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正文 第1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节 文案: 重生√双向暗恋√今生前世√相杀相爱√寻找√ 一代魔尊,重生在了一位灵根废、脑子傻、好龙阳的二世祖身上。 二世祖渣天渣地,不久之前,才渣了因为意外而变小了失忆了的门派某位首席大弟子。 于是谢柯开始了不断被陷害、不断被追杀,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生活。 身心俱疲! ——求助,我要怎么摆脱这个一心想要杀死我的神经病! 谢柯:渣你的人不是我!你能洗干净眼睛么天才?! 沈云顾微笑:自始至终,只有你。 千山万水,踏遍三界。 你眼眸深处不朽之火,渡我无涯海上万千寻思。 大概是一个狗血苏爽的故事~ cp属性:高冷又神经病的天才x避不开神经病被气笑的魔尊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柯 ┃ 配角:沈云顾 ┃ 其它: ================== 第1章 谢柯 静心殿四下无声。 偌大的宫殿内摆着三十方青色长桌。 所有考生端坐案前,握着笔,一目十行地回答上面的问题。 此时香烟已经燃至一半,意味着离考试结束只有半个钟头,大多数人眉眼已经有了一丝焦躁。 这是赤阳派三年一次的从外门弟子升为内门弟子的晋级考试。 先是武试,后是文试。 能从武试中脱颖而出的他们无一不是筑基初期,实力相差不大。 现在考的就是对阵法符术丹药的掌握程度了。 谢柯坐在静心殿的角落里,气定神闲。 他穿着赤阳宫外门弟子的标准衣着,和其余二十九人一模一样,雪白内衫,天蓝外罩,偏偏他信笔而书的样子,成为了考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坐在上方监考是两位金丹长老。 一人面色严肃,不怒自威,视线来回扫视过每一个人;一人笑眯眯的,捋着长长的胡须,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谢柯那里看。 谢柯正顾自奋笔疾书,一路下来顺通无阻,没有卡一道题。 这些题在他看来都不叫题。 隐身符。 这不是三岁小孩都会画的么。 夺舍阵。 这个口诀还要背? 固元丹。 炼它的草药还值得考? 他的一举一动被人都收入眼中。 陈长老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道友,用神识说:“你看看谢柯。” 专注于监管的另一位徐姓长老对此嗤之以鼻:“看他干什么,他的卷子保不准比他的脸还干净。” 陈长老道:“这回你可猜错了。谢柯把所有的题目都答出来了,而且,”陈长老笑得意味深长:“还都答对了。” 徐长老微讶,也认真往谢柯那里看了一眼,扫过他写的每个字后,一愣:“居然还真是。” 随即厌恶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他是提前知道题目了吧。又打着重阳道人的名号在外为所欲为。” 陈长老笑:“你想多了,这一回出题的人是药峰峰主重明道人,和他爹一个辈分的,他哪威胁得了。” 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有些怪异了。 赤阳宫谁人不知谢柯之名。 灵根废,脑子傻,为人还贪婪好色、张扬跋扈,是所有元婴道人的后代中最不争气的一位。 就在几个月前,因冒犯了沈云顾而被贬至外门。 沈云顾是谁,当世第一人,掌门门下首席大弟子,艳惊四海八荒的天才。整个赤阳宫无人出其右,也就只有谢柯这种不长眼的蠢货敢去招惹了。 最后自食苦果,连他爹都帮不了他,被关了足足一个月,还直接从内门降为外门。 “他这是作弊了?” 徐长老提起了警惕心,坚决不打算让谢柯这颗老鼠屎坏了考场的秩序。 “我看他也有一会儿了,他没有作弊。”陈长老又捋了捋长嘘,笑呵呵,道:“看来这回他还真的是下了苦工的。” 徐长老怎么也不肯信:“运气好吧。” 虽然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没道理。 两位金丹长老之间的交流没有声音。 不过就算谢柯听到了,也根本不会在意。 就在他答题答得快要睡着的时候。 他写到了最后的仙史题。 一直在唰唰动的笔,停下了。 第一个题目就叫他惊醒。 ——凤凰神尊曾涅槃三次,分别在哪,又是为了什么。 谢柯看了很久。 三次??? 哪来的三次? 只有两次。 第一次,上上天,出生。 第二次,不周山,重生。 他也只写了两次。 第三次涅槃,闻所未闻。 他的目光继续往下。 陆陆续续写了几道题后。 谢柯看到最后一题。 这回他干脆把笔都放下了。 ——列举出魔头谢知非所做的几大恶事,谢知非是怎么惨死的。 谢柯:嗯……有点意思。 他低头,漆黑的长发落到了桌上。 角落里,恰光影过窗柩,打在他的侧身。 少年坐姿挺拔,乍一看,有一种名士的风雅。 魔头谢知非,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没有灵根,以武入道,法器就是掌心火,凭凡人之躯,御火在万千剑修法修中,一人独登顶,创了古往今来只属于他一人的道。 不久堕落成魔,为证杀伐,屠尽百人城。 最后被正道人士诛杀于无渡海上。 沉入海底,尸骨无存。 这是他从后来人中听到的关于自己的故事,好像还有点传奇色彩。 谢柯挑眉。 ……几大恶事? 他上辈子做的恶事无非两样罢了。 甚至,第二件事,到死都还是一厢情愿……只是存在心中的恶念,什么行动都没有付出。 屠城。 然后…… 他蘸墨,在白纸上,面无表情,一笔一划,写下了二字。 ——渎神。 他笔一收,用手拿起试卷的两端,立起来看,纸上的墨迹还没干,谢柯借着光,眯着眼,目光只定格在仙史第一道题的那四个字上。 凤凰神尊。 凤凰神尊 沉入海底的那一刻,万般念想都归于原始空寂。 昔年承恩不朽火。 昔年求道不渡海。 昔年凤凰座下三千琉璃盏,他一一数过。 只是往事成灰。 他看着自己写下的字,想着:还是烧了吧。 念头只是刚刚一转,他还没有做出实际动作。 谢柯就听到了滋滋滋的声音,他一愣,往下看—— 一团幽紫的火正在试卷底部蔓延。 他听到了旁边人的惊呼。 不止他一人的卷子起了火,所有人的卷子都莫名其妙燃了起来。 “怎么回事?!” “卷子怎么突然就燃了起来!” 监考的两位金丹修士也被惊动了,那紫色火焰一看就不是凡物,蕴含森冷暴虐的气息。 徐长老出声喝道:“都安静下来!不要碰卷子!不要碰那火!” 考生们压下慌乱,不敢动弹。 陈长老则一挥袖,把所有人桌上的起火的卷子卷到空中,定住。 整个ji,ng心殿上方弥漫一团一团的紫色火焰。 幽冥紫火映入了谢柯的眼中,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把手里起火的卷子往上一抛。 恰一阵风从窗外回来,他的那张卷子往前飘,碰到了其他定着的试卷。 成为引火,在所有人惊惧的瞪大的眼睛里,滋滋滋,一连二,二连四,唰地形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悬在每个人头顶之上。 谢柯: 徐长老呲目欲裂,一声怒吼震得整座山头都抖了抖:“谢柯!!!” 庆幸的是,那火并没有把ji,ng心殿给烧到。 就在两位金丹前辈用尽术法也灭不了火,急得不行时。 火慢慢自己停了。 只余灰烬簌簌落下。 谢柯出了静心殿,迎面撞上的,就是他那一群缺心眼的小弟。 小弟们见他出来纷纷两眼放光,凑上来把他围住,叽叽喳喳。 “老大你没事吧!” “我们看到冒黑烟了,是不是起火了呀。” “哎哟喂,我就说老大你参加这种考试干什么,等过几年,这件事风头过去了,你想进内门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没伤到你吧,老大。” 谢柯挥挥手,心情日了狗:“伤到没伤到,只是又要去掌门那里走一遭罢了。” 众小弟:“” 众小弟:“老大你自求多福。” 谢柯也觉得自己应该自求多福。 掌门对他本来就是厌恶至极,如果不是顾念他爹的面子,他早就被逐出赤阳派了。 仔细想想,他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做,放火的人又不是他。但依据掌门对他的厌恶程度,光是不听长老命令差点烧了静心殿这一点,就足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依徐长老的命令,自己前往玄光宫见掌门。 谢柯站在灵鹫上,旁边是一位御兽宗的小哥。 俯视而下,赤阳派钟灵毓秀的七大峰,云海翻涌,仙气氤氲,往来的弟子们英姿飒爽。 御兽的小哥是个话多的。 “外门升内门的考核都那么多年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要我说谢柯你也是倒霉。” 御兽宗的小哥认识谢柯,毕竟谢柯这张人见人憎的脸,让人想不认识也难。 “你上回见掌门后,被关了一个月,直接被降为外门。这才没几个月,又要去见掌门,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啧啧。” 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谢柯看他,道:“嗯,你说说。” 御兽宗的小哥嘿嘿笑出一口白牙,眼里满是戏谑:“说起来事情也是新奇,一位外门弟子缺考了。他的卷子就摆在窗边的位置,一阵风吹过,把卷子吹到了外面,恰被自外游历回来的沈云顾捡着。听人说的,沈云顾看着那卷子,一道一道题看过,然后笑了,也不知道是失心疯还是咋了,一把火就把手里的卷子烧了,卷子被下了追踪术,这一起火,所有卷子都了烧起来。”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谢柯稍微想了一下几月前的那破事,冷淡道:“他什么时候没毛病。” 小哥惊讶:“知道他有毛病你还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死命要拜到掌门门下!你怕不是更有毛病吧。” 谢柯:“” 小哥百思不得其解,愤然:“不光你,还有全派上上下下的女修!瞎了眼了!一个个什么似的跟在他身后!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小哥对这个颜控的世界绝望了:“她们怎么都这么肤浅!” 谢柯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づ ̄3 ̄)づ 这篇大概有点单元灵异剧的感觉,不过主线还是谈恋爱√ 非正规除妖降魔,妖魔都是人心~ 邻近考试周开文,大概我是不怕死@( ̄ ̄)@ 主要是,不发出来,我拖延症,根本就写不下去╮(╯▽╰)╭! 因为这个月考试多,也不一定日更(会尽量日更)。 所以,现在不支持追文。 我发出来也只是为了激励自己。 寒假一月十五开始,我来日六千~日万~ 第2章 沈云顾 玄光殿里已经站了很多人。 谢柯一进去,就获得了无数人“怎么又是你”的嫌弃眼神。 徐陈两位长老混在人群中,也对他怒目而视。 其余一些差不多年龄的师兄弟们则纷纷抱胸在旁,等着看他的笑话。 谢柯对这种眼神见怪不怪,径直往殿中央走。 殿中央半跪着一个人,光是背影就风华绝代,一尘不染的白衣落地,水云散漫的图文隽绣衣袍之上,白玉冠下漆黑长发如流水,离三米之外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气。 冷漠薄凉,从每一根发丝透出。 谢柯心想:果然,遇到沈云顾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谢柯尽量离沈云顾远一点,也跪了下来,恭敬道:“拜见掌门。” 掌门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他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他的爱徒之上,眼神恨不得在沈云顾身上戳出一个洞:“理由!你倒是给我说个理由出来!” “一把火毁了这次考核,七日后就是其他宗门来我赤阳论道的日子,你现在闹出这种笑话!是想要气死我么!” 整个玄光殿安安静静,唯有掌门的声音落地有声,其余人连呼吸都不敢放太重。 掌门重光道人平日里积压已久,他是剑修,本身眉眼就有几分凌厉,平日里稍微板下脸就能把一位女修吓哭。 现在明显气在头上。 玄光殿里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缩在空气里,免得殃及池鱼。 而被他训的那个人依旧一言不发,眉间疏寒,仿若一切与他无关。 重光掌门气的把手边的香炉直接摔倒了地上。 砰地一声,揪得人神经一震。 “沈云顾!莫不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了,让你连规矩都忘了?” 沈云顾垂下眼睫,神情莫测。 谢柯其实也挺想知道原因的,为什么烧了所有卷子?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沉默,压抑的沉默。 重光掌门如同一座濒临爆炸的火山,气昏了头,势必要给沈云顾一个教训。 “看来不惩罚一次你,你是真的就无法无天了。” “身为门派内首席大弟子,不以身作则为师弟师妹们树立榜样,还因私人之念,犯下这等大错!” “沈云顾!你给我去思无崖底关着!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气。 思无崖,是赤阳宫惩罚犯罪弟子的地方。 一个山谷,狭道只容一人坐下,前后都是高高的山壁,山壁之上一笔一划刻着的是赤阳宫的宗门规矩。 寂静无声,灵气全无,还有威压在上,待上一秒钟就让人受不了。 谢柯对这个地方记忆颇深。 毕竟上次他就在那里被关了一个月。 思无崖没有人迹没有动静没有声音,他在那里静坐了一个月,将所有记忆梳理,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他上辈子死在无渡海,死在离凤凰最近的地方,也算是如愿。 屠城所造成的根深罪孽,以死作结,因果得圆。 这一回重生,既然无任何前尘羁绊,他只想斩断前缘、再修大道。 御火为道,千年前开创人是他,千年后继承人也是他。 这么想来,也算吾道不孤。 谢柯漫不经心想着,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半点身为当事人的自觉。 掌门处理完后,余怒未消,目光移到了他身上来。 “还有你!谢柯!” 谢柯回神,道:“弟子在。” “目无尊长不听命令!差点火烧静心殿!你也给我去思无崖底关着!” “什么时候沈云顾知错了!什么时候你上来!” ??? 什么时候沈云顾知错了什么时候我上来? 谢柯:…… 这位掌门,还真是,爱恨分明的很。 而且,把他和沈云顾单独放在一起,他确定他还能活得过今晚? 三月前那事,其余人都一知半解,为当事人明白。 谢柯是记得深刻的。 毕竟一重生,醒过来,就是双腿叉开坐在别人腿上的姿势……实在是想忘记也难。 沈云顾修长的手扶上后背,漆黑冰凉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臂。 名动四方的天才,白衣雪般清寒,眼眸迷离沾染媚色,也像浮在薄冰之上的桃花。 虚虚实实,不见真实。 是他将他拉进怀里。 是他靠近他的耳边。 原主谢柯只是把他捆绑到房中,然后下了药。 那种原住谢柯专门从外面偷偷买来的,十分强烈的春药。 名字取得极为风雅,与君醉,只是这与君醉,却是没能真正让沈云顾和他醉。 不过下了药后,效果好的简直超乎原主谢柯的想象。 之后的沈云顾就像是着了魔掌一样。 一切都是沈云顾自己弄得。 自己解开绳子。 自己站起来。 把原主谢柯拽过坐在腿上。 一手穿过着原主的黑发往下。 一手搂着原主的腰。 原主又懵又激动,简直兴奋的快要哭了。 沈云顾却只是垂眸。 他那一回也不知道在外经历了什么。 失了忆失了魂。 陷入了自己给自己造成的虚妄幻境里。 变故横生在即将吻上原主的一刻。 须臾之间。 沈云顾眼中迷离散尽,又变得冷冽,如冰冻三尺。 那只搂着腰的手,活生生要了原主的命。 再次睁开眼,谢柯壳子里已经换了个灵魂。 如果不是重阳道人察觉儿子处境不妙,快速赶到,初来乍到的谢柯估计脱身也很困难。 在那么暧昧亲密无间的环境下突下杀手…… 这么一个蛇蝎美人神经病,他也和那个御兽宗的小哥一样好奇,原主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喜欢他。找虐么? 谢柯对沈云顾的第一映像就那样,不过他的情绪很少波动,对一个后辈留下的心思也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 ̄ ̄)@十二月我慢慢来…… 故事还没展开,我如今更新又慢,你们先屯屯啦(づ ̄3 ̄)づ 第3章 崖底 谢柯自上回的事后,还没有和沈云顾单独呆在一起过。 一名弟子将他二人送到了思无崖前。 此时已经是夜晚时分了。 思无崖前是一个山谷,一条仅容一人过的小径蜿蜒伸向黑暗处。 遣送他们的弟子同属掌门门下,素来对这位大师兄心怀敬意。 他对沈云顾说:“大师兄,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也别太担心,掌门那就是气话,他舍不得关你那么久的。” 沈云顾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往前面走。玉冠白剑,雪衣无尘,整个人的气场都是咄咄逼人般的冷漠。 谢柯打算跟上去,还没走几步,就被这位小弟子拿剑横在前方,拦住了。 谢柯挑眉。 这位小兄弟对他怒目而视,磨牙:“这回你可高兴了吧,费尽心思终于能和大师兄独处了。” 谢柯:…… 谢柯:“嗯,期待许久了。” 小兄弟气歪鼻子:“你这种人连大师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癞蛤蟆想吃天鹅r_ou_!我呸!” 谢柯食指推开他的剑,似笑非笑:“我怎么就比不上沈云顾一根头发丝了?” 小兄弟愤愤然:“你在里面给我安分点!” 谢柯往前走,当他的话是放屁。 天中月色冷冷照下山谷,也照在了谢柯脸上,虚幻朦胧的白光,流淌过少年淡漠的脸,他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眸却如枯井照映古木,森凉。 衣袂拂过花草,他看到了前方沈云顾。 这条小路不能容纳两个人并肩,沈云顾挡在前方,那么谢柯也就过不去了。他寻思这就在这里也好,反正思无崖也就是这样一条路,在哪不是一样呢。 思无崖两侧是绝壁,寸草不生。 谢柯在离沈云顾十米处坐下,月光流泻石壁,把上面篆刻的一条一条门规映得清晰。 不得陷害同门。 不得目无尊长。 不得无情。 不得无义。 不得不忠所爱,不得辱没门派。 谢柯匆匆一扫,没什么表情。 闭上眼,顾自修炼。 他所重生的这具身体几乎没有灵根,哪怕被从小无数灵丹草药砸到筑基,也因根基太弱,难成金丹。但这对谢柯来说没什么影响,他上辈子以凡人之躯在万千修士中登顶,这辈子,同样。 只是上一世,他曾万幸于不周山见凤凰涅槃,拾得不朽火。 这辈子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御火为道,火引非常重要,没有不朽火这种神物,选用的替补也不能太差。据他所了解的,这世间第一火,还有五蕴火,但炼造五蕴火,那真的是一件麻烦事。 谢柯睁开眼,确定了,他还是不能像个正常修士一样引气入体。 上辈子是凡人,却出生在修真世家,引气入体四个字,都快成他童年时的一个噩梦了。 他目光微移,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沈云顾。 沈云顾没有修炼,他就像是个非常听话的好弟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绝壁上的文字,月光下照着他的侧脸,修眉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丝乌发之间,雪衣上有ji,ng心刺绣的云海图文,如世外仙人,不近人情的冷淡。 谢柯只是轻微的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但沈云顾却突然就转过头来。 猛地视线交错,谢柯有些猝不及防,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沈云顾的眼。 沈云顾的瞳孔颜色比较浅,这种浅折s,he月光,诡异得生出几分蓝色来,冰魄一般。冰魄一般的眸里无情无欲,像是镶嵌了两颗华贵的水珠子,没有任何内容。 谢柯一愣。 虽说他对沈云顾的评价是蛇蝎美人,但实际上,他自始至终没有将这个后辈放心中,这种评价也不过口头的轻浮,不带任何情感。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2节 直至这一刻,他对上沈云顾的眼睛,才知道他需要重新摆正一下对沈云顾的认识了。 真是一双漂亮得不真实的眼。 谢柯微怔之后,突兀风动,一股杀意贴着大地卷过来。 那些挨着缝隙生存的花草摇晃,沙沙声响。 谢柯眸光一利,凭借直觉,起来,转身紧靠绝壁。 一把剑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带起的风扬起发,他的头发有几丝被剑气斩断。 剑往前飞了一会儿,又回旋到了沈云顾的手中。 死亡擦肩而过。 谢柯心下一沉,眼含戾气,想:果然,蛇蝎美人。 只是这一回,他带了情感,厌恶的,莫名其妙的。 沈云顾要杀他。 前面那么久都好好的,所以就因为他看了他一眼,沈云顾就要杀了他?! 谢柯气都气笑了。 但是现在容不得他想明白,如今的他完全不是沈云顾的对手,必须跑,等到重阳道人——也就是谢柯的爹到来。 他爹是上回亲眼看着沈云顾欲置自己于死地,怎么可能还放心让他和沈云顾呆在一起。只能拖,能拖一时是一时。 沈云顾突下杀手,谢柯是没有想到的。 宗门规矩还清清楚楚写着“不得伤害同门”呢——所以这位大师兄你是想上天? 谢柯骂了一声疯子,直接扭头就往前面跑。 沈云顾手握浮霜剑,站在两侧天壁之间,背后是被拉长的倒影,冷月之下,黑发冰眸,释放的煞气成实质鼓动衣袍。一步一移,白色身影只是一闪,就直接到了谢柯前面。 谢柯跑的很快,视线突然出现一抹白的时候,抬手推向前面,下一秒,就是沈云顾的肩膀。谢柯整个人以沈云顾的肩膀为轴,凌空翻滚,跳到了沈云顾的背后。 沈云顾浮霜剑往后下一坠。 嚓。 刀锋划过衣服的声音,谢柯感到一阵剧痛从脚腕处传来。 此时,他已经跑到了出口处,一个踉跄,手扶着墙壁就半跪下来。他猛地低头,脚腕处的衣服已经红了一大块——刚刚沈云顾的剑是直接刀刃贴着他的脚腕飞了一圈。 皮开r_ou_绽。 万幸没有伤及经脉。 谢柯吃力地转了个身,手撑在地上,抬头,恰好对上沈云顾冷淡俯下的脸。 谢柯气得:“沈云顾,你疯了么。” 沈云顾没有回答他,冰魄般微蓝的眼,甚至不曾有一丝波澜,修长的手举起浮霜剑,直刺谢柯的脸。 真的是要逼他至此么。 谢柯唇噙嗜血笑意,抬手,雪白的手掌狠握住了横在面前的剑,瞬间鲜血直流,沿着他掌心的脉络,流到草地上。 沈云顾眼都不眨一下,谢柯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顿。 他不顾脚腕的痛也不顾手心的血,直接向前,牙齿咬上了沈云顾的脖子,一下子满嘴的血。 沈云顾的长发拂过他的脸,有微微暗香。 只是,此刻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今天。 不是他把他脖子咬断。 就是他把他一剑杀死。 沈云顾在谢柯看不到的地方,唇角轻微勾起一丝笑意,是嘲笑也是漫不经心的讽刺。这是他今夜至今的唯一一个表情。 他仿佛没知觉的人,感觉不到脖子处的疼痛。 没有拿剑的那一只手只用一成的力就将谢柯推到了地上。 咚。 谢柯的后背撞上了坚硬石头,他吐出一口血。 鲜血落在了地上,染红了旁边的花草。 沈云顾再往前一步。 浮霜剑被血洗过,剑端一滴一滴淌下。 谢柯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沈云顾,你在思无崖底难道没看到那一条规矩——不得伤害同门?!” 沈云顾唇噙冷淡笑意。 “那又如何。” 他的嗓音有一种丝质的冰凉,像冰雪消融流淌过玉石。 谢柯握紧了拳。 这一回胜负已分,生死已定。 沈云顾手中浮霜剑因为血的洗刷而带了几分邪气,而他整个人也在谢柯因充血而变得血色弥漫的世界里,亦正亦邪。 外表孤冷一如世外仙人,眼里却流淌地狱般的杀意。 在浮霜剑直刺双眼,剑气已经刮到脸上时,谢柯还是没有闭眼。 他要亲眼看着这把剑刺瞎他的眼。 如果今夜能活下来。 他来日必将这一切加倍奉还。 少年的眼睛漆黑而y冷,辗转森凉笑意。 谢柯感觉他被沈云顾唤醒了什么,或许唤醒了一个遥远的自己。 千年之前那个卖到了不周山充当食祭的凡人少年。 一样的戾气满身。 不一样的唯有,那时毁天灭地的恨。 尖端一寸一寸逼近,谢柯的眼没有看沈云顾,只是冷漠地看着浮霜剑逼近自己。 最后,浮霜剑的尖端已经越过了鼻子,谢柯甚至能感受到有那么轻轻的却又带给人无限恐惧的触感,一点。 千钧一发之际。 沈云顾却突然,手腕一缩,雪衣一掠,浮霜剑堪堪擦着谢柯的脸离开,剑气所致,少年白净的脸上绽出一些血丝。 谢柯的视线黏在了浮霜剑,看着那把剑从他的脸上移开,白光一闪,剑刃划过旁边他所依靠的山壁,取下了一丛,被他鲜血染红的白色的花。 月光下,沈云顾的脸上有些奇怪的情绪,似是新奇,又似是厌恶。 只是最后又归为冷淡。 他的指尖取过那一丛花,薄唇轻道:“你运气还真好。” 谢柯沉默不言,看着他。 沈云顾的手指一挑,那一丛白花瞬间粉碎,细小如微尘,落到了谢柯仰起的脸上。 沈云顾的神情不再如刚才一般嗜血。 成了最初玄光殿内那个眉宇疏寒的高冷大弟子 沈云顾转身,衣袂飘过,随带清风。男子的背影挺拔,雪衣落地,长剑滴血。玉冠之下黑发如瀑,一如他自黑暗中来,现在回到黑暗中去。 谢柯失血有点多,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他用牙齿咬断衣服,给自己粗略的包扎了一下。 0刚刚起身,就听到了重阳道人的大吼,在不远处传来。 “你们居然把谢柯和沈云顾单独放在一起!要是谢柯出了什么事我要沈云顾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啧,上一本殷水水那么温柔体贴还是被我虐了。 所以,沈小顾你确定你一上来就要那么血腥暴力?还是这么血腥暴力对自己的老婆?:) 哈哈哈我回来啦~~~ 捂脸 第4章 厌恶 他爹来的可真是够及时的。 谢柯用手指弄出了一点声音,重阳道人气冲冲地甩开两个想要制止他的弟子,往前大步走,听到声音,一眼就看到了手上脚上都是血的谢柯。 瞬间呲目欲裂:“小柯!” 谢柯苍白的脸上笑都笑不出来,喊了一声:“爹。” 重阳道人快速给他止血,那目光恨不得把沈云顾撕碎了吃:“又是沈云顾?!” 谢柯没说话,心里头的怒火化为了森冷杀意。 今日他所受之辱,必要沈云顾来日加倍奉还。 重阳道人看着儿子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模样,只觉得他受了莫大的委屈,唰的一下起身,就往思无崖内吼道:“沈云顾!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 看守思无崖的小弟子已经被这位长老快要逼疯了,眼看着另外的同伴还没把掌门喊来,他必须把重阳道人拦住,“长老长老您消消气,现在还是先帮谢师兄治疗要紧。” “你让开!” 重阳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一手挥开了那名弟子,往如思无崖的那一条小路走,边走边喊:“沈云顾你给老子滚出来!” 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 因为沈云顾真的自己走了出来。 玉冠雪衣,月色下眉目冷峻。 他看着重阳道人,道:“长老找我有什么事么?” “你还问我找你有什么事?!”重阳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被欺负成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沈云顾简直了,全门派上下,哪怕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爱理不理,但至少也会很礼貌。 唯独对他儿子,就像是上辈子他儿子欠了他什么一样,处处跟他儿子过不去。 三个月前从外游历回来,更是差点要了他儿子的命。 重阳一个带风的巴掌就招呼在了沈云顾脸上。 啪,清脆的声响。 沈云顾站着不动,让他打,垂眸内敛,就是平日里的模样——举止冷淡但是教养极好,从不忤逆前辈。 白玉般的脸上出现了一片红,沈云顾却一言不发。 重阳觉得这一巴掌也不解恨。 这个时候掌门到了。 重光道人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弟子,根本看不到伤痕累累的谢柯,只看得到沈云顾脸上的红,当即脸一沉:“重阳!你这是在干什么!” 重阳一见重光来,满肚子的火气都要炸了:“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宝贝徒弟都干了什么?” 重光的目光这才移到谢柯身上。 谢柯脸色惨白,手脚皆是血,看着掌门,什么也没说。 但就是这样的什么也没说,反而让重光多了一丝心虚。 重光y着脸对沈云顾:“你都对谢柯做了些什么。” 沈云顾目光轻移,到了谢柯脸上,和谢柯溢满杀意的眼视线相触,而后飞快移开,他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刚刚想杀了他罢了。” 重光: 谢柯:哦。 谢柯没什么感觉,沈云顾在他心里已经和神经病画上等号了。 还是一个他重生之后最为厌恶的神经病。 重阳炸了,暴跳如雷:“这种话你居然还说得出口!杀害同门弟子还那么理直气壮!我今天就杀了你为赤阳宫清理门派!” 重光也不好在说什么了,但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徒弟被打死吧。 而且,凭他对沈云顾的了解,沈云顾如果是真的想要杀谢柯,谢柯现在不可能还活着。 让重阳打了几拳出出气后,重光忙地上前,安抚住他的师弟:“成了成了,人被你打出血了。今日之事,我定会给你和谢柯一个交代的。” 重阳信了他才有鬼,重光的护短他还能不知道:“你给我个交代个屁!今天不打死他,明天就是我儿子死。” 重光有点下不了台:“那你还能真把他打死不成。你也了解沈云顾的,如果他真想杀死谢柯,谢柯现在早就不在了。好了别气了,带着谢柯回去养伤吧。我帮你问清楚。” 沈云顾被狠揍了一顿,最后又僵持了很久,重阳骂骂咧咧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谢柯离开。 待所有人都走了,重光的脸色瞬间变了,y冷得可怕,看着自己面前鼻青脸肿的得意弟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天之内,又是放火烧卷,又是伤害同门,沈云顾,你是真的想被我撵出赤阳宫么?” 如果他今天是真的杀了谢柯,那么他身为掌门,必定是要手刃孽徒,清理门户的。 想到这个结局,重光就气得手都在抖。 沈云顾没说话。目光淡淡扫向了地上那碎了一地的白色粉末——他当时一指碾碎落到谢柯脸上的花。 情绪太过莫名。 或者说,他看谢柯的情绪一直都那么莫名。 厌恶的,抗拒的,排斥的。 在他眼中,这个世上的蠢货有很多,唯独谢柯这个蠢货所做的一切,都让他不能忍受。 “还是因为那个原因么。” 重光沉声道。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有留意过的,沈云顾对谢柯的特殊——那种从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 沈云顾一直是赤阳宫的风云人物,名动一时。 他所有的恶意几乎都只针对谢柯。 于是有一日,沈云顾在他殿内书写阵法,他突然一问:“你对谢柯,是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沈云顾手里还拿着笔,姿态风雅矜持,虽说眉目过于冷淡,但到底还是规规矩矩的,沈云顾悄悄一顿,然后轻声回答他:“师尊,我对谢柯没什么耐心。只要他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会刻意去刁难他。但是,我看他那张脸,终究是不喜欢的。” 现在重光又想起那番话,道:“还是因为谢柯的脸?” 沈云顾唇角轻轻扯出一个笑,薄凉而冷淡:“或许是吧。” “师尊,叫谢柯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月色下呈现冰蓝的眼眸有一种诡谲的情感翻涌,他一字一字道:“我现在,一见他,就想杀了他。” 杀了他。 或许不止是杀意,那种情感如同冰层之下的岩浆,他在控制着不让它们奔涌出来,有朝一日真的控制不住了,他都不知道,是谢柯先死,还是自己先死。 重光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无理取闹!” 沈云顾低头,表情在y影里让人看不见真实。 重光道人又继续说了很多,只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为什么最后剑锋突转,从谢柯脸上移开,只取了旁边的一丛花。 或许是那个蠢货的眼睛吧。 似曾相识。 于心不忍。 或者说根本,不敢下手。 第5章 生火 因这一事,谢柯也算因祸得福,不仅免了在思无崖的禁闭,还重新恢复了内门弟子的身份。 当初他被降为外门是因为沈云顾,如今重回内门也是因为沈云顾,这个人真的是和他,八字相煞。 谢柯以前是剑锋的,但谢柯他爹不忍心自己儿子再去其他峰受罪,干脆就把谢柯记到了自己门下。 重阳道人是门派内的炼器长老,器峰峰主。 这么一弄,器峰内人人自危。 长得好看的女修恨不得往自己脸上糊点泥巴。 长得好看的男修恨不得现在就请示外出游历。 谢柯一个人就霸占了一个洞府,那一夜沈云顾的剑给他造成的都只是皮外伤,稍稍修养就好了。 他躺在床上,手指快速翻阅着从藏经阁借来的书籍,一目十行。 传说中的五蕴火,七情六欲交汇而成。 那么他现在,需要先炼制一个原火。 谢柯的目光在空中某一点稍作停顿,然后起身,披上天蓝外罩,飞快往器峰的炼器阁走去。 练器阁方圆十米之内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气传来,草木掩映里,炼器阁高百尺,有滚滚的黑气冲向云霄。 炼器阁的管事看到谢柯,整个人头都大了:“谢柯,你来干什么?” 谢柯懒洋洋笑道:“我借了几本与练器有关的书,但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想着还是要来炼器阁看看才能有收获。” 管事:“你是个剑修看什么炼器。” 谢柯道:“我既入了器峰,就是器峰的人了,了解一下总不会错的。” 管事:“那你来吧,我带你去” 管事带他去的地方,在一楼,是峰内弟子练习锻造的地方,有很多小房间,每个小房间放着三个大火炉。 管事道:“在这里你可以随便炼一些东西,运气好可能还能练出黄阶的法器。” 天地玄黄是法器的品阶,天为最高,黄为最次。 整个赤阳宫里天阶的宝物,除了掌门重光道人的重光剑,就只有沈云顾手里的浮霜了。 真的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 谢柯听着管事介绍,唇角挂了笑意,敷衍地应着。 管事说:“这里的火取自地下,用不完的,你往火炉底下那个小坑里放点柴就行了。” 谢柯点头:“好。” 管事道:“那我先走了,你看着你的师弟们怎么c,ao作。”在走之前不忘万般叮嘱:“你不要又整出什么事情,安分点。” 谢柯:“是是是。” 谢柯走到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弟子后面,看着金色火炉微微发红,火炉之下的火熊熊生长,从地下漫出来的火焰,普通纯粹却是恰是他想要的,地心火,容纳性很高。 他的到来,让那名才只有炼气期的小弟子一惊,回来一看,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谢谢谢谢、谢师兄。” 谢柯笑道:“嗯。” 小弟子被吓的要魂飞魄散:“谢师兄,你你你你你你来干什么。” 谢柯看着那火,若有所思。 少年的眉眼ji,ng致,在热气腾腾的房间里,那抹火的红光却映不到脸上。 谢柯微笑,话语散漫:“过来给你们送点材料。” 小弟子:“啊?”啥,谢师兄说了啥? 谢柯这话才说完,突然衣袖一震,一把剑就从袖中飞出,在空中转了个来回,谢柯抬手,握住了剑柄。 他的这把剑是玄阶法器,剑名无妄,只是今日,怕是再无无妄。 小弟子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但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 他只是长大着嘴巴。 看着谢柯往前一步,白色丝袖退出洁白手腕,那只手将无妄剑直接一抛一扔,丢进了火中。 小弟子:“” 小弟子:救命谢师兄疯了 谢柯低头,俯看着熊熊地心火将无妄剑融化成水,劈兹啪啦的声响里,热浪迎面而来。他却只是覆手在火的上方,静待最后的时刻。 最后,无妄剑融化成水,又在火中凝练成珠,他花费三个月用ji,ng血和秘法铸入剑中的神识,此刻苏醒在火里。 谢柯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掌心的热度空前滚烫,他甚至已经感受了到皮r_ou_被火烤开的刺痛感,他站着不动,等那枚剑珠彻底地化成灰飞,消散天地。 轻微的声响回荡耳边,谢柯猛地收手,握紧,然后回头对那位已经完全吓傻了的弟子轻声笑道:“事成了,那我先走了。” 小弟子:??? 小弟子:哦,好的,师兄慢走。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玄幻的状态。 谢柯衣袂带风地离开了炼器室。 他在炼器阁前,无尽苍穹下,张开了紧握的手。 被火烤的血r_ou_模糊的掌心,突然有红色的气流盘旋,远山遥映、青空之下,一簇红色的炙热的火苗突然生成,浮于他掌心,蕴藏着巨大的恐怖能量。 千年之前,御火为道。 如今,乾坤再转。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等我打完排位。么么哒~ 第6章 论道 谢柯认真琢磨着御火,他自己在千年前所创的道法,自己早就熟烂于心。只是道法再纯粹,他所拥有的火不够强大,一切也是白搭。 他果然不能在赤阳宫内久待,这世界到处都是机缘,他当然要去尝试一回。 在谢柯潜心修炼的日子,七日后的宗门论道会也到了。 谢柯指尖一捻,一簇小小火苗跳动在指尖,他看着那株火。漫不经心想着,宗门论道?或许是个好机会。 这一回主场地在赤阳宫,邀请了武陵源的各大宗门。 武陵源位于大陆中央,周围灵山遍布,基本当世的几大宗门都坐落于此。 武陵源以南是凡人世界,以北则是一片汪洋大海,海的尽头至今没人到达。 各个峰都有人坐阵,谢柯早早地来到了药峰,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的一干小弟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一方草地很宽敞,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人,有赤阳宫的,也有外面宗门的弟子。 前面立起一个高台,待会儿将会有禅隐谷的佛修来讲经论道。 谢柯的小弟子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哎哟老大,你真打算坐在这里听那群秃驴叨叨?” “就是!难得论道会期间自在,老大你就不想出去玩玩!” 谢柯用一卷经书,把那个从后面靠过来在他耳边逼逼个不停的人打开,道:“都给我闭嘴。” 一名小弟嘿嘿嘿,看着谢柯手里黄皮的经书,挤眉弄眼:“老大,佛书有什么好看。哟!这还瞎ji儿裹着个黄皮。来来来,我们给你带了个好东西,嘿嘿,黄的可不只是皮。” 说着,非常猥琐的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本写着《三清剑法》的蓝封的书,表情一言难尽。 谢柯:“” 那个小弟把书悄咪咪翻开,一脸□□指给谢柯看小本本上脱光的男女:“老大你看你看。” 谢柯笑,这笑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凉飕飕的,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手夺过那一本书,直接往后一抛,扔得老远。 小弟痛心疾首:“老大!!你不能这么对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书!!” 其余弟子:“老大,你没事吧?” 该不会是那夜在思无崖底被沈云顾折磨得变态了吧。 要知道以前老大早就夺过去一脸□□如饥似渴地看起来了。 其实那一日的事情他们也是半知不解,听到的风声就是,老大在思无崖底和沈云顾独处,又寂寞难耐按捺不住向沈天才伸出了魔爪,最后被沈天才收拾了一阵好的,快把人打死那种,因为被打得实在是太惨了,掌门看了都于心不忍,赦免了他的罪,还重新把他升为内门弟子。 他们站在谢柯这边,当然是要骂一句沈云顾不是东西下手那么重的。 但门派内的其余人,态度都是四个字:谢柯活该! 那本书其实并没有被扔远,落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他弯身捡起,嗓音轻缓,微带笑意,叫人如沐春风:“这是谁的书掉了?” 谢柯和他的小弟们都有那么一瞬间身体僵硬了。 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一位佛修正双眼含笑地看着他们。 这位年轻佛修长得非常俊美,一袭道袍,身材颀长,他的瞳孔较之常人都要大一点,清明异常,一眼望去却只让人感受到深远。素淡衣袍,素淡容颜,他微笑时,连唇角都带着慈悲。 谢柯是认识他的,当代佛门最具佛性的弟子,戒慧。 在一干小弟生无可恋心如死灰的凝视下,戒慧翻开了那本书,目光淡淡扫过上面的图,表情没有丝毫不自在也没有丝毫变化。他把书合上,往这边走过来。 谢柯若有所思看着他。 戒慧道:“是你们的么。” 众小弟瑟瑟发抖不敢轻举妄动。 谢柯微笑,从容地从他手里接过书,道:“是我的。谢谢戒慧大师。” 戒慧笑了笑,没再说话,从谢柯旁边走过,空中浮动若有若无的檀香。 那名小弟热泪盈眶恨不得整个人挂在谢柯脸上:“哇哇哇,老大老大,你太够意思了!” 谢柯拿他的《三清剑法》直接甩他脸上:“给我滚。” 世间万般道法,终是殊途同归。 戒慧这一回论的,是我执。也就是所谓的执着。 执着于自身,或执着于外物。人我执,执于七情六欲、五蕴虚幻。法我执,执于世间外物、诸般孽相。一主内,一主外。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由执我法,二障俱生。 周围的弟子有的听的昏昏欲睡,有的听的聚ji,ng会神,有的不以为然,轻笑着跟同伴讲“这说得都是什么玩意,玄乎其玄,唬人的吧”。 谢柯听着,却很认真。 千年前他的性子一直被人诟病,恶毒残忍,傲慢冷血,行事乖张。然而有一点一直让世人不解的,就是他这样子的恶人,居然对佛门有着一种神奇的执着。 他们哪知道呢,他执着的从来不是佛门。 昔年凤凰座下三千琉璃盏,借醉一一数过,也不过是为了,稍微感知一丝他的气息。感知那个,自生至死,他都没有见过的人。 那个让他从无尽地狱活着出来的九天上神。 一救他命,二解他惑,三渡他渡他成魔。 他执着的,一直都是他。 谢柯听了一会儿,后来戒慧说到了色与空之上。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天边晚霞渐收,淡天琉璃,高台之上的僧人笑容慈悲,气质如莲。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当世最具佛性的僧人,谢柯却在他眼中看到了,非常深刻的罪孽。 不过,戒慧身上发生了什么,谢柯并不想知道,他关心的只有禅隐谷禁殿内,如来座下的佛火。 这也是他今日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原因。 他要吞噬的第一颗火种。 就是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的事就交代那么多了。这辈子小谢和小顾的相爱(暂时没有)相杀才是关键。记住这是甜宠文2333 第7章 森林 戒慧从高台上走下来,谢柯立马迎了上去。 夕阳下,少年衣衫水蓝,眉眼含笑:“戒慧大师留步。” 戒慧盯着他,从容道:“谢道友还有什么事么。” 戒慧当然也认识谢柯。 毕竟谢柯臭名远扬。 对沈云顾做了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因着沈云顾的出名程度,他也连带着上天了。 谢柯道:“我就想问问,戒慧大师会在赤阳宫呆多久。” 戒慧眼眸盯着他一会儿,慢吞吞:“论道会有三日,这三日内我都不会离开的,谢道友有事么?” 谢柯道:“有,我最近对佛经有了些兴趣,”他举起手里的黄皮的书,笑道:“有不少问题都想问问大师。” 戒慧挑眉,笑如春风:“我还以为,谢道友身为剑修,看的都是《三清剑法》之内的呢。” 谢柯千年前就不要这点脸了,装作没听到,拿着他的佛经:“那戒慧大师现在去哪里,要不要我当回东道主,带你走走。” 戒慧道:“不用了。”他看了眼天色,略有遗憾:“时候也不早了,大概是赶不上玄光殿那边的论剑了。” 玄光殿。 剑。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3节 沈云顾。 谢柯什么心情都没了,道:“那好吧,就此别过了,戒慧大师。” 戒慧站在药峰的边缘,前方山脉连开,乌金色的霞阳漫天。 他僧袍猎猎,看着谢柯离开的方向,金色霞光映入眸中,慢慢沉入漆黑。 谢柯还没走几步,他一个睡的死沉死沉的小弟就突然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谢柯离去的背影,一个激灵醒过来:“诶诶诶,老大,你等等我!” 谢柯没理他,一跃跳上了宗门内充当坐骑的灵兽身上,回器峰。 到了器峰,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一群女人的声音。 周遭是树影参差,月色下,草木皆寒。 新月映出一群女子的花颜,同样妆容,眉心桃花妆艳煞春光。 她们裹着一袭紫色纱裙,乌发玉钗。 谢柯眼睛一眯。 素女宗的弟子? 来器峰论道的是素女宗? 为首的少女容貌十分出色,杏眸朱唇,只是气质比较冷冽:“琼初,我记得宗门派来赤阳宫的名单里,可没有你。” 旁边有人帮衬,嗤嗤笑:“你又按捺不住了?想来赤阳宫找男人?” 站在她们面前的同样是一个紫色纱裙的少女。 年龄也不会太大,低着头,垂落腰侧的长发显得少女柔弱而纤细,她的手指苍白握成拳,一言不发。 为首的少女眼眸里掠过一丝厌恶:“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下贱。” “全部心思都放在邪门歪道上,不自己踏实修炼,非指望着靠男人。” 其他人都笑,交头接耳。 “满肚子的肮脏心思就不要出宗门了,丢人。” “你还是回去吧你。” 一声一声讽刺额话语如刀一样刻在少女的脊梁骨上,她身体颤抖,但倔强着站着,一动不动。 谢柯懒洋洋看了一眼,转身就绕道走了。 他虽然只来了三个月,但是对各个宗门的一些事还是稍微有了解。 无论是禅隐谷的戒慧、佛下火,还是素女宗的琼晏琼初。 为首的少女就是琼晏,素女宗现任宗主之女,颇有天赋的少女,而被她们齐齐嘲讽的人。 是琼初。 素女宗的罪人之女,那个违背门规与凡人私奔、被素女宗驱除下令追杀的前任长老之女。 谢柯认识琼晏,还是从他人口中。 随便什么人说起琼晏就是一番赞美,说什么天赋绝佳十八筑基,和沈云顾一样都是人中龙凤,更何况佳人有心,能结为道侣想必定是一桩美事。 而且,那些人当着他的面时,一般都说得都非常大声。 谢柯:??? 他的小弟们听得气不过去了,吹胡子瞪眼:“卧槽过分了!老大,要不要揍他!这不是摆明了跟你过不去吗!这天下谁不知道你对沈云顾有意思!哎哟喂,这小子就是找揍,琼晏那个小娘们哪比得老大你一根手指。” 这天下谁不知道你对沈云顾有意思? 谢柯:我不知道,谢谢。 谢柯回了自己住所,却没有待很久,他翻出了一张一过来自己就制作了的简陋地图。 武陵源为中,赤阳宫,禅隐谷,素女宗,万鬼门,四大宗门鼎立,若干小宗依附。 往北是人间,修士和凡人混杂,一路走,过人间越荒漠,是不周山。 不周山终年缭绕云烟,山下凤凰神殿。 往南是海,海外蓬莱仙山,小重天,过小重天,再见的就是无渡海。 至于无渡海的尽头,他也没到达过,但是曾在古卷上了解到的,无渡海的尽头,水逆流直上天,悬瀑一般却是自下至上,通往上上天。 谢柯的手指在武陵源这一块移动,在心里理了一遍路线,把地图重新放回去。 衣服都没换就出去了,今天,先去禅隐谷探探路吧。 月明星稀,鸟雀扑腾着翅膀飞向天上皎洁的月亮。 山路崎岖,谢柯踩着树叶,步伐带风,最后停在了一片迷雾环绕的森林前。前往禅隐谷的路就在这迷雾一般的森林中,他绕不开这里。 谢柯顿了顿,就直接往前。 雾气真的非常大,白色的烟云充斥视线,只有近处的树木能露出漆黑的树干。 谢柯皱眉,在这里根本方位都被混乱了,他得想一些办法。 这个念头刚起,谢柯整个人眼睛突然一冷。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 迷雾森林的动物行踪不定。 谢柯却在透过所有声音,听见了一人的脚步声,甚至有剑穗摩擦过衣袍的轻微声响。 他没有动。 他发现了那个人。 那个人当然也发现了他。 第8章 纵火 月光越过交横的树枝。 谢柯的手指扶上身旁的一棵树,他在等,等那个人的动作。 一股凉意从树的纹路透出来。 雾气掩盖了世界,他看不见前方,却隐隐能感觉到那种寒气,穿透骨髓。 谢柯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 那个人发现了他的存在,步伐却不曾停顿一下。 谢柯沉下眸光,敛住呼吸。 一角雪衣出现在视线里,不染纤尘,只窥得一角衣袂,却也仿见真神临世。 哪种感觉太过熟悉,谢柯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却也只敢愣神几秒,飞快绕着树干转了一个圈,到了背面。 果不其然,一声清鸣,浮霜剑出鞘,直接刺入了那一棵他刚刚倚靠的树。 如果不是他闪得快,现在浮霜剑已经cha进了他的胸口。 谢柯一跃而上到了树巅。 浮霜剑光破开云雾。 他看到了沈云顾的脸。 惊艳整个修真界的天才,长发玉冠,一双浅得薄情的眸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华贵的雪衣浮动在白色雾气里,他将浮霜剑取出回鞘,长长的睫毛垂下,敛住了神情。 果然是他。 谢柯伸出食指,挑出一簇红色的火,笑意浮不上眼底。现在的他修为不敌沈云顾,但并不代表,他杀不了他。 沈云顾的垂眸也只在一刹。 下一秒,他的身形未动,浮霜剑却直冲而上,越过树叶、惊起飞鸟,就刺向谢柯所在的地方。 之后,沈云顾整个人也凌空,雪衣如莲。 谢柯可不想让他看到他。 他上,那么他就下。 纵身从树巅跃下,却因浮霜剑的剑光太锐,一抹剑气直接夺走了他的一缕头发。 谢柯骂了一声,却不敢回头。 浮霜剑取过的那一抹头发,随风落到了沈云顾的指尖,他只看到一个身影飞快消失在云雾中,却没有见那人的脸。 那缕长发在他指尖化为粉末,一股香弥漫空中。 也不算香,冷淡凉薄,青草的味道。 沈云顾的眉眼浸在月色里,轻轻笑了一下。 眼里却内容冰冷。 他其实最开始就没什么杀意,却依旧不想放过他。 逃?逃得掉么。 谢柯怎么可能会逃呢。 他也根本不打算逃。 从树上落地后他就往前走,只朝一个方向,出了这个森林再说。 走着走着,谢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雾气渐渐淡了, 他却看到了另外一个诡异的情景。 密密麻麻地丝从树上垂落而下。 每一颗树都有,主干、分枝,都这么挂下长长的白色的丝。月色下,像是吊死的女子垂下的发。 谢柯用手捻起一根丝线,银白的,散发冷冷光泽。 背后有人靠近。 谢柯站着没动。 他以为会是一柄冰冷的剑架上他的脖子,没想到却是一只手,自后挑起了一丝他的头发。 那种寒气沿着他的发丝直到头皮,几乎要成霜。 “你跑的掉么。” 背后的人嗓音一如既往漫不经心,微哑低沉,像雪水流过玉石。 谢柯头皮发麻,被恶心的。 他脚下一点,快速离开,这里层层叠叠的丝织成了最好的防护,他偏头,果不其然,刚刚被沈云顾接触的那一丝头发已经结冰,砰的一声,粉碎成灰。 谢柯看着,有些无语。 再等一等,可能他今天就秃了。 白色的丝隔在了中间。 谢柯看着这一片树林里,密密麻麻的白丝。 脸上挂起了散漫的笑容。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他的掌心慢慢聚起一团火。 嚯——的一声。 以沈云顾为中心,周围,所有的树在一刻全部燃烧了起来,蚕丝被烧的滋滋响,黑烟冲向天空,热浪翻滚。 谢柯的指尖在他旁边的树树干周围轻轻一划,他指尖火焰成刃,直接折断了这棵树。 这棵着火的树直直栽倒,栽到沈云顾身上。 沈云顾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火,冰魄般的眼眸里没有波澜。 他一闪、躲开了那棵树,有灰尘jian到了他的衣服上,沈云顾微有厌恶地皱了下眉。 谢柯又弄倒了另外的一棵树。 他在林海间穿梭,手上的火烧倒一棵是一棵。 能有一棵把沈云顾砸死就算他赚了,没砸死那是运气不够。反正现在他也打不过沈云顾。 谢柯估摸着,再弄倒三棵他就出林子。这里有蚕丝为引,火烧得会非常快,到时候把自己也困住就不好了。 烟熏火燎,谢柯看不见沈云顾,但他倒是真的很想看看沈云顾现在狼狈的模样。 谢柯慢悠悠地烧完最后一棵树,就想着转身离开这里。 他转身,却愣住了,这一回,他真的动弹不了了。 有人在他身后,贴着他很近,一只手按住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把剑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种冷意像卷过雪地的风、扶不开的冻土,随着那把剑,靠近他的喉咙。 沈云顾淡淡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好玩吗。” 谢柯:好、好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攻受快点谈恋爱哦本文没有男二女二,因为上一本燕无遗的事例在前,充分证明了,我,根本写不来男二qaq 可是我好想写修罗场tat 第9章 论剑 谢柯可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 烟熏了长发,火燎了衣袍,沈云顾所在的一方土地却隔绝了所有热浪。 他话语平静:“转过来。” 谢柯不打算让他认出自己来。 从林间遇到之后,他一直在暗,沈云顾一直在明,雾气遮掩,夜色隐瞒,现在也是黑烟滚滚,沈云顾估计连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看到。 转过去? 好啊。 谢柯手指搭上横于脖子上的浮霜剑,轻轻推开。 然后在转身的同时,手猛地抬高,身体前倾,捂住了沈云顾的眼。 本来沈云顾就是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拿剑抵着他的脖子。 现在谢柯这么一转身,一向前,整个人差不多就是在沈云顾怀里。 谢柯的掌心开始聚火。 沈云顾只感觉一只手覆上自己的眼,一片漆黑,微微热意在眼睫处传来。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往后退了一步,退一步的同时,浮霜剑脱手,刀剑沿着少年的背一路往上。 撕开衣衫,划伤皮r_ou_。 他怎么会让企图杀了自己的人好过呢。 后背一凉一痛,谢柯心里骂了一声c,ao——他今天非要把沈云顾这神经病的眼睛烧了不可! 沈云顾往后退。 谢柯另一手揪着他的衣襟就往前追。 心道要赶在浮霜剑回沈云顾手里之前解决。 察觉到了对面之人毫不掩藏的杀心,沈云顾的唇角勾起一丝冷淡笑意。 他左手握住了谢柯右手的手腕,右手连浮霜剑也不接了,环过谢柯的腰,五指微压,冰冷寒意穿过衣衫接触皮肤。 谢柯一瞬间瞪大了眼。 他的右手掌心火快要成型。 而沈云顾放在他腰间的手,就像一把寒刀,马上要将他斩断。 那就比比谁更狠谁更快喽。 他没动。 手里滋滋冒出了火苗,烧在了沈云顾的睫毛上。 谢柯的腰上也一阵剧痛传来,松开了抓着沈云顾衣服的手,被人狠狠推开。 喉间一口鲜血涌上来,不过比不上心间的快意,谢柯一笑,满嘴都是血。 沈云顾现在心情非常的恶劣,冰魄般的眸子里暴虐异常——他早就该杀了他。 谢柯赶紧走。 今晚就到这吧。 他不想再和沈云顾这个神经病纠缠了。 沈云顾浑身的气质更冷了。 浮霜剑回手。 他面无表情,微显冰蓝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杀戮。 把他弄得那么狼狈,还想活着出这片森林? 谢柯在跑的过程中,听到了一声凤凰鸣泣的声音。 紧接着,后背有巨大的气流滚动,滋滋啦啦,大火熊熊,热浪加剧了几倍。 他难以置信地匆忙中回头。 只见火光冲天,黑烟翻涌。 沈云顾。 他以剑气为引,干脆把火弄大了。 谢柯:…… 弄大了。 一传二,二传三,从外围开始燃烧,也把谢柯的去路,都挡着了。 谢柯呵呵。 杀人放火那么在行,这位修真界的第一人,真的要上天了。 谢柯决定以后见到沈云顾就绕道走。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弄死他之前,他看一眼这个神经病都嫌烦。 难道还要这么跟他纠缠下去。 谢柯冷着脸,从身到心都非常抗拒。 这时,一声尖叫穿透了黑夜。 “起火了!!真的起火了!!快点多来几个人啊!织林起火了!” 嘈杂的脚步声,外人的尖叫声,还有火烧树木滋滋作响的声音,交汇一起,惊破了寂静的深夜。 妇人又急又怒:“怎么就起火了!我晾在那里面蚕丝岂不是都没了!” “你们都还愣着干嘛!快点浇水啊!” “杀千刀!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放的火,老娘一定弄死那兔崽子。” “哎哟,李家大妈你就别骂了,快点去帮忙着挑点水来吧。” 谢柯往人声嘈杂的地方走,一桶桶水浇下来,那里的火基本上被灭的差不多了。 他飞上了一棵树,想着借人群躲一躲沈云顾。 听到人声的那一刻,沈云顾今夜心情恶劣到了最顶点,但是气到这种程度,他反而笑了。 修长的手指扶上眼睛,那种灼烧眼睛的热意,他现在还能回想。 大火如舌卷吐天地。 沈云顾的笑意没有到达眼中。 浑身上下如裹上了一层嗜血的红光。 天微微亮时,谢柯赶回了赤阳宫,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回来的时候,头发被烧到了,衣服被弄烂了,脸上也有一些脏东西,非常狼狈。 谢柯心情有些郁闷。 回去就洗了一个澡,顺便换了身衣服,今晚是睡不着了,谢柯干脆拿过一卷书,开始看起来。 天色将亮未亮时,谢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急促。 谢柯脑子里出现几个人,但当他打开门时,他发现,全部都不是。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少女。 拂晓的光芒照在了少女莹白的脸上,她很娇小,一袭紫色纱裙衬出窈窕身姿,纤腰弱不禁风。 她比谢柯矮上了一个头,需要抬头才能与谢柯对视。 许是本来就不怎么抱希望,见到谢柯真人的一刻,少女清澈的眼睛瞪大,似乎有些惊讶。 但很快,这种惊讶就掩饰了过去,少女有些紧张:“谢公子,您,您回来了。” 谢柯认识她。 毕竟不久前才见过。 琼初。 谢柯搞不清楚她是要来干什么,而且现在他很累。 不想说话,就这么静静看她。 琼初咬了咬唇,手指卷着衣裳,关节发白:“我敲了很多次了,等了您一个晚上,终于见到您了。” 谢柯道:“琼姑娘有事么。” 琼初的脸煞白,似乎有些挣扎。 但她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踮起脚来。 红艳柔软的唇轻轻擦过谢柯的脸颊,靠近他的耳边,呵出的气极为暧昧缠绵。 声音也几乎娇得可以滴出水:“谢公子,我们进去说。” 谢柯:…… 谢柯:哦。 他用手推开了琼初,推开了这送上门的艳福,似笑非笑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琼初一愣,似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遭到拒绝。 但她也只是表情稍一顿,很快就又恢复了,脸颊微红,些许不好意思。 她手指悄悄勾上谢柯的衣襟,酥若无骨的手,想要撩起火来,咬唇羞道:“不能、不能在这里说。” 谢柯:…… 他把琼姑娘的手从自己胸前拿开,认真地看着她,道:“那就别说了。” 说罢,直接了当的退了一步,回房间。 然后利落地关上了门。 琼初都被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给弄糊涂了,眼睛瞪大,那种欲语还羞的清纯都懒得装了。 看着门要关上,琼初才一下回神,急得直接扑上前,却吃了个闭门羹。 啪。 门关上了。 琼初气得直拿拳头垂门。 她后悔死了! 刚刚纠缠个什么劲! 直接先进去了再脱不好吗! 她现在居然连一个纨绔都勾引不上了? 琼初把门拍得嘭嘭响:“谢公子!你开开门啊!我是真的有事要找您!” 谢柯没理她。 双修之事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姑娘。 琼初拍了好一会儿,也算是明白了谢柯的态度。 她放弃了。 琼初低头看自己,从胸到腰,然后摸了摸脸,一手的光滑。 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恼羞成怒,险些鼻子都差点气歪。 不是赤阳宫内的第一纨绔么? 不是好色猥琐连沈云顾都敢下手么? 送上门的女人都不要? 难不成真如传言里说的,爱沈云顾爱到死心塌地,死心塌地到守身如玉?! c,ao。 琼初心里骂了一声狗男男,气愤地转身。 一想到等会儿又要面对琼晏那群贱人的冷嘲热讽,不禁握了握拳。 谢柯被琼初这么一搞,也没什么心思看书了,随便收拾一下,天刚亮时,出了门。 论道会的第二日。 这一回,他去了剑锋。 剑锋这次坐阵的是一个中小门派的长老,在说御兽的一些事,这位长老金丹修为,谈吐极为风趣,惹得很多人闻声过来听。 剑锋有一处桃林。 众人席地而坐,落英缤纷,极为风雅。 谢柯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他今日过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台上的那位长老妙语连珠,把他当年于凡间收拾一头白虎的事说的妙趣横生。 谢柯听得无聊。 手指揪着地上的草玩。 这时后面有声音传来,一位中年男人带笑的声音:“这位御兽阁的长老倒是个妙人。” 