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 正文 第1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节 简介 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啊嘤嘤嘤qwq 林止钧x傅少徵 文案: 傅少徵的上半辈子宛如一朵高贵的高岭之花,牙尖嘴利的程度人见人怕。结果遇到了死缠烂打并且嘴炮能力与他不相上下的林止钧,感觉自己人设都要崩了。 等到他不知不觉动了心之后才发现,全世界都知道林止钧有个白月光。 攻:我想我的白月光。 受:不,你不想。 第一章 九皋秘境(1) 阮陵城最近很是热闹。 这个梦泽大陆最北边的一个半大不小的郡城由于连接着修真界和鬼界两界,平日里多是人来人往,除了那些稍微大点的修真门派门前熙熙攘攘推搡着一堆“求道者”外,其他地方都是各自干各自事的状态。 然而不知道最近风是不是变了个吹法儿,整个阮陵城,只要和修真靠得上边儿的,都不约而同地嚷嚷着要去什么九皋秘境探寻上古神陨落后留下的秘宝。 长长的街道上一个人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撞开了行人一路的抱怨。 简书迈着激动急切的步子,两步当做一步一把推开堵在自家山庄门口的几个意欲行个“顺便”的散修,匆匆忙忙就往自己卧房走,人还没进去就开始大着嗓门嚷嚷:“少徵!傅少徵!” 末了行至门前,没见一个人影,顿时火大:“破琴你干嘛呢!” 只见摆放在案上的一把陈旧不堪的琴无人拨弄却自发摆动了两下,然后摇摇晃晃地在简书面前现出个白影来。 那白影先是朦朦胧胧看不分明,随即慢慢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来。 这人眉如远黛,目光冷清,然而眼角处一颗泪痣将整个人添了三分意味不明的妖冶。 简书作为阮陵城城主宠爱的独子,虽说不到嚣张跋扈的程度,但也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主儿。那人刚站稳,就被简书一把拽到了身前,语气毋庸置疑:“陪我去九皋秘境!” 叫做傅少徵的白影听了简书没头没脑的一句,懒懒瞥了眼:“去那干什么?” 简书说:“过段时间那九皋秘境的入口就要开了,我爹打算让我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什么宝器。” 哦——城主的宝贝儿子又要搜罗宝器堆修为进阶了。 简书见不得傅少徵这幅谁都瞧不上的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九皋秘境是上古神风鹤的陨落之地,也许有东西你也用的上。” 虽说简书长得眉清目秀,也算是俊俏的一张脸,做起这个动作来也真的是不雅观。傅少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刚才的样子真像院子里那条不小心扑腾上岸的鲤。” 简书:“……” 所以说就不该管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破琴靠着自家的泠渊之泉修得人身,还摆脱了ji,ng怪的身份踏入了修真界,怎么就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呢? 傅少徵显然没这个眼力见观察到简书的表情,头也不抬的说:“那个秘境是怎么来的?怎么入口说开就开了?” 简书冷哼一声:“哪有什么突然,自从风鹤陨落的消息传出来,上面那些老头子就成天盯着,一有动静整个梦泽都知道了。”说着凑近比了个手势:“一千年了。” 距离上古最后一个神的陨落已经一千年了,神界没了那些神明,已经慢慢变得如同未开世之时一般一片混沌。 上古神明们开辟了一个新的繁华的世界,也许也曾经看遍了许多山川湖泊,而如今世人熙熙攘攘,河山依旧,却到底是没几个人记得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哪怕是高高在上的那些神明。 只是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能够亲身经历并且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所以能了解那场浩荡往事原委的人几乎都不在了。 往事之所以叫往事,就是无人驻足,也无人回头。 傅少徵面无表情地想,又要陪着这个小祖宗打怪夺宝了。 简书挂在腰间的锦袋突然闪烁了两下,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翻身而起,说道:“我爹叫我!”一边双指并拢向眼前一抹:“什么玩意儿?几个小娃也想要我爹带去九皋秘境?不想活了?” 说罢又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傅少徵在原地慢吞吞转了两圈,也跟了出去。 简书赶至门前,就见自家老爹被几个镶金戴银的傻大个抓着衣角黏在门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从远处都能感觉到自家老爹想一梭子把他们打回娘胎里又不得不忍住的暴躁心情。 简书一改在傅少徵面前的嚣张,稍微低下了头迎上去:“爹!” 简翰回过头,像看到救星一样往后一指,对面前两个行走的金银怪说:“这就是犬子,愚钝的很,刚筑基七阶,进去都是被妖兽一口吞的主儿,实在是没办法带你们的徒弟进去。” 简翰说得诚恳,那金银怪却不买账:“你作为一城之主必然有保护自家独子的万全之策,带两个孩子进去也不耽误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他们长长见识,又不觊觎其中的宝器,你这人好生吝啬!” “我吝啬?我吝啬当初就不会送你们那么多进阶丹药!” 这两人简书其实认识,在自家老爹还没修道的时候他们稀里糊涂救过简翰一命,虽说这么多年有给他们无数的修为灵药,让他们下代养出了几个灵根,但到底因果尚在,也不好直接赶人。 愚钝的简书cha不上话,只好凑到刚到的傅少徵身边咬耳朵:“这么些年修真界和人界虽然同住梦泽,但是还是泾渭分明的,他们是吃错什么药了非要把自家几个宝贝得不行的后代往那么危险的秘境里送?” 傅少徵并不想和他咬耳朵,丝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意味往后走了一大步,结果暴露在那两个和简翰叽里呱啦吵闹的金银怪的视线中。 傅少徵看到这两人的视线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一声,果不其然那戴着金手镯的人立马指着傅少徵:“这人肯定是给你儿子准备的打手!你还说不是?” 打手傅少徵:“……” 那边简翰被磨得没办法,本着消除因果后从此天王老子爱谁谁的想法,略一思索说:“那这样吧,你们要是想让简书那小子带人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是要保证他们从始至终听从安排,不要随意动不该动的东西。” 那两人一听有戏,连忙点头答应。 傅少徵在心中一讪。两个大活人,谁能保证让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了秘境不撒欢乱窜就不错了。 他回头看了简翰一眼,又扫过一脸菜色的简书,幽幽叹了口气,上前说道:“我是简书的师兄,也会陪同进九皋秘境。既然城主应允,那么诸位也需要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 傅少徵的声音分明不含感情,说出的话却是让对面那两人无端生了寒意:“若是坏了规矩,不小心触动了秘境中的什么禁忌,那就只好生死有命了。” 其实傅少徵面相并不凶狠,由于眼角那颗痣的原因甚至给人妖艳的感觉更多。只是他喜爱穿冷冰冰的白衣,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人,清冷的声线就像淬了冰。那俩金银怪不知道是看愣了还是吓住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开了口:“那是自然,我秦家的儿女又怎么会出尔反尔!” 那这就算定下了。 简翰感激地看了傅少徵一眼,连推带搡地把这俩人赶了出去。 半天闷声不作为的简书这时才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一肘子搭在傅少徵的肩上,完全忘了后者对自己的嫌弃:“还是要我师弟出马才管用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简家对外绝口不提他是以器物化形,本体是个破破烂烂的琴这件事。只说是和简书一起在外求道带回来的一个师弟——师兄还是师弟傅少徵和简书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前者。 后来问起,简翰说万物虽皆有灵,但器物化形除了在上古神明还存在的时候出现频繁外,千年来只有极少数,珍贵程度可想而知。梦泽大陆中阮陵城外更加高阶的修真者对器物成灵有着谜一般的执念,而区区一个简翰还护不住傅少徵,只好让傅少徵隐藏身份。 简翰送完客回来,看见简书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趁着简书不注意一巴掌糊了他一脸:“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又转头笑着对傅少徵说:“那我们少徵就多费费心了。” 亲儿子简书:“……” 傅少徵应了声问道:“简叔叔您知道风鹤是谁吗?” 不怪傅少徵奇怪,毕竟每一个能留下秘境的上古神明在修真界几乎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传说,而这个风鹤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难道是哪位神明的坐骑? 简翰呵呵笑道:“我也是听人说,风鹤与青帝伏羲同姓,据说是伏羲的七个弟子之一。但由于千年前投身魔界,已经从神界除名了。” 伏羲,掌管神、仙、修真三界,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和魔君同归于尽的神界帝王。 “青帝通晓y阳八卦,身边的人也皆非平庸之辈。我听说他那七个弟子生前个个都是丰神俊逸的人物。”简翰唏嘘道:“可惜啊,千年前最后一个活着的,也尘归尘,土归土咯。” 然而可惜归可惜,宝器还是要寻的。 阮陵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的漫天飞舞,从街边摆摊装模作样的散修到阮陵城最大的修真门派,个个都跃跃欲试。 阮陵最大的修真门派叫天宗,掌门是简翰。但简翰觉得自己教不了这俩孩子什么东西,就把他们送到了梦泽三大门派之一的天鉴山庄。 于是戴着“天鉴山庄外门弟子”帽子的两人,身后跟着简翰塞进来所谓的天宗派优质弟子四五人,以及秦家的两个宝贝弟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秘境开放的前几天出发了。 九皋秘境在一座山川深处,他们必须驾车穿过一段峡谷才能找到秘境入口。 一行人中除了简书和傅少徵,其他人都没怎么出过这么远的门,一路“咦呀哇哦”感叹个不停,吵得傅少徵头皮发麻。 好在简翰准备的马车宽敞得可以打架,不然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 傅少徵正准备捏一个小结界屏蔽声响,就听见有人说:“听说这次三大门派都派了首席弟子过来,也不知道九皋秘境有什么,这么大仗势。” 这也是傅少徵好奇的事情。 端端正正坐在角落的傅少徵掀起了尊贵的眼皮看了眼说话的人——哦,是那个天宗派话最多的“优质”弟子,还是个姑娘,叫什么来着? “知知你说的是真的?”旁边另一个叫玉霏烟的姑娘显得有些振奋。 许知知看见玉霏烟的神情,偷笑道:“是真的啊!天清谷的首席弟子林止钧也在哦!” 玉霏烟脸刷地一下红了个彻底,支支吾吾地说:“我又没问这个!” 本来想听听有关九皋秘境内幕的傅少徵:“……” 世间最动人的儿女情长,傅少徵不屑体味半分,他觉得那是累赘,是芸芸众生的自我束缚。 他兴致缺缺,抱着琴就打算出马车。 叫秦帆的秦家人之一问道: “林止钧是谁?很厉害吗?” “那当然了!”许知知说着不忘挪揄地看了玉霏烟一眼:“当年魔界偷跑上来一个魔修,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其中还包括很多修为高深的道人。这么厉害的一个魔物,林师兄一剑就斩得他魂飞魄散。” 许知知拿肩膀撞了满脸通红的玉霏烟一下:“霏烟就是当时一位道人的独女。” 于是车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哦”声。 傅少徵翻身而起,不去管身后被惊得安静下来的车厢,一个利落的错身跃起,人已经到了车顶。不断向后倒退的景色显示着这辆覆着灵力的马车的速度,然而傅少徵坐得稳稳当当,连衣角都没有拂动半分。 傅少徵自从听到风鹤这个名字之后总有种朦朦胧胧预感,九皋秘境里面有什么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自觉不是有什么过往的人,从开得灵智到化形,所有的记忆就是阮陵城这片不大不小的土地。 正想着,简书歪歪扭扭也爬上了车顶,只是大概修为没傅少徵高的缘故,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 傅少徵到底是没打算冷眼旁观他简叔叔的独子在去九皋秘境的半路上惨遭摔死,长袖一挥,简书周边就多了个小结界。 简书终于得以站稳,慢吞吞地挨着傅少徵坐下,理了理衣冠:“你别生气,他们也是头一回出远门,你就当带着一群小傻子好了。” 傅少徵余光瞥了眼把自己也骂了进去的傻子,到底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碧空万里,风淡云轻。 那个等待着众人造访的神秘入口,终于掀开了面纱的一角,袒露在世人面前。 第二章 九皋秘境(2) 客观的说,九皋秘境实在不像是一个神生前居住的地方。 先不说处处都是横树斜峰,单是入口前山谷中层层叠叠的毒瘴已经打退了好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真者。 也不知道那风鹤什么爱好,修了个宛如蛮荒之地般的行宫。 傅少徵一行人到达的时候,距离入口打开还有三四天的时间。然而山谷附近早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上天的入地的爬树的御剑的,甚至还有卿卿我我的。 这边谁的剑戳到了谁的腰,那边谁的缎带打到了谁的脸,整个山谷犹如一个被倒进了大杂烩的石锅,翻炒翻炒就可以一锅熟了。 这个境况按理来说是十分罕见的。 那三大门派的管理者们虽然时时盯着这个秘境的动静,但等入口真到了要开的时候,几乎都会一致的缄默其口——谁会想要和全天下分享自己能够得到法宝的途径? 到底是谁将这个消息传开的?什么目的? 傅少徵黑沉沉的目光在人群中缓慢扫过。 他在心中反复咀嚼“风鹤”两个字,却到底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傅少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感觉到许知知正慢慢靠过来,一改先前挪揄玉霏烟的大方,红着脸娇滴滴地问:“少徵哥,我们什么时候进秘境啊?” 虽说傅少徵和简书一起拜入了天鉴山庄,但到底是出自简翰的天宗门,作为天宗门弟子的许知知偶然见过他几面,也不知什么毛病对冷冰冰的傅少徵情有独钟,自此芳心暗许。 当然这个暗是只对本人暗的,事外之人都看出来许知知这点小心思,唯独傅少徵跟瞎了似的,无动于衷。 以琴化形的傅少徵大抵化形的时候缺了根弦,对感情一类的事异常迟钝。他被吓了一跳,顿时退得老远,板着一张脸说:“不知道。” 一边的简书看热闹不嫌事大:“少徵,你知知小妹是在向你寻求保护呢!” 只见傅少徵头也不回:“我没有这么丑的妹妹。” 许知知:“……” 亏得傅少徵这张脸招人喜欢,不然早就被剑贯穿个百八十来回了。 简书看着许知知怒气汹汹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准备狠狠拍傅少徵一巴掌却被他的目光给盯得缩回了手:“你没看出来许知知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简书无奈道:“你为何对感情这么迟钝?” 傅少徵这才终于理解了简书打哑谜一般的话,一脸冷漠:“我对女人没兴趣。” 简书愣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 傅少徵:“?” “我理解的。”简书语重心长地说:“没事,现在做道侣也不一定是要异性,对吧!” “……”傅少徵默默抬起手,刚胡言乱语完的简书见势不妙连忙逃之夭夭。 秘境入口打开的时间也就这两天了,这批浩浩荡荡的人群中,看标识来的大大小小的门派应该不下十个。 三大门派中的天泉山庄一行人穿着竹青色的道服,冷冷清清的也无人说话。靠秘境入口右边的一行人,正是傅少徵和简书入名的天鉴山庄。打头阵的那位和简书有些交情,正和简书笑闹着叙旧,见傅少徵目光看过来,友善地招了招手。 傅少徵点点头权当回应,视线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三大门派中剩下的那个。 天清谷的人呢?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风声,伴随着不断推进的轰鸣声,惊起了附近一大群的飞禽。 这边人群还正躁动着问是不是入口要开了,那边越来越近的声响却突然停了,只见半空中突然出现一群穿着月白色道袍的修真者,御着剑行动十分整齐划一。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抬了抬手,一行人便缓缓落了地。 好嘛,石锅里又多了一些调味料。 似乎是被这阵仗唬得失了语,又或者是对这场闹剧般的出场无言以对,刚才还人声鼎沸的人群安静得有点诡异。 那为首的男子却不以为意,十分潇洒地走向人群,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天清谷来的有些晚,叨扰到各位,抱歉。” 这男子一身月白的寡淡道服,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穿出了华贵无双的感觉,微微上挑的没眉眼也随着这春风拂面的笑意变得生动起来。傅少徵这个角度看过去,男子侧着脸阻隔了部分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凌厉,但当他双眼正视着你的时候,又仿佛那份凌厉只是一场错觉。 傅少徵离得远,却还是被那人突如其来的视线看得一愣。好在那人似乎只是不经意扫过一眼,转身就和天鉴山庄的大师兄哥俩好似得闲聊起来。 “林……林师兄!”身旁的玉霏烟激动得说。 傅少徵在听到天清谷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猜出那人就是首席弟子林止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刚才那一眼看过来,让傅少徵觉得他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自己并不认识他。 “我从来没见过以器物化形的修道者。”许知知已经发完脾气回来,对傅少徵说:“林师兄看起来就是不凡之人。” 傅少徵心中一动:“林止钧?他是什么?” “一把剑。”简书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少徵一眼,啧啧称奇:“以无生命的器物化形已经是世间少有,林止钧以剑化形,恐怕是万里无一。” 秦帆好奇地问道:“剑有什么特殊的吗?” 许知知说:“剑者,戈也,战场杀器,成灵容易,但若要化形,则必须浇灌世间最纯净的灵气。否则即使强行化形,也是不为天道所容忍的。” 是的,剑是世间最尖锐的杀器。锻造一把剑之后如果没有让它受到鲜血的洗礼是不足以被称为一把剑的。而如果放任这样的杀器成形,最终诞生的也只能是足够毁灭天道的魔物。所以才需要最纯净灵气的浇灌。 “那不是很厉害?”秦帆问。 谁知许知知笑了笑,说:“还行吧,我觉得没有少徵哥厉害。” 傅少徵:“……” 秦帆:“……” 林止钧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有人正在讨论自己,倚着一棵视线树边时不时地扫过那一方向,边用肩膀撞了一下天鉴山庄的首席弟子方之瑕:“哎,那边那个穿白衣的,木着一张脸的是谁啊?” 方之瑕循着视线看过去,笑道:“那人叫傅少徵,在天鉴外门弟子中算比较杰出的,只是性格不太讨喜,所以师傅没打算把他收入内门。”回头见林止钧掩耳盗铃似的行为,“哟”了一声:“怎么?看上了?” 林止钧听罢笑了一声,把方之瑕笑出了一身ji皮疙瘩。 那笑声不像否认,但也并不像默许。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眯着眼看了半晌,又低头敛下自己目光中所有的情绪,懒洋洋得伸了个懒腰:“清冷又傲气的美人儿谁不喜欢。” 他三言两语打发掉拉方之瑕,整了整衣襟,确认自己仪容无暇之后才缓缓的走向了傅少徵。 这边傅少徵正闭目养神呢,忽见对面不远处那林止钧上上下下拾掇了一番后气定神闲地朝自己走来,那神态和动作活像一直预备开屏的孔雀。 林止钧端着一副雍容华贵的架势,似乎还有三四分的急切,走到傅少徵面前,笑道:“在下天清谷林止钧,见诸位气度不凡,便想来结交一二。” 傅少徵还没说什么,身边的玉霏烟就被许知知一把推了出去,红着脸杵在林止钧身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节 林止钧这才分了一个眼神给其他人,语气那叫一个春风拂面:“不知这位姑娘姓名?” 玉霏烟结结巴巴的报上自己的名氏,没等抬头看自己仰慕的人一眼,那人已经扭头问起了傅少徵:“这位道友呢?” 玉霏烟:“……” 傅少徵本意是不想理这个看起来就不太像正经人的林止钧——也不知道傅少徵这尊大佛是怎么看出来的,奈何简书在背后东敲敲西打打,他只好礼节性地回应道:“天宗,傅少徵。” 林止钧笑说:“这次相遇也算是一场缘分,如果少徵兄不嫌弃的话,入了秘境能否结伴而行?” 傅少徵想也不想开口便欲拒绝,却被简书截了个话头:“不嫌弃不嫌弃,天清谷的大师兄都开口了,岂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傅少徵都没来得及拒绝,他们一行人就莫名和天清谷的人打成了一片。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止钧为梦泽三大门派之一的首席弟子,万丈光芒加身,没道理会注意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宗门。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傅少徵百思不得其解。 林止钧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得突然凑近在傅少徵耳边轻声说:“你警惕性如此高,谁教你的?”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傅少徵的耳侧,把没有丝毫准备的傅少徵吓了一跳,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语气也带了三分怒意:“你如此轻浮又是谁教你的?” 谁知林止钧没脸皮似的嗤笑一声:“没人教,自学成才。” 这人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有病。 傅少徵最后下了结论。 天清谷和天宗门的人一起在靠近秘境入口的一个树下席地而坐,他们中就算是修为最低的秦家人秦帆和秦安也已经辟了谷,无需进食。所以经过一番没有领头人参与的讨论之后,他们决定就在原地等待秘境的打开。 至于两边的领头人,一个进一个退,你来我往的在其乐融融的一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好在众人似乎和周围的人聊累了,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不远处的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身上。 秦帆说:“林师兄,听说你是以剑化形的是吗?” 林止钧正歪着身子靠在树上琢磨着怎么勾引傅少徵,被突然点到名,连忙整理好衣襟坐直身体,恢复到正人君子的模样:“是的,大概花了三百年吧。” 其实花了多少年他还真记不太清了,但为了天清谷的名声,为了掌门的颜面……嗯,也为了自己的颜面,随便说个年月唬唬小孩子也是无妨的。 傅少徵:“……”可拉倒吧,他有了世间灵泉之最的泠渊泉的助力也花了将近千年的时光。 然而单纯的小孩子们并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反而一脸兴奋,以许知知为最,丝毫让人想不起刚不久在傅少徵面前的娇羞状态: “那你的灵台中岂不是有你的真身?” 她满脸写着“想看想看”,林止钧却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少徵一眼:“想看吗?” “可以吗?” 看了半晌傅少徵也没给半个眼神,林止钧“啧”了一声,遗憾道:“不行,我的真身只给我夫人看的。” 众人叹气。 突然间一个声音探入了傅少徵的脑中:“你呢?你的真身是琴吗?” 傅少徵一惊,正对上林止钧那双笑意满满的眼,此时他的眼中已全无戏谑,只剩下让傅少徵觉得不明所以的认真。 傅少徵也运转灵力密语传音,冷冷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对我百般试探?” “多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同类,唐突了些,莫怪。”林止钧褪去那份死不正经的外壳,露出温和的一面来:“别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少徵搞不清林止钧到底想做什么,狐疑地回头看过去时,林止钧笑得极其温柔,就像是越过苍山,爬过荆棘,终于寻得绿洲的旅人一样,抓到了生命中唯一的光。 秘境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一方大能残留下来的灵气圈出的小世界,里面会有什么全凭这个地方的世界意识。所谓世界意识,就是这个结界里独生出来的一个世界秩序,不为外界所掌控。 而往往秘境里行成的小世界意识在入口大开之前就会为外力所迫而消失,这个秘境就成了一片普通的散落着各种宝器的大陆,最大的威胁无外乎一阶灵兽,众人合力也是可以收服的。 所以秘境的打开,往往会有很多有宝器需求的修真者蜂拥而至。 时间又推迟了几天,让人们望眼欲穿的九皋秘境入口终于打开。 然而首先出现的不是入口的大门,而是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笑容淡淡的青年。定眼看来,那青年却不是实体,而是一层朦朦胧胧将散未散的残魂。 风鹤。 第三章 九皋秘境(3) 人群逐渐s_ao动起来。 没有人会想到在入口刚打开的时候就会见到这个秘境的主人。 人们或许会想在某一个得到法宝的地方,或触发法阵,从而见到风鹤的残魂。 无论如何绝不是现在。 风鹤有着一张温和的脸,或许是因为遗留的残魂力量薄弱,又或许是在这个不算宽阔的秘境中待了千年,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死灵,毫无生气。 当然照他现在这个境地也应该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傅少徵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风鹤不自觉释放过来的力量压制。 残魂状态下的风鹤无声地笑了笑,环顾四周道:“这么多人。” 傅少徵皱了皱眉。 这人把残魂的意识留在入口处,难道是因为秘境内部的世界意识并没有消散? 身旁的林止钧上前走出,行了个礼,说:“上神勿怪,如有冒犯,我等自行退去。” 风鹤摇摇头:“我留下这秘境,自是不怕后人前来践踏了。” 他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久久地伫立在一片y影之中,没了声音。 众人摸不清这个奇怪的上古神明在入口留下这个残魂,到底是想阻拦后人的进入还是想给他们引路,只好面面相觑,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傅少徵抬起眼皮看去时,风鹤的残魂已然几近透明,风过无痕,唯有消散在空中的淡淡湮粉彰显着他留下的痕迹,不出一会,就再也瞧不见风鹤的身影了。 众人一头雾水。 只是经过刚才的cha曲,部分修真者已经预感到这个秘境的不寻常之处,法宝固然重要,但性命诚可贵,于是那些无名无派的散修、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纷纷带着自家弟子和伙伴打道回府。 简书也有些犹豫:“怎么样?我们还进吗?” 如果说刚开始傅少徵还不是那么想进入九皋秘境,经过刚才风鹤残魂莫名其妙的现身,以及一系列他怀疑的事情,他现在却是非进不可了。 傅少徵淡淡地看了林止钧一眼,说道:“为何不进?” 林止钧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天清谷大军,顿时有些头疼。 虽说这次对风鹤的贴身之宝势在必行,但是出了如今这个岔子,他还真不敢把诸位同门的性命当做儿戏,于是当机立断:“我与徐臻陆晚二位师弟进去便可,其他人立刻回谷,对师傅说明状况。” 简书收到傅少徵的示意,见缝cha针地对秦家两兄弟包括天宗门的四五人说:“听见了吗?此次入秘境危险重重,你们也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谁知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坚决,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只有许知知动了动嘴巴,却被玉霏烟轻轻扯了扯衣袖。 傅少徵眼神微动,在玉霏烟身上停留片刻,才起身道:“那便走吧。” 秘境入口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涌动的灵气给附近打开了一条通道,点点荧光如同破碎的星辰,在这片不知名的漆黑秘境中洒上了些许温情。 傅少徵伸出手,刚触碰到入口周围的灵气,就感觉整个人被一股力拽入了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耳边的风声,同伴的交谈声,甚至于以自己的心跳声都被隔绝了开来。 傅少徵听不见,也看不见,绝对的虚无感让他甚至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冷静如他,也多了份无知无觉的茫然。 这里是哪里?九皋秘境内部是这样的吗? 这种无法感知一切的茫然感,在他灵智将开未开的时候也经历过。只是一张琴时的他,朦朦胧胧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外边世界斗转星移,他却始终只能困在一方天地。他试着动了动身体,无法挣脱原身的束缚,久而久之便不去做无用之功了。 直到后来得到简家的帮助,渡得泠渊之泉,才从那种极致的孤独感中走出来。 然而现在,熟悉的束缚感又让傅少徵回想起了那种极致的孤独感,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身体也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长时间的黑暗与安静让傅少徵更加焦虑,他甚至会想,我真的有摆脱琴身的束缚吗?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温暖的触感将心绪沉浮的傅少徵瞬间拽回地面,胸口处的火热也终于发出极具生命力的跳动之声。 他把他带回了人间。 林止钧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紧张,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傅少徵一边轻声道谢,一边不动声色地压抑住自己的心跳,想要挣开林止钧的手,却被后者不容拒绝的力度抓得紧紧的:“这里太黑了,松手我们就又要走散了。” 傅少徵只得妥协,只是这亲密的姿态着实让人不太舒服。他不自在得动了动,故作镇定地冷着声音问道:“这里就是九皋秘境?” “是,又不是。”林止钧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这里应该是秘境孕育而出的小世界意识。” 果然,既然刚才风鹤的残魂出现过,那么这个内部就绝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一块大陆。 林止钧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二阶小世界,我们经过这个世界之后还会有第二个,也就是一阶小世界。” 竟然有两个? “可是即使是秘境孕育的小世界意识,也应该是契合秘境主人的记忆的。”傅少徵皱眉道:“为什么这里却是一片漆黑?” 秘境孕育的小世界意识,即独立存在于现世世界,这个世界意识的构成完全来自于秘境主人生前最难忘的记忆。 林止钧笑着说:“这里并不是一片漆黑,这是混沌世界。”他顿了顿,“或者说,是风鹤想象中的混沌世界。” 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 最早的神明诞生在万物混沌之初,六界合一,万物皆是虚无的时代。 可即使是傅少徵,离那个传奇的时代也相隔甚远。 傅少徵忍不住问道:“风鹤竟然是如此古老的神明?” 时间打马而过,他们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丝光亮。 林止钧拉着傅少徵快步走上前,随着他们的走过,围绕在身边的黑暗也缓缓减褪,就像是被这一丝光明驱赶一般,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光明猛的充斥了整个世界。 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傅少徵隐约听到林止钧的声音说道:“正是因为风鹤没有活的那么久,所以他想象中的混沌,才是一片漆黑啊。” 傅少徵敏锐地从林止钧的话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风鹤并没有见过混沌世界,刚才他们经历的那漫长的黑暗,只是风鹤想象中的混沌世界。 那么真实的混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你见过? 傅少徵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就听林止钧故作无奈地说:“少徵兄,你为什么如此紧地抓着我的手,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 傅少徵面无表情,甚至不想再跟他说话。 要不是林止钧或多或少的流露出试探之意,傅少徵还真会觉得这人是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两人从漫无边际的混沌世界走出,定眼看来已经来到另一个场景——道路两边参差不齐摆放着许许多多的铺子,正是傍晚时分,天边倾泻而出晚霞像一碗被打翻了的朱砂,染红半边天。行人三三两两,商家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看起来就像是修真界最寻常的每一天。 一个年轻人从一个藏书阁里被两个管事模样的人推推搡搡地揪了出来。 傅少徵一眼就认出,这个年轻人就是风鹤。 或者说,是现世世界中的风鹤在自己意识海里,虚构的一个自己。 风鹤被比自己修为高的管事大力地推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这时的他没有如残魂状态时的落魄与虚弱,虽然狼狈,但灵台清明,且比在秘境入口时看到的他多了份活力和天真,站起身时还不忘整理衣冠。 风鹤刚站直身体,看见不远处的两人,连忙迎上去:“师弟!林兄,你们怎么来啦?” “?”两人完全没想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意识之外竟然还能和世界意识内的人物有交集。 好在林止钧马上反应过来,长臂一伸,稳稳搭在了风鹤的肩膀上,调笑道:“风鹤兄,你怎么被赶出来了?” 别看这个世界里的风鹤一身的文人气息,但他修为隐藏得很深,叫人看不出他的深浅,不能冒冒失失打破这个世界意识塑造的秩(和谐)序,只能顺水推舟。 傅少徵上前与林止钧比肩而站,叫了声“师兄。” 风鹤十分宠溺地摸了把傅少徵的头发,把傅少徵摸地一脸茫然后,才叹了口气:“最近魔界不是打上来了吗?你师姐一人扛着这些我不忍心,想要去藏宝阁找点古籍看看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但是修为不够进不去啊。” 还冒出来个师姐? 林止钧最会干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连答应道:“风鹤兄你别担心,我先替师姐谢过了。” 谁知风鹤看了眼傅少徵,拍了拍林止钧的肩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傅少徵:“……” 不是,等一下,有没有人来解释一下,怎么就一家人了? 然而并没有谁来解释给傅少徵听。 风鹤带着两人匆匆忙忙回到了门派,又匆匆忙忙地独自出了门,留下林止钧和傅少徵两人在房间里面相对无言。 在回到门派的途中,两人拼拼凑凑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意识所制定的规则。 当他们进入秘境的时候,已经被赋予了这个世界意识认为最合适的一种身份,并且参与其中。比如他们同属一个门派,但是不同宗,风鹤成为了傅少徵的师兄,而林止钧有了一个师姐,风瑶。 “你是说,我们在身份上被同化在了这个秘境当中?”傅少徵端端正正的坐在房间的角落,冷静地敲到了重点。 “可以这么说。”林止钧眯着眼喝了口茶:“只有弄清楚风鹤想干什么,我们才能够找到琴穗,然后出去。” 傅少徵一愣:“什么琴穗?” 林止钧比傅少徵更茫然:“你进九皋秘境不是为了伏羲琴琴穗的吗?” 傅少徵摇摇头。 “……”林止钧无言以对,“那你是为了什么非要进来不可?” 傅少徵皱了皱眉,他不确定告不告诉林止钧自己的感觉。 林止钧定定地看了傅少徵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边缓缓溢出了笑意:“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事瞒着我,少徵,我好伤心。” “……”傅少徵冷冷一笑:“我还能让你伤身你信不信。” “我们晚上再讨论这个话题……嘶好好好我不说了,有话先把这玩意儿放下再说……”一根覆上灵力的细丝如同利刃一般逼近林止钧,然后成功得堵住了他胡说八道的嘴。 怎么说现在这个处境也算是最糟糕的一种了,也亏得林止钧还有心情调笑。 林止钧却陡然收起笑意,慢步走到桌前。 “当年伏羲琴七琴弦化作人形,拜入青帝伏羲座下,分别名为虞、梧、瑶、轸、鹤、桐、清,以伏羲之姓风冠之。这七名弟子后被伏羲提为神明,守护八方安定。” “但安定哪是那么容易守的下来的。听闻当年神魔大战的一个起因就是风鹤投入魔界,带着魔界大军直取青帝所住的昆仑山,神界没有丝毫准备,被魔界大军屠戮大半。后来青帝拼死才换得六界安宁。” 林止钧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绵长,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岁月静好的时光,“他毁了多少人坚守的东西。你说这个像梦境一般的世界,像不像风鹤留下的忏悔?” 傅少徵抬眼看去,林止钧的脸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看不真切。他动了动嘴唇,却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第四章 九皋秘境(4) 忏悔不忏悔傅少徵不知道,他只想知道风鹤到底想干什么,以及秘境中吸引他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人心思各异,屋内一时安静至极,空气中传来一股若隐若现的沉香味道,萦绕在林止钧的鼻尖。 林止钧发现这香气是从傅少徵身上传过来的,他又开始心猿意马地想,这尊佛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君子模样,但无论是从他的行为还是说过的话来看,这人内心其实比谁都柔软。 譬如现在,他洁白衣角也不知道在哪里蹭到尘,黑乎乎的一块,也忘了捏个清尘诀,只顾想着自己的事,连自己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发觉。 还怪可爱的。 林止钧一边注视着傅少徵,手一边伸进衣袖里珍视地摩擦着一个物件,渐渐的失了笑意。 如果有人能钻进他的衣袖,就可以看到那是一个花纹繁杂的铃铛,表面虽然斑驳不堪但看的出收藏他的人十分珍惜,即使年代久远也保存完好,甚至不惜以灵力来修复。 他低眉敛下自己眼中汹涌澎湃的情绪,对傅少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你若是觉得不安,想早些出去,我祭出原身应该能将这个世界劈开一个出口,到时候你趁乱出去,嗯?” 傅少徵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林止钧:“不了,我怕到时候出口没劈开,倒把你脑子给劈坏了。” 林止钧又开始发挥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ji,ng神,没了骨头一般靠在桌边,“啧”了一声:“那我就姑且把你这句话当关心吧。” 傅少徵觉得好笑。 他在自己的世界冷清惯了,突然有一个爱好除了说话就是自恋的不速之客闯了进来,砸了他的冷静,摔了他的自持。 如果这个人能当朋友就好了。 他无不遗憾的想到了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的那双手。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3节 可惜这个人从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即使没有恶意,也让傅少徵觉得不太舒服。他想不通自己身上有哪点值得林止钧接近,也不太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反正从秘境出来,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s_ao动,夹杂着怒骂声和哭声,简直像撞翻了鬼界忘川上渡河的船,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两人出门看时,只见人群中心有两个人被捆仙锁锁在一起,被推搡着往门派的掌门殿中走去。那两人狼狈至极,身上的衣物都被灵气割得破碎,裸露出肌肤,头发散乱,连脸上都有未愈合的伤痕。 定眼一看,这两人竟是入了秘境之后走散的同伴,简书和玉霏烟。 傅少徵看到简书的状态心中一惊,还未动作就被林止钧拦在了身后。 林止钧安抚般地拍了拍傅少徵的肩膀,待那群人走近后恰到好处得上前,仿佛看见多年好友一般熟稔地打招呼:“各位师兄,这是什么仗势啊?” 那群人中领头的一个长眼宽鼻的人被陡然拦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与师弟们捉住了魔界的j,i,an细,正要去禀告师傅,你赶紧让开。” 林止钧一个错身再次拦住那人去路,笑得十分客气:“这么快就抓住了魔界的j,i,an细?看来把那群魔物赶回去指日可待的啊。” 那人本就匆忙赶路,被林止钧拦在半路已经很暴躁了,再加上瞥见身后被绑两人急促的挣动,顿时起了疑心:“你是哪家宗门的弟子?做什么要拦住我?不会也跟魔界有牵连吧?” 说着作势就要动作,身后一群小跟班似得人物也连忙附和,看起来竟也有些声势。 一时场面闹哄哄地各说各话,突然之间一个颇具威严的女声cha入进来,那群人顿时失了声。 “吵什么?” 那女声的主人不急不缓的声音却异常有力,伴随着一声声“大师姐”的问好声,缓缓从远处走来。 这人一身红色衣裙,眉间一颗朱砂痣光华流转,耳畔的金色凤凰步摇随着走动前后摇摆,一双清冷却不失温柔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终落在闹声最大的那位领头人的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是……风瑶? 这个风鹤这个臆想出来的小世界门派里的首席弟子,也是现世世界中风鹤的师姐。 傅少徵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她。 但是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当初听名字还没什么印象,今日见到真人,就好像是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她。 那领头人谄媚道:“大师姐,我等在外抓到了两个魔界的j,i,an细,正准备带到掌门殿去,走到半路却被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同门拦住了,要不我们把他们也带到师傅面前,一同论定!” 风瑶淡淡瞥了一眼两人,对领头人道:“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多去抓几个魔界的作乱者,也好过在自家门口吵吵闹闹。”说着转身正对着傅少徵说:“你们两个,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傅少徵被风瑶突如其来的注视扰得心神不灵,脑内来来回回转了千百回还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风瑶,但直觉告诉他,想起这个,困扰他的疑惑就能全部解开。 在傅少徵晃神的时候,人走的就只剩林止钧了。林止钧在傅少徵眼前挥了挥手,诧异道:“怎么着?在我眼皮子底下对人一见倾心?” 傅少徵没好气地一把打掉林止钧的手:“我建议你回去学学怎么说话。” 林止钧更诧异了:“那可不,我可得好好学学少徵兄这张利嘴。” 傅少徵:“……” 林止钧止不住得笑:“好了好了,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再晚点他们就要被点上火烤着成这个秘境的下酒菜了。” 进去当然是要进去的,只不过经过刚才不那么愉快的首次交流,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不太可能。 好在这个小世界里都以灵气识人,他俩都是灵器化身,没什么负累,于是敛去了灵气,带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身体,偷偷摸摸溜了进去。 两人虽敛去了灵气,但好歹要避着人的r_ou_眼,于是找了个支柱的转角,侧着身看起殿内的动静来。 风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没影了,只有那个长眼宽鼻的领头人,斗志昂扬的像一只公ji, 拽着捆着简书和玉霏烟的锁链在殿前说道:“师傅,我抓到了两个魔界的j,i,an细,请师傅处置。” 殿上坐着个白胡子老头儿,眯着眼看着被绑成一体的两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魔界的j,i,an细,杀了吧。” 傅少徵又想冲动行事,被林止钧一把摁在怀里:“别动,先看。” 果然那领头人慢慢跪了下来,说:“师傅英明,不过徒儿倒是觉得这两人可以当做镇派之兽的口粮。” 林止钧微微低着头说:“我刚来这个门派的时候就觉得这里不对劲,不像是一个修真门派,倒像是一个魔窟,竟然还养着一头食人的魔兽。”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风鹤生前居住的地方,竟然会让他觉得是一个魔窟?” 秘境所生出的小世界,一般都会是秘境主人生前记忆的一部分,即使与现世世界不同,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映s,he。风鹤把自己的门派幻化成一个魔窟,那他生前居住的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然而傅少徵却没空想到这些。 因为他们所在的这个转角处位置狭小,加上刚才的动作被林止钧摁住,他整个后背都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贴到林止钧的胸前,后者鼻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头顶,让傅少徵整个耳朵泛起了红晕。 林止钧何等细心的人,见傅少徵半晌没说话,低头又看到他通红的耳根,顿时明了。只是不知道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故意凑得更近了点,抱着怀里满是沉香味道的人,说:“少徵兄,你觉得呢?” “……”傅少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抿了抿嘴,冷声道:“不知道。” 那殿前的师徒二人已经商量着怎么才能喂饱那魔兽了,林止钧乐了:“我刚才就随口一说,怎么他们真的就要被做成下酒菜了?” 傅少徵:“……”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当场动手将简书玉霏烟两人救下,一是时机不到,二是他们人多。 林止钧的本意是在这个所谓的门派里见机行事,找到琴穗。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岔子,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这两人没什么救的意义,只是在接触到傅少徵的眼神攻击之后默默把后半句话吞下了肚。 一出殿门,傅少徵就问:“怎么救?” 林止钧看了看天色,道:“晚上吧。” “然后呢?什么计划?” “……”林止钧回头一脸茫然看着傅少徵:“还要计划的吗?趁着夜色人少,直接救不就成了?” 傅少徵无言以对,半晌忍不住问道:“不会对秘境产生什么影响吧?” 林止钧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影响,也不过是这个小世界坍塌,不足为提。”他抬头看向远处,眼中是少有的傲气:“做事要随心而为啊少徵兄,规则从来都是用来束缚那些少数人的。” 傅少徵侧头看去,逆光而站的林止钧整个人似乎都被裹进了阳光之中。 月色初上的时候,林止钧和傅少徵借着宗门弟子的便利,一路畅通无阻地弄晕了一堆门卫,到达了关押简书和玉霏烟的地方。 那是一间非常大的屋子,屋内四周贴满了镇兽符,想必是镇压着白日掌门老头说的那头镇派之兽。只是除了符纸和一些陈列摆设,屋内连半个神兽的影子都没有。 那老头竟然直接把他们关在镇压神兽的地方? 林止钧突然有些后悔这么冲动行事,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冲动便冲动了,但是傅少徵在身边,再加上还有两个没什么作用的人,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疑似圈套的地方,实在是有些思虑不周。 心有所殆,便无法往心之向,古人诚不欺我。 但在看到傅少徵见到符纸之后谨慎的表情后林止钧又释然了,心想我这么c,ao心他做什么,自己不成拖累就好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傅少徵谨慎地朝被关押的两人靠近,林止钧在走神,简书和玉霏烟激动得热泪盈眶,奈何被下了禁言诀说不出话,只好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眼巴巴地等着两人来救。 神兽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有着一个巨大的带着狰狞獠牙的兽头,长在腋下的眼睛泛着红光,兽皮随着动作一开一合,犹如长鞭的尾巴狠狠地朝两人背后扫去。 简书两人说不出话,只能更加急促地发出声音警示,傅少徵本就万分小心,在背后刚有动静的时候就干净利落得一个翻身躲过了那记长鞭。 然而林止钧本来就还在想有的没的,等那神兽尾巴扫过来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被当面抽了一鞭。 傅少徵还没站稳就看见林止钧背后被抽到的地方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淋漓的好不凄惨。只听他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个鬼秘境为什么会出现饕餮这种上古凶兽啊?” 傅少徵来不及回答,那饕餮已经长着血盆大口轰隆隆的冲了过来。 银光一闪,傅少徵手中已多了一把细如银丝的长剑,他运起灵力,长剑哀鸣,飞速向饕餮刺去。然而饕餮皮r_ou_坚硬,非神剑不可破开,傅少徵的剑和它的皮r_ou_相撞发出“刺啦”一声脆响。傅少徵一击不中,当即剑锋一转,目标转向了它腋下的眼睛。 饕餮毕竟是上古神兽,竟已经开了灵智,它不慌不忙的让自己坚硬的皮r_ou_护住最脆弱的地方,扭头气势汹汹得朝傅少徵撞过去。 傅少徵足间轻点极速后退,却还是没能躲过这上古神兽的一击,被撞击的力度狠狠得摔倒了墙上,嘴角溢出了丝鲜血。 就算只是一阶凶兽,林止钧和傅少徵二人合力都没把握能够打得过,更何况是这上古的饕餮。 林止钧现在只想把风鹤找出来揍一顿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骂“梦里连饕餮都敢放出来你是有毛病吧”才能消气。 