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 正文 第1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1节 往下看前的叮咛 文里关於y阳眼的解读,可能跟一般鬼故事里设定的不太一样,冰心是根据自己认识的亲朋好友有y阳眼的人的口述,以及冰心自己遇过的奇事做参考,做为文中的y阳眼的设定。至於这个设定到底是什麽,文章内容会有详细的交代,在这里就不说了。 楔子 紧握着手上挂满铜铃铛串,颇为沉重的油纸伞,急步穿过崎岖的小径。 清晨时下了场雨,雨虽然在一个多小时後止住了,但是浓云却依旧沉甸甸的压覆在山头,笼罩在云里的水气散不去,脚下每踩下的一步,都深深陷进绵软的shi泥里,好似一脚踩进云里,背後是陡峭似刀削的山谷,一个不留神便可能摔进无间。 拂樱暗暗在心里诅咒着天气,一面留意着脚下,一面急步追赶着走在前方的友人。 不同於走得小心翼翼,虽然心里着急却赶不快脚程的拂樱,尚风悦步伐又轻又快,身上的蓝色水合道袍,随着急走的步伐,在山径间翻出一朵又一朵的裙花,看得追赶在後的拂樱羡慕不已。 走了两个多小时,终於来到了云霭沉沉的山头。 尚风悦四处看了看,找到了目标所在的古坟,快步走到坟前,手捻法印,闭目轻诵了片刻的咒语,拨开草丛,在坟的四周埋丨入事先以符水浸泡过的古铜钱,而後回到坟前,抽起腰间几同於上臂长度的折扇,唰的一甩大扇,将放在袖袋里的铃铛串戴至手腕上,低垂美目,神情肃穆的开始缓缓舞动。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尚风悦的嗓音较为中性,即使是刻意压平了语调,以着既吟且唱的方式诵念,仍然颇为悦耳。 知道尚风悦一时半刻是不会理他了,拂樱抱着纸伞,寻找可以暂时坐下之处。 浓浓的云雾遮挡了视线,因为是时间久远,未经过归划的坟区,许多年代久远的坟,有的墓碑已断,有的歪歪斜斜的cha着,甚至有扣倒在地,已被蔓生的杂草掩盖的。 不想坐在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跑出蛇的草丛里,更不想坐在墓碑上,拂樱微眯着美目努力在云里看了半晌,总算觑见了不远处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便快步走了过去。 在空地坐下,这才发现原来它竟在这座山的顶巅之处,虽然此刻因为云气浓重而难以看见山的全景,但是却隐约可见远方的山形勾勒在云中。 这样子看青龙镇,突然觉得青龙镇还挺漂亮的。 青龙镇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尚风悦是山城里最着名的巫女第二十四代子孙,虽然因为到山下的大城市去念书的关系,平日并不在青龙镇,但是只要一回到青龙镇,便会帮忙处理各种消灾祈福驱邪禳鬼的事。 尚风悦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年岁只相差数个月的表弟香独秀,过去尚风悦到山上驱邪时,总是由香独秀陪着他一同前往,但是自从香独秀在去年底突然开了y阳眼後,便坚持不肯再跟着尚风悦一同上山。 拂樱对於宗教仪式一向甚感兴趣,听说了香独秀不肯陪尚风悦上山之事後,便主动向尚风悦表示愿意陪同前往。 随着祭舞渐近尾声,空气里的和着土味的水气越来越浓,拂樱皱起黛眉,仰头看了眼天空,豆大的冷雨瞬间重重摔在脸颊上,jian了一脸的水。 抹去脸上的雨水,拂樱匆匆站起身,「好友!」一面拨开长及腰际的草往下走。 「…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尚风悦回身重甩折扇,而後长揖至地,结束了冗长的祭舞,拂樱已急步赶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快走!」将尚风悦拉近身畔,拂樱迅速打开手上系满铃铛串的大伞,尚风悦则提起衣摆,两个人一起匆匆忙忙的往山下走。 走了不到片刻,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而後是轰隆剧响,整座山为之一阵摇晃,尚风悦拉着拂樱捂着双耳刚蹲下丨身,又是一阵电光,随後是重重的一记雷击,这次似乎打中了什麽,发出沉沉的碎裂声。 拂樱下意识的回过头,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因为雨势极大,顷刻间原本包覆山头的云消散了大半,露出了云下的情景。视线穿越大雨往山颠望去,入眼的赫然是一座沉灰色的大坟,方才拂樱坐了半晌的空地,竟是大坟的腹地! 拂樱先是一怔,天际又是一阵急窜而过的紫电,沉灰色的大坟被电光照得毫无遮掩,刻意仿造牌楼的建筑,昭示着坟主不同一般的身份。 「拂樱…」 似有若无的幽唤,吞噬在嘈杂的雨声里,拂樱下意识的多看了坟头一眼,来不及瞧清上面的名字,已被尚风悦拽着往山下快步而走。 第一章 吉屋出租 抓着从墙上撕下来的红纸,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沿着陡峭的山道一阶一阶的缓缓往上走。 很热。 拖着沉重的行李,一口气爬了两百多阶,双脚像是被灌了水泥似的沉重,拂樱不得不停下脚步,抬手抹了额际一把,仰头注视着向上延伸的阶梯。 青龙镇里只有一条主要道路,道路的两旁都是青龙镇的高门大户,尚风悦就住在其中一户。 为了完成打算用来申请国科会计画的小论文,拂樱决定到青龙镇住一个月,就近跟着尚风悦以记录仪式的过程。 原本尚风悦打算邀拂樱一起回家同住,但是深知尚风悦的家规甚严,若是突然前去打扰必定会造成尚风悦的麻烦,所以拂樱便婉拒了尚风悦的好意,向镇长剑子打听哪里有出租的空房间,剑子便随手从公布栏上撕了张招租的广告,塞进拂樱的手里。 「这间房子的位置虽然偏僻些,但是很符合你的要求。上山方便,房租便宜,环静清幽。」剑子说着重重拍了拍拂樱的肩头,给了拂樱一个会心的微笑,「更重要的是你什麽都看不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 在心里一再的告诉自己,剑子一定是在说冷笑话,拂樱拖起行李,告别还想拉着他多说几句的剑子,开始漫长的寻屋之路。 站了片刻,缓过急促的呼吸,拂樱再度拖着行李,一阶一阶的往上走。 「九百九十七号,九百九十九号…总算到了!」 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眼三层楼的建筑,而後看向手上的红纸。 吉屋出租 地址 青龙镇尖石路70巷999号 三层楼透天厝 限男 不得养宠物 不用与房东同住 … 拂樱正专注的盯着看着红纸上的字,冷不防被拍了肩头一记,令拂樱一惊,几乎是出於反s,he的握住仍来不及收回的手,弯下丨身借力一旋,瞬间将背後的人重重摔了出去,咚的一声撞上红色的铁门。 「唔…」 回过神,看向被他反s,he性的摔出,正躺在地上捂着脸呻丨吟的紫发男子,只见男子身畔不远处有一只塑胶袋,袋子里装的饮料和便当洒了一地,由男子随性的穿着与手上的物品判断,男子应该是附近的住户。 拂樱连忙蹲下丨身,握住男子的手,帮着他站起身,歉然道:「抱歉。你没事吧?」 男子扶着腰,朝拂樱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事、没事,只是骨头差点散了而已。」男子揉着撞得发疼的腰,推了下鼻梁上的细金框眼镜,上下打量了拂樱几眼,「你是刚搬来的房客?」 正蹲下丨身捡起地上的饮料,听见男子的话,拂樱连忙问道:「你是房东吗?」 「算是吧…」男子语焉不详的回了句,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羽扇,随意挥了两下,掏出衣袋内的钥匙,打开大门,朝拂樱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拂樱拖着行李箱走进门,男子随後关上丨门,并打开室内的灯。 映入眼帘的客厅,是仿古式的装潢,布置虽然简单却很典雅,木质的地板上放着一座靠墙的白色的躺椅,躺椅旁是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一只装饰用的古董花瓶,对着山的另一侧的落地窗前放着一把摇椅,通往楼梯的门垂放着长及地板的紫色纱幔。 拂樱左右看了看,蹙起黛眉,「…一个月的房租,要多少钱?」 「好像是三百元吧。」 「好像?」拂樱听得一头雾水,「你不是房东吗?」 男子以羽扇半遮俊容,「我不负责收房租。」 「那…」 不等拂樱将话说完,男子拎着塑胶袋,往通往厨房的门走,「厨房里的东西想用什麽就尽管用,请自便。二楼的房间是空的你可以将东西放进去,我住在三楼,有什麽事可以打内线电话给我。」语罢掀起紫色的纱幔,刚往前走了一步,却又猛地停下脚步,半侧过脸,依旧以羽扇遮住半张容颜,「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枫岫主人。」 拂樱听得又是一怔,「枫岫主人?」 「是。你可以叫我枫岫…」露出羽扇的一双修长的眼眸微弯,隐隐可见笑意,「或是你想叫我主人,我不会介意。」 「……」拂樱沉默了两秒,见枫岫说完就想往楼梯口走,连忙冲上前拦下他,将传单递给枫岫,「不是说不用与房东同住吗?」 枫岫微扬了下眉,「我算是房东却不是房东。」 见枫岫说完又想往楼上走,拂樱连忙喊道:「我还没有说我要住在这里!」 枫岫回过身,身影已隐进楼梯的y暗处,依旧以羽扇遮着脸,但是略低的笑声却清楚的传至拂樱的耳畔,「你只能住在这里…你放下行李後,快下山买些食物,大雨将要来了。六千一百四十五元…扣掉车资,应该足够让你买下一个月需要的食物。」语罢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 六千一百四十五元? 拂樱连忙拿出皮夹,将所有的零钱和钞票全倒了出来,仔细清算,确定数字後,顿时一怔。 枫岫为什麽会知道他身上有多少钱? 第二章 y阳眼 花了一个小时走到山腰的公车站牌,搭上公车前往车程一个半小时外的市区。 虽然对於枫岫的话半信半疑,但是拂樱还是买了两大袋的米,又买了数袋可以放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的地瓜和萝卜等,并且买了数种菜和满满一大袋的罐头,几乎将身上扣掉车资能用的三千多元都用光了,才离开市区。 等到回到青龙镇时,已是晚上十点多。 在公车司机热心帮忙下,将数大袋的食物搬下公车,看着公车隐进夜色里的山道中,拂樱回过头,看着像是延伸至云端的阶梯,想着自己一会儿必须扛着数大袋的东西再来一次早上寻屋时的过程,暗暗抹去冷汗,非常果断地拿出手机,按下尚风悦的电话号码。 手机响了半晌,尚风悦始终没有接听,大概是又出去忙了。 虽然觉得能请得动人的可能性不高,但是拂樱还是迅速又按了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半晌,就在拂樱以为又找不到人时,突然被接起。 「阿樱,怎麽突然打电话给我?」 虽然曾听尚风悦说,青龙镇的人无论到哪里去工作或是念书,只要一遇到假期,几乎都会尽可能赶回青龙镇,但是香独秀去年底突然开了y阳眼,被这件事闹得生活一阵ji飞狗跳,青龙镇位在山上,自青龙镇通往山顶的路上更是遍布了无数的坟墓,虽然拂樱因为什麽都看不见,在他看来顶多有点毛骨悚然,但是对香独秀而言,应该是迥然不同的情景。 「你在青龙镇吗?」 「在…你到青龙镇来了?」香独秀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嗯,我现在在公车站牌旁。你能来帮我吗?」 香独秀的声音一瞬间充满了犹豫,「这…阿樱,虽然我们是好朋友…」 不等香独秀将话说完,拂樱打断他的话,沉着嗓音道:「你下学期的道教科仪不想过了吗?」 香独秀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哀怨,「阿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都到青龙镇来了,我怎麽可能不去迎接你?请等我半小时,我就去接你。」 拂樱忍着大笑的冲动,扬起唇角,不轻不重的补上一句:「倒数读秒开始。」 *** 抱着数大袋的食材,和拂樱一起走完简直像是登天梯的长阶,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香独秀重重放下手上的数只袋子,背靠着门,重重喘了口气,握起拳频频捶着肩与脚。 「阿樱,你买这麽多的东西…是打算在青龙镇一个月都不出门吗?」 拂樱掏出衣袋内的钥匙,「枫岫要我买一个月的食材回来。」 「枫岫?」 「他住在三楼。」 推开大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拂樱微拢黛眉,摸索着开启墙上的灯,回过头,却见香独秀取下了戴在脸上的深褐色太阳眼镜。 方才见到香独秀在半夜突然戴着太阳眼镜出现时已令拂樱失笑,香独秀却不肯解释,就坚持戴着太阳眼镜和他一起走上山,甚至好几次因为视线不明而差点踩错阶滚下山。刚才不管怎麽劝都无法让香独秀取下脸上的眼镜,现在见香独秀突然取下眼镜,反而令拂樱心生好奇。 「怎麽突然不戴眼镜了?」 香独秀帮忙将最後一袋食材扛进门,而後谨慎的关上大门,走进客厅,四处看了看,拍了拍胸口,朝拂樱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这间房子什麽都没有,真是太好了。」 「什麽都没有?」拂樱听得一怔,旋即会意到香独秀在说什麽。 -更重要的是你什麽都看不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剑子意有所指的话,瞬间浮现脑海之中。 「你确定什麽都没有吗?」 香独秀一脸警戒的四处又看了看,似乎是真的放下心了,在躺椅坐下,「真的没有。」见拂樱一脸的疑惑,香独秀难得正经的认真解释:「青龙镇因为紧邻乱葬岗,每到日落後,整座城镇比白天还热闹了数倍。我过去见不到没有什麽感觉,突然见到时…真是…说不出的恐怖!」重重拍了拍胸口,而後低下头抚额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尚风悦他们每天是怎麽过生活的。」 拂樱藉由曾经看过的鬼片电影,努力揣想着可能的情景,勉强算是有点理解的点了下头,「但是这跟你戴着太阳眼镜有什麽关系?」 香独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突然站起身,走到拂樱的面前,捧住拂樱的脸颊,鼻尖几乎直接碰到拂樱的鼻尖,睁大眼,紧盯着拂樱直勾勾的瞧着。 拂樱先是被香独秀突然的举止一惊,旋即一把推开他,没好气的斥道:「你在做什麽?」 「就是这样。」香独秀又在躺椅上再度坐下,一手托着脸颊,一脸的无奈,「如果不戴着太阳眼镜,天天睁开眼就被这样看着,我都要发疯了…」语罢伏在躺椅上捧心哀号,「我怎麽会这麽苦命…我美好的人生…」 虽然心里颇为同情香独秀,但是拂樱还是拍了拍香独秀的背,「现在已经半夜,枫岫可能睡了,别发出太大的声音。」 香独秀瘪了瘪嘴,一脸可怜兮兮的抱住拂樱,撒娇也似的蹭了蹭,「阿樱…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到鬼了…谁来还我美好的悠闲人生?」 好笑的拍了拍香独秀的头,「既然青龙镇情况特殊,你为何还要回来?」 香独秀停下玩闹,低声道:「是不得不回来…」见拂樱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握住拂樱的肩头,一脸认真的说:「阿樱,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请你千万不可以拒绝我。」 难得见香独秀这麽严肃认真的模样,「只要我能做得到…」 不等拂樱说完,香独秀立刻一把抱住他,垮下脸哀号道:「你今晚收留我吧!我绝对不要走夜路回家!那真是有够恐怖的啊啊啊…」 拂樱先是被香独秀突然的大叫震得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回过神後,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第三章 侯 天色近亮时下起了雨,雨势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见转小,反而越来越大,伴随着不时划破天际的雷响,酝酿着一股低迷的心慌。 拂樱本来想等雨势转小再让香独秀离开,但是雨越下越大,香独秀看在窗前坐了一个小时,见雨势始终没有减小,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送走香独秀後,反正也无事可做,拂樱便又回床上躺着。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房内一片昏暗。 拂樱下了床,走至窗前,掀开窗帘,看着窗外被大雨阻绝,难以瞧清景象的街景,片刻後,才到一楼去替自己张罗延迟许久的午餐。 结束午餐後,拂樱便独自坐在客厅,打开电视。 虽然没有特别想看的节目,但是至少可以消遣些时间。 雨不断地飞泄,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新闻主播的声音坚定的回响着。 虽然时间在无事可做里,份外的漫长,却还是走过了一整个下午,到了将近六点的晚餐时刻。 午餐吃得晚,尚没有饥饿的感觉,拂樱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开伙,却忽然想起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枫岫。 客厅紧邻着厨房,只要枫岫下楼,在客厅里的拂樱必定知情。 一整日都不下楼,不饿吗? 想起昨日初见面时给了枫岫的一记过肩摔,拂樱不由得有些担心。 虽然因为枫岫一直用扇子半遮着脸,看不清枫岫到底是生得什麽模样,但是露在扇子外的脸,异常的白皙,不像是健康的肤色。 不会摔出什麽问题了吧? 越想越担心,也没有心思去想晚餐的问题了,拂樱连忙匆匆走到三楼,却见三楼并不像二楼,连接着楼梯的是房外的走道,而是一扇深红色的铁门。 铁门上的漆明显可见发泡变形的斑驳,似是年代颇为久远。 拂樱正想抬手敲门,却听见衣袋内的手机铃丨声大作。 是尚风悦打来的。 拂樱往下走了数阶,直至离开三楼的铁门前,才按下接听键。 「好友…你不是曾向我说过,想知道关於招魂问事的仪式是怎样进行的吗?」 听出了尚风悦语气里的沉重,拂樱担心的问道:「发生何事?」 「我现在在镇上的警察局,你立刻来一趟。」 *** 冒着大雨匆匆急走,待赶到警察局前时,衣衫已将近全shi。 拂樱刚收起伞,香独秀已从警局里冲出,脸色惨白的握住拂樱的手。 「阿樱…你…你真的要进去吗?」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骇人。」拂樱用力在香独秀冰凉的手上一握,希望藉此让香独秀镇定下来,「尚风悦已经在里面了吗?」 香独秀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拂樱的手,神色镇定了些,却还是掩不住满脸忧虑。 「我知道你一直对宗教仪式很有兴趣…但是这是凶杀案…」 不等香独秀说完,拂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反正我什麽也看不见,更何况还有尚风悦在,不会有事的。」 「但是…」 「倒是你看得到,对你而言应该很可怕吧?你若是不想留下不用勉强,快回去休息。」 香独秀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朝拂樱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我…我是会抛下朋友,独自离开的那种人吗?」 将香独秀逞强的神色看在眼底,拂樱在心底暗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用力揽了下香独秀的肩头,「走吧!」 *** 走进警察局,穿过长廊,直接走至平常用做问讯的小房间,自门外向内看了一眼,小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块草蓆,草蓆上盖着一块白布,剑子正在里面和一名警察低声交谈,尚风悦则神情凝重的盘坐在草蓆前,身畔放着一只小香炉。 感觉到身畔的香独秀开始隐隐发颤,却还是坚持的紧抓着他的手臂不肯离开,拂樱拍了拍香独秀的肩头,推开门,走进小房间在尚风悦的身畔蹲下。 尚风悦侧过脸,先给了脸色惨白的香独秀无奈的一眼,而後看向身畔的拂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嗯。」 尚风悦向剑子做了个手势,原本站在剑子身畔的警察立刻蹲下丨身,一把掀开覆盖在草蓆上的白布,一阵像是数年未曾清理过的水沟的恶臭,瞬间扑鼻而来。 有强烈洁癖的香独秀立刻转过头去乾呕,拂樱则捏着鼻子,打量着草蓆上的屍体。 仰躺在草蓆上的人,身体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状,一双眼暴睁得像是泛着血丝的眼珠子随时有掉出来的危险,脸色紫到发黑,唇畔挂着一行的已变色的血,双手手肘翻转了过去,却紧紧交握,手臂上布满着叶脉似的血丝,肌肤像是被抽乾了水份似的崩裂,十指深深陷进手背里,指畔凝结着已乾涸的血块。 自死者惊惧至极的表情,可以推知他死前必定遭受到莫大的威胁。 「医生已经确定他的死因是心脏麻痹,虽然全身有多处骨折,但是那都不是致死的原因。」剑子说完朝尚风悦一鞠躬,「就麻烦你了。」 尚风悦点了点头,弹指燃起香炉里的香柱,站起身,张开双臂,略低下头,低垂美目,轻声诵念着咒语,而後突然重重一击掌,声调陡然一变,变得又急又促,每一个字都像是拿着竹节飞快的敲打似的,重重扣在房内所有人的耳膜上。 香独秀乾呕了半晌,便浑身无力的靠着墙,闭着眼,拂樱则是专注的注视着在屍体前缓缓舞动的尚风悦。 虽然眼下的情况异常诡异,气氛亦沉重得令人难受,但是尚风悦的每一个动作,无论是击掌或是回身甩扇,蹲身,跃步,翻转,都带着力劲饱满的美感,若是不考虑真实的用意,像是一场庄严的表演。 尚风悦舞动了不到片刻,额际已是一片细汗,但是尚风悦却全无心思理会,只是迅速翻转着手上的折扇,而後突然举起脚,重重一踹地板,面无表情的厉声大喝:「敕!」 紧闭的问讯室的铁门,应声发出一声激烈的砰响,平整的铁门瞬间凹了一个窟窿,像是被人重重撞上。 拂樱反s,he性的回过头,看向发出剧响的铁门,铁门却再度传来一个激烈的砰响,这次问讯室的玻璃应声而碎,然後又是一个更强烈的撞击声,固定铁门的转轴瞬间断裂,沉重的铁门应声往房内飞s,he而来。 「危险!」原本还蹲在墙边的香独秀立刻扑上前,抓住拂樱俐落的在地上一滚,避到了另一个墙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逼命的凶器,拂樱定了定神,正想道谢,却听得身畔的香独秀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大叫。 拂樱顺着香独秀手指的方向,猛地仰头,但见方才躺在草蓆上的屍体,不知何时翻转了过来,以着腹部朝上,双手双脚朝下,整个上半身对折横过身下,双手与头自胯下探出,盘踞在天花板的一角,鲜血不断地顺着墙滑下。 饶是见过许多血腥场面的警察,也脸色大变的抽出佩枪,浑身颤抖的瞄准着踞在天花板上的怪物,剑子虽然力持镇定,却也是脸色全白的蹲在墙边,尚风悦则浑身是汗的站在房间中央。 盘踞在天花板上的怪物,喀嚓喀嚓的以着如钟摆轻荡般转动着脑袋,一寸一寸的扭转,脸上原本惊惧至极的表情,僵硬的嘴扭曲的斜斜扬起,发出响亮得如刮在耳膜上的咭咭笑声。 「侯…侯…你终於回来了…你终於回来了…」 似哭又似笑的声音,令房内的众人起了一身的ji皮疙瘩。 见怪物边笑着边挪动手脚,似乎想移动,尚风悦不再迟疑的甩出折扇,手捻法印,急诵驱邪咒。 咒语一响起,怪物的表情一阵扭曲,原本诡异的笑容眨眼褪去,换上了惊骇至极的表情,扯着嗓子崩溃的尖叫:「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啊───!」骇人的尖叫声在房里响了几秒,扼断在一阵骨节崩裂的声响,旋转至诡异角度的头一松,无力的垂下,屍体瞬间砰的一声摔落在地,砸得一地的黄白色的脑浆四溢。 香独秀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的墙上呕吐,剑子则紧捂着嘴,脸上也是一脸作呕的表情,尚风悦则重重喘了口气,旋即浑身无力的往後软倒,拂樱连忙冲上前一把扶住他。 「好友!」 抓着拂樱的手,尚风悦下意识的连吸了数口气,却被房里充斥的臭气弄得几乎没有跟着香独秀一起吐,连忙捏住鼻子,「你快扶我出去。」 拂樱一把搀起尚风悦,又去抓趴在墙边拚命吐的香独秀,缓缓走向门板已不见的门口,正要跨出门,却忽然被一把扯住,紧扣在脚踝上力道大得似乎要将骨头扯断。 拂樱骇然低下头,入眼的是一张鲜血淋漓的脸,扬着一抹y冷的微笑。 「我等你回来。」 拂樱尚来不及反应,尚风悦已一甩折扇,厉声斥道:「退!」 紧紧握在拂樱脚踝上的手一松,无力的瘫倒在地,终於没有再继续出现惊人之举了。 *** 离开警察局後,婉拒了想陪他一起回去的尚风悦的好意,要他好好照顾吐得浑身发软的香独秀,拂樱便独自撑着伞往回家的路而走。 因为雨势极大,路上全然没有行人,只有光线稀微的路灯,隔着水晕染着淡淡的白光。 警察局里惊悚骇人的景象仍盘桓在脑海中回旋不去,空无一人的山道,凭添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拂樱努力一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什麽都没有,拚命加快脚步往前走,却仍是在风吹动长发,偶然打中背部时,忍不住猛地回过头,盯着空无一人的背後看了片刻,才又继续往前走。 一段本就颇长的路,在抑不住的惊恐下份外的漫长。 越往上走,因为高度的关系,气温越来越冷,但是背上却有一阵说不出的刺热感。 拚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匆匆往家门口走,眼看深红色的大门已在前方不远处,不知道什麽东西忽然打在伞上,发出一个重物坠地的声响,而後脚背一阵温热。 心跳几乎在瞬间停止,拂樱猛地停下脚步,呼吸急促的紧握着伞,迟疑的一点一点缓缓旋过身。 未全然转过身,一把羽扇无声无息的欺面而来,语调清冷的低喃平淡的响起: 「历春秋之代兮,踰威神之嘉成。」 拂樱猛地回过头,迎面是一阵紫纱飞扬。 应该是极为昏暗的路灯,投s,he在路灯下束发高冠,身穿深紫色华服的男子身上,却突然显得颇为明亮,在男子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温暖人心的银光。 男子反手在拂樱的背上轻推了一把,一脚向前踩出,衣袂翻转,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拂樱只觉得眼前一花,尚来不及瞧清男子是如何转身,他已移步至面前,双手执扇高举过头,继续诵道:「执羽扇以讴兮,设罗帏而宣声,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渺渺兮风回,叩天地兮四方。群枫落兮舞天门,纷乘兮玄云,滴水兮透凝,万聚兮无垠。」 语调悠扬一字一句似吟似唱的缓缓轻诵,男子手上的羽扇随着转手,翻抬手腕的动作,在手上流畅似行云般的转动。 「风徐徐兮渐盛,声忽忽兮走石,命重云之叠垒兮,告雷师以疾巡。闻丰隆兮怒起,淡日月兮频盛,迷恶善兮太息,决山河兮天降。」 当最後一句词念出的瞬间,拂樱敏锐的感觉到背上的刺热感与脚背上黏附的温热,都同时消失了。 注视着结束祭舞後,轻摇羽扇,站在阶上眺望的男子,修长的身影,气定神闲的悠然态度,恍惚间,脑海中似有某些影像一闪而逝的滑过,带起了些许莫名的感伤,拂樱只觉得心头一颤,想捕捉却不知从何下手。 一直背对着拂樱的男子,在阶上又站了片刻,缓缓回过身,路灯下勾勒出一张异常白皙,但是五官端正俊美的容颜,澄澈的眼眸,在一片漆黑的山道里,闪烁着如同夜星般的光芒。 说不出的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处相见,拂樱怔然注视着男子片刻,直到男子以羽扇半掩俊容,轻轻一笑。 「不过是一日不曾相见,好友何必用如此热情,宛如隔世相见的眼神注视着枫岫…千万不要太想念我。」 第四章 心头火 心底的感动在眨眼间消失殆尽。 「……晚安。」拂樱猛地旋过身,打开大门,头也不回的往厨房走。 亦步亦趋的跟着拂樱走进厨房,见拂樱洗了手後打开水龙头,量了两杯米欲倒进锅中,枫岫立刻按住拂樱的手背,「你一餐吃两杯米?」 拂樱微微一怔,纳闷的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让心里浮现的念头一惊,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只是没好气的说:「我天生食量大,你有意见吗?」 枫岫觑了眼拂樱微显不悦的脸色,非常识时务的收回手,「没有。请继续。」 瞪了枫岫一眼,拂樱又继续洗米,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一整天都没有下楼…不吃饭吗?」 枫岫拿羽扇半遮俊容,只露出一双心情甚佳而明显微扬的眼眸,恍然竟与狐狸有几分相似,小心翼翼的轻声道:「我可以当做…好友这是在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火山瞬间爆发烧到了脸颊。 发现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拂樱抿了抿绦唇,暗恼自己的失态,却抑不住莫名袭上心头的惶乱不安,令他倍觉烦躁。 瞟了眼拂樱y晴不定的脸色,聪明的没有说破,枫岫见好就收的转移话题,「我辟谷了。」 突然跳开的话题,让拂樱一时反应不过来枫岫在说什麽,「什麽?」怔愣的看着枫岫,却见枫岫唇角微扬。 「就是辟谷了…好友莫不是想到了其它的身体部位了吧?」 拂樱立刻撇清,「我当然知道你在说的是什麽,谁会想到…我是很正经的。」 「嗯,我是很不正经的。」 「……」一脸无言的看着笑得非常开心的枫岫,拂樱只考虑了两秒,便决定无视上一句话,全神贯注的用心洗米。 「你方才到警察局去了。」 拂樱迟疑了下,问道:「你…听见了我的电话?」 枫岫以扇半掩容颜,只露出ji,ng明似狐的双眼,闪烁着明显的笑意,「何不直接说出你心里的想法?」 拂樱沉默的回望着笑得高深莫测的枫岫,「…你如何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钱?甚至是…我去警察局的事?」 枫岫闻言,敛去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的说:「那是因为我是神棍。」 「………请当我没问。」 *** 趁米煮熟的时间,拂樱回房洗了个澡,换去身上shi透的衣衫,又回到厨房时,只见枫岫正坐在饭桌前,并在对面摆上了一副碗筷。 看了枫岫一眼,拂樱拿起碗,盛了碗饭,在桌前坐下,见枫岫轻摇羽扇,一派悠闲的坐在饭桌对面,拂樱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道:「你真的不吃东西吗?」 枫岫回给拂樱一抹微笑,「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吃点什麽也是可以…不过你买回来的存粮只够你一个人食用,我就不浪费你的粮食了。」 既然枫岫都这麽说了,拂樱没有再提出异议,低头迅速进食,坐在对面的枫岫则始终轻摇羽扇,含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凝视着正在进食的拂樱。 默不吭声的让枫岫盯着看了半晌,努力想忽略黏在身上的视线,却一直无法办到,拂樱忍不住道:「你若是有别的事要忙,就先去办吧。」 枫岫微颔首,一脸认真的说:「我现在正在做很重要的事。」 虽然很怀疑枫岫会说出什麽话,但是拂樱还是忍不住问道:「什麽?」 「看你吃饭。」 「……」 拂樱放下碗,抚额叹了口气,正想开口,手机铃丨声却忽然大作。 按下接听键,小免朝气十足的声音立刻响起,「斋主,你什麽时候要回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要到青龙镇住一个月吗?我昨天才刚上山。」 「我不管我不管啦!斋主不在家,小免一个人很无聊…呜呜…斋主不疼小免了…斋主怎麽可以丢下小免,自己偷偷出去玩!」 拂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是来办正事,事情办完就立刻赶回去,你乖乖听丘伯的话,不要给他添麻烦,不然我就不带你最爱的千丈青回去给你了。」 「斋主不可以食言喔!」 「一言为定。」 结束电话,却见枫岫别有深意的盯着他,拂樱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连忙解释道:「小免是收养我的师父另外收养的孩子,就像是我的小妹。」 「一莲最近好吗?」 拂樱微微一怔,回过神才意识到枫岫在说的是收养自己的老和尚,「你认识我的师父?」 枫岫随意的轻搧了两下羽扇,淡淡道:「一起喝过几次茶。」 「我从来不曾听过师父提起你。」 「哦。」 这是什麽回答? 「你和我的师父是怎麽认识的?」 「这个故事说起来太长了,很麻烦,我不想说。」语罢站起身,抬手掩面,轻打了个呵欠,枫岫淡淡道:「我累了需要休息,失陪了。」 看着枫岫旋身不疾不徐的走向楼梯口,身影隐入紫色的纱幔後似隐若现,深紫色的长袍,饰着翎子的衣带迤逦在後,拖曳了一道延伸而来的晚霞,异样的熟悉感再度浮上心头,拂樱一时微怔,恍然似见得一个情景浮现过眼前。 低垂至檐下的红枫,飘扬在风中的紫色纱幔,纱幔後修长的身影,不疾不徐的顺着长廊缓缓往前走。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情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低低的轻喃,在耳畔缠绵的回荡,心底一阵火丨辣辣的痛,无预警的漫开。 下意识的冲口唤了句,「枫岫!」 不由自己的走上前,纱幔後的身影却已消失在楼梯的转折处,拂樱握着长垂至地的纱幔,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心底莫名而起的怅然,久久无法平复。 第五章 故人 烟花三月,春雨薄如细雾,织成一张似有若无的轻纱,自天至地,绵密的披覆在江畔的樱花林,原本盛开如火的粉樱饱满的粉色减去了几分魅惑人心的红,只偶尔随着东风款摆掀开雨帘的刹那,展现出娇艳惑人的原貌。 虽然雨水的阻绝减去了几分樱花的艳色,但是仍是映了满江晃眼的粉红,连带得整座城都染上了粉嫰的春意,来往的行人纷纷穿着易於倒映天光的白袍、春色甚浓的粉色罗衫,或是同样柔软的鹅黄色。 不同於身畔的行人,他依旧是一身满城春光也渗不进的玄袍。 虽然身上的衣着是以天蚕丝特制的轻袍软甲,不似身畔随行之人一身刚硬沉重的战甲,但是刻意垫宽肩头的玄铁战甲,腰上又紧紧缠绕了两层,将原本的腰线隐起的护甲,胸前再加上厚重的鬼面护胸甲,仍是令他一身的线条僵硬得与眼下的春光格格不入。 兀自垂眸凝视着不远处江畔的樱花,虽然不知道一向以冷傲好强的性格闻名的人,何以突然为赏花而停步,身畔的随从人员谁也不敢开口打断,只是紧握着佩刀,尽责的守在两旁。 「侯。」 瞟了眼在面前跪下的仆人,他没有多说,只是轻摆手,「说。」 「属下方才回来时,见薄情馆的二楼上,有一名年轻公子一直往这边看,不知是否另有目的…」 回头看向不远处琉璃彩瓦,画栋雕梁,华贵非凡的酒馆,面向江畔的二楼座位,有一名身穿紫色华服的男子,背後跟着两名随从,正倚着栏杆往外看,见他回头张望,以手上的羽扇半遮容颜,朝他微微一颔首。 片刻後,男子的一名随从,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 「弃剑师奉家主人之命,特来请贵客前往一谈。」 「吾尚有公务在身,不便多做停留,贵主盛情,恕吾只能回绝。」 做了个手势,旋过身,墨色的披风在背後拖曳了一道俐落冷硬的弧度,大步向前走了数步,忽听得背後传来一声大喊。 「拂樱!」 没有回过头面向已下楼追至街上的紫衣男子,隔着重重包围阻绝靠近的随从,他只是淡淡丢下一句,「你认错人了。」便继续往前走。 紫衣男子没有继续追赶,只是语带感伤的吟道:「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情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醒来时,房内一片昏暗,隐约听得屋外仍在飞泄的雨声。 梦里的情景真实得像是昨日才发生的情景,却是不知从哪里取来的时光切片。 拂樱半睁着眼躺在床上,昨日下午的惊悸造成的疲倦,与梦醒後的怅然心痛,令他份外慵懒,一时没有起身的欲望。 梦里执着羽扇的男子,虽然因为距离,无法太清楚的瞧见他的容颜,不知为何却觉得与住在楼上的枫岫非常相似… 一定是因为昨日发生了太过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事,才让他做了莫名其妙的梦。 正在兀自神游之际,忽听得电铃丨声大作,令拂樱微微一怔。 在床上躺了片刻,电铃丨声不断地响着,却始终没有人应门。 难道枫岫也还在睡吗? 按电铃的人非常有耐心,似乎非得等到有人应门不可,楼上的人懒散得很坚持,电铃响了半天都没有动作,拂樱只好认命的起身下床。 *** 见到站在门口,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向梳整得一丝不苟的紫色短发被青龙镇的狂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依旧无损贵气的师尹,意料之外的访客令拂樱先是一怔,旋即匆匆将人带进屋。 「你怎麽突然到青龙镇来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2节 接过拂樱递来的热茶,师尹微微一笑,「昨晚收到青龙镇警局汇来的凶杀案资料,我记得你到青龙镇来了,因为不放心,所以专程前来。」师尹起身掀开落地窗前的纱幔,往外看了一眼,微拢眉,「这间房子所在的位置很偏僻,我方才一路走来,附近的邻居都是些已有年岁的妇人和长者,青龙镇前天刚发生手段残忍的凶杀案,你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实在不妥,万一有什麽状况根本无人照应。怎麽不去尚风悦那里住?」 「好友每次回到青龙镇就忙得分丨身乏术,我不想再增添他的麻烦。」拂樱略停顿了下,「况且我不是独自住在这里。」 师尹放下纱幔,回过头注视着拂樱,「房东?」 想了想枫岫的话,拂樱不太确定的说:「…算是吧。」 「是…男的还是女的?」 闻言,跟着师尹进屋後,一直没有开口的言允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 师尹先向他投以警告的一瞥,才看向拂樱,「他现在也在屋里吗?」 想起方才电铃响了半天都没有人应门之事,再加上不知为何,下意识不想让枫岫与师尹碰面,拂樱微微一笑,「他不在。」 师尹没有再多问,只是伸手在拂樱的肩上一按,温声道:「撒手慈悲今早与我联络时,说昨夜有人报案,顶楼有奇怪的异状。剑子他们已在警局等我,我必须立刻赶过去。你凡事小心,我会在青龙镇多待几天再走,有事就到警察局来找我。」 「嗯,你快去忙吧!」 打开门,送师尹走出屋内,紧跟着师尹的言允在擦身而过时,一脸调皮的压低嗓子,轻声道:「没事也可以尽管来找师尹。」 拂樱好笑的揉了揉他的头,「快跟上吧!」 看着拂樱挥了挥手,而後关上丨门,师尹打开伞,牵着言允的手走了几步,多年办案训练出的敏锐,被窥视的感觉骤然袭上心头,令他猛地回过头。 骤然一瞥,面向街道的三楼窗前,似有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隐在紫色纱幔後。 师尹正想定睛细看,男子已不见,只剩下依旧覆在窗前的紫色纱幔,像是方才的一切只是一个错觉。 看错了吗? 又盯着窗前看了半晌,始终没有再见到方才回眸一瞬间到的男子,师尹才继续往前走。 待师尹已完全离开可见的视线范围後,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悄然掀开紫色的纱幔,露出纱幔後锁着心事的深邃眼眸,木然注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第六章 暗潮(上) 大雨不停的下着,打在窗上的雨,扑簌簌的低响,伴随着不时钻进窗框隙缝的风哭,整日没有半点喘息余地的呜咽着。 雨大已造成行走的不方便,再加上几乎直劈头顶的落雷,虽然心里惦记着未完成的论文,碍於天候不佳,不好上山,而且青龙镇这两三日接连发生的异常凶杀案,让尚风悦疲於奔走,拂樱几次向尚风悦提起想再去看他执行仪式,都被尚风悦严肃的拒绝了,甚至师尹听说以後,还打了通电话来,说是事有蹊跷,不打算再让非必要的人员见到屍体,拂樱只得暂时放弃再到警察局的打算。 一筹莫展的烦闷,虽然明明整日闲置在家,却还是觉得异常的疲倦。冲净一身的泡沫後,拂樱便坐进浴缸里。虽然在热水中坐久了,心跳被上升的体温催得过急而略感晕眩,但是拂樱仍是不想起身,倚着浴缸的边缘,兀自注视着彩砖拼砌而成的浴缸,以指尖无聊的拨弄着在散开在水面上的发丝出神。 靠着浴缸坐了半晌,耳畔充斥着雨水绵绵不断的低响与不时划破天际的雷响,想着不知何时才会停下的雨,越想越心烦,拂樱深吸了口气,猛然潜进水里,藉由已褪去高热的水温,冷静一下思绪。 屏息在水里待了片刻,直到已吐尽肺中的空气,才再度探出水面,抬手撩开shi淋淋的贴覆在脸上的长发,眼角余光滑过正对着另一面的街道的窗子,不意瞥见夜色里隐约见得一双眼神y冷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拂樱微微一怔,立刻回眸再次看向窗前,窗上窥伺的双眼仍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正紧盯着拂樱的双眼,隐隐浮现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与拂樱无言的对视了数秒,在拂樱回过神冲向窗前之时,纵身一跃。 以最快的速度爬出浴缸,冲至窗前,伸手在玻璃上连抹了数下,擦去玻璃上水气凝成的障蔽视线的白雾,日落後铺天袭地的夜色,窗外稀微的路灯根本无法穿透。 瞧不见窥伺者往哪里跑了,拂樱怒气骤升,顾不得穿上衣衫,抓起架子上的浴巾随意往腰际一围,打开门,往门外直冲而去。 冲出走道,跑到楼梯口,刚踩下通往一楼的阶梯,已被抓住手肘,拂樱反s,he性的又要给抓住他的人一记过肩摔,对方这次却已有防备的抢先一步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将他一个旋身扣进怀中。 迎面一阵熟悉的香气,思绪尚未反应过来是谁抱住他,心却先一步的发颤。 拂樱错愕的抬起头,入眼的是已三日不见的枫岫。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枫岫甚少下楼,简直像是不存在一般。 明明是初相识,两人的交集亦不多,但是如今乍然相见,竟一时难抑心底的喜悦。 与拂樱对看了一眼,枫岫立刻松开手,「发生何事?」 拂樱回过神,「我方才在浴室,见到有人在窗外。」 「不可能,」见拂樱黛眉紧蹙欲反驳,枫岫连忙解释:「二楼的浴室,窗外正对的是一个将近十公尺的陡坡,而且墙上没有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任何人都无法攀附在上面。」 「我真的看到有人在窗外。」 枫岫没有再开口,只是握住拂樱的手,匆匆往一楼走,直走至厨房的窗前,将垂放的百叶窗一把拉起。 拂樱立刻凑近窗子,往窗外一瞧,入眼的果然是一个垂直的大陡坡,陡坡下虽有人家,但是就算踩在屋顶上,也难以见到一楼的情景,更遑论是位於二楼的浴室。 怔愣的注视着窗外,拂樱一时想不透方才在浴室所见的究竟是什麽,却又不相信是自己眼花看错。 见拂樱盯着窗前,半晌不发一语,也没有半点动作,枫岫担心的唤道:「拂樱?」 虽然心里也知道这个高度不可能有人爬得上去,但是却下意识的拒绝往另一个可能去想,拂樱紧蹙着黛眉,「我真的看到有人在窗外…」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这个高度,只要是人,都无法爬上来…」枫岫说着猛然打住。 拂樱没有再接话,只是抿紧绦唇,兀自沉默。 「别再想了,你一身都是水,快回房穿上衣服免得着凉了。」 被枫岫的话提醒,拂樱猛地回过神,才想起自己只围着一条浴巾就冲出浴室,顿时觉得有几分寒意。 回过身,不意瞥见枫岫立刻以羽扇半遮着脸,别开眼,并且往後退了一步,似乎颇为困窘,原本对於裸着上半身并不觉得有什麽的拂樱,像是被感染了似的,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莫名袭上的心慌,令拂樱一时甚感无措。带着不知原因的些许惶乱,欲匆匆离开厨房,方才因为久站,自长发滑落的水在地上积成一小洼的水,光裸着的脚欠缺抓附力,在水上仓促的一踩,顿时往前一滑。 脚底骤然一滑,令拂樱吃了一惊,下一秒,枫岫已紧紧抱住他。 反s,he性的抱住枫岫藉以稳住自己,拂樱抬头欲道谢,不意望进一双幽深惑人的眼眸。 凝视着他的双眼,没有刻意不正经的玩笑之色,也没有相识後的第二天,突然出现在门口那夜的凛然,隐隐泛着淡紫的眼眸,一眼望去,恍然如坠入无底的深海,海般的眼眸倒映着化不去却如月照明珠折s,he的光晕般温柔的哀伤,令人难以自拔的陷溺,拂樱一时无法移开眼。 「拂樱…」无法控制的轻抚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透着红晕而更显娇艳,一如春雨过後的粉樱般的脸颊,分别後无日无夜的想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刻进骨血,甚至烙在灵魂深处思念的容颜,崩溃了强自拉开的距离。 轻抬起拂樱的脸,难以自制的低下头,直至几欲吻上拂樱的唇,枫岫才有如大梦初醒的猛然打住。 耳畔饱含着情意的低唤,带着催眠也似的魔力,蛊惑了拂樱的理智,见枫岫低下头,拂樱顿时一阵失控的心跳,眼见枫岫的唇越靠越近,已几要吻上他的唇,拂樱虽然困窘却无法控制的期待,下意识的微掩美眸,等着即将落下的一吻,未料枫岫竟突然停下动作。 扶着拂樱站稳,枫岫旋即抽回手,又往後挪了一步,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以羽扇半掩着俊容,低声道:「失陪了。」 愕然目送转身就走,眨眼间已消失在眼前的枫岫,回过神後,拂樱顿时一阵懊恼。 枫岫和他不过相识数日…他一定是脑袋坏了才会期待枫岫的吻。 又羞又窘,越想越丢脸,忍着直想抱头呻丨吟的冲动,拂樱又在厨房里站了片刻,才强自若无其事的往楼梯口走,但是却止不住心底满溢的,难以平复的怅然。 第六章 暗潮(下) 自从昨夜和枫岫在厨房中有过短暂的暧昧後,枫岫又再度像是消失了般,整个上午都不曾下楼,待在房里时静悄悄的,像是根本没有人在。 或许是没有完成的一吻扰乱了心绪,拂樱一整夜睡得极差,睡睡醒醒间,做了数个短暂而杂乱的梦,在床上勉强躺到凌晨五点,便放弃再睡,独自坐在客厅的摇椅上出神。 断断续续的梦虽然杂乱,但是他却还是记得了数个印象深刻的片段。 数百名做书生打扮的青年与少年,在巍峨的牌楼下排成数列。 他也在人群之中,拎着一只简单的行囊和一把油纸伞,跟着队伍缓缓往前走。 靠近牌楼时,才瞧清牌楼的每一根柱子下都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一个负责登记的书生,旁边站着一个帮忙收拾整理的书僮。 他走上前,负责登记的年轻书生头也不抬的问道:「你的名字?」 正想回答,却听见耳畔响起一声平淡的回话,「吾是枫岫主人。」 下意识的往声音来源的右侧看了一眼,对方似有所感的回过头,四目相接的一瞬间,朝他颔首一笑。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不知为何,他一瞬间竟有些恼意。 或许是紫衫青年眼底太过悠然闲散的笑意,让他觉得暗自担心,并且事先揣摩了数种可能遇到的情况该如何回应的自己,显得愚蠢至极。 於是,抱着几分和紫衫青年杠上的挑衅,他扬声道:「吾是拂樱斋主。」 已穿过牌楼下的紫衫青年闻言,回过头,以羽扇半遮俊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片刻後,才又以着原先的步伐,悠闲的缓缓往前走。 骤然下起的大雨,令人措手不及。 他紧抱着奉命带回的书册,匆匆忙忙的冲进檐下,随意掸了两下被雨水淋shi的衣袍,正想往廊上走,却忽然被抓住手肘。 回过头,入眼的是神情悠然的紫衫青年。 「不先换下衣袍会着凉。」 「师尹在等吾将文书交给他。」 「让他等。」紫衫青年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说完紧紧握住他的手肘,略显强硬的拉着他转过回廊。 「放开吾!」 「吾一片好心为好友设想,好友就让吾勉为其难的帮你整理一下仪容吧。」 「既然这麽勉强,何不放手?」 「好友,你可知道,枫岫虽然生性闲散,却有一个坚持。」 「什麽?」 「一旦握住的手,至死不放。」 「……你以为你是鳖吗?咬住了不是死,就是天打雷劈才肯松口。」 「哈…」 掀起垂放至地的床幔,在床沿坐下,伸手探上躺着床上的人的额际。 「枫岫,你无碍吧?」 握住探至额际上的手,紫衫青年虽然因为病中而微显苍白的脸,微扬着心情颇佳的笑,「好友专程前来看顾吾,真是令吾受宠若惊。」 「你突然三日都没有出现,吾只是来看你死了没有。」 「原来好友如此在意枫岫,只是三日不见,便担心此生再也没有机会相见…难道…」明明在病中,却依旧不安份,ji,ng明如狐的双眼熠熠生辉,「你爱上吾了?」 「…………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突兀地响起。 「你…你将吾当成什麽样的人?」 「抱歉,但是请听吾解释。吾进入书房时,已见到你躺在椅上,吾只是担心你…」 原本因为震惊而略扬的语气,瞬间多了难以厘清的怒意,「你的意思是吾自己褪了外袍诬蔑你?」 「吾没有轻薄你的意思,虽然吾…」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反正也没有发生什麽,是吾将你枉做小人…不用勉强自己向吾道歉。」 「拂樱!」 远离宴饮的人群,僻静的回廊角落,紫衫青年倚着栏杆,朝他举杯微笑。 「今夜的月色清朗,若不饮茶赏月,岂不可惜?好友,陪吾饮一杯吧?」 没有回答,他只是以着令人浑身发寒的眼神看了紫衫青年一眼,旋即别开眼,继续往前走。 梦里与现实一般,总是枫岫先来挑弄他,却又在他无法控制的心动时,突然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倍觉难堪。 心动… 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令拂樱不由得牵唇苦笑,在心底叹了口气。 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他却爱上枫岫了吗? 独自在客厅里心情烦闷的坐了一整个上午,枫岫始终不曾下楼,忽冷忽热的态度,令猜不透他的心思的拂樱更是郁闷。 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反覆揣测枫岫的想法,却无法控制的将思绪全绕在枫岫的身上。 拂樱抚额叹了口气,放弃再继续坐在此与窗外的风景相对,反正也无心欣赏,不如回房整理资料。 弯过通往二楼的楼梯回旋处,不意见到正从楼上走下来的枫岫,即使想平静面对却仍是不受控制的乱了心跳,拂樱微启绦唇,正思忖着想开口,两人四目相接的一瞬,却见枫岫突然以羽扇半掩容颜,转过身,不发一语的往楼上走。 愕然看着枫岫快步消失在眼前,不受控制的升起对於自己自作多情的恼意,拂樱凛着脸,赌气也似的别过脸,强逼着自己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走进房中。 *** 在房里坐了一个两个多小时,对着笔记型电脑勉强打了数行不知所云的字,思绪全绕在与枫岫在楼梯间打照面时,枫岫匆匆调转视线的脸,拂樱越想越闷。 不想再待在屋里,拿起手机,迅速按下尚风悦的电话号码,铃响了半晌,没有人接。拂樱烦躁的按掉电话,木然盯着手机怔愣了片刻,改而打给香独秀。 电话响了不到片刻,难得迅速的接通了。 「阿樱,你晚点再打给我!」 听出了香独秀语气里掩不住的心急,拂樱担心的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剑子几分钟前打电话来说是有一名产妇情况危险,尚风悦听到,也不等电话结束就立刻冲出门了,我接过他的手机,本来想替他向剑子说他已经赶去了,但是剑子说情况很不对劲,要我赶过去帮忙。」 还记得香独秀在警察局里吐到几乎昏厥的惨状,拂樱心底一阵无力,虽然不想吐槽好朋友,还是问道:「你真的帮得上忙吗?」 「阿樱,你问得太好了!」香独秀说着语气一变,哀号道:「连我自己都很怀疑。」说着叹了口气,「都是莫名其妙的y阳眼…偏偏尚风悦还不准我施咒封眼…但是一看到满屋子的鬼,我就什麽事都做不了…但是又找不到其他人帮忙…」 想起那夜枫岫在眼前以祭舞驱鬼的情形,拂樱一咬牙,「你先赶过去帮忙,我去想办法。」 香独秀听得一怔,「什麽办法?」 按掉电话,拂樱快步走出房内,抬头看了通往三楼的楼梯一眼,蹙了下黛眉,按下心底复杂的情绪,快步往楼上走。 在三楼的铁门前停下脚步,拂樱抬手轻叩了数下,「枫岫。」 在门前等了半晌,依旧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拂樱又起抬手,这次重重叩了数下,却还是没有人前来应门,不知枫岫是不在屋内,还是睡着了所以没有听见。正在思忖该怎样做,不意自铁门的门缝瞥见铁门似乎并未锁上。 虽然觉得并不妥,但是却抵不住好奇心,拂樱握住门把,试探性的轻轻一拉,铁门蓦地开了一道缝。 尚来不及瞧清门後的情景,门突然被自背後伸出的手一按,叩的一声关上。 拂樱猛地回过头,愕然看向不知何时走至背後的枫岫,「枫岫?」 