谢柯认得这声音,毕竟他最开始也是剑锋弟子,剑锋峰主重炎道人的声音不可能认错。 重炎道人声音之后,另一人开口,道:“等会儿就在这里举行一场论剑吧,我已经通知其他宗门的人了。” 声音不怒自威。 重光掌门。 重炎道人笑了笑:“也好。”顿了顿他又问道:“玄微会来么。” 玄微。 沈云顾。 重光掌门笑:“他怎么可能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回论道多少人是奔着他来的。” 毕竟是百年难出的天才。 当今修真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第10章 比赛 真是y魂不散了。 谢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位掌门一位峰主现在都在他后面,他要是突然走,肯定有问题。 被一个小辈逼成这样,他心里都想自嘲几句了。 好在在这里听道的人非常多,沈云顾不一定能看见他,就算看见了,有掌门在,沈云顾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柯思索着,突然就被人戳了一下肩。 他偏头,是他那一群他名字都懒得记的小弟之一。 但是老在他眼前蹦哒,谢柯想不记住,也难了。 这个蹦哒得最欢的,叫季明。 季明一脸暧昧,靠近谢柯道:“老大,我听说了。昨天有人看见琼初在你门前晃悠了好几次。嘿嘿,这位琼姑娘在某些方面可有名了,怎么样,昨晚滋味如何。” 谢柯一点都不想回忆昨晚的事情。 冷着脸:“闭嘴。” 季明怪叫一声:“哎哟喂老大!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4节 谢柯嫌他烦,但很快,有另外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人群忽然s_ao动,细细碎碎的声音想起,其间杂含着女修的尖叫声。 天边有一群人,御鹤而来,风吹桃花成片,纷纷扰扰落在了草地上。 有人自仙鹤上一跃而下,雪衣卷起桃花瓣,长身玉立,腰间佩剑。 白玉冠竖起如瀑青丝,天光压不过眉间疏寒之色,他并未言语,风华已经冠绝。 沈云顾。 重炎道人非常欣赏沈云顾,基本上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传弟子看待,往前一步,笑道:“玄微,你来了。” 沈云顾道:“重炎师叔。” 在沈云顾后面下来还有很多人,除了掌门座下其他弟子,谢柯看到了戒慧琼晏的其他宗门的人。 一位素女宗长老模样的女子向前一步,眼含赞赏,对沈云顾丝毫不吝啬夸赞:“玄微小友不愧为当世第一人,这等风姿,我几百年都没见过能出其右的人了。” 重光掌门脸上掩不住得意,假意谦虚道:“摇光道友说笑了。” 摇光道:“早就想见识一下赤阳宫的剑法了,重光掌门今日可得让我等开开眼界。” 重光掌门笑:“那就让我门内弟子献丑了。” 在剑锋论道的那一位长老恰好在沈云顾等人到来前,把自己的事讲完,笑呵呵地下台,跟着重光掌门他们坐一起,把场地留给赤阳宫的剑修弟子们。 桃花纷扰,谢柯隐藏在人堆里,看着沈云顾站在掌门旁边,最显眼的地方,神色冷淡,高高在上。 谢柯旁边的小弟就看着沈云顾一来自家老大的视线就黏人家身上不动了,非常痛心疾首:“老大!你别老是看沈云顾啊!你倒是看看其他人,比如那个琼初啊!昨晚才和你快活过的人!” 谢柯懒得理他,他看沈云顾不过一眼,根本就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他稍微留意了一下沈云顾的眼睛,果不其然,有睫毛被烧过的痕迹。 谢柯看着眼前这阵仗,问道:“这又是要干什么。” 季明摸了摸下巴,道:“大概其比剑什么的吧,嘿嘿,展现一下我赤阳宫当代剑修的风采。” 谢柯:哦,那没他什么事了。 他把无妄剑都扔火里烧了,还算个屁剑修。 桃花之下众人席地而坐,重炎道人使了几个眼色给门下弟子。 瞬间有两个剑锋弟子一跃,跳上了高台,双方互相抱拳为敬之后,开始比斗。 剑光四s,he,剑气横生。 这一场比赛双方的招式都叫人眼花缭乱,桃花相伴,赤阳宫的衣袍天蓝之色,只见白色剑光挑开桃花,横掠衣袍,煞是ji,ng彩。 最后一人半招险胜,两人下台后,众人掌声如雷。 谢柯没什么感觉。 就等着这种无聊又花哨的比赛赶紧结束。 几对弟子比试过后,素女宗摇光长老鼓着掌,偏头,朝重光掌门笑道:“玄微不打算给我们露一手么?” 重光掌门也有些尴尬,他都给沈云顾不知道使了多少个眼神了,奈何沈云顾就是一动不动。 重光掌门咳了一声,他私下都是直呼沈云顾的名字,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道:“玄微,你也听到了,下一场你上。” 上什么? 跟这群蠢货比剑? 沈云顾淡淡往比试的台上看,看着那些花哨的根本没什么用的剑招,浅色眼眸里掠过冷意,但稍纵即逝。 他想拒绝,但视线在人群中一转,看到了正懒洋洋观看比赛的谢柯时,拒绝的话停在了嘴中,沈云顾敛眸道:“是。” 重光掌门微有差异,他都做好等沈云顾拒绝后沉下脸训他一顿的准备了。 结果居然同意了? 他这个弟子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重光有点欣慰:“那好,等会儿你和你薛辰师弟比,记住留几分,别让人家太难看了。” 这话他是偷偷说的。 沈云顾眼里浮现冷意,道:“师尊,我自己来挑选对手。” 重光:“???” 重光:“你要选谁?” 沈云顾没给他回答,因为台上的那两人已经下了台。 沈云顾往前走,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 雪衣掠过青草地,扶开桃花,沈云顾神色疏寒,一步一步,到了谢柯面前。 早在沈云顾从掌门旁边离开的时候,谢柯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随着沈云顾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冷意渐渐逼近,那种预感终于成真。 重光:……他的徒弟到底和谢柯是什么仇什么怨。 沈云顾轻轻一笑。 俯身。 浅色的眼眸凝视着谢柯。 一字一句道:“我与你战。” 第11章 识人 我与你战。 谢柯:……滚。 季明张着嘴,下巴都快要落地了。卧槽,什么情况,老大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其他的人也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为什么沈云顾指明了要和谢柯比。 这不是便宜了谢柯吗,哦呸,欺负人么。 谢柯皮笑r_ou_不笑道:“那沈师兄可能要失望了。我早已拜入器峰,不再是剑修了。” “无妨。” 沈云顾淡淡道,把手中的浮霜剑放下,然后扬手,折下了一杆桃花枝,道:“我以此为剑,和你比。” 众人哗然。 谢柯早就知道和他交流不通了,看向掌门,道:“掌门,你看这怎么办。” 比赛是假,送命怕是真的。 重光掌门也很为难,想来想去,觉得沈云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不能真的伤害谢柯吧。 犹豫了会儿,开口安抚谢柯:“没事,你就和他一战,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的。” 谢柯冷漠脸:哦。 沈云顾明摆着是报仇而来。 谢柯脸上浮起一个恶劣的笑,站起身来:“我的剑在前几日就丢了,既然沈师兄以桃枝为剑以示公平,那就干脆再公平一点,浮霜借我一战如何?” “……”季明。 老大你真敢开口。 沈云顾眯起眼睛:“你要浮霜?” 谢柯笑而不语。 沈云顾淡淡道:“那就借你吧。” 这话一出,就连谢柯都愣住了。 从沈云顾的眼中,他是真的看出了不以为然。 身为一个剑修,对待自己的剑居然是这种轻慢态度? 他也只呆了一会儿,然后从沈云顾手中借过浮霜。 入手冰寒,天阶的法器果然名不虚传,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辙的薄凉。 谢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剑修,但他上辈子碰到过的剑修不知凡几。 几次三番被沈云顾压制,让他心生烦躁和厌恶,这种厌恶和烦躁背后确实一种疑惑。 沈云顾的剑法剑意剑气,他都未曾见过,而且他挥剑产生的那种威压,根本不像是他这个修为能够产生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浮霜剑的功劳么。 等谢柯自己用起浮霜剑,就知道了。 不是。 与浮霜剑无关。 不能御火,只能用剑,谢柯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撑过几招。 比赛的时候,他就没靠近过沈云顾。 只是用浮霜剑虚虚划了几下。 沈云顾以桃枝为剑,却是步步紧逼,最后桃枝抵上了谢柯的喉结处。 他的长发被风浮动,擦过谢柯的脸,漫不经心道:“你的火呢。” 认出来了。 谢柯稍微思索也不觉得奇怪。 没说话。 沈云顾的桃花枝也没戳穿谢柯的喉咙,毕竟有很多人在看着。 靠近了才真正确定。 闻香识人。 那种冷淡的发香。 沈云顾没什么表情,这场比赛也该结束了,他将桃花枝一扬,贴着谢柯的脸。 谢柯还比较好奇他要干什么。 只感觉剑气随着风刮过鼻梁。 然后直接扫上眼。 他一愣。 轻微的触感。 他的睫毛……被弄断了。 第12章 不周山 谢柯想清楚了原因。 就因为他烧了他的睫毛,所以沈云顾要弄断他的睫毛? 谢柯漫不经心想,可他的本意是弄瞎他的眼。 他把浮霜剑归还给沈云顾。 沈云顾难得的,居然还问了一句:“用的可还习惯?” 嗓音一如既往,没什么波澜,但谢柯却生生听出了一种嘲弄的感觉。 当然,这种嘲弄是他的感觉。 其余人只觉得世界都玄幻了。 为什么沈云顾要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和谢柯说话。 重光也觉得不对劲极了,他还以为沈云顾以谢柯做对手,那这比赛肯定十分危险,他都做好了沈云顾一有杀意就出手的准备了。 结果,事情居然就那么云淡风轻的解决了? 谢柯道:“挺好的。” 他没什么兴趣跟沈云顾说话。 把浮霜剑还给他,就坐了回去。 沈云顾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也转身,重新站回了掌门身边。 沈云顾上了场跟没上场差不多,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邀请他了,只能摸摸鼻子,悻悻作罢。 季明终于逮着机会了,一脸好奇地看着谢柯:“老大,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谢柯道:“没什么。” 季明不信:“那沈云顾怎么对你那么温柔!妈耶,他把桃花枝抵着你脖子的时候,我吓得整个人都快凉了。” 谢柯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感到有人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身上,顺着往那边一看,是琼初。 琼初就站在素女宗一干人中间,她身材娇小,很容易让男人心生怜爱,肤色皎白,明眸皓齿,一袭紫裙更显婀娜。 谢柯与她对视一眼。 琼初像是被人发现了小秘密一般,快速低下头,脸都红了,低头也就罢了,她几秒后又快速抬了下眼睛,眼波横断如烟如水,款款深情。 谢柯没什么感觉。 季明被看的人都酥了,啧啧称奇:“老大,你最近桃花旺得很啊。” 谢柯笑,没什么意思。 季明看着琼初,有点纳闷:“我听别人说起她来的,风声啥的都不好,你说当年他娘那么一个深情的人,怎么生出来个那么个……嗯,多情的女儿。” 谢柯难得他用的居然是多情这个正常字眼。 他对素女宗的事并不感兴趣。 对这个季明也并无感觉。 季明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道:“当年那事可闹得狠了,素女宗颜面都快丢尽了。历来素女宗就有宗门规矩,门中女修不得与凡人私通。她娘为了一个男人,当着素女宗宗主和所有长老的面,自毁金丹,断了修为。啧啧啧,真的不可思议,为了那种凡夫俗子,值得么。” 谢柯听着凡夫俗子四个字,笑了一下。 大概修仙之人,对凡夫俗子都是极为不屑的吧,看轻是正常。 有无灵根,把凡人和修士隔开,其间的天差地别,他当年用命来填补。 谢柯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禅隐谷的佛中火了。 他寻思着得要找个机会,亲自去拜访一下了。 取了这一火,他就打算离开武陵源了。 去哪呢? 回了住宅处,谢柯拿出地图,手指慢慢挪到了不周山的方向。 去不周山吧。 经过凡界和鬼漠,游历寻火。 顺便看看不周山有没有什么变化。 那日宗门考试之后,他查了很多书卷,也旁敲侧击问了一些人。 关于凤凰的第三次涅槃。 原来,第三次涅槃,是真的。 第三次涅槃,也没人知道是不是涅槃。 只知道。 那一夜不周山下凤凰神殿内千盏青灯将熄。 那一夜小重天外无渡之海半天极光耀目。 上上天上,无情无欲脚下莲台的神明。 他的回忆里只有,很早以前,他伤痕累累濒临死亡时不周山上的业火连天。 紫色染金色雷云,凤凰神鸟流光溢彩,低头望他,那一眼。 救他从修罗地狱。 谢柯面无表情,把所有回忆都粉碎。 巧的是。 凤凰的第三次涅槃之夜。 恰是他死去之时。 活生生错过了。 天道都在惩罚他。 惩罚他妄想渎神。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捂紧我的肾。 第13章 秘境 剑锋之上沈云顾敷衍的表现,没有给他带来丝毫负面影响,反倒是拖累了谢柯,平白背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名字。手握天阶法器浮霜剑,对只拿桃枝做剑的沈云顾,居然还是没能撑过三招。 简直是剑修中的耻辱。 谢柯没理这些流言蜚语,他这几天有事没事就去听听禅隐谷的讲道。他装作对此物充满好奇的外人,旁敲侧击一些禅隐谷内的弟子。谷内弟子说起佛火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它在禅隐谷的禁处,世代被供奉,谷内很少的人被授予资格接近它。 谢柯问道:“都是哪些人?” 小弟子挠挠光头,道:“掌门还有个别长老吧,我也不清楚。入谷的时候就听到了关于那火的传闻,可到现在还没见过。”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道:“估计这辈子也不会见到了。” 谢柯笑:“你还年轻。” 小和尚微微一愣。 谢柯很快也发现了这话的怪异之处,并不合他现在的身份。 谢柯转开话题:“我也早听闻佛火之名。书上看到的是,佛火存在的年岁已经很久了,历史已经不可追溯,相传是佛陀凡间圆寂时烧身业火,其间佛法无边。” 小和尚眼中一亮:“对对对,没错,你身为赤阳宫的弟子居然了解的那么清楚!” 谢柯笑了笑。 他前世出生小重天,纠缠大多也在小重天。但当年鼎盛之时,游历四海,从无渡海一路至不周山,横跨天之两极。虽说对武陵源不甚了解,但对佛火一事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当初身负不朽火,并无觊觎之心。 今时今日,就不同了。 小和尚和谢柯相谈甚欢。 最后整场论道,自家长老的没听进几句,全程只顾着和谢柯聊天了,离别时依依不舍:“你要是有机会,来禅隐谷,我带你好好走走。” 谢柯心道我肯定是要去走一走的,嘴上应着:“好,那可就这么说定了。” 论道会接近尾声时,几大宗门的掌门又开始整幺蛾子了。 谢柯听季明说起,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 赤阳宫的徐长老在讲述剑气形成原由之时,所涉及的由内化外,和素女宗一位长老对门下弟子讲述的由外化内大相矛盾。 一名素女宗弟子就直接站起来提出了这一点。 徐长老有些尴尬,性子也是个暴躁的,斥了一声叫她坐下。 那名女弟子不肯坐,非得纠个对错出来。 弄到最后徐长老脾气也没了,还颇生了几分乐趣出来,对那女修道:“你说你的有理,我说我的有理,世间道法三千本就殊途同归。你却非要纠出个对错来,也罢,就叫我门下弟子同你比试一场。你也只有输了,才肯听我说话。” 比赛的结果却有些打脸。 那位女修赢了。 场面有些尴尬,徐长老沉着脸,也不知道说什么。 而被人通知赶来的摇光长老则更为尴尬,把那名女修训斥了一回后,忙跟徐长老道歉。 徐长老拉不下面子也放不下架子,憋了半天就憋了个:“没事。”出来。 许是这一事给赤阳宫有些打脸,加上那一回剑锋上沈云顾并不出彩的敷衍表现。 掌门觉得有必要搞点东西出现,展示一下赤阳宫的实力。 又恰巧上一回外门选内门的考试被沈云顾一把火生生耽误。掌门干脆就在论道会的最后一日安排了一个比赛,让上一回考试的弟子闯云泽秘境,择最先出来的一百名入内门。云泽秘境是一个武陵源内非常普通的中阶秘境,安全度很高,但也不至于太轻松出来。 掌门问道他宗门的长老要不要也派门下弟子入内试试。 意料之中,其他宗门长老纷纷表示可以一试。 毕竟虽说云泽秘境一直存在,并不稀奇,但开启一次也是稍为费劲。难得有个机会历练门下弟子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谢柯听了来龙去脉,挑眉:“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已经是内门弟子。” 季明道:“本来是没你什么事的。但重阳长老非硬生生给了你一个名额。” 谢柯:他爹这是要干什么。 季明嘿嘿道:“也许重阳长老是想给老大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谢柯:“证明什么。” “证明你重新回内门是靠自己的实力,才不是因为被沈云顾打的太惨,掌门为了补偿你偷偷放水的。” 谢柯真不想要这狗屁证明。 中阶秘境对他来说就跟普通现世一样。 很无聊。 他想跟重阳道人理论,但重阳道人一句话就堵死了他所有还没说出口的话。 “你难道想所有人都认为你进内门是托了沈云顾的福吗?” 谢柯:难道不是吗? “谢柯!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争气点!你放弃剑道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趁着这次机会,拿出你的实力来,让他们看看。” 谢柯: 你儿子是什么样的草包,爹,你心里没点数么。 谢柯一直无法理解重阳道人,他前世所在的谢家,在小重天也算一流,家族中所有尊卑只与修为天赋有关,与出生无关,哪怕是族长之子,废灵根同样待遇不如家仆。 所以,对于重阳道人,这么一个肯为自己的废柴儿子搜刮世间所有奇珍异宝弥补其先天不足的爹。 谢柯有点不理解。 他对此并不感动,因为他重生在了谢柯身上,也不代表这些付出是给他的。但他对重阳道人的好感非常高。 谢柯看了重阳掌门一眼,然后呼了口气,道:“我知道了爹。” 重阳拍拍他的肩膀:“在秘境里多多锻炼自己。” “是。” 当谢柯得知琼初也会进去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 他这三天见得最频繁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图啥。 天天“偶遇”他。 桃花林里附身拾花的婀娜背影,御鹤行空时旁边的曼妙的笑声,甚至他坐在高台下听道时背后若有若无的美人香和不经意撞到的娇柔身躯。 种种。 各种风情尽数使在了他身上。 图的是什么? 谢柯混在人群里,随着一干人一起前往云泽小境,躲开了对他穷追不舍的琼姑娘。 第14章 银刚狼 云泽秘境周遭群山起伏。 其间烟云缭绕,遮住了参差的树木。 秘境的入口是个山洞。 谢柯到这里时,人已经很多了。 云泽秘境这次打开,算作一次宗门内测,只允许筑基初期的弟子入内。秘境之内放置了十多面窥镜,覆盖所有地区,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被观察得到。 这样确保了比赛的公平。 公平? 谢柯笑了笑。 可这个比赛从规则上看,就不是很公平。 毕竟可能有的人,一进去走两步,就到了另外一个出口。 谢柯目光瞥见了琼初,她正踮着脚,四处张望寻找他。 谢柯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在一个大汉的背后。 他只想着这种无聊的比赛快点结束。 但是事不从人愿。 后来又耽误了一会儿。 赤阳宫临时把比赛规则改了。 “考虑到云泽秘境内出口很多,而且,早有地图流出。为了比赛公平,现在重置规则。” “云泽秘境内的野兽妖物都有内丹,杀死它们即可获得内丹。所有赤阳宫的弟子进去七日,七日后回到原地,统一从入口处出来。根据所获内丹评分,分数最高的前一百名,将被提拔为内门弟子。不同品阶内丹对应不同分值,一阶一分,二阶五分,三阶十五分。” 谢柯抬头,云泽秘境入口处的高台上,各宗门的长老们坐着,筑基初期以上的弟子们则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等着看比试。 宣布规则的长老顿了顿,又道:“云泽秘境内有凶兽出没,为保证安全,现安排你们四人一组。” 谢柯不想要队友。 但是他爹在高台上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身上,他只能接受。 与谢柯分到一起的三个人,谢柯都不认识他们,他们都认识谢柯。 “……谢柯?” 四人中,年岁看起来最大的人瞪直了眼,难以置信又非常不甘心:“居然是你?!” 谢柯道:“嗯,巧了。” 另外一个娃娃脸的也有点吃惊。 毕竟谢柯纨绔之名传遍了整个赤阳宫,废材的形象深入人心。 他们这是还没开始,就先输了一筹。 三个人,一个蓄了一点胡子,年纪最大,名叫崔统;一个娃娃脸,名叫陈展;还有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神色y桀的,叫袁凡。 三个人对谢柯都颇有意见。 其实本来以谢柯元婴长老之子的身份,崔统等人哪怕满腹怨言,也是屁都不敢在他面前放的。 但多亏了沈云顾,有这么一个天之骄子带头厌恶谢柯,门派内怕谢柯的也就没几人了。 崔统就毫无保留地展现了自己的厌恶:“还不如三个人呢。” 娃娃脸陈展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的没事的。” 谢柯当做没听见。 反正进了秘境他就打算和他们分道扬镳。 陆陆续续众人入了山洞。 比赛规则只针对赤阳宫的人,其余门派进去的人只是凑热闹。他们只要不掺和就好。 不过有那么多元婴长老看着,他们也不敢节外生枝。 走过长长的漆黑山洞。 出来是另外一番场景,高耸入云的乔木,需十人环抱,很大,树冠几乎遮住了整片天,只有天光几丝透过叶缝落到地上。 混沌世界里从天垂落的光线。 一道道,闪烁明亮,空濛异常。 很多人一出隧道,就被这奇大无比的树给震惊到了。 崔统等人也是,瞪着眼,心生迟疑。 谢柯扫了一眼上方的冠天木,估算了一 下它的年岁,大约八百年的样子,不会再多。 中阶秘境的东西虽然普通,但对现在的他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可以以火淬火,同样,也可以以丹淬火,用妖兽的内丹来提升法力。 谢柯成了最先踏出去的人。 在他之后,所有人面面相觑。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5节 崔统想了想,还是跟在了谢柯后面。陈展和袁凡不愿意一个人,也跟了上去。 谢柯径直往森林深处走。 冠天木一般都会在森林的中间位置,往南走,直向森林深处,那里,生活着整片森林最顶级的存在。三阶四阶野兽的内丹,才是他所需要的。 越往前,林木越茂盛,路也越难走。 树影重重,林间寂静。 踩过枯枝发出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朵。 “我们……” 陈展欲言又止,看向崔统。眼中的意思很明显,我们还要继续跟下去么。 崔统沉默了一会儿,道:“再往前走走看吧。” 袁凡却笑嘻嘻:“你跟着走就是了。” 陈展问他:“你就不怕?这鬼地方越来越y森。” 袁凡低声道:“重阳长老不会活生生看着他儿子送死的。” 他这话一出,崔统和陈展瞬间懂了。 谢柯身为元婴长老之子,了解到的,知道的东西肯定比他们多。说不定重阳长老偷偷告诉了他一个好地方呢。 他们放轻了警惕心,紧跟着。 谢柯知道后面有三个人,他甩不开他们,也懒得管了 走到一半,谢柯停下。 松树成排成群,枯黄的针形叶纷纷扰扰落了一地。 谢柯察觉到了野兽的气息。 崔统等人却是一愣过后,也跟着停下。 松林尽头是一片漆黑。 粗缓的呼吸声从黑暗处传来。 巨兽的脚步踩过地面,树木微微颤抖。 黑暗中亮起了一双绿色的眼,里面血丝均匀分布开,透出一股煞气。 属于猛兽的血腥之味开始弥漫。 崔统等人脸色发白。 一头狼走了出来。 银灰色的毛发,血丝之中绿豆般大小的瞳孔,它一声嚎叫,林间鸟雀齐飞,震得崔统等人耳朵剧痛。 灰狼张下嘴,露出还沾有鲜血的牙齿。 谢柯立在原地,没有任何武器在手,崔统等人在他身后五米,灰狼在他身前五米。 他面无表情,等着灰狼向他发起攻击。 灰狼眼里流淌嗜血杀意,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它的前足在地上磨啊磨,时刻准备着,冲过去,咬断敌人脖子的那一刻。 灰狼没动静。 谢柯也没动静。 崔统受不了这样子的沉默——谢柯到底在干什么!要上就大家一起上啊! 他有点烦躁,使眼色给陈展。 陈展也很不耐烦:“他不上,我们上。” “好。” 崔统手握住腰间的剑:“那就一起吧。” 他发出一声大叫,往前跑,举起手中的剑,直接劈向灰狼的头。 陈展和袁凡同时从两边,也跟着过去,一出鞭子,一出刀,刺向灰狼身体。 谢柯:…… 灰狼就等这一刻。 崔统的剑劈在狼头上,只砍下几根毛。灰狼一声吼,牙齿直接咬上崔统的手臂。 “啊——!” 崔统发出惨叫。 灰狼尾巴一甩,直接把另外两人,打在了地上,袁凡和陈展跌倒后,第一反应就是逃,但是灰狼的左右前足分别踩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谢柯沉默看着。 这银刚狼皮厚的跟铁一样,你们这么冲过去,是为了给它饱腹么?真是……善良呢。 他足下一点,整个人快速移动,一闪闪到了银刚狼的面前。 “救命!救命!救命!” 崔统感觉手臂快要断了,痛的死去活来,这只狼是真的要吃了它。 巨大的恐惧直冲头皮,他声嘶力竭朝谢柯喊。 谢柯一手捏住了金刚狼的脖子,它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 金刚狼被摸到脖子的那一刻,整个人就炸了,怒吼一声,张开嘴,把崔统血淋淋的手吐了出来。 前足后退,甩掉谢柯。 这一下子,袁凡和陈展从灰狼足下逃生。 崔统等人得以活命,吓都要吓傻了。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往前逃。 留下谢柯一人和银刚狼交锋。 谢柯本来也没寄希望于他们三人身上。 银刚狼怒吼一声朝他扑了过来,谢柯现在原地,临风不动,然后一掌覆上狼头,借力翻身,坐到了银刚狼的背上。 银刚狼拼命甩动身体。 谢柯一手按着狼背,一手快速探到银刚狼的脖子处,虎口聚火成刃,火刃如刀,穿过皮毛,穿过血r_ou_,烧断血管。 咔嚓。 jian了谢柯满手的血。 差不多该死了。 谢柯从狼身上翻身下去,顺便躲开了它横扫过来的尾巴,从容地闪到一棵松树之下,在树干上擦了擦血。 银刚狼发出怒吼,脖子处的火沿着它的毛发,遍及全身。 整只狼在原地打滚,嘶吼,痛不欲生。 跑到一半的崔统三人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往后一看,目瞪口呆。 袁凡激动地两眼放光:“那畜生快死了!” 另外两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于是谢柯就眼睁睁看着。 这三个人,拿着剑拿着鞭子拿着刀,对必死无疑的银刚狼一阵招呼。 咚。 银刚狼倒地。 崔统三人面露喜色。 他们开膛破肚,在银刚狼的丹田处,看到了青色的内丹。 内丹青玉色,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们三个人眼中的惊喜还没有褪去。 一只手慢悠悠的把这颗内丹拿了起来。 他们怔愣抬头。 谢柯低头,眸中似笑非笑。 崔统回神,干巴巴道:“谢、谢柯,你要这个?” “对啊。”不然我打的那么辛苦干什么。 陈展不服了:“可这是我们打死的。我们打它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热闹。” 袁凡没陈展那么智障,只是道:“可是,谢柯,你已经是内门弟子了。” 谢柯道:“哦,所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 ̄ ̄)@ 第15章 赤石蟒 所以呢。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这个内丹。 而我们需要,我们需要分数,才能进内门。 既然对你没用,为什么不给我们? 只是这话袁凡没敢说出来,他顿了顿,然后道:“没事,这个就先给你吧。” 陈展也反应过来了,佯装大度:“算了,你拿着。反正我们都是队友。” 哦。 要不要谢谢你们? 谢柯笑了笑,把内丹收入袖中,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跨过狼的身体,继续往前走。 针林里落叶满地,空中浮动尘埃,光下明灭可见。 崔统捂住手臂,面色很不好看,但还是咬着牙,跟在谢柯后面。 袁凡和陈展心怀算计,也悄悄跟着。 他们都和谢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也不近。大概就是那种,打不过可以跑,打得过可以抢的远近。 第二个送上门来的野怪是一条蛇。 巨蟒浑身花色斑斓,吞吐腥红的蛇信子,半立起身体,竖瞳冷漠看着谢柯。 谢柯仰头,天蓝色衣衫猎猎,额前漆黑的长发扶过眼眸。 这是条未开智的三阶赤石蟒。 赤石蟒。 那大概这附近,还有一只赤石鸟。 毕竟赤石蟒与赤石鸟相伴而生。 有了上一回银刚狼的前车之鉴,这一回崔统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赤石蟒猛地俯身而下,发起了第一波攻击,它张着嘴,腥臭的唾液滴在地上,瞬间草木颓败。 谢柯在等赤红鸟的出现,现在还不想和它硬碰硬。 他躲开赤红蟒所有的进攻,却一直没动作。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从头到尾陷于被动局面,被压制得死死的。 崔统三人决定帮谢柯一把。 崔统从腰间拔出剑,悄悄从蛇的背后攻击。而陈展和袁凡跟在谢柯背后,也举起武器。 谢柯心里有些烦躁。 他躲开蛇的一波攻击,往后一转,右手扯过袁凡的鞭子,把袁凡甩开。 “滚。” 袁凡一惊:“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陈展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定眼一看,脸色煞白。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只赤红色的巨鸟,尖锐的喙从背后咬上了陈展的肩膀,牙齿狠狠咬入r_ou_中,抵住骨头,赤石鸟展翅,叼着陈展高飞,打算把他摔死。 “谢柯救我!救我!” 陈展整个人濒临崩溃,绝望的哭喊。 而这边,赤石蟒发起了第三波进攻,崔统的剑对它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尾巴一扫,蛇身一盘,把谢柯崔统两人禁锢在了一个圈中。 现在唯一安全的,只有被扔出去的袁凡。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怎么会有一只鸟呢! 谢柯决定了,等下还是把这三个蠢货甩了吧。 他被坑了两次已经够了。 事不过三。 崔统有点懵。 谢柯直接夺过他手里的剑。 崔统瞪大眼:“谢柯?” 想用身体勒死他? 可以呀,他还就怕它不露出它的七寸呢。 谢柯提着剑快步向前,在蛇身盘成的圈越来越小,快要把他困住时,用剑刺入蛇身,整个人凌空一跃。 赤石蟒不慌不忙,刀剑能对他造成的伤害真的不大。它张着嘴,等着谢柯送上门来。 却没想到,谢柯凌空之后就根本没想想要对付他,他跳出蛇圈,往前跑。 崔统一个人被蛇勒住,又被谢柯拿走了武器,整个人气的浑身发抖。 “——谢柯!!!” 他还费尽心思想要来帮助他,结果这个贱人丢下自己就跑了! 谢柯往前走,身影如光,看也没看旁边干站着什么也不做的袁凡。 cha过蛇身的剑,再次cha入一棵树树干,他贴树而上,低头看着影子算计着赤石鸟的位置。 就是现在。 以现在谢柯的能力还不能够长久的凌空飞行,他只能借外力,借树冠,借风。 赤石鸟也发现了谢柯,它松开了陈展的肩膀。 现在的高度已经足够摔死陈展了。 鸟眼发出红光,赤石鸟叫了一声,巨大的翅膀把谢柯包围住,不让他逃,长长的喙从谢柯头顶直冲而下。 谢柯举剑,剑刺赤石鸟的脖子。 赤石鸟脖颈一歪,避开,那把剑被谢柯甩了出去,后下坠出,剑上燃火,擦过赤石鸟的皮毛,燎起点点火苗。 赤石鸟不以为意。 它改变主意了,翅膀张开,想要暂时离开谢柯,谢柯却不让它走。揪着一把赤石鸟胸前的鸟毛,轻身而上,手臂圈住赤石鸟的脖子,用虎口掐住。 赤石鸟鸟眼暴虐。 长长的喙只要微微低头就可以戳穿谢柯的头。 它低头,根本不去管脖子处的手。 谢柯等着时机,聚在掌心很久的火,本来就没打算烧穿赤石鸟的脖子。 毕竟怎么也烧不断。 在赤石鸟低头的一刻,谢柯手松开了。 他将自己整个人放到空中一秒,躲开鸟嘴,继而从鸟的侧边借着羽毛,手指摸到了赤石鸟的眼睛。 指尖聚火炽热,他二指弯曲,直接挖出了赤石鸟的眼睛。 赤石鸟发出暴怒的大叫。 叫声波及整片森林,吸引了不怎么远的另外一群人。 赤石鸟瞎了。 它现在满心只想杀了它身上的这个人。 谢柯在赤石鸟身上,引着赤石鸟攻击他,直冲而下。 直冲……赤石蟒的方向。 崔统在蛇身中央,瞪大的眼,倒映出谢柯的模样。 巨大狰狞的红鸟之下,少年衣袂飞扬,黑发猎猎,从天而降,眼眸里只有冷漠。 这种气势。 这种气势……他还只在沈云顾身上看到过。 最后。 赤石鸟那尖锐的喙,直接咬上了赤石蟒的身体。 赤石蟒的r_ou_非常紧,赤石鸟的牙齿细而尖,因为太过用力,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来。 赤石蟒一声怒吼,长着嘴巴,就咬向赤石鸟的脖子,要把它甩开。 蛇的牙齿有剧毒,基本一沾就死了。 旁边的陈展没有摔死,那个时候谢柯的剑后坠而下,横飞而过直接穿过他的衣领,把他定到了一棵树上。 惊魂未定的陈展现在是真的把谢柯当祖宗供着了。 “剑。” 谢柯淡淡开口,朝他伸手。 陈展肩膀被咬出了两个巨大的血窟窿,他脸色发白,吃力的把剑递给谢柯。 明灭光影里,谢柯的侧脸白得透明,他用衣袖慢悠悠地把剑擦干净,然后往前,举剑,用全身的力气,cha入了赤石蟒现在完全没防备暴露在空中的七寸处肚皮。 斯拉。 鲜血染上了他的脸,谢柯用力,剑在赤石蟒的身体内往前划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片刻的安息后。 赤石蟒倒地,和赤石鸟的尸体挨着。 袁凡一阵玄幻。 他刚刚甚至没看清谢柯都做了哪些动作。 再一眨眼,这两只怪兽就都死了? 陈展捂着肩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袁凡也忙跟过去。 谢柯划开了蛇肚皮,轻轻松松的从里面取下一个金黄色的内丹,他放入袖中。然后往前,拿起剑,要破赤石鸟的肚皮。 这一下子,陈展等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们瞪大眼:“谢柯,你这是想独吞?” 谢柯用手擦去了jian在自己脸上的血,道:“是又如何?”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蠢而不自知。 陈展气得一下子眼都红了:“我们打它打的差点都把命送了,你想独吞?如果不是我们拖着它们,你以为你还能活出去?!” 谢柯:…… 谢柯笑:“如果不是你们,我打死它们绝对更快。” 崔统:“我呸!” 袁凡道:“谢柯你有病吧!你都已经是内门弟子!跟我们抢这个干什么。” 谢柯心想活该让他们三个死在蛇腹。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别再跟着我。” “你——!!” 怎么会有那么自私的贱人! 明明不需要还抢! 他们差点用命换来的东西凭什么就全要给他一个人。 谢柯懒得和他们理论。 有的人只会看自己付出了多少,不会估量一下自己的付出有没有价值。 他没走几步。 听到了另外的人惊喜的叫声。 “你们快看这里!两头妖兽打斗,都死了!哈哈哈,这一回我们可赚了。” 来的人不是赤阳宫的人。 是其他门派进来历练的。 观其穿着,应该是一个中等宗门。 “诶?”原先很是惊喜的少年突然迟疑了一下,不无失望:“来晚了,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哇,那个人的运气真好。” 崔统等人转过身,就看到有十多个修士,皆穿着白衣,头戴羽冠。 他现在也是完全被谢柯气糊涂了。 “那个人就是他!是他拿走了内丹!” 谢柯突然被人从身后指住。 后来的十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也是人家的运气,抢得话没道理,不抢又觉得不甘心。 陈展咬牙切齿,眼里淬出y毒的光:“请各位道友帮帮忙,眼前之人,本是我们的队友。我们三人合力杀死这二兽,差点把命都交代了,他却在最后才出手,为了独吞还把我们三人都打伤。” “现在我们三人都无力对付他。恳请道友们帮忙擒获这自私自利之人,事成之后,那两枚内丹都给你们,我们也不要了。” 你既无情,休怪我无义。 想独吞,门都没有,大不了谁都别想得到。 陈展豁出去了。 他早就观察过了,在这么深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窥镜。 就算是他们倒打一耙又如何,就算是谢柯告状又如何。 掌门怎么可能相信他,不说掌门,可能连他爹都不会信他。 谢柯冷漠听着,果然,刚刚就该让他们死在蛇肚子里。 他匆匆扫了那十人一眼。 十个筑基期的修士就想擒获他? 真是,不自量力。 森林深处没有放置窥镜。 毕竟那里是三阶四阶妖兽聚居的地方,窥镜放置会产生能量场,引起妖兽们暴躁。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一举一动外面的人看不到。 重光长老放了一丝神识在云泽秘境森林深处,就怕有弟子误闯入内。 而云泽秘境那么大,他要兼顾很多地方,没有空去管这种概率极小的事情,便干脆把这事甩给了他的得意弟子。 沈云顾。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会有一章比较“特别”的英雄救美…… 第16章 藤蔓 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而他们之中,原先一直说个不停的少年却略有迟疑,眼神不是很信任地看着崔统三人。 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么。 他乌黑的眼珠看着袁凡,看见那张脸上的掩不住的嫉妒憎恶之色和浓浓杀意。 少年挑了挑眉。 他旁边的一个青年笑道:“既然道友都这么要求了,我等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少年拦住他:“庞师兄,我觉得不对。” 庞师兄笑着拍了拍少年的头,道:“没什么不对,小昊你不想参与此事,就到旁边去呆着吧。” 小昊欲言又止,但是庞师兄一个眼神下来,他还是沉默地站到了旁边。 不想cha手此事,却也不敢再劝了。 谢柯重生之后,遇到的大多是极品。 不过有沈云顾神经病“珠玉在前”,崔统等人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奇葩了。 毕竟前者分分钟要你命。后者顶多耍点恶心的小心机。 谢柯也不走了,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几人。 少年立在森林的光暗交界处,天蓝色衣袂翻飞,玉冠下黑发如瀑,眉眼略显戏谑。 庞师兄几人顿了顿,一时间尽然有点心虚。 谢柯伸出手,五指张开,洁白手心赤色火焰熊熊,照亮y影。 他笑道:“擒获我?你们倒是来呀。” 他这气势实在是有一点唬人。 有些人被吓到了。 崔统气不过:“你们别怂!怕什么!他也就只有筑基初期!” 庞师兄也不甘心两枚三阶兽丹就这么没了,咬咬牙:“上!抓住他!也算是帮赤阳宫一个忙。” 谢柯漫不经心一笑。 帮赤阳宫一个忙? 多大的面子。 谢柯也没想到,自己重生后第一次杀人,居然是这种情况下。 简直,脏了他的火。 他为数不多的善意和耐心都用尽,不知好歹的人,也没必要活着了。 十个人上来围攻他,从各个方向,谢柯没打算理他们,躲开他们所有的招式,身影闪现穿梭十人之间,手指掠过的火焰划开一道道,在空中,引爆空气。 他以武入道,在实战上根本不是这么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孩能比的。 预判和直觉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等他脱离人群时,他的身后只剩下惊叫慌乱的九人,不是头发就是衣服着了火,赤色火焰舔砥着皮肤,众人痛得面色扭曲。 在地上打滚,这火却怎么也熄不掉,最后忍受不了了,全都往森林另外一边跑去,他们来的地方,那里有一潭水。 在一旁观看的少年整个人都看傻了。 崔统三人却是脸色惨白。 谢柯唇噙着懒洋洋的笑意,往他们靠近,眼里冰冷。 “你就那么想杀我?宁愿把两枚三阶内丹拿出去。” 简直又蠢又毒。 陈展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吞口水:“谢、谢柯。” 谢柯道:“今天算是帮赤阳宫清理门派了。” 陈展眦目欲裂:“不!谢柯你不能杀我!掌门不会放过你的。” 谢柯嗤笑:“你以为你沈云顾呢。” 更何况,沈云顾他都敢杀。 谢柯做了个握东西的手势,手指微微蜷起,瞬间一簇火焰冒起来,成为长戟。 谢柯也懒得说话,长戟一戳,直接穿过陈展的胸膛。 “啊——!” 陈展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谢柯握着火戟往前,又靠近崔统。 这个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出浓浓厌恶的人,此时正一脸惊恐望着他,嘴里喃喃:“不……谢柯……你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 谢柯举起火戟,本来要cha向崔统,中途察觉不对劲,眼神一变,火戟重新化为火焰。 谢柯一转身,躲开了一根从森林深处伸出来的触手。 一根巨大的藤蔓,穿破林间,袭向谢柯,上面密密麻麻的食人蚁,看得人心惊。 谢柯一愣。 刚才的打斗居然惊醒了森林里沉睡已久的妖怪。 这藤蔓大约成ji,ng千年久了,现在的他,不是对手。 谢柯眼风薄凉扫了一眼地上的崔统和袁凡,今天暂时放过他们,回到赤阳宫自然多的是机会。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6节 不过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又有几根巨大的藤蔓从森林深处探出来,狰狞异常,要过来擒住谢柯,这个扰乱森林平静的人。 谢柯要走。 但是,腿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他冷漠地低头,就看着袁凡整个人爬在地上,手臂死死圈住他的右腿,不让他走。 袁凡的眼睛红出血,却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你的报应到了谢柯!你别想活着离开!” 谢柯看了他一眼。 他一个火刃了结了袁凡。 但这么一会儿,他的右脚被藤蔓缠住了。 藤蔓如蛇身,一点一点蜷紧,上面的食人蚁爬上他的腿,食人蚁啃噬的感觉刺痛,而且这种寄生的虫一般都有毒。 毒液扩散,腿部发麻。 谢柯心里骂了一声。 他一道火刃扫过,没有切断藤蔓,与此同时,另外一只藤蔓纠缠住了左腿。 谢柯:“……” 紧接着,他的手也被缠上了。 崔统见谢柯完全被藤蔓束缚住,终于敢站起来了,确定了藤蔓不打算攻击他后,猖狂的笑出声来。 “谢柯!哈哈哈哈哈谢柯!你也有现在——!” 谢柯现在很烦躁,眼中戾气浮现。 手腕被束缚住,但是手指还能动弹。 他指尖一点,瞬间一簇细长的火焰穿过崔统的喉结、脖子。他猖狂的大笑,活生生卡住,然后整个人死不瞑目地往后倒下。 食人蚁在他腿上黑压压往上爬,谢柯的四肢都被绑住,最后藤蔓越缠越紧,他的腿没了知觉,手也不能再动。 谢柯气到冷笑。 居然真要被这三个蠢货坑死? 不,他可不要。 无非自断双手双脚的事罢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重新长出来。 …… “你以为你沈云顾呢?” 画面里倒映出少年的笑容,讥讽而漂亮,古木森森,映衬他眉宇清寒。 沈云顾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谢柯,浅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玉冠雪衣,黑发落地,他坐在案前,一如外人所见,恍如高岭之花隔世之外。 谢柯刚踏入森林深处时,他就注意到了。整个赤阳宫,大概就没有比谢柯更为麻烦的人了。 以前的印象,只是一个单薄的灰色影子,没什么形容,除了厌恶就是厌恶。 但就在几日前,这种灰色开始变得有意义。 他发现了越来越多他的缺点。 狂妄自大。 不知死活。 多管闲事。 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 一个多管闲事瞎善良的人,到最后才对别人狠,只是对自己更狠。 他看着谢柯杀了那三人,看着谢柯低头凝视缚住自己藤蔓,眼里流泻的冰冷让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沈云顾淡淡想,是要自断四肢么。 他将门规的最后一个字写完。 然后起身,雪衣掠地无声,往门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三个人我写的真的既视感好强。 玩游戏,一直遗憾为什么不能杀队友(/w\) 下一章来一出狗血的英雄救美,你们不要嫌我套路。 我:沈云顾从天而降,剑气四散白光如羽,没有级超像凤白的大招。~(≧▽≦)/~ 朋友:那谢柯像什么?孙悟空的地狱火? 我:……滚@( ̄ ̄)@ 第17章 失心疯 万蚁食心是种酷刑,蚂蚁密密麻麻的上身同样不好受。藤蔓越缠越紧,甚至边缘生出倒刺,刺痛感一阵一阵,再待一会儿,谢柯估计自己的腿不用自断都要废了。 森林深处,针林重重掩映,光线薄凉,照着四处都y森。 当谢柯察觉到有生物靠近时,简直要被自己的运气气笑了。 一头狼从森林深处走了出来,银灰色的皮毛,血丝布满绿色的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最开始他杀死的那头银刚狼的家人。 谢柯四肢被缚,后有黑蚁,前有灰狼。 他面无表情,眼睛冷漠地盯着那匹狼。 银刚狼不敢轻举妄动。 绕着他转圈圈。 谢柯悄悄用牙齿咬破舌尖,渗出鲜血,然后,俯身,用舌尖舔砥自己的手臂,垂眸,凭着记忆把一个诛杀阵用血画在自己的身上。 等下要避开这只狼的所有攻击,想办法,让它咬到自己的手上。 此时已经有蚂蚁爬上他的喉咙。 四肢都失去知觉。 谢柯现在ji,ng神紧绷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灰狼身上,等着它进攻。 反正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人。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九死一生。 越是如此,越能激发他那被强行压制多年的煞气,然后冰冷血液。 银刚狼终于确定他动弹不得了。 狼长开了血盆大口,莹绿色的眼珠凶恶。 它往前冲,一嘴巴直接咬向谢柯的脖子。 谢柯拿手臂去挡。 狼却扭头,从他旁边跳开。 谢柯一愣。这狼现在已经开了灵智么?知道不能咬他的手臂。 然后下一秒。 那匹狼开始不断后退,然后想要逃离这里,却还是死于一道剑光之下。 剑光如白羽,一片一片,从空中落下,浮动细碎的光影里。 满天剑意形成强大剑阵。 轻微的剑鸣的声音响起,谢柯眼前只有剑光横掠,一道光落下,仿佛定格,幻化成羽。 以他为中心,白羽参差,浮于空中。而剑光落下之处,藤蔓上出现一道道伤痕,浊黄色的汁液流出。 藤蔓蜷缩得更紧。 谢柯手腕发麻已经察觉不到了。 他只是抬头。 看着伴随满天剑光落下的男人。 雪衣无尘,微浅蓝的眼眸里内容冰冷。 他最后一剑落下,束缚住谢柯的藤蔓,活生生被劈成两半。 藤蔓知道遇到了劲敌,根本不敢在停留,剩下的连着本体的一半快速收了回去。 谢柯的手脚都恢复了自由,但是麻木太久,已经没了知觉。 他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半跪,手掌撑着地。 沈云顾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来。 衣袍拂过堆积了好几层的落叶,却没有生息。 谢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沈云顾。 ……所以没死在狼嘴里,要死在沈云顾剑下? 沈云顾居高临下看着谢柯,眼神冷淡,说话薄凉:“谁给你的勇气擅闯这里的,你倒是命硬。” 谢柯不想理他。 他在想,待会儿该怎么对付沈云顾。 沈云顾下一句话却是:“还不起来,是想我扶你?” “……”谢柯。 他手腕脚腕处还是麻的,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谢柯慢慢站起来,很缓却很稳。 心思电转,沈云顾今天转性了么? 他还以为一见面又是一把剑擦着他脸过呢。 谢柯现在很狼狈,少年洁白的手腕上青紫一片,手臂红红点点,是蚂蚁啃咬的痕迹,这种斑点一直延伸到脖子处。 沈云顾握着浮霜剑,淡淡扫过那些伤口,却没有为谢柯治疗的想法。 有些人自己犯得蠢总得自己受些罪。 沈云顾走在前面没说话,谢柯也一言不发。 他没什么话跟沈云顾谈的。 对这个神经病他只有敬而远之。 沈云顾带他走的方向却不是入口处的出口,而是另一个。 谢柯觉得,今天的沈云顾是很奇怪了。 沿途遇到的野兽,但凡靠近谢柯一米都被沈云顾一剑斩死,有攻击意图的,更是活不过三秒。 但是他现在,浑身又痛又痒,那种痛像是皮r_ou_开绽,痒则是在骨子里,让人恨不得把骨头削一削的痒。 食人蚁的毒效。 不给他治疗,让他痒着痛着,然后一剑斩了所有要伤害他的生物。 谢柯看着沈云顾的背影,眼神有点莫名其妙。 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不过沈云顾没杀他,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没其他要求。 跟着沈云顾走,越过一片湖,往湖边上走,是另一个山洞。 谢柯的手脚刚刚能走路,力气还没怎么恢复。 山洞黑漆漆的,他摸索着往前,走到一半就没听到声音了。这也不奇怪,他走的很缓,沈云顾走路都跟飘似的,跟丢也正常。 谢柯凭着以前闯山岩秘境的感觉,自己寻找出路。 他摸索到一半,又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沈云顾独有的冷淡嗓音在他背后传来:“真蠢。” ……沈云顾这是又回来找他了? “往前,右拐。” 沈云顾在他身后,指使他。 谢柯也不吭声,按着他的话。 一番辗转,出了云泽秘境,他这进去其实也就才一天的功夫。 外面已经是夜晚了。 出了云泽秘境,谢柯发现,这个出口的地方,有点似曾相识。 一排一排的树木,从每一枝桠上垂下的银丝,月下染发微光。 这里。 就是那一夜晚,他偶遇沈云顾的地方。 谢柯皱眉,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往前走了一步,黑暗中万物显形,他看到了前方。 有十个人的尸体,悬挂树上,银丝穿进喉咙,穿进手腕,穿过心脏,把他们活生生定住了。 森冷月光下,每个人的脸散发出青灰色,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眸,写满了惊恐。 谢柯眼色一冷。 这十人,就是他在云泽秘境中所遇的那十人。 沈云顾见此,微微挑眉。 忽而,风动,银丝发出了不该有的沙沙声,谢柯和沈云顾同时警惕起来。 谢柯现在手脚无力,聚火成功,也不能挥出去造成伤害。 唯有躲。 一阵沙沙沙的剧烈震动后。 那些垂下的银丝诡异地自己动了起来。 扭动身躯,从四面八方开始袭向二人。 谢柯想躲,但是发现他并不需要。 沈云顾,今天真的失心疯。 就在他旁边,浮霜挥动成剑圈,白光之下,银丝尽断。 他给他画了一个安全区域,将他保护在其中。 谢柯:…… 第18章 疑问 只是这种剑圈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发狂的银丝如扭动的细蛇。 浮霜剑气散去,谢柯孤身站在原地,银丝终于有机可乘。谢柯躲开了一些,但是还是被一根银丝蛰了一下手腕,恰好是刚刚被藤蔓勒得麻木的地方。 他感觉不到痛,冷静地用袖子擦去流出的血。 沈云顾在前方用剑开出条路来。 银丝满地,白皑皑像是积雪覆盖森林。 他站着,等谢柯。 谢柯从后面跟上他的步伐。 沈云顾目光扫过他的伤口,语气冷淡:“不知道躲么。” 真的不是很想理他。 但谢柯有些好奇,沈云顾今天到底为何而来。 谢柯:“躲不掉。” 走了一段路程后,谢柯又道:“是掌门派你来的么。” 沈云顾就像没听到。他用浮霜剑划开林间的雾气,往前走,雪衣翻飞,剑身清寒。 就在谢柯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两个字冷冷清清传到耳边。 “不是。” 不是? 谢柯:真奇了。 之后寂静无声。 谢柯不再问下去,反正得不到答案。 他和沈云顾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路无言出了森林。 沈云顾在路口道:“现在比试还没有结束,你先回宗门。” 谢柯道:“嗯,好,多谢。” 他现在又痒又痛又难受,赶紧回去给自己治疗一下。只是哪怕归心似箭,也挡不住他现在浑身无力,走路只能慢慢来。 沈云顾看着谢柯离去,直至少年的背影消失黑暗里。 他转身时,手中指地的浮霜剑,剑气折断了一朵红得欲燃的花。 花瓣撒落,他的白靴踏过赤红一片,雪衣不停留。 是掌门叫你来的么? 月色下,沈云顾面无表情,浅蓝的眼眸冰冷。 怎么可能是。 谢柯非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他来,只会是因为他想来。 就像他要杀一个人,就不可能失手。 沈云顾垂眸,目光冷淡看着手中浮霜剑。 白剑映称着月亮,也照出他的眼。 浅蓝色恍如冰晶,惊心动魄的漂亮后,是深渊流冰的漠然。 那一日意乱情迷,色相虚妄里,他记得自己是真的想杀了谢柯的。 既然谢柯不可能还活着。 那么现在。 这个身体里的人——是谁? 谢柯回赤阳宫,第一件事是去药峰,给自己采了点草药,将食人蚁的毒性稍加抑制。他折腾了好久,才把伤给治疗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快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改改,删了三千字== 等下还有。 明天今天,估计又要爆肝了。 第19章 禅隐谷 谢柯在赤阳宫转了一会儿,起身前往云泽小境。 比赛还在继续。 重阳道人看到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把他扯到一边,气急败坏:“你不是在秘境内的么!这还没到时间呢,怎么出来了!” 谢柯随便扯了一个理由。 说他杀了三只三阶野兽后,误打误撞到了另外一个出口,想着积分差不多了便出来了。 重阳道人明锐的抓到了重点:“三只三阶野兽?” 谢柯把那三颗内丹掏出来给重阳道人看。 青色黄色红色,三颗内丹,流光溢彩,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居然真是三阶兽丹?重阳道人高兴的脑袋发热,拉着谢柯就往掌门那里走,这么多年了,谢柯可算是给他争气了一会儿:“走走走,这事要跟掌门说一下。” 他要好好炫耀一番。 “不用了,爹。” 谢柯一点不想去见重光,更不想见重光旁边的沈云顾。 好说歹说把他爹的兴奋劲给弄没了,找了个机会,从云泽小境离开。 谢柯绕道,绕过秘境,来到了那片前往禅隐谷必须经过的林子。 白天的林子非常正常,没有浓的让人睁不开眼的雾气,谢柯很轻松地就穿了过去,来到昨天的地方。 满地的银丝已经不见了,挂在树上的那十人的尸体也消失不见踪影。 谢柯穿行林间树木,往前走。 他有点奇怪沈云顾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掌门。毕竟死了人,赤阳宫要负一半的责任。 但谢柯没继续深究,毕竟云顾做事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出了林子,是一个山坡,往下走,是一个村庄。 村庄周围群山环绕,山外还是山,与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就这片林子。 田野间阡陌交通,金灿灿的油菜花铺了一片,几家简陋木屋坐落其间。谢柯走着,发现了家家户户门口都种植了一些桑树,桑叶低垂,y影摇晃在地面上。 越往村子里走,桑树越多。 谢柯一路上都被人投以异样的目光,几个小孩子嘀嘀咕咕猜着他是来干什么的。 谢柯的步伐在村庄的的尽头停下。 脚下的路延向深山里,往上看,层层树叶掩映着一栋木屋。 那栋木屋的位置有点危险,就在山坡上,旁边载满了桑树,稀薄的云缭绕,却因斑驳树影而显得y森。 几个一直偷偷跟在他后面的小孩子,见他停了,也都停了下来。 在他背后叽叽喳喳。 “嘿,我猜对了吧,他果然是找王姨的。” “要你说啊,除了王姨,我们这还有谁家的亲戚能穿成这样。” “呸,你个马后炮。” 谢柯随手摘取了一片路旁的桑叶,然后转身,朝着那群小男孩走过去。 男孩们差不多都十一二岁,刚刚还在捉鸟玩,手里都拿着弹弓。 见谢柯朝他们走过来,纷纷一愣,不过这年纪,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他们眼睛放光地看着谢柯,等着他问些什么。 谢柯也不负他们的期望,笑问道:“你们说的那王姨是谁。” 他笑起来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男孩们像是打了ji血一样,想说很多,来表明自己的能干。 但是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 王姨是谁? 王姨就是王姨啊。 王姨从哪来? 他们怎么知道。 王姨全名叫什么? 这个连他们的爹娘都不清楚。 唯一能确定的大概就是王姨很能干了。 她织的布拿去镇子里能卖好多钱。 整个村的人都把家里的丝拿给王姨,求着她帮忙织成布匹,而且王姨人也很好,从来没拒绝过谁。 谢柯笑着谢谢他们。 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在养蚕,桑树的种子是从那个叫被唤作王姨的女人手上拿的。 织出的丝,要在村子前的林子晾好几个月,才可以被织成布,拿去卖钱。 虽然村民们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但这么做确实赚了很多钱,久了,他们也就不去想了。 谢柯回到晾丝的林子,看着那一条条银亮得不寻常的丝,面无表情。 他按着他的计划,前往禅隐谷。 他前世是来过一次禅隐谷的。 印象非常深的,大概就是禅隐谷前的枫叶了,永恒的枫叶。 穿过翠绿的树林,来到山坡脚下,山坡上石阶层层延伸,一路伸到苍穹云间。 石阶旁满山的红枫。 一模一样树的方向,一模一样叶的位置,同他千年前所见一样。 不会凋零,不会摇动。 像是时间被定格。 他第一次来,是为了闻道。 当年杀兄弑姐,被逐出谢家、逃离小重天。 他走图无路,跌跌撞撞倒在一个破旧的寺庙里,浑身的血几乎要流干。 死期将至,就会生出很多情绪,那时最多的情绪,是不甘。 古刹悲悯,俯视苍生,俯视着他。 他怎能甘心死在此处呢? 以心血为祭。 不朽火为引。 终于于软红十丈里,他听到了来自上上天的声音。 大音无声。 哪种感觉很玄妙,他知道有人在说话,甚至知道意思,却不知道声音。 第一次与凤凰真实接触,在他最狼狈的时候。 不过细细回想,哪一次不是在他狼狈的时候呢。 “竟是你。” 三个字。 他不懂凤凰的语气更不懂他的意思。 但在自己想象里,这话的语气该是冰冷的,碾碎冰雪一般,无情无欲。 他那时只想活下去,沉默很久,将自己的请求说出。 得到的是凤凰的一声笑,那种笑,很简单的笑,越是简单越是薄凉。 甚至连冷漠都不屑于有。 谢柯以为他注定会死,但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凤凰不知为何就改变了主意。 凤凰道:“我帮你,不需要你任何回报。” “你想修仙?”凤凰道:“那就以武入道吧。武术至臻时,再自断经脉,要么成要么死。” 要么成要么死。 “像不像浴火重生?” 凤凰似是笑了。 “如我一样。” 命运只给了他一条路,他不可能不走。 至臻之后自断经脉,顺带还弄瞎了自己的眼,为求一线灵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7节 他自始至终都觉得,凤凰在看着他,用一种他说不出来的目光。 冷静地审视。 凤凰说他戾气太重,易生心魔。恰逢路经武陵源,凤凰便叫他来禅隐谷闻道。 他把自己裹在黑色的衣服里,像个孤僻厌世的人,浑身散发拒人千里的气息。 谢柯的眼睛在那三天内是瞎的,禅隐谷前,他拾阶而上,闻到了奇异的暗香。 他问凤凰,那是什么。 凤凰说是红枫。 他沉默,并不相信。 风吹过他甚至听不到树叶摩挲的声音。 怎么可能是红枫。 他往前走,小心翼翼,步伐没有踏错一步,他都有些惊叹于自己的运气。 他问凤凰,我进了里面要干什么。 凤凰道,你随意。 须臾之后,凤凰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或许你可以看看经书,听听枫叶落下的声音。 等到眼睛恢复光明时,谢柯走出禅隐寺。 看到入目一片的火红,他才知晓,凤凰没有骗他。 这真的是红枫,火焰一般烧了整座山头。 木鱼声、钟声一阵阵,佛门净地,混杂了各种尘世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千字== 第20章 琼初 回忆戛然而止。 坐落山头的只是禅隐谷的外门,真正进入里面,还要沿着山背下山。 山底,才是禅隐谷。 他站在这里,俯视而下,被一片烟云遮挡视线。 