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 分卷阅读1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 书名:重明 作者:山幽君 文案 兄弟年下,互宠 无炮灰 反正就是哥哥爱弟弟,弟弟爱哥哥 一贯我的风格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越重黎,越明时 ┃ 配角:不重要 ┃ 其它:不重要 ================== ☆、001 夜幕降下,越重黎迷迷糊糊被人拍了拍脸,神志渐渐清醒,紧接着便感到浑身疼痛。 睁眼一看,原来是认识的侍人,正满脸惊恐地望着他。 “二殿下、二殿下,快些醒来了。” 越重黎恍恍惚惚从泥泞的地上坐起来,浑身只觉得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事实确实如此,骨头疼,肉也疼,一张面孔更是青一块紫一块,侍人越看越慌,眼泪都快吓出来了,声音也颤颤:“二、二殿下,是、是谁对你下的这般狠手。” 越重黎没有回应,只是皱着眉揉着自己的脸,抹了抹嘴唇,手指上一点殷红,大约是破皮了。 他看了一眼黑色的天,“什么时候了?” 侍人没忍住抹了一把冷汗,“您消失了大半天,宫里都闹翻天了。” 越重黎点点头,踉踉跄跄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春时草木葱茏,自己原来是被打晕丢在了树丛里面,翠绿的叶子遮住了人,怪不得侍人现在才找到他,他又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目光停在侍人身上,而后露出一个笑,“你别怕,你现在离我远些,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不会责怪你。” 说罢,便一瘸一拐地往瑞泽宫的方向去。 侍人这才放下心来,还没过一会儿,又开始良心不安。 他确实是怕了些,越重黎好歹是位皇子,宫里敢对他下毒手的,大概也就那几位人物,因此他奉命找见了二皇子,第一件事也不敢找御医过来,二皇子脾气好,他只敢自己动手让二皇子醒过来,找了御医,生怕得罪了那些大人,让自己性命不保。而这位二皇子,大概也是想到这方面,对下人体贴到这种份上。 侍人望着越重黎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瑞泽宫是皇子们住的宫殿,这一代的皇帝子嗣公主比皇子要多上许多,皇子只有两位,因此瑞泽宫分为东边和西边两个部分,瑞泽东宫住的人是大殿下,瑞泽西宫住的是二殿下。 越重黎也知自己消失了大半天,母亲那边的人大概寻得快疯了,他却只能悄悄地往回走,母亲若是知道他是被人打了,估计得气疯,省不了和皇后闹一场,父皇病重,太子未立,皇后娘娘的手段比他那整日只知弹琴弄花的母亲不知高上多少,母亲要是真的闹起来,肯定得吃上大苦头。 还不如将这身伤势瞒下,回头派人去告诉母亲,自己只是在树荫底下睡了一觉。 他没有争□□势的心,父皇病重之后朝廷上下的事情处处有皇后娘娘处理,也实在是个强势厉害的女人,几年来大权正渐渐归到她手中,父皇立储,无论立了谁,最后还是得看皇后的脸色行事。 结果回了瑞泽西宫,灯影重重,纱幔飘渺。 越重黎遣退了宫人,正想去翻箱倒柜将伤药拿出来,身后忽然有一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问道:“你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越重黎一怔,暗道糟糕,转过身去望着那名身着华服的漂亮青年,露齿一笑:“皇兄你怎么来了?” 越明时一看他这张脸,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我问你去了哪里。”大皇子沉着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孔,几步走来,眯眼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弟弟的这张脸,语气森寒而不悦,“我不是让你平时没有事不要出门,即使出门也要跟在我身边,是谁对你动的手?今天进宫的那几个废物世子,还是……” 越明时声音一顿,几乎咬着牙将口中的话说出来:“我母亲?” “皇兄你想多了。”越重黎愁眉苦脸地将他的手拿下来,而后变花样似的从身后取出一支桃花,斜斜地挂在越明时的耳际上,叹气道:“只是觉得今天日子不错,树上的桃花都开了,我想着趁它们最娇艳的时候采回来,结果不小心从树上跌了下来才摔成了这样,与那几位世子无关,要不然,皇兄你说他们废物,我被他们打成这样,岂不是更废物?” 两位皇子的相貌都随他们母亲,皇后的冷艳高贵,越明时更是气质冷冽。 闻言,越明时面色更冷,“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不听了。” 越重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过身去从柜子里一边翻着伤药,一边好笑地说道:“皇兄你这就冤枉我了,你我的母亲天天斗得死去活来,我母亲一个月有半天闲下来看我就已经不错,只时常派人来对我嘘寒问暖,比起我母亲,皇兄打小就教我识字,有好的东西必然分我一份——” 越重黎的话语忽然顿住了,紧接着他呼了一声痛,从柜子里将伤药拿出来,蹙着眉泪眼汪汪地回过身,将伤药交到越明时手中,“我最听皇兄的话了,今天只是因为宫里的桃花今年第一次开,想着采最好看的给皇兄,不然我也不愿意出去。皇兄,我都受伤了你还问这,都不心疼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越明时立即就心软了,脸色缓和下来扶着弟弟来到榻上,打开药罐将药膏弄到手上,一点点仔细地用手指抹在越重黎的伤处,动作已经极温柔了,语气却仍十分严肃:“这一回我就原谅你了,以后你要去哪里,必须告诉我,我不在你身边你哪也不准去。” 这话对自己的兄弟来说,其实过于强硬了,然而这对兄弟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宫里只有两位皇子,一位住在东边,一位住在西边,说是远,也不远,要碰面十分简单,除却表面功夫应对那两位母亲,他们自小,打从暗地里遇见的那一天开始,就形影不离。 因此二皇子点头,温顺地坐在榻上,只是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眼含笑意。 越明时一看见弟弟身上的伤,满腔怒火便止不住,但他仍然忍住了。 弟弟的话他只信一半,出去采花可能是真的,但跌伤的,绝不可能。今日宫里来了几个世子公子哥,在京中骄横野蛮,眼看着皇帝的命就要尽了,这些公子哥大概是为了讨好皇后,才做出这种事。 越明时垂眸,在弟弟面前掩去的眸中的狠厉杀意,无论以后谁当了皇帝,越重黎始终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容不得别人动他半根手指头。 他正思量着怎么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越重黎忽然握住他的手,无奈地瞅了他一眼,“皇兄,你在想什么?你的劲儿弄得我可疼了。” 越明时连忙放松力道,蹙起眉头,“你明天哪也不准去,就待在宫里好好养伤,将早些日子交给你的书看完,我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2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2 会在一旁看着你。” 越重黎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只是默默哀叹一声,他皇兄对他管得不是一般的严厉,平时除了什么非得分开要做的事,否则两人总得黏在一起。他倒也不觉得厌烦,只是一想到还得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书,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许多人觉得他平时不怎么出门,是个安静的皇子,其实只是听他皇兄的话躲在屋里罢了。 越明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愿,脸色一沉,“怎么,你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 “不是不是。”越重黎摆摆手,“皇兄你猜我今天出去遇见了谁?” 越明时不悦,“难道是许多年前说要嫁给你的那个世家小姐?” 越重黎诧异,“什么世家小姐,皇兄你怎么还记得,我想说的是,我今天遇见九公主了。” “九公主?”越明时一窘,冷着脸思索片刻,“她过段时间不是要出嫁了,应该没有时间见到你才是。” 越重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道:“可不是嘛,我见到信悦那会儿,她正哭哭啼啼地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002 九公主名为信悦,母亲是皇上醉酒时宠幸的宫女,尚未来得及封个名分,便在生信悦时难产而死,陛下怜她年幼丧母,便将她过继给了皇后抚养。 信悦这年十七,就在不久前,她的亲事定了下来,对方是年纪六十三的夏远侯,有几位亡妻,可说是天生克妻命。 越明时立即领会了弟弟的意思,“她对你说了什么?” 越重黎换上寝衣,而后熟练地从柜子里取出另一套寝衣,这一套寝衣尺寸比他的稍小,是属于越明时的,他站到自家皇兄身后,一边服侍他换上寝衣,一边好笑着说道:“无非是求我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亲事将近,若是让人知道她与另一个男人偷情,无论是信悦还是她的那位小情人,都得性命不保,夏远侯指不定还会冲你母亲大发一场脾气。” 越明时点点头,转过身将弟弟牵到偏殿,“你打算怎么做?” 侍人宫女已经退去,瑞泽西宫近乎无人,静得几欲只听得见这对兄弟的低声私语。 偏殿有一暗室,里头有一床榻,越重黎仔细关了暗室的门,回头见皇兄已经展开被褥斜躺上去,烛光荧荧,越明时眉头舒展,唯有对待弟弟时才会面容柔和,此时更是平添了几分暖色。 “过来。”越明时往后稍挪,为弟弟让出一块位置。 越重黎低笑一声,“我们都长大不少,这床容不下我们了。” 说罢,他蜷着身体躺在外侧,越明时伸手将他往里揽,闻言,眉头微皱,“谁知你小时那么小一丁点,长大了却比皇兄还高了。改日我寻几个口风严实的人,让他们再做一张比这更大的。” “还是我来吧。”越重黎握着皇兄的手转过身,越明时顺势将他搂住,两人自幼便相拥而卧,倒也不觉姿势别扭。弟弟亲昵地用下颚蹭了蹭哥哥的肩,叹息一声:“这到底是西宫,我行事也方便一些,否则消息走漏出去,那两位母亲知道我们为了躲避她们派来的此刻做成这样,可不得气死。”停下来思索片刻,“至于信悦那事,虽说关系算不上你我这样好,却还是妹妹,十七岁的年纪嫁给六十三岁的夏远侯,确实是委屈她了。夏远侯中立这么多年,既不投靠你的母亲那边的人,也不支持我母亲这边,信悦不过是你母亲掷出去讨好夏远侯的棋子,可怜的牺牲品。” 越明时手指无意识地圈绕着弟弟的发梢,有些出神,“长公主十五岁便出嫁,信悦的今天,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我命不由我,再过不久,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将迎娶他们为我们选择的妻子。” 顿了顿,他说道:“可你若不将这事揭露出去,夏远侯选择拥护我做太子,这对你,不好。” 越重黎摇头,“现在朝廷的三拨势力,一派是你母亲的权势,一派是我母亲身后那群娘家人,还有一派中立多年,夏远侯中了这么多年,到最后他愿不愿接下你母亲的好意,也难说,毕竟,败了之后便只有死路一条。况且,我倒不觉得信悦会真的安安静静嫁给夏远侯。” 越明时眸光一沉,额头相抵,认真地对弟弟说道:“重黎,我不会让任何人害你。” 越重黎眼带笑意,“皇兄为了我已经做了够多,过去我母亲一族势力尚弱无法保护我,你同我睡在一起是怕我沉眠之时遭刺客暗杀无人知晓,吃在一起是忧我食物之中有毒,凡是都要自己先试,不让我出去是恐我遇上一些人为的意外致死,皇兄对我细心如此,几乎将我惯得比娇生惯养的公主更甚,可我们总有分离的一天,他日你我其中一人登基,必有一人得迁出京都前往封地。” “难不成你厌烦了?”越明时不悦道。 “若是厌烦早该厌了,皇兄你又不是不知,我有多讨厌看那些诗书礼法,而你一旦将我留在宫里,就是要我看这些东西。”越重黎埋怨地念了一句,面上却全无责怪之意,“只怕到时皇嫂要对我生气了,哪有兄弟亲密成这样的。” 越明时将弟弟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阖上双目,“那就不要什么皇嫂了,我与你一起长大,自然比寻常人要亲近,再怎么也不可能对别人有对你一半好,与其祸害其它女子,不如一推再推,等到我们掌了权,谁敢多说半字,便斩了他们。” 说罢他低下头,蹙眉望着越重黎,语气略微严厉:“至于你的妻子,我会为你找,你母亲那边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要听皇兄的话,知道吗?” 以皇兄的性子,估计他这辈子都得孤身一人了。 越重黎暗笑,点点头:“傻皇兄。” 越明时没有计较傻皇兄这三字,只觉得心里放下一桩大事,其实他不久前收到风声,说是弟弟的母亲已经开始为他物色妻子,他看着亲信呈上来的画像,左翻右翻,面露不悦,弟弟的母亲也不知怎么想的,可供选择的女子那么多,竟没有一个能入眼的。他越想越觉得不高兴,就怕他那个傻弟弟一时犯傻,听了他母亲的话,从这里面随意选一个。 终身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他娇惯着宠大的弟弟,自然要选最好的女人。 越重黎对他皇兄的想法了解得一清二楚,却也没有多说。 兄弟俩相处多年,许多地方多少也有些相似,与他皇兄一样,他也不希望皇兄听从上面的安排,只不过他的掌控欲没有他皇兄那么强烈,没有说出来罢了。 至于他自己—— 越重黎眸色微冷,眼下的局势显然是他母亲鸢叶夫人这边稍弱一筹,到时父皇病逝,那两个女人斗了几十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若是他母亲胜了,他倒还可以保住皇兄一命。 若是皇后胜了,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3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3 以皇后的性子,皇兄根本无法压制得住,那么他和母亲的下场,只有一死。 而这一切,都不是两个无实权的皇子可以决定的事情,皇后的权势太强,鸢叶夫人的娘家太强,无论是谁成了赢家,两个皇子十有□□都将成为他们的傀儡。越重黎看得明白,他知道越明时也明白,不过兄弟俩谁也没有说这些话,之前说的不过是异想天开,无论是婚事还是性命,都由不得他们选择。 否则越明时也不必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牵着带着,事事亲力亲为。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缓缓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越明时睁开眼,看着越重黎,一眼又一眼,最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越重黎也还醒着,那声叹息听得清楚。 ☆、003 大荆国民风开放,几年前,皇帝病重,而姜皇后与鸢叶夫人代表了朝廷上的两方势力,在权势斗争极其激烈的情况下,于是大荆国权势顶端上的二人,渐渐干政,最终,开始了漫漫长远的垂帘听政。 然而大荆的皇子过去没有上朝的资格,这年春,也破例获得了准许。 议政殿内,皇帝陛下坐在龙座之上,脸色苍青,双目半阖一副垂死之相,而他的两侧隔着重重幕帘的地方,那里坐着大荆国权势最高的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分别是姜皇后与鸢叶夫人。 往下是大荆国的朝臣,两位皇子相对而立。 气氛格外僵硬,就在刚才,这里还吵得不可开交,南方水患,除却一直以来就针锋相对的两派势力大臣,大皇子越明时与二皇子越重黎也参与了其中,激烈得如同隔世的仇人,新仇旧怨积累,凭着南方水患的这个口子,不要命地宣泄出来。 他们早就不需要伪装什么兄友弟恭的现象,皇帝陛下准许他们上朝,便是要让他们朝堂上斗个你死我活,而后选出最出色的那个人当太子。 这么一下子就过了一个早晨。 直到皇帝陛下咳了几声,微微睁开眼,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吵完了?” 大皇子越明时躬身跪求,面容冷肃:“陛下,臣认为,南方水患,当务之急便是要派人输送粮食,否则极易激起民怨,到时再要处理,便是难上加难。” 对面的越重黎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却讥诮意味十足。 尚书郭吴为人耿直,说难听那个点是口不遮拦,许久以前得到了姜皇后的一个人情,心中时常念着报恩,见状,率先走出来,打量着二皇子那张与他母亲一样漂亮的面孔,嗤笑道:“二皇子殿下这般,可是有万全之策?别生了一副好看面孔,说了一口的好听话,实际上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说完,郭吴便迎来了一众的怒视。 他并不担忧,自从承了姜皇后的那个人情,他便再也没有试过像过去那样,为自己一言一行而担惊受怕。 越重黎却面容温和地笑了起来,云淡风轻地点点头:“郭尚书说是便是好了,总比生了一副不好看的面孔,又说不出好听话,脑子里更是塞满了浆糊,整日只知对主人摇尾乞怜的人要好。” 郭吴立即意识到对方是在说自己,气得脸色发红,奈何人家笑靥如花,你怎么吵怎么闹,人家都懒得计较。 而后越重黎望向越明时,惊讶地对他说道:“皇兄所言极是,不过,皇兄你怎么忘了,这场水患持续了一个月之久,当地的粮食早就用完了,如果要从别处移过去的话,路上地形极其复杂,等到他们去到那里,指不定还剩下几个灾民。” 