与拂樱对看了一眼,枫岫旋即别开眼,往後退了一步,并再度以羽扇半遮住容颜,淡淡问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将枫岫回避的举止看在眼底,拂樱心底一阵难堪,几乎想扭头就走,但是惦记着香独秀电话里说的事,还是努力装着若无其事,低声道:「我的朋友遇上了些麻烦事,他需要能够帮忙的人手…我知道你亦擅长驱邪之事,可以请你帮忙吗?」 「莫cha手这件事。」 拂樱听得先是一怔,回过神後,对着枫岫冷淡的态度,瞬间恼意陡升,微扬音量道:「你要我袖手旁观?」 「我只是不希望你卷进麻烦里。」 拂樱冷冷一笑,「我这个人,天生胆大,什麽都不怕,特别不怕朋友的麻烦。」语罢不再理会枫岫,扭头就往楼下跑。 心知拂樱误会他的意思了,偏偏拂樱惦记着尚风悦的安危正着急,也没有耐心听他解释,枫岫只得匆匆忙忙的追上。 「拂樱!」 赶在拂樱冲出大门前抓住他的手,拂樱旋即一甩手,恼怒的别过脸。 枫岫没有再拦阻,只是低叹了口气,自衣袋里拿了一把短剑,递给拂樱。 「这是什麽?」 枫岫没有解释,只是语气平淡的说:「你进产房後,见婴儿一落地,不可犹豫,立刻一剑刺穿他的胸口。」 拂樱听得神情骤变,骇然道:「你要我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婴儿!」 「他已不是人,若不趁他尚未睁眼时杀了他,後患无穷。」抓住拂樱的手,将短剑按进拂樱的手中,枫岫又自衣袋里拿出另一个东西,「带着它。」 接过枫岫递来的东西,拂樱低头一看,还未从枫岫要他杀婴的震惊里彻底回过神,又是一愣,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一片枫叶?」 拂樱接过枫叶後,枫岫又往後退了一步,以羽扇半遮容颜,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将它放在身上,切莫让它离开你。你若想帮忙,就快去吧!」 拂樱又看了枫岫一眼,心知时间急迫,虽然满腹疑惑却也不好再耽误。将枫叶随手放进胸前的衣袋,紧握着短剑,抓起门边的伞,匆匆冲出门。 目送拂樱的身影隐进雨中,枫岫才放下遮住俊容的羽扇,仰首看着门外乌丨云浓密的天空,兀自深锁眉心。 第七章 青龙巫族 刚青龙镇唯一的一家妇产科诊所,已听得一阵铃铛清脆的声响,以及尚风悦以着异常高亢的声音,且吟且唱的反覆诵念。 「嗡…摩谕吉罗帝…梭哈…」 拂樱喘了口气,还来不及搜寻尚风悦的身影,便听得一声女人凄厉至极的尖叫声,紧接着响起的是男人崩溃的大吼大叫。 「护士!我的欢欢…我的欢欢…她到底怎麽了!谁可以给我个答丨案?你快说!她到底怎麽了?」 守在产房外的男人因为过度紧张,紧握在肩上的手,强劲的力道几乎捏碎了护士的肩头,令护士疼得脸色全白,却还是强自维持镇定的试图安慰简直快比在产房里的老婆先崩溃的男人。 「先生,请你先冷静…」 未料护士的话一出,男子更是崩溃的放声大吼:「她从三天前被推进去後就没有出来过,你叫我怎麽冷静!」语罢转过身,冲上前去捶打产房的铁门,「欢欢!」 尚风悦半掩美目,额际一片的汗,手持摇铃,努力忽略耳畔震耳的吼叫声,强自集中ji,ng神在唱诵经文上。因为男子的大声嘶吼,几乎掩盖了产房外所有的声音,令尚风悦不得不也跟着扯开嗓子。 跟啸日猋拚命也似的扯着嗓子吟唱了一个多小时,尚风悦几乎快跟着啸日猋一起崩溃,努力向蹲在产房的门边的香独秀使着眼色,想要他去制止啸日猋,但是香独秀却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冷汗的不断发颤,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尚风悦。 拂樱左右看了看,见尚风悦边诵念经文边不断地向香独秀使眼色,又频频无奈的看向啸日猋,已猜得尚风悦的想法。 趁啸日猋全神贯注的捶打着产房的门之际,拂樱悄然走上前,一记手刀扫向啸日猋的颈背,啸日猋顿时两眼一闭,往後瘫倒,拂樱连忙扶住他,帮着松了口气的护士将啸日猋安置在产房外的长椅上。 少了干扰的声音,尚风悦松了口气,继续集中ji,ng神急速反覆诵念,刚念了数句,产房内再度传出一声凄绝的尖叫声,而後瞬间一片死寂。 不知产房内的情况,下意识的隔着衣衫轻抚着放进裤袋里的短剑,瞟了眼昏倒在长椅上的啸日猋,想起了枫岫的交代,拂樱暗感头痛。 尚未拿定主意,产房的门突然被一把推开,浑身是汗的医生与另两名同样浑身是汗的护士,快步走出。 尚风悦立刻一整神色,快步走进产房,拂樱原本还想去看仍蹲在门边的香独秀,但是想起枫岫的话,便不敢迟疑的匆匆跟着走进产房。 首先入眼的是已被移到病床上的玉倾欢,因为连续痛了三天三夜,不断地用力与声嘶力竭的尖叫,令她面无血色,一脸疲倦。在她的怀里,放着已清理过身子,并用棉布包裹起来的男婴。 尚风悦在病床前停下脚步,凑上前看了男婴一眼,见男婴紧皱着满是皱纹的小脸,紧握着拳头,缩在玉倾欢的怀里,浑身泛着新生儿独有的红晕,应是没有大碍,便转头看向玉倾欢。 「表姊,你还好吗?」 玉倾欢虚弱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微颤了下长睫,「嗯…」 拂樱暗暗握紧在裤袋里的短剑,走近病床,低头看向正闭着双眼的男婴,见他与一般的婴儿并无差异,一时不知该不该下手。 在拂樱犹豫间,男婴轻咛了声,缓缓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露出一双在尖削秀小的脸蛋上,比例异常大的眼眸,看起来令人不由得心底隐隐发寒。 男婴睁开眼後,转动眼珠,瞟向站在病床侧的拂樱,蓦地咧开嘴,发出一阵y沉的冷笑。 突然的变化,令拂樱一怔,原本正在和玉倾欢交谈的尚风悦,亦听到了诡异的冷笑,回过头,赫然见到应该尚无力起身的婴儿,缓缓撑坐起身。 见到眼前的情景,心里亦明白事有蹊跷,拂樱猛地回过神,立刻抽出紧握在手的利剑。 眼角余光瞥见银光一闪,尚风悦侧过脸,见到拂樱高举着利剑,惊声喊道:「好友!」 拂樱咬紧牙,把心一横,趁尚风悦来不及伸手阻止之际,重重一剑刺下,眼见剑锋已要刺进胸前,婴儿忽然敛去笑容,眼神冷冽的盯着拂樱,y沉的问道:「你忘了本座当年是如何提拔你的吗?」 突然的一句问话,像是无预警撞进心口的一记重锤,拂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无法动弹,无数对话像是滚沸的水般,嘈杂而不断地冒出。 「王,拂樱幸不辱命,已完成任务。」 「对於当前与天都的情势,拂樱有两策进献。」 「拂樱,你是本座最倚重的臣子,也是本座最相信的人。」 「本座相信你不是故意犯下失误,检讨了後就回去吧。」 「…多谢王的赏赐,拂樱必当竭尽心力而为。」 「当年若非王救拂樱一命,并给了拂樱习武的机会,拂樱焉得今日的地位?」 「王…」 在拂樱恍神之际,婴儿猛地抓住他的手,一阵火烧也似的痛,穿透肌肤渗入筋骨,令拂樱瞬间一阵晕眩,紧握在手上的利剑顿时滑落。 无力的跪倒在病床前,握住像是火烧一般的痛的手腕,四周的温度骤然攀升,令拂樱有种如置火炉之内的感觉,几乎无法喘息。 发生在眨眼间的变化,令尚风悦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回过神後才连忙蹲下丨身,握住拂樱的肩头,「好友!你觉得怎样?」 拂樱紧咬着绦唇,不受控制的发颤,自手腕不断地流窜入筋骨,有如熔岩般的高热,蒸出了他一身的汗,痛得眼前一片昏暗。 尚风悦见状,立刻手捻法印,口诵龙神咒,按上拂樱的手腕。 男婴冷冷看了尚风悦和拂樱一眼,一扬手,沉声喝道:「出来吧!」 产房应声瞬间一阵地动天摇。 手腕上灼人的高热,被尚风悦的咒术强势的压下,恢复知觉後,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摇撼,而後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拂樱猛地抬起头,赫然见到天花板像是被瞬间加热似的熔化膨胀扭曲,甚至开始流下不明的液体,不少走避不及的人,一接触到液体,便无法控制的摔倒在地,痛苦的呻丨吟着,浑身抽搐。 尚风悦立刻站起身,甩出折扇,手捻法印,沉声诵道:「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在尚风悦专心诵咒压制之际,拂樱突然感觉到空气中似有一股冷冷的杀气划空向尚风悦而去,下一秒,一记银光突然闪过。 方才还蹲在门口发颤的香独秀,不知何时突然冲进产房,一掌推开正专注於祭舞的尚风悦,同时对空刺出一剑。 香独秀一剑刺出,拂樱虽未见得被刺中的人,却见到地板上出现了数点黑色的血迹。 看不到的敌人,想帮忙也不知该如何cha手,只能暗自心急。 尚风悦继续诵念,同时急速翻转着手上的折扇,虽然看不到尚风悦与香独秀看到的景象,但是拂樱仍是敏锐的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两股力劲在强硬的互相拉扯,四周痛苦的呻丨吟声越来越响。 双方僵持了半晌,尚风悦的脸色越来越白,甚至连唇上的血色都褪了,拂樱看得暗自着急,想帮忙又不知从何cha手,却见原本正专心於祭舞的尚风悦忽然往前跪倒,重重呕出一口鲜血。 「好友!」 拂樱立刻冲上前,一把扶住尚风悦,却听得一声y沉的低喝:「荼罗邪印!」 回眸但见一掌突然猝不及防的迎面袭来,拂樱反s,he性的将已受创的尚风悦推至背後,尚风悦惊骇得瞪大美目,「拂樱!」 四目乍然相对,拂樱震惊的低喝:「是你!」 眼见重掌即将拍上拂樱的胸口,忽见得一阵红光自胸前透出,平地骤然升起一阵狂风,无数红枫自地面飞旋而起,包围两人,震退了偷袭者。 男婴见状,朝拂樱伸出手,y恻恻的低道:「回来吧!为本座开道!带领火宅佛狱,再次血洗这片大地!」 男婴的声音一响起,耳畔又是一阵嘈杂的对话,拂樱痛苦的捂着头,尚风悦想帮忙,却一时起不了身,正在情况危急之际,原本踞坐在病床边的男婴,忽然发出痛苦的闷哼。 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自背後刺穿胸口的利剑,旋即扭头回望,只见原本虚弱的连说话都很勉强的玉倾欢,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唇,满脸的冷汗,一手仍扣在剑上。 胸口一瞬间爆开的剧痛,男婴瞠大汩汩流出鲜血的双目,不敢置信的瞪着玉倾欢,表情扭曲的说:「你…你竟然杀本座…你杀的是你的儿子…」 玉倾欢虽然面无血色,眼神隐隐可见沉痛却依旧坚毅,「守住青龙镇…是承传自先人…我青龙巫族世世代代的责任!」说着眼角隐隐可见泪光闪烁,神情悲痛的轻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就死了…我知道…」语罢一改悲凄之色,强自集中ji,ng神,神情凛冽的念道:「皇命启.帝道开.化气凝体.封!」 在玉倾欢沉声诵念的同时,男婴发出了痛苦的呻丨吟声,无法控制的趴倒在床畔,呕出大量的黑血,挣扎着瞪大眼,嘶声道:「青龙巫女…是你…原来你也转生了…哈哈…好…既然如此…本座就一并清了新仇旧怨!本座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该死的楔子!」语罢又是一阵抽搐,便再也没有动作。 玉倾欢见状松了口气,再度瘫倒在病床上。 见男婴倒下,尚风悦还在想他最後说的话,忽听得一记破空而来的剑声,并且感觉到身畔的气流再度异变,没有心思再多做思考,尚风悦一咬牙,朝仍在急速挥剑的香独秀大喊:「这里就交给你了!」紧握住拂樱的手腕,强撑着往门外跑,「快走!」 *** 尚风悦的伤势沉重,两个人在山道上跑了不到片刻,已气喘不止,无法再走,拂樱见状,蹲下丨身一把背起尚风悦,奋力往上继续跑。 虽然无法看清楚背後紧紧追赶着两人的到底是什麽,却隐约可见似乎有一大群黑影紧紧追在背後,紧逼在背後的高热,与不断地传入耳畔的嘶吼声,无形的压力,却更令人难以喘息。 尚风悦强撑着ji,ng神,手结法印,凝神诵念,咬破指尖,扯碎平日挂在手腕上的铃铛串,s,he出沾了血的铃铛,击退紧紧追在背後,几次险些扑上前抓住两人的恶鬼。 眼看深红色的大门已在不远处,紧跟在背後数步的烧灼感亦逼近得几乎烧到身上,拂樱豁出去的往前仆倒,刚撞上大门,但听得一声语调平淡的低喝响起:「龙神诀.神霄共雷!」 布在门口的阵法瞬间启动,地上骤然浮现五芒星的咒印,引动天际风云变。沉重的雷声轰然而起,气势汹汹的飙落,造成骇人的爆炸声,紧跟在两人背後的追击者,瞬间烧成灰烬。 拂樱坐倒在地,扶着也狼狈不已的尚风悦,两人一起怔然看着被落雷烧得焦黑的街道,半晌回不过神。 第八章 变异 回过神後,拂樱打开大门,扶着尚风悦走进客厅。 接过拂樱递来的毛巾,擦拭shi透的长发,尚风悦左右看了看,纳闷的说:「方才帮助我们的人…」 「是枫岫。」 敏锐的察觉到拂樱的语气有些不同,尚风悦斟酌着问道:「他应该在屋里吧?」 「嗯,不过他都待在三楼,常常一整日不见人影。」 察觉到拂樱的语气里掩不住的黯然,尚风悦略动了下眉,笑道:「说起来他算得上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既然他害羞不肯出现接受我们的谢意,那我们主动去叩门道谢?」 虽然理智上判断枫岫很可能不会见他们,否则在他们进屋时就该在客厅里等候,但是却控制不住想见到枫岫的欲望,抱着几分也许枫岫会看在有其他人的份上愿意出现,拂樱点了点头,「嗯。」 *** 在三楼的铁门前停下脚步,拂樱抬手轻敲了数下。 「枫岫,你在吗?」 门後一片沉静,半晌没有回应。 拂樱和尚风悦互看了一眼,尚风悦抬手,叩了叩门,「打扰了,我是尚风悦,方才幸好有你出手相助,才让我和好友得以脱过一劫,所以专程来拜访。」 又安静了片刻,枫岫的声音总算低低响起。 「只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况且现在时候已不早了,我已更衣就寝,恕枫岫生性疏懒,不愿起床见客,两位请回吧。」 拂樱给了一脸惊讶的尚风悦一个无奈的眼神,「走吧!」 *** 因为时间已晚,再加上尚风悦身上有伤,怕是路上再遇袭击难以自保,拂樱便要尚风悦留下过夜。 冲净身上的泡沫,注视着腕上明显的黑褐色的指印,想着当时浑身流窜的骇人高温,一向是朋友口中极为大胆的拂樱,难得有些惊惧。 自从搬到青龙镇,不过短短数天,他所受到的惊吓,已比过去二丨十年加起来要多。 暗自摇头苦笑,拂樱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手腕的伤痕上,只是迅速穿上衣衫,擦乾长发。 打开房间的门,意外的见到先洗完澡的尚风悦并未就寝,正背靠着墙坐在床上,一脸的思忖之色。 拂樱在床的另一侧坐下,「怎麽了吗?」 尚风悦屈指敲了敲屈起的右膝,「你也有听到…鬼婴说青龙巫女,原来你也转生了这句话吧?」 「嗯。怎麽了吗?」 尚风悦屈起双腿,将下巴靠至膝上,「我的家族里流传着一段预言。魔魇祸火再起,青龙巫女降生,极道必来,百鬼夜行於世,因缘会聚,将掀起前所未有的风波。」 「我听你说过,青龙巫女是你的先祖,极道…也是人名吗?」 尚风悦点了点头,「据说青龙镇的守护者,一开始是极道先生,但是因为他终身未娶,并无子嗣,所以由至交的兄弟之妻接手青龙镇的守护工作,并一直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所以如果欢姐是青龙巫女转生,代表极道先生应该也来到现世了?」 尚风悦点了点头,「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重点。青龙镇千年前便排设了一个阵法,藉阵法困住封印在後山的恶鬼,让他们无法下山为恶,也无法任意妄为。这个预言代表的是阵法已破…所以才会有百鬼夜行之事出现。护阵的阵法不是轻易能破,我也不曾去注意过它是否尚存在…」尚风悦蹙紧眉,「但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丨件,恐怕是阵法已出了问题。明日我就找香独秀一起去巡视。」 「谨慎些是好事。」 尚风悦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拂樱的肩头,「早点睡吧。今r,i你也累了。」 「嗯。」 关掉灯,在尚风悦的身畔躺下,ji,ng神放松再加上下午时背着尚风悦一口气爬了两百多阶的阶梯,亦甚感疲倦的拂樱,闭上眼不到片刻,便陷入沉睡。 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耳畔似有窃窃私语响起。 拂樱睁开眼,纳闷的起身,走出房门,入眼的不是熟悉的走道,而是一条冗长幽暗的长廊。 这里是哪里? 循着声音继续往前走,压低声音的交谈渐渐清晰了。 「你听说了吗?天都愿意接受缔结亲盟的要求,但是代表迎娶的国师,却不想娶王女,而是想要侯。」 「他是认真的吗?」 「王已经答应了,还能有假吗?」 拂樱听得心一寒,快步走出廊外,喊住正在低声交谈的宫人,凛着脸沉声道:「你们说王要吾到天都去和亲?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没料到拂樱会突然出现,宫人们互相看了眼,「这件事…王…要我们不准告诉你,王要亲自与你一谈。」 拂樱脸色瞬间又y冷了几分,「替吾传报,吾现在要见王。」 宫人们正在不知所措间,一道修长的墨色身影悄然自y影处走出。 「你们都下去。」 宫人们立刻如获大赦的行礼,匆匆离开。 既然来人将宫人们都遣走了,拂樱便将矛头对准他,「王不可能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吾不相信!」 「王确实不可能没有理由就答应,他希望你去,然後在成亲当夜伺机下手杀丨人。」 「不可能!」拂樱紧绷着脸,「虽然兵不厌诈,但是这种事,未免让人耻笑…吾绝对不同意。」 「你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拒绝?」男子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拂樱一眼,「难道不是因为那件事?」 拂樱听得恼意陡生,沉声道:「无执相,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王已经回覆天都的使者,下个月就将你嫁到天都。你好好准备自己的嫁衣吧!」 「荒唐!」 无执相没有理会拂樱的怒意,只是冷冷低笑,「先是抛下相约一生的人,而後在洞房夜向第二个相约一生的人挥剑…真是适合无情冷血的凯旋侯。」 拂樱听得脸色骤变,无执相也不等他发作,话一说完,转过身就走。 待无执相走远後,拂樱颓然在椅上坐下,黯然注视着头顶昏暗不明的天空。 「你与吾,生同衾,死同x,ue,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年的承诺,仍在耳畔回荡,纵然梦已醒,但是他还是不能背弃曾经许下的承诺,即使是欺骗,他也无法允许自己与他人再订婚约。 这一生,他已不想,也无法再辜负,更不愿背叛第二个人了。 轻抚着昔年离开时,带走做为纪丨念的玉石,虽已事隔多年,心口始终无法平复的痛,又再度袭上。 背後满山红艳的血樱,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大火,日日夜夜烧灼着他的眼底,一再地提醒着他,被他狠心抛却的梦。 「离开火宅佛狱太久,让你变得痴愚了吗?」太息公冷笑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背叛佛狱,只有死。」 「吾虽然不能为佛狱带来什麽利益,却还记得不能背叛佛狱。」寒烟翠唇畔苦涩的笑,彷佛也感染了他。 「回来吧,凯旋侯。佛狱是你的故土,你不在这里,要去哪里?」 一张张应该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不断地浮现在眼前,渐渐融成频率相似的叫唤。 「回来吧!拂樱…回来吧…回到佛狱…」 耳畔反覆回荡,盘据在脑海一声比一声更响的叫唤,扰得思绪烦乱,手腕再度燃起骇人的高温,随着心神紊乱,急速流淌在全身的筋脉,撞击着全身的大x,ue,也唤出了各种纷杂的记忆。 「火宅佛狱是四界之中的贱民,多以色艺谋生…这是所有的人皆知晓之事,就算你装得一副清高的模样,也掩饰不了骨血里的 y 秽。」 「在取下你的性命之前,让吾见识你的本事吧…也许吾可以因此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突然响起的冷语,陌生的记忆,令拂樱一阵惶然。 什麽本事?是谁在说话? 「竟敢 y 乱学海!将他杖打五十,驱逐出院,并且终身不得再入学海!」 冷雨重重打在身上的痛,穿刺每一个仍记得曾经深深被伤害的肌肤,却不及无法去想像怒斥背後意义的恐惧。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3节 混乱的无章,时序错乱的痛苦记忆,突然cha入枫岫略冷的神情与似隐着话欲说还休的低语。 看着枫岫以羽扇半掩俊容,转过身,缓缓往前走,拂樱只觉得心一凉。 枫岫… 为什麽这样看吾? 学海是什麽地方?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回来吧…拂樱,只有回到佛狱,才是你真正的家…」 「凯旋侯,用你的能力证明你自己的生存价值。」 「来吧…来找我们…我们在山上等你!」 视线不受控制的焦着在旋身离开的枫岫身上,眼见枫岫越走越远,袭上心头的绝望,令拂樱再也忍不住崩溃,「枫岫──!」 *** 睡梦中隐隐感觉到身畔有浮动的邪气,初时只是难以察觉的些许,在短时间内骤然攀升,尚风悦猛地睁开眼,却听见身畔的拂樱断断续续的发出痛苦的低吟。 「拂樱、拂樱!」连唤了数次,叫不醒拂樱,尚风悦打开房内的灯,回过头,顿时一惊。 但见拂樱披散在枕被上,原本一头银白带粉的发色,不知何时染成了透着绿光的墨色,紧握在被沿的十指,指片亦全染上了深沉的黑色,脸上全是热气蒸出的汗,并且不断地发颤。 暗叫不好,尚风悦手结法印,横指划过眼前,正欲诵念,原本躺卧在床上的拂樱,猛地坐起身,睁开紧闭的美目,露出一双绽放着y冷杀气的紫瞳,房内霎时起了一阵冰冷的旋风,风如利刃,一触及就是一阵剧痛。 尚风悦俐落的一个後空翻下了床,避开带着杀气的风刃,藉床做为掩护,刚稳住身子,抬头却见拂樱不知何时已悬浮至半空中,墨色的长发在半空中翻飞,笼罩在浑身散发的绿色y光里,冰冷的神情,没有温度的眼眸,显得份外的骇人。 在尚风悦怔愣的注视下,拂樱摊开双臂,催动全身流窜的邪气,冷声吟唱着陌生的语言,整座房子瞬间一阵激烈的震动,窗子更是不断地发出撞击窗框的声响,四面八方响起呼应诵念的鬼哭,尖锐的呼啸,像是要刺穿耳膜,令尚风悦忍不住捂住双耳。 想起身持咒,却被房内扰动的狂风吹得无法站稳,尚风悦正在不知所措间,一片红枫无声无息的飘过眼前,无数片红枫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自天花板飘洒而下,笼罩着邪气翻腾的拂樱,绽放出刺眼的红光,吞噬了一室y寒的邪气。 待身上躁动的邪气被术法彻底压制後,拂樱一闭眼,顿失支持的自半空中坠落。 尚风悦看得心一颤,连忙扑上前,「好友!」 房门砰的重重敲上墙,抢在尚风悦接住拂樱前,急冲入房的紫色身影,已稳稳接住自半空中摔落的拂樱。 睁开眼,无预警的与枫岫四目相对,拂樱只觉得心绪一阵激烈的翻腾,瞬间大量涌出的讯息超过了思绪运转所能处理的极限,冲击得大脑一阵激烈得似要炸裂的痛,拂樱脸色陡地一变,呕了一口鲜血,下一秒,枫岫已吻上他的唇。 瞠大美目盯着突然吻上他的唇的枫岫,一阵凉意透过紧贴的双唇,传入全身的筋脉,镇定了原本躁动的心绪,拂樱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迅速褪去颜色,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後落入眼帘的,是枫岫凝结着无法化解的痛苦的眼神。 第九章 昔年的错误 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昏暗的房内。 拂樱撑坐起身,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的床畔,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见什麽。独自坐在床上,怔然注视着窗外仍在飞泄的冷雨,脑中一片混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找不出到底是在哪里。 思绪一片茫然,只觉得异常的疲倦,连想集中ji,ng神思考都觉得很费力。 独自坐在床上怔愣了半晌,还是想不出心底的异样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拂樱踩下床,打起ji,ng神,往房门口而走。 推开门,意外的见到这几日常常不见人影的枫岫,正倚着墙,等在房门口。 那夜在厨房里几乎双唇相贴的画面,再度跃入脑海,想着枫岫忽冷忽热的态度,虽然想开口,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麽。 「你醒了。有觉得哪里不适吗?」 因为外面正在下雨,显得颇为昏暗的走道,半隐在y影里的容颜,无法瞧清神情,平淡的语气,更听不出问话者的心情。 思忖着枫岫的问话,拂樱努力集中ji,ng神回想昨日发生之事,但是记忆却停在他和香独秀说完电话,似乎和枫岫在楼梯间发生争执,之後便全无印象,只得说:「我…怎麽了吗?我只记得…我打了电话给香独秀,听说需要帮忙,所以去找你…和你在楼梯间说话…然後…」 枫岫语气平淡的接话,「你昏倒了。」迎上拂樱充满惊讶与疑问的眼神,枫岫一脸平静的解释:「你和我在楼梯间争执,下楼时走得太匆促,所以一时失足。你不觉得头特别昏沉吗?」 拂樱抬手抚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既然你没有大碍,我不打扰你了。」 目送枫岫离开,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却一直无法集中ji,ng神思考。 在走道上又站了片刻,还是想不起昨天发生何事,只觉得异常的疲倦,拂樱甩了甩昏沉的头,决定去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些。 走进浴室,不意瞥见洗手台下放着一只脸盆,盆子里装着八分满的清水,浸泡着上衣和长裤。 拂樱蹲下丨身,以指尖挑起衣服检视。 是他昨天穿在身上的衣裤。 挽起衣袖,俐落的清洗了长裤,将上衣摊平在洗衣板上,抓着洗衣刷在胸前的衣袋略使劲一刷,敏锐的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 拂樱纳闷的停下手,伸手探进衣袋里,将衣袋里的东西取出。 一片红枫。 怔然注视着躺在掌心的枫叶,一个画面不期然的闪过脑海。 「这是…一片枫叶?」 「将它放在身上,切莫让它离开你。你若想帮忙,就快去吧!」 被以术法封住的记忆一下子找到了开口,纷纷涌出,无数的画面涌现在脑海中。 妇产科诊所里口吐惊人之语的鬼婴…枫岫拒绝见客的冷淡语气…以及混乱无章的梦… 「你与吾,生同衾,死同x,ue,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枫岫隐不住笑意的眼神,在眼前一闪而过。 「火宅佛狱是四界之中的贱民,多以色艺谋生…这是所有的人皆知晓之事,就算你装得一副清高的模样,也掩饰不了骨血里的 y 秽。」 「在取下你的性命之前,让吾见识你的本事吧…也许吾可以因此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竟敢 y 乱学海!将他杖打五十,驱逐出院,并且终身不得再入学海!」 冷得冻人的大雨,句句透着不屑的侮辱,以及绝望至极的心情,随着记忆重新回到身上。 「弃剑师奉家主人之命,特来请贵客前往一谈。」 「吾尚有公务在身,不便多做停留,贵主盛情,恕吾只能回绝。」 「拂樱!」 「你认错人了。」 冰冷无情的语气,令拂樱心头一颤。 「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王已经回覆天都的使者,下个月就将你嫁到天都。你好好准备自己的嫁衣吧!」 「先是抛下相约一生的人,而後在洞房夜向第二个相约一生的人挥剑…真是适合无情冷血的凯旋侯。」 因为强烈的痛苦而略显瘖哑的低诵,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回响:「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情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那些记忆…都是他遗忘的前世? 虽然对枫岫有情,却抛弃了与他相约一生的枫岫,背叛了承诺,甚至做了不堪入目的事,最後更另嫁他人。 他忘了渺茫的前世,但是前世却依然y魂不散的紧追着他,不愿放过他,无论是诡异的火宅恶鬼,甚至是枫岫…都仍记着前世的他,更为了前世之事与他纠缠不清。 脑海中浮现昨夜陷入昏厥前,枫岫冰凉的一吻,以及当时对眼一瞬,枫岫眼底化不去的沉痛。 想着枫岫一次次避开他时,羽扇半掩後,黯然而痛苦的眼神,拂樱不由得呼吸一窒。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被他的无情伤透了心,却又无法遗忘,所以才总是靠近他,却又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是这样吗? 他已忘了前世为何如此狠心,也记不得究竟还对枫岫做过些什麽…却记得对枫岫的感情…甚至再次无法控制的爱上枫岫… 但是枫岫却不愿意再次接受他,甚至不惜用咒术让他遗忘为了救他,不得不为的一吻。 想着枫岫一次次拉开距离,回过身,头也不回的远走的背影,近乎绝望的心情,化成焚心的烈火,烧得眼底一片火烫的痛,却流不出半点眼泪。 纵然已忘却…却依然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第十章 困 虽然一次次在心里安慰自己,纵使前世有错,他也无须为此负起全部的责任,毕竟前世渺远,没有任何人有能力改变过去,更何况这个过去…还是遥远得如此虚幻,但是他却仍是无法自己的感到沮丧。 在房内独自坐了一个多小时,从一开始骤然见到前世的记忆片段时的震惊和抗拒里镇定下来,总算能够试着去接受事实。 无论前生他做过什麽,是对是错,是善是恶,是卑劣或是光明,是怎样的一个人…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人是活在当下的,不能一直回头看,更何况是将眼光锁在渺远的前世? 若是枫岫因为前世的伤害而无法敞开心胸接受他,他愿意等,甚至主动靠近,虽然一想起记忆里的种种,便让他无法不难堪,但是他希望能让枫岫明白…不论前世的他做过什麽,今生的他不会再做相同的事,也许可以让枫岫重新试着了解他,并且相信他。 打定主意後,拂樱深吸了口气,再次走上三楼。 虽然不是个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但是拂樱甚少主动找人攀谈,特别是追着一个有心逃避自己的人,这更是头一遭,即使因为不愿意放弃,所以想尽可能的努力留住枫岫,却难抑心中的忐忑。 注视着依旧深锁的铁门,在心里反覆推演着一会儿要向枫岫说些什麽,正想抬手敲门,忽然听见门铃大作。 拂樱懊恼的抚额低叹了口气,一时不想挪动脚步下楼应门,只是怅然盯着深锁的大门,听着门铃一声又一声,坚持不懈的响着,半晌才转身下楼。 打开铁门,意外的见到师尹和尚风悦一起出现在门外。 抓住拂樱的手腕,阻止他到厨房里去倒水,师尹微微一笑,「不用麻烦了,事情有些紧急,你好好听我说就好。」 拂樱纳闷的看了师尹一眼,而後看向一旁神情凝重的尚风悦,没有异议的微颔首。 「这几日青龙镇异象频仍,怪异的凶杀案更是一件接一件发生,到今天已有六个人惨死,主要致死的原因都是过度惊吓造成的心脏麻痹。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所以今早和香独秀与剑子分头巡视青龙阵的护镇阵法,发现阵法确实有被破坏的迹象…镇上的人都知道护镇的阵法的重要性,谁也不会去破坏它,虽然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但是阵法一旦毁坏,青龙阵就失去了屏蔽的功能…」 拂樱神情平静的问道:「就会出现百鬼夜行?」 尚风悦怔愣的看着拂樱,「好友,你…」 师尹纳闷的转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尚风悦,「怎麽了吗?」 自尚风悦的表情证实了心中的揣想,拂樱一时心情复杂,却强作平静的微扬绦唇,「没什麽。好友,你继续说吧。」 又看了拂樱一眼,虽然拂樱一脸云淡风轻,但是以他对拂樱的了解,拂樱不可能无动於衷,碍於师尹在场也不好多问,尚风悦只好暂且按下心中的事,继续说:「已经丧命的六个人,再加上布阵之处被破坏的迹象,有人想毁掉护镇阵法应是无可置疑。为了防止阵法彻底毁坏後的可能发展,剑子召开会议,向镇上的人说明了我们的发现和担心,众人一致决定,趁第七桩凶杀案未发生,重新另设阵法…虽然可能效力比不上千年前排设的阵法,但是应该也足够防堵被封印的恶鬼下山乱世。」 拂樱纳闷的问道:「既然青龙镇的守护者青龙巫女是你的先祖,难道她没有留下任何关於极道先生排设阵法的记载吗?」 尚风悦叹了口气,「青龙镇的阵法不是极道先生排设的,他也是接受故人所托而已。」 「是谁所托?」 尚风悦摇了摇头,「这部份就没有记载了。」 师尹接着开口道:「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跟我离开青龙镇。为了避免重设阵法时可能引来的攻击造成伤害,剑子决定在日落前封闭青龙镇,并且要镇上不谙咒术的人带着老人与孩童全部撤出青龙镇。警方接受剑子的委托,调派了数辆车上山接人…拂樱,你快收拾行李跟我一起下山。」 离开青龙镇… 想着此刻虽然也在屋内,却避不见面的枫岫,拂樱蹙起黛眉。 虽然理智上知道眼下事态危急,离开青龙镇,以免成为他人的包袱,是他当为之事… 但是他不想走。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拂樱的回答,师尹纳闷的唤道:「拂樱?」 「枫岫…也参与了重新布阵之事吗?」 尚风悦听得先是一怔,才连忙点了点头,「当然。你和我都看见了…他也通晓咒术。」 虽然不愿离开,但是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心知自己留在此也帮不上忙,拂樱想了想,黯然轻颔首,「我去收拾行李。」 「你不能走。」 拂樱愕然回过头,看向不知何时走至楼梯口的枫岫,却见枫岫以羽扇半掩容颜,朝尚风悦和师尹一颔首,轻咳了两声,「抱歉,我有些感冒了,请恕枫岫无礼,就在此与你们对话。」 突然见到枫岫出现,师尹先是一怔,回过神後,笑道:「你太客气了。」略停顿了下,「为什麽说拂樱不能走?」 枫岫淡淡道:「自他七天前踏上青龙镇开始,就无法任意离开了。」看了尚风悦一眼,枫岫直言道:「你应该也知道…佛狱的恶鬼的目标,正是拂樱。」 尚风悦沉默了片刻,「所以我希望趁阵法完全毁坏之前,让他离开青龙镇。」 「我也希望他可以跟着师尹离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开始听到枫岫反对他离开,虽然理智上知道枫岫必然有其它的原因,却还是不由得感到开心,但是眼下却听见枫岫希望他跟着师尹离开,令拂樱心一沉。 尚风悦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拍了拍拂樱的肩头,尚风悦站起身,「我必须赶紧前往通往山下的路口,以免横生枝节。」 师尹也站起身,跟着尚风悦一起往门口走,却在即将走出大门时停下脚步,回过身看向跟在背後的拂樱。 握住拂樱的手,对上拂樱讶异的注视,师尹一脸担心的低道:「你留在青龙镇,务必小心。随时和我保持联络,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替我担心。」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麽老是烦恼东烦恼西的,我已经不小了,别总是将我当成小孩子一样。」想抽回手,却被师尹紧紧握住。 紧紧握住拂樱纤细修长的手,师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小了,也早就没有再将你当成孩童…待这件事结束後,给我个时间,我有些话想说给你听。」 尚风悦在一旁听得微挑了下黛眉,拂樱则是一脸错愕的瞠大美目盯着师尹。 「走吧,别再十八相送了,再送下去天都黑了。」尚风悦说着故意叹了口气,「还是我乾脆先走,你们慢慢送,送完了再来找我?」 师尹听得暗感好笑,见拂樱一脸的尴尬,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 「让你见笑了。」 关上铁门,回过身,意外的见到枫岫仍站在楼梯口。 拂樱正想开口,枫岫已先说:「他很喜欢你。」 拂樱听得顿时脸色微僵,「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可以好好考虑他,他会认真照顾你。」 拂樱努力维持镇定,乾着嗓子道:「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枫岫微掩眸,半隐在y影里已难以瞧清的表情,再加上羽扇的落影,更为晦暗不明,「我会祝福你。」 忍着一瞬间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拂樱语气急促的匆匆丢了句,「多谢你的多事。」语罢一刻也不想多待的迅速冲上楼。 听着房门重重关上的声响,想着方才师尹紧紧握住拂樱的手的情景,枫岫心情沉重的一闭眼,暗叹了口气。 第十一章 恶夜(上) 冲进房中,在床沿坐下,捂着脸,强自清空思绪,连深吸了数口气,总算平复过度激动的情绪。 仰身往後重重摔躺在床,默然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想着到青龙镇後的这几日,拂樱在心底暗叹了口气。 因为对宗教仪式特别有兴趣,再加上收养他的一莲托生是和尚,也常接些往生渡死之事,拂樱从小学时开始,碰着假日就去帮忙,夜半出入殡丨仪馆,甚至是就睡在棺材旁边,对他而言都是平常事。 活了二丨十年,他从来就不曾见过鬼,常常看着道士满头大汗的念着经,虽然对於仪式是有兴趣,但是难免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种表演,只是一场戏。 但是来到青龙镇的这几天,他却遇上了一连串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 先是警察局里肢体扭曲,明明已死亡却还能说话能移动的屍体;然後是妇产科里,刚出生竟能坐起,还能说话,更指挥他无法看见的恶鬼攻击他人的鬼婴;甚至连他自己,都发生了邪气入体的变异… 佛狱的恶鬼叫他凯旋侯,这个名字他也在梦里听到无数次。 但是不管他做为凯旋侯的前生在佛狱是什麽身份,如今他已不是凯旋侯,而那群叫唤着他的人,也已成了鬼怪,为什麽还执着的追着他不放? 拂樱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手机铃丨声大作,连忙撑起身拿出手机。 见到显示的来电名字,拂樱先是一怔,旋即匆匆按下接听键。 「师父。」 一莲托生带笑的浑厚嗓音透过电话传来,令拂樱顿时心头一暖,「乖拂樱,你在青龙镇还好吗?」 「还好。师父怎会知道我到青龙镇来了?」 「当然是小免告诉我的。」一莲托生说着略停顿了下,「你应该见到枫岫了吧?他还好吗?」 拂樱蹙起黛眉,「师父什麽时候认识枫岫…为何我从来不曾听师父提起过他?」 「哈…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你吗?」 拂樱无奈的说:「他说太麻烦了,不想说。」 「哈哈哈…他还是老样子,看来一切都好。帮我向枫岫问候一声,就说下次我回青龙镇时,会再向他讨杯茶喝。」 拂樱听得一怔,「回青龙镇?」 「我在青龙镇住过一段时间。」一莲托生一改轻松的语气,严肃的交代:「青龙镇很美,可惜最近时机不太对,你若是没有跟着尚风悦,就好好跟着枫岫,不要一个人在青龙镇闲逛。」 「师父?」 「我这里还有要紧事必须处理,没办法抽身。你凡事小心,若有什麽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去找枫岫,记得帮我向他打个招呼。」语罢立刻结束电话。 拂樱先是一怔,旋即匆匆回拨,手机却已关机。 还在思忖方才的对话,忽然听得一记沉重的雷响,震得一阵地鸣的嗡响。 拂樱走至窗前,掀开窗帘,看向窗外,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是家家户户的屋顶不知何时都cha上了黑色的大幡,此时已日近西落,一整日没有停歇的雨,浓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只隐约见得些许天光,昏暗的半空中一枝枝迎风飘扬的黑幡,本就凝结着说不出的凝重气氛,更添诡异,令人望而生寒。 不知道尚风悦他们的情况如何? 想打电话给尚风悦,又怕干扰了他的工作,拂樱在窗前站了半晌,一直到最後一丝天光彻底隐没进黑暗,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声。 尖啸声越来越响,尖锐而高亢的声音,犹如以金属在耳中互相刮磨,震得一阵激烈的耳鸣,即使捂住双耳,却也无法降低穿脑而来的魔音。 被无法忽视的声波干扰,拂樱紧捂着双耳强自忍耐了片刻,随着时间渐长,五脏六腑被声波造成的紧张感影响,胃不受控制的绞紧,涌起了一阵阵作呕的欲望,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趴在地上痛苦的紧抱着腹部乾呕,一连呕了数次,吐不出半点东西,只嚐到了胆汁的苦涩。 拂樱吐得眼前发黑,浑身急遽的发冷,眼看神智即将昏散之际,一个重重的拨弦声骤然响起,而後又是一连串有如战乐一般,透着金石杀伐之音的琴声铮然入耳,强硬的吞噬了穿脑的尖啸魔音,双方僵持了半晌,尖啸声嘎然而止,琴声亦在同时停下。 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抬手擦去额上的冷汗,刚喘了口气,一阵敲窗的叩响突然响起。 拂樱纳闷的撑起身,入眼的赫然是曾见过两次的无执相。 见拂樱黛眉高扬,又怒又惊的看着他,无执相冷冷一笑,迅速在窗上写了数个血红的字。 『想救玉倾欢,立刻前往山顶的大坟。』 最後一个字写完的瞬间,无执相的身影旋即隐进夜色之中,窗上的字也在数秒後,无声无息的消散。 拂樱立刻拨了通电话给香独秀。 电话响了半晌,终於被接起,拂樱劈头就问:「欢姐出事了?」 「耶?阿樱,你怎麽会知道?」 不理会香独秀的问话,拂樱匆匆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香独秀敏锐的反问:「你不会是要赶过来吧?」 「我刚才接到佛狱的通知,若是想救欢姐,要我立刻上山。」 香独秀沉吟道:「原来被带到山顶去了…」旋即沉声说:「你不要来,尚风悦说佛狱的目的就是你,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但是总之这件事我和尚风悦会想办法,你好好待在屋内,事情结束以後我再去找你。」语罢旋即切断电话。 在窗前极目眺望,碍於窗子面对的方向,看不到镇中的状况,拂樱略思忖了下,转身就往房外跑。 *** 冲至一楼,意外的见到枫岫一手持着羽扇半掩俊容,一手负身於背,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远处的山景。 停下脚步看了枫岫一眼,暂时没有心思再去想感情上的问题,拂樱敛整心神,走至窗前。 之前已心有怀疑,但是当时因为雨大云浓,山景都在烟雾迷蒙中,如今见到无数盏的灯,一点一点如流萤飞舞,顺着山道迅速往山顶移动,证实了拂樱的揣想── 自落地窗往外看,正好可以瞧见位於山上的大坟。 光点不断地往山上移动,过了半晌,渐渐汇聚在山顶,一记骤然劈落的紫色电光,将半边天空照得大放光明,而後是轰然劈落的沉沉雷响,像是要将山头打成两半似的,震得地面隆隆作响。 虽然无法清楚瞧见山上的状况,但是在落雷之後,清楚的见到原本汇聚的光点,凌乱的往四面八方散开,心知情况必然不妙,拂樱暗自担心,眼角却见枫岫突然转过身,往楼梯口而走。 拂樱看得一愣,忍不住唤道:「枫岫!」 枫岫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 「你不帮忙吗?」 枫岫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你好好待在屋内,不要离开。」 拂樱微拢黛眉,正想开口,整间房子却忽然一阵激烈得令人难以站稳的摇撼,拂樱匆匆蹲下丨身,藉以稳住重心,却听得一声y恻恻的呼唤响起。 「凯旋侯…来吧…到山上来…」 枫岫猛地回过身,手捻法指,翻转手腕,向窗外打了一记法印。 呼唤声突然停下,四周短暂的陷入一片死寂,而後是突然响起的电铃丨声。 拂樱一怔,反s,he性的回过头往门前走,却听得枫岫低喝道:「不要开门!」 拂樱猛地打住脚步。 电铃丨声长长的响了片刻,而後是急促的短音,可以想见按铃的人有多心急。 一声又一声的铃响,一次又一次在耳畔响起而後停下,再响,再停下,像是一记记敲在心上的重鼓,震得人心神不定。 拂樱紧张的盯着门,无法控制的揣想着门外可能的情景,电铃丨声又响了片刻,蓦地停止,沉静了片刻,是一记重重的踹门声,然後是嘶声大吼。 「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他妈的!老子管你是什麽侯还是什麽东西!快滚出来!是男人就不要牺牲女人的命来换你的命!」 似曾相识的声音,令拂樱微微一怔。 「肖仔,你听我说,你把拂樱叫去山上也没有用…」剑子略带无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出来!给老子出来!」崩溃的大吼伴随着一阵重重的踹门声。 拂樱握紧拳头,瞪着门看了数秒,还是忍不住冲上前。 刚握住门把,枫岫已匆匆按住他的手。 「不要开门。」 「我办不到。」拂樱一咬牙,自嘲的说:「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根本不该激动…觉得我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感受…所以才会抛下你,甚至做了…不堪入目的 y 秽之事,更背弃婚约另嫁他人…但是那些都不是现在的我!」拂樱深吸了口气,忍着几欲夺眶的眼泪,「我现在只知道我无法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全!」 枫岫听得一怔,一脸古怪的看着神情痛苦的拂樱,「 y 秽之事…另嫁他人?」 因为情绪极度激动,根本无暇注意枫岫的反应,拂樱忍着心底的难堪道:「若是你不能原谅我当年做过的事…就不要再cha手我的事!」说着猛地推开枫岫,用力一转门把,冲出门内。 拂樱刚冲出门,啸日猋已扑上来紧抓住他的双肩,双眼通红,忿怒至极的大喊:「为什麽到现在才出来!都是你!害了我的欢欢!都是你!」 见到拂樱,剑子脸色丕变,「你怎麽出来了?」 知道啸日猋已陷入崩溃的边缘,拂樱咬牙一把提起啸日猋的衣领,沉声大喝:「你还想救她吗?如果想救她,就快跟我走,别在这里说废话!」 啸日猋回过神,连吸了数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我们快上山!」语罢紧抓着拂樱的手肘,扭身就跑。 剑子在一旁听得唉啊一声低叫:「拂樱!肖仔!你们等等我!」 第十一章 恶夜(下) 踏上通往山顶的小径,入眼的景象,与上次随尚风悦前来时,除了眼下因为雨大夜深,显得份外y森外,并无太大的差异。 夜色与大雨阻绝了大半的视线,位於山顶的大坟,藏在紫黑色的云里,难以瞧清全貌。 拂樱抬头看了大坟所在的方向一眼,想着上次离开前,隐在雨中的幽幽低唤,心底一阵寒意。 当时他听到的叫唤…究竟是谁? 略出神了片刻,直到啸日猋发现他没有跟上,回过头拽着拂樱一起走,拂樱才回过神。 走近山顶的大坟,入眼的是数十名穿着全白的祭服,手提照明灯的人,拂樱还来不及仔细分辨,已听得尚风悦惊讶的低呼响起,「好友!你怎麽来了?」 虽然香独秀正撑着伞站在尚风悦的身畔,但是尚风悦的一头长发已全被雨水淋shi,shi漉漉地贴附在也shi了大半的祭服上,盘整发髻的簪钗略为歪斜,勉强缠绕着松了的发髻,垂挂在脑後,一向在执行仪式时,总是一丝不苟的梳整到脑後的浏海,有几绺垂落在颊边。 应是方才经过一番激烈的奔跑,才令尚风悦显得颇为狼狈。 「我听说欢姐出事了。」 「她的事我们会想办法。」尚风悦握住拂樱的手,将他拉进伞下,转头对香独秀道:「你快带他下山!」 「我…」 「他不能走!我要用他救欢欢的命!」 剑子奋力拦住不断地想扑上前的啸日猋,香独秀则紧握住拂樱的手,正想不由分说的拉着拂樱往山下走,一阵冷冷的讪笑响起。 「凯旋侯,你又想逃走吗?」 随着声音的出现,夜空里描画出一个渐至清晰的人影,绿色的长发,在不时闪过天际的电光照耀下,折s,he着磷火般的光芒。 啸日猋立刻扑上前大喊:「将欢欢交出来!」未触及无执相,无执相眨眼消失了踪影,又在另一侧再度出现,y沉的冷笑。 「她就在其中一座坟里…你们可以慢慢找,但是找到时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在场的众人听得脸色一变。 这里是过去天都埋丨葬战败而死的敌方将士兵卒之地,因为大部份不立墓碑,或是墓碑就算立了,也被人为破坏或是随时间流逝而颓倒,旧棺下沉,新棺又压覆其上,少说也有数万个坟层层叠叠的葬在一起。 别说是在玉倾欢窒息前找到她,就只是找到她,已是难事。 拂樱强自回过神,沉声道:「要怎样做才能换回她,直说吧!」 无执相给了拂樱一个赞许的眼神,「爽快。到山上的大坟墓碑前。」 见拂樱听了就要往前走,尚风悦立刻紧抓住他的手,「不要去!」 「这位鬼兄弟,不好意思,让我打断一下,」香独秀扬了下眉,一脸轻松的笑,伸出手臂,横挡在拂樱的面前,「既然说是交换,也该让我们见欢姐吧?」 无执相微掩眸,凝神一击掌,一个爆炸声自不远处响起,脸色苍白,长发凌乱,浑身沾覆着泥沙的玉倾欢,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缓缓自坟中升起,悬浮至半空中。 「欢欢!」 啸日猋立刻冲上前,伸手了手想抓住玉倾欢的裙摆,未触及她,突然一阵绿光迸s,he而出,震退了啸日猋,原本紧闭着双目的玉倾欢忽然睁开双眼,面露痛苦之色的咬紧毫无血色的唇,伸手想探向颈项,却被看不到的力量拉扯着双臂,往两旁扯开,像是被钉在半空中似的,无法动弹,只能神情痛苦的频频转动着头。 「快去!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拂樱沉声道:「我到坟前,你立刻放人!」 「可以。」 拂樱一咬牙,甩开尚风悦的手,大步往前走,香独秀伸手欲拦阻,却被震开,想再上前,却无法靠近。 「好友!」 踩上大坟的腹地,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心跳瞬间不受控制的加速,头上紫黑色的云急速翻涌,电光隐隐闪烁在云间。 拂樱停下脚步,冷冷道:「放了欢姐。」 无执相没有异议,对空一弹指,玉倾欢重重喘了口气,自半空中摔下,啸日猋赶紧一把接住她。 「欢欢!你快醒醒!你怎麽了?」 感觉到背後被一尖锐的兵器抵住,拂樱略蹙黛眉,想回过头,无执相的声音再度响起,「再往前走,否则我立刻杀了所有的人去给你陪葬!」 拂樱无可奈何的只能继续往前走,直至走到大坟的正前方。 上次匆匆一瞥,来不及瞧清的仿牌楼建筑,正中央挂着一只石做的匾额,上面刻着四个字- 护国法师。 心口莫名的急速抽痛,一阵又一阵的心悸,令拂樱浑身急速发凉,眼前的景物瞬间模糊了起来,许多画面匆匆一掠而过。 幽暗的藏经阁,奇异的香气在空气中流散。 「火宅佛狱是四界之中的贱民,多以色艺谋生…这是所有的人皆知晓之事,就算你装得一副清高的模样,也掩饰不了骨血里的 y 秽。」 拂樱挣扎着想支起身,却晕眩得再度往後瘫倒,撞上了背後的书架,震得架上的书和器物纷纷坠下,重重摔打在身上。 无力闪避,被祭祀用的鼎砸中了额际,眼前顿时短暂的一黑。 拂樱捂着额际,奋力推开压覆在身上的书册,抓着书架想站起身,却被握住脚踝,一路拖行往藏经阁的深处。 起不了身,更因为药力无法甩开脚踝上的箝制,拂樱努力挣扎着,却仍是无法自己的被拖着走,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铺木的地板上刮出了数道渐染鲜红的苍白抓痕,即使指尖一阵热辣辣的痛,拂樱还是不肯放弃的努力想摆脱箝制,「放开吾!师尹!」 眼前一个天旋地转,而後是背脊爆开一阵剧烈的痛。 重重摔在案上,拂樱紧咬着绦唇,忍着背部的剧痛,想撑起身,却被师尹按住。 紧捏住拂樱的颈项,微扬着温雅的笑容,注视着因为呼吸困难而迅速染红的容颜,师尹以着几如春水般的温柔语气,轻声的说:「我知道你到学海的目的…是他的命令吧?这段时间,吾一直刻意与你交好,将什麽都告诉你…想必你一定以为吾已经被你迷惑。哈…」 手上一个用力,拂樱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在吾的眼里,你不过是翻掌就可以轻易碾碎,不自量力,可悲的一只虫子…没想到你竟然能够爬到这种地步,真是令吾甚感惊异。虽然吾相当佩服你的努力,也很期待你会再为吾带来什麽样的意外之喜…」师尹说着轻叹了口气,略松开紧扣在拂樱颈上的手,拍了拍拂樱的脸颊,语气一转方才惑人的温柔,瞬间透着冻人的杀气,「但是没有机会了…」 拂樱重重咳了数下,丝毫未见惧意,冷笑道:「即使取了吾的性命,你也难逃罪嫌。」 「哦,你错了,」师尹笑着朝拂樱摇了摇长指,「这种错误,吾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在吾的身上。你忘了…有资格能够争夺武经遗诏的,还有一个人。」 脑海中瞬间浮现总是悠然沉静的紫色身影,拂樱脸色微僵。 「而且他不似吾,与你交情甚好。」刻意在交情甚好上加重语气,满意的见到拂樱脸色不受控制的微微泛白。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浮现脑海,拂樱脸色大变的问道:「在枫岫书房中的那件事…是你…」 「是吾安排的。」师尹坦然承认,见拂樱瞬间面色如纸,嘲弄的低笑,「人的感情真是脆弱…一年朝夕相处的交情,却抵不过一个有心安排的小小误会。杀了你,枫岫必定难脱嫌疑,只要他一踏入地牢,吾就有让他含冤而死的把握。」 -不可再靠近师尹了。 擦身而过时,枫岫刻意压低的轻喃,在耳畔响起。 