一座山被一扇门分隔成鲜明的两部分。 一面红枫如火,一面绝壁深崖。 下了山,禅隐谷外冷冷清清,人很少,大部分弟子都忙着修行,或者外出游历。 谢柯也不打算入内,他就在外面,站在一棵比较高的树上,将禅隐谷的地形看清楚。 禅隐谷分为东南西北四面,每一面站一座山头,山谷的中心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树。 树冠几乎有一个庭院大小。 谢柯本来只是想熟悉地形,却突然在这里看到了熟悉的人。 少女紫裙婀娜,背影婷婷。 琼初。 谢柯挑眉,居然是她。 谢柯躲她还来不及,自然不会上前去说话。心道怪不得,他只在秘境外看到了琼初,进到里面就不见她人影了。 原来琼初根本就没进去。 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把这个疑问留在心里。 琼初却是走了两步,便停住了步伐,她的感官敏锐得不似常人。停顿两秒,琼初转身,抬头,少女的ji,ng致的脸仰起,目光如刀,望向谢柯所在的方向。 谢柯骤然和她对视。 琼初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谢柯。 须臾之间,她的目光瞬间又转化了。 如刀剑锐利的目光只在一瞬,现在的她笑意盈盈,朝谢柯挥手:“好巧呀谢公子,这都能遇到。” 她友好地开始寒暄:“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谢柯怕了她,不想下树,就站在树上:“嗯,看风景。” 琼初从善如流:“公子好雅兴,一个人多寂寞,不如让初儿陪你一起看看?” 谢柯:“不必了。” 今天的琼初和以前有些不同。 一样的温柔浅笑,只是眼睛里满是揶揄,不再有以前那种刻意的媚意勾引。 谢柯大概知道,琼初已经对自己不抱希望了。 不过想来也正常。 被自己冷处理那么久,是个人都该退却了。 琼初道:“谢公子你至于躲我躲成这样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谢柯当没听到,道:“琼姑娘若是没事了就先走吧,我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 琼初戏谑:“你当我真傻呢。” 谢柯没理她。 女人千面万面,冷漠与柔情,似乎只在一瞬。 琼初刚刚还是那种冷淡的嘲意,下一秒就嫣然一笑,眼睛里仿若水光潋滟,道:“谢公子,你害得我那么伤心,陪我走走还不成么。” 谢柯冷漠想着,不成。 琼初道:“那你不走,我也不走了,你在树上,我就在树下,看谁耗得过谁吧。” 谢柯:这女人怕不是有毒。 他可没时间和她耗,在这里呆久了,被禅隐谷的人发现,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翻身从树下一跃而下。 衣袂飞扬,落地后看也没看琼初,直接往前走。 琼初红唇扬起,跟在谢柯后面,手指扯住了谢柯的袖子,娇声道:“你下都下来了还不等等人家?” 谢柯:请你自重。 他不动声色把袖子从琼初手里扯出来。 低眸的刹那,看到了她手臂上的暧昧痕迹,青青红红的一片。 琼初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她揪起一绰自己的长发把玩,抬手那一刻,衣袖滑落半截,露出咬痕吻痕。 她笑着看向谢柯,媚眼如丝。 谢柯佩服这位琼姑娘了。 连禅隐谷佛门中人都敢指染。 琼初娇声道:“好看么?” 谢柯: 谢柯走得更快了。 琼初在他身后嗤嗤笑起来,然后小跑地跟上,用跟爱人撒娇的语气:“嗨呀,你这人,人家开个玩笑都不行么。” 连最初那种纯情人设都懒得演了。 沿着原路返回,过枫林时,琼初笑道:“这里可真漂亮,我今天第一次来就喜欢上它了。” 谢柯甩不掉她,一愣后,道:“你第一次来?” 琼初笑:“是啊,第一次来就遇上了一个俊俏的小和尚。” 她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笑:“可比你有趣多了。” 谢柯皮笑r_ou_不笑。 银丝林里,琼初亲昵想要倚住谢柯,谢柯根本没让她沾身。 琼初也不在意,一个人倚着风倚着天地都能倚靠出一种风情来。她道:“好哥哥,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好哥哥用背影表达他的拒绝。 琼初笑个不停:“就去一个地方,你难道就不好奇这片林子怎么挂了那么多的丝么?” 琼初无论笑不笑都有一种撒娇的感觉,声音娇得人心苏:“我陪你去禅隐谷看风景,你陪我去买一匹布,我们相互陪伴才不寂寞呀。” “你说是不是?好哥哥。” 谢柯垂眸,买布么?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 那就真的需要去一趟了。 谢柯停下。 琼初见此,忍俊不禁:“就知道好哥哥最疼初儿了。” 她可能是真的从这里面找出了乐子,谢公子都不喊了,开始喊好哥哥。 谢柯掌心聚火,照亮眼前的路。 他对琼初并没有什么感觉。 无厌恶无喜欢。 琼初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她自己都为自己自豪的,何况谢柯的冷漠一直都明明显显表现在脸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人会喜欢被人当成乐子。 但她现在也不再需要谢柯的喜欢了,哪怕明知很讨人厌,也一口一个好哥哥叫得非常惬意。 琼初走的路,果然就是他去禅隐谷前走的。 那条延伸到深处人家的路。 琼初折了一朵野花,别在自己头上,转了个圈,紫色衣裙翻飞,云鬓里红花夺目,女子容颜更娇妍。 她又采了几片桑叶,笑盈盈撕成碎末,往上抛。 如绿光下的神女。 谢柯就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过。 琼初不在意,抬手扶着发上的花,心情很好:“鲜花配美人。好哥哥,是这花美,还是我美呀。” 谢柯:花美。 琼初若有所思看着他掌心的火,道:“谢哥哥,看来沈云顾的拒绝对你打击真的很大呀。” “你放弃了剑道,现在这样,是打算学谢知非?” 谢柯一愣。 谢知非,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琼初笑:“谢知非还真是一个奇人,死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是盛名如当年。他开创御火之道,后世人趋之若鹜。尤其年轻人,个个都想成为下一个谢知非。” 琼初点评:“法修用灵气集聚空中的火元素,做出火焰的形状,再进行攻击。简直多此一举。” 谢柯听着觉得有趣:“嗯,你再说说。” 琼初听到谢柯的声音还是吓了一跳的,她以为自己烦到这种地步,谢柯已经不会想理她了的。 吓一跳后,她眉眼笑开:“说什么?谢哥哥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谢柯道:“他们都是怎么学谢知非的。” “谢哥哥想听初儿说这个?”琼初一口一个初儿,反正她自己早已经够恶心自己,不差这一点,顺带还能恶心下别人,何乐而不为。 “谢知非可以模仿的多了去了,他给了不少没有灵根的凡人得道成仙的希望。一个个都想着以武入道,却到死也没能跨出最后的一步。” “传说里都说谢知非是以武入道,谁又知道他是怎么以武入道的。” 琼初玩着自己的长发,笑:“保不准就是个假消息,可能谢知非本人天纵奇才,天赋异禀。” 谢柯听着,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天纵奇才,天赋异禀。有朝一日,这两个词居然会落到他身上。 不可思议。 走着走着,已经入了深林,露气很重。 经行小径时,草上的寒意透过单薄衣衫,渗入骨子里。 他们沿着环山的小路往上走,谢柯在外,琼初在内,琼初有事没事就要作一作,呀了一声,整个人软软地往谢柯身上靠:“谢哥哥,我冷。” 从谢公子到好哥哥到谢哥哥。 谢柯眉头一皱,躲开她,琼初踉跄往前一步,呀了一声,整个人看似就要从山上掉下去。 “谢哥哥,救我!” 谢柯冷眼看着,就是不出手相救。 琼初脸色煞白整个人倾斜,足尖点着崖壁,快要掉下去的最后一刻,突然就借着那一点接触,慢慢站了起来。嗔怨地看了谢柯一眼:“你好坏。” 谢柯:“有病。” 这一回,他是真的说出来了。 琼初鼓起脸,气呼呼:“你这人真没意思。” 谢柯觉得琼初有点不太对劲。 越是到这条路的最后,越是不对劲。 无论是矫揉造作,还是伪装地天真烂漫,都刻意的非常明显,不光是让别人讨厌,也好像是想让自己讨厌。 靠近了那栋木屋,桑树成林,木屋前有一块平地,上面竹竿做支撑,挂着很多匹布。 各种颜色都有,ji,ng致而华贵。 琼初左看右看笑道:“真好看。” 谢柯想去看看屋里的人,却被琼初拉住袖子,琼初道:“谢哥哥,不要那么失礼,我们等着她们出来好不好。” 谢柯看她一眼。 琼初笑道:“其实我也会织布的,我织的也很好。” 谢柯打量着周围,想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漫不经心应声:“是么。” 琼初道:“你不信我??” 他压根就没留意她在说什么。 琼初道:“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么。” 琼初笑:“初,在书上的意思,是裁衣之始。” “我的名字就已经告诉了世人,我心灵手巧。” 哦。 两人等了一会儿。 出来的,是个老妇人,已经七十多岁了,满头银丝,脸上皱纹一道道,柱着拐杖,托着背。 大概是老了,动作都有些僵硬和不自在。 老人家是被声音吵到了,出来看到他们,用拐杖敲了敲地:“你们在我家门口站着干什么!” 琼初的手又不安分地直接抓住了谢柯的手,娇滴滴笑道:“我们是来买布的。” 她的手心居然都是汗。 老婆婆一脸y桀:“我这里不卖。” 琼初笑得妩媚,抬起手,拨弄了一下发上的花,衣袖一落到底,整条手臂上的暧昧痕迹都一览无遗,她道:“不卖?那你这些都是摆设么?老不死的你怕不是糊涂了。” 谢柯:你真是来买布的么。 老婆婆眼睛一缩,震惊到了,随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想要把手里拐杖直接扔到这两个无赖身上:“滚!” 琼初还想说什么,被谢柯直接挡在了身后,谢柯道:“抱歉老人家,刚刚多有冒犯。” 老人家可不吃这一套:“滚出去!你们再不滚出去我叫人来了!” 琼初闭不上嘴:“荒山野岭有什么人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谢柯:“我问一个问题就走,王姨在么?” 老人家气呼呼:“不在!我儿媳妇病了!不会见你们的!快给我滚!” 琼初笑得好不讽刺:“病了,那她是做梦梦出的这些布?” 老人家直挥手:“滚滚滚。” 谢柯终于确定了。 琼初越靠近这里病的越深。 只是,又关他什么事呢。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了。 琼初看着她的背影,也淡了笑意,表情冷漠。 她的五官本身就并不媚气,这样沉下脸,仿佛才该是最原始的样子。 “走吧。谢谢谢哥哥陪我走这一趟。” 陪你过来看你讨骂?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章 第21章 随同 琼初再回去的路上变得沉默了很多。 但是这种沉默只有一会儿。 她把自己头上的花摘下,用染得鲜红的指甲戳碎,戳出汁,道:“谢哥哥刚才有听我说话么。” 谢柯只想着快点回赤阳宗。 琼初道:“我一直觉得我的名字好听。” 谢柯笑了一下,你还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对于名字,谢柯没什么想法。他上辈子叫谢知非,这个名字,一出生就被诅咒。他的父亲希望他知非,知道错,在修真家族,身为凡人,是与身俱来的罪。 但是这个名字的寓意,他就没领悟到过。 一辈子不知天高地厚,一辈子不知死活。 谢柯聚起掌心的火,然后偏过头,看向琼初:“我记得你的母亲,当年最出名的也是她手中的飞梭。” 琼初一愣。 谢柯道:“我陪你去了,你倒是告诉我,这个森林的银丝怎么来的,顺便解释一下,那死的十个人吧。” 琼初看着他,看了很久,有点古怪地笑了:“谢哥哥,你真的好坏。” 谢柯道:“这些对我都没用。”他手掌虚握,手中的火焰又熄了下去。 琼初理了理长发,笑:“这些你问我,我又怎么可能知道答案。要知道,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一面。” 你怎么会不知道答案呢。 谢柯只关心佛火,对素女宗的旧事不感兴趣,他今日来,就是为了比试结束后,沈云顾将此事告诉掌门,托他下水时,他找出理由应付。 他和琼初分道扬镳。 两日后,比赛结束。 即便是第一天就出来,谢柯依旧已很高的分数名列前茅。 别人都说在云泽秘境内他运气好。 谢柯只觉得在云泽秘境内,自己的运气哔了狗。 沈云顾果真能在这个时候,将那银丝林里的事情告诉了掌门,不过他说的,不是十人,是十三人。 十三人死于非命。 那个小门派的掌门气得当夜就到了赤阳宫,求一个公道一个解释。 出乎谢柯意料,沈云顾居然从头到尾都把他撇得干干净净的。 他只说,他奉命观察云泽小境内森林深处的情景,看到那十三人突然消失,觉得不对劲,便入了秘境然后寻着蛛丝马迹,只找到了那十三人的尸体。等他回来禀告,带着人再回去一趟,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出了这种事,重光掌门也很愤怒。 银丝林的位置却有些尴尬。 恰好在禅隐谷的入口处。 这一下子,把禅隐谷都给牵扯了进去。 戒慧面带忧虑:“既然发生在那里。” 旁人问道:“那里到底是何处?” 戒慧道:“那里我们都叫雾林,到了夜间尤其雾重,不过禅隐谷的入口就在林中,避免不得。所以谷内弟子一般都会有一枚灵视丹,方便夜间不迷路。至于那些蚕丝,我也不是很清楚。” 重光掌门听完之后,面沉如水,本来选拔内门弟子结束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到现在反而各种麻烦。 他偏头对沈云顾道:“玄微,你去调查一下这件事。” 沈云顾垂眸,道:“弟子遵命。” 重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谢柯:“谢柯,你说的另一出口,是不是也是那里。” “是。” 重光:“那你和你沈师兄一起。” 谢柯:“” 重阳瞪大眼,坚决不同意:“不行!这太荒唐了!” 怎么可以让他儿子和沈云顾一起! 那是要出人命的! 重光心情很恶劣:“有什么行不行,你儿子死了,我给你偿命。” 重阳瞬间噤了声。 沈云顾的目光越过大殿,落在谢柯身上。 深不可测。 第22章 调查 银丝林的秘密,去那个村子里一问就知道了。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那个神神秘秘的王姨。 谢柯和沈云顾,外加其他门派的弟子,一同前行。 谢柯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琼初。 琼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了一个名额,察觉到谢柯的注视,抬头,朝他款款一笑。 谢柯没有笑,移开了视线。 王姨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琼初的生母——当年那个素女宗的罪人,琼初此行,真的是想和他们一起去捉拿她的亲生母亲么。 素女宗的另外一人是琼晏,自始至终冷眼看着谢柯琼初眉来眼去,心中冷嗤,这两位也算天生一对。 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引得村里人一个个走出门围观。 稍作询问,众人就知道了王姨。 谢柯没什么兴趣再去那里一趟,留了下来,坐在一群看戏的村民中。 和他一起留下来的还有琼初。琼初挨在他身边坐,折了根草,编着环。 谢柯心想,她就不担心么。 琼初将编好的环戴在头上,偏头笑道:“谢哥哥,好看么?” 谢哥哥:“不好看。” 琼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对一位中年妇人道:“姐姐,你看我这环编的如何。” 中年妇人一直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猛地被一问,还有些反应不及,但这么一个水灵的小姑娘,她看着也是非常欢喜,愣道:“好、好看呀。” 琼初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比某个不解风情的人好太多了。” 妇人脸微躁,但这么一来反而给了她勇气,本来以为这两位仙人难以接近,没想到居然也那么亲和。她问出心里盘旋了很久的问题:“姑娘,你们这是来干什么的?” 琼初把环拿了下来,笑道:“啊,也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这林子里死了人,我们长老派我们过来调查此事。” “什么?死了人?” 妇人吓了一跳,旁边竖着耳朵悄悄听的村民们也惊讶。 面面相觑。 “死了人?什么时候的事。” 琼初看他们都一脸茫然,也有些惊讶:“啊?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啊。”她安慰道:“没关系的,现在宗门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即便是这么说,也不能消除村民内心的恐惧。 妇人道:“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林子里的丝吊死的。”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妇人猛然想到什么:“所以你们刚刚那么问,是在怀疑王姨么。” 琼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是巧合吧,怎么可能是王姨杀的人。” 村民们开始为王姨说话。 “王家那媳妇人挺好的,不像是干出这种事的人。” “就是,我们村尽大半的人都靠着她过活呢。” 琼初忙道:“我们也只是怀疑,还没确定呢。” 一直目视前方一言不发的谢柯,这个时候转过头。 眼睛清凌凌地凝视着那个妇人,问道:“那个王姨,到底是什么来头。” 妇人被这一眼看得有些愣,皱眉,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十几年前呢,王家卿文小子从外面带回来的。” “我头回见那么标志的姑娘,村里的人都说王家小子福气好。” “那后面的第二年,村子里突然来了妖怪,卿文带着她连夜奔逃,逃去哪里也不知道,只是几年后,回来的只有王姨了。” “妖怪?”谢柯道。 琼初淡淡道:“十几年前不周山狐族入侵禅隐谷的事,你不知道么?” 妇人道:“对对对,那天晚上半夜听到狐狸叫,我们出门一看,从山中走来一群人,头上还有耳朵,一看就是妖怪。大家吓得都往外面跑,不过,那些妖怪好像不伤人,到林子里就消失了。” 消失了,应该是去了禅隐谷吧。 谢柯道:“失踪的只有王卿文一人么?” 妇人想了想,道:“不,还有一人,无双。” 村里其他人说起无双也颇为同情。 “那丫头也是命苦。” 琼初笑道:“无双是什么人?” 妇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谢柯才理清楚关系。 无双是王卿文的表妹,自由父母双亡,被王家收养。听村民们意思,在王姨没有出现之前,都以为无双是王家的童养媳。 琼初唇噙笑意,但压不住眼睛里的冷漠:“这么说来,那王姨是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啊。” 妇人摇头,忙摆手:“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姑娘,我们也看得出的,卿文对无双没那方面的想法。” 琼初像是没听到:“本来属于别人青梅竹马的大好姻缘,她非要横cha一脚。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人贱自有天收。” 妇人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些村民听不过去了。 “姑娘别把话说那么难听。” 琼初抿唇微笑,不再说话。 不多时,沈云顾他们回来了,果然,什么也没调查出来。 赤阳宫一个弟子无奈摊手:“那个女人神神叨叨的,但真的是个凡人,我们看过那些丝,也都没什么问题。” 琼初笑道:“那该怎么办。” 很多人把目光放在沈云顾身上,但这位惊才绝艳的天才显然没有把半分心思放到这件事上,无视所有人,半蹲下身,修长的手捡起一片零落的桑叶。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8节 琼晏有些无奈,然后道:“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一名禅隐谷的弟子道:“这里离禅隐谷比较近,不如去我们那儿?” 其他人觉得可取纷纷点头。 谢柯求之不得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 又是那一条红枫如火的路。 很多第一次来的修士都震惊。 “这枫树是不会动的么,假的?” 禅隐谷的弟子耐心的解释,“都是真的,只是这些树没有了时间。” 众人纷纷赞叹,哇出声来,绕着枫树转来转去。 沈云顾是无人敢靠近,谢柯是无人想靠近。 琼初除了跟素女宗的人两看生厌外,跟其他宗门的人,尤其是男修,都相谈甚欢。 到最后,只剩下沈云顾和谢柯走在最后。 谢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沈云顾却突然道:“你那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谢柯一想就想明白了,沈云顾说的那一晚,应该就是他放火烧了他眼睫毛那一次。 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问为什么。 谢柯回答道:“随便走到这里的。” 沈云顾偏头看他,背后是枫林红似火,他一双浅色的眼里淡去所有的色彩,这么一看,反而有些无害:“是么?” 谢柯敷衍地嗯嗯两声,没再说话。 他终于走进了禅隐谷内。 东南西北四座山头,中间一棵偌大的菩提树。一入内,微风都偏凉。他们被带到了东面,这里是禅隐谷外门弟子所住的地方,也用来接待来客。 赤阳宫的论道会已经结束,戒慧就在谷内。 戒慧过来,只同沈云顾说话,问道:“可有什么进展么。” 沈云顾摇头。 戒慧道:“那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吧。” 这时一条狗从走廊尽头吐着舌头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和尚。 大黄狗一下子就撞上了戒慧,用狗头亲昵地蹭着戒慧的腿。 这条狗挺大的,把女修们都吓了一跳。 戒慧微愣,俯身,想要揉一揉狗的头,但手僵硬在空中,又慢慢缩了回去。 后面跑来的小僧人吓得都快哭了:“戒慧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管好它,我这就带它回去。” 戒慧皱眉,道:“下次不许再犯了。” “是是是。” 小和尚把大黄狗连拽带拖地扯开,那条狗很喜欢戒慧,临走前不甘心地呜咽一声。 戒慧偏头道:“门内弟子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 这能有什么见笑,众人都摆手,表示不在意。 唯独琼初,拍拍胸脯,娇声道:“刚刚可吓死我了。戒慧大师,你好像很招猫猫狗狗的喜欢呢。” “那可不是。” 禅隐谷其他弟子笑,道:“我听长老们说起,戒慧师兄小时候还养过一只狗呢。” 戒慧很明显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琼初却是来了兴趣:“嗯?那狗呢。” 戒慧淡淡道:“走了。” 琼初还想问下去,戒慧已经先行一步,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谢柯左看右看,非常满意,一位小和尚带他去了住的地方。 一个院子,院角栽种着一些竹子,浓淡不一,郁郁青青。院子里干干静静的,他走过去的时候,看到有老妪拿着扫把,正低头扫着地上的落叶。 比较不幸的是,琼初被和他分到了一个院子。 而且是隔壁。 琼初喜滋滋道:“谢哥哥,这是缘分呐。” 谢柯把门直接关上。 琼初在门外跺了跺脚,娇哼了一声。 院角的竹叶落到了老妪身上,老妪的手握住扫把,低头,神情藏在y影里,一动不动。 到了晚上,谢柯从房间内溜出,穿过回廊,行了几里,到了禅隐谷的中间。 偌大的菩提树,树根盘虬卧龙,深褐色,扎入泥土之中。 枝干横斜,一片一片菩提叶间流泻下月光。 谢柯指尖涌出一簇火,哪怕风是朝南的方向,火依旧偏向北边。那是一种吸引,只存在于火与火之间。 谢柯往北边走,穿行过巨大的菩提树,树叶随风嗦嗦响,叶子像是眼睛,沉默注视着他。 只是谢柯的步伐也只能止步北门前,北山是长老和ji,ng英弟子所在的地方,即便是深夜,也有人在门口守着。 谢柯想着自己得偷偷溜进去。 他藏在黑暗里,有一双手如无骨,悄悄搭上他的肩膀。 谢柯呼吸一顿,眸光一利,杀意刚起,身后那人就开口了。 女人的娇笑:“谢哥哥你深夜那么无聊,怎么不去找初儿玩呢。” 谢柯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放手。” 琼初识趣地放下手,然后在谢柯耳边呵气道:“谢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谢柯没理她。 琼初眨了眨眼,故作天真道:“你是来找佛火的么。” 谢柯认真地看她,然后一笑:“真聪明。” 歇下去的杀意又起。 琼初挥手笑道:“哎呀,就这么件事,谢哥哥犯得着动杀心么。” 她媚眼如丝:“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帮谢哥哥呢。” 谢柯道:“怎么说。” 琼初食指轻轻按上他的唇:“嘘,这是个秘密,谢哥哥你跟我来就是。” 谢柯默默用袖子擦了好几遍嘴。 琼初在前面给他引路,边走边道:“其实进北山有一条密道的。” 在谷内一座小山的后面,各种植物覆盖,蓬刺遮掩。琼初用手拨开一些植物,露出了一口井,月光下枯井森然。 琼初道:“跳下去。” 谢柯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往下跳。 琼初一怔,然后笑了,也跟着跳了下去。 井不是很深,落地后,谢柯掌心聚起一团火作为照明。 琼初的手在井壁上摸索一会儿,找到了那个开关,轰隆隆,机关启动的声音。井壁分开,一条小道出现在谢柯眼前,借着微弱的光,他们走了进去。 小道尽头是一个分岔口,有两条路,分别延向不同的方向。 琼初站在这个分岔口,笑意慢慢变凉。 谢柯等着她指路。 琼初却轻声道:“谢哥哥,等一等好吗,你让我在这里多呆几秒。” 谢柯安静等着。 琼初对这里似乎有另外的情感,她蹲下身,手指拂过那方土地,鲜血已经被沉埋下去,但她依稀能闻到腐朽的味道。 琼初道:“往左一直走通往禅隐谷外,往右就是东山了。” 谢柯点头,往右走,这条路越走越宽敞,等视野开阔,是一个暗室。 暗室很大,但暗室里就一张床,一个桌子,上面布满了灰尘蛛网,已经荒废很久了。 穿过暗室,继续往前。 谢柯刚要抬步往前走,又退了回来。 琼初道:“怎么了。” 她问完,也发现了不对劲。 轻微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谢柯扯过琼初,两人隐在暗室的一角黑暗里。 来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橘色的光芒照亮一方,他的步伐止在暗室之外,素色僧袍,眉目无悲喜。 戒慧。 戒慧的目光将这里的每一处都扫过。 却没有再往前一步。 他最终将火熄灭,转身,一言不发。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谢柯才重新燃起火。 琼初惊到了:“刚刚那人是戒慧大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谢柯道:“回去吧,今天就先到这里。” 琼初有些后怕,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谢柯问:“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他只是随口一提。 琼初却很老实,道:“别人告诉我的。” 她古怪地一笑,道:“不过那个别人是谁,我可不会告诉你哦谢哥哥。” 谢柯也不是很想知道。 谢柯笑,看她:“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琼初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笑意盈盈:“我有一个想法,来调查这件事,需要谢哥哥帮我一把。” 琼初将她的想法说出来。 谢柯挑眉:“你究竟想干什么。” “什么也不想干啊,”琼初笑靥如花:“就按我这个方法,你们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答案的。” 谢柯道:“我的支持并没有用。” 琼初道:“没事。” 你的没用,那个人的支持有用。 银丝林一直安安分分,唯独那一天突然死了十个人,没有任何规律可循。所有的突破口都在王姨身上,但王姨太过神秘,又是个凡人,根本无从下手。 众人在一起讨论时。 琼初道:“不如再送一个外人进银丝林吧。” 琼晏对她的什么都不顺眼:“有你说话的份么。” 琼初扭头,对谢柯道:“谢哥哥,你觉得呢。” “”谢柯机械地开口:“我觉得可以,你继续说。” 沈云顾抬眸看了他一眼。 而后又看向琼初。 琼初顶着沈天才冷淡的目光,道:“那片林子一直以来,经行的凡人只有那个村子里的人,说不定发狂的银丝只会攻击外人呢。” “我们叫个凡人晚上进去试试?” 琼晏冷笑:“那十位道友可是货真价实的修士。” 谢柯却不得不支持这个毫无逻辑的理由:“我觉得可以一试。” 他的赞同其实根本没有半点说服力。 众人把目光看向沈云顾。 沈云顾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可以。” “”众人。 琼初高兴地击掌:“对呀,死马当成活马医嘛。” 少女笑起来,有些天真烂漫的感觉,姝色无双。 她又道:“你们不是都觉得那个王姨可疑吗,那么那个进林子的人我们也可以做点手段呀。”琼初笑容明媚,但是眼睛里仿若碎了冰雪:“这不是,有个失踪了很多年的王卿文么。” 武陵源虽说是仙家之地,但在边缘处也居住着一些凡人,隶属于人间的朝云国。 银丝林内的村子全名为山岩村,死了人的事情他们没有亲眼见到,所以也不是很信,外加上已经有仙人来此地坐阵了,他们也就不再担忧。 这两天,村民们照常跋山涉水前往城镇买卖东西。 然后听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回来奔走相告,顿时在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但这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王卿文回来了。 曾经的困于深山的寒门子弟,如今在外飞黄腾达,衣锦还乡来了。 村民们去深山那处人家取布匹,都要说一句:“王家媳妇,你这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你这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到头了么。 阳光照进简陋的木屋,一丝一丝,空气中浮动着可见的尘埃。她坐在织布机前,长发长到了地上。 梭子在织丝里飞动,外面传来风吹过桑叶的声音。 一圈又一圈,飞梭不停。 放出去的消息,是王卿文明晚就要到了。 谢柯问琼初:“你选好人了么。” 琼初道:“早就选好了。” 她今天显得特别有活力,将手中的画本放下,对谢柯道:“我曾经在人间看过一出戏,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到了原故事。” 琼初狡黠地一笑:“谢哥哥,你最后陪我去个地方吧。” 谢柯:“” 有病。 见他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琼初欢欢喜喜地将就了:“那就别去了。就当这里是禅隐谷外那条路吧, 这边,这边,都是红枫。” 琼初将自己的簪子取下,瞬间少女柔顺的青丝一泻而下,浅紫衣裙,容颜如花。 她把簪子递给谢柯,说:“你捡到了我的簪子,气喘吁吁跑了几百阶石梯,就为了走到我面前,把簪子还给我。” 谢柯看都没看她。 琼初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那个有些傻气的少年逗笑了,“但是我不会要的,因为我的簪子不能被人碰,被人碰过那就脏了。于是你失望地离开。” 谢柯:“” 她又道:“现在是个破落的古寺,我受了重伤,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你进来躲雨,然后看见了我。” 琼初想到了什么,笑出声:“如果真是谢哥哥,估计早就拿簪子了结了重伤的我了。” “算了算了,不较真,我们就排一出戏。” “嗯,说到哪儿了,你进来躲雨,然后看到了重伤的我。你帮我认真包扎好伤口,在我昏迷神志不清的时候不休不眠照顾了我两天,见我伤好的差不多,就走了。如果不是我醒来,看到旁边安安静静摆着的簪子,我还不知道那是你呢。” 谢柯:这种故事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琼初道:“然后我当然很感动啦。只是缘分并不止于此,我又遇见了你,深山野林里。” “你还是那么温和善良。” 她停了停,轻声道:“让我情不禁心悦于你。” “最后,我们的故事成为一段佳话。” 谢柯听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了,拿起书就往房间里走。 琼初被他逗乐了,嗤嗤笑起来。 她拿起簪子,重新绾发。 院角的竹叶轻轻摇晃。风中少女背影纤细,黑发紫裙,姿容楚楚。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直到毫无笑意,才漫不经心道:“是这样子的么,我没记错吧。” 竹影里,老人佝偻着腰,拿着扫把。 她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又难听。 “你把结局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 = 我要重新做人了。 明天就把这个小剧情走完。 第23章 往事 她将红线又绕了一匝,垂眸,认真听着旁边妇人说话。 这妇人刚嫁过来没几年,性子开朗,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尤其对她,话总是说不完。 妇人说:“要我说也真的是神奇,消失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就又回来了。不过,对你而言,也确确实实是件好事。” 妇人说:“我还没见过他呢,但村里人都说卿文长得俊,和你般配。” 妇人说:“怎么,你不开心么?” 她习惯性沉默不言。 那么久了,也早就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手指捻起一根红丝,她的眼睛认真凝视。 那种红渐渐渗入眼中。 血色的记忆,纷至沓来。 总是在想,为什么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她要用一生来偿还。 想来那个人是她的劫数。 七情六欲孽根缠身,她没能渡过,于是如今,身在深渊。 要是不曾遇见就好了。 禅隐谷前、石阶之上,那个拿着簪子的少年,笑容腼腆,眼睛甚至不敢和她对视。枫林如火,她那日的衣裙也红得欲燃。 经由凡夫俗子碰过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要呢,她嫌脏。 身后是素女宗同门弟子的嗤笑,那个卑微的凡人少年愣在原地,呆呆地挠了挠头,不知所措。 即便是隔着那么久的时光,她还能记得他那时的模样。 真的,傻气十足,又可怜又可笑。 只是到最后,可怜可笑的人,成了自己。 他凭什么? 凭什么让她放弃所有——放弃宗门,放弃修为,放弃天道。 他又凭什么,在她一无所有之后,抛弃她。 那一夜狐族入侵,他们连夜奔逃到了禅隐谷,落入枯井,误打误撞发现一条路。 只是路的尽头,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 那位性情乖张的狐族少主,血红色的眼像淬了毒,他脚下的那条白蛇缠上了她的腰。旁边有十多个狐族的人,等着看戏。 y暗的密室,空寂的走道,她被勒的窒息,最狼狈的时刻里,唯一能救她的,是那个呆子。 狐族少主笑吟吟:“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哦。” “这样吧,这两个女人,你只能救一个,你选择救谁呢。” 你选择救谁呢。 其实谁也救不了的。 她知道无论怎样的结局都是死,但那时,眼睛却还是望向了他。因为痛苦,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蛇身冰凉,死亡的恐惧控制了思想,她甚至头一回,望向他的目光带了哀求。 她狼狈又可怜,但他却出奇地冷静。 或许,那是他这一生中最冷静也最冷漠的时刻。 这样的一刻,给了她。 无双跟随他们,在跳下枯井时把腿摔折了,少女一直在用袖子抹眼泪,却死也不肯发出声。 王卿文最后看了她一眼,张嘴说了些什么。 那时血色已经漫上了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轻微的声响。 随后狐族的人低声嗤笑。 王卿文抱着无双,往来时的那一条路跑了。 留下了她。 狐族少主微愣,声带笑意:“你们人类,还真是,有意思。” “没关系,我帮你报仇,他们都会死的。” 有意思。 毒蛇的蛇信子已经舔上了肌肤。 她的世界却一片空白。 手抓入土地,指甲碎裂,指尖渗出血,痛感麻木。 剩下的,是满心的不可置信和荒唐。 她最后还是被人救了,在巨蛇即将吞她入腹时,一位禅隐谷的小和尚带着人来了,救了她。 此后的岁月,她寻遍山河,都没能再见到王卿文和无双。她将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放于竹篮,送到了素女宗前,之后回到了村子里。 找不到,那就等吧,王卿文可是孝子。 人的寿命那么长,她终究是等得到他的。 隔着时间回忆往事,什么都带了些雾,显得模糊。但有些东西却又清醒,王卿文那时张嘴跟她说的三个字,大概,是对不起吧。 可是,我不原谅你。 一顶轿子摇摇晃晃穿过山路,跋山涉水,颠簸了几千里,终于回到了故乡。 抬轿的车夫用袖子擦汗,明明累的汗流浃背,但是脚步踏入这林子时,整个人又觉得凉飕飕的。 那种凉,简直渗入了心里。 “大人,是这里么?” “这林子雾气也太重了,大人,你确定我们进去不会迷路么。” 轿子里传出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醇厚温柔:“嗯,就是这里,往前走就是了。” 车夫们虽然很害怕,但都鼓起勇气,往前踏出了一步。 雾气下,月光显得很透,树影重重,颇为y森吓人。 寒鸦扑翅,横掠而过,这样轻微的动静也把众人吓得不轻。这林子越是往前越是诡异,直到发现深处的树上都挂着一些蚕丝后,车夫们更加震惊了。 微薄的月光里,那些丝线都白得叫人头皮发麻,一条一条垂下,勾勒成曼妙身躯,像腾空的女鬼。 “大大大大、大人,我我我怎么感觉这林子不太对啊。” 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扶开车帘,里面的人探身往外看了一眼,皱眉:“我隔了那么多年没回来,这里倒是变了很多。” 车夫们不敢往前:“大人我们还要往前走么。” 他安慰道:“没事的,继续走吧。”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来,突然一阵妖风刮过,隐隐约约血腥腐朽的气息传来。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然后,那些掉挂的银丝,发了疯一样扭动起来。 “啊——!” 一位车夫甚至来不及尖叫,一根银丝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整个人面色发青往后仰,死不瞑目。 “死人了!” 另外三人都发出惊恐的大叫,也顾不上抬轿了,放下轿子就想跑。 只是没人能跑得掉,满树林的银丝层层把他们裹住,形成三个巨大的茧,悬在空中。 咚。 轿子猛然落地,震得轿子里的人一阵头晕。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感觉轿子被什么东西悄悄抬起。许多根细长的东西穿过车帘到了他的脚下,像蛇一般。 “这、这是什么。” 最开始的那阵妖风又起。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衣裙翻飞的声音。 月色下林间的迷雾,一点一点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散开,消融天地间。 长及脚踝的黑发拂过青草,她的衣裙红如当年。将平日里做伪装的面具撕下,露出那张不老的脸,漆黑的眼,殷红的唇,肤色惨白,风华不减。 一步一步,带着杀机。 她靠近那个轿子,脸上扬起近乎疯狂的冰冷笑意。 驱动着这满林子用她鲜血养成的银丝,一根一根钻入轿中。 她要穿过他的眼睛耳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要穿过他的皮肤,刺烂他的血r_ou_,在骨头上凿出一道道痕迹。 她要—— 她猛地揭开车帘,想要看看他惊恐的脸。 在看清轿子里的人时,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 不是记忆里那个笑容干净的男子。 却也是另一位故人。 故人曾经白嫩的皮肤如今干枯到可怕,脸上沟沟壑壑,老穿着却鲜艳,青色的长裙。 同最后一模一样的装扮。 王姨静静看着她,刹那刻骨的冰冷蔓延四肢。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很多人在朝这里靠近。 无双坐在轿子里,眼角的皱纹成堆,用一种半嘲不嘲的目光看着她,同情或者怜悯。 怜悯? 王姨后知后觉笑了起来。 她凭什么要她的怜悯,这么一个贱女人有什么资格怜悯她。她的手指掐上她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无双的眼睛自始至终不曾变过,嘲讽地、同情的。 王姨轻声道:“不能杀死王卿文,杀了你也是可以的。你真以为,他们可以抓的住我么。” 红裙的女子眼角诡异地生出纹路来,蔓延了半边脸。 无双没说一句话。 谢柯他们举起火把慢慢靠近。 有人见状急了。 “住手!” “妖妇,今天你是逃不掉了。” 他们一个个挥剑上前,却都被银丝缠住,不得动弹。漫天的银丝成了一个屏障,阻挡他们的步伐。在这里,真如王姨所说,他们并不是那么容易抓住她的。 弟子们纷纷绞尽脑汁想办法,不知如何是好。 银丝猖狂,很难对付。 眼看着无双的脸一寸寸白了下去,每个人都急成热锅蚂蚁。 谢柯却不急,他偏头看沈云顾,沈云顾也不急。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9节 他们再等。 终于琼初从黑暗中站了出来。 月色破开了雾。 紫裙的少女神情迷茫,轻轻开口:“娘?” 她的声音轻如飞雪,怕惊醒这个梦,这个星夜下的重逢。 霎那间天地无声,弟子们都愣住了。 红衣的女子的也愣住了,她浑身僵硬,掐着脖子的手却再也没下一分力气。 琼初整个人陷入了魔怔中,从人群中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为什么不转过头来,不想看我么。” 她像是哭,又像是笑。 “早就怀疑那是你,次次去找你,却被你拒之门外。非要我用这样的方法逼你出来么?” “你转过头来啊!看看我!” 她突然大声吼,眼睛泛红。 只是她的所有问话,没有回答。 琼初咬牙,用袖子擦去了眼中的泪。 “王姨?真好笑,你居然改姓为王,为了那样一个薄情寡意的男人?琼素衣,你说你贱不贱啊。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你,他根本谁也不喜欢,他喜欢的自始至终只有他自己。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活成这样。”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一出生就要承担你们犯下的错。” 她说着,泣不成声。 一直明艳如花,一直嬉笑人间,终于今夜,她崩塌了所有的面目。在一个只留给她背影的陌生人面前,蹲下身,掩面嚎啕大哭。 凭什么,凭什么一出生就那么不公平。 永远最累的活,最苦的事,最肮的饭,被人欺凌,被人侮辱。 凭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后或称这么一个肮脏的自己都厌恶的自己。 五指一点一点松开。 她闭上眼,遮住了所有情绪。 捡回一条命的无双似笑非笑看着她。 红衣的女子转身,长发如瀑,她身上有一种暗香,魅惑而冰冷。 琼初听到了脚步声,哭得红肿的眼看到了一角红色衣裙。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她呆呆地抬头,想看清这个她自幼寻找的人,只是泪水模糊视线,她只看到她半脸妖媚的花纹。 满林银丝根本不敢靠近半步,规规矩矩缩在一旁。 琼初抽着鼻子,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红衣女子伸手想要触上少女的长发,只是最后,沉默地收了回去。她也半蹲下身体,黑发曳地,红裙如绽放的花。 琼初呆呆看着她。 她为她抹去眼角的泪,似是喟叹,道:“你呀,小小年纪,心思怎么那么坏呢。” 琼初的眼泪甚至还来不及收回去。 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红衣女子笑起来,容颜若霜雪,眸中却恍惚间有温柔神色:“不要为了气我而糟蹋自己好不好?”她用手握住琼初的手,看着袖子滑落,那些刻意留下的的吻痕,神色哀戚:“那些男人都没资格占有你,你值得被很多人宠爱。” 琼初还愣着。 红衣女子目光一转,看着少女手里握着的刀。 刀锋锐利,映着月色寒光。 她失笑:“太明显了。满林的银丝都可以是我的眼,你一出来,我就看到了这把刀。” “这么大意,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呢。” 琼初抿唇。 红衣女子眼睛认真描摹她的容颜,似乎要深深记入心中。 “你从出生开始,我就没有好好看过你。” “我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娘。” 她握住她的手,那把刀子朝上,笑意散漫:“早就觉得不对劲,只是还是愿意出来,因为想赌一把,如果真的是那个负心汉,那么今夜就与他同归于尽。如果不是,能算计成这样,大概也只有你了,出来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她把刀子对上了自己的胸口:“欠了你那么多,娘总该为你做一些事的。” “你想杀了我么。” 她笑弯了眼。 “好呀,我的姑娘。” 琼初的脸色惨白,刀子一寸一寸进入了胸膛,渗出的血,将本就是红色的衣衫染黑。 琼素衣,她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呢。当初自断修为时就斩断了一切。 现在唯一记得她的名字的,大概,只有她的女儿了。 到头了,真的到头了。 她慢慢闭上眼,随着她生命的逝去,满林的银丝也都一点一点消散,化成星灰。 鲜血流到了手上,星灰落了满身。 “不。” 琼初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呀,我的姑娘。 这是她想要的结局,但是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解气。 琼初沉默地推开眼前的尸体,站起身来,自言自语:“你这是在干什么,觉得我会很感动么,笑死人了,你自己送上门来,不用我亲自动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血:“你知道王卿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他最后谁也没救,他嫌他的表妹碍事,把她丢在了那个拐角的地方,一个人跑了。” “你看你掏心掏肺给的是什么人。” “真的笑死人了。” 赤阳宫的一名弟子愣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离不清思绪,最后呆呆问道:“她这是哭了么。” 这话随着风传到了琼初耳边,琼初整个人失了魂一样,随口说了一句:“瞎说。” 弟子挠头:可是,你真的哭了啊。 素女宗的琼晏也脸色不对,看着那死去的红衣女子,心中海浪滔天。刚刚没人敢说话,现在几个素女宗的弟子回过神来。 “刚刚那个人,是琼初的娘?” “啊,是扶风长老。” 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随后,不知道是谁开口,说了一句:“我记得,很多年前,扶风长老也曾盛名一时呢。” 沈云顾半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抹星灰,浅色的眸中没任何情感:“她果然,以血养蚕。” 谢柯道:“那十人为什么会死呢?她不是一直再等王卿文么。” 沈云顾稍作思索,道:“或许是因为那r,i你烧了这里吧。” 谢柯:什么鬼。 这件事情像是梦一样的解决了。 他最后得到的任务,是送无双回去。 琼初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人的腿确实有伤,平日里扫地看不出来,但走路很明显,一巅一跛的。 谢柯被安排的任务就是送她回去,他试着上前帮忙,但老人家不领情。 谢柯也随意,他现在只想赶紧回禅隐谷,顺着那条密道,去北山,借点佛火。 老人上台阶的时候显得格外小心,她的眼睛看着旁边的枫林,浑浊的眼若有所思。 谢柯稍微留神她一眼,猛地一愣,老人的额间一股黑气弥漫,明显是死期将至。 无双的年纪并不大,近四十,却已经苍老至此。 她和谢柯回了那个院子。 老人家或许是感觉到自己要死了,拼命拉着谢柯的袖子不让他走,谢柯不得已,只能在她那简陋的房间里呆着。 老人颤颤巍巍坐到了椅子上,然后道:“我就快要死了。” 谢柯:“嗯。” 老人的脸上突然诡异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有点得意,皱纹堆叠,反而显得有点恐怖。 她悄悄招手,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了,只能见到模糊的一团:“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个秘密。” 谢柯走过去。 无双轻轻哼笑:“我就要死了,这事不说出来总觉得憋着。” “她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卿文哥哥的。” “因为呀,卿文哥哥,早就死了,死在那条密道里。被蛇,嗷呜,吃了。” 她的笑容慢慢消失,愤恨,嫉妒,悲哀,各种情绪纠结在脸上,最后化为一声呜咽。 一声的痴缠到最后说与一个陌生人听。 “我跟那个女娃说,卿文哥哥在那个拐角的地方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他是真的一个人走了,却不是往出口走。” 无双的眼角有液体慢慢渗出,老了记忆会退化,她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幕。 她被他抱在怀里,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只是那种感情,终结在那个拐角口。 他放下她,眼神认真而坚定:“无双,等下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的。” 她愣住了,“你呢?卿文哥哥你呢。” 记忆里那个少年笑容温暖,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再说话,却是站起身体,往原路跑了回去。 那个时候所有的喜悦被一盆冷水浇灭,她呆呆地伸出手,抓住的只有风。 其实,他没想过和她一起活着出去。 他想的,是和她死在那里。 终于快要死了。 那个女人也死了。 谢柯微愣,认真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他往回走啊,他竟然往回走!” 撕心裂肺,这一生的不甘和绝望,化为一声悲泣。 作者有话要说:  ok啦,明天修这一章。e 大概要入v了 第24章 佛火 老人的气息一点一点弱了下去,直至身体渐渐冰冷,一生都陷入嫉妒、愤恨的心,终于停止跳动,归于尘土。 最后的真相,告知一个陌生人。 而最该知道的那个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谢柯安安静静听着,直至老人死去。 那是属于另外几个人的故事。 只是那一口枯井、那一条暗道、那一个岔路、那一间密室,都已布满灰尘,当事人一一死去,那么这些秘密,也该深埋时光。 到最后,又是谁辜负了谁。 谢柯的目光一抬,忽然愣住了。 从老人的眉心慢慢溢出了青色的烟。 烟浊青,周遭隐隐约约有黑气弥漫。烟流滚不停,最后停在空中,汇聚成一团温柔的青火。 谢柯站起身来,指尖触及那一团青火。 炙热滚烫,完全不似表面温柔,里面暴的能量暴虐扭曲。 青火啃噬着他的指尖。 谢柯眯眼,心中转动过心法。火慢慢从指尖,渗入到了他身体内,流入丹田之中。 他微有惊讶。 但当掌心再次聚火,明显,力量增强了很多。 为什么从死去老人眉间溢出的火,可以被他吸收,并转化为力量。 谢柯的思绪被轻微的声响打断。 声音从窗外传来。 一眼望去,是漆黑的墙,月色冰凉,照着少女的衣裙,紫色翻飞。 琼初就坐在墙上,手撑着,抬头呆呆望着那一轮明月。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她从墙上一跃而下,少女身材纤细,但衣袍却宽大,整个人像腾空的鸟。 她落地到了窗前,对谢柯说:“走啊,我陪你去偷佛火。” 谢柯:你说的好轻松哦。 琼初笑说:“这不是你一直以来都想要干的事么,来吧,谢哥哥,我陪你最后一次。”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谢柯将掌心的火收好:“你要去哪?” 琼初笑:“当然是不周山了。” 她的目光似是在认真凝视着谢柯,又似乎透过谢柯看到另外的一些事情,落不到真实的点。 她的声音在星夜下淡若飞雪:“不周山的那位狐族少主,我想,我终究是要去见见的。” 对于谢柯来说,不周山,真的算是老地方了。 只是上辈子的记忆他不愿去回想,现在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反而还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谢柯没对此事再说些什么,道:“走吧。” 今晚是在禅隐谷的最后一夜,无论琼初来不来,他都是要去北山一趟的。 还是那一口枯井。 落到井底,摸索机关,打开,那一条小道,往前走,就到了那个岔路口。 第一次来时,琼初就在这里停留,现在依旧止住了步伐。 黑漆漆的走道,只有微弱的灯火照明,琼初手里提着一盏青灯,俯身,半蹲下身,手指拂过这里的土地。 沉默很久,她低声道:“那个人跟我说,王卿文就是在这里抛下她的。” “她应该很绝望吧,像琼素衣一样绝望。” “情爱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谢柯心想,她当然很绝望,甚至比你想的还要绝望。 往右走,又到了那个密室。 空空荡荡,空空如也。 十几年前狐族入侵的那个夜晚,这里有人被辜负有人被救赎,有人笑意吟吟,有人泪水如涌。 琼素衣不会知道,谁也不会知道,那个温柔清俊的人间少年,最后说的三个字,从来都不是对不起。 穿过密室继续往前走,是台阶层层,沿着台阶往上,看到的是被树干分割的天空。 他们从暗道出来到了北山的一座废弃后院。 夜晚寂静无声。 风有些冷,琼初情不自禁地揉了揉手臂,她偏头道:“谢哥哥你知道地方么。” 谢柯唇角勾起,“当然。” 他对火的敏锐很高。 琼初在后院停下:“我在这里等你。” 谢柯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少年的背影挺拔,蓝色的衣衫随风而起,他偏头,黑发猎猎,颇有几分风雅和意气。 谢柯道:“不了,别等我,你先走。” 琼初想笑,最后没有笑出来,她手指绕着衣袖:“谢哥哥,你真的,很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大概是对她很冷淡很冷淡很冷淡吧。 但冷淡的尽头,她又觉得,他这个人,其实很温柔。 谢柯没想过入禅隐谷的禁地会那么简单,这里没有任何人看守,只是一间外表有些破旧的祠堂。如果不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也不会相信这里就是禅隐谷的禁地,存放佛火的地方。 藏在最平凡的角落里,最易混淆人的视线。 进了祠堂,也是破破烂烂,斑驳脱漆的古刹,结满蛛网的佛龛,凝固多年的蜡迹,风绕着吱嘎作响的门窗转,y森森的感觉弥漫整个空间。 谢柯抬头,看着古刹瞪出的眼,若有所思。 “无相阵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受就掉马啦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沈云顾模糊的意识里,谢知非其人,当诛(为小谢默哀 什么时候爱上呢。 其实现在就已经是很特别的啦 明天入v吧 12号晚上万字更新么么啾 入v后稳定更新,每晚八点见 第25章 莲花(一更) 谢柯往前走了一步, 盘腿坐在古刹之前的蒲团上, 他闭目, 神识浮于上空。 神识能见到r_ou_眼所看不见的东西。 一点一点颜色各异的灵气四散。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金色大阵,边缘覆盖了整件屋子, 金色浓郁, 如佛光普照。上面复杂的花纹, 隐隐勾勒出大鸟的形状,无相阵, 化一切为虚妄。 唯有破除这个阵法, 才能看见真实。 无相阵的破解方法有两个, 一种是需要指定人的血为引, 点入阵法中心东南西北的四个接口。 另一种,则是他现在所用的, 用神识破除阵法的根源。 他的神识慢慢飘到了阵法的中心, 自上,将整个图纹看得清楚。 大鸟的脖颈柔而细长, 喙如ji,颔如燕,金色羽毛上花纹斑斓,扭转着身体, 似回眸一望。 那一双眼, 赤红色,瑰丽漂亮像绝世的珍宝,惊心动魄。 谢柯静静看着, 轻声道:“凤凰啊。” 无相阵法内的图腾,原来是凤凰。 凤凰。 阵法的根源,凤凰的弱点。 凤凰的弱点是什么呢? 飘荡的神识落地,步伐却不敢亵渎神鸟的一角。 灵力汇聚成星河,谢柯整个人也显得不真实。 他站在空白的地方,慢慢蹲下身。 谢柯的手扶上凤凰的眼。 赤红色,恍若泣血。 入手的触感却滚烫,灼热指尖,灼热七魂六魄。 眼睛。 当年就是这个地方,他自毁双目换神识,和许多凡人一起,被安排在了一个杂役居住的小院子里。 黑暗空寂的世界,听觉嗅觉变得十分敏锐,但他的ji,ng神也变得很紧张,什么声音都能给他带来刺痛。 每一晚都不能睡觉。 每一秒都在煎熬。 他用冷漠把自己层层包裹,隔绝所有人,坐在y冷潮shi的角落里,听着外界嘈杂、人间悲喜。 孤僻又脆弱,冷漠又敏感少年时期的自己,简单得一眼就能看透。 凤凰在九天之上,偶尔才会施舍一眼给他。只是这样的一眼,已经足够了。 时间的流逝被定格,但他知道白天和黑夜,他日日夜夜听钟声、木鱼声,听不属于他世界的声音。 在一个阳光亲触皮肤的暖洋洋的午后,窗外忽然飘来了不知名的暗香。 人人惊呼:“这还没到夏天啊,怎么一池子的花都开了。” 他旁边的人闻言轻笑,大概是笑世人的大惊小怪。 凤凰饶有趣味问他:“你闻到香了么。” 他的指甲扣着墙壁,说不出话,不会说话,用沉默给了答案。 凤凰道:“是莲花。” 莲花,外面一池子的莲花开了,他在漆黑角落里,努力翻起那些腐烂回忆,却想不起莲花的样子。 凤凰凝视了他几秒,又道:“你能闻香识物么,单凭气息,勾勒出完整物相。” 他不能。 凤凰笑道:“我第一次涅槃让不业火灼伤了眼,所以化身原型时眼睛是瞎的,只能闻香识人、闻香识物。” “你静下心,摒除杂念。” 他不需要静下心,也不需要摈除杂念,因为黑暗里本就心如死水,无波无澜。 认真试过,不能,不放弃,继续,依旧不能。 凤凰耐心等了几秒,笑:“见到了么,见到了,就画在我手心。” 他的手上全是伤痕,指甲里塞满漆黑的淤泥。 凤凰朝他伸出手。 他的指尖抵在他的掌心。 如触电,如触冰,整个人都呆愣着,维持着动作不动。 凤凰微有叹息:“真笨。” 细雪微凉的感觉,是凤凰的衣袖不经意擦过脸。 一点冰凉自眉心。 凤凰说:“嗯。” “你在识海里看看,看到了么。” 看到了。 混沌漆黑的识海,黑暗无光的世界,一朵莲花静悄悄盛开。 洁白无暇,片片晶莹。 碾碎冰雪,碾碎这腐朽孤寂的荒原。 窗外的阳光慵懒,莲花的香似有若无。 他听着旁边人笑意清浅,“如何?” 如何? 大概他这一生,追寻碧落黄泉、踏遍皇天后土,都不会再见一朵这样的花了。 待他重获光明时,院子外的莲花已经凋零。 天神临世,总会伴有异象,凤凰不再了,这莲花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禅隐谷的人始终不解那一日为何莲花开了又败。 就像他也不解,识海窥见那朵莲花之时,为何心变柔软、也曾温柔。 眼睛。 凤凰的弱点,是眼睛。 从回忆里走出来,他的手指轻轻按下那赤红的眼。 刹那空气扭曲,星月失色。 整个金色大阵颤抖,凤凰的眼睛发出诡异的色彩来,光芒耀目,将所有的灵力席卷进入了眼中。 巨大的变故之后,是一切虚妄的消失。 谢柯神识归位,他睁开眼,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古刹无声,化为粉末。 青灯燃尽,只剩蜡痕。 他见一团金色的火焰在消散的古刹背后升起。 火焰里蕴含着浩瀚佛法。 流转千年,传承不朽。 佛火。 相传佛陀坐化之时的烧身业火。 谢柯往前走,脸上是出奇的郑重之色。 一缕佛火从指尖穿过,他整个人,神魂都仿若受到了淬练。 温和,慈悲,佛火的光芒如佛陀的眼,照进红尘深处。 