越明时脸色微冷,瞥了他一眼,正欲反驳,皇帝陛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一道婉转柔和的声音自幕帘之后响起,鸢叶鸢叶夫人温柔地说道:“陛下身体不适,众卿今日便到此为止,退朝吧。” 于是今日的早朝只好停在这里。 越明时也打算离开,冰冷锐利的面上毫无表情,忽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今日表现不错,然略输二皇子一筹,过几日到我府里来,我同你好好说清楚。” 越明时点点头,恭敬地作揖道:“承蒙丞相大人关照。” 丞相没有多言,说完便离开了。 紧接着又有不少归顺了姜皇后的大臣过来与他说话,越明时一一回应了,话却极少,一看就是不怎么好相处的模样,眉头也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皱了起来,面上尽是不耐之色。 好不容易等人都散尽了,他才能离开议政殿,起初脚步是极其稳重而平缓的,不过多时,大概是远离了议政殿,他的脚步便快了起来,看上去竟有几分焦急。 不远处是一片桃林,再走一段长路就是瑞泽宫,过去他一直都是挑最偏僻的路走,今日也是一样。 越明时拨开层层叠地的桃枝,来到桃林中间的亭子,一看那里空无一人,眉头蹙得更紧,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然而不过片刻,便露出几分担忧来,往往复复在亭子里踱步,等到他大约数到第三十九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越重黎抖了抖衣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埋怨道:“那些人实在是烦死了,非得揪着我说个不停,真想拿泥土塞住他们的嘴,皇兄,你等了多久?” 越明时沉默片刻,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眸光锐利,越重黎一愣,不禁笑了起来,走过去揽住自家皇兄的肩,温声说道:“皇兄,你担心了是不是?你别担心啊,议政殿附近到处都是侍卫,刺客就是想杀我,也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我早就不是小孩了,况且皇兄只比我大两岁,我们都是体格强健的男人,都好不到哪去,自然,也坏不到哪去。” “下回不用再与他们多费口舌,早些回去,初春还有些凉,早晨让你多穿点你嫌热。”越明时褪下身上的狐裘大氅,摁着弟弟结结实实地裹在他身上,这才脸色稍缓,“穿着,不许脱下。” 越重黎叹了一口气,“真是有一种说法叫,哥哥觉得弟弟冷。” “不说这个。”越明时和他一路往瑞泽宫的方向走,一边赞赏地说道:“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连丞相大人也在夸奖你。” “这哪算不错,不就是我们昨夜商议的结果,今天我出了风头,至于剩下的,就由皇兄你明天说了。”越重黎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我们在殿上做成那样,若他们知道我们每次结束,都会约在桃林里一起回去,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若不做成那样,只怕母亲们会觉得我们关系很好。”越明时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以后我们必须把郭吴降下去。” 他对郭吴今日说他弟弟脑子里空无一物的事情耿耿于怀。 越重黎沉吟片刻,笑眯眯地揽着自家皇兄的肩,侧头轻轻撞了撞对方的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4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4 脑袋,蹭了蹭,心情愉悦:“皇兄真是偏心我。” “这么大了还像小时那样撒娇。”越明时顺势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坦然承认:“郭吴不过是个无实才的庸臣,母亲要的就是他这张讨人厌的嘴,再怎么也比不上你半分。” 桃林走尽,他们没有走正道,而是拐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径,出去便是一条巷子,一路通往瑞泽宫,这里平常不会有宫人过来,因此他们走了数次,也没有人发现,朝堂上针锋相对的两位皇子,关系如此亲密。 等到巷子也走完,兄弟俩的脚步停下来,越重黎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盖在越明时身上,又低头替他整理好衣裳,望了对方一眼,点点头,而后摆摆手,停在了原地。 越明时看了周遭一眼,确定没有什么躲在暗处要干坏事的人,这才勉强放心地走了出去。 他们一向如此,未免引起怀疑,总是一人先,一人后地离开,今日是他,明日是他,为了伪装一副兄弟不和的模样,可谓是煞费苦心。越重黎望着皇兄的背影,看着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悠闲地往外走。 他是想赶紧回去的,谁知眼看就要走到瑞泽宫,忽然瞥见了鬼鬼祟祟的九公主信悦。 信悦望见他,抿着唇躬身行礼,而后一个侍卫匆匆从一侧跑来握住她的手。 越重黎别开头装作没看见,心里笑了一声,怎么每一回都被他看见信悦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跑到瑞泽宫附近来。 这男的也太不中用了。 他倒真的不打算揭发信悦的事情,只是偶尔会想和皇兄聊一聊这些事,谁知道他回了瑞泽宫,原本早该回来的越明时却没了踪影。 ☆、004 越重黎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皇兄回了瑞泽宫,又被姜皇后请了过去。 以往他们下朝回了瑞泽宫,总是在中殿见了一面,确认对方相安无事,这才各自离去,等到傍晚时分才私下换了侍人的服饰轮着时间去彼此的寝宫里。 这天日暮西下,越重黎望着天边绯红的火烧云,总觉姜皇后将皇兄请过去大约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姜皇后性情冷淡,又忙心权势,因此与越明时的关系算不上亲近,每回与他见面,多数是为了说一些如何对皇位有利的事情。 越重黎端坐在椅上思量片刻,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姜皇后上一次因为关心皇兄与他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了。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一声,他与皇兄倒是同病相怜,姜皇后重权,而他的母亲鸢叶夫人则更重情,不过这个情十有□□是系在父皇身上,所以他和皇兄的关系才会比寻常人更亲密,毕竟自小,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对方了。 此时越明时正在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自从皇帝病重,姜皇后才思敏捷,便渐渐代替了皇帝,开始批阅奏折。 越明时走进御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母亲静静地坐在案前,手持奏折,神色淡然的模样。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母亲,儿来了。” 姜皇后眉头微蹙,目光不移,语气中带了几分严厉:“你今日怎的输给了老二?本宫不信,你会想不到他想到的那些事,是太傅教得不好,还是你不用心?” 那是他们串通故意的,输是自然。越明时隐去这个原因,一脸坦然道:“是儿粗心了,与太傅大人无关。”顿了顿,他面上露出几分惭愧,“在这个关头输给皇弟,儿于心有愧,甘愿接受母亲责罚。” “罢了。”姜皇后这才抬眸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老二平时瞧起来温雅文静,骨子里聪明得很,比他那个整日魅惑皇上的母亲,半点也不少。”说到这里,姜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最近那批中立的大臣有所松动,成王败寇,鸢叶的手段不比我温柔,我俩的性命日后能不能保住,得看你是否争气,你比老二更靠谱一些,站在你这边的大臣就更多一些。” 越明时心中微沉,薄唇抿了抿,问道:“若是母亲得了皇位,又会如何对待鸢叶夫人与皇弟?” “自然是不留任何余孽。怎么?你同情他们?”姜皇后起疑,眯眼打量了自己的儿子一番,“明时,本宫不是教你,莫要心慈手软,他日不是我死,便是他亡。你那个父皇靠不住,眼下的形势走到今天,我们与鸢叶那帮人,除了死敌,仍是死敌。” 除了死敌,仍是死敌。 两者必有一死。 长袖之内的双手暗暗握紧,越明时面无表情地摇头,“儿只是想提前知道罢了,早日做个心理准备,毕竟皇位迟早会落在我们手中。” “你有这个心便是好事。”姜皇后脸色稍缓,放下奏折,满意点点头,“对了,信悦过段时间便要嫁出去了,你这个当哥哥的身边还没有妃子,这怎么行?” 越明时心跳险险漏了一拍,垂眸应道:“皇妃之事事关未来,儿不敢随意决定。” “也是。”姜皇后精致的眉眼柔和起来,像一位亲切的母亲一般询问:“本宫听说,丞相过几日请你过去?” “是。” “嗯。”姜皇后笑了起来,“丞相在朝廷上下德高望重,若你能得他赏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明时,你可知道丞相家中嫡女,名为白蔻,生得貌美无双,为人也温婉贤淑,你娶了她,可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也好,既然丞相请你去了他府里,过几日,你就去看看白蔻,与她培养感情,觉着不错的话,本宫便为你们赐婚。” 越明时恭敬地低着头,脸色却在姜皇后没有看见的角度沉了下来。 原来母亲让他过来是为了说这件事。 不是为了关心,也不是为了责罚,而是为了拢络丞相。虽说是为了他的皇位着想,可先是将九公主信悦卖给了夏远侯,至于他,其实说到底,与信悦相比,差别也许只在于对方年轻貌美。 越明时心中一窒,却仍然平淡地应道:“儿不善言辞,只怕对方不愿,若我就这么过去纠缠,引起了她的——” “你有了心上人?”话未说完,姜皇后便打断了他的话。 心上人? 越明时微愕,眼前刹那间闪过弟弟的面容,脸色一白,冷声道:“不曾。” 知子莫若母,姜皇后一看自己儿子的神情就知道是有了,然而那又如何,感情之事,与权势相比,微不足道。 “本宫为你准备好了上门礼,过几日你就去见白蔻吧。” “母亲!”越明时蹙眉,“我——” 下一瞬他一怔,前一刻还带着笑意的面孔,此时却面色阴沉。 “明时,你该知道,你是谁。” 越明时望向他母亲的双眼,那里面全然没有温情,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独断与冷静。 她在告诉自己的儿子—— 你是大荆的皇子,你是未来的皇帝,你是姜皇后的儿子!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5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5 越明时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定定地凝视姜皇后一阵子,心中的滋味道不明说不清,一时觉得背叛了与弟弟的承诺,一时觉得浑身冰冷,而后,他躬身行了一礼,低头咽下所有的情绪。 “儿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知道,他与弟弟持续了十几年的生活,该是要变了。 待越明时走后,姜皇后再度拿起奏折,过了一阵,又放了下来,她蹙起眉头,唤了一声,立即有一名老宫女走了进来,这名宫女跟了她很多很多年,她可以与她说许多事情。 姜皇后甚至会尊称这名老宫女一声姑姑,“姑姑,本宫沉不下心。” 老宫女抬起苍老的面孔,双眸却依旧明亮,洞悉一切:“是大皇子的事。” 姜皇后叹了一声。 两个女人便在御书房谈了起来,越明时心事重重地往瑞泽宫走,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孔此时更是阴郁不已,不少情窦初开喜欢过他这张精致面容的宫女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想起自己前不久才与弟弟说不会娶亲,可这事却来得这么快。 到底该不该跟弟弟说? 该,还是不该? 越明时脚步一顿,望着日暮的夕阳,蹙起眉头。 而另一边,越重黎等了他许久,想着姜皇后应该不会将皇兄留下太久,便出来打算找他。正走到拐角处,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于是故意走到偏僻的小径上,脚步猛地一顿,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叫声,回头一看,一名宫装少女一脸错愕地瞪着他。 原来是九公主信悦。 “二、二皇兄,你怎么忽然停下了。” 越重黎唇角带笑,“比起这个,信悦妹妹跟着我做什么?” ☆、005 信悦盯了他一阵,忽然说:“二皇兄,谢谢你没有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越重黎恍然了悟,不在意地摆摆手,“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你不用在意,这是你的事,我不多管闲事。”他心里想着去找越明时,信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也不想停下来和她多说。 谁知他才走几步,身后的信悦忽然急匆匆地跟了上来拽着他的袖子,一脸紧张说道:“二、二皇兄!我以后、我以后,我是支持你做太子的!”紧接着,她警惕地扫了周围一眼,低声说道:“我前几天无意听到一个事情,姜皇后准备给大皇兄牵上白丞相那的那条线,如果大皇兄与丞相之女联姻,这对二皇兄非常不利。二皇兄——” “等等。”越重黎眉间微蹙,严肃地制止道:“信悦,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 信悦一愣,以为他不信,不免焦急,“二皇兄,我是真心的,小时我被宫人推落水,是二皇兄找人来救的我,再加之皇兄帮我将这件事隐瞒下来,我对皇兄只有感激,绝对没有恶意。” 越重黎不大记得那些琐碎的事情,他将自己的袖子拉出来,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瞥了灰心丧气的信悦一眼,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我不是不信你,只不过,信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说这些话吗?” “是我帮不上皇兄的忙……”信悦年幼丧母,跟了姜皇后之后,因姜皇后态度冷淡,宫人便以为这位九公主碍了姜皇后的眼,时常暗地里欺负她,幼时甚至险些死去,是越重黎救的她,她一直惦记着恩情,眼看着父皇就要断了最后一口气,皇位之争即将尽头,信悦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想了又想,决定豁出这一步,“皇兄,我时常会去向姜皇后请安,偶尔会听见一些消息,我可以帮你的。” 越重黎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忽而笑了起来。 “你都要嫁给夏远侯了,还讨这些苦差事做什么?”他戏谑地瞅了她一眼,“你现在又私下有了情人,兜住自己的事情就够了,这皇宫里外,朝廷上下的斗争……” 顿了顿,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如非必要,谁愿意掺和,你还是个小姑娘,天真快乐就够了,就算不能,也是快乐一天是一天,这些事就少管了。” 说完,他望着日暮的夕阳,蹙起眉头。 皇兄怎么还没回来? 信悦眼眶一红,“信悦长这么大,只有二皇兄对我说这样的话。” 越重黎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过是个丫头片子。” 而后便朝着姜皇后宫里的方向走去,他实在想快点见到皇兄,就连过去安分守己的信悦都想着找靠山,他和皇兄…… 又还能平静多少天? 信悦在身后看了很久,忽然大声说道:“二皇兄!丞相家那个女儿喜欢字写得好看的男人!我认识她,你若想要和大皇兄抢,就按这个来吧!” 越重黎没有回应,一路沿着小径,直到他看见心事重重的越明时。 越明时也看见了他,两人对视一阵,纷纷别开视线,这附近有人,他们不好太过亲密,若是传出去就糟了,就连面对面相遇,也只是点点头,而后便擦肩而过,等到过了好久,走了好远,才能秘密着会合。 夜幕降下,月辉茫茫,星子闪烁。 夜色里的凉风吹拂起两名青年皇子的乌发,月光倾泻而下,两道斜影靠近,顿了顿,又无情分开。这样的场景曾有过无数次,未来也会有无数次,遇见了,冷淡点头,而后漠然地错开。 本该是亲密的兄弟,却活得像是死敌。 越重黎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伸手握住了自家皇兄的手。紧接着他愣了愣,因为他的皇兄,同样握住了他,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做同样的事。 越明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重黎,你不高兴。” “刚才不高兴,现在高兴了,皇兄,你真疼我。”越重黎面上含笑,他生了一双多情眼,专注望着一人的时候,总是脉脉含情,越明时被他看得耳根微烫,神情却仍然极其冷肃,“今日我们一起回去?” 越重黎握着他的手转过身,两人朝着一个方向,说话的同时,步子已经迈了开来。 “我看皇兄今日看起来也不高兴。” “嗯,母亲与我说了一些话,我不大喜欢听。”越明时唯有在面对弟弟的时候才会坦然地说出这些话,他捏了捏弟弟的手心,“你呢,你又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 “信悦找我说了一些事,想着那么大的小姑娘都要谋划未来的事情了,我与皇兄,大概也不能长远。”这些话是他头一回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若真有不得不敌对的那一天,我可能无法对皇兄下手。” “我也是。”越明时蹙眉,面上似乎有无限忧愁,“所以我会保护你,即使母亲让我杀你,我也做不到。” “那怎么办?”越重黎停下来,侧过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6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6 越明时不苟言笑的面孔眉眼渐渐柔和,而后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抬手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弟弟的脸颊,却眸光微冷语气强硬:“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就会永远宠你,保护你,就连你的母亲鸢叶夫人,我也会待她很好很好。” 越重黎将他的手取下来,望了周遭一眼,小声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皇兄,这附近有人,你对我这么做,明天姜皇后该知道了。” “这是第一次,他们只怕会以为我们要打起来。”话是这么说,越明时仍然将手放了下来,在宽大的袖子之下,还没过一会儿,还是觉得握着弟弟的手比较好,怕他摔着,“你又打算怎么办?” 越重黎满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不是进便是退,没什么好说的。” 究竟是进还是退? 越明时不悦地瞥了他一眼,“重黎,你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敷衍,我是说的真话。” 越重黎挑挑眉,“皇兄会生气吗?” 越明时眸光沉沉,语气似有埋怨,“你就是打定主意知道我不会生你的气。” 越重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着边际地应了一句:“我也一样。” 越明时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越重黎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直到回到瑞泽宫,他们才表情一变,冷淡地分开来。 一直过了很久,越明时都没有想明白弟弟那句“我也一样”究竟是指普通的不会生气,还是有更深的意思。这一夜他们谁也没有说丞相女儿的事,他们都知道,只要姜皇后让越明时做什么,那么鸢叶夫人,同样会让越重黎做什么。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越明时之前的纠结没有任何意义。 天刚破晓,越重黎便醒了过来,身边空荡荡的,越明时已经离开了。 紧接着,瑞泽西宫来人,说是鸢叶夫人有事要请越重黎过去。 ☆、006 越明时去了丞相府。 恭恭敬敬地听丞相说完话,早晨出门,除去那些准备的时间,等到一切都结束时,已经是傍晚了。白丞相家的下仆阿忠在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说道:“今日是花灯节,大小姐出门了,大殿下,我带你过去见她。” 越明时抿了抿唇,神情冷淡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见还是要见上一面的。 这一夜街巷格外热闹,放眼望去,尽是种种模样的灯笼,在夜色之下绽开耀眼的光芒。越明时走着走着,脚步一顿,视线停在旁边的摊子上,瞟了丞相家的下仆一眼,对白蔻的事情兴致缺缺,便停了下来,走到摊子边上,指着那只莲花灯问:“这个多少钱?” 摊主笑眯眯地比了个数,越明时二话不说地给了钱,而后提着这盏莲花灯,眉眼柔和下来。 丞相家的阿忠擦着汗跑过来,“哎哟大殿下,小的还以为把您弄丢了,你怎么买了这个?真是有心了,大小姐看见肯定会喜欢的,这路上拥挤,让小的来拿吧。” 说着就要伸过手来接,然而越明时面色一冷,“不是给她的,带路吧。” “啊?啊,哦哦,好的好的。”阿忠说着挠了挠脑袋,不给大小姐那难道留着他自己喜欢? 白蔻就在城河边上,身边跟着几个高大剽悍的侍卫,十分引人注目。阿忠双眼一亮,正准备与越明时说,却忽然十分疑惑,自家大小姐身边怎么还有个别的男人?紧接着阿忠霎时反应过来,他家大小姐是要和大皇子结亲的,这会儿却被正主看见了这个场景,他连忙讪讪地转过头,想说那个不是丞相家的嫡女长小姐,谁知一看身边的大皇子,却发现他眸光沉沉,脸色铁青地望着那个方向。 阿忠一慌,结结巴巴辩解道:“这大小姐也不知怎么的,估计是在路上认识的新朋友,以前我们都不知道……” “那是你家大小姐?”越明时强忍着怒气问。 阿忠愣了愣,“难道殿下看的不是……?” 越明时抿了抿唇,目光始终停留在丞相之女白蔻身边那个男人身上,那人容貌昳丽,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一举一动都是翩翩贵公子的风流倜傥。 手中的灯柄几乎都快要折断,不知过了多久,越明时才回过神来。 他闭了闭双目,掩去铺天盖地袭来的愤怒和嫉妒,而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既然白小姐已经有约,我也不便再去打扰。”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便毅然而然地转身离去。 远处的越重黎似有所感,蓦地抬头一看,出神片刻,对面的姑娘执起折扇敲了敲他的肩,“你看哪?我话还没说完,你手里那盏灯,我拿银子跟你换,要多少都成。” 越重黎诧异地瞅了她一眼,“我不换,姑娘何不另外寻一盏,我这盏是要送人的。” 白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里花灯这么多,漂亮的多得是,你要哪一盏不好,非要这一盏?” “我却觉得这盏最好看,要送给重要的人。”越重黎笑着摇摇头,“还望姑娘见谅。” 旁边的侍卫见自家小姐有麻烦,立即冷着脸严肃道:“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可是丞相家的大小姐——” “闭嘴!”白蔻斥了一声,歉意地冲越重黎笑了一笑,“是我多有得罪了。” 越重黎本已经走远了几步,闻言,脚步一顿,回头打量了白蔻一番,眉头微蹙,“丞相家的大小姐?” 白蔻面色一红,呐呐道:“他胡说。” 越重黎眉头舒展,手指一探,似乎想从袖子里掏出什么来,结果走到白蔻面前,低头凝视了她一阵,又笑着退开了。白蔻被他这一阵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由有些忐忑,“公子你没毛病吧?” “只是想起了早晨母亲与我说的话……” 白蔻表情一僵,“我长得总该不会是像你娘吧?” 越重黎摇摇头,轻叹一声。 “只是觉得身不由己罢了。” 说完便离开了,留下白蔻一脸茫然。 人群哄闹,孩子嬉戏玩耍,夜灯璀璨。 越重黎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他母亲鸢叶夫人发间的白色,这一天,那个女人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她招着手唤他过来,轻轻握着他的手说道:“你父皇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我又与姜皇后斗了十几年,忽略了你,重黎,娘亲对不起你。” 顿了顿,她的眸中似有泪光,“你舅舅前不久战死沙场,今日消息才传了回来,我们家的势力又颓了几分,娘亲知道你我都不是掌权的料,我不想斗,你也不想斗,我们都不想斗,可我们家那些人已经将我们推到了这个位子上,重黎,你再苦一些,再苦一些熬过去,等你登上了皇位,我们家掌了大权,不再有性命之忧,我们就可以好好地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7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7 轻松一阵子了……” “你……去见见丞相家的女儿,试着讨她的欢心吧。” 越重黎停下脚步,望着拥挤的街道,忽然嗤笑一声。 而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柄折扇,毫不客气地将它撕裂开,随手丢进了河里。扇面裂开,依稀有人能看见上面写了一手令人惊艳不已的好字,若是丞相的女儿看见,指不定得欢喜一场。 越重黎的面色蓦地沉了下来,夜色之中,一张昳丽的面孔竟显得有几分阴郁冷漠。 既然早已知道自己输了,又何必倾尽一切去与人斗,甚至要牵连无辜的女子,丞相家的女儿又如何,难道那不是寻常的女孩吗?为何要熬,为何要苦,那些人把他们摆到这个位置上时,又何曾在意过他和母亲的性命? 他日一旦姜皇后彻底登上高位,那些人尚还有一条活路,而他和母亲,却只剩下一条死路。 凭什么? 也只有他母亲鸢叶夫人会相信那一份情分,他不信。 忽然,啪嗒一声。 一块极小的石子砸在了他肩上,越重黎下意识地抬起头,却望见酒楼窗边,倚着一个极其熟悉的人。那人蹙起眉头,满脸不悦地瞪着他,“上来,跟我说说谁欺负你了?” 越重黎愣了愣,眸中有几分委屈,抬头对他说:“皇兄,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可怕吗?” 越明时抿了抿唇,眉眼舒展开来,目光极其温柔,道:“不可怕,上来,皇兄瞧瞧刚才石子砸伤没有。” ☆、007 夜色沉沉,这一夜的花灯却将客栈照得格外暖融。 越明时坐在角落的位置,边上是窗户,将城河到客栈这一条路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坐在这里,面前一盏小酒,旁边一支莲花灯,这是他要送给弟弟的。 莲心。 连心。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弟弟远远走来,世间繁华,眸中却只有一人的身影。 越重黎与别的女人站在一起,他嫉妒,越重黎觉得难过,他心痛,这是他弟弟,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对弟弟的关心已经超过太多太多,却情难自禁。他超过了,逾越了,自当自食恶果。 他本想静静地坐在楼上观望,现在的形势,鸢叶夫人要弟弟连接上丞相这条线,他懂,他也理解,理智告诉他,应该远远看着。可在看到弟弟犹如困兽般阴沉的面孔,他便什么都忘了,忍不住伸出手去将人牵到身边,细细地问:“到底是怎么了?” 越重黎也带着一盏莲花灯,不知是要送给谁,越明时瞥了一眼,猜测是要送给丞相家的小姐。 他不高兴,但他看得出弟弟也不高兴,所以他不会表现出来。 越重黎也看见了自家皇兄的那盏莲花灯,他知道越明时今天出来是为了见丞相家的小姐,那盏灯也许是要送给对方的,至于最终为什么没有送出去,他稍想片刻便明白了,越明时坐的这个位置,能将城河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皇兄大概是看见了他和白蔻,让了他。 他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带了笑容,说道:“对方没看上我,幸好看到了皇兄,不然我得难过一阵子了。” “你是因为这件事才不高兴?”越明时眸光微闪,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语气不由严肃起来:“她看不上你是她配不上你,重黎,你记得皇兄的话,皇兄会为你找世上最好的女人,你不要着急。”这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其中掺杂的私心似乎太重了,抿了抿唇,又掩饰似的补一句,“你是我的弟弟,当然不能被亏待。” 越重黎支着下颚,倾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世上只有皇兄才不会亏待我了。” 越明时定定地望回去,窗外忽然炸开了色彩斑斓的烟火,他张了张口,而后垂下眸,唇角带了几分苦涩,“你是我弟弟,我们是兄弟。” “兄弟……”越重黎移开视线,望着天边的流光烟火,为自己和对方斟了一杯酒,酒水尚未落肚,眸中却已经有了朦胧的醉意,“真是太好了,如果你不是我皇兄,我们就不会相遇,是兄弟……真是太好了。” 说完,他不由低笑一声,凝视着微漾的酒光,眸色惆怅。 他酒量极差,两三杯酒,面上已经一片绯红。 隐约有人望向这边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越明时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挡在他的身后,遮去一干视线。 不多时,越重黎便伏在了桌上,越明时沉默半晌,拨开弟弟额前的发丝,端详片刻,发现弟弟蹙着眉,不由轻轻按了上去,“重黎……” 夜色深了,夜阑人静时,酒楼里的人已经离开得七七八八,越明时唤了弟弟一声又一声,宫门大约已经关上了,此时他们俩谁也回不去,意识到这一点,越明时索性放弃将弟弟唤醒的想法,坐在越重黎身侧,一手搂着弟弟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持着酒杯,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明月,眸中隐约带着几分水光。 半夜的时候,凉风拂过,越重黎恍惚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两支莲花灯。 莲心、连心。 他暗暗嘲了一声,这盏灯,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 越明时已经察觉到越重黎已经醒过来了,他按住弟弟,没有说话。 于是越重黎心照不宣地再度阖上双目,只是换了个姿势,让越明时更轻松一些。然而他再也无法入眠,莲花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可这两盏灯,始终没有落到该落到的人手里。 他不能。 他也不能。 他们是兄弟,也是死敌。 天亮之后,两人回到宫里,各自被姜皇后和鸢叶夫人召了过去。 姜皇后已经知道儿子昨天根本没有和白蔻见面的事情,斥责了一顿之后才将人放走,待越明时走后,有一名矮个子的侍人走了进来凑在姜皇后耳边嘀嘀咕咕。 说完,侍人忐忑地望着姜皇后瞬间阴沉的脸色。 “派人去查清楚,大皇子都与谁有来往。” 侍人犹豫片刻,说道:“前段时间,大殿下派人教训了京中几名世子一番,而那几名世子,在那之前,曾经伤过二皇子。” 话音刚落,姜皇后不知怎的笑了出声,侍人望着她眼中的杀意,浑身发寒。 而另一头,鸢叶夫人殷切地握着越重黎的手,柔声问:“重黎,昨夜见到白蔻了?觉得怎么样?” 越重黎垂下眸子,端着茶奉到母亲面前。 而后下跪,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响头。 “重黎?你怎么了?”鸢叶夫人惊讶地扶着他。 越重黎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母亲,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这、有了心上人……”鸢叶夫人望着自己的儿子,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她对重黎本来就有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8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8 所亏欠,难不成,还要逼他去和别人在一起? 鸢叶夫人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后她听见自己的儿子说了一句话,这是她一生中,曾经盼望过许多次的话。盼望她爱的那个男人对她说,却没想到,这句话最终由她儿子说了出来。 鸢叶夫人垂头沉默许久,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 这一日对许多人来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宫人为九公主奉上红艳的嫁衣,年长的阿嬷对她叮嘱着嫁给了夏远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并说她再过几日就要出嫁,千万要定下心来,端庄娴雅一点也少不得,不能丢了皇室的脸。 信悦神情恍惚地望着前方,手指不知不觉地覆上自己的腹部。 当天夜里,京城下了一场暴雨。 九公主不见了。 ☆、008 九公主即将嫁给夏远侯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她消失的那天晚上,宫里几乎闹翻了天,然而这个消息,谁也不敢传到宫外去。姜皇后下了死令,谁敢透露半点消息,格杀勿论。也因此,将九公主找出来这件事难上加难。 一连过了许多天,婚期马上就到了,也没有人能将她找出来。 越重黎望着越明时远远走来,这里宫人不少,他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目光,望着面前溢满的水池像是在观鱼,越明时经过他身边时,他才低声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又找你过去了?” 越明时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应道:“一切等我再说。” 