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羽》 正文 第1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节 简介 【属性(上)与文案(下),平时日更周末随缘】 属性: 1 强势狼王alphax痴情美人oga 2 前期一见钟情,顶名替身;后期有可爱球球,追妻火葬场 3 he,不是坑,放心看 4 非典型abo,小攻alpha作为狼王可以标记小受oga,本作唯一的ao,有发`情期和信息素 5 中元节开坑,评论续命,但求评论(哭哭) 【文案】 盂兰胜会之日,铙吹歌舞,旌幢触天。他转身撞入那人怀里,惊憧之余放跑了臂弯中的红眼雪兔。 ——“你这骗子,是何居心?” ——“既然是骗子,自然是想骗一样东西。” ——“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你骗的?” ——“那便只能骗你十分真心了。” 长安城灯火锦簇,彻夜不休,一景一物皆入了诗,入了画。 流羽为这一面之缘、一寸执念,舍弃旧人与故土追到草原,却不料成为昔日自己的替身; 傲睨天下的牧铮亦不会料到,惊鸿一面后此去经年,他仍有幸听到那人情有独钟的答复。 “现在……我瞎了,也快死了,你还想要吗?想要,就都给你。” 天下之大原本尽在掌中,他却无处找回他的爱人。 曼珠沙华,白雪飞鸟。似是故人归。 第一章 传书 大殿中央,跪着一名黑发白衣的男子。 他身材消瘦,背影伶仃,白色长衣单薄朴素,与身旁一众姿容绚丽夺目的女子截然不同。男子双手缚于背后,长发半掩眉目,只能瞅见冷汗津津顺着他削尖的下巴坠在单衣上。皓齿咬紧了下唇,在苍白的唇瓣刻下一抹红。 青砖地上铺着黑色熊皮,靠近王座的位置扔着一只死去的白羽信鸽和一条细丝绸缎。 帘幕被一双大手揭开,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举目看见了跪在大殿中央的男人,脚步一顿,扬起了下巴,目露不虞嫌恶之色。 “王上!” 立于众人最前方的女子头戴九珠冠,身披七彩霞,见到男人的一刹立即跪拜于地,双手交叉置于额前,恭敬叩首。她身后的妃嫔和侍女纷纷垂首跪地行礼,不敢有丝毫僭越之嫌:“狼王!” 狼王颔首示意众人平身,单手支颐坐于王位之上,斜睨着阶下衣着华丽的女子,并不看那形容单薄狼狈的男人一眼:“有什么事?” “王上,牧珊不敢擅权。”女子坦然起身,恭顺而不失威仪道,“今日之所以拿流羽,是因为抓到了他通敌的罪证,不敢不禀于王上。” 那跪于大殿中央的男子,正是流羽,是人族皇帝赐给他的“妃子”。虽然名为“妃”,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来到草原之后不过被当做是个男宠罢了,没有位份可言。一年前的牧铮尚未继承狼王之位,出使人族都城长安,那人族皇帝以为狼族是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便有此一问:“尔等蛮荒之地,可也有人伦孝悌,三纲五常?听说狼王账内除却女子,还有狼族男子承欢,可是真的?” 老狼王豢有男宠,人族皇帝的龙榻之上也有男子安眠。十六岁的牧铮暗自攥紧了拳,却不敢反驳。只因当时狼族势单,不便再与人族交恶。他此行来长安,是为修秦晋之好,向人族皇帝求亲的。 谁想越明年,人族竟向狼族送来了一位“男妃”。 牧铮对这名为“流羽”的人族男子厌恶至极。虽顾忌人狼两族颜面,未曾有意虐待,但也不曾仔细打量过这男子的五官面容。平日里自己的妃嫔如何刁难苛责流羽,他也视而不见,若是有一日这男人不堪羞辱逃了,才是最好。 牧铮没有龙阳之好,从未临幸于他,不耻于此人甘愿委身男子跨下的行径。只要流羽乖乖呆在他的寝宫内当一个隐形人,牧铮便继续不闻不问。谁料今日,他的大妃牧珊竟控告流羽通敌叛国,牧铮皱起了眉:“你有何证据?” 牧珊一指那落于熊毯之上的绸缎布条:“流羽飞鸽传书,证据确凿,请狼王过目。” 牧铮勾了勾手指,那寸许宽的布条便被侍奉身侧的阉人承于面前。上面用狼毫笔触勾画着的字符并非人族汉字,亦非狼族语言,倒有几分像鸦族的字符。他不由抬眸又看了流羽一眼,那瘦弱单薄的男人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牧珊找组中长老问过了,十七位长老无一人认识,可见这锦缎上的字不属于人族、鸦族,蛇族等等族类,定是这贼人用了暗语!”牧珊继续道,“但流羽毕竟为人族送给王上的男宠,牧珊不好处置,故而想请一道旨意审问此人!” “不是的!”一直沉默跪于大殿中央的男人忽然抬起头,直视着牧铮,朗声道,“那不过是一封向父母报安的书信,若你……若狼王不信,我可以一字一字解释清楚!” 牧珊嘲弄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狼王,莫要信他!” 牧铮却在流羽抬起头的一刹那瞪大了眼睛,险些从王座上站起来冲上前,将这人的眉目再看清楚些。他挺直了腰背,怔怔打量了流羽许久,忽而沉声问道:“你家中可有姐妹?” 流羽不知此问何来,却也移不开自己的眼睛,直视着牧铮:“我……父母只有我一子。” 牧铮追问:“那表亲呢?” 流羽微微摇头:“没有。” 牧铮不理会牧珊愤怒焦急的斥责,只是定定打量着流羽。而高阶之下,流羽亦不避不让地回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和他记忆中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只可惜,那双眼睛的主人是穿着水蓝色襦裙的人族女子,声音朗润清脆如莺啼,绝非眼前的男子。 但他与那女子无缘,可得的只有一个人族皇帝送给他用来羞辱他的男宠。 既然已经送给了他,不如好好享用。牧铮眯起了眼睛,对流羽道:“你起来,站近一点。” 流羽的双手尚被缚于身后,无人给他松绑,他只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缓步拾阶而上,冷汗一滴一滴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等他走的足够近了,牧铮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硬的力道带的他身形一个趔趄,栽倒于王座之下,仰着头面对牧铮。 牧铮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这双眼睛,真是好看的紧。” 流羽眼睫轻颤,抿紧了唇。他想要呼唤牧铮的名字,就像曾经那一夜鱼龙舞中那般肆意畅快地呐喊心中的喜悦,但现在终究是做不得了。流羽只能静静地与他对视,这是一年中他和牧铮最近的距离。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流羽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不是已经如愿成为牧铮的妻了吗?为何牧铮还会有别的妻子?又为何自己连见牧铮一面都做不到?渐渐了解狼族习俗之后,流羽终于明白是自己的错了,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但时间如指间沙,握不住便错过了,可能牧铮早已经忘记了一年前的盂兰胜会。更何况他现在是男儿身,是人族男子,更加难以和牧铮相认,只得将错就错,希望牧铮可以再次爱上自己。 现在,他终于在牧铮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只可惜牧铮的眼睛里没有怜惜和喜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见的冷血欲望。牧铮在看他,就像在打量一件美丽易碎的瓷器,一只被困于笼中折断了双翼的囚鸟。捏着他下巴的双指,力道越来越重。 恐惧攫取了心神,流羽忍不住唤道:“牧铮……” “你怎敢直呼狼王名讳?!”侍立于牧铮身旁的內侍倒吸一口冷气,尖声呵斥道。 “狼王!”牧珊不依不饶道,“此人是人族派来的j,i,an细!断不可轻信啊!” “他就算是j,i,an细,也是人族皇帝送到我榻上承欢的男宠,本王还随意处置不得了?”牧铮冷冷瞥了牧珊一眼,长臂一伸,忽而将流羽揽入自己的怀中,“此事本王自有计较,你们都退下吧。” 牧珊不甘心道:“可是……” 牧铮拧眉,斥道:“退下!”他知道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大妃的品性,多疑善妒,流羽多半是无辜的。毕竟他在流羽身边安cha了眼线,从未发现流羽有任何可疑之举。 牧珊只得情不甘心不愿地领着身后的几位妃嫔,一同退下了。 流羽在牧铮的怀中,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心脏碰碰撞击着自己的胸口。他听清了牧铮是如何形容自己的,“榻上承欢的男宠”,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毕竟他现在的身份的确如此,不怪牧铮轻贱于他。 当牧铮抱起他的腰肢扛于肩头,大步走向后殿的时候,流羽尚未反应过来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他被扔到了床垫之上,陷进了锦绣堆里,牧铮一言不发地压了上来,拉扯着他松垮的衣领。 流羽心头一慌,又想起了牧铮方才对自己的形容,明白过来牧铮是准备和自己欢好了。 他是处子之身,不明白男子和男子之间如何|欢|爱|,只晓得这件事该是很疼的。他既恐惧着施加于己身的痛处,又不愿意让牧铮误会自己的心意,赶忙抓住了牧铮的五指一字一顿认真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摸索着他腰肢和屯部的大手一顿,牧铮微微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嘲弄道:“我知道,否则你为何会躺在我身下?”他一面说着,一面去摸索捆缚住流羽双腕的绳结。谁料方才碰到,指腹便被绳索上的倒刺所伤,指尖渗出了血珠。 那并非寻常绳索,而是用荨麻编制而成的草绳,难怪流羽满头冷汗,想必手腕之上已经被伤的没有一片完整皮肤了。牧铮心中不悦,只怕让流羽翻过身后便只会看见一对血r_ou_模糊的手腕,打搅了他逞欲的兴致。此刻他对流羽没有半点怜惜疼爱之情,丝毫不在乎流羽所感所想。痛在流羽的身上,牧铮并无所谓,干脆任由他的双手继续被绑着,自顾自一把撕裂了他的衣衫。 “啊!”细嫩温热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流羽发出一声惊呼,弓起腰想要向后退,就被抓住了脖颈向下拉去。 牧铮架起了他的腿弯勾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只手玩弄着他胸前的红点:“听说男子的|后|庭|比女子更加紧致,你今日切让本王舒服舒服。说不定一番云雨之后,我也会更喜欢你几分。” 流羽还想逃,闻言却生生凝住了动作。他起先难以置信地望着牧铮,不久眸中竟升腾起些许欢喜和期盼之意,继而双腿颤抖着盘上了牧铮的腰,颤抖着紧紧夹住:“你……你怎样比较舒服?告诉我,我一定让你满意。”只愿你能多看我几眼,多喜欢我几分。 牧铮冷笑,果然是个无师自通的贱货。他自以为看清了流羽 y 贱谄媚的模样,干脆也放下心上的最后一丝犹豫,只是望着流羽那双肖似记忆中人的眼睛,攥紧了流羽的腰。 还好,无论这双眼睛的主人如何下贱,他依然能从水淋淋的瞳孔中看到那年盂兰胜会中带着面纱的蓝衣女子。回眸轻笑,波光澄澈婉转,便是印在胸口的一枚朱砂痣,悬于深夜的一轮白月盘。 第二章 盂兰 一年一度的盂兰胜会,为天官赐福之日,吉庆有余,受天百禄。另有东洋鬼节的习俗漂洋过海而来,与人族汉文明融为一体,和尚道士常于盂兰胜会之日设孤魂道场,做法超度死于战乱与瘟疾的亡灵,普济六道苦难。 不过在长安城,盂兰胜会又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河灯鬼面节”。只因这一日,护城河中飘满了彩纸做成荷花状的水旱灯,一路烛光盈灭宛若星河,为新亡人引路走向奈何桥;家家户户门口摆设有案台和祭品,商贩沿路叫卖发糕果品与百鬼面具,莲座上的僧侣诵读咒语与真言,篝火旁的法师带领众人跳盆踊之舞恭送祖先亡灵。 潮涌般的人流之中,一身着水蓝色襦裙的女子面带轻纱、腰系罗带,怀中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红眼白毛兔,跃跃欲试地往人堆里挤:“阿灵,你快来看!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这是谁家的女儿,这么不讲规矩?”有路人指着她笑道。 蓝衣女子笑着看了路人一眼,顾盼生辉:“我讲我家的规矩,与你何干?” 她声音脆生生的,宛若莺啼,只听的旁人面红耳赤。跟在她身后的青衣男子追了上来,挡住众人的视线,沉声斥道:“你跑慢些!怎么像山里的猴ji,ng似的,到处上蹿下跳。” “这里是长安!可不是后院那片野山。”蓝衣女子摸着怀里的兔子头,神采飞扬道,“我长这么大,阿爹阿妈第一次允我来人间逛逛,只有阿灵你不识趣,非要跟着我来做个讨人厌的貂尾巴。怎么,害怕我走丢了不成?” 灵羽正色道:“我当然是怕你走丢了。” 蓝衣女子扬起下巴,不服道:“我若真丢了,就自己飞回家,也不用你指路。” 灵羽:“你还说呢。长到化身之年才展翼的,合族也只有你一人。我七岁那年……” “略略略,你长毛长的早,有什么了不起?”蓝衣女子哼道,“我都听你吹嘘过几百遍了,全族人都听你吹嘘过几百遍了!你说,你是不是犯了自赞之戒?” “我就算犯了戒,也改不了你十五岁才刚刚展翼的事……” “那你就是承认了!”蓝衣女子打断他,自作主张道,“那我就要替阿爹惩罚你,就罚今晚不许再说话了,烦人ji,ng。” 灵羽无奈,只见蓝衣女子忽然瞪圆了眼睛怔怔望着他身后,尖叫一声:“呀,蛇啊!”他同样吓了一跳,转身向后看去,原来是一带了烛y面具的凡人,继而松了口气。在人族地界内,是没有真正的鬼怪的,那些妖魔都被封在了怀桑山中的天虞门后,由他们翼族人镇守了七百余年。偶尔有小妖从地缝中钻出来,也会被立即封印回门中。 流羽在幼时就曾偶遇一只从地缝中逃脱的烛y蛇怪,还被咬了一口。若不是翼族人体质特殊百毒不侵,只怕当场便毙命了。事后流羽便怕死了蛇怪蛇ji,ng,连凡间无毒无害的蛇都会退避三舍。 被烛y面具吓破了胆,这件事若是被流羽那些顽劣的朋友知道,又会被嘲笑好一段时间。灵羽回过头,正打算取笑流羽两句,便发现那一袭水蓝色衫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流儿!” 然而街道上人山人海,他焦急的呼唤汇入声潮,便无声无息了。 流羽抱着兔子挤进了人潮里,再回头看不见烛y的影子,便坦然松了口气。她一路走走逛逛,专门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挤,全然把自己的跟屁虫忘了个ji,ng光。走到一处买面具的摊子前,流羽又看到了烛y的面具,“呀”一声倒退半步,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她怀中的兔子受了惊吓,纵身一跃,轻快地落地遁走了。 “对不起!”流羽赶忙道歉,眼角却瞥见那人的一截青布袖子,绣着和灵羽袖口一模一样的花纹。仔细看来,这人的身高和灵羽也极为相似,只是脸上带了一只木雕的天狗面具,“呀!你怎么背着我偷偷买了东西?我也要买!” 面具中发出一声嗤笑。同样身着青衣的男子转身欲走,却被扯住了袖口:“喂!你去哪儿?钱袋还在你身上呢。” 流羽一面说着,一面不由分说地把这人拉到了摊子前,指着琳琅满目的鬼怪面具道:“你仔细瞅瞅,哪个好看?” 男人不吭声,只是低头瞅着流羽的眼睛,不再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他此行来长安,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九死一生暂且不提,日前在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忍辱负重,已经令他心生十分之厌倦。此时,望着他的一双美眸,虽然刁蛮任性,却明亮澄澈,和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不同,仿佛可以洗涤世间一切的污浊怒涛。 想来面纱之下,定然是个美人。 流羽见他不说话,以为灵羽是生气了,便好言哄道:“我方才不让你说话是故意气你的,别当真啊。” 然而青衣男子依然不肯开口。只因他人族官话说的不好,一旦开口就必然暴露了自己异族人的身份,不得不敛其声音。流羽被他一双湛黑的眸子盯着,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妙,心神似乎都被吸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她轻咳一声,一甩手松开了男人的袖子,朗声道:“你既然不想说话就算了,乖乖交钱就好。” 男子忽然伸手,从货架上取下一只酒吞童子的面具。 “你喜欢这个?”流羽接过面具,暗忖幸好没给她挑那个吓死人的烛y面具,看来灵羽也并非真的气到了。 男子点点头,把她拉进了一些,亲手为她戴上了面具。流羽的鼻尖抵着男人的胸膛,身边的路人来来去去,那双有力的臂膀却好似为她隔开了另一个的世界,挡住了外面的聒噪声,让她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一直以来,流羽都认定了灵羽便将是未来与自己结姻之人,因为灵羽对她的好无人能及。但此时面对带着天狗面具的男人,流羽忽然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恍然便想起了人间画本上那些隽永的诗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不过对于青衣男子而言,却是“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流羽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又摸了摸男人的天狗面具,喃喃道:“阿灵,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一样?” 男人握住她的手,沉默地摇了摇头。流羽反握住他的手,向人群外挤去:“走,我带你去放河灯好不好?放了河灯,你就不许再生我的气啦!” 她说的焦急,匆匆转过了头,想要掩盖住自己脸上喝醉了一般的绯红,却忘了自己脸上同样带着面具。但男人把她往后一拉,长臂一展搂住了她的肩头,把她整个人罩在了自己的怀里,不肯让路人碰到她的一丝衣角。 流羽被他拥着走了几步,方才回过神,红着脸道:“你今天果然不正常。”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比平日里男人多了。” 她虽然和灵羽自小一起长大,但两个人打打闹闹远比温情的时间多得多。更何况流羽刚满十五岁,还未到翼族人化身之日,尚且没有性别之分。平日里她和灵羽相处,也从不把灵羽当成男人看待。今日被灵羽揽了个满怀,整个人被他圈在手臂之中,方才恍然原来他已是如此高大强悍,当真是个可以依靠的男子,心下便多了几分盘算。 想来她的化身之日也近了。到时变向神灵许愿,成为一名女子,顺顺当当地和灵羽厮守一生,阿爹阿娘便可以放心了。 流羽清楚灵羽是喜欢她的,否则怎么能忍得了她那些故作骄纵的脾气呢?但现在,她偷偷抬头觑着天狗面具里的那双眼睛,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颤巍巍叫了一声:“阿灵?” 依然没有得到应答。流羽悲叹,果然,他是生气了吗? 两人走到河畔,千枝万树之上缀满了红笺纸,上面书有灯谜,树下的老伯脚下堆满了河灯和烛芯,想来了猜中了灯谜便可以换荷花灯来放。青衣男子伸手想要掏自己的荷包,却被流羽抓住了胳膊:“你等着,不用你花钱。”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看那些坠在枝叶间的红笺纸。低处的许多绳结已经空了,显然是已经被猜中,流羽只能费力仰着头去看那些高处的灯谜,眯起眼睛逐字辨认:“纸糊的凤凰,打一个成语……cha翅难飞,是cha翅难飞!” 可惜那张红笺太高了,流羽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只能央求身旁的男子道:“快,快把那张纸取下来!” 话音刚落,她忽感一双手落在了自己的腰间,紧接着脚下一轻,竟是被抱了起来! “你……”流羽结舌,手抓住了那张红笺,却扯不动。 青衣男子也不曾料到如此轻易便可以高高抱起她,这蓝衣女子确实比寻常人轻了许多,好像根羽毛般落在他的掌心之中,轻盈而美丽。他也一时间忘了自己要隐藏声线,低声问道:“拿到了吗?” 流羽只觉这声音不太对,但耳边的吵嚷声实在太过喧闹,便只当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一把扯下了红笺:“拿到了……你,快放我下来。” 青衣男子手臂一落,流羽扶着他的肩头,脚终于着了地。她低着头,隔着睫毛偷偷看了男子一眼,便拔腿跑到了卖河灯的老伯面前:“老人家您好,我猜中啦,是cha翅难飞对不对?” 那老伯眯起眼睛,却不看红笺,竟是仰起头看了一眼那负手而立的青衣男子一眼,长叹一声:“是呀,正是cha翅难飞这四个字。” 天狗面具之后,男子英武的眉皱了起来,隐约这老伯是意有所指。但流羽却听不出来,兴奋道:“那我是不是能和您换一盏灯了?” 老伯转眸又看向她,笑眯眯道:“小少爷聪慧可爱,我给你一盏,再送你一盏灯,可好?” 流羽道了谢,从他手中接过灯,分给了青衣男子一盏。两人向河岸走去,流羽留意到身边人仍频频回首看向那个卖河灯的老伯,不由笑道:“我看这位老人家眼神不太好。我明明是个女子,他却管我叫什么少爷?” 青衣男子指了指她酒吞童子的面具。流羽恍然,当即解下了面具,习以为常地塞到男子怀中:“可是我还穿着襦裙呢,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子。” 河岸旁三三两两,跪着许多向祖先祈福、为亡人超度的普通百姓。青衣男子亦跪了下来,将灯送于河面之上,心中默然想着那些葬身于疆场同袍连衿,不知这人族的神灵是否也可以超度塞外战死的异族人? 而流羽却未有何人只得纪念。她自幼生长在和平富足之中,族长父母护的她周全,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最了不起的伤也不过是被蛇ji,ng咬了一口。此行来人族都城长安,不过是走马观花的一看,并不通晓盂兰盆节的习俗。她见众人双手合十,跪坐于河岸边许愿,面容虔诚真挚,只当他们是在许愿罢了,便也照猫画虎地跪下去,端端正正许了一个愿。 许过愿之后,流羽见身旁的青衣男子已经站起了身,便抓着他的袖口也站了起来,问道:“你许了什么愿,说来听听?” 青衣男子又摇了摇头,流羽不满道:“你还真打算一晚上不说话了呀?小气鬼。”她说着,眼睛提溜一转,又笑道,“那我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你听了肯定开心,就会原谅我啦!” 她焦急地想要说出口,又怕被看轻了,胆怯地抓紧了青衣男子的手腕,仿佛想要握住他脉搏的跳动:“我……我告诉神灵,我喜欢你,请求神灵将来把我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你愿意吗?” 第三章 药引 翌日,流羽苏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侍奉于榻前的只有一名随他从人族而来的小倌,名唤苏越,正背对着他掩面嘤嘤哭泣。 听他哭的凄切,流羽忍不住唤道:“阿越,你哭什么?”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全然已经哑了,发出的声音干涩空洞,如弓弦拉过粗糙的马头琴,嘲哳难听。 闻声,苏越惊觉主人终于醒了,也来不及擦干净脸,连忙扑到榻前:“您……您总算是醒了!那蒙古医生说您伤的凶险,那一床的血!我只怕……主子!” 流羽摸了摸他的发顶,嗓子酸痛,不便再出言安慰。 莫说苏越,昨晚最疼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牧铮那股子狠劲儿,似乎恨不得将他分骨食尽吞入腹中,毫不在乎他初尝人事究竟受不受得了,只是一味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下去。流羽被他折腾的几度昏死过去,又醒过来,只看见夜色变得深沉继而又变得浅薄,一缕鱼肚白翻上窗户纸的时候,才被松开了腰肢,颓然跌倒在柔软的床褥之上。 牧铮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蒙古大夫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知道。身下的床褥显然是被换过了,洁净纯白,他分明记得昨夜ji,ng|液掺杂着血丝顺着自己的大腿根浸shi了床铺……还有滚烫的汗滴, y |靡|的水声,与延绵不绝的疼痛。流羽抓紧了床单,闭上眼。 这是你自己向神灵求来的,成为他的妻,怨不得旁人。那年盂兰胜会的一见钟情,当牧铮摘下面具向他深深望去的双眸,已经成为他此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此后接连数天,流羽都没有再见到狼王。然而飞鸽传书之事也被轻轻揭了过去,那不过是他向父母保平安的书信,用了翼族的表意文字,和其他饱受战乱侵袭之苦的族群所用的表音文字有所不同。牧珊善妒,在他的府邸上安cha了眼线,流羽并非不知——事实上,牧铮安cha的桩子,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都当做不存在罢了。 他问心无愧,顶了那人族男妃的身份来到牧铮的身边,除了他这个人,亦无所求。只可惜对于牧铮而言,他已经认不出他了。 “咳咳!”想到伤心处,流羽只觉得一口冷气从鼻腔灌进了嗓子里,一阵呛咳咳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连带着下身都隐隐作痛。他抓住了苏越伸过来的手,睁大了眼睛望着绫罗软帐,又开始不争气地想见牧铮一面。 明明知道这个人能带给自己的只有伤痛,但还是想见他的心思,就像是饮鸩止渴。流羽问道:“阿越,你可知道这几日牧铮在忙些什么?” “主子莫要伤心。”苏越知道他念着狼王,毕恭毕敬道,“近来鸦族新立了太子,朝局不稳,狼王怕那小鸟儿动了开疆扩土的心思,忙于调兵遣将巩固西南边界,并非故意冷落您的。” “鸦族?”流羽轻声重复。千年之前,那群黑翼的鸦族和翼族原本是同源,却因为不愿固守在怀桑山而背叛了神灵,擅自下凡开疆辟土,也曾有盛极一时的须臾。只可惜光y流转,朝代更迭,叛出的翼族同胞不再受到神光辉的照耀,原本洁白的羽毛渐渐变为碳墨之色,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变得羸弱不堪。怀桑山和翼族,成为了鸦族中无从考据的传说,除了身后的一对翅膀和中空的骨骼,他们已经和凡人无异了。 现在,天下纷争四起。人族盘踞于大陆东南,北方的狼族、西方的鸦族和南方的虫族俱虎视眈眈,更莫提那些如影附骨的小国。他早知牧铮并非池中之物,十七岁继承狼王之位,靠的是那一身累累伤痕,方不负战神的称号。 这样的人物,或许本就不该分神于情爱之事吧。流羽想,这人世间的战争本和他无关,风云变化于他而言,不过证明了他一见倾心之人是个了不起的英雄罢了。 可惜,英雄也并非战无不胜。牧铮没有倒在战场之上,却被小人算计,倒在杯盏之间。下毒之人被盛王爷捉住后咬破了藏在牙洞中的毒囊,当场毙命,剖开了他中空的骨头方才认出是鸦族人。 然而牧铮所中的并非毒剂,而是无色无味的虫蛊,非虫族不可出——消息被封锁了,只怕虫族和鸦族已经联合起来,打算对抗与人族交好且日益壮大的狼族势力。 流羽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牧铮已经失去了意识三日有余。若想解此蛊术,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活人当药引,与中蛊之人欢好,将蛊虫渡到自己的身上——对于常人而言,不外乎是以命换命的疗法。 若仅仅如此,想要救活狼王也并非难事。但作为药引之人,必须心甘情愿饮下另一幅汤剂,忍受五内俱焚之痛而不落一滴泪,不流一滴血;而中蛊之人,也必须心甘情愿地与那人欢|好,于那人体|内|出|ji,ng,方可解毒。 如此看来,最适合的人选,不外乎是牧铮的几位妃子了。那做药引的汤剂所需药材十分珍贵,短时间内只得一副药,非有十足的把握才肯予人服用,不可轻易尝试。 面对如此以命换命的救法,连牧珊都退却了。人心诡谲,她并非不爱牧铮,只不过更爱自己罢了——谁又不是呢? 傻的,恐怕也只有流羽一个罢了。 他的身子百毒不侵,翼族又是虫族的克星,便有几分把握可以不受那虫蛊蚕食。至于那汤剂药引之苦,便为了牧铮受着吧。 化身之前,他本是极爱流泪之人,仗着一副好皮囊惯常了用泪水来换所求所需。但自从遇见了牧铮,便不得已将自己那些脆弱小心收起来,怕让他看见了心烦。 牧珊听闻他愿意做药引子,半是喜不自胜,半是忧心忡忡,还有几分嫉恨与厌恶:“这以|色|侍|人的男宠,倒是会见风使舵。” 为流羽入药的蒙古大夫笑眯眯劝道:“大妃莫要动怒。若此人真能就得狼王性命,也不过多换得狼王青眼数日罢了。一场风光大葬,哪比得上活人的荣宠?” 牧珊脸色稍霁,拂袖出了门:“若狼王真的醒了,也不是他一人的功劳,而是几位医生劳心费力救回来的。我会记得向狼王帮你多讨些恩典的。” 蒙古大夫连忙叩拜:“谢大妃赏识,大妃慢走!” 这厢,流羽已经服下了汤剂,只觉浑身燥热难耐,身体周遭却冰凉如寒铁,堪比当日化身之痛。 当日,化身之痛。 他与青衣男子于盂兰胜会一别之后,便查到了那人原是狼族的王子,不败的战神。牧铮此行来长安,是为了向人族皇帝求亲的。盂兰盆节之前,流羽尚且有嫁给灵羽的心思,然而遇见牧铮之后方明白情|爱|的滋味——情不知起所起,一往而深。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2节 翼族人皆十分坚贞,一生只嫁娶一次,从未有妻妾之别。流羽自以为凡世间也应如此,牧铮既然向人族皇帝求亲,便是求那个可以相守一生一世的人了。他又暗中打听到消息,人族皇帝将要送给牧铮的,是个男子。 莫非牧铮有龙阳之好?流羽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样一直到了他的化身之日。 翼族人于十五岁之前没有性别之分,化身之日可向神灵祈愿,变为男子抑或女子。其过程无异于分拆骨r_ou_,涅槃重生,痛到极处,却又不得不在神殿之中独自受着,任人也代替不了。 灵羽为流羽守在门外,亲耳听着那尖锐的叫声变为细微的呻|吟|之声,最末尾变为了男子孱弱的喘息,他不由愣住了。化身结束之后,灵羽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躺在地上被白色羽翼紧紧裹住的人,只露出了一片雪白的后背。 “流儿?”灵羽哑声唤道。 白色羽翼微颤,露出漆黑的发丝和汗shi的额头。流羽虚弱地、小心翼翼地瞅着他,抿唇一笑:“对不起,阿灵。” 那分明,是男性的嗓音,男性的躯体。灵羽哑然,许久之后,才涩声问道:“你一向只穿女装,举手投足分明学惯了女儿姿态,怎么会……难道你喜欢上了哪家姑娘?” 流羽摇摇头,摸索着一旁青石地砖上的粗麻布衣裳。一边穿,一边低声恳求道:“我要离开怀桑山一段时间,你……不要让我阿爹阿妈知道。他们若是问起来,便说我化身之后下凡历劫去了。” 化身之后下凡历劫,本就是翼族族制。灵羽不忍道:“你方才化身,多休息几日吧。七月刚过,百鬼活动异常,族长带领几位长老守在天虞门前,过了这最艰难两天就该回来了。你见过了阿爹阿妈再走,好让他们放心。” “七月已过,怕是来不及了……”流羽算着从长安到狼族部落的距离,喃喃道,“我要走了,阿灵。” “你……”灵羽咬牙,“你可是为了见什么人?” 流羽一愣,也并不遮掩:“是。” “你便是为了那人,才化身成为男子的?” 流羽坦然:“是。” 灵羽一怔之后,幽幽叹道:“那一定是位极美的女子。可惜比羽儿更好看的容貌,我是想象不到了。” 流羽笑道:“等我把他娶回来,一定带给你好好端详。” 灵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忽而大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一条绳结 到了流羽的胳膊上,仔细叮嘱道:“你下凡历劫,恐怕要经受些磨难,我和你阿爹阿妈都护不得你周全。这条手链是用怀桑山断壁上生长的尧草所编制而成的灵物,凡人是看不见的,你切记要戴好。遇到紧急时刻便割断这手链,可以将你带回怀桑山巅。” 作者有话说 仔细想想,其实你们可以把狼族当成古代的蒙古族,鲜卑族,满族……等等民族,有自己的宫殿和朝廷。之所以是狼族,还是为了走abo的设定,嘿嘿,还有就是我懒得考证和取名了(溜) 第四章 道童 牧铮于水深火热之中,想起了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 却不是在盂兰胜会见到的,而是更久远以前,一个孩子的眼睛。那时的牧铮不过八岁,狼族被当年雄极一时的熊族驱逐至洛河以南,他在一次围剿中身负重伤,由一队亲卫护送着向西逃奔,迷失于荒山野岭之中。 一路上,二十四名亲卫或死或伤,最终只剩下他一人。牧铮体力耗尽,无法再维持人形,干脆现出幼兽的模样,也更好在深山中求生。 只可惜,这座深山诡异至极,并没有寻常的野兔牧鹿,倒是猿猴随处可见。它们攀缘走壁,身手极其灵巧,根本无法捕食。每逢夜晚,老林深处还会传来鸣哭之声,若百鬼饮泣。牧铮又惧又怕,又饿又累,兜兜转转了两天两夜以花果为食,也未能走出这片深山。他自幼深谙兵法,细思之,便明白这山石林木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经高人排兵布阵后的迷宫,暗藏八卦之理。若继续四处乱撞,怕是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牧铮便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他盯上了一条游走于地缝中的青蛇,并琢磨清楚了这蛇游走的路径,预备着暂且用蛇r_ou_充饥。待自己有力气化身为人形之后,再去寻找阵眼,想来那位高人定然在那里等着他——到时尚且有一丝生机。 他当时已经饿得慌了,狼眼中泛着盈盈绿光。即使分辨出那青蛇比寻常的蛇更加粗大凶悍,也顾不上仔细思量其中缘由。狼爪向前一扑,将那蛇身钉死在了泥土里。 “嘶——”青蛇吐着信子,愤怒地露出尖锐獠牙,边向幼狼的腿上咬去。牧铮哪里容得猎物反噬?当即咬住了青蛇的三寸脊椎骨,摇摆着狼头想要将那蛇截成两端。 他撕咬的专心致志,满心想的便是很快可以饱餐一顿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脑后响起的窸窣之声,乃是有人正在分草靠近。牧铮只觉得后脑一阵钝痛,痛的他惨叫一声松开了牙齿,跌倒在地上,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个半大的孩童。那孩童约莫和他一般年纪,穿着雌雄莫辩的月白色短褂,手中握着一根实木木奉槌:“青皮白爪,这又是什么妖兽?怎么从未在《百鬼绘卷》上见过?” 牧铮倒在地上,嘤嘤叫着。他自知势单力薄,即使眼前的不过是个普通凡人,再往他头上招呼一木奉槌也能将他打死。更何况他身旁还有条蛇虎视眈眈,满身青紫色血污,向自己凶恶地吐着信子。 那孩童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向牧铮伸出手。牧铮立刻讨好地用头顶蹭了蹭稚嫩柔软的手心,发出呜咽的假哭声。又仰起头,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shi润温热的舌头,假意舔了舔孩童的掌心,以示亲切之意。 孩童立刻被他虚弱乖巧的模样蒙骗了,伸开短小的手臂抱住了它孱弱的身子,大声道:“别怕,我保护你!” 牧铮缩在他的怀里,心中一阵窃喜,盘算着如何利用这孩童走出迷阵;再不济,他也可以趁这手无缚ji之力的孩童没有防备之时,一口对准了他的脖颈将他咬死,岂不比那蛇r_ou_更能果腹?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不规矩地伸出舌头舔|弄着孩童细白的脖颈。牧铮实在是饿极了,鲜嫩可口的r_ou_就放在嘴边,动摇着他的心智。方才这孩童不明不白打了他一闷棍,他这一口咬下去也合情合理……牧铮正想着,只觉得抱住自己的手臂骤然一紧,紧接着便听见那孩童发出一声痛极的惨叫:“啊!!” 原来是那青蛇趁其不备,一口咬了上来!孩童伸臂去挡,正好卡在了青蛇的獠牙正中,血珠子氤氲而出,渐渐由鲜红色变成了绛紫暗红。 这蛇有毒! 被孩童护在怀中的牧铮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后腿发力一跃而出,利爪嵌进了青蛇的伤口中,当即将这蛇撕成了两截。 咬死了毒蛇,牧铮发出愤怒的呜咽声,原地追着尾巴转了两圈,才回到孩童的身边,抖着鼻子闻他身上的气味。那蛇既然有毒,肯定是不能吃了;这孩童方才中了毒,不知毒液渗透到了何种地步?是否还能撕下一截大腿食用? “别,别碰……”那孩童向后缩了缩,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这血有毒,不要舔。” 狼头喷出温热的鼻息,蹭了蹭孩童的胸口。他并非不知好歹,这孩童待他有恩。若刚才不管不顾便将这青蛇分食入腹,只怕现在横尸野地的就是他了。 不过救人就到底。牧铮想,既然你早晚是要死了,不如让我吃了更好。 牧铮是如此想的,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口。他烦躁地舔着孩童的脸颊,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深山老林之中只有一人一兽相依为伴,晨雾渐渐散去,林木变得清晰可见。孩童的脸上并没有将死之人的青紫之色,反而红润可人,一双水淋淋的大眼睛注视着牧铮,带有几分探寻之意:“你这么可爱的妖兽我倒是第一次见,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在这山中修行捕猎?将来功德攒够了,说不定可以羽化升仙呢。” 牧铮傲然扬起狼头,顶了顶孩童的下巴。他将来是要上战场打仗的,与万人敌,立千古之名,怎么可能受困于这山野之中一辈子?还讲什么羽化升仙,原来他是个食古不化的小道童。 “牛儿!” 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叫。 小道童听见了,连忙也叫起来:“阿灵,我在这儿!” 一阵窸窣之声想起,牧铮知是又有人来了,慌忙又钻回了孩童的怀里,呜呜咽咽地蜷成一团。他心下懊恼未能饱餐一顿人r_ou_,却又暗自松了口气。 “牛儿!”一个身着y阳长袍、头绾道髻的少年奔了过来,身后还背着一口长剑,俨然就是副道士的打扮。他蹲下身,一把抓住了小道童的手臂,只见上面印着四个血洞:“你这是怎么搞的!被蛇咬了吗?” “不是寻常的蛇,”小道童想要辩解,却终究是气短道,“是烛y,从门里面跑出来的。” 少年瞪了他一眼:“连小烛y都对付不了,你还敢大清早一个人跑出来打野。让你阿爹阿妈知道了,看他们要关你几个月的禁闭!” 小道童丝毫不怕,喜笑颜开道:“阿灵你才不会和我阿爹告状的,你最好啦!快看看,我抓到了一只什么!”他一面说着,一面用完好的那只手揉弄着牧铮的狼脖子,“你可认识这是什么厉害的妖兽?刚刚那只烛y,可就是被他一爪子拍死的!” 那小手虽然力道不大,但脖颈是狼浑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牧铮不耐地甩了甩头,对少年探过来的头露出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可那少年也不带怕的,蹲着身子认真打量了他许久。小道童见少年不说话,得意洋洋道:“他已经被我驯服了!以后上山打野,就让他陪着我,你再也不用早起了。”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少年仰起头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牧铮,正经道,“只可惜,这不过是只普通的猎犬,许是哪家猎户走丢了的畜生罢了,根本不是什么妖兽。” “嗷!!”深感受辱的牧铮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身子一窜就想从孩童的怀里跳出去,咬住那少年的脖子让他看清楚这只“走丢了的畜生”有多厉害。只可惜他已有三日未曾果腹,又被攥住了脖颈,用力一挣竟未能跳出孩童的掌心。 “他不是什么普通的猎犬!”孩童大叫道,用力抱紧了牧铮的脖子,对少年怒目而视。 牧铮心下一暖,心满意足地往孩童怀里又拱了拱,就听那稚嫩的嗓音吼道:“他分明是条神犬!” ……天地良心,他是狼王之子!牧铮痛苦地打了一个滚,滚出了孩童的怀抱,用爪子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犬”字,又大大地打了一个叉。 孩童惊喜道:“我就说他是条神犬吧!” 少年狐疑道:“那个叉子是怎么回事儿?” 孩童不屑道:“这你都看不出来?那不是个叉子,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十啊。他是在告诉我,他是他们家的第十个狗崽子。”末了,又对牧铮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十,好不好?” ……愚蠢的凡人! 可怜现在的牧铮食不果腹,没有力气和这两个半大的道士争论,凭他自己又走不出这八卦迷阵,只能做一只名为“小十”的神犬和小道童回家。果然,这道童和少年的家就位于阵心之中,方圆一里地中再无一处人家,更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牧铮倒是有心变成人形吓这两个小牛鼻子一跳,但可惜这二人似乎根本不懂得如何饲养猎犬,更别提狼了。整日里拿些瓜果蔬菜和粮食给他吃,偶尔有条鱼便算是开荤了。若是条普通的狼或者狗,被这样折腾两个月早就奄奄一息了。但牧铮毕竟是狼族,还有一半的人类血统,不食r_ou_尚且能存活,只是无法恢复人身罢了。 某一日,那小道童终于开了窍:“我前两日下山,看见凡间的猎户都是拿r_ou_喂狗的,怎么我的神犬小十吃鱼还会吐鱼刺?” 牧铮欣喜地绕着小道童的裤脚转了两圈,一听到“r_ou_”字,口水都快落下了。 闻言,少年道士不以为意:“小十不是神犬吗?既然是神犬,自然和凡间那些畜生不一样。” 道童追问:“怎么不一样?” “胃口不太一样吧。”少年说着,剥开一瓣橘子递到牧铮的面前,“张嘴,啊——” 牧铮狼尾巴一扫,打掉了橘子,用屁股冲着少年,捍卫自己作为狼的尊严。 “你这样做不对!”小道童跳下椅子,从地上捡起橘子擦干净,“我家小十是已经长大了,你再用哄孩子的手段喂他吃饭,小十该生气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橘子往半空中一扔:“小十,接着!” 牧铮直觉眼前明晃晃的一扇,下意识后肢蹬地,跳起来用嘴叼住了橘子瓣……等等,他在做什么?尊严尽失!牧铮惨叫一声,垂头丧气地往小道童怀里钻,往日柔顺的皮毛都变得暗淡无光了。 小道童笑着一把抱住了他的狼头:“我家小十最乖啦!” 闻言,牧铮晃了晃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住了道童的手臂。一旁的少年讪讪道:“你放开小十,让我也试试……卧槽他要咬我!他咬我!” 牧铮当真是训练有素的狼王啊。 第五章 标记 关于那小道童的记忆,真的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牧铮心下清楚,他之所以现在能记得,大概是回光返照。但回忆终究缺失了很多细节,比如那二人的名姓,比如道童的眉目。于是大脑便自做主张地将那双美丽的眼睛赠与了那个小道童——毕竟,在他短暂的一生中,让他倾心以待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至于那孩童被毒蛇咬伤之后为何可以生还,大概因为他是修道之人,少不了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在那片荒芜的深山老林之中,他和那道童与少年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八个月,几进几出之后终于将那八卦阵看了个明白。 趁一个月明之夜,牧铮偷偷溜出了阵心,一路狂奔跑下了山——他急着回到狼族部落,不知父母兄弟可否安好?是否在为下落不明的自己担心害怕? 牧铮留意记着山路和方位。然而一旦走出了八卦阵,却好像换了一所洞天,阳光一瞬间变得异常明媚,空气中也有了烟火气。从西南返还北地之后,狼熊两族的战争因为人族和虫族的干预已经告一段落。熊族经年壮大,这一役伤了元气,退居于冰河以北的熊岛之上,几十年内再没有入侵中原大陆的可能。 然则狼族亦是元气大伤,老狼王膝下原本有五子,大战之后只得三子幸存。其中,三殿下又患了伤疾,大殿下有勇无谋难当重任,老狼王便将全部心思压在了牧铮的身上,一心一意将他培养成为未来的狼王。更是将牧铮的表妹珊儿许配给他,婚后冠夫姓为牧珊,借她父兄手中的兵马巩固牧铮在族中的地位。 那大殿下牧盛纵然是心有不甘,也无力回天了。 战争之初,人族作壁上观,最终出手相助一击溃敌,向狼族要了许多好处。牧铮不得已进京长安迎娶男妃,人族势力之鼎盛可见一斑。 然而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那颗繁盛的果实竟然从中央腐败了。人族皇帝的七位皇子陷入夺嫡之争,无暇顾及周遭邻国。牧铮便要趁那人族皇帝尚未彻底凉了之前,抢回原本就属于狼族的西南草原,也就是鸦族现在盘踞的那片土地。 黑翼鸟儿,原本就该栖息于林间,而狼才是草原的霸主。 却不曾料想,鸦族竟然勾结了虫族,在他的饮食中下蛊。狼族不兴毒术和蛊术,未曾有防备;加之牧铮近几日心神不宁,才着了鸦族j,i,an细的道。 若说为何心神不宁,无非是为了人族皇帝送给他的那名男宠罢了。 情爱之事于牧铮而言,一向都是可有可无的。哪怕是对盂兰盆节上遇见的那名蓝衣女子,牧铮亦是敬重宠爱多于性欲。他心里清楚,此生怕是再难重逢,那人对自己也不过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并未见得是真心喜爱自己。 有过那短暂的一夜相逢,便是三生有幸。他千万次告诫自己,莫要幻想,那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纵然衣着华贵举止娇憨,也万不可能是人族皇帝嫁予自己的妻。 却没有料到,人族皇帝送给他的竟是个无法生育的“男妃”; 更没有料到,那卑微的男宠竟和蓝衣女子有着相似的眉目。 他知道自己做的狠了,只想将这个人吞裹入腹,尚显的不够。 然而更加让他感到心烦的,不止于此。 他记忆中那名带着面纱的蓝衣女子,渐渐有了那男宠的脸。高挺小巧的鼻子,红艳饱满的唇,瘦削ji,ng致的下巴……仿佛一捏就碎般的脆弱,却又如琉璃般通透夺目。 可笑他既不知道那蓝衣女子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在他胯下承欢的男宠姓甚名何。 虫蛊游走于他的血管之中,蚕食着他的元气,积蓄着力量只待有朝一日冲入脏腑,到那时便无药可救,无药可医了。牧铮的ji,ng神不佳,时而清明,时而迷糊。他听说了自己体内的蛊虫并非无药可解,但具体的解法却又听不明白,只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族中的蒙古大夫。 剩下的事情,便听天由命吧。 那日白昼,牧铮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和他肩并肩躺在床上,同衾而眠。那人的身体冰凉,却恰好安慰了牧铮体内蒸腾的邪火,让他不自主地想要靠近。 牧铮搂住了那人的腰。如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他饥渴地吻住了那人的唇,吮吸着香甜的津液。修长的五指轻而易举地勾开了单薄的衣衫。 “牧铮……”身下之人软绵绵地唤道。尽管抖的厉害,但还是抬起双腿环住了他的腰。 牧铮低吼一声,双臂略一使力边将他整个人抱进了怀里,紧紧压在胸膛之下。而落入他眼帘的,是一双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眼眸,波色盈盈,水光潋滟。 怀中的身体轻盈软绵,落在他大手间的腰肢更是不盈一握。仿佛只要他一个使力,便可以将这人彻底折断。 “牧铮,牧铮你……轻一点……”身下之人哀哀恳求道,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抓过了被子盖在两人的下|身。牧铮闻言动作一停,着迷般打量着那人的脸,难道不是和梦中之人一模一样吗? 那人痛的流了泪,泪水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过苍白的脸颊。牧铮低头,用舌尖将泪珠填入口中,只觉得比下身的快|感更加甜美而刺激。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啃咬着白皙的耳垂和肩颈,甚至留下了一圈圈凶恶的血痕。 一切的一切如梦似幻,牧铮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每一位强大的狼族首领,都可以标记他的猎物,向其他族人展示他的所有物不容侵犯。 这样的标记,象征着血脉相连,一生只能标记一次。 牧铮抓住了承欢之人的大腿,将他翻了过来压在身下。 流羽背对着牧铮。如果他可以看见此时此刻牧铮的眼睛,就会发现那里面闪烁着的已经不是人类双眸所能迸发出的ji,ng光,而是兽类所独有的残暴和嗜血。莹绿色渐渐覆盖了原本漆黑的瞳孔,瞳仁则转变为雪亮的银白色,散发着幽微的寒芒。 覆盖在他后背上的,似乎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胸膛,而是兽类温热的腹部皮毛。一只利爪扣住了他的肩膀,流羽只来得及看清一枚黑色的钢爪覆盖在雪白的绒毛之下,便被利齿咬穿了后颈—— “啊啊!!!” “快阻止他!!”牧珊愤怒地尖叫着,想要扑到床榻之上。 然而已经兽化的牧铮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所有物,更别提碰触!青狼狂吼一声,从流羽的后颈中拔出了獠牙。前爪将它的猎物牢牢摁在锦绣堆中,另一只利爪则向牧珊挥去。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大妃!!”蒙古医生慌忙围了上来,只敢拖着血流如注的牧珊往后退,根本不敢靠近此时的牧铮半步。 正在进行标记的狼王,是没有神志可言的,谁也不曾料到一场一命换命的疗毒竟然会演变为一生一次的烙印。 作者有话说 八月的最后一天,能不能要一点点鱼粮投喂o(t)o 第六章 青狼 流羽是被痛醒的。若非翼族人体质特殊,不但百毒不侵,伤口愈合的速度更是比常人快上数倍,只怕他连初夜都熬不过去。但现在,他只希望自己晕死过去,也好过于承担这第二次化身之痛。 自狼咬穿他的脖颈、灌满他的小腹之后,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般挤压在一起,似乎有新的器官正在体内积蓄生长……流羽怕极了,抱着自己的小腹蜷缩在绫罗绸缎之中,而覆盖着他身体的,乃是一方柔软温热的狼腹。 “牧铮?……”他小声唤道。分明知道带给他伤害的人是谁,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叫他的名字,似乎这样就又有了面对一切疼痛的勇气。 天真纯净的声音弥散在一室 y 靡之中,格格不入。趴覆在他身上的兽收起了爪牙,巨大的狼头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幽幽望着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流羽的脸上,痒痒的,他下意识闭上了眼,忽感一条温热的舌头在着自己后颈的伤口。 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反而异常熨帖,温热从颈后散布到四肢百骸,镇定了关节的酸软和腹部的绞痛。流羽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曾经养过的一只狗崽子,也喜欢这样舔他的脖子。只可惜后来走丢在荒山野岭之中,即使那狗崽能活着回到人间,现在也已经是高寿了吧。 “唔——”似乎是不满于他的失神,兽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更加用力地舔舐着他的后颈。 而这一次,流羽竟感觉到了寒意。 他意识到问题所在,这狼似乎可以通过他的后颈c,ao控自己的情绪!流羽赶忙从狼腹下抽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被狼牙刺穿的伤口不知何时竟已经愈合了,但却留下了一圈圆形的牙印。那一片肌肤变得异常敏感,仅仅是指尖拂过,便会有战栗之感;若是向下按压,则奇痛无比。 狼又舔了舔他的手指,凝视着他,目露凶光。 “你……”过了很久,流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对我做了什么?” 然而兽类又如何能与他交流?那狼低吟一声,从流羽的身上跃了下来,叼起来被褥摊平在流羽布满青紫色伤痕的躯体上。 流羽反抗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狼冲出门外吠了两声,紧接着便想起了匆忙的小碎步的声响和蒙古大夫的告饶声:“下官不敢!只是牧珊大妃的眼睛……下官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看来,是没有医生会来了。 流羽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到了几分诡异。按理说,他这次伤的比初夜更深,更何况牧铮体内的蛊毒刚刚渡到自己身上,断不应该在此时感觉如此轻松。痛意从他醒来之后,便逐渐好转,此刻已经如潮水般退去了。不过四肢的无力是不能骗人的,他纵然感觉不到痛了,也知道这双腿在短时间内是支撑不了自己的孱弱的身子的,这双手只怕连只碗都难以端平…… 他正想的出神,那巨兽已经摇着尾巴从门口回来了。狼头顶上,竟稳稳放着一只托盘,隐隐飘来食物的香气。 大门没有被关紧,屋内憋闷了一夜的血腥味已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桂花香。狼缓步走到他榻前,温顺地低下了头,将托盘置于流羽的枕边推了推。流羽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双青白狼眸,心中暗道,只怕他曾经驯养过的神犬小十长大以后,也是这般英勇又乖巧的模样。 就这样,一人一兽在厢房中度过了三夜两日,流羽的心思也由惧怕转变为平静无波。他抚摸着狼头,心想若这真的就是牧铮,倒比他平日里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模样可爱了许多。虽然伤害是真的,疼痛是真的,但他偏偏就是放不下他。 也许,是因为在盂兰胜会上,他对人族的神灵许过了愿。愿望成真了,他也应该复出相应的代价。 “我……我告诉神灵,我喜欢你,请求神灵将来把我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你愿意吗?” 那日的流羽尚未化身,穿着女孩的襦裙,带着一副面纱,紧张地抓着青衣男子的手腕。 却不料,青衣男子解开了自己的天狗面具,露出一张陌生却凌厉俊朗的脸。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如坠星辰,高鼻薄唇,面色清冷却唇角带笑地看着他,似嘲非嘲道:“小生姓牧,单名一个铮字。改日牧铮上门提亲,姑娘可一定记得应允。” “你不是阿灵!”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跳去。却不料身后就是护城河水,一脚踩空了边向河面栽去。牧铮连忙上前揽住了他的腰,随着他一声惊叫,天狗面具应声落入水中,随着河灯一起飘远了。 流羽陷在牧铮的怀中。他似真似假地推了两下之后,便干脆把额头抵在牧铮的肩头,闷声道:“你这骗子,假冒我表哥,是何居心?” 原来阿灵是她的表哥。牧铮心下蓦然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坦然道:“既然是骗子,自然是想向姑娘骗一样东西。” 流羽仰起头,一团天真稚气,追问道:“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你骗的?” 牧铮笑道:“那便只能骗你十分真心了。” 那一日,铙吹歌舞,旌幢触天。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香车交错于十里朱雀道,天阶摇撼,凤箫声动。明月悬于危楼之上,逐着人影归去。 长安城灯火锦簇,彻夜不休,一景一物皆入了诗,入了画。 流羽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更从未紧紧牵过男人的手。今夜他饮了一口桂花酒,便壮着胆子,将想做的事情一并做了个全,带着陌生的男子穿梭于陌生的城池,将可笑的一见倾心化为明月般皎洁的心意。 “牧铮!”他拉着他的袖口,片刻也不曾放开,生怕自己松了手这人就要不见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3节 几次犹豫,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吐出口的话却是:“我虽然喜欢阿灵,但现在却不想嫁给他了。” 牧铮带他到人烟稀少的灯火阑珊之处,抵在一道影壁前,清冷的月光漏过海棠窗落于两人的发迹与鬓角。牧铮哑声道:“你我今日刚刚相识。” 流羽心跳如擂鼓,强撑着心智道:“杜娘一梦恋柳郎,张生情陷崔莺莺。一见倾心再见相许,画本故事里本就是这样写的。” 牧铮心神微动,不料蓝衣女子看似软糯娇憨,张口竟说出如此大胆的话。只可惜,他不是为情伤身的张君瑞,蓝衣女子也做不得一缕芳魂杜丽娘。他的归属是戈壁外一望无际的草原,只怕这娇嫩嫣然的人儿是不甘愿同他一起走的。 也罢,权当做是一场梦便好。牧铮轻叹口气,手指勾住了流羽的面纱,又缓缓放下。 流羽问道:“你可是想看我的相貌?但我阿妈讲,好看的相貌不过是无聊的皮囊罢了,只会徒增烦恼。” 牧铮摇了摇头:“你定是生的好看,所以你母亲才用这道理警示你戒骄戒躁。寻常人家的女子,只会为面目丑陋而感到烦恼,这话不要再与旁人说了。” “我只告诉你。”流羽飞快道,顿了顿,又道,“连阿灵我都没有说过。” “他可曾见过你的容貌?” “那……倒是见过的。”流羽小心觑了牧铮一眼,抬手便要解掉面纱,“我也给你看!” 牧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坚定道:“我不必看,也知道你的好,和你表哥是不同的。” “你自然和他不一样。”流羽急忙道,“我方才和神灵许的愿,指的人也不是他!神灵一定明白我的心意,不会乱点鸳鸯谱。” 牧铮终究是没有忍住:“姑娘,可否告知……” “牛儿!!”一声呼喊,骤然从月门外传来。 流羽一惊,拉住牧铮变向人流如织的洛阳道跑去:“是阿灵那个烦人ji,ng追来了!我们快跑,被他看见就麻烦了!” 牧铮皱眉,懒洋洋跟在他的身后,恨不得被那个阿灵抓个正着:“有什么麻烦的?” 流羽气鼓鼓道:“他最爱告状了!我阿爹阿妈又喜欢他,每次都只听信他的话,根本不睬我说了什么。” 牧铮又问:“你小名叫牛儿,你属牛?” 流羽一怔,咬牙切齿道:“阿灵那个蠢货,吐字不清!我才不叫什么牛啊马啊的,我叫……” “碰!!”子夜时分,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天幕,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叫好声淹没了他的声音。人流骤然变得密集起来,一窝蜂向黄金台涌去,冲开了他紧攥着牧铮的手。 月色婵娟三分冷,七彩络缨凤吐花。 流羽再回首张望的时候,那高大英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牧铮!”他慌忙往回追,逆着人流一边挤一边叫着那人的名字,终于看见了一道身形高大修长的青衣背影,“你可让我好找!” “流羽?”青衣男子回过头,一把握住了自投罗网的他的肩膀,大叫道,“我让你好找?你才让我好找呢!” “阿……阿灵,是你啊。”流羽干笑两声,回过头又看向那潮涌般起伏的人海,敛眸小心藏好了不甘和失望。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千般万般的不舍,这一夜东风,终于是吹尽了星彩重露。 作者有话说 谢谢周末的海星,笔芯 再求一波评论好不好ヾ(?e?`)如果今晚有评论的话,再更一章 第七章 图腾 第三日流羽醒来之时,青狼已经不再陪伴于他身边了。取而代之的,是名侍立狼王身侧的一名阉人和一位面色凝重的蒙古大夫。 见他醒了,那阉人上前一步,从袖筒中掏出一卷黑底金边的卷轴,乃是正式册封他为“男妃”的喻令。流羽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什么,被苏越搀扶着下床行礼,接旨谢恩,也不明白这一卷喻令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那蒙古大夫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了:“您方才帮狼王驱了蛊,又被狼王所标记,可否容下官为您检查身体?” 流羽警惕道:“标记,什么标记?” 蒙古大夫深吸一口气,细细为他讲了狼族的血统和标记的作用。简而言之,虽然狼王可以选择标记的对象并强行烙印,但标记并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若被标记的一方心悦诚服于狼王的统治,则双方身体上同一位置会浮现狼族图腾,象征着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流羽心底一甜,却又甜的苦涩:“狼王呢?我要见他。” 阉人尖声道:“几日前大妃患了眼疾,王上恢复人身之后得知此事,便速速赶往永馨宫了。” 蒙古大夫又上前一步,坚持道:“请让下官为您检查狼族图腾的所在。” 流羽叹了口气,锦缎棉被从肩头滑落,默许了大夫的动作。 然则他不知道,这大夫和宦官,都是大妃牧珊派来的。那一日,牧珊被牧铮误伤了左眼,迟迟未能恢复视力,只怕从此以往就只能做个独眼人了。她心中嫉恨流羽到了极致,只希望这标记一事中出些差错,让这媚上作乱的男宠一命呜呼了才好。 谁想流羽竟如此命大,不但标记没有害死他,连蛊毒也被误打误撞地解了。牧珊虽然不知他翼族人的身份,却也不信有此等巧合,故而派了蒙古大夫来为流羽检查身体,势必要检查出一两处异端才好。 至于牧铮,在恢复人身之后便匆匆前往了大殿听政。不但要抓紧西南边境的布防,更要彻查下蛊一事的元凶,深究虫族和鸦族是否已经达成同盟,正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怎么有时间去她的永馨宫?牧珊不过是特意让流羽知道,他一个男人,即使被标记了,即使她瞎了一只眼,也动摇不了自己的位置。 狼王牧铮是如何无情无欲的一个人,牧珊自忖比天下所有人都更明白。 但盂兰胜会上的牧铮,却只有流羽一人见过。 蒙古大夫抓着流羽后背衣领的手在抖。狼的占有欲是可怕的,如果让牧铮知道他私自扒开了流羽的衣服,哪怕只是一角衣领,也会被当着合族的面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还好,狼王刚刚恢复人形的时候他曾为狼王检查过身体,知道那狼族图腾就刻印在背部左侧肩胛之上。流羽身上的图腾,也应该在同样的位置——蒙古大夫道了一声“得罪”,一咬牙,拉下了流羽的亵衣。 羽衫半褪,露出ji,ng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肩胛。流羽半垂着头,微长的碎发遮盖住了眼眸,单单是看半张脸也辨得出是国色天香之姿,不怪乎狼王会一时冲动标记了他,更别提这一身细滑紧致的皮肤……蒙古大夫行医这么多年,医的多是健壮的汉子与泼辣的女子,从未曾有过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更何况是对着一名同性?但事实上,他连多看流羽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了,赶忙起身绕到了流羽的身后,仔细打量他的背部时发出一声惊呼。 那雪白的背上,只有淤青和红印,并不见狼族图腾! 阉人赶忙上前,尖叫道:“图腾,图腾呢?!” 流羽自己的迷茫也不遑多让。他看着蒙古大夫铁青的脸色和阉人幸灾乐祸的嘴脸,追问道:“什么也没有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有两种可能。”蒙古大夫艰涩道。此时房间中最慌张恐惧的人,不是流羽更不是那阉人,而是他了。来之前,蒙古大夫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本想着查到些不起眼的病症报告给那位善妒的大妃,应付了事;但却发现流羽身上没有浮现狼族图腾,这是藏也藏不住的。 如果让狼王知道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却没有禀告于狼王,便是欺君的大罪; 但若他向狼王禀告,那大妃便会弃车保帅,将私自探望流羽的罪责推到他一人头上。 “大夫,”一旁的阉人见他吞吞吐吐,忍不住催道,“怎么不见图腾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其一,是因为被标记的人并非狼族中人,即使被狼王标记了也无法响应狼族血脉,故而身上不会出现图腾;其二,便是因为被标记的一方不愿接受标记,拒绝臣服于狼王,那图腾自然也不会显现。” —————————————————————————————— “其一,是因为被标记的人并非狼族中人,即使被狼王标记了也无法响应狼族血脉,故而身上不会出现图腾;其二,便是因为被标记的一方不愿接受标记,拒绝臣服于狼王,那图腾自然也不会显现。” 蒙古大夫一咬牙,朗声道:“臣私自前往暖阁探望男妃,请王上责罚!” 悬于竹简之上的毛笔停顿了片刻,滴下大朵大朵的墨汁。牧铮未曾抬头,只是眼睫微扇,喜怒不露于色:“大妃的眼睛怎么样了?” “回王上。”蒙古大夫擦了把冷汗,以头抢地,颤巍巍道,“大妃的左目,至今无法视物。” “还医的好吗?” “族长的大夫怕是无力回天了。”不知这位狼王对大妃还留有几分真情?蒙古大夫揣摩着圣意,试探道,“但若是能请来巫医族人,施以以目换目之术,还有几分希望。” “以目换目?”牧铮冷笑一声,抬起头望着蒙古大夫,几乎把笔杆子攥碎了,“你还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人话吗?把你的眼睛换给姗儿,以偿你的擅权妄为之过,你可愿意?” “回王上!”蒙古大夫一个激灵,慌忙叩拜,脑门砸在青石地砖上发出憋闷的重击声,“臣老眼昏花,脑子也糊涂了!老臣该死,老臣该死啊!” 牧铮将毛笔向下掷去。并不见使了多大力道,却把那蒙古大夫的头打偏了,墨汁在他干枯的皮肤上画了锋利的一笔:“医者仁心,你却如此残忍、如此昏聩,族中怕是再留你不得了。” “王上……” “但是有一件事你说对了。”牧铮打断他,挥了挥手,示意禁军护卫上前架住蒙古医生的双臂,“你年纪大了,这双眼睛就算留着也没人稀罕要,干脆就剜了吧。” “王上!!王上饶命啊王上!”蒙古大夫连连惨叫,不停地看侍立在牧铮身侧的阉人。眼见着就要被拖出大殿了,蒙古大夫绝望地大喊道:“是大妃!是大妃指使我这么说的,让我去看望男妃的人是她,想要以目换目的人也是她啊!老臣无辜,老臣无辜!” 王座之上的牧铮却恍若未闻。他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阉人,轻描淡写道:“去告诉慎天司行刑吧。” 阉人赶忙领命,小碎步奔向了殿门外。忽听脑后狼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y寒之意:“你若喜欢出入珊儿的永馨宫,不如去那里讨个差事做吧。” “奴才不敢!”阉人一个激灵,惨叫着跪倒在了地上,涕泪长流。但他比那蒙古大夫聪明,知道牧铮就算再恼怒牧珊,也顾忌着她身后十八部落的兵马,断不会轻易和大妃翻脸。只有将功赎罪,方才是一条出路:“奴才什么也不知道,今日那蒙古大夫对男妃做了什么,奴才也一概没有看见!” 牧铮轻笑一声:“你这么伶俐,留在我身边当真是可惜了。” 那阉人眼珠子一转,叩首道:“奴才全听王上的安排。” “便把你送给盛王爷吧。”牧铮一手扶膝,一手托腮,指尖轻轻敲着膝盖骨,“到了他的府邸后盯紧点儿。若让我从他那儿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今天那蒙古大夫的下场便是你最好的结局。” 阉人急忙叩首:“……是!谢王上恩典!奴才一定将功补过!” “等慎天司行了刑,就把那个吃里扒外的大夫扔到戈壁滩上,由他自生自灭吧。”牧铮合上了竹简。他心绪一向平稳的很,待下有度惩罚分明,今日对那蒙古大夫的处置确实重了一些。 究竟是因为“以眼还眼”之说,还是因为他用那双老眼看见了男妃的脊背……牧铮暗暗攥紧了拳头,用力捶在桌案上。 他分明待那男宠没有几分真情,想来那人之所以愿意以性命相搏来救他,也不过是为了换取荣华富贵罢了。误打误撞,把那男宠给标记了,不过是源于蛊虫,源于那双眼睛,源于自己的心魔。 源于那个穿着水蓝色襦裙的女子。 “流羽……”牧铮对着空荡荡的大殿,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舌尖轻点上颚,气息吞吐,唇齿留香,人如其名般轻盈单薄。 左肩胛骨上忽然一阵灼烧般的痛楚,正是那狼族图腾的位置。牧铮皱起眉,死死摁住自己的肩膀,忽而想亲自去扒开流羽的衣服仔细看看那苍白瘦削的左肩上是否真的空无一物?为何会没有留下狼族图腾?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说服自己这种冲动不过是标记在作祟罢了。流羽有可能并非心甘情愿接受标记,但牧铮却清楚若非药引,他绝不可能标记一个低贱的男宠,哪怕他长着一双和那女子一模一样的眼睛。标记了流羽,反而成为对那盂兰盆节隽永一夜的亵渎。 不,流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亵渎。他凭什么长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又用了什么勾魂摄魄的狐媚手段,试图替代那蓝衣女子的容貌? 于情,牧铮内心嫌恶至极,不愿意见他,白白腌臜了盂兰胜会的那轮月。 于理,牧铮亦不该见流羽。人族目前自顾不暇,他最为依仗的仍旧是牧珊所代表的十八部落。老狼王当年让他娶表妹牧珊为大妃,也是为了助她顺理成章地继承母族的遗产。 现在,牧珊瞎了一只眼睛,而他不可能为了牧珊去挖另一个人的眼,更何况巫医族人云游四方,居所不定。以牧铮对他这位表妹的了解,她对自己用情至深,哪怕下手的人是牧铮,牧珊多半也只会迁怒于流羽而已。 护得流羽性命,便是牧铮现在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第八章 折辱 “这是本宫新酿的桂花酒,”牧珊面覆黑纱,斜倚在贵妃榻上,姿态慵懒地指使着宫人将一坛坛泥封的罐子抬了上来,“众姐妹都来尝尝味道如何……哦,还有位弟弟。”说罢,故意看了流羽一眼,语气轻浮。 流羽端坐于自己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众人围着那水缸般大小的泥罐吹嘘拍马。他自己也会酿酒,当年在怀桑山上酿的桂花酒十里飘香,直勾的酒吞童子也曾醉死在他的酒罐中。现在牧珊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却学的不伦不类。泥封一拍开,他便闻见了酸涩之味,需知好酒并不是如此酿的。 来这凡间一年有余,流羽学会了忍耐,却还是没能学会附和。而牧珊有意要为难他,故道:“流羽,你不来尝尝,是看不起本宫酿的酒?” 流羽浓眉轻皱,从阉人手中取过一碗酒,仰头饮下。辛辣无比,酸涩异常,他低声赞道:“好酒。” 只可惜,这口不对心的表演太拙劣了。牧珊也知道这酒不好喝,她自己又不是没有舌头?但偏偏要为难流羽:“你既然喜欢,本宫便把这一坛酒都送给你了。” 另有其他嫔妃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弟弟真是好口福啊!大妃酿的这酒,可不是人人都能喝到的!必是大妃她疼惜你从长安来,思念家乡,才把这酒全部赐给了你!”“是啊流羽,你还不赶快谢过大妃?” 胭脂水粉香糅合在一起,加之酒味,令人生厌。流羽微微欠了身体,并不肯向牧珊屈膝:“流羽谢……啊!” 牧珊向流羽身后的官宦使了个眼色,那阉人立刻一脚踢在流羽的膝窝上。当即流羽膝盖一软,便跪在了牧珊的脚下:“……谢,谢过大妃。” 牧珊满意地笑了:“无妨,本宫一向大方。只不过这酒既然赐予了你,又已经开了封,今r,i你可要好生把它都喝完了。” 流羽一怔,蓦然抬起头直视牧珊,驳道:“这一大缸酒若要一日内喝完,怕是醉也醉死了。大妃这是要致我于死地吗?” “胡闹!竟敢凭空诬陷大妃!”立刻有旁的妃子跳了出来。她惶惶看了面纱后的大妃一眼,心下不忍,佯怒道:“来人!把这男妃拖下去,好好教教他规矩!” 若是流羽这样被带走了,兴许还能逃过一劫。但牧珊却制止了上前攥住流羽手臂的宫人,指了指酒缸:“流羽,你是嫌这酒太多了吗?” 流羽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角,嘲弄道:“大妃这样酿出来的酒,莫说是喝了。便是拿来给猪狗牛羊洗澡,那些畜生也要被熏的退避三舍。” 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唯独牧珊倒是笑了:“猪狗牛羊怎么懂的酒香?流羽,你不是刚刚夸过本宫酿的是好酒吗?” 流羽走到酒缸前,伸手掬起一捧酒,出其不意洒在了方才折辱自己的阉人脸上。辛辣的汁液jian到了眼睛里,那阉人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眼睛跪倒在地上。流羽问他:“这酒,是好酒吗?” 阉人痛的直打滚,还不忘逢迎道:“好酒,当真是好酒!” “看来在大妃的心里,你是比猪狗牛羊那些畜生要强上许多了。”流羽冷冷道,伸手又探向酒缸,“大妃把这酒赐给了我,我就再把它赐给你。你既然颇懂大妃的酒意,想来由你赏用这酒也不算浪费了。” “流羽!”牧珊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黑色面纱掩盖住了她此时狰狞的面目,“我把这酒赐给你,何时允许你转赠给他人了?!” “你既然赐给了我,这酒便是我的了。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与大妃何干?” 牧珊y狠道:“这宫人是我带来的。你折辱他,莫非是想给我难堪吗?” 流羽冷笑,不卑不亢道:“那这阉人踢我的腿窝,折辱于我,是想给狼王难堪吗?” “你休想拿狼王来压我!!”牧珊怒吼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表哥的一个药罐子!今日他不在,本宫岂能容你再继续嚣张跋扈!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拿下!” 永馨宫,到底是牧珊的地盘。她一声令下,立刻有宫人冲上前制住了流羽的双臂和双膝,强迫他跪在牧珊的脚下。 “你不是说,本宫酿的酒不配给畜生洗澡么?”权势让牧珊恢复了镇定。她笑着摸了摸酒缸的边缘,发出一声破了音的狞笑:“那还是拿给你喝吧。看看这畜生的洗澡水,能不能冲掉你这一身狐狸ji,ng的s_ao味!” 永馨宫的宫人早知道牧珊的手段,当即压着流羽的后颈向酒缸摁去,只教他整个头都埋进了桂花酒中。流羽蓦然奋力挣扎抽搐,却根本无法抵抗抓着他的鹰爪,氧气渐渐被抽空,辛辣刺鼻的液体从鼻腔倒灌入喉咙和脑髓…… ———————————————————————————————— “咳咳咳!!” “王上,您没事吧?”身着铁甲的将领担忧道。 “无事。”牧铮摆了摆手,痛苦地皱起了眉。他分明没有饮酒,鼻腔中却一股辛辣刺鼻的酒糟味儿,胸口亦是一阵喘不上气儿的憋闷。然而在场的边关将领和朝廷重臣还在等着他发号施令,牧铮只得强忍住难过,强作从容。 与鸦族的这一场攻防战,接连打了一年,终于夺回了西南草原。其间牧铮多次感到不适,却从未想到是因为流羽的身子出了问题——也可能他曾有过如此的猜测,但最终因为心魔而可以忽略了这种可能。 春去秋来,寒冬降临之际,鸦族终于退兵了。但牧铮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小憩,开春之后天气转暖,等待狼族的是一场更为严酷的战争,他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就在牧铮雄心勃勃之时,他的身体却再也撑不住了。四肢酸软无力,时时都感觉到如蛆附骨的刺痛,如千万根牛毛细针扎进了皮r_ou_中。然而掀开衣物,却不见伤口。 牧铮秘密召了族内的御医,怀疑又是虫族的蛊术在作祟。然而褪去衣衫,那老御医一眼便看见了他肩后的狼族图腾,失声叫道:“王上,您何时标记了妃嫔,标记的是哪位妃嫔?” 牧铮这才想起标记一事被自己掩了过去,老御医并不知情,便坦诚道:“一年前标记的,是一位人族男妃。怎么,此事与他有关?” “人族?”老御医皱起了眉,不满地看了牧铮一眼,喃喃道,“不合适,当真不合适。人族的身体太过脆弱,会牵连到王上的康健。” 牧铮神色一正:“此话何意?” “老臣上一次在狼王身上见到图腾,还是五十余年前的事情了。”老御医眯起眼睛,勾画着牧铮背后肩胛上的淡红色狼头,“狼王一旦标|记了自己的妃嫔,便会与那女子血脉相连。若一人受伤,另一人也能感同身受到苦楚;若一人欢喜,另一人也会身|心|舒畅|满|怀|春|风。这图腾起初是淡红色的,说明二人的感情尚且不深,感应也是很弱的。然而渐渐的,双方会被彼此身上散发的气味所吸引,羁绊越来越深,图腾的颜色也会慢慢变深……等最终变为黑色,狼王与他的标记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了。” 牧铮听的胆寒,他万不愿与一个卑微的男宠同生共死。 “那一年,标记了爱妃的狼王先一步走了,他的爱妃也在同一刻撞柱而亡。”老御医连声叹气,“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牧铮打断了他的追思:“那这羁绊,可有什么解开的法子?” 老御医怔然道:“这倒不曾听说过。怎么?王上可是被迫标记了自己不中意的人?” 牧铮冷笑:“岂止是不中意?他是个男子,与我并无丝毫情义。” “难怪,”老御医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标记已经过了一年,却仍然是及其淡薄的红色。这一年中,王上是否再未与那人有过任何|肌|肤|之|亲|?” “不错。” “果然如此……”老御医不敢再与牧铮对视。有件事情,他实在是难以对年轻的狼王说出口,更何况这对于牧铮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此事便是,狼王与自己标记对象的|相|性|是非常好的。身体万分契合,如天造地设的y阳勾玉,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双方都能享受到寻常人无法想象的|极|乐|。尤其是被标记的对象,每隔一年便会迎来一次|发|情|期,非攀附于狼王身上而不能活…… 但既然牧铮不愿意与那人血脉相连,被标记的对象又并非狼族人,此中又多了许多异数。细枝末节老御医便干脆缄口不言,只捡重要的事情讲:“我劝您还是去见一见这位被您标记的人族男子吧。您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不适,不过是他所受痛楚的万分之一而已。若他被折磨死了,您虽然不至于与他同死,但定然也会损伤元气。” 一向杀伐决断的狼王,此时却烦躁地皱起了眉,追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彻底割裂这层关系吗?” 老御医虽然不曾见过流羽,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人族男子产生了疼惜之心。需知要熬过被凶兽侵犯标记的痛楚,那人族男子必然爱狼王到了极点方才活了下来,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狼王对他却没有半点怜悯:“老夫虽然不谙朝政,但也知道此时正是鸦族与我狼族大战的关键之际,容不得一点疏忽。彻底切除标记的方法兴许有,但也注定是有损ji,ng元的法子。还望狼王以大局为重,将那人族男子好生将养着,哪怕权当是养着一只猫儿、一只鸟儿呢?您身体康健,才是重中之重。” 牧铮闻之有理,便也不再争辩,只让老御医留心着切除标记的法门。 而他自己,终于在一年之后,重新来到了流羽的面前,几乎没有认出这曾是于他榻上|承|欢|的男子。 第九章 荆棘 北地天气寒冷,流羽初来乍到之前,牧铮曾吩咐人为这从人族远嫁而来的妃子设立一所暖阁,青石地砖之下铺满了走热水的管道。然而等到他男妃的身份被揭穿,尽失了狼王的宠爱,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便屡屡克扣分配给王妃的俸禄甚至是玉食,更别提生碳取暖了。 于是,牧铮行至暖阁,入目便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庭院里没有小厮、阉人亦或者是宫女。唯一守在大门边上的,是流羽从人族带来的小倌苏越。 乍然见到了狼王驾到,眉头紧锁的苏越“噗通”一声跪倒在青石地砖上,胆战心惊道:“王,王上!”他一面行礼,一面偷偷摸摸地暖阁紧闭的大门望去,神色惊恐面相慌张。 “祝王上万福金安,万寿无——哎哟!”苏越提高了声音,只想让暖阁中的二人听见狼王已经到了门口,但他这点龌龊心思岂能瞒得过牧铮?绣着银丝的厚底黑靴一脚揣在他的心窝上,牧铮居高临下地望着小倌,眯起眼睛,压低了声警告道:“再耍花样,小心你的狗命。” 苏越栽倒在一旁,捂着心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牧铮拾阶而上。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若让牧铮知道自己的王妃此时正在主子的暖阁之中,狼王当会作何感想?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族,听力远不及狼族人。此时又跪的远些,苏越听不到暖阁内的凶险,却也知晓流羽怕是祸到临头了。即使今日之事是那王妃主动的,只怕最终也只会怪罪于流羽头上。 牧铮走到暖阁前,推门的手蓦然一顿,他竟从屋内听到了女子的娇笑声,且十分耳熟。略略一想,牧铮便认出了暖阁中的另一人乃是自己一位妃子,牧澜。 她为何会在此?! 暖阁中,牧澜声音带笑:“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不是大妃,待你好都是真心实意的!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就被淹死在她那糟烂的酒缸里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4节 锦缎窸窣发出轻响,需要凝神才能捕捉到其中男子游丝般的声线:“谢谢你。” 那回答是虚弱的,却显得凉薄冷淡。牧澜幽怨道:“我的好意你只是心领了吗?也罢,我且问你,整日里穿着这件鲛皮衣服,你真的甘心吗?不疼吗?” 流羽没有回答,牧澜便继续道:“我帮你把那件衣服脱下来!你放心,大妃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的。” 紧接着,衣料摩挲的声音再次响起。“流羽,人族男子与女子是否也都如你一般娇嫩?你的皮肤这么好,被狼王和大妃如此糟蹋真是可惜了。”牧澜如是问道,字字酥软,尾音带媚。 流羽斜倚在软枕头上,冷眼瞧着身姿婀娜的女子趴伏在自己膝头,纤纤十指抓住了锦被向下扯去,他连一声阻止都说不出口。裹在身上的这件鲛衣,早已把他最后一丝力气榨净了。若牧澜执意要对他做些什么,只怕他是拦不住的。 掀开了锦被,压在流羽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染红。而他身穿一件玄色绸衣,盖住了斑驳伤痕却掩不住血腥味。面对此情此景,坐在床边的女子却浑不在意,事实上正是流羽这般遍体鳞伤却又一尘不染的模样吸引了她。这人的好像一只高洁纯净的白鸟,误入了狼群,受尽千万般折辱却又不肯离去,徘徊于低空中哀哀低鸣,独自舔舐着伤口,在绝望中等待与忍耐。 牧澜钟情于男色。虽贵为将军之女,却不受牧铮宠爱。她于狼王而言,不过是权利的象征;而牧铮对她而言,亦不过是锦衣玉食的保证。平日里,牧澜放肆惯了,流羽在她看来不过是受狼王嫌恶的弃妃而已。既然牧铮不愿享用他的男宠,牧澜倒是很愿意代他豢养起这只天真大胆的鸟儿。 纤指挑起流羽尖瘦的下巴,牧澜的另一只手探进了覆盖着流羽下半身的床褥,握住了柔软温顺的|器|官|:“流羽,狼王||过你吗,那感觉好不好?” 流羽一震巨颤,羽睫飞眨,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向后挪去。然而鲛衣之中的荆棘已经扎进了他的血r_ou_里,只是轻轻一动,便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冷汗顺着乌黑的鬓角与苍白的脸颊滑落,流羽闭上眼,皱紧眉等待疼痛。那模样不胜令人怜惜,牧澜轻叹一声,凑近了,想吻去他脖颈上的一滴汗:“狼王不知道心疼人,不如以后换我来疼你……” “碰!!”雕花门狠狠撞在了墙壁上。暖阁中的一男一女俱是大惊,怎也不曾料想牧铮会从天而降。 牧澜失声叫道:“王上!!” 疼痛中挣扎起伏的流羽蓦然一抖,极力睁开了眼睛,便看见高大英拔的男子已大步走了进来,面色铁青立于榻前。那眼神中的残酷暴戾,似乎很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流羽双唇轻颤,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徒劳地张了张口,一眨不眨地望着牧铮,却不记得要说些什么。 一年不见,牧铮。我好想你。 “本王不知道心疼人?”牧铮一字一字咬出口,只觉得唇齿间皆是铁锈味儿,恨不能用利齿撕碎了这个荒 y 无度的女人。他单手抓住了牧澜的脖颈,将女人从流羽的身上拎了起来,将那颗艳丽的头颅向着实木桌子掼去:“怕是本王之前疼你疼的少了些,才容的你胡作非为!!” “碰——”牧澜的额角砸在了桌沿上,顿时头破血流,浓稠的液体淌了满脸。然而她这悲惨的模样,根本不足以抚慰牧铮心头燃烧的邪火。他握紧了腰侧的佩刀,抬脚向牧澜走去,却被一把抱住了小腿。 牧澜自知惹了大祸,但谁又能想到狼王今日竟会驾临这偏僻凄冷的暖阁?若只是她一人性命不保也就罢了,但牧澜的父亲乃是以身殉国的大将军,她决不能给家族丢人现眼!牧澜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向牧铮的小腿紧紧抱住:“王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是他,是流羽主动勾引我的!他胁迫我这么做的!!” 如今之计,只能牺牲掉流羽了。牧澜见牧铮没有反应,只当他信了自己的话,谎言也说得越发流利:“他……他不服大妃的管教,处处与大妃作对!我看他被大妃刁难的可怜,动了怜悯之心,才时常来这暖阁探望。谁想到今日,今日他竟对臣妾做出龌龊苟且之事!!王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王上——” 流羽倚在床头,目瞪口呆地望着牧澜一出声泪俱下的好戏,心情渐渐由惊愕愤怒变为鄙夷,最终又转化为恐惧。他缓缓抬眸看向狼王,牧铮亦在看着他。目光冰冷如寒铁流矢,刺的他几乎流出了泪。 r_ou_体的千万般疼痛,原来都敌不过牧铮此刻的冷漠。他颤声嗫嚅道:“不是……她撒谎……” 牧铮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并不搭理流羽,而是弯腰抓住了牧澜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你问他有没有被本王过?” 牧澜心下一凉,方知自己的言行已经被狼王看透了,容不得狡辩,顿时心如死灰。而求生的本能又让她不得不试图做最后一搏:“是流羽说的,不是——” “那本王告诉你,”牧铮手下使力,只听一声颌骨错位的轻响,女人撒谎的嘴巴竟然被他生生卸了下来,唾液顺着他凸起的关节滴落,“本王不但过他,还标记了他。这贱人是死是活,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但凡有别人敢碰他一下,多看他一眼,本王便要剁了那人的手,挖了那人的眼!” “王上饶命!!王上——” 牧澜被侍卫拖了出去,她已经听到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能再活着了。牧铮命人将她在暖阁外杖毙,声声惨叫穿透了窗户纸落在暖阁中。 流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处置完牧澜,就该轮到自己了。牧澜生时尚且是狼王的妃子;而他在牧铮的心中,竟然是可以用“贱人”两个字便可以替代的…… “她摸了你哪里?”牧铮冷冷问道,坐在了床沿上,大手向流羽的胸口摸去。他用自己并不知晓的酷刑折磨着流羽,逼问道:“你这身子就如此荒 y 饥渴?不肯接受我的标记,却去找女人作乐?你若是个能硬起来的货,又何苦要躺平了让我?” 锋利的荆棘刺钻进了皮r_ou_里。流羽痛的落了泪,晶莹的泪珠在坠在下巴上欲垂未垂。然而越是痛,他越是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我张开腿让你,自然是因为你能给我的更多罢了。” 牧铮眯起了眼睛:“你想要什么?” 流羽浑身发抖,泣血道:“至少,不是这件鲛衣。” 牧铮神色微变。他方才气急了,竟没有注意到手下衣衫shi滑的异常。仔细看来,流羽身披的这件玄衣,下摆竟然已经被血染透了! “谁给你穿的这件衣服?!”牧铮怒道,双手抓住衣领一震,便撕开了外层的玄衣,露出里面由鲛皮所做的短卦。鲛皮不沾水不沾血且坚硬异常,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古怪,但穿在短卦内层白色的亵衣已经是血衣了。 这件鲛皮短卦乃是一刑具,内层钩挂着长着尖锐利刺的荆棘藤条。穿上这鲛衣的人,便时时刻刻忍受着万锥加身之痛! 不单单如此,若想退去这衣服,便非要再次撕裂伤口,受刑人必须承受穿衣时的数倍之痛。 流羽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牧铮。而牧铮也不需要他回答,细想牧澜方才所言,便知必定是大妃假借自己的名义给流羽送了这件鲛衣。 若不是因为标记使二人血脉相连,流羽还不知要承受这种酷刑到什么时候…… 牧铮将他从床头扶了起来,小心翼翼拉开了短卦前襟,咬牙道:“你忍着点。” 流羽摇摇头:“我不怕。” 长痛不如短痛。牧铮抓着短卦的前襟,用力向两侧撕开——霎时间,棘刺飞jian,藤条炸裂,血珠喷进了牧铮的眼睛,血脉相连之痛的让他眼前一片殷红,几乎喘不上气。 而流羽,竟咬牙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孤零零坐在锦绣堆中,苍白纤弱的身子上染满血污,竟是让牧铮想紧紧抱住都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r_ou_。 那一刻牧铮忽然明白,什么才叫做心如刀绞。 第十章 纸笔 牧铮从流羽身后抱住他时,总会梦见一望无际的草原和碧蓝天幕。烈日炎炎,飞鸟的影子投映在苍茫大地之上,他化为狼身奔跑追逐,发出酣畅淋漓的低哮。 长安城是座回忆的金丝笼,已经回不去了,那蓝衣女子落在他的掌心中的五指若荧光般飞散,只留下一双爱笑的弯弯的眼刻在他的脑海中。而现在,这双眼睛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羽睫轻颤,流羽抬起仍睡意朦胧的眼,小声呢喃:“牧铮?” 他想要转过头,怕冷一般向牧铮怀里挨去,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皱起眉。 牧铮虚虚搂住他,温热的胸膛贴着流羽被绷带缠绕包裹的后背,他忍不住轻嗅他颈间寒冷的清香,|舔|舐|他莹白的下颔。 鲛衣已经被脱了下来,被他命人一把火烧了,连带着上面沾染的流羽的血。牧铮只要再看见那衣服一次,只怕便会再发疯一次。他已经因为此事杖毙了牧澜又严惩了牧珊,若再为这人族男子继续惩处狼族人,只怕会引起非议。 明明在见到流羽之前,这人在牧铮的心中不过是一个符号。哪怕有过肌|肤之|亲|鱼|水|之|欢,但身体的愉悦和心灵的爱慕本就是两码事。牧铮已经狠下了心,要切断这荒唐的血脉相连,此时拥流羽入怀却又觉得这便是他所希冀的天下……是因为标记吗?牧铮恍然,眸色倏然变得深沉,低头看着流羽伤痕密布的肩胛。那里原本的皮肤白皙|凝|润,何来狼族图腾的纹饰? 那被他剜了眼睛的蒙古大夫说,图腾没有出现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流羽并非狼族人;其二,是因为流羽拒绝臣服于他。 可笑,他一个|卑|微的|男|宠,怎么可能拒绝臣服于他呢?他的命就攥在自己的掌心里,这茫茫草原绵延万里,他逃也逃不走。牧铮想起流羽曾道,他之所以对张|开|大腿,是因为狼王“能给我的更多罢了”。 牧铮蓦然感到一阵心浮气躁。他的确能给流羽他想或者不敢想的一切,以来换取流羽心甘情愿的臣服。这样想着,牧铮支起了自己的身体,自上而下打量着方才苏醒的小人儿,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背上的温暖蓦然消逝,无依无靠。流羽尚且在|贪|念|着牧铮残留的体温,下意识答道:“想要你。” 想要你只有我一个人,想要你只能抱住我一个人,永远也不要放手。 牧铮瞳孔紧缩,会错了意。若不是这小小男宠胃口太大,想要将狼王的一切占为己有;便是他那销魂却伤痕累累的身体又起了|欲|念。可是,一向狠|厉|无情的狼王之心却因为这短短三个字,出现了寸许裂痕。他撑着锦被的五指蓦然收紧,弯曲成爪,挑断了几根丝线。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向我讨要些补偿,仔细想想再开口吧。” 闻言,流羽沉默着思考了片刻。他离开怀桑山的家乡已经两年有余,起先用飞鸽传书尚可以保持联络,但自从被大妃发现之后,流羽便不敢再轻易拜托鸟儿送信了。翼族人可以和聪明伶俐的鸟类交流,流羽只让飞鸽为怀桑山报个平安,劝父母勿念。 怀桑地处极西,山势险峻凶恶,横绝两崖天堑。山中瘴林绵延千里,小道纵横曲折,非飞鸟不可过。行至高处便是雪顶,封印着百鬼的天虞门便藏于绝壁上的雪窟之中。然而即便是世代驻守此地的翼族人,也需得等到晴日才敢上山寻路。 每年的七月,百鬼与妖兽蠢蠢欲动,怀桑山亦瘴气四溢。待在严冬过去,寒冰消解的春日,怀桑山便化为钟灵毓秀之地,朝看雾散、暮送日归,云破月来花弄影,夜风摇动红满径。 当时年少,不识愁苦,流羽常叹怀桑山乃穷山恶水之地。现在离了家,念起的便都是山中年月的好。可他被困在牧铮的双臂之中,满眼只有这一个人的模样,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了,只道:“可否予我纸墨笔砚,文房四宝?” 牧铮挑眉。日前人族皇帝刚刚送来了十车金银珠宝与绫罗绸缎,以彰恩威并施之道,其中便不乏那些于游牧民族无甚作用的文人器皿。舞文弄墨的风雅还不够让狼族人贻笑大方的,那些砚台只被用来垫桌角,宣纸沦为如厕之需,当真是暴殄天物。流羽既然想要,给他倒也无妨。只不过,牧铮原以为他会要些更贵重的东西,而不是在狼族人看来的废物。 “你拿那些东西做什么?”牧铮问。 流羽道:“聊解思乡之情。” 牧铮哼笑一声,双指捏住流羽的下巴,打量着他重新有了血色的唇:“你可是想走了?” 流羽的心思简单,是非曲直分明,既然狼王承诺了要补偿,就应当信守说过的话。见牧铮不答应,流羽眸色一沉,坚持道:“狼王身为一族之长,一国之君,理应知道一诺千金的意思。更何况那些文人s_ao客的东西,赏给狼族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给我。” “这张嘴巴倒是厉害。”牧铮暗暗道,指腹轻抚上流羽的红唇,缓缓摩挲。可惜空有伶牙俐齿却手无缚ji之力,如此只会惹祸上身,怪不得牧珊要置他于死地——这样的性子,生来便该是被人仔细呵护过的。 两人离的极近,牧铮望着那双不谙世事的美丽眼睛,答应了他:“准了,明日一早我便命人将东西送到你这暖阁中。” 原来他所住的竟然是一件“暖阁”?流羽心下纳罕,不知为何自己这暖阁中竟然连一只火盆都没有。他并非畏寒,冬日的怀桑山比北地只会更冷,但现在他却无法展开双翼取暖,小倌苏越更是被冻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流羽沉吟了片刻,小心打量了一眼牧铮:“可否再向狼王讨一样东西?” 牧铮挑眉,这人受了赏却不懂得谢恩,反倒得寸进尺了。但他却并不恼火,只是道:“你说。” “眼见就要入冬了,这房间里冷的很。便给我……”流羽顿了顿,“便求狼王赐些火盆和炭火吧。” 牧铮心下陡然一突。从踏进这暖阁的第一刻,他就知道那埋在青石砖地下的火龙从没有被用过,也不知道前两个冬天流羽是怎样熬过来的?他在自己的不闻不问与大妃的刁难作践之下,能活到今日,当真是十分不易了。 那双美丽澄澈的眼睛仍然在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牧铮只觉得如果这双眼睛管他要星星要月亮,只怕自己也会应承下来为他摘星采月。若流羽是个女子该多好?若他便是那蓝衣女子,他定然要将他宠进骨髓里……牧铮恍然,一眨不眨地望着流羽,薄唇微启却吐不出一个字。 “狼王?”流羽疑惑道,声音清朗舒润,却分明是男子的声线。 牧铮用力握了下拳,试图摆脱这个危险的念头。流羽是人族皇帝送来羞辱他的男宠,而那蓝衣女子是求而不可得的水中月镜中花,两者岂能混为一谈?他现在对流羽多了几分纵容,不过是看在他吃过的苦的份上,以及这双美丽的眼睛与销魂的身体,再无其他。牧铮摸了摸流羽消瘦的脸,语气里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冬日里门窗紧闭,拿火盆取暖不免熏的满室烟尘,我送你件更好的罢。” 流羽眼中星辰闪过,追问:“什么更好的?” 牧铮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低声道:“是我那寝殿里都没有的好东西。” 狼王所住的寝殿乃是近百年前所修建的,并没有铺设地暖。加之狼族人血热,久居于北地早已熟悉了这里的气候,若非生病受伤是用不到火盆的。这暖阁下的地龙本就是为流羽所建,此前一直荒废着,现在牧铮一声令下,当即开炉生火,滚烫的热气从地砖砖缝里冒出来,舒服的令人浑身酥软。 文房四宝也在翌日被人恭恭敬敬送到了暖阁中,牧铮甚至还为他准备一张造型古朴的金丝楠书案,刻有梅兰竹菊四君子,雅致疏逸,流羽怎么看怎么喜欢。到手的当日便展平宣纸,做了一副故乡的山水,勾擦点染意赋流形,仅用水墨黑白两色,却气韵生动、以形入神。 小倌苏越伺候在身侧研磨,随口问道:“主子,这是哪里?” 流羽正望着这画出神,喃喃道:“是我家。” “咦?”苏越怪道,“主子不是吴州水城生人吗,难道江南一带也有如此的崇山峻岭?” 流羽心下一凌,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抿紧嘴一径瞅着那画中的怀桑山,酸甜苦辣一并在胸臆间翻搅。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是如此熟悉。流羽摸索着手腕上尧草编织的手链,怀桑山既在千里之外,又在咫尺之间。却不像牧铮,是他强行求来的姻缘。 只消牧铮待他好一点点,他便不舍得离开这困局。 苏越见他不说话,怕是惹流羽生气了,忙道:“主子这画画的真好,比长安城里的画师都厉害!何不画一幅送给狼王?想来这蛮族也没有其他人会画画了。” 闻言流羽心中一动,收起了黑白山水画,令苏越又展开了一幅新的宣纸。然而这次,他执着笔,在暖阁中消磨了一整夜,却只画了一条蜿蜒的河流。数朵荷花飘荡在河面,随风浮动渐行渐远。 苏越困的只打哈欠,却见流羽没有丝毫睡意,只是望着这残缺的画作出神,眼中的沉迷比看先前那幅山水画更甚。只怕他这么一站,是要站一晚上了,苏越小心翼翼道:“主子若是没有灵感,便改日再继续画吧。” 流羽摇摇头,放下笔,将画折了起来压在镇尺下:“没什么好画的了,睡吧。” 水墨轻薄,终究是无法勾勒出盂兰盆节的盛景。更何况送这样一幅画给牧铮,不过是徒留遗憾罢了。他并非昨日的他,今朝的狼王也并不知那一夜的灯火阑珊,芳心暗许。忘不掉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 谢谢小天使们的喜爱!!我会继续努力哒!!求一波评论包养和收藏,希望自己能爆更炖r_ou_(擦汗)因为我的不足,谢谢你们的包容。请相信无论如何,最后是会幸福哒,鞠躬 第十一章 寒香 牧铮只觉得今年的北地格外寒冷,又冷的恰到好处,让他有理由常去流羽的暖阁。 记忆中常病恹恹、单薄瘦弱的男子,气色倒是一日好过一日。流羽是当真喜欢水墨丹青,他去暖阁三次便必有一日必能见到流羽执着笔站在书案前,时而苦恼,时而欣喜。他笔下的风物,倒是和他自己一派天真的气质殊有不同,笔走龙蛇间竟是逶迤气象。山川海岳不尽高远,浓淡有致笔墨苍茫。 当流羽看着画的时候,目光飘忽难测,牧铮只觉得这个单薄的人也要融入画中了。 这日他屏退了侍从,独自一人来到暖阁时,流羽便站在案前沉思。他想画想的出身,竟然没有发现牧铮已经悄然走到了自己身后,只觉得一双手忽然从背后搂住了自己的腰,吓得他笔尖一颤,墨汁落在了牧铮雪白的袖口上。 “这又是在画什么呢?”牧铮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问。 画中重翠叠嶂、古木丛生,白瀑湍急飞流而下,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流羽道:“江山千里之景。这是蜀地的峨眉山,另外还有四副,我拿给你看。”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帽筒中抱出卷轴,献宝般一一在牧铮面前展开。分别是枯藤老树、一叶江帆、寒林雪景,与蓬莱仙境。 牧铮看得仔细,问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流羽敛目,心虚道:“当然不是,有些……是仿的前人之作。”实则他玩心大的很,未展翼之前常常央求阿灵带他游山玩水,这些地方他都去过。 牧铮放开了他的腰。这画中的场景与草原的风光当真是天壤之别,却又让人心驰神往。这天地之大山河之美,让人岂能甘心偏居一隅?黑眸中渐露睥睨之色,牧铮道:“人族皇帝的中原宝地也不过如此,哪比得上水土丰茂的草原?” 流羽听出来牧铮说的不是真心话,仰起头看他:“狼王可想入主中原?” “我若想呢?” “那流羽便祝狼王旗开得胜、一往无前吧。” 牧铮定定望着他,语意嘲弄:“那里可是你的故土。国破山河在,当真是你想看到的?” 流羽笑道:“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作故乡,说的便是我吧。” 只可惜这场梦,却不一定是场美梦。流羽低下头,看见牧铮染了墨滴的袖口,捧到眼前仔细打量,叹道:“青紫油烟墨,怕是洗不掉了。” 牧铮眸色渐沉。他离流羽极近,近到他可以闻见流羽颈间散发的幽微寒香,比之松柏更加芬芳,比之桂花少些甜腻。这香气自流羽颈间而来,虽是寒香却自暖玉而来,竟令他白日里动了情欲。 流羽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径自苦恼地看着那墨痕,忽而抬眸笑道:“我在这墨点上添几笔,可好?” 牧铮忍耐着将他扑倒的欲念,哑声问:“你要画什么?” “画好了你就知道了。”流羽不肯说,怕说出来牧铮就不肯了。 牧铮叹口气,便由他了:“那你快些才好。” “很快的。”流羽忍着笑重新拿起笔,一手拽着牧铮的袖口,一手手腕轻转,笔尖转合,眨眼间便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婷婷绽放于白绢之上。 牧铮盯着自己的袖口,只觉心尖骤然被蜇痛,这荷花的模样眼熟的紧:“这是什么?” “荷花啊。”流羽故作天真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画的并不是荷花,而是荷花灯。只不过牧铮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他周身似乎骤然凝聚出一股寒气,压的流羽心神不宁:“你……你是不是觉得,这和你狼王的身份不符?” 牧铮冷哼一声,捂住了袖口,只觉得指尖都被那尚未干透的墨汁灼伤了。流羽不过是无意花了一朵荷花,却令他想起了盂兰胜会上逐水而去的河灯,他最容不得旁人碰触的回忆:“你画这朝不保夕之物,是什么意思?” 流羽被他散发的怒意骇的后退了半步,却被牧铮一把抓住了腰带向前一拉,踉跄着跪倒在了牧铮的腿前。大手揉弄着他的柔顺黑亮的长发,将他的头摁向自己的胯间。牧铮冷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弄脏了本王的衣服,又拿闲花野草戏弄本王。流羽,你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流羽不知此人为何如此y晴不定,方想要辩驳,就被抓住了两颊。 牧铮冷笑道:“张开嘴,伸出你的舌头好好服侍本王。” —————————————————————————— (有一辆小车,停在……草稿里(t_t)) 分明方才在书案前的情境那般好。阳光温煦,暗香涌动。流羽垂眸时,纤长的睫毛在他洁白的皮肤上落下一小片y影,瞬息间的颤动却翻卷起牧铮胸口的情潮,只想抱住他仔细亲吻吮吸,堵住那伶俐又讨人嫌的红唇,舔舐一颗颗小巧可爱的贝齿。 惹祸的,就是画在他袖口的那一朵荷花。无jg无叶,欲绽未绽,肖似一盏荷花灯。 牧铮掀开了床幔,捞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从中翻找出那片被流羽画过的袖口。双手一挣,将那朵荷花撕了下来,收紧在掌心中。他缓缓俯下身,亲了亲流羽的眉骨,随即翻身下床叫来了苏越,命他打两桶热水来送进屋里。 苏越领命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边将泡澡用的木桶和一缸热水送了过来。牧铮赶走了下人,关好门窗,回到榻前轻轻推了推流羽。 锦被从沉睡不醒的人肩头滑落,牧铮瞳孔蓦然缩紧,方才如烙印般刻在流羽肩头的狼族图腾又已经不见了踪影。果然,是因为他并非狼族人,标记后才会有特异的反应。 知道了流羽并非不愿臣服于他,然而这点不同的体征,亦让牧铮感到分外不快。图腾烙印象征着流羽是他的所有物,却偏偏被藏了起来,就仿佛将无主之物送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任意观赏。 仿佛感应到了牧铮无由的愤怒,床榻上的流羽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皱起了眉。 牧铮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这大概也是标记在作祟吧。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捞起流羽的后颈和腿弯,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向木桶走去。他先前便知道流羽体轻,欢好之时只觉得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皮r_ou_里根本没有骨头,此时抱在怀里,这异样的感觉便更明显了。 好似一尾羽,好似一团絮。流羽的头倚在他胸口,脸上还交错着刺目的|ji,ng|斑|和泪痕,确实便是刚刚在他胯下承欢之人。 牧铮让流羽枕着自己的手心斜靠在木桶壁上,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水中,一时又心烦意乱起来。他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把自己的眼睛从水中那具|赤|裸|的身体挪开,心知流羽是绝对经不起自己再折腾一遭了。他干脆站起来,来回在暖阁中踱着步子,待心绪平稳了再帮流羽擦洗身子。 以往与其他妃嫔|欢|好|之后,善后之事都是由婢女或者阉人来做的。但这次,牧铮连想都想过让他人cha手,流羽这幅凋零却诱人的模样绝不能让旁人看见。他漫无目的地在屋内走了一圈,又来到那书案前。桌上摆着他赐给流羽的文房四宝,小叶紫檀做的镇尺下还压着几张宣纸。牧铮将镇尺拿开,抖了抖墨汁淋漓的宣纸,发现其中既有水墨丹青,亦有诗词歌赋。 他的这个男妃,还当真是多才多艺。牧铮不由笑出了声,仔细读了一遍那仙露明珠般的诗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牧铮于诗词歌赋之道并不擅长,只知是灯会却不得其中意趣,便轻轻将这一张纸放下,却见第二张画中的人物分外眼熟。阔额星眸,高鼻薄唇,乃是个英武的男子。他又一连翻了几张,发现所画的俱是同一个人。牧铮起先并不敢确认这画中之人便是自己,直到他看见一张画中与男子相对的狼首,才露出会心一笑。 都是他,只有他。 圆形镂空门外忽然响起水声,是流羽醒了,从水中坐了起来。牧铮连忙放下宣纸,大步向门外走去。 若说此前他还有些许顾虑,认为流羽乃是以色侍人的卑|贱|男|宠,现在却除了全心全意不做他想。当年他深受蛊虫之苦时,若非流羽以命相救,只怕今日他坟前已经青草离离了;若非他误打误撞标记了流羽,只怕流羽亦难以逃过必死的命数。 当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流羽并非对他动了真心,又为何要细细描摹他的眉梢眼角?当真有人,能心思缜密以假乱真至此吗? 流羽陷在热水中,抬眸只见牧铮阔步走近,骇的身体都僵硬了,愣愣地仰首看着他。近段时间,牧铮常来暖阁,流羽已经发现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感应。若牧铮心情好,他便如沐春风;若牧铮心情差,他便如坐针毡。牧铮有意安抚,他身体的疼痛便能缓解一二;但要是牧铮动了怒,流羽便像被最惧怕的蛇盯住了一样,连喘气都异常费力。 现在,牧铮似乎心情大好。 他自己也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小声唤道:“牧铮,你不生气了?” 