他破了无相阵,取了一丝佛火,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谢柯想要转身走。 但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站着不动了。 雪衣掠过门栏,步伐不偏不倚地站在了无相阵的中心。 夜风带来冰冷的香,也传来他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字,“谢、知、非。” 谢柯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了然。 怪不得。 怪不得佛火周围没有人看守,怪不得他进来得那么轻易。 原来早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他到来。 思绪转了这么多,对于沈云顾发现自己真身的事,谢柯反而不那么惊讶了。 他从未伪装过,被发现是早晚问题,只是没想到,居然那么早。 沈云顾站在阵法中央,脚下凤凰盘旋,雪衣无尘,玉冠之下一双浅蓝的眼,寒若冰霜。 “居然是你。” 或者说果真是你。 谢柯现在有了佛火,未必不是沈云顾的对手。 被认出来了也没关系,反正今后他也不会再在武陵源呆下去。 谢柯转身,懒得说话,打算从沈云顾身边直接走出去。 沈云顾就看着他,一动不动。 路过沈云顾身边时,冷风煞气突动,谢柯早有防备,手指捏住了浮霜剑的剑端。 沈云顾拔剑向他,眼睛淬了冰。 “你就什么也不想说。” 谢柯:和你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他认真询问:“你就算是认出了我,我执意不认,你又能如何。” 沈云顾看他,浅蓝色的眼渐渐涌现红色,赤红色,诡异得叫人心惊,眼中内容冰冷,他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意义的笑。 能如何。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0节 杀了他。 只是最后,浮霜剑从谢柯的眉间掠过,一线生死。 那一丝杀意,最后消散于冰冷世界。 沈云顾手握着剑,月色下,神情模糊,他低声道:“你一直都是那么讨人厌。” 谢柯:“彼此。” 这人没毛病吧。 他和沈云顾的僵持被少女的呼喊打断。 琼初从出口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他和沈云顾,微微一愣,而后也顾不得其他,道:“谢哥哥快走,有人朝这边走来了。” 这是有人发现了? 谢柯心道,果然不能再在这里停留。 他点头,快速朝着门外走去,却突然被沈云顾握住了手腕。 紧贴肌肤的触感冰凉,但禁锢的力气却很大。 谢柯:有完没完。 他刚抬手想要挣脱,沈云顾却不言不发地拽着他往祠堂的角落走去。 琼初气得不行,提着裙子跑过来:“沈云顾你要干什么。” 谢柯稍稍皱眉后,反而有所预料沈云顾要干什么。 沈云顾走了几步就松开他的手,看他的神色,谢柯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要拿帕子擦擦手。 踏碎凤凰金阵,拨开空中灵海,一剑劈开破旧的后门。 雪衣青年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眉眼清冷,指着前方:“从这出去。” 琼初傻眼看他,不明所以。 谢柯早就放弃去猜沈云顾的心思,直接往前走,道:“他叫你走,走就是了。” 琼初也不明白沈云顾这是不是在帮他们,若是帮,怎么脸色冷成这样。 她最后看沈云顾一眼,跟上谢柯的步伐。 沈云顾回忆着少女的那一声谢哥哥,遮掩不住的担忧,流于言表的亲昵。 他心中涌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暴躁而又冷漠,最后也不知为什么,气得笑出声来。 谢哥哥。 谢哥哥。 他往祠堂的正门走去,背后的无相阵渐渐复原,佛火重新隐藏,露出破旧的古刹。 边走,他的表情慢慢归于平静。 传承的记忆懵懵懂懂,似是雾里看花。 上上天上一望无际的莲花海,不周山前琉璃三千的凤凰殿。 这些他都记得。 只是不记得,前尘往事,因果是非。 但有一点很清晰,谢知非这个人,他一直都是讨厌的。哪怕是在很早以前,他一丝记忆都没觉醒时。谢知非这三个字,都叫他生厌。 他刚从外游历回来,风将一张纸飘到了他的身边,他随手拾起。映入眼的三个字,就是谢知非。 列举魔头谢知非所做的几大恶事,谢知非是怎么惨死的。 那时在尘世某个角落里觉醒的记忆,还未完全融合,他的意识扭曲而冰冷。 一道题一道题看过,沉沉笑了。 一把火将一切烧个干净。 看着纸张化成灰烬,犹如冷眼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慢慢消散。 他不喜欢一切让他失控的东西。 谢柯算一个,谢知非算一个。 杀了一干二净,但留着,或许有更多的用处。 重回上上天,需堪破执悟。 现在,不过是执悟的开始,执念的萌发。 第26章 离开 银丝林的事情水落石出, 众人哗然, 当年本就震惊武陵源的事情, 十几年了,竟然恩怨还没有斩断。 素女宗的摇光长老用袖子擦干净眼泪, 深深叹了口气:“她这样, 也算去的安稳。” 大概是因为曾经见过她年少气盛最惊艳的模样, 所以不忍直视她后半生的落拓卑微。 如今以死作结,大概于她, 也是解脱。 琼晏安安静静站在长老身边, 脑子里挥之不去, 还是那一晚红衣女子含泪的笑。 摇光长老轻声说:“如果她要回来, 素女宗,没有人会不接纳她的。” “只是她的性子, 太极端了。” 琼晏有些茫然:“长老, 她图什么呀。” 摇光长老:“谁知道呢。” 这一事也牵扯到了禅隐谷。 十几年前狐族入侵禅隐谷,众人问探缘由, 得到的却只是谷内长老们的一个牵强微笑。他们都知道答案,但根本不能说出口。 刚入谷内的小和尚扯着戒慧的袖子,问道:“戒慧哥哥,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旁边的长老们一言不发。 戒慧俯下身, 笑意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 将食指放在嘴唇处,无声地拒绝他,无声地恳求他。 嘘, 不要再问了。 不要再问了。 王姨死了。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陷入了一股子悲伤里。 怎么死的,那些仙人不肯说,他们老百姓也没办法。 大家平息悲伤后,商量每月都给王家那位老人家送些东西。 本来以为王卿文回来,老人家晚年得以享福。谁知道,这是假消息也就罢了,自家能干儿媳妇还死于非命。 穿过环山的小路,清晨的雾气打shi裙裾,她看着这些旧景,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她平日里很喜欢来这里。 喜欢跟王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概是因为丈夫是个哑巴,她太寂寞了吧,而王姨,又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你说什么她都不会指出不对的地方,也不会说出去,多好。 “王婆婆在家么?” 她手中提着一些米,认真叩响破旧的木门,叩完之后安静等了一会儿。目光四处望,有些惊讶地发现,王姨种的桑一夜之间都枯败了,她想要走过去看看,但门突然开了。 不是人打开的,是风吹来的。 女子一愣,然后往前走了一步,“王婆婆你在么?” “王婆婆?” 她一进去,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满地的线,满地的布,床上躺着一位老人。 老人大概快要死了,听到声音,脑袋昏昏沉沉,气若游丝:“是素衣回来了么?” 素衣是谁? 女子一愣,但老人家明显神志不清,她把声音憋回去,坐到了老人的旁边。 老人拼命想要睁开眼,但是光线暗淡,她只看得清一个侧影。 是女子身形。 她说:“我最近睡得总不踏实,记忆也很迟钝,昨天做梦啊,还梦到了卿文。” 老人家咳了一声,又道:“卿文跟我说了很多,我这一觉醒来又记得不是很清了。” 她微有叹息:“你本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甘愿嫁到我们家来,我跟卿文说,这辈子他都不可能遇上像你这样对他好的傻姑娘了,卿文在梦里就朝我笑。” “他要我好好对你,说他在地下打算等一百年,等到你,再去投胎。” “他说,你不愿意等他,但没关系,他愿意等你。这话我其实没听懂,什么叫你不愿意等他。” “老了,也活的差不多了。素衣,我这大概是要死了,死了好,给你减了很多负担。” 女子把米放在一旁,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老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她轻声道,“素衣,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嗯。” 女子浑身颤抖,站起身,转头,根本就没有往前走一步。她停了三秒,然后回过头。 果然,老人已经闭上了眼,再没了气息。 他说,你不愿意等他,但没关系,他愿意等你。 那个时候,他用嘴形跟她说三个字,其实是等着我。只是回来后,空荡荡的暗室里,只剩一条蛇还在盘旋。 …… 谢柯和琼初不久就分开了。 琼初的目的地是不周山,他却还想在途经凡人世界时停留一会儿,四处游历寻找火种。 谢柯离开禅隐谷后,就一路往北,依次序,是人间,荒漠,不周山。 他在人间的一个小客栈内写了封信,寄回赤阳宫,给重阳道人。 说自己打算外出游历一番,叫他勿念。 他会寻个机会将一切都说清楚,但并不是现在。 如果能找回自己的尸体就好了,但是无渡海那么大,那么深,他怎么能找得到。 赤阳宫内,重阳道人看着这封信,一脸自豪跟其他同门道:“我儿子有我当年的气魄,一言不合就出宗门游历,他此去一番,回来后必然模样大变,你们就等着吧。” 然而事实上,他一回炼器峰,就暴跳如雷,恨不得现在飞到谢柯身边给他几拳。 出门游历? 他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出门送死还差不多!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 在谢柯当初犯下那等错事的时候,他就反思过的,是不是他太过溺爱,使得他儿子变成那副令人心寒的模样。如今,不管舍不舍得,牵不牵挂,谢柯终究是要一个人去外面走一回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个……头…… 我觉得这里刚刚好啦!@( ̄ ̄)@ 刚好是这一卷的结束点,离开武陵源啦。 之后不周山,小重天,荒漠,人间,上上天,无渡海~ 其实文案上的最后一句话,简直是非常点题了2333 这章留言发红包e==(づ′▽`)づ么么哒 第27章 夺舍 从武陵源以北, 过重重山峦, 是人间的一个小国, 边境落坐一座城镇,名叫锁云。 等谢柯到达这里时, 已经是夜晚时分, 他来不及找个客栈, 故地重游,便生了另外的一分心思。 折断挡住视线的横枝, 咔嚓声里, 树上的寒鸦被惊起。扑着翅膀离开, 月色温凉, 明晃晃照着地上,映出参差错乱的影子。 视野开阔后, 他看到一间寺庙。 谢柯挑眉, 有些惊讶。 千年了,这间寺庙居然还存在着。 他本以为, 他此次前来,看到的会是一堆废墟,或者废墟都不会有,只剩平地青草绵生。 居然……还在啊。 再次归来, 心境也大不同以前。 当年他亡命天涯, 流离失所。 现在他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谢柯换了一身黑衣,解开了麻烦的头冠, 任由一头青丝流泻满身。 他上辈子总是会受点伤流点血,无论什么衣服,最后都显得很狼狈,不如最开始就一袭黑衣,遮掩自己的血,也遮掩他人的血。 他抬脚,走进这千年前就破旧不堪的寺庙,塔头,发现寺庙的名字已经换了。 大概在那么久的时间里,寺庙被重建翻新过,只是又再次颓败。 老地方了。 谢柯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淡淡掠过这么一句话。 里面果然被翻新,什么都和从前不一样,但他还是能准确而清楚地找到当年他曾经呆过的地方。 一步,两步,三步。 他绕到了新修观音像的背后,在一个堆覆杂草的地方,停了会儿,然后坐下。 是这里。 谢柯突然想,他现在再次呼唤凤凰,凤凰能听到么? 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很快被否定。不可能的。 当年他身怀凤凰不朽火,以此为引,才万幸成功。 现在不过芸芸众生里一个毫不起眼的修士……怎么可能。 谢柯坐在这里,听到了隐隐约约有老人的歌声从寺庙外传来,他一愣。 声音含糊吐词不清,但沙哑难听,透着一股莫名子的古怪。 老人往这边走来。 听脚步,却不止有老人。 还有一个少年,脚步声轻快。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后,是少年跃跃欲试的清朗的声音:“师傅,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还要走多久?” 老人话音沉沉,道:“不走了,就在这里吧。” “啊?哦,好的。” 少年乖巧地应声。 他们进了这座寺庙。 谢柯在观音像的背后没出声,冷眼在黑暗中观察着他们。 老人一身灰色道袍,两只眼大小不一,从眉眼都能看得出刻薄y沉之相。少年大概是个人间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十三四岁模样,没有修为,也没有灵根,到这个岁数了脸还有点婴儿肥,眼睛很大,亮如星辰。 少年满脸的雀跃:“师傅师傅,你真的能教我修仙么。” 老人对这种问题明早很不耐烦,道:“我给你的那些药你都有按时吃的话,今天就一定能成。” 少年激动地差点就要跳起来,很乖巧,道:“有有有,我有认真吃。谢谢师傅!” 老人叫少年坐下,自己拿出了一些符,背对着少年,咬破手指,用血开始画。 少年心痒很想看,但又怕师傅生气,只好拼命转移话题:“师傅,我现在要做什么么?” 老人斥道:“你闭嘴就好了。” “……哦。”少年瞬间焉了下去,委屈巴巴地应了声,然后小声道:“师傅你快一点,我怕我爹娘发现我不再,找过来,我就完了。” “他们最恨这种邪门歪道了。” “可是,”少年想想觉得有点委屈,“我这是想要修仙啊,哪里是邪门歪道了。” 老人专心画符,不再理会少年。 少年话多起来,就巴拉巴拉说个没完了,“我祖母倒是不讨厌这些,听说几年前我家里来过一个狐妖,祖母还招待了他呢。祖母说,万物有灵,人和妖和仙,其实没什么区别。” “要是我爹娘和祖母一样想就好了,我就可以把你接到府上去,不用悄悄来这个鬼地方。” 一阵风吹过,将老人正在画的符咒吹起,十几张四处飘散,老人一惊,手忙脚乱地把它们捡回来。 “哇,好大的风。” 少年惊叫一声,也帮忙捡纸,却被老人一声喝住:“你别动。” “好吧。”少年只好乖乖坐回去。 老人将纸都捡回来,时间紧急,他心里也慌,根本来不及数,手指颤抖在黄色的符纸上画阵。 有一张绕过观音像,飘到了观音像后,谢柯的面前。 借着月光,他垂眸,将符纸上的阵法看的了然。他的手指顺着阵法轮廓描了一边,眼神冷漠。 少年等得快要不耐烦,但是也不敢抱怨。 终于,老人画好了,低声对他说:“你把上衣脱了。” “啊?好。” 少年激动地两眼放光,乖巧地脱掉上衣,露出单薄的上身。 老人家用苍老的手拿起符纸,贴满了少年的背部。 少年背对着老人,所以也看不清,老人浑浊的眼中,疯狂而扭曲的喜色。 符纸贴身后,直接黏住血r_ou_,想要撕下来,必须连带扯掉一层皮。少年安安静静等着,师傅说要给他塑造灵根,他每日每夜都乖乖巧巧吃药,就等今天。 若是有修士听到这个说法,定然会笑出声来,塑造灵根?简直痴人说梦。凡人入道,从古至今,也就那一人成功。谈何容易。 但少年不知,他只隐隐约约感到背后灼热滚烫,最开始还能忍受,到后面越来越烫,烫的他都怀疑是不是融掉了他的一层皮。 “师……师傅……” 少年自幼锦衣玉食,没受过半点委屈,这样的痛让他差点哭出来。 老人满脸兴奋,嘴里却斥道:“忍着!” “师傅,好难受啊!” 少年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真的觉得自己的皮已经被烫没了,但是那种炙热还在继续,仿佛要把他的血r_ou_融化,烙上骨头。 疼痛遍布神经,少年哭的满脸是水,他喊着:“我不要修仙了,修仙太苦了,师傅,我不要修仙了。” 老人的脸上挂着y冷笑容:“现在,可就由不得你了。” 少年发出尖叫,用手去撕后背的符文,却怎么也撕不下来,他浑身红的诡异。 老人耐心等着,等这副身体的血r_ou_重铸,然后他在自行了断。 凡人妄求长生,本就是逆天,是要遭罪的,他怎么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一生钻研,卡在练气期,耗费一生在这样一件事上,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一定要修仙才能长生么? 他嘴角咧开,露出浊黄的牙齿。 那可不一定,再等一会儿,他就将换一副皮囊,另外活来。 谢柯暗中看着,心道,果然,夺舍之术。 夺舍之术有很多,老人对少年进行的,却是最低劣的一种。也是最残忍的一种。中途谁也不能打断。 谢柯指尖在空中虚虚一划,一道灵火,悄悄从少年的身后,进入后脑勺。 少年只觉得一阵剧痛,然后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两眼瞪直,没了呼吸,倒下去。 老人微有诧异,他没想到居然那么快。 但很快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快点也好,省得这小子的爹娘找来,那就麻烦了。 他再次确定少年没了气息后,拿出藏在怀里的刀,眼睛都不眨的,直接cha进了自己的胸中。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所以毫不犹豫。 只是,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迟迟没有到来。 老人瞪大了眼,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他抬头,视线看到一角黑衣在观音像后,有人从黑暗里走出。 老人眦目欲裂,到这个时候,怎样都知道不对劲了。 他从嘴里发出一声怒吼,眼睛充血,扑上去,就想找谢柯拼命。 谢柯似笑非笑看着他。 他伸出手,火直接扑了老人一脸,融了佛火后,直接融破皮肤烧灼血r_ou_。 他刚刚施与少年的,如今,痛苦都重归于他身上。 “啊——!!!” 寂静的深夜,荒废寺庙里穿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谢柯看也没看老人的尸体,走到了那个少年身边,扯下少年背后的符纸,少年又开始渐渐有了呼吸。 他看着少年,一如看到当年的自己。 凡人之身,痴心妄想登仙道。不知被骗了多少次,甚至,还被骗到不周山。 只是他比自己幸福。 那种修仙的欲望,没那么绝望。 谢柯走过少年身边,打算离开寺庙,出了寺庙口,却迎面来了一群人,拿着火把,男女老少都有。 看到他,人人都惊讶。 然后看到身后寺庙里少年的身体时,为首的一名妇人发出大叫,不管不顾就扑了上去,“我的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28章 贺府 这是少年的家人找来了。 妇人扑到少年身上, 确定少年还有气息后, 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看着少年后背的伤口, 也不敢伸手去触碰,擦着眼泪。 直到她看见旁边死去的老人, 瞬间整个人暴跳如雷。 “我就说!我就说!这个人不安好心!他来府上时我就觉得他不对!我把他赶了出去, 结果他还是y魂不散!” “呜呜呜呜, 我可怜的儿。” 妇人哭的伤心。 一位青年站在众人前端,吩咐旁边的小丫鬟前去帮忙。 然后狐疑的目光转到了谢柯身上。 寺里死的那老人他认识。 就在半月前突然来他府上, 说他儿子命相尊贵, 骨骼清奇, 要收他儿子为徒。 这么一个满口疯话的山野道士, 他们怎么可能会信,叫人直接把他赶了出来, 为此他儿子还和他闹了一场。 好好的富贵生活不过, 修什么仙,他真是搞不懂他儿子。 看着寺庙里死去的老人, 还有自己受了重伤的儿子。青年心中稍作思量,怕是没有眼前这位黑衣的男子,自己的儿子,早就没命了。 谢柯越过众人往前走。 青年犹豫会儿, 道:“仙人请留步。” 谢柯没打算招惹凡尘中人, 本想头也不回离开。 但是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停下了。 他若有所思地偏头,看向青年。 青年五官端正, 衣着富贵,面色儒雅。见他真停步,瞬间脸色变得诚惶诚恐,躬身作礼道:“多谢仙人出手,救了犬子一命。” 谢柯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青年没有什么不对,但他确确实实在青年身上察觉到一种气息。 一种火的感觉,像极了那夜他自无双眉心取得的火。 青年顶着他的目光,他们家都是良善之人,恩怨分明,斟酌一会儿道:“仙人救命之恩,我等也无以为报。仙人这是要去何处?如果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去我府上歇一夜吧。” 谢柯根本不需要落脚的地方,但是他对青年身上的那股气息有点兴趣。 谢柯缓缓笑了,道:“好呀。”他顿了顿,又道:“怕是不止麻烦这一晚了。” 青年本以为谢柯会拒绝的,因为眼前这位,怎么看都像是那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人。 但他反应很快,道:“没有没有,仙人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一些世俗的金银想必仙人们都是看不入眼的。他也不知道怎么报答,自然对谢柯的到来欢迎至极。 青年姓贺,贺家算是锁云城里的一个大 世家,香火传承了几代,渊源深久。祖上也出过修士,不过一入仙门,就和尘世斩断关系。 他们后辈也只是听过那位先祖的一些事迹,未见其人。 谢柯安静听着,站在贺府门前看了一眼,挺正常的府邸,甚至观其风水,还颇有福运。 他被安排在贺府的东院。 放眼亭台楼阁绵延,假山成群,山中溪流涧涧。 谢柯回到房中后,盘腿坐在床上,摊开掌心,一团微显青色的火焰,ji,ng致而小巧。 他当初取炼器峰的地火为引,如今佛火为基,是可以炼造五蕴藏火了。 五蕴藏火。 五蕴藏这三个字他并不陌生。佛家的八苦,便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以及,五蕴藏。 五y炽盛,五蕴藏。 所以……每一种苦都对应的一种火是么? 无双死时,眉心溢出的火,对应的是死? 不,不对。 谢柯很快否定了这一点,在他面前死去的人很多,那日云泽小境里,更有他亲手了结的那三人。 但他们没有。 回想起那日老人眼中的绝望、憎恨、不甘,谢柯想,大概,是怨憎会吧。 她怨什么?憎什么?误会了什么?谢柯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关键处,心情难得有些轻松。 贺家有很多人,但住在主宅的,只有引他入府的那对夫妻,也就是贺家老大,他们的儿子贺可,还有一位贺家老祖母。 谢柯推开窗,目光往远处望过去。 一栋宅子里可以有很多痴缠,时刻有人生有人死有人老有人病,时刻有分别误会。 但不是每个人的苦都能凝聚成心火。 为什么无双可以? 他现在想不出答案,但是没关系。 再取一火,他绝对就能明白为什么。 进了贺府之后,那种气息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谢柯有事没事就四处转,惹得府内的侍女各个春心荡漾。 小少爷贺可醒过来后,抱着自家娘亲狠狠哭了一个时辰。吓死他了。他这辈子都不敢碰任何有温度的东西了。 等悄悄镇静下来,贺可少爷就兴冲冲地往谢柯居住的院子跑过去了。 他不想再修仙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仙人的敬重崇拜。 只是谢柯一直来无影去无踪,贺可扑了个空,没看到仙人,看到了祖母身边他都不敢惹的花姨。 花姨就叉着腰,看他,脸上皮笑r_ou_不笑:“你这伤口还没好的,又开始到处作妖了?” 贺可吞了吞口水:“花姨,我我我我,我这就回去。” 花姨道:“不用了,老祖宗要见你。真是的,一直不让人安省。” 贺可快哭了,他不想去见祖母,他很怕祖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怕。 但是花姨都到这了,他也只能悻悻低头,“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信我,攻下次出场,绝对会甜一发的 e==(づ′▽`)づ 谢柯会喜欢的,绝对不是神经病啦 以后每晚八点见啦 第29章 贺青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1节 谢柯在贺府转来转去, 自然不知道那位小少爷想见他想到心痒痒。 他四处留意, 听到了很多好玩的事, 不过都是人间的家长里短,琐碎而平凡。 在那么多事里, 他思来想去, 唯一能和五蕴藏火有关联的, 大概就是贺家的那位老祖宗吧,也就是贺家出过的, 唯一的一位仙人。 仙人的名字叫贺青, 由妾室所生, 身份卑微, 当年被贺家安排嫁给一个老员外为继室。变故发生在贺青嫁过去的前夕,半夜一道白光刺眼, 众人惊慌起身, 寻着找到了根源。 只见贺青的房前紫气东来,天降异象。 然后门扉被什么白色的东西撞开。 众人定眼一看, 居然是一头体型庞大的白色狐狸。 白色的狐狸向天上的月亮腾空跑去。 贺青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妆,脚上没有穿鞋,系着铃铛,随着风吹得响叮当。她着梅花妆, 眉心的花瓣艳艳, 笑容却清透,垂眼看人间。 她坐在白狐上,朝众人摆手, 是一个告别的姿势。 这一幕还被城里的好事者作成名画。 皎洁的月,漆黑的夜,着嫁衣的新娘坐在白狐之上,脚腕金色的铃铛随风响,招手人间,消失天上。 这幅画被贺府高价买了过来,现在挂在如今贺府辈分最大的老祖房中。 贴身的丫鬟们见过那画的都说,贺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有多美?眉心的梅花妆不足点出她的一分风情。 谢柯听到这些话,只是懒洋洋笑过。 他本来以为所谓的祖上出过修士,是凡人家族突然出现个有灵根的后辈,经由指引,步入仙途。 没想到,省了一大步,居然直接上天成仙了。 真的是成仙了? 谢柯不信。 他晚上回到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亮起的油灯旁坐着一个少年。少年撑着脸,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眼皮子打架,听到声音,人又惊醒过来,看到谢柯后,顿时两眼放光,乖巧坐好。 谢柯当做没看见他,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少年并没有半点被冷落的黯然,两眼放光的:“恩、恩人!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昨天那个——” 谢柯接道:“差点把命蠢没了的?” 少年:“……” 哇,这话是真的很伤心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我那时太想修仙了,就,就上了那个老头的当。” 谢柯道:“你为什么想修仙?” 这个问题少年都不知道被问了多少次了,被爹娘问过,被朋友问过,甚至被祖母也问过。 答案一点一点变化,从最开始因为修士看起来很厉害这个简单而直率的理由,到现在的一分纯粹的执念。 “因为修士不会死。” 有意思。 “谁告诉你修士不会死的?” 少年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书上说的。” 谢柯笑了一下。 修士不会死? 大概对于凡人而言,修士真的神秘极了。甚至连修真界,在他们眼中,都是个美好的地方。 少年规规矩矩坐着,凳子太高,他的脚没能着地,就一直晃啊晃。 “我不想死。” 谢柯淡声问道:“为什么?” 在这个年纪,不该明白生死的含义。求长生,无非舍不得人间的名利财权,那都是他长大以后的事了。 少年的声音却很天真清朗,道:“因为我死了,我爹娘我祖母都会很伤心啊。” 谢柯被他逗笑了:“你爹娘你祖母都看不到你死的。” 少年:“我死了,我以后的儿女,也会很伤心的。” “哦?”谢柯挑眉,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打算死在所有人后面?”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谢柯认真看他:“那么你呢。你就不伤心了么?” 少年道:“我不伤心啊,祖父死的时候我就一点也不难过。” “他对你不好么?” “也、也没有,祖父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祖父。但我就是难过不起来。我记得,祖母哭了很久,一个晚上头发都白了,我爹娘也哭了很久。” 谢柯道:“你的祖父去世你都不难过,为什么还会担心你爹娘在你死后伤心呢?” 贺可眨着眼,有点不明白:“因为他们伤心,我会难过啊,就像我病了我也会难过一样。” 谢柯不懂他的逻辑,但是这个少年很有意思。他道:“你现在还想修仙长生么?” 少年顿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了,太痛了。” 那一点痛都忍不了,也不适合修仙了。 谢柯没把这句话说给少年听,他不过是一时孩童心性,没必要了解那么多的事。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走吧。 少年被问的脸通红:“我我我,我就是想来谢谢你的。” “恩,我知道了,走吧。” 谢柯起身,做出要睡觉的模样。少年一慌,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是还是说出口,“那个,恩人,你能教我一点仙法吗?” 谢柯:“……” 贺可乌黑的眼珠子水光闪闪,满是祈求,“就,就一点。” 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学仙法? 教你如何变戏法还差不多。 贺可已经放弃了长生的念头,却还是眼巴巴着仙法,无非就是那一点好少年的好奇心。谢柯倒是可以教他一些障眼法,看着贺可满脸的期待,谢柯若有所思。 最后,他笑了:“可以,不过我教你仙法,你带我去看看那画如何?” “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对应的,其实不是求不得啦 说件最近发生的事 我玩游戏,本命英雄是露娜,最喜欢用紫霞仙子的皮肤。= ̄w ̄= 和朋友打匹配。 一进去游戏,看到对面猴子的皮肤是至尊宝,我朋友就当场笑出声了。 朋友:你老公。 我:…… 然后我这一局打的,非常,心累。对面有个东皇太一,看到这搅屎棍我就知道我的野区不会太平。果然,前期,我打蓝,一直被他和猴子s_ao扰qaq 后来,猴子凭着高我两千的经济,一个劲地捉我,怼我,我死在他棍下五次!!!五次!!有一次他残血,我本以为可以反杀的,结果关键时候,我断大了。 又死了:) 游戏结束后。 朋友:哈哈哈哈你老公还是你老公 我:你玩猴子,我要露娜,来solo,快,让我杀十次:) 第30章 贺老夫人 贺可一愣, 不明白这个仙人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 他呆呆地:“画?” 谢柯道:“嗯。” 贺可挠挠头:“那个啊, 其实不用我带都可以的,你可以直接去见我祖母, 她还挺想见你。” 毕竟是她孙子的救命恩人。 谢柯认真看着少年, 然后笑:“可以。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少年道:“明天, 哦不,后天吧, 明天祖母有事, 要去庙里拜佛。” “去庙里?” 贺可点头, 道:“祖母说我出了这种事, 是身上晦气太重的缘故,她要去帮我祈福。” 谢柯点头, 心中有了算计。 去庙里么? 拜访也可以, 但是人不在的时候,他去, 或许更方便一点。 锁云城有很多寺庙,最出名的是郊外的慧光寺。慧光寺历史悠久,香火不绝,前去参拜的人很多。甚至在整个国家都算小有名气。 第二日, 谢柯一早就起身, 在贺府的墙上站着。 看着贺府的那位老人拄着拐杖,在丫鬟的搀扶下,进轿子里。 老人满头的白发一丝不苟的盘起, 身上的衣服也是黑色,离得远看不清老人的模样,但她整个人都透出严肃的感觉。 一个人老与否,外表其实看得出来,从举止,神态,很多细节。但是,从这位贺家祖母身上,谢柯察觉不到一丝老气。 拐杖更像是一种无意义的装饰品,老人家走路带风,眉宇无一丝颓色,丫鬟的搀扶都只是意思一下。 有意思。 本来想等老人走了就去老人房里看看的谢柯,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再多观察一下这个老人。 老人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浓重,方向大概是没错的。 跟着马车,一路到了郊外。 慧光寺在山脚下,寺前有一潭小池,池边白石雕刻盘龙相,池里种着很多花草。进寺中,首先看到的就是可容下百人的大殿。 佛陀金身,坐于莲台。 台下蒲团数十个,善男信女跪在上面,闭眼祈求心中所愿。 贺老夫人是这里的常客,同寺内主持关系不错,在大殿跪拜过后便由小和尚领着,往里面走。 引进寺庙林深处的一间禅室里。 谢柯立于一杆青竹之上,透过半掩的纱窗,能看到里面的情景,甚至凭借神识,听得清两人的对话。 主持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竹筒,筒内有数十根签,置于贺老夫人眼前,主持问道:“不如再试一次。” 贺老夫人面色微有犹豫,“可我这一回只是为了我孙子前来。” 主持道:“你今日来,我就觉得你与往日有些不同。或许那件事,是该有个结局了。” 贺老夫人面色一惊,却压下疑问,手指有些颤抖得往竹筒中,闭眼,随便抽取了一根。 她睁开眼,却不敢看上面的东西,只是把它交给主持,道:“这是何意。” 以谢柯的角度,只看到主持凝神看那签许久,然后挑眉,轻轻咦了一声,最后平静无波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来。 贺老夫人紧张地问道:“是什么?” 主持答:“下下签。” 贺老夫人瞪大了眼,“当真?” 主持道:“大概于你,是上上签了。” 贺老夫人面色狂喜,眼睛里几乎要涌出眼泪来,站起身,对着主持恭敬一拜,连连谢过。 谢柯将这一幕记在心中,有了思索。然后趁贺老夫人还在此停留,回去了贺家。 他走的很快。 却不知道,在他走后,有一名小和尚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来,穿过竹林,前往深处,告诉主持,寺外有仙人求见。 回到贺府,谢柯直接往贺老夫人的房间走去,稍微用了点法术,他就轻易进入。 贺老夫人的房间里熏香很重,隐约夹有墨香。色调沉重,青黛的帘幕,黑色的桌椅,他绕过帘子,看到了那副被挂在最中间的画。 如此压抑的房间里,身着嫁衣的少女,却鲜艳得仿佛能祛除所有黑暗。 她的眼睛似乎有光。 骑于白狐之上。 如血衣裙,金铃轻晃。 明艳到了极致反而会生出一分澄澈来。 眉心梅花妆夺目。 她垂眼看人间的一幕,定格成世代流传的风华。 贺青。 白狐。 谢柯的眼睛只看她座下的那头白狐。 白狐的眼睛是血红色。 和新娘的嫁衣一样红。 一看就不是普通狐狸。 他端详了一会儿,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熏香墨香,他动用神识,透过本质,还闻到了一种木香,柏木清香。 柏木。 他看过老人房间的床榻桌椅,没有一个是用这种木头。 谢柯往柏木香浓郁的地方走。 越走越靠近那副画。 他伸手摸遍画的周围,没有找到机关。谢柯想了想,把画掀起,他看到了一个小方盒子。 盒子根本拿不起来,他也打不开,用手摆弄了几下,却发现盒子是可以移动的。 这是机关? 谢柯听到了木板抽动的声音从老人床底下传来。 他蹲下身,指尖点火照明,看到了老人床下,木板自动掀开,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坑里面。 赫然放着一口棺材。 作者有话要说:  没赶上高铁 没赶上地铁 真是卧槽了 今天先短小吧。 攻已经出来了 第31章 不归境(一) 谢柯不敢确定, 仔细看了看, 确确实实是棺材。 贺老夫人居然把一副棺材放在床下? 为什么? 很多老人会在死前为自己准备后事, 但就谢柯所观察到的,贺老夫人很健康, 根本看不到一丝颓丧之气, 离死也应该很遥远。 她为自己准备棺材干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了丫鬟的脚步声。 谢柯停下思索, 在丫鬟推门而入之前,将一切恢复原样, 离开了贺老夫人的房间。 丫鬟推开门, 看见空无一人, 微愣, 用手抓了抓头发,嘴里喃喃道:“真奇怪。” 谢柯离开了贺老夫人的房间, 目的地很明确, 往贺府最偏远的角落里走。 那里,曾经贺青居住过的地方, 也就是那幅画的背景所在。 破旧的木屋充满了腐朽的味道,几百年来不曾翻修。屋前的花草枯了又败,成泥成土,压下了厚厚一层。 杂草蔓延, 蜘蛛结网。 很难想像, 这曾经是一个少女的闺房。 木屋的后面有一方小平地,一堵墙,墙角一棵早就枯萎的古树。 谢柯在里面看了看, 但年岁太久远,他什么都没找到。 晚上的时候,贺可又屁颠屁颠地过来找他了。 他问起了贺青的事。 贺可听到老祖宗的名字,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思索了半天,努力回忆家人的只言片语,道:“我祖母说,贺青老祖宗啊,也是个可怜人。” 也是个可怜人。 谢柯笑了一下,不在说这件事:“我教你画个符吧。” 贺可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谢柯道:“我就画一遍,你今夜练得会就练,练不会就算了吧。” 贺可:“啊?” 谢柯道:“我明日大概就走了。” 贺可瞪大眼:“这么快?” 谢柯“嗯”了一声,然后取出符纸,专心在纸上用朱红的颜色的画了一个符。 这个符没什么法力,对凡人的气运有所加强罢了。 谢柯垂下眼眸,认真执笔。 为什么会给这样一个陌生人这样的温柔。 大概是因为,那一夜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吧。 谢柯走时只跟贺可一人说了,没见任何人,晨光微亮之时就离开。 其实他也没走远,就在贺府不远处找了一个客栈住下。 谢柯想要偷画。 所有的答案应该都在那幅画里。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贺府又迎来了另一位仙人。 入夜,贺老夫人的房中的灯却还亮着。 老人将油灯吹灭,瞬间房间暗了下来,她借着月光,走到那幅画前,画上嫁衣如血的少女,垂眼,似乎透过画,看向了她。 “终于” 老人嘴里轻声呢喃。 “终于,到头了。” 画上的女子脸上没有笑容,眼眸清荡,因着月色朦胧,恍惚有一种悲悯。 这一边的灯光暗了下去。 偏远空无一人的老木屋里,却又一盏油灯被点燃。 微弱光线只能照亮一方土地。 照亮一角红色嫁衣,像沾满了血。 月明星稀。 谢柯深夜才出门,再次潜入贺府。 贺府众人都已入睡。 他在贺老夫人房前,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将这块土地完全与外界隔绝,且让贺老夫人陷入深眠。 他进去,直奔那幅画。 月色皎洁森冷,投过窗缝,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条亮带。 直抵墙角。 谢柯不带停留,想要把它取下来,但手即将触碰到画时,却停住了。 他的目光冷漠,看着画中那个人。 坐在白狐之上的少女,头微微抬起,垂向人间的眼,缓缓看向了他。 不再清明如初的眼,染尽了尘世的沧桑。 一阵风吹过。 他甚至能听到铃铛清脆的响动声。 哗啦啦。 桌案上的书卷被翻动。 猛地一下。 几百点星火浮现在这漆黑的房间。 月光穿越青紫星火,如纱如雪,整个空间如梦似幻。 谢柯站在画前不动。 画中的少女看着他,红唇慢慢勾起,竟是微微笑了。 身后一股凉意逼近。 铃铛清脆响。 叮铃叮铃。 他还听到厚重衣裙掠过地,发出的沙沙声。 谢柯没有回头。 身前画中的少女笑盈盈。 背后身着嫁衣的女子声音轻缓:“少年人,你在干什么?” 谢柯站在在月与星火交接的地方,神情看不清。 他的手僵在空中,却也没停多久,听到身后的声音,什么话也没说。 哗啦。 把画取下,也不去管那画上活了的人,直接卷起,收入袖中。 嫁衣女子微愣,也是不明白。 谢柯取了画,趁她愣神的关头,擦过她身边。 “前辈,借画一用。” 说完,头也不回,越窗而出。 贺青微愣后,回过身,看到的只有打开的窗户,和挂在天上的月亮,再不见那个少年的身影。 她的唇角一点一点勾起,往前走,“你偷了我的家,还想跑啊,年轻人。” 谢柯知道贺青就在这府中,但没想到今夜会碰到她。 他不敢往正门方向走,那里会惊动人。 从另一条路走,却是景物越来越熟悉。赫然是谢柯到过的,贺青的旧所。 只是,这栋腐朽废弃的古屋里,居然还亮着光。 光? 谢柯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他的袖子突然一直动,哗啦,那副被他卷起的画有了灵性一样,从他袖子里钻了出来。 腾到空中,画卷一点一点展开,在他面前。 露出画的全貌后,上面坐在白狐的少女,一双玉足探出画外。 旧屋古树前,她的铃铛响得森冷,嫁衣血红如当年。 她就这么一点一点从画里站了出来。 玉足,铃铛,裙裾,腰带,手,脖颈,下巴,嘴巴,鼻子,眼睛。 月下美人,风华逼人。 贺青似笑非笑看着谢柯,本来是想笑话一下这个年轻人的。但是她的注意力却很快被周围的环境移走。 她轻轻”咦”了一声,似是喟叹:“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谢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但是如果贺青就在他面前,那么房屋里的人是谁。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 因为古屋里的人走了出来。 如雪长衣,纤尘不染。他眼眸如玉冠一般冷冽,立在月光之下。 这么猝不及防又和沈云顾撞面,谢柯也惊了。 贺青也在看沈云顾。 看了很久,然后笑:“又来一个年轻人。” 沈云顾的目光只是冷淡地扫了谢柯一眼,随后望向贺青。 贺青浮在空中,叹息道:“你们来这里,都是要干些什么?” 沈云顾眼眸冷漠,但唇角噙着笑意:“想向前辈借一样东西。” 贺青挑眉:“哦?” 她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沈云顾道:“不归境。” 贺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或者我应该问,”她的表情沉下来,有一种奇妙的诡丽,“你到底是谁。” 沈云顾也不回答:“前辈借么?” 语气冷淡,意思很明显。 前辈若是不借的话,那我就只能用抢的了。 谢柯:“” 沈云顾真的一如既往。 贺青被这个小辈气笑了:“怎么?我不借,你还打算抢不成。” 沈云顾轻轻笑了一下。 这样的笑让空气都凝固了。 月光流淌过他的睫毛,落入浅蓝的眼眸,里面笑意全无。 贺青的怒火去的很快,她又看了沈云顾很久,认认真真。 心头心思百转。 想到贺家那位后生跟她说的话。 到头了。 那么终结一切的,会是眼前这个人么。 沉吟许久,贺青道:“我给你不归境,你拿什么来换。” 沈云顾道:“随你,前辈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她还能想要什么。 夜风吹不动厚重的嫁衣,只有裙裾微微摆。 贺青面无表情,声音轻如飞雪。 “我想你杀了我。” 沈云顾半点不为所动。 “好。” 谢柯:这个我也能。 贺青转头看谢柯,笑道:“怪不得你要往这跑,原来有同伙。” 谢柯懒得解释:“那前辈可否也借我一样东西。”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2节 贺青一愣:“这幅画?你们要的不就是一样东西么。” 这幅画,就是沈云顾口中的不归境? 谢柯一愣,转头看向沈云顾。 沈云顾往前走,没理他。 他站到画前,气质凌冽如青山雪。 “就现在。” 贺青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挺有意思的。 她道:“你进不归境干什么呢?” 不归境,往事不可追,昔日无以谏。 她将回忆封存不归境里,几百年来,看过往看的麻木,活也活得麻木。 沈云顾笑,没说话。 他不想回答问题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贺青道:“那好吧。” 她道:“不过,会很混乱,年轻人,你要做好准备。” 贺青往后退了一步,她眉眼温柔看着浮于空中的画,看着画中的自己。 那个仿佛奔月而去的新娘。 充满了忐忑,充满了甜蜜,充满了向往。 少女时期的情感都是如此细腻,只是,豆蔻枝头的梦,如盈盈的花,一触即破。 画的颜色慢慢淡去,一点一点,晕开之后,水纹一般荡开。 这幅画成了一面镜子,镜子映出这一晚的清风明月,也映出她现在不变分豪的容颜。 沈云顾雪衣沾风过,一言不发就要走入画中。 谢柯看了会儿。 如果这幅画里还有乾坤,那么他当然也要进去看看。 谢柯在沈云顾进去后,才跟上。 贺青道:“你为何不早一点,现在可能进不去了。” 谢柯道:“无妨。” 他走到画前,上面旋转的水纹已经慢慢要停下来了。 谢柯在最后一秒往前走,身体穿过水幕,却明显感觉到一股画抗拒的力量,他皱眉。 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手就被人抓住,五指冰冷扣紧手腕。 然后,被人拽了进去。 谢柯一愣,往前看,是沈云顾停顿回头,薄凉的一眼。 浅蓝的眼漂亮得惊人。 第32章 不归境(二) 他还是宁愿沈云顾对他视而不见。 沈云顾在最后关头帮了他一把后, 继续把他当作陌路人, 松开手, 只留给谢柯一个背影。 谢柯也自在。 不归境他在上辈子并没有接触过,但有所耳闻。 人能够在这里看到很多东西, 属于你不属于你的, 过去发生的事。 这里真的很混乱, 像是进入了一个人的梦境一般。 紫色的云,墨黑的天, 青山一晃而过。 人间楼阁烟火, 狐族歌舞不绝, 缤纷繁丽的世界混乱无章, 最后一切隐于烟云。 他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牵引着。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飘荡。 最后落地在一个破旧的屋子后。 这里刚刚下了一场雨,打落了桂花, 也把泥土都浸shi了。 轻轻浅浅的花香萦绕。 青色的天, 风微凉,吱嘎声响。 木屋的女孩推开门来。 她提着裙子, 低头,注意着路,避开地上的水凼,往外走。 谢柯懒得跟她出去。 本来以为还会等一会儿, 少女才会回来。 但是这真的就像是片段一样, 这一幕一晃而过。 他只是转个身的功夫,天又下起了朦朦胧胧的雨,远山都被浸得温软。 女孩从外归来, 却身体拔高了不止一截,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此刻时值早春,桂花早就没了,院子里的杏花却开了。 她回到了房中,坐下,又站起,锁着眉头,心事重重。 她推开窗,潮shi的空气,只会让她更加烦躁。 她走了一会儿,又坐下,捂着脸,肩膀耸动,哭得沉默无声。 没有人知道。 哭完之后,贺青来到了后院,墙角有一棵挺拔的树干,树干用粗绳系着一个秋千。 少女看着秋千,目光沉默,她走过去,坐在秋千上,手指拂过粗糙的绳,轻声道:“你知道么,我就要嫁人了。” 她表情冷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是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人,比我大很多岁。大概……和我父亲一样岁数吧。听她们说他很富有,他很善良。” 她说:“他很好,但是,我不喜欢。” 她道:“不喜欢。” 少女坐在秋千上,仰望着青色的天空,衣裙飘啊飘,目光遥远。 她的衣裙飘啊飘,不断被放大,不断被放大,最后白茫茫一片,天空中下起了雪。 雪压弯了枝头。 她在院子里用棍子撑起篮子,一根绳绑住棍子,线头在她手里。 她在篮子下放了饵,躲到了墙角的树后面。 等着麻雀上钩。 雪地没什么人,一片苍茫。 她扎着丸子头,穿着破旧棉袄,看着前方,眼里仿佛有光。 等啊等。 等到落到发上的雪花融化,沿着发丝,流入脖子。 冰凉令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手就不由一动。 这一动,篮子直接盖了下去。 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啊,只能再去重新把篮子架起了。 等贺青再次靠近,发现篮子居然动了。 动了? 动动动动动了? 天! 这是抓到了什么? 她高兴地恨不得跳起来,把篮子小心翼翼掀开,然后一个雪白的东西突然扑了上来,直接咬在了她手上。 瞬间牙齿刺入血r_ou_,她的眼泪啪叽掉了下来。 “好痛。” 她咬牙,把这团毛茸茸的东西扯下来,手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冰天雪地里。 她蹲身,和那个白团大眼瞪小眼。 小狐狸的眼睛居然是红的,清润有水光,明明很凶恶的表情,但它的眼睛,却给她一种楚楚可怜的错觉。 这个时候,谢柯听到了仿佛这个世界发出的声音,来自天上,来自那个女孩的内心。 狐狸龇牙咧嘴,她也对着狐狸龇牙咧嘴。 女孩心道:楚楚可怜的又怎样。你今晚还是我的盘中餐。 只是她还是没能吃成狐狸。 她水都烧开了,正准备拔毛,外头一个丫鬟却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往外走,看见丫鬟后,左看右看,然后道:“孙姐姐,阿嬷么?” 阿嬷是她的奶娘。 一般这个时候,阿嬷都会回来和她一起吃饭的。 丫鬟的外貌在这个世界里看不清。 世界被雪覆盖,所有人的身影都单薄得看不真实。 丫鬟的声音他也听不清。 只知道她走后,贺青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久到青丝覆雪,整个人像是个冰人。 久到肢体都麻木了。 谢柯才听到她内心的声音。 “阿嬷,为什么不要我了?” 她回屋子,水在锅里,狐狸在笼子里,但她没有任何心情。 她走到狐狸的笼子旁边,失魂落魄地蹲了会儿。 然后眼珠子认真看着狐狸,轻声说:“你大概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吧,大冬天的,别的狐狸都有家,都有窝。就你一人傻不愣登的,还出来找东西吃。看吧,又被我抓了,别说找东西吃,你不被我吃都算好的了。” 雪白的狐狸,眼神都不屑于给她,扭头用舌头舔着身上的伤口。 贺青看它,越看越觉得这只狐狸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和它一样了。 “唉。”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 把笼子打开,把狐狸揪出来,这个天气,等了那么久,水温也下去了。 她用本来打算炖狐狸的一大锅水,给狐狸洗了个澡。 狐狸张牙舞爪,气的不行。 她被jian了一身水,也气的不行。 但是她真的太孤独了。 这一天真的好叫人伤心。 一直照顾她的阿嬷突然就回乡下,再也不来了。 她需要一个伴。 而好巧不巧的,她刚好捡到一只狐狸,虽然这只狐狸又咬人,又乖张,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抓了它,还想煮了它。 更巧的,他俩都没人要。 两个可怜货待在一起过一晚也是挺好的。 夜色降临,冬季冷月映着深雪,一地流光,屋门打开着,北风呼啸而过,带着翻滚的雪粒子,吹白了少年头。 吹白了少年头。 白茫茫雪粒覆盖了一切。 画面逝去,变淡,变遥远。 然后又清晰,重现。 出嫁的那一晚。 大红的蜡烛已经燃了半边,她试穿嫁衣后,就不想再脱下了。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容貌。 她有些陌生。 原本的绝望、焦躁、苦闷,事到临头,反而化为子虚乌有。 她的内心平静到空无。 她从抽屉里翻出很早以前用泥巴捏的两个小人,一男一女,唯一的区别是头发。 年幼时分,总是没心没肺的时刻要多些。 阿嬷离开那一年的雪很深很重,但冰天雪地里,她却邂逅了,终此一生,最为重要的人。 只是,从此以后,大概山河万里,不复相见。 贺青在镜前补妆,口抿红纸。 谢柯在旁边看着,往门外走过去。 那副画上的情景好像就发生在这一晚。 那只狐狸呢,该到了吧。 他往外看,外面只有大红的灯笼,在风里转着圈。 谢柯漫不经心想,所以呢,这一次会是什么。 生?不太像。 老?不可能。 病?或许。 死?或许。 爱别离的话,如果贺青嫁于他人还说得一通。 求不得,论不上。 当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时。 谢柯知道,那只狐狸来了。 他回到贺青的房中。 听到了清脆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贺青手里的镜子落下,碎了一地,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 旧时爬山虎悄悄屾生长上墙,墙头的白衣少年笑的明媚而灿烂,血色的眼眸里仿若承载星河万里。 她呆呆地看着他。 他朝她招手,从墙上跳了下来,白衣翻飞像一只大鸟。 她急切地走过去,和他窗户前见面。 还没说话,她笑,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少年很嫌弃:“你还是那么爱哭。” 她用嫁衣擦掉眼泪,“废话,要你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你能不哭?” 少年继续嫌弃道:“什么破假设。” 那时的感觉太微妙了。 明明心情那么轻盈温暖,但眼泪就是止不住,贺青道:“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少年还是嫌弃,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道:“不是,我是来蹭一顿喜酒的。” 贺青说:“带我去哪?” “……”少年依旧摆着嫌弃的脸色,但月色下,白玉般的脸上,却诡异得红了很多。 他咳嗽一声。 身后是漫天的繁星、一墙枯萎的爬山虎,身前是他喜欢的女孩,穿着嫁衣,眼中有光。 少年说:“我带你去不周山。” 不周山。 火红的灯笼高挂,映着少女微红的眼,映着少年微红的脸。 红色代表的是喜庆。 可更多时候,红色代表的是杀戮。 谢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一切。 场景又换了。 混乱毫无章法的世界。 红色一晃一晃,刺得人眼睛疼。 他听到了同样的话。 “我带你去不周山。” 不过声音完全变了。 前者,是少年故作骄矜的羞涩邀请,后者,是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的逼迫。 这一回,出现的片段,已经换了人。 主角从贺青,换成了……他自己。 第33章 不归境(三) 小重天谢家, 在千年之前, 也是名动一时的修真世家, 新一辈的杰出弟子不知凡几。 更有小重天第一人之称的谢闻轩,引领在前, 名声正胜。 小重天没有门派, 只有世家。谢家一家独大, 谢氏子弟都以姓氏为荣。 都以姓氏为荣,总有一些人, 会为自己配不上这姓氏而耻。 身为谢家族长之子, 却毫无灵根, 还有一个天才的弟弟做对比, 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永远不能上正桌吃饭,被遗弃在院子的角落里, 连家仆都可以随意欺辱。 强者为尊。 错只错在他太弱。 家族中人手一本的普通功法, 他需要废九牛二五之力去讨好一个谢家旁门子弟,才堪堪得以一阅。 可看到了也没用。 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 不吃不喝三天,没有丝毫引气入体的感觉,只是差点活活饿死。 还是一个善心的侍女察觉不对,救了他一命。 他醒来时, 对上她的目光, 那种同情和怜悯的神情,叫他恨不得钻进地下,或者, 恨不得天崩地裂。 他不是不懂感恩。 只是年幼的自己,太过敏感,太过脆弱。 要是能修仙就好了。 他睡在冷硬的床上,把自己圈在被子里。 夜晚睡不着,半夜用指甲磨着墙壁,磨出血了,就含嘴里,脑子里一片空茫。 要是能修仙就好了。 就这么一个愿望,要他付出生命去赌,也认了。 他想以谢家为荣。 但谢家以他为耻。 从雅林园路过。 里面流觞曲水,青竹俊秀,谢家子弟衣襟风流,仙者气度一览无余。 他灰扑扑地站在角落里。 等人。 谢家对实力有绝对崇拜,而实力之后,便是对身世血统的严格要求。 谢家宗室所出的弟子,总有一种气质,是那些偏远小分支的旁门子弟,用尽一生都学不来。 即便笑意温和,骨子里的高高在上都不会掩埋。 雅林园里都是谢家当代杰出的弟子。 身份尊贵的有,身份低微的有。 但占绝大部分的还是谢家本部所出的,天生高人一等的。 谢柯站在雅林园外,没等到要等的人。 却遇见了不想遇见的人。 “谢柯,是你啊。” 一袭紫袍,墨玉高冠。 来者三人都是这样的衣着。 谢柯没说话。 为首的少年皮肤白皙,眼睛却细长,里面流露出y冷恶毒的光。 “你向我借的那心法,好用么?我找它可费了好大的劲呢,最后才发现,原来我用来垫桌脚了,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他身后的两人也合着他一起笑。 他们都是谢氏远房弟子。因为资质出众,得以来谢家本部修行。 原来他们谁不是天之骄子,只是到了这里,瞬间从云端跌入泥土。 像是闯进了凤凰堆里的ji。 做什么都可笑。 宗室所出,就真的高人一等么? 眼前这个人。 刚刚雅林园里那一群人嘲笑他的人,谁有谢柯身份高贵。 谢闻轩的兄长。 谢闻轩啊。 不还是在他面前卑微得像条狗? “我还有内门心法,你要么?” 他笑起来,咄咄逼人,走向谢柯。 谢柯转身就想走。 却轻易被人拽了回来。 少年笑得恶毒:“你要的话,学几声狗叫吧。” 他继续道:“别在我面前叫,跟我进去,去雅林园里,当着那群人叫。” 那群人。 无论男女,觥筹交错里,都端着冷漠高傲的笑,刻意的排挤他们就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血统的与众不同? 呵。 血统。 那我就让比你们血统还要高贵的人,被我逼着学狗叫在你们面前。 看你们还怎么高贵。 谢柯想杀他。 但他杀不过。 “滚。” 谢柯奋力推开他,往后走。 少年眼睛一冷:“抓住他!” 他旁边两人都笑,一拥而上,擒住谢柯,把他甩在了地上。 下巴重重着地,牙龈隐隐出了血,谢柯手指抓着泥土,打算起来,但后背被人用脚踩住了。 十三岁的少年,自尊心甚至比命还重要。 他奋力挣扎,奋力逃脱,尖叫,撕咬,手臂划出长长的伤痕,血浸了衣裳,但是根本无济于补。 一届凡人的力量,又怎么去抵抗三个修士呢。 他被人用剑指着鼻子,逼着学狗叫。 那个时候眼睛充血。 他想,死也不要。 死就死了吧。这么活着,也真没意思。 他还是被人救了。 被从雅林园里出来的那一群堂兄妹们。 他们衣着光鲜,气度翩翩。扶开竹叶,林中归来,手中拿的东西,或佩剑,或折扇,或酒樽。 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他们就这么笑语晏晏里,看见了狼狈至极的谢柯。 狼狈到即便那么多年后,他一回想,还是会心疼的,当年的自己。 救了他,他们没跟他说一句话。 远去后。 有少女小声的埋怨随风而来。 “他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呀。” 谢柯擦干净嘴巴边的血。心里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 怎么样才能修仙呢。 或许是他的祈求感动了上天。 他有一次出门,街上遇见了那一队神秘的人,他们都带着斗笠,穿着一身黑,脸都被斗笠覆盖下的y影遮住了。 他们找到他:“小子,想修仙么?” 他们不等他开口,就笑道:“你的名字我们都知道。毕竟,呵,谢闻轩的哥哥呢。” 鬼迷了心窍。 这样陌生找上门的人,他选择了跟随。 赌这一场,反正他一无所有,大不了,赔上一条命而已。 “我带你去不周山。” 他们是这么说的。 不周山。 果然被骗了。 那群黑衣人是蛇族的人,他们不远千里去寻找他,不过是为了,以他的血r_ou_为引,祭拜山神罢了。 将他捆于木柴之上,点火烧死,骨灰撒遍不周山。 一切都不让他意外。 可活不活得出去,那就另说了。 他被关在地牢里,专门有人看管。 蛇族的地牢y冷潮shi,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装傻卖疯、骗过看守的人,伤痕累累从地牢逃生。 只是越发期待地看下一幕。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3节 终于,不归境也没有让他失望。 少年跌跌撞撞,往山坡上跑,木枝划伤皮r_ou_,眼神瘴气弥漫。他已经饿了很久了,根本没吃过东西,头昏眼花,不知道方向。 只知道必须往前走。 因为后面有一堆蛇族的人在追赶他。 被他们追到他就死了。 往前走。 可是走去哪里呢。 临死之前,所有的怨气和愤怒充斥了整个胸膛,可是,他连怨谁恨谁都找不到。 他爬上了一座小山丘。 站在山顶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群人举着火把等着他,还有四面八方蜿蜒上来的的毒蛇。 嘶嘶嘶。 他甚至听到了蛇吐信子的声音。 明显,慢慢逼近,令人头皮发麻。 “下来吧。你今天注定跑不了了,小兔崽子。” “居然敢骗我!我要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谢柯仰头,看着遥远的苍茫的天空。铅灰色的,乌云沉沉,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一样。 刚刚想到下雨。 他的鼻尖就感到一滴冰冷的液体划过。 四顾看。 天空飘起了牛毛一样的,纷纷扰扰的细雨。 雨水模糊了世界。 模糊了视眼。 他伤痕累累,濒临死亡,又困又饿又累,又惊又怒又怨,以前还觉得活着没意思,现在他却觉得,死了更没意思。 他要把所有曾经欺辱他之人踩在脚下。 他要将一切一一奉还。 他怨不了谢家,可怨自己也没用,那就怨这个人间吧。 