当时他只当做是枫岫将他看做趋炎附势的人,因为心里认定枫岫看不起他,所以抗拒将枫岫的话听进心里。 「在取下你的性命之前,让吾见识你的本事吧…也许吾可以因此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拂樱瞠大美目,恶狠狠的盯着师尹,厉声斥道:「做梦!要杀就杀,吾不可能向你求饶!」 「可惜了你空有这麽一副好皮囊,却不晓得利用。」轻抚着拂樱因为被羞辱的愤怒而泛红的脸颊,指下的肌肤,软滑如凝脂,一接触就深深被蛊惑,令眼光挑剔至极,面对无数人投怀送抱亦不曾有过心动的师尹,头一次感受到了难以自制的慾望。 侧过脸避开师尹的吻,无力推拒,拂樱气恼的喝道:「就算吾到了无间,也不会放过你!」 「哈…吾很期待。」用力扯下拂樱身上的衣衫,紧按着用尽全力集中ji,ng神挣扎的拂樱,即使是在这麽不堪的情况,拂樱虽然难掩愤怒之色,却依旧倨傲的表情挑起了师尹的嗜虐欲,刻意加重力道,以咬代吻,在光裸的肩上落下一串青紫的印痕。 当初为了不引人怀疑,前往学海前刻意以复杂的手法封住了自己的大x,ue,隐藏曾经习武的事实,以减少怀疑,未料却在此时成了致命的弱点。 费尽全力挣扎了半晌,仍是无法脱困,拂樱紧咬着牙,别过脸,木然瞪着一旁随风飘扬的紫色纱幔,努力忽视身上的啃吻。 -执着於无意义的争夺,舍弃了人生更应该看重追求之事,最终必然後悔。 -今夜的月色清朗,若不饮茶赏月,岂不可惜?好友,陪吾饮一杯吧? -离开火宅佛狱你已宛如新生,好好珍惜自己,生命的意义是你自己决定,谁也无法代替你。 枫岫低低的轻语,在耳畔回响,因为书房中的一场误会造成心中的难堪,排斥靠近枫岫,更抗拒接受枫岫的劝告,不曾好好听进心里的话,此刻想起,却每一句都令人痛心。 「这是在做什麽?」 愕然看向突然出现的东方羿与数名翰林院的儒生,拂樱尚来不及开口,一巴掌已重重摔至脸上,力道之猛,令拂樱瞬间自案上翻摔落地。 「吾奉命在此整理文书,拂樱却突然闯进,想藉亲近吾以探查吾欲使用何种方式取胜,赢取武经。」 立场本就倾向师尹的东方羿,不给拂樱半点解释的机会,挥手示意身畔的儒生架起因为药力再加上方才重摔之地的伤势,无力起身的拂樱,「竟敢 y 乱学海!将他杖打五十,驱逐出院,并且终身不得再入学海!」 没有真气护身,重重打在身上的五十大板,几乎要了拂樱的半条命。 不想再留在此地被侮辱,拂樱勉强撑起身,挥开想架着他往外走的执法者的手,咬牙道:「吾自己会走!」 紧握着衣襟,忍着每迈出一步便会拉扯到伤口造成的剧痛,强自忽视身畔嘲弄的讪笑与眼神,木然走出学海,走进滂沱的冷雨之中。 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羞辱,拂樱紧咬着泛白的绦唇,努力忍着眼泪,一步比一步困难,缓缓往前走,走出学海的范围,直至再也撑不住的仆倒在地。 趴在地上,不断扑摔至身上的冷雨,冻得人倍觉心寒。 几次想撑起身却一再的摔倒,难抑心头绝望的无力感,摔进眼眶的无情冷雨,刺得满心的血,带着不甘心的屈辱点点滑下眼角。 不知在雨中待了多久,冷雨的侵袭加重了身上的伤势,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在失去意识前,隐约见得一双深紫色方头履。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4节 眼前短暂的一片黑暗,耳畔响起了自己惊疑不定的声音。 「枫…枫岫?」 脑海中的景象瞬间清晰了起来。 檀木的床顶,深紫色的纱帐,床畔,正坐在床沿,略倾身靠近他的紫发青年。 「你的伤已无大碍。」 「为什麽救吾?」拂樱轻咬绦唇,「你应该也听说了,吾离开学海是因为…」 「吾听说了,但是并不相信。」枫岫低垂眼眸,注视着拂樱苍白的脸颊,「你不会如此委屈自己。」 听出了枫岫略低的轻喃里掩不住的心疼,拂樱微微一怔,「枫岫…」 轻抚着拂樱微凉的脸颊,眸中全是毫不掩释的情意,一向因为惦记着前往学海的任务,总是刻意回避的拂樱,头一次没有挪开眼,回望着专注的凝视着他的枫岫。 视线紧紧交缠,两人相望无言,暧昧的气氛将四周的空气都凝止,直至拂樱微扬绦唇,一向澄澈明亮的美目,染上氤氲的惑人情韵。 一直以来因为逃避心动,总是刻意维持的距离,在刹那间打破。 紧抱住枫岫的颈项,忘我的回应着枫岫的吻。 这一刻,没有佛狱,也没有四界的纷争,更没有任何的算计,他只是为了枫岫主人而疯狂的拂樱斋主。 原本只有枫林的山居,因为比樱花更惑人的身影,在枫树缭绕的庭中以术法幻化了一片樱花林。 明明是同样的祭舞,却因为舞蹈的人不同,展现出迥然不同的风情。 注视着在樱树下翩然舞动的纤瘦身影,枫岫微扬唇角,取出了许久不曾拨动的琴,拨弦以和。 听见檐下传来的琴声,拂樱微弯绦唇,松开腰间的织锦束带,变换了原本的祭舞,抬手松了发髻,美目染上勾魂的魅色,缓缓屈膝,一寸寸撩开高衩入腿间的衣袍,全身柔若无骨的随着节奏轻摇款摆,启唇唱诵。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州?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 枝头点点飘落的红樱,在云间流泄至地的霞光里,和光尘共舞。翻飞在林间的衣袂,衬得本就削瘦的腰身更显纤弱,绮丽的光线投s,he在雪白的肌肤上,织出一片轻纱也似的光晕。 春光流迤,纷葩烂漫,令人不饮而自醉。 在拂樱仰身下腰之际,抱住恍然如融入林中春色的人,低下头靠着光裸的肩颈,枫岫瘖声低喃:「拂樱,和我一起留在山中,隐居一世吧?」 拂樱微侧过脸,抬腕轻抚上枫岫的眉眼,美目含情的看向自背後抱住他的枫岫,语带玩笑的说:「这句话…听起来真像是求亲。」 「是。」以指尖轻拈起飘落在拂樱眉梢的红樱,枫岫低声道:「你愿意吗?共饮合卺,执手一生。」 合卺… 想着方才收到的信,拂樱心底一痛,却是故意面露思忖之色的沉默了半晌,才握住枫岫的手,美目含着春色,直勾勾锁着枫岫的双眼,轻启绦唇,贝齿摩挲过枫岫的指尖,衔走樱花,唇瓣轻摩着枫岫的手,以着几如吹息的语气,低声轻喃:「就在今晚,我们今夜就成亲。」 枫岫的回答,是难以自持的一记深吻,而後一把抱起放声大笑的拂樱。 红色的龙凤烛,温暖的橘黄色光线,照亮了布置雅置的山居。 「你与吾,生同衾,死同x,ue,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直伸至面前略偏白皙的手,修长的手指捧着一只青龙翠玉合卺杯,杯中琥珀色的酒,倒映着烛光,摇荡着令人心醉的光影。 拂樱只觉得眼眶一阵热气,抬眸,入眼的是枫岫明显可见笑意的脸。 一夜而醒,枕畔的人却已失了去向。 只剩下已燃尽的龙凤烛前,空了的合卺杯下,压着一张纸。 枫岫: 今後世间再也没有拂樱斋主,忘了吾。後会无期。 背後猛然袭来的一掌,令拂樱无法控制的往前仆倒,一头磕上墓碑。 冷雨迅速带走了额际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墓碑上的名字。 『枫岫主人…拂樱斋主…之墓…』 轻抚着墓碑上的冰冷的刻痕,流进眼眶的血雨,丝丝都是冻人心肺的痛。 遮蔽视线的红盖头一掀,拂樱下意识的抬起头,入眼的是意料之外的容颜,「天都的国师楔子…」 「是吾,枫岫主人。」 一记紫雷划破天际,重重劈上千年古坟,轰然一声,将厚重的石棺劈成了两半。 耳畔的风声雨声在眨眼间变调,揉进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与哀鸣。 拂樱猛地回过头,入眼的景象赫然全变! 紫黑色的云在空中漩涡形的扭曲旋转,数不清的肢骸不全的鬼影,在大雨中四处飞窜。 往下望去,满布着坟茔的山道,断头,或是只剩下一半的身躯,垂挂着腐朽发烂的血r_ou_,眼眶深陷的双目暴睁,表情狰狞的人,呻丨吟着自坟中爬出。半空中飞泄而下的雨,染上了腐臭的血腥味,透着诡异的鲜红,炽人的热气,在一声紧接着一声的爆裂声後,破土而出。 热气流动所及,便是一阵凄绝的惨号。 不时窜过天际的紫色闪光忽明忽灭的照s,he下,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情景。 第十二章 活屍 怔愣的注视着眼前的情景,拂樱尚未自震惊中回过神,背後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猛地回过头,原本破土而出後,被天雷劈成两半的棺盖,一半已滑落,只剩下一半仍覆盖在石棺上。 心跳在一瞬间失控,仓促的撞击着胸口。 一只雪白的手突然自棺中伸出,张开五指成爪,紧扣在棺盖上,发出一个利物刮磨的声响,下一秒,千斤重的棺盖被往旁一推,探出了直起的半身。 骤然入眼的容颜,令拂樱浑身一僵,从未想过的惊恐,一瞬间捕获了他,令他完全无法动弹。 云絮般的长发,左右皆饰以仰首飞腾的四爪青龙,青龙的爪上紧握着长垂至肩的珍珠,正中央的青龙张口衔珠,金色的翠云、翠叶间镶满红蓝双色的宝石,雕饰华丽的宝冠盘整在头上,只垂下些许在胸前,镶金嵌玉的宝冠与一身红艳的礼袍,衬得毫无血色的丽颜,更显苍白。 瞠目瞪着与自己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的脸,心底的恐惧不断地放大,想移开眼,却完全无法动弹。 在拂樱的盯视下,在苍白如雪的容颜上,显得份外妖异的艳红绦唇微微上挑,缓缓掀开紧闭的美目,露出一双紫得湛黑的眼瞳。 在他睁开双目的同时,宏大的邪气向四周迸s,he,将石棺炸成无数石块飞散而出。 四周充斥的鬼哭声在瞬间高涨,令整座山为之激烈的摇撼不已。 缓缓站起身,气流的扰动带起披散在肩上,眨眼由银白染成墨色的长发,在半空中如仰首吐信的黑蛇般乱舞,y恻恻的冷笑低低响起,「凯旋侯…」 无法控制的被迫跟着站起身,直伸至面前,毫无血色的手,墨色的指片折s,he着绿色的磷光,隐隐泛着青绿,说不出的骇人。 「来吧!佛狱的凯旋侯,以你的骄傲为名,为本座开启通往人间的道路。」 瞪着直伸至面前的手,理智上的判断让拂樱直想转身离开,但是心底却油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抗拒,在理智与潜意识的力量互相拉锯下,无法控制的缓缓伸出手。 「好友!」香独秀惊骇的大吼,穿透呼啸的鬼鸣在耳畔响起。 眼看着手一寸寸往前推进,指尖几要触及平伸至面前的手,拂樱努力想摆脱身上的箝制,但是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 不要… 指尖方触及冰冷得冻人的手,一阵强烈的寒气,瞬间自指尖传入浑身的筋脉,眼前的景象顿时笼上一层鲜红的大雾,兵器交击的声音,直贯入心坎。 杀! 鲜血在眼前飞jian,洒落至脸上,一阵带着腥味的热意。 寒芒一闪,一阵又一阵惨绝的哀号,无数飞跌入尘土的断首残肢。 是佛狱的大军! 惊恐的尖叫声,与绝命前痛楚的哀号,交错在刀剑交击的锵响之中。 不留活口,全数杀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一片惨绝人寰的哀号里,毫无温度的冷冷响起。 丢在乾草堆成的屋顶上的火把,受了风势所助,化成无垠的火海,吞噬天地。 高坐在銮殿之上,垂放至地的黑色纱幕後,冰冷无情的眼眸,残酷的微笑。 从今日起,拂樱赐名凯旋侯,位列佛狱三公,与太息公平坐。 拂樱誓死效忠佛狱。 下余村千户已全数乱刀斩死。 韩城五千户全灭。 九都万户人尽皆屠尽。 … 烈火燃烧造成的烟雾,滚滚直冲天际,和着无数断肢残干,与神情痛苦扭曲的头颅,热烫腥臭的血海,汹涌的翻滚。 凯旋侯-… 带着浓烈的恨意,凄厉哀绝的嘶吼,强烈的震动了心坎,眼前的血雾越来越浓,遮覆了视线,天地一片无光的黑暗。 强烈的昏眩感随着身上不断地流窜的寒意直冲至脑门,带起浓重的睡意。 来吧…凯旋侯…回到佛狱…回来吧… 「历春秋之代兮,踰威神之嘉成。」 平淡的嗓音,在宏大的真气催化下,沉沉响起。 一道紫色的雷电,挟带雷霆万钧之势,穿云直冲而下。 站在拂樱面前的凯旋侯,眨眼移形换位,避开由劈落至地,炸出了一个窟窿的天雷。 愤怒的咆哮,震动山峦的响起,「楔子!」 雷电劈下之处的云层隙缝,数片红枫无声无息的飞旋而下,而後至云间流泄刺眼的红光。 无数片的秋枫在红光里旋落,渐渐凝化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羽扇翻转,大袖当风,紫纱飞扬,紫色的长发随着流动的真气无声无息的飞舞,飘然的身影自半空中冉冉而降,红光笼罩里的苍白俊容,庄严肃穆。 「执羽扇以讴兮,设罗帏而宣声,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渺渺兮风回,叩天地兮四方。」 随着语气沉沉的诵念,一道又一道的落雷,轰隆不绝的劈落。 「群枫落兮舞天门,纷乘兮玄云,滴水兮透凝,万聚兮无垠。」 片片秋枫不断地自红光中源源不绝的化出,往四面八方飘扬,半空中飞舞的鬼影,一触及红枫,便发出一声哀鸣,眨眼消失踪影。 贯入体内的寒气,渐渐凝封全身的血脉,神智昏昧间,忽然觉得额际一烫,一阵暖意自额际缓缓流入心坎。 拂樱缓缓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眸,入眼的是手捻法印,按在他的眉心,一手仍在翻转羽扇,继续诵持咒语的枫岫。 「风徐徐兮渐盛,声忽忽兮走石,命重云之叠垒兮,告雷师以疾巡。闻丰隆兮怒起,淡日月兮频盛,迷恶善兮太息,决山河兮天降。」 最後一个字刚出口,天际的玄云一阵急促的扰动,震动山川的雷电,自九霄奔驰而来,轰然劈落,白光瞬间吞噬了整座山头,令所有的人眼前一片空白。 待光线消失之际,一片短暂的死寂,而後是带着强烈恨意的愤声大吼。 「楔子───!」 *** 白光乍现的瞬间,刺眼的视线,令拂樱不得不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已全变。 拂樱先是一怔,左右看了看极为熟悉的摆设,赫然发现不知何时竟已回到了山腰的屋内。 耳畔痛苦的低吟声,拉回了拂樱的思绪,定睛一瞧,受了轻重不一的伤,或蹲或坐的青龙镇居民,正四散在客厅的各处。 拂樱自人群里很快的搜寻了一眼,便见到香独秀,以及尚风悦,还有正扶着伤势沉重的人的剑子,以及已清醒,正被啸日猋紧抱在怀的玉倾欢。 所有的人都回来了… 为何不见枫岫? 「好友,可以麻烦你拿医药箱来吗?」 听见尚风悦的话,拂樱连忙收敛心神应了声。 到房内找出医药箱,又抓了数条毛巾,并端了盆清水,走至通往一楼的楼梯回旋处,便听得客厅里传来一阵倒抽了口气的惊呼。 心头陡地一颤,说不出到底是什麽原因,摔了手中的水盆,卯足全力的冲向客厅。 红光自屋顶直透至地,数片秋枫无声无息的在光线里飘落,化出了修长的紫色身影。 光线散去的一瞬间,枫岫略为不稳的摇晃了下丨身子,瘫坐在地。 拂樱看得呼吸一窒,急冲上前,「枫岫!」 未触及枫岫,语气急促的厉声大喝先一步响起。 「不要靠近我!」 第十三章 情缘(上) 愕然注视着以扇掩面,并抬袖挡住自己的枫岫,拂樱未回过神,香独秀已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枫岫的面前。 「好友?」 「阿樱,我知道你很担心他,」香独秀敛去平日不正经的模样,一脸不忍的说:「但是我可以明白他…不想让所爱见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模样的心情。枫岫的事,请暂时交给我吧?」 不堪的模样… 瞬间浮现的想法,令拂樱浑身一冷,几乎撑不住的崩溃,却是勉强挤出一抹浅笑,「那就麻烦你了。」 香独秀匆匆转过身,一把撑起枫岫,往楼梯口而走。 强自固定视线,目不转睛的瞪着大门,一直到香独秀搀着枫岫错身而过时,拂樱还是忍不住以眼角余光瞥了两人一眼,只见枫岫埋丨首在袖中,一手无力的垂放在身侧,宽大的且长垂过膝的衣袖遮覆下,只露出羽扇的些许,看不见藏在衣袖内的手。 僵直身子站着,一直到香独秀扶着枫岫转过楼梯口,拂樱才走至尚风悦的身畔,将手中的医药箱和毛巾放下,低头打开医药箱,默默拿出医药箱内的消毒用品和纱布。 尚风悦接过拂樱递来的纱布和药水,先以食盐水替伤口不算太难处理的人清洗伤口,而後将持咒之後的药敷到伤口上,拂樱则负责帮忙包紮固定。 伤势较沉重的人,则由剑子负责联络镇上的医院,派人赶来将伤患迅速带走。 两个人沉默无语的在客厅里忙碌了半晌,伤口处理妥当的人陆陆续续互相搀扶着离开。 送走最後一个伤患,尚风悦关上丨门,回过头,拂樱已迅速收拾满地的废弃纱布与棉花等物品,正往楼梯口走。 思忖着一整日发生的事,以及方才枫岫强硬的拒绝和拂樱异常平淡的反应,尚风悦欲言又止的唤道:「好友…」 拂樱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道:「我去洗手,并换掉身上的衣服。」 目送拂樱挺直背脊,消失在楼梯口,尚风悦叹了口气,虽然拂樱摆明了不想要帮忙,还是认命的追上。 轻推开浴室的门,拂樱背对着门,坐在浴缸的边缘,水声哗啦哗啦的流泄着。 「拂樱。」 拂樱微侧过脸,「嗯?」 盯着拂樱微染红晕的眼角,尚风悦略蹙黛眉,关上丨门,走上前,在拂樱的身畔坐下,「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神情木然的盯着正自水龙头流泄而下的热水瞧。 「那夜你因为邪气入体而产生异变,枫岫以咒术吸走邪气,你昏迷後,我和他谈了不少。」尚风悦垂下眼眸,「我知道我没有先徵询过你的意见就替你决定,非常的无理,但是…我要枫岫向我保证,绝对不会与你太过亲近。」 拂樱回过身,惊讶的注视着尚风悦。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枫岫就是山顶那座大坟的墓主,也是天都的国师楔子。青龙镇的阵法是为了困住死後怨气不散,不断地四出作祟的佛狱大军而设,而青龙镇的护镇阵法…就是枫岫亲手排设,而後交付给至友极道先生。至於…为什麽要将青龙镇交给至交代为守护…」尚风悦蓦地停下话,欲言又止的看着拂樱。 拂樱紧抿绦唇,沉默了半晌,才语气不稳的轻道:「…因为他死了。」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在山顶的大坟前…我就已经在想…只是不想接受事实…想着也许还有别的可能…我都转生了…」 紧抱着拂樱,尚风悦亦红了眼眶,「因为太息公在凯旋侯下葬前盗屍,用特殊的手法将屍体葬入山顶的青龙x,ue,造成凯旋侯的屍身不腐,藉凯旋侯的屍体吸取灵气,待灵气完全汇聚至凯旋侯的身上时…便可以藉龙x,ue的灵气,让所有的恶鬼不畏烈日,可以日行百鬼。天都找到屍体时,已经来不及,枫岫为了让你能够转生,所以以身代之,在四十九日内为你殉葬,并在死前布下阵法,将青龙镇当成屏蔽,让困缚在山上的恶鬼无法轻越雷池,下山乱世。」 「所以…他一直被困在这里…」 尚风悦不忍的低道:「他代替你成为龙x,ue的拥有者,藉龙x,ue的灵气,得以长存於天地之间不消散,一直到你在无间待了千年後,重新回到人世,并且因为大墓与你的关系,冥冥之中的牵引来到青龙镇。自你降生之後,龙x,ue的灵气便一点一点的回到凯旋侯的身上,但是因为你的魂魄已离开,而且墓还有极道先生设下的封印,佛狱的恶鬼无法驱使它,必须找回你,用你的鲜血唤起前世之身的共鸣,才能破除封印,并取得青龙x,ue的地灵之气。」 「所以你们才不愿意让我到山上?」 尚风悦点了点头,「只要撑过今夜,灵气全数汇至凯旋侯的身上後,待天明之时,再破棺将他一把火烧尽,佛狱的恶鬼便无计可施了。」 拂樱听得脸色大变,「那现在…」 尚风悦拍了拍拂樱的肩头,「天无绝人之路。咒世主想藉重你做为他的前驱,所以一直试图唤醒你前生的记忆。在破棺而出後,为了触发你的记忆,他不惜让凯旋侯的屍身与你气息相通,但是却也造成灵气由凯旋侯的身上,转移到你的身上。」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尚风悦忍不住低笑出声,「那是因为你不曾学过咒术,不知如何使用。」 拂樱想了想,旋即脸色一变,「你说枫岫是靠地灵之气,才得以长存而不消散,如今地灵之气已转移到我的身上…」 「他确实快撑不住了。」尚风悦蹙紧黛眉,「他本就不该留在人间这麽久,若不是有咒术的封印再加上灵气护持,早已烟消云散。如今两者俱坏,而且他又大量损耗身上修持而来的灵气,若是天明前他再不离开人间,待旭日一升起,便将化成烟雾消散。」 拂樱听得心一紧,「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走?」 尚风悦长叹了口气,「现在事情尚未解决,你觉得他可能放下这一切,一走了之吗?」 「我去劝他。」 抓住说着站起身就想往外走的拂樱,尚风悦沉声道:「要让他安然留下,也不是没有办法…」 见尚风悦说着又止了话,半晌不开口,拂樱连忙催道:「是什麽方法?」 尚风悦又沉默了许久,在拂樱忍不住又想开口之际,才蹙紧黛眉,下定决心的说:「你再嫁给他一次。」 拂樱听得一呆,「什麽?」 尚风悦解释道:「当年他能代你成为墓主,便是因为你们在世之时是夫妻,死後同x,ue而葬,那他取代你,也是理所当然。如今他身无所托,所以必须尽快离开人世,若与你再结姻缘,他便可寄附在你的身上,并因此藉灵气的护持,不至於烟消云散。」 拂樱本欲开口,却旋即打住,想着枫岫不断地回避他的举止,不太确定的问道:「他…应该也知道这个办法?」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可是千年大神棍,怎会不知道?」尚风悦叹了口气,「但是他不愿意。先前因为你身无护持的灵气,若他与你太亲近,将损伤你的阳气,所以莫说他不肯,我也不准他靠近你。」 「既然现在情况已变,他何必再拒绝我?」 尚风悦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是你知情,这辈子都死认着他了。」 拂樱蹙起黛眉,「什麽意思?」 「他说不希望你为了他孤独终老。他希望你在这件事後,彻底忘了他,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尚风悦停顿了下,「我当时正是因为听见他如此说,才答应配合他,不告诉你…他其实已不在人世,打算若无其事的瞒着你,一直到这件事结束,你离开青龙镇,他也回到y间,他就只是你偶然认识的一个人而已。」 拂樱闻言沉默了半晌,在尚风悦担心的想追问之际,突然低低一笑,「原来这才是他一直回避我的真正原因。」 「好友?」 拂樱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兀自思忖了片刻,突然按住尚风悦的肩头,「好友。」 「嗯?」 「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看着拂樱严肃的脸,猜不透拂樱的想法,尚风悦担心的问道:「是什麽事?」 「他不见我,不靠近我,都没有关系,」绦唇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令人心颤的弧度,「你帮我传话给他,若他执意不肯…我立刻去陪他!」 尚风悦听得脸色大变,「拂樱!」 拂樱好笑的拍了拍尚风悦的肩头,一把拉起尚风悦,推着他走出浴室,「放心,他绝对不会让我死。你快去吧,再拖延天都亮了。」语罢朝一脸惊疑不定的尚风悦摇了摇手,而後砰的关上浴室的门。 在浴室门前站了半晌,知道拂樱虽然看起来像是在说笑的样子,但是其实是认真的,尚风悦忍不住仰天叹了口气,这才认命的往三楼走。 第十三章 情缘(中) 尚风悦上楼与枫岫谈了片刻後,便回到浴室前,对正在沐浴的拂樱喊话,说是他有事处理,暂时离开一趟,要拂樱沐浴後直接到三楼,便忙不迭的走了。 轻敲了敲深红色的铁门,等了片刻,香独秀打开门,从门内探头,朝拂樱一笑。 「进来吧,他已经在等你了。」 门後,是一条与二楼相仿的走道,只是格局与二楼不太相似。进门後的第一间是打通了两间房合成一间的卧房,房门紧闭,拂樱跟着香独秀直走至正对应着他的房间的尽头,入眼的是一张靠墙的神桌,桌上放着一只神主牌位,牌位前放着一只青龙翠玉合卺杯。 面向街道的落地窗前,有一个不及膝高,约莫尺许宽的小和室,正垂放着层层长垂至地的深紫色纱幔,面向大坟的那面落地窗前,摆着一张摇椅。 和室的天花板嵌灯透出的昏黄色的光线,将纱幔後正盘腿而坐的身影勾勒而出。 视线经过神主牌位时,被上面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拂樱不由得多瞧了一眼。 天都护国法师楔子之神位 一莲托生奉祀 师父… 拂樱诧异的看着神主牌位,坐在纱幔後的枫岫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猜得了拂樱的想法,微微一笑。 「身死之後,罗喉替我建了一座庙,就在青龙镇的入口处附近,供奉了近千年。几十年前的革命闹得轰轰烈烈,把所有塑像都砸了,能毁掉的东西都毁得差不多了,就这麽荒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二十五年前,一莲托生来到青龙镇寻找落脚处,住进了已荒废的破庙里,认识了独自待在庙中的枫岫。四处筹募了些钱,将它稍加整修,并为枫岫重立了牌位。 一直到十八年前,一莲托生要离开青龙镇时,因为当时枫岫的灵力已大不如前,担心若是将他的牌位放在无人祭祀的佛寺里,容易引来其它游魂野鬼的侵扰,甚至沾上了恶气,便将牌位牵至这户人家,并委托屋主代为照顾。 後来屋主病故,唯一的儿子在山下的城市里工作,甚少回来,便委托剑子将房子出租,在房子租出去前,每个月定期向剑子支付三百元的清洁费。 「其实你原本也是青龙镇的人,」想着昔年的事,枫岫语气中隐隐透露着感伤,「青龙镇的人受风水影响,世世代代的每一个子孙都具有y阳眼的体质,最迟在二十岁就会开眼。你出生时便有y阳眼,当时佛狱的恶鬼已找上了你,更害得你的双亲亡故,才被一莲收养。所以我以咒术封住你的y阳眼,要他带着你离开青龙镇。」 「枫岫!你快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是怎麽了?我不管怎麽哄他,都一直哭个不停,而且一直拉肚子。」 原本正站在廊下远眺着山景的枫岫,收回视线,看着一莲托生一脸惶恐的抱着一个婴儿,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不觉失笑。 与一莲托生相识时,一莲托生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眨眼间过了八年,他已身死所以容颜不老,一莲托生看起来反倒比他长了数岁,但是对实际上已活了千岁的枫岫而言,一莲托生永远是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 枫岫好笑的揶揄道:「孩子生病了,不带到医院,怎麽送到我这里来了?亏你还是个大学生。」 「医院去过了,找不出病因,医生说可能是受了惊吓,我也带他去找尚家收过惊了,但是还是没有用。能试的办法我都试了,就剩下你了,」一莲托生说着玩笑道:「民间流传着一种方法,只要给多病难养的孩子认个神仙做亲人,就能好好长大,不然让这孩子认你做父亲吧?」 「欸,好友这是故意提起枫岫已孤身千年的伤心事吗?」 「岂敢。」 虽然心里觉得好笑,但是枫岫还是接过了一莲托生递来的婴儿,「他的哭声真响亮,简直像是几百年没有哭过…」未完的话在骤然瞧清怀中的婴儿时瞬间止住。 虽然还在襁褓中,已看得出非常清秀ji,ng致的五官,因为放声大哭而涨红的双颊,令婴儿本就脆弱的肌肤看起来更是吹弹可破,熟悉的气息,令枫岫蓦地心一紧,四周的所有声响似乎在一瞬间停止。 拂樱! 「怎麽了?很严重吗?你的表情真吓人。」 原本号啕不止的婴儿,与枫岫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猛地止住了哭声,圆睁着仍泛着泪光的眼眸,直盯着枫岫,片刻後,蓦地咯咯轻笑。 握住婴儿开心的扯着他的长发的手,枫岫心底一阵激动。 等了无数晨昏,等过朝代更替,等过烽火沉寂,等过了漫漫春秋… 终於等到了。 也听到了拂樱的笑声,一莲托生笑道:「我看这孩子好像跟你很有缘的样子,你真的不打算收他当义子吗?」 「我不能收他当义子…」轻抚着婴儿柔软的脸颊,仔细的瞧着怀中对他微笑的拂樱,枫岫以着明显透着鼻音的嗓音低喃:「他是我千年前,相约执手一生的伴侣…」 一莲托生听得瞪大双眼,「什麽!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拂樱…」 吾的拂樱… 将开心不断地扯弄着他的长发的婴儿紧抱在胸前,枫岫闭上眼,两行血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一莲托生看得眼眶泛红,连忙转到一旁偷偷擦去眼泪。 「既然如此,就叫他拂樱吧。」 枫岫睁开眼,望向笑得灿烂的一莲托生,「虽然你们已y阳相隔…但是还是再见面了,就算无法再在一起,至少你可以在一旁看顾着他…」 枫岫摇了摇头,「他必须离开青龙镇。只要他在青龙镇一天,佛狱的恶鬼不会放弃来找他。」语罢手捻法指,轻按上拂樱的眉心,以咒语封住了拂樱的y阳眼,「他与我一生一世不相识,甚至我再也见不到他都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他这一生,过得幸福快乐。与我相识的那一生…他过得太辛苦了…太苦了…」 一莲托生听得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送走拂樱的那一日,枫岫独自站在青龙镇前,目送一莲托生抱着拂樱上了公车,直到公车已隐没在重重山道间,仍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当时你太小了,应该已不记得见过我。」 看着坐在纱幔後的枫岫,虽然忆不起儿时与枫岫相见的情景,但是拂樱却忆起了更久远的回忆。 望乡台前,手铐着沉重的铁铐,双脚被沉重的铁链所缚,背上更绑着深刺入体,几乎穿刺胸口而出的铁荆,鲜血一滴滴不断地流淌而下,但是拂樱却依旧挺直着削瘦的身影。 三年一度一回首,虽然y阳相隔,虽然只是单方面的窥视,却是他漫漫长日里唯一的安慰。 在望乡台前站了半晌,烟雾散去後,镜台里的景象渐渐清晰了起来。 安静无人的长廊,飞起的檐牙下,撑着纸伞,神情忧伤的凝视着廊外的紫色身影。 拂樱伸出手,轻抚着冰冷的镜面,指尖在眨眼间被寒气冻得通红,并流出点点鲜血,虽然寒气伤人,却始终没有收回手。 枫岫、枫岫… 一次又一次在心里重覆轻喃着不愿忘记的名字,因为生前所造杀业沉重,堕入无间的第一天,便被剥夺了哭泣与哀号的权利,发不出声,流不出眼泪,再苦再痛,也无法宣泄。 在望乡台前站了片刻,冷冷的催促声响起,「该走了。」 等不到反应,细长的铁刺,一木奉戳过来,穿透了已是伤痕累累的身躯,鲜血瞬间飞jian,染红了望乡台,但是他却没有移动半步。 再看一眼…他只想再看一眼…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在日夜无分的地狱里,在漫长无尽无法解脱的苦刑里,他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期盼,就只有望乡台的一眼。 他不想走。 「拂樱!」排在队伍中的师尹赶在下一木奉再次戳上前,扑上前,紧紧握住拂樱的手,用尽全力拖着拂樱离开望乡台前,「走了,别再看了。」 在世的利益纠葛,爱恨痴缠,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只有待偿还的业,陪伴着漫长无尽的时光。 因为在世之时同样犯下了沉重的杀业,曾经是为了武经遗诏,日夜勾心斗角,恨不得置对方於死地的仇敌,在这里却成了意外的同伴。 同样身披重铐,颈上还戴着枷的师尹,以衣袖擦去拂樱指上的血,「难得可以暂时下刑台,怎麽还弄伤自己?」 不能言语,所以无法回答,也无心於此。 拂樱握住师尹的衣袖,以仍泛着血的指尖迅速写上数字。 你什麽时候可以离开? 看着拂樱写在衣袖上的血字,师尹苦笑道:「你应该也知道,我虽然在世之时未曾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也不似你是出入战场的将帅,但是死在我的筹划之下的人,或是因我而死的人,亦有数千人。没有在这里待上七八百年,绝对无法离开。」师尹仰首看着暗淡无光的天空,神情无奈的说:「y使劝过我,服刑满五百年後,可以转入畜生道,虽然在世也有折磨,至少可以免却日夜无尽的苦刑。但是我不愿意,我不想任人宰割,不论什麽原因都不愿意。反正熬到现在也已经六百多年了…再熬也是一两百年。你呢?也不愿意吗?」 我不愿意。 看着鲜红的四个字,师尹微微一笑,「我想也是,你也是心性高傲的人,怎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一阵沉沉的钟鼓声自远处传来,震得所有身戴枷锁的鬼一脸悲苦。 心知时间所剩不多,拂樱迅速低头写上。 若你它年转生到阳间…替我去看枫岫。 「好,当然好,我一定会去看他,」师尹自嘲的一笑,「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债主。」 「拂樱!」冷冷的大喝再度响起。 拂樱抽回手,往寒冰狱略感吃力的缓缓而走,铁链的声音随着每迈出的一步,冷冷的回荡在冰冷而黑暗的空间里,都是无发抒发的痛苦的回声。 「走快点!」 看着不断地被加身的木奉础打得几乎没有仆摔在地,努力的缓缓往前走的拂樱,师尹扯开嗓子大喊:「拂樱!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撑下去!一定要撑到一切都结束以後!」 在没有日夜的无间,没有中断的苦刑,最可怕的不是重覆的死亡与不断鞭笞在身造成的苦楚,而是绝望。 一旦心死,即使苦刑已尽,也无法离开幽暗的鬼城。 拂樱无法回答,只是略停下步伐,一抬手,表示有听见了,便又继续往前走。 吾不沦畜道,不入轮回,不离折磨,只为了少饮孟婆汤,为了全心全意的记住你,将所有的记忆都用来记住你,待它年业尽之时,再相见,於茫茫人海中,能在第一眼,认出你。 他用千年的时光,无日无夜的想着独自飘流在人间的枫岫,想着再相见,即使无法再续前缘,只要再相见… 「我知道你不可能放下青龙镇的众人,放下世人,一走了之,那不是我熟悉的你。」拂樱说着难掩感伤的低道:「我认识的枫岫,从来就是个为了别人,把命赔上了也不後悔,明明可以躲在山里逍遥一世,却硬是将麻烦往身上揽的傻子。」 「即使已隔了千年不见,好友仍然是枫岫唯一的知己。」 凝视着坐在纱幔後的身影,拂樱闭了闭眼,平复感伤的情绪,「既然你决定cha手,娶我,不准再给我任何拒绝的理由。」 枫岫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婚姻对一个人而言,是至关重大的事,即使是冥婚…你真的已经想清楚了吗?」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一直站在门边,不出声打扰他们的香独秀偷偷抹去眼泪,打起ji,ng神,走上前拍了拍手,「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其它意见了,尚风悦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现在就来举办婚礼。」说着抓住拂樱的手,朝枫岫喊道:「我先带好友下楼换装,你也准备一下!」语罢匆匆忙忙的往门外走。 待香独秀和拂樱离开後,枫岫才掀开纱幔,回眸看了眼投影在玻璃上的身影,暗叹了口气。 第十三章 情缘(下) 尚风悦紧急赶回家抓了套与喜服的颜色相似的祭服,并抓了些需要的器具,拉着听说了後义不容辞的想帮忙的剑子,又匆匆赶了回来。 拂樱换上艳红的祭服,让香独秀帮着他盘起长发,cha上剑子与尚风悦各自翻箱倒柜,又向家中的长辈搜罗来的玉簪与宝钗,以最快的速度梳妆妥当,盖上红巾,让剑子扶着他走至三楼的神桌前。 也换了一身红艳的祭服的尚风悦,一手持着摇铃,一手捧着一只小香炉,站在厅的中央,香独秀亦换上一身红色的祭服,捧着原本供在桌上的神主牌位。 闭目听着尚风悦轻摇着手上的金铃,低声念着祷词,而後抓了把香灰洒至拂樱与香独秀的身上,两个人互相一揖,剑子立刻拉开手上的拉炮。 剑子用力拍了数下手,而後拍了拍拂樱的肩头,笑道:「恭喜恭喜,接下来快去找他吧!」 拂樱深吸了口气,取下头上的红巾,朝剑子和尚风悦微微一笑,而後快步走向相邻的房间。 尚风悦和枫岫讨论过後,决定让枫岫不只是寄附着拂樱,而是直接上拂樱的身,以便於利用转移至拂樱身上的灵气,拂樱听了後,亦毫无异议的表示赞同。 香独秀在房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拂樱,神情认真的问道:「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朝香独秀笃定的一颔首,拂樱安抚的拍了拍香独秀的肩头,接过盛着苦酒的青龙翠玉合卺杯,而後毫不迟疑的开门走进房中。 房间中央的大床,垂放着长度及地的紫色纱幔,纱幔後隐约可见正盘坐在床上的身影。 拂樱蹲下丨身,将放着酒杯的托盘先搁在床畔,唤道:「枫岫。」 凝视着站在床前,一身红艳祭服的拂樱,枫岫心底一阵激荡,却是强自平静的低道:「香独秀他们开不了口,但是我不希望吓到你…」 不等枫岫将话说完,拂樱沉声道:「不管你是什麽模样,我都不在意。」 对於拂樱的固执也很有体会的枫岫,没有再说,只是缓缓掀开遮覆在前的纱幔。 乍见纱幔後的身影,拂樱微微一怔,枫岫迅速松开手,并往後挪了些许,下意识的想去拿放在身畔的羽扇,拂樱连忙抓住飘扬而下的纱幔,赶在枫岫拿起羽扇前一把抢走,在床沿坐下,朝枫岫伸出手。 看着定定的盯着他的拂樱,枫岫心情复杂的轻叹了口气,再次向拂樱伸出手。 伸出纱幔的手,因为灵气的流失已无法维持平日的模样,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骨森然的手,头顶的灯,在纱帐间勾勒出一张血r_ou_皆烂,明显可见已变色泛黑的枯骨的脸。 拂樱定定的盯视着眼前形容骇人的脸,枫岫则自嘲的一笑。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5节 「很骇人吧?」 拂樱微摇首,倾身向前,心疼的轻抚着明显可见枯骨的脸,低声喃道:「吾与你…生同衾,死同x,ue…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失去了肌肤血r_ou_而深陷的眼眶,缓缓流下一行鲜血,「拂樱…」 紧紧抱住枫岫,拂樱哽咽的低喃:「抱歉…是我害了你…却又忘了你…这些年,我几次进出青龙镇…却始终不曾想起过你…」 不等拂樱将话说完,枫岫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留在青龙镇,留在人间,是为了尽我的天命。」轻抚着拂樱的长发,枫岫轻叹了口气,「前世已远,把握今生,好好过日子,对你而言…才是幸福。虽然若我欲留下结束佛狱恶鬼之乱,必须借用你的身体,但是这并非唯一的方法。我不希望你与我牵扯太深…也不希望你记得我…」 「遗忘希望记得的人,怎能称为幸福?」拂樱说着微微一笑,「更何况…已来不及了,自我再见到你开始,虽然无法完整的回忆起前生之事,却也想起了不少的片段。你事事皆料得神准,就只有这件事棋差一着。」 枫岫沉默了片刻,低叹道:「是我的私心。我知道不应该与你相见。」 拂樱没有接话,只是紧紧抱着枫岫,想让已无血r_ou_之躯的冰冷形影,感受到些许的暖意。 虽然不想放开手,但是看了眼已隐约可见天光的窗外,心知时间不多,拂樱连忙道:「天快亮了,不能再耽搁。」语罢伸手端起放在床畔的青龙翠玉合卺杯,环住枫岫的手,再次倾身向前。 「闭上眼,一口饮下。」 拂樱依言闭上双眼,一口饮尽杯中的苦酒,喉际一阵火烧也似的烫,酒气在几秒间迅速冲上脑门,引起一阵短暂的晕眩,枫岫记忆里最痛的一幕,瞬间映入脑海。 无法改变咒世主与太息公的决定,拂樱只得无奈换上为了表示双方交好,费了大笔金银所造的衣冠,坐上特殊设计,可以密藏数人与兵器的马车,在大队送亲人马的护持下,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箱又一箱的兵器与负责执行刺杀的武者前往天都。 因为楔子一向喜爱僻静,虽然担任天都国师,参与重要议事亦从不坐在人群中,总是隐身在远处的罗帷後,罗喉没有勉强他在都城举办婚礼,专程选择了靠近火宅佛狱,位於山脚的行馆,做为举行婚礼的地方。 长垂至腰际的红巾,遮蔽了视线,再加上全部的思绪都在藉耳畔的声响判断身处何方,以便於一会儿大动干戈时的进退调停,拂樱根本毫无心思去关注站在身畔不远处,握着红彩带的另一端,与他行礼的人到底是什麽样的人。 经过颇为冗长繁复的仪式後,拂樱便由充当媒人的宫人先扶着走进房,等待与宾客话别後才返回房的楔子。 趁楔子未回房,听取无执相禀告了所有人员布置的详细状况,确认所有的出路皆已彻底封锁後,听见不远处响起的宫人道贺的声音,无执相立刻翻身跃出房内,拂樱则关上窗子,迅速拉整衣衫,重新在床沿坐下。 在床沿坐了片刻,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进,而後是伸进红巾下的秤尺,缓缓挑起垂覆在胸前的盖头。 拂樱下意识的抬眼,映入眼帘的容颜,出乎意料的人,震得他几乎瞬间停止心跳,不愿相信的说︰「天都的国师楔子…」 「是吾,枫岫主人。」 怔然注视着眼眸含笑的枫岫,拂樱彷佛听见天地在瞬间崩毁的声音。 「你知道吾是凯旋侯…为什麽…为什麽要再娶吾?」 轻抚着拂樱的脸颊,枫岫低声喃道:「吾知道当年你离开吾,并非有意背叛你的承诺,只是不得已。若你不走,佛狱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吾。」 拂樱几乎忍不住夺眶的眼泪,「但是…但是吾带走了…你手上的武经…吾确实欺骗了你,并且背叛你…」 「既然你与吾已相约执手一生,吾的一切皆是你的,你只是取走你的东西,何来背叛之说?」用力紧抱住频频轻颤的拂樱,枫岫低声道:「吾一直在找你,几次甚至亲自到佛狱去寻访…」 因为知道拂樱是火宅佛狱的人,枫岫曾数次前往寻访,担任天都的国师後更屡屡派人四处打听,但是因为凯旋侯长年征战在外,再加上为了增加敌人的恐惧感,拂樱刻意命工匠造了一副恶鬼的面具,只要一上战场,便戴着鬼面具,枫岫费尽心思寻找多年,却始终没有机会一见,直到那日在江畔偶遇奉命前往死国谈和议之事的拂樱,才知道他竟然是以杀威名震各国的凯旋侯。 这是上天的惩罚吗? 任枫岫紧紧抱住他,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拂樱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能…也无法杀了枫岫,更无法想像亲眼见到枫岫死在眼前的情景。 但是他更不能背叛佛狱。 在眨眼间拿定主意,拂樱抬起头,朝枫岫轻浅的一笑,「不管吾跑到天涯海角,还是只能再次为你披上喜服,又被送到你的身畔。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麽孽,才倒楣的认识你。」 握住枫岫的手,走至桌前,端起青龙翠玉合卺杯,以指片在杯缘不着痕迹的一抹,涂上为了以防万一,藏在身上的剧毒,环住枫岫的手臂,对上枫岫含笑的注视,拂樱扬起惑人的笑容,将抹了剧毒的杯缘转至唇畔,仰首一饮而尽。 剧毒入喉,自肝肠瞬间袭上火烧似的剧痛,枫岫放下酒杯,回头便见到拂樱脸色如纸的坐倒在桌前。 骇然扶起痛得满脸冷汗的拂樱,自他褪去血色,笼上青紫的唇,心知这是中了剧毒的迹象,枫岫心魂欲裂一把抱起拂樱,「拂樱!吾立刻…」 伸手捂住枫岫的唇,不让他再往下说,拂樱重重喘着气,抗拒着急速弥漫而上的死亡寒意,「枫岫…你好好听吾说…无执相…是吾…几同分丨身的影卫…他正在…外面…的假山後…你立刻杀了他…」重重呕了口透着黑色的血,眼前的景象已开始模糊,拂樱强撑着意志继续往下说:「然後…换了装…拿吾…的令牌…」自袖中颤着手抽出刻着侯的金牌,「你才走得了…佛狱的伏兵…已经包围…方圆数十里…非杀了你不可…」 「你撑着点,不要再说了!吾立刻带你去找大夫!」 眼前已一片黑暗,看不见正紧抱着他的枫岫,拂樱靠着最後的意志力紧抓住枫岫的衣襟,摇了摇头,「除了死…吾不能…背叛佛狱…」随着剧痛袭身而上的寒意,抽走了最後的神智,「抱歉…」 紧抱着眨眼间已无生息的拂樱,枫岫崩溃的埋丨首在拂樱的发间,无声的痛哭。 那一年枫林的深处,樱花林下,厮守一生的约定,终究如同拂樱离开後,褪去色彩的红樱,都只是眨眼间殒落的短暂美梦。 第十四章 朝露 受到枫岫的情绪感染,拂樱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痛,随着酒气剧烈的翻腾,眼前一片急骤的天旋地转。 片刻後,待晕眩已止,睁开眼时,眼前已不见枫岫的身影。 「枫岫?」 『在。』 拂樱忍不住又四看了眼,忍着心底的感伤,低笑道:「很奇怪。」 『嗯…确实是很新奇的体验。』因为两人共用身体,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拂樱的感觉,甚至是想法与情绪,枫岫故意语带暧昧的说:『虽然我曾经数次进入你的体内,但是这麽密切的贴合,还是头一次。』 数次进入… 拂樱先是一怔,旋即会意枫岫的话,顿时双颊一烫,又羞又窘的低斥道:「你、你你…这种话…竟然这样说出口,就不怕让人听见了。我该说果然不愧是我认识的,脸皮特别厚的枫岫吗?」 『哈…好友的赞美,枫岫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枫岫略停顿了下,又补了几句,『容我提醒,现在我说的话,只有你听得见,所以枫岫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我们之间共有的秘密。』 拂樱抚额叹了口气,「我突然有些後悔让你上身了。」 见天色已亮,拂樱又一直迟迟没有走出房内,尚风悦敲了敲房门,而後推门而入,「好友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拂樱先给了尚风悦一个微笑,旋即一脸无奈的说:「除了耳根不清静,并无不适。」 『哈…』 尚风悦听得暗感好笑,也总算放下了心,「你整夜未睡,佛狱的恶鬼暂时被枫岫的咒术困在山顶,就算要再闹事,也得等日落之後,把握时间好好休息吧!」 「你也快去休息。」 目送尚风悦离开後,拂樱正想换下一身的祭袍,却忽然不受控制的走到房内的穿衣镜前,一把抱起穿衣镜,在床前不远处放下。 不由自己的被枫岫带着移动,拂樱纳闷的唤道:「枫岫?」 枫岫严肃的回答:『我想熟悉你的身体。』 想起枫岫上身的原因,拂樱下意识的回道:「嗯。」却旋即意识到不对,「你想做什麽?」 『就是你想到的那件事。』 拂樱连忙抢回身体的自主丨权,紧握住衣襟,满脸霞云的低道:「不要胡闹。」 『我一片真心,竟让好友误会至此,真是令人心痛。』 最好是这样! 『枫岫所言,句句属实。』 发现因为两人共用一体,现在根本毫无可以隐藏的心事可言,拂樱捂着脸叹了口气,「偷听别人的心里话是不道德的。」 『我没有办法不听见。』回答的语气充满了无辜。 可恶! 『很抱歉。』完全听不出歉意的道歉。 拂樱无奈的抚额摇了摇头,「算了。」 『你同意了?』 感觉到手不受控制的抚上颈项,拂樱连忙喊道:「枫岫!」 枫岫沉默了片刻,幽幽低道:『虽然我已近千年不曾见到你,所以非常想碰你…但是若是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拂樱听得心一痛,更强烈的感受到枫岫的失落直传进心底,挣扎了下,僵硬的说:「你…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阻止你。」 『拂樱…』 轻抚上脸颊的手,虽然自镜中的倒影所见,似是正自己摸着自己的脸,但是日夜睁眼便会见到,最熟悉的身体部份,在脸上轻抚时传递来的不属於自己的情感,明明是自己的手,却令拂樱恍然有种正在脸上游走的并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枫岫的手的错觉。 恍然,似又见到那年红枫如雾围的深处,不合时节的樱花林下,两人约定执手一生的夜。 结束仪式後,枫岫一把揽过站在面前的拂樱,抱着拂樱在床沿坐下,端起青龙翠玉合卺杯。 拂樱回过身,勾住枫岫的手臂,凝望着含笑望着他的枫岫,缓缓凑上前,垂下眼眸,低头靠上枫岫的额际,一口饮尽杯中的苦酒。 将合卺杯随手摔至床上,枫岫抬起拂樱的脸,吻上因为酒气而泛红的唇,探入唇中,热切的索取着令他疯狂的气息。 紧抱着热切的吻着他的枫岫,想着即将到来的分别,拂樱心底一阵难以抑止的痛,彻底抛却了平日的矜持,以着近乎令人窒息的热情,回吻着枫岫。 「枫岫…」掩饰着心痛,带着近乎绝望的心情迷乱的唤着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纤细修长的十指,随着激烈起伏的心情,穿梭在枫岫的发间,散了枫岫整齐盘起发冠。 抓住拂樱的手,枫岫低喘了口气,凝视着红霞由脸颊直染眉眼的拂樱,「拂樱,吾想好好看你…所以,」故意停顿了下话,眼底隐隐染上促狭的笑意,「请别让吾太早失控。」 拂樱听得微扬了下黛眉,没好气的伸手打了枫岫一记,「明明是你的问题,又推到吾的头上来了。你啊…真是什麽事都非得占吾便宜不可吗?」 笑着任拂樱打了一掌,枫岫轻吻了下拂樱的耳垂,低声喃道:「这个世上,能让甚少与人争的吾,真心想占尽便宜的,从来就只有你。」 被枫岫的气息扰得耳根子一烫,拂樱不太自在的反问:「吾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枫岫忍不住埋丨首在拂樱的肩颈处,低低的轻笑。 听着耳畔低低的笑声,拂樱无奈的轻扬绦唇,颈间唇齿轻摩造成轻微的痒感,令拂樱瞬间微乱了呼吸。 轻咬开领扣,而後摸索着解开延伸至胸前的盘扣,轻抚上因为削瘦,隐约可以感受到的,肌肤下纤细的骨节,顺着骨节的走向,以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反覆用指腹轻摩挲着,指尖游走带起的酥麻感,令拂樱眯了美目,软身向後靠着枫岫的肩头,着迷的任枫岫抚摸着他的胸前。 拨开失了禁锢的衣襟,露出大半片雪白的胸膛,枫岫抱着软倒在怀里,任他为所欲为的拂樱,挪了下方向,面向放在床侧的镜台。 突然瞥见两人的倒影,令拂樱瞬间一怔,「枫岫?」 枫岫轻啄了下拂樱的额际,指尖捻住胸前的嫣红,缓缓搓弄。 清楚的见到枫岫的一举一动,以及自己身体的变化,拂樱瞬间红透了脸颊,匆匆按住枫岫的手,瘖声低喃:「吾不想看见自己…很奇怪…」 看着镜中倒影里自己的手,以着几如膜拜般的小心翼翼,轻描画着泛着健康的红润的唇,而後探入唇中,挑弄的轻游走在口中,拂樱脸颊一阵热烫,几乎想开口阻止,却又不忍打断。 一手仍在挑弄着拂樱的唇舌,另一手抚上拂樱的颈项,摸索着解开衣扣,缓缓褪下红艳的祭服,露出被衣袍反衬得更显白皙的裸肩,顺着纤细的颈项一寸寸往下抚,滑过喉间的突起,眷恋的轻抚过形状姣好的锁骨,而後滑向胸前。 指尖触及的柔软,挑动了记忆里相似的过往,那年第一次吻上拂樱的胸前,感受到口中的红蕊在唇舌的挑弄下敏感的轻颤,心底一瞬间的悸动,枫岫自喉间的深处逸出一声喟叹,『拂樱…』 拂樱无法控制的一颤,镜中清楚的倒映出自己的手攫住的嫣红,在反覆的轻揉下如春花绽放般染上了深沉的红艳,自胸前直传至下腹的酥麻感,知道自己的所有感觉枫岫皆一清二楚,令拂樱一阵困窘,想别开眼,却无法移眼。 透过拂樱的双眼,凝视着镜中随着情慾被挑动,逐渐染上嫣红的身子,两人共用一体,拂樱的情慾直接传递至他的心坎,令枫岫亦不由得跟着渐渐乱了神智。 紊乱的呼吸,失了规律的心跳重重敲击在心上,激动的是紧紧相依的两个灵魂,却只有一个孤单的心跳。 注视着镜中在胸前游移的手,透过枫岫传递而来的记忆,眼前孤单的倒影,叠合上了昔年交缠在镜中的身影。 枫岫褪下自身的衣袍,手臂横过拂樱的胸前,紧搂着拂樱背靠他的胸前,让困窘得直想起身逃走的拂樱无法脱身,低头反覆轻吻着拂樱的肩头,「拂樱…」 寸寸往下游走的手,与肩颈处的吻,带起的热度渐渐迷乱了拂樱的理智,想抗拒却无法集中ji,ng神挣开枫岫的怀抱,拂樱神智昏乱的随着枫岫的抚弄低喘轻吟着,让枫岫任意摆弄他,直至下丨身猛地一阵凉意,唤回了迷散的心神。 回神的刹那,自镜中的倒影见到枫岫不知何时已褪了他的长裤,将他的右腿抬至腿上,衣袍的下摆凌乱的被撩至腰际,在昏暗的光线下,腿间的风光似隐若现。 赶在枫岫掀起他的衣摆之际,匆匆按住衣角,自镜中对上枫岫深邃的注视,拂樱乾着嗓子,心跳紊乱的低道:「枫岫,吾不想看见自己…嗯…枫…枫岫…」 滑入腿间的手,熟稔的搓揉,令拂樱浑身一阵酥软,只能乏力的抬手抓着枫岫的手臂,迷乱的摇首,断断续续的呻丨吟道:「枫岫…不…不要…不要看…」 勾住拂樱的腰,将浑身发软几乎彻底融化在怀的拂樱勾回怀里,努力克制着按倒拂樱的欲望,低头吻去拂樱额上沁出的细汗,手上的抚弄带着几分恶意的攀上最敏感的地带,反覆的轻捻描摹,逼得拂樱眼底一片雾气。 「枫岫…吾不行了…停下…」抓不住枫岫的手臂,拂樱改而随意握住枫岫垂落在身畔的紫发,难耐慾火折磨的挪动着腰际,下意识的摩蹭着正紧抱着他的枫岫,无法避免的看见镜中倒影的自己,在枫岫的身上孟浪的反覆摩蹭,以及枫岫正握在指掌间,挺立的分丨身,令拂樱又羞又窘,却同时无法控制的亢奋,更刺丨激了已充血的欲望,几乎快被慾望逼得崩溃。 随着记忆里的抚弄,一寸寸滑至腿际的手,令拂樱双颊一烫,下意识的想拢起双腿避开,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对着镜子敞开双腿。 看着自己掀起衣摆,拂樱几乎忍不住抚额呻丨吟,奈何现在手脚全受制於枫岫,除了呻丨吟,他什麽也办不到。 无法别开眼,甚至连想掩眸都办不到,含着被慾望逼出的泪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滑进腿间,攫住了已微微扬起的慾望,拂樱崩溃的低吟道:「枫岫…我不想…不想这样看着自己…」 『我想看你。』枫岫亦明显听得出瘖哑的嗓音,传进心底。 不知是谁的情慾感染了谁,明明正抚弄着的是自己的身体,拂樱却无法自制的发颤。 凝视着在自己的手中,渐渐挺立的分丨身,一想到眼前的情景,不只是他,还有枫岫也清楚的瞧见,拂樱只觉得脸颊一阵热烫,随着高涨的慾望攀升的强烈羞窘,令他几近崩溃的颤声低喃:「枫岫…让我移开眼…我不要看着这样的自己…」 『拂樱,』枫岫带着情慾的声音,温柔的响起,『你很美…不管是什麽时候…我都不想移开眼…』 强烈的情感,因为灵魂相依而直接传入心中,震动了拂樱的心。 落在镜中的倒影,因为情慾而泛红的双颊,被情慾逼出了泪意闪烁着泪光的眼眸,在情慾中迷乱的神情,注视着陌生却又熟悉的自己,感受到自心底升起的眷恋,渐渐抚平了心底的羞耻感,拂樱渐渐放软了腰枝,投入的配合着腿间搓揉的手,轻摇款摆的挪动着腰屯。 「枫岫…枫岫…」迷乱的哭喊着在千年的漫长苦刑里,全心全意去想,深恐被折磨到遗忘,无日无夜反覆在心底轻喃的名字,为了再相见而忍受的寂寞与不能发泄的痛苦,藉由狂乱的呼喊与呻丨吟,彻底的宣泄。 感受到拂樱激荡的情感,因为共用一体,拂樱的慾望也等同於他的慾望,拂樱的感受也等同於他的呼吸,随着拂樱失去理智,忘弃自我的沉沦在情慾的热流之中,枫岫亦一同陷入崩溃理智的快丨感。 