牧铮撩起衣摆,单膝跪在木桶旁,沉声道:“我不该生气。你画的那朵荷花,好看的很。” 流羽闻言委屈的差点哭出来,却又不敢在牧铮面前落泪,用力吸了吸鼻子,瓮声道:“你可弄疼我了。” 牧铮叹了口气:“有多疼?” “快疼死我了。”流羽想了想,“比被好几条蛇咬了还疼。” “我可不是那长虫。”牧铮把手探进温水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锁骨、胸口,与小腹,“我是狼,是你的狼王。” 流羽摇摇头:“你是狼族的狼王,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 牧铮握住了他双腿间温顺的器官,低声问他:“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流羽声音一滞,惊讶地低下头…… 牧铮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懵懂无知。想及此人即将在他的手心里第一次出ji,ng,自己竟也心跳如擂鼓,追问道:“你想让我如何?说出来,我就满足你。”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5节 流羽抓紧了木桶的边缘,颤声道:“我想让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可好?” “好。”闻言,牧铮竟然当真动了休妻弃妃的念头。他垂首用力吻住了流羽颤抖的唇,手下亦更加卖力地` `动`性`器`,体贴地搔刮着铃口,将流羽送上了此生第一次高潮。 春潮浮游、寒香四溢。雕花镂空门内,梅兰竹菊案上,一摞净皮宣纸无风自动。压在最下面的那张画飞了出来,落在一片狼藉的卧榻之上。 荷灯点点,远上天河。 作者有话说 微博:洛芩(q)苌(g) 青玉案元夕是上元节,与盂兰盆节(中元节)无关。但两者都是灯会,我太喜欢青玉案了,故而还是引了这首词。 第十二章 使臣(上) 芳草抽新,百花吐蕊,转眼便到了开春的时候。狼族将士已厉兵秣马了整整一季,若鸦族人胆敢进犯,等待他们的便是兵强马壮的ji,ng锐之师。 草原本非鸦族的福胜之地,北地的气候亦不宜鸟儿驻居。他们去年之所以野心昭昭地妄图开疆拓土,一方面是因为受了虫族的挑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鸦族新立的太子根基不稳却又好大喜功,试图攻城拔寨以服众。结果却被牧铮杀回了瘴林之中,损失了上万名鸦族战士。 如今,一个冬天过去,那位愚蠢的太子竟被赶下了王座。如今帝位空悬,鸦族中呼声最高的乃是三殿下落翎。 牧铮深知,此时便是一举拿下鸦族的最好时机。虽然草原往西便是片茂密的雨林,但天时与人和俱在,他若想将来带领族人入主中原,此刻便必须有险中求胜的决心。 却不料在这个时候,鸦族派来了一队侍者,远道而来代表三殿下落翎向狼王求亲,愿结翁婿之好。 “求亲?”牧铮冷笑一声,把使臣文书扔了出去,“本王膝下无儿无女,何来翁婿之好?” 那鸦族使臣一身黑衣,不卑不亢地一拱手:“三殿下愿效仿呼韩邪单于,不知王上可愿做汉元帝?” “若是一年前你把这文书递到殿前,本王兴许还会多看两眼。”牧铮眯起眼,“现在,本王只需一声令下,十万狼族勇士不日便可踏平那小小瘴林。本王何须劳什子做那人族皇帝?” “狼王说的不错。”使臣躬身道,“此一时、彼一时,狼王之骁勇鸦族中人尽皆知。废太子妄自尊大,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现在已经被流放至南疆沙漠之中。这一年鸦族饱经血雨腥风,可人族亦莫不如是?” 闻言,牧铮神色微变。 开春之初,他之所以没有立刻与鸦族交战,便是害怕腹背受敌。 那使臣虽然没有抬头,但自知已经戳到了狼王的痛处,嘴角扬起丝得意的笑:“如今那人族的老皇帝已经背过了气,即将荣登大宝的十二子,乃是老皇帝最小的儿子,却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当年七子夺嫡之争时,皇十二子根本不是其中之一,谁能想到他有胆气手刃自己的亲生哥哥?臣……还听说,那老皇帝的死,也十分蹊跷。” 他八卦说一半,意欲调起狼王的兴致,可惜牧铮并不接招,一张俊脸上寒意不减:“使臣是来给本王讲故事的吗?” 鸦族使臣上前一步,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文书,恭恭敬敬地双手托举至额前,双膝跪地道:“臣是想劝狼王三思。皇十二子比之我族的废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鸦族的三殿下深明大义,不愿再兴兵戈,只求与王上修秦晋之好。王上膝下无女,三殿下如今亦非鸦族族长,彼此所图不过是个心安罢了。好让那皇族新帝知道,狼族与鸦族的联盟坚不可摧,功不可破。” 使臣言之凿凿,句句在理,在场的其他狼族官员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其中有人一早便收了鸦族的贿赂,此时连忙起身附和。更有心腹大臣察言观色,看出狼王已经动摇了,便出面给了鸦族使者一个台阶:“不知使臣此次前来,可否带了三殿下的信物?” 使者领了这份情,恭敬道:“不仅仅是信物,更有六十车的聘礼。臣轻装简行先进了王城,面见狼王,其余三十二人不日便将押运马车而至。” 殿下一人道:“携聘礼而来,足见三殿下的诚意。” 另一人道:“王上,鸦族使臣不远万里而来,舟车劳顿极为辛苦。不如先且将他安顿在城中,等其余三殿下的信物到了,再做计较。” 王座之上,牧铮轻哼一声挥了挥手,殿下立刻有人收了使臣手中的文书。 虽说事情还没有板上钉钉,要将哪家女儿远嫁鸦族尚是未知,但牧铮既然已经同意了让聘礼进城,此事便成了一大半。那鸦族使臣虽然巧言令色,但有一点说的不错,便是关于那人族皇十二子的故事。此子尚且年幼却有杀伐之心,是绝不可能甘于与狼族共舞的。 双方注定了有鱼死网破之日,狼族便应早做打算。更何况比之鸦族的瘴子林,中原的山水风物才是牧铮的心之所向。 第十二章 使臣(下) 自从暖阁中的地龙生起火来,来流羽这儿做客的人不仅仅是狼王,还有他的另一位王妃牧雅。 与牧珊牧澜不同,牧雅生性温柔娴静,虽是狼族之女,却醉心于音律,凡间五大部族的乐器俱有涉猎。她父亲乃狼族重臣,死于一场霍乱之中;牧雅虽然得以幸存,但身体比之其她狼族女子也更柔弱些。嫁给牧铮之后,虽不得宠,但亦没有收到牧珊的虐待。 起先流羽在牧珊手下受罪的时候,牧雅曾鼓起勇气为他解过一次围;如今牧雅登门造访,流羽亦没有退拒,起因乃是牧铮将人族皇帝送来的一只埙赐给了他。牧雅酷爱音律,耐不住好奇,想亲眼见一见这古老的土质乐器。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流羽最不好的便是这“琴”这一字了。翼族有自己独特的乐器,流羽被阿爹阿着勉强学会之后,便再没有兴趣钻研其它部族的乐器了。他见牧雅对这只钻了眼儿的土蛋喜欢的紧,便道:“你把它拿走吧。留在我这儿,也是白白落灰而已。” 牧雅惊道:“这是王上送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拿?” 流羽不以为意:“他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再说了,你把这土蛋塞怀里带出去,此事便只有你知我知,狼王从何而知?” “可……” “这玩意儿送到我屋里,就被直接压箱底了。若不是你今日提起来,只怕我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件东西;狼王日理万机,更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流羽托腮道,“拿走吧。你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再转送我点什么都好。” 当时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想牧雅却当了真,此后每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往流羽的暖阁中送上一件。流羽毕竟是男子,又有牧澜做前车之鉴,牧雅为了避嫌并不常亲至,而是命内侍送了东西过来。 深冬之时,牧雅害了一场大病,她母亲十分心疼,故而给她送了一位做药膳的厨子。调理了两个月后,卓见成效,随着入春,牧雅的身体愈发康健起来。她想起流羽曾在大妃手下受的苦,只怕落下了病根,便择了一日命那厨子来暖阁,为他开一副滋补养生的食谱。 来之前,她没有说清楚流羽并非狼族人。那厨子到了暖阁之后才得知此事,十分为难,他所学所ji,ng并非人族养生之道。 流羽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只笑道:“你做的饭好吃吗,是甜口还是辣口?” 厨子恭敬道:“药膳忌辣忌咸,多是清甜滋补之物,乃是从人族传过来后加以演化的食谱。味道比不得御厨所制的菜肴浓郁香酥,但想来应当合您的口味。” “除了药膳,你还会做些什么别的?” “下官曾在中原以南生活过一段时间,倒是会做几道人族常食的简单菜式。” 狼族的饮食鲜香油腻,流羽一直吃不惯,极为想念那些素净的菜色与香甜的糕点,当即噼里啪啦地与厨子报了十几道菜名。三鲜馄饨、平桥豆腐、酒酿圆子、枣泥拉糕……其中十之六七,那厨子竟然都会做。流羽若是狼族人,此时眼睛里就该发绿光了:“你先挑几道素的来做。”一边说,一边心里暗下决心,等牧铮又去打仗了,他就扑闪着翅膀飞过草原,去西湖采一盆莼菜回来,给这厨子做饭用。 中原的菜品不似草原的饭菜般粗犷,尤其是长江以南的地方,做饭讲究的是刀工与火候。这厨子也当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搜罗了许多草原上根本见不到干货与腌菜,甚至还有江南特产的咸r_ou_。天蒙蒙亮时,这厨子便备好了食材,辰时刚过便来到暖阁,但真正把一桌子菜端上桌,已经是未时了。 流羽咽了口口水,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直夸的厨子脸都红了。他命苏越多摆了两副碗筷,招呼道:“师傅忙这一上午辛苦了,一起坐下吃吧。” 厨子吓了一跳,局促地在袍子上抹了抹手:“尊卑有别,奴才不敢!您……您快用膳吧。” “有什么敢不敢的,你难道不饿吗?再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也太浪费了。”流羽直接拉了苏越,摁在绣花凳上,“你看,苏越这个帮不上忙的都坐下了,你可是大大的功臣。” 苏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小声嚷道:“主子,那菜是我洗的。” “好,那你也有功,且坐着吧。”流羽笑道,“师傅您现在愿意给我个面子,同我用膳了吗?” 那厨子经不住他一邀再邀,只得毕恭毕敬地道了谢,方才落座。谁想还没椅子还没坐热,暖阁的大门竟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牧铮大步迈了进来,看见流羽身边竟然做了个满身油烟味的陌生人,眉头便是一拧。 这一次,苏越和厨子当真是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扑通两声,双双跪倒在地:“王上!” 好不容易有了些和气的模样,又哗啦哗啦跪成两颗大粽子。流羽好不扫兴,悻悻放下咬了一半的馄饨,站了起来:“苏越,再多备一副碗筷。” “本王用过膳了。”牧铮挥退了苏越,面露不虞,“怎么吃饭吃的这般晚?” 此时已是未时,牧铮难得得了空,便想带流羽去草原上玩一圈。冰河初融之时,流羽便有了踏春的心思,却又不敢明说,只是总可怜兮兮地盯着院门。牧铮心里明白,却不说出来,不愿意让流羽跟着别人出去撒野,哪怕是宫人和侍卫也不可以。 日前,牧铮已经安顿好了鸦族的使臣,短时间内不准备再兴兵戈,肩上的担子蓦然解下了大半,便有兴致陪流羽四处转转。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目光最后落到了那厨子身上:“你是何人?” “回王上,”厨子战战兢兢地跪着,连声音都在抖,“奴才是牧雅王妃宫里的厨子,会做些中原的菜式。王妃得知后,便命奴才来这暖阁当几天差。” 牧铮冷冷道:“一个火夫,怎么敢和主子一起用膳?” “奴才该死!”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来来回回就会说这么两句话。”流羽在一旁小声抱怨。 他说话的声音极弱,不过是唇语罢了。牧铮背对着他,却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转头冷冷扫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流羽却一点也不怕,他没有感受到牧铮身上感受到压迫性的气息,便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动怒:“你不让他和我一起吃饭,便让他走吧。他呆在这里不自在的很,你也不自在的很,我看着你们不自在,我也自在不得。” 他一连说了四个自在,牧铮只觉得这段日子流羽自在的过了头,当即便想罚他。他又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厨子,淡淡道:“下不为例,退下吧。” 那厨子只觉自己是捡回一条命,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暖阁中只剩下二人,流羽问:“你吃过饭了吗?” “当然。”牧铮的起卧饮食规律到几近严苛,饭点过后从不贪嘴,“你自己吃吧。” 流羽重新落了座,舀起一颗馄饨,叹道:“你当真不尝一尝?这馄饨r_ou_馅圆润鲜美,云皮轻薄滑嫩,一口咬下去汤汁……” 牧铮打断他:“你自己吃吧,小馋虫。” “自己吃就自己吃。”流羽暗暗道,“还舍不得给你呢。”他就着汤匙低下头,粉嫩的薄唇贴着云白色的馄饨皮轻轻吹了口气,方才小心地咬了下去。一缕乌黑的发从鬓边滑落,遮住了他的眼。 牧铮少见人吃饭吃的如此斯文好看,不由伸出手挑起了流羽的下巴,用力吻了下去。 津液翻搅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暖阁中无限清晰。牧铮用力摁住流羽的后脑,从他口中卷走被咬了一半的混沌,仍不知满足地肆意吮吸着,似乎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吞咽入腹。 流羽抵在牧铮胸膛上的双手似拒还迎,渐渐搂住了牧铮的腰,极力想贴这个人更近一点。 待两个人终于分开了,流羽已经被吻的面红耳赤,低声嘟哝道:“碗里那么多,偏来抢我嘴里的东西。” 牧铮义正辞严道:“因为你嘴里的最好吃了。” “啊?”流羽睁大了眼睛,捕捉到牧铮眼中促狭的笑意,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反将一军道,“那我再喂你一个好不好?” 暖阁中暗香浮动,春意盎然。流羽也不觉得饿了,和牧铮吻着,不自觉就滚到了床上。大手探进了流羽的衣领里,却被一把摁住:“苏越还在外面守着呢,还有好多下人。现在是白天……” 牧铮也觉得白日|宣| y |有伤风化,啄了一下流羽的眼睛,哑声道:“那你可不要爽的叫出声才好。” 流羽咬牙道:“你流氓!” “就喜欢流氓你。”牧铮嘴上这么说着,却从流羽身上直起了身子,正了正歪斜的衣领,“难得本王于百忙之中抽出半日光y,本想带你去草原上跑马的,可惜你却没有时间,只好以床笫之……” 流羽立刻嚷道:“我有时间的很!” 牧铮眯起眼睛:“你可是在暗示本王现在可以对你做些什么?” “……你误会我了。” “别瘪着嘴了,像只难看的小鸭子。”牧铮好笑地捏了捏他抿紧的嘴巴,“鸦族的使臣到了,他带来求和的礼物不日也将抵达。到时候我要在城外的围场设宴款待,带你去可好?” 流羽重新振作了ji,ng神,抓住牧铮的手勾住了小指:“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牧铮垂眸看着被勾紧的小指,仿佛被勾住的却是心脏。他勉力才将目光从流羽莹白的手指上撕开,低声道:“本王晚上再来。” 第十三章 安寝 是夜,牧铮放下未批完的文书,来到暖阁时却并没有见到流羽的影子。 他心头顿时便是一空,满腔熨帖的温热刹那被冰雪所覆,仿佛小心护着的软肋忽然不见了。犀利的黑眸中盛满了霜雪,牧铮大步走出了屋,厉声叫来了苏越:“人呢?!” “主子明明……明明就在屋里啊?”苏越也是一头雾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直汗如雨下。他眼见着牧铮叫来了禁卫军搜宫,倏然想起了流羽近来琢磨出的把戏,慌忙叫道:“王上且慢!主子他可能就在这暖阁里。” “哦?”牧铮冷冷地低头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苏越心中不由哀叹一声,暗道主子怕是把自己玩进去了:“王上息怒,主子是……在和您玩游戏呢。虽然这暖阁中看似空无一人,其实主子已经偷偷藏了起来,大概就在床下或者衣柜中。如果不在,还可能在房梁上。” 流羽玩心颇大,闲极无聊,便自作主张地和苏越玩起了捉迷藏。他看着苏越急忙慌地跑出去找人,自己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悠闲自在地坐在绣花凳上吃茶。苏越如此这般被折腾了两遭,也变聪明了,不再上他的当。又过了两天,流羽再次不见了,苏越翻遍了暖阁都找不到,正愁的满头大汗,就听头顶响起一人带笑的声音。抬头一看,他的小主子竟坐在房梁上,双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现在得了宠,竟然连狼王都敢捉弄。 闻言,牧铮一挑眉,也不再和苏越耽搁,转身又进了屋。他是习武之人,耳目比旁人灵敏的多。方才是关心则乱,并没有发现这暖阁中的异样;现在屏息静气地一听,果然这屋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 他又秉了一盏灯,寻了个角度往水盆里一照,便看见两条从房梁上垂下来的腿,正交叠在一起悠闲自在地晃着。 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流羽要和他玩游戏,牧铮也不戳破,把烛火往桌案上轻轻一放:“既然此间无人,那本王就去大妃那边安寝了。”说罢,便一抬腿往门外走去。忽听脑后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回眸一看,竟是青石地砖上落了许多的瓜子壳。 啧啧,他的小鸟儿坐在房梁上嗑瓜子呢。 牧铮却也想不明白,这五米高的房梁,流羽是怎么爬上去的。他便装着不知道,继续自言自语道:“也罢。夜深露重,本王就在这里独自凑合一晚上吧。只可惜枕冷衾寒无人可依,今夜怕是要孤枕难眠。”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衣服。没有了丝绸锦缎的遮掩,狼王背后的图腾露了出来,一齐暴露的还有属于牧铮的强悍冷峻的气息。 坐在房梁上悠闲地嗑着瓜子的流羽立刻呼吸一窒,骇的险些直愣愣摔下去。他抓紧了房梁,抿着唇看牧铮躺在了床上,用一方宽阔的后背背对着他。漆黑的发丝没了羽冠的束缚,铺撒了一床一被,仿佛大朵大朵绽放的曼珠沙华。流羽只是看着,心中一小丛的火被勾了起来,教他只想攥紧这男人的怀里,把冰凉的手脚贴在他火热的身体上取暖。或许,还想要的更多,想要被他从身体内部点燃…… 不过一盏工夫,牧铮便好像已经陷入了沉眠,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流羽又往地上扔了一片瓜子皮,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他便放心大胆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纯白的羽翼倏然伸展,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背后。他蹑手蹑脚地向牧铮走近,膝盖跪在了床上:“牧铮?” 没有人回答。 他便更大胆了些,双手撑在牧铮的身体两侧向前爬去,自上而下打量着这个英俊威武的男子,恋慕之情渐渐转变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让他只想低下头用力亲一亲他的牧铮——流羽也的确这样做了。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牧铮胸口的衣领,柔软的红唇一下下|啄|着他的胸口,既放肆,又轻柔。 不过是久旱甘霖,根本不够。 一只大手蓦然摁住了他的头颅。流羽一声惊呼尚未呼出口,便被堵住了双唇狠|狠|吻住。牧铮一边|噬|咬|着他的舌尖,一边低声道:“你可知道,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流羽只觉得被那沙哑的低音|熏|得|头晕目眩,心口砰砰直跳,半是憧憬、半是害怕。作为被狼王标记的猎物,他本能地伸手搂住了牧铮的脖颈,恳求道:“你一会儿若要罚我,罚的轻一点,我怕疼。” “不会再让你疼的。”牧铮捏住他的下巴,郑重道,“本王保证。” 月光般皎洁莹白的后背上印着狼首图腾,红的近乎要滴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搬家,真的要瘫痪了……下一章进主线,这章还是甜甜甜……但可能不能按时更,我也是很难受tt 第十四章 围场 狼王设宴款待鸦族使臣之日,晴空万里,旌旗烈烈。自天山而来的神水如草原的血液般流淌不息,河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鳞片般的光点,蜿蜒飘逸恍若狼族舞女手中的银色绸缎。 鸦族的车马停在了距离王城三十里的围场,那使臣所言不虚,六十车的宝箱中装有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甚至鸦族特制的连环弓与乌翎箭。押送这些宝物的三十二个汉子之中,半数身材短小ji,ng悍,比起战士更像是脚夫。 金线玄布铺就的三架高台面南而建,上空悬有威武的狼首图腾。狼王位居中间,妃嫔和王爷分坐两侧。高台之下,鸦族使臣跪坐于最靠近狼王的右手一侧,身后立着两个高大的鸦族武士,黑罩面覆不苟言笑。 歌舞方休,鸦族使臣缓缓起身,在狼王座下行了一礼,所言极尽溢美之词。末了,才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这六十车聘礼,狼王可还满意?” 牧铮直言道:“你们的三殿下有心了,本王愿助三殿下继承族长之位,与鸦族缔结秦晋之好。只可惜本王膝下无女,先王膝下亦没有适龄的女儿,故选了四名狼族女子,虽不敢说是国色天香,但亦是我浪族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愿意同使臣一道回极西之地侍奉三殿下。” 说罢,牧铮扬手击掌,四名红衣女子应声而入,盈盈跪倒于狼王的脚下。牧铮免了她们的礼,四人便敛眸又向使臣行了鸦族特有的鞠手礼,一举一动颇为训练有素,不似一般的狼族女子般泼辣。使臣不敢细看其面目,只是匆忙一眼,便瞧出四人皆是天姿国色。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案几旁的鸦族武士,其中一人略微颔首,使臣当即叩首谢恩:“狼王心怀万民,深明大义。臣代三殿下与鸦族百姓谢过狼王!” 至此,狼族与鸦族联盟之事已成定局。台下之臣应声祝贺,狼王脸上难得扬起些许笑意。他左手坐着牧珊、牧雅二妃,流羽因为身份特殊又是男子,故而避嫌了;他右手边,则是昔日的狼族大殿下和三殿下,今日的盛王爷和宁王爷。 在场唯一面色铁青凝重,怒气隐忍不发的,便是牧铮的大哥牧盛了。他比牧铮长了七岁,又曾和老狼王一起在与熊族的大战中出生入死,满以为老狼王死后继承族长之位的人应当是自己,结果却被众人早已为身死的牧铮取而代之。老狼王独爱幺子,纵情酒色却不昏聩,传位于牧铮却不仅仅是因为他母妃得宠,更因为深知大儿子牧盛骁勇善战,是为勇士而并非帝才;牧铮自幼喜怒不形于色,看似谦和忍让,实则手段狠辣,战场之上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狼族若有心离开草原、开疆拓土,一族之长非城府深沉之人不可。 老狼王的这些心思,牧盛却难以苟同,不服牧铮“战神”的称呼,更不服牧铮继承王位。嫉恨之心愈演愈烈,为了除掉牧铮,他甚至勾结虫族,向牧铮的饮食里下蛊。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除掉牧铮。牧盛害怕惹祸上身,过去一年便收敛了很多。 使臣进王城那日,牧盛眼见自己的弟弟即将和鸦族未来的族长结成姻亲之好,终于坐不住了:一来,牧铮将得到鸦族的援助;二来,牧铮在狼族中的声望愈渐走高;三来,若两族结成联盟,开春后的战事便化为乌有,而他若不上战场,又如何夺得军功扬威立名?渐渐的,狼族百姓就会忘了他这个昔日的神兵,只记得昔日的战神和如今的狼王。 牧盛岂能甘心? 当下之计,唯有挑拨离间,催化两族的矛盾,才能让他有仗可打! 牧盛已经失了狼之骄子的高傲,变为了自私y毒的小人。他利用这场宴席暗中布下y谋,不信这一次牧铮仍能化险为夷。 —————————————————————— 流羽身着一袭白衣,身披黑色熊皮裘袄,手里挥舞着一根枯树枝抽打着草皮。 一只灰色的雀儿落在他的肩上,流羽干脆问它:“你说,为什么牧铮不让我参加宴席呀?” 雀儿吱吱叫了两声,流羽奇怪道:“吃醋?为什么我参加宴席,他就会吃醋?他吃谁的醋?” 雀儿啄了一下他的脑壳,把头埋进了翅膀里咕咕叫,流羽更听不懂了:“藏起来?什么藏起来,他有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吗?” 雀儿焦急地在他肩头跳了两跳,抖了抖羽毛。见流羽仍然一脸茫然,便滋儿哇乱叫了起来,愤怒地用头顶流羽的耳朵。流羽也生气了,怒道:“坏鸟,你骂人做什么?你才是木头,你全家都是木头。” 如果小鸟有表情,那这只雀儿现在脸上写着的便是“悲愤”二字了。它飞了起来,一头撞在流羽的胸口上,之后颓然落在了草丛中开始装死,大有金殿之上的忠臣以头撞柱之态。 流羽目瞪口呆,现在鸟都这么皮的吗?他踢了一脚那说不明白话的“死鸟”,转身走了。 狼族的围场绵延千里,设有款待来客的高台、饲养烈马的粮槽、收藏弓羽的凉棚……以及烹饪料理的营帐。听说这次狼王为了招待鸦族使者,将宫内所有能派上用场的厨子都调来了这围场之中。流羽又想起了那个会汤馄饨的厨子,不知他那天之后有没有又受到牧铮的刁难?今天有没有来这围场中做事? 那厨子定然已经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来他的暖阁做客了。 反正闲来无事,流羽便举步向那冒着炊烟的营帐走去,想趁机向那厨子讨要几道食谱,以后自力更生,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随着他越走越近,闻到的血腥味儿也跟着越来越重。及至帐前,一排婢女端着方才烹制好的食物走了出来。烤r_ou_的喷香和尸体的腐臭顿时交缠在一起,端的是让人作呕。 营帐中传来一把尖锐的声音:“仔细着点别拿错了!金盘子是要送上高台的,银盘子是鸦族使臣的,铜盘子分发给其他将领和大臣。要是送错了一个,小心你们的脑袋!” 流羽当即便认出来,这是曾经侍奉牧铮的一个阉人,当初狼王册封他为男妃的旨意还就是这人送进暖阁里来的,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如今故人重现,难堪的回忆也重新翻涌上心头。流羽趁那阉人出现之前,绕道去了营帐的后方,怕被认出来徒惹是非。 食物的香气越来越远,血污的腥臭越来越近,流羽发现原来那营帐后面被挖了道深沟,里面堆积的尽是被剔去r_ou_的动物骸骨。 流羽自由生长于山间,自由自在的生灵都曾是他的朋友,平日里的饮食更是能素则素。此时蓦然看见如此残忍血腥的景象,不由心生怜悯,倒也不觉得恶臭难闻了。他心中默念着往生咒,向深沟又走了两步,不由“咦”一声叫出了口。 那深沟之中,竟然有鸟儿的尸体。 头颅、爪子和翅膀被拆散了,沾满污血的羽毛漂浮在血水中,显然鸟儿也已经被烹制成了佳肴。 狼族食鸟r_ou_并不奇怪,但鸦族奉鸟为神灵,决计是不可能杀鸟的,更何谈食其r_ou_?今天牧铮宴请鸦族,把鸟r_ou_端上桌可是犯了大忌! 流羽越想越慌,连连后退了几步,忽而拔腿向那端着金盘银盘的婢女追去!若让等那食物被端上桌,一切可就太迟了。 他醒悟的快,奔跑间背后的黑裘滑落在地也来不及捡,但还是迟了一步。待他追到围场内圈,走在最前列端着银盘的婢女已经通过了重兵把守的外围,剩下的只有端着铜盘的婢女。流羽顾不得礼仪,在婢女的惊呼声中,徒手从铜盘中抓起一块r_ou_撕开。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6节 r_ou_质疏松、骨头粗大,显然不是鸟r_ou_!那那些鸟儿的尸体,现在极有可能就躺在那即将送到鸦族使者面前的银盘子里。因为烹制使用香料的原因,从外表可能无法区分r_ou_质;但剥去了皮r_ou_看见骨头,还有什么藏的住?如果鸦族使者误食了鸟r_ou_,只怕会将一切怪罪到狼王的身上。 两方交战尚且不辱使节,鸦族但凡还有一丝血气,战争便不可避免。 流羽脸色倏然惨白,仰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狼王,他器宇非凡不怒自威的牧铮,怎能平白受人冤枉?当即一咬牙,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长戟,向围场内圈冲了进去。 “抓住他!!”把守着外围的士兵大声吼道,其中四人长戟一挥向流羽追去。 跑在前面的人不避不躲,只看得见那婢女手中的银盘,大叫道:“不要碰那东西!” 高台之上,牧盛猛地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用力砸在酒桌上,怒目吼道:“是刺客!!杀了他!!” “退下!!”而与此同时,强作镇定的牧铮再也坐不下去了。眼见着那长戟尖端便要戳穿流羽的后心,他倏然从身后的护卫身上抢过一把弓,顷刻间搭箭拉弦,锋利的箭矢撕裂了朔风,尖啸着向流羽飞去。 那箭,擦着流羽的手臂而过,s,he穿了他身后之人的右胸。霸道的去势带着那人连连后退了三步,长戟一声闷响砸落在地。长弓若刀斧般向下劈去,牧铮怒喝:“都给我退下!” 流羽尚且不知自己死里逃生,他终于赶在那婢女将银盘上桌之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将那一盘香气扑鼻的r_ou_菜打翻在地。 四下骤然静极了,只能听见烈风萧肃、狼旗震裂。唯有流羽浑然未觉,他双腿骤然一软,跪倒在了草地上,伸出已经被烫伤了的手撕开那沾满草屑的r_ou_。 其中骨头细白,果然就是鸟r_ou_。 “咚!”牧盛跌坐回了坐垫上,心知大势已去。他面目狰狞地盯着那一身雪白的男人,认出这便是人族皇帝送给牧铮的那个男宠,两次坏了他的好事,令他恨不能生啖其r_ou_。 高台另一侧,大妃牧珊同样咬牙切齿,眼罩后受伤的左眼隐隐作痛。她不知牧铮竟把这卑微的男宠也带了过来,心中嫉恨交加,丹蔻色指甲扎进了掌心里的r_ou_。 而牧铮,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流羽。内侍上前求问如何处置,被他一抬手挡了回去。 这一切,流羽全然不知。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草皮上,却看见一只黑筒金边的靴子向自己走近。待仰起头,便看见半张被黑纱遮住的脸,和一双泛着淡蓝色幽光的眼睛。 “鸟r_ou_?”那人隔着面纱,轻声问道。 第十五章 筇箫 “鸟r_ou_?” 流羽ji,ng神一震。乌发白肤,黑金面罩,一双蓝眸勾魂摄魄,又身着飞鸟服,脚蹬流云靴,此人必是鸦族武士无疑。他警惕地与这人四目相对,手下却飞快地把那r_ou_条中的骨头抽了出来,藏进袖口里。 还好,这武士不知是因为眼拙还是因为不敢多生事端,并没有与他计较。不过这双似怒非怒、若有所思的眼睛,着实看得他很不舒服。 两名狼族侍卫从身后架起了流羽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拖到高台之下。 狼王面前的金盘盖着一只拱形金罩,尚且无人动过。牧铮命人把自己的食物送到了鸦族使臣面前的案几上,安抚道:“使臣受惊了。但凡与此事相关的犯人,上至亲王下至阉人,本王定将严惩。” 然则鸦族使臣并没有如何受到惊吓,甚至没能分辨出那散落在地的食物乃是鸟r_ou_。他只是狐疑地多看了双膝着地的白衣男子一眼,笑呵呵地一拱手:“谢狼王赐佳肴美酒,这便是因祸得福啊。” 在场的其他狼族大臣应景地笑了两声,试图挽回围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连牧铮也跟着笑了两声,缓缓坐回王座之上,仿佛看不见跪在脚下的流羽一般。 “臣妾有罪。”牧珊一咬牙站了起来,紧接着两腿一弯便跪在了高台上,大声道,“是臣妾管教不严,让这人族男妃冲撞了狼王和使臣,请王上责罚!” 高台之下倏然一片哗然,众宾客大臣交头接耳,对着流羽的脊梁骨指指点点,脸上大多露出鄙夷不屑之色。那鸦族的武士已经退回了使臣的身后,饶有兴趣地低声重复了一遍:“人族男妃?” 使臣耳聪目明,立刻便捕捉到了这轻微的低语,侧过头用余光打量着那武士,只用口型道:“殿下?” 武士目视前方,淡道:“无妨。”他倒要看看,这出好戏要如何收场?先前狼王不允许他们带着聘礼进王城,把宴席设在了三十里外的围场,显然还是对鸦族求亲的诚意将信将疑;如今牧铮已经收下了文书,亦允了求亲之事,端上鸦族使臣的银盘中竟然出现了鸟r_ou_? 若非狼王想要出尔反尔,便是这狼族也并非面上所见这般勠力同心。他这样想着,目光落到高台右侧目露凶光的牧盛身上,心下便有了三分把握。 高台左侧,大妃牧珊不依不饶道:“臣愿代王上处置这个不成体统的男妃,给使臣和鸦族一个交代。” 牧铮眯起了眼睛,轻声道:“你要如何处置?” 牧珊语带杀意:“当着使臣的面杀了他!好彰显狼族戒律之森严,两族联盟之坚定。” 黑色狼眸倏然变得y沉难测。牧铮亦扬高了声音,冷道:“这就是大妃你想要给鸦族使臣看到的狼族一国之母的风范?闭嘴坐回去!本王自有计较。” “可他是人族皇帝送给您的礼物!又是个男人,为何不能杀?莫非——” “大妃,体统何在?”牧铮只问了她四个字,便厌恶地转过了头,不想再看到那只独眼中恶毒的神色,“妇人之见,让使臣见笑了。” 不待鸦族使臣回答,他身后的黑衣武士竟大步走了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与窃窃私语中行至围场中央,蓦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萧高举过头顶。 那萧通体乌黑,木质萧管在阳光的直照下闪烁着铁青色的金属光芒。尾端坠着一根黑色的羽毛与一枚通体洁白的玉佩,上面用刻着一个“落”字。 使臣慌忙上前,语气中难得多了一丝慌乱:“狼王曾向臣讨要的三殿下的信物,但因此物过于贵重,一直由鸦族武士中的ji,ng锐所保管,未能早日呈于狼王面前,实在惭愧。” 他一面说,一面用目光觑着那武士的眼睛,竟在那双蓝眸中看见了一抹冰寒冷峻之意。刹那间使臣福至心灵,镇定下情绪,知道此时拿出这管箫并非是为了向狼王表明诚意,而是为了扳回一局。 使臣此行来狼族,一路并不顺利。刚踏入草原,便险些被狼族士兵斩于刀下;等进到王城,受到狼族百姓的百般谩骂。接风洗尘的宴席,被设在重兵把守的围场;甚至在宴席中间,还出现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罪魁祸首却被狼王举重若轻地放过了…… 虽说这是狼族的地盘,但也欺人太甚了。既然鸦族有理在线,不妨趁此探一探狼王的态度。 “这管鎏缨箫,乃是三殿下的贴身之物。”使臣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朗朗道,“不同于中原的竹箫,此物乃是用极西之地的神山乌木所制,合族中能吹响此箫者不过十人。其音可玲琅悠幽清耳悦心,亦可庄重古朴恢弘宇内,宛若凤舞龙吟直上云间,余音于林间盘旋三日而不绝。族中神女持此箫,更是可引百鸟来朝,万兽觐见。其境如虚似幻,一见之后便永生难忘。” 使臣话音一转:“三殿下特命我将此物带来狼族,愿将此盛景献于狼王。只可惜我族神女世代侍奉于神庙不可远行,却不知狼族中,可否也有人能吹响这鎏缨箫?若果真有此才艺卓绝之人,三殿下原将这族中至宝与百鸟来朝之景一同留于狼族。” 狼族重臣心下一沉。有人面露怒色,有人面露忧色,亦有人心驰神往。四面八方的目光皆盯紧了那管黑玉般的鎏缨箫,却莫有人敢接过这箫试上一。 唯有高台之上的王妃牧雅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几次膝盖微动想要站起来向狼王请缨,欲语还休地蠕动着嘴唇。 她若能吹响这箫,还自罢了;若是连一个音都发不出,便是给狼王丢了好大一个面子。 牧铮高坐于王座之上,围场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看清了那使臣不时瞥向身后武士的眼神,看清了牧雅眸中的蠢蠢欲动,可唯一落在心头的只有流羽那一截微微颤抖的白色脊背。牧铮知道使臣此举,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底线,同样也是为了找回一点面子,便低声让身边的侍卫给牧雅传个话,让她下台去把流羽扶起来,再放心大胆地去试那管鎏缨箫。无论成败,皆不怪罪于她。 牧雅既然得了首肯,自然喜不自胜,便依着狼王的嘱托下了台。先代流羽向使臣请了罪,将他扶起来送到自己的案前,方才回到围场中央,从黑衣武士的手中取过了那管箫,用蚕丝手帕小心擦拭了一遍:“那臣妾就献丑了。” 那黑衣武士的眸中露出些许不屑之意。 ———————————————————— 流羽抓着牧雅的手臂站起来的时候,险些一个趔趄抓着她一起栽倒到地上。原是跪的久了,膝盖几乎失去了知觉,不像自己的了。 “你还好吗?”牧雅心疼道。 “还好。” “怎么做出如此鲁莽的事来?” 流羽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苦笑道:“一言难尽。” 他就着牧雅衣袖的遮挡,回过头匆匆看了一眼那武士手中的黑色箫管,便知道靠牧雅一人怕是吹不响这箫了。 那本是翼族特有的乐器,鸦族的血脉源自翼族却日渐式微,时至今日更是将从翼族承袭的一切奉为圭臬,便包括这所谓的鎏缨箫。吹奏此箫,需要特殊的指法和气息加以配合,他当年为了学这个蠢物也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工夫。但牧雅于音律极有天赋,功力颇深,如果知道了指法,哪怕一时间吹不出曲调,发出声音总是可以的。 流羽跟着她缓缓走上高台,低声嘱咐道:“一会儿的时候,肌r_ou_放松,口型微合,气流绵长源源不断。左手中指横压那箫管中间的裂痕,然后看着我的手势,按顺序按动吹口。” 牧雅惊异道:“你怎么知道那箫有裂痕?你能吹响鎏缨箫?” 什么鎏缨箫,不过是他在山间削一根筇木、劈一道裂痕、再钻几个眼儿,就能制成的筇箫罢了。工艺简陋粗鄙,故而才十分难吹。至于什么“百鸟来朝,万兽觐见”他倒是没有见过,怀桑山里除了一身黄毛的猴子和灰突突的燕雀,实在是没有其它飞禽走兽能陪他玩了。流羽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鼓励道:“我见别人吹过。放心,看好我的手,你定然能吹响那管箫。” 牧雅扶着他坐下,沉吟片刻,低声道了句“多谢”,便转身下了台。 牧雅的席位位于大妃的背后,牧珊的后背正巧为他挡住了许多多余的目光。流羽挪了挪身子,挑了个让牧雅看得到自己的位置,从桌上捡起一双筷子并紧,十指如持箫般摆好了手型。 然则牧雅比他所想的更加出色。起先虽然磕磕绊绊,盯着流羽的手照猫画虎,才吹响了几个音;之后很快抓住了要领,找到了宫商角徵羽五音的所在,手指的动作也越发娴熟,嘲哳之声渐渐转化为袅袅婷婷的雅乐。 一曲终了,竟果真有鸟儿落到她的肩头,亲昵地用羽毛摩擦着她脸颊。待余音散去,便振翅飞走了。 台下众人皆振臂鼓掌、高声叫好,包括那鸦族使臣的眼中都露出了惊叹之色。单手支颐斜倚于座上的狼王亦是轻笑出声,抬手欲行赏赐,却被一人打断了。 “王妃琴技卓绝、出神入化,在下甚是佩服。”原本守护在鸦族使者身后的黑衣武士站了出来,对牧雅伸出手,蓝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寒光熠熠令人不敢直视,“但这鎏缨箫却不能赠给王妃。因为这狼族中,有人比王妃更配拥有这鸦族至宝。” 当下便有狼族将领不识相地吼道:“出尔反尔的异族小子!王妃已经吹响了你那劳什子的玩意儿,凭什么不把东西留下?!” 黑衣武士置若罔闻,面向牧雅的一只手掌心向上,等待着她把不属于她的东西还回来。牧雅只觉得被那双蓝眸盯着,心口便像压了一口巨石,不自觉便把那箫放到了黑衣武士的手心里,方才能出一口气。 握紧了鎏缨箫,黑衣武士傲然一笑,回身看向狼王与亲眷所在的高台之上,对着流羽的方向遥遥一指:”若是让他来吹,定能声动宇内,有凤来仪。“ 第十六章 求娶(上) 流羽轻松的笑僵在了嘴边。他往后缩了缩,正欲用大妃的后背挡住了那武士摄人的视线,不料牧珊站了起来:“本妃不通音律,让使臣见笑了。不过也请使臣管好下属,莫要让这武人给你鸦族丢脸。” 闻言,那鸦族使臣竟不敢说话,匆匆看了黑衣武士一眼。后者不屑地冷笑道:“是在下冲撞了。但我所说之人不是大妃,而是你身后的人族男子。” 方才牧雅吹奏鎏缨箫之时,旁人的注意力均放在了她一人身上,这黑衣武士站在牧雅的身后,双眼却紧盯着高台之上的白衣男子。只见他双手并着一双箸,十指却比那象牙色的筷子更白,一套指法走的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后来见牧雅跟不上速度,便放满了动作,显然是在教她如何吹奏这鎏缨箫。 狼王这个人族男妃,可是大有来历呢。 他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连牧铮也危险地眯起了眸子:“你说谁?” 鸦族武士不避不让,一双眼睛紧盯着流羽,重复道:“在下说的是狼王的另一位妃子,现下就坐在大妃的身后。” 牧铮缓缓从王座中直起了身子。他余光里瞥见流羽已经站了起来,低声喝道:“坐回去!” “狼王,”牧珊僵在原地,只恨不得化为狼身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衣武士和流羽一同咬死,这卑微的鸦族小子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牧雅是狼族中最鼎鼎有名的乐师,一年四季手不离琴,她能吹响那鎏缨箫并不奇怪;流羽不过是人族皇帝送过来的一个玩物,靠着点魅惑人心的手段把牧铮勾走了,现在竟然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魅惑鸦族?不妨就让他试试那鎏缨箫,给狼王丢脸了,不信狼王还会舍不得处置他,“鸦族人既然点名让男妃吹|箫,那便让他试试也好,算是给鸦族使臣赔罪了。” 那使臣连忙一拱手:“多谢大妃宽宏。臣带来的这名武士是鸦族中顶尖的高手,性子傲慢惯了,臣先为他给狼王和大妃赔个不是。他虽然是武者,却也酷爱音律。自古伯牙常有,子期难遇,好乐之人此生难逢一知音,恐是他自觉与狼王的……狼王座下的这名人族男子有缘,故而有此一邀。不知狼王可否再给个赏赐?臣先行谢过了。”说罢,便以额触地,深深行了一狼族大礼。 使臣长拜不起,大有狼王不答应他便不起身的架势。 惊讶、不解、愤怒……种种神色在牧铮的眸中走了一遭,最终泛出了些许杀意。一时间草原上平起风声鹤唳之势,群臣惴惴不安地交头接耳,却只有狼旗烈烈的声音最为致命,催动了人心的杀念。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档口,牧珊一回身,自作主张对流羽道:“你还要让狼王为难吗?记住你的身份,不过是个人族送给我狼族的一个玩物罢了。既然鸦族人看重你,这便是你为狼王表一表忠心的时候了。若是吹不响那鎏缨箫,不如一头跳进神水里死了,倒也死的干净。” 流羽受了大妃千百万般的折磨,在谁面前都能忍得一口气,只有对牧珊切齿之恨令他再也无所顾忌。牧珊既然想看他出丑,他便偏要赢得漂亮。当即也不再看牧铮一眼,一撩衣摆站了起来,缓步向高台之下走去。 牧铮脸色铁青,倏然从王座上站起了身,张口便想要叫住流羽,却又被那巧言令色的鸦族使臣堵了回去:“臣谢狼王恩典!狼王的心胸果然如这草原一般宽广无垠,天地的晶瑞灵气竟全然聚集于狼王的账下,臣铭感五内,叹为观止!回鸦族之后,定将狼王之雄风、狼女之聪慧、狼族之骁勇,悉数告知三殿下与鸦族万民。并在都城东北方向立一长庆碑,以彰狼族与鸦族的盟约牢不可破……” 他喋喋不休一番废话说完,流羽也已经走到了那鸦族武士的面前,仰起头冰冷冷地望着他一双蓝瞳。此时,这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敌意,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探究,那面罩下的唇角也一定扬起了莫测的笑意。 鎏缨箫被递到了流羽面前,却被他摆手抚过了一旁:“我不用这劳什子的东西。” 他声音孤傲清冷,被朔风一卷,送到了围场上每个人的耳畔。牧珊冷笑一声,正欲讽刺,就又听他道:“你领前的这片鸦羽看着有趣,可否借我一试?” 摘羽为乐,才是流羽学过的最难的一技。翼族负责镇守怀桑山,大雪封山之时亦不得闲,在天虞门前一守便是十余日的工夫,食野草充饥,饮雪水解渴。镇守在门前的,往往又只有一人,只能与自己的回声作伴,好不寂寞。于是有一日,族中有善音律者学会了摘羽为乐。只需从自己后背的羽翼中摘下一枚羽毛,便可吹出龙言凤语的美乐。 这才是真正的绝技。 鸦族使者闻言一怔,下意识护住了胸口的乌羽。但见流羽神色坚定,不似有作伪之样,更兼之那黑眸中流淌着熠熠光辉灿若星辰,便将信将疑地把羽毛从脖颈上去了下来,珍而重之地放在流羽的手心中。 流羽道了句谢,将那乌羽举至自己的嘴边。红唇微微一抿,草原上平地拔出一声清亮的啸声,似骤风吹乱了薄雪,似孤狼攀上了月牙。 乐音似从缥缈处而来,掠过巍峨的山崖与险峻的峡谷,闯入苍翠的竹林又与三千丈瀑布湍急的河水一同奔流而下,化为琼珠碎玉飞散开来。此后音色忽而走低,绮红叠绿萦散,洗尽纤尘浮华,万里长空飘落一枚羽,悠扬轻盈却在心湖荡开万重涟漪。 流羽垂下手,静静地垂着头看脚下的寸方草皮。围场中一片死寂,似乎连风也跟着一起停了,屏息凝气地听这凝天地ji,ng华的一乐。 黑衣武士深吸一口气,率先回过了神:“此曲何名?” 流羽轻微地摇了摇头:“无名。” “在下领教了。”黑衣武士将面罩拉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脸,郑重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得此一曲,便是此生无憾。” 流羽却并不领情,手心一展,将乌羽送还到那黑衣武士的面前:“你这羽毛既薄且脆,吹出来的声音高亮有余,雄厚不足,故而只能奏这无名曲的前奏与尾声。真正的之音,你还没有听过,怎么能算是此生无憾?” 黑衣武士追问:“若要听真正的之音,该当如何?” 流羽是被他逼下场的,便不会因为他几句好听话就心软,寒声道:“这我就管不到了。” “在下倒有一计。若能把你娶回家,便日日都可听这神乐了。”他见流羽目露怒色,反而开怀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可知这羽毛的来历?” 流羽不想搭理他,但见他眸色戏谑,忍不住便要更戏谑几分:“是从你身上拔下来的吧?” “这是我化身时落下的一枚羽毛。” 流羽皱眉,嫌恶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把这么恶心的东西留在身边?”化身乃是从无性之人转变为有性之人的过程,此时落下的羽毛,乃是从私|处长出来。 流羽顿时觉得无比作呕,他刚刚尽然把这东西放到自己的嘴里!气急攻心之下,他拉过黑衣武士的手,把羽毛塞进了他的掌心,却不料被反握住了五指。 “你做什么?!”流羽惊道,用力想要挣开,却不料被对方用力一拉,竟同他一起跪倒在了地上。 初春的草皮并不柔软,他这一跪,只震的脑仁发疼,恍恍惚惚间只听身边响起一把清亮的声音,高声道:“鸦族三殿下落翎恳请狼王,将此人赠与在下!方才一曲奏罢,我二人已心意相通,乃是命定的天作之合,愿狼王成全!” 牧铮早在他于流羽说话的时候便死死攥紧了拳,关节发出噼啪之声,指甲深陷进了r_ou_里仍浑然不觉。此刻目眦欲裂地望着他二人,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倒流回了心脏,几乎从他胸口|爆裂开来。 第十六章 求娶(下) “鸦族三殿下落翎恳请狼王,将此人赠与在下!方才一曲奏罢,我二人已心意相通,乃是命定的天作之合,愿狼王成全!” 去你大爷的天作之合!流羽吓的一个哆嗦,倏然抬起头看向高台之上的牧铮。这一看还不打紧,他方才想站起来,此时膝盖一软又跪了回去。 牧铮的神色,比化为狼身的那一夜更加暴戾凶狠。若是他此时便在身边,流羽定然被他周身散发的寒烈气场压得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一记朔风呼啸而过,卷袭过狼旗,催生了杀意。牧铮弯身,从脚下重新捡起了弓箭,一面弯弓搭羽,一面问道:“你便是鸦族的三殿下?” 落翎坦然道:“在下的确就是三殿下落翎。此前有诸多顾忌,不得不隐瞒身份,还望狼王海涵。” 牧铮双臂肌r_ou_奋起,将一弯弓拉至弦月状,锋芒逼人的箭锋对准了落翎。即便是落翎现在化出羽翼振翅而飞,也逃不出一箭穿心的命运。 此人的手碰了流羽,便留不得了。 “狼王息怒!”鸦族使臣噗通一声跪倒在落翎的身前,以r_ou_身为他挡住了这一箭,“三殿下……三殿下并无恶意,乃是真心钦慕!” “真、心、钦、慕?”牧铮一字一顿道,并不为所动,反而戾气更深。但他终究是顾忌着鸦族的颜面,将箭尖微抬:“流羽,回来。” 流羽立刻用力挣开了落翎的五指,却听落翎道:“流羽,流殇之羽,当真是好名字。”流羽心下气愤,却看都不敢多看落翎一眼,抬腿便向高台上跑去。他双眼只看得见牧铮,奔跑的方向也便是向着狼王去的,径自上了中央的那座高台。牧铮的侍卫当即一惊,双戟交叉挡在了他的面前,却不料一只大手拎起了流羽的衣领,竟把他隔空抓进了怀里。 牧铮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小人儿,只觉得双臂里锢着的是一片轻盈的羽毛,随时便会飘走。他只得更用力地这个人锁在自己的怀里,用力之大几乎把流羽的肋骨都勒断了。怀中之人痛的蹙紧了眉,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张大了嘴用力地呼吸。 却不料,那只曾经柔情蜜意将他送上快意云端的手,倏然五指成勾,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从自己怀里撕了出来。 “我真想就这么掐死你,”他听见牧铮低沉的声音,“这样你就永远只能乖乖呆在我身边了。” 扣着他脖子的五指缓慢收紧,流羽猛然意识道,他是认真的。强悍不容反抗的怒气从牧铮身上慢慢散发开来,恐惧便随之在流羽的体内攀升到了极致,震慑了他试图反抗的意志,剥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流羽徒劳地张大了嘴,眼中渐渐溢出濒死的光,双手却虚软无力地垂在身侧,连最轻微的反抗都做不到。 可他直到此刻,眼中也只有一个人的倒影。那人满脸都是残酷的表情,唯有满目的血光中透出一丝接近的痛苦情绪。 不过是因为那可笑的血脉相连罢了,牧铮想。 神秘的纽带将他们二人r_ou_体相连,故而在情欲中往往能感受到常人所无法企及的高潮,却与感情无关。 此时此刻胸臆间如钝刀磨r_ou_般的剧痛,也同样与感情无关。 攥住流羽脖颈的手一松,收了回去。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颓然软倒在高台上,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想了一下,去掉了分割线,分了个上下。期待看到小天使们的评论(握拳)继续努力 第十七章 替身 流羽悠悠转醒时,只觉得身下一片冰凉,似乎是躺在青石地砖上。想要抬起头,脖子微微一动便觉得头痛欲裂,“碰”一声重新倒在了地上。 一左一右守在两侧的狼族守卫发现他睁开了眼便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抓住他的胳膊拎了起来,强迫他用双膝跪在生冷的石板地上:“狼王有令,命你在此等着。” 然而守卫的手一松,他便又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实在是浑身都抽不出一点力气。 一个侍卫看他可怜,小声对另一人道:“我看他跪不起来,不然便算了。狼王也并没有说应如何处置此人……” 另一人却慑于牧铮的积威,不敢轻易通融:“我在狼王身边三年,也不曾见过王上比今天更恼怒的样子,还是小小为妙。更何况他是这人族的男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言至最后,不免多带了几分鄙夷。 “难道让他这幅样子,趴在地上等狼王回来?”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最终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他们将流羽的双手绑了起来,吊在寝殿一侧的柱子上,这才勉强让他维持住了跪姿。这姿态实在可怜的紧,流羽的头抵墙柱上,脊背向下塌陷弯成了一道陡峭的弦月,撑在石板地上的膝盖不住发着抖。他重新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宽大的衣袖直坠到了单薄的肩上,露出两条白皙细弱的胳膊。 待到牧铮料理完鸦族的事宜回来,打眼看到的便是如此一般场景。那不盈一握的漂亮腰身悬在半空中,饱满的屯部微微翘起,仿佛在邀请来人的侵犯。 方才些微平复的怒火猝不及防便再次吞噬了他,牧铮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了流羽指印未消的脖子握紧,语气y枭:“谁把你绑成这副模样的?!” 是牧铮的声音。流羽于痛苦中抓住一线清明,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委屈的泪珠却先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和颌骨滑落在牧铮的手上。仿佛被灼伤了一般,那强悍有力可以徒手撕裂鹰翅的五指骤然一抖,向后抽了回去。 牧铮负手长身而立,冷眼瞅着流羽重新跌落在地上,因为呛咳而剧烈地抽搐。圆润却青白的指甲陷在墙柱上的雕花中,双腕已经被摩出了血痕。 一道森冷的刀光平地暴起,刺痛了流羽的眼睛。他吓的蜷缩起了身子,然而匕首只是劈开了捆缚他的绳索,刀尖擦着他细嫩的喉咙飞掠而过,留下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血痕。 “锵”一声铮鸣,牧铮把匕首扔到地上,冷冷道:“只差一点,你现在就是具尸体了。” 流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甲擦过那道伤疤,痛的他瑟缩了一下。但他还是强压着被标记唤醒的恐惧,颤声问:“牧铮,我做错了什么?” 牧铮亦在忍耐着将他就地推倒碾入骨髓的欲望,将颤抖的右手背到了身后:“今天宴席上发生的一切皆因你而起,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原来因此,他还未曾和牧铮说起那鸟r_ou_的事情。