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纪》 正文 第1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1节 备注: 一个是称霸天下的西秦共主,一个是命运多舛的大周辰王。韩弋与云珧在战场上共过患难,在朝堂上携手对抗过强敌。天子无能,诸王争斗不休,韩弋本想带云珧逃离俗世纷争。没想到随着秘密各个揭破,身边的人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为了阻止云珧的疯狂,韩弋不得不拔剑与他为敌。却发现云珧所图不过天命二字。热血成长君王攻x外柔内刚病娇受 伪权谋,真狗血,攻受互相倾心。主攻 1v1 he 慢热 剧情流 ☆、第一章(改) 周天历三百九十三年秋,惠帝已经登基了二十三年,自二十年前的宁王之乱后,天下已然太平了近十年,大周武帝立国分封七十二诸侯,经过近四百年的岁月,如今所剩诸国中又以东齐、南虢、西秦、北晋、正泽、宋商六王为首。 彼时,东齐王姜太白以姬夷吾为相,联合江东八国称霸一方。北晋王公孙诡用祁为之计,尽灭桓庄之族,结束了北晋三十年的动乱。 而在天子帝都的西北,西秦的虎狼之骑尚未攻破北晋的韩原城,韩氏一族还稳坐北晋六族之首。 此刻,韩原城的司理左监孟庆正被两件烦心事所困,他焦躁的在大理司大堂内踱来踱去,一抹愁云在他眉间挥之不去。 韩原乃韩氏封地,天子亲赐的韩侯对这千里封地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如今的韩侯名叫韩定伯,韩氏自韩万起家,一直以来都是北晋王的左膀右臂,韩定伯的父亲更是官居太宰。 即便韩氏有着位极人臣的荣誉,但韩定伯却有着一个寻常人都有的烦恼,而这个烦恼如今变成了孟庆的灾难,韩定伯膝下唯有一子——韩弋,而这困扰着孟庆的第一件烦心事便是来自于这位韩小侯爷。 韩氏子弟极擅弓箭,当年韩定伯夫人怀孕之时梦见神人以飞缴s,he中鸿鹄,于是便以一个“弋”字为儿子取名,而韩小侯爷自幼便如同这名字一般,像一支脱了靶的飞箭般让人捉摸不透。 韩弋自小聪明过人,韩侯对他更是寄以厚望,孟庆听说当年韩小侯爷到了学龄,韩侯不惜耗费千金给他请了十二位德高名盛的老师,三人教弓马,三人教礼乐,三人教经书,三人教术论,可韩小侯爷骄纵好动,做事出人意表,不到一月便吓跑了十一个,唯独一个教风雅礼乐的老师留了下来。 众人皆好奇这位老师如何能忍下来的,等到韩侯得空前往一看,才发现这位老师教的净是些靡靡之音,而韩小侯爷更是听的津津有味,气的韩定伯直接将这老师打出了侯府。 韩小侯爷算是六岁定了终身,而他母亲也非常人,韩定伯对夫人又是十二分的纵容,往后的日子里韩弋的师傅换了一批又一批,而韩小侯爷飞鹰走马游戏人间,琴音美食过得是好不快活。 两月前,韩小侯爷年满十八,韩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然觉得不能再放任儿子如此混下去,便遣了他来大理司任职,大理司管辖韩原城内的治安,同时执掌刑律,作为韩侯世子,韩弋如要继承爵位,由长大夫祁为制定的北晋刑律便要熟记于心。 而这便是孟庆灾难的开始,韩侯完全是给他找了个祖宗伺候。 韩小侯爷不负他浪荡了十几年的名声,就职当天便放了孟庆一整天的鸽子,孟庆等的既忐忑又焦虑,待到韩侯第二天来巡视才发现他竟跑到韩原城二十里外的龙门山打猎去了。 但孟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第一天是他往后一个月内最轻松的一天。 韩小侯爷被韩侯骂了一通,第三天倒是准时准点到了大理司,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进门的同时还带来了一群帮工,两天的时间,将前门练兵用的校场改成了驯马用的马场,弄的大理司门前充斥着浓郁的马粪味。 这还不算完,韩小侯爷还在后院开了一个小门,将一群伶□□官接到司内,在办案的大堂之上上演了一出歌舞升平,孟庆上前劝阻,说这事不成体统,大司理是为百姓排忧解难的地方,不能让伶□□官胡来。 结果第二天,那些娇滴滴的美人便在大理司外敲鼓鸣冤,这回连小门都不走了,直接从满是马粪味道的大门涌入大理司,站在大堂内嬉笑怒骂,韩小侯爷则一边遛马一边让孟庆严肃处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伶女受谁指示,全都溜之大吉,只留下孟庆一个人面对这十几号花红柳绿,伶女所说全都是些ji毛蒜皮的小事,偏偏说起来没完没了,孟庆从早上忙到太阳落山这才处理干净。 那些伶女临走之际对孟庆大加赞赏,说是要明天继续来找他聊天,韩小侯爷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马草不符合标准,让孟庆明天早晨等露水未落之前去北门割些鲜草回来。 孟庆敢怒不敢言,上次他没有及时通报,韩侯便被扣了他一月的俸禄,之后韩小侯爷被骂,韩侯夫人心疼儿子,又命人扣了孟庆两月俸禄。韩定伯凡事都顺着夫人,孟庆怎么算都觉得这事不划算,忍了一个月都没敢去告诉韩定伯。 直到韩小侯爷的马掀翻了隔壁豪强违建的木楼,谁都没想到这破旧的木楼里面居是临时开设的赌场,孟庆虽然立了一功,但这事却捅到了韩侯那里,韩小侯爷这一个月的所作所为一点都没藏住,韩定伯这下肺都气炸了,碍于夫人的面子,假惺惺的罚韩弋在家面壁思过一个月,接着就扣了孟庆一帮子人半年的俸禄出气。 韩原城本就不大,韩侯又是个勤政的主,事事都亲力亲为,偌大个大理司平日里也就管些丢狗、丢猫、斗嘴、吵架之类的琐事。 孟庆这清水衙门算是一清到底,堂堂一个司理左监全靠那每月些许俸禄混个温饱,三十岁的人了至今连个媳妇都没娶到,这次一下扣了半年的俸禄,孟庆家中差点揭不开锅。 这一个月过去了,那韩小祖宗又要再来,孟庆这几日压根就没有睡好觉,偏偏手上连发了几起大案,愁的他头发都快秃了。 今日便是韩小侯爷解禁回来的日子,不出所料,太阳都已经上了三竿,小祖宗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孟庆急的直跺脚,可惜派出寻他的人一拨又一拨,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忽地,一个差役趔趄着进了门,脸色一片焦急神色,“报告大人!城西没有!” “没有你回来报告什么!”孟庆气的将人一脚踹了出去,心中暗道,“城西是商户酒家聚集的地方,这个时辰还没有开门,那小祖宗不会过去。” “报……报告大人!城北也没有!”又一个差役抢了进来,匆匆说道,“北门的守卫说没见到小侯爷出城。” 孟庆点了点头,他蹒跚了几步缓缓的坐在椅子上,心想,“龙门围场位于韩原城北,看来小祖宗今天没有出城打猎。” “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给我找!”孟庆见到底下的人没了动静拍着桌子气道,“要是中午之前不把小侯爷找到,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众差役有气无力的应了一身,方要出门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告……城南……城南又……” 孟庆心中一喜,“城南有了?小侯爷在城南!”他抓起扔在桌上的佩刀跳了起来,“快!快!快跟我一起去城南,今天就算是抓也得把小侯爷抓回来!” “不……不是的……” 那差役慌慌张张被门槛绊了一下,跌了进来道:“不是……不是小侯爷,是城南又……又……” 孟庆听到“不是小侯爷”五个字就知道不好,心头往下一落,听到那差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顿时冒起火来,一把拧住差异的衣襟,双眼瞪得和铜铃一般,斥道:“说清楚了!” “是城南又发生了血案。” 那差役终于将话说完,孟庆听后眉头一拧,“你说又发生血案?难道……难道还和之前的一样?” 那差役猛喘几口粗气,点头道:“我本来去城南的马具店寻小侯爷,忽地那永昌当的掌柜窜出来拦住了我,非要拉我到他们店里瞧瞧,说是有伙计偷了他的钱,如今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让我去给他评评理,我常去他那典当东西,算是旧识,便随他去那伙计屋里一看,结果……那掌柜说他昨晚还好好的,我去的时候门窗也都关的严严实实……” 孟庆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了,差役所说的便是第二件困扰着他的事。 韩原城民风淳朴,韩侯又仁厚,城中鲜少有凶杀案件,但就在七日前城西的一间房舍之中,有一中年男子惨死家中,孟庆前往现场时那人死了已有半日,脑袋整个被人砸了个稀巴烂,里面的脑花碎了一地,胸膛也被人刨开,死状极惨。 据说这人原是韩原城以西梁山村的村民,搬来这里不过十日,与四邻相处的和和气气,当天夜里农夫家中宁静如常,谁也没曾想到会被人这样杀死。 韩原位于北晋国与西秦、玄骥等国的交界处,过往人流又杂又多,孟庆一时毫无头绪,等到三日后又有一人死于家中,同样的死法,不过这次死的是个金器行掌柜,孟庆去看得时候,这胖掌柜的脑子少了大半,肚子里面得肠子也不翼而飞,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挖了去。 回来之后整个大理司上下一天都没有人吃下去任何东西,此时看这差役得脸色,只怕这次比之前还要厉害几分。 “走!”孟庆咬了咬牙,“去城南!” 之前两件血案让韩侯极其留意,这次又来一笔简直雪上加霜,孟庆觉得这样下去他不得被扣光几十年的俸禄,加上韩弋小祖宗又要驾到,他不如辞官为妙。 “大人……大人!”猛地有人冲了进来,进门之后一把抓住孟庆得胳膊,大喜道,“找……找到了……” 孟庆被这人扯了个趔趄,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是派往城东的差役,他心中烦闷焦躁,将人推开,骂道:“找到什么了!找到你亲娘和偷汉子了?慌慌张张得成何体统。” 那差役瞪大眼睛说道:“找……找到小侯爷了,小侯爷在城东的妙音坊……还有……还有……我娘没有和小侯爷在一起。” 孟庆刚刚要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又听身后的差役问道,“大人,我们还去城东?” 孟庆呸了一声,“一个个能说完整吗?”他说着瞪了众人一眼,怒道:“我们先去东城妙音坊!还有刚刚我说话的话不许和外人说!” 差役不知死活问道:“什么话啊?左监大人刚刚说了好多话。” “你傻啊!当然是左监大人说你娘和小侯爷偷汉子……。” 孟庆没等那人说完,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我哪有说过这话!你们要是敢造谣,我非割了你们的舌头!”说罢甩手而去。 韩定伯平日里虽严肃却极好清音雅乐,是以上行下效,导致城中伶馆、乐坊甚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东城妙音坊。 此刻时辰尚早,按理妙音坊中没什么人,孟庆到的时候,妙音坊大门敞开着,里面也不见有人招呼,他想了一下,按着刀便直接往内走,刚走了两步却被人拦了下来。 “我说大爷,你这是干什么。”一个杂役挡在孟庆等人身前,趾高气昂看着孟庆等人,叉着腰嚷道,“我们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妙音坊中陈设华贵,高台红柱,清烟徐徐,琴音缈缈,接待的都是些文人雅客,孟庆是个粗人,平日里酒坊倒是常去,也好听坊中伶女唱曲,但酒坊与妙音坊这样的乐坊完全不同,一进来便有些不自在,他手下这帮差役就更比不得他了,冲进来后无比好奇,正四处张望。 早晨阵雨刚停,大理司众人大都在外办事,此时青玉砖铺就的大厅满是他们脚底的污泥。 那杂役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嚷嚷道:“出去!出去!也不看看我们招待的都是些什么客人,一帮粗人也敢随便往里面闯!” 没等孟庆说话,一个差役抢前骂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我们大理司的司理左监大人!” 杂役用眼角瞥了孟庆一眼,嗤笑道:“本以为你们是城防军李大人的手下,想着还需客气几分,大理司?那是什么地方?我可没听过!” 孟庆脸皮抽搐了几下,他与城防军的李元不和,且大理司本就不受重视,这一阵子又闹出了不少笑话,在韩原城已经沦为笑柄,但即便如此也轮不到这给人看门的家伙指点。 孟庆冷哼一声,“嘴皮子倒利索,不知手底下有几分功夫,敢当我的道!”他将手中的刀往前一推,那杂役伸手想拦,不想手一碰到刀鞘就似乎撞到一堵墙上般,当即被推倒在地滚了几圈。 孟庆没想到这杂役不会丝毫武功,被他轻轻一推滚出了三丈,他心中只觉不妥,还没来得及话说,身后的大理司差役们一拥而上。 那杂役被人团团围住吓了一跳,慌张的四处一看,眼前闪着十几柄亮晃晃的钢刀,他心中一悚,扯着嗓子就叫:“救……” 他话音还没响起来,一个圆滚滚的橘子从楼上丢下,橘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将好堵住了他嘴,那差役吓得半死,闷声惨叫了几声这才瞪大眼睛往上一看。 “吵什么吵!” 声音清亮,还带着一丝少年爽朗的味道,众人随着声音往上一看,就见一个公子侧依雕栏,手中拿着个橘子放在鼻尖细闻,他鼻直唇薄,肤色健康,像是常年日晒所致,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侧脸英气逼人,听到楼下声响止住,转头向下瞧了一眼,俊目不怒自威。 “小……小侯……” “原来是大理司的孟大人。”那公子不等孟庆说完将手中的橘子扔下,悠然自得的说道,“今早我听闻妙音坊得把古琴,名叫‘金梁玉音’,号称取梁山千年金桂所制,特此前来一观,难得孟大人也有此雅兴,不妨到上面的小厅观摩一番。” 孟庆抬手接下橘子,这才发现萦绕在坊内的乐声已断,他心中嘀咕,哪有清早听曲的?青衣公子正是韩侯世子韩弋,孟庆不知道吃了韩弋多少暗亏,哪敢扫了这小祖宗的雅兴,也怕自己劝说不动,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便低头称是上了楼去。 楼上小厅层台累榭,装饰的更加富丽堂皇,当中搭了个台子,台前围着一层轻纱,四周摆了四个竹席,看着颇为雅致,孟庆走上来的时候韩弋正坐在中央,左右分别是个摇着羽扇的老者和一个虬面的中年男人。 他放轻脚步坐到韩弋身后,方一坐定,就觉得一道道的眼光从四周飘来,似乎恼怒他扰了他们的雅兴。 孟庆干笑两声,他从未在这样的环境下听曲,紧张之余就听那琴音再次响起,弦音悠远,似泉水叮咚汇聚成溪,又如深谷鸟声曼妙轻啼,即便是孟庆这啥都不懂的粗人也听出其中不凡,立刻被琴声吸引。 四周的目光立刻又被琴音吸引过去,众人如醉如痴之间,那琴音猛地高亢起来,好似一只灵雀肆意翱翔在辽阔的森林之中,孟庆不禁闭起双眼,细细感受着这玄妙的声音。 目不视物后孟庆脑海愈发清明,就觉那妙音变化为成百上千的涓涓溪流,溪水在石缝之间蜿蜒流淌,逐渐汇聚形成一条大河,河水涛涛滚滚扑面而来。 猝然间琴音一断,孟庆的心藏也跟着一跳,还未等他的心头回落,那琴音忽又变得急促起来,孟庆只觉得心脏再次被提了起来,随着琴音狂跳不止,随着琴音越来越快,他的心似乎被那河水带到九霄天外,接着音色骤然一降如天河倒灌,震的天地轰鸣,万物齐喑。 孟庆被脑海中这旷世之景惊的一身冷汗,“啊”的一声便脱口而出。 ☆、第二章(改) 琴音戛然而止,孟庆彷如从九霄云巅跌入混沌的天河之中,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心头的热血一股脑冲到天灵,他猛地睁开双眼,却见四周s,he来愤怒的眼光,这才发现是他刚刚那声“啊”打断了琴声。 他急忙起身致歉,但众人显然怒气难消,孟庆只能不住尴尬赔笑。 “好!好!好!” 孟庆身前的韩弋拍手而起,扬声说道:“听闻世上有一琴曲,说的乃是上古毕星降雨,名为《卧云织雨》,本以为是只是传说,不想今天有幸得听,真是三生有幸。” 毕星便是世人口中的雨师,《卧云织雨》实乃上古名曲,所描绘的是雨师布云降雨之事,大周皇室以昊天血脉自居,国内祭祀苍天群星,毕星即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五位星神,传说生于北海之滨,真身是一只能大能小的单足黑色神鸟,对雨水露气极为敏感,昊天上帝封为雨师,每当下雨之时便在云端舒翅而跳,翩翩起舞。 曲中展现的正是毕星卧于苍穹云巅,牵引山川之中的溪水汇聚到一起,然后吸纳其中的云水雾气,以其织就雨幕的过程。 孟庆红着脸坐回韩弋身后,他不通乐理,自然不懂什么《卧云织雨》,但也知道毕星降雨的传说,他刚刚心中呈现的景象却似是与那曲名相合,不过那雨乃是场暴风雨,并没有曲名中那股悠然淡薄之感。 “公子居然也识得《卧云织雨》?”轻纱之后一声赞叹,又听到那‘金梁玉音’被拨动了几下,“我在这弹了数日,却只有公子听出了曲子的奥妙。”说着又传出一声淡淡的笑声,其中带着一分欣喜与感激。 “也多亏有各位佳客相陪,有这宝琴妙弦,在下才能完全弹出这首古曲。” 轻纱之后那人语音缓缓而来,不急不慢,不咸不淡,一时间不辨男女,但却让人听的浑身舒畅。 孟庆感觉心头仿佛被人用柔软的羽毛拂过,刚刚的尴尬与不安徒然消散,这种感觉来的突然,等孟庆猝然从中醒来,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因为帘幕后的只言片语变得和善起来。 他猛地想起以前的师父曾和他说过,有人能用声音迷惑人心,将人沉入幻境之中,难道帘幕后的人便ji,ng通此道?他想起刚刚为琴音所惑,此刻众人又被这声音牵着鼻子走,背后徒然一寒,不禁打起十二分的ji,ng神。 “古琴虽好也需绝技,如非先生技艺非凡,如何能弹出这般动听的琴声,古琴仙音,先生妙艺,正乃相得益彰。”韩弋双目凝视纱帘,“听此一曲实慰平生,在下对先生仰慕至极,能否有幸入内一叙。” 孟庆还从未见过小祖宗对人这般客气,他心中惊疑,难道小侯爷也发现这人不对劲?他死死盯着台上动静,那轻纱虽薄却因为相隔甚远无法看清其中景象,只从那微微洒落的光斑中依稀看出里面坐着的当是个清瘦人物。 “先生来此数日,每日巳时即兴清弹几首,从未显露真容,你小子今日刚来,抢了当中席位倒也罢了,那帮楞头青更是搅了先生的雅兴,如今居然还敢大放厥词。” 孟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说话的是坐在左侧的老者,看上去约莫六十来岁,额头宽阔,下面的长着一个异常肥大的鼻子,使他苍老的五官显得极不协调,他认出这老者是昆吾书院的徐籍,乃韩原城中的一个教书先生,据说脾气不太好,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 徐籍面露不悦,站起身挡在韩弋面前,浑浊的眼珠盯着韩弋看了半响,接着冷笑一声,“我等来了数日,只在外面恭听先生妙音,你小子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诓骗先生?” 徐籍语带讽刺,孟庆不禁为他默哀,韩小侯爷十几年来收拾的最多便是这些教书的先生,这老小子居然不开眼,得罪了小祖宗还不知道。 让孟庆没想到的是,韩弋居然不以为意,优哉游哉得从腰间掏出一条软鞭放在手中把玩,那软鞭柄上镶有一串玛瑙,其颜色赤红,颗颗浑圆。 窗外朝阳的余光撒入室内,韩弋修长的手指间红光粲然,顿时满屋熠熠生辉。 这下谁都看出来韩弋的身份绝不简单,徐籍也怔愣了半响,接着就听韩弋继续说道:“老家伙,你是你,我是我,你这老歪瓜怎能与本公子相提并论,你等了数日不见,怎知本公子不行?”韩弋说着眼光电扫,如利箭一般刺入徐籍眼底。 徐籍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又咽了口唾沫,他痴迷古琴古曲,对着帘幕后的先生奉若神明,多日求见不得,心中焦躁,见韩弋年轻俊雅更是嫉妒无比,如若让先生另眼相看,那他之前的一番功夫可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徐籍壮起胆量,转身深鞠一辑,冲帘内说道:“这小子嘴歪眼斜不似好人,花言巧语其心不正,先生可别上了这种小人的当。” 孟庆摸了把额头的冷汗,这老小子可真敢说,帘幕虽薄,却看不清里外虚实,他妄言小侯爷长相丑陋,目的便是想吓退帘幕后的人,但小侯爷是他能够污蔑的吗?小祖宗今天不得把他这身老骨头给拆了。 韩弋猛地笑了起来,过了半响才停下,他轻轻摇了摇头,晒道:“贤者自贤,愚者自愚,一薰一蕕,岂能混淆,老歪瓜鼻肥眼瞎,便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是那臭哄哄的蕕草,自然好坏难辨,而先生耳聪目明,自然清浊自辨。” 徐籍听韩弋自诩为清香熏草,又将他说成恶臭蕕草,心中怒不可遏,最可恶的还是调笑他鼻肥眼瞎,他鼻子本就比正常人肥大一倍,生平最恶别人讽刺他这个缺陷,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诸位莫要争执了,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俊秀还是丑陋,与我来说无甚不同。”纱帘后传来一声叹息,过了一会说道,“我只弹琴不见客,在此多谢徐老先生美意,不过这‘金梁玉音’确是合我心意。” 徐籍听到这里老脸一喜,洋洋得意的看了韩弋一眼。 就听幕帘后又道:“可惜这古琴贵重无比,这几日我能弹上半个时辰已经满足,请徐老先生见谅,我实在不愿见生人。” 徐籍脸色变了变,他来了数日,每日苦苦求见,幕帘后的先生却从未多说过一句话,今天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此时他心中已有些焦躁,不禁威胁道:“先生不愿见人,何必卖弄技艺,既然这样,将金梁玉音给老朽罢了。” 徐籍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室内众人纷纷露出不快,但金梁玉音是他所有,此刻要回也无话可说。 孟庆眉头皱了皱,没有韩弋的指示他也不好轻举妄动。 就见徐籍气呼呼的走到纱帘外,接着一小童捧着一把古旧的瑶琴走了出来,这瑶琴造型古朴雕纹ji,ng美,但琴身首尾各有几处破损,孟庆心中有些失望,也许是他不懂瑶琴之故,这金梁玉音看上去并没有那先生口中说的那样金贵。 那先生又道:“徐老先生切勿意气用事,明日我依然在这等候,如果老先生气消依然可以来这找我。” 孟庆倒没想到这幕帘后的先生脾气这样好,不禁对他有所改观,换做是他绝不再搭理徐籍,而一旁的徐籍若有所思,几次上前想说些什么,过了半响只是摇了摇头退了回去。 “这琴是你的?”韩弋端详了古琴两眼,脸色猝然一变。 徐籍恼怒韩弋搅合了他的好事,接过古琴冷哼一声并不搭理。 韩弋又道:“这古琴倒也有点稀罕,老歪瓜你卖不卖?” 徐籍斜眼看了韩弋一眼,似乎是在心里掂量,过了一会闷声道:“你……你出多少?” 韩弋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徐籍眉头一扬,他没想到这小子会出这样的高价,这琴虽难得却也有些损毁,这小子八成为讨先生欢心,故意出此高价买下讨好,他心中一乐,这些世家公子果然都是些酒囊饭袋。 孟庆微微皱眉,他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几两银子,这破琴居然能卖这么多钱,他怕韩弋被徐籍诓骗,正要出声提醒,却见韩弋冲徐籍摇了摇头。 “一百两?”徐籍愣了一下,旋即暗忖道:“这古琴得来不易,要是他能出价五百以上,我立刻就卖了,但瞧他的样子似乎知道这古琴的来历,怕是卖不到五百两,或是他准备与我讨价还价?” 谁知那韩弋又摇了摇头,“老歪瓜,本公子出的是一文钱。” “你……你!”徐籍胸中一口闷气差点喘不过来,等稍稍缓解,怒极反笑道,“臭小子,你寻老夫开心不是?” 韩弋淡笑着走上前去,他身材高大,徐籍还不到他的胸口。 “老歪瓜,你就说卖不卖吧?” 徐籍指着韩弋怒道:“不卖!臭小子你还不如去抢呢!”他身胖体圆,站在韩弋面前真的好似一个老歪瓜,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徐籍脸上一红,急忙又往后退了几步,等距离韩弋超过十步才站定下来。 韩弋哈哈一笑,眼珠在他手中的古琴上转了转,揶揄道:“不如去抢?您老说的倒也在理!”他向着楼下一招手,等待已久的大理司差役闻讯一拥而上。 徐籍瞪大眼睛看着韩弋,耳边就听大理司差役们异口同声道。 “小侯爷,您有何吩咐。” 就这几个字,吓得徐籍双腿一软。 孟庆暗叫不好,小祖宗自己怎么折腾都没事,要是将大理司牵扯进去,韩侯非的扒了他的皮。 果然不出孟庆所料,韩弋咧嘴一笑,手中的马鞭直指徐籍,“这老歪瓜涉嫌偷盗,给我抓回去,那琴便是赃物,也给我一并拿走!” 徐籍吓得跌退两步,他只是说说,没想到这人居然真抢,而且这人还是韩侯世子。 孟庆也没料到韩弋小祖宗会来这么一出,急急忙忙从坐席上站起了来,那边差役已将徐籍扣了下来。 他迟疑了片刻,见事情已成定局,要是这时候去阻止小祖宗,自己反而没什么好果子吃,便又坐了回去,但仔细一想徐籍不过是个教师先生,就算将昆吾书院卖了也不值两百两,这样名贵的古琴怎会落到徐籍的手里。 孟庆一时也怕弄错,又站起身走到韩弋身边,附耳道:“小侯爷,这老者乃是昆吾书馆的徐籍,要是这琴是他偷盗而来,我们细细查问便是,这当着这么多人抓捕恐怕有些不妥。” 孟庆本意是提醒韩弋徐籍的身份,哪想小祖宗根本没理解他的心思,大笑了一声。 “没什么不妥的,韩原城都是本少爷的,我看中的东西有谁敢不给?本少爷不过是看中了他这破琴,这老歪瓜忒不识好歹了,非的抓回去一顿好打,这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韩弋说着看向孟庆,疑问道:“莫不是孟大人有什么更好的由头将这老歪瓜逮回去?”他将“逮”字咬的极重,这句话说的意味悠长,众人此时全都认出他的身份,联想起一个月前大理司闹出的笑话,全都掩面闷笑起来。 孟庆脸皮一僵,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低头咳嗽了一声,亏他原本还以为真是徐籍偷盗,小祖宗不过是借机抓贼,但此时听来来,韩弋单纯是在找徐籍麻烦,当众抢琴也就罢了,但这些实话怎能当众说出来。 徐籍见差役一拥而上顿时吓得惊慌无措,又听到这小子是韩侯世子更是惊恐万分,这韩原城中谁不知道韩弋的大名,他几乎不敢有所反抗,三两下便被人抓了起来,但这些差役全都想在韩小侯爷面前抢功,将徐籍层层围住,七手八脚一涌而上,他身上的骨头都快被这些人拆了。 “救……救命啊!”徐籍从人堆中探出头向外挣扎,不死心的叫道,“人人都说韩侯仁厚,怎生下这么个儿子,小侯爷你觊觎我祖传的古琴,居然冤枉良民,做出这强取豪夺之事。” 一众差役跟随孟庆多年,心思还算纯良,何曾做过强取豪夺的事,刚刚也是一时冲动,听了徐籍的话,一时手软竟让他挣脱了出来。 徐籍也不知是吓傻了得还是气疯了,颤颤巍巍坐起身子,指着韩弋、孟庆两人骂道:“我……我在城中教了二十几年的书,弟子学生遍布韩原,你……你即便是韩侯世子,又或是大理司的高官,岂……岂能冤枉我!”他向来谨小慎微,要不是逼不得已哪敢得罪韩侯世子,此时说的是断断续续中气不足。 孟庆何曾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一张方脸涨的通红,心道刚刚不如不劝,先堵上嘴抓回去了事。 徐籍越说越是激愤,抱着琴大叫一声,“你辱我名声,老夫……老夫我不活了!”他说着四处张望一番,找了个柱子撞了过去。 韩弋嘿笑道:“就怕你不闹!” 孟庆就见小祖宗手臂一抬,那玛瑙软鞭不知何时缠在了徐籍胳膊上,接着他手腕轻轻一带,徐籍已经被软鞭带飞,连同那古琴一同向纱帘摔去。 就听一声“哐当”巨响,古琴已被软鞭卷回,徐籍则是将纱帘撞开摔在了台上。 方才孟庆见徐籍废话啰嗦,撞柱之前更是四处乱看,显然并不想死,哪里愿意管他,没想到的是韩弋手段如此高超,出手的速度比他快了数倍,电光火石之间便将徐籍拦下。 他思索之时,耳边传来整整惊呼,抬眼一看,台上轻纱徐徐飘落,熏香云气之后一妙龄女子覆手而坐,仪态端庄,俏娇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先……先生居然是姑娘……”徐籍双目痴痴望着,竟忘了自己还趴在地上。 孟庆眼前一亮,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这姑娘面容清丽,肤如凝脂,嘴角的浅笑中带着丝丝温柔,让人万万想不到刚刚那气势磅礴的琴音是从她葱葱玉指上弹出。 他正痴迷于眼前的美人,忽地耳边传来一声轻喝声。 “当真有古怪!我看你往哪逃。” 孟庆猛地惊醒,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韩小侯爷跃到台后,居然看都不看那姑娘,掀开地上的一块木板,接着纵身跳了下去,他身形矫健,瞬间便消失在楼中。 ☆、第三章(改) 孟庆被弄的一头雾水,怔愣了半响后急忙追了过去,他向木板下一望,那里放着一个木制的悬梯,不知通往何处,下方幽深黑暗,已丝毫不见韩小侯爷的踪迹。 孟庆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跳了下去,通道极窄,好似农家生火的烟囱,不同的是两边木板被打磨的颇为光滑,孟庆毫不费力地的便落到地上,他伸手在四周摸索了一阵,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密室之中。 他不明白妙音坊为何藏有这样一间如此狭小局促的密室,孟庆根本无法在里面站直身子,这里根本无法藏人,反而更像是逃生的通道,幽闭的空间让孟庆心生烦躁,他脾气有些急躁,几次摸不到出口,气的一脚踹在看不见的木板上。 耳边传来“吱呀”一声,漆黑的空间中出现了一道强光,孟庆眯着眼睛看向木板之间出现的缝隙,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眼前银杏叶落,秋菊蔚蔚,清风一扫,带起万瓣枯黄。 孟庆惊讶的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乃是妙音坊的后院,而身后的木板已经自动合上,银杏树下有一老婆子拿着扫帚,正一脸惊惧的望着他,嘴里絮叨着:“三……三个了,今天是闹什么鬼。” 暗道所在的位置隐秘,老婆子所在的位置根本无法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显然是受了惊吓,颤颤巍巍的缩在一旁,用一种好奇又害怕的眼神望着孟庆。 三个?孟庆脑中联想起小侯爷跳下密道前说的话,难道之前密道里面还有另外一人?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那老婆子又念道。 “这最后一个怎么和之前两个不一样,这个长得太丑了。” 孟庆自觉长的还算周正,虽然比不上韩弋那般俊俏,但也不能叫丑,他四下望了几遍,终于确定老妇嘴中的丑八怪正是自己,不禁怒道:“老太婆!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那老婆子却不回话,而是嘀咕着,“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就算是也是个神仙鬼。”她似乎想到什么,老脸上涌上一层潮红。 孟庆皱了皱眉,踱步上前,问道:“老人家,你说还有两个人下来?那两个人去哪了?”他总觉得这老婆子ji,ng神不太正常,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 那老婆子“啊”了一声,似乎才看到孟庆,“你说刚才那是人?”她说着顿了一会,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么漂亮……我还以为是神仙下凡呢。” “神仙下凡?”孟庆越发糊涂了,他见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从正门绕回妙音坊。 徐籍已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堵了个结实,老脸上涕泪纵横,孟庆上前咳嗽了一声,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就这么放走徐籍,当即大声道:“你个老小子偷了东西还不认账,小侯爷火眼金睛,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大理司吧!” 他也不管周围的人笑话,胡诌了一通让人将徐籍带回大理司,自己最后在妙音坊打点了一番,等出了坊门猛地惊醒,他忙和了一上午,小侯爷还是跟丢了,他一拍脑门,嘀咕道:“我该不会又被那小祖宗给耍了吧?” 日头渐高,韩原城中逐渐热闹起来,孟庆心中还有块巨石没有放下,从妙音坊中出来后带了两人又往城南永昌当去了。 此时当铺大门紧锁,方才通报血案的差役王逊先一步到了这里,他已经将伙计居住的后院封了起来,孟庆到的时候王逊正给掌柜做着笔录。 掌柜体型高瘦,脸色灰白,双目无神,手脚哆哆嗦嗦,是个老实又胆小的中年人。 孟庆进来的时候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不停喝着杯子里面的热水,眼神更是一点都不敢往后院瞧。 孟庆用余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掌柜,心中略微觉得这掌柜有点不正常,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示意王逊继续问话,接着独自一人走到了后院。 当铺后是个小院落,打扫的也算干净,墙角栽有一棵枣树,入秋之后树上稀稀落落挂着几片叶子,四五只乌鸦蹲在树梢呱噪的叫着。 鸦声嘈杂,孟庆心里蓦地腾起一阵燥火,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手指一弹,石头蹭的击中一只乌鸦,乌鸦坠到树底,两只脚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而其余几只乌鸦随之惊飞,盘绕在空中久久不散。 孟庆心里舒坦多了,他也不愿一人来看现场,但按照前两次的经验,他还是觉得省下一个人的午饭便够了。 案发地位于小院的西边角落,一间小屋静静的安置在那,大门随意掩着,里面飘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孟庆望着黑洞洞的屋门,一种难言的焦躁涌上心头,不到十天便有三起命案了,这回还死在密室之中,而他一点头绪都没有,走上前推了推门,他发现门锁已经损坏,看样子应该是王逊用刀劈开的。 照王逊所说,这伙计也如之前那两人一样,死的消无声息,想必里面的场景一定壮观,孟庆在门外犹豫了良久,最后深吸了口气迈了进去。 屋内简陋,家具倒的乱七八糟,伙计死在床下,死前应该是在睡觉,而且还有过一番挣扎。 孟庆拿眼睛瞟了尸体一眼,喉头顿时一阵不适,这伙计的脑袋和开了瓢的西瓜一样,还是那种用铁锤开的,从头顶到嘴巴那一半全都一塌糊涂。 腹下是一摊血迹,人是趴在地上的,所以看不到具体情形,当然,孟庆也不想看清楚。 他又在屋内搜寻了一遍,从家具倒下的方位,到墙角各处的细节,全都仔细的记录在案,忙了两刻钟,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尸体的臭味这才退了出去。 孟庆在屋外深吸了口气,回想起刚刚发现的线索,小屋的门窗都在里面被锁死,屋内没有除了伙计之外的人活动过的痕迹,伙计死前显然受过一阵残酷的折磨,两只手上满是血迹和碎r_ou_,看样子竟像是死者自己刨开的肚腹,然后又敲开了自己的脑袋瓜。 但是即便是自杀,那他又是用什么凶器自杀的呢?而且还能做到期间不发出一点声音,孟庆顿觉脑壳子都大了。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回去,鼻子猝然闻到一股古怪的香气,香气极其微弱,味道甜腻中透着一丝诡异,并不像是花香。 这是以前两起血案中没有发现过的线索,孟庆心中一喜,循着香气找了过去,香气所在的位置并非屋内,而是那颗枣树下,天气已寒,树下除了落叶便是杂草,孟庆在下面扒拉了一会,拎起了一只乌鸦的尸体。 孟庆皱了皱眉,这乌鸦正是他刚刚用石子打死的,那古怪的香气正是来自这乌鸦,他“啧”了一声,将乌鸦的尸体丢到一边,看来是他神经绷得太紧,有些草木皆兵了。 回到前厅的时候王逊已经笔录完毕,孟庆翻看了两眼,随即眯起双眼,冷冷望着那掌柜,“你说早上无论怎么敲门,那伙计房内都没反应,按照常理不是该去找锁匠开门?你为何反而找大理司报案?”他说着冷笑道,“莫非你早就知道那伙计已经死在屋内?” 掌柜被孟庆盯着脸色青白,颤着嗓子回答道:“我……我哪里知道他死在里面了,我……我……” “你怎么了!”孟庆一声暴喝,“这人就是你杀吧!好一个贼喊捉贼!” 那掌柜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没……没有……我哪敢啊。”他一边抽泣一边说道,“这臭小子手脚不干不净,我不过是想找个官家去他屋里搜查,谁知道他竟死在里面了。” 掌柜一说完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双手抖得和筛糠一般。 孟庆冷笑道:“这么说……你是因为他偷了你的钱所以才杀人的?” 掌柜一听这话立马止住了哭声,一脸惊恐的看着孟庆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人呢。” 孟庆怒道:“那你哭什么!还不把事情说清楚。” 掌柜急忙解释道:“这臭小子在我这干了近两年,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只有最近十来天鬼鬼祟祟的,还时不时整日消失不见,回来之后神色也不对劲,我打听得知他在外烂赌,欠下许多债务,我忙去前台查账,发现他私自偷了店内的五十两银子。” “他本是我老家亲戚的儿子,父母早亡,我好心收留着他,又带到韩原城中营生,他不思回报也就罢了,还偷盗我店内的财物,五十两对于大人这样的人物来说虽然不多,但也是我这当铺小半年的收益,我怎能轻易饶了这臭小子。” 那掌柜说到这察觉不妥,急忙解释道:“我说的不饶可不是杀了他,要是杀了他我找谁要银子去。” 孟庆摆了摆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掌柜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当时气极了,便闯到他屋内找他对质,那臭小子非但不认错,还骂我乱闯他的住处,之后更是将门锁给换了,这当铺每一根草都是我辛辛苦苦赚的,他凭什么锁门!我气急败坏,与他吵了几次,不过总算他还有点良心,对偷拿银子的事情供认不讳,又说再过段日子便双倍还我。他好歹也跟了我两年多,我不好把人逼死,便说多余的钱我也不要,但三日之后他不把那五十两补上,我便去大理司告发他。” “这不今天刚好第三天,我去找他要钱,他不开门,我便想到大理司找大人做主,谁知刚刚出了门边撞见王官爷。”那掌柜愁云满面道,“我请王官爷来了后院,那臭小子居然把门反锁,王爷与我便破门进了屋,谁知道……谁知道他竟死在里面了。” 孟庆望了王逊一眼,见王逊点了点头,心中暗忖道:“这掌柜说伙计偷钱的事说的贼溜,没有一点方才慌张,肯定是心中演练多时。” 他随即冷笑道:“照你刚刚所说,在找王逊之前已经去过伙计那屋?” 掌柜急忙点头道:“我只在外面看了一眼,根本没能进去。” “你在撒谎!”孟庆怒喝一声,“屋外的血腥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你居然还有心思去要钱!” 掌柜吓了一跳,僵立在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孟庆,嘴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他无比的恐惧的心情。 “是……是眼睛……好多……” “眼睛?”孟庆心中一怔,急忙问道,“什么东西的眼睛?” 突然,掌柜的脸部的肌r_ou_不由自主的开始痉挛,手脚抽搐起来,接着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两眼泛白嘴里溢出大量的白沫。 “不好了!”王逊急忙将将掌柜身体放平,“大人,他的癫痫犯了。” “他有癫痫?”孟庆愁眉不展,要是这掌柜真有癫痫,那人便不可能是他杀的,可看他之前的表现,显然还有隐情没有说出来,他口中的眼睛又是什么东西? 王逊点头道:“刘掌柜身体一直有问题,无儿无女,所以才在家乡找了个晚辈帮忙。” 孟庆此刻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原本以为有了线索,不想这人如今这副模样,只能等这掌柜癫痫症过了再来询问,他安排王逊处理这事,自己则先回大理司。 一路无话,等孟庆回到大理司,却发现偌大的院子一个人都没看见,他往内走了半天,这才逮到一个小厮。 “人呢?” 小厮见了孟庆先是一喜,接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孟庆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能将大理司变成这样,据他所知只有一人。 果不其然,就听那小厮说道:“小侯爷带走了。” 孟庆正想问人被带去哪了,外面忽地传来一股嘈杂的声音,接着就见大理司的一众差役扛着一个个巨大的竹筐走了进来,孟庆急忙走出大理司,只见那些竹筐内装满了绿油油的树叶,连着枝桠一起被捆成了一摞摞。 “这是干嘛?” 孟庆心中无比纳闷,即便他已经习惯了韩弋的各种花招,但这次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些树叶来自于城外一种名叫樟荼的树,此树四季常青,木质坚硬,常常被百姓用来制作家具。 “小侯爷说是用来给马厩搭棚子用的。” 孟庆这才注意到马场旁边搭了几个新木架子,韩小侯爷已经在大理司养了四五匹马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人都没有地方呆了。 “这玩意也能搭棚子?”孟庆纳闷道,这些树叶、树枝用来当柴火还差不多,该不会是小祖宗弄错了吧。 那人继续说道:“我们也说了,但小侯爷不听。” 孟庆愣了一下,接着又问:“你们都出去了,那徐籍呢?” “大人你刚走不久小侯爷变回来了,他将徐籍关打了大牢,然后又让我们将那琴用木条封死,派人收到了库房里去了。”那人笑道,“大人放心,大牢有人看守,徐籍跑不掉。” 孟庆干笑了两声,看来小祖宗还有些分寸,至少没讲牢房的看守也给调走,不过他让他意外的是,小侯爷居然将抢来的古琴留在了大理司,他原本还以为小侯爷会贪图那古琴。 他也不再多话,只要小祖宗不弄出什么大乱子,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四章(改) 众人忙和了半天,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将马棚给收拾出来,孟庆望着堆成小山般的樟荼树枝叶,心中不禁暗叹:“小侯爷不会将城外所有的樟荼树全都砍秃了吧。” 整个下午孟庆脑子里都在回想着刘掌柜癫痫发作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吓成了那样,眼睛又具体指的是什么?是一个人的代称?或是一只……长了很多眼睛的怪物? 忽然,一只胳膊搭在了孟庆的肩上,孟庆紧张的回过头,正对上韩小侯爷笑眯眯的眼睛。 “孟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吃个东西吧。” 虽然与韩小侯爷相处了一个多月,孟庆还真没与他一起用过餐,他中午便没吃,此时肚子十分配合的响了起来,他尴尬的笑了笑。 “小侯爷相邀岂敢不从,不过老孟我吃相难看,小侯爷您别嫌弃就好。” “没事,我带你去。”韩弋神秘兮兮的冲孟庆道,“我最近找到一家颇有异域风味的烤r_ou_店,就在大理司西面不远,他们那得烤r_ou_香嫩油滑,特别是撒上了特制的椒盐,好吃的能把手指头给咬掉。” 孟庆最近节衣缩食,差不多有十多天没吃过r_ou_了,听着韩弋的话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但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韩弋说着望了下四周,警惕道,“尤其是我爹。” 孟庆没想到吃个东西还有这么多条条框框,还没答复就被韩弋一扯,带出了大理司,两人一路往东,穿过了几条小巷,终于在西城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家馆子。 这馆子看上去有些年头,漆黑的油垢好像膏药一样贴满了小小的店面,他用手指在屋内的竹案上轻轻一刮,指尖带起了一层油腻的脂肪,孟庆不知道小侯爷怎么会找到这样的地方,即便是他这样的粗人看到如此环境也会望而却步。 韩弋飞快的要了五斤烤r_ou_,菜上的很快,东西却没有小侯爷说的那样好吃,韩弋用手拨了两下便又收了回去,但这对于十多天没闻过r_ou_味的孟庆还是极具诱惑力,他拿起一块r_ou_铺大嚼特嚼起来,这r_ou_味道虽然有点发酸,吃起来倒是挺香的。 “上当了!” 蓦地就听韩弋叫了一声,说着捂住了肚子,痛苦道:“孟大人,这东西不干净,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吃着。” 孟庆也注意小侯爷到底吃了多少,但这里看着就不干净,小侯爷娇生惯养,哪里吃的了这些食物,眼见着韩弋飞一般的窜了去,孟庆不禁干笑了两声。 韩弋刚走,馆子的店家便走了过来,要说这里有什么比店面还脏,那就非得这店家本人莫属了。 店家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的外套,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就连背后都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黄色,干透的油脂在他衣服上结成了一层乌黑发亮的硬壳,孟庆眼看着他肥厚的大手在上面擦了擦,然后坐到了刚刚韩弋的位置。 “你们不会想吃霸王餐吧!” 孟庆的脸上抽搐了两下,这店家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默默放下手中的兔r_ou_,几乎用最大的毅力才忍住没有立刻跳起来,他现在非但不想吃霸王餐,还想将刚刚吃下去的吐出来。 那店家小小的眼珠在孟庆身上转了两圈,“大人,你可不像是会来我们这种地方的人。”店内昏暗的烛火让店家的脸显得有些鬼气森森,小小的眼睛中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 “哦?”店家的长相与话都让孟庆有些反感,他已经换下了官服,这店家怎么认出他的。 店家显然是看懂了孟庆的心思,咧开嘴露出一排大黄牙,“大人以为换了衣服便没人知道你是官爷了吗?”他指了指孟庆腰上的佩刀,“会带这种款式朴刀的只有城防军与大理司的官爷。” 孟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但店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 “城防军要经常演练,刀柄上一定有磨损,但大人这刀从上到下都崭崭新新,所以大人一定不常用,在韩原城里,只有大理司的官差才会有这样的刀,而据我所知,大理司规矩严明,刀柄上缠有红线的唯有掌事的司理左、右监两人。” 那店家凑上来笑道:“看大人的年纪,应该便是大理司的一把手,司理左监孟庆——孟大人吧。” 孟庆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往后挪了两寸,皮笑r_ou_不笑的回道:“我的确是孟庆。”让他意外的是,这店家居然对大理司如此了解,自己上任不过两年,韩原城知道他名字的百姓没有多少。 店家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y沉的脸上多了一分让孟庆看不懂的兴奋。 “我就知道会有大理司的人来,但没想到居然是孟大人。” 店家说的没头没尾,孟庆沉默的看着他,脑子里却满是疑问,看眼前的情形,小侯爷带他过来似乎不是巧合。 孟庆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店家的自言自语,“我们大理司早就盯上到你了,你快点将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孟庆装作镇定,从店家那奇怪的表现看,他感觉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与最近三起血案有过。 店家一点没被孟庆吓到,反而更加兴奋,“孟大人祖上一定不是韩原城本地人吧。” “你为何这么说?”孟庆皱了皱眉,他十二岁那年随父母搬到韩原城,的确不是本地出生,但这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这店家似乎对他极其了解,这种感觉让孟庆更加不适。 店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孟庆,仿佛在看一道美餐,“如果孟大人祖上是本地人,那么现在绝对没心情在我这吃东西。”他说着嘴角勾起了一抹恶毒的微笑,“我知道孟大人是为了最近几起血案来的,那些人被挖空了心肺,吃光了脑浆,对不对?” 血案的细节大理司从未对外公开,这西城肮脏角落里面的人又如何得知?孟庆冷冷的看着这人,他敏锐的发现店家用的是“挖空”与“吃光”两词,这种诡异的描述让孟庆心中产生一种不安。 接着就听店家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念道,“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帝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实墉实壑,实亩实藉。献其貔皮,赤豹黄罴……” 店家的声音似乎是在咏唱,又似乎是在哀叹,字句中的意思孟庆不甚明白,只听到韩城、先祖、北国等字眼,听上去像是在歌颂韩侯,但曲调之中又透露着浓浓的悲伤,好似人在临死之前的悲鸣。 孟庆心中茫然且惶惑,店内的灯火随着店家的声调不停颤抖,他肮脏的脸在昏暗的环境中扭曲变形,最后展现出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 店家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几句,接着猛地跳起来扑倒孟庆的身上,“都是你们这些外来者!都是你们!” 孟庆根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店家的力气超乎他的想象,那满是油污的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血红的眼睛在他面前放大,他奋力反抗,但无论他如何用力的挥动拳头,那店家却纹丝不动。 孟庆虽然比他强壮高大,但这种姿势却让他无法用力,腰上挂着的刀也被压在身下,孟庆试了几次都拔不出来,他只能用手撑住店家的手掌,然后拼命用腿撞击店家的小腹。 店家却似乎丧失了痛觉神经,口中喷出大量的污血,暗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孟庆的脸上,但他始终不肯松手,孟庆感觉除非两人之中死掉一个,不然这种僵局绝对不会打破。 “外来人……”店家带血嘴角扬起一抹瘆人的微笑,“古韩国的恶鬼不会放过你们的!” 店家猛地松开手,然后像箭一样窜到外面,从一个破布口袋中拿出一把柴刀,柴刀划破了口袋,里面倒出无数没有头的老鼠尸体,就在孟庆激烈咳嗽的同时,店家献祭般的c,ao起柴刀,神情是惊人的肃穆,接着他就用那柄满是血污的刀刃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孟庆扑了过去,试图堵住他喉咙上了伤口,但这一刀割的极深,鲜血如注,那店家浑浊的眼睛在死前绽放出一抹诡异的光彩,喉咙地含糊不清的吐出几个字。 “古韩国的恶……” 声音戛然而止,店家脸上还带着令人发毛的微笑,里面夹杂着让孟庆看不懂的情绪。 孟庆跌坐在地上,“古韩国?那是什么?”但是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韩小侯爷最后都没有再出现,直到第二日早上孟庆才得知,小祖宗昨天离开之后又去了妙音坊寻欢,不知因为什么将妙音坊上下搅得天翻地覆,最后有人走漏了风声,韩侯亲自过去这才了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2节 韩弋又被关了半天的紧闭,所以中午的时候才珊珊来迟,孟庆恭敬的送走押送韩弋过来的韩侯与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在孟庆看来,韩侯长相端正,眉目间颇有威严神色,或许是因为常年处于高位,身材并不高大的韩定伯气度远非常人能比,而韩侯夫人相貌娟秀,神色温和慈祥。 他不禁感叹,这两人的长相都非出类拔萃,反而生出的儿子挺拔俊朗,他听闻韩老侯爷韩伯胜乃是个英雄人物,小侯爷想必更像他祖父一点。 北晋六大家族无不是枝繁叶茂、势力庞大,韩氏这一族的封地便有千里之广,比起一般的小国更加强盛。 想到这里,昨晚那店家临死前的话有浮现在孟庆的脑海里,昨晚他一夜未睡,翻遍了韩原城藏室内的书籍,完全没找到有关古韩国的记录,看来这事只有小侯爷能告诉他了。 韩小侯爷在他母亲面前倒也乖巧,但等到父母走远,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 “孟大人,我今天算是来过了。”韩弋一脸不耐烦,冲着孟庆眨了眨眼,“那你忙你的,我也忙我的去了。” 今天韩弋骑着一匹孟庆从未见过的黑马,这马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高大,尤其是那乌黑亮丽的皮毛,在阳光下好似乌金般耀眼。 孟庆有一肚子的话要问韩弋,急忙挡在马前,“小侯爷,昨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那黑马狂叫了一声,嘶鸣之声震耳欲聋,孟庆心头一震,就见它健壮的前蹄高高抬起,两块闪着金属光泽的马蹄铁对准了孟庆头顶踩下。 孟庆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见马蹄即将落下,就听到韩弋一声轻斥。 “乌霄!” 那黑马动作一滞,孟庆急忙就地一滚,马蹄砸在孟庆身边,青石板的地面被砸出两个一尺长的裂缝。 韩弋长腿一跃,潇洒的从马背翻身而下,“孟大人,你没事吧?” 孟庆惊魂未定,这黑马高大神俊,自己被它一声嘶叫声吓得心惊r_ou_跳,再加上ji,ng神萎靡,这才当众出了洋相。 “没事,没事。” 孟庆喘着粗气,用手顺了顺胸口。 韩弋舒了口气,“当真是抱歉,乌霄从小便被我惯的无法无天,脾气又臭又大,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碰不得,别说是你了,我父亲上次都差点被他踹了。” 孟庆还是第一次听小祖宗和他道歉,刚刚那点不快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但他心中一直牵挂着昨天的事,见韩弋就在身边,急忙抱住小侯爷的大腿,“小侯爷,你昨天带我去西城究竟什么意思?那古韩国……” 韩弋脸色有些不快,“你昨天没有问清楚?那店家呢?” “死……死了。”孟庆顿了一下,急忙解释道,“自杀的。” “自杀了?”韩弋也是面露诧异,过了半响又道,“你先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又吃?”