毁天灭地的杀戮之气,染红了他的眼,一条又一条的毒蛇上来,被他用石头砸烂头,用脚踩断身体。 手臂上被咬了很多口。 蛇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是真的要死了。 细雨把一切都覆盖。 风的声音却清晰。 不远万里,颠簸跋涉,过来这里,为了什么呢? 为了修仙,为了变强,不惜以生命作搏。 可千年之后,谢柯心里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也是为了遇见你。 风也带来了凤凰鸣叫的声音。 撼动山河万里,苍云顿涌。 清越如莽莽雪奔,汇聚冰原浩瀚。 穿透这荒唐的人世。 穿透铅灰色的天空。 穿透他布满杀戮的灵魂。 再然后,他看到了火。 那是浮于空中的绵延了视野的业火。金色的,赤红的,佛光普照,叫人得窥一眼都如见神迹,惶恐万分。 业火八十一重,没有热度,却蕴藏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周山的天也变色。 紫色雷云里金光破天,群山万壑跪拜,整片天地,汇于一场无尽业火。 业火焚尽了他脚下的荒草。 焚尽了追逐他的那一群蛇人。 他站在山丘。 目光呆滞。 十三岁的少年衣衫褴褛,瘦不伶仃,脸上挂着一块又一块漆黑的泥巴。他的脸颊消瘦,所以显得眼睛大,像珠子嵌在眼眶里。 他伸出手,整个人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业火是连成海。 他在火海中心,安然无恙。 一缕幽微明火突然脱离了主体。 单独浮了出来。 谢柯被吓到了。 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怕稍有不慎,就会葬身于此。 那一缕明火亲昵地靠近了他,在他的胸口处,谢柯屏气凝神看着它。就见那火,一点一点,烧穿了他的血r_ou_,但他却一点也不感觉疼。 火直接在他胸口烧灼出了一个洞。 然后火身一点一点钻了进入。随后,伤口瞬间愈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是,什么?” 他懵了。 又一声凤凰叫凭空而起。 他豁然转身。 看到了天边,山头,金日穿透的紫云,东来佛光。 一只大鸟自大地上飞起。 长长的脖颈,赤红的眼,它的羽毛金色,流光溢彩,凤尾掠过苍穹,举世无双。 谢柯张着嘴。 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他会遇到他。 那是什么? 那是传说里的神鸟。 那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是……凤凰啊。 凤凰飞天的最后,垂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他如悟神谕,自地狱出来。 凤凰的第二次涅槃。 在不周山。 八十一重业火焚尽大山。 紫气东来,真神临世,遮蔽天日。 后面业火慢慢消散。 天又变回了铅灰色。 绵绵细雨又开始下。 他就坐在光秃秃的山丘上,下面是白骨成堆,情不自禁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自眼角流出。 …… 原先是贺青的回忆,现在,却是他自己的回忆。 印象最深的一场大火。 不归境是没有时间里。 一切都像是人的梦境。 光怪陆离,随意切换,在这之后,他又看到了山洪,看到了海啸。 谢柯自回忆里抽身。 听到了来自不归境外,贺青的声音。 “少年人,你还好么?” 谢柯的声音非常轻:“嗯,还好。” 贺青话语带笑:“我曾经在这里面寄存了些许回忆,可能你在里头,会觉得有些混乱。” “不归境能映出过去发生的事,关于你的,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 “嗯,你是不是在里面,也看到了我很多往事。” 现在画面切换是一片森林。 谢柯找了棵树,站在树下,安静地听着贺青讲话。 贺青道:“能否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谢柯笑了一下:“很多,关于你的很多,关于我的也很多。” “我看到你救了一只狐狸。” 贺青的笑声自那边传来,“嗯。” “你出嫁之前坐在秋千上哭了出来。” “然后还有,那副画上的情景,一个少年过来带你走了,他就是那只你救了的白狐,对么?” 谢柯淡淡说着,目光打量着周围。 贺青沉默了一会儿。 她在现世,一个人坐在树干上,对着月亮,衣裙摇荡。 听外人讲述那些自己的故事,感觉竟然那么奇妙,即便她曾经在里面流连忘返,把过往翻看了无数遍,再次听起旧人旧事,还是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贺青道:“你到不归境里,总归是要付出一点东西的。” 谢柯淡淡哦了一声。 贺青笑道:“可能等一会儿,你会融入不归境里。” “什么意思。” 贺青道:“融入不归境,不是说你可以和过去的人交流,而是,你将换一种状态,在里面继续观望。” “换成你最喜欢的,你人生中的某一段时光的自己。” 谢柯失笑。 随后贺青也不在说话了。 谢柯倒也想知道,他会变成怎样的自己。 冷漠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变迁。 一点一点。 他慢慢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而是自己的眼睛。 他感觉所有事物有了重影。 然后模糊的看不见。 最后,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谢柯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 ——换成你最喜欢的,你人生中的某一段时光的自己。 他瞎了眼的时光么? 居然,是那三天…… 谢柯突然觉得一切荒唐又好笑。 一生呢。 他一生的岁月,最喜欢的回忆,居然是那段时光。 瞎了眼的三天,禅隐谷的枫叶,还有,那似有若无的莲花。 不对。 不可能。 他冷静地回顾那一生,不周山上,那么多难以割舍的回忆,都远胜那三天。 只是所有回忆的尽头,居然,都有他。 谢柯还愣着。 一声熟悉的冷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你瞎了眼?” 入了不归境就消失的沈云顾,居然回来找他了。 谢柯嗯了一声。 沈云顾道:“真想不到。” 谢柯:“……” 他也想不到。 周围的场景又开始变换,变成了星夜。 星夜之下,清风透着凉意。 谢柯内心很无语,他来这不归境就是为了寻找贺青身上的火,要是瞎了眼,什么都看不到了,那还谈什么。 他有些烦躁,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 谢柯能感受到一道冷淡的目光就凝聚在他的眉宇间。 谢柯还未说些什么,突然就听沈云顾道:“跟着我。” 三个字,简简单单。 谢柯没有直接拒绝,问道:“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星夜一卷而过。 又到了白天。 一座高耸的山,高不见顶,站在平底上仰望,只能看到烟云缭绕,而山在云中。 有一条通天的石梯就摆在两人面前。 大概之前下过雨。石梯上有不少水,沾住了落叶。 现在不归境的场景非常稳定。 稳定,使得世界很清晰。 飞鸟自云端掠过,枝头的雨滴啪嗒落入了土地,惊蛰过后,草木里隐藏的虫子都冲出了土壤,任何细微的声响被放大。 失去视野的世界里。 他闻得到很多,以前闻不到的东西。 如身旁那人,身上似有若无的的冷香。 幽幽薄凉,萦绕周身,叫人想起深冬里藏于雪下的梅花。 沈云顾道:“不周山。” 谢柯一笑。 不周山? 那他的运气还真的好。 刚刚才回忆起了初见之时,凤凰业火烧灼不周山的场景。 现在,他就站在了不周山前。 石梯很长,毕竟不周山的主峰不周,高得直入云端。 上不周山这一条路他走了很多次。 即便瞎了眼也无妨。 沈云顾最开始也没有搀扶谢柯的意思。 他习惯了旁观。 这种习惯像是一种灵魂的印记,或许,凉薄就是他的本性。 谢柯脚下踩过枯萎的花瓣,踩过横斜的木枝,踩过水坑,踩过滑苔。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迎着从上而下冷冽的风。 黑衣猎猎,他的皮肤惨白,唇色也很淡,整个人行在静默的青山里,像亘古不褪色的寡淡的画。 沈云顾看了很久,他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曾经真的看了谢柯很久。 久到这样一个背影他居然觉得异常熟悉。 垂下眼睫,遮住眼眸。他加快速度,与谢柯并排,雪衣衣角翻卷,他的长发拂过谢柯的手。 走的越来越高,谢柯也就越来越谨慎。 毕竟稍微一个不稳,那就是粉身碎骨。 他熟悉了不周山的每一寸土地,但一千年,终究改变了很多。草木生了又长,雨后青石板缝的石苔长势也越发凶猛。 他终是踏错了一步。 脚踩上了一大块青苔,整个人一滑,身体就向后面倾倒而去。身后,是早已把平地遮掩了的云烟漫漫,落下去,或许就是粉身碎骨。 谢柯感到手被人抓住,然后腰被人横手揽过,他靠近了熟悉的气息。衣衫布料冰冷,那人的发丝也冰冷,但说话时发出的气息,却温凉。 沈云顾道:“真蠢。” 谢柯:…… 他真不需要他这么一救,虽然在不归境内不能使用灵力,但他怎么也不会死。 谢柯道:“谢谢。” 他对沈云顾依旧没什么好感,但谢谢却已经能够说出口。除了最开始的时候,那两次莫名其妙的杀意,之后,沈云顾于他,都算不上为恶。 相反,还救了他不少次。 听到谢柯的一句谢谢,沈云顾嗤笑了一声,淡淡道:“难得。” 越是靠近不周山顶,谢柯越是沉默。 沈云顾道:“手给我。” 谢柯礼貌地拒绝了:“不用。” 只是沈云顾的话,向来就不是一句请求或者询问。 他拽过谢柯的手。 引着他往上走。 谢柯:……大概沈云顾这辈子都不会懂得什么叫拒绝了。 沈云顾道:“你瞎眼后,变顺眼了很多。” 谢柯:“呵。” 沈云顾突然开口:“谢知非。” 三个字,每个字都咬的非常清楚,斩冰碎雪一般,他的声音却很轻。 恍惚有种温柔的错觉。 “嗯?” 猛的听到这个名字,谢柯下意识抬头,只是忘记了自己瞎了眼,还是一片漆黑。 随后,谢柯一愣。 一只手抚上他的头发,扯下什么东西,轻柔的从旁边顺着脸取了下来。 “……”几次三番了,谢柯冷静下来,道:“你今天是被谁附身了么。” 沈云顾将从谢柯发上取下的落叶丢掉,反问,“附身在别人身上的,不是你么?” 谢柯没脾气了:“你厉害。” 沈云顾轻笑一声。 谢柯道:“不要叫我谢知非。”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死过一次,所有贪嗔痴怨都该入土入海。知非知非,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知非了。 沈云顾也没问下去,他牵引着谢柯到了山顶,雪衣玉冠,风华绝代。 谢柯单单觉得沈云顾很烦。 失了明,却没有看见,沈云顾做了那么多看似亲昵温柔的举动,眼眸里的冷漠丝毫不曾消融。 不周山。 他的步伐再次踏上这一片土地。心境却天翻地覆。 第一次一人上此处,是为了杀人。 他那个时候杀孽还未消尽。 御火之后,心魔始生,最开始的心魔还只是杀戮。 他渡心魔,从来都不是逃避。 心魔是杀戮么?那么他就杀到杀戮不再成孽。 想杀的人太多了。 那来到了不周山,他便想到了老熟人。 他记得,那场业火并没有杀死的那几个蛇族之人。 他跟凤凰说,他想去杀人。 凤凰在上上天下棋。 自己跟自己对弈。 生命漫长无涯,需要这样消耗时间。 凤凰听到之后,淡淡嗯了一声,应该是下棋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分心思在他身上。 谢柯得了凤凰的允许。 便当夜走上了不周山。 那一晚下着倾盆大雨。 雨水流淌过他的脸,黑衣少年的棱 角雪夜藏刀般凌厉。 他每上一步。 便能听到凤凰落子一粒的声音。 他来到蛇族的地盘。 有的时候他的记忆力,好得他自己都惊讶。 蛇族的领地开满了暗红的花,那个雨夜里,他杀过的人,鲜血也jian在他脸上,混着雨水,如那花般。 他每杀一人,听到的不是那人死前的惊呼,听到的不是冰冷的雨声,他听到的,一直只有凤凰落子的声音。 哒。 哒。 哒。 上上天黑白棋子交纵的棋盘。 不周山一个人雨夜里的屠杀场。 凤凰的棋子落完了。 他的步伐也停下了。 尽管该杀的人还没有杀完。 但是他还是停下了。 大雨过后不周山,将一切血腥洗刷掉,他转身,像个暗夜里的鬼魅,将蛇族弄得人心惶惶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即便这里只是一个幻境,可不周山对他而言,代表了太多的东西。 第34章 不归镜(四) 不归镜(四) 代表了太多的东西。 喜怒哀乐, 救赎堕落。 七情六欲和万般痴缠。 他甚至不需要有一双眼睛, 就能描绘当年所经行的所有山川草木。 在这样一个幻境里, 连风都是旧时温柔。 他们站在不周山顶,画面又开始转变了。 青郁的草木隐去身形, 云水消融, 白雾尽散。 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 紧接着,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 是那种女子喜欢布置在闺房的香。 奢靡而惑人。 谢柯道:“我们现在在哪?” 沈云顾看过周围, 道:“一间房子内。” 一间女子的闺房, 布置都是富贵华丽的模样。 青色帘幔挂柱子上方, 朱红色的桌边, 紫色衣服的女子正低头绣着鸳鸯。 寂静的空气里,唯有穿针引线的声音, 她垂眸, 神情却并不专心,稍有出神, 针便刺进了手指。 鲜血涌了出来,她用嘴吸允着伤口,目光停在空中的某一点,面无表情。 谢柯道:“是贺青吗?” 沈云顾:“嗯。” 这个世界是她的回忆组成, 一切都受她影响。 她的目光锁在某一点。 刹那间他们周围也被空茫笼罩, 一如深雪夜行,望见白茫茫一片,不知归处。 真奇怪。 她不是跟那个白狐少年到了不周山麽? 怎么还那么悲伤。 谢柯没有多余的同情给她, 耐心等着故事的发展。 他看不见,沈云顾在旁边为他解说。 察觉到画面有所改变。 谢柯问:“发生了什么?” 沈云顾对贺青的往事无甚兴趣,只是稍微留意了一下。 画面跳转。 一朵殷红的花从女子修长的指尖凋零,花瓣化为粉末,落在了她的鞋尖上。 在某一个和风顺畅的春日,不周山的一片花谷内,她目光认真看着眼前的人,模样似是认真聆听,那个人的样子则模糊在融融春光里。 谢柯能听到的只有贺青的声音。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4节 风里女子的声音轻软,温柔像是一湖无波澜的水。 “为什么会后悔呢,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您在说笑吧,我不想,也不要。” 她的笑意渐渐淡了。 “我说了,我不后悔。” 沈云顾道:“她在不周山的花谷内。” 谢柯沉吟一会儿:“你能看清她对面的人是谁么?” 沈云顾:“不能。” 我不后悔。 贺青回去的路上,脚步踩碎了一地红色的花。 每走一步,心中都轻轻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仿佛这样就能催眠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从锁云城到不周山,横跨万里。她初来乍到,嫁衣堪堪落地,抬眼的一刹那,笑容就生生僵在了脸上。 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狐族的世世代代,对于她这样一个外来的人类,眼眸里尽是嘲弄。 沈云顾说:“狐族对她并不友好。” 不友好到连侍女都可以假装开玩笑地,用法术来捉弄她。她被墨水jian了一脸,侍女笑的甜美:“哎呀,夫人,你都不会躲得么。我来帮你擦擦。” 这一擦,用力猛到可以生生刮下她一层r_ou_。 贺青握住她的手腕,眼睛里的波光幻灭起伏,虚虚实实。她的眼雾蒙蒙,却叫人感受不到楚楚可怜,只剩一股y冷。 侍女怎么会怕一个人类呢,她轻声笑:“夫人的眼睛可真好看,像极了我以前收集的玻璃珠子。” 贺青松开她的手腕,一手扶上自己的眼睛,垂眸,道:“是吗?”在侍女看不到的y影里,她扶上眼睛的手,一根手指,几乎要cha进眼眶里。 这是凤凰陨落后的第三十年,失去凤凰庇护的狐族在不周山的君主地位岌岌可危,蛇族欲取而代之的野心越发明显。 这一任的狐族少主,也就是贺青的夫君,内忧外患,根本就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同样的,她也不忍心,在他一脸疲惫回来,夜不能眠时,拿这些琐碎的事去打扰他。 忍忍吧。 总会过去的。 只是刻意的怠慢,刻意的捉弄,因为她的沉默忍受而变本加厉。 一次宴会上,毒蛇在桌下缠绕住她的脚踝,蛇信子舔弄她的肌肤。 狐族的少年少女,却一反往常,欢快跑来朝她敬酒。 她们嘴里说着敬语,眼里却满是戏弄。 “夫人喝呀!夫人喝呀!” “喝呀!” 一喝,那蛇的牙齿便深入一分,剧痛让她的手一抖,酒水便洒满了衣襟。 有人嗤笑:“这点礼数都没有,真实下贱的人类。” 连她的夫君,也在她旁边,投来略有责备的目光。 贺青平静地用帕子擦干净酒,道:“抱歉,失礼了。” 宴会结束后。 她一个人又走到不周山的那片花海内。从她的脚腕上慢慢爬下一条蛇,一条三指宽的黑蛇,通体纯黑,唯有眼睛是浅蓝色的,蛇在花海里慢慢化成人形。 一个少年,漆黑的短发,灿烂的蓝眸,有一种逼人的邪气。 少年道:“她们可不是简简单单让你出个丑而已。” 少年道:“如果不是我,现在你已经死了。” 贺青道:“谢谢。” 少年懒洋洋地笑:“你还不后悔么?你看,姬千城根本一点也不关心你,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一个人接纳你。” 贺青沉默不言。 少年道:“你想清楚后,再来找我。” 沈云顾嗤笑。 沈云顾稍稍侧头,长发落在肩头,眸里尽是戏谑,道:“女人都是这样懦弱又敏感,愚蠢又可怜么。” 谢柯道:“不是女人,这是人的通病。” 沈云顾挑眉:“哦。” 沈云顾又道:“蛇族想要借贺青之手杀了姬千城。你猜,贺青会答应么?” 谢柯对这问题丝毫不感兴趣,淡淡敷衍道:“不会。” 沈云顾笑了一下,“拭目以待。” 拭什么目。 谢柯:“……我又看不见。” 沈云顾一愣,“差点忘了。你是瞎过很长一段时间么?怎么感觉反应很自如,和常人没什么区别。” “没有。” “嗯?” 谢柯道:“习惯了就好。” “习惯也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有人帮我。” 沈云顾微蓝的眼睛流露出笑意,“帮你?” 谢知非呀,这样一个传闻里无恶不作的魔头,居然也有人愿意相助。不可思议。 谢柯的睫毛轻轻颤抖,面无表情:“贺青现在去了哪里?” “她找到了姬千城,跟他说了自己想要回家的事。但是,姬千城拒绝了。” 沈云顾说罢,侧头,突然被谢柯的睫毛吸引住了视线,谢柯的睫毛柔软纤长,如绒毛扫过心中,他突然就很想扯下一根来。 “姬千城拒绝了?”谢柯有些诧异。 “嗯。” 蛇族的事让这位年轻族长变得y晴不定,爱人的无理要求更是让他暴怒无比。 空中驻停的画面,是半跪地上以手掩面的紫衣女子,和停在门前冷眼回望的白衣男人。 不周山的月色透过窗,将他的影子拉长,直至和她交融。 月光浓稠,最终消融在他轻轻浅浅的叹息里。 他于光影处,血色的眸子载满疲惫和无奈,转身出门,留她在房间里哭得泣不成声。 之后的一个月,她再也没看见姬千城,一模一样的绝望重复一天天。 这样的日子总该有个头的。 终于,贺青忍不下去了,在不周山那个花谷里,再次见到了那个蛇族的少年。 蛇族少年笑道:“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他给了她一条小青蛇,“把它放进姬千城的酒杯里,今夜他死,狐族乱,我就送你回家。” 贺青的眼神在挣扎。 蛇族少年笑:“不相信我?呵,当姬千城开始对你冷漠,你觉得你能在狐族活多久,而且就算他在乎你,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么。不如赌一把,信我一次,总比等死好吧。” 贺青眼中的光归于死寂,颤抖地伸出手,让那条小青蛇缠上她的手指。 沈云顾将这一幕说给了谢柯听。 谢柯“哦”了一声。 沈云顾道:“你猜错了。” 谢柯:“你看着吧。” 深夜时分,她着长裙,步伐踩过曲折的红廊,在一扇门前停下。她有些愣神,抬眸,发现这一夜的星星格外的亮。 她没想过要杀姬千城,从来没想过。 将那条蛇放入酒杯中后,她拦住了他举杯的动作。 她拿出笔和纸,用笔墨把一切原委都跟他交代了清楚。她希望他假死,引蛇族出击,然后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她眼睛诚恳地看着他。 他在惨淡月光里朝她笑了,红色的眼眸清亮,褪去杀意,漂亮而美好。对于她的提议,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伸出手扶住她的脸,认真观看,然后道:“我死了,他们今夜就会来是么。” 贺青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的笑容令他害怕,她愣道:“是。” 姬千城微微叹息了一句:“你呀。以后少做点危险又愚蠢的事吧。” 贺青急红了眼,握住他的手:“可以的,这样可以。” 姬千城微笑地吻上她的额头,点头。他的吻如冰雪一般,瞬间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恐惧从心中涌起。 姬千城道:“他们今夜来也好,我正愁没机会呢。” 贺青慌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姬千城搂她在怀里,禁锢她的所有动作,然后长臂一挥,将那杯贺青送来的毒酒一饮而尽。 刹那间贺青发出了尖叫,她的眼泪疯了一样涌出,仰头,吻上他的唇,要把他喝的毒酒全都吸出来。 他失笑别开头,躲过她的吻,“别这样。” 贺青被他圈在怀里不能动,眼睛红得滴血:“你干什么啊。” 姬千城食指轻触她的嘴唇:“嘘,别动。” 她的眼泪滚烫,落在他的手背。 姬千城笑道:“我修行那么多年,总算是要飞升了。” 他的笑纯粹而清透,像是隔着岁月帷幕,最初的那个少年。 飞升……?! 飞升。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面掉出来,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悲伤充斥胸口,仿佛天地大海都在呼啸,仿佛这个世界在颠倒。 她压抑不住哭声,手指痉挛地抓住他的衣襟,“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语无伦次,莫大的悔恨将整个人淹没。 “求求你,别走!别走!” 姬千城自始至终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不曾有半言安慰。 他的手指揉着她的长达,轻声道:“即便我是个混蛋,也请你替我好好活下去。” “好吗?青青。” 他的眼睛弯起来,血色的,温柔,而又冷漠,身影慢慢化为透明,“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不——!!!” 撕心裂肺的声音打破整片夜空的寂静。 宫殿之外,蛇族的少年笑意吟吟,“终于死了啊,有个这么蠢的夫人,真是姬千城的不幸。” 那条青蛇,寿命只有一天,通身剧毒。只要是碰过它的人都会死去,而且这毒,是可以传递的。他给贺青下了咒语,可以延迟死亡,但是姬千城就没那么幸运了。 无论是蛇,还是贺青,他碰到就会死,只是早晚问题。 少年将手中的竹筒打开,瞬间诡异的香味弥漫整个狐族宫殿。黑暗里悄悄吐着信子的蛇,都在y影里变成人形。 明亮的星子闪耀,深夜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 纸窗被血迹斑驳,死不瞑目的眼睛望着相同的方向,一具具尸体倒下,化成狐狸,毛发被染得看不清原来模样。 刀光血影,满目疮痍。 她抱着姬千城的尸体,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听见男女老少的尖叫,听见刀剑刺穿胸膛,听见脑袋咚隆落地,听见千人万人的步伐逼近这个地方,听见鲜血流淌这栋的宫殿的每个角落。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很遥远地方的声音。 这声音是那么的真实,谢柯也听到了,他愣住,抬起头来,目光沉默而复杂。 沈云顾则唇噙笑意,若有所思。 不周山狐族信仰凤凰神尊,世代受其庇护。每一任狐族族长,一生都可换一次神谕。 姬千城消失的那一个月里,翻遍旧籍古训,终于找到了使用神谕的方法。 狐族早已没落,根本不是日益强大的蛇族的对手,神谕,是唯一的生路。 他在不周山下凤凰神殿里虔心打坐,三千琉璃盏明明灭灭,耗时七天七夜,终于在最后时分,一枚凤羽从天而落,扫过他眉心,落在面前。 他双手捧起那根凤羽,闭上眼,用一生最轻最虔诚的语气,说:“谢谢。” 神谕的代价,是他的生命。 用生命换凤羽燃烧,引三千业火,焚尽世间无妄,复苏千百信徒。 贺青听到了声音。 她的眼泪干在脸上,抬头,往窗外望去。 星子明亮,但那炙热苍白的火焰更加明亮,如此神圣,光辉所到之地,让一切魑魅魍魉邪都退让。 她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嗓子哽咽,抱着姬千城,大声哭泣。 谢柯即便没了眼睛,也依旧能想象出还是怎样壮阔的场面。凤凰啊,一直都是这样的,哪怕是一个幻影,都足以叫世人癫狂。 “你能闻香识物么,单凭气息,勾勒出完整物相。” 当年禅隐谷潮shi角落里,凤凰轻轻带笑在耳边说的话又在心里浮现。 可他现在,甚至不需要五感,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凤火连天的画面。 一地烈焰辉煌。 第35章 生之苦 姬千城将无尽的生命留给了贺青。 故事的后续是她短暂而灰白的记忆回溯, 从天之极到地之角, 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无聊。 她活了几百年, 而漫长无尽的生命叫人惶恐,她每夜都在寂寞中惊醒。她离开不周山, 回到了人间的家。 只是百年之后, 她已经成为传说。 没有人认识, 也没人看得见,过往种种尽归于一幅画里。 画中少女嫁衣如火, 垂眼人间, 人间人人尽失色。 新生的爬山虎爬上旧时的窗。 她的手指拂过画, 拂过少女座下白狐的眼, 红色的眼眸如被血洗过。 这让她记起出嫁那一晚,少年明亮干净的笑, 以及最后死前, 他温柔又冷酷的眼神。 那么多年过去后,她开始明白了。 他嘴上说着不怪她, 其实一直都不曾原谅。 姬千城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对什么人很狠,不然怎么会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呢。 又过了很多年。 她越来越疲于去寻找永生的意义,也越来越疲于去排解内心的寂寞。 辗转多年, 最后回到最初的地方, 寄生画中。 空中传来女子轻轻的疲倦的声音。 “他给我的永生,从来,都是惩罚啊。” 贺青的回忆到此终止。 刹那楼阁粉碎草木凋零, 万物灰飞烟灭。 直到世界归于混沌,谢柯的眼睛也开始有光,慢慢恢复了视线。 眼前一片虚无暗沉。 从别人的故事里脱身,即便没有多少代入感,也依旧恍惚。 或许,他更恍惚的,还是凤凰的现身。 沈云顾从凤火出现过之后,就陷入沉默,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最后几幕,一直看得很认真。 谢柯偏头看他。明灭不定的世界里,光线是昏沉的,空气是凝固的,而沈云顾一袭雪衣染霜,处在其间,眼眸认真而清醒。 有他的存在,把一切不真实的、错误的都映衬得分明。 沈云顾察觉到他的注视,转头,冰冷的视线就和他对上了,四目相对。 沈云顾挑眉,嗓音凉薄,“你的眼睛好了?” 谢柯收回视线,“嗯。” 眼睛好了,而且,现在他知道了,这一回他会获得的是什么火,大概是生吧。 永生是苦难。 怪不得,怪不得贺青会提出那样的请求——杀了她。 谢柯道:“你进这里面,为的什么?” 沈云顾今天对谢柯的所有问题都有不可思议的耐心,他道,“不为什么,我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谢柯:“哦。” 沈云顾忽然道:“不归境能映出人的前尘往事。” 谢柯接下去:“所以呢?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沈云顾冷淡道:“什么也没看见。” 他浅蓝色的眼眸盯着谢柯,“我倒是想问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幼时的自己,看见了漫天的火海,只是,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谢柯道:“一些很早的事。” 不归境的天空扭曲成一个出口,和他们进来时的入口一模一样。 谢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往出口走去。 沈云顾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道:“说说。” 谢柯:“不想说。” 沈云顾轻声笑了一下,笑意转瞬即逝,他道:“你还是瞎眼的时候叫人看得顺眼点。” 谢柯没理他。 沈云顾道:“至少比现在听话。” 谢柯:“哦。” 出了不归境,外面的月色一如他们进去时那样清明。晚风徐徐而来,那副画还悬在空中,只是贺青已经不见踪影。隐隐约约有女子轻微抽泣的声音,和着风传来。 寻声望去,声音自那间破旧的老屋发出,紧接着,星星点点的青火像萤火虫一样,飘了满空。 谢柯往老屋里走去,贺青坐在墙头,红色的衣裙坠满点点青火。她脸上泪痕半干,看到他们的到来,表情似笑似叹。 “少年人,你在里面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有一半。先定时发啦。谢谢你们一直在。 第36章 第二种火 贺青疑惑地看他:“怎么会呢?” 她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进不归境, 大概是想找到以前的记忆吧。当真就没有看到一丝半点过往的画面么?” 沈云顾淡淡“嗯”了一声, 他的思绪被另外的一些事情牵扯。 而贺青的眼眸却变得莫测, 稍许沉默之后,贺青突然把目光转向谢柯, 轻声道:“我可能有些事要与你的朋友单独谈谈, 少年人, 你能先离开一下么。” 谢柯微愣,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要单独谈的, 但还是点头, 乖巧地离开。 等他把门掩上。 整片空间里只剩下贺青和沈云顾。 星夜无声, 连风都温柔, 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贺青从墙上跳下,不带丝毫犹豫, 直接跪在了土地上, 跪在沈云顾跟前。 女子的身躯微有颤抖,那么多年的生命, 她对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但当真实地跪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时,内心的惶恐依旧没有减少半分。 “……是您吧。” 她磕头于大地,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不敢再动。 沈云顾低头看她, 声音遥远,“你怎么猜出来的。” 果然……竟然,真的是啊。 莫大的狂喜和不知名的悲凉席卷全身, 贺青压抑住情感,道:“我的不死,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凤凰神谕,除了您以外,没人能够杀得死我。而我的后辈告诉我,会有人来了结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么那个人,只能是您了。” 沈云顾居高临下,语气冷淡:“这样的?” 贺青不是狐族人,对凤凰没有如信仰般的尊重,但当年不周山的那一场火给她的震撼太大,到现在,她甚至不敢抬头。 “我本来是不确信的,直至刚才,您说您在不归境里什么都看不到,我才明白。不归境本就是神器,不能回溯的记忆,只会是神的记忆。” “之前多有冒犯,望您恕罪。” “怪不得。”沈云顾轻声笑了一下,浅蓝眼眸冷若冰原,他这一行算是白费了。 贺青一直低着头,看着他一角不染尘埃的雪衣,声音小心翼翼充满惶恐:“那么,您,您能兑现承诺么?” 兑现承诺,杀了她。 沈云顾难得地认真看她,道:“为何急于求死,永生不好么。” 毕竟这个世界上修士千千万万,穷尽一生,但求不死。 贺青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不断摇头:“不,不,这不是我能承受的,求求您,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了。” 她抬头,眼睛通红,对视他的眼眸,“永生太寂寞了。百年千年万年,无尽的煎熬。” 贺青轻声说:“您不觉得么?” 沈云顾微皱眉,寂寞么?大概是不寂寞的吧。 回忆有些恍惚迷离,但在他所知道的过去里,一个人并不寂寞。习惯了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上上天,那么连自己的声音都显得多余。 不过。 在那些不知道的模糊的记忆里,难受空寂的感觉又是真实存在的,还有蠢蠢欲动压抑着的,疯狂和绝望。 永生到底是苦是乐,他不能给出答案。 他取出浮霜剑,如贺青所愿的,一剑穿过她的胸膛。 刹那间贺青的身影变得透明,衣裙开始化为点点星火,她脸上挂着的微笑,眼眸里含有泪光。 沈云顾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生命在渐渐流逝,贺青的心忽然变得非常轻盈,怨恨也罢委屈也罢,都消散天地。她爱上的男人是那么的自私而又薄情,她至今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惩罚。就因为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离开么? 不过到最后,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身体浮在空中,看着凤凰。 这位远在上上天的神明。 从每一根发丝都透露出的冷漠和疏远,雪衣无尘,他浅蓝色的眼眸里,就好像,从来没浮现过情绪。 她与姬千城尚恩爱时,曾经笑骂过他不懂温柔,不懂怎么去照顾人。可是,那大概是狐族的天性吧,冷血写入骨子里。 那么凤凰呢。 贺青轻声问道:“神尊,您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沈云顾漠然看她:“没有。” 贺青唇角淡淡勾起,笑着闭上了眼。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喜欢过一个人后,总是会有很多变化的。 或许凤凰都不会知道,他在与那个黑衣少年相处时,眼中外人所见遥不可及的冰蓝,也曾为他消融。 只是,凤凰这样的人,爱起来,真的,太痛苦了。 贺青的身影已经归于透明,她似笑似叹,道:“神尊,您要学着温柔呀。” 沈云顾漫不经心,“不用。” 屋里贺青化为一阵风,衣裙燃起的点点星火,落地后,尽是灰烬。 屋外谢柯守着那一副画,轻微地响动声后,那副画开始慢慢褪色,谢柯提起ji,ng神来,随后,那副画里涌出了一团黄色的火,谢柯伸出手,黄色的火落到了他的掌心。 生之苦。 生之火。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不周山,把前世说清楚。这篇文的基调有点伤呀,推荐你们最好养肥啦,完结再看都没问题。这是昨天的,可能晚上还有一更。 第37章 安葬 第二天一早, 贺老夫人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往这边走来。领着侍女, 踏入这多年没有人靠近的废弃老屋,她如愿在潮shi的泥地上看到了一捧灰烬。 贺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弯下腰, 用手绢将它们包裹起来。 贺可也跟着过来凑热闹了, 花姨在旁边牵着他的手,不让他往前跑。 贺可问道:“祖母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呀。” 花姨食指按在他的唇上, 脸色凝重道:“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贺可可怜巴巴道:“哦。” 即便这样被警告了, 他还是很好奇, 瞪着小短腿, 追上扯着贺老夫人的袖子,“祖母祖母, 祖母祖母。” 他只是喊着也不问, 但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请求。 贺老夫人牵住他的手。 她的手十分苍老, 粗糙而冰凉,男孩的手却截然相反,细腻温暖,让人想起幼年时期落在婴儿额头的吻。新生命的朝气, 带给每个人喜悦。 贺老夫人笑着, 低下头,说:“这是我们贺家的老祖宗留下的。” 贺可被吓得一愣一愣,“老老老老老祖宗?” 贺老夫人道:“对呀。”她摸着贺可的头, “她甚至还看着你出生呢。” 贺可被唬住了,小脸上全是迷茫。 贺老夫人轻轻笑了。 恰是贺可出生的那一年冬季,贺青回来的。在所有人里面,或许,贺青是第一个拥抱贺可的人。 早些年,她就发现了她这个小孙子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曾经以为他那种对死亡的冷漠,只不过是因为不懂事。慢慢才知道,他那样冷漠与生俱来,即便知道了死亡的意义,也依旧无所畏惧。 为什么呢? 贺青的缘故吧。 她将那种永生的绝望带给了刚出生时的他。 贺老夫人将骨灰撒在棺材里,她没有跟其余人解释什么,选了一日,将贺青安葬在了山上。 细雨绵绵,半山上的杜鹃在凄迷的雨中艳得夺目。 省去了很多的旧俗,单是把骨灰撒入棺材,把棺材埋入土里罢了。 没有立碑,就这么一座山野间的孤坟,往来的人,怎么也不会知道,碧草黄土之下的那一人,曾经惊艳了整个城镇。 谢柯获得生之火后,便不打算在锁云城停留,亲眼目睹贺青入葬后,他折下眼前横出的新嫩的芽,转身离开。 沈云顾跟着他离开。走了几步后,谢柯有种不妙的感觉,他豁然转身,和沈云顾干瞪着眼。 “你跟我干嘛?” 沈云顾挑眉,冷嗤一声:“跟你?” 不屑几乎要从唇角溢出来。 难不成真的顺路?谢柯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去哪?” “不周山。” 谢柯:“……” 沈云顾从他的表情就猜出了一切,冰蓝的眼眸写满戏谑,“要一起走么?” 谢柯,“不用了。分开吧。” 沈云顾淡淡道:“去不周山也就这么一条路,你怎么跟我分开。” 谢柯摆手,“你先走便是了。” 沈云顾的笑容本来就浅至凉薄,听完谢柯的这句话之后,瞬间荡然无存。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5节 他眼眸子冷静而冰凉望着谢柯,“你就那么讨厌我?” 这种话他居然还有脸说出口? 沈云顾接着道,“你出了不归境就打算忘恩负义。” 谢柯服了,不打算再和沈云顾纠缠,跟与不跟都是他的事,沈云顾若执意要很,他怎么也甩不掉。 “成成成,一起。” 沈云顾达成目的后,心里还是气得不行,先前不归境里故作的温柔根本就没必要,谢柯根本就不值得。 他们往山下走去,彼此都互把对方当空气。 相处久了,谢柯也越来越了解沈云顾,除了神经病本性外,自我和傲慢,几乎写入了血液。 往山下走时,行经林间小道,他突然就闻到了奇怪的气息。沈云顾也闻到了,停下脚步。 这种味道谢柯不陌生,是妖怪,或者更具体一点,是狐妖。 他转身,和沈云顾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隐去自己的踪影,重新回到了贺青埋葬的地方。此刻贺老夫人已经带着贺家其余的人走了,唯剩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他们藏在树木后面,看着踏着微shi碧草慢慢上山的一群人。无一不是一袭白衣,为首的一人打扮的极其风雅,雪白的靴子上青藤缠绕,白衣皎皎,手拿折扇。让人惊讶的是他的一头银发,灰白色的,与其血红色的眼对应,给人一种亦正亦邪,亦谪仙亦妖孽的感觉来。 血眸男子来到了贺青的坟前,面上挂着懒洋洋的笑,“这么多年了,可算是找到了你。 折扇一开,上面水墨晕开,仿佛真在流动,男子道,“你们去,把她的骨灰给我取出来。” 他话一落,身后的狐族都愣住了。 靠他最近的男子面色犹豫,“少主,这样不好吧,好歹这位也曾经我们的族母。” 狐族少主笑吟吟,血色的眸子里写尽无情,“哦?族母?谁认可了。如果不是她,或许先祖也不会死了。” 男子皱起眉头。 狐族少主:“你去取吧,我相信她如果真深爱先祖,是不会拒绝的。毕竟,这关系着整个狐族。” 男子咬咬牙,低头,“是。”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养肥,跪求等完结。(:3▓? 我要加把劲了,因为这样拖下去,我对这篇文的热情会慢慢散尽的。 第38章 长河 男子说罢, 和另外两人一起, 手里各变出一个铲子, 拿着铲子刨土,打算挖了贺青的坟, 取出骨灰。天色是y沉沉的, 细雨落入尘土, 将本就泛红的土,润shi得更如血色一样。 狐族少主的眼眸和那土的颜色一样,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贺青的坟。 一铲子一铲子土被刨开, 一个时辰内这座新坟又重新被翻新。 谢柯在旁边看着, 眉头微皱。 沈云顾发现了他轻微的表情变化, “这你也要管?” 谢柯看他一眼:“是呀,我就要管。” 本来还不打算管的, 听了这话, 他还非要管一管了。 谢柯食指尖聚起一丝青火,凑到唇边, 往前面一吹。瞬间一股黑烟往贺青的坟头飘去。又是雨天,这烟隐隐约约,森然诡异,在狐族一群人看来就是从贺青的坟头冒出来的。他们吓了一跳, 手里的铲子都掉了。 “少主, 这这这,这位明显不乐意我们挖啊。” 狐族少主原先也吓了一跳,待冷静过后, 他眯眼:“不乐意又怎样,给我继续。” “可是可是可是” 狐族一群人面色惶惶,说话都说不清。 狐族少主眼眸冷冽:“是鬼又如何?还怕了她不成?” 他上前一步,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意思。 谢柯唇角勾起嘲讽笑意。 微雨如针,那火猛然间变大,融汇了生之苦、怨憎会之苦,佛火威力炙热直蒸雨水。 霎那间坟边草木枯萎、新土成旧。 “啊——” 被雨水烫到的一狐族子弟突然一声大叫。 几人纷纷后退几步。 狐族少主血眸也因此而瞪大。 “少主,少主,还还还还还要继续么?” 狐族少主弯身,伸出手,指尖一处青草上的火焰,认真地看,瞳孔一缩,继而绽放巨大的狂喜之色,旋转凝聚,最后化为他唇边的一丝笑意:“不用了。” 他在苍灰色天下伫立,将火引入从袖中取出的玉瓶,道:“没必要了。” 因为,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待狐族一群人彻底离开,谢柯才从树的后面出来,手指拂过坟前的泥土,语气平淡:“你也是真的可怜。” 接下来他们一起前往不周山。 从锁云城到不周山,不一定非要过荒漠,从山之南有一条河,沿河一路西行,几天便可以到达不周山脚下的凤凰城。 既然答应了和沈云顾一起走,那么谢柯也无所谓了。 一夜孤舟,沧海漂泊,他们各自在舟的两端,一言不发,黑衣猎猎,白衣翻飞。 日落西沉,朝阳新生。 谢柯坐于船头,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金粉紫蓝,颜色艳丽,四周是碧海波涛,风声带来身旁人冷冽的香,静的仿佛天地直此一刻。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船最后行到了峡谷间,两岸连山。水变得很急,击打在黑色礁石上,泛出雪白的水沫,猿啼鸟叫,声声泣血空寂,y冷之意席卷全身。 青山、碧水、黑礁、白浪,杜鹃啼血,猿猴哀鸣,峡谷间雾气很深,深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谢柯伸出手,垂眸,眸光冷淡,他掬起一捧河里的水。 冰冷如血液。 这种刺骨的感觉隔了那么久还是忘不了。 凄婉的叫声伴随着汹涌河水,拍打两岸,也拍打着思绪。 为什么人要很努力很努力去追求一件明知不可能的事? 既然已知求而不得是为宿命,那么最初,何必执着。 “何必执着。” 船突然在水的拥簇下靠了岸,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雾气还是很浓,但两盏微弱的青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沈云顾一路憋着气不想说话,被船身这么晃动一下,回过神,皱眉:“这是哪?” 谢柯却是已经下了船,道:“一间客栈。” 老地方。 客栈。 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客栈。 沈云顾并不相信,跟着谢柯下船,走近了却发现,真的是一间装饰古朴的客栈。 客栈门前挂着两盏很大的灯,光却很暗淡。 进客栈,客栈的老板在柜台前,是条鱼ji,ng,鱼的记忆短暂,客栈的老板百年一次记忆轮回,过往全化空白。也不会记得他。 谢柯不打算留宿,进这里,也只是为了重游故地罢了。 鱼ji,ng老板也是瞪大眼看了半天,才确信真的是有客人来了。 他见两男子,皆是风华绝代,白衣剑修清冷近雪,黑衣男子挺拔如竹。 两人踏着雾色而来,背后青光一地。 鱼ji,ng老板舌头饶了半天,才找对说话的方式:“两两两位,是要住下来么?” 谢柯看了很久,然后道:“不用了,给我一壶酒。” 沈云顾闻言,冷淡瞥他,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鱼ji,ng老板被谢柯看得有点头皮发麻,他也回视谢柯,越看越觉得很熟悉,可百年轮回记忆,过往全部清空,不留一丝痕迹,根本就不该对这个陌生人有印象啊。 他纳闷,怯怯地问:“公子,我们可曾见过。” 谢柯笑了一下:“见过。” 鱼ji,ng老板还欲说些什么,但谢柯已经拿着酒坐到了二楼。 寻着记忆里的位置,坐到了窗边。 隔窗而望。 把一切景象看得更清楚。 暮霭沉沉,冷雾凉风。 千山万壑于此间无言,一轮冷月高挂空中。 沈云顾坐他对面,“你以前来过这里。” 废话。谢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扬手时,黑衣落下,露出一截手腕,很白却也很瘦,青色脉络都隐约可见。 谢柯道:“知道这鱼ji,ng为何一直守在这里么?” 谢柯居然主动跟他说话,真是罕见,沈云顾心情微转,难得给面子,淡淡道:“你说。” “这条河里被关押一条万年巨蛟,此地便是阵法中央所在。” 即便不感兴趣,沈云顾还是摆出聆听者的模样。 谢柯道:“我千年前从不周山离开,去往小重天时,便是过的这一条河,也在这里留宿过,与这鱼ji,ng老板算旧识了。” 沈云顾重复了两个字:“留宿?” 对修士而言根本没必要。 谢柯点头:“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恩人。” 沈云顾对谢柯的过往还是有兴趣的,修长的手指扣着白玉杯,“嗯。” “你不问我为何要离开不周山么?” 不知怎的,谢柯突然就想问这样一个问题。 也许是在这里内心情绪狂躁涌动,也许是某一刻突然失了理智,他用尽力气压抑住暴戾和疯狂,说话的语气都很冷静。 沈云顾从善如流:“你为何要离开不周山。” 谢柯给他答案,“渡心魔。” 沈云顾嗤笑一声,“真奇怪。” 谢柯没有笑,想笑但笑不起来。 渡心魔。 是了,那日雨夜里,渡心魔。渡得是色相虚妄,痴心妄想。 结果,尊严尽失,落荒而逃。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河面上风卷过,吹开雾,露出绝壁上的奇松怪柏,深色与山岩融入一体。 海浪的声音起起伏伏。 沈云顾看窗外,突然眼一眯:“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谢柯也愣住了,瞪大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盏血红色的莲灯。 一盏莲灯,跋山涉海,绕过惊涛骇浪,从天际载着烛火行来。 谢柯说:“等等。” 稍等过后,更为诡丽壮观的画面出现了。 不只是一盏,是两盏、三盏、四盏、十盏、百盏、千千万万盏,莲花灯型,火红烛芯,从天际随着波涛而来,穿透浓厚的雾气,微弱的红光聚在一块却亮得触目惊心。 水天相接的那一线已经通红,如盛开死海上的莲花,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两岸山上的所有声音变得遥远而空寂,灯火幽微,此刻却堪破天光,刹那红莲成海、成火,摧枯拉朽的艳丽。 鱼ji,ng老板上楼来添酒,就看着他们二人都齐齐望着窗外。 鱼ji,ng老板非常热情,道:“那是凤凰城的花神节,三年一次,可热闹了呢。这灯是要飘向不渡海的,一直到不渡海尽头,沿着天河行向上上天。每逢这个节日,人人都会写上自己的心愿,希望借莲灯传达给凤凰。” 花神节,没错了。 沈云顾闻言,轻轻一笑,“是么。” 鱼ji,ng老板道:“当然了。您别说,这花灯还挺灵的,真的每回都有许多人如愿。” 灵? 他在上上天就没有接到过一盏花灯。 沈云顾眼唇角扬起,视下的眼眸冷淡无波:“愚昧。” 鱼ji,ng老板一肚子话反驳,但不敢跟沈云顾说话,这个白衣服的年轻人身上总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他转过头,同谢柯道:“公子你等下是要去不周山么,若是运气好,还可以赶上此次的花神节呢。” 谢柯朝老板微微一笑,“当然。” 沈云顾微诧异:“你也信这花神节?” 谢柯回他:“不信。” 虽笑凡人愚昧不堪,但听到谢柯如此直白地否定,沈云顾心中又颇为不快。 谢柯慢悠悠地接上:“不过,我信凤凰。” 沈云顾拿杯子的手微一颤抖,骤然抬头,却是只看到谢柯的侧脸。谢柯正专注着窗外,黑发拂过男子看似温柔的容颜,可他散发出的气质,却孤僻凌厉地叫人不敢接近。 信凤凰么? 沈云顾唇角勾起,也看窗外,浅蓝色的眼眸中有笑意微光流过,像深海极光,他淡淡道:“哦。” 一壶酒后,谢柯不做逗留,重新回到船上。 孤舟继续前行,逆着河水,逆着上千盏莲灯。 等他们真正到达不周山时,已经是一月过后了。 到岸时是白天,芦苇开在沼泽地上,谢柯抬头,蓝天一望无际,似乎有神光九天之外。 如鱼ji,ng所说的那般,现在花神节还在继续。 凤凰城内繁荣一片,来往的凡人修士不知多少,街道向两边延伸,曲曲折折、熙熙攘攘,两边的楼台高阁紧挨一处,女子欢声笑语悠悠传来。贩夫走卒,迁客商旅,游历修士,各色各样的人杂会于此,呈现出凤凰殿前的盛世平安。 这座城镇很大,仅仅是从城门口走进中央,便已经是夜晚时分。 夜间一切都被渡上光彩。 灯火连成片,高楼笙歌不断,人群齐涌着一个方向而去,谢柯中途和沈云顾走散了,他求之不得。 随着人流,来到的是凤凰城的护城河边,河边一排皆是盛装打扮的女子,芙蓉颜、杨柳腰,衣裙曳地,眉眼盈盈处水光粼粼。她们将多年心绪写入莲灯,在最好的年华,用笔墨认真书写下最好的期待。 第39章 你会生气么 谢柯站在河边的杨柳之下, 明月挂天边, 他的黑衣融入夜色。 有一身着杏黄罗裙的女子, 提着一竹篮的莲花灯,朝他走来:“公子要只灯么, 不用钱。” 谢柯礼貌拒绝:“谢谢, 我不用。” 黄衣女子眉眼款款, 巧笑:“这花灯可不止用来写女儿家心事的,求功名、求姻缘、求平安、求富贵都行呢。” 功名富贵, 平安姻缘。 谢柯也笑, 满河的烛火落在他的眉宇, 几分凌厉都被柔化。 黄衣女子以为他要改变主意, 从篮子里掏出一只灯给他,却被谢柯拒绝。 这些他都不需要。 谢柯:“你将它们留给别人吧。” 他转身从河边离开, 金粉迷离的香在这条河便蔓延开, 夜风深凉,沿河而下尽是酒楼, 灯影花影映照河岸,添了好几分热闹。 忽然自隔岸高楼上传来女子的一声笑。 奢靡妖媚,尾音上扬,滟滟如十里宫花落尽, 余冷香恒久。 谢柯顺着声音望河岸望去。 红楼之上, 灯火通明,二楼临窗的位置,蓝裙女子抬袖掩唇、轻笑而笑, 她发上的金步摇曳着这一条河的明媚光波,落入含情的眼里,温柔如酒。 女子对面的是一个锦衣少年,正搂着她,与她贴耳调笑。 呢喃细语,夜话风流。 蓝裙女子抬眸,本想温柔地与少年凝视,却不想扫过一旁,与隔着楼栏、隔着灯火、隔着长河的谢柯对上眼。 她的笑容生生止在了脸上。 谢柯也有些惊讶,这都能遇上? 琼初比他更惊讶,一愣,然后快速地往后退一步,将窗户啪地关上了。 谢柯移开眼睛,往与此地相背的方向走。 这种情况他还是当作看不见好了。 他还记得当初琼初离开时的话,星夜下淡若飞雪“不周山的那位狐族少主,我想,我终究是要去见见的”,所以,现在,你又是在干什么呢? 相背的方向,低伏如野兽的群山,背脊森冷在月色之下。 穿行葱葱郁郁的低矮树林,渡过浓雾漫漫,越发靠近了天底下那座矗立不倒的至高山峰。 谢柯扶开眼前挡住视线的花枝,月明星稀的这个夜晚,连乌鹊声音都寂寥。 可凤凰神殿之前,依旧灯华满堂,人流成河。 唇角微微扬起而又慢慢冷淡下来,谢柯负手立于神殿之前,抬头,看它。 千年不倒的凤凰神殿,华光依旧,月色下平地拔高百尺,琉璃瓦织就巍巍宫殿。 殿门前,石阶三层,阶旁外,两棵桂树。 人人面色虔诚,人人心怀敬意。 谢柯看到了天边的明月,月色中天,还是当年。 风带来少女口中的祈祷。 不求姻缘,不求富贵,但求双亲身体安康,忧苦病痛远去。 有用么。 心中某些心思转瞬即逝,他也进了人群之中,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他前面是两位妇女。 互相寒暄过后,望着前方长长的人,一人笑道:“每年这个时候,总是最难排到的了。” 另一人接道:“是了,听家里的老人说起来,千年前人还要多的。” “可那时人多,凤凰神殿的内殿也还没有被封锁啊。容得下数千人呢。” 妇女愣了愣,也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 谢柯挑眉,心中有些思量。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他顺着人流入了宫殿内。 入宫殿,紫木高悬,香烟袅袅。 隔着人头重重,他第一眼望见的还是正对门口,墙壁上夺目璀璨的凤凰浮雕。赤目流转光波,映照隔世千年的尊荣。 他被后面的人推攘着,后面的一妙龄女子忍不住了,轻声道:“公子,您别愣着呀,后面还有很多人呢。” 谢柯没理她,径直往前走,在所有人跪拜的阶前也不停下。 静跪蒲团之上的人愣住,抬起头来,只看到少年一角黑色衣袍。 内殿就在这道墙的后面,赤色双眸是机关,千年前,这个时节,凤凰的眼会自动熄灭,打开内殿。 只是现在,留给世人的只有这一扇冰冷的墙壁。 还是不同了。 曾见他座下青灯长存,三千琉璃尽浮空中。 曾见他眸下红莲花开,廿载长恨尽归尘土。 如今,纵使人声鼎沸、此处华彩,也依旧风声寂寥,万物空濛。 他想用手去触摸那双赤色的眼,看看能不能打开内殿。 神殿内所有的人都抬起头,被眼前少年的大胆举动吓住了。 老人气得脸色通红,唇焦口燥。 “你快下来!” “你在干什么!” “这是对神的大不敬。” 断断续续众人反应过来,骂声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不敢往前,怕踏入神的禁地,便一直怒斥他,要他滚下来。 “这人在干什么啊,不要命了吗。” “就是。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疯了呢。” 最后,所有声音在他耳边都归于无声。 靠近凤凰浮雕的最后一层台阶,谢柯停下了。 黑衣少年面色苍白如雪,间气质凛冽,黑眸里戾气涌动、被压抑在另一种情绪里。 他唇角勾起笑意,有一种少年心性的顽劣。 你会生气么? 让我再次靠近你。 在犯下了那么深的罪过之后。 你会生气么? 重生之后,一次两次百次千次,告诉自己要释怀前世,可真正站到这个地方,却发现,所有的理智分析崩离。 他原来,一直,都不曾释怀。 你会生气么? 大概是会生气的吧。 可那又怎样呢。 你渡我成魔。 既已成魔,何惧渎神之罪。 谢柯抬脚,就要踏上最后一步,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察觉到一道视线从背后传来,眼眸一缩,他豁然回头。 众生万相,眼耳口鼻皆是幻影。 殿门外一轮月光森凉,落入那人的眼底,浅蓝色像一块通透的琉璃,照映他肮脏的欲望。 如烈火焚尽飞蛾。 他一下子动弹不得。 沈云顾也看谢柯——看他眼底的惶恐和悲凉,听所有人的咒骂此起彼伏,恍惚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柯的手指在衣袖里痉挛般蜷缩着,很久后,慢慢舒展,他一言不发从台上走了下去。 走入人群中,那些指责的话便声声入耳。 “滚出凤凰城!” “夭折了,要是凤凰生气了,惩罚的是我们啊。” 有人用手里的东西想砸他,谢柯挥袖,将所有东西隔绝自己三寸之外。 他面无表情走出神殿,对上沈云顾清冷的眼睛。 谢柯冷淡道:“走吧。” 沈云顾似笑非笑:“你到这里来,就是专门闹事的?” 一到这个地方,谢柯的内心就会变得很烦躁,没理他。 沈云顾回望了一眼墙壁上的凤凰浮雕,眼中微有冷意。他跟上谢柯,雪衣掠风、连带月色。 他问:“你刚刚想干什么?” 谢柯:“关你什么事。” 沈云顾:“你那时方说你信凤凰,你的信仰真廉价。” 廉价不廉价你说了算? 谢柯:“闭嘴。” 沈云顾还是头一遭被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几分稀奇,他笑道:“恼羞成怒了?” 谢柯:“”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只是桂树微香,月色微凉,沈云顾一袭雪衣,浅蓝的眸子里却流转笑意,清浅温柔。 一瞬微愣后,谢柯沉默了。 谢柯在一间客栈里点着灯火。 风吹过支开的窗,带来金粉香、迷离奢凉。 谢柯不用抬眼都知道是谁来了。 伴着月色入户,她水蓝的衣裙漾开似碧波大海,黑发直落身后,点翠映照眼眸光波,盈盈醉了一夜的长风。 琼初进来之后,也依旧一言不发,静静站在窗边,融入夜色。 谢柯对于她总是莫名其妙出现这一点有些无法理解,“有事么?” 琼初看他,嘴角扯出一个微微僵硬的笑,轻声说:“谢哥哥。” 谢柯没应她,就看着她。 换个称呼吧姑娘。 琼初突然道:“他说三天后就带我上不周山。” 谢柯:“哦。” 琼初说:“你要和我一起么。” 谢柯反问她:“为什么?” 琼初一愣,随后用笑颜掩饰:“因为谢哥哥对不周山也很在意,不是么?” 谢柯:“我一人也可以上山。” 琼初的语气认真而无奈:“谢哥哥,现在不可以了,狐族在山外设了法阵,外人不得入内。” 谢柯不说话,若有所思。 千年之久,这里变化居然那么多。 内殿被封,不周山也进不去了。 琼初见他不说话了,内心一喜,道:“谢哥哥要答应我么?” 谢柯沉默了会儿,道:“那我该以什么身份。” “啊,你答应了。”偌大的狂喜涌上心头,琼初忍不住惊呼出声。眼中的光芒纯澈干净,似带少女的温柔甜蜜,她笑道:“我叫你谢哥哥,那么你当然是做我的哥哥了。” 谢柯道:“你就算是入了不周山,想接近那个人,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琼初摇摇头,“这个不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柯很多时候都看不懂琼初,不过也不需要看懂。他不说话,琼初也不说话,一下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 琼初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盏花灯出来,红色花瓣艳艳,在她洁白手心绽放,“谢哥哥有许愿么?” 谢柯摇头道:“我不信这个。” 琼初眨了眨眼,有些俏皮:“可我帮你许了愿。” “” 琼初眉眼弯弯:“是不是很感动。” 谢柯礼貌性冷淡问了一句:“许了什么?” 琼初说:“许愿你开开心心,不要一天到晚板着脸啊。” 谢柯:“”一天到晚板着脸的人不是他好么。 待琼初走后,谢柯眼睛认真观察着掌心脉络,陷入了很深的思绪。 五蕴藏火他也只是在古籍上看到过,不知如何炼制,现在集了怨憎会、生之苦,法力就已经上升了很多层次。 若真八苦皆俱,怕是可以恢复前世所有的能力。 三日后上不周山,他现在不是很急,也有很多时间去观察和打听剩下的火。 …… 凤凰城现在一片安宁,人们口耳相传的都是千年前的鬼怪邪祟。 说起了寺庙壁画上吃人的女子。 说起了巫山之前突兀的坟。 谢柯垂眸,饮尽杯中茶。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6节 自楼阁上往下望,然后视线一顿—— 他看到了老熟人。 一袭素净僧袍,在一众佛修的拥簇下,他依旧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眼眸深邃,面色慈悲,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如春日暖阳冬日轻雪。 绕开匆匆行人,一众僧人进了对面的客栈里。 凤凰城每天来来去去的人都非常多,不会有人注意他们。 谢柯在想,他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一直以来心里就对沈云顾的出现有所疑问。 ——沈云顾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他身边,还跟随他来到凤凰城。 现在戒慧也来了,总感觉,离事情的真相已经不远。 凡人还在夸夸其谈,那画上女子的唇是如何鲜红,一摸,竟然是真的血。 谢柯留意着戒慧的动作,夜半三更时,只见戒慧突然就离开了客栈,往城外走去。 这大半夜的,他要干什么呢。 谢柯跟了过去,越走越熟悉,竟然是去巫山的一条路。 沿途他还看见了那座千年不倒、积满杂草的坟。 鸟雀发出怪叫声,树影森森。 他见戒慧手指捻动佛珠。 在坟前稍稍停留,而后上山去。 巫山千年前曾经因闹鬼之事而被荒废,直至某日,山下猎户突然发现那鬼庙一夜之间倾塌,想来是有好心的仙人路过此地,帮他们除了妖魔,村民不再害怕,巫山这才开始热闹起来。 戒慧大师在一片废墟前停下,倾倒的墙壁、飞檐碎屑隐藏杂草之间,草已经长得很长了,高过人的腰。 他神色悲悯,轻叹道:“你唤我来,是为了什么呢?” 长草摇晃,带着另一个世界细微的声音。 戒慧大师叹了口气,道:“好。” 他坐了下来,佛珠在手中慢慢转动,闭上眼,嘴中念念,刹那金色的光芒遍布周身。 在金色的光芒之后,废墟上慢慢现出了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穿着紫衣,低声哭泣。 谢柯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个女人哭得断断续续,将前生悲喜,说与千年后的一陌生僧人细听。 