累了,但是手里的刀放不下,心里的人忘不了。他为何再入江湖,因为就像叶开曾经对他说的,因为他还在,所以,宁愿再沾江湖血腥,也要为他拔刀一战。 “我带你去见我师父,还有阿飞叔。” 没有听到傅红雪的回答,但叶开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到那时我们两个隐姓埋名,若你喜欢安静,我们就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搭个草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若你觉得冷清了,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找辆马车,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想赏春柳夏荷,我们就去江南,你想看冬雪冰河,我们就去塞北,天下间再不会有人管着我们,你说好不好?” 墙上只有傅红雪一个人的影子,那拥抱的姿势看上去是那么可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怀里那若有若无,如烟如雾的人影正是自己一生所求的至宝。 他想用力抱紧他,可是又怕他会在自己怀里消散无踪。 叶开看到傅红雪慢慢合上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边滑落下来 傅红雪的眼泪穿过他的脸颊,但他却好像能够感受到那滴眼泪的温度。 那阵风拂过傅红雪的眼角。 他听到那风里传来叶开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般地渐渐淡了,远了,再也听不到。 因为担心被人发现行踪,所以趁着天还未亮就要准备上路了。虽然只睡了几个时辰而已,但毕竟都是有内力护体的人,稍事休息之后已经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南宫翎挂心着叶开的事,也没怎么睡,早早就起来嘱咐店家给他们准备上路的干粮,看到南宫翔也醒了就让他去叫傅红雪。 他们三人之中,最累的应该就是傅红雪,南宫翎昨晚上看到他那样子,心里越发的担心,只怕再拖下去,傅红雪也会倒下。 其实南宫翔心底还是有些惧怕傅红雪的,不过现在他被叶开的事拖得疲累不堪,身上的杀气也好像淡了许多,有时候南宫翔反而还挺同情他的,所以说叶开根本就是个祸害,以前祸害他妹妹,现在祸害傅红雪。 南宫翔在傅红雪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推门进去,却突然听到房里穿来了傅红雪的声音。 “叶开!” 南宫翔以为是叶开终于醒过来了,慌忙冲进门,看到的却是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傅红雪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 南宫翔向前走了一步才看到傅红雪手上的伤痕,他一时间也想不起这道伤痕是从何而来的,看样子很新,像是新伤,而傅红雪的样子又很古怪,莫不是真的像翎儿说的那样,相思成疾了吧…… “傅红雪,你怎么了?” 南宫翔试探地向前走近了一些,但傅红雪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一样,他的目光从自己手上的伤痕慢慢移开,然后慌忙地向屋子的四周看去。 南宫翔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那样惊慌的眼神却是他头一次在傅红雪的眼中看到。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那种沉静得几乎没有喜怒哀乐,仿佛除了叶开以外,他与任何人之间都隔着一层化不开的冰。但是现在南宫翔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他的悲哀,看到他的迷茫,看到他那种大梦一场后醒来发现一切如旧的悲凉。 也许他梦到了叶开,然而叶开却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我们要准备上路了。” 南宫翔实在不忍心去看这样的傅红雪,只能把脸扭向另一边,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转动的时候,忽然间,他无意中看到那床上沉眠着的叶开,看到他的眼睫像是轻轻动了一下。 南宫翔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或许是因为风…… 不,不对。 当叶开紧阖的眼睑在许久的挣扎后,终于慢慢打开的时候,南宫翔几乎是惊叫着喊出声来。 “他,他醒了!傅红雪,他醒了!” 南宫翔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叶开醒来而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而外头的南宫翎亦是听到了这声音冲进门来。 叶开从混沌中睁开眼来。眼前的一切都是迷蒙的,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头依然剧痛欲裂,身体沉重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呼吸的时候,还感觉到有种浓重的血腥味涌上来。 那种睁不开眼的倦意再度袭来的时候,叶开几乎要再度陷入昏睡之中,但这时他忽然间听到了谁在喊他。 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得好像能把他的手捏碎,他的掌心里传来一种温热的,shi润的感觉,那个感觉让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是的,他答应过一个人,拼了命也要活下来。 他答应了一个人,一切结束之后,陪他浪迹天涯,看遍天下美景。 所以他一定要醒过来。 醒过来告诉他,自己没有食言。 “傅……” 除了这一个字,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别的话,他模糊的视线里,有个人影向他扑来,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人用力地抱住,那感觉虽然让他窒息,却温暖得不想推开。 “我以为你走了……” 昨夜大概是傅红雪这几天来睡得最沉的一夜,但是醒来时却发现昨夜陪在自己身边的叶开已然如那片淡烟一样消散无踪,他手心的伤痕还在,说明那并不是一个梦,那么叶开呢? 他在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看不到叶开,昨夜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可是幻灭得却又这么快。就在他陷入绝望中的时候,却听到了南宫翔的声音。 然后看到那沉睡多日的叶开,终于慢慢苏醒过来。 那种感觉,用劫后余生来形容也并不过分。 此刻的叶开却没有办法回应傅红雪的话,他重伤初醒,才刚刚恢复了一点意识,身体还是极其虚弱的。站在一边的南宫翔实在有点受不了地咳了两声,南宫翎却扯了他一把,将他拽出了房间。 自己这妹子也未免太好心了。 ==========================第二十六章============= 叶开醒来后不久,身体虽弱,但是内力却已经在昏迷的时候慢慢恢复过来,现在有这内力护体,伤势也会好的快一些。傅红雪在房中用大悲赋替叶开疗完伤,便推门出来让南宫兄妹进来,说叶开有事情要与他们商量。 以叶开现在的身体,本不应该再劳神劳心,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紧急,所以即便傅红雪与南宫翎心疼他,却也不得不依着他的话做。 有傅红雪的大悲赋撑着,叶开的眉宇之间虽然还透着病色,但是ji,ng神却已好了许多。南宫兄妹进屋的时候,他正慢慢坐起来,靠在床边,这让南宫翔都禁不住要赞叹一声大悲赋果然名不虚传。 “叶大哥才刚刚清醒,应该多休息才是。” 翎儿的脸上还留有泪痕,便是笑得再开心也难掩倦色,叶开知道这几天下来,翎儿必然是为自己c,ao碎了心。她这样无怨无悔地付出,自己又能拿什么来还她? “看到你们一个个如此憔悴不堪,我还怎么睡得着?”叶开边说着话,边还连连轻声咳嗽,傅红雪一手给他喂水,一手还在抚着他的背顺气。当着南宫翎的面与傅红雪如此亲密,多少还是让叶开觉得有些尴尬,但南宫翎的反应却很平静,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 更亲密的事她都看过,更何况只是喂水而已。 “叶大哥,你的伤还需要好好调理,等到了孔雀山庄……” “不,翎儿,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叶开就此打断了南宫翎的话,“我和傅红雪不能去孔雀山庄。” “叶大哥是怕连累我们?” 叶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傅红雪,对方也正看着他,虽然未说话,但似乎已然明了他的决定。那种目光是平和的,因为无论叶开做什么决定,他都会相伴左右。 “连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有更紧急的事要去办。” 李曼青这案子已经拖了太久,自己一直被伤病拖累着,也不知这段时间江湖上又掀起了多少风雨。如果李曼青真的得到了那本《怜花宝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有了那么本书,就算他想做第二个上官金虹,怕是都没人阻得了。若真是如此,自己该如何选择,是为道义杀了他,还是该为师傅…… “我与傅红雪,必须先去一趟兴云庄。” 南宫翎与南宫翔听到兴云庄三字都不由愣了一下。近十几年来,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这个地方,所以南宫翎与南宫翔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就连叶开也是从师父的口中得知这个地方的。 因为这兴云庄的庄主,正是小李探花的义兄龙啸云。这个在多年以前就消声觅迹的男人曾经在江湖中风光过,然而最后的下场却是连葬身在何处都无人知晓。人人都知道龙啸云是个卑劣的小人,而这小人这辈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却是要把那本他本可以占为己有的《怜花宝鉴》还给李寻欢。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被金钱帮帮众所杀,那本稀世奇书也不知所踪,至今成谜。 叶开所能想到的,当今世上与那本书有关的人,就只剩下龙啸云的妻子林诗音了。所以他要去兴云庄,他要找林诗音把事情问清楚。 南宫兄妹两人虽然对这个兴云庄并不熟悉,但也知道叶开去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因为从他开始拿起小李飞刀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和平静这两个字沾不上什么边了。南宫翎虽然也说过愿意陪叶开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但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个安稳的家?所以天下间,其实就只有同样身为浪子的傅红雪才最懂叶开,最懂他那颗漂泊而自由的心。所以站在叶开身边的人,也注定只能是他。 “翎儿,卓二庄主被我们打退之后,肯定会把我们维护叶开的事四处宣扬,各门各派说不定已经在前往孔雀山庄的途中,等着我们回去好兴师问罪,我仔细想了一下,叶开确实不宜和我们一起走。” 南宫翔这次说这话,还真不是为了甩掉叶开这个大包袱,其实他觉得这几天里,看到叶开在生生死死之间挣扎的样子,真的觉得以前许多怨恨都淡了。撇开翎儿和兵器谱排名的纠葛不说,其实叶开这个人真的是值得相交的朋友,如今放眼江湖,能真心相待的朋友又有几人,所以南宫翔这次说这个话,真的是诚心实意为叶开他们打算。 “可是叶大哥的伤势还……” 叶开见翎儿还有犹豫,又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怕是要麻烦你们。” 南宫翔闻言,立马“哦”了一声,“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们,我们南宫家是给你叶开打下手跑腿的啊。” “哥……” 南宫翎怕南宫翔拒绝,慌忙就打断了他的话,看到自家妹子那着急的样子,南宫翔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个跑腿的事儿,”叶开知道南宫翔不是真的生气,他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若对他好言相‘求’,他就是有架子也不好意思端出来。果然,南宫翔看到叶开一个劲儿地冲自己笑,笑得满室晴光的,他毫无意外地面上一红,别扭地把脸一转,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我那傻妹子,你就是笑出朵花来也没用…… “前些日子我们在查曼青下落的时候,发现对方的杀手所布的机关暗器出自于鲁门,这一家族在江湖中甚少走动,我担心他们已遭人毒手,想请你们代我去走一趟。” “鲁门?” 南宫翔眉头一皱,有些不屑道,“那个一家都是白毛老头,怪里怪气的鲁门?” 叶开倒是没想到南宫翔居然会知道这个家族,不过转念一想,鲁门与南宫家也算是同行,他们彼此熟识不足为奇。 “正是他们,只是这一家族的人已经多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要找起来恐怕……” “爹好像和鲁家的前辈们还有些往来。” 经由南宫翔这样一提点,果然连南宫翎都一并忆起一些事来。这鲁家人因为性子古怪,鲜少与江湖人来往,所以并不如孔雀山庄那般声名大噪,尤其是在孔雀翎出世之后,武林中的暗器世家皆以孔雀山庄马首是瞻,而南宫翎曾听南宫博说过,这鲁门的技艺已不在孔雀山庄之下,而孔雀山庄若非得西域巧匠相助,也造不出名震天下的孔雀翎。在南宫翎与南宫翔幼年的时候,常有鲁门的弟子前来比斗挑衅,当时的孔雀山庄庄主,也就是南宫翎的祖父是个谦谦君子,并未仗着天下第一家的名声和孔雀翎而欺辱鲁门的弟子,反而以礼相待,久而久之原本应是对头的两家人,竟然也就慢慢成了朋友。 不过这鲁门中人的脾气实在也太乖张,到了南宫博这一代,虽然还偶尔有些来往,但是交情已经淡了许多。 “叶大哥,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办,我一回山庄就跟爹爹打听,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叶开的请求南宫翎向来是不会拒绝的,他们这里问题不大,但南宫翎始终觉得叶开这样带伤上路很是不妥。叶开已看出了南宫翎的担心,便安慰她道,“我的伤势虽未痊愈,但内力已然恢复,还有傅红雪的大悲赋可帮我疗伤,你不必太过担心。” “但南宫姑娘的担心不无道理。” 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沉默的傅红雪终于在这件事上忍不住开了口,他看了一眼叶开仍然没有什么血色的双唇,知道这伤势并非像叶开说的那样轻巧,这一路上要是再生出什么波折来,日后恐怕也会给叶开留下隐疾。 毕竟那刀口在心上,岂能马虎? “依我看,在你伤好之前,还是乔装打扮上路,免得惹来麻烦。” 傅红雪并不是怕被人追杀,只是叶开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养伤。他不想叶开再被任何人打扰,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乔,乔装打扮?” 叶开一脸尴尬地看着傅红雪,“莫不是还要穿那女装吧……” 他那时实在是被闷得久了想出去转一转,可惜内力尽失,无计可施之下才想了这么个主意好让傅红雪答应放他出门,可是现在他武功渐渐恢复,还要他穿女装…… “咳……” 叶开的话刚说完,南宫翎便忍不住想起了当年那个一身蓝衫,梳着高髻,拎着酒壶扭腰摆屯的叶大姐,然后她慌忙咬住唇,把笑声压住,但一边的南宫翔因为看到过白衣女装的叶开,没来由地心头一热。那样的叶开,说不上是绝色,但一袭白衣倒是衬得他更加轻灵秀丽,若真是女子…… 南宫翔刚想到这里,便听到叶开与傅红雪在一边咬着耳朵一般,小声嘀咕。 “穿那样出门实在丢脸得很,我可不要再穿了。”回想起那面馆的老板娘认出他是男扮女装之后那暧昧不清的笑容,叶开便觉得脊背发寒。但傅红雪却道。 “我倒是觉得那身白衣挺好看的。” 傅红雪实在是个老实人,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无遮拦,叶开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心也慌了,瞪了他一眼,“傅红雪,你莫不是在调侃我吧。” 呸,哪里是调侃。 南宫翔见那二人亲昵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头‘恨恨’地想,分明是调戏! 既是已经决定要分头行事,便就不继续耽搁下去,夜色将晚的时候,南宫翎已经帮傅叶二人打点好了上路所需的一切,还帮他们准备了一些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但临分别的时候,南宫翎却将叶开拉到了一边,说有些话想对他单独说。 傅红雪只觉得南宫翎的眼神有些许的古怪,可也没有多问。只是他若是听到南宫翎后面对叶开所说的话,怕真的要哭笑不得了。 “翎儿,什么话非得躲着他们说?” 叶开被南宫翎拉到了一边,心里也是十分不解,南宫翎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傅红雪,那人看似正在低头整理着马车,但其实时不时地还会往他们这里看上一看。 连南宫翔都觉得妹妹此举十分不寻常,她总不能是现在发现自己对叶开余情未了,又将他拉去告白心事了吧。 “叶大哥,傅公子可是十分喜欢穿白衣的人?” 傅红雪喜欢白衣这个叶开已经知道原因了,可是他不懂南宫翎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叶大哥,那个明月心以前好像就特别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南宫翎见叶开一脸的茫然,焦虑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你还记不记得,傅公子第一次去明月楼的时候,就是看到明月心一身白衣坐在月下,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下子叶开终于知道南宫翎在说什么了。原来她竟然以为傅红雪喜欢白衣是因为明月心,虽然,可能,也许,真的会有一些关系,不过…… 主要还是因为翠浓吧。 “啊,那个是因为……” “所以,傅公子该不会还没有忘记明月心吧,他该不会是把你当做是替身吧。” 自从听傅红雪说到白衣的事情,南宫翎就忐忑了好久。当年傅红雪和明月心的感情她是亲眼见证的,现在明月心虽然已经不在了,可不是有人说过,死去的人才会在心里留下最深的念想吗?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太委屈叶大哥了,叶大哥为傅红雪所做的,可比明月心多了去了。 “这……其实,那次在明月楼上,是因为明月心穿的和翠浓一样,所以傅红雪才会被迷惑的。” “翠浓,是那个画像上的人?” 南宫翎听到这里,反而更加担心,“那岂非更遭,都这么多年过去,傅公子还对那个翠浓姑娘念念不忘……”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傅红雪他其实……” 对翠浓念念不忘,总好过对明月心念念不忘吧。 但叶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南宫翎说,南宫翎还是头一次看到叶开这么急于辩解苦于词穷的样子。她知道必是爱惨了那人,才有如此胸怀,如此不计较。南宫翎叹着气摇了摇头,“叶大哥,翎儿说着玩儿的,你别放在心上,不论怎样,这些日子傅公子如何待叶大哥,我都是亲眼瞧见的。” 我怕只怕叶大哥你再受伤害…… “呵,叶大哥知道翎儿是一番好意,只是有些事……”有些事天知地知就好,傅红雪就不用知道了。 昨夜回魂,傅红雪憔悴的模样叶开是看到的,他又怎会不知傅红雪对他的情意。究竟谁是谁的替身,早已一目了然。 “其实叶大哥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是翎儿委屈自己。” 听到这一句,南宫翎慢慢垂下了头,她知道叶开是什么意思,只是她没有办法给出任何的回应。南宫翎看似柔弱似水,但其实却是百炼成钢的性子。她认定了此生只爱叶开一人,便只认他一人。纵然这份爱没有结果,但她并不后悔。 其实现在看到叶大哥被一直喜欢的人这样爱着,她也满足了。 “叶开,我们要上路了。” 那一边傅红雪已经收拾好了车马,叶开忙探出头去应了一声。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南宫翎心里知道,再怎么眷恋终究还是要分别的,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人,应将他还给属于他的那一个。 “叶大哥你放心吧,翎儿这里一有消息便会飞鸽传书给你们。” “万事小心。” 南宫翎向前走了一步,踮起脚,伸出手臂,用力地抱住了叶开,叶开先是愣了一下,也没有推开她,也反手抱住了她,“翎儿……” “叶大哥,千万保重。” 叶开知道,这份情,已无关风月。他何德何能今生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相识相伴,又何等有幸能够有傅红雪这样一个人与他天涯同归,相伴到老。 阳光明媚心情好 今天双更啦xdddddddddddddd =====================二十七二十八章======================== 叶开初入江湖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还未做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名声,因为他的师傅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然而很多年之后,在叶开帮傅红雪解开多年前梅花金令杀人一案,化解了上官小仙重整金钱帮的危机之后,他却背负了一个不仁不义忘恩负义的恶名。 现在江湖人谈及叶开,再不是羡慕尊敬,而是无论有仇无仇的人都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上两刀,都巴不得他不得好死。 何来这么大的仇恨?叶开自己也不知道,大概这就是江湖吧。 马车还是停在荒郊野外,傅红雪给叶开随意地搭了个小灶,上面封着土,但能看到烧热的白烟和香味在一缕缕地冒上来。说起来也挺可笑,天下第一的小李飞刀居然被用来捉山ji,他师傅老人家若是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赶了几天的路,每日傅红雪都坚持用大悲赋替叶开疗伤,而他自己本身的内力也是十分深厚的,加上小雨给他配的药方调理,叶开的身体已经日渐转好。傅红雪原本是勒令他不许在自己外出的时候满山乱跑,岂料他这边刚从镇上抓了药回来,就看到叶开乐呵呵地抱着一只拔了毛的山ji说要给他做叫花ji吃。 看来果然是闲不住的人,非得拿条绳子绑上才行。 “来,傅红雪,尝尝我的手艺。” 傅红雪在一边的树根上坐下,举起水囊喝了一口,然后便很有兴趣地盯着叶开趴在地上的背影。他对于叫花ji倒是没多大的兴趣,不过看着叶开这样忙活倒是挺有趣的。想他不久前还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现在却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想来真是世事无常,以前他总觉得是苍天负他,令他此生有诸多磨难痛楚,如今想来却要多谢苍天,让他能有幸遇到叶开,能有幸与叶开并肩走下去。 叶开把包好的烧ji从土灶里头扒出来,拨开外面的泥土,里面的香味立马就溢了出来,就算没有调味,这叫花ji的味道也足够让人食指大动了。叶开煮饭烧菜不拿手,但是做这个却是没话说的。傅红雪稍微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看到叶开抱着烤熟的烧ji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别愣着,尝尝看,我的拿手绝活。” 叶开特别挑了一块最鲜嫩的地方撕下来递给傅红雪,傅红雪在接过去的时候,一转脸看到叶开那张被烟熏黑的脸,忍不住扭过头去笑了一声,叶开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脸脏了,慌忙用袖子去擦,可是那袖子上也被烟熏过,他越擦,那脸就黑得越厉害,眼看都快赶上他手里头的那只烧ji。 “别动。” 傅红雪从水囊里倒了些清水出来,拿干净的布蘸shi了,然后捏着叶开的脸,帮他把脸上的污渍一点点擦掉。叶开眨巴着眼睛看着傅红雪,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可是现在他偏偏就在做,而且做得还十分顺手。 这人什么时候转的性子? “小雨说了,这些你还是要少吃一些,对伤口无益,还有药我给你买回来了。” 叶开这才低头咬了一口就被傅红雪坏了兴致,他马上苦下脸来,对傅红雪讨好道,“傅大侠你行行好,再不开荤我都要成和尚了。” “堂堂小李飞刀传人,该不会是要我给你灌药吧。” 傅红雪的话向来是没的商量的,叶开只好把吃了一半的ji腿丢下来塞给傅红雪。傅红雪看到那上面一排小小的牙印,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涌上来。 但是还没等傅红雪弄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感觉,这时候就感觉到脚下轻微地震动起来。 傅红雪的听觉非常好,他很快就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马蹄声很急,而且听上去人数众多。 “叶开!” 傅红雪立马从树根上站了起来,将刚搭起来的灶子踢翻,又用土掩盖好,这时候叶开已经走到马车边,解开了缰绳,傅红雪忙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腕道,“马车不可弃,长途颠簸,你伤势未愈,还不宜……” “不要紧,你听我说,”叶开转身指了指下山的方向,“听这马蹄声,不像镖局押镖,也不像过往商旅,多半是武林中人,若留下马车他们必会起疑,下山就这一条路可走,我们先暂避一下,待他们走后,以我的轻功难道还追不上一匹马?” 傅红雪知道,叶开的轻功已经堪称是当世一绝,甚至已在他的飞刀之上,若在以往他这么说傅红雪绝无二话,可如今他这正是重伤未愈的时候,要他全力施展轻功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叶开说的也对,留下马车他们一定起疑。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 他想到这里,便松开了叶开的手。那马与叶开他们相伴多日,突然将他缰绳解开,他还不愿离开。傅红雪听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急之下夺过叶开手里的鞭子狠抽了一下,那马嘶鸣了一声,立做人势,拖着后面的车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叶开,我们走。” 将周围的痕迹都收拾干净之后,傅红雪一手揽过叶开的腰际,纵身一跃,两人轻轻松松便跃到了一旁的大树枝上,幸而现在枝繁叶茂,树里头藏着两个人外面也不易发现,只是傅红雪搂得实在太紧,叶开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傅红雪的胸口上。这天气原本就燥热得很,这样一来,他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傅,傅红雪……” 叶开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究竟是傅红雪的心跳,还是他自己的,反正就是两颗心都跳得乱七八糟的,叶开靠在傅红雪肩上,感觉到他搂着自己的五根手指都要嵌入到自己的血r_ou_之中了。 “嘘,噤声。” 傅红雪倒是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叶开将两人的不同归结于是因为被抱的那个是自己,倘若现在是叶开抱着傅红雪,那不自在的肯定就是对方了。这样一想倒是安慰起来,心安理得地靠在傅红雪身上,顺着他的目光向下面看过去。 果然很快那山道上便出现了一队人马,前前后后足有二十多人,衣着也十分整齐,看那样子,似乎是…… “点苍派的人。” 以前傅红雪与叶开都与点苍派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对他们的衣着十分熟悉。不过既然认出地方是点苍派,那他们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毕竟点苍派的现任掌门人骆绍宾也算是傅叶的旧友,而且他这个人虽说有些迂腐木讷,缺乏灵气,但总算是个懂事理明恩怨的人。 可就在傅叶二人打算现身之际,不想那从他们树下经过的点苍派弟子突然道。 “听闻那狗贼叶开非但得到傅红雪的保护,而且孔雀山庄也给他撑腰,之前卓云庄的二庄主还伤在了‘天女飞丝’的绝技之下,现在各大门派都在赶往孔雀山庄的路上,咱们掌门也说了,这叶开忘恩负义,卑鄙无耻,那傅红雪与他同流合污,狼狈为j,i,an,也非善类。我们点苍派为武林除害义不容辞,大家可要打起ji,ng神来,别让别的门派小看了我们。” 这…… 躲在树上的傅叶二人清清楚楚地听完了这一席话,不由都愣住了。难道点苍派的掌门人换人了?叶开的为人如何,骆少宾应该最为清楚,况且傅红雪还是骆少宾的救命恩人,以他们对骆少宾的了解,他断不是以怨报德之人,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7节 “大师兄说得对,若掌门能在天下群雄面前杀了叶开,咱们点苍派也可以扬眉吐气了。自老掌门过世之后,咱们点苍派就被其他门派打压,也该是咱们出头的时候了!” 听着下面点苍派的弟子说话间的口气,恨是不能把叶开生吞了一般。叶开感觉到周身一凛,像是骤然起风了一般,一层寒意爬上了他的脊背,然后他才意识到这盛夏时节,怎会有这样寒凉凛冽的风,那分明是傅红雪身上的杀气…… “掌门就在前头的镇上等我们,我们莫要耽搁了,让别的门派抢了先。” 知道傅红雪动了杀意,叶开慌忙拽住他的手,唯恐他真的冲下去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点苍派弟子。但随着马蹄声走远,傅红雪周身的寒气也渐渐散了,叶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傅红雪转脸看到叶开额上都是汗,方意识到自己刚刚杀气太重,叶开如今这身骨怕是未必承受得了。 “你没事吧?” 傅红雪仔细盯着叶开瞧了一会儿,确定他无恙才放下心来。叶开总觉得是傅红雪太过小心翼翼了,自己之前是受了重伤,是差点丢了小命,可现在已经大好,他也不必像捧着个纸人一样,难不成还怕他风一吹就跑了? “我看有事的不是我,”见人影渐远,叶开挣开傅红雪搂着自己的手臂从树枝上轻轻松松地跳下来。方才两个人挤在树上,他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被傅红雪扭断了,这人的手劲还真是大得可怕。 “他们说话虽是难听了一些,但也是受了蒙蔽,我看你方才的样子,莫非是想杀他们不成?” “他们不配说你。” 傅红雪算是承认自己确实动了杀意,叶开听到这话,心里虽是十分受用,但还是好言劝道,“若真杀了他们倒显得咱们理亏,方才听说他们掌门就在前头的镇子,我们不妨跟去看看,若真是骆少宾那混小子,我们也好问个清楚。” 傅红雪正也是如此打算的,便点头道,“我也觉得此事蹊跷,说不定另有缘由。”说罢,傅红雪又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把马车找回来。” 听到要找马车,叶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上前来拉住他,“何必如此麻烦,一来一去又要耽误许多时间,不若让我试试自己的轻功恢复得如何,我们就从此处出发,看你我二人谁先找到那马车。” 傅红雪知道叶开这一准是又起了玩心,刚要阻止他,却见叶开已然飞身而出。他今日穿了那件淡紫色的衫子,宽大而且轻盈,两边的宽袖犹如蝶翼般,在这青山绿水之间迎风若舞,风姿灼灼。 傅红雪一时间看得微怔,待叶开跃出数步之远回头看他,他方才缓过神来。 “傅红雪,可别当我受伤就让着我。” 山水间,叶开眼眸轻转,笑容在嘴边淡淡晕开,乌黑发丝在风中轻轻拂开,正如他们初遇时候一般美好。傅红雪忽而就有种冲动,想要追上前去将这人紧紧收入怀中。 不过叶开既被江湖人称作‘风郎君’,又岂是浪得虚名?起落之间,那人已在半山云霭里。而傅红雪也踏风而起,追着那道淡紫色的人影隐入松涛竹海之中。 到了山下的小镇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镇子里头家家户户已经点起了灯,远远看过去,沿街灯火如星河流动一般。傅叶二人在来之前,已经将马车行装都安置在了外面的驿站里,叶开还是被迫穿上了那件白色的女装,傅红雪则把他那把灭绝十字刀从背上拿下来,用布裹好了挂在腰间。 两人这副打扮,看上去倒像是行走江湖的一对侠侣。 这镇子不大,而点苍派那队人马行事作风又张扬得很,所以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傅红雪与叶开二人走进客栈的时候,那帮点苍派的弟子还正围在一起高谈阔论,全然不知从他们身边走过的这个人,正是他们口中要杀之后快的‘江湖败类’,更不知道自己的脖子离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只有半步的距离而已。 “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准备一间房,再送些吃的来。” 客栈的生意差不多都叫点苍派的人给包了下来,来来回回都是点苍派的弟子,这便显得傅叶二人格外的惹眼。两个人刚要上楼的时候,叶开便听到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两个人交头接耳道,说着姑娘长得倒是清秀漂亮,就是走起路来怎么跟个男人一样。 他这一说,身边的人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叶开,那眼神里分明还带着几分戏谑,看的傅红雪眼睛里头都要烧出火来。 叶开看这情形知道要坏事,连忙拉住傅红雪的手,不想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门被人忽然推开,一声十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大庭广众议论人家姑娘的是非,你们可真给我点苍派长脸。” 是骆少宾! 就在这片刻之间,叶开的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许多的念头。但最终他还是抢在傅红雪回头之前,用曾经‘叶大姐’的声音‘痛呼’了一声,然后一手抓着傅红雪,身体就势倒进他怀里。 “你怎么了?” 在场的人都被叶开的反应吓了一跳,而傅红雪则是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叶……” 那个叶字还没说完,叶开便嚷着打断了他的话,“怕是旧疾又发作了,快些扶我回房。”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 傅红雪听到这,忙把人打横抱起来就踢门冲进了房间。可他人刚一进去,只见叶开刚刚脸上痛苦的神色已荡然无存,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哪还有半点病色。傅红雪看的一时茫然,叶开便一拍他的肩膀,挣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跳下来。 “怎么,吓着了?” “叶!开!” 傅红雪这才意识到方才叶开是在装病。他一向是个不喜欢开玩笑的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叶开看他脸色沉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凑上来讨好他。 “你别气啊,且听我说。” 傅红雪是气叶开拿旧伤复发这种事来开玩笑,天知道他有多怕叶开再像前几日那样再度陷入昏迷。不过冷静下来再想想,叶开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做事前必定有他自己的考虑,还是先听他如何解释。 “你看外面,点苍派人人都叫嚣着要杀我,可见此事骆少宾是默许的,如果方才我们在他面前露面,就算他心里顾及着当日的情分,但也不好公然维护我们,再退一步说,若骆少宾是真心要杀我,那方才我们露面必定又要大打一场,到时候要脱身就难了。不如我们等众人睡下之后,再去见骆少宾,到那时他只有一人,要制服他也容易得很。” 叶开这话无疑是很有道理的,开始他们听说点苍派的掌门骂叶开卑鄙无耻时,还想过是不是点苍派的掌门已经换了人,可现在亲眼看到骆少宾人在此处,可见他也和其他武林中人一样听信了谣言想要叶开的命。 “叶开,此事下不为例。” 叶开见傅红雪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忙指天发誓道,“下不为例。” 看到他这样子,谁还能再忍心责备?傅红雪气叶开是假,恨自己才是真,到了他面前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自从几年前点苍派老掌门夫妇二人惨死之后,骆少宾就从他们手里接下了偌大的点苍派。这点苍派屹立江湖百年,也算是名门世家,但到了骆少宾这一代的时候,点苍派已经不可挽回地走向了下坡路。 骆少宾这个人无论在武学,或者才智上都只能算是个庸才,又是在乱世中接下的掌门之位,原本就已经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结果还被向应天掳走险些做了魅影的爪下亡魂。几番大难不死之后,骆少宾总算是有了些掌门人的气派,但是想力挽狂澜,重振点苍派却已经是痴人说梦了。 经历了那么大多风大浪,大险大恶之后,骆少宾终于了悟,要想在这群雄并起的武林中光大点苍派,他只能休养生息,稳中求胜。所以这些年他看似没什么作为,但其实却把老掌门故去后一盘散沙的点苍派重新整合起来,摒除了从前的一些陈规陋习,立下了新规。外头的人不知道,还以为骆少宾是子承父业,轻松快活的很,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自从他继位以来,几乎未曾睡过几场好觉,未曾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但最近这段时间点苍派的弟子却发现骆少宾每一天都入睡得很早,脾气也比从前大了许多,而且还有点y晴不定,尤其是在追捕叶开这件事上倾注了他所有的ji,ng力。其实帮里有不少人都知道骆少宾与傅叶二人当年的一些恩怨,所以对于他现在的一些做法也很是疑惑。不过既然叶开杀人一事已是人尽皆知而且证据确凿,就当是他们掌门从前信错了人,如今迷途知返所以决意割袍断义吧。总之若能抢在别人前头拿下叶开,那对于点苍派而言,实在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入夜的时候,骆少宾照例是睡得很早,弟子们知道掌门近日来肝火很旺,都不敢去招惹他,也都早早就各自回到房中休息。这倒是省了傅红雪与叶开许多事。他们两人的房间就在骆少宾隔壁,对隔壁的一举一动是了若指掌。听到那边渐渐没了声息,傅红雪便从后面的窗户翻进了骆少宾的房间。 他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香料的味道,一般人恐怕很难在如此浓烈的香味中入睡,但是看骆少宾的样子却睡得很沉,沉得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未必会醒来。 傅红雪想到这个,猛然掩住自己的口鼻,这一路他和叶开已经被人算计了太多回,实在是要事事小心时时提防才行。 骆少宾的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很少有人会像他这样睡得如此无声无息。