孟庆胃里一阵翻腾,他昨天最后得知那些烤r_ou_全都是死老鼠,结果吐得天昏地暗,今天走路腿都发软。 “这回绝对不是老鼠r_ou_。”韩弋哈哈一笑,显然早就知道那些烤r_ou_是什么东西,拍了拍孟庆的肩膀道,“走吧,我带你去个清幽的地方。” 两人走了片刻,经过妙音坊那条大道后又绕进一条小巷,约莫又走了半刻钟眼前出现一颗大槐树。 大槐树后有扇木门,高有丈余,不知什么材质,看上去透着古色古香,门后乃是一处院落,占地颇广,周围人声稀薄,只闻得几声鸟叫。 “到了!” 韩弋纵身下了马,又将乌霄系在槐树旁。 孟庆迟疑道:“这里是吃饭的地方?” 韩弋点了点头,走到门前敲了两下。 开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童,见到韩弋深深一辑,也不多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庆随着韩弋入了门,门后是间大屋,屋内放有一处神龛,孟庆未及细看便被小童引到一旁的过道。 孟庆越过门槛,眼前乃是一处明净小道,青石铺路,蜿蜒通幽。 孟庆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随着清幽的景色放松下来,不到片刻小道已到尽头,层层芭蕉叶中露出一处青绿角檐,又走往前走了几步,一间造型别致的竹舍映入眼帘。 竹舍三三两两坐着几人,大是些鹤发老翁,面前的竹几上放着一盏香茗与几碟糕点,手中几上放着几本黄卷,一片安静祥和。 小童将两人引到窗边,等二人坐定,又上了些茶点,便径自离开。 孟庆心中嘀咕,小侯爷怎么选了个这样的地方?他都不敢大声说话,而眼前这么几碟子小玩意,他吃上几十盘都不一定能吃饱。 韩弋捏起一块绿玉软糕咬了一口说道:“味道倒也凑合。” 孟庆见他吃了这才放心,但心中还是嘀咕道:“小祖宗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跑到这来,最后就说了句凑合?”这些豪门贵族的想法真让人摸不清头脑,他心中正在嘀咕,猛不丁韩弋将一卷书册丢到他面前。 “你看看这个。” 孟庆往那书皮一瞧,上面用大篆写着“韩国通史”四个大字,孟庆一楞就听韩弋又说。 “你想知道的东西全都在这里面,这竹苑主人身份神秘,我也算费了不少功夫才混进来的。” 孟庆心中大喜,迟疑了一下,偷偷问道:“公子,你这一个月不是在家中闭门思过吗?怎么有本事知道这些东西?” 韩弋咧嘴一笑,“闭门是闭门,思过是思过,又没人说闭门思过一定是要在门内思过,我把房门关上,跑到哪不是思过呢?” 孟庆顿时无语凝噎,他第一次听说闭门思过是这么解释的,瞧着小祖宗的样子,这一个月八成没少出去鬼混,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韩弋会对城中几桩血案这般留心。 要不是小侯爷带他到西城的烤r_ou_店,又帮他寻到这里,他怕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想到这里,孟庆不得不对这人人口中的纨绔子弟刮目相看,看来小侯爷也并非外人口中那般荒唐。 孟庆正要打开手中书卷,忽见竹舍外走入一高瘦的老者,灰衣长袖,神情和蔼,颇有点仙风道骨,一见韩弋两人立刻双目放光走了过来。 “赵公子今日来的这般早,老夫几日未见公子,当真是思念的紧啊。”老者说着坐到韩弋身侧。 孟庆一楞,赵公子?他转眼看向韩弋,就见小侯爷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接着就听他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朱先生啊。”韩弋起身走到孟庆的身边,按住孟庆的肩膀道“这位乃是清原孟氏的公子,刚刚到了而立之年却未娶亲,朱先生你看如何?” 就见那朱先生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孟庆,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如同蚊子闻到血一般,孟庆被他看得心中发毛,猛地就想起昨天自杀的店家。 “朱博乃是这竹苑的主人,你帮我稳住他,我去去就回。”韩弋在孟庆耳边轻轻说道。 孟庆还不知自己又被韩弋卖了,傻乎乎的点了点头,接着就听韩弋与朱博道了声内急,飞快的逃出了竹舍。 ☆、第五章(改) 孟庆从未被人这样盯着看,好似自他是个货物一般,而朱博则是估价的客人。 朱博也发觉不妥,干咳了一声,道:“未曾请教公子大名。” 孟庆十几年未曾被人这般客气对待,记得上一次还是随父母迁居韩原之前,朱博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其实出生清原孟氏,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家族。 “在下孟庆,先父乃清原孟世兴。” 孟庆已经许久没有提起父亲的名字,此时听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朱博脸上一喜,同样回礼道:“原来公子真是孟氏的后人,老夫久仰令尊大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公子,渊渟岳峙,英姿卓越,从中可见孟氏遗风实慰平生。” 孟庆从小颠簸流离,没读过几年书,被朱博绕的脑壳子疼,又不好直言,便干笑两声作为回应。 朱博并没看出孟庆的不对,看着孟庆好似看着一块宝贝疙瘩一般,继续说道:“公孙伪侯雀占鸠巢,我们朱家乃是韩侯麾下,百年来饱经公孙氏荼毒,今日得见故人之后,实在是喜不自胜。” 朱博的话孟庆听得一知半解,但越往后越不对劲,公孙伪侯是谁?他们朱家又是哪一个韩侯的麾下?公孙氏乃北晋王族,朱博这话已经与造反无异,他的眼光向四周扫了一通,那些老头望着朱博连连点头,看来都是一伙。 他不禁捏紧了手中的《韩国通史》,将纷乱的思绪压在心底,“朱老丈说的韩侯是?” 朱博正自激动,听了孟庆的话顿时清醒过来,笑道:“老夫唐突了,我还没有介绍自己。”他说着坐直了身体,正色道:“老夫乃韩国朱氏之后,为韩氏内史,负责编写韩国史书。” 孟庆此刻已经看出,朱博便是那店家口中的古韩国残党,从他的话中,孟庆隐隐猜出古韩国已经不复存在,而他们的敌人便是北晋,想到这里,孟庆明白了小侯爷带他过来的意思,他们孟氏与北晋王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周皇帝号称苍天之子,国中大事在戎与祭,诸国之中北晋与大周一脉相传,将政事与祭祀分开,其中都城乃是北晋王处理政务的地方,而曲沃则是北晋宗庙所在。 在北晋还没有六大家族的时候,国内最强的势力乃是桓侯一脉,恒侯掌管北晋祭祀大礼,乃是天神在北晋的代言人,就连当今北晋王公孙诡与韩侯韩定伯两人的祖上也属桓侯一脉,而与桓侯势力相对的便是游侯与富侯。 十七年前,公孙诡采用长大夫祁为的计谋,挑拨游氏与富氏之间的关系,引发两族火拼,之后唆使桓侯进攻游、富两族封地,借机尽杀游、富两族。 第二年,公孙诡谎称旧都翼城不祥,让人在聚城修建新都,那时桓侯一家独大,势力如日中天,这兴建新都之事除他之外无人敢接,桓侯原本住在曲沃,距离聚城约有两百里路程,那一年冬天,天寒地冻,桓侯为了加快进度,便听从手下的建议,将宗室聚集在聚城过冬。 周天历三百七十七年,十二月初八大蜡,公孙诡突然发兵围攻聚城,正在祭祀祖先、神灵的恒侯一族被打的措不及防,除了几人逃往南虢国之外,其余的人全都埋入了绛城的地基。 孟庆祖上便属于当年的游氏麾下,清原城位于翼城与曲沃之间,那时还归孟氏掌管,北晋王尽诛游氏子弟,孟氏受到牵连,族人也被发配边疆,但公孙诡心眼极小,偷偷派人前往边境,将孟氏全族杀光,所以孟氏与北晋公孙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朱博想必是看上了这点才对他另眼相待,但朱博不知道的是,孟庆之父孟世兴先知先觉,赶在北晋王处理孟氏之前带着家人逃入韩原城,孟庆一家受到韩侯庇佑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孟世兴去世,孟庆也在韩定伯的帮助下当上了韩原城的司理左监。 孟庆怨恨北晋王,却不恨韩定伯,甚至对韩定伯感恩戴德,朱博如果想在韩原城闹事,他孟庆便第一个不答应。 “朱老丈原来是先贤之后。”孟庆装作惊讶,联想昨晚听到的东西,奉承道,“古韩国雄踞一方,领天子九锡,统辖北境百蛮,韩侯更是仁厚睿智,实墉实壑,实亩实藉,朱老丈祖上效力于韩侯,当真让我敬仰。”这些话都是孟庆从昨天店家唱的歌谣中推测出来的,他读书不多,找了遍了韩原城的先生才解读出这点内容,今天全都奉承给了朱博。 朱博惊愕的望着孟庆,孟庆说的话就连他这个韩国内史之后都不甚了解,他不禁激动道:“这些事赵公子告诉你的吗?我之前听他说有韩侯遗史,我还有所怀疑……” 古韩国灭国之时大量史料遗失,对于朱博这样的内史来说,将古韩国的历史编写完整比什么都重要,他满眼期待的望着孟庆,“公子……能将知道的全都告诉老夫吗?” 孟庆摸了摸下巴,装作为难道:“我也是从赵公子那里听到的,原文不长,但也不能随意说给别人听。” “我不是别人啊!”朱博激动道,“我是韩国的遗民,公子告知我才是正途。” 孟庆叹了口气,“原本告诉朱老丈也没什么,但如今城内风声鹤唳,古韩国本就是忌讳,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公子是说最近那两起凶杀案吗?”朱博似乎有难言之隐,左右看了一下,低声说道,“世代生活在韩原城的人全都知道这事,公子不是这的人,未灭大惊小怪。” 孟庆皱了皱眉,他对被人叫做公子还是觉得有些不适,问道:“什么事?” 朱博低头思索了一会,“我要是告诉了孟公子,可否将那遗史留给我?” 孟庆要的便是他这句话,他怕朱博看出破绽,沉吟了一会,笑道:“这原本不关我的事,但我好奇心重,朱老丈如果告诉我,那遗史我也就双手奉上。” 朱博大喜,随即说道:“韩原城古时叫做韩城,乃是韩国都城,一百年前北晋、东齐等国还没有封王,韩国便雄踞北方,与宗周帝都相隔不到百里,韩侯更是与北晋侯齐名的诸侯,可后来北晋文侯眼红我们韩国,私下扇动平帝东迁,导致韩国远离大周皇廷,这才逐渐失势。” 孟庆知道那段历史,但是世人传诵的故事之中大都是歌颂大周平帝与北晋文侯的,当年宗周帝都被天灾所毁,平帝在北晋文侯为首的诸侯帮助下迁都到洛江附近,平帝迁都之后,为了犒赏那些有功之臣,便将其中六位封为王爵,这便是东齐、南虢、西秦、北晋、正泽、宋商六王的由来,但其中并没有关于古韩国的记载。 朱博继续说道:“北晋文侯凭借尺寸之功日益骄纵,天子甚至赐予他代天征伐的大权,北晋军队在他手下肆意杀戮,不到十年时间便将北晋疆域扩大了一倍,这时大周北方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便是韩国。” 说道这里朱博深深的叹了口气,“可惜苍天无眼,韩国此时遭遇百年难遇的大地震,还没等韩国渡过灾害,北晋的军队便已经杀到,他们声称韩侯无道,所以苍天才会降下地震,趁着我韩国军队尚在北境救灾一举攻破了韩城。” 孟庆从未听过这段故事,古韩国的历史好似被人摸去了一般,按照朱博所说,古韩国盛极一时,想要抹去这段历史,花费的ji,ng力何其巨大,又有谁会这么做呢? “韩国国君姓韩,继承了文帝传下来的风水堪舆之术,受天地龙气护佑,怎会被苍天惩戒,北晋人的借口实在低劣。”朱博说道这里脸上充满了愤恨,“北晋人何等凶戾,当年韩城被破,千百万韩氏子弟被北晋人屠杀,他们才该受到天谴,当时韩城血流成河,韩侯无颜苟活,他死前大骂苍天不公,既然它不管韩氏子民,韩氏子民便自己寻仇,他立下诅咒,韩氏子民死后定要化为厉鬼归来,到时候便生吃公孙氏的心肝,痛饮公孙氏的脑髓。” 孟庆听得眉头直皱,朱博口中诅咒的内容与最近的血案一模一样,死掉的人难道真是被古韩国的恶鬼吃掉了心肝吗?他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凉意,这小小的竹楼之内似乎也变得鬼气森森起来。 就当他准备继续追问之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朱博蹭的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好似雷劈一样,急道:“赵公子呢?赵公子呢?他怎么还没回来。”他疾步走到楼外,颤声道:“完蛋了,他不会是跑到后面去了吧。”说着居然丝毫不管孟庆,往竹楼后面的小路跑去。 孟庆一怔,急忙跟了过去。 话说韩弋这边,他借着尿遁先一步偷入了竹楼后面的小路,小路上铺着一层鹅卵石,他以往想要入内总被朱博拦住,今天借孟庆相助才得了机会,一个错身便钻了进去。 小路两旁花草繁茂,排排青枝修剪的极为整齐,往后走了一段,就见层层竹影随风晃动。 秋色已浓,竹叶已经凋零,竹jg上挂有无数雨点般的泪斑,竹枝随风晃动,看上去好似雨幕层叠,自带一番异样的韵味,他心中一奇,上前仔细一看,原来竹身上带着片片云纹,竟是难得一见的云妃斑竹。 云妃斑竹乃做洞箫的绝佳材料,向来为雅士所喜,韩弋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如此大的规模,此刻有事在身,他未及细看,又往前走了百步,忽见一扇院门挡住去路。 这里面居然有人住?韩弋心中好奇,绕着院门外的白墙走了一圈,只见墙上青瓦带彩,又有几支梅枝探出院墙,梅花未开,枝梢上带着一丝晨露。 韩弋微一迟疑,这院子看上去与外面截然不同,不知何人住在其中,他轻轻一跃,用手勾住院墙,正想往内探望,不想青瓦之上带有一丝shi意,他手底一滑差点跌了下来,只好足尖一点顺势上了墙头。 正巧几支梅枝随风摇动,蓦地刮到他头上系带,梅枝上无叶无花,枝干直接cha入了韩弋的发髻,他心中不禁懊恼,正想用手解开,低头间看见梅树下放着一张斑竹躺椅。 韩弋不禁向下看去,只见一公子正在椅上在小憩,侧头斜躺,一身白衣胜雪,竟是韩弋从未见过的清俊样貌,韩弋心头微微一颤,忽觉这位公子在哪见过,旋即又想,如若自己当真见过这绝俗的面容又岂会忘记? 他愣愣得望着树底,那公子脸颊消瘦,脸色略显苍白,闭合的眼角带着一丝倦意,手中握着一卷翻开的书册,几缕青丝从耳边垂落,又染上了几分慵懒之气。 韩弋心中蓦地生出一份怜惜,他怕扰了树下公子休憩,本打算悄悄离走,眼光方一挪开顿觉不舍,转头回去想多看一眼,不想这轻轻一动扯动了头上那段梅枝。 就听“咯吱”一声,那梅花枝桠断成两截,一断掉了下去,一断还挂在自己发间。 树下那人眼睛微微张开,漂亮的好似星辰一般,他的目光往梅枝断裂处投来,清亮的眸子似清泉般澄澈,又似藏有无限的星光闪耀。 韩弋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一时失神,目光竟与那公子对上。 就这一眼,韩弋便再也迈不动脚了。 那人见到站在墙头的韩弋露出惊讶之色,接着嘴角展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用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发髻。 韩弋俊脸一红,将cha在发髻间的断枝取下,尴尬的笑了一笑。 “古人折梅寄情,这段梅枝挂到公子发髻,其中想必自有一番机缘,公子不妨入院一叙。” 温润的声音带着盛秋清晨的一缕凉风,听在韩弋耳中却如三春花开。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韩弋长腿一跃,从那高墙轻轻落下,一身好轻功表露无遗。 那公子浅笑起身,立于梅树之下,雪白的衣角为露水打shi,染上了一丝人间尘气。 韩弋抱拳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公子身形修长,比起韩弋也只矮了一分,弯弯的眼睛中带着一股清淡笑意,。 “不敢,公子称我云珧即可。” 韩弋将这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 “东海珍珠西海珧,昆仑玉京有云玦。”韩弋笑道,“公子当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云珧呆了呆,眉间微蹙,“公子过誉了。” 韩弋见他面露不愉,立刻紧张起来,只当他的话有些唐突,忙解释道:“没有过誉,公子当得起这温润如玉四个字,想必平日多的是人赞誉公子,倒是我这话说太没意思了。” 云珧脸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涩,“我平日不大出门,像你这般用心夸我的倒是第一次听。” 韩弋被那一抹羞红迷住了眼睛,过了半响才恍然道:“这就难怪了,我在韩原生活了十几年,就说怎么会不识得公子。” “也不是。”云珧微微一笑,脸色已经恢复如初,“我不是韩原人,来这也就半个月,公子应该不认识我。” 云珧那脱尘的气质让韩弋忐忑的心安定下来,他又仔细看了云珧一眼,心中总觉熟悉,兀的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正迟疑,忽听门外传来开锁的动静,接着一矮胖的中年人推门而入,这人天庭饱满,双目细长,小眼看见韩弋好似见鬼一般。 “你是什么人。” 中年人怒喝一声,疾步挡在云珧面前,“你怎么进来的,快给我出去,这里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进来的。” 韩弋见他似母ji一样护住云珧,脸上更是怒气难消,他见踪迹已经败露,多留无益,便冲云珧抱拳道:“云公子,今日多有打搅,改日我再来拜会。” 矮胖的中年人y阳怪气道:“知道打扰就好,改日再来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韩弋没有搭理那中年人,想了一想,又转头道:“在下韩弋,云公子可别忘了我。” 他刚想离去,迎面就见朱博带着孟庆一路跑来,此刻见到韩弋站在院门之后更是脸色大变,慌慌张张走到院前,却并不敢入内。 “云……云先生。”朱博先是对云珧极其恭敬的做了个揖,“这位是邯郸的赵公子,乃是我请到竹苑的客人。” “赵公子?”中年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朱博脸色惨白,对中年人颤声道:“打扰了先生休息罪该万死,还请……还请苏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 眼前的场景古怪至极,孟庆记得小侯爷说过朱博乃是这竹苑的主人,哪有主人在自己的家中被吓成这副模样的,他见那矮胖的中年人脸色不善,忙越过朱博守在韩弋身边。 韩侯对他有恩,小侯爷虽然顽劣,但这次帮了他大忙,可不能让人在他眼皮底下伤到小侯爷,更别说这人一副要杀了小侯爷的模样。 “赵公子吗?”云珧略带深意的看了韩弋一眼,然后温声对朱博道,“我正在院中看书,赵公子正巧经过便聊了几句,没什么大不了。” 他说着冲那矮胖的中年人摆了摆手,“苏廉,你还不退到一边,莫让人笑话了。” 那叫苏廉的中年人倒是听话,向云珧俯首称是,便退到了一边,虽然脸色依旧黑的和锅底一般,但也不再多话。 苏廉缓缓退开,云珧的身姿这才出现在孟庆眼前,孟庆感觉他面对是一块恒久不化的雪山,云珧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甚至都不敢多看云珧一眼。 “屋内简陋,赵公子与这位朋友可愿入内一坐?” 孟庆正想拒绝,不料韩小侯爷已率走了进去,一旁的苏廉抢先一步入内,将竹帘轻轻掀开,迎着众人走入了竹楼。 作者有话要说:  改文比重写还要麻烦,保留下来的还不到五分之一。 一晚上写了差不多一万字…… 云珧与韩弋的见面纯属偶然,我比较喜欢攻受的见面不掺任何杂质。 ☆、第六章(改) 楼内家具都是竹制,其中混杂带有云纹的云妃斑竹,错落的花纹在屋内连接与缠绕,勾绘出一副巨大的云中仙境,正中放着一张朴素的竹案,两旁摆着高脚灯台,案几上有一青铜香炉,缈缈轻烟被众人进门带起的微风吹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屋内并没有任何华贵的物件,却给孟庆造成一种叹为观止的感受。 朱博一直守在楼外,等到众人走后才与苏廉道了声别,慢慢退了出去。 孟庆局促的跟在韩弋身后,他的心情好比十二岁那年前往韩侯府,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他随韩弋在竹案右侧的棉塌上坐下,就听云珧低声吩咐了几句,守在一旁的苏廉便离开了竹楼。 屋内的熏香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其中掺杂着浓重的药味,孟庆嗅了嗅,ji,ng神微微一震。 不一会,刚刚离开的苏廉又从后面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个竹盘,上面放着一个青釉酒壶和数个酒盏,孟庆这才发现竹案旁还有一个小小的火炉,苏廉则将青釉酒壶放入了炉上的热水中。 孟庆心中好奇,仔细打量起这套酒具,这小壶色泽明亮,釉彩纯澈,而那酒盏造型ji,ng巧、别致,比起他家用的好了不知多少。 苏廉将酒壶放好后又将那几个小酒盏放在孟庆等人面前,他动作极其小心,似乎这酒盏是豆腐做的一般。 韩弋笑道:“这是荆楚工匠才能做出的千峰翠,在整个北晋国也找不出十件,公子居然拿来招呼我们这些俗人。” 孟庆本来还想伸手去接,听了这话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整个北晋国都没有十件,他要是碰坏了可赔不起。 云珧瞥了眼那小壶,摇了摇头道:“朱老丈太客气了,我不过借住在他府上,他不嫌我叨扰,竟连这样珍贵的酒具也拿了出来。”他似有无奈,又似乎对朱博的殷勤颇为困扰。 孟庆更加吃惊了,究竟这云公子是什么人,能让朱博这样招待,如果说只是巴结的话,朱博更本不用那样恭敬,不……孟庆在心里摇了摇头,不是恭敬,而是敬畏。 韩弋哈哈一笑:“云兄天人之姿,朱先生自然得拿出家里最好的物件招待,这样才不失礼。” 云珧并没有立刻回话,迟疑片刻才道:“公子谬赞了。”说着从案上轻轻拿起那一个酒盏。 孟庆进屋之后一直低着头,此时眼前正好看到云珧的双手,手掌白皙,五指纤长,动作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间便以热水温过酒盏,动作一气呵成,指尖好似舞蹈一般,看的孟庆浑身舒畅。 他趁着云珧回手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正巧对上云珧温和的眼神。 “这梅子酒热过之后要是突然遇冷便会发酸,我先用温水洗过酒盏,等下便不会失了梅子酒的香味。” 这几句话并不是看着孟庆说的,但孟庆却感觉云珧是说给他听的,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之前的那座雪山慢慢融化,雪水融化成山间的清泉,轻轻抚平了孟庆的局促。 韩弋同样看着云珧的手,骨节分明的五指,富有韵律的指尖,修剪规整的指甲,他经常看到这样的手,那些常年抚琴的手都是这样,“云兄也喜欢乐器吗?” 云珧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韩弋见他的眼角扫过一旁的苏廉。 “管弦之乐倒是常听,钟磬之声也曾观赏,我自己倒是不会,也不大会鉴赏。” 韩弋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云珧的表情,“那倒是可惜,近来韩原城妙音坊中来了位抚琴大师,一首《卧云织雨》惊为天人,配上古琴金梁玉音更是了不得。” 韩弋目光一直凝视云珧,但眼前的人只是将注意力放在酒盏上,似乎刚刚的一丝变化是一个的错觉,韩弋微微疑惑,接着又道:“云兄何时得空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不了。”苏廉冷不丁的说道:“我家公子最近身体欠安,不便外出。” 韩弋笑道:“那也无妨,我将金梁玉音拿道竹苑,让云兄赏玩也可。” 苏廉冷笑一声,“我家公子不会抚琴,这位……也不知是赵公子还是韩公子的,还是别c,ao这份心了。” 苏廉说着将已经温好的酒壶取出,小心翼翼的倒入酒盏,芬芳的酒香顿时充溢满室。 云珧无奈的看了苏廉一眼,“我最近一直呆在竹苑,你别紧张过头,让韩公子见怪了。” 他说完转过头望向韩弋,浅笑道:“我不通乐理,那金梁玉音再好我也不懂,不看也罢。” 韩弋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勾起,云珧的话已经给了他答案。 四人之间古怪的气氛让孟庆又紧张起来,他急忙道:“在下也是不通乐理,昨日与小……公子一起听那什么《卧云织雨》,那琴音古怪的很,我一时不备还出了洋相,云公子不听也罢。”他一边说一边拿过酒盏,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水滑过喉头,一股暖意自胸腹涌至足心,孟庆舒了口气道:“这梅子酒好生香甜,难道是用外面的梅树酿的?”他舔了舔嘴,意犹未尽道,“可惜酒杯太小,喝不尽兴。” 孟庆放下酒杯的时候感受到小侯爷嫌弃的眼光,他不明白说错了什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却听云珧轻声说道。 “这院中的是梅花树,虽同样带个了个梅字,但梅花树与梅子树却是不同,梅花树可不会结梅子。”云珧说着让苏廉拿了个小碗过来,“我这也没有更大的东西了,兄台先用这小碗吧。” 孟庆再次感受到来自苏廉的嫌厌,不由尴尬万分,忙道:“不用了,我……我是个粗人,云先生见笑了。”说完死也不肯接苏廉递过来的酒碗。 “这梅子酒是我今年二月在洛山上亲自采摘酿造,又埋入土中半年,最近才起出,本是粗陋的东西以为无人共赏,今日兄台喜欢,别说一小碗一小碗的喝了,即便是一壶一壶的喝,我也愿意奉上。”云珧说完命苏廉再拿两壶过来。 趁着苏廉不在,云珧又将那酒碗塞到孟庆手中,“再说了,好酒也需豪杰赏,兄台喜欢只管畅饮。”。 孟庆贪酒,这清甜的梅子酒虽与往常所饮不同,却意外极对他的胃口,孟庆之前觉得云珧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此刻听了这话,心中不禁对云珧大为改观,便不再推辞,拿起小碗倒满,喝了一口直呼畅快。 云珧亲自继续烫酒,两人一小碗一小盏喝的到也快活。 酒过三巡,太阳逐渐西沉,昏黄的阳光穿过梅树照入竹楼,斑驳的树影中透着一股苍凉。 孟庆猛地惊醒,他居然和小侯爷在竹苑呆了半日,大理司内还有一对杂务要处理,那几起血案还悬之未决,他急匆匆与云珧告了别,心中只觉又被小侯爷带偏了,临行云珧又送了他两坛梅子酒,他对这梅子酒极为喜欢便收了下来。 两人在槐树旁解了乌霄的缰绳,韩弋骑上马,孟庆跟在后面往大理司而去。 路上不是谈论案情的地方,孟庆将心底的疑问压住,两人走了约有里许,韩弋突然问道:“孟左监,你可觉得云公子眼熟?” 孟庆一怔,迟疑道:“眼熟?不是说云公子不是韩原人吗?我们应该没见过吧?” 韩弋想了一会又道:“我不单说长相,还有气质与声音。” 云珧给孟庆的感觉前后差别很大,刚开始的时候好似一座冰山,或是不常出门的原因,让孟庆觉得极难接近,但相处久了却发现,云珧并非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两人甚至能在喝酒的门道上谈到一起。 孟庆想了一想道:“我……我没注意云公子的长相……” “你没注意?”韩弋似乎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情,没等孟庆说完,便惊讶的打断他,“你居然没注意?”他口气有着一丝气急败坏,竟像是心爱之物被人弃如敝履一般。 孟庆急忙解释道:“我是没敢注意……云先生长得好似天上神仙一样,我看他一眼心脏就乱跳,特别是他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韩弋满意的笑道:“这还有点道理,不过我可以你不一样。” 孟庆撇了撇嘴道:“有什么不一样,小侯爷还不是与云先生一说话便傻笑。” “什么?”韩弋脸涨的通红,“我?傻笑?” 孟庆见小侯爷捏了捏自己的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禁笑道:“可不是,小侯爷也不怪你,云公子实在不一般,老孟我三十年来就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韩弋气到:“我不过是……不过是一时不备。”他想了想似乎这么说也不对,便又问孟庆,“你觉得我长得如何?与那云公子比呢?” 孟庆心知刚才说错了话,忙道:“小侯爷自然是人中龙凤,只是……” “只是什么?”韩弋没想孟庆居然还有看法,在他看来,孟庆既然没看清云珧长相,他问了也是白搭。 “只是小侯爷与云先生一动一静,做不得比较,小侯爷英姿飒爽,那云先生沉静如水,都不是我这样的粗人能比的。” 韩弋脸色好了许多,过了半月,又嘀咕道:“连你都说我英姿飒爽,不比云公子差,我见了云公子傻笑,那云公子见了我指不定也在心里傻笑,只是我表露在外,而他沉在内里。”这么一说,他心里顿时畅快许多。 孟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没想到小侯爷会这样理解,这小祖宗自恋到这种程度。 韩弋丝毫没觉得不妥,笑着问道:“我刚刚问你云先生可曾见过,你有答案了吗?” 孟庆摇了摇头,他每日要见无数人,但云珧这样的,只要不瞎,绝对不会忘记。 韩弋一笑,得意道:“他便是那日我们在妙音坊见到的弹琴之人。” “啊?”孟庆一惊,忙问道,“云先生不是不会抚琴吗?而且……而且昨日不是那姑娘……” “那姑娘十指纤纤,十指指尖留有寸长的指甲,哪里是个弹琴的人的手,而那云公子则不相同。”韩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天生耳朵灵敏,对声音极为敏感,今天故意引他说出金梁玉音四字,他说的声音虽与昨日不同,声线却一模一样。” 韩弋说着笑了笑,“他是骗不过我的,云公子便是昨日抚琴的人。” 孟庆纳闷道:“那他为何骗我们?” “其中定有古怪!”韩弋说着抢走孟庆手里的梅子酒,“你回去之后派两人给我盯着这竹苑。” “这……这是云公子送我的。”孟庆踌躇道,在他看来朱博确有不对劲,但云珧并无不妥,他们二人本就与云珧不熟,云珧即便有所隐瞒也属正常,犯不着为此派人监视,难不是小侯爷看上了云公子,准备强抢回府? 这么一想就顺畅了许多,毕竟小祖宗的脾气作、风向来如此。 韩弋哪知道孟庆胡思乱想,说道:“你把这酒用来牛饮,喝下肚子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我,回头我再还给你二十坛女儿红便是。” 孟庆大喜,说到过瘾,这两小坛梅子酒自然比不上二十坛女儿红。 竹苑小院之中,云珧送走了韩弋二人,转身就听苏廉抱怨道:“主上酿这梅子酒不易,今日喝了三坛也就罢了,怎么还送了那莽夫两坛,岂不可惜。” 云珧微微一笑:“这酒自然有人欣赏,你也就不用c,ao这份心了。” “主上是说那连真名都不愿透露的臭小子?”苏廉脸上透着不悦,“别看他长得端正,其实一脑袋鬼主意,我们刚刚找到古韩侯的线索,也不知他是否为此而来,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惹上了便躲不掉。”云珧叹了口气,抬头看了院墙上那断了的梅枝一眼道,“他不是告诉你真名了吗?” “韩弋……韩弋……这人到有点意思。”云珧笑了笑又对苏廉道,“这人是韩定伯的儿子,也是这韩氏一族的世子。” “就他?还是韩氏的世子?”苏廉吃了一惊,“难道公子送酒便是为了结交韩侯?” 云珧点了点头道:“是也不是,韩氏一族并非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韩弋此子绝非池中之物,韩伯胜父子更是老谋深算,北晋国的将来的局势必受韩氏影响,我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 苏廉嘟囔道:“我倒是没看出他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地方。” 云珧笑了一声,“要是什么东西你能看出来便也不用在我身边领个跑腿的差事了。” 立秋之后的天黑的尤其快,孟庆二人离开竹苑的时候夕阳未落,等到了大理司门外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韩弋下马后顺了顺乌霄的背鬃,“小家伙,今天让你苦等了,明天再带你去城北放风。” 乌霄欢快的叫了一声,似乎听懂了韩弋的话,扬起脖子,从鼻孔中喷出两团白气,孟庆对它甚是警惕,往后退了两步,听了韩弋这话更是暗暗叫苦,等乌霄被牵入马厩,这才与韩弋齐步进入大理司。 两人方甫入内,就见王逊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 “不好啦!不好啦!又……又死了一个。” 孟庆心中徒然一沉,挡在王逊面前问道:“什么又死了一个,说清楚!” 王逊慌慌张张,完全没看到孟庆,一头撞在他怀中,孟庆肚子仿佛被铁锤击中了一般,差点将刚刚喝下去的梅子酒喷出来,他铁青着脸看着王逊,就见王逊一脸无辜,飞快的跳了回去,结结巴巴的说:“昨……昨天抓回来的……那老头死了。” 孟庆顾不上肚子上的剧痛,急忙问道,“那个教书的徐籍?” 王逊点了点头,似乎受到了惊吓,脸色白的和纸一样,慌慌张张得道:“死了,脑子和肚子都被剥开了,现在牢里面乱成了一团。” 孟庆还未发话,身旁的韩弋却疾步上前,脸色极其难看,厉声问道:“他怎么死的?” “我……我……我不知道……。”王逊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语无伦次道:“牢房一直有人看守,也没有外人出入,该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 “什么脏东西敢到我大理司监牢杀人!”孟庆怒斥道,“大理司乃是天下正气聚集之地,你休要信口开河!”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却冷不丁想起这两日的见闻,背后一阵发凉,声音越说越没底气,“你……你带我与小侯爷一起去看看!” 后院几棵歪脖子树胡乱长着,从牢中飘出的血腥味迎来一群乌鸦,蹲在枝头交头接耳,孟庆走过来的时候,齐刷刷的将那小眼睛望了过来,孟庆心中产生出强烈的不安。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用石子赶走这些恶鸟,便深吸了口气绕了过去,与韩弋一起走入了老树后面监牢。 牢房内,徐籍的死状与那伙计差不多,整张脸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鼻子以上全都炸开,肚子像是被人用钝器劈开个大口子,伤口极为不规则,里面的内脏漏了一地,孟庆留意到,徐籍的脑仁和心肝已经被咬成了碎渣,混在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看到他一阵恶心。 韩弋掩住口鼻闷声问道:“人都变成这样了,你们怎么才发现?我不是让你们好好看住这老歪瓜吗。”他顿了一下又笑道:“这下可变成烂西瓜了。” 王逊苦着脸道:“我们一直有人守着,也没有任何人进出,因为小侯爷交代过,我们特地给他找了间单独的牢房。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异常,今早我点灯的时候才发现他死在里面。” “也就是说没人看到他怎么死的喽。”韩弋眼睛盯着徐籍的尸体,“牢房一直锁着,透气的窗户更本无法让人进出,莫不是你们懈怠,让人偷取了钥匙都不知道!” 王逊吓了一跳,立即跪在地上道:“小侯爷明鉴,韩原城一向太平,大理司的监牢平日里大多都是空着的,牢房的钥匙除了轮班的差役配了一套,另外便只有孟大人有一套。今天轮到我当值,这钥匙一直随身携带,每过半个时辰便巡查牢房一次,要是有人偷取钥匙我一定会发现的。” 孟庆脸色变了变,“你的意思是徐籍死了才半个时辰?” 王逊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不是半个时辰,顶多一刻钟,黑天之前我刚检查过,等到我过来点灯的时候,他就变成了这样。” 孟庆见王逊的神情恐惧,双拳紧握着,想必是点灯的瞬间看到徐籍死在牢中,这样可怕的死法一定把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吓坏了。 韩弋皱了皱眉,“之前呢?” 王逊怔了一下,低声道:“昨天他被抓回来后后嘴巴更是骂个不停,吵得我们几个都快疯了,不过胃口极好,今天晚上足足吃了五个馒头、两碟咸菜还有……” “够了!”孟庆打断了王逊的话,他差不多已经知道地上摊着的那黄色东西是什么了,他压住胃里的翻腾,问道,“他骂什么?是不是和杀人凶手有关?” 王逊望了望韩弋,脸色有些古怪,“没……没骂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孟庆气极,踹了王逊一脚,“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也许他骂的便是凶手!” 韩弋在一旁笑了笑,“想必这老歪……烂西瓜骂的是我吧。” 王逊爬起身,尴尬的点了点头。 孟庆表情僵在了脸色,不禁暗暗叫苦,他胡说些什么,小祖宗脾气古怪,他怎么又招惹到太岁头上去了,急忙解释道:“小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这……这烂西瓜是你杀的。” 韩弋无谓道:“这几个时辰我都和你在一起,你自然知道是不是我杀的。” 孟庆连忙点头说对。 忽地韩弋话音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有钥匙,我有动机,要说是谁杀了这烂西瓜,最有可能倒是我们俩一起下的手。”说完咧嘴冲孟庆一阵喋笑。 一旁的差役们听的目瞪口呆,孟庆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小祖宗语不惊人死不休,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古怪的笛声,从牢房昏暗的甬道中缓缓流淌,幽幽的传入众人耳中,如诉如泣,如鬼似魅,好像来自远古的恶灵在召唤自己的同类。 “怎么会有笛声?”王逊怔愣道。 大理司的监牢建在地下,只有窗户露在地表,一般的声音极难传入,而这笛声清晰无比,似乎就在众人耳边吹奏,孟庆猛地就想起古韩国的诅咒,心中徒然一沉,接着感到牢内刮起一道旋风。 墙上的火焰猝然熄灭,伴随着众人一阵惊呼,一团冷风猛地拍到孟庆的脸上,他一个趔趄倒地,就听人在身侧喊道:“小……小侯爷……你……” 孟庆急忙点亮火烛,大司理的人全都倒在地上晕死过去,唯独不见韩弋,他心中一悚,急忙追了出去。 牢外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稀疏的月光无法穿过雾气,让整个大理司后院笼罩在诡异的氤氲之中。 孟庆冲到歪脖子树下,手中的火把被夜风搅动,火焰散发出光芒攸的一闪,黑暗顿时将他包围,一种莫名的恐惧弥漫开来,孟庆感觉一古寒气顺着他的尾椎骨一直爬到后脑勺。 “救……救命啊!” 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孟庆手中的火把再次亮了起来,一丝奇怪的香气钻入孟庆的鼻腔。 这香气甜腻浓郁,好似由无数腐烂的花瓣酿成的酒,透着危险而又醉人的信号,孟庆脑中一阵晕眩,这香气是他们下去之前没有的,他感觉似乎在哪闻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刚刚的呼救声来自库房,他抽出腰间的朴刀,用火光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库房距离牢房不到百步,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开间,里面错落着几十具松木阁架,其中大半都空置着,孟庆手里的火光从一个个正方形的框架中穿过,照亮了小半个库房。 “没有人?” 孟庆轻轻挪动自己的脚步,他来的时候库房门没有上锁,应该有人在里面,但此时房内静悄悄的,这让他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他贴着阁架之间的缝隙向内走去,周围逼仄的黑暗让他越发焦躁,呼呼地冷风将雾气带入室内,冰冷的气息让孟庆产生了一阵奇怪的感觉,似有一只怪物蛰伏在浓厚的雾气之中。 孟庆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走到摆放金梁玉音的架子旁,这里果然出了意外,装着古琴的木盒被人强行打开,碎裂的木渣散落在地,但是金梁玉音却没被拿走。 孟庆摸了摸古琴的琴弦,冰凉的触觉透过他的皮肤传到指尖,这人既然已经敲开的木盒,又为何没有将琴拿走?难道他并不是冲着这古琴来的? 思索之间,孟庆忽地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 “大人……小……小心……” 声音极小,孟庆提起手中的刀,将火光照了过去,不远处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大理司的差役,此刻他满脸是血,用一种惊恐至极的表情看着孟庆,嘴巴微微蠕动,似乎在提醒孟庆什么。 门外的雾气已经蔓延过来,冰冷的气体好似一张大网,将他完全包围,孟庆感觉到身后有个东西在轻轻移动,孟庆从那差役得嘴型中分辨出那是“背后”两字,他心中悚然,握刀的手不禁颤抖起来,明晃晃的刀面折s,he出一抹寒光。 孟庆咽了口唾沫,借着火光看向刀面上的倒影,那是一个漆黑的影子,翻滚的如同一团黑云,消无声息地漂浮在孟庆身后十尺,让孟庆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黑云之中长满了无数颗黑色的小眼睛,他从中看到了恶毒与不干的怨念,在火光的下散发出幽暗的黄光。 那是……古韩国的恶鬼? 孟庆差点尖叫出声,那黑影随着他的动作飞快的涌出了库房,孟庆呆呆的站了半饷,然后将心一横追了出去。 黑影漂浮在空中不断扭曲着身形,好似一只巨大的黑鸟在雾气中起舞,一只粗壮的鸟腿站在挂在半空,如缠绕在黑鸟身上的毒蛇。 孟庆看着它往城南飞去,然后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是毕星!” 孟庆想起了那日《卧云织雨》的情景,那恶鬼的形象如传说中的雨师毕星一模一样,但毕星不是星神吗?为何要谋害无辜的百姓呢? 他趔趄地坐在地上,如果那是古韩国的人化为厉鬼回来报仇,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七章(改) 天刚微微亮,孟庆从噩梦中惊醒,那黑影一晚上都纠缠在他的梦中,他感觉有无数颗眼睛盯着自己,不断的在他背后吹着冷风,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将shi透了的衣服换下。 昨天牢房内的差役不久后便清醒过来,一帮人七嘴八舌的告诉孟庆,是小侯爷将他们敲晕的,库房的差役也彻底昏迷了过去,孟庆将他送医后便去韩侯府打听小祖宗的下落。 让孟庆纳闷的是,韩侯府的下人说小侯爷早就回家,此刻都已经睡下了,他糊里糊涂的返回大理司,又派了几人到竹苑外监视,他感觉小侯爷有许多事情瞒着他,偏偏他又不能也不敢前去逼问,只好先行回家休息。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3节 此刻起了床,孟庆饭也没吃便赶回了大理司,他进门的时候,韩小侯爷正在校场上遛马,马蹄掀起的灰尘弥漫在不大的校场中,呛得孟庆一阵咳嗽,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小侯爷第一次准时点卯,他急忙跑了过去,想将盘桓在他心中一夜的疑问告诉韩弋。 韩弋先他一步从马上跳了下来,用手拦住了孟庆的追问。 “我们走!” 孟庆心中焦急万分,急忙问道:“去哪?” “吃早饭!” “又……又吃?” 孟庆急的都快疯了,小祖宗居然还要吃东西,在他心中,和韩弋吃东西准没好事,非的折腾一些乱子出来,但这回韩弋却没折腾什么花样,正经的带孟庆去了一家卖烧饼的摊子,两人啃着烧饼便到了永昌当。 当铺已经被封,掌柜也不在,孟庆拿上备用的钥匙与韩弋一同走进后院。 小院的枣树上挂满了乌鸦,呱噪的叫声响成一片,见到孟庆二人进来顿时飞腾而起,如一团乌云涌出院墙。 “孟大人,你刚刚说你曾在树下打死了一只乌鸦?” 买烧饼的时候韩弋仔细问过孟庆查案的经过,就连他何时进门,何时出门,又碰到了什么东西,都一一问清,孟庆点了点头,“就这颗枣树下面,那些乌鸦吵得我心烦,我便用石子砸死了一只,没想到今天这些畜生看见我便惊走了。” 韩弋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孟大人你去将那乌鸦找出来。” “找那玩意干嘛?”孟庆纳闷道,他嘴里虽然抱怨,但还是乖乖的窜到树下的草丛中仔细的搜寻起来,他记得那乌鸦被他扔得不远,按照记忆中的方向,他很快便找到了那乌鸦的尸体。 但让孟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乌鸦和他砸死时完全不一样了,乌鸦的头颅迸裂,胸腹掏空,与那些死掉的人相差无几。 “这……这……”孟庆震惊的抬起头,“这是怎么回事?” 韩弋走上前看了一眼,笑了笑,“这就对了,我们回大理司。” 孟庆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死鸟,如果说昨晚的东西是古韩国的恶灵,报复韩原城的百姓也就算了,为何要啃噬这只死乌鸦,孟庆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蓦地一股淡如游丝的香气钻到孟庆的鼻子里。 他打了个寒颤,这味道与昨晚的一模一样,难怪他昨天在树下便觉得熟悉,原来他早就闻过了。 孟庆满腹疑问的回到大理司,正巧这时徐籍家的人前来收尸,来的是徐籍的一个学生,那人看了一眼尸体便晕了过去,醒来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管这事。 孟庆只好让王逊去昆吾书院看看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帮忙,结果得知徐籍早年丧妻,膝下唯有一女远嫁,他独自一人居住在昆吾书馆,最近也不知何故欠下巨款,将祖传的书馆都抵押给了别人。 王逊去的时候听闻他家中还遭了盗贼,由于屋内值钱的物件只有徐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具体丢了什么。 只是听周围的人说徐籍最近与两个陌生人交往甚密,而遭窃的屋子也是徐籍平时安放贵重物品的密室,要不是被偷,邻居都不知道昆吾书院有这么个地方,同时还听说徐籍被抓走后没过多久便有人闯了进去。 孟庆无奈,徐籍的尸体又不能一直放在大理司,于是让人将他收殓到义庄,又自掏腰包买了副棺材。 徐籍的后事一了,韩弋又将王逊叫了过来,询问道:“那两外地人有什么特征没有?” 王逊恭敬道:“只知是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高大,女人纤瘦苗条,由于他们大都深夜拜访,外貌却无一人看见。” 韩弋又问:“徐籍平日又和那些人接近?” “徐籍生性古怪,与周围邻里相处不洽,唯独与北城戍卫队的李元李大人交好。” 韩弋点了点头,“李元好琴,与徐籍倒是趣味相投,我见过他几次,对抚琴也算有几分见解,那你可曾去李元府上打听。” 王逊道:“属下去完昆吾书馆便去了李大人府上,他夫人说李大人老家出了事情,昨天下午便离开了韩原城。” “离开了韩原城?好巧不巧徐籍家昨天失窃,李元跟着便跑了。”韩弋冷笑一声,“你们先将李元一家扣下,待到李元回来后再一并押送到大理司。” 李元昨天下午离开,按理说徐籍的死应该与他无关,孟庆忽然听到韩弋将李元全家扣下,心情复杂,李元与他十几年同僚,在韩原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大理司与城防军虽向来不睦,却也不想看见他受到这样的苛罚,心中升起一丝狐死狗悲的感触。 但他全家的性命都是韩侯相救,要韩弋真要拿他如何,大不了送上一颗人头便是,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从这段时间的相处看来,小侯爷看似荒唐,实在极有主见,李元或许真有问题,他可能错怪小侯爷了。 王逊领了命令便离开了,韩弋又让人将金梁玉音拿来过来,昨晚之后金梁玉音便留在库房由专人看守,拿过来的时候外面破损的木匣还是昨晚的模样,韩弋看了皱了皱眉,接着问道。 “孟大人可知这金梁玉音的来历?” 孟庆一愣,昨夜库房有人呼救,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徐籍的死,于是急忙跑到收藏金梁玉音的地方查看,果然发现琴盒被人破坏,其后也曾派人打听金梁玉音的来历,但始终没有丝毫线索。 “小侯爷知道?”孟庆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堂堂一个司理左监,忙死忙活查到的线索还没有小侯爷知道的多,这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了,说严重点,韩弋此时要追究他渎职之罪,他一点反驳的理由的没有。 韩弋并没有追究,而是继续问道:“孟大人可还记得那店家吟唱的乐谣?” 那一日的情景浮现在孟庆眼前,他学着那古怪的腔调吟道:“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帝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实墉实壑,实亩实藉。献其貔皮,赤豹黄罴。” 也不知是不是孟庆那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他吟唱的乐谣或许音不对字,但却完整的记了下来。他后来再次去烤r_ou_店附近询查,得知那店家原来是个疯子,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这段乐谣。 韩弋重复道:“帝锡韩侯,其追其貊。孟大人可知这‘追’与‘貊’是什么意思?” 孟庆问过许多人才打听到关于‘貊’的事情,但‘追’却一点都不知道,他随即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貊乃是生活在川蜀之国的一种野兽,据说体态肥硕,头圆尾短,毛发黑白交错,虽然强如熊罴,但性情温和,对人倒是颇为友好,既然‘追’与‘貊’放在一起,那‘追’也应该是一种野兽吧。” 韩弋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孟大人想必花了不少功夫,但你只说对了一般。” 孟庆一怔,接着就听韩弋说道。 “‘帝锡韩侯,其追其貊。’中的‘追’与‘貊’都是来自于川蜀之国的一个部落,其中两族都擅长驯兽,貊便是他们驯养的野兽之一,当年他们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川蜀,一路向东迁徙直到梁山,之后便在那里定居。” 梁山位于韩原城以西,一向都是北晋国祭天的地方,但不久之前,北晋王吞并了霍国,将霍国境内的霍太山封为太岳,梁山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连带着韩氏的地位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孟庆不知道韩弋为何要将这一段单独提出来,他潜意识感觉到最近韩原城中发生的事情一定与这‘追’与‘貊’两族有关。 “追、貊两族人数不过千人,无论是天子还是那时的韩侯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但是百年之后,追、貊两族凭借着强大的驯兽手段在梁山一带逐渐壮大,直到大周宣帝时期,已经成长为两个人口数万的部落,隐隐威胁到古韩国与宗周帝都的安全。” “那时的古韩国国力正值顶峰,国内千乘万马,韩氏三军共记十万余人,疆域绵延千里,乃是天子身边最强的势力之一,追、貊二族坐大,宣帝心中不安,于是命韩侯出兵征讨梁山,梁山本就是韩国封地,韩侯义不容辞,发兵五万攻打山下的追、貊部落。” “战事一开始极为顺利,五万韩军轻易将追、貊两族的聚居地连根拔起,但其后的行为却惨烈至极,中原与蛮族向来敌对,韩国的军队居然将两族部落中的人屠杀殆尽,就连小孩和女人都没放过,貊族首当其冲,被整个灭族,只有少部分的追族人开始的时候便瞧出势头不对,逃入梁山深处躲了起来,韩侯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于是分出一万人追入梁山,其余人则将梁山山口围住。” 孟庆听到这里心中发寒,韩原城中的百姓也不过十万人,与追、貊两族加起来的人口相当,居然就这被古韩国屠灭,那些古韩国余孽有何理由说北晋凶戾。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追入梁山的那一万人再也没有出来。” 韩弋说着面色愈发凝重,“追族召唤了一种诡异而又强大的生物,在那些韩国士兵将他们逼入险境的时候反扑过来,将一万士兵全都杀死。” 一种奇妙的预感浮现在孟庆心中,他张口道:“是毕星!” “毕星?”韩弋一怔,“我找到的文献中并没有关于这种生物外貌的描写,据说那时梁山大雾弥漫,追族人以骨笛c,ao纵一团巨大的乌云将那些士兵吞没,接着那些士兵便被怪物掏空了胸腹与头颅。” “就是毕星!”孟庆颤声道,连夜的梦魇再次涌入孟庆的心间,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后背爬到四肢,“我……我昨天晚上看到它了。” 韩弋眉头一皱,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团乌云。”孟庆猛地睁大眼睛,他回忆起昨晚从刀面上看到的东西,缓缓的说道,“就在浓雾之中,好似一只长着无数眼睛的巨大黑鸟,它有着一只蛇一般的独脚,在云雾之中翩翩起舞,和传说中的雨师毕星一模一样,就是它昨晚袭击了库房。” 韩弋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据说那雾气能让人发疯,我敲晕了你们,便追着那笛声而去,没想到反而错过了。” “发疯?”孟庆一愣,接着问道,“但是我明明没有事啊?” “可能是那东西还没有恢复。” 孟庆回想了昨天所见,那团乌云只有一人多高,并不像小侯爷口中那般厉害,或许真的如小侯爷所说,它还没有恢复实力。 “据说那怪物会吞噬人类的生命力,当时韩国一万士兵被它吞噬之后逐渐壮大,其后更是在追族的c,ao纵下杀下了梁山,古韩国用无数人的性命才阻止了它,韩国的人对它恐惧至极,胜利之后将追族的人杀得干干净净,‘帝锡韩侯,其追其貊。’便是说的这件事情,经此一役古韩国军队折损大半,后来虽有天子赐予的九锡之礼,但古韩国的实力也不复当年,终于在六十年后被北晋所灭。” 韩弋几句话道出了古韩国灭亡的过程,孟庆回想起自己的家族,他们孟氏二十年前不也是兴旺强盛吗?可见这世间更本就没有永远昌盛的家族,想到这里,他继续问道:“既然追族的人全都死了,那……那毕星怎么会再次出现?为何又牵扯到古韩国的余孽身上?” 韩弋感叹道:“一定是古韩国的人私藏了召唤毕星的办法,如今又重新拿出来为祸人间了。” 孟庆还有许多事情没弄明白,古韩国为何百年之后才报复?他们诅咒的不是公孙氏吗?为何要杀害韩原城的百姓,他一边思索,眼光正好看到案上的金梁玉音,不禁问道:“那这事又与金梁玉音有何关系?” 韩弋笑了笑,“关系可大了。” 他将那金梁玉音从匣中拿出,轻轻的抚摸着琴面破损的地方,道:“当年便是它击败了你口中的毕星。” “啊?”孟庆惊呼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瑶琴能击败杀死了数万人的毕星。 “韩侯请出了隐藏在大周帝都之中的高人,用百人弹奏的琴音破除了追族的骨笛,又用燃烧樟荼树腾起的浓烟驱散了云雾,终于一举击杀了那怪物。