流羽定了定神,扶着墙柱勉强站直了,解释道:“送给鸦族使臣的银盘里,装着的是鸟r_ou_。” “哦?”牧铮并不惊讶,他方才略施刑法便从那阉人的口中得知了罪魁祸首,此刻只是冷笑着反问,“那与你何干?” 流羽未料及他是这般冷淡的反应,怔怔道:“万一鸦族人误食了鸟r_ou_,犯了族中大忌,迁怒于你该怎么办?” “迁怒于我?”牧铮长笑一声,长腿上前一迈将流羽困在了胸膛和那华丽冰冷的墙柱上,单手搂住了他的腰,紧紧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这是狼族的地盘。即便本王要把那些该死的鸦族人全部宰了,他们又能奈我何?”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7节 流羽冷汗怵怵直下:“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 牧铮的瞳色倏然变深,大手一把捏住流羽的两颊,不允许他把惹人嫉恨的话说完。指间的皮肤上还留着潮shi的泪痕,他歪了歪头,轻声道:“我倒是觉得,你担心那个鸦族人,远远多过担心本王。” “哪……个鸦族人?”流羽不解,他盯着牧铮,瞳仁慢慢放大,“我……我不认识他,今日第一次见面,我怎会偏袒于他?……唔!” 牧铮将食指|cha|进|了他的口中,恣意搅动着:“你第一次接近本王,在本王榻上承欢的时候,一声声‘喜欢’不是说的很真切吗?然而比起今天你为鸦族三殿下奏的一曲,可是逊色多了。” “我……没有……” “少拿你可笑的泪水糊弄本王!”牧铮神色陡然一变,攥紧了流羽的下巴,将他的头颅狠狠砸在了墙柱上。 那“咚”一声闷响,直砸的的流羽眼前一黑,一口血蹿到了嗓子眼里,满嘴都是腥味。二人血脉相连,牧铮亦不好受,面色狰狞地咬紧了后槽牙忍着,右手使力将流羽钉在了墙柱上。 虚弱的男子好像一只白鸟,骄傲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在他的掌中奄奄一息——可笑他为何会觉得此人和盂兰胜会上雀儿一般玲珑活泼的蓝衣女子有一丝丝的相似? 流羽卑微、低贱,是人族皇帝送来羞辱他的玩物,是个吹弹歌舞以色侍人的男宠。若他能看清自己的身份安于现状,夜夜求欢只为他一人鸣唱,牧铮不吝于分给他一些宠爱和恩典。然而他是明明他的囚鸟,如今却妄图逃离他的怀抱,于别人的枝头卖弄姿色,亮翅摆尾。 既然如此贪心、 y |性|难驯,便莫怪他要斩断他的羽翼了。 “流羽,你知道你浑身上下,唯一吸引本王的地方是什么么?”牧铮抬起他尖尖的下巴,向颤抖的羽睫吹了口气,“就是这双眼睛。” 说罢,他将流羽打横抱了起来,向整齐冰冷的床榻走去。这人如此纤细孱弱,却痴心妄想能凭声色一鸣惊人,实在是自不量力:“你那些奇技| y |巧,或许能迷惑那没见过世面的鸦族三殿下,但于本王而言,你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怀中的身体一僵,随即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跳出去,但牧铮的铁臂怎会让他如愿?走到鸳鸯榻边放肆一展,流羽便狼狈地摔倒在床褥上。满面泪痕却恨恨咬紧牙关的人儿翻身还想逃,被牧铮轻而易举地压在了身下:“第一次认真看你时,本王可就说过,‘你这双眼睛,真是好看的紧。’你可曾细想过,以你人族男宠的身份,如何担得起本王这句赞叹?只因为你这双眼,和本王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流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其中黑白分明的痛处令他感到些许真切的快意。 “你猜本王每每x你的时候,心里想的人是谁?” 流羽绝望地闭上了眼,许久,抓住了他探进自己衣领的五指,一字一顿,如子规啼血:“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牧铮也不坚持,从流羽冰凉的掌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抓住他的大腿强行分开:“如果不是因为这双眼睛,你又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多看你一眼?就连这标记,也不过是施舍给你的罢了。” 每个字,都像狠辣的耳光,狠狠抽打在流羽的脸上。他压着一口血,嘶声道:“有一日,你定会后悔如此待我……” 牧铮放下一双长腿,抚摸着流羽背后的狼首图腾,得意轻笑一声:“我何必后悔?” 第十八章 流风 狼王所爱的,不过是流羽的一双眼睛。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后宫中人尽皆知。一位颇有心机的宫女甚至仿着流羽的模样描了眉眼,当晚便得到了狼王的宠幸。这直眉杏眼的妆容又不知如何流落到了民间,被狼族女子娶了一个谐趣的名字:琉璃妆,意指明洁灵动之眸,便可“留得狼王寸步不离(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 然而这琉璃妆的主人,如今眸中已明洁灵动不再。 “主子,”苏越双手中捧着一枚蜡封的红色弹丸,小心翼翼道,“方才一只灰毛瓦雀在您的窗边啄着窗户纸,被小的发现了,从那畜牲的腿上解下来这么一样东西。您放心,没有别的人知道。” 静若死水的黑眸中终于泛起了波澜。那鸟儿极可能是从怀桑山来的,为他带来了家里的消息。流羽慌忙从苏越的手中抢过了那红色弹丸,小心拧开,其中果然藏着一张两指宽一职长的字条——却不是细丝绸缎,而是草色熟宣。 流羽心下一沉,细读之,脸色愈加苍白。 “今夜子时三刻,盼于城北十里外流风亭一会。待君腾云驾雾乘风而至,一睹仙人之姿,聊解仰慕之情,切切。落翎。” 那鸦族三殿下,竟已识破了他的身份?若是他不去,落翎是否便会将此事告诉狼王?流羽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想的出神。若让牧铮知道他一直在骗他,便是再恬不知耻地想留下来,也留不得了。 事到如今,不如他自行走了,倒也干净。牧铮既已早早有了心上人,他若再执意留下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更何况,还是以替身的身份。 “主子?”苏越惊疑不定,瞧着流羽空无一物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已经被磨红了,“您还好吗?” “无事。”流羽淡道,讲那纸条扔进灯罩里,无声地燃了,“我有些乏,今晚要早点睡,你也及早休息了吧。” “这……万一狼王来了,可如何是好?” 流羽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摇了摇头:“他不会来的。”一个替身罢了,如今有了更好的,又是个女子,牧铮又如何会再想起他?现在的自己,不过是熬着时间罢了,等到真正死心的那一天,便悄声离开,将盂兰胜会那一夜的河灯与烟火,彻彻底底忘个干净——就像牧铮一样。 原来他下山,当真是为了历一场劫。化身与展翼施加的疼痛并不足够,待被刮一层皮削一根骨,方才是真正的羽化重生。 待夜色凝成流光盈动的黑玉,宫墙外响起打更声。流羽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玄色衣裳,推开了暖隔的大门,冰凉的月光粼粼荡于石阶上,浸shi了他的鞋底,寒凉彻骨。可再冷,又哪里冷的过心中的霜雪?牧铮说的不错,他便是寡廉少耻之人,才会任人羞辱恣意作贱,也要不顾一切地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双翼幻化而出,纤韧洁白的羽翎盛着月光,如华裳般包裹着仪静体闲的人儿。 午夜子时三刻,落翎之所见,比此时此景更美逸百倍。 他快步上前,膝盖一弯便要跪倒,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肘。流羽用力将他的身子向上抬,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落翎一双蓝眸带笑,反问道:“凡人见到了神仙,岂有不跪之理?” 流羽摇摇头:“我并非是什么仙人,不必跪我。” “鸦族神庙中真正的至宝,乃是宝石匣中一对羽毛洁白的翼骨;神庙中的圣女之所以被世代供奉,便是因为她们背后的双翼并非如普通鸦族人一般是纯黑色的,而是白色。”落翎深深望着流羽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许端倪,“可即便是圣女,那羽色尚不及仙人的三分流光。” 可惜流羽并不想再和他纠缠:“你让我来,究竟所谓何事?” “我想让仙人,和我一起离开。”落翎坚定道,“你并非人族皇帝赐给狼王的男妃,何必屈居此地受那野兽蛮人的羞辱?那日宴席之后,狼王便将使臣下了狱,将我软禁于王城中央的一座牢笼中。若非我族武士拼死相救,只怕我现在根本无法站在你面前。” 流羽奇道:“你的武士?他们是怎么救你的?” 落翎声音一顿,语气冷了半分:“这重要吗?” “我想知道。” 落翎沉吟了片刻,眯起湛蓝的双眸:“你想知道,是为了回去告诉狼王,好让他防备着再有漏网之鱼?” 流羽不善说谎,除了勉强几句好听话,便从没有说过半句谎话。闻言他抿紧抿唇,错过了落翎的眼睛,低声道:“你不想说就算了,你让我来我也来了。若是想让我为你送行,你的目的也都达到了。但……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更不会去鸦族。” 落翎问:“仙人可是要回那极西之地的神山?” 极西之地的神山,怕是说的怀桑山吧。流羽不觉向西方望去,然而极尽目力之所视仍然是无边无际的草原,恍若荒草与黄土铺就的茫茫大海,而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他自言自语般道:“早晚,是要回去的。” “那你现在还要回到那狼王的宫中?我才来狼族不过几天,便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你可知这宫内宫外,都是怎么说你的?” “无非是厚颜无耻,以色事人罢了。”流羽轻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 落翎追问:“不过是什么?” 流羽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避而不答。他知道自己下贱,但由牧铮一个人来糟蹋就够了,没有必要再让旁人再来羞辱自己的真心。 然而落翎不依不饶,蓝眸中闪过嫉恨的恼意:“莫不是那狼王握住了你的什么把柄,威胁于你?你且告诉我,即便是你想让我把他一刀杀了,鸦族潜伏在牧铮身边的探子也能帮我办到。” 流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抽空了,只余下一具冰冷冷的壳,颤抖道:“你莫要骗我!你根本……不可能做到!”瞥见落翎眼中轻蔑的笑意,他惊恐之下用力将落翎推的一个趔趄,恨恨道,“你想杀牧铮,信不信现在我就能杀了你!” 那虚软的力道根本不足为惧,落翎下盘极稳,只是装模作样地退了两步,抬眸再看向流羽时眼中已经没有了脉脉深情:“你可是真心喜欢狼王?” 见流羽又闭紧了嘴巴不答话,落翎嘲道:“你以为牧铮也稀罕你么?连我都知道,他的所爱另有其人,不过是把你当个替身罢了。” 流羽本是伶牙俐齿之人,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因为落翎说的都是实话。每一个字他都清楚明白,自己也告诫过自己无数次,可这颗心就是听不明白。一想到要离开牧铮,此后再也见不到他,便觉得痛的厉害。若在之前,两人还未有过肌肤之亲柔情蜜意的时候,流羽或许还能逃出生天;而此时此刻即,便是牧铮已经温柔怜惜不再,他也已经画地为牢。 骨架仍然轻盈,羽毛依旧丰健,可是心脏却重的令他根本无法展翅翱翔。 据说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失去了自由,宁肯一头撞死。那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大概就是作茧自缚吧。 想及此,流羽竟然还有点想笑,到头来不过是借了牧铮的手,自己折磨自己罢了。因为牧铮根本没有必要爱他。 就在他自神伤的时候,忽闻落翎道:“三殿下与牧铮不同,是真心钦慕于你。围场中那一曲之后,落翎便知道此生再也忘不掉你了。” 这情话令流羽心下一软,轻声告诫道:“若只是因为那无名曲,神山中许多人也会吹,我也并不是吹的最好的。” “那不一样。”落翎上前一步,擅自抓住了流羽的手紧紧握住,不肯让他再抽回去。蓝眸中的熠熠光辉比夜风更凉薄,却也比月光更皎洁,他低声道:“那曲是你吹给我听的,别人即使吹的再好也不过是范水模山罢了。鸟儿本就是钟情的动物,你对牧铮情有独钟,我对你亦是一见倾心。而走兽,注定了无法与飞鸟并肩。狼王所爱,不过是一双眼睛;我爱你,爱你的全部。” 陷在他掌心中的十指剧颤。流羽蓦然仰起头看他,眸中似流风回雪,脆弱的希望一触即破。落翎方才所说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此时竟也失了理智,郑重道:“只要你愿意随我回鸦族,我便愿与你平分天下。” 言罢,不单单是流羽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连落翎自己也怔住了,握住流羽双手的十指更紧了几分。 这个人,无论是人是仙,他落翎要定了。 然而流羽却用力将手指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回去。再抬起头时,晶莹透亮的黑眸中已经没有了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质询:“你带我回鸦族,可否是为了我背上的这对翅膀?暂且不论天下,你是想让我在你身边,助你坐稳鸦族组长的位置罢了。” 落翎默然。起初,他的确是抱了这样的心思,才生了带流羽回鸦族的计划。但如今看来,他若是使蛮力将流羽绑回瘴林,这倔强执拗的鸟儿也注定不会臣服于他,反而会坏了他的大事。 更何况,他现下对流羽动了真心,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对他用强。那狼王的心意另有所属,对流羽更是百般虐待,看如今的模样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再不济,等他一把火将这草原与狼族一起焚烧殆尽之时,流羽自然会回到他的面前。 这天下,他志在必得;这美丽的鸟儿,他亦将占为己有。 “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落翎微微一笑,负手立于原地,“既然你不肯相信我,我也不能强求;既然你仍然要回到那匹狼的身边,我也救不得你。其实,你今夜能来为我送别,我本该感激不尽,不当做什么非分之想。让你为难了,十分抱歉。” 流羽虽然记得清楚,落翎是用了“”腾云驾雾乘风而至“八个字”胁迫他来的,但听他把自己放的如此卑微,不免心软地轻声安慰道:“你快回去吧。等到将来,你可到神山来寻我,我也说不定哪天便会去鸦族看你一看。今日一别,并非是再见无期,一路珍重。” 说罢,便幻化出羽翼,迳自去了。落翎仰着头,待那一抹白色消失在云间,方才姿态轻松地挥了挥手:“出来吧。” 茫茫夜色中,倏然从四面八方涌现了一队手持尖刀的武士,个个高大魁梧面覆黑纱,乃是鸦族ji,ng锐中的ji,ng锐。为首的两人悄声单膝跪倒在落翎的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颅:“公子。” “命众人随我连夜兼行,赶往洛河以南。这里毕竟是草原,是狼族的地盘,命大家行事千万小心为上,切莫要泄露了行迹。” “是。”左手一人道,领命去了。 “花翎,你留在狼族,注意着王城中发生的一切异动,尤其是那个叫牧盛的王爷。”落翎回首望向流羽消失的东北方,舔了舔唇角,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还有狼王的那位男妃。如果你有机会帮到他,便将此物转送与他。” “是,花翎定不辱使命。”黑衣男子低声道,从落翎的手中接过了一尾漆黑的鸦羽。 ———————————————— 流羽穿梭于浓云之间,直觉身下的云层隐隐泛着彤光。然而他赶路心急,并没有多想,两柱香的时间便回到了暖阁中央的空地上。 方才将羽翼隐去,流羽心中便是陡然一凌,目露惊恐之色。 他的房中,竟然亮着灯。 这,是闹贼了吗?还是…… 流羽不敢想最可怕的一种可能,他几乎想转身拔腿而逃了。然而就在这个关口,一道黑色的影子擦着窗户纸疾行而过。只听“碰”一声巨响,暖阁的大门被用力推开。 牧铮立于石阶之上,将颤抖的双手负于背后,冷冷地看着他:“你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ps之前的第十二章太长了,被我分了个上下,可能导致目录页有小红点表示更新,但实际上并没有更新!!对不起大家t_t点一下第十二章 使臣(下),应该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原谅我吧/(ㄒoㄒ)/~~爱你们(づ ̄3 ̄)づ╭?~ 还有今天被锁文了。在找仓鼠平(bao)静(zao)地交流一番之后,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tu)误(xue),所以只要我能氪出来,今晚双更;氪不出来就…… 第十九章 断骨 牧铮立于石阶之上,将颤抖的双手负于背后,冷冷地看着他:“你去哪儿了?” 夜风凄紧萧瑟,卷走了他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度。流羽只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发颤,退了半步,便在牧铮的施压之下再也动弹不得:“我……睡不着觉,四处转转。” “睡不着觉,四处转转?”牧铮低声缓缓重复,一步步拾级而下,“被冷衾寒,你这一转两个时辰,可真是转的本王好找。” 一队人的脚步声随着他话音落地,整齐地停在了暖阁外。一身着黑甲头戴银盔的狼族将领手持火把大步走了进来,看见牧铮便是“扑通”一跪:“下官无能!四队人马皆没能找到男妃的踪迹。” 牧铮已经走到了流羽的面前,捏起他的下巴,轻声道:“本王的男妃,你倒是和员将军说说,这两个时辰你都去哪里‘转转’了?三千禁卫军搜变了王城每一个角落,竟然都找不到你的踪影。究竟是他们太无能,还是你又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瞒着本王?” 方才那两个时辰于他而言,每分每秒都是折磨。牧铮此生经历过大大小小百余场战役,却没有哪一次,令他感受到比方才更绝望的恐惧。暖阁中已经没有了火龙的暖意,被衾中更是一片寒意。他站在空荡荡的榻前,攥着被角出神了许久。 迷失的震怒令他像个傻子一样,把暖阁翻了个遍,又派出了身边最为ji,ng锐的禁卫军连夜搜城,找一个已经失去了宠爱的男宠。 所作所为,好像丧失了理智一般。流羽一旦离开他的身边,莫名的焦躁便会如影随形地跟来,令他心神难安,仿佛被下蛊了一般。 或许,他真的被这个人族男子下了“蛊”,才会这般离不开他。明明已经有了新欢,却在欢好的时候望着那双眼睛叫出了流羽的名字;无论在那宫女的身上如何尽兴,却总也攀不上高潮。 最近几日,更是荒诞的离谱。他为了让自己平心静气,日日公文至深夜。其后却又鬼使神差地潜入这暖阁,站在流羽的榻前无声地看着他安睡,方才能在后半夜回到自己的宫中平静地入眠…… 及至今夜,当发现流羽消失不见时,他顷刻便被惊恐暴躁所吞没;而当流羽重新回到他面前,失而复得的惊喜竟令他一瞬间生出些许软弱的侥幸。牧铮摩挲着指尖细白的皮肤,注视着他飞眨的羽睫,轻笑一声:“你抖什么,现在知道怕了?告诉我,刚刚你去了哪里?” “我……” “王上!!”就在这当口,有一身着狼族盔甲的将士冲了进来,满脸满头皆是狼狈,脸上还挂着一道狰狞的伤疤,“鸦族三殿下逃了!!” 牧铮瞳孔骤然紧缩,顾不得再与流羽浪费口舌,厉声问那将士:“怎么回事儿?!” “所布的天网完好无损,屋中也并没有发现地道的痕迹,想来应该是军中有鸦族的j,i,an细,将鸦族人乔装打扮打扮成了狼族勇士的模样。今夜王城灯火通明,那三殿下应该是混在禁卫军中逃走的。” 牧铮脸色铁青:“传令,让城墙上的弓箭手待命。发现空中有任何禽鸟,一律s,he杀!” “是!” “立刻收回禁卫军的队伍严查,城门防守的任务转交给王城守军。令派人快马加鞭向西传令,加强空中的布防。” “属下遵命!” 命令虽然传达了下去,但牧铮心里明白,一旦让鸦族人逃出了王城,便是天高任鸟飞了。他凝视着王城被火光照亮的半边天,余光中看见流羽忽明忽暗的侧脸,心头陡然掠过一丝可怕的猜疑:“再派一队人南下!那鸦族三殿下y险狡诈,既然不能与狼族结盟,怕是会去和那人族皇帝联手。传令下去,绝不能让一只鸟儿飞过洛河!” “是,属下明白。” 一连串命令吩咐下去,牧铮再转眸看向流羽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暖意:“你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我……”流羽张口结舌,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走的。”说罢,他又想起了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慌忙道:“牧铮!你身边有落翎的探子可以置你于死地,你千万小心!” “落翎的探子?”牧铮将这短短五个字反复咀嚼,吞进肚子里又吐出来,“他亲口告诉你的?” 流羽被他盯住,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你是在怀疑今晚落翎的出逃与我有关?可是今晚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被你软禁了起来——” “那你现在又是从何得知,他是被软禁的,而并非直接下狱?!”牧铮抓住了他的衣领,轻而易举地便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逼问道,“今晚你不见了,鸦族人也跟着消失了,你要让我以为这是场巧合?” 流羽抓着他的手腕,勉强道:“我不可能知道你会派禁卫军搜城……那又怎么可能利用禁卫军,和落翎串通一气?你,你不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牧铮冷笑着重复,“落翎两个字,你倒是叫的亲昵,还敢说是我冤枉了你?!” “这……和你冤枉我……有什么关系?” 牧铮恨的眸色通红,体内的狼血奔涌着冲到指尖,几次让他想掐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儿。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胸口炸裂的疼痛,沉声道:“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那鸦族三殿下的名字,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说话了。” “好,”流羽攥住牧铮手腕的十指一颤,疲惫道,“我不说了。” “流羽,”牧铮手一松,把他放回了地上。动作徐缓,甚至称得上轻柔,看似已经找回了理智,然则流羽说的话他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牧铮此时下了狠心,要从流羽的口中得到落翎的下落:“你是否以为自己和本王血脉相连,便可以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不等流羽辩驳,他便自言自语道:“也对。你受了十分的苦,本王也要跟着受那么一两分。即便是万中无一的事情,本王爱惜自己的性命,也不敢轻易杀了你。” 流羽隐约意识到事情不妙,忐忑道:“你是不是还不信我?牧铮,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哪怕是要让我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我也心甘情愿。 “本王倒是想信你呢。”牧铮冷冷道,“来人,把那小倌带上来。”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镣铐拖行过地面的叮当声。流羽蓦然回首望去,只见一满身血污的男子被两名高大的狼族勇士拖了过来,手脚虚软乱发覆面,头颅低垂不知死生。 “苏越!” 流羽大叫一声便想扑过去,却被牧铮拉住了手臂:“啧,一个玩忽职守的下人而已,打死也没什么可惜的,你急什么?” 流羽倏然转过头看他,恨恨道:“苏越同我一路穿越过戈壁与险滩,陪在我身边两年时间无一日擅离。他对我而言,是亲人而不是下人!” “亲人?”牧铮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流羽,你当真如此低贱?和一个打杂的奴役称兄道弟,那在你眼里,本王又是什么?” “你……”流羽嗫嚅着,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是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将自己的胳膊从牧铮的手里抽回来。 牧铮忽而低下了头,贴着他的耳朵嘲弄道:“这样的自甘下贱,你连张开腿让本王的资格都没有。”说罢,遒劲的大手将他向后一拉,“来人!先赏这个人族小倌十板子。打出了血,他的主子方才知道历害。” 十板下去,以苏越现在的模样,怕是半条命都要被打散了。流羽颤声道:“你打他,还不如直接打我。” 牧铮冷笑:“打你?把你身上打疼了,本王不是也要跟着疼么。可是哪怕你心都疼碎了,本王也感觉不到。” 昏迷不醒的苏越被架上了板凳,狼族勇士一左一右立于两旁,手中碗口粗细的棍木奉高高举起。牧铮放开了流羽僵硬的胳膊,转而拧过他苍白失色的脸,低声道:“你要是不想让这个小倌受苦,不妨就早早招了,鸦族人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现在又去了哪里?是不是你让他去找那人族的皇帝小儿,让他们一起来对付本王?” 流羽抬眸看向狼王,瞳中水光盈动:“此话当真?我说了,你就能放过他?” 两面三刀的人儿服了软,牧铮却觉得心口的疼痛更甚,不过面上仍然是风轻云淡的讥诮和自信:“当然,本王言……流羽!!” 猝不及防间,牧铮只觉得胸口被大力推了一把,凝润的下巴脱手而出。他怒吼一声,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瞧着流羽扑到了苏越的身上。 棍木奉自半空中劈下,已经来不及收势了,狠狠砸在了流羽的背上!他甚至连一声痛都没来得及交出口,一口鲜血先喷了出来,染红了青石地砖,jianshi了牧铮的皮靴。 第二十章 巫医(上) “四天了,为什么他还没有醒?!” 鹤发银须的老御医叹了口气,缓缓道:“王上莫急。男妃来自人族,身体原本便比狼族人弱上许多,虽然只是被打了一棍子,但受伤的位置却极其刁钻,周身经脉皆有所损伤,需得好好调养才是。” 牧铮寒着一张脸,按捺不住声音中的怒意:“若需调养,也要让人先醒过来。” “老臣保证,三日之内,男妃便可恢复神志,王上您不可太过……” 正在二人说话的当口,暖阁外忽然传来推拒之声。一女子声色俱厉道:“狼王不是在里面吗,本妃为什么不可以进去?!本妃带了巫医族的神医来,正是为了给那人族男妃看病的!” 老御医闻言立刻皱紧了眉,向狼王摇了摇头。然而牧铮一颗心全吊在昏迷不醒的流羽身上,沉声道:“让大妃带人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骤然响起的兵戈之声,乃是狼族侍卫手中的长戟落了地。牧珊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绛紫色斗篷的男子,正是她所说的巫医族神医。 那人身材伛偻短小,低眉顺目地小步前行,来到牧铮的面前双膝跪地,哑声道:“巫医族人绛闾,参见狼王。” “起来吧。你并非狼族人,不用行此大礼。”牧铮淡淡道,抬手放下了床榻上的帷幔,厚重的绸缎挡住了牧珊探寻的眼神,“大妃,这位‘神医’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8节 牧珊自然是为了自己瞎了的左眼,才一直在寻找巫医族人的踪迹。然而她知道牧铮不喜此事,故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可见绛闾大师和这人族男妃有缘。王上,不妨让他看看流羽的伤势如何了?” 牧铮的眼神落到绛闾颈上挂着的一只拇指大小的骷髅头上。据说巫医族人有气死人r_ou_白骨之能,却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每救活一人便要讨得对等的报酬。那骷髅头,便是用尸油炼成的,用来帮助巫医族人缔结契约。若有人为巫医所救却拒绝付出代价,便要受到巫术的反噬。 对这般故弄玄虚的y毒法术,牧铮一向深恶痛绝。但眼下流羽已经昏迷了四天,气息只维持着薄弱的一缕,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那就请高人看看他的伤势吧。” 既然狼王已经开了口,老御医也不得不将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巫医族人,惴惴不安地立于一旁。他深知这巫医族人定会在流羽身上发现蹊跷,故而一直小心用余光觑着。 绛闾抖了抖宽大紫色的袖袍,伸出一双枯萎的手小心揭开了流羽身上的锦被,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头登时露了出来。青丝披散在莹白圆润的肩头,直落到曲线收紧的腰间,大片凝脂般莹白光润的皮肤上却烙着道皮开r_ou_绽的青紫色血迹,便是那被一记棍木奉打出来的伤痕。 “呀!”连牧珊都忍不住惊呼一声,倒退了半步。 牧铮也跟着错开了眼睛。他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时候,销r_ou_蚀骨的伤都见过。然而唯独这道疤痕,他每多看一次,背上便痛一次,似乎又一记棍木奉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在场的人,只有两位医生没有转眸。老御医是因为多次见过这道伤故而习之以常,而那巫医族人这是因为兴奋而目不转睛。那双干枯而老迈的手颤抖着往前伸,在脊背完好无损的细腻处上摸了好几次,激动的不能自已。 这显然已经不是一个医生对病人应该做的事情,更像是饿鬼在贪婪地垂涎着鲜美的生魂。若是让牧铮看见绛闾此时如饥似渴的表情,怕是当场便又要发作;然而他转过了头,只有老御医发现了不对,上前一步去挡绛闾的手:“大师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那双干瘦的手似乎非常怕人碰触。老御医方才靠近,绛闾便立刻将自己的手收回了袖口。两位名医四目相对,登时便看懂了彼此心中所想:此人既非狼族,亦不是人族。他背后受伤开裂的一截骨头,竟是段翼骨。 既然狼族中也有高人看了出来,绛闾心中又有了新的盘算,此时不便多说多做,以免暴露了自己的目的。他趁牧铮回过神之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唯唯诺诺道:“小人只看出这是普通的皮外伤,理应卧床半月即可康复。至于病人为何昏迷不醒,小人医术不ji,ng,实在无法为狼王解惑。” 牧铮心下不甘,追问道:“当真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直接告诉本王。” 绛闾想要的,只怕牧铮不愿意给。躺在床上那美人的伤情并无碍于性命,只不过翼骨受损,恐怕这一生再难以幻化出羽翅了。但既然狼王和大妃都只把他当作是普通的人族,那便如此将错就错也好,少惹些是非,才方便于他今后行事。 绛闾苦笑道:“小人当真不知。但是请狼王放心,只要悉心调养着,两三日内病人定将恢复神志。” 此言与老御医先前所说一致。确定流羽性命无碍之后,牧铮紧绷了四天一触即发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他已经熬了两个日夜没有合眼,此时陡然觉得身心俱疲,扶着床沿缓缓坐到流羽的身旁,小心将锦被重新盖好掖紧。 流羽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苍白失色,眼角蒙着一层晶润的水色。牧铮伸出一指,将挂在他睫毛上的一缕青丝拨开,失神地打量着男子昏迷的神态。 毫清尾细的眉轻轻皱着,流羽似乎在梦里仍能感受到疼痛;清醒着的牧铮,除却背后的一片灼烫之外,胸口则像是被人钉了一枚钉子,钻心噬骨。 “都退下吧。”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流羽,低声道。 “王上……” “都退下!” 众人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退去,暖阁中只剩下床畔的两人,一昏、一醒。牧铮着了迷一般望着那憔悴失色的半张侧脸,缓缓俯下上身,双手撑在那人的头侧:“你究竟有什么好?” 自然,是千百万种的好。 他美丽的鸟儿,会画,会诗,擅琴,擅语。待人爱恨分明,一派天真却亦懂得察言观色,对上对下皆一视同仁。寒且自处,宠亦不恃,纵然在牧珊手上受尽了苦头,也不曾与他有怨恨之语。更有玲珑心窍,两次三番救他于危难之间,解他蛊虫之毒,成他狼族威名。 人族皇帝怕是真做了汉元帝,才会把如此国色天香、举世无双的人物送到番邦异族和亲;也便是这般好,才会引得那鸦族三殿下甘愿以身试险来和他抢。 想要查出流羽和落翎是否果真有所勾结,并不是难事。他只在那夜之后花了半天的工夫,便将鸦族潜伏在禁卫军的眼线和埋伏在王城中桩子抓了个干净,严刑审讯之后便还了流羽的清白。 那日暖阁外石阶下,流羽说的不错,他不可能知道狼王会一怒之下令禁卫军搜城,便不会借此助落翎脱身。然则那时的牧铮已经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他只要想到流羽有万分之一和落翎狼狈为j,i,an的可能,后背肩胛上的图腾便像烈火焚身一般的痛。 这世间之事多半便是如此荒唐。他越想将自己的鸟儿藏起来,便有越多的人要和他抢;他想要将流羽捧在手心中呵护,伤害流羽最深的人却是他自己。 时至今日,若再说流羽不过是那蓝衣女子的替身,便是他自己也不敢信了。他并非不知道,记忆是会骗人的东西,得不到的月光照着往昔,才令他看不见眼前人的好。 幽微的寒香自那深陷的颈窝间飘散,仿佛在召唤着他靠近。牧铮垂下头,若瘾君子一般在白皙的颈侧抽动着鼻翼,抓紧了绣单的手指微微抽搐着,下意识便想要捏住这段脖子尽情舔舐。令人上瘾的寒香有初雪和早樱的韵脚,又怎么能称之为寒香?明明便是他一个人的春`药。 然而这香气太淡了,时断时续,就像躺在床上的人一般虚弱;跪伏在他身上的狼王却如矢在弦,紧弓的狼背蓄势待发。血管中焦躁的欲望愈演愈烈,牧铮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攥住了被角向下拉去,以近乎虔诚的姿势吻着本应印有狼首图腾的莹白肩胛——这人本该就是他的。 他曾说这标记是自己的施舍。可如今看来,流羽才是上天弥补他错失一生挚爱的施舍。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诫牧铮只能点到为止,他皱紧了眉,攥着被角的手因为极尽的克制微微发抖,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身下的人支离破碎,皆是拜他所赐。若此时再伤了流羽,便一切都完了。 仿佛被他不厌其烦的亲吻所惊扰,暴露在早春冰凉空气里的赤裸肩背微微一缩,流羽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 牧铮顿时如遭雷劈。他恨不得自己刚刚聋了听错了,又害怕自己当真是听错了其中的缱绻依恋之意。 为何不恐惧?为何不怨恨?拿惯了刀枪剑戟的手颤抖着,用食指的背面小心擦过那人的脸颊。 一颗泪珠从深刻的眼角滑落,砸在锦绣堆里,晕shi了烫金朱红。 “牧铮,”天真的人兀自在疼痛中挣扎着,向始作俑者发出无助的求救,“疼……” 牧铮,疼。 一滴泪,凿穿了他牢不可破的铁壁铜墙,孤冷寡情的九五之尊。 作者有话说 “老御医”第一次出现在【第08章 折辱】;“巫医族”参见【第07章 图腾】 第二卷最后一章,弱弱地求一发好评和鱼粮 ̄w ̄=但无论如何都爱你们,哈特 第二十章 巫医(下) 虽然那巫医族人未能帮上什么忙,但牧铮仍然出手阔绰地赏了他十片金叶子和一匹日骋千里的好马。 牧珊得知后不由冷笑:“狼王这是在赶你走呢。” 绛闾将双手收在袖口里,脸上已经不见了唯命是从的神情:“狼王自有他的考量。我是大妃带到草原上来的,自然唯大妃的命令以为瞻。” 牧珊眯起了仅剩的一只右眼,y森道:“你已经见过了那人族的男妃,可否有把握把他的那双眼睛换给本妃?” “当然能换。”绛闾毫不犹豫,“但依我看,狼王把那男妃当做眼珠子一样护着。虽然我有把握能将他的眼睛换给您,但大妃也必须清扫其余一切障碍,不能让狼王事后怪罪于我。” “那是自然,不会让你单枪匹马去宫墙里偷人的,你只要藏在本妃这永馨宫里好吃好喝地候着。需要你出场的时候,自然有人通知你。”牧珊往贵妃榻上一倚,懒懒道,“该说说你想让本妃赐给你一些什么了吧?” “说起来倒有几分好笑。”绛闾声音带笑,已经掩藏不住内心贪婪的窃喜,“我想和大妃您讨的东西,也和那人族男妃有关。我换给大妃您一双眼睛,大妃您交给我那人背上的一截骨头。” “一截骨头?”牧珊好笑道,“抽出他背后的一截骨头送给你,只怕流羽那条小命也就得交代了。” 绛闾跟着笑道:“那不是正和了大妃您的心意吗?” 狼族和鸦族盟约破裂,大战一触即发。只要牧铮离开了王城,这宫里的一切还不是她牧珊说了算?到时候,是挖流羽的眼睛,还是剃他的骨头,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牧珊款款坐了起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向绛闾伸出一只手:“那么一言为定。” 一条青皮红斑的小蛇应声从绛闾胸前的骷髅头里钻了出来。它嘶嘶吐着信子,忽而一扭蛇身,凶恶地咬住了绛闾的手背,留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牧珊见那小蛇餍足地扭了扭头,将一张细长的蛇脸转向自己,不由便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去。然而绛闾枯瘦的五指却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容许她再退后半寸:“大妃,该你了。” 丹蔻指尖碰到了骷髅头。那蛇受惊了一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蛇身向下一冲,利齿嵌进了牧珊手背上的皮r_ou_里。 “啊!”牧珊失声尖叫,甩开了蛇。 “契约已经缔结。”绛闾满意地笑着拍了拍骷髅,小蛇立刻一蜷身体缩了回去,“歃血为盟,大妃,我们可谁都没有退路了。” 第二十一章 三春(上) 春风微醺,百花齐放,辽阔壮美的草原上牛马悠然、鱼稻丰美,狼族的孩子挥舞着皮鞭将歌儿高唱。时在中春,阳和方起,当真是极好的时节。 就连苏越也已经痊愈。那血迹斑斑的后背当日看着可怕,然而伤口极浅,如今连疤痕都没有落下。他端着水盆在暖阁中跑里跑外,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主子!老御医又来了,是否请他进来?” 流羽用胳膊肘勉强撑起身体:“快请。” 那老御医背着个半人高的药箱走了进来,脸色却比流羽还要康健。他见流羽坐了起来,白眉跟着一皱,对苏越斥道:“快扶他躺下!这是伤好利索了吗?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你这伤堪比截肢之痛。” 流羽脸色微微一变,向苏越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方才与老御医道:“先生帮我隐瞒真相,流羽十分感激。苏越他虽然和我情同手足,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和一个小倌情同手足,你倒真是不拘一格。” 流羽笑笑,不期望异族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便又听那老御医道:“虽然你这不拘一格的十分离谱,倒也让老夫十分欢喜。” 狼族中尊卑有序,戒律森严,大多人看不起流羽和下人为伍,认为他这是自甘堕落。如今竟得一忘年知己,流羽亦是十分欢喜,嘴上便忍不住没了大小:“老大夫喜欢我的,可不只是我这身离经叛道的逆骨,还有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枯木逢春的身体。” “你可闭嘴吧。”老御医冷冷瞥了他一眼,“这话要让狼王听见,倒霉的可不只你一人,还要牵连老夫跟着一起受罪。” 提及牧铮,流羽立刻乖乖地闭紧了嘴巴,眸色也不由黯淡了几分。 老御医假装看不懂他的脸色,一边帮他换药,一边问道:“狼王近几日待你如何?” 流羽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道:“这几日……他待我很好。” 老御医哼了一声,并不见满意:“他要是再虐待你,便等着为你收尸吧。一个个的,都不让老夫安心。” “我知道狼王为何待我好。”流羽侧了侧头,轻声道,“我与他血脉相连。若是我死了,只怕他活着也要受些苦楚。” 在他后背伤疤上涂抹着药膏的枯手一顿,又轻柔几分。老御医深深叹了口气,怜惜道:“你也是个苦命的人。能熬过那场标记,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流羽勉力笑了一下,淡道:“我自找的。”接着,便不说话了。他抱进了怀中的枕头,忍着背后丝丝缕缕的痛处,可再痛也比不上心中的暗淡。 老御医又问:“你既然并非来自人族,又是因何才会嫁给狼王?为何不回到自己族群的领地?” “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断了翅膀的鸟儿,又该如何栖息于高山之巅?他总不能在父母的羽翼下活一辈子。 脑后又响起老御医一声沉重的叹气,流羽不忍这位素味平生的老人为自己忧思,遂岔开了话题:“老先生看过了我那根翼骨,难道不怀疑我来自鸦族,是鸦族的j,i,an细吗?……哎哟!” 老御医冲他的伤疤用力按了一把,语气凛然不可侵犯:“老夫行医六旬,天南海北都走遍了,会连骨头都不认识吗?鸦族的翼骨不过小指般粗细,长不过一寸。你这根断了的骨头修长扁平,有那乌鸦的两倍大小,能和人家比吗?” 分明是他幻化的翅膀比那乌鸦好看的多,到了老御医的嘴里却一文不名。流羽不服气道:“老大夫如此见多识广,您倒是说说我到底是哪一族的人?” “你这骨相,老夫还真没见过……”老御医声音一滞,愣神思索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寒声道,“我看你这伶牙俐齿的,是疼的还不够吧?狼王急着等你痊愈,日日催老夫来这暖阁。不如老夫给你下几贴虎狼之药,助你早点把伤养好了,老夫再也不用来此地受气。” 谁料他话音刚落,暖阁里便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苏越像是被吓坏了,结结巴巴道:“狼王,狼王来了……” “来就来吧。他每天不都来么,你怎么还怕成这样?”老御医一边不屑道,一边提起了药箱,“既然如此,老夫就先走了。” 流羽心头也是耸然一惊,但也知道自己逃不过,又要去应对那人的虚与蛇委。他静静瞅着老御医慌张的背影,苦中作乐地打趣道:“老大夫走的这般匆忙,可是也怕见牧铮?” 老御医的脚步一顿,并不回头,背对着他道:“也就你,敢直呼其名。” 流羽喃喃道:“我便是怕他,又能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22:00点左右发【二十一章 三春(下)】ヾ(?e?`) 第二十一章 三春(下) 流羽喃喃道:“我便是怕他,又能如何呢?” 若说起怕,还能有谁比他更怕牧铮?那人曾送给他挤满了荆棘的鲛衣,曾将兽类体型可怖的性`器`cha入他的体内,曾用一记棍木奉打折了他的羽翼、断绝了他最后的退路……流羽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怨无悔,亦做不到无爱无恨。若果真如此,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应该选择和牧铮相忘于江湖。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做个可怜可笑的替身。 苏越本就把狼王怕到了骨子里。自从被整治了一顿之后,更是闻狼王即变色。流羽便干脆把他也赶了出去,独自面对牧铮——至少自他醒来这几日,牧铮对他还算不错。也许是怕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自己也要跟着受累。如此,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随着一声门响,一道浓重的黑影出现在门外的青石地砖上。流羽屏住了呼吸,细瘦的十指攥紧了被单:“王上。” 牧铮绕过了雕花镂空门,打眼便看见他坐了起来,不由喜忧交加,大步走上前扶住了他的肩头:“怎么坐起来了,今日身体好些了吗?” 流羽被他拥住的瞬间倏然抖了一下,只抖的牧铮也跟着一阵没有来的心痛。他知道流羽下意识在怕着自己,这并不奇怪,都是他自己造的孽罢了。但同时,牧铮却不能说服自己放手,他揽着流羽单薄的肩头,小心翼翼地靠在自己胸膛上:“御医刚刚来过,他怎么说?” 流羽听着他胸膛中那怦然有力的心跳,慢慢合上了眼:“王上放心,已无大碍。” 他从前,并不会这样拘谨而恭顺地和自己说话,一向是自有洒脱的模样。牧铮告诫自己切不可心急,低声道:“今日阳光甚好,你可想去外面坐坐?” 流羽自觉没有资格拒绝牧铮的提议,若是平白再惹得狼王生气了,吃苦的只有自己。当下便乖巧地点了点头,伸手搂住了牧铮的脖子,任由他小心托起自己的腿弯向暖阁外走去。 受伤之后的流羽轻的像一根没有分量的羽毛,牧铮单臂便可以撑起他的全部体重。另一只手小心护着他的后腰,生怕伤口受到丁点的磕碰。 青石地砖上,那一夜从他口中喷薄而出的血还没有洗干净。流羽自己虽然没有注意到,牧铮却是眼尖地看见了,心尖陡然便是一痛。他怕流羽发现了又徒惹不快的回忆,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快步走到了一旁的紫藤花架下,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了摇椅上。 流羽不疑有他。今日的阳光当真是极好,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一声惬意的喟叹未曾发出声,又被憋回了嗓子里。他用余光觑着牧铮,有他守在自己身边,终究是不得放松。 但见他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牧铮便已猜到了他懒散的困意,却眼睁睁瞅着他把一声哈欠吞回了肚子里。原本探向他发顶的指尖一顿,收紧成拳,牧铮强迫自己收回了手:“你可想吃点什么东西?我让苏越给送过来。” 流羽斟酌了一下措辞,缓声道:“狼王还是不要使唤他了。现在苏越看见你,怕是连路都走不直,更别提端茶送水了。” 阳光越过紫藤花架,星星点点地洒在流羽白皙的脸上,只衬的肤若凝脂,唇若点樱,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牧铮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扶着摇椅的靠背弯下了腰,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流羽的脸颊,将一个吻落在他的鼻尖:“那便不叫他了,我亲自给你端茶倒水。” 流羽眼睫飞颤,不知牧铮到底想把这出含情脉脉的戏演到何时:“谢谢你,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吃。” 牧铮垂眸,目光落在他口不对心的唇上。流羽看似温顺的倔强令他心生怜惜之余,却又手足无措。患得患失的心情令牧铮脱口而出道:“你案几上那块镇尺下面,压着我的画像。” 流羽陡然一惊,需知那小叶紫檀的镇尺最下面,除了一首稼轩的《青玉案》,还有一幅未完工的盂兰盛景。虽然元夕(上元)并非中元,两者却以灯会闻名,若让牧铮知道他便是那蓝衣女子,怕是就此无法再分辩自己的身份了:“我……” “你可知自己昏迷的时候,还在叫我的名字?”牧铮又道,“你是男儿,即便天生便有断袖之癖,也定非心甘情愿远嫁到狼族。然而在你我尚未有情之前,你却肯拼上性命为我祛蛊疗伤,可是为何?” “自然……”流羽痴痴道了两个字,立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他怕自己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不过是再一次的自取其辱罢了。 牧铮不等他回答,便欺身而上,单膝跪在他的身侧,摇椅因为多出的分量而向后仰去,带着他们二人在和煦的春风中缓缓荡漾。紫藤摇曳,阳光稀疏,牧铮的脸庞背着光,五官的轮廓却深刻如刀削:“流羽,你曾说,自己是真心喜欢我的。当时我只当是床底间的虚情假意,现在却已全然信了。” 流羽垂下了眼,不忍看他。牧铮尚且记得,他又如何能忘了那日的场景?高高在上的狼王,让他走近一些,连问了两次他家中是否有姐妹表亲,又道他的眼睛生的十分漂亮。 只怕从那日起,牧铮便已将自己当做了心上人的替身。 “当时……”他轻声呢喃,仿佛只是在告诉自己,“的确是真的。”只可惜,牧铮对他,却不过是移情罢了。 “当时?”牧铮低声重复,城墙般魁梧的身体再次欺近,将他困于摇椅之中,不容许他逃避,“仅仅是当时吗?”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口中取出了张小心折叠好的宣纸。 流羽心中有鬼,又兼之牧铮方才提起了镇尺下面压着的画像,下意识便以为他手上这张宣纸是那张半途而废的长安城盂兰盛景。若是牧铮当真问起此事,又该如何是好? 借口自然是信手拈来。他既然假借了人族的身份,会知晓盂兰盆节也并不奇怪。但一则流羽不善掩饰,二则他亦不愿再将自己的心意掩饰下去。当下便鼓起了勇气,倘若牧铮真的发现了,自己便将真相全部告知。从此他们一干二净,清楚明白。 他近乎是以绝望地心情闭上了眼睛,果真听牧铮低声问道:“这是你亲手画的,不知这荷花是何解?” 那分明不是荷花,是两个人一起放过的荷花灯!流羽痛苦地皱紧了眉,蜷缩的手指捏紧了牧铮的衣袖,心里一遍遍地念道,他果然都忘记了。 盂兰胜会那日,铙吹歌舞,旌幢触天。长安城灯火锦簇,彻夜不休,一景一物皆入了诗,入了画。 却独独,没有入人心。 而牧铮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他逃不了,他躲不掉,非要把自己的真心剖出来,让自己的意中人一遍遍践踏。 流羽睁开了眼睛。只见牧铮手中的宣纸上,留着大片大片苍茫的空白,唯独中央拓了一朵惟妙惟肖的荷花,正是那日他画在牧铮王袍袖口上的那朵——无蔓无枝、无jg无叶。他仍清晰地记得,在牧铮的心里,这不过是“朝不保夕之物”。 自己的心意在他看来,亦不过是“闲花野草”罢了。 他从牧铮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宣纸,接过了自己轻飘飘的心意。仔细打量了一番,忽而笑出了声,十指倏然用力,将那盏荷花灯撕成了两半。 “你做什么?!”牧铮大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将他的腕骨捏碎。 摇椅倏然向后栽去,砸在了紫藤花架上。流羽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上一震钝痛,却又痛的那么清醒,还回了他三年大梦。 牧铮欺膝压在他胸口,一双漆黑的狼眸中y晴不定。可流羽已经连害怕都感受不到了,只道:“牧铮,你说的都不错。” 一阵暖风袭来,卷走了他手中荷花的碎片,与更多不足与外人道的留白。算如今,他自己似乎也不记得此情从何而起,又不知当如何归去了。可怜他的瞳孔中,却依然只有牧铮的影子:“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将他看的比自己的命更重。” “可你,”流羽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尖轻点在牧铮的胸口,“你这里,已经有别人了。” 那不过是孱弱无力的一指,隔着层皮r_ou_戳在他的心口,却直刺的血流如注。牧铮痛的皱起了眉,抬手握紧他的指尖,哑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愿再念着那个姑娘了。” 流羽抬眸,安静地看着他,在牧铮再欲多言之前,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低声恳求道:“牧铮,不如……你放过我吧。” 便在此时,流羽越过牧铮宽阔的肩膀,看见一只体型矫健凶猛的苍鹰翱翔过天际,发出尖锐洪亮的鸣叫,转瞬飞出了暖阁上方的四角碧空。 一时间眼角shi润,他知道自己纵然有朝一日能脱离情网,却也已经被折断了羽翼,烙上了印痕,永远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牧铮拿出的那张画上的荷花不是盂兰胜会那张画,而是拓着流羽画在他袖口的那朵花得到的复制品,详见【第11章 寒香】 晚上有点忙,不好意思更晚了t_t 第二十二章 发情(上) 紫藤花下一别之后,牧铮再也没有踏进过暖阁半步——至少,流羽和苏越主仆二人是这样以为的。 起先的时候,苏越因为不用见到狼王而松了一口气。却渐渐又担忧起来,害怕日子又回到最早被内侍克扣月俸、被大妃怙势凌弱的时候。好在老御医仍常常来暖阁做客,天气又日渐暖和起来,随着流羽背上的伤势逐渐痊愈,一切都向着欣欣向荣的模样发展。 一日,苏越吃坏了肚子,在茅厕里一直蹲到子时,才提着油灯扶着墙走出来。路过正屋时,竟发现大门外石阶上静静立着一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此人悄无声息地站着,手扶在门一动不动,仿佛没有推开的力气,又仿佛已凝固为月光下的一尊雕像。 单单是道背影,苏越就已经认出了他正是心狠手辣的狼王。半夜三更的,他来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想到了什么折磨人的由头和法子……苏越惊疑不定。他虽然惧怕牧铮,但此时此刻也不肯轻易离开,让流羽孤零零任由狼王捏扁揉圆。苏越攥住了灯柄,站在十步紧紧盯着那道凶神恶煞般的背影。如果狼王果真又要为难重伤初愈的主子,他豁出这条命也要帮流羽拦下来。 却不料,狼王这么一站,便是半个时辰的工夫。身形如巍巍松柏,不曾后退半步,也不曾推开那扇轻薄的门。 当牧铮终于转过身看见胆战心惊的苏越之后,神情却不见几分讶色,仿佛早已知道了他的存在:“不要告诉他本王来过。” 苏越连忙跪地,唯唯诺诺道了句“是”,便看着银丝厚底黑靴从自己眼前走开了。 牧铮来时藏踪蹑迹,走时亦是不辞而别。流羽既然不知,苏越自然不会主动和他讲,不过之后却多长了个心眼,睡前多灌自己几壶水。每到了凌晨,他便会被尿意憋醒,继而发现狼王立在流羽门前的背影。 高大、魁梧,却亦伶仃萧瑟。 狼王不走,苏越便也不敢入睡——短则一盏茶的工夫,长则半个时辰有余。