林止钧飞身上前扶起傅少徵道:“我们要借助这些符纸,不能硬来。”说着匆忙看了眼他的伤,见不那么严重才暗暗松了口气。 “一起。”傅少徵点点头。 饕餮闻见林止钧身上的血腥味似乎兴奋了起来,高兴的摆动着自己的上肢,踩着重重的步子再次朝两人冲了过去。 林止钧和傅少徵迅速分开,林止钧手中银光一闪,一把华贵无双的剑顿时出现,两人在空中交换了个眼神,只见剑刃光芒在空中交错,再看时两人已经将大半灵力灌入剑中,另一只手招来符咒,无风自动的符咒“啪啪”地响着,伴随着灵气和武器贴合的阵阵嗡嗡声,空中蓦地炸开一团耀眼的光芒。 饕餮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四肢挣动着不断想要冲破符咒的压制,竟被它撞裂了一个缝隙。 傅少徵五指翻飞,像在弹奏一曲美妙的乐曲。贴在屋内剩下的符咒犹如有了灵魂一般纷纷飞向他的指尖,只见他手掌见灵气怒张,符咒上的文字闪现着红色的光芒,纷纷扬扬地飞向了饕餮,把犹在做垂死挣扎的饕餮压制了个彻底。 傅少徵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捂住胸口猛烈得咳嗽起来。 林止钧忍着背后的疼痛爬起来,左手拎起被吓得说不出话的两人,右手轻轻搂住傅少徵,说道:“我们得赶紧走,这么大的动静一会儿人马上就来了。” 他轻轻招了招手,那把剑就像有了灵智一般“唰”地飞到了林止钧的脚边,载着他们离开了这里。 飞了将近千里,剑才堪堪停下来。几人刚落地就脱了力,软软地靠在树下。 傅少徵收起琴丝,掀起眼皮朝林止钧看了一眼。林止钧一身血污,半边袖袍也被那饕餮的利爪撕了个粉碎,身后长长的伤口也没处理,还狼狈地淌着血。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刚见面时林止钧那幅犹如孔雀开屏的样子,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林止钧十分准确的捕捉到了傅少徵这抹难得的笑容,他盯着傅少徵脸颊边两个浅浅的笑窝,心想管他笑什么,只要他能多笑笑,再抽他几鞭子也无所谓。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放松还没来得及体味完,那边玉霏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禁言诀已经被解,踉踉跄跄地爬到林止钧身边,哭喊着说:“林师兄……许知知和秦安……死了!” 第五章 九皋秘境(5) 许知知和秦安死在了刚进入秘境的时候。 “我跟在你们身后进入的秘境,但是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身边就只剩下知知和那个叫秦安的了。”玉霏烟趴在一边,被捆仙锁束缚住了不得动弹,只能在原地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玉霏烟本就柔柔弱弱,经历这一番愈发惹人怜爱。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傅少徵听了一耳朵后,一边走过去将简书扶正,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一边尝试着解开捆仙锁。 林止钧一句“那个是玄铁打造的,你打不开的。”刚说完一半,那被傅少徵碰了一下的捆仙锁便像活了一般,哗啦啦的自己掉了一地。 林止钧:“……” 好在玉霏烟恢复了自由,往林止钧身边靠了靠,抽泣了两声打破了尴尬。 林止钧这才想起来玉霏烟说话说了一半,于是温声安抚道:“捆仙锁解开了,你别急,慢慢说。” 玉霏烟擦了擦眼泪,哑声道:“那个地方很黑,什么都没有,我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秦安和知知疯魔了般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我从来没见过知知那个样子。过了一会他们就安静下来了,可是我太害怕了,没敢靠近他们。”她说着眼泪又止不住:“谁知道没多久,他们毫无征兆的化成了湮粉,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林止钧和傅少徵对视了一眼。 看来他们一行人是一起到的“混沌世界”,只是被扔到了几个不同的地方。傅少徵回想起自己刚才被黑暗包围时情不自禁产生的焦虑和恐惧,隐约有了个想法。 “我们刚进来的那个地方,是混沌世界。”傅少徵皱了皱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会唤起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从而吞噬人的神智。” 如果没有林止钧,他可能也会陷入其中。傅少徵盯着玉霏烟,目光如炬:“你为什么没事?” 玉霏烟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我,我不知道。” 林止钧问:“玉姑娘,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凝神静气的法宝?” 傅少徵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点。他注视着林止钧,只见后者正侧着身子对着他,微微低垂着眼睑,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如果混沌世界能激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那么林止钧的恐惧是什么?他又是怎么摆脱的? 那边玉霏烟经林止钧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来出门时自家师傅塞给自己的一块璞玉,于是手忙脚乱地从脖子上接下来递给林止钧:“这个是我师傅给我的护身玉。” 林止钧将玉推了回去,淡淡的说:“收好吧。” 这个秘境有古怪是肯定的,上古神兽饕餮的出现,莫名其妙惨死的同伴,见过一面的风鹤和风瑶,还有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设定,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诡异。 而且从进入之初,傅少徵就隐约觉得,当时吸引他进来的那个东西已经不在秘境之中了。 傅少徵想了想,说:“我还没进秘境的时候,就感觉有一个东西在冥冥之中似乎想让我进来。” 谁知林止钧猛得看过来,目光灼灼:“你有关于这个东西的记忆吗?” 傅少徵看了眼林止钧,摇头道:“没有,我甚至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而且当我进来之后,这个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止钧的表情似笑非笑,半晌,叹了口气。 傅少徵看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迷途的旅人,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只能抓着一点那么一丁点“意义”,似乎想要从自己乏善可陈的生命里捕捉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他甚至想,要不我就打道回府算了,反正这个秘境古里古怪,还死了两个人,再待下去说不定自己也要栽进去。 只是他看着林止钧,这个人吊儿郎当,但似乎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目的——虽然他的目的之一是不断的试探自己,但傅少徵也忍不住羡慕起来。 生命中有一个奔赴的方向,好歹也不会迷失。 不像自己,天大地大,茫然无措,且孑然一身。 傅少徵放缓了声音,细细听来似乎还有一些温柔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止钧的错觉。 “那东西是伏羲琴琴穗吗?” 林止钧看了玉霏烟一眼,起身搭着傅少徵的肩膀走远了些,才小声说:“你既然已经感觉到琴穗不在这个二阶小世界里,那么它就一定就在一阶小世界。” 这就是承认了。 傅少徵却想不通:“为什么琴穗会吸引我进来?” “吹袖——哦这是琴穗的名字,它不是普通琴穗,而是从上古时期就已经跟随着青帝伏羲了,自然会对你这种小破琴产生吸引力了。”林止钧笑着拍了拍傅少徵的肩膀说,“不过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是把小破琴就妄自菲薄啊。” “……”,傅少徵冷冷一笑,说:“那我谢谢你了。” 林止钧潇洒地一拱手:“不客气。”说着扒拉着傅少徵的肩膀,凑近道:“哎,你说……这琴穗到底长什么样?” 这人外表一副名门正派的模样,内心却不知道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动不动就喜欢凑到人耳根子后边说话,也不嫌膈应的慌。 傅少徵说:“我也想知道。” 林止钧不在意地笑了笑,话题一转:“既然琴穗不在这个二阶小世界,那我们就先离开吧,再待下去可能会有更大的危险。” 傅少徵点点头,复又想到什么似的:“那我们怎么出去?” 林止钧打着哈欠,边往刚才那个落脚处走边挥着手说:“先找到风鹤再想办法吧。” 傅少徵站在原地看去,林止钧走了路都像是没力气一般懒懒散散,身后的伤口也没来得及收拾,只草草地处理了一下。一身月白的道服破了几个口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穿出了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月朗风清,树荫的剪影被林止钧踩成了一片破碎的月光。 “林止钧。” 傅少徵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叫住了他,“你如果是在找一个人的话,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林止钧的背影顿了顿。 月色如水,他在月光温柔的轻抚下转过身来,轻轻一笑:“谁知道呢。” 简书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泛了白,被来来回回好一顿折腾也没怎么伤到元气,跟玉霏烟一样除了外表多了几个伤口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碍,甚至还没有傅少徵和林止钧和饕餮打斗时受的伤重。 他甚至还有力气跳起来一边扒住傅少徵不放一边嚎:“呜呜呜少徵我差点就要去见我娘了。” 傅少徵面无表情地说:“令堂见到你这个样子怕是要把你一鞭子抽回阳间。” 小破琴傅少徵的嘴一如既往的狠辣,尤其是对简书,平日里三句就能把他气个仰倒,然而现在简书只觉得无比亲切。 林止钧适时硬生生挤了过来,一把拎起简书扔到一边,活像一个护食的ji崽,扑腾着抓住傅少徵不放。 简书一个咕噜爬起来,委委屈屈地说:“林师兄你干什么。” 林止钧厚着脸皮,“哎哟”叫着捂住自己的心口说:“刚才救你们的时候被饕餮打了一掌,现在还没恢复呢。” 傅少徵只觉得头疼。 玉霏烟在一旁睁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挑了一个比较正常的人问道:“傅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少徵踢了踢挂在自己身上的林止钧:“起来了西施妹妹,你那两个师弟还没找到就打算装重伤撂摊子了?” 林止钧笑得极其开心:“那可不,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甩掉那俩拖油瓶了。” 简书目瞪口呆地看着傅少徵和林止钧你来我往,完全不敢相信自家当做供奉祖宗般的傅少徵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简书不禁陷入了沉思。 “师兄你说谁是拖油瓶?” 不远处传来“拖油瓶”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只见两个穿着跟林止钧一模一样月白色道服的青年男子并肩远远的走来,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定眼看去,可不就是那秦家人之一秦帆么。至于秦家另一个弟子秦安早就跟着许知知一起去见了列祖列宗了。 傅少徵想起那难缠的秦家金银怪,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林止钧站起身,嫌弃的上前拍了来人两巴掌:“来这么快干什么?” 天清谷内门弟子之一的徐臻笑道:“怎么了?坏了师兄的好事?” 一旁的傅少徵听出了端倪:“你们一直有联系?没有走散?”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4节 徐臻将肩上的秦帆放下来,理了理衣服,见傅少徵发问,刚准备回答就被林止钧一把摁住,“呜呜”着也说不出个名堂。 林止钧呐呐道:“我们天清谷弟子间有独有的传讯方式,我联系上他们之后就让他们赶紧来汇合了。” 被捂住嘴的徐臻一脸不赞同,心想明明是师兄你说被困在山谷里出不来让我们慢慢来不着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转了个弯呢?师兄你怎的如此不要脸。 旁边的陆晚使了个眼色,笑着对傅少徵说:“是的,我们接到师兄的传讯就马不停蹄得过来汇合了,还好赶得上。” 傅少徵以为是天清谷的传讯方式比较机密不便透露,也就没有追问,只说:“既然汇合了,那就去找风鹤看看有没有出秘境的办法。” 林止钧心想可不能让你知道自己让两个师弟慢点过来就是想和你多独处一会儿,嘴上却说道:“自从上次风鹤把我们送到门派之后就不见了踪影,要是按照这个小世界的走向,下一步应该就是要和魔界大战了。问题是,我们回去真的不会被抓起来吗?” “……” 一旁默不作声的突然简书出声道:“我之前见过风鹤。”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简书的身上,简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出了那个什么混沌世界之后,就和玉姑娘碰到了。”见后者点了点头,于是继续道:“那个风鹤很年轻,跟我们在秘境入口遇到的那个不一样,他主动找到我们,给了我们一个东西。” 说着简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块递给了傅少徵,“我以为是触发到了秘境的某个封印得到的法宝,所以就收起来了。” 这个木块不是普通的木块。傅少徵双指一探就知道,这个是梧桐木,至于年岁,可能是很久远的一棵梧桐树身上的了。 只是这块梧桐木上为什么会有淡淡的魔气? 傅少徵冷冷道:“你揣着它,是不是没多久就被当做魔界j,i,an细抓起来了?” 简书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止钧从傅少徵手上接过来看了眼,神情严肃地问:“他还有没有给你其他东西?” 简书说:“没有。” 风鹤费心思给简书一块沾着魔气的梧桐木做什么?只为了栽赃陷害吗?风鹤是不是也和魔界有所牵连? 那么风鹤成魔,害死师门七人这件事也是真的了?所以这个二阶小世界才会成为他生前最难以释怀的记忆之一了。 林止钧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只是他一想到风鹤害死了那个人,他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滔天怒火。 傅少徵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林止钧的不对劲,但他也想不通原因。只好从林止钧手里拿过那块梧桐木自己收好,说:“既然这样,我们就直接去找风鹤。” 第六章 九皋秘境(6) 傍晚时分,市集已开,街上的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尽管人声鼎沸,车马如织,说到底还是风鹤梦境中亦真亦假的东西。 林止钧站在一间客栈的阁楼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街上两个跌跌撞撞抓住人就问的青年,恨铁不成钢的说:“他们是不是傻的,就这么问能问出什么来我跟他们姓。” 天可怜见的,徐臻和陆晚两师弟被林止钧三言两语打发出来探寻风鹤的消息还要被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骂。 “我好像听有个人说过,要仔细盘查,细心询问,一个人都不放过。”傅少徵坐在窗边的桌前,神态优雅地为自己沏了杯茶,然而端起来还没喂到嘴中就被林止钧截了胡。 林止钧潇洒地坐了下来,眯起眼舒舒服服的喝了口茶,说:“谁知道他们这么愚笨。唉,像我这样做大师兄的也不容易。” 他们找了风鹤也有一些时日了,只是这个人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自上次将两人引入门派之后就再也不见了踪影。那劳什子的门派也没有任何动静。 在这秘境待的时间越长,傅少徵的心里就越不安。 林止钧放下茶杯,手指一弹,一道灵气咻得飞了出去直奔徐臻陆晚两人,这团灵气个头虽小但力量却大,只撞得两人一个趔趄,就听得林止钧的声音在耳边轰隆隆炸开:“不用问了,回来吧。” 收拾完不争气的师弟,林止钧转头就又看见傅少徵在发呆,他伸出手在傅少徵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傅少徵看了他一眼。 林止钧纳闷了:“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做什么还是对我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傅少徵再倒了杯茶,趁着林止钧不注意赶紧送到了嘴里,像是满足极了,他缓缓吐了口气。 林止钧乐不可支,道:“你可真行。” 简书把桌子拍的震天响,十分愤慨:“你可别说林师兄,我跟少徵认识的时间可不短了,你瞅瞅他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那可不一样。”林止钧笑道:“好歹我跟少徵也是‘一家人’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这人还记得风鹤那句随口之言,也亏得他脸皮厚才能这般坦坦荡荡得说出来。 林止钧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目光温柔澄澈,虽然是看着自己,但傅少徵总觉得他似乎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不仅如此,在或多或少的交往中,他似乎总在自己身上找另一个人的痕迹。 并且没有丝毫隐藏的意味。 傅少徵觉得有点生气,虽然他并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何而生气。 他在目瞪口呆的简书的注视下赫然起身,惊得埋头吃点心的玉霏烟抬起头四处张望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结果只看见傅少徵冷冰冰离去的背影。 林止钧以为傅少徵是不太喜欢开这种玩笑,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傅少徵行至客栈门前,抬头看了看天色,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甩掉这些人自己单独去探查风鹤的去处。还没等他做完决定,就见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冲他走了过来。 秦帆? 秦帆今早才恢复到能下床的状态,整个人脸色十分苍白。但这也并不影响他的怒气,他三两步走上前来,抬手就抓向傅少徵的领口。 林止钧下楼前脚还没落地呢,后脚就看见傅少徵正冷着脸抓住秦帆的手臂将他反手摁在了墙上。 秦帆被制住,一时挣扎不开,只能红着脸怒道:“你就是这样竭尽所能的保护我们的吗!” 傅少徵心情正差,却刚好有人来触他的霉头。他不怒反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要保护你们了?” 秦帆说:“你当初在简掌门和我师傅的面前答应过要保我们周全,现在我师弟死了,你们却不闻不问,还在这里快活!” 他的嗓门不大,只是这客栈本来就小,又加了个二层阁楼,修道之人耳清目明,一点动静就能看的、听的清清楚楚,于是喝茶的闲聊的一瞬间全部成了看戏的。 秦帆却无动于衷,仿佛要把傅少徵吞下腹中:“修道之人言而无信,你也不怕因果报应,魂飞魄散!” 总有些人会闭着眼睛捂住耳朵,把“尽力而为”当做“全心全意”,把“分外之事”当做“理所应当”。仿佛世间万物,唯有自己随心,其他人都是草芥,不值一提。 傅少徵冷冷道:“我倒不知秦家人这般厉害,魂飞魄散四个字都能拿来随口胡诌了。” 林止钧本来被傅少徵笑时脸上的笑窝吸引住了目光,却陡然听到秦帆惊天动地的一句“魂飞魄散”,顿时冷了脸。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众人落在傅少徵身上的目光,自己在一片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中笑得愈发温柔,但声音却没有半分温度:“小朋友,师兄今天就教你四个字,叫生死有命。” 林止钧目光凛冽犹如刀剑,刺得秦帆无处遁形:“少徵为人谦和,我可不一样了。前些日子你师弟秦安不幸死在了混沌世界,那是他的命数,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今天也可以是你的命数。” 也不知道林止钧是怎么把“少徵为人谦和”说的出口的。他一段话说得和和气气,但字字都透露着杀意,仿佛只要秦帆一个点头,他的剑立马就能付诸行动。 也不知道秦帆的哪句话踩到了林止钧的尾巴,让他看起来下一刻就要一剑劈到秦帆的头顶上去了。 被他护在身后的傅少徵抿了抿嘴,看着林止钧的背影。厚着双手抱臂,笑意盈盈道:“你大概不知道若不是少徵惦记着你们这些人,我可早就把你们扔到混沌世界,自己和他一起出去了。” 秦帆被唬得梗着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魂飞魄散?你好大的胆子。”林止钧蓦地收起笑意,拉着傅少徵越过秦帆,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闻声赶来的简书只好收拾起了烂摊子,赶走了客栈众人的看戏目光,又拉着秦帆好说歹说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简书叹了口气,今天也是心累的一天。 林止钧抓着傅少徵的袖子,闷头不做声地横冲直撞,眼看就要险些撞上横在路边的一间铺子,傅少徵连忙拉住他:“秦帆又没骂你,你做什么这么激动。” 林止钧正生着气呢,听见这句话顿时气笑了,语气也带了三分y阳怪气:“那我倒多管闲事了?” 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因果循环。一句报应不爽就能吓破一干人的胆,他傅少徵倒好,被人指着鼻子咒魂飞魄散,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是不是指不定就盼着哪天就成真了? 傅少徵本来也不是一个能哄人的主儿,安抚两句就是极限了,哪知林止钧还蹬鼻子上脸,顿时就拉下了脸:“何事?” 林止钧笑了下。 是啊,我倒真的没什么立场去管他傅少徵的事。 他也冷了脸色,默默松开从刚才就紧紧抓住傅少徵衣袖的手,一声不响地自顾自往前走了。 傅少徵站在原地,抬头去看林止钧似乎有着颓然的身影,张了张嘴,却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是把我当成他想要找的那个人,所以才这么关心我的吗?可我不是那个人,所以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林止钧的好意,不能用一个外人的身份去接受本不该是自己的东西。 但如果他是真的把我当朋友的呢?那我岂不是不知好歹? 可怜性格孤僻的傅少徵第一次接受外人的好意,到底还是不知所措,还没能摸索到维持这段战战兢兢的友谊的办法,就要接受友谊之链断裂的结果了。 然而纵使他内心千回百转,脸上却自是岿然不动的冷淡。 正在这时,傅少徵眼角瞥到一道暗光自斜上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s,he向前方的林止钧,便也顾不得其他,高声喊到:“止钧!小心!” 林止钧到底是三大门派之一的首席弟子,修为差不到哪去,飞身躲过了这道暗光的偷袭,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止钧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波动的魔气。 果不其然,只见那道暗光偷袭不成,在空中打了个转而儿后,又加速飞向了屋顶。抬头看去,屋顶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只是面孔都被血色的雾气包裹着,看不分明。 那道暗光在这人指尖跳跃了几下,随即沉寂下去,只见那人哂笑了一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在这打情骂俏呢?” 看这人面部血雾翻腾,露出的肤色也是不正常的白,分明就是一个吸食他人灵气而进阶修为的魔物。 林止钧生平最痛恨魔界的人,登时唤出佩剑就迎了上去。 他这把剑曾屠尽千万魔物,经过血液的洗礼剑身已经变得熠熠生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妖冶的光芒。如若不是林止钧的佩剑,恐怕也没人能使的了他。 那魔物矮身躲过了林止钧的一击,还不忘说道:“哟!这就是纯钧剑吧,怪好看的。” 纯钧! 上古十大神剑之一,是最尊贵无双的一把剑。前人曰:其华捽如芙蓉始出,其釽如列星之行,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其断巖巖如琐石,其才焕焕如冰释。[注] 傅少徵讶然看向林止钧,只见剑光中林止钧微微一笑道:“你等魔物不配看到纯钧,这把剑,名清欢。” 说罢扬手挥剑,在半空中灵力运转开来,犹如万点星光挥洒而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林止钧轻轻一跃挥剑而上,直指那人面门。那人不退反上,挥袖间炸开一团血色将林止钧从头到脚兜了个彻底。 林止钧不慌不忙,一把剑使得行云流水,眨眼间便破开一条出路,翻身间衣袂翻飞,犹如青天之鹤飞身而上。 那人立在高墙之上,笑意盈盈:“尽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言语间清欢剑已经卷着澎湃的灵力逼近,只见他在血雾中掩去身影,接着只听见“腾”的一声,整个人都消散在一片血雾之中。 万籁俱寂,除了方才消散的血雾留下的残影,再不见半个人形。 两人交战只在瞬间,傅少徵已唤出弦剑,正看见一团血雾以雷霆之势从林止钧背后袭来。他脚尖疾点,瞬移至林止钧的身后,横剑挡住了血雾的偷袭。 林止钧顺势扶住了傅少徵的身体,再抬头看时,那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玩够了吗,你们还是赶紧出去吧,外面可有一大堆的麻烦等着你们呢。” 两人一惊:“你是从外面进来的?” 那人掩在血雾之下的脸似乎变了个方向,直盯着傅少徵,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孔,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贪婪之色。他点了点头说:“是啊。”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笑道:“哦对了,我是魔界的现任君主,叫我江祀就好了。” 他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笑意,但也无法阻止从话语中露出的丝丝杀气。 傅少徵冷冷道:“你跟着我们进来恐怕不只是想来做个自我介绍的吧。” 江祀拍了拍手,说:“还是如此尖牙利嘴啊。” 按理说魔君本应该在魔界,不到特殊时刻是不会出他的魔君殿的,如今竟来到了这个无数双眼睛盯着的秘境,还似乎和傅少徵有旧识。 可傅少徵掏光了记忆也没有找到任何和魔君江祀有交集的地方。 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傅少徵思考的时候,江祀突然发难,“腾”的隐去身形瞬间掠到了二人身后,五指成爪就要抓向傅少徵。 林止钧迅速推开傅少徵,自己挥剑迎上。然而这一次江祀没留后手,收回手的瞬间一掌打向林止钧,随后血雾成团散开,将二人团团围住。 林止钧猝不及防,生生受了一掌,后退着撞到傅少徵。后者一手扶住他,一手以弦成剑,灌入灵气后鸣声不绝,恍惚间犹如奏起的乐声,不断地冲击着四周的血雾。 傅少徵这才腾出空来看林止钧:“怎么样,能稳住吗?” 林止钧笑了笑却不答:“你刚才叫我什么?” “?”傅少徵一头雾水,恍然想起江祀刚出现之时自己一时情急叫出的那声“止钧”,顿时黑了脸狠狠拍了下林止钧的头,把林止钧打的“嗷呜”一声,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血雾越来越浓,再这样下去必定会被魔气吞噬,可万般方法用尽,也没有办法再破出一条出口。 然而不多时,只听得血雾之外传来剑鸣之声,一阵狂风而过,这团血雾竟自发渐渐散去了。 两人重得光明,再看时那魔君江祀竟然还在,他双手抱臂,挂着他那副假笑看着对面与他对峙的人,说道:“来了?开胃菜给你备好了。” [注1]出自《越绝外传记宝剑》第十三,意:光华绽放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阳光浑然一体如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剑刃就如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第七章 九皋秘境(7) 正午时分,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却仿佛一齐接到什么指令一般,一瞬间全不见了踪影。 街头房檐上悬挂的护花铃被风吹的叮铃响,和江祀对峙的风鹤一身书生装扮,青剑直指对方。在一片静默中,他淡淡道:“不是说了不许动他吗?” 江祀像听到什么笑话般,摇着头道:“你还真把他当做你师弟了?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更何况他已经魂飞魄散了。”他顿了顿,笑容更大:“你吞噬了上百个修士,已经入了魔了。” 他说的亦真亦假,也不知道是在说秘境外的风鹤还是秘境内的风鹤。 风鹤站在屋檐上,背后是晴空万里一片天光。他闻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傅少徵看着他的背影,竟捕捉到一分隐忍的痛苦。 傅少徵的共情能力实在是差,他并不能理解人的情绪所带来的感受,只是或许是风鹤的情感太过强烈,又或许是他处在风鹤意识海织成的秘境之中,他竟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几分痛苦。 仿佛胸口有一团火在呼之欲出。 但他仍敏锐地在江祀的话中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跟我们一齐进入秘境的修士们怎么了?” 江祀这才分了个眼神过来,轻蔑道:“死了呗。” 林止钧也反应过来,说:“是你把吹袖在九皋秘境中的消息传开的?好吸引修士进来?其实吹袖根本就不在这阶小世界里!” 江祀摆了摆手:“是啊,我可是为我的好兄弟风鹤的神魂寻求养料呢。” 傅少徵和林止钧皆是一惊。 风鹤在现世世界中的神魂还未散尽吗? 那修真界这次浩浩荡荡的秘境之旅岂不是就像羊入虎口一般自取灭亡? 傅少徵看向风鹤,那人迎风而立,身影单薄,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曾经能掌管一方的大能。 魔君江祀和风鹤联手,江祀将伏羲琴琴穗吹袖在九皋秘境中的消息传遍修真界吸引修士进入秘境,风鹤则趁机吞噬修士以修补现世世界里的神魂。 上百条人命,弹指灰飞。 傅少徵闭上眼,静默片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师兄,我跟你那个师弟真的如此之像吗?” 他还愿意叫他一声在这个秘境中的身份,只是因为刚才那片刻莫名其妙的共情而已。 他能感受到来自风鹤的沉沦和痛苦,却并不能对他所做之事苟同。 风鹤放下手中的剑转过身来,刚才的失态已全然不见。他带着点轻蔑的笑意道:“是的,我瞧着你与我那小师弟长相十分相像,所以我才没有急着杀你。” 傅少徵被风鹤温和但带着凉意的眼神盯着,仓促间看了林止钧一眼,却见林止钧微微侧着头,神游天外,不知所想。 “你是不是还想说,‘身为伏羲座下弟子,勾结魔界,引神魔大战,如今千年过去,侥幸活了下来,却还是要行苟且之事’?”风鹤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地上,转而缓缓朝傅少徵走来:“你这份天真倒和我小师弟一模一样。” 林止钧想上前拦住风鹤,却被后者挥手扇开老远。 “可惜,你不是他。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你乃器物成灵,吞噬你,我的神魂必定更加ji,ng炼。” 在江祀幸灾乐祸的叫好声中,风鹤五指成爪,裹着劲风就朝傅少徵袭去。 若是平时,傅少徵和林止钧还有一战之力。只是方才和江祀缠斗些许,又加上受这秘境的压制,傅少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鹤的掌风渐渐逼近。 恍惚间傅少徵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风鹤不该是这样的,他那隐忍的痛苦中分明还有对这世间的眷恋,不应该沉沦在暗无天日的魔界之中。 蓦地傅少徵耳边似听得有铃声大作,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将风鹤和江祀的面孔打的稀碎,各种声音和风鹤灵力攻击的压迫感也渐渐远去。 白雾慢腾腾的散开,再定眼看时,傅少徵已站在了另一个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江祀咦了一声:“在你的秘境里还能再结一个小世界?” 风鹤目光淡淡看向两人消失的地方,说:“是那个天清谷的小子身上,有我师弟的护花铃。” “护花铃催生的结界?”江祀恍然道:“看来那小子千年前真的认识你小师弟啊。” 风鹤说:“你我各取所需,还没有到能闲聊的地步吧。” 江祀隐在血雾中的脸更加y森,在风鹤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贪婪的神色,缓缓笑道:“差不多了,就等你那个小师弟恢复记忆了。” 此时的傅少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别人特意给他留出来的那条路。他极目远眺,这个地方山色空蒙,雾气如风,满目皆是青翠和生机。 林止钧揉了揉掉进结界时被撞得生疼的胳膊,长吁一口气:“还好我及时触发岁晚的结界,不然你就成了风鹤的腹中之物了。”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5节 傅少徵眼神微动:“岁晚?” 林止钧从袖口掏出一个花纹繁杂的铃铛来,说:“护花铃,岁晚。” 这铃铛看起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物件,微弱的灵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概是由于年代久远,外表陈旧,有几片花纹磨损的厉害,让人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傅少徵想起方才风鹤的话,面色微冷:“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风鹤的师弟?” 林止钧一愣。 连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解答。作为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的纯钧,自然是能够接触到伏羲的爱徒的,只是经神魔一战,那人神魂陨落,他才找到和那个人面容相似的自己。 所以林止钧的关切和爱惜,全都是给另一个人的。 傅少徵胸中升起了一团无名火,烧得他不知所措。 林止钧上前,见傅少徵气得说不出话,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刀子,顿时明了。他轻轻勾住后者的肩,温温柔柔的笑开:“找他是一回事,但对你是另一回事。”他的眼中似有星辰坠落,如同夜空的繁星,闪烁着极美的光芒:“我林止钧从来不做违心之事。” 他一段话说的深情无限,任谁听了都会心花怒放。然而傅少徵是个例外,他沉浸在“原来他是真心实意把我当朋友的”思绪中,安抚住了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只是可惜了林止钧的一腔春水,还不知自己在傅少徵心中已经牢牢地站在了朋友的位置之上,不可撼动。 两人你来我往试探了半晌,才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 林止钧叹道:“这下可好,九皋秘境还没出去,就又进了一个结界。咱们这是什么时运。” 傅少徵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打开的结界竟然不知道怎么出去?” 林止钧把岁晚摇得震天响:“这东西也不是我的,我为何会知道。” 傅少徵懒得跟他争辩,走到一块石碑旁,看这石碑虽经年风吹日晒,但仍光滑平整,只是他左右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到半个刻字。 林止钧想了想,将灵气输入岁晚之中,岁晚便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过了没多久,一道光芒飞入石碑中,这石碑上逐渐显现出两个字来。 昆仑。 这里竟是千年前的昆仑神界? 谁知“昆仑”两字刚显现出来,傅少徵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身处在一间小院之中,眼前有个穿着青衣的少年正说:“六师弟,这个百年不该是你去蛮荒之地么?你怎么还在这打盹?” 傅少徵只听自己说道:“师姐代我去了,我就不用去啦。” 这般欢欣雀跃绝不可能是自己说的话。 傅少徵低头看去,自己的身形小了许多,似乎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方才那个青衣少年叫自己六师弟,伏羲弟子中排名第六,那这个身体就是少年时的风鹤了? 他竟附在了风鹤的身体之上。 那青衣少年气不过,一把揪起风鹤的耳朵:“风鹤!你再偷懒小心我告诉师傅!” “师傅带着小七外出游历去了,回来怕是百年已过!你告诉师傅也没用的!” 青衣少年一脸郁郁地放开他,说:“师傅爱护小七,大师姐偏心你,可怜我们中间的师兄弟成了没人爱的小可怜。” 昆仑山的风景实在秀美,二人坐在弯曲的木栈道尽头的一座小亭下,亭台上的匾额上赫然写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字:清风自来。 空气中飘散着阵阵醉人的花香,亭台前有一方曲水流觞,潺潺涓涓,水波之上倒映着一棵梧桐树的倒影。一人闲散地踩着梧桐叶走了进来,一边高声道:“四师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说我们是没人爱的小可怜的?” 四师弟风梧看见来人眼角一抽,低头附到风鹤耳边说了句:“三师兄来了,我先走一步。”便“滋溜”化成一道光,不见了踪影。 三师兄风轸平日素来里喜欢风雅之事,没事就吟个诗作个对,这也就罢了,还偏偏喜欢看见人就与他分享,那无病呻吟般的诗句常常把风梧酸了个仰倒,偏偏也没处说理。自此只要风梧看见风轸,第一件事就是跑路。 风轸不以为意,体态优雅地走上前来,对着风鹤张口就是:“六师弟,要不要听听我新作的诗……” 傅少徵在风鹤的身体里最直观的感受到了他一身的ji皮疙瘩。只见风鹤连忙打断道:“哎!三师兄!你知道的,我向来愚钝,你新作的诗说于我听岂不是对牛弹琴吗?” 风轸一想也是,便坐下喝起了酒,抑制住了自己吟诗一首的冲动。 一时耳畔风声绵绵吹来,吹得亭台边那棵梧桐树沙沙作响。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风鹤在神界昆仑时的一段记忆,然而不知道触发了哪里,结界竟然直接让傅少徵附到了风鹤的身上。只不过他没办法自主动作,就如同一个旁观者,但却能最直观地感受到风鹤的喜怒哀乐。 那林止钧呢?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附在了谁的身上?傅少徵想,可是现在也没办法确认林止钧到底在哪。 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身边的风轸似已不胜酒力,撑着头絮絮叨叨地念着他的“绀壶渐暖,青灯惊换。”[注]也不知少年哪里来的离愁别绪,竟还念得有模有样。 走远了的风梧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梧桐树的枝丫上,一双腿摇的晃晃悠悠,梧桐树便稀稀疏疏地又落下了一片片树叶,旋着轻盈的身子在水面惊起了道道涟漪。见风鹤看他,便冲着这边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个结界中的神界昆仑太过岁月静好,美好得不像真实。 傅少徵却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已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了他的梦境之中,只是大多虚虚实实看不真切。但他又觉得可能是受到了风鹤的影响,所以才觉得如此熟悉。 如果这段记忆出现在岁晚催生的结界里,那么就不可能只是风鹤单纯的回忆年少时快乐无虞的时光,在这宁静的背后,一定还酝酿着什么风暴。 这或许可以知道千年前神魔大战发生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也许是受了风轸的影响,傅少徵感觉一阵困意袭来,便随着风鹤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面上。 恍惚之间仿佛有个曼妙的身影来到了桌边,那人周边还带着赶路的风尘之气,却小心翼翼地走近风鹤,伸出手贴向他的额头。 风鹤睡得迷迷糊糊,却还是随着本能朝来人伸出手,自然而然的抱住它的腰喏喏叫了声:“师姐。” 傅少徵因为风鹤闭着眼睡着的缘故,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闻见来人身上一股淡淡的松香。他听见来人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说着:“睡吧,我在这里。” [注1]寒泉贮、绀壶渐暖,年事对、青灯惊换了。 —— 吴文英《花犯·谢黄复庵除夜寄古梅枝》 作者没文化,写不出诗词,借用下前人的智慧~ 第八章 九皋秘境(8) 风鹤再醒来的时候,日光正悬在梧桐枝头,如同天边的粼粼水波,晃得人眼花缭乱。 傅少徵昨日也眯了一会儿,依稀记得来人是在秘境中见过一面的伏羲大弟子风瑶。想来也是刚从蛮荒之地巡游回来。 他从风梧的口中得知,蛮荒之地是梦泽大陆最北边的一块荒芜之地,土地贫瘠且灵气稀薄,鲜少有人烟。只是因为连着神魔人三界,鱼龙混杂,经常有动乱。于是伏羲就让座下七个弟子每一百年去一趟蛮荒之地,以镇邪肆。 只是风鹤着实偷懒,又恰逢伏羲带着小师弟外出游历,便仗着风瑶的爱护,把事情推给了她。 风瑶一身灼目的红衣,脚步交错间红衣上的一对金色凤凰展翅欲飞,但丝毫不见媚俗。据闻风瑶化形之时,百鸟齐鸣,一只金色的凤落在了“清风自来”亭前的那棵梧桐树上,于是梧桐树也生了灵。 千年前的神界昆仑不像如今已成混沌,它灵气充沛,钟灵毓秀,无数的小ji,ng怪在它的庇佑下成长为赫赫有名的神明。 那真是一个璀璨的时代。 然而再璀璨的时代,也有像风鹤这种胸无大志,整日混吃等死的人物。 混吃等死的风鹤,循着食物的香气穿过自己住的小院儿,来到了风瑶的院子。只见风瑶院前那方小小的石桌上坐满了人——老三风轸眯着眼醉醺醺的,仿佛刚喝完酒;老四风梧和他的胞弟,排名第五的风桐正凑在一起说着小话;连闭关百年,许久不见的老二风虞也在,抱着他那管苍翠的长萧八方不动。 傅少徵一个个看去,这些都是千年后存在于人们口中的传奇人物,也不知道世事如何变迁,传说终究变成了岁月里一粒又一粒的微尘。 风鹤猝不及防撞到风瑶,后者正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菜款款走来,习以为常地绕开挡路的人形屏障,将盘子放到石桌后转个弯又不见了身影。 风鹤目瞪口呆:“师姐做饭了?!” 风轸头也没回:“哦,大师姐在蛮荒之地寻得一个不错的菜谱,说回来试试看做出来味道怎么样。” 虽说他们不需要进食,只是那些个可食的灵兽r_ou_品鲜美,能满足一下口舌之欲也是不错的。而且大师姐难得下厨,肯定要好好的品尝一顿。 风鹤美滋滋得想着,却看见刚才和风桐咬耳朵的风梧转过脸来,笑得十分恶劣:“忘了告诉你,师傅和小七过会就回来了,师姐说我们师徒一起聚聚。” 风鹤的笑裂在了嘴角:“……” 怎么办,他现在要不要立马飞奔去蛮荒之地。 好在风瑶及时出现,安抚了风鹤七上八下的心,她说:“师傅也不是不知道你那个性子,早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老五风桐冷着脸冲风鹤飞了个眼刀,带着嫌弃极了的意味。 风鹤缩了缩脖子,眼巴巴地看着风瑶。 在风鹤身体里的傅少徵觉得有趣,九皋秘境中,风鹤分明是一个温和且沉稳的人,即使后来对傅少徵出手,也稳稳的维持着那份冷静,怎料想少年时的他竟是这般模样。 “那是因为秘境中的人物性格皆是风鹤心中所期望或者潜意识里认为的样子。譬如风瑶的高不可攀,譬如他自己的冷静和沉稳。” 林止钧的声音突然在傅少徵耳边响起。 傅少徵环顾四周,一时不知道林止钧附在了谁的身上。 像踩得到傅少徵心中所想一般,林止钧又说道:“我不在谁的身上,我一直在你身边。大概是因为这个结界对我有点排斥,我只能以魂体的状态存在。” 傅少徵在风鹤的身体里没办法自主转身,只能无奈地在脑海中问道:“对你身体没什么影响吧?” 半晌没回应。正当傅少徵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只听得林止钧略带愉悦的声音说道:“没影响。你看不到我的,我们用识海交流就好。” 按理来说,林止钧和傅少徵的修为还达不到能够织成意识海的地步,只是在这个结界中似乎一切都变得容易很多,竟然能轻轻松松地织出意识海。 傅少徵思维发散开来,完全没注意到林止钧的意识海伸出了一条线,正弯弯扭扭得伸向傅少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根泛着紫光的线,正一下一下戳着他的意识海,并且玩得不亦乐乎。 傅少徵:“……” 他们这边胡闹着,风瑶已经上齐了所有的菜。老二风虞是个面瘫脸,他将长萧收入袖中,缓缓问道:“师傅和小七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申时吧。”风梧说。 几人便又等待了会儿,其间风轸又念了几首酸腐的诗句,风鹤偷偷看了风瑶几眼,风梧和风桐絮絮叨叨说着悄悄话暂且不提,只见一只通身蓝色的毕方慢吞吞地扇着翅膀落了下来,像是嫌自己羽毛多一样,扑腾着落了一地的羽毛。 而那毕方的背上,正坐着两个人影。 伏羲,和他的小弟子风清。 青帝伏羲,一身玄色的长袍,冷峻的面孔看起来很难接近,只是在看到众弟子等待着的时候才露出些许笑容来。 伏羲乃神界君王,一身威严浑然天成,世间无数人都想瞻望他的英姿。然而傅少徵的注意力却全被伏羲身边的风清吸引了——因为这个人跟自己长得太像了,眉眼,唇形,包括眼角的那颗泪痣,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风清懵懂天真的神情和还未长大的身形。 傅少徵鬼使神差地在意识海中叫了林止钧两声,果不其然都石沉大海。他知道,找了这个人很久的林止钧,大概连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傅少徵心中蔓延开一股涩涩的味道,像咬了一口还未成熟的果子,呛得他五脏六腑都流出了酸涩的水。 风清看起来比其他的师兄(姐)年纪小很多,眉眼还没长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偷偷摸摸得东看看西看看,一边不忘紧紧抓住伏羲的衣摆以防从毕方身上摔下去。 风鹤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见身边的风梧风一般地朝风清飞了过去,抱着后者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颇为疼爱地说:“我家小七回来了!” 风鹤:“……” 谁昨天还抱怨师傅偏心小七来着? 风清浑然不觉脸上沾着口水,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四师兄好。” 风梧开心的像个老来得子的老妈妈,忍不住又抱着风清亲了亲。 众人连忙拉开风梧,才解救下被摧残的小师弟风清。 毕方抖动了两下翅膀,便清唳一声扬长而去。 风梧象征性地闹了一会,就和其他人一起噤若寒蝉了。 伏羲到底是众人的恩师,再加上活的年岁久远,一身凛冽的灵气逼得周遭百米无人敢靠近。傅少徵打量时,却觉得伏羲和他所见过的所有大能在位者别无二致,甚至多了份奇异的亲近之感,这份亲近之感竟渐渐驱散了方才心中莫名其妙涌起的酸涩。 伏羲抬眼看了风鹤一眼,后者一惊,正欲作鸵鸟状,就听见伏羲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六,下一个百年你和小七一起去。” 这是跑的了初一跑不过十五了。风鹤只得老老实实地应下了。 后来的饭菜吃得索然无味,风鹤兴趣缺缺,伏羲前脚离席,他后脚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傅少徵在他的身体上,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蛮荒之地吗,为什么让风鹤去一次像要了他半条命一样? 风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看见风鹤光着脚坐在凉亭下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十分无奈,只得叹着气敲了下后者的脑袋以示那微不足道的惩戒。 风瑶作为伏羲的大弟子,平日里处理事务都是雷厉风行的,若遇上几个陌生人,也是冷若冰霜的,只是在众师兄弟面前——尤其是在风鹤的面前,才颇为吝啬地露出几分女儿的温情来。 她说:“蛮荒之地素来是个磨练人的地方,你为何不愿意去?” 风鹤怏怏不乐,回头抱住风瑶,道:“我不愿去,不愿意离开大家,更不愿意离开师姐。” 风瑶顿了顿,终将双手落在了风鹤的肩上,叹道:“我能替你去一次,便没有第二次,你终归是要自己走这条路的。” 风鹤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他仍想逃避多久是多久。 风瑶见他闷闷不乐,想了想说:“等你回来,我跳舞给你看。” 风鹤眼睛一亮。 世人称风瑶之舞,风回绮袖,映日转花,如晴空之鹤,海底之蛟。 于是再多的不情愿,便皆化成了一腔柔情春水,和期盼。 山中无岁月。 傅少徵不知道在这片结界里困了多久,只知道自此之后林止钧再也没出现过,而那“清风自来”亭前的梧桐已经可以开口说话,风鹤长成了青年的模样,风清也脱离奶娃娃的外形,脱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时间从来都是打马而过。 百年过去,也到了风鹤和风清出发去蛮荒之地的时间了。而傅少徵也隐隐有种预感,他能够从结界中出去了。 两个最小的弟子出一趟远门,总归是要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们惦记着的。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伏羲不知怎么也出现在了送行的人群之中。 他先是和蔼地抚摸着风清的头,半晌才转向风鹤,手张开金光一闪,一个琴穗便出现在了空中。 他将琴穗递给了风鹤,说:“照顾好小七,注意安全。” 风鹤在一片关切的目光中,带着小师弟风清离开了自化形以来便不曾离开过的神界昆仑。临行之际,他仓促着回头看了风瑶一眼,正撞进他师姐温温柔柔的视线中,就像每一次注视着他的眼神一样。 风鹤紧了紧手中的琴穗,暗暗下定决心,等回来后,他就要向风瑶表明心意,他要对她说,凤凰的美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他要将世界上所有的清风明月都捧到她的面前。 然而就跟那些传唱着英雄美人的传奇话本里的人物一样,风鹤最终再也没能回到他的神界昆仑。 他和风清在蛮荒之地度过了一段太平且空泛的时日,却在某一天突然感觉到天地震动,蛮荒之地连接魔界的结界裂开了一条缝隙,风清被一场飓风卷去了不可知的风潮暗流。而他却被魔物抓到了魔界,日日折磨。 那魔物看不清面孔,只是在他耳边不断地重复一句话:“风鹤,你何不入魔?” 风鹤尚有神智,冷冷的啐了口血沫:“你做梦。” 后来他在魔气的腐蚀下身体逐渐支撑不住,半昏半醒间听到那个魔物森然的笑声,像是藐视着世间的一切,他说:“你已经入魔了。” 你已经入魔了。 我没有。 风鹤听见自己说。 我乃……青帝伏羲座下六弟子,我怎会入魔。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魔界中,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久到记忆都有些颠倒,不知年月,不知世事更迭。 