傅红雪悄声走到骆少宾的床边,他发现骆少宾入睡的时候,竟然连外衣都没有脱去,而更令傅红雪讶然的是,他在睡梦之中竟然还紧紧握着自己的佩剑,像是在梦里都在防备着什么一样。 这整间客栈里外都是点苍派的人,他身为掌门人,又有重重保护,到底在怕什么? 就在傅红雪疑惑之际,他突然间发现沉睡中的骆少宾嘴角忽然动了一下,他忙伸出手来要点住骆少宾的x,ue道,但很快傅红雪就发现了骆少宾的异样。 他的双目仍是紧紧闭合,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极为痛苦,像是陷入了梦魇一样,傅红雪看到他的嘴里像是反复在念着什么,待他仔细一看,骆少宾的口中竟然一直在无声地念着:杀叶开,杀傅红雪,杀叶开,杀傅红雪…… 这…… 这种情形傅红雪从前见到过,他知道江湖之中有的门派ji,ng通这种蛊惑之术,可以通过邪术控制人的行为和思想,看骆少宾这如同中邪的模样,傅红雪差不多就可以肯定他是被人用邪术给控制住了。 难怪他会带着点苍派的弟子,口口声声说要杀叶开。 “傅红雪……” 叶开见傅红雪过去之后久久没有动静,在这里也等不下去了,跟着也翻窗跳了进来,一进房间,果然也被那阵香味给呛到,“咳……这是什么,好香……” “别闻!快屏住呼吸!” 但就在傅红雪出声制止叶开的时候,床上的骆少宾忽而睁开了眼,傅红雪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他急退了一步,骆少宾已面露凶相,拔剑冲着傅红雪砍来。就在此时,叶开从窗台上的花盆里拔出一片叶子,两指一夹,朝着骆少宾身上的x,ue位打过去。 骆少宾为傅红雪分了神,一时之间没有留意叶开突然打来的这片叶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打中了要x,ue,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见面就动手。” 叶开蹲下身,将已然陷入昏迷的骆少宾扶起来,傅红雪返身把那香炉里的香料倒出一些用布包好,然后塞进衣服里,又对叶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路上再说。” 就算傅红雪不说,叶开也已经被那香料的味道呛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真不知道骆少宾在发什么疯。 傅红雪看着叶开与骆少宾跃出窗户的背影,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香炉和倒在地上的佩剑。这点苍派的掌门人在自己房间里失踪的事,只怕明天又要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了…… ====================二十九章=============================== 骆少宾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飞驰的马车上,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马车周围的帘子都已经被拉开,他一睁眼就被外头的阳光刺得眼前一片白茫。神智还未清醒,但是已经感觉到自己唇上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去,痒得他直想笑,可是待他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的x,ue道都被人封住了,这才猛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叶开!傅红雪!” 骆少宾像是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坐在一边的叶开还来不及把手里的狗尾巴草给收回去,就看到骆少宾红着眼,犹如看杀父仇人一般瞪着他。 “果然是中邪很深。” 看他这副神情,像极了当初错把傅红雪当做杀母仇人时的样子。之前傅红雪已经跟叶开说过自己的猜测,他也觉得这个说法很合情合理,毕竟骆少宾与其他江湖人不同,对他们的品行还算是了解,应该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除非是他被人控制住了。 可是,控制他的人,岂非就是李曼青了? 叶开这样一想,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那时候在客栈里,岁予沉心性大变,会不会也是被人控制了呢?还有柏庄主他们,如果都是像骆少宾这样,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受人摆布,成了帮凶,那…… 这样想来,叶开反而觉得安慰了许多。当日岁三寒的死给叶开的打击非常大,甚至让他对于自己一贯坚持的很多事情都产生了动摇,因为他实在很难想象得出相依为命的父子两人回为了尘世浮名刀剑相向你死我活。在得知岁予沉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叶开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压在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而现在他心上的这份悲哀终于可以得到释怀了。 “叶开,你这j,i,an险小人,你快放了我,否则我们点苍派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一身狼狈的骆少宾也就只能在嘴上耍耍狠了,叶开无所谓地笑笑,“骆大掌门你省省力气吧,天底下要杀我的数都数不过来,也不差你们点苍派。” “你!你四处为恶还不知悔改!你如何对得起你师傅!” “还是老样子,动辄就搬我师傅出来说事,”听骆少宾说到师傅李寻欢,叶开的眼睛果然黯了黯,倒不是为了那些江湖流言,而是为了他那个已经走火入魔的儿子。 李曼青如今恶事做尽,一身杀孽,自己到底是该救他,还是该杀他? 师傅,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哼,怎么,说到你师傅你心虚了?别仗着自己有小李飞刀的绝技就可以横行江湖,所谓多行不义……” “说够了没有!” 骆少宾正搬着大道理说得兴起,外面忽然传来傅红雪冷得让人发憷的声音,骆少宾显然也被那杀气惊到,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死要面子地顶了一句。 “傅红雪,你助纣为虐,也必不得善终!” “喂,骆少宾。” 骆少宾指着叶开大骂的时候,叶开也没怎样,但听到他说傅红雪不得善终,叶开的脸色终于也沉了下来。他虽然性子极好,永远是笑脸待人,但是真要动起怒来,未必会输给傅红雪。现在骆少宾的话就真的惹怒了他。 “我看不知好歹的是你吧,骆大掌门,傅红雪好歹救过你,你不感激他就算了,居然还咒他,你堂堂点苍派的掌门人,就是这么知恩图报的?” “这,这是两码事。” 骆少宾被叶开这么一说,脸都气红了。叶开也不是好惹的人,便追了一句,“怎么是两码事,当初在侠客山庄,不是傅红雪救你,哼,有你现在这么风光?” “救,救我……对,傅红雪救过我……” 叶开正说着,忽然看到骆少宾的脸色有异,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像是中了邪一样,样子极为痛苦。叶开差点就要去解开骆少宾身上的x,ue道了,却又突然听到他爆出了一句。 “他没救过我!我就是要杀傅红雪!要杀叶开!要杀!杀!杀!” 骆少宾等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仿佛受伤野兽一般拼命挣脱身上的x,ue道,幸而傅红雪的功力比他强不知多少,无论他再怎么挣也是没用的。叶开看到他这疯癫的模样,心里也寒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叶开,他中了邪术,若不解开,一生都会受人控制。” 傅红雪也从马车外走了进来,看到骆少宾如此,摇了摇头,又点住了他身上的睡x,ue。骆少宾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 叶开觉得自己心上的口子像是被人拉扯开来,又是一阵鲜血淋漓的剧痛。傅红雪看到他面色发白,握着拳头的手都在抖,连忙将他揽进怀里。 “傅红雪,我们不能放过他了。” 他指的那个他,自然就是李曼青。 车在山路上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日出时分赶到了兴云庄。这一路上骆少宾一直都是昏昏沉沉,很少醒来,这虽说是给傅红雪和叶开省了不少力气,但看到他这死气沉沉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他日后无法恢复。 听人说这种控制心智的邪术最是伤人,若能解开还好,若无解,不止是骆少宾,还有其他那些受控制的人岂非要一生疯癫? “叶开,多想无益,你已经尽力了。” 傅红雪走回到马车里,便看到叶开虽是低头看着骆少宾,但那眼神分明是空的,是茫然的。傅红雪从未看到过叶开像现在这样满身倦意,他知道累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心。心已经倦怠了,但人却还陷在江湖的风雨里不得解脱。他真想就这样把叶开带走,什么恩恩怨怨,什么幕后黑手,不管了,都不管了。 叶开感觉到傅红雪握着自己的手一紧,思绪也从游离中回到了现实。对上傅红雪那满是担忧的目光,叶开慌乱地笑了笑,试图掩盖之前的不安。 “叶开没那么容易倒下,只是略有些感慨罢了。”说着,他探出身去,那早已破落的兴云庄就在路的尽头。远远看去,那古旧的大门上还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字迹。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这就是曾经的李园,也曾是盛极一时的兴云庄。然而,时间总是残酷的,江山代有才人出,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兴亡交替,盛衰有时,一切功名都将成为云烟散尽,剩下这一片的断壁残垣供人缅怀。 因为已经荒落了多时,兴云庄门前已是落叶成堆,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但山庄大门里头,一个佝偻的人影像是画中的一星墨迹般,静静地立在那里。叶开也傅红雪走近了一些才看清,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花白,手里握着一只扫把,似静若动地扫着地上的尘埃。 满院子的残枝败叶只有他一人清扫又如何能扫得干净?就算叶开未曾亲眼目睹过当年繁盛时期的兴云庄,但是看这满眼的亭台楼阁也看得出龙家当年何等富贵,而如今,物是人非,处处都是凋零惨景。 “老人家。” 偌大的兴云庄安静得有几分鬼气,叶开和傅红雪踏着满院的落叶,一步步走了进来。那扫地的老人年事已高,就算有人走进来也全然不知,直到他们走到了他的面前,方才茫茫然地抬起头来。 “老人家,这山庄的主人如今还在吗?” 叶开又向前走了一步,躬下身,十分恭敬地笑着问了一句。那老人看了一眼叶开,又看了一眼傅红雪,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冲他们摆了摆手。 难怪听不到他们进门的脚步声,原来是他已经耳聋,那岂非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但叶开并未就此放弃,他上前来,轻轻握住那老人的手腕,老人害怕一样地哆嗦了一下,把手缩了缩,叶开的手指正搭在他的脉上,果然只是个寻常的老人,身上一点内力也无。他那只枯瘦的手就像是老树枝一般,泛着衰老的死光。叶开握着他的手,翻过他的掌心,慢慢地写了一个龙字。 那老人似是看懂了,微微点了点头,叶开不禁大喜,又连忙在他手心里写了有事相求四个字。但那老人看完之后却连连摇头,然后竖着一根手指凭空比划了一下,叶开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示意他写下来,没想到那老人在叶开的手心里写了一个死字。 死了? “他死了?那,那龙夫人呢,龙夫人……” 叶开大惊之下忘了对方耳聋之事。对方大概从叶开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便有些悲戚地点点头。叶开万万也没有想到龙小云和林诗音竟然已经过世了,以龙小云的年纪来推算,也不过而立之年,不过在这乱世里头,他们孤儿寡母,又深陷江湖恩仇,谁也说不准…… 当年那临水照花颜倾天下,让师傅眷念了一生的女子就这样匆匆去了么?带着师傅一生的爱和遗憾,就这样匆匆走了?叶开也曾想过与林诗音相见时的光景,他想看一眼这个让师傅牵挂了一生的女子,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师傅虽说放下,却未曾真正放下,他的爱虽已有了归处,可是对于林诗音,他的歉疚恐怕到死的那一刻都无法消弭。 然而她却已经去了,就如这兴云庄一样,在遗忘中被红尘淹没,化作一抔黄土。 “叶开……” 既然龙小云与林诗音皆已不在人世,那么天下间就更没有人知道《怜花宝鉴》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李曼青手中的究竟是不是王怜花留下的那一本奇书。 这一切都已经随着他们的故去而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叶开松开了那老人的手,颓然地向后退了两步。傅红雪上前来扶住他,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声无事。傅红雪本想拉着他就此离开,但叶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走回到那老人身边。 傅红雪看着他对老人一番比划之后,老人明白了他是要替他师父去故人坟前上一柱清香,便点头答应了。 林诗音与龙小云就葬在山庄的后院,后院里还有一个龙啸云的衣冠冢。当年他拿着那本《怜花宝鉴》去见李寻欢,不想却被金钱帮的弟子所杀,尸首与那本书一起消失于江湖。后来林诗音寻他不得,只好替他在这里立了一个衣冠冢。此后兴云庄败落,但是一些江湖肖小之辈却经常来山庄里找麻烦,林诗音素来体虚,家中又遭逢大变,未过多久就撒手人寰。龙小云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双亲,加上武功被废,又失了一只手,山庄里的下人见大势已去便纷纷抢夺东西拿去变卖,龙小云便是在这抢夺之时被人活活打死的。 老人的叙述断断续续,但是字里行间也可以想见当年山庄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叶开听师傅提起过龙小云,当年师父行走江湖,不知他是故人之子,但见他小小年纪却行事狠毒便重手废了他的武功,此事过去多年之后,再提起师父仍是心有愧疚。若他知道龙小云在父母双亡之后又受下人欺辱至死,还不知会心碎成什么样子。 叶开在林诗音的坟前祭拜完之后,便和傅红雪走出了兴云庄。身后依旧是那老人不紧不慢扫地的声音,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老人的影子就那么静默地停在里面。叶开看的一时失神,没留意脚下的青苔,先写从石阶上滑了下去,幸好傅红雪从后面托住了他将他扶稳。叶开冲着傅红雪笑了笑,也没推开他的手,两人便就这么依偎着走下了兴云庄门前的石阶。 这时候门里的老人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直佝偻着的背慢慢挺直,那双迷茫而苍老的眼睛在刹那间像是年轻了起来,脸目光都一并变得清澈。 他丢下手里的扫把,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腕。 陈年的旧伤,到了yshi多雨的季节仍会不住的疼痛。有些事就像这伤口,永远不应该被别人知道。 他缓步走回到山庄的后院,那坟头上的清香还没有烧完。坟边新长出来的小花依那灰色的墓碑,静默得犹如一幅画。他走到林诗音的坟前,伸手在墓碑上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那字迹是他今年祭扫的时候新描过的,想想如今也就只能做这些事来尽一尽孝心了。 “龙小云。” ==============第三十章========================== 他只顾着擦墓碑上的灰尘,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去而复返的两个人,不过这也怨不得他,因为这两人的轻功本就已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他这武功尽失的人,又怎可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跪在坟前的人微微怔了一下,回过头时仍是茫然无措的表情,但叶开却已在心里十分肯定对方就是他要找的人。 因为一个人在全无防备下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方才他忽然出声喊了一句龙小云,他看到这个人的背微微挺了挺,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而在那一瞬间,他脸上划过的那一丝惊讶叶开绝不会认错。 “我们并无害你之心,只是想……” 他看到叶开的目光如此坚定坚决地看着自己,便知道这一次是瞒不过去了。跪在地上的老人忽而发出了低沉的笑声,那声音一点也不苍老,而他笑起来的样子,虽有几分颓唐,但却显然是一个年轻人了。 易容易容,遮蔽的不过是容颜而已,无论他装的再像,无论他的脸上有多少的皱纹,但他的心还是年轻的,他的笑容还是属于年轻人的。 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叶开看到他用衣袖一挥,一张薄薄的□□便被揭了下来。而里面的那张面孔,却是叶开从未见过的,足以令人赞叹的ji,ng美。 久未见光的面孔泛着不正常的白色,但是自小便继承了母亲美貌的龙小云在长大之后,柔弱之下更添了几分男子的英气。此刻就算他只穿着一件破旧的衣衫,但站在这废园之中,他颜如舜华,毫无落魄之色。 “我自认易容术已得怜花公子之真传,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识破,你不愧是李寻欢的弟子,我在他手里栽过一回,现在又栽在他徒儿手中。” 既然被认了出来,龙小云便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将自己一身的尘埃拂去,然后负手走到叶开与傅红雪的面前。 方才耳聋驼背的老人已荡然无存,眼前的龙小云面上带着一丝冷峻的讥诮和傲然之色。兴云庄虽已败落,但他绝不会让李寻欢的后人小看他,可怜他。 “你的易容术并无破绽,我也险些就信了。但方才走到门外,我突然想到,刚刚进门握住你手腕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异样之处,后来想起是你的手腕太过冰凉,现在想来恐怕因为那只手,正是你当年在上官金虹面前砍下的那一只。不过真正令我生疑的,还是你在我手背上写字的时候,你故意在我们面前装的眼花耳聋,但是你写字的时候,你的手指很有力道,而且稳健,一笔一划干净利落,我这才想到你可能是乔装打扮掩人耳目,所以我们又折返回来。” “哈哈哈,果然是慧眼如炬。” 听叶开说到这里,龙小云禁不住轻轻拍了拍手,但他语气里并无赞叹的意思,反而有些许的无奈,“龙小云早已不在江湖,他该还的债都已经还了,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你还不肯放过?” “我们绝非是为了往日恩仇而来,只是有件事,江湖之中恐怕只有你才能替我们解惑。” 龙小云自小便被认作是神童,天资非凡,若非父母溺爱娇惯,日后长大必成一代人杰。他这般聪颖之人,只听叶开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已知晓了他的来历。只是他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还有人惦记着那东西。 “你要打听的,莫非是怜花公子留下的那本《怜花宝鉴》?” 这江湖之中,唯一一件与他有关的,就是这件事了罢。 “正是此事。” 谈及《怜花宝鉴》,龙小云显然是因为触及了往日的伤心之事,所以脸色有些y沉。叶开知道龙啸云因此书而亡,龙小云必定不愿多说,但到了此时,哪怕是逼,也要逼他说出来。李曼青已经在江湖中造了那么多杀孽,如果《怜花宝鉴》真的在他手中,那么叶开他们就要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了。 “其实当年爹拿着那本《怜花宝鉴》去金钱帮见李寻欢之后便失了踪,那晚他没有回来,我娘就知道他是凶多吉少,”回忆起当年的时,龙小云的心绪已经比往日要平静很多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守在兴云庄,少年时的执着早就已经烟消云散,看了那么多生死别离,兴衰起落,如今一个人守着这老旧的宅子,守着宅子里这三个坟头,便觉得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龙小云说着,慢慢踱步到院中的亭子里。当年在这亭子里头,李寻欢与龙啸云把酒言欢,结为兄弟,当年却也是在这亭子里头,他忍痛将此生挚爱拱手让给他的义兄,亲手割断了他与林诗音之间最后一点情意,缘生缘灭都在这亭子里,如今还是这座亭子,但昔人已去,重聚在这里的又是新的面孔。 “当年我爹死后,我娘散尽家财,只为从当日金钱帮弟子口中打听到我爹的下落,后来她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我爹的葬身之地,而他带在身边的那本《怜花宝鉴》找到时就只剩下了半本,另外半本已经破损得无法再看。” 龙小云说着,目光已幽幽地穿过天际,不知飘向什么地方。他少年早慧,那双眼睛里时时刻刻都藏着恶毒的心思,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算计别人,如何置别人于死地,而现在那眼睛里再没有那么多的欲望没有那么多贪念,一切都澄明起来,淡然起来。 “你的意思是,当今世上只存了半本《怜花宝鉴》?” 这一点倒是叶开与傅红雪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剩下的那半本《怜花宝鉴》如今在哪里?” “那半本《怜花宝鉴》在我娘去世前就已经亲手送给了李寻欢的发妻孙小红。她说这是她欠李家的,如今还了,便与李寻欢两不相欠。” 所以,最终这半本书还是落在了李曼青的手里,果然和他们料想的半点不差。 “为何你们会突然问起这本书?我已远离江湖多年,以为这件事已经淡了。” 兴云庄败落之后,原本龙小云可以凭着《怜花宝鉴》上的武功重出江湖,然而母亲林诗音在去世前嘱咐他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要他废去自己一身的武功,从此做个平凡人。那时龙小云伏在相依为命的母亲床前,听着她若断若续的声音,听着她离去前留给自己的每一个字,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他才意识到从此以后,即使他想做一个乖儿子,尽一份孝心都已经是奢望了。 林诗音去后,他遵从了母亲的遗嘱,将自己一身的武功尽数废去,那绝世武功和无上的权力曾经是他日夜渴望的,而今丢了也就丢了,反而是一身轻松。 “因为《怜花宝鉴》也许要重现江湖了。” 之前已然有了准备,所以现在证实《怜花宝鉴》确实在李曼青手中倒也不显得那么慌乱了。不过幸好李曼青只得了半本而已,不然他们现在吃的苦头恐怕会更多。 “那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龙小云俨然已是江湖之外的人,所以听闻此事,反应也十分淡然。那本书曾陪伴了他不少日子,书里的许多内容他曾经可以倒背如流,但现在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并非他记忆衰退,只是他不想记起。 “只怕不止是血雨腥风,该是一场浩劫才是。” 叶开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本以为上官小仙算是天底下最难对付的人,现在才知道李曼青一事远比上官小仙要棘手得多得多。 他非但已习得小李飞刀的绝技,如今还有半本《怜花宝鉴》在手,整个江湖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自己与傅红雪更是被追杀的疲于奔命。这样的狼狈以前还真是从未有过。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还是那句话,江湖的事与我无关。”说完了这些,龙小云也算是卸去了心头的包袱,豁然轻松起来,但是面前这个人毕竟是李寻欢的徒儿,虽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但对于李寻欢这个伤害过自己母亲,间接造成了自己不幸的人,龙小云始终难以释怀。他说完这些之后,便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模样,叶开也意识到多留无益,既然他已无心江湖之事,又何必再来扰他清静。 可就在叶开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马上转身走了回来。龙小云不耐烦地看着他,叶开却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只是恳切道,“另外还有一事相询。” “你倒是没完没了了。” 龙小云一拂衣袖就要走,傅红雪便上前一步拦下了他。龙小云这人一向心高气傲得很,如今因没了武功而落于下风,态度自然不会好。他恨恨地转过脸,瞪着叶开,“你们什么意思?” “事关人命,我们也是万不得已。” 叶开走过来,推开傅红雪的手,对龙小云抱拳行了一礼。龙小云心知自己斗不过这两人,只求能快些送走他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还有什么,你快些问吧。” “与我们同来的那个人,被人控制了心智,听闻当年怜花公子的母亲云梦仙子深谙此道,不知他是否会将这门武功记录在《怜花宝鉴》之中。” “被人控制了心智?” 叶开听龙小云这说话的语气,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对傅红雪使了个眼色,傅红雪立马会意,转身便向院外走去。就在龙小云低头思索之际,傅红雪一来一回不过片刻之间,骆少宾已经被他带到了龙小云的面前。 骆少宾之前受了刺激,一直是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龙小云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左右看了看,又伸手在他身上的几处x,ue道点了一下,他身无内力,手指刚一碰到骆少宾,便被他体内紊乱的真气给震开,叶开忙上前去扶住龙小云,龙小云却不屑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这个样子,恐怕是中了云梦仙子的‘迷魂慑心催梦大法’。” 迷魂慑心催梦大法? 叶开和傅红雪还是头一次听说这门武功,但一听这名字也知道邪乎得很。当年那位云梦仙子与快活王的一段往事,至今还为江湖人津津乐道,但经历过当年那些惨事的人显然不会把这对怨侣,把这个可令风云变色的女子当做笑谈来说。云梦仙子,这名字虽美极,但对于许多人而言,却恐怕是噩梦般的存在。 而她最为得意的一门武功就是这个迷魂慑心催梦大法。 “可有解法?” “这得问那施法之人,肯不肯解了。” 龙小云冷笑了一声,打破了叶开所有的希望。从叶开询问起《怜花宝鉴》的事开始,龙小云就已经猜到李家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怜花宝鉴》既然已经亲手交到了孙小红的手中,她定然会把这本书传给她的儿子李曼青,而自己方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叶开与傅红雪的表现并不惊讶,显然他们已经猜到了这本书的下落,只不过是来找自己求证罢了。更何况当年云梦仙子的传人就只有王怜花一人,而会这“迷魂慑心催梦大法”的也就只有王怜花一人,当然,倘若对方得到了那半本《怜花宝鉴》,自然也可从中习得。那么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一想,龙小云便豁然开朗。 看起来,这李寻欢的后人也打算步上自己的后尘? 这岂非快哉。想他李寻欢一生为武林公义奔波,想不到他的儿子却与他背道而驰。李寻欢若是得知此事,不知要露出什么表情来了。 “要施法之人才能解……” 这无疑给叶开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李曼青恨他入骨,不惜用这种y毒的功夫来控制别人陷害叶开,又怎么可能亲手帮这些人解开?难道骆少宾要一辈子这样疯疯癫癫受人控制? 龙小云看到叶开眼中一片黯然,很奇怪的是心里却没有报复的快意,因为这个年轻人实在太难让人讨厌了。无论他说什么话,露出什么表情,做出什么动作,都给人以一种很坦诚很真诚的感觉。这样的人在当今武林之中几乎已是很少见到。所以即便龙小云一心刁难他,可是对上他的目光,心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大概是这些年不常出门走动,真的太容易被打动了吧。 龙小云正在兀自叹息之际,不想那一直目光滞然,神情恍惚的骆少宾突然间挣脱开了傅红雪的束缚,朝着毫无武功的龙小云一掌劈过来。 骆少宾的武功原本不算太弱,这些年又大有长进,这一掌若打在傅红雪或者叶开的身上不打紧,但是若打在龙小云的身上,却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在场之人都被骆少宾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住,龙小云几乎已被掌风扫到,连连退了两步险些摔在地上。幸而此时傅红雪已拔出了灭绝十字刀,迎风一斩,骆少宾一声惨叫,叶开看到他掌心鲜血崩落,人已向后倒去。 “傅红雪!” 趁着骆少宾被刀风逼退之际,叶开飞身上前,一把扯住骆少宾的胳膊,点住他周身的大x,ue。此时的骆少宾已如疯了一般,瞪大了眼睛盯着龙小云,傅红雪想过去扶他一把,却被龙小云推开。 他方才受了惊吓,脸色还未完全恢复,好在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施施然走到骆少宾的面前。他越是淡定,骆少宾便越是疯狂,仿佛恨透了龙小云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突然……” “我方才点了他身上的几处x,ue位,压制了他的迷魂慑心催梦大法,所以他才会如此痛苦。” 龙小云的话让叶开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但很快龙小云又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能压制得住是因为他本身也在竭力抗拒对方的控制,我闻到他身上有天岚草的香味,应该是对方发觉无法完全控制他,所以不得已对他用药加以辅佐。” “天岚草?” 傅红雪马上想到了他在骆少宾房间的香炉里找到的东西,连忙从怀中摸出来拿给龙小云,“你说的天岚草是不是这个?” “不错,正是这个。” 龙小云接过去细细闻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因他还未完全被控制,所以我点他那几个x,ue道,他会有反应,若是完全被对方控制,我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既然可以压制,那或许我们可以……” 叶开刚想说可以通过压制心法对骆少宾的控制,慢慢帮他恢复神智,但龙小云却摇头笑道。 “帮他恢复神智绝无可能,但我若是你们,索性放着他去疯好了,说不定,他还能带着你们去找到那个对他施法的人。” ====================r_ou_渣渣======================== “不管他,由着他疯?” 叶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龙小云,龙小云与骆少宾并不相识,况且他性子自小就冷的很,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他看到叶开这么看着自己,反而觉得叶开有些优柔寡断。 “他现在这样半梦半醒的,我也救不了他,索性就用这天岚草让他彻底被对方控制,若然后你们放了他,他自己便会带你们去找幕后控制他的人。” 叶开听到龙小云这么说,原本就已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要牺牲骆少宾来对付李曼青。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恩怨,牵扯进来的人实在太多,如今难道还要再害一个无辜的人? “不,对付他我可以另想办法,我不能……” 叶开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骆少宾,用力摇了摇头,“我会想办法医好他,我不能把他往火坑里推。” “呵,到底是李寻欢教出来的徒弟。” 龙小云对此却颇为不屑,“可惜他已经身在火坑,你想找谁救他,王怜花么?” 王怜花与沈浪夫妇多年前就已经离开江湖,出游海外,多年来一直未曾在江湖中现身过。况且以他们的年纪算来,究竟是生是死也未可知。难道这天底下除了李曼青就没有人能解开骆少宾身上的摄心术? “我言尽于此,你们自行决定吧。” 龙小云说到这里,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叶开多做争论。他觉得自己今日说的话已实在太多了,这么多年下来,他总是一个人,没有人与他说话,也没有人会听他说话,真的已经是寂寞了太久了。 “叶开。” 待龙小云走远,傅红雪才轻轻喊了一声叶开。叶开的心思随着龙小云的那番话飘了很远,以至于连傅红雪喊他都没有听到。傅红雪知道此刻他心里一定不好过,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安静并肩站着。 “傅红雪,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我不知道……” 听到叶开这么说,傅红雪就了然他在犹豫什么,很显然,龙小云的话听上去虽然对骆少宾十分无情,却是眼下最为实际的办法。如果天底下只有李曼青才能救骆少宾,那么现在唯有先找到他,才能再解决后面的事。 李曼青在暗,他们在明,这一路上被算计过多少次已是数也数不过来,叶开本想先回李家去打听李曼青的事,可是现在想来,李曼青既然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又怎可能在李家留下线索等着他们去抓?他们此番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而如果利用骆少宾去找李曼青则会省事很多。 “叶开,我若是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会怎么想?” 叶开讶然地转过头看着傅红雪,确定他并非是在开玩笑,不过傅红雪又岂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呢?其实方才叶开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没有说出口,没想到最后却是傅红雪替他说出来的。 无论如何,那样做都太过残忍,可是…… “救不了他并不是你的错。” 傅红雪后退了一步,伸手搭在叶开的肩上,让他刚好能靠过来。叶开发觉最近这些日子自己摇头皱眉还有叹气的次数实在太多,人还没老,心就老了。 “你说过,我们不能再放过李曼青,那就趁现在,找到他,逼他出来澄清一切,解决一切,还你公道,也还所有人公道。” 你并没有被逼到绝路,因为你身边还有我,若身后已经没有路了,我会用我的刀,替你杀一条路出来。 “唉,傅红雪啊。” 叶开忽而笑着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仰着头看着傅红雪,看到他那个样子,傅红雪便习惯性地用手环住他的腰身,好让他离自己再近一些。 “我发现每次我难以抉择的时候,总是你替我做的决定。以前翎儿的事是这样,这次也是……” 叶开的脸上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开朗,像是拨开了迷雾,终于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下去。 确实,现在顾忌太多,感情用事,于事无补。 “傅红雪,我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以往叶开那些语焉不详但是听起来又十分暧昧的话虽也叫他心神不安,不过他全当叶开对他是兄弟之情,朋友之义。而这一次叶开就站在他面前,说的如此认真又如此郑重,那眼睛里的情意他看的清清楚楚,半点也不会假。 所以,叶开这是…… 而叶开说完那句话,自己的脸也红了,以前冲着傅红雪大喊要陪他同生共死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而现在…… 就在叶开刚刚意识到尴尬的时候,傅红雪已经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叶开毫无意外地被他一把搂进怀里,然后他便感觉到傅红雪的唇压了上来。之前那一次,傅红雪吻的是他的眼睛,而这一次吻的却是他的唇。 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叶开在傅红雪吻上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僵住了。傅红雪的手臂紧得让他觉得接近窒息。但他却像是入魔了一样,努力仰着头,迎合着傅红雪这个有些生涩的轻吻。 那shi润而略有些凉意的双唇贴着他,让他觉得整颗心都被什么填满了,那么踏实,那么不可抗拒。 “傅……” 叶开感觉到傅红雪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禁不住有些想笑。傅红雪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叶开似笑非笑的面孔,有种想要把他吞下去的冲动。 “傅红雪,你是不是……” 叶开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因为他估计自己若是真的说出来,傅红雪是会扭头走人的。所以他直接用手勾住傅红雪的脖子,然后把自己送到对方的面前。 在□□方面毫无经验的傅红雪感觉到叶开的舌尖探到自己口中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愣住了,但心头的火却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先前叶开只是试探了一下,然而试探的结果无疑是羊入虎口。 傅红雪在这方面的悟性,似乎比武学上来的还要好。 “唔……” 当傅红雪开始反客为主,把叶开吻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舌头都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做了多错的一件事。 “唔……傅,傅……”先停一停啊…… 叶开说不出话来,傅红雪的架势简直要把他生吞了一样。他从来都不知道被人吻着也是这么煎熬的事,因为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地火热起来,虽想推开他,但其实却贴的更紧,渴望更多。 “叶开。” 叶开在欲望里挣扎了一会儿才听到傅红雪喊他,茫茫然地应了一声,忽然感觉到自己唇上疼了一下,他豁然清醒过来,看到傅红雪与他靠的极其紧密,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怎,怎么了。” 他一开口,发觉自己声音都变了,那种慵懒的,又有点沙哑的声音实在是…… “你怎么会的?” 啊? 叶开脑中一片混沌,不知道傅红雪在说什么,看着他那迷糊的样子,傅红雪忍不住在他唇上又咬了一口。 “这是谁教你的?南宫翎?” 这下叶开终于懂了,连忙摇头否认。可若是傅红雪逼着他说,他总不能把阿飞叔和师父供出来吧。 