好在狼王虽然夜夜探访,白日里却与流羽相安无事。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9节 岁月难得静好,一转眼,便到了五月。狼族和鸦族原本一触即发的大战并没有打响。牧珊和牧盛的如意算盘眼见便要双双落空的时候,西南边境忽然传来战报,原来是那消失了月余的鸦族三殿下不但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瘴子林,而且还吸纳了七千鹰爪,正在向草原开拔而来。 牧盛得知此事之后,立刻主动请缨。然而牧铮已经知晓了围场宴席之日他使的诡计,虽然碍于王族颜面遮掩了下来,却绝不可能轻易给他这个狼子野心的王爷任何兵权。 与举朝将领商议之后,牧铮决定遣卫将军带三千狼族ji,ng锐先行,并亲自为其在西捷碑践行,以震士气。 牧盛闻之自是怒不可遏,王师西出之日亦称病告假,丝毫不顾及王家颜面。而在牧铮看来,牧盛如此任性妄为无异于自取灭亡,他乐见其成,更不会分神去安抚牧盛的情绪。 西捷碑位于王城西南一百里外,若是快马加鞭,半日便可打个来回。然则牧铮此去乃是为三千将士送行,跟着步兵的脚程非要一个白日的时间才能从王城行至西捷碑,只得当天在草原上露宿一夜。 仅仅一个日夜的时间,倒也不怕牧盛在王城中掀起什么风浪。 他甚至也已经把流羽安排妥当,嘱咐族中的老御医细心看护,还派了一百禁卫军日夜不休地守在暖阁外,让牧珊亦无机可乘。 然而即便如此,意外仍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从西捷碑返回王城的当日,牧铮打马行在队伍的中央,忽见远处一骑玄衣疾驰而来,一身装束是狼族禁卫军的样式。牧铮心中陡然划过丝不祥的预感,扬鞭拍马迎了上去。 座下的畜生鬃毛奋张,四蹄如飞。眼见对面的禁卫军将士滚下了马,牧铮扯紧缰绳,战马嘶鸣人立而起,他向前一跃跳下了马背,急不可待道:“出了什么事?” 玄衣禁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王上曾命属下看护暖阁,那族中的老御医今日一早却把守在暖阁外围的士兵全部驱散了,并命我快马加鞭,将此信转交给王上!” 作者有话说 “发情期”参见【第07章图腾】 今天的我——是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被科一狠狠折磨过一遭后——短小的我t_t 第二十二章 发情(下) 流羽浑浑噩噩地裹在锦被中,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出了什么状况。 他觉得时冷时热,小腹中的绞疼一阵赛过一阵,最后竟然蒸腾起痛苦的欲念,令他并紧了修长的大腿,手指不自觉握住了小腹前半硬的欲望。 更加难堪的还在后面。黏腻shi滑的液体涌了出来,如女子潮x一般浸shi了底裤。 那老御医赶进来后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又匆匆冲了出去。只留了苏越一个人守在暖阁中,手足无措地用毛巾一遍遍擦拭着他的额头。 “把……”流羽隔着锦被抓住了苏越的手腕,下意识里知道此刻不该与任何人有肌肤之亲,“我的腿,绑到床柱上……” 苏越一愣,手里的毛巾掉到了地上:“主子,你这是做什么?” 流羽咬紧牙关,他快要撑不住了:“快绑!” 苏越无法,只能按着吩咐,把流羽汗津津的脚腕从锦被里抓了出来,用毛巾绑到了床柱上。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流羽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那绫罗绸缎上的百鸟和祥云正在瑟瑟发着抖。 “主子……”苏越担心道,伸手想要去摸那突出的单薄脊背,却听到锦被中传来一声虚弱的抗拒。 流羽喃喃道:“别碰我……别……” 苏越是人族,不知道此刻暖阁中四溢黏腻的芬芳。这味道在他闻起来,和平日里流羽身上的寒香并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更浓郁了一些而已;然而倘若此刻暖阁中有年轻力壮的狼族人,只怕顷刻间便会为这味道发起狂来。 这哪里是什么寒香,分明是野兽发情的味道。 正是因此,老御医才不得不把驻守在暖阁外的禁卫军全部赶走。万一这香气飘出了暖阁,难保会有失去了心智的狼族士兵冲进来伤害流羽。 与此同时,老御医又让禁卫快马加鞭为牧铮送去了一封信,与他禀明了流羽的症状。原先以为这发情的症状只会在被标记的狼族女子身上出现,却没想到流羽也会遭此劫难。 虽然这发情期并非每年一次,但此刻流羽定然忍受着和每一个被标记的狼族女子同样的痛苦摧残。老御医还记得上一个被标记的狼王王妃曾笑言道,发情期时的女子便像是一株攀附在狼王身上的菟丝子,哪怕一刻也不能离开狼王的怀抱。不但四肢绵软无力,ji,ng神亦极度脆弱。若是在发情时被别的狼族男子靠近,“那一刻去死的心都有”。 “牧铮……”流羽恍然念了一句,下一刻便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他尚且不知道身体的异状乃是拜背后的狼族图腾所赐,还以为当真是自己的天生 y 贱,后`x,ue`才会空虚难耐地流出肠液。 分明那日,在紫藤花架下,他已经将话与牧铮说的明明白白,他甚至恳求牧铮放过自己。 而现在,牧铮轻松地放手了,他却仍留在原地辗转反侧。见不到他的每一日,都暗暗将他的模样在心里描摹千百遍,方才能在黑夜中入眠。时至今日,终是思念成疾。身体背叛了理智,每一寸皮肤都在不知羞耻地渴望着牧铮的抚摸和亵玩。 他握着自己的欲望,想象着放在上面的是牧铮的大手,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涌出了眼眶。却又颤抖着咬紧了牙光,不愿意让自己再叫出哪怕一声心上人的名讳。 哪怕他现在,身体和灵魂一起想念牧铮,想念到了骨髓里。 可是,他却让苏越绑住了自己的脚腕,害怕这双腿会将失控的自己带到牧铮的身边,害怕这具` y `荡`的身体会让牧铮更加瞧不起。 情至深处,本就自卑到了极点,亦自持到了极点。 哪怕是做个替身也好呢?流羽被身体的空洞和灼烈折磨着,恍惚间已经忘记了最后的尊严,沉沦在欲海中浑浑噩噩地漂浮。 哪怕是做个替身,被他占有和侵犯进而填满,那个人也毕竟是牧铮…… “救我……”他终于放弃了控制自己的欲念,用力拱起了后背将腿弯抱住,想要挣脱那绑在脚腕上绳索。一边哭泣,一边以近乎饥渴的语调低声叫着,“牧铮,牧铮……救救我……” “碰!” 铜盆自苏越的手中掉落,jian了一地淋漓狰狞的水渍——听见这一声声销魂蚀骨的呻吟,苏越瞬间也有了情迷意乱的反应。他自知这是不该有的念头,跑出门便往自己的头上浇了盆冰水,shi淋淋地回来后,`情`色`之心已全然转化为怜惜之意。他守在流羽的床边一动不动,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太阳已经从远在天边的一线攀上了头顶,老御医却没有回来。而狼王,更是不见踪影。 流羽仍藏在被单中,只露出一只伶仃的脚踝微微发着抖。明明知道是无可救药,却依然小心翼翼地期盼着牧铮的出现,可怜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苏越终于是坐不住了。他从床沿上跳了起来,咬牙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帮你把狼王找来!”说罢,便拔腿冲出了暖阁。 然而他一口气冲出了几百步,只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发现自己迷了路。身边来来往往的宫人用诡异的眼神打量他,均不敢轻易靠近,仿佛他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人身上什么味道?好像狼女发情了一般。” “他不是个男人吗,怎么会这股媚香?” “我认得,他是那人族男妃宫里,怪不得……” 苏越听不清身边的宫女都在议论些什么。他每每想上前问路,对方都会避之不及地跑掉。这样撞了三次壁,才终于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宫女愿意搭理他:“你是迷路了吧,要去哪儿?” 苏越感激道:“好姐姐,你知道狼王在哪里吗?” “狼王?”那宫女神色微微一变,盯着他的眼睛捉摸了很久,神秘一笑道,“我知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狼王。” 苏越连忙感恩戴德地跟在她身后,殊不知这此女并非普通的宫女,而是永馨宫里的女官;牧铮此时根本不在王城中,这女官带他去的地方,乃是盛王爷的府邸。 此时此刻,牧盛正在演武场上带着府邸上所有的男儿兵c,ao练,忽而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媚香从空中飘来,好像母狼求欢一般的味道。 情动的并不只他一人,在场许多的男儿在看到那女官和苏越之后,纷纷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贪婪地抽搐着鼻翼。然而牧盛对他手下的兵将而言,是不可忤逆的存在。他们只能眼睁睁瞅着盛王爷走到那女官的面前,又瞧见那女官把惊恐的苏越往盛王爷身上一推,娇笑着俯在他耳畔小声说了什么。 “这小倌身上的味道不是他自己的,是他主子的。王爷还记得狼王的那个男妃吗?现在怕是正在发情呢。”女官笑道,“想想也怪可怜的,狼王不在这王城中,还有谁能满足他?” 牧盛拎起苏越的领子,在他的颈边认真嗅了一嗅,香气果然没有变浓。他低头看向那女官,危险地眯起了狼眸:“你是在暗示什么?” “这男妃在围场一事后已经失去了狼王的宠爱,王爷您那日也是亲眼所见。现在他可就是一无主之物,还是个尤物,王爷不动心吗?” 牧盛又岂止是亲眼所见流羽失去了狼王的宠爱?他更是亲眼所见,流羽是如何毁了他ji,ng心炮制的一出好戏的。 牧盛眼角微跳,把苏越交给了自己的两名手下关押起来,遂转身快步离开了府邸。 报复流羽尚是其次。更让牧盛蠢蠢欲动的,是即将侵犯牧铮所有物这件事本身,能带给他的无上快感。更何况仅是从他人身上嗅到薄薄的一缕媚香,便已经让他神魂颠倒。若真能将那个能吟善曲的白衣佳人抱在怀里狠狠地草弄,必是人间极乐之事。 第二十三章 欲念(上) 锦被中一片暖烘烘的shi潮。体液与汗水交缠在一起,散发着勾魂噬骨的甜腻馨香,将他整个人溺入情欲的浩渺烟波,欲生欲死。 身下的绸缎本是冰凉丝滑之物,此刻贴着皮肤却只觉得被粗糙摩擦的生疼。流羽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头深深埋入怀中,吃力地喘息。一缕青丝黏在腮旁,落在红唇边,随着微弱的气息轻轻颤抖。 尽管被衾中的空气稀薄,却给了他安全的假象,似乎不听不看,便能等到一份聊胜于无的救赎。 这样一具不知羞耻的身体和一双与牧铮心上人肖似的眼睛,不知是否还可以换取一夜没有感情的欢爱…… “碰!”一声巨响。 暖阁的门,终于再次被推开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由远及近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一双粗壮的铁臂抓住了锦被两端,沉重的身体随之粗暴地压在了流羽的身上。 这气息粗蛮狂躁,绝对不是牧铮! “啊——”流羽待要挣扎,一只大手便探进了被子里,抓住了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向下拉扯锦被,将他被汗水浸shi的上半身从床褥中挖了出来。 由寒香与情欲酿就的媚香顿时盈满了整间暖阁。流羽吃力地挣扎着抱住了来人的手腕,然而下身一动,更多的液体跟着流了出来,将轻薄的亵裤浸的大片透明,打眼便能瞧见里面裹着的修长大腿和皮肤上的绯红情潮。 “嘿,”来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语调中残暴的恶意,“仔细看真是个 y 乱的美人啊。身上香的跟蜜一样……” 流羽根本无暇分辨这把熟悉的声音,只觉得被那人碰到的皮肤都像被炭火燎到了一般剧痛,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渗着冷汗。被情欲染成粉红色的手指勾紧了被单,他极力向前爬去,但却被立刻摁住了脖子压在床板上。 男人的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顶在他的屯后,令他恐惧战栗如濯冰水。披散的长发被撩了起来,一段莹白细腻的脖颈暴露在的空气中,媚香便是由此处而来。陌生男人仿佛收到了蛊惑一般盯着那块皮肤,眸色逐渐变为雪亮的银白,骤然伏首向流羽的后颈咬去—— “啊!!”一对犬齿陷进了皮r_ou_里,在他后颈注入陌生而霸道的涎液。 流羽的五指倏然抓紧了床沿,随即颓然落了下去,指尖轻轻扫过地砖,人失去了意识。 下一刻,男人被一只大手从他的身上抓了下去!沉重的头颅砸在了床脚的台阶上,发出“碰”一声巨响。 “狼王!!” 他的牧铮,终于是赶来了。只可惜,他无福得知。 作者有话说 oga仅仅是被咬了后颈,仅仅是被咬了后颈,没有被侵犯,没有被侵犯……但如果说被咬了后颈算被侵犯的话,那就是被侵犯了 第二十三章 欲念(下) 牧铮冲入暖阁之时屏退了随行的一众狼族勇士,跟在他身后冲进来的只有方才一直守在城门口的老御医。 然而一只脚还没有踏进大敞的房门,老御医便听见了屋中的缠斗之声,其中还掺杂着恶狼凶狠的吠叫。他浑身陡然一凌,大叫一声狼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怕是牧铮又化为了狼身。 当成年的狼族人化为狼身的时候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一般只有在意外发情的时候才会被动化身;而幼狼则不然,通常会因为体力不支或者身受重伤而现形,维持狼身的时候也同样维持着神志。故而幼童通常能很快从狼身回复为人身,而成年狼族人若情欲得不到满足,则永远也无法恢复人形。 老御医只怕此时的狼王已经没有了神志,慌忙奔出门外捡了一把生锈的花锄,方才敢折返回暖阁之中。他躲在雕花镂空门外,愕然发现化为狼身的人并不是狼王,而是狼王正以人形和一只恶狼交战。 只见牧铮胸口来不及卸去的铁甲上面留了一道狼爪的利痕,一只黑背白额的巨狼龇牙咧嘴流着涎液,伺机想要再一次发出进攻。牧铮手中的宝刀刀尖低垂,在对手一跃而起的瞬间蓦然后仰,斜飞侧入狼身之下,宝刀直切入狼腹中。 恶狼痛极,发出一声狂怒的大吼,顾不得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便再次向跌倒于地的牧铮扑去!老御医心知这便是生死存亡的关头,跟着怒吼一声冲上前,用尽全身的力量将花锄向那恶狼掷去! 锄头砍在了那狼头之上,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一记锤,却分散了那恶狼的注意力。它喉头发出咕咕之声,凶神恶煞的狼眸向后看去,而牧铮便就趁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再次高举起刀,狠狠向那狼颈砍去! 半边刀刃没入狼身之中。那恶狼终于体力不支,痛叫一声跌倒在了青石地砖上,再没有反抗的力气。 老御医亦跌坐到地上,抬袖擦了一把冷汗,这才注意到一条白皙的臂膀从牧铮身后的床沿边上垂了下来。他一口气尚未松下,便又提到了心口,眼睁睁瞅着牧铮挥刀劈断了床尾,又伏身从床褥中抱起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大步向门外走去。 “随我回寝殿!”牧铮匆匆给他留下一句话,便抱着流羽离开了。 此刻的暖阁中,情香已经全然被狼血的猩气所取代。老御医扶着桌沿缓缓站了起来,只觉颇有些古怪,便大着向那濒死的恶狼又走近了一步。方才人狼交战他没来得及看清,此刻老眼略一辨认,立刻认出了这狼身正是曾经的大殿下、如今的盛王爷——牧盛!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会化为狼身和牧铮死斗?! 既然认了出来,老御医自然不敢把皇亲国戚留在这儿等死。他伏身慌忙为那狼包扎好了腹部的伤口,又召来了几位内侍去请其他的医生。待暖阁中的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匆匆又赶往了狼王的寝殿。 “你怎么现在才来?!”牧铮一见到他,立刻横眉怒道,将手中方才卸去的铁甲狠狠掷于他的脚下。 老御医连忙道了罪,欺身上前去探望流羽的情状,果然人还是没能醒来。他又掀开了流羽后颈上覆盖的黑发,那里有一圈被犬齿噬咬过的痕迹。 “这……”老御医看了一眼牧铮近乎发狂的神色,犹豫道,“大概是盛王爷刚咬的。” 牧铮盯着流羽惨白带血的后颈,只觉得自己的血也跟着流了个干净,浑身像陷入了冰窖一般冷:“他敢动本王的人,一刀杀了也太便宜了。” 老御医不敢再提起牧盛,更何况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救起流羽:“男妃在发情期被其他狼族男子染……咬了后颈,只怕会造成经脉血络的紊乱。为今之计,臣能想到的,便是……便是由王上您再标记他一次……” 牧铮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道:“你让本王现在化为狼身去侵犯他?!” “当然不是!!”老御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乱之下连称呼都混淆了,“流羽方才仅仅是被大殿……盛王爷咬了后颈,并没有真正受到侵犯!您只需在流羽的后颈上留下齿痕,覆盖方才盛王爷留下的痕迹,便能将发情期重新找回来,男妃的身体理应无碍!但……” “但什么?”牧铮眯起了眼睛,手已经将流羽从床褥上揽了起来,小心拥入怀中。 老御医一咬牙:“但男妃现在体内应该还留存着能唤醒情欲的媚香。臣怕王上这一咬下去,会控制不住变为狼身。虽然侵犯男妃不是您的本意,但万一您强行……强行……” “你不必怕。”牧铮冷冷道,将腰侧的一把匕首解了下来,铿锵一声扔到了他的面前,“本王现在便再标记他一次。如果中途发生了意外,你只管把这刀cha进本王的脖子里。” “……臣不敢!!” 牧铮不耐与他再多浪费口舌:“你若不敢,本王就叫别的人来做。” 若让别的人来,只怕一刀下去还不如他有准头。老御医只得还是上前捡起了匕首,心中暗暗祈祷着牧铮能控制好自己。 牧铮让流羽垂着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露出那段伤口仍渗着血丝的后颈。他定定地垂眸看着,同时双手摸索着握住了流羽的手,分开了他无力的手指,与他十指指根紧紧相扣。 “不疼的,别怕。”他轻声道了一句,低下头咬住了流羽的后颈,尖锐的犬齿嵌了进去…… 一时间,销魂噬骨的媚香涌入了口齿,直灌入鼻腔,流进他的每一寸血脉。潜伏在骨髓中的兽性被瞬间点燃,令他直欲凶狠地更深地咬下去,钻入这个人的体内,将他的一切占为己有。 汹涌的欲望惊涛骇浪般袭来,令牧铮兴奋的几乎浑身发抖。每一块肌r_ou_都奋张而起,试图冲出皮囊,将爪下的这具鲜美r_ou_体撕碎。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全世界只剩下怀中之人柔软shi润的身体,在缓慢地向他舒展绽放。 就在牧铮几欲失控的时候,被他紧扣的十指微微一颤,反握住了他的手。靠在他前胸的人发出微弱的嘤咛,召唤回了他游离在一线清明:“牧……铮。” 陷在后颈中的犬齿一顿,向回撤了半分。 牧铮攥紧了流羽的手指,以近乎残酷的自制力强迫自己松口,缓缓抬起了头。 瞳仁中的雪色无声散去,恢复了平日漆黑深邃的模样。牧铮有意未尽地低头亲了一下流羽的颈侧,又亲了一下他懵懂未消的脸颊,低声道:“是,我在。” 第二十四章 情期 将流羽唤醒的,并非疼痛,而是又一波汹涌的情欲。 而这次,他身边躺着的是他的心上人,是草原的狼王,是他的牧铮。 恍惚间,牧盛带来的那场灾难更像是一场噩梦。他胆怯地往牧铮的怀里钻去,纤细修长的四肢缠绕在牧铮的身上,试图将英武伟岸的狼王捆缚:“牧铮,好热……抱住我,我好热啊。” 一双铁臂拦住了他的肩膀。 (重要的对话截出来了,至于车在哪里……全靠猜捂脸) “求求你,牧铮……牧铮……好人,好哥哥……” 牧铮挑起他的下巴,漆黑的眸子掩盖下杂乱的疯狂:“你乱叫什么?” “好哥哥,好人……啊!!” 余韵过后,流羽腰心一软,颓然向后倒去,汗shi的身体却被牧铮勾手捞了回来。两人的胸膛重新紧紧贴在了一起,毕竟黑夜还很长。 —————————————————————————— 西捷碑一行之后接连三天,狼王的寝宫大门紧闭,百官议事的大殿也史无前例的空闲了数日。 然而不单单是狼王不见踪影,盛王爷的府邸上也是乱作一团。昔日威风凛凛的将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匹黑背白额的巨狼。盛王府眨眼变为了豢养野兽的圈地,人人都知道那狼便是牧盛牧盛便是那狼,但眼瞅着医生一个个竖着进去又横着出来,便再无人敢请缨去唤醒披着兽皮的牧盛——究竟其中还留没留着一丝人性,谁又说的好呢?唯一可能知情的人是第一个发现牧盛狼身的老御医,却也对此事避而不答。 众狼族大臣和将领惶惶不安,从第二日起便排着队到牧铮的寝宫外跪着,向进出的宫人打探消息。可即便是送餐的内侍,也只是端了食盘进去又出来,无一人敢多话。 关于狼王已经被他化为狼身的亲生哥哥咬死了的流言,一时之间甚嚣尘上。 老御医算着日子,直到了流羽发情期的第四天,才敢出现在狼王的寝宫周围。他方才在宫殿的大门外现身,便被台阶下一丛丛跪成林木样的朝臣吓了一跳。后者一群人也发现了他,立刻围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其中有打探虚实之人,有牧盛昔日的党羽,但更多的是忠臣良将在担心狼王的安危。毕竟前线和鸦族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如果昔日的战神今日的狼王在这个时候倒下,无异于釜底抽薪之灾。 但也正是如此,老御医才在过去三日中三缄其口。牧铮并非以私废公之人,既然不出面,自当有他的考量。 不过此刻这寝殿中还有被狼王标记的男妃,这才多了几分未知之数。发情期在前三日最为汹涌,此后被标记之人身上的体香便会散去,老御医现在才敢出现。 他行医六十余载,跟随过三代狼王,在族中素有威望。即便是今日的牧铮,亦要敬他几分。跪在狼王寝殿前的朝臣中,有几位是当真有急事需要牧铮定夺,反复请求老御医带自己进寝宫见狼王一面。老御医熬不过他们,只能在其中选了两名牧铮麾下最为稳妥的将领,跟着自己一起拾阶而上,求见狼王。 而这一次,紧闭的寝宫门竟然开了。 无数人伸长脖子向里面张望,却只能闻见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寒香,比春色更清幽雅致了几分。随着宫门缓缓紧闭,老御医和两名将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一切又成为了不可说的秘密。 因为之前以讹传讹的流言,两名有幸得进寝宫的将领本以为会看到一位病染膏肓的狼王,却没想到牧铮若春风拂面神清气爽,气色竟比平日更好上几分,眉梢眼角都带着颇为罕见的暖意。他方才从床榻上起来,尚且身着着玄色睡袍,肩上披着一袭直领对襟的大氅,坐在榻边不紧不慢地换着鞋:“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速速说了。” “王,王上……”那两人见牧铮身体康健,不由喜形于色,“您身体大安,万民同贺,真是天佑我狼族!” 牧铮看了一眼垂着手站在一旁的老御医,笑道:“你倒是会揣度本王的心意。” “臣惶恐。”老御医这么说着,心下可是一点都不惶恐,知道此时此刻的狼王就像是被 顺了毛的狼狗,怕是一年里也没有哪天会比今日的脾气更好。 牧铮正了正神色,又问:“牧盛如何了?” “化做了狼身。若是不与人j_iao 欢,怕是变不回来了。” 牧铮冷笑一声:“豺狼成性的东西,三番两次作恶本王都轻饶了他,如今就一辈子做匹狼吧。” “狼王英明。”老御医应了一声,便又退回到了y影里,让两名狼族将领和牧铮商议大事。 西南前线近来并不太平,截获了数封鸦族发向人族的信件,仿佛两国已经达成了同盟意图夹逼狼族部队。然而这些信件鸦族去的多,人族回的少,所用的纸皆是草色熟宣,或许不过是鸦族为分散狼族兵力所用的诡计罢了。 但即便如此,牧铮也不敢轻敌,换好了外衣和鞋袜便举步向挂着地形图的屋外走去。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刹那,一双雪白的臂膀却从他背后的帷幔里伸了出来,十指交叠环住了他的腰,一方温热的胸膛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不要走……” 牧铮的步伐收势不及,把流羽赤裸的上半身带出来些许。虽然有他的后背挡着,外人看不见这无边春色,但不需猜也知道了狼王最近三日为何不见踪影,原来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牧铮在下属面前露出千年一遇的窘色,握住了环在自己腰上的十指试图拆开:“你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那双细白的手不情不愿地松开,反握住了牧铮的手,往帷幔里面拉去:“我不要等……牧铮,再陪陪我……” 床榻前,单膝跪地两名将领笑也不是怕也不是,憋的好生辛苦。牧铮抽出一只胳膊,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背后的大氅解下裹住了流羽的身体,低声道:“你别闹,有外人在呢。”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0节 “有外人在又不是……”流羽还以为他在骗自己,不满地哼了一声,在大氅中扭动着身体想逃出来,忽而越过牧铮的肩膀看见跪在地上的两个陌生人,当即惨叫一声缩回了帷幔里,“啊!” 流羽直羞的把四肢藏进了大氅中,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牧铮看着他无地自容的模样只觉得万分可爱,忍不住欺身探回了床帏中,大手揉弄了一把他发颤的身体,小声道:“一醒来就又等不及想要了?” 流羽抖得难以自已,又有透明的液体从屯缝间流了出来。自然是想要了,能言善辩的红唇吐不出一个字反驳,只在心里暗暗问候狼王十八代祖宗。 牧铮笑着站起身,小心拉将帷幔拉严实,才带着两脸恍惚的将领去看地形图了。 第二十五章 人间(上) 待流羽完全从情迷意乱中醒来,已经是七日过后。 他懵懵懂懂地抓着被角缩在牧铮的榻上,望着被` y `水和`ji,ng`液打透的锦被发呆。宫殿大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嘎”一声巨响,流羽的身体也跟着一抖,张皇地抬起头,却见牧铮笑着走了过来,眉梢眼角都是旭阳般炽热的情愫。他抱怀在床脚站定,揶揄道:“现在可否还想让本王放过你?” 看来,这是还记恨着当日他在紫藤花架下的那一句求饶。流羽将被子又裹的严实了一点,遮住了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垂眸道:“我想与不想,于狼王而言并没有差别。”反正,是逃不掉的。 他那么喜欢牧铮也就罢了,这具身体也念着牧铮的好,寸步难离地向他发情求欢,当真是无耻之极。 牧铮一挑眉,故意冷淡道:“你方才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流羽只觉得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恨不得攥紧床缝里溜走,却被牧铮用如此直白调侃的眼神望着,一时间脸皮都快烧了起来。混沌无措间,他低声道:“你难道不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哦?”牧铮气的笑出了声,合衣便跪到了床上,像老鹰捉小ji一般把流羽从角落里抓了出来,一字一顿道,“你把本王骗上了床,现在难道想始乱终弃?” 流羽呆呆地仰着头看他,情潮的余韵还没有完全过去,他只觉得在牧铮专注深邃的凝视下连呼吸都变成了万分困难的事情。缓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不讲道理。” “本王不讲道理?”牧铮的拇指缓缓摩挲着他光洁的手背,上面还留着一圈新鲜的齿痕,是流羽在情动难耐时自己咬的,“你倒说说,本王怎么不讲道理?” “你……你又不是女子,我如何对你始乱终弃?”流羽大着胆子反问了一句,便立刻低下头,嗫嚅着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低不可闻,“就算是始乱终弃,也不可能是我对你……” 后半句话被吞进了肚子里,牧铮却听的清清楚楚。心底的疼痛仿佛溃烂的伤口,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只有用尽全力抱住眼前这个人,方才能缓解一二。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用力将流羽碾入胸膛,郑重道:“即使你在床上说的话做不得数,你也可以将本王说的每句话当真。” 流羽蓦然睁大了眼睛。撑在牧铮胸口的双手想要把他推开,却又舍不得用力,十指勾紧了衣领下的银丝祥云纹:“你……你都说了什么?” 牧铮低笑:“本王说了好多,你想听哪句?” 流羽咬紧了下唇,抓着他领口的手指微微发抖。许久后,才许愿般道:“自然是,最好听的那句。” “想要听本王说好听的,你也要乖乖给本王再说一遍那折磨人的话。”牧铮挑起了他的下巴,用手指撬开了他的贝齿,不允许他再咬自己红艳艳的唇,“喏,再叫声‘好人’听听。” “……好人。”流羽含着他的手指,模糊不清地叫了一句。 牧铮心口一窒,暖意如春水般流向四肢,却仍不满足:“还有呢?” “还有……”流羽脑海中的片段像醉酒之人的记忆,时断时续,偶有才能抓住吉光片羽,“我……好哥哥?” “我爱你。”牧铮忽然扣住了他的五指,三个字脱口而出,在辉煌的宫殿之中萦绕不散着回荡。 我爱你。 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用力反握住了他的五指,紧的令人发痛。流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红唇几度张开又几度抿紧,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没有半个字能吐的出口,每个音都被那从天而降的告白激的粉碎。 谁能想到,这三个字,竟然是牧铮先说出口。 “你不是想听最好听的那句吗?”牧铮亦是心跳如擂鼓,却强压住血管里汩汩奔流的慌张和寻求回应的渴望,镇定地重复道,“我爱你。” 流羽忽然跪了起来,扑上前一把抱住牧铮,把头颅埋进了他的颈窝里,眼泪润shi了王服肩头绣着的狼首:“我也是……我爱你,牧铮,只爱你一个人。我……”真的是,爱了你好久啊。却只敢说喜欢,只敢用身体来取悦你,只敢把曾有过的美好回忆深埋在泥土里。它们已经破土而出成长为参天大树,将胸膛里的心脏撑满,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撕碎。 算如今,终于等到了一句回应,日渐凋敝的枝头便在一瞬间繁花似锦。 “好了,别哭。”大手落在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摸着。牧铮侧过头,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低声告诉他:“不用这么委屈,我也是的,只爱你一个人。” 流羽想推开他,想认真研究他此时此刻的表情,牧铮却更用力地把他碾如怀中,另一只手将他的掌心带到自己心跳的位置:“从此以后,这里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五指下的胸口怦然震动,仿佛握住了他的心脏。 流羽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作者有话说 你的甜心儿月饼忽然出现,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在这花好月圆的日子里,求一波投喂,咪啾(?????)爱你们 第二十五章 人间(下) “……狼王留他在寝殿里宿了三日。” “碰!”一只茶盅砸在青石地砖上,摔了个粉碎。 牧珊一张俏脸已经全然气白了,天庭犹罩着一抹青色:“不过区区一个男妃……不过区区一个男妃!” 绛闾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盏热茶,冷冷道:“古有董贤韩子高,不足为奇。” “你还有闲心和本妃饶舌!”牧珊怒道,“如果这仗再不打起来,本妃还来不及挖他的眼睛,他可就要骑到本妃的脑袋上去了!” “大妃以为我就不急吗?”绛闾将茶盏往高几上一放,苍老却尖锐的眼睛盯紧了牧珊的独目,厉声道,“我可比大妃你更急上百倍!要知此事何时能成,全赖于大妃何时能把那男妃送到我面前。如今大妃你做不到这一点,莫要害的我和你一起送死!” ”你……”牧珊被他的眼神骇的生生向后退了两步,“你什么意思?” “大妃以为和巫医族缔结契约,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绛闾嘲弄道。他眼见着牧珊恼羞成怒,怕是奈何那男妃不得。然而两个人毕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牧珊选择送死他也不能跟着被她一起玩死!需得把人逼到绝路上,方才有一线生机。 绛闾这般想着,枯瘦的手臂闪电般伸出,抓紧了牧珊的手腕向后拉去。 “你做什么?!”牧珊眼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尖叫着就往后躲,“来人!!来人——” “别叫了,”绛闾厌恶道,刀尖一点,在她的指尖留下了米粒般大小的伤口,“不过取你一滴血罢了。”说着,抓紧了牧珊的手指向那高几上的茶盅探去。 一滴浓稠的化不开的血落进了水中,转瞬间便四散开来。绛闾端着这一盏茶,后背也不再佝偻歪斜,走到一株茂盛的山茶花前将水向根部泼去。 牧珊竟隐约听到了冰水浇过火炭的刺啦声。待绛闾让开了身子,他背后的山茶花竟然已经尽数枯萎了。 “你……”牧珊的牙齿都在发抖,虽依然声色俱厉,却看也不敢再多看牛鬼蛇神般y森的绛闾一眼,“这是怎么回事,你对本妃做了什么?!本妃近几日头痛欲裂,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绛闾提起了脖子上挂着的骷髅头,“是它做的。你不是和它定了契约吗?它来讨债了。” “我没有!我是和你定的契约,这是什么东西?!我没有——” “你请我来的时候,也不仔细打探清楚?”绛闾轻蔑地笑了一声,拎着骷髅头缓步上前,让牧珊看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巫医族生死人r_ou_白骨的神功从何而来?需知这世上从没有飞来横财!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似乎在响应绛闾的声音,青皮红斑的小蛇又从骷髅的右眼里钻了出来,蛇尾则在左眼中打着转。它一张蛇脸先是看了看绛闾,转而又对准了牧珊吐着信子。 “这小蛇是巫医族的灵宠,上请仙佛下通鬼神,无所不能。”绛闾亲昵地点了点那蛇头,布满褶皱的指腹轻柔地抚摸着蛇皮,仿佛在爱抚自己的恋人,“巫医族人生来便要供奉这样一位灵宠,才能修习医术和咒术。无论是我救的还是杀的每一个人,也必须通过这灵宠才能实现。你我不过都是和这灵宠缔结了契约罢了,它也已经在你我的手背上留下了烙印。如果你无法奉上承诺给它的祭品,便会立刻遭到咒杀术的反噬。” “不可能!”牧珊慌忙检查自己的后背,分明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那被蛇咬伤的两个血孔非但没有愈合,反倒变为了绛紫色,“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呀。”绛闾嘿嘿笑了两声,神色蓦然一便,y森道,“不过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废物,我也不会愿意让你帮我缔结契约!” “你,你的手难道也……” 绛闾藏在袖袍里的手向背后躲去,闪开了牧珊伸过来的手:“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你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赶快想个法子,把那男妃抢过来吧。” “是,”牧珊连连点头,后退着跌坐在交椅中,冷汗簌簌直下,“他必须死……他必须死……” “大妃?”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屏风旁的女官走出来,向绛闾同样行了一礼,“大师。” 这女官是牧珊表姐的女儿,自幼便在这永馨宫中长大,且生的聪明伶俐,是牧珊最信赖的心腹。此时此刻,绛闾只觉得她来的蹊跷,警惕道:“你方才将我们的话听到了多少?” “姨母近日来愁眉不展,萍儿自应当为她分忧。”女官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因为狼王那个男宠,萍儿这里倒是有一事可以拿来做些文章。” 牧珊连忙追问:“什么事儿?!” “姨母,那我父亲那片封地上的农田税负……” “今冬北部频遭雪灾,我自当和狼王禀明!” “那萍儿先替父亲母亲谢过大妃了。”女官抿唇一笑,盈盈跪倒在地上,吐字清晰明快如夜莺般动听,所说的每个字都从毒液里浸过一遭,“牧盛殿下之所以会化为狼身,皆是因为受了男妃的蛊惑。那一日他府上的小倌在城墙里东碰西撞,最后进了盛王府,不少宫人可都看见了。虽然狼王顾忌王家颜面没有追究,但如此秽乱宫闱之事,大妃您岂能坐视不理?” 若果真如此,此事与前朝政务无关,便是牧珊可以cha手的范围。日前狼王正在为西南战线排兵布阵,一天中有多半的时间都待在大营里。只要她能寻个合适的由头惩治流羽,不被牧雅和御医拦下,就算牧铮赶回来救场也需要半日的时间! 牧珊和绛闾相视一笑,只听那女官又道:“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让狼王就算赶回来救也救不及,怪也怪不到大妃的头上。” 牧珊笑道:“你说,该怎么办?” “萍儿弱质女流,说话自然做不得数。但狼族典法里有记载,秽乱宫闱者,当被跣剥干净,送入虿盆之中,受万虫噬心之苦。不过这跣剥一项就免了吧,他毕竟是狼王的妃子,需得给狼王留一些颜面。日后狼王知道了,也会感谢大妃法外开恩的。”那女官微微一笑,“至于是死是活都不重要,进了虿盆出来的不过是个废人罢了。只要那一双眼睛不被啃了去,骨头不被尽数咬断,总还是能留给大妃和大师享用的。”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不太敢发的片段,u,求生欲让我大喊:这是最后一虐了,之后就是追妻火葬场(握拳) 今天晚上更个小甜饼,缓一下(??w??) 甜甜的中场休息 话说这天狼王批折子的瘾又上来了,半夜爬起来秉灯夜读。 流羽跟着爬了起来,扶着腰也要看,结果被无情地赶走了:“我最多再看半个时辰便去陪你。” 流羽毛了:“你可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连奏折都看不懂?我看过史书里的帝王传记,说不定并不比你看过的少。” 依着文人墨客写的传奇批折子,眼前这人独一位。但夜凉如水,牧铮一个人批折子也着实十分孤寂,便从书案上分了些奏章出来,又将笔墨摆好:“你慢慢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我,困了就赶紧去睡。” “知道啦。”流羽在砚台里舔了舔笔,笑道,“我帮你看折子,又不是为了催眠的。” 虽然不是为了催眠,但也并没有真能帮到忙。流羽每看两张折子,便忍不住要和他讨论几句,时而愁眉不展,时而喜笑颜开。 “这‘雁门督事’是什么人?一张纸上五句话,竟然有十四个错别字?忍不了了,我得帮他给改过来。” “他原是个武将,不通文墨,你别难为他。” “哦…………北境的赋税竟然有七成?牧铮,北境冰天雪地民不聊生,官家为什么还要收这么高的税?” “北境连年战火不断,多少商贾发了战争财。这税不是向普通百姓征的,而是向囤积居奇的商人征的。” “原来如此…………福岳大人说转世,祖圣显灵,扎旗草原下雨了,该怎么批?” “好生夸几句。” “哦,这个我拿手…………西南大营的监军说倒卖官家军火的坏人捉着了!太好了牧铮!要不要好好夸夸这位监军大人?” “这监军是本王亲自调过去,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抓到罪魁祸首,能力乏善可陈。你想怎么批,就怎么批吧。” “哦,那我就写,‘汝虽有功,然贼人逍遥在外亦已三月有余。功过相抵,当继勉之’好了。”流羽想了想,又添了两笔,“三个月也太慢了吧,‘无能、不知事体轻重’!” 牧铮好笑又痛苦地摇了摇头,随他了。 他不知不觉习惯了耳边的聒噪,忽而半刻钟不闻流羽发出一点声响,不由仰首望去。只见这人竟攥着笔杆子睡着了,半边脸枕在折子上,鼻尖还被墨水点了一撇黑。 谁刚刚说批折子不是为了催眠的? 牧铮忍笑搁笔,走过去弯下腰,细细地打量着流羽憨态可掬的睡颜,将一个吻落在挺翘纤长的睫毛上,轻声道:“宝贝儿,我已经要等不到你下一次发情了。” 若非半夜无眠,躺在那人身边愈发燥热,他又如何会起来批折子呢?这天真无辜的小人儿,真是要折磨死他了。 第二十六章 虿盆 流羽被扔入那地窖中时,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今日清晨,牧铮离开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要去西南大营,须得傍晚时分才能回来。狼王前脚一离开,大妃那边的人后脚便闯进了暖阁,扭着他的胳膊压去了慎天司的地窖。随后老御医和王妃牧雅都赶了过来,牧珊顺势让老御医作证流羽秽乱宫闱之事,后者竟也无言以对。 牧盛发狂闯入暖阁的片段,在流羽的记忆中已经化为了一场虚幻的噩梦,但老御医却心知肚明其中的内情。他眼见拦不下牧珊,只能一跺脚奔出了审天司,请人去西南大营请狼王回来。 那地窖中又冰又冷,只有三米高的地方装了一层井字栏杆,方才他便是从那里被扔进来的。此时,空旷的地窖中竟凭空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千万只虫足在墙面和地砖上蠕动,缓慢而势不可挡地向他靠近。 幽微的光从头顶照了进来。他看清了蝎子、蜈蚣、蜘蛛……无数虫类生冷的腿脚与铁钳纠缠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啮齿若是潮声,滚滚而来的虿涌便是巨浪,顷刻间便可以食尽他的皮r_ou_。 “啧,今天换了件新衣服。”流羽掸了掸衣角,认真道,“你们离我远点。” 那虫浪竟好似听得懂他说话一般,骤然发出吱吱惨叫。浪头一瞬间越至两米高,却生生停滞在了流羽足尖前半米远的地方,哗啦一声溃败四散开来,万虫争先恐后转向墙壁逃去。 牧珊与她的爪牙千算万算,却独独算错了一桩事,便是流羽根本不惧虿盆,虿盆亦伤不了他。自古鸟儿便是虫族的克星,尤其翼族又是吸纳了百川之ji,ng华的通灵禽类,寻常的虫子见到他们莫说是招惹,闻其声便该抱头鼠窜、慌慌而逃了。当年流羽吸纳了牧铮体内的蛊毒却安然无恙,便是同样的道理。 流羽抱膝坐在冰冷的石头地上,看着成百上千的虫子围着他打转却不敢靠近。他拔下一根头发向虫子堆里吹去,青丝悠然飘落,那些虫儿便像是遇见了明火一般惨叫着逃离。 当真是无趣之极。 就在流羽无聊到开始数自己睫毛玩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一人的低语:“接好了。” 他应声抬起头,只见一只黑手将颗明黄色的珠子从栏杆缝隙里扔了进来,叮叮咚咚砸在了石头地上。 那珠子似乎也是个奇珍,虽然不似流羽这一身宝血般好用,但所到之处毒虫亦是无不退散。 流羽走上前将那珠子捡了起来,认真打量了一番后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那只手抓紧了栏杆并没有消失,似乎在犹豫。片刻之后,之间轻飘飘的一物逆着光,从半空中荡漾而来,落在流羽的手心里。 竟是一尾漆黑的鸦羽。 流羽神色微变:“你是落翎?!”他再抬起头逆光向上看去的时候,黑手已经不见了踪影。若是此时他还能幻化出双翼,便可轻而易举翻上那栏杆看个明白,可是现在的流羽只能握着一颗宝珠和鸦羽焦急地向上张望,大叫道:“你拿回去!我不需要你这劳什子的玩意儿!” 自然,是不会有人搭理他的。 流羽转念一想,若来人是落翎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更何况现在狼族和鸦族正在交战,落翎理应镇守在瘴林中运筹帷幄,而不是到千里之外的草原上以身犯险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但这根鸦羽,的的确确便是围场盛宴那日系在落翎脖子上的那根。 流羽将这乌黑的羽毛拈在指尖,半是担忧,半是感动。忧,是因为落翎的眼线竟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穿梭于慎天司,那么狼王的安危亦非定数;喜,则是因为在这宫墙外还有一异族人时时刻刻想要保护他,无论他需要还是不需要,被珍惜总是让人愉悦的事情。 如此一想,流羽本来要将那乌羽扔出去的心思便消散不见了。他将宝珠与鸦羽一并收进了怀里,等到牧铮赶来之后,便将这两样物什交给他,好叫他小心身边的鸦族细作。 地窖中y寒不见天日,更没有水和食物。流羽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盯着那一地的蝎子蜘蛛舔了舔嘴角,突然有点馋是怎么回事儿? 就当他纠结着是否要拿虿盆充饥的时候,头顶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而这一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流羽!!!” “牧铮!!”流羽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惊喜地仰起头,“我在这儿,牧铮!!” 井字栏杆被人掀了开去,一束火光照了进来。流羽的眼睛还来不及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便只见一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擎着火纵身跃入了虿盆。 除了他的牧铮,不做他想。流羽只见那人在地上一打滚,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火炬却挥舞的毫无章法:“流羽!!过来!!” 那些毒虫害怕禽鸟,却并不畏惧走兽!流羽拔腿向牧铮跑去,张开双臂扑进了他的怀里,一个劲儿地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牧铮?” 牧铮高举起火把,掸落了流羽肩上逃窜的毒虫,大手上上下下把他周身都摸了一遍。确定流羽身体无碍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我还没问你有没有事儿呢,你反倒问起我了?” 流羽同样是惊魂未定,抱着牧铮的脸用力亲了一口,仿佛这样才可以确定眼前人是真的:“你这么一跳,可是吓死我了。” “我吓你?分明是你吓死了我。”牧铮回了一句,才发现两个人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担心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顿时有了份同生共死的领悟。然而当下在这冰冰冷冷的地窖里,实在不是劫后余生可供温存的地方。 牧铮也来不及问流羽究竟是如何大难不死的,一手搂住流羽的腰,另一手拽紧头顶的麻绳:“小心,要上去了。” 流羽环住他的脖子,认真点了点头。 待麻绳拉着两个人回到了地面上,流羽才发现慎天司里挤了好多一群人:老御医和牧雅自不必说,大妃牧珊脸色难看地站在哆哆嗦嗦的慎天司主事身旁。在他们身后,竟还有乌泱泱几十名身着玄色铁甲的狼族将领。 原来是方才牧铮一路从西南大营疾驰而回,众将领摸不着头脑,只当是王城中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变故,身上无军务的人皆纵马跟随牧铮一起奔回了王城。 倒是真成了烽火戏诸侯的把戏。 流羽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仰起头担忧地看向牧铮,他不希望狼王因为自己而沦为千金一笑的周幽王。 牧铮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将他搂的更紧了些:“无妨,他们早晚都要知道。” 流羽心下一甜,仰起头方才想说些什么,忽而一物从深衣前的开襟里滚了出来,叮咚一声落到了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枚明晃晃的珠子。 旁人尚且看不出古怪,一名常年驻守在西南防线与鸦族作战的将领却是一眼辨认出了此为何物,高声嚷道:“这是辟邪珠!你为什么会有鸦族人的内丹?!” 流羽亦是大惊,只觉得攥着自己肩膀的大手骤然收紧。他仓惶地抬起头看向牧铮,还来不及分辩,就见那将领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俯身捡起了那枚珠子,双手奉到狼王的面前:“王上!末将绝对没有看错,这就是辟邪珠!如果想出入鸦族那片瘴子林,非要携带此物才能不受瘴气和毒虫的侵害。这珠子同样也是鸦族人的内丹,一人只得一颗,若是没了就再也回不到瘴子林了。故而我族将士若是抓到了鸦族人,必要在他们自尽之前剖出这辟邪珠!末将亲手剖出的珠子,少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绝对不会认错的!” 这时,牧珊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官,指着流羽瑟瑟道:“你……你不是被推进那虿盆里了吗?怎么……怎么会没有死……” 牧铮皱眉,喝道:“不懂事的奴才,退下!”他虽然心下狐疑,但也早已认定虿盆之事是牧珊的y谋,这颗辟邪珠也说不定是牧珊神不知鬼不觉栽赃到流羽身上的。 只不过他一时想不清楚,既然牧珊要动了杀念,又何必要用辟邪珠来嫁祸流羽?这本是自相矛盾的事情。 就在牧铮恍神的刹那,牧珊却眼尖地发现了流羽胸口的白衣透出一块羽毛形状的黑影。此时若再不一搏,以后便只能等死了!她一个大步跨上前,在牧铮伸手阻挡之前撕开了流羽的衣领! “你疯了吗?!”牧铮一把抓住了牧珊的手腕,向后推掼的臂膀却僵在了半空中。 只见一尾漆黑的鸦羽,从流羽的胸口飘了出来,继而被他拈在莹白的指尖。 “王上!!”牧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腕尚且落在狼王的大掌中,泪水从独眼中扑簌簌坠在石地上,“臣妾之所以拘起男妃,并非是为了害死他,而是为了证明他是鸦族j,i,an细,这虿盆对他毫无作用就说明了一切!还有辟邪珠和黑羽,都是那鸦族三殿下送给他的信物!臣妾和十八部落的将士,恳求王上明察啊!!” 作者有话说 把自己内丹剖出来送给流羽的人是“花翎”,参见【第18章 流风】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1节 这里补充一点点并不重要的背景吧: 1 花翎和落翎是另一个坑的人物,花翎喜欢落翎,我觉得这才是最虐的点,花翎剖了自己的内丹给落翎喜欢的人,再也回不去瘴子林了,回去就是死; 2 最初人族为什么要送男妃到草原?其实本应送到草原的是人族皇子。但这个坑就更大的,还是个双`性(可怕)……有缘sh区见吧,但估计是写不出来了的orz 第二十七章 剜目 依照牧珊所说,她在围场盛宴之后,便开始怀疑流羽的身份,继而收集到了四则令人发指的疑点。 其一,是流羽吹奏羽毛的技法并非人族所有,而是鸦族中早已失传的秘技; 其二,便是这辟邪珠和黑羽。暖阁中的一名宫人自称于两个月前便在暖阁中发现了这两样物什,因为害怕被主子灭口,只得将此事偷偷禀告给了大妃; 其三,是早在两年半前流羽尚不得宠的时候,牧珊曾截下的一封他用飞鸽传递的书信。上面的文字不属于任何一族,只有轮廓和鸦族文字有几分相似。若用鸦族语言强行翻译,虽然字不成句,但极有可能是用了密码或者暗语。更兼有牧珊言之凿凿,当日是在暖阁西面s,he杀的信鸽,这信则必定是向西送的。 若说这前三点还可以以“秘技遗失于外族”,“暖阁的宫人被买通”,“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信中所用文字与鸦族有关”来一一反驳。那么这第四点,便是诛心的了。 牧珊在流羽的房中,搜到了五幅水墨画,分别是枯藤老树、一叶江帆、寒林雪景、峨眉鸟道,与蓬莱仙境。其中这“峨眉鸟道”与“蓬莱仙境”具在极西之地,非要穿过鸦族的瘴子林才可以到达。而流羽自报是中原吴州水城生人,不可能去过这些地方;这五幅画中,更加没有一幅是临摹的先人之作。 牧铮早在流羽作画之时便见过这些壮景。当时虽然并未疑心,但也有此一问:“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如今想来,流羽的回答心虚的很:“当然不是,有些……是仿的前人之作。” 可笑他手边根本没有画卷,如何能仿的惟妙惟肖、淋漓尽致、胜似真迹? 往昔的幽情雅趣,此刻成为了如山铁证。 退一万步而言,即使牧铮此时此刻仍然愿意相信流羽是无辜的,却也不得不将他打入天牢。 只因亲眼看见那尾黑羽从流羽胸口飘出的,亲耳听到牧珊声泪俱下控诉的,几乎是牧铮的所有心腹将领。除此之外,还有牧珊赖以为生的十八部落。数十万兵马逼着狼王,不得不给天下悠悠之口一个交代。 若想军心不动摇,若想前线稳如山——流羽,必须下狱。 “王上,”老御医跪在王座下,不忍道,“您不亲自去狱里看看他吗?臣今天去了,男妃的身体不太……” “不用告诉我。”牧铮打断了他。 他的手里,捏着落翎赠给流羽的漆黑鸦羽。 牧铮将那鸦羽轻轻一扬,丢进了火盆里:“大妃当着重臣的面求了本王三次,本王不便再推拒。明r,i你便和那巫医一起去看看他吧。” ———————————————————————— 在暗无天日的天牢地府中,流羽已经等了三天。 他既是重犯,犯的乃是通敌叛国的重罪;亦是男妃,曾经以男儿之身承欢于狼王榻侧。即使牧珊不着意让牢头折磨他,流羽在狱中便已过的十分艰难。一日中的饭食不过是半碗冷掉的稀粥,唯一能透进光的窗户不过半尺见方。鼠蚁蚊虫虽然不敢轻易靠近,但y冷shi寒也够人吃一壶罪的。 更别提牧珊为他准备了十八般折磨,每日换着花样地在他身上招呼,都是些表面看不出痕迹的残忍杂刑。 这日流羽方才被从十字木架上解下来,被两名狱卒拖着往牢房走去,头顶忽然响起了沉重的开门声,沙地里石粒儿被摩擦的吱嘎作响。流羽本已陷入了人事不知的昏沉,忽而听闻这声音却浑身一震,艰难地扭动伤痕累累的颈项回头看去,却被狱卒甩了一耳刮子,嘲道:“看什么看?!还指望狼王能来救你?” 自然,是不该指望的。 流羽被打的耳中嗡嗡作鸣,只听得脑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手从身后搀住了他,另一只手往狱卒怀里塞了一块碎银:“小兄弟,我又来了,通融一下。这点钱就拿去买酒吧。”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默许了老御医的探监。时间刚刚过了戌时,牢头和衙役都已经回去了,大妃的手下也不会再来侦讯,倒是方便他们赚些闲钱。一个狱卒抛了抛银子,笑道:“您总是来治这个死囚有什么意思?