之后天子命人仿照那高人的瑶琴打造了这把金梁玉音,因为大战之时高人被那怪物袭击,所以琴身略有破损,这金梁玉音上也保留了这些痕迹。” “所……所以昨晚毕星才会抢琴?”孟庆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继续说道,“他们昨夜抢琴不成,一定还会再来的。” 韩弋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金梁玉音,他基本上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孟庆,如果事情这么简单,那他们为何要杀徐籍,那农夫、掌柜、伙计的死又有何关系?毕星?难道那怪物真是孟庆口中说的毕星?他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了!” 他说罢跳了起来,兴高采烈道:“孟大人,这里便交给你了,天黑之前我再来找你。” 孟庆还在困扰,猛地就见韩弋即将走到门外,急忙跑上前去挡住路,“小侯爷,您这是要去哪?我们现在可少不了你。” 韩弋心情大好,冲着孟庆一阵挤眉弄眼,“去龙门围场。” 孟庆一怔,旋即大喜,道:“龙门围场?难道那些人藏在那里?” “没有。”韩弋推开孟庆,道,“我昨天答应了乌霄,要带它去龙门围场放风的,今天时辰还早,我去去就回。” “……啊?”孟庆一愣,还未从韩弋的话中反应过来,韩弋已经跃出了大理司的围墙,他急忙追出去一看,哪还有小侯爷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帝锡韩侯,其追其貊。”出自《大雅·韩奕》。 貊就是熊猫,古韩国的确征服过叫追、貊部落。 雨师的形象是毕星和商羊的结合体,其他都是我瞎扯的。 ☆、第八章(改) 古韩国是在周天历二百九十八年被北晋所灭,但韩国广阔的疆土却只有一半落到北晋文侯手里,而另一半则是现在的韩弋西方的少梁国。 文侯是北晋历史上最为伟大的雄主之一,他登基之初,平定叔父公孙殇之乱,其后南征汾水,北平古韩,将扩大北晋国疆土一倍有余,杀携帝余臣稳定天下,助平帝东迁振大周雄风,天子御赐为大周八王之一。 但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却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公孙仇,公孙仇的父亲名叫公孙晞王,其母为东齐国宗室之女,当年姜夫人怀孕之际,恰逢公孙晞王兵败翟戎,故将儿子起名公孙仇,并立其为太子,以示不忘战败之耻。 公孙晞王自此奋发图强,三年之后,终于在千亩大败翟戎诸部,而此时姜夫人又为他生下第二子,翟戎乃中原强患,为了庆祝此战大获全胜,公孙仇将第二个儿子起名公孙成师,让其成年之后管理宗都曲沃。 国都翼城与宗都曲沃是北晋权利的中心,在公孙晞王的安排下,二都被公孙仇与公孙成师两兄弟掌控,公孙晞王死后北晋国也在他们手里愈发强盛。 那时,北晋国有一位古乐大师名叫师服,他提出“皇权为本,诸侯为末;诸侯为本,从属为末。国之立也,本大末小,是以能固。”的理论,认为凡事都有本末之分,天子皇帝为本的话,则诸侯为末,诸侯为本的话,则下属卿大夫为末,只有本大于末,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他声称北晋嫡长子与嫡次子名号相反相逆,则天降灾祸,并在公孙仇死后告诫他的儿子昭侯,大周神权与皇权虽然两分,却同归一处,但北晋国都翼城与宗都曲沃相隔百里,将来势必养虎为患。 师服的预言在北晋文侯死后的第六年变成了现实,公孙成师在北晋的威远远高于侄子昭侯,昭侯继位之初为了安抚曲沃一脉,居然请天子加封公孙成师为桓侯,“桓”为威武雄大之意,这导致了曲沃势力日益膨胀,北晋权利也逐渐一分为二。 周天历三百零七年,北晋昭侯被大臣潘富杀害,曲沃桓侯欲入主翼城却被昭侯之子公孙平所阻,因此引发了七十五年的北晋国内乱。 北晋向来有“继文绍武”之说,意思是继文侯之命,续武王之功,能与一代雄主北晋文侯齐名的便是后来平定北晋内乱的北晋武王了。 北晋武王公孙称出生在宗都曲沃,乃桓侯公孙成师的孙子,他在曲沃起兵,先后杀死三代北晋王,终于将北晋国重新统一。 当时北晋内乱胶着,让公孙称下定决心统一北晋国的便是他的亲叔叔——公孙万,周天历三百三十八年,公孙万杀死北晋哀王,终于将北晋国的权柄交到了公孙称手里,同年公孙称称王,并开始了三十年的统一之战。 周天历三百六十八年,天子封王的诏令到达翼城的同时还有另外一封诏令落入了公孙万的家中,北晋武王为了犒赏公孙万三十年来的辛劳,请求天子加封公孙万为韩侯,并将韩原城方圆千里的土地赐予公孙万为采邑。 公孙万因此脱离了曲沃恒侯一脉,并改名韩万,世称韩武侯,他死后其子韩伯胜继承爵位,彼时武王麾下的曲沃功臣一系势大,新任桓侯已成北晋毒瘤,韩伯胜助武王之子公孙诡于聚城剿灭桓侯势力,将桓侯一脉活埋新都地基之中。 其后公孙诡迁都聚城,并将聚城改名为“绛”,“绛”字意为深红,绛都即为血筑之都。 韩伯胜受封北晋太宰,随公孙诡迁入绛城,其嫡长子韩定伯在韩原继承爵位,而两岁的韩弋在那一年成为了韩氏世子。 韩弋回城的时候天色已晚,夕阳斜照,古城染上一层金红。 他自北门而入,坐下的乌霄踏着欢快的步伐,片刻便到了侯府门前。 韩侯府邸,朱门高墙,楼宇参差,一派威严气象。 韩弋将乌霄交给下人后便自绕到偏厅,拎着两只从龙门围场打到的野雁从小路到了后厨,吩咐完厨房后便往母亲房中而去。 韩侯夫人复姓令狐名雩,与韩氏同属北晋国六族,这是曲沃桓侯势力连根拔起后崛起的新力量,其中韩氏、奚氏、垣氏乃是辅助公孙称、公孙诡父子诛灭北晋旧势力的功臣,而赵氏、魏氏、令狐氏都是公孙诡提拔起来的新贵。 其中的令狐氏原本也是北晋宗室,但北晋开国不久后与翟戎通婚胡化,沦落于翟戎枝属,当年公孙称称王,令狐荼率全族投靠,此时正值北晋国新旧交替之际,北晋武王手上缺人,令狐荼此举不易于雪中送炭,因此终于封侯返回中原。 至于赵氏与魏氏,则是统领北晋中军七舆的大将军,深受北晋王器重。 周天历三百六十九年,公孙称在他称王之后的第二年薨逝了,其子公孙诡继位,娶令狐侯的女儿令狐霁为妾室,封令狐夫人,令狐氏在北晋国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也。 五年后,韩定伯在翼城偶遇了令狐荼的女儿令狐雩,这位令狐小姐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人物,年过三十还未婚嫁,两人之间发生了一堆啼笑皆非的事情,居然看对了眼,不就便结了亲,一年后韩弋出生了,但令狐雩因为年纪太大,生韩弋时难产,之后便再难生下子嗣。韩定伯对妻子宠溺无比,丝毫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所以膝下只有韩弋这么个儿子。 令狐氏原本就生活在北方草原之上,令狐雩婚前性子好动,又好吃野味,只因当年生产韩弋时伤了身体,十几年来改了不少,但长年累积下的生活习性难以改变,将一身驯马、打猎的本事全都教给了韩弋,她也好偶尔过过眼瘾。 韩定伯常年忙于公事,韩弋从小便是他母亲照料,性格与喜好与令狐雩如出一辙,是一刻都闲不住,尤其骑马s,he箭的本领高超出众,每此到龙门狩猎总要带回几只野味给韩侯夫人解馋。 韩弋上次去龙门围场狩猎还是一个月前,这次趁父亲外出有事才寻到机会前往打了两只野味,安排厨房偷偷做好送给他们母子二人,自己这边则是带着两道小菜先去了母亲的房中。 外人看来,韩侯夫人端庄持重,但韩弋却知道,要说这韩原城谁比他鬼主意多,非母亲令狐雩莫属。 令狐雩在家中的姑娘中排行老二,出生的时候令狐荼还没带着令狐氏投靠北晋,少年时代一直在北方辽阔的草原上纵马驰骋,十六岁那年才被父亲接到翼城,小小的城池完全困不住令狐雩对自由的渴望,在于父亲大吵一架之后,这位令狐氏的大小姐居然跑到翼城附近的九原山当了山大王。 当年韩定伯前往翼城拜见北晋王,便在这九原山被令狐雩率领的一伙强盗给打劫了,等北晋军队前来救援的时候,韩定伯正被令狐大王按在地上拜堂成亲,最后韩定伯这“压寨夫人”没有当成,令狐雩也被令狐荼给抓了回去。 之后是一段ji飞狗跳的故事,韩定伯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这位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姑娘,令狐雩也对这位迂腐的小弟弟真上了心,韩侯与令狐侯一合计,这段姻缘便盖了章。 令狐雩婚后岁韩定伯回了韩原城,韩原地处北晋国的北疆,比翼城要开放自由的多,韩定伯甚至给她在龙门山附近造了一座围场,但韩氏族内等级森严,令狐雩作为韩氏主母,正能和她玩到一起去的也就韩弋父子。 她伤了身体后便无法剧烈运动,每日还要服用调理身体的药物,忌口的东西极多,这对于野惯了的令狐雩简直是种折磨,韩定伯最近十年也越来越忙,唯一让她欣慰的是韩弋一点都不想韩定伯。 韩弋从小就特别不听话,准确的说是不听韩定伯的话,但对于母亲出的鬼主意向来彻底贯彻,这给令狐雩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趣味,她自己动不了,可以让儿子去做,自己玩不了,可以让儿子玩给她看。 一个出点子,一个实施;一个包庇,一个捣乱,母子二人简直绝配,有段时间把韩定伯弄的焦头烂额。 可惜的是儿子总要长大的,韩弋十六岁之后便不怎么着家,令狐雩年近五十之后性子也稳定了下来,所以母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似往常那样多了,尤其是韩弋去了大理司。 令狐雩正在房中发闷,丈夫、儿子都不在家,满府上下便没人被陪她逗趣,今天一整天她压根是掐着时辰过的,等听见丫鬟禀报儿子回来了便迫不及待从内室赶了出来。 生下韩弋可以说是令狐雩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韩定伯的个头不高,一点都没有北方汉子的勇猛与野性,令狐雩虽然喜欢他的文质彬彬,却不想儿子也和韩定伯一样,此时见到英姿飒爽的韩弋出现在眼前,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令狐雩一边拉着韩弋的手一边说:“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又跑到哪去野了。”她年轻的时候就不安分,对韩弋更没那要求,即便知道韩弋溜出去玩了也不责怪。 “乌霄憋了一个月了,今天带它去龙门围场跑了几圈。”韩弋伸了伸胳膊,将手臂上的肌r_ou_放松了一下。 “又打猎去了?”令狐雩帮儿子捏了捏,脸上眉开眼笑,韩弋只要去龙门围场一定会带点野味回来,韩定伯不然她吃那些东西,她已经馋了一个月了。 韩弋点了点头,“去的太迟了,就打了两只野雁。” “大理司的事情很多吗?”令狐雩还是不想儿子耽误正事,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有,中午睡了会,起的迟了。”韩弋不敢将死人的事说给母亲听,便找了打猎时发生的几件无关紧要的事说,他口才甚好,那些琐事都被他说的甚是有趣,见令狐雩听的津津有味,又从怀中拿出个小纸包。 “娘,你猜这是什么?” 令狐雩见到纸包的模样便猜到其中装着什么,顿时喜笑颜开,“是七宝楼的碳烤牛腩。”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接过纸包打开。 纸包内放着几块五香r_ou_腩,r_ou_色焦红,还带着一丝热气,显然是刚买没多久。 令狐雩将一块r_ou_腩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那r_ou_腩入口焦脆,咬开后更是r_ou_香扑鼻。 令狐雩轻叹一声道:“哎,好久没吃了,乖儿子,就你还想着为娘。” 令狐雩身体不好因此忌吃辛辣火烤的食物,但她当女大王的那几年染上了不少恶习,尤其对烤r_ou_、烈酒爱不释手,韩定伯劝阻不了,只好下令城内所有店家都禁止将这类食物卖给韩侯府的人,唯有韩弋能偷偷弄到一些给她解馋。 韩弋笑嘻嘻的道:“我记得娘做喜欢吃的便是他家的碳烤牛腩,买完了趁热便给娘送了来。” “韩原城中就他家做的最有味道,可惜这牛r_ou_不够味,比我以前在草原吃的还差了那么一点。”令狐雩说着已将一块牛腩吃完,“你买的也少了点,想当年我在九原山的时候,和虞三他们都是一整头牛烤熟了吃的。” 韩弋从小便听他娘说起九原山的事情,那虞三便是当年令狐雩的副手,据说现在已经是一方豪强了,他道:“娘就将就一下吧,您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在城中打了招呼,我要是买多了可就露馅了。”他说着钳起一块牛r_ou_放到嘴中。 “臭小子,本来就不多,你还和娘抢!”令狐雩一改平日端庄的形象冲着韩弋骂道,但她骂归骂却也任由韩弋继续吃。 “这只是开胃的小菜。”韩弋冲他娘眨了眨眼,又低声说道:“我将那两只野雁拿去厨房处理了,等下小六便会送过来。” 令狐雩心中有些不安问道:“你让厨房做这些,你爹知道了怎么办?” “放心吧,小六你还不知道,这点本事还是有的。”韩弋笑道,小六是他贴身的小厮,从小便跟在韩弋身边,欺上瞒下的本事那是他亲自□□出来的,韩弋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爹今天查看粮仓去了,还要一个多时辰才会回来,娘你只管放心。” “臭小子!”令狐雩宠溺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又气又笑道:“你给为娘送吃的是假,自己偷跑去龙门围场遛马才是真吧,你是怕你爹知道了责怪,这会要拉娘下水。” 韩弋咳嗽了两声,红着脸道:“娘你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 令狐雩站起身用手指弹了韩弋的额头一下,“真拿你这臭小子没办法!” 韩弋见母亲起身忙问:“娘,你干嘛?” 令狐雩使了个眼神,“小点声,我去拿点酒来。” “娘!你居然还藏酒!”韩弋惊讶道,“爹说你不能沾酒的,你喝的药不能与酒水混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把你爹的话放在心上了?”令狐雩不满道,“我就喝一点点,不碍事,这酒还是你舅舅上次来的时候偷偷塞给我的。”说着走到书柜旁取出几本厚重的书卷,又在里面掏了一会,这才拿出一个小小的酒坛。 韩弋看着人人敬畏的韩侯夫人这般模样,不禁笑道:“娘,你把酒藏在这爹真的不知道?” 令狐雩手一抖,差点将酒坛掉在地上,稳稳抓住后,迟疑道:“你是说你爹知道我藏酒?” 韩弋笑了笑没有回答,父亲心疼母亲,对他买r_ou_偷偷塞给母亲的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了便随他们母子折腾,但舅舅常年在北地生活,送来的酒辛辣干烈,母亲喝了的确对身体不宜,父亲装作不见想必也是无奈之举。 韩弋突然想起昨日从云珧处得到的梅子酒,便道:“娘,我最近弄到两瓶梅子酒,清香甘甜,我等下给你拿来,这烈酒与药物相冲,还是少喝为妙。” 令狐雩在这喝酒吃r_ou_的事情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独这心肝宝贝儿子能劝的动她,她犹豫了一会这才道:“那些果酒的味道太淡,我还是喜欢这烈酒一点。” “娘,你这身病便是生我的时候落下的,你要这样下去让儿子如何心安。”韩弋说着眼眶竟然有点发红。 令狐雩见状心口似被人拧住一般,忙上前抱住儿子,“好了,娘不喝这酒了,你也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让娘听着心里难受。” 韩弋见母亲松口,也不敢真的把母亲弄哭,急忙收起那瓶烈酒笑道,“那我们一言为定,儿子这就给娘去拿梅子酒。”说着拿起酒坛就跳了出去。 令狐雩见儿子高大的背影跃出房门,心中软成一片,破涕为笑道:“臭小子,为娘又上你的当了。”她口中抱怨脸上却满是欣慰,她这辈子有幸能与他们父子二人平安一世,即便是日日吃素又又何妨。 等韩弋准备妥当再回到大理司已经过了酉时,天色完全黑了下去。 孟庆召集人马等待韩弋多时,韩弋让他带上金梁玉音,之后顺着小路往东。 此时,月挂东墙,寒星朗朗,秋风渐凉。 路旁行人往来穿梭,商户小摊灯火通明,市集上杂音犬吠、欢声笑语构成一幅安平景象。 两人走了片刻,道路渐窄,灯火晦暗,孟庆此刻认出两人所往的方向乃是昨天去过的竹苑,不禁问道:“小侯爷,我们这是要去拜访云先生?” 韩弋只是点了点头,带着孟庆从正门绕过,又在竹苑外的墙边转了一圈,接着选了个位置跃了进去。 “你一个人跟我进来,其他人在按我的吩咐行事。” 孟庆没想到他们不走正门,心中惊讶却也不敢怠慢,随着韩弋一起跳了进去,他轻功不比韩弋,比他慢了半拍,落地时更是万分小心,等到了院内韩弋已经向内走了数步。 看来小侯爷早晨便已经计算好了这竹楼方位,这次跳进来的位置刚好位于竹楼一侧, 竹楼内灯火通明,楼内竹几旁云珧一身白衣席地而坐,一旁的炉火正旺,不过此时却是在用来煮茶,一旁的童子附身将茶具摆好,云珧手臂抬起水壶将热水倾倒而下。 此时院内朗月斜照,清风卷起竹帘,白衣公子的眼神透过缝隙落到院中的两人身上,似乎早就猜到两人再来一般,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半夜偷闯别人居所被当场逮住,孟庆脸色一阵臊红,韩弋却似乎早与云珧约好,打了个招呼便大大方方往竹楼内走去,孟庆心中狐疑,腆着脸跟在韩弋后面走了进去。 早晨的棉塌尚在,云珧请两人坐下,又为两人斟上一杯清茶。 孟庆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苏廉不在屋内,顿时松了口气。 云珧似乎知道孟庆心中所想,轻声笑道:“苏廉有事外出了,今晚只有我一人在这楼内。” 云珧的话音温润柔和,似有魔力一般,孟庆的心中不安渐消。 作者有话要说:  新加的内容和以前的内容混在一起有点乱,等有空在改一下把。 然后北晋国的背景参考的是春秋时期的晋国,除了改了姓氏与部分人的名字,北晋内乱那一段的基本符合历史。 师服的“本末论”我修改了一点,让它更符合本文的设定。 公孙万原型是后来战国七雄中韩国的祖先韩万,我们的主角韩弋则会有一个特别复杂的身世,而云珧会有一个特别狗血的出生,哈哈~~ ☆、第九章(改) 孟庆正思考如何解释擅闯云珧住处,没想到韩弋突然问道。 “云公子不问我们为何而来吗?” 云珧转头望向韩弋,俊目中波光流转,就见他笑了一笑,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韩原乃是韩氏采邑,小侯爷想去哪里不行。” 韩弋笑着望向云珧,“我不过韩原城中一闲散之人,平日里只知吃喝玩闹,城中好玩的地方、好吃的酒楼,我一向随意出入,但是像先生这可就不敢轻易撞入了,只是最近韩原城中不太平,我父亲让我多留心一点,这才深夜打搅,先生莫怪才好。” “小侯爷莫不是怀疑我这有什么猫腻吧?”云珧含笑说完将目光移到茶壶上,抬起手为自己的茶盏添上新茶。 韩弋顺着云珧的手臂向下看去,云珧五指修长稳疾,看不出有丝毫紧张之态,他并未接着云珧的话说,笑了笑道:“公子来得不巧,我怕这些事情搅了先生雅兴,所以过来提个醒而已。” “我连小侯爷说的是什么事情都不知晓,怎会坏了雅兴。”云珧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轻叹道:“这朱老丈送来的龙门银毫果然名不虚传。” “龙门银毫取自韩原城以西的龙门山青雀崖上的两株茶树,据说每年所产不过七八两之数,市面上更是千金难求,朱博对先生真是用心啊。”韩弋说着话音一转,将匣子中的金梁玉音拿了出来,“公子可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古琴。” 云珧哑声笑道:“公子多礼了,我不是说过不懂这些吗?”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韩弋将金梁玉音推到云珧面前,“我对公子的琴技万分佩服,今天来还想请公子再弹一曲《卧云织雨》。” 孟庆见云珧微微一窒,脸上显出无奈的笑容,然后从坐下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卷,他凑上一瞧,正是《卧云织雨》的琴谱,虽然小侯爷已经告诉他云珧乃是那天弹琴之人,但见云珧如此轻易便承认,孟庆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和不安。 “小侯爷如果是来找这本曲谱的话尽管拿去,但琴我是断然不会再弹了。”云珧将那薄薄的琴谱放在案上,古旧发黄的书页与那金梁玉音一起在烛台的灯影下明暗不定。 《卧云织雨》描绘的便是毕星降雨的故事,孟庆不自主的想起那雾中的怪物,总觉得那曲谱上散发着森森鬼气,即便屋内炉火旺盛,他的手也逐渐冰凉下去,不禁捧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 韩弋并没有拿走曲谱,反而看向云珧的眼睛,轻声问:“公子不想和我们说一下这曲谱的由来吗?” “不过是在这竹苑中偶然发现的。”云珧说着不急不慢,周围紧张的氛围丝毫影响不到他情绪。 韩弋笑了一声,喝了口杯中的茶水,轻叹道:“这茶果然清香,足以比拟我家中最好的茶叶了,我看云公子此刻还有心思煮茶,想必还不知道徐籍已死的消息吧。” 云珧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徐籍死了?他不是……” 韩弋接着说道:“死在大理司监牢里面了,死状极惨,凶手不知所踪。”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徐籍之死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珧皱眉道:“难道他与之前那几起凶杀案一样?” “原来云先生也知道那凶杀案,我当先生足不出户,全然不知外界的风云呢。”韩弋双目凝视云珧,想从他表情中寻到些许变化。 云珧被韩弋看的一愣,接着笑道:“莫非小侯爷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韩弋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不觉得是云公子,只是昨天我一路追寻那杀人凶手,直到妙音坊外才丢了他的踪迹,今儿又想到云公子每日都在那抚琴,心中难免不安,所以特来提醒云公子。” 孟庆从未听韩弋提过追踪凶手的事,一时也分不清小侯爷说的是真是假,接着又想到小侯爷提过已经知道毕星的下一个目标,难道云公子便是那人?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闪烁灯火下的云公子温润恬静,他实在难以想象那种事情发生在这神仙般的人身上。 云珧有些意外,拱手道:“多谢小侯爷信任。” 韩弋接着说道:“云公子先别着急谢我,我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和我说呢。”他说着顿了顿,“还请云公子告诉我《卧云织雨》的琴谱如何得到的?又为何要去妙音坊演奏?” 云珧似乎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小侯爷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再隐瞒了。”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说:“我本是洛城散士,好游历四方,前一阵子听闻韩原城朱博朱老丈府上藏有绝版古籍,见猎心起便驾车到了韩原城想找朱老丈借阅,而朱老丈古道热情,将我安置在这后院竹楼居住,竹苑内的古籍也随我翻看。” 云珧说到这似有些懊恼,“大约半月之前,我在翻查古籍之时发现了这本《卧云织雨》的曲谱,这古曲我只听说,还从未见过,心中又惊又喜,可偏偏身体最近多有不适,苏廉不让我将心思花在弹琴上面。” “我将那曲谱看了几十遍,实在技痒难耐,于是找朱老丈打听城中哪有乐坊,得知妙音坊多有娴师雅客后,我便趁着苏廉每日清晨不在的空档跑去妙音坊,想找把瑶琴试试曲谱。妙音坊的主事见到我后极为客气,不但借给我选了个幽静的场地,之后还借到金梁玉音给我演奏。我试了两次,金梁玉音音色极佳,尤其与《卧云织雨》更是绝配,后来我也曾换过其他的瑶琴,始终没有金梁玉音弹出来的韵味,所以连续去了数天,但我一直以来都是偷偷去偷偷回,每日也不敢多呆,更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韩弋没有接话,而是笑道:“云公子天人之姿,给别人看到反而不妙。” 云珧似乎有些不习惯被人夸赞,脸红一下,又道:“让苏廉知道了非得烦死我不可,昨日小侯爷突然撞入,我便让妙音坊的绛萝姑娘替我顶上,倒是让小侯爷见笑了。” 韩弋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妙音坊的主事便是叫做绛萝。” 云珧点了点头,“确是绛萝姑娘,我第一次去妙音坊便是她招待的,她难道有什么不妥?” 韩弋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金梁玉音是徐籍之物,既然他与公子不熟,又为何将这么珍贵的古琴相借。” 云珧听后答道:“金梁玉音其实是徐籍拿到妙音坊卖的,只是大家都嫌弃古琴破损而价钱太高,一直无人问津,我听了此事后便借古琴一观,金梁玉音确是珍品,我心中虽然喜欢却无奈身无分文,恰巧绛萝姑娘得知了我的相反,便去徐籍拿将金梁玉音借来,说是一来让我过过手瘾,二来徐籍也可借此展露一下古琴的音色。” 韩弋听后摇了摇头,“绛萝姑娘看来一点都不想徐籍将金梁玉音卖出去?” 云珧迟疑道:“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不妥之处?” 韩弋笑道:“大大的不妥,云公子的琴艺绝顶,韩原城中所有的琴师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小指头,你用了这金梁玉音,将来还有谁敢再弹。” 云珧“啊”了一声,这才恍然说道:“难怪了,之后的几天听的人越来越多,但却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弄得我不得不躲到楼上雅间,看来是我耽误了卖琴的事。” 韩弋盯着云珧的双眼,见他明眸澄澈,眼神之中带有一分质朴,竟瞧不出一丝异样,他思索片刻又问道:“不知徐籍将金梁玉音交给先生时琴身是否已经这般破损?” 云珧摸了摸金梁玉音,用手在琴弦上拨了一拨,一声清音从弦上发出,回旋于竹楼小院之中,接着轻声答道:“这琴首尾都有破损,看上去似乎是被人用利器损毁,实际却是铸造之时故意为之,要是金梁玉音没有这些破损的地方,反而是个假货,小侯爷明知如此,又何必考我呢?” 孟庆耳中传入琴声,心中不禁一颤,一股热血从胸口冲到脑门,只觉思维随着那琴音高低起伏跳动不歇,云珧的话反而没听清楚。 韩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的说道:“云公子也知道古韩国打败追族的事?” 云珧低头浅笑道:“小侯爷化名赵公子来竹苑打听消息,肯定知道朱老丈祖上的身份,我在这呆了半月有余,岂会一点都不知道,实不相瞒,古韩国与北晋之间的事情我也有所了解。” 韩弋一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也应该知道毕星杀人的事情了。” “毕星杀人?”云珧一愣,接着笑道,“毕星乃是神话传说,它怎么能杀人?” 韩弋眯起眼睛,佯装恼怒,“当年追族召唤出来的东西便是毕星,孟大人昨晚也见到了那怪物,便是它杀了徐籍,甚至还想抢走这把金梁玉音。” “真的?”云珧吃惊道:“我还以为毕星不过是个曲中的假想,没想到真有其物,如果不是小侯爷告知,我还懵懂无知。”他说着又给韩弋盏中倒入茶水,脸上惊魂未定,“早知这古琴烫手,我说什么也不碰它。” 韩弋静静的看这茶水注入面前的茶盏,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珧,“云公子当真不知?” 云珧脸色微变,缓缓的将手放了回去,“小侯爷此话何解?” 韩弋也不再兜圈子,沉声说道:“韩原城中诡异的连桩血案,昨夜神秘消失的怪物,还有这金梁玉音与妙音坊,无不牵扯到古韩国,公子身在竹苑,难道与这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云珧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韩弋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狡黠,不置可否道:“我如果告诉小侯爷这只是巧合呢?小侯爷信不信?” 韩弋微微一愣,低下头咳嗽了一声,竟有些不敢直视云珧的眼睛,“那怪物每杀一人便变强一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如果它下一个目标便是云公子你,公子还能这般惬意?” 云珧轻笑道:“它找我干嘛?我不过是个过路人。” “就凭公子会这首《卧云织雨》。”韩弋说着拿起那本曲谱,“当年古韩国正是凭着这首曲子,搅乱了追族的骨笛之声,这才打败那怪物的。”他说着不顾孟庆震惊的表情,正色道,“如今这韩原城中只有云公子会谈,那怪物一定回来竹苑找你,我们便是来保护云公子的。” 云珧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出人意表的说道:“如果它不来呢?” 韩弋眯了眯眼睛,将头凑到云珧耳边轻声说道:“那我也只好把云公子带回大理司好好保护起来。” 云珧脸上依然挂着波澜不惊的笑容,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韩弋,说道:“是吗?可徐籍不就是在小侯爷的层层保护中被杀的,可见小侯爷那不见得比我这安全。”他说完冲韩弋眨了眨眼又道,“而且大理司的监牢y冷潮shi,我住不习惯,想必那也不是北晋韩氏的待客之道吧。” 韩弋坐回榻上,笑着说道:“我怎么舍得将云公子关到大理司,公子光临我们韩原城,我作为主人,正要请公子到舍下住几天,我也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云珧微微一晒,“我在竹苑住惯了,小侯爷不是已经派了两个人在竹苑附近盯梢,韩侯大人的府邸我可万万不敢搅扰的。” 韩弋听云珧的话显然是知道了大司理派人在竹苑外盯梢,他斜眼瞪了孟庆一眼,接着说道:“朱博乃是古韩国余孽,只怕今晚之后云公子是不能在住在这里了,大理司的监牢和我家,还请云公子早做选择。” 云珧眉头微蹙,接着无奈笑道:“我既然还可待一晚上,明早再做决定不迟,小侯爷也没有必要在这守候。” 两人之间的谈话听得孟庆出了一身冷汗,他并非蠢笨之人,思考片刻便明白小侯爷是怀疑上云珧这个人了,且他相信要是今晚那怪物不出现,按照小祖宗以往的作风,他绝对说到做到,将云珧抓回家关起来。 之前的徐籍也就算了,但看朱博对云珧的态度,这人一定大有来头,稍有不慎便会给韩原城招惹麻烦,小侯爷怎么如此。 韩弋向来任性妄为,虽然云珧言语中已经在赶客了,他却和没事人一般,竟开始东拉西扯,一会说茶,一会说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于韩弋的胡搅蛮缠云珧也不恼,无论韩弋说什么都温声应对,三山名茶、上古琴谱无所不通,对韩原城乃至北晋国数百年历史更是了如指掌,听的孟庆目瞪口呆,等到一旁的童子换上新茶,皓月已到中天,转瞬间竟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云珧给韩弋两人换上新的茶盏,将清淡的茶水倒入其中,“这雨夜雀舌乃是我家乡特产,小侯爷与孟大人品一品。” 孟庆望着杯中茶水,几片卷叶绿茶静静躺在杯底,不多时茶叶舒展,形如雀舌,他不识此茶,心想既然是云珧所用必定不是凡品,便浅尝一口,茶水微烫,入口后自舌尖产生极重的苦涩味,那味道随着茶水经过味蕾,却是苦到了极致。 “好苦!”孟庆咋了咋舌,“这茶怎么这么苦。” 韩弋放下茶盏点了点头,这茶苦涩至极,实在难以入口。 云珧笑了一笑,过了片刻用手在茶盏外试了一试,“孟大人现在再试一试。” 孟庆对刚刚的苦味甚至忌讳,但见云珧殷勤又不好拒绝,便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 “这回如何?” 孟庆愣了一下,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纳闷道:“苦味弱了不少,还多了几分清甜。” 韩弋也再喝了一口,确如孟庆所言。 云珧笑着解释道:“这茶水温不同味道便也不同,水温热则苦,水温凉则甜,刚刚是水温降下后产生的甜味冲淡了那苦味。”他说着转头望着韩弋道,“世间之事便如这茶一样,急不来,心急为之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如果将它放上一放,那苦味便自然消退了。” 韩弋听出云珧所言意有所指,一时没想明白,方想出口询问,就听屋外传来一声幽沉的笛声。 “不好!”孟庆急忙站起身,“那玩意又来了!” 他话音刚落,韩弋已经跃出了竹楼,孟庆急忙跟了上去,只见四周雾气涌动,不知何时已经将竹苑包围,接着一团乌云从天边涌来,顷刻便到了竹楼之上,彤云翻腾,星月无光,盘旋于众人头顶。 孟庆呆呆的望着天空那乌云中分解出一只巨大的怪鸟,喃喃道:“果然是毕星……它……它变得这么大了。” ☆、第十章(改) 头顶的彤云中那巨鸟的身形越来明显,片刻之间已有三丈大笑,四周的白雾涌入小院,韩弋用手轻轻一挥,萦绕在空气中的白雾萦绕在他的指尖,让他感觉好似处在一个热浪滚滚的笼屉之中。 “点火!”孟庆朝着院外大喊,小侯爷与他进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人手,只要浓雾一起,那些大司理的差役便立刻点燃樟荼树叶,以焚烧升起的浓烟驱散雾气,然而无论孟庆如何喊叫,院外却始终悄无声息。 “别喊了。”韩弋叹了口气,“看来他们已经中招了。” 孟庆一怔,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我……我出去看看?” “现在出去已经迟了,你出去也是送死。”韩弋皱眉道,“你看看头顶。” 孟庆闻言向上看去,四周的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将他们的头顶覆盖,原本星光稀疏的夜晚更加黑暗,刚刚还能看见的彤云在消失在视线之中,但孟庆知道,那黑不见底的乌云现在一定还在他们的头顶,他咽了口唾沫,转头发现韩弋也已消失。 孟庆急忙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后却发现面前的浓雾浓郁了几分,视线只能看到面前的八尺左右的距离。 “小侯爷!” 孟庆轻声叫道,不安好似一根毒藤,顺着他的四肢向外蔓延,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又加深了这种恐惧,他下意识向着后面退去,如果能找到竹楼的方位,躲避一时也好。 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试图在浓雾中找到竹楼内灯火发出的亮光,但饶了一圈,只发现周围除了雾气便是雾气,孟庆的脑子里想起徐籍等人的死壮,双腿顿时有些发软。 忽然,一股诡异的香气从背后飘来,孟庆心中一颤,想都没想便挥刀砍去,黑影在雾气中闪现了一下,接着一分为二分左右散去。 孟庆怪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他挥刀的瞬间看到了无数泛着幽光的眼睛,他甚至感觉到了刀刃切入了r_ou_种,他砍中了那怪物,但却没有一点效果,那怪物居然不怕刀刃。 鼻尖的香气越来越浓,耳边的笛声越发诡异,一种看不到也伤不到的东西正埋伏在孟庆身边,伺机啃噬他的内脏与脑髓,这种可怕的念头逼的孟庆几乎发疯,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柄胡乱的向四周乱砍一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 不知多久,当孟庆气喘吁吁的将手臂垂到地上,原本寂静无声的小院中响起了翅膀轻轻扇动的声音,孟庆发现他连害怕的力气都消失了,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头顶的雾气以他r_ou_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一个漩涡。 白色漩涡的中央是一个可怕的黑洞,孟庆看到有无数的眼睛盘桓其中,一道道翅膀扇动的声音从中传出。 “毕星不止一只。” 这是孟庆在那黑洞降下来之前最后的想法,就当他即将被黑洞吞噬之前,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一道红色的火焰猛地扎入黑洞之中,黑洞之中爆发出凄厉的嚎叫,接着就见那团火焰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浓浓的黑色之中,就当孟庆怔愣之时,刚刚火焰消失的地方猛地炸开一团金红色的光焰。 一声巨响在空中传来,无数的火点从光团中分裂开,将整个天空照亮。 孟庆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那是一个由七只怪鸟组成的巨大黑影,每一只都有两人多高,刚刚吞噬自己的黑洞便是中间的那只怪鸟,此时它正处于光团的中央,已经被烈焰撕成碎片。 怪鸟身上散落下无数焦黑的碎片,如雨般砸落在孟庆周围,那是一只只死掉的乌鸦,圆圆的小眼睛死气沉沉。 孟庆用手捡起乌鸦焦黑的尸体放在鼻前闻了一下,焦臭之中带有一丝诡异的香气,与当铺院中的一模一样,难道雨师毕星便是这些乌鸦?孟庆想到刚刚看到的无数小眼睛,又想到不久之前无处翅膀扑动的声音,不正好与乌鸦相符吗? “孟大人,你还要在地上做多久?” 韩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庆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小侯爷!”他惊喜的叫道,“你刚刚去哪了?” 韩弋扬了扬手中的弓箭,“拿武器去了。” 那是一把弧度优美的长弓,弓腰处镶嵌着八块碧绿的玉片,孟庆想起有关北晋韩氏的传说,公孙万当年为了比北晋武王造反,便用玉腰弓将北晋哀王公孙光勒死在王廷,难道小侯爷手中这把便是那弑君的玉腰弓? “外面的人都晕了,还好我早有准备。”韩弋从箭囊中抽出一根赤红尾羽的箭矢,缓缓的将它放在拉满的玉腰弓上,这箭矢比一般的要粗长,箭头下绑有个九个小小的圆球,圆球连成一串,紧紧缠绕在木柄上,“别以为我们北晋韩氏是一百多年前那些无用的古韩国贵族!” 韩弋冷笑一声,将这箭尖在地上轻轻一划,那箭头的引线立刻点燃,紧接着他右手一放,那带着火光的箭矢冲到高空,刺入了黑云之中。 火光在风中逐渐变小,就当那火点即将消散之时,就听到“轰”的一声,那火点猛地炸裂开来,一团赤红火焰在空中绽开,雾气被爆炸掀起的热浪吹散,火光之中那黑云终于显露出原本样貌。 鸦声四起,怪鸟分解无数的小黑点,果然是成千上万的乌鸦组成,鸦群受火焰惊吓顿时散了开来,但转瞬之间又重新组成了新的形状。 孟庆松了口气,未知的事物一旦揭开面纱,那随之而来的恐惧便会消散,他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乌鸦怎么会被笛声控制,但只要清楚它们的本来面目,刚刚的恐惧便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汇聚成六只怪鸟的黑鸦齐声狂啸,竟一如同六柄巨大的利剑向下冲来,一时夜空被黑影笼罩,四周无处不响起凄厉的鸦叫声。 孟庆脸色一变,探头就见小侯爷从箭囊中抽出数根赤羽箭,他双手连珠s,he出,根根箭矢刺穿数只黑鸦后在空中炸开,逼的鸦群再次退开。 还没等孟庆喘息,耳边的笛声猝然加强,黑色的鸦群在笛声中突然分散,如炸开的烟火一般铺满了天空,稀疏的星光从它们震动的翅膀间漏下,伴随着笛声逐渐尖锐,成千万只黑鸦如利箭般s,he下。 漫天的黑影让韩弋与孟庆避无可避,就当黑色恶鸟距离两人头顶只有三丈距离之时,身后的竹楼内传来了一声悠长的琴声。 琴声激昂,如暴风,如骤雨,在漆黑的夜空回旋游荡,虽然声调比之前强了数倍,但孟庆还是听出这正是那日在妙音坊听过的《卧云织雨》,那笛声猛地一窒,瞬间被琴声压制住,接着两只体型巨大的白鹰从竹楼后冲上云霄,双鹰展翅翱翔,顿时与天空中的鸦群撞到一起。 鸦群怪叫奔逃,那两只白鹰在空中交错飞腾,鹰爪飞扑,一只只乌鸦如纸糊的一般被利爪撕碎,顿时漫天黑鸦好似下雨一般落下。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4节 孟庆一时看得傻了,那两只白鹰凶猛绝伦,乌鸦吓得向四周飞快逃窜,无论那笛声如何召唤都无法再起作用,而院外晕迷的大理司差役们也被琴声唤醒,他们按照韩弋之前的吩咐,将樟荼树的枝叶点燃。 六股浓烟从不同的方向升起,漫天的大雾在浓烟的冲击下居然慢慢变淡,直到消失,就当浓雾消散之际,那古怪的笛声也突然消失,溃不成军的黑鸦在白鹰的追逐下往城北逃去,不久便消失了踪迹。 这一切来的突然,刚刚的大战不到片刻便已结束,只有地上残留的乌鸦尸体还昭示着这一切不是梦境,孟庆嗤笑一声,他居然被这些杂毛鸟给吓得半死,他用手抓起地上的死乌鸦嘿嘿一笑。 忽然一股钻心的剧痛从指尖传来,孟庆惨叫一声,将那乌鸦丢到地上,他的手指被咬开了一个血口,接着一只极小的红色怪虫钻入他手指之中,沿着他的皮r_ou_向下爬去。 “别动那些乌鸦!” 就听楼内传出一声清喝,云珧从竹楼内缓缓走出,“这是‘追’,一种从川蜀国传入中原的毒虫。” 韩弋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云珧点了点头,“追虫又叫蚕尸蟞,以人畜的脑髓与内脏为食,无水无食亦可活百年。” 韩弋惊讶道:“就是它们杀死徐籍等人的?” “这些怪虫身体短小,让人防不胜防,往往寄生于人畜尸体之中,喜好吞食人畜脑髓内脏,其虫卵又以人畜鲜血为食,体内带有一种奇怪的异香。”云珧说着看向韩弋,“当年追族的人用古韩国的军队孵化虫卵,再将它寄生在乌鸦的脑中,用特制的骨笛控制,组建了一只庞大的鸟兽军团,从梁山一路杀到赤江,直到有人发现琴声可以破除骨笛对追虫的控制,这才消灭了它们。” 孟庆此时已经吓得半死,颤声问道,“怎……怎么办?我……我已经被咬了。”那虫子速度极快,已经消失在孟庆的皮肤下,丝毫不见踪影。 云珧笑道:“无妨,孟大人体内只有一只,樟荼树是这些虫子的克星,只需以樟荼树的枝叶泡澡数次,便可杀死这些恶虫。” 孟庆松了口气,对云珧连声道谢。 韩弋在一旁脸色暗沉,等到孟庆道完谢,这才说道:“云公子知道的这么详细,也是在竹苑中找到的?”他说话间朱博已经被人压了过来,“我还想问问朱老丈,你可知这些追虫的事情?” 朱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了韩弋的话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云珧低着头,周围的火光晃动,他苍白的脸色显出一丝异样的红光,就听云珧深深了叹了口气,“小侯爷,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第十一章(改) 皎月西沉,烛火摇曳,韩弋与云珧两人面对而坐,云珧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小侯爷有不明白的地方便问我吧。” 韩弋端坐在云珧面前,沉声问道:“云公子与徐籍确实不认识?” 云珧轻轻摇了摇头道:“他的确没见过我,我也不认识他。” 韩弋紧跟着又问。“那他常来竹苑的事情你也不知?” 云珧回道:“我一直呆在后院,徐籍我只在妙音坊见过,他来着竹苑看书我也是此刻听小侯爷说了才知道。” 韩弋迟疑了片刻又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追虫的事情?” “此事起来话长。”云珧望着竹案上的金梁玉音,缓缓说道,“我在妙音坊期间金梁玉音其实并非无人问津,我记得有一位李大人就向徐籍讨买过,我当时才弹了半天,对那古琴爱不释手,当时听到有人要买便有些心急。” 韩弋问道:“那李大人可是北城戍卫队的李元?” 云珧顿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听妙音坊的人这么叫的。” 韩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示意云珧继续说下去。 “我偷偷去了徐籍所在的雅间,不想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两人正在争吵,我本以为两人因为卖琴的事吵崩了,犹豫了一下也没进去,心中暗想他们二人既然谈不拢,我迟些再来打听。” “就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徐籍惨叫了一声,接着又听那李大人就恶狠狠的说:‘徐老头,我们一起盗的东西,你却偷偷拿出来买,说好了全都卖给那些人,要是让买主知道此事如何交代。’徐籍好似被人按在桌子上,嘴里声音含糊,我当时停了下来,隔了一层门听得不大真切,似乎是说他拿琴出来不过炫耀,并非真的要卖,还有就是那人更本不懂抚琴,将金梁玉音卖给他们便糟蹋了。” 云珧说到这眉头微蹙,“我听了徐籍这话顿时有些生气,既然他不想卖便直说,我何必心心念念,而且这古琴还是他们偷盗而来,我要是真买下这赃物岂不平添烦恼。” “我就这么一出神,里面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打了起来,桌椅碰撞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说话的内容因此听的不大清楚,依稀听到‘韩侯墓’还有‘毒虫’之类的字眼,后来那李大人突然跑出房间,我怕招惹麻烦便闪身躲到暗处,等到他们抢走了金梁玉音,我也只好离开了妙音坊,等我回到竹苑一想,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古韩侯墓?”韩弋问道,“这里面有什么意思?” 云珧叹息道:“那追虫并未被全部消灭,古韩侯留下了一批虫卵放在墓中作为防盗所用,当年最后一代古韩侯想必知道此事,所以才下了那样的诅咒。” 韩弋眉头紧蹙,望着案面说道:“后来呢。” 云珧继续说道:“那日之后徐籍依然带着金梁玉音去妙音坊,因为这古琴与《卧云织雨》的曲谱实乃绝配,便想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或许能说服苏廉将它买下,便一边弹琴一边在竹苑中翻查了有关韩侯墓的事情,起初我以为他们说的韩侯是小侯爷的曾祖,还派人去韩万墓打听了一番,得知韩万墓未被盗窃这才想到古韩国的国君也是韩侯,他们口中所说的韩侯可能是并非如今的韩氏一族。” “就这么耽搁了几日,等我找到《韩国通史》才得知韩氏与公孙氏两族的恩怨,恰好此时已经发生两起凶杀案,案件死掉的人与韩侯得诅咒一模一样,我自然不信这是鬼怪所为,所以遍寻古韩国相关的书籍,这才从《西夷百虫解》上得知了那追虫的事情。” 云珧说着从不远处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古书,“小侯爷来的比我迟了几天,这本书乃是孤本,你没有看见,所以并不知道追虫的事。” 韩弋点了点头,云珧所说与他知道的事情都能对上,他小的时候晚上不睡觉母亲曾用韩侯诅咒吓过自己,所以那梁山村村民死的时候他便猜到这事和古韩国有关。 当时韩弋尚在禁足,他即便与父亲说了也不顶用,韩侯只会将这当作无稽之谈,其实古韩国的遗民在韩侯出都有报备,他得知韩原城竹苑朱家乃是当年古韩国内史后便偷溜出来,化名赵氏来竹苑寻找线索。 赵氏与韩氏有怨,所以朱博对韩弋还算客气,就在韩弋寻找有关追族的资料时恰好听到一旁饮茶的徐籍吹嘘自己得了把绝世古琴,且被一位琴艺绝顶的先生相中,每日在妙音坊弹奏。 韩弋自幼受韩定伯影响对这些乐器极为ji,ng熟,便默默记下徐籍的话,等到思过期一过便立刻去了妙音坊。 妙音坊中,韩弋听了云珧《卧云织雨》后立刻就警醒起来,之后更是得知了金梁玉音便在云珧手中,他幼时曾见过金梁玉音的图谱,也从父亲口中得知这琴乃是古韩侯之物,所以当他看到金梁玉音的时候便猜到城中的血案一定与这古琴古曲有关。 韩弋起初想将徐籍与云珧一同抓回大理司,但却一时不慎被云珧逃脱,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在第二天又在竹苑后的小院内碰到云珧。 此时案情也算是清楚了,韩弋起身欲与云珧道了别,刚要出门又被云珧叫住。 “公子可是要寻那古韩侯墓?”云珧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站在韩弋身后轻声说道。 “当然。”韩弋说道,“凶手还没抓到,李元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云珧道:“小侯爷听我一言,这事不查也罢,李元家人都在韩原城,不怕他不回来,那古韩侯墓不是什么好去处。” 韩弋听云珧说的真切,心中有些感动,但这事关韩原城安危由不得他不查,“云公子之言韩弋心领了,但是城中死了的四人都是我韩氏子民,岂能这么容易便算了。” “那几人都是追虫所杀,如果我没猜错,这事后面藏有巨大的y谋,那古墓中也不知有些什么机关,小侯爷去了恐怕有生命危险。” 韩弋觉得云珧话中有话,不禁问道:“云公子可是知道什么?” 云珧犹豫了一会问道:“小侯爷当非去不可?” 韩弋不屑着笑道:“那狗屁古韩侯都死了近百年了,不就是些破烂机关吗?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小侯爷年轻气盛,莽撞行事是要吃亏的。”云珧叹口了气又再次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卷帛书。 韩弋听云珧说他年轻气盛不禁有些懊恼,想要争辩两句,偏又怕再给云珧留下沉不住气的印象,往日巧舌如簧的韩小侯爷此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云珧见状垂目浅笑了一下,他双目上弯,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古韩国国祚两百八十九年,从初代算起共有十三位韩侯,其墓葬群位于韩原城以西的梁山之上,除去末代韩侯共有十二座墓葬,其中可能藏有追虫的却只有第十一代与第十二代韩侯。” 云珧将那帛书递给韩弋,“这帛书乃是我在竹苑藏书中找到并仿制的,其中详细描绘了这两代韩侯墓葬的规模与格局,其中机关□□也都一一写明,小侯爷真要去找,带上这帛书也多分把握。” 韩弋接过帛书不禁大喜,对云珧施了一礼道:“多谢云公子了,公子既然知道的如此详细,想必也知道那古韩侯墓葬所在何处了?” 楼外夜风吹起竹帘,带入竹林莎莎声响,云珧静静的看了韩弋良久这才摇了摇头,寒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几根青丝从他眼角划过,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韩弋的心跳慢了半拍,难道那古韩侯墓中真有什么凶邪的东西?他心高气傲,话一出口便不会收回,更不想再云珧面前露出任何怯懦的模样,再次与云珧拜别后与孟庆离开了竹苑。 出了竹苑孟庆忍不住问道:“小侯爷,你说云公子到底知不知道那古韩侯墓在哪?” 韩弋望着天上的月亮,夜晚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大半,过了良久他缓缓说道:“当然知道。” 孟庆纳闷道:“那云公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在哪?” 韩弋叹道:“不想我们去呗。”云珧不将古墓位置说清楚是不想他找到,更不想他去找,将那记载了古韩侯墓构造、机关的帛书给他,是防止他找到之后能有所准备,不至于被墓x,ue中的机关、□□打的措手不及。 韩弋揉了揉眉心,这位云公子的心思实在是捉摸不透,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离开前云珧的身姿,长身消瘦,却韧如松柏,云袖轻衣,似白雪芝兰,大有遗世独立之感,又想到他口中说自己病弱体虚,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怜惜之情。 孟庆想了想心中依然不安,焦急的说道:“难道那墓x,ue中当真那么危险,小侯爷你可千万别一个人去啊。”他一想这位小祖宗向来不安常理出牌,急忙又说,“小侯爷,你把这帛书给我看看可好。” 韩弋怎么会不知道孟庆是想着这帛书骗走,当即将帛书收入怀中伸了个懒腰,“今天晚上累死了,这帛书我带回去给我父亲看了再给你。” 孟庆听到他这么一说,也不敢再要,又走了片刻,两人在街口告别后各回各家。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剧情差不多可以接上了,以后再慢慢改吧 ☆、第十二章 梁山苍岭绵延百里,雄踞洽水,纵横二十四峰,山势形如通天巨梁,其东山群峰形态万千,西山奇岩如仙龟垂首卧于峰巅,东南群峰万般绮丽如芙蓉花开。 韩弋自韩原城一路向西,途径龙门渡而至梁山,一路颠簸,百余里的山路虽有乌霄风雷之速也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到。 梁山以西乃是少梁国地界,虽然与韩原城相距甚近,但韩弋也只在十二岁那年随韩侯来过一次,那一年韩原大旱,韩定伯率韩氏子弟于月华峰上祭天。 韩弋至今还记得那日百乘千旗于山下聚集,韩氏子弟登上梁山主峰,韩侯亲自主持大典,清晨上山徒步三个时辰,直到傍晚才祭祀礼毕,或是上苍垂怜韩原百姓,又或是韩氏子弟感动上天,韩侯刚下祭坛,便有大雨倾盆。 那一日风雨猛烈,韩弋与父亲被困在山上,直到夜半风雨才逐渐便小,韩弋一晚未睡,于月华峰山遥望群山,头顶乌云东去明月显露,皎白月光洒在山巅,莹白的光芒与峰顶一块巨石交相辉映,映的月华峰上亮如白昼。 韩弋抬头遥望,那月华峰依旧傲立于群峰之中,已不见当年祭天时的气派景象。 当年祭天的搭建的营地后来被附近的农户改成了农舍,韩弋骑着乌霄找到梁山村的时候天色已晚,乌霄跑了一天也已经疲惫,韩弋用银钱换了点上好的马草,又找了间干净的农舍借宿。 农舍的人感恩韩侯,知韩弋从韩原城而来对他甚是友善。 如此过了一夜,韩弋从村民处得知古韩侯墓所在却极为隐秘,当年为了防止盗贼盗墓,每一代韩侯死后便将修建墓x,ue的工匠殉葬,而那古墓位置也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无人知晓。 韩弋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再三打听之下得知村南有一猎户常年穿梭于梁山山林之中,或许能知道那古墓踪迹,但那猎户此时已经入山,韩弋想要找他可去东山小飞峰一试。 韩弋自无二话,留下点银钱将乌霄寄养在农家之后便孤身一人往东面而去。 山路崎岖,韩弋辰时上山,一路向东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天空乌云聚集,片刻间下起暴雨,韩弋急忙找了处山岩避雨,等到骤雨初歇,韩弋耳边传来簌簌水声。 他循着声音找去,就见一段清泉流淌在石缝之间,石缝蜿蜒向下汇聚成一潭清水。 韩弋走了半日此刻又饥又渴,便在潭边坐下取出干粮就着泉水吃下,此时雨过天晴,山涧之中云气缭绕,白雾蒸腾,配上轻轻鸟鸣之音,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韩弋心情大好,又在山涧之中转了一转,翻开一处杂草丛生的岩壁,发现一处隐秘的洞x,ue,洞x,ue内约有三丈方圆,里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地上还有些许草木灰烬,韩弋仔细看了一看,断定此处便是村民口中提过的那猎户栖身的地方。 