『拂樱…』迥异於藉由崩溃的哭喊发泄情绪的拂樱,镜中倒影里神情迷乱,深陷慾望之中无法控制的泛着红晕更显白皙的身子,因为兴趣所以在练武之外,更修习了多年舞蹈,修长匀称的肌理,透着力劲却不失柔软的腰线,随着慾望而舒展摆荡,如一朵翻转绽放在半空中的粉樱,展现迥异於平日的风情,份外惑人的拂樱,令枫岫全然无法移开视线,一次又一次反覆低喃着刻骨的相思,一次又一次轻诵着用千年反覆回想的名字,一点一滴的弥补心底的空虚,『吾的拂樱…』 「枫岫──!」失去控制的高亢呼喊,在情慾催到极点的瞬间爆发,拂樱浑身激烈的一颤,乏力的躺卧在枫岫的怀中,重重喘着气。 忍着慾望,低头轻吻去拂樱满脸的汗水,撑扶起软倒在怀的拂樱,抓过床头的锦枕,放至拂樱的腰下,托起拂樱的腰。 仍在喘着气的拂樱回过头,气息不稳的唤道:「枫…岫?」 枫岫没有回答,只是再度伸手滑入拂樱的腿间,重新唤醒未熄的情慾。 轻搓揉着拂樱的欲望,熟稔的撩拨着拂樱的敏感处,迅速唤起未完全褪去的热度,在拂樱再次难耐的呻丨吟之际,指尖顺着屯线游走至深陷的谷壑。 「嗯…」突然探入体内的异物感,令拂樱微蹙起黛眉,却旋即在枫岫的撩拨下再度放软身子,低声轻吟。 注视着拂樱渐渐陷入迷乱的神情,枫岫撑起拂樱的腰,抽走放在腰下的锦枕,在拂樱困窘至极的别开眼的瞬间,挺身嵌入。 「枫岫!」紧抓着枫岫长发的手蓦地收紧。 紧搂着拂樱的腰,低头靠着拂樱的肩头重重叹了口气,而後缓缓抽丨送。 无论怎样别开视线,都无法避免的看到两人正紧紧契合的隐秘之处,两人已不是第一次j_iao 欢,但是从来不曾这样看着自己,更不曾如此看着枫岫在他的身下抽丨送,心底又是困窘,又是无法控制的感到些许的亢奋,拂樱红透了双颊,紧攀着枫岫横过胸前的手,轻摆动着腰际,时轻时重的低吟。 感受到拂樱摆动的腰,由一开始的轻微挪动,渐趋狂乱,枫岫放下紧扣在拂樱胸前的手,改而紧锁着拂樱的腰,放纵自己深深撞击着坐在身上的人。 凝视着镜中倒影里神情迷乱的自己,以及同样陷在情慾中的枫岫,初时的羞涩渐渐褪去後,拂樱反而有些着迷的看着镜中紧紧相依的身躯。 虽然明知分离在即,虽然明知两人的婚约与承诺,根本是一场欺骗…但是他却仍是为着紧紧相缠,毫无距离的贴附,感动至极。 即使明日分隔两地,即使也许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但是眼下紧紧相缠的两人,却让他有了两人确实已融入彼此的骨血的错觉。 「枫岫…」紧紧攀住枫岫的手臂,将枫岫当成了溺水的浮木,随着身下的起伏,一次又一次撞击着慾望的深处,在情慾宣泄的边缘游走,拂樱迷乱的呻丨吟道:「叫吾的名字…」 「拂樱…吾的拂樱…」 十指深陷进腰上瞬间收紧的手臂,拂樱自喉间逸出一声带着哭音几近破碎的低叫,旋即被枫岫拉着旋过身一起躺卧至床上。 浑身发软的趴在枫岫的身上,贴着随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的胸膛,耳畔回荡的激烈心跳声,分不出到底是谁的心跳。虽然浑身仍带着情慾造成的高热,心跳急摧得像是狂骤的风雨,交错的呼吸声亦全然失了平日的平稳,但是拂樱却觉得异常的平静。 闭着双眼,靠着仍环着他的腰际的枫岫小憩了片刻,拂樱撑起身,俯身凝视着睁开眼望向他的枫岫。 因为自幼便隐居在雾气浓重的深山,甚少有机会日晒,再加上枫岫本就是个性子慵懒的人,没有必要,能待在屋内就不想到屋外,枫岫的肤色比常人略白了些,令深邃立体的五官,凭添几分冷意。 初相识时,尚不知枫岫的性子,不同於长袖善舞的师尹,枫岫口才虽佳,却甚少在公开的场合里发表意见,亦不曾主动挑起过争端,常常在众人为了表现自己而大逞口舌之时,独自坐在人群之後,轻摇羽扇,兀自品嚐着捧在手上的热茶,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虽然枫岫低调至极,在学海时没事不是窝在自己的书房一整天,不然就是找了个凉爽的地方闲坐,对人虽不算太热情,却也还算健谈,与大部份的人亦小有交情,看似个很寻常的懒散书生,但是因为生在烟花之地,身为佛狱最着名的十二花魁之首与佛狱名将的私生子,自幼便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凭着直觉,拂樱仍是下意识的多留心注意着枫岫。 几次感觉到身上有关注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回眸,便见到在人群中看似与身畔的人十分投入於谈笑之中的拂樱,正盯着自己,初时枫岫也不以为意,只当做是拂樱的好奇,便玩笑的在拂樱移眼而来时,举杯对拂樱一笑,却见拂樱随即微凝笑脸,眼底迅速掠过些许不悦,若无其事的别过眼,但是过了片刻,仍是忍不住再度移眼看向他。 虽然前来学海的目的也与其他人一般,是为了武经遗诏而来,但是不同於大部份的人是背负了组织的任务而来,枫岫只是听说了狄雅王将从学海里选择一名才智之士,将武经遗诏交给他,寻找真正适合的继承者。心知此事影响重大,若是落入有心人手中,必定会造成一场浩劫,因此枫岫便前往学海,加入争取武经遗诏的行列,打算设法取得後,便将它毁弃或是带着它隐居山林。 因为没有其他人身上沉重的压力,学海汇集了天下的各种奇书异闻,镇日里不是览阅书册,就是饮茶,兴起时还有无数的人可以给他提丨供娱乐,枫岫在学海的日子过得非常悠游惬意。因为争夺武经遗诏非是小事,大部份被派遣而来的人,都是二三十岁以上的书生,不然就算是十七八岁,也是少年老成。虽然生长的背景特殊,所以拂樱亦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模样,但是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是为了争夺武经遗诏而来的文士里年纪最小的,即使刻意修饰,举止间仍难免会流露出些比较孩子气的一面,混在心思异常深沉,一举一动都带着反覆推敲後的算计的人群中,显得份外引人注目。 被拂樱的反应逗笑,因为甚觉有趣,枫岫便开始在两人错身而过时,故意对拂樱开玩笑。 一开始拂樱尚提防甚重的仔细思忖才回答,几次後,发现枫岫并无其它目的,纯粹是拿他寻开心,便也不再顾虑太多,不甘示弱的和枫岫一来一往的互相消遣,两个人因此意外的熟稔了起来,拂樱也开始会主动到枫岫在学海的宿舍去找他。 有时候去得早了,枫岫仍在睡,拂樱便脱了鞋子,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将枫岫的衣带全部拆开,将上衣的衣带系到裤头,或是将衣带系到床幔上,常让在拂樱爬上床时就醒了,努力忍笑装睡的枫岫差点忍出内伤。 到枫岫的卧房没有见到人,拂樱步伐一旋,绕到隔壁院子,走进分派给枫岫的书房。 书房内也不见人影,难得见到一向没事都待在屋内的枫岫不在,拂樱放下手上带来的糕点,拿起枫岫搁在案上未收起的经卷,看了看,将经卷收回匣里,放至架子上,左右看了看,没有特别感兴趣的物品,再加上今早因为有晨会,所以天未亮就起身,一时有些睡意。 在椅上坐下,打算闭眼小憩,却不知不觉的入睡,隐约觉得风中传来的香气似乎有些变化,但是拂樱睡意正浓,也无心理会。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觉得有人正在拉扯他的衣服,令拂樱猛地一惊,几乎是反s,he性的挥出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令两人同时一怔。 错愕的抬眸看向被打红了半边脸的枫岫,而後迅速低头看了身上一眼。 外袍不知何时已褪至腰际,衬衣的衣带已松开,露出大半的肩头,隐约可见胸前的春光。 拢起衣襟,拂樱瞬间染红双颊。 因为无法控制心底想亲近枫岫的慾望,多次在枫岫熟睡时偷偷解开枫岫的衣衫恶作剧,发现身畔的人是枫岫,从一开始的惊惶中镇定下来後,无法控制的揣想着枫岫的心思,令拂樱顿时心跳大乱,「你…为什麽…」 枫岫下意识的解释道:「吾见你裸着上身睡在椅上,只是想替你穿上衣袍。」 意料之外的话,原本又羞又窘的拂樱,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一阵难堪,「你…你将吾当成什麽样的人?」 「抱歉,但是请听吾解释。吾进入书房时,已见到你躺在椅上,吾只是担心你…」 枫岫一再撇清的解释,令拂樱益发难堪。原本因为震惊而略扬的语气,瞬间多了难以厘清的怒意,「你的意思是吾自己褪了外袍诬蔑你?」 「吾没有轻薄你的意思,虽然吾…」 原以为枫岫对他有意,因此才对他如此,未料枫岫一再的澄清,倒像是他自己褪了衣衫送上丨门,令拂樱倍觉难堪,「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反正也没有发生什麽,是吾将你枉做小人…不用勉强自己向吾道歉。」语罢抓起外袍,顾不得穿上,匆匆夺门而出。 「拂樱!」 察觉自己心动的同时,却是如此难堪的回应,令拂樱倍觉恼怒,再加上意识到自己对枫岫心动後,心知为了前来学海的任务,他不应该与学海认识的人有过多牵扯,自那日之後,每次枫岫主动找他攀谈,拂樱便一直冷言冷语相待。 一直到被师尹构陷,受尽委屈的离开学海,因为伤势沉重,昏倒在雨中,被枫岫带回山居,或许是因为已放弃了无法挽救的任务,再加上学海的五十杖本已打得他皮开r_ou_绽,寒气又造成伤势的恶化,令拂樱有足足两个多月,一切饮食起居都必须靠枫岫帮忙。被驱逐出学海重挫自尊,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的茫然,再加上伤势,在心志最脆弱时被枫岫日夜悉心照顾,渐渐对枫岫产生了强烈的依赖与眷恋,令拂樱几乎彻底忘了自己究竟从何而来,一直到无执相发现拂樱完全断了联络,骤然出现在拂樱的面前,才令拂樱瞬间醒了过来。 隐居在山林中过一生…对他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轻抚着拂樱的屯瓣,指尖接触的肌肤,隐约可以感受到些许伤癒後新生肌肤的些微凸起,虽然因为使用了极为昂贵的创药,伤口复原的情况极佳,如今已隐约只见得些许淡淡的白色伤痕,只消再过一两年,便无法再辨识出伤痕,但是这样抚着淡去了的伤疤,仍让枫岫想起将拂樱刚带回山居时,血r_ou_模糊的伤口。 因为伤势沉重,拂樱连烧了数天,烧退清醒後,只要创药的凉意一褪,更是痛得无法好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睡。随着时序渐入冬,担心拂樱受寒,但是又不能用太厚重的被子压在拂樱的伤口上,枫岫索性抱着拂樱,让拂樱夜夜睡在身上。 虽然彼此皆有意,但是并不曾有过较为亲密的行为。每日上药与换药时,不得不光裸着下半身对着枫岫,令拂樱大感困窘,常常在枫岫替他穿妥衣物後,仍有半晌不好意思看向枫岫。 随着拂樱的伤口好转,换药的过程,渐渐染上了暧昧的春色。 等到冬季结束时,拂樱的伤口已痊癒,两人仍继续同床共枕,春色自冬末的夜延伸,渐趋浓郁,浓墨点染似的浸透了每一个夜晚,遍及山居内外的每一个角落。 每日与枫岫在林下或是看书,或是向枫岫学习祭舞,或是玩闹,隐居在山中的这数个月,没有烽火,也没有利益冲突的勾心斗角,让拂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喜悦。 感受着枫岫的手在肌肤上缓缓轻抚,指尖传递来的怜惜,令拂樱一阵心酸。 初相识时见枫岫总是漫不经心的闲散模样,以为枫岫是个情感淡薄的人,熟识後才知,枫岫其实是个情深的人,只是埋丨得太深,不轻易示人,但是若是一旦接触,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轻吻着枫岫飞扬入鬓的眉,吻过修长深邃的眼眸,吻过挺直的鼻子,希望藉此深深记住眼前人的一颦一笑,记住眼前人的气息。 「拂樱…」 抱住枫岫的颈项,再次吻上枫岫的唇,吞下不能流出眼眶的泪,拂樱微扬绦唇,以着染着情慾的颜色,略显低哑的嗓子低道:「今夜我们谁也不准睡。」 轻抚着拂樱透着潮红的脸颊,枫岫低低一笑,「既然好友抱着牺牲的决心,那枫岫只有舍命奉陪到底了。」 樱花林下火热的缠绵,冬夜里互相温暖彼此的体温…昔年交缠的情景,一一浮现脑海,虽然两人山居共伴的日子不过一年,但是却成了往後千年里,最美好的回忆,支撑着两人各自苦熬过分别的时光。 「枫岫──…」 分不清在腿间急切的搓揉的手,到底是谁的意志,也分不清胸口满溢的感动,究竟是谁的思绪,拂樱紧抓着床沿,神情迷乱的大弧度摆荡着腰身,崩溃的哭喊着思念成狂的名字,耳畔回荡着枫岫同样失控的喘息与反覆的低喃,催出了已到极点的慾望。 宣泄过後,拂樱软坐在床前,重重喘着气,有半晌回不过神。 『拂樱…你还好吗?』 「我…没事…」撩起凌乱的垂落在额前的长发,收拢长腿,看了眼镜中浑身泛着红晕,鬓乱钗横的自己,今昔相对,显得份外孤单的倒影。自情慾中回神後,瞬间袭上心头的强烈寂寞与失落,令拂樱一阵无法控制的心痛。 感受到拂樱心绪的波动,枫岫不舍的低喃:『抱歉…』 「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何不好好的哭一场?如今你已不在无间,不要再勉强自己。』 拂樱疲倦的背靠着床,闭上眼,轻叹了口气,「你想哭的话,就坦白的说一声…何必…又…推给我…」 安静的感受着滑过脸颊的热泪,以及心口相应的阵阵抽痛,枫岫缓缓抬起拂樱的手,轻覆上拂樱的脸。 贴覆在脸上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将本就热烫的眼眶加温,烧得眼底一片的火红,晕染了眼角,催落满颊苦雨。 『拂樱…』 第十四章 千年一决(上) 因为雨云浓厚的覆盖在天上,虽然此刻雨暂时停了,但是天色仍是比平日更早昏暗,已只剩下微微的昏光自云间透出。 青龙镇内处处束立着黑色的大旗,在渐晚的天色里飘荡,不时发出强风拂过的摩擦声。 对着镜子再次调整了下丨身上的桃红色的祭服,轻抚着手腕上,尚风悦替他系上的银铃铛串,拂樱忍不住微扬唇角。 『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我看了数百次各种驱邪招魂往生送死的仪式,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披上祭服,从旁观者变成了主祭者。」 『人生总有第一次。』 注视着镜中倒映的修长身影,颜色与样式相仿的祭服,相同的容颜,令枫岫恍然似又见到那年第一次穿上祭服的拂樱。 随着枫岫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的情景,拂樱也同时看到了昔年身穿祭服的自己,以及那时一手揽着他的腰际,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如影随形的贴附在他的背後,一步一步的教着他变换步法的枫岫。 不同於以武学的钻研为风气的佛狱,慈光之塔的人更多的是对奇门遁甲与谋略的兴趣,秀士林更聚集了慈光之塔境内术法的佼佼者,要进入秀士林必须经过严格的检验,通过检验的文人便成为统治者的谋士,每月领有俸银,集中住在慈光之塔都城外的一座大院里,每个人各自拥有一方小院,并配有服侍的仆人两名与一名僮子。枫岫亦曾是秀士林的其中一员,却因为与秀士林内自成一方势力的师尹意见不合,只待了一年多,便挂冠求去。 因为拂樱对於在佛狱内不曾见过有人使用的术法非常好奇,到了学海後,认识来各地的异人,若有空闲,拂樱便花费不少心力在钻研术法上。枫岫见他学习心旺盛,而且天资极佳,具有能够修习术法的条件,便不时热心的指点他。 两人在山居同住的那段时光,没有其它的纷扰事务,除了玩闹之外,拂樱便专心向枫岫学习奇门遁甲。离开枫岫之後,再次投身於战场之上,拂樱便将枫岫教予他的各种术法融合自己的武学与实战的经验,使得他统帅的大军行动飘忽难测,恍如鬼魅,往往能在敌军措手未及之际杀出,以诡异的阵式,屡屡以寡胜众,原本不算强盛的佛狱,在八年的攻城掠池後,跻身当时七大强国之一,更创造了佛狱不败的凯旋侯传说。 这也是咒世主至死不放凯旋侯离开的原因。 拂樱拿起放在镜子旁的长剑,俐落的回剑一甩,长剑锵的稳稳落进系在腰上的剑鞘,对着镜子拱手一揖,语带玩笑的说:「今日又要劳烦先生指导。」 枫岫微微一笑,『好说了。』 沉寂许久的钟声,自远处穿透风雨沉沉传来,而後是一声又一声重重打在心坎上的鼓响。 时候到了。 拂樱敛去玩笑之色,转过头注视着最後一丝光线渐渐隐进云气里蒙胧的山峦,紧按腰际的长剑,唰的拢起窗帘,俐落的一旋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出昏暗的房内。 *** 将尚风悦交代的最後一颗铜铃系到电线杆上,察觉揉进风中带着水气的土味,剑子打开伞,仰首看了眼众人忙了一整日,火速收拾整理的古庙的牌楼。 到另一边去绑铜铃的香独秀走了过来,见剑子正仰着头注视着牌楼,纳闷的问道:「有什麽不对劲吗?」 「没有,」剑子露出了怀念的神色,笑道:「只是我儿时常来这里玩捉迷藏,进进出出的跑过数十次,却从来不知道这间荒废的古庙原来有一段沉重的故事。」 香独秀跟着剑子仰起头,注视着昏暗的天色里,因为年代久远,原本色泽鲜艳的彩漆都已尽褪,露出原本颜色暗沉的木色与土灰色的石瓦,显得份外灰暗的古庙,心情彷佛被感染了似的,不由得也沉重了起来。想着说几句玩笑话改变气氛,却一时找不到话。 能否守住青龙镇,就看今夜了。 原本布下的阵法已全毁,恶鬼以脱困而出,必须先困缚他们,再布下新的阵法,才能加以压制。若是无法拦下佛狱的恶鬼大军,即使因为得不到凯旋侯身上的地灵之气,无法在白日四出作祟,让他们冲破青龙阵的防守,亦将为人世带来一场浩劫。 虽然相信镇守青龙镇千年的枫岫,应该能够制住脱出的恶鬼,但是却仍是不由自己的感到紧张。 「希望今夜一切顺利。」 剑子和香独秀对看了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凝神默祷。 远处,悬挂在青龙镇通往後山的大锣,发出一声又一声直达云际的咣啷声。 天光吞噬在山峦的尽头,夜色笼罩的瞬间,风云变色。呼啸不止的y风,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凄绝哭号,与隆隆不绝於耳,如同千军万马急奔而来的声响,重重摇撼着整座山城,直扑而来。 眼下,正是逢魔时刻。十五、千年一决(中) 近午时停下,暂歇了数个小时的雨,滴滴答答的摔落豆大的雨珠。 拂樱盘着双腿,坐在庙的前庭的正中央,将宝剑横放在面前,闭着双眼,凝神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 大锣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山城里,带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哭号,而後是渐渐高起,吞噬所有一切的杀伐声。 青石的地板不断地随着音波与重重踩下的脚步震动,震得人自脚底直麻到头顶。 隐身在庙的八卦线的廊柱下的人,纷纷握紧了手上的法器,全神贯注的戒备。 杀声越逼越近,伴随着震动大地的隆隆声直冲云霄,倏地嘎然而止。 突然的死寂,因为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的倾听,春季的虫鸣一下子响了起来,清晰得像是凑在耳边鸣叫,呆板的声音在雨声里一次又一次的重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重重打在耳膜上,交沓着凌乱的节奏,震得被雨水的厚重shi气闷住的心直直下沉。尚风悦悄然抹去额上冒出的冷汗,紧抓着手中的长折扇,一瞬也不敢移眼,瞪直了双眼,胶着在紧闭的大门。 碰! 一个重重的撞击,布满锈渍的铁门,嗡嗡的低咽良久,像是紧紧扼着脖子,将断而未断,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喘息。 用符水浸泡过的铜铃,在夜风里叮叮叮叮的发颤,千百个一齐振动,嘈杂的起伏着,然後是凄厉的惨号声与愤怒的嘶吼和细长而高亢的尖啸声,伴随着重重撞上丨门的声音响起。 尚风悦手捏法指,全神贯注的诵念着咒语,坐在另一侧相对位置上的玉倾欢以及其它六名隐身在数处的巫师,亦是全神贯注的闭目诵念着咒语。 豆大的汗水随着越来越强的无形压迫,迅速蒸出,门外的惨号与尖啸融成模糊难辨的声音,听不出其中混杂的字句是什麽,只震得人胃一阵又一阵的收紧。 沉重的铁门在数次撞击後,蓦地碰的一声飞s,he而入,撞上丨门边的龙柱,重重摔在地上。 门外的世界,蓦地映入眼帘。 无数的身首不全的恶鬼,狰狞的想穿透庙外以红带系起的铜铃围起的界线,铃丨声不断地响着,带起一阵又一阵痛苦的惨号与哭声,一碰触界线,便是一阵红光s,he出,红光所及,穿身而来的高热,烧得试图突围的恶鬼倒地打滚,痛号不止。 无数的鬼影在天空盘旋飞舞,腐败的血r_ou_,斑斑落下,融在渐转为大的雨里,自半空中布下一张无法逃脱的大网,薰鼻的臭气令人脑袋发昏。 持着长剑站在尚风悦背後的香独秀,虽然因为这段时日的事丨件已比较适应开眼後所见的景象,但是见到外面的情景,仍是不由得暗暗冒了冷汗。即使感觉到胃一阵又一阵的绞着,作呕的欲望不断地涌上,香独秀却只是更加握紧长剑。 这一战,是青龙镇的千年宿命。 结果只有一个──谁也不能承受失败的代价,只能搏命。 「凯旋侯。」y沉的低唤,在一片哀号声里忽然冷冷响起,近得令隐身在廊柱後的人瞬间一惊。 一道黑色的修长身影渐渐浮出,青绿的长发飞扬在半空中,揉合复杂情绪的眼神,是淬了毒的冷箭,直s,he向闭目坐在庭中,豆大的冷雨直扑打在身上,桃红色的祭袍沾了水,衣袍上的红樱一点一点勾出血色的嫣红,似浑然不觉四周的变化影响的拂樱。 「楔子…不,吾该称呼他枫岫主人才是,」无执相冷冷环视了眼庙庭一眼,「龙x,ue的灵气已移转至你的身上,他在人间也难以支持…看来他是撇下你,迳自离开了。」 拂樱依旧不答话,只是沉静的坐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无执相轻蔑的低笑,「一如你当年背叛他,抛下他离去…什麽生死与共的承诺,不过是痴人说梦。」 不理会无执相故意的嘲弄,拂樱缓缓睁开眼,神情冷漠的说:「说够了吗?你的遗言就是这些?」 无执相语气一转,厉声道:「凯旋侯,你当真要背叛佛狱?你忘了吗?是谁当年救了你一命?若不是王,你早在十一岁那年就死了!」 「我不是凯旋侯。」拂樱握住面前的长剑,从容的缓缓站起身,将长剑横持在眼前,手按剑柄,「念在昔时你我相识一场,我可以给你三句话,交代你的遗愿。」 「你!」 『浪费一句了。』枫岫带着惋惜与同情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忍着想跟枫岫抬杠的欲望,努力集中ji,ng神在无执相上。 「你还剩下两句。」拂樱微弯绦唇,好心的提醒,「把握你所剩不多的字句。」 怒瞠双目,瞪视着面露微笑,但是眼神凛冽,透着令人恐惧的锐气的拂樱,无执相一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彷佛又回到那年他费尽心思的搜索,用了一年的时间总算打听到拂樱被逐出学海後的去处,满怀期望与抑不住的兴奋的前往,等着他的却不是故人重逢的欣喜,而是杀气凛凛的警告。 隐身在枫林里窥视了数天,自拂樱十一岁时开始他就跟随着拂樱,拂樱是对他最了解的人,虽然因为职务是影卫,他的专长是掩藏自己,但是不管他如何隐藏气息,拂樱总是能准确的探知他的所在之处,他相信拂樱不可能不发现他,但是却一直若无其事,似乎不把他的存在当一回事。 好不容易觑着枫岫不在拂樱的身畔,无执相不再隐藏气息,走向隐在枫林深处的樱花林,刚踩进樱花林,无数片红樱疾s,he如箭,直扫而来。 虽然立刻发掌震落贯足了真气,几同暗器的花瓣,却仍是无法避免的被割破了数处的衣衫,鲜血丝丝渗出。 是很轻微的伤口,却令无执相瞬间心底一寒。 不知拂樱为何突然如此做,无执相正在惊疑不定之际,赫然发现原本坐在樱花树下的身影,在他方才移眼的瞬间,不见踪影。 欲再举步向前,冷冷的警告骤然响起。 「休得再前进一步。」 敏锐的感觉到背後传来冰冷的杀气,无执相猛然回过身,无数片樱花飞旋过眼前,化出了神情冰冷的修长人影。 「拂樱,快与吾回佛狱。你突然失去联络一整年,你的父亲大发雷霆…」 不等无执相说完,拂樱神情漠然的说:「吾不会回佛狱,那个人也不是吾的父亲。既然吾是生是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吾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分神瞟了眼位在樱花林中的山居,心知枫岫随时可能推门走出,拂樱不想多做耽搁,立刻下逐客令,「趁吾动杀意前快走,莫再出现在吾的眼前。」 见拂樱说完转身就走,无执相沉声大喝:「拂樱!你忘了你为什麽而从军,忘了你的母亲了吗?」 拂樱的母亲是佛狱最着名的美人,以与容貌齐等的聪慧和高傲闻名,虽然身在烟花之地,却不曾曲意迎合任何人,许多王孙贵族费尽心思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一般人更是难如登天。 但是对所有费尽心思讨好她的人不屑一顾的佛狱名妓,却对只是偶然到青楼的佛狱第一名将一见倾心。 他的母亲费尽心思的留住偶然前来的佛狱第一名将,除了他的才貌是所有的寻芳客里最为出众者,令她无法控制的心动外,更重要的是她想离开青楼,不想再过着倚楼卖笑的生活,而她相信他可以替她完成心愿。 以无情冷酷闻名的他,在她费尽心思的努力下,也深深为了她而着迷,甚至不惜耗费重金为她买了城郊的山头,遍植她最喜爱的樱花,让她逐渐忘了一开始另有居心的打算。 虽然他迟迟不给她名份,总是以各种理由说服她相信他正在着手处理,但是她还是决定一生跟随着他,从此再也不接客,日夜在青楼专心的等着他,即使没有名份也无妨。 拂樱出生以後,他虽然投注了大笔的金银栽培拂樱,却始终不认拂樱是自己的儿子,令拂樱为了私生子的身份饱受凌丨辱,她终於无法再安於无名无份的跟着他。但是他却在她开口要求至少让拂樱认祖归宗时,毫不留情的带走拂樱,并与她断绝联络,令她无可奈何下,只得重c,ao旧业,更从此与唯一的儿子分隔两地,难以相见。 为了求得再见母亲的机会,并且能够有朝一日让她脱离青楼,拂樱一直拚命完成父亲的要求,务必成为他所有的儿子里最出众的存在。 身畔只有表面上毕恭毕敬,却打从心底瞧不起他的仆人,以及甚少出现,冷漠无情的父亲,和视他如寇雠的同父异母兄弟,还有将他视为眼中钉的大娘,令拂樱不得不学着掩藏真实的自己,明明对身畔的人厌恶至极,却不得不笑脸以对,想尽办法讨好,以求得生存的空间。 因为父亲的要求,拂樱和其他的异母兄长一般,自十岁开始随军出征,却又不同於其他的兄长在初随军的三四年里,都是一般的士兵,拂樱对於战况细微变化的敏锐,与谨慎却不失大胆的个性,在一次天都撤走近百里,在佛狱紧追数十里後,突然自後方的林子里杀出另一支伏军,看似战败逃走的前军,瞬间调转回头夹杀,意料之外的变化,令佛狱的队伍一团混乱。 因为天都撤走的速度极快,重军难以用同样的速度追赶,拂樱的父亲将手上的兵力一分为二,一半的军力交给自己担任副将的大儿子统帅,他亲自挥军追赶。 为了争取表现的机会,拂樱不愿留守,随军追击天都逃走的前军。 兵行数十里,靠近天都伏军所在的林子时,不同於全神贯注在追赶天都的众人,拂樱经过林子时瞬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诡异气氛。勒马放缓速度,藉身畔仍急速前进的骑兵做掩饰,仔细观察着林子。 此时正是夏初,佛狱前日行军至此紮营时,他见四周的林中不断地有鸟飞出,浑然不觉两军对峙的紧张情势,在半空中追逐嬉闹。 与母亲同住的那些年,在花季时,他的母亲常带着他,到城郊的樱花林去,从花含苞待放,看至花凋零。 有一年春末的雨势汹猛,他们不得不放弃上山的打算。 等了十几天,一直到确定山路的路况已稳定後,拂樱的母亲才再度带着他上山。 到了山上时,十几天前满枝繁盛如火的粉樱已全数殒落,满地都是被狂暴的风雨摧残的落花,凌乱的散埋丨在深灰色的泥间。 年幼的拂樱怅然看着满地的残红,他的母亲则笑着告诉他,万物自然的变化,并指着在林间嬉闹的鸟,告诉他殒落的樱花,是对生长的土地回报滋养,让樱树在来年更繁盛,也让在林间生存的鸟兽得以藉樱树继续繁衍後代。 春天,是心动的季节。 他还记得他的母亲指着林间飞翔的鸟微笑的模样,也记得她隐在话里的喜悦和温柔。所以不同於其他的人对身畔飞来飞去的鸟毫不在意,或是嫌牠们吵闹,故意以石块吓跑牠们,拂樱始终带着想起过去与母亲共处的时光而起的感伤,在忙完後默默凝视着半空中飞舞嬉戏的鸟。 但是眼前的林子,却安静至极。 警觉到事有不对劲,想通知前方,但是行军的速度太快,在眨眼间已冲出十余里,待追赶上时,怕是应变也来不及了。 拂樱抓住与他比较熟识的迦陵,说服了他与数十名年龄相近,平日就很相信他的士兵,佯作趁乱逃跑的样子,策马脱队,分做不同的方向循路绕过绵延数里的林子,在林子的後方集丨合,藉树林背靠的山做掩护,并搜来各种助燃之物。 待天都的伏军一有行动,便自後方放火烧林,同时施放求救的火炮。 天热助长了火势,在眨眼间迅速漫延。 在天都的军队忙着趁大火烧过来之前撤出林子时,见到紧急求救的火炮,立刻率军来救的後军也已匆匆赶至,双方混战了数个小时後,各自狼狈不堪的撤退。 结束树林外的一战後,拂樱破例提升为先锋官,不再是负责杂差的小兵。 因为屡建军功,拂樱的名字很快的在佛狱的军队里传开。 担心拂樱大出锋头,会阻断自己的孩子的前途,所以拂樱的大娘派人潜到青楼里,窃取拂樱的母亲的随身物品,并命人模仿她的字迹,送信到军中,表示病重想见拂樱一面。 拂樱接到信後,立刻告假离营。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6节 不眠不休的赶了十几天的路,回到都城时已是半夜,出示军令表明自己的身份,让城门的守卫打开城门,未料迎接他的,是布署在城内,埋丨伏在四处街巷之中的杀手。 藉地形之便,且战且逃的在都城内四处奔走,杀了近十名杀手,不眠不休的奔走十几天,消耗大量的体力,让拂樱的行动不若平日迅捷,虽然杀了数人,却也身中多剑,渐感难以支持了。 以意志力强撑着与不断地涌出的杀手缠斗,直至体力透支,陷入昏厥。 昏迷前最後映入眼帘的是身穿象徵皇家的装备的军队,自不远处急驰而来。 再醒过来时,他已在皇宫之内。 太息公奉咒世主的命令亲自接见他,咒世主并自皇家训练的秘密军队里选了比他年长十岁的无执相,做为他的影卫,既保护他的安全,更做为他练武的对手。 拂樱停下脚步,「吾没有忘。但是吾…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自十一岁那年受到太息公亲自接见後,拂樱虽然一年得以与母亲一相见,但是多年不见爱子的苦闷与被情人抛弃的打击,再加上重c,ao旧业後无法再如昔时一般,坚持卖艺不卖身,无法自己的任人凌丨辱,强撑多年後,拂樱的母亲开始出现ji,ng神失常的表现,时而正常,时而疯狂,常常在一个人时崩溃的痛哭。 在拂樱屡建军功,成为佛狱最年轻的先锋官後,许多心怀妒恨的人,知道他的母亲在青楼卖身,便纷纷上丨门指定找她,藉凌丨辱折磨她以发泄心中的怨气,并在再见到拂樱时,以着下流不堪的秽言详细描述给拂樱听。 消息传回拂樱的母亲的耳中,令她更是倍觉痛苦,一次又一次的自残,更一次又一次的自杀。自残与自杀留下的伤,无日无夜的与心魔一起折磨她,令她更加对生存毫无恋栈。 她的病情一年比一年更严重,等到拂樱奉命前往学海前,已认不得他了,像是一头失去了神智而疯狂的负伤野兽,必须将她紧紧绑在床上,才能阻止她的攻击行为。 在战场上拚命杀敌建功,最主要原因是为了让她能够脱离苦海,却没有想到他不仅无法救她,反而令她越来越痛苦。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自杀,被救醒後崩溃的尖叫与哭泣,拂樱亦是痛苦不已。 她根本不想活着了,活着对她而言只剩下痛苦,是他无法看破,才一直执着的抓着她不肯放手。 「每个人能够决定的都只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代替她决定。」紧紧抱住说到最後控制不住的颤抖的拂樱,枫岫温声道:「过去你因为寂寞,所以不肯放手让她走,但是如今,你已不是孤单一人。放下你心中的执着,是让她解脱,也让你解脱。」 他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在人前崩溃的大哭,像是一个孩子似的哭泣。 非常的丢脸,若是依照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他应该杀枫岫灭口,但是他却什麽都没有做,就如同不曾想像过的崩溃痛哭,那也是他第一次收起为了保护自己而张开的利爪,蜷伏在枫岫的怀里,像是他已记不得的,儿时趴在母亲的膝上撒娇一般,让枫岫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哄着。 「她已经彻底的疯了,谁也认不得,只记得想死。」拂樱淡淡道:「她已经死了…在她最後一次神智清醒的自杀时,就已经死了。」 「但是王对你有救命的恩情,你不能背叛佛狱。」 「吾虽然不在佛狱,也不会做任何违害佛狱之事。」 无执相忍不住扬高音量大喝:「但是对王而言,离开就是背叛,背叛就只有死!你难道不知道吗?」 拂樱没有回答,但是眼底的坚持丝毫未变。 无执相瞬间了悟── 拂樱清楚这样做的後果,也已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 为了他…为了那个无用的文弱书生,值得吗? 注视着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决绝之色的拂樱,想着造成这一切的男人,无执相心底一阵激烈的翻腾。 因为拂樱无故失踪一年,咒世主已打算下格杀令,无执相只得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保证在一个月内将拂樱带回佛狱请罪。自拂樱失去联络,他便开始四处打听拂樱的下落,费了一年的时间,总算打听到拂樱的可能去处,立刻启程赶往。 穿过枝繁叶茂的枫林,意外入眼的是不合时节盛开的粉樱。 嫣红的花瓣,虽然满枝繁盛如火,原本在盛开时总令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的樱花,在密密包围的秋枫饱满的朱红反衬下,却显得相当的温驯,在山谷里无声无息的随风款摆,洒落带着惑人香气的花雨。 惊讶的注视着眼前秋枫与春樱并立的情景,无执相尚未回过神,一阵略轻的笑声,随着惑人的香风拂面而来。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入眼的是坐在樱花树下的拂樱,身畔有一名不曾见过的紫发青年,不知紫发青年低头向躺在腿上的拂樱说了什麽,令拂樱又好气又好笑的撑坐起身,先是打了以羽扇遮面的紫发青年一记,而後再也忍不住笑,笑得浑身发软的靠着紫发青年的肩头。 印象里总是冷静优雅,进退有度,看似待人热情,实则冷漠至极的拂樱,几曾像是眼前这般失态。 错愕的注视着笑得双颊泛红,连连喘气的拂樱,无执相尚未自最初的震惊里回神,便见到拂樱身畔的紫发青年自背後一把抱住仍在大笑的拂樱。 拂樱回过头,抬手勾下紫发青年的颈项,仰首吻上紫发青年的唇。 两个人越吻越热切,拂樱索性转过身,紧抱着热切的吻着他的紫发青年。 回荡在林间的呼吸声渐渐紊乱,粉樱一点一点的和在林间流泄的光线里飘落,绮丽的颜色折s,he到林下紧紧相拥的人身上,染着旖旎的光晕。 紫发青年用力扯开拂樱的衣襟,埋丨首在拂樱的胸前,一向厌恶人靠近的拂樱毫不推却的紧抱着他,更主动偎进他的怀里,神情迷乱的扯散了紫发青年盘整的发冠。 注视着樱花林下交缠的身影,无执相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披散在遍地的粉樱上的长发间,因为情慾而绯红的容颜,揉着愉悦与痛苦而迷乱的神情,回荡在林间难耐的低喘与交错其间的轻浅笑声,与销魂的呻丨吟,像是一张大网,深深蛊惑了他。 明明是深秋,山里的气温偏低,无执相却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在燃烧,飘过眼前的红枫,都似是一簇簇自枝头跌落的火焰。 虽然无法看到正被紫发青年压在身下,光裸着身体的拂樱,只见得自衣袍下伸出,纤细修长的雪色长腿,紧紧缠附在紫发青年衣衫半褪的腰际,随着激烈的撞击而摆荡,在眼底划出一道又一道雪色的弧度,但是无执相却觉得浑身发烫,摇晃在眼前的雪色长腿勾荡着心底的火焰激烈的翻搅,令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更无法抑止随着浑身的热度上升,沸腾的怒意。 眼前正与陌生的男子交缠的人,不是他所认识的拂樱,不是他所熟悉睥睨一切的拂樱,不是在十四岁时打败他,将他踩在脚下,要他认清楚谁才是他真正该效忠的主人,他誓死追随的拂樱…不是他的拂樱…不是令他疯狂却又不敢妄想的拂樱… 该死! 紧瞪着覆身在拂樱身上的紫发青年,杀意瞬间直窜而上。 拂樱的身畔一向只有他,也只有他能待在拂樱的身畔,除了他…除了他谁也不准靠近! 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虽然只是轻微得难以察觉的杀气,拂樱仍是瞬间自情慾中清醒。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异样,枫岫纳闷的低唤:「拂樱?」 攀着枫岫的肩头,藉力撑起身,迅速扫视了樱花林一眼,眼前除了飘落不止的樱花,不见人影。 嗯? 敛起心底的怀疑,拂樱轻吻了下枫岫的脸颊,「没什麽。」语罢轻推了下枫岫的肩头,让枫岫向後靠至樱花树上,跨坐至枫岫的身上,紧抱着再度进入的枫岫,配合的摆动腰际,看似投入至极的仰首呻丨吟,却不断地自低垂的眼睫下一次又一次搜寻着樱花林的四处。 回忆着千年前的种种,无执相眸底恨火大炽。 都是楔子…该死的楔子…是楔子抢走了他的唯一,唯一让他愿意拜服在脚下,任他驱使,甚至不惜违背咒世主的命令的拂樱。千年前是楔子…千年後还是楔子! 「明明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你,却为了他自甘堕落,舍弃尊严屈居在他的身下…甚至为了他牺牲性命,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什麽荒唐可笑的拂樱斋主,都只是一个无聊的笑话!都是痴人说梦的欺骗!回到佛狱,只有令人闻名丧胆,冷血无情,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凯旋侯,才是真正的你,最真实的你!」 面对激动至极,神情已濒临疯狂的无执相,拂樱丝毫不受感染,神情漠然的淡淡回道:「那是你的以为,不是我的希望。」 微掩眸凝视着自己正握在手上的长剑,长剑在不时划破天际的电光下,折s,he着冰冷的寒芒。 经历过无间的千年时光,在轮回台,饮下孟婆汤前,他曾在心中立誓── 从此向前的这一步开始,他将永远抛下杀戮的凶器。 他曾经天真的相信,杀戮可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擘开一条坦途,他不惜将双手染满血腥。但是无尽的杀戮之後只有空虚,只有造成更多不断循环的痛苦,只有无止尽无法停下的搏命,几乎彻底抹灭了希望的光芒。 自踏上鲜血与无数的屍体铺成的道路开始,他就失却了自己,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感动,只剩下为了在残酷的战场里求生不得不为的搏命,一日复一日,不分日夜的被业火烧灼,不仅烧伤了自己,也烧伤了无数的人。 离开枫岫投身战场的八年,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恶梦,每天睁开眼,就只有费尽心思的算计与无法停止的杀戮,无时无刻的提防,即使在极浅的睡梦里,他亦身不离剑,随时紧握着剑柄。 在没有日夜之分的无间里,时光长得像是根本已静止不走,二十几年的生命,回忆起来…只有在学海与枫岫相识的那段时光,而後是山居共伴的一年,是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个人,是个真真切切的活着,有血有r_ou_的人,而不是一口剑,或是其它任人驱使的杀戮凶器。 无日无夜的杀戮,麻痹了他所有的感觉,虽生犹死,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早已习惯了杀戮,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根本生来只为了杀戮而存在,一直到他再见枫岫,他才幡然忆起,已被他遗忘多年的感动。 原来他还是人,是个希望拥有所爱,拥有平静的过生活的希望,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 但是他已回不了头了。 走过无奈的死亡,走过赎罪的千年,他只想要好好抓住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平静,哪怕是不圆满的幸福,他也不想放。 为了所爱可以让人因此坚强,为了所爱也可以让人因此残忍,却不能忘了…这一切源起的温柔之心,因为能够感动才会动心,因为想守护所爱,所以才愿意拚命努力,若失却了本心,也就失去带来幸福的能力与希望,只有冰冷的绝望。 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拂樱凝神催动充盈全身的灵气,白绸般的长发飘扬在幽暗的夜空里,闪烁着温暖而柔软的,淡粉色光芒,风中翻动的衣袂,是柔软娇艳一如粉樱般的桃红,但是却散发着强硬而刚劲的凛冽之气,「今日,除了无间,你们哪里也去不得!」 长剑铮然作响,倏地杀至眼前,无执相虽然立刻俐落的侧过身避开,却仍是被削去了大半的长发。 被疾刺至面前,招招强硬,毫无喘息余地的剑招逼得无法反击,只能一再的退守,退至无路可退,无执相厉声喝道:「你当真要背叛王?背叛你自己的故土?」 「背叛?」贯足力道反弹剑身,直取无执相,拂樱冷冷一笑,旋即咬牙道:「在他明知楔子就是我许下生死之诺的枫岫,却仍要我去杀他时…我与咒世主,就已走在不同的道路之上!」 在无间的千年,他遇到了许许多多在世为人时,曾经立场相对的,各国的王公贵族,大将名臣。抛却了阳世迥异的立场,也没有了阳世的身份地位,只是一个个各自为了偿罪而饱受折磨的罪囚,少了勾心斗角的算计,觑着了行刑的间隙,众人多半以自己在世为人时造下的恶业自我解嘲。 初到无间的二十几年,他一直陷在背叛佛狱,导致佛狱惨败给天都,在一个月内覆灭,以及与枫岫y阳相隔,只能眼睁睁看着枫岫飘流在人间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之中,日日夜夜被自责折磨,一刻也不得安宁。 一直到师尹也来到了无间的底层。 「你以为咒世主是真的倚重你?真的相信你?」师尹叹了口气,「拂樱啊拂樱,我真不知该称赞你的忠心还是为你的傻直感到惋惜。」师尹拖着沉重的铁链,慢悠悠的向前走,望着漆黑的天空,神情怅然的说:「枫岫在秀士林时掌握了慈光之塔许多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一直等着适当的时机公布,所以我一心想着除掉他,咒世主则是因为枫岫与你过深的牵扯让他感到不安,你是佛狱最倚重的开疆扩土的利刃,咒世主绝对不容许任何可能让你离开佛狱的因素存在,再加上天都自从得了枫岫之助,更是如虎添翼,阻碍了咒世主扩张领土的野心。」 咒世主与师尹皆各自费尽心思想除掉枫岫,派了数次杀手都无法除掉行事低调,行踪被罗喉彻底掩饰的枫岫,所以咒世主便改而向罗侯提出和亲的要求,同时私下派人到慈光之塔找师尹谈合作,要师尹承诺若是佛狱和天都交手,不能cha手干涉。若是师尹答应了,那咒世主就将枫岫的屍体送交至慈光之塔。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你竟然会以死表示忠诚,而不是杀了枫岫。不仅无法杀了枫岫,更折损了自己最倚重的大将…想必咒世主应该对枫岫恨之入骨了吧?」师尹说着忍不住低低一笑,「可惜我无缘一见他悔恨的面孔。」 与师尹长达数百年的对谈,站在领导者立场的师尹,说破了他一直以来相信的许多咒世主曾告诉过他的,冠冕堂皇的话,许多当年曾经感激涕零的事,原来真相都只是有心安排的c,ao弄。 甚至连他十一岁那年,在首都被追杀的那个夜晚,咒世主亦早已知情。不cha手的任他的大娘组织人马来杀他,冷眼在皇城上俯看着他在大街小巷逃窜,直至他被逼到绝境时,才让皇家的护卫军出手杀尽所有的杀手,以搏取他的感激。 而他的母亲,更是为了c,ao弄他,而被连累的牺牲者。 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後,原本烧灼在心底的火焰褪了去,只剩下茫然,以及更多的疲倦。 当年无执相最後说动他回到佛狱的原因,除了枫岫身上的武经遗诏,咒世主绝对不会放过枫岫之外,便是他的母亲清醒了。 「是王费尽心思,延请了闻名天下的神医来替她诊治。她想见你…你当真狠心抛下她吗?」 於是他在与枫岫成亲的翌日带走武经遗诏,悄然离开。 咒世主见到失踪一年的他,并没有责罚他,只收下了武经遗诏,也答应了既然武经遗诏到手,便不会再寻枫岫麻烦的请求,更让他陪伴清醒後,身体已虚弱至难以支持,只剩下两个月性命的母亲。 因此他感激涕零,因此他甘心成为咒世主的兵器,为咒世主泯灭良心,杀尽天下。 却没想到,原来从头至尾,他都是咒世主的一颗棋子,一颗可悲的棋子。 毫不留情的疾挥手中长剑,化成一张剑网,密密困缚住无执相,斩断所有的退路。 长剑贯身的一瞬间,剑上的咒语穿透全身,放出一阵刺眼的金光,无数的咒语画成一个个文字串成的长链,紧紧缚住无执相,一阵旋风自地急起,犹自做困兽之斗的身影,眨眼沉进地底。 「凯旋侯──…」 身影虽已消失,但是无执相最後不甘心的愤声大吼,还回荡在空中,在眨眼间被冷风吹散。 对着空无一人的眼前,拂樱略带感伤的低喃:「凯旋侯早已不在了。」 在他发现一生充斥着无数谎言,发现他所相信的,甚至愿意为它付出生命的一切全是欺骗的时候,凯旋侯就已经彻底的死了。 只剩下为了偿清自己的罪业而努力,为了与付出生命,代他承受本应该是加在他的身上的束缚,飘流在阳间受尽苦楚的枫岫努力,为了与一生所爱重新聚首而努力的拂樱斋主。 在拂樱回想的同时,也见到了拂樱回忆里的种种,感受到拂樱在无间骤然听闻真相时,瞬间的震惊与相信的一切全然崩毁的痛苦,虽然不忍但是却也感到欣慰,至少拂樱已确确实实的清醒了,不再是将生命的价值交托在别人手上的可悲棋子。 为了化减拂樱的感伤,枫岫故意以着不正经的语气说:『别忘了你还有个身份…是已经嫁给枫岫主人的拂樱斋主。』 知道枫岫的用意,拂樱心底感动,微勾绦唇。 「都什麽时候了还能想到这种事…你啊…果然是大煞风景的高手。」 第十五章 千年一决(下) 被阻挡在庙外的恶鬼以前方仆倒的屍身为桥,踩过撞上界线後,满地打滚的惨号的同伴,继续往古庙内突围。 「杀──!」 难以计数的恶鬼争先恐後的撞破界线,冲进前庭,原本尚在持咒的八人,停下诵念,抽出惯用的法器,迎战急速涌进的恶鬼。 香独秀和啸日猋亦加入战圈,一时前庭里杀伐之声不绝。 拂樱亦急挥长剑,斩杀了数名迫身而来的恶鬼。 正在混战之际,沉沉的大喝,破空而来。 「凯旋侯-!」 乌丨云翻腾,青光乍现,直贯天际,青光里身穿红艳的喜服,脸色苍白如纸,一身浓浓的杀意,附身在凯旋侯的屍身上的咒世主,赫然出现。 尚风悦一脚踩上身畔的恶鬼肩头,藉力回身一跃,连踩过数名恶鬼,落在拂樱的面前,唰的打开折扇,急催雷火咒,「敕!」 指间瞬间冒出一道橘黄色的熊熊烈焰,瞬间烧退了面前的恶鬼,拂樱则趁势冲上前殿的阶梯,咒世主亦迅速穿过混乱的战圈紧逼而来。 在门前的空堂停下脚步,双手握剑,拂樱低头凝神边诵着咒语边以剑划地。 沉重的长剑拖曳在地,发出一阵摩擦的锵响,迸s,he着火光,以拂樱为中心划了一个圆,灵气随着意念而流动,充盈地上的太极图印,启动事先布好的阵法。 「历春秋之代兮,踰威神之嘉成。」 相同的祭舞,但是却是全然迥异的模样。 不同於一身飘然之气的枫岫,每一步踏出,身随剑动,交错在冰冷的银光间急速变换步法的身影,虽柔韧却透着令人心慑的威魄之气。 连刺数剑,咒世主皆俐落的回身避开,同时回以重掌。 一剑直刺向咒世主的面前,咒世主却握住剑身,剑身上的咒语接触手,立刻发出一阵烧焦的轻响,但是咒世主却浑然不觉痛楚,一扯长剑,同时挥出一掌,直取拂樱。 紧急抽身连退数步,避开雷霆万钧的一掌,但是长剑却是拿不回来了。 失了长剑,拂樱只得与咒世主空手对搏,双掌交击的瞬间,穿透经脉的强悍炎火之气,虽然身有龙x,ue地气,仍是令拂樱颇感吃重。 缠战了半晌,拂樱已是满额的冷汗,咒世主虽然亦步伐略迟,却还是威势难挡。 虽然比预期的耗损小了些,但是见时刻一分一秒的过,算算时间,拖敌之计已发挥效力,也就无须再与他在此多做纠缠。 枫岫略思忖了下,『拂樱,该准备了。』 拂樱凝神催动身上的灵气,平掌推出,变换步法,同时诵道:「执羽扇以讴兮,设罗帏而宣声,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渺渺兮风回,叩天地兮四方。群枫落兮舞天门,纷乘兮玄云,滴水兮透凝,万聚兮无垠。」 天际雷声隐隐震动,雨势骤然又转沉重,自空中流泄而下的暴雨,像是天空开了个口子,漏了满缸的大水。 「风徐徐兮渐盛,声忽忽兮走石,命重云之叠垒兮,告雷师以疾巡。闻丰隆兮怒起,淡日月兮频盛,迷恶善兮太息,决山河兮天降。」 雷电骤然穿透屋檐飙落,轰然落地,逼得咒世主不得不往後退了数步,拂樱则趁势发掌,再补上一击,将咒世主击出殿前。 「没想到咒世主比想像的难缠,事到如今,看来还是只能无奈使出三十六计的最佳良计…」暂时抢过控制权的枫岫抬袖掩面叹了口气,「只有走为上策了!各位,保重!大家快逃命吧!」语罢拱手一揖,旋即扭身冲进前殿,往大殿跑。 『用我的身体做这种事…』无语问苍天的拂樱。 冲过前殿,卯足全力往位於中央的大殿跑,枫岫嘴上也没有闲着,不忘低声和拂樱抬杠,「唉啊!好友,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命宝贵,逃命是身为人最基本的本能。」 『什麽话你都能编出个道理。』拂樱又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咒世主依你的预料追过来了,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嗯…待我想想。」 『不是吧?』拂樱微微一怔。 枫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撩起衣摆,冲进大殿,紧追在後的咒世主亦跟着跨进殿中。 「骗你的,亲爱的拂樱,接下来我们可以暂时退场休息了。」枫岫说着回过身,抽出收在袖袋里的羽扇,掩面迅速低喃了数句。 咒语催动千年前布在地上的阵法,原本大敞的门砰的一声阖上,石盘移动的声响,沉沉响起,红光沿着圆形的石盘边缘透出,清楚的勾勒一个太极印。 惊觉事有不对劲,咒世主转过身就想往外走,数面黑旗浮出地面,挡住了他的去路,直贯屋顶的红光里,出现了一个身穿黄金战甲,手持大刀,眉目英挺,神情凛冽的男子。 拂樱仔细打量着卓立於红光中的身影,『罗喉…他怎会在此?』 是式神。 在心里无声的说了句,枫岫以扇掩面,悄然退至通往後殿的门口。 发现枫岫一面看着在阵法中对战的咒世主与罗喉,一面不着痕迹的往门口退,退至门口後,甚至乾脆旋身往前走,拂樱纳闷的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寻宝。」 急步沿着长廊往前走,穿过了年久失修,草木横生的庭中小园,入眼的是一座迥异於前殿与大殿,相形之下建筑显得朴素了许多的後殿。 在紧闭的石门前停下脚步,催动身上的灵气,双手按上有灵气为助,还是感觉相当沉重的石门,奋力往前一推,石门发出沉沉的刮磨声,一寸一寸的慢慢移动,好不容易将石门推开了一个足够让人通行的通道,已是一身的汗。 擦去额上的汗,拿着羽扇搧了几下,枫岫玩笑道:「幸好是用你的身体,不然我还真没有把握能不能推得动这座石门。」 走进宽广的殿中,不同於大殿虽然塑像已被砸毁,只剩下空荡荡的高台,但是墙面上还是可以见到龙凤的雕纹以及年代久远而斑驳的神仙画像,後殿维持得颇佳。 高台前的两支釉烧的龙凤柱,经过千年的岁月,颜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色彩依旧鲜明夺目,仰首向天的青龙,紧紧攀握住明珠的五爪,栩栩如生,彷佛随时要脱离柱子飞冲上天。 高台上是一具盘腿而坐的枯屍,因为年代久远,血r_ou_皆已腐尽,因为时间久远而锈蚀的银色战甲,已褪去了原本的光泽,变成了沉沉的暗灰色,只有以双手上下紧握在手中的大刀,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泽。 仰首注视着高台上的大刀,想起昔时的情景,枫岫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拂樱仔细打量着已褪了光泽的战甲,不太确定的问道:『…天都第一名将黄泉?』 「嗯。」 或许是杀业沉重,罗喉在天都扫平佛狱,又与慈光之塔等各国缠战了近三十年,为天都奠定往後数百年的基础後,在结束最後一场与烨世兵权率领的大军长达七年的战争後,凯旋而回的当夜突然病倒,在十余位大夫费尽心思不分日夜的照顾下,拖了近百日,还是无法阻止死神的逼近。 自知时日不多,不同於身畔的人的哀伤,罗喉却异常的平静,交代了所有的身後事,并将昔年枫岫为拂樱殉葬前,花了五天四夜写下长达近万字的治国十策,交给皇位的继承人,罗喉便命令宫人替他更衣沐浴,穿上跟随他南征北讨的黄金战甲,在当夜神情平静的溘然长逝。 将罗喉依礼安葬後,忙了数日几乎没有阖眼的黄泉,突然唤来副将与数名亲信的将官,将手上的事务悉数交代给他们,而後打发了所有的人,闭门就寝。 翌日一直到午时过後,迟迟不见一向早起的黄泉走出房内,家仆担心的敲门叫唤,连唤了数声都不见黄泉应门,连忙撞门而入,却见黄泉盘腿坐在床上,身上战盔战甲俱全,手握计都刀,一如征战多年坐在大帐里听取战况时的模样,却已无气息。 案上放着以锦盒盛装的虎符与遗书一封,交代将他的屍身放至罗喉为楔子所立的庙的後殿。 『罗喉生前所杀之人太多,虽然很多皆是万恶不赦之徒,依天道亦当诛之。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必定会在罗喉前往y间的路上阻拦。当年楔子殉葬前,吾已向他问清楚该如何做,前行的路上,自有吾为他开道,众人无须挂念。』 昔年在战场上唯一一次的交手,记忆里神情冷傲,出手俐落神准的身影,却已是千年前的风光,如今也只剩下一具枯骨,拂樱不由得再次感叹。 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拂樱,枫岫敛去心底的感伤,沉声道:『将计都刀取下来吧。』 拂樱俐落的跃上高台,在黄泉的身畔蹲下,低声道:「失礼了。」轻移开紧握在刀身上的枯骨,握住计都刀,一把提起。 