他恍惚间看见有个人站在不远处冲他笑,他却在这笑容里,缓缓落下泪来。 傅少徵从岁晚织成的结界中出来的一瞬间,仿佛还带着风鹤残留的那股绝望情绪,久久挥散不去。 那段记忆里,魔界里的魔物破界而出,屠戮六界,血和哀嚎染红了大半个世界。他和风鹤被一齐束缚在魔界里,不知今夕何夕,却在某一天莫名其妙的被关押风鹤的魔物放回了神界。 神界灵气尽散,生灵全无。奄奄一息的风鹤选择了自爆神魂,和孕育他的地方一齐走向了灭亡。 只是在最后一瞬,一直被风鹤带在身边的琴穗蓦然亮起一片金光,照亮了整个神界。 也是在这个时候,傅少徵才知道,琴穗吹袖的真正作用,是能聚集魂魄,再生神魂。 傅少徵从结界出来的时候,魔君江祀和风鹤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却被这段沉重的记忆压的喘不过气来。 林止钧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靠近了他,搂住他的腰,不动声色的吃了块豆腐,却在感觉到傅少徵不对劲时正了神色:“怎么回事?” 傅少徵喘息多时,才堪堪回转过来。于是立马甩开林止钧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九章 九皋秘境(9) 傅少徵一面想着原来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另有隐情,一面又在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风清的样子。 渐渐的,思绪就被后者占据。 要说林止钧把自己当做风清,然后别有用心的接近,他会觉得不悦是很正常的。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在这份不悦下,还夹杂着些许其他的情绪。 别看他傅少徵平日里如同一朵行走的高岭之花,但其实内心千回百转的次数比他怼过的人都多。 别人不了解他,简书却是了解的。 傅少徵从外出一趟再回来,就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也不说话,只是握着茶杯不断的摩擦着杯底。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6节 眼看傅少徵就要坐成了一座石像,简书忍不住问道:“祖宗,是哪位不长眼的又招惹你了?” 简书原以为傅少徵不会搭理自己,没想到后者动了动,转过头来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颇有些不情愿地问道:“……你知道风清吗?” 简书莫名其妙:“知道啊。” 傅少徵犹豫了一会,就把方才遇到魔君江祀和风鹤以及进入岁晚结界的事情说了一遍。 简书第一反应是想要检查傅少徵有没有事,结果被傅少徵一巴掌拍开,遂一脸委屈地说:“风清在流传的传记中记载得并不多,大约是因为他是最晚一个化形的,所以不比他的师兄姐们在神界有影响力。” 谁知简书说着说着就兴奋了起来:“其实我还是最喜欢风瑶,当年她一把长剑斩尽十方妖魔的时候,九天之上无人不仰慕她的风采。”他顿了顿,说:“只是听说名花有主了,而且这个主好像还是风鹤,唉可惜风鹤偏生要与魔物为伍。” “……”这个他早就在结界里知道了。傅少徵怕简书越说越离谱,连忙截住他的话:“当年那场神魔大战的原因如今还有记载吗?” 简书摇摇头:“说来奇怪,那群魔物就像是突然窜上神界一样,半点预兆也不曾有。” 傅少徵当时在风鹤的记忆中,也不曾找到答案。蛮荒之地就像突然裂开一条缝隙将魔物放上神界一样,要说没有人在其中作祟,他肯定是不信的。 这边傅少徵还没捋明白,那边简书又投下一个惊雷:“说到风清,林师兄跟你一块儿进的结界,有没有见到他?” 傅少徵一愣:“什么?” 傅少徵自从化了形,便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是不知道修真界的八卦。简书理解,解释道:“林师兄和风清是旧识,而且关系匪浅。据林师兄自己说,风清是他的救命恩人。后来风清被青帝召走,林师兄还去找过他,只不过找到的时候风清已经在那场大战中魂飞魄散了。” 简书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弯了个老高:“林师兄风姿卓越,经常被女修士围追堵截,后来应付不来,就只好把风清抖了出来,说‘我心中留着一块净地,已经有人了,希望各位不要叨扰了他。’” “……”所以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他为什么不知道。 简书模仿得生动,傅少徵却觉得有些刺耳。他压下心中的异样,打断了简书的话:“我知道了。” 傅少徵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饶是简书再迟钝,也隐约感受到他的状态和刚才的话题有关。 只是简书好歹被傅少徵的 y 威打压多年,自是知道和他的相处之法——顺毛摸,他不愿意说的事强迫也没用,于是话音一转:“说起来我们来这秘境已经很长时间了,不知道如何才能出去?” 经简书一提醒,傅少徵陡然想起江祀说的话,顿时皱眉道:“是,我们要抓紧时间出去了。” 他担心天宗门出事。 自从江祀和风鹤一起出现,他就隐隐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况且天宗门是简翰的宗门,而简翰对他有恩,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阮陵城那边出事。 更甚者,阮陵城是修真界和鬼界的交界,与当年的蛮荒之地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同等重要的位置。 傅少徵不动声色看了简书一眼。 简书还不知道,但他也不打算告诉简书,他担心简书自乱阵脚。 简书说:“吹袖也不在这个秘境,我们如何才能出去?” 普世意义上的秘境,一般都和秘境中所存的宝器有关,若得到这个宝器,那么自然就会知道如何出秘境。只是这次的九皋秘境实在古怪,风鹤为了将诸多修士骗进来,自然也没有把吹袖放在这里。 傅少徵想了想,说:“我大概知道如何出去了,只是我们需要回门派一趟。” 回的门派自然是秘境中的门派。 傅少徵一脚踏入大门的时候想的是风鹤说过的“一家人”。 这个秘境是风鹤残留的意识所虚构的,而傅少徵在岁晚结界中看到其储存的真实记忆里,风瑶即便清冷,也没有如秘境中这般高高在上,不可触摸。 原来在风鹤眼中,自己是地底泥,而风瑶,是天上月的吗? 傅少徵一边想着,一边观察门派四周的境况。 简书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真的不会被抓吗?” 他们好歹是在镇派神兽的嘴下逃过生的,虽然没有被抓个现行,但总感觉很心虚。 简书身为逃跑的“魔界j,i,an细”,捏了个障眼法,从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人变成了一个满脸斑痕,牙根外露的老大爷。 “……”傅少徵回头就被丑了个仰倒,好半天才说:“没事,他们要抓的话也只是因为你长得太过不堪入目了。” “……”简书面无表情:“傅少徵你别太过分,这个障眼法可是你给我施的。” 傅少徵一脸正色:“大概是因为你底子不太好的缘故。” 简书:“……” 两人说话间已经穿过最初的那道大门,到了内门了。只是一路走来也没看见半个弟子,连平日里守卫门派的外门弟子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只好往掌门住所方向探探路,在即将到达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出来。 傅少徵给简书使了个眼色,自己上前拦住那人,问道:“这位师兄,请问风瑶师姐在哪里?我找她有急事。” 那人被迫停下,语气也有了几分不悦:“师姐正在忙着想如何对付魔界的那群魔物,哪有时间见你,自己一边呆着去吧。” 简书连忙摁住冷了脸的傅少徵,讨好地向那人笑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这就走。” 那人对着傅少徵一顿数落,还没消气就被简书那张丑到惨绝人寰的脸吓得后退了几步,正欲继续,又想起自己还有急事,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简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叹道:“这种问路的事还是我做吧,我好歹能丑到别人无话可说。” 傅少徵本来就不甚明媚的混乱情绪,被方才那人搅和得更加混乱,然而经简书这么打诨,也缓了神色。他略一思索,说道:“看样子现在魔界已经攻打上来了,我们去掌门殿看看。” 两人一路走过去,又有三三两两的人行色匆匆和他们擦肩而过。他们目不斜视地到达掌门殿后,就发现偌大的室内坐满了人,那个掌门老头坐在最中间,旁边赫然是大弟子风瑶。 傅少徵看这满屋的人,和简书两人偷偷摸摸的混进了人群中。 谁知他刚坐下,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月白色身影晃晃悠悠地凑了过来。 傅少徵眼皮一跳,面无表情地把简书摁到了自己和来人的中间,那人还想往傅少徵这边凑,奈何被简书挡住,只好作罢。 简书:??? 傅少徵在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林止钧人模狗样地坐在人群里,特意挑了个最远的位置,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林止钧隔着简书朝傅少徵压低声音喊话:“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傅少徵眼皮都懒得掀,淡淡道:“不劳你费心。” 林止钧还在喊,这会话音还带了点委屈:“在结界里我用魂体待不了多久,没多久就被赶出来了,又担心你出事,眼巴巴地等着你出来你还不待见我。” 傅少徵却心念一动。 原来林止钧当时没理他是因为已经不在结界了,而不是因为风清的出现? 傅少徵这才换了语气:“我没事。” 林止钧听了,笑道:“没事就好。” 夹在中间的简书:“……” 林止钧何等敏锐,在傅少徵出了结界后就意识到不是结界里的事情令他不快,而是另有原因。 况且即使是千年后的傅少徵,他也能轻易地看穿他的心思。 所以他隐去气息,跟在傅少徵的身后,听到了他和简书的谈话内容后也是好气又好笑,恨不得直接冲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找的就是你,从来都只有你。 只是这个人太过固执,自己认定的事情只要不是自己推翻,别人说的一概都不信。况且当年的他的确是魂飞魄散无回的,这个疑点自己都没办法解释清楚,又何谈让傅少徵相信。 如果不是因缘巧合,他也不会确定傅少徵就是他要找的人。 只能等他自己想起来了。 没关系,时间还很长。 林止钧好笑地看着简书一脸菜色,一闪身便坐到了傅少徵的身边。 傅少徵抿了抿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坐在上面的掌门正义愤填膺地讲到魔界如何残暴无良,满屋子回荡着他假意的愤怒:“魔物终归是魔物!天生就合该被消灭!更何况那饕餮伤了本门弟子一百四十九人,这血债无论如何都要魔界偿还!” 也不知道前些天是谁一脸贪婪地说饕餮乃镇派之兽,毫无人性地把两个活生生的人往这魔兽口中送。 只听得有人道:“掌门息怒,不过这饕餮为何会出现在本门后山?那个地方除了本门弟子无人可以进去的。” 有人起了话头,就有人附和:“是啊,况且饕餮是上古神兽,就算是魔界,也不太可能出手就是这么罕见的灵物吧?” 林止钧见缝cha针,蓦地贴近傅少徵耳边说道:“看来是我们俩上次走的时候没有封印个彻底,给它逃了出来。” 傅少徵正想着这个掌门的目的,就被林止钧突如其来的靠近惊了个面红耳赤,好在林止钧没有看他,他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止钧余光瞧见傅少徵的脸色,忍住想摸一把的冲动,把注意力拉回掌门的身上。 只见掌门运起灵气一震,底下的人顿时不敢再多说,于是他冷哼一声,说道:“经由本掌门查证,我派内门弟子风鹤,自甘堕落投入魔界,又偷偷将魔物带入本派后山,害了一百四十九条性命,其罪当诛。” 底下人一片诧异的唏嘘。 这人一顿颠倒黑白的胡说,也倒像那么回事。如果不是傅少徵亲眼见过他的本性,说不定也要被他道貌岸然的样子给欺骗了。 他想到在现世世界中世人对风鹤的评价,明明和事实相差甚远,也没有人去求证,只道人云亦云,长着一张嘴空口胡诌。如果不是岁晚中的记忆,恐怕真相就要被永远埋在黄土之中了。 秘境中的事竟然又和现世中的重合了。 是巧合吗?还是说风鹤早就知道了事实的真相? 傅少徵想了想,将后半段林止钧没有看到的记忆说给了他听。 谁知林止钧听了,竟突兀地问道:“那你没事吧?” “?”傅少徵一愣,复又想起刚出结界是强烈的共情是他也受到了影响,如果不及时祛除,可能会有入魔的危险。只是后来被其他的事打了岔,等回过神来,那一丁点影响早就无影无踪了。 他摇摇头,眼里不禁露出些许柔情来,却被林止钧看了个正着。 林止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向傅少徵靠近了点,又怕太过逾越吓到他,只能保持一点距离,感受着来自傅少徵身上传来的淡淡松香味。 却突然听得风瑶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荡在殿内:“入不入魔,还得众人亲眼所见才行,希望师傅不要空口无凭,平白冤了无辜的人。” 第十章 九皋秘境(10) 掌门被陡然截断话头,顿时拉下了脸。但说话的人是他座下的大弟子风瑶,碍着颜面他也不会当场责骂,只是再开口时,话里话外便颇有微词。 “我自是不会冤枉无辜,只是你素来与那风鹤来往密切,希望你切莫包庇,不然同责。” 风瑶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压根就不会相信风鹤会与魔界为伍。 掌门冷笑一声,说道:“我刚收到来自魔界的一封战书。”话音未落长袖一挥,一道金光闪过后,空中就浮现出一行清秀的字迹来。 “三日后,城中见,届时我将邀下界好友前来一叙。” 那分明是风鹤的字体。 这下本来大半不信风鹤入魔的人都连连嘘叹,惊慌的表示这一仗在所难免。就连方才还波澜不惊的风瑶,此刻的眼神都有些波动。 傅少徵看了一眼,趁着殿内没人注意,给简书使了个眼色,便如同来时一般静悄悄地溜了。 林止钧本来还打算看一看接下来发生的事,见傅少徵走了,后脚就跟着离开了。 傅少徵原本是想经过风瑶找到风鹤,因为如果想要出秘境,最终的契机还是在风鹤本人身上。 在岁晚结界中的时候,最后傅少徵是在风鹤自爆以后脱离的结界,那个时候风鹤神魂离体,形同死人,他便想如果跟在结界中一样,风鹤身死,他们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个秘境了? 结果没想到这一趟不仅知道了风鹤接下来的行踪,还验证了他这个想法。 在这种特殊的世界意识已成的秘境中,关键的人物决定着事情的发展,如果关键人物死亡,那么靠这个人物维持的秘境自然也会崩塌。 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杀死秘境中的风鹤。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 魔界的魔物们席卷着层层的黑云,声势浩荡而来。当年神魔大战之时,魔界来势汹汹,又加上神界毫无准备,所以死伤惨重。故这次修真界早有防备,即使战场混乱无比,但也尚有一战之力。 只是风鹤并没有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出现。 风鹤在一片灵力碰撞兵戈相见的背景音中偷偷潜上了山,来到了风瑶的住所。 再见到风瑶时,佳人的音容笑貌犹在,只是换了河山。 一身束服准备参战的风瑶,冷清的眉眼中藏着说不清的艳丽,她看见了风鹤,也不质问他为何会入魔,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先开口。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认识的风鹤,他深沉悲哀的眼神仿佛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 现世世界中风鹤的残魂依附在这据身体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千年未见的心上之人,心中百转千回,终化成了深深的一叹。 他不惜在最虚弱的时候构造出一个九皋秘境的虚幻世界,不仅仅是为了修补自己的神魂,也不单单是为了让自己的师弟找回前世的记忆,更多的,只是想见一见这个心心念念的人。 然而虚幻终归是虚幻的,在魔界中被关了上百年也未曾让他忘却的容颜,在如今这个能够面对面的小房间里,变得模糊不堪。 现世世界中的风鹤深深地看了风瑶一眼,脱离了这个身体。 这一眼就足够了。 风瑶只觉得眼前的人身体一抖,看着她的那双深沉的眼睛蓦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认识的师弟风鹤。 秘境中的风鹤笑了笑,说:“我终于能够见到你了。” ……………… 这边傅少徵和林止钧在山间飞速掠过,朝着山上的战场飞奔。 傅少徵猜的没错,风鹤从魔界上来,第一个找的肯定就是风瑶。 经岁晚结界一行,风鹤的目的已经明了,构造出这个秘境就是为了修补神魂,以及再见风瑶。 如果这次不找到风鹤,下次就没那么容易杀他了。 林止钧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傅少徵,觉得他自从从岁晚结界中出来后,有些地方就变了很多。他不知道傅少徵在自己被扔出来之后又看见了什么,他也没办法问,只能亦步亦趋地随着傅少徵。 等两人匆匆赶到风瑶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傅少徵环顾四周,见小院门前有灵气掠过的痕迹,便知这是有打斗过了。看这样子除了风鹤和风瑶也没有其他人了。 那么现世世界中的风鹤已经出去了? 林止钧见傅少徵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终于忍不住拦住他,说道:“你这赶命似的,又要去哪儿?我身上还带着伤呢,你忍心我劳苦奔波吗?” 他这样说,也是存着傅少徵心疼自己的心思的。果不其然傅少徵眉头一皱就要上前来:“你伤还没好?” 林止钧心想哪里变了明明还这么好骗,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堪堪抓住了傅少徵的手,西子捧心般道:“是啊,疼的很。” “……”傅少徵见他脸色红润,甚至还带了点春意,就知道这个人又开始不正经。于是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我想啊,但更想跟你待在一起。” 林止钧的眼睛很漂亮,认真地看着人说话的时候仿佛会发光,万般深情盈盈烁烁。傅少徵看来却刺眼得很,他怒极反笑,眼角的泪痣晃得林止钧呼吸一窒。 傅少徵冷冷的看着林止钧:“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风清。我傅少徵虽然孑然一身,但还不至于接受别人给替代品的东西。” 林止钧正了神色,脸上显露出点点悲哀,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你不是替代品。”他笑了笑,带着点无奈:“你不相信也没办法,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挺喜欢你的,和任何人无关。” 傅少徵怔了怔。 他不知道林止钧这样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的心的某处还是被小小的戳了一下。 他皱着眉,低下头不说话。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林止钧在心中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转移话题,说:“你这么急着找风鹤,是知道出去的办法了?” 傅少徵就算再不解人情,这时也明白林止钧在缓解气氛了,顿时也顺坡就下,点了点头。 林止钧说:“其实这个世界里有两个风鹤对不对?和江祀在一起的是现世世界还活着的风鹤,而这个秘境里的,是风鹤构造出的他自己。” 他眼睁睁看着两个不同性格的风鹤来回切换,不这样想,也没别的可能了。 傅少徵道:“但现在现世世界的风鹤已经走了,留下来的那个,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找到他就更困难了。” 傅少徵想了想,把岁晚结界里林止钧未看到的画面讲给他听,末了一皱眉:“看样子风鹤和风瑶是有感情的,但是他们会为什么会在这里打斗?” 林止钧偷偷看了傅少徵一眼,趁着他不注意飞速上前抚平他的眉头,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点点头,认真道:“你别忘了,这里是虚构的,风鹤不是真正的风鹤,风瑶也不是真正的风瑶。” “……”傅少徵被林止钧扰得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听罢他的话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直奔前方战场。 他们都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这个世界中的风鹤是虚构出来的,那么他与风瑶的感情纠葛先不论,他入魔成为魔界与修真界之战的原因也不谈,究其他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攻上修真界。 即使现世世界的风鹤占据了一时他的身体,目的是风瑶。但等离开之后,这个世界里的风鹤的目的,依旧是修真界。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7节 果不其然等两人穿过后山来到前山的时候,风鹤已经现在魔界大军的中间,身后是被束缚住的风瑶。 那掌门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见到自己的大弟子被绑去了魔界队伍中,也是目眦欲裂:“逆徒!放开你大师姐!” 风鹤还是穿着当时初与林傅二人相见时的衣物,只是当时与二人谈笑风生的人如今已换了幅面孔,大约是魔界同化的力量太大,风鹤带着点疯狂的意味笑道:“我在你们那里受尽屈辱的时候,也只有这位大师姐帮我说说话,要我放开她,怎么可能,我要带她走。” “当年我等就是见你心思不正,所以才处处引导你回归正道,没想到是魔终归是魔!” ……竟是这样的发展? 傅少徵当初见到风鹤的时候,后者正被赶出藏书阁,一个入门弟子不能入藏书阁说来也是可笑的,没想到这个秘境里的风鹤是这样的处境? 风鹤将风瑶揽在坏里,十分依赖般地低头嗅了嗅,说道:“魔不魔的,还不是你们说的算。” 这句话说的突兀,傅少徵却突然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现世世界里的风鹤被关在魔界百年的时候也是如此般被迫入魔,后来被放出后回归神界,后世之人也便将神魔大战的爆发归在了风鹤的身上。 他究竟想要在这个秘境里留下什么样的信息? 只见风瑶不躲不闪,她的目光掠过所谓正道的一群人身上,看得后者一惊。她的目光却已跨过所有人,落在了身边的风鹤身上,她顿了顿,露出个温柔的笑来,像极了千年前那个明艳的风瑶,她唤他:“阿鹤。” 风鹤蓦然睁大眼睛,浑身巨震。 林止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剑的。 他那把清欢剑在袖中长鸣一声,游龙一般向风鹤刺去。 风鹤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但他手下一群魔物却是还在的。林止钧被那群人阻了一下,顿时失了先机,风鹤转过头来,压下心中被那句“阿鹤”震到心神不宁的感觉,开口说:“师弟,你也想杀我……么……” 然而他一句话的尾音未落,就被当胸一把剑刺了个对穿。 他缓缓笑着,看见了背后的傅少徵。 傅少徵淡淡道:“我也是。” 风鹤似还有话说,但周遭的场景如同裂开的镜子,四散碎裂开来。傅少徵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背后是一粒粒挥散的烟尘,入目的,却是风鹤不甘的眼神。 他不仅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来。 虚幻就如天上星,触摸到的也不过是幻影罢了。 林止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回剑站到了傅少徵的身边,他看见傅少徵如同遗世独立一般站在那里,仿佛下一瞬就要跟着这个秘境一同消散,慌忙间抓住了傅少徵的手,换来了后者疑惑的眼神。 林止钧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要出去了,抓紧我。” 等一切四散之后,两人走过一道白光,眼前一花,便落到了实地。 山还是山,云还是云,就连原来入口处林止钧靠过的那棵树还在,只独独不见了秘境入口。 就如同一切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一同进入秘境的那些人,正人事不省地躺在不远处,一眼看过去,除了天鉴山庄的方之瑕一行人稍微齐整一些,其他的门派都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徐臻陆晚两人看到林止钧,连忙迎了上去。 简书也掉落在不远处,傅少徵把他扶起来后发现他的气息微弱,顿时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其他人,将简书搭在自己的背上就要离开。 林止钧余光看见傅少徵,好险在他御剑之前拦住了他,问道:“他怎么了?” 傅少徵正着急,推开林止钧就要走。 林止钧顿了顿,说:“我要回天清谷了。” 傅少徵这才缓了步伐。 “你快回去吧,简书看起来不太好。”林止钧笑了笑:“这次的秘境之行死伤无数,我得赶紧回去禀报师傅,就不能送你一程了。” 傅少徵深深地看了林止钧一眼。 他俩本无交集,唯一一个有关系的风清也是乱七八糟毫无头绪。当初想离开秘境就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那就就此别过吧。 傅少徵弯起嘴角对着林止钧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后会有期。”便带着简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止钧目光远眺,直到傅少徵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招呼两位师弟:“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第十一章 九皋秘境(11) 简书不知道在秘境中遭遇了什么,魂魄受到了重创,在归途中摇摇晃晃地就要离体,好在傅少徵是以物化形的上等灵体,给了简书魂魄一个滋养的媒介,才得以在魂魄消散前赶回阮陵。 简翰迎面碰上仆仆风尘的傅少徵,一眼就看见他背上奄奄一息的自家儿子,差点吓出个好歹。 又是吞食丹药又是浸泡灵泉,一阵手忙脚乱过后,简书的魂魄才堪堪被稳固下来,气息也逐渐平缓。 简翰长吁一口气,才趁着间隙问傅少徵一句:“你没事吧?” 傅少徵心中一暖,总是冷冰冰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心中满是对没有照顾好简书的愧疚,便将在九皋秘境中的所遇尽数告诉了简翰,说话间想起魔君江祀的话,便装作随口问了句:“城中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 简翰摇了摇头,说:“那魔君说的话也没必要全信。”见傅少徵眉头紧皱,时不时看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简书,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你就是心思太重,有事都往心里藏。没人会怪你没有保护好简书的,这臭小子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也就是简书现在没事了,要万一有个意外,简翰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 傅少徵便承了简翰的好意,说道:“如今那风鹤没死,还和魔界搅和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尽管千年前的记忆中,风鹤和魔界以及那场神魔大战是没有关系的,而世事变迁,风鹤也终是踏入了鬼影重重的浑水。 简翰苦恼道:“这个我要和上面三大门派商量一下了。其实自神魔大战之后,六界的界限除了特定的交集之外,都是泾渭分明的。没有说会有魔界的人来到修真界,亦或者是修真界的人去到魔界。” 傅少徵点点头。 六界相安无事泾渭分明是从神魔大战开始的。之前的六界还是一片融合的景象,自那场惨烈的大战之后,六界的人便鲜少有交集,各自生活在自己该生活的地方,互不相干。 所以魔君江祀来到修真界,并且和风鹤有了交集,的确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至于你说的风鹤……”简翰唏嘘道:“黑白颠倒的事这世间还少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傅少徵敛眉不语。 简翰: “但他如今神魂仍在,伤害百条修士性命的罪,是无论如何都洗脱不掉的。” 傅少徵:“我知道。” 他这一趟舟车劳顿,小伤也受了几回,简翰看着心疼,话音一顿,说:“这一趟辛苦你了,其他的我会查一查,你先去泠渊泉修养一下灵体吧。” 泠渊之泉,是阮陵城北山的一座天然灵泉,当年傅少徵的化形之地,所以他对此地极为亲切。 见简书已无大碍,傅少徵收整了一番,便直赴北山了。 北山仍旧保存着很浓郁的灵气,青山绿水,宛若仙境。傅少徵轻车熟路地穿过茂密的林间,潺潺不断的小溪依稀能见得几条鱼苗,亲吻过傅少徵的足尖。 绕过一条层层翠幕的山路之后,一个与农家无异的竹屋便显现出来。门前有一方石凳,石凳上停着一只十分漂亮的小重明鸟。 这只小重明鸟在傅少徵化形之前就已经生活在北山之中了,后来傅少徵在这山间修葺了一间竹屋,它就成天赖在这里不走了。 傅少徵习以为常,用手指揉了揉重明鸟的脑袋,才转身走进了竹屋。 竹屋很简陋,平日里没事傅少徵也不会来到这里。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出生之地,傅少徵看到屋内一切熟悉的布置之后还是生出了几分感慨。 案上还摆放着一把生了尘的琴,那是他自己闲来无事自己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了北山。他上前拨了几下琴弦,于是几个破碎的琴音便慢慢悠悠地荡满了整间屋子。 傅少徵淡淡地笑了一下,正准备弯腰抱琴调音,一个木块就“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是……梧桐木? 傅少徵捡起来一看,这块梧桐木分明就是在秘境中时风鹤为了嫁祸简书j,i,an细的身份,给到简书手里的那块。 竟然带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秘境的原因,这块本该带有魔气的梧桐木,此刻已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别无二致的木板。 门外重明鸟叽喳叫了几声,傅少徵扬声说道:“知道了,等会给你找些食吃。”便随手把梧桐木块塞进了衣袍之中。 泠渊泉就在竹屋的后方,小小的一汪,雾气腾腾,傅少徵在泉水旁的树上摘了几个灵果扔给了重明鸟,便褪了外袍,将身子沉入灵泉之中,堪堪只露出上半身。 极具灵气的泠渊泉瞬间熨烫了傅少徵的全身经脉,舒服的傅少徵忍不住喟叹一声。 这汪泠渊泉灵气充沛,寻常修士入了恐怕会有爆体的危险,但像傅少徵这般物化为形的灵体,却是刚刚好的。 而他却在这时想起同样是以物化形的林止钧来。 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彻底没有,要是没好彻底,可以勉为其难让他入泠渊之泉修补一下灵体。 怕是到时候这个臭不要脸的又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一些不体面的话。 但是这个人,还挺好的。 点到为止,恰如其分,不如世人媚俗,无拘无束,桀骜洒脱,就如同一把纵横世间的剑。 一点羡慕的情绪在傅少徵心中暗暗滋生,又被这个情绪的主人瞬间抚平。许是泉水太馥郁,傅少徵迷迷糊糊地想,有什么好羡慕的,自己现在孑然一身,不也是无拘无束吗? 但又有个声音在他心底说道,不是的,林止钧是真正的心外无物,而自己却总被各种世俗所束缚,不得挣脱。 傅少徵觉得自己有些困,隐约听见竹屋那边重明鸟传来几声急促的叫声,他动了动手指想看看重明鸟怎么了,却终是被困意拽入了梦中。 傅少徵觉得自己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四周空空如也,唯有永无止尽的浓雾,将他包裹其中。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其中,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忽远忽近地叫他的名字。这个声音叫的并不是傅少徵三个字,而是另外的名字,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个声音叫的就是自己。 这个声音一会颇为温和:“你做的很好。” 过了一会又变得极其严厉:“连这么简单的法术都不会,你还配做我的徒弟吗?” 傅少徵感觉到自己异常悲伤,似乎是在捂着脸哭泣。 他的体内有一团火在冉冉升腾,烧得他心烦意乱,四面八方传来嘈杂不一的声音,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没有办法动作。一时之间浓雾重重向他压迫过来,逼得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急促的呼吸着。渐渐的周围的雾气逐渐浓郁,就要在他的面前化出一个面孔来—— “傅少徵!”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瞬间击碎了包裹他的重重雾气。傅少徵朦胧地睁开眼,就看见林止钧一脸焦急的面孔放大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傅少徵被吓了一跳。 林止钧见他醒了,也没工夫管其他,板着脸开口就骂:“你能耐了?泡个灵泉就差点把自己淹死?你怎么没找个钟灵毓秀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傅少徵刚从梦魇中醒来,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懵的很,张了嘴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林止钧咬着牙,稳住了自己颤抖的手,探了探傅少徵的灵台,见此地清明如许,才总算吁了口气。 傅少徵却已回过味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止钧还气着,语气自然不太好:“我要是不在这里,等过段时间再找你怕是只能投胎转世了。” 傅少徵自出生起就尖牙利嘴,多年来未逢对手,被林止钧这一顿怼登时就冷笑一声回道:“我等物形灵体自等消散就是,不劳您投胎。”说着就要推开林止钧。 林止钧这才发现此时他俩的姿势着实有着不雅观——傅少徵衣衫半褪靠在石壁上,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大约是在泉水下面憋狠了,脸色通红,眼底泛着粼粼的水光,眼角的泪痣在此刻显得尤为妖艳,让人忍不住想要张嘴把玩。而自己正紧紧地握住对面人的肩膀,衣衫摩擦间有着说不清的暧昧。 傅少徵一推没推开,索性就用上了灵力。林止钧正心猿意马呢,一个不留神就被震出了灵泉,水花四jian中“啪”地一声撞上了岸边的树,好巧不巧的几颗果子正中脑门。 傅少徵:“……” 林止钧:“……” 半晌,傅少徵轻声问道:“你……有事没?” 林止钧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事实证明色字头上一把刀。林止钧悲愤地想,果然美色误人。 等傅少徵穿好衣裳,林止钧已经爬起来坐到石桌旁揉起了重名鸟的羽毛,傅少徵从他手里解救下可怜的鸟儿,起身去给林止钧斟了壶茶以表歉意,毕竟人千里迢迢救自己一命不是为了来挨顿打的,不过—— “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回天清谷了吗?” 林止钧低咳一声,掩饰自己跟踪傅少徵的事实,胡乱说道:“我有个关于这次秘境之行的事告诉你。” 傅少徵正了神色,道:“我也隐约觉得这次的事还没完。” 林止钧本来只是想胡乱扯个话题掩饰自己有些不体面的行为,听了傅少徵的话也严肃起来:“没错,如今魔界已经有人上来了,你我皆为上等灵体,是魔物觊觎的提升修为的妙药,我尚且还有门派一护,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傅少徵不解道:“六界泾渭分明上千年,最近是出了什么事了,让魔界君主都来这修真界走一遭?” 林止钧摇了摇头。他千年前的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当年神魔大战过后六界元气大伤,于是划分界限严明休养生息。如今重蹈覆辙,总令他觉得不安。 他余光见傅少徵眉头紧锁,便从怀中拿出一个陈旧但花纹繁复的铃铛递给了傅少徵:“我还是要回天清谷一趟的,你拿着岁晚,遇到危险就滴一滴血进去并摇响它,我自会赶来。” 傅少徵眼皮一掀,怼人的瘾又上来了,开口就道:“你来了又怎样,修为与我不相上下,来了送温暖吗?” 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岁晚。摇晃间叮叮当当响的铃铛似在嘲笑他的口是心非。 林止钧忍住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倒不至于,至少可以给你打个掩护。” 林间不知何时吹来一阵带着松香的风,林止钧知道这是从傅少徵身上传过来的。 斑驳的光影落在傅少徵雪白的长袍上,如同冬日里的梅花,人面相映,灼灼如华。他站在一片苍翠的绿意间,面无表情的脸上是带着些许温暖的笑意的,林止钧便觉得,即便溯洄从之,道阻漫漫,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他笑了笑,说:“我都送你我的宝贝了,作为好朋友,你不回礼岂不是说不过去?” 傅少徵淡淡道:“我觉得挺说得过去的。” “……”林止钧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道:“好吧,那我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傅少徵终于忍俊不禁,脸上露出了个浅浅的笑窝。 林止钧依依不舍的站起身,唤出清欢剑,那通灵的剑长啸一声来到了林止钧的腰侧,他回过头对傅少徵说道:“走了。” 傅少徵毫无留恋地点点头,却在傅少徵御剑远到天边之时,也没收回视线。 半晌,还是重明鸟吃完果子,又蹦跶到傅少徵的肩上,才让他堪堪回过神来。 他收起岁晚,又从袖间拿出方才那块梧桐木出来,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刚才他没有对林止钧说明真相,他一个上等灵体的修真者,又怎么会在灵台清明的时候差点坠入泉中溺毙?如果不是携带的这块梧桐木有古怪,他又怎会莫名其妙地被卷入梦魇之中? 只是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梦魇,却让他觉得分外的熟悉,这段似幻似真的记忆,会不会就是解开他和风清之间关系的重要契机? 傅少徵把梧桐木放在手中把玩半晌,却到底是没有扔掉,只是将它放入自己随身带的储物袋中,不再理会。 夕阳已经爬上了枝头,傅少徵如同来时一般抚摸了一会重明鸟的羽毛,就打算回城中,余光瞥到方才被林止钧 掉的几根红色的羽毛,像是想到什么般折了回去,将羽毛捡回袖中,这才慢悠悠地下山去了。 第十二章 九皋秘境(12) 阮陵城最近y雨绵绵。春日的雨总是带着三分shi冷的,傅少徵两三步间进了院子,抖落了一身的凉意。 距离秘境之事已经有段时日了,但对于他们这些眼中无岁月的修真者来说,一天与一年也没什么分别。 秦家死了个秦安,天宗门去的弟子大半都没能回来,其他大大小小的门派也折损了许多人。简翰一大早被传唤去了三大门派所在的钟陵城,又恰逢 y 雨霏霏,下得人实在没什么明朗的心情。 唯独简书是个例外。 这人天生藏不住什么心思,问他在秘境之中究竟发生什么,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记忆似乎有些颠倒,记不太清。 他对自己的事含糊不清,对傅少徵的事却十分上心,自身体好了之后看见傅少徵就总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然而傅少徵周身自带结界,对自己不关心的事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其实也不一定,也许他看见了,只是懒得搭理简书,任他自己憋着。 简书硬生生憋了大半个月,这日趁着自家老爹出了远门,见傅少徵撑着伞慢悠悠地回来了,便亦步亦趋地凑上了前,装作闲聊般说:“你一大早的冒着雨去哪儿了?” 傅少徵一边懒懒的应道:“北山。”一边将伞搁置好,径自朝屋内走去。 简书便跟着进了屋,见傅少徵从衣袍里掏出了一大把金丝线,转身坐下来就开始系结。 “……”简书张了张嘴,也坐了下来,没坐多久就忍不住站起来四处踱步,似是不把傅少徵扰得头昏脑涨誓不罢休。 傅少徵正专心致志系着金丝结,余光瞥见简书像只虫蝇一般在原地打转,指尖运气,一个小小的珠子便飞s,he到简书的身体上,弹得他“嗷”地叫了一声。 傅少徵这才用他清冷的声音说道:“有话直说,憋了这么久可难为你了。” 简书还在踌躇,但对上傅少徵“现在不说的话这辈子就别想说了”的眼神,终于开了他的金口:“你跟林止钧,是怎么回事?” 傅少徵被他问的一愣,说:“什么怎么回事?” 简书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语气音,颇有些老父亲的姿态,叹了口气说:“自你前些日子说对女人没兴趣我就担心着,唉,怎么偏生着了林师兄的道儿。” “……”傅少徵垂下眼睑,眼底一片冷淡:“没有的事。” 他只是把林止钧当做朋友罢了。 他在心里这样说道,却被简书一下子戳穿。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8节 “你别骗我了。”简书说,“那日在掌门殿内你俩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以为我眼瞎吗?” 他几步走到傅少徵的跟前,鲜有的正了神色:“要是其他人,作为朋友我应该替你高兴,但是这个人是林止钧,就不行。” 简书平日里林师兄前林师兄后的,现今眼看傅少徵就要被拱了,登时就改了称呼。傅少徵结也不系了,将金丝线放一边,掀起眼皮看着他说:“怎么,你暗恋他?” “……” 简书痛心疾首地说:“谢谢你了,我喜欢姑娘。” 傅少徵冷哼一声。 “祖宗。”简书见傅少徵无动于衷,急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风清吗?” 傅少徵的动作一顿,又无可避免的想起在岁晚结界中见到的那个与自己长相别无二致的风清,无意识地握紧了手。 “林止钧有个旧相好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暗地里竟做这种脚踩两条船的龌龊事。” 简书想起林止钧说起风清时的那副面孔,眼中蕴含的无限温柔与深情那么多人有目共睹,总做不了假,于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这厮还有一个那老相好给的定情信物,一直都藏得好好的,半点都不曾离身。” 傅少徵眼神一动:“信物?” “啊。”简书点点头:“是一个铃铛,我听人说好像是叫岁晚,应该有些年头了,保存的倒是挺好的……少徵?” 简书说着说着就看见傅少徵的脸色越来越冷,不禁有些后悔道:“……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风清和林止钧没有那种关系也说不定……” “我又何时说过和林止钧是那种关系了?”傅少徵起身向门外走去:“不过还是多谢你。” 简书目送傅少徵离开后,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道:“叫你憋不住。” 傅少徵离开其实是不太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林止钧对风清有多深情。 他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人,冷情冷性了几百年,自己的一方世界被另一个人以一种强悍的姿态闯入,多少总会惊起波澜。况且这份波澜还没散开,就被外人看出几分不寻常。 他还没打算接受这丝波澜,一场雨就哗啦啦下了起来,再也看不见那点小小的波澜。 他这般孤傲的人,也做不来别人的替代品。 只是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如果,我就是风清呢? 外面的雨比刚才下的更大了,傅少徵却已经没了刚才撑伞漫步的心情,他匆匆穿过街道,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半晌,他从怀中掏出方才系好的金丝线结,结的末尾还嵌有几根红色重明鸟的羽毛。如果林止钧在这里的话,定能看出这是一条与清欢剑剑身颜色极配的剑穗,只不过还没有成型。 傅少徵毫无波动的脸上,那颗泪痣被雨水淋shi,显得分外好看。他犹豫片刻,终究是收回了准备扔掉这条剑穗的手。 林止钧还不知道自己被简书打进脚踩两条船的人渣行列,正一脚踏出自家院门,给迎面走来的陆晚打招呼:“师弟,早啊。” 陆晚刚做完早课,见林止钧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首席弟子了不起啊?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他俩关系好,平日里在天清谷打骂笑闹惯了,林止钧毫不介意地理了理翘起的衣领,笑得极其欠揍:“我跟师弟你是不一样的。” 陆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的确是不一样。” 就这幅每走一步都如同孔雀开屏般的气质都是我等寻常人学不来的。 林止钧笑道:“找我什么事?” 陆晚说道:“师傅找你过去。” 林止钧瞬间正了神色,和陆晚打了个招呼,便直奔门派正殿。 天清谷名字中虽带有一个谷字,但实际上是坐落在一个山林间的,弟子里平日去掌门殿内受早课,时辰一到便各自修炼去了。 掌门殿坐落在最高的一个山背上,因灵气缭绕的缘故常年总是看不见远处的路,这雾气很好的起到了保护门派的作用。只是若有新弟子报道,总是会走岔路。 林止钧走惯了,就算把他双眼蒙上,他也能走到掌门殿给他师傅老人家带上一壶好酒。 他三两步跨了上去,在一个转角处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身着锦服的中年男子,大约是迷了方向,正原地打转。 那人看见林止钧,像看到救星一般,上前行了个平辈礼,说:“这位道友,请问下山的路是哪个方向?” 林止钧觉着这个人有些眼熟,然而他正急着去找掌门,便随手指了个方向,也没等那个人道谢,就急急忙忙走了。 到了掌门殿,掌门张之柘一个人坐在一张鼎前,鼎中还袅袅飘着几缕青烟。他结丹时已至不惑,下巴上的胡须有了几寸之长,于是外形年龄就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看起来也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林止钧进了殿门,行了个礼,道:“张掌门。” 张之柘睁开他那双小眼睛,连忙起身扶起林止钧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用行礼,天清谷还要多谢纯钧上神的庇佑了。” 林止钧苦笑道:“张掌门,我的神身早就在千年之前随着剑身断裂而销毁了,如今只是个普通的修士,您不必如此客气,倒是我还要多谢您给我一个安身之所。” 张之柘叹了口气,无不遗憾地说道:“即便如此,你的修为也日渐ji,ng湛,自天地诞生的灵体自是我们这般凡夫俗子比不上的。” 林止钧笑了笑,并不作答。 世人只道天生灵体,得道成仙唾手可得,却不知道他成为天生灵体,已经耗去了万年时光。 况且他的本体,早已经断裂了。 张之柘早活成了人ji,ng,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成了本能。见林止钧并不想多谈,便说道:“今早我和梦泽的一些掌事者商讨了关于在九皋秘境中发生的事。我们决定整个大陆都加紧防范,防止魔界的人作妖。” 林止钧眼神冷硬,说:“他们安分了千年,如今又坐不住了。” “您别担心,现如今我等还有能力与魔物一战,况且按照现在的情况,也不一定会到大战的地步。” 九皋秘境中,魔君江祀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几界自千年前来表面的平静,大约是无风无浪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修真界的几个掌事的早就失去了对危险的嗅觉。 林止钧不置可否,想到方才在山间遇到的那个锦衣男子,便打岔般随口问了句。谁知张之柘刚好对那个锦衣男子有印象,说:“哦,那个人是阮陵城城主简翰,也是天宗门的掌门。” 林止钧心中一动。 阮陵城不就是傅少徵所在的郡城吗? 他脑中浮现出傅少徵那张冷淡却又旖丽的脸,心里又开始暗搓搓的发痒,恨不得立马飞到他的身边。 林止钧定了定神,走到那张冒着青烟的鼎边,问张之柘:“我前些日子拖掌门查的事,可有进展?” 张之柘早就准备,指了指鼎中的青烟,说:“轮回鼎上显示,您要查的那个人,并不是风清上神的转世。” “什么?!” 在秘境中遇到傅少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傅少徵就是风清的转世。虽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体内残留的风清一魄与傅少徵没有共鸣,使得他盲目地找了那么多年。 让张之柘用轮回鼎查这件事也是他随口告知的,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来也是随口一问,怎知这随口一问就问出了事情。 张之柘说:“轮回鼎不会出错的,那人的确不是风清上神的转世。您会不会认错人了?” 林止钧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摇头说:“不可能。” 他认错谁也不会认错风清。 这个人的魂魄早已经与自己紧紧缠绕,生生世世都分不开。 张之柘也不再劝,他单手一扬,鼎中的袅袅青烟便兀自散去。 林止钧出神的看向那消散的烟所在之处,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十三章 白露渡村(1) 傅少徵自那日离开城中后,就在北山灵泉前的竹屋住了下来,整日和小重明鸟待在一起,喂给它的食物都是上好的灵物,眼瞅着重明的身体逐渐臃肿起来,连羽毛都变得愈发柔亮。 耳边没了简书的絮絮叨叨,傅少徵都有了在北山久住的冲动。 然而还没等这个想法落实,一日清晨简书就急急忙忙撞开了竹屋的门。 “少徵,我爹失踪了!” 傅少徵已经把原来那把琴调好了音,清好了尘,正欲出门试试成果,不料猝不及防撞上简书,手中的琴险些摔得四分五裂。 他抱着琴扶住简书,问:“说清楚,怎么回事?” 简书喘着粗气一脸焦急:“我爹不是去钟陵城商议九皋秘境一事了吗?按理说最迟也是三天的路程,但这么些天过去了我爹不仅没回来,连我们父子之间传讯用的灵玉都碎了。” 说着他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那玉佩傅少徵认得,是天宗门特有的传讯工具,如果两块玉佩建立连结,若有者就会知晓对方的状况。多年前简翰还曾给过傅少徵一块,但他嫌累赘没怎么用过。 傅少徵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说道:“灵玉碎了不见得简叔叔出了事,指不定是他自己不小心损坏了。”说着语气顿了顿,想到江祀当初在秘境中说过的话,不由得皱眉。 简翰只是一个元婴修士,只到开山立派的程度,还没能有呼风唤雨般的举足轻重。如果魔界要动第一刀,简翰确实是一个最适合的对象。 简书显然已经担心坏了,没品出傅少徵话中的意味,拂开傅少徵的手道:“怎么可能自己损坏,我爹又不是三岁稚子。我爹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 傅少徵挥手将琴收入储物袋中,说:“是,你爹不是,你倒像是个三岁稚子了,没了你爹你就不知所措路都不会走了?” 简书心烦意乱,张口就说:“也就像你这样冷漠的人才不会张皇失措。” “你说什么?” 简书其实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后悔了,在看见傅少徵y沉中带着点茫然的脸色之后就更加悔不当初,一脑袋的胡思乱想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冲洗地干干净净。 “……对不住,是我急糊涂了。”简书狠狠拍了记自己的脑袋,说:“你别跟我这个傻子计较。” 他是傻了才会往傅少徵的心窝里捅刀子。 傅少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了波澜,他唤出弦剑,一身白衣猎猎作响,淡淡道:“走吧。” “啊?去哪里?” “简叔叔是在去钟陵城的途中失踪的,你说去哪?” “……” 钟陵城,梦泽大陆最繁华的城镇之一,修仙界三大门派全部归属于钟陵城,是人流量最大的一方地界。 