本是良家女,无忧又无虑,偏偏爱上了只野心勃勃的中山狼,为助他金榜题名,给了毕生家当。终等得故人衣锦还乡,却换得三梳断了命。 她化作厉鬼,在他与知府女儿新婚之夜,杀了所有人。而后又变山间野鬼,寄住古寺墙画之上 ,吃着过路人的心。 日子太久,就忘了初衷,直至千年前被那黑衣少年杀死,只余一丝魂魄,飘荡废墟间许久,才开始想起了前生种种。 作恶多端,根本不能超生,但求一个魂飞魄散,不再受这煎心之苦。 她最后,终于在月光里抬起头来,依稀卖茶少女模样。 长发绾成辫,两颗红红的珠子是人的眼,似哭似笑,神志不清。 戒慧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紫裙女子消散天空之间。 随后,他转过头来,看着谢柯。 他不问谢柯为何会在这里,像是早就知道答案。 谢柯微笑地打招呼:“好巧。” 戒慧也笑,道:“不巧。” 谢柯道:“戒慧大师是被这女鬼的魂魄招过来的么。” 戒慧道:“嗯,我到了这地后就一直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说话,今夜不堪其扰,才走了出来,依着她的指引来到这里。” 谢柯说:“这女鬼作恶多端,魂飞魄散岂不是便宜了她。” 戒慧笑:“可她的怨气在这里,对周遭的百姓也不好。对于凡人而言魂飞魄散是最严酷的刑法,于她却是解脱,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谢柯听了,目光冷淡看了一眼弥散在空中的紫色烟雾。 戒慧起身,和谢柯并行,素色衣袍翻飞,眼眸含笑,声音清透:“我知道沈道友在这座城中,便猜测到了你可能也在这里。” 谢柯道:“是吗,戒慧大师来此地是有事情么。” 戒慧说起这个,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谢道友可还记得,十几年前狐族入侵武陵源一事?” 谢柯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个。 戒慧道:”当年狐族伤我谷内弟子无数,这笔账,也是时候该算算了。” 谢柯笑了一下。 突然就心血来潮想翻旧账?真有那么巧的事么。 骗谁呢。 但他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狐族诡计多端,戒慧大师对付他们可要小心。” 戒慧柔和地朝他道:“这事谢道友无须担心,此次前来,也不止我禅隐谷一门。” 谢柯停下脚步,“你是说,武陵源来了很多人?” 戒慧道:“嗯,这一回,势必要让狐族血债血偿。” 谢柯突然觉得好笑,难得,不周山的狐族,居然有朝一日会落入现在的局面。凤凰涅磐之后,狐族也是真的越来越不争气了。 戒慧又道:“谢道友呢,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谢柯不想加入他们,只是笑笑:“没什么,就看看风景罢了。” 月上了中天,群山万壑皆无言,唯风冷寂。 途中,谢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狐族当年为何要夺佛火呢。” 戒慧的手指微微颤抖,随后,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里莫名的光。 沉默良久后,他轻声说:“其实我与那狐族少主,也算旧识。” “哦?” 戒慧道:“早年他受了重伤,化成原形倒在禅隐谷外,我那时年幼,便把它当宠物收养了下来。” 谢柯笑道:“戒慧大师真是慈悲。” 戒慧道:“年少无知罢了。” 戒慧大师下山,问谢柯是否要一起,谢柯笑着拒绝了。 看着戒慧大师身影消散在路尽头,谢柯才低头,他指尖窜出一团小火,上面浮动着紫色的烟,这紫色的烟近不了戒慧的身,却能被他捕捉。 紫烟里慢慢浮动出诡谲的黑气,黑气涌动,扭曲成一张人脸。 谢柯的目光冷淡,一千年了,这鬼怪害人的方法倒是有所长进。 她若真的魂飞魄散,那就不会有这些紫色的烟了。 人脸发出一声婴儿的哭声,最后从挣扎地从谢柯的手缝里飘了出来,往北边走。 谢柯跟在了它后面。 紫烟往山的的背后飘,巫山之后是黑魆魆的一片树林,山势复杂,雾气也不轻,但谢柯却紧追不放。 那团紫烟见怎么都甩不了谢柯,发出一声怨恨的嚎叫,在树林尽头的一块石壁上盘旋,一层一层,烟的上方则出现了一个女婴的头,眼睛细长,恶毒地盯着谢柯。 谢柯说:“看我有用么。” 本来可以阻止戒慧,但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谢柯住了手。 他等到现在,就是想看看这女鬼身上,到底对应的是什么火。 女婴不能发声,张着嘴咒骂,露出细而密的牙齿根本不像人类。 谢柯靠近她,一把抓住女婴头的下方,那紫烟有了实体,腥臭而黏shi,握在手里就像是拽了一条蛇。 女婴突然癫狂地张嘴,咬住谢柯的手臂,但牙齿触及皮肤,就被一道炙热的红光逼得松口。 “还想咬我。” 谢柯似笑非笑,往前又走了一步,他五指用力,就要吧这女婴的头和紫烟分开。 在最后一刻,一直挣扎着做痛苦状的女婴却安静下来,细密牙齿上慢慢流出血,她诡异地笑了。 谢柯一愣,随后眼前有黑色的雾一闪而过。 他的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那女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一下子头也融化在紫烟里,钻入了地下。 谢柯低头,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脚被东西缠住了。 那东西一点一点从地下冒出来,一团一团,是女人的头发。 紧接着,从头发里面伸出了一只惨白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蛆虫在一层皮下面涌动,这只手拉着谢柯往地下走,只是还没拉动,就已经被火焚烧尽了,手和头发都发出一声怪叫。 地面轰隆隆地震动,石壁缓慢移开,一条缝隙咔咔咔地延伸到谢柯脚下,尘土一层层倾塌,竟是形成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谢柯轻声道:“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想也不想,往楼梯下走去。 谢柯紧跟着紫烟往下走,直到漆黑的通道底部,他感觉踩在了一团软软的东西上,缠着脚,不停涌动,谢柯借着掌心烛火,低头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头发。 铺了一地,大概死的人要乘以千记。 谢柯皱眉,往前走,这些头发都不敢靠近他。 紫烟绕啊绕,绕到尽头,到了一个拐角处,就在谢柯要追上时。 突然拐角处伸出了一只有人类手掌大小三倍的手,惨白泛青,把那一团紫烟拽了过去。紧接着咀嚼声,一声一声在隔墙想起,伴随唾液的粘稠感,听得人头皮发麻。 谢柯想看看是什么鬼怪,但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了。 一阵力不从心的眩晕感传来。 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全部都被封印了,甚至掌心的火也慢慢熄灭,到这个地宫,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凡人。 谢柯察觉不对,往后走。 轰隆隆—— 伴随光线一寸一寸降低,他豁然回头,遍地的头发丝,将开口处挡住了。 一片漆黑,唯有离他一米之内,隔着墙的咀嚼声非常清楚,粘稠而诡异。 这是遇到麻烦了。 谢柯不再往前,转身就走,那隔墙的怪物正不紧不慢地吞噬着,也没有理他。 这个地宫错综复杂,他绕着相反的方向走,走到尽头,看见了一栋宅子。 谢柯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认真地看,确实是一栋宅子,木头都是猩红的,周围黑魆魆,血色笼罩着宅子。 谢柯往四处望了望,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这栋地底下的鬼宅。 他进来得时候是晚上,现在大概也是晚上,宅子里有的窗户已经烂了,红色的光是宅子走道上的灯笼,照进房间,每间房子都空空如也,没有人。 谢柯一一看过,最后在一间红光最为微弱的房间前停下。 门槛前有一团漆黑干涸的血,地上飘落着一个纸剪的喜字,房间的装扮也像是新房。 桌子椅子床都在,地上到处都是凝固了的血,甚至jian了墙上、灯上、房梁上,能够想象在这间房间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残酷景象。 靠窗的地方是一个梳妆台,铜镜碎了,一半都被覆上血迹,胭脂盒、梳子都凌乱在桌上,一把桃木梳上,还缠有几根头发。 谢柯还没怎么观察,突然就听到了脚步声,是那种拖在地上行走的声音,很重。慢慢靠近这边。 它来了? 谢柯站在梳妆镜前,屛住呼吸。 灵力全无,火也被封印,若是那怪物真想杀了他,那么他也就只能殊死一搏了。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廊上红色的灯笼晃啊晃,整个房间的光线也晃动,叫人眩晕。 谢柯偏头,看着墙上映出的那怪物的影子,大约有两米高,好像还是个人的形状,披着头发,穿着衣服。 他正思索着,一转头,刚好对上了铜镜。 铜镜映出了外面门槛口那女人空荡荡的血红色嫁衣,没有腿。 紧接着,那嫁衣突然又不见了,像是瞬移之术,猛地消失了。 谢柯心里却根本没有松气。 他低着头,打量着房子,突然心中察觉一股凉意,从头顶传来。 他的手指不自主搭上了桌沿,一丝黑色的头发掉到了他的眼前。 他抬头。 对上的是一个两米高的女人的脸。 女人扬着诡异的笑,猩红嘴角都快要挂到眼睛下,眼睛里全是怨恨和饥饿。她隔着窗,一身嫁衣,披头散发,手指从谢柯头顶,想要伸进窗户把他拽出来。 谢柯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还想着对策,却突然听见女人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伸进房子就整个人一哆嗦,眼里浮现出恐惧,猛地收回手。 她不再笑了,神情焦躁,而看着谢柯的眼神却全是贪婪和渴望。 女人想把头伸进来,直接用舌头卷走谢柯,但她身体的任意一个部位,只要一入窗,就像是被某种东西牵制一样,整个人嗷嗷大叫。 谢柯在远处冷眼看着,看着女人在窗外来来回回,最后眼神y郁恶毒像是毒蛇一样盯着谢柯。 久了,她忽然脸上又挂起了诡异的笑,慢悠悠地离开。 谢柯动也没动,根本就不靠近窗户那边。 傻子才信那女人真的走了。 果然,就在三秒后,那怪物又从黑暗中跳了出来,猛地张大嘴,伸着长舌,往窗户那里一卷。 卷了个空气。 谢柯: 傻子。 女人和谢柯隔窗而视。她的眼睛没有眼白,全是黑的,恶毒又冰冷,最后一脸y郁地离开。 女人又出现在了门口,这下子,谢柯看清了她的全貌。 两米多高,穿着嫁衣,嫁衣上一块一块的黑色的痕迹,头发乱糟糟却很厚,厚到像是一层被子,压得她弯着身体。 没有眼白,嘴巴很大,大到嘴角都快要贴近耳朵。 女人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却对这间房子充满恐惧一般,来来回回不敢进来。 谢柯干脆走到了房间的最里面,床铺上全是血,那种气味很叫人难受,他坐了下来,靠着床沿。 那女人进不来却也意味着他出不去,总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谢柯根本没有困意,就这么想东想西。 直到隐隐有天光透过,宅子里的红灯慢慢熄灭了,而那女人,眼神癫狂而恶毒地看了他一眼,身体一点一点化为幻影,消失在天光里。 谢柯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看来这邪物不能存活在白天。 他从地上起来,走出门,发现这栋宅子在白天又破旧又安静。 出了宅子往上看,天上居然是光滑的石壁,也不知道这光是怎么到地下来的,但确实是白天没错了。 这栋宅子建在中央,只占了这地洞的一个偏室,足以想象这里有多大。 越在这里呆久了,谢柯越是觉得不安,他寻思着还是找到出路在说吧,鬼知道今晚那个女人要怎么对付他。 他借着光,用手指在墙壁上留下痕迹,以免找不回回来的路。他往左走,沿着隧道,越往前,越觉得有一股恶臭迎面而来。 什么东西。 谢柯的手滑过墙壁,沙土簌簌落在了他的手里,脚下的路也越来越软,像是踩在了泥沙上。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藏在流沙里。 谢柯低头,看到了一块人的腿骨。 继续往前,直到出了隧道,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 流沙堆里,是成千上万的人的白骨,被生生活埋在土里。 乍一看,令人头皮发麻。流沙还在动,仿佛下一秒这些骨头就要动起来。 这怕真的是个鬼窟了。 谢柯弯下身,手指剥开流沙,就看到了一只人的手。 显然,在被活埋的时候,他们还在挣扎。 这种地方一般都会有怨灵作祟,只是这里却安静的异常。 谢柯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这种头晕来的非常莫名其妙,恍惚间还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他拿着那只手骨,眼前微微晃动,恍惚间,坑的旁边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面色青蓝,眼睛都要瞪出来,他朝他诡异的笑。 他拿着的不再是手骨,而是一只青蓝色的手,然后猛地脚下流沙一动,那个坑边的人死死拽着他。 要把他拽下坑里。 紧接着,一阵熟悉的冰雪琼枝般的气味弥漫在了身边,一只手捂住了他的鼻子,那人冰凉的长发落在了他的肩头。 冷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别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几天一直万更√ 定时凌晨两点发,早上可以看。 争取六月底完结这本。 谢谢还留在这里的所有人,鞠躬 仙女们六一节快乐呀 第40章 古宅 谢柯迷迷糊糊, 也真的听了他的话, 屏住了呼吸。 没有再吸进去脏东西, 眼前的视线清晰,那个窒息而死的人脸色扭曲又恶毒, 消失在视线里。 他出了一身冷汗, 将手里的手骨丢了。 那人把手松开, 在一旁冷笑:“我若是不来,你怕是要与他们一起下去了。” 谢柯看他, 非常震惊, 低低说了句:“谢谢。” 沈云顾却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下次别再那么蠢。” 谢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云顾, 但原因不重要:“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出去再说。” 沈云顾神色漠然,事不关己般:“你以为这个地方是想出去就出去的。” 他手指一指身后, 只见本来一条通向上面的楼梯, 一点一点被下落的沙堵住了。 谢柯挑眉:“这里很危险,你我与凡人无异, 而且” “而且这里晚上还有鬼怪作祟是么?”沈云顾漫不经心接下了谢柯的话。 谢柯:“对。” 所以你为什么还那么漠不关心! 沈云顾像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光影下浅蓝的眸子里尽是轻嘲,道:“我要是出不去,就不会进来了。” 谢柯沉默了会儿, 问:“你有办法?” 沈云顾往前走了一步, “跟着我。” 谢柯犹豫都没犹豫,跟上去,在这个地方, 他也不得不信他了。 地宫很深,而且很大,暗室一间接一间,隧道一条绕一条。 从万人坑里出去后,沈云顾带着他绕到了一个有浓烈气味的洞前,气味熏鼻,是那火烧过后的味道。 山洞口都被烧焦,黑成一片。这一回谢柯留了心,屛住呼吸,若是真吸进去了这里的东西,怕是又要出现幻觉,看到一些鬼怪了。 真的进去后,谢柯发现自己猜错了,即便是屏住了呼吸,他还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山洞的尽头,熊熊大火燃烧,无数双手臂在火中挣扎。 □□着、尖叫着、还有女人崩溃地大笑,火滋滋响,烟熏火燎里,谢柯看到那一团火仿佛化了形。 成了一个被火烧烂了皮,只剩焦黑血r_ou_的人,眼睛绿油油,看着他,有粘稠的液体从他嘴角落下。 谢柯一愣,然后拽住了沈云顾的衣袖,说:“等等。” 沈云顾疑惑地回头:“怎么?” 谢柯和那双绿色的眼睛对视,压低声音道:“前面有些古怪。” 沈云顾低头,就看着谢柯牵扯住他衣袖的手,语气平静:“你看到了什么。” 谢柯:“火,还有一个被火烧焦了的人,它在看我们。” 沈云顾的唇角扯出了一丝笑意,从鞘里抽出长剑,在焦黑的墙壁上画了一个记号,对谢柯道:“我们走吧。” “???”谢柯不明他意,点了下头。 他们转身,下一秒谢柯就听到了火的呼啸声,炙热的感觉能逼下一层皮。 有什么东西的动了,一点一点靠近他们。 谢柯眼眸一冷,第一次主动牵起沈云顾的手,快步往前。 沈云顾一愣,却也明白了谢柯的意思,两人几乎是跑出隧道的。 出了隧道的一刻,谢柯转身,豁然就对上那快要冲出来的怪物,怪物没有皮,脸上红红白白,青色的黑色的。 它张大着嘴,却不能出洞,在洞里面用绿色的眼睛怨恨盯着他们。 谢柯看他:“这地方所有的邪祟似乎都被镇压了,我昨夜遇见的女鬼就不能进房子,今天这怪物也不能出洞。” 沈云顾笑了一下,眼眸不知道望向何方:“他们要是能出来,我们也不用活了。” 谢柯四处看了看:“接下来去哪?” 沈云顾道:“等下可能就要黑了,先回你说的那间房间吧。” 谢柯点头:“嗯。” 他为了防止迷路,专门做了标记,沿着路往回走,只是还没到那宅子前,光线就已经一分一分暗下去了。 谢柯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地宫里传出风刮过发出呼呼的声音。 红色的灯光绕过走道,落到了他们脚前,同时,还有一道影子。 昨夜里出了那样的事,想也知道,那女人不会再让他进那间房子了。 猩红的煞气的鬼宅前,两个灯笼摇摇晃晃,女鬼就站在门前,与门齐高。 她嘴里发出磨牙的声音,来来回回,乱糟糟的头发拖在地上,就在等着他们回来。 谢柯一愣:“还要进去么?” 沈云顾眼眸冰冷看着那女鬼,“我去引开她。” 谢柯脸色一变,阻止他:“你疯了?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沈云顾:“她迟早会发现我们的。” 谢柯偏头还想跟沈云顾说些什么,忽然就见沈云顾眼眸一冷,一推手,直接把他往后推了一步。 他原来站的地方,地上有头发一根一根冒出来。 回头看,鬼宅前的女鬼头已经转了过来,眼里全是恶毒和怨恨。 她的头发扎入土地,从另一头冒出来,就要缠上谢柯他们的脚。 谢柯紧贴着墙,等着趁女鬼靠近之时,一个弯身,从她扬起的手臂下穿了过去。 “走。” 沈云顾冷静地声音从耳边传来。 谢柯在地上翻了个跟 头,也没犹豫,直接就冲进了鬼宅里。女鬼大怒,转过身就要去扑上去抓谢柯,突然感觉头皮上一阵剧烈的痛,回头,就见一柄长剑直接cha在了地上,绕着她的头发。 沈云顾在黑暗里,手指在墙壁上一划,然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 女鬼发出嚎叫,拖着身体跟上。 谢柯几乎是跌跌撞撞进了那间房子。 一边跑一边有什么东西慢慢清晰。 新房,鬼宅,女鬼。 那紫烟确确实实是被这女鬼吞了进去,无论她是不是故事的主人公,都会受其影响。 这件新房大概就是她杀死书生和知府女儿的地方。 女鬼怕的是什么? 谢柯一步一步走进梳妆镜前,看着那把梳子。 他这回才真正地看清了,梳子上不仅有头发,还有很干涸已久的血迹,而在梳子缝里刮不下的脏东西,像是人的皮r_ou_。 那女鬼是被书生活生生用梳子刮死的。 三梳断了命。 谢柯拿起梳子,往外跑。 等他出了鬼宅,只有空荡荡的红光。整个地宫错综复杂,他也不知道沈云顾跑去了哪里,谢柯心微有焦躁,冷静下来后,发现了沈云顾画在石壁上的记号。 周遭黑暗一片,他根本就看不清路,只能摸索着记号慢慢往前走。 记号终止在一条前往地下的通道前,有微弱的青光从通道口亮起。 谢柯往下跳。 “沈云顾。” 他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 有了光后,谢柯看到了地上一条拖得很长的血迹,血迹还未干,只能是沈云顾的了。 他呼吸顿了顿,握着梳子,快步向前。 一阵白光亮眼,他的脚步踏入了水中。 眼前是个偌大的洞x,ue,血色透明的水到膝盖处,水中央有一棵树,很高、很大,树冠充斥着这一方密室。 每一篇叶子都散发莹莹绿光,鲜翠欲滴。天壁的石头发出皎白光线,把世界照的清晰。 谢柯看到了那个怪物的背影,她正低着头,黑色的头发浮在血色的水里,不断冒出散发恶臭的泡泡,怪物呼气,发出诡谲的声音,近似人类笑声。 谢柯和沈云顾的目光对上了,他倚靠着树干,浅蓝的眼眸望向他。 水纹发生波动,怪物隐隐约约发现了不对,转过身来。 就是现在。 谢柯跑了过去,从女鬼身边,跑到了沈云顾跟前,一手拽起了他。 女鬼勃然大怒,扬起手,想要把他们一把抓住。 谢柯直接把梳子丢到了她身上。 本来平平无奇的梳子,再触及女鬼的一霎那,突然散发一阵猩红的光,梳子上所有的梳齿都仿佛变成了锐利的钉子,直接cha入了女鬼的脑门上,血顺流而下。 女鬼一声大叫,蹲了下去,在原地挣扎。 这时,谢柯的手突然被人反握。 咔。 浮霜剑入树干,沈云顾借它,一跃跃上了树枝头,翠绿的光落了满身,他握着谢柯的手,声音冷淡:“上来。” 谢柯望他,不做迟疑,也上去了。 女鬼在血池里痛苦嘶喊,那梳子最后终于被她从脑门上拔了下来,牵扯出一大块皮肤,上半脸直接没皮了,十几个细密的洞在上面,一直流着血。 女鬼怨毒地望了他们一眼,跌跌撞撞离开了这里。 谢柯松了口气。 他闻到了血腥味,低头,只见沈云顾的手臂上全是血迹。 这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沈云顾也很嫌弃,奈何不能用法术清理,脸色非常不好。 谢柯想说什么,沈云顾却先道:“沿着这棵树往上爬。” 谢柯:“什么?” 沈云顾的脸在冷冷白光下浮上一层霜,微蓝的眼眸流转绿光,漂亮得惊人,他几乎是贴着谢柯耳边说的:“上去,快没时间了。” 树的顶端,绿叶如冠,在一片莹莹绿光中,谢柯却看见树主干上有一个黑色的洞。 沈云顾随手摘取了一片叶子,靠近那个黑色洞,光线把那里照明。 谢柯瞳孔一睁。 黑色洞里,是一张人脸,已经和树木融为一体,但眼睛、鼻子、嘴巴,五官分明,甚至可以看出死者原先惊恐的神情。 谢柯问:“这些都是什么。” 沈云顾似是很满意这个发现,水红的唇角勾起,“很好。” 他将那片叶子扔了下去,重新在树干上坐好,跟谢柯解释:“这里,应该就是百年前狐族布下的五行通神阵。” 谢柯一愣。 五行通神,即便是在前世,谢柯也只通过古籍有所了解罢了。 金木水火土,活埋、焚尸,水溺,还有这棵以人躯培养的树,以极恶的手法集聚人间怨气,为求与神交流。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7节 通神。 谢柯隐隐约约猜到了,却觉得荒唐,不敢置信。 沈云顾轻哼一声,带着明显的嘲意:“通神?这通鬼还差不多吧。” 谢柯喉咙有些干。 沈云顾却偏头,眼带笑意:“狐族试图用这种方法苏醒凤凰,也真是,不自量力。” 谢柯笑了一下,眼睛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千年前凤凰第三次涅槃,于无渡海,狐族失去了庇佑神日渐衰落。 没想到,居然被逼到了用这种邪术的地步。 见谢柯没说话,沈云顾冷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进这里?” 谢柯别过头,他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刚刚听闻的信息上,对沈云顾的嘲弄也不气,道:“这一回,多谢你了。” 沈云顾看他一眼,别过头。 在这里灵力被封如凡人无异,沈云顾失血过多,又与那女鬼追逃很久,到现在也有些累了。 他按住谢柯的肩膀,轻声说了句“别动”,便闭上眼,靠了上去。 “”谢柯。 沈云顾冰凉的长发落在了他肩头,呵出的气息微冷,竟是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坐在树杆上,抬头是一片翠如玉石的叶子。 皎白的光落了下来,谢柯偏头,只看到沈云顾浓密微卷的睫毛,有着雌雄莫辩的艳丽,可即便睡了,他身上的气质也冷冽,如锋芒如霜花,叫人难以接近。 谢柯不想叫醒他,他低头,看着树下面血色通透的水。 心中万般念头转过。 苏醒凤凰么? 沈云顾搭在谢柯肩上的手自然落了下来,楼住了谢柯的腰。 “?” 谢柯想把他的手移开,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却又怕惊醒沈云顾。 想了想,放弃了。 随他吧。 谢柯也有些累了,靠着树干,闭眼睡了起来。 他刚闭上眼睛,沈云顾的眼睛却是缓慢地睁开了,浅蓝眼眸里光影流转,若深海极光,美丽而深远。 没什么表情,靠在谢柯的肩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第二日,谢柯醒来时,沈云顾还在他旁边,衣上的血迹都被洗干净了,白衣净落,衣袂翻飞,玉冠一丝不苟。 他拿这一把梳子在细细观察——正是昨夜谢柯从那间房子里拿出来的梳子。 沈云顾察觉到谢柯醒了,举起手里的梳子:“这梳子有什么古怪之处么?” 谢柯顿了会儿,道:“我是追杀一个恶灵误打误撞进入这里的,那恶灵前生是被人用梳子害死的,之后被那女鬼吞噬,所以我猜,那女鬼不敢进那门,大概也是因为梳子的缘故。” 沈云顾笑了一下,垂眸:“嗯。” 谢柯回到正常话题:“我们要怎么出去?” 现在估计已经是白天,欲明未晓的天光里,沈云顾笑起来,褪去冷漠,干净明亮,似有温柔流淌在眉梢。 谢柯别开视线。 沈云顾手指一指洞门口:“自然是要先把五行所对应的地方找出来。” 谢柯点头:“还差金和水。” 沈云顾低头看着树下的水:“沿着这它的源头走,应该能找到五行中的水。” 他们跳下了树,古树底下的水颜色是深浅不一的,他们淌着水往深处走,果然,所有的水都是由一个地方涌出。 一块巨大石头挡住了洞口,血流渗过石缝,涌入这里,灌溉大树。 沈云顾和谢柯将这块石头推开,一股恶臭便迎面而来。 血流浓得发黑,走进去,淹没人的膝盖。 有气泡冒出又破的声响不断响起。 一路往前走,看到的,果不其然是一方血池,腐尸的臭味熏天,皑皑白骨累积在血池底,甚至有一部分冒了出来,在正中央。 看了一眼后,沈云顾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石,将血池里的一滴水滴入里面。 就在这时,血池的水越来越热,隐约有要沸腾的迹象。浓郁的血水慢慢扭曲,有黑色的气体从血池上冒了出来,带着强烈的恶臭。 水慢慢凝固,双腿卡在其间不得动弹。 妖风一阵,血池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几乎要把整个山洞堵塞。随着气泡越来越大,里面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晰。是交缠扭曲在一起的r_ou_团。浮肿的身体,苍白的脸,从微微发青的人皮下还能看到密密麻麻涌动的蛆,人被折叠,手缠着别人的腿,腿又交缠上脖子,形成这样一个叫人看了就头皮发麻的东西。 噗。 非常轻微的一声响,气泡破了。 谢柯脑子里的弦瞬间崩了起来。 就在这时。 沈云顾忽然猛的把他往墙上一推,然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鼻。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叫谢柯愣住。 沈云顾的掌心冰冷,在幽微的密道里,低头,眼眸深而广远。 清冷如深雪梅香的气息萦绕鼻尖。 沈云顾鬓边的长发落在了他肩上。 这样近的距离,在此刻,却叫人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 沈云顾这是在叫他别发声。 气泡破了后,那个r_ou_团活了过来,在水中缓慢地走动,它一动,又从水里拖出了另外一截身子,同样是溺死的人乱七八糟缠在一起形成。 谢柯摒住了呼吸。 背后靠着石壁,石壁shi滑y冷,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隐约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滴了下来,是一滴水,却又不是水,触及皮肤,只觉得火辣,刺痛。 谢柯不敢用手去抹,发出任意的声响,都有可能会惊动这个怪物。 水滴缓慢从额角划过,延路如刀锋刺开皮r_ou_般疼痛。 谢柯立马闭上了眼睛,为了让这滴水不到眼睛里。 水却沿着眼角开始往里面渗。 谢柯咬舌,把自己逼出眼泪。 嘴里有了血腥甜的滋味,痛苦刺激眼,不自觉shi了。 还不够,他咬着舌头,再欲用力。 突然,这时,他眼角,传来了冰凉而温柔的触感。 像是吻过一朵花。 或者轻扶一片水。 谢柯睁开了眼,他本就在逼泪,此刻眼眶微红,蕴着水光,在这样的环境里,有种别样的美。 沈云顾垂下眼睫,眼眸在黑暗处深如古谭。 他微微伸出舌尖,将那一滴泪舔去。舌尖来炙热的感觉,由经脉,一直延伸到了心中,最后,有奇特的感觉。 想了会儿,他明白了,这种感觉,是难过。 初识七情六欲,第一次真实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幽暗的隧道,血腥的河流。 沈云顾没有说话。 谢柯也没有说话。 怪物寻了一遍后,又慢慢的沉入了血池,重新陷入长眠。 良久,谢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沈云顾垂眸,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活动:“举手之劳而已。先出去吧。” “……好。” 谢柯对此阵只稍有听闻,不知破解的方法。 沈云顾出去后:“对应土、火、木、水四者的位置,中心点,就是破阵点。” 谢柯道:“那金呢?” 沈云顾挑了挑眉,道:他只完成八成,我入阵前,五行只察觉到了四行,似乎少了金。” 谢柯目光沉了下去。 结合四行的位置,算出正中心点后,谢柯和沈云顾都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惊。 中心点赫然就是那栋鬼宅。 再准确一点,是那栋鬼宅的庭院中央。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不少。 沈云顾道:“我们到那里时,估计那妖怪已经出来了。” 谢柯道:“梳子还能治她么?” 沈云顾想了想,摇摇头:“很难,毕竟两个鬼终究不同。因为吞噬带来的影响只能坚持一会儿,两天时间已经足够她适应了。” 谢柯点头。第一晚上,那女鬼甚至连梳子所在的房间都不敢进去,但是昨夜里,却已经可以直接用手把梳子扯下来。 沈云顾朝他笑:“没关系,我们动作快点就行了。” “好。”谢柯总觉沈云顾身上有所变化,但这种变化又不是特别清晰。 夜晚如期而至,鬼宅前的红灯又亮了起来。 他们在暗处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看到女鬼的身影。 是以为他们还在那树上,所以没有回来么? 那正好。 庭院的正中央,是一口落满了灰尘的缸。 初始不在意,现在看来越发觉得这缸的位置有些古怪。 把缸推开后,一个早已被磨得快不成样的图案出现在他们眼前。 细看,图案是一个十字,十字的四个端口,都有早已干涸的血迹。 缸下的这方土地颜色也明显与周围的环境不同。 沈云顾蹲下身,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些东西,沙土、焦石、树叶、以及放在玉石里的血水。 依次放入十字的四个方向。 沙土焦石树叶玉石都慢慢地被土里渗出的血淹埋,然后消融,十字忽然发出耀眼的金光,整个地宫都震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只是响声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云顾神色一冷:“还差一样。” 谢柯明白了:“差金。” 金虽然未成形,但毕竟真实地存在这里。 剧烈的震动后,传出了一声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声音不是从门那里传来,而是在他们背后,走廊的尽头,那个昏暗的新房,谢柯第一晚躲进去的地方。 二人在庭院中央抬头。 那个女人把门框都挤碎了,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她的头发压弯了身体,脸上y森森地。 她没有脚,嫁衣空荡荡浮在空中,指甲很长,大约有半米,直接刮在了土地上。 女人这两天的耐心都要被他们完完全全耗尽了,满脸的怨毒和焦躁,直接冲出来,奔向谢柯。 谢柯躲在缸后面,女人的指甲直接刮破了缸,缸一瞬间粉碎,水流了出来,缸底的东西也滚了出来,落了一地,全是人的眼珠子。 谢柯看着这女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想起了埋人的那个坑旁要拉他下去的鬼,以及火烧过的山洞里不能出洞的怪物。 五行通行阵里,所有邪祟都不是莫名其妙产生的,那么这个女鬼呢。 沈云顾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隔着女鬼,和他望了一眼。 就像是天生的默契。 谢柯一个翻滚,越过女鬼,站到了“十”字所在的地方,女鬼回身就是一爪,即便只刮到一点,谢柯还是觉得五脏肺腑都在剧痛。 女鬼脸上挂起笑。 她弯身的一刻,谢柯利落地用梳子直接cha进了她的眼睛。 女鬼大叫一声,眼珠子被戳破,留下浓稠的液体,但梳子的作用明显不如昨夜,女鬼甚至还可以动——张大嘴,就要吧谢柯的头咬断。 在她牙齿靠近谢柯头顶的一刻。 忽然一阵剧烈的金光从谢柯脚下发出。 女鬼被定格了。 谢柯抬眼,就看到沈云顾在她身后,用剑刺穿了女鬼的身体,而女鬼的身体,流出来的不是血,是华为液体的金。 金液滴入了十字周围,有一些蔓延到了中心。 瞬间十字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照s,he整个地宫,一切魑魅魍瞬间魉灰飞烟灭。 女鬼的表情狰狞在最后一刻,偌大的不甘心要她即使死,也要弄死谢柯。身体都已经化了,只剩一个头,她还是挣扎着咬下去。 一阵剧痛从脖子处传来。 谢柯听到了一声大喊:“谢知非——!” 声音依旧清冷,却是蕴含了非常强烈的惊惶。 谢柯咬咬牙,抬手,把女鬼的头推开。他的脖子一直流血,眼睛被女鬼的唾液糊住,还没回神,就感觉有人冲到了自己身边。 十字发出金光,鬼宅瞬间不见,他们周围变得漆黑无比。 一点一点来自地狱的火从身边蔓延,血红的火,有一丝慢慢融入他的指尖。 死。 死之火。 这千万人的墓地,汇聚成了这死之火。 谢柯意识渐渐混沌,最后一眼,他看到金光在空中汇聚成了凤凰的形状。 五行通神。 “因为执念过深,所以明知是骗局,也 愿搏命一试,你那时是这样想的?” 这种遥远的、仿佛自九天外传来的嗓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谢柯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他行在漆黑的山道间,面对凤凰的提问,沉默,一言不发。 凤凰停顿了一会儿后,轻哼一声,嘲笑道:“你可真够蠢的。” 由于先前与蛇族打斗,谢柯脸上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鲜血润shi颊边黑发,少年的神情冷峻,肤色苍白,像鬼魅。 他现在身体很虚弱,再轻微的风划过脸,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 可即便痛到大脑无法思考,他却依旧把凤凰的每一句话都听了进去。 习惯了不说话,久了,张口都发不出声音。 凤凰将棋子一一收放回去,若有所思,随后道:“当年我涅槃,火烧了蛇族一次,如今你又进行了一场屠杀。蛇族,怕是真的命数已尽。” 不会的。 谢柯在心里回答他。 凤凰听不见他心底的声音,顺着自己的话:“蛇族自作自受。” “但你也是真的好骗,”凤凰冷眼旁观他的回忆后,做出局外人的结论,“愚不可及。” “逆天改命之事,我都不能,他们又怎么能。” 谢柯走的很稳,背脊挺拔,一点踉跄的感觉都没有,用手扶开眼前挡路的枝桠,在暴雨初停后的夜晚,沾手尽是粘稠的水。 凤凰问他:“你现在要去哪里?” 不知道。 痛苦越发分明,他的唇惨白毫无血色,眼前叠影重重,甚至月色都染了分红。 凤凰得不到他的回答,却也不气。 他于上上天,无情无欲千千万万年,如今通过谢柯乍逢人间,对什么都有一种新奇之感。 这种新奇感,让他多了一份宽荣。 “你若再往前,是一片花谷。” 花谷…… 刺痛撕扯着头皮,谢柯隐隐觉得嘴里有血的腥味蔓延。他问,“花谷里有山洞么?” 他全部心思都用在让干涸的嗓子发出声音,却忘了克制颤抖的呼吸。传到上上天,少年沙哑的嗓音气若游丝。 凤凰顿了顿,淡淡道:“你受伤了?” 谢柯“嗯”了一声。发出这一个字眼,让他的胸腔一阵剧烈的抽搐。血涌上喉,他紧咬住牙关。 凤凰为他指路,“一直往前走,有一个山洞。” 谢柯点头。 少年的脸惨白,漆黑冷质的眼涌出血色的雾,即便背脊挺直,但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 凤凰无法共情,无法同情,于是,只是轻描淡写问了一句,“很疼么?” 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黑夜里独行的少年停下了脚步。 袖子里的手握成拳,谢柯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心中的情感。 他低头,不让月色照亮自己赤红的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到了凤凰所说的山洞。 山洞里很空旷,地上铺着一层茅草。潮shi的空气,昆虫在地上爬行的声音格外清晰。 谢柯盘腿坐在茅草上,运气调养,将身体里的淤血逼至喉咙,一口喷出。至浓近黑的血在地上斑驳开一朵花。 外面隐隐约约又传来下雨的声音,雨打枝头,雨润清土,伴随上上天凤凰清浅的呼吸。 他突然觉得困了,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沉沉睡了过去。 凤凰说他杂念太多,道心不纯。 要他多于人间试炼。 于是他便到了凤凰城。 听酒楼里,来往行人,说着各类怪闻异事。 说起偏僻小山上的一间邪庙,夜半总传来女子的哭声,声音凄厉绝望叫人头皮发麻。 山下的猎户曾于庙里躲雨,待被发现时,只剩下一具枯骨,皮r_ou_被啃得干干净净,而枯骨旁、壁画上的女子,唇色鲜红。 人人都说,那画上的人是鬼。那是座鬼庙,靠近就死。 第41章 虚幻与真实 谢柯安静地听完。 凤凰也将这事听完, 嘲笑人类的胆小懦弱。 很多时候凤凰于他, 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无法摸透无法猜测。 但在某一瞬间,谢柯又觉得凤凰真实地存在, 仿佛就在身边。 像个小孩一样, 对人世间所有一切都充满好奇, 却又故作冷漠,佯装世外客。 谢柯道:“我想去看看。” 凤凰轻哼一声, “随你。” 谢柯的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一条风月街, 胭脂香传了一条路。 正对面, 女子身披薄纱靠窗而立,软声笑语里, 红袖随风招。 那女子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一个媚眼横了过来,欲说还休的挑逗。 她兰花指轻捻, 朱唇含笑,“小公子,要过来玩么?” 谢柯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谢柯旁边坐着另一位书生公子,身穿蓝袍, 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充满厌恶, “果然是d_ang 妇,前些日子才把人勾得命都没了,现在又出来作恶。” 蓝袍书生气得咬牙切齿, “d_ang 妇!贱人!” 他义愤填膺的声音传到了对街楼阁之上,女子却恍若未闻,垂眸,笑意款款,自始至终只看着谢柯一人。 谢柯没有什么表示。 沈云顾清冷的嗓音响起,“她这是干什么。” 粉色薄纱的女子不断朝他招手。 沈云顾下了结论:“她在邀请你。” 谢柯一愣,有点想笑。 手指摸着白玉杯壁,一下两下,没有说话。 他行到那座偏僻的小山时,天气y沉,下起了雨,暮雨歇歇,将山笼罩在一团黑气里,远看都觉得邪门。 离山脚下较远的地方,有一间简陋的茶铺,现在只有寥寥客人。 谢柯一袭黑衣,戴着斗笠,从雨中来,气质冷冽孤僻。 一看就不像是正常行人。 卖茶的是个小姑娘,二八年华,衣着朴素,笑意却是清透。眼睛很大,牙齿很白,长发编成辫子,用红色的珠子系起。 小姑娘见他,眼睛一亮:“公子,进来喝碗茶吧。” 谢柯将斗笠摘下,置于一旁,他抬眸,脸上的疤痕更添神秘。 小姑娘面一红。 谢柯道,“一碗茶水,谢谢。” 小姑娘很少看到模样这般俊俏的男子,一时看呆了,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嗯,好,公子稍等。” 谢柯坐下后,发现旁边有两人,一七八岁的孩童和一花甲之龄的老人。 两人都是一样衣着破烂,瘦的只见皮包骨。 听得男孩问老人,“爷爷,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姑姑那里呀,我好饿哦。” 老人说,“再翻过一座山就是了。忍忍便是。” 男孩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他脸上没什么r_ou_,所以衬得眼睛很大,委屈地撇撇嘴,“嗯。” 等少女把谢柯的茶水端上来时,这二人也起身打算离开了。 “姑娘,结账。” 老人拄着拐杖起身,要付钱,苍老褐色的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团黄布,打开黄布的一瞬间,脸色僵硬了。 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枚铜钱。 姑娘将茶水置于谢柯桌上后,把手在衣上擦干净。 然后回过头,目光一眼看到了老人家手里的一枚铜钱,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笑道:“好嘞。” 老人呐呐在原地,漆黑的脸胀得有点红,想说什么,少女却在他开口之前说道,“老人家下次还来呀。” 男孩不知道爷爷刚才的尴尬,只是摸着空瘪瘪的肚子,扯着老人的衣服,道:“爷爷,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我快饿死了。” 老人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牵着男孩的手走了。 少女笑意盈盈送他们离开,把那一枚铜板放到了袖子里。 谢柯端起碗,抿了一口茶水。 少女忙忙碌碌又送走了一些客人。最后整个茶铺里,只剩下谢柯一人。 清闲之后,少女迫不及待地坐到了谢柯的对面。 她非常热情:“公子稍后要去哪儿呀?” 谢柯一口饮尽碗中茶,道:“巫山。” 小姑娘整个人怔住了,半晌过后,愣愣地问:“是那个,有鬼怪作祟的巫山么?” 谢柯:“嗯。” 小姑娘脸色苍白,劝他,“公子去那作甚?那儿闹鬼可不是假的,那庙邪门的很,靠近则死。” 谢柯放下碗,“我知道。” 小姑娘急得眼睛都红了,“你知道还去干什么——非要去试一试,看看自己是不是会死在那里对么?你们怎么都这样呀。” 说着说着,眼泪就从她眼眶里落了下来,漆黑的眼睛润了水,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她用袖子擦去眼泪,平复情绪,“公子,别去那里。我爹三年前就去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谢柯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凤凰在上上天看得饶有趣味,道:“她是因为以为你会死,所以才哭的么。” 谢柯沉默会儿,回答他,“不,是因为想起了她的父亲。” 凤凰哦了一声,尾音上扬,拖着长长的调,似笑非笑,“真可爱。” 谢柯目光停留在少女的脸上。 大概少女也觉得在外人面前哭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把所有眼泪憋回去,只余通红的眼眶,里面还有泪光,楚楚动人。 贝齿咬唇,呼吸颤抖。 像墙角细雨中含苞待放的蔷薇花。 谢柯在心里回答凤凰,“是呀。” 凤凰道,“你们不是都说怜香惜玉么,那就帮帮她吧。” “……好。” 谢柯垂眸,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再抬头,与她说道:“我去巫山就是为了杀了那妖怪,你若想为父报仇,那就与我一起吧。” 少女还在努力去抑制眼泪流下,乍一听,豁然抬头,微红的眼怔愣看向谢柯。 这一眼,墙角的蔷薇花花绽放了。 也是这时,他听到了上上天上凤凰的一声笑。 冷淡而又意味不明。 行去巫山的路上,少女一直很安静。 她换了身青色的春衫,腰间坠着红色珠子。 黑发编成两个长长的辫子,落在胸前,长长的睫毛覆下y影,掩去瞳孔里的忧色。 越靠近巫山,她的手握得更紧,满脸坚定。 凤凰说她可爱。 或许他也不知道可爱的含义,只是知道了这么一个形容女子的词语,便拿来用了。 但就谢柯所见,这个小姑娘,也是真的可爱。 似乎有用不完的善良慈悲。 过小道时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只为不踩到一行搬迁的蚂蚁。 过林间时弯着身体,时刻抬眸,只为不惊醒枝头的鸟。 就连一朵花落于她袖上,她都手指轻捻,生怕揉碎了那花。 把花完完整整放在土地上才莞尔一笑。 光透过枝叶,落在她耳畔,每根发丝都很清楚,白皙的皮肤上,流过月光,纯洁善良,美丽。还有,凤凰说的,可爱。 和他,是极端的两个世界。 谢柯轻声说,“她很美。” 凤凰冷嗤一声。 古寺之前,凄迷月色下,破烂的灯笼在冷风中转动,像人的头颅。 小姑娘很害怕,鼓起勇气,紧跟在他身后。 一入寺庙,妖风突袭,身后纸灯笼猎猎作响,少女一下子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袖,拽很小的一个角落,也不敢用力,怕他察觉。 谢柯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她的手,没有说话。 一入寺庙内,是一间偌大的殿,空空如也,唯有泛黄的纱幔静落靠着柱子。 旁边的石壁上,画着各类仕女图,或起舞空中,或手提花篮,或乘云归去,或颔首微笑。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8节 主用靛青朱红的暗淡色泽,在凄迷月光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和美丽。 最出众的,还是墙中央抱琴的女子,紫色的长裙婉转沿阶下,唇色朱红,浓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谢柯走近壁画。 突然,殿里的蜡烛全部都燃了起来。 小姑娘吓得一声尖叫,情不自禁靠近了谢柯,紧扯他的袖子。 浊黄的雾气开始浮现,把整个宫殿淹没,在他耳边出现了绝望的呻吟声。 来自死者死前的呼唤,伴随隐隐约约女鬼的低笑。 人在挣扎,指甲刮在石壁上,声音刺耳。 人在呜咽,喉咙被坚硬的东西一地。 蛛女结丝,吊女哭墙。 他问凤凰,“这是什么?” 凤凰道:“幻象而已。”他一眼就将这些鬼怪把戏看得清楚,瞬间少了很多乐趣,有些无聊,“你当了真,也就离死不远了。” 谢柯冷眼看那些鬼怪做出恐怖异相,道,“太假了。” 凤凰停了一下,淡淡道:“可这世间,很多东西,越是丑陋,反而越是真实。” 谢柯抿唇。 紧接着,黄雾褪去,谢柯瞳孔一缩,那些诡艳恐怖的画面褪去。 他看到了他自己。 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失明三天三夜的岁月。 他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房子,一个人用快要脱落的指甲刮着墙壁上的泥土,眼睛黯淡无光。 风声里,传来外面的惊呼声。 而他旁边的人笑个不停。 笑够了,那人停下来问他,“你闻到香了么?” 而这一回,他没有再用沉默给出答案。 他转过了身,眼睛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一字一句回答他:“是莲花。” 凤凰却没有听见般,依旧按着继续问了他很多回忆里的问题。 “你能闻香识物么,单凭气息,勾勒出 完整物相。” “你静下心,摒除执念。” “见到了么,见到了,就画在我手心。” 凤凰微有叹息:“真笨。” 最后,他在他眉心点出一朵莲花来,笑意清浅,“你在识海里看看,看到了么?” 幻境中,他伸出手,扯住了凤凰的衣袖,问得冷静而疯狂,“看到了。可我,更想看你,可以么?” 真疯狂。 幻境中凤凰哑然失笑。 幻境中凤凰在一团光里,看不清身形。 突然那团光,倾身,覆盖他周围。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眉心。 凤凰说,“好呀。” ——这世间,越是丑陋的,反而越是真实。 越是丑陋的,反而越是真实。 越是美丽的,反而越是虚假。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 只是它们都肮脏卑微,叫他恨不得不曾有。 黄雾散去,幻境散去,待睁开眼,是少女不断的哽咽。 她的眼睛魔怔般通红,缓缓伸手向前,似乎还喊着“爹”。 嘴里 而她的正面是那位抱琴紫裙女子。 画中人活了。 血红的嘴勾起诡异的弧度。 在缓缓张开。 少女伸出的手,就要伸入她的口中。 谢柯认真看着少女—— 她两个辫子上的红珠熠熠生辉,如她人一般美好。 是豆蔻枝头温柔的梦。 二八年华初逢的春。 和他极端的两个世界。 谢柯的眼睛有所困惑、有所迷茫。 最后,他的手中聚火为剑。 少女的泪容楚楚动人。 他向前一步,手起刀落。 在少女的手即将伸入女鬼的嘴时,把她的整条手臂,直接—— 砍了下来。 血jian到了睫毛之上,谢柯的眼神冷峻冰冷。 少女霍然回神,惊慌倒地,一手捂住不停流血的肩膀,清澈的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和恐惧。 谢柯的剑一点一点指向她的喉咙。 美丽,虚假。 像是回忆里颠倒黑白的痴心妄想。 像是眼前这如细雨蔷薇般的女孩。 谢柯道:“太假了。” 。 少女一愣。 然后脸上的惊惶相一点一点卸下,血色涌动的长虫慢慢钻出洁白单薄如纸一般的脸皮,她的瞳孔全黑,放声大笑。 刹那,满殿的灯都熄灭。 浊黄雾气尽数泯灭。 壁画上所有的女子都笑了起来。 美人婀娜,唇部从墙背后渗出血来。 “真是聪明呢,这都骗不了你。” 少女半面美人半面恶鬼。 “只是这又怎样呢?” “你还是要死在这里。” 谢柯面无表情。 他现在心里的戾气非常重,杀意浮现眼里。 身上的血气比前方的女鬼还要浓。 女鬼看到他眼神的一刻。 脸上的笑意就停下了。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惊骇尖叫,那把火红长剑刺入了她身体内,灼热炙烫的感觉蔓延全身。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画上的美人全都脸色发青,那从墙壁里渗出的鲜血终究越来越来多,把整偏墙都染红,面目全非。 啊—— 夜半鬼女哭嚎。 尘土飞扬。 城墙尽倒塌。 待一切归于安静。 血色下,庙宇现出了原形,变成了一栋宅子。 血红的灯笼高挂,y气森森。 谢柯沿着原路返回。 那间茶铺,只是一座冰冷的坟墓。 “还不算太蠢。”凤凰戏谑的笑声以上上天传来。 谢柯摇摇头,不说话。 凤凰问他,“很失望么?” 谢柯不知道凤凰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只是,当对凤凰的心思已经明确,他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 山野辽阔,他一人,黑衣斗笠,隐于雾雨。 谢柯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落日余晖,一点一点透过窗柩,s,he到床前。 门吱呀一声推开,谢柯抬眼,看到的是琼初。 琼初憔悴了很多,一见他醒了,脸上勉强挂起笑意,往前坐到了他身边,“谢哥哥,你终于醒了。” 谢柯皱眉问她:“现在是几日过后了。” 琼初愣了愣,跟他交代了清楚。 现在,已经是据他和沈云顾从五行通神阵里出来的五日之后。 就在三日前,在狐族少主的生辰宴上,琼初以献舞的名义,一剑刺入了狐族少主的胸膛,差一丝没能将他杀死。 紧接着,埋伏在凤凰城的武陵源各世家入侵了不周山,狐族少主狼狈逃离,剩下的狐族人都被关押。 琼初道:“现在各世家都在寻找他的下落。” 谢柯若有所思:“有线索了么?” 琼初摇摇头:“还没,只是知道,他还没有逃远,应该还在凤凰城里。” 谢柯点头:“嗯,我知道了。” 瞬间悄然无言。 琼初的眼眸怔怔看着他,待谢柯回视过来后,又低了下去,欲言又止。 她今日一袭杏黄衣衫,黑发净落在洁白脸颊侧,素净而温婉。 少女的容颜藏在y影里,很多东西未开口,当事人却都心知肚明。 “”谢柯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 平心而论,他对琼初只能说是不再厌恶。 而且他对琼初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冷漠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谢柯道:“你帮你母亲报了仇后,打算去哪里?” 琼初愣了愣,脸色发白。 但很快,她隐去神色,抬头笑了起来, 勉强做出妩媚风情的样子:“当然是到处走走呀。” 谢柯也不拆穿她:“很好。” 琼初在他视线里呆不下去了,笑了笑,随便找个理由,匆忙离开。 谢柯侧过头,落日的余晖照在少年的脸上,眼眸沉静如古墨画。 出了门,迎面撞上的是赤阳宫的一名弟子。 这名弟子见他,话都说不完整:“谢谢谢谢、谢柯,你没事了?” 谢柯:“没事了。” 这么怕他干什么? 他会吃他了不成? 赤阳宫的弟子一脸懵,犹豫半响,在问不问之间犹豫不决,最后咬咬牙,还是小心翼翼道:“你那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是沈师兄抱着你回来的。” 谢柯大概脸色僵硬了一秒,很快恢复自如,笑眯眯看他:“可能,是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 卧槽,不是吧。 这位赤阳宫的弟子一脸僵硬。 只是他也没僵硬几秒,就看到谢柯身后的人,瞬间立正身体,直接绕过谢柯这个神经病:“沈师兄。” “”谢柯。 沈云顾看了一眼那名弟子,眼神却是看向谢柯,眼中有似有若无的笑意:“你刚刚,说什么?” 打扰了。 谢柯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沈云顾换了身衣服,虽然是一样的颜色,但袖口的衣摆处的图纹变了,水蓝晕开海的波纹,又似淡不可见的莲花,圣洁无暇。 他很自然地走到谢柯身边,冷淡的目光在谢柯脖子上流连,问了句:“伤口好了?” 谢柯点点头。 沈云顾又道:“可还疼。” 这要他怎么回答,谢柯摇摇头。 沈云顾笑了一下,“我今日受命下山去追寻那狐族少主的踪迹,要一起么。” 谢柯犹豫了会儿,点头:“也行。” 沈云顾的眼角荡开笑意,浅色的瞳孔流转温暖光影,这一笑,少了几分冷淡。 谢柯也低头,唇角扯了一下。 旁边的赤阳宫弟子看得目瞪结舌。 沈师兄笑起来真好看,啊——不是。 卧槽,谢柯这玩意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别吧!!! 仅仅几天之间,不周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只是凤凰城里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没有发觉神殿之后、那百年不让外人入内的禁地,早已暗中易主。 依旧一片祥和之态。 谢柯忆起了那日地宫发生的事,问沈云顾:“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沈云顾看他一眼,道:“破了五行通神阵后,地宫就塌了,那里成了一片火海,全是死人在挣扎。” 谢柯点头。 那女鬼大概就是五行中出的差错,凝金聚人,却因为那里太多的怨气,生生熬成了鬼。 几百年前狐族用这样的邪术,铸成大错,如今也活该,遭此灭门之灾。 沈云顾从四处打探了一番,只道一句:“他还在这附近。” 谢柯:“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不肯逃 走,不怕被抓么。” 沈云顾垂下眼眸:“可能是走不了吧。” 谢柯笑了一下。 走不了? 狐族在不周山都有那么多年的岁月了,再怎么都不能被他们困在这里。 怕是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不肯走吧。 他对捉拿狐族少主的事情原本就不是很感兴趣,更乐意到处走走,运气好,或许还能找到另外的火。只是,五蕴藏之火,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甚至,沈云顾在他有所发现之前,先发现了狐族少主的踪迹。 就出现在那个已经坍塌的地宫之上,等他们到达时,那里只余一丝气息,还有隐于草丛的血迹。 “他来这里干什么?” 谢柯想了想,找不出原因。 夜色渐黑,他们只能回不周山。 前往不周山的台阶旁开满了红色的花,月色微凉,花摇曳在草丛里,静谧无声。 沈云顾走在他身后,忽然就问了一句:“你前世来过这里么?” 谢柯诧异他的问题,想了想,说:“来过。” 而且来过不止一次,悄悄回想后,谢柯突然想笑,好像前世里,每一次的来与去,都带了一身的血,一身破碎的尊严。 沈云顾“嗯”了一声,又道:“其实,我很难想象,你会屠城。”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清凌凌地看着谢柯,不闪不躲,冷静而认真。 对谢柯而言,这些记忆中的腥风血雨都隐去岁月里。 屠城之事,他此刻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片空白,就好像与他无关。 但小重天阜城的火、烧尽千人的屠杀、却又真是他做出来的。 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对上沈云顾的眼眸,谢柯说出口却是另外的话:“谁知道呢,人一冲动,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云顾面无表情,良久,唇角慢慢勾起,一个不算温和的笑。 他说:“我总会清楚的。” 谢柯:“” 千年前的事情,你非要搞清楚干什么? 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 回到不周山后,谢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曾经于不归境里,通过贺青的回忆,他也算对狐族有所了解。 狐族少主所住的地方,应该在宫殿的正中央。 一个古老妖族突然就遭此大难,整个宫殿一夕之间没了丝毫人气,冰冷空寂。 宫灯照着长路,无人经行。 他走进了狐族少主所住的房间。 宴会上突逢变故,那狐族少主根本就没有丝毫准备,惊慌逃走,这间房子什么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谢柯翻箱倒柜,想找到一些东西。 武陵源那么多世家都在这里,这狐族少主还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谢柯敲了敲墙壁,闭目凝听,总觉得里卡了什么东西。 但这偌大的房间,他想要找到那个暗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谢柯从南到北,一点一点摸索过去,最后在墙角的一块有些斑驳的地上,发现了那个暗格。 推开,露出暗格,暗格里是一本书。 谢柯挑眉,把那本书拿了出来。 书很普通,把它拿到月光下,谢柯发现那本书上居然写满了人的名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 往后翻,这一本全部都是名字。 翻到最后,掉出了里面夹杂的一张纸。 上面是一个狐妖的记录。 说他前些日子发现了一种好玩的东西,狐族世代奉神,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能力,只要靠近一人,以气影响之,一旦那人心中有强烈的情感,便会在死后从尸骨里绵延出火来。这也是他从别人的记载里知道的,说是由于凤凰的影响。 为了测试这种效果,他用妖术c,ao纵了一个书生,要他亲自杀死所爱之人,书生死后,居然真从眉间溢出火来。 最后一段充斥着调笑的语气——这人世间的情爱,也到真是无聊。 谢柯一愣。 往前面翻,看到了前面的名字。 许夕颜,阮青书,这两个名字明显和后面的名字年岁相差较久,字迹细看之下也不同。 而阮青书,即便隔了那么久,这三个字还隐隐散发着黑气。 一种很诡异的想法慢慢浮现。 谢柯还来不及多想,却让门被推开的声音唤回了神。 门吱呀一声打开,踏着月色入内的人,是琼初。 琼初还是白日里装扮,杏黄衣裙,流云发髻,她本来神色一脸冷漠,红唇紧抿。 在看到谢柯时,瞳孔一睁,原地愣住了。 谢柯把书放到了袖子里,也没想过没会在这遇上琼初。 琼初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谢哥哥?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柯道:“我觉得有些蹊跷,来他的房里看看。” 琼初的表情微有僵硬:“蹊跷?”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什么事蹊跷,叫你找到这里来了。” 不待谢柯回答,她先说:“是因为那狐族少主迟迟没有离开不周山么?” 谢柯点了点头。 他不问琼初为什么会在这里,但琼初的眼睛很尖,直接看到了墙角的那本书,手指指着它:“谢哥哥在房中发现了这个?” 谢柯也不打算瞒,把那本书拿了出来,翻开在月光下:“嗯,这里面写满了名字。” 琼初走了过来,带来少女独有的暗香,她伸出手,翻动着书。 谢柯看到她的手,一愣,少女的手居然缠着一层绷带,可明明白日里还没有受伤。 