他在洞中等了半个时辰不见猎户回来,便出了洞x,ue继续搜寻,他沿着猎户流下的踪迹往南找了三里多地,忽然听见一声兽吼。 兽吼之声极其凶悍,惊的林中飞鸟乱窜,韩弋循声而去,那声音愈发响亮,震的树梢直晃,韩弋忙从背上取下长弓利箭拉开。 他屏息往内又走了十几步,见一头棕熊被陷阱困住,一根长长的木矛横穿棕熊右腿,一旁有一体格高大的男人正在远处用弓矢攻击那头棕熊,但那人似有顾及所s,he出箭矢收效甚微。 韩弋知道这些人猎杀熊罴一为皮毛二为熊掌熊胆,一般都用陷阱毒矛,等刺中虎熊之后便不断s_ao扰等其毒发,不会乱箭s,he死这棕熊。 棕熊似乎看出猎户的意图,他右腿受伤几次扑击都被猎人轻易躲过,知道这样拖下去有死无生,便打碎陷阱大吼一声竟朝着韩弋躲避的地方逃了过来。 这棕熊虽然中毒受伤,速度却也不弱,韩弋又面朝棕熊的方向匍伏在地,等他发觉棕熊的意图之时躲避已经来不及。 韩弋知道此时自己无论往哪逃都会惊动棕熊,一个不小心被那熊掌摸一下不死都得掉层皮,他将心一横,竟不闪不避站起来挡在棕熊必经之路上。 那巨熊憋了一肚子气,见到有人埋伏不禁大怒,且这人还不知死活挡在自己面前,顿时冲着韩弋扑来,他体型巨大好似一座r_ou_山铺天盖地而下。 巨熊老师凶猛,扑击之下两旁树木尽皆断裂,韩弋面色稳如泰山,双臂抬起长弓拉满,就听那巨熊狂啸一声,腥风四扫,一根利箭如流星飞逝,巨熊的身躯距离韩弋不到两尺轰然倒下,血盆大口霍然被那利箭贯穿。 “好胆量!好身手!”那猎户大声赞叹道,接着从远处疾奔过来,他对这片树林极为熟悉,几个起步便已经到了韩弋身边。 韩弋见他人高马大虬须赤目想他必有戎族血统,他常听人说戎族凶残,自古以来便欲入侵中原,乃是中原诸国心腹大患。 韩原城中偶然也会来写戎族外人,这些戎人并未像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凶顽,反而他们的异域乐器颇得韩弋欢心,所以韩弋虽然听了不少,却没将这话当回事,再加上他母亲也有戎族血统,所以他待戎人一向客气。 此时见到那猎户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知道他定是念这头死掉的棕熊,韩弋自然不会将这棕熊放在眼里,但是这熊毕竟是他击杀,如此巨大的棕熊他未曾见过,猎杀熊罴也属首次,心里未免不舍,但又想到还要指望着人带着自己去找古韩侯墓,立刻笑脸迎上。 “过奖了,要不是猎户大哥用毒矛s,he伤了它,我如何能以利箭穿起咽喉。” 那猎户就怕猎物落到别人手里,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忙上前道:“如果不是公子我要杀这棕熊也要耗费不少功夫,我且把熊胆与熊掌割下,这熊皮归公子如何?” 这棕熊熊皮上只有一处伤口的确多亏韩弋艺高人胆大,猎户如此分法倒也公平。 韩弋笑道:“我不过是路过,如果不是大哥布下陷阱,这棕熊如何能被我杀死,那熊皮、熊胆之类的东西我哪敢索取。” 两人推辞了一番,韩弋坚持不要,那猎户自然欣喜万分。 韩弋见状便道:“我喜好游历九州山川,没到一处名山便想寻找古贤胜地,听闻这梁山乃是古韩国圣山,不知李兄可曾听说过山上有什么遗址?” 猎户居烈原本正要去取熊胆,听到韩弋的话微微一愣,转头对韩弋笑道:“古韩国?我在这山中打了十几年的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韩弋见他神色有异,说话也不像刚刚那般自如,心中暗自怀疑,又道:“我听山下的梁山村的人说居兄本领高强,百里梁山无一处不曾踏足,难道这梁山上就没有几处特异的地方?” 居烈呵呵笑着,“那都是村民本夸张的话,这梁山方圆百里,二十四座山峰中大有人兽难登的险地,怎敢说我都去过。”他顿了半响又说道,“要说这特殊的地方,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石室,也不知是何人何时以这山体岩石雕凿而成,如果公子要看,我可以带路。” 那石室韩弋之前就去过,此时也不说明,只是称是,那猎户似乎松了口气,讪笑这让韩弋等自己一会,便先将熊胆与熊掌先行割下,又找了土坑将尸体掩藏,说等明日再来剥下。 此时日头已经不早,两人回到石室后已近酉时,韩弋说此时下山已经晚了便要在这石室休息一晚再下山。 居烈无话,只是将取回的猎物一一处理好,韩弋又问了几次这山中有何处可去,居烈又说了小西峰、月华峰、芙蓉峰几处著名的地方,韩弋听后装作兴奋,要居烈明天陪他一同游览,居烈盛情难却,只能应承下来。 夜间,居烈烤了两只野兔,两人配上韩弋所带着烈酒吃下,令狐雩对这些野味烧烤颇为痴迷,韩弋自小便吃过许多,居烈所烤的两只野兔r_ou_虽然比不上韩原城中ji,ng美,但却自多了三分野味,韩弋吃的食指大动,又向居烈讨教了一番烤制的方法,将来好用来讨好母亲。 两人酒足饭饱,居烈在石室四周布上警戒,将入口遮蔽妥善后又给篝火添上几根木柴,山中夜晚极凉,居烈与韩弋交代了几句便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睡下。 韩弋前天晚上就没睡觉,昨天又赶了一天的路,饶是他年轻ji,ng力充沛此刻也有些累了,他找了个干草堆躺下望着眼前的篝火,心中思索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篝火的焰光随着夜风摇曳,慢慢浮现出母亲的吃着烤r_ou_的脸,韩弋嘴角泛上一丝微笑,母亲的脸攸然变成云珧那一袭白衣,就见云珧缓缓转过身子冲他淡淡的笑着,韩弋想要上前,却见云珧冲他摇了摇头逐渐远去,白衣被火星一卷消散不见,而那火星点点凝聚,化成一张大网,突然一群火红的乌鸦冲破火网扑面而来。 韩弋吓了一跳,猛地一看,眼前火光摇摆,耳边风声呼啸,哪有什么火红乌鸦,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蓦地生出极其不安的情绪,他虽然困乏,但不至于这样,难道…… 韩弋心头一惊,难道晚上吃的食物有鬼?韩弋急忙从怀中取出一颗解毒的药丸含上,又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顿时神思清明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此梁山并非水浒里面的梁山 原型是陕西省合阳县梁山,因山势如屋梁而得名。 ☆、第十三章 那猎户果然有鬼! 韩弋心中暗惊,此处乃是深山老林,居烈要是在这杀了自己,怕是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想到此处韩弋背上不禁出了一层冷汗,他虽然机敏但毕竟处世未深,差点着了居烈的道。 自己既然已经放弃棕熊尸体身上的东西,那居烈为何要谋害自己?难道是自己露了财?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韩弋心中思忖,忽然耳边传来两声呼唤。 “韩公子?韩公子?” 韩弋听出是居烈的声音,忙装作睡熟。 居烈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便走到韩弋身边又推了他两下,见韩弋毫无反应笑道:“这药果然有效,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们找到了墓x,ue的时候出现,也不知道是否也是为了墓中的宝物而来,我还需要和她商量一下。” 韩弋听的暗自心惊,原来居烈居然是知道古韩侯墓的,而且听他所言还知道位置所在,他猛地想起那日王逊提过徐籍曾与两个外地人交往甚密,其中一人身材便如同居烈一般高大,难道这外地人便是居烈他们? 他一边提防一边聆听,就听到石室出口方向传来一阵簌簌响声,不多久便又安静如初。 韩弋忙一个挺身跳起,篝火光芒晦暗,居烈已经不再石室之内。 韩弋犹豫了片刻没有直接追出去,他缓步走到居烈之前休息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将居烈的行囊打开。 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除了白日割下的熊胆、熊掌之外还有些r_ou_铺干粮,最下放着两件皮衣,想必是御寒用的,韩弋将那皮衣抖开,就见一封信掉落在地,他急忙捡起来一看,却见那信封上全是外族文字,韩弋眉峰一蹙,取出里面的信,果然里面也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韩弋将信装了回去放到怀中,见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便拿起自己的武器沿着居烈消失的方向追去。 夜风呼啸,树影婆娑,此时已快入冬,山中气温极低。 洁白的月色下韩弋沿着居烈的踪迹追去,山中夜晚常有猛兽出没,居烈走的极为小心,韩弋这才没有跟丢。 两人沿着山路一直往南走了十里,等出了小飞峰又往西面而去,居烈对这山林极为熟悉,一路上并未碰到什么猛兽,两人又走了一个时辰,韩弋向四周望了一望发现他们已经上了仙龟峰,而脚下的这条山路又叫神仙路,过了这段山路便是升仙台与龟首岩,传说天皇年间曾有修士经神仙路,登升仙台后白日飞升。 难道那古韩国国君选了此处仙迹为陵墓所在? 韩弋胡思乱想间不知踩中了什么东西,脚下一个趔趄,鞋底往下沉了一沉。 他心中警铃大作,就听东南两方传来呼呼风声,韩弋心中大叫不好,右脚用力一踩,向后跃去。 眼前两道黑影闪过,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竟cha着两根六尺长的木矛,紧接着周围哗啦啦一片声响,夜色之中,竟有七八根的木矛从天而降,韩弋抽出马鞭边退边挡,眼光扫到居烈所在的位置,发现居烈竟已经消失不见。 韩弋心中暗叫糟糕,自己行踪暴露,居烈八成已经猜到是他在跟踪。 此时木矛已尽数挡下,韩弋急忙冲居烈消失的方向追去,山路难行,韩弋虽然轻功了得,但林中y暗,追了数里又被几处陷阱阻拦,一时间竟迷失了方向。 等他跑出那片树林,哪里还有居烈的踪迹。 韩弋正自懊恼,蓦地就见月光下一个白衣公子端坐在林边的青石上,林风冷冽,月幕如洗,白衣公子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满头青丝随着衣裳飘然飞舞,仿佛夜空中所有的光芒全都凝聚在他身上。 韩弋心中喜不自胜,几个起身落到青石旁,微微作揖道:“云兄,真是天涯何处不相见,这深山老林之中我们还能遇见,果然是缘分匪浅啊。” 云珧从石上跃下,足尖轻轻点在地上,“小侯爷不是想知道古韩侯墓在哪吗?随我来吧。” 韩弋大步走到云珧身侧,月光之下云珧的侧脸蒙上一层莹白光晕,给这清冷容颜添上了一分圣洁,韩弋一时看得痴了,呆呆的看了良久这才开口道:“云兄怎么能深夜穿着这样出来。” 云珧怔了一怔,见韩弋又是摇头又是晃脑,不禁问道:“为何?” 韩弋急忙跃到云珧面前,与云珧面对面边退边说,“月光皓洁莹白,云兄面如白玉又是一身雪白衣裳,在这林中一站,要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月中仙人下凡,就算那些熊罴虎豹,看见了也要顶礼膜拜。” “我看是白衣……白衣男鬼还差不多。”云珧脸色微红,提步走到韩弋前面又道,“公子这样走路也不怕摔了。” 韩弋一个转身将头凑到云珧耳边亲昵的说:“云兄这般关心在下?不是说不知那古韩侯墓所在吗?为何又要给我带路呢?” 云珧叹了口气,“你都找到这了,迟早是要发现那陵墓所在,我现在带你去兴许还能阻止那些人。” “那些人?”韩弋问道,“云兄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你见了便知道了。” 云珧稳步而行,过了一处山坳又转向南行,两人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直到穿过一片密林到了一处断崖边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只见层层碑林重叠在山腰之上,石碑混在树林之中,遥遥望去青白相间,如非身处断崖决计难以发现这处碑林。 “这里便是古韩国的陵墓?” 云珧点了点头:“这里位于仙龟峰东麓,其上山如覆斗,其下有洽水流过,原本乃是一处幽静峡谷。古韩国的开国君主乃是大周文帝之孙,幼时得道祖父传授八卦易经,成年后ji,ng通风水之术,天子开国封赐诸侯的时候获得梁山封地,他笃信天命,想在群山中寻找风水圣地采集龙气。韩原城乃是古韩都城,古韩侯首先便选在距离韩原不远的梁山寻x,ue,梁山群峰之中唯有仙龟峰有紫气东来之象,此谷背山面水地处幽僻,乃是处蕴藏龙气的风水吉x,ue。故古韩国自开国之后便在此兴建陵墓,石碑通常是用来栓祭祀的牛羊,古韩国人倒是与中原其余国家不同,偏偏喜好在石碑上记事,国君陵墓前更是用石碑记录了其一生的政绩,近三百年的累世修筑方才有了我们眼前这样规模,可惜百年风雨摧残,如今也被破损的不成模样了。” 云珧温润的声音夹杂在夜风中将这古韩国往事娓娓道来,百年古国一夕破灭,又岂是区区风水吉x,ue可以左右的。 韩弋虽知古韩国存在,其中详情却知之甚少,不禁对云珧渊博的学问极为叹服。 夜色已浓,两人从崖边下来,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陵墓寻去,星幕璀璨,林中寂静,两人相伴而行,不知不觉便到了石碑所在的山腰上。 山腰背阳,y冷潮shi,杂乱的石碑上或多或少生长着绿色的苔藓,韩弋举目四望并未看见居烈的行迹,但山腰上显然不久之前已经有人来过。 “难道他们已经下到墓x,ue中去了?”韩弋疑道。 “听小侯爷刚刚所言,居烈并非一人行动,我们还需小心为上。”云珧用手拨开头顶挂下的树藤道,“这里yshi恐有毒虫出没,我这有避毒的药丸,小侯爷不妨拿着。” 韩弋笑嘻嘻的接过药丸放入怀中,他虽早有准备,但云珧一片心意自然不忍拒绝。 “这周围的石碑年代久远绝对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我们再往上找找。”云珧说完向上走去。 这碑林越是往上规模越大,石碑也更加雄伟,由此可见当年古韩国国力鼎盛时何其强盛,两人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按照石碑上所叙的文字寻找,直到最上层的石碑才找到第十一、十二两代韩侯得墓x,ue所在。 不过此时墓x,ue已经被人挖开,那些贼人以为别人找不到这里,所以墓门敞开,里面y风飕飕吹出,让人不寒而栗。 “云兄在上面守着便好,这探人墓x,ue的勾当还是我来做吧。”韩弋说着点燃火烛下到墓x,ue之中。 墓门之后乃是一条甬道,宽有五尺,韩弋小心翼翼的沿着甬道往里走去,走了约有片刻功夫进的一间墓室,墓室之中横七竖八散落着一堆枯骨,按理当是当年古韩侯殉葬的工匠奴隶之属,韩弋不忍多看,举着火烛四向扫了一扫,发现墓室长宽三丈有余,南北两侧各有一条甬道,环顾四周,墓室内的机关居然已经全数被人破解。 韩弋心中犹豫,选了往南边甬道走去,这条甬道修的极长,而且其中机关也都被人打开,地上满是毒箭毒水,韩弋不禁打起十二分ji,ng神,从上面跳过,又往里走了半响,在转过一个弯道后看见不远处有一丝火光传来,他急忙灭了自己手中的火烛,摸索着向亮光的方向寻去。 还没等到他抵达光源位置,就听里面的人说道。 “这位韩侯的陪葬也太侈靡了,难怪死后不到二十年古韩国便被北晋吞并了。” 韩弋微微一怔,这声音轻柔温软,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姑娘所言极是,这里面的财宝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血汗,到头来竟被这老鬼带到地下,我们让它重见天日可算得上是大大的功劳啊。” 韩弋听出这男人的声音属于李元,他嘴上说是回老家探亲,实际却跑到这古墓之中盗取财物,没想到这李元两人居然有本事破解这墓x,ue中的机关。 韩弋心中冷笑一声,拍着手走入墓室之中,“李将军说的太对了,这财宝放在这里岂不可惜,我们将它拿出去换成钱财逍遥一番岂不妙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只是个引子,古墓的内容会在三章内结束。 第一次写长篇,不好的地方请大家见谅…… ☆、第十四章 墓室内的两人俱是一惊,韩弋借着墓室墙上火把的光线看到这墓室方圆大约三丈,南向稍宽了几分,当中放有一个巨大棺椁,此时那棺椁已被打开,墓室四周堆有数不清的陶瓷漆器与青铜礼器。 棺椁两旁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身穿皮甲,腰间别着一把短剑,正是韩原城北城戍卫对长李元,而那女人红衣轻衫,仪姿甚美,居然是与韩弋有过一面之缘的妙音坊绛萝姑娘。 “小……小……小侯爷……”李元吓得六神无主,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韩弋哂笑一声道:“怎么?李大人不愿给小侯分一杯羹?” 当年古韩国被灭,韩原城方圆千里的疆土被北晋王封于韩氏先祖,古韩国的财物城池也都归属韩氏一族,按理来说这古韩侯墓x,ue中的陪葬品也都归韩氏所有,韩弋如此一问,李元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反倒是绛萝姑娘微微一笑道:“小侯爷富贵无比,难道还要和我们争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吗?” 韩弋看向绛萝叹了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父亲对我管教甚严,每月给我的月钱更是少的可怜,我一向是脏的臭的只要是钱就来者不拒,是不是啊?李大人?” 李元没想到韩弋突然问起自己,吓了一跳,他身处韩原城要职,自然知道这小侯爷的“威名”,不到万一不敢得罪,急忙点头称是。 韩弋见状笑了一笑又道:“不过姑娘有一事说对了,这些东西不干不净,拿出去只怕祸害不小。” 绛萝嫣然一笑,她面如桃花,在这幽暗的墓室之中居然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公子说的可是蚕尸蟞的事?” 韩弋眯了眯眼睛,问道:“姑娘既然知道那毒虫的祸害,为何还要打这些东西的主意?难道不怕被那毒虫啃噬了如花面容吗?” 绛萝用手抹着脸蛋娇羞道:“这里的蚕尸蟞可都死了,韩公子可白费心了,难道公子来此仅仅是为了提点我们这些的吗?” 韩弋讪笑着走上前拍了拍李元的肩膀,“韩原城中死了四人,其中徐籍更是李大人的至交好友,我不过是想找李大人问些话,一不小心便寻到了这里。” “好一个一不小心。”绛萝以手遮面呵呵笑道,“我们可是花了老大的功夫才找到这里,公子一不小心便寻到了,果然非常人能及。” “徐籍……徐籍死了?”李元听到韩弋之言顿时变得面如土色。 “是啊,死的可惨了,脑袋都变成了烂西瓜。”韩弋冷不丁的李元耳边说了一句,接着又无奈道,“孤零零的死在大理司狱中也没人收尸,你也知道徐籍没有子女在韩原城,我们只好将他随便找了个坑埋了。” 说到这里韩弋摇了摇头,一脸厌恶道:“真是苦了大理司那些差役,一点一点将那些露在外面的肠子塞回去就花了半天时间,那烂西瓜脑袋更是……更是一塌糊涂,可惜李大人不在那,不然倒可以帮帮他了。” 李元与徐籍几十年交情,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望着韩弋,却见韩弋眼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徐籍死在古韩侯墓的蚕尸蟞口中,不知与他一同盗取财物的李大人体内可有这毒虫的虫卵?” 李元被韩弋这话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眼前韩弋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哭道:“小侯爷救命,小侯爷救救属下的性命吧。” 韩弋见刚刚的话达到效果,心中一喜,将脸一横道:“那你还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我说清楚!” “我说!我说!”李元急忙道:“徐籍与我家乃是世交,当年他父亲兴办昆吾书馆还多亏了我祖父帮衬,所以徐籍虽然大我十几岁,但我自小便与他交好,他父亲死后他继承昆吾书馆,但是不久之后便染上赌习,几年之间将家中财物输的一干二净。” “半月前,他忽然找到我这,说是在竹苑翻阅古籍时找到一处藏在梁山上的古墓,这古墓乃是先代韩国陵墓,其中财宝无数,他不过是个教书先生,梁山之上多有猛兽出没,便约我一同前往寻找古墓。” 李元说到这不禁愤慨道:“我家虽然韩原城扎根数代,而我却只是个守城的小吏,既无钱也无权,那时我成婚已有三年,我夫人因此对我一直心存怨怼,我便起了不安分的心思。那时徐籍被那些债主逼迫,我俩便偷偷买了两匹马去了梁山。” “万幸一路无人发现,我与徐籍按照古籍记载找到了古墓所在,又找了个看上去还算新的墓x,ue挖下去,我俩对这事没什么经验,挖的时候挖偏了一点,等下到墓x,ue之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到了一处偏室,那墓x,ue似乎是给墓主人玩乐时用的,其中摆放的都是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墓x,ue之中光线昏暗,我俩不识好坏,心中又紧张又害怕,只好捡了些首饰玉器拿走,临走之际,徐籍发现一张石案上放着一把古琴,我俩虽然都好乐,但徐籍对古琴尤其痴迷,便将那古琴一并拿了起来。” 李元深吸了口气叹道:“本来无事,徐籍拿了这琴之后那石案下面突然冒出一团怪虫,那怪虫好似一团黑烟,对着我们迎面而来,我俩防不胜防,被那虫团撞到。” “那虫子便是蚕尸蟞?”韩弋问道。 李元垂头丧气道:“是的,早知不拿那古琴便没事了,我俩被虫子撞到本以为死定了,不想出了梁山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虫子只对尸体有兴趣,你们两个活生生的人,又是刚下墓x,ue,自然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是啊,我当时哪知道这些,还是……还是绛萝姑娘告知我才知晓。” 韩弋望了绛萝一眼,见她笑盈盈的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心中不禁对这人的提防又加重了几分。 “那梁山村的村民何三是怎么回事?” 李元叹道:“我们出来的时候马被野兽叼走了,于是在山下找何三买了两头驴子,我俩身上没有那么多钱,便拿了块玉佩抵账,想必是那玉佩的将那些虫子引过去的……” 韩弋皱了皱眉道:“那金器行与城南的当铺可是你们销赃的地方。” 李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金器行得吴老板的确帮我们拿走了一匹首饰,绛萝姑娘也是因此找到我们的,但是那当铺我们却没去过,也许……也许是何三将玉佩拿去典当了。” 韩弋暗自忖道:“按照当铺的掌柜所说那伙计偷了店里面五十两银子,这钱应该是给了何三,伙计则认出陪葬的玉佩价值不菲便自己藏了下来,不想这玩意竟是个祸根,最后平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等回去让孟庆仔细搜索,想必能在院中找到那玉佩。” “既然你知道了其中厉害,为何还要冒险来这墓x,ue之中?” 李元看了绛萝一眼,犹豫了一会才道:“姑娘说是能治好我身上的病症,让我带她来这……”如今这几起血案全都对上,只是不明白这妙音坊的姑娘意欲何为了。 绛萝等李元说完盈盈笑道:“公子既然是为查清案情而来,如今也算是功成。” 韩弋见她神情淡定,定然留有后招,但一来不知她的来路,二来之前那猎户居烈不知去向,韩弋当下按兵不动。 他脸色微沉,沉声道:“既然如此,李元你还不随我会韩原城交差,绛萝姑娘算是人证,也随我一同回去吧。” 李元需求绛萝保命,对韩弋又惧又怕,一时不知所措。 就见绛萝姑娘面露难色,过了半响嗔道:“公子带这呆瓜回去便好了,非要奴家一起干嘛。”她说着玉手遮面,又是娇羞又是为难。 “姑娘……你……你不能不管我啊。”李元听了这话顿时心乱如麻,那里还管的上其他直接跪在了绛萝面前。 绛萝咯咯笑了起来,“那我们先把这位……这位小侯爷送走再说!”她话音未落,掌心三道寒光疾s,he而出。 这三道寒光速度极快,韩弋转身一掌,这才用掌风将其扫开,他早有准备却也刚刚躲开,就听耳边锵锵三声,竟是三根三尺长的银针撞到地上的青铜礼器上,撞出三点火星。 韩弋凝目一看,那银针顶端散发着幽蓝光芒,果然淬有剧毒,他心中一寒,绛萝一双玉掌已经逼到面前,五指纤长,指尖带着一片幽光,指甲居然全都涂上了剧毒。 “你把指甲弄着这鬼样子也不怕吃饭的时候吃到肚子里面去。”韩弋心中暗骂一声,将衣裳下摆一甩包住手掌,一掌迎了过去。 韩氏祖传的掌法灵感源自五种禽鸟,韩弋的掌力如巨鹏展翅苍鹰雄飞,威力刚猛无比,一掌击出,刮的墙上火把颤动不止。 绛萝没想到这平日游手好闲的小侯爷武功如此之好,心中顿时一凛,她不敢硬接韩弋掌力,右脚一点,从韩弋身侧绕过,转身的瞬间挥手又是三根银针s,he出。 韩弋有了上次的经验,轻易挡下绛萝的攻击,两人在这小小的墓室之中游斗起来。 两人交手百余招,一直战到墓室中央位置,韩弋已占据上风,眼见绛萝即将败于掌下,猛的背后一亮,一道破空利箭从墓室入口处s,he来。 韩弋转身避过,就见那猎户居烈弯弓又是三箭,韩弋心中一凉,居烈之前明明不在墓x,ue之中,如今出现在这,那墓门口的云珧怎么样了? ☆、第十五章 居烈s,he出的箭矢远比银针厉害许多,韩弋无法用掌风扫开,只得向后急退。 箭矢快如闪电,韩弋仰面向后,眼前三道烈风扫过,那三支箭矢竟钉入墓壁之上,力道极强远非常人能及。 就这么一耽搁,绛萝的毒爪已经从韩弋胸前扫过,韩弋避无可避,只能以双掌横击绛萝丹田。 那绛萝姑娘轻功了得,韩弋抬手之前便已经猜到,娇躯向上一跃,双手一扬,五指便将韩弋胸前抓破。 韩弋胸口一疼,被绛萝五指抓破的位置顿时麻痒无比,脑中一阵眩晕,他急忙一个挺身从地上弹起,右手飞点,点中胸口血脉,接着又拿出一个解毒的药丸吃下。 那麻痒稍缓,但头晕却强了几分,韩弋咬牙将绛萝的攻击再次挡开,又躲开居烈再次s,he出的利箭。 李元看韩弋受伤心中纠结,虽说绛萝姑娘保证救他性命,但小侯爷似乎也知道驱除毒虫之法,如果绛萝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将小侯爷杀了,这墓x,ue中的财宝自己还能分一杯羹,但这事若被韩侯知道了,自己财物不保不说,一家的性命怕是全都要赔上,要是自己救下小侯爷,小侯爷又未尝不会赏赐自己。 就当李元心中挣扎之时,一条白影倏地闪到他的面前。 “想不想活命?” 男子眉目如画,声音清冷寡淡,仿佛不是尘世中人,李元被他容光所摄,一时愣在当场。 “将这两颗药丸吃下去。” 李元本在暗自揣测这人究竟是鬼还是仙,猛地听到这话,脑中一晕,混混沌沌接过药丸,想都没想便将两颗药丸全数吃下,等到咽下肚子这才惊觉不对。 “这……这是什么?” 男子轻声道:“一颗是驱除尸气的解药。” “一……一颗?”李元心中非但没有喜悦反而越发悚栗,“那另一颗呢?” 男子淡然一笑,“自然是剧毒的毒~药喽。” 这人正是云珧,韩弋下去不久后居烈便找了过来,云珧不想与他冲突悄悄躲在一旁石碑后面,等居烈进了墓门云珧也下到墓x,ue中,云珧一直悄无声息跟随其后,居烈先是走入了北侧的墓道,折返后又潜伏在韩弋所在墓室之外,等韩弋与绛萝交手到了关键时刻突发冷箭。 李元与韩弋所说的话大半都被云珧听到,眼见韩弋受困,便想使计让李元帮他。 李元听了这话果然吓得够呛,涕泪横流着跪在云珧面前:“我……我不想死,这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你……你别杀我。” 云珧指了指居烈道:“你去拿刀砍死那人我便给你解药。” 李元一怔,望了不断变换位置的居烈一眼,转头又冲云珧哭道:“我哪里是那人的对手,我……” 云珧轻声说道:“你只需用刀护住头脸,然后用扫堂腿专攻那人右脚脚踝,等他招架不住在用刀砍他便可。” 李元见他文文弱弱,哪里像是会武功的样子,思忖着不如拿刀逼他给自己解药更为妥当。 云珧见李元脸色y晴不定,立刻猜到他的心思,冷笑一声道:“我刚刚已经放出风声给韩原城,要是小侯爷死在这里,你绝对逃脱不了,且我这毒~药需三天才会毒发,我如今给你解毒你也不知真假,你想保住性命按我说的做便是。” 李元贪生怕死,居烈身材雄壮,那百斤大弓s,he了十几箭都不见疲惫,李元压根不敢与他交手,犹豫半天都没动手。 韩弋那边情势越发危机,云珧心中着急,沉声又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小侯爷已经将你妻儿全都抓回大理司,无论他是生是死,你今天不帮小侯爷退敌,你妻儿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韩原城乃是韩氏封地,李元一家虽是官宦,但只要韩侯一句话便死无葬生之地,李元妻儿是他软肋,云珧此话一出果然立竿见影,李元抽出钢刀怪叫一声冲着居烈砍去。 “按我说的做!”云珧急忙出声提醒。 居烈本在拉弓s,he击,丝毫没有留意李元,猛地见他提刀砍来忙收弓防守,但不想这人刀砍倒一半突然变招,将两尺长的钢刀挡在脸上,接着一脚扫向他的右脚脚踝。 居烈本来已经有了应对之法,李元这胡乱的变招让他猝不及防,右脚顿时被李元扫中,他右脚幼时受过重伤一直不太灵便,受了李元一脚顿时疼得脑壳发麻。 居烈惨叫一声往后退去,不想李元又扑了过来,依然一边以钢刀遮面一边用扫堂腿攻他下盘。 他这次半夜出来本就是通风报信,身边只带了把匕首和弓箭,他看着高壮其实只擅长远攻,李元这般打法虽杀不了他,但他也伤不到李元,两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没了居烈的弓箭s_ao扰,韩弋顿时轻松许多,绛萝的掌法虽然刁钻,但也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两人又对攻了几掌,韩弋余光扫到云珧身影,心头的大石顿时落下,蓦地又想到自己如今模样惨烈,又被一个女人压着打,还全都落到云珧眼中,胸口一堵。 “这样不行,非得找点面子回来。”韩弋心中暗忖,他武功高出绛萝不少,如非刚刚没有使用全力,岂会伤在绛萝的毒爪之下,眼见绛萝五指抓来竟不躲不避抬腿迎了上去。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绛萝招式凌厉,瞬间五指翻飞,手掌已然印在了韩弋小腹,长长的指甲刺入韩弋的肌肤,五条血迹自指尖流下。 绛萝没想到自己会击中韩弋,吃惊之余忽然手腕已被韩弋抓在手心,就听到韩弋大吼一声,右掌猛地一挥,强沛无比的掌力直接撞到绛萝右肩。 就听到一声骨裂之声,绛萝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在地。 “臭娘们,老子不杀女人!” 韩弋怒吼一声,竟不顾身上的伤势双掌齐出攻向居烈。 居烈已被李元逼到墙角,脚踝又被李元击中,疼得几乎站立不稳,见韩弋怒吼一声也杀了过来,那模样勇猛凶悍,转眼又见绛萝倒在棺椁旁边生死不知,不禁心胆一颤,丢下弓箭将匕首乱舞了几下便往墓室外逃去。 李元一怔,居然这么怂包,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打跑了,心中豪情顿生,正想大笑两声,猛的就见小侯爷摔到自己面前,急忙抬手接住了他。 原来韩弋不惜两败俱伤将绛萝打成重伤,身上又中了绛萝一击重击,原本几处毒伤未好,本就神志恍惚,现在两眼更是迷迷糊糊,原本就是强弩之末,提着一口气乱吼本就是吓唬人,见居烈逃出墓室,那一口气顿时就松了下来,人紧跟着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这一卷的故事,这一章比较短。 第一卷写的时候一直断断续续的,导致故事也零零碎碎,逻辑什么的也有些地方牵强,后面的故事会好一点。 ☆、第十六章 韩弋睁开眼的时候,头顶的太阳和煦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破旧的墓碑上面。 “呸!呸!呸!真是晦气!”韩弋大叫了几声跳了起来,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转头一看,云珧正靠在石碑上冲他看着,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小侯爷,你可算是醒了。”李元殷勤的凑到韩弋身边,“您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醒不过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哭了起来。 韩弋眼皮跳了几下,这家伙哭的也太假了点,他一脚踹开李元骂道:“要是你连续三天就睡了两个时辰你也是这个样子。” 休息了几个时辰,韩弋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不想扯到了小腹的伤口,往下一看发现自己身上已被包扎好了,他看了李元一眼,皱眉道:“你给我包扎的?” 李元从地上爬起来红着脸道:“是……是我包的。” 韩弋望了望李元又望了望肚子,这伤口包扎的极为仔细,看不出李元竟然这样细心,他用手戳了戳白色的纱带,奇道:“你居然出门还带着绷带?” “什么绷带?”李元一脸白痴,说着还往云珧处看了一看。 韩弋见李元神色有异,仔细看了看这纱带这才恍然大悟。 他满脸堆笑凑到李元面前,“李大人真是好本事,不知我中的那毒是你给我解得吗?”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5节 “毒?”李元有些懵怔地问道,“什么毒?” “是绛萝姑娘手指上的毒。”云珧叹息了一声,“就你这脑子,也不知怎么当上北城戍卫队长的。” 李元脸上又是一红,忙点头称道:“对,是绛萝姑娘手指上的毒。” “你……”云珧实在无言,摇了摇头望向远处。 韩弋这才发现绛萝并不在周围,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气闷道:“那妙音坊的臭娘们呢?竟然敢暗算大爷,看我怎么收拾她!” 云珧愣了一下,歉声说道:“被我放走了。” “放走了?”韩弋一楞,跳了起来,“你怎么把她放走了?我……哎呦……”他说着小腹一阵剧痛,忙坐了下去。 “我与她有些渊源,放她走算是一尽往日的情分。”云珧微微欠身道,“小侯爷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否不与她计较。” “哈哈,没事,反正她也没干什么,墓里的东西不都还在嘛。”韩弋脸上虽笑,心里却在赌咒,“渊源?还情分?那臭娘们能和你有什么情分?莫不是你看她年轻漂亮想娶回家做婆娘?” 韩弋猛的想起他们两人在妙音坊早就认识,而且整个妙音坊只有绛萝见过云珧真容,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自己被那臭娘们的毒爪子给伤成这样,云珧非但不偏向自己,反而还与绛萝勾三搭四,偷偷将人放走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云珧与绛萝两人私下幽会的场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抬眼看见云珧依然云淡风轻望着山间云雾,心中暗骂自己窝囊,既然人家瞧不上自己,自己干嘛还要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韩弋心中不痛快,踢了李元一脚问道:“你知道那两个人什么来路吗?到这古韩侯墓就是为了盗宝?” 李元听到韩弋问话,急忙说道:“我也不知,绛萝姑娘是金器行吴老板介绍我们认识的,说是喜欢搜集古人的金器首饰,不过到了墓中之后我却发现她并不瞧那些陪葬的饰品,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找东西?那她找到没有?”韩弋纳闷道,这墓x,ue中除了陪葬的陶瓷礼器也就那些首饰值钱钱了,难道她并非图财? “应该没有,我们刚刚打开棺椁小侯爷你就进来了。” 韩弋想了一想从怀中取出居烈的那封信,冲李元问道:“你认识这些字吗?” 李元瞪大眼睛看着信封,摇了摇头。 “这信封是羊皮所制,上面是翟戎部落的文字,右下角还有金雕王的印记。”云珧轻声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韩弋一愣,这信封正面对着自己,云珧更本看不到。 云珧也是一楞,咳嗽了一声道:“之前李元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掉出来我看到了。” “哦……”韩弋故意拖长尾音,要是李元给自己包扎的伤口,怎么会不知道纱带用的是从你衣服上撕下来的?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又怎么会看到信封时一脸无知? 韩弋心中一乐,两人都是男人,互相包扎伤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如此忌讳。 韩弋看了云珧一眼,就见他眼神飘忽,原本苍白的脸颊微红,竟然有些可爱。 之前的憋闷一扫而空,韩弋笑嘻嘻的冲云珧道:“云兄既然知道这文字,能否给我看下这里面的内容?” 云珧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将信封打开,里面装着一张薄薄的羊皮,云珧将目光放在上面细细读了起来,越是往下看脸色越是难看,看到最后更是双手微颤,叹息一声将这羊皮捏在手心。 在韩弋看来云珧永远都如同清泉一般澄澈柔和,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的表情,不禁问道:“怎么了?” 云珧闭目沉吟了片刻,又将那羊皮打开说道:“这是翟戎金雕王写给潜伏在中原密探的信件,按照信中所写,金雕王已经与昭王勾结,不日将起兵南下入侵中原。” “昭王姬岱?”韩弋一怔,“他不是大周天子的二皇子吗?他怎么会与翟戎勾结?” 云珧沉声道:“当今的皇太子姬郑并非皇后嫡出,天子早就存有废郑立岱的想法,只因朝中以太师太保为首的老臣反对,这才一直没有成事。” 韩弋道:“那他就更不该勾结翟戎了啊,当今天子正处壮年,只要等待时机早晚能够能将太子拉下马来。” “坏就坏在昭王姬岱没有等待时机的时间了。”云珧叹了口气,“太子姬郑早就知道天子存了废郑立岱心思,两个月前与东齐国勾结,趁天子外出狩猎,已将天子囚禁在落日别宫。” 韩弋心中震惊,这事关乎天下安定,云珧又如何得知,而北晋国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李元结结巴巴道,“天子被囚,北晋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珧扫了李元一眼,“北晋王公孙诡与天子同宗,天下诸国中又以北晋最强,按理来说天子首先想到的便是向他求助,但公孙诡当年追杀北晋哀王遗脉时被天子派遣的南虢军队所阻,公孙诡因此嫉恨天子,天子求援的信送到北晋绛城后公孙诡看都没看便扔到一边。” 韩弋与李元面面相觑,人人都说北晋王雄才大略、仁厚有德,怎么会因一己私愤做出这样的事情。 “也许……也许是并非北晋王本意。”李元低声道,他实在不想怀疑北晋王,但又不好说云珧信口胡言。 “如今天子本就没有多少实权,大周血脉也已衰败,有几人将皇室放在眼里,对这些诸侯王来说,谁做天子又有何区别。”云珧冷冷说道,“北晋王岂会为了一个远房亲戚与东齐王硬碰呢?” “最可笑的是天子姬阆,居然派自己的儿子与北方的翟戎、鬼方、赤戎勾结,意图用外族势力打击太子,也不知那些外族攻入中原,他这天子还当不当的成。”云珧说着大笑起来,“他居然还在信中承诺,事成之后将恒山以北送给鬼方,屠山以东送给赤戎,将采桑以北加上令狐氏全族送给翟戎,这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天子所说的话!”云珧越说越是激愤,竟将手中的羊皮扔到地上。 “采桑以北……还有令狐氏……”李元喃喃自语,他将地上的羊皮纸捡起来,但上面的文字他完全不识。 韩弋剑眉怒扬,采桑以北五百里都是韩氏的封地,令狐氏更是韩弋母族,天子开出的条件压根是在别人身上割r_ou_,而且这割的还都是与韩弋相关的人。 “天子又如何,昊天血脉又如何,既然他不将我韩原百姓与令狐一族放在眼里,我们只当他是泡狗屎。”天子不仁,百姓何辜,韩弋冷笑一声,“想要翟戎救命?那也要翟戎的军队能突破我们韩原的长陵关才行。” 韩弋转头向李元说道:“我这就返回韩原召集韩氏子弟,依仗长陵关险要,即便他们翟戎发兵十万也不足为惧。” 云珧叹了口气,“只怕已经迟了,这信件中说长陵关底有一处暗道,其钥匙便藏在古韩侯墓中,那猎户居烈潜伏在梁山村十几年便是为了寻找那钥匙所在,只要钥匙到手长陵关便如同虚设。” “那……那岂不是我给他们……”李元双目呆滞,猛地又说道,“他们怎么会知道那钥匙在古韩侯墓的,这……这不定是真是假。” 云珧低声道:“长陵关便是古韩国兴建,暗道之事我也曾在古籍中见过,这事……这事怕是真的。” “你不是说他们没有找到要的东西吗?”韩弋蹙眉道,“我们这就下去查看一番。” 三人重新回到安放古韩侯棺椁的墓室,将墓室中所有的东西都翻找了一遍也不见类似钥匙的东西。 李元道:“难道在这棺椁里面?” 棺椁分为两层,外椁内棺,外面的已经打开,还有一层棺木依旧完整。 李元按照云珧的指示用钢刀撬开棺木,一件黑白龙纹交错的锦缎出现在三人面前,织锦纹路ji,ng美,四周挂有十八个龙眼大小的青铜铃铛,韩弋将其取出后里面就只剩古韩侯化为枯骨的尸身。 韩弋抖了抖那锦缎笑道:“这总不会是钥匙吧。” 锦缎保存的极为完好,上面十八颗青铜铃铛发出脆脆的响声。 “这是交龙日月旗。”云珧轻声说道,韩弋未见之处,云珧的手轻轻握拳,他深吸了口气这才又说,“这旗子乃是大周天子赐予韩侯的礼器,象征着韩侯的身份,韩侯将它带入墓中贴身收藏可见其贵重无比。” “原来这是天子那老儿送的。”韩弋嘿嘿一笑,“等到了长陵关,我就将它挂在关头,看那些与天子勾结的蛮族看了做何感想。” 云珧脸色微变,过了半响这才轻声说道:“这旗子与当今天子无关,小侯爷又何必呢。” “云兄喜欢?”韩弋冲云珧一笑,墓x,ue之中灯光晦暗,两人相隔虽近脸上表情却看不正切,“你要是喜欢拿去便是。”韩弋说完将那织锦地向云珧。 云珧右手抬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小侯爷说笑了,韩原城都是你们韩氏一族的了,这交龙日月旗自然也是你的,你要拿去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他说着顿了一顿,“我看那钥匙应该不在这间墓室中,居烈进入这间墓室之前还曾去过北面,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北面乃是李元与徐籍当初挖错的地方进来的墓室,大小比不上南面,但却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堆满了陪葬的侍女,下层则是一间雅间,这墓室按照主人喜好布置,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只是那琴已经被徐籍拿了出去。 韩弋在上层停了良久,这里陪葬的侍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已经超过了韩侯陪葬的规格,这墓x,ue之中尸气这样重,想必便是因为这些人的缘故,他对陪葬的习俗极其厌恶,对古韩国更加瞧不上眼。 搜索了一阵,几人又对照李元二人取走的东西一一比对,终于发现书桌下一个空了的暗盒。 三人出了墓x,ue,李元愁眉道:“这盒子里面想必就是那密道钥匙,看来这场灾祸避无可避了。” “看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真叫大爷生气。”韩弋一脚将李元踹翻,“既然避无可避那就直面应对便可,你这就去韩原城给我父亲送信让他赶快集结兵将前往长陵关。” 李元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道:“那小侯爷你呢?” “我?”韩弋咧嘴一笑,“我自然是要去长陵关了,那些蛮夷要是提前到了,这天子老儿的旗子可还没挂上呢。” 云珧望向韩弋,见他一手拿着交龙日月旗,满脸的不羁与不屑,阳光洒在他高大的身躯上竟显出十分男子气概,他怔了一怔说道:“小侯爷,长陵关如今并非什么安全的去处,翟戎为了入主中原定会举国之力出兵长陵,那可不是个指甲上涂了毒的女人,又或是三五个猎户可比的,就算没有钥匙,你们韩氏全族守关都不一定守得住。” 韩弋冲云珧眨了眨眼,俏皮道:“云兄这般关心我的安危吗?你说的事情我当然知道。” 说完他脸色一正,眼光向北而去,嘴角泛上一丝狞笑,“那些翟戎蛮子想要入侵我韩原土地,杀掠我韩氏子民,掠夺我母族同胞,这事如果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我知道了,怎能坐视不理,即便是战死沙场我也义无反顾!” 韩弋双目绽放出迫人的寒光,在这梁山西峰之上如同一只刚刚长成的雄鹰即将展翅高飞。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最后一章,接下来的故事将在北疆战场展开~ 这一卷想到哪写到哪,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敬请原谅=。= 说一下故事里面的设定吧。 中原的诸侯王实力膨胀,大周天子已经无力管制,天子的国事甚至需要诸侯王帮助解决。 北晋、东齐、南虢、西秦包括后面出现的宋商、正泽,是实力最强的六王。 玄骥、少梁、古韩国等等都是次等的诸侯,实力有些甚至比不上北晋的韩氏。 ☆、第十七章 彩云交叠黄沙扬,赤水苍涛白鹰翔。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奔驰在江边大道上,当先的黑马上坐着一青衣男子,男子身高八尺,气宇轩昂,白马之上则是一倜傥公子,白衣白马,衣带飞扬。 两人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人,这人穿着皮甲骑着一头矮驴,那驴四蹄乱飞死命追赶着前面两人。 两马运蹄如飞,转眼间已将矮驴甩在身后,又行了数里,黑马似乎更加矫健,白马已然气喘吁吁,而它却依然昂首狂奔。 青衣男子放慢马步,转头向那白衣公子道:“云兄,前方不远有一野店,我在龙门山打猎时曾经来过,不妨到哪歇息一会。” 这人正是韩弋,而白衣公子乃是云珧,三人自下了梁山之后便一路往北,准备沿山路直接到采桑津,不想行到老岔沟天降暴雨,于是耽搁了一晚,今晨天还未亮便再次启程。 老岔沟距离采桑津约有百里,但是山路经过昨日暴雨之后更加难行,三人便先寻到赤江边,沿着江边大道往上走了半日,此时距离采桑津不到十里,韩弋见天气清爽,云珧的马已经疲惫,正好在前面的野店休息片刻,等等落在后面的李元。 云珧应了声好,便加快马步与韩弋先到了江边野店。 这野店说大不大,建在江边小山腰上,门前栽着两棵榆树,两人将马系在店旁的树上便一同走了进去。 此处已是北晋国边界,自北晋武王起一直由韩氏一族守卫,往西再走数里便是玄骥国境内。 韩原西通西秦、少梁、玄骥三国,北接翟戎诸部,乃是北晋国险要之地。 韩氏一族为北晋戍守边疆数十载,自先祖韩万起便是北晋王股肱之臣,封地千里,家族繁盛,乃北晋六大姓之首。 两人找了个面朝赤江的位置,眼见秋风掀起一层黄尘,片片落叶卷入江中,赤江奔腾不歇,水浪滚滚,涛声如雷。 北晋国与翟戎部落便以这赤江为界划分东西,韩氏一族在赤江上经营数代,沿江而下有屏山渡、采桑津、龙门渡三处渡口,尤其是采桑津常年驻守着一支强大的军队。 而那信中所说的长陵关位于采桑津与屏山渡之间,其以群山为障,挡住了翟戎部落南下的交通要道。 云珧用衣袖扫落椅上的落叶,轻叹道:“赤江西起昆仑,过珍珠洋而至中原,横穿玄骥、北晋、钟虞、正泽、少卫、东齐诸国,最后流入北海,我曾见过洛水汤汤,孕育万千生灵,但洛水也不过是赤江的一条小小支流。” 韩弋笑道:“赤江万里,自然不是区区洛水可比,我小时候便常随父亲到江边游玩,我们如今在的位置叫做马粪滩,再往北走便是采桑津,采桑津以北还有一处叫壶口峡,那里石壁峭立,上游江面宽有百丈,但到了峡口猛地收紧,那水峡宽度仅有十丈形如壶口,万顷江水便好似灌入壶口一般形成一道巨大瀑布,当真是世间奇景。” 韩弋说着望了望云珧,两人相识不过数日,年龄性格相差甚远,喜好家世更是完全不同,父亲总说他好动,在一个地方呆不住两刻钟,偏偏与云珧在一起,即便清茶浅谈,却一点也不嫌厌倦。 “我也在书中见过写壶口峡的诗句,当真心向往之。”云珧冲韩弋淡淡笑着,“等北疆战祸平歇,小侯爷可否与我同往一观?” “好啊!”韩弋怎么也没想到云珧会邀自己同往,心中又高兴又兴奋,“别说壶口峡了,云兄要是喜欢,我们沿着赤江而下,游尽万里赤江也无不可。”他说完又觉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低声向云珧道,“其实不用等北疆战祸平歇,壶口峡距离采桑津不远,我们可以沿江而上,不过长陵关也可抵到,那些翟戎也没那么快打来。” “只怕北疆战祸只是开端。”云珧眼眸闪了一闪,望向不远处的赤江江水,“小侯爷愿与我游尽万里赤江,在下实在感激,但人生苦短,安能常得逍遥,只望将来能偷的数月清闲,小侯爷到时候别忘了今日的话才好。”云珧说完望向韩弋,脸上的笑容不拘且肆意。 韩弋看的呆了,店家端上来酒r_ou_他都没有发现,右手一动竟将酒碗打翻在地,他觍着脸将酒碗扶正,心中却一直想着云珧刚刚的话和笑容。 “云兄活的也太累了点。”韩弋又在倒了碗酒,“将来无论云兄何时何地,只要派人知会一声,韩弋绝不推辞。”他说完端起酒碗敬了云珧一碗。 活的太累了吗?云珧望着碗里的酒水,以他所在的位置,所面临的困境和命运,这些都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能想得到的,他笑了一笑,回敬了韩弋一碗。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李元这才骑着驴晃晃悠悠的在江边路过,韩弋忙出声喊住了他。 李元见到二人喜不自胜,牵着驴跑到野店外。 “小侯爷,你们倒是快活,老李我可是被这驴颠的掉了半条命了。”李元一边抱怨一边向店家要了些吃的。 “坐吧。”韩弋微微一笑,“谁让你出门都不骑匹马,这驴还是我在梁山村费了不少力气才借到的。” 李元垂头丧气地揉了揉屁股这才坐下,“还不是上次坑的,我与徐籍的马全在梁山上被野兽给吃了。”想到徐籍李元心中一阵失落,两人本想借机发笔横财,不料害死了那么多的人,自己还被小侯爷拉着往长陵关去报信。 想到这,李元不禁抱怨道:“小侯爷,你都说了让我送信回韩原了,半道怎么就改了主意,我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呢,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 “送信的事情云兄已经让他养的白鹰去做了,用不着你去帮忙。”韩弋压低声音道,“要不是你和徐籍将绛萝和居烈带到古韩侯墓,怎么会有今日之灾,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自己倒想溜回韩原?” “属下不敢。”李元心中暗骂自己多嘴,平白招惹这小祖宗干嘛。 “怎么?觉得我虐待你了?”韩弋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回韩原城能保住你的小命?我父亲刚正,要是知道你偷挖古韩国墓x,ue,又害死城中数人,即便没有翟戎之事,你也休想活命。” 古韩国已被北晋国吞并,财物自然归属北晋韩侯,单单偷挖墓x,ue之事便足够判他死罪,李元听了韩弋所言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小侯爷,您……您可要救救我啊!”李元饭也不吃了,直接跪在地上哀求道。 “我这不是在救你吗?”韩弋一晒,“你如今随我北上,便是知错,将来如果你在长陵立下功劳,我父亲非但不会杀你反而会好好嘉奖你,即便没有,到时候由我美言一番,父亲也不会要了你的脑袋。” 李元大喜,又冲韩弋磕了几个头,“多谢小侯爷,多谢小侯爷。” “好了。”韩弋摆了摆手,“你也别谢我了,快点吃完东西,我们还要赶路。”韩弋说完转过脸向云珧眨了眨眼,他依然记得云珧说他年轻气盛,这般恩威并施有大半是做给云珧看的。 云珧低头笑着点了点头,这小侯爷做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韩弋心情大好,与店家胡扯了一通,回来的时候李元已经用餐完毕。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四匹黑马拉着一架马车急驰而来,马车前后各有四人骑马护卫,全是一水的玄衣黑甲,在这赤江左岸极为扎眼。 李元低声道:“小侯爷,是玄骥国的人。” 韩弋点了点头,示意李元暂时别动,“且看他们要干什么?” 马车缓缓停在野店门前,为首的两人从马背下来,找店家买了些吃食和水,这队人马装备ji,ng良,神情更是倨傲,根本没有将屋内的韩弋三人放在眼里。 屋外的乌霄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它被韩弋养的十分骄纵,玄骥国这队人来后占据了野店外大片空地,逼的它没了动弹的空隙。 就见它喘着粗气冲那两匹黑马嘶叫了一声,接着又往前蹬了蹬马蹄。 那黑马比乌霄矮了几分,气势更是相差万里,见到乌霄的马鼻中喷出白气顿时就怂了,就连云珧的白马都往后退了两步。 乌霄向来蛮横惯了,见两匹黑马往后退了几步,立刻逼了上去,将前蹄一扬,半截马身腾到了半空。 那两匹黑马竟吓得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挣扎着起身后竟往后狂奔,连带着引得车队其余的马匹全都受惊。 那几个黑衣护卫急忙拉住受惊的马匹,那两匹受惊的黑马一路狂飙,不多久便跑入了山中。 “哪来的野马这般放肆!” 就听一个骑马的黑衣护卫暴喝一声,扬起马鞭就要抽乌霄,不想乌霄脾气甚大,直接一蹄子将他骑着的黑马踹翻。 “自己家的马废物,反而说我的乌霄不好。”韩弋走出野店,瞧也不瞧那人,径直走到乌霄身边,极其爱怜的摸了摸乌霄的鬃毛,“这些黑窝瓜吓坏你了吧。” 乌霄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言语,喘了两声粗气,将头放在韩弋身上蹭了一蹭。 ☆、第十八章 “你说谁是黑窝瓜!” 就摔在地上的那黑衣护卫爬起来叫道,周围的黑甲卫士齐齐拔出佩刀望向韩弋。 “这里谁大白天穿的和块黑炭一般便是说谁。”韩弋冷笑一声,这几个玄骥国的人敢在这里动手,他便能让他们全都留在北晋国。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那黑衣卫士怒喝一声,抽刀砍向韩弋。 “慢着!” 就听马车内有人娇哼一声,接着一个少女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她一身青衣,面容乖巧,站在一众黑衣黑马中十分另类。 “小姐让你们不许伤了这马。”少女声音好似黄鹂,那几个黑衣护卫虽然人高马大,但听了少女的话却当即一声不吭退了下来。 那少女又道:“这位公子,请问你这马可是盗骊之后?” 韩弋早就听说玄骥国人人好马,驯养马匹的技法与宋商国并称大周双绝。 盗骊乃是传说中的良马,大周穆帝曾御八骏巡狩四方,这盗骊便是八骏其中之一,韩弋的乌霄确是源自盗骊血统。他早就听说玄骥国人人好马,驯养马匹的技法与宋商国并称大周双绝。这少女既然是玄骥国人,知道这些倒也没什么了不起,他冷笑一声并不搭理这少女。 少女见韩弋并未理睬,神色有些局促,望了望马车犹豫了半响,又道:“我家小姐说‘盗,窃也。’盗骊之名实际是指深青之色的马,公子这马看似色黑,实际却是深青,且又这般神骏,当是盗骊之种,不知可否说错。” 韩弋闻言细看乌霄毛色,果然比那几匹黑马要略浅一点,色泽也有些发青,但是光泽却亮丽许多。 他养了乌霄已有三年,却未曾发现此事,心中微微有些吃惊,转头看向那少女,“你倒是没说错,乌霄确是盗骊后裔。” 