傅少徵带着简书御剑两日,终于到达。 天清谷位于钟陵城最高的一座山上,但对于傅少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得知简翰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天清谷的时候,就直奔那里。 只是那山间灵气缭绕封路,又耗去了大半时辰后终于在一大片石板路之前碰见了两个人。 其中一男子长发萎肩,穿了一件玄金色的长袍,登时一看险些晃晕了傅少徵的眼,不用多说就知道是林止钧了。 另一人是一个红衣女子,杏眼柳眉,一副温温柔柔的端庄模样。 林止钧第一眼看见傅少徵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正欲上前寒暄几句,陡然想到张之柘说过的话,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红衣女子挑了挑眉。 傅少徵本做好遇见林止钧的准备,但见到本人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他犹豫了一会,才上前说:“许久不见。我找贵派掌门有要事,可否引见?” 不是来找我的?林止钧失望又庆幸,感觉自己整颗心忽上忽下。他长吁一口气,熟稔道:“当然可以了。” 三人便随着林止钧上山去。 傅少徵目光隐隐掠过那红衣女子,林止钧忙道:“这位是段含青段姑娘,是天泉山庄的首席弟子,前来我派做客。师傅让我带她四处转转,没想到刚下山便碰到你了。” 这急忙撇清关系的话听得段含青一阵牙酸。 说来段含青和林止钧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眼瞧着林止钧忘了旧友就要急吼吼凑到傅少徵跟前,段含青眼疾手快挤开了林止钧,冲傅少徵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你好,我叫段含青,道友怎么称呼?” 傅少徵冷淡地说:“傅少徵。” 段含青也不在意,反而笑眯眯地夸道:“好名字。”转头看了眼林止钧的神色,偷偷摸摸地朝他挤眉弄眼。 “……”林止钧不用问就知道段含青想说什么。 他这个朋友,外表一副温娴雅静的模样,不知道骗了多少春心萌动的少男。暗地里却是个小魔王,就喜欢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 张之柘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林止钧换个性别,大概就是段含青的样子了。 林止钧懒得理她,转头问傅少徵:“不知道少徵兄找我师傅何事?” 简书跟在傅少徵身边,早就看林止钧不顺眼了,再加上他殷勤无比,想到他不安好心的接近傅少徵,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登时就说:“我爹来天清谷之后就失踪了,你们天清谷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林止钧想起不久前在林间见过简翰一面:“我见过简掌门一面,当日他应该是离开了天清谷的。” “那么就是离开天清谷以后失踪的?”傅少徵说。 段含青想是想到什么,cha话道:“其实我来天清谷就是奉我师傅之命过来调查这一块地界的异动的,令尊的失踪会不会跟这次异动有关?” 其余三人齐齐看向段含青:“异动?” “你们不知道吗?”段含青眨了眨眼:“梦泽大陆最近多了许多不属于此界的力量波动。” 傅少徵和林止钧同时想到来自魔界的威胁,两人对视一眼,心底已经有了考量。 林止钧说:“那就先借助师傅的力量,查一查简掌门到底去了哪里,看看是否与此次异动有关。” 几人说话间已经接近了掌门殿,林止钧趁着段含青和简书说话的间隙,拉着傅少徵走远了些,笑着问:“我的宝贝铃少徵兄可有收好?” 傅少徵心中本就因着简书上次的话团着一团火,如今被林止钧这一句话“轰”地点燃,从袖中拿出铃铛就往林止钧身上丢去,还一边说道:“会后悔当初就别给我。” 林止钧的本意只是遂着心意和傅少徵小闹一番,未曾想后者反应这么大,一时摸不准傅少徵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难道知道自己查到他不是风清的消息了?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当初接近他目的不纯? 两人心照不宣,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林止钧也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事。 还是要找个时机告诉他。林止钧想,即使他不相信,他也会有办法让他相信。 四人说话间来到掌门殿,掌门张之柘正低着头摆弄着什么。林止钧超前一步,对张之柘说:“师傅,有人前来拜见。” “谁啊。” 简书行了个礼,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张之柘皱着眉几步走过去,喃喃说:“竟出了这种事?难道段掌门说的是真的?” 林止钧敏锐地捕捉到了:“师傅?” 张之柘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天泉山庄的段掌门来我天清谷商议秘境之事时提过梦泽大陆有异动的事,我只当是无稽之谈未曾放在心上,未曾想……” 未曾想?前些日子的那场议会傅少徵只当是商讨出个结果来了,然而该解决的没解决掉,还又弄出了新的麻烦来。 因为千年来六界相安无恙就失了警惕之心了吗? 傅少徵冷笑一声就要说话,却被林止钧半路拦住。他自己未觉自己的情绪波动有何不妥,林止钧却隐约看见傅少徵的眉间带着一丝魔气,心下一惊的同时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怪不得最近傅少徵怪怪的,原来是受了魔气的侵蚀。 可这魔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来不及细想,林止钧对张之柘说道:“事已至此师傅还是不要自责,当下的目的是要找到简掌门,保障他的安全。” 其实说到底林止钧也不太喜欢这些修真界的在位者,在所位不谋其职,成天搅混水和稀泥。 千年前神明们纷纷陨落换来的六界安稳,就养出了这群不知所谓的人。 张之柘被林止钧话音下暗暗的不悦吓得心惊r_ou_跳,连忙说:“我用轮回鼎查一查简翰的位置。” 只见他向简书要了简翰的生辰八字,几步走到那方鼎前, 挥手施法,几个瞬息之间鼎中就冒出了缕缕青烟,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张之柘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说道:“简翰在离钟陵城南部不远的一个地方,但具体方位我查不到。” 南部?那不就是回阮陵城的途中? 傅少徵淡淡道:“够了,多谢。”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顺着这个方向去找找蛛丝马迹了。 第十四章 白露渡村(2) 傅少徵原本打算立马就原路返回,一路追随简翰的步伐,看能否寻得什么线索。然而林止钧连哄带骗,硬生生留得傅少徵在天清谷待一晚上,等第二天一齐出发。 夜色寂然,灯火摇曳中,傅少徵毫不客气地问:“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止钧说:“说到底还是我们天清谷的责任,怎么说我也该一起去。” 只是傅少徵实在不愿在这种时刻和林止钧纠缠,他一面觉得种种现象都显示自己可能就是风清,另一面又有事实提醒着他,万年前的风清已经魂飞魄散了,又怎么会有轮回? 他就像站在悬崖上,两端都是死路,宥于一方天地不得动弹。 林止钧扶上他的双肩,让他在桌前坐下,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近日情绪不太对,是不是接触了什么有关魔界的东西?” “……”傅少徵低下头,缓缓说道:“那日在秘境中风鹤给简书的梧桐木,在我这里。” 林止钧脸色一变,朝傅少徵伸出手:“拿来。” 傅少徵不愿意。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9节 这块梧桐木来自九皋秘境,他还没忘记当日在北山因这块梧桐木的出现一闪而过的朦胧画面,如果留在身边,说不定可以慢慢解开谜团。 说不定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风清。 谁知林止钧蓦然冷了神色,说:“你为什么总是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我找了你一千年,就为了看你怎样自取灭亡的吗?” 傅少徵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不是已经有了猜测么。”见傅少徵反应如此大,林止钧反而露出一个笑来,不甚明亮的灯火照进他的目光中,仿佛一束越过千年岁月而来温柔的光,“你是风清,是我找了一千年,曾经以为再也不能见的人。” “……”林止钧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傅少徵心下一慌。他慌乱间撞进林止钧温柔的目光中,不知怎么的就平静了下来:“风清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是的。” 不管过了多久,对于风清的死亡他还是悔不当初,悔他没有跟在风清身边,也悔他不曾保护好他。 “那我怎么可能是他?” 林止钧叹了口气,往傅少徵身边凑近了些许:“少徵,无论我们分开多久,我还是会一眼认出你,你信不信?” 傅少徵加重了呼吸。 “一千年,一万年,只要你还在这世间,我就能找到你,你信不信?” 傅少徵觉得心跳快得不像自己,他低下头敛去自己的神色,嘴硬道:“是与不是都和我无关,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无关吗?”林止钧一把抓住傅少徵的手腕,强势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息间,两相交缠:“如果无关,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如果无关,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风清?” ……是啊,如果真的和他无关,那他这些天千回百转的思绪到底是为何而生? 半晌,傅少徵终于妥协道:“可是,我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不记得千年前的林止钧,也不记得千年前的自己。 记忆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它把时间分成背道而驰的两端,稍有差别他们这辈子就再难遇见。 林止钧用尽了浑身气力才让傅少徵信服,后者正皱着眉一脸茫然,还有三分的不确定。他笑了笑,安抚道:“不记得了又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就够了。” “现在能把梧桐木给我了吗?” 傅少徵点点头,乖乖从怀中掏出那块不起眼的小木块递给林止钧,谁知林止钧接过的一瞬间突然拽住傅少徵的手将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傅少徵吓了一跳,耳根通红地挣扎道:“你放开我!” “别动,让我抱抱。”林止钧收紧了怀抱,眷恋且温柔地在傅少徵的耳边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傅少徵觉得这个姿势十分怪异,悄悄说了句:“r_ou_麻。”但到底是没有推开。 夜色深处,只听得烛火烧得劈啪作响,林止钧静静抱着傅少徵,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极其满足地喟叹道:“我刚认出你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告诉你的,可是转念一想,我找了你这么久,凭什么你就可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也想让你尝尝这份求而不得的痛苦。” “可后来你一笑,我就舍不得了。只想把我的心全部捧到你的面前。” 傅少徵静默半晌,说道:“有的。” “嗯?” 傅少徵却不肯再作声了。林止钧放开他,笑着抬起他的下巴,说:“原来你也是见色起意的人?没看出来啊傅少徵。” 傅少徵呵呵一笑:“彼此彼此。” 他可没忘初见时林止钧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指不定对谁都是如此。 林止钧笑道:“没有记忆你就对我动心了?哪一刻?”他顿了顿,发觉傅少徵的神色有些微妙,“看你这表情不会是在九皋秘境的时候吧?” 傅少徵忍无可忍:“你闭嘴。” ……………… 翌日清晨,傅少徵从房间出来时,简书和林止钧已经在门口了,令他惊讶的是,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段含青。 四人告别了张之柘,就沿着轮回鼎指引的方向一路寻过去了。 因着目的地不确定,他们便摈弃了御剑的方式,选择徒步而行,四人皆是修道者,也不至于劳累。 钟陵城和阮陵城的交界处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居住的大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大约走了半日,简书腰间的传讯工具突然闪烁了几下,复又沉寂了下去。他激动地说:“灵玉亮了!我爹就在附近!” 此时距离位于钟陵城的天清谷已经有几千里的路程了,傅少徵遥望前方,问道:“这里是哪里?” 段含青说:“是一个叫白露渡的村落,前段时间我派弟子来这里收服过一只妖兽。” 简书:“妖兽?妖界来的?” “是的。”段含青神情严肃:“不知道什么原因,六界开始互相交错了。”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四人暂且将妖兽一事放置一边,先后进入了村落。 这村落外围有一圈芦苇渡,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层层叠叠地将村落围起来,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 此时正值春日,农家正在为秋日的收获撒下种子,田间劳碌着许多的人。傅少徵很少出远门,当下觉得新奇无比,一双古井无波的眼也多了些许明媚的光泽。 林止钧依依不舍地看了又看,才示意简书:“怎么样?有音讯吗?” 简书叹了口气,沮丧地摇了摇头。 段含青一把勾住简书的肩,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你爹好歹也是个元婴修士,不会出什么事的。” 简书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姑娘,脸顿时憋的通红,手忙脚乱地想要拿下段含青的手臂,又碍于授受不亲的古板教条,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林止钧和傅少徵咬耳朵:“哎,你这朋友,这么青涩的吗?” 傅少徵:“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 林止钧委屈:“我怎么了,我也只对你一个人那样啊。” 傅少徵冷笑一声,不理会他,自顾自往村子里走去。 村落里的房子都是沿路而建,虽说不是俨然整齐,但也是一块一块聚集在一起的。有的村名在屋前干活儿,有的则在晒太阳,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憨厚的中年女子见有外人入村,也不见外,上前就热情地询问四人的来意:“几位少侠是来寻人还是踏青啊?” 林止钧拱手笑道:“我等是来踏青的,叨扰到各位,还望不要介意。” 那女子一挥手,毫不介意:“我们村可欢迎外人进来了。” 傅少徵潜意识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劲,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他说:“不知最近村里可有其他外人进来?” “有!多的是!”那女子说:“我们村里有很多值得一赏的景色,像后面的苍山,村前的伊人湖,许多人来都是直奔那里的。” 傅少徵和林止钧对视一眼。 林止钧露出他惯有的笑容,对女子说道:“不知这苍山如何去?” 那女子顿时被迷的五迷三道:“让我儿子带你们去吧。”说着扬声朝屋内喊了一声,不多时就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儿,浓眉大眼,十分ji,ng神。 那小男孩弱弱地喊了声:“娘。” 女子应了声,转头对林止钧说:“我儿子叫大虎,对苍山很熟悉,你们要是去的话,可以让他带路。” 林止钧感激道:“多谢姐姐。” 一声姐姐喊得女子心花怒放,她又俯身抓了把刚晒好的葵花籽,塞到林止钧的手里,目光灼灼,如同看自己的乘龙快婿。 傅少徵:“……” 也不知道世上有谁担得起堂堂纯钧剑的一声姐姐。 叫做大虎的小男孩儿在自家母亲面前显得格外拘束,等带领着四人出了村庄直往苍山而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一边跳着,还时不时摘几根湖水边的芦苇别到耳后。 村落灵气稀薄,但生活气息浓郁,四季常青的树木种满了路边,大虎一蹦一跳地在四人前面,哼起了一首童谣:“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第十五章 白露渡村(3) 大虎的歌声传去了很远,在空旷的村落之间荡起一圈圈的回声。 他带着傅少徵四人穿过房屋之间歪歪扭扭的道路,直奔苍山。 小孩子脚程慢,但好在苍山并不远,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四人终于到达所谓的苍山。 “……”简书张了张嘴:“这是山吗?” 眼前的“苍山”,实在是没有一座山的样子,往多了说是个小山坡,往小了就是个小山包。 这小山包的背后长着几棵半死不活的槐树,病恹恹的样子,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槐树的枝丫上绑满了层层叠叠的红飘带,风一吹过,哗啦啦的带起阵阵声响。 大虎脆声说:“就是山啊,大家都喜欢来这里许愿,一许一个准。” 林止钧眯着眼绕着槐树转了一圈,戳了戳大虎胖乎乎的脸颊,问道:“如果有外人进来,都是由你来引路的吗?” “是啊。”大虎似乎是被戳惯了,眼睛也不眨一下。 林止钧于是边说边比划道:“那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锦衣的大伯伯,大概这么高,长得还挺和善的。” 大虎歪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半大点的小孩估计连和善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傅少徵无奈极了,拉开了林止钧,只得换个话题说:“苍山我们看到了,伊人湖呢?” 大虎指了指身后围成一个圈的水域,说:“我们村子里的湖只要长了芦苇,就都叫做伊人湖。” 傅少徵目光一扫,放眼望去,村落周边的湖泊多多少少都生了芦苇,这些芦苇沿着湖水边缘生长着,把村落围在中间,行成了一个奇怪的半封闭式小岛。 这个村子里的湖泊为什么这么多? 段含青一言不发,走到离岸边最近的一片芦苇丛中,摘下一根芦苇观摩。 林止钧却凝视了跟前的槐树半晌,和傅少徵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这棵树怪怪的?” 傅少徵收回视线点点头:“y气重。” 在普通人看来,“老槐生火”,是一等一的福气之树,所以这课槐树才会被途径这里的人们当做许愿神树。 而对于他们修道之人来说,槐,鬼也,基本等同于连接y阳两界的通道,再加上三面环水,鬼气只会积得越来越重。 傅少徵说的y气,也就是鬼气。 林止钧:“而且刚才来的时候大虎的娘说,‘最欢迎外人进来’是什么意思?总感觉他们是盼着外人来村子里的。” 简书想到那个女子异常热切的语气,再加上眼前这课鬼气森森的槐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爹……” 话音未出口,林止钧使了个眼色让简书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目前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能打草惊蛇。 几人交换了几轮眼神,段含青拿着一根芦苇杆走了回来。林止钧心领神会,牵起大虎的手塞了块灵石说:“我们在这里逛逛,你先回去吧,多谢你了。” 修真界人与修士混居,平日里的等价物就是修士使用的灵石。 大虎喜不自禁地将手里这块大号的灵石上下捏了好几下,就要地往回走,走了几步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笑得天真无邪:“我娘说天晚了各位哥哥姐姐要是没地方落脚,可以去我家。” 傅少徵和林止钧几个瞬息间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在得到两人肯定的答复之后,大虎才又保持着那份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傅少徵看着大虎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却泛着阵阵凉意。 段含青见大虎走了,才把那根芦苇杆拿出来给众人看,一边指着上面的陈旧色泽一边说:“这个村子绝对有古怪,我在这根芦苇上验到了血迹。” 简书一听,急忙从段含青手里接过,拿起腰间的灵玉探了过去,不一会,灵玉果真闪烁起了淡淡的光芒。 简书:“是我爹的血迹!” 傅少徵侧身问:“这血迹存在多久了?” 段含青:“不超过三天。” 距离简翰失踪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既然这血迹出现的才不到三天,那么他肯定还是活着的。 这个消息让简书焦急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许,他长吁一口气,说:“这个白露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半年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村落而已。”段含青目光炯炯,再看不出半分嬉皮笑脸的不正经,“那时这里出现了妖兽,我派将那妖兽收服,以为就可以恢复原状了。” “没想到半年后又出了问题?”林止钧笑意盈盈,但未达眼底:“那按照你们天泉山庄来说,这些异动又是有妖兽作祟了?” 谁知段含青摇了摇头:“不,不止。” 傅少徵皱着眉盯着槐树看了很久了,但除了浓重的鬼气以外,他感受不到任何除了鬼气以外的东西。 林止钧注意力被傅少徵拉了过去,随手抚平了后者习惯性皱起的眉头,动作再自然不过。 傅少徵看了林止钧一眼:“这棵树……我们要不要把他砍了试试?” “……宝贝儿。”林止钧无奈道:“就算你不怕被村民围攻,我也承受不住他们的‘热情’啊。” “止钧说的没错。”段含青一点眼见力都没有,还应和道,“就算这棵树有古怪,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冒失地把它砍了。” 林止钧听了,顿时不高兴了,连连“啧”道:“叫谁止钧呢,放尊重点,叫师兄。”一边说还一边瞟着傅少徵的神色,生怕后者一个不悦就要把自己当做槐树一般砍了。 傅少徵对于林止钧这种幼稚又无聊的举动无动于衷,反倒是简书看出了些许端倪,看看林止钧,又看看傅少徵,脸色仿佛是打打翻了的调味酱,好不ji,ng彩。 四人商讨半晌,林止钧一拍手,决定先住下来,边找简翰,边看看这个村子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众人迎着夕阳,原路返回时大虎正在帮他的娘收晒好的谷子,一抬头就看见了为首的林止钧,于是谷子也不要了,三两部窜到林止钧跟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林止钧:“……” 真是有奶就是娘。林止钧服气,只好又从怀中拿出一颗灵石递给大虎,大虎咧开嘴笑得十分开心:“谢谢大哥哥,我娘有钱治病了!” 林止钧诧异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中年女子,见她面色红润且中气十足,不像是有什么病的人。便只当是小孩儿的玩笑话,就当一阵风吹过了。 大虎娘见四人回来,依旧十分热情地招待着,即使修道之人不用进食与睡眠,也在她无比诚恳的招待下被迫过上了普通人的一天。 一片兵荒马乱中,四人终于迎来了来到白露渡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然而房间不足,段含青作为女子自然要单独一个房间,大虎娘和大虎在一个房间,就剩下两个。 眼看简书头也不回地就要跟着傅少徵进屋,林止钧冷漠地弹出一道剑气隔开了两人,自己飞速闪进了屋,末了还不忘“哐”的一声关上门。 险些被门撞歪了鼻子的简书:“……” 真是天道不仁,天道不仁啊。 屋内傅少徵还不知道简书正在抓耳挠腮,他觉得灯光有些微弱,便渡了点灵气过去,豆大点的灯光才得以照亮半边屋子。 拨好灯芯,傅少一抬头就看见林止钧推门而出,顿时有些发愣:“你进来干什么?简书呢?” 林止钧睁着眼睛说瞎话:“哦,简书说两个人睡不习惯,就和我换房间了。” “……”傅少徵不解:“你是不是当我傻子?” 林止钧心虚地摸着鼻头走向傅少徵:“咳,不是,我们虽然不用睡觉,但是还是需要养ji,ng蓄锐的嘛。” 傅少徵点点头,无情地说:“那你在这凳子上养ji,ng蓄锐吧。” 说着自顾自上了床榻,盘起腿闭上眼,安安静静地运转起灵力。 傅少徵感觉到灵力在自己的经脉中运行了几个来回,一日的奔波尽数褪去后,才发觉屋内半晌没了动静。 林止钧走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睁开眼,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敛了气息坐在身边的林止钧吓了个倒仰。 林止钧满含笑意地扶住傅少徵,说:“胆子这么小啊?” 傅少徵冷冷一笑,又开始用怼人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说:“你没毛病吧,看什么?” 林止钧毫不生气,反而笑意更甚:“看你好看。” 此时的林止钧距离他十分的近,近的可以看见灯光照进他眼中后的倒影,四下寂静的夜晚中,他们呼吸交缠,只能听见对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傅少徵十分不自在,想要往后推开,林止钧却早有准备,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 然而傅少徵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被连连逼退几分就罢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被动实在不像他能做出的事。于是他运起了几分灵力,想要反客为主。 奈何林止钧谨记上次在北山灵泉吃过的亏,早就做好了准备。两人你来我往的又过了几招,傅少徵一个不慎被林止钧压了一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林止钧仰面按在了榻上。 “……”傅少徵面色通红,憋着怒气骂他:“你赶紧起来。”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0节 林止钧不仅不起来,还得寸进尺地翻身贴向傅少徵,将后者牢牢地拥入怀中,说“睡觉。” ……睡什么,他头一次知道一个金丹修为的修士还需要睡觉的,可长见识了。 “……”傅少徵动了动:“林止钧。” 林止钧闭着眼,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傅少徵额头贴在林止钧的胸口,十分清晰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万籁俱静中,此刻仿佛就是永恒。 第十六章 白露渡村(4) 夜半,并未睡着的傅少徵隐约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断断续续,如同什么庞然大物咀嚼着食物,在这个深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他睁开眼,恰逢林止钧睡意朦胧地醒来,看起来也像是被这声音惊醒。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声音来源处奔去。 行至庭院中时,正遇段含青急匆匆推门出来,她看见傅少徵两人,皱眉道:“你们也听见了?” 林止钧点点头,说:“像是从大虎娘房间传出来的。” 简书也从另一边走了出来,问道:“妖兽?” 傅少徵没回答,但心下已有判断。这般大的咀嚼声音绝不可能是普通家畜能发出来的,肯定是体格健硕的兽类。 越界妖兽一般都是交给天泉山庄处理的,如今它来到普通人的居住地,自然与天泉山庄的失职脱不了干系,段含青脸色铁青地踹开了禁闭的房门,佩剑“铮铮”而响。 下一刻咀嚼声却戛然而止。 众人顾不得其他,几步走到床前,月光下大虎被他的娘紧紧护在身下,已经晕厥,而大虎娘的半边个身子已经被啃食得鲜血淋漓。 而妖兽却已不知所踪。 “……”傅少徵脸色十分难看。 谁能想到白日里还笑意盈盈招待他们的热情村民,到了晚上就横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他将大虎娘残破的尸体拨开,小心翼翼地抱起大虎,在检查到他没有受伤之后才冷冷说道:“劳烦段大弟子追踪一下妖兽的去向,我等愿意代劳除去。” 段含青自知失责,强迫自己不去看大虎娘的尸体,双指并拢向空中一抹,一道荧色的脚印便缓缓显现出来。 “……是诸怀。”段含青震惊道。 “什么?!” 简书疑惑:“诸怀是什么? “那是上古十大凶兽之一,以人为食。但数量很少,所以并不为人们熟知。”林止钧皱眉,“我曾经见过一次。” 那还是在蛮荒之地的时候。 林止钧一边想着,一边看了傅少徵一眼。 傅少徵将大虎放下,想的却是在九皋秘境中遇到的那头饕餮,上古凶兽频繁出现,到底是谁放出来的?还有没其他的凶兽来到修真界祸害生灵?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林止钧的目光,视线掠过荧色的脚印,淡淡地说:“管他是谁,做了不该做的事,定要付出代价。” 说完就化作一作青光,循着脚印的方向而去。 段含青慢了一步,但也紧随其后。 林止钧却怔在原地,傅少徵方才的面孔恍惚间似乎和千年前的风清重合在了一起,那时的风清也用着同样的语气,说过同样的话。 然而很快林止钧就回过神来,他将大虎抱起来交给简书,说:“处理好大虎娘的尸体,保护好大虎。” 简书点点头,林止钧便一言不发的跟随而去。 诸怀的脚印十分巨大,所以步伐也很快,傅少徵一路跟着荧色脚印飞奔到村外的一条小河边后,这脚印就突然没了踪迹。 紧随其后的段含青见状,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进屋之时的法诀,然而几个瞬息间,还是没有探查到任何痕迹。 天泉山庄极其擅长追踪,天清谷掌门张之柘那座能探查前世今生的轮回鼎还是天泉山庄掌门送给他的。 但此时此刻,段含青竟然追踪不到诸怀的痕迹了。 林止钧闻声而来:“怎么了?” 段含青:“有人在帮诸怀逃脱,隐匿了它的气息,我找不到它了。” 傅少徵道:“没办法了吗?” 段含青低下头:“有,但是我要回天泉山庄一趟。”她顿了顿,面色愧疚道:“对不起。” 傅少徵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 诸怀出现的时间和位置都出奇的可疑,又恰逢简翰失踪,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和魔君江祀,或者风鹤有关。 段含青眼睛一亮:“谢谢!”复又心有余悸地说道:“不过你刚才那个脸色真的吓到我了……” 傅少徵脸上适时露出了些茫然的神色来。 和事佬林止钧充分的发挥了自己cha科打诨的能力,左手揽住傅少徵的肩膀将两人距离拉远了些,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一句夹杂着不雅语句的话硬生生让林止钧将未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那声音是从河对岸的树林中传出来的,大约是用上灵力传音的缘故,听得十分真切。 那声音裹着气急败坏的语气,张牙舞爪地朝三人撞了过来:“林止钧!你他娘的赶紧过来帮忙!” “?”林止钧愣了一秒,蓦地反应过来:“方之瑕?” 众人急匆匆跟了过去,只见密林深处,一个身着白色道服的青年男子正跟诸怀打的难分难解——如果忽略他一身狼狈的样子的话。 这青年男子可不就是当初在九皋秘境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天鉴山庄大弟子方之瑕吗。 林止钧看诸怀现行了,反倒不急着上前帮忙。一边笑一边指指点点:“哎,左边,诸怀要拍到你的腰了,对,这招漂亮!” 方之瑕咬牙切齿:“林止钧你别让我逮着你!” 眼看方之瑕被诸怀一尾巴扫到了树上,紧接着那妖兽就要一脚踩下去。本着人道主义ji,ng神,林止钧才终于出手,清欢剑在空中发出一道清亮的剑鸣,剑气扫过,将诸怀逼退了数步。 方之瑕铁青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几日不见,你更贱了。” 林止钧:“几日不见,你修为倒退了啊。” 段含青看不下去了,在傅少徵一言不发挥剑而上之时,便紧跟着剑气而至。 四人各自携着不同的剑气,目标却是同一个。诸怀是上古凶兽,虽然没有饕餮厉害,但四人还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制服。 诸怀怒吼一声之后“轰”地倒地,结束了它的生命。 此时天光乍泄,隐约有了天亮的预兆。 段含青伸手一挥,诸怀便被她收进了一个储物袋之中。 方之瑕有了喘息的时间,这才看见了在秘境中被林止钧称作“清冷大美人”的傅少徵,朝林止钧飞了个揶揄的眼神。 林止钧自然的拉起傅少徵的手让他站在自己背后,问方之瑕:“你来这里干什么?” 方之瑕“嘁”了一声:“还不是我师傅,说段大小姐惹出了事,让我来帮忙。怎么,你们这齐全的,准备凑一桌好唠嗑?” 段含青一巴掌拍向方之瑕的头:“谁惹出了事!你说谁呢!” “这里还有谁姓段的?一个妖兽都弄出这么大动静,你也亏得是在天泉山庄,要是在我派,早就被师傅罚去扫茅坑了。” “你厉害你来啊!刚才谁差点被诸怀一脚踩死的?” 傅少徵在一边有些局促,但神色却愈发冷淡——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一个下意识反应,在很多情况下都很有用,不会让共情能力差的自己与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他茫然地想,我现在该做什么?诸怀已经被收服了,林止钧似乎也没空理自己,哦对,简书还在白露渡,大虎刚死了娘,现在应该返回处理这些事了。 他这样想着,就收起自己的弦剑,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林止钧看起来是在和段含青方之瑕叙旧,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傅少徵,见傅少徵准备默默离开,他叹了口气,无奈极了。 看来还是要多让傅少徵接触接触陌生人,不然他这个性子,实在是太别扭了。 但他另一面又觉得,这世上不需要那么多能够理解傅少徵的人,只他一个就够了。 真是c,ao碎了心。 林止钧拉住傅少徵的手将他往怀里一待,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飞速地在傅少徵脸上印下了蜻蜓一吻,说:“来,方之瑕,快见过你大哥的道侣。” 段含青:“……” 方之瑕:“……” 傅少徵:“???” 方之瑕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做没看见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吻,亲切地凑到傅少徵跟前说:“你好,我叫方之瑕。我以前听师傅说起过你,是个挺自我的人。”他笑了笑,和善道:“我挺羡慕你这样的人的,真的。” 傅少徵难得的没控制好表情,微张着嘴在神游天外。 方之瑕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栽到林止钧这个畜生手里了?我跟你说,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揍不死他。” 傅少徵:“哦。” “行了。”林止钧笑道:“我家宝贝我自己私藏着,不用你担心。” 方之瑕和段含青被酸了个仰倒,搓着浑身的ji皮疙瘩就走。 傅少徵垂下眼睑,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林止钧紧紧的攥着,像是要融为一体。 他像是妥协了般,放松了身体,将五指收紧,回握了林止钧。 四人回到白露渡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整个村落普通他们刚来的时候一般,家家户户忙着农活,四处都散发着愉悦的生活气息。 他们直奔大虎家,商量着怎么解决大虎的事。看样子大虎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也在昨日夜里因他们的失职横死,怎么说也应该给大虎一个好的安顿。 然而当他们敲开他家大门之时,印入眼帘的人却让众人在青天之下生了层彻骨的寒意。 那开门的人,正是在昨日夜里,已经被诸怀啃食得残破不堪的大虎娘。 大虎娘看见来人,笑意盈盈地说:“诸位少侠来白露渡,是寻人还是踏青啊?” 第十七章 白露渡村(5) 如果说在叫做苍山的那块小山包时,这个村子仅仅给了傅少徵一种朦朦胧胧的奇怪感觉,那么此时此刻,当在几个时辰之前尸首分离的大虎娘又奇迹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时,他才觉得,这个叫做白露渡的村落,不仅仅只有村民奇怪那么简单。 众人一时放慢了呼吸,不明白为什么大虎娘又完好无损地出现了,只有方之瑕不知道原委,懵懂地向大虎娘打招呼:“我们是来寻人的。” 段含青连忙将方之瑕拉了回来。 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傅少徵不禁想到这个问题。 刚才在村外他们四人合力杀死的诸怀还被段含青收在储物袋之中,况且诸怀啃食大虎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可能是假的,那么,就是大虎娘莫名其妙地复活了?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林止钧胆大心细,竟又如同初次见面那般客客气气地和大虎娘聊起了天:“我们来白露渡寻个人,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锦衣,看起来很年轻的中年男子?” 本以为大虎娘答不上来,岂料她低头思索了片刻,便笑着说道:“我们村最近很少人来,少侠说的那个人,是近日来除了诸位唯一一位外来人了。” 嗯? 傅少徵和林止钧飞快对视一眼,说:“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嗨”,大虎娘一挥手:“那人说看到他儿子了,进了村就直往苍山去,拦都拦不住。哦,苍山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一座山。” 林止钧不动声色地看了傅少徵一眼,后者轻轻摇摇头,他才笑着给大虎娘道了谢,招呼三人走了。 直到看见大虎娘关了门,傅少徵才皱眉道:“简书不在屋内,我感应不到他的位置。”一边说着,一边将许久不曾用的灵玉摊开来给众人看。 那灵玉静静躺在傅少徵的手心,没有任何动静。 简书也失踪了。 刚听完段含青讲完事情经过的方之瑕讶异道:“死而复生?普通人怎么可能?” 其他几人静默不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林止钧想了想,说:“大虎娘应该是死了,现在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大虎娘本身。” 段含青:“你如何知道的?” 林止钧:“我刚才在和她交谈的时候,看见了她隐在皮肤下的伤口,那分明就是被诸怀撕裂的痕迹。” “……”傅少徵看向林止钧:“你是说,有人把她的尸体又拼了起来?” “不一定。”林止钧摇摇头:“这个白露渡村古怪的很,不弄清楚古怪在哪里,是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林止钧话音刚落,就感觉四周的气流顿时有点停滞,空气中陡然升起的y森之气霎时将四人包围在了其中。他这才发现,原本早应该已经大亮的天色,此刻还是一片乌沉。 四人顿时“刷刷”将佩剑唤出,清亮澄澈的剑气将弥漫的鬼气驱逐了些许。借着这半分可视的场景,他们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站满了看不清面孔的鬼魂,这些鬼魂当中,还有他们白日里见过的几个村民。 傅少徵福至心灵,将视线投入这群鬼影当中,果不其然看到了大虎和大虎娘,后者早已没了刚才那份亲切,浑身是血,半边没了躯体。 这群鬼魂向一个方向缓慢地前行着,虽然将他们四人围在其中,却仿佛看不见他们,目不斜视且整齐划一地往一个目的地飘去。 方之瑕吸了口气:“这是……” “百鬼夜行。”傅少徵接话。 在人间的传说中,每一年的中元节,鬼门关会打开,百鬼会通过鬼门关行至人界游荡。然而事实上却是,只要是一个y气重的地方,死灵盘旋在这个地带,超出这个地方所能承受的y气之后,就会出现百鬼夜行。 但是,这一切是要基于鬼界的鬼魂们能够来到人界的之上的。 六界等级森严千年,这些被关押在鬼界的鬼魂们,是如何来到人界的? 段含青红着眼眶,嘴唇哆嗦道:“他们都是被妖兽杀的?这个白露渡,竟是一个鬼村?” 前些天进入村落时的心境还没忘,农田家人,四处春意,阳光仿佛还照在每个人的身上,他们讨论着农活的辛劳,甚至还期盼着未来能够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然后一转眼,人间炼狱。 这些村民们,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林止钧叹了口气:“只有一只诸怀,是不够时间让它在上面没发现之前将所有人吞噬殆尽的,这里的村民一定是一夜之间全部死去的。” 方之瑕骂道:“他娘的,谁这么变态?” 傅少徵冷冷道:“跟上他们就知道了。” 这些懵懂无知的鬼魂们,生前不知来路,死后不知归途。盲目地跟着前面的一个身影的脚步,晃晃悠悠地走着。 极目望去,乌沉的夜色下,竟无端生出几分悲哀的壮观来。 四人小心翼翼地跟在百鬼的身后,亦步亦趋。 大虎小小的身影跟在末尾,大约是死前断了双腿,怎么也跟不上,傅少徵不忍心正准备上前,却突然见刚才还在队伍前头的大虎娘,折了回来,慢吞吞地抱起大虎,才又跟了上去。 几人见大虎娘处在懵懂的游魂之际还不忘自己的骨r_ou_,心中既酸涩又愤怒,唯独林止钧黑沉沉的视线盯着傅少徵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约摸过了片刻,几人已经能看见苍山的影子,才发觉原来这群鬼魂是直奔苍山而来。 只见天光黯淡下,白露渡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撞向苍山上的那棵槐树,在魂魄接触到槐树的一瞬间,就没了踪影,就像和槐树融为了一体。 直到最后一个村民进入槐树的身躯之中,四下无风,那槐树上绑着的红飘带却自己动了起来,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愈发诡异。 之前碍着村民没能利落地将这棵招y之树砍了,现在正是好时候。 傅少徵冷冷的看了半晌,长臂一伸,一道剑气直冲向槐树。怎料那槐树兴许是接受了极其浓郁的y气的灌溉,一脸下去纹丝不动。 林止钧便唤出清欢,就要帮忙将那槐树毁了。 正在这时,一个尖而锐利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住手!这树不能砍!” 林止钧一顿,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团黑乎乎的透明影子藏在槐树旁边的一颗石头后面,正露出身体的一角,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们。 他只觉得身边掠过一阵风,再看时傅少徵已经掐着那影子的脖子,将他摁在了槐树上:“你是谁?” 那影子一边挣扎一边骂:“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把槐树砍了,不然这个村子的周边全部都要遭殃!” 看这小东西黑乎乎的一团,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形状,似乎像是未成人形的鬼魂。 傅少徵放开他,淡淡说道:“说吧,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东西虚张声势得骂完,对上傅少徵冷冰冰的视线,顿时吓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倒豆子撕的全部倒了出来。 这小鬼魂是在白露渡还没有成为鬼村之前就在的,大约是年代太久远了,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是在村里游荡,也没什么害人之心。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1节 谁知就在不久前一个人突然带着一大群大鬼来到了白露渡,这些来自鬼界的大鬼们一夜之间吞噬了整个村的活人,将白露渡变成了一个鬼村。 这些大鬼们进食完,就将白露渡当做了栖居地,守株待兔般等着外人进村,从而将其吞噬。 至于村民们,由于死得太突然,他们的魂魄还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前一天做的事,不断经历着死去活来的轮回。 只有在夜晚到来的时候,他们才会聚集着来到这棵槐树里,享有片刻的安宁。 如果强行将槐树砍下,这些村民的鬼魂所带来的怨气,绝对不是他们所能够承担的起的。 小鬼魂说:“我真的是好鬼,从来没做过任何害人的事。”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竟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大虎曾经看得到我,还给过我东西吃。那个人太坏了呜呜呜呜呜呜……” 只是鬼哭的声音实在入不得耳,段含青即使眼眶还红着,也忍不住呵道:“别哭了!” 那小鬼魂胆子小,登时被吓得止住了哭声,过了一会,他看看一言不发的傅少徵,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止钧,说道:“哦对了,那个长得像个娃娃的小子是你们的同伴吧?” 傅少徵眼神一动:“你见过他?在哪?” 鬼魂指了指槐树:“被村民们当成同伴关在槐树下了。” 傅少徵几步走了过去,围着槐树转了一圈,在一块明显有鼓动的槐树皮上,运气出掌,那树皮登时脱落,露出简书的脸来。 段含青接过,两人合力将简书拖了出来。傅少徵却并未停手,在方才剥出简书的地方,运气而起,弦剑刷刷几下削开另一处的树皮,只见简翰紧闭着眼,歪歪扭扭地从中倒了下来。 这边方之瑕和林止钧扔在盘问小鬼魂:“你有没有看到将鬼界的鬼魂们放出来的那个人?” 小鬼魂身影动了动,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一道带着浓重魔气的掌风便“轰”地一声将它打了个魂飞魄散。 林止钧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槐树枝头一闪而过,便不见了踪影。他飞身而上,紧紧的追了过去。 第十八章 白露渡村(6)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小鬼霎时间魂飞魄散在了众人面前。 傅少徵提气就要跟随着林止钧的脚步追去,不料在段含青怀中昏迷的简书,被方之瑕摇着法铃镇了神,正悠悠转醒。 他只好折回来看简书,后者耷拉着眼,有气无力道:“我要死了……” 一面唉声连连一面还不忘抓着段含青的衣袖死不放手。 看他这个样子,就算再把他扔进鬼魂尸坑里,照样也能ji,ng神奕奕。 傅少徵好气又好笑,一言不发的看向林止钧离去的方向,心中有些担忧。 希望他能全身而退。 心中担心着,对简书也就不客气了几分。傅少徵蹲下身哂笑道:“你怎么回事,一个陷入自我轮回的魂魄都搞不定?要你何用。” 简书灵力刚恢复,虚弱不堪又受到傅少徵的嘴炮攻击,于是假模假样地生起了怨气:“唉,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的话都跟人林止钧一模一样。” 傅少徵狠狠拍了记他的头:“你再说一遍?” 简书顺势靠在段含青怀里,哎哟哎哟地叫着头晕。段含青正听得津津有味,被简书陡然的靠近吓了一跳,倒也没有推开。她问道:“你是被谁扔过来的?” “说起这个就来气。”简书说:“你们走后我把大虎带到了我的房间,结果推开门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少徵:“这么说你也没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 简书点点头。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晕过去了,哪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在搞鬼。 一边的方之瑕手中的法铃叮铃铃地响起了声音,方之瑕一手收紧手中的法阵,一边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白露渡。” 简翰也许是受鬼气侵蚀的时间太长,到现在也没有醒来,傅少徵谢绝了方之瑕背简翰的要求,自己将简翰扶起来,放到了背上。 几人便循着连接白露渡和苍山的唯一一条路离开。 不知何时这条路中间突然腾升起了阵阵浓郁的雾气,能见度几乎到底。傅少徵在中间,听见前方方之瑕的声音从雾气那头传来:“有情况,跟紧我。” 傅少徵听后稳了稳背后的人,却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傅少徵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并不在乎简翰压在背上的那一点点重量,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简翰,为什么……会这么轻? 下一秒,傅少徵瞬间松开背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脚下疾点,唤出弦剑转身就是一剑。 背后那轻飘飘的东西在傅少徵动作之时已经“腾”得飞了出去,半空中,它咧着血红的嘴,笑得狰狞,一时是简翰的面孔,一时又变换成骇人的鬼面,在一片雾气浓浓中显得尤其诡异。 只听得它呕哑的声音,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傅少徵凝眉而视,其余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雾气弥漫中,那鬼魂面孔实在难以辨清,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认识什么鬼界的人,于是便也不答话,弦剑铮鸣间已向那鬼魂刺去。 他一身白衣,姿态落落,一手由琴弦凝成的剑在他手中使得酣畅至极,长剑如芒,身如游云,仿若江海沉醉间散尽凝去的清光。 鬼魂被剑气逼得节节后退,形神狼狈,竟然也不忘继续耍他的嘴皮子:“多日不见,傅师兄还是如此冷酷无情。” 傅少徵已逼近鬼魂的面门,闻言剑招愈发凌厉,灵力带起四周浓郁的雾气,犹如搅弄起一方风云。 雾气被傅少徵的剑气散了些许,朦胧夜色中,他看清了空中那魂魄的面孔。 “秦安?” 傅少徵心下也有了几分诧异。 当日在秘境之中,被困于“混沌世界”中从而死亡的修士数不胜数,秦安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师兄秦帆为此还跟傅少徵面对面闹了一番,没想到,秦安的魂魄竟然在白露渡? 秦安见傅少徵看到自己的样子,索性也不隐藏了,森然道:“傅师兄还记得我啊?当日我在九皋之中惨死,你说生死有命,那么,今r,i你在这里送命,也是你命中当此!” 秦安把自己的死归结到傅少徵身上,终归是因为被秦家保护的太好,不知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倒也是个不分黑白的可怜人。 如今死后化为厉鬼不得超生,怪天怪地就是怪不到自己头上,也该送他一句咎由自取。 只是到底还是傅少徵没有能够尽力保全他们,傅少徵轻嗤一声,说:“你留在这里,不会是为了等我吧。” 秦安长长地笑了半晌,整个雾气似乎行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不断回荡着秦安嘲哳的笑声。 傅少徵皱眉道:“你笑什么?” 秦安:“我笑你不知自己身处各种危险境地,我笑你自欺欺人,笑你可怜可叹!” 尽管傅少徵再三认为秦安的话只是随口忽悠,但心底的某个声音到底还是触动了傅少徵敏感的神经。 自欺欺人?可怜? 秦安说的,是什么? 不对! 傅少徵心思千回百转间已想到了很多,却在陡然间想到一个一直被他忽略掉的问题。 秦安死在秘境之中,那么风鹤应该是把所有死去的修士魂魄全部纳为己用,修补神魂的。 为什么秦安的魂魄还在? 傅少徵心中一惊,便觉得一道沾染着魔气的劲风朝着自己面门汹涌而来。他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翻险险躲过,余光却瞥见了秦安笑得异常邪恶的脸。 