『你过去用过的兵器只有长剑,还习惯吗?』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俐落的跃至殿中央,转动手上沉重的大刀,俐落的连甩了数下,大刀破风疾扫,发出沉沉的飕响。 『好友用得真顺手,看来是我担心太多了。』 拂樱微扬绦唇,「身在沙场,难保有随身的兵器断裂或是脱落的可能,有时为了变化攻势,亦必须使用不同的兵器,所以我并不是只会使用长剑。」 回眸又看了眼坐在高台上的枯骨,拂樱紧握着大刀,快步走向门前。 刚走至大门,便听得一阵轰然大响。 咒世主冲破阵法,浑身多处挂彩,红色的喜服多处碎裂,右手的袖子更是已脱落,露出雪白的衬衣,披散着长发,怒意腾腾的走向後殿。 瞥见站在门前的拂樱,咒世主愤然大吼:「楔子──!」 『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虽然心知不是你,还是令人不忍。』 拂樱微弯绦唇,而後全神贯注的举起手上的计都刀,沉声喝道:「王,迟了千年,拂樱深感失职,今日专程为你送行而来!」 「放肆!」咒世主停下步伐,抬手怒指拂樱,「你忘了昔年本座对你的恩情了吗?」 「王为拂樱所做的一切,拂樱没齿难忘。」拂樱扬起绦唇,眸中却散发着冰冷的杀气,一字一句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细数,「传密旨要青楼的老鸨永远不能让我的母亲赎身,更在她自杀获救时,在她的药里下毒,令她日渐神智昏散,都只是为了藉用她控制我…明知楔子就是我许下生死之诺的枫岫,却隐瞒事实,让我亲自布下天罗地网逼杀他…好大的恩情,我如何能忘?忘了我以命尽忠,至死不忘恩情的王,竟然是造成我一生悲剧的最大凶手!」 「佛狱之人,为了佛狱牺牲一切,本就是理所当然。本座控制你的母亲,只是想磨练你;楔子是佛狱铲灭天都最大的阻碍,你身为佛狱三公之一,杀他也只是做当为之事。本座何错之有?」 『唉。』枫岫听得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已泯灭人性,我不想再与你多费唇舌。」拂樱举起计都刀,沉声大喝:「今日我必定让你饮恨於此!」 第十六章 悲战 不再言语,交错的只有豁尽全力的招式,沉重的计都刀连连劈扫,风擦过刀锋的声响,冰冷而决然,每一次劈落地面,皆逬现炽热的火光。 经过前殿的拖战,再加上大殿与式神的缠战,消耗了不少邪气的咒世主,随着交战的时间拖长,挥出的利掌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速度。 一记斜砍而来的重扫,咒世主来不及避开,只得运足了邪气,空手接刃,计都刀砍进了掌心,瞬间火光大作,直贯入骨的炎火之气,令咒世主痛得低哼了声,猛地放开手,连连退了数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紧握着右手,瞠大双目看着皮r_ou_扭屈的掌心。 「很痛吧?」将咒世主不敢置信的神情看在眼底,枫岫好心的解释:「你是死人之身,刀剑加身原是皆不知疼痛,但是因为你死在计都刀之下,所以计都刀是你唯一的克星。这也是我专程将你引到此处的原因。」 咒世主听得脸色丕变,一时脸色y晴不定,既想走却又不甘心离开。 拂樱则不给咒世主喘息余地的再度挥刀砍上。 灵气入体後渐渐冲破阻绝前生後世记忆的孟婆汤效力,记忆里曾经学过的武学招式与使用兵器对战时的感觉,已回到了身上,对於不属於自己修练而来的灵气随着时间渐长而习惯,掌握到使用的诀窍,藉意念催动灵气冲贯体内的奇经八脉,充盈而不散,身体渐感轻盈,交战的时间越久,拂樱反而没有了原本吃重的神情,越战越猛。 一刀砍中咒世主的肩头,削去肩胛上的骨r_ou_,烧穿心肺的炎火之气,令咒世主痛得忍不住低号出声,紧捂着肩头,无法控制的发颤。 拂樱抓准咒世主分神的刹那,紧握刀柄,放沉下盘,贯足力道的回身跃起,以身形的翻转带动计都刀急转如漩流,冲向被痛楚禁锢,无法闪避的咒世主。 眼看计都刀已即将劈中咒世主的颈项,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急冲而入,银光骤然一闪,一声清脆的锵响,骤然响起。 被计都刀一刀削下的枪头,飕的飞s,he而出,钉在不远处的石柱上,兀自发颤。 虽然计都刀砍中长枪削减了不少的冲劲,但是挡在咒世主面前的身影,仍是几乎被削去整只手臂,左手只剩下些许将断未断的筋脉黏附在肩头。 虽然因为藉用青龙镇死於不明原因的屍体,所以外貌有了改变,但是拂樱仍是一眼就认出了挡在咒世主面前的鬼究竟是谁。 正是他十岁从军开始,便一直与他一同在沙场征战的迦陵。 见到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痛苦至极的模样,拂樱心一紧。 有了迦陵以身做屏蔽,加在身上的计都刀余劲,只在颈侧擦出了一道轻微的口子,咒世主回过神後,立刻扶着龙柱稳住身,想往回走。 拂樱见状,提起计都刀便想追赶,迦陵却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计都刀不放。 「让开!」 虽然被计都刀上的咒文造成的热气烧得痛苦不已,几乎无法控制的昏厥,迦陵仍是强自开口:「拂樱…你忘了吗?你正在追杀的是王…是你一向最尊敬的王!」 见咒世主趁两人对话间,步伐蹒跚的直往大殿的方向走,经过方才的缠战,咒世主身上的邪气消耗几尽,心知此时正是杀咒世主最好的时机,拂樱心急的大喝:「快放手!」 紧握着枪头已断的长枪,迦陵坚持道:「若你非杀王不可,就先杀了我。」 因为寄在死人之身使用的邪术,除非逼出寄附者,否则无法将寄附者强行遣送进无间,若要强行前进,唯一的办法只有杀死迦陵。 狠不下心对昔日的战友刀刃相向,两人认识多年,心里清楚迦陵也是个死心眼的,怕是说破嘴也说不动迦陵,拂樱正打算施咒暂时强行困住迦陵,却听得幽冷的低吟带着化不开的怨恨响起。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黑色的棉絮,伴随着穿透风雨的苦吟,无声无息的漫天飞散。 一阵幽绿色的光在半空中骤然出现,艳红的伞,随着身影的下降,缓缓的旋转,飞扬的青丝, 强自挽留着欲走还留的凤冠珠翠,漫天飞舞的红绫,做工华丽ji,ng致的金线凤凰,在衣袂上振翅而飞。 黑雪铺天盖地的飘落,洒落在年代久远的青石阶上,铺成了厚重的地毯,饰以金色凤尾花的纤秀红鞋,翩然落在黑雪上,沉重的礼服随後贴服在身侧。 趁迦陵闻声怔愣的刹那,拂樱捻起法指,催动咒术,在迦陵的身畔画了一个圆形的咒印,困住迦陵,而後立刻迈开步伐追赶已逃进长廊的咒世主。 见拂樱急冲而来,咒世主连忙朝站在庭中的寒烟翠大喝:「还不动手!」 「寒烟翠遵命。」 寒烟翠款款一拜,眸底青光陡然燃亮了锁着千年的怨恨的美眸,身上的红绫激s,he而出。 拂樱立刻横刀在身前,未料红绫冲进廊下後,却是直直贯向咒世主,在眨眼间织成了一张密密结在廊下的大网,将咒世主牢牢系在网中。 意料之外的发展,咒世主怒声大喝:「寒烟翠!你也想背叛佛狱吗?」 被咒术困住无法动弹的迦陵不敢置信的瞠大双目,拂樱亦是一怔。 「背叛…」寒烟翠低眸轻笑,旋即咬牙恨声道:「在你当年将吾推上皇辇之时,就该认清事实。吾与你,已毫无情份可言!」 因为在与枫岫成亲的当夜自尽,佛狱後来之事,真正牵涉其中的将士都被太息公以邪术留在人间了,虽然从其他略有所知的人口中听过一些转述,但是还是不太清楚佛狱後来到底发生何事。 「寒烟翠!为何连你也要背叛王?」迦陵不敢置信的大吼:「他是我们的王,更是你的父亲!」 拂樱注视着一脸掩不住的愤恨之色的寒烟翠,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想起昔年的事,寒烟翠绘着浓妆更显冷艳的容颜,散发着森寒的怨气,「当年他不顾我的意愿,先是想将吾嫁往天都,被楔子拒绝後,又立刻找上戢武王,…」 在拂樱自尽於新房中後,枫岫杀了无执相,拿着凯旋侯的令牌,改换装扮,顺利逃出行馆,秘密引来天都的军队,反过来歼灭佛狱的刺客。 和亲破裂後,罗喉立刻让黄泉领军攻打佛狱,一方面安慰伤心至极的枫岫,表示拂樱既然已与枫岫成亲,更为了救枫岫而死,已不算是佛狱的人,将依礼为拂樱厚葬。 虽然天都与佛狱正在交战,但是心知拂樱之死对枫岫打击甚重,罗喉要枫岫无须理会战事,只要全心将葬礼办妥。 因为拂樱身死的时辰特别,担心拖延时日事情将有意外的变化,枫岫决定让他尽速下葬。葬礼的仪式繁复,在枫岫忙得昏天黑地之际,听到负责守屍的守卫慌慌张张的来报,说是守屍的一队人马全数被杀,棺中的屍体不知去向。 听闻了消息後,枫岫立刻抛下手上的事务,急冲回自己的宅院,自空棺上残留的邪术,立刻意识到佛狱盗屍的目的,枫岫几乎当场崩溃。 也听说了屍体被盗的消息,刚打了胜仗回来,来不及解下战甲就赶来探视的黄泉,见到坐在空棺前,神情悲恸欲绝的枫岫,在一旁看了片刻,不发一语的急冲而出。 当夜天都再鸣战鼓,连夜出兵进攻佛狱,由罗喉亲自上阵挂帅印,黄泉为副手,在二十天内攻下近百座城池,兵临佛狱的最後一道关防。 冷冷注视着强抑着恐惧,带着降书来献,正趴在案前的地上等待结果的使者,对於佛狱所有提出做为交换的条件,罗喉毫无兴趣,只是沉声道:「想停战,可以。转告你们的王,若他想保住佛狱剩下六十座城的百姓,不被战火波及,只要他完成吾的两个要求,天都立刻退兵,甚至已被天都所占的城池,也可以全数奉还。」 使者战战兢兢的开口:「是什麽要求,请武君直说。」 「一是立刻交还拂樱斋主的屍体;二,吾要咒世主r_ou_袒负荆来降!」罗喉停顿了下,轻扯了下唇角,以着令人打从背脊发寒的语气沉声道:「吾只有这两个条件。如何?你敢回去禀报你们的王吗?」 使者听得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吾…」 半晌没听到使者说出一句话,罗喉冷冷一笑,一把撕碎案上的降书,扔到了软倒在地的使者身上,「回去告诉咒世主,十天之内,天都的大军将踩平他的王座!」语罢旋过身,冷冷低喝:「滚!」 *** 天都在罗喉赶走佛狱使者第九天後的中午,攻进佛狱的首都,兵临皇城之下。 太息公奉命出城谈判,向罗喉转达了咒世主的要求。 「天都必须退守都城五十里外,明日午时前不能再次进攻都城,否则你们就算将佛狱夷为平地,也找不到凯旋侯屍体的下落。」 随同在侧的黄泉闻言,怒火骤然升起,一掌重重击上石桌,石桌当场爆裂成无数块,「人都已经死了,还如此践踏他…这就是佛狱对待一生为了你们出生入死的战将的态度?」 太息公神情不变,噙着冷笑回答:「吾相信凯旋侯也会赞成这个决定。生是佛狱的凯旋侯,就是死…他也是佛狱的凯旋侯!」 「你…」 不等黄泉往下说,罗喉握住黄泉的手制止他,沉声道:「佛狱的条件吾答应。现在立刻将拂樱斋主的屍体交出来!」 「凯旋侯就葬在青龙山的山顶…」太息公掩唇冷冷低笑,「他贵为佛狱三公之一,为了尽忠而死,佛狱怎忍心让他曝屍荒野。」 青龙山因为地近天都与佛狱最重要的一战的战场,过去已是佛狱用来收埋丨战死的将士之处,天都攻下後亦将战死的佛狱兵将葬於此。因为罗喉行军的速度快如风火,再加上佛狱连连惨败,一城又一城的沦陷,天都的主力军不断地往前推进,谁也没有想到佛狱竟然会派人冒险潜入青龙山安葬凯旋侯。 罗喉一挥手,让探子立刻快马赶去探视。 等了数个时辰,从探子的口中得知山顶凯旋侯的大坟,开棺後也确实见到屍体在棺中,罗喉立刻遵守承诺,退兵五十里。 *** 天都退军的那夜,佛狱的皇宫陷入未曾有过的混乱。 原本与戢武王约定在天都攻陷都城的那日将寒烟翠嫁至杀戮碎岛,但是因为天都大军节节进逼,甚至在晌午时攻破都城,送亲的队伍根本无法出发。 咒世主在前日遣使去向戢武王求助,希望戢武王派兵来援并迎回寒烟翠,未料戢武王一口回绝。 「只要公主尚未踏进杀戮碎岛,两国的联姻便不算成立,我国亦无须为了佛狱派出一兵一卒。」 得到消息後,原本已是人心惶惶的宫廷,瞬间被绝望笼罩。 在罗喉退兵後,咒世主立刻下令,要众人做出逃的准备。 所有的人慌忙的收拾要带走的细软,更有不少自忖无力逃生的宫人自尽。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混乱之後,天色方亮,收拾妥当的宫人与皇家护卫军已在宫殿的中央广场集丨合。 因为忙着指挥宫人收拾物品,再加上无心入睡,寒烟翠仍穿着出嫁的喜服。 收拾了一个多时辰,听见宫人敲锣走告咒世主的命令,寒烟翠立刻带着宫女匆匆赶往广场。 远远,已见到咒世主平日使用的皇辇与为了送亲准备的凤辇,停放在广场之上。 见到寒烟翠出现,咒世主沉声道:「太息公已奉本座命令,混在杂役的车队里先行离开。寒烟翠,你立刻上皇辇。」 一路疾走而来,寒烟翠尚未缓过紊乱的气息,便听得咒世主如此说,一时怔愣,「父王?」 「为国赴难,是你身为王女的责任。待它日重振佛狱,本座会为你报仇。」 「王!」长年跟着寒烟翠的宫女玲珑听得脸色大变,顾不得礼节,冲上前仆倒在地,连连叩首,「公主若是乘皇辇出城,一定会被天都大军所杀!请王收回成命!」 咒世主拢起眉峰,不悦的盯视着伏在脚畔哭泣的玲珑,沉声道:「本座已做下的决定,从不改变。」 玲珑不敢置信的哭喊道:「公主是王的女儿啊!怎能忍心这样对待她!」 「够了!别再说了!」寒烟翠挥退两旁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宫女,抬脚踢开跪伏在咒世主面前的玲珑,「下去!」敛整奔跑中凌乱的厚重礼服,推整头上凌乱的金钗珠簪,挺直背脊,款款走至咒世主的面前,撩起裙摆,屈膝下跪,双手向前,伏身至地,叩首而拜,沉声道:「不孝女儿寒烟翠,在此拜别父王。」 咒世主微抬手,「下去吧。」 寒烟翠一咬牙,提起厚重的裙摆,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疾走至皇辇前,跨上车驾,对着一众傻眼的士兵和宫女大喝:「下帘子!」 宫女这才大梦初醒似的连忙将帘子放下。 玲珑扑上前,紧抓着车门,嘶声哭喊道:「公主!」 在场的宫人们亦红了双眼,无不掩面垂泣,负责驾车的士兵亦不忍心催马前行。 寒烟翠用力咬了下上了胭脂,绽放着鲜血般的颜色的菱唇,抬脚轻踹了下车厢,喝道:「走!」 回过神的士兵,放开紧勒着马的缰绳,车驾缓缓向前移动,随行的人马亦跟着往前走,紧抓着车门的玲珑只得放开步伐追着车驾,一直追到车驾已离开皇宫的後门,玲珑用力捶着车厢,哭喊道:「公主!让奴婢代替您吧!您快下来!王已经看不到您了!」 寒烟翠紧咬着绦唇,听着车厢上重重的捶打与哭喊,强自忍住眼泪,只当做没有听见,一直到车外传来一阵惊呼声,寒烟翠一惊,连吸了数口气,平复情绪,才喊道:「停驾!」 车队一停下,寒烟翠立刻掀起帘子,入眼的是被士兵扶起,摔得裙摆上染了一片血红的玲珑。 「公主…让奴婢代替您吧!现在还来得及!您快和奴婢换了衣裳,天都的人没有见过您…」 不等玲珑将话说完,寒烟翠拍了拍她的头,低声道:「本宫生在帝王之家,早已有觉悟。你自七岁就被迫入宫跟着吾,和家人离散多年,想必他们一定很思念你。」寒烟翠伸手拔下头上的凤头金钗,又取下数支点缀的珠簪,并褪下腕上的金镯与玉环,用绢帕包起,塞进玲珑的手中,「快走吧!趁宫里的人追捕你前快走!」 玲珑哭得双眼通红,几乎说不出话,连连摇头,「奴婢不走!」 寒烟翠转头指着车队里其中一名与玲珑年纪相仿的士兵,「你,上前来。」 被点中的士兵连忙下马走了过来,寒烟翠则将玲珑一把推了过去,「本宫命令你,现在立刻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你能答应本宫,誓死保护她的安全吗?」 士兵重重一叩首,「属下必定誓死完成公主的交代。」 「好,你们快走!」 玲珑哭着大喊:「公主!奴婢不走…」想扑上前抓住马车,却被一把抱上马。 目送带着玲珑的士兵消失在远处,寒烟翠放下帘子,重新在车厢里坐好,车驾再度启程,并在出了皇城後,策马疾奔。 *** 一路不见人影,冲出都城数十里後,空矿的山郊,突然出现一片旗海。 在队伍最前方的黄泉,微眯着修长的凤眼,凝视着冲向面前的车队,扬手道:「上弓!」 虚蟜连忙问道:「将军不确定车驾中的人是否是咒世主吗?」 黄泉冷冷一笑,「一窝打坏巢x,ue後各自求生的鼠辈,为了苟延残喘的无谓挣扎,吾不想污了自己的双眼。」语罢沉声大喝:「放火箭!」 盯视着无数蘸了油的火箭飞s,he而去後,眨眼间燃起熊熊烈焰的车队,听着惨绝的哀号声,一向不喜赶尽杀绝,更没有兴趣亲眼看到不降的俘虏处斩的画面,但是此次黄泉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大火熊熊燃起,直至将车队彻底烧尽。 先是假借和亲之名,却布下天罗地网意图杀死楔子,夹在国家与私人情感间两难的凯旋侯为尽忠而自尽後,更在凯旋侯下葬前盗屍,并且以此做威胁,求得逃生之路。 想着楔子对着空棺悲恸欲绝的神情,以及虽然仅在战场上交过一次手,但是却令他印象深刻,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却在身死之後仍不得安宁的凯旋侯,难抑心底的愤怒,黄泉抿紧唇线,直盯着火海直至最後一丝火苗燃尽,才催动缰绳,调转马头,率领部下去与拦阻在另一条出路上的罗喉会合。 *** 烈焰焚身的痛,以及面临大难时,体认到自己虽然贵为王女,却不过是咒世主的一颗棋子罢了的残酷现实的心寒与怨恨,虽已过了千年,她永远也忘不了。 对咒世主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工具,为了咒世主的利益,她可以被嫁到任何地方,即使明知杀戮碎岛根本不将女人当做是人,她仍然必须前去。杀戮碎岛背信,不用出嫁,等着她的却是另一个同样悲剧的结局。 「…你知道吗?火焰烧到身上时,有多痛?被自己最尊敬,最亲近的人无情的舍弃,又有多痛?」寒烟翠说着凄凉的一笑,「更可悲的是吾原本还期望死了至少可以永远的摆脱这一切,却没想到还是被葬到了青龙山,身不由己的被困了千年。无法离开阳间,每日忍受烈日的烧灼,即使是天y了,少了烈日的烧灼,又得忍受大雨冻骨的寒气。无法入轮回,永远也忘不了生前的一切,日日夜夜的怨恨着…怨恨着造成这一切的你,却又莫可奈何。」 枫岫暗叹了口气,有着相似境遇的拂樱亦是心中感慨。 「吾等了千年,等过无数晨昏,总算等到这一日。」寒烟翠神情一凛,困缚住咒世主的红绫蓦地绞紧,「纳命来!」 红绫紧紧缠住咒世主,虽然已深陷血r_ou_,但是咒世主却仍是不断地剧烈挣扎,丝毫不受影响。 眼看咒世主挣扎了片刻,邪气渐渐回复,运气震断缠附在身上的红绫,拂樱立刻提起计都刀,疾刺向前,贯身而出。 流窜全身的炎热之气,令咒世主痛得神情扭曲,哀号震天,厉声呼喊:「太息公、太息公──!」 神情漠然的听着咒世主连唤了数次,拂樱才平淡的开口:「不用叫了,太息公不会来的。」对上咒世主不敢置信的瞪视,拂樱难得对咒世主微微一笑,很好心的为咒世主解惑,「她在千年前就已经到无间了。太息公是第一个背叛佛狱的人。」 虽然听了数人向他陈说咒世主的计谋,有心偿业的师尹也一再费心思向他劝说,希望他不要再执着於自己原本相信的一切。拂樱虽然心里有几分动摇,却还是无法全然接受,一直到那日,他见到了在佛狱倾覆後,潜逃而去,甚至渡海南下,另寻一处建立新的国家的太息公。 虽然因为身死无法清楚知道佛狱後来的状况,但是在无间曾听说太息公用邪术将所有葬在青龙山的魂魄拘禁,让他们虽然已死,还是必须跟随咒世主,听命於咒世主。 『太息公…你为何出现在此?』 看了眼拂樱写在衣袖上的字,太息公抬袖掩面,呵呵一笑,「你以为吾会傻得将自己一起拘禁吗?笨拂樱,难得你有个比你更笨的情人愿意代你困在青龙山…没想到你摆脱了术法的控制,却还是看不清丨真相。」见拂樱似乎还是一时不能接受,太息公将用铁链缠绑着,不得不抱在手上的重锤递给拂樱,「我们做个交换,你替吾抱着刑具,让吾歇会儿,吾就难得发点好心,将事情说个清楚。」 早在佛狱未被天都打败之时,太息公早已有异心,只是一直潜伏着等待时机,想取代咒世主,成为最高的领导者。未料佛狱对天都的和亲之计,竟为佛狱引来灭亡。 佛狱灭亡後,太息公暗中召集了许多流亡在外的佛狱百姓。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7节 为了防止咒世主得知她有异心,虽然身死亦不会放过她,太息公在离开前还是依着原先的计画,命人将所有因为这场战争而死的人全部葬至青龙山,又替咒世主施下邪术,使所有葬在青龙山的人都必须跟随咒世主。 楔子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般,以阵法封印青龙山,避免百鬼下山祸世。 确定咒世主他们无法脱出楔子布下的阵法後,太息公便安心的渡海而去。 「让所有的人无法离开你,不是为了让你拥有数万鬼军可以使用,只是为了替她省却麻烦而已。」 枫岫在心里摇头,『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看着咒世主忿然不平的神情,得知真相後的痛苦,似乎在一瞬间淡了去。 「枫岫,交给你了。」 枫岫接过身体的主控权,抽出收进袖袋里的羽扇,手结法印,低声诵念着咒语,一面挥动羽扇画出强制抽离魂破魄的咒印。 一阵刺眼的光芒,自咒印中透出,无法控制的被强制剥离寄附的躯体,咒世主愤然大吼:「楔子,本座不会放过你,本座一定会再…」 未完的话,在骤然拍上的一掌下中断。 手按咒世主的天灵盖,枫岫低垂眼眸,急催咒语,无数闪烁着金光的咒文随着诵念,浮现在半空中,化成一条长链,紧紧困缚着咒世主,拉着他往无间沉陷。 凄绝的惨号声,瞬间划破天际,持续了数秒,才吞噬在轰然落下的雷声之中。 在咒世主消失在眼前的刹那,充盈在四周的哀号声骤然止息,原本揉在雨水里,浓重的腐臭之气,亦瞬间消散。 寒烟翠仰首面向天空,闭着眼,沉淀思绪,半晌,才撑着伞,缓缓走向枫岫解开困缚的咒术後,茫然的瘫坐在地的迦陵,微弯身,朝迦陵伸出手。 「走吧。」 仰首注视着寒烟翠唇畔缥缈的浅笑,迦陵闭了闭眼,脱出寄附的躯体,握住寒烟翠的手,藉力站起身。 扶着被计都刀砍伤的迦陵,寒烟翠回过身,朝拂樱微笑的一颔首,迦陵虽然表情僵硬,还是略点了下头。 「好好保重。」 知道拂樱的性子,一遇上太过感性的场面就不自在了,枫岫以羽扇半遮俊容,回以颔首,代替拂樱答道:「愿你们下一世幸福安乐。」 寒烟翠报以轻浅的一笑,轻转手中红伞,雨中的身影越来越淡,渐渐的消失在大雨之中。 纠缠千年的恩怨,到此,总算彻底画上句点。 目送寒烟翠与迦陵消失在面前,在雨中又站了半晌,枫岫抬起手,轻抚着冰凉的脸颊,低声道:「回去休息吧?」 拂樱回过神,『嗯。』 走回廊下,拔起计都刀,一手提刀,一手撑扶着凯旋侯的屍身,缓缓往前走。 「正经事办完了,回去後你想先做什麽?」 或许是终於彻底解决了纠葛前世今生的事,一整夜消耗体力的缠战,随着心情放松,疲倦渐涌而上,拂樱有些意兴阑珊的回道:『看尚风悦他们有什麽事需要帮忙。』 「确实应该帮忙收拾。然後?」似乎隐含着某种期待的问话。 『洗澡吧…你又想做什麽?』 「唉啊,好友这样说就是误会枫岫一片好心了。我是会趁人之危的那种人吗?」 『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带着警告意味的低语。 「你好好休息,沐浴的事就让我代劳吧?我不介意…」 拂樱无力的抚额叹了口气,「闭嘴。」 「好友?」混战之中,原本前仆後继涌上的恶鬼,在後殿突然响起的惨号声後,一个个神情茫然的调头离去,尚风悦扶着混战中受伤的剑子,正打算前往後殿一探究竟,却见拂樱一脸无奈的走出前殿,正想趋前问个清楚,却听见拂樱低喝了句「闭嘴」,一时怔然。 看着神情错愕的尚风悦,不好向尚风悦说起他和枫岫为了转换心情的玩闹对话,拂樱轻咳了声,「雨很大,我们快回去吧!」 尚风悦回过神,又上下打量了拂樱一眼,见拂樱神情平常,才放下心,「嗯。」 第十七章 黎明之前 婉拒了听说枫岫想替凯旋侯整装後,想帮忙的香独秀,要他和尚风悦专心去忙伤者的照顾,拂樱便独自带着凯旋侯的屍体回到屋中。 将身体的主控权让给枫岫,拂樱安静的看着枫岫褪尽凯旋侯一身残破的喜服,将屍身平放在浴缸旁的地板上,以冷水沾shi棉布,自额际开始,逐一仔细的擦拭。 褪去邪气後的凯旋侯,长发退去了妖异的墨绿色,回到泛着粉色光泽的雪色长发,邪气充盈时浮现在眼下的咒印也消失无踪,平展的眉眼,安祥如睡,只有因为毒发身亡所以显得异常红艳的唇,凭添上几分凄凉的艳色。 虽然屍身不腐,但是毕竟是已死之身,皮肤毫发皆脆弱,枫岫尽可能放轻力道,小心翼翼的擦净凯旋侯身上的所有脏污,一把抱起凯旋侯,走至三楼,替凯旋侯重新穿上一身红艳的祭服,而後执着木梳,仔细梳整战斗中散了凤冠的长发,以桃红色的发带束起。 自整理屍身开始,枫岫便沉默不语,拂樱亦不开口,一直到将凯旋侯的仪容整理妥当後,枫岫才问道:「不问我为何这麽做吗?」 『你不是已打算主动告诉我?』 枫岫微微一笑,「这是你当年的愿望。」 拎着酒瓶,倚在栏杆旁看着廊外凋零了一地的樱花,已有几分醉意的拂樱半眯美眸,似真似假的说:「若是它日吾比好友早死,就劳烦你替吾洗净一身尘污了。」 正坐在长廊另一侧的枫岫,以羽扇半掩俊容,「如此诅咒自己,真不像吾认识的,为了生存而拚命努力的你。」 「虽然不符合吾的性格…但是吾还是很清楚,清闲才是保命之道。」拂樱随意搁下手上的酒瓶,扶着栏杆,摇摇晃晃的撑起身,甩去脚上的鞋袜,赤足踩上刚下了场雨,通往樱树的冰凉石板,步伐不稳的缓缓往樱树下走。 不放心的起身亦步亦趋的跟着拂樱往前走,见拂樱一个踉跄,枫岫连忙扶着他,拂樱却甩了甩衣袖,几乎将因为酒气上冲,难耐热意而松开的衣襟甩下肩头,枫岫只得放开手,想替他穿整衣衫,拂樱却抽回手,一头磕在樱树上,以着几如梦呓的低语轻喃:「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蓦地低低轻笑了起来,而後越笑越狂放,甚至无法稳住身的往後坐倒,枫岫连忙一把抱住他。 过去邀过拂樱喝了几次酒,拂樱总是浅酌即止,今日不知是何缘故,突然放纵自己一盏又一盏的饮,甚至似乎嫌不够痛快,乾脆摔去酒杯,一瓶接着一瓶的喝,把枫岫放在架子上的数瓶酒也全拿了下来,从书房内一路喝一路把空的酒瓶摔了出去,直走至僻静的廊角,才肯停下脚步,却依旧不肯放下手上的酒。 当时才相识数个月,枫岫对拂樱的了解尚不够深,只知道拂樱是个性子要强,有着比同年龄的人多了太多必须c,ao心之事的少年。虽然因为他发现了拂樱以着几近长袖善舞的外表掩藏不住的稚气,所以常常故意和拂樱说些不太正经的玩笑话,令拂樱又气又恼的拆了平日的伪装,微红着脸颊反唇相讥。这样子逗弄拂樱,除了觉得有趣之外,是他也想藉此多了解这个来自於佛狱的少年。 但是拂樱虽然随着两人的互动频繁,知道他并无其它目的而放下了大半的戒心,却仍是不曾卸下下意识的防卫,两人看似可以口无遮栏的说话,其实一接触到敏感的话题,拂樱便会立刻转移话题避开。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高,不过枫岫还是依着拂樱低喃的句子,好笑的问着软倒在怀的拂樱,「你失恋了吗?」 拂樱微抿了下因为酒气而泛红的绦唇,用力按倒没有反抗的枫岫,支起手肘撑在枫岫的胸前扶着额际,俯下丨身,醉眼迷蒙的嗤笑,「吾…怎麽可能失恋…」 将拂樱透着几分憨态的举止看在眼底,知道他确实是醉得厉害了,枫岫好笑的随口回道:「真是好大的自信。不过…依好友的才貌,能让你心系之人,应也不难倾心於你。」 拂樱倏地敛去了笑,「没有这回事。」 见拂樱骤然变了脸色,原本的玩兴顿时失了味,枫岫心情复杂的问道:「你真的失恋了?」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放平了撑在枫岫胸前的手,乾脆趴在枫岫的胸口,「枫岫…」 「嗯?」 「这个世上…真的有可以相信的承诺吗?」 「当然有。吾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 「哦?」 和拂樱对望了一眼,枫岫笑道:「你一会儿要是醉死了,吾保证一定会很有良心的将好友送回房,绝对不会让你露宿在树下。」 拂樱闻言,趴在枫岫的胸口低低而笑。 震动心口的轻笑,与隔着单薄的春衫在胸前随着发笑的轻颤而摩挲的柔软长发,充盈在怀酒香也掩不住的淡淡幽香,仍带着寒意的春夜瞬间温暖了起来。 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暧昧了,怕是再这样玩闹下去,拂樱醉极了没有分寸,若是情况失控了就不好了。枫岫撑坐起身,扶着仍趴在他的怀中的拂樱,「吾送你回房。」 已在睡醒边缘游走的拂樱没有异议的任枫岫一把抱起他,直到枫岫走进房,弯下丨身将拂樱放至床上,替拂樱褪了外袍,又端了盆水来替他擦净脚上的尘泥,将拂樱的双脚平放至床上,并抽起薄被替拂樱盖妥,正想离开,拂樱却突然扯住他的衣袖,一把将没有防备的枫岫扯得仆倒在身上。 几乎是贴在耳畔的绦唇轻启,轻柔的低唤直搔入耳,染红了枫岫的耳廓,「枫岫…」 浑身无法控制的随着瞬间上升的热意一僵,枫岫屏住瞬间紊乱的呼吸,克制着想抱住拂樱的欲望,不敢稍有动作的覆在拂樱身上半晌,才轻扯回自己的衣袖,无声无息的走出房内。 原本闭着双眼看似已陷入沉睡的拂樱,在枫岫走出房後,浓密似扇的眼睫缓缓掀起,露出根本不见醉意的剔透眼眸。 随着枫岫的回忆,看到了昔时的情景,也忆起了当时复杂的心情,拂樱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为了自保,他练就了异於常人的酒量,难以喝醉,更无法醉太久,倒是有一身装醉的好工夫。 当年即使明知不可,却无法控制想靠近枫岫的欲望,那夜偶然触景伤情的想起了已再也不认得他,神智全失的母亲,想起了自己拚尽全力却依旧无法改变的命运,抱持着几分藉酒装疯的心态,故意打破防线,几同玩火一般的去挑弄虽然嘴上常占他便宜,却不曾真的有过逾礼之举的枫岫,抱持着几分自己也厘不清的恶意。 虽然经过数个月的相处,心里也知道枫岫和其他为了武经遗诏而来的人都不相同,不同於刻意隐藏自己的众人,争取武经遗诏的用意不为己的枫岫显得非常的坦然,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另怀用意的他似乎非常的卑劣。虽然正是因为枫岫的坦然与闲适才让他不由自己的被吸引了视线,却又无法控制的在心里恼恨着这样的枫岫,恼恨着明知应该远远的避开,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去找枫岫的自己。 在遇见枫岫以前,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有一心为他人着想的人,生长在火宅佛狱之中,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牺牲他人,是他早已司空见惯的情况,但是枫岫却与他熟悉的人都不相同。 若是枫岫控制不住的趁他醉得神智不清时占他便宜,那麽…也许他就可以不再如此无法控制的受到枫岫的吸引了… 但是枫岫却什麽也没有做。 甚至是在师尹刻意安排的误会,趁他小憩之时在香炉中加了具有安眠效果的香料,褪了他的外袍,更解开他的衬衣,枫岫也只是替他重新将衣衫穿上。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看走眼,枫岫确实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但是他却没有半点欣喜,只有更痛苦的挣扎。 明明知道两个人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也知道不该与枫岫有太多的牵扯,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的深陷,甚至让原本终生无意离开深山的枫岫,为了寻找他而下山,踏入袭卷红尘的战火之中。 一夜而醒,发现枕畔的人已失去踪影,并见到了案上留下的纸条。 自与拂樱相识,便知道拂樱的出身特别,在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後,拂樱曾向他说过不少儿时的事,也说过前往学海的原因。当时他便已有佛狱终有一日会找上丨门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他以为拂樱愿意嫁给他,是已相信他,愿意让他陪着自己面对佛狱,拂樱却还是选择一个人承担一切,悄然离开。 究竟佛狱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让拂樱忌惮至此? 想着拂樱尚在学海时,每每注视着粉樱时,隐藏在眼底抹不去的痛苦,以及每日挂在脸上,温雅微笑驱不走的,眸底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和寂寞。不管必须付出什麽做为代价,他都想将拂樱带回来,回到在山居里忘弃一切,能够打从心底开怀而笑的时光。 打定主意後,枫岫便离开隐居的山居,前往火宅佛狱四处打听拂樱的下落,顺道藉机了解火宅佛狱的情形。 刚到佛狱的第一年,佛狱的国力仍颇为衰弱,因为每年必须进贡给上天境一大笔的献金与献礼,所以佛狱的税赋极为沉重,许多人缴完税後几乎所剩无几,因此难以维生,只得出卖色相。走在大街之上,不时可以见到路过的男人或是女人,大剌剌的盯着过往的来人直瞧,只要被看的人对上了他们的视线,便立刻走上前讨论价钱,转眼就勾肩搭背的往暗巷里走了。 四处寻找对象出卖色相的人,不分老幼,甚至有看起来才十岁左右的孩童,在与同伴玩闹间摔了一跤,枫岫好心的上前扶他一把之际,紧握住枫岫的手。 「大哥看起来是外地人,想要什麽,吾可以帮你介绍,事成了只要给我三文钱就可以了。」 「不用了…」 不等枫岫将话说完,男孩露出了颇为世故的笑容,「不然若是要吾也可以,只是那就要请大哥付给吾二十文钱了。」 惊讶的看着浑然不觉自己说出的话有多麽令人震惊的男孩,枫岫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其他的孩童却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推销着自己。 「阿南太贵了,吾只要十七文钱就可以了。」 「如果是大哥的话,吾可以破例只收十五文钱…」 「你就不怕回去被你娘打吗?这种赔本生意也要做!」 「上次税吏赶着要钱,还少了十文钱,娘翻遍房子怎麽也找不着,就拿自己抵了…」 无法也不忍再往下听,趁孩童还在争论间,枫岫连忙匆匆转过身就走。 花了一年的时间在佛狱里四处打听,都不曾有人听说过拂樱,问起拂樱的娘,也没有几个人听说过,都只说首都里的花魁光是见一面就要二十两银子,哪是一般人见得到,更不知究竟是谁。 佛狱每一位领军出战的将军都有封号,并不使用真名,拂樱因为非常厌恶父亲,从来不曾提起过父亲的名字和封号,再加上因为连年不断的战事,佛狱的武将都不在国内,想见也无从得见。 在佛狱待了一年後,国际间的情势有了变化,过去一直处於挨打地位的佛狱,在突然窜起沙场的鬼面将军的带领下,连连打了近百场的胜仗,咒世主长期以来潜伏在台面下的野心,掀去了掩饰,开始大肆侵犯邻近的各国,吞并了数个小国,并且断绝多年对上天境的进贡,又开始严加监控每一座城,所有来自外地的人,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中。 知道拂樱的身份特殊,在打探消息时亦刻意低调,但是如今佛狱大举动清查所有进出各城的人,不想节外生枝,枫岫只得离开佛狱。 挂念着拂樱离开後的情况,又辗转听说了各国最近的纷争,主要是为了武经的抢夺掀起的战火。在拂樱被逐出学海的那夜,当众人为了藏经阁的事闹得沸沸腾腾时,雅狄王的密使悄然拦住了听说了纷争,正想赶往的枫岫,将武经遗诏交给他。 「没有争天下之心的人,才是王的遗诏最适合的守护者。」 带着武经遗诏与重伤昏迷的拂樱离开学海後,枫岫虽然已做好一世隐居深山的打算,却又怕消息走漏。为了防止武经遗诏有被盗的可能,一方面照顾伤重难以行动的拂樱,枫岫一方面着手改写武经遗诏,并将其中最重要的数个篇章的几个章节另外藏起,补上自己编写的篇章。 拂樱带走了改写过的武经回到佛狱,便将武经交给咒世主,咒世主以武经做筹码,寻找合作的国家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战争。 虽然原本无意卷进战火之中,但是如今战争是与武经有关,他亦无法坐视不理,枫岫便取出事先藏几的数章,改换了装扮和名字,在上天境附近的山郊寻了个居处,放出风声表示他的手上握有武经最关键的数章,将寻找真正适合的继承者。 一时登门之人日日络绎不绝。 枫岫雇了两个仆人和君曼睩代为接待来客,让君曼睩假冒为他,自己则隐身於帘後观察着上丨门的人。 许多登门的人一见到传说中自称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智者,竟然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皆露出轻鄙之色,被隐身在帘後的枫岫指点君曼睩加以彻底的修理了一番後打发走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楔子的名声越传越响,天都的武君也亲自来拜访。 不同於其他人道貌岸然的编着自己出战的理由,罗喉坦然无隐的回答真实的目的。 「以战止战,是吾挑起战火的目的。」罗喉微勾薄唇,冷然道:「天下一统的和平只是一个笑话,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只有全民备战,才能消弭战火,因为势均力敌不敢妄动干戈的和平。」 枫岫在帘後低低一笑,掀起竹帘,走向前一揖,「幸会了,天都的武君罗喉。楔子久仰大名。」 成为天都国师的第五年,在天都打败慈光之塔与集境联军的那夜,罗喉在远离人群的廊角,找到了不愿参与宴会,却是此次战胜最大功臣的枫岫。 看了眼倚坐在栏杆上,一手端着酒杯轻啜着,一手伸手到廊外,以掌心托着低垂的樱花,低垂着眼眸的枫岫,罗喉问道:「找了这麽多年都毫无消息,你还是不放弃吗?」 想起十余天前,在前往死国的路上偶然遇见的人,枫岫没有回答,只是心情复杂的注视着躺在掌中,柔软如棉絮的樱花。 凯旋侯…以屠戮名震各国的佛狱鬼面将军,竟然就是拂樱。 想着昔时靠在他的怀里,笑得开怀的少年,与那日偶然在街头相遇,神情漠然冷硬的青年,枫岫心底一痛。 将近八年了… 如此漫长的时光,即使找到了拂樱,拂樱还愿意再回到他的身畔吗?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枫岫的回答,罗喉只得继续往下说:「佛狱在前几日派了使者前来,咒世主希望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吾,让天都和佛狱结亲。吾知道与佛狱兵戎相向一直让你很为难,吾亦没有一定要攻打佛狱的坚持,若是咒世主真的有心化干戈,这个要求吾应该接受。」 枫岫侧过脸,见难得一向行事果断俐落的罗喉面有犹豫之色,笑道:「但是你不能答应…是因为黄泉吧?」 「吾已承诺他,这一生,罗喉的身畔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不能娶她…但是若是佛狱当真有心结盟,又不应该拒绝…」枫岫思忖了片刻,以羽扇半掩俊容,沉声道:「吾有一个方法,可以免了你的困扰…同时又能确定佛狱是否真的有意结盟。」 罗喉扬了下眉,「哦?」 「吾代替你迎娶佛狱的和亲之人,但是吾不要王女,」枫岫低垂眼眸,想着那日神情冷硬的拂樱,心情复杂的说:「吾只要佛狱的凯旋侯。」 「凯旋侯?」罗喉略扬了扬眉,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兴致,「是那个以杀威名震沙场的凯旋侯吗?」 「正是他。」 「用最倚重的武将去和亲…」罗喉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如此做与斩了右手送人无异,咒世主会答应吗?」 枫岫神情笃定的微微一笑,「既然是佛狱先提出了和亲的要求,便无法轻易後悔。」 知道枫岫的意思,罗喉没有再多说,只是问道:「凯旋侯是你一直在找的拂樱斋主?」 枫岫敛去了笑,沉沉叹了口气。 罗喉蹙起眉,「他当年不告而别悄然离开,必是有心回避於你,万一他不愿意…」 枫岫自袖中拿出一片红枫,凝气於指尖,迅速写上数个字,交至罗喉的手上。 「请将此物转交给凯旋侯。」 看了眼枫叶上的词句,罗喉将红枫收进衣袖中,见枫岫神情黯然,便拍了拍枫岫的肩头,笑道:「罢了,既然知道凯旋侯就是你寻找多年的情人,就算他不愿意,吾也会将他绑回来给你!」 枫岫低低一笑,拱手一揖,「感谢武君成全吾孤身多年的愿望。」 在街上偶然的一见,虽然拂樱神情漠然的坚持不相识,但是由此他却更加确定拂樱不仅没有忘了他,更且还对他尚有情份,否则也无须装做不相识了。 当时他只想着不管咒世主的和亲之议有何打算,只要拂樱知道楔子便是他,若咒世主有意藉拂樱之手来杀他,拂樱必会设法回避,若是拂樱仍是嫁到天都来了,便是真的嫁过来了。 未料红枫根本没有交至拂樱的手上,一直到成亲的那夜,拂樱才在新房里赫然发现天都的国师楔子便是枫岫,睽违八年的短暂相见,便是千年的长别离。 轻抚着凯旋侯冰凉的脸颊,似又见到那年他火速赶到青龙山上,在罗喉派人打开棺木时,见到棺木里身中邪术,虽已身死,却受制於邪术无法脱离屍身,神情痛苦的拂樱的情景。 下定决心殉葬後,枫岫把握时间,将所有必须做的事用剩下的时间不眠不休的完成。 将拂樱冰凉的身躯先放进石棺中,而後向围绕在石棺旁,哭得双眼泛红的尚风悦和数名至交一一话别,而後再拜别一脸不忍的罗喉和神情悲愤的黄泉,枫岫才在石棺中躺下,在棺盖阖上的瞬间,环抱住身畔冰凉的身体,注视着陈放在棺内的夜明珠照亮的容颜。 石棺阻绝了所有的声音,棺中一片沉静,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声声震耳。 明明死亡是如此的迫近,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平静。 「拂樱…」入棺前服下的毒药缓缓发挥效力,强撑着昏沉的睡意,一次又一次轻抚着拂樱的眉眼,凝视着神情渐渐褪去痛苦之色的容颜,在黑暗吞噬之前,轻吻上拂樱的眉心,「愿你下一世…平安如意…」 原本已没有知觉的冰冷身躯,在最後一丝魂魄彻底脱离而去前,感应到最靠近身畔的至亲,滑落一行血泪,是那一世的两人,最後的共同记忆。 铁链拖地的声响,一瞬间由远处逼近至耳畔。 「枫岫…」 套上手腕的沉重铁铐与腕上的铁链,拖着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连连回首,但是青龙山却越来越远,环绕着石棺徘徊不去的痛哭,亦渐渐远了,直至隐没在重重城关之後。 在枫岫的回忆里见到枫岫死前的情景,拂樱心底一阵痛。 当年阻绝在两人之间的是立场,是佛狱,是咒世主的算计,但是如今阻绝在两人之间的却是生死。 等今日焚烧了凯旋侯的屍身後…枫岫势必得离开阳世… 待到再相见之时,不知是何年月? 读到拂樱的思绪,枫岫亦是同样的怅然,却打起ji,ng神玩笑道:「当年我费尽心思,只为了让你能安然回归尘土。没有想到最後我还有机会送你一程。吾答应你的,没有一件事失约,如今,你可以相信世上真的有能够让你相信的承诺了吧?」 『哈…』 听着拂樱带着感伤的低笑,枫岫亦微扬唇角。 看了眼不知不觉间已发白的天色,知道时候已差不多了,枫岫强抑着心底的感伤,一把抱起凯旋侯的屍身,缓缓往楼下而走。 第十八章 千年的尽头 清晨的光线,仍带着些许属於夜的冷蓝紫色,洒在经过一夜激战後,虽然已清理了上面碎落的屍骸,却仍留着利器刮磨痕迹的青石上,折s,he着斑驳的冷光。 走进宽广的庙庭,尚风悦与数名镇民已合力在庭中筑起了一个用砖瓦堆叠成的炉子,炉中燃着熊熊烈焰。 见到枫岫抱着凯旋侯的屍体出现在大门口,剑子吹响了唢呐,尚风悦立刻摇动手中金铃,开始祈天赐福的祭舞,香独秀则丢出手上和了香灰的五色彩纸。 一步一步缓缓走向燃着熊熊大火的炉子,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的,是千年前两人短暂共有的点点滴滴。 学海初见时带着挑衅之色的注视;长廊上擦身而过时,又嗔又恼的瞪视;蹑手蹑脚的爬上床,一脸抑不住的恶作剧的笑容;被逐出学海的那夜,倒卧在雨中时,褪尽了血色,亦一脸掩不住的难堪之色,却依旧倔强得不吭半声的容颜;樱花林下刻意选了向神灵求爱的祭舞,回眸而笑的美眸里,带着恶作剧之色的勾魂眼神;一口饮尽毒酒,与死亡强自抵抗时的神情… 陪着他走过了风吹日晒雨淋的千年,陪着他度过了漫漫无尽的晨昏。 到如今,终於已到了尽头。 虽然明明是好不容易迎接来的结束,但是心中却充斥着难以割舍的怅然。 在千年的岁月里,早已习惯的痛,早已习惯的烈日烧灼与大雨侵身的寒气,无论是想见却不得见的痛或是外在环境造成的痛苦,一点一滴的痛,都让他刻骨的相思如此的真实,虽然痛,却没有半点埋丨怨,亦不曾後悔昔年做下的决定。 结束了这一切後,是离开了他飘流千年的阳世,却也必得忘了刻骨的相思,忘了曾经让他不惜以命相殉的拂樱… 曾经向尚风悦说,不与今生的拂樱相认,是不想有朝一日他走了,拂樱将孤单一世。 但是还有一个他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是他不想再次面对与拂樱又一次的死别。 将凯旋侯的屍身放在铁制的平台上,推动平台,看着艳红的祭服一寸寸吞噬在烈焰之中,烈焰化做一条蜿蜒而上的火龙,勾缠着骨r_ou_,在翻腾的火光里寸寸泛黑灰化。 看着烈焰吞噬深刻在心口千年的容颜,似乎有些什麽,也跟着大火悄然消逝了。 轻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想捕捉脑海中闪过的些许,但是却缥缈的捉不住。 或许从来人的一生,能真正留在手中的本就一无所有,他虽然明白道理,却还是看不破。 抱着装盛着烈焰焚烧後余下的灰烬的陶瓮,随着送行的队伍一同走上山,收拾了石棺中另一副骨骸不全的碎骨,和进陶瓮里,重新下葬。 他陪伴着拂樱的屍身走过千年,往後的下一个千年,甚至两千年…虽然魂魄皆已离开,但是曾经在人世走过的痕迹,将继续相伴至永远。 在人群皆散後,安静的陪着枫岫独自在坟前又站了半晌,拂樱才低声道:『枫岫,我们回去吧?』 又看了眼新立的墓碑上,在午后的光线里闪闪发光的名字,「嗯。」 *** 下山後又到庙里去帮忙收拾,回到屋内时天色已昏。 既然已完成了当初上身的目的,虽然拂樱身上有龙x,ue的灵气做为护持,但是毕竟人鬼殊途,共用一体太久仍是不好,枫岫便脱出了拂樱的身体。 沐浴後,在房内没有见到枫岫,拂樱便往三楼寻找,果然在可以见到山顶的小厅内,找到正坐在窗前的枫岫。 悄然走上前,环抱住面向窗外的枫岫,经过附身在拂樱体内时的休养,在百鬼夜行那夜耗竭几近,用千年修持而来的灵气已回复,倒映在窗上的身影不再是枯骨身,仍是昔时尚在人世时的模样。 没有立刻回过头,枫岫只是轻声道:「不冷吗?」 「春夜已不需要怀炉。」 回头与拂樱对望了一眼,枫岫微扬唇角,握住拂樱的手,拉着他坐进怀中,自背後环抱着拂樱的腰身,与拂樱一同看向窗上的倒影,玩笑道:「我总算是有脸见你了。」 拂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紧握着枫岫环在腰上的手,半晌才低道:「你何时要走?」 「虽然我也想多留几天,但是我的时限已经到了,若是不走,怕是没有再轮回的机会了。」 拂樱点了点头,强抑着感伤追问:「所以是…」 「天亮以前,我就会离开阳世了。」 拂樱听得心头一颤,却是挤出一抹笑,「真快。不过你已迟到千年…再怎样都还是慢了。」 「嗯。」 回过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枫岫,拂樱轻声道:「离开前…你没有什麽话想说吗?或是有什麽未了的心愿?」 「未了的心愿…」刻意拉长的语气,看着微瞠美目等着他往下说的拂樱,枫岫笑叹了口气,「能再见到你,知道你已回到阳世,而且一切皆好,枫岫已别无它求。若真要说有什麽希望…」 「是什麽?」 低下头,埋丨首在拂樱的肩侧,枫岫低声道:「我也希望自己能很潇洒的告诉你,忘了我,忘了你和我过去的一切…但是我办不到。」以羽扇半掩俊容,故作几分使性子也似的神情,「我希望你记得我,记得你曾经认识过我,记得我们曾经相处过的时光,永远不要忘了我…甚至不能爱上别人。这样有没有很自私很过份?」说着已忍不住低笑出声。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兀自紧抿绦唇,瞪着枫岫瞧。 「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你好好对待自己。」枫岫敛去玩笑之色,心疼的低道:「前世你为了报恩,为了你的母亲,一直勉强自己做违心之事,我只希望你这一生能够活得任性些,不要再将他人的人生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枫岫…」回过身紧紧抱住枫岫,拂樱闭着眼,以着掩不住的哭音沉声低道:「不管你何时再到阳世,不管你转生到了哪里…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我相信你。」 抱着紧紧抱住他的拂樱,安静的依偎了半晌,枫岫站起身,拿起放在案上的合卺杯,倒了八分满的酒,回到窗前坐下。 「在我离开之前,你再陪我饮一杯吧?」 拂樱深吸了口气,环住枫岫的手,握住合卺杯,盯着枫岫的双眼,缓缓饮尽杯中的酒。 入喉的酒又苦又烈,酒气一瞬间冲上脑海,眼前的情景有了短暂的迷蒙,恍然似又回到那年在山居里的夜。 让枫岫搂着一同看着窗外的夜色,轻抚着仍握在手上的合卺杯,拂樱不由得心中一阵感叹。 原本共饮合卺酒,是为了约定一生一世相伴,但是他与枫岫,却总是在饮酒後离别。 不知今夜一别,何时才能再聚首… 「枫岫。」 「嗯?」 「别在我入睡前走,好吗?」 注视着因为酒气,双颊泛红的拂樱,枫岫故意以着玩笑的语气说:「那得劳烦你晚点睡了,因为我不想太早走。」 拂樱好笑的拍了枫岫一掌,没有再开口,只是紧紧握着枫岫的手。 *** 时光总在份外想停留的时刻里匆匆离去,一整夜,不知不觉的耗尽。 不知何时入睡,突然清醒,是因为偶然擦过天际的雷响,震得心坎一阵摇撼。 拂樱猛然睁开眼,入眼的是已蒙蒙可见天光的街道。 身畔的人早已失了踪影,只剩下仍紧握在手中的合卺杯,折s,he着清冷的天光。 下意识的撑起身四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小厅,确定枫岫已离开後,拂樱才收回视线。 此时此地一别,不知人间相见是何年… 怅然注视着微雨中仍然清晰可见的山景,将冰冷的合卺杯按到心口,强抑了一整夜的泪,再也无法控制的落下。 第十九章 重返青龙镇 一年前满怀着感伤离开,没想到一年後又在相同的时节再次踏上这个小镇。 和尚风悦约在刚重建的古庙里相见,拂樱下了公车後,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路缓缓往庙前走。 曾经荒废多时的寺庙,已被重新修整,毁坏的砖瓦都已换新,整座庙的墙又新粉刷过,墙上的画也重新彩绘,已褪去色彩的石柱也漆上了原本的颜色,被打坏塑像後,空荡荡的主殿高台,重新摆上了三清的塑像。 看着供奉着主神的前殿里,坐在高台上,一手握着羽扇半遮容颜,一手拿着简策,唇畔隐隐含笑,一脸高深莫测的塑像,拂樱先是一怔,顾不得身畔来来往往的香客,忍不住指着神像问一旁的尚风悦。 「那…那是枫岫吗?」 尚风悦给了拂樱一个了然的眼神,「是,」点了下头,又补上一句,「正是娶了你三次的枫岫。」见拂樱给了他一个好笑的瞪视,尚风悦拿手肘顶了他的腰一记,压低嗓子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麽?」 「去他的旁边坐,这样不管在哪里都成双了,唉啊!」见拂樱瞬间烧红了脸颊,恼羞成怒的扑过来,尚风悦连忙大笑着夺门而出,「你不觉得是个好主意吗?」 「好友!」 玩笑的追着尚风悦在廊间跑了一圈,拂樱忍不住又折回前殿,站在人群後,仰首看了看坐在高台上的塑像,又看着满室围着神像窃窃私语的香客,拂樱越看越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忍不住走到角落去笑,却听见刚跨进门的一名年轻女子,对着神像掩唇惊呼。 「天啊…这就是青龙镇的护法神?怎麽这麽年轻?」 女子身畔的朋友笑道:「这个雕刻师真厉害,雕刻得好像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如果真的有人长得像他一样,一定很帅。」 让拂樱追着跑了一大圈,突然不见了原本追在背後的人,尚风悦纳闷的往回走,便见到拂樱站在前殿里的一角,一脸忍不住的笑意。 见尚风悦走了进来,拂樱好笑的低声道:「到底是谁出的主意,把他也立了像供奉上去?」 「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那位,青龙镇为期三年,每年四次的超渡法会的主要赞助者,天都财团的现任总裁罗喉。一年前他为了法会的事,亲自到青龙镇来时,听了剑子跟他说了枫岫与青龙镇的故事,据说他当场大为感动,说是英雄不该被时间磨灭,坚持要全部见过枫岫的人帮忙拼凑出枫岫的模样,硬是要工匠刻了尊等身比例的像,在他出资重建的庙里供奉。」尚风悦说着双手一摊,「钱是他出的,大家都没有意见,就这样敲定了。」 虽然咒世主已被枫岫强制遣送入无间,但是被邪术困在青龙镇千年的魂魄,因为都已与主魂离散,找不到返回y间的路,尚风悦和剑子讨论後,便对外发出募款办法会的讯息,打算替整座山的无主孤魂超渡。 讯息发出不到一个月,便接到天都财团的总裁秘书来电,说是他们的总裁罗喉和执行长黄泉对於这个法会都很有兴趣,後来这两个人果然成了法会最大的赞助者,重建庙宇的花费更由罗喉全部包下。 听着尚风悦形容罗喉不由分说的指定要在前殿供奉楔子,无视於在场的人震惊的反应,还行事效率惊人的在当夜就集丨合众人完成楔子的画像交给工匠,拂樱忍不住低低一笑。 虽然已入轮回,但是罗喉的性子,还是与前生颇为相似,就是这我行我素的气势,也是丝毫不减。 「我帮你一起把行李拿回去放,然後先带你去山顶的法会会场熟悉一下,接下来有得忙了。」 「好。」 提着行李,跟着尚风悦一同往外走,即将跨出门槛之际,拂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高台上的塑像。 自从枫岫离开後,这一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昔年的情景,一次又一次在泪shi枕畔里惊醒。 虽然相信两人一定会有再相见的一日,但是不知相见是何年,即使一次又一次在心底安慰自己,都已等过千年了,这次就算再等,应该也不至於到千年,却仍是无法自己的怅然。 那时灵气入体冲开枫岫封住他的y阳眼的咒术後,拂樱便与青龙镇的人一般,可以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是却不曾见过枫岫,即使是众鬼出城的七月,也没有见到枫岫。 也许是到y间後,枫岫也和一待就是千年的他一样,一直待在y间。 自东方轻送而入的春风,挑起了垂放在塑像前的紫色纱幔,半掩着嵌顶投s,he灯下,光影分明,更显得五官深邃立体的俊容,恍然似又见到那年坐在纱幔後微笑的人,拂樱眼眶一烫,连忙匆匆回过头,追上已在大门前等他的尚风悦。 *** 放下行李後,跟着尚风悦到山上去转了一圈,又到剑子的住处和数名负责的法师讨论了超渡法会的工作分配,拂樱便先回到住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乾净的衣服,又匆匆出门,前往镇上唯一的妇产科诊所。 轻推开病房只是虚掩的门,往房内看了一眼,玉倾欢正靠着病床坐着,脸色红润,神情愉悦的和坐在床边的尚风悦交谈着。 瞥见站在房门口的拂樱,尚风悦连忙朝他招了招手。 在病床前停下脚步,拂樱尚来不及开口,玉倾欢突然捂着高耸的肚子,轻哼了声,令拂樱一惊。 「欢姐?」 玉倾欢一面抚摸着肚子,一面笑着挥挥手,「没事,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吵着要出来凑热闹。」 拂樱听得忍不住低笑出声,尚风悦则拉着他到病床前坐下,要拂樱也伸手摸了摸玉倾欢的肚子。 拂樱原本还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伸出手,尚风悦却打开折扇,半掩丽颜,一脸促狭的低声笑道:「说不定是枫岫投胎转世来的,所以见到你来了,才这麽兴奋。」 拂樱听得一怔,稍早的感伤又被触动,一时眼眶控制不住的红了,匆匆别开脸深吸了口气,硬挤出一抹笑,「怎麽可能…」 尚风悦听出了拂樱话里隐约的鼻音,暗暗叫了声不好,连忙道:「我想也是。哈哈…」 玉倾欢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笑道:「都别乱猜了,医生说是女孩子,我和啸日猋还没想出要给她取什麽名字,正好你们两个来了,一起帮个忙吧?」 「挑个吉利点的名字…」 「不是应该先考虑好不好听吗?」 「既然是巫族的孩子,当然是以运势为优先考虑。欢姐,你说是不是?」 「我和啸日猋也为了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她可能出生的时辰,适合的字拼在一起都很奇怪…」 *** 在妇产科里待了两个小时,拂樱才告别玉倾欢和尚风悦,缓缓往位处偏僻的住处而走。 因为拂樱去年搬走後,房子一直也没有再租出去,所以今年拂樱来了,剑子便将钥匙又交给拂樱。 「反正房东没向我问过房租,他那个人随性得很,说不定根本忘了他有栋房子在出租。你就住到高兴再走吧!」剑子说着拍了拍拂樱的肩头,朝他爽朗的一笑,「如果觉得寂寞,不想自己一个人住,不管是尚风悦家也好,或是你想到我家住也可以,欢迎你随时搬下来。」 入夜後的青龙镇,少了去年的s_ao动,虽然街上亦有不少游魂四处漫无目的的飘荡,但是街道仍是颇为安静。 在大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点点灯火隐约闪烁的夜景。 青龙镇已回到了平静的生活,曾经为了恶鬼肆虐而不得不手刃亲生孩儿的玉倾欢,也在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日子还是一样的走,不管是喜乐哀怒,生活依旧一天天的过。 这都是他明白的,但是明白道理却无法消弭心中的寂寞。 打开大门,熟稔的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 客厅里的摆设与去年并无差异,一切就如同他初来时一般,只是那个以扇半掩俊容,神情高深莫测的向他胡说八道的人已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 第二十章 明月夜 结束持续一整日的超渡法会,天色已昏,凝结多时的雨云,揉下了细细碎碎的眼泪,晕得山峦的青透着迷蒙的灰紫色,融进了夕阳渐沉的天色里。 因为明日还要继续法会,不需要收拾全部的用具,外地来帮忙的法师还不习惯青龙镇多雨多变的天气,只几个人在出门时带上了伞,匆匆拿了自己的法器,便风风火火往山下走了,只剩下拂樱和香独秀与尚风悦以及几个来帮忙的镇民留下来收拾。 将经册阖起,掸去上面沾着的些许香灰,放进锦盒里,用防水布盖住,免得夜里雨势若是大了,让风扫进棚下浸坏了满桌子的经书。拿起cha满线香燃尽後剩下的香脚的香炉,一把抓出所有的香脚,往脚畔火焰未熄的铁筒里扔,青绿色的火焰嗖的窜出,在冷风中蜿蜒的扭动,一根又一根的香脚,在火焰里褪去了朱红色,弯曲着软倒,最终化成难以看清原貌的灰烬。 拂樱注视着在铁筒里燃烧软倒的香脚,直至火焰已熄,才抬起头,不意瞥见数名脸色苍白,身穿战甲的人,站在铁筒前。 见拂樱抬起头,站在铁筒前的人群,解下甲胄,抱拳一揖,扬起淡淡的微笑,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只手搭上肩头,尚风悦带着笑意的嗓音轻轻响起,「有没有觉得很感动?」 「他们…回y间去了?」 和拂樱一同看着人群方才站立的地方,尚风悦唰的打开手上的折扇,轻摇着折扇,「嗯。」 虽然前往无间後,等待的是为人时未偿清的罪的惩处,虽然不知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才能赎还,但是至少还有希望。 「真是太好了。」 已收拾妥当的香独秀快步走了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着从背後搭住两人的肩头,「两位聊够了没有?雨渐渐大了,我们快回去吧?」 「这小子赶着回去泡澡,要去见美人。」尚风悦笑着拿折扇在香独秀的额上轻敲了一记,「我和他当表兄弟二十几年,头一次见到他与人相约,竟然提早到,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真的是稀奇了!」拂樱扬高黛眉,一脸促狭的笑,消遣道:「是哪家的美人,把我们香公子身上百年y魂不散的任性都勾走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8节 「是个姓慕容的美人,这次法会的赞助者之一,薄情馆的负责人。前天才到镇上。」 「好友这几日都和我们一起在山上忙,竟然还能邂逅美人,而且还是自两天之内,本事还真不小!」拂樱说着玩笑的以手肘拐了下香独秀的腰,「怎麽认识的,快从实招来!」 不等香独秀回答,尚风悦唰的打开折扇,半掩丽容,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坏心眼的笑的美眸,「在浴池认识。」 拂樱听得黛眉一抖,几乎飞冲入鬓,「我和你认识多年…今天才知道原来好友有偷窥这种变态的嗜好!」 「你说该不该打?」尚风悦边说已作势挽起衣袖。 「我可以友情赞助几脚,再加上几拳都行,免丨费附送。」 「冤枉啊!尚风悦这是含血喷人、污我清白!」见两人一搭一唱的说着大有真的要拿他开刀的架势,香独秀连忙举起双手连声大呼,「我虽然喜欢赏花赏鸟赏明月赏美人,但是绝对、肯定、完全没有偷窥的癖好!我没有偷窥慕容姑娘,是她在我泡澡时自己走进浴池来!」 因为青龙镇平时游客不多,镇上虽有数间旅店,但是都不大,而且都已颇为老旧。慕容情是除了罗喉与黄泉以外最大的法会赞助者,而且又只带了一名随行的公关经理到山上,最近因为法会,青龙镇一下子涌进了许多游客,进出的人变得复杂多了,总不好让他们到设备简陋,管理也不太严谨的旅店去住,因此便暂时让他们住到尚家去。 香独秀和尚风悦两家虽然不在同一栋楼房里,但是因为两家管事的主母感情极好,便在香家的三楼延伸了道走廊连接只有数尺远的尚家大宅,让两家人可以随时来往,不需要经过楼下的巷子。 尚家的人口众多,虽然住的是西式的洋房,却是由四栋楼围成一个口字形,中间又交错的盖了十字形交叉的两栋楼,组成了一个田字的大宅子,在一楼依着四个口字盖了四座浴池,左男右女,让想泡澡的人全集中在一起,各层楼则只设淋浴间,以节省用水。 香独秀对尚家的浴池情有独锺,常常一觑着空就往尚家跑,几乎成了尚家男汤里固定的风景。 「走进浴池?」虽然不曾去尚风悦家住过,但是曾经听尚风悦提起过浴池的事,知道尚家的浴池是男女不共用,拂樱纳闷的问道:「你是在男汤泡澡,会进去泡澡的慕容应该也是男人吧?」 「不!她绝对是姑娘!」香独秀一脸严肃的郑重强调,「虽然这两日我们在浴池相会,我都不曾瞧清她的模样,但是我非常笃定她一定是女的!」 没有瞧清模样怎麽能够笃定是男是女? 不等拂樱再开口,尚风悦扯了下拂樱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忍着笑用力点了点头,「是、是!慕容姑娘既然都叫做姑娘了,当然是女的。你不是跟人家约好六点在浴池碰面吗?还不快去!」 「失陪了。」香独秀玩笑的抱拳一揖,旋即笑容灿灿的往山下疾奔而去,隐约似还听得慕容姑娘的呼唤揉在春风里飘来。 目送香独秀消失在小径之上,拂樱收回视线,好笑的看着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尚风悦,「慕容姑娘是男的,对吧?」 「当然,慕容情刚到青龙镇的那天我就见过他了。虽然有一张很俊俏的脸,人看起来很斯文,身材略瘦了点,但是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既然如此,怎麽不告诉香独秀?」 尚风悦唰得甩开折扇,遮住笑得太过灿烂的脸,只露出一双止不住笑的美目瞄着拂樱,「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拂樱一脸严肃的撇清,「别牵拖,我是很有良心的,明知不对还故意误导好朋友,这种这麽不厚道的事,我绝对不会做。」 「那麽…」 拂樱和尚风悦对望了一眼,美目已抑不住的微弯,「但是我很期待他发现真相的反应。」 尚风悦听得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觉得他何时会发现?」 「不出三日。」 「我也想是,就这麽天天泡在一起洗澡,先不说香独秀想不想对人家出手,依我看,对方不出手都很有难度。」 「这是当兄长的人该说的话吗?怎麽一点也没替自家兄弟的贞c,ao着想?」 「他老是没搞清楚状况就一个迳儿的追着自己的想像跑,让他踢一次铁板学个教训是为了他好。」 拂樱斜过美目,睨着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恶作剧之色的尚风悦,「听起来真是煞费你的苦心了。」 「哪里,好说、好说!」 「哈…」 *** 与尚风悦边聊边往山下走,回到镇上後,两个人便各自往住处走。 拂樱换下丨身上的祭服,洗去一身的汗水,将已吹整得几近全乾的长发随意用一支长簪斜挽在脑後,拿了个碗,盛了饭,再从电锅里拿出算准了份量准备的菜,在饭桌前坐下。 或许是因为枫岫在此布下的阵法未解开,游魂虽然在青龙镇里四处绕,却不曾进入屋中,屋内一片沉静,只有筷子偶尔敲中碗时发出的轻响,份外的凄清。 虽然尚风悦曾数次邀拂樱一起到尚家用过晚膳再回住处,但是拂樱却一次又一次的婉拒,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屋内。 即使明知对面的座位上曾经坐着的人,已不在了,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出现,但是他却不想离开。 只要坐在这个位子上吃饭,彷佛又可以见到那日坐在对座看着他吃饭的枫岫。 虽然明明是不正经的浑话,但是却用严肃认真的神情说:「我现在正在做很重要的事。」 「什麽?」 「看你吃饭。」 当时他只觉得枫岫这人不仅是无聊而且脸皮也厚得异於常人,明明是r_ou_麻至极的话,也能拿来当随便说出口的玩笑。 但是等到走过去年的事丨件,等到忆起了因为孟婆汤的效力遗忘的过往,再次回忆起枫岫的话,想着枫岫当时的心情,却只有化不开的痛。 虽然独自坐在这里用餐,总是让他无法控制的忆起当时的情景,每每忆起,便是一阵难以平复的感伤,但是他却不想走。 即使拥抱着回忆是一次次揪心的感伤,他还是不想放手。 就如同昔年即使冻得指尖皆裂,他也不愿收回手,即使无法真的抚摸到枫岫,就只是抚着镜上的倒影,也让他甘之如饴。 低垂着眼眸,几近食不知味的吃着晚餐,一直到手机铃丨声突然大作,将拂樱自回忆里唤醒。 按下手机的接听键,师尹不疾不徐的低语传入耳畔,「拂樱,我听说你到青龙镇去帮忙了?」 「嗯。」 「天都财团的总裁会在後天亲自前往,许多政要为了找机会和一向对政界兴趣不高,难以接触的罗喉谈上几句,都会赶到青龙镇去,所以会有大批警力进驻。我问了尚风悦,他说你一个人住在山边的那栋房子里…可以让我去借住几天吗?」 去年拂樱结束研究需要的调查,准备离开青龙镇的那天,师尹专程开车到青龙镇,打算送拂樱和尚风悦回学校,顺道向拂樱表白心意。 未料拂樱听完以後,一脸歉然的告诉他,说是自己已经结婚了,请师尹不要再浪费心思在自己的身上。 师尹听得一怔,想追问,却见一旁的尚风悦直朝他使眼色,只得暂时止了话,装做不以为意的要拂樱别将他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送拂樱和尚风悦回到学校後,师尹私下找了尚风悦一谈,从尚风悦的口中听说了拂樱嫁给枫岫之事。 「好友是个死心眼的人,他一旦认定了谁,就很难改变心意,」尚风悦说着叹了口气,「若不是当时情形特殊,我应该无论如何都得拦着他…枫岫虽然现在已不在人世了,我也不想见拂樱一直孤单一个人,但是知道他和拂樱的事後,我真的说不出口要拂樱另找个情人,抱歉我帮不上忙。」 听到拂樱自言已经结婚时的震惊和打击,在听了尚风悦的解释後缓解,花了数天的时间沉淀心情後,师尹仍是与过去一般,只要经过拂樱的学校附近或是公务闲暇之时,就去找拂樱。 虽然不知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但是枫岫已不在人世了,只要他一直陪着拂樱,一直守在拂樱的身畔,相信总有一天拂樱会愿意接受他。 若是过去师尹提出这个要求,对朋友的事一向颇为热心的拂樱必定会一口答应,但是既然知道师尹对他有意,又无意回应,拂樱略蹙黛眉,寻思着婉拒的理由,「虽然二三楼各自有一个房间,但是三楼的房间不方便让任何人借住,二楼的房间又被我占用了,没有空房间可以再使用…」 「我记得一楼的客厅很宽敞,可以借我打个地铺吧?」 「这未免太委屈你了。」不让师尹有开口的机会,拂樱接着又说:「若是你没有地方住,我可以帮你问尚风悦,或是香独秀家应该也还有空房。」 师尹无奈的低道:「连让我踏进门也不愿意吗?」 「抱歉。」 「哈…无妨,我打给你前早就想过你可能会拒绝我了。」师尹温声道:「我知道你一时半刻间很难接受别人,我也不希望见到你勉强自己,更无须因此对我觉得抱歉。我只是希望能帮你,不管是什麽都好。」 「谢谢。」 「後天见。」 结束电话後,在一片静寂里吃完晚餐,收拾碗筷,看了眼窗外暂时停了雨的夜空,虽然一连忙了数日,甚感疲倦,一回到屋里几乎什麽事都不想做,更不想再出门,但是拂樱还是拿起放在大门边的伞,缓缓往门外走。 *** 行至半路时,暂时停下的雨,又一点一滴的牵起了细丝。 浓浓的雨云障蔽了夜空,隐在云後的明月透不出半点光线,稀微的路灯照不亮被夜色包围的山道。 拂樱撑着伞,慢悠悠的穿过宽广的前庭,在前殿的门前停下脚步,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前殿,才收起伞,将伞随意搁在门边,跨过门槛,走进前殿。 这几日,忙完白日的法会後,拂樱总是在晚膳後,独自撑着伞,穿过少有行人的街道,到游人已散的古庙,在前殿里安静的待上数个小时,一直到时间已近半夜,庙门即将关闭,才又悄然离开。 虽然游人皆已散去,但是檀香的味道仍在室内萦回不去,和在不断地吹拂而入的夜风里,四送着令人心神为之沉淀的淡淡香气。 入夜後的古庙,关掉了黄昏时开启的大灯,只剩下高台顶上的嵌顶灯,投s,he着淡黄色的光线,笼罩着盘腿坐在高台上的塑像。 在一片漆黑里份外温暖的光线下,幽暗的光线下更显得深邃的五官,恍然间竟有眼前真的坐着一个人的错觉。 拂樱走至高台下,仰首看着坐在咫尺之远的塑像,明明近得只要向前弯身,伸长了手臂,横过挡在高台前的栏杆,就能触着塑像的衣角,但是他却觉得非常的遥远。 自从去年一别後,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昔年的情景,前世的情景历历在目,但是他却不知道今生是否能与枫岫再相见,更不知道…即使有缘再相见,枫岫是否尚记得他,或是一如今生的他一般,也忘了曾经记在心中千年的人。 视线逡巡在搁在案上的数只竹筊,昨日他来得早了些,庙里尚有一名带着孩子一同前来的少丨妇,正跪在拜毡上,神情虔敬的默祷,而後一次又一次的扔出了握在手上的竹筊。 竹筊一次又一次叩在青石的地板上,在安静的庙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拂樱没有冒然上前,只是安静的站在门边,看着她数度起身捡拾竹筊,而後又回到拜毡前重新跪下,直到摔出的竹筊滑过青石的地板,一正一反的扣在地後,原本锁着忧愁的脸蓦地微微发亮。 虽然不知少丨妇究竟是来找枫岫询问什麽,更不知道回答她的究竟是不是枫岫,但是看着少丨妇一脸感激的在拜毡上频频叩首,而後抹去脸上的眼泪,回头呼唤在母亲问神之际,在庙里四处跑来跑去迳自玩耍的小男孩,牵着他一同往外走,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喜悦,拂樱不由得微弯唇角。 这几日自前来参加法会的人群口中偶然听见了他们的交谈,说是青龙庙的护法神给的答丨案很神准。 因为一莲托生的影响,拂樱过去从来不曾求神问卜,对於掷筊问事这种行为也是半信半疑,但是看到那一张张说得眉飞色舞的脸,拂樱不由得有些动摇了。 枫岫,这一生…我们是否还有再相见的缘份? 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竹筊,心口微微发颤。 想问,却又怕若是问得的结果是否定的,凭添几分感伤,更怕问到了好的结果,却只等到失望。 挣扎了半晌,拂樱还是没有拿起竹筊,只是再次深深看了眼高台上的枫岫,强忍着心底的黯然,收回手,转过身往庙门快步而走。 随意披覆在身上的薄长袖外套,在旋身的刹那打落了原本放在案上的竹筊,两个红色的半月在空中相撞,弹了数尺远,滚落至地,一个竹筊追着拂樱急急忙忙往外走的脚步,在即将撞上拂樱的後脚跟之际,拂樱已一脚跨出门槛,竹筊没有拦阻的直撞上丨门槛,叩的一声摔在地,兀自颤抖个不停,另一个向着高台滑去的竹筊也在同时撞上了墙面,扣在冰冷的地板上。 庙内再度恢复一片静寂,像是什麽也不曾发生过。 拂樱头也不回的往外直走,直走入烟雨蒙蒙的山道之中。 空荡的前殿内,只剩下平扣在高台下的半月,倒影在平滑如镜的青石地砖上,像是投落在水上的月影,与紧贴着地面的半片月,合成了一轮明月,跌落在盘坐於高台上的塑像的视线里,无人知晓的躺了一整夜,直至天明。 第二十一章 惊梦(上) 因为玉倾欢在正午时生了,母女均安,入夜的宴会,身为主人的尚家非常的开心,特别雇人紧急从山下丨载了数桶酒到青龙镇,邀所有的宾客一同分享喜悦。 经历了去年无奈丧子,总算当了父亲的啸日猋非常的激动,拉着专程赶回青龙镇的几个兄长喝得酩酊大醉。 玉倾欢知道啸日猋一旦兴起就失去节制,事先拜托尚风悦帮忙拦着他,尚风悦一整晚都尽责的跟着啸日猋,却也因此被啸日猋灌了不少的酒。 尚风悦的酒量普通,比起简直可以称为海量的啸日猋根本难以与之抗衡,虽然拂樱帮他挡去了不少杯,但是啸日猋喝得兴起,非得要尚风悦陪他乾了一排的酒才肯放人。一连喝了五大杯,尚风悦平日白净秀雅的脸涨得通红,几乎站不住,幸好啸日猋的大哥见情况不对劲,连忙撇了还缠着他想喝的啸日猋,扶着醉得步伐虚浮的尚风悦,才没让他当众出糗。 因为尚风悦光是应付啸日猋就几乎吃不消了,其他来找尚风悦饮的宾客,全由拂樱挡下,一向对於饮酒颇为节制的拂樱从晚餐後一直喝到十点多,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量颇佳,从来不曾喝醉过的人,生平第一次有了醉酒的昏沉感。 努力稳住步伐,走向摆放在墙边的沙发椅,闭着双眼在椅上坐了片刻,一时冲上脑门的强烈晕眩平复了些,但是被酒ji,ng催得紊乱的心跳还是失控的重重撞在胸口,令人一阵又一阵的昏眩。 酒气冲乱了心跳,也混乱了呼吸的规律,本已有些喘不过气,再加上室内人数众多,更加令人窒息,拂樱松了祭服的领扣,藉此让自己舒服点。 一只发烫的手贴上额际,有些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友…你还好吗?」 拂樱微睁美目,看了眼同样松了领扣,方才一脸惊人的红已有些褪了,脸色反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尚风悦,心知尚风悦是醉得厉害了,不想让他担心,拂樱微扬绦唇,「我没事。」 「若是觉得难受…就先到我的房内去休息…」尚风悦话还没有说完,蓦地捂着嘴别过脸作呕,拂樱连忙伸出手,还未触及尚风悦,尚风悦已被一把扶起。 去厨房要了杯温开水,回来便见到尚风悦软在沙发上乾呕,醉饮皇龙立刻放下水杯,一把抱起紧捂着唇的尚风悦,拧起双眉,「我送你上楼。」 尚风悦拍了拍胸口,强行压住呕吐的欲望,转头看向拂樱,「好友…」 「你不用担心我,快去休息吧!」 尚风悦还想再说,醉饮皇龙已腾出一手捂住他的脸,低声道:「别再c,ao心你的朋友,好好休息。」语罢一把抱起尚风悦,快步走向不远处的笑剑钝,附耳低声说了几句,笑剑钝微颔首,醉饮皇龙便抱着尚风悦往楼梯口而走。 虽然之前两人只打过一两次照面,但是醉饮皇龙却对当时忙得跑来跑去,根本无暇理会他的尚风悦有非常深刻的印象,一直想找机会认识却碍於两个人各自都忙,今夜总算有机会多聊几句,一整夜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尚风悦。 目送醉饮皇龙抱着尚风悦消失在转角处,自醉饮皇龙一整夜紧跟着尚风悦的行为,以及方才抱着尚风悦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占有慾,心知醉饮皇龙应是对尚风悦有意,虽然修养极佳,却不是肯让人随意紧跟着他的尚风悦也没有拒绝,就让醉饮皇龙紧跟着他一整夜,看来也是对醉饮皇龙颇有好感。一向虽然身畔不缺朋友,但是感情世界却是一片空白的好友总算有了中意的对象,拂樱心里虽然为尚风悦感到开心,却又不免有些落寞。 下意识的看了眼虽然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何事,但是一向任性无匹,却一改平日不正经的模样,一直跟着游走在人群之间,虽然神情有些清冷,但是应对自如的慕容情,扬着适切的笑容,帮着说上几句,发挥令尚家与香家两家人大惊失色的耐性的香独秀。 至交都有了感情归属原是好事,但是却也无法不黯然。 虽然受了醉饮黄龙的交代,但是不想冒然打扰,在一旁安静的观察了拂樱片刻,见拂樱四处看了看,又闭上眼,似乎很疲倦,笑剑钝才走上前,低声劝道:「你的脸色不太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嗯。」 拂樱扶着沙发的椅背站起身,没有握住笑剑钝伸来的手,只是微微一笑,「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笑剑钝没有多说,只是安静的跟着拂樱缓缓往门外走。 也在人群中四处与人闲谈的师尹,回眸突然不见一整夜都陪着尚风悦在厅中走来走去的拂樱,心里一惊,连忙向正在和他交谈的人说了声抱歉,四处寻找着拂樱。 远远瞥见笑剑钝跟着步伐有些虚浮的拂樱,知道拂樱必定是醉了,师尹连忙喊道:「拂樱!」一面排开人群往前走。 虽然师尹没有要他非得接受自己的情感不可,但是拂樱仍是不想与师尹有太多的牵扯,只怕人情难还。听见师尹的叫唤,拂樱微蹙黛眉,匆匆握住笑剑钝的手,藉笑剑钝以稳住步伐,加快了脚步往外走。 离开尚家大宅後,拂樱觑了眼返家的山道,暗忖这麽一路走回去必得花费不少时间,到时师尹必定追上来了,便放弃了回家的打算,牵着笑剑钝转了个方向,往青龙庙而去。 *** 在青龙庙的大门外告别笑剑钝,独自走进庙中,穿过空荡荡的前庭,跨进前殿。 醉意在一番急走下虽然褪了些许,神智仍然混沌,反而因为酒醉再加上赶路,份外疲倦。 或许是松了口气,或许是庙里有安定心神作用的檀香催出了心底浓浓的疲倦,拂樱乏力的坐倒在拜毡上,被酒气搅乱的神智难以集中ji,ng神思考,怔愣的注视着坐在高台上的枫岫,打在前庭青石上淅沥的雨声不绝於耳,春夜的寒气在独自一人的寂寞里放大,冷得连心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一滴温热的水珠子滚落在撑扶在地的手掌,而後又是一滴,打在手背上,一阵热烫,拂樱茫然的注视着一点又一点渐渐在指畔凝聚了一小洼水的雨,直至视线模糊。 抬手想擦乾眼泪,却止不住失控的泪水,自分别後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的茫然与随着时间与日俱增无法抑止的绝望,一夜又一夜在梦里的回忆里短暂相见,却总是在天明时不得不回到现实,难以自抑的在人群里下意识的搜寻着相似的身影,即使理智上知道即使枫岫立刻去转生,只怕也尚在襁褓之中,但是却无法控制想见到枫岫的念头,强烈的思念压在心上,沉甸甸得令人喘不过气。 枫岫… 不想惊动负责照看庙的人,拂樱紧捂着唇,伏倒在拜毡上无声的痛哭,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反覆想着用千年刻在心上的名字。 连续忙碌多日,再加上自到了青龙镇後,夜夜总是在泪shi枕畔间突然惊醒,翻覆良久才又昏沉入睡,令拂樱已是疲倦不已,因为酒气的效力本已觉得有几分昏沉,再加上一番崩溃的痛哭,意识无法控制的在昏睡的边缘游走。 神智模糊,隐约似听得师尹的叫唤,隔着隆隆的雷雨声,份外的遥远,「拂樱…」 感觉有人靠近自己,拂樱下意识的微蹙黛眉,努力集中ji,ng神想撑起身,但是强烈的疲倦感却令他完全无法动弹,只得任人一把抱起。 拂樱勉强微掀眼帘,庙内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抱起他的人似有着紫色的发丝,下一秒,意识已不受控制的沉入黑暗之中。 *** 昏昏沉沉间,依稀感觉得到有人正在脱他的衣衫,拂樱下意识的挣扎了下,但是却因为浑身乏力而无法抗拒,只得任别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不知昏睡了多久,一记擦过天际的雷响,令拂樱蓦地惊醒。 入眼的是极为熟悉的摆设,却不知是谁将他带回了房内… 猛然坐起身,宿醉的昏眩瞬间袭上,令拂樱一时仍有些昏沉。 捂着额际,怔愣的在床上坐了半晌,回过神後,渐渐的觉得有些凉意,拂樱连忙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竟未着寸缕。 惊疑不定的努力回想着昨夜究竟发生何事,却只记得有人将他自庙中带了回来,并且脱了他的衣衫…後来似乎吻了他… 心头蓦地一凉,拂樱连忙看向床畔不远处的穿衣镜。 镜中清楚的倒影出颈上与光裸的胸前,数点未褪去颜色的吻痕。 茫然的坐在因为天y而昏暗的房内,想再集中ji,ng神回想,却又下意识的想逃避,心中一片混乱,厘不清到底是什麽,只觉得又冷又痛。 还来不及整理思绪,电铃的声音忽然惊声大作。 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无预警的电铃丨声令拂樱一惊,怔愣的听着电铃响了半晌,才匆匆抓起床畔的睡袍胡乱穿上,匆匆走出房内。 第二十一章 惊梦(下) 电铃在急速走动间不断地响着,一声又一声,催得人心神不宁。 拂樱一把拉开大门,迎面是一阵带着细雨的冷风,寒气丝丝入骨。 移到面前的伞,落下的y影挡住了昏暗的天光,伞下修长的身影,是他此刻一点也不想见到的人。 「你的脸色很苍白…有哪里不适吗?」师尹说着伸长了手,探向浑身发冷的拂樱。 见师尹的手向自己的面前而来,拂樱下意识的微挪了下步伐想避开,师尹却环住了他的腰。 突然靠近的人,令拂樱浑身一僵,正想推开师尹,却听得师尹低声的轻喃,和在寒冷的晨风里飘进耳畔。 「昨夜的事,我很抱歉…」 不愿相信的瞠大美目瞪着一脸歉然的低语的师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低喃,却散在风里碎成难以辨识的模糊片断,看着师尹一开一阖着唇不断地解释着,拂樱却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只是无法控制的发颤。 说了半晌,一直没有见到拂樱再开口,师尹低下头,担心的看着神情木然的拂樱,「我送你回房。」 浑身像是被瞬间抽尽力气,无力推开紧抱着他的师尹,甚至连开口都很勉强。 无法自主的被师尹一把抱起,拂樱强自启唇,用尽全身力气,震动乾涩的喉间,痛苦的嘶喊:「不要…」 眼前瞬间一黑,一个激烈的颤抖,拂樱猛的睁开眼,入眼的是暗沉沉的房内。 惊魂未甫的瞪着天花板看了半晌,失了控制的心跳总算平缓了下来。 原来是一个梦。 窗外隆隆不绝的雷雨,透过紧闭的窗子,虽然减低了音量,还是令人心惊。 浑身乏力的瘫在床上,听着不绝於耳的雨声,睡意一点一点涌上,在即将陷入睡梦之际,突然听见手机铃丨声无预警的大作。 拂樱一惊,尚来不及回过神,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已被人拿起。 「我是师尹。」 骇然回过头,入眼的是正撑坐起身,身上只随意披覆着衬衫的师尹,拂樱只觉得呼吸一窒。 「拂樱现在在我的身畔,你不用担心,他…」原本面对着床的外侧的师尹回过身,对上拂樱惊愕的瞪视,先是一怔,蓦地低低一笑,「他醒了。我将手机还给他。」语罢将手机递给拂樱,「是尚风悦打来的。」 好友… 眼下令他几近崩溃的情况,让拂樱下意识的想接过手机,却又猛然打住,怕是接过了手机,不知该如何向尚风悦说。 瞪着眼前的手,无法抑止的恐惧在心底扩散,令拂樱直想起身离开,却无法动弹。 「拂樱?」 昏暗的房内瞧不清拂樱的神情,等不到拂樱的回应,师尹匆匆向尚风悦低声说了几句,结束了电话,放下手机,翻过身压覆着在崩溃边缘的拂樱,俯身轻抚着拂樱的脸颊,「拂樱…」 想侧过脸避开师尹的抚触,却完全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瞠着双眼,眼睁睁看着师尹低下头吻上他的脸颊。 「枫岫-…」 崩溃的嘶声哭喊,传入耳畔近乎尖叫的失控音量,回荡在房内,打断了混乱无章的梦。 拂樱猛地睁开双眼,尚在惊魂未甫之际,忽然觉得腰上一紧,惊恐的回过头,紫色的电光令天空大亮的瞬间,勾勒出正俯身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俊容。 轰然入耳的雷声,震得整座山为之摇撼。 瞪直了美目,一瞬也不想移开眼的盯着在紫白色的光线下更显苍白的俊容,不知是否又是一个梦,更怕一开口,便中断了梦,拂樱迟疑的轻启绦唇,「枫…岫…」 薄唇微弯,扬起惑人的弧度,「在。」 「你…」被一连数个梦搅得混乱的心神,无法冷静的思考,拂樱瞪大美眸盯着正对他微笑的人,不知此刻究竟是否还在梦中。 「快睡吧,有什麽话等天亮再说也不迟。」 握住遮覆双眼的手,被方才的梦扰得心神大乱,此刻放松ji,ng神後,自分别後强抑在心底,无法自己的不去想也许今生都无法再相见的恐惧,瞬间崩溃。 轻如叹息的低唤,伴随着点落在眼角的轻吻响起,「拂樱…」 紧紧抱着轻吻着他的枫岫,拂樱崩溃的低喃:「不要走…」 「我不会走。」 拂樱微蹙黛眉,仍是不太相信的看着枫岫,枫岫轻叹了口气。 「除非带你走…否则我不会再离开了。」 拂樱的回答,是勾下枫岫的颈项,给了他一记深切的热吻。 *** ji,ng神彻底放松,拂樱昏昏沉沉的睡,不知睡了多久,才被突然大作的手机铃丨声惊醒。 睁开眼,入眼的是大放光明的房内。 下意识的往床畔看了一眼,身畔空无一人。 果然都是梦。 说不出心底瞬间袭上的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因为睡太久而颇为昏沉,拂樱在床上躺了片刻,才缓缓撑起身,拿起手机。 「你昨晚有顺利回家吗?」 听着尚风悦明显透露出担心的问话,拂樱微扬绦唇,「嗯。」 「我还有些事必须先处理,晚点再去找你。」 「好。」 放下手机,在床上又坐了半晌,拂樱正想下床梳洗,不意瞥见床畔不远处的穿衣镜,倒映出的身影,衣襟大敞的睡衣,自颈项至胸前,清晰可见数点淡红色的吻痕。 怔愣的看着镜中的倒影,昨夜的似梦似真的情景瞬间袭上心头,令拂樱心头一寒。 将他从青龙庙带回房内,又褪去他身上的祭服,甚至吻了他的人…到底是谁? 正在心神不宁之际,忽听得电铃丨声大作,令拂樱一惊。 相似的情景,唤起了梦里铺天盖地的恐惧,惶然在床上坐着,昨夜的情景徘徊在脑海,不知究竟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想相信最後昏沉入睡前枫岫的低语,但是理智上却又无法接受,电铃丨声不断的响着,搅得本就混乱的思绪更是起伏不定,拂樱蹙紧黛眉听着电铃响了片刻,一咬牙,猛的站起身,匆匆往楼下走。 第二十二章 情劫(上) 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了大门前,却在握住门把时不由得迟疑。 瞪着沉重的铁门挣扎了下,拂樱一咬牙,猛的拉开大门,率先入眼的是一夜飞雨後,被淘洗得发亮,有些刺眼的澄澈天空。 光线扎眼,拂樱下意识的微眯了下美眸,才走出大门。 迎面一阵仍带着些许凉意的晨风,山上的风比平地急,虽然是春风,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劲,几乎掀开拂樱身上只以纤细的衣带随意系起的睡衣,拂樱连忙伸手握住衣襟,又用另一只手按住衣摆,有些狼狈的走向山道的阶梯。 「师尹!」 连按了数声电铃,都没有见到拂樱出现,已转身离开门口,往下走了几阶,却忽然听见开门的声响,而後是拂樱的叫唤。已走到山道的阶上的师尹,闻声回过头,不意入眼的是散放着长发,脸色微微发白,略显疲倦之色的拂樱。 师尹先是一怔,旋即回过神,往上走了数阶,刚靠近拂樱,拂樱却猛的往山道的中央退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师尹只得隔着一小段距离,扬声道:「你的脸色很苍白…有哪里觉的不适吗?」 与昨夜的梦相似的话,令拂樱心一凉,「我…昨夜…」 想问,却又说不出口。 不等拂樱将话说完,师尹一脸歉然的说:「昨夜我见你离开尚家时神情不太对劲,担心你无法安然回到住处,所以想送你回去。但是刚走出尚家,已不见你和笑剑钝。我往上山的路寻找,一路上没有见到你们,到你的住处按了门铃,也没有人回应,又折回尚家大宅,才听笑剑钝说你到青龙庙去了,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匆匆赶到青龙庙…」 记忆回到陷入昏睡前隐约听见的叫唤,拂樱心一紧,师尹又突然停下话,令拂樱更是紧张不已,连忙问道:「然後?」 「但是…」 师尹的话尚未说完,拂樱忽然觉得有人伸手搭上他的背,令拂樱一惊。 拂樱正全神贯注的听着师尹说话,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是反s,he性的握住搭在背上的手,就想将对方摔出,来人却早有防备,匆匆握紧拂樱的手,顺势一转,将拂樱扣进怀中。 无预警的撞进他人的怀里,拂樱反s,he性的挣扎,却听见一声极轻的低笑,惊愕的抬起头,入眼的赫然是正低着头注视着他的枫岫! 几乎是不可能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令拂樱彻底的一呆,思绪瞬间抽空,只能瞠大美目,不敢置信的紧盯着枫岫。 突然的变故,令师尹亦是一怔,回过神後,见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畔的男子仍紧抱着拂樱,不由得蹙起眉。 正想走上前,却听见拂樱明显听得出心急的低喝响起。 「枫岫,快进入我的体内!」 一句无比认真却爆炸性十足的话,在场的三个人里,有两个瞬间被炸得一阵无言。 「……………………………」 被昨夜惊心的梦扰得心神大乱,还没有从与梦里似曾相识的情景带起的惶然里镇定下来,又突然见到枫岫出现,一连串的刺丨激彻底打乱了拂樱的思绪,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麽惊人的拂樱,见枫岫闻言只是不发一语的盯着他,半晌没有动作,拂樱心急的抓住枫岫的手臂,想将枫岫带回屋内,枫岫却只是将他牢牢扣在怀里。 因为拂樱此刻背对着师尹,瞧不见师尹脸上震惊至极,简直可以用骇然来形容的表情,从突然听见拂樱的低喝时的惊讶里镇定下来,知道拂樱到底在说什麽,枫岫却也不解释,只是努力忍着大笑的冲动,强作一脸正经的说:「好友的盛情…真是让枫岫受宠若惊了。」 什麽? 不等拂樱厘清混乱的思绪,枫岫收紧环在拂樱腰上的手,朝石化的师尹一脸歉然的微颔首,神情严肃的说:「这位朋友,请原谅我未能一尽地主之谊招待你,因为火势紧急,一刻也容不得拖延,抱歉,请恕枫岫先失陪,回房救火了。」 本就尚未厘清的思绪,被枫岫乱七八糟的话搅得又是一愣,拂樱略蹙黛眉,还在想,枫岫已搂着他快步走进屋内,并迅速关上大门,将闻言几乎瞬间灰化的师尹隔绝在门外。 专心的思忖着方才的对话,不知不觉的被枫岫带进屋,直到听见大门关上的声响,才令拂樱猛然回过神。下意识的抬起头,入眼的是笑容灿烂,简直像是把门外的朝阳摘下来挂在脸上的枫岫,拂樱怔了怔,瞬间意识到方才自己说的话在不知内情的人听起来有多麽惊人,旋即炸红了双颊,浑身因为极度羞窘而涨起高热,几乎没有当场冒烟。 一把抱住直想冲出门去跟师尹解释清楚的拂樱,枫岫再也忍不住靠着拂樱的颈侧放声大笑。 「枫、岫!」又羞又窘,拂樱又急又气的推了推紧抱着他不放的枫岫,「快放手!师尹不知道你之前上过我的身的事…那句话…」困窘的说不下去,埋丨在颈畔的人笑得益发嚣张,直吹在耳根的气息,扰得拂樱更是心跳大乱,「你明明知道我说的话不对劲,怎麽也不替我解释,还误导他…师尹一定想到了那件事…我…」越想越丢脸,恨不得当场挖个洞躲,直想抱头呻丨吟的拂樱。 「让他误会就误会吧。」丢脸的不是他,当然怎样说都好。 「你、你你…你就非得这样害我吗?还说要救火!说得像是…」说不出口,感觉埋丨首在颈上的人已笑得控制不住的发颤,拂樱又羞又窘的拍了枫岫一记,「我、我的一世清名…都毁在你的手上了!」想着今後师尹见到他可能的反应,拂樱只觉得欲哭无泪。 紧抱着忍不住捂着脸呻丨吟的拂樱,枫岫笑着在拂樱的脸颊上一吻,而後坏心眼的附耳低喃:「过了今日…他应该对你彻底死心了。」 拂樱红着脸没好气的瞪了枫岫一眼,枫岫则是心情甚佳的在拂樱的唇上轻啄了一记。 见拂樱紧抿着绦唇,别过脸,兀自闷恼,枫岫忍着笑,轻吻上拂樱的耳畔,以着轻如吹息的嗓音蛊惑的低喃:「拂樱…」 拂樱无法自制的微微一颤,挣扎着想推开枫岫,枫岫却紧紧抱着他,附耳再次软声喃道:「我的拂樱…」 拂樱满脸霞云的瞪了枫岫一眼,见枫岫一脸的笑,还想板着脸,但是恼意早已被枫岫撒娇兼耍赖的磨去了大半,几乎忍不住笑出声,只得不太自在的别开眼,「昨夜…是你将我带回房?」 「嗯。」 心里的最後一丝惶然,总算彻底落了地,拂樱回过身,看着神情悠然的枫岫,虽然能再见到枫岫很开心,但是却不由得担忧,「你不是到y间去了?怎麽突然回到阳世?发生何事?」 「因为每夜都听见某个人在叫唤我,吵得我心神不宁,所以就回来了。」 拂樱没好气的打了枫岫一记,「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别敷衍我。」 「我也是很正经的回答你。唉…我句句出自肺腑,好友却反而怀疑我在开玩笑,真是太令我伤心了。」说着拿羽扇半遮俊容,只露出一双藏不住笑意的眼眸,故作无辜的朝拂樱眨了眨眼。 「………」 深吸了口气,忍着一巴掌打下去的冲动,拿枫岫没有办法,拂樱无奈的暗叹了口气,强自开口道:「你这次…会待多久?」 「待到你不想见到我为止。」 「枫岫?」拂樱闻言一怔,不敢置信的盯着枫岫,心跳在一瞬间失控,几乎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见拂樱眼角渐染红晕,想起昨夜在青龙庙里见到昏睡在拜毡上的拂樱时的情景,以及拂樱夜半惊醒时崩溃的痛哭,枫岫心疼的轻吻了下拂樱的眼角,「我费了一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能够与你再续前缘。抱歉事前什麽也来不及告诉你…」 「所以你…」想着枫岫的话意,拂樱怔愣的注视着枫岫,一时说不出心底的揣测。 「我回来了,」枫岫微扬唇角,「用借屍还魂…应该说是取回本就属於我的身体,回到阳间了。」 拂樱瞪大美眸,不敢置信的看着枫岫,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 明白拂樱的心情,枫岫握住拂樱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而後贴上心口,朝拂樱微微一笑。 清楚的感受到指掌下传来的震动与温度,拂樱瞪着美眸与枫岫无言的对看了半晌,终於忍不住潸然泪落。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枫岫玩笑道:「需要我帮你证明你现在已经清醒了吗?」 拂樱纳闷的看着枫岫,枫岫则意有所指的瞄了眼拂樱的胸前,令拂樱瞬间再度烧红了双颊。 将困窘不已的拂樱拉进怀中,紧抱着埋丨首在胸口的拂樱,枫岫轻抚着拂樱的长发,故意玩笑的低道:「我以为昨夜你非礼於我时,就已经知道我还阳了。」 「谁非礼你!」拂樱困窘至极的匆匆撇清,「我昨夜醉得厉害…怎麽可能…」 不等拂樱说完,枫岫解开衣扣,露出颈上清晰的吻痕,一脸的无辜。 呃… 抱住困窘得无地自容的拂樱,枫岫努力忍着大笑的冲动,非常委屈的说:「昨夜我将你从庙中带回房,替你换了衣服,又照顾了你大半夜,好不容易入睡,没想到你突然强吻我,还脱了我的衣服…」 「别再说了…」从来没有喝醉过,所以不知道自己喝醉後到底是什麽模样,没想到自己喝醉後竟失态至此,拂樱捂着脸呻丨吟,「我下次再也不喝了。」 隔着单薄的睡衣,趁拂樱心不在焉之际,摩挲着拂樱的腰屯,明明是占尽了便宜,却是委屈至极的语气,「所以…你必须负起责任,接受我所有身体与ji,ng神损失的赔偿条件。」 「你说吧。」一向重视形象,对自己酒後失态这件事深受打击,完全没察觉到身畔的人忍笑得多辛苦的拂樱。 「我们现在就回房救火!」语罢一把打横抱起反应不及的拂樱,风风火火的往楼上走。 您有足够的威望或权限浏览此文章,以下是加密内容:*** 关上三楼的铁门,枫岫刚回过身,拂樱已主动环住他的颈项,重重吻上他的唇。 积蓄在心底一年的强烈思念,化成了翻涌的烈焰,燃尽了平日的矜持,拂樱几近强硬的吻着枫岫的唇,热切的索取着令他想至疯狂的气息。 唇上反覆的深吻带着失控的急切,唇齿相磨的热度与迫切的吮吻造成的轻微痛楚,催得本已隐隐作烫的体内燃起了烈焰,滚烫了浑身的血液。 几乎克制不住想撩起拂樱的衣袍立刻占有他的冲动,枫岫强撑着几乎烧断的理智,困难的移开唇,喘息的低喃:「拂樱…」话未说出口,拂樱已再度吻住他的唇,同时自枫岫已解开衣扣的衣襟探掌入胸前,热切的摩挲着,感受着不属於自己的体温。 昨夜将拂樱自青龙庙带回後,费了一番工夫才替下意识挣扎抗拒的拂樱换下丨身上的衣服,又替拂樱洗净全身,换上睡衣,一直在床旁看顾着陷入昏睡的拂樱,直到酒气造成的红晕尽褪,见拂樱呼吸平稳,应是已无大碍,枫岫才起身沐浴更衣,而後在拂樱的身畔跟着陷入沉睡。 睡了不到半晌,被拂樱近乎尖叫的哭喊惊醒,安抚着不知梦见了什麽,一脸惶然的拂樱,被梦扰得心神大乱的拂樱,像是想证明身畔的人是真实存在一般,热切的吻上他的唇,而後是近乎啃咬的吻,延着颈项向下漫延。 颈上热切的吻,挑动了分隔多日,份外强烈的情慾,枫岫虽然努力克制着慾望,想让明显可见疲倦之色的拂樱好好休息,但是理智却在拂樱吻上他的胸前的瞬间绷断。 抑不住高涨的情慾,翻过身压住拂樱,热切的吻着拂樱,拂樱迷迷糊糊的发出些许低吟,而後就没有再发出声音,枫岫纳闷的撑起身,赫然发现拂樱竟然睡着了! 又好气又好笑的抱着放火後,就撇下他自顾自的入睡的凶手,舍不得吵醒好不容易摆脱惊惶的梦的拂樱,枫岫颇为哀怨的吻了下拂樱的脸颊,认命的起身到浴室去洗夜半的冷水澡,强自压下躁动的情慾。 强抑了一整夜的慾望,被拂樱极度主动的抚触挑起,枫岫赶在拂樱抚上他的腿间前,匆匆握住拂樱的手,瘖声低喃:「拂樱…我不想弄伤你…」 拂樱环抱着枫岫,仰首吻上枫岫的脸,以着同样透着情慾的瘖哑的嗓子,低声轻喃:「我不介意。」轻咬着枫岫的耳垂,拂樱低垂美目,语带蛊惑的低唤:「枫岫…」 直传入耳的低语,因为情慾而火烫的气息,烧得心头激烈的一颤。 虽然房门就在咫尺之遥,但是濒临崩溃的慾望,深深困住了脚步。 无法控制的将拂樱按倒在地,撩高拂樱的衣袍,火烫的大掌顺着遍布着汗水,更为软腻的肌肤滑进腿间,身下的人微微一颤,仰首重重喘了口气。 强忍着紧绷的慾望,注视着随着他的抚弄,双颊泛着红晕,美眸半掩,方才激烈的热吻微微发肿的绦唇微启,神情迷乱的不断轻吟的拂樱,随着慾望被撩拨而发颤,难耐的摩挲着腿侧的长腿,逼得枫岫几乎崩溃。 「枫岫…」 听着拂樱颤声呼喊,枫岫撩高拂樱刚宣泄慾望而乏力的长腿,藉拂樱的体液做润滑,沉身覆上。 骤然嵌入体内的火热,令拂樱蹙起黛眉,反s,he性的收紧长腿,引得枫岫难耐的闷哼了声,强自抑止所有的动作,等着拂樱适应。 连眨了数下眼,散去被情慾逼出,迷蒙了眼底的泪雾,注视着眉峰微拢,强忍着慾望,一脸的汗水的枫岫,拂樱红着双颊,依循着记忆,放软腰身,试探性的缓缓挪动。 枫岫瞬间倒吸了口气,「拂樱…」 将枫岫神情的变化看在眼底,拂樱抛却心底的羞窘,加剧了摆荡的幅度,击碎了枫岫最後一丝理智。 紧握着拂樱的腰身,一次又一次直撞向深处,引得拂樱迷乱的呻丨吟。 彷佛要将枫岫锁在身上一般缠紧枫岫的腰身,拂樱紧抓着枫岫的手,重重喘着气,配合着枫岫急速的律动,抬起腰身,主动迎向枫岫的慾望,剧烈的摆荡着腰身。 身下人激动的呼喊,同时一个激烈的颤抖,枫岫亦同时宣泄了慾望。 伏在拂樱的身上连喘了数口气,待紊乱的呼吸平复以後,枫岫才缓缓退离拂樱的身子,欲撑起身,却见拂樱撑起上身,撩起长发,旋过身,轻扯下已被汗水shi透,几近透明的贴附在身上的睡衣,露出线条优美的背脊,半侧过脸,轻转秋瞳,回眸看了他一眼。 仍染着情慾未褪的嫣红的眼角,饱含着无限惑人情思的勾魂眼神,令枫岫呼吸一窒。 揽住拂樱的腰,伏身至拂樱的背上,轻吻着拂樱光裸的肩头。 经历了耗去不少体力的激烈j_iao 欢,褪去了方才失控而急躁的情慾,枫岫以着几同按丨摩的力道,轻抚着拂樱的背脊,而後已唇代手,顺着隔着肌肤隐约可以感觉到的骨节一寸寸往下轻吻。 拂樱闭上眼,放松ji,ng神,软身趴伏在冰凉的地板上,将全部的心思放在正在背後的枫岫身上,感受着背上温柔的抚触,一点一滴的重新唤起方褪去热度的情慾。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9节 抱住枫岫横过胸前的手臂,配合的微抬腰身,让枫岫再次覆上。 毫无距离的贴附在背的身躯,肌肤熨贴传递来的热度,以及同时嵌入体内的热烫,震荡了拂樱的心底,激起一阵难以平复的涟漪。 「枫岫…」 听见拂樱轻如叹息的低唤,枫岫轻吻了下拂樱的耳畔,「嗯?」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略挪了下腰身,微睁美眸,又唤了一次,「枫岫。」 已明白拂樱的心思,枫岫微扬唇角,「我在。」以掌心一寸寸往下轻摩挲着拂樱的胸前,直至腰际,改而扶着拂樱的腰,紧贴着拂樱的背,不疾不徐的缓缓抽丨送。 趴伏在情慾高涨而升高的体温相较下显得份外冰冷磨人的地板上,背後却是火烫至极的温度,一冷一热,强烈的反差,即使是沉陷在迷乱的情慾里亦难以忽视。 藉着不断的接触到的冰冷地板,与缓缓在体内移动的火烫,确认着眼下的一切,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低垂眼眸,注视着两人紧密相缠的长发,以及光滑如镜的地板上,相叠相缠的倒影,配合着枫岫刻意放缓的抽丨送,轻摇晃着腰身,感受着心底一阵又一阵如潮水般袭卷而来的感动。 「枫岫…叫我的名字。」 随着反覆摩挲而渐渐高涨的情慾越来越磨人,枫岫略挪了下丨身子,将拂樱的腰身按进怀里,以求更贴近拂樱,加速身下的抽丨送,重重喘着气,语气不稳的低喃:「拂樱…我的拂樱…」 迷乱的摇晃着腰身,拂樱闭着双眼,听着耳畔一声又一声的带着喘息的低唤,忘弃自我的颤声呼喊着深印在心中的名字,唤起枫岫相应的热情,直至再次宣泄慾望。 一连经历两次消耗体力的j_iao 欢,拂樱浑身乏力的趴伏在地,枫岫则翻过身,在他的身侧躺下,闭着眼重重喘了数口气,才将仍在喘着气的拂樱揽进怀中。 闭着眼靠着激烈起伏的胸膛,耳畔一声声强劲有力的心跳,震得拂樱心底一阵又一阵的发颤。 枫岫… 这一年来反覆的想着,却又不敢多想,哪怕只是在有生之年相见都可能只是奢想的人,此刻正环抱着他,无论是紊乱的呼吸或是心跳,都是如此的真实。 感觉到胸口一阵温热,枫岫心疼的轻抚着拂樱披散在胸前的长发,没有开口,只是收紧了手臂,紧抱着埋丨首在胸前的拂樱,安静的陪伴着悄然落泪的拂樱。 两人无声的在地板上依偎了半晌,待拂樱情绪比较平复後,枫岫才低声道:「我带你去浴室。」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微颔首,任枫岫一把抱起他。 第二十二章 情劫(下) 沐浴过後,枫岫先替拂樱打理完长发後,才坐在床沿整理自己的长发,拂樱则浑身无力的倚着靠墙垫起的数只枕头躺在床上,看着正在整理长发的枫岫,不时轻拨弄着飘垂至身畔的淡紫色长发。 在一旁看了半晌,枫岫总算吹乾了长发,拂樱撑着脸颊,看了眼正在梳整长发的枫岫,而後视线下移。 盯着枫岫未系起衣带,衣襟大敞的胸前看了片刻,方才没有心思多想,现在越想越不对劲。又看了眼枫岫仍带着未褪的吻痕的颈项与锁骨附近的肌肤,而後是毫无痕迹的光洁胸前,再看向自己遍布着吻痕的胸前,拂樱瞬间清醒了过来。 「枫岫。」咬牙切齿的笑唤。 枫岫停下手,微扬眉看向笑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拂樱,「嗯?」 拂樱微眯美目,以着透着杀气的语气扬声道:「昨夜明明是你占我便宜!你…」 不等拂樱将话说完,枫岫笑着重重吻了下拂樱的唇,藉以转移拂樱的注意力,「我去拿早餐上来。」语罢趁拂樱一怔的刹那,火速往外跑,闪过带着杀气飞砸而来的枕头。 「枫岫!」老是被占便宜却无可奈何的人。 又气又好笑的看着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拂樱忍不住抚额叹了口气。 方才的缠绵消耗大量的体力,懒得起身去追,拂樱闭上眼,慵懒的在床上躺了半晌,枫岫悄然推开房门,端着一早买回来後,一直孤零零的被弃置在客厅的桌上,沐浴前才放进电锅里加热的粥,缓缓走至床前。 将端在手上的汤盅放至床畔的小几上,对上听到脚步声,侧过脸来,睁开眼的拂樱的视线,枫岫微微一笑,在床沿坐下。 撑坐起身,想接过碗,枫岫却笑着挪开碗,只拿着舀了粥的汤匙凑了过来,拂樱只好不太自在的让枫岫喂了一口粥,「你何时回到青龙镇?」 虽然被缠绵消耗了大半的体力,但是并没有停下脑袋的运作。 枫岫抱着他走进三楼的房间时,房间里更动的摆设,只消一眼,拂樱便笃定这间房必定有人住过。 「半年前来过一次,然後是五天前。」 尚在青龙镇时已推算到自己再返阳间的时间,只是原本他以为是必须重新转生,未料到了y间後,才知道竟是借屍还魂。 早在他一再错过轮回之时,y司已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枫岫修习道术多年,算起来是仙家在人间的弟子,应该深知生死的规律,不可能无故不到y司报到,因此y司专程派遣差使到阳间调查,得知了青龙镇之事,并将此事上报给天界。 固守青龙镇千年,以身拦阻恶鬼扰乱人世,再加上千年潜修道术,原本枫岫已无须再入轮回,但是因为情缘未尽,月老希望能让枫岫自己决定要如何处理在人间的姻缘,y司便依着月老推算的时间,选了一名转生後阳寿只有二十五年的鬼,暂时投生於青龙镇,取代不能到y间报到的枫岫,成为枫岫的神主牌位寄住的屋主之子。 「因为他的灵体有损伤,自出世便体弱多病,所以自幼就离开青龙镇,长年都在国外做治疗,甚少回到青龙镇,在你去年来到此之前,因为阳寿几尽,他病得非常沉重,几乎已无法下床行走。」 因为病容憔悴,剑子虽曾经见过以应该属於枫岫的r_ou_身在人间生活的屋主之子数次,却未曾将他与也只见过数次的枫岫联想在一起。 等到枫岫到y间报到後,y司立刻遣使去将阳寿已尽的灵魂拘回,并将经过y司的功过查核,已经到天界去报到後,又来到y间,表示已取得重回阳世许可的枫岫送往人间。 在医院清醒并休养了半年余,把体力与ji,ng神养足後,枫岫立刻匆匆启程回到国内。 想寻找拂樱,才想起他并不知道拂樱在青龙镇以外的住处。 怕冒然出现会吓到青龙镇的人,枫岫正在思忖是否有其他方式寻找拂樱,便见到了青龙镇的法会通知。 匆匆赶至青龙镇,不意见到荒废一段时间的青龙庙正在整修,而且已将近完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枫岫趁修庙的工人去吃晚餐,悄然走进前殿,瞥见坐在高台上的塑像时,先是一怔,旋即忍不住大笑出声,不意引起觑了个空,亲自上山来监看工程的罗喉的注意。 闻声走至前殿,赫然见到站在前殿的中央,正兀自笑得开心的青年,与高台上的塑像极度相似的容颜,饶是一向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罗喉,亦是一怔。 「楔…子?」 这应该说是遇到…鬼了吗?还是显灵? 敛起笑,回过头,见到虽然惊讶但是神情依旧镇定的罗喉,枫岫玩笑的以羽扇半遮俊容,微倾身一揖,「久见了。」 虽然眼前的情况颇为诡异,若是平日罗喉必定会转身离开,但是明明是初相见,却令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神情悠然的青年,令罗喉无法自己的问道:「我认识你?」 「虽然过去二十几年不相识,不过现在认识了。」 罗喉听得微扬了下眉,重新审视着比自己小了数岁,但是神情悠然笃定,眼神沉稳深沉,不像是外表的年纪的青年,「我是罗喉。」 「枫岫主人,请唤我枫岫即可。」 虽然枫岫常常说些语意模糊的话,但是事关重大之事,却毫不含糊。 几次在枫岫的帮忙下,化解了与他人合作的纠纷,罗喉对於枫岫这个行事成谜的朋友,不仅不在意枫岫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老是搞神秘的行为,反而非常信任枫岫,以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 在法会开始後,枫岫便想赶回青龙镇,但是因为罗喉有要事需要他帮忙,而且枫岫自己亦有要事处理,只得在山下又多留了数日,才与罗喉和黄泉一同上山。 上山那夜返回住处时,拂樱已入睡,知道拂樱这几日非常忙碌,枫岫不忍吵醒他。原本打算等天亮时再找拂樱一谈,未料拂樱天色蒙亮就出门了。 罗喉到青龙镇参加法会後,许多等待已久的政客与企业家把握难得的机会找罗喉谈合作,心知这些事牵涉重大,再加上尚未想好要怎麽出现才不会吓坏众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罗喉一般的镇定,而且自己亦有要事必须处理,枫岫便暂时先住在罗喉和黄泉在山下住的饭店里,既忙碌自己的工作,又帮着罗喉处理纷繁的事务。 