龙小云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叶开和傅红雪追了上来,其实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傅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有聪明人的决定。 不过龙小云在看到叶开和傅红雪的时候,总感觉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叶开的脸色好像红得有些不大寻常,尤其是那嘴唇,太过水色红润,实在可疑。 “怎么,你们想好了?” 不过无论他怎么想,大概都不可能想得到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叶开被龙小云那试探的眼神看的一阵心虚,反而是傅红雪生来一张冷脸,什么时候看都镇定自若难辨真假。他上前一步把龙小云的目光从叶开身上挡开,然后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也只能冒险一试。” “他如今在不断抗拒对方的控制,所以要想让他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必须要加大天岚草的药力,不过这东西非常罕见,你确定你能找得到?” “这东西别的地方没有,但骆少宾那里一定有。”傅红雪话刚说完,叶开就急急地打断他,“你该不会是想去客栈取……” “当晚骆少宾香炉里的天岚草只烧了一小半,我可以将剩下的取来再用。” 叶开闻言,一把拉住傅红雪,唯恐他马上就走一样,可是没等他说话,傅红雪便心知肚明地打断他,“你给我在这里待着,不许跟来,我最多半天就能回来。” “傅红雪……”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的龙小云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cha了一句,“只不过是回去取个东西,何至于像生离死别一样,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成的话,我看你们也别和李曼青斗了,去了也是送死。” 龙小云口中突然蹦出的李曼青三个字让傅红雪和叶开都吃了一惊,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提过这个人,可是龙小云却一副完全了然的样子。现在想想,这个人果然是聪明绝顶,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即便足不出户,但仅凭着叶开傅红雪的三言两语就能推论出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李曼青,实在是非常厉害。 “你安心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见傅红雪如此坚持,叶开也只好点头同意。确实,点苍派掌门人在自己房间里失了踪,这会儿客栈内外一定是乱成一团,两个人回去目标太大,况且骆少宾也需要人看着,不然龙小云武功全无,很可能会被他所伤。 ===============前方有r_ou_================================ “我说你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待傅红雪走后,叶开与龙小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龙小云在一边看着叶开忙活的时候,冷不防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来。叶开听出他这话里不寻常的意味,也知道龙小云的厉害,索性装傻到底。 “什么叫是什么关系?” 叶开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上去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但龙小云却饶有意味地摇摇头,“就是问你,是兄弟,朋友,亦或者是……” 叶开没等龙小云说完就抢道,“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啧。” 龙小云轻轻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看上去古古怪怪的。我看肝胆相照生死与共都是真话,不过兄弟朋友什么的,哼。”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8节 叶开被龙小云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汗都流下来了,干笑了两声,找了个借口就溜出门去。其实他并不觉得与傅红雪相爱有什么羞耻的,之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是因为他明白,这样的感情毕竟不容于世,他不想别人看轻了傅红雪。况且龙小云那人说话一向不留情面,万一他拿这事调侃傅红雪,那可就麻烦了。 其实这事说起来惊世骇俗,但龙小云却并未感到有多惊讶,因为当年他就曾亲眼目睹过荆无命对上官金虹的迷恋,所以他几乎是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他们的关系。不过叶开的反应挺有意思,倒是可以闲来拿他解解闷。 叶开匆匆忙忙地从屋子里逃出来,心里还在想着下次万一龙小云当着傅红雪的面这么一问自己该怎么说,想着想着便禁不住回味起方才在后院里傅红雪咬着他嘴唇的感觉。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嘴唇上酥酥麻麻的,让他忍不住要用舌尖偷偷回味一下。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吻到嘴唇都肿起来。更没有想过看起来无情无欲的傅红雪发起‘狠’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不过依今天他们两人的反应来看,若是继续下去,后面的事叶开都不敢想了。 就在叶开胡思乱想之际,那山庄外头的空地上忽然飘过了一只黑影,叶开蓦地抬头向外一看,竟是一只羽毛斑斓的雀子扑扇着翅膀飞落在外头。 叶开认得那是孔雀山庄的信使。这一路上叶开没到一地便会依据南宫翎的嘱咐,留下一些记号好让孔雀山庄的信使找到他们。他走了一路,每天都在等孔雀山庄传来消息,今天可算是让他等到了。 南宫翎带给叶开的信上写的很简单,但是叶开看完信之后,心就沉了下去。信上说,曾有人看到鲁氏族人跟随一队人马离开他们隐居的地方,然后他们的族地一夜之间被火烧光,什么都没有留下。而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 叶开知道这一家族的人多是心高气傲之人,平日里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到底是什么事迫使他们要离开族地,还要一把火将所有东西都烧了? 还有带走他们的那队人是什么来历,是不是和李曼青有关系。 还是他们其实已经被李曼青的‘迷魂慑心催梦大法’所控制,所以才会做出这些反常的举动? 另外信上提到另外一件十分古怪的事,就是南宫翎他们在寻访鲁门族人下落的时候,发觉周围不少村落的男丁都被人招募走了,招募他们的人出手非常阔绰,给出的报酬十分丰厚,但是也没有人知道那些男丁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这让叶开想起他们在去树屋的途中经过的那个镇子,那镇子上的男丁也都被人招走了。莫非这几件事之间还有别的什么联系? 如果鲁门的人真的是被李曼青带走的,那么他一定又有什么更大的计划,否则根本不必动用这么多的能工巧匠。若是继续大胆地推测下去,那些失踪的男丁也与李曼青有关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他秘密建造什么大的工程。但是据叶开所知,李家虽是大户人家,但也不至于富可敌国,照南宫翎信上所说,要招募如此之多的人手,工钱也提得很高,那将会是一笔非常庞大的开销,李曼青哪里来这么多的钱? 等等。 李曼青没有这么多的钱,但是有一个人有。 叶开想到这里,不由地一阵心惊。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因为如果上官小仙要对付自己,她的机会太多了,根本不需要借助李曼青之手。但是她的妹妹上官仙儿,却是李曼青的地下情人…… 这样一想,不免让人不寒而栗。如今的李曼亲不仅坐拥金钱帮的财富,同时还握有半本《怜花宝鉴》和小李飞刀的刀谱。这样的对手,想着就让人头疼不已,他日若真的对上,叶开自问真的能撇开师傅的恩情下手杀他吗? 傅红雪是半日之内就回来,结果果然是半天没到就从客栈里拿回了天岚草。他回来的时候,山庄的主屋里只有龙小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桌上是刚沏好的茶,茶也是他亲自种的,茶园就在山庄后头的山腰上,龙啸云在世的时候本就是个很识风雅的人,就算他本性卑鄙,但是在生活上从来不会亏待自己。这山庄别的地方都荒芜了,就只有那半山的茶园,龙小云一直还在打理着。 傅红雪一回来,就闻到了满屋的茶香。龙小云换下了白天那身破旧的衣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坐在桌边捧着茶幽幽地饮着,桌上还放着一本古书,点着一盏小油灯,看他的样子真真是惬意极了。 “你腿脚倒是挺快。” “这是天岚草,”傅红雪把自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一包东西丢在龙小云的面前之后,目光就开始向四面转动起来。龙小云翻了一下桌上的书,抬眼看了看傅红雪,心不在焉地提点道。 “那个半死不活的,在出门右手边的客房。” 这个半死不活的,显然指的是骆少宾,傅红雪听完只是点了点头,脚下半步也没动。龙小云便又道,“你要找的那个,穿过后院的走廊一直往里走就能看到了。” “他在那里做什么?” 傅红雪边说着,边已经往龙小云所指的方向走去,龙小云颇有深意地看了傅红雪一眼,道。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傅红雪当时没明白龙小云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他本该想到,龙小云这个人,说话做事向来都很有深意,所以事后傅红雪再回忆起来才意识到,那时候龙小云的笑容,是很值得推敲的。 兴云庄荒废了太久,入夜之后,整个山庄没有什么灯火,空寂得一点声响也没有。傅红雪走一个人走在长廊里,两边都是茂密的树影在风里鬼魅般地摇曳着。幸好傅红雪并不信鬼神之说,否则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难免会生出一身冷汗来。 之前他们来过这后院,没想到穿过长廊再往后走又别有洞天。傅红雪还没走出长廊就听到那边传来了泠泠水声,夜色中,水波粼粼地倒映在墙壁上,仿佛让这燥热不安的夏夜也顿时凉爽起来。傅红雪循着水声走过去,尽头处是一方不大的池塘,周围有嶙峋怪石,修砌得十分考究。但在这里傅红雪并没有看到叶开的人影。 难道是已经走了? 可是从这里回去,就只有那条长廊而已。 傅红雪走到池塘边,向四周看了看,这地方不大,一眼就能看穿,傅红雪正在疑惑之际,忽然看到那塘边摆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很像是叶开的衣服,他正要走过去,这时身后的池塘里忽然传来划水的声音,他刚回过头去便感觉到一阵沁凉扑面而来,他虽然及时跳开了,但还是被水花jian到,半个身子都shi了。 “傅红雪,发什么呆呢。” 傅红雪往后退了一步站定后,就看到那叶开鬼使神差地从水下面钻了出来。半个身子shi漉漉地露在水面上,长发尽数散开披在身上,那件单薄的亵衣敞开了大半,贴着身体的曲线,穿着也好似什么都没有穿一样。 “你……” =========那个r_ou_ 请留邮箱 以下接下文========================= 傅红雪抱着叶开走回到主屋的时候,那里的灯竟然还是亮着的,傅红雪和叶开都没想到这么晚了龙小云竟然还未入睡,这让两个人顿时尴尬起来,叶开慌忙挣开了傅红雪的手臂,可脚刚落在地上便全身一软,差点摔一跤。 龙小云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两位这澡洗得可真够仔细的。” 龙小云说着,那双眼睛便在叶开身上打量起来,叶开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狼狈,他那件亵衣被傅红雪扯得七零八落,已经不能穿了,身上这件也是胡乱套上的,衣服还未仔细整理过,脖子上手臂上的痕迹赫然可见。 “想来是我这地方屋舍简陋,疏于打扫,养了这么多蚊虫,倒让你们受苦了。” 龙小云一说完叶开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上顿时红了一片,慌忙用衣服把自己的领口袖口露出来的地方给遮住。龙小云心里早已是一片了然,再说那些痕迹再怎么遮也是遮不住的。傅红雪见状,连忙打圆场地咳了一声,把话锋一转,“骆少宾如何了?那天岚草可有用? “我给他刺了x,ue,可有助于天岚草药效的发挥,不过不可能立竿见影,至少也需一天的时间。” 傅红雪闻言,对叶开点了点头道,“你正好也需要休息,我们就再多待一天。” 他话刚说完,龙小云便揶揄了他一句,“怕是一天未必够吧。” 叶开听到这里已是站不住了,掉头就往厢房的方向走去。傅红雪知道他那里伤得重,不便行走,连忙追过去想扶他,结果被叶开猛地推开来。傅红雪倒是没推开,他自己踉踉跄跄地往后倒了几步,傅红雪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索性一把拽过来,抱了就走。 “傅红雪!” “你不过是怕他知道而已。” 傅红雪一语点中叶开的心事,可见他也并非是木讷迟钝之人,“不过横竖他也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可躲的。” “这……” 在这种事上,反而是傅红雪比叶开看得更透彻,心放得更宽。 别人的眼光,他何时在乎过?他真正的在乎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人而已。 唉,罢了罢了。 叶开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灯下的龙小云冲着他们一阵坏笑。他把目光又收了回来,叹了口气,认命的靠在傅红雪身上。 反正也栽了,认栽吧。 看着傅红雪与叶开慢慢走远,龙小云脸上那层笑意如同面具般被揭了下来,他望着眼前油灯里跳动的灯芯,将手里的书慢慢放下来。 为什么要帮叶开呢。 李寻欢的徒儿和李寻欢的儿子,他们两人无论谁斗赢了,跟自己都没有关系,若是两败俱伤了,那说不定对他而言还是个好消息。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出了手,帮了叶开。 他只是想知道,在仁义与亲情之间,李寻欢会做哪种取舍。他只是想看看这一局是谁赢到了最后…… 这一夜果然如龙小云所料,骆少宾在天岚草的作用下,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神智已然恢复了许多,看到叶开与傅红雪时,用一种恨不得啖其r_ou_饮其血的恶毒眼神瞪着他们两个。然而早饭的时候,叶开成功地用两个包子让骆少宾志气尽失,就算是被李曼青用‘迷魂慑心催梦大法’所控制,但终究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再多的傲气也敌不过饥肠辘辘时叶开递过来的两个包子。 “叶开,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身为点苍派的掌门人,此刻已是毫无掌门风度可言,叶开怕他噎着,特别给他倒了杯茶。骆少宾也顾不上叶开会不会害他,抢过来就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叶开一眼。 “若你良心发现,现在放了我,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到时面对武林群雄,我也可替你说些好话。” “骆大掌门还是先替自己c,aoc,ao心吧。” 叶开休息了一晚,虽然仍有些腰酸背疼,外加一些隐秘的伤处不能让人知道以外,ji,ng神还算不错。一早醒来就看到傅红雪外出买了包子回来,心里不禁一番感动,把满腹的怨气全都抛了。龙小云为此还狠狠耻笑了他一番,不过叶开是那种在意的人说的话到死都放在心上,可是不在意的人就算骂他骂得再难听,他也一笑而过当自己从没听到。 “叶开我好言相劝,你别不识抬举,如今放眼江湖,除了孔雀山庄,谁不想杀你而后快?你别仗着自己是小李飞刀的后人,就以为人人都怕你……”骆少宾开始说教的时候,傅红雪已经喂饱了马,把马车牵到了山庄外头。龙小云还不怀好意地特别问他们要不要路上多带两床垫背。听了这话,连傅红雪都尴尬得脸色发红,就更不用提叶开。 从兴云庄出来,叶开和傅红雪朝着与之前的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如今身边带着一个点苍派的掌门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的不方便,依照龙小云之前的吩咐,他们应该找个机会放走骆少宾,让骆少宾带着他们去找幕后人。当时龙小云提出此计的时候,傅叶二人都是心存怀疑。李曼青是如此心思细腻之人,他对骆少宾下手的时候,未必会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地,现在就算放了骆少宾,恐怕也未必就能找到李曼青。 但龙小云告诉他们,根据《怜花宝鉴》中的记载,身中‘迷魂慑心催梦大法’的人,与施法之人之间有着某种很微妙的牵引,龙小云在给骆少宾用天岚草的时候,做了一些稍稍的改变,所刺的x,ue道也很有讲究,所以虽然现在骆少宾受李曼青控制一心要杀叶开傅红雪,但同样龙小云也可以控制他去找到李曼青。 其实叶开对于龙小云这个人一直是心存戒备的,所以他清楚龙小云这次出手帮他们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可是眼下除了龙小云,已经没有人可以对付得了拥有半本《怜花宝鉴》的李曼青,他纵然有再多的防备,最后也只能听从龙小云的建议。 他帮自己对付李曼青,大概也是出于报复师傅的目的吧。 他现在只盼着师傅与阿飞叔走得越远越好,他实在无法想象师傅若是知道李曼青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反应。 他这辈子,第一怕傅红雪不开心,第二就是怕师傅伤心难过。师傅的心事一直很重,年轻时的情伤跟了他一辈子,他曾经酗酒,烂醉,甚至要靠雕刻木人来抑制醉酒时的手抖。别人都以为师傅是云端上的人,只有他知道师傅在红尘里挣扎得有多痛,多苦。 如今解开了心结,就跟着阿飞叔四海逍遥去,千万莫要再管江湖里的这些事了。 “怎么,又在想心事?” 傅红雪打水回来就看到叶开晃着腿坐在马车前头,眼神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马车跑了一路,骆少宾就骂了一路,现在总算是倦了,叶开的耳根才得了片刻清静。 “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快点动手了。” 他回头将帘子掀开来,看到骆少宾在里面睡得一脸安逸。其实他真的不讨厌骆少宾,要不是苦无办法,他是不会拿骆少宾去投石问路的。他知道这一路有多凶险,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骆少宾这辈子也算是经历坎坷了,到头来,还要被卷进这场本来根本无关的恩怨里。 “你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么?” “不知道。” 叶开其实很想说,我倒是宁愿他行不通,这样便可死了心去找别的法子,要是真的成功了,就是推着骆少宾再入虎口。 “我还是那句话,我说过,叶开不会就这样束手无策的,”叶开听到这句,不由笑了笑。 “我不过是自诩聪明而已,许多事游移不定,怕害了这个,又怕伤了那个,反而是你,每次你一替我做决定,我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傅红雪愣了愣,蹲下身去,握住叶开的手。 “因为道理很简单。” 他用一只手拂开叶开肩上的长发,托着他的面孔。 “你心里记挂着太多的人,而我心里,就只记挂着你一个。” 叶开听完,沉默了半晌,脸上凝重的表情慢慢淡去,但眼睛里,却分明有些shi润了。 “哎,傅红雪,你这么说岂不是我亏待你了。” 不知是不是和叶开相处久了,傅红雪现在说起情话来,居然也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却能让叶开脸红个半天。 他用手敲了一下叶开的额头,然后站起身来。暮色苍山,群鸟归巢,又是一日过去了,叶开与傅红雪的影子错落旖旎地交织在晚霞里。 江山如画,如画江山。叶开望着那远处的山岚,轻轻抬起手,勾住傅红雪的手臂。 若能如此挽着你一辈子就好了…… =========于是 木有留邮箱的筒子 r_ou_我就私藏了xddddddd========= 其实自从骆少宾被傅红雪与叶开挟持着上路以后也未曾吃什么苦头。这一路上三人同住同行,傅叶二人也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这倒让骆少宾有些好奇起来。叶开之前在江湖上犯下了那么多的血案,残杀那么多武林同道,本来他以为自己落到这二人手中,定无善终,结果观察了多日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虽然也还是觉得这两人面目可憎,不过,似乎又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般嗜血无情…… 骆少宾兴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到了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绪一片混乱,一闭上眼睛便觉得眼前像是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又好像是有一双冰冷漠然地眼睛在盯着自己,像是在催促着自己去做一件什么事情。 可是他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怎么回事呢,近来似乎经常产生这种幻觉,总好像有个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不停地叮嘱自己要去做一件事。可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又发觉周围空无一人。 这正是‘迷魂慑心催梦大法&039;’所致。 骆少宾横竖也睡不踏实,就起了身想去外头转转。他身上各处的x,ue道都被封住,内力全使不上,叶开与傅红雪倒也不怎么防着他。他走到马车外面,看到叶开正盖着傅红雪的披风睡在树根底下。一般这个时辰都是傅红雪在守夜,今日当然也不例外。骆少宾向四周看了看,看来傅红雪是走远了,四处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此刻就算傅红雪不见人影,骆少宾也不打算花力气逃走了,和叶开他们相处了几天之后他就已然明了彼此实力的差距,此刻叶开是睡得无声无息,但是你若是真的动了偷跑的心思,他睡着了也能把你逮回来。 骆少宾叹了口气,在车外活动了一下手脚,这天气实在闷热得难受,睡在马车里绝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反而外面凉风习习的十分惬意。 他悄声走到叶开的面前,发现叶开的睡相实在是非常的孩子气,给人一种很踏实很舒服的感觉,可是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又不免心慌地往后退了两步,因为骆少宾知道,以叶开的武功,几步之外的人要想靠近他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自己现在并无内力,这样走过来他不可能毫无所查。 “我说骆大掌门,大晚上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啊。” 果然。 骆少宾看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的叶开,恨恨地扭过头去准备回到马车上,但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风的方向好像变了。而这绝非是他的错觉,因为很快骆少宾就看到原本还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的叶开已经一脸警觉地站起身来。 “谁?出来!” 在骆少宾的记忆里,好像很少听到叶开用如此森冷的声音说话,但此刻他的声音里分明透着一股让人觉得周身发寒的杀意。叶开的声音刚落,周围的草木便在狂风中摇摆起来,一时间尘埃四起,叶开一步掠到骆少宾的身边,刚要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却不想那树林中一道极为强劲的掌风朝着叶开迎面袭来,叶开武功虽高,但还要护着一边全无内力的骆少宾,而对方的功夫不弱,而且出手很绝,招招都直逼叶开的要害之处。叶开受制于身后的骆少宾,只得边打边退。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了数招之后,叶开飞身跃出数步,双臂一展,幻影飞刀应声而出,那人见飞刀袭来也并无惧色,凌空一翻,身法极快地自叶开顶上掠过,叶开正要再出飞刀,却见那人一把将骆少宾捉住,然后飞快地解开了他身上的x,ue道。 骆少宾顿时感觉气血舒畅,内力充盈,看到追来的叶开,他便毫不留情地一掌劈过去。这突发的变故让叶开有些措手不及,躲开骆少宾的同时,又被那黑衣杀手一脚踢中肩头。骆少宾见他眉心一蹙,显然是被伤得不轻,他正要再战,那黑衣人却抓着他飞身而去。 “别走!” 那人的轻功极高,实在是骆少宾生平罕见。他回头看了一眼正追赶他们的叶开,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叶开追了他们一段之后便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骆少宾还隐隐听到叶开喊了一声,傅红雪别让他们跑了! 那话刚喊完,只见一道寒光破风而来,骆少宾认得那刀法,正是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挟持着他的黑衣人带着跃上枝头,站定后运气如风,以内力凝成一道屏障以抵挡灭绝十字刀,骆少宾知道那刀法的厉害,不由替这个人捏了一把汗。 虽不知他什么来历,但他总算是把自己从叶开傅红雪手中救下了。至少眼下看来算是自己人。 “小心他的刀!” 对方正在全力应战,根本无暇理他。看到那交错的十字刀光,骆少宾仍是心有余悸。不过此人的功力很高,竟能挡下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骆少宾见那刀光被他的气劲所挡,霎时消散,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叶开与傅红雪两人若是联手,我们恐难取胜,先走!” 骆少宾怕叶开与傅红雪追上,连忙催促着那人不要应战。此时已经能够看到叶开追来的身影,那人拉着骆少宾自树上跳下,然后便带着他一头扎进了夜色弥漫的树林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救我?” 骆少宾虽然恢复了功力,然而要追上对方的脚步却十分吃力,他跟着走了一段便ji,ng疲力竭,那人在他前面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眼神里分明是很不耐烦。 “要救你的人不是我。” 走了这么远终于听到那人开口说话,那人声音很低,很哑,听声音像是个老人,骆少宾想走近一些看清他的样貌,奈何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之中,像是怕被人认出一样,非但蒙住了脸,还故意带了竹笠把眼睛也挡了起来。 “你欠着谁的命,应该自己去还。” 那人说着便背过身去,骆少宾正要再问,忽而脑中闪过一个很诡异的画面,那画面中,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用一双y鸷的眼睛盯着他。 他的耳边骤然响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话。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了对方在说什么。 去找他。 把他找出来。 可是,找谁? 骆少宾用手捂住剧痛不已的头,跪倒在地上。那黑衣人挺直着背冷眼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骆少宾。 “你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 从哪里来…… 往哪里去…… 骆少宾抱着头,忽然周身颤抖起来。脑中许多画面交织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的头胀痛地快要被撑开了,撕裂了,而那些画面还在疯狂地变幻着。 最后他伏在地上哀嚎起来,那声音就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 骆少宾,把叶开和傅红雪的命带回来。 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想起。他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黑衣人,突然用手扒住他的裤脚,挣扎道。 “是他让你来的?” “是。”那人点了点头,“他说你该回去了。” 回去。 “回去……” 骆少宾的手慢慢松开,他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但眼神里始终没有神采。他从地上站起来,像是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事,一把将那黑衣人推开。黑衣人并未出手阻拦,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骆少宾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的树影之中。 “傅红雪!” 那黑衣人正要动身去追,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时停了下来。只见那叶开一手握着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一手弹着自己身上的落叶灰尘,轻飘飘地落在那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将面上的伪装都给扯落下来,那人不是傅红雪又会是谁? “如何?信了吗?” “信了。” 傅红雪接过叶开手里的灭绝十字刀往自己的身后一背,又伸手帮叶开把肩上的脚印给拂去,“刚刚那脚没伤到你吧?” “若不装得像一点,怎么让骆少宾相信?”叶开笑着摇摇头,“不过你的声音倒是让我吃了一惊,不仔细听,还真是听不出来。” 连跟他如此亲密的叶开都差点分辨不出,更何况是骆少宾呢?在他们上路之前,龙小云告诉过他们,身中‘迷魂慑心催梦大法’的骆少宾与对他施法之人之间互有牵引,只要顺着这根藤摸下去,就能找到施法者的所在。之前傅红雪对骆少宾所说的话是龙小云教他的,被施法之人本身并不知道施法者的存在,只有通过暗示他才能找回自己被施法时的记忆。而傅红雪对他所说的话,正是诱使他找回记忆。 现在他应该已经记起了当时的一些情形,而龙小云在用天岚草的时候,亦对骆少宾使用了‘迷魂慑心催梦大法’,暗示他去找之前控制他的那个人,也就是李曼青。 “傅红雪,上次找马车的时候你输给了我,这次还要不要再比一次?” 既然一切都依计划行事,十分顺利,那么下面要做就是追上骆少宾,让他带路了。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这……” 以往叶开提出要打赌,傅红雪多半都是不予回应的,这次居然破天荒地下了赌注。叶开被激起了好胜心,随口便道,“输了的人就听凭赢了的人处置,如何,敢不敢赌?” “那你可要当心了。” 说罢,傅红雪不待叶开反应过来便凌空跃起。叶开被他抢了先机,慌忙大叫了一声耍赖不算,然后便笑着追了上去。 听凭处置? 傅红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追在自己身后的叶开,嘴角慢慢化开一个微笑。 这赌注可就大了,不是么。 ===========留下邮箱的筒子请注意查收xddddddddd======== 另外: 2261332896□□??邮箱qaq №290 ☆☆☆= =于20140304 03:41:39留言☆☆☆ 双眼皮姑娘 你的邮箱地址貌似有点问题 投递失败耶 ==============以下是正文================================ 叶开与傅红雪一路跟着骆少宾走了好几日,这一路上叶开总有莫名的心慌,直到他们跟着骆少宾重新回到清屏镇彭家大院的门外时,叶开才知道这种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兜转了一圈之后,竟然还是回到了这里。 一切开始的地方,也终将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当日他们初次闯入彭家大院的时候,叶开就断言过这地方极不寻常,但那时又怎会想到,这里竟然就是李曼青的藏身之地。 此时的彭家大院与他们第一次来时并无什么不同,翻上墙头往下一看,还是空荡荡的院子,还是那棵老树,一切照旧笼罩着那层肃杀之气。叶开知道这院子里头遍布机关,外人只要一踏进去必遭暗算,不过骆少宾并不是翻墙头进去的,他看到骆少宾从院子的正门走进去,然后在门口的空地上伏下身去,用耳朵贴着地面上的石板。 然后他曲起手指,在石板上时缓时快地敲击了几下。叶开知道他此举必有深意,对傅红雪使了个眼色,傅红雪马上便明白了,两个人秉着呼吸万分紧张地盯着骆少宾,片刻之后,叶开听到那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 那响声与之前叶开听到的机括松动的声音有些相似,他知道是有人关闭了院里的机关放骆少宾进去。 骆少宾很快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尘埃,径直向那屋里走去。周围果然没有暗器阻他。和他们所料想的半分不差! 之前叶开他们来过一次,知道这屋子里头的墙后面有一条狭长的暗道,这地方不易藏人,很容易被发现。他们等骆少宾走了进去之后才跟上去。骆少宾自然也是知道这暗道所在的,就和之前叶开他们推敲出来的一样,敲了几下砖墙,那暗道就自行打开了。 如今叶开再回想一下当日的情形,不觉有点心头发寒。如果说李曼青藏身在这彭家大院里头,那么也就是说当日他们闯进这里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在李曼青的掌握之中。也就是其实他们一直被李曼青玩弄于鼓掌里。 “叶开,现在并非是分心之时。” 叶开回忆着旧事,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幸而傅红雪及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又重新镇定下来,稳住了心神。 对于眼前这道被黑暗弥漫,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地道,叶开心底是有着y影的。他还记得之前自己从这条地道走出来时的情形,所有的事情好像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脱离他掌握,向着越来越不可知的方向发展,而这一次他走进去是为了了结恩怨,他甚至有种预感,这一次不会那么容易地让自己走出来。 他听着黑暗里骆少宾的脚步声,觉得那像是在迈向黄泉幽冥的通道。 “我们进去。” “好。” 回答傅红雪的声音里带着同样的坚决。既然无路可回,就一直往前走吧。至少这一路有他相伴。 傅红雪在黑暗中抓住叶开的手,他感觉到叶开同样用很大的力气紧紧抓住自己。人世多风雨,可只要这样两手相握,两心相依,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碧落黄泉,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他不会放开这双手,死都不会的! 傅叶二人跟着骆少宾走到了之前他们来过的那件地道尽头处的小屋。上次他们就是停在了这里没有继续走下去。骆少宾一直向屋子的最深处走过去,走到里面那堵墙的时候,叶开看到他在墙上摸索了一番。只见原本坚实的墙壁上,忽有一个地方凹陷了进去,那屋子里太暗,叶开不大能看得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幸好傅红雪目力惊人,将骆少宾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中。 “墙上另有机关。” 傅红雪说着,将骆少宾的每个动作都仔细地记下,那墙壁里头是个罗盘,那罗盘之上有无数的方格,骆少宾将内盘转动至相应的位置,与那外盘上的命格相互对应之后,只听到脚下的石板开始震颤,骆少宾从墙边退开,他方才所站之处石板陷落,已然露出一行向下的石阶。 “是那里了!” 叶开与傅红雪对视一眼,在骆少宾步入石阶后紧追而上,自上往下看去,那石阶正是地宫的入口,下面深不见底,一片昏黑,自此处下去,真不知是否有命再返人间。 但,此刻已无暇犹豫了。 “走!” 傅红雪轻道一声,拉着叶开纵身跃下。就在他二人身体没入黑暗之时,那唯一的入口又慢慢合上。石阶笔直向下,陡峭无比,有此可见这地宫挖掘得有多深。 “哎,又是这一招,傅红雪,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侠客山庄的密道里,明月心……”叶开正说着,忽而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慌忙把嘴抿住,有些不安地看了傅红雪一眼,简直恨死自己的多嘴了,但傅红雪听完却道,“我一直没跟你道歉,那次我不应该那么凶……” 叶开的话让傅红雪想起之前在侠客山庄密道里,为了明月心冲着叶开发脾气的事,其实话出口的时候他看到叶开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那时他就后悔了,一直想跟叶开道歉,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呃,你那是担心明月心的安危嘛,再说我也没有生气,你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嘴上虽不承认,但是傅红雪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叶开脸上的表情,那种失落委屈还有不甘心他都记得。当时他只觉得是叶开任性,只一心想着要救明月心出来,现在回头想一想,那时的自己对叶开是有多不公平。 “其实我和明月心,我们在断魂崖底下……” “傅红雪,我们可是在追人啊,有什么事等上去再说吧。” 说到断魂崖,叶开的脸色一变,不是他小气,只是这事他真的不想再提。那时候他听闻傅红雪与明月心已成了亲,看到周婷哭得伤心欲死,却还要故作镇定地安慰她,还要跟自己说只要傅红雪活着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但是在明月楼前,听到他们两人的海誓山盟,心底最后的一点防线也完全崩溃。那时傅红雪只知笑他一个大男人还掉眼泪,可是那带着笑的眼泪后面有多痛他根本不知道。 “叶开,我一定要说,你也一定要听我说完。” 叶开被傅红雪一把拉住,见他一脸的认真,只好耐着性子道,“好,好,好,你说,我听还不行么。” “那时候在崖底,太师傅误会了我与明月心的关系,他临死前希望看到我能娶明月心为妻,与她‘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不想太师傅带着遗憾离开,便在他面前假意成亲,其实那一切不过是……” 叶开虽然一直说并不介意傅红雪与明月心之间的旧情,可是每次想起他们在崖底朝夕相伴,甚至还结为夫妻,心里多少会有些说不出的落寞。