傅少徵只觉得一股冷到刺骨的寒气从秦安手掌打入自己的身体之中,他感觉自己就如同堕入了冰冷的寒窟之中,冷到浑身战栗。紧接着,身上的每一块骨骼,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仿若被千万只虫蚁咬噬,疼得他一个哆嗦,剑掉到了地上。 秦安狰狞的笑脸霎时分割成了几块,在傅少徵面前来回闪动,晃得他几欲作呕。 身上的疼痛和不甚清明的神智,逼得傅少徵蓦地呕出了一滩血。 秦安还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话,但傅少徵已经听不太清了,正在他以为自己会栽在这团浓雾之中时,一道熟悉的剑光蓦然破开了眼前的迷雾,外界的一道阳光随着剑光一道,有如破军之势将秦安的魂魄钉到了地上。 林止钧衣袂翩翩,飘然而至。傅少徵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衣角,就因为身体的剧痛昏迷了过去。 傅少徵醒来时正看见林止钧拿一堆木头生起了火,火光明灭之间,林止钧澄澈的眼睛好看得犹如天上的星辰。 林止钧正巧转过脸来,对上傅少徵的视线,笑了笑说:“看什么?” 傅少徵立马收回视线就要起身,然而疼痛的余韵还在身体里张牙舞爪地叫嚣着,他轻轻吸了口气,不解道:“秦安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林止钧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木块扔进火堆中站起了身:“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秦安那带着魔气的一掌差点要了你的命。” 傅少徵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没什么力气屡次倒下去,索性不再动弹,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我也没想到,秦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林止钧道:“秦安大概是造成这个村子的罪魁祸首吧,我索性就将他打了个魂飞魄散了。” 傅少徵问:“你刚才追的那个人就是秦安吗?” 林止钧点点头。 那这倒也是他应得的结局。 傅少徵无不遗憾地想到,其实如果能很好的保护到秦安,保护到与他一起进入秘境中的师弟师妹们,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偷偷瞥了眼林止钧,见后者正远远的背手而站,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少徵感受着身上时隐时现的疼痛,竟不由自主的有些委屈。 林止钧为什么离自己那么远,为什么不过来看看自己的伤,为什么……不来抱抱自己。 还是很疼的。 傅少徵想。 谁知林止钧像长了第三只眼一样,一眼看到了傅少徵的神情。然而他却未像傅少徵心中所期望的那样走过来,反而露出一种陌生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傅少徵。 傅少徵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得加快了速度,就如同有预兆一般,林止钧在傅少徵上下不安的心情当中开了口。 林止钧叫他:“傅少徵。” 傅少徵口干舌燥地应道:“什么?” 林止钧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苦恼地皱起眉头,不敢看傅少徵。 傅少徵愈发觉得不安,脸上便愈发冷淡。他冷冷的盯着林止钧半晌,突然笑道:“说吧,是不是关于风清的事?” 傅少徵很少笑,但即使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并不那么走心的笑容,也是十分艳丽而养眼的。 傅少徵这个清冷孤傲的性子,却长了一张绮丽的脸,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十分风情万种。简书时常说,上天真的是暴殄天物。 但此时此刻,林止钧看见傅少徵的这个笑容,仍然无动于衷。 四下寂然,唯听得火焰灼烧木头的毕剥声。傅少徵静静地看着林止钧,只听得后者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砸到他心上。 “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第十九章 白露渡村(7) 林止钧一路穷追不舍,只是前方那身影着实鬼魅,再加上他对这一方不甚熟悉,只来得及远远打出一团裹着金光的灵气,将那人打的一个踉跄之后,就再也看不见半点影子了。 他停下脚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人的身段形长他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只是此刻情况不容他多想,白露渡的暗影重重还没解决透彻,傅少徵一行人还处在一个相对危险的领地。林止钧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人的剪影,就要原路折回白露渡。 只是当他转身回望之际,来时的路已经变了另一个模样。 他刚才一路紧跟而来,注意到周边皆是错落有致的村落,然而现在这些村落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丛林,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在化作了一双如临深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止钧。 他警惕心顿起,五指微张间清欢剑铮鸣着散发出阵阵青光。 他能感觉到身侧几个身位的距离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在不远之处正朝他缓缓走来。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 林止钧干净利落地一剑刺了过去,岂料那人不躲不闪,仿佛不知道有把夹杂着澎湃灵力的剑正着他的要害袭来。 林止钧觉得诡异,却并没有放缓动作。直到与来人距离越来越近之后,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才印入他的眼帘。 他瞳孔巨缩,刹那间想要收住清欢剑的去势,只是距离太近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能强行扭转灵力的运转,才生生让清欢剑转了个弯。 即使是这样,来人还是被剑气掀出去好远。 林止钧将翻涌而上的血气囫囵吞下去,顾不得自己,连忙扶起那人,骂道:“你又想不要命了?” 来人正是傅少徵。 傅少徵被剑气所伤,脸色惨白,眼中还隐隐有着水光。他虚弱道:“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出剑……咳……” 林止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又急又气,见傅少徵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嘴里就开始絮絮叨叨:“也亏得我能收得了剑,改明让别人知道我林止钧差点亲手把媳妇刺个对穿,还不得让别人笑掉大牙?” 说着也不给傅少徵反驳“媳妇”两个字的机会,又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那边怎么样了?” 傅少徵就着林止钧的动作起身,说:“简书没什么大碍,简翰还没醒,但应该也没事。”他看了眼林止钧:“你呢?” 林止钧摇摇头:“没跟上。” 傅少徵:“没跟上便没跟上吧,总有机会抓住他的。” 林止钧深深看了眼傅少徵,没忍住自己动手动脚的小心思,但眼下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只得心猿意马地往傅少徵身边凑。 傅少徵艳丽的面孔越来越近,林止钧近乎痴迷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身形一顿。 傅少徵却没看到,他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林止钧眼神微微一动:“什么?” 傅少徵抿了抿嘴,说:“我还是觉得,我不可能是风清。” “怎么突然说这个?”林止钧缓缓站起身,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这个事情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不是……” 林止钧没等傅少徵说完整一句话,突然打断他,道:“先不提这个,我觉得我们可能是被困在一个个结界里了,你把岁晚拿出来我看看,应该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傅少徵微微一顿,说:“岁晚不在我身上……” 他一句话没说完,一股骇人的掌风陡然之间朝他袭来。林止钧突然发难,抓住他的脖颈直接把他摁到了一边的树上。 林止钧没了装出来的温和面目,棱角分明的脸顿时显得十分凌厉,他冷冷地看着“傅少徵”,声音如同淬了冰:“谁给你的胆子冒充傅少徵?” “傅少徵”被掐住喉咙,只能微弱地发出气声:“止钧……你怎么了……” 林止钧冷笑一声,运转起灵力,誓要打的他魂飞魄散。 那人见伪装被识破,顿时化作一团黑乎乎的魂体,从林止钧掌下“咻”地一声逃脱,几个瞬息之间就飞到了半空之中。 林止钧挽了个利落的剑花,犹如风雨中的猎鹰,一剑霜寒,“刷”地照亮了整片黑暗,雷霆般向那鬼影刺去。 眼看就要被刺中,那鬼影不慌不忙,在空中一个后仰,竟轻轻松松躲过了林止钧的一剑。 要说林止钧以剑化形,又以剑为魂,即使是与他修为不相上下的傅少徵也没有把握能够与使剑的他正面相抗,这不知道哪里冒出的鬼影竟然如此厉害。 林止钧轻蔑一笑,眉宇间皆是傲气。他脚尖轻点,剑身翻转间似与他体内运转的灵力相呼应,激起阵阵的清唳之声。半空中的鬼影如同被看不见的东西击中,抽搐着就要掉落下来。 林止钧步步紧逼,就要一剑刺穿鬼影的身体。那鬼影挣扎躲避着却还是被削去了一角,痛的直哆嗦。 林止钧在一片黑暗中粲然一笑:“不如把你主子供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那鬼影颤着声音,恶狠狠道:“你还是赶紧去看看你家傅少徵吧,说不定还能留下个一丝半缕魂魄。” 林止钧闻言脸色一变,面色更冷,手腕一动,清欢剑猝然如同闪电般飞s,he向鬼影,那鬼影眼看着剑离自己越来越近,但自己却无法动弹,未哼一声就被这缕青光分割得一丝不剩。 方才的层峦叠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止钧收回清欢剑,心急如焚地直奔白露渡。 “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在林止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傅少徵本以为自己鬼承受不住,道奇迹般的,他仿佛觉得心头沉甸甸压着的担子被人硬生生卸了下来。 虽然粗暴地很,但他觉得一身轻松。 虽然那日林止钧已经说的一清二楚,他在表面上似乎已经接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内心深处,这样一个无法共情的自己,没有办法去彻底相信任何一间连自己都疑问重重的事情。 何况这件事,还关乎百年来头一遭走上他心头的林止钧。 他患得患失,却只能将这份心思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假面之下,不去触碰,就当不存在。 傅少徵其实已经发觉眼前的这个人可能不是真正的林止钧。但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是真的林止钧,就能保证有朝一日不会对他说出这句话来吗? “林止钧”时而担忧时而冷漠的面孔在他眼前限重叠又剥离开来,扰得他头疼欲裂。一面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着,你不是风清,你只是个替代品,一面又有个声音说着喜欢,说着爱。 他却在这片扭曲的结界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恍惚间有个朦胧的声音渐渐越过一道道时光的暗流,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说,“假若有一天你不见了,我定会去找你的。”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2节 他听见自己似乎笑了下:“你这么小,路都不会走,上哪去找我?” 那个声音说:“万里迢迢,披荆斩棘,哪里都行,只要是你。” 然后傅少徵便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房子的床上,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好一会,他才感受到脑袋疼得发涨,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却眼花缭乱几欲作呕。 兴许是伤到了脑子,他苦中作乐的想。 傅少徵缓了好一会儿,觉得体内的疼痛没有那么剧烈了,就打算起身。却听得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就见林止钧“咣”的一声踹开了门。傅少徵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林止钧抱了个满怀。 林止钧的力道着实太大,勒得傅少徵有些喘不上气,他轻轻挣了挣,在发现没什么作用之后索性放弃了挣扎。 傅少徵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在那个幻境之中欠下的拥抱。 他的下巴搁在林止钧的肩膀上,耳边是林止钧急促的呼吸,胸前能感受到林止钧炙热的心跳。 他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拥抱里,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林止钧才松开了一点点力道,宝贝似地问他:“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傅少徵的笑意还挂在嘴角没来得及收回,被林止钧看了个正着。后者无可奈何,带着点宠溺的以为轻轻点了点傅少徵的额头:“还笑呢,命都没了半条。” 傅少徵这才觉得自己笑的有些傻,正了正神色,说:“我是碰到鬼界的罗刹幻境了吗?” 林止钧将被子往上拢了拢,堪堪露出个脑袋,才叫他裹在怀里,道:“对,他将你拉入幻境,搅乱你的灵台。”说着后怕道:“还好段含青他们发现的早,等我回来怕是……” 傅少徵见他情绪不对,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呢?” “我?”林止钧一顿:“我碰到一个冒充你的鬼魅,不过被我识破了。” 傅少徵:“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 林止钧回过头看了傅少徵一眼,把傅少徵看的浑身发毛才放过他,凑到傅少徵脖子边像流氓一样轻轻嗅了嗅,说:“……你身上有松香,独一无二。” 傅少徵猛的推开他,脸色发红。 林止钧笑了笑,说:“你这次凶险万分,差点出不来幻境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傅少徵抬头撞进林止钧深情无限的目光之中,又觉得胸短气闷。他一言不发,神色以r_ou_眼的速度冷了下去。 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林止钧想。 林止钧叹了口气,把傅少徵的手放到嘴边,珍视般吻了吻他的指尖,说:“千年前,你路过蛮荒之地一个尸堆,在那里发现了被埋在尸堆底下的,还是一把小破剑的我。” 傅少徵眼神动了动,有些局促地看着林止钧,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时的我,刚开灵智,就被人扔到那里自生自灭。你一言不发的就将自己的一缕神魂注入我的体内,让我重塑r_ou_身。” 林止钧的声音在屋内如同涓涓流动的溪水,熨烫着傅少徵躁动不安的心。 “少徵啊,我的少徵。我的体内有你的一缕魂魄,就算你转世无数遍,我都能一眼看到你。” 第二十章 白露渡村 (8) “我的体内有你的一缕魂魄,就算你转世无数遍,我都能一眼看到你。”林止钧目光沉沉,但异常温柔:“你相信我这一回,好不好?” 傅少徵别别扭扭地转不过头不看他。 林止钧预备趁热打铁,翻身将傅少徵压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后者本就被裹得动弹不得,又被林止钧突然的动作吓到,手脚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林止钧心里却软成了一团。 前世的风清,虽然没有傅少徵这般孤傲,但至少还是有一个神明该有的矜贵自持,哪像眼前人这般可爱。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林止钧敛去了外放的目中无人,不得不收起了锋芒,但心底却还是自恃着一份心高气傲,千百年来谁都不曾放在眼里,却独独装进了一个傅少徵。 虽然万事牵绊,但他愿意。 林止钧这样想着,不免更加得寸进尺,低下头离傅少徵更近,近得能看见他眼中的星辰。 气氛逐渐暧昧起来,傅少徵索性自暴自弃地闭着眼不去看他。林止钧低低地笑了一声,气息与傅少徵互相交缠,甚至听得见他心跳如雷。 然后就听得本就关的不怎么紧的房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傅少徵:“……” 踹门进来的方之瑕一边捂着眼睛,一边从指缝间看过去:“林止钧你个禽兽!人刚醒身上还带着伤呢!” 林止钧:“……” 他怎么当时没把这人扔进诸怀嘴里呢。 林止钧把傅少徵衣襟整理周正,起身说道:“方之瑕小时候学御剑被撞坏了脑子,多担待。” 傅少徵点点头:“我知道,看的出来。” 方之瑕:“……” 如果方之瑕知道这是他俩第一次联合嘴炮他人,恐怕会觉得很荣幸。 然而他一无所知,只觉得痛心疾首。 林止钧凉凉地扫了方之瑕一眼:“你如果告诉我你只是过来踹门的,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踹回天鉴山庄。” 方之瑕正了神色,说:“我师傅还有天泉的段掌门以及梦泽的诸多掌事都到齐了。” “知道了。”林止钧回过头,见傅少徵面色苍白,显然一副没恢复完全的样子,便说道:“你在我房间休息,我去去就来。” 傅少徵这才知道这个地方是天清谷,他思考半晌,凝眉道:“我也去。” 林止钧拗不过,便依了他。只是一路像看着易碎的瓷器似的寸步不离,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梦泽这块大陆上的修士们,被三大门派建立起的秩序管辖和保护着,但最近百年事散人闲,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没被注意,终酿成白露渡这样的惨剧。 三人刚来到天清谷的议事厅,就听见张之柘的语气十分不悦:“何道友这般说,是怪罪我等了?” 那个被称作何道友的,看样子是白露渡这一带的掌事,自家地盘出现这种惨剧,任谁也无法心平气和。 “你们监管着我界的诸多事务,有权就要担得起责。” “既如此,何道友自己身为白露渡一带的管事,就有担得起这责么?” …… 本是一场商议解决白露渡一事的会议,硬生生变成了一场互相推诿的闹剧。 何道友拍案而起:“张之柘!九皋一事就让你们不了了之,如今你们又想囫囵解决吗!你们是不是和魔界有什么勾结!” 方之瑕走到自家师傅身边,就见他老人家头疼到一脸菜色,但这样的事来来回回了几百年,也没闹出个什么名堂来。 “何玉,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我为何说不出?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眼见众人七嘴八舌的就要吵得更加厉害,坐在张之柘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淡淡地开了口:“诸位,白露渡发生这种事的确与我们失责脱不了干系,只是现今亟待解决的事还摆在眼前,烦请诸位少安毋躁,一起共渡此次的惊变。” 这人这段话说的着实漂亮,既没有把责任全揽折了三大门派面子,又暗暗点了在座的所有人。 傅少徵掀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不经意看到了站在这人身后的段含青。 林止钧适时解释道:“那人是天泉山庄的掌门段韶清,三大掌门里修为最高已至大乘,但自愿推张……我师傅为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傅少徵认识林止钧前也不曾入世,对梦泽大陆的事也就知晓阮陵城的一亩三分地,其他的一概不闻。 天鉴山庄的掌门闻姚他倒是见过几次,印象中也是规规矩矩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他视线扫视了一遍,竟发现曾经见过的秦家金银怪也在其中,只是大概知道今天是一个严肃的场合,没有穿的那么特立独行。 再看时,张之柘已经稳住了情绪,扬声道:“此次白露渡之事,应是鬼界大规模的破界引起的。”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诸多不明真相掌事的s_ao动。 破界一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鬼界鬼门关大开,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修真界。 张之柘抬手安抚道:“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一众大鬼带到了白露渡,才有了那个村子的大屠(白熊)杀。” 傅少徵暗暗冷笑。 看来什么事对于这些和稀泥的掌门来说都不是大事。 此次鬼界大杀四方,最坏的情况还真有可能是鬼门关大开,不然也不会出现能屠(白熊)杀整整一个村落的鬼。 他难免有些气难平,问林止钧:“你在天清谷这么久,就没多少看着点儿这些劳什子掌门?” 林止钧一脸无辜:“我怎么看?我只是一把弱小又可怜的小破剑,神身早就没了。” 况且这修真界和他有什么干系,他来此的目的就是找到傅少徵。如今找到了,正暗搓搓的打算怎么重塑神体然后把傅少徵带回家,从此不问世事了。 只是他想了想傅少徵的处境,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傅少徵无话可说。 林止钧正装模作样地悄悄吃着傅少徵的豆腐,就被张之柘点了名。 “这次的事情还是要多亏这几个孩子。”张之柘看了看林止钧,觉得有些牙疼,索性将他段含青方之瑕等人一起统称:“后生可畏啊。” 被称作“后生”的林止钧不咸不淡的看了张之柘一眼,将后者看得流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后,才慢悠悠地和几人一齐走上了前。 张之柘说:“我们的首要目的,就是要将流落在修真界的鬼界人赶回去,并且让白露渡的村民的魂魄安息。” 方之瑕说:“还有一点,找到将鬼界的人带上来的那个人。” 安静了半晌的何玉忍不住说道:“说这么多,你们想到办法了吗?” 林止钧笑了笑:“我们自然是有办法的,何掌事不必担忧。” 段韶清说:“此次召集大家过来,就是希望诸位不要自乱阵脚,也不要对我们失了信任。”他顿了顿,话中有话:“毕竟,我们都在修真界。” 傅少徵下意识觉得这个段韶清不简单,但身居高处,难免有些城府。他自己也对这些弯弯绕绕不甚厌烦,对段韶清就没了什么好印象。 众人又就着此次会议商议了一些关于九皋秘境的事。后一致决定继续让林止钧一干人跟进白露渡之事,三大门派在背后给予鼎力支持。 等一大厅的人全部走光后,已到了黄昏时分。 林止钧走出门,叹了口气。 段含青左看看右看看,说:“为什么我感觉我们被坑了?” 方之瑕:“就是被坑了。这帮老头子就是懒得亲自做事,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 正说着,一个老头子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方之瑕的背后。 “你说什么?” “……”方之瑕听见熟悉的声音,僵硬着身子,尴尬地笑道:“师傅……” 闻姚背着手站在方之瑕背后,似笑非笑得说:“你说说这是我第几次抓到你诋毁我了?” 方之瑕知错就改,下次还犯:“我错了师傅。” 闻姚笑着,目光却慢慢沉寂下来。 “这次的事不同寻常,你们要小心。” 林止钧玩味地看向闻姚。 闻姚却视若不见,视线渐渐移到了傅少身上,顿了顿又移开,说:“我老了,修为也只退不减,没几年活头了,新的世界,还是要你们年轻人来开拓啊。” 他说着,朝几人挥挥手,便化作一道青光离去了。 方之瑕说:“……我师傅就是喜欢伤春悲秋,你们不要见怪。” 傅少徵却察觉到了不对劲,摇摇头:“你师傅是一个……”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什么恰当的形容词,一句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林止钧接道:“悲天悯人但被现实所限制。”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三大门派的掌门,张之柘成天敷衍了事,段韶清看起来又不太关心这些事,最恪尽职守的,反而是这个不甚出头的闻姚。 但即使他有心,也没有那份力。 几人心头各自担着事,并没有看见身后的段韶清远远朝这边看了几眼,又匆匆离去了。 第二十一章 白露渡村(9) 时光匆匆而过。 傅少徵惦记着白露渡的一干男女老少,虽然这群男女老少已经魂归西天,但说起来这些朴实的村民们生前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死后卷入两界的纷争里,着实无辜。 林止钧看着傅少徵越来越有前世风清的老妈子性格,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忧。 喜的是傅少徵终于要慢慢想起这段纷扰繁杂的记忆,忧的是怕他重蹈覆辙。 但不论林止钧怎么担惊受怕,再入白露渡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于是在一个天清气朗的午后,傅少徵一行人就轰轰烈烈地朝白露渡出发了。 临行前段含青来的稍晚了些,匆匆赶来时众人已经等了许久,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师傅叮嘱了我一些事,所以来晚了,不好意思。” 方之瑕诧异道:“你师傅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关心了?” 修真界里日子过得稍微闲一点的,都知道天泉山庄的大弟子段含青,本是梦泽大陆中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父亲是天泉山庄前任掌门,母亲以凤化形,是修真界一等一的天才。 既是曾经,这位天之骄女的双亲在千年前神魔大战之时双双死在了魔界,舅舅段韶清接任掌门。 但这段含韶清性格寡淡,不近人情,对这个侄女也没什么好脸色,于是段含青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百年,成天见的往其他两大门派跑,让林止钧和方之瑕烦得很。 是故段含青哼哼唧唧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倒是简书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傅少徵这会儿倒心知肚明了,暗暗对简书说:“心疼了?” 在简书眼里,自从傅少徵和林止钧勾搭上,对身边的人就没了从前人见人怂的冷冰冰气场。说好听点是多了点人情,说不好听,就是更加难对付了。 简书觉得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很头疼,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回应他才觉得好,只好冲他翻了个白眼。 那边方之瑕闲的没事,开始对段含青刨根问底:“说起来,在九皋秘境之时为何没有见到你?” 段含青说:“我没去。” 林止钧在一旁笑得十分欠揍:“他们天泉山庄人杰地灵物资丰饶,用得着拼上性命跟我们抢法宝吗?” 三大门派里天清谷位居最高,但也最避世,很少掺和其他的事。天泉山庄夹在中间不高不低,但人底子好,不屑去参与其中。只有天鉴山庄与底下的大大小小修真门派接触最多,也最……寒酸。 有独立高楼的资格就能稳居世外,而没有的,就只能在尘世里沾染一身风尘。 世间之事,无外乎如此。 但林止钧显然没那个瞧不起的意思。只是看起来十分欠打,方之瑕冷冷一笑:“那你不是也跟我们一起去抢了吗?” 林止钧:“我那是去找吹袖的。” 方之瑕:“那找到了吗?” 林止钧:“……没有。” 当时距神魔大战已过了千年,他还是没有丝毫风清的消息,心灰意冷之下只担心风清并没有投胎转世,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寻找吹袖,看是否可以重新凝聚他的神魂。 但好在似乎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揽过傅少徵的肩膀,抬了抬下巴:“但是找到了媳妇儿,不亏。” 突然被拉入战局的傅少徵:“……” 段含青笑了笑,说:“我其实本来是想去的,但师傅说白露渡出现了妖兽,让我去解决掉,我觉得去哪历练都是一样,所以就没去九皋秘境了。” 方之瑕恍然道:“原来那个时候白露渡就出现妖兽了。” “有好几头呢,那时白露渡虽然人人自危,但好歹都是活人。”段含青目光渐渐沉寂下去,眼底流露出几分悲悯与愤恨:“为什么总有那么些人,自己过得不忿,就要拉别人一起下地狱呢?” 简书只觉得胸前一滞,十分不好受。但他还是安慰道:“你想不明白,这就是你和那些人的区别。” 段含青笑了笑,神情明朗了几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达白露渡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3节 傅少徵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已没了初次来时的新奇之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整个村落比来的时候更y森了几分。 街道上挥散不去的雾气提醒着众人这里的y气已经快要慢慢凝聚成实体了,如若不加快速度让村民们入土为安,恐怕会有大麻烦。 方之瑕一边抱怨门派的推诿手段一边哆嗦着搓掉起了一身的ji皮疙瘩。 自那日傅少徵中招,林止钧就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虽然鬼界的人在此地落地生根,但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并没有他们留下的任何痕迹。 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已经与村民的魂魄融为一体了? 为了证明这个猜想是否正确,林止钧敲开了大虎娘的门。 然而这次开门的却不是大虎娘,而是大虎。 大虎看起来有些憔悴,一双大眼睛也没了当初的神采,他看见屋外的一行人,受到惊吓般把门关到了一条缝,软软地问:“你们是谁呀?” 傅少徵想到大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就觉得有些不好受。他微微蹲下身,隔着门缝放缓了声音道:“我们路过这里,看到天色渐晚无处落脚,小朋友你能不能让我们在你家住一晚上?我们白天就走。” 大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要问问我娘。”就关上门“哒哒哒”地跑远了,不一会大虎去而复返,将门打开,说:“进来吧!” 众人跟在大虎身后,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一股浓烈药味熏得他们一个趔趄。大虎将人带了进来,就急匆匆地拿着一把蒲扇,凑到炉子边紧张的看着火上的药罐。 林止钧和傅少徵对视一眼。 这是陷入哪一个轮回了? 林止钧从地上捡起另一把蒲扇,一边摇摇晃晃得帮忙煮起了药,一边装作不经意得问道:“你家里有谁生病了吗?” 大虎头也不抬,但听得出来声音有些哽咽:“我娘病很久了,一直没有钱去看病,我只能捡些便宜的药材煮给娘治病了。” 林止钧陡然想起第一次和大虎去苍山的时候,大虎曾经两次向他索要灵石的场景。 大虎偷偷抹了抹眼泪,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我娘会好起来的。” 傅少徵低下眼睑,往室内走去。 不怎么大的房间傅少徵几步就走到了,屋内不仅弥漫着一股药味,更是夹杂着浓重的死气。修道之人触觉灵敏,傅少徵即使没有看到大虎娘的样子,也暗自觉得这个人恐怕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然而当他看到大虎娘的时候,后者虽是形容枯槁地躺在床榻上,但眼底浓烈的求生欲望却是狠狠地撞进了傅少徵的眼底。 傅少徵几乎是脚步错乱般的逃了出来。 待几人将大虎一家人安顿好之后,就各自回各自的房间,准备迎接夜晚的到来。 林止钧哄完大虎,一转头就看见傅少徵靠在门边发着呆。 他悄悄地走到傅少徵身后,趁其不备一把将他捞入怀中,在他耳边低语道:“想什么呢?” 傅少徵清清冷冷的目光不知道望向哪里,半晌,轻轻吐出四个字:“世人皆苦。” 林止钧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傅少徵半边脸与他颤如蝉翅的眼睫。他笑了笑:“你有没觉得,你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 傅少徵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林止钧怀中一样,不自在地转过身挣脱开来。 “有吗?” 林止钧本遗憾着傅少徵内敛不愿太过亲近的脾性,却在他的动作之下猝不及防地来了个对望。夜色下傅少徵的视线仿若凝成了实质的秋波,晃得林止钧心猿意马。 然而他却没有回答傅少徵的反问,反而问道:“你是不是快想起以前的事了?” 傅少徵一愣,犹豫地点了点头:“但都很零碎,拼不出很完整的记忆。” 林止钧便笑了:“因为以前的风清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那个人站在蛮荒之地的焦土之上,入目皆是荒凉。他一手抱琴,指尖轻,在铮铮的乐声之中,他说:“世间自取,万事茫茫。仅这点,也就是我们这些神存在的意义了。” 神游了瞬息,他便将思绪落回了傅少徵的身上,笑道:“好了,既然大虎娘包括这个村所有的村民死的不明不白,那我们就给他们的亡魂一个交代。” 傅少徵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林止钧低着头深深地看了傅少徵一眼,叹了口气,说:“唉,怎么这么乖,真想念当初那个尖牙利嘴的傅少徵啊。” 傅少徵“嘭”地一声将林止钧关在了门外。 第二十二章 白露渡村(10) 夜色如被。 这个被y气笼罩的村落,直至夜间才露出深藏于黑暗处的獠牙来。 林止钧被关在门外大半夜,正骨头不是骨头地瘫在一棵歪脖树上,就见那y气张牙舞爪着以r_ou_眼可观的速度立长三尺,于是当机立断且极其熟练地从傅少徵房间的窗户翻身而入。 傅少徵只来得及看见林止钧的一抹衣角,就被人一巴掌摁到了床上,随即被捂住嘴巴动弹不得,只能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长长地拉了一个气声:“嘘——” 傅少徵被迫躺在林止钧的身下,以眼神询问:“你搞什么鬼?” 要不是地点不对,他还真怀疑林止钧这个家伙又开始闹幺蛾子。 好在林止钧现在比较正常,没有趁机做点不太雅观的事情。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别动,来了。” 话音刚落,屋外的风陡然大了起来,本就不怎么结实的窗沿被吹的“哐当”作响,似乎想要将这夜色撕开一条裂缝。 傅少徵便听得一阵细小的哭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然而未等他听完一耳朵,这声音突然就在两人耳边轰然炸开。 哭声里男女老少一应俱全,呕哑嘲哳地挤成一锅。 傅少徵动了动:“这是鬼哭?” 林止钧点点头,翻身落地,恰巧撞上一只迷了路的小鬼,那小鬼人事不知,但哭嚎的本领丝毫不逊色。 鬼哭乃鬼界头号大事,若是遇上鬼哭,冥王都拿他们没辙,这种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的哀鸣通常不是他们自己停止,是没办法消停下去的。 林止钧抬手将小鬼捏成一团,揉吧揉吧从窗户扔了出去,这才转过身来说:“看来我猜错了,鬼界来的鬼和村民们并没有融为一体。” 傅少徵心领神会:“你是说,他们日夜行为的不同,只在于神思是否清明?” 林止钧:“白天在轮回,所以与平时无异。但到了晚上,y气浓郁,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自然只晓得哭。” 傅少徵皱了皱眉:“那鬼界的鬼去哪里了?回去了?” 林止钧摇摇头:“不一定,如果这回我没猜错的话,白露渡村民的无知轮回就是他们搞的鬼。” 傅少徵这才知道自己刚入白露渡时那点奇怪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普通人,即使是死的突然,顶多会变成厉鬼为害人间,而陷入这种轮回,本身的条件就十分苛刻,自然形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当时几人被突然袭击,兵荒马乱的也没来得及细想。 如今看来,这件事真的疑点重重。 傅少徵却突然想到什么,登时就是一惊:“既如此,背后的那个人的真正目的不是白露渡,而是……” 林止钧:“阮陵城。” 鬼魂陷入无知的无限轮回也就罢了,只要他们不醒来,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有了鬼界的介入,他们不断地死又不断地生,循环往复,y气与怨气与日俱增,等到了一定程度,定会给白露渡周围的地方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首当其冲的,就是距离最近的阮陵城。 巧的是,这个半大不小的县城恰恰是两界的交汇点。 傅少徵当机立断:“我们要阻止这场轮回。” 林止钧却并不怎么焦急,他一身金丝边的衣服穿的十分亮眼,整个人软塌塌的靠在一边的墙上,挑起了另一个话头:“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件事本来是归鬼界管的,如今闹这么大,冥王那老头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少徵说:“那我去一趟鬼界,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止钧登时吓得站直了身子,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傅少徵,“你以为鬼界那么容易去的吗?六界严明的分界制度是闹着玩的?” 傅少徵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听林止钧这么一提,倒显得自己十分无知无畏了,脸上登时就露出了点无措来。 林止钧着实厌烦这个世界无休止的麻烦事,只是傅少徵从千年前就不曾想过置身事外,即使深处洪流中心也不曾倒退一步,他也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少徵的身后,尽着自己想要保护他的一份心。 “算了。”林止钧想,“管他想走的路是炼狱还是人间,天上下刀子我都愿意当他的r_ou_盾,何况这点事。” 然而林止钧一句“我跟你一起去”还没说出口,就被屋外扯着嗓子的一声尖叫堵得吞下了肚。 “……”林止钧咬紧了牙,狠狠说道:“我一定要把方之瑕的皮剐了。” 两人出了房门,就见方之瑕被一只鬼兜头罩住了整张脸,正疯狂绕着长廊转圈,一边转还一边撂开了嗓子喊:“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为什么还会有喜欢跟人接吻的鬼啊!靠我最怕鬼了来个人把他给弄下去啊啊啊!” 四周无人,除了瞎嚎的方之瑕和他头上那只喜欢恶作剧的鬼之外,就只剩下长廊间穿堂而过的y风。 林止钧见此场景,气顿时消了一半,幸灾乐祸道:“方之瑕你别乱跑,你右手边有一只鬼,再靠近点就要撞上了。” 方之瑕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但他头上扒着的鬼显然不会消停,扑腾着四条腿就要继续往上爬。 方之瑕快哭了:“林大哥,林祖宗,救命。” 这人也真是厉害,被一只鬼吓得忘了自己是随手唤个花鸟虫鱼都能把这只鬼一巴掌扇下来的修道人士,偏生就不动这个手,只知道干嚎。 傅少徵心底觉得好笑,见方之瑕看起来实在凄惨,便动手将那只仿佛长在方之瑕头上的小鬼扒拉了下来。 怎知那小鬼虎头虎脑的,却能够嗅到傅少徵身上的灵气更为甜美,于是转变目标,嗷呜一声就咬上了傅少徵的手腕。 本来还老神在在的林止钧登时就变了脸色。 傅少徵只觉得腕间一痛,低头时,便看见从伤口里流出了一丝黑色的气息,转瞬不见。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林止钧抬手s,he出一段剑光,将那小鬼“噌”地一声钉在了墙上。小鬼挣扎了几下,在墙上印下了一个黑色痕迹,然后慢慢化作一阵青烟,随风而逝了。 然后他就被林止钧一把抓住了手腕,迎接了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说了多少遍了你是天生灵体,是那些邪祟最好的养料。你是不是打算无偿给他们提升修为化身成人了?” 傅少徵:“……” 方之瑕看了全程,麻木道:“你还能指望一只小鬼吸食多少灵气?” 林止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刚才谁被这只小鬼吓到叫的整个村子都能听见的?” 方之瑕:“……”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他闭嘴。 然而只有林止钧知道,他表现出来的,丝毫不及他内心上下翻涌程度的一半。 他真的害怕再一次失去傅少徵。 哪怕是寻常人再瞧不上眼的危害,他也没有办法忽略,所以他才不愿意让傅少徵再次卷入这世间的纷争。 在某一刻,他真的想把傅少徵骗到自己家关住,让他再也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让他百年,千年,面对的只有他林止钧一个人。 一边的傅少徵隐约感觉到林止钧的情绪不对,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握上他的手,抿了抿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方之瑕正观察着小鬼消失后留下的黑色印迹,一扭头见两人怪怪的,便开口打破尴尬,说:“你俩过来看,这个东西像不像鬼魅?” 鬼魅,只有从鬼界逃离出的鬼死后才会显现的一个黑色印迹,通常是方便鬼差追捕逃犯用的。 傅少徵听了,连忙打算过去看一眼。然而这边手还牵着林止钧呢,眼下又不能松开,只得拉着他一齐走了过去。 只是他没见过这种印迹,反而林止钧活了这么久见多识广,一眼就看了出来。 “就是鬼魅。” 傅少徵皱了皱眉,道:“鬼界的鬼出现了?” 方之瑕说:“看样子也不是个很厉害的鬼,不知道是不是那群造成白露渡亡村的罪魁祸首之间的一员。” 林止钧叹了口气,说:“我们要在今晚让这场轮回结束,不然再晚一点,就真的控制不住了。” 傅少徵偷偷摸摸看了林止钧一眼,心中舒了口气,问道:“应该怎么做?” 林止钧自然看到了傅少徵自觉隐秘的动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下却道,我真的是栽到这个人的手里了。 “苍山的槐树。”林止钧起身说,“那棵树积聚了整个村落的y气,销毁它,既能破开轮回,又可以引蛇出洞,一举两得。” 按理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幕后之人既然想要借助鬼界鬼的力量让这个村落陷入轮回积聚y气,就不会放任这棵槐树被毁,到时候定然会现身。 只是…… “可是把槐树毁掉,岂不是帮着那人毁灭周边地界吗?”方之瑕说。 林止钧说:“没有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平日里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林止钧,一旦将事情揽下,也颇有几分在位者的姿态。这般看过去,夜色下,整个人多了几分凌厉与威严。 “方之瑕你回门派让他们帮你去鬼界一趟。” “什么?”方之瑕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去鬼界?我最怕鬼了祖宗!” 林止钧:“鬼界魅影重重,寻常人去了易迷失心智,你们天鉴山庄特有的清心诀能够保你无恙。况且我们现在需要弄清楚鬼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是这么个理吧,但是…… 也亏得现在只有他们几人,要是让世人知道堂堂三大门派之一的首席弟子却怕区区的小鬼,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傅少徵想了想,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骨笛,递给方之瑕:“这只骨笛没什么大的功法,只是能够驱散周围的任意东西,你要是怕鬼,就用这个赶走他就好了。” 眼看在林止钧的“威压”之下没法反抗,方之瑕感激涕零地接过了骨笛。 事情安排好后,傅少徵却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向四周看了看,异常安静的屋子显得十分古怪。他思绪扭转,突然问道:“简书和段含青呢?” 第二十三章 白露渡村(11) 方之瑕挠了挠头,说:“含青看见一个鬼影和她父亲很相像,就追了上去,简书不放心,就也跟过去了。” “段含青的父亲不是离开人世很多年了吗?就算是成为鬼应该也轮回投胎个好几轮了吧?” 林止钧第一反应是背后有人在做小动作。可是段含青在整件事中根本没有值得下手的点,又怎么会与鬼界牵扯到一块儿的? 傅少徵皱眉道:“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这个节骨眼上段含青出了岔子,傅少徵实在没什么ji,ng力去管,就要传讯给简书,让他千万小心,有什么危险一定不要硬着头皮上。 然而林止钧却突然按住了傅少徵的动作,说:“这样吧,我们兵分三路,之瑕你去鬼界,少徵你跟着简书的方向,我自己去会会这些鬼界的小喽啰们。” 傅少徵立马拒绝:“不行。” 即使林止钧神剑化形,有近千年的修为,但千年易变,况且,别以为他不告诉自己剑身断裂的原因,就会觉得自己会忘掉这一回事。 林止钧笑道:“怎么?担心我啊?” 随即他便想到,他千年前一把剑屠尽魔界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担心他半分。如今有了牵挂,反而做事畏手畏脚了。 他这辈子活的桀骜不驯,也没怕过什么,却偏偏遇上这么一个傅少徵。 傅少徵不跟他cha科打诨,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别妄想骗我。” 林止钧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少徵,半晌,叹了口气道:“行。” 他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傅少徵从这件事里剥离开来的。 销毁槐树,积聚的y魂必定会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他便想着,自己神剑化身,总归有力量挡一挡的。就算不成,他的手中还有岁晚,能够撑起一方结界,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将结界中的y魂带回鬼界。 谁曾想平日里迟钝无比的傅少徵,竟一眼洞穿了他的想法。 方之瑕见没自己的事了,连忙头也不回得溜了。 傅少徵凝神看向天空,那几乎凝成实质的y气如同给白露渡的天空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穹顶,如若不是当初简翰意外被抓了进来,还不知道过多久才能发现这群被这片穹顶挡住的求救的村民。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寒霜一片。 林止钧只看见傅少徵扬起双手,在虚空中懒懒一靠,周身顿时运转起蓬勃的灵气来。 那灵气犹如实质,将傅少徵裹入其中,白露渡的y风与鬼哭皆被这层运转的灵气隔绝在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团灵气愈发粲然,竟直接照亮了半个白露渡。 渐渐的,白光褪去。林止钧再看时,一把似被明月印照的琴出现在傅少徵的身前。 “这是……”林止钧喃喃道:“少徵的本体?” 那把琴似以松木构成,流畅的琴身似乎与某种古老的琴十分相似,但周围散发的冷光如同满月下跳跃的光影,华丽又清高,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傅少徵坐于半空,挥手便是一串哗啦啦的长音。 他虽以慵坐之姿,但十指弹奏之间却处处含情。 琴声仿若小雨穿林打叶,铮铮然似乎嗅得一方得以安居的池塘,于是纷纷跳入其间,平添了几分晴时的春色。 未几时,天光乍晴。于是春意渐褪,林间的树叶簌簌而下,几个瞬息就叠满了整个秋天。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4节 秋叶施施然坠入了一汪涓涓而行的雪水之中,一清一冷的,一路畅通无阻地顺着溪水直下,却突然间撞到了岸边,霎时化为了湮粉。 傅少徵炫技般地弹完了一曲,只见空中方才还十分浓郁的y气顿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而他却像灵气使用过度一般,脸色十分苍白。 林止钧当然看见了傅少徵摇摇欲坠的身体,飞身将傅少徵接住,问道:“怎么样?” 傅少徵咳了一声,说:“应该是在罗刹幻境里受的伤还没好全,灵气运转有些阻塞。” 傅少徵一曲弹完,林止钧只来得及惊鸿一瞥,便得知了这个事情,登时就沉了脸色,却也忍着没发作。他将傅少徵打横抱起,说:“那你刚才唤出真身弹奏一曲的意义何在?就是为了驱散y气?” 傅少徵手里还抱着自己的琴身,又被林止钧已这种姿势揽在怀里,就要挣扎跳下去。 林止钧制不住,只好松开他。便见他脸色红红地将琴身放入自己的灵台之中,才开口道:“y气减少,就违背了背后之人的意愿,他自然就会坐不住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琴能正人心。我刚才还唤醒了村民们的神智,他们虽然还陷在轮回之中,但却是自知的了。” 白日,村民们无知无觉地生活在自己仍活着的假象当中;夜晚,便知道哭,知道自己身而为人,不应该如此地过完这一生。 现在傅少徵打破了白日和夜晚的临界点,也就是说,白露渡成为了一个永昼之夜。 只有当一切夜色散尽,他们才能真正的与白日相逢。 只是这样一来,村名们的怨气更深,那么积聚y气的槐树恐怕会更难根除了。 但是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黑暗的。 夜色下,林止钧一言不发地背起了傅少徵,虽没说话,但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准反抗”四个大字。 只是傅少徵也觉得灵气运转过度,实在懒得自己动弹,便心安理得地靠在林止钧肩膀上,眯着眼闭目养神去了。 幕后c,ao控之人是在四天之后才出现的。 但白露渡没有了天亮,傅少徵便用燃灯数着时辰,足足燃尽了几十盏灯之后,空气中稀薄的y气才将要恢复原貌。 雾气逐渐浓郁起来,傅少徵看见,自白雾里,缓缓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是个女子模样,只是身影不大正常,看样子要么是魔,要么就是鬼。她信步走进白露渡,旁若无人地吸食着周围的y气,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躲在暗处的傅少徵和林止钧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曾经与两人一起入过九皋秘境的许知知。 曾经入九皋的人,要么死在其中,要么就都成了妖魔邪祟,是巧合吗? 然而此时容不得他俩多想,这次制住许知知势在必得,不容有失。 林止钧飞快地冲傅少徵使了个眼色,自己首先出剑,直指许知知。 清欢剑之势似雷霆怒放,剑身震颤着就向许知知的要害刺去。 这一剑林止钧用了半成修为,为的就是避免一击毙命,好为之后安顿村民的魂魄寻个好办法。 谁知许知知不知道是不是背后真的长了眼睛,竟凭空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拧成了弯弯曲曲的一道,堪堪躲过了林止钧的那一剑。 林止钧一剑不成,再生一剑。他右手挽着剑花,清欢剑剑身泛起冷冽的寒光,衣袂猎猎间,左手捏着缚身诀自地面一跃而上。 许知知嘴角捏着一抹冷笑,见林止钧从空中直取她的面门,整个人神经质地抖了一抖,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一滩血水,消失不见了。 林止钧警惕顿起,果不其然在片刻过后,许知知自他背后凌空劈来一掌,这掌风分明夹杂着浓重的魔气。 只听得许知知已然沙哑的声音在林止钧耳边时远时近地说道:“就你一个人?