您就算是大罗神仙今晚把他治好了,明天往那刑架上一拷,回来又是一个血人。” 老御医小心搀扶着流羽的胳膊,一步一顿地往里间走去:“医者父母心,他毕竟也是个人。” 也不知狼王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全然不把流羽当个人看。喜欢的时候便逗弄两刻,厌烦了便一脚踢开,连多看一眼都避之不及。 狱卒看他年迈体衰,身后背着个大药箱子,胳膊上搀着一个废人,每步都走的异常艰难,便上前搀住了流羽的另一边胳膊。只是嘴上说的话依然不留情:“您老人家就是心善啊。他既然不是狼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除了您还有谁会把他当人看?” 只怕牧铮,也是这般想的。 把流羽拖回牢房之后,两个狱卒便拿着银子离开了。老御医撕开流羽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怒道:“他们竟然敢用这竹书夹身的刑罚!” 流羽虽然虚弱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是强笑着道:“这还不是最好听的。昨日里的‘口吐莲花’,您猜……是怎么玩儿的?” “可不就是把浸过水的白纸一层一层贴到你口鼻上?这些糟蹋人的酷刑还不都是从你们人族那儿晓来的!”老御医冷冷道,从药箱里面翻出了一副夹板,“你这肋骨断了几根,老夫现在给接回去。有点痛,你且忍着点儿。” “老大夫你可冤枉我了。”流羽乖乖地躺平了,痛极了也只是皱一皱眉,倒吸一口冷气,“嘶……我不是人族,何来的……‘你们人族’这说法?” “倒是我冤枉你了。”老御医冷笑一声,嘴上不饶人道,“你这张嘴这么能说,怎么不和狼王说说他是如何冤枉你的?” 流羽抿紧了唇,酷刑加身的痛处也不及老御医这一句话更伤人,只把他的心都捅碎了。 有些事情,起初是不屑说,怕腌臜了皎皎心意;可到后来,却是求告无门了。流羽低声道:“若是他肯来,我便与他说。” 按在他胸膛上的手一顿,颤抖着收了回去。 流羽苦笑道:“他不肯来,对吗?” 老御医并非有心给他添堵,但实在是气不过牧铮的所作所为:“他不但不来,明日还会让那巫医族的妖人和老夫一起来。” “巫医族的妖人?” “是牧珊找来的巫医,只会些不入流的邪术。”老御医的声音顿了顿,“他们一族的那些把戏,老夫早几年走南闯北时就见过了,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还是没一点长进。” 流羽虽然未曾听说过巫医族的名号,但有牧珊在,只怕此事另有隐情:“可有什么不妥?” “牧珊原本说你是被鸦族策反的人族j,i,an细,第二日却突然改了口风,说你本就是鸦族人。她还请出了巫医,尊称为‘大师’,说那人会看骨相。鸦族的骨头和人族狼族的皆不同,乃是空心的,‘大师’已经看了出来。老夫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和那妖人在金殿上驳了半个时辰,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老御医似乎不忍再说下去,摇摇头,方才涩声道,“牧珊便提议让我与那妖人一起来,取你的一段指骨带回去,一看便知。” 流羽一怔,只觉得十指虽然尚在,但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但真正令他心死如灰的,是牧铮竟然答应了这荒唐的提议。莫非他的一根指头当真如此轻贱,说割舍便可以割舍的?若牧珊想要砍下来的是他的一双臂膀呢? 但看老御医的脸色,便知此事怕是无法转圜了。流羽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背,轻声道:“不过是断一指而已,我不怕。” “你这心还真是大的可怕。”老御医看他装的一脸风轻云淡,恨不得扒开他漂亮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水还是浆糊。但流羽可以委曲求全,他却忍不得:“若当真仅是一截指骨,倒也罢了。老夫认为,那巫医要的绝不仅如此。” 流羽抬眸,静静地看着他,心道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老御医继续道:“那妖人脖子上挂的骷髅头老夫仔细看过,认出了他修的乃是‘骨灵’,寄生在骷髅里的妖兽以骨为食,所食之骨越为珍惜,妖兽的法力便越为强大。而你这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背后那一截翼骨了。” 流羽轻笑一声,自暴自弃道:“那骨头都断了。既然有人想要,便给他吧。” “抽了翼骨你若还能活,老夫的名字便倒着念!”老御医气的七窍生烟,食指与中指哆嗦着点了点流羽的胸口,“若你的骨头真是空心的,谁愿意保你,谁还能保的了你?!他们明明就是想要你死!这几日老夫没少见牧珊那个y毒妇人,只见她印堂蒙着淡淡的青色,定是已经和巫医那只妖兽定下了契约!妖兽和巫医想要你的骨头,她想要你的命!” 流羽听的几近窒息,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若说此刻还不怕,那便是骗人的了,他已经连平静都装不出来了。苍白失血的嘴唇微微抖着,艰难地开合道:“我这儿,还有她更想要的东西。” 老御医一怔,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说……” “这双眼。”流羽淡淡道,“牧铮喜欢的,也是就是这双眼罢了。” 若是这双眼换到别人身上,怕是牧铮也同样的欢喜——是不是他,并无所谓,甚至如果不是他才更好。这双眼换到他的大妃脸上,牧铮才更能每天光明正大地盯着这双眼睛看,再也不必顾忌旁人的流言蜚语。 流羽忽然问:“若是我死了,牧铮不会出事吧?” 老御医连连冷笑:“我看你酷刑加身这几天,他好的很。” 流羽怔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到最后嘴角竟扬起一丝虚弱的笑意:“那便好……” 牧铮若能不受自己牵连好好活着,便是死,他也死的坦坦荡荡。心头剩下的那一点怨恨与神灵说了,换来生不复相见、永世不见。 “好什么好?这世间的傻子你若自甘做第二,没人敢做第一。”老御医骂了他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更重的话只能吞回自己肚子里。说到底,只是个可怜人罢了。若不是因为这份痴,他这条饱经风霜的老命也不会为流羽四处奔走。 老御医叹了口气,摸了摸流羽被冷汗浸shi的脸:“事情还没有走到绝路。” 流羽漂亮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着看向他,里面却已经没有了光彩:“您说。” “如果那巫医果真代他的妖兽答应了牧珊帮她与你换眼睛,这便是与你的骨头形成了以物易物的契约。契约对象的任何一方如果无法履行自己的承诺,都会立刻受到妖兽咒杀术的反噬。那么,如果你的眼睛瞎了,明日那妖人一见到你就会知晓自己永远无法达成和牧珊的约定,咒杀术也会立刻夺走他的性命。而牧珊以一人之力,亦无法将你的骨头炼化成丹药喂给妖兽,除非她找到另一名巫医族人。那么至少在此之前,你性命无忧。”似乎被牢狱中的yshi之气所侵蚀,老御医用力咳嗽了两声,方徐徐道,“老夫恨透了那些用妖术蛊惑人心的贼人,这么做全然是为了自己,你不必答应。” “无妨,那便请老大夫现在把我这双眼睛剜了吧。”流羽断然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双惹祸的眼睛,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要了。 “但是不要告诉牧铮。我怕他知道了,会恨透了你我。” 作者有话说 没有真剜,没有真剜,没有真剜 第三个疑点“传信”,参见【第01章 传书】;第四个疑点“画作”,参见【第11章 寒香】 因为是空心的骨头,所以流羽体轻;下章小攻就会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我感觉自己要被打了……要被骂了……要被喷了……但我还是很执着地按着提纲写了orz给各位大佬跪下了 t0t保证以后把小攻虐回来 第二十八章 盛景 这日清晨,牧铮醒来时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双眼酸痛不能视物。 起初他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连日来案牍劳形所致,唤了御医来用艾草热敷了半个时辰,疼痛便逐渐缓解,目力也恢复了平日的七八分。 事实上,自从流羽下狱以来,牧铮每日亦仿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时而胸闷难耐,时而周身刺痛,最难堪的一次竟当着众大臣的面直接晕倒在大殿之上。他与他血脉相连尚且如此,流羽所受之苦自不必多言。所以那日老御医谈起流羽在狱中的遭遇,牧铮几乎是仓皇失措地拒绝了。 他并不想知道。若是知道了,怕是就会心软;若是心软了,便会轻易原谅——一而再,再而三。那个鸦族三殿下落翎,当真是y魂不散。 再者,现在西南边境已经陷入了战火,军心万不可乱。只有让流羽受到惩戒,让牧珊从中得到满意的快感,千万狼族男儿在战场上方能冲锋陷阵而无后顾之忧。 毕竟和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相比,流羽的一根手指头,实在是太小的代价。 牧铮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五指,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其中一根便会感到切肤之痛。以牧珊y狠善妒的个性,大概会挑右手最要紧的一根手指——牧铮左手把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颇为嘲讽地想要不然自己也把那根指头剁下来,其中的痛处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如此的行径和疯子无异了。只可惜他不单单是牧铮,还是草原上数以万计生灵的狼王,否则还能把这四个字诠释的更贴切些。 直至巳时已过,他隐约意识到,天牢里一定是出了变故。一名内侍走进了金殿,单膝跪地道:“王上,御医求见。” 牧铮从孤零零的王座一跃而起:“快请进!” 老御医背着药箱走进来的时候,裤脚和袖口上大朵大朵的青紫色血渍还没有干透,甚至在那张苍老而睿智的脸上也留了一道红印。断一根手指而已,怎么可能流这么多的血?! “流羽呢?!”牧铮嘶声问,目眦尽裂。 老御医一躬身,所答非所问道:“回王上,巫医族的绛闾已经死了。” 牧铮压在胸口里的一口气这才喘了过来。他几乎是踉跄地后退了半步,削发如泥的匕首没入案几中三寸,稳住了他的身体:“你身上的血是绛闾的?” “回王上,的确是绛闾的。” 牧铮实在不愿意把心底的喜悦与感恩称之为庆幸或者侥幸:“他怎么样了?” 老御医再一拱手,咬紧了罪人两个字,将一切缓缓道来:“方才臣与绛闾一起前往天牢,为罪人流羽辨骨。谁知绛闾一见到那罪人,便发疯了一般冲上前将其扑倒,手中握着一把剔骨用的刀具,大喊道‘眼睛!眼睛!’臣年老体衰,一个人拉不动绛闾,便跑出去唤了侍卫。待赶回来时,才发现那绛闾已经口吐鲜血死了,双眼直愣愣望着上空。然而那洒了一地的鲜血呈诡异的青紫色,臣心下狐疑,认真查辨了一番后发现绛闾乃是中毒身亡。且毒入肺腑,绝非一朝一夕……” 他滔滔不绝地交代着绛闾的死因,却对被扑倒的流羽只字不提。牧铮寒着一张脸,双眸微眯迸s,he出冷酷的光,几乎要把老御医那张脸皮刮下来一般凌厉。 牧铮知道,这老御医绝对是故意。故意不提起流羽,就是为了让自己心急如焚。 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多么焦急,清晨双眼的剧痛似乎有了答案。一切尘埃落定,牧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问道:“他瞎了,是吗?” 老御医一怔,旋即住了嘴,抬起头错愕地望向狼王。 本以为牧铮会质问、会惊诧、会怒不可遏、会悲痛欲绝……然而,还是他高看了牧铮对流羽的感情,高看了那所谓的标记。 老御医只觉得如坠冰窟,徐徐吐出三个字:“是,瞎了。” 几乎便是在下一秒,他又听到九重玉阶上的狼王问道:“你可会那换眼之术?” 老御医蓦然抬起眼,颤声道:“您……” 牧铮一步步拾阶而下,走到老御医的面前,声音缥缈若叹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你把本王的眼睛换给流羽。” 老御医撩起染血的衣摆,苍老脆弱的双膝逐一弯曲,缓慢地跪倒在了牧铮的脚边。他不去看此时此刻牧铮苍白的脸色,不愿去相信那双黑眸中悲恸与坚定混杂的神色,只问道:“王上,莫说臣并不会那换眼之术,而是事到如今您觉得,流羽他会要吗?” —————————————————————— “巫医死了?!”永馨宫中,牧珊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踉踉跄跄地向宫门口跑去,“他怎么能死?!他不能死……” 禀报消息的女官追了上去,只听牧珊喃喃自语道:“他一定是死于咒杀术,是那条蛇杀了他……他根本不能给本妃换眼睛!咒杀术……” “大妃莫急,”女官追到她身后,低声道,“现下最要紧的,是把绛闾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取回来,便还有两条活路。” “什么活路?!”牧珊转过身,一把抓住女官的柔荑小手。 “其一,便是把那蛇杀了。”女官条理分明地款款道,“其二,便是取出男妃背上的一截骨头喂给小蛇。绛闾不是说了吗?和您定契约的并不是他,而是那蛇。蛇只要没死,还想要那骨头,您便不会死。” “对,”牧珊喃喃道,“现在流羽还在我的手上,我亲自来……” 女官摇摇头:“恐怕不妥。绛闾在这宫里养了那蛇两个月,却从没有向您讨要过生r_ou_或者骨头。那蛇不过手指般粗细,怕是要用巫医族的秘术将骨头炼化,才能喂给那蛇食用。” “你是说……” “保险起见,大妃您需要尽快再找到一名巫医族人,帮您饲养这条蛇。在此之前,流羽必须活着。现在他眼睛已经被绛闾剜了去,整个人怕是也废了,只要狼王不过问,您只需要吊着他一口气,半死不活不也是活着吗?” —————————————————————— “王上,莫说臣并不会那换眼之术,而是事到如今您觉得,流羽他会要吗?” 老御医已经离开了。 大殿之上,空无一人。牧铮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冰凉沁骨的九重玉阶上,垂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本以为,等待他的十指连心之痛;然而加诸于流羽身上的厄运,在清晨便早已悄然有了预警。他在黑暗中养尊处优着等待的半个时辰,和流羽经受的抉目之痛,如何对等?这又算什么血脉相连? 他应当和流羽一起瞎了才对。 牧铮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顶天立地的男儿此时却战栗如筛糠,发出一声沉痛而绝望的怒吼。 他恨!恨天意作弄世事无常,恨恶贯满盈者翻云覆雨,恨麾下十万狼族铁骑竟逼他对爱人举起了屠刀,恨自己身为狼王坐拥天下却没有能力去护住一个人…… 流羽的眼睛,被剜走了。 他曾在那里见过山川海岳与漫天星火,见过朝飞暮卷与月落乌啼,见过缱绻馥郁与声色疯狂……见过所有骈赋俳句都无法描摹的一往情深,融入了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次呼吸。 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两个血洞。 流羽那样胆小且怕疼,定然哭了。可是被剜去了眼睛,流出来的是泪还是血? 牧铮一把抓住自己的胸口,双手攥拳全力击打着心脏,它痛到窒息却还在冷静地跳动,冷静到让他发狂。 是以为帝王之心,是以为无情之道。 曾经也嘲笑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傻。然而方才知道,王侯将相万世春秋,都抵不过那人低头浅笑的一刹。 牧铮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只觉得灵魂已经被撕扯为了两半。紫冠玄袍的狼王站在玉阶上形容睥睨,而他胸口中却有一头受了伤的猛兽,正在咆哮着试图冲出这四方宫墙。 不该去看流羽的。若现在去了,他之前的沉谋重虑与隐忍克制就会全然变成一场笑话。如果没有决心置十八部落于不顾而将流羽从天牢中救出,他此举不过是为牧珊的怨毒火上浇油。 可是这天下之事,又究竟因由谁来告诉他该与不该?是定国安邦的宏图霸业,还是心如刀锉的情不自禁?! 连日以来的消磨几乎也将牧铮的身体拖垮了,他的脚在朝前迈,身体却向后跌倒,头颅狠狠砸在了案几上,发出“碰”一声巨响。 原本整齐码放在桌角的宣纸飞入半空,墨色打着旋在金殿中飘荡,是流羽曾为他勾勒的山河表里,是牧珊将人送入天牢的凿凿铁证。这被铸成双刃剑的丹青一直就放在牧铮的案边,他却从未敢细细翻看往昔的吉光片羽。 画作中,本应还有流羽为他描摹的画像,想来已经全部被牧珊毁掉了。 牧铮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时,一张带着折痕的宣纸正巧从空中飘落,悠悠停在了他的胸膛上。牧铮未多做他想,随手将那张画捡起来抖平,方才瞧清楚那寥寥几笔水墨却骤然变了脸色。 这幅画,并没有画完,他也并没有见过。然而简笔勾勒出的风物,却是熟悉到了骨髓里,令他如坠地狱。 不过是,一条河流,数朵荷花——两年前的盂兰盆节,他心中永世不朽的盛景。 作者有话说 这幅画是两人初遇的盂兰胜会,详见【第10章 纸笔】 第二十九章 蓬青(上) “敢羞辱咱家,把他吊起来!!咱家不信他这张嘴还能硬下去!!” 若单单是吊刑,其实并不怎么痛苦,可怕的是两只钩子穿过了他的琵琶骨。血顺着衣角鞋袜往下淌,在石子地上汇成了一汪水坑,滴滴答答地报着时。 不知道这一次,他还能不能清醒地熬到天黑。 流羽在非人的折磨中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的双眼在今早被缠上了一圈白纱,此时也已经变成了污布条,被冷汗和血浆浸shi。挂在他身上的囚服被鞭子抽了个破烂,草鞋则被换成荆棘底的刑具,根根尖刺扎进脚心的皮r_ou_里。 这样想,或许被吊起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向善于自我开解,苦中作乐。此时也只能劝告自己,若是牧珊手下的人一不小心把自己折磨死,倒帮他早早解脱了。 流羽正想的出神,忽而听见了天牢大门吱嘎作响,以及急促奔来的脚步声。前几日里,他还会心存幻想地看一看,现在再下意识冲着声音扭过头后,就连自己都嘲笑自己的愚笨。 没瞎的时候尚且看不见的东西,瞎了之后便彻底不可能看到了。 虽然心底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要伤心。嗓子眼儿里憋着的一口血忍不住了,喷薄而出染红了苍白的双唇。 “流羽!!!”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2节 是谁在撕心裂肺地喊他?怕不是他已经死了,才能再听到这把声音。 勾在他肩胛上的铁钩被人取了下来,一双大手勾住他的腿弯和后背,将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拥着他的胸膛温度也是熟悉的,只是肩膀和手臂一直在抖,和那个人的坚实稳定很不一样。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权且把这个人当成是牧铮了。万一呢,如果呢,他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就算是下一秒便死了,也还是想让他知道的话。 “牧铮……”眼前一片混沌,他抬了抬头,想把这人的眉目再看清楚一点,才记起来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那人慌忙扶住了他的头颅,哑声道:“是我,我来了。” 连声音都在抖,他从没有听过牧铮用这种悲痛欲绝的腔调说话,果然不是本人。但流羽心下还是感激上天能赐给他这么一个配合演出的对象,让他把这一生的爱恋说尽。 并非不痛苦,并非不怨恨,只是最终留下的,不能是这些难堪的凄凉。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抬起一只胳膊勾住了来人的脖颈,仰起头想靠近他的肩膀:“我悄悄……问你……” 来人赶忙把他抱了起来,将他的下巴搭在自己的肩上。 流羽安心地攀附着他,染了血的唇贴近他的耳朵:“两年……前,你想骗我十分真心。” 环着他的胳膊,彻底僵硬住了。 “现在……我瞎了,也快死了,你还想要吗?”须臾的死寂,流羽没有等到回答,只好勉力勾了勾唇角,自问自答道,“想要,就都给你。” ——你这骗子,假冒我表哥,是何居心? ——既然是骗子,自然是想向姑娘骗一样东西。 ——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你骗的? ——那便只能骗你十分真心了。 ——现在……我瞎了,也快死了,你还想要吗?想要,就都给你。 “我要,我全都要!”牧铮咬死了牙关,“你不会死的,也不会瞎!我现在便带你离开,治好你的眼睛!!” 然而,流羽已经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勾着他脖颈的手颓然落下,指尖的血滴荡入半空。 “流羽,”他抱着陷入昏迷的流羽站起来,让人坐在左臂臂弯里,无力的头颅垂在肩上,牧铮低声重复,“我带你离开,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右手从腰间抽出长刀,他倒提着鎏金刀柄,向外走去。方才折磨过流羽的阉人和牢头已经屁滚尿流地往永馨宫跑了,却被狼王的侍卫全部又堵回了天牢,正巧遇上了双目赤红的杀神,还来不及惨叫告饶便被拦腰分为了两段。 但凡是伤害流羽的人,无论曾经抑或过去,他必将一一斩于刀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从此,只愿没有狼王,只有牧铮。不再东征西讨、不求万世之业,那人予他的深情,便是他逐至地角天涯也想回到的故乡。 作者有话说 可不可以讨点鱼粮和海星[]~( ̄▽ ̄) ……不投喂也可以啊,求大佬们不要把我拖出去打死(┬┬﹏┬┬) 第二十九章 蓬青(下) 流羽被牧铮救出来之后,被一路从天牢抱回了寝殿。 宫人和内侍端着一盆盆清水进去,又端着浸泡着纱布的血水出来。任人也想不到流羽下狱不过四天,究竟是如何能落的这一身由表及里的可怖伤痕? “若非老夫每日去照看着,情况只会更糟。”御医娴熟老练地拆着纱布,对牧铮冷冷道,脸上已经不见了对狼王的敬重。 牧铮非但不恼,反而一把抓住了他干枯的手腕,涩声道:“他的眼睛……” 蒙在流羽眼睛上的纱布已经被拆了一半。老御医闻言,手一顿停在半空中,毕恭毕敬道:“臣知道王上喜欢流羽这双眼睛,所以特意为王上留下了。”虽然语调谦卑恭顺,每一个字却都是悲凄的嘲讽。 牧铮心神巨震,无意去深究其意:“他并没有瞎,对不对?!你当时就在绛闾的身边,你不可能让他下手!” “他是王上的妃,王上却指望着老臣一次又一次帮他死里逃生。”老御医摇摇头,长叹一声,“臣不过是个医生,不是神仙,流羽现在还能活着,多半是他自己的造化。” 牧铮闭上眼,低声问道:“你可否认为,流羽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拜本王所赐?” 老御医沉吟了许久,几次蠕动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狼族中尊卑有别戒律森严,他不能犯上,只道了另一句实话:“要怪,也怪他自己是个痴傻。”说罢,便取下了覆在流羽眼上的纱布,将脏污不堪的布条扔到了铜盘里。 牧铮一时心跳如雷,只见眼皮下依然圆润饱满,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扶着床沿缓缓坐下,伸手想要触碰那双看似完好的眼睛,却又像被燎伤了一般抽了回手。激动的心情平复了很久,方才能吐出两个沉重的字:“多谢。” “王上不必如此。”老御医淡淡道,“他的眼睛虽然没有被剜出来,却的的确确已经瞎了。” 语罢,觑着牧铮晴天霹雳般的神情,老御医放下了手中的器具,跪倒在冷如寒霜的地上:“是臣,亲手弄瞎的。” “你……”牧铮只觉得方才止痛的胸膛又被挖空了,他定定瞅着那苍老灰白的发,颤声问道,“为何如此?” “臣见过绛闾一面,知道他所修的是巫医族中的骨灵,炼化万物白骨喂食妖物,以换取起死回生之力。大妃代他向王上您讨要一截指骨,证实了臣的猜测之一。而臣的猜测之二,便是大妃的所求。自从您化身为狼时伤了大妃的左眼,她便一直在寻找疗法。流羽的眼睛,只怕是最符合她心意的了。”他蓦然抬起头,老眼中闪过一丝傲然顾冷的光,“臣宁可毁了流羽的双眸,也不愿让恶贯满盈之人得偿所愿。” 将狼王的大妃与绛闾一并以恶贯满盈称之,老御医为自己的莽撞而暗自心惊,却只听牧铮道:“起来吧,继续说。” “谢王上。”老御医扶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臣……毁了流羽的眼睛,绛闾一见便知无法实现他给大妃的许诺,立刻受到骨灵的反噬,在牢中毙命,自食其果。现在流羽在您的照看下,也将安然无恙,大妃只怕离死期也不远了。” 牧铮对自己独眼的妻子已经没有任何怜惜之情,冷漠道:“若果真如此,待她死后本王便昭告十八部落大妃因病而亡。”如果牧珊不死,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加残忍的命运。 “王上英明。只是大妃的父兄们,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你几次三番救过流羽,先前的欺君之罪本王不愿计较。”牧铮打断了他的担忧,追问,“但是流羽的眼睛,你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了绛闾?” 狼王果然是一心挂念着这双眼睛,故而不愿意相信流羽真的瞎了。老御医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是蓬青。” “蓬青……”牧铮一怔,“可是神水云汀上的蓬青?” “只有此物,绛闾是不认识的。”老御医打开了药箱,从中取出一株碧绿的蓬草放入狼王的掌心,“蓬青虽生长于云汀之上,却并不难得。难得的,是蓬青之毒的解药,朝暮。” 狼族的领地上有条自天山而来的河流,千万年来经流不息,滋养着草原上的芸芸终生,被狼族人奉为神水。神水的支流遍布广袤大地,终日里无声浸润着万物,唯有在一处高地改了流向,略微向外延展两岸形成了大片宽广的水域。臂弯环绕的中央,浮着一方烟云缭绕的汀州,其上草木茂盛,郁郁青青。 蓬青不过是云汀中央的一株蓬草,虽具有毒性却十分微弱。 “朝暮是蓬青的花朵,也是蓬青之毒的解药。”老御医沉声道,“然而这花每十年只会绽放一日,朝生暮死,才有了‘朝暮’这个名字。” 牧铮攥紧了手中的蓬草,轻声问道:“朝暮上一次开花,是什么时候?” “臣记得,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是为朝暮,是为蓬青。 流羽该(生孩子)回家了惹…… 今天睡了一会儿,现在才更文(╥╯╰╥)非常感谢小天使们的投喂和包养,哈特 到了第四卷,也就是下周,一切都会向he大步前进的。毕竟有球球了(羞)爱你们哒,再坚持一天,国庆节就到啦(__) 第三十章 火海 “血,是血!!快,快去请御医来!!” “杀了……杀了那蛇!……” “已经丢进火盆里了,大妃,您先躺下。” “我的眼睛!眼睛还……” 大妃牧珊口吐鲜血而亡,临死前连叫了两声“眼睛”,和绛闾之死不尽相似。狼王得知之后,以瘟病为由封了永馨宫,并抓了近日来进出过此地的官宦十余人,幽闭在了慎天司的地窖里。 漏网之鱼,只有一名当日出宫采买的女官。不过慎天司的新任主事认为此人无足轻重,缉拿的布告挂在城门上十余日后便不了了之了。 狼王大妃之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草原。驻守在冰河一线与胡哈尔草原的十八部落中有六部当即反了,牧珊的父兄集结了三万兵马自立为王,浩浩荡荡便向王城开拔。其余十二部中,有五部宣誓效忠牧铮,其余七部则按兵不动继续观望。 这一年,牧铮也不过二十岁罢了。狼族男儿在他这个岁数,大多已育有儿女。先前牧珊专权悍妒,无人敢把自家女儿送来;如今牧珊一死,七部不见出兵,倒是先驱赶着马车来王城提亲了。 “不见。”牧铮双手架在沙盘旁,头也不抬。 “王上,”左丞苦口婆心地劝道,“无论您是否中意那女子的相貌,无论您最终是否会娶她,她可都是福岳大人的女儿,代表着五千骁勇铁骑啊。您至少应当见她一面,否则让福岳大人知道,已为您是故意轻慢可就糟了。” 牧铮神色纹丝不动:“王城中有我母妃坐镇,部落首领送来的女儿你直接带去见她。” 牧铮的母妃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根本左右不了狼王的心意。为今之计,只要牧铮愿意多纳几个妃子,北境的危机便迎刃而解,麾下的兵力亦可全线西调。狼王一向深明轻重缓急,这次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如此意气用事。 左丞还想说什么,但见来往将士皆行色匆匆,战报和通牒如雪片般积满了案牍,实在是cha不上话。牧铮将一面黑旗cha入沙盘之中,淡淡道:“左丞如果没有别的事儿,便先回去吧。” 说罢,也不多看一眼左丞的脸色,狼王便又和车骑将军推演鸦族可能的兵力部署。可左丞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在他看来牧铮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舍近求远罢了。左丞相信,只要给自己半个时辰,他定能说服狼王迎娶新妃。 只可惜,在此时的牧铮看来,他没有废弃后宫再将流羽的身份昭告天下,已经是为了和鸦族的战事委曲求全到了极致。既然左丞愿意在这乌烟瘴气的营帐里站着,那便随他站着好了。 待车骑将军领命离开,牧铮终于有了喝口水的空档,左丞连忙锲而不舍地迎了上来:“狼王,福岳大人的女儿和普通女子不同,自幼便是北境出名的美人……” 任他说破嘴皮子,牧铮只把他当做是空气,仰头凝神望着地形图。等左丞口干舌燥了,方徐徐道:“回去告诉朝中那些多事的懦夫,狼王还不需要靠卖身来打赢一场胜仗。” 左丞一怔,慌道:“臣万万不敢……” “行了,本王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狼王虽然话说的漂亮,但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无人能有十足的把握。狼族勇士养ji,ng蓄锐,鸦族亦是有备而来。兼之那三殿下落翎用兵奇诡,亲自坐镇中军发号施令,接连挑落了牧铮手下的两员大将,更是将其中一人的头颅抛入高空任群鸟啄食殆尽。 一时间,西南战线人心惶惶,士气低迷。狼族兵力虽然充沛,然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纵然众将领主动请缨,却无人有绝对的把握能斗过那个诡谲多变的三殿下。 只除了一个人。 “你要亲自去西南战场?”老御医手中的银针一抖,落在了流羽鞭伤未退的背上。 “不得不去。”牧铮凝重道。他虽然在与御医说话,但一双眼睛直直望着流羽昏睡中的侧脸,神情深沉专注,似乎想将这个人刻进自己的眸子里,“落翎亲自率军,我和他有太多旧账没有算。” 老御医亦看向床上的人:“你不等他醒来了?” 闻言,牧铮的右脸狠狠抽搐了一下,但最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等不及了。多耽搁一日,便多一份变数。” “那好。”老御医将针停在了流羽的背上,顿了顿,又道,“你想清楚便好。” “走之前,我会妥善安排好他。”牧铮站起了身。此刻军务紧急,战机稍纵即逝,他在百忙之中才抽出这片刻时间来这暖阁坐坐,并不敢久留,“王城中是不宜留了。我离开之后,没有人能在这宫墙里护的他周全。胡哈尔草原上的行宫我已命人收拾妥当,另外抽调了三百轻骑护送他一路平安。也请你跟在流羽的身边一并离开,我在战场上才能无后顾之忧。” “臣自然会跟着一起去。”老御医叹了口气,“但狼王的后顾之忧,应当是兵戈和粮食。王上,莫怪老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为将者应当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才能带着手下的将士一往无前,所向睥睨。请问狼王,您现在的将心还在吗?” 牧铮定定注视着他,眉宇间的决心坚若磐石。他答道:“在。” “冲锋陷阵之人,自当有裹尸马革的觉悟。然而本王不欲同死,只求同生,故而本王只能赢。君先有必胜之心,将后有拼杀之志,兵方有血争之勇。此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才是真正的所向睥睨。”牧铮沉声道,“本王想的明白,老人家多虑了。” 御医双目赤红。狼王称呼他为老人家,他也的确是老了,心也软的一塌糊涂。他嘶声道:“老臣只盼望王上能早日凯旋。” 牧铮整了整身上的玄甲,他该离开了:“自当如此。” “为了流羽。” 牧铮一怔,随即郑重道:“为了流羽。” 老御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抬起袖口用力擦了一把模糊的眼睛,自言自语道:“若你知道,你们的孩子大难不死……” —————————————————————————— “牡兽弄璋,倒施逆行。故天降灾,以明其罪。火三日不灭,风三日不息。” 牧铮此去西南,一晃便是春去秋来半载光y。萧关大捷之日,天降瑞雪,万余狼族勇士聚于关隘城墙下,镇臂高呼狼王与战神之名。 便在此黄龙痛饮的时刻,一封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牧铮的手上。 拆开信时,那双稳健有力的大手动作淡定从容。然而将信一目十行地读完,牧铮甚至无法抑制心底的战栗,凯旋的狂喜全然被惊恐的苍白所取代。 他抛下了三军,抛下了血土,抛下了即将唾手可得的不世功绩。后背肩胛上的图腾烧穿了他的心脏,牧铮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怕过——什么燎原烈火,什么鬼烂神焦,假的!全都是假的!! 雪,一直在下。披星戴月的奔波使牧铮腹部的新伤开裂,血从内侧润shi了森然冰冷的铠甲,但他根本不敢多歇息哪怕半刻。轻骑四蹄如飞,终是赶不上俯仰之间、红颜白骨。 连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已经将行宫化为断壁残垣。风尚未止,吹拂着房梁上明灭的火星,将烟灰送入了牧铮看不清的眼里。他踉跄着跌下马背,独自闯入废墟,每一脚踩下去的都是繁华的残骸。 “流羽……” 雪落在焦土上,薄薄一层,仿佛冻结了时间,在他尚未赶到之前。没有人进来过,也没有人离开。是谁在遗失的岁月里一直等待他回来,以仰视的姿势流出了比血更浓稠的泪。 “流羽!!!” 没有红颜,亦没有白骨。 绫罗锦缎不再,光秃秃的床板上直落了一段烧焦的棉絮。 他向角落冲去,那里的青石地砖被翘起了一角,将侥幸确确实实化为一线生机。 这是行宫地道的入口,直通向三里之外的马场。他曾将这绝密的构造绘制成图,交予了老御医,以保证流羽在此处绝对的安全。既然地道的入口被打开了,那么必定有人从这里逃了出去! 自王城而来的禁卫军赶到之后,将废弃的行宫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一具和流羽体征相符的尸体。 而随牧铮一同赶往马场的骑兵,在那里只找到了烧伤未愈的老御医。对于行宫的那场火灾,他缄口不言,却将一尾白色的翎羽交到了牧铮的手中:“这是流羽的东西。我想他……应当希望你留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牧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人,却藏不住眼底的歇斯底里,“他还活着。本王既然没有事情,他就一定还活着!” “可是我们……”老御医闭上了双眼,痛苦道,“我们将他留在了火海里。” 那一日,正是流羽临产的日子。纵然老御医一生救死扶伤无数,也从未给男儿接过生,未曾料到男子过窄的胯骨使顺产成为了一场灾难。而流羽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和他也晓得了一手好医术,又忍得疼,竟趁他不注意拿一把淬了火的刀将自己隆起的腹部生生剖开。 随着孩童的一声啼哭,天火从天而降,点燃了寝殿的屋顶。 牡兽弄璋,倒施逆行。故天降灾,以明其罪。 翼族既生为神灵却逆天而行,便当承受天道的惩罚,这才是流羽来凡间历劫真正的劫数。 其时守在寝殿中的,只有老御医和苏越两人。后者抱着男婴轻声安哄,而他则跪在地上为流羽缝合伤口。 火龙,已经舔上了床柱。 流羽扶开了他颤抖的手,虚弱道:“快逃。” “不……” “带着孩子,逃……” “那你怎么办?!”苏越哭道。 流羽唇角一勾,轻声道:“我……再等等。” 寝殿外,响起了宫人抱头鼠窜的尖叫声,不可能有人来救火了。而流羽开膛破肚地躺在床上,倘若微微一动,怕是不待被烈火烧死,便先把血流光了。老御医一狠心,拉着苏越和他怀里的婴儿向墙角的地道跑去,将流羽和死亡留在了身后。 随着一路逃亡,地道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当二人终于走到了路尽头,苏越拉着他翻上地面之后,老御医便一头栽倒在了shi润的草地上,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却不曾想,那一夜的马场遭遇了狼袭——真正的狼,没有人性只有兽性的狼。 翌日他转醒之后,苏越抱着被狼咬伤的手臂哭着告诉他,婴儿被狼叼走了。 天道无情,竟是如此的无情法吗?死里逃生的两个人四目相对,老御医于心不忍,撕裂了一截袖口,包扎好苏越受伤的手臂。 “回人族去吧。”老御医疲惫道。 苏越点点头。离开前,从怀中取出一尾白色的翎羽,双手郑重地捧到老御医的面前:“这是落在婴儿襁褓中东西,被我取出来塞进怀里,才没有被那狼一起叼了去。我本想留着做一个念想……但思来想去,还是留下来吧。” 作者有话说 流流回家了惹,因为不确定手链的功效不确定自己能否活下去,所以没敢带球球一起走,但被狼叼走的球球是平安无事哒(虚弱脸) 本来以为今天更不了的,结果昨晚失眠了,所以……嘻嘻,希望这章不要掉太多收吧,求包养求投喂我都不敢说了(捂脸)但我可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虐小o了(其实我觉得这章是虐a的呀,没怎么虐o),真的 在明天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里,我会好好虐攻的(?) 第三十一章 劈棺 神庙坐落于丛林尽头,背靠一面寸草不生的山脊。自远处望去,拱圆形琉璃瓦顶仿佛漂浮于碧色汪洋上的一座白色孤岛;近而视之,斜面高台上矗立着四根雕有云山雾海的煞白石柱。高悬于半空的三角墙上刻着一张容貌骇人的尖嘴鸟面,其羽如蛇舞,其喙如豹齿,怒目瞪视着自远方而来的异族人。 “狼王,请进吧。”落翎一摆手,似笑非笑道。 牧铮仰首望着鸦族神庙,从怀中掏出一枚明黄色的珠子:“这是你的了。” 落翎连忙伸手接住,珍惜地揣进了衣领中胸口的位置,下意识摁了摁。银丝厚底黑靴自他眼下快步走过,随狼王而来的勇士跟了上来,却被落翎拦在了石阶之下:“神庙是鸦族重地,狼王只能孤身一人进去,众将还请在殿外等待。” 幽深肃静的庭院中狼族将领立刻嚷成了一团,甚至有人抽出了佩刀,想冲杀出一条直通神庙的血路,却被牧铮轻描淡写地制止了:“无妨,本王速去速回。” 落翎背对着他,对愤慨的狼族人讥诮道:“本殿的妻妾和子女一十二人已经送到了草原上,众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眼见着狼王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狼族勇士只得扔下了武器愤愤作罢。 狼族和鸦族停战之事,还要追溯至一个月前。 其时萧关方破,于狼族而言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若从玉龙坡长驱直入,未尝不能直捣鸦族老巢。然而就是在这紧要关头,身为主将的狼王竟带一百轻骑折身回了东面的胡哈尔草原,将三军留给了墨守成规的车骑将军,自此错失了大败鸦族的良机。 若单单是如此,尚且不十分可疑。诡异的是,狼王自胡哈尔草原回来之后却像变了一个人,主动和鸦族三殿下落翎提出了休战与互利。落翎像狼王讨要一颗辟邪珠,而牧铮则要求即日入鸦族神庙、见鸦族的神女。 传闻,鸦族神庙中供奉着一对羽毛洁白的翼骨,鸦族神女背后的双翼是霜雪一般的白色,仙姿佚貌不可方物。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3节 “你说,咱们狼王不会看上人家神女了吧?”狼族勇士中一人道。 另一人大笑道:“若看上了,便直接抢回狼营中做个婢子摁在床上,又有什么了不起?” “大胆!”一直静立在神庙石阶旁把玩着辟邪珠的落翎蓝眸倏然变冷,大声怒喝道,“竟敢口出污言亵渎神女!来人,把这些粗俗的蛮子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庭院中的十名狼族将领被手持弯刀的百余鸦族武士包围在庭院中央, “你要做什么?!”狼族将领拔出了佩刀,指着落翎叫骂道,“出尔反尔的小人!别忘了你的一家老小还都在狼王的账中!若你敢对狼王不利,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不过是女人和小崽子,本殿不会再娶再生么?”落翎背着手看他们一群笼中困兽,冷笑道,“你们的狼王也是个自投罗网的蠢货,待本殿把他捉了过来,今晚接风洗尘的时候给你们当下酒菜。” 说罢,便挥挥手,带着一队鸦族武士,仰首阔步走入了神庙。 —————————————————— 牧铮走入神庙之中,便发现这建筑乃是一巨大的迷宫。倒挂的火炬忽明忽暗,每十余步便会遇到一个岔路口,绘有流云和鸟兽的墙壁皆不尽相似。饶是牧铮博闻强记,也已经绕着同一块石碑转了三圈。 待他终于走出y阳道,耳边却忽然传来石墙摩擦地面的声音。原来这迷宫不是死的,而是活的!若有人设局将他困在此地,只怕永生永世也走不出去。 一束光忽而从脑后照了过来,拉长了他脚下的影子。牧铮停下匆忙的脚步,冷道:“落翎?” “狼王,”落翎应声出现在迷宫的拐角,两侧拥着手持弯刀的鸦族武士,语气嘲弄,“迷路了是吗?我忘了告诉狼王,这神庙并不是用脚便好走的。异族人若想见到神女,必须先向神女证明自己的诚心。” 牧铮转过身:“如何证明?” “必须膝行至神女座下。” 牧铮额角青筋一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已经摁在了腰侧的佩刀上。 然而落翎有恃无恐。他一指脚下的白石地,调笑道:“狼王,跪不跪得?” 他本以为牧铮会拒绝。以狼族的骄傲孤高,怕是让他们死也比含羞忍耻更好受些。如果牧铮现在杀将过来,两百鸦族ji,ng锐还会抓不住他一个人? 但是牧铮跪了。 昔日傲睨天下的狼王一撩玄色衣摆,直挺挺跪了下去。双膝落地的瞬间发出“碰”一声闷响,仿佛天地不仁用榔锤砸碎了一身傲骨。 这一跪,似乎并没有让狼王感到多少轻贱。牧铮目视前方,平静道:“现在可以带我去见神女了吗?” 落翎隐去蓝眸中的惊讶。他冷冷嗤笑一声,走到了牧铮的面前:“那随本殿来吧。” 霜白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坚硬冰冷。几百步后,已经将他的膝盖磨破,令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全凭坚忍的意志矮身跟在落翎的身后。这狡诈y险的鸦族三殿下有没有带他绕路,牧铮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抬起一次膝盖,便离流羽更近了一步。 白色翎羽贴着他的胸膛,温暖熨帖,却像一把尖刀,扎进了他的心口。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流羽当初来历不明,如今不知所踪,只留下了这一尾白羽,似乎与鸦族颇有渊源。当打探到神庙与神女的所在之后,牧铮便义无反顾地来了。 既然来了,抛却了血土和信仰,就没有想过要一无所获地离开。落翎可以肆意地羞辱他,将他的一身桀骜碾的粉碎,以报兵败将亡之仇。因为战胜的狼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退路,只能在此地孤注一掷。 约莫一刻钟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迷宫中央。宽敞的空地上中央摆着一副黑木棺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更空无一人。 “看来狼王的心不够诚啊,”落翎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讥诮道,“神女并不想见你。” 牧铮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地弯下了腰,向那口棺材行了叩拜大礼。低沉雄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牧铮求见鸦族神女!” 那棺材仍静静地躺着,凿锤钎锉雕刻出的神鸟并没有瞳仁,一双尖锐的利眸看不见人间的生离死别。 牧铮再拜,抓着砖缝的五指在微微颤抖:“请神女现身,牧铮只有一事相求!” “咚!”额头砸在生冷的地上,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闷响,血顺着牧铮的额头流进地缝里,浊骨凡胎在缥缈的希望面前化为一捧散沙。其情之真,其意之诚,鸦族武士无不动容,却得不到神灵的分毫眷顾。 落翎缓步踱到他面前,轻声问道:“狼王,你有何事?” 牧铮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起流血的头颅,脊背跪的笔直。 落翎又道:“神女已经在此棺中睡了六年,今日亦不会醒来。” 闻此言,牧铮缓缓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紧了落翎。许久后,他缓声道:“你是故意骗我来此地。” “对。”落翎不屑于再隐瞒,坦然道,“为我鸦族一族的兴衰考虑,我只能出此计。狼王,你本不该死于此地,但我实在不敢把你放出这神庙。” 牧铮冷笑一声,成王败寇而已,他对这下作的毒计并不介怀,只是多看落翎一眼都觉得恶心:“神女当真在这口棺材里?” “对……”落翎方才吐出口一个字,便瞧见了牧铮眸中蓦地闪过一簇锃亮的寒光,其锋芒如宝刀出鞘般凌厉不可直视。 “你要做什——抓住他!!!” 落翎大吼一声,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在石砖地上跪了半个时辰之久的牧铮闪电般揉身而起,狂奔两步后足尖用力,竟平地拔上了半空,踩着落翎的肩膀飞上了那口木棺!紧接着,便行云流水般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挥臂向棺盖砍去! “锵!——”金石震颤之声自刀刃处冲将而出,棺盖竟应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牧铮尚且来不及拔刀,一枚脱手镖便打着旋子直朝他的面门而来。那暗器来的角度极为刁钻,虽然被牧铮险险躲过,但撕裂了他胸口的衣襟,一尾纯白的翎羽被镖风卷起,蓦然越上数米高空。 魂魄离体般的惊恐令牧铮连夹风劈至的弯刀都顾不上了,飞身便去捞那根在半空中漂浮不定的羽毛。而就在他一跃而起的同时,脚下的木棺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重愈百斤的棺盖直立而起,竟帮牧铮挡住了鸦族武士凶狠的劈砍! 那尾洁白的翎羽,终于回到了牧铮的手上。 他重重出了一口气,下落时战靴蹬在棺材沿上,助他向后掠出了数丈远。 “碰!!!” 棺盖落地,震耳欲聋的巨噪在石室中来回激荡。震耳欲聋的嗡鸣声里,女子的声音清越凉薄:“落儿,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怔愕的落翎“碰”一声跪倒在地,嗫嚅了许久却吐不出一个字。而牧铮站在她身后,满眼瞧见的,只有一对雪白的羽翼。 是鸦族的神女。 似乎没有看见跪了一地的鸦族人,神女盈盈转过身,剪水双瞳盯着牧铮指间的白羽,喃喃自语道:“真的是……” 牧铮亦是情难自已,这女子分明就是认出了羽毛的来历。她眼中的狂热和哀伤令牧铮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神女立刻紧跟上前,凄声恳求:“让我看看。” 牧铮不为所动,只问:“你知这是何物?” 神女欲言又止,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能说。但你若有别的所求,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 “我要找这羽毛的主人。” “你要找他?你见过这羽毛的主人?”神女连忙追问,却又被牧铮眉目间凛然的神色所摄,黯然向后退了半步,“你放心,这仙羽我抢不走的。” 说罢,她走到牧铮的身边,指尖在洁白的羽毛上轻轻一点,千万道金色的涟漪蓦然荡漾开来,撞在四周的石壁上后又反弹回到神女的指尖,收束成为一道刺目的金光,与白羽融为一体。 “松开手吧。”神女向后退了两步。 随着牧铮分开自己的双指,那枚白羽竟无风而起,漂浮于半空中,羽尖指着东北方向。 神女若有所思地皱起轻眉。但见牧铮神色大变,紧绷的脸皮下隐隐透出狂喜和焦灼,便只是切切叮嘱道:“你跟着这羽毛所指的方向,便可以找到它的主人。” 牧铮颔首,将白羽小心收回自己的怀中,郑重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神女有所驱使,牧铮自当尽力而为。” 神女微笑:“你方才给我磕的那两声头,我都知道;之后被这尾仙羽唤醒,更应由我感谢你。狼王不必介怀这举手之劳。” 牧铮却坚持道:“神女认为的举手之劳,在牧铮看来,却是比命还重要的事情。” 沉默片刻后,神女叹了口气,目光越过牧铮,落在了落翎的身上:“我向狼王讨个便宜吧。落儿……三殿下还小,做事不免偏激,望狼王能包容他一二。” “好。”牧铮转过身,看着垂首跪地的落翎,不免轻蔑地扯了扯嘴角,但还是举起了三指并起的右手,“我牧铮今日在其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进犯鸦族一兵一卒、一草一木。如违此誓,苍天不佑。” 作者有话说 “鸦族神庙与神女”,参见【第18章 流风】;落翎讨要的辟邪珠,即花翎的内丹,参见【第26章 乌羽】。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_ 么么这章虐攻了,男三也重新来找存在感了,有想说的话请评论留给我(抖)其实想想,攻为了受放弃了自己的野心和理想……还是……没有特别渣?在提纲里,攻是经历了很多风波才成为狼王,受是不学无术但因为长得漂亮被宠大很天真善良的孩纸。虽然流流位同神灵但什么法术都不会,因为展翼之后才能学法术。但他15岁化身之前才刚刚展翼,化身之后就没上过学(?),而像灵羽这种7岁展翼的天才当然就什么神物都能做出来啦。哎这说明知识就是力量(大雾) 第三十二章 狼婴 阿若自小便知道自己不是一匹普通的狼。 抛去浑身雪白的皮毛不说,他还可以变为人形,趁狼爸狼妈不注意,吓死那些敢欺负他个儿矮的狼兄弟们。 分明在刚刚学会嗷嗷叫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样高、一样大,抱着一个妈抢奶吃——谁能比他抢的凶?怎么半年过去,他的狼兄弟们都像小马驹一样壮了,他还是兔子般大小?真不公平。 狼兄狼弟们不喜欢带他玩儿,阿若便去找了别的朋友,比如鸟儿。 那些鸟儿也真稀奇,居然不怕他,还敢在他的身上抖羽粉。阿若一爪子把调皮的鸟儿扑进沙子里,那些笨鸟竟然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未免也太不把它这只食r_ou_动物看在眼里了。阿若悻悻地抬起爪子,放鸟归天了。 这日的阳光特别好,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绿波起伏,牛儿和马儿温顺地立在湖边饮水,狼爸狼妈又要带着其它狼娃去打猎了。阿若蹑爪蹑爪地藏在他灰背狼弟的尾巴下面,结果被狼爸一个转身叼进了嘴里,呜呜呜叫着被扔回了狼窝。 阿若委屈地用爪子刨着土。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也是一匹狼啊,为什么不带他玩? 鸟儿们又来了,尖尖的喙帮他在头皮上瘙痒。阿若知道如果有危险出现,这些鸟儿便会提前发出预警,便干脆翻了个身四肢朝天,敞着雪白的肚皮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竟然也变成了一只鸟,在白云中自由自在地穿行翱翔。 就在他正飞的高兴的时候,忽然感到有鸟儿用翅膀轻轻拍打他的脸。阿若迷迷糊糊地一爪子拍了过去,那翅膀便消停了片刻,之后却又来招惹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他吵醒。 这鸟儿好生胆大!小爷不发威,还真把他草原小狼王当病犬了? 阿若气的一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却看身边哪儿有什么鸟儿?只有一尾纯白的羽毛漂浮在半空中,圆润的尖端正对着他。阿若呲了呲牙,一爪子向羽毛挠去,那死物竟然灵巧地一躲,飞到了他身后,依然用羽尖对着他。 这是什么古怪的玩意儿?阿若已经完全被这根洁白的翎羽吸引了,嗷嗷叫着又扑将上去,短小的狼腿一通乱舞,爪子把泥地都刨烂了,还是没能抓住那根羽毛。 他玩的兴高采烈,竟然连马蹄声和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就在他第无数次飞身扑向那羽毛的时候,一双大手忽然从天而降,抓住了他软绵绵的身体,举到了半空中。阿若吓了一大跳,连挣扎都忘记了,滚圆水灵的狼眼呆呆地和这人四目相对。 是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和他之前见过的猎户与屠夫都不一样。 “嗷~~”阿若憋足劲儿吼了一嗓子,胡乱地扑腾着自己的爪子,告诉男人他草原小狼王可不带怕的。可惜他年小体弱,这吼声绵软无力,实在是太不成体统。 可就是被他这么一吼,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饱经风霜的脸颊滑下,悬在深刻如刀削的颌骨上,似坠非坠。 阿若忽然有些不自在。他没料到自己一嗓子有这么大威力,竟然把人都吓哭了。何况,这男人似乎并没有敌意,身上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令他无端萌生了亲近的念头。 既然对方是人,阿若认为自己必须等量齐观,便干脆在这男人的手中化成了人形,软软糯糯地命令道:“嗷嗷嗷(放下我)!” 然而男人非但没有放下他,反而一把将他死死搂进了怀里。阿若一张柔软的小脸都被那坚硬的胸膛挤扁了,小嘴一瘪差点哭出来:“嗷(疼)……嗷嗷嗷(放开我)……” 那日之后,阿若便被男人带走了,去了千里之外的狼族王城。