眼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在黑暗之中,越重黎抬了抬手,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天边乌云压下,眼看着又要下雨了。 姜皇后静静地饮茶,见了儿子也不说什么,越明时沉默地等着,他听着外头的雷声,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最近母亲总是将他召来,随手扔给他一本书,紧接着,整座宫殿便开始了漫长的寂静。母亲的面色向来冷淡,他着实是看不出什么来。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几天,起初越明时以为母亲是因为信悦的事情感到焦躁,便也就不再多想,岂料这样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明时渐渐发现,母亲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母子俩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傍晚时分,姜皇后才放人离开。 临走前,姜皇后将唤了他一声。 “明时,记住你的身份,和敌人太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越明时脚步停下,心跳顿时漏掉一拍,他几乎立即意识到,母亲也许是发现了。 殿外雨声淅淅沥沥,越明时踏入雨中,淡淡地应了一句:“是,母亲。” 这一声极轻,连他自己也信不过,他不敢再看母亲沉下去的脸色,快步回到瑞泽宫,甚至忘了换一身衣裳悄悄地去,而是径直入了瑞泽西宫,气势汹汹的模样引来宫人惶然的视线,像是生怕他提刀进门伤害二皇子似的。然而谁也不敢拦他,越明时走着走着,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错事,抬眼一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进了弟弟的寝宫。 幸好宫人不敢再踏进来。 越明时抬眸望着空荡荡的寝殿,茫然地唤了一声:“重黎?” 越重黎不在。 越明时恼怒地蹙起眉头,说好等他的,怎么人就不见了。可他又怎么舍得真的对弟弟生气,下一刻便开始为弟弟辩解,也许是有事出去了,又也许,是待在暗室里去了。 瑞泽西宫有几个暗室,那是他们年幼玩耍时发现的,起初他们还奇怪怎么会有暗室这种地方,后来才从年老的宫人那里听到,原来瑞泽西宫原来并不是由皇子住的,这里曾经发生过许多事情,但那些遥远的秘闻,并不是年老的宫人敢对年幼的皇子殿下说的。 越明时一个个寻过去才发现,原来许多地方都留着他们兄弟俩经过的痕迹,他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心里怀着对弟弟的满腔爱意,和母亲见面后的不安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直到他看见不远处,泄着一丝黯淡的光芒。 越明时心头乍然开了一朵花,向来不露喜怒的面孔也带着一丝笑意,步伐愉悦地走过去。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呼唤弟弟的名字,脸色却霍然沉了下去。 越重黎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说是女人,其实年纪并不大,就在不久前,越重黎还觉得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他倒也觉得好笑了,怎么总是能遇到信悦,那天夜里薄凉,皇兄被姜皇后召了过去,他瞅着天色还早便打算等一段时间,谁知才出宫门不远,便看见士兵急匆匆地跑来搜查,一个个神情严肃,他方知原来信悦逃婚了。那会儿越重黎并不觉得惊讶,很快,他眼尖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信悦。 越重黎本想当作没看见,信悦忽然跑出来拽住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皇?皇兄,能不能借我一张被子?只要一张被子,别的我什么也不用。” “你……” 话还没说完,他留意到信悦一直护着自己的腹部,“你这是怎么了?” 信悦脸色苍白地侧开身,“我?我什么也没有……” 说着,她惊惶地走开,连被子也不敢要了,越重黎蹙起眉头,褪下外衣将她罩住,揽着她往小道走,叹道:“何必这么傻?夏远侯虽然年纪大了,可他未必会亏待你,以后你成了夏远侯夫人,想要什么不行?”顿了顿,他试探着问:“你有了那男人的孩子?” 信悦低着头没应声,半晌才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等他来找我。” 越重黎想起每一回都是信悦过来找人,对方并不主动,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傻妹子。” 于是后来这几天,外面找疯了的九公主,一直躲在瑞泽西宫的暗室里。 越重黎望着脸色憔悴的信悦,语调平淡地说道:“他未必回来找你,昔日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现在,你逃了宫,他不一定敢接受你,你好好跟姜皇后认个错,到时我替你说话。” 信悦咬了咬牙,“我不会看错人的,皇兄,你也许没有心上人,所以你不懂,我信他。” “谁说我没有心上人了?”越重黎不再劝她,眉眼带笑,“我也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只不过我们中间隔着一条宽大的长河,里面波涛汹涌,踏出半步就死无葬身之地,我不想害他,他也不想害我,因此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信悦听得瞪大眼睛,却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该问的。 暗室里寂静着,不知过了多久,越重黎望着信悦,眸中略带算计,“信悦,不怕死的话,你要不要试试逃出宫看看?” 信悦一惊,“我可以吗?” “前提是,不怕死的话。”越重黎转过身,望着黯淡的灯火,“我可以坦白地与你说,我在宫外有一支势力,但我不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9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9 知道他们靠不靠谱,现在到处都有人找你,你就算出了宫,也躲不到哪去,你若真想和你那男人逃跑,尽可试试。”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信悦整个人都懵住,半晌,她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紧接着,她又满脸疑惑。 “皇兄,你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越重黎笑了一声,“到时你如果真的逃出去了,还望你也接应我与我母亲一回。” 话音刚落,信悦瞳孔一缩,失声喊道:“二皇兄,你不做皇帝了?” “等我消息。” 皇帝? 越重黎摇摇头,他从来不想做什么皇帝,至于他皇兄,他还得…… 好好问一问。 下一瞬,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越明时冷若冰霜的面孔。 ☆、009 “越重黎,你要离开我?” 越明时在外面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阵凉一阵热,在最后,意识到他要离开皇宫之后,整颗滚烫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重黎要离开他? 这怎么可以! 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自然要和他一起到老,这才是他们身为兄弟的意义,否则,他之前的克制算什么?他忍着忍着忍着,维持着这样的局面,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亲近,不敢表露半点自己的感情,无非就是为了和弟弟一同偕老。 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望着越重黎,一步一步走近,而后扣住对方的手腕,颤声问:“你为什么要走?我对你不好吗?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就算母亲非要杀你,我也会——”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没错,我保护不了你,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要走?” 说完,越明时睁开眼,忐忑而又期盼地望着越重黎,仿佛在等待弟弟对他说,这不过是一时戏言。 他的眸子幽黑,目光灼灼,兴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白皙的面容却染上一片绯红。 然而越重黎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决绝肯定地告诉他:“是,皇兄,我要走,离开皇宫。” 越明时表情骤然一变,咬牙切齿神情阴狠地说:“重黎,别惹皇兄生气,我可以允许你所有事情,唯独离开我这件事,你不可以。” 说罢,他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他并不想在弟弟面前露出这副面孔,也一直觉得,自己身为皇兄,应该尽可能地纵容弟弟,而不是像现在,对弟弟的离开感到心慌,感到惊恐,简直就像—— 一直以来假装的稳重轰然倒塌。 可比起这点委屈,重黎要离开的事情令他更不能接受。 这时,越明时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抬眼望去,原来是信悦悄悄地探出脑袋看着,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寒冷的目光立即冻得信悦打了个哆嗦,而后他手上一暖,这令他愕然地收回目光,望着越重黎回过头,朝信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什么也没看见。 信悦心慌地点点头,哆嗦着关了门。 越重黎并不打算回应皇兄之前的问题,事情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有酝酿好句子怎么跟他说。 索性牵着他一路朝兄弟俩从小到大住的那个暗室里去。 谁知对方停在原地,固执地望着他,双眼不知何时浸了一片水光,他愣了愣,不由好笑,他的皇兄,从来都是说着成熟稳重的话,却总在他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特别的一面。 又如,分明是强烈的占有欲,却总是对他说为了保护他而不让他离开。 一旦他说他要走了,知道留不住,只能牢牢地握着他的手,仿佛捉到了人就代表了一切。 “皇兄。”越重黎眼带笑意,重重地唤了他一声。 而后怜爱地反握住他的手,半拖半拽地将人拽回去。 越明时懵了一懵,茫然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了这样严肃的话,弟弟还能笑出来。 尽管如此,他仍然跟随弟弟的脚步走了回去,其实过去许多时候,虽说是他强制性地决定一些事情,结果往往重黎一说,他便下意识地纵容起来。 难道这回也要纵容他离开? 不行,唯有这件事不行。 越明时的理智渐渐回笼,十分为自己刚才失态的模样感到羞耻,他唯恐自己一不留神就将弟弟放跑了,因此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咬着舌尖告诉自己千万莫着了他的魔。 也许是这件事在他心目中太过严肃,越明时也露出了格外庄重的表情,甚至有些骇人。 比过往对待那些外人还有过而无不及。 越重黎一回头就看见了他这张脸,没说什么,顺手将门锁上,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干衣,“外面下着雨,你回来的时候都淋湿了,怎么自己也不顾着反而先来找我了,先换一身吧。” 越明时习惯性地接过衣服就换了起来,换到一半,赤着大片肌肤,霍然回过神来,直勾勾地望着越重黎,冷声道:“母亲大概知道我们的事了。” “怪不得她最近总是将你召过去。”越重黎见他动作停了下来,于是低身替他整理身上的衣服,神情认真专注。 越明时看着弟弟的面容,心头一片酸涩,按住他的手,“可那远远比不上,当我知道你要离开我让我来得难过。重黎,你怎么忍心?” 越重黎顿了顿,望了他一阵,眼神无奈而幽郁。 “那你忍得住吗?” 越明时一愣,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闭着眼,语调缓慢而深沉。 “嗯,忍不住。” 话音刚落,他蓦地睁眼,捧着越重黎的脸,缠绵至极地吻了上去。 ☆、010 这份感情压抑了许多年,忽然遇到了爆发口,顿时间喷泄而出。 每天待在一起,都是痛苦与欢悦交织。 想爱他,想吻他,不能爱,不能碰。 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多久,直到这一天—— 越明时发现,自己已然忍无可忍。 起初吻得极轻极柔,过了一阵,越重黎蓦地扣住他的后脑勺,灵活的舌头毫不留情地侵略着他的口腔,舔吻着每一处,暗室内静得只听得见亲吻时的啧啧水声还有剧烈的喘息声。 呼吸交融之际,越重黎揽着越明时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手指摩挲着他的眉眼,低低地喃着:“皇兄……” 一声又一声,压抑而渴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皇兄的,也不知道皇兄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只是等到反应过来时,两人就已经除了彼此再也没有他人。 越明时被他的声音喃得心头酸软,忍不住搂着他的肩,仰头再度吻了上去。这一回吻得更温柔,唇舌交缠却又下意识带着对对方的的珍惜与爱意,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这个亲吻,每至深夜醒来,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0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0 望着弟弟沉睡的面容,忐忑地亲吻他的双眼,而后又蓦地惊醒过来,罪恶与求而不得折磨得他的辗转难寐,又恐惊醒了弟弟,只能睁眼望着他一直熬到天明。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两人分开,越明时仍有些眼神迷离,无论是眼角还是嘴唇,尽是一片绯红。 “重黎,我真喜欢你。” 越重黎仍然低低地喃着皇兄二字,既像是得偿所愿的感叹,又像是缠绵不舍的呼唤。满足了才与越明时额头相抵,亲密地拥着他,轻声问:“皇兄,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们可以行商,可以种田,亦可以做个逍遥散人坐吃山空。 他准备了许久,只待皇兄一句答应。 顿了顿,他觉得这样的问法不太好,便又换了一句:“皇兄,你想做皇帝吗?” 闻言,越明时的神志渐渐回笼,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而后手上微微用力将他摁了下来离得自己更近一些,两个大男人挤在小小的床上几乎脸贴着脸,越明时没忍住轻轻咬了咬他的鼻尖,躺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弟弟的发梢,喟叹道:“我做皇帝是为了保护你,既然你要走,我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重黎,你真是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要将我丢下了,这皇宫,从小到大如果不是有你,我只怕也不会觉得高兴。” 越重黎笑了笑,“若是有我在,皇兄你想做皇帝,恐怕倒没那么容易。” 鸢叶夫人身后好歹是武将世家,纵使力量减弱,若是想乱起来,也是够头疼的。 “嗯。”越明时思索片刻,眉头微蹙,“重黎,你真的不能留下?” 越重黎垂下眸,“皇兄,你知道,我不适合留下。” 无论是登基还是成为阶下囚,他那群野心勃勃的舅父们永远不会放过他与母亲。到时不止伤害了他的母亲,也伤了皇兄的心。 越明时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我怎么能离开,父皇将逝,若我也跟你走了,朝廷上下必定大乱。”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恍惚,“重黎,原来我与你,终究还是会走上绝路。” 越重黎却摇了摇头,“皇兄,我可以等你,待你母亲坐稳了江山,再来找我,以你母亲的才智,时间不过一两年。” 他说的是姜皇后,而非越明时,两人心知肚明,即使越明时登上了皇位,权力依旧掌握在姜皇后手中。 越明时忽地掐住了他的手,皱眉瞪着他:“不成,等到那时你已经娶妻生子,你……我不准。” 越重黎失笑,“皇兄你在说什么?我从小到大,哪里不被你管得死死的,又怎么会有余裕娶妻生子。况且,那时你说要找个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那个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越明时还是不同意,他冷着脸,伸手死死地抱着越重黎,“不行,我还是不能让你离开我,你长得这么好看,难保被别人盯上,光是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气得不行,以往我只能憋着忍着,现在好不容易跟你变成这样,我更不能放开你。” 