他犹豫了会儿,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琼初正垂眸认真看着上面的字迹,乍被谢柯一问,语气平静道:“没什么,就 是被石子刮到了。” 谢柯不信。 琼初眉眼流转,然后笑吟吟地看向谢柯,声音拖得很长很媚:“谢哥哥,你这是在关心初儿么?” 谢柯:“你有什么发现?” 琼初不想说,他也不必问。 琼初笑了一下,明艳万方。 她将笑意收敛后,指着第一个名字道:“谢哥哥看到这名字上的黑气么。” “嗯。” 琼初道:“说来也巧,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没想到今日真用上了。” 琼初说:“这是字靥,死者生前必是极其怨恨,才凝聚在这名字上,怨气久不消散。” 这黑色的居然是怨气。 谢柯若有所思,他想到了一种比较偏的方法。 而琼初的手指摩擦着那三个字,指甲上丹蔻鲜红,“这怨气是可以我们运用的。有通灵一术,可以凭借这死者的怨气,看到他生前的一些场景。” 谢柯垂眸,他刚刚想到,便是通灵之术。 从这死去很久的名字上,或许真的能看到一些东西。 “试试吧。” 谢柯把手按到了那三个字上,闭上眼睛,识海一片平和,指尖的阮青书三字,笔墨一点一点散开,字不成形,最后成了一张似哭似笑的人脸。 周围的场景如水墨淡去,最后他看到了阮青书的记忆。 第42章 追寻 如走马灯般, 一一掠过的画面。 巫山之前, 山清水秀养出的姑娘, 明眸皓齿笑吟吟,身上似有若无茶的芬芳。 她的嗓音也温温柔柔, 笑语灯前:“那你可要快点回来哦。” 他抿唇, 目光清透, 朝她点头。 一朝飞黄腾达,终是苍天不负。他衣锦还乡, 快马加鞭, 脑中心中全是她的笑颜。 惊雷雨夜里, 他一眼看到了一只赤红色狐狸, 那狐狸的眼神金黄,他颇觉新奇, 但见她的心思如此强烈, 他只把它作山野奇谈,无心逗留。 同样的惊雷雨夜, 她坐在桌前前,对着镜子,梳着长长的头发。 门吱呀一声开了,携风雨进来的, 却是朝思暮想的故人。 她握着梳子的手一愣, 紧张、兴奋、难以置信,眼眸发亮回头想说些什么,“你”。却见他将手指竖唇前, 朝她眨眼笑。 她乖乖地不说话了,满肚子的话消融于这温情脉脉的对视中。 他走了过来,夺过她手里梳子,笑道:“我来帮你梳如何?” 这声音慵懒拖着笑意,竟有些妖媚。 她想问好多问题,想问他怎么回来了,想问他有没有被雨淋着,但她还在犹豫时,他已经夺过了她的梳子,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有想我么?” 她一愣,不明白他哪学来的这些油嘴滑舌,但还是认真回答他:“想的。” 他低声笑了一下,里面的意思即便是她也不懂。 他突然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许睁眼哦。” 她虽疑惑,但也听他的话。 有些紧张有些甜蜜,他的手指有些冰凉,穿cha在她的发丝间。 她突然想起书上曾经看过的话。 书上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她隐隐约约感到刺痛,但这种痛很虚幻,她只当他下手不知轻重罢了。 她想了想,轻声说:“那么你呢,阮郎,你有想我么?” 身后的人轻轻笑了,“当然。” 她低下头,唇角竟是忍不住勾起。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滴答。有液体滴到了手臂上,她一愣,什么东西从两鬓蔓延下来,到了眼睛里,很难受。她感觉眼睛一阵刺痛,快要瞎了。阮郎的手一点一点松开,她的视线,半模糊半清醒,看到了铜镜里自己的模样。 “啊——!” 轰隆,天边闪电如银蛇,雨哗哗落下。 她崩溃绝望的尖叫。 镜子里的是个怪物。头发全没了,脑袋活生生被扒下了一层皮,露出血r_ou_。 后知后觉的痛苦席卷全身铺天盖地。 她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用尽力气,扭过头——就看到他一袭红衣,手里握着把梳子,似笑非笑,梳子上满是头发还有刮下的皮r_ou_。 她啊啊啊发出大叫,像怪物一样,扑上去。只是还没靠近他身边,那把梳子就活生生砸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珠子也被梳子砸破了。剧痛撕扯神经,雨下得很大,她一个人跌坐在地上,发出了呜咽的声音,像是一个噩梦,她在这个噩梦里活活疼死,死前破了的眼珠子里,流露的恨意几乎要凝聚成形。 狐妖往前走了一步,半蹲下身体,看着现在几乎是个怪物的少女尸体,手指一点,有黑色的火焰自她眉间溢出,他眨眨眼,颇为新奇:“居然是真的。” 许夕颜死的事情,阮青书没有半点印象,狐妖将他的记忆全都抹去。 他在外面昏迷了近半月后,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看见那古怪狐狸的树林里。 他摇摇头,匆忙赶路,终于回到故里,却只听闻噩耗。 她死了,她居然死了。他觉得胸腔一阵剧痛,直觉荒唐,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浑浑噩噩过了些日子后,他睡觉总不安生,常梦到她坐在房梁之上,眼神y狠而恶毒地望他。 她是怎么死的,村里人闭口莫提,好像是鬼怪闹事。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19节 他请了道士,道士叫他赶紧远离这个地方,说她死去时怨气太重,不久就会找他来索命。 他不舍离开,更不信她会伤害她。他就在她生前的房子里住了几晚,夜晚会听到女子哭啼,还有梳子刮着墙壁的声音,吵的他不能眠。他的娘看不下去了,求道士给了他一道符,将符纸烧成灰兑在水里喝下去后,他在那间房间里,半夜又被吵醒,只是这一回,他看到了真相。 一个没有皮的怪物就在他床边,不能直立,扭曲地在地上,想要靠近却靠近不得,她呲牙咧嘴,眼睛全是恶毒。 阮青书吓了一跳,周围友人都在劝他,人死了之后就是鬼,忘却良知,不是好物,他还是搬了出去。 他娘也逼着他娶妻,他万般无奈之下,娶了知府之女。谁能想,新婚之夜,一切被血洗刷。 那个没有皮的怪物从他们的新房床底钻了出来,咯咯咯笑着,先是一口咬死了他的新娘,又是直接扑上前,活生生用尖锐的指甲弄断了他的手臂。 怪物的眼睛y狠地带上血色,他觉得这双眼似曾相识,失血过多,死亡越来越靠近,他看到那怪物的头发好像一点一点长出了皮,而后是漆黑的长发,眉眼清晰,曾经温婉的爱人,如今面无全非,她笑着:“你若是不出来,在那里,我还真杀不了你。”即便活生生惨死在他手下,生前的自己也贱得可笑,居然还生出一股子意念在那房间里阻止她伤害他,亏得这负心汉绝情到了底,娶妻断了那最后一丝意念,她终于可以报仇。 阮青书心里没有惧怕,有的只有震惊疑惑,目光冷静看她。 她脸上扬起诡异微笑,手指刮下他一层皮,放入嘴中吃下。 他也没有变色,痛苦令人头皮发麻,却也让他忆起了一些本不该记得事情。 惊雷夜雨,她镜前转身,笑意温婉。 而后铜镜碎裂,笑容被血染红。 想起一手的长发血r_ou_。 想起她在地上绝望地呜咽。 从心中传来颤抖,痛苦撕扯神经,他的眼睛变得通红。 听她此刻癫狂地大笑,却又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寒食刚过,茶叶新发,她捻断茶尖,望着远方,侧颜安静而美好。 他闭上眼睛,甚至不再挣扎。 他的尸体最后被她一口一口吃下肚,女鬼边哭边笑,几近痴狂。 那个狐妖被血气吸引,走了过来,看到就是这样荒唐而神奇的画面。 他笑着,以为神奇,却见那男子的尸身上居然也有火飘了出来。 那女子怨怒憎恨。复仇而来,这男子却是到此地步,依旧放之不下,这人间情爱,倒也颇为有趣。 最初的浓情蜜意、最后的尸骨分离,一切在始作俑者笔下,却也只是最后一句有些调笑和讥讽的话语。 谢柯睁开眼,目光看那书,又冷冽了几分。 琼初刚才也用神识窥探了,此时脸色也不太好,半响,咬碎银牙道:“这狐族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柯迅速地将书往后翻,目光一行行往下,直奔最后一个名字。 贺青。 谢柯将书合上,大脑有些昏沉,但有一种念头清晰地灼烧神志,他道:“狐族的其他人呢,都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琼初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谢哥哥,今夜已经很晚了,你、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谢柯扯动唇角,笑了一下,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他走出门,迎面清风,双手握在袖中,骨骼发白。 火。 怨憎会之苦,放不下之苦。原来五蕴藏火,居然是这么来的。 那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尽几千个名字,几千个人,若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种火,狐族收集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 不朽火。 五蕴藏火。 谢柯这一夜根本就没睡,清早,就找到了负责看管狐族的禅隐谷僧人,要求去看看被关押的狐族。僧人没有迟疑,将他引了过去。 关押狐族的地方也是一个故地,千年过后,花谷里的花依旧开放,艳若旧时。山洞里狐族都被关押在一个牢笼里,这里潮shi黑暗,所有人沉默不言。 曾经备受神恩的种族,如今自作自受,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也是冤孽。 谢柯走往深处,看到了那一日所见狐族少主旁边的两个狐族青年,他们靠着墙角坐着,衣上有斑驳血迹,见他来,眼神尽是凶恶憎恶之色。 谢柯一个人靠近他们,黑衣融在牢笼里,少年黑白分明的眼,近乎诡异的y冷。 狐族青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谢柯却唇角勾起:“我和你们做个交易如何?” 狐族青年面露不屑之色,理都不想理他。 都沦为阶下囚了,居然还那么不识好歹,究竟是什么给了他们这样的勇气。 谢柯了然地笑了一下,语气冰冷:“狐族曾经是凤凰所庇佑的种族,给予了不周山上至高的位置。凤凰涅磐后,不过短短一千年,你们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真没用。” 他的话踩到了两人的痛处,一人脸色通红,气得想站起来和谢柯打斗,却被另外一人暗中拉着袖子扯了回去。稍显平静的狐族青年目光冷漠看着谢柯,道:“狐族的命运,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谢柯也不恼,笑了一下:“成。”说罢,转身离开。 谢柯出门口,在花海里看到了戒慧。戒慧在和另一个小和尚笑说着什么,见到 谢柯后,走上前来,“谢道友。” 谢柯点头:“戒慧大师。” 戒慧迟疑了会儿,还是问道:“那天晚上,谢道友没有下山是么?” 谢柯不欲多谈那夜的事情,笑:“嗯,出了点事。”他转到另外的话题:“戒慧大师,能给我说说那位狐族少主,是怎样的人么?” 戒慧一愣:“怎么会问这个。” 谢柯说:“我在来这之前,就见过他,所以有些好奇。” 戒慧道:“你见过他,觉得他如何?” 谢柯道:“不像个好人。” 戒慧被这话逗笑了:“嗯,他本来就不是好人。”戒慧的笑意慢慢淡去,语气平静下来:“我见姬千夜时他还年幼,狐狸模样,浑身是血躺在冰天雪地里,我对它心生怜悯,便把它抱了回去。” “他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揪着我衣襟哭。” 小狐狸的脸都皱成一团,耳朵耷拉着,爪子扒着衣服,泪水就一滴一滴从透红的眼中流出,看得少年时的他慌得不行,拼命想着法安慰它。现在想起来,也真荒谬。 “姬千夜就这样博取了我的同情,在禅隐谷住了下来。早些年也很安分,我甚至把它当作幼年时的玩伴,后来有一天他伤痕累累被发现在菩提树下,主持认出他身上的伤痕来自禁地,便叫我把它 赶走。” “狐狸说不了话,他就眼珠子漆黑地看着我,我第一次违抗主持,留下它。后来,姬千夜还是被弄走了,走的时候,我站在寺前,一直哭。直到它消失在路尽头,我还跑出去追,一路追到了那条上山的红枫路下。” 戒慧摇摇头,似是在笑当年的那个自己。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出了花谷,眼前是一方平地。 戒慧道:“姬千夜走后,某一日又联系上了我,我也心心念念担忧着他。为了不被人看到,它悄悄地从外面挖了一条暗道进来,暗道的入口是一口井,而我则在里面帮他作掩护,没想到,”戒慧垂眸,光影一点点湮灭在瞳孔深处:“那隧道竟成了他后来,入禅隐寺夺佛火的工具。” 谢柯也不知如何安慰戒慧,他对玩伴一词并没什么概念,但被背叛的感受,怎么想都不会好受。 戒慧对记忆里的自己竟是无比怜惜,风卷动衣袍,他叹了口气道:“他若是被抓到,我不会去看他。” 他的话语淡若轻烟。 “毕竟再如何,我也是不想亲眼看他死的。” 谢柯良久,点了点头。 有人说在凤凰城的风月街有察觉到姬千夜的气息,待谢柯赶到时,刚好只见姬千夜在桥上,他笑盈盈地搂着美人的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脸越发逼近紫衣女子,在紫衣女子娇羞垂眸、往后倾身的时候,手却一松。 哗啦—— 紫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啊地叫一声,落入了河中。 而桥上白衣血眸的男子,眼神意味深长往谢柯这边看了一眼,身形渐渐消散。 只是一个分身罢了。 “”谢柯就没想过会那么轻松把他抓住。 琼初是与他一起出来的,此刻见那落水的女子,心生不忍,将她救了上来。夜晚河水寒透,紫衣女子冻得脸色发白,打了几个喷嚏,跟琼初说了好几声谢谢。 琼初的眼眸停留在这紫衣女子的指尖,见她没什么异样后,轻声道:“以后离他远点吧。” 紫衣女子双手抱胸,点头,清润的眼眸红红的。 风月街旁是另一条街,花神节过后尚不久,热闹喜庆还存留几分,街道上方点缀着红色的灯笼,成行成列,千盏延伸尽头。 每一只灯下都缀着一个牌子,翻转过来,是灯谜。 琼初对这个很感兴趣,一盏荷花灯在长夜里摇晃,流苏长长曳到了地上。 她走近,手指捻起那枚刻着花纹犹带芬芳的木片,轻声念道,“春雨绵绵妻独宿?这是要打一字么。” 花灯前的老板娘面慈心善,笑道:“就是打一字,姑娘可要试试,若答出来,这个灯就给你了。” 琼初一笑,“嗯好。” 她握着木排,转身,望向谢柯,“谢哥哥,你过来帮我看看好不好?” 声音清脆而娇媚,惹得这条街上不少人回头,就见少女一袭水蓝翠烟衫,长发如水眼眸如酒,笑涡红透,温柔了整条街的灯火。 一时间,不少男子嫉妒的目光都扫到了谢柯身上。 谢柯:“……” 他以后真得离琼初远一点。 回应不起的感情,拖着也只是耽误。 只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他也并不想让她太过难堪。 谢柯走到她身边,看着上面的字谜,一怔。 琼初喜笑颜开,“我猜了很多字,汝或者凄,都不是,谢哥哥有什么想法么?” 谢柯的目光深沉,如一潭湖水,随后,轻声说:“是一。” 琼初没听清,“嗯?” 谢柯道:“一二三的那个一。” 琼初把那句话看了很久,都没看出一的门道。 老板娘确实先笑了起来,“这位公子真是聪慧呢。” 琼初眨眨眼,还是一头雾水,“谢哥哥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谢柯没跟她解释。 而旁边清冷薄凉的声音如斩冰碎雪般传来。 “春雨绵绵,无日,妻子独宿,无夫。春字去日去夫,便只剩一了。” 沈云顾不知何时来的,雪衣白剑,踏着一街灯光而来,浅蓝的眼眸里,微有讥诮之色。 琼初见到他,瞬间脸色变得不怎么好了。 沈云顾朝谢柯一笑,又偏头对琼初道,“我说的不对么?” 琼初磨了磨牙,“对,对极了。” 老板娘满意得直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琼初:“……呵呵。” 当谁真不知道似的。 谢柯看着灯谜,想着也是有缘,千年前就遇到过一样的,而千年后,同样的灯谜,地点都没变。 沈云顾站到谢柯身边,忽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话里的意思就是在怪他为什么不喊他一起了。 谢柯如实说:“这种消息一看就是假的,我一个人可以搞定。” 沈云顾笑了一下,道:“你的自信总是来之莫名。。” “……”并非来之莫名谢谢。 似是看见他眼中的不满,沈云顾冷淡道:“你没发现么,每次我见你,你总是很狼狈。从思无涯底开始,无一例外。” 谢柯扯了扯嘴角,思无崖底的事你居然也好意思说? 沈云顾就笑了,也许是很少笑达眼中。 这样真实,恍若流风吹白雪,清冷中却沾染了温存。 他说:“你还怨我呢?” 这句话轻描淡写,如同玩笑一般,但听入耳中,总带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谢柯说:“没有。” 灯花满堂,人声鼎沸,琼初的手指划过一排的木牌,木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垂下的目光一一扫过上面的字谜——这么简单而幼稚的字谜,白痴才不会呢。 猜出灯谜,老板娘笑吟吟把灯笼给了她,琼初看着谢柯和沈云顾,突然就感到了一阵烦躁,烦躁过后却是疲惫和孤独。 她提着灯笼,想找个理由先离开, 但这样离开,她是不甘心的。 月色下,蓝衣少女走了几步,到桥前,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提灯而望,笑道:“谢哥哥,我给你猜一个谜如何?” 谢柯疑惑地看她。 琼初说:“我且问你。何车无轮?何猪无嘴?何书无字?何花无叶?” 什么。 背后是奔流的水,静默的桥,一轮弯月之下灯火已阑珊。 河畔柳叶轻扶,吹动她的长裙。 她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月光,流转间有水色波动。 笑得好像快要哭了般。 谢柯一头雾水。 “呵。” 沈云顾在旁边,冷笑了一声。 琼初不管谢柯有没有听清楚,道:“我有些事,先走一步,谢哥哥也要记得早点回去哦。” 琼初走后,老板娘嘴里念着她的谜,一字一字对出来后,叹了口气,对谢柯道:“公子,这最难辜负的是美人恩啊。” “”什么鬼,谢柯面色扭曲了一下,“哦。” 沈云顾看不下去了,说了句:“白痴。” 谢柯:“闭嘴。” 即便不去想,谢柯也知道琼初给出的迷,解答不会是他想要知道的。 而琼初心如明镜,什么都看得分明,所以他不明白,她究竟还在执着什么。 沈云顾这时又取下了一个灯,送到了谢柯手上。 谢柯拿着灯,甩了甩,问他:“给我做什么。” 沈云顾只道:“拿着。” 说罢直接往前走,留给谢柯只是一个背影,玉冠之上青丝如瀑,雪衣长剑,如初见时疏离冷漠,但到底感觉不同了。 许久未见谢柯跟上,沈云顾停下了脚步,回头,皱眉:“你愣着干什么呢。” 他浅色的眼眸在星子下生出微蓝,滟了月色,冰冷漂亮得触目惊心。 恰远处有人放飞了孔明灯,盏盏生起, 将天幕衬明亮。 喧哗声起,这一街花灯在他身后延生如河。 而后孔明灯随着夜色远去,喧哗声伴随长河流逝。 谢柯手握着那灯,忽然,就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 就低着头,眉目清晰在半光半影间。 沈云顾对他有很多疑惑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花神节,灯火千盏,沿河两岸。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世间的繁华。熙熙攘攘的人流,五彩斑斓的衣裙。长桥横跨了灯河。 艄公举起竹竿,荡开的水纹,惊动了沿的灯盏,微微晃动,惹得岸边的小姑娘都娇声喊了起来。 “哎呀,苏伯,你可注意点,别把我的灯给弄沉了。” “就是,要是这灯到不了上上天,你怎么赔我的良人。”一女子开玩笑。 艄公抬眼,乐呵呵道:“把我儿子赔给你如何。” 其余少女咯咯咯笑了起来。 问话的女子脸色羞红,佯怒地瞪了艄公一眼,“谁、谁要你家儿子了。吊儿郎当的,每个正经样,才不喜欢他呢!” 艄公哈哈笑了起来,手里的动作却是放轻了,也不敢真把这些花灯弄shi。 “你不喜欢,可我家那傻儿子了喜欢着你得紧呢。” 问话女子脸瞬间红得不行。 她旁边两名少女笑得直不起腰来,用手指揩去眼角笑出的泪,道:“苏伯别听这口是心非的小妮子的,她可稀罕你儿子了呢。” 少女嗔道:“说什么呢!” 另一少女拉下眼睑做了个鬼脸,道:“害羞个什么,当真以为你写在连灯上的名字,我们不认识呀。” 众人哗然。 “不和你们说了。”少女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眸若秋水,含嗔带怨地瞪了友人一眼,提着裙子跑开。 这样浪漫而温馨的画面,给整个夜色添了分暖意。 谢柯站立孤桥之上,黑衣猎猎,目光看着花灯流向天尽头。 凤凰饶有兴趣地看完刚刚的一幕,似笑非笑道:“原来人间还有这种传统啊。” 他若有所思看着那些花灯,淡淡道:“可这些,我一盏都没收到过。” 谢柯回答:“总是要有个念想的。” 凤凰道:“你要不要也写一个。” 谢柯一愣,然后摇头:“假的,你收不到的。” 凤凰被他逗笑了,“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收不到。” 谢柯抿唇,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他从艄公手中买下一盏花灯。 艄公热情地给他递过笔:“公子要许什么愿呢?定不是像那些小姑娘家家的,尽是些情情爱爱吧。” 谢柯低头,“嗯。” 他半蹲下身,拿笔,看着花灯中心的小木牌,想了很久。 凤凰说:“你写吧,我不看。” 河水静悄悄地流淌,流淌过漫长的夜色,一河的灯火明明灭灭。 谢柯垂下眼眸,收敛起戾气和孤僻,乖巧得像个孩子,用并不标准的姿势笨拙拿着笔,在木牌上写下了他想要要写的话。 他将这盏灯放入河里,让它混入万千盏莲灯中间。 它也许半路就被长浪击碎,也许半路就被海水打shi。 然后就此沉入很深、很深的海底,埋葬所有不能言语以笔而书的情感。 从河的一岸走,一条长街挂满了形状各异的灯笼。灯笼上画草木虫鱼,颜色缤纷,琳琅满目。 一少年少女站在一盏做工华丽的骰子灯前。 少女道:“春雨绵绵妻独宿——唔?这是要猜一个字么?老板,是凄凉的凄么,不是呀,那是汝么,有水又有女呢,啊,还不是?!!” 少年一脸嫌弃:“你能不能不要试了,花点钱买一个不就好了,在这里丢人现眼。” 少女瞥他一眼:“行行行,你聪明你聪明,你倒是说说啊。” 少年扯了扯唇角,也猜不出来,但对这少女冷飕飕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猜了个:“是不是j,i,an啊。” “”老板。 少女吓得张大了嘴:“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少年挠挠头,也怪不好意思:“这不是,妻独宿么。” “”少女气急败坏:“不要脸。”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少年尴尬地挠头,一脸无奈追上去,低声下气地认错。 他们的对话传遍了长街,惹得不少人笑起来。 谢柯的手指正翻过一个木牌,木牌上面不是字谜,是个小孩子玩闹般的简笔画,一朵花。 凤凰对那个字谜很感兴趣:“春雨绵绵妻独宿,答案是什么?” 谢柯想了想,说:“是一。” 凤凰笑了,“真聪明。” 他的声音只要带上一点笑意,于他而言,就仿若全世界温柔下来。 凤凰在上上天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对他道:“你现在,心中煞气留存不多了。” 谢柯点头:“嗯。” 凤凰说:“那很好,我把你从魔渡成了人。” 谢柯低头,竟是久违的,有了想要微笑的欲望。 凤凰说:“不周山下是有一个神殿么?” 谢柯:“嗯。” 凤凰道:“去看看。” 谢柯:“好。” 玄月中天,夜色深凉,殿前桂树暗香浮动,带着酒意,醉了行人。 神殿之内灯火通明。 外殿行人如流,但都止步于内殿之外。内殿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人人都说,那是神的禁地。 谢柯从神殿的一个偏门,越过窗户,进了里面。 不同于外面的热闹,内殿冷寂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在黑暗里也看不清东西,唯一的光源来自外殿的灯,忽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外殿的人就见壁画上凤凰赤色眼眸一闪,竟是通往内殿的门,慢慢合上了。 众人哗然,不可思议。 这下子,内殿彻彻底底黑了。 而谢柯在里面,周遭混沌无边,心里却异常冷静。 凤凰说:“这里,我曾经来过。” 谢柯的手指紧握。 漫长的岁月难以追溯,凤凰只道:“很早以前的事了,一只狐妖在这里召唤了我。” 谢柯感觉自己的心卡在嗓子口,声音沙哑:“它,怎么召唤您的。” 凤凰的语气冷淡,对往事没什么追忆的心思:“不知道是什么阵法。”他道:“只是我到时,这里有灯。” “灯” “很多盏。” 谢柯笑了一下,少年漆黑的眼眸里有情绪在翻涌卷动,一重一重,疯狂而冷静。 他的声音淡淡长长在这个封闭的密室里:“灯么” 凤凰在上上天凝视着谢柯。 谢柯抬起手,指尖一团金色的火焰,瞬间照明一寸三尺之内的土地。 他抬头,看到了,浮在空中的密密麻麻的灯盏——莲花五瓣,灯芯其央,延伸无数个方向,铺天盖地。 三重宫阙,帘幕垂下,指尖不朽火映着谢柯五官、冷漠像是冰封了所有的情绪。 凤凰沉默看着,似是知道了他要干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谢柯感受到了那道疏离遥远的目光。 他轻声说:“我想试试,你会怪我么?” 凤凰的话很久才想起,不可思议中微含冷淡:“你想见我?” 是呀。 发了疯的想。 只是到嘴边,还是那一句:“你会怪我么?” 凤凰漫不经心回答:“随你。” “好。” 谢柯将手指放到了莲灯上,金色的不朽火点燃灯芯,瞬间发出微弱的红光。 琉璃花瓣盈盈皎洁,做工细腻无双,恍若流光涌动其间,璀璨夺目。 璀璨夺目,就像当年不周山上初见的第一眼。 此后不朽火融入骨髓,炙热灵魂,就再也断不开。 谢柯的手指轻轻扶上那盏琉璃灯。 指尖溢出绵长的气流,灵力一点一点扩散,灯火在他四面八方,一盏一盏亮起。 成点,星星火火。 成线,纵横交错。 这一殿三千琉璃,这一火由心而生。 他的指尖一一触过灯盏冰冷的外延,如触他覆霜的眼睫。 长火生生不息。 刹那漆黑的内殿光亮如白昼,华天金地。 谢柯抬头。 风浮动耳边长长的鬓发。 眼眸倒映出万千灯火,如星河无垠,最后尽归深处。 他动用不朽火,耗得是灵气,点燃三千盏,此刻他浑身虚弱得下一秒就要倒下。 这样子的消耗,无论对身体还是对今后的修为都有非常大的影响。 只是,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什么,都不在意了。 三千琉璃盏浮于空中。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见到凤凰。 许久,亮如白昼的花海里,传来的只有上上天凤凰异常冷漠的声音:“你疯了。” 谢柯脸色苍白,笑了一下,“是,我疯了。” 疯在很早以前,在我甚至不认识你的时候。 灵力在慢慢耗尽,灯盏一点一点熄灭了。 最后又归于恒久寂寞的黑暗中。 晨曦的光熹微在天尽头,将明未晓得天光折s,he过神殿的窗,落到了地上,照在少年眉宇间,如覆霜雪,冷了眉睫。 许久,谢柯轻声问:“进神殿是要许愿的对么。” 凤凰没有理他。 进神殿是要许愿的。 对么? 将这愿望许给神明,许给你。 你会听到么? 如果可以,请让时光倒流,回到最初模样。我在见你的第一眼,定不会再如此狼狈、孤僻、可怜。 或者,请让岁月停滞,长夜终于此刻。 以这三千琉璃盏为寄,让我在这接近你的一刻。 真实,而永恒地。 留在你身边。 第43章 真相 等到他们回不周山, 第二日, 禅隐谷的长老却忽然把所有人聚了起来, 天还没亮,大家在庭院里, 搞不清楚状况, 一头雾水。 禅隐谷的长老深色凝重, 道:“昨天晚上,素女宗的琼初姑娘失踪了。” 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其间也有素女宗的女弟子, 可即便再讨厌这样一个同门, 这种时候她们也眉头皱起。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20节 谢柯一愣。 昨夜里琼初在沈云顾来之后不久便先行离开, 居然没回来?她去哪儿了? 而且, 光看禅隐谷长老的脸色,就能猜测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果然, 听他又道:“琼初姑娘在下山前,曾找过我, 给了我一枚刻有她灵力的玉佩。说若有一天她失踪了,定然是被那狐族少主抓了过去,我们可以跟随她的灵力,去捉拿那狐族少主的。” 素女宗一女子眉头紧锁, “长老, 她的话能信么?” 长老看她一眼,“不管信不信,毕竟是人命一条, 必须救。” 他的辈分在这里是最大的,说话有几分威严。 素女宗的女子嗤笑一声,“长老,可要这是她的y谋怎么办?待我们找过去自投罗网,再联合狐族一起把我们都杀了,毕竟在她眼里,武陵源可没什么好人。” 她态度很不尊敬,但话说的却是在理,琼初在很多人看来,与妖女也无异了。 不少人面露犹豫之色,纠结着要不要信此事。 素女宗另一名女弟子瞪了发言的女子一眼,责备她的态度,却也没有出声反驳。 禅隐谷向来慈悲为怀,长老有意去救,但道理也必须给出一个。他脸上微有尴尬。 谢柯看了那素女宗女子一眼,然后举手,“长老,把那玉石给我,我去寻她,就不劳烦各位了。” 众人转头,看到出声的人是他后,本来有的尴尬和羞愧瞬间荡然无存,反而存了几分看好戏的情绪。 赤阳宫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和素女宗出了名的浪荡妖女,这一对,也是蛮配的。 赤阳宫的一名小弟子恨不得把谢柯拖回角落里——师兄你这在家里丢丢人也就算了,别在这瞎出风头啊! 提出质疑的那名素女宗女弟子瞬间笑了,不屑道:“谢柯,你什么时候也成了琼初的裙下之臣啊。” 谢柯道:“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贸然过去非常危险。那就由我先去探探路吧,若是死了,这是为了美人死。”谢柯笑,“也算死得风流,死得适得其所。你说呢?” “你——!”素女宗弟子只觉他的眼眸里尽是嘲讽,偏偏句句在理,不能反驳,差点气吐血。 “……”赤阳宫弟子们捂脸低下头,不想认识谢柯。 沈云顾原本站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听到了谢柯的话,唇角浮现一丝冷而淡的笑意。 他往前,穿过人群,竟是直接众目睽睽下走到了禅隐谷长老的面前,将那映有琼初灵力的玉石接下,声音冰凉,“狐族都只剩一人,即便是y谋,又有何惧。” 沈云顾和谢柯不同,一个是惊艳四方的当世天才,一个是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 前者说话的分量,是显而易见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悻悻,略有羞愧。 不少人巴不得借此讨好沈云顾,纷纷站出来说话。 “我觉得沈师兄说的有道理。我们那么多人还怕它一人不成。” “对,有y谋又如何,毕竟是一条生命。” 素女宗的女弟子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和沈云顾对杠,只是怨恨地瞪了一眼谢柯。 谢柯扯了扯嘴角,不明白她的意思,明明打她脸的是沈云顾,她瞪他干什么? 有沈云顾发话,众人决定一同去寻找琼初。 将那琼初留下的玉石击碎后,飘出一丝很淡的青烟,青烟在空中慢慢凝聚,成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幻影,往南方飘去。 众人紧随而去,穿过山林,竟是到了不周山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入口。 入内,提灯,却发现,这有五条幽深的通道。 青烟到这个洞口就慢慢消散,他们也没有别的线索, 只能分头行动,谢柯与沈云顾直接走了正中央的路,跟他们一路的好巧不巧还有那个素女宗的女弟子。 那素女宗的弟子看谢柯非常不爽,见到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谢柯没理她,从走进这里开启,他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心悸。 手指抚摸过洞壁,上面的青苔shi滑。 沈云顾在前方,停了停,而后冷淡的嗓音响起,“这条路是死路,走不通。” 在回去的路上,那名素女宗女子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忍不住y阳怪气起来,“都说了不要来,不要来,你们一个个假仁假义的,非要来,来了之后呢?又找到了么。” 她恶狠狠地用手扣下墙壁上的滑苔,“那个 y 荡又自私的贱人有什么好救的,死了一了百了,这世上还少了一个祸害。” 她絮絮叨叨,走在她旁边的另一稍显年长的素女宗弟子却是听不下去了,斥道:“说够了没有。” 原来女子的怒气被压抑到了极点,反吼:“没有!” 年长的女弟子冷声道:“你这疯还要发多久?” 女子道:“关你什么事!” 年长女弟子也被她弄得有些愤怒了,直接把话挑开了说:“你自己瞎眼选上的男人,怪得了谁!他要是真爱你,看都不会看琼初一眼,更何谈因她与你分开!” 伤疤一下子被揭开,女子发了疯般吼一句,“你闭嘴啊啊啊!” 转身,提着裙,快步往山洞外跑去。洞口微弱的光照在匆忙离去的女子脸上,眼眶通红,竟是满脸的泪水。 她离开后,这里终于安静了。 年长的女弟子叹了口气,有些难堪,尴尬地朝众人笑笑:“抱歉,让大家见笑了。” 其余人看戏看得好好的,纷纷笑着摇头。心里只惊叹,那位琼初姑娘也真是素女宗奇人了。 沈云顾压根没心思理这些事,一直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走在前面,择了另外一条路。 他面无表情时,浑身气质疏离冷漠,叫人不敢接近。 谢柯对素女宗内的恩怨同样不感兴趣。 他总觉得这个地方,他前世必然来过,不过大概只是偶然经行,甚至半点印象都没有。 这一回沈云顾选的路,走到尽头,有个向下的坡。 向下的坡势戛然而止在另一条通道,这里薄薄的水层浮在上面,潮shi路滑。 隐约的水声从隔墙传来,尽头微有光,苍白色,光线暗淡,照着地上,黑水表面像渡了一层冰。脚踩在其中,又确实是如置冰中的寒冷。 他们走的比后面的人都要快,走到尽头后,又是一个岔路口。 分开了两条路,沈云顾皱了皱眉,要往左边走。 谢柯这时却道:“这里我们分开。” 沈云顾不让:“跟着我。” 谢柯还得解释一番:“这里我上一世来过。” 沈云顾的目光,即便在黑暗中也清亮如雪,冷漠地注视,明显是不赞同。 谢柯指着右边:“我去这,如果发现不对劲就出来找你。” 也不待沈云顾再说些什么,率先一步走入右边的通道内。 沈云顾眼神恨不得吃了谢柯,但最后也只是咬了咬牙,转身,一脸y沉地进了左边。 谢柯终于摆脱掉沈云顾后,走几步,停了下来。 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他闭上眼,凭借着直觉,手指扶在石壁上,一点一点,摸索着路。 东绕西绕后,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很大的洞x,ue出现在他面前。 一条极窄的路横在一潭黑色的水上,洞壁的上方露天,落下的光全部照洒在道路尽头一块凸起的平地之上。 墙壁下y影里,坐着一个人,她蜷缩着,抱着腿,长发落了一身。 谢柯顺着通道走,旁边的黑水不会流动,这个世界,安静而空寂。 y影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缓慢地抬起头来。 一线天光照在她的脸上,眉若远山,瞳如点漆,依稀是少女颜如花。 她的脸上似有未干的泪痕,但看到谢柯的第一眼,却是轻轻地笑了,仿佛此刻的狼狈不复存在。 琼初轻声唤:“谢哥哥。” 谢柯见她身上也没什么伤,应了句:“嗯。” 琼初问他:“你是来救我的么。” 废话。谢柯朝她伸出手:“我救你出去,你带我去找姬千夜。” 琼初眼睛失神般盯着他的手,很久,然后声音有些失真:“谢哥哥,我的腿不能走了,你背我出去好不好呀。” 谢柯挑眉,却也没说什么,转过身蹲下:“你上来。” 琼初在黑暗里,手指颤抖攀上谢柯的肩膀。只是很快她又收回,“等等,我拿一下灯。” 转过身在黑暗里摸索了一通,拿出那已经破烂的灯,才爬上谢柯的背。 谢柯前世也没背过人,只感觉背上的女子很轻盈,跟纸一样单薄。 她的手,隔着衣袖楼住了他的脖子。 谢柯问她:“姬千夜人在哪?” 女子特有的香萦绕,琼初的声音轻如飞雪。 她说:“谢哥哥,你真的,很想要找到他么。” 谢柯心中有一个猜测,就等找到姬千夜验证,他点头:“嗯。”必须找到他。 背上的女子愣怔了好一会儿,很久,忽然笑了起来,很短促的笑意,她闭上眼,下巴抵着谢柯的肩膀,黑发长发冰凉柔滑像水一样。 空寂寂的走道,死沉沉的黑水。 她心中忽然涌现了无限的绝望和悲怆,但最后,鼻尖触及他鬓边冷然香气时,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又化成了一种凄凉和心酸。 如行在茫茫旷野,风雪夜难归。 “谢哥哥,”她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出在心中泣血的问题:“沈云顾,到底好在哪里啊?” 谢柯一愣,也不明白琼初怎么突然就问了这个问题。 沈云顾好在哪里?换个相反的问题他或许还能回答上几条。 沈云顾不好在哪里,那真的太多了,神经病,冷漠又自负,傲慢又无礼。 琼初见他沉默不言,又说:“你回答我呀。”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但谢柯总感觉她快要哭了。 “”这要他怎么回答,谢柯随便糊弄了句:“不了解,不清楚。” 琼初又笑了一声:“你撒谎。”笑意很短促,她觉得鼻子很酸,眼眶很热,“你糊弄我呢。不了解,不清楚,不了解不清楚,你还喜欢他?” 谢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就不说话了。 琼初的眼泪流转在眼眶,却怎么也不流下,在这个问题上,她终究是没资格多问的。沈云顾再如何,也定然比她好。 琼初缓缓闭上眼:“谢哥哥,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好么。” “没有。” 琼初道:“那我跟你说,你很好很好,特别好。” “就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好很好。” 谢柯想了想第一次和琼初见面,是她自己送上门来,被他拒之门外。谢柯抽了抽眼角:“是吗。”我们对好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理解。 琼初说:“你当初那么讨厌我,却还是给了我足够多的尊重和温柔。” 少女的声音轻而软:“你陪我去看我的母亲,你陪我查出了很早以前的真相……你甚至还愿意跟我说话,在我对你没有任何价值的时候,你看你多好啊。” 她说着,自己先温柔笑起来。 这就算好了么。 谢柯想了很久,却只回了她一句:“不值得。” 琼初一愣,似乎是在想他的话,想了一段路后,说:“可我觉得值得。”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少女轻轻的声音。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执着于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执着于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 不傻,曾经我和你一样天真。 “可是,你真的,是我唯一一个想要执着的人了。” 谢柯陷入了沉默。 琼初忽然感到一阵很深的疲惫从心中升起,疲惫到她睁开眼睛都很难。 迷迷糊糊里,就想跟他说一些话。 思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说话也颠三倒四,干脆说起了自己那些尘封岁月里的过往。 “我从小就不被人喜欢,又没有修行的天赋,三天两头挨打挨骂,饥饿和寒冷是幼时唯一的感觉。” 她说。 “十三岁那年,我被同门的一个女弟子陷害,送给一个元婴老怪当鼎炉。她们说,我娘就是贱人,我又要装什么清高。” “我在冷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想了很久,也是,我又要装什么清高。我借那元婴老怪之力杀了她。没人知道,是我做的。” 这些肮脏的记忆于当事人口中,轻描淡写。 “你知道么,最近我看了很多很多的书,关于千年前的你。生在小重天,备受欺凌,以武入道,御火登顶,屠尽阜城,死于无渡海。” 谢柯浑身一冷。 头脑因她的话而空白。 她顾自笑起来:“女人的直觉是真的很准的。” “谢哥哥。” “谢知非” 将他的名字从嘴中慢慢念出,一字一字,舌尖颤抖,甚至诡异疯狂地感觉甜蜜。 谢柯很快就镇静下来,琼初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只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琼初说:“都说了呀,谢哥哥,女人的直觉。” 谢柯不信。 现在已经快到走到尽头了,他们很快就要走出这个地方。 这时,谢柯忽然感觉琼初很不对劲。 背上的女子越来越轻,他甚至快要感觉不到重量了。 谢柯余光一瞥,看到了琼初流泻下来的长发,竟早已不再乌黑,纯白如雪。 谢柯停下脚步,喉咙有些干:“你怎么了。” 琼初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她用手捂住谢柯的眼:“没什么,继续往前走啊。不要停。” 谢柯只感觉捂住自己眼睛的手皮肤干枯而苍老。 再怎么想也知道琼初有问题了。 谢柯不知道该说什么,背上的女子浑身冰冷,谢柯加快了步伐:“快出去了。你别怕。” 这么笨拙的,甚至不算安慰得安慰,叫琼初一下子嗤笑出声。 只是这一笑,忍了很久的眼泪也出来了,而泪水涌出去的那一刻,所有的情感在瞬间崩塌。 身体在慢慢老去,生命也在慢慢消失。 其实注定是要死的。 皮囊腐烂,变成枯骨。 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是她泪如雨下,在谢柯的发间。 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在心中的绝望,说出来,只余颤抖:“可我还是好怕啊。” 我好怕啊。 怕死去,怕疼痛,怕孤独,我好怕啊。隐忍十几年,这种恐惧如影随形,终于说了出来。 “我好怕啊。” 她的手指用尽全力cha着谢柯的肩,指尖发白。 “我好怕啊。” 她哭了起来。 谢柯听着她的哭声,心底某一个角落,也轻微地抽痛起来。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但谢柯却像是被一盆冷水直接临头浇下——想到了难以相信的一个点。 琼初一直再说怕,一直说。 那出口处,漆黑似深渊。 他的思维清晰而冷静,说:“出去,对你来说,根本不是生路,是吗。” 离开这个密室只有一步,但他怎么都不敢踏出。 回忆起琼初刚才的种种神情,这种想法越发真实。 琼初在他背上,哭也哭够了,五脏肺腑都在咳血,声音飘渺而荒凉:“来不及了啊谢哥哥。姬千夜在我身体里中了毒,无论离不离开这里都是要死的。” 谢柯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往前。 琼初手指冰凉,忽然低的笑了一声。 她松开手,从谢柯的背上下来,在后面踮脚,用手捂住了谢柯的眼睛:“别看我,谢哥哥。” 她扯下了自己的一段袖子,遮住了谢柯的眼。 “别看我。” 在这最后容颜凋零、青丝成雪的时刻,她终究还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这丑陋的模样。 谢柯的视线一片黑暗,站在原地,背影挺拔,像一座雕塑。 琼初提着那盏灯笼,笑着说:“我死后,会化成一团火。谢哥哥,你跟着火,就能找到姬千夜。” 花灯早就已经不亮了,她的皮肤也苍老,变成黄褐色、黑斑点点。 银发垂至腰间,她提着灯往洞x,ue外面走。 只要踏出那一步,这错乱荒茫的一生就该结束了。 明明该欣喜,明明该释然,但她紧咬牙关,响起的,只有吸鼻子的声音。 就这样死去也好啊。 他没有看见自己的苍老,没有看见自己的丑陋。一切留在最鲜活美丽的时刻。 挺好的啊。 谢柯没说话。 他感觉世界不真实。最初的酸楚过后,心里也归于平静。 等到脚步声消失,一切声音淡去。 谢柯用手摘下了束缚眼睛的那一快袖子。 他还未睁开眼,却就听到一声崩溃的哭声。 “不——!” 是少女绝望的哭声,她踏出最后一步,却突然反悔,死亡濒临让大脑一片空白,但那种不甘心却强烈地叫她眼眶血红。 不甘心啊。 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每一滴泪都在诉说! 她不甘心啊! 谢柯就看着,琼初在穿过洞门口的那一刻,突然转过身来,那一眼血红,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落到地上。 她抵死挣扎着他看不见的力量,跌跌撞撞走到他身边。 她用苍老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泣不成声:“不——!我后悔了——你看我一眼!谢知非!你看我一眼啊!” 撕心裂肺地哭声:“看我一眼。” 看我一眼吧。 这黄泉路上最后一程。 看我一眼吧。 记下我此刻最后的模样。 求求你,看我一眼啊。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紧抓着他才能立正身体。 白发如雪,脸上苍老丑陋,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谢柯被她一抓,整个人抓愣了,愣愣看着她。 如她所愿,最后一眼。 看她泪如泉涌,看她通红眼眶。 看她白发成灰。 看她皮r_ou_腐烂。 看她白骨倾塌。 ——“谢知非。”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执着于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执着于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 ——“可是,你真的,是我唯一一个想要执着的人了。” 记忆翻滚,一层又一层,每一幕都是模糊又虚妄的。 是赤阳宫前,少女晨露里娇笑。 是红枫路上,美人鬓上别生花。 是她古桥之上含泪的笑,以及最后,生死隔绝之刻、疯狂的哭喊。 “谢知非,你看我一眼啊!” 谢柯闭上眼,那种藏在心底的很深、很深的绝望,因她而回忆起。 再睁开眼,已经是一片血红。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眼,丑陋而绝望,并不美好。 化成白骨,化成飞灰,消散在世间。 但他却像是大梦一场,醒时怅然而迷茫。 那盏灯啪地掉在了地上,谢柯后知后觉低头。 这盏荷花灯已经破烂不堪,长长的流苏沾满了血。 ——我且问你,何车无轮?何猪无嘴?何书无字?何花无叶? ——风雨同心。 其实一直都知道答案。 一份再简单不过的少女爱慕罢了。 风车无轮,雨珠无罪,桐树无字,心花无叶。 直到在琼初消失的地方,缓缓升起一方青色的火焰,谢柯才回过神来。 那团火焰亲昵地在他身侧转圈,最后轻轻浮在他指尖,像是一个亲昵的、温柔绵长的少女的吻。 谢柯心情很复杂,他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眸里的情绪:“何苦呢。” 何苦执着。何必执着。 问的是琼初,也是自己。 老之苦。 老之火。 青火一部分慢慢被他吸入体内。另一部分则往外面飘去,谢柯紧随其后。青火横冲直撞,绕了好几个弯,将谢柯带到了另一个黑魆魆的通道。 唯一的光是青火发出的,照着周围的石壁,上面刻有浮雕,栩栩如生。 通道很长,越走近,越心烦意乱。 青火突然又一个急转弯,谢柯皱眉,跟上它——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他忙急刹车,用手扶着旁边的墙。 扶墙扶空,却一只冰凉的手接住。 那只手的主人帮他站稳身形,黑暗里传出熟悉的轻嗤声。 谢柯抬头:“沈云顾?” 青火照出沈云顾冷淡的眉宇,他浅蓝眸子里几分讥讽的笑:“走个路都会跌倒,你还跟我说分开,一个人走。” 谢柯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只是轻声问他:“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沈云顾漠然道:“走到这里的。” 谢柯看着他,很久。 走到这里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么。 惊艳四方的绝世天才。 永恒不变的白衣如雪。 他恍惚间忆起。 银丝林里真真切切的凤凰叫声。 会有那么多巧合么? 不归境里,贺青被神谕诅咒的永生,怎么可能,被人随随便便结束。 五行通神,连他都不甚了解的阵法,他又是如何得知。 谢柯低头,唇角似有若无勾了一下,乌黑的眼眸里冷静而疯狂。 不可猜,不愿猜,不去想,不敢想。 但是这条青火所引的路,是上天给他的最后求证的机会。 即便没有到达,他隐隐约约也已经猜出了终点会是什么。 沈云顾见他不说话,问他:“怎么了?” 谢柯的头脑一片空白,但是声音冷静得出奇:“沈云顾,我不能走了。” 沈云顾语气平静:“脚崴了?” 谢柯点头,他只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对,你背我吧。” 沈云顾的眼眸一瞬间睁大,素来疏离冷漠的脸上错愕和慌乱一闪而过。 他被谢柯这话噎了一下。 谢柯有点想笑,但是笑不出来,那种被琼初所牵扯出的绝望越发深刻,从骨子里,从血液里,他现在,连呼吸都感觉到了痛楚。 沈云顾很快便恢复神情,浅蓝眼里眸光冷淡:“耍我好玩么。” 谢柯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沈云顾却忽然上前来,靠近谢柯。 谢柯微愣。 突然感觉腰间被一双手搂过,然后身体一空,竟是被沈云顾直接抱了起来。 他惊愕抬眼,对上的是沈云顾泠泠落下的眼。 “抱你可以么?” “” 谢柯抑制不住了,笑起来,一手揪着沈云顾的衣裳,在他怀里笑出了眼泪,泪光里,所见到的,是前世斑驳陆离的岁月。 他的手骨处发白,浓密的睫毛之下,眼眶通红,红得近乎要滴出血。 沈云顾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柯说:“跟着青火。” 沈云顾听出他声音不对劲:“你的声音” 谢柯没有回答他,却是喊了他一声:“沈云顾。” 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战栗。 他的声音没由来得让沈云顾心中一痛,抽丝般,很难受、很难过。 谢柯轻声说:“我想,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最开始那么想要杀我了。” 沈云顾挑眉,他听不懂谢柯在说什么,但心却莫名慌乱,声音冷淡:“你别说话。” 谢柯闭眼,唇角自嘲地勾起:“你没有病,一直有病的,是我。” 沈云顾:“你现在才有病。” 谢柯咬唇,将那口心头涌上喉间的血含住,咽下。 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 他的手按住沈云顾的肩,深呼气深吸气后,冷静说:“我耍你的,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沈云顾今天却没有为难他,在青火到达终点后,站定,将他放了下来。谢柯腿根本就没有受伤,落地的一刻,他却觉得很无力,暗中悄悄扶住墙壁才稳下来。 青火在一扇门前停下,那扇门三米多高,浮雕绘百鸟朝凤,壮丽而大气。 沈云顾站在前方。 青火努力往门里面钻,终于,缓慢地,一丝白光从殿门的缝隙里露出。 这扇门,打开了。 沈云顾站在光中,青丝如瀑,极浅的眼眸似神祗般无情无欲。 雪衣无尘,也真如神祗临世。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21节 白光中夹杂着一丝丝红光,等门开得越来越大,三千红光分叉,千丝万缕。 谢柯看着那红光,一线穿越到他指尖,隔着千年,熟悉到令人心悸的原由,终于明确。 三千人。 三千生老病死爱恨痴怨。 三千人世八苦。 三千五蕴藏火。 点燃这三千琉璃盏。 换凤凰临世。 凤凰。 沈云顾在逆着光往前走。 谢柯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凝聚在手心跳跃的红光。 也想见他真实眉目。 想见他涅槃归来。 想见他风华再绽。 只是这样真切的渴望,终究抵不过心头的惧怕恐慌。 怕他恢复记忆。怕他记起他。 或者,归根究底。 怕只怕,他向他投来的,冷淡而厌恶的目光。 谢柯的脸色苍白,倚着墙壁,看着沈云顾的背影一点一点被白光吞噬,脚步没有再动一下。 大门缓慢地再次合上,合上那一室的华光万彩,以及所有念念不忘的情感。 他终于,扶着墙,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文里的小姐姐,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反思……咳 话说你们为什么认为掉马就要开始甜啊,(挠头),前世都还没交代清楚呢,下章大概是个回忆杀,想看甜的小可爱们,先存存吧~~( ﹁ ﹁ ) ~~~ 日万活动结束了,以后还是凌晨两点发,但,字数就不确定了啊。 六月底前要完结这一篇,这是一个小目标,美滋滋。 第44章 心魔 他暂居的山洞跑进来了一只狐狸, 受了很重的伤, 缩在墙角颤颤发抖, 血色将毛发染红,漆黑的狐狸眼泛起一层雾气, 怯怯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谢柯目光冷漠, 与它对视。 小狐狸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 那层水雾凝聚成泪,大滴大滴落下, 打shi了毛发。 “要扔出去么?” 凤凰说:“不用。” 谢柯不知道该做什么。 凤凰忽然道:“你摸摸它。” 谢柯一愣:“摸它?” 凤凰的声音冷静而不容拒绝:“嗯。” 谢柯犹豫很久, 伸出手, 摸了摸那只墙角的狐狸。温热的体温从掌心传来, 它的战栗他都能清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狐狸慢慢抬起头来, 眸光清润乖巧,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谢柯的手指。 谢柯跟触电一样, 一下子收了回来。 凤凰:“怕什么? 谢柯停了停,又重新伸出手,这一回他掌心慢慢凝聚灵力,将它身上的伤慢慢治愈。 伤好了之后, 那只狐狸又活蹦乱跳起来, 一下子扑到了谢柯怀里,亲昵地用头供他的胸。 “它在干什么呀。” 谢柯手足无措,把这只狐狸从怀里提开, 直接丢出了洞门外。 凤凰笑了一声。 狐狸在洞外挠了半天墙,才默默走了。 没过多久,谢柯出门,却看到一个小小的水果堆。啪叽一声,水果堆里,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头。那只狐狸朝他呲牙咧嘴,想给他一个惊喜。果堆旁边还有两只死老鼠,很丰盛的一餐了。 谢柯就和那只狐狸对视。 狐狸献宝似的,在老鼠和水果之间跳来跳去,久了见谢柯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它的眸光一寸一寸暗淡了下去,非常伤心地耷拉下耳朵,委委屈屈,拖着它的老鼠离开。 回去的路上,一步三回头,水润润的眼睛,快要哭了一样。 谢柯弯腰,捡起来一枚熟透的果子,咬了一口,生脆清甜。 那只狐狸瞬间不丧了,回光返照般,冲过来,又想钻进他怀里。被谢柯拿手抵住了。 他蹲下身,跟狐狸大眼瞪小眼,说:“现在你的救命之恩已经报了,可以走了么?” 狐狸委屈兮兮地低下了头,以为他嫌弃它。 谢柯:“没有嫌弃你,只是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狐狸指着它辛辛苦苦弄来的老鼠,眼神控诉:“那你还不吃我的老鼠!” 谢柯:“”算了,他不管狐狸的殊死挣扎,还是把它扔了出去。 凤凰在上上天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谢柯有点尴尬:“我不擅长应对这种事情。” 凤凰却问:“好吃么?” 谢柯呆了下,然后低声回:“挺甜的。” 他低头,回忆着那种滋味,清甜入喉,滋润了的,不只是嗓子, 凤凰的目光似乎就在他身上,那种微含笑意的,平静的目光,他一字一字说:“谢知非,这是生命。” 生命呀。 这是生命。 脆弱而美好。 所有的温情最终都会获得善意得而回报。 这是在他面前,第二次,谢柯有了想笑微笑的欲望。 他的目光望着外面,长久站立。 隔着逼仄的洞x,ue遥望花海,星夜之下,花海静谧无声,淡淡花香温柔岁月——温柔了那些记忆里的屈辱和挣扎,不甘和眼泪。 温柔了那个脆弱敏感的、故作冷漠的、常常会很难过的自己。 曾经以杀止杀,雨夜屠山。 如今天青海阔,晚风徐来。 之后,他看到了日出。 晨光初照,霞光布满了整片天空,赤红、淡紫、金粉、浅黄,一层一层晕染,如泼开的胭脂盒。 万物尚在沉睡,世界空空荡荡。 他抬眼,看到漫天触手可及的朝霞时,情不自禁怔愣了。 红日初升,摧枯拉朽的艳丽,美得惊心动魄。 凤凰看人间,往往是以他的视角,嗓音淡淡:“真漂亮。” 谢柯也笑了,在明媚霞光里,干净而澄透。 他伸出手,光线从指缝间穿过。 这风景太过美好,让他觉得,这人间,好像也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糟糕。 晨光渐收,谢柯对凤凰说:“其实不算漂亮,不敌我第一次见你时。” 凤凰想了会儿他口中的“第一次见”,道:“我涅槃之时?” 谢柯点头:“对,你涅槃,也是在不周山,八十一重业火,烧了很久。” 凤凰也不知为何,微笑起来:“是吗。” 谢柯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笑意,心像是从泥淖中挣扎出来,变得轻盈而柔和,初凝的露水潮shi,贴近泥土的风吹过鬓边,吹起他长长的头发。 他偏头,唇角勾起。 他终于洗尽了内心的杀伐煞气,修为更进一层,但随着对御火之道的继续钻研,他又卡在了一个瓶颈期。突破口毫无线索,也问过凤凰,但没有得出答案。 凤凰只说:“这该是你的心魔。” 心魔么? 修士的心魔大多由杀戮引起的,或是死者的愧疚,或是对报应的恐惧。 谢柯曾想,他的心魔会是什么,会不会是幼年时饿昏头后咬下自己手臂的记忆,会不会是不周山被他屠杀死去的蛇族怨恨的眼神。 猜想了很多,但都不是答案。 一个雨夜里,他闭目修行,渐渐的,有了和以前都不一样的感觉。像是身处在一副画中,一点一点,水墨荡开,模糊所有痕迹。 包括自身的存在。 他在幻境里,睁开眼。 脚步踩在一方青草之上,眼前是一片银河星海,广阔无垠。 密密麻麻的星子绘成了紫蓝色的河。 天幕深蓝,尽头银光浩瀚。 他看到了自己,穿着破烂的灰色衣服,蹲在草地上,手臂瘦小得跟柴棍一样,布满了伤痕。 谢柯慢慢想起了,这是在谢府后山的一片旷野。 八岁那年,他被诬陷偷吃东西,为了逃离毒打,误打误撞跑到的这个地方。 今夜是小重天的仲夏夜。 风吹得很慢。 那种如影随形的饥饿感和疲惫感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回忆。 现在也是这样。 谢柯看着幼年的自己。 他在痛哭,抱头在这无尽的长夜。 他在恐惧,恐惧回去之后会面对的惩罚。 恐惧钻心的痛。恐惧鲜血淋漓。 恐惧那么漫长而不见希望的人生。 恐惧根本没有未来的未来。 谢柯在心里轻轻叹息。 想告诉他别哭。想告诉他,这世界没有那么冷酷薄凉。想要告诉他,今后的生命,你会遇到一个很温柔的人。 但是这些说不出的话,都散在风里。 陪伴男孩的,只有凉如水的星光。 谢柯皱眉,不明白这个幻境于他是何意,这些东西他早就释怀,根本不足以困成心魔。 只是,一会儿,谢柯看到萤火虫。 本来只是一只,微弱明亮的光,从深蓝的草地里冉冉升起。紧接着四面八方,每个角落,都开始有光。黄色的,灿烂的,像星的河流,夜的长灯。 漫天的萤火虫,深邃的星海下,绘成儿时的光。 光。 男孩怔怔地抬起头来。 世界,用星夜、用萤火,温柔吻去他眼角的泪 萤火虫升到了空中,形成长明带,往天际飞去。 男孩念念不舍想要挽留,但抓在手上的只有风。 他不再哭泣,跟着光跑了起来。 一直跑,跑到星海的尽头,跑到光的尽头,跑到世界的尽头。 尽头是一片纯白。 纯白光线里,隐约看见一人。 那人青丝垂落,衣袖带雪。他似在微笑,霎那间,漫天的萤火虫都暗淡了。 霎那间,无尽的旷野,停止了时间。 谢柯慢慢闭上了眼。 男孩的声音清晰又遥远,如混着泥沙的雪,空洞而苍茫。 他听到了岁月的回声。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常常有很多疑问。总在想,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差距那么大,为什么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得到他们一出生就有的东西,而且好像,很努力,很努力,都不一定会有。 ——等我慢慢长大了,这种幼稚愚蠢的问题,我就不问了。我开始常常会感到难过,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啊,一点都不开心,要么就是饿得睡不着,要么就是痛得睡不着,说话也永远只能说给自己听,身边没一个人会对我笑。人是会活到七十岁的,对么?还有好久好久啊。 不久的…… 谢柯在心中轻声回答他,突然觉得眼眶热得发烫,竟是忍不住,别过头去。 无尽花海里,男孩含着泪,奔向光的怀抱。 而那个在光里面容模糊的人,轻轻地伸出手指,为他擦去眼泪,像是擦去这一生如摸黑夜行般的寂寥。 男人低头,长发如流水,唇角笑意平静,目光温柔。 温柔得,叫他,终于,落下泪来。 泪光里所见色相虚妄,爱恨痴缠。 原来,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呀。 * 视线被泪水模糊,思想崩溃,大脑一片空白。这时星海碎裂,萤火消亡,整个世界分析崩离。 他感觉体内的真气四蹿,痛苦从灵魂深处,一分一分传递,排山倒海,撕扯着,紧绷着。 痛到神志不清。 