少女听了这话颇为开心,娇靥微红,笑着说道:“我家小姐还说了,马性属火,长途奔跑后不易马上食用鲜草,公子想必不清楚这些事情,任由它汗水未干便食用路边野草,实在随便,如果公子愿意,我家小姐愿意重金买下,将来好好驯养。” 这些事情韩弋何尝不知,但他要事在身,这荒村野店的哪有条件伺候乌霄,这小姐的话当真让人不爽。 “什么人配什么马,黑窝瓜自然只配骑这些废物,而乌霄自然与我最为匹配,姑娘你就别打它的主意了,”韩弋挑衅的看了那黑衣卫士,他不想与这少女为难,但可没忘了这人刚刚想拿鞭子抽打乌霄之事。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韩弋会如此回答,当即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青菱,你给我回来,我早就说了直接逼他卖给我们便好,你非要下去说一通废话,岂不知物似主人形,马能这般放肆,主人必定是个无礼无法之人!” 韩弋无法无天惯了,这小姐倒也没有说错,只是这事他自己心知肚明也就罢了,那容得了别人置喙,他哈哈一笑道:“我乃是韩原之人,在这韩氏封地上无法无天又如何,反倒是有些他国之人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岂非不将我韩氏放在眼里!” “大胆!”黑衣卫士大喝一声,“你可知这马车中坐的是何人!” “什么人?”韩弋冷声笑道,“顶破天去也不过是玄骥国的公主,区区一个小国,胆敢在我北晋国境内耀武扬威!” 韩弋气势逼人,所说之话更是份量十足,别说是北晋国,就算是韩原城韩氏一族的实力也非玄骥国可比,他堂堂一个北晋国的小侯爷,身份比之玄骥国公主也不遑多让。 那黑衣卫士被他气势所夺,往后退了两步,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韩弋不屑道:“真是物似主人形,马没用,主人更是废物!” 韩弋话音刚落,猛地一团白影从马车中冲出,白影速度极快,从黑衣卫士身边一晃而过,一柄钢刀已落到白影手中,就见她高高跃起,手中钢刀向着乌霄马颈砍去。 韩弋俊眉毛一挑,右手屈指一夹,将钢刀夹在手中,接着用力一弹,将那白影逼退。 白影悄然落地,竟是一窈窕少女,她身材高挑,细眉凤目,容貌绝美,只是此时脸色满是怒气,给这俏丽容颜添上了几分不和谐之处。 “臭小子,你说对了一件事,本姑娘正是玄骥国的洛漓公主,不过你也说错了一件事,我们玄骥国即将与你们北晋王室联姻,本公主将来便是你们北晋国的太子妃,也将是你们韩原城的主子!我当然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洛漓公主落地后抬起钢刀指着韩弋叫道,“今天你乖乖让我把这马杀了也就罢了,不然将来有你好受的!” 北晋国太子公孙重峻与韩弋自幼相识,他与玄骥国公主洛漓联姻之事韩弋也曾听公孙重峻提过,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对这公主卑躬屈膝,不过他与公孙重峻关系亲如兄弟,对这兄弟的未婚妻倒是不能闹的太僵。 韩弋想了一想,说道:“既然你是重峻太子的未婚妻,我便不计较你在韩原地界撒野的事,但乌霄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无论是谁,无论是想买还是想杀,都得先问过我背上的长弓!” 韩弋说完望向天空,就见一行大雁往南而去,他轻哼一声弯弓连s,he三箭,就听的簌簌三声,天空之中落下三只大雁,每一只都是被s,he中肋下三寸。 众人未他高超的箭发所惊,一时竟无人说话。 “公主,我们还是算了吧。”那青衣少女青菱扯了扯洛漓公主的衣袖道,“不就是匹马吗?我们玄骥国最不缺的便是好马了。” 洛漓公主瞪了韩弋一眼,她自负武功不错,刚刚与韩弋交手却占不到一点便宜,且这人箭法高明至此,绝非一般人,自己一方人数占优,肯定能赢过韩弋,但她毕竟是一国公主,为了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折煞了自己的公主之名却不划算。且她来此还有要事,不想多做纠缠,便冷声说道:“小子,我喜欢的东西要么得到要么毁掉,这马今日我得不到,来日定要杀之。” 洛漓公主说完将钢刀掷于地上甩袖回了马车,一行黑衣卫士一声不吭回到原本位置,车轮声伴随着稀疏的落叶声逐渐远去。 云珧不知何时走到韩弋身边,“这坏脾气的公主乃是玄骥侯的独女,一向娇生惯养,北晋王为了制衡西秦与玄骥联姻,韩原城又夹在西秦、玄骥两国之间,小侯爷得罪了这她将来恐怕有些不妙。” 韩弋笑了一笑,“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转头看了看云珧,猛地发觉那刁蛮公主眉宇间与云珧有几分相似,只是云珧气质内敛,洛漓又未脱稚气,因此并不显眼,要不是他对云珧的样貌熟记在心也难发觉。 韩弋脱口而出道:“你不会与那刁蛮公主又有什么渊源和情分吧?” 云珧微微一愣,完全没弄明白韩弋为何这样说,“我与这公主也是第一次见,哪来什么渊源……情分更是谈不上。” 韩弋顿时松了口气,他说完便有些后悔,幸好云珧并不记得昨日关于绛萝的话。 三人重新上路,乌霄撒完气后兴奋异常,没等韩弋上马已经急不可耐,吓得李元那头矮驴躲在树后死活不肯出来,折腾了半响,韩弋只得与云珧先行一步。 两人顺着土坡下到大路上,云珧冲韩弋微微一笑道:“我与绛萝姑娘的师傅相识,情分也是血脉亲情,小侯爷不必多想。”说完一扬马鞭,骑着白马奔驰而出。 韩弋没想到云珧会突然说这话,脸上一红,心中还没来得及欢喜,猛地又想到那绛萝姑娘的师傅是男是女,血脉亲情又是那般,如果只是表亲那也是大大的不好,他想着想着,云珧骑着的白马已然远去。 “等等我!你把话说清楚了!”韩弋长啸一声,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第十九章 韩氏自韩万起家,传至韩定伯一代共有一宗三支,韩定伯与韩弋这一支乃是韩伯胜嫡系宗家一脉,除韩定伯外还有韩山仲、韩远叔两人,韩弋这两位叔叔一直跟在韩伯胜身边,如今身在绛城北晋王身边任职。 另三支则由韩伯胜的三位族弟统领,其中镇守长陵关的便是韩叔安与他的孙子韩禺,韩叔安乃是韩万四子,韩伯胜继承韩侯爵位后一直奉命驻守长陵关,十八年前翟戎攻打长陵,韩叔安三个儿子全都战死,唯一留下的血脉便只有韩禺这个孙子。 韩叔安自那以后将韩禺当作命根子,本想让他一直留在采桑津训练新兵,但韩禺将门虎子,韩叔安拗他不过,几番杀戮下来,韩禺二十岁的年纪已在北疆创出了非凡名声,得封啸北将军。 韩叔安老怀安慰,再加最近两年来边关战事渐少,便将长陵关交给韩禺,自己则回了韩原城养老。 韩弋自采桑津渡江之后首要做的事情便是与这位堂兄见面,一是让他派人守住渡头,防止居烈渡河,二是找到长陵密道,防止翟戎偷入。 三人一路无话,渡过赤江后又行了半刻钟,这才抵达驻守在采桑津附近的韩军军营。 军营依江而建,起伏数里,常年驻扎两万韩军将士,韩弋未曾到过这里,被守卫拦在营外,那守卫听说是小侯爷到了,哪敢怠慢,急急忙忙往里通报。 没多久便有一汉子从营内走出,这人身穿铜甲,面目英伟,高大威猛,见到韩弋奔出军营喜道:“小侯爷,许久未见了!” 韩弋定睛一看,想起此人名叫余繇,乃是北晋哀王之后,当今的北晋王为防宗族坐大,曾对沃城恒、庄两脉的人大肆杀戮,韩弋的曾祖当年便已经料到如此这才改了姓氏。 话说韩弋十六岁那年陪同父亲前往绛城,恰巧遇到余繇被人追杀,韩定伯救下余繇后见他生的颇有先人遗风,念起同族血脉之情便让他到长陵关避难,心想或能避过灾祸,再谋得一官半职混个日子。 两年过去,余繇不负韩侯期望,凭借着一身的好本领混上了个千夫长,乃是韩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余繇感念韩侯父子相救之恩,领着韩弋往韩禺帐内走去,一路无人敢拦。 众人在帐外等了片刻,便有人请他们进去。 韩弋未曾想到居然在采桑津就碰到了韩禺,心中不禁大喜,跟着余繇进了大帐。 帐内陈列规整,右侧放有斧钺枪戟,左手则是刀剑长弓,当中一人负手站立,身上穿着青铜饕餮战甲,身高七尺,却也威风凛凛。 韩弋没见过这位堂兄,对其的印象大都来自族中长辈的闲谈,两人岁数相近,常被人拿来比较,一个威震北疆,一个臭名远扬,这也是韩定伯着急让韩弋去大理司当差的缘由。 “堂兄。”韩弋向他拱了拱手,按他的身份本不应该先行礼,但韩禺有军职在身,这也不算自贬身价。 但韩禺只是撇嘴笑了一笑并不搭理韩弋,转而冲余繇严声道:“余繇!你也太没规矩了,什么闲人都往军营里面带,要是泄露了我军机要该当何罪!” “这……这是小侯爷啊。”余繇一怔,急忙解释道,“将军你可能没见过小侯爷,他可是的你堂弟,韩侯韩定伯的儿子啊。” “小侯爷?”韩禺冷笑一声,“韩弋是吗?” 韩弋皱了皱眉,韩禺显然早就认出自己,不知为何要这样做派,他按下心中的怒意,笑着说道:“在下确是韩弋。” 韩禺沉声道:“那请问韩公子,你可曾有爵位在身?又可有官职在身?” “我并无爵位,如今在韩原城大理司任职,但也没有特定的职位。” “这就对了!”韩禺望向余繇,“你不与我禀报便带这个既无爵位又无官职的闲人直接闯入采桑军营,岂不是藐视军法!” 余繇不禁愣在原地,张了张嘴,“这……这……” “来人呐!”韩禺大喝一声,“将余繇带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帐外立刻走入两人将余繇拿下,正要拖出营帐,就听韩弋叫道:“慢着!” 韩弋早就父亲说韩四爷与他爷爷不和,这位堂兄看来想给他个下马威,他走到韩禺跟前与他四目相对,“韩将军要在我面前立威何必拿自己的手下出气,这军营是我撞的,你不妨让人打我二十军棍如何?” 韩禺冷声道:“你不是我军中之人,我可管不到你。” “北晋军法记载,军情紧急者,凡是军中任何一人都可越级禀报。”云珧上前一步,问道,“请问将军,可否有这条?” 韩禺挑了挑眉,云珧气质非凡,让他不禁侧目,“的确有这么一条,但是禀告之人需在我北晋军中任职,难道你是我北晋军的人?” 云珧摇了摇头,淡笑着道:“我并非北晋国人,当然不是北晋军的人了。”他说完不等韩禺发话,指着李元道,“但这位李大人乃是韩原城北城戍卫队的队长,官职虽然不大,却也在北晋军编制当中。” 韩禺眯了眯眼睛,“是吗?既然他有军职在身,我便不与他计较了,但禀告紧急军情只需他一人便可,你与韩弋目无我北晋军法,岂能轻饶?”韩禺根本不信云珧口中说的军情,只当是他为韩弋找的借口,心想这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溜须拍马之辈。 “这禀告军情非得我们三人一起不可。”云珧丝毫不理韩禺的威胁,“我与小侯爷乃是证人,如果我俩不来,这军情怕是没人认得。” “证人?”韩禺冷笑道,“你且把那所谓的紧急军情说来听听,要是信口胡说便罪加一等!” 韩弋那忍的了韩禺对云珧冷嘲热讽,正想给这堂兄点颜色瞧瞧,就见云珧冲他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走了回来与云珧站在一起。 云珧道:“请问韩将军,你们屯兵采桑津所谓何事?” “自然是守卫北晋边疆,防止翟戎部落入侵我国领土。” “是了。”云珧温声道,“我这消息便是翟戎有关,我与小侯爷前日在梁山遭遇了一个翟戎j,i,an细,从他身上搜到一封密信。”云珧说罢将那信拿了出来,将信中所述之事一一说给韩禺。 韩禺脸色变了一变,过了半响大笑道:“你们为了逃避军法编织的理由也太荒唐了,昭王会勾结翟戎?真是笑死本将军了。”他说完一脸怒气,“你们非但谎传军情,还污蔑昭王殿下,真是不知死活。” 韩弋从云珧手中拿起信扔到韩禺面前,“你自己看看,我们说没说谎,你在我面前耍耍威风也就算了,这事要耽误了你可担待不起。” 韩禺扫了眼地上的信,“我又不识翟戎的文字,怎知真假。” 韩弋气的火冒三丈,“你不认识,云兄认识啊,说了你不信,给你看你不认识,要不是为了韩原百姓,我们无缘无故到你这来干嘛?” 韩弋表情略有松动,他捡起地上的信道:“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但这么关键的信怎么会轻易得到,又怎知不是翟戎的计谋。”他说完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让我验明了这信的真假再说。” 云珧蹙眉道:“这事耽误不得,要是翟戎将长陵密道打开那就为时晚矣。” 韩禺不耐烦道:“我会先让人守住采桑津,其余的事就不劳你们挂心了。” 云珧还想继续劝说,韩弋却已经甩手掀开帐帘走了出去,云珧只好跟着他出了营帐。 四人离开韩禺所在的营帐找了处僻静的地方。 “和那种人多说无益。”韩弋赌气道,“仗着点军功便这般目中无人,竟将韩原百姓与长陵守军的生死视作儿戏。” 云珧叹息道:“他的顾虑也并无道理。”天子被囚之事不能张扬出去,云珧不知韩禺立场,自然不能轻易告知,昭王勾结翟戎便难以让人相信,这信中的事情自然也难辨真假。 “那我们如何是好?”韩弋愁道,“难道便仍由那些翟戎长驱直入?” “或许有一人能帮到小侯爷。”余繇在一旁说道。 “谁?”韩弋奇道。 余繇正色道:“太子重峻。” 韩弋瞪大了眼睛看着余繇,“太子重俊?他在这营中?”他心中大喜,要是有了公孙重峻的命令,韩禺自然不敢不从。 余繇道:“太子并不在营内,而是在柏山练兵,柏山位于采桑津东南,距此不过二十里,前两日我听韩将军说过,他现在应该还在柏山。” 北晋国的军务分别掌握在六大家族与北晋王室手中,其中王室军队分为两军——上军七舆与中军七舆,这两军共有二十万人,可谓是中原诸国之中最强大的军队。 中军七舆由北晋王亲自掌管,旨在守卫王都绛城,而中上军七舆则由公孙重峻统帅,为北晋王室征战四方,这七舆分别为:赤练、血牙、野火、朱鸟、奔狼、胜熊、炎狐。 其中最强的便是太子亲卫的赤练军,而能由公孙重峻亲自练兵的必然是这赤练军。 赤练军虽然只有万人,但每一人都是北晋国百里挑一的好汉,要是长陵关能有他们相助,翟戎部落又何足为惧。 ☆、第二十章 韩弋喜道:“今天还有时间,我这便去柏山找重峻,到时候太子之命看那韩禺还有什么话说。” “能这样便甚好。”云珧想了一想又道,“我心中还是放不下长陵关,记得曾在古书中见过关于密道记载,位置我心里大致有数,小侯爷前往柏山搬救兵,我则去长陵关一探究竟,只要证明密道真的存在,那韩禺也就无话可说了。” 韩弋犹豫了片刻,密道之事一天不解决便如巨石压心,云珧所说正合他的心意,“这样有劳云兄了。”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云珧继续往北前往长陵关查探,而韩弋与李元一同往柏山而去。 柏山距离采桑津不过二十里,韩弋找余繇给李元换了匹马,两人沿着山路走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公孙重峻练兵之处乃是一处山谷,谷中幽静,群山环抱,韩弋距山谷两里处便听到里面传出声声兵号,他急不可耐的策马急驰,到了营寨门前却见一队人马堵住了门口。 他暗忖这些人好大的胆子,走近一看发觉竟是不久前碰到的洛漓公主一行。 韩弋皱了皱眉,这公主与公孙重峻有婚约在身,自己刚刚得罪了她,切莫因此耽误了正事。 李元这时也赶了过来,见到洛漓的人马吃了一惊,韩弋示意他稍安勿躁,两人骑着马赶到了营前。 就见洛漓的黑衣卫士正与门前的守卫理论,看样子是被拦在门外不让入内,互相推搡间,忽听马车中传出一声尖叫。 “公孙重峻,你给本公主出来!” 这声音极其嘹亮,在山谷中回响数遍。 韩弋听出这是洛漓的叫声,但不等那声音停止,洛漓又冲着门前的守卫叫道:“我乃是玄骥国洛漓公主,你们谁敢拦我!” 话音一落,洛漓掀开车帘,手中马鞭抽在车前的马上,居然就这么驾着马车直接往营寨大门撞去。 “这公主好野的性子!”韩弋不禁咋舌,且不说这马车撞不撞的开寨门,就这事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 就见营寨大门轰然打开,洛漓的马车飞驰入内,洛漓先是一愣,转而得意洋洋,往内闯了十几丈猛地就听驾车的两匹马惊叫一声,一队骁勇的骑兵从营内飞驰而出。 这些骑兵赤甲红枪,身披猩红,坐下军马剽悍强壮,刹那间已将洛漓的马车团团围住,接着几十柄枪头齐刷刷刺出,全都对准了马车。 “你……你们要干什么!”洛漓受惊匪浅,她平时在玄骥国也就在王宫里逞逞威风,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些骑士身上无不散发着身经百战的凶戾之气,完全不是她那几个卫士能比的。 她的那些随从见公主遇险,齐齐向门内冲去,却都赤练军被挡在门外,他们不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赤练军对手,几下便被撂倒在地。 洛漓性格莽撞,刚刚事发突然才受了惊吓,如今缓过劲来,看着自己的人被欺负,不禁大怒道:“你们这些奴才想要干什么!你们就这样对待本公主!你们可知我是谁,还不快快把枪放下,让我的人进来,不然本公主剥了你们的皮!” 青菱怯生生的躲在洛漓身后扯着她的衣袖,刚刚那一出吓得她心惊胆颤,耳边就听着洛漓一直叫骂,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洛漓骂了半响,赤练军骑士全都沉默以待,过了不久人群左右散开,一光着膀子的男人扛着把铁枪骑着匹红马走入场中,这人面目俊秀,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韵味十足,长的比女人还要好看。 此时已经深秋,采桑津一带更是寒冷无比,但这人却似乎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伸了个懒腰冲洛漓说道:“你就是那洛漓公主?北晋国将来的太子妃?” “正……正是!”洛漓盯着这人看了半响,见他眼如桃花,面如冠玉,当真是个美男子,不禁问道,“你是谁?” 那人笑了一笑,桃花眼弯出优美的弧度,“我叫申子恭,乃是太子手下的一名马夫。” 洛漓听闻这人只是个马夫后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左右看了一看,沉声问道,“你们太子人呢?” 申子恭笑道,“太子正在营内与李克将军商谈军务,不知公主来此有何事?” “我与公孙重峻定有婚约,却还一直没见过他,今天就是想来瞧瞧,这些狗奴才不识好歹拦住本公主。”洛漓趾高气昂的用马鞭指着周围的赤练军,“怎么?你也想拦本公主?” 申子恭跳下马来,“不巧的很,太子让在下守卫营寨,任何人都不能擅闯,不过嘛……”他顿了一顿,见洛漓被他的话吸引,又笑道,“要是公主能胜的了在下手中这柄铁枪,便无人敢拦着公主。” 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大笑,韩弋拍马来到门前,“洛漓公主你可要小心一点,这位申公子的枪法可厉害着呢,你一个姑娘家输也不算丢人,但是让太子看见你这般凶悍,怕是吓跑都吓跑了,还是等太子商议完军务,有了空闲再过来吧。”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洛漓哼了一声,怒视韩弋道:“要是公孙重峻胆量这么小,本公主不嫁也罢。” 韩弋本以为洛漓是个贪慕虚荣之辈,听她这么一说颇感意外,对这玄骥国公主的印象倒是大有改观。 申子恭见到韩弋脸上扬起古怪的笑容,笑道:“哎呀!什么风把韩小侯爷给吹来了,快!快!快!”他用手指了指门前,“快让小侯爷进来,太子见到你一定开心。” 洛漓听到这人是韩小侯爷脸色一变,又见申子恭居然让他越过自己先去见太子重峻,心中又气又怒,提着马鞭叫道:“等等!你怎么能放这混蛋先进去,明明是我先来的!” 韩弋也不恼,停在申子恭身边笑道:“我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申兄看着办便是。”他说完冲申子恭丢了个眼神,两人相视一笑。 “打就打!”洛漓说罢不顾青菱的阻止从马车上跃下,她手持长鞭,肌肤胜雪,双眉如画,一身宫装华贵逼人。 即便韩弋再不喜欢她,也不得不说她的相貌乃自己见过最美,相比之下云珧脸色带有一丝病气,比不得洛漓面若桃花,身子也过于清瘦,但云珧五官却比她深邃英气,气质更远非洛漓可比,这么想来云珧又胜过洛漓许多。 想到云珧,韩弋心头微微一暖,洛漓蛮横骄纵,云珧温润谦和,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一想到云珧与自己年纪相差十四岁,心头又往下沉了一沉,这不知他现在到哪了,一人前往长陵关是否无碍,早知怎么也要让李元陪着他了。 “看招!”洛漓轻呵一声马鞭倏然出手,她手法ji,ng妙,一条普普通通的马鞭竟竟如灵蛇般向申子恭卷去。 申子恭长笑一声,避也不避向前走去,“大家都说玄骥国公主明艳动人,乃我大周帝国第一美人,我今天倒是要替太子好好把关。”他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洛漓面前咫尺,身法速度之快如奔雷闪电,那马鞭竟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放肆!”洛漓大怒,她身份高贵,岂能容忍一介马夫调笑。 就见她右臂翻飞,条条鞭影纵横交错,将申子恭身前封死。 申子恭哈哈一笑,足尖一点,枪尖将那马鞭轻轻扫开,人不知何时绕道洛漓身后,低头附耳道:“美则美矣,但是性子太差。” 申子恭的声音爽朗、清亮,充满磁音,居然莫名悦耳,洛漓心中一颤,脸颊微红,不知道为何居然有些慌乱,反手又是一鞭,不料还未挥出就已被申子恭抓到手中。 “你……你放开我!”洛漓顿觉羞愤难堪,就听到耳边那磁性的声音说道,“小心伤到后面的人。” 洛漓往后一看,这才发现青菱不知何时从马车上跳了袭来,要不是申子恭抓住自己的手,只怕刚刚那一鞭就抽到了青菱身上。 “公……公主,我们还是别打了,等……等一下也没什么。”青菱惊魂未定,往后退了两步说道。 申子恭缓缓松开洛漓的手掌,冲着青菱笑道:“这位姑娘性子可比你们公主好多了,你们公主已经许给我们太子了,姑娘不妨跟了我如何?” 青菱满面绯红,抬头看了这好看的男人一眼,心头不禁狂跳,低声道,“你……你别乱说。” 洛漓心头莫名一阵烦躁,将青菱挡在身后冷道:“你不过是个马夫,凭什么取我们青菱。” “公主是嫌弃我的出身喽?”申子恭无所谓道,“那如果是太子要娶青菱姑娘呢?” “你休要胡言!”洛漓呵道。 青菱羞道:“太子要娶的是我们家公主,怎么……怎么会取我呢,”她声如蚊鸣,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如非申子恭相距甚近更本听不清楚。 申子恭凑到洛漓耳边轻声道:“公主嫁给我,青菱姑娘不就可以嫁给太子了。” 洛漓一怔,心中居然产生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臆想,转头却发现申子恭早就退了回去。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6节 “太子到!” 就听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赤练军簇拥着一华服青年走了出来,洛漓抬眼望去,就见这人五官端正,身材一般,脸色挂着笑容,虽然长相普通,却也一团和气。 公孙重峻笑呵呵的走上前来,猛地见到一个美女看着他,先是一愣,接着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洛漓冷哼了一声,这北晋国太子虽说不得差劲,但与一旁的韩弋、申子恭比起来犹如云泥之别,看着自己痴痴呆呆的表情更是让她心生不快,一想到将来要与这人过一辈子,心里说不出的抵触。 “公主好。”公孙重峻一边笑着一边冲洛漓深鞠了一躬,“不知公主来此所谓何事。” 洛漓此时一刻钟都不想多呆,她又没死,公孙重峻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能向她行这么大的礼。 “重峻,你可来了。”韩弋大笑一声,抱住公孙重峻的肩膀道,“快来看看你的未婚妻,洛漓公主。” “小……小侯爷?”公孙重峻怔了一怔,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韩弋拦住。 “太子殿下,你看着我干嘛,这位才是你的未婚妻呢!”韩弋低头笑道,“漂不漂亮?” “漂……漂亮。”公孙重峻傻傻的笑了两声,说完又想给洛漓行礼。 洛漓望了一旁的申子恭一眼,又看了这傻太子一眼,心中一言难尽,竟将头一甩,理都不理公孙重峻甩袖而去。 赤练军纷纷让路,等她的马车即将驶离营寨之前,却听申子恭在身后大喊,“公主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洛漓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寨门。 ☆、第二十一章 韩弋哈哈大笑起来,将那“公孙重峻”推到一边,“重峻,你也太会玩了,这媳妇要是丢了看你姨夫不打死你。” “她在我营前大吵大闹,我不过逗她玩玩。”就见申子恭接过一旁递过来衣裳穿上,“倒是韩弋你怎么来了?” 李元一直跟在韩弋身后,见申子恭穿的乃是公孙重峻一样的衣裳,心中一颤,指着申子恭道:“你……你才是太子殿下。” 申子恭也就是真的公孙重峻,斜瞥了李元一眼,“你倒是比那公主有眼力。” “不……属下不敢。”李元急忙跪下行礼,“太子英明神武,远非常人能比。” 公孙重峻望向韩弋笑道:“你哪找了个马屁ji,ng跟着,一点都不像是你的风格。” 韩弋笑道:“这事说来话长,这里人多不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给你听。” “好,正好许久没找你玩了。”公孙重峻上前拍了拍韩弋的肩膀,“你小子这几个月又长高了,上次还和我差不多,这下都快比我高半个头了。”他说着叹了口气,“前面便是大帐,李克将军也在里面,我们去那说话,不过你的注意点,别把刚刚的的事情让李将军知道了,不然我可要挨骂了。” 李克官拜上军佐,是个能征善战的帅才,人称北晋第一战将,韩弋对他极为佩服,听到他在不禁大喜。 “放心吧,李将军那我不会多嘴,但是将来你那媳妇再找来,看你还装马夫去调戏人家不。” 公孙重峻无奈道:“再来找也好,吓得她回去退了婚,我反而乐得逍遥。”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大帐走去,两人自幼相识,脾气秉性具是相似,一路无所不谈。 直到了帐内与李克将军见了面,韩弋不敢对他无礼,老老实实将来意说明,他知无不言,除了云珧猜测的北晋王拒绝天子援助之事全都告诉了公孙重峻与李克。 李克听后摸着胡子沉默不语,他年近六十乃是北晋王的左膀右臂,公孙重峻虽然名义上统管上军七舆,却常年被琐事牵绊,因此上军七舆实际掌权的还是这位老将军,他出身行伍,凭借战功达到今日的位置,北晋国中无出其右。 公孙重峻道:“你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一个月前绛城王宫来过天子密使,我父王避而不见,我捎人打听这才得知天子被囚之事。”他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非是我父王不愿意管,而是天子已经在他们手里,这事我们想管也管不到了,但万万没想到天子居然让昭王私下勾结外族。” 韩弋沉声道:“天子家事也是国事,更是我大周帝国的内事,但他勾结外族入侵中原,我看他这天子的位置让给他儿子做罢了。” “小侯爷慎言,天子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站在一旁的李克出声道,“当今天子虽然没什么作为,却也不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怕是有小人进了谗言。” 公孙重峻冲韩弋眨了眨眼道:“我倒觉的韩弋这话不错,他们姓姬的家里面瞎折腾也就罢了,让我们用土地换他的富贵太平,这个想都别想。” 李克叹了口气道:“勾结蛮夷的确天理不容,王上便是猜到皇室内乱,那些北方的翟戎肯定不安生,于是让太子与老臣带赤练军先在这驻守。” 韩弋大喜,“李将军的意思是愿意帮忙?” 公孙重峻一笑,“不然你以为吃饱了没事干,跑这么远来练兵吗?” “有太子与赤练军,还有李克将军在,小小的翟戎何足为虑。”韩弋喜不自胜,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还好北晋王早有准备。 公孙重峻使人做好晚宴,几人酒足饭饱韩弋着急回去,公孙重峻却劝他稍安勿躁,两人休息了一晚,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拔营起寨往采桑津而去。 清晨采桑津大营外,云珧已经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刚刚从韩原城赶来的苏廉。 韩弋一夜未见云珧心中甚是惦念,见他平安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骑着马冲着营门大叫道:“云兄!云兄!” 云珧见他走了一晚便带回这么多人马,心中也是欢喜,冲他招了招手,不想韩弋见后拍着乌霄屁颠屁颠的就先冲了过来。 到了跟前,韩弋一个纵身跳下乌霄,关心道:“你没事吧。” 云珧怔了怔,望着韩弋关心的眼神,心中一暖,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我已经按照古籍描述已经找到了密道所在,那密道不在关内,万幸也没被别人找到。” 韩弋此时心思并不在那密道上,拉着云珧将他引到公孙重峻面前,“太子,这便是我和你说的云兄。” 云珧拱了拱手,他不是北晋国人,不必向公孙重峻行礼。 反倒是公孙重峻上下打量了云珧一番,蓦地拍着韩弋的肩膀说道:“我就说昨晚你为什么非要回来,原来是有这样的人物在等着你呢。”公孙重峻自然知道韩弋的喜好,冲他勾起嘴笑了一笑,低声细语道,“这位云兄长比你都招人喜欢,你可得看好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有人等着我回去吗。”韩弋恼道,公孙重峻与他闹腾惯了,别惹恼了云珧才好。 公孙重峻笑着冲云珧说道:“韩弋可没说你的云兄是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 云珧淡笑道:“太子殿下过奖了。” “这可没有过奖!”韩弋打岔道,“云兄你别见怪,都是他扯着我要我陪他聊天,天黑之后又说行军不便,不然我早回来了。” “无妨。”云珧笑道,“我也是刚回来不久,碰巧苏廉也到了,他说韩侯已经带着已经在召集兵马,不日便会启程来前往长陵关。” 韩弋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苏廉,他尴尬的冲苏廉笑了一笑,不想苏廉却走上前来挡在云珧与韩弋中间,“韩公子,我家公子一晚没休息,你让他先去睡会吧。” 苏廉脸上表情如十月飞霜,就差把韩弋生吞了,他只是走了一天,主子便被这小子给拐跑了。 “对!对!对!”韩弋忙道,“你先去休息,我们去找韩禺那小子算账,这回有重峻在,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云珧淡笑道:“我没事,你与韩禺毕竟同族,没必要闹僵,我还是与你一同去吧。” 韩弋知道他劝不了云珧,心想着事情简单耽误不了多久,也就不再废话,几人便往韩禺的大帐走去,李克则去安排赤练军安营扎寨。 刚刚走了没几步,韩禺已经迎了出来,他满脸堆笑,上前给公孙重峻和行了军礼道:“啸北将军韩禺参见太子殿下。” “小人!我们来到时候没见他这般殷勤。”韩弋撇了撇嘴冲云珧小声道。 云珧低头冲他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他小心别让韩禺听见。 韩弋自然不怕韩禺听见,但是云珧的话他不敢不听,咧嘴笑了笑不再出声。 “啸北将军请起!”公孙重峻一改平时嬉笑的模样,将韩禺扶起道:“将军一家忠烈,为北晋戍守边关数十载,重峻何德何能受将军如此重礼。” 韩禺的父母叔伯都是战死边疆,平生最自傲的便是这事,公孙重峻如此一说让他心中激动不已,将公孙重峻请入帐中做了主位。 公孙重峻示意众人坐下后,问道:“啸北将军可知我来此为何?” 韩禺看了韩弋一眼,皱眉道:“昨日在下堂弟韩弋来此告知翟戎欲起兵攻打长陵,难道太子也是听信了他的话?” 公孙重峻摇了摇头,“非也,我是在你们家大营门口碰到了韩弋贤弟,他并非和我说过什么,我来自是奉了我父王的诏令。” 公孙重峻称呼韩弋贤弟,自是说明两人关系匪浅,韩禺心中微惊,急忙起身跪在地上道:“微臣恭听王上诏令。” “啸北将军不必如此。”公孙重峻笑道,“最近中原有变,父王命我与李将军率领赤练军驻守采桑津,以防翟戎趁机入侵我国。采桑津乃是韩禺将军镇守,是以过来打个招呼。”他直到说完才让韩禺起身。 韩禺脸色变了变,这等家国大事太子自然不会信口开河,只是长陵关已经有两年没有战事,此时又值深秋,士兵大都去田间农忙,戍守的士兵不过万人,如果翟戎大军突然杀到,恐怕难以抵挡。 想到此处,韩禺明白了事情的紧要,忙道:“太子殿下,长陵关军务紧要,请容微臣告退。” “慢着!”韩弋突然cha嘴道,“堂兄,你忘了我昨日给你的信了?” 韩禺掏出那封信,沉声道:“我这就去长陵关加强防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韩弋道:“信里可还提了密道的事情,你就不管了?” “这事我自有主张。”韩禺沉声道,“堂弟还是赶快回韩原城为好,翟戎要是真打了过来,我们可没空伺候你。”公孙重峻在这,他不敢对韩弋无礼,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再搭理韩弋。 “你有个屁主张!”韩弋气道,“昨晚云兄前往长陵关,已经找到了密道入口,要是等你有了主张,那事情早就歇菜了。” 韩禺皱了皱眉,转而看向云珧,拱手道:“云公子昨日多有冒犯了,还请将密道入口告诉我。” “不敢。”云珧起身回礼,从袖中拿出一块布卷,“那密道便在长陵关西南十里外的一处山岩下,我这画好了一幅地图,你拿去一看便知。” “多谢!”韩禺接过地图,俯首称谢。 云珧见他并没立刻打开地图,看样子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不禁微微蹙眉,“不知韩将军准备派多少人看守?” 韩禺迟疑了片刻道:“你们说那猎户只有一人,即便再加上个功夫不错的姑娘,我觉得派五十人看守便足够了。” 云珧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五十人只怕不够,将军最好派遣五百人守卫。” ☆、第二十二章 “五百?”韩禺震惊道,“长陵关守卫也就一万,加上采桑津也就两万多人,派五百人看守那小小的密道岂非大材小用。”在他看来,五十人都算多了,这来路不明的云公子居然张口就是十倍。 云珧沉吟了片刻,“有些事情我不能与将军直言,但是最少五百人,否则密道绝对守不住。” 韩禺不耐道:“长陵关久无战事,处处都要加强防卫,公子可知五百人一日能做多少事?且不说我们不知这密道通往哪里,是否依然有用,将这五百人放去看守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密道会耽误我们搭建多少防御工事。” 韩禺说完掀开帐帘,不顾云珧的劝阻径直离开了大帐。 韩弋紧跟着追了出去,挡在韩禺面前冷笑道:“你如何才愿派出五百人守卫密道。”他对云珧无比信任,既然云珧说了非五百人不可守,那么他便要帮云珧争取到五百人。 “我刚刚说过了,我没那么多闲人!”韩禺沉声道,“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军营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韩弋笑道:“今天我就撒野了又如何,大爷我忍了你一天了,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啸北将军而已。” 韩禺冷笑道:“我这啸北将军是我一刀一刀杀出来的,不像你投的好胎,一出生便有爵位等着继承。”他与韩弋同时韩氏一脉,自小勤修苦练才有了今天的位置,而韩弋游手好闲却永远压过他一头,他骄傲无比,心中却对韩弋又恨又妒,根本不想与他废话。 韩弋最受不了别人讥讽,尤其云珧还在身后看着,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就怒火中烧,但一想到韩原百姓,他无论再生气,还是强行压下怒火,“你如果觉得我不好,我可以和你道歉,但密道事关长陵关后的百姓生死,不是你赌气的代价。” “你可知长陵关有多高多长?你可知每年我们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在防御工事上,你可知百年来我们韩氏一族在长陵关战死了多少人?”韩禺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求我?就凭你是韩氏族长的世子?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韩弋正色道:“长陵关依山而建,全长一百一十六丈,高三丈两尺,其下有长陵城,常年驻守一万两千名士兵,每年消耗跃十四万五千石粮食,其中八万石由我韩原城调拨,四万八千石由士兵自己耕种,其余都在附近农民处购买。” 韩弋无视韩禺震惊的眼神又道:“我韩氏自曾祖韩万起,守卫长陵关已有六十二年,韩氏将士战死无数,其中我族中人共有二十八位,每一个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 韩弋双目如炬看着韩禺道:“十八年前,西秦德王在我国中遭遇伏击,其大庶长穆白陈兵十万欲讨伐我北晋,翟戎趁机攻打长陵关,我韩氏子弟拼死守关直到水尽粮绝,翟戎强攻了七十五日始终未能攻破长陵,直到西秦退兵,长陵关这才解围。”他说着指着韩禺骂道,“你韩禺的父母便是那时死在长陵关中,那密道如若被打开,长陵关便如同空设,到时候死的何止万人,难道你就将祖辈的心血当作儿戏?” 韩禺的脸上稍有松动,过了半响说道:“要我派五百人守卫密道也行。”韩禺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柄木枪指向韩弋,“你能赢的了我手中的木枪,我便派足够的人。” “好,一言为定!”韩弋将手放在架子上缓缓抽出一柄木枪。 木枪落手,韩弋气质骤变,就见他双目如光似电,比那木枪更加锋锐。 韩禺一怔,冷哼一身,“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罢挺枪刺出。 他枪出如龙,枪尖所到之处闪起点点白光,呼呼破风,化为万千星辰直坠而下,刹那间已将韩弋周身包围。 “好一招‘坠星击’!”就听韩弋狂啸一声,避也不避,手中木枪疾刺,同样一招“坠星击”迎了过去。 两人之间响起阵阵木枪撞击之声,万点寒光如雪融大江,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转眼间已经斗了十个回合。 “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韩禺感叹道,两人所用的都是韩氏枪法,他身经百战才有这功力,但韩弋却能与自己斗得相当,可见其天赋非凡。 就见他回身倒刺,枪式又繁化简,招招石破天惊。 韩弋挺枪招架,两人功力在伯仲之间,枪法也都是韩氏嫡传,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战场周围已围满了人,云珧眉头紧锁,一样的招数,一样的枪法,韩禺使出来比韩弋多了份凶杀之气。 公孙重峻道:“韩氏的枪法为战场杀敌所创,枪法大开大合,每一招每一式都攻人之要害,果然非同一般。韩禺自幼在边关长大,对阵杀敌无数,弋弟的枪法比起他还欠了半分火候。” 云珧望向场中,两人斗到两百招之后,韩弋的枪势果然被韩禺压住,就见韩禺木枪电扫,已经韩弋手中木枪劈成两段。 云珧心中一惊,正要出口相助,却见韩弋不惧反笑,将那断掉的枪柄扔到一边,单手持枪向前刺去,他怔了一怔,难道韩弋居然还留有后招? “韩禺输了!” 就听公孙重峻呵呵一笑,竟不再关心场中战局起身离开。 场中韩弋以枪为剑将韩禺的攻势挡下,接着右手一提,断枪如长虹般急刺冲而出。 韩禺手中木枪一弹,迎着韩弋的攻势而去,不想韩弋的断枪行到半途突然改刺为削,冲着自己面门而来。 “雕虫小技!”韩禺冷笑一声,枪身向上一抬,将韩弋的招式挡下,两枪相贴,韩弋断枪更加灵便,就见他右手转动,攻势如潮水般袭来,刺、削、挑、扫……每一次攻击均不相同,且韩禺只要回击,招式便骤然一变,或是改刺为扫,或是改削为挑,端是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 韩禺本以为稳c,ao胜券,不想韩弋用出这诡异的招式,急忙往后飞跃,同时枪尖一个虚晃逼向韩弋,不料韩弋瞬间刺出四枪,他的枪头刚刚触碰到韩弋手中短枪,蓦地手中一沉,眼前招式攸的合为一体,如泰山压顶一般铺面而来,他心头一颤,手中木枪已被韩弋震飞。 云珧惊疑万分,他熟知天下剑法,自然看出韩弋乃是用断枪代剑,却从未见过这一路的剑法,他看出这剑法中包含九种变化,每刺出一剑,其后必然又跟着一种变化,这原本与剑理大大的不符,但到了韩弋手中却生出这般威力。 原来这剑法并非韩氏所传,而是当年那个教韩弋风雅礼乐的老师所授,韩弋与他相处了一个月,那老师见韩弋聪慧过人便教了他一门剑法,可惜后来韩侯怪罪,韩弋只来得及学了其中三招,刚刚所用的便是第一式“冯翼焉识”。 “冯翼焉识”的剑招如狂风变幻莫测,又如鸿蒙大气浩荡无垠,韩弋初学之时只是将九种剑招变化学会,虽然剑招ji,ng妙,但韩弋自身功力不足,完全无法将那变之又变得ji,ng髓使出,到了后来年岁渐长,自身功力大增后这才发现这剑招的威力, “你输了!”韩弋将断枪一丢,笑着说道,“堂兄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韩禺冷哼了一声,推开人群而去。 “五百人!别忘了!”韩弋叫道,他心情大好,健步一跃,跳到云珧面前,“怎么样?威不威风?” 云珧笑着摇了摇头,“小侯爷有这样的本事,那日在古墓中早些使出来岂会被人暗算。” 韩弋尴尬的笑了笑,“当时不是没想到嘛。”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冲到大帐前。 “将……将军在里面吗?” 韩弋见这人神色慌张,忙问:“有什么事?” 那人急道:“有大批难民涌到了采桑津。”说完向周围的人打听到韩禺的去向,忙追了过去。 “难民?”韩弋心中一紧,急忙往采桑津跑去。 韩弋一路狂奔,等到了采桑津发现渡头上全是人头,他抓起一个守卫问道:“怎么回事?” 那守卫吓了一跳,等认清楚来人后道:“不知为何,今天早上起便有许多的难民渡江,这都快有四百人了。” 韩弋眉头一拧,往里挤去,就见这些难民破衣烂衫,神情愁苦哀怨,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 他上前扶住一个老人问道:“老丈,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老汉一愣,瞧见是个俊朗的公子哥,一时有些萎缩,在韩弋的再三追问下再才说道:“翟戎已经将江北打下来了,我们……我们好容易逃出来。”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男人接着说道,“翟戎的人十天前突然出现,将我们村的人全都抓了起来,我躲在柴堆里面这才没被发现。” “十天前?”韩弋疑惑道:“那你为什么现在才逃回来。” 那人道:“翟戎的人将南下的路全都封锁了,我也是今天才寻到机会逃出来的。” 周围的人全都称是,那人又说,“据说……据说连屏山渡都已经落在了他们手里。” “我还听说翟戎这次来了十万人。” “我路上听屏山渡的人说,已经有五万翟戎的军队渡过了赤江。” “什么十万人,我听说有二十万,已经快打到长陵关了。” 韩弋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心中越来越惊,难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第二十三章 采桑津上,晨风习习,朝阳斜照,一江赤水映成万顷金涛。 韩弋耳边忽然传来阵阵马蹄交鸣,不久韩禺率领一支人马赶了过来,他极目远眺就见同行的还有云珧与苏廉主仆二人。 韩禺骑马来到采桑津渡口,就见他右手一挥,士兵持枪而上,将所有的难民全都围住。 “你这是干嘛!”韩弋怒道。 韩禺刚刚输给了他,心中怒气未消,冷哼了一声道:“这是你家云公子的主意,你不是什么都听他的吗?” 韩弋一怔,看向云珧道:“云兄,这……” 云珧从马上下来,温声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小侯爷且问问这些人怎么逃回来。” 韩弋从人群中抓了一人,问道:“你说,你怎么逃回来的?” 那人被韩弋一吓,结巴道:“我……我是趁着守卫松懈才逃回来的。” “你呢?”韩弋又问了一人。 “我也是,今天看守我们村的守卫喝多了,我便与我娘一起逃了出来。” 韩弋又追问了几人,给出的答复都是今天守卫松懈。 翟戎军队向来由诸多部落组成,这些人大都是从其中几部逃出来的,而且都是趁守卫松懈却,韩弋心中一凛,望向云珧。 云珧点了点头,“那些翟戎故意放这些人回来,想借此制造混乱,派人渡过赤江打开密道。” “那我们就将这些人都囚在这里?”韩弋沉声道,“江对面还有更多要渡江的人。” 云珧道:“我们必须在这些人里面排查出j,i,an细,采桑津渡口今天也要封起来。” 周围的难民听着云珧这话顿时闹了起来,云珧只是皱了皱眉头,示意韩禺派人赶紧将采桑津渡口关闭。 韩弋道:“这样只怕不妥,他们说对岸已经被翟戎占领了。” “这些人鱼龙混杂,即便没有密道,他们中只要混杂了几个j,i,an细,便会将我们这边的消息泄露出去。”云珧说着凑到韩弋身边细声道,“我们大军未到,要是翟戎强攻长陵关,即便长陵关险峻,我们也守不住。” 韩弋疑道:“我们不是还有太子的赤练军?” “我信不过他们。”云珧盯着韩弋的眼睛沉道,“北晋王未尝不想重换天日。” 韩弋一震,难道说太子领兵来此并非为了守卫长陵?他自然不会怀疑公孙重峻,但是北晋王的心思难以揣测,要是他另有计划,一面假装拒绝出兵,一边让翟戎借路攻取落日别宫,到时候他们去东齐国打的两败俱伤,北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韩弋越想越是心惊胆战,翟戎攻取了赤江以北,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呢? “大人,求求你了。” 忽然有一中年汉子跪倒韩禺面前哭道:“大人,我女儿还有婆娘都在关外,你让我去接她们回这吧。” 韩禺冷面道:“等我们检查完你们这些人,然后才能放你走。” “快来不及了。”那人哭道,“我从屏山渡那里逃出来的,翟戎这次派出了十几万大军,其中过半已经渡江,要是他们打下来,我女儿就……就完蛋啦。”他说着号号大哭了起来。 他一哭,人群中又有许多人哭了起来,有的是家在关外的,有的是妻子女儿被翟戎俘获的。 “我大女儿和女婿已经死在他们手里了,求求大人派人求求我的孙女吧。”韩弋第一个问的老汉突然跪倒地上道,“他们不是人啊,大人,他们不是人啊,我可怜的女儿……被……被他们……”他说的大哭起来,声音凄凉无比,几近癫狂。 “她这么了?”韩弋见这老汉哭的极惨,不禁问道,但那老汉去死活不说。 “你别问了……”一旁那壮汉一脸怒目含泪,在韩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怎么……怎么能这样!”韩弋大惊失色。 那壮汉摇了摇头,“翟戎野蛮凶残,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好了!”韩禺扬声道,“我们会尽快检查的,你们稍安勿躁。” 韩弋望着眼前哭成一片的难民,想到翟戎的所作所为,心中的怒火翻腾,如果不是天子与这些恶鬼勾结,这些百姓又岂能落到这样的地步,一想到长陵关外无数百姓即将落人这些蛮族手中,韩弋心中又恨又急。 “堂兄!”韩弋向着韩禺拱手道,“你可能借我一千人马?” 韩禺一愣,旋即又笑道:“怎么?你想渡江救人?” “不是。”韩弋咬牙道,“江北已成炼狱,我知道区区千人无法挽救,只是想堂兄让我带人将长陵关外的百姓接回来。” 他刚一说完,下面的难民中爆发出一阵躁动。 韩禺冷冷的看了眼四周,沉声道:“小侯爷,你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韩氏世子的命可经不起你这样糟蹋。” 他说罢便骑马离开,无论韩弋如何呼叫都不回头。 “算了吧。”云珧叹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扭转的。” 韩弋猛地回头看向云珧,“云兄也不支持我?” 云珧摇了摇头,“国君治理国家,将军防卫边疆,农民种植粮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所承担的责任,小侯爷的责任绝对不是带着士兵去救那些被困在敌人手中的百姓。” “那我们就见死不救?”韩弋望着云珧,他心中乱成一团,方才那壮汉所言实在骇人,让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不一幕幕可怕的景象,他呆呆的问道,“他们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子民?难道就不该受到我们的庇护?” 云珧道:“小侯爷似乎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庇护!长陵关外的百姓是您的子民,韩氏千里封地之上的百姓也是小侯爷的子民,您所要庇护的绝对不是那区区数万关外百姓。” “你是让我看着他们去死?”韩弋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如若不知也就罢了,但他知道后怎么能放手不管?韩弋看着云珧的眼睛问道,“即便我们有机会去救他们,你也要我坐视不管?” “关外情况不明,小侯爷岂能擅自做主,即便你带上千人出关,又岂能将他们全都救回。”云珧皱眉道,“长陵关外方圆千里,翟戎又已经渡江,小侯爷如遇不测非但消耗了韩军实力,还会让更多的人置身险境。” 云珧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道:“天命难违,岂会事事合心,关外的人只能靠自己了。” 韩弋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云珧,他无法理解这样残忍的话怎么会从这张温和谦逊的嘴里说出来,他往后退了两步,冷冷的说道:“既然云兄这样认为,那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韩弋说完向云珧一拱手,往采桑津外跑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云珧望着韩弋远去的背影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眼睫下是让人看不透的情绪。韩弋难道以为他到采桑津真的只是为了报信,这位小侯爷有时候聪慧ji,ng明,有时候却天真的可爱。 冷冽的江风吹过云珧的脸颊,将他心中纷乱的思绪归拢,云珧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恭敬在旁的苏廉,“我们走吧,这里面没有那个叫居烈的蛮夷。” 苏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问道:“主上,如果居烈不在这里,那翟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干嘛?” “调虎离山而已。”云珧不屑道,“那些蛮夷知道韩氏一定会派人在采桑津守住渡口,此举不过混淆视听,真正拿着钥匙的人八成已经在前往密道的路上了。” 苏廉迟疑了一会,问道:“那主上为何还要派人搜查?” 云珧冷笑道:“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上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吗?”苏廉心中不安,他是看着云珧长大的,他这位小主人将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底,无论谁都不说。 “西秦太后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等翟戎动手后你再去不迟。” 云珧说完呆呆的看着赤江,并没有说接下来怎么办。 苏廉心中叹了口气,“主上就不管韩小侯爷了?” “管他干嘛?”云珧被苏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接着又道,“来之前我便劝过他了,这些事情根本是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的。” 苏廉看着云珧略显激动的情绪,眉头皱了皱,“属下担心他会妨碍主上的计划。” 云珧笃定的说道:“不会。” 苏廉思考了一会,这才说道:“我并不是说这次的计划,而是……而是主上在北晋国的布局。” 云珧嘴角不经意的翘起,“韩弋是有些小聪明,但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苏廉沉默良久道:“其实我们可以将他收归己用。” 云珧眼光扫过苏廉,“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 “韩公子过于热情,甚至有些不知好歹,我是讨厌他,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苏廉顿了顿,叹道,“至少主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还会……还会笑一笑。” 云珧奇道:“我很少笑吗?” 苏廉道:“主上经常笑,但……但只有和韩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笑,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笑了。” “是吗?”云珧勾了勾嘴角,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日在竹楼小院中第一次见到韩弋时的情景,“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活的很肆意很洒脱,永远都那么开心,看上去不够成熟,实际心思却比常人多了许多。” “有爱护他的父母,有看似针对实际却关心他的兄弟,还有一群兴趣相投的朋友,他活的好像阳光一般灿烂,但是我……”云珧苦笑道,“或许正如他说的那样,我们之间的道并不相同,就此别过也许是件好事。” 苏廉咬了咬牙,说道:“其实,属下倒是觉得韩公子与主上是同道中人。” 云珧惊讶道:“为何?” 苏廉道:“韩公子仁爱,更是心怀天下苍生,与主上可谓心意相通,主上只需稍加□□便能收为己用。” “他不是那种会受人摆布的人,我最欣赏他的便是这一点,无拘无束,凡事平心而为,这样的人这世上倒是不多。”云珧说完脸上y郁的表情一扫而空,“他这会子肯定去找公孙重峻借兵了,他这人总是不听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苏廉问道:“那他能借到兵吗?” “不能,非但借不到,还会被李克教训一通,而且他还会自己带人偷出长陵关。”云珧说到这笑了起来,“苏廉,我们去长陵关看一位故人吧,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所料,我们可以借韩弋之力完成我们此行的目的。” 苏廉愣了愣,就这么两句话云珧似乎改变了主意,他正想问云珧故人是谁,却见云珧已经快步向外走去,他急忙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长陵关外,风吹草卷,峰峦起伏,地势向北渐低,天地交接无穷无尽。 韩弋骑在马上向北眺望,心中思绪万千。 他与公孙重峻借兵不成便到了长陵关下的小城之中,让李元用重金招募了些人马后一路出关向北而去。 