说完,他猛地把被子拉上来将人盖得严严实实。 “这件事我现在不想听了。”他的话语一顿,声音低得有些苦涩,“让我想想,重黎,让我……再想想。” 话说到这里,其实越明时已经知道,自己不放手不行。 他只是不舍,好不容易和弟弟挑明一切,还没开始,便即将结束。 ☆、011 天色还还未亮起的时候,越重黎稍微转了转身,越明时立即从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将弟弟揽住,沉声道:“你要去哪里?” 越重黎低头亲吻他的脸颊,低声笑:“我只是翻个身罢了,皇兄,如果我要走,我会告诉你。” 越明时抿了抿唇,怅然地点点头,而后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手指从越重黎墨色的眉摩挲至他的唇,沉默许久,最后一次,目光深沉地,颤着声问:“重黎,你,真的要走?” 闻言,越重黎没有应声,只是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喟叹着说道:“时间过得真快,明明皇兄小时候比我高一个头,现在,换成我比皇兄还要高大了,如果我们是寻常人家的兄弟该多好……” 越明时垂眸,唯恐再看弟弟一眼,眼里的难过就要溢出来。 他知道怎样才是对两人最好的方式,除却性命安危的问题,对彼此的感情也已经忍不住了,终有一天要为人所知,到那时,结果恐怕比现在更要惨烈。他怎么舍得伤害重黎? “如果是寻常兄弟,你我恐怕要每日为生机奔波,腻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越明时郁郁说道,“到时候你只怕在外面见识得多了,就不喜欢皇兄天天管着你,有秦楼楚馆,又怎么会思恋哥哥的严肃正经……”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低了下来,“你再不会眼里只有皇兄一个人,而是忽然醒悟过来世间繁华,满目尽是柳绿莺飞。” 越重黎听了一阵,没憋住笑了出声,越明时抬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你笑什么?你还小,不定性,与我不同,我已经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心里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以后只会有你一个人。” “不是不是,皇兄你听我说,你错了。”越重黎欢悦地捧着自家皇兄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笑意盎然地说道:“我也见过许多人许多事,你记得我母亲身边那位小宫女吗,还有王大人家的千金,或者是太傅家的小妹,好几回她们私底下给我传递信物,我都没有收下,她们长得也好看,为人品行也不错,但我喜欢的就只有皇兄一个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 说完,又忍不住瞅着自家皇兄听到那些姑娘时愈加不高兴的面孔,嘟囔道:“再说,我哪里还小,皇兄你碰碰我,已经这么大了。” 话音刚落,越明时脸色红了红,手指摸索到弟弟的下身,点点头,“是、是挺大了……” 然而下一瞬,他抬头,望见越重黎错愕的表情,“皇、皇兄,我可没让你碰我那个地方。” 越明时看着弟弟也渐渐染红的面孔,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弟弟的脑袋搂下来埋进自己的怀里,结结巴巴说道:“碰、碰一下怎么了,所、所以说,你……你还没长大。好了,别说了!” 暗室里顷刻间陷入岑寂之中,兄弟俩谁也不好意思再说话,随着时间的消逝,也渐渐从原先的头晕脑胀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越明时抱着弟弟叹了一声:“重黎,别忘了我。” 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脸贴着脸,肌肤贴着肌肤,被子里面一片暖融,越重黎不舍地搂着自家皇兄蹭了蹭,“皇兄才是,万一姜皇后要你娶妻,那该如何?” 发丝交缠,越明时默了默,倾过头在他唇上郑重地落下一吻。 “让你离开,已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1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1 经是我忍耐的极限,辜负你,我更是做不到。重黎,等我去找你。” 越重黎凝视着他,认真道:“好,我等你,这世上,只有皇兄一人,是我的明月光朱砂痣。” 两人抵着额头静静地相望了一阵,谁也不愿移开视线,几乎忘了彼此各自的身份,仿佛生来便是一体。自小便一起长大,无论是谁离开,都如同神魂分离般痛楚不堪,看一眼,就少了一眼,却又按捺不住想再看一眼。 夜尽天明,越明时起身穿衣,这里是瑞泽西宫,他总得先离开。 穿戴完整之后,他却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背着身问道:“接下来的事你要怎么做,是否有皇兄帮得上忙的地方?” 越重黎拈着他的下巴吻了下去,直到越明时眼角一片绯红,这才将人放开,低声说道:“你什么也不用做,保护好你自己,我只希望以后你,平安顺遂。” 越明时仰头再吻了他一下,而后点点头:“你也是。” 两人缠绵过后,终究还是得分开。 就在越明时踏出门外那一瞬,他停了下来,冷声道:“重黎,我不想放你走,或许,我想跟你一起走。” “可我不能不放你走,我也不能跟你走,否则那些人追杀过来,你便走不了了。” 越重黎望着他的背影,眸中有压抑有克制有不舍。 “我知道,皇兄,我还是想带你走。” 他不能。 ☆、012 昏沉的乌云笼罩着整座京都,一道惊雷乍响,淅淅沥沥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皇帝寝宫,宫人点亮了灯,远远站在一侧垂头不语。病中的皇帝陛下今日难得气色好了一些,侍人劝他:“陛下,您还是先歇着吧,皇后娘娘一时半会儿,也许来不了这么快。” 皇帝陛下佝偻着身子,捂唇低咳几声,闻言摆摆手,“朕等她。”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皇帝心知这段时间的奏折实在多了,皇后十有□□是脱不了身,也怪他,病得早病得重,别的人不敢信任,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这么一个女人。侍人忐忑,问道:“陛下有什么事,何不请鸢叶夫人过来?” 话音刚落,迎来皇帝锐利而冰冷的目光,侍人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寝宫再度沉寂下来,这个垂老的皇帝听着窗外的雨声,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顿了顿,转身回到床榻上,从被褥上取出一道金色祥云瑞鹤的绫锦织布。这就在这一瞬间,寝宫中所有暗中看着的人,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 是谁都知道,那是皇帝陛下写下的圣旨。 在这个关头写下的圣旨,内容昭然若揭。 可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写下的圣旨?在场的宫人日日夜夜照看重病的皇帝,竟无一人知晓。 姜皇后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她本该没有时间过来,然而来到这里,看到对方那张苍老的面孔,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心软下来。 “陛下。” “阿姜。”皇帝陛下的微微一笑,虚弱地招招手,“朕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姜皇后垂眸,并不惊讶,也无失落,可接到皇帝递给她的圣旨,她还是不由一惊,“你已经决定好了?” 皇帝微笑,“只怕你看了会不高兴。” 这时,姜皇后已经揭开了这道圣旨,她蓦地僵住,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抬头,眼神震惊愕然失望愤怒,最终,全然化为冰冷。她与皇帝夫妻几十年,甚至,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不轻不重地说道:“越闲人,本宫以为,你会让明时当太子。” 可圣旨上却清清楚楚写着,二皇子越重黎。 皇帝并不介意她直呼自己的姓名,只是轻轻蹙眉,“阿姜,你知道,明时不适合做皇帝,以你的才能,应该辅助正确的人。” 下一瞬,姜皇后狠狠地将这道圣旨砸到地上,几步走过来,面上的冰冷在这一瞬间崩塌,高贵端庄冷艳的姜皇后攥着皇帝陛下的龙袍前襟,满脸失望愤怒,“不适合?你天天躺在这床上,你能知道些什么?!什么叫正确的人?我为了你处理那些奏章,为你受尽骂名,为你忽视我儿子这么多年,若不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当我愿意?!你让我替你守江山,我凡事亲力亲为!你看到我的白发了吗?你病了,我也不好过,现在,你居然要我抛弃我儿子?!你这是要逼我们母子去死!越闲人——” 侍人连忙上来阻止,姜皇后霎时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恍惚松开手,然而看着的当今的皇帝无动于衷的面孔,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甩得不清,皇帝立即重重地咳了起来,侍人惶恐,连忙惊呼太医。 姜皇后看着他渐渐苍白灰暗的脸色,唯有那个巴掌印格外清晰,沉默片刻,她阖上双目,再睁眼时,尽管身着一袭华衣妆容精致,她的身上却陡然流露出几分失魂落魄。 “越闲人,你对不起我。” 太医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谁也没有留意到姜皇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唯有被遗弃到地面的那道圣旨被某些人拾了起来看了又看,悄悄地放好来,而后有侍人跑出去,也不知是要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谁。 皇帝陛下被扶在床榻上,太医围在他身边,他半眯着略显浑浊的双眼,却将外面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从姜皇后的离开,到那些跑出去传信的侍人,无一遗漏。 半夜时分,皇帝寝宫终于静了下来,太医忐忑地守在旁边,皇帝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明,他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有些失望,侍人连忙说:“鸢叶夫人马上就过来了。” 皇帝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一名亲近的侍人,问他:“长公主何时归来?” 侍人恭敬地应道:“长公主殿下过几日便回到京城。” 皇帝放心地点点头,“那道圣旨你觉得……算了,不用说了。”他颤抖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脸,那里的巴掌印未消,不知过了多久,他阖上双目,既像是呢喃,又像是梦呓地笑骂了一句:“凶婆娘。” 侍人等了一阵,没等到下文,再抬眼望去,不由一颤,而后缓缓地跪下,冲外面大喊一声:“皇帝宾天了!” 这一声一直传了很远,层层叠叠,几乎笼罩了整座皇宫。 当时越重黎正在送九公主出宫,他倒没想到,信悦的那个男人终于来找她了。原先他是不信的,直到他看到那名侍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对着信悦一阵紧张地询问,在看到他之后,立即一脸警惕地将信悦护在身后,他这才放下心来。 信悦与那名侍卫相互搀扶着,面色微红地说道:“他以前受了伤坏了腿,本来该离宫了,我央人将他留下来,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后来我们见面,他这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2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2 样不方便,只好我去找他了。” 越重黎叹了口气,将一块玉佩交到信悦手中,“这是信物,出去了自然有人接应你,你只要将这块玉佩交给他们就好了。信悦,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些人是我在宫外用钱收买的亡命之徒,我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信任,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信悦坚定地摇摇头,“多谢皇兄,我不后悔。” “你在宫里娇生惯养,到了外面就得担心柴米油盐,现在说这些还早。”越重黎神色淡然,而后他笑了笑,“不过试一试也是好的,总要对以后抱着点不一样的期待。” 信悦反而担忧地望了他一眼,“二皇兄,你和大皇兄……” “嘘。”越重黎食指比在唇前,眨了眨眼,“什么也不用说,就是你看的那回事。” “好。”信悦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点点头,不再多说。 宫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越重黎看着信悦和那名侍卫一路相互搀扶着走出去,目光沉沉,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既是羡慕,又是向往。 而后他一转身,便看见越明时站在他身后。 越明时执着伞,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我不放心,所以一直远远跟着你们,这才知道,原来宫里还有一条密道,到时候,让我送送你吧,重黎。” 越重黎快步迎上去伸手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鼻子轻轻蹭着他的脸颊,轻声说:“还是不要了,怕你想我。” 越明时侧过脸,望着弟弟明亮的双眸,仰头吻了上去。 “我还想多看看你。” 顿了顿,他微微蹙起眉,“父皇今日宾天了,太子是你,你可以不走。” 他仍然不想放他走。 越重黎微愣,而后笑了一声,“皇兄,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013 皇帝驾崩。 消息在短短一天便传遍了整座京城,有侍人穿着便服,悄悄来到了镇国将军府。这一日,将军府中的聚集了许多人,每一人都是手握重权的将军,为首的中年男人面容严肃,听了侍人的话,这才面露几分微笑,目光望着在座的其余人,说道:“我们暂且可以按兵不动。” 其余人手握佩剑,闻言,失望地将手中的长剑封上剑鞘。 “本以为可以大干一场。” “这样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好。” 他们是鸢叶夫人的兄长、亲人,原本打算,若皇帝传位给了大皇子,便立即起兵。也亏得皇帝没有那么做,否则这京城省不了得乱上一场。他们家世代为将,手握重权许多年,单单为人臣,早已不满足,好不容易杀了妹子的情人将妹子塞到皇帝的床上生了个儿子,怎么也得将那小子提到皇帝的位置。 “派人去问问鸢叶那边怎么样。” 于是侍人一路回到宫中,见了鸢叶夫人,发现她憔悴了许多,可精神很好,眸子发亮,瞧起来并不特别伤心。鸢叶夫人抿唇一笑,“请哥哥们放心,一切安好,事情会按着他们所想顺利进行。” 侍人听了那几位大人们想听的话,便又匆匆地回去传信。待宫里冷清下来,鸢叶夫人一顿,猛地站起身来回到里屋,将自己要带走的东西大大小小地收拾进包袱里,在望见一块玉佩时,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将玉佩带走。那块玉佩是早些年先帝赐给她的,很多年前,鸢叶夫人还是个女孩的时候也有一位心上人,后来她被送进宫,那位心上人也死在哥哥们的手中,她便死了心安心在先帝身边服侍。 可惜,鸢叶夫人由始至终都清楚地知道,先帝的心从来都不在她的身上。 在心上人还活着的时候,鸢叶夫人便一直等着那人来将她带走,却没想到,最后将她带走的竟是她的儿子。 那名侍人走后,越重黎很快地就过来了,看着他鸢叶夫人说:“母亲,事不宜迟,你今晚便走。” 鸢叶夫人一惊,“你呢?你不走?” 越重黎笑了笑,安抚道:“我不能与你一起,不然就太容易被发现了,我这刚刚传来消息,九公主已经顺利离京,那拨人靠得住,晚上我派人来接你,你也走,随后我便跟上。” 鸢叶夫人犹豫片刻,说道:“你……万事小心。” 越重黎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天皇宫格外寒冷,古老的建筑被雨水刷新了一遍映出几分阴寒的亮色,越重黎正往瑞泽宫的方向走,忽然间一拨宫人走得匆匆忙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邻国的使臣入京送了一些礼物,宫人们忙着去打点。 “毓国?”越重黎蹙眉,“怎的这个关头过来?” 毓国的国力与大荆不相上下,这个时候派使臣过来过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回了瑞泽西宫,宫灯未亮,越重黎才撩开重重的纱幔,紧接着便看见自家皇兄沉默地坐在一侧,他脚步停下,不远不近地望着越明时,唇角带笑,“皇兄。” 越明时定定地望着他,黑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压抑着声音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越重黎看着他眼中淡淡的水光,缓缓走过去,轻轻抬起越明时的脸,低头轻吻着他的眼睑,“最迟明晚。” 