昨晚正在忙碌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枫岫匆匆排了卦,卜知拂樱有劫,连忙匆匆撇下文件,让听说了後简直比他更紧张的黄泉飞车载上山。 先冲至尚家,不想冒然出现吓坏众人,由黄泉代替他入内询问,听说拂樱已离开,枫岫匆匆返回住处找不到人,又折回尚家,在尚家大宅外,遇见正要返回住处的笑剑钝,听说师尹去找拂樱了,枫岫心一颤,也顾不得撑伞,立刻扭头往青龙庙跑。 越靠近青龙庙,风雨越来越大,一阵又一阵不时擦过天际的闪光,异常的气氛,令本就高悬的心,更是担忧不已,也无暇注意路过身畔的游魂,只是拚尽全力一心一意的往青龙庙跑。 卯足全力冲进青龙庙,穿过空荡荡的前庭,没有见到比他先一步前往的师尹,只见拂樱正微颦黛眉,昏睡在拜毡上。 注视着因为酒气而透着红晕,紧闭的美目下仍带着未乾的泪痕,显得份外惑人的容颜,枫岫心一紧。 幸好没有人闯进来。 来不及擦去拂樱脸上的眼泪,便听得师尹的叫唤自庙外传来,枫岫立刻一把抱起因为过度疲倦加上酒醉,毫无反抗之力的拂樱,匆匆往通往大殿的门走,避开了自大门冲进前殿的师尹,带着拂樱从後门离开。 走出庙门,雨势比他冲进青龙庙前更大,枫岫正在考虑是否带着拂樱前往距离青龙庙较近的尚家找人帮忙,忽听得一声开伞的声响,下一秒一把纸伞突然出现在眼前,遮住了漫天飞雨。 讶然回首,入眼的是一名身穿佛狱的战甲,不曾见过的将士。 见枫岫看向他,正撑着伞的将士朝枫岫一颔首,也不开口,只是默默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着枫岫沿着山道往上走。 昏暗的路灯下,隐约勾勒出山道的两旁,站着许许多多撑着纸伞,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有身穿佛狱的战甲,也有身穿死国或是集境的战甲的将士,安静的注视着抱着拂樱往山上走的枫岫。 已明白为何师尹虽然比他早一步赶往青龙庙,却晚他一步才到,枫岫微勾唇角,没有多说,只是紧抱着昏睡中的拂樱,稳稳往山上而走。 虽然因为风雨正大,再加上正值半夜又身处在山上,身畔聚集了大量的游魂,令温度又降了不少,明明是春夜却寒冷得像是仍在冬季,但是枫岫却觉得非常的温暖。 一直到走到了大门前,枫岫才停下脚步,朝一路陪着他们走上山的游魂一颔首,「多谢你们的帮忙。」 仍撑着伞的佛狱将士轻摇首,朝枫岫回以一揖,满布整个山道的游魂,在眨眼间隐进了雷声隆隆的夜雨之中。 抱着拂樱看着漆黑的山道,在门口又站了片刻,枫岫才打开大门,缓缓走进屋内。 无法想像昨夜毫无防备,而且因为疲倦加上酒醉,心志份外脆弱的拂樱若是被师尹带走了,事情会如何发展。虽然师尹不会强迫拂樱,但是面对醉得不醒人事,在怀中因为浑身发烫的不适而反覆辗转呻丨吟的意中人,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到如柳下惠一般,可以坚持坐怀不乱。 枫岫心有余悸的紧抱着拂樱,「多亏了他们的帮忙。」 任枫岫紧紧抱着自己,莫说枫岫担忧,想起来也心有余悸的拂樱轻叹了口气,放软身子靠着枫岫,环抱着枫岫的腰,拂樱低垂着眼眸,注视着穿透窗子,洒落在床上的光线,彷佛连心都跟着温暖了起来。 走过为了报恩,泯灭良心拚命建功立业,彻底失却自己的短暂一生,走过无间里的千年苦刑,走过风风雨雨,再重新回到阳世,除了完成与枫岫相约,却总是失约的承诺,完成用千年祈求再续情缘的心愿,他已别无所求。 抱着放松ji,ng神侧过脸枕在怀里,躺了半晌已昏昏欲睡的拂樱,以掌心反覆轻摩挲着拂樱的背,枫岫低声轻唤:「拂樱。」 「嗯?」已明显听得出睡意的回应。 「你今日不用忙法会的事,下午时与我一起下山一趟吧?」 拂樱微抬美眸,纳闷的看向枫岫,「要去哪里?」 「去见罗喉和黄泉,还有一些我想让你知道的事。」 拂樱听得满腹疑惑,想再追问,枫岫拿了块闪烁着耀眼光芒的令牌,放进他的掌心,而後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先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以後,你想知道什麽,枫岫必定知无不言。」 微挑黛眉看了眼笑得莫测高深的枫岫,知道枫岫不想说时,用尽心思也问不出半句,拂樱没有再开口,只是以手指轻摩挲着手上沉甸甸的金令上的四个大字── 天舞神司。 他想,睡醒之後,枫岫得花上一段时间,好好向他交代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何事了。 打定主意,拂樱给了枫岫一个温柔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惑人浅笑,「既然如此,那我等着你的好好解释。」牵着枫岫的手横过自己的腰际,在枫岫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挪了下丨身,拿枫岫当现成的靠枕,让自己躺得舒服些,不再理会扬高双眉的枫岫,兀自闭上眼,含笑入梦。 第二十三章 再婚 门外一阵人声鼎沸的吵闹,而且越来越往房门前靠近,想是枫岫已经到了,又半晌等不到他出去,才令等在外面的人群s_ao动不已,原本因为全镇的人都来观礼而别扭至极,抵抗着不肯给尚风悦帮他盖上红巾的拂樱,怕是外面的人再等不到他出去就要撞进房里来了,只好松开手让尚风悦替他盖上红巾。 一早来帮忙後,光是想说服拂樱点头穿上喜服,就和事先不知情的拂樱在房间里耗了半晌,等到见到凤冠後,拂樱更是几乎当场夺门而出,幸好香独秀也来了,帮着尚风悦挡在房门口,并帮着尚风悦费了一番唇舌,才让拂樱肯坐至镜前让尚风悦替他梳头盘发。 见拂樱总算妥协了,尚风悦拉整了下匆匆披上的红巾,朝香独秀笑着招了招手,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拂樱站起身,扬声喊道:「大家快让让!拂樱出来了!」 香独秀唯恐天下不乱的加上一句,「新娘子要上花轿了!哎呦!」揉了揉被拂樱一把狠狠掐住的手臂,香独秀一脸可怜兮兮的低道:「阿樱,出主意的人又不是我,你要找人算帐也别拿我凑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算得上一份吗?」拂樱压低了嗓子,咬牙切齿的笑道:「现在人多,闹起来不好看,但是别以为我会这麽简单放过你们!」 香独秀听得背脊一寒,低声咕哝,「大喜之日还威胁人,你真的是我长眼睛看过最凶的新娘了。」 一听到「新娘」两字就青筋隐隐在额际跳动的拂樱,磨牙道:「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你马上滚着去大厅!」 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全听进耳里,尚风悦忍着大笑出声的冲动,压着嗓子说:「好友,收敛一下杀气,枫岫在你的面前了。」语罢扶着拂樱的手肘让他抬起手。 刚抬起手,便被握住了手,虽然隔着红巾看不到枫岫,但是拂樱仍是可以想见正站在身畔的枫岫是什麽表情。 思及今日闹得全镇皆知的婚礼全是枫岫瞒着他一手策划出来的,拂樱正想开口,忽听得一声响亮的叫唤。 「斋主!」 拂樱旋过身面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接住心情兴奋的直冲而来,一头撞进怀中的小免。 因为视线被红巾阻绝了,不知道小免是卯足了全力冲过来,没有心理准备的被小免重重一撞,拂樱踉跄的往後退了一步,已被站在身畔的枫岫一把抱住。 稳住了身子,正想向枫岫道谢,却听得身畔一阵抑不住兴奋的窃窃私语和低呼,虽然隔着红巾,却仍是清楚的感受到投到身上的视线,拂樱顿时烫红了双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红巾蓦地被一把扯下,尚家宽阔的大厅,瞬间响起一阵惊艳的呼声。 「斋主真漂亮!」 「小免。」拂樱无可奈何的看着将红巾藏到背後,睁大一双古灵ji,ng怪的眼睛和他对看的少女,「快把红巾还给我。」 小免吐了吐舌,笑着往後挪了一步,不让拂樱抽走手上的红巾。 枫岫在一旁看得暗感好笑,亦开口道:「快把红巾还给拂樱吧,婚礼要开始了。而且…」抱紧没有意识到还被他抱在怀中的拂樱,枫岫笑道:「我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枫岫的话一说出口,四周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枫岫!」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脸颊着火燃烧的声音,拂樱又羞又窘的低斥道:「你、你在胡说些什麽!」 也来参加婚礼的黄泉在门外等得不耐烦,大步走进大厅,扬声道:「枫岫,还不快将人背起,大家都在等你们,在磨磨蹭蹭些什麽!再拖下去天都黑了,也不用行礼,乾脆直接入洞房!还是你根本一开始就这样打算,那就早点说,省得我们七早八早赶来,大家都省事!」 为黄泉的话绝倒,枫岫忍不住低笑出声,拂樱则困窘得捂着脸,直想抱头呻丨吟。 见拂樱一脸困窘,黄泉忍着笑又催促道:「还不快把人背起,想抱到什麽时候?还是你们真的想直接进洞房?」 这才发现枫岫还抱着他的拂樱连忙推了推枫岫的手,「快放开我!」 「这…请恕枫岫难以从命。」枫岫一脸为难的垂眸低叹了口气,而後蓦地用力抱住拂樱,在拂樱的唇上轻啄了一记,「我一点都不介意一辈子都抱着你。」 「哇啊!」剑子忍不住怪叫了声,故意夸张至极的抖了抖,「枫岫你真是太不够朋友了!参加婚礼要带墨镜,怎麽事先都不通知一声!」 尚风悦在一旁凉凉的补了句,「这麽闪,只戴墨镜绝对不够。」 香独秀捧心叹了口气,「唉…慕容姑娘,你有听见我在想你吗?」 被众人一人一句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拂樱只得横了笑得灿烂至极的枫岫一眼,捂着脸叹了口气,「真是误交损友。」 见拂樱羞窘得无地自容,小免好心的轻扯了下拂樱的衣袖,示意拂樱弯下丨身,踮高了脚尖,拍了拍拂樱的头,「斋主乖,不要哭,小免给你秀秀。」 拂樱又好气又好笑的低斥:「小免,好啊…连你这个小丫头也欺负我!」弯下丨身轻捏了下小免的脸颊,「今天的事你一定也知情,快从实招来!」 小免笑着扯下拂樱在脸上搓揉的手,一溜烟的往枫岫的背後躲,「小免什麽都不知道!枫岫阿叔,你看,斋主都欺负我啦!斋主真凶,小免很怕,枫岫阿叔快把斋主娶回家!」 「是。」 「枫岫!」 「在。」接过小免塞进手中的红巾,枫岫笑着轻吻了下拂樱的脸颊,坏心眼的低喃:「我知道你很想嫁给我,不用叫这麽大声。我现在马上将你娶回去!」语罢迅速将红巾重新盖至拂樱的头上。 听着充斥四周的大笑声,拂樱困窘不已,正想开口,却听得枫岫说:「亲爱的拂樱,快上来吧!」 拂樱掀起红巾,看了眼在面前蹲下,回过头朝他微笑的枫岫。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虽然无奈,还是趴到枫岫的背上,抱住枫岫的颈项,让枫岫一把背起。 黄泉连忙喊道:「快放鞭炮!」 跨出尚家大门後,迎面的寒风,令拂樱下意识的微微一颤,穿过屯下的手臂瞬间收紧,枫岫刻意压低的轻语随风飘入耳畔。 「很冷吗?我走快些,几分钟内就能到青龙庙…」 不等枫岫将话说完,拂樱微弯绦唇,「不会。现在正在下雨,山道shi滑,你别走得太赶,免得摔着了。」 「多谢好友关心。」 「我只是不想被你拖累。」 「哈…」 伏在枫岫的背上,环抱着正背着他缓缓往前走的枫岫,因为两个人此刻靠得极近,可以清楚的听见枫岫的呼吸声,知道枫岫无论如何是不会摔着他的,拂樱放松ji,ng神闭上眼,听着枫岫平稳的呼吸,耳畔连绵不绝的炮响与人群的嘈杂声,不知不觉间悄然止息。 虽然只是短短一段风雨平顺的路程,但是却对用了千年的波折才换来眼下一切的两人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从尚家到青龙庙,不算太长的一段路,在观礼的人群簇拥下,却费了比平日多了数倍的时间才到达。 终於走进青龙庙的大殿时,枫岫的额上已出了一层细汗。 在枫岫蹲下丨身将他放下後,拂樱掀起红巾,拿出袖中的面纸包,抽了张面纸,握住枫岫的手,趁人群还在调整位置,无心注意两人,迅速擦去枫岫额上的汗水。 「谢谢。」 拂樱给了枫岫一记好笑的眼神,重新拉整红巾,让枫岫牵着走至大殿的中央。 担任主婚人的罗喉与一莲托生相视一笑,身为婚礼司仪的剑子立刻扬声道:「婚礼现在正式开始!」 尚风悦一手拿着金色的摇铃,一手拿着冗长的祈福祷辞,敛去玩笑之色,神情专注的诵念,并在祷辞的段落向站在大殿中央的两人洒出和着香灰的彩纸。 长达数十分钟的仪式过程里,枫岫始终紧握着拂樱的手,片刻也不愿放。 一直到尚风悦念完祷辞,罗喉与一莲托生也各自说了祝福的吉祥话,两个人各自到香炉前上了香,小免拿着刚自枝上折取下来的桃花枝,快步走上前,放至拂樱的手上。 拂樱掀起盖头,拿着桃花枝,看了眼正紧盯着他的枫岫,刻意放慢脚步,屏息缓缓走至枫岫的面前,将桃花枝放至枫岫的手上,拿起香独秀用托盘盛着,端到面前的青龙翠玉合卺杯,勾住枫岫的手臂,一仰而尽,这才朝枫岫扬起绦唇,露出令人心神迷眩的浅笑。 看着朝他微笑的拂樱,枫岫心底一阵激荡,忍不住轻抚着拂樱的脸颊,而後吻上拂樱的唇,引得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亢奋的低呼。 原本还一直忍着不围上前的朋友们,立刻一拥而上,「恭喜!」 「今夜一要喝个不醉不归!」 「慕容姑娘说他也会来,我要赶紧回去洗澡!」 搂着心情甚佳的拂樱,听着身畔的朋友们七嘴八舌的笑语,枫岫先与拂樱相视一笑,而後看向缓缓走至身畔的罗喉,又看了眼见到罗喉靠近後,丢了句说是要去确认酒送来了没有,别扭的往门外走黄泉,「他还是没有答应?」 与枫岫一同看向站在大殿外的黄泉,罗喉微扬唇角,露出一个宠溺至极所以无可奈何的苦笑,「嗯。」 拂樱微扬黛眉,「但是你们不是已经同床共枕一年了吗?」 「他说他不介意就一直只是同居人的关系。」罗喉搭住枫岫的肩头,「又要麻烦你了。」 看着眼前神情微显苦恼的罗喉,不由得想起千年前同样面露苦恼之色的找他夜谈的罗喉,枫岫忍不住低笑出声。 「放心,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拂樱看了眼浑然不知又即将被算计的黄泉,再看向身畔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的两人,在心底摇头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只是悄然握紧枫岫的手。 *** 离开青龙庙後,今晚要参与喜宴的人群前往尚家,枫岫与拂樱则先返家一趟。 为了整装所以起得甚早,拂樱打算回房换去身上的喜服,顺道趁入夜前小睡几个小时,以养足ji,ng神付晚上必定会好好玩闹一番的朋友们。 一手撑着伞,一手紧握着拂樱的手,顺着山道一阶阶缓缓往上走,山道间飘扬的春雨,细密如雾,雨中的一切皆迷蒙似幻,枝头上因应时节而绽放的山樱与桃花,交融成一片铺展在山峦间的红艳织锦。 昨夜的一场雨打落了不少枝上的花朵,遍布在阶上的樱花与桃花,遮覆了石阶原本的颜色,染成了一条桃红色的山道。 与拂樱在山道间缓缓并肩而走,感受着难得的静谧气氛,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回到屋内後,枫岫先收起了伞,又帮着坐在躺椅上的拂樱卸下沉重的凤冠。 抽起最後一枝固定长发的金簪,带着粉色的银丝瀑布般的流泄而下,遍布在雪白的躺椅上。低头凝视着慵懒半掩美眸,枕在腿上的拂樱,见拂樱一脸掩不住的睡意,枫岫低声道:「我抱你回房?」 「嗯。」 抱着拂樱走至三楼,推开房门,直走至床前,弯身将拂樱放至床上,枫岫正想撑起身,冷不防被拂樱一把勾住颈项。 虽然拂樱不说,但是再相见後的这几日,即使是睡梦之中,拂樱都不忘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怕一梦而醒,一切犹然是梦。 因为天性怕羞又别扭,原本就算两人的关系再亲近,也甚少向他撒娇的拂樱,这几日却每夜几同撒娇一般的紧紧抓着他,令枫岫的心情复杂。 私下与朋友们说好,瞒着拂樱重新办了一场婚礼,除了让听说他死而复生,吓了一大跳的青龙镇众人藉参加喜事压惊外,便是希望能驱走一再的生离死别在拂樱的心中造成的y影。 拂樱愿意让他紧紧抱在怀里入睡,他当然很开心,但是一思及拂樱撒娇也似的举止背後的心情,枫岫便不由得心痛。 与拂樱对望了一眼,知道拂樱的意思,枫岫放弃起身的打算,帮着拂樱褪下丨身上的喜服,在拂樱的身畔躺下,抱着翻过身埋丨进胸前的拂樱,轻唤道:「拂樱。」 「嗯?」 「放心的睡吧,我会一直在你的身畔。」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略挪了下丨身,靠着枫岫的心口,将耳畔的心跳声当做安眠曲,放松ji,ng神陷入沉睡。 凝视着怀中的人,一直到拂樱已入睡,枫岫才撑起身,关上微启的窗子,重新在拂樱的身畔躺下,将拂樱紧紧搂在怀中,轻抚着拂樱的背脊,与拂樱一起陷入睡梦之中。 第二十四章 星月 夜半的山寺,静寂不见人影,只有风声的嘶吼,急奔在曲径回廊,震动檐下垂挂的串串铜铃,发出沉郁的轻响。 风中微微浸染着泥土的腥味,将雨的前兆。 卸去了墙面的宝塔,变成了一座立於庭中的小亭,垂放着曳地的深紫色纱幔,纱幔後立着八面镜子,纱幔飘扬间,隐约可见巍峨高冠,身披深紫华服的紫发男子,正拜倒在亭中的设着香炉与一盘装着数只各色水果的小几前,神情肃穆的颂着祷词。 连接着宝塔与香房的长廊,同样盘整长发,一身桃红色祭服的男子,抱着长剑,盘腿坐在长廊的正中央,同样是神情肃穆。 云本厚重的云霭,随着紫发男子启唇唱诵的咒语,骤起激烈的翻搅,云气自四面八方急速的汇流至宝塔延伸入夜空的尖顶,开了一个口子,紫色的电光蓦地破云而下。 雷声震震,盘坐在地,紧贴着冰冷的石砖的腿侧,清楚的感受到大地激烈的摇撼,不同於背後面有惧色的人群,已司空见惯的拂樱,神情毫无变化,依旧看似事不关己的抱着长剑,兀自闭着双眼。 地面的摇撼在数声雷响後,逐渐回归平静,四周瞬间陷入短暂的死寂,而後是骤然响起的尖啸,带起了弥漫庭中的黑气。 虽然被挡在结界之外,但是人群仍是感受到一股无法看见的压迫,沉甸甸的袭上心头。 未来得及眨眼的瞬间,原本拜伏在亭中的紫发男子已闪身而出,高举羽扇,神情肃穆的踩着禹步,一面朗声吟诵着咒语,一面往阶下走。 豆大的冷雨一点一滴催落,眨眼轰然袭来,山中骤然响起金石交击的震耳声响。 感受到枫岫的气息渐渐靠近了,原本仍闭着双眼的坐在廊中的拂樱,蓦地睁开眼,紧盯着急速变化步法,在大雨中迅速穿梭的身影,在枫岫一步一步将欲驱逐的邪气逼至鬼门所在的方位,拂樱立刻唰的抽出长剑,跃身出了长廊。 银光在寒夜里骤然闪烁,疾如流星飞矢,一剑擘开黄泉路。 长剑划开y阳交界,凄绝的哀号声震荡山峦,天际风云再次搅动,风雷齐鸣。 庭中翩然舞动,快速变换身形步法的粉紫两道身影,迅若雷电交闪,一刚一柔,配合得天衣无缝。 待邪气尽被吸纳殆尽後,拂樱收起长剑,枫岫则回到亭中,再次在小几前跪下。 「…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双手握持羽扇,高举过头,低声诵念,而後长揖至地,原本轰然砸地的暴雨,瞬间戛然而止。 目睹一切的人群,讶异的看着眨眼间风轻云净的廊外,恍惚似是做了一场梦。 结束祷辞,枫岫一刻也没有停歇的端起香炉,一手撩起shi漉漉的贴在腿上的长袍,快步走出亭中,往长廊急走而来,拂樱连忙向人群喊了声「请让路」,顾不得一身的雨水,帮着枫岫撩起拖曳在地的长袍,急急往长廊尽头而走。 *** 推开香房的门,仰躺在床上,相貌清俊的青年已褪去脸上原本弥漫的黑气,呼吸亦平稳了许多,枫岫将手上的香炉交给拂樱,在床沿坐下,扶着青年坐起身,伸手在青年的眼下轻按了按,接过拂樱倒进香灰的水,以指尖蘸了些许,连连弹指,等到和着香灰的水遍布在青年的脸上,枫岫才扶着青年再度在床上躺下。 一直守在床边的少女,忍不住开口:「我哥他…」 枫岫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他已经没有事,再过不到片刻就会清醒了。」 「太好了!」 拂樱趁两人交谈间,避至香房的角落褪下只是披覆在牛仔裤和无袖背心上的祭服,将祭服叠整收进塑胶袋里,又取下头上的发冠,放下shi淋淋的长发,拿出提袋里的浴巾包裹着长发,将水份吸乾後,改而以发圈随意束起。 将仪容用最短的时间打理完後,放在贴身的衣袋内的手机微微一震,拂樱拿起手机,开启简讯,见到入眼的名字,忍不住微勾了下唇角。 走上前,拂樱先朝还想与枫岫多聊几句的少女微颔首,才附耳对枫岫低道:「该走了。黄泉已经到寺外了。」说完迳自先往房外走。 枫岫立刻站起身,「我们先离开了,若是之後你的哥哥还有什麽状况,再请你与曼睩联络。」语罢以羽扇微掩俊容,轻颔首示意,旋即大步走向门外。 枫岫曾向罗喉表明自己重返人间带来的天命,便是消除人间不该存在的邪气,与引领迷途的游魂重返y间,罗喉当时便已表示想帮忙。拂樱知情後,亦表示想加入,枫岫本有此意,便由罗喉出资成立一间不对外公开做生意的事务所,只接受枫岫卜卦推算出的有缘人委托,由君曼睩负责所有的联络工作。 「好。那…枫岫…」少女欲言又止的轻启唇,未料枫岫不等她开口便走,微愣了下,不过眨眼之间,枫岫竟已走出香房,这才连忙回过神,匆匆追出香房。 *** 出了香房,见到拂樱抱着装着衣物的大袋子,倚着廊柱,等在长廊通往前殿的转角处,正侧过脸注视着廊外挂了满树晶莹剔透的水珠子的樱树,一整夜专注於仪式的紧绷压力瞬间褪尽,枫岫微扬唇角。 察觉枫岫靠近,拂樱回眸,微勾唇角,语带玩笑的问道:「道别完了?真快,我还在想也许我可以小睡片刻。」 「欸,好友此言差矣,我的话一向不多。」 「你的话不多?」拂樱斜睨了枫岫一眼,「是谁上次说要我陪他小聊几句,竟然从一点聊到天亮?」 枫岫以羽扇半掩面,藏起唇边的笑,只露出一双写着无辜的眼眸,「偶尔失常,好友何必如此计较。」 「偶尔失常?最近的一次是前天,然後是四天前,也是要我陪你聊几句,竟然聊了整个下午…好友的偶尔失常,真是频繁得令人不敢领教。」 「若是能做别的事,枫岫也不想只是与你只是促膝长谈。」枫岫说着故意叹了口气,眼神幽幽的将拂樱从头至脚打量了一次。 知道枫岫在说什麽,只是打定主意装傻,未料枫岫也不挪开眼,就是兀自盯着他别有深意的微笑,被看得浑身发寒的拂樱实在被眼神攻击得难以忍受了,故意夸张的搓了搓手臂,「再和你聊下去,黄泉必定会等到想杀丨人了。我决定先离开,好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做别的事,恕我不陪了。」说着抱拳一揖,转过身就走。 拂樱刚迈出一步,枫岫已揽住他的腰,附耳低道:「拂樱…」话还来不及说,拂樱已一掌按住他的唇。 「今晚不准靠近我。」 枫岫复生以後依旧过着辟谷的生活,只有偶尔兴起陪着拂樱吃点东西,因此必须执行需要请神协助的仪式前,倒也无须专程齐戒,就只需与拂樱分房睡即可。 对上拂樱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枫岫正想开口,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眼角余光瞥见这几日在谈论施术之事时,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想与他攀谈的少女,顿时改变了主意, 轻吻了下拂樱的掌心,拂樱立刻收回手,微红着脸瞪了枫岫一眼,没好气的低声骂道:「有人在旁边,你在做什麽?」 枫岫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拢整拂樱的长发,搂着拂樱转过身,「走吧!」 微侧过脸,瞥了眼微瞠双目的呆在原地的少女,拂樱收回视线,看了眼身畔一脸事不关己的悠然的枫岫,「你的桃花实在有够旺,到哪里都有人对你有意思。」 枫岫笑着配合的胡说八道,「大概我哪一世是种桃花的花匠,所以花神感谢我。」 「你一定打烂祂很多花枝,所以给了你满盆的烂桃花。」 「不要紧,只要尚留得一株好的也就够了。」语罢故意在拂樱的腰上轻握了一把。 「啧。」 两人以言语互相调侃,一向总是屈居下风,从来没有占过枫岫便宜的拂樱微抿了下唇,索性别过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与拂樱一同走出前殿,眼前瞬间一片开阔,高踞於山顶的佛寺,站在阶上可以远眺整个城市的夜景与笼罩着城市的苍穹。云散之後,高悬於夜空的上弦月,与数点隐约的闪烁着光芒的星子,在经过暴风雨後清朗的夜空里,显得份外的美丽。 因为正搂着他的枫岫停下脚步,拂樱也跟着停下脚步,安静的注视着美丽的夜景。 站在山上,迎着轻柔的夜风,这样看着山下,看着云下的人世,有一种彷佛打从底心被彻底洗净的平静感动。 人世的种种,都是虚空偶然的刹那投影,无论是曾经照亮黑夜的光芒,或是渺小得难以引人注意的火花,沧海桑田,依旧空无一物。 走过千年,走过生死相隔,乱如鼓泥扬波的欲望,已沉淀离析。 走过无法自己的生离死别,才知原来每一个相聚的当下,皆是得来不易的缘份。 下意识的紧握住身畔人的手,给了对上的眼眸一个温柔的微笑。 「走吧。」 *** 打开车门,拂樱率先爬上休旅车的後座,在另一端的车门边坐下,枫岫才撩起衣摆上了车,并将车门关上。 拂樱正在将手上的袋子往中间的座位上放,枫岫则动手拆卸高高盘起的长发。 「你和罗喉最近不是正在赶开发案的事,怎麽有空来接我们?」 黄泉一面打着档,一面随口道:「连续和他两个人关在书房里对看一个月,再不出来透个气,我怕我会失手打死他。」 枫岫和闻言回过头的拂樱对看了眼,两个人忍着笑以眼眉无声的传达心里的话,知道黄泉是个性极别扭的人,也不吐槽黄泉的话,枫岫觑着黄泉的脸问道:「既然如此,回去我帮你向罗喉说一声,让他给你放个几天假,找别人帮忙吧?」 黄泉没有吭声,只是兀自转动方向盘。 半晌没有听到黄泉吭声,枫岫试探性的唤了句,「黄泉?」 黄泉脸色僵了僵,「算了,反正放假我也不知道做什麽。而且我和罗喉就住在一起,就算是放假还是天天见到他,哪有差别…」 不等黄泉说完,拂樱忍着笑补了一句,「你可以回老家。」 「回老家…」一想到回老家必得面对大哥担心的问话和无时无刻都在大放闪光的小弟他们夫妻,黄泉俊容微青的僵了下,「我还是留在天都比较省事。」 「不然你可以去找尚风悦,他一定很欢迎你。」 黄泉还在想要说什麽话回绝这个提议,便听得手机铃丨声大作,见到来电显示是罗喉,立刻按下接听键。 「怎麽了?宵夜?冷吹血死去哪里了?什麽!你让他放长假回家休息!好人也不是这样当的!马上打电话叫他连夜滚回来!不然他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觑了眼激动得微红着耳根子的黄泉,枫岫朝几乎忍不住笑出声的拂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取下的高冠放至前方的座位上,打散盘整的长发。 拂樱拿着浴巾包起枫岫的长发,枫岫弯下丨身,藉椅背做屏蔽,褪下丨身上shi淋淋的华服。 拿出袋子里乾净的衣物交给枫岫,帮着枫岫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拂樱拍了拍,连续数日四处奔走,今夜又消耗大量真气,已看得出面有倦色的枫岫,要他靠着自己的腿在椅上躺下,并向还在讲电话的黄泉要了条薄毯子,覆至枫岫的身上。 微侧过脸,枕在拂樱的腿上,清楚的感受到隔着不算太厚的牛仔布料传来的体温,拂樱一面替他擦拭着长发,同时梳整发丝的长指不时拂过头皮,轻柔的抚触,一点一滴的唤起睡意。 枫岫闭上眼,枕着拂樱的腿,在睡醒的边缘,听着耳畔传来的,拂樱放轻了嗓音和黄泉交谈的声音,不由得微扬唇角。 前行的路上,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才可见一盏昏暗的路灯,在夜色深沉的山间显得份外渺小,即使是打了远灯也无法彻底照亮的山道,包围着车外的是深幽恍若无尽的暗夜,与虫鸣鸟叫俱绝的死寂,直延伸至车内,是车内的暖气也驱不走的清寂。 虽然相伴的是始终没有尽头的漫漫长夜,但是高悬於天的明月,却依旧不屈不挠的折s,he着西沉的金轮的光线,为黑夜带来一线光明。 「再到人间,以人身执行你所欲行的天命,不仅加重了负担,更必须经历寒暑病痛的折磨,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对於我所选择的道路,以及为此所受的苦难,枫岫永不後悔。」 枫岫下意识的摸索着揣在怀中的金令,在短暂的梦褪去的瞬间缓缓睁开眼,看向还在和黄泉闲聊的拂樱。 拂樱似有所感的低下头,对上枫岫的视线,轻声道:「怎麽了?会冷吗?」 枫岫微扬唇角,撑起身将椅背推平,握住拂樱的手,推着拂樱的肩头要他在身畔躺下。在拂樱依着他的要求躺下後,环上拂樱的腰,将拂樱搂进怀,翻过身压住。 料想枫岫也不会做出什麽惊人之举,拂樱没有阻止,由着枫岫压至他的身上。 略撑起身俯身凝视着拂樱,轻抚着拂樱飞扬的眉眼,凝视着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美眸,彷佛将心底彻底照亮。 他所坚持的道,是在无光的漫漫长夜里,孤寂照亮的明月。 但是他已找到了,唯一愿意,也足够与明月争辉的光芒。 以唇摩挲着拂樱柔软的绦唇,枫岫低垂眼眸,以着含在唇齿间的轻喃低唤:「拂樱。」 「嗯?」 「有一句话,我不记得我是否曾经告诉你。」 拂樱微扬了下眉,和枫岫对望了一眼,瞬间会意,美眸隐隐含笑,却是强作正经的问道:「什麽话?」 「嗯…我一时又忘了,待我想想。」肩头瞬间挨了一记拳头。 「你的记性未免太差。」 「我看到好友就什麽都忘光了。」语罢给了拂樱一个非常无奈的眼神。 「………」 屈膝顶了下还压在身上的枫岫,示意枫岫下去,拂樱侧过脸,「你慢慢想,我要睡了。」 「你不想知道是什麽话吗?」 「一点都不想。」 「好友如此绝然,真是让我太伤心了。」说着伸手探进衣襟,揉了揉拂樱的心口,手背立刻挨了一巴掌。 拂樱抓紧衣襟,给了枫岫杀气凛凛的一个瞪眼,「你在做什麽?」 枫岫一脸无辜的解释,「因为觉得太痛,所以安抚一下。」 拂樱扬高黛眉,不客气的质疑,「伤心不是该摸你自己的胸口吗?与我何关!」 「喔,那是。摸习惯了,一时不小心摸错了,真抱歉。」 虽然早就知道枫岫绝对吐不出什麽正经的话,却没料到枫岫竟然给了他比所能想像的更夸张的歪论,拂樱听得几乎想抚额叹气,枫岫却握着他的手,贴上胸口摩挲了数下。 「枫岫!」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推了推压在身上的枫岫,拂樱低喝道:「快下去!」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马上下去!」神经线几乎快断裂的拂樱。 「亲爱的拂樱,小声点,黄泉会听见。」话是这样说,但是这句话却说得异常响亮。 身为在场的唯一没得选择的听众,黄泉淡淡表示:「两位节制点,现在还在山上,而且车子是罗喉的,要是震坏了,麻烦你们自己去向他解释。」 黄泉果然被误导了。 拂樱捂着额际,忍着抱头呻丨吟的冲动,「枫、岫!」 「在。」 放弃再费心思跟枫岫在唇舌上争长短,拂樱果断地给了枫岫一脚,直接把枫岫踹下丨身,兀自侧过身面向车後,抓起毯子蒙头一盖。 不想真的惹怒拂樱,枫岫敛去玩笑之意,环住拂樱的腰,附耳低唤:「拂樱…」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10节 「不要吵。」拂樱头也没回的伸出一手,一把推开枫岫的脸。 按住拂樱的手,紧紧抱住挣扎着不想理他的拂樱,见拂樱一直不肯面向他,枫岫轻吻了下拂樱的耳畔,压低嗓子喃道:「我的拂樱。」 耳根不争气的红了一片,拂樱抿了抿绦唇,没好气的回过头,瞪了枫岫一眼,「你…」 「我爱你。」 未完的话被入耳的无预警告白震得一空,拂樱瞬间忘了怎麽回应,只是怔愣的盯着枫岫,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等到期待的回应,反而让拂樱瞪着美目瞧了半天,一向很有自信的人头一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对吗?我几个月前陪罗喉去看他人生的第一部 文艺爱情片,主角就是这麽说的。我理解错意思,现代人已经不这麽说了吗?」 难得见到ji,ng明似妖的枫岫略显慌乱的样子,拂樱忍不住大笑出声,原本的恼意瞬间烟消云散。 「拂樱?」 注视着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头一次如此茫然的枫岫,想起了两人分隔千年重续的情缘;想起了枫岫抛弃转生的机会,独自枯守着青龙镇的千年时光;想起了两世的点点滴滴…以及不愿成仙,坚持回到人间与他一圆白首之约的傻气。 心底涌起一阵难以压抑的感动。 知道枫岫对於现世的点点滴滴虽然并不算陌生,但是却有些事还是不太明白,拂樱忍着笑,正想开口解释,却听得黄泉好奇的问话响起。 「怎麽了?」 不等枫岫回答黄泉的问话,拂樱抬手环抱住枫岫的颈项,在枫岫来不及反应的刹那,笑着重重吻住枫岫的唇,将枫岫所有的话全部吞下。 与君共饮合卺酒一杯,从今往后,吾的一切都是你的,但是── 你的一切,也是吾的。 吾一个人的,谁也不准分享。 凝视着枫岫含笑的眼眸,拂樱轻咬了下枫岫的唇,微扬黛眉,给了枫岫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神,以着刻意压低,含在唇齿间,魅惑的嗓音轻喃:「我也爱你…我的枫岫。」 (全文完) 第二十五章 番外-天地无声 雪,无声无息的飞旋跌落。 他一向觉得北方的冬季特别寒冷,即使他出身的月族,也是位处于一年长达近四个月在冰封之中的北方。 生于北地,长于北地,在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时,他一路南行,到了千里之外的天城,带着几分好奇心看了雅狄王寻找遗诏传人的告示,也在学海招士开始前的那日到附近的客栈落脚。 客栈里充斥着来自各方的奇人异士,虽然战场在学海之内,但是战火却在学海之外已先燃起。 他饶富兴味的自三楼俯看着满座大逞口舌之能的书生,这是在重武的月族难以见到的景象,即使他对于他们的争论毫无兴趣,但是却对于观赏一场闹剧做为旅途的消遣并不排斥。 天城的风景不错,只可惜二月的风太柔软了,柔软得令人失去了较劲的激情。 一面看着客栈一楼的动静,一面暗自盘算着还要在此消磨几日便走,不远处的门忽然咿呀的开了,探出了一截粉红色的衣角。 下意识的回眸,对上一双眉目ji,ng緻的眼眸。 映入眼帘的少年明明是弱不禁风的文弱姿态,南方人天生较为纤秀的骨架,撑着天城时下流行,故作风雅潇洒,以轻纱与绸缎制成的数层衣袍重重叠穿的儒服,更显得纤瘦,而太过秀丽甚至乍见的第一眼恍然难辨性别的容颜,都令人有眼前之人毫无攻击力的错觉。 但是那双眼,却让他想起了家乡大半年凝结着厚不见底的冰的月湖。 月湖的冰,凝结成一片与路地相仿的宽敞雪原,但是却是处处厚薄不同,行走其上,谁也无法料得会在行至何处时摔落。 一旦摔落,便没有获救的可能。 月湖里充斥的暗流,会立刻将跌落的人捲至不知何处的黑洞,悄然的吞噬。 少年当然也瞧见了他,并且在他打量着少年的剎那,也迅速打量了他一眼,而后拱手一揖,扬起一抹美得比窗外枝上正绽的樱花更惑人,却令他直觉感到浑身冰冷的微笑。 「幸会了。」 因为心底敲响的警钟,他无意与少年多做攀谈,只是回以一个轻颔首,转身就走。 大哥说他天生有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对于危险。 『这是好事,夜麟。月族是一个在寒风里勉强寻求立足之地的危巢,战斗是活下来唯一的方式。而你与吾,都是生来就该在战场之上的人。』 他以为他会闯荡大江南北,但是事实上,他的旅程只维持了三年,就被月族告危打断。 离家时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回到月族的领地,但是他却回来了,回来与它共生死。 「反正灭亡原本已只是早晚,臣服天都,还算是好事吧?」 「听说武君对于征服的国家,皆待以相当宽容的态度…」 「我们被俘虏后,天都的将士一直待我们不差。」 越靠近天都的将营驻扎之地,耳畔充斥的话由一开始的偶然窃窃私语,渐渐的越来越响,到了天都的将营后,更是成了公然的讨论,令他本就纷扰的心更加烦乱。 虽然天都对待战败之国还算礼遇,但是被做为人质带回天都的败国皇族,却有着与臣民迥异的命运。 不想再听见令他心烦的话,黄泉快步穿过人群,直走至尽头的帐篷,一把掀起布帘,弯身跨进帐中。 帐中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渺小的灯在角落明灭不定的飘摇。 「二哥。」 见到他跨进帐中,原本正跪坐在地的嫇孃连忙想站起身,却因为多日过度劳累而步伐虚浮的摇晃了下,他连忙扶了她一把。 「不行就别逞强。幽溟到哪里去了?」 「他去排队领药。」 蹲下身,看了眼脸色异常红润的银血,他皱了皱眉,伸手贴上银血的额际,指下一片骇人的热烫。 只是拿军医发放的药材回来煮,根本不见效果,已经烧了八天了,再这样下去,银血必死无疑。 夜麟暗自一咬牙,「大哥就麻烦妳了。」语罢勐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帐中。 *** 不知是否在南方待了三年的原因,这个冬季,比他印象里的任何一个冬天更冷。 随意抓了个四处巡视的天都士兵逼问主帅帐篷所在之处,夜麟便一路打翻拦阻的将士闯了过去。 在帐中听见喧哗声,也听了冷吹血的禀告,阻止想带人强行压制的冷吹血,罗喉亲自出了帐,看着不远处还在往帐前奋力冲撞的青年。 「他,是谁?」 冷吹血连忙揖身道:「月族的二皇子,火狐夜麟。」 罗喉沉默了片刻,旋过身,在冷吹血准备下格杀令之际,沉稳的嗓音逼退冰冷的寒风,低低响起,「让所有的人退下,唤他进来。」 (中) 原本已做好必须一路闯至罗喉帐中的准备,未料冷吹血却突然传令,要他单独进入大帐与罗喉一谈。 他来找罗喉是为了兄长,罗喉又为何想找他谈话? 自从成为天都的俘虏后,冷吹血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总是仗着在军队里的位置,指挥东指挥西,似乎天都的军队也有默契,总是对败国的皇族特别刻薄,若有粗活总是落到他们的身上。这几日受够了冷吹血颐气指使的模样,他也不想与冷吹血多谈。 不管罗喉到底有什么企图,既然连死亡对他而言都不具威胁性,还有什么足堪畏惧? 走入帐中,一个月前曾在战场上短暂交手的人正坐在椅上,卸去了当日对战时黑色的法袍,一身金黄色的战甲,折s,he的光线在白皙的俊容织就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刺眼得令人难以逼视。 战场相见时,罗喉戴着面具,当时依罗喉魁梧的身形判断,他以为交战的对手应该生得一张方正粗犷的脸,却未料罗喉竟有着极为斯文俊美的容颜。 「你为何事而来?」 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响起,拉回了夜麟短暂游走的思绪。 「吾希望你能让大夫替吾的兄长诊治。」 「不管你们需要什么药草,军医都会满足你们的要求。」 听出了罗喉话中的拒绝之意,怕罗喉就此打发他走,夜麟心急的喊道:「那不够!」见罗喉抬眸看了他一眼,心知自己太激动了,夜麟深吸了口气,压制住面对眼前人时无法克制的些许慌乱,沉声道:「他的伤势沉重,再加上天寒,已经高烧八日…已不是乱投药可以救治,若是再不给大夫诊治,就只有死。」 「嗯。」 这是什么反应?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罗喉再开口,虽然心知有求于人身段必须再放低些,但是心繫银血的状况,夜麟仍是忍不住扬声道:「你的决定?」 罗喉停下手上的笔,不紧不慢的淡淡道:「你应该知道,在天都的军队里,一切要求平等。」 「吾知道规矩…」夜麟一咬牙,「只要你救他,吾愿意用吾的命交换。」 「吾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们的命,无论是你的兄长,或者是你。」罗喉以着淡漠的语气提醒,「更何况如今你们是天都的阶下囚,要你们的命,对吾而言,易如反掌。」 心知罗喉所言是事实,自己眼下根本没有与罗喉谈条件的筹码,但是他却不甘心放弃。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死在眼前! 「若是你没有其它的话要说,可以离开了。」 「你要吾做什么…做什么都好,只要救吾的兄长…」出生在皇族,从来不曾有过求人的经验,更不曾如此低声下气,夜麟紧咬着牙,强抑着心底的羞辱感,「吾什么都替你做,任凭你处置。」 「月族的二皇子…」罗喉站起身,手负于背,慢慢踱至夜麟的身畔,面无表情的审视着紧绷着俊容,虽然有求于人,但是眉眼之间傲气依然的青年,慢条斯理的说:「权力、黄金、美女…所有你能给予吾的东西,吾都已经有了,你还能拿出什么与吾做交换?」 注视着面无表情的罗喉,想起了前日与同样是败国皇族的玉秋风在溪边偶遇时听见的话,他的脸色顿时微微发白。 玉刀爵不敢置信的扬高音量,「罗喉拒绝了妳?」 玉秋风美丽的容颜闪过一丝无奈,「…他说他不需要女人。女人太脆弱,而他对于脆弱的事物毫无兴趣。」 「难道他喜欢男人?」 不知是谁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回答。 挣扎了半晌,眼看罗喉已旋过身,欲走回案前,夜麟硬逼着自己开口:「只要你救他,吾…就将尊严…给你。」 罗喉停下本欲迈出的步伐,沉默了半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吾…」忍着想自尽的冲动,夜麟闭上眼,豁出去的低喊:「吾只想要一个答案!」 罗喉回过身,看着一脸捨身就义的夜麟,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在夜麟几乎想夺门而出之际,沉声道:「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吾的身下。」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夜麟短暂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回过神后,瞬间怒火直冲而上,「就算你想拒绝吾,也无须用如此憋脚的藉口!」 「吾只是陈述事实。」 夜麟怒不可抑的沉声道:「你以为吾是三岁孩童,很好骗吗?」 没有被夜麟的语气挑起怒意,罗喉依旧语气平淡的说:「吾无须欺骗你。」 「吾只看到你的敷衍!」夜麟咬牙道:「吾只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救是不救?」 罗喉又沉默了半晌,以着带着嘆息的声音道:「你会为你的莽撞后悔。」 「吾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又看了夜麟一眼,罗喉没有再多说,一弹指,虚蟜掀起布帘,略低着头快步走入,恭敬的站在一旁。 「带他去梳洗。」 成功了? 不敢置信的看着说完后迳自回到案前坐下的罗喉,一直到虚蟜走近身畔小声的唤了句「二皇子」,才令夜麟回过神。 *** 当他再次回到大帐里,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虽然时机不对,但是睽违多时的热水澡,再加上虚蟜也没有催赶他之意,仍是让他洗得颇为尽兴。 原本足堪照明整个大帐的数盏油灯皆已熄灭,只剩下一盏放在案上,褪下盔甲的罗喉,正坐在由厚厚的干草铺叠打底,再铺上厚毯子做成的床上,支手撑颐,闭眼小憩。 月族的皇子都在十六岁时经歷人生第一场性事,因为他不喜欢这个规定,再加上对皇位没有兴趣,一直嚮往四处闯盪,所以在即将满届十六岁前,他便趁夜离家出走。 从来不曾被任何人服侍过,眼下却必须由他来服侍他人。 到底该做什么? 虽然方才态度强硬的和罗喉争执,现在想起罗喉不像玩笑的神情,不知为何,莫名的开始感到些许的恐惧。 甩了甩头,强抑下心底莫名的恐慌,挺直背嵴,缓缓走至床前,原本正闭着双眼的罗喉,微掀眼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份外邪魅的眼神,直打在他的身上,夜麟不由得心一颤。 两个人无言的在床前对看了半晌,见夜麟似乎没有打破沉默的打算,罗喉淡淡道:「坐下。」 完全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从何开始,听见罗喉开口,他立刻如获大赦的匆匆坐下。 刚在床沿坐下,罗喉已俯身靠近他,夜麟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大步,几乎仰跌在地。 赶在夜麟摔下前一把将他捞进怀里,罗喉直盯着浑身僵硬,抑不住眸底的徨乱之色的夜麟,以着几乎是笃定的口吻道:「你不曾有过床第之事的经验。」 突然拉近的距离,战场上交手时已沉重的压迫感似乎扩大了不少,夜麟紧张得几乎没有咬到自己的舌头,却倔强得紧绷着脸,「吾…吾…没有兴趣,关你何事!」 罗喉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打绕,话锋一转,似乎对于处于砧上r_ou_之位置的夜麟突然同情了起来,「屈居他人身下,你当真甘心如此?」 被罗喉的话刺中了心中的痛处,夜麟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如果不甘愿,你可有勇气与吾一赌?」 「赌什么?」 「若是你愿意真心为吾效力,吾可以给你一支军队,让你向吾证明你的能力。只要你能得到吾的肯定,就无须再屈居于吾的身下,并且可以让月族的皇族回到故地。」 夜麟一咬牙,「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你必须尽心配合吾的任何要求,活着承受吾给予你的一切考验。」 虽然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将自己就此彻底卖掉了,但是罗喉开出的条件,却令他无法不心动,夜麟挣扎了下,还是沉声道:「吾答应你。」 罗喉松开手,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现在,褪下你的衣衫。」 看了罗喉一眼,夜麟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低头迅速解开衣带,一股作气的褪下外袍,用最快的速度褪尽一身的衣衫。 褪尽衣衫后,袭身的寒意,扩大了心底的茫然,彷彿某些看不到的事物也随着褪了一地的衣袍被剥下,夜麟木然坐在床沿,一时无措。 「在床上躺下。」 被罗喉的话拉回注意力,夜麟下意识的照办,耳畔似乎听得一声压抑的闷笑,顿时一阵恼火,「吾知道!」 罗喉看了眼抑不住一脸困窘之色的夜麟,没有多说,只是兀自解开衣带,褪下衣袍。 闭着眼紧张的僵直着身子躺在床上,听着耳畔清楚传来的衣袍坠地声,心跳越来越快,夜麟下意识的紧握着拳头,想平静失控的心绪,却被无预警覆上膝头的大掌传来的温度惊得一颤,勐地睁开眼,赫然入眼的是已褪尽衣衫的罗喉。 虽然是颇为白皙的肌肤,但是却丝毫无损浑身充斥的强悍霸气,结实的胸腹处处皆遍佈着长年练武磨出的肌理。注视着同为男子,令他不由得有几分嫉妒的身材,一时竟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略出神的盯着罗喉的胸前看,思绪不受控制的翩走。 想着罗喉稍早的话,视线不受控制的下移,却听得一声低问。 「看够了吗?」 愕然抬眸看向唇角隐约可见微微扬起的罗喉,夜麟顿时一阵困窘。 「谁…谁在看你。」 罗喉没有回答,只是俯身靠近浑身僵硬得发麻的夜麟,以指尖轻抚着他紧实的腰屯。 当初在战场上交手时,虽然看似削瘦的身材,却能得心应手的挥舞沉重的长兵器,已令他大感惊艳,方才见夜麟一路气势惊人的闯向大帐,狡健的身手与过人的攻击力和耐力,更是深深吸引了他的视线,燃起了他压抑在血液中,不愿伤人所以强自沉寂多年的慾望。 穿着战甲时看起来略嫌太削瘦的身材,褪尽衣衫后,虽然没有贲起的肌r_ou_,但是修长匀称的肌理,带着坚韧的美感,床畔淡金色的光线遍佈在月族之人天生赛雪的肌肤上,凭添几分惑人的情韵。 「夜麟…」 腰腹间反覆徘徊轻抚的手,太过亲暱的接触,令夜麟浑身不自在,耳畔的低唤,更是令他心头无法控制的一颤,下意识的别过脸,僵着语气道:「别这样叫吾。」 那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身为皇族之人,却屈居于敌人身下的侮辱。 「你希望吾叫你什么?」 改而抚至脸颊上的手,指腹上的茧在柔软的脸颊上份外刺人,他不由得微颤了颤长睫,木然注视着床畔不远处渺小的光芒,半晌,艰涩的吐了句,「…黄泉。」 从今夜开始,身为夜麟的过往,已彻底葬送。 相伴着他的,只剩下暗无天日的无间。 「黄泉…」罗喉咀嚼着名字的意义,眼底闪过一抹凝思之色,原本正盯着油灯的黄泉回过眼。 修长的凤眸染着深沉的痛苦带起的红雾,流淌在眼底的光,闪烁着朝阳将起前的一刻,即将蒸发的夜露般,以死亡的绝望熬出的美丽光芒。 「与吾一同坠入地狱吧。」 (下) 帐外的风雪正狂,唿啸着扑打在帐上,一次又一次唿号着袭捲奔窜。 厚重的毛皮包覆的大帐,阻绝了严酷的寒风,比他睡了一个月的帐篷暖和了许多,再加上此刻身上正压覆着一个浑身散发着真气充盈造成的高热的身躯,但是他却觉得异常寒冷。 像是整个人被重重压进冰冷的湖里,只能绝望的仰视着天光一点一点的被黑暗吞噬。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三年的旅程里,几次露宿荒郊时,曾数度偶然撞见过躲在隐祕处偷欢的人,对于床第之间的事,并非一无所知。 他以为罗喉会直接撕裂他,就像是他曾偶然撞见,来不及出手相救,侵佔他人清白的强匪;甚至是他曾因为好奇到青楼去闲逛时,听见青楼的女子在廊下抱怨,以凌虐他人取得快感,甚至屡屡造成人命的恶客。 但是罗喉什么都没有做,只有反覆轻抚着他的腰腹,而后是背嵴,一吋又一吋以掌心缓缓摩挲着,不带任何侵掠的意味,倒是与儿时他在夜里吵闹着想要出去游玩时,母后对他的安抚。 他完全猜不出罗喉的心思。 心里想抗拒罗喉的亲近,但是身上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抚,却令他无法激起强烈的厌恶感。 ji,ng神持续的紧绷,令他无法控制的感到烦躁,甚至希望罗喉赶快佔有他,随便怎样都好,他宁可面对的是失控而疯狂的野兽,也不想陷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之中。 强抑着越来越高涨的烦躁,任罗喉反覆轻抚着他的背,半晌,黄泉终于忍不住蹙起眉,语气不擅的冲口道:「你到底想摸到什么时候?」 罗喉停下手,注视着紧绷着脸瞪着他的黄泉,没有被挑起怒气,只是以食指轻点了下黄泉的唇,低声魅然道:「黄泉,耐性,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彷彿听见神经线瞬间绷断的声音,黄泉俊容翻红,怒道:「不要在这种时候对吾说教!」 罗喉面无表情的盯着气得脸色涨红的黄泉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侧过脸闷笑了几声。 「该死的!」气得理智全失,黄泉勐地在床上一按,欲起身离开,却被重重吻住。 微瞪眼看着勐然凑近的俊容,黄泉反s,he性的想往后退,罗喉却紧紧扣住他的后脑勺,并咬了下他的唇。 唇上力道颇重的一咬,令黄泉吃痛的蹙起眉想开骂,罗喉却藉机探进口中,强硬的掠夺他的唿吸。 「唔…」持续的强硬而霸道的深吻,封住了他所有的抗议,也阻断了赖以维生的空气,被吻了片刻,开始觉得有些晕眩的黄泉挣扎着想推开罗喉,却只是被更用力压向前,「罗…」努力想摆脱纠缠追逐的唇舌,挤出的字句全破碎成混乱的气音,即使他豁尽全力的捶打着紧压制着他的罗喉,但是罗喉却依旧不肯放松的持续吻着他,直至他因为缺氧而渐失力气,罗喉总算停下了让他濒死的深吻。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黄泉浑身乏力的瘫倒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拼尽全力吸气,却觉得颈上突然一痛,令他蓦地一颤,下意识的看向罗喉,却见罗喉朝他微勾唇角,露出一抹邪魅的浅笑,「还好吗?」 怔愣的看着在昏暗的光线下份外邪魅惑人的容颜,黄泉一时忘了移开眼,直至罗喉发现他的失神加深了唇畔的笑意,才令黄泉蓦地回过神。 难掩狼狈的别过脸啐道:「当、当然!」 凝视着黄泉明显泛红的耳根,罗喉低下头,附耳低喃:「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黄泉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不及问,一连串炽热的啃吻,顺着颈项,漫延而下,燃起了陌生的火焰。 *** 瞟了眼陷在理智与情慾的拉扯中,明显可见痛苦却透着死不认输的倔强的黄泉,罗喉垂下眼眸,再次吻上黄泉的唇,不同于方才仿若逼命的吻,以着轻如点水的吻,反覆摩挲着黄泉的唇。 「黄泉…」 轻如喟嘆的低唤,与眼角近乎温柔的轻吻,在被无法控制的情慾造成自厌自弃的痛苦,饱受折磨的心神上重重一击。 长睫微微发颤,枕畔数点光芒陨落,虽然黄泉迅速侧过头,将脸埋进毯中掩饰,罗喉却握住他的下巴,略强硬的扳过他的脸,在他的眼角轻吻了下。 黄泉微微一颤,想再挣扎,却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疲倦。 眼前蓦地一黑,罗喉大掌盖住他的双眼,掌心的高热穿过薄弱的眼帘,烧得黑暗的世界一片血色的红。 他感觉到罗喉的手滑进了腿间,攫住了他最脆弱的部位,他不由得微微一僵,却只是紧紧握住罗喉覆在眼上的手,断断续续的闷哼着,像是几乎被扼断唿吸的勐兽,濒死的挣扎。 *** 帐外的风雪在近半夜之际越来越狂暴,但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被紧紧压在身侧屈折的长腿,毫无掩藏的坦露身体的隐祕处,彷彿也将心血淋淋的剖成两半,摊在罗喉的面前。 在罗喉压着他的双膝分开他的腿之际,瞬间袭上心头的强烈羞耻,他才悲哀的发现自己事先想得有多天真。 他无法控制的颤抖,下意识的想逃走,却更清楚已无路可退,只能别过眼,努力忽略着在屯间开拓的长指,强自抽空思绪,将眼前的一切当成一个虚幻的梦。 在罗喉沉身覆上的瞬间,直贯入体的痛楚,强烈的揪扯着他全部的神经,不知究竟是意识到一切已成事实,还是未曾体验过的强烈剧痛,令他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的嘶声尖叫。 