长陵关久无战事,因此关内百姓向外迁徙不少,许多人已在关外安身,按照城中人所说,长陵关外大约住着两万余人,他们大都聚集在长陵关东北方的肥沃耕地之上。 韩弋派出几人先行探路,自己则是沿着地图所示沿山路而行,通知沿途的百姓百姓尽快回迁,一行人往北方走了已有两个时辰,经过了七八个村落,韩弋派人将翟戎入侵的消息传达,村民得知后已经开始搬离,现在就等探子回来再决定是否继续向北行军。 韩弋收起手中的地图,关外地形已了然于胸,又望向一旁的李元,“李将军,你找的人少了点,采桑津难民说屏山渡失守,继续往前要是遭遇了敌军,我怕对付不了。” 两人身后约有百人,高矮参差,胖瘦各异,却都面带煞气。 李元愁眉苦脸道:“小侯爷你让我据实相告,哪还有人愿意出关冒险,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因为我们出价不菲才答应同往,不然还找不到这么多人呢。” 李元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周围的人一个比一个凶悍,早知会被韩弋抓来干这种要命的差事,他死活不会答应徐籍去盗墓。 “罢了。”韩弋叹了口气道,“有总比没有好。” 李元道:“也多亏了长陵关的守将给我们找了一百匹好马,不然我们跑不了这么快。” 韩弋点了点头,长陵关的守将韩伍知道他的目的后,在关内挑了百匹好马,又为他们准备几日的口粮,这也是韩弋至今为止得到最有力的帮助。 韩弋望着眼前的草地,心思又飘到今早采桑津上,他沉吟了片刻向李元问道:“你说他会不会生气了。” 李元“啊”了一声,不知韩弋口中的“他”是谁。 就听韩弋继续说道:“我说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他会不会不高兴了,我还说要与他就此别过。”韩弋越想越后悔,用力抓了抓头皮,“云兄心高气傲,被我那样说一定不高兴了。” 李元这才知道他说的是云珧,无耐的笑着说道:“云公子性子温和一定不会生气的。” 韩弋压根不觉得李元说的话有理,埋怨道:“我怎么就不能好好和他告别呢,他也是担心我的安危才说那样的话,当时怎么就气上了头,哎……云兄肯定又觉的我年轻毛躁了。”他越想心里越是堵得慌,瞧着李元就更不顺眼。 “我们把马换一下。”韩弋将马停了下来,“这马鞍坐的不舒服。” 李元哪敢拒绝他,忙从马背跃了下来,“其实这些马都比不上小侯爷的乌霄,乌霄神骏速度有快,小侯爷还不如骑它出关呢,一来一回也只要一天的功夫。” 韩弋翻身上了马,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皱眉道:“谁知道屏山渡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的乌霄年纪还小,要是被翟戎伤到了怎么办。” 李元脸皮抽搐了两下,竟无语凝噎,这小祖宗居然把马命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时前方探路的两个探子策马归来,两人到了韩弋跟前说道:“启禀小侯爷,前方有翟戎的斥候出没,我们不敢接近便退了回来。” 韩弋皱眉道:“你们可有被发现?” 那人又道:“我们就两个人,躲在山丘后面,他们并未发现我们。” 韩弋点了点头,翟戎军队果然已经渡过赤江,那屏山渡恐怕也落到了他们手中,要是能将这些探子活捉,打听到敌方的消息便好,想到这他出声问道:“那些翟戎斥候有多少人?离我们多远?” “约有十余人,距我们向北约有十里,正向着我们这边来。” “好!”韩弋大喝一声,向后扬声道,“兄弟们,翟戎已经侵入到我们的土地上,我们虽然只有百人,无法与翟戎大军抗衡,却也要为守卫家国尽一份力,前方不远处有十来个翟戎的杂兵探子,且先让他们瞧瞧各位壮士的威风!” “小侯爷只管吩咐!” “让蛮子们瞧瞧我们的威风!” “让他们有来无回!” 韩弋微微一笑,旋即又道:“我们人强马壮,各位壮士又乃豪杰之士,这十几个人杀了也就罢了,但长陵关的韩将军还不知翟戎来袭的消息,我们还需留下两个活口。” 他见众人摩拳擦掌,接着笑道:“翟戎宵小,净是些偷ji摸狗之辈,各位壮士砍头如切瓜,等下可别杀得兴起将那些蛮族菜瓜全都砍了,那我可就不好与韩将军交代了。” 这些人大都有人命在身,也并非全是北晋国人,不过是躲在长陵关避难而已,平时在关外砍杀翟戎首级换取些银钱度日,大都独来独往,但有一个优点,便是极守信义。 韩弋见他们全都答应下来这才放心,指挥着队伍向着探子刚刚说过的方向而去。 十里之地转瞬及至,韩弋等人埋伏在山丘之上,不多久便看到十几个身穿身披毛散发的翟戎人自山丘下骑马而过。 韩弋弯弓s,he箭,利箭破空将当先的两人s,he落马下,翟戎队伍顿时一乱,接着左右各有一支队伍从山丘上杀了下去,不到片刻便将这十余人解决。 韩弋骑马上前,将那坠马的蛮人提了过来,又让通晓翟戎语言的人上前问话。 那蛮人起初还有些嘴硬,被那几个亡命之徒吓了一通顿时便将知道的忽然盘托出,翟戎部落不似中原由大周天子统御诸国,而是由三十六支部落组成,其中又以赤虎、白狼、金雕三部为首。 十八年前长陵战败后翟戎诸部陷入内乱,直到四年前金雕部族长重新统一翟戎三十六部,月前昭王派遣密使前往翟戎圣地虞衍求援,金雕族长这才调兵南下。 韩弋估摸着,翟戎当年在长陵关吃了大亏,所以才会派出j,i,an细深入韩原地界,得知了长陵密道之事后一直四处寻找到密道钥匙所在。 金雕族长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如今天时地利具齐,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出,两日便攻下江北之地,如今十万ji,ng兵已在屏山渡口,只等潜伏在中原的j,i,an细打开密道便一举攻下长陵关。 那人刚刚说完,不远处烟尘腾空,无数马蹄踏地之声滚滚而来,韩弋心中一惊,忙重新上马下令撤退,那审问之人将那蛮人脑袋割了挂在马背之上。 这时就听的一声怪叫从空中传下,如鬼似魅,一只巨大的圆脸怪鸟在韩弋等人头顶飞过。 “是夜枭部的人!” 就听身旁有人喊道,接着一支身披黑羽的军队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人身材高大,皮肤苍白,当先的一人肩上落着一只黑色怪鸟。 “这是夜枭部的前锋,看样子约有千人,我们绝对打不过。” 韩弋听完身边人的话,将手中长鞭一甩,“我们撤!”说罢策马向西而去。 “小侯爷!”李元急忙跟了上去叫道,“我们走错方向了!那……那边是赤江。” 韩弋瞪了他一眼道:“没错!我们便是去赤江。”韩弋说完向后扬声道,“各位壮士,如果我们原路返回,必然会将敌人带到撤退的关外百姓之中,我韩弋不愿见他们遭到屠杀,想将这支前锋引走。” 他环视四周大声道:“各位要是怕死便原路返回,如若不忍见苍生受难,便与在下一同将这些人引向赤江,要是将来大难不死,等我返回韩原定有重报!” 韩弋说罢,骑马向西,身后的百人无一人后退,一齐向赤江而去。 ☆、第二十五章 夕阳西垂,山风带来秋日最后的一丝暖意,云珧看着山下忙碌的士兵叹息道:“他们今晚便会动手,这些人也不知能活下几个。” 苏廉守在他的身侧,顺着云珧的目光望去,“那姓韩的将军还是没听主上的安排,只派了一百个人过来。” 云珧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相信这密道真的能通往长陵关外,说再多也无用。” 苏廉道:“没想到这密道居然会这么宽,足以让大队人马骑行通过,要是真被翟戎夺下可就大事不妙了。” 云珧叹了口气道:“自然鬼斧神工,这密道原本是地震造成的缺口,古韩国国君迷信此处有龙气蕴藏,开凿了几十年掘地百丈,本来是想作为藏宝要塞,不想一夜暴雨前功尽弃,后来的国君为防止北晋攻取长陵关截断他们的退路,便偷偷将这缺口打通,以便韩原城失守后逃往北方,不想事与愿违,这密道最后还是没有用到。” 苏廉笑道:“那古韩国国君治理国家不行,整天就想着到处挖洞,难怪会被北晋吞并。” “天道如此,人力难为。”云珧轻声道,“这世间有多少国家兴了又亡,唯有天道长存,我大周皇朝以礼乐治天下,崇仁义尊孝道,这才得享数百年国运,又岂是那虚无缥缈的龙气能比的。” 苏廉躬身称是,旋即又说:“刚刚长陵关来报,已经有关外百姓回城了。” 云珧点了点头,“按时辰算,韩弋想来已经过了虎跃丘,希望他平安无事。” “云公子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吗?” 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一旁的岩壁后传来,一个妙龄女子缓缓走到云珧面前,她红衣乌发,面容娇媚,正是那天云珧放走的绛萝姑娘。 “你来了。”云珧淡淡的说道。 “公子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奇怪。”绛萝走上前去行礼道,“我师尊想请公子山下一聚。” “哦?息夫人也来了。”云珧抬眼望向绛萝,冷冷的笑了一声,“没想到天子居然如此不择手段。” 绛萝笑道:“天子危在旦夕,所以也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 云珧冷笑一声,“他向来不把人命当回事,这手段倒是符合他的脾性。”云珧说完眼光电扫,苏廉同时出手,绛萝瞬间被他拿下。 绛萝万万没想到苏廉的身手如此厉害,她居然连看都没看清就被苏廉拿下,她手腕脉门被人捏住,浑身无力,哑声说道:“苏师叔也不怕别人笑话,居然欺负我这个小辈。”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7节 “我忘了告诉你。”云珧起身站在绛萝面前,淡淡的说道,“我也向来不把人命当回事,当初放了你一次,这次你可就没那运气了。” 绛萝脸色一白,想起她的师尊说起的往事,抬头一看云珧,见他眼神冰冷,看自己好似在看一只蚂蚁一般,心中一颤软声求道:“公子……公子别和我开玩笑了,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公子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云珧轻轻说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他话音一落,苏廉手掌对准绛萝的脑门拍下,他掌力足可断金裂石头,掌风刮的绛萝面如刀割,就当绛萝即将殒命之时,一片粉光自山岩后飞卷疾s,he,速度快如闪电,瞬间越过苏廉对准云珧面门而去。 云珧微微眯眼,淡定自如,就当那粉光即将击中他时身旁的苏廉已将绛萝掷出挡下那粉光。 那粉光猛地撞在绛萝身上,就听一声娇喘,那粉光突然一转,将绛萝捆住向后一带,将她从苏廉手中夺下。 那粉光落地化作一条粉色飘带,苏廉见状冷哼一声,道:“师妹,好久不见了。” 就见一少妇从山岩后走出,裙带飞扬,华容婀娜,竟是个绝色美人,她身披一条粉色绸带,头戴俏绿头纱,身后跟着四个妙龄少女,衣着颜色各不相同。 那少妇先是对云珧行礼,又冲苏廉微微一笑,“师兄功力愈发高明了,小妹当真自叹不如。”她面容美艳绝伦,双目所到之处秋水荡漾。 苏廉心头一颤,忙运转内息压住心中躁动,冷声道:“息梦霞,你什么时候当了天子的走狗!” 息梦霞见苏廉并未中招,嘴角微微一晒,右手挑起腮边一缕秀发道:“师兄不也是别人的走狗吗?”她说着将眼眸转向云珧细语浅笑道,“您说是不是啊?云公子?” “息夫人,别来无恙。”云珧淡淡的看了息梦霞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息梦霞的媚功对他毫无作用,“你们桃花谷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也要来趟这滩浑水吗?” 息梦霞挑了挑她新月般的秀眉,她对云珧无比忌惮,如非万不得已不敢招惹,她软声说道:“公子还是我的长辈,既然知道我们来这的目的,何不看在令堂与我祖母的姐妹情分上帮我一把?” 云珧道:“息夫人说笑了,息夫人多的是长辈想要帮你,哪用得着我呢?” “但是他们都比不上公子有本事。”息梦霞浅浅一笑,她面如桃花娇艳万分,偏偏云珧视而不见,心中暗自生出几分怨怼。 云珧笑了一笑,清风拂面,发带清扬,一身清冷将息梦霞的艳俗之气压了下去,“息夫人难道觉得凭你们桃花谷这三两人便能对付得了我?” 息梦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自持魅力无限,神功大成之后更觉乃当世绝艳,不想云珧轻轻的一笑竟让她生出自惭形愧的想法,心中愤怒交加,冷笑一声道:“公子有所不知,非但我们桃花谷的人来了,雷泽、蜃泉、铜祖山还有豢龙氏的人都一起来了。” 她一说完冷笑连连,蓦地一支响箭s,he入空中,就听山下猛地爆发出一阵怪叫,岩缝草丛之中涌出无数蛇虫,营外腥风四起向着守卫密道的士兵扑去,接着山林间又跳出数十个奇装打扮的人,他们手持各种奇门兵刃攻入韩军营地之中。 云珧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望向息梦霞森然道:“看来我小看天子的决心了。” 息梦霞嗔道:“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不得不全力为之。” 云珧强压心中怒火,沉声道:“你们屠杀无辜,就不怕将来报应不爽吗?” 息梦霞凄然一笑道:“报应?公子觉得我们这些人还怕什么报应吗?”她见云珧脸色y晴不定,怕他出手阻挠,上前一步到:“想必公子一定不会将长陵关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吧。” 云珧咬牙道:“当是当然。”息梦霞带着弟子在这便是为了防备他与苏廉,这六人联手实力非同小可,苏廉一人只能勉强抵挡,但山下众人都是被他喊来,如果死在这里他要如何跟韩弋交代。 惨叫四起,山下韩军已经死伤一片,云珧知道败局已定心中反而定了下来,他抬眼看向息梦霞道:“看来息夫人为了今天这事费了不少心力,甚至不惜在韩原城中设计暗算我。” 息梦霞柔声笑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住公子,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她话中透着一股遗憾之意,脸上表情更是千娇百媚,一般男人见了定然神思紊乱,痴迷不已。 可惜她面前的这两人都非常人,她这媚功毫无用武之地。 就听苏廉怒喝道:“原来是你!那日将我引开的也是师妹你的人喽。” 绛萝走上前说道:“这多亏了李元与徐籍两个傻瓜,偷挖古韩侯墓x,ue将那蚕尸蟞放出来,我不过是将‘金梁玉音’送到云公子面前然后又将毒虫引到公子楼中而已。” 息梦霞叹道:“可惜功败垂成,不过我们也因此得知了长陵密道的钥匙锁在,幸好上天保佑,没让公子与那韩小侯爷坏了大事。” “天子死到临头居然还这般想要我的性命,这么看,你们倒像是天子派来专门对付我的,这些韩氏士兵竟是因我而死。”云珧摆了摆手示意苏廉不必生气,接着嗤笑一声道,“息夫人,你难道不知天子为人?你居然以为他会帮你们。” 息梦霞变了脸色,沉声道:“天子是想你死,但是更想保命,公子何不与我们合作助天子渡过难关?” “让我与他一样勾结翟戎?”云珧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你们别痴心妄想了。” 息梦霞冷笑道:“公子装什么高风亮节,当年蛮夷攻打云梦诸国,如果你愿意帮我们一把,我们又怎么会变成亡国之奴。” “这就是你们助纣为虐的理由?你们云梦诸国窝里斗,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反而怪我没有帮你们。”云珧哈哈大笑起来,“天子妄自以为能用外族对抗北晋与东齐,却不知这一切都将为他人做嫁衣,这与当年的云梦诸国有何区别,岂不知长陵关守得住也好,守不住也罢,根本无法改变大局。” 云珧冷冷的看向息梦霞,“天子自取灭亡,你们只怕跟错主子了。” 息梦霞脸色骤然大变,急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云珧看着山下韩氏士兵的尸体面色冷如冰霜,“记住这一百人的性命,将来会有人找你们讨回来的!”他不屑的看了息梦霞一眼,对着身后苏廉道:“我们走吧。” 说完足尖一点,白衣迎风招展,息梦霞几人竟然不敢阻拦,他身法飘逸形如浮云,轻轻起落便已经消失在群山之间。 ☆、第二十六章 韩弋纵马上了山丘,关外清晨的温度很低,水汽在草叶上凝结成了白霜,山丘下是一个村庄,村中人畜往来,都向着村外聚集,这是韩弋找到的第三个村子。 昨日傍晚他们甩开夜枭部的追兵后便往东南方向逃去,直到深夜在野外发现灯火,他们急驰到那看见的是一个数百人的小村庄,长陵关外地势平坦,这村庄中的人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一定会遭遇南下的翟戎部队。 韩弋命人将消息传给他们后又担心他们撤离的时候遇到夜枭部前锋,于是休整两个时辰后便帮着村民撤离,但万万没想到一路下来又碰到了两个同样规模的村子,于是只好一一将他们迁走。 这些人大都老弱,又没有代步的车马,走起路来速度慢的可怜,韩弋只有一百个人,如今连战马大都让给他们驮东西去了,万幸太阳出来后温度高了不少,路面也好走许多。 昨日翟戎的前锋已经在关外出现,韩弋不敢再带他们回长陵关,只好将人往采桑津方向带,他们现在的位置接近赤江,只要将江边最后一个村落的人叫上,然后沿江而下,走上三天便能达到采桑津。 这时,一个ji,ng瘦的汉子骑马到了韩弋身后,“小侯爷,东南方有敌军出现,看样子应该是昨日夜枭部的人。” 韩弋皱了皱眉头,夜枭部前锋约有千人,敌我相差十倍,如今连战马都送给村民搬运东西了,这回连逃跑都没机会了。 “下面的人还有多久才好?” 那汉子迟疑了一会道:“应该还要半个时辰,那些村民说要将粮食带上,不然到了采桑津也会饿死。” 韩弋叹了口气,“命都没有了,要粮食何用,你快点下去传令,让他们立刻动身,路上要是没有口粮大家分摊一下,到了采桑津我会自会安排他们。” 那汉子领命而去,韩弋则从山坡上跃下向着身后的二十个大汉道:“兄弟们,那些蛮族骑兵又追了过来,我们去会一会他们!” 这些人都身怀绝技,韩弋将他们从那些亡命之徒中挑选出来便是防止翟戎部队追来,这二十人每人都留有一匹战马,等翟戎部队出现便作调虎离山之用,韩弋承诺他们,事成之后给予高官厚禄,这些人大都是各国的通缉犯,听了这话无不为韩弋马首是瞻。 韩弋说完策马来到李元身边,“李将军,这些百姓就靠你了,从这里继续往西二十里,还有一个村子,你派人去通知一下即可,不用再绕路接应。” “小侯爷,你这是要干吗?”李元急道,“你派人引开追兵就好,不用亲自去,要是你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怎么办啊。”他随韩弋出关,要是韩弋死在关外,他这条小命一定不保,此时听韩弋要以身犯险吓得心惊r_ou_跳。 “这些人都是我带出来的,我怎么弃他们而去?”韩弋扬声道,“你只管带人回采桑津,我去去就回。” 韩弋说罢带着一队人马往外走去,毫不理会李元在身后的叫喊。 “小侯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那二十人中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骑马追了上来,他名叫孙阳,其父乃宋商国人,曾任宋商王的司马官,当年因为得罪了权贵被贬到边关,机缘巧合被韩军俘获后与长陵城中的一位女子结合生下了孙阳。 孙阳父母死后便留在长陵关中为韩军养马,这次随韩弋出关是想在韩小侯爷面前混个眼熟,以后好讨一个官职当当,韩弋见他对马匹极为熟悉,便将他留在了身边。 韩弋望了眼这个少年,见他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虽然比自己小了两岁却一脸老成,“我准备前往夜枭部队后方偷袭,将他们带往北方。” 孙阳道:“小侯爷,你这么做只能解一时之困,关外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要是再往北走恐怕会落到翟戎的包围里去。” 韩弋剑眉微蹙,孙阳说的在理,但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他听别人常夸这小子机灵,便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孙阳嘿嘿一笑,从马背包裹里面掏出一根带着朵小花的草jg,“小侯爷可知这是什么。” “当然知道。”韩弋对马匹习性极为了解,母亲令狐雩更是喜欢养马,对这孙阳手中的东西极为熟悉,“这草叫马粪草,秋冬没有其他新鲜的草料时便会拿这个给战马充饥。” 孙阳道:“小侯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马粪草并非不如其他草料,之所以秋冬才给马匹食用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它即便寒冬腊月依然生存,二是它的花香乃是马匹cui情之物,混在在马草之中,马匹要是春夏两季别说是吃了,就算是闻上一闻都会躁动不安,牧民送给小侯爷的草料都是经过处理的,小侯爷自然不清楚这些。” 孙阳又道:“距离我们这不远处有一片马粪草的草丘,此花这时候开得正盛,只要我们将翟戎的骑兵引过去,到时候他们马群狂躁,不攻自乱,哪还有功夫来追击我们。” 韩弋养马十几年从未听过这种事情,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的马问了花的味道不也会发狂吗?。” 孙阳笑道:“我常年在关外牧马,特制了一种药水,只要事先涂在纱布上蒙住马的鼻子便能防止马发狂。” 韩弋又问:“翟戎的马与我们并非同种,你怎知他们的马也会受影响?” “小侯爷且让我试一试,我身下的这匹马便是从翟戎的探子那抢来的。”他说着从马上跃下,将一朵黄色小花放到那马的鼻子下面,那马闻后果然气粗眼红,四蹄蹬地,孙阳将它死死栓紧,接着拿出一瓶药水给它闻了一闻这才平静下来。 韩弋觉得此法虽然冒险,但也不妨一试,随即辨明方向,由他与孙阳二人领头往夜枭部先锋处追去。 跑了约有一炷香时间,众人已绕到夜枭部前锋右侧,韩弋示意众人稍等片刻,自己独自骑马冲着千人骑兵冲了过去。 “蛮子菜瓜,你们爷爷在这呢!” 韩弋也不管那些翟戎骑兵听不听的懂,一声长啸,接着将背上的长弓取下。 此时双方相距两百余丈,那些翟戎骑兵被韩弋的叫声吸引掉过马头,见韩弋不知死活冲了过来便分出十余人向右侧奔袭,他们拔出腰间弯刀,身上黑羽皮衣迎风朝阳,座下战马嘶鸣,不到片刻已经奔出百丈。 韩弋嘴角微微一笑,双腿一夹,竟向着那些翟戎骑兵冲了过去,就见他手中长弓连珠s,he出,百丈距离箭无虚发,翟戎骑兵一个个倒在马下。 那些翟戎的弓箭不比中原凌厉,需要距离六七十丈才能s,he击,还未等他们拔出箭囊中的箭矢,十余人已经尽数毙命。 韩弋策马逼上,沿途将这些翟戎身上箭矢拔下放回背囊,又冲着骑兵大军一阵狂笑,接着一拍马背向后狂奔。 那些翟戎骑兵队长震惊于韩弋高明的箭法,直到韩弋跑出数十丈这才反应过来,就见当头的队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一行千人全都向着韩弋这边追了过来。 被千人骑兵追击的感觉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绝对不同,身后潮水般的马蹄声震得草地都在颤抖,哪怕韩弋心高胆大,此时心中也是紧张无比。 他长啸一声冲着背后又s,he了几箭,虽然因为相距太远并未有效,却使得后面的蛮兵却追得更紧。 韩弋稳住心神,与众人会和后往开着马粪花的山丘狂奔。 那些蛮族骑兵看见韩弋只有二十来人,发出一阵轻蔑的狂笑,随即追得更加肆无忌惮。 韩弋向后扫了一眼,冷笑道:“等下有的你们好瞧。” 韩弋人少轻便,始终与翟戎前锋保持着两三百丈的距离。 那山丘距离韩弋等人没有多远,众人跑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快到了,一路那些蛮族骑兵或有几个撵上来的,全都被韩弋一一s,he死,那些人倒也ji,ng明,再也不零星追上,而是分出两路人马一左一右向韩弋等人包抄过来。 眼见敌军距离自己已经不到百丈,韩弋的弓箭也所剩无几,一座开满了黄色小花的山丘出现在众人眼前。 韩弋大喜,对着马屁股狠狠的抽了两鞭子,那马嘶叫了一声,马蹄腾飞,瞬间奔出了十数丈,一脚踏上了那山坡。 韩弋身侧的汉子也都策马扬鞭,瞬间二十人全都窜入了草丛。 这马粪草不过两尺多高,草上开满了朵朵黄花,风吹草卷,黄花摇曳,众人骑马在草中穿行,好似身处绿浪黄涛。 那些翟戎骑兵丝毫没有察觉不对,一拥而上,从三方向韩弋等人冲了过来,几个呼吸又逼近了数丈。 韩弋心中一凛,眼见左右的骑兵已经包围了过来,翟戎的弯弓已经s,he出一阵箭雨。 “大家小心!” 他怒吼一声,旋即趴在马背狂抽马鞭,那箭矢簌簌s,he下,箭矢贴着众人后背落下,差点就被s,he中。 此时他们三面受敌,完全没了退路,但花香却并没有像孙阳所说那样起作用。 韩弋恼怒不已,转身又见一波箭雨从天而降。 “妈的,这些蛮子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就见身旁有一人早已被追得不耐烦,怒吼一声,竟抄起弓箭向后反击,他手上一松坐下的战马立刻就脱离了队伍,手上才s,he出几支箭矢,已被接踵而至的一波箭雨s,he成了马蜂窝。 紧接着翟戎战马狂奔而来,那汉子连人带马瞬间被踩成r_ou_体。 韩弋心急如焚,冲着孙阳叫道:“这些花怎么没有效果?” 孙阳毕竟年轻,此时心既慌又乱,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哪有心思回答韩弋的话。 韩弋心中暗骂,回头再瞧,那些翟戎的军马已经距离自己不到五十丈,只消片刻便会被他们追上。 ☆、第二十七章 这样死太窝囊了,还不如回去和那些蛮子拼了! 韩弋又急又怒,早知不听孙阳的话,至少能多杀几个蛮兵。 眼见身后的追兵将弓箭收起,想必是要活捉他们,韩弋心中怒不可遏,转身将箭囊中的箭矢尽数s,he出。 翟戎骑兵中又有几人倒下,接着就见他们队伍中传出声声怒吼,有十几个骑手一马当先追了过来。 韩弋将手放在腰间剑柄上,只等那些人冲上来一决生死。 忽地就听背后黑压压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对方阵中掀起一阵躁动,人声马叫响成一片。 那几个追过来的骑兵身下的战马四蹄飞甩,狂叫连连,丝毫不理主人的命令,撒野狂奔,从韩弋等人身边掠过。 韩弋大喜,手起剑落,将左右经过的翟戎骑兵头颅割下,这些人还忙着控制坐下马匹,根本无力反抗,瞬间就被韩弋等人砍了脑袋。 韩弋这时转头向后看去,敌军马队已经乱成一团,群马发疯般四处乱窜,嘶叫之声震耳欲聋,无数骑兵被甩到马下,马群发了癫般狂奔不止,数不清的翟戎蛮兵丧命在前仆后继的马蹄下。 韩弋看的心头一凉,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翟戎骑兵不到片刻只剩十之二三,剩下的也只是在马背上苦苦挣扎。 他趁势带人向前跑了片刻,不想身后发疯的马群将那些翟戎丢下马背后冲着他们追来。 “遭了,快跑!”韩弋大吼一声,要是被这些发狂的马群追上,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众人听令后向着山坡外跑去,周围草浪翻滚,花香阵阵,马鸣人吼,瞬间跑出了数十丈。 眼见即将跑出这片花海草原,韩弋身下的战马也躁动起来,他急忙抓紧缰绳,向着孙阳吼道:“怎么回事!我的马也不对劲了!” 孙阳颤抖着望着身下,叫道:“应……应该是药效过了。” 韩弋心中大骂孙阳糊涂,抽出匕首刺破马脖子上皮毛,战马吃痛,狂叫不止,但也止住了刚刚的躁动。 但其余的马匹却已癫狂起来,就听到耳边响起刺耳的马叫,跟随自己的那些汉子全都奋力的拉住自己的战马,趁战马未完全发狂之前停在了原地。 “不好!” 就听有人大喊一声,韩弋向后遥望,发了疯的马群已经越过草丘,向着众人追来,距离他们已经只有数十丈距离,就算他们现在下马逃跑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东方传来一声马鸣,这叫声清亮悠长,划破万里长空传到众人剩下的战马耳中。 韩弋等人身下的战马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众人一扯缰绳,竟变得比之前乖巧许多。 “乌霄!”韩弋一怔,那刚刚的马鸣之声像极了乌霄的声音,但是这里距长陵关百里,乌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他抬眼向东望去,初阳万道霞光之下,一白衣公子骑着匹乌黑骏马跃上山丘,白衣银甲气质非凡。 就见他抽出腰间长剑,手臂一挥指向韩弋身后的马群。 “放箭!” 话音一落,万千箭矢从他背后山丘之上疾s,he而出,狂风骤雨般s,he入发狂的马群当中,那些战马虽然躁乱,却也不是神志不清,被乱箭s,he死一批之后忙止住狂奔的势头,盘旋了一阵向南撒蹄而去。 韩弋远远望着山丘上的那清瘦身影,万千思绪全都转化成了无限喜悦与兴奋。 万里碧涛,风卷残云,云珧白衣黑马,丰神俊朗,身后数百赤甲骑兵涌现在山丘上,他们长弓在手威风八面,正是公孙重峻手下的赤练铁骑。 “云珧!” 他长啸一声,策马向东,乌霄听到主人的声音欢叫一声,驮着云珧急驰而来。 “云珧!” 韩弋又叫了一声,欢呼雀跃的纵马到了云珧面前,面对着丰神俊朗的如玉公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最后轻声说道:“你……你来啦。” 云珧迎风笑道:“小侯爷好大的阵仗,区区二十骑便将翟戎千人前锋歼灭。” 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暖暖的笑意,微风吹过,带起一缕青丝白绸。 韩弋哈哈大笑,将刚才孙阳献计,又如何引开翟戎前锋,一一与云珧说了,他兴高采烈的说了半响猛然惊醒。 “对了!不远处还有些翟戎的残余部队,我们不能放了他们。”他见到云珧一时高兴,居然将那些残余的敌军忘得干干净净。 乌霄见到主人激动万分,云珧扯住乌霄的缰绳,这才徐徐说道:“余繇将军已经带人过去了。” “余繇也来了?”韩弋大喜,“还有太子的赤练铁骑,莫非他也来了?” 云珧笑道:“没有,公孙太子重任在身,怎么会亲自来这,我是找韩将军与李将军各借了五百人马赶过来接应你的。”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韩弋怒道,“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都没借到一个人,你居然每人借了五百。” 云珧笑着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小侯爷,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快点和我回采桑津吧。” “好!”韩弋喜笑颜开,这次不但救下了数千关外百姓,还杀了翟戎的夜枭部的前锋部队,可谓是大获全胜,他心中畅快,丝毫没有察觉云珧言语中透露的沉重。 韩弋率领的小队安抚好战马也赶了过来,纷纷与云珧道了谢,不多久余繇便押着两个夜枭部蛮人从草丘走了过来。 云珧以翟语与那人交谈了一番,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韩弋见状不由得问道:“云兄,怎么了?” 云珧满脸忧色,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说翟戎的两万大军已经出征,现在沿着赤江而下,两日之后便会攻打采桑津。” “攻打采桑津?”韩弋一怔,采桑津位于韩原中部,常年有一万韩军驻守,且临近韩原、广翼两城,除非翟戎发了疯要攻打北晋王都绛城,否则绝对不会打采桑津的主意。 云珧点了点头,“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韩弋笑道:“这家伙口出妄言,云兄可能对我们韩原的军力部属不熟才会上他的当,仅靠两万人怎么敢去攻打采桑津,云兄等我问上一问。” 云珧摆了摆手:“不用问了,他没有说谎,攻打采桑津的不单单是屏山渡的两万人,还有长陵关的两万铁骑。” “什么!长陵关的两万铁骑?”韩弋双眼瞪得浑圆望向云珧,要不是云珧脸色凝重,他甚至以为云珧在与他开玩笑。 余繇叹了口气道:“小侯爷有所不知,长陵关昨天晚上失守了。” 韩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失守?”昨日中午出发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一路通告关外百姓入关避难,那些往长陵关撤退的百姓岂不…… 余繇悲愤道:“昨天傍晚长陵密道被翟戎打开,八万翟戎大军前后夹击长陵关,长陵城首先失守,后来长陵关的将士在关内苦守了半夜,昨夜子时终于被翟戎攻破了,据……据探子回报,翟戎为一雪前耻,关内还有城中的军民百姓无一幸免,小侯爷通知撤退的百姓也都……也都在长陵城内。” 韩弋眼前一黑,过了半响才痴痴的问道:“密道被打开了?”他望向云珧,“不是已经派人去镇守了吗?怎么还会……” 云珧垂首道:“这都怪我低估了敌人的实力。” “这不是云公子的错!”余繇怒道:“不知从哪冒出了些怪人,他们用毒蛇毒虫围攻密道,韩将军……韩将军只派了百人,我们寡不敌众,云公子也是无计可施……” 云珧道:“是我不好,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给那些人攻破防守。” 韩弋脸色y沉,他没想到韩禺会不守信誉,也没想到长陵关真的会被攻下,他右手紧握腰间的剑柄,手背青筋暴起,冷声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 云珧沉默良久,这才缓缓的说道:“云梦海国的人。” “云梦海国?”韩弋抬起眼睛,眼眸中寒光四s,he,“这些人怎么可能和翟戎勾结到一起?”云梦海国与北晋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长陵关,又岂会帮助外族。 他见云珧半天没有说话,顿时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是天子!是天子派他们来的对不对?” 余繇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云珧与韩弋两人。 韩弋冷嘲道:“我没猜错吧,这些人是一定是我们大周天子陛下派来的。”他说完森然笑道,“天子不仁,这些人既然敢对我们韩氏子弟动手,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云珧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后话,我们还是先回采桑津吧。” “现在不行!”韩弋疾声道,“我让李元带着两千多的关外百姓正往采桑津撤退,必需通知他们赶快躲避,不然定会在路上碰到翟戎大军。” 云珧怔了一怔,沉声道:“小侯爷,翟戎军队的行军速度比普通百姓快得多,不到一天便能赶到采桑津,那些百姓避无可避。” 余繇接着说道:“是啊,我们还是快点撤退吧,那些百姓已经……” 韩弋望向云珧,“我们能不能拖住那些翟戎军队,只要三天他们便能撤回采桑津。” 余繇急道:“小侯爷,他们可是有两万人啊,我们只有一千,怎么可能拖得住他们。” 韩弋心中一沉,从这前往采桑津一路平坦,百姓人数太多,没有地方可以躲藏,虽然知道不可能,还是开口道:“两天,只要我让李元加快脚步,也许只要两天便……” 云珧摇了摇头,“韩弋,接受事实吧,你救不了他们。” 韩弋只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重石,郁闷难当,他昨天通知撤离的百姓已经丧命在翟戎手中,如今赤江沿岸的百姓也同样保不住,那么他这次出关的目的何在? ☆、第二十八章 云珧缓缓闭上双眼,他能明白韩弋现在心中的无力与悲愤,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付出一切反而弄巧成拙,他沉默良久,再次睁开的双眼恢复了一片清灵。 “小侯爷,我或有一法可保住撤离的关外百姓。” 韩弋惊喜的望向云珧,“云兄,果然还是你有办法!” “这个法子风险不小,但是成功便可扭转战局。”云珧静静的说道,语气中的沉定让韩弋也冷静下来。 “这次翟戎共集结了十三万大军,大部人马攻下长陵关后分兵两路,东路军往天子行宫所在的天之畿而去,西路军则准备攻击采桑津,如今我们要面对的便是配合西路军攻打采桑津的屏山渡守军。” 余繇cha嘴道:“他们不是已经攻下长陵关了吗?为何还要攻打采桑津?” 云珧道:“采桑津位于赤江中段,乃连接韩原南北的要道,龙门渡太小,采桑津才是赤江上最大的渡口,韩军要想渡江包抄翟戎后方大营一定会在采桑津渡江,且长陵关虽然险要,却是座孤城,只有将采桑津夺下才能保证长陵关不被韩军前后包围。” 韩弋点头道:“只要他们将采桑津攻下然后一把火烧了,我们韩军在赤江上便没了立足之地。” “不错,所以采桑津一定不能丢。” 云珧顿了顿又道:“如今翟戎的东路军已经往落日别宫而去,自有北晋、东齐与皇太子姬郑对付,不过以我看来,这一道千里无险可守,北晋王会任由他们穿过北晋,让翟戎与姬郑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这一路我们不用去管。” 他思考了片刻说道:“采桑津守军约有两万,翟戎为了保证能夺下渡口定会派出双倍的兵力,所以西路军兵力当在两万左右,加上屏山渡的两万一共四万人。” 韩弋笑道:“他们一定没有想到太子的赤练军也在采桑津,这一战胜负未定。” 云珧道:“赤练军骁勇,但没有韩原城的援兵,韩将军与公孙太子赢得一定不会轻松。”他抬头看着韩弋道,“能不能让公孙太子他们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便要看我们的了。” 韩弋正等着云珧这话,不禁正色道:“云兄请说。” 云珧让人拿出韩原一带的地图,指着赤江上的一处弯道,“这里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到五十里名叫壶口峡,此处地势奇诡,赤江与群山交界之处有一要塞名为壶口关,当年曾是古韩国的屯兵之处,北晋灭古韩之后便废弃不用,我们可以让江边百姓先到此处避难。” 韩弋拍手称妙,他将这地图看了无数遍,却没有发现这个方法,心中对云珧佩服无比,越看越是喜欢。 云珧笑了笑,“这里虽然比采桑津近了许多,但是徒步也要大半天才能走到,小侯爷还需做一件事情拖住翟戎行军的步伐。” 韩弋笑着说:“云兄你只管说!我全都听你的。”他望着云珧低垂的眉眼,往日那淡薄的公子模样在此时的云珧身上消失不见,那眉峰的一抹杀气让他对云珧平添了几分敬畏与喜爱。 云珧将手指移到屏山渡的位置,冷声说道:“翟戎攻打长陵关肯定准备良久,为防后勤供给不上他们必定会将粮草安放在屏山渡,此次分兵攻打采桑津他们后方一定空虚,加上赤江北岸的大营还需派兵守卫,屏山渡的守军绝对不会超过四千人,” 韩弋一怔接着一喜,“云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偷袭屏山渡大营?” 云珧笑道:“不错,小侯爷只需带上公孙太子这五百赤练铁骑趁翟戎大军出发后潜入屏山渡,虽然不足横扫守军,但只要偷偷的将他们粮草点燃,那些翟戎一定会撤军回防。” 余繇拍手道:“云公子的主意实在太木奉了,这么来回一折腾,翟戎非但要留下人马守卫屏山渡大营,而且还会耽误行军速度,那百姓们就有时间退入壶口关了。要是小侯爷能将他们的粮草一把火全烧了,我们可就不战自胜了。” 云珧道:“没有这么简单,一来我们人数太少,二来翟戎为了防止火灾粮草也绝对不会堆在一起,我们烧不掉多少,且翟戎以战养战,我们必须烧毁一半以上才能迫使他们退兵。” “是的。”韩弋道,“我们的目的是让他们撤军回防,不能贪心。” 云珧点了点头,“小侯爷所言甚是,只需将翟戎引回大营,小侯爷便可从后河沟的小道撤回壶口关。” 韩弋拍腿站起身来,朗声笑道:“我这就去屏山渡。” “慢着!”云珧拦住韩弋,“我还有一事要小侯爷去办。” “何事?” 云珧抿了抿嘴,沉声道:“我需要小侯爷撤回壶口关的时候带回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翟戎大军!” “什么!” 韩弋与余繇同时大惊。 就听余繇急道:“云公子,你……”他本想说你是不是疯了,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口,“我们只有一千人,翟戎大军有两万,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韩弋有着同样的疑惑,但他对云珧有着莫名的信任,静静的等着云珧的答复。 云珧胸有成竹道:“正面交战一千对两万肯定是自寻死路,但翟戎不会一开始就派出全力追杀五百人的,他们最多派出两千,我们也不必与翟戎硬拼。”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这是壶口关的地形图,这壶口关可并非因为临近壶口峡所以才得名,小侯爷请看这里。” 云珧修长的手指指着壶口关的关口位置道:“壶口关其实是个对面赤江的谷口,左右被山壁包围,只有对面赤江的一侧有一处七八丈宽的口子,古韩国以谷口为基础向内建造了这座屯兵要塞,这里内外两层易守难攻,小侯爷将翟戎大军带过来,我们可以依仗这要塞围剿翟戎的两千追兵。” 韩弋看着地图激动不已,“这里地势险峻,我们运兵得当的话,可用一千人击退他们的追兵!两千人虽然不多,却也能给重峻减轻不少压力。” 云珧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要击退翟戎的追兵,而是要将他们尽数歼灭在壶口关,翟戎凶残野蛮,各部族貌合神离,我们如果将这两千追兵歼灭,他们所属的夜枭部实力折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夜枭部族长必然会带着两万黑羽军全都杀到壶口关。” 这回连韩弋都不淡定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珧,“全都杀过来?” 云珧冲他微微一笑道:“我们如果不是要对付这两万黑羽军,又何从谈‘风险’二字呢。翟戎虽有两万人,比起我们多了二十倍,在我看来不过乌合之众,我有信心可以凭借壶口天险将他们拖住一天一夜。” 余繇被云珧说的既忐忑又紧张,不禁问道:“然后呢?” 云珧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韩弋身旁的孙阳,“你就是孙阳?是你出的主意让小侯爷将翟戎骑兵引入草丘的?” 孙阳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受云珧的气势所慑,心中紧张忐忑,见云珧忽然看向自己,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结巴道:“是……是我。” 云珧沉声道:“看来你对马匹的习性极为了解。” 孙阳见云珧问自己马的事情,顿时兴奋起来,“我祖上开始便是相马的,这些马是好是坏,喜好特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我正要你办一件事情。”云珧凛然道,“你现在就在赤练铁骑中选出一匹跑的最快的马。” 孙阳听后急忙跑去赤练军中,不多久牵了一匹战马过来,这马膘肥体壮极其神骏,就算比起乌霄也不遑多让。 云珧见后微微点头,“这马确实非凡,你倒是有点本事,我这正好有封信,你骑上这马立刻送给公孙太子。”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你对长陵关外的地形极熟,沿途可以抄走近道,记住,一定要在明天天亮之前交到公孙太子手里!” 孙阳接过信封恨恨得点了点头。 云珧又道:“你现在就走,赤练军见到你所骑的马一定不会阻拦你的,我们大家能否活着回去可就全靠你了。” 孙阳这辈子没承担过这么重要的任务,心中既激动又紧张,紧紧攥着手里的信,仿佛这信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他随即与云珧和韩弋告别,立刻策马向采桑津狂奔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等到孙阳走后,韩弋这才问道:“云兄这是何意?” 云珧沉声说道:“里面有我给公孙太子的一计,可让他以极小的代价击败来自长陵关的翟戎部队。” 云珧说的轻描淡写,但无一人敢小觑他信中计谋。 云珧转头看向韩弋解释道,“只要采桑津兵祸一解,公孙太子便会按照我信中所写率兵北上,到时候我们便可内外回应,将屏山渡的敌军杀退。” 韩弋静静的听云珧将话说完,心中对云珧的印象天翻地覆,这哪里还是自己认知中那清心寡欲的浊世佳公子,云珧对眼前战局地形的洞察,无比冷静的分析,震人心魄的计划,全都让韩弋叹为观止。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云珧吧,这才是自己另眼相看的人! 云珧抽出佩剑,长臂一挥将剑cha入地图上的壶口关前,朗声说道:“小侯爷可愿意与我豪赌一场?” 韩弋笑了,望着眼前这神色飞扬的男人扬声道:“云兄大智大勇,小侯我岂敢不从!” 说罢骑上乌霄,一声长啸穿入云霄,“赤练军的兄弟们,翟戎侵入我北晋疆土,屠杀我北晋子民,我韩弋不才,看不得这帮蛮夷在我北晋境内肆虐,誓要与他们周旋到底,众位赤练军的兄弟乃我北晋忠勇之士,我本无权要求你们,但此时情况紧迫,我只想问一句,你们可愿与云公子和我一同血战沙场!” 他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听得众人心血澎湃。 韩弋自小与公孙重峻一同长大,这些赤练军本就与韩弋亲如兄弟,此时更是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应。 韩弋回头望向云珧,嘴角微微勾起,轻声笑道:“云兄何时将那信放在身上的?” “也没多久,昨晚赶路太累,路上休息的时候就备下了。”云珧微微一笑,“小侯爷心思善良,我不敢不多担待一点。” 韩弋仰天大笑,“我定然不负云兄的一番心血!” 说罢策马扬鞭,带着五百赤练铁骑向着屏山渡而去。 望着韩弋远去的身影,云珧的嘴角微微翘起。 “余将军。” 余繇上前拱手道:“云公子有何吩咐。” 云珧刚刚一席话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对他是言听计从。 “你派人去通知李元,我先带一小支部队前往壶口关,务必在今天日落前将百姓迁入关内。” 余繇应了声是,接着下去安排了人随韩弋带来的二十人前往报信,自己则随云珧往壶口关而去。 ☆、第二十九章 云行万里,秋阳当空,屏山渡上戎旗林立,关外寒风一吹,无数黑色的“夜枭”二字迎风招展。 渡口外的浅滩上乱石嶙峋,赤水拍击其上,炸开万朵白花。 不远处的山丘下,狂长的野草随声摇曳,被突如其来的狂风一卷,好似碧海掀起了波涛。 在这漫野的绿色之中一道道赤红的身影在草丛突然闪现,他们穿行于草丛之中,如一尾尾逆流而上的鲤鱼,顷刻间汇聚成一条钢铁洪流冲破了屏山渡外的围栏。 烟尘滚滚,战马长嘶,韩弋一马当先,将守在营前的守卫砍翻,随即身后五百赤练军铁骑手持银枪突入屏山渡口,一路砍杀,翟戎的守军乱作一团,那里是这些骁勇善战的赤练军的对手。 他们沿着营寨岔道往北杀去,丝毫不管营中战号连响,五百铁骑瞬间攻入至翟戎存放粮草辎重的营寨。 “点火!给我烧!” 韩弋大吼一声带头将火把点燃,左右将早就准备好的柴草堆积在粮仓外围,其余骑兵手持火把,将整个粮仓化为一片火海。 赤炎翻腾,浓烟滚滚,韩弋举着火把向右一指,“我们去下一座!” 他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咆哮,一翟戎大汉带着数百ji,ng兵围了过来。 韩弋冷笑一声,手中火把飞掷,对准了那大汉的门面而去。 他手法刁钻,翟戎大汉就见一团火光迎面而来,手中弯刀下意识挡了上去,火星四jian,就听那大汉惨叫一声,咽喉已被韩弋手中的银枪贯穿。 “你们只管去烧,我来挡住他们!” 众赤练铁骑领命,往下一座粮草存放的营地而去,韩弋嘴角往上挑将银枪拔出,右手银枪横扫,又是数人死于马下,紧跟着一拉缰绳,乌霄四蹄踩风将面前数人撞飞,竟冲入翟戎阵中。 乌霄快如闪电,韩弋神勇无比,一人一马将这数百ji,ng兵冲的溃不成军,手中银枪所到之处腥风血雨,翟戎阵中无一合之将。 翟戎士兵一时间吓破了胆,哪敢挡在他的马前,竟不战而退向着四周散去。 韩弋大笑一声,抬头就见到东南方再次升起浓烟,心知定是赤练军又点燃了一座粮仓,他心中大喜,翟戎在此有七座粮仓,此时已经点燃两座已算完成了任务。 他策马到了浓烟升起之处,赤练军已经与闻讯赶到的守卫战到了一起,营中空间狭小,身后又是烈火浓烟,实在不适合骑兵作战,即便如此这些守卫也非赤练军的对手。 韩弋将背后长弓取下,连发三箭,将敌军统领s,he落马下,接着银枪一抖为赤练军杀出了一条血路。 翟戎守军怎会想到身后还有这么个煞星,被他一人冲破了阵型,赤练军顿时一涌而出。 赤练军红衣红甲,如赤色洪水般突破闸口,一时间群马奔腾,冲杀之声此起彼伏,瞬间便击溃了守卫的士兵。 忽地耳边响起一声诡谲凄厉的鸟鸣,韩弋抬头就见两只黑色圆头怪鸟从高空俯冲而下,眼如同龄,喙似钢刀。 怔愣之间,那两只怪鸟已经扑倒身后的赤练铁骑之中,就听的两声惨叫,两名赤练军的战士已经被他们啄瞎了双眼,此时血流满面被扑上来的翟戎士兵拽到马下乱刀砍死。 “是夜枭部的鬼面枭!” 韩弋听到有人大叫了一声,定睛一看那鸟头长的好似一张鬼脸,凶戾可怖,要不是此刻乃是白天,光线不足时一见足以吓得人心胆俱裂。 他抽出弓箭弯弓欲s,he,那两只鬼面枭似有灵性,感到来自韩弋的威胁后展翅飞到高空,然后冲着韩弋一阵怪叫,声音刺耳无比。 韩弋想起云珧所言,这怪鸟乃是夜枭部图腾,此刻飞到这里想必夜枭部守军已经发现他们,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聚集而来,要是被守军包围,即便赤练铁骑勇猛非常也难逃一死。 “我们撤!” 韩弋大叫一声,带头向着大营另外一侧杀去。 翟戎被赤练军气势所夺,赤练铁骑所到之处一触即溃,五百人马竟轻易的冲破层层关卡,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已经冲到了屏山渡外。 韩弋望着身后,屏山渡内黑烟翻滚,喊叫声响成一片,江边风大,火势已经在营内蔓延开来,烧毁的仓内全是米粮辎重,只要点燃绝无扑灭的道理,他微微一笑,指着营内南面角落的一处营帐问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了整个屏山渡都炸了锅,偏偏那里没有动静。” 身后的赤练军队长上前禀告道:“那里应当是翟戎囚禁俘虏的地方。” 韩弋眉头一皱,想到之前采桑津遇到的那个老人,“俘虏?就是那些女人和孩子?” 队长尴尬的点了点头。 “这些畜生!”韩弋怒道,接着调转马头大喝一声,“兄弟们,我们杀回去!” 说罢提起银枪冲回了屏山渡,那些翟戎守军怎料到他会杀回来,大部分人全都跑去救火了,守在营口的几人见韩弋杀气通天腿都吓软了,哪敢抵抗,一溜烟全都跑没了影子。 韩弋率领众人冲到那营帐外面,将看守全部杀死,打开帐门,里面约有两百多人,全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和少年,韩弋他们进来的时候吓得缩成一团。 这些俘虏大都十三四岁,身上衣不蔽体,天气寒冷,冻得浑身颤抖,眼神中全是绝望与惊恐。 韩弋看的双目赤红,大骂道:“这些蛮夷畜生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众人将这些俘虏全都救出,分别将这些人抱上马背,韩弋将一对姐弟抱到乌霄背上,又安抚了乌霄,这才说道:“兄弟们,你们先带着这些孩子会壶口关。” 赤练军队长惊道:“小侯爷你呢?”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8节 韩弋沉声道:“我们的马累了一天,要是带着这些孩子一定跑不过夜枭部的追兵,只能趁他们大军尚未返回之前撤退,我留下来给那些蛮子些点好东西瞧瞧。”他说着朗笑一声将自己的箭袋从乌霄身上取下来。 “你们只管回去,云兄所要的翟戎追兵我一定给他带回去!” 说罢不顾众人的劝阻,头也不回的向屏山渡中军大帐跃去。 ☆、第三十章 壶口峡地势奇伟,江水倒灌,如巨龙咆哮,夔牛怒吼,声震百里,后人有诗云:“玉帝把壶谁不尊,山呼雷动谢天恩。九州飞jian瑶池液,一醉炎黄万古春。” 云珧所在的关口虽相距百丈也被震的耳中轰鸣,眼前江水滔滔恍如天河倾倒坠入百丈悬崖,又似巨壶沸腾掀起万丈浓烟,旭阳斜照,万里无云,赤水烟波更似旱天惊雷。 他缓步走回关内,壶口关已经废弃几十年,近年来被附近百姓当作储藏粮食的粮仓,寒冬来临之际还会在其中取暖过冬,为了防止野兽袭击,城墙保存的还算完整,他命余繇带人将周围修葺了一番,又布置了几处暗藏的机关。 城墙由巨石夯成,高达五丈,也不知当年古韩国耗费了多少人力才修建成功,好在城墙虽高,但只有数丈之宽,今天日落之前应该能够完工。 只是城门风吹日晒已破旧不堪,云珧只能派人从远处山上砍伐树木临时加固。 城门往后两百步乃是一座内城,城基高出地面两丈,下方地基由巨石堆成,与城墙相对的两侧还有两座石塔,塔高约有七八丈之高,极为雄伟。 石塔两侧连着陡峭岩壁,常人除非cha上翅膀,否则绝对无法从两侧山壁潜入内城。 此时已经临近寒冬,城内还住着一些百姓,云珧将事情据实相告,是留是走由他们自行决定。 安排完诸多事宜,云珧再次走到关口城墙之上,西斜的太阳隐入刚刚升起的乌云之中,李元所率领的百姓已经陆续入住城中,壶口要塞当年便是屯兵、储藏所用,这些百姓不过两三千人,兵舍虽然破旧,住下绝对绰绰有余。 等百姓安顿好后,云珧又挑选出一些ji,ng壮的汉子参与修葺城防之事,再安排妇女为众人烧火煮饭,众人心知翟戎不久便会进犯,齐心合力,效率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等过了未时,众人用过午饭,云珧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烦躁,屏山渡距此一路平坦,骑马只需一个时辰,按理来说韩弋应该回来了才对。 他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万里黄沙滚滚,赤水惊涛阵阵,哪有一点韩弋的影子。 难道途中遭遇了意外?又或者翟戎军情有变? 云珧捏了捏手中的剑柄,他知道韩弋自有分寸,虽然偶尔年轻气盛但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偏偏心中的焦躁与忐忑又不禁加强了几分,竟然比自己上阵杀敌还要紧张。 云珧摇了摇头,这种不安的心情让他极其不习惯,也让他怀疑起韩弋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来到韩原本来是想寻找一件祖辈的宝物,在竹苑翻找书籍线索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息梦霞与绛萝盯上,又因贪恋弦乐之事于妙音坊遇见了韩弋,他虽然使手段避开了这位闹事的小侯爷,不想第二天就在竹苑小院内又碰到了他。 那一日清晨,天还微微亮,自己因为昨夜睡得太迟,躺在院中看书的时候竟又眯着了,恍惚之中耳边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睁眼就看到了韩弋站在墙头盯着自己看。 云珧起初吓了一跳,但是转念想到韩弋应该没有认出自己,瞧着他那红脸傻笑的样子,云珧莫名的想和他说会话,于是便邀韩弋下来一叙。 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韩弋说了句“恭敬不如从命。”接着便迈着一双长腿从墙上翻身而下,为了显摆自己的轻功,落地的时候甚至没有惊动一片树叶。 然后韩弋便问了自己的名字,并胡诌了一句歪诗来夸他长得好看。 想到这,云珧轻轻的笑了笑,周围敬畏他的人很多,忌惮他的人更多,偏偏就没有这种花心思讨好他的人。 他起初有些不高兴,但一见韩弋赔礼道歉时无措的模样,顿时便有些不忍责怪,他当时确实对韩弋生出了点妄想,心头平添了几分羞涩,又想到韩弋不到弱冠之年,自己却不知还有几年好活,一时心中又无比失落。 