到了那里,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狼,而是狼族人,狼爸狼妈对他只有养育之恩,并没有怀胎之苦。 男人告诉他,他并没有亲生爹娘,他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又给了他“阿若”这个名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若。 这些,阿若是不会明白的。他只知道,他是男人最宠溺的孩子,是狼王唯一的子嗣——虽然,是领养的吧。但这个名叫牧铮的男人,似乎把一生的好都给了他。 牧铮对别人总是凶巴巴的,眉毛一横就震的好多人瑟瑟发抖。但只要他被奶娘抱上前去,男人脸上的霜雪便会立刻化如风送浮冰般消散,眉眼间只剩下和煦的暖意。 九个月大的时候,阿若进入了疯狂的磨牙期,几乎是见什么啃什么。男人一旦把他抱起来,阿若就抓着男人的指头咬啊咬,整整大半年牧铮的手就没有痊愈的时候。 许是因为自幼被狼养大,阿若直到一岁半时才会讲话。 “爹爹、抱。”当他第一次在奶娘怀中说出这句话、向男人伸出稚嫩的胳膊时,男人怔了一下,接过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爹爹!爹爹!”他只管叫的欢快,哈喇子浸shi了男人的衣襟,根本没有注意到上面洇开的泪痕。 就这样,在万千宠爱之中,阿若长到了两岁,竟隐约有了那人昔年的模样,尤其是眼睛。牧铮把他抱在怀里,摇着拨浪鼓逗他玩,侍立在一侧的奶娘笑盈盈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这孩子的长相倒是越来越像狼王了,尤其是这嘴巴和耳朵!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殿中的其他人连声附和,牧铮却不以为意,只道当真是一群瞎子。 及至三岁,阿若的两条小腿愈发健壮起来,人也愈发的不安分,四方宫墙根本关不住他的玩心。牧铮政务繁忙,即使再疼爱阿若,也不能无时无刻陪着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反倒是让三岁的阿若摸索出了狼王每日的行程,好几次化为白狼偷偷溜出宫都没有被发现。 仲春与暮春相交之日,牧铮本答应了陪他去城外的猎场遛马,谁知一张奏折递到了案上,狼王便又匆匆而去,直到晌午也没有回来。阿若气不过,便化为狼身自己溜了出去。 他孤零零走在中街上,只觉得这一天的王城好生热闹。人山人海,沸沸扬扬。人族商贩走街串巷叫卖着青团,原来今天是中原的清明节。 “母亲!给我买吧,父亲都同意了!”一个陌生的孩童抓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央求道。 阿若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景看的出神,跟在一家人的身后也买了只圆满的青团,怔怔地抱在手里发呆。 清明节,是扫墓祭祖、合家团圆的日子。可是牧铮却不在,他的亲生父母更是生死未卜,连祭奠都不知名姓…… 就当他坐在石阶上懵懂着灰心丧气时,巷口忽然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大吼:“该死的!你怎么又被偷了?!” 阿若寻声望去,便见一身着粗布衣裳蒙着面的男人奔了过来,俨然便是从画本子走出来的贼人模样!童稚的黑眸中倏然闪过一丝戾气,阿若把手中的青团往那贼人的脸上砸去,不偏不倚打中了眼睛。那人怪叫一声,趔趄着栽倒在地上,怀中竟然掉出了七八个钱袋与荷囊。 方才被偷了的人也追了上来,一把拎起贼人的脖子:“人证物证俱在,走!跟我去见官!”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人不紧不慢从巷子口踱了进来,好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如何带他见官?” 尾音终了,人已经走到了贼人的面前,弯腰捡起了一只青花钱袋,抬起身时顿了顿,将滚落到角落里的青团也捡了起来。 阿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只觉得这个人生的不仅十分好看,而且眼熟的很。虽然是个瞎子,眼睛上覆着一圈白纱,但行为举止皆和常人无异。他便从石阶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两步跑到那人面前,伸出了粉白可爱的小手:“这青团是我的,还给我。” 那人摸了摸青团上的灰:“已经不能吃了,我再给你买一个好吗?” 阿若只觉得他说话语气异常柔和,山温水软的声线中又带着三分清冷,只叫人听的着迷,便不自觉想让他多说两句:“如果不是我,你的钱袋可就找不回来了。” “是,”那人抱膝蹲下身,虽然看不见,却让矮小的阿若可以平视自己,“多谢你啦。请问小英雄有什么心愿吗?我和阿灵尽量帮你完成。” 阿若挺了挺胸膛,眼睛滴溜溜在他的手上打转,大着胆子握住了他的食指:“你叫什么名字?” “流羽。”那人一笑,脱口而出道,“流逝的流,羽毛的羽。” 作者有话说 流流回来啦ヾ(=?w?=)o可以求一波投喂喵?(打滚喵喵叫) 今日最佳:贼人和青团 章节名称没有太想好,可能明天改(羞)爱你们哒( ̄3 ̄) 还有忘了说的就是,明天死宅要出门了(恐慌),不一定能更新,但一定不会虐的,卖萌gif 第三十三章 归来(上) 日薄西山之时,阿若终于得偿所愿,一个青团可谓是砸出了人生大礼包。虽然牧铮没有时间陪他,但却有两个大哥哥和他一起到城外踏青郊游。得知他想遛马的愿望之后,名叫灵羽的大哥哥还变出了一对大翅膀,抱着他在天上兜了好久的风。 “好玩吗?”流羽笑着问他,弯腰理了理阿若被吹乱的头发。 “好玩!!”阿若双眼亮晶晶的,兴奋道,“我经常做梦梦到在天上飞,就像刚刚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演给流羽看,短小而有力的双腿在草地上尽情奔跑着,双臂像翅膀一般上下挥舞,“一直飞,飞过了草原,看到了大海!” 一旁被冷落的灵羽看阿若围着流羽说的热闹,故意与流羽醋道:“分明卖力的人是我,怎么他好像更喜欢你?” 流羽虽然看不见,但还是ji,ng准地一把拉住了阿若的手臂,把大笑着的孩童抱起来转了三圈,洋洋自得道:“自然是因为我和他有缘。” 一大一小两张脸离的极近,且都带着烂漫天真的笑意,灵羽看的不由一怔,喃喃道:“还当真是有缘,这孩子和你小时候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阿若虽然只有三岁,却颇有几分重量。流羽抱得手臂发麻,将他在怀里掂了掂。阿若立刻懂事地擦掉了流羽鼻尖上的汗,虽然不愿意离开,但还是乖巧向下蹬了蹬腿:“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脚一落地,便又向灵羽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双还来不及收起的翼,羡慕道:“你的毛好白好多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白羽。我爹爹虽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有钱,但他也只有一根这样的羽毛,每天跟宝贝似的揣在怀里,都不给我碰。” 灵羽弯下腰,刮了刮他的鼻子,一如既往地不讨喜道:“就算给你这个小家伙,你也飞不起来……哎哟!” 只见流羽手中拈着一尾白羽,是刚刚从他翅膀上面拔下来的,借花献佛塞到了阿若的手心中:“喏,这个送给你,一根够吗?” 阿若顿时喜笑颜开,小手握紧了羽毛藏在背后,生怕被灵羽抢回去:“够啦够啦!谢谢灵羽哥哥!!” “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流羽觑着灵羽吃瘪的脸,双手宠溺地阿若揽到了胸前,低声道,“我要是自己有翅膀,那还用得着你送?” 灵羽不忍心接话,只道:“行了,时间不早了。再不把这孩子送回城,等他父母发现就麻烦了。” 听闻此言,阿若立刻嘴一撇,脸上的笑容转瞬全不见了,被深深的不舍所取代。他抓住了流羽的衣角,央求道:“流羽,我爹爹有好多好多的房子,房子里还有好多的仆人,好多好多好吃的。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流羽隐约意识到这孩子说的是实话。但他和灵羽此行不宜引起狼族人的主意,即使舍不得阿若,也只得拒绝道:“我和灵羽哥哥不便去叨扰,快回家吧。” 阿若顿时泫然欲泣,一个劲儿地追问他们在哪里落脚。流羽拗不过他,便报出了住所所在。想来这孩子今晚睡一觉,明早醒来兴许就将此事忘的个干净。 待阿若溜回了家,却被宫墙口列队整齐的禁卫军吓了一大跳。 原来牧铮心下记挂着带他跑马的承诺,申时便匆匆忙忙赶了回来,没料到扑了个空。若不是奶娘一直以来对阿若的把戏心知肚明,向狼王再三保证他在日落前能赶回来,只怕这三千禁卫军早已封锁了整座王城。 “你去哪儿了?”牧铮寒着一张脸问,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先前的时候,奶娘便怪过他溺爱阿若,狼族孩儿有哪一个是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即便是牧铮自己,自小也经历过不少次的出生入死。 但牧铮不能不珍惜,不能不怕。如果倾注满他心血的阿若再出了一点点意外,他可是真的不用再活下去了。 阿若背着一双小手,撅了噘嘴,嗫嚅道:“我……我去城外玩儿了。” 眼见着牧铮的脸色越发铁青,阿若赶忙爬上了男人的膝盖,撒娇道:“爹爹!我还给你带了一件礼物回来,你肯定喜欢!”说着,阿若便将怀里的羽毛掏了出来,炫耀般在空中挥了挥,“是不是和你那根一模一样?” 牧铮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握住了他的小手:“你在哪里找到的?谁给你的?!” 阿若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爹爹的大掌捏碎了。他从没有见过牧铮这般狰狞的神色,更没有被他如此粗暴地对待过,竟委屈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噎道:“是……是一个,瞎子……”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4节 (明天请个假> ) 第三十三章 归来(下) 灵羽和流羽此行来狼族,是为了寻一味药。 话还要从三年前的冬天说起。灵羽依稀记得,那一日的天气格外冷,怀桑山天寒地冻,大雪漫天,而他独自一人在怀桑山巅,守在天虞门前。 天虞门是锁百鬼的禁地,由翼族族人守了七百余年。门前设有一巨型法阵,不单单可以震慑妖魔鬼怪,还可以在危机情况下将翼族人从千里之外召唤来此地。当日流羽下凡历劫前,灵羽曾赠予他一条尧草编制的手链,其中封印的咒语便和这法阵相连。只要流羽割断它,便可以在顷刻间被带来来法阵阵心。 正当灵羽百无聊赖地吹着羽毛时,天虞门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泣,背后的法阵于刹那间激s,he出耀眼的白光。灵羽一回头,竟在阵心看到了被开膛破肚的流羽。 法阵上密密麻麻的经文像一地被照亮的血。灵羽用尽了全身解数也没能将流羽救醒,而此刻已经入夜,大雪封山退无可退,他只得孤注一掷地将流羽送进了天虞门内。因为那里不仅仅有妖兽,还有翼族信奉的神灵。 大雪一连下了七日。皓霰如流矢,群山乱岗哀。天虞门中不时传来妖兽的啼哭时,令人胆战心惊。 直至雪停,翼族族长挑着行李进雪窟来和灵羽交班的时候,天虞门竟自行开启了。一个人被送了出来,正是昏迷不醒的流羽。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小腹上甚至没有留下伤疤。 灵羽不敢说自己把尧草手链赠给了流羽,又将他送进了天虞门中,甚至连那一身的伤也隐瞒了下来。只等着流羽醒了,让他自己和大发雷霆的族长父亲交代。 谁知流羽苏醒之后,不但失忆了,连眼睛也看不见了。他究竟是怎么跑到天虞门里的,他自己也稀里糊涂。 不过最大的灾难,还是流羽背后的翼骨断了,周身灵力化为乌有。翼族人展翼之后便可调动天地ji,ng华为己用,研习术法凝炼内丹,参悟天道后羽化升仙,进入天虞门内位列神灵。 但流羽不单单折了翼,连灵力也一道不见了,此生绝无可能再结丹。他阿爸气的骂人,阿妈急的直哭,只有流羽自己不以为意:“那我是不是不用去守门了?” “你现在就一凡人!!把自己蒸熟了送给妖兽做点心,人家都不惜的吃!!”他阿爸抄起笤帚就要打人,又被哭哭啼啼的阿妈拦了下来。 流羽撇撇嘴不以为意,灵羽却看的心惊r_ou_跳,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然他这条池鱼,也不怎么无辜吧。 翼骨断了,是永世好不了伤;但流羽的眼睛是中毒致瞎,似乎还有救一救的可能。族长夫妇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毕竟只有流羽一个亲生孩子,想尽了办法帮他救治。 他阿爸翻阅典籍,他阿妈卜筮扶乩,最终殊途同归得到了同一个答案:他所中的蓬青之毒无碍性命,却须得用十年开一日的朝暮才能解。 无论蓬青还是朝暮,都只生长在凡间的一处云汀上。于是老两口算着朝暮即将开花的年份,一入春便将流羽和灵羽送下了怀桑山,催着他们去找解药。 云汀位于水流和缓的河道中央,并非天然形成的陆地,而是千万年前神水之灵用阵法强行凝聚的土块,用于镇压潜伏于水下的三处湍急漩涡。生长于云汀的蓬青虽不起眼,但却正正好爬满了阵心的位置,若贸贸然采下其花朵只怕会有异变,需得用灵力术法加固法阵之后方可取花。 若只有流羽一人,只怕取不得朝暮;然而对于合族最ji,ng修术法的灵羽而言,渡河采花不过是拍拍翅膀的易事。 可惜的是,他们去的太早了,蓬青还没有从枯黄中缓过劲儿来,更别提朝暮了。 于是两人便在临近的狼族王城买了间一进的院子,此去云汀只需一个时辰的工夫,日日探望总不至于错过了花期。 这一日夜里,两个人正在北房里闲聊。灵羽改不了鸟而喜高的天性,扑闪着翅膀上了房梁,故作不在意问道:“你说,等你眼睛好了,会不会记忆也恢复了?” 流羽反问:“治病还能买一送一吗?” “那可说不好。”灵羽想起那日在雪窟阵心流羽九死一生的样子,不由便是一震胆寒,想来流羽在凡间过的那段日子一定十分煎熬,也许不记得了反倒是好事,“你连自己为何化身为男儿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流羽眯起眼睛:“说了多少遍,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儿,就是你在盂兰胜会上把我弄丢了。” 灵羽立刻炸毛:“分明是你自己东奔西跑上蹿下跳,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我阿爸阿妈才是分明让你照看好我。” “……你阿爸还不如让我去山里抓猴子。”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斗嘴皮子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焦急的分辩:“这房子卖给他们的时候,老主人和他们并不认识。是牙人介绍来……” 其时已过戌时,连官府都已经散衙了,何人竟会如此紧急地上门询问地契?流羽和灵羽慌张地对视一眼,后者还来不及从房梁上跳下来,北房的大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脚步声却停在了门槛外。 “流羽。”来人低声道,抓紧了门栏却不敢进来,怕踩碎了一地月色静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沁骨的夜风自那人背后卷了进来,倏然一室飘絮飞雪、银霞流尘。 “果真……是你。” 流羽觉得这把声音分外耳熟,仔细想却又不知道是谁,字句中的酸涩连带着他也一起伤心了起来:“是我。请问您……” “流羽!!” 阿若大叫一声,手脚并用爬过了门槛,一猛子就扑进了他怀里。流羽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柔软的脸颊,却发现上面残留着两道泪痕,胸口不由便是一窒。 阿若把脸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小声道:“我爹爹他要来找你,你别怕。” 流羽虽然看不见来人的相貌,但单从声音中便能听出阿若的爹爹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恐怕来人还是个严父,以为自己拐带了他家的孩子,找过来兴师问罪的。 当下想明白这点,流羽便将那一点微妙的熟悉抛之脑后,扶着桌案缓缓站了起来。思及方才指尖阿若脸上的shi润,就连语调都不由冷了半分:“阁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听他不说话,流羽也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缓声继续道:“若是因为白天的事,带阿若出城玩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不过是帮我捡回了一只钱袋。现在孩子已经平平安安地回来了,阁下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静默中,只有一室梨花香黯然浮动。那人虽然不答话,但流羽却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犀利、专注、深邃,似乎想把他的骨头看透了。 流羽叹了口气:“也罢,我向阁下道个歉吧。”说着,便扶着桌沿走了出来,拱手对门外深深一揖。 “别!”牧铮大步上前抓住了流羽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颤声道,“你别这样……” 流羽下意识向抓住自己的五指看去,不明白这双手为何抖的如此厉害。他亦看不见男人此时的表情,所以不知道那张英武疏俊的脸已经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阿若也从未见过牧铮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早些时候刚刚被教训了一通,此时惊惧未消,瑟瑟道:“爹爹,你怎么了?” 牧铮喉结上下滚动,哽咽了许久,才克制着放开了自己的手,嘶声道:“无事。” 过去三年,他已经无事惯了,权把自己当做一个帝王傀儡。除了抱着阿若的时候,便从未感到一丝活着的真切。 但阿若,毕竟不是流羽。哪怕有肖似的容貌和相彷的灵魂,阿若也永远只能成为浮萍般爱情的寄托,便如那一尾带他找到阿若的羽毛。至于那份太过于浓重深沉的爱恋与悔恨已经随着大火逝去,并终将拖的他无以为继。 清醒时,他可以接受流羽已经消失的事实,加倍地疼爱和宠溺阿若; 午夜梦回,阿若便再也救不了他了。牧铮既憎恶恐惧着那些鲜血淋漓、火光冲天的噩梦,却又如毒品般赖以为继,哪怕见到的只有一张眼蒙血布的脸、听到的只有千愁万恨的话,也不敢醒来。 然而现在,这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虽然眼覆白纱,气色和ji,ng神却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一日都更康健。他便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再将他揽入自己的怀中碾入血r_ou_——这是流羽,曾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流羽。 流羽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他都见过、也都小心珍藏在心里,却独独没有料到此时此刻流羽会以这般陌生的神态对待自己:“当真无事?阁下听起来可实在不太好。” 阿若也在一旁小声附和道:“爹爹似乎是病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一只莹白的手心伸到牧铮的面前,五指纤细修长,不见半点伤痕。流羽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多管这闲事、看不得这陌生人受一点病痛,便只是尽量淡漠道:“此时夜深人静,医馆怕是都已经关了。在下略懂些医术,若是阁下不嫌弃的话,在下可帮您把把脉。” 还不等牧铮反应过来,阿若就踮起脚拉住了他的手,把牧铮的手腕送到了流羽的手心里:“帮我爹爹看看吧。他整日里就知道忙啊忙的,连半天时间都抽不出陪我,现在一定是把自己累病了。” 闻言,牧铮不由露出一丝愧色,僵硬地任由流羽把自己拉到桌案旁坐下。这人冰凉的双指不过是搭在他汩汩跳动的脉搏上,牧铮却觉得他握住了自己的生死,只恨不得把一把刀递到流羽的手上。若是他不愿意原谅自己,就这么一刀割下去好了,劳什子看什么病呢? 他早已病入膏肓,唯一的解药现在就坐在面前。 作者有话说 您的神助攻小狼崽已经就位o( ̄▽ ̄)d 抱歉更晚了t_t写的有点艰难,还是能力不足吧,想表达的太多但字句却不够犀利,见谅orz 失忆是大纲里安排好的,请不要怀疑这的的确确就是一篇狗血(;′▽`)其实火葬场,主要在已经过去的三十一章,重逢后就基本变甜宠了(抖) 第三十四章 静好 “……总是头痛的厉害,也没有食欲,胸闷气短,坐卧间双腿无力。今日发现阿若不见之后,还出现了咳血的症状。” 流羽狐疑地收回了手,如此顽疾竟诊不出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医术不佳?但从脉搏上看,眼前这人身强力壮,丝毫不应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沉疴难起。 “流羽!”阿若一听牧铮说完自己的病症,吓又哭了出来,金豆子啪嗒啪嗒往手背上掉,“我爹爹这重病还有救吗?他不会是要死了吧?” 牧铮赶忙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两声,锐利的眸子却一眨不眨盯着流羽,生怕被他觉察出真相。装病这一招虽然卑鄙,但事急从权,若是能如此惹得流羽一丝心疼,顺水推舟把人留下自然是再好不过。 流羽将信将疑地又摸了摸牧铮的脸颊和胸膛,除了温度比常人高一些、心跳比常人快一些之外,大体并无异常:“你爹爹不过是案牍劳形,今天一日又见不到你,急怒交加罢了。你陪着他静心静气地休息一时间,自然就好了。” 牧铮大急,恨不得当着流羽的面吐出一口血来。方才要开口,却被阿若一头撞到了胸口上,把他憋到嗓子的一声咳嗽生生噎了回去。小孩子把鼻涕眼泪全抹到他的前襟上,一边哭一边发誓道:“是不是因为阿若今天偷偷跑出来玩,害得爹爹伤心了?阿若错啦!阿若以后绝对都听爹爹的话,爹爹你不要死呜呜呜……” 牧铮耐着性子拍了拍小孩的肩膀,轻声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这么哭哭啼啼的样子,哪里有一点狼性?” “爹爹,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阿若抬起红肿的眼睛,委屈地直抽鼻子,“你告诉阿若,喜时笑,痛时哭,悲欢喜乐都要让你知道才好。” 牧铮:“……”今天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流羽倒是没想到眼前这男人是个溺爱孩子的主儿。他轻咳一声,责道:“阿若年纪这般小,做父母的应该多陪陪他。对了,他母亲呢?你们怎么清明节扔他一个人在大街上乱逛?” 牧铮神色一沉:“他没有母亲,我也没有妻子。” 阿若缩在他怀里,嘴一瘪又想哭。 流羽本就喜欢阿若喜欢到了骨子里,闻言更是愈加怜惜。他一伸手,阿若就从牧铮膝盖上跳了下来,委委屈屈地钻进了他的怀里,用头蹭着他的胸口,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狼狗。流羽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心都快化了,却要故作不在意道:“阁下公务繁忙,流羽却是个游手好闲之人。不如把阿若寄养在我这里玩几天?待阁下身子大好了,流羽一定将阿若完好无缺地送到贵府。” 流羽方才摸了一把牧铮的袖口,认出上面用细密针线绣出来的日月星辰绝非普通商贾敢穿的。加之男人方才能长驱直入了这间院落,只怕在狼族是有官职在身的。但他喜欢阿若实在喜欢的紧,才冒昧提出了这个非分的请求。 牧铮盯着阿若兴奋的小脸,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吃谁的醋。但如果把阿若留在流羽的身边,自己倒是多了一个时常探望流羽的理由,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好,麻烦你了。” 流羽大喜过望,怀里抱着阿若,执意把牧铮一路送到了院子门口:“孩子平时可有什么忌口?有什么喜爱吃的食物?” 牧铮柔声道:“没什么,喂饱了就行,你不必为他费心。” 阿若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相信自己真的是牧铮领养的。 —————————————————————— 岁月静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两人因为阿若相识相知之后,牧铮便将自己的身份坦然相告,流羽也不瞒着自己曾经失忆的往事。他说起此事的时候嘴角还带着无奈温和的笑意,被白纱覆住的眼睛自是看不到牧铮眼中一闪而过的侥幸和痛楚。 得知牧铮狼王的身份之后,流羽便不敢再因为私心喜爱而把阿若留在自己身边。但牧铮却不以为意,只道自己以前在宫里太宠着这孩子了,应当让他经历些挫折。说罢,还转而劝流羽万不可溺爱阿若,只听得阿若把嘴巴嘟的老高。 牧铮觑着阿若愤愤不平的模样,信口嘲道:“你这喜新厌旧的毛病得板一板。我看你现在喜欢流羽,是多过喜欢爹爹了。” 阿若坐在地上玩着流羽送给他的九连环,嘟嘟哝哝道:“流羽就是比爹爹好。” “嗯?”牧铮眯起眼睛,只觉得这小东西越来越不可爱了,每天在流羽怀里撒娇打滚的模样也格外碍眼,“既然你喜欢这儿,就一直待在这里吧。下个月初三是夏猎的日子,你也不用随本王去了。” “我去!!”阿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牧铮的裤脚大声嚷道,“你年初的时候就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似乎光是言语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怒意,阿若抱着他的小腿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凶狠的模样倒是和两个月前的光景不可同日而语,“牧铮大骗子!!你凭什么不带我去!!你必须带我去——” 牧铮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嘲非嘲地看着阿若在自己脚下撒野。 “流羽!流羽!”阿若转眼瞥见窗户纸外的一道人影,立刻放开了牧铮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爹爹他说话不算话,爹爹他欺负我!呜呜呜呜……流羽呜呜呜呜……” 牧铮自然也瞧见了流羽的影子,心脏倏然陷落,起身便要去抓阿若的后衣领。然而三岁孩子的小短腿竟跑的出奇的快,牧铮的手指只掠过了头发丝,下一秒阿若就抱住了流羽的腿,奶声奶气地大喊:“流羽,流羽抱,呜呜呜……” 牧铮脸色一沉:“阿若,不许假哭。” 阿若被流羽抱了起来,缩在他怀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牧铮偷笑,扑闪扑闪却又挤出了两滴泪:“流羽,爹爹他凶我,呜呜呜呜……爹爹坏呜呜呜……” 牧铮额上青筋直跳。这小崽子也太会演戏了,谁能想到阿若上一秒还在胆大包天地殴打他父王? 不过,目盲的流羽竟然信了:“阿若,不许欺负你爹爹。” 阿若一愣,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扒着流羽的脖子嚎哭道:“流羽你也喜欢爹爹,你不喜欢阿若了!呜呜呜呜没人爱的阿若好可怜啊。” 流羽即使知道牧铮说的不错,这小戏ji,ng的的确确就是在假哭,但还是耐不住他磨人的本事,哄道:“牧铮怎么欺负你了?你说说看。” 他话音一落,阿若还来不及答,牧铮却是先怔住了。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流羽念自己的名字了。先前与他提过几次不必在意自己的身份,但都被流羽用“尊卑有别”四个字驳了回来。如今听他唇舌间轻轻巧巧绕过两个字,竟有了心悸的感觉。 “爹爹答应我了带我去夏猎,可是他又反悔了。”阿若把头埋到了流羽的肩膀上,愤愤道,“男人都是大骗子,大猪蹄。” 流羽转而“看”向牧铮,歪了歪头。虽然没开口,但牧铮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阿若自己说的,他更想呆在你这儿。”说完,还冷笑了一声。 “我才没有这么说!”阿若在流羽怀里扑腾着脚丫,愤怒地向牧铮比了比拳头。然而对上流羽蒙了白布的眼睛,嚣张的气势立刻又被虚伪的楚楚可怜所取代:“我……我只是说,流羽既温柔又漂亮,对阿若还特别好,比爹爹要好。” 流羽心下一动,大着胆子逗阿若道:“如果流羽比爹爹还好,那流羽是阿若的什么人?” 他本想着,如果能从阿若嘴里听到一声“干爹”,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阿若愣了一下,大叫道:“娘亲!" 牧铮蓦然抬起头,雪亮的眼睛望着流羽的满脸窘色,喉头微动。 流羽哭笑不得道:“我是男子,做不成你的娘亲。”看阿若依然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只好教他道,“应该是‘阿爸’。” “阿爸!”阿若立刻响亮地叫了一声,shi哒哒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阿爸转圈圈,举高高!” 然则流羽的胳膊早已被阿若不轻的体重压麻了。但耳听着孩子这么高兴,又刚刚叫了他一声“阿爸”,实在是不愿意扫阿若的兴。就在他一咬牙想把阿若举起来的时候,另一双手却从他的臂弯中接过了阿若,低声道:“我来。” 流羽微微一怔,阿若已经落到了牧铮的手中,尖叫着被有力的双臂抛到了半空又被稳稳接住。 如果阿若真的是他和流羽的孩子,该多好。 牧铮如是想道,却不知怀揣这想法的人不只他一个。 流羽并没有看牧铮,实际上他也看不到。他只是每天用耳朵和双手去感觉这个人,并已经足够令他心动了。 只可惜,对方是男子,更是狼王。哪怕现在有了阿若,以后还是要和其她女子传宗接代的。 而流羽想要的,自始至终便是“一心一意”四个字。 器宇轩昂,骁勇善战,为人处世光明磊落……他喜欢的牧铮都有。唯独这四个字,牧铮给不了,也不会给他一个男子。 第三十五章 情动 自牧铮带阿若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早先阿若和牧铮早晚霸占着这一进庭院的时候,灵羽已经搬了出去。虽然阿若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牧铮毕竟是狼王,且狼族和鸦族素有嫌隙。翼族和鸦族千年前本是一母所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光看羽翼就能猜出一二。灵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每日早起飞去江汀,便干脆离开了。 这日清晨,灵羽拎着一筐刚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鱼,来找流羽唠嗑了。但自从阿若离开之后,流羽的ji,ng神就一直不太好,总望着窗外发呆,今日也不例外。任灵羽怎么和他逗贫,也懒得接招,被惹急了就催他赶紧离开:“若是一会儿狼王带着阿若回来了,发现了你怎么办?” 灵羽不以为意:“狼王这几天都动不了,不会来你这儿的。” 流羽倏然从床上坐直了身体,紧张道:“他怎么了?” “初三那天,狼族人夏猎的时候,我正好飞过那片林子,给我瞧了个正着。”灵羽正了正身体,“说来还是你那个宝贝阿若惹的麻烦。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敢追着野鹿打。狼王为了救他,纵马飞过了一道野沟。虽然最后杀死了那鹿,却也摔折了自己的几根肋骨。” “他可有性命之忧?”流羽慌忙追问。 “那倒不至于,不过静卧个十天半个月总是要得的。”灵羽顿了顿,警惕道,“你关心狼王做什么,连阿若都不问一句?” 流羽靠回了床背上,讪笑一声:“有狼王在,阿若是不会有事儿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等灵羽走后,流羽便立刻坐卧不安起来,胡乱写了十几张滋补的方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医术不过尔尔,是在失忆后一觉醒便自行习得的,但此时哪怕能为牧铮尽锱铢之心,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狼王的寝殿被深锁在高墙之中。流羽一介白衣,自然是进不去的,只得向一名出宫采买的宫人塞了些银子,托她将自己的方子带到太医院。但心知,此举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注定会石沉大海。 却不料隔天清晨,牧铮便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门前。手上没有牵着阿若,背后却跟着一只蔫头耷脑的雪白小狼。 那幼狼一见到流羽,便嗷嗷叫着要往他身上扑,被牧铮长腿一伸挡了回去:“安分点。” 流羽虽然听见了狼嚎声,但并未多想,甚至连阿若为何没有出现都忘了问一句。他一颗心此时全扑在牧铮的身上,快步上前搀住了他的手臂:“你身上的伤可已经大好了?” 牧铮眸色深沉。重伤入骨,他本有意想瞒住流羽,安cha在这院落周围的眼线却发现流羽送了一摞治疗外伤的方子进宫。喜出望外之余,牧铮也不禁纳罕流羽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莫不是那位近几日总出入此间的“梁上君子”所言? “已经无事了。”牧铮握住他的手心,心间满是暖意。 然则流羽并不能全然放下心来,拉着他用力将他摁在榻上,转手便掀开了衣服的前襟:“给我摸一下。” 牧铮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是侧着头往上看,无声地打量流羽。这人还是喜着白衣,柔顺的长发总不愿规整地束起,三两缕青丝贴着额角滑落在颊侧,只衬的肤白如雪。此时却不知流羽在想些什么,落在他胸口绷带上的五指打了个哆嗦,缓缓收了回去。 不过被流羽扒光了这么一摸,牧铮却不免三心二意起来。一面心急如焚地想着何时才能与流羽表达心意,一面又在咬牙切齿地琢磨那个“梁上君子”究竟是谁?和流羽又是什么关系? “牛儿!” 他正想的出神,却是无巧不成书,一声响亮的招呼从门外闯了进来,当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灵羽大咧咧拎着一尾鱼,门也不敲一声就大步走了进来:“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他甫过雕花镂空门,就和牧铮充满敌意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脚步生生便凝住了。 “阿灵,来这么早?”流羽奇道,“走,我给你找把刀,先把鱼料理了。” 说罢,他便站起了身,却不料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牧铮拉着他,不让他随灵羽离开:“痛。” “哪里痛?” “腰痛,胸口痛,周身都痛。”牧铮顿了顿,“许是方才来时走的急了。” 流羽立刻坐回了榻上,与灵羽道:“刀就在厨房里,你自己去找吧。” 待目瞪口呆的灵羽独自飘了出去,牧铮方才肯放松流羽的手腕,压着心头的不快问道:“他是谁?” 流羽将锦被向上提了提,盖住他缠绕着绷带的胸口:“我表哥阿灵,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阿灵?”牧铮低声重复,立刻边将这个名字和盂兰盆节的“阿灵”联系在了一起,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若不是因为这人的口音,呢(牛)了(留)不分,否则他和流羽之间定会少不少误会;再者,当年的盂兰胜会,流羽之所以对自己有意,便是将他当做了“阿灵”…… 不拘小节的灵羽却权把四目相对时的敌意当成了错觉。他收拾好了鱼,便又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还一把抱起了瑟缩在门口的雪白小狼:“这是谁家的小狼崽,怎么被丢到了门口?” 被遗忘的小白狼在他手心里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不尽可怜。 流羽疑惑地看向他,牧铮只得道:“是阿若。”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5节 “快抱过来!”闻言,流羽慌忙向小狼伸出了双臂,将他放在自己的膝头怜爱地摸着,“阿若,你怎么变成狼身了?” 化为狼身的阿若不会说话,可怜兮兮地向流羽眨巴着眼睛,喉头发出“咕咕”声。牧铮知道他是在告错讨饶,淡淡道:“夏猎那日他累极了,当晚便化作了狼身。等ji,ng力恢复了,便会变回来。” 小白狼乖巧地叫了一声,在流羽的怀里翻了个身,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牧铮见了,不由嗤笑一声:“他倒是会讨好你。”说着,便拉了流羽的手放在阿若的狼肚上面,轻轻揉弄。 灵羽在一旁看的心痒痒。他眼巴巴地等着流羽摸了个尽兴,又听小白狼的喉头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便也伸出手想要摸:“阿若,给灵羽哥哥也摸……哎哟!” 阿若一骨碌从流羽怀里站了起来,对灵羽呲了呲牙。方知肚腹是狼最柔软而不设防的地方,除了极亲近信赖的人,是绝不会让轻易碰触的。 灵羽自然不会和他一个孩子计较,但这一幕却唤醒了他遥远的回忆,不由叹道:“看来我是和狼啊狗啊的没有缘分,他们都更喜欢你。” 流羽知道他在说什么,笑道:“当年小十也是这么咬你的吧?” “可不是吗?要不是因为我反应快,十根指头早就被那恶犬咬断了。” “什么恶犬,分明是神、犬。” “你现在再仔细想想,那不就是一条青皮狼狗吗?” 牧铮沉默着,却听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名叫“小十”的青皮“神犬”,他还真认识一只,不过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八岁的他误入极西之地的一片荒山之中,为两个道童所救。其中一个孩子为了救他被毒蛇咬伤,还险些丧命。虽然最终牧铮不告而别,但心下却一直记着这件九死一生的事情,对那二人也不胜感激。 却不知……却不知…… 他予他,在那般久远的以前,便有救命之恩、不解之缘。 “我不管。”流羽不屑再与灵羽分辩,无赖道,“你不过就是羡慕小十喜欢我,不喜欢你罢了。阿若也不喜欢你,只喜欢我……还有他爹爹。” “流羽。”牧铮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的心脏痛的快要裂开了。这人救过他、爱过他、给他看过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他反手赠与他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和远离。每每当他险象环生之时,流羽都会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而在流羽最需要他的时候,牧铮留下的只有自私冷漠的背影。 这样的自己,如今真的还配挽回流羽吗? “嗯?”流羽听他声音压抑低沉,以为是牵动了伤口,慌忙俯下身查看,却不料被一条有力的臂膀勾住了脖子。 牧铮用肩膀撑着,微微仰起上半身,情不自禁地吻上了流羽的唇。 他太慌了,他太怕了。他急需一个保证,证明流羽还愿意回头看看他。 舌尖舔过柔软的红唇,不敢再造次半分。牧铮放开了发颤的流羽,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白布,似乎想要从盲目中看穿他的心思。 “你这是……”流羽涩声道,仍然弯着身子,不敢抖落牧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 “我这是喜欢你。”牧铮全把其余在场的一人一狼视若无物。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流羽艳丽shi润的红唇上,低声自言自语:“比这条命更喜欢。” 第三十六章 情起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十五。流羽收到了牧铮的来信,约他于宫中一聚。 “这天不是中元节吗,”灵羽奇道,“他为什么邀你鬼节过去?” 流羽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收好:“狼族又不过什么中元节什么鬼节,他不过是随便挑了个日子罢了。” 灵羽却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一些蹊跷。他前几日于坊间听说了一则逸闻,狼王六年前曾有一位从人族远嫁而来的男妃,后来因一场天火逝世。狼王正是为了他,才遣散了宫中其他所有的王妃,正正经经地断了袖子。 说书先生的一张口,道尽古今奇谈。市井间的流言蜚语,更是当不得真。 巧不过巧在,六年前那个时间。而上元节即盂兰盆节,正是流羽记忆消失的日子。 流羽收到了牧铮的信,便欢欢喜喜地去准备过节了。而灵羽每日除了去照看蓬青与朝暮,还自愿承担起了流羽的终身大事。 若两个人当真是两情相悦,那再好不过;但如果牧铮别有用心,灵羽也不会让他伤了自己天真的表弟。 ———————————————————— 流羽一入宫,便被内侍毕恭毕敬请到了间暖阁。 这院落偏僻清冷,不比狼王的寝殿,但胜在景物雅致、构思ji,ng妙。流羽越是走,便越是心惊,虽然目不能视物,脚下的青石地砖却似是走过了无数遍般的熟悉。 “沙沙……” 柔心弱骨的夏风扶过紫藤花,茶盏般大小的花朵相倚摇曳,发出缠绵细碎的波声,召唤目盲之人再回过头看一眼。花架孤零零摆着一张摇椅,随风晃动的模样似乎刚刚有人离开,缠针抽绣的素色坐垫上却落满了荚果。 脑后忽然响起一人欣喜的声音:“你来了。” 牧铮屏退了内侍:“今日是中原的盂兰盆节,便做了些人族的食物。” 流羽虽看不出菜式的ji,ng妙,但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甜香味,与草原上惯做的喷香炙子相差甚远。他不自觉便舔了舔嘴唇,在牧铮的搀扶下落了座。 “左手边第一道是笔杆青,第二道是清炖仔ji;中间是松鼠鱼;右手边则是酒酿和汤包。”牧铮将一双白玉筷子塞到他手中,不厌其烦道,“想先吃什么?” 流羽只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这是他和那个见多识广的厨子学了整整三日,才端出来给流羽尝尝的菜。但牧铮当然不会和他说这其中的辛苦,只道:“是,你快尝尝。” 流羽却放下了筷子,向他展开了手心,轻道:“把你的手给我摸摸。” 牧铮凝视着他面上的白布,伸出了右手。流羽只是轻轻拂过他的拇指关节,便放开了:“另一只。” 牧铮只得把自己伤痕累累的左手交了过去。见流羽摸的仔细,故作轻松道:“我自幼拿惯了刀,刀工自是不差的。只是一开始吃了点苦头,把自己割伤几次,很快便熟练了……嘶。” 虎口处的割伤被指甲划过,痛的他皱起了眉。流羽虽然看不见,心底却知道牧铮是在胡说八道罢了,武士腰间的长刀和厨子手中的菜刀怎能一样?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不必这般讨好我,我也很喜欢你。那天你告诉我你的心意时,我只觉得是自己此生最开心的时候。其实和你度过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上天为了弥补我眼盲而赐给我的礼物。如果……” “不是这样的。”牧铮忽然道,打断了他,落在流羽掌心里的手用力抽搐了一下,继而紧紧反握住他的五指。 流羽反问:“怎么不是?” 牧铮摇摇头,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让他可以摸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等你想起来……若你知道了……那些日子哪里是什么礼物?分明是地狱。 “如果……有人害过你,伤过你,你可否会甘心以德报怨?”牧铮闭上眼,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而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宣之于口。 “我又不是圣人,如何能甘心以德报怨?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流羽想了想,便轻声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我背上断了一根骨头,那是我的翼骨。如果让我知道是哪只妖魔鬼怪折断了我的翅膀,我一定也要剁掉他的双臂,这才会甘心。” 流羽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觉得掌心下的心脏跳的愈发厉害,跟着他也一起紧张起来。扣在牧铮胸膛上的五指微曲,流羽小心地问道:“牧铮,你伤过我吗?” 长久的沉默后,牧铮低声道:“不要问了。” 他忽然站起身,把流羽整个人从石凳上抱了起来,用力碾入怀中。他是如此的患得患失,哪怕知道流羽想起一切之后定然不会原谅自己,却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放手。在流羽懵懂着仰起头的时候,用力吻住了他。 怀中的人诧异地一僵,随即搂住了牧铮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牧铮拥着他,一边舔舐吮吸着他的唇舌,一边大步向暖阁中走去。流羽的屯|部落在他的大掌中,双腿缠在他的腰上,耳尖因为羞涩而染了层灼烫的红。这人还是那么轻,那么软,一切似乎回到了四年前,就连月色,也是同样的令人迷醉。 虽然那时已经有过伤害,已经有过误解,但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美丽的鸟儿仍然愿意为了他打开自己的身体,纵然忍着痛也依然愿意在他身下承欢。那时的流羽,用全心全意爱着他而不计回报,遍体鳞伤也不愿离开…… “碰!” 暖阁的大门被一把撞开,铺了满地的荷花灯映入眼帘。无根而生,无jg依凭。其色灼灼,卷舒开合。 那是牧铮为今晚而亲手做的,本打算用完晚膳,便带着流羽去河边放灯,一如两人的初遇。他甚至连愿望都已经想好了,此时此刻却不敢再将希望寄托于虚幻的神灵。 他能把握住的,只有流羽尚未忆起往昔的现下。哪里来的什么天长地久?他本是不配的。即便许并莲池,神灵也不会同意。 “嗯……”流羽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被放到了八仙桌上。衣领在厮磨中已被撤的松垮,牧铮的吻一路向下,同时一只大手拨开了披散的青丝,露出一段皎洁的后颈。 只要他咬下去。 只要他咬下去,这个人就会再一次属于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每一次呼吸,都将烙上他的痕迹。那醉人的寒香,也将重新回来。 只要他咬下去。 流羽从枕间回过头“看”他,颤抖的红唇微张,一截白布对着那双已经变为莹绿色的狼瞳。 他什么也没说,但牧铮却一下子醒了。 如果自己化身为狼,便会失去人的理智,会将垂死之痛再一次施加在流羽的身上。五年前流羽能活下来已是侥幸,现在这柔弱的人儿可能根本无法熬过被标记的剧痛…… 只要他咬下去,一切就真的完了。 兽性从眸中渐渐消散。 “对不起……”牧铮咬牙,长长出了一口气,“弄疼你了。” 流羽的牙齿都在打颤。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刚刚一瞬间的惊惧竦然究竟从何而来。 “不要再弄疼我。”他小声恳求道,背向牧铮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瞎眼却又无法告诉他方向。 牧铮握住他的手,俯下身颤抖着亲吻他的手心,珍重道:“好,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换了一个封面( ̄▽ ̄)其实之前一直就想换个题目,但转念一想还是等到连载完吧,么么么 第三十七章 真相(上) 时间分明已近白露,有情人却是春风一度。 自盂兰盆节(中元节)后,流羽便宿在了暖阁里,几乎日日与狼王交颈而眠。床笫间的乐趣自不必说,即便是赌书泼茶,都能生出许多别致的情趣来。 这日两人一番云雨之后,分明已经眠了,子夜时分流羽却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一翻身向往牧铮的怀里钻,不料扑了个空,身边的床单被褥分明还是热的,却已经没了人。 雕花镂空门外有隐隐的火烛光亮。 流羽披上一件大氅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套上鞋袜,摸索着向门外走去。他刚刚扶上雕花门,就被一双大手搀住了胳膊。 “吵醒你了?”牧铮低声道,宵行未醒的沙哑还未完全消去。 “没有,口渴罢了。”流羽摇摇头,闻见了半空浮动的油墨香,“怎么又起来了,折子还没有批完?” “不过是前几日积压的一些杂事罢了。我今晚看完,明天让奏事处送出去,便可以好好清闲几日。”说罢,他低头亲了一下流羽温红的脸颊,“去躺着吧。我给你倒杯水,再帮你把屏风撑开,多少能挡一点光亮。” “我不困。”流羽握住他的指尖轻轻摇了摇,央求道,“我陪着你一起看折子,好不好?” 牧铮随即好笑道:“你又看……”刚刚吐出口三个字,剩下的“不见”二字——便被他自己艰难地吞了回去,像咽下去两把刀子,直割的心肺作痛。牧铮几乎是下意识紧紧反握住流羽的手指,生怕惹这人伤心。 不过流羽早已习惯了自己的瞎:“军政大事我不明白,也不便参与,倒还是做个瞎子好。你且看你的,我靠着你,等困了就自行睡了,乖的厉害。”说罢,眯起眼睛对着牧铮笑,笑得既狡黠又无辜。 他自然是知道这人“乖的厉害”,有时只乖的让他心痛。牧铮便是能杀败任何人,也无力拒绝流羽对自己的好意、这因他的欺瞒才能存在的好意,可能哪一天便会永远消失不见,甚至变本加厉地向他讨要会现在偷来的好时光。 能把握住的,一直便只有每夜点燃的那只烛火。等蜡灭了,天光大明才是他最害怕的黑暗。 牧铮将折子一合,拦腰抱起了流羽,大步向床榻走去。 “不看折子了吗?”流羽赶忙拦住他的颈,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军政大事哪有陪你睡觉重要?”牧铮反问,亲了亲他的眉梢。 流羽被放到了床上,笑着推了推他的胸膛:“这可否便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怎可拿那懦弱昏庸的唐玄宗和本王相比?”牧铮佯怒道,居高临下挑起了他的下巴,冷傲道。 “那若你是当日的唐玄宗,可否会将玉环交出去?”流羽虚虚握住他的指尖,“你要江山还是美人?” 十指连心,竟是真的,牧铮只觉自己的心脏被攥的一痛。他知道流羽问的无意,却架不住自己的心虚。四年前,若是他将他看的比那虚无缥缈的江山更重一点,便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流羽的眼睛更不会瞎。 然而即使是如今,流羽活着回来了,蒙着白纱的眼睛问他如何二者择其一,他却依然无法完全将生养的血土放下,依然无法许他个圆满的不计一切。 不料,流羽却因为他可耻的犹豫而失笑出声。他吻了吻牧铮的指尖,轻声道:“真好。” 微不足道的一点碰触,却令他指尖发麻,连声音都哑了:“如何好?” “若你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只要美人,那定然便是在骗我了。”流羽摸了摸他的脸颊,郑重道,“我知道你,江山万里锦绣河川,才是狼王的毕生之志。但方才片刻的犹豫,流羽便已十分感激。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宵衣旰食、励ji,ng图治的帝王,他没有理由为了区区一己之爱而放弃自己的族人和血土。” 牧铮一怔,脱口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为曾经那个冷酷无情的狼王辩解?你凭什么原谅过去的我?你明明已经忘了!你根本不知道这只被你亲吻的手曾经做过多少伤害你入骨的事情! 被握住的手因为恐惧而倏然向回抽去,指尖却被流羽紧紧攥住,不容许牧铮逃避躲闪,非要让牧铮直面自己皎洁无邪的心意。 “话虽如此,我既然不是丰肌弱骨的玉环,便不会让你像唐玄宗一般必要做个割舍,”若此时流羽可以睁开眼睛,牧铮便能在其中看到他此生所梦想的一切,江山如画、河海清宴,“我定会陪你一起,笑看山河。” 第三十七章 真相(下) 灵羽望着青石砖缝中的一道陈年血迹,怔怔出神。 “吱”一声轻响,暖阁的门被人从室内推开。流羽懒洋洋倚在门框上,覆眼的白纱落出一截在风中飘荡:“你倒是来的巧,是知道牧铮出城了吗?快进来坐。”说罢,便转身进了屋。 灵羽跟在他身后迈进门槛,转身关紧了门。他此行前来,特意小心着没有惊动宫中的侍卫,展翼停在暖阁上方停留许久,确定院落已空无一人后,才敢在流羽面前现身。 流羽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行云流水的动作丝毫不像一个瞎子,只像暖阁的主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灵羽盯着他脸上的白纱,涩声问:“你在这儿……住的还开心吗?” 流羽坐到他对面,捧起杯茶:“和牧铮在一起,自然是开心的。” 灵羽心脏一紧,又问:“狼王对你好吗?” “好啊。”流羽嘴角上挑,柔声道,“虽然这般好和你与阿爸阿妈对我的好不同,但我却是极欢喜的。毕竟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若非情之所至,他为何肯对我好?” “那他可曾和你提起过……”灵羽深吸口气,“自己曾经有过一位男妃?” 流羽抬起水杯的动作一滞,手缓缓垂了下去,轻声反问:“男妃?” 看来,是从来没有提起过了。灵羽压低声音,将自己这两日打探来的消息一一与流羽讲来:“那男妃是人族皇帝六年前送给狼王的,初来乍到的两年很不得宠,听说还在当时的大妃手下吃了很多苦头。之后一朝登天,乃是因为他那双眼睛……和狼王的心上人很像,狼族王城中还一时风靡起了所谓的‘琉璃妆’。” 流羽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之后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男妃再次失去了狼王的宠爱,被赶出了王城,迁至胡哈尔草原的行宫居住。”