他一直认为明月心在傅红雪的心里,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存在,他自己都不敢奢想能够替代明月心,然而今日傅红雪的一番剖白却着实让叶开吃了一惊。因为叶开很清楚傅红雪并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他不会编造这种谎话来假意欺骗自己。所以,难道一直是他误会了?明月心和傅红雪竟…… “我本不愿说出来,但又不想你有心结,叶开,我……” 叶开此刻的表情十分复杂,傅红雪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时声音竟有些紧张,叶开愣了愣,心里分明是一阵狂喜,但却不便表现得太过分,只能忍着笑,故作镇定道,“我以为你一本正经地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哪有什么心结,走啦走啦。” 说着他就拽着傅红雪的胳膊往下面走。这时他听到傅红雪轻轻叹了一声,“你当真不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 叶开最会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傅红雪太懂他。 “那你笑什么?” 这次换成傅红雪不依不挠了,叶开便顶了一句,“谁笑了。” “这不是笑是什么?” 黑暗中,叶开感觉到自己一边的脸颊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傅红雪在黑暗中的目力比他不知道好多少,就算这样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看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真是大大的失策。 “前面有些光。” 不知已深入地下多少,只觉得周围骤然y冷起来。这地上还是最热的季节,但下面却如同寒冬一般,连叶开这般修为的人都觉得手脚发寒。而那不远处的幽幽灯火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暖和起来,反而有点像鬼府的冥火。 “有人,小心。” 火光照在墙壁上,甬道的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火光里人影晃动,傅红雪出于本能地将叶开按在墙上,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此刻地道中,就算是喘息的声音大一些都能让人听到,可这种时候,叶开发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出奇。 那一队人并未向出口的方向而来,听着脚步声慢慢远了,两人才轻轻地舒了口气。叶开的身体还保持着被傅红雪压住的姿势,那人的头发钻进了他的衣领,叶开最是怕痒了,被那发梢碰到的地方,痒得他忍不住在傅红雪怀里扭了两下。 傅红雪抱着他的手臂骤然一收紧叶开便不敢再乱动了,一直忍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从傅红雪怀里挣脱出来。 ================今天这一更看到你们爽 啊哈哈哈============== 之前叶开他们初探彭家大院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发现了鲁门的暗器,所以这一次来不仅是要避开李曼青的耳目,更要小心这地宫之中数之不尽的暗器机关。 进入地宫之后,叶开和傅红雪很快就失去了骆少宾的踪迹,不过现在也无妨了,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换下了身上的衣服,混在了地宫守卫之中。这地宫越往深处走便越让叶开心惊。实在很难想象那样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下头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座惊人的地宫,而这座地宫中还有许多地方正在修建,正如他们之前所想一样,那些被招募的男丁果然就是来到这里。 他们隐身在巡视的队伍里走了一段路程,然后便找了个机会脱身出来。这地宫下面四通八达,环环相扣而且机关重重,如果没有人带路,就算能躲过这里的机关,也不可能找得到李曼青。 “李曼青建这地方究竟想做什么?做第二个金钱帮帮主?” 昔日上官小仙坐拥上官金虹的万贯家财,富可敌国,但也未曾像这样穷凶极奢,大兴土木。这个李曼青难道想做皇帝不成? “怕是野心比天下第一帮的帮主还要大。” 两人在地宫里绕了一绕,大致摸清楚了地下的方向,沿途也都留下了标记,方便他们按原路返回。但在去见李曼青之前,傅叶二人决定还是要先找到被囚禁在这里的鲁门弟子和其他受控制的武林人士。一想到之前骆少宾那疯癫成魔的样子,叶开的心里就有股凉意直窜上来。 他怕看到更多比这更惨的景象。 “我知道他是要报复我,报复师傅,他恨我我无话可说,但是他如今做的这些事……” “已是天理不容了。” 傅红雪替叶开把话说了下去,叶开喉头一滞,然后艰涩地点了点头,“当日他设下这局害我,是要坏我小李飞刀传人的名声,因为他知道天下间只能有一个小李飞刀的传人,他要名正言顺地步入江湖,必须先除去我,而且……” 叶开说到这里顿了顿,傅红雪也不愿逼他,只是在后面安静地跟着,听他说话。 “傅红雪,你知道么,小李飞刀的刀谱,独缺最后一刀。” 什么? 傅红雪想到当日他的灭绝十字刀刀谱也是残缺的,最后一刀是太师傅亲自传授与他,让他去破向应天的摧心掌,没想到小李飞刀的刀谱竟然也不是完整的,那么李曼青…… “因为这最后一刀,原本就不存在。” 叶开用手扶着墙壁,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 “我知道李曼青一定很想要这最后一招的刀谱,可惜他始终未能领会刀谱的真意,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练成小李飞刀。最后一招,其实并非定式,而是因人而异。” 师傅对他说过,小李飞刀不应该是杀人的刀,而应是救人的刀。曾经有人说过师傅的刀是无情刀,而叶开明白,师傅的刀和傅红雪的刀一样,是最多情的。 “所以他才一定要除去你,才能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刀。” 此人心计之深,野心之大,心肠之狠,实在让傅红雪怒极恨极。他的心早已在江湖之外,也从未有过争强之心,当日练成大悲赋也是为了复仇而已,如今看到李曼青为名利权势已是丧心病狂不择手段,全然没有当年六如公子的胸襟与风骨,不由也替李家后继无人叹息扼腕。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又见一队守备从前面的走道里经过,叶开与傅红雪二人慌忙垂下头去,幸好这里的守备都是蒙头盖脸的,他们又身在黑暗之中,并不容易被认出来,否则以这里守备的密集程度来看,想要无声无息潜入进去恐怕都是痴心妄想。 可就在这时,叶开虽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队守备之中有个他极为熟悉的灰色影子从他面前飘了过去,叶开吃了一惊,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非但是叶开,连傅红雪都惊得愣了一下。 龙小云?! 叶开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蒙着眼睛的龙小云正被守备们押送着往前走,他衣衫上有些血迹,脸色也很不好看,显然是遭了虐待。叶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曼青竟然会把龙小云捉到这里来! 若不是他们之前去兴云庄打探《怜花宝鉴》之事,龙小云的身份也不会暴露,更不会被李曼青盯上! 不过李曼青捉他前来,难道是为了…… 为了另外半本《怜花宝鉴》?! 毕竟这世上龙小云是唯一一个熟读《怜花宝鉴》之人。李曼青既得半本,自然知道此书的厉害之处,对另外那半本必定是求之不得,而龙小云是他唯一的希望! “叶开,冷静一些!” 傅红雪见叶开脸色有异,慌忙抓住他的手腕,叶开方才确实差点乱了阵脚,看到龙小云受虐,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冲出去救他,幸好傅红雪及时拉住了他,否则他恐怕已经暴露了。 “傅红雪,我一定要救龙小云,我绝不能让他落到李曼青手里!” 见叶开的眼中全是焦虑慌乱,傅红雪知道他的心已经乱了,这时候最忌自乱阵脚。他连忙扯住叶开的胳膊,将他拉近到自己身边来。好在两人隐身在黑暗里,并未被外头的人发现。傅红雪握着叶开的手时,发现他的手颤得厉害,眼中的那种冰冷肃杀的怒意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不能再死任何一人了。” 这句话叶开是对自己说的,如同立誓一般。他的恨意傅红雪感同身受,他虽与龙小云并无太深的交情,但也看得出这个人一心避世,根本不想再入江湖再惹事端,不是他们找上了门,他也不会惹祸上身。龙小云少年时的事傅红雪并不清楚,但在他看来,这个人嘴虽刻毒,可是心肠却并不坏,而且也算是尽心帮了他们,若是因此遭了厄运,傅红雪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叶开,你冷静下来没有,我们去跟着龙小云一定能见到李曼青。” 看着龙小云被人带走,叶开的目光慢慢冷凝下来,傅红雪了解他,除非是真的动了怒,否则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错,为了《怜花宝鉴》,李曼青必会亲自现身相见。”方才一时乱了阵脚,连眼前的机会都差点没能抓住,但现在已无暇让他懊恼,必须要尽快追上龙小云,以免李曼青再使什么诡计。 “走,我们跟上去。” 那队人才走不久,跟上他们不是问题。傅红雪与叶开悄声跟在那队人,打晕了队伍最后的两个人然后混到队伍里去。前面的龙小云大概是受了伤,一直被推搡着往前走。看到他这个样子,叶开的愧疚更深,恨不能以身相替。 “快些走,少爷在等着呢。” 如今龙小云是一副病体,一路上又被打骂折腾,能撑着走到这里已是极不容易,前面的人还在不断地回头催他。叶开捏着拳头,真想冲上去给他几拳,但是眼看着最终的目的地就在眼前,他岂能前功尽弃? 龙小云你千万撑着,我一定救你! 这队人穿过一条长长的黑暗的过道,两边相隔很远才有一盏小灯,走在这里就像走在墓室中一样。其实他们也确实走在墓室里。这里距离地面已经有很远的距离了,这里其实就像是个巨大的陵寝一样。像叶开这样喜欢晒太阳,喜欢活在阳光底下的人实在无法理解李曼青为何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把自己困在这死人才住的地方。 再往地宫的深处走,过道两边的油灯渐渐密集起来,整个过道越往深处走便越亮,两边的墙壁也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般简陋,仔细看墙壁上已经画上繁复的花纹,色泽很鲜艳,应该是才画上去不久的,而且画工ji,ng美绝伦,必定是出自名家之手。而点在两边的油灯也慢慢被夜明珠所取代,没有了呛人的烟味,那地宫深处弥散着一股幽然的香气。 叶开与傅红雪彼此看了一眼,他们知道就快要到了。 一直走到地宫的最深处,这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地下的y暗潮shi,周围如白昼一般敞亮,但更叫人称奇的是穿过最后石门,在叶开眼前出现的,竟是偌大的一个庭院。叶开以及已经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这里虽是地下,但这庭院里头画栋飞檐,水榭风亭,桥下流灯蜿蜒如星河闪烁,倒映在微澜点点的河面上,眼前的一切就如梦境一般不真实。而那水榭之上还有人奏乐起舞,裙袂翩跹,笑语如风。 “少爷,人已经带到了。” 就在傅红雪与叶开惊异于眼前之景的时候,守备已经在亭子外的桥上停了下来。里面的乐声骤然停下,香风四起,带着熏人的暖意,亭中鹅黄色的薄纱被风轻轻掠起,一道人影慢慢映在帘上。 就算隔着那帘子,叶开也认得出那人的身形。果然里头的人笑了一声,一扬手,将帘子揭开。这大概是傅红雪第一次见到李曼青,他以前只听叶开描述过他师傅的容貌,说是当得起面如芙蓉四个字。傅红雪素来觉得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一个男人的长相实在有些夸大其词,而今看到李曼青,那张年轻而秀美的面孔真正可以说是当世无双。他往那里一站,身长玉立,风度翩然,反而衬得别人都成了俗人。他样貌虽然极年轻,眼眉之间却已经没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那双幽瞳里不知藏了多少心计,看着就让人觉得深不见底,他嘴边的笑容亦是如此,纵然笑起来可令春花失色秋月黯然,但那笑容里总有几分y邪之气,让傅红雪觉得极不自在。 “你们怎可这样对待龙少爷,还不快给他松绑。” 此刻李曼青与叶开的距离不过是数步之远,倘若他此刻发难,使出例无虚发的飞刀,李曼青必定难有活路。这一路上叶开已经反复对自己说,不可再对李曼青手下留情,但是现在人到了他面前,看着那张与师傅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孔,想着自己幼时师傅陪在自己身边却时时面带愧疚地想念家中幼子的情形。 他们确实欠了李曼青太多,怨不得他恨他们。 “真不愧是李寻欢的儿子。” 龙小云虽是一身的落遢,但是面对李曼青这清贵美公子,却是丝毫也不落下风。他身上的绳索被人解开之后,松动了一下手腕,缓步迎着李曼青走过去。 “你爹是伪君子,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伪君子,果真是父子两个一点不差。” 李曼青听完,只是无所谓地笑道,“你只管骂好了,你恨李寻欢,我也恨他,你以为我很想做李寻欢的儿子?我恨不得把自己这一身血r_ou_都还给他。” 他说着,眼睛里已然流露出几分疯狂之色。他的话令叶开心头猛然一跳,那苦涩之感再度涌了上来,不知是为师傅,还是为李曼青。 “其实你我本该是一条路上的人,当年李寻欢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抛弃了你娘,后来他又是为他那个什么兄弟情义,丢下了还在襁褓之中的我。我们两个的不幸,都是李寻欢一手造成的!”李曼青说这些话的时候,尽管在尽量维持着平静,但是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泛红的脸色都已经告诉龙小云他此刻的情绪波动有多大。 确实,龙小云也恨过李寻欢,恨不得能一刀刀刮下他的r_ou_来。但是那恨已经很远了,随着爹娘的过世,一切的恩怨都淡了。他反而有点同情起这个已经因为恨意而入魔的年轻人。 他本有着最好的前途,有着最让人羡慕的身世,他本也可以像叶开一样活在阳光底下,可是他偏偏抛弃了这些,他根本不知道他走上的这一条路,才是真正的不归路。 “你不必对我说那么多,我和你根本道不同不相为谋。” 龙小云轻飘飘地打断了李曼青接下去的话,“你抓我来,无非是想知道另外半本《怜花宝鉴》的内容。”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9节 李曼青被龙小云点破了心事,也索性大方承认,“其实这件事你也怨不得我,若不是叶开他们找到了你,我其实早就死心了。但是你既然还活着,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你功体已废,又无心世事,不妨把那宝贝交给我,也好让我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龙小云冷笑道,“倘若你答应我亲手杀了李寻欢给我爹娘报仇,我就把那半本书交给你。” 他说到这里,傅红雪已感到叶开周身一震,但叶开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傅红雪看到叶开的手心里已有血迹渗出来,然而此刻他除了心痛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有何难,我原本就是如此打算的。” 听对方说要自己亲手弑父,李曼青的样子出奇的冷静和无情,仿佛他们谈论的那个人与他全无关系一样。龙小云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赞道,“世人都说李寻欢的飞刀无情,原来真正无情的是他这个儿子。” 他笑完之后,眼神忽而一沉,李曼青原以为他是答应了,却不料龙小云又幽幽道,“可惜你晚了十年,你若十年前来找我,我必会全力帮你,但现在已经太迟了。” “迟?怎么就迟了?” 李曼青一早就知道龙小云这人不简单,绝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哄骗得了的,所以即便听他这样戏耍自己,也一直耐着性子哄他,“莫非你不想替你娘亲出一口气?不想报当日他废你武功之仇?” “想。” 龙小云答得干脆简练,“我做梦都想。不过你想,如果我有《怜花宝鉴》,和至于让自己落魄到如此地步?其实书上写的什么我早已忘了,你手上的那半本《怜花宝鉴》是当今世上仅存的半本,你想从我这里拿到另外半本已是没有可能了。” “忘了?” 龙小云自小就聪明绝顶,尔后很多年江湖上的人都说武林中很少再有他这样的奇才出世,当时他年纪虽小,但心机手腕连李寻欢都不得不佩服,他这样的人得到了《怜花宝鉴》会舍得忘掉?换做是李曼青的话,必定会另外誊写一本以作私藏。他相信龙小云与他应是同一类人。 “龙少爷这推托之词未免也显得太敷衍了。” 李曼青看出龙小云是在找托词,不过他也不急,人已在他手里,若是他识趣交出来便罢,若是他执意不肯,自己无非是再多杀一人而已。 “若是你真的将《怜花宝鉴》中的内容忘掉,又如何能c,ao纵点苍派骆掌门找回到地宫这里来?” 这件事他竟然也知道? 站在一旁的傅叶二人听到他提及骆少宾,都不由吃了一惊,而龙小云却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镇定自若道,“是我糊涂了,他与你我都互有牵引,我借着他的眼睛试探你的同时,原来你同样也在试探我。” “不如此,又怎知叶开与傅红雪的下落呢?” 他话音一落,面孔忽而转向一旁藏在守备之中的叶开与傅红雪。两人的目光刚一对上,便几乎是同时出了手。 小李飞刀与小李飞刀,谁的刀才更狠,更绝呢? 李曼青这一出手非常突然,在场的人中,除了叶开与傅红雪以外没有人反应过来。叶开看到那飞刀穿过自己面前之人的咽喉,一片血雾在他眼前散开,而那催命的寒光刺透了血雾,直直飞向他的要害之处。 一刀穿喉,果然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李曼青看到叶开明明就在那人的身后,但一转眼飞刀刺破的却是一道幻影。而杀向他的飞刀却在空中乍然消散,他这才意识到那是叶开的幻影飞刀。那么叶开…… “李曼青,你罪无可恕!” 一声怒喝从李曼青的身后传来,他衣袖一展,旋即转身,足见在地上一点,如振翅飞鸟一般一跃而起。叶开手中飞刀再出,直追李曼青而去,而李曼青袖中又见寒芒,但却不是飞刀。 “叶开小心!” 就在叶开与李曼青互拼之时,傅红雪灭绝十字刀已出鞘,他挺身上前,将龙小云护住,又把围上来的地宫守备一刀格开,使他们不得上前打扰叶开与李曼青。 这件事终究只能靠他自己去解决,谁也帮不了他。 而那李曼青从袖中s,he出的并非是叶开所熟悉的小李飞刀,他一看到那银光便认出是之前伤自己的那毒针。有了之前的经历,叶开断不会再给李曼青伤害自己的机会。内力凝成的幻影飞刀直扑那几枚银针而去,只听到两物相撞,发出当地一响。李曼青急急向后退了一步,见那飞刀在挡下了银针之后又向自己飞来,慌忙再出一招。 但此时已经晚了,他赶到自己手腕上骤然一麻,一线鲜血如崩落的珊瑚珠一样划过他的眼前。李曼青身体猛然一震,脸色已经有些泛白。 “叶开,为什么不出飞刀?!” 经方才的一番交手,李曼青已然明了自己与叶开之间的差距,但正是因为明了才更恨。他恨李寻欢将一身本身倾囊相授给这个和李家毫无血缘之人,却对自己这个儿子万般冷落,甚至连留给他的刀谱都是一个笑话。 他恨李寻欢,他恨叶开!在他最需要父爱的时候,是叶开夺走了他的父亲,在他可以扬名立万重振李家的时候,是叶开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地位。江湖人只识叶开却不知他李曼青,世人只知叶开手中的小李飞刀乃天下第一,却不知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小李飞刀之人。 所以他必须除去叶开,不但要他死,更要让他身败名裂。天底下只能有一把飞刀,那就是他李曼青的飞刀! “曼青,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头?” “回头?” 李曼青忽而大笑起来,“如今没有回头路的人是你!叶开,其实并不是骆少宾将你们引到这里来,而是我,我让骆少宾带你们来这里的!” 这一路已经发生了太多令叶开意想不到的事情,现在听李曼青这么说,他好像也并不吃惊,李曼青看到叶开一双眼睛满是怒意满是痛惜地盯着自己,心里顿然涌上一种恶意的快感。 “你以为这地方是为自己造的?你错了,这地方是为你而建的,”李曼青的一条胳膊血流如注,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叶开。 “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自大败金钱帮帮主上官小仙之后,将上官金虹留下的宝藏据为己有,大兴土木,为己建造地宫,并以天下第一帮帮主自居,此后为夺刀谱,掳劫李寻欢之子李曼青,后事迹败露杀人无数,为各路武林同道追杀至此。叶开多行不义,为武林群雄合力击杀,卒于此地。”李曼青的这番话听得叶开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冷了下去,这就是李曼青的全盘计划?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然后再一刀杀了自己,他名正言顺夺回小李飞刀传人的名号,还可将这地宫堂而皇之地公诸于世。 而叶开,就成了背负所有罪名的替死鬼! “卑鄙!” 听着李曼青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尽数说出时,叶开只觉心中的悲哀远胜于愤怒。他还记得师傅带着自己第一次走进李家时的情形,那个粉雕玉琢般的瓷娃娃被下人们抱在怀里,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和师傅。于他而言,自己的生父就如同陌生人一般疏远,师傅想要亲近他,却被他一口咬住虎口,咬得鲜血淋漓。他那时只当李曼青是孩子心性,怕生,没想到从那个时候开始,恨的种子就已经埋在李曼青的心底深处了。 “我本念及师傅的恩情,又觉得有愧于你,所以才处处忍让,不欲取你性命,如今才知你已无心向善,走火入魔,我想今日就算师傅站在这里,也必定会大义灭亲!” 叶开言尽于此,他慢慢抬起手,手中所持之物,正是那三寸七尺长的银色飞刀。李曼青望着他手中的东西,露出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神色。 “曼青,你真的想看这最后一刀,想学这最后一刀?” 那一刀不在刀谱里,而在心里。 李曼青看着飞刀的眼神慢慢冷了下去,那种冷漠里还带着一种疯狂,一种嗜血的残忍。他的手里同样握着三尺七寸长的飞刀。 那日在阁楼上,叶开一刀杀了他身旁所有的侍卫,那时他就意识到若无法习得此刀法,就一定要让这刀法从世上消失。 所以今日他必杀叶开! 一边的傅红雪已将周围的守备尽数打退,再回头去看叶开与李曼青,只见他两人分别立在石桥两头,桥上的石灯笼在周围笼罩而来的杀气之中忽明忽暗,不久前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如今却已是死一般的沉寂。 几度交手,叶开已知李曼青功夫深浅,只是他觉得李曼青敢如此自信满满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定不简单。他一刻都不敢放松紧惕,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乱,傅红雪与龙小云必受掣肘之害。自己的生死已是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要保他们两人无恙! “看来今日《怜花宝鉴》与小李飞刀都要葬身于此了!” 李曼青大笑一声,袖风如急电一般恢复,叶开以为他飞刀出手,却不想傅红雪大喝了一声,冲上前来。 傅红雪的动作非常之快,甚至比李曼青出刀的动作更快,在他冲上的同时,叶开听到周围无数机括弹动的声音交错传来。 是机关! 鲁门的机关! 在那一刹那,无数的寒光如流星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傅叶二人飞来,傅红雪手中的灭绝十字刀碰地一声cha入地中,然后见他周身金光四起,神功大悲赋再现人间! 那金色的气旋将傅叶二人护在里面,叶开的目光紧紧追着那负手站在亭中的李曼青。这地方不知还有多少暗器,傅红雪纵有大悲赋护身也一定支撑不了多久。 擒贼先擒王! “傅红雪,你信不信我?” 傅红雪的眼中交织着无数的光影,他似是已经看透了叶开的心思,但此刻他无法分心说话,眼中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万般无奈地看着叶开。 他想说不要去,不要离开自己身边。 但叶开已冲着他点了点头,他说,“等我,我们一起闯出去!” 叶开说完那一句话,人已经冲了出去!傅红雪四周金光大盛,慑人的气魄昭示着傅红雪此刻暴怒的心情。天知道他有多想拿起灭绝十字刀与叶开一起冲上去,但是他必须保护龙小云,否则他在这箭矢之中必无生路。 叶开冲出气罩的保护,等于完全暴露于箭阵之中,李曼青正得意之际,看到叶开的幻影飞刀再出,那无数以内力凝成的飞刀在叶开周围展开,将他的身体护住,周围的箭矢纵然密集,但在幻影飞刀之下,竟是寸步难行。 刀光如雪,李曼青从前素来瞧不起叶开这套自创的幻影飞刀,然而今日他亲眼看到才知这刀法的ji,ng妙之处。 那无数的刀光凝结在叶开的周围,他的眼中却只看着李曼青一人。 李曼青被那目光逼得退了又退。 那个永远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仿佛能够冰封万里的气魄向他逼来。李曼青握着飞刀的手已在颤抖。 此刻地宫的其他守备听到了响声已经向这里包围过来,傅红雪心念叶开的安危,心中又痛又伤,忽而仰天大喝一声,只见周围金光崩裂,化作万千星点,飞来的箭矢被一一击落,傅红雪趁着这喘息的当口,一手握起灭绝十字刀,刀锋在他身畔一旋,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周围机括再响,又是一轮新的攻击,但在箭矢飞出之前,那惊人的刀势已在四周的石壁上留下了交错的刀痕,藏在石壁之中的暗器纷纷损毁在这刀风之中。 而这时,叶开的飞刀终于出手,在那一片幻影之中,李曼青看到那枚真正的飞刀犹带血光,裹挟着不祥之气破风而来。 而他的飞刀也已经飞离了掌心。 失控的一刀,也是失策的一刀。 飞刀出手,生死已定。 叶开几乎已经要合上眼睛,他不愿去看李曼青死在飞刀之下的惨状,然而在他合上眼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影子朝着李曼青飞扑而来。 那是…… “仙儿!” 李曼青先他一步喊出了口,那足以倾城的面孔出现在了叶开的眼前,那突然冲出的女子紧紧抱住了李曼青,仿佛打算用她孱弱的身躯来护住她的情人。 杀,还是救,就在他一念之间。 叶开,这最后一刀,是生,是死,全靠你自己领悟。 上官仙儿已经慢慢合上了眼,眼角还带着泪痕,但嘴边却是含笑的。 她要替李曼青赎罪,赔命!可是,该死的不是她,绝不是她! 飞刀,本是取命的飞刀,擦着上官仙儿的脸颊,割断了她的鬓发,斜斜地从他们两人身边飞了过去。 那生死之际,是叶开自己用真气打偏了飞刀却因此分心未能躲过杀向自己的那一刀。 叶开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李曼青的飞刀已经扎进了他的肩头。 “叶开!” 傅红雪大惊失色,一把将从半空坠下的叶开抱住,血自叶开的肩窝涌出来,黑色的血,剧毒的血! 小李飞刀,竟然已经沦为这种要靠着淬毒来伤人的暗器。 叶开疲倦地倒在傅红雪怀中,双唇已然泛紫。傅红雪忙点住他的x,ue道,大怒之下提刀就要杀人,而那李曼青见傅红雪双目赤红,知道不可缠斗,抓着上官仙儿的手往后一退,双手抱住那亭子里的石凳用力一转,那石桥下顿时打开一条通道,傅红雪急欲上前,但听叶开一声急促的喘息,忙俯下身去看他。就在这时,李曼青已经抓着上官仙儿跳入那条缝隙。 上官仙儿挣脱不得,在随着李曼青跳下去之前,慌忙从衣服里摸出一样东西丢在傅红雪的脚边。但傅红雪连看也不看一眼。 “叶开,先用我的血镇毒!” 傅红雪说着,毫不犹疑地在自己手腕上割出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涌出,滴在叶开的舌尖上,那血腥味让叶开几乎呕出,可是那是傅红雪的血,他又怎么舍得浪费。强忍着终于喝下了一点,身上的剧痛稍缓,忙挣扎着就要看傅红雪的伤。 “你们是追,还是走?” 四面八方的声音向此处涌来,不用多久他们就会被团团包围住。龙小云带着伤走过来,他的目光被上官仙儿丢下的东西所吸引,拿起来一看,竟是这地宫的机关分布图。有了这东西便不怕会被困在这里! “那石凳……我们不能放他走……” 叶开身上的毒性刚被压下来就想要去追李曼青回来,龙小云想阻止他,却见傅红雪已经小心地把叶开放下,然后向那石凳走过去。 傅红雪知道,今日不把这件事解决,叶开一辈子都会不快活。 此事必须了断,不然他如何能安心带着叶开浪迹天涯? “下面被封死了。” 傅红雪转了一下刚刚李曼青动过的石凳,却发现已经不能转动,一定是李曼青他们跳入暗道之后把下面彻底封死了。这样根本就无法得知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傅红雪,我们先去找其他人,离开这里再说…” 心知已不可能追上李曼青,叶开心底虽有遗憾,但不能拖累了傅红雪与龙小云在这里陪自己送死。龙小云见他终于松了口,忙把那机关图展开,“这地方有好几处出口,我们恐怕要分头行事。” 追兵已至,地宫里的走道狭窄异常,三个人同走一条路无异于自寻死路。而叶开又受了伤,傅红雪不可能离他而去。 “你把那衣服换上,混在人群里,去找鲁门的人。” 叶开当机立断,指了指龙小云手里的机关图,“你带着他们先走,我和傅红雪会把人都引开。” “你们……” 叶开说着又忍不住咳了一声,但嘴唇已不像方才那么乌紫吓人,样子也清醒了一些,他与傅红雪彼此看了一眼,傅红雪便朝着他了然地点点头。 “其实我来这里,是想看李寻欢的徒弟与李寻欢的儿子如何自相残杀,”龙小云没有想到他们会把最后的生机留给自己,那颗早已不知情为何物的心骤然一阵酸痛,叶开闻言,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来,拍了拍龙小云的肩,“师傅若知道你安好,一定开心,快些去吧,千万保重。” 他说完这句话,傅红雪一把将叶开抱住,头也不回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别,还能再见面么? 龙小云拿着那机关图在原地怔忪了片刻,眼中竟有几分shi意。他看着那两个相依偎的身影渐渐远了,远到再也看不见…… 就在他将地上守备的衣服剥下来,准备穿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脚下的地板忽而震动起来,他险些站不稳要倒下去,然后他看到那池中的水翻涌上来,周围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痕,四周巨大的柱子也开始摇晃倾斜。 地宫……地宫要塌陷了么? 龙小云心念一动,慌忙套上那身血衣,把机关图塞进衣服里藏好,向着与傅叶二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傅,傅红雪,这是,怎么回事……” 傅红雪扶着叶开走进地道之后,杀退了一些赶来的地宫守备正要继续前进,不想那地道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像是要塌陷了一般。傅红雪护着叶开一步步地往前走,但越走地道震动得越厉害,到了后来,有无数的石块掉落下来,周围的墙壁和脚下的石板也开始开裂。 他们并不知道在李曼青跳入密道之后,不顾上官仙儿的阻止就开启了这地宫里最后一道机关。 他不能让叶开和傅红雪活着走出去,哪怕要把这里的一切给葬送掉。 “不知道,不过这里恐怕保住了,我们要快些出去!”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叶开受了伤走不快,而这地道里面狭窄难行,连火光都熄灭了,周围一片嘈杂,究竟该往哪个方向他们都分不清楚。 “咳……” 随着那地道又一次颤动起来,叶开一阵头晕目眩,伏在墙边的身体已是渐渐到了极限。这时他周围又落下了许多石块,傅红雪忙将他整个人护在怀中,叶开听到傅红雪闷哼了一声,像是霎时清醒了一样,抬起头焦虑地看着傅红雪。 “伤到哪里了?” “不碍事,”傅红雪的眼中分明闪过了一丝痛楚,他咬着牙,把叶开一把打横抱住。叶开的手碰到傅红雪的后背,那shi漉漉的感觉让叶开不觉心如刀割。 “傅,傅红雪……” “闭嘴!” 没等叶开把话说完,傅红雪已经怒喝了一声打断了他。他太清楚叶开下面要说什么,所以他根本不打算听。 叶开被傅红雪吼了一声倒也乖了,窝在他话里,心里却已经茫然。他们难道要死在这里吗? “叶开,我想听你说点别的。” 叶开听到傅红雪一边倒吸了冷气,一边声音含糊地对他说话,他知道刚刚被石块砸中的地方一定伤得很重,流了那么多血,就算他有大悲赋护体,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你想听什么?” 叶开紧紧抱住傅红雪,他的手掌抚着傅红雪背上的伤口,他知道那样并不能减少痛苦,可是他要记得这个伤口,他要记得这是傅红雪为他所伤的。 “跟我说,你想去哪里玩,想去哪里吃好吃的,多跟我说几遍,免得我忘了。” “傅红雪……” 叶开的声音已然沙哑,甚至已经带着哭腔,傅红雪听着,只轻轻道了一句。 “还掉眼泪啊。” 多少情意都在那一声叹息里面,叶开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正要打起ji,ng神来说话,忽而又听到顶上一声巨响,他心道不好,但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地道已经塌陷,上面巨大的石板掉落下来。 “!” 巨大的冲击让傅红雪的手臂再也无力抱进叶开,两个人全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傅红雪的肩头亦被石块砸中,鲜血直流。叶开挣扎着从地方爬起来,正要过去扶起傅红雪,此刻他脚下的地面忽然陷落下去,他一个脚步不稳,整个人都随着那地板掉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这石板下面竟然会挖得这么深。 “叶开!” 傅红雪近乎凄厉地大叫了一声,狼狈不堪地扑上来,叶开掉落的身体骤然一顿,他抬起头,看到傅红雪那沾满血迹,灰白色的面孔。 血沿着傅红雪的胳膊一直留下来,滴在叶开的脸上,就像那天夜里傅红雪无声的眼泪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傅红雪,忽然扬起嘴角笑道。 “傅红雪,之前我们打赌你输了,你说过会任凭我处置。” “现在还开什么玩笑!” 傅红雪费力地抓住叶开的手,他的双腿已经被石板压住,身上的血也像是快要流尽了,他听到叶开这句话,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哑着嗓子冲着下面命悬一线的人喊道。 “要么你跟我上来,要么我陪你下去!” 他说完那话,眼前黑了一片,但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过。 他说过。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他不会丢下叶开,更不许叶开离他而去! “叶开,没事的,我拉你上来,我们一起出去。” 叶开何曾听过傅红雪这样哀求的声音,他觉得他所说的每一句,都让自己的心碎成千万片。他中毒的地方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他也能感觉到傅红雪的手在发抖。 头上还有石块在往下掉落,而傅红雪拉着他的那条胳膊已经被血染红了。 “你不要松手,我马上就拉你上来。” 这结果已是显而易见了。 “好,我不放手。” 叶开用力抬起自己另外一条手臂,想要够到傅红雪的手,但是努力了很多次都失败了。傅红雪还在不断用力地想把他拉上去,但这个时候,叶开却看到傅红雪头顶上那巨大的石块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迎头砸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全无犹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一掌推出去。 傅红雪被迎面而来的掌风所震,忽觉胳膊一麻,握着叶开的手豁然松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叶开推上来的掌风送出了好几步远。 而就在那同时,他头上的巨石轰然掉落,一整块巨大的石块在傅红雪眼前坠落下去。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出叶开的声音,便看到那石头以千钧之力砸了下来。 他最后所看到的,是叶开紫色的衣角淹没在一片烟尘之中,待一切归于沉寂之后,叶开方才掉落的地洞已经被巨石彻底压住。 那么里面的人,焉有命在? 傅红雪趴在地上,怔忪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手臂还维持着伸向前方的动作,但那只手,他却始终未能握住。 “叶开?” 他轻声唤了一句。 再也没有人会带着笑回应他,没有人会油腔滑调地喊他傅红雪,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你开不开心对我而言很重要。 真的那么重要吗,叶开?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世上没有了你,我又怎么能够开心得起来? 我又怎么能够继续活下去? 傅红雪在黑暗中,拖着重伤的腿,用力向前爬了两步,血漫过他身上所有的地方,他的眼睛却只看着那个压住洞口的巨石。 他用完最后的力气,拼命爬到那洞口边上,撑起身体靠过去。 傅红雪侧过脸,贴着那满是砂砾和棱角的巨石,听着整个地道不断陷落的声音。 “叶开。” 他又喊了一声,一口血冲口而出。天地之间已经寂灭得近乎无声,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困倦地合上了眼睛。 “叶开,我知道你听得到,我在这里陪你。” 原来这便是他们的终点。 我很高兴,这辈子遇到了你,爱上了你,最后还能守着你。我说过,生死不离,纵然是死,也不会让你孤单。 ======================end================================ =================临睡前再更一下 ====================== 傅红雪。 傅红雪!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你再不醒我可走了! 走?要去哪里? 傅红雪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睡,已经睡了多日。他醒来时,身体就像是散了一般,处处都不像是他的,但是处处又像是在火上烤,在针尖上扎一般。 人在重伤之后刚清醒,总会有一种不知自己是生是死的茫然,然而傅红雪在感觉到周身痛楚的一刹那就彻底恢复了神智。 之前在地宫里所发生的事情,一幕幕飞快地在他眼前闪过,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清晰到他想闭上眼睛不想都做不到。 他还活着。 他没有死。 那叶开呢?叶开他…… 他忽然想到不久前睡梦中在自己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傅红雪又猛然睁开眼,身体如同触电一般从床上弹起来。 而周身的那种刺痛也一并袭来,四肢胸口还有后背都是伤痕累累,倘若此刻放一面镜子再傅红雪的面前,他大概都无法辨认出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啪——!” 推门进来的南宫翔冷不防地看到已经昏迷多日的傅红雪从床上坐起身来,手一松,药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傅红雪循声望过来,南宫翔看到他的眼神还是空洞的,里头什么都没有。 “傅,傅红雪……” 南宫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刚往前走了一步却见傅红雪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南宫翔赶不及去扶他,傅红雪整个人已经从床上重重摔了下来。 那天被巨石砸中的腿还未痊愈,根本无法下地。 “唉,你想做什么跟我说好了,你现在不能乱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南宫翔说着就过去扶傅红雪,他刚说完捡回一条命就悔得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傅红雪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南宫翔的胳膊。 他的手劲大得简直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 “叶开呢,叶开他也没事对不对?” 南宫翔听到叶开那两个字,脸色微微一变,他虽已经在竭力掩饰,但是傅红雪还是看了出来,他猛地把南宫翔推开,整个人又摔在地上,南宫翔想去扶他,然而看到傅红雪那个样子,他自己也是周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当时他们在彭家大院外面见到了龙小云,龙小云告诉他们叶开和傅红雪还在下面。 然而最终救出来的却只有傅红雪,叶开……至今还没有找到。 整个地宫几乎全完坍塌,许多人的尸体都被挖了出来,但是还有更多的人埋在地下。连着许多天没日没夜的救人已经让南宫翔濒临崩溃,他都不敢想如果哪天看到叶开的尸体被人抬出来,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我去找他,他还在下面。” 南宫翔不知道傅红雪是对谁说的,但是他知道以傅红雪现在的身体要想去把叶开找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南宫翔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仍在不死心地向着门口爬去的傅红雪,他已经太累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阻止傅红雪。 若是可以,他也想冲出去,把叶开那个总也死不掉的祸害给找出来。不是说祸害活千年吗,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怎么会就死了呢? “叶开,还在等我去找他,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傅红雪身上的伤口再一次崩裂开,换上不久的衣服又被血染红,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来。南宫翔看着他似是疯了一般嘴里不停地念着要去找叶开,但身体却在遭到重创之后,根本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 “傅红雪,你不要这样。” 南宫翔的声音哽了一下,南宫翎已经病倒了,傅红雪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江湖上的流言已经传疯了。李曼青在地宫塌陷之后再次现身武林,直指叶开是所有y谋的幕后黑手,如今他就算死,也是…… “山庄里的人我都调来了,很快会有消息的,傅红雪,你听我的,回去休息……” “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被南宫翔一把抱住的傅红雪忽然用力挣开他的手,南宫翔看到傅红雪的眼睛里已然露出了疯狂之色,他听南宫翎提起过,傅红雪曾有癫痫之症,后来因为大悲赋有所好转,但这种病恐怕难以根治,他这样莫非是……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去找他!我……” 我与他说好,生死不离,又怎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地宫里头?他这人最爱热闹,若是没人陪他说话,该是有多寂寞。 傅红雪向前爬了两步,身体便摧枯拉朽一般地倒了下去,他原本就是重伤,好不容易保住命,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南宫翔不忍心地转过头,自己的心也是刺痛不已,却还要照顾着两个已经崩溃的人。 叶开啊叶开,你忍心看他们为了你,生不如死吗? 南宫翔好不容易把再度陷入昏迷的傅红雪扶上了床,见他在梦里还在不断地念着叶开的名字,犹如陷入梦魇挣脱不开。南宫翔知道,若是叶开真的不在了,那傅红雪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从这个噩梦里挣脱出来。 把傅红雪安顿好之后,南宫翔一脸倦色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让他觉得眼前一晃,一阵头晕眼花,这些日子他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江湖上都在追杀傅红雪,说他是叶开的同党,是帮凶,而南宫翎在知道叶开出事之后几日几夜没有合眼,终于也倒下了。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如今憔悴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抱怨叶开的话来。 人都走了,还能怨什么呢? 没有人能在那底下活那么多天,能救出来的话,早已救出来了,救不出来的,又何苦自欺欺人? 南宫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头晕目眩的感觉总算是过去,他叹了口气,正要准备回清屏镇再打听打听消息,这时候他却看到有人推开了院子的篱笆走了进来。 那男人一身寻常布衣,看上去斯文俊秀,像是个白面书生,但是南宫翔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因为当日彭家大院塌陷的时候,就是他把重伤昏迷的傅红雪背到自己面前来的。 如果不是他,以傅红雪的伤势很可能和叶开一样被埋在那废墟里头。可是他把人交给傅红雪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南宫翔问他姓甚名谁,何门何派,他只浅浅一笑,甚不在意地说了一句他姓沈。 对方既然不愿留下姓名,南宫翔也不好强求,不过大家既然都是江湖儿女,也不必拘泥于这些,他日山水有相逢,该还的恩情让傅红雪自己还去。 不过这人自从那日把傅红雪救出来之后便没了踪影,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南宫翔看到他绝非分外亲切,连忙就迎了上去。 “沈兄弟。” 那人听到南宫翔叫自己沈兄弟,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爽快地笑了起来,“南宫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这位姓沈的侠士看上去与南宫翔一般大小,但是他骨子里透出的那种侠客风流的潇洒气质却是南宫翔远远不及的。他虽然看上去十分年轻,而且斯文俊美,笑起来春风拂面,但是他的眼睛却并没有少年人的轻狂与天真,他的眼睛很安静,仿佛看淡一切,但又有着一种大智慧,有着一种让人着迷的狡黠。 这种人绝不可能是无名小辈,这人就像是天外而来,丝毫不沾人世的俗气,但也不孤高自傲,笑起来十分平易亲切。然而南宫翔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出他这号人物出自何方。 “那位傅兄弟的伤势如何了?” 南宫翔听到提起傅红雪,黯然地摇了摇头,“身上的伤好医,心里的病难治。” 那人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他拍拍南宫翔的肩,道,“可否带我进去一观究竟?” 南宫翔虽与他相识不久,但已觉得此人值得信任,听说他要去见傅红雪,不知为何便觉得他有办法令傅红雪重新振作,便连忙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姓沈的侠士迈着步子走进房间,南宫翔发觉他走路的时候竟是一点声响也无,据他所知,只有修为极高之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而这个人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修为,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走进房间之后也并未做什么,南宫翔看到他在傅红雪床边坐了一会儿,探了探他的脉息,又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南宫翔忙问他是不是也懂医理,那人摇头否定道,“只是有个朋友ji,ng通此术,我跟着他学了些皮毛而已。” 说着,他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瓶递给南宫翔,“这药可帮他平复心绪,他内息很乱,容易引发他的癫痫之症。” 南宫翔把那瓶子从他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忙道,“沈兄弟的朋友既然ji,ng通医术,何不请他来替傅红雪看一看,他这个样子我们都束手无策……” 听南宫翔提及自己那位‘友人’,那沈姓侠士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无奈又复杂的笑容,他道,“我这位朋友性子古怪,极少出手救人,”害人的事他倒是挺热衷。 他说着,把后半句给隐去,见南宫翔露出失望之色,只好又道,“况且他此刻手头正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做,若是分了心,后果不堪设想。” 南宫翔见他说得如此恳切,也知道是自己强人所难,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连忙拱手道歉,“是我唐突了,沈兄弟不要见怪。” “你也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我岂能不通情理胡乱怪人。” 说罢,他抓起傅红雪的手,自己运气于掌中,轻轻将内力灌入傅红雪的体内,南宫翔见傅红雪眉峰一紧,像是极不舒服,但看那人神色镇定,仿佛一切了然于心,又不敢贸然打扰,只好在一边小心看着。 片刻之后,傅红雪脸上的痛楚之色渐渐消失,那人才慢慢收了掌。他看到南宫翔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他虽有大悲赋护体,但遭逢剧变,我看他根本无意求生,若不强行替他疗伤,过不了几日他血气枯竭,经脉逆转,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听他说傅红雪‘无意求生’,南宫翔又禁不住哀叹了一声。当初他第一看到傅红雪便觉得这个人冷得无心无情,仿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影响到他,直到不久前他再遇到傅红雪与叶开,看到傅红雪在叶开伤重昏迷之时那疯癫成魔的样子,才知这天下间竟真有如此痴情之人。 “心结最是难解,我只能尽力而为,帮他闯过这关。” 傅红雪的心结就是叶开,能解开他心结之人已死,又有谁能把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 那位沈大侠在这里逗留了片刻之后便跟南宫翔告辞而去,他走未多时,小雨便从清屏镇打听完消息回来了。南宫翔看到她一脸的忧色心底就了然了。外面那些有关叶开的传言他一句都不会信,可是他也不知该如何替叶开洗脱冤屈,那个失踪了多日的李曼青凭空突然出现,又亲口指认是叶开为了刀谱绑架了他,他是李寻欢的儿子,大家对他的话自然是尽信无疑。可怜叶开他侠骨丹心,最后却落了这样的下场,怎能不叫人黯然。 “傅大哥的伤势好像……” 小雨一回来,就到傅红雪床边给他诊脉。自从他被救出来之后,一直是小雨在照顾他,可惜她医术虽高,面对这样的傅红雪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她也一直很自责,没想到今天回来给傅红雪给傅红雪诊治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内息比前几日强劲了许多,终于有了好转的趋势。 “他方才醒过一次,但情绪太过激动,就又……” 南宫翔看到小雨的眉头松开,心头一喜,“如何,是不是好了许多?” “脉息平稳,而且有股真气在护着他的心脉,”小雨说着便抬头去看南宫翔,“南宫大哥,是你给傅大哥疗伤的吗?” “呃,给傅红雪疗伤的另有其人。” “难怪……”小雨听罢,无心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给傅大哥疗伤之人的功力必定比傅大哥还要高,我还心想南宫大哥的功夫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她说这话本是无意的,但南宫翔听了却是脸上一红,咳嗽了一声,“小雨,我可听着呢。” 小雨这丫头伶俐得很,知道南宫翔并无生气的意思,便对他做了个鬼脸,满心欢喜地就要去给傅红雪熬药,这时南宫翔想起了那人留下的药瓶,就喊住小雨,把那药塞给她。 “这是什么?” 小雨将瓶塞一拔开,里面的药香味便弥漫出来。以前南宫翔一直觉得药味难闻,但是这次闻到这瓶子里的味道,竟意外地觉得很舒服,让人通体舒畅。 小雨看着自己掌心里那两颗颜色浅淡的药丸,仔细闻了一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南宫大哥,这药是谁给你的?” 听到小雨这么问,南宫翔的心也一紧,忙道,“怎么,这药有问题?” 小雨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不确定,她从那药丸上拈了些许粉末下来,用舌尖尝了一尝,南宫翔看着她完全懵了,正要再问,却听小雨道,“这个真的是幽怜春露,南宫大哥,给你这个药的人呢?” “什么幽怜春露?小雨你把话说清楚。” “这是鬼爷爷的药典上记载的一味药,听闻他当年为了找齐药材花了数月时间,为了炼药在药庐里头又坐了足足三月,费尽心力才炼成了几颗。以前有一次我病发作得十分厉害,鬼爷爷曾拿这药救过我的性命,从此这味道我就忘不了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这幽怜春露。南宫大哥,你快告诉我,究竟是谁给你的药?” 南宫翔被小雨说得都糊涂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药竟有如此来历,难道那人与玉面神医有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他姓沈,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姓沈?” 小雨微微顿了一顿,喃喃自语道,“鬼爷爷说这味药的药方出自于一位姓王的夫人之手,可是你却说他姓沈……” “王?” 这一说就更奇怪了,又是姓王,又是姓沈的,这到底是谁跟谁啊。 “等等,我想起来了,确实是一个姓王的夫人,鬼爷爷书上写了,那夫人虽然姓王,但江湖人称她做云梦仙子,她便是那怜花公子的娘!” 之前叶开所中的毒针就是出自王怜花之手,这一对母子当年在江湖上俱是施毒高手,在药理方面也颇为ji,ng通。 “怜花公子,你说的是王怜花?” 南宫翔说到那王怜花的名字时,整个人都怔住了,“那个人说他姓沈,还说他有个ji,ng通药理的朋友,那个人难道是……” 那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如果按年纪算下来,应该是沈浪的后人。南宫翔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他竟然无意间结识了沈浪沈大侠的后人! “南宫大哥,你去那里!” 小雨看到南宫翔一脸喜色地就往门外冲去。南宫翔头也不回,边走边道,“去找沈浪,找他救傅红雪!” 但直到那一日的日落时分,南宫翔也没有寻到沈浪和王怜花的踪迹。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傅红雪已经醒了,坐在床边喝着小雨熬好的药。 南宫翔看到傅红雪的眼眉间已没了早先的戾气和疯狂,仿佛一切已经回归平静。然而那种平静却是让人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来气一样。南宫翔原本准备了许多安慰傅红雪的话,可是他走到傅红雪身边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红雪的眼睛是冷的,心好像也冷了,他看人的眼神恢复成了从前那样,就如南宫翔所言,无心无情,无爱无怖。 从那天晚上开始,傅红雪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任谁都看得出他在很努力地活下去,他要活下去,因为他还有仇没有报。 他本想陪着叶开一起死,然而既然上天不要他死,他就要用这条命去给叶开报仇,就要让李曼青付出代价! 南宫翔不敢让他知道江湖上的那些传言,而傅红雪也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些。在他的伤慢慢愈合至可以下床活动之后,南宫翔常常看到他握着那把灭绝十字刀坐在院子的空地里,他看着头顶的那棵树,看着树叶间的那片天,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里看,一看就能够看一整天。 他也再没有问过有关叶开的事,就像那件事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一样,他不提,也没有人敢说。但南宫翔知道他从来没有放下过,那是他心底的一个魔障,他可能永远也跳脱不出来。 清屏镇的事忙得差不多了,那塌陷的地宫里也不可能再找到什么活人,而叶开的尸首至今未见。南宫翔知道他也许就长眠在那废墟之下,也许应该给他立个衣冠冢,下辈子投户好人家,不要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头来,但是当着傅红雪的面他说不出来,只能偷偷跟小雨商量。那孩子大概也被傅红雪的样子吓坏了,以前傅红雪再冷,可对着她还是温柔亲切的,而如今她想靠近傅红雪都不敢,这个人已经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 衣冠冢的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南宫兄妹离开山庄太久了,南宫翎在叶开死后也一直病重,南宫翔把她接回了孔雀山庄修养,傅红雪这里的事只能拜托给小雨。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10节 在南宫翔离开后的一个月,傅红雪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开始在院子里练刀,从早上一睁开开始,一直练刀天黑掌灯,练到他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像他这样的身体是不应该这样拼命的,欲速则不达,这样只会给他的身体留下隐患。小雨试着劝过他几次,可是如今的傅红雪已经听不进任何的劝解。他现在比谁都清楚行尸走r_ou_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痛和爱,所有的悲伤欢乐都已经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失去了意义。他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 他从前不懂娘的怨恨为什么那么大,他现在终于懂了,谁把他的爱从他的生命里剥离,他就要谁付出血的代价! 他答应过叶开,他没有做完的事,自己会替他完成。只有做完了这件事,他才有资格去黄泉路上找他。 今夜月色很好,一如他的心情。 李家庄早已不是当年的李家庄,李家庄在江湖之中已经沉寂了太久,世人都知道六如公子李寻欢的大名,可是却很少有人会提及李家庄。曾经很多人都说,李家已经没有人可以继承小李飞刀的绝技,李家庄也只能靠前人威名的荫蔽才得以苟延残喘。 而现在,他坐在李家庄主屋的大厅里,回味着不久之前那些慕名前来祝贺他的江湖同道,回味着他们脸上那充满敬仰,羡慕甚至畏惧的笑容。他知道他做到了。 他发过誓一定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现在他真的做到了。 就在这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向武当、崆峒、峨眉各派高手发出挑战,并且一一战胜了他们,但这不足以令他骄傲,最让他得意的莫过于今日一战。 今日与他一战的,是曾连胜三十一场,横扫雁荡三鸟,力克昆仑之鹰,人称‘一剑飞雪’的剑神薛青碧。几日前他给薛青碧发了战书,薛青碧欣然迎战,而这一战之后,他扬名江湖,却不知就此给自己埋下了恶果,要后世子孙来替他偿还。 前来道贺的人陆陆续续都已离开,然而李家庄高悬的红灯却彻夜未熄。李曼青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回味着这种胜利者的喜悦。 有人跟他说,高处不胜寒,但他向来觉得这是弱者的托词。强者就是强者,这个世上强者为王,所以他才要不计一切代价除去叶开,除去傅红雪,除去龙小云,除去薛青碧,除去一切可能挡在他前面的人。现在他成功了。 他的飞刀,是天下第一的飞刀,无人敢膺其威。 李曼青全身放松地靠在那宽大的太师椅上,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今夜的空气仿佛都是甜的,是让人心醉的。 从明日起,这兵器谱上写着的将不是李寻欢,不是叶开,而是他李曼青。 然而这时。 院子里骤然起了风,灯火在风里不安地摇曳起来,李家庄的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但此刻李曼青闻到的却不是花香。 而是血腥味。 很重,很浓的血腥味。 他忽地睁开眼,满院的灯尽数熄灭,院子里的花草尽数枯萎了一样,在风里被轻轻卷起,又坠入尘土。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黑色的人影,一把黑色的刀。 那人就如同凭空出现在月色下面,若不是月下能看到他颀长扭曲的影子,李曼青会以为那是黄泉路上爬回来的修罗恶鬼。 而事实上这个人远比修罗恶鬼更可怕。 李曼青意识到来的人是谁的刹那,手和脚都已经失去了温度,他从太师椅上猛地站起来,但就在他站起的那一刹那,那个黑色的影子穿破了风声,挡开了他从袖子里发出的暗器,只在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刀背上的十字闪烁着刺目的寒光,李曼青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后背上已经爬满了一层冷汗。 他想问他不是死了吗?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他非但没有死,而且还活的很好,还能够闯入他的李家庄,把灭绝十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么叶开呢? 他看着面前的人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看着他那张充满着绝望和决绝的面孔,李曼青忽然大笑起来。 “你是来替叶开报仇的?” 不用再多问,傅红雪的反应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叶开已经死了。 一个傅红雪,根本挽不回败局。 “出你的飞刀。” 这是傅红雪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虽哑,但却有种惊人的气魄,压得人根本无法动弹。李曼青心知自己与傅红雪之间的差距,此刻若是硬拼,必成刀下亡魂。 不过当日地宫之中,以一敌二,尚能让他们两人元气大伤,更何况面对一个万念俱灰的傅红雪? 李曼青冷笑着向后退了一步,他的两袖之中藏满了暗器,纵然他的飞刀杀不了傅红雪,可是这些见血封喉的暗器总有一个能要了他的性命。 “出你的飞刀。” 傅红雪还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李曼青看到他的双眼里像是跳动着两团幽蓝的火焰。从地狱中回来复仇的恶鬼,果然不可让人小觑。 “没想到叶开死后,你终于也忍不住要在兵器谱上和小李飞刀争个高低了么?” 李曼青见傅红雪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动也不动,无论他说什么嘲讽的话,傅红雪的面上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这样的人看久了,甚至会让人有种他并不是活人的错觉。 除了仍在呼吸,还会说话,还有心跳以外,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李曼青终于不再说话,因为他意识到此刻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傅红雪分神,不可能让自己有机可趁。有句话说得好,无招胜有招,而此刻的傅红雪,正是以不变应万变。 李曼青趁着方才说话的时候已经和傅红雪拉开了一些距离。这对他非常有利,无论是他的飞刀还是他的暗器,在距离上都比傅红雪的刀有优势。 但李曼青错了,因为他与傅红雪之间的差距,远非是兵器的优势可以弥补的。 就在他亮出飞刀的刹那间,灭绝十字刀的刀锋已至,李曼青心头一惊,但他出手的却不是飞刀,而是另一只手的暗器。 他心里知道这样贸然出手一定杀不死傅红雪,但傅红雪能躲过这一招,未必能躲过他的下一招。 李曼青正是要傅红雪避开这个暗器,那么他另一边的飞刀就可以出手了。 然而李曼青万万想不到的事,傅红雪根本没有打算躲,因为他根本不必躲。那十字刀的刀光在李曼青的眼前绽开,那刀锋里凝着冰霜雪露一般,他发出的暗器被刀风尽数挡开,而他的飞刀还没有来得及出,肩头便狠狠一痛。 凝着寒霜的十字刀,决然地砍进了他的血r_ou_,李曼青一声痛呼,顿时冷汗直下。 可是在那一瞬间,他手里的飞刀也冲着傅红雪的胸口直刺而去。 人在江湖,赌的就是一条命而已,今天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李曼青肩头的热血迸jian出来,血光中他看到傅红雪毫不迟疑,冰雪一般冷肃的面容。李曼青听到自己肩骨碎裂的声音,惨痛得让他连喊叫都觉得无力,而他另外一只手的飞刀在刺中对方心脏的前一刻被傅红雪的手一把抓住。 锋利的刀刃割开了傅红雪的掌心,那飞刀上还有毒,可是傅红雪却毫无感觉一样,他握着李曼青手里的飞刀,忽而用力一折。 “唔……” 那只拿刀的手亦被傅红雪所折断。 两招之间,一刀碎了他的肩骨,一招断了他的手腕。 傅红雪猛地一抽身,十字刀从李曼青的肩上拔出,李曼青哀嚎了一声,半边的身子已经在剧痛中麻木,他摔倒在地上,已经被折断的手腕无力地垂下,袖中的暗器尽数掉在地上。 “傅红雪!” 灭绝十字刀的刀剑点在地上,上头的血顺着刀锋流淌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小块血红的水洼。刀剑在地上拖出了喑哑的声音,傅红雪看着伏在地上的李曼青,看着他重伤的身体,他知道只要一刀。 一刀,所有的恩怨都了结了。 都结束吧。 傅红雪走到李曼青的面前,他握着十字刀的手微微地泛着青紫色,那是中毒的症状,但是对他而言也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犹如解脱了一般,傅红雪将刀高高地举起,李曼青惊慌地抬起头,那刀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傅红雪!你杀了我,永远没有人能证明叶开的清白!” 清白? 傅红雪听到这两个字,简直想笑,想仰天大笑。 “你,你杀了我,天下人只会说小李飞刀败在了灭绝十字刀之下,叶开最在意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 “住口!” 傅红雪怒喝了一声,打断了李曼青的话。 “你该死!” 傅红雪眼中寒意凛冽,他今日,必须杀死这个人!谁也不能阻止他! 刀已落下,命就在他手里! 李曼青已然绝望地闭上了眼,几个时辰之前,他曾这样看着薛青碧,然而生死太无常,胜负也太无常。 但傅红雪的刀却最终停在了他的眼前。 刀风突然一落,李曼青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他看到傅红雪的也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怔在那里。 傅红雪的刀没有落下,因为就在他要斩杀李曼青的片刻间,他听到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傅红雪!” 他太熟悉那个声音。 到死都不可能听错的声音。 所以他的刀慢了,但李曼青却反映过来,他飞快地抬起手,把自己的发髻一扯,长发飞扬间,数点银光s,he向了傅红雪。 傅红雪还在震惊之中没有缓过神来,蓦然间看到李曼青发出的暗器,扬手欲挡,但还是被其中的一根s,he中,颓然地向后退了两步。 李曼青瞪大了一双眼睛,嘴边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 傅红雪边退边用十字刀稳住自己的脚步,待站定之后,他双拳一握,周身内力凝聚于一处,李曼青见状,正要再出手,却不料他暗器还没出手,手臂上便没来由地一痛,手里的暗器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就在这关口,傅红雪已将方才那暗器逼出体外。大悲赋的沛然真气萦绕全身,他望着李曼青,眼中忽而少了几许恨意,多了几分怜悯。 李曼青被他的目光看得往后缩了缩,此时傅红雪纵身而上,李曼青抬掌欲挡,但两掌一合,傅红雪的真气流窜而出,李曼青顿时觉得周身筋骨俱碎一般,痛得几乎晕死过去。 “啊!” 他惨叫了一声,人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撞到了一片桌椅,而他怀里的那本《怜花宝鉴》也随之掉落出来。 傅红雪扬手又是一掌。 “不!” 李曼青的后背撞在墙上,倒下的时候眼睛还看着被傅红雪碎成粉末的《怜花宝鉴》。 “你全身筋骨已被我所伤,今后都无法再练功。” 傅红雪淡淡地看着伏在地上,还拼命伸手去够《怜花宝鉴》的李曼青,如斯可悲,杀他,简直是脏了自己的刀。 傅红雪抚着受伤的地方,眼前也是一阵阵的晕眩。 他从地上捡起灭绝十字刀,背在背上。他转过身向外走去的时候,还听到李曼青如疯了一样念叨着他的《怜花宝鉴》。 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傅红雪步步血路地走出李家庄,天外星子黯淡,月色也被乌云遮住,像是就要下雨了。 他结下腰间的酒壶,猛地灌下了一口。 血腥味在他喉间弥漫开,他喝着酒,忽然大笑起来。 “叶开,叶开,我就来找你了。” 他不知道在杀李曼青的那一刹那,耳边响起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也许冥冥之中是有天意告诉他,叶开想要他留下李曼青一条命,给李家留点香火。 所以他没有下手,他留下了李曼青的性命,但是他已重手伤了李曼青的筋骨,就如当年李寻欢伤了龙小云那样。 他握着酒壶,一路走,一路喝,一路咳着血。 小雨说他的内伤已经痊愈,只有傅红雪自己知道,那伤永远不会痊愈,只会日日夜夜钻心一样地痛着,提醒着他,叶开已经不在了。 他的心,活生生地被剜走了一样。 傅红雪…… 一阵狂风扫过后,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傅红雪在雨中茫无目的地走着,那笑声透过雨帘,一声声地刺痛着一个人的心。 他一路追着傅红雪而来,看着他伤,看着他痛,却无从安慰。因为傅红雪看不到他,听不到他,感觉不到他。 那雨水穿过他的身体,他如一缕幽魂静立在雨中,看着傅红雪走远的背影。 “傅红雪!!” 在傅红雪喝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然后颓然跪倒在地上,捂着剧痛的伤口再也直不起身来的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他确信无疑地听到了叶开在喊他!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他看到那个人,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叶开?” 他以为那是自己将死前的幻觉,却看到那个烟一般的影子冲着自己扑过来。他茫茫然地张开了手臂,感觉到那阵风扑进了自己怀里。 ===============欢乐的二人世界============================ 叶开已经在傅红雪的面前静坐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让他觉得比过了一辈子还漫长,这其中的焦虑忐忑还有心虚种种心情交杂在一起,全因为面前这个人从他们‘久别重逢’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叶开知道,这是傅红雪生气的表现,他现在显然是非常非常生气。 若是在以前,叶开总有法子让傅红雪开口说话,但现在他做不到了,如今的他就是一缕幽魂,面对现在这个独自生着闷气,把他晾在一边不理不睬的傅红雪,他除了等待什么事都做不了。 叶开知道傅红雪在气什么,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也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他知道若那时命悬一线的是傅红雪,他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他知道这样很自私,却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好好活下去。所以即便傅红雪无法原谅他,他也认了。 其实叶开真的很懂傅红雪,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确实已是糟糕到了极点。之前他确信叶开死在地宫废墟里的时候,真真是万念俱灰过,在那之后便如行尸走r_ou_一般,每日只想着要养好伤要报仇,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想人反而轻松许多,现在面对这个突然又出现的叶开,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情。 他记得前一刻叶开还笑着对他说不会放手,结果下一刻就硬生生将他推开。他以为那是把生路留个他,却不知道其实是把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他想质问叶开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然而当他再次面对叶开的时候,面对着站在他面前可能和上次一样一碰即逝的叶开,他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容易妥协了呢?只要他回来一切都好这种想法居然慢慢就占了上风,然后所有的怨气怒气都一并被冲散了。 傅红雪觉得自己简直无药可救了。 虽然已经对叶开发不出什么火来,但他还是决定要冷落他一会儿,免得他太得意。毕竟这件事绝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他过关。 傅红雪故意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疗了一会儿伤,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但是他似乎能感觉到叶开微弱的呼吸萦绕在他的身边。 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天,唯有此刻才觉得自己真正像个活人一样。 然而当傅红雪疗完伤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四处都找不到叶开。傅红雪不由心底一阵慌张,虽然这种事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但是说到底他们谁也没弄清楚叶开究竟为什么能够这样‘灵魂出窍’,所以看到他不见,傅红雪心底顿时涌上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就在他急急忙忙要去找人的时候,却发现叶开从门外头‘飘’了进来。 事实上也确实是‘飘进来的’,因为门都没有开过,他是穿门而入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傅红雪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叶开一进门就看到一脸焦虑的傅红雪,马上就明白过来,换上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对傅红雪道,“我怕你肚子饿,出去看看吃的送来了没有。” 他说完就听到傅红雪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傅红雪这反应就是说明不和自己怄气了,连忙笑着凑上去。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到床边坐下来。 “傅红雪……”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一次叶开也是重伤昏迷,然后‘灵魂出窍’,那么这一次是不是也一样呢?傅红雪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虽然镇定,但其实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被那么一大块巨石砸中,就算是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未必能死里逃生……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叶开说着就在傅红雪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想这会儿傅红雪碰不到他,就算还生他的气也拿他没办法,横竖自己是赖上他了,反正耍赖是他的天生本领嘛。 这么一想,叶开就又往傅红雪那里凑了凑,傅红雪用余光瞥了他一下,看到叶开正讨好一般冲着自己咧着嘴笑,若在以前他肯定一把刀挥过去,但现在…… “掉下去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结果糊里糊涂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不知怎么就回到了树屋,还看到你受了伤躺在床上,想喊你起来,可是你理都不理,后来我在你床边守了几天才意识到并不是自己做梦,而是像上次一样‘灵魂出窍’了。” 也就是说,自己在梦里听到叶开说话并非是幻觉,他那时当真就在自己身边? “可是后来我却并未见到你。” 傅红雪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时醒来后发觉大难不死,如果是别人恐怕要谢天谢地,然而对傅红雪来说,接下去的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他心里知道叶开断无活路,他也知道自己纵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也了无生趣,这辈子唯一想要做的事就只剩下替叶开报仇,替叶开把未完成的事做完,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叶开,不会让他带着遗憾走。 “说起来也奇怪,那几天我一直在树屋,可是不管我怎样喊你,你都全无反应,就像别人一样根本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叶开说着,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沉重起来,那几天他眼睁睁地看着傅红雪受尽煎熬活下来,看着他如行尸走r_ou_一样每日除了练功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人也不理,看着他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只能在一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看到傅红雪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哀乐,只为了一个报仇的信念不断地伤害自己,叶开拼命地叫他的名字,拼命地想阻止他,可是每次当他看到傅红雪因为练功内伤发作呕血不止的时候,他想冲上去抱住他,让他不要再练下去,但是他碰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穿过傅红雪,看着他全无神采的双眼里除了绝望和仇恨什么都没有剩下。那些日子他陪在傅红雪身边,其实所受的痛苦又岂会比傅红雪少。 然而如今都熬过来了。 傅红雪的眼中终于又看到了他,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或许,这次是魂飞魄散,但至少眼前的日子是美好的。 “这次的情形和上次一样,那么就是说你还活着,当时一定是有人把你救了出来。” 虽然说在那种情况下获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傅红雪原本已然绝望的心底又因为叶开的出现而重新燃起了希望。而叶开却不敢轻易接口,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有了希望之后再经历绝望,那种感觉会有多痛。 因为这一次他真的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他已经跟了傅红雪这么多天,如果还活着,那么就应该像上次一样很快清醒过来,可是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像个游魂一样跟着傅红雪。这让他不得不忧心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倘若这世上真有鬼神,那么从前阿飞叔跟他说过,人死了便会被鬼差带去地府,否则便是孤魂野鬼,迟早也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也就是说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傅红雪,会在他眼前再度消失,到那时……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傅红雪见叶开神色恍惚地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抬手想拍拍他的肩,手落下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叶开抱进怀里,好确认他仍然是活着的,可是这一切都是妄想。 人生果真是有太多的无奈,面对着最想亲近的人,却连碰都碰不到,这种悲哀谁可与共? “没,没什么。” 叶开怕傅红雪看出自己的担忧,连忙勉强地笑了笑,想把心事掩盖下去,但傅红雪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显然对于他的隐瞒非常不满。叶开被傅红雪盯得一阵心虚,连忙把话锋转开。 “现在事情都办完了,我们也可以全身而退,总算可以放下一切跟你浪迹天涯了……“ 叶开这话转的十分生硬,傅红雪眉头皱了皱,打断他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你’吧。” 若找到的是活的好还,万一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透了,他岂不是很糟糕。要他自己看着自己的尸首,那种感觉想想都不寒而栗。 “天大地大地,你到哪去找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要我说,不如等我醒来之后,我们约在一个地方,你等我,让我来找你好了。” 以叶开现在的情况来看,必定还未清醒,天大地大要找起来确实十分不易,可是一刻不能确定叶开的安危,傅红雪的心就一刻不能放下来。他怎么能够明知道他重伤不醒,还把他留给别人来照顾?这其中要是再有什么万一,岂不是悔青肠子都于事无补? “好啦,别犹豫了,我看与其在找人的事上浪费时间,不如去陪我回去看看我师傅啊。” 叶开心底的隐忧不愿让傅红雪知道,尽管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天人永隔,但至少应该珍惜眼前的快乐。如果这是他与傅红雪之间最后的一段美好时光,他希望带着他去见见自己的师傅和阿飞叔,这样万一以后自己真的不在了,他们也好替自己照顾傅红雪。 “陪你去看你师傅?你不是说他行踪缥缈,不在家么?” 傅红雪还记得上次向应天伤了叶开的时候,他诸多借口死活不肯让自己去见他师傅,后来才知道他是宁愿伤重死去,也要瞒住身世的事情不让自己伤心难过。他永远是这样,明明自己还在流着血忍着痛,心里却总想着他。 “上次是上次嘛。” 叶开被傅红雪一句话逼得哽住了,半天才道,“你权当是陪我回去一趟不行么?我都这么久没回去了……” 说着说着那语气就开始委屈起来,傅红雪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的,尤其是面对叶开的时候,每次他一用这种无辜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定然没辙。当然也怪叶开这眼睛生得太好,不管经历了多少事,背负了多少恩仇,可是这双眼睛却始终未变,依然如他们初遇时候一般坦然真挚,风轻云淡。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对着他也硬不下心来,他要去便陪他去吧。来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就先把找人的事往后押一押好了…… 起初以为带着这样的叶开上路会省很多的麻烦,至少不必再刻意乔装打扮藏头露尾,也不会再有什么江湖人追杀他们,但是叶开畏光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以至于他们白天走在路上的时候,傅红雪都一定要替叶开撑着伞才行。 傅红雪想让叶开干脆就在马车里待着不要出来,也免得一路上行人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晴天白日地撑着伞在路上走,撑伞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给自己遮阳,那样子看上去,实在是有几分诡异。 不过好在傅红雪向来不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况且他这一身杀气的样子也很少有人敢盯着他看。以前大概看他一个就觉得够凶神恶煞的了,现在看到他举止怪异,像是鬼上身一样频频自言自语,就没有人敢靠近他。 “傅红雪,我们去前面那家店。” 在傅红雪用眼神又吓退了一群好奇的过路人之后,躲在伞下面四处张望的叶开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连声喊着他就往前面走过去。傅红雪怕他被太阳晒到就赶忙跟上。之前有一次叶开不小心走到太阳底下,痛苦地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傅红雪看着他那稀薄的影子在阳光下面近乎要消失,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之后就再也不敢大意,时时都盯着叶开,免得他再出什么差错。 “叶开,这条路真的是往你师傅的住处去的吗?” 跟着叶开走了几天傅红雪就发觉叶开这哪是归心似箭,分明是带着他到处游山玩水,简直是要把以前没玩过的都给弥补回来一样。奈何这位六如公子退隐多年,除了叶开根本没有别的人知道他的去处,傅红雪也只好由着他。 “自然是的,我何时骗过你。” 叶开说着,已经在一家酒楼门口停了下来。那店小二本想上来招呼傅红雪,但看他一身的‘鬼气’,又吓得退了回去。傅红雪看也不看他一眼,收了伞跟着叶开就进了酒楼。 “这家酒楼我早就听阿飞叔说过,这里酿的梅子酒堪称天下一绝。” 浑然不觉门前的伙计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叶开依旧是说的眉飞色舞。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伙计虽觉得傅红雪举止异常,可是来者是客,还得硬着头皮上来招呼。傅红雪对于吃喝的事情向来是不讲究的,便让叶开来拿主意。 “什锦烧鹅是一定要点的,还有清蒸江团,龙井虾仁,金香饼,西湖莼菜汤……”叶开闭着眼睛都能报出一大串菜名来,傅红雪本来是一言不发地听着,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这些菜端上来你也吃不着。” 他这一出声,让一边等着上菜的店小二吓得不轻。他本来就已经觉得傅红雪很不寻常了,现在又看到他对着旁边空着座位说话,像是那里坐着个人一样,吓得他连忙退了两步。傅红雪这才想起来别人是看不到叶开的。 “我吃不吃得到没关系啊,关键是要你吃的开心。” 叶开趴在桌上,一边肖想着满桌的美味,一边笑得心满意足地看着傅红雪。傅红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店小二道,“来碗牛r_ou_面,再打包一些包子馒头。” “好歹尝一尝梅子酒吧。” 虽然知道傅红雪生活简单,不过这也未免太简单了。那店小二听完之后如蒙大赦,慌慌张张拔腿就跑,连茶水都忘了要给傅红雪斟上。就在这时有几个江湖人在他们旁边的那一桌坐下,傅红雪本能地就伸出手握住桌上的灭绝十字刀。 叶开见状也不由紧张起来,毕竟傅红雪之前受了伤,现在不宜动武,而且他们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消停的日子,可不想傅红雪再为了他的事卷入武林是非之中。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李家庄的小少爷,就前几日大败了一剑飞雪薛青碧的那个李寻欢的后人,听说他好像突然得了急症,病得很厉害,还说自此封刀,不再接受别人的挑战,也不会再出江湖,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真相的傅叶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傅红雪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倒了些茶水,轻轻喝了一口,又听他们道。 “连薛青碧都败在他手底下,我看也没人敢向他挑战了,小李飞刀不愧是小李飞刀。只可惜他从此封刀,这绝技岂非要失传了?”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惋惜起来,其中一人又道,“李寻欢就这么两个传人,一个封刀,一个死于非命……” “那叶开死有余辜,留他在人世也是辱没师门。” 听到这里,叶开看到傅红雪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他心底一慌,眼下自己可没办法阻止傅红雪,他这个架势,简直是要大开杀戒一样。 “唉,我还真不相信叶开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眼看着傅红雪就要起身,那桌上又有一人接着说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早几年我行走江湖,年轻气盛结了怨,结果连累家人一起遭了难,逃亡途中那叶开与我并不相识但还是仗义相助,救下了我的妻儿,还留下银子好让我们一家人去别处谋生,所以尽管江湖上人人都说叶开背信弃义,但我仍相信他。” 他说完,旁边的人也附和了一句。 “这次的事我们其实也是道听途说而已,究竟真相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还是不要妄下结论。” 听到这里,傅红雪握着刀的手才慢慢松开,他看到叶开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久违的笑容。自从被李曼青陷害背上了不仁不义的骂名之后,叶开虽然一直说那些虚名他并不在意,然而那种被天下人当做恶人的滋味绝不会好受,而现在终于有人肯站出来替叶开说句公道话,哪怕他人微言轻,但对于叶开而言也是莫大的安危。 公道自在人心,谎言又怎可能蒙蔽得了所有人? 两人从酒楼出来,本是打算找个客栈落脚休息,不想出门的时候看到街上人流向一个方向涌去,像是赶着去凑什么热闹。有好玩的事叶开又怎么错过,况且这会儿天色暗了,不必拘泥于伞下那一点小小的空间,傅红雪就知道他是闲不住的性子,片刻也不敢大意,紧紧追在那人影后面,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流给冲散了。 “傅红雪你快些,他们说前头古寺的荷花几十年才开一次,这都是去沾福气的,去的晚了福气都叫别人给沾光了。” 叶开现在这模样自然能在人流里穿梭自如,可怜了傅红雪原本最讨厌的就是凑热闹,现在还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开,眼看着他越走越远,傅红雪心里一急,索性纵身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寻常百姓只知那街头卖艺之人功夫了得,何曾见过有人像傅红雪这般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的,避让之时还不忘喝了声好,更有姑娘家看着羞红了脸,慌慌张张拿扇子衣袖掩住,叶开见状刚要打趣傅红雪,忽而觉得眼前一恍,思绪猝断,他看着傅红雪从他眼前掠过,而对方却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叶开心底一慌,拼命大喊了一声,傅红雪这才回过头看,看到叶开一脸惊恐地站在他身后。 那身影却好像比之前单薄一些,竟让他有种会随风而散的错觉。 “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傅红雪本是一直追着叶开而来,中途却发现他突然没了踪影,正紧张之时听到叶开喊他,这才放下心来,但此刻叶开的心底却涌上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他知道方才那一瞬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就此消失一样。 “没,没有啊。” 叶开心虚的扭过头,不想让傅红雪看出自己的不安,“他们说的那个莲花池就在前面,我们快点过去。” 傅红雪以为叶开只是贪玩所以才会跑得没影,也没有多想什么。之前看他的影子若有若无的,这会儿又稳定下来,和之前无异,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美景,也不枉费它数年一开,果真美得不同凡响。” 那莲花池边此刻已经是人头攒头,好不热闹。叶开倒是在人群里来去自如,傅红雪一边咬盯着叶开,一边又不太愿意跟着凑热闹,便独自找了个清净的角落,不巧那墙根底下正好有农妇在卖别处采来的新鲜莲蓬,傅红雪看到那箩筐里头还沾着水露的莲蓬,忽然间想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事,心中一时感慨,就向那农妇买了一些莲蓬。叶开‘飘’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傅红雪捧着莲蓬出神,便不经意道。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吃这个啊,也不怕苦么?”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傅红雪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抬起头盯着叶开。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喜欢吃莲子?” 叶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当年他扮成小翠浓的时候,在山下看到有人卖莲蓬,起了玩心就给傅红雪带了一些,结果他自己尝了一口就嫌苦再也不肯吃了,傅红雪却吃得津津有味。不过都是童年旧事了,叶开今天提起也纯粹是无心之言,却不想让傅红雪看出了破绽。 “啊,这个,其实……” 叶开被傅红雪问得一时语塞,又见傅红雪紧盯着自己不放,便胡乱应付道,“是,是娘说的啊,她说……” “这件事除了翠浓以外,没有别人知道。” 傅红雪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叶开的话,脸色渐渐沉下来,“你还不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翠浓?你……” 说到这里,傅红雪忽而愣了一下,之前叶开为了感化他,花了重金让周婷来接近他,那么当初翠浓会不会也是…… “呃,其实我本来不愿意说的。” 叶开被傅红雪那眼神看得心惊不已,好不容易想到了一套说辞,忙道,“唉,我很小的时候就去无间地狱的后山看过你,不过怕你不高兴跟我做朋友,所以……” “所以你就把翠浓找来,让她跟我做朋友,让她陪我?” 傅红雪的语气里已然透露出了不快,显然他对于这件事非常愤怒,但叶开怎么也没想到傅红雪会把事情想成这样,不过这也好了,免得自己把‘真翠浓’的事和盘托出,再惹得他不快。 “不是我让她去陪你,是你们认识之后我才慢慢向她打听你的事,你知道的嘛,我一直很愧疚,很想补偿你,又不敢见你,只能躲在一边偷偷地看,看到你和翠浓关系那么好,才千方百计跟她打听你的事……” 说到愧疚,他们便又想起了以往的种种误会和伤害。傅红雪看着叶开慢慢垂下头,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消失了,心里不禁一阵心疼。虽然翠浓这件事叶开诸多隐瞒,但是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他也相信翠浓待他的一片真心,绝不是因什么利益驱使而来接近他的,所以似乎也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了。不过叶开小时候就去过后山看他这件事倒是让傅红雪有些意外,难怪他们一见面的时候,叶开就一副很熟络的样子贴上来,自己那会儿还觉得这人无赖得很,现在想来,原来是事出有因的。 叶开说着,偷偷瞥了傅红雪一眼,见他脸色稍缓,这才松了口气。傅红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莲蓬,剥了一粒送进嘴里,叶开看到他连莲心都不去就吃了,忙道,“这么苦,你怎么也吃的下去。” 傅红雪细细嚼着那满口的清香,丝毫未觉那莲子苦涩难咽。叶开看着他面不改色地把莲心也一并吃了下去,就想起他小时候说过的话。 莲心虽苦,可是与傅红雪所受过的苦相比又算什么呢?在自己还在与阿飞叔打闹玩耍,还在生病时耍赖非要师傅拿蜜饯哄着才肯喝药的年纪,傅红雪就已经被花白凤逼着一个人去后山练功,伤了痛了也无人管他。 “傅红雪。” 叶开一时心生感慨,连声音都变得有几分沙哑,“傅红雪,你要是这么喜欢莲子,那以后我们就去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栽上一池的莲,到那时……” “叶开。” 他正说着,傅红雪忽而扬声将他打断,“叶开,你可知你欠下我多少承诺了。” 叶开闻言,恍若心跳骤然一滞,无言以继。傅红雪却淡然道,“许了承诺,可要兑现才行,若是做不到,便不要给我希望。” 听到这里,叶开以为是傅红雪知道了什么,不禁有些慌乱,但就在这时他看到傅红雪转过脸来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那眼神却是没有焦点的,像是根本看不到他。这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叶开马上就冷静下来,他从傅红雪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凑到他耳边喊了一声傅红雪,而傅红雪却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样,仍是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踪迹。 “叶开,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这样大声一喝,周围人便都向他看了过来,傅红雪的目光在人群里焦急地寻找着叶开,却不知叶开其实就站在他的身后。 傅红雪! 叶开追着傅红雪的脚步,在他后面不断地喊着他,但傅红雪充耳未闻,脸上已见怒色。他大概以为叶开又在跟他开玩笑。 我在这儿啊! “你还不给我出来!” 眼看着傅红雪是真的生了气,叶开却只能看着他着急,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见傅红雪转过身来,目光在叶开身上定了下来。 “你躲在我后面做什么?” “我……” 是又能看到了么…… 只是这一次叶开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这意味着自己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随时随地都可能消失,甚至可能都来不及和傅红雪道别,就会…… “我,我刚刚,刚刚看那边很热闹,就凑过去看了一下,抱歉……” 叶开这借口原本是十分拙劣的,但是此刻傅红雪终于注意到叶开的身影好像比之前又单薄了一些,脸色也非常难看,他忙走到叶开面前,却无法像从前那样碰到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 “没事啊。” 叶开边摆手边躲开傅红雪的目光,他知道傅红雪这个人其实心细得很,想事情也十分通透,再被他这样看下去,迟早是要发现问题的。难得可以过几天不问世事逍遥快活的日子,他不愿傅红雪再整日锁着眉头替他c,ao心。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能得几日快乐就得几日快乐吧。今生能给他的已经太少了,何必在走前还让他不痛快。 “叶开,如果你真的怕我担心的话,就不要对我有所隐瞒,”叶开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傅红雪跟在他身后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不敢回头,怕傅红雪看到他满脸的忧戚,怕傅红雪猜出事情的真相。 “傅红雪,我们明天就上路吧。” 若是真的时日无多,至少在临走前要去见师傅最后一面。 “好。” 叶开的身后是满池塘盛放的莲,暮色斜晖里,鱼动绿荷,又闻吴歌,满庭绿波摇曳,灯火渐升,笑语声中,唯有叶开的身形透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寂寥。 此刻傅红雪多想能够上前去抱住叶开,感觉他是真实存在的,而非是自己的一场幻梦。可是他们虽只有几步的距离,但叶开却好像在那粼粼水波中,如涟漪一般淡淡散去。幸而这只是他的错觉,待他定神下来一看,叶开仍好好地站在那里,但那种恐惧却在傅红雪心头扩散开来。 若是叶开就此消失,他该去哪里寻他呢? 虽告诉自己,无论天涯海角都会找到他,可如果真的亲眼看到叶开在自己眼前消失,自己是否有勇气忍着那分离之痛天上地下地去找他呢? ======留过邮箱的筒子 文都发过去啦 请注意查收 如果没收到 留言说一声 ============================== 再上路之后,叶开果然没有再继续带着傅红雪兜圈子四处游玩,而是直接奔着师傅的住处而去。他们二人顺水南下又走了几日,最终在一处偏僻的村落停了下来。 六如公子和飞剑客当年都是名震江湖的英雄人物,谁也想不到他们离开江湖之后会选择在这样一个荒落的地方隐居。不过正是因为这地方太不起眼,所以那些慕名想来拜会李寻欢的人才会不得其门而入。 “怎么样,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村子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倒是个山水环绕的地方,一路走来,虽没有繁华的市集往来的商旅,但是寂寂古道,悠悠碧流,澹澹花影,袅袅云烟,实在美得可以入画。在此地隐居,想来也是别有一番幽趣。 到了这里,傅红雪便把马车丢在了村外,和叶开两人步行而入。住在这村上的人家并不多,沿着村口的小路一直往里走,每隔一段才能看到一两间简陋的草房。村民们看到背着灭绝十字刀的傅红雪,都慌忙躲进屋子里避之不及。 “这地方很少有外人经过,他们看你背着刀,知道你是江湖人,所以怕得很。” 民风淳朴大抵就是如此吧,傅红雪看了看周围,点头道,“无妨,你师傅住在何处?” “你从这里一路往山上走,那半山腰上的草棚就是师傅搭的,他闲来也会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写字,大家都把他当做是教书先生。” 正说着,他们已经隐约能看到那隐没在树影花丛中的屋舍,屋舍外头有一群衣衫褴褛的赤脚孩童跑出来,一路玩耍嬉戏,甚是欢乐。在江湖上看多了腥风血雨,走到这里只觉得两肩轻松,如同到了世外一样。 那孩童看到了傅红雪,虽有些怕生,但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地围了上来,傅红雪平素冷漠,但对着孩子的时候却是十分亲切随和的。叶开在一边看着傅红雪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被孩子们围住,心里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感动。傅红雪自小便在黑暗和仇恨中长大,幸而他性子虽冷,但心却火热,历经这么多磨难却仍然保有一颗这样的善心,这是何等的珍贵。 “你们是外头来的人吗?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傅红雪望了一眼那不远处的屋舍,屈膝俯下身道,“我们是来寻人的,这里是否住着一位姓李的先生?” 那孩子听完之后,不疑有他,便点头道,“你问的是不是李夫子啊,他就住在前头的茅屋。” 李夫子…… 傅红雪转头看了看叶开,却发现他的目光已经飘了很远,他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只见两道人影已然出现在了茅屋前的院子里。 “你背着刀,是来找阿飞叔打架的?” 那其中一个孩子看到了傅红雪身后背着的刀,竟然也全无惧意,反而十分兴奋一样,傅红雪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发顶,站起身来。 “是阿飞叔和师傅。” 多年未见,叶开再看到李寻欢与阿飞,眼中已禁不住有了些shi意。傅红雪看着他提起脚步,像是恨不得一步走到他们面前一样。而傅红雪身形稍微一动,那院子里的人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抬起头来看向他。 傅红雪从前虽从未见过这两位前辈,但是江湖传闻,还有叶开口述他都听了不少,然而今日一见,却发现传闻所说的风采,竟不及他们本人万分之一。那两人虽然都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衣裳,手里还在做着粗重的农活,但傅红雪觉得以他这两年在江湖中闯荡的见识,当今武林之中的英雄豪杰到了他们的面前,也真如凡夫俗子一般。 “那是我阿飞叔。” 叶开指了指那院子里头抱着柴火的男人,飞剑客阿飞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冷峻凌厉一剑走天下的独行侠,此时他已过不惑之年,唇上蓄着淡淡的一层胡须,但眼睛却是极亮的,那仿佛是年轻人眼中才有的神采,没有半分的老态,他的嘴边也一直挂着笑容,带着一种沉浮过后不问恩仇的淡然。而他身后那个身形略显得消瘦和单薄的男子,自然就是叶开的师傅,六如公子李寻欢。听闻当年李家一门三探花,李寻欢非但飞刀功夫堪称一绝,诗词文采更是风流。在这江湖里头,傅红雪见过不少容貌俊美玉树临风的男子,但像李寻欢这样,即便老去了却让人仍有种风华绝世之感的,却是少之又少。若非知道他是李寻欢,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斯文儒雅,安静从容的男子是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之人。 “这位小兄弟是……” 看到傅红雪停在院子外头,阿飞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推门走了出来。他和李寻欢在这里隐居多年,除了当年的一些至交好友,几乎已经和江湖上的断了来往,这么多年下来,傅红雪是第一个找到这里来的江湖人,这让阿飞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个背着刀的年轻人身上煞气很重,他眼中既有小辈该有的敬意,但又不显得谦卑,眼神虽冷,但让人一眼就看出非是无情之人。傅红雪看到阿飞向自己走来,连忙双手抱拳对他行礼,“在下傅红雪,来此是为了……” 阿飞听到‘傅红雪’三个字,眼神骤然亮了一下,傅红雪只觉得阿飞看自己的眼神十分怪异,但是也未敢多问,只是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叶开,又道,“我是替叶开……” “小叶子?为何是你替他而来,他人呢?” 傅红雪还没说完,李寻欢也已经从院子里头走了出来,他一眼认出了傅红雪身上所背的那把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欣慰而惊喜的笑容,“你,你是杨兄的孩子?” “杨常风正是家父。” 他一说完,阿飞便了然笑道,“难怪总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原来你就是小叶子一直念叨的那个人……” 一直念叨? “阿飞叔!” 叶开听到这里,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捂住阿飞的嘴。他小时候的那些事,阿飞叔哪件是不知道的,万一他说给傅红雪听,那岂不是…… “小叶为何让你替他回来见我,他,莫非出事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11节 叶开一走就是数年,李寻欢心里一直是十分惦记的,只是既然答应了阿飞要一同退隐田园,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自然要信守承诺。他心里也清楚,再入江湖,难免横生事端,他与阿飞之间已耽误了那么多年,他不想再负了这个人,所以这些年留在这里从未踏出过一步,自然也无从知晓江湖上的那些事。 “不,只是他有些要事在身,不便前来,但是又惦记着师傅,所以才让我替他回来一趟。”叶开此刻就站在李寻欢的面前,看到师父担忧的目光,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疼爱,便愈发觉得自己不孝,让师傅一直这么c,ao心。 “既是故友之子,又是小叶子的朋友,那就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快些进来吧。” 阿飞知道大哥这些年一直忧心叶开,但为着他的身体着想,也知道他这性子要是再入江湖,恐难抽身,所以就铁了心不许他再踏足江湖。叶开离开的这些日子,阿飞的心里也一刻没有踏实过,所以听到李寻欢问起叶开,他的心也是悬了一下,幸好看傅红雪的样子并不像说谎,看来小叶子是真的有事耽误了,这才爽朗地笑开,把傅红雪请进小院。 这院落不大,但是布置得很用心,在屋前的空地上还有两棵香雪梅,屋上的匾额是李寻欢亲手所写,乃是‘冷香小筑’四个字。走进屋子,里头也并不是很宽敞,但打扫得十分干净,还有满屋的幽香,所用之物虽简单,但是都别有意趣,处处透着一股文人的风雅。 “大哥,你们坐一会儿,我下山去准备些酒菜。” 傅红雪一听,连忙将阿飞拦下,“岂能让前辈费心,这事交我去办便好。” “来者是客,你我都不在江湖,不分辈分,况且若是招待不周,小叶子回来又要唠叨。” 想不通阿飞怎么又扯上了自己,叶开在一边无可奈何地直叹气。傅红雪却显然心情很好,阿飞这般传说一样的人物,原来是这样平易亲切,难怪每次叶开提起他的阿飞叔时,总是笑得格外开心。 “无妨,到了这里就随意吧。” 李寻欢笑着冲傅红雪摆了摆手,叶开也在一边冲着傅红雪挤眼睛,让他不必那么拘束。傅红雪倒也不是拘束,只是他从小便在花白凤的管束下长大,不像叶开这么随心所欲,所以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拘谨。 待阿飞走后,傅红雪与叶开便双双在李寻欢的对面坐了下来。李寻欢用温水洗净了杯子,替傅红雪倒了些茶水,这时却发现傅红雪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旁边那空着的位置,像是那里坐着什么人一样。傅红雪感觉到李寻欢一脸询问地看着自己,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李寻欢心里虽好奇,但也并未多问,他又仔细看了看傅红雪,果然很有当年杨大侠的气概,只是眼神里的杀气重了一些,不过他毕竟年少,性子终究是浮了一些,假以时日,相信他必可青出于蓝。 “当初小叶是为报父仇踏足江湖,我一直忧心江湖险恶,小叶又是孩子心性,怕他遭j,i,an人所害,步他父亲后尘,现在见你无恙,想必当年杨兄的的血案已经水落石出,他在天之灵也可安息。” 当年李寻欢从花白凤手中接下叶开,将他一手带他,把一身本领倾囊相授,而这孩子也天资颇高,最难得的是天性善良宽厚,并没有执迷于仇恨,后来他坚持下山,其实也是为了傅红雪。当初这对兄弟之间发生的事,李寻欢是最清楚不过,叶开扮作翠浓险些被花白凤打落山崖之后,李寻欢怕他再出什么意外,便要他潜心练功,长大后才能更好地帮助傅红雪。没想到一向顽劣的叶开居然真的为了傅红雪收敛了玩性,一心一意跟他练武。所以傅红雪于叶开有多重要,李寻欢一早就了然了。 只不过他全当做是兄弟之情,便从未阻止过,不过就算今日他知道傅红雪与叶开的关系,想拦也未必拦得住了。 “叶开一路助我良多,若非是他,我早就性命不保。” “傅红雪……” 虽然以前傅红雪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次听到感觉又格外不同。对叶开而言,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傅红雪许多,所以这一路上无论为傅红雪受多少伤,甚至会丢掉性命,他也从来没有过犹豫和后悔,更别说是想傅红雪感激他。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所做的一切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傅红雪,将他从冰封中解救出来,使他成为一个敢爱敢恨的人。 “听你这样一说我也就安慰了,从小到大你一直是小叶的心结,他这孩子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唯独对这件事……十分执着,”回想起当年的小叶开,李寻欢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慈父般的微笑,虽是朋友之子,但其实李寻欢一直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叶开一直是他的骄傲。他还记得叶开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突然缠着自己说要练功,李寻欢平日里对他管束得少,即便知道他耍小聪明偷懒也很少责罚,而那一次叶开破天荒地要主动练功着实让李寻欢吃了一惊。后来问起来才知道,原来他刚从傅红雪那里回来,看到他练功练得满身是伤,心疼得直掉眼泪。李寻欢还记得那时小叶开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说,现在要多学一点,将来才能多帮傅红雪一点,才能让他少吃点苦头。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有这样一份仁爱之心实属可贵。而叶开长大之后,果然不负他的期望,领悟了小李飞刀的最后一刀,那最后一刀的真意,非是杀戮,而是原谅。 之后李寻欢又问起了一些当年梅花庵血案的细节,傅红雪便将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说给他听。李寻欢在江湖之外过了这么多年,忽然间听起这么多血雨腥风的往事,一时间不由感慨唏嘘,当年杨常风是何等英雄人物,最后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若是仇人所杀,或许还可叹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没想到杀他的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和他的发妻,真可谓是江湖险恶,人心更险恶。而在听傅红雪谈及公子羽和大悲赋的时候,李寻欢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异之色,傅红雪为他何故如此吃惊,李寻欢告诉他,这大悲赋乃是当年沈浪沈大侠所有,他曾经听闻沈大侠在出走海外之前,收过一个徒儿,传他神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杨长风的长子公子羽,更没想到他习得神功之后,非但未能如沈大侠所期望的那样行侠仗义济世救人,反而用它为恶武林。 傅红雪听到这里,看到叶开冲着他连连摇头,显然他是不愿傅红雪说出李曼青之事。傅红雪深知他的苦心,只得把所有话都给咽下去。 稍晚一些时候,阿飞打了酒回到山上,还亲自下厨做了些家常小菜。虽说食材都是最寻常的野菜,但是经阿飞一手调制之后,却也十分美味。若非亲眼看到,谁能想到这当年的天下第一快剑,掌起勺来居然一点也不输给外头酒楼里的名家。不过这也不奇怪为何叶开对于吃的事情那么挑剔了,大概是从小就被阿飞的手艺给喂刁了吧。 尽管傅红雪是第一次与李寻欢阿飞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不过却很轻松自在,叶开在一边看着他们相谈甚欢,自然也是非常开心。席间阿飞又忍不住说了一些叶开小时候的事情,叶开听着脸都红得抬不起来了,尤其是说到那次师傅罚他,打他屁股的事情,傅红雪这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叶开支吾不语,不过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真真是十分有趣。 “说起来小叶子小的时候,最有趣的的一件事还是跟你有关,”三人的酒喝得正酣,叶开忽听阿飞这么说了一句,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真是太疏忽了,只想着带傅红雪来见师傅和阿飞叔,却忘了阿飞叔知道自己扮成翠浓这件事! “傅红雪!” 傅红雪正听得高兴,突然听到叶开喊他。正要问他怎么了,那边阿飞的话就已经说出了口,“傅红雪啊,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个叫翠浓的小姑娘去找过你?” 翠浓? 听到这个名字,傅红雪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前辈也知道翠浓?” 叶开心道不好,奈何他也阻止不了阿飞说下去,只能把头埋下去,不敢再看傅红雪。 “自然是认识,看起来小叶子一直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啊,”阿飞笑着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李寻欢已经多年未看到阿飞如此开心尽兴,也不阻止他,就由着他说下去。 “叶开他只说……” “当时我便随口这么一说,结果小叶子为了你这个好兄弟真是什么都肯做,真的跑到山下去找人家小姑娘借了身衣服回来,那翠浓二字还是大哥给取的,说是什么……” “‘翠叶浓丹苑,晴空卷碧虚’,是取自这首诗,”李寻欢也笑着附和了一句,却不知他们两人所说的话,让傅红雪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怔怔地朝着叶开所坐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这一来李寻欢和阿飞也愣住了,只见此刻傅红雪的眼神中怒意大盛,但又像是在竭力压抑忍耐,叶开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傅红雪,到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说不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 看到叶开点头,傅红雪猛地一下从座上站起来,胸口因为怒意而不断地起伏,李寻欢见状忙道,“傅兄弟你怎么了?” 傅红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但翠浓一事令他太过震怒,实难平静,他只好对李寻欢与阿飞道,“晚辈有些不胜酒力,多有失礼,两位前辈请见谅。”说着行了一礼之后,瞪了一旁的叶开一眼,转身就往外头走。 叶开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李寻欢与阿飞却是看得一头雾水。阿飞望着傅红雪走出的背影,半晌才道,“大哥,是否是我说错了话?“ 李寻欢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其实从他坐在这里时,我就已经觉察出异样,你可否发现,傅兄弟他的目光,一直在你身旁这个空座上游离,有好几次,我看他目光定在那里,像是这里坐着一个人一样。“ 他这样一说,阿飞也恍然道,“大哥这样一说,倒真是……傅兄弟他这是……“ “你且跟去看看吧。” =========终于更到最想更的地方了 xdddddddd=========== 傅红雪出了院子就一直往山下走,叶开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他,奈何傅红雪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任叶开如何喊也不回头,反而越走越快。眼下叶开无法用轻功追上他,眼看着傅红雪越走越远,心里更是着急。好不容易看傅红雪在村口的湖边上听了下来,但始终拿背对着他,叶开看到他两手都已经握成了拳,双肩也在微微发颤。叶开这次是真的有些怕了,不久前因为翠浓这事还跟傅红雪说过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傅红雪最痛恨的就是自己有事瞒着他,骗着他,这次恐怕很难过关了…… “傅,傅红雪,你听我解……” “解释什么?!” 傅红雪一声大喝打断了叶开的话,叶开被他那气势吓得不禁往后退了退,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当初傅红雪得知他拿走灭绝十字刀谱时的那个晚上。 现在他知道了,那晚他其实怕的不是傅红雪打他杀他,而是怕傅红雪失望。他记得傅红雪看着他的那种眼神,记得他转头离开时的那个背影有多落寞。若是那时傅红雪能一刀砍在他身上倒也好了,但那时的傅红雪就像现在一样,愤怒,失望,还有无力。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 叶开的心慌了,任他再巧舌如簧,面对这样的傅红雪也有点不知所措。傅红雪沉着脸,盯着叶开,似乎在等他解释,他倒是想听听叶开这次又有什么说辞。 其实不用叶开说出来他也能猜到。 两人相识了这么久,叶开的苦心他都懂,可是这却更叫他难受。因为叶开永远是把他摆在第一位,所做的一切永远都是以他为重,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在傅红雪心底,他同样是第一位的。傅红雪最见不得的就是他委屈自己。 就像那日被魅影人魔重伤之后,他咬着牙,流着血,红着眼睛一口咬定自己是孤儿。回想起来,傅红雪便觉得心痛不可挡。 “你是不是又想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没等叶开开口,傅红雪便替他说了。叶开看着夜色里,傅红雪那被长发遮住的面孔,看着他那双拧紧的眉头,看着他眼中那种莫名的悲伤,这让他无法点头说是。 纵然本意是好的,可是事实上却已经伤害了傅红雪。 “当初被我误会偷了刀谱的时候,一声不吭一言不发是为了我好,当初被向应天打伤不肯承认自己是杨常风的儿子是为了我好,在地宫里头说好一起出去,最后却甩开我的手让我独自逃命是为了我好,如今为了瞒着翠浓一事编出诸多谎言也是为了我好,叶开,这种好我受不起。” “我,我不肯说出翠浓的事,是怕……” 叶开仰起头,他的双唇在微微地发颤,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傅红雪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起来。 “我生气不是因为翠浓的事,恰恰相反,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翠浓的死,因为我始终觉得是自己的爱害死了她,而现在你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真正气的,是你骗我瞒我,我一直以为你很懂我,但原来你其实根本就不……” “不是的!” 不等叶开替自己争辩,傅红雪又慢慢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正好对上叶开的目光,“叶开,你仔细想想,倘若现在做这一切的人是我,你会怎样,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怨他根本不懂你有多在乎他,会不会恨他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会不会?” 叶开大睁着眼睛,他头一次听傅红雪一次性说那么多的话,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痛,那么心酸。 “所以叶开,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往还有什么事情是你瞒着我的,若是今日不说出来,日后发现,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意味着这是傅红雪的底线了。叶开知道傅红雪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很认真,既然这么说了,便是下定了决心。叶开明白这次怕是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他即便再不愿让傅红雪难过,可是也不能做出让他心寒的事来。 况且,若有一日自己终究会魂飞魄散,瞒也是瞒不住的…… “傅红雪,我确有一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果然! 傅红雪脸色刚一黑下来,叶开便嚷道,“我既已打算坦白了,你便不能跟我生气。” 他反应倒是挺快。 傅红雪哼了一声,沉声道,“那还不快说!” 虽然傅红雪已经答应再放他一次,可是这次要说的事情,让叶开自己都心虚得很,他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傅红雪一眼,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准备才敢开口说。 叶开的这些反应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傅红雪他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这让傅红雪也不禁把心悬了起来。和叶开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凶险,在地宫里那么艰险的环境下他们都闯了过来,总不会有更糟糕的事了吧。 “傅红雪,这件事虽然听上去很可怕,但也许是好事,所以你也不需要太过忧虑,”叶开躲开傅红雪盘问的目光,缓步走到河边。 河上星光清灵,不远处还有垂柳清风浮荡,蛙声虫鸣交织,这样的夜里实在不适合说这些话,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说了。 他只怕哪一日傅红雪一觉醒来,发现他已不在身边,发现他已从这世间消失,而自己却连说一声珍重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样让我如何不忧虑?” 傅红雪也一并走上前,在叶开的身边站定,他发觉叶开的身体在星河波光之中,竟然淡得如薄烟一样,他甚至能够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身后的一切。傅红雪以为这又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用力眨了眨眼之后,却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 叶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因为如果哪一日我突然消失了,往好处想,也许是因为我醒了,但是往坏处想,可能就是……” “不会的!” 傅红雪身体一震,吼出的声音已然有些凄厉,“不可能的!上次你没事,这次也一定没事,叶开,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能找到你,我……” “上一次你在我身边,你摸得到我的心跳,感觉得到我的脉息,所以你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还活着,但这一次不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清醒过,我只能记得在昏迷前发生的事,我记得那块巨石迎面砸下来,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也就是说,也许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不要再说了!” 傅红雪猛地转过身,他想用手臂抱住叶开,但手臂一收抱住的却是满怀的风。叶开垂着双眼,寂寂地站在傅红雪的面前,双肩塌了下来,周围风声忽起,然而于叶开而言,这个世界是静默的。 “我只是说如果,最坏的情况,就是我已经死了,而且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或者只是虚惊一场,也可能像上次一样醒过来。傅红雪,我只想告诉你,若是有一r,i你找不到我了,并不是我离开了你,而是我……” “随时可能消失是什么意思?” 傅红雪忽然想起之前有过几次,叶开明明正在与他说着话,但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再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明显带着几分慌乱,难道从那个时候就已经……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告诉你这些,是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你在这里等我三天,如果我能死里逃生醒过来,我会想尽办法到这里来找你,绝不失约,但如果三天后没有我的任何消息,那就说明我真的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你不要再等我。”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看到傅红雪骤然冷凝下来的眼眸,叶开的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一样的疼,他撇过脸,不敢再看傅红雪,但此时却看到傅红雪伸出一只手来,慢慢托住他的脸。 事实上虽没有碰到,但他却仿佛感觉到了一样,被那只手托着抬起了头。 “叶开,没有那么容易,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的。” 傅红雪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冷,很沉,仿佛是漠然的,但是叶开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眼泪。 看到他那冰封凛冽的面孔上,那一行滑落下来的泪痕。 “如果你真的不见了,不管你是死是活,我掘地三尺也会找你出来,哪怕找到的是你的尸首,哪怕,你只剩下一堆枯骨。叶开,我傅红雪决意去做的事,任何人都说服不了,包括你。” 所以你休想一死以求清静,上天入地,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叶开被傅红雪的话震得连退了几步。在傅红雪昏迷刚醒来的那几日,他已经看够了如行尸走r_ou_一般活着的傅红雪,若是今后他又变成了那个样子,自己岂非是又害了他一遭? “你不愿我去黄泉路上陪你,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哪怕日日受着煎熬,生不如死,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食言。” “不……” 叶开终于不忍再继续听下去,他冲上来,用那无力的手臂抱住傅红雪,他的唇印在傅红雪的唇上,虽已不是往日那温润柔软的触感,淡薄得就像风吹过一样。 可是他却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最用力的一次吻他。 “我等你三天,叶开。” 风从叶开的身畔掠过,他感觉自己的身形像是要散在这场风里。而傅红雪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萦绕不绝。 =====嗷嗷嗷 看到好多长留言 好激动xddddddd??手抖一把 就把虐的地方一次性发完吧================= 傅红雪回到院子的时候,阿飞已经先他一步赶了回去,两人坐在桌边依旧是喝酒聊天,仿佛看不出任何的异样。见傅红雪从外头走进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曾提起阿飞在林中所见的异样,只是关切地问傅红雪何以脸色如此难看。傅红雪本就是坦荡之人,并不太会掩饰自己,听两位前辈这样一问,正刺痛不已的心又像是被刺了一下。叶开就在他前头两步不到的地方,转过身拧着眉拼命摇头,傅红雪知道他最怕师傅伤心难过,这个节骨眼上,又岂会逆他的意思,只是他心里头的苦,又能跟谁说,又有谁来帮他分担呢? 其实阿飞与李寻欢都知道傅红雪有事隐瞒,方才阿飞在林中看到傅红雪那如魔怔了一般的表现,又听他口口声声念着叶开,字字句句听得阿飞心惊r_ou_跳。叶开是他与李寻欢看着长大的,对叶开的疼爱关心自是不必多说,想到许是叶开真的出事了,这心里的煎熬忧虑必然不比傅红雪少。可是回来见着李寻欢也不敢贸然将自己在林中的所见所闻告诉他,只说傅红雪似是有难言之隐,让李寻欢先不要点破,待他细细询问之后再做打算。 傅红雪在这两位前辈面前,委实不愿说谎,可是也不想叶开再忧心伤神,只好敷衍说自己方才有些醉了,出去吹了风,还有些昏沉,向他们二位告了个罪便要离开。而阿飞也正被叶开的事压的心头难受,怎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连忙把人拦下来说叶开的屋子一直空着,傅红雪可以去那里歇息。傅红雪本已打算走,听了阿飞这话,脚步忽地就停了下来。 阿飞说这话,不过是心头灵光一现,一时间冲口而出,完全不曾多想,没料到偏是这句话把人给留了下来。阿飞带着傅红雪往叶开小屋去的路上,心里头一直琢磨着,临到了门口把人送了进去,房门一合上方才悟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瞧那傅红雪在河边发怒的样子,还有那说话的语气,竟是和当年自己知道李寻欢要去与上官金鸿一战时十分相似。他那时以为李寻欢此行凶多吉少,恐这一别天人永隔,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能眼巴巴看他赴死。那时的心境何等绝望无助,只恨自己不能替他一战,不能替他去死。如今他竟然在傅红雪的脸上看到了这种无奈何沮丧。 那么,他和小叶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生死与共的至交?还是…… 阿飞站在门前恍惚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地穿过窗子,看到了里头的情形。 那屋子空置了多时,若不是阿飞还时常打扫,只怕此刻已不能住人了。屋子里的摆设还和叶开离开时一样,什么都不曾搬移挪动过。屋子不大,东西却很多,墙上柜上尽是叶开儿时的玩物,傅红雪的目光从那些落了灰,褪了色的东西上一一逡巡过去,最后落在了那柜子顶上。 这是李寻欢在叶开小时候亲自打给他的书柜,还不及一人的高度,傅红雪正好可以看到那书柜顶上摆着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枯败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经历这么多年,勉强能维持一个形状已算是保管得很仔细了。但傅红雪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当年翠浓亲手挽的花环,时隔多年,他甚至还记得当年花环上的小花是个什么颜色。还记得当年的翠浓穿着一身出尘的白色坐在风里冲着他展颜轻笑,还记得那阵花香拂来,自己就彻底醉在了那场春风里。 “傅红雪?” 叶开见傅红雪许久不言,正忐忑不已,想说些什么给他逗乐,却看到傅红雪一言不发走到柜子前,将那已枝残花败,枯黄凋零的花环拿在手里小心地摩挲。那动作里含着多少深情叶开岂会看不出,可是一想到两人的前景,心里又不禁一阵黯然。 “叶开,再将这个戴一次给我看看吧。” 不是用翠浓的身份,而是叶开。 那个好字梗在叶开的喉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傅红雪说过,若不能兑现承诺,便不要给他希望。 傅红雪没有听到叶开应他,便苦笑了一声,叶开听到那笑声,心都要碎了。傅红雪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你不说我就当你应了,反正你逃不了,也别想逃。” 话说到这里,阿飞纵然是傻子怕是也听出个名堂了。这事情果然跟他料想的一样么?傅红雪和小叶子竟是…… 竟是那样的关系? 悟到这里层,阿飞的心已然乱了,猛一回头,却看到李寻欢正站在他的身后。他哑着声音,一句大哥还未及出口就被李寻欢摆手挡下。 这么多年了,阿飞又一次在李寻欢的面孔上,看到了那种苍白的忧色。李寻欢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压着声音轻轻咳嗽了两声。 那并不宽阔的肩膀在这咳嗽声里不住地抖动,看的叫人揪心一样地疼。 阿飞一步走上去,从后面猛然抱住了李寻欢。六如公子何等聪慧无双,看着傅红雪这种种反常举动,不用阿飞多说,也知道必然是叶开出事了。 那个他ji,ng心呵护,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步入江湖这条血路,一去不回了么? 那夜里,阿飞和李寻欢没有再去打扰傅红雪,那屋子一直紧闭着门,里头一丝光,一点声响也没有,就像根本没有人在那里头一样。 但事实上,那屋子里头,那一双人,正经历着这世间最痛苦不过的事情。 此时的傅红雪正和叶开两人面对着面地躺在床上,夜已深了,傅红雪却半点睡意也没有,就那么一动不动睁着眼看着叶开。 叶开原本也是不肯睡的,其实这些日子他哪里真的睡过。一来是他身如游魂,并没有什么困意,二来也是想多看看傅红雪,只怕自己一睡下,醒来时人就身在黄泉,再也见不到傅红雪了。 可是今日却和以往不同,躺下没有多久便觉得周身无力,困倦得只想好好睡一场。叶开心知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拼了命地不想睡,可是一躺下来便就再也起不了身,望着那视线里头慢慢模糊了的傅红雪,嘴里不停地念叨只睡一会儿,一会儿就把他叫醒。 傅红雪小声应着他,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却越飘越远,越来越听不清楚。 不知道这一觉醒过来,会是什么光景呢? 那种终于坠入梦魇的感觉,像极了当年被花白凤一掌劈下山崖时,风穿过自己身体的感觉,他用力抬起手,想扯住傅红雪,也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个人对自己伸出了手,可是临了,心间的念头又是一转。 手一挥,那动作竟和地宫里推开傅红雪的动作一模一样。 约好了生死与共啊,你却又一次把我推开。 傅红雪望着那隐隐绰绰,终于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影子,大喊了一声。 叶开——! 锥心刺骨,含泪带血。 身后头的门碰地一声响了。 李寻欢跟阿飞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他们本想守在外头,却不想傅红雪的这一声叶开叫的如此凄厉,听得他们两人再也沉默不下去,冲进门时只看到傅红雪已像个木人一样怔在那里。 叶开只告诉傅红雪等他三日,却没有告诉傅红雪这三日该怎么熬过去。而傅红雪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能告诉他叶开究竟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是不是真的能如约归来。他静躺在那张满是尘埃的大床上,目光始终沉滞空蒙地盯着不久前叶开消失的地方。时间走得很慢,又好像走得很快,夜色在晨曦中慢慢被冲淡,然而满窗的晴色却不能让他感到丝毫的温暖。 那个真正能够让他温暖起来的人不在这里,这世间哪里才是他的归处呢? 他觉得自己已不能再继续待下去,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保留着叶开留下的痕迹,留在这里,心上就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叶开已经不在了。 尽管叶开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他会回来,可是这一次,傅红雪真的,无力相信了。 叶开就是个狠心绝情却又聪明绝顶的高明骗子,明明谎话连篇,却让人在绝望里头仍不死心地抱着一线期盼。 叶开消失的第二天,傅红雪便离开了。他没有办法在那里等叶开三天,因为只在那空荡荡的屋子里待了一个晚上,他便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所以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甚至来不及和李寻欢阿飞辞行。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路上浑浑噩噩,全然不似走在人间道上,倒像是黄泉幽冥里的游魂。傅红雪与叶开来时,路人们见他举止异常,都避之不及,而他回来时,别人看他的眼光更是异样。傅红雪对此浑然不知,直到自己在先前来过的那家酒楼门前停下时才发觉自己沿着来路又走了回来。 回来做什么呢? 那酒楼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傅红雪,几日前的可怕记忆又涌上心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嘴里念念有词地拜着菩萨佛祖,希望能送走这吓人的瘟神,却不料傅红雪看到了他,全然无神的目光竟无端地透出了些许亮光。 他迎着那小二满是恐惧的目光,径自走了进去,小二不敢拦他,只能暗道一声倒霉,战战兢兢地跟在傅红雪后面,看着傅红雪脚步不停地朝着上次他落座的地方走去。 这个时辰酒楼的生意向来很好,而上一次叶开挑选的地方临窗傍水,自然早早就有人坐在了那里。而傅红雪不管不顾就走过去,那两个正在谈天说笑的酒客蓦地看到身边站了一个人,便都抬起头来。 “这位置今儿我们包了,麻烦您另坐。” 看傅红雪这一身落魄浪子的打扮,两个酒客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又兀自说笑去了,而傅红雪就像是钉在了那里,动也不动,那两人说笑了一番,再看傅红雪还杵在那里,脸上的笑意顿时变成了怒意,其中一人就站起身来要动手,一旁的店小二虽不知傅红雪的来历,可是看到他身上的刀,再联想起他之前的种种举动,唯恐得罪了他给老板触了霉头,赶忙上前去劝和。 这人有的时候,脾气一上来,丁点儿大的小事也能搅出风波来。那酒客站起身,竟是个比傅红雪还略高一些的壮实汉子,挺着胸脯卷着袖子就要跟傅红雪理论,而傅红雪的目光却是空的,仿佛根本看不到他。 “你这小子……” 他看傅红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便以为可以随意欺负,谁料到那拳头还未落到傅红雪的身上,只觉得自己头上蓦地一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原本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突然就散乱下来,几缕断发落在他的肩上,他吓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要不是另一边的酒客走上来扶住了他,只怕他就此瘫软下去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竟然谁都没有看到傅红雪是如何出的手,如何收的刀。 就在那两个酒客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时候,傅红雪已经在那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他记得上一次叶开便是坐在这桌子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如数家珍一般点着这酒楼里的招牌菜肴。 “店家。” 魂不附体的店小二送走了两个酒客,又被打发过来招呼傅红雪。他看到傅红雪又像上一次,目光直直地看着那没有人的座位,心里顿时一个寒颤,但也不敢多问,怕真的问出什么吓人的事来。 “什锦烧鹅、清蒸江团、龙井虾仁、金香饼、西湖莼菜汤……再给我一壶梅子酒,”冷不防地听到傅红雪报出这些菜名,店小二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次他要的不是一碗牛r_ou_面。可是他越往下记就越觉得心惊,这一个人如何吃的完这么一大桌的菜? 况且这一桌子的菜钱算下来可谓惊人,而傅红雪这样子…… “我身无分文,但我可以替你杀人,我杀一个人一千两,足可抵这顿菜钱。” 傅红雪看也未看那店小二一眼,却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可是听到他这么说,那店小二简直有种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觉,天底下,还有这样强买强卖的?他们寻常小老百姓,哪有什么仇人要花一千两银子去杀的? 酒楼的老板也许也是怕了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尤其是在听了店小二的一番描述之后更不敢得罪傅红雪,宁可自己折了本也要把这煞神伺候好,傅红雪冷眼瞧着那一盘盘ji,ng致的菜肴端上桌子,其实半点食欲也没有。 他想,倘若此刻叶开坐在对面,该是很开心吧。 他曾经坐在那个位置上跟自己说,我开不开心无所谓啊,关键是要你开心。 可我现在很不开心,你如果真的在乎,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你怎么忍心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你怎么忍心跟我定下这三日的约定?你知不知道,这三日,于我而言,比三年,三十年,三百年都要漫长,才过了第一天,我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叶开,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狠多绝。 傅红雪在那酒楼里头一直坐到天黑张灯,坐到店小二和老板不得不硬着头皮请他出去,桌上的菜他丝毫未动,酒却喝了很多。那梅子酒很是清甜,并不醉人,但喝的多了,口中却泛出一股苦涩来。 想醉时,偏偏不能如意,夜风一吹,人更加清醒,生死浮沉,往事历历都在心上,独独少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不是说,今后要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栽上一池的莲,闲来赏花观月,醉卧红尘,这些话,你说过就算了? 你知不知道,我都当真了,你的话,我都当真的。 他不知不觉走到那赏莲的寺庙前,香客早就散了,冷雨金荷,胜景何求?浮生长恨欢娱少,如今方知这一声感叹里有多少无奈。 ????傅红雪直到今天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和翠浓相识时的情形。他一直以为那一天,那个叫翠浓的小丫头是无意间闯进他的视线的,他更想不到,其实这一场偶遇是叶开和阿飞ji,ng心策划了许久的。 在他们相遇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叶开就已经开始时不时地摸上无间地狱的后山偷看傅红雪练武,也许愧疚就是从那个时候在叶开心里扎了根,而后的日子,这份愧疚渐渐遮蔽了叶开童年的快乐,让他再也无法肆意享受师傅和娘亲的疼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撒娇胡闹,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在替他受着苦,忍着痛,替他背着报仇的担子活在没有爱的世界里。 开始的时候叶开很想去接近傅红雪,可是又不敢接近他。倘若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以叶开的性子早就没脸没皮地黏上去了,管他摆什么脸色,天底下还没有叶开逗不乐的人,然而这人却不同。这个人对叶开来说太不同了,以至于让他连接近都不敢。 后来还是阿飞叔给他出了主意,叫他穿上小姑娘的衣服去接近傅红雪,那孩子就算再孤僻再冷漠,想必也不会对一个女孩子出手,到时候叶开拿出缠着师傅买糖葫芦的劲头来缠着傅红雪,不怕傅红雪不就范。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却几乎改变了傅红雪的童年,甚至于,也改变了他的一生。若不是‘翠浓’的出现,在仇恨中长大的傅红雪也许只会成为一个杀戮和复仇的工具,是翠浓教会他如何像一个真正有血有r_ou_的人一样活着,教会他开心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哭,伤心软弱的时候,也可以借别人的肩膀来靠一靠。傅红雪记得以前自己练功受伤是时有的事,可是纵然病得连床都下不了了却还是不敢懈怠,仍然会一个人跑去后山练功,练到神智昏迷被冰姨带回去,母亲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只会骂他没用。而在翠浓出现之后,这个小丫头居然胆大到拿绳子绑住他,不让他练功,强迫他休息,这种事傅红雪是想都不敢想的,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偷懒,惩罚自己倒是小事,他最怕的还是翠浓受牵连,结果为了这事两人还冷战了几日。这几日里头,傅红雪尝到了从前从来没有过的种种滋味,起初是生气,然后是愧疚,最后是后悔,在傅红雪短短的人生里头,还没有谁能够让心无波澜的傅红雪感受到这么多的波动。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起初缠着他非要跟他做朋友,还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数落他母亲的不是,但是又让他气不得怨不得的小丫头,对他来说已经太重要了。 直到很多年后,他步入江湖,遇到的第一个缠上他,要跟他交朋友的人时,那一刻,他有种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穿白衣的丫头从树上掉下来,他明明可以躲开,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抱住了她。 而傅红雪又哪里知道,那时候的小叶开正是听了阿飞叔的话,说什么最美的初遇便是英雄救美,把还没学好轻功的叶开一把拽到树上,然后又自己一个人轻飘飘离开,吓得叶开抱着树枝半天不敢动,结果看到傅红雪出现,一时走神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而很多年后,当年的‘翠浓’已成了如今轻功绝世的叶开,纵然相遇时物是人非,但傅红雪骗不了自己,在看到叶开的一刹那,心底的那份悸动如此真实。 “叶开,你还要让我等多久呢。” 傅红雪花了一天的时间回到无间地狱,这里早在花白凤过世之后就已经人去楼空,然而无间地狱的后山却还和多年前一样。事如芳草春长在,那么人呢?多年前翠浓留在这里的秋千如今只剩下一把散落的枯架子,当年送他的花环也早已经被母亲毁去,翠浓留在他生命里的痕迹似乎在被一点点抹去,但傅红雪知道,其实这个人,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早已经和他密不可分了。 傅红雪走到那秋千边上,时日久远了,秋千上早已爬满了不知名的青藤,郁郁葱葱的倒也不显得有多凋零。傅红雪为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一边的树荫地下坐了下来。从前他也喜欢坐在这个位置,翠浓会跟他说一些外头的趣事,还经常会带一些ji,ng致的糕点小食给他,最有意思的一次是翠浓拿了一盒根本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来给傅红雪,非要他尝尝看,傅红雪对翠浓素来是不会拒绝的,只知道不会是害人的□□,硬着头皮尝了一口,结果味道居然不差,只是卖相着实难看。后来傅红雪才知道那是翠浓第一次亲手做的糕点,尽管吃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做的,不过傅红雪却觉得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真的很想再尝一次叶开的手艺,哪怕就一次也好。 盛夏午后的日光虽很毒辣,但树荫下头却也让人觉得凉爽舒服,奔波了两天,傅红雪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两天里,他几乎没有休息过,而且除了酒也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此刻究竟是什么撑着他还能坐在这里他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是心底的执念,又或者是不甘心吧。 其实若非他的底子好,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早该垮了,而他只是觉得累,累得只想在这里歇一歇,什么都不要想,一觉睡过去,也许明天,明天一睁眼就看到叶开那个臭小子回来了。 原本觉得三天很长,现在又怕三天太快。 若是三天后他还不回来,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傅红雪靠在树上,在那阵拂面而来的暖风里困倦地合上了眼。叶开走得太匆忙了,匆忙到还没来得及约好在哪里见面。不过他想,叶开以前总有办法找到自己,这一次自然也可以。 他想着这个,忽而觉得心里像是有了底,疼到麻木的心又有了跳动的感觉。他用手按着胸口的地方,若是叶开不回来,这颗心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你不回来,我就毁给你看。 可是就在傅红雪慢慢坠入黑暗里的时候,他忽然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他猛地睁开眼,头顶的日光炫目,视线里一片白茫茫不甚清楚,片刻之后眼前人的轮廓才勾勒出来,他的眉宇唇角,漂亮的五官变得一一明朗,傅红雪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恍恍惚惚,如梦如幻。 “喂,傅红雪,想什么呢。” 面前那一身青色短衫的人嘴边叼着一片翠绿的叶子,眼角弯弯地冲着他直笑。 “哎,虽然江湖人都说我风郎君玉树临风,不过你也不用看得眼也不眨吧,”是他熟悉的语气,亦是他熟悉的笑容,傅红雪怔忪了片刻之后,像是猛然惊醒,一伸手想去碰他,不想叶开却轻轻跳开。 “你,你……” “都说我不会食言,你看,三天没到就回来了。” 叶开说着又往后退了两步,傅红雪脚步不稳地追过去,但不知为何,总与他隔着几步,就是追不上他。 “你给我站住!” 傅红雪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心下大急,冲着叶开就吼了出来,而那人却只是对他做了个鬼脸,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叶开!” 几步之外的叶开似乎对此置若罔闻,他并未用轻功,脚步看上去也不快,甚至还时不时停下回头来看追在后面的傅红雪。 翠浓!你把刀还我! 嘻,你追得上我再说,一把破刀有什么稀罕。 叶开,翠浓…… 叶开的身影在那光影斑驳的林间翻飞,傅红雪紧紧跟在后头,目光瞬也不转地看着前面的人。 傅红雪说不清那一刻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那远比他想象中要平静许多,甚至于太过平静了。 他只是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叶开回来了。 说了太多遍,所以连自己都骗住了。 傅红雪追着那背影一路往树林的深处走,他记得这条路,有一次翠浓来找他,原本是晴空万里,不知为何忽然就风云大作,眼看着就有一场倾盆大雨。对于傅红雪来说,练功是头等重要的事,自然不可能为了躲雨而懈怠,可是那一次翠浓却突然抢了他的刀,转身就跑,傅红雪并不是真的追不上他,只是一路都在思考追上去之后要怎么抢回来,‘翠浓’毕竟是个小姑娘,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跟翠浓动手,于是这么想着想着,便跟着翠浓躲进了那树林深处的一个洞x,ue里头。 傅红雪知道她是什么用意,有些无奈,但又有些温暖。这世上能这般关心他的人,除了翠浓还会有谁呢? 结果两个人躲进去没多久,翠浓就抱着那把灭绝十字刀睡过去了。这把刀看似简单,其实分量很重,更何况翠浓抱着它跑了一路,自然是累坏了。傅红雪不敢吵醒她,只好在一边守着,否则自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更要被母亲责罚了。 “那次回去之后,受罚了吗?” 叶开最后果然带着傅红雪回到了这个旧时的山洞,一切都和当年一样,只是周围的草木繁盛,挡住了洞口,叶开熟门熟路地找过去,一边往里头钻一边问傅红雪,“你怎么那么死脑筋,看到下雨也不躲。哪像我,天天盼着下雨,这样阿飞叔就不能逼着我练武了。” 傅红雪闻言,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他从前很羡慕叶开有那样快乐的童年,而现在却一点都不羡慕了。他不知道有多庆幸,庆幸吃苦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叶开。 叶开,就该活的开心,就该做那个开开心心的叶开。 “哎,傅红雪,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因为我受罚啊。” 两个孩子在花白凤眼皮子地下能玩出什么花样?都是自以为聪明罢了。可傅红雪却摇了摇头,“母亲其实还是疼爱我的。” “哈……” 这话叶开显然是不信的,但是回头看了一眼傅红雪,硬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傅红雪见他不语,弯下身,跟他并肩在洞口坐了下来。 叶开目光不经意地向傅红雪那里看了看,然后挪着身子轻轻靠过去。 