恰巧这时候苏廉回来了,苏廉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家臣,虽年纪比他大些却是他的晚辈,他从小苏廉便陪在身边,因此苏廉看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竹苑小楼内十分紧张。 苏廉极其不客气的撵人,韩弋只是留下了他的名字就要离开,他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不会为了个刚刚认识的人与苏廉计较,可这时朱博找了过来,并说韩弋是邯郸来的赵公子。 他当时差点笑出声,然后不顾苏廉的反对将韩弋留了下来。 那一日他与韩弋相谈甚欢,韩弋也凭着点小聪明将他的身份套了出来,云珧望着头顶的青空,他是故意泄露身份的,为的是让韩小侯爷有借口继续来找自己。 临走之际他送了孟庆两坛梅子酒,并告诉苏廉自己只是为了结交北晋韩氏,着梅子酒是他用洛山青梅配合五种药材酿制而成,有固本培元的效用,是他能喝的为数不多的几种酒水,这酒韩弋的母亲正好适合,他也是借孟庆的手送给了令狐雩。 韩弋刚走,苏廉就被突然来袭的刺客引走,他不禁对韩弋的来意有了几分怀疑,直到晚上看到韩弋带着大包小包来帮自己抵御毒虫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借着品茶提醒韩弋不要搅合到这些事情中来。 韩弋没有领情,反而帮自己解决了那些毒虫,其实那些蚕尸蟞根本奈何不了他,但是看着小侯爷卖力的样子他心中生出了久违的暖意,于是他将能告诉韩弋的事情都说了。 只是韩弋听到他年纪的时候的表情让他心情低落了许久,两人之间相差的并非只有身份,还有十四年的光y。 云珧又看了眼远方,韩弋带去的人马还是没有回来,想起那天韩弋走后,他立刻动身赶到了古韩侯墓,一路上他既期待又懊恼,他不想韩弋卷入接下来的事情,偏偏韩弋找到了地方。 墓中韩弋拼死将绛萝重伤,当时他吓了一跳,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然又怎么会让那假装成猎户的翟戎探子遛了。 后来韩弋的一席话让他有些吃惊,不过他全当是韩弋血气方刚,少年意气之言罢了,直到今天看见韩弋只带了二十人便敢挑衅翟戎的千人前锋,这才知道这位小侯爷是真的个敢说敢做之人。 于是他拿出了早就计划好的方案,云珧向来最自己的谋略极有信心,但今天却比平时多出了一丝焦虑,而这焦虑来自韩弋。 韩弋爽朗的笑容浮现在云珧眼中,云珧不可否认他对韩弋上心了,他不想让韩弋受伤,他不想让韩弋出事,他不想让韩弋失望,太多太多的不想让他变得一点都不像以前的自己。 夕阳已经逐渐落入赤江之中,轰鸣的波涛声带上了一丝苍凉,地平线腾起马蹄掀开的黄尘。 云珧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急忙向后扬手,示意城中众人准备迎接归来的小侯爷。 他匆忙从城墙下去,五百赤甲铁骑相继入城,他的眼光在每一个骑士身上扫过,却见有些人的马背上还骑着些十三四岁的小孩,云珧微微一晒,想必是路上碰到的百姓,韩弋大发善心,他细细往后看去,直到看到乌霄驮着两人缓步走入城中。 一种难言的惊慌涌上心头,云珧一把拉住赤练铁骑的队长,“小侯爷呢?” 那队长一怔,翻身下马跪倒地上。 云珧心中一颤。 就听那队长说道:“小侯爷让我们先行撤退,他一人引追兵去了。” ☆、第三十一章 屏山渡外旌旗飞扬,刀戈如林,乌云密布,一行千人身骑黑马衣着黑羽将营门团团围住。 翟戎乃大周皇朝北疆最强大的一支蛮族,与鬼方同为中原诸国的心腹大患,此次翟戎发兵南下,除了留下白狼等部留守圣山虞衍,金雕族长则亲自率其余部落蛮兵共计十二万南下。 其中夜枭部以鬼面枭为图腾,此次派出两万余人组建的黑羽军跟随金雕族长,虽然没有参与攻打长陵关,但其战力却是翟戎三十六部中除赤虎、白狼、金雕外最强大的一只。 黑羽军以骑兵为主,尤其是族长身边的黑羽千骑,虽然只有千人,但每一位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实力不弱于太子重俊的赤练铁骑。 黑羽千骑的队长名为黑齿百治,韩弋带赤练铁骑攻入屏山渡之时,他随夜枭部族长率领两万黑羽军已经走出数十里,忽然身后浓烟随风吹来,接着又有轻骑来报屏山渡受到攻击。 屏山渡中存放着翟戎大半粮草辎重,黑齿百治随即请令带领黑羽千骑先回屏山渡救援,夜枭部族长随后便到。 于是,韩弋刚从夜枭部中军大帐逃出便迎头撞上了这位黑齿百治。 黑齿百治有着蛮族特有的高壮身材,体型比韩弋足足宽了一倍,身下一匹纯黑战马,气势远非寻常翟戎可比。 韩弋将手中的布袋往身后藏了藏,冲着面前的黑羽千骑咧嘴一笑,再傻都能看出来这杀气腾腾的千骑绝非他之前碰到的前锋可比。 “这屏山渡的火是你放的?” 韩弋微微一愣,翟戎与中原诸国的语言差异极大,会说中原语言的蛮族更是少之又少,即便韩原城中也极为少见,这如r_ou_山般的蛮人却说的极为流畅。 韩弋将布袋别在身后,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是你大爷我还能是谁呢?” 黑齿百治眯了眯眼,狞笑道:“是你就好。”就见他从背后拿出一根八尺长得铁棍对着韩弋砸来,铁棍上面凹凸不平满是血污。 韩弋从未见过这样爽快的人,居然连场面话都不说直接动手,急忙摇手道:“慢着!慢着!” 黑齿百治浓眉一扭,就听韩弋接着说道:“你难道以为这么大的火是我一个人放的?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又或者问我其他的同伙在哪?” 黑齿百治怔了怔,屏山渡的粮草损失不小,族长问责,的确要有人承担,便粗声问道:“那你说你是谁?你的同伙呢?” 韩弋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姓巴,就是那个巴国的‘巴’字,不过想来你也不知道什么巴国,锅巴你总听说过吧,就是锅底烧焦了的那层米饭,那就叫锅巴,而我在家中排行老八,周围的邻居都叫我八爷,但你就不用了,你直接叫我巴八便好。” 黑齿百治虽然通晓中原语言,但是却听不出韩弋口中的意思,他管韩弋叫什么,听他啰啰嗦嗦说了老长一堆,最后也只听明白眼前的小子叫做巴八,心中不耐道:“巴八,你是何人派来的,其他人在哪?” 韩弋捂嘴将笑憋了回去,一脸天真的说道:“我当然是我爸爸派来的,而其他的人……”他见黑齿百治未曾发现他话中的意思接着又道,“其他的人自然早就遛了。” 韩弋说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黑齿百治再傻也听出来韩弋在戏弄他,面露狰狞,猛地从马上跳了下来,那血迹斑斑的铁棍对准了韩弋当头砸下。 韩弋只觉得头顶狂风猎猎,急忙足尖一点,向后退了两丈躲到营门之后,就听轰的一声,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已被黑齿百治砸出一个深坑。 他看的不禁咋舌,这蛮子的力道极大,配上那重达百斤的铁棍更是有万钧之力。 黑齿百治一击不成,甩起铁棍再次扑上,他当头抡了一个半圆,就听到周围棍风呼啸而下,韩弋面前的的营寨大门好似纸糊的一般被他扫断。 “你慢点!慢点!”韩弋一边躲闪一边叫道,“你们翟戎就只会仗势欺人吗?我听闻你们翟戎部落向来尊敬勇士,难道这所谓的勇士便是将人堵在自己门口,又叫上成千上万的人给自己打气吗?” 黑齿百治挥出几棍都被韩弋轻易躲开,心道这小子并不简单,听他喋喋不休,心中烦躁,当即怒道:“巴八,你休要废话,快与我一决胜负!” 韩弋喜道:“如果我胜了你就放我走?” 黑齿百治哈哈一笑,“如果你赢了,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说罢右手出拳打向韩弋胸口。 韩弋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蛮子摆了一道,见他右手攻来,心中想试一试这人的深浅,随即以韩氏掌法迎了上去。 两人双手交击,黑齿百治往后退了一步,而韩弋只觉一股巨力从掌心传来,接着手臂一阵剧痛,往后飞退了两丈。 韩弋暗骂一声,“这蛮子力道当真了得,如非必要不可硬拼。” 黑齿百治自持神力盖世,从未在力气上遇到对手,翟戎三十六部之中,唯有他两位兄弟的功力能与他一较长短,今天却被眼前的小子震退了一步,心中惊骇异常。 韩弋揉了揉手臂,大叫一声,“再来!”说罢挥掌再次攻上,他掌法凌厉,用的更是硬碰硬的招数,掌风卷起无数落叶,铺天盖地而下。 黑齿百治岂会示弱,虬须怒张,斗大的拳头砸了过去。 就当两人拳掌即将撞到一起之时,韩弋左手嗖的从腰间抽出宝石软鞭,鞭梢如闪电般s,he出将黑齿百治手中的铁棍捆住一扯,接着双腿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一只飞鹰一般从黑齿百治头顶越过。 黑齿百治拳力打到空出,人随之前倾,回头就见到韩弋落入了黑羽千骑之中,接着人群中传出几声惨叫,过了半响就听有人喊道。 “他抢了马往南面跑了!” 黑齿百治大怒,正要追击,忽地屏山渡营中跑出一人,这人乃是中军帐中的看守,见到黑齿百治脸色大变,凑上前去在黑齿百治耳边低语了一番。 黑齿百治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向着外面的黑羽千骑吼道:“给我追!一定要抓活的!” 说罢,翻身上了马,追着韩弋的身影而去。 韩弋一路狂笑,带着追兵往后河沟跑去,这里岔道极多,如非本地土著极易迷失方向。 韩弋带着黑齿百治等人在后河沟绕了半天,这才甩开他们往壶口关跑去,壶口关距离后河沟不到百里,黑齿百治紧追不舍,千人千骑如黑云一般蜂拥而至。 眼见黑羽千骑勇猛绝伦,韩弋心中不禁打起鼓来,不知云珧是否已经安排妥当,这些蛮子只有千人,但实力却出乎了他的预料,尤其是蛮兵头子,臂力惊人,实力绝不在他之下。 壶口关大门半掩,韩弋策马直入,等过了城门却见广场内空无一人,他趋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喊道。 “云兄,我回来啦!” 韩弋扬声叫了几次见没人回应,不禁急道:“我将敌军带会来了,快点将城门关上!” 他心中纳闷,骑马上到内城高台之上,张眼一望,壶口关中哪有半个人影,急忖道:“难道云珧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韩弋转头在城内看了一看,城门与城墙全都被人修葺过一遍,只是城内地上全是杂料,混乱不堪,一点都不像交战过的样子,反而像是事情做了一半弃城而去。 他的心头往下一沉,蓦地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开门声,云珧慢慢的从内城中央的要塞中走了出来。 “云兄!”韩弋大喜,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云珧面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其他的人呢?” 云珧神情淡漠,便走便道:“小侯爷这会倒是想起我了,之前我吩咐过你一定不要鲁莽行事,偷偷烧毁粮草后沿途将敌军引来便可,敌军营中危险万分,小侯爷怎么能独自留下。” 韩弋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不是为了救人嘛。”云珧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冲动行事,偏偏看到那些俘虏他的心立刻就软了下来,没想到惹得云珧这般生气。 云珧一声不吭,往前走到内城高台上,眼睛遥遥望向远方。 韩弋急忙跟了上去,急道:“云兄,我们还是先把城门关上吧,那些翟戎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云珧冷声道:“来就来吧,小侯爷不怕死,我又怕什么?” 韩弋微微一怔,瞧云珧样子像是在与自己赌气,他心中又急又喜,低声问道:“云兄这是在担心我?” 云珧淡然一笑,“我当然担心,小侯爷乃是韩氏世子,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让我们如何给韩侯交代。” 云珧所说合情合理,但听在韩弋耳中而只觉得无比失望,原来云珧的担心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心口好似被人拧住,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与酸楚。 就在这时,忽地城外传来无数的马鸣声,接着就听到一声巨响,城门已经被黑齿百治撞开,一行千人黑衣黑马满面煞气,如黑色潮水般闯入了壶口关内。 ☆、第三十二章 云珧挑了挑眉,奇道:“这是夜枭部的黑羽千骑,小侯爷干了什么?竟将他们全都引来了。” 韩弋听见云珧发问,语气已经与之前的冷淡大不相同,心中一喜,从背后拿出个布包,“云兄,你看。” 韩弋打开布包,里面装着两只秃毛的怪鸟,四只黄橙橙的大眼睛瞪得浑圆,嘴巴脚全都被绳子绑了起来,身上原本乌黑亮丽的羽毛也都东缺一块西秃一片,样子又惨又可笑。 云珧不禁乐道:“这两只秃毛鸟不会是夜枭部的鬼面枭吧。” 韩弋哈哈大笑,“正是!” 原来他返回屏山渡后,避开守卫直奔中军大帐,本来是想偷拿翟戎的机要物件,此时营中乱作一团,守军大都往江边挑水救火,韩弋轻易潜入了进去,等到了中军大帐外一看,刚刚偷袭他们的那两只鬼面枭正好落在帐外的大旗上。 那旗上装有两根横木,想来是供着两只怪鸟休息之用,他知道翟戎部落以禽兽为部落图腾,夜枭部更是将这鬼面枭奉若神明,他当下从箭囊中取出两支箭矢,又将顶端的箭镞取下,双箭齐发s,he向那两只鬼面枭。 鬼面枭极为机警,韩弋双箭s,he出后猛地察觉不对,向着韩弋的方向看了一眼猛地往外飞去,好在它们逃跑的时机差了两分,被韩弋的箭矢s,he中翅膀,箭头无簇,鬼面枭翅膀受伤不浅,摇摇晃晃的往营内的火堆中落去。 韩弋拿它们有用,自然不能见它们烧死,急忙飞身上前将这两只怪鸟救了出来,此时北风呼啸,营内火势转大,韩弋耽误了些功夫,救出来的时候又用力过猛,拔掉了不少鸟羽毛,于是这两只夜枭部的图腾神兽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韩弋抓着鬼面枭便往外逃,不想还是撞到夜枭部守卫,那些守卫见到韩弋手里攥着的鬼面枭都和打了ji血一样,前仆后继的追杀韩弋,韩弋双拳难敌四手,还在那些人怕伤到鬼面枭,始终没用弓箭反击,他只好边战边退被直到溜出屏山渡大营,这才碰到了黑齿百治。 黑齿百治得知鬼面枭在他手中,一路紧追不舍,此时见到两只鬼面枭模样虽然凄惨但好还歹算活着,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他举起手中的铁棍对着韩弋大吼道:“巴八!快把我们的神鸟交出来!” 爸爸?云珧一怔,一旁的韩弋早就笑开了花。他旋即一想便猜到韩弋所为,讪笑了声道:“小侯爷哪找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儿子,换了我可高兴不起来。” 韩弋脸色一僵,再也笑不下去了,黑齿百治的年纪当他爷爷都够了,而且长相黑丑无比,歪鼻子裂嘴极其难看,要是将来他生了个这样的儿子的确不是什么值得高兴地事情。 云珧说话声音虽小,随着风声传出,被黑齿百治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才知道一直被韩弋戏耍,他面露狰狞,暴喝一声,身后的黑羽千骑分为两路冲向内城两侧通道。 这些蛮族骑兵骁勇无比,战马奔腾,狂风四起,眨眼间已经跃上内城石阶。 韩弋大惊,此时内城之中只有云珧与他二人,身后又无退路,这些黑羽蛮兵骑阵已成,战马之间毫无缝隙,被他们冲撞一次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就见石阶两旁的草堆之中跳出两队赤膊大汉,数人抬着一个大木桩向下砸去,这些木桩半人多高,数个一起滚下当即便将石阶占满,黑羽千骑被这些木桩砸个正着,血r_ou_之躯那里比得了这些实心木桩,一时间人仰马翻,为首的十数人被砸的血r_ou_模糊, 其余骑兵速度不减,全都撞到一起,又是死伤一片,他们阵势一乱,全都被堵在了石阶下面。 忽然空中响起声声战号,声音回旋,在这内城之中显得尤其嘹亮,埋伏在四周的人马全都跳了出来,余繇带着数百人出现在内城高台之上,韩弋带来的那一百人则站在外面八丈宽的壶口关城墙上。 只见他们人人手持长弓,无数利箭如雨激s,he,瞬间将下方的黑羽骑兵吞没。 一波箭雨瞬间带走了几十个黑羽千骑,黑齿百治大惊失色,内城通道被木桩堵住,想要清理干净费时费力,想要杀入内城不知要折损多少黑羽千骑,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千锤百炼的夜枭部勇士,死一个都是部落的损失。 他虎目怒张,此时已经明白自己中了别人的埋伏,为了减少损伤,当即狂吼一声,竟带着人向城门口撤去, “不能让他们跑了!” 韩弋说完看向云珧,只见他嘴角带笑,眼睁睁的看着黑齿百治带人冲到了城门之下,竟然丝毫不做阻拦,片刻间便有数十人冲出了壶口关。 就在这时城门外一阵巨响,韩弋抬眼一看,壶口关的城墙上的人将一个个木桶从城墙上丢下,瞬间将城门挡住,这些木桶从五丈多高的高空坠落瞬间破裂,一股明晃晃的液体从桶内流出。 “那是火油?”韩弋惊道。 云珧微微点头,接着就见一支火箭s,he入油桶之内,油桶轰然迸裂,火蛇乱舞,爆炸之声震耳欲聋,刚刚冲入城门的黑羽千骑被炸的粉身碎骨,爆炸掀起的热浪将周围的敌军掀翻在地。 群马受惊狂叫不止,冲到城门的黑羽千骑毫无防备,与接踵而至的人撞到一起,一时间城内敌军挤作一团,一波一波的箭矢集中飞s,he过来,黑羽千骑顿时损失惨重。 与此同时,城外传来战马奔腾之声,五百赤练铁骑闻风而来,他们势如闪电,狂风扫落叶般将刚刚逃出壶口关的黑羽千骑尽数斩于马下,五百人并未冲入关内,而是在外摆好阵势,只等黑羽千骑前来送死。 赤练铁骑赤甲银枪,威风凛凛,黑齿百治心中一凛,这才知道自己小瞧了这些中原人,眼见城门被他们堵住,他心中既忿怒又慌乱,转头看见到韩弋、云珧两人站在内城高台上,心中怒火直烧,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给我冲上去杀了那两个滚蛋!” 他怒吼一声,却发现周围无一人响应,转头向四周看去,发现黑羽千骑已经死伤大半,剩余的人也慌作一团,城外的赤练铁骑见后立即冲入城内,内城的韩军也从高台跃下,两只队伍一前一后夹击过来。 尤其是内城带头的那壮汉,身穿铜甲,高大威猛,一身的本事不在黑齿百治之下,片刻之间黑羽千骑已有十数人死在他的长刀之下。 黑齿百治双目赤红,他此生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提起铁棍冲着余繇而去,两人短兵相交斗的不分上下。 韩弋望着城下的战局,黑羽千骑早就毫无阵型可言,被云珧指挥的众人围成一团堵内城广场的角落,一千人马如今只剩下两三百残兵败将。 “小畜生!” 忽然下方传来一声咆哮,一根八尺长的铁棍破开层层包围冲着两人所在的位置飞来,铁棍来势凶猛,一出手便砸死数人。 韩弋手心中一凛,急忙将软鞭一抛,宝石软鞭力道极巧,将铁棍卷中一扯,铁棍去势一歪,从两人身边划过砸入石墙之中,八尺长的铁棍竟没入石墙一半有余。 韩弋微微心惊,抬头一看,就见黑齿百治那高壮的身影已经跃到城墙之上,原来黑齿百治见大势已去,居然夺路而逃。 云珧大喝一声:“这人留不得!” 韩弋转头看了云珧一眼,点了点头,从容拿出背后的长弓,百斤大弓瞬间拉满,一根利箭破空s,he出。 箭如闪电,带起一抹寒光,虽相距百步,依然准确无比的s,he向黑齿百治胸口,只见那蛮汉身形一扭粗壮无比的手臂猛地探出,竟然将韩弋的箭矢抓在手中,他回头冷冷的望了韩弋一眼,将手中的箭矢折成两段,双手横飞将短箭cha入守在城墙上的两名汉子脖子中。 那两名汉子脖颈上的鲜血狂喷,周围的人吓得向四周退去,黑齿百治回头冷笑一声,随即纵身跳到了城墙之外。 韩弋从未被人徒手抓住s,he出的箭矢,虽说两人相距甚远,箭矢力道已弱,但黑齿百治这一手本事当真了得。 韩弋将长弓放下,赞叹道:“这人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云珧叹了口气,“是啊,只怕将是我们守城的一大祸害。” 此时下方大局已定,黑羽千骑已成历史,鲜红的血液将内城的广场染成红色,韩弋心中有些不忍,抬头望向天空,夕阳已经落入赤江之中,城中的火焰越烧越旺,飘散的火星逐渐升腾,被狂风一吹消散在无边的苍穹之下,耳边飞来壶口峡江水的涛声与呼啸的风声。 蓦地头顶一个白点轻轻摇落,竟是一朵小小的雪花,紧接着无数的雪点被狂风带到壶口关中,亿万雪花随风洒落,在烈火的照耀下好似片片赤红的花瓣。 韩弋耳边传来一声轻叹,他转头望向云珧,只见他已经闭上双眼,紧绷的神情终于松了下来。 “这场雪终于来了。” ☆、第三十三章 天色方明,下了一夜的大雪渐渐变小,朝阳的光辉下点点雪沫随风飘散。 韩弋从内城中缓步走出,昨天的战场已经收拾出来,满地的血污被白雪覆盖,看不出一丝血腥。 城墙上的将士正提着水桶将井水倾倒下去,潺潺的水流顺着墙体流下,不到片刻便凝结成冰,将城墙上的破裂之处堵住。 城中的村妇已经开始烧水做饭,腾起的炊烟给这壶口关添上了一抹人气。 韩弋顺着城外的大道一路走到壶口峡,赤江两岸的悬崖被翻腾而起的江水冲击,翻起层叠白浪,一个消瘦的人影独自站在崖边眺望远方。 韩弋走了过去,轻声说道:“云兄休息的怎样?” 云珧转过头望向韩弋,旭阳照在韩弋的脸上,给这挺拔少年的脸颊镀上了一层金红。 “昨日折腾了一天,晚上倒是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天都快亮了。” 云珧的声音极淡,在这轰隆的江水声中显得极其细小,但韩弋却一字不差的听清了。 “我倒是没有睡好,那木板床实在是太硬了。”韩弋笑着走到云珧身边,“还未到采桑津的时候云兄便邀我来看这壶口峡奇景,不想北疆的战事未歇,我们倒是先来了这。” 云珧道:“是啊,可惜来此并非游玩。” 韩弋见云珧语气中带着一份怅然,又想到昨天自己所作所为惹了云珧生气,歉声说道:“昨天是我冒失了,云兄不生我的气了?” “我哪有生……”云珧正要否定,眼光却扫到韩弋饱含歉意的眼神,心中一软,笑着说道,“不生气了。” 韩弋见云珧恢复了笑容,心中喜不自胜,指着壶口峡的一侧说道:“云兄你看哪里!” 云珧抬眼望去,韩弋所指的地方乃是一处岩壁,坚硬的岩石上不知被何物开凿出一条狭长石沟,石沟一路向外延伸,一眼望去竟看不到边际。 “那叫大禹龙槽。” 韩弋大声叫道,他的声音清亮,透过的水声传到云珧耳中。 “传说禹王当年治水之时,得应龙相助,在这壶口峡劈出了一道石槽,用来疏通洪水,这石槽从北到南长有十里。” 云珧赞道:“当真壮观的很啊!我们往前走走吧。” 两人沿着石槽又往前走了一会来到一处悬台上,此处岩石向前凸起,半边都悬在赤江之上,下面便是奔腾不息的江水。 韩弋望着云珧清隽的侧脸,寒冷的江风使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被风吹起的根根青丝与飞旋头带纠缠在了一起,洁白的衣衫勾勒出他傲人的风骨。 “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云珧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投向赤江的尽头,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大江横贯其间,透着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苍凉。 “我多看会,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来了。” 韩弋从云珧的话中听出一股无奈,心中莫名涌上一阵感伤,他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云兄还记得与我的约定吗?” 云珧怔了怔,清亮的眼眸看向韩弋。 韩弋笑道:“云兄可是答应了我,要与我一同游历这万里赤江的。” 云珧嘴角泛上一丝微笑,眼神中多出了一分别样的情绪。 “与小侯爷的约定在下怎敢忘了,到时候我们便从采桑津开始,沿着赤江一路向南,先去少梁,再游崤山,等途径南阳的时候我们还可沿着洛水而下,到洛城呆上几日。” “好!”韩弋朗声说道,“云兄可是洛城人,到时候可要带着我这乡巴佬见识一下这天子二都的气派。” 云珧无奈的笑了笑,“洛城可比不上你们北晋的国都绛城气派,但如果说起恢宏与气势,倒可去天子所在的万象城一看。” “都去!都去!”韩弋大笑,“到时候我们还要去钟虞、正泽、少卫、东齐,云兄要是愿意,等回到韩原我们再沿江北上,游历关外风光。” 云珧嗤笑一声,“那样没有两年时间可跑不下来。” 韩弋道:“哪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两年而已。”就算是十年、二十年,能与你呆在一起又有何妨。 云珧笑的眼睛的眯了起来,两年对于韩弋是不长,但是对他来说并非如此,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对他都极为重要,两人间的诺言真的能够实现吗?云珧轻轻咳嗽了两声,将心头那股失望压了下去。 “你怎么了?受凉了吗?”韩弋急忙握住云珧的双手,手下的皮肤冰的可怕。 韩弋一惊,云珧苍白的脸与皮肤似乎透着一股寒冷的气息,他忙脱下外衣罩在云珧的身上,“云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他忽地想起苏廉常说云珧身体不好,不禁暗骂自己糊涂,居然一直没将这当回事。 “这里风大,小侯爷还是自己穿着吧。” 云珧说完便想将衣服还给韩弋,不想韩弋伸手按在他的肩上,他手指碰到韩弋的皮肤,双手微微一颤,慌忙抬了起来。 “我体壮如牛,这点风奈何不了我,倒是云兄脸色苍白,早晨天气寒冷,江边风又大,怎能到这里来。”韩弋说着将云珧拉回岸边,悉心的给他披好外衣,“也不知云兄生的什么病,体温居然比常人低了这么多,也是我粗心大意,等回了韩原我一定找名医为你调理。” 云珧感觉手指上还残留着韩弋的体温,他握了握拳,犹豫了片刻叹息道:“小侯爷不用c,ao心了,我这病是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这辈子是治不好了,不过平日和常人无异,就是有些怕冷罢了。” 他不等韩弋继续追问,又开口道:“昨夜那场风雪可真大,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变成了白色,唯有这壶口峡的江水依旧。” 韩弋顺着云珧的眼光望去,江中浪花飞jian,两岸却一片雪白,似乎这皓白洁净的大地被一刀断开,“韩原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上一次还是十年之前。” 云珧用手指着赤江说道:“小侯爷可曾想过,无论风雪有多大,为何万里赤江从不结冰。” 韩弋凝视着滔滔不绝的江水,想了一会这才说道:“赤江之水奔腾不息,应当是这水在运动,赤江便不会冻结。” “我们每个人都如这雪花一样,无论掀起多大的风雪,永远的无法阻止水向东流。”云珧抬头望向韩弋,眼前的少年俊目朗朗,今日一战后不知能否再与他这样交心,想到这里心中莫名的失落,“小侯爷可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云兄请说。” 云珧正色道:“翟戎的大军今天便会抵达壶口关,无论这一战是胜是败,小侯爷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韩弋未想到这样的关头云珧会说出此话,他们一千多人守卫壶口关,怎么能让他事先想好退路,旋即又想到昨天云珧所言,虽然知道云珧一片好心,但还是有些郁结,赌气道:“云兄还是担心不好与我父亲交代吗?” 云珧摇了摇头,反问道:“小侯爷觉得我们昨天那一战赢得漂不漂亮?” “漂亮!”韩弋断然道,那一千人的黑羽千骑与他们实力相当,能够轻易击败云珧功不可没,“当然漂亮了,多亏了云兄的计谋,我们可歼灭了夜枭部最强的黑羽千骑。” 云珧问道:“那与今天所要面对的敌人来比,这些黑羽千骑如何?” 韩弋怔了怔,黑羽千骑虽说能以一敌十,但今天所面对的却是两万人马,昨日的法子无法再用,他低声说道:“自然比不上了。” 云珧又问道:“那与整个翟戎大军呢?” 韩弋如实说道:“不能同日而语。” “黑羽千骑放在夜枭部算是厉害的,但放在翟戎大军中却只是一般,又何况是放在整个天下。”云珧挥手指向眼前的大江,“小侯爷身为韩氏世子,身份又远远高过统辖万人的将军,将来的战场好比这万里赤江,岂能困死在这小小的壶口峡中呢?” 韩弋肃然道:“大家都是因为我才留在壶口关,我又怎能未战先怯呢?”他知道云珧所言是告诫自己,作为韩氏世子统领的是千里韩原,目光不能放在区区一城一关之上,他心知此言有理,偏偏这些却与他的性子违拗。 云珧道:“昨日一战我们虽然尽歼了黑羽千骑,但我们也损伤了一百余人,这次与夜枭部交战只需拖住这两万人一天一夜,并非要与他们拼命,在我看来,小侯爷的性命可比那两万蛮夷要重要的多。” 云珧说着望向韩弋的眼睛,轻轻的说道:“毕竟,小侯爷可是答应过我将来要一同游历万里赤江的。” 韩弋被云珧说的胸口一颤,心脏不禁狂跳起来,他猛的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我自当保住性命与云兄一同游历万里赤江。” ☆、第三十四章 碧空万里,壶口关外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皓白,唯有赤色大江划开两岸,江水两岸岩壁峭立,百丈宽的江面上水流缓缓而过,直到壶口峡口,水面忽地收紧,百丈河道只余十之一二。 万顷江水在此处汇聚,从十丈高的陡崖上倾注而泻,水底巨浪翻卷,气雾腾空,衍化出七彩虹光。 绵延起伏的山脉与峡口相对,一座古老的关隘竖立于群山之间,高大的城墙被冰凌覆盖,在骄阳的照s,he下散发出耀眼的炫光。 韩弋与云珧二人站在壶口关头,与之相对的是逐渐成型的翟戎大军。 正如云珧所料,昨夜黑齿百治率领的黑羽千骑全军覆灭,今天夜枭部族长调转马头,将这两万大军集齐在壶口关外。 一层层身披黑羽的夜枭部战士在雪地中尤其突兀,两万余人已将壶口关围了三层,竖起的千万弯刀与长戟让关内众人不寒而栗。 一骑黑马从翟戎军中跃出,就见一盛装蛮人独自来到关下,冲着城内大吼了数声,y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怒火与戾气。 韩弋侧头问道:“这家伙在说什么?”这蛮人黑面白齿,脸上画有奇异的纹路,看来在夜枭部身份不低。 这翟戎极其傲慢,并未用中原的语言,单从其语气中可听出浓烈的杀气。 余繇笑道:“这些蛮子让我们引颈就戮,不然就给我们好瞧的。” “那我先送点好瞧的东西给他。”韩弋哈哈一笑,示意后面的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挂在墙头。 那是两只奄奄一息的鬼面枭,原本没剩下多少的黑毛全都给韩弋拔了个ji,ng光,两颗又大又圆的脑袋看上去特别凄惨。 下面那蛮人见后大怒,破口骂了几声,韩弋虽然听不懂,一想不能输了阵势,带着身后上百人一起骂了回去。 那蛮人一张嘴哪说的过这么多人,气的转过头往回跑去,走到半路被韩弋一箭s,he掉了头盔,顿时吓得从马上掉了下来。 韩弋等人哈哈大笑,那蛮人连滚带爬跑回阵中,方甫站起身便抽出腰上的弯刀向着关内一挥,翟戎的战阵缓缓打开,两匹黑马拖着一架木车来到壶口关下。 余繇惊疑道:“他们要干什么?” 就见马车上跳下两人,冲着关内一阵叫嚣,接着将那木车掀翻在地,无数颗人头滚落出来,人头血迹未干,将地上的白雪染红,看在众人眼中分外刺眼。 云珧眉头一蹙,沉声说道:“那是原本躲在壶口关内过冬的百姓,这些蛮子居然把他们全都杀了。” 昨日云珧到了壶口关,关内曾有两百多附近的百姓藏身,他将事情相告之后,这些百姓要么选择躲到山中避祸,要么往采桑津逃去,没想到夜枭部为报黑羽千骑之仇,连夜派人追杀,将这两百多人全都砍掉脑袋。 韩弋怒不可遏,“你们屠杀手无寸铁的人算什么本事!”他大喝一声,抽出弓箭就想将下面的两人杀死。 云珧伸手拦住韩弋,“稍安勿躁,这两人无关紧要,杀了也没用,这些蛮子现在不清楚我们的深浅,一时不敢攻击,我们不便轻易出手。” 韩弋怒道:“那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蛮夷耀武扬威?” “小侯爷不用着急,迟早要这些蛮子血债血偿。”余繇沉声道,“他们用无辜百姓的鲜血引起我们的忿怒,便是想激我们出城迎战,我们人数比他们少了二十倍,只要开打不出片刻就会露馅。” 云珧道:“我们的目的是拖住这些蛮兵,以便公孙太子能先击退来自长陵关的敌军。” 李元躲在城墙后面从缝隙往外偷看,听到云珧的话回头问道:“太子……太子能击退长陵关的敌军吗?” 云珧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之前我还不能确定,但昨夜大雪连天,公孙太子定能击败敌军。” 李元虽说有军职在身,但到前线还是第一次,偏偏这回还是以少对多,双方实力差距了二十倍,心中一直忐忑万分,他也弄不明白这雪与战事有何关联,见云珧说的笃定,当下也稍微安定了一点。 下方那两个蛮兵掀翻了马车就急忙逃了回去,翟戎阵中爆发出一阵轰鸣,接着一面面战鼓竖起,雷鸣般的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时间壶口关中,鼓声震天,峭壁上的积雪被震的簌簌落下,金戈之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李元向关内望去,关内百姓全都龟缩道要塞石室中去,内城广场上弥漫着一种萧杀的气息,数百将士秣马厉兵,直等这那些翟戎攻城。 他原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那一声声战鼓就好似催眠的音符,每敲一下都似乎撞在他的心坎上。 李元畏畏缩缩的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哑声说道:“他们……他们这是要攻城了吗?” 眼前自己带来的人如此窝囊,韩弋一把抓住李元的脑袋将他提了起来,笑骂道:“你有点出息,还没打就吓成这个样子,等下真打起来,只怕将翟戎的脑袋放在你面前,你都吓得手软砍不下去。 城上的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云珧也跟着笑着摇了摇头,“李大人,等一下开战,你随我往内城指挥吧。”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负责保护我的安危便好。”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李元哭丧着脸点了点头,他并非全是怕死,更怕自己死后家中无人照料,要是早知道偷挖韩侯墓x,ue会有这下场,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徐籍。 此时已近午时,暖阳当空,阳光直s,he在雪地之上,白色的反光晃得李元一阵眼花。 余繇沉声道:“大家别一直盯着雪地看,翟戎不会多等,只怕不久之后便会攻城,云公子和小侯爷还是先下去吧。” 翟戎一向选春、秋两季入侵,夏、冬二季蛰伏,一来天气温度适宜,二来他们食物短缺,需要在春、秋在中原掠夺粮食,此番如非中原有变,他们绝对不会出兵,这也是为何长陵关没有留守太多军队的原因。 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年风雪比往年来早了半个月,翟戎不得不迫于压力冒险挺进。 壶口关地势险要,又位于壶口群山之中,进军途中可作为休息避寒之所,如放在春、秋天并不紧要,但如今天寒地冻,这赤江要塞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云珧与韩弋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翟戎的战号已然吹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对韩弋说道:“我还有两件事情需要小侯爷做。” 韩弋两人从壶口峡回来之后云珧将防务逐一安排,那一环套着一环的计划听得韩弋目瞪口呆,只是不知要他参与到哪一环上去,此时听到云珧的吩咐,当即提起一旁的银枪。 “李大人!”韩弋将枪头抵在李元的脑袋旁边,“云兄的安危就靠你了,他要是少了根头发。”他说着拍了拍李元的脑袋,“你这脑袋就可以换个地方呆呆了。” 李元虽然胆小,但本事却不差,留在云珧身边还有些用处,就怕这小子临阵脱逃,所以韩弋事先威胁。 李元心中苦叫连连,韩弋这话算是将他的退路给堵死了,他想不拼命都不行了,他抄起腰间的钢刀,严肃道:“小侯爷放心,我一定拼死保护云公子。” 韩弋走了两步回头又看向云珧,他拱手道:“云兄,我韩弋言出必践,此战我们必胜无疑。” 刚满十八的少年郎眉宇间英气勃勃,一身的豪情看得人移不开眼睛,云珧朝他微微颌首,韩弋就好似韩原城一只刚刚起飞的雄鹰,终有一日整个北境的天空将是他的天下。 李元望着韩弋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风仪玉立的云珧,只觉得这两人间有一份外人无法看透的羁绊,飞扬与内敛的交汇竟分外融洽。 城内的积雪已经扫除,气温依然寒冷,城外的对垒已到了关键时刻,李元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云公子,我们上去吧。” 云珧点了点头,提步走上了内城的台阶,两旁的士兵静默无声,纷纷给他让开道路。 李元原本慌乱的内心被这些士兵们的从容镇定安抚下来,看着眼前清瘦的男子,忍不住将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云公子,我们到底能不能守住壶口关?” 云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缓步走上了搭建好的木台,从这里往外望去,正好可见城外的敌军,两旁是高耸的石塔,塔顶已经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士兵,高台下围守着一百名韩弋带来的壮士,下方的广场中前后站了两排韩军的将士。 “我说过。”云珧静静的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凌厉的战意,“我们的目的是拖住翟戎夜枭部的军队,壶口关能守就守,守不住也要拖住这些蛮夷。不能让他们南下攻打采桑津。” 李元心头一颤,他从云珧的话中听出了一份决绝,还没等他想明白,猛地就听外面的战鼓与号角之声激昂起来,夜枭部的大军已经向着壶口关进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改前面写的几章,后面写的有些慢…… 感觉这一卷是不是写的废话有点多,感情线发展的太慢 完全不会写谈情说爱怎么办t t ☆、第三十五章 周天历二年,大周武帝晏驾,其子姬承诵继位,皇叔旦辅国,陶唐国伺机叛乱,攻取赤江以东大片疆土,成帝命皇叔旦灭陶唐,将陶唐之地赐予皇弟子虞。 姬子虞改陶唐国为北晋,并以先祖公孙古姓替代姬姓,改名公孙子虞,其后启以夏政,疆以戎索,开创了北晋百年霸业。 此后三百年间,天下群雄并起,北晋一直屹立于中原诸国之巅,直到周天历三百一十九年,曲阳公孙丞起兵谋反,自封北晋武王,其子公孙诡继位迁都绛城,之后更是屠尽原北晋王室,唯有一支逃入南虢国。 余繇乃是当年北晋王室的旁支后裔,他被公孙诡剥夺了原本的姓氏,留在新都之中服徭役,并给他取名余繇,“余”为多余,“繇”为徭役,余繇不过是个多余的劳役而已。 本以为卑贱至此,北晋王便会放过他,不想公孙诡虽为一带雄主,却肚量狭小,两年前的一场暗杀,几乎要了他的性命,要不是韩侯韩定伯与韩弋恰巧路过,余繇只怕早就命归黄泉。 韩定伯给了他安排了后路,他放弃了昔日祖先的尊贵身份,投身在北晋国北方的战场,每一日都在刀口舔血中渡过,虽然危险,但却踏实。 余繇已经将长陵城当作了自己的家,面对这些屠戮自己家园的蛮夷,他的心中满是汹汹杀意。 翟戎的战号已然吹响,两万敌军已经提起了刀戟,随着令旗一挥,中军的两千黑羽军已经从敌军阵中出列,他们手持弯刀背负长弓,以木盾挡住头顶向着壶口关而来。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9节 余繇握紧刀柄,后方的士兵已将弓弦拉满,随着黑羽军抵达s,he程,他一声令下,成百上千的弓矢如飞蝗般从他头顶掠过,敌军之中顿时有几十个身影倒下。 几轮排s,he夺走了两百多黑羽军的性命,但壶口关毕竟只是屯兵要塞,城下并未挖有壕沟,翟戎几番进攻已然到了城墙之下,与此同时敌军的反攻已经打响,攻到在内围的黑羽军将弓箭从木盾后面探出,无数的箭矢飞向城墙,余繇不得不让身边的将士躲在女墙后,轮番回击着正在突破城墙下拒马的敌军。 余繇身后,赤江边的百姓将点燃的柴草扔到城下,浓烟滚滚升起,城墙下的敌军一时乱作一团,浓烟堵住了他们的眼睛与鼻子,头顶又砸下了无数的滚石。 余繇不得不佩服云珧的选择,壶口关三面环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这些蛮夷手中并没有中原诸国先进的攻城设备,只能用人命闯关,且这里关口狭小,城墙高筑,夜枭部的两万黑羽军根本无法铺展开来,关前只能容纳五千余人。 望着一波又一波毫不退却的黑羽军,即便是余繇也未免心惊,这些蛮夷首领根本就没将人命当回事。 就在这时,黑羽军中驶出十几辆云梯,随着又是两千援兵加入了攻城的队列。 这些云梯是翟戎从屏山渡缴获的,如果让他们架起通往城墙的桥梁,壶口关便无地利。 余繇抽刀一挥,将火力集中到云梯之上,紧接着命人将早就备好的雪球推到城墙边,一个个浑圆的雪球将下方的敌军掩埋,雪球乃是关内积雪所做,雪球胜在体积庞大,虽然砸不死人,却也挡住了一波攻势。 黑羽军头顶雪球迸裂,原本就极寒的战场气温又猛降了讥讽,就当这些蛮兵企图踩着雪球向上攀登之时,城墙之上一口口大锅架了起来,沸腾的热水冒着白烟倾倒而下。 城下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雪球遇热水极速融化,原本白皑皑的雪地已经变成一片泥泞,不多时又冻成了冰块,翟戎的尸体混杂在泥水之中,层层叠叠冻成一团,堆得和小山一般高。 李元听得头皮一阵发麻,他望着逐渐使近的云梯,余繇手下s,he出的弓箭根本无法突破云梯的防盾,那十几辆云梯已经驶到关前百丈,他心口顿时被提了起来,耳边反复回荡着云珧刚刚说过的话——“守不住也不能让这些蛮夷南下攻打采桑津。” 李元小声在云珧耳边说道:“云公子,那些云梯要是……要是架上来了,我们可就完了。”他小心望着身边云珧,实在搞不明白这位神仙一样的公子怎么能如此镇定自若。 云珧右手一挥,广场两侧推出六架木质的抛石机,这东西是云珧画图让人连夜赶制出来的,为的就是阻挡地方的云梯。 李元微微松了口气,翟戎部落以游牧为生,不会制作这些攻城器具,当年十万大军攻打长陵关,便是被数十架抛石机所阻拦,现在虽然只有六架,但壶口关也比不上长陵关。 随着翟戎云梯的逼近,六架抛石机同时发s,he,早已算准距离的石块将云梯砸成了碎片,接着就见这些抛石机不断大大小小的石块,壶口关外全是黑压压的黑羽军,这些石块随便一砸便能夺取十数人的性命。 李元看的双目发呆,云珧绘制的抛石机比他以往见过的厉害的多,投石距离更是长了近一倍,居然将云梯大半都毁在半途。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架云梯抵达了城下,升起的飞梯架在了城墙之上,随之而上的黑羽军与余繇等人杀在了一起。 城上的攻势顿时弱了下来,下方翟戎带着冲木一拥而上,将壶口关的城门撞的木屑纷飞。 “怎……怎么办?” 李元已经顾不上许多,向着云珧问道。 云珧示意李元稍安勿躁,城墙上的人已经将火油倒在云梯之上,随着火势燃起,那几座云梯顿时变成了火梯,还在攀爬的黑羽军被火油一淋,再被沿着云梯烧下的烈火点燃,一个个惨叫着从空中跌落。 城上余繇带着上百好手已将登上城墙的敌军斩杀,无数的火擂木同时被扔了下去,冒着浓烟焚着烈火的火擂木砸入敌军阵中,一时间城下变成了一片火海。 城下的敌军冰火交加,无数弓箭疾s,he之下,那些搬着冲木的黑羽军尽数歼灭。 此时战场已经到了相持的阶段,翟戎将士兵不断的往壶口关推移,余繇指挥着守军奋起反击,直到天色黑了下去,壶口关前已经尸横遍野,翟戎的攻势终于弱了下来。 李元松了口气道:“他们是发现打不下来,准备退兵了吗?” 云珧无奈的看了李元一眼,笑道:“怎么会?他们这是要趁着天黑发动总攻了。” 李元“啊”了一声,刚刚已经死了三四千人了,要是壶口关真被破,这些蛮夷怎么会让他们好死,他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了两步,旋即想到韩弋临走之前所说的话,又咬了咬牙挺直了身体。 云珧瞧着李元神情变来变去,晒笑道:“李大人,我们城中的石块、火油与柴草已经快用完了,城门也是千疮百孔,只怕不到半个时辰翟戎便会攻打城内,到时候我的安危可就看你的了。” 他的话刚一说完,就听城下“轰”的一声,一架抛石机轰然散架,云珧命人赶制的抛石机虽然威力巨大,但由于制作时间紧凑,省略了不少机关,时间一长便木崩架溃。 李元的心头一颤,就听城门外猛地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壶口关的城门不住颤抖,无数粉尘从门上筛落,补丁处已被冲木撞出一道豁口,黑羽军的人头已经可从城内看见。 周围的守军一拥而上,将长矛穿过豁口刺向敌军,双方隔着城门用长矛一顿猛刺。 还未刺死几人,那冲木又是一撞,挡在城门后的几个韩军士兵被冲力撞飞数丈,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眼前是活不了了。 关外的天空黑的可怕,当城门被攻破的瞬间,李元抬头看见一轮新月已经升上中天,他咽了口唾沫,当着生死之刻即将到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反而消减了不少,他抽出腰间的钢刀往前走了两步,守在了云珧的身前。 城墙上,余繇等人已经放弃了攻击城下的敌军,不断从战梯涌上的翟戎士兵已将他们围住,身旁的烽火映在敌人狰狞的脸上,那赤红的眼眶中充斥着凶戾的杀意。 城上的守军已经不足百人,而这百人都是余繇千挑万选的韩氏勇士,他右手一挥,长刀瞬间砍下三颗翟戎的脑袋,井喷的鲜血洒在他金色的铠甲上,顺着上面的饕餮纹缓缓流下。 与此同时,昨天逃走的黑齿百治跳上了城垣,面容狰狞,狂啸不止,手中换了一面巨大的铜盾,右臂一甩,将守城的士兵与夜枭蛮夷一同砸成r_ou_泥。 余繇虎目怒视,长刀一卷,劈向不远处的黑齿百治,他刀势狂猛,黑齿百治不敢小觑,两人刀盾互斫,余繇被震退数步,大吼一声再次扑上。 城门下,乌压压的黑羽军涌了进来,守卫在内城广场的将士早就在傅堞后等候多时,这是一堵高六尺的夯土矮墙,下方挖有一条填满柴草的壕沟,当黑羽军攻入的刹那,壕沟内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攻入城内的黑羽军被这火墙所挡,内城两侧的高塔上等待多时的人马跳了出来,配合着躲在在傅堞后的守军拉弓s,he向敌军,放弃了木盾防守的黑羽军顿时死伤惨重。 鲜血染红了大地,这一战比昨天惨烈十倍,接踵而至的黑羽军用尸体填满了燃烧着烈火的壕沟,那一丈高的深坑内不知埋葬了多少亡魂。 守军在云珧的指挥下向后撤退,不到片刻已经全都退入内城高台,黑羽军完全占领了内城广场,就当他们沿着两侧通道左右杀来的时候,忽地就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叫道。 “蛮夷菜瓜,你们韩小爷爷来也!” 就见韩弋与赤练军队长各领了一百赤练铁骑从高塔下跃出,乌霄长啸,百马齐鸣,这两百人如利剑一般刺入敌军阵中,内城广场不大,却足以让这两百骑兵大逞威风。 攻入城内的都是步兵,被骑阵一冲顿时散成四团,赤练军势如破竹,在阵中一通砍杀,将黑羽军杀得丢盔弃甲。 云珧身边守卫的人马与撤退的将士涌到高台边缘,不停用手中的弓箭s,he击着被韩弋击散的敌军。 眼前己方攻势被区区两百人阻挡,黑齿百治又气又急,要是自己的黑羽千骑还在,岂容这些人放肆,他站在城墙之颠叫了一声,“大哥,二哥!就是那两个小子设下陷阱坑死的黑羽千骑!” 就听到远处传来两声怒吼,紧跟着两个蛮族大汉从城门外猛地冲了进来,他们身形壮硕,相貌与黑齿百治极为相似。 这二人名为黑齿一平与黑齿十炼,乃是黑齿百治的兄长,实力只比其弟弱了一线,此时听到黑齿百治之言,一前一后向着韩弋与云珧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时候特别卡文,想象和写出来果然是完全两个概念。 不过最后总算是硬凑了出来。 发的时候稍微修改的一下,比之前通畅了一点。 本文设定取自春秋初期,按理说没有这么厉害的抛石机,不过写的是架空也就没这些顾及了。 另外就是黑羽军没有有力的攻城器械,按照那时候的情况,一千多人加上关内百姓是可以守住的,此处壶口关年久失修才会被攻破。 按照《墨子》中的论证,四千人在九百米的主攻方向上足以挫败十万人的大军。 最后,春秋时期实际的攻城战远比我写的复杂,有兴趣的大大们可以自己查一下~~ ☆、第三十六章 乌霄四蹄如飞,奔若惊雷,马背上的韩弋手中锋利的剑刃与枪尖旋飞急舞动,组成一团银色烈风率先冲入敌军阵中,身后赤练百人随之而到,所过之处黑羽军血r_ou_横飞。 韩弋杀的兴起,蓦地耳边传来一声狂叫,他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壶口关破旧损坏的城门被一面铜盾撞成粉末,碎裂木条迸裂喷s,he,两个壮汉昂首阔步走入关内,两人体型壮硕,皮肤黝黑,手持一人多高的青铜巨盾,盾上刻有诡异狰狞的夜枭图案 左侧一人发须灰白,年纪稍显年长,正是黑齿一平,他顺着韩弋的目光回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韩弋心中一凛,下意识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轻拍乌霄背脊稳住马身,接着抽出马背上的弯弓飞s,he一箭,锋锐的箭矢带着一抹寒光电s,he疾飞,十余丈距离转瞬及至,黑齿一平狞笑一声,手中青铜巨盾向上斜挑,居然轻易将箭矢挡下。 黑齿一平挡下韩弋所发箭矢纵声长啸,嗓中传出的强烈声浪震的群马低鸣,接着抬手将青铜巨盾挡在身前,双腿猛地一蹬,壮硕的身躯如炮弹一般飞s,he而来,他来势凶猛,无论是黑羽军还是赤练军全都难掩其锋,青铜巨盾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那面青铜巨盾将黑齿一平周身挡住大半,韩弋无法再用弓箭阻击,正要另想他法,猛地就见黑齿一平已经到了马前,他心中一寒,黑齿一平那巨大的手臂嗖的抬高,竟以青铜巨盾的边缘劈向乌霄的前腿。 韩弋定睛一看,那青铜巨盾的边缘被磨得雪亮,清冷的月色下闪出一抹寒光,他毫不怀疑这锋利的盾口能轻易斩断乌霄的前蹄,他急忙将缰绳收紧,乌霄瞬时将双蹄抬起,堪堪避过黑齿一平的一击。 黑齿一平一击不成,右掌突然出拳猛击乌霄腹部,耳边只听韩弋大喝一声,抬眼正好看到韩弋将缰绳向左一扯,而乌霄强壮无比的前蹄已经对准他的顶门踩下,黑齿一平狞笑阵阵,双腿运力稳稳站在原地,同时将盾牌挡在胸前。 就听到一声巨响,金铁撞击之声传出百丈,黑齿一平被乌霄连人带盾踢得向后移了两尺。 韩弋低头一看,黑齿一平脚底的土壤都被掀飞,但还稳稳站在地上,粗壮有力的大腿深入地面半尺有余,他心中一惊,蓦地的就见黑齿一平双手向上一顶,韩弋连人带马一起被掀得飞了起来。 韩弋没想到这蛮子这么厉害,心中焦急万分,急忙搜寻另一人的位置,果然看见黑齿十炼已经冲破人群扑向高台上的云珧,他心中一紧,耳边又传来乌霄悲鸣的声音,他急忙左手稳住缰绳弯腰从马背重新抽出长弓,就见他以脚持弓,右手拉满弓弦,一支利箭破空s,he出,透过人群的缝隙s,he向黑齿十炼的后颈。 黑齿一平以青铜巨盾震退乌霄,抬眼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暴喝一声,急忙重新举盾扑上。 韩弋一箭s,he出立刻拔出马背上的长剑,一个翻身从马背跃下,冲着赤练军大喊,“你们先走,我来挡住这个蛮子!”说罢挥剑连刺数下,他手中剑光如雪,瞬间封住黑齿一平的攻势。 另一边,黑齿十炼方想跃上高台,猛地感觉背后一股寒气涌上,转头只见一道寒光电s,he而来,正是韩弋s,he出的箭矢。 箭矢快如流星,此时距离黑齿十炼只有数丈之遥,黑齿十炼面露凶色,居然不退反进,猛地双臂一抬,将面前的石台砸轰出两个深坑,接着反震之力向后倒飞,韩弋s,he出的箭矢堪堪贴着他的鼻子钉入石台之内。 黑齿三兄弟全是性情暴躁之人,黑齿十炼冷不丁被韩弋偷袭,要不是他常年在野外狩猎巨兽,警惕远胜常人,此刻已经死于非命,他心中狂怒不已,抬手抹掉鼻尖的血珠,接着伸手抓住身旁飞驰而过的战马。 赤练军的战马何等彪悍,在他手中却如同小ji一般,硬生生将它的脖子掰成两截,一旁跌倒的赤练战士吓得面目失色,就见黑齿十炼哈哈一笑,拧住那血淋淋的马头向韩弋扔去。 两人相隔十余丈,那马头喷着鲜血一路横扫,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韩弋虽然正与黑齿一平交手,心思却一直放在云珧那边,见黑齿十炼攻来不怒反喜,剑尖猛刺数下逼的黑齿一平举起巨盾防守,右足则轻轻一点向后飞退数丈,接着长剑一挑将那飞来的马头的扔向黑齿一平。 黑齿一平双目圆瞪,他生性凶残,哪有退后的道理,就见他手中青铜巨盾一甩,硬生生将马头从中切成两半,马头之中红白散落,瞬时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不远处的黑齿十炼哈哈大笑,“大哥,我们先将这小子撕成两截再说。”说罢,从背上取下一面稍小的铜盾,一路杀向韩弋。 战场之上的黑羽军越来越多,乌黑的羽毛战衣已经占据了内城广场的半壁江山,而城墙之上留守的韩军将士已经所剩不多。 十余个黑羽军好手以轻功跃上内城高台,见守卫之中站着一个白衣青年,神情若定,手中令旗不停变换,指挥着城内所有人马,他们心知此人定是敌军统帅,当下拔刀直逼而去。 高台上所有人马都集中在两侧通道上,云珧身边包括李元在内只有七人,那十几个高手瞬间扑上,李元等人顿时被压在下风。 李元此刻哪敢有丝毫懈怠,他实力本就不弱,一人挡住三人这才为守卫稍稍赢得喘息之机,但敌方人多势众,李元七人交手不多片刻便人人挂彩。 “云公子,你先撤吧!” 李元话音未落,背后已被人砍了一刀,接着左右又是两刀砍来。他避无可避,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才避过致命的一击,即便如此,右臂还是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那三人紧追不舍,未等他站起,又是数刀齐砍,李元拼死挡住两刀,最后还是被砍中小腹,他狂叫一声,豁出全身力气,将手中钢刀全力砍了出去。 那蛮夷高手被他忽如其来的勇气吓了一跳,竟然不闪不躲被李元挥出的钢刀削掉了半边脑袋,李元也没想到自己能一击即中,震骇莫名,同时另外两把弯刀迎头砍下。 李元双目赤红,他右臂失血过多,此刻已经没了知觉,刚刚那一击豁出去他所有的力气,此时死死望着砍下来的弯刀,毫无反抗之力,心中原本的恐惧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奈与愧疚。 就当他以为必死无疑之际,一道剑光在那两个翟戎高手脖颈上一闪而过,殷红的鲜血从两人的脖颈上狂喷而出,jian了李元满脸。 李元缓了半天,这才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张目一看,刚刚台上的十几个翟戎高手已经都被人一击毙命,鲜血散了一地,他僵硬的扭动脖子看向云珧手中滴血的长剑,心中震惊的难以言表。 “云……云……云公子,你原来会武功啊。” 李元连滚带爬的逃到云珧身边,只觉得这里才是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他顺着云珧的眼神看去,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大变,涌入的黑羽军已经将赤练铁骑逼到内城下的死角,而韩弋更是独自被敌军围住。 