「罗喉-…」 回应他的唿喊的是强烈的一个挺进,他下意识的紧紧抓住罗喉的肩头,以着彷彿想捏碎罗喉的肩头的力道,却激起了罗喉血液里的征服慾,换来一个更激烈的撞击。 「该死的!」他痛得连连抽气的紧紧抓住罗喉的背,额上的冷汗在眨眼间渗出,濡shi了散放在额际的银髮。 扶着浑身僵硬的黄泉,因为身下人过度紧绷亦同样不好受的罗喉,低声问道:「很痛吗?」 黄泉愤然瞪大凤眸,咬牙切齿的逼出冷笑:「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罗喉沉默的注视着黄泉半晌,略扬了下眉,勐地用力抽送。 *** 耳畔已全然听不见其它声响,只剩下罗喉粗重的喘息与自己混乱的心跳声,紧抱着他的身躯散发的高热,蒸得平日不曾察觉的味道变得异常的清楚。 唿吸间充斥的全是罗喉的气息,不知究竟是情慾带起的热度还是充盈唿吸的味道,直冲脑门的快感,令黄泉渐感昏眩,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煳的起来,却还记着罗喉的话,以着几同生死相搏的力道缠紧罗喉的腰身,双手更是紧紧攀住罗喉的背,将罗喉当成求生的浮木般紧紧攀附,在情慾之中沉浮。 神智昏乱间,已记不得自己究竟宣洩了几次,黄泉无力的低头靠着罗喉的颈项,彻底被罗喉过人的体力折服,只强撑着不肯认输的意志,与昏厥对抗。 一阵完全不容他喘息余地的激烈进佔,震得他头昏眼花以为自己已经昏厥之际,紧紧箝在腰上的铁臂以着几乎可以折断骨节的力道狠狠收紧,同时一个彷彿要将他撞碎的强悍撞击,逼得他终于忍不住扯开嗓子挤出崩溃的嘶吼。 眼前短暂的黑暗。 浑身乏力的靠在罗喉的肩上,下意识的紧紧抓住罗喉的背,出于求生本能的拼命吸气,随着大口吸气灌入肺中的,是帐内浓重的檀香与罗喉身上的味道,刺激得空白了思绪的脑子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彻底搅乱了心跳,打在胸口的节奏又快又仓促,紊乱得令他以为自己突然得了濒死的急症。 紧抱着浑身不受控制的随着激烈的喘息频频颤抖的黄泉,下意识的将人紧紧贴在心口,一面调整自己的唿吸,一面留意着怀中人的动静。 半晌,黄泉虽然始终没有开口,但是唿吸依旧强而有力,令罗喉终于松了口气。 放松心情后,充盈在耳畔太过急促的吸气声,令罗喉不觉莞尔,轻抚着黄泉激烈起伏的背,「黄泉…」 未等罗喉将话说完,黄泉勐地仰起头,仍带着情慾而显得异常红润的脸颊,修长上扬的凤眸里闪烁着银月般清冷的光芒,紧绷着的脸部线条,是无论何时何地皆倔强至近乎顽强的性格展现,语带挑衅的问道:「如何?」 「…………」 反s,he性冲口而出的话,说出后勐地惊觉似乎不太对劲,眼前以着据说就算是泰山崩于顶也不会有半点表情的天都战神,瞬间微微抽动了下唇角,黄泉顿时脸颊烧红。 勐地往罗喉的肩上一按,正想站起身,罗喉却先一步用力吻住他的唇。 「吾非常满意。」比平日的语调高扬了不少的语气,明显听得出笑意。 该死,他果然说错话了! *** 他以为自己会昏个一整日才会醒,却没想到只比平日晚了一个多时辰。 黄泉撑坐起身,低头看了眼身上穿戴整齐的衣物,若不是此刻他还在罗喉的帐内,只怕他会以为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 正想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布帘已先一步被揭起,刺骨的冷风灌进了帐内,驱走了最后一丝睡意。 罗喉在帐外撢去一身的雪,而后大步走入帐中,直走至床前,解下披风,率性的随意扔至不远处的几上,而后在床沿坐下。 「你醒得很快。」说话的同时大掌已探至额上,长年握着沉重的兵器,又奔走在战场之上,罗喉的指腹颇为粗糙,在额上摩挲时,带起一阵轻微的刺痛,但是黄泉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感觉到厌恶,只是不太自在的任罗喉摸了几下后,才侧过脸避开。 「吾一向醒得早。」 明明是灭了他的国家,应该见面就只有刀剑相向的敌人,但是经过昨夜激烈的j_iao 欢,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眼前的男人。 罗喉打开拎进帐中的皮袋,拿了只大碗倒出了袋中的热马奶,又抓了块大饼一起递给黄泉,「你应该饿了,吃点东西,一会儿该启程了。」 黄泉接过饼,闷闷的用力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几下就吞嚥,一口接着一口,心不在焉的吞着,又干又柔韧的饼皮一下子哽在了干涩的喉间,一时喘不过气,令他狼狈的咳了数下,来不及反应,罗喉已一把扯过他,在他的背上连拍了数下,帮着他顺过气后,随手揉了几下他的髮顶,黄泉先是一怔,旋即涨红着脸一巴掌拍去在头顶搓揉的手。 「滚!」 罗喉隐隐闷笑了声,丝毫不以为忤,松开手站起身,「吾先去准备,你吃完也快跟上。」一面说着一面往门口走,掀起布帘,停下脚步,「你的大哥昨夜已经让大夫看过,烧也退了。」语罢头也不回的走出帐中。 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怔愣的瞪着门前看了片刻,黄泉才意识到罗喉确实是在向他交代银血的病况。 这算什么? 补偿他的损失吗? 用力甩头丢掉一瞬间袭上脑海的念头,黄泉闷闷的又用力咬了口手上的饼,洩愤也似的重重咬了数下,想吞却又想起方才之事,微僵了下,端起马奶灌了一大口,使劲搁下颇为沉重的大碗。 他才不需要该死的施捨! *** 重新启程后,因为罗喉的坚持,黄泉只得与他共乘一骑,但是却死活不肯让罗喉将软垫放至鞍上。 军队行进了一个时辰后,黄泉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坚持了。 昨夜激烈j_iao 欢造成的痠痛与伤口,随着马前进的步伐,一蹬一蹬的震得生疼。 初时黄泉还咬牙坚持挺直着背嵴坐在马上,勉强忍了半晌,还是无法控制的开始微微弓起背,而后越来越弯。 察觉到黄泉的异样,罗喉勒住了马,「还好吗?」 黄泉用力咬了下痛得发白的唇,从紧咬的牙关里逼出回答,「吾没事。」 「哦。」罗喉随意回了个也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字,低喝道:「坐稳了。」语罢蓦地一抽马鞭,胯下的宝马立刻放开四蹄,破空疾冲而出,带着整支队伍加快速度狂奔。 激烈的摇晃,震得已无法安坐在马背上的黄泉更是吋吋偏移,罗喉赶在他几乎滑下的瞬间,一把捞回黄泉,索性不让他坐回鞍上了,就一手扣着黄泉,让他侧身坐在自己的腿上。 一路毫无间歇的赶路,一直到冲进了目标的驿站,罗喉勐的勒住马,抱着黄泉俐落的跃身而下,将马交给上前来的士兵,撑扶着黄泉,向冷吹血交代了几句,转过身大步往楼上走。 *** 关上房门,罗喉立刻一把抱起黄泉,按着挣扎着想跳下的黄泉,大步走至床前,将黄泉扔到了床被之上,按住被甩得一阵头昏眼花,努力想坐起身的黄泉,迅速拆下他的战甲,随手往床下扔。 无法反抗的在眨眼间被褪光了下身的衣物,黄泉涨红了脸颊,怒声道:「你在做什么!」 「趴下。」 从来不曾被人如此命令过的黄泉气得几乎当场失控,「罗喉!」 没有解释的耐性,罗喉索性直接扳过黄泉的身子,按着他在床上趴下,低头检视着黄泉腿间的伤处,「裂开了…再不处理,你明日便无法行走。」 被紧压着趴在床上,又光着下身,以着极其丢脸的姿势仰起屯面对着罗喉,黄泉又羞又怒,「那与你何关!放开吾!」 「吾替你上药。」 「吾宁可去死!」 按着黄泉的腰,罗喉神情严肃的与一脸掩不住的羞愤的黄泉对望了眼,半晌没有说话。 莫名其妙的和罗喉对看了半晌,不知为何心跳有些急了,黄泉语气不善的冲口道:「看什么?」 罗喉没有回答,只是微侧过脸,闷笑了几声,黄泉顿时炸红了脸颊,再次奋力挣扎,「快放开吾!」 没有理会黄泉的抗议,罗喉只是紧按着黄泉,等到房门被敲响后,才扯下床幔并以身挡住黄泉,让僕人将热水端至床前放下。 待僕人离开后,罗喉一手紧按着黄泉,一手拿着棉布沾了水,仔细的擦去腿间的血与些许凝结的血块,而后以创药小心的敷至伤口上,并缠上纱布固定。 刚松开手,黄泉已一脚迎面踢了过来,罗喉微退了步,准确无误的握住黄泉的脚踝,严肃的评论,「你的腿劲不错。」 他应该说多谢吗? 出乎意料的话令黄泉怔了下,连忙甩去脑中不合时宜的念头,「啰唆!」 罗喉正想回答,却听见了一阵敲门的声响,黄泉连忙抓过床上的被子遮住下身,罗喉才开口道:「进来。」 虚蟜推开门,恭谨的低着头走进房中,「武君,月族的大皇子已经清醒了,他说他想见二皇子。」 罗喉转头看向闻言脸色一僵的黄泉。 黄泉抿紧唇,沉默了片刻,「告诉他,说,吾已经死了。今后世上不再有火狐夜麟,只有黄泉。」 虚蟜听得一呆,不知所措的看向罗喉,「武君…」 罗喉又看了黄泉一眼,才回道:「这是黄泉的意思,你就照他的话转告。下去吧。」 「是。」虚蟜不敢质疑的一揖身,快步往房门外走,罗喉则跟着走上前,作势欲关上房门,却向虚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敷衍银血,而后才关上房门。 回到床前,但见黄泉紧绷着脸,神情略显茫然的盯着床的内侧。 罗喉没有多说,只是在床沿坐下,动手拆卸身上的披风。 黄泉勐地回过头,瞪着罗喉道:「你要做什么?」 「趁晚膳前小憩片刻。」 「吾到外面…」 不等黄泉将话说完,罗喉握住黄泉的手,勐然将他扯入怀,紧紧压在怀里,「你留下。」 黄泉挣扎着想坐起身,「吾不是侍寝的人!」 「不反抗吾的要求,是你和吾的约定。」罗喉略停顿了下,「还是你想违背约定?」 黄泉狠狠瞪了罗喉一眼,用力撇过头,「等到吾向你证明吾的能力后,吾一定要杀了你!」 未料罗喉闻言竟按着他贴上胸口,「记清楚位置,如果你的手法不够快,不够狠,不够准,无法一击得手,无法取走吾的性命。」 出乎意料的话,令黄泉彻底傻眼,「你!」 将被子拉起覆住两人,罗喉拍了拍黄泉的头,「睡吧,睡醒之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等着你。」 黄泉听得眼眶一红,用力咬了下唇,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吾快窒息了,放手。」 罗喉松开紧紧压在黄泉脑后的手,却改而环上黄泉的腰际,翻过身,以身形的优势将黄泉牢牢困在怀中。 完全动弹不得的黄泉气红了脸怒吼,「罗喉!」 「快睡。」 「不要拍吾的头!」理智再度绷断的咆哮。 (终) 第二十六章 番外 天地无声 -上- 他不知道罗喉究竟向银血说了什么。 在他第一次以天都战将的身份出战前,准备前往天都安排的居处养伤的银血,以及不放心所以跟随同行的幽溟,一起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之中。 不同于习惯以软甲做为战袍的月族,天都的战甲与领导者一般,沉重而坚硬。 他一身天都的战甲,背后跟随着高举着天都大旗的旗兵,挺直着背嵴坐在马上,紧握着缰绳,目不斜视的控制着胯下的骏马缓缓穿过人群拥挤的大街,只觉得身上的战甲,很沉,压得他连喘息都感到吃力。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兄弟。 银血虽然住在天都的首都,宅邸与他的居处只距离数条大街,几次结束战事凯旋而归,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与他勉强称得上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更是莫不卯足全力的攀亲,就只有银血从来不曾来过。 幽溟来过几次,但是都被他派人打发了,一如他打发其他上门的人一般,彷彿幽溟与他毫无关系。 所有的访客他都能拒绝,只有他来到天都数年后,罗喉延请回来,身怀雅狄王武经遗诏,出身成谜的国师楔子,是唯一让他无法拒绝接见的人。 他的世界很狭小,他亲手竖起的高墙阻绝了所有人的靠近,不论是善意或是恶意,他一概不想见。 他为天都立下不少战功,但是却不接受任何封赏,也不参与任何一场为了他而设的庆功宴。 「人活在世上,驱使着你生存下去,无论遇到再大的挫折都不放弃的动力,便是欲望。」垂放至地的紫纱令盘坐在后的身影更显迷离,楔子以羽扇半掩俊容,彻底阻断了任何人窥探心思的机会,「欲望最普通的展现,就是享受,但是你却拒绝了一切,然而又不是毫无欲望。你究竟想要什么?」 「吾只有一个目标,超越他,这是吾活在世上最后的意义。」 楔子听了,沉默了半晌,幽幽低道:「不管是为了任何原因,莫忽略了你的生命的价值。天生万物,无论是渺小或是巨大,必有无可取代之处。」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11节 「是他拜託你来当说客?」 楔子轻轻一笑,「不是,这是吾的肺腑之言。吾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些,莫太过勉强自己。」 黄泉不太自在的背过身,「多事。」 「吾知道你需要的不是吾,这些话也不应该由吾告诉你。」楔子闭上眼,人前一向神采飞扬,自信从容的人,难得流露出黯然之色,「只是吾心繫的倾听者已不知去向,面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你,让吾不由得起了管闲事的冲动,只好劳烦你听吾叨念几句了。」 虽然楔子甚少提及自身的事,但是从相识后与日渐增的交谈里仍多多少少知道楔子有一个曾经与他订下生死相许之诺,却失去音讯的情人。 想开口安慰他在天都里唯一的朋友,但是一向不擅于用言语表达感情,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人,黄泉开阖了下薄唇,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太自在的低声道:「吾出去走走,你自便。」 *** 离开城内后,他便催动真气卯足全力的跑,藉着全神贯注的疾奔甩去心头的忧闷,疾奔了半个时辰,最后在可以远眺首都的山头停下脚步。 将不离身的长枪随意的cha在一旁的雪地上,张开双臂,放软身子重重仰倒在雪地上,激起了一地的雪花飞jian,些许扑跌在脸颊上,直透心肺的冷。 睁着眼看着沉闇的天空,脑海中彷彿又浮现昔时他未离家前,与银血在练武的间歇,仰躺在屋顶上小憩的情景。 『夜麟,幽溟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的心太柔软,虽然受到众人的拥戴,却不足以替月族抵御外侮。月族的未来,就在你吾两人的肩上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啐了句,『别将你自己的心愿加到吾的身上。还有…别老是像个老头子一样说话!』顺手抓了把雪丢到银血的脸上,旋即被兄长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下屋顶。 听到他撞中屋檐滚下的声响,正坐在檐下念书的幽溟吃了一惊,勐地抬起头,却被从天而降的兄长撞得狼狈的扑摔在地。 扶着当了垫子的小弟站起身,他好笑的唿了幽溟的后脑勺一巴掌,『你真是太迟钝了。』 原本听到幽溟的低唿担心的探头下看的银血,闻言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明明不过是数年前的事,却遥远得像是上一世。 投入罗喉的麾下后,罗喉教了他很多战场上的应变之道,更极力提高他的武艺,虽然是战俘,却非常的信任他,更是待他甚好,简直比他真正的兄长银血还照顾他。 眼前浮现罗喉不发一语的听着他挑衅的话,微侧过脸闷笑的模样,或是深深的凝视着他,以着令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眼神,黄泉顿时心头一阵烦躁。 他知道罗喉对待他根本不像是对待战俘的方式,就算是想拉拢降将,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君王如此做。 放任他屡次挑战自己的权威,放任他在天都的任何一个地方皆可以自由进出,更逐渐将天都近半的兵力转移至他的手上。 从初时担任副手,到现在常常是他和罗喉兵分二路,各自率兵出战,天都上下也从一开始对他的质疑与难以自抑在言行间透露出轻鄙,转为信服,所有的人似乎都忘了他的出身,忘了他原本是月族的二皇子火狐夜麟,只记得他是天都的战将黄泉。 当初直闯罗喉的大帐,他原本已做好受尽凌辱与折磨和刁难的心理准备,未料罗喉异常的爽快,除了让他难以向兄弟启齿的床第之事外,并不曾有其它的行为,甚至没有要求他必须像是一个战俘一般的面对自己。 罗喉对他的宽容,令他原本自我牺牲的豪气失去了立足之地,相应的是心底的罪恶感日益沉重。 总觉得自己背叛了月族,背叛了兄弟,成了与他看不起的,为了一己的荣辱恬不知耻的捨弃故国,改事异主的降臣。 虽然极力与天都之人划分界线,不愿走进人群之中,但是天都将士对他的信任与崇敬,以及天都人民对他的热情,却令他无处可逃。 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的深陷,陷进以罗喉为主的天都大网,但是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摔下。 他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自我凌虐,以求得自欺的安慰。 在雪地上躺了半晌,原本躁动的情绪略平歇,但是心底的烦闷却依旧挥之不去。抹去脸颊上雪融后留下的水痕,眨去跌落在长睫上的雪花,黄泉撑坐起身,放空思绪望着不远处的天都首城。天都的首城很大,是月族的数倍,但是这么大的一座城市,他却找不到一个让他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即使他是如此的疲倦。 「天都的夜色让你满意吗?」 黄泉收敛心神,头也不回的冷声回道:「花鸟风月和吾一向扯不上边,你问错人了。」 「夜深了,你刚自战场归来,怎不早些休息?」 「这句话你应该先问自己。」黄泉站起身,有些烦躁的拨去洒落在髮上的雪花,胡乱爬梳了下被风吹得凌乱的捲髮,「身为主君却一再缺席臣下的宴会,你不觉得失职吗?」 「少了吾,宴会才能真的尽兴。况且,始终缺席的你,似乎没有指责吾的立场。」 回过头,看着走至背后的罗喉,黄泉故意忽略罗喉的话,只是以着一惯的自我防卫的武装,挑衅的直盯着罗喉的双眼,薄唇掀起一个带着轻嘲的弧度,「刚结束长达五天不眠不休的交战…你还做吗?」 深深与黄泉对视了半晌,罗喉扬起唇角,「当然。」语罢勐地将黄泉扯进怀,给了他一个不容喘息的热吻。 *** 血液里未随着战事结束熄灭的火焰,再度沸腾。 重重摔在床被之上,黄泉挣扎着刚撑起身,又被再度按下。 已被扯得几乎无法攀附在身上的衣袍,松垮的披垂在腰上,微遮着黄泉光裸的屯瓣,勾勒出衣衫下浑圆翘挺的曲线。自衣袍下延伸而出的雪白长腿,匀称得挑不出半点累赘,衣袍的落影遮覆着腿间的谷壑,份外引人遐思。 「黄泉…」 蹙紧眉,忍着异物入体的瞬间带来的痛,黄泉埋首在被间,用力喘了口气,旋即紧咬住被沿,十指死握着锦被,配合着身下的律动摆盪着腰身。 即使因为罗喉不想弄伤他,但是却仍是在情慾高涨时无法自己的失去控制,以着几乎将趴伏在床的黄泉撞下床,强悍至极的力道撞击着身下的人。罗喉带给他的,j_iao 欢带给他的快感,始终夹杂着无法彻底抹除的痛,但是这种磨人的痛楚,却令黄泉感到异常的亢奋,j_iao 欢前躁动不已,不知究竟被谁掏走了什么,始终悬坠在半空中惴慄的灵魂随着身上的痛楚逐渐平歇,令他近乎自虐的沉浸其中,甚至不惜挑逗罗喉,引得罗喉更加强硬近乎粗鲁的佔有他。 突然被扳过身子,改而仰躺在床上承受着罗喉的索取,顿时失了原本紧咬在口中的锦被,抑不住想呻吟的欲望,却又不肯臣服在欲望之下,黄泉索性咬牙切齿的咒骂,「该死的…罗喉…混帐…你这个天杀的混蛋!」 已习惯了黄泉在情慾高涨时咬牙切齿的咒骂,罗喉不以为忤的微弯唇角,一把抱起黄泉,将黄泉紧紧压至胸前,毫无间隙的贴附在身上。 深陷入体的火烫,令黄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来不及适应,罗喉已重重撞上。 用力抓住罗喉的背,低头抵着罗喉的颈畔,以着生死拼搏的力量豁尽全力的急速摆盪腰身,配合着罗喉强悍的抽送。 身下一波又一波毫不间断的袭击,震得他头昏眼花,过度刺激的j_iao 欢带起的强烈快感已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反倒像是一种折磨,唿吸不到氧气的窒息感包围着他,令他无法控制的浑身发凉,却更加的亢奋。 「该死的…吾一定…一定要杀了你!」近乎尖叫的拔高嗓音嘶吼,黄泉用尽全力绞紧罗喉,绷紧身子激烈的一颤,彻底宣洩体内的热流,眼前一片短暂的黑暗,旋即无力的瘫倒。 抱着软倒在怀中喘息不止的黄泉,罗喉往后倚靠着床柱,微掩眸,一面调整着紊乱的唿吸,一面轻抚着黄泉的背,「还好吗?」 已喘得说不出话,黄泉闭了闭眼,索性懒得开口了,只是埋首在罗喉的颈侧,兀自喘着气。 又抱着黄泉在床沿坐了半晌,罗喉才起身唤人端来浴桶。 沐浴完毕,抱起昏昏欲睡的黄泉,替黄泉打理妥当,将他放至床的内侧后,罗喉才动手整理自己的长髮。 闭着眼在床上躺了半晌,虽然疲倦至极却毫无睡意,一直到床榻一沉,腰上横了一隻手臂,黄泉侧过身,低声咕哝了句,「很热。」却也没有推开罗喉, 罗喉收紧手臂,将黄泉往怀里一带,侧过身,紧贴着背对着他的黄泉,「快睡吧。」 黄泉微睁眼,心思复杂的注视着紧箍在腰上的手臂半晌,「吾还是回去…」 未说完的话,止在罗喉覆住他的双眼的大掌下。 贴着双眼的掌心非常的温暖,穿透入眼的热度,令他不由自主的一颤,罗喉旋即将他往怀中又按了几分,直至毫无间隙的紧紧相贴。 浑身僵硬的任罗喉紧抱在怀里,心中挣扎了半晌,黄泉还是没有推开罗喉,只是抓下罗喉覆住双眼的手,微侧过脸,将脸埋进罗喉的掌中。 睡意在ji,ng神放松之后,瞬间袭上,驱走了纠缠他多日的失眠,直至天亮。 —中— 率兵埋伏在挖掘于城外的濠沟,经过长达一个多月几近不眠不休,随时出击的持续消耗战,总算攻破困守八个月的寒城。 军队上下陷入一片狂喜,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半点喜悦,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 回到天都的首都,等着他的是举城百姓与文武官员夹道相迎的热情。 这是他受封为天都首席战将后的第一场胜仗,更让天都成功吞併第三个邻国,自此斩断致力开疆拓土之际遭受后方袭击的威胁,无论是对天都或是对他而言,皆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是他却一点也感染不到喜悦。 回到天都的首都已经三日,因为刚结束一场一场消耗ji,ng神体力的战事,罗喉无意让他立刻再赴战场。 难得的空闲,好不容易回到都城,将士们莫不各自返家或是结伴到青楼去寻欢作乐,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投身于战事之时无暇分神它顾,回到天都后,独自躺在宽阔的床上,明明是好不容易能够彻底放松的消息,他也确实疲倦至极,却总是无法克制的一再睁开眼,看着空盪盪的床畔。 罗喉在一年前他率兵打败与天都僵持十余年,位于天都北方的苍狼族时,将天都第一战将的封号赐给他,并在封诰的文书外另加一封密旨。 『黄泉,今后,你已无须再屈居于吾的身下。』 那是他到天都以来第一次,战事结束后,他没有前往罗喉的寝殿,而罗喉也没有派人来召唤他。 他与罗喉之间的赌局,他做到了,所以罗喉也遵守约定,不再要他伴寝。 这明明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但是他却感不到丝毫的喜悦,只觉得浑身不对劲。 躺了大半夜,始终毫无睡意,黄泉烦躁的一把甩开身上的锦被,坐起身,双手胡乱爬梳纠扯着凌乱的银髮,沮丧的瞪着床畔的烛火瞧。 回到天都后,失眠像是一场压制至战后发作的瘟疫,肆无忌惮的燃烧,这三天他几乎完全无法入睡,总是在床上翻来覆去,骨子里彷彿有一把火焰,在四肢百骸悄然鼓譟,挠动着心口,不分日夜的隐隐发作,s_ao扰得他坐立难安。 一想到罗喉,骨血里隐隐发作的火焰便高涨了起来,漫延周身的炽热的温度化成一股无声的嘶喊,反覆的在他的脑海里唿啸,一次又一次唤起昔时罗喉紧压着他,强悍的佔有他的记忆,一想起直贯入体的灼热,就令他无法自制的战慄。 他知道这代表什么,却不愿意承认,更不想面对。 摇头甩去再度佔据脑海的身影,不想再与令他心神不宁的床相对,黄泉站起身,快步走出房内。 *** 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间四处漫无目的的乱走,离开自己所住的小院,不意瞥见后花园的亭中,有一个与他同样不寐的身影。 也发现了他的存在的楔子朝他举起手中的茶杯,「一起饮一杯?」 「吾不喝茶。」虽然这样说,但是黄泉还是掀起曳地的纱幔,走进亭中,在楔子的对面坐下。 「刚结束长达八个多月的战事,却还在寅夜起身巡视,天都的首昔战将果然是非比寻常。」 「吾没有睡意。」知道楔子的口舌一向令人难以招架,黄泉也不与他在言语上多做争论,索性坦白承认,但是却也没有认命接受调侃的打算,不甘示弱的反问道:「天都的国师寅夜起身…又是为了何事?」 「赏云赏月赏清秋。」虽然黄泉表示不想饮茶,楔子还是执起炉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推至黄泉的面前,「你呢?也是为了月色夜起?」 「无聊。」一句简洁有力的话,却不知究竟是在说此刻在亭中的哪一个人。 自动忽略黄泉语带双关的回答,楔子以羽扇半掩俊容,觑着黄泉没有表情的脸,微勾唇角,「不去找武君吗?」 黄泉听得像是勐地被烧红了的针扎一记似的,反s,he性的脱口道:「吾不是侍寝的人!」 忍住大笑出声的冲动,楔子将羽扇往面前又贴近了几分,「吾只是想说…讨论战况不失为打发无聊的一个好方法。」 黄泉瞬间脸颊一烫,「吾没事不想见到他。」 「哦。」楔子将扇子往下挪了几分,露出ji,ng明似狐的双眼,在夜色里熠熠生辉,「讨论战事不算是有事吗?」 「………」 朝一时语塞的黄泉微微一笑,楔子放下手上的羽扇,端起桌上的茶杯,以指腹轻摩挲着温热的杯身,低垂着眼眸轻道:「如此清寂的夜…少了作伴的人,未免太孤单了。」 「吾不需要他作伴!」 楔子轻啜了口热茶,给了黄泉一个无辜的眼神,「吾只是触景生情,一时心有所感而已。」 再度语塞的黄泉只得气势不足的给了楔子一记故作兇狠的瞪眼,一口饮尽杯中的茶。 「身不由己的事已太多,何必连自己也为难自己?」 黄泉僵直背嵴,沉默了片刻,才不太情愿的低道:「吾只是习惯,一时…无法适应而已。」 「只是习惯?」 「当然。」回答得迅速而斩钉截铁,却更透露出心虚。 「原来如此。」 黄泉瞪了眼摆明在敷衍他的楔子,「吾回房了。」语罢重重放下手上的茶杯,刚走出亭中,却听得楔子声音顺着夜风传入耳畔。 「黄泉,拘束着你的步伐,让你陷在痛苦之中的,不是罗喉,也不是任何人,是你自己。放过你自己吧!」 黄泉停下脚步,没有回过头,兀自盯着暗沉沉的夜空,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吾也想走,但是已无路可走。」 目送黄泉步伐沉重的离开,楔子思忖了片刻,唤来侍卫,迅速拟了封书信,「务必将此信交至武君的手上,并转告吾的话给武君。他能否达成心愿,但看此举,不可犹疑。」 「是。」 *** 虽然几乎一夜无眠,在天色近亮前才好不容易短暂入梦,黄泉仍是在天亮不久后,旋即前往皇城里用来接见战俘的广场。 过去罗喉接见战俘的场面,他一向毫无兴趣,因为那总是让他想起自己,想起兵败之际,被五花大绑的押上囚车的情景。 但是自从一年前罗喉不再召唤他伴寝后,对于罗喉接见战俘之事,他莫名的开始在意了起来。 想起一年前坐在阶下,看着罗喉一一审视跪在广场上的战俘的情景,以及跪在阶下的战俘,仰望着坐在阶上的罗喉时,带着敬畏与难以自抑的仰慕的眼神,挥之不去的烦闷瞬间重重压上心头。 此次战役中被他掳回的苍狼族五皇子,冷吹血第一眼看到时,便吃了一惊,不只是冷吹血,就是他自己亦微微一惊。 同样倔强高傲的眼神,纤秀清俊的五官,虽然五官并不相同,但是同样尖削小巧的脸型,相仿的神情却令人恍然有种如见昔年的他的错觉。 一想到罗喉亦将用曾经审视他的眼神看着那名青年,他便觉得一阵不痛快。 同样都只是例行的接见,是很普通寻常的事。 即使是他,也只是例行的接见,没有什么不同。 用力咬了下唇,抑住一瞬间的心痛,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黄泉加快脚步以着最快的速度走向广场,远远,已见到苍狼族的皇族排成数列,正跪在广场之上。 罗喉坐在宫门前的椅上,俯瞰着身负重枷,神情冷峻的审视着跪在阶前的人群,听着冷吹血扯着嗓子逆着风朗诵着投降的条件。 一列又一列的人上前,匍匐在阶下,用带着恐惧而颤抖的语气,反覆诵着「武君威武」等表示投诚的赞美。 一直到据说让人想起昔年的他的苍狼族小皇子,出现在阶下。 跪在他的身畔的人都神色惶恐的匍匐于地,只有他兀自挺直着背嵴,瞪着一双飞扬的眉眼,明显看得出疲倦,却不减锐气的脸,写着不容错辨的倔强。 在罗喉的视线扫过跪在阶下的众人,停驻在被兄长按倒在地,又挣扎着撑起身青年身上,并抬手制止青年的兄长再度动手之时,冷吹血微侧过脸,看了黄泉一眼。 脸上一阵瞬间爆开的热辣刺痛,无心去釐清冷吹血的注视里究竟含有什么意味,黄泉只觉得四周瞬间冷了下来,清晨的风声,在耳畔放大的迴响,他清楚的听到自己的骨节瑟瑟相撞的声音。 顾不得可能引起的s_ao动,他以着几乎如同逃命般的速度,冲出了皇宫。 *** 回到自己的居处,挥退了见他匆匆而回,上前想表示关心的家僕,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里。 他需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杀人。 意识到难以压抑的愤怒,以及这种几乎要烧穿肌骨而出的愤怒背后的意义,令他微微一怔,旋即自嘲的扯了下薄唇。用力抹了把脸,想藉此抹去脑海中瞬间跃入的可笑念头,却挥不去盘旋脑海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浮现方才广场上的情景。 徒劳的与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情景拉拔了半晌,焦躁的情绪像是闷在心底烧得正旺的一把火,威胁着濒临爆炸的极限。 拿起桌上的陶壶替自己倒了杯水,却沖淡不了喉头的苦涩,一杯又一杯的连喝了数杯,心底的烦躁丝毫无减,黄泉恼怒的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向不远处的柱子,破裂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突兀的响起,像是勐然拨动了心底的某根弦。 闷在心底焚烧的火焰,嘶吼着想窜出,逼得人几要疯狂。 重重的捶了桌面一记,震得桌上的壶杯全腾了空,又狼狈的摔回桌上。 瞪着眼盯着歪跌在桌上的壶杯,越想越恼恨,像是入眼的所有景物都和他有仇似的,黄泉勐地一把掀了桌子,重重砸向不远处的墙,沉重的檀木桌子将墙面砸出了一个窟窿,轰的摔跌在墙下,破裂的壶杯散了一地。 重物落地的声响以及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家僕,长廊上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书房的门被匆匆叩响。 「将军!发生何事?」 不理会敲门声与叫唤,冲出的怒气无法拦阻,砸了桌子后,黄泉又抄起放在窗下的凉榻一把砸出窗,然后是石制的高脚灯台、椅子、屏风…将视线所及,能丢的物品全抄起,洩愤的重重丢出,直至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丢的物品,黄泉才颓丧的背贴着墙滑坐至地,木然望着一室的狼籍。 书房的门一次又一次被重重叩响,门外的叫唤声越来越多,满溢着不知所措的忧心。明明嘈杂的声音距离得如此的近,不过咫尺,但是他却觉得非常的遥远,缥缈得难以辨识,像是只是幻觉。 让月族的皇族回到故国,不用再屈居在罗喉的身下…明明所有想要的,这些年激励着他不断地努力的目标,他都达成了,他曾经一度失去的尊严,也都讨回来了,如今在天都,甚至是并立的七大强国,谁不知晓天都首席战将黄泉的名号。名震天下,甚至不必向君王屈膝,天都的百万大军,有一半都掌握在他的手上,他拥有无数人羡慕的一切,但是他却觉得什么都没有。 无法控制的被失眠缠附,一次又一次在午夜短暂的睡梦惊醒时,独自瞪着眼看着昏暗的头顶,像是看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前程,抑不住渗透心肺的茫然。 幽溟离开天都前,曾经来找他,和已数年不曾主动找他说过半句话的银血一同前来。 他依然没有见他们,只是站在通往长廊的门后,听着管家依照他的交代,以根本不成理由的原因拒绝接见。 在幽溟找了各种话试图说服管家让他接见他们,却始终徒劳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银血突然开口:「请你转告他…无论发生何事,我们永远是兄弟,月族也永远是他的家,谁都无法抹煞。若他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请他好好保重。」 大哥早已原谅他不珍惜自己的行为,希望能够带他一同返家,但是他却无法回去了。 他已不再是昔年那个无所畏惧,不知天高地厚,只想着四处闯荡的月族二皇子。 他知道他的兄弟都已知晓他与罗喉有不能启齿的关系之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无论是责备也好,是心疼也好,他都无法忍受。 即使他的家还在,但是他却已失去了回家的路。 在他甘心沦为罗喉的玩物之时,他就已做不回火狐夜麟了,只剩下孤寂的无间,一如他的名,是他唯一的陪伴。 明知眼前是一场焚身的大火,但是他却还是踏上了通往烈焰的道路,不仅赔上了尊严,更愚昧的连不该动摇的心一同献上,一如飞蛾扑火,深深陷在无日无夜烧灼的火海之中。 对罗喉而言,与他的关系,也许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游戏,游戏结束了,与他依然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但是对他而言,即使不想承认,罗喉却在不知不觉间,已成了他的唯一。 门外嘈杂的人声在黄泉兀自出神之际,悄然止息。 「黄泉。」 不知是谁将虽然另有悬挂着寒光一舍牌匾的小门的国师府,其实与将军府共用后花园,根本算是同住在一个大宅里的楔子请来。 虽然此刻并不想面对任何人,但是黄泉还是打破沉默。 「吾无事,只是想暂时独处。」 「吾明白你不想被打扰,但是这件事…若是你不亲自处理,吾实在不知该如何替你做决定。」 发生何事? 略蹙了下眉,上前打开房门,原本聚集在廊上的僕人已全被楔子遣退,只剩下一脸说不出的诡谲的楔子。 「出了什么事?」 楔子微动了动眉,以羽扇半掩俊容,「你自己到大厅去看吧。」 *** 走进大厅,意外的见到稍早在广场上见到的苍狼族皇族众人全在大厅之中,每个人皆低垂着颈项,双手被反铐在背后,脚上也戴着沉重的脚镣,冷吹血正板着脸站在一旁。 不等黄泉开口询问,冷吹血在不断地想挣开束缚的苍狼族五皇子的背上重重推了一把,令青年狼狈的扑摔至黄泉的脚畔。 知道青年并不会希望任何人扶自己,黄泉原本还想强板着脸袖手旁观,但是见青年因为手脚皆被束缚,趴在地上挣扎了半晌仍是起不了身,蹲下身一把揪着青年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却意外的见到青年俊秀的脸上,用朱砂写着醒目的两个大字。 黄泉。 这是什么意思? 错愕的盯着青年脸上的字,黄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勐地站起身,走至低垂着颈项的人群面前,低叱道:「抬起脸!」 人群不太情愿的仰起脸,但见一张张脸上,都被人用朱砂写上了「黄泉」两字。 黄泉勐地转过头,怒声质问一旁的冷吹血,「这是什么意思?」 冷吹血一脸不情愿的闷闷道:「是武君的意思。」 「你说罗喉要你们在每一个战俘的脸上写上吾的名字?」 「是。」 黄泉气得脸色刷白的怒声大叱:「滚!」 跟着黄泉一同到了大厅,原本还想继续旁观的楔子连忙喊道:「黄泉!」 伸手拦下气极的扭头就想走的黄泉,楔子转头对冷吹血说:「武君没有其它要你传达的话吗?」 冷吹血一脸为难的迟疑了下,才语气平板的说:「武君说…今后所有的战俘,都交给黄泉处理,他一概不过问。黄泉的决定…就是武君的意思。黄泉…是他最后一个俘虏。」 彷彿可以听见脸颊着火的声音,黄泉愕然瞪大眼,盯着浑身不对劲的冷吹血,「…你说什么?」 楔子轻摇羽扇,微笑道:「不只这些话吧?」 冷吹血紧闭着嘴,大有宁愿一死也不想说的架势。 黄泉瞪了冷吹血片刻,旋即扭过头瞪着楔子,怒声道:「这是你的主意?」 无视于黄泉杀人的瞪视,楔子笑得气定神闲的坦然回道:「是。」 「你…」 不等黄泉往下说,楔子匆匆打断,「请容吾解释。」挥了挥手上的羽扇,示意管家将满屋里的战俘带去安置 待战俘全部离开后,楔子才再度说:「吾只向武君提出将战俘交给你处置的要求。在战俘的脸上写你的名字,是吾交代虚蟜做的,不是武君。」 仍留在大厅里的冷吹血点了点头,「那些字是虚蟜写的,武君看到时也很讶异。」 「为什么这样做?」 楔子微微一笑,「吾只是关心武君,希望他莫再压抑自己,不妨再找一个黄泉。」 瞪着楔子气定神闲的笑脸,明知眼前是一个挖好了等着他的陷阱,但是他却无法冷静。 微侧过脸,黄泉以着冷硬的声音不自在的吐了句,「与吾何关?」 加深唇畔的笑意,楔子轻摇羽扇,「吾要武君莫再为难自己。若只是床榻冷清,就从战俘里找一个人取代你曾经的位置;反之,如果他不要其他的黄泉,就将战俘交给你处理。他没有反对虚蟜在战俘的脸上写你的名字,又将人送至此,看来他已做下了决定。」 不受控制的心跳失控,却拒绝去想拐弯抹角的话里昭然若揭的真正意思。 黄泉紧抿着唇,半晌一语不发。 虽然明白黄泉心里的挣扎,楔子却故意装作不知的催促道:「黄泉,冷吹血还在等你的答案,武君也在等他回去覆命。」 「吾…」无法控制的烧红了耳根,黄泉别过脸,难掩狼狈的叫道:「他要谁去暖床,与吾何关!」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楔子移开遮住脸的羽扇,只露出一双闪烁的ji,ng光的眼眸,「你拒绝了武君?」 黄泉脸一烫,没有接话,楔子以羽扇拍了拍冷吹血的肩头,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吾尽力了,但是一厢情愿是不能勉强的,你快将苍狼族的皇族带回皇宫,让武君另找他人作伴吧!」 搭在肩上的手,虽然是看似毫无威胁的随意搁置,却令冷吹血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不敢有异议的配合道:「是!」语罢步伐一旋,作势往外走。 「冷吹血!」 楔子拿眼看了看黄泉,「大将军还有什么交待,一次说清楚吧,不要为难办事的人。」 黄泉涨红了脸,别扭的说:「苍狼族是不是真心投降,还有待观察,不要一时色慾薰心昏了头,给敌人下手的机会。」 「大将军果然一心向着天都,如此替武君设想,真是使人感动。」楔子说着还摸了摸心口,嘆了口气,「冷吹血,你快将黄泉的话带去给武君。就说黄泉担心他,不会让他人陪伴他的枕畔。」 相识已数年,也不是没有领教过楔子能将黑说白,颠倒是非的口舌工夫,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眼下如此令他难以招架。 黄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瞪着楔子,还想不出要说什么,但见冷吹血匆匆答了声「是」,忙不迭的以着媲美逃命的速度飞奔而去,顿时不知所措。 在一旁看着一向没有太多表情的黄泉,难得瞬息万变的脸色,看了半晌,充份满足了娱乐效果后,楔子才凉凉的开口提醒道:「武君应该快来了。你不去准备一下吗?」 准备?准备什么? 跟不上楔子飞跃的思路,黄泉难得一脸茫然,楔子见状,立刻发挥身为同袍的热心,「需要吾替你唤人准备沐浴用品吗?」 噌的烧红了双颊,黄泉几乎是无法控制的跳脚叫道:「谁…谁说吾要沐浴!」语罢顾不得是否日后会被楔子做为一辈子的笑柄,匆匆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轻摇了摇手上的羽扇,楔子一脸无奈的笑嘆了口气,「为何吾总是与心口不一的人特别有缘?」 转过身往长廊而走,不意瞥见延伸至檐下,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的粉樱。 楔子停下脚步,隐去了唇畔的笑,盯着樱花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抬手握住樱枝,以指腹轻摩挲着软如羽绒的花瓣,深深注视着开得正盛的樱花半晌,才黯然松开手,继续缓缓往前走。 —下— 冲出天都的首城,也不知自己究竟想逃离什么,更不知自己到底想跑到何方,黄泉只是拼尽全力的跑,等到回过神时,赫然发现自己已到了在天都时,常常在此远眺天都的山头。 放松ji,ng神,张开双臂摔躺在虽然已入春,犹未彻底重获新生,遍佈着枯草的草丛。 一番急速的奔跑,令原本混乱的心绪沉静了不少,闭着双眼,平復因为全力奔跑而激烈的心跳,待耳畔轰然震耳的心跳平復,黄泉本欲放松ji,ng神小憩片刻,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几乎是瞬间跳起身。 瞪眼与罗喉对看了一眼,黄泉勐地扭过头就想走,却被罗喉用力扯进怀。 盯着近在咫尺的俊容,明明一个多时辰前才见过,但是心底却无法控制的满溢久违重逢的激动。 已有一年,不曾如此靠近的看着罗喉的脸。 明明是应该让他恨之入骨的容颜…但是他却该死的想念! 见黄泉一直瞪着眼直盯着他,半晌一句话也不说,从楔子的口中得知黄泉人后掩不住的落寞,与自我折磨的痛苦,罗喉抬手轻抚上黄泉的脸颊,「黄泉…」 摩挲着脸颊的手,指腹上的茧滑过肌肤时,总是无法避免的带起轻微的刺痛,同样不是擅长表达心底的温柔的人,但是黄泉却清楚的感受到徘徊在脸上反覆轻抚的手传递而来的,无声的怜惜。 即使眼前之人明明是造成他痛苦至极的罪魁祸首,但是他却无法恨,更无法阻止渴望亲近的欲望。 勐地勾下罗喉的颈项,重重吻上罗喉的唇,近乎粗鲁的突然一吻,唇齿相撞的痛楚仍未消褪,但是黄泉却无视于痛楚,热切的啃吻着罗喉的唇。 唇上几乎可以称得上粗鲁的啃吻,紊乱的吹拂至脸上的唿吸,杂揉着化不去的痛苦与无法控制的痴狂,罗喉没有拒绝的回应着黄泉近乎粗暴的索吻,直到黄泉终于停下失控的吻,「黄泉…」 未完的话在黄泉突然的举止下被打断。 用力扯开罗喉的衣襟,使劲全力将难得错愕的罗喉按倒在地,跨开双腿,坐至罗喉的身上,黄泉俯下身,紧按着罗喉的肩头,无数的吻,如骤雨般点落在脸颊与颈项,漫延至衣襟大敞的胸前。 强抑多时的慾火,在黄泉主动的热吻下无法控制的燃起,随着黄泉落在身上的吻渐渐移至腰腹,几乎按不住想撑起身按倒黄泉,立刻不顾一切的佔有他的冲动,罗喉深吸了口气,握住黄泉的手,试图挽回最后的理智,「黄泉…」 残存的理智,却在黄泉蓦地低下头,咬开他的裤带,咬下他的长裤的瞬间绷断。 撑坐起身,一把抱起黄泉,撕扯开碍事的长裤。破碎的衣裤下露出的肌肤,被醒目的红色衣料衬得更显雪白,光滑如镜的肌肤折s,he着衣料投影的淡淡红光,强烈的刺激着视线。 黄泉一身清冷孤傲的气质,从来就不是会让人联想到柔弱或是妩媚等形容词的人,甚至连性格也可以用几近不解风情来形容,但是却正是毫不做作的任性,自骨血里散发出,犹如绽放在崇山峻岭上的陵游,令人不由自己的为之疯狂。 无法克制的将高涨得发痛的慾望重重撞进黄泉的体内,引得黄泉无法克制的仰首发出一声近乎痛吟的嘶叫。在体内急速抽送的巨大灼热带来的彷彿拉扯全身神经造成的痛楚,黄泉却没有退缩,反而以长腿紧紧缠住罗喉的腰身,自虐的将罗喉的慾望往体内压得更深,用力摆动着腰际,催促着本已急切的抽送更加疯狂。 压抑在心底多时的情慾,一挑动,便是排山倒海的袭捲,彻底吞噬了黄泉所有的坚持与骄傲。 虽然正置身于开阔的山野之中,但是他却全然听不到四周的声音,也看不到身畔的风景,只听见他自己迷乱的呻吟与罗喉一次又一次拂过脸上的喘息,与深深撞进他的体内造成的声响,满据着视线的,只有将他搞得心神不宁,日夜难安,痛苦不已却无法自拔的容颜。 「罗喉…」十指深陷在罗喉的肩头,黄泉神智昏乱的摆盪着腰身,迎向令他疯狂的热源,忘弃自我的颤声呻吟着,「再用力些…」 两人虽然已有数年的肌肤之亲,但是黄泉如此彻底失去理智的疯狂,却是头一次。 黄泉绯红着双颊,因为情慾而泛红的唇微启,略蹙双眉,杂揉着愉悦与痛苦,深陷在j_iao 欢带来的刺激中难以自拔的神情,与耳畔迴盪的,彻底抛却尊严的迷乱呻吟,令罗喉亦失去了控制,以着更加激烈,近乎折磨的疯狂回应,逼出黄泉一连串带着哭音的尖叫。 在慾望释放的瞬间短暂的昏眩,却被没有停歇的佔有唤醒。 黄泉紧抱着罗喉,无力的低头靠着罗喉的颈窝,随着如罗喉巨浪般的抽送起伏,迷乱的呻吟。 「罗喉…」不自觉的反覆喃着正在激烈佔有他的人的名字,以着他不曾想过,竟有一日会出自他的口中,乏力至近乎撒娇的软吟。 疲倦的趴伏在罗喉的身上,一连数次激烈的j_iao 欢,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熨贴着脸颊的火烫胸膛,近在咫尺,与他同样急促的心跳,重重撞击着胸口,震得黄泉浑身发软。 喘了半晌,紊乱的唿吸渐趋平缓,被情慾沖散的理智,一点一滴的匯回思绪,渐渐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黄泉不由得浑身一僵。 一次又一次说着拒绝,说着事不关己的冷言冷语,但是却在罗喉一靠近,便轻易的击碎了他所有可笑的伪装,让他失去理智的投怀送抱。 「黄泉?」仍在久违的温存,与黄泉首次出现的疯狂热情里感动,却见黄泉突然撑起身,转过身以僵硬的背嵴面向他。 没有回过身,黄泉只是紧紧握住散落在地的衣袍,兀自陷在笼罩着心头挥之不去,强烈的挫败感中。 从初时虽然难以维持,却还勉强存在于心中下意识的抗拒,到完全抛却自我,彻底丢弃尊严的沉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罗喉明明是毁了他的国家,甚至逼得他为了救伤势沉重的兄长,不得不委屈陪侍的敌人。 但是他却无法恨,甚至还愚蠢的为之疯狂! 自背后环抱住浑身僵硬的黄泉,才发现黄泉正在微微发颤,罗喉蹙起眉,略强硬的扳过黄泉的脸,却意外的见到在初次与他发生关系时落泪后,已多年不曾哭泣的黄泉红了眼眶。 来到天都以后,黄泉便不曾笑过。 记忆里的黄泉,始终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为多,锁在强作冷淡的眼眸里,是沉郁无光的痛苦。不管他费了多少心力,都无法抹去黄泉深锁在心中的痛苦。相识之初原本高傲自信,任性率真的青年,却被他磨尽了眉宇间飞扬的意气,虽然依旧清傲自信,但是多了挥之不去的忧愁苦闷。 虽然想将黄泉永远留在身畔,但是他却无法漠视黄泉浑身散发的,如困缚笼中苍鹰的忧郁。 「是吾造成了他无法解脱的痛苦。」 「罗喉,困缚他的,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是他自己。」楔子拍了拍罗喉的肩头,沉声道:「即使你放他走,也不能让他真正得到救赎,只会让他越沉越深。让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才是唯一能够让他抛却痛苦的方法。」 「黄泉…」轻抚着黄泉染着红晕的眼角,不意引起黄泉激烈的反应。 一拳毫无预警的袭来,擦出了破裂的风响,罗喉没有迴避的任一拳结结实实的打上胸口,身形顿时不稳的摇晃了下,黄泉却不给他稳住身的机会,卯足全力撞倒他,同时翻身坐了上去。 紧按住毫不挣扎的罗喉,黄泉抽出护身的匕首,架上罗喉的颈项,赤红着双眼,因为情绪激动而无法控制的颤抖,嘶声低吼:「吾…一定要杀了你!」 将黄泉痛苦至极的神情看在眼底,罗喉在心底暗嘆了口气,淡然道:「尽管动手,如你所愿。」 放松全身仰躺在草原上,望着骑坐在身上,俯身看着他的黄泉,以及黄泉背后大片澄清无云的蓝天。明明颈上正架着锋利的刀刃,只要黄泉一动杀念,将立刻让他一命归y,他却荒谬得有了几分睡意。 但是他不想闭上眼。 正午的艳阳照s,he在黄泉光裸的身上,折s,he着冰晶般的光芒,本就纤秀的五官,被肌肤折s,he的光泽衬得更加的美丽,因为愤怒而跃动着火焰的凤眸,绽放着夺魂摄魄的魅力,在澄澈明亮得难以逼视的蓝天烘托下,化成了一幅震慑心房的风景,令他一刻也不想移开眼。 怒红了眼瞪着神情平静的注视着他的罗喉,黄泉一咬牙,将匕首用力压了几分,薄如蝉翼的冰冷刀刃划破了肌肤,鲜血在接触刀刃的瞬间,凝成了一颗颗血红色的眼泪,顺着刀身无声无息的滑下。 再用力些,他就可以划断罗喉的动脉,取走罗喉的性命,一报亡国辱身之恨。 但是他却做不到。 感受不到重量的匕首,激烈发颤的双手却几乎握不住。 「黄泉,你杀不了吾。」 「吾一定会杀你…杀了你…」 包覆着黄泉颤抖不已的手握住匕首,直视着黄泉满溢着惶然的眼眸,罗喉以着一如过去指导着黄泉改换战略时一般的语气,沉声道:「压近,而后一刀划下。」 瞪大凤眸对上罗喉澄净如海的眼神,无声的僵持了片刻,心底一开始就不曾坚强过的恨意,一点一滴的被吸纳殆尽,黄泉愤然咒了句,「该死的!」 洩愤的将匕首狠狠丢出数尺之远,旋即被撑起身的罗喉紧紧抱住。 「放开吾!」 「你想去哪里?」 黄泉奋力挣扎着嘶吼,「与你何关!」 「你是天都的首席战将,是去是留,你只能听吾的命令。」 「吾不想做了!」 「驳回。」 「去死!」同时重重挥出一拳。 握住打了他一拳后就起身想走的黄泉的脚踝,用力扯得黄泉身形不稳的扑跌在枯死的干草上,旋即覆上,想将黄泉拉进怀中,黄泉却豁尽全力曲肘狠狠撞了过来,架开他的手臂。两个人扑倒在地,肢体交缠进行近身缠斗了半晌,在黄泉抬起腿想踹过来之前,以双腿箝制仍在奋力挣扎的人,用全身的力量压制住疯狂的挣扎,却不知自己到底想挣脱什么,犹自做困兽之斗的黄泉。 紧压在身下的人重重喘着气,双颊因为过度用力的涨得通红,瞪着凤眸,直盯着天空瞧,白皙的胸口激烈起伏如海涛波澜,一次又一次撞上毫无间隙的压覆的胸膛。 「黄泉。」 感觉到罗喉低头靠近,黄泉侧过脸,避开罗喉的吻,紧抿着唇,瞪着凤眸,死死盯着侧过脸后,映入眼帘,身畔被两人方才激烈的缠斗碾得凌乱颓倒的枯草。 以指尖轻挑开黄泉凌乱的披覆在脸上的银髮,罗喉再次低下头,黄泉又挣扎着想拒绝,却仍是挣不开紧紧压着他的罗喉,索性闭上眼。 落在脸颊上的吻极轻,干燥的唇瓣反覆摩挲着他的脸颊,带起些许轻微的刺痛,但是却强烈的激盪他的心绪,令他无法自制的频频发颤。 黄泉蹙紧眉,自喉间发出近乎痛苦呻吟的嘶哑低喃:「不要…」 罗喉轻吻了下他的眼角,而后将他的脸按至颈畔,「黄泉,你是吾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俘虏。将你的一切都交付予吾,无论是痛苦也好,哀伤也罢。」语罢轻拍了拍他的头。 黄泉浑身僵硬的任罗喉拍了数下,终于再也忍不住崩溃。 用力咬着罗喉的肩头,抑住哭声,却止不住燃烧眼眶的热泪。 抱着在怀中激烈颤抖的黄泉,罗喉没有开口,只是反覆轻抚着黄泉的背。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12节 痛快的哭了半晌,将心底的挣扎造成的痛苦彻底宣洩,总算平復激动的情绪,黄泉哑声低唤:「罗喉…」 「嗯?」 「吾总有一天一定会杀你。」 罗喉以掌心轻摩挲着黄泉的颈背,微扬唇角,「吾等你。」 黄泉紧绷着脸,沉默了半晌,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你的自信真的很讨人厌。」虽然话是如此说,但是却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悄然环住罗喉的腰际。 自相识以来,这是黄泉第一次在意识清楚时主动抱住他,罗喉心中一阵激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放松了对黄泉的压制,改而环抱着黄泉,兀自尝着只有自己明白的感动。 放弃挣扎后,才发现原来顺从自己的心,才是唯一能够平熄无日无夜躁动不已的火焰的方式。 黄泉闭着双眼,听着耳畔平稳的唿吸声,不由自己的跟着放松ji,ng神。 想着罗喉方才的话,与稍早在大厅里发生的事,一丝笑意无法控制的攀上唇角。 「黄泉…」 敏锐的感觉到罗喉的低唤里隐藏的压抑,黄泉纳闷的睁开眼,不意入眼的是正隐隐跃动着火焰的丹眸。 无言的和罗喉对看了一眼,清楚的感受到紧紧相贴的身躯的变化,黄泉瞬间烧红了脸颊,用尽全力勐然推开压覆在身上的人。 刚站起身,来不及踏出一步,已被再度抱住,黄泉奋力挣扎着,「放开吾!」 「吾的身畔,是你唯一的归属,吾不会放开你。」 突然入耳,近乎告白的话令黄泉微微一怔。 努力忍着不让唇角上扬,即使心里已做出了留下的决定,但是嘴上却仍然不肯坦白,黄泉扭过头对上罗喉的双眼,语带挑衅的说:「吾想回月族看吾的兄弟,你也不准吗?」 看着相识数年,一向总是锁着忧愁的眉眼,彻底涤尽了痛苦。 久违的,数年求之不得的飞扬神采,令罗喉难以自制的心悸,不由得亦扬起唇角,「你想去看你的兄弟,当然不是问题,但是…」 黄泉挑了下眉,等着罗喉迟迟不说的下一句。 「吾会与你一同前往。」 黄泉听得一怔,「你要跟吾去月族?」 「于礼,吾确实应该去一趟。」轻抚着黄泉的脸颊,好笑的看着黄泉难得流露的些许傻气,「古语说长兄如父,吾希望他能够放心的将你交给吾。」 彷彿听到自己的脸发出馒头蒸熟的声音,黄泉跳脚叫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在黄泉几乎要淌出鲜血的脸颊上一吻,罗喉紧紧抱住困窘得直想逃走的黄泉,再也无法压抑的放声大笑。 恼羞成怒的大吼,「不准笑!」 回应的是更加宏亮的笑声,几乎可以震动山峦的迴响。 瞪了眼笑得开怀至极的罗喉,黄泉恼怒的捶了罗喉一拳,又挣扎了下,还是无法挣开紧抱着他的罗喉,冲着罗喉探询的视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别过脸,悄然扬起唇角。 他原本的心愿是走遍天涯海角,为了一个人停下脚步,实在是不符合他的性子。 虽然不太甘心,但是他却无法拒绝承认,在罗喉强硬的进入他的世界开始,他所嚮往的,已不再是用双足走遍宽阔的天地,而是追上始终走在前方的身影。 在没有察觉的时候,站在罗喉的身畔,已成了他唯一的目标,罗喉也成了包容他,唯一让他愿意停下脚步忘我流连的天地。 【天地无声】(全文完)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