傅师兄呢?” 这语气,像是这场打斗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 林止钧一面飞速闪身朝身后挥出灵力澎湃的一剑,一面笑着说:“这么惦记着我家少徵?真是脏了他的眼。” 许知知手臂被这一剑划中,伤口顿时血流如注。她恶狠狠地将受了林止钧一剑的地方砍掉,那团弥漫着黑气的血r_ou_掉落在地,冒了几缕青烟,就化成一滩血水了。 再看许知知伤口处,已经蠕动着又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手臂。 林止钧看得分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说:“真恶心。” 许知知闻言暴怒,身体哀鸣间已瞬长三尺,夹杂着魔气的掌风就向林止钧拍去。 林止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到底修为不差,有惊无险地翻身躲过这一掌,足尖轻点跳上到许知知异常长的手臂上就是一剑。 许知知虽然变得体型巨大,但手脚却不慢,她缩回手臂让林止钧刺了个空,另一只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向了林止钧的侧颈。 正在这时,一道燃着火焰的符咒夹杂着清冷的气息直直飞向许知知。后者显然看到了,只是前有林止钧,后有火符,来不及避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火符来势汹汹地飞了过来。 火符接触到许知知,登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许知知极其痛苦地哀嚎起来,似是十分惧怕火焰。 林止钧看准时机,清欢剑鹤唳一声,剑气顿时将许知知砍成了两半,后者软软的倒了下去,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傅少徵从暗处走来,指尖还残留着火符诀的痕迹,皱眉道:“死了?” 林止钧走上前,用树枝扒拉两下,说:“不知道,魔界的人总是喜欢玩死而复生这一套。” 复又回头朝傅少徵笑道:“原来这玩意儿怕火?” 傅少徵正要回应,却见方才还一动不动的许知知身上开始冒出大量的黑气,张牙舞爪地扑向了林止钧。 他心下一惊,将林止钧飞速拉到自己身后,凝神静气,死死的盯着许知知的方向。 那黑气浓郁,四散开来。不多时许知知的身体便不见了踪影,却见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还说你一个人搞得定他们俩,许知知,狂妄也该有个度。” 第二十四章 白露渡村(12) 许知知的身体被林止钧拦腰斩断,竟也没死绝,半空中黑气缭绕,似又有重新凝成原貌的意味。 她啐了口污血,虚弱道:“你来干什么?” 魔君江祀照例挂着他那副假笑,自虚空中裹着浓浓的血气而来。 “来凑凑热闹。” 他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但谁都听得出来话中深藏的浓浓恶意。 世间万事,有因有果。也不知这江祀衔着个什么因,偏生盯着傅少徵不放,一双笑意满满的眼中明晃晃的杀意与初次见面时相差无几,几乎要结成实质。 即便是有前因,也是风清的,干我何事。 傅少徵嘲讽地想。 此次白露渡之事引出一个如许知知般的幕后之手是预料之中。但饶是林止钧,对江祀的亲自来临,也有着说不清的疑惑。 怎么着,魔界已经沦落到次次都要君主亲自下场的地步了吗? 林止钧这般想着,也就如此问了出来。 江祀目光一凛,直直地扫向了林止钧。 他明明因魔气的侵蚀生了一副削瘦暗沉的面孔,天生y沉沉的模样,但又想借假笑掩饰自己的内心所想,是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扭曲。 “能让我亲眼看到这个世界混乱起来,让我次次亲自下场,又有何妨。” 林止钧嗤笑道:“没想到堂堂魔君,还有这么个奇特的爱好?” 江祀向林止钧靠近了几步,正要说话,却被一旁静默许久的傅少徵打断:“混乱,对你有什么好处?” “混乱即自由。”江祀突然状似癫狂起来,“当这个世界的规则被打破,秩序被摧毁,我就是自由。” 他周身裹着的魔气顿时冲上了半空,又直直地坠落下来在地面上蔓延,将傅少徵洁白的衣角染了个透黑。 “自由?”傅少徵推开林止钧护着他的姿态,像听到什么搞笑的事情般竟露出了点笑意。 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就被冻成了一片寒霜。 林止钧眼睁睁看着傅少徵的神态一变,似与他记忆中的风清重叠在了一块。 只听得傅少徵一字一句地说:“你一个祸害苍生的下贱魔物,配谈自由吗?” 话音刚落,傅少徵的神态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仿佛刚才蛰伏在他身体中,属于风清的那段记忆,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又龟缩了回去。 江祀却大笑起来:“风清!你终于出来了!” 在他人眼中,方才的一瞬间似乎真的是风清的记忆掌控着他的身体——因为实在是太像了。然而只有傅少徵自己知道,这句话原本就是他自己想说的,无关任何人。 只是他只来得及看到江祀变戏法般的变脸速度,就被扑面而来魔气兜头罩了个彻底。 林止钧被隔绝在外,只能看见江祀像找到目标一般,将浑身的戾气一干二净地倒向了傅少徵。 魔气毫无章法,在傅少徵的身边胡乱窜动,扰着他的灵台。 本就在罗刹幻境中被动摇根基的灵台,此时竟又显现出颓势来。 然而傅少徵是何等人,在一个地方栽过一次跟头,下一次遇到只会把这个地方铲平。 他本就修为不低,一身充沛的灵气迅速贯通,纷纷向灵台聚拢,筑成了一道屏障。他在让人眼花缭乱的血色中,问江祀:“你为何这么恨我?” 血色中若隐若现的江祀冷冷地答道:“这个问题,你该问问你自己。” 但他着实想不起关于自己前世更多的记忆,好在他也对江祀的这个问题没什么好奇心,唤出他的真身就要破魔而出。 在平复白露渡村民的怨气之时,曾经出现过的一次真身,此时此刻又出现在了林止钧的视线中。这次他将自己所有的目光灌注在这个流光十色的琴身之上,如同千年之前,望向他的神明时的目光。 傅少徵挥手间一段琴音铮铮而出,将血色割裂得零零碎碎。 江祀一时暴怒,自血色中拍出一掌。 傅少徵脚步错落躲开,转身又是一段夹杂着灵气的琴音,哗啦啦撞向江祀拍出的那一掌。只听得轰然一声,血色笼罩中爆发出一阵强烈的亮光,林止钧只觉得眼前一花,傅少徵就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傅少徵气息急促起伏,显然没有林止钧刚才看到的那般游刃有余。 那边血色仍旧浓郁,缓慢的流入了不知名的方向。不一会江祀从中伸出一张脸来,说:“傅少徵,你也不过尔尔嘛。” 傅少徵抱着琴,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来。 林止钧登时气急,一手抱着傅少徵,另一手飞起一剑向江祀飞s,he过去。 江祀似乎并不想跟林止钧打起来,只是将身体隐入血雾中躲开了飞剑,那飞剑失了目标,直直地钉入了他身后的一棵树上。 然而林止钧岂能如此般小打小闹,只听得清欢剑清啸一声,成了灵般飞到了林止钧身侧。 他一身从门派里穿出来的寡淡道服,周身澎湃的灵气吹得衣角猎猎作响。即便剑身已断,但他整个人都是一把锋利的上古宝剑,若论锋芒,这世间也少有人能敌。 青光闪烁间,林止钧这一剑携带着天道垂青,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剑芒,一丝不落地卷向了江祀。 避无可避间,江祀飞速后退。将一身血雾尽数张开护住周身,却还是被这凌厉的一剑逼出了一口血。 他恶狠狠地望向林止钧:“我想起来了,千年前闯魔界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 青光中林止钧轻蔑地笑道:“怎么,你们魔界君主排着队想死在我的手里?” 千年前风清陨落,他带着一柄纯钧剑,一人一剑,几乎屠尽了整个魔界。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你得意什么?”江祀哑着声音,y狠而笑道:“你真身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可还在魔焰窟里受尽焚烧,怎么样,滋味好受吗?” 仓促间傅少徵看向林止钧,却见后者无所谓地往后虚虚一靠,背后是呼啸的清风:“那可要让你失望了,我诞生自火中,生来就爱浴火。” 江祀身形摇晃,还欲说什么,却见一旁重伤的许知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原貌,横在两人之间对江祀说道:“你赶紧滚回你的魔窟去,他们怎么样,我说了算!” 江祀说:“你以为你成了风鹤的狗,就可以驾在我的头上吗?” 林止钧被迫落回地面,见许知知这般态度对堂堂魔君,也不免生出几分诧异来。 他撞了撞傅少徵,扬声道:“魔界君王的地位原来这么低的?” 可傅少徵全然没有调笑的心情。 魔焰窟,有着世间至邪之火之称,就算林止钧锻造于烈火的焚烧,那也是至纯的真火。魔焰窟里的邪火,他的真身真的受得住吗? 他为什么闯魔界?是……为了我吗? 许知知和江祀本是同类,却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开始内讧,这副本该让人觉得滑稽的场面,傅少徵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低下头,压下了喉头几欲翻涌而出的血气。 那边江祀本就处在不利之地,又被林止钧接连侮辱,饶是他善于伪装,此时此刻也显露出了几分y森的神色。 他短促的笑了两声,说:“你真以为我此次前来就是凑凑热闹的?” 许知知目光一颤:“你想干什么?” 只见本来半空中包裹着江祀的血雾,“刷”地一声四散开来,将整个白露渡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暗红。那血雾在空气中蠕动着,竟逐渐蔓延出一根触角,飞速地向苍山方向飞去。 傅少徵此时已缓和了心绪,再看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魔界血一般的暗色。他看向触角蔓延的方向,心下咯噔一声,脱口而出:“不对!” 江祀竟然想将槐树底下的怨气直接放出来! 本以为将幕后之人许知知引出,他借此积聚怨气以提升修为,自然不会轻易地让这棵槐树被毁坏。怎知半路出了个和许知知唱反调的江祀,暗暗将目标对准槐树,让他们猝不及防。 如果槐树底下的怨气在没有结界封闭的情况下被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傅少徵话音刚落,林止钧就像心有灵犀般,足尖轻点,与他共同飞速赶往苍山。 江祀见达到目的,再次挂上他的假笑,施施然化作一道血雾,消失不见了。 身后的许知知身体里不断地冒出黑气,显然是怨气四泻造成的,逐渐流失的修为已经让她痛苦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怨恨地盯着江祀的背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第二十五章 白露渡村(13) 狂风忽上九重天,预示着被压制的鬼界怨气即将冲破重重枷锁,降临这个人间。 傅少徵二人余光瞥见许知知拖着重伤的身体跟在身后,也没那个闲心去管她。 江祀不知道释放了什么,凝成实质的血雾盘旋在槐树的上空,形成了大片暗红的云团,连接着槐树根,一圈又一圈。 槐树中的怨气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腾空而起,刺耳的哭声循环在整个白露渡,黑夜与暗红血雾交替下,有如人间炼狱。 傅少徵怀间白光一闪,真身已入了灵台,他唤出弦剑,飞身就朝那团乌漆墨黑的雾气刺去。 然而他还没近身,就被一道魔气猛的弹开,他稳定身形,抬头便看见刚才还不成型的怨气,已经在血雾逐渐的浇灌下,凝成了一张又一张的人脸。 那一个个陌生的人脸之中,大虎和大虎娘的面孔格外鲜明。 然而只是一瞬的恍惚,下一刻,他目光恢复冷然。 林止钧携着澎湃的剑气翻身而上,傅少徵看准时机,与他一齐再次提剑而上。 两人皆是天生灵体,使出的剑招也都干净利落,一青一白的身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夜晚里,竟成了唯一的光。 怨气聚成的千百张人脸,被他俩一左一右拦在了半空之中。这些脸中有哭嚎的,有愤怒的,有木然的,也有狞笑的,所有的喜怒哀乐被无限放大,嘈杂刺耳的声音萦绕在他们的耳边,几欲作呕。 林止钧远远地朝傅少徵作了一个手势,便运转起了浑身的灵气,霎时间青光怒张,一时耳边只听得灵气波动的“沙沙”之声。 林止钧几乎掏空了自身的灵气,傅少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中包裹着灵气的弦剑,白光森然,如同淬了一层薄薄的寒冰,显然也用上了所有的灵力。 他理解了林止钧的意思,看能不能拼上全力,将这沸腾而出的怨气再次压制回去。 两人合力,挥出了一剑。 只见空中白光与青光水融,猛烈地卷起了巨大的气流,呼啸着直奔那群奇诡的人脸。 在这道光芒接触到人脸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人脸不再发出刺耳的声音,剑光也像躲到暗处,不再铮然。只听得夜色下的微风,拂动树叶的簌簌声。 然后几乎是下一瞬,两人眼前的怨气,像是吞没了方才的剑光,“轰”地一声撞开了寂静,将他们掀翻在地。 林止钧艰难的站起身,急匆匆地赶到傅少徵身边,就见后者脸上毫无血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刚才仓促间傅少徵为自己挡了一下,也不知道伤的如何。尽管很生气,林止钧还是心疼地将他扶了起来,压着火气问道:“怎么样?” 傅少徵白着脸摇了摇头:“没办法,太迟了。” 怨气刚才已经全部翻涌而出,没有办法再压制回去了。 “我没问你这个!怨气四散关我何事!修真界的危机又关我何事!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破事!” 傅少徵被林止钧骂地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林止钧脸色煞白——气的。刚才傅少徵被江祀摆了一道,前些日子在罗刹幻境里的伤还没好全,现在又给林止钧挡了一记,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林止钧的脸色难看。 倒想是他受的伤比我还要重似的。 傅少徵有些好笑地想。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5节 他叹了口气,抚平了林止钧的眉头,说:“我知道,千年前你就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要不是我,现在你估计都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林止钧愣在原地,颤着声音问:“你……想起来了?” “一点点。”傅少徵淡淡道:“很模糊,但是能看见。” 傅少徵觉得自己体内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苏醒,又觉得可能是记忆恢复造成的不适感,于是忽略了这份怪异,说:“我们既然生于修真界,就必须为它做点什么,这不是在乎与不在乎的问题,而是……责任。” 他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你也是我的责任。” 兴许是风清的记忆逐渐苏醒的缘故,傅少徵对自己的所思所想已经不再总是闭口不言了,虽然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小别扭,但总归是能知道一星半点。 林止钧被傅少徵这句话烫的喉头哽咽,几欲落泪。 林止钧知道,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傅少徵相信,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是倾注在他身上的,但从他不愿太过亲近的表现来看,傅少徵对这个世界有着极其深的不信任感。 但知道此刻,他才真的感受到傅少徵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开始敞开心扉接纳他这个穿越时光而来的不速之客。 林止钧张了张嘴,心中所思还未成形,嘴中便吐出了他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的两个字。 “少徵……” 傅少徵却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身后又涨大一圈的魔物,说:“把岁晚给我。” 林止钧正心神荡漾着,只会懵懵懂懂地跟着傅少徵的话做。 这个陈旧的铃铛,来到了主人的手里,似乎像活过来般迎着风叮叮当当地吵个不停。 傅少徵凝神静气,将翻涌而上的血气压下去,对林止钧说:“好在岁晚还在,可以将这团怨气关在它的结界之中。” 林止钧眼神一亮:“对啊!” 岁晚作为神器,既能凝成那方小世界的结界,定然也能做一个容器,将这个危害巨大的怨气团装进去。 谁知傅少徵刚运转起灵气,就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林止钧脸色一变,劈手从他手里夺下岁晚,冷冷道:“我来。” 傅少徵只好闭口不言。 这个周身裂痕无数的神器,经历过无数个岁月的摧残,却还是能发挥出他应有的作用。 林止钧手中运起一片青光,托起了这个斑驳的铃铛。灵气运转间,岁晚叮叮当当地响着,不一会就闪烁起了金色的光芒。 哪知空中那群密密麻麻的人脸,却像预知到危险一般,扑腾着就往槐树底下钻,不一会,夜空中的怨气就不见了大半,连许久不见的月亮都冒了头。 两人面面相觑。 静默半晌,林止钧说:“早知道就早点拿出来了。” “别掉以轻心。”傅少徵说。 果然不一会儿,那团龟缩起来的怨气见没了动静,又张牙舞爪地爬了上来。 这次林止钧捻起岁晚,一边将他扔向槐树上空,一边手起剑落,灵力裹着清欢剑,一剑将在岁晚之下哆哆嗦嗦的怨气劈了个飘零四散。 那团怨气愤怒地朝林止钧两人袭来,奈何头顶有着岁晚的约束,已没了刚才那般厉害。 林止钧身法利落地在怨气团间穿梭,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这片让他们忙活了一晚上的怨气,终于被剿灭,只剩下几个残存的黑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槐树周围。 他反手将岁晚收入袖中,缓缓走到傅少徵面前,笑道:“既解决了,岁晚还是归我保管吧。” 傅少徵懒得理他。 刚才江祀放出怨气的那道血雾,已经悄然融进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槐树没了怨气,几欲死寂。 分明是一切皆好的样子,但他心中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刚才两人联手都斗不过的怨气,突然就被岁晚制服地服服帖帖?仅仅是因为岁晚在千年前是一具神器吗? 林止钧见傅少徵仍皱着眉,不仅笑道:“怎么,嫌我占了你的岁晚不还给你?” 傅少徵微微一抬眼,“知道就赶快还给我。” 傅少徵恢复了这份冷冷清清的样子,倒让林止钧觉得分外可爱。他清了清嗓子,说:“想要,就要付出点代价。” “什么?” “亲我一下。” “……”傅少徵冷冷一笑:“做梦吧,梦里有。” 林止钧委屈道:“你都想起来了还不愿意亲我,是不是我这个老东西满足不了你,打算另觅新欢了?” 傅少徵被气笑了,兜头就给了林止钧一巴掌:“另觅新欢之前,得先把你这个旧爱解决了。” …… 谁都没有看见,刚才不知不觉跟过来的许知知,身体不断的有黑气进入着,整个人正在以r_ou_眼可观的速度变大。 等两人发觉不对劲之时,许知知已经变得接近三尺之高。 傅少徵刚才的预感落在了实处,他更没有办法放下心来,一边下意识地护住林止钧,一边观察着许知知的模样。 林止钧皱眉道:“她的样子……怎么那么奇怪?” 半空中怒涨几尺的许知知一脸惊恐,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徒劳的挥动着四肢。 眼见许知知的身体还在变大,傅少徵目光凛然道:“不对劲,我们得赶紧走。” 然而话音刚落,许知知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只听得“嘭”的一声,夹杂着血块的魔气轰然炸开,气浪将两人掀开了老远。 傅少徵猛咳着看去,只见从许知知身体里飞出的,正是刚才那团密密麻麻坠满人脸的怨气团。 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林止钧翻身压在身下死死护住。 傅少徵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慌感,他匆忙间抓住了林止钧的衣袖,却撞进了一个温柔的目光之中。 那目光几欲凝成了实质,眷恋地抚摸在傅少徵脸上。 四周寂静无声,林止钧的面孔在傅少徵眼中被无限拉长。恍惚间他只听得耳边爆发出一声更大“轰隆”之声,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第二十六章 白露渡村(14) 傅少徵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他却忘记了梦的内容。 他茫然地睁开眼,耳边尽是嗡嗡的嘈杂之声,他花了好一会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阮陵城中属于自己的那间小屋里,陈列摆件与他离开之时别无二致。 思绪有一瞬间的滞涩。傅少徵撑坐起身,立马就有小厮呼天抢地地将他清醒的消息呼啦传了满院。 不一会,有人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听脚步声,身后还跟着几个。 简书火急火燎地赶来,就看见傅少徵茫然地靠在床边,心道不会是被白露渡的怨气冲坏了神志,一面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问道:“少徵,感觉怎么样?” 傅少徵没什么神采的目光这才微微转动了些许,一瞬间满是血色与铺天盖地的魔气的记忆倒灌回他的脑中,他面色一白,抓住了简书的衣袖,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林止钧呢?” “……”简书一顿,低头给傅少徵理好衣襟,说:“这次是真的很凶险,好在方之瑕及时将冥王带了过去,不然你现在都不在这里了。” 傅少徵厉声道:“我问你,林止钧呢?” 一直不做声的段含青幽幽叹了口气,轻轻瞥了一眼简书,说:“你别骂他,我来说。” “我们后来才得知,白露渡一干村民的怨气,已经和许知知融为一体了,隐藏在槐树下的怨气,只不过是江祀的一个障眼法,真正能造成危险的,是许知知。”段含青深吸一口气,哽咽道:“怨气瞬间爆发的力量不是几人可以承受得住的,止钧当时体内的灵力几乎已经枯竭了,却还是凭着一口气护着你,以至于魂魄被怨气冲刷得支离破碎……” 段含青每说一个字,傅少徵的面色就白一分。听到最后,他反而平静下来,只是藏在被褥之下青筋四起的手暴露了他的心情。他闭了闭眼,颤声道:“那他现在……还在这世间吗?” 没人知道傅少徵是怎样问出这一句话的。 也是直到这时,傅少徵才终于对林止钧执着寻找他这一件事有着感同身受的体会。 这苍茫世间,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哪怕是一丝魂魄,一句话语,一个眼神。 “冥王将他残存的魂魄沉于泠渊之泉下了,但是也于事无补……”段含青红着眼眶说:“都怪我,要是我当时在的话,止钧也不会……” “我知道了。”傅少徵打断她的话,下了逐客令:“我想再休息一下,劳驾。” 傅少徵顶着简书二人担忧的目光,清清冷冷地看着不知名的某一处,陷入了无边的静默。他们只好掩门离去,为傅少徵留下冷静的时间。 二人刚离去,傅少徵便翻身而起,只是灵台加魂魄的重创让他站立不稳地摔倒在地。他茫茫然地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忍着身体巨大的不适蹒跚着向北山走去。 北山一切未变,苍山翠竹,花鸟虫鱼,连路尽头潺潺的溪水都是同一个曲调。傅少徵像是闯入了画中的不速之客,步伐匆忙地直奔竹屋后的泠渊之泉,连已然长大的重明鸟都没能分得他一个眼神。 而傅少徵事到临头,反而有些怯场,在竹屋附近逡巡片刻,才缓缓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林止钧的残魂在泉底的缘故,泠渊之泉的水温比之前冷了几分。他盘腿坐在岸边,像一只失了群的候鸟,茫然无措。 傅少徵性情天生冷淡,难以共情,却偏生了一个细腻柔软的心思。旁人能很快理解的感情,他需要多付出几倍的时间与ji,ng力去慢慢梳理,慢慢咀嚼下去。 林止钧这次突如其来的离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茫然。 自九皋秘境之后,他的世界几乎都与叫做林止钧的这个人有关,无论是喜的,怒的,全都只是因为他一个人。这种存在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疑是可怕的,但只有傅少徵,才能在这些与自己有关的事里,找到自己存在的那么一丁点儿意义。 现在林止钧死了,那他怎么办呢? 他要回到那个自我封闭的世界里,摒弃感情,无知无觉地活下去吗?他还要找到自己……关于风清的记忆吗? 林间的风将竹叶吹得簌簌作响,傅少徵突然觉得有些冷。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泠渊之泉的中央。 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整个人沉进泉中,目光所及之处,竟一眼看见林止钧的残魂,在泉底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光芒虽然小,但几乎是傅少徵得以喘息片刻的契机。 他怔怔地望着那片温柔的光芒,缓缓落下泪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傅少徵将意识海伸展开来,尽可能地触碰到那片光芒:“我共情能力很差,寻常人能体会到的喜怒哀乐,我只能体会到半分。” 水波晃悠悠地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回应。 傅少徵无知无觉,继续延伸着意识海:“你不是问过我,是不是在秘境里就对你……我现在回答你,是的。”傅少徵恍惚间想到那次猝不及防的黑暗侵袭,他像一个不属于这世间的人,被隔离开来。或许他自己都不曾发觉,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对这个光芒万丈的人动心了。 他把他从混沌带回到了人间。 也把他从一身孑然的孤寂之中拉了出来,沾染上这万丈红尘。 傅少徵随即又不可抑制的想到,如果林止钧在面前的话,他未说出口的话,一定能被他一个眼神所洞悉。 他静静闭上眼,朦胧间,穿过千年的记忆,似乎听到了来自千年前的林止钧的话。 他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作为一把破剑腐蚀在蛮荒之地了,谢谢你,把我重新带回到这个世间。” 那记忆似远非近,在他记忆深处打着转儿,分明只是只手可探的距离,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 直到一双手将他从泠渊之泉里捞了出来。 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长相有些妩媚的青年,只是目光着实不太友好,青年上下打量了傅少徵一眼,鄙夷地说:“死了个道侣就要寻死觅活了?你真的是神明风清?” 傅少徵这才发觉他沉入泉中已有段时间,若不是这个人拉他一把,他可能就真的要溺死在这段似是而非的记忆之中了。 傅少徵静了静神,说:“你是?” 那人从鼻腔里嗤出一口气,说:“被封了段记忆怎么就变成这个德行?什么神明,不过尔尔。” 绕是傅少徵此时有些神志不清,也从他话中听出点端倪。见他这鼻孔朝天的模样,想必也是一位地位不凡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人,很大几率就是冥王了。但他对这人兴趣缺缺,转身就要走。 却听得身后那人带着点诱惑的意味,说道:“我有办法救林止钧,你要不要听?” 这任冥王名阙歌,是个浪荡人间的主儿,但近日里被鬼界的事扰得焦头烂额,一会是鬼门关没办法关上,一会是忘川河边的鬼们闹起了小规模的叛乱,是故白露渡一事他才未能及时跟进。 阮陵城的众人,只知道傅少徵不见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的冷清模样,也看不出半点刚醒来时的失态。 简书几人担忧地看着傅少徵与阙歌一起进进出出收尾白露渡的事,担忧地看着傅少徵与大虎还有大虎娘作别,担忧地看着他忙东忙西,仿佛林止钧一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阙歌觉得有趣,扭着身子看向方之瑕的方向,问傅少徵:“你是怎么认识这群人的?” 傅少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抓住一个漏网的鬼,朝阙歌脸上扔了过去。 “你别忘了,白露渡之事,有你一半之责。” 后者到底是有些心虚,利落地将鬼收入袖中,喃喃道:“不是还没恢复记忆么?怎么这么像那个人?” 许是风清与阙歌认识,这人除了初次见面端着架子,之后总是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让人烦不胜烦。 傅少徵想起阙歌说过的话,问道:“你说我的记忆被封存了?我不是风清的转世吗?” 阙歌像听到什么笑话般,说:“你那几个师兄师姐谁都可能转世,就你没可能。” 傅少徵皱眉道:“为什么?” “我亲眼看到伏羲把你的记忆封存,然后将你的魂魄放进一把琴里的。”阙歌笑道:“你师父那么疼你,怎么舍得你死?但当时都说你们七个全部死在那场战争里了,包括纯钧那小子。” 傅少徵想到林止钧,便没了问下去的心情,索性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这群还未超度的鬼身上。 阙歌不依不饶,说:“神魔大战之后魔界胜利,那小子却闯入魔界直接杀了个天翻地覆,啧啧,那场面。” 傅少徵冷冷道:“你还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索性一并讲出来。” 阙歌见傅少徵表情不太妙,连忙道:“没了,我就知道这些。” 就在阙歌半吊子似的办事效率下,白露渡的收尾工作持续了半个月,那些无法入轮回的鬼,被阙歌收入鬼界,分了个差事,其中包括大虎,大虎娘是病死,是能入轮回的。而那些被许知知带出鬼界的鬼门,也都安顿好了去处。 持续了这么久的白露渡一事,终于尘埃落定。 而当阮陵城的众人终于想起傅少徵的时候,却已经四处都找不到他了。 第二十七章 昆仑往事(1) 时隔多日,傅少徵再次站在了九皋秘境的入口之前。 再经故地,倒还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傅少徵抬头长望而去,秘境入口还是如当时一般,毒瘴层层叠叠围绕在附近,连飞鸟都不愿意经过。 阙歌余光见傅少徵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要抬脚进去,连忙拦住他,说:“你想好了?” 傅少徵一顿,冷冷道:“你既万里迢迢前来引我再次进入九皋秘境,为何现在又开始惺惺作态?” 那日在北山泠渊之泉前,阙歌敛了一身来自鬼界的y冷之气,面容又貌美若女子,着实不像是一个不怀好意之人。 只是说出的话却让傅少徵心中凉意顿起。 他说:“神器吹袖,有聚魂再生之力,你若能得到它,林止钧或许有一线生机。” 吹袖,千年前伏羲琴之琴穗,是导致千百修士死于九皋秘境之中的罪魁祸首。在最开始的时候,由伏羲转手给风鹤,如今正安安稳稳地躺在九皋秘境的二阶小世界之中。 当初几人合力将一阶小世界摧毁才得以出秘境,而如今,一个素不相识的冥王,吃饱了撑的来告诉傅少徵这样一个消息,要说不是另有企图,谁会信? 若再往后思忖,白露渡惨案一事,说不定也是冥王默许的结果。 只是,这也许是唯一救林止钧的办法了。傅少徵想。 明知前方是深渊魔域,他仍愿义无反顾。 身边少了个林止钧,傅少徵似乎又回到当初那个冷冷淡淡的样子。 阙歌看得心焦,但苦于难言之隐,张了张嘴,也没能想出什么解释的话。只得无奈地对他这个千年前的老友说道:“既如此,万事小心。” 傅少徵却敏锐地转过头看了阙歌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阙歌浑身不自在。 只听得他问道:“你们鬼界……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 但没等阙歌反应过来,傅少徵嗤笑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入了九皋秘境。 傅少徵原以为会如初次入秘境一般,会经过一个黑暗的混沌世界,但出乎意料的,他前脚刚进,后脚就被迎面而来的魔气兜头扑了个满面。 只见曾经被毁灭的一阶小世界,已经被割裂成无数个小碎片,在魔气的包裹下,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小型飓风。 傅少徵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连视线都没办法延伸出去,本就安分下来的灵台,又开始隐隐作痛。 由于旧伤未好,曾经能捏出保护自身的结界刚聚拢,就摇摇晃晃地散去了。傅少徵又是天生灵体,一丁点的魔气入体都会让他感觉到痛苦。现如今,他咬着牙任魔气穿过身体,在灵台附近肆虐,却到底是没能忍住,发出了一声吃痛的闷哼。 太痛了。 傅少徵跪坐在地,迷迷糊糊的想。 原来灵魂被生生撕裂就是这个感觉吗?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林止钧在白露渡时,最后留给他的那个笑容。 傅少徵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周身的魔气似乎有了灵一般,见眼前这个人还能笑得出来,恼羞成怒,纷纷撞击向他的灵台。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6节 他身形一顿,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不知是想到林止钧,还是被激起了倔性,傅少徵分明颜色白如纸,神思也有些混沌,却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穿过这片魔域,我就可以到达二阶小世界了。傅少徵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就算是魂飞魄散,也要把吹袖带回去。 于是在这个秘境中猖狂肆虐的魔气,就看见刚才还被压跪在地的青年人,慢慢地撑起身子,虽然艰难,但是十分坚定地一步一步穿过飓风,走向远方那唯一的光。 仿佛过了千年,又仿佛只是一瞬,傅少徵力竭地摔倒在地,在距离二阶小世界入口的地方,再没了动静。 魔气仍在肆虐,嘲笑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人。 突然之间,一动不动的傅少徵,身上发出一团微弱的光芒,随即那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终将傅少徵整个人裹在了其中,然后“唰”地一声,不见了踪影。 …… 不知过了多久,傅少徵恢复了意识。 他动了动身体,奇迹般的发现自己灵台之内灵力充沛,还隐隐约约有溢出之感。他想看看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哪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唯有不远处亮着一束豆大的灯,明明灭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傅少徵只好懵懂地走向那束唯一的光。 在傅少徵走近那束灯的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鸟鸣之声,紧随其后的,是有些香甜的空气,如影随形地萦绕在傅少徵的鼻间。 他缓缓睁开眼,就被几个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身后是涓涓潺潺的溪水,溪水之上那棵梧桐树仍然每时每刻都在掉着叶子,梧桐树旁边的小亭还没有名字,但若是傅少徵有空看一眼,定能一眼就看出,这个小亭就是“清风自来”。 但是傅少徵现在没空,因为其中一个放大的脸的主人,“噌”地一声将傅少徵抱了起来,激动地说:“我们小七化形了!” 傅少徵艰难的认出,这个激动地五官扭曲的少年人,就是风鹤。 “我……”傅少徵刚开口,就被自己稚嫩的声音惊到闭了嘴。 少年人的风鹤,骨架还未撑起身高,整个人显得瘦津津的。他此时此刻确是实打实的高兴,他拿头蹭了蹭傅少徵,哄骗道:“来小七,叫声师兄。” 傅少徵:“……” 绕是他云里雾里,也被风鹤的动作弄得十分无语。 一双手突然cha进来,将傅少徵从风鹤的魔爪下救下:“风鹤你是不是有病,别吓着小七行不行?”一边说着就扭头温柔地对傅少徵说:“小七啊,我是你四师兄风梧。” 这些还是少年模样的神明们,一个个都如狼似虎地盯着傅少徵,仿佛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生怕磕了碰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刚化形的傅少徵,还是个人间幼童模样,唇红齿白的,比他们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在这些师兄的眼中,傅少徵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可爱。连平日里爱萧如命的二师兄风虞,都忍不住拿它逗弄起了傅少徵。 可惜现在他们口中的“小七”已经换了个成年人的灵魂。 只有排行第五的风桐,和自己的双生哥哥风梧不同,板着脸似是十分嫌弃傅少徵,但频频飘过来的眼神显然暴露了他。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围着傅少徵七嘴八舌,直到一个身影的缓缓到来,这场让傅少徵哭笑不得的场面,才得以控制。 伏羲怀中抱着一张普通的木琴,缓缓走了进来。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众人顿时噤了声。 被抱在人怀中传来传去的傅少徵,好不容易下了地,就看见一个素净的衣摆,停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头看去,伏羲冷淡的面孔便印入了眼帘。 这个神界的君王,天生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双眼古井无波,傅少徵被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知为什么,竟也生出一份畏惧之感。 只是伏羲的这一身的素白,寡淡地实在不像是一个君王,倒像是刚从仙界升上来的小神。 在傅少徵发呆的时候,伏羲目光微动,朝他伸出了手:“靠近些。” 傅少徵迟疑了一瞬,还是缓缓走到了伏羲的身边,抬头仰视他。 伏羲的嘴角生出了一抹淡淡的弧度,他将还未站稳的傅少徵抱起来,低着头看向他 :“你为什么盯着我看?其他人可都不敢。” 剩余的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傅少徵想了想,说:“你是我的师傅,为什么不能看?” 伏羲嘴角的笑意更大,他摸了摸傅少徵的头,说:“和顺以寂漠,至真而素朴。你便唤作清吧。[注]” 说罢他伸出手贴到傅少徵的头顶,后者只觉得一阵纯净且澎湃的灵力从灵台周围散开又聚拢,直到身体的沉重之感无影无踪。这份宛如仪式的动作完成后,伏羲五指微张,一个花纹繁杂的铃铛便从一阵光中显现而出,融进了傅少徵的身体。 伏羲说:“这个铃铛,是你的了。” 后来傅少徵才知道,他们之中,每一个人化形,都会得到伏羲的一个赠礼。而化形仪式,只有大师姐风瑶有接受过,到如今,就多了一个傅少徵。 仪式一毕,伏羲就又恢复到了刚来之时的那副冷淡,将傅少徵放了下来,转身走了。 傅少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倒是风瑶首先打破沉寂,她微微一笑,说道:“欢迎阿清。” [注]:太清之始也,和顺以寂漠,至真而素朴,至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淮南子·本经训》 第二十八章 昆仑往事(2) “神君以前不是这样的。” “清风自来”亭前的那棵梧桐树对傅少徵说道。 这棵老的不能再老的梧桐,据说自这个世界混沌未开之时,就已经生长在昆仑了。但他一开始,并没有神志,也没有生灵,只是神界万千神树中,最普通的一棵。 傅少徵爬到梧桐树的枝丫上晃晃悠悠地坐着,听着老梧桐慢吞吞地讲故事。 “以前的昆仑没有这般清净,因为这里的女主人很爱闹。”老梧桐摆动了几下自己的枝丫,说:“后来神君和女主人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时候,就只剩神君一人了。” 傅少徵问:“那位女主人去了哪里?” 老梧桐抖了抖身上的落叶,于是叶子哗啦啦掉了一地:“不知道,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兴许是死了吧。” 大概老梧桐对死亡没有概念,一句“兴许是死了”也能轻飘飘地说出口。但傅少徵在某一刻却感觉到猛然的心悸,似乎曾经忘记了什么事,忘记了什么人。 但也只是一瞬的事,傅少徵又被老梧桐摇头晃脑的神情吸引了过去:“自此,神君就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了,连六位小主人都对他甚是惧怕。”老梧桐顿了顿,用枝丫戳了戳傅少徵还没长开且圆滚滚的脸,说:“也只有你敢和神君大人对视啦。” 傅少徵任由老梧桐的叶子戳上脸,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日光正好,透过梧桐叶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理了理满是梧桐叶的衣襟,低头就看见了树下的风鹤。 风鹤在树下冲他招手,一脸不赞同:“小七你爬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 这个如同老妈子一般的六师兄,仿佛把傅少徵当成了人间脆弱的小娃娃,非得一刻不停地看在眼前才能放心。 老梧桐冲风鹤嗤笑一声:“就算小主人摔下去,我也能接住。” 伏羲的七个弟子,老梧桐独独对风鹤看不上眼,每次见面,总能从他长久生命里累积的怼人词语里挑出一两句,一股脑地砸到风鹤身上。 傅少徵原先以为,老梧桐只是厌恶风鹤的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直到风瑶出现,他这刚化形的小脑袋里,才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大师姐风瑶最先化形,如今已经是一个曼妙少女的模样了,因喜着一身红衣,走到哪里都十分显眼。 傅少徵眼见风瑶缓缓从风鹤身后走近,就感觉到身边的老梧桐莫名的有些不对劲。 只见傅少徵轻轻说:“你是不是喜欢大师姐啊?” 话音刚落,老梧桐整个树身都被吓得怔住,大片大片的叶子哗啦啦落到了树下的溪水之中。 傅少徵有些担忧,照这个落叶的速度,老梧桐会不会有一天就变得光秃秃了? 老梧桐又是惆怅,又是无奈,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又……怎么样?” 神界都知道,伏羲的大弟子风瑶和六弟子风鹤,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就连严肃冷峻的伏羲,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棵不能行也不能动的老梧桐,只能把自己这场陈年的相思,埋葬在厚厚的梧桐叶子下。 傅少徵也觉得很是苦恼,只能抚摸着老梧桐的树干,了当安慰。 老梧桐说:“我是因为瑶主人的化形才生灵的,这样想想,其实也不错嘛。” 百年前风瑶化形,一只金色的凤落在了这棵老梧桐的枝丫上,洒了遍地的流光。一室的耀眼中,风瑶从中缓缓走出,大约已成了老梧桐的一场翻来覆去的梦。 老梧桐见傅少徵被他的故事弄得闷闷不乐,只得拿叶子撩了撩小主人的脸,安慰他:“我若是有下辈子,定要做一个能行遍山河的凡人,这样就不必困在这小小的昆仑山,百年千年都不曾看过外面的世界啦。” 树下的风鹤见没能把傅少徵叫下来,只得拉着风瑶的衣角,撒娇般地向她求助。 风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好朝傅少徵招了招手,温声道:“小七你下来,我带你去外界玩玩。” 傅少徵果然听了进去,身形一闪,人已经落到了地面,他迈着小步子走到风瑶身边,颇有些兴奋地说:“去哪里?” 风瑶觉得好笑,弯腰把傅少徵抱了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你化形也有段时日,该带你去熟悉下外面的世界了。” 彼时该是五师兄风桐去蛮荒之地的时间,但他兄长风梧放心不下,便也跟了去。现如今神界附近的一个地界出现了凶兽亟待解决,风瑶便想着,带着剩余的师弟们去见见世面。 于是三人说笑间便走出了“清风自来”,任由身后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 仓促间傅少徵回头看了一眼,老梧桐只是一棵树,看不见什么表情,但从他“唰唰”迎风而动的树叶声中,傅少徵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 几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二师兄风虞和三师兄风轸已经在了。 风虞一管长萧搅得此地风云变幻,灵力夹杂着乐声,将不远处一个长相丑陋的凶兽逼得原地打转。傅少徵这边一眼看去,还颇为可怜。 风轸本来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看着自家二师兄大显神通,余光瞥见风瑶三人自远处而来,顿时来了ji,ng神,迎上去抱怨道:“二师兄太过分了,都不让我cha手,我回去一定要作几首诗讽刺讽刺他。” 风鹤一边心想别了吧,一边假模假样地跟着风轸一起谴责风虞,末了说:“让二师兄收个手,今天让小七试试。” 风轸眨着眼看向被风瑶抱在怀中的傅少徵,不赞同道:“这可是梼杌,别到时候把小七一口吞了。” “他总要经历的。”风瑶说:“我们在,出不了什么事。” 远处的风虞耳清目明,自然是听到了,虽说也是不大情愿,却到底是停了手。 风瑶便将傅少徵往前推了几步,说:“去吧阿清,别怕。” 本以为能去神界之外游历一番的傅少徵,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到了梼杌的嘴边,迎面就被这个凶兽口中的臭气熏了个倒仰。但他自化形以来,就没出现过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即使是面对如此凶恶的神兽,也不动如山。 傅少徵没动,梼杌却是忍不住了。方才被风虞戏弄了一番,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眼前逮着一个懵懂的小娃娃,自然不肯放过,张口就是朝傅少徵咬去。 风鹤连忙捂住双眼,看都不敢看。 却只见傅少徵睁着双清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逐渐逼近的凶兽。就在连风瑶都打算出手的时候,傅少徵身形一顿,地面已没了他的踪迹。 却见半空中,傅少徵浑身裹着一层淡淡的青光,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面咆哮的梼杌。他五指微张,一把泛着冷光的剑就出现在手中,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周身纷纷向那把凭空出现的剑涌去。 风轸张了张嘴:“小七的灵力……” 风虞淡淡笑道:“十分纯净。” “天生灵体,自然是拥有最纯净的灵力了。” 风瑶淡淡地看着傅少徵时隐时现的身影,心道,难怪师傅待他不同,风清灵力运转之时,与师傅实在是太像了。 那边傅少徵已经和梼杌打了几个来回,但到底是刚化形不久,灵力难以为继,渐渐地也露出颓势来。 风瑶见了,周身运转起灵力就要将傅少徵带回来。却不想后者面部表情地继续运转着灵力,汹涌着汇聚到那把剑之上,朝着梼杌兜头就是一剑。 梼杌在与风虞对峙的时候已经受了点伤,又与傅少徵打斗了许久,有些力竭,只能心有不甘地受了这一剑。 几个师兄师姐原以为傅少徵会搞不定的梼杌,就这么轰然一身倒在了他们的面前。 傅少徵喘着粗气,手中的剑脱落剑已化作一道青光融进身体。风瑶眼疾手快的飞身将摇摇欲坠的傅少徵稳稳地接住,笑道:“没想到我们小七这么厉害。” 至此,昆仑山小七的首秀落下帷幕,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在危险来临时的镇定,与在修为上的天赋,在众位师兄师姐的心上画下了重重的一道痕迹。 第二十九章 昆仑往事(3) 昆仑山百年如一日。 傅少徵天赋异禀,便干脆被众师兄师姐散养了,而混吃等死的六师兄风鹤,瞅准机会,打算将这位小师弟也拉进他好吃懒做的阵营当中去。 今日偷偷将毕方的羽毛拔下来几根,明日又把重明鸟偷偷关进禁地。到了修炼的时候,偏偏又不愿意安分下来,满院子的乱窜。等师兄师姐问起,就干脆了当地把一干事全推到傅少徵的身上——可怜傅少徵话不多,又整日跟在风鹤的尾巴后边儿,生生的背了好几口黑锅。 也不知是什么毛病,随着傅少徵逐渐长大,风鹤也不再像他刚化形一般宠着,倒像把傅少徵当成一个有趣的小物件,一日不作弄他就不好受。 大约全天下的兄长都是如此吧,傅少徵惆怅地想。 风鹤拿着刚从毕方身上拔下来的羽毛,说:“其实我觉得重明鸟的羽毛更好看,唉,可惜他见着我就跑。” 傅少徵身长已经拔高了许多,但还是够不着风鹤的头顶。他看了风鹤一眼,嘟囔道:“昆仑山里什么动物见了你不跑?” 风鹤登时就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我那是为了给大师姐挑生辰礼物!” 说起来,风瑶的诞辰也快到了。怪不得风鹤近日发了疯似的满世界乱窜,原来是为了给心上人挑礼物。 约莫大师姐在挑心上人的时候被风沙迷了眼,才挑中了风鹤这个混世魔王。 眼看风瑶的诞辰越来越近,风鹤还在为选什么礼物摇摆不定,风轸背着手直接语出惊人:“要不你就把自己送给大师姐好了,我相信她不会嫌弃的。” 风鹤抡起一手羽毛就朝风轸扔了过去。 风轸一边躲过,一边张着嘴就开始叫唤:“花月更无情,落羽寄遗恨呐……” 风虞刚好经过,一耳朵没听清,皱着眉问:“什么恨?” 傅少徵说:“六师兄恨没办法将自己送给大师姐。” 风鹤:“……” 然而不管风鹤有没有准备好,风瑶的生辰却是一日比一日近了。 伏羲一如往常待在自己的神君殿,没什么要紧的事不会出来半步。风梧风桐两兄弟在蛮荒之地的百年恰好要到尽头了,也应该能赶得上。 老梧桐曾经偷偷摸摸递给了傅少徵一块叶子,说:“这是我长出的第一片叶子,你帮我交给瑶主人,不要告诉他说我给的。” 其实生辰对于这些日子过得如流水般的神明来说,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只是千年易逝,总归要有那么几个特殊的日子要提溜出来,仿佛这样,在漫长而无涯的生命中,才能有继续走下去的意义。 傅少徵趁着没人的时候,将老梧桐的叶子偷偷塞到了风瑶的枕头底下,一转身,就撞进自家大师姐满是促狭的笑意之中。 傅少徵慌了一瞬,立马恢复了镇定。 风瑶走近了几步,故意板着脸说:“怎么?跟阿鹤学坏了?开始拿师姐下手了?” 傅少徵心底局促不安,但话却说得分外伶俐:“不是,是,呃,是昆仑山中有一个特别仰慕你的生灵,想要送一份生辰礼物给你,又不愿意亲自来,就托我转交了。” 风瑶踱着步子慢吞吞地将枕头底下的梧桐叶拿出来,递到傅少徵面前,说:“什么生灵会送梧桐叶?” 完了。傅少徵心想,不小心把老梧桐供出来了。 可惜傅少徵生了一副聪明的外表,却十分愚钝地没有想到这一茬。 风瑶见傅少徵木着个脸,心道果然逗不得,只好俯身摸了摸他的发顶,说:“替我谢谢你那位朋友了。” 傅少徵这才舒了口气。 风鹤适时闯了进来,也没问傅少徵为什么会在这里,见着风瑶的身影就急匆匆从怀里掏出一颗五光十色的灵石来递给了她。 这灵石着实漂亮,周身泛起的淡淡光泽温柔又缱绻,衬得一旁的梧桐叶黯淡无光。 风瑶目光温柔地谢过风鹤,随即两人相携离去。 傅少徵站在原地想,偷偷喜欢一个人太苦了,他以后绝对不会让自己经历这样的事。 彼时还未长大的傅少徵,连喜欢二字都不知是什么意思,就开始对这人间情事,有着下意识的畏惧。 在众人匆匆忙忙的准备中,傅少徵化形之后的第一个盛大宴会,也缓缓到来了。 风鹤起着哄让二师兄风虞拿出他的宝贝长萧吹奏一曲,后者一面板着脸,不情愿地说:“这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当乐器的。”一面口又是心非地将长萧凑到嘴边,吹起了悠远绵长的曲子。 风瑶站在院中央,早就换上了一身纹了凤纹的红衣,合着萧声,跳起了缠绵的舞步。 月光温柔,风瑶的身影如青天之鹤,一颦一笑间皆让人生了醉意。 傅少徵坐在风轸身边,不知不觉也露出来笑意来。 就连平日里半步都懒得动弹的风鹤,也起身唤出了自己的佩剑,合着萧声,在月光之下,与风瑶共同舞起了剑。 只是太美好的东西,都如同镜花水月,触之即散。 打破这份沉静的,是本该翌日才回来的风梧风桐两兄弟。 众人只见一阵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就看见风桐抱着浑身是血的兄长出现在了庭院中央。 风梧气息微弱,神魂将散未散,但风桐也没好到哪去。 众人连忙将风梧收入本体,才抽空神色严峻地将虚脱的风桐抱起来,一面输送着灵力,一面问道:“蛮荒之地出什么事了?” “魔界……咳,魔界的人打上来了。” 风鹤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7节 自从伏羲担任神界君王,他们几人轮流入蛮荒之地平复各种叛乱,魔界的人已经近千年不敢上来闹事了,为何突然又冒了头? 