越明时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搂着弟弟的肩,在黑暗中享受最后的温存。 越重黎心里担心他,便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他点点头,仍闷闷不语。 越重黎无奈地笑了一声,揽着自家皇兄静静地坐了一阵子,殿内静得可闻针落,少顷,他喃喃道:“我离开之后,我那群舅父们指不定会发疯,到时候他们就急着来找我,便不会再忙着对付你们,只是我刚才听说毓国来了使臣,不知道会对现在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皇兄你……” 话未说完,越明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你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比得上你离开我这件事重要?我只想再与你待一阵子,那些烦心事以后你交给我就行,你担心什么!”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轻下来,手指抚上越重黎的脸,一下一下地描绘着他的眉眼,“重黎、重黎、重黎……” 越重黎遂不再多言,拥着他坐在空荡阴森的寝宫之中,他唤一声,便应一声。 想到要将皇兄孤独地留在这个地方,他思索了一宿,眼看就快天亮的时候,低头注视着越明时满是血丝的眼,认真道:“皇兄,你真的不同我一起走吗?” 越明时浑身一颤,面容扭曲了一瞬,像是用尽一生地力气去克制似的,咬着牙摇摇头,声音嘶哑:“我也走了,你怎么办?到时不但你的舅父们找你,我的母亲也会一起找你,这样你就逃不掉了。重黎,我不忍心。” 越重黎低叹,“我又怎么忍心将你留在这里?”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3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3 “你不是将我留在这里,不能这么说,应该是我暂时将你放开。”越明时脸色难看地克制着将弟弟留下的欲望,“我们两个人之间,确实是我更适合在宫中,但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你要等着我。” 越明时垂眸,“我等你,即使下了黄泉,我也等你。” 连着几日,天空阴沉灰暗,今日也并不例外。 越明时不能在瑞泽宫久留,侍人过来说,姜皇后有事寻他。 谁知姜皇后只是为了赏一些东西给他,姜皇后脸上并不因先帝的死去而流露出难过的神情,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明时,你姐姐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越明时眸中微讶,现在的毓国皇后正是大荆当初的长公主,他的亲姐姐,十五岁离开大荆和亲毓国,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是知道母亲与皇姐有联系的,只是他心中向来除了越重黎就没有其他人,因此并不怎么在意。 闻言,他恭敬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皇后并不计较,命宫人提了一壶酒上来倒进杯中,“听说这是毓国百年一酿的好酒,你试试?” 越明时心里想着弟弟今夜就要走,于是母亲说什么便做什么,只想早些将人应付过去,而后去送弟弟一程,谁知这杯酒才入口中,他便不由得说了一声:“好酒。” 醇而不烈,确实难得的好酒。 若是可以,他也想让重黎试试。 姜皇后望着自己的儿子,眸色晦暗不明,“既然如此,等下你将那些东西带回去,这酒本来稀有,既然你喜欢,我便也给你一壶。” 越明时面无表情地应了下来,感恩了一番,又与姜皇后说了一段时间,回去的路上一手小心护着那壶酒,在看见弟弟之前试了一口,确定这酒没有毒,方才放下心来,他是要将这酒送给弟弟。 自小到大,好的东西他总要分给弟弟一份。 而他不知道的是,姜皇后在他走后将身边的阿嬷唤过来,一副面容几乎霎时间苍老下来。 “姥姥,本宫怕是要折寿了。” 而后她不等阿嬷接话,便怔怔地望着前方说道:“不好,越闲人死得这么早,本宫要护着自己的儿子长命百岁。” 说完,她眸色一冷,“刚才给明时喝的酒里是谁放的解药?” “是一名宫女。” “有赏。” ☆、014 回了瑞泽宫,越明时仍然不放心这壶酒。 并非他怀疑自己的母亲,而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总担心弟弟的饭菜中有毒。重黎不在,大约是去处理他离开后的事情,越明时思索片刻,命宫人找来几只白鼠,分别都喂了一点酒,然而他尚未来得及仔细观察,重黎就已经回来了。 越重黎望了一眼天色,已经不早。 他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唯一想带走的,也就眼前的这么一个人而已,他看了越明时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亲自家皇兄的唇,额头相抵凝视着对方,“皇兄,你知不知道,你脸上的不舍都快溢出来了?” 越明时抿了抿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越重黎苦恼地撇下嘴角,“自小到大我们分开的时间不过一日,这回居然要这么久,我不高兴。” 越明时哪舍得弟弟难过,额头轻轻撞了他一下,抬手揉着他的发丝说:“你不是说了,只是暂时罢了,你等我,我就去找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何必弄得这么生离死别。” “呀皇兄,明明是你先的。”越重黎佯装抱怨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最后引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之前已经说了那么多回,等到真的到了这一天,越明时心里竟没有了之前那样的难过,一路心情平静地和重黎往出宫的密道方向走,甚至还絮絮叨叨地叮嘱一些事情,无非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也不要惹麻烦,就算惹了麻烦,也不能被别人欺负。说着说着,出口已经到了,身后是黑暗,眼前是光明,却谁也没有先踏出那一步。 越明时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声音略带压抑的沙哑:“最后一句,不许看别的姑娘,等我去找你。” 越重黎清晰地感觉到自家皇兄前一刻的心情明媚,就在下一瞬,乌云密布。他心头一沉,自己又何尝不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其实不如皇兄来得坦率,即使是现在,两人手牵着手,眼看就能离开皇宫了,若不是极强的克制力,他只怕已经牵着皇兄离开了这个。可由始自终,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充斥着种种的不应该,不允许,你不能,我也不能。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句承诺:“好,只要是皇兄说的,我都答应。” 越明时点点头,将毓国的那壶美酒交到越重黎手中,“很多好的东西你都已经尝过了,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只有这么一壶酒,是毓国的佳酿,你带走吧。” 越重黎伸手欲接,越明时却忽然打开酒壶,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忽地捧着扣着重黎的脑袋又凶又狠地吻了上去,唇舌交缠之际酒香浓烈,伴着剧烈的喘息声,他感觉重黎拥着自己的手渐渐将自己箍紧,几乎勒得他隐隐作痛,可这点痛,全然比不上心口那绵绵不断的钝痛。 过了许久,越重黎的手才渐渐松开,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摩挲着自家皇兄的背脊,微微退开,温声安抚:“皇兄、皇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越明时眼眶通红,蓦地将他推了出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不得不喜欢,偏偏我喜欢得不敢将你留下。” 越重黎神情无奈,抬了抬手想去牵他,结果还是笑着摇摇头将手放下。 阴影忽然笼罩了这片土地,抬头一看,原来是乌云自四面八方聚集,这天变得快,眼看又要下雨了。 越明时看着弟弟的背影,他走得很慢,越明时的视线难以抑制地黏在了弟弟身上,他定定地站在密道的黑暗之中,心里却想着一件事,若是弟弟这个时候呼唤他,那么他指不定会立即奔上去,也许是跟着重黎走,也许是将重黎留下,总而言之,不愿分开。 白光骤闪,惊雷落下。 越重黎脚步霍地一顿。 他怔怔地抬手轻轻拈了自己的唇角一下,只见手指上一片殷红,甚至是鼻腔,鲜血滴滴落下,越重黎眉间微颦,这时腹部传来剧烈的绞痛,一阵一阵地几乎要将他的内脏搅得天翻地覆。这疼痛使他下意识地弓着背,然而下一瞬,他想起自家皇兄还在身后看着自己,于是又缓缓地挺直了身—— 因此越明时并未发现异常。 “重黎?”他抿着唇神情克制得近乎有些阴冷,看着越重黎停顿的背影,心底有一股说不清的期盼。 只要重黎回头,他便追过去。 管他什么国家什么皇位,越明时心中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4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4 ,从来都将越重黎放在第一位。 天边阴云层层,越重黎的面容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阴鸷,他几乎有些望不清前面的路了,尽管如此,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皇兄以后可怎么办? 他暗暗叹了口气。 而后又不禁觉得有趣,自个儿躲了宫里那些阴谋诡计二十余年,一切竟毁在了离开的这一天。他不想计较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也不愿计较是谁下的毒,只是心疼皇兄以后孤苦无依,只是稍想那个场景,便痛得呼吸几欲停滞。 “皇兄。” 越明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他这才恍然察觉,雨水不知何时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重黎,我……” “皇兄你没跟过来吧?”越重黎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这可不行,我们只是分开罢了,你知道,其实我总是在你身边的,即使千里之外,也是想着你念着你,所以皇兄,千万别跟来。” 原来是让他留在原地。 越明时一恼,沉着脸不说话,紧接着又想到弟弟说他会一直想着自己,心里微甜,正想多叮嘱他离开之后多喝几碗姜茶,雨天阴冷得多注意身体,越重黎却蓦地问他:“若是你以后找不见我,那又该怎么办?” 越明时总算是怒了,“你怎么,三番两次戳我痛处,临走也不忘气我一回!若是以后找不见你,我便不找你了,安心做自己的皇帝,三宫六院,总会找合适的。” 说完,他自己却忍不住攥紧拳头,指甲掐入肉里,血丝溢出。 那怎么可能?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除了弟弟以外的别人,光是说出来,他就恨不得毒哑自己的嘴巴,可这话说给重黎听了,越明时一慌,他自己生气还好,要是重黎听了伤心—— 谁知越重黎反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声音极轻地说道:“那就好。” 越明时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是见他背对着自己摆摆手,一步又一步地离开自己,再也没有回头。 越明时对重黎生气,总是维持不了多久,还没分开多久,便又开始思念起来,纵然如此,他这时反倒开始强迫自己适应这样的未来,只是回去的时候一路都在想,重黎心里念着他想着他,他的心里也念着重黎想着重黎,两人虽然分开了,心总是在一起的,说是分开,其实也没有分开。 怀着终有一天会再见的念想,他还可以撑上很久很久,也许哪一天会看见重黎的东西揪心痛苦得几欲窒息,然而那都是为了以后在一起而做的忍耐。 直到越明时回到瑞泽宫,望着喝了酒死在角落里的老鼠—— 他脸色霎时苍白,这才惊觉,重黎之前为何显得有些怪异。 他懵懵然在宫里转了几圈,以为自己的眼花了,再回头看去,那几只老鼠的尸体明明白白。 这一瞬,越明时几乎忘了今夕何年自己何人,周身尽是狂风呼啸,越重黎的背影尽在眼前,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下悬崖。 ☆、015 重黎、重黎、重黎…… 宫人眼看着大皇子走进雨中,连忙上前拦人,“大殿下!外面下着雨,您、您要去哪里,让宫人们送您……”话音骤止,宫人蓦地抬头望见越明时狰狞的面容,声音卡在喉咙里,一时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越明时淡淡地瞥了宫人,宫人登时打了个寒颤怔怔松开手,而后听见大皇子问他:“你今日有看见二皇子吗?” 宫人一愣,仍忐忑地回应:“二皇子今日一直都待在瑞泽西宫并未出来过。” 于是越明时笑了起来,他平时笑得极少,眼下雨水淋漓,他的面容衬得惨白,五官好看,这时的笑容却并不漂亮,甚至透着一股渗人的阴森。 他笑着摆摆手,“也是,他今天哪儿也没有去,没有离宫,也没有喝什么酒,活得好好的。好了,你领赏去吧。” 宫人被他疯魔的神情渗得心底发慌,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开。 这时,姜皇后身边的侍人过来请他,越明时蓦地蹙起眉头,眼神冰冷地望着他:“我还有事情要去一趟西宫,母亲那边你就告诉她我没有时间,下回再去见她。” 侍人不卑不亢地应道:“娘娘请您务必要过去,并且告诉您,近日多雨,请务必随时带着伞。” 越明时权当作没有听见,他一路朝瑞泽西宫的方向走去,湿淋淋得如同水鬼,然而他的神情太过骇人,瑞泽西宫的人看见了,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越明时无心理会别人怎么想,可宫人的视线扎过来,让他不得不留意了一下自己这身装束,恍然了悟地拍了一下掌:“啊,对了,若是重黎看见我这样,指不定得担心,这天确实也挺冷,我自己不留意也就罢了,总不能将这身寒气传递到他身上。来人,给我一套干衣。” 宫人颤颤地上前说道:“大殿下,这、这里是西宫,没、没有适合您的衣服。” 越明时皱起眉斥道:“胡说八道!你不会拿重黎的衣服给我?” “可……” “本皇子就是要穿重黎的衣服。” “是、是,大殿下。”宫人离开,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大皇子怎的变成这副任性撒泼的模样,况且,那两位皇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能穿同一件衣服的程度了? 也许是宫人触怒了他,越明时进了瑞泽西宫便一直沉着脸,直到宫人将越重黎以前穿过的衣服盛上来,他才脸色稍缓,捧着弟弟的衣服埋头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心满意足地蹭了蹭,而后瞥了满脸惊愕的宫人一眼,“二皇子去了哪里?亲哥哥过来了,怎的不出来迎接?” 宫人苦了苦脸,连忙去寻越重黎,结果他当然寻不到,回头一看,却连越明时也不见了。 这时越明时已经穿着越重黎的衣服,擦干了头发躺在他们从小到大一起睡的床上,暗室里只有他一人,这令他不由觉得浑身发冷,以前他过来的时候,弟弟总是在他身边,细细一想,他一个人留在这暗室里的时间,其实很少。 他细细摩挲着被子上的锦纹,时而皱眉,时而眼角带笑,最后抱着被子像是抱着越重黎一样,把脸埋在被子里面抱怨着:“重黎去哪儿了?竟敢留皇兄一个人在这里,待我见到他,得好好教训一番,最好是让他把前些日子让他看的书都背给我听,他最怕这些事情了。”顿了顿,他叹道,“宫人去请他请了这么久,果然是弟弟长大了,都不愿听哥哥的话了。还是说因为我不够沉稳严肃,都管不着他了……” 话音一顿,他脸色微变,“那怎么成?他生来就是我的,我养他宠他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他离开我的,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说完,他嘴角难以抑制地往下撇,手指抽搐,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只好紧紧地搂着自己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5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5 ,或者说,搂着穿着弟弟衣服的自己,上面有着弟弟的味道,仿佛弟弟正拥抱着他。 他像是梦呓似的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 寂静的暗室里只听得见越明时一个人的絮絮叨叨,烛光摇曳,映得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脸上一片泪水。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也忘了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想,自己在这里等,等到弟弟回来抱着他笑意盎然地温柔唤一声。 