痛到血r_ou_颤抖。 痛到他出现幻觉。 一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听到了他的笑声。 不再那般疏离冷漠。 有点妖,有点魅,恍若滟滟宫廷十里庭宴,金粉迷离开,惊艳岁月,扰乱红尘。 他说:“谢知非。” 他咬住他的的耳朵,低低笑开,“原来你喜欢我呀。” 心空空荡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心口绵长酸涩,一分一分,叫人绝望。 谢柯整个人陷入了疯魔,而是是非非,在这一刻仿佛都不重要了。 他哭了起来,崩溃而绝望:“是呀,我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到明明什么都不曾拥有,可听到你的声音,就觉得充满勇气,仿佛无所不能。 喜欢你。 喜欢到即使从出生始,不曾被世间温柔相待一分一毫,却也愿意为你,爱这人间,爱这人间的生命。 喜欢你。 喜欢到察觉到你的到来,就忍不住想要微笑。 喜欢你。 喜欢到,明知这是心魔,明知回应就是万劫不复,可只想认真而虔诚地,告诉你——这所有y暗卑微不能明言的情感。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他半蹲了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泪水滚烫,打在身上,灼热的痛。世界一片血红,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自己构建的幻境里,自己把自己拖下深渊。 心魔,永生难渡的心魔。 旷野停止时间。 一片混沌漆黑。 这时,他在深渊里。 听到了来自上上天的声音,穿透黑暗,如冰如雪,冷漠疏远。 “谢知非。” 仅仅一声名字。 叫他的泪水生生止住了。 整个人僵硬,冰冷从五脏六腑蔓延一寸一寸骨髓。 人在面对一些不敢面对的事情时,总喜欢逃避,想尽办法去推迟,或者想尽办法把自己藏起来。 这些丑陋而肮脏只配活在黑暗泥淖中的心思,被人活生生扯出来,这一刻,谢柯不止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想,干脆叫着天地崩塌吧,把一切埋葬,谁都不曾活过,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45章 诀别 这一夜不周山下了很大的一场雨。沿着崎岖的山道, 雨水颠沛, 卷走碎落地上的石楠花, 像黑暗中凝固的血。 花海一片狼藉,星子也隐藏在乌云之后。 风呼啦撕扯着树干。 雨水, 如线落下, 割得皮肤生疼。 他从幻境里活着出来, 却仿若站在无尽地狱。 无尽地狱里,什么都是错的。 他想张嘴, 说些什么、解释什么, 但话 到喉咙被生生堵住, 只有血液腥甜的感觉充斥味蕾。他抑制住身体不去颤抖, 可呼吸深深长长,把他的慌乱无措彻底摆在他的眼前。 良久的沉默。 上上天上, 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他知道凤凰在看,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目光, 笼罩全身。冰冷的,疏远的,疑惑的,不解的……以及, 厌恶的。 谢柯紧握着手, 指甲戳进r_ou_里,痛苦给了他站立的勇气。 他低头,看到了一朵扶桑花。 斜斜开在青石缝里, 颜色明媚,鲜妍如血,漆黑的雨夜里,亭亭绽放。 等了很久,雨还是没有小,风依旧喧嚣。 他听到了凤凰的声音。 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穿透雨幕。 “你的心魔破了么?” “……嗯。” 雨下的真大。 扶桑花的花枝都被压了下来。 “很好。” 凤凰的话利落干脆。 “那我们之间,因果也尽。” 凤凰说这话时,语气清冷平静,传入谢柯耳中,带来了一瞬间的失鸣。世界嗡嗡嗡得响。 但他站立着、沉默着,缓慢地点头。 啪。 那朵扶桑花终是零落入土,顺着雨水,一点一点掩埋,掩埋所有不该开始的情感,掩埋他以为的世界初生起的光。 雨水淌过脸颊,他想说些什么,但浑身冰冷,大脑空白。 一直到行到半山腰。 谢柯突然在倾盆大雨中转身。 “神尊——!” 少年的眼睛血红。 只一眼,抵死缠绵,仿佛豁出了毕生的勇气。 雨幕尽头,苍穹之上,隐约可见他的身影,容颜模糊,但神情却又那么清晰。等待的,不耐烦的。 大雨将世界模糊。 每一滴打在身上都生疼。 泛疼的还有那些过往。 喜怒哀乐,皆由他起,皆由他灭。 “你还想说什么?” 凤凰冷冰冰说。 还想说什么。 我还想说很多很多的东西,但你不会去听。 你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是我行于这人世的所有勇气和信仰。 谢柯长久地凝望天空的某一个点。 拳头握起又放下,僵硬地转过身,一个人,黑衣融入这撕不开的雨夜里。 来时,去时,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的眼睛红到诡异,但苍白的脸上,没有流下一滴泪。 * 心底深处,那个男孩稚嫩的话又慢慢响起,混杂在这淋漓大雨中。 ————渐渐的,我长大了。可是,我发现,这种难过也并没消失,而且我越发频繁地,会感到孤独。 谢柯闭眼,对心里的男孩轻声说,别说了。 ————我还发现,这世界上大部分东西,都是求之不得的。像舒服的床,像热腾的饭,像修行的秘籍,像他人的天赋,或者,像一个简简单单的,善意的目光、温暖的笑。 ……别说了。 ————可是我还是想要啊。明明知道得不到,但总是不断告诉自己,试一试呀,说不定会有奇迹呢,说不定再多努力一下就可以了呢。只是这个再多努力一下是要怎样努力,我一直都没找到答案。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谢柯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下山的最后一步,忍不住,弯下身来。 弯下身的一刻,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滴答,夹在雨中,混进泥土。 天空中,脑海里,最后响起的只有男孩稚嫩的叹息声。 这个十多年前,敏感而单纯,被他生生压抑在灵魂深处的男孩,一字一句轻声说。 ————这人间,真的,好长好长啊…… 这人间,真的,好长好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2333 再有,不知不觉高考又到了。 今天还和室友回忆了一下高中的峥嵘岁月呢(误) 希望2018的考生们都得偿所愿呀 今天字数很少,是因为,这章本来就该和上一章一起发的。 掰着手指,算着完结, 下一本绝不要那么伤感了,就算虐也只虐攻吧,毕竟受才是真亲儿子啊(哈哈哈) 第46章 蛟龙 两岸猿啼声声, 长河之上的雾色很浓, 将山峦掩盖只剩兽脊一般青黛色的边缘。 那间客栈前的灯亮了一千年, 寥寥落落,青光照一身风尘。 谢柯又走进了这里。 这里百年来不会过几个人, 鱼ji,ng老板还记得谢柯, 也还记得这黑衣的少年当初不是一个人的。 鱼ji,ng老板望了望他身后, 四顾看了看,而后问:“公子, 另一位呢?就你一个人?” 谢柯脸色苍白, 扯了扯唇, 一个僵硬得不算笑的弧度, “嗯。” 鱼ji,ng老板看出他心情不好,正寻思着要说什么, 就听谢柯声音很淡很冷, 道了一句:“有酒么?” 鱼ji,ng老板忙道:“有的有的。” 谢柯提了壶酒,上楼。 同样的位置, 临江,他再次坐下。 千年前渡心魔,尊严尽失,一路跌跌撞撞在这里, 以酒消愁, 静坐到天明。 如今,重活一世,第三次到了这个地方, 同样凭栏饮醉,长夜无端。 谢柯抿下一口酒,辣酒喉咙,可他的神志却异常清晰。 冷静眸光下,在他的对面,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孩。 男孩侧着脸看窗外,五官尚显稚嫩,但眼眸清亮而纯粹,如不曾窥见半分人间丑恶。 他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偏过头来,两手撑在椅子上,脚晃啊晃。 他就这样和谢柯对视,隔着岁月,隔着时空。 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问他:“那么现在呢,你还觉得孤独么?” 谢柯说:“不孤独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男孩笑了起来,大大的清澈的眼睛弯起:“那太好了。” 外面海浪敲打着礁石,风也带着腥味。 男孩露出苦恼的神情:“我现在常常还是会觉得难过。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呢。” 谢柯手指摸着杯壁:“你长大了,就像我一样了。” 男孩目光遥望远方,声音拖得非常轻:“长大啊”长大对他而言,真是个很遥远的字眼呢。 彼此沉默无言。 男孩太久没有跟人说话了,一旦说起来,就喋喋不休个没完。 他掰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问:“然后呢,其他的东西,舒服的床,热腾的饭,绝世的武功,你是不是都有了啊。” 谢柯笑了一下,目光深沉而复杂,他对男孩说:“是呀,我都有了。我现在超厉害,没有人敢欺负我。” “太木奉了!”男孩兴奋地鼓起掌来,他骄傲地挺了挺肚子:“我就说嘛!努力肯定是有用的!” 那种轻微的痛楚又密密麻麻从心里蔓延开。 谢柯告诉他:“可有些努力,徒费功夫罢了。” 男孩不懂:“为什么?” 谢柯闭上眼:“因为注定得不到。” 男孩挠头:“我觉得你在骗我。” 谢柯睁眼,看他,“为什么?” 男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所有伪装,直逼内心,他说:“你说你超厉害的,说你不孤独了,那么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谢柯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男孩突然就噤声了,目光有些哀伤,他遥望过来的眸光,仿佛可以治愈伤痛。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22节 男孩说:“大哥哥,你哭了。” “没有。” 谢柯别过头,冷漠说。 可是,你真的哭了呀。 男孩不再说话,小小的脸上,满是哀伤。 他慢慢地,慢慢地,身影消失在一片虚无里。 谢柯饮下最后一滴酒,就在这时,整片海域突然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海浪呼啸,汹涌澎湃击打礁石。山上的猿鸣一声高过一声,哀婉凄彻。 谢柯的目光往不周山的方向望。 一声凤凰鸣叫,来自远古,来自苍穹,破开了混沌天地。 客栈门前的青灯狠狠地摇晃,哗啦啦,一楼的桌子很多都被吹翻了。 鱼ji,ng老板死死按住算盘,眼睛瞪大:“这这是怎么了” 谢柯视线凝在那一点,风在呼啸,海在怒号。 金色的光在不周山顶。 神迹再临。 怎么了? 他回来了。 或许重生一次之后,总归是有一些长进的。谢柯脸白得跟纸一样,但目光沉寂而安静。 直到凤凰余威渐去,他垂眸,将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倒在了海面上。起身,一言不发离开。 他向鱼ji,ng老板借了条船。 船行海上,又过那道山峡。 这一回,谢柯察觉到了不对劲。 最开始水流得很缓很慢,突然,一阵妖风过,撕拉一声,就像是释放了什么东西。整片海域的水开始显现沸腾一般的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的好难受啊。 我看了下大纲,我觉得,我不用六月底了,两个星期内就能完结(°ー°〃) 不想在两点发了,以后就发在凌晨至一点之间吧~ 又是短小的一天 存存吧,宝贝们,我都不好意思叫你们看那么点内容了 第47章 深海 海水沸腾, 有巨物从深海蜿蜒而出。庞大的黑影, 在水面地下, 叫人头皮发麻。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水花四jian, 铁青的犄角刺穿了船板。 终于从水底下终于探出头来, 巍巍山峡之间,一条巨大的似蛇似蛟的怪物, 水中人立。蛇一般的竖瞳森森泛光, 黑色的鳞片遍布全身。 谢柯脚踩在一块木板之上, 脸色苍白, 抬头和这个怪物对视。 蛟龙出水的一刻,整片海域也分流。以它为界, 沸腾的海水腾空, 形成了两道长长的屏幕。 凤凰归来,圣光过处地动山摇, 也破了这片海域下万年的禁锢,放出了这条上古异兽。 它挡在这山峡之间,抑制万年的戾气杀意,选择了第一个发泄口。 蛟龙张嘴, 发出一声大叫, 有穿破耳膜般的震撼力,威压之大,叫谢柯胸口狠狠一痛。 鱼ji,ng老板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在客栈里惊慌失措,朝这边大喊着。喊的是什么,谢柯听不清。 蛟龙朝他发起了攻击。 密密麻麻的牙齿,自上而下,笼盖他全身。 这条蛟龙的身体很长,从水中露出来一部分,想要缠住谢柯,谢柯从水面腾空而起,少年的脸色冷峻肃杀,腥风吹动长发,黑衣黑眸黑发,一张脸却惨白如纸。 五颜六色的光芒自他掌心汇聚,凝五蕴之火,成一把赤红色燃火般的长剑。 长剑指着碧海,他身形立在长天。 海水分析崩离,山峡两岸无声。 巨蛟浊黄的竖瞳一点一点变得猩红。 它翻滚着身子,瞬间海浪滔天,每一滴海水都沾上了毒,触到谢柯衣袍,瞬间腐烂。 蛟龙用海水围成了一个封闭空间,身体一点一点盘旋而上,伺机等待着时机。 谢柯垂眸,看着手里的赤色火剑。 三千琉璃盏每一盏尽是苦火,内殿开启的那一刻,千丝万缕的红光聚在他的指尖,一点一点被吸收。从怨憎会,到生,到老,到死,到如今八苦俱全。以佛火为介为原,终于,成了这五蕴藏火。 这世间第二火,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不朽火森冷,五蕴火温暖。 不朽火无情无欲,五蕴火尽是爱恨。 谢柯站在海水中央,雾气慢慢消散了。 他举起剑来,在蛟龙上前试图撕咬他喉咙的那一刻,直接刺穿了它的喉咙。 强烈的红光照明了半边天,也落在他冷冷寂寂的脸上。 蛟龙痛苦哀嚎、剧烈颤动,海水被拍打得四jian。 掌心越来越炙热。 蛟龙最后一声大喊,癫狂而刺耳。 由它而起的海水哗啦啦落下。 谢柯轻念了一声咒,将手松开,火汇成的长剑,直接沿着伤口,入了蛟龙的身体。 他往下坠,避开上面剧毒的水。 蛟龙的身体发出深紫的幽光,整片天地都失色,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黑暗里,他不断往下坠,坠入深海。那条蛟龙,在最后怨恨又不甘,身体自爆,也不愿放过谢柯。他沿着谢柯的规矩,直追而上。 谢柯眸光如电,反手,就卡住蛟龙的犄角。 即使在黑暗里,蛟龙的眼珠子依旧幽幽发着光,他与谢柯对视。头颅爆破之前,奋力挣扎,最后,找到了机会,从嘴里滋出一口毒液,直接喷上了谢柯的眼睛。 谢柯转过头,闭上眼,身后却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错乱之时,他侧身。 蛇毒全部入了眼。 痛苦蔓延到皮层,眼睛不自觉落下了泪。 腾空的感觉终于消失,他落了地。谢柯蹲在地上,手指摸上的,是光滑如玉的墙壁。 隐约有光在前方,但他已经看不到了。 本来就在深渊,失明的那一刻,除却痛楚,就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 海底的宫殿空空荡荡,安静的只有水流动,浓郁的黑色的水。 他与蛟龙作战,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现在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扶着墙壁,黑暗里摸索,跌跌撞撞。 最后倒在了宫殿门槛之前。 一地银白流光,他闭上眼,贴着冰凉地面,如遇千年前的雪。 这是要死了么? 死在无人知道的深海。 如千年前,一样。 谢柯想笑,但唇角撕扯很痛,笑不起来。 他或许跟水与火,都有宿命般的牵扯吧。 上天可以对一个人残忍到什么地步呢? 这个疑问,是最初,他目光为他停留的所有理由。 不周山上的第一次见,凤凰是有些印象的。 细碎的雨中,浴火而生。自天际回首,光秃秃的山丘、白森森的骨堆,山顶的那个男孩眼睛黑而冷,寂寥像上上天万年不谢的莲花。这样的一眼,如鸿蒙初开,天地喑哑,叫他存了记忆,于是下一次见面,显得那么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少年以心血为祭,不朽火为引,呼唤着他。 “竟是你。” 低低的一声笑。 青灯古刹,破落寺庙,他介入了人间。 “我帮你,不需要你任何回报。” 毕竟,本来也只想看这世间如何把你变成魔。 “你想修仙?那就以武入道吧,武术至臻时,再自断经脉,要么成要么死。” “像不像浴火重生?” 他是真的笑了 “如我一样。” 禅隐谷有一条红枫铺就的路,静止了时间。他在暗中牵引着他,木鱼声阵阵,那个少年眉眼ji,ng致而冷僻,苍白脸色,像一把出鞘带血的剑。少年问他,进去要干什么。他侧头微笑,想了想,有几分捉弄的态度,漫不经心道,“或许你可以看看书,听听枫叶落下的声音。”少年沉默不言,唇抿成一条线。 一个瞎子怎么看书,不会凋零的枫叶怎么会有声音。他是带着调笑的语气说的,这个少年却当了真。 在禅隐谷里,用手描摹过经书上的字,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盯着一页纸,一看就是一个个下午。 凤凰想,有意思。 他开始养成一种习惯,在上上天,认真凝视着他。 凝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行在黑暗里。 凝视他一个人坐在孤寂的角落里静默不言。 这么一个性格怪异的瞎子少年总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暗中被吐口水的饭,刻意伸出绊倒他的脚,偶尔来自窗外的石头,或者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人间的恶意漫漫,一点一点渗透世界。 原来一个人可以可怜到这个程度。 没有来处,没有归途,世界没有光,眼中也没有光。 在某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刻,好像是少年盯着书看得脖子累了,抬起头,往窗外看的一刻。 他突然,微有心悸。 狭窄的房间,逼仄的窗,墙角的少年,无光沉寂的眼,似覆了经年的雪。 这雪落到了他的心头。 他到了人间,在仲春时节,开了一池的莲花,暗香盈满了漆黑的房子。 他坐在身体紧绷如临大敌的少年身边,笑问:“你闻到了香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要和他说说话。 只是自始至终,少年也没有说出话来。 而在虚幻的光影里看着少年执着而苍白的脸。他突然,就又改变主意了。他用手轻轻点在少年的眉心,一朵莲花盛开在少年暗淡无光的世界里。 少年的表情微怔,不知所措。 凤凰一下子就笑了。 地狱太苦。 冤孽太重。 还是不要成魔吧。 来,让我渡你成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晚上应该还有 第48章 知非 那个少年在风里在一浪卷过一浪的林海声音, 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谢知非。 谢知非。 三个字念在口齿之间, 辗转出的, 仿佛都是一份无奈和荒凉。 ——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少年抿唇,低头, 没有给出答案。 “神尊, 我想杀人。” 站在不周山前, 漆黑的雨夜洗刷过少年冷峻眉睫,眼睛亮得叫人心惊。 他在上上天, 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枚白玉般的棋子, 长发流落到了地上, 发端微沾莲池的水, 垂下的眸光冷淡,却定格在一个点。 以杀止杀么? 他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 但, 之后的每一步棋子却都跟随少年的动作。 上上天, 他最后一子落下。 不周山,他在雨夜里转了身。 他的旁边, 十里莲池,清光动荡。 而人间,少年的衣角带风,碎了一地艳红的石楠花。 太早之前, 他对什么都懵懂。对温柔懵懂, 对情感懵懂,对疼痛懵懂。或者,并不是懵懂, 只是从来没想过去认真去感知。 他看到了少年的回忆。 如何被引诱,如何被追杀,又是如何得救。 凤凰嗤笑一声。 “愚不可及。” 少年一句话都没说,鲜血将惨白的唇染得猩红,他没有控制住呼吸的颤抖。 上上天,他能看见的,只有他刻意挺直的背影。 单薄而脆弱。 “你受伤了?”凤凰没受过伤,无法共情,于是轻描淡写地问少年:“很疼么?” 少年的背影一僵,很久很久,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疼呀。 这样都不疼么? 要怎样,你才会觉得疼呢? 他的眸光清冷,带着近乎残酷的疑惑。 说要渡他成人。 那么第一步就是要化少年心中的恶气。 初见那个卖茶女,他就透过这美人皮相看到了皮后的恶鬼。只是少年不知,细雨蔷薇般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容背后青面獠牙。 怎么那么天真呢?这样都能被骗。 他饶有趣味:“你们不是都说怜香惜玉么,那就帮帮她吧。” 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 少年说好。 只是他真的愚不可及,到最后还要他提点。 这人间,很多东西,越是丑陋,越是真实。 真蠢。 一街风月,一盏莲灯。古桥寂寂,长河寥阔,少年认真在木板上刻下的话,他并不知晓。 但总会知晓。 那盏莲灯摇摇晃晃,千千万万盏灯海中,他唯独守护了这一盏。想让它跋山涉水、想让自无渡海逆流而上,到他跟前。他没有祝福过什么人,但如果是谢知非的愿望,或许他会实现。 只是,很多事情,发生的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三千琉璃盏。少年静立至天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皱起了眉,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为什么那么想要见他? 而不周山的有一个雨夜里,那最后一层欲言未说的情感,被戳破。 萤火虫漫天的仲夏夜。 无声抱头痛哭的少年。 少年内心绝望的呼喊,一声一声传到了他的耳畔。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最开始因他眼中雪而触动的心,这一刻,被融化的雪包围,冰冷刺痛,不知所措。 上上天,他有些烦躁,抑制情绪,冷声喊他。 “谢知非。” ——你疯了吗? 这个问题想问出来,但涌到喉咙,他还是没问。这是第一次,他因为顾虑到一个人的感受而选择沉默。第一次的温柔。只是谢知非不会知道。 有些欲念是不该存在的,谁都清楚。不该存在,最开始就要斩断。 少年在雨中最后一眼回首,赤红着眼,喊他神尊。一眼生死错乱,爱恨成荒。 他多想用手蒙住少年的眼。叫他别看了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冷静地看他离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样,也好。 那盏莲灯终于耗时很久,摇摇晃晃,沿逆流的无渡海,传到了他的身边。他用指尖,轻轻拨弄花瓣,却始终没有翻开那块木板。 有一日,他做起梦来。 在禅隐谷的那个后院里。 莲花清新淡雅。 春光似浓非浓。 干燥慵懒的午后。 那个少年豁出毕生勇气地问他:“我可以见你么?” 他在光中微笑,平静而坚定:“不能。” 我怕我一见你。 就真的,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最后一章回忆杀后,可以甜了 第49章 寻找 小重天。 深雪。 莽莽十里, 银装素裹。 雪在草木上凝结成冰, 自琉璃瓦缝间缓缓流下。 哒哒, 冰凉的水落到了地上,和一滩又一滩的血融在一起。月光苍凉, 照着大地, 白的雪, 红的血,分分明明。阔别多年后, 重归故里, 他如地狱复苏的魔鬼, 带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杀。 谢府的祠堂隐在竹林外, 苍翠松柏点缀银雪,一角漆黑的屋檐在其中。 祠堂外的厮杀血雨, 只随冷风在这里悄悄转了个弯。 尘封多年打的门打开。 明柱素洁, 气象庄严,他一入内, 看到的就是整整齐齐列在香案上的木牌。列祖列宗的眼睛,仿若就在上面,冰冷审视着他。 他携一身风雪进来,吹动了祠堂前女人的长发, 她半跪着, 着黑裙,发上簪着素白的花。察觉到他的到来,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经书。 谢柯在门口。 她矜贵了一生, 如今也是从容。 小重天唯一一位半步出窍的大能。 谢家的第一任女族长。 谢无忧。 黑裙看似简单,却繁丽ji,ng致,裙摆如波,在她转身的一刻,如风中绽放黑色的花。她肤白如玉,唇色水红,眼眸望过来的时候,犹如海水漫上全身般,温柔而令人绝望。 漫天风雪不冷她的眉睫,她轻声说:“你来了。” 谢柯收了一身的煞气,凝望她。 谢无忧有着不符年龄的容颜和气质,她朝他招手:“我也有好久没有认真看过你了。” 背后烛火的光颤颤,即将熄灭。 谢柯全身的血液都冰凉。 这时祠堂的门被剧烈的风雪吹得关上,啪,光影合拢,只有几根微红的蜡烛照亮。 谢无忧的眉目在仅存几分的暖光里显得温柔异常。 她的瞳孔比常人大上几分,中央有一圈诡异的白,几分冷艳,几分神秘,这双眼被小重天尊为神之眼。也真如神般,目光从来没有真实地落到任何人身上。 这是第一次,他得到她的注视。 谢无忧没有提任何祠堂外发生的事,像个寻常的母亲般跟自己孩子说话,她笑说:“知非,过来,到娘的身边来,好么?” 谢柯想,不好,我是来杀你的。但话没有说出来。 他一进来就该下手的,没有下手,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谢无忧微叹了口气,自神祠上取了一盏灯,洁白手掌上青火摇晃,她鬓边白色的花素雅。手按下了一个开关,咔哒声里,一条泛着白光的路出现在谢家祠堂的内门。谢无忧转身,黑裙曳地无声,她连走路,都一尘不染。在隧道口,她朝他微笑:“你来,我告诉你真相。” 他真的跟了上去。 他等的是真相么。 好像也不是。 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镶嵌在隧道两边,一地碧光。 谢无忧在前方,背影挺拔尊贵。 她这样的女人,一生,都不肯弯下一分。 她是谢家嫡女,天之骄子。十五突破金丹,十六掌权谢家。及笄之年,金殿前回眸,雪肤花颜、眼眸如海,名动天下。人生唯一的遗憾,是她的夫君十几年前惨死妖兽之腹。一生所出的两个孩子,另一个传闻夭折,剩下的谢闻轩,也天赋惊人、光芒万丈。她的名字,在小重天被推上神坛。无数女修毕生的追求。 谢无忧边走边说,语气轻柔:“我前两日心绪总是不宁,果然,是你要回来了。你在外面历练一番后,真的整个人都变了,娘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 谢柯低头,无声冷笑。 谢无忧道:“你见过你哥哥了么,你当年发疯离家出走后,你哥哥就一直很担心你。为此,还和我闹了矛盾。” “那个傻孩子,他总怀疑是我逼走你的。”谢无忧垂眸,神情无比温柔,但唇角勾起的弧度总给人一种讥讽的感觉,“我当初,果然选错了人。” 走了两步,又自顾自笑了,若有所思道:“唔,也不算选错人。” 谢柯冷淡地看着自己的手,一路杀过来,有没有沾上谢闻轩的血,他都不知道了。 谢无忧道:“你恨谢家是么。” 谢柯终于回了她一句:“比起谢家,我更恨你。” 谢无忧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又恢复温柔神情:“你恨我是应该的。” 谢柯道:“十三年前,我被困火海,谢琳玉、谢一沉还有一干谢家的人,就站在屋外,拿东西堵住门、窗、堵住我所有退路。要生生把我逼死在里面。这一切,是你指使的么?” 他与火,真的有宿命般的纠缠。十三年前,熊熊的大火,呛人的烟,火光里倒映出外面人长长的影子,狰狞像人间的恶魔。幸得他体内有不朽火,用血搏出了一条路,活活掐死了死命压着门板的两人,才跌跌撞撞跑出了小重天。 谢无忧唇角噙着一丝寡淡笑意:“是我。” 早就已经猜到真相。 所以冰冷残酷的事实揭露,谢柯也只是觉得好笑。 他甚至不想问为什么。 谢无忧说:“我曾以为你是我人生的污点,你若是安安分分也好,在角落里、在尘埃里,像个凡人百岁而死,那么我也不会去找你麻烦。但你倔得让我心惊,竟然为了求道被骗到不周山,还活着回来,闹成这样,让整个小重天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很生气,也很失望。”某一刻,她温柔的表象剥落,露出了本来的刻薄自负,但转瞬即逝,又是笑颜如花:“不过现在,你成长的速度让我心惊。” 谢柯低着头,不让她看到他的神情。 谢无忧笑说:“你就算是灭了谢家所有人又如何?你是谢家的人,流着我的血,谢家的血。你的所有成就,都是谢家的。只要你不死,谢家依旧可以辉煌在小重天。” “闭嘴!” 谢柯的眼中浮现一层血色,猩红嗜血。 谢无忧走到了尽头,于碧光莹莹里给他一个侧影,黑裙净落,乌发素花。三分笑意三分自傲 ,“谢知非,有本事,你把你身上的血放干啊。” 冰凉已久的血液此刻融化沸腾,烫得他浑身都在疼。 谢无忧带他走进另一个天地。 冰雪铸成的暗室。中央有一方潭水。 潭水中有两朵偌大的冰雕莲花,红色的,里面注入了活人的鲜血。 那莲花ji,ng致绝伦,他的步伐却生生止住,不敢往前。 谢无忧移步到了潭水旁边,修长葱白的手,探入水中。 冰天雪地里,血色莲花,黑裙女人。 她转头,神情那种古怪越发明显了:“你杀了我谢家那么多的人,我即使死了,也不想让你好过。” 谢柯闭上眼。 谢无忧笑起来:“你恨我,是不是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灵根,没有天赋,是个废物,得不到我的注视也是活该?” 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把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在戳出一个血淋淋的洞来。他是疯了么,还对她报有什么期望。 睁开眼,眼眶红得滴血,谢柯往前一步,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所以抑制的煞气杀意迸发,他低声:“我叫你闭嘴!” 谢无忧瞳孔一睁。 在谢柯的手碰上她脖子的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被自己抛弃多年的废物如今有多么强大。所有的灵力被一股力量生生压制,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但又何必还手,她死也不要死的那么狼狈。 谢无忧扬头,诡异的眼睛里黑白分明,清清冷冷。 她端坐在池边,用尽力气,轻轻靠近谢柯耳边,气若游丝:“你以为谢闻轩的天赋真的是天生的么” 快死吧。 死了就可以闭嘴了。 谢柯强迫自己不去听,手上的力度大得手骨都颤抖。 但谢无忧的话还是一字一字入了他灵魂深处。 “还有你的啊——!”她在死前癫狂地笑出来:“是我,我把你的灵根全部扯出来,给了你哥哥——” 她的手指白得刺目,一指旁边的水池血莲:“就是这里,在这个地方!” ——闭嘴! 理智全无,谢柯心中现在只想杀了这个女人! 他是疯子么,等到现在,就为了等她说一句对不起!就为了等看她最后一丝悔恨! 他是疯了么——居然,对这样的女人,还报有对母亲的最后一丝期待。 ——闭嘴! 她死前,放声大笑起来。 眼神恶毒,胜他生平所见所有的丑陋艰险。 一句一句,断断续续,斩冰碎雪。 “谢知非,你错就错在,非要生在这个世上,而已。” 而已。 她终于在怨恨中,带着那冰冷恶毒的眼神死去。 他收了手。 命运掀开斑斓的外衣,露出森然枯骨,鲜血淋淋。他良久的沉默在血莲旁,最后一个不稳,半跪在地,手指按在寒冷的地上。哇,一口血,从嘴中吐出。 黑色的,落在了纯白的冰面上。 知非。 他终于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 由给予他生命的人亲口告知。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23节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竹林外火光冲天。 隐隐约约的人声此起彼伏。 “那个妖怪就在祠堂里面!” “今天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才算对得起枉死的谢家人!” “杀兄弑姐!畜生不如!” “这样丧尽天良的人,怪不得谢家族长不肯承认。” “孽畜根本就不配生下来。” 即便只闻声音,他都能想象这些正道人士脸上的表情。 他走出祠堂外,凉凉一地的雪,翠竹被压得沉沉。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又停下,他踢到了什么东西,蹲下来,用苍白的手在雪中翻出了一个石头。 石头的边缘尖锐。 他漠然看着那个石头。 ——有本事,你把你身上的血放干啊。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么。 刺啦。 手腕上,一道,两道,鲜血不断流出,痛苦已经麻木。竹林外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如白昼。 他浑然不知,脑海里一片空白又一片腥红。就看着伤口,狰狞像那个女人的笑容。 血和雪一样的温度。到最后流太多,神志已然不清,视线模糊到,他在雪光尽头,仿佛看到了一个不该存于这世上的人。 不见眉眼,但他认他,也不需要眉眼。 他握着石头的手停了。 风停了。 雪停了。 一种疲倦感从灵魂深处传来。 见他的第一刻,不是欣喜,不是难堪,而是单纯的疲倦。 疲倦到让他想就此长眠不醒,在这个雪夜里。 泛着银光的雪,吹白了少年头。 他轻声说。 “你是不是骗了我?” “我所见的,这十几年来,生命并不美好。” “既然不美好,那么,你渡我成人。” 他说。 “我其实,是不开心的。” 少年的声音穿过风雪,苍白而脆弱。 人间的风雪交加,传不到上上天,而他的心这一刻,却也跟浸在雪中一样,冰凉刺痛,苍茫无措。 他半俯身在莲池旁,水面如镜,映出自己的容颜。如雪的银发,冰蓝的眼眸,镜中的人面无表情,五官像被冻结。他伸出手。指尖浸入水中,第一次,感觉到冰冷。 “不愿成人么” 他的声音空寂,也像千山之巅的雪。 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下,浓郁的煞气涌动。 y冷得可怕。 那盏河灯,他终于知道答案,猜想过很多,尤其在已经明了少年那禁忌的情感后,几乎已经确定。他想,那莲灯上写下的,会是少年对自己的倾慕。只是,翻开那块木板,上面的字让他直接笑出声来。 ——谢谢。 干干净净、稚嫩的两个字。 最后,笑得心脏抽痛。 只有两个字? 就谢谢? 谢知非。 你就活得那么卑微? 卑微到即使在祈愿的灯盏里,也不敢把自己的爱慕说出来。 卑微即使传我手中到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敢去尝试一次。 如斯可怜。 如斯可悲。 但每一句质问,却都在他心里,撕扯出密密麻麻的疼。 他眼眸愈冷。 冰蓝色的瞳孔里一丝红绵延而出,漂亮诡丽,触目惊心。 一字一句咬牙,冰冷异常。 “那就别成人了。” “成魔吧。” 这人间,从来不值得。 成魔吧。 大雪混着泥沙,吹入口中,磨砂出腥甜的味道。 谢柯感觉那团光慢慢走近,视线突然一片纯白。有什么东西,冰冷却温柔,轻抚过他手上的伤痕。朦胧中他听到有人轻轻与他低语,“那就成魔吧。” 成魔吧。他太疲惫了,慢慢地闭上眼,听他的话,点头。 你渡我成人,那我便是人。你渡我成魔,那我便是魔。 他蜷缩着自己,睡在了这样一片纯白里。 而现实里,本来闭上眼的少年,忽然睁开眼。 冰魄色的眼,比这一地的雪还要冷。 举着火把的众人已经穿过竹林,气愤填膺、正气浩然,走到了他三米之外。 “呸!” “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谢知非!你今日纵是cha翅也难逃!” 火把森森,映着每个人狰狞的嘴脸。 他的唇角冷淡勾起,发上的霜雪融化,流过眉睫,冰魄色的眼眸里尽是杀戮之色。 “为什么要逃。” 唇红的惊人,脸白的惊人。 拿着火把的众人,却在他的眼神里,生生吓退了几步。 吞口唾沫。 “谢知非,你寡不敌众,束手就擒吧!” 凤凰看他们。 冰雪一般无情无欲的眼神,像来自天上神明的注视。 他垂眸,看着少年身上的伤口,内心的杀意纯粹而深邃。 这就是你出生始,所遇、所见的人么? 愚昧,弱小,又恶毒。 他神色冷漠。 举起手来。 五指收拢间,苍云变色,风雪哀嚎。 耳边不止有风雪的呼啸。 还有历历的往事。 如奔流的水从身侧划过。 ——其实不算漂亮,不敌我第一次见你时。 ——我涅槃之时? ——对,你涅槃,也是在不周山,八十一重业火,烧了很久。 五色霞光里,少年笑容干净清透。 之后,变成惊雷阵雨里,错乱而绝望的回眸。 ——神尊! 欲言又止,爱恨成荒。 他对他说,谢知非,这是生命。 生命。 破土的新芽,仲春的绿痕,山水不言,命运止戈。 时光定格在少年温柔而认真的侧脸。 而那盏莲灯穿过山海,终到他跟前。 少年轻声说,谢谢。 不朽火熊熊燃起。 毁天灭地的火焰里,哭嚎声一浪接着一浪。 火焰肆无忌惮,房屋倾塌,河水翻涌,大地都在震动。 万物扭曲,众生苦厄。 火焚尽一切,又被新的大雪覆盖。 荒雪之下,尽是断壁颓垣,焦尸残臂。第二日,依旧白茫茫一片,掩盖所有当年的y谋丑陋,掩去那个少年一生所有的荒唐苦痛。 在大地微光遥遥照过来的时候,他明白了,那种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神识即将离去。 一片雪花染着光,落在他的掌心,不化。 他声音冷静,响彻在这天地间。 “谢知非。” “来无渡海。” “见我。” 或许很难这样喜欢这样一个人。 他说话,世界就明亮了。 他一笑,什么都温柔了。 行于人间茕茕孑立,太孤独、太漫长,但因为遇见他,于是,这所有的苦难和艰难,都仿佛变得可以忍受。 让他仿佛有无尽的勇气,在黑夜里等待黎明。 为他的一句话。 千山万水。 在所不辞。 一路杀机四伏,血流成河。 躲过明枪暗箭,重重暗杀,在万万修士、接连不断的追杀中,他终于到了无渡海。 无尽的荒海,与天融合成广阔的苍穹。 没有尽头、没有声音。周围雾茫茫,天际日初生。 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死亡渐渐逼近。意识快要模糊,可目的却非常。一直往海的尽头走,听闻那里,水逆流而上,直达上上天。真的可以见到你么?有这么一个念头在,连痛苦都淡化了。 天海都苍茫。 天是灿烂的霞红色。 水是沉郁的深蓝色。 像他的声音,像他的气息,像他的眼神,像他的微笑。 最后一丝力气用完,他停在了无渡海中央。 遍布伤痕的手里一点一点,聚成掌心的不朽火。 他目光缠绵而温柔,唇角轻轻勾起,慢慢吻上了那团冰冷的火焰。 果然,只是幻觉。 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 他怎么可能还会原谅。 生命到最后,他连生前都不想回望。 海上也有飞鸟,一群一群漫无目的地飞翔。 有一只停在了他的指尖,黄色,圆滚滚,眼睛大而圆。 谢柯眼里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他将不朽火,以悄无声息的方式,汇入了这只鸟的体内。它只停留了一会儿,就离开,消失在苍茫的地平线。 生如逆旅。来时孑然一身,去时孑然一身。 灵力用尽,身体慢慢下沉,无渡海的水温凉。 漫过脖子,漫过鼻尖,漫过眼睛,漫过头顶。 神殿内的愿望,这一刻,显得稚嫩而美好。 时光不可以倒流。 长夜也无法终结。 那么,就长眠于此吧。 最近的距离,最深的执念。 他或许是疯了。 为他屠城,为他破戒。 于他而言,杀戮是罪,天道不会容忍的罪。 只是,也不重要了。 上上天的莲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开开落落万万年,于他早就没有了意义。 生于鸿蒙混沌之初。记忆,在很长的时间的只是冰冷的画面。第一次触及人间情感,竟然是伤心,真叫人难过。他对着水中的自己,银发如雪,眼眸冰蓝,曾经无情无欲高坐云端,如今,为了一个凡人,甘愿入世。 我最后渡你成魔。 你最后渡我成人。 第三次涅槃,不朽火焚身。 这样浴火重生的痛苦,即便是他,也不能忍受。 衣袍,长发,眼睛,鼻子,嘴巴,一一在火中化成灰飞。 八十一重业火,席卷一切,在无渡海上。 一切记忆清空,从火焰里诞生新的自己。 他从没想过谢知非会失约。 谢知非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不听他的话呢。他的计划里,第三次涅槃后,他从火中重生,然后,谢知非找到他,抚养他,直至他长大。如果谢知非认真待他,化形之日,或许他还可以给他一个吻。晨光初晓里,那个少年可能会笑得很无奈。 欲火归来。 他从火中重生,懵懂无知,唯一的认知,就是他要找一个人。只要找到那个人就好了。 那个人的气息他记在了骨子里。 于是那么小的它,扑腾着小小的翅膀,在无渡海上寻来寻去。 它身形很小,特别容易被欺负,海鸟欺负它,水里的鱼也欺负它。 找不到吃的,饥肠辘辘。 它觉得委屈,想着,要快点找到那个人啊。 就这样,在无渡海上,漫无目的,又一腔热忱。 它飞遍每一个角落,受了很多的伤,淋了很多的雨,从期待到失落到迷茫到绝望。 一千年。 还是没有等到那个认知里,要来接它的人。 它伤心极了,在无渡海上哭了起来。胸口突然热热的,它瞪着大而圆的眼,看着从自己的翅膀里,有黄色火焰一点一点升起。它依稀记得,是诞生之初,它还满怀欣喜期待寻找时,一个混身是血的人给它的。 那火入了它的眉心。 刺痛灼热。 结束了这漫步目的不知尽头的生命。 也结束了。 这一千年的追寻。 他进入了轮回,记忆很多忘却很多消散。 只是朦朦胧胧,记得一条静止的红枫路,还有一个春日的午后,莲花香很淡。 梦里那个人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声音含笑,遥远而清晰。 你能闻香识物么,单凭气息,勾勒出完整物相。” 我第一次涅槃让不业火灼伤了眼,所以化身原型时眼睛是瞎的,只能闻香识人,闻香识物。 你看到了么? 如何? 他还记得,有一个人,让他在很长很长的时间,特别难过,特别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就是,纵使相逢应不识了吧 第50章 无渡 安静的宫殿, 唯有海水静悄悄地流淌。 他还是不甘心死在这个地方, 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扶着柱子。世界无声无味无色,无论从哪个方面, 这里都是一片漆黑。 谢柯走进了宫殿的内殿。 脚步声被地下的毯子吸收。 偌大的宫殿上方, 五颜六色的鱼盘旋, 海草掉挂,摇曳身姿。光影幻灭, 明晃晃地还有他的身影。当视觉被剥夺, 心却非常宁静了。 走到一半, 突然有刺眼的白光在身后, 他转身。熟悉的气息从宫殿尽头传来,如细雪微凉。 到这个时候, 心已如死水。他想了想, 也不知该说什么。 海水默默地流动。 沈云顾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三千灯盏燃起的那一刻,所以回忆纷至沓来。 最后无渡海上漫长千年的寻找, 所有的委屈愤怒都有了答案。 纵使相逢应不识。 y差阳错,如此遗憾。 海的幽微光线下,少年的眼暗淡无光,脸色苍白, 一如当年。 沈云顾浅蓝色的眼眸里涌出一丝哀伤, 修长冰凉的手指,扶上了少年的眼。 谢柯一愣,慌乱地往后退一步。 沈云顾压抑冷静的声音响起:“疼么?” 谢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摇了摇头。 沈云顾笑了一下,这一笑,眼眶却红了,眼眸里晕开殷红,如血覆冰川。 他俯身,轻轻吻上了谢柯的眼睛,声音平静:“你不疼,我疼。” 他说:“谢知非,我疼。” 这个吻冰凉,谢柯觉得措不及防,他张嘴,想说的话,但最终没说出口。因为有温热的感觉沿着脸颊流下而这眼泪,不是他的。他内心慌乱又不安,觉得这和他想象的的完全不一样。 紧接着,他感觉眼睛一阵刺痛。刺痛过后是冰凉。这种冰凉治愈了疼痛。他觉得世界一点一点变得清晰,有了光。 光之后。 他终于,见到了他。 执着千年的妄念,这一刻有了结果。 青丝变银发,眼眸冰蓝,一袭广袖,ji,ng致而华丽。五官熟悉又陌生。飞入鬓角的长眉,挺直的鼻梁,水红的唇,以及不变的眼神。 谢柯微侧头,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沈云顾眼睛里的红色还没有褪,他看着谢柯半天,最后只说:“先出去吧。” 谢柯手指紧握,颤抖。努力维持平静表象,朝他点头。 深海分流,退让出一条路。 这条路的尽头,是回路,前往不周山的路。 路很长。 沈云顾等他站到他身边。 并肩走,谢柯的脑子昏昏沉沉,想了很多事。当前世成为云烟,很多画面都没了意义。本以为最难忘的该是不周山的那一街花灯。谁料他现在想起,只有小重天那沉沉一季的雪。光怪陆离的,还有黑裙女人古怪的笑,祠堂之外竹尖的白。 “谢知非。” 沈云顾的声音把他从乱糟糟的思绪里唤醒。 他说:“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谢柯一时语塞。 在沈云顾的眼神里,大脑空白。朦胧青涩而慌乱,像最初的少年。 前世有很多的话想说,未曾言的秘密,到如今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柯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沈云顾皱眉:“不是这个?”他有些烦躁:“你就只会说些谢谢和对不起么。”说完之后,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劲。有些懊恼,但又拉不下面子。 因为一个人开始想要变得温柔,只是身上的冰冷戾气难以收敛,很多时候,还是总会伤人。 于是他只好停下脚步,就和谢柯对视。 谢柯倒不在意他语气的烦躁,他有些愣,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海水止流,群山静默。 银发仙人就在对面,蓝色的眼眸里是焦躁的等待。 谢柯:“对不起。” 沈云顾努力压制住内心涌现的躁郁,那种躁郁烧的他心也疼,原来等一个人表白,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他闭了闭眼,长舒口气。 然后认真看着谢柯。 “谢知非,我刚才吻了你,你知道么?” 知道啊,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指尖颤抖。 谢柯:“嗯。” 沈云顾想要扯出一抹笑容来,但这种笑,到一半,看着谢柯的眼眸,就有了几分疼痛的滋味。他俯身,在少年怔愣的神情里,果断而温柔地吻上了他的唇。千年前曾经想要给的奖励,如今,岁月涛涛,重新实现,少了甜蜜,唯有酸楚。 这个吻,如此猝不及防。 谢柯整个人僵硬原地。 沈云顾蜻蜓点水结束它,他伸出手,洁白的掌心有冰凉火焰,森然跃于其上。火的周围有紫光,气势逼人,浩瀚无边。一如它的名字,不朽,千秋万载,唯此不朽。 谢柯茫然地抬头看他。 沈云顾说:“这是无渡海上,你给我的,到现在,我还给你。” 无渡海不朽火 什、么? 谢柯瞳孔一缩。 那不朽火从沈云顾指尖跳跃,一跃,跃入了谢柯手上。 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森冷的不朽火,却带给他无限的温暖。 就在这时,不周山上又传出了一声清脆嘹亮地凤凰鸣叫。 谢柯抬头,一眼,见山头,金光灿灿,火焰漫布。像初见的第一眼,也是如此。 紫气东来,遮天蔽日。 赤红色焚天地,业火重重,洗荡人间。 洗荡为唤真神而死去的万千亡灵。 神殿崩塌,埋葬了曾经最接近神的种族,所有爱恨纠缠,因果寂灭。 不周山上动物和人都惊醒,纷纷逃离,唯剩不朽火烧半边天。 在这样的背景里。 他听到沈云顾说。 “无渡海上相逢不识,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说对不起。” 相逢不识 谢柯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段又一段的回忆里,终于出现了模糊的记忆。 最后死亡前,那只停在他指尖的黄色的鸟。心灰意冷之际,看它眼眸里涌现的温柔。 真相在千年后揭开。 却荒唐而荒谬,在心头蔓延的只有密密麻麻地疼痛。 沈云顾说:“我想要你说的话,你不会说出来。” “那么你跟着我说。” “什么?”谢柯呼吸一窒。 “我喜欢你。” 他低头看了他一眼。 如千年前,不周山第一眼。 命运止戈,岁月停留,一程一程携风雪而来。掌中火,眼中光。 从小重天到不周山,无尽的苦难尽头,这一刻有了答案。 你眼眸深处不朽之火,渡我无涯海上万千寻思。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见吧,交代没说完的事 宝贝们,晚安 第51章 番外 凤凰神殿内三千灯盏燃起的一刻, 不周山开始剧烈震动, 在此探查的所有人都惊愕抬头, 瞳孔一缩,执剑, 纷纷赶往声源处。 沈云顾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 作者:妾在山阳 第24节 万千红色光线, 错综复杂织成网, 困万物众生。 他走进来,就有一点光慢慢落于指尖, 那光亲昵地凑近他, 然后从他蔓延上他的手臂。 沈云顾垂眸, 眼神冷漠。 外面的人已经靠近, 声响越来越大,吵吵嚷嚷。 “姬千夜就在里面!” “快点, 别让他跑了!” “狐族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今天总算是要遭报应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云顾眸光稍抬,看了一眼静跪殿中央、以命作阵的狐族青年, 往后退了一步,悄无声息地到了角落里。 这时众修已经赶到这里。 为首的人,正是禅隐谷的长老,紧随其后是戒慧及禅隐谷弟子。 十几年前的恩怨, 这一刻, 揭开。 禅隐谷知情的人都怒容满面。 “姬千夜,你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窃我门佛火,天理难容。” 殿中央的狐族少主慢慢睁开了眼。 血色瞳眸倒映着一盏又一盏灯。 空旷的宫殿, 没有迎来他等待的圣迹。 可笑。他压抑住胸口的血,缓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可笑的是他的族人,也是他自己。到最后以生命为祭,也还是没能召唤出神明。 也是,那么多年,非要在一条明知是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以万千人鲜血铺成的肮脏阵法,又怎么可能真召唤得到凤凰真神呢。 到现在,除了荒谬,他再无其他的感觉。 他转过身,脸色苍白,但神情还是那般讥讽又高傲,“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我了,你们也不容易。” 惹得在场修士都愤怒无比。尤其禅隐谷,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把他拿下,纷纷唾骂起来。 戒慧听了,皱眉,呵斥那些弟子:“安静。” 他在后辈中威严极大,顿时不少人噤了声。 禅隐谷长老看向他的目光略有深意。 戒慧欲言又止道:“长老我” 长老打断他:“你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你幼年的玩伴,他不仅是个贼,还是个作恶多端的妖怪。” 每一字落下,都让戒慧的脸苍白一分。 姬千夜血色的眼眸盯着这一幕,饶有趣味,“戒慧大师这是还对我旧情难忘么?” 长老闻此,只恨不得将他剥了皮。戒慧天俱佛心,是禅隐谷最有望突破出窍的弟子,偏偏就是因为这个人,非在他成佛路上增了一道孽障,到现在,都不曾彻底决断。 戒慧听他吊儿郎当说旧情难忘,一咬牙齿,心里一股火在烧。那种儿时被背叛的屈辱和愤怒又出来了。 终于,有修士按捺不住,在后方吼道。 “长老还在等什么!” “他现在一个人,我们大家一起上,把他拿下便是。” 禅隐谷长老沉默不言,自始至终,都只看向戒慧一人。 戒慧受不住他的目光,别过头去,“长老,杀了他吧。” 长老叹了口气,最后捻动了手中的佛珠,他一做动作,瞬间后排的修士们也运用自身法器,纷纷出招。佛珠转动,金黄色的符文浮动空中,浩瀚无边,织成网,将姬千夜困在其中。修士们向前,剑、符、扇,却都被隔绝,那个佛文围成的罩,谁都不得入内。 他们面面相觑,震惊回头,“长老” 禅隐谷长老只递出了一把剑,给戒慧:“这是你的孽,你自己亲手了结。” 姬千夜作此阵法,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更是在佛法之下,半跪地上,吐出一口血来。他就抬头,血色的眼,执拗般看着戒慧。 戒慧紧闭了闭眼,又睁开,接过长老手中的剑,声音平静:“多谢长老。” 他曾说过,他不想眼睁睁看他死去,没想到命运如刀,逼他亲自动手了结。 冰天雪地里见到的第一眼,成他青灯古佛枯燥岁月里唯一的光。 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朋友。漫长的童年有他相伴,于是变得很不孤独。 但也只是童年。 那些喜怒哀乐如水自眼前卷过。 他最后扬起刀,目光冷冽,刺进他的胸膛。 谁料刀剑刺入的那一刻,姬千夜的胸口处突然爆出一团白光来,戒慧眼一避,手腕却被人握住,力道很大,然后拽着他的手,又狠狠往前刺了几分。 姬千夜嗤笑:“小光头,你就不能干脆点么。那么多年,还真是没半点长进。” 戒慧咬牙,瞪他。 万般情绪,憎他别有所图,厌他偷窃佛火,恨他表里不一,恶他欺骗隐瞒,只是他瞪过去的第一眼,厌恶憎恨悉数在眼底,莫名的,先泛起了泪光。 姬千夜被他这一眼,也看得一怔。薄幸风流、冷酷无情,第一回,他体验到痛到骨子里的感觉。 别哭了。他多么想擦去他眼角的泪。但他不能。 这会坏他慧根,误他佛缘。恶人做了一辈子,死前选择善良了一回。 戒慧冷声说:“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姬千夜笑了,“嗯,我应得的。” 他内丹被一剑刺破,功力尽散,人形慢慢透明,开始灰飞烟灭。 戒慧红着眼,冷漠看着这一切,本来以为会很难过,但杀了姬千夜,他有一种顿悟的错觉。 像是彻底把自己从红尘的泥土中拔根而起,真正断了是非,身心洁净。 当年一人一狐,一灯一书,一谈一夜。 从亲密无间,现在兵戈相向。 求仁得仁。 他断了红尘念,破了因果障,得大自在,得心清净。 自此慧根佛心,修行无阻。 而他为狐族死而后已,无愧这千年血脉。甚至最后,还用死来成全了他的小和尚,助他成佛,怎么算,都不亏。 只是最后一刻戒慧释然的眼神,成了心上横cha的刀。 “不”姬千夜红色的眼睛淬出血来,不甘又绝望,种种,归于闭眼后的一滴泪。 释然吧,你本就不应该知道。 在姬千夜消失的地方。 一团幽紫色的火慢慢升起,腾到空中。突然星芒逆转,整个内殿被一团炙热的白光所包围,凤凰的鸣叫,嘹亮而庄严。一直静立不动的灯盏突然变换位置,在空中,成头、成躯、成尾,形成□□的神鸟。 “那是什么——!” 所有修士抬头。 这时,才算是真正的以命为阵。 白光笼罩,所有人眼睛被刺到,不敢正视。 沈云顾抬起头来,浅色的眼眸与空中形成的凤凰对视。 像是跨过了百万年岁月,此刻得归来。 青丝一寸一寸变白,一如上上天的雪。 眼眸也慢慢变成冰蓝色。 他的指尖不停的万火缠绕。 同时,记忆奔流。 不周山的火,小重天的雪,无渡海上长达千年的寻找。 一如大梦空濛。 为了一个凡人自毁神格入世。 为了一个凡人像傻子一样到处寻找。 他的表情冷漠,心里问自己:“值得么?” 只是答案不需要任何人给出。 他稍停,冰蓝的眼眸里情绪平静。 而给自己的回答,却很疯狂。 ——为什么不值得呢? 内殿吱呀打开,所有人捂着眼,从缝隙里。 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清冷疏离。逆光走出。 赤阳宫。 炼器峰。 谢柯醒来之时,已是黄昏下午。他赤着脚走到窗边,外面青松招摇,和风徐徐,这时恰一只鸟飞到了自己手上。他低头,与这只鸟对视,从鸟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苍白神情。看了许久,他将鸟放了,关上窗户。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魂不守舍。 外面的传言,是武陵源正道人士前往不周山,将作恶多端的狐族一网打尽,大快人心。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一点有关凤凰的记忆。凤凰叫,不朽火,仿佛硬生生从他们记忆里被剥夺。 不过更让他烦躁的。 是沈云顾失踪了。 赤阳宫其余人说,沈云顾出去历练了。 谢柯:“历练?” 男弟子见他脸色不对劲,颤抖着、试探着询问:“那个,谢师兄,你找沈师兄有事么。” 谢柯看向一旁的浮云青山,冷淡道:“没事。” 他心里有一团怒火,但最后被理智压了下来。 他找到了他爹,说明了他的意图。 重阳道人目瞪口呆:“你这伤还没恢复?又要出去历练了?” 谢柯道:“嗯。” 重阳道人很是犹豫:“那你要去多久?” 谢柯道:“大概很久吧。归期不定。” “去哪?” “不知道。” “” 谢柯心里莫名的郁气在作出这个决定后就消了。 当天夜晚,谢柯坐在房中,突然听到了很细碎的声响。他被吸引了过去,走至窗边,隔着花草掩映,看到了一只模样很可爱的白色胖鸟。那鸟扑腾着翅膀,在花丛里朝他啾啾叫。鸟的眼睛圆而清澈,像水珠子一样。 它扑腾翅膀,叽叽喳喳跟他说着什么。 但是谢柯听不懂。 谢柯把它从花丛里提拿了出来,揪着它的两双小翅膀。 白鸟在桌上站稳,喜滋滋地用头亲昵蹭他的手。 毛发柔软,触感温和得叫人心情都变好了。 “你是他派来的么?” 谢柯与它对视。 白鸟忽然抖了抖身体,跟变戏法一样,抖出来一样东西。 像是被揉皱的纸团。 谢柯一愣,也不明白这是什么。 白鸟用短短的嘴巴叼着它,送到了谢柯手里,圆润的眼珠子里满是期待。 “要我打开么。” 胖鸟点点头。 谢柯边说,边将那纸团打开,然后,整个人都怔了。 纸打开后,是一团冰凉的火,蓝色的、灿烂的,这火伴随了他一生,又被遗失千年,熟悉而陌生。随后火将纸团烧毁,却没有化成灰烬,纸屑一点一点,拼凑成了红色的莲花,在谢柯眼前。 花心一点烛火还在摇曳,上面系着木牌,干干净净稚嫩的两个字,“谢谢”,载满了少年时欲言又止的惶恐和难以诉说的心情。 谢柯一时,心情非常复杂。 白鸟见他神色不对,又抖了抖身体,毛茸茸的翅膀下,硬是又给它抖下来一些东西。 像是一路的征程。 从小重天到不周山。 枫叶、花灯、石子 静止的红枫路,不停的木鱼声。载满祈祷的长河,一街琳琅的花灯。以及最后小重天沉沉一季的深雪,刻在他手腕的疤痕。 沈云顾去了哪里呢? 谢柯开始有了想法。 他一一清点过这些东西,最后,手指拨弄到一个卷起的纸条。 将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笔锋冷冽,如其人。 三行字。 谢知非。 无渡海。 见我。 谢柯看着,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要他现在就去无渡海,那么远的路,怎么可能? 只是这个想法才一落。 那只胖鸟忽然又扇了扇翅膀,七彩的流光浮起,在空中汇成一扇门。 “”谢柯沉默了会儿,笑着摇头,“你真是无所不能。” 还未进门,他就听到了长风拂过海面的声音,一声一声,带着波浪,起起伏伏。 从门里出来。 他站在一块礁石之上,看眼前的沧海明月,水天一线。 海风猎猎,卷动他衣袂狂飞。 海潮声一阵高过一阵,天际浪花泛白,繁星布满,静默无言。 然后,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看着长天尽头。 ——天尽头海水倒流。 像自深海腾出的银白巨龙,奔腾着、呼啸着,碎落的水珠,如人鱼的泪,亮似珍珠。 逆流而至上上天。 他静立无渡海中央。 看着那沿着倒流的河,慢慢翻滚下来的黄色的一点。 一只黄色的小胖鸟,千年前未变的模样。 它这回不用在等待不用在寻找,在广阔的无渡海上,闻着气息,很快确定了方向。两眼放光,美滋滋地一个螺旋飞,飞到了谢柯的怀里。 “唧唧——” 谢柯有些哭笑不得地将它捧在手心。 变成幼年的凤凰,那么小,在他的手里就能安家般。 谢柯问它:“你回了上上天一趟?” 小黄鸟点点头,然后张嘴,吐出了一朵莲花在谢柯手心。 “” 那莲花洁白冰莹,于腐朽孤寂的荒原斜斜绽放,每一瓣都动人心魄。他曾经认为的,追寻碧落黄泉、踏遍皇天后土寻不到的花,由他自上上天摘了回来。 谢柯含笑,眼睛有光:“谢谢。” 小黄鸟不满地抖抖翅膀。 谢柯低头,鼻尖凑近它的头顶,“我很喜欢。” 泪水染shi了它的毛发。 小黄鸟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 它呆呆地想用翅膀帮他擦泪,但怎么也够不着。 谢柯笑了一下,低头看它,眼眸里似乎栽了万千星光。 闻香不识人,迎面不相识。 所有的遗憾这一刻都圆满了。 沧海明月,潮起潮落。 终于无渡海倒流。 终于你回到了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二本完结。 颇多欢喜也颇多遗憾。 先说声抱歉,为我的断更和不负责任。再说声谢谢,谢谢你们一直都在。纸短情长,本来以为会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我认识到了自己很多的不足,也开始慢慢成长,鞠躬,感谢这一路的陪伴。 第三本现在已经开了,在我的专栏里~ 算是一个调剂吧,也是新的尝试。 大概,就是个凭美貌霍乱朝廷的故事吧(误)哈哈哈。 想写个身份尊贵盛世美颜天然渣的受。 一“直”到底、死都不弯能把攻逼疯的那种。 毕竟受这种属性,才能修罗场啊。如果两情相悦了,以我的性子,男配都不可能出现。 啧,看看我能苏到什么地步吧。 而且下一本,死也不虐受,想虐就虐攻吧(这一本写的我太难受了) 喜欢的宝贝可以收藏一下啦~在专栏里~下本见。 当然,如果没缘分的话,还是那句老话,岁月还长,我们都还年轻,可能下下本,或者下下下本见喽。 晚安 第2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