然而此刻容不得多想,风瑶欲将自己重伤的两位师弟带回琴身之中修补身体,却见本该在神君殿中的伏羲,蓦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伏羲缓缓走来,伸手一挥,风梧风桐两兄弟就化作了一道青光,被收进了伏羲琴琴身之中。 风瑶舒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师傅。” 伏羲微微一点头,目光扫视一圈,顿了顿,说:“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几人面面相觑,好一会,风瑶才缓缓答道:“是,徒儿的诞辰是在今天,本来想着等两位师弟回来一起庆祝,没想到……” 伏羲说:“可惜不是时候,我方才就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傅少徵站在不远处,目光定定地看着伏羲。 风瑶说:“徒儿这就准备去一趟蛮荒之地。” 却见伏羲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次我亲自去。” 魔界千年安分,倒不是真的能够守己,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如今这次突然突然的袭击,显然是有准备而来。伏羲看起来颇有些担忧,满脸都写着:这般危机四伏,自然是不能让自己的弟子陷入危险的。 风虞皱眉道:“不如我们一同前去?” “此次想来也不会出现太大规模的动乱。”伏羲背着手,视线缓缓挪到了不远处的傅少徵身上,目光微微一动,说:“我带着小七前去吧,你们就在昆仑,照看好风梧和风桐。” 傅少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伏羲钦点,成了他身后的小随从。 想来伏羲作为通天晓地的神君,对此次动乱也是有所准备,不然也不会在风梧风桐刚重伤回来的时候恰巧出现,也不会随意地就决定带着初出茅庐的傅少徵前往那个危险的蛮荒之地。 也许师傅是想要我提早历练吧。 傅少徵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收拾着需要带上的东西,却见风鹤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把傅少徵吓得够呛。 傅少徵面无表情:“六师兄,这个时候就不要恶作剧了吧。” 谁知风鹤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神情异常严肃:“我是来告诉你,要小心师傅。” 傅少徵心下一惊:“什么意思?” 风鹤皱着眉头,仿佛也是颇为苦恼:“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师傅最近怪怪的,尤其是在四师兄五师兄回来的那天晚上。” “你想多了吧。”傅少徵淡淡地说。 随即他将风鹤赶了出去,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的呆,才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跟着伏羲坐上了毕方,向蛮荒之地出发了。 第三十章 昆仑往事(4) 蛮荒之地,是连接神魔两界的通道。 傅少徵原以为这里会和它的名字一般荒凉贫瘠,但满目的苍翠与生机似乎嘲笑着世人对此地的偏见。 两人乘着毕方,缓缓落在了一个可以俯视整个地域的山头。 傅少徵释放灵力极目望去,雾气升腾间,山川延绵不绝,层层叠叠地被湖泊相连。只见不远处,本应与薄雾相接的地方,翻腾着一圈又一圈的死气。 那死气凝成了实体,泛着骇人的黑光。 傅少徵偏过头偷偷看了伏羲一眼,却见后者正俯首抚摸着毕方头顶的羽毛,目光淡淡,无悲无喜。 即使懵懂如傅少徵,也隐约看得出来,自家师傅似乎对他所拥有的东西没有太多的感情。 这三界,七个徒弟,甚至包括他自己。 大约这些古老的神明,那双眼就已经看过了太多的悲喜吧。 毕方终于不再焦虑地舔着自己的羽毛。伏羲挥了挥手赶走了他,便带着傅少徵直奔那团死气沉沉的黑雾。 这个被魔界入侵的小郡城,满街都是无知无觉的活死人。傅少徵落地时,正巧一个皮肤青紫的青年男子撞了过来,口中流的涎水险些滴到了他的脸上。 伏羲挥袖将他拂开,对傅少徵说:“这些人被魔气入体,已经形同走尸。” 傅少徵点点头,问道:“怎么救他们?” 伏羲微微侧过身看向傅少徵,脸色带着三分意外。傅少徵不明所以,只好傻傻地回望过去。 却见伏羲淡淡地说道:“救不了,也没法救。” 这些走尸们被魔气入体,又四处游走,迟早会将魔气带到整个蛮荒之地。伏羲相信,即使带他六个师兄师姐中任何一个人过来,问的第一句话定是‘如何解决他们’,而不是‘如何救他们’。 他的小徒弟,倒也应了他的名。 傅少徵颇为遗憾,说:“那我该做点什么?” 伏羲不语,只是几近残酷地伸出手,一曲一伸间,整个郡城的生灵,弹指灰飞。 傅少徵耳边顿时充斥着刺耳的嚎叫之声,这些声音或不甘或怨怼,随着伏羲手中的光芒减弱,便逐渐消失在了苍茫的天地之间。 只见伏羲冰冷的声音问道:“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傅少徵本能的感觉到畏惧,呐呐道:“……我不知道。” 他们原本只是生活在这个郡城的普通人,被无故地变成了行尸,祸害着方圆百里的地界。但那不是他们的本意,若有方法,傅少徵的首选绝对不是毁灭。 伏羲说:“你心中既没答案,那他们就是该死的。” 郡城魔气随着走尸的灰飞彻底消散,傅少徵仰头看去,那原本层层叠叠围绕黑气已经重新被蕴含灵气的白雾覆盖。 伏羲见了,便露出点笑意来:“你看,这世间本来就非黑即白。” 通透的白色灵气不断聚拢又散开,傅少徵眼尖地看到,被沉沉覆盖的中央,微弱地闪烁着一道青色的光芒。 方才那些魔气厚重,这道光大约是被压地喘不过气,此刻重见天日,便又隐隐散发出生机勃勃的色彩来。 傅少徵想要去看看那道光芒究竟是什么,原地踌躇了片刻,却还是没动半步。 伏羲出了昆仑,似乎不再是那个能够摸着他的头叫他小七的师傅了。 伏羲余光看见自家小徒弟耷拉着脑袋,脸上的y郁便散了几分。他错开几步,身影便瞬息消失在了傅少徵的面前,只余一句荡着回声的话:“我去城中解决剩下的魔界余孽。” 傅少徵站在原地,逡巡片刻,终于还是走向那道微茫的光。 他弄不懂自家师傅在想什么,便索性抛之脑后,穿过层层蕴含着灵气的云层,想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魔气的缠绕下,还能有如此勃发的生命力。 傅少徵缓缓挥袖,云层便畏惧一般的散开来——只见云层之下,一把残破的剑静静地躺在半空之中,周边是y魂不散的漏网之鱼,即使在魔气的侵蚀之下,傅少徵也一眼看出,这把剑已生了灵化过形,华贵无双的剑身即使在此情景下也依旧熠熠生辉。 只是如今灵力被封存,意识回归懵懂。 这是哪位神明的佩剑?竟直接被封灵扔进了蛮荒之地? 傅少徵伸出手,就要将剑收入袖中,却不想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孩子,身形看起来比傅少徵还要小,抢在他的前面将剑抱在了怀中,被剑气灼伤了身体也不撒手。 傅少徵被抢了先,眨了眨眼,有些不高兴:“这是我发现的,你还给我。” 那小孩忍着灼热的剑气,瞪着眼对傅少徵说:“我先拿的就是我的!” 傅少徵见他衣衫褴褛,满面尘土,忍不住嘲笑道:“你在这里看了这把剑这么久就没胆子上前取下来,见有人要来取,就忍不住了?” 这小孩,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没灵力没修为,大约是出生在蛮荒之地的。看样子他发现这把剑在这里很久了,只是畏惧于剑气,迟迟不敢上前。恰巧看到傅少徵抢在前面,就不管不顾的把剑抓在了怀里。 小孩被戳穿,涨红着脸还在嘴硬:“才不是!” 傅少徵没工夫与一个小孩纠缠,捏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提溜的起来。那把剑看准时机,从小孩怀里溜了下来,直直地钻进了傅少徵的怀中。 小孩急得红了眼眶:“你们这些昆仑的臭神仙!把剑还给我!” 傅少徵还没来得及惊诧于这把剑被封了灵还有意识,就被小孩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臭神仙?” 小孩在傅少徵的手上,被缚住了双手,只有两只脚可以动弹,他极力地瞪着傅少徵,满眼的埋怨,却并不见实打实的怨恨。 “你们在昆仑活的快活,哪还管我们的死活!” 傅少徵这下懂了,放下小孩,淡淡道:“我们这不在管么。” 这小孩估计看见伏羲刚才灭城的举动了,眼底满是愤慨和无可奈何。见那把剑已经落在了傅少徵的手中,妥协般地说:“他护了这座城一段时间,你能不能别杀他?” “我们昆仑的人,在你眼里就这么残暴?”傅少徵放开了小孩,从怀中取出那把剑,问道:“这把剑是打哪儿来的?” 小孩获得自由,顿时退得老远,又担心傅少徵会杀掉这把剑,朝前挪了几步,说:“我不知道,我出生之前他就在这里了。” 傅少徵低头抚上剑身,方才没有细看,现在看来,这把剑已经隐隐有沦为寻常剑的倾向,被封灵太久,也脱离这世界太久,终究是要回归原本的。他想了想,运转起了周身的灵力。 小孩在一旁,忽见狂风大作,以傅少徵为中心,一个微弱但纯净的光球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随后渐渐变大,照得这片地方天光大亮。 在小孩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团光芒越来越大,随后“咻”地一声钻进了那把剑的身体之中。 刚才没看错的话,这个人是把自己的一魄分离出来给剑作为成灵的养分了? 一魄离体,傅少徵却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将剑再次收入怀中,抬头问还愣在原地的小孩:“你叫什么?” 小孩还处在震惊当中,懵懵懂懂地说:“我叫江祀……不是,你怎么就直接把你的一魄跟摘果子似的剥离出来了?” 傅少徵闻言粲然一笑:“我乐意。” 其实剥离一魄,对于傅少徵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使是神明,三魂六魄也是对其极其重要的存在,但傅少徵灵体化身,诞生的契机从来都不是魂魄。再加上傅少徵也不知为何,不甘这把华贵无双的神剑就这么消逝在茫茫世间。 傅少徵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江祀口中的那些“臭神仙”,于是江祀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神剑给傅少徵这个事实。将傅少徵带往了自己的落脚之处。 那是一个很小但是很ji,ng致的小屋,据江祀说,是他的生母留给他仅有的东西。 说到生母,江祀不愿多说。但在傅少徵的哄骗之下,还是一股脑倒出了母为人,父为魔的讯息。在百年前,他的父母生活在蛮荒之地,但蛮荒之地是不能有魔的,于是一家人被迫辗转,作为普通人的母亲死在了途中,父亲也被迫回到暗无天日的魔界。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昆仑的人那么抗拒的原因。 傅少徵没有父母,无法体会江祀的感受。但他从江祀的讲述中,才得知蛮荒之地原来不仅仅只是连接两地的通道而已。 傅少徵安抚地拍了拍江祀的头,换来后者的疑问:“难道身为魔,就该死吗?为什么这个世间有那么多的不准、不能呢?” 一言问住了傅少徵。 他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伏羲将走尸尽数除尽的场景来。 怀中的剑适时动了动,打断了傅少徵的思绪。 他坐在屋前,耳畔是蛮荒之地的长风,神剑脱离了傅少徵的衣袖,在半空中逐渐显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出来。 这剑,距离自己喂食给他一魄的时间不及一日,竟已经恢复了半成的灵体,也着实可怕。 傅少徵好奇地抬头看去,却正撞进一双深邃的目光之中。 第三十一章 昆仑往事(5)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那剑化了形,身形懒懒的靠在本体的剑身之上,浑身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 傅少徵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是谁? 脑中突然开始无限闪回着一个声音,似乎在不远处呼唤着他,这声音时远时近听不真切。傅少徵听着耳边带着急切的呼唤,直到这声音如同潮水一般缓缓褪去。 傅少徵再寻回神思之时,却见一张猛然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剑冷冷地注视着傅少徵,浑身散发着强大的威压。但傅少徵是何等人,眼也不眨地直直回望过去。 只见那人轻轻一笑,明明生了一张温柔至极的脸,却硬生生笑出了几分凛冽之感:“哪里来的小娃娃,胆子倒不小。” 傅少徵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那人,冷静道:“青帝座下七弟子,风清。” “啧,原来是昆仑的人。”那人收了那副眼高于顶的目光,老神在在地将傅少徵上下打量了一通,仿佛这世间在他眼底皆不过一粒再小小的微尘。 但通透如傅少徵,分明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狂傲,即便他不曾流露出咄咄逼人的神情,也可以从他一个眼神看出,这人必是一个目中无人的主。 傅少徵淡淡地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那人嗤笑一声:“吾乃鸿钧道人佩剑,上古神剑纯钧。” 他一句话,带着长长前缀的名头,本身是想唬这小娃娃一遭,好让自己能够欣赏到这个面容淡淡的小家伙大惊失色的模样。谁知傅少徵听了,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便没了后文。 还没等纯钧一口气缓上来,傅少徵又接道:“听你这么厉害,怎么就变成了一团魔气的寄身之所了?” 纯钧:“……” 他无言以对,半空中摇摇晃晃地飘到了傅少徵的背后,才隐隐觉得自己身体里多了点东西:“你……” 他体内灵力充沛,甚至比当初初化形之时更加纯净,相信再过不长的时间应该就可以回到当初的状态了。他颇有些吃惊地看向傅少徵,说:“你把你的一魄给了我?” 纯钧本想让吓吓这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傅少徵,却没想到自己首先被吓到了。 这风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把自己的一魄当做不打眼的东西送给一个陌生人? 说到底自己神思混沌,如若不是傅少徵这一魄的修补,恐怕再过百年,他就真的要消散在这蛮荒之地了。 想到这里,纯钧便敛去了初时的心高气傲,缓声道:“多谢。” 傅少徵掀起眼皮,就见方才犹如孔雀开屏一般炫耀着自己身份的人,转瞬就夹起了尾巴,莫名觉得有些滑稽,他勾了勾嘴角,说:“你既是上古神剑,又怎么会流落到蛮荒之地的?” 纯钧顿了顿,说:“说来话长。”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索性傅少徵也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那人虽灵体重聚,但到底时日过短,还需调养,便不敢不顾地上手将飘于半空的纯钧抓回了本体之中。 自此,傅少徵去一趟蛮荒之地,捡了一把上古神剑纯钧,外带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娃娃江祀。 伏羲一去多日,了无音讯,傅少徵无所事事,对蛮荒之地也没什么游历的心思,便在江祀那间小屋子住了下来。 纯钧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彻底修补好了灵体。有意思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傅少徵的那一魄的灵气太过纯净,他再现的灵体竟生生矮了傅少徵几个头。 饶是如此,也打不退纯钧逗弄傅少徵的心。 傅少徵自化形开始,就是一副冷冷淡淡无悲无喜的模样,大约是承了伏羲的样貌,看起来十分超脱世外,唬人的很。那纯钧自知道自己体内一魄来自于傅少徵之后,便再不见那副谁也瞧不上的神情,成天见的跟在傅少徵身后,就为了让他古井无波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 这日傅少徵又唤出那日对战梼杌时莫名其妙出现的剑,正打算研究研究这剑出现的原由,就见纯钧附在本体上,青光一闪,“吧嗒”一声就将他的剑吓得缩回了体内。 纯钧:“哪儿来的剑啊?” 傅少徵简直心神疲惫,纯钧成了小小少年的模样,似乎连神志都退化成了幼童,让傅少徵简直怀疑初次碰见的那个人换了个身体。 纯钧原地盯着傅少徵绮丽的脸看了半晌,十分心痒难耐,仗着身长不够,攀上傅少徵的肩膀,在后者猝不及防的时候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傅少徵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将纯钧推远了些:“你干什么?” 纯钧见目的达到,十分开心:“我在吻你啊。” 耍流氓说的理所当然,天底下当属纯钧一个。 傅少徵似乎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说:“吻……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纯钧诧异了。 这小神明,小小年纪就沉稳至此,竟还不知道人间情事的美妙吗? 纯钧目光逐渐深邃起来,他看向傅少徵的脸,说:“吻,就是代表喜欢的意思,我吻你,是因为喜欢你。” 然而此刻的纯钧剑还不知道,他这色令智昏的一句话,就成了一道百年千年缠绕在心头魔咒。 傅少徵陡然听到“喜欢”二字,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老梧桐哗啦哗啦掉了一地叶子的样子和落寞的身形,登时就冷了脸:“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纯钧乐了,好奇道:“怎么?” 傅少徵却不太想多说了。 他低着头静静坐在屋前,纯钧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看见傅少徵的发旋。他定定地看了半晌,走过去坐在了傅少徵的身边,向后懒懒地一靠,说道:“其实我出生在这世界混沌未开之前。” 傅少徵侧过头,见方才还跳脱不已的纯钧,霎时间沉静下来,整个人如同一个真正的上古神明,浑身都是岁月留下的沉寂之感。 纯钧笑了笑,说:“你见过混沌吗?” 傅少徵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我师父鸿钧,出生在混沌未开之前,那时这世间还是一个混乱无比的大世界,渺渺茫茫,将分为分。我师父想打破这种束缚,于是便锻造了我。”纯钧说,“但他没想到,我生了灵,而且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劈开这个混沌世界。” 傅少徵:“为什么?” 大约在他们昆仑的人,都自始至终对规则有着绝对意义上的服从。他们出生在天道之下,归顺与天道之下,行世间,除妖魔,似乎也从来没想过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8节 纯钧道:“我对我师父说:“&039;谁愿意做这无常天道的牺牲者,规则从来都是用来打破的。&039;” 傅少徵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了纯钧的气魄。 纯钧叹了口气:“结果就是你看到的,我被我师父扔到了蛮荒之地,自生自灭。” 傅少徵若有所思道:“可混沌还是开了。” 混沌不仅开了,而且还生了泾渭分明的六界生灵,这个世界在混沌破开之后,孕育出了一道新的规则。 纯钧站起身,少年的骨骼似乎撑起了一个青年人的气魄,一举一动间皆可见当年:“我不愿做天道无常的牺牲者,自然是有其他人愿意的。” 盘古上神,用血r_ou_撑开了混沌世界,而当初本该完成这个使命的,由于自己的桀骜不驯,自作自受地躺在了蛮荒之地中等死。 傅少徵也站起来,与纯钧并肩而立:“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做这个牺牲者。” 纯钧笑了笑,并不意外。 “但是,我会羡慕你的选择。” 纯钧猝不及防地回过头,堪堪正望进傅少徵冷冷清清的目光里。这目光毫无波动,但纯钧就是透过他的双眼,看见了一颗炙热的,纯净的心。 他静默半晌,缓缓凑近傅少徵,说:“所以也要谢谢你,把我从蛮荒之地拉上来,带我回到这个人间。” 傅少徵淡淡笑道:“我也很荣幸,能够目睹古老神明的芳容。” 纯钧得寸进尺道:“那你能不能也吻我一下,表示一下自己的荣幸?” 傅少徵想到,吻就代表喜欢的意思,就别别扭扭地拒绝道:“不要,太奇怪了。” 好在纯钧也就是随口一提,并未真正要做到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着傅少徵,直到傅少徵渐渐觉得不自在起来,才收回了目光。 伏羲再联系上傅少徵的时候,已经距离他救下纯钧好一段时日了。 傅少徵得到自己师傅清扫完魔界余孽的消息后,就打算迎接他,一起回昆仑。 纯钧得知傅少徵要走,颇为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不放——彼时他已经恢复原貌,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端的风情万种:“你就要走了吗?” 傅少徵救回自己的衣角,冷静道:“我要回昆仑了。” “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你了。”纯钧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傅少徵想了想,五指微张唤出身体里的那把剑,递给了纯钧:“以后你要是想找我,带上他就比较容易了。” 纯钧小心翼翼的接过,见其外表虽平平无奇,但蕴含的灵气却是实打实的纯净,忍不住笑道:“这么大方啊?那要不要再赏我一个吻?” 傅少徵抬头远眺,目光所及处已经能看到毕方翅膀卷起的灵气,便知师傅越来越近了。于是踌躇片刻,还是轻轻在纯钧的唇角落下了一个薄如蝉翼的吻。 纯钧本来只是开了玩笑,没想到傅少徵竟然真的付诸行动,一时愣在原地。 傅少徵有些局促,回过头说:“淡烟疏柳,茶盏杯欢,这把剑叫做清欢。” 说罢便在纯钧炙热的目光中,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芒,朝着不远处的毕方飞去。 身后,纯钧低下头,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昆仑往事(6) 再回昆仑,伏羲对魔界余孽之事闭口不提,似已解决妥当,便又回到了当初闭门不出的状态。 风梧与风桐因伤势过重,回到了伏羲琴中修补神魂。 一切安然无恙,仿佛魔界攻上蛮荒之地之事只凭借伏羲一人就解决殆尽。只是傅少徵自蛮荒之地回来之后,就很少见到风鹤和风瑶了。偶尔一次碰见,皆是一副急急忙忙的模样。 而老梧桐的叶子掉了一轮又一轮,昆仑山上的景色却依旧没变。 傅少徵在时光流逝中,身形也终于长成了芝兰玉树的青年模样。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那个曾经在他脑海中跃跃欲出的声音愈发清晰,并逐渐有了迸发出来的势头。 老梧桐摇晃着脑袋说他是心思太重——傅少徵不置可否。 傅少徵身在其中,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幅练达沉稳的性子,在旁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但老梧桐活了太久,对自然之道通透的很。自家小主人自诞生之际,就似乎曾经有过许多记忆,即使对世事懵懂,但那双眼睛却是掩盖不了的。 譬如伏羲,譬如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瑶风鹤。 他明明心思流转,却并不曾问出口半分。 老梧桐有些头痛地想,小主人真是难以捉摸。于是晃了晃枝丫,戳上了傅少徵腰间的护花铃。 “你不问问我,瑶主人和小六去哪儿了吗?” 老梧桐起了个头,傅少徵才装作顺势而下地问道:“去哪儿了?” ——仿佛漠不关心似的。 老梧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瑶主人最近灵台的灵气有些溃散。这几日小六要是再找不着法子,估摸着就要去求助神君了。” 傅少徵微微睁大了眼睛,转过身皱眉道:“我大师姐怎么了?” “大约灵台是被魔气入侵了吧。”老梧桐声音低哑道,“我也不能动,连看看她都不行。” 可大师姐一直以来都没有出过昆仑,怎么会被魔气入体? 傅少徵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他看了看也是模棱两可的老梧桐,终是闭了嘴,打算亲自去看看。走了几步,他脚步微顿,问:“老梧桐,你觉得,昆仑有什么变化吗?” 清溪潺潺,万物生灵依傍昆仑而生,又依傍昆仑而死。生命不知轮回了多久,但这苍郁延绵的昆仑依旧在,几百年,几千年。 老梧桐听了,只是晃了晃梧桐叶,不答。 傅少徵却觉得,这棵活成了老妖ji,ng的老梧桐,似乎嗅到了昆仑山中不寻常的气息。 他便不再问了,转过身向风瑶的居住地行去,身后的梧桐叶又哗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会不会梧桐叶掉完的那日,就是轮回的终止呢?” 傅少徵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伏羲的神殿之外。却见许久不见的风鹤,失魂落魄地从殿内走出来。 多日不见,风鹤不知花了什么功夫,身上那股混吃等死的慵懒劲,看不见半点影子了。傅少徵张口就要问候,不料对上风鹤的目光之后,被他那y沉的神色吓得忘了要说的话。 只是一瞬间的事,似乎是傅少徵的错觉,风鹤嘴角挂着他那副熟悉的笑,只是目光中隐隐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小七?你怎么在这?” 傅少徵低下眼睑,反问道:“大师姐怎么了?” 风鹤眼中的y翳一闪而过,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他转过头,故作轻松说:“被魔气入体,没事的,我已经求师傅帮忙驱净了。” 傅少徵淡淡“嗯”了一声。 一时无话,唯有穿堂风从两人身边拂过,带起了一片衣角。 良久,风鹤干笑了两声,说:“我先去师姐那儿了,小七你自便。”说罢也不等傅少徵回应,竟匆匆忙忙地捏了个诀,“倏”地在眼前消失了。 短促的相遇,如同一块石头在傅少徵心上轻轻敲了一响。他望向风鹤消失的方向,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怎奈不及傅少徵深入思考,身后有人轻轻唤他:“小七。” 傅少徵连忙转身,倾身道:“师傅。” 伏羲负手站在廊下,披了一件素帛,脸色也有些难看,语气便十分冷然:“你大师姐身边的那颗灵石里面有魔气,你去解决一下。” 一语惊起千层浪。 傅少徵身形一顿,脑中嗡嗡作响。 灵石……是风鹤送给师姐当生辰礼物的那颗吗?那灵石出自风鹤之手……为什么会存在魔气? 伏羲走近了些,扶起傅少徵,淡淡地说:“你还记得我在蛮荒之地怎么跟你说的吗?” 记得。 在伏羲的眼中,非黑即白。 生平第一次,傅少徵没了冷静,磕磕绊绊地说:“徒儿……这就去解决灵石的魔气。” 说罢就要转身逃离,却不料伏羲根本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用近乎无情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过段时日就是你去蛮荒之地游历的日子了,风鹤会跟你一起去。” “师傅。”傅少徵回过头,无措地喊了一声。但伏羲那双毫无悲喜的目光将他接下来的话打入了肚中。 他不知道风鹤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明白魔与神有什么区别,但他知道,如果这件事风鹤没有解释清楚的话,师傅真的会跟在蛮荒之地一般做出同样的选择。 傅少徵想到他那混吃等死的六师兄,在昆仑之上从来做的都是纨绔之事,是怎么也不可能和魔界勾结的。 他惴惴不安,伏羲却突然露出个笑意来:“怎么了?我的意思是,你和风鹤到了蛮荒之地要照顾着他,你比他沉稳许多。” 啊? 傅少徵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还没收起,微张着嘴看向伏羲,却见后者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拍了拍他的头顶,转身离去了。 傅少徵站在原地,头顶是昆仑的鸟语,耳畔是清澈的晨风,但他却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寒潭,冷得浑身战栗。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开始不对劲了? 傅少徵突然之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想要握住自己的衣领缓解三分,却惊诧地发现自己没办法动弹。脑中消失良久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搅得傅少徵头昏脑涨,却奇迹般地听到了一句:“少徵。” 少徵是谁?他茫然地想。 只见那声音又断断续续地说着清醒,说着回来的话,傅少徵吃力地想要听清楚,那声音却又如同石沉大海,了无动静了。 他靠在一边的树上,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背后渗了层冷汗,贴在背上shi濡不堪。 傅少徵惊疑不定,退了去寻风瑶的念头,匆匆忙忙折回了老梧桐的那座“清风自来”亭。 老梧桐远远地就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小主人,脚步凌乱地穿过回廊,直直地向自己走来。 临了门口,便见傅少徵连色苍白,老梧桐吓得枝丫乱颤,连连问道:“怎么了?你也被魔气袭击了?有没有事?” 傅少徵回到了“清风自来”,方才那股骇人的心悸之感已经被压了下去。他缓缓吐了口气,将身体靠在老梧桐的树干上,轻轻摇了摇头。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傅少徵仰头看去,老梧桐的叶子间隙中,有阳光透过,斑驳地洒在了他的右眼之上。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问老梧桐:“你有没有办法让不是昆仑的人来到这里?” 老梧桐被问地一愣,却还是老实地答道:“昆仑对外人来说是禁地,没有神君的允许,是不能踏进半步的。” 傅少徵抿了抿嘴。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刚才的一阵头晕目眩中,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纯钧。 纯钧纯钧,自己似乎还没有问他叫什么。 只见老梧桐接着说道:“不过你要是想见什么人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你们见面。” 傅少徵这才用他消耗过剩的脑袋想起来,老梧桐诞生自天道之外,连接天地,是昆仑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于是老梧桐他用他那根仅剩几片梧桐叶的枝丫,在半空中轻轻划出了一个镜面,镜中水波荡漾,随后化作阵阵青烟,青烟一散,就显现出纯钧的那张脸来。 他似乎还是蛮荒之地,周边皆是傅少徵熟悉的景象——他甚至还看到了一脸不忿的江祀。 老梧桐撞了撞傅少徵:“愣着干什么?叫他啊。” 傅少徵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结果只干巴巴地喊了声:“喂。” 圈中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开来,纯钧听见声音,惊奇地抬头望去,正撞进了傅少徵的目光之中。 他看不见傅少徵,却十分准确地找到了傅少徵声音的位置,说道:“阿清?” ……阿清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傅少徵顶着老梧桐探寻的目光,淡淡答道:“是我。” 纯钧笑道:“知道想我了?” 傅少徵一顿,回过头看了老梧桐一眼,后者识趣地晃了晃枝丫,缩回到树干之中,两耳不闻,双目不视。 傅少徵这才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纯钧笑意更大:“你这个说法,十分过时啊。” 他原本想再揶揄几句,但傅少徵冷静严肃地打断了他:“回答我。” 纯钧:“……没有吧,我的前尘记忆虽然很模糊的,但我确定,以前没有见过你。” 既然没有见过,那脑海中不断闪过他的样子,是何用意? 许是傅少徵的声音太过冷然,纯钧那边又看不见,以为出了什么事,语气便急促了些:“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 傅少徵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他目光静静地看着纯钧的面孔,却实在是毫无头绪。鬼使神差的,他问道:“你叫什么?” 纯钧被问的一愣,但好在确定了傅少徵这边没什么事,便舒了口气,说:“我的剑身是纯钧,但我是没有名字的。” 傅少徵失望地低下眼敛。 却见那边慢慢悠悠地又响起了纯钧的声音:“但如果让我自己想的话,我想给自己取名叫做止钧。”他顿了顿,语气中含着笑意:“我不愿生来就做破开天道的纯钧剑,更不愿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支配,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后傅少徵却听不清他后面说的话了。 耳边只无限循环着止钧这两个字。 正在这时,脑中那个声音此时又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少徵!醒醒!你再不出这个二阶小世界就会没命的!” 傅少徵觉得头疼欲裂,镜子里纯钧的面容也在逐渐扭曲,渐渐地化为了魔物的样子,傅少徵只觉得自己如同掉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一路飞沙走石,刮得他浑身剧痛。随后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昆仑往事(7) 耳边尽是无边无际的风声。 傅少徵睁开眼时,阙歌正一脸焦急地扶着他输送着灵气。 他有些怔愣地仰头看着天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灵力正在溃散。直到阙歌用尽全力让他体内的灵气运转开来,他才略微施舍给阙歌一个眼神。 “我失败了。” 他没有把吹袖带回来,甚至险些将自己这条命也搭在二阶小世界里。 那段没有自我记忆的时日回想起来,还让傅少徵觉得异常恐慌——他已经忘了前世的事,又怎么能忘掉现世的林止钧?他受秘境影响,沉沦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里,倘若真的没办法出来,那林止钧是不是真的要消散在这茫茫的天地间了? 思及此,傅少徵心中如同落下一道惊雷,将他的心绪劈得四分五裂。 不,林止钧因我而生,便不可能因我而死。 就算世界规则如此,我也绝不允许。 傅少徵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推开阙歌,就要再次进入九皋秘境。 身后的阙歌连忙闪身拦到傅少徵身前,皱眉道:“你不能再进去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住秘境魔气的侵蚀的。” 傅少徵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盯着阙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阙歌丝毫不为所动,直直地将傅少徵与秘境入口隔离开来。 傅少徵二话不说就是一掌,虽说他灵气溃散,但到底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纯净之体,盛怒之下的攻势让阙歌也不敢掉以轻心。 但阙歌本就不想与他对抗,便软软地承了这一掌,夹杂着青光的灵气被打入阙歌体内,随后化作一道波光,融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傅少徵一掌不中,又生一剑,那被琴弦凝聚成寒霜的利刃,不留情面地朝阙歌刺去。 阙歌没了耐心,右手两指合拢轻轻松松地接下了傅少徵这一剑,左手一面飞速在傅少徵眉心飞点两下,后者便如同被缚住身体一般,无法动弹。 阙歌这才缓了口气,他将傅少徵的弦剑收起,走上前去正欲劝说几句,抬头就看见了傅少徵红了的眼眶。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被这双凄恻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你……” 傅少徵有些难堪地闭了闭眼,敛去了眼底的泪意,再睁眼时,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让我进去的是你,阻止我进去的还是你,怎么?和你的主人闹了矛盾,狗学会反吠了?” 当初昆仑的第一嘴,如今满是不甘与怨恨,说出的话杀伤力自然不容小觑。 阙歌被气地仰倒,但好在不像傅少徵,理智尚在,深呼吸了一轮才咬牙切齿地对傅少徵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傅少徵心中的怒气烧的他理智全无,他冷冷一笑:“千年前你就跟一条狗一样,千年后你能改变多少?” “傅少徵!” 阙歌一面安抚自己不要跟丧偶的傅少徵计较,一面告诉自己要顾全大局,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却还是被气的面容扭曲。好一会儿,理智回笼,他才在傅少徵的话语中觉察出了端倪。 “……你记忆恢复了?” 傅少徵却一副不想再与他交谈下去的模样,目光冷冷淡淡地看向远方。 听这语气,倒像是盼着自己能够恢复记忆似的。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19节 到那段说起来还算不堪回首的记忆,有什么值得记起的呢?万物化为尘埃的昆仑,一朝皆赴黄泉的师兄师姐们,信任与背叛,死亡和新生,哪有半点值得回想起来的意义? 独独有个被自己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林止钧,每每想起,满腔柔情。 阙歌看傅少徵的样子,就知他又神游天外去了,他走近了些许,顶着傅少徵扎人的目光,说:“既然记忆恢复了,再寻回吹袖就好办了。” 傅少徵看向阙歌,眼里尽是不信任。 阙歌叹了口气,说:“你是我的仅剩的老朋友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你记忆既已恢复,再入秘境的危险便小了许多,我陪你去,便是万无一失了。” 说着,一手捏了一个法术,傅少徵只见身上白光一闪,周身一轻,束缚感便褪去了。 阙歌扶住傅少徵,几个瞬息,两人便再次进入了这个吞噬了无数人生命的九皋秘境。 直到进到其中,傅少徵才明白过来阙歌说的危险小的缘由了。 两人站在一片星海之中,星海之下的那片小世界里,上演着无数场的聚散离合。他们置身事外,站在高处冷眼看去,每个个体都是如此的渺小。但他们仿佛九天之外的冷酷神明,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着一切。 而原先的傅少徵,却正是这些渺小个体中的一员。在不断的沉沦中受到魔气的拉扯,没有魂飞魄散已是最好的结局。 阙歌说:“作为世外之人,如同看话本一样看完自己的一生,自然比沉浸其中要安全的多。” 傅少徵淡淡道:“这就是二阶小世界的规则吗?” 将人引进来,并将他困在过往的记忆之中,倘若不能清醒,那就沉进深渊。 风鹤以神魂铸造出这样的秘境世界,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傅少徵面无表情地看着星海之下的小世界,看着风鹤坠入魔窟,魔界的千军万马攻上昆仑;看着师兄师姐相继死去,自己师傅化为尘灰;看着曾经钟灵毓秀的昆仑山,生灵涂炭,归为混沌。 岁月的变迁从来不为任意一人停留,傅少徵看着千年前的自己被伏羲用尽仅剩的灵力封进一把破琴之中,那波澜不惊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 万神陨落,神界已毁,世间再无神明。 星海几番变迁,再出现画面时,傅少徵看见了林止钧的脸。 他从蛮荒之地拔节而出,受本体影响,浑身雍容的气质已显,只是那双眼实在冷漠,目光流转皆不过他之眼。 只见林止钧孤身一人,长剑在手,劈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剑。 魔界入口连接自蛮荒之地,林止钧金光熠熠的一剑,将那入口盘旋的魔物劈地四分五裂,他目光冷然,飞身进入魔界,万人无可挡。 魔界经昆仑山一役,也元气大伤,此番林止钧的杀入,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祀混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林止钧大开杀戒,纯钧剑虽不是杀伐之剑,但威力依旧惊人,光四散之时将魔界照得透亮。 傅少徵近乎痴迷地看着林止钧穿梭的身影,此时此刻,也只有他一人能理解林止钧的心情。 星海翻涌,林止钧的身影被卷入其中,再没了踪影,几个瞬息之间,风鹤的身形缓缓浮现出来。 傅少徵收起情绪,五指微张,弦剑应声而出,嗡嗡铮鸣着飞向风鹤留在二阶小世界中的残魂,那夹杂着傅少徵不解与愤怒的剑气,势如破竹般劈开了层层星海,白光大亮间,直劈散了支撑着这个小世界的意识。 星海如同潮水般渐渐翻涌,又渐渐褪去,满目漆黑中,唯暗处隐隐有一束微弱的光芒向傅少徵身边飞去。 直到眼前,傅少徵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伏羲琴琴穗,终于出世。 傅少徵虽已脱离秘境本身,但到底身体虚弱,阙歌即使全程用灵气裹住周身,也挡不住源源不断进攻的魔气。现下吹袖现形,傅少徵目的达到,吊着的一口气陡然松散下来,灵台果然又支撑不住,隐隐露出溃散之事。 阙歌连忙一手扶住傅少徵,一手将吹袖收入怀中,身形一闪便出了秘境。 待阙歌带着傅少徵掠身而出之时,这个存在了百年之久的九皋秘境,终于轰然消逝。 阙歌带着傅少徵一路疾驰,途中傅少徵的神思已经不怎么清醒了,阙歌含着复杂的目光,不多时就回到了北山。 他将傅少徵缓缓放到床榻上,在床边站了许久,才带着吹袖走向了泠渊之泉。 几经辗转,北山的天气似乎更冷了些,独独泠渊之泉的周围依旧温暖。阙歌站在泉边,说:“我虽不认识你这小子,但能让风清这般挂念,相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风声呜鸣中,阙歌继续说道:“在我的目的达到之前,帮他一把,也是帮我自己。” 泠渊之泉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阙歌目光微动,右手已灵力运转托起吹袖。那琴穗周身泛起淡淡的的金光,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将泠渊之泉的水面映得波光粼粼,似有什么将从泉底一跃而出。 北山的半空中不知怎么被惊起了一群飞鸟,阙歌抬头看向那飞禽起飞的地方,只见有一阵淡淡的青云从远处缓缓向泠渊之泉飘来。 泉底响起沸腾之声,这声音随着那股青云的逼近愈发响亮。 阙歌淡淡一笑道:“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昆仑往事(8) 傅少徵在梦又见到了前世的林止钧。 一片苍翠中,林止钧背对着自己,身侧是氤氲春意,耳畔是悠悠长风。 傅少徵张了张嘴,想要叫他,林止钧却先一步转过身来,笑意融融的面孔如同千百次梦中见到的那样,熨烫着傅少徵那颗惶惶不安的心。 前世林止钧的样貌与现在几乎别无二致,只是那从眉眼里透出的锋芒,几乎让傅少徵呼吸一滞。 他本该如此,本该做一把自由随心,桀骜不驯的利剑。 只是犹如有预料一般,林止钧的笑意渐渐凝固,五官缓缓渗出血来。 傅少徵站在原地,徒劳地想要伸出手抓住林止钧的身影,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止钧在他眼前化为灰飞,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然后傅少徵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还没有理清今夕是何夕,就发现自己被一双波澜不惊的目光锁定。 傅少徵迟钝地转过头,对上林止钧的视线,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 林止钧被救了回来吗? 当所有一团浆糊的思绪被理清,他才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胸腔处猛烈的跳动之声,那片被压抑与禁锢许久的土地,终于有一只嫩芽,哆哆嗦嗦但毫不犹豫地破土而出。 一瞬间,傅少徵觉得自己心中涌现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人也能拥有如此丰富的共情能力。 傅少徵抱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呼吸急促间正欲说话,却被后者一句话重新打入寒潭。 只见林止钧淡淡地看着他,说:“你是谁?” 傅少徵只觉得自己心中那株发芽的小草,轰然之间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林止钧的记忆发生了什么,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他不记得我了。 他不记得我了。 他怎么能不记得我。 他方醒,就又被林止钧突如其来的失忆弄到手足无措,自然就没有看到林止钧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意。 假装失忆的林止钧将傅少徵的神色看在眼底,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却仍然强装作那副懵懂不知的样子,继续问傅少徵:“你为什么会跟我睡在一起?” 傅少徵怔愣着看向林止钧,不知怎么回事,两人正衣衫凌乱双双躺在榻上,发丝纠缠在一起。 傅少徵眼神微动,想到林止钧曾经说过的话,不知怎么就蓦然脱口而出。 他说:“道侣。” 林止钧一愣:“什么?” 傅少徵却已回过神来,但他却如同变了一个人般,眼神定定地看着林止钧,再次斩钉截铁地重复道:“我是你的道侣。” 林止钧被他热切且坚定的眼神看的心头一热,简直想一掌拍死装模作样的自己。 傅少徵这么机敏的一个人,关心则乱,竟也没看出林止钧的假意玩笑。 况且,林止钧是真的没有想到,傅少徵会作出这样的回答,若不是情意绵绵,又如何能让傅少徵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林止钧心疼不已,也忘了自己正在装失忆,一把将傅少徵拥入怀中,闻着他身上的松香,叹了口气道:“是,你是我林止钧的道侣,也是我的最爱。” 傅少徵也回过味来,整个人如同失了力,借力跌坐在林止钧的怀中,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林止钧!” 他刚才是真的害怕,害怕林止钧忘了他。 害怕他刚找回前世的记忆,就被这个人遗忘在现世的记忆之中了。 林止钧敏锐地听出了傅少徵话中的哽咽,他将傅少徵的脸捧到跟前,果然看到了后者微微发红的眼眶,更是悔不当初,只得呵护般将傅少徵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凑上前舔他的眼。 本该是一副劫后余生,再次相逢的画面,硬生生被林止钧搅和成了这样一副场面。 林止钧舔舐上傅少徵的眼皮,感受到舌尖下微微颤抖的动静,愈发怜爱,几番辗转到了鼻间。 傅少徵没有推开林止钧,也舍不得推开,只是眼下的场景发展实在让这个初尝情爱的小破琴不知所措,只好使着微乎其微的力气抗拒着林止钧的动作。 这如同挠痒般的推拒,在林止钧眼中看来,简直是调情。 他鼻息物傅少徵纠缠在一起,满是自己心爱之人身上的味道,心上的愉悦盖过了生理,他喟叹一声,说:“我真的太爱你了少徵。” 傅少徵被步步紧逼,犹如困兽,却意外的没有觉得难以接受。他微微仰起头一边想要避开林止钧,一边问:“爱我什么?爱我给了你新生吗?” 林止钧在傅少徵想要逃离的第一秒就将他困在自己的臂弯之中,鼻间发出愉悦的笑声:“不,其实我第一眼就看上你了,我表现出来的目中无人,只是一个想要掩盖自己心意的幼稚行为罢了。” 他从未见过那么干净的人。 犹如青天白云,夜幕皎月,春日新绿,冬日大雪。 将他贫瘠漫长不能自己做主的生命,照耀成了光。 傅少徵觉得好笑,更多的是对失而复得的庆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垂于身侧的双手,放在了林止钧的背后,借此来回应林止钧。 林止钧缓缓将自己的唇覆在傅少徵的嘴角,一遍遍地摩挲着,仿佛要将傅少徵吞入腹中。 这是一个十分轻柔的吻,落在傅少徵的嘴边,还带着微凉。 林止钧一面捂住傅少徵微张的双眼,一面倾身想要索取更多,另一双手就开始不老实地伸向被推起的衣衫下摆。 傅少徵被吻得迷迷糊糊,连神思都免不了沉沦在其中,只能无意识地仰头承受着林止钧的吻。耳边充斥着喘息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林止钧的,直到林止钧露出牙齿不轻不重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他才急促地喘了口气,说:“你干什么?” “……印章。” 林止钧低声笑了一声,嘴唇沿着咬痕缓缓向下。 傅少徵白净的肌肤几乎是全部暴露在林止钧的视线之下,经由刚才那一吻,已经呈现出微微泛红的颜色。林止钧一路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红印,丝毫不怜惜他洁白如玉的皮肤。 林止钧趴在傅少徵身上,能看见他因为不知所措而急促起伏的胸腔。因他微微仰着头,林止钧只能看见傅少徵脸上那颗明晃晃且绮丽的泪痣,想法未经由大脑,林止钧已经翻身亲吻了上去。 傅少徵被林止钧突然的动作吓得眼睫疾颤,如蝉翼的触感扑闪在林止钧的脸上,使他愈发意乱情迷。 他肖想了一千多年的人,此刻就躺在他的身下,任由他摆布。 光是想到这个,林止钧就觉得自己心头火热,注定此生都脱离不了傅少徵的手掌心。 傅少徵面色潮红,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翻烤。蓦然间他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气势一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带着凉意的东西就塞进了自己身体。 “!”傅少徵牙关一紧,几乎是暴起一般想要推开林止钧。绕是林止钧早就有准备,也被这一下推得身体一歪,险些就要从傅少徵身上滚到床下去了。只是这一推一搡,让林止钧的手指在傅少徵的体内打了个转,内壁急速收缩着仿佛想要留住这个不速之客。 林止钧稳定身形重新抱住傅少徵,一面安抚般地亲吻上他的额头,一面调整着手指的位置。 傅少徵额头沁出了些汗,又被林止钧弄得手软脚软,着实没什么力气,只能挪动着身体抗拒道:“……林止钧!” 他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无助地喊着林止钧的名字。 “少徵,别怕。”林止钧亲上傅少徵的嘴,诱导般让傅少徵张开嘴,然后趁虚而入,将他的嘴里的气息全部掠夺进自己的嘴中,逼得傅少徵无处可退。在一片喘息声中,林止钧抵着傅少徵的额头,看向他微微迷离的双眼,说:“你不是说我们是道侣吗?我现在做的,就是道侣之间应做的事。” 傅少徵恍惚间觉得自己进入到了一个虚无之地,只是周身充斥着让人心生倦意的暖意,这暖意渐渐明朗,如同突然暴涨的火焰,将他烧的理智全无。从天灵处蔓延出一股奇异的快感,直冲尾椎,使得他不可抑制地呻吟出声。 他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温柔地看着他。傅少徵被快感逼得五感全无,却仍能很清晰地分辨出,这双眼的主人就是林止钧。 林止钧抱住傅少徵的手臂蓦然收紧,他看着被自己拉入意识海的傅少徵——双眼紧闭,有几滴汗挂在紧皱的眉间,那本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脸此刻被情欲笼罩其间,满是春意。他衣衫尽褪,被林止钧搂在怀中。在最初将他推将开来之后,即使仍然无所适从,却再也并没有表现出更大的抗拒。 林止钧双目泛红,将手指抽离,起身把一个更为火热巨大的东西抵上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入口。 傅少徵几乎是被瞬间刺激到脱离了意识海,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紧紧抓住了林止钧的衣袖。 “……等,等等。” 林止钧此刻也被情欲烧得几乎理智全无,但还是停了下来,喘息着说:“怎么了?” 傅少徵小口地喘着气,微张着殷红的嘴,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止钧低低笑了一声,俯身再次吻住他,几乎是呢喃般地在他耳边说道:“别怕,我的少徵。” 话一刚落,傅少徵只觉得抵在自己身后的那根火热瞬间往里挤了过来。那东西分明只挤进去了一点,傅少徵却觉得大的离谱,火热与狰狞的触感cha在身下,自己的内部却并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愈发欢快地吞吐起来。 这一想法让傅少徵觉得难堪,但对上林止钧的目光,反而到最后难堪慢慢褪去,只剩一片缱绻的温柔。 