皇兄。 他们注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既然他没有死,重黎又怎么可能会死。 可笑! 到后来,越明时恍惚入了梦,竟然真的见到了他的重黎。这场梦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暗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越明时不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他那怒气腾腾的母亲。 ☆、016 姜皇后来得气势汹汹,身后的武侍分为两列恭恭敬敬地跟在她的身后,来时她设想了千万种处理越明时这档事情的方法,甚至不断地告诉自己切记要冷静,千万不要伤了母子感情,然而在看见越明时失魂落魄地伏在被褥间的模样,她的怒火便骤然间涨到最高。 她忘不了亲信调查之后告诉她的事情。 自己的儿子,竟然和敌人的儿子在一起亲近了十几年。 那些针锋相对,全然是这两个人为了隐瞒,而做的戏! 宫中耳目众多,稍微一查,便全都调查了出来,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规矩端正的儿子,她以为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儿子,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总要分给敌人一份,看似隔着东宫西宫,其实她的儿子,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们的敌人! 越明时只看了母亲一眼,便又缓缓阖上双目。姜皇后沉着脸,扫了这间暗室一眼,处处是两个人的气息,她几乎可以透过这里看到自己的儿子与敌人的儿子夜夜同床共枕的模样。 侍人战战兢兢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越明时,颤着喊了一声:“大皇子殿下,皇后娘娘来啦……” 越明时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依旧将脑袋埋在被褥之中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句子也不成调子,时高时低,一时欢快一时悲戚,姜皇后却越听脸色越黑,僵持许久,她才眯了眯眼,吩咐身后的侍人:“将大皇子带回去。” “是。” 武侍纷纷从姜皇后的身后走出,窄小的暗室里顿时挤满了人,就在他们的手即将碰到被褥的时候,烛光一阵剧烈的摇曳,越明时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一改之前颓丧的模样,像一头受伤的豹子,伤痕累累,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指着前方的人,眼神冰冷锐利地望着在场的武侍,“谁准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剑光凌冽,姜皇后几乎觉得这那道剑光刺痛了自己的双目。 她拨开武侍,走到越明时面前捏着那柄长剑,冷肃严厉地斥责:“是本宫让他们进来的,你好大的出息!武师教你习武,你却将你的剑指向了你的母亲!” “母亲?”越明时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崩溃,面容扭曲地咬着牙,手臂上青筋暴起,他似乎在忍耐,又似乎在克制,最终,他神情晦暗地松开手,任由那柄长剑被姜皇后取走,“对不起,母亲,是我失态了。我只是、只是在等我弟弟回来……嗯,母亲你也许很讨厌重黎,但他是个很好的人,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他陪在我身边,他真的很好,我……”说着,他又有了絮絮叨叨地趋势,竟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这在寂静的暗室里甚至令人有几分毛骨悚然。 “够了。”姜皇后忍着怒火示意武侍上去拿人,“你身为大皇子,待在西宫算什么样子!跟我回去,再过不久你便是这天下的皇帝,越重黎被毒死,他那边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是一场恶战……” “母亲!”越明时蓦地抬头打断她的话,咬牙切齿,浑身发抖地说:“重黎没有被毒死!我哪里也不去,我等他回来。” 姜皇后静静地看了他一阵,“那酒,你给他喝了?” 越明时脸色一白,咬着牙说:“重黎今日未曾离开过皇宫,也没有喝什么酒。” “明时,母亲是为了保住你我的性命……”姜皇后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来到他身边,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他若成了皇帝,那些武将肯定会杀了我们,我倒好,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你可明白?先前你在我宫里喝了解药,至于越重黎,则在酒里下了毒,我知道你会怪我狠心,在得知你们的关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下的这个狠手……” 她像一个寻常人家的母亲,对着不听话的儿子循循善诱,然而越明时忽然浑身哆嗦起来,双手紧紧地将自己环住,疯狂地摇着头,一下一下地喊着:“别说了,别说了,母亲,求你别说了,重黎没有死,他没有死,他没有离开皇宫,哪里也没有去!他没有死!” 没有死!没有死! 他的重黎没有死! “越明时!”姜皇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斥了一声,“他死了!你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找,若你想看,你就能找到他的尸体!你们,带他去找,带他去看!把越重黎的尸体找出来,让他彻底清醒!” “我不去、我不去!”越明时剧烈挣扎起来,他双目赤红,死死地扣着姜皇后的手臂,“母亲、母亲,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重黎没死,他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他是我弟弟啊!” “弟弟?”姜皇后蓦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冷酷地甩开他的手,“你当真将他当作你的弟弟?” 越明时浑身一颤,煞白的面容一阵扭曲,这时,武侍粗鲁地拽着他往外走,他挣扎着从武侍的铜墙铁壁中逃开,在武侍中翻打,一边痛苦地呼喊,“别带我去,母亲,我求你!别让我去,我不敢,我不敢!重黎没死!” 他不敢看见弟弟的尸体,他的弟弟没有死! 他害怕。 “他死了。”姜皇后无情地揭开这个事实,“从来没有哪家的兄弟,像你们这样亲密。” 越明时动作一顿,与姜皇后极像的面孔挣扎、隐忍、克制,最终嘴唇一瘪,霎时疯狂。 “是,我爱他,我爱重黎。可他永远也不会伤害我,他有什么能力伤害你我,你为什么不放过他——”越明时霍然转身,又狠又重地跪在姜皇后的面前,以往的稳重,以往的沉默,在一刻,荡然无存,仅仅死死地看着他的母亲,双目赤红得如同地狱修罗,痛声嚎叫,“他是我的心啊!母亲!你把我的心挖了出来!” 他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的心口,血红的双眼大睁望着姜皇后,干涩得连眼泪都留不下来,“他是我的心!我的命啊!你看见了吗,我这里鲜血淋漓,这是重黎的血,也是我的血,他和我从来就分不开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6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6 !你毁了他,也毁了我!你看到了吗!母亲!你看见了吗!从小到大,看似我护着他宠着他,其实是他让着我爱着我,满朝大臣都以为我最有当皇帝的资质,其实不是,一直是他,是他在让着我!” 越明时忽地弓着身子,颤抖地蜷缩起来,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心口,手指扣着那一处几乎掐出血液来,“我好疼啊,母亲,我好疼啊,我这里好疼……” 他竟然妄想要将弟弟留下来。 他该死! 他早就该把重黎放开,无论去天涯还是海角,他都该远远将他放开,可最后他做了什么?千不该万不该,他居然起了贪念,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不够吗?他竟然绊住了重黎离开的脚步。 其实不是他母亲的错,是他,是他害死了弟弟。 是他亲手的杀死了重黎! 他后悔,他自责,可那又有什么用! 重黎再也回不来了。 姜皇后脸色骤变,她愤怒地推了他一把,“是我的错,但你想要我亲眼看着你死吗!那些人姑且会慢慢折磨我,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想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父亲刚死,他的江山,他的社稷,那群武将虎视眈眈,不杀越重黎,若他登基,他也活不长久!难道你想要这个国这个家换了那些贼人的姓!你忍心,我不忍心!我不能让这江山被那些乱臣贼子夺走!越明时!你给我醒醒!” 越明时被她推倒在地上,手指仍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心口。 “明明不用这样,他已经要逃了,要逃了,他不会……”他话音倏地顿了下来,衣衫凌乱,发丝如同疯魔。 姜皇后仍然怒火燃烧,剧烈喘息着几欲有些站不稳,她有些头晕目眩,不由得扶住旁边的墙,侍人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又看看地上的越明时,见大皇子静止不动,忍了忍,斗胆过去碰了碰,紧接着脸色一白,哆嗦着跪下。 “娘娘请息怒,大皇子他——” 姜皇后已经察觉到了异常,踉跄着来到越明时身边,拨开他的头发一看,霎那间,不由浑身发冷。 越明时表情痛苦,面色发青,脸上却落下了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017 听说大皇子忽然得了病,闻讯赶来的太医匆匆地跑进瑞泽宫,一待就是小半夜,过了很久,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离去。 烛光摇曳,越明时脸色苍青,双目阖起,眉头紧蹙。 姜皇后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疲倦地叹了口气。 皇后身边的老阿嬷也是听说了大皇子昏迷的消息才赶来的,健壮,略有动容,色泽浑浊的眼珠子微动,而后恭恭敬敬地说:“娘娘不过是为了大皇子着想罢了,只是没有想到,大皇子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姜皇后给自己儿子掖了掖被角,目光沉沉地看了越明时一眼,叹息道:“越闲人就这么离开,留给我一个烂摊子,我更不想亲眼看着我儿子去死,可看他这副模样,又让我不禁觉得,也许是我做得太过了。” 窗外下着夜雨,凉风阵阵,雨声淅淅沥沥,过了一阵子,姜皇后回过神来,问:“二皇子的消息找到没有?” 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越重黎的去向,现在只不过是通过越明时的反应得知了大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确实是下了毒,也从别人那里知道明时与越重黎关系亲密,一旦有些什么,总会分出一般,因此她在这之前,格外给自己的儿子吃了解药。 有武侍淋着风雨走进来,回道:“禀告娘娘,属下在宫里宫外,并没有寻到任何与二皇子有关的事物。” 姜皇后点点头,将人遣出去,便又开始看着越明时发怔。 殿中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老阿嬷问道:“若是二皇子还活着,娘娘打算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姜皇后嗤笑一声,“我又能待他如何,若他能活过来,我儿子必然会拼死保护他。”说着说着,她眉间忧郁,声音渐渐变小,“父亲拖后腿,我儿子也拖后腿,这可如何是好……” 老阿嬷沿着她的视线望去,越明时眼睑微颤,似乎就要醒来。 姜皇后轻轻拍了拍被褥,摇摇头,便起身离开了。 老阿嬷也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她定定地站在一侧,等待大皇子醒来。 片刻过后,越明时的双眼缓缓睁开,他下意识地望向身侧,懵懵然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在暗室中了。怔了怔,他又缓缓阖上双目,若不是胸膛仍然在起伏,几乎如同一具憔悴的尸体。 “殿下,该醒了,宫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 越明时颤了颤,语气平淡应道:“我知道了,姥姥。” 一觉醒来,恍如隔世。 在这之前,越明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睁眼那一刹那,他才知道自己没有死,死的人是他的弟弟,是他爱的人。心口忽然被挖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任他哭喊任他癫狂,那里始终无法填补。 除非,重黎能活过来。 可他甚至不能怪罪自己的母亲,他更恨自己。 他不该,不可以,但他越线了。 于是重黎死了。 死在权势之下,亦死在—— 他。 老阿嬷怜悯地望着他的身影,思绪渐渐回到了几天前。 小宫女犹豫地看着她,“姥、姥姥,真的要吗?可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老阿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索性结果她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包□□。老阿嬷瞥了她一眼,“若是哪一天将军们追究起来,被他们知道你对二皇子下了毒,恐怕你会性命不保。” 小宫女脸色一白,连忙仓惶褪下。 于是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老阿嬷一人,她面前放着一个酒壶,里面是毓国的百年佳酿。老阿嬷神情淡然,掂了掂手中□□包,只将其中尾指指甲盖那么多的份量倒进去,至于其余的—— 她晃了晃酒壶,而后将剩下的□□包埋进了桃树根的土里。 “是死是活,便看这天,收不收你这条命了。” 老阿嬷端着酒壶来到姜皇后面前,“娘娘,一切都准备好了。” 姜皇后不久才听说了自己儿子和越重黎的关系,满脸怒气,闻言,脸色稍缓,点点头,“辛苦你了……” 老阿嬷沉默片刻,说道:“娘娘可曾记得,你年幼的时候对老身说过,若是你有一天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让我千万阻止你。” “自然记得。”姥姥于她如同亲母,姜皇后顿了顿,冰冷地笑了起来,“你莫担心,这件事,我不会后悔。” 老阿嬷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一转身,却想起数年以前,她在庭院中看见两个少年皇子相视而笑的情景。那时她站在树荫之下,大皇子背对着她,因此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二皇子却看得清楚,这个孩子脸上露出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7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7 几分错愕,然而大皇子尚未来得及询问,他便又笑了起来,完了冲她这个方向眨眨眼。 几天之后,二皇子亲自找到她,一脸苦恼地拽着她的衣袖,一手塞给她一把蜜饯。 “我听说姥姥喜欢蜜饯,这是我亲自去宫外找的最好的,姥姥尝尝看?” 她在宫中地位算不上低,敌人家的小孩她还不至于放在眼里,于是冷眼看去,并不打算做什么回应。只是心中尚有几分讶异,自从她侍奉姜皇后入宫,许多人恐惧她的威严,已经极少有人知道她喜欢吃蜜饯,就连姜皇后,也渐渐忘了这么一回事。 可这小子也不知是怎么的,脸皮比天厚,一天天一天天地过来,泥鳅似的,别人抓不着,也拦不住,她不胜其烦,终于还是勉强地收下了,一边暗暗地骂道:“不要脸的小子,一把蜜饯就想收买老身。” 结果当然不只是一把蜜饯,后来他几乎送了一年的蜜饯,有一天他忽然不送了,她嗤笑一声,便不再放在心上。 有一天再遇见了,二皇子又给她塞了一把蜜饯,她正想斥责,这小子忽然尴尬地抹了一把脸,说:“后来我想了想,虽说我怀着这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不过还是怕你蜜饯吃得多了对牙不好,所以去宫外找了一个那个,不会坏牙齿的蜜饯,你尝尝?” 她怔了怔,而后叹了口气,点点头。 人心肉长。 真是可怕的小子,怪不得招人喜欢。 ☆、018 天边一片暗沉,这场雨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听得见越明时絮絮叨叨低喃的声音,他捧着越重黎的衣裳,满眼血丝,时笑时悲。 直到夜晚的时候,灯火通明,伴随着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宫人忽然悲呼着冲了进来,“殿下、大殿下!有人造反啦!” 越明时怔了怔,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睛,起身握住长剑,指着宫人问:“造反?他们还想怎么样!” 