灵羽的声音顿了顿,“约莫三年前的时候,胡哈尔草原天降流火,那行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你我应该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流火,而是天罚,降诛有罪之灵。” 流羽颔首,轻道:“那是自然。男男欢好,本不是正途。自古便有哀帝绝嗣、苻坚灭国。” 灵羽却有所不忍:“若真是如此,也罚的太重了些……”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六年前,是你刚刚化身为男儿下凡历劫的时候。” “嗯。” “三年前,你回到了怀桑山,记忆却消失了三载。” “嗯。” “你以为自己是从天虞门里出来的,其实不然。”灵羽深吸口气,“是我把你送进门里的。” “你下凡历劫之前,我曾经送过你一根尧草编织的手链,上面加持的符咒与天虞门前的法阵相连。无论你在天涯海角,只要割断那手链,顷刻间便可回到法阵的阵心。那一r,i你出现在天虞门前的时候,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最可怕的是竟被人开膛破肚,五脏六腑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恰逢大雪封山,我眼见来不及救你,就只好把你送进了门内。所以那门并非害了你,而是救了你,却也封起了你三年的回忆。你这双眼睛,后背那对翅膀,也不是在门内伤的,而是在凡间历劫时失去的。至于究竟是如何失去的……你可否想过,为何蓬青会出现在狼族王城的附近?” 流羽啜了口茶,茶水已经凉透了,凉的他周身血液几乎都冻住了。他看不见灵羽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若他只是在戏耍自己,该有多好?这呆子该不会是要告诉自己,他原来早就和牧铮…… “那‘琉璃妆’我看过了。”灵羽转而道,“像是按着你的模子画出来的。” “我不信。”流羽道,看也不看灵羽一眼,握着茶杯的五指死死收紧,指节泛白。 “狼王知道神水云汀的所在。自从你和他相逢的翌日,云汀方圆十里外便驻守了大批的狼族勇士。每日里除了我会去照看那蓬青和朝暮,狼王的手下也会去。” “……他也许,也是想救我的眼睛。” “那狼王又是如何得知你所中的是蓬青之毒呢?你可知你现在住着的这间屋子,六年前住着的人是谁?” 灵羽不等他回答,便直接告诉了他答案:“是一名叫流羽的男妃。” 流羽在这晴天霹雳的故事中,忽然想起那日牧铮问他:“如果……有人害过你,伤过你,你可否会甘心以德报怨?” 而当他反问牧铮是否伤害过自己的时候,牧铮却让他不要问了。 若果真有过,那便是在已经遗忘的故事里,他曾他伤他极深,赌上了眼睛和翅膀、光明和自由。 难怪,牧铮竟用了“以德报怨”四个字。 “是我。”流羽摸向自己的眼睛,却只能碰到重叠的白布。莫名涌出的泪水,已经一瞬间被吸纳了个干净。 灵羽却没有体察到流羽此刻的震惊与悲痛。见他听闻后还算平静,便恍然松了口气:“其实这些事儿,我现在不告诉你,你很快也就会知道了。这几日我去云汀,发现蓬青中已经出现了花骨朵,想来朝暮花开也不过就是这几日的光景。你瞎了的眼睛你自己不知道,我和你阿爸阿妈却都见过,灰色的瞳孔中映着一对鎏金法阵,封印了你的部分ji,ng神甚至是躯体。想来等你复明之日,记忆也全数都会回来。” “不过这到底是说不准的事情,你阿爸阿妈便让我先瞒着你。可如今看来,即使你忆起了,怕是痛苦还要比欢乐更多几分。”灵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淡绿色的珠子,塞进流羽僵硬的掌中,“你一人在狼王的宫中,我实在放心不下。这附了召唤咒的珠子你拿好,如果发生了急事便捏碎它,我会尽快赶来。” 作者有话说 阿灵表哥那儿全是神器……毕竟是七岁上魔法学校优等生(摊手) 第三十八章 逝水(上) 灵羽所说的一切流羽不愿意信,他只相信眼见为实。究竟牧铮曾经待他如何,等他找回了自己的眼睛,便可真相大白。在此之前,他不愿意无端揣测,更不会去拿往事与牧铮对质。 不过,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奈何不得,便会生根发芽。 说来也巧,那日他和牧铮路过仿春园,将一名內侍训斥宫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谁让你画这‘琉璃妆’的!”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6节 方才听到了这句,流羽的脚步便是一顿,再也走不动了。牧铮亦是止步,垂首看着他,眸中的情绪复杂难测。他二人因是站在花丛后,隐蔽了身形,一时并没有被察觉。 那犯了错的宫人期期艾艾道:“奴婢……奴婢不过是换了个花样,不知这‘琉璃妆’竟然碍了公公的眼……” 內侍直气的跳脚:“这哪里是碍了咱家的眼!你那点龌龊心思咱家还不明白!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想着要魅惑王上?咱家告诉你,你这模样要是让王上看到,十颗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这又是为何?”宫人也是个不怕死的,不服气道,“王上不是喜欢这琉璃妆喜欢的紧吗?” “王上的心思哪儿是你我能猜的!快快洗了去,莫要让咱家被你拖累了!” 这二人说完话,便一前一后离开了。流羽虚目向他们脚步声消失的方向望去,想亲眼看清楚那宫人到底画了如何的妆容,然而究竟是个睁不开眼的瞎子。 一只手牵起了他的手腕。牧铮沉声道:“莫要听奴才嚼舌根。” 流羽轻轻点了点头,此后却是一路无话。分明来时嘴角还衔着惬意的笑,此时却是连一句应景的好话都说不出来了。 牧铮牵着他走了一段路,也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扳过流羽的肩膀,低声恳求:“你究竟有什么想说的,便与我说了吧。那琉璃妆……” “那琉璃妆,是否像极了一个人的模样?”流羽抓住了他的脉搏,不容许半个字的说谎。 牧铮深深望着他:“是。” 流羽继续问:“那人是你的心上人?” “是。” 那现在呢,她可还是你的心上人? 流羽险些将这尖锐怯懦的质疑问出口。一句话萦绕在舌尖,却最终又被吞了回去。他不过是个瞎子,却已经听出了牧铮简短的回答中包含着金石般铿锵的心意。若他问出来,牧铮说“是”呢?若牧铮到现在还忘不掉旧情,他又该怎么办? 从前,情未至深之时,流羽尚且能说出本心所求不过是“一心一意”四个字。可如今,即使牧铮心里还有他人,他也不能看着自己潇洒放手了。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流羽轻声问,“她可还好吗?” “我们相识于长安……” 牧铮徐徐道。他终究是忍不住。盂兰胜会之后,自六年前于狼族重逢,直至生离死别过一次的今日,他竟从没有和流羽亲口解释过这场误会、三载蹉跎。哪怕现在流羽已经忘了,他还是想将自己的心剖给他看。 那里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人。 流羽仰起头,静静地听着牧铮的一见钟情:“那日是人族的盂兰盆节。他穿一袭水蓝色襦裙,面覆轻纱,怀中还抱着一只红眼白毛的兔子。见到我时,吓得连兔子都放跑了,一双大眼睛惊慌失措,竟是把我错认成了他的表哥。”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讨我要钱,带我去猜灯谜、放河灯。我至今还记得,他猜中的谜底,竟是‘cha翅难飞’。”牧铮无声闭上眼睛,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那时你……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安分的厉害,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跑,上蹿下跳的令人捉急,天真烂漫的模样更是好骗。我不过是借了他表哥的身份,又好生在人流中护住了他,他便答应了要将自己以身相许。我于是借机……骗了他好多。” 流羽追问:“你骗了他什么?” 牧铮脸颊抽搐,抿紧了唇。末了,才缓缓睁开了眼,吐出四个字:“十分真心。” “他给你了吗?” “给了。”牧铮抑制不住这短短两个字的颤抖。给了的,又岂止是给了十分真心?分明是一身骨血。而他还他的,只有痛楚和伤痕。 流羽问:“那你现在,可还记着她?念着她?” 牧铮一字一顿道:“我无时无刻不在记着他,念着他。” “牧铮,”流羽轻轻叹了口气,掰开他的手与他五指指根相扣,似乎想把自己的平静和勇气一并给他,“你说的那个人,和我是什么关系?” 牧铮沉默地望着流羽。 很早便知他聪慧狡捷,听闻他话中不尽鲜明的意向,又如何会猜不出来真相?可流羽若是追问起来,自己又当如何是好?他忘记的那三年,难道让牧铮亲口告诉他自己是如何负他的吗? 牧铮说不出口,只能一字不说。 “你不愿意说,也罢了。”流羽看出了他的为难,便不再勉强,只是抬手抹平了牧铮紧皱的眉,轻道,“我表哥告诉我,如果我的眼睛能够治好,记忆也可能一并回来。到时候,我自然知道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第三十八章 逝水(下) 是夜,牧铮宿在了暖阁中。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流羽,锐利的双眸盯着他脑后,直至呼吸变得平稳均匀。 牧铮用手肘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俯视了流羽的侧颜许久,缓缓低下身子想要亲吻他的眉尖。然而又好似被一堵无形的枪挡住,停在了耳垂正上方毫厘之处。 “对不起。”牧铮茫然道,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他为人做事一向但凭本心、目的明确,此时此刻却有点痛恨自己何苦怕的变成了一个无耻懦夫? 他期待流羽的眼睛尽早好康复,却更自私地恐惧流羽将一切想起。 日复一日的恐惧令他心烦意乱,甚至连流羽变急的呼吸声都没有注意到。牧铮趁着夜色起身,换了一套骑行的装束,跨上马飞驰出王城,直向着那神水云汀的方向奔去。 驻扎在神水附近的下属告诉他,那朝暮,很快便要开花了。 十年得此一朝暮。若是毁了,是否能换他一个暗无天日的长长久久? 披星戴月、一路风沙,凌厉的夜风只将一腔赤子热血冻成了无情的冷血。月光在牧铮的脸上留下凉薄的一抹白,他翻身下马,大步向水岸走近,虚目望着江汀中央一丛不显眼的暗绿。 是蓬青。 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这三年来,中毒的人又何止是流羽一个?他中的,明明心毒。那毒将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儿,变成了不择手段的爱人。哪怕是重伤彼此,也要将所爱留在身边。 流羽看错了他,牧铮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好。这人胸臆间有清风朗月,亦有深不见底的冥河暗道。 牧铮从马上取下一把弓,握在手中颠了颠,并不如他想得那般重。 将那人留在身边,或许也不似他先前所想的那般难。 他只消一支火箭s,he向云汀,彻底毁了那朝暮……流羽便永远也想不起那三年,他才能留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啪!”蹭然悦动的火苗,是黑夜中茫茫草原之上唯一的光,只可惜它照不亮人心底自私黑暗的角落,只照亮了牧铮忽明忽暗的半边脸。 这时,云雾忽然散了。森凉的月色像来自地狱恶鬼的蛊惑,推了他最后一把,将那江汀中的碧绿照了个一清二楚。 牧铮弯弓搭箭,虚目对准了一水之外的蓬青。 百步外便是滚滚流逝的河水,如双手抓不住的往昔年华。走投无路的人竟天真地以为可以一炬点燃逝水,将恩怨情仇燃净,赤裸裸重新开始。 宽阔英挺的额角,竟在冰凉的夜色中渗出了一滴冷汗,顺着紧绷的颌骨滑下。 弓弯如满月,弦张似劲风,扑簌簌尽是杀意。 “牧铮!!” 牧铮心脏陡然一跳,连带着手指一抖,那箭便跟着s,he了出去! 只见一抹刺目的白倏然从半空中俯冲而下,拦在了火箭杀向云汀轨迹最高处!其后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噗嗤”一声火箭扎进了血r_ou_,洁白的双翼如流萤般四散为炫目的光点。 一人被箭s,he伤,狼狈地跌落在水岸;另一人从他背后斜飞而出,滚落在了草地上,却顾不得疼便手脚并用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向水岸:“阿灵!!阿灵你没事吧?!” 灵羽用左臂撑起半边身体,咬牙道:“没事儿!你别乱跑!” 那火箭落在他身上时,力道已经卸去了大半,且右胸并无要紧的脏器,这一箭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然而流羽看不见,只能在风声和水声中努力辨别着灵羽的所在。眼见着他离河越跑越近,脚步却根本没有放缓:“阿灵!阿灵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灵羽扶着伤口坐了起来,方才看清楚流羽正在往河里走,立刻惊恐地大吼道,“你回去!!快退回——咳咳咳!!” “阿灵!!”流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听他一声咳的比一声急,急的加快了脚步,“我听见你了!!你别说话,我这就过去!!” 他抬脚便又要向前奔,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胳膊向后拉去,一把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也随之从脑后响起:“别跑了!前面是河!” 流羽浑身一僵,随即如被毒舌咬了一般大叫道:“你放开我!!” 牧铮的动作随之一凝,但下一秒便将流羽扛到了自己的肩上,任由拳打脚踢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吭一声。 “混蛋!!王八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流羽见挣扎不动,吼声到最后便带了哭腔,“你烧了蓬青,你让我做一辈子瞎子吧!!我做一辈子瞎子你就得偿所愿了!!” 牧铮并不作答,只是矮身将流羽放在受伤的灵羽身侧,淡道:“他身上的伤不要紧,没有性命之忧,你不必太担心。” “我呸!”流羽一拳头砸在他坚硬的胸膛上,“阿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也让你……”说到最后却还是不忍心,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他转身去摸灵羽的伤口,却被另一只手架住了胳膊。 “真的没事。”灵羽见他无事,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却不敢让他在自己身上瞎摸,“你看不见,越摸越麻烦。回去上一点烫伤药,静养两天便好了。” “当真?”流羽臂弯搂着他肩膀,狐疑道。翼族伤后痊愈的能力在天下无出其右,灵羽既然这么说,那大概是果真没有大碍了。 “自然当真。”灵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牧铮长身立于二人的身侧,脊背挺的笔直,仿佛化身为了草原上一座面东而立的雕像。 鱼肚白浮现在遥远天际,是为朝。晨光照亮了神水云汀,只见浓郁的暗绿中央扬起突兀的一点红。 蓬青,开花了。 第三十九章 朝暮 鱼肚白浮现在遥远天际,是为朝。晨光照亮了神水云汀,只见浓郁的暗绿中央扬起突兀的一点红。 蓬青,开花了。 灵羽顺着牧铮的目光望去,立刻挣扎着想从流羽的臂弯中站起来:“是朝暮!!” 流羽一怔,向水流的方向扭过头,搂着灵羽的手臂更紧了几分:“那你……你现在,还幻化的出羽翼吗?” 灵羽僵住。翼族虽然体质殊异,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常人快了几倍,唯独一对翅膀异常娇贵。即便只是受了轻伤,痊愈之前也无法幻化出双翼。 “不行了,对不对?”流羽轻声问。 “我……”灵羽咬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此去王城拍马不过半日工夫,你现在赶回去——” “别说了。”流羽打断他,背对着牧铮,自言自语般道,“有狼王在,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得不到一‘朝暮’。” 牧铮闻言抿紧了唇,咬死的牙关因为关于用力而微微抽搐,脚上手上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仰首,望着那神水中央的汀州暗暗出神,自知已经走选择走上了一条绝路。 流羽将灵羽平放在草地上,踉跄起身,遥遥向他一揖:“狼王……” 昔日锐利敏捷的目光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落在他身上。牧铮被他卑微的模样刺伤了眼,痛道:“你现在,可是一个字也不愿信我了?” “信你何用?”流羽摇摇头,“不如我求求你吧。我求你,留着这汀州上的蓬青。倘若今日我取不得朝暮,至少还有今后十年、二十年可以盼一盼。至于你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无论我记不记得,都两清了好吗?” “你不必求我,”牧铮张开了手臂,仓惶笑道,“你只需再过来让我抱一抱,可好?” 他知道,这是非分之想了。流羽即使听话地过来,也定然是极不情愿的,这是他不择手段强求来一个告别罢了。 可转念又想,他在流羽心中,还能再糟糕到什么程度?不如最后再强人所难一次好了。从此之后哪怕他执意用一生去偿还他受过的苦,流羽怕是也不愿收了。 ——彻底的两清。 流羽犹豫着,举起了自己的双手。牧铮却像等不及了般,一把攥住了他的五指,将他扯进了自己坚实宽阔的胸膛。 余生,就要靠着这点温暖度过了。 “我欠你一双眼睛、一对翅膀,和一世深情。”牧铮将下巴放在他单薄的肩头,低声道,“眼睛,我今日便会还给你。至于翅膀,你曾经说过,若是知道了罪魁祸首,定然也要剁下他的双臂才能消气。” 流羽在他的怀里苦笑:“你别说了,我不要你的双臂……” “你要的,你必须要。你如果不要,我如何还你一世深情?”牧铮轻声打断他,许愿般道,“这双臂膀,等我取了朝暮回来便还给你。” 说罢,他解下腰侧的宝刀递入流羽怀中,转身向河岸走去。 不过是一博罢了。他亲自将欠了流羽的全部还清,只怕他不敢再要。 流羽只觉得身上一凉,落在了清晨沁骨的早风里。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怀中生冷的刀鞘冻住了他的灵魂,失声叫道:“我不要,牧铮!我不要朝暮了——”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的天长地久!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水声。 流羽当即便又向河岸跑去,却被灵羽抓住了脚踝:“别急!水流并不快,他也会泅水。” “他现在如何?”流羽蹲下身,一把反握住灵羽的手,连声问道,“你看的见他吗?” “他现在已经泅到了水中央,我看得见他。”灵羽安慰道,“水流并不急,你别怕。” 流羽定了定神,用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向水畔张望,只盼望牧铮能够尽快脱险。什么原谅,什么记忆……甚至是他的眼睛,此刻流羽都愿意拿来换牧铮的平安无事。 他们此番闹的动静颇大,牧铮原本派来驻守在云汀十里外的狼族勇士已经赶了过来,却对他二人视若无睹。为首的一人惊道:“王上怎么自己去了?!” 他话音刚落,流羽只闻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泥土随之巨颤,好似大地瞬间崩塌断裂。十步外的水声豁然变得异常浩大,急流汹涌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灵羽抓着他的手一紧,几乎将流羽整个人向前拖出去半步:“糟糕!忘了那法阵——” “怎么了?!”流羽什么也不知道,他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眼瞎,“发生什么了?!牧铮呢,他怎么样了?!” “王上!!” “快!!沿河搜!!” “云汀塌了。”灵羽黯然道,“那朝暮果真与镇压暗流的法阵相连。方才牧铮采下了花,急流便翻涌而上冲塌了云汀。现在……咦?” 灵羽失色的眸子倏然被一抹耀眼的洁白点亮。只见一尾白羽逆着光从河面飘来,上面竟躺着一支三头的红色奇花。绝境处倏然逢生,他失声叫道:“是朝暮,朝暮回来了!” 流羽身形一震,跌跌撞撞着站起来,向着水流声走去:“牧铮呢?!他是不是也已经回——” “没有,只有花。”灵羽一面施咒驱使白羽与朝暮向自己飞来,一面用力攥紧他的手,低声道,“人已经被河水卷走,没了踪影。” —————————————————— 流羽做了很长的一场梦。 在梦的最初,他冒名顶替了人族的男妃远嫁到草原。在受尽了折磨和屈辱之后,终于等到了狼王对自己一次回眸与一场宠爱; 然而天道无常,牧铮抛下他去了战场,却给被送往胡哈尔草原的自己留下了一个孩子。他不敢让旁人知道这负类反伦的事情,在临产之日险些葬身火海; 最终,一切又回到了盂兰胜会那日。 没有过怀疑、没有过伤害、没有过折磨。他向他讨要十分真心,他便给了。 时光便停留在此刻,无论是白头相守抑或是相忘于江湖,月光永远是皎洁的模样,不曾、不该也不将染上血的颜色。 他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已经没有了鎏金法阵的咒文,只剩下一片清明的苦痛。 一只汗shi的手握住了他。流羽心脏突地一跳,用力反握住了,才看清这张布满焦虑忧思的脸并非所想之人:“牧……阿灵?” 守在床边的人惊喜地一跃而起:“你的眼睛好了!” 流羽控制不住心脏下沉的速度,放松了五指,虚弱地笑了一下:“对……” “朝暮果然有用!”灵羽大笑道,“你眼睛可有什么不适?六年前的事情记起了多少?” “我无妨,”流羽不愿多说,只是轻道,“你右胸的伤可还好了?” “皮r_ou_伤而已,现在已经不疼了……” “阿爸!!” 只听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童音!流羽蓦地攥紧了灵羽的手便想坐起来,方才仍一片模糊的眼睛此时此刻极力瞪大,想要将这孩子看得更清楚些。他几乎是颤抖着喊道:“阿若!” “小殿下你慢点跑——” “阿爸!”阿若心急如焚地踩着灵羽的膝盖爬上他的床,抢过他的胳膊往外拖,“爹爹他找到了!!你跟阿若来——咦,流羽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能,我能看见……”流羽颤声道,把手放在阿若的颊上,拇指擦过他肖似牧铮的唇角,“你爹爹,他还好吗?” “爹爹他已经醒了。”阿若感觉到流羽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单单是睁开了眼睛,而是那双眸子中泄露的情愫实在太过于深沉和浓烈,直看得他一个孩子也跟着伤心了起来,不由放低了兴奋的语调,“医生说他肺里进了水,过段日子后才能看出来有没有留下病根儿……爹爹他没有说要见你,但是阿若知道,他一定是想见你的!” “好。”流羽掀开被子便要下地,却被灵羽拦住了。毕竟在后者看来,曾经试图毁了蓬青的牧铮包藏祸心。纵然在最后一刻幡然悔悟,狼王也不可以尽信。 灵羽不管不顾身后流羽的挣扎,理直气壮地问阿若道:“你怎么知道你爹爹想见我家牛儿?万一狼王又想害他怎么办?” “你个坏人,怎么能这么说话?!”阿若从床上站起来怒道,两只小手用力捶打灵羽的胸膛,“阿爹爹昏着的时候就一直叫流羽的名字!还叫流羽原谅他,又怎么会害我阿爸?!” “快带我去!”流羽只听的血液都快冻住了,大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嗡嗡作响,大喊着他要见我,他要见我! 往昔种种已如过眼云烟,能把握的只有当下眼前人。诚然牧铮曾给予他的痛苦远远比幸福要深刻万倍,无论断骨抑或盲眼,他为他割舍了自由与光明,亦是为自己一腔热忱不计后果的爱所囚。 是他自己选的路,怨不得旁人。纵然低位卑贱到了尘埃里,内心亦是无比欢喜的。更不必说此时已经得知,牧铮的心上人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个。 此时此刻云开雾散,牧铮许给他的一切,无论处于愧疚抑或爱意,他多不想要。唯有一世深情,是他曾经千万次求而不可得的珍宝。 重逢之后,他爱上了他。纵然重逢千次万次,他依然会爱上他。 此后余生,只愿与你共享朝朝暮暮。 第四十章 尾声:孩子究竟是哪来的?全文完 黑底金线的床帏后半卧着一人,听到脚步声后随意挥了挥手:“本王想一个人静静,下去吧。” 真真切切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流羽只觉得一颗心落了地,却在手握住帷幔的瞬间又悬了起来,令他惴惴不安地唤道:“牧铮。” 帐内的人一僵,仰起头,静静地看着流羽。他竟因无力连抬一下胳膊都做不到,眼神既萧索又陌生。如一汪死水,却偏偏因一粒五彩的石子而泛起微澜。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7节 “牧铮……”流羽被吓了一跳,想起溺水之人被救之后失忆的故事,惶惶不安地问道,“你还认识我吧?” 牧铮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说罢,小心翼翼他伸出双臂,恳求希冀的姿势。 流羽鼻头一酸,跪上床褥钻进了他的怀抱,半张脸埋在颈窝里,双臂死死勒住了他的腰:“真好,牧铮……你没有事。” 牧铮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低声问:“你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了?” “嗯。”流羽应道,在牧铮脖颈跳动的血管上蹭着,那是生命的温度。 “以前的事情……都记起来了?” 流羽乖乖道:“记起来了。” “那……”牧铮失神道,却只吐出了一个字。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哽住了,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又将如何呢? 流羽从他怀里抬起头,眼中带笑:“你的胸膛怎么在抖,是怕了吗?” 牧铮深深地看着他,嘴唇微动:“是,我怕了。” 怕你将要离开,怕你选择不原谅,怕你的恼恨将成为我余生的噩梦。 流羽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小声而坚定地告诉他:“我都记起来了。曾经软弱无能却爱你如斯的流羽,在那场大火中已经彻底死了。” 牧铮闻言身体巨颤,一把搂紧了怀里的人,仿佛他随时便会消失一般。非要碾进胸膛里和自己融为一体,才能有些微的安心。他怕冷一般抖着,迷失在流羽颈间失而复得的寒香中,喃喃道:“可是,我爱你……” 流羽抚摸着他宽阔的背,轻声道:“你要爱,只能爱今日的我。” 牧铮臂膀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只是被水流冲上了浅滩,便能换回这人无私宽容的原谅。他不敢不再三确认,生怕这不过是一场幻觉:“你真的不怨吗?” 流羽勾了勾唇角:“不怨。” “不恨吗?” “不恨。” 牧铮将他从自己怀里推出了少许,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不必勉强。即使怨我恨我,也没有关系——我受的住,只求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你……”流羽无奈地想他何时竟变得如此敏感,如此谨小慎微?然而对上他深邃沉郁的眼睛,却知道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怨吗?不恨吗? 怎么可能…… 只是那些怨恨和爱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流羽定定望着牧铮,忽然间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他讲,却知道爱他之言在此时此刻并不是牧铮最想听到的。 单单“原谅”两个字实在太过渺小而轻易,“对不起”亦不是一劳永逸的解药。他非要拥抱他曾经的伤口,为他的痛而感到痛,才可以安心。 “牧铮……” “我在。” 流羽一把抓住他的前襟,痴痴地望着他将惶恐隐藏于淡然的脸庞许久,蓦然发出一声响亮的鸣泣,重新缩进了他的怀里。 似乎想把那些受到的委屈受过的伤,都哭出来。直教两人都哭的个肝肠寸断,才是最好的。 牧铮一怔,大手覆在他的头颅上,另一手抚摸着他颤抖的脊背。 哭到最凶的时候,流羽死死咬住了他的肩膀,却还是不愿意放开搂紧他的手,就像溺水之人抱着块浮木。 终于等眼泪都流干了,眼眶红的像只赤眸兔子,流羽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牧铮的怀里,小心平复着情绪。他一边抽噎,一边不停地打着哭嗝。每隔几秒就要抽搐一下,发顶撞在牧铮的下巴上。 “哭好了?”牧铮心疼地无以复加,低头轻吻着他的发顶。 流羽用力洗了一下鼻子,瓮声道:“好了。” “哭的开心了?” “……开心了。”这话音怎么听着不太对? 流羽茫然而狐疑地从牧铮怀里抬起头。就见牧铮眸中带笑,指了指他身后。 垂花门外,阿若咬着自己的拳头,同样懵懂地看着他。一大一小四目相对,倒是小的先说话了:“阿爸,爹爹没有欺负你吧?你怎么……你可别哭了。你再哭,爹爹也要跟着伤心了。” 这孩子简直聪明伶俐到了极点,也不知道究竟像谁?流羽红肿着眼睛瞪了牧铮一眼,却再也憋不住心头充盈的美满,转头向阿若伸出手:“阿若,过来。” 见流羽不哭了,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阿若立刻喜洋洋地叫了一句:“阿爸!”便蹦蹦跳跳着跑了过来,小短腿一跃跳上了流羽的膝头,在牧铮嫌弃的目光里揉进了他阿爸的臂弯里。 流羽一边理着阿若的头发,就像鸟儿爱惜自己的羽翼,一边随口问牧铮:“你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孩子的?” 闻言,牧铮实打实被吓了一跳,连探向阿若后衣领想把他扔出去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你别误会,他不是我亲生的。” “呜,”阿若嘴巴一瘪,眨巴着眼睛想要挤出一滴泪,“阿爸……”爹爹他又嫌我了。 “不是你亲生的?”流羽也呆住了,捏住阿若委屈的小脸转向牧铮,“你再仔细看看,不是你亲生的?” 那红润的薄唇,削尖的耳朵,可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牧铮不自觉便伸手摸了摸阿若,随即尴尬地轻咳一声:“也许是因为养久了,阿若言行举止都受我影响颇深,才有几分相像。但孩子真的不是亲生的。是他半岁那年,我随着你留下的那根羽毛在狼窝里捡到的。” 羽毛?估计是阿若出生时落下的吧,这点倒是遗传了翼族。流羽严肃道:“是亲生的。” “不是。” “长这么像,肯定是你的亲生骨r_ou_。” “真的不是。” “真的是亲生的!” “宝贝儿你别生气,我和你仔细解释……” 阿若看看他爹爹再看看他阿爸,正当他为自己的身世而发愁时,就听流羽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喊:“是我亲自给你生的!!” 牧铮蓦然呆住了,垂下头看阿若一双肖似流羽的眼睛,阿若也无辜地回望着他,瑟瑟道:“爹爹……阿爸说,我是他生的,这可以吗?” 牧铮闻言,竟然也抬起头问他:“这可以吗?” 流羽气的瞪圆了眼睛,但看这父子俩迷茫困惑的表情倒也不像是作伪,只得不甘心道:“……陪我去行宫的老大夫没和你讲?苏越也没和你讲过?”流羽死也不愿意把怀孕的事情亲自说出口,都怪那该死的狼族标记。 “他们把你丢在了火海里,我没要他们的性命已是念了旧情。苏越下落不明,可能是回去了人族。那老御医被逐出宫之后,也没了音信。”牧铮说完,便敏锐地追问,“他们要和我讲什么?” 流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缓缓道:“起初……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要出征了,老大夫担心此事害你因此在战场上瞻前顾后,便瞒了下来。谁想到这一瞒,就瞒到了临产……” 牧铮惊讶与悔恨交加,忍不住就向他的小腹看去,伸手想摸,却被流羽一巴掌打了回去。 “难道……”牧铮的眸色越来越沉,映着流羽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眼底的锋芒几乎燃了起来,“是因为标记?” “若非是如此倒施逆行之事,为何寒冬腊月会天降流火,以彰重罪?”流羽垂眸不去看他,只是摸着阿若的头发,喃喃道,“你既是应着天罚所生,将来的命数实在难测。” 阿若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他,只捡了重点来问:“所以,我是阿爸你和爹爹生的吗?” 牧铮紧张地握紧了流羽的手腕,只听这人温言软语似一汪暖玉:“对,阿若是牧铮和流羽的孩子。” “流羽!”牧铮心神巨震,失控地破了音,展臂将他和孩子一同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死死抱紧。那怀抱是颤抖的,也是这世上最坚固的铜墙铁壁。他心知自己现在所拥抱的,便是狼王将用余生来守护的天下。 横刀断天涯,相思轻放。不顾王侯将相,不愿万世春秋。此生得一人,足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连载到完结至今,感谢大家的捧场和喜爱。 明天可能会有个后记吧,写一下下连载到完结这段时间的心情,征集一下番外的想法,所以不用看哒。明天周一又是新的开始,请继续努力啊[]~( ̄▽ ̄)~我也要争取在这周出一个番外(捂脸) 番外 梦魇 夜半时分,群星熠熠夺了月华。辽阔漆黑的天幕坠着一条璀璨的银色舞带,恍若织锦被王母手中的玉簪划裂,留下耀眼明光硕亮的星痕。 凋谢后的海棠树映着窗纸,枯瘦嶙峋的枝丫像一只苍老的手,搅乱了暖阁中的温存旖旎,锋利的指甲尖勾起伤痛。 流羽已经早早睡着了,后背贴着牧铮的胸膛,蜷起膝盖将头颅埋在胸前。下意识中,即使是背靠着标记了自己的爱人,流羽仍然无法感到安全,故而用小心翼翼的姿势向牧铮汲取温暖,却不敢肆意地张开双臂拥抱。 明明在他找回记忆之前,不是这样的。 牧铮盯着他的后脑夜不能眠,将被子向下拉了一些,在流羽的下颔处掖紧。他的肩膀和后背露在半夜寒凉的空气中,却只是收紧了拥着流羽的手臂,肘部被压麻了也不敢抽回来。 明明流羽并非浅眠,但他仍然害怕惊扰了怀中的人。若是能多给流羽哪怕万分之一的心安,彻夜不眠也是值得的。牧铮这样想着,抿紧唇,继而轻轻吻了披撒在枕侧的发丝:“流羽……” 一刹情动,低哑而克制的呼唤涌出喉头,隐藏着难与人表的沉痛。时至今日他仍然难以相信流羽对自己的仁慈和宽宏,为流羽既往不咎中隐藏的爱意而感到心惊乃至羞愧。 流羽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那片皮肤白皙细腻上看不见疤痕,隐藏其后的却是一截断骨。 是一根碗口粗细的棍木奉,当着他的面、奉了他的命,打断了骨头折下双翼。如今锋利的断刺扎进了他的心脏,令每一次拥抱都隐隐作痛,血液倒流出的头颅中盘旋着仅剩的两个字,不配。 他伤他至深,他还没有付出对等的代价,怎么敢又怎么能心安地将人留下?那日流羽抱着他哭的肝肠寸断,简直将他的心也一起哭碎了,若不是有阿若在一旁只怕自己也会失态地落泪。若不是阿若……若不是阿若,流羽是否还会心甘情愿地留下? “不要……” 一声呢喃,唤回了他愈发陷入恐惧的思绪。流羽的肩头怕冷般用力抽搐了一下,随即将头颅向被褥中藏去。他没有醒,呓语不断,反而是更深地陷入梦境。 只可惜,今夜来访的并不是美梦,而是魇魔心象。 “流羽?”牧铮撑起胸膛想要查看流羽的情状,却在抽出手臂时被一把抱住。 因为过于用力,细白的指尖陷进了他小臂的肌r_ou_,有些疼。流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颊贴着他的臂弯。牧铮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明显感到皮肤被润shi了,冰凉也滚烫。牧铮弯腰欺近,低声试着唤醒他:“宝贝儿,醒醒。” 大手展开,反握住流羽的小臂,想要给他温度和力量。 但流羽却仿佛被魇住了,眼泪越流越急,甚至开始像梦中的幻影哀求:“不要,不要放手!求求你……牧铮,不要放开……” “我在!”牧铮将他整个人从被褥中挖了出来,抱在怀中分开了他的手,指根相错十指交握,心疼地亲吻着他眼角的泪珠,“是噩梦而已,别怕,我一直在。” 流羽无法挣脱噩梦,他便不厌其烦地轻声安慰,亲吻着怀中人的发迹眉骨、睫毛与眼角,将那咸涩酸苦的液体卷入口中,只愿能分担此时此刻流羽的恐惧和悲伤。 待到银河被旭阳的第一缕光束夺走了光辉,黎明初现,梦魇才无声退回了角落的黑暗。流羽渐渐平静下来,放松了十指,重重喘出口气后舒展开眉心。 而牧铮几乎是被折腾了一整夜,拥着流羽合上了眼。常年征战的经历令牧铮睡眠觉极浅,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被困倦抽取了五分清醒,便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牧铮?” 是流羽的声音。 他想要睁开眼,却被一只手指压在了眼皮上,顺着鼻梁缓缓向下游走抚摸。流羽收回停在他下颔处的指尖,自言自语道:“好早啊,你还没有醒吧?可是……我好怕。” 没有期待牧铮的回答,流羽将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轻声告诉拥着自己“昏睡”的人:“我做噩梦了。”他一面说着,一面仰起头,将一个吻轻轻落在牧铮的下巴上。 “我梦见自己又瞎了,什么也看不见,磕磕绊绊往前走……”流羽顿了顿,倒吸口冷气,“走到了悬崖边,跌了下去。” 其实,梦境中还有许多细节,被隐了去。 他被打断了骨头,折下了双翼,失去了光明后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寻觅。脚下长满了荆棘,仿佛又穿上了布满倒刺的刑具,每走一步都痛彻心扉。 可他的小腹中竟已然有了牧铮的骨r_ou_。他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被这世间的魑魅魍魉抓住撕碎。 忽而一步踩空,身体向更深的黑暗陷落,却有一只大手凭空出现抓住了他。梦中他明明是个瞎子,却在生死一线的刹那看清了吊住自己生命的人。 “你抓住了我……”悬崖边的牧铮抓着他的小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英武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我求你不要放手,但是……你一根根放开了手指,我一寸寸向下滑……脚下,是熊熊火海。” 大手逐渐松懈,摩擦过小臂、手腕、四指,直至火舌舔上脚心。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关节开裂的声响,离绝望越来越近。 拥着他腰肢的手臂陡然一震,一把沙哑低沉的声音忽而从头顶响起:“然后呢?” 牧铮已经睁开了双眼,在昏暗的晨光中注视着他,便如梦境中那人一般没有任何表情。但此时此刻,流羽却能将他眸中的痛楚看个分明,甚至那薄唇都在微微发抖。他明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赌咒发誓绝不会放手,可他明明已经抛下过他一次,又有什么资格给予承诺? “然后,”流羽抿紧唇,再开口时声音空灵飘渺,如坠梦里,“我见到了神灵。” 神灵带走了他的一身伤痛,却也自翼骨中抽出了翼族族人天生的馈赠。从此之后,流羽此生再无法修习术法窥测天道,与凡人无异。 “浴火重生,我捡回了一条命,只愿此生重新开始。不再为情所困,不再怅然若失。”流羽轻笑,摇了摇头,“然而天道公正的可怕,它允我已经忘了过去,却不能容我将伤痕一并抛下。六载光y被封印在了我失明的双眸中,若有一日我找回光明,便也该背负可怕的回忆。” “是我的错。”牧铮颤声道,箍住流羽侧腰的手骤然收紧又缓缓放开,“瞎了眼睛的人是我,竟然没有认出你,让你吃了许多苦楚……” “若我相信你亦对我念念不忘,早些将真相告诉你,也不会蹉跎那几年光y。”流羽打断他,语速轻快,已然不再沉湎于往日的伤痛,“这合该是我历的劫罢了。即使失败了,进不去天虞门修不了仙,至少今日我已经有了你。” 牧铮苦笑,长声叹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待我?” 他本是草原上的骄子,是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狼王,放眼宇内亦曾有将天地六合收归麾下的帝王之心。而如今为了所爱,狼王已经将不世功绩轻轻放下;也唯有在流羽的面前,他仅仅是牧铮罢了,会患得患失,会不择手段。 在爱人的眼中,即便是对方的坏处亦十分可爱。流羽宠溺的话脱口欲出,但一转念这些好听的溢美之词牧铮大概早就听腻了,有此一问不过是因着爱他罢了,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露出如此落寞灰心的神情? 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牧铮的下巴,流羽仰起头耍赖道:“我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你要是再说牧铮不好,我可就要打你了。” “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牧铮握住他的双指,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配不上你的喜欢。” 流羽无奈,心道这大概是在找打吧?但见牧铮的神色,却是相当认真的,只看的他心脏也跟着痛了起来。牧铮自认欠他良多,可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凭着本心,心甘情愿的。原谅也好,气恼也罢,执妄于过去折磨的只是自己。 他也不愿牧铮为自己受过的苦而自责惶恐。 流羽不说话,牧铮亦不敢再开口,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乎想要将眼前人的模样刻进脑子里。流羽半搂着牧铮的手缓缓往下滑,眼中渐渐漫起促狭的笑意:“你找打是不是?” 说着,手停在了牧铮的后腰上,抬起来一巴掌打了下去。清脆的掌掴声闷在被子里,变得暧昧不清。 牧铮一怔,随即眯起了眼睛:“现在是早上,你老实一点。”纵使他说的义正言辞,身体却已经蠢蠢欲动起来,收紧了手臂。 “我知道啊。”流羽嘴上乖巧,手却已经不老实地探到了牧铮的衣服里。他扬起上半身亲了亲牧铮的额头,舌尖舔了一圈红唇,笑靥如花道:“但我现在可握着你命根子呢,王上小心点。” 牧铮倒吸一口气,眸色便沉,蓦然翻身将流羽压在身下,带着薄茧的大手在细白腰侧游走:“你松开手,我便让你知道它多厉害。” “哈……哈哈别挠……痒死了哈哈哈……别……啊!” 床帏被放了下来,挡住炽烈千阳,挡住旖旎春色。 黑夜中的魇兽或许永生不死,但好在每日仍有黎明破晓、旭阳东升的时刻。朝霞暮晖中,他们可以拥抱彼此,携手共老。 (后面是发情期。我想的很丰满,但开不动车orz) 番外 相性一百问(上) 本次访谈由小柒久主持_ 谢谢各位嘉宾的到来,令我家蓬荜生辉啊……灵羽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怕你掉毛!咳咳,下面进入正题: ———————————————— 1 请问您的名字? 牧铮:牧铮。 流羽:流羽。 灵羽:牛(流)儿你什么时候回…… 牧铮:(抄刀子)给本王捋顺了口条再说话。 2 年龄是? 牧铮:二十四。 流羽:二十三。 阿若:阿若三岁啦! 小柒久:……你们还真年轻,这么早就抱娃了== 3 性别是? 牧铮:男。 流羽:……男。 小柒久:牛牛你为什么一脸不甘心? 流羽:本来我是有选择的t_t 牧铮:没关系,你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牧铮:野心勃勃的工作狂,但现在不是了。(骄傲脸搂媳妇儿) 流羽:美丽可爱天真善良,既爱撒娇又会卖萌,身娇体软好推倒…… 小柒久:牛牛快让亲妈抱!治愈一下老阿姨被香蕉鱼蹂躏的身心! 5 对方的性格?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8节 流羽:帅气啊。 小柒久:我明明帮你找了很多形容词,“器宇轩昂,骁勇善战,为人处世光明磊落”,怎么说出口就只剩下三个字了……还包括一声感叹? 牧铮:我流聪慧灵敏,温柔乖巧。 小柒久:下面请当事人亲属进行补充—— 灵羽:牛儿生性懒散,不爱读书! 牧铮:来人,把这只长毛鸟给本王拖下去。 老御医:……(思量片刻后决定把心狠手辣四个字咽回肚子里)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牧铮:盂兰盛会…… 流羽:在长安。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牧铮:钟灵毓秀,天真无邪。 流羽:帅气啊。 小柒久:求求你多读读书orz 流羽:那日我夫君身着一袭青衣,身形挺拔料峭,星目剑眉丰神俊朗,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叫我多读书?不过是懒得理你罢了! 小柒久:……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牧铮:都喜欢啊。 流羽:不是眼睛吗?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牧铮:宝贝儿哪里都可爱。 流羽:讨厌他让我怀孩子。 牧铮:那今晚…… 流羽:不行!不是发情期没关系!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流羽:好啊! 牧铮:好。 小柒久:牧铮你给我说实话,想让牛牛天天过发情期的人是不是你?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牧铮:宝贝儿。 流羽:牧铮。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流羽:……夫君? 牧铮:夫君。 流羽:诶! 牧铮:叫声好人、好哥哥听听。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流羽:苍狼。 牧铮:白鸟。 小柒久:草原狼和笼中鸟吧。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流羽:阿灵过来,拔根毛。 牧铮:滚回去。 灵羽:exo = =你老婆让我来的好伐,有胆儿你吼他呀。 流羽:那你送我什么呀? 牧铮:想送只兔子给你,和你很像。 流羽:咦???刚刚不还说是白鸟呢么……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牧铮:想要个和宝贝儿很像的宝宝,最好是女孩子。 流羽:(惊悚) 牧铮:(温柔)你想要什么? 流羽:……杜蕾斯?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流羽:他竟然还想让我怀孕! 牧铮:不想了,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痛的。 ————————若干天后,发情期来了———————— 发情期的流流:呜呜呜……想被……想被填满……想怀宝宝…… 17 您的毛病是? 流羽:心太软了?我觉得我应该多虐虐你,不应该轻易原谅你。 牧铮:宝贝儿,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流羽:想吃辣的(舔嘴唇)。 牧铮:女儿? 流羽:……不可能! 18 对方的毛病是? 流羽:工作狂= =!折子比我好看? 牧铮:怎么可能?时时看你都看不够。 19 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流羽:做一半跑去批折子了= = 牧铮:本王没做过这种事。 流羽:昨天午饭做一半儿,你可不就是没影儿了么? 牧铮:……哦。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牧铮:批折子? 流羽:孺子可教也,啾(亲)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阿若:问我父皇母后这种问题,你是何居心?!拉出去,赏一丈红! 小柒久:等等,怎么变清宫剧了?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流羽:我们约过会吗? 牧铮:你想去哪儿,我们现在出发。 小柒久:……回来!第三十六章不算吗?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小柒久:说说看,第三十六章开心吗? 流羽:当然开心,可惜你没让我看见那一地荷花灯。 小柒久:牧铮肯定是开心的,他三年没做过了(拔腿跑出39米)。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阿若:我爹爹说让你惜命。 小柒久:……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流羽:暖阁吧? 牧铮:暖阁。 小柒久:欢迎收听宅宅恋爱物语。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流羽:做幅画吧,送他万里江山。 牧铮:(感觉被送了一箱刀片)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牧铮:我(第二十五章) 流羽:我(第一章) 小柒久:……牧铮你好意思说。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小柒久:欢迎收藏本文啊,慢慢看这俩人是如何喜欢并虐待着彼此的(?)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流羽:爱。 牧铮:我爱你。 流羽:我也爱你。 小柒久:我更爱……不用说了我自己滚。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牧铮:他的要求我都无法拒绝。 流羽:牧铮,不要弄疼我,你都答应过三次了(第十三章,第二十三章,第三十六章) 小柒久:现在的牧铮不是没辙,是难过的要死了。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流羽:你会变心吗? 牧铮:如果我变心了,你就一刀杀了我。 小柒久:……那你拿刀对着我算怎么回事儿?!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流羽:不可以! 牧铮:不可能。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牧铮:买了奶茶和零食等他。 流羽:奶茶要全糖全脂,要仙草不要珍珠。 牧铮:好。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牧铮:眯着眼睛一脸餍足的表情。 流羽:说“我爱你”时认真的表情。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流羽:表白的时候。 牧铮:重逢的时候。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流羽:…… 牧铮:宝贝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小柒久:流啊你发情期没过呢吧? 39 曾经吵架么? 牧铮:没有。 流羽:没有。 小柒久:……第十九章算的吧?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第十九章) 牧铮:我冤枉他和落翎私通。 41 之后如何和好? 流羽:我的翼骨被打断了,他心疼我,“原谅”了我。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流羽:(叹气)原本不想的…… 牧铮:我只求日日陪在你身边,做什么都好。 流羽:现在很想很想!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流羽:此时此刻。 牧铮:无时无刻。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牧铮:陪伴他,厮守到老。 流羽:让牧铮一天比一天更爱我_ 小柒久:???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9节 45 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他已经不爱我了”? 牧铮:如果有一天,他看着我时眼睛里没有了光,我就知道他已经不爱我了。 流羽: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小柒久:除非你又瞎了……不可能!绝不可能!(在牧老大的刀尖儿下瑟瑟发抖)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牧铮:雪梅。 流羽:玲珑骰子安红豆…… 小柒久:红豆???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流羽:曾经有,现在已经没有了。 牧铮:没有。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牧铮:除了在宝贝儿面前,我不会自卑。 流羽:(小声)没了翅膀,无颜回家。 小柒久:少来,你只是不想回家罢了。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牧铮:公开的。 流羽:秘密的。 牧铮:??? 流羽:你还没和我回过家呢。 灵羽:阿牛,我刚刚发明了一个新玩意儿,可以千里传音!你想不想现在和族长夫妇出柜? 小柒久:……你这个新玩意儿不会是叫电话吧?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牧铮:能。 流羽:当然。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下)我也不是很……清楚t_t 写它是为了开心的啦(撒糖) 毕竟昨天去看了德林格沃之罪,心情猴复杂,ggadgg真的够虐啊,但sder骨科又很香,u(暗搓搓想写同人) 第1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