李元一手止住伤口,怔愣的看着韩弋,小侯爷一人游走在上成百上千的敌军之中,身后跟着两个如同r_ou_山一样的壮汉,那两个壮汉凶悍绝伦,手中青铜巨盾一甩,必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周围无论敌我,只要被那青铜巨盾蹭到立刻分尸两半。 “小……小侯爷,他……” 李元话没说话,壶口关城墙上又是一个壮汉跳了下来,也冲着韩弋而去,这人他昨天见过,正是那黑羽千骑的头领——黑齿百治,他不是正与余繇将军交手吗?李元想到这里心中一凉,这人既然从城墙下来,那么余繇将军只怕凶多吉少。 此时距离城门被攻破又过了一个时辰,云珧冷静的向后打了个手势,撤退的号角随之响起,广场内的守军向着内城两侧聚集,就见原本守在高塔上的人马也都撤了下来,唯有韩弋还被困在敌军之中。 赤练军的队长从人群之中走出,他浑身浴血,手中的长剑都已经豁口,他疾走到云珧面前的道:“云公子,小侯爷还未回来,我们还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云珧眼睛死死的盯着战场之内,眼眸中闪烁着难以察觉的战意,“李将军,内城便交给你了,等我一离开你便将关内的双塔炸了。” “什……什么?”李元一怔,“你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云珧已经纵身跳下高台,他身法轻盈,在黑压压的敌军之中好似一只纯白的魅影,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道寒光,剑光所到之处爆出片片血雾,每到一处便有数人倒下。 李元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剑法,比起韩弋大开大合的剑道,云珧每一次出剑刁钻凌厉,让他不寒而栗,过了一会才想起云珧临别之言,大声吼道:“快!快!快!将□□准备好!把内城双塔给我炸了!” ☆、第三十七章 黑齿一平以盾为刀,猛击韩弋身前的地面,硬如生铁的冻土被他一击砸得土屑纷飞,接着右臂带着青铜巨盾一挥,狂烈的罡风带着那些土块如同雨点一般s,he向韩弋。 寒风乱吹,刮的人面颊刺痛,韩弋眼前一花,急忙向后飞退,不想还没退到两步已经撞到内城边缘的岩壁之上,与此同时黑齿十炼已经赶到,庞大的身躯如同山丘一般压下,而面前的黑齿一平也穿过空中的土块一齐杀到。 黑齿兄弟二人配合得浑然一体,一左一右将韩弋退路完全封住,韩弋心中一凛,将手中马鞭向上一甩,宝石软鞭如灵蛇一般勾住岩壁上凸起的石块,接着脚底用力一点,借马鞭之力踩着岩壁向内城飞退。 黑齿兄弟手中的青铜巨盾“轰”的一声撞在岩壁之上,庞大坚硬的巨石被他们生生撞出一个深坑,碎石顺着石壁如雨滑落,韩弋脚下一震,差点从石壁上跌下。 黑齿兄弟蛮力惊人,韩弋对付一人尚可,但两人齐上却难以应付,他眼睛一转,从岩壁上高高跳起,大声喊道:“两只铜乌龟,你们韩爷爷在这呢!”他长啸一声窜入黑羽军中,俯身低走。 黑齿兄弟从石堆中跳出,耳边传来韩弋叫骂之声,眼见韩弋藏在黑羽军中,身形若隐若现,心中狂怒不已,大吼一声追了过去,韩弋并不与两人缠斗,他身法轻功比黑齿兄弟高明不少,一边出言挑衅一边将二人向着城门方向引去。 黑齿兄弟打又打不着,骂又骂不赢,气的是七窍生烟,也不顾周围都是友军,将手中铜盾舞的狂风乱扫,几个呼吸死在他们手里的黑羽军比韩弋多了数倍。 “哈哈!两个大菜瓜砍死无数小菜瓜!”韩弋大笑不止,伸手抓起两旁的蛮人,那蛮人早就被吓破了胆,被韩弋手到擒来扔向黑齿一平二人。 这两人在半空惨叫不止,接着眼前血光一闪,便没了动静。 韩弋如法炮制,边战边退将四周翟戎士兵一一抓住扔向黑齿一平二人,战了一刻多钟,三人身边为之一空,韩弋向后一看,周围的人居然全都退到五丈开外。 他啧啧了两声,“你们这些菜瓜也太没出息了,爷爷我都没跑,你们跑什么?” “嘿嘿,只怕你现在想跑都跑不掉了。” 一道y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韩弋眉头一蹙,转身看见黑齿百治从人群中缓步走出,与他兄弟相同都拿着一面铜盾。 韩弋笑道:“这不是我乖儿子吗?昨天被爸爸教训了一番,怎么还不知好歹,又死乞白赖的跑来挨打。” “你说谁是你乖儿子?”黑齿十炼怒骂道,“老三,他怎么说你是他儿子。” “昨日我与他打赌,谁输了谁做另外一个人的儿子,结果你弟弟输了,我就勉为其难收他做了我的乖儿子。”韩弋冲他咧嘴一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乖儿子还有两个哥哥,你们也快点来见过父亲大人吧。” “你放屁!”黑齿百治大吼了一声,他中原语言本就不够ji,ng熟,自知根本绕不过韩弋,居然毫不废话,举起铜盾向着韩弋砸去。 黑齿百治气势如山崩海啸,比起其兄更加厉害,铜盾所到之处罡风大作,力道之猛,比起昨天还要强上两分。 韩弋那愿硬接,足尖一点向后飞退,方跃出两丈,黑齿一平与黑齿十炼又从后面包抄过来,他心中不禁叫苦,急忙向后闪退,黑齿百治比他兄长还厉害了几分,对上两人本就勉强,这三兄弟一起扑上他毫无胜算。 韩弋正低头苦思对策,猛地就听到撤退的号角在远处响起,他心中一喜,知道云珧的计划又到了下一步,当即不再恋战,提步便向内城撤退,方一转头,这才发觉自己引诱黑齿一平二人跑的太远,此处距离内城尚有百步之遥。 韩弋犹豫之间,黑齿兄弟三人再次围上,三人从三方将韩弋团团困住,同时举盾向内挤压,将韩弋的退路堵死。 三人均有万钧之力,合在一起足可碎石断金,韩弋血r_ou_之躯岂能硬抗,眼前困局已成,韩弋左顾右盼,突然将长剑收回鞘中,双手运掌竟朝着黑齿十炼扑去。 “这小子送死来了?”黑齿十炼心中一喜,手中的力道又猛了两分,他自信以自己的臂力只要撞在韩弋身上,必能将他撞成r_ou_泥。 韩弋天生神力,力气虽然不比黑齿百治,却与黑齿十炼差不了多少,之前一味避战不过是想保存实力,此时双掌齐出猛的拍在那刻着夜枭鬼脸的青铜巨盾之上。 黑齿十炼只觉那盾牌一沉,去势一窒,他埋头正要全力回击之时,猛的手下一松,向前趔趄了数步才稳住身形,他微微一怔旋即大喜,心道那小子原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如此自不量力,不会已死在自己手上了吧。 他偷偷的从盾牌缝隙中向外探望,却见韩弋修长的身躯跃上高空,迎着皎月跳出三丈多高,夜风拂动,青袍临风飞旋,月光洒在他那俊秀绝伦的脸上,当真器宇川渟,神采昂扬。 翟戎的人茹毛饮血,皮肤粗糙黝黑,哪有这样俊美的少年,黑齿十炼看的一愣,居然就让韩弋这样从他眼前逃走。 原来韩弋看出三人之中黑齿十炼实力最低,他压根就没想与黑齿十炼硬拼,手掌击中黑齿十炼盾牌的同时以技巧借力弹向高空,两人一触即散,是以韩弋丝毫没被他的盾牌所伤,他身法轻盈,此刻接着借势跃到高空从三人头顶掠过数丈之远,只要落到乱军之中便能伺机逃脱。 韩弋方甫跃到高空,转头就见内城高台上一白衣公子翩然飘落,在万千敌军之中纵剑驰骋,清瘦的身影视千军万马如同无物,转瞬之间已经跃出十丈有余,轻功之高实乃他生平仅见。 那是云珧?韩弋心中一怔,随即大喜,云珧是见我身陷敌营所以来救我的吗?韩弋虽然猜过云珧会武,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厉害,心中觉得有些不妥,但兴奋之情将那一丝异样完全压了下去。 韩弋忙凌空翻身向云珧跃去,他在半空抽出腰间长剑,右手持剑左手用掌,方一落地剑掌齐发,剑气狂猛如惊涛,掌力刚烈似山岳,左突右击,杀得黑羽军慌不择路,向四周溃散。 他一剑削断挡在面前的数根长矛,回身一击将身后两人震飞,抬头就见云珧距离自己不到十丈,他哈哈大笑一声,纵身从敌军头顶掠过,踩着敌军的脑袋大笑道:“云兄好功夫!” 云珧轻轻一笑,“比不上小侯爷勇猛绝伦。”他双目望着韩弋,眼眸之中流光闪耀,手中利剑刺出九朵剑花,挡在两人间的九名黑羽军的脖颈瞬间被剑尖洞穿。 九朵血花在人群中炸开,就见云珧剑尖一点,那九朵血花被他剑势所引化为九道血箭冲向四周,黑羽军众人早就被云珧凌厉的剑法吓得魂不附体,此时见到血箭s,he来慌乱四窜,不料那血箭看似厉害,实际却华而不实,更本毫无威力,还没伤到人便在空中溃散。 云珧伺机足尖一点,身如飞燕,轻轻落在韩弋身前。 两人青衣白衫并列与千军万马当中,翩翩少年俊秀挺拔,谦谦公子清雅出尘,竟吓得黑羽军无一人敢上前。 忽地远处一声暴喝,黑齿三兄弟冲破人群攻了上来,三面巨大铜盾满是血污,月光之下透着森然寒光。 “云兄,接下来怎么做?”韩弋淡然一笑,望着身旁如玉公子,胸中豪情顿生。 云珧斜眼看向黑齿三兄弟,“这三个蛮人难缠,我们拖住他们,掩护后面的人马撤退。” “好!”韩弋朗声长啸,他性情直爽,被黑齿一平与黑齿十炼追了一肚子火,此时正好发泄,当即手掐剑诀,使出当年那人传授的三式剑招中的第二式刺向黑齿百治。 此式名为悬圃几寻,取自为情求药寻遍昆仑之意,寄情于剑,威力缠绵不绝。 只见韩弋面露温柔,嘴角带上一丝缱绻的笑意,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剑尖急刺,剑光如虹,银白的剑身上爆s,he万千豪光,剑气似洪水奔腾席卷,绵绵长长,斩之不尽断之不绝。 黑齿百治眼前一花,韩弋的剑气如一条长龙掠过天空,冲他当头砸下,他急忙运盾向前,庞大坚硬的青铜巨盾的完全将他身体挡住,此盾以西方ji,ng铁铸就,能卸去敌人攻击力道,是他们三兄弟的家传之宝。 不想青铜巨盾与涛涛剑气撞在一起,非但没有卸去剑气,反而有一股奇异的力道从剑尖袭来,缠缠绵绵又蕴含无限生机,黑齿百治掌心一疼,掌心鲜血迸裂,韩弋的剑气居然透过铜盾刺入了他的掌心。 他暴喝一声,将铜盾掀飞,韩弋却早已不见,他心头一慌,向后看去,韩弋的长剑已然越过自己,挺剑刺向黑齿一平与黑齿十炼。 黑齿百治又怒又惊,这小子剑法古怪异常,急忙出声提醒,却见韩弋以一敌二居然不落下风,那剑气所化的白色巨龙所向披靡,他急忙纵身而上,想与兄弟一起先解决韩弋,不想脚下刚动,一点寒光从身后诡异闪现。 这寒光速度快愈闪电,眨眼间已到身后两尺,对准他脖子上的要x,ue刺去,黑齿百治匆忙向右飞退,但脖子上的皮肤还是被剑刃划破,黝黑的脖颈被刺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他前脚还没有站稳,眼前已经被一片银白色的剑花笼罩。 ☆、第三十八章 黑齿百治从未见过如此稠密的剑影,那铺天盖地的剑花如同冬日夜空闪耀的繁星,剑尖闪耀的寒光璀璨而又危险,即便再大的盾牌也无法完全挡下,他心中一寒,只道必死无疑。 蓦地身侧一个黑影撞了过来,竟然是黑齿一平见状不对,舍了韩弋前来救援,但黑齿一平再快也快不过云珧手中的利剑,只能丢出青铜巨盾稍做阻挡,同时飞扑过来将黑齿百治带出剑影攻击范围。 两人抱作一团向后滚出两丈,黑齿百治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青铜巨盾砸到黑羽军中,周围一片哗然,那些翟戎士兵害怕被几人交手波及,纷纷散开。 云珧闪开飞来的青铜巨盾,也不纠缠趴在地上的黑齿百治二人,脚下一踩,立刻挺剑刺向黑齿十炼。 “二弟,小心!” “二哥,小心!” 黑齿十炼本与韩弋缠斗良久,之前又兄长相助还觉轻松,不料黑齿一平一走,韩弋的攻势猛地增强了一倍,他一时不慎被韩弋逼的节节后退,只感这小子的长剑灌满绵力,贴着他手中铜盾一通猛打,他虽有一身本领,却被打的有力无处使,心中愈发焦躁,猛地就听到身后两声狂叫,紧接着一道寒气刺向他的后心。 常年在关外打猎养成惯性让他没有立刻回头,在听到警告的瞬间用双手举盾挡住背心要害,黑齿十炼此举虽救了他的性命,却也无法完全挡住云珧突如其来的一剑。 他惨叫一声,抓着青铜巨盾的左手被齐掌削断,鲜血从伤口处狂喷而出,没等他稍作喘息,韩弋又再次挥剑供上,他急忙用铜盾迎上,盾剑交击,金铁之声声震百里,黑齿十炼双臂徒然一麻,庞大壮硕的身躯被韩弋一剑震飞数丈,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涌。 原来韩弋见他受伤,将聚集已久的绵绵剑力全都轰击在他的盾牌之上,黑齿十炼即便有铜盾护身,卸去大半力道,也被震的重伤。 黑齿一平与黑齿百治急忙上前挡在韩弋与云珧面前,这两个人一人剑法刚猛绵长,一人剑法飘忽灵动,配合在一起威力无穷,他们三兄弟自出生以来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老菜瓜,大爷我这招劈瓜剑法如何?”韩弋放声大笑,然而当他望向云珧的时候,却发现云珧脸色惨白,唇上的血色全都褪尽,他心中一颤,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云兄,你……你怎么了?” 云珧抬头微微一笑,他脸色苍白,笑容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疲倦,他深吸了两个口气,这才缓缓说道:“老毛病了,活动久了便会这样,不要紧的。” 云珧的声音虽然平稳,但韩弋还是从中听出了强烈的无力感,他咬了咬牙,云珧并不愿意吐露病情,两人深入敌军,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随即持剑向前开路,“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这就撤回去!”他此时已经顾不上掩护友军撤退,只要云珧无事,他宁可牺牲自己。 李元焦急的望着广场内的情势,大半守军已经退回内城,唯有城墙之上残余的几人还在顽强反抗,内城的守军与攻打两侧通道的敌军战到了一起,这条通道宽仅两丈,不足让大队人马同时通过,一时倒也无碍。 可是前方高台下已有敌军搭起数架悬梯,源源不断的黑羽军从下面跳上内城,他望了还在困在广场内的韩弋与云珧一眼,咬牙叫道:“点火!” 早就守候在内城两侧高塔下的士兵举起手中的火把,将埋在塔底的火线点燃,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烧到尽头,就听的两声巨响在塔底同时炸开,那高有八丈由巨石夯成的巨塔瞬间倾倒,一左一右向着内城广场砸去。 内城高台下双方交战正酣,黑羽军猛地发觉头顶月光倏然消失,众人向上一看,只见两座巨大石塔向下倾斜,石塔一左一右恍如天柱,众人惊骇呆立的瞬间那石塔已经当头砸下,惨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便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成r_ou_饼。 天地巨颤,掀起百丈烟尘,纷乱的石块急s,he弹飞,内城高台不过十几丈宽,比起两座石塔还稍短了几分,此时倾塌的石塔正好完全将其笼罩。 好不容易攻打到内城之下的翟戎大军吓得慌乱后退,烟尘足足过了一刻多钟才消散开来,众人定睛一看,散落的石块如同一座绵延的山脉将内城与广场隔断,而城下哪里还有人影。 韩弋二人的眼光也被巨响吸引,云珧望了韩弋一眼,“暂时回不去了,我们先将城墙上的人救回来再说。” 城墙上的人人浴血,尸体几乎堆满了城垣,那上面大都是余繇手下的韩军将士,此时余繇已经不见,三百韩军将士居然只剩十几人还在负隅顽抗,如果没有支援想必不久便会死在敌人刀下。 韩弋心中愤恨,他万万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们现在趁乱过去还能救下他们。”云珧说罢就要过去,却被韩弋拉住右手。 “我一人过去,云兄你还是先撤回内城吧。” “小侯爷是瞧不起我吗?”云珧冲他一笑,“死在我手下的翟戎可不比小侯爷少呢。” 韩弋望着云珧俊秀绝伦的面靥,心中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轻轻的握住云珧的掌心,颤声道:“我们快去快回。”说罢一剑横劈,将围过来的黑羽军击退。 猛地城墙上一片黑影飞s,he而至,云珧立即凌空飞跃,当空挽出数朵剑花,将飞s,he过来的箭矢挡下。 与此同时,两人齐步飞跃,银花白龙交错狂轰,如一道巨大的龙卷,一路杀到城墙之下,黑羽军难掩两人合击的锋芒,纷纷向四周散去,偌大的广场居然空出了一片空地,接着两人又一路杀到城墙之上。 城上十几人发觉韩弋、云珧两人的支援,急忙汇合过去,十余人边战便退,有韩弋、云珧保驾护航,居然轻易退到城下。 此时内城外的灰尘散去,城外的黑羽军不断涌入,黑压压的人群将韩弋等人团团包围,韩弋越战越勇,活下来的韩军将士本就身手不凡,众人随着他的节奏重新焕发战力,居然逼的黑羽军不住后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三声怒吼,黑齿三兄弟已经缓过劲重新追了过来,他们被韩弋、云珧重创,乃生平大辱,岂能其余放过两人。 云珧往后看了一眼,笑道:“有这三只铜乌龟拦路,我们无法回城,小侯爷你带着将士们先撤,我来拖住这三个家伙。” 韩弋大惊,“这怎么可以,我岂能丢下云兄一人。” “小侯爷别忘了我们的计划,那件事只有你才能完成。”云珧一剑刺死了不知死活冲上来的蛮人,凛然道:“我这人十分惜命,绝对不会将生死拿来开玩笑,翟戎这些乌合之众杀不了我,小侯爷尽管回去,我稍后就到。” 韩弋看出云珧武功在他之上,却由于某种理由始终未尽全力,现在确如云珧所言,只有他的箭法才能完成云珧的嘱托,但是望着云珧越发苍白的脸,他心中只觉极其不安。 云珧见他迟疑不定,立刻厉声道:“韩弋,这事不能耽搁,黑羽军马上就要重新攻城,你难道想所有人都死在翟戎的刀下吗?” 韩弋心中一震,明白云珧所说无误,猛地点了点头,好在两人一路厮杀,距离内城不过十几丈距离,他怒吼一声,将心中的愤恨全都发泄在敌人身上,众人由他开路,轻易越过石塔废墟退入内城,同时云珧也挡在了黑齿三兄弟面前。 战局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韩弋能左右的了,如今只能按照云珧的计划行事,韩弋在登上内城高台之前向后望了一眼,云珧已经与黑齿兄弟战到了一处,那三兄弟虽然厉害,在云珧高明的剑法下还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龟缩在铜盾之后。 韩弋握紧了拳头,转身跳上云珧之前站着的木台,抄起一旁的大弓,接着拿出自己从韩原带来的特制箭头。 这一箭将决定壶口关之战的成败,他的双手却因为担心云珧而微微颤抖,第一见到云珧的时候苏廉便提过云珧的病,他一直没有深思,此刻云珧病发还为他断后,其中危险绝对不是云珧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韩弋后悔不已,是他要来长陵关送信,是他要出关救人,是他要云珧想办法帮他,是他考虑不周连累云珧。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为何他做的事情要云珧善后,云珧一点都没说错,他的确年轻冲动、心浮气躁。 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由云珧替他承担这些。 战场的喊杀传到韩弋的耳中,他闭起双目,让自己的心情沉定下来,他心中响起一个声音——云珧不会骗他,他一定能安全回来。 韩弋猛地将眼睛睁开,借着身旁的篝火将箭矢点燃,右手拉满弓弦,屏息凝神望向壶口关城门,那里正源源不断涌入敌军。 云珧在城门下埋了大量火~药,只要点燃藏在城门顶部的引线便可引燃,这壶口关内只有他韩弋才能s,he中那引线。 韩弋将杂念抛除,这一箭为了壶口关的百姓,也是为了惨死在翟戎刀下那些无辜的亡魂,更是为了云珧为他付出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重新写了,比以前多了救人的内容。 所以这一卷也比预计多了一章内容 下一章完结壶口关之战~~ ☆、第三十九章 大周宣帝时期,古韩国也曾盛极一时,彼时西秦刚刚封土建国,第一任正泽王还在襁褓之中,古韩侯便受封于梁山,为大周镇抚北疆重镇,长陵关就是那时开始兴建。 五十年后,大周平帝将国都东迁,古韩国因此远离大周政治中心,在北晋不断蚕食下国力也日渐衰退,历代韩侯没有反思己过,反而更加迷信风水堪舆之术。 恰逢长陵关地震,地下龙x,ue被人发现,古韩侯欲取其中龙脉为己所用,一边在壶口峡开山造城,一边挖掘长陵密道,这两项工程耗时良久,也耗尽了古韩国最后的国本。 想要开凿出长陵那庞大的密道与壶口那巨石夯成的要塞非但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也需大量的硝石与硫磺炸开山岩。 而壶口关便是当年存藏硝石与硫磺的地方,云珧来到壶口关后立刻搜寻地下的密室,终于在内城层层堡垒之中找到了一处隐秘、干燥的地窖,其中放着当年古韩国留下的小山般的硝石与硫磺。 云珧让人将它们再次加工,分别藏在壶口关广场四周,此刻通往内城的两条梯道暂时被倒塌的石塔堵住,只要再将攻入城中的翟戎退路封死,他的这份大礼足以决定战局。 而此时,云珧需要做的便是阻止黑齿兄弟这三只铜乌龟拦截下韩弋s,he出的箭矢。 云珧眼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战意,他手中狭长的剑身上显现出七颗小小的星辰,对应着天空中北斗绽放出灿烂的星光,他轻吒一声,纵剑而上,剑尖不停画出朵朵银白剑花,百朵银花随风摇曳,仿若一株梨树花开。 蓦地,那颗傲然竖立的梨树随风凋残,银白小花好似昆仑山巅永不停歇的风雪,组成一道激烈旋转的漩涡,暴风骤雨般席卷而下。 黑齿百治三人大惊失色,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剑法,仅能以盾遮面,将三面青铜巨盾舞的密不透风,好似一块半圆形的金色铁球挡在身前。 天空的星光似乎也被云珧手中的北辰剑引动,化为万千流光轰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金红色的巨盾之上,银白金红之间荡开层层涟漪。 黑齿百治三人惊讶的发现这些璀璨的剑招虽然凌厉,威力却小的可怜,千百次撞击没有一次能突破他们真气形成的护盾,更别说穿透以西方ji,ng铜铸成的巨盾。 三人对视一眼,心底都传出一个声音,“这人居然只是以快速的身法不停轰出剑花,其中根本没有夹杂一丝内力。” 黑齿百治三人既惊讶又奇怪,这白衣公子之前手段毒辣,招招致命,为何如今却始终未见杀招,尤其是黑齿十炼差点死在云珧手里,此刻即便发觉不对也不敢轻举妄动,怕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但这般窝囊的打发,直让这三个性格暴躁的大汉憋屈到了极点。 过了半响,黑齿百治惊觉云珧的剑招威力徒然弱了下来,密不透风的剑法居然露出几处破绽,三人随即持盾回击,三股强大的内劲汇合在一起组成一面巨盾冲开万千剑光。 云珧闷哼一声,向后飞退,脸上显出一片潮红。 “大哥!这人没有丝毫内力!我们上当了!” 黑齿百治大吼一声,刚刚一撞之下,他已经发现云珧剑招华而不实,其中没有灌注一丝内力,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一捅即破。 云珧在地上猛踩了十几步,这才将敌人的力道泄掉,此时听到黑齿百治的声音心中一寒,他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人发现了秘密。 云珧并未告诉韩弋,他在娘胎之中便被人下了寒毒,绝对不能与人动武。他虽然修炼了三十年祖传武学,但体内的内力真元仅能镇住寒毒,只要罔动内力便会毒发,他平日极少外出,又配上无数天材地宝调理身体,这才保住性命。 平日里虽看似与常人无异,实际已经毒入骨髓,能活到三十二岁已是奇迹。 云珧向来谨慎,这次他被韩弋那豪爽的性子感染,不顾苏廉的反对追到关外,甚至亲自下场决斗,虽然这样极为不妥,但心中当真快意,他不禁一晒,手中北辰剑再次疾刺,剑尖如雨般击打在三面铜盾之上。 只要不与人硬拼内力,以他在剑法上的造诣,足以挡住黑齿百治三人。 即便如此,他的体力也消耗极大,黑齿兄弟三人一味防守,反震的力道让他手腕发麻,转眼看见韩弋已经回到内城,云珧心中微微一松,只要再坚持片刻,等韩弋引燃城门的火线,他便可依仗高超的轻功全身而退。 黑齿百治三人业已发现云珧是在拖延时间,三人立刻分为三方,左手以青铜巨盾硬抗剑招,右手将强沛的内力混合怪力一同击出,三股浑厚的气浪同时发出,一路横扫,须臾之间已经到了云珧面前。 云珧眉头一皱,急忙翻身后退,不料围堵在周围的黑羽军一拥而上,十几柄弯刀同时砍了过来,这些人死在云珧手下无数,此刻含怒挥刀,气势与力道远胜从前。 前有追兵,后有围堵,云珧连出几剑,非但没有逼退敌军,反而激起黑羽军的血性,几十个好手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罢了!” 云珧心中默念一声,将内力运到脚底,身形如白虹长掠,瞬间跳起三丈多高,躲开所有兵刃。 远处的黑羽军见状立刻弯弓对准过来,下一瞬间,无数弓弦弹动与破空之声连绵而至,上百根带着黑羽的箭矢如飞蝗一般s,he了过来。 战场之上硝烟滚滚,黑色的箭矢已将云珧完全围住,就在这时,周天星宿猛地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华,就连皎月之光也被压的暗淡下去,战场上的喊杀声好似暂停了下来,黑色的箭矢也被定在半空之中。 云珧白衣临风,周身笼罩了一层莹白星光,纤长的身躯上萦绕着一层澎湃的真气,一根根箭矢在接触到这奔涌的无形气墙后顿时化为齑粉。 眼前的景象让黑齿兄弟三人惊愕、震骇,他们不清楚云珧耍的什么妖法,居然能将箭矢变得凭空消失。 就在三人怔愣之时,云珧身形一动,瞬间落到黑齿十炼面前,身法居然比之前快了数倍之多。 黑齿十炼就见云珧修长白净的手掌缓缓探出,对准了他的脑门印下,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背脊一直涌上,他怒吼一声:“老子才不怕你的妖法!” 黑齿十炼对自己的实力极其自信,只当云珧使得不过是诡异妖法,将随身携带的辟邪兽骨绕在手腕之上,在他看来云珧最厉害的是手中的长剑,见云珧敢以掌力对拼心中既怒且喜,将全身的内力运到没有受伤的左手全力攻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就听“咔嚓”一声,黑齿十炼粗壮如树的胳膊被震成了一摊r_ou_泥,骨r_ou_混杂着鲜血飞s,he出十数丈,黑齿十炼惊骇的瞪大眼睛,一道白光在他眼前闪过,接着就见黑齿一平与黑齿百治两颗人头连同被削成两截的青铜巨盾飞上高空,两颗硕大的头颅上还残留着死前恐惧的神情。 黑齿十炼仰面倒地,鲜血从他的断臂出喷涌而出,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周围上百人都死在了云珧刚刚那一剑之下,他无比惊惧的望着眼前缓缓落地的白衣公子。 他曾听族中老人说过,天有九重,地有九渊,这白衣公子莫非便是那九渊最深处的恶鬼? 云珧白衣沾血,缓缓的回头过,眼神之中看不出一丝喜怒,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与此同时,一支燃烧的箭矢从他头顶飞过,准确无误的s,he到城门顶上,接着听一声爆裂之声,那火箭上的小皮包猛地炸开,烈焰迸裂。 下方的黑羽军齐刷刷的看向那团火焰,激烈燃烧的火焰之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奇怪的声音,片刻之后红光散去,就在他们互相呆望之际,无数火舌从城墙缝隙中涌出,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响,那高大五丈的城门倾塌下来。 云珧勾起嘴角,冲着黑齿十炼微微一笑,用翟语轻声说道:“永别了!”说罢已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内城,几个起身已经到了内城高台之上。 “给我炸!” 就听云珧一声大吼,守在石塔废墟旁的士兵用火箭点燃了埋藏在角落里的木桶,爆炸声从城墙根与内城外同时响起,漫天的大火瞬间席卷了广场内的黑羽军。 爆炸声与惨叫声连成一片,无数断肢残骸飞上天空,滚滚烈焰将困在内城广场内的黑羽军完全吞噬。 夜枭部以羽毛为衣,遇火即燃,爆炸过后,整片广场内燃起了熊熊火焰。韩弋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切,那些蛮子浑身冒火,有些甚至还骑在马上便被烧死,战马驮着他已经化为火柱的尸体一路狂奔,妄图寻找安全的地方,但内城广场之中又有那一处不是火海。 那些企图爬上内城的蛮兵全都被守卫的长矛刺死,烈焰随着尸体蔓延过来,将城下化为一道火墙,无数焦尸如山丘一般堆在石塔废墟之外。 惨叫与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战马绝望的悲鸣此起彼伏,浓烟夹杂着焦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场中的六千黑羽军就这样轻易化作了焦土,韩弋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赤红的火光映在云珧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冲天的大火将壶口关的天空都烧成了红色,火光倒映在山间的积雪之上,整片山谷好似都被鲜血染红,外面的翟戎大军躁动不已,响了一天一夜的战鼓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惨景震骇到了。 韩弋伸手握住云珧颤抖不已的双手,“我们赢了。”手心的皮肤冷的让他害怕,从云珧僵硬的动作中韩弋感受到了他的执拗,只要战局不到最后一刻,云珧是绝对不会离开战场的。 云珧缓缓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血色尽退,虚弱的眼神让韩弋不忍直视,“还有最后一着。” 韩弋叹了口气,左右的人全都将注意力放在战场之中,并没有人察觉到云珧的异样,他只能用手臂默默支撑起云珧摇摇欲坠的身体,防止云珧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漫天的大火点燃了翟戎夜枭部与韩原不可磨灭的仇怨,此一战死在壶口关的黑羽军超过了一万人,加上昨日被歼灭的黑羽千骑,夜枭部主力在这小小的关卡折损大半。 守在外面的夜枭部族长并未撤军,他要等待着焚烧着黑羽军的大火熄灭,然后亲自带人杀入关内,将关内的残兵尽数杀死。 然而这一切却被一声清亮的号角声打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s,he入壶口关的刹那,赤练军的战号终于在关外吹响,公孙重峻与韩禺的大军迎着朝阳出现在地平线上,两路大军如倾泻的洪水一般冲下山丘,将关外的夜枭部人马完全吞没。 场中的烈焰尚未熄灭,韩弋轻轻的接住晕倒的云珧,其实这人和他一样不听劝,甚至比他更加顽固。 ☆、第四十章 云珧的身体冷的好似一块寒冰,周身更是止不住的簌簌发抖,冷汗涔涔而下。 韩弋大惊失色,忙抱着他返回内城石室中,韩弋刚刚看到了云珧那华丽的剑招,本来以为他只是内力虚耗导致的体弱,但此时的模样更像是中了某种寒毒。 韩弋小心翼翼地将云珧放在床上用被褥盖好,又跑出去让李元烧些热水过来。 外面的百姓与士兵正在庆祝着艰难的胜利,昨天所有能烧水的铁锅全都拿到城墙上去了,李元应该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弄来热水。 韩弋望着缩在床上的云珧,不安与恐惧如同一团黑云将他浑身包围,他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他却依然无能无力,他颤抖着用手拨开云珧凌乱的发丝,眼前之人的双唇乌青,自己最喜欢的那双清澈眼眸此刻也紧闭着,隐忍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倔强。 此刻的云珧失去了往日的淡漠,透出难以发觉的脆弱。 韩弋伸出食指轻轻的抚平云珧的眉头,手下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隐约可见云珧细细的血管,他掀开被子将云珧抱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缓解云珧的痛苦。 云珧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将额头贴到韩弋的身上,乖巧的像个孩童。 慢慢的,韩弋感觉到云珧身上的颤抖在逐渐稳定下来,整个人像是ji,ng力消耗过度而沉睡过去的小猫蜷缩在韩弋的怀里。 不久,李元带着人将热水搬了进来,他受伤不轻,但胜利的喜悦让这个胆小怕事的戍卫长显得ji,ng神烁烁,他看到韩被子里面的两人时愣了一下,然后让将热水倒入木桶中,没有多话便退了出去。 “云兄?”韩弋轻轻用手拍了拍云珧的背,试图唤醒云珧,此时此地,他只能想出用热水来缓解云珧的状况,但云珧却没有回应他。 韩弋犹豫了一下,将云珧慢慢扶起来。 “我冒犯了。”韩弋轻声在云珧耳边说道,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服脱掉。 云珧平时穿的很厚,所以韩弋以为云珧会比他看见的要瘦,但当外衣被他脱掉后,下面的身体却出乎意料的结实,里衣的衣襟被轻轻扯开,他看着手下苍白的皮肤,心跳得比刚刚在战场上还要剧烈。 外面的欢呼声零碎传到石室,云珧的额头依然放在韩弋的身上,微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韩弋咽了口唾沫,现在的氛围让他感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他将云珧报到浴桶旁边,这个大木桶原本是百姓用来储藏食物的,之前云珧用它装上火油堵住过黑羽军的退路,如今加固之后正好可以用来沐浴。 韩弋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将云珧放入水中,腾起的水气让他的样貌模糊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点红晕,韩弋守在旁边呆呆的望着云珧。 他从未这么仔细的看过一个人,毫无疑问云珧长的真的很漂亮,深邃的五官几乎没有一丝缺陷,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透露出主人此刻的脆弱,朦胧的水气弥补了原本苍白的肤色,使得云珧看上去更加完美。 但韩弋看到的却不止这些,他伸手摸了摸云珧的脸颊,心中的悸动让他惶惶不安,一种奇怪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心头,被年轻的血气灌溉之后,疯狂的在心田中生长开来。 蓦地,云珧的眼皮跳动了一下,韩弋飞快的将手收了回去,一种被捉赃的感觉涌上心头,发烫的脸颊让韩弋一阵心虚,然而云珧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醒过来。 韩弋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用手搓了把脸,他为自己刚刚想法感到羞愧,云珧是为了他为了韩原的百姓才变成这样的,但他却在这时候生出了乘人之危的想法。 但是无论韩弋如何向剪除那股杂念,心中那念头却好像野草一样难以根除,甚至还不可阻挡的在心里蔓延开来。 “再看一次吧,之后便不再胡思乱想了。” 韩弋心中劝说道,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云珧略显疲惫却明亮的眼眸,他心中一怔,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感觉。 “你……你醒了啊。”韩弋有些不知所措,慌忙的地下头,任由水汽将两人隔开,然后……便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 过了良久,云珧轻轻的问道:“是小侯爷帮我回来的吗?” “嗯。”韩弋点了点头,抬眼正好看见云珧近在咫尺的脸颊,他猛地发现自己靠的太近了,慌忙向后退了两步,讪笑道:“云兄晕倒在外面,我怕你有事,便……便将你扶回来了。”准确的说是抱回来的,想到云珧突然倒下,那巨大的恐惧此刻依然让韩弋心悸。 “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韩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责怪与委屈,“你的病明明这么严重。” 云珧将眼光移到一边,轻轻的说道:“没事,都是小毛病。” “没事?”惶恐夹杂在怒火中被韩弋发泄出来,“怎么会没事,我……我差点以为……以为你快死了。” 云珧没有说话,他看了韩弋良久,然后将贴身的衣服在水中脱了下来,一个巨大的伤疤从云珧的左肋一直蔓延到心口。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被人袭击,一尺长的匕首刺中了她的肚子,上面涂了一种罕见的寒毒,从母亲的小腹一直cha在到我的胸口,后来我母亲因此去世,而这寒毒也纠缠了我三十年。” 云珧的话并不流畅,断断续续的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但听在韩弋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那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伤口,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如今好像一道盘踞在云珧胸前的血红巨口,似乎要将下面的心脏吞噬一样。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穆云纪 作者:齐风青水 第10节 韩弋不知道云珧是怎么在这样的创伤下活下来的,而且那时他还甚至没有出生。 “这是一种极难解除的寒毒,甚至可以说无药可解,我必须用本身的内力压制才能让它无法复发,然后每隔一段时间用一种叫做苍红玉髓的灵物洗髓,才能缓解寒毒继续侵蚀我的身体。” 云珧将手覆盖在伤疤上,倔强的脸上慢慢变得愤恨与痛苦,“其实我早就该死了,早该在出生之时就死掉,可是我不甘心,父亲为我准备的苍红玉髓快要用完了,刺杀母亲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度日,而我却要信守承诺不对那人动手。” 云珧说完之后闭上了眼睛,那个承诺……那个可恶的承诺纠缠了他一生,剧烈的愤怒让他咬紧了牙关,五根修长的手指深深的陷入r_ou_里,这是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情绪,淡淡的血腥味从牙龈间弥漫开,胸口的剧痛缓解了他内心的杀意。 云珧深深吸了口气,等他再次睁开,之前的情绪已经消失,“我在古籍上查到,当年宣帝曾将一块苍红玉髓赐予古韩国,古韩侯又将它带入了坟墓,我为了它才到韩原城来的。” 韩弋已经被云珧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心里的愤怒简直要冲破血管,他知道什么叫做洗髓,那是用内力将先天灵气通过风府x,ue,然后灌入人体脊椎洗涤污垢的一种方法,据说被洗髓的人会痛不欲生,而云珧在出生之后便一直经受着这样的灾难,是什么样的恶人会对一个孕妇、一个还未出生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那……那云兄,你找到了吗?”韩弋感觉自己说话都在颤抖,仿佛有一块巨石堵在心头,他不想云珧死掉,同样也不想云珧受到折磨,但云珧这样博学广识的人都没有办法解决,他又能做什么呢? 云珧那血红的伤口在韩弋眼前晃动,他觉得自己好无能,这种感觉比之前救不了关外百姓的时候还要强烈,好像一把利刃在不断切割着他的心肺,他甚至想开口,既然你承诺了不杀那罪魁祸首,那我帮你去做,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不……比这更痛苦的味道! “找到了。”云珧说着冲韩弋笑了笑,他不喜欢韩弋脸上充满憎恨与杀戮的表情,“就在小侯爷身上,当年宣帝将苍红玉髓做成十八颗青铜铃铛内的玉丸,然后将它挂在了交龙日月旗上。” 那面交龙日月旗被韩弋放在石室内的包袱里面,他快步冲了过去,将其中一颗青铜铃铛打开,里面果真放着一颗琉璃般的红玉珠。 “小侯爷能将它送给我吗?” 云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韩弋身体一颤,急忙拿着旗子走到云珧身边,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单薄的安慰一点力量都没有,他一言不发地将那交龙日月旗放到云珧的面前。 云珧望着面前的东西,用手轻轻的托住韩弋的手掌,并未立刻接下,眼眸中闪耀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韩弋肯定会给他,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回答韩弋安慰话,但是韩弋却一句话都没说,这让他有种愧疚感,他这次其实利用了韩弋。 他抬头看向韩弋略带稚气但极其坚定的双眸,轻声说道:“小侯爷,你知道吗?我其实完全可以救下守在长陵关密道的人,但我却不想为他们耗费内力。” 韩弋一怔,云珧的话出乎了他的预料。 “还有长陵关,我早就知道了翟戎军队的规模,即便没有密道他们也守不住,而我却没有告诉其他人。”云珧表情有着一丝挣扎,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我向公孙太子借兵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要将他们带回去,我故意让你知道长陵关被屠杀的消息,我故意引诱你提出救人的想法,我甚至计划让翟戎与北晋国的军队在壶口关拼个两败俱伤。” 韩弋的脑中乱成了一团,他不明白云珧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弋的表情落在了云珧的眼里,他的嘴边勾起一抹绝望的微笑,“这样你还愿意将苍红玉髓送给我吗?”云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些话说出来,他今天已经做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居然为了救韩弋提剑上了战场,居然会在韩弋面前如此失态。 云珧的心底有种扭曲的欲望在生长,他需要韩弋接下来的话将它扼杀。 “你……你最后不是没有那么做吗?” 韩弋想将抓着交龙日月旗的手收回去,却发现云珧不知何时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你不怪我吗?听了这些话后,你还准备将苍红玉髓给我?” 云珧再次问道,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倔强,似乎韩弋不回答,他便永远不放手。 韩弋从没想到云珧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他伸手摸了摸云珧的柔软的发丝,轻声说道:“我不怪你。” 他亲眼看到了云珧动武的后果,更知道长陵关的事不是云珧能决定的,而最后……无论云珧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没有那么做。 云珧的眼中闪过一丝shi润,接着他低着头轻轻的笑了起来,他没想到韩弋会这么说,真的没想到,韩弋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他自己。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有所图谋的,包括了父亲、苏廉还有那两个所谓的哥哥。 一切在这时候全都不一样了,就像云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改变原有的计划,为什么被韩弋区区四个字感动的快要哭出来,这一切都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 云珧捏着韩弋的手微微颤抖,然后趁着韩弋不注意猛地将他拖入水桶。 柔软的双唇无法克制的吻住韩弋,云珧感觉体内三十年的欲望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如龙卷过境般摧毁了他内心所有的防备,身份、地位、年纪在这一刻都完全被抛诸脑后,云珧伸开自己的手臂将身体贴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r_ou_不知道什么能写,所以自行想象吧~ 云珧其实是一个内心狂野的boy 还有写内容提要好烦…… ☆、第四十一章 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散在焦灼的大地上,内城广场上的尸首已经被就地掩埋,位于赤江边的古老要塞已经毁坏了大半。 韩弋缓步走到内城的城墙边,同样在这的还有北晋国的太子公孙重峻,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几只麻雀从城墙外的枯枝上蹦了几下,往远处的山丘飞去。 “醒了?” 公孙重峻回过头,桃花眼中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韩弋莫名有些紧张,似乎他刚刚做过的事情被人发现,他清了清嗓子,正声道:“太子殿下,翟戎的残部怎么样了?” 公孙重峻略带深意的笑了笑,“你不应该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和你的云公子要睡一间房吗?” 好友调侃的话让韩弋心中一阵慌乱,他佯装镇定,用右手捏了捏山根,沉声道:“云兄昨天受了点风寒,我不过是在房内照顾他。” 公孙重峻转过头看向即将落山的太阳,脸上出奇的郑重,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你的确要照顾好他。” “怎么……怎么了?”韩弋问道,公孙重峻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他甚至从中看到了一丝忌惮的味道。 公孙重峻眼神飘忽了良久,等到太阳快要沉入赤江,这才重新说道,“你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吗?” 韩弋一时间不明白公孙重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壶口关外只有一条路,要么从采桑津北上,要么从屏山渡南下,屏山渡不是还在翟戎手里吗,他疑惑的问道:“不是从采桑津吗?” 公孙重峻看向韩弋摇了摇头,接着一字一顿说道:“我们是从长陵关而来。” 韩弋怔了一下,长陵关不是已经被翟戎占领了吗?太子他们怎么能从长陵关而来。 韩弋脸带疑惑的看着公孙重峻,就听他接着说道:“前日中午,那个叫孙阳的少年带来了云公子的一封信,据信中所写,翟戎四万大军将分兵两路夹击采桑津,其中一路是沿赤江而下的两万黑羽军,另外一路是从长陵关出发的两万赤虎军,云公子在信中写到,他可以在壶口关拖住那两万黑羽军,让我在昨日清晨解决赤虎军后反攻长陵关,然后在第二天天亮分兵两路夹击黑羽军。” 韩弋“啊”了一声,他没想到云珧信中的内容会是这样,他们凭借地利,杀了一天一夜也只杀死一万黑羽军,赤虎军实力还在黑羽军之上,公孙重峻只有三万人,如何能做到信中要求,旋即又想到公孙重峻既然到了这里,那么信中所写肯定都已经成功,两万赤虎军或许能够击败,但长陵关地势险要,翟戎还是在有密道相助之下,以八万人强攻,这才一夜攻取,那公孙重峻与韩禺又是如何拿下来的呢?这难道里面又有云珧的计谋?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怦怦直跳,轻声说道:“云兄既然让你们这样去做,想必已经写了办法了吧。” “你倒是了解他。”公孙重峻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低声念道:“翟戎此次出兵以金雕、赤虎两军为首,长陵关破后,金雕王定会率领大军前往孟津的落日别宫,而留守长陵关的将是赤虎,此番围攻采桑津,长陵关守军必然出动两万以上,公孙太子只需连夜赶制数千张虎纹皮袄,并在明天清晨于称头山埋伏,等赤虎军一到,让为士兵们披上虎纹皮袄,于称头山两侧狭道一齐攻下,自可大败赤虎军。” 公孙重峻合上信,凛然道:“长陵关只有三条路能到采桑津,前日夜里大雪道路封闭,唯有称头山一道尚可通行,云公子算准了这些,又料定赤虎军会在第二天清晨出动,让我们披上虎纹皮袄假装猛虎下山,赤虎军以猛虎为图腾,见到我们将士居然能够驱使众多猛虎作战,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被我们一个不留全部歼灭。” 韩弋听得目瞪口呆,难怪前天下雪的时候云珧会松了口气,原来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 “长陵关呢?你们又是如何夺回长陵关的?” 韩弋想到这里,心中热血上涌,他一直牵挂着长陵关,云珧这样是否是为他呢? 公孙重峻笑了笑,回道:“云公子让我们扒下赤虎军的衣服换上,然后派出几个会翟语的人换上衣服前往叩关,说是下雪路塞,需要等待一日才能进山,翟戎守军上当打开城门,我们埋伏在附近的人马便一拥而上。” 公孙重峻说道这里哈哈一笑,“那些蛮子蠢得很,根本就没有丝毫怀疑,辛辛苦苦得来的长陵关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回到了我们手里。啸北将军留下了一万人守在长陵关,我则带着剩下的人将那长陵密道前后全都堵上,等事情结束之后立刻分兵两路前往壶口关。” 韩弋捏了捏手心,原来云珧所说办法居然这般复杂缜密,其中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计算无误,翟戎这下损失的可不单单是数万人马,长陵关一丢,那些奇袭落日别宫的金雕军便被断了后路与支援。 韩弋想着望着眼前的战场,壶口关一天一夜的大战已经足够ji,ng彩,太子重峻那边却更加惊心动魄,孤军深入的金雕军也不成气候,而这一切的推手却因为他虚弱的躺在石室之内,韩弋脸上不禁一红,嘴角泛上了一丝笑意。 公孙重峻纳闷道:“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韩弋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剩下来的一万黑羽军呢?现在如何?” 公孙重峻狐疑的看了韩弋一眼,接着说道:“被我们包了饺子,一路往北追杀,大概只有几百人溜掉了,如今啸北将军已将屏山渡夺了回来,翟戎这次在韩原地界便损失了六万人马。” 翟戎伤亡的人数如此之大,韩弋不禁苦笑了一声,“云兄真是了不起,比起来我就只是只会喊打喊杀的小鬼。”他心中既欢喜又失落,云珧只和他说了壶口关的安排,其他只字未提,想必是觉得他幼稚,不屑与他说清楚,但想到刚刚石室内发生的事情,心中蓦地又升起一丝甜意。 两人正说着,下面突然传入飞骑送来战报,公孙重峻打开一看,脸色巨变。 韩弋见他眉头紧锁,似有巨大的麻烦,不禁问道:“重峻,这战报写了什么?” 公孙重峻捏紧手中的战报,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显得y晴不定,“是西秦的战报。” 韩弋一惊,大周皇朝共有八王,先后分别是辰王、昭王、北晋王、东齐王、西秦王、南郭王、宋商王、正泽王。 前两位乃是天子近亲,爵位高于其余六王,但无封地,而六王虽然爵位稍次,但封地千里镇守大周四方,尤其是北晋、东齐、西秦,这三位藩王每一个都坐拥数千里疆域,绝非那些诸侯小国能比的。 其中西秦建国不过百多年,与北晋、东齐相比乃是后起之秀,但却能力压其余三王位列天下第三,其国力可想而知,韩弋想到这里眉头紧锁,西秦与北晋接壤,韩原以西便是西秦王的地盘,难道西秦王趁着翟戎与北晋开战偷袭韩原城了? 想到这里韩弋心急如焚,忙问道:“难道西秦王……” 公孙重峻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不是韩原城,是虞衍山,西秦出兵十万攻下了翟戎圣山虞衍。” 韩弋先是一愣接着大喜道:“虞衍山是翟戎的根基所在,这下翟戎蛮子可完蛋了。”虞衍山位于韩原城西北,西秦国往北四百里外,西秦军队从边境出发只需两日便能攻到虞衍山。 公孙重峻脸色暗沉,眉宇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长陵关刚刚失守,这个消息便传到了西秦,你难道不想觉得奇怪吗?” 韩弋一怔,还没想明白公孙重峻话里的意思,就听他又道。 “那日云公子从长陵关回到采桑津的时候已经入夜,在告知我长陵密道被翟戎占领之后他又找我借了五百赤练铁骑,说是要去关外接你回来,临走之际,我看到他拿出一封信交给了他那个随从。” 韩弋想到跟在云珧身边的苏廉不知去向,不禁开口道:“难道是云兄派苏廉去送信了?” 公孙重峻顿了一顿,“那人应该就是你口中的苏廉,他轻功极好,拿了信之后往西而去,一转眼便没了踪迹。我当时好奇,对这事也留了点心,此刻想来,定是云公子让他送信去了西秦。” 韩弋心中乱成一团,十几年前西秦德王在北晋被人伏击,两国之间的关系一直紧绷,云珧又如何与他们扯上了关系了呢?且翟戎刚走,西秦人就攻打到了虞衍,可想他们备战多时,云珧难道早就与西秦人有联系? 他旋即又想到云珧用白鹰传信给苏廉,西秦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是否也是因为这般? 公孙重峻接着说道:“西秦王年弱,如今西秦太后掌权,我也不知云公子如何能劝动那位太后的,我本以为他不过是想挫败翟戎的攻势而已。” 他嗤笑了一声,“我还是把云公子想的太简单了,他显然早有预谋,目的就是要将翟戎连根拔起,想必奇袭落日别宫的六万翟戎大军已在他算计之内,不知这回他用的是什么手段?” 公孙重峻说着猛地看向韩弋,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的火光让他看上去杀气十足,冷声道:“韩弋,云珧这人来路不明,三言两语便将翟戎玩弄在股掌之间,如果他是西秦王的j,i,an细……” “不会的!”韩弋猛地说道,“云兄绝对不是西秦王的j,i,an细,他不可能害我的!” 公孙重峻蹙眉道:“你对他这么信任?” 韩弋想起房内虚弱无比的云珧,想起他骑着乌霄迎着朝阳救援自己的模样,还有飞身跳入千军万马之中的凌云战意,想起两人之间的约定,那目眩神迷的一吻,正声道:“云兄他……他告诉了我他的来历。” 韩弋不知道他为何要欺骗公孙重峻,但是云珧刚刚已将那样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他怎么可以不相信云珧,他想了一下又道:“云兄来自洛城,并非西秦王的人。” “副都洛城?”公孙重峻若有所思道,“既然韩弋你这么相信云公子,我自然也信他。”他说着冲韩弋一笑,“你这回总该解释一下,你和云公子一整天在房里干了些什么了吧。” 韩弋没想到公孙重峻又把话绕了回去,俊脸一红,将凑过来的公孙重峻推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八婆了,管你什么事!”说着与公孙重峻一同笑了起来。 此刻的韩弋不知道,韩原城已被来自南方耿魏与陆浑的军队包围,不久之后整个中原将陷入了巨大的战乱,而他下一次见到云珧将会在两年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最后一话,其实后面已经写了六万字,因为不满意所以全都删掉了。 第1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