宫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跪伏在地痛哭道:“武将大人们怀疑是皇后娘娘杀了二殿下,因此怒气冲冲带兵闯进宫中要求大殿下与皇后娘娘偿命!殿下!快逃吧!武侍们已经在宫外等着,皇后娘娘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离开的路!” “偿命?”越明时面色阴沉,“那些人根本就未曾顾及过重黎的性命,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给了他们一个造反的借口。” “大殿下……” 越明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惊得宫人不住抹着冷汗,大皇子过去面容威严,何曾有过像现在的模样,说他还活着,说他是人,却莫名透着一股血煞的邪气。下一瞬,越明时推开宫人大步朝殿外走去,一边问他外面形势如何。 殿外瓢泼大雨,树影随风摇曳。 先帝死去不久,白绫飘摇,灯火照不亮的地方暗色重重,整座宫殿阴气逼人。 宫人心跳得极快,低着头跟在越明时身后,雨水淋得浑身一片粘腻冰冷,不敢有怨言,战战兢兢回道:“有信人说道,武将大人那边对此早有准备,若陛下选了大殿下做储君,待陛下宾天之后,武将大人便会寻个理由领兵谋反,若陛下选了二殿下做储君顺了他们的意,则按兵不动,只是打算派人对二殿下与鸢叶夫人他们严加保护,谁知二殿下和鸢叶夫人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顿了顿,宫人小心翼翼地瞅了越明时一眼,“听说是今天才知道的,他们怒气冲冲闯进宫急着要把二殿下找出来,先前得意了一段时间,略有松懈,这回闯宫,其实是……只要保住了大殿下您的性命,其余的,他们必输无疑。” 越明时眼眸幽暗地往前走,似乎没有听见宫人说的话,前方渐渐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音,血腥味愈加浓重。 宫人惊恐,“大、大殿下,再、再往前走就是……” 话未说完,暗角处突然冲出一个武将,刀光凌厉,越明抬手便是一剑,干脆利落地割破对方的喉咙,血液喷洒,溅得他面上一片血红。 这一瞬间,他眼中只有杀意,宫人的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脚步停住不动,惊恐万分地看着越明时越走越远。 不久,宫里便多了一名满脸是血的杀神。 谁都认得出来他就是如今的大皇子,也许是未来的皇帝,敌人想杀他,却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这个人此时全然不畏惧生死,手起刀落,没有半分留情,浑身浴血,眼神冰冷,却又带着一股死气沉沉沉的杀意。 姜皇后听了这个消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但她只是死死地捏着茶杯,蹙眉闭上双目,咬牙说道:“他不要命了!” 过了许久,姜皇后沉沉地叹了口气,“罢了,任他发泄去吧。” 直到将近天亮,宫里才稍微平静下来,姜皇后听着宫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形势大致上已经稳定了,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忽然有人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进来。 “娘娘!他们、他们在城外布下了千万兵马!” 姜皇后霍地站起,脸色苍白,“什么时候的事?” 宫人垂头不语。 姜皇后勉强镇定下来,问道:“夏远侯他们的决定怎么样?” “这……”宫人发着抖,“他、他们说,他们只听从皇上的命令,皇子们的斗争……不参与。” “狗东西!”姜皇后愤然骂了一句,“宫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皇子,除了我儿子,他们还能听从什么人!”她手中的将士也不少,可若是全都派去和那群蠢货武将血战,以后皇城再出什么乱子,谁来控制? 这时,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飘了进来。 “母亲。” 伴随着这么一声,姜皇后冷眸抬眼望去,不由一怔。 “明时你……” 越明时浑身是血,面容冷漠地走进来,他手中握着长剑,剑尖刮着地面,发出极其难听的声音,他所经过的地方,一步一个血印。 姜皇后的心蓦地一颤,她终于后悔了。 她不该害死越重黎,她把自己的儿子,都折磨成什么样了?她本是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杀掉越重黎,可现在,她的儿子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望着越明时幽暗的瞳孔,指间微颤,试图抹去儿子脸上的血水,然而越明时生疏地偏开头,说道:“母亲,方才我回来时,去见了夏远侯一面,他已经答应出手。” 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姜皇后面前,血腥味扑鼻而来,几欲令人作呕。 姜皇后一直以为知子莫若母,此时她却全然想不明白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说话的声音不禁一再温和放软:“明时啊,为什么……” 越明时陡然间诡异地笑了起来,血水滴答滴滴地从发梢落下。 “我已经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杀重黎,以母亲的性情,您对重黎必然没有什么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8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8 怨恨,即使是鸢叶夫人,你们相斗多年,母亲也许也未曾憎恨过她,只是迫于形势罢了。你要杀他,就像我现在想杀掉所有害过重黎的人一样。”他的表情蓦地沉下来,阴鸷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前方,“哪怕重黎的舅舅们对他和鸢叶夫人有半分照顾之意,他也不会被逼到这个程度。为了王权富贵,所有人用尽了手段,这些年我甚至不敢让重黎离开我的视线半步,所以我会坐上这个皇位,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除了母亲。” 所有人都逃不了。 而后他又笑了,“母亲,您还生我的气吗?” 姜皇后一阵恍惚,她忽然发现自己极少见过儿子的笑容,以前不曾关心,万万没想到,真正见到的时候,是像这样骇人的笑。 她沉默了一阵,背过身,面容疲惫。 “不生气了,你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来人,去给殿下换一身衣服。” 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大荆国近几十年,武重文轻,若是武将要造反,省不了要持续一段时间。一时间皇城百姓战战兢兢,生怕一眨眼天下就易了姓。 然而谁都不知道,就在几天前,与越重黎离宫的同一天,一辆极其不起眼的马车,从遥远的毓国,马车的主人手持神秘信物,神不知鬼不觉,劈开各大高官的视线,悄悄然地来到了皇城。 马车的主人知道宫里有一条密道,她本打算从密道了进宫—— 那天下起了大雨,马车主人掀开帘子,怀念地感叹一声,“毓国的雨水可没有大荆的雨水来得多……” 车夫目不斜视地提醒道:“娘娘,为了您的安全,还是不要出来为好。” “为了我的安全,你还是不要叫我娘娘更好。”马车主人笑了一声,“再说了,这周围方圆百里都是我们的人,谁敢做些什么坏事?” 车夫无话可说,马车主人善谈,一路上嘴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对大荆格外熟悉,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声音骤然一顿。 她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 大约是什么流浪汉罢了。 她摇摇头,没有多管闲事的善心,顶多只是好奇地看上一眼。 也就是这么一眼,令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停车。” “……” “停。”她的声音沉了下来,车夫不敢违抗,只好将马车停下来,警惕地留意着周围,一边万分不解看着马车主人执着伞走到那人旁边,白皙干净的手指毫不在意地抹掉那人面上的雨水,声音极其惊愕。 “竟然真的是重黎?!” ☆、019 有了夏远侯等人的支持,以鸢叶夫人母家势力为首的叛乱以极快的速度平稳下来。 大殿之内,为首的将领是鸢叶夫人的亲哥哥,人称铁战将军,当年为了逼迫鸢叶夫人嫁给先帝,甚至亲手将鸢叶夫人的青梅竹马杀死。为人狠厉无情,六亲不认,此时被捆绑着丢在地上,眼中仍然流露出狠意,他咽下血水咬牙切齿地瞪着端坐在高位上的人,“先帝下旨传位二皇子,越明时,纵然我落得这个下场,他日你若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越明时笑得阴冷,“那又如何?” 过去他也曾心怀期冀,自己或重黎其中一人终有一天会成为天下的君主,不论结果如何,若他是君,那么他便做个仁君,掌控所有权势将弟弟护个一生周全,若他是臣,他便做个忠臣,为弟弟斩敌将,杀忠臣。 越重黎是他的命,是他的心,他的心和命都死了,还要什么名正言顺。 旁边的姜皇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唤了一声:“大皇子。” 越明时一晃神,恭敬应道:“是我失态了。” 铁战将军瞧见了,讥笑道:“原来大皇子不过是姜皇后手下的傀儡,真是叫人好笑,大荆迟早要毁在你们母子手中,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便老实告诉你们,在我进宫之前,我便让人将消息宣布出去,先帝要传位于二皇子,圣旨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就算你们坐上了皇位,天下人也不会服你们。” 姜皇后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你说,二皇子人呢?” 瞳孔蓦地涨了一圈,越明时咬着牙,冷汗涔涔克制地低吼一声:“母亲!” 姜皇后微怔,回头一看,他脸色苍白,汗水黏着头发,目光中流露出哀求,“求您,不要让我在您口中听见重黎的名字,我、我受不住……” 短短几日,他便瘦如枯骨,黑幽幽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姜皇后,整个人如同鬼魅,仿佛只要她再说半句,他便要在众人面前发疯发狂。 她暗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对眼前的敌人说道:“话虽如此,你却没有圣旨。” 圣旨当然是有的,当天她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先帝死后,那道圣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人翻遍宫里的所有角落,也没有找见,问先帝身边的侍人,侍人也只是沉默不语,后来发生了武将叛乱,再找,就更难了。 这话说完,将军便整个人颓了下来。 其实他本该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当初那道圣旨导致他松懈下来,以至于后来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给了姜皇后机会,否则现在哪里轮得到姜皇后在这里说话。可如今,那道圣旨竟然不见了。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一人执着伞,踏过血水,缓缓地走了进来。 侍人望见她的脸,几乎忘了阻拦。 “长、长公主殿下?!” 一声声惊呼传来,女子轻叹着收了伞,端端正正地朝姜皇后行了一个大荆的公主礼。 “好久不见了,母后,皇弟。” 所有人都望着她,惊讶的、茫然的、呆滞的……谁也想不到,已经成为毓国皇后的大荆长公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就连姜皇后,一时间竟也回不过神来,唯有越明时,发现长公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眼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过来,越明时眉间微颦,“大皇姐——” 话语未尽,他忽地一怔,视线落到长公主手中。 她郑重地将手中的绫锦织布交到他手中,面容严肃道:“大皇子,还不接旨?” 周围顿时传来高高低低的惊呼声。 越明时皱眉未动,长公主无所谓地转过身,面向大殿之中的所有人,笑道:“铁战将军,这才是陛下真正立下的圣旨,你们之前看的的那一份,可是还没盖印啊。” 说罢,她缓缓地展开这道圣旨,上面清晰地写着三个字—— 越明时。 底下盖着大荆的皇帝御印。 顿了顿,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定定地望着姜皇后,说道:“母后,这是父皇交给您的信。” 姜皇后手指微颤着接过信,信纸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9 重明 作者:山幽君 分卷阅读19 陈旧泛黄,里头份量颇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写的,也不知究竟写了多少字。 长公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越明时,低叹着说:“父皇生前,一直觉得自己病弱而无所作为,鸢叶夫人家里那群武将几乎掌了大荆的大半权力,这是皇祖父那一代便留下来的问题,他想着,若是就这么将天下交给皇弟,你们肯定少不了吃一顿苦头,于是便假意传出消息立二皇弟为储君,让他们放松警惕,给了你们光明正大解决他们的时间与机会。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们逼宫,父皇的意思是,该斩的便斩了吧。” 顿了顿,她靠近姜皇后,将一个东西塞进她手中。 “若是不够,毓国这边,亦会帮上一忙。” 那是一个毓国的虎符,是先帝传信向毓国皇帝要来的,他授意长公主将虎符交给姜皇后,明面上是为了解决叛军的问题,实际上说的却是,他将权力交给了她,是交给姜皇后,并非越明时。 这件事情到这里,算是尘埃落定。 越明时怔怔地握着圣旨,待大殿空下来,他一人孤零零地立在原地,茫然无措,游魂野鬼般低喃:“父皇立了我做储君,那我的重黎呢,我的重黎呢?他耍了所有人,那我的重黎,谁把我的重黎还给我……” 皇城的这场雨总算是下完了。 在晴空万里的那一日,越明时登基,成了大荆的新帝。 然而宫中谁都知道,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姜皇后手中,她才是大荆真正的女皇。 城墙之上,姜皇后望着底下芸芸众生,阖上双目展开双手,叹道:“我们的江山——” 长公主明日就要回毓国,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明时看起来似乎不大好,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母后,你怎么想?” 姜皇后缓缓睁开眼,眸中无奈,“无论是他还是越重黎,现在都没有真正掌权的资格,在我死之前,姑且让他们逍遥去吧。” 长公主便笑了起来。 新帝最近脾气不大好,他派人去找一个人,无论是活人还是尸首,始终一无所获。 他越发暴躁,全然没有了半点过去沉稳冷静的模样,就在刚才,他才摔碎了寝宫里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侍人与宫女战战兢兢地收拾,生怕一言不合脑袋落地。 男人面色阴沉地坐在上方,看着低头的宫女侍人,只觉得既绝望又烦躁。 他今天摔碎了,明天母亲就会送新的过来,他不需要,不需要! 他只要重黎。 宫女侍人暗传新帝是个脾气暴躁的疯子,有时在夜里会听见他癫狂的哭声,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个名字,他们都知道那是谁,但谁也不敢说出去,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消失在深宫古井之中。 越明时越看越觉得这些人不顺眼,挥手让人滚蛋之后,整理了一下衣裳,端端正正,面带微笑地来到宫里的暗室。 里面空无一人,他却眸光温和地说:“重黎,我来了。” 说着一边念叨着今天遇见的烦心事,一边褪下衣服,光溜溜地捧着弟弟以前穿过的衣服躺进了被褥里面。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自从登基之后去哪都有人看着,只有回到这里,才能勉强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睡过去,眼角还带着泪水。 一个人轻声轻步地走了进来,手指细细地摩挲着他的面庞,而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熟悉的声音心疼不已:“皇兄,我回来了。” 越明时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嘴唇亲吻着他的手指,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在睡梦中呜咽他的名字,“重黎、重黎……” 越重黎解开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褥,温柔地将他环抱在怀中。 两人赤诚相对,肌肤贴着肌肤,热度传递,仿佛在这一瞬,他们终于又再次合二为一。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