傅红雪便任由他靠着,就像他们少年时一样。 “那次雨停了之后,我记得晚上天气很晴,满天都是星光。” 傅红雪听了有点讷讷地接不上话,其实那晚他没有怎么看天,他几乎整晚都在看靠在自己身边的翠浓。那大概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喜欢。 懵懵懂懂,却纯粹干净的喜欢。 “那天我许了好多愿望,”这样靠近着看便越发觉得眼前的这张面孔和记忆中的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只是自己何其愚笨,竟然知道得这么晚。 从头到尾,喜欢的,爱的,就只有这一个人。 “有关于师傅的,阿飞叔的,母亲的,冰姨的,”叶开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和我的。” 傅红雪没有打断叶开的话,只是安静地在一边听着,叶开闭着眼睛想了想,“我想要母亲对你好一点,不要再打你,骂你,不要再逼你去报仇,我还想……嗯……” “我只有一个愿望。” 傅红雪伸出手臂,做了一个搂住他的动作,但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中,最终也没有落下来。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叶开看着傅红雪,目光微微闪烁着,似笑,又非笑。 他嘴角动了动,最后却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傅红雪的手臂从半空滑落,穿过了叶开那青烟一样的身体。 你这个骗子。 ============从这章开始画风就开始不对劲了================ 傅红雪其实一早就知道这一路上都有人在暗中跟踪自己,但他既然什么都已不在乎了,当然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然而最后却因为这群人的出现,将傅红雪从那个半真半假的梦境里拉了出来,让他又一次饱尝了眼睁睁看着叶开在自己眼前消失的痛苦。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要了这些人的性命。 尽管他一早就知道那个‘叶开’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梦,是个随时可能醒来的梦,然而即使只是在梦里守着一个虚无的影子,可至少还能够看得到他,可如今大梦醒来,天大地大,他又该去哪里把他找回来? “傅红雪!你跟那叶开狼狈为j,i,an,残害武林同道,杀我同门兄弟,这笔血债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 傅红雪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正冲着他喊打喊杀的年轻人,更不知道他是哪个同门兄弟死在了自己和叶开手上。但江湖便是如此,许多事由不得你来解释,而傅红雪又是个不屑于解释的人。 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从来也不放在心上,哪怕曾经被人看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傅红雪也根本不会在意。 可那个时候,却有一个傻子在听了江湖上那些流言蜚语之后比他还要紧张。 那群人见傅红雪被众人围住却仍没有起身一战的意思,便纷纷被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所激怒,又仗着他们人多势众,以为这一次傅红雪是cha翅难逃,就都跃跃欲试要上前去取傅红雪的性命。 眼下只要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杀了傅红雪便可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这样的好事谁不想争? “傅红雪,你纳命来吧!” 那群人见傅红雪始终没有反应,虽也担心其中有诈,可是这次实在是机会难得,傅红雪纵有天大的本事,终究不可能以一敌众全身而退,而且看他的样子如此颓废,像是连刀都拿不起来了,此时再不杀他,他日他振作起来,那便是他们绝命之日。 这就是江湖,哪有什么道义可言? 杀意凛冽的刀光从傅红雪的眼前闪过,他记得以前只要自己陷入险境,叶开必会出现,那么这次若是我引颈受戮,你会不会也和以前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他想到这个,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可是,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想的都快要疯了。 叶开,倘若你现在出来,前面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出来好不好。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那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但那肃杀的声音无法传入他的耳中,于他而言,这天地间安静得万籁俱寂。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所谓三天的约定不过又是你的一个谎话罢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期待。如今连这点期待都没有了,往后的日子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 眼看着那剑客的长剑就要刺入傅红雪的胸口,周围一拥而上的人看到傅红雪这一副等死的模样也不禁心中大喜。他们跟了傅红雪一路,早已看出他的异样,但始终忌惮他的灭绝十字刀和大悲赋,所以直到现在才出手杀他。早知道傅红雪斗志已失吗,他们就该早些动手才是,白白浪费了几天的时间。 就在众人都争先欲取傅红雪性命之时,不想这时候迎面却有一股极为强韧的气劲向他们扫来,众人武功虽不弱,但也被这股气劲逼得连连退去,而内力稍逊一些的人甚至直接被震出了内伤,嘴角顿时溢出血来。见此情形,领头之人也不由一惊,猛然抬头望去,还未看清楚来人是谁就感到眼前晃过一个白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傅红雪竟然就从他们眼前活生生地消失了。 前来围攻傅红雪的人都算得上是各派的高手,能在他们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把人救走,而且还让众人全无还手之力的,放眼当今武林,真的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而傅红雪在江湖里素来是个独行侠,身边怕是除了叶开还有孔雀山庄的两个少主以外也没有别的什么朋友,看方才那人的身手应该不是来自孔雀山庄,那么会是谁呢? “傅红雪,你当真已是生无可恋了?” 在林中救下傅红雪的人,正是当日在树屋替傅红雪疗伤的那位姓沈的侠士。那人带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傅红雪很快就摆脱了后面的追击,两人直到出了无间地狱的后山才停下。那人看了一眼浑浑噩噩的傅红雪,二话不说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推,傅红雪整个人就像是没了魂一样,跌跌撞撞地就一头栽进了前头的河里。冷不防被水呛住的傅红雪狼狈地挣扎了几下,忽觉背后一双手抓着他,又把他从水里拖上来。 “咳……” “清醒一点没有?” 那人的声音一如从前那般沉稳有力,但是却已没了之前的柔和,隐约透着一股怒意,傅红雪听着那声音怔了怔,然后苦笑着摇头。 “你又救了我一次,可是我好像根本不认识你。” 听到傅红雪终于开口说话,那人的脸色稍微缓了缓。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失意的人他见得多了,亦深知与深爱之人生离死别之痛,所以他明白此刻傅红雪的感受。原本他赶来此地,就是受人之托带消息来给傅红雪,可是眼见他这般颓废,甚至绝了生念,又不觉有些动怒。 你既是我沈浪的传人,你的死活我又岂能不闻不问? 当日南宫翔曾猜测他是沈浪的后人,却不知其实自己所见的人正是早已名震江湖的沈浪沈大侠,更不知当日他口中的那位脾气很不好的朋友,就是曾与沈浪一同云游海外的怜花公子。 “有道是萍水相逢即是缘分,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了,若就这样任由你死在那群小人手里,那我之前的功夫岂非付之东流?” 况且,你如果死了,我回去恐怕也不好交代啊。 想着那个刚从昏迷中醒来就闹着要去找傅红雪的人,沈浪嘴边的笑容又柔和一些。那李寻欢他是知道的,温文尔雅,翩翩君子,怎么就教出了个这么不一样的徒儿来。想来,这应该是阿飞的功劳吧。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欠你一条命,你想让我怎么还?” “你以为我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报恩?”沈浪哈哈一笑,“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是能拿来报答我的,你这条命吗?” “你要是看得上,尽管拿去。” 傅红雪自嘲般地扯动了嘴角,笑容里尽是落寞,“如今除了这条命还是我的,其他我已是一无所有。” 傅红雪来到这世上,本就是孤身一人,若非叶开一手将自己从复仇的深渊里拉出来,让他看到了世间别样的风景,也许他会一直如行尸走r_ou_一样活着。可是既然给了他感情,教会了他去爱,如今又怎么舍得再把他重新打入地狱?怎么忍心又留他一个人在这寂寞的人世间? “这江湖上的事我本不欲再管,不过出海之前还有一事未了。” 沈浪摇了摇头,叹着气转过身,“有一个人,我想你一定很想见。” 傅红雪原本一片灰暗的眼睛忽然因为沈浪的这句话掠过了一丝神采,他不知道这几日奔波下来自己的样子有多憔悴,昔日那个一人一刀力战群雄的傅红雪,仿佛在这几天里惊人地消瘦下去,如今的这个傅红雪全身都透着一种几乎破碎的沧桑。他抬着头,盯着沈浪的背影看了半晌,沈浪的那半句话在他的耳边来来回回,当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开口说话的声音,已近沙哑。 “他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来?”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傅红雪那双绝望的眼眸就像是濒临疯狂一样,整个人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一步之遥 作者:薄荷夏夏 第12节 “他不来,自然有不能来的苦衷。” 沈浪虽然没有回头,但能够想象得到此刻傅红雪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并非是他不愿说出真相,只是方才傅红雪那一番颓废丧气的话着实让他生气了。 “你若还是耽搁不前,我怕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那三个字,沈浪故意说得一字一顿,听得傅红雪整颗心都随之猛跳。他双唇微微颤动,还在不断重复着沈浪方才的那句话。 什么不能来的苦衷?什么来不及了? “他在哪里?!带我去,带我去见他!” 所以这世上最了解傅红雪的人,果然还是那小子,难怪他拼命催着自己来找傅红雪,若是自己再晚一步,就算没有人趁虚而入,傅红雪自己也能把自己折腾死。 沈浪把自己被傅红雪死死拽住的手抽出来,又往前走了两步,而不久前还一蹶不振的傅红雪果然马上就跟了上来。 “那便赶紧走,还赶得上见一面。” 沈浪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近墨者黑了,什么不好学,竟学起那王怜花说半句藏半句,看把傅红雪吓的。 不过,也没说错啊。 不能来的苦衷,自然是因为他重伤未愈。至于来不及嘛,那王怜花口口声声说要收那小子做徒弟,还要把他带上一同去海外,这再不见上一面,以后真的是相见无期了。 傅红雪又哪里猜得到沈浪的心思。不过原本他已绝了念想,现在忽又有了一线希望,哪怕这是最后一面。 哪怕这是最后一面,只要让他见上,这辈子也了无遗憾了。 ???? ============画风已崩 囧rz============================== ????暑气檐前过,蝉声树杪交。待潮生浦口,看雨过山坳。 这地方本也不是什么灵山秀水之地,只是沾了一些江南的水汽,又隔绝了人间烟火,所以宁静之外又添了几分雅致,从前闲来也有些文人s_ao客来此地清歌把盏,一抒胸臆。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自从有山下的猎户上山来捕猎,然后在那林子里头鬼打墙一样撞不出,还隐隐绰绰看到有红衣鬼影出没之后,这好山好水的地方便再也没人敢来了。 这么一块风水宝地怎么无端端地就生出这些y邪鬼魅之事来?起初也有人请道士高僧来做过法,岂料也是被吓得面无人色大败而回,从此红衣厉鬼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便是再有胆色的人也不敢来触这个霉头,唯恐沾上晦气,不得善终。 然而,此时此刻,晴空丽日之下,那强占了山头,吓得山下众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红衣厉鬼’正坐在那古亭的飞檐下头,摇着桃花扇,一身慵懒地倚在石桌上,似梦似醒地看着亭子外头。 啧,早知如此无聊,就不该答应陪他回中原来。 此刻趴在他腿上的那只短尾花猫也正如主人一样,吊着一双眼睛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正被这盛夏的暑气熏得昏昏欲睡,亭子外头忽有一道人影从林间一跃落在亭子前头的石径上。亭中的红衣人似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而他膝上的那只三色的花猫却喵地叫了一声,突然来了ji,ng神一样,轻盈盈地跳到地上。 “怎么又绕回来了,喂,王怜花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快点放我出去。” 亭外日光正好,从林中走出来的人一身竹青色的衣衫,仿佛还挂着林中雨露一般。他足下踏着山风,过处纤毫不沾,天下间能有这等身法的人,不是叶开,又能是谁? 他往前刚走了两步,那花猫便从亭子里踱下来,走到他脚边绕了绕,然后攀着他的腿,三两下跳到了他的肩上。 “不学无术,”那红衣人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肩头乌发顺着红衣簌簌地垂下来,他便拿起乌木簪子随意地把长发挽了挽,虽只是个极简单的发髻,却也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叫人如痴如醉的风情。 “这阵你闯了一天了,也该歇歇了吧,你不累,我瞧着都累。” “那你放我走不就好了,大家都乐得清闲。” 花猫儿蹭着叶开的脖子,痒地他哈哈直笑,“别闹别闹,我说正事呢,”说着还忍不住挠了挠它毛茸茸的脖子,花猫儿很是享受地眯起眼,喵呜叫了一声,从肩膀上蹿下来钻进他怀里。 “这都第五天了,沈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叶开抱着猫走到亭子里,在那红衣人的对面坐了下来,桌上的茶水还未冷,清香袅袅,只是他眼下并没有饮茶的好兴致。从醒来那日至今已有五天,早过了他和傅红雪的约定之日,而沈浪虽答应了他要去把傅红雪带回来,可是这么久了也未见归来。 “兴许是等不到你,以为你死了,自行了断也未可知,”明知这个人嘴巴素来很毒,可是听他这么一说,还是禁不住心头一紧,当日他亲眼见过傅红雪为自己的‘死’如何颓废绝望,生不如死。所以那天他一清醒过来,就想去找傅红雪,怕的就是傅红雪会伤上加伤。 他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来转身又往外走去。猫儿受了惊吓,从他怀里跳出来,撞翻了桌上的茶盏,jian了自己一身的茶水,见它这副狼狈的样子,那红艺人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它的额头,道,“人家说物随主人,你这才跟他混了几天就跟他一个德性。” 这花猫是他从扶桑带来中原的,极有灵性,所以深得他的宠爱。没想到和叶开厮混了几天之后,竟然比跟自己还要亲密。那花猫儿像是看出了主人的不悦,撒着娇地蹭过去,含住那红衣人的手指直磨蹭。 瞧着叶开又要去闯阵,他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来中原的这些日子他闲来无事,便随意翻了几本古籍权当消遣。书里正好写到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他便依此地地形在这周围巧步奇阵,结果就成了山民口中的红衣厉鬼。不过这样也如了他的意,他本就好静,这下没了人来打扰,霸山占水,更是自在。 不过也正因为这阵法把叶开困在了这里,那红衣人要他拜自己为师,方才放他出去,可叶开既然已经拜在了李寻欢门下,自然不可能另投师门,况且这人乌发红衣,俊美无俦,谁能想到以他的年纪,恐怕该是叶开的前前辈了。 但是这个前前辈的玩心未免也太大了,难道说每天看着他在阵里头乱撞就真的那么好玩吗? 其实当然不是,王怜花大概只是不满意这小子跟在沈浪后头毕恭毕敬地叫着沈大哥,对着自己却一口一个王怜花,让沈浪不知占了自己多少口头便宜。不过这种小心眼的事王怜花是不会让叶开知道。 王怜花一手抚着猫儿,一手端着茶盏,刚饮了一口,忽听到亭外头一声鹰啸划破长空,他心中一喜,嘴边顿时露出一抹清浅笑意。 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话说叶开虽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可是这奇门阵法他却懂得不多。当日无间地狱门前也布有阵法,但实在不能与王怜花布的阵相比,可怜他几次闯阵都无功而返,又不肯低头去求王怜花,想到师父对自己恩重如山,怎能舍了他另投师门?可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浪又不知归期,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傅红雪他…… 叶开想着傅红雪,一时又乱了步伐,眼前迷阵重重,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方向,这一乱又得重来。正为这事心烦气躁不已,忽然间瞥见前头的雾气弥漫的林中,有一道人影隐隐绰绰立在那里。叶开心想又是谁这么倒霉着了王怜花的道儿,正要走上前去看个究竟,这时林间一阵风吹散了前头的雾气,前头的人立马在雾气中清晰起来。 叶开只觉得自己的目光失了控一般地被吸引过去,然后脚下猛然停住。 那人就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一刹那,叶开几乎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的声音。 天底下,好像就只剩下这个声音。 他试着动了动嘴,想喊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那个傅字刚到嘴边,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转身,一边走一边表情凶恶地吼道。 “王怜花,别以为你弄个假的傅红雪就能骗我做你徒弟,快点放我出去!我……”我要去找傅红雪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叶开就感到自己身后掠过一阵疾风,他刚要回头一看究竟,整个人就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扑倒在地上。 后背重重撞在石头,叶开疼得眼前一黑,缓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握着他的手腕狠狠压住了他,叶开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对方已经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然后一口咬在叶开的唇上。 “唔……”疼…… 突然被人这么猛咬一口,叶开疼得一身冷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这时候也陡然明白自己所看到的,并非是王怜花阵法里的幻觉,而是真正的,活生生的傅红雪。 “是真的还是假的?” 傅红雪一字一句问得‘咬牙切齿’,不等叶开点头,又不管不顾地封住了他的双唇,叶开被吻得几乎不能呼吸,嗯嗯啊啊地哼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而傅红雪心中怨气未消,更确切地说,也是惊魂未定,所以方才乍一眼看到叶开出现,他也以为是自己连日来奔波劳累伤心伤神以至于妄想成痴,没想到那个‘幻觉’看了他一眼掉头就跑,还敢说他是‘假’的! “傅……傅……唔……” 叶开被傅红雪死死按住,几乎动弹不得,只得仰着头承受傅红雪这满是怒气又渐渐有点失控的‘强吻’。这个吻完全不得要领,根本就是在泄愤,叶开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咬破了,舌头木木地发麻,但可怕的是,居然有种让人全身酥麻的快感。 而这种快感很快随着傅红雪接下来的动作而变成了恐惧,因为他发觉傅红雪已经在他慌神的时候扯开了他的腰带,如今那手正不住地搓揉着他的身体,没碰到一处,那身体就像是被火烧着了,又疼又痒,让人战栗不已。 “傅红雪!你,你冷静……唔……” 虽然之前在兴云庄已经和傅红雪有过一次□□,可是像这样毫无准备便做那种事,叶开自问脸皮还没有厚到那种程度,况且看傅红雪这样子他心里还真的有点怕,活像是要把他拆了吃掉一样。 “冷静?你叫我冷静?” 叶开的话非但没让傅红雪冷静下来,反而令他愈发激动,撕扯的动作也更加粗暴起来,叶开一时慌了神,手脚并用地在傅红雪身下挣扎,不过他也是个大病初愈之人,方才在林子里上蹿下跳已耗费了不少力气,现在又哪里是震怒之下的傅红雪的对手? “对我隐瞒那么多事,然后一走了之玩失踪,现在却叫我冷静?说好了三天以后就回来,却让我等了五天,现在却叫我冷静?说什么一辈子都不分开,说什么要同生共死,结果呢,结果你又做到了什么?现在却叫我冷静?我怎么冷静?” 叶开清楚地听到裂帛的声响从傅红雪的手中传来,身上顿时一凉,他慌忙替自己辩解道。 “我,我那是有苦衷的……” 他不说苦衷还好,一提苦衷这两个字,傅红雪更加恼火。 “是啊,你总是有苦衷的。” 叶开后悔得简直想把刚才那句话给吞下去,但是话已出口,反悔也来不及了,就像已经被傅红雪撕开的衣服也不可能完好如初地回到他的身上一样,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叶开上身的衣衫已去了大半,半边的身体都露在外头,傅红雪抚着那温热的,真实的,鲜活的身体,像是忽然被谁唤醒了身体里最初欲望,又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出来一样,他的手不住地在叶开光裸的上身肆意游走,那种爱抚毫无温柔可言,几乎把叶开身上拧地红了一大片。起初叶开是挣扎,可是慢慢地,他似乎明白了傅红雪为何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一时间心乱如麻,更多的不是惊慌,而是心疼。 傅红雪这一次真的是被他吓坏了…… “傅,傅红雪……” 叶开卸去了挣扎的力气,努力抬起身,想抱住傅红雪,可是傅红雪却会错了意,恶狠狠地把他的手压下去,然后低头在他肩膀上就是一口。 “呃……” “你别说话。” 傅红雪说着,牙关慢慢松开,叶开不敢喊疼,一脸紧张地盯着傅红雪,傅红雪也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傅红雪,这次没骗你,我没死,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的手是热的,我的身体也……” 叶开说着,用力握住傅红雪的手。他知道这段日子傅红雪受着什么样的煎熬,对着一缕随时可能消失的幽魂,看得到却碰不到,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那种滋味是会把人逼疯的。 傅红雪的手臂再次用力地箍紧了叶开的身体,怀里的这个身体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就像叶开说的那样,他没死,他还活着。 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叶开见傅红雪终于冷静下来,刚想缓口气,不料下一刻却发现傅红雪的手已经伸向了他下身的衣裤,他慌地抓住傅红雪的手,惊道,“怎,怎么,你,你……” “我不相信你。” 傅红雪的力气到底比叶开要大,而且还用了蛮力,并不结实的布料哪里经得住他们两个人这样撕扯,没两下便在傅红雪手里碎了一地。 “什,什么意思。” 傅红雪红着眼,瞪着他,一边要用力握住叶开的腰身,拽住他一条腿的脚踝。叶开知道那动作意味着什么,哭丧着连连大声求饶,“这次是真的啊,是真的啊,你要怎么样才相信?” “做到我相信为止,”傅红雪说话间,一把扯落叶开身上最后那点可以蔽体的衣物,在双腿被傅红雪用力打开之时,叶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傅红雪是假的吧,是假的吧…… ==============这个是真完结了============================ “你在想什么?” 上官仙儿离开时,叶开怕她路途颠簸,就把他们的马车让给了她,结果此刻就成了他与傅红雪两人一骑。本来半天的时间就可以赶回去,这一来行程就被大大放缓了,沿途又都是荒山,连个驿站也看不到,就算叶开万万不愿像个女子一样被傅红雪抱着上马,但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两人一骑最大的坏处还不只是走得慢,最要命的就是傅红雪这样几乎时时刻刻都从后面抱着他,两人靠得这么近,只要傅红雪一开口说话,叶开便觉得耳根发烫,可是在马上避又避不开,只能忍着。 “在想我们为什么不再雇一匹马。” 叶开歪着脖子,尽量躲开傅红雪有意无意吹进自己脖子里的热息,可是他越躲,傅红雪越不会放过他,最后索性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莫忘了,我们所有的盘缠都在马车里,而你在把马车让给上官姑娘的时候,好像完全忘了这件事。” 叶开感觉到傅红雪那略带凉意的面孔贴着自己脖子上最敏感的地方,有点痒,但又很舒服,只是心跳得太乱了,这样不好。 “傅红雪,你是故意没有提醒我吧。” 叶开在马上坐直了身体,打算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就当傅红雪不存在一样。可是傅红雪的手臂缠得他太紧了,像是时时提醒着他自己的存在。 “对,我就是想知道抱着你骑马是什么感觉。” “……” 叶开本还想再说,可听到这一句,忽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傅红雪微微抬起头,正好可以看到叶开红透了的脸。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叶开脸皮这么薄? “等等,傅红雪,我们的盘缠都没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傅红雪不待叶开说完,忽然猛地勒紧缰绳,叶开一时之间没有防备,整个人都撞进了傅红雪的怀里。 “意味着我们既没钱投店,也没钱给你买包子。” 说罢,他一夹马肚,□□的良驹顿时受了惊一般立作人势,然后四蹄如飞狂奔起来。 “所以不想风餐露宿的话就坐稳了,争取天黑前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叶开心道,这根本不是包子的问题吧。 但他哪里又知道此刻傅红雪在想什么呢?在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经历了几番险些失去他的痛楚之后,傅红雪唯有这样紧紧抱住他,才能使自己安心下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渴望着要把怀里的这个人融入自己的身体,这样天下间便再也没有谁能分开他们。 这一路虽然颠簸,但确实大大缩短了路上的时间,到了日落时分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村口的炊烟。本想直接进村去找人,没料到走到村口的时候,却看到阿飞背着包袱,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叶开看到这画面,心上没来由地涌上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看阿飞叔的样子分明是打算出远门,可是师父呢?师父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而没等叶开多想,一向直觉过人的阿飞便已经觉察到了傅叶二人,抬头向他们那里看了过去。 “阿飞叔!” 在阿飞抬起头来看向叶开的第一眼时,叶开就意识到师父真的出事了,在与他们一起的生活的这些年里,叶开从来没有看到过阿飞露出这样的表情,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整天把笑容挂在嘴边,常常喜欢捉弄他,陪着他疯,陪着他玩的阿飞叔?为什么此刻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夕间苍老了许多,目光里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神采,就像是…… 就像是当初刚被人从地宫里救出来的傅红雪。 “小叶子,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李曼青不是说你已经……”说到这里,阿飞不觉看了一眼叶开身边的傅红雪,这年轻人已不复当日的颓废,虽面容依旧冰冷,但目光里却隐隐能看出柔情来。阿飞又把目光收回到叶开的身上,叶开在听到李曼青那三个字之后,整张脸上的血色都褪了干净,他慌忙握住阿飞的手,焦虑道。 “你们见过李曼青了?那师父,师父他……” “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知晓了,所以大哥……”阿飞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纸信笺,递给叶开,“他走了。” 信笺上只有短短四个字,是叶开再熟悉不过的字体,他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无力地向后一倒,傅红雪连忙上前扶住他,却看到他好不容易有些恢复的脸色又惨白如纸。 保重,勿念。 那是李寻欢留下的最后四个字。而每一个字,都像是割在阿飞和叶开的心上。 “是我的错,我该看着他,不该让他去见李曼青。” 更不应该那么轻易就相信他说没事的那些话。明知道他这个心思最重,万事都喜欢一个人扛着,如今李曼青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还当面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安心跟自己回来? 当日李曼青的那些话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定是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到了自己的头上,觉得是他害了所有人,所以才会丢下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因为他觉得,他已不配得到幸福。阿飞不敢想象孤身一人宿疾缠身的李寻欢被真相所折磨痛苦的模样。他甚至拒绝和任何人分担,哪怕是最亲最爱的人,他把所有罪责扛下来,也许只是一个人躲起来疗伤,又或者,只是寻一个地方等待用死来赎罪。 “阿飞叔,你这是要去找师傅?我跟你一起去!” 难怪阿飞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可是人海茫茫,天大地大,师父若想躲着他们,他们要找他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叶开这句话刚一出口,傅红雪的脸色陡然一变,阿飞看到他的嘴微微一抿,眉头也骤然紧了紧。可是最终傅红雪只是拉紧了叶开的手,什么话也没说。早在山中小筑的时候,阿飞就已经猜到傅红雪与叶开的关系,如今看到他们两人如此亲密地出现在这里,心中更是了然。 “小叶子,你不能跟我去,”阿飞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傅红雪,脸上露出一丝让人心酸的笑意,“有些人一辈子都想逃出这个江湖,可是一辈子都困死在这个是非圈里,而你现在终于可以放手离开了,我怎么能让你再闯进来……” 不等叶开说完,阿飞摆了摆手打断他,“况且,你还忍心让他继续等下去吗?” 阿飞这话让傅叶二人都有些惊讶,但低头看了一眼两个人握着的手,倒也不奇怪阿飞叔是怎么看出来的了。叶开回头看了看傅红雪,望着他眼中流露出的不安和歉意,傅红雪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你去哪,我就在哪。” “傅红雪……” 是啊,还忍心继续让他等吗?可是师父…… “臭小子,难道你信不过你阿飞叔?”阿飞走上前,抬起手的时候他微微怔了怔,他习惯性地想像以前那样摸着叶开的发顶安慰他,可是当年那个只有半人高,喜欢抱着他的腿缠着他胡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啊。 看着他开心快乐,不正是大哥最大的心愿吗? “我答应过大哥要陪他一辈子,所以哪怕是上天入地,把这江湖翻个个儿我也会把他找出来。小叶子,你信不信我?” 阿飞叔…… 阿飞最后一次像以前一样伸手抱紧叶开。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他抱着叶开,笑声一如从前一样爽朗,他的目光悠悠地望向远处的斜阳青山,还有孤村外的古道。 那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这样远远地,远远地看着对方。尽管在彼此的眼中,都只是一个淡墨般的人影,可是也算是了却了心中最大的遗憾。 “他就是白飞飞的儿子?” 村口,那两道人影淡淡而立。一身白衣的沈浪远远看着阿飞,看着那个不曾和他谋面的他的儿子,过了许久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去见他?这一走,不知何时再回中原。” 沈浪沉默着转过身,沉静的面孔上无喜无悲。 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只要知道彼此安好,就已足够。 =======================尾声============================ 沈红叶长到五岁的时候,已经是方圆百里内谁都不敢欺负的小霸王。你问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百里之内谁都知道,谁跟沈红叶过不去,就是跟他那四个爹爹过不去,而他那四个爹爹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他们四人带着小红叶刚入岛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四个人个个都人尖儿似的,各有各的好,简直乐坏了岛上闺阁待嫁的姑娘,每日里说媒的人多得能把他们的门槛踏破。起初几日他们四人还勉强挂着笑容应付一下,到了后来,但凡有人上门来说媒,回去定要大病一场。这一下事情可就传得邪乎了,甚至还有人说他们四个是妖孽,专门捉童男童女来练邪功。总之诸如此类的传言在他们刚来此地的时候传得沸沸扬扬。直到后几年,大家来往得多了,小红叶也慢慢长大,岛上也没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更没有什么孩子走失,家宅不宁的事发生,大家才又慢慢熟络起来。 不过熟络归熟络,和这四个人相处还是需忌讳一些事情,譬如,千万别看那大哥长得斯文儒雅,谦顺温和就以为可以随便亲近,至少别当着那喜欢穿红衣的美人二哥的面亲近他,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再譬如,千万别看那四弟平日里没个正经,整日笑呵呵地不管你说什么都从不生气就以为他很好欺负,事实上只要你说他三哥一句坏话,不,哪怕只说半句,他就能拿飞刀追你一条街。而且飞刀还准得惊人,不管你跑多远,都能被钉到墙上去。 至于三哥这个人嘛。 “三爹爹!三爹爹!” 小红叶从外头跌跌撞撞闯进来的时候,他的三爹爹正在院子里头跟着大爹爹练功,两个人看到小红叶灰头土脸地冲进来,不由都吃了一惊:谁把他们家的小霸王给欺负了? “红叶乖,这是怎么了?” 小红叶嘴里喊的是三爹爹,可是把他抱起来的却是大爹爹。三爹性子一向很冷,和他亲近得少,但是几个爹爹里头他最敬佩的还是三爹,不仅因为平日里都是三爹教他武功,更重要的是,每次他被小爹爹欺负,都是三爹爹替他出气,每次隔天看到小爹爹腰都直不起来,走路都两腿直打颤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要敬佩他的三爹爹。 小红叶被大爹爹一边哄着,一边憋着嘴一脸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三爹。 “小爹爹说话不算话……” 说着,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哭的整张脸都花了,看着都让人心疼。 “他人呢?” 三爹爹一发话,小红叶马上抹了眼泪,一抽一泣地控诉起来。 “小爹爹明明说要带我去逛集市买糖人给我吃……结果,结果柳姐姐说有戏班子在唱戏,他就跟着柳姐姐跑了……” 说罢,又无不委屈地大哭起来。 “柳姐姐?” 三爹爹的脸色顿时y沉了下来,“是前几天给你小爹送点心的那个柳姑娘?” 不待小红叶点头,三爹爹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头走去。 果然,未过多时,抱着糖人坐在墙角吃得正开心的小红叶就听到他小爹爹一路哀嚎着被三爹爹扛了回来。 “傅,傅红雪,真的没有什么柳姑娘,真的没有啊。” 三爹爹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扛着人就往房间里去。被扛在肩上动也不能动的小爹爹一眼瞥见正舔着糖人冲他做鬼脸的小红叶,便使劲挣扎起来。 “臭小鬼,你给我记着,下次我要你好看……” 在这之前,三爹爹会先让你好看吧,哼,让你不带我去买糖人。 看着小爹爹被三爹爹一路扛回房间,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听到这一声关门声,小红叶也隐隐觉得这次好像有点过分了,他蹑手蹑脚凑到门边,想万一三爹爹真的发火了他就冲进去抱住三爹爹的腿,好让小爹爹先逃。 “傅……傅红雪……唔,真,真的没有……柳……啊……轻点……” 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模糊不清了,不过猜想一定打得很激烈,听上去床都要散了…… “喂,小鬼,干什么呢。” 小红叶正准备冲进去救人,衣服却被后面的人一拽,整个人被捞了起来。 “二爹爹,三爹爹真的生气了,你快去劝劝他……”小红叶一脸我知道错了的表情看着他的二爹爹,可他二爹在听清了里头传来的声音之后,啧啧了两声,摇头笑道,“满园春色关不住啊。” 说罢,他伸出一指,戳破了窗纸,然后不知道往里头丢了什么东西。小红叶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只见他二爹爹高深莫测道。 “非礼莫视,非礼莫闻,走,二爹爹带你出去玩儿。” 一听到要出去玩,小红叶立马来了劲头,哪有心思管里头人的死活。 二爹爹抱着小红叶一路走到院子外头,门前水如蓝染,长烟引素,纸鸢在天。枝头三月桃红,笑看春风…… ====================绝对的he 虽然牺牲了美人师傅 ===========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