林止钧只觉得自己身下的那根东西涨到快要爆炸,被自己心爱之人紧紧含住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于是他将傅少徵抱得更紧,一寸一寸坚定地将自己cha入了傅少徵的体内。 傅少徵颤抖着说的话都被林止钧合着涎水囫囵地吞入腹中,他感受着澎湃的快感从两人连接处传到天灵处,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活在这个世间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林止钧把傅少徵完完全全压在床上,不让他有片刻喘息的机会。腰间发力狠狠地撞进去又抽离出来,每一下都让傅少徵觉得心慌意乱,仿佛下一刻就要魂归冥界。他能听见林止钧在他耳边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话,但被冲撞地支离破碎的思绪已经背叛了它的主人。 林止钧一直是温柔的,顺从的,但眼下这让傅少徵毫无反抗的冲撞与抽/cha,却分明将他体内的强势表露无疑。 然而傅少徵却并不觉得反感,破天荒的,一团浆糊的脑中,只想臣服。 突然,林止钧的动作放缓,但几乎是下一瞬间,夹杂着爱意的冲撞深深劈开了傅少徵的内壁,让他紧闭的牙关泄露出一句尖锐的呻吟。 “啊!” 仿佛的到了鼓励,林止钧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床榻不堪重负的“吱呀”之声。 他压抑着喘息,从喉咙深处逼出了一句:“……真好听。” 快感层层叠叠地攀爬上来,又在下一次的冲撞之下往更高的地方窜去,傅少徵只觉得天灵处神思混沌,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听到了来自身下的真阵阵 y 靡的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少徵浑身酸软,腰身被林止钧掐在怀中,绕是修真之体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疼痛。这隐秘的疼痛,却让傅少徵微微睁开了眼,透过汗涔涔的双目,他看见了林止钧温柔的脸。 傅少徵笑了笑。 这笑意仿若一记猛烈的春情之药,让林止钧浑身一颤。他几欲疯狂地将傅少徵的身子抱起来,就着cha入的姿势,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就让傅少徵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手下温柔,轻轻将傅少徵汗shi的发梢别回耳后,腰间的动作却十分狠厉,一下又一下地直往最深处cha去。 眼下的姿势让cha入更深,傅少徵浑身无力地趴在林止钧身上,只能一面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一面被动地承受着林止钧的抽/cha。他低着头想要去亲林止钧,却被后者抢了先,一抬头就含住了傅少徵颤抖的厉害的唇。 满室春色中,林止钧说:“少徵,我爱你。” 傅少徵在颠簸中昏昏欲睡,他靠在林止钧的胸口,张了张嘴。林止钧倾身听去,只听见傅少徵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到了他的心上。 他说:“我也是。” 第三十五章 昆仑往事(9) 光线昏暗的屋内,那靠窗边的榻上,一个人影蓦地翻动了一下。 林止钧被动静惊醒,半眯着眼将眼看要滚下榻的人捞回怀里,迷迷糊糊地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 傅少徵睁开眼,目光清明。 他静静得用眼神描绘着林止钧的轮廓,仿佛就要将前世未看尽的面容一次性补将回来。 两人赤诚相对,林止钧闭着眼睛,笑得十分欠收拾:“还没看够的话,今晚再继续让你看。” 傅少徵顿时故作姿态地拉下脸,转过身背对着林止钧。 也不知他是害羞还是生气,但在林止钧眼里,一概当做情人之间的情趣。他撑起身一手揽上傅少徵的腰间,将下巴搁在人肩上,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昨晚那股热情劲去哪儿了?” 傅少徵挣了挣,没挣脱,半晌,憋出三个字:“手拿开。” 林止钧见傅少徵隐约将恼羞成怒,便见好就收,反身披着衣服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傅少徵的背影看。 傅少徵被那目光烧得如坐针毡,便索性捏了个诀,白光闪烁间摊了一地的衣物里,钻出一套白衣,“唰”地一声回到了傅少徵的身上。 他看到林止钧颇为遗憾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你身体好利索了?” 话音刚落,就怕林止钧又说浑话,连忙赶在他前面继续说道:“白露渡村的事,阙歌告诉你了?” 林止钧点点头,眼神却还是在傅少徵身上逡巡,活像个千百年没开荤的小子。 傅少徵目不斜视:“我打算过段时间去一趟魔界,弄清楚六师兄到底想干什么。” 林止钧这才收回熏心的心思,目光一凛。 昨日与少徵缠绵的痕迹还在,风韵十足的眼角直勾勾地看着林止钧,眼底却是意外的坚定。这副模样,仿佛他在找回自己记忆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林止钧:“怎么?你的记忆没告诉你他想做什么吗?”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0节 傅少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兴许被师傅封印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记起的,都是千年前在昆仑的点点滴滴。 那些时光愈是久远,愈是璀璨,关于那段被毁灭的记忆也愈是疼痛。 当年蛮荒之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原以为当记忆回归,一切就能真想大白。然而当这段记忆被揭开,迎接他的,却是另一个迷雾。 林止钧却想的是另一件事。 怪不得他当年找遍世间,千年时光都没有找到傅少徵的转世之魂;天清谷掌门张之柘的那方破鼎也标明少徵并不是风清转世。 原来傅少徵当年并没有死。 那众神陨落之说,又从何而来? 当年的纷纷陨落的众神,到如今世事纷乱之时,似乎又要一个一个地重临人间。 林止钧说:“你若要去魔界,记得带上我。” 傅少徵拒绝道:“不行,你魂魄刚聚,灵气尚不能运用自如,去魔界……” 林止钧目光一转,趁后者不注意,一把将人又捞回怀里。傅少徵一句话被迫堵了回去,正面仰倒在林止钧的膝盖上,眼睫扫过林止钧的下颚,撩得他心痒难耐,便索性偏过头亲了上去。 傅少徵的唇在任何时候,林止钧都觉得甘甜可口。他就像一个行了百千里路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绿洲。 片刻之后,林止钧放开被吻得气喘吁吁的爱人,笑道:“还让我去吗?不让我可要再亲了。” 傅少徵红着脸抿了抿嘴,推开林止钧,三两下下了榻,来到屋内的案前。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器皿,那器皿巴掌大,却种了一大株香气四溢的不知名绿叶。 林止钧看傅少徵捣背对着自己鼓得正起劲,一头雾水:“你做什么?” 傅少徵回过头来,冷冷一笑:“给你斟茶解渴。”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饥渴难耐了。 只是他这冷笑着实没有威慑力,反而让林止钧这个登徒子一般的货色尝出了点儿缱绻的意味。 他便舔着脸也跟着下了榻,靠在一边笑意盈盈地看傅少徵折腾。 林止钧发觉,自己这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傅少徵身形不高,但却十分修长,两肩与手臂之间的弧度恰到好处。只是腰间太细,林止钧想,昨晚的触感几近滚烫,但还是触摸到了他皮r_ou_下的骨。 还是瘦了些。 傅少徵叮叮咣咣地浣起了茶杯,林止钧的视线便也来到了他那双纤细的手指上。他这双手是弹琴的手,自然是纤长而又好看的,只是指头有些薄茧,大约也是磨损过度的缘故。 昨夜与他十指相缠,尽是温情。林止钧思绪信马由缰,心中那团火隐隐约约又有烧上来的意味。 他连忙掐了自己一下,故作镇定地说:“那阙歌怎么回事?” 傅少徵对他那些小动作小心思完全不知,一面运用灵力将器皿里奇奇怪怪的绿叶催熟,一面答道:“千年前有过一些小交情,但不熟。” 当年去蛮荒之地除魔之时,恰到碰到过当时还是冥界使节的阙歌,便自魔物手中随手救下了他。 没想到千年后,他竟当上了冥王。 林止钧听了,顿时不高兴了:“你怎么跟谁都有些小交情?” 傅少徵将茶水放置到一旁烧得翻滚的火炉之上,懒懒地坐了下来。 林止钧不依不饶,凑到傅少徵跟前:“我看他对你挺照顾的,他是不是暗恋你?” 傅少徵一巴掌拍到了林止钧脑门上,林止钧这才忿忿得住了嘴。 火炉之上冒起了缕缕青烟,林止钧自茶水的香气中四处打量这间小小的屋子。 这屋子不大,但住一人就已足够。整间屋子恰是傅少徵的风格,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面上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间书桌,一个书柜和一些小物件。 案上摆着一把陈旧的琴,看起来像是傅少徵自己亲手做的,也不知放了多久,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炉上的茶水咕噜噜冒起了泡,傅少徵伸出手,茶壶便兀自飞到了桌面之上,复斟了两杯。 他抬起头,就看见傅少徵手中把玩着一个物什,顿时神色一变,就要夺过来。 林止钧身形错开,上下颠了颠那小东西,揶揄地看向傅少徵:“这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傅少徵做的半成品剑穗。 本是听了林止钧一句“礼尚往来”的玩笑话的兴起之物,又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故这做了一半的剑穗就被傅少徵搁浅了,随手放在书柜上,想着哪日编好。 谁知这个“哪日”还没到,就被收礼之人逮了个正着。 傅少徵冷着脸说:“你这随手翻别人东西的习惯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怎么能叫随手翻他人的东西呢?”林止钧笑道:“你都是我的了,你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哪件不是我的?” 傅少徵拿他没辙,就任他去了。那剑穗按理来说已经编成,金色的丝线,连尾部的重明鸟的羽毛都编将进去,林止钧毫不客气地将清欢剑唤出,三下五除二就将剑穗缠了上去。 “唉,可惜我的本体断裂了,要不然,这金色和纯钧更般配。” 傅少徵一顿,抬眼看向林止钧。 仿佛本体被毁一般的事多么风轻云淡,只是因为不能绑上自己给他编的剑穗而遗憾,其他的倒次要一般。 他目光微动,声音也柔了几分:“你当年下魔界,到底是什么原因?” 林止钧视线看过来,正对上傅少徵温软的目光,顿时心里也被熨烫地一塌糊涂。 他走过来就着傅少徵的手饮了口茶,说:“我早看那群蝇营狗苟的魔物不顺眼了,看他们元气大伤,就趁虚而入喽。” 傅少徵淡笑着摇了摇头,便不问了。 不管他当年究竟是为什么杀得魔界ji犬不宁,千年过去,该埋葬的秘密,早就被掩盖在深渊;而即将破土而出的秘密,也终有一天会重见天日。 林止钧双手撑在傅少徵的肩上,低下眼睑就能看见他脸颊两侧因笑意而泛起的笑涡,就要低下头去采撷。 然而阙歌的声音隔着竹门,在此时清晰地传了进来:“二位祖宗,日上三竿了,还没处理完家务事吗?” 竹门“啪”地由内而外被推开,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 林止钧和阙歌,一个在屋内,一个在门外,面面相觑。 良久,傅少徵从一边走出去,淡淡道:“不用这么含情脉脉,日子还长。” 林止钧瞥了阙歌一眼,略为不满地说道:“冥王大人何事?非要在我和少徵亲热的时候敲门?” 傅少徵:“……” 绕是见惯了林止钧的没皮没脸,却还是一再拉低他的接受程度。 阙歌一脸鄙夷地说:“才聚好魂魄,就如此纵欲,纯钧上神也不怕再闹个魂飞魄散?” 傅少徵头疼得很,只好拿自己的r_ou_身分开两人,问阙歌:“怎么了?” 阙歌这才将注意力收回,正视傅少徵,认真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是关于风鹤的。” 第三十六章 昆仑往事(10) 待二人坐定,阙歌才说:“可能你们也察觉到了,鬼界也出了点事。” 傅少徵若有所思地看向阙歌,没有立即回应。倒是林止钧饶有兴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阙歌道:“刚开始是鬼界有一些鬼试图冲破结界,去到人间。那段时间我忙于鬼界事务,未能及时去处理这件事,所以导致了白露渡村惨案,这是我的失职。” 他坐在二人对面,眼底含着愧疚。 白露渡一事,分不清是风鹤的作为还是江祀的y谋。但许知知的出现,摆明了此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当日傅少徵进秘境之前对阙歌说的一番话,到底是触动到了他。 但失职就是失职。傅少徵余光瞥见林止钧一副坐没坐相,站没站姿的模样,闭口不言。 阙歌顿了顿,也不在乎没有回应,接着道:“但最近我感觉到,鬼门关要大开了,而且似乎隐隐有关不上的迹象。” “为何会关不上?” 鬼门关,连接修真界与鬼界的通道,千百年来泾渭分明的界限竟然又出现了裂缝? 阙歌皱眉道:“白露渡一事到底还是造成了影响。少徵进秘境的时日我去查了些线索,最终指向了风鹤。” 傅少徵与林止钧二人正色起来。 阙歌抬起头来,目光中皆是肃穆:“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关于混沌的纪事。” 混沌生万物,鸿钧道人以天道之名破开混沌,六界初成。 自此六界泾渭分明。 “千年前神界因为魔界的入侵,秩序混乱无比,在此情景下,魔界将神界几乎屠戮殆尽,自那时起,神界就陷入一片混沌了。”阙歌说:“你们觉得不觉得,现如今鬼界与修真界的迹象,和千年前如出一辙?” 千年来,六界秩序受到震荡,仙界与妖界势微已久,唯有其他三界还在正常运转。 可如今,剩余的三界也开始逐渐走向衰败。 修真界在位者不谋其职,整日和稀泥;鬼界冥王以一己之力支撑万鬼之轮回,也心有余力不足;再加上一个虎视眈眈的魔界…… 现如今,鬼界与修真界也要步千年前神界的后尘了吗? “若鬼门关大开,鬼界与修真界秩序崩溃,恐怕也要离重归混沌不远了。” 傅少徵不解道:“可六师兄让两界重归混沌有什么意义呢?” 混沌世界万物皆为浮尘,就是风鹤想要的吗? 阙歌摇了摇头:“恐怕风鹤不仅是想要这两界重归混沌,而是想让整个世界归为混沌。” 林止钧说:“这人想自戕?然后拉全世界陪葬?” 此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阙歌身为鬼界君主,定不会胡编乱造一个恶事于一个与他不想干的人身上。 自千年前傅少徵与伏羲从蛮荒之地回来后,风鹤就一直展现出一种十分不正常的状态。 即使是千年前的傅少徵,也因为后来魔界之事,没有了解到风鹤不对劲的原由。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风鹤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止钧不动如山,将整个人靠在傅少徵的肩膀上,懒懒地看向阙歌,目光却摄人心神:“那我能不能请教一下,这事和冥王大人亲自救我,有什么关联吗?” 如同预料之中,阙歌短促地笑了一下,看了傅少徵一眼:“没有关联。” 这挑衅一般的眼神让傅林止钧顿时变了脸色,他冷着脸毫不客气地呛声回去:“那冥王大人是吃饱了撑的?” 阙歌蓦地站起身,走到傅少徵面前,目光巡视般地在傅少徵身上走了个来回,直到林止钧那冷冽的视线几欲凝成实质化为剑光而去,他才缓缓说道:“我想少徵约莫是不知道的,伏羲在将你的魂魄寄与琴之中之时,还抽了一丝自己的神魂与其融合。”阙歌笑道:“不然就凭少徵自己的一口气,又如何能活到今天?” 这阙歌脾性古怪,时而和顺时而又针锋而对。傅少徵按住林止钧,淡淡道:“那又如何?” 他在九皋秘境之中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有着另一份力量,不然当初那场飓风阵,他都挺不过一时半刻。 后来接连的事发生,就忘了这件事,现在阙歌提起,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可他提起这个有何用?难不成可以阻挠风鹤? 果不其然,阙歌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他的想法。 “所以现在能阻止风鹤让魔界秩序混乱的人就只有你了。” 修真界与鬼界交错几乎已成定局,若让风鹤将最后一步完成,那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就会回归混沌了。 阙歌说的话真假还有待定论,但就傅少徵自己觉得,大半已成事实。 他回过头望进林止钧眼里,也同样看到了凝重。 六师兄……他为何要让这世界重归混沌? 但无论如何,傅少徵总归是要去一趟魔界,揭开尘封多年的谜团的。 阙歌将这个消息告诉二人之后,就急匆匆赶回了鬼界。林止钧与傅少徵收整一番,决定先回阮陵城一趟。 途中林止钧问傅少徵:“你师傅那个人,你知道多少?” 傅少徵:“他算是一个很好的师傅,但我见他的面几乎很少。” 当年关于伏羲最深刻的记忆,也就是刚化形之时与在蛮荒之地的那一番教导了。那几乎是傅少徵记忆中伏羲说过的最多的话。 伏羲似乎天生那副寡淡的性子,世间所有的事似乎之于他都无关紧要。但傅少徵却不可抑制地想起那棵老梧桐曾经说过的女主人。 不论是那位女主人,亦或者伏羲,他的师兄师姐们,乃至那棵陪伴他许久的老梧桐,都随着时光长河里的点点星辰化为遥远天边中,不可触摸的一部分了。 傅少徵与林止钧一路南下,终在几日之后回到了阮陵城。 时间如河,多日不见的阮陵城,还是记忆中那般熟悉的味道。 只是当傅少徵来到曾经熟悉的地方时,迎接他的,却是当头一木奉。 简翰居住的山庄门前尽是法器灼烧过的痕迹,门前高挂的匾额也孤零零地被扔在一边。山庄内已廖无人烟,唯有几只孤雀仓皇飞过,也不停留。 傅少徵还没来得及从中回过神来,一个带着灵气的法器蓦地从他的斜后方掠过,直奔面门而来。 他身形一动,堪堪躲过这次偷袭,定眼看去时,只见一个青袍道人,手持一方八卦阵,金光四s,he间满是杀机。 这边林止钧清欢剑早已出鞘,青光将山庄内的落地枯叶照得无处遁形。 那老道见林止钧出剑,更是怒不可遏:“尔等宵小还有颜面回来?你们的同党呢?” 傅少徵被莫名其妙地摆了一道,脸色y沉,自林止钧身后冷冷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老道复冷笑一声,抬手飞出一道法诀,一柄泛着金光的短剑自他袖中飞出,没入半空后消失不见。 林止钧看得分明,皱眉向傅少徵说道:“他这是在……传讯?” 不多时,半空中云雾翻滚,似乎有不少人自云后御剑而来。 傅少极目望去,阵仗似乎还不小,修为上乘者还大有人在。他一头雾水,不明白此时此刻这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便与林止钧站在原地,等待那群人的到来。 空中突然出现一阵白雾,这白雾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在傅少徵二人身边蔓延开来,隔绝了与老道的视线。不多时,方之瑕的面孔从白雾里显现出来。 只见他一脸焦急地捏了个法诀,将他们二人裹入其中,说:“别愣着,跟我走!” 法诀里灵气嗡嗡而鸣,林止钧收了剑,将傅少徵揽入怀中,运转灵力便跟了过去。 法诀带领着二人疾驰了一段路,在一个隐秘的城镇里停了下来。傅少徵推开眼前的木门,就看见方之瑕在屋内,似已等候多时。见到傅少徵,连忙苦着脸上前道:“你干什么去了啊……” 他的话音在看到紧随而来的林止钧,陡然被掐断。 方才那法诀没有视物能力,只能将傅少徵带到此地。怎奈还有个死而复生的林止钧? “好了我知道你去干什么。”方之瑕喃喃道,红着眼眶给了林止钧一拳。 林止钧笑着承了这一圈,拍了拍方之瑕的肩膀,说:“行了。” 方之瑕深吸一口气,缓住了情绪,这才解释说:“阮陵城最近你们不能待了,会被通缉。” 傅少徵皱着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方之瑕叹了口气,将二人引到屋内唯一的桌椅前,说:“近日城中有魔气肆意,自白露渡一事之后,几大门派的主事者都盯得紧,自然对这次魔气之事十分紧张,便派了许多修士前来搜寻。” 傅少徵与林止钧对视一眼。 难不成又是简书那个小子惹了祸?带了夹杂魔气的物件四处乱逛? 方之瑕眼中尽是无奈:“是含青,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他的师父,也就是天泉山庄的掌门,段韶清。” 第三十七章 昆仑往事(11) 一个月前,林止钧神魂凋零,傅少徵背着众人暗自离去。 段含青不忍,兀自回到天泉山庄,想要向师门寻求帮助。 未及掌门殿门前,就听见室内隐约有声音传来。因怕扰了师傅,便打算自门前等候。 段含青原本可以避过这一事端,继续无知无觉。然而仿佛是天意,又仿佛是巧合,她恰巧听见了从屋内传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身影一顿,鬼使神差地侧耳听去。 只听见段韶清那熟悉的声音说道:“我姐姐与姐夫的魂魄在你们魔界那么久了,你们也没有利用起来?” 段含青无意听了一耳朵,却只觉得晴天霹雳,心神俱震。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1节 百年前自己的双亲死于魔界,早就魂归故里,如今自舅舅兼师傅的口中再听到他们的名字,顿时心如擂鼓。 她喘着粗气,放开神识,将室内的情况看的更分明。 昏暗的室内,段韶清对面站了一个黑影,身形瘦矍。 “如何没有利用?魔界混乱的开始可要得得益于他们。” “你也倒是狠得下心,魔焰窟好歹收留过你。” “比不上弑亲的段大掌门。” …… 只言片语的对话当中,段含青准确地抓住了“弑亲”两个字,一瞬间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她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离开这里。 挚爱的双亲,竟然是被抚养自己长大的亲人杀害的,而自己却把他当做唯一的亲人去爱戴与尊敬,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但她心里,却还抱着一丝希望,期望是自己听错了音会错了意。 段含青就带着这个秘密,暗自纠结了许久,终于在某一日,下定决心弄清楚真相——与段韶清当面对质。 这个不甚圆滑的天泉大弟子,终是采取了最天真的一个办法。 …… 听完方之瑕的叙述,傅少徵只觉得整件事情错漏百出,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就见林止钧皱着眉问出了傅少徵的疑问:“我听着怎么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段韶清好歹身为一届掌门,修为低到隔墙有耳都分辨不出来?” 漏洞就在于此。 即便段韶清修为下乘,但怎么也不会低于他的弟子的。在段含青靠近掌门殿的时候,他铁定就会察觉到她的存在,那么,段韶清与那个神秘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就只有一个原因。 那段对话,本就是说给段含青听的。 方之瑕叹了口气:“当局者迷,我和简书都劝过了,但是含青听不进去。” 林止钧不解道:“为何?据我了解,段含青那丫头片子不至于这么蠢笨。” 一旁安静的傅少徵突然出声:“因为她亲眼见过。” 经傅少徵这一提醒,林止钧才陡然想起,原先在白露渡村与鬼界纠缠的时候,段含青曾经因为见到自己的父亲,单独行动过。 就是那次,她见到的,是被困于魔界的至亲魂魄。 所以她才不听劝阻,执意要与段韶清对质。 傅少徵看向方之瑕,眼中满是凝重:“我还有个疑问,段含青是怎么杀死段韶清的?” ——段含青找到师傅的时候,他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天泉山庄的景色百年如一日的静美,仿佛时间走的很慢,一睁眼,曾经的事依旧近在眼前。 段含青步伐沉重,却仍装作轻快的样子,三两步走到段韶清跟前,道:“您嘱咐的关于白露渡收尾的工作都处理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段韶清坐在院中的凉亭下,神色淡淡:“不错。只是天清谷损失了首席弟子,身为同门,还是应当前去慰问。” 半晌无话,惟听得清幽的风声。 段含青踌躇着动了动嘴,被段韶清看了个正着,后者颇有些疑惑,瞥了眼段含青,以眼神询问。 段含青愣了半晌,终是支支吾吾的开了口:“据说,我母亲是凤凰化身,不知道她出生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 段韶清恍然一笑:“想她了?” 段含青点点头。 “我也想她了。”段韶清抬头看向远处,“我也没见过她化形的样子,但听世人说,当日百鸟朝鸣,晚霞灼红了半边天,想必那副场景也是极美的。后来姐姐也展现出了她惊人的修行天赋,不过百年就已大乘。” 段含青突然问道:“所以你嫉妒了?” 段韶清一愣:“什么?” 段含青眼中已没了刚开始那副温顺与敬意,满是愤恨:“所以你杀了我娘,杀了我爹,把他们困在魔界终日折磨?” 原以为段韶清会矢口否认,然后装作被忤逆将她赶走,未曾想,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竟是真的? 我的师傅,我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段含青心中霎时充满了怨恨,仿佛被什么魔障下了咒,每一个角落都叫嚣着杀了眼前这个人。 于是她以剑染血,下了通天的禁术,翻滚的黑雾与蠢蠢欲动的天雷埋于云层之后,就等段含青以身试法。 然而这丝毫恐吓不了被仇恨与背叛蒙蔽了双眼的段含青,只见一阵轰鸣而过,血光四散,映红了整片山庄。 山庄顶上雷声大作,不多时,就哗啦啦下起了大雨。 而刚才还对过话的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 “你是说,含青动用了修真界的血咒,已自己之命换了段韶清的命?” 林止钧震惊地站起身,逼近方之瑕。 方之瑕苦笑着说:“血咒是动了,段韶清也确实是死了——他的魂灯灭了,但含青的魂灯,却还在。” 修真界的大派弟子,每人一盏魂灯。就算相隔千里,只要能看到魂灯的状态,就可以知晓魂灯主人是否安全。 段含青使用了禁术血咒,按理说早就该被反噬的,但如今却没事,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听闻段含青还健在,傅少徵却丝毫不觉得庆幸,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往更糟的方向走去。 果然,这面傅少徵还没理清缘由,那面方之瑕又抛出了一道惊雷。 “含青是伏羲大弟子风瑶的转世。” “什么?!” “你如何得知的?” 傅少徵与林止钧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后者看过去,就见傅少徵那副波澜不惊的脸上,终是碎裂成两半。 他默默走到傅少徵身边,揽上他的腰侧,给他以支撑。 心里却泛起了疑窦。 千年前陨落的神明,如今又多了一个。 风鹤到底是想将世界揉成一片混沌,还只是单单想复原神界昆仑? 方之瑕说:“张掌门的青鼎,追查到了含青的身世。所以整个修真界都认定,近些日子所有的事,都是那些已经陨落的神明的y谋,为的是将其余五界收于掌中。” 傅少徵冷冷道:“荒谬。” 他此时整个人气质摇身一变,让林止钧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风清。 于是林止钧略微不悦,将傅少徵的手抓在怀里,说:“本就荒谬,昆仑山的人对这些破破烂烂的琐事才没有兴趣。” 方之瑕傻傻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止钧张口就要说,被傅少徵一个眼神堵住了嘴。 既然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那个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风鹤。他伙同了段韶清,达成了某种约定。只是中途段韶清不知为何做出自毁的行为,好在计划依旧,风鹤还是抓到了段含青,或者说,风瑶。 没想到,兜兜转转,千年后还能见到那么多故人。 即便不曾说出口,傅少徵却仍是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深切地怀念着在昆仑山 的日子的。 而如今岁月更迭,换了河山,连故人都失了记忆,改了模样。 在某一刻,傅少徵甚至能感受得到风鹤的一点点心情。 如果睁开眼,身边还是苍翠绿意,清风自来,小溪打shi了老梧桐的根,后者报复性地将落叶堆积在水面。 如果睁开眼,你们还在。 就好了。 傅少徵垂下眼,攥紧了双手。 突然另一双带着暖意的手,硬生生掰开了傅少徵的,将暖烘烘的触感毫不客气地填了进去。 他抬眼撞进了林止钧担忧的目光中,良久,还是淡淡地笑了笑。 林止钧被这一笑险些晃瞎了眼,于是将人搂的更紧,转过头语气间就下起了逐客令:“事情弄清楚了,你接下来怎么办?” 方之瑕摇了摇头。 如今修真界在位者行连坐之罪,包含方之瑕简书在内的一干人等,都成了此界的头号通(和谐)缉犯。 傅少徵突然问道:“简书呢?” 方之瑕一愣,低头无奈道:“寻着踪迹,去魔界找含青了。” 傅少徵默然。 如今之计,也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他与风鹤之间,也确实该有个了断。 在傅少徵暗自下定决心的时候,林止钧已经盘算着,与傅少徵休整一番,共赴魔界。 “毕竟我的半截剑还在那儿。”——他这么打发着执意要去魔界的傅少徵。 傅少徵拗不过他,但又担心他的伤还没好全,索性与他冷战起来。 但偏生林止钧是个不吃这一套的主儿,整日缠着傅少徵,就为了分得他片刻的注意力。 最后傅少徵终于忍无可忍:“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到时候别半路上又喊伤口疼。” 半晌那边没有出声。 傅少徵疑惑的走过去,就被林止钧抱了个满怀。 “你这个……” “我害怕。”林止钧打断他。 傅少徵无声地张了张嘴。 只听得林止钧有些忐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不会阻止你去魔界,哪怕我很想立马带着你远走高飞,管这个世界会不会归为混沌。” “但是我不能。” “我害怕你跟千年前一样,重蹈覆辙。但是我又那么爱你,所以我决定跟着你的选择。就算是旧事重演,这一回,我要做你的主角。” 第三十八章 昆仑往事(12) 去往魔界的通道,由两界共同把守。只是在秩序崩溃的情况下,这道关卡已形同虚设。 傅少徵与林止钧隐去身上修真者的气息,轻轻松松便进入到了魔界。 林止钧不是初次到此,只是上千年过去,这块另世人既忌惮又畏惧的土地,终于还是变换了模样。 入口通向了一段匪夷所思的路口。 路边的街道与人间没有两样,只是形形色色的来往人群,还是暴露出了它的不寻常。 魔界的魔物,说到底就是坠入魔道的各种生灵,而外形却仍是维持着人形。傅少徵看着眼前遍地皆是奇形怪状的生物,偏过头问林止钧:“这是怎么回事?” 恰时一个蛇头人身的怪物,舔着shi漉漉的信子,凑到了傅少徵眼前。 林止钧不动声色地将那东西隔开,拉着傅少徵退到暗处,低声说:“他们已经不算是魔界之人了。” 那东西不伦不类,分明就是魔物与妖物结合而来的怪物。 妖界势微多年,现在又与魔界混到一起,现在怕是早就一片混乱了。 傅少徵了然:“又是六师兄?” 林止钧一顿,纠正道:“宝贝儿,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了。” 自真相揭开,傅少徵却仍然近乎执拗的保留着以前的称呼。他心思百转千结,但林止钧不能让他这么继续下去。 人总是要学会接受的。 傅少徵沉默不语。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起来,纷纷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人群尽头是一个高高的楼台,布满了黑色的幡,合着阵阵y风迎风招展。人们围着这个高台,兀自站成了一个圈,将中间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圈在中央,似乎翘首以盼。 站在中间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魔君江祀。 傅少徵想到,千年前在蛮荒之地之时,江祀还是一个人事不知的懵懂孩童。几经更迭,在千年后竟成了一代魔君。 当初在九皋秘境里的时候,江祀的恶意,犹如翻涌的潮水,顷刻便要汹涌而来。 太多事情,在他失去记忆的时候,变得面部全非。 傅少徵远远看去,江祀被簇拥在中间,背着手,周身满是威压。 “诸位,和妖界融合的如何了?” 人群发出阵阵应和之声。 江祀满意地笑了:“世人都说,我们是六界里最疯魔的一个,你们看,我们吞噬了妖界的生灵,世间就少了一种声音。如今神界混沌,仙界屁都不敢放一个,修真界又是一群懦弱无能的老头,同胞们,我们魔界重获自由的时候,就要来临了。” 他的声音自高台传出,震荡在每一个在台下之人的心中,犹如新神降临。 “重获自由!“ “吞灭六界!” 傅少徵与林止钧站在暗处,被各种情绪澎湃的声音包围其中。 只听得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某处响起:“魔君!但我听说,魔焰窟里的那个叫风鹤的,与您的目的产生了分歧。” 江祀视线扫了过去,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在我的魔焰窟里,就只能乖乖听我的话。” 江祀狂热的信徒们听了,转瞬间就把刚才那个微弱的质疑之声压了下去。 高高在上的魔君微微抬手,人群就安静了下来。 他目光自上而下地逡巡片刻,眼底露出了诡异的神色。 “诸位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获得自由的那天,终将到来。” 万魔欢呼,目送着带领他们走向自由的魔君。 林止钧在傅少徵耳边露出一个笑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江祀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现如今,已经不是某一界的事情了。风鹤借由魔界之手,已经将六界搅得混乱无比,只需要某个契机,就可以打开混沌世界的大门。届时,即便是破开魔界的束缚,这些魔障的狂热分子,依旧只能生活在虚无的混沌之中。 “他既然自己选择了要走的路,就要自己承受代价。”傅少徵目光循着人群攒动的方向看去,“在这之前,我们还要解决一件事情。” 林止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半空中,有一个泛着紫光的洞,不断向周围散发着魔气。人们着迷一般地奔向那个洞口去沐浴魔气,如丝的黑气中,还不断地有妖界的生灵被吸入进来,化为湮粉。 林止钧皱眉道:“这是……” “江祀所谓的,融合。” 这群魔界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魔界与妖界的通道打通,源源不断地捕捉妖界的生灵进入魔界并且企图吞噬,从而获得力量。 那些无知无觉的小妖们,本蜷缩在自己的一方地界里不问世事,也不知为何,整个种族就要遭受这种惨烈的灭绝。 傅少徵话音一落,整个人就飞将上去,琴身自怀中显形,顷刻间滑落出了一串长音。 那些低头进食的魔物们,被琴声吸引,想要抬头看去,就被一阵柔和的白光笼罩其间。这白光分明十分柔和,但披到这群魔物的身上,犹如将其放入油锅之中烹炸,噼里啪啦地在皮肤上炸开,惨叫声不绝于耳。 小妖们得以喘息,纷纷逃向那紫色的洞口,却被林止钧以剑光阻止。小妖们还未发出愤怒的质疑声,就见偶有逃脱剑光阻拦的小妖们,刚接触到洞口,顿时就魂飞魄散。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2节 劫后余生的妖怪们齐刷刷望向救了自己一命的青年,就见那人说道:“你们回不去的。” 傅少徵在半空中,十指疾弹,琴声铮铮然,凝成实体的剑光,一道道向台下的魔物们s,he去。 这些修为不甚高的魔物们,只能吞噬比他们更为弱小的小妖。如今碰见傅少徵,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剑光,顷刻间被索了命。 就连几个漏网之鱼,也被林止钧出手的剑光钉在原地,嚎叫着化为了烟尘。 林止钧拎着一群蹬着腿的小妖们,走到傅少徵身边:“我们弄出这么大动静,被发现了怎么办?” 谁知傅少徵斜了林止钧一眼:“还有你林止钧怕的东西?” “我怕的东西多着呢。” 林止钧将小妖们放下,后者立马四散逃窜,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傅少徵短促了笑了下,转过头面向那个还在散发着魔气的洞口,一团白光自他手中飞了过去,与紫光融为一体,渐渐地,魔气终于沉寂下去。 魔物们没了去妖界的入口,那些无辜的生灵们便可苟安片刻。 只是一日不阻止秩序的崩塌,六界就一日不得安宁。 林止钧刚要握上傅少徵的手,就见余光一个人影闪过,他目光一凛,抬手s,he出剑光,就让那人无处遁形。 傅少徵定眼看去,诧异的发现那人就是失踪好久的简书。 他三两步走过去,扶起瑟瑟发抖的好友,语气焦急:“你在这里干什么?有没有受伤?” 简书却像不认识傅少徵一般,神志模糊,哆嗦着想要脱离傅少徵的触碰。 林止钧见状,双指点上他的眉间,带着罡正剑气的灵气自天灵灌入内部的灵台,简书才那浑浊的目光,才逐渐清明起来。 他对上林止钧的视线,身体还在后知后觉的颤抖着,目光一扫落到了傅少徵身上,才仿佛终于找回自己的神志一般,“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 若是在平日,傅少徵只会觉得简书麻烦。但经历过长时间生死未卜的分别,他这个石头心,也终是将简书放了上去。 他轻轻拍了拍简书的背,几近温柔地在他耳边说:“没事了。” 魔界鱼龙混杂,居住着各界最底层的人,他一个刚筑基的小修士,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敢闯这虎x,ue。 傅少徵握住简书的手腕,运转灵气在他经脉中走了一圈,没发现有魔气入体的情况,才松了口气。 简书缓了情绪,才看清傅少徵担忧的脸色。 “少徵……我看见含青了,她去的地方有好多火,我没有办法过去,我……”简书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话,末了,像是想到什么,目光暗淡下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早就知道你没用,这点你不用告诉我了。” 傅少徵见简书恢复了大半,便又恢复了原样,冷冰冰的目光看向简书坐在地上。 果然只见简书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谁说我没用的!” 傅少徵低头掩去了嘴角的弧度,一面拦住简书,一面对林止钧说:“含青应该是去魔焰窟了。” 魔焰窟,储藏着魔界所有的魔火。当年林止钧的那半把剑身就是在那里断裂的。 林止钧在一旁看着简书对傅少徵又搂又抱,白眼早就翻到天际去了,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握上刚才没握上的手,脑子顿时就忘了转,张口就问:“含青去那里干什么?” “……”傅少徵挥开林止钧,“她去那里,自然是因为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 林止钧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正色道:“你是说……她父母的魂魄?可风鹤好不容易才将她带回魔界,怎么会舍得放任她四处游荡?这明显是个圈套。” 风鹤,又是风鹤。 傅少徵冷冷道:“他既躲着我,我就偏要去找他。” 第三十九章 昆仑往事(13) 简书在前方领路,沿着段含青消失的方向一路前行。 途径之路,处处可见魔界的狂欢。仿佛埋于深渊的地底人终于要重见光明,那些与妖物融合的魔物们,几乎已经失了神志。 几人经过无数个疯魔的魔物,穿过长长的魔界长街,终于来到了魔焰窟。 魔焰窟作为魔界最重要的一处场所,也不见有人把守。因为这个称得上半个昆仑那么大的洞x,ue,一面是炙人的魔火,另一面则是魔气冲天。 这个高耸入云的洞x,ue入口处,堆满了许多生灵的白骨。方才刚入魔界之时,傅少徵见魔界与外面别无二致,委实不太相信所谓魔界,只不过是住了一群疯魔成活的人。而直到看到魔焰窟,傅少徵才觉得自己并非多虑。 傅少徵一把拉住抬脚就要进去的简书,道:“不要命了?”一面将人推到身后,自己就要首先进入。 林止钧恰时从傅少徵身前走过,一脚已经迈入了魔焰窟,回头见傅少徵和简书站在原地,笑了笑说:“进来啊,愣着干嘛?” 傅少徵抿了抿嘴,看着林止钧背影许久,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被扔在后面的简书:“……” 魔焰窟的路崎岖异常,但林止钧却如履平地,带着两人快速穿过最黑暗的一道路段。 他神识所到之处,见简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后,便有暗搓搓起了心思,伸出一条触角戳了戳傅少徵的:“我以前来魔焰窟的时候,这里魔气还没那么重。” 傅少徵就在身边,林止钧却玩儿似的偏偏用他珍贵的神识来逗弄傅少徵。仿佛此时两人在闲庭散步,月色似水。 傅少徵面不改色:“有了风鹤,魔气更重了。” 林止钧若有其事地点点头,话音一转:“简书这小子,为爱勇闯魔界,也不掂量着自己的实力,若不是我俩,他怕是都走不到魔焰窟的入口。” 他似乎是想缓解此时紧张的气氛,但傅少徵看不见脸色,他看向林止钧的背影,突然问道:“魔焰窟上百个洞x,ue,你的剑身在哪一处?” 林止钧的身影一顿。 傅少徵察觉到不对劲,追问道:“怎么?” 就见林止钧没所谓的笑了笑,说:“这里上百个洞窟都是相通的,谁知道被焰底的暗流冲到哪里去了。” 他这副态度,到底是因为不想寻回剑身,不想做那被天道束缚的纯钧剑,还是他的剑身已经坠入魔焰窟最底的一层暗焰中极难寻回,无人知晓。 傅少徵张口想说什么,却见落在最后的简书高声喊了一句:“含青!”便飞身掠向旁边的一道洞窟。 林止钧与傅少徵对视一眼,也急速跟了上去。 魔焰窟内的每一道洞窟都艰难曲折,地面凹凸不平,偶尔还有可见的白骨横在道路中央。但简书却像猛然之间提升了修为一样,飞速穿梭在其间。 两人压根没看见段含青的身影,只能跟紧了简书。 洞x,ue内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傅少徵隐约看见了段含青的身影,只是在场分明皆是她熟悉之人,她为什么要躲?只是再这样追逐下去,可能会迷失在这弯弯绕绕的洞x,ue之中,傅少徵凝神惊起,张手“腾”地召出体内弦剑,飞身越过简书,闪身至段含青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三人这才看清段含青的样子。 多日不见,段含青已经不似当初那般肆意洒脱,神采飞扬。双目可见般的陷入了眼眶之中,发髻四散,整个人如同失了灵气的枯木朽株。然而最让人吃惊的是,段含青的满头青丝已近乎全白。 林止钧目光一凛:“血咒。” 段含青杀了她的仇人,自己却在血咒与自我困顿之中变成了这幅模样。 只见简书呼吸一滞,抬脚想走过去又怕惊扰了她,在原地挪了几步,隔着傅少徵远远地看向段含青,颤声道:“含青……” 段含青没有理会简书,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拦住她的人:“劳驾,让我去找我的父母。” 傅少徵不动如山:“不行。” 她现在这个状态,稍稍不留神就会形神俱灭,无论她是怎么在血咒之下活下来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血咒的反噬。 段含青冷冷道:“如果是林止钧的魂魄受魔火焚烧,你也会任人拦住去路而无动于衷?” 傅少徵一顿。 趁这个间隙,段含青目光一动,人已掠去几丈远。但在最后面的林止钧早有准备,剑光出鞘,直直横挡在了段含青的身前:“如果让少徵置于危险,我宁愿他无动于衷。段含青,你要想清楚,你现在快死了,而你的父母却还有时间等你,或者是等我们去救。” 段含青转过身,眼眶颤抖着落下泪来:“我想去救我的爹娘……我真的很想他们……” 她虽是风瑶的转世,却和风瑶一点也不像。 傅少徵静静地看着她,脑海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果真世事轮转,风鹤不再是六师兄,段含青的身上,也找不到丝毫大师姐的影子了。 她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弃自己而去的父母终于有个消息,但魂魄却被不知名的原因架在魔焰上炙烤百年。 半晌,傅少徵说:“让她去吧。” 简书厉声道:“不可能!”他方才只是怕惊到段含青一般微弱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但此时却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句一字掷地有声地说:“你回来含青,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你的父母我陪你一起去救。” 此时也没有谁嘲笑简书的不自量力,只是看着这个平日里cha科打诨的青年人,伸出自己不甚宽厚的手掌,想要给段含青一丝力量:“含青,相信我。” 魔焰窟一时只听得见段含青的抽泣声。 不多时,只听得空旷的洞x,ue内,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 “阿瑶,你来了。” 傅少徵猛地转过身,被层层x,ue壁遮掩住的青色身影,随着回声般的声音,显现在众人眼前。 再见风鹤,犹如隔世。 当年分明是最具少年感的一个,千年后被魔气侵蚀,整个人显得分外y暗。藏在这个x,ue壁之后的风鹤,再叫出段含青前世名字的那一刻,洞x,ue内的人都感受到了一阵森森的寒意。 一身青衣的风鹤,犹如人间的文弱书生,目光流转之际,落到了傅少徵身上:“小七也来了?” 随即笑了笑:“要是师兄们在就好了。” 段含青陡然之间看见风鹤,眼底的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夹杂着怒火与愤恨的眼神就直直向风鹤扫去,她咬牙切齿似乎想要将风鹤生吞下肚,一字一顿地说:“风,鹤。” 风鹤像对众人的情绪视而不见一般,朝段含青伸出手,笑得十分温柔:“阿瑶,我等你很久了。” “谁是阿瑶。”段含青一把挥开风鹤的手,冷冷道:“你勾结段韶清暗杀我父母意欲何为?” 风鹤一愣,皱着眉十分委屈:“当初我特意开的九皋秘境,就为等你到来,我的阿瑶,你为何失约了?” 傅少徵本专注着观察风鹤的神情,听到此处心头一跳。 当初九皋秘境是风鹤自己打开的?在吞噬修士神魂的暗处,风鹤竟是抱着将段含青——也就是风瑶的转世引入秘境这一目的?所幸当初段含青因白露渡神兽一事未能前去逃过一劫。 段含青怒目而视,就要拔剑相向。却见简书上前,嫌恶之情溢于言表,“谁是你的阿瑶,你这个被魔界腐蚀的怪物……” 简书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含着黑气的长剑掀翻出几丈远。 风鹤站在原地,衣袂微扬。 谁也没有料到风鹤会突然出手,这个y晴不定的堕落神明刚才还一脸温润地对段含青说着话,顷刻间就变了脸。 傅少徵几乎是顷刻之间出剑直指风鹤,剑光在魔焰窟之中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铮鸣着就朝风鹤s,he去。 只是风鹤看起来对傅少徵没什么兴趣,眼前心底都只是段含青一人。他五指微张,拦下了傅少徵的剑气,又脚尖轻点躲过随后而来的林止钧的剑光。挥袖间一团弥漫着黑雾的魔气自他手掌间飞出,在周身团成了一道光球,将其包裹在其中。 林止钧与傅少徵的剑光在外壁相撞,却也没这光球上留下半点痕迹。 风鹤压根没打算还手。 他只是一步步走向段含青,只是眼中分明看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变成另段含青的那个人。 半晌,风鹤走到了段含青的身边。 就听得他温润但冷漠的声音,在魔窟之内缓缓响起:“你父母的魂魄支撑着魔界与修真界的交接点,这么多年来多亏了他们,修真界才能安然无恙。你若是想寻回你父母的魂魄,就跟我来吧。” 第四十章 昆仑往事(14) 风鹤犹如一个揣着这世间唯一的秘宝之人,做足了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 魔焰窟万籁俱静,唯听得窟底魔焰流动的声音。 傅少徵远远站着,隔着几人看着那面目全非的故人,突然出声道:“六师兄。” 这一声六师兄,仿佛隔着千年时光的洪流,将昆仑旧事一一呈现。 风鹤匆忙间回头看了傅少徵一眼,目光中似乎隐隐有说不出的艳羡。而这份转瞬而逝的艳羡,却陡然间被降落的寒霜覆盖,让风鹤整个人看起来无端疯魔。 他淡淡一笑,笑中带着十足的讥讽:“小七。” 风鹤看起来对傅少徵恢复记忆之事了如指掌,丝毫没有惊诧的意味。 但傅少徵意不在此,他只是用一种古井无波的目光注视着风鹤。 良久,傅少徵说:“我从九皋秘境的二阶小世界中出来后,原想着是你想让我恢复记忆,现在看来,的确也是如此。” 那段被伏羲封印的往事,借由风鹤留下的秘境在他脑中呈现出来,可是即便他回忆起这份丢失的记忆,他还是不知道当年那场让神界焚巢荡x,ue的神魔大战真正的起因。 风鹤若是想要打通六界,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混沌,那大可直接让傅少徵懵懂地带着今世的记忆。 他为什么要让傅少徵恢复这段模棱两可的往事? 段含青扶着悠悠转醒的简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风鹤淡淡地扫了一眼,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傅少徵身上。 他道:“的确是我让你恢复记忆的。” 傅少徵目光一顿。 而风鹤却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皮r_ou_挣动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瞧你这样子,怕是还以为我还是当年的风鹤吧?” 魔焰窟的火焰似乎顷刻之间就要从地底翻涌而上,明明灭灭的火光站在风鹤的脸上,显得悲哀又疯狂。 “你别做梦了,风清。”风鹤向傅少徵的方向前进了几步,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来,冷冷的看着傅少徵。 他褪去伪装,整个人如同魔君再临,眼底心底皆是滔天的怒意与不甘。 “昆仑覆灭,是我的手笔,我入魔,也是心甘情愿。那些可笑的往事,在我这里,可是不值一提的。”风鹤说,“当年整个神界都被笼罩在魔界的y影之下,只有你不知道。风清,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我有多羡慕你,我就有多恨你。” 此刻的场景,分明是风鹤占据着主动,但他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眼底是赤裸的疯狂,却让人无端觉得孤独至极。 仿佛是一头被逼急的凶兽,红着眼含着泪,想要将身边的一切毁灭殆尽。 唯有在看向段含青时,风鹤眼里才有片刻的安宁。 傅少徵沉默不语,但林止钧眼尖地从他紧握的双拳中分辨出了他的情绪。 半晌,傅少徵开口,声音干涩:“当年你从神君殿里出来前,师傅跟你说了什么?” 在九皋秘境的时候,记忆的断层就从傅少徵在神君殿外遇到风鹤开始。在这段缺失的记忆中,一定藏着更深的秘密。 只是斯人已逝,他没有办法从一个幻像的世界中那只言片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他只能徒劳得选择询问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只是风鹤此时此刻的眼中已经丝毫看不进其他人。他积攒了千年的怒火,终于一股脑地浇灌到傅少徵身上,见后者情绪波动的厉害,便露出一份畅快淋漓的神情。 他负手,报复性地答道:“我忘了。” 林止钧担忧地看了傅少徵一眼。 他知道昆仑山对当年的风清,对现在的傅少徵意味着什么。昆仑山上蓬勃而生的生灵们,清风自来亭前的山溪,那棵总是哗啦啦凋谢着叶子的老梧桐,以及身边热切又温柔的人们,构成了他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谁都有心头的白月光,而风鹤却当着傅少徵的面,生生将这缕千年前的月光剜去,血泪横洒,皮开r_ou_绽。 但他做不了什么。这是当年的事,他缺席了这段炽热而热切的少年时光,只能在千年后的现在,搂着爱人的肩膀,给他以力量。 风鹤话音一落,便信步走到了段含青的身前,轻轻松松将简书的身体踢到一边,蹲下了身与段含青对视。 段含青刚要运转灵气,却发现自己经脉中的灵气溃散,连灵台都黯淡起来。 她错愕地抬眼,就看见风鹤笑得十分温柔,一手轻轻地将她散落在耳畔的白发别过耳后。 傅少徵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但还未等他做出动作,风鹤便长臂一挥,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将他连同段含青一起裹了进去。 只见那雾气翻涌片刻,便携带着两人化成了一道长烟,缓缓消散在了原地。 傅少徵拔剑欲追,但长烟无迹可寻,在魔焰窟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目光看向两人消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对林止钧说:“传讯方之瑕,让他把简书带回人间,这里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然而半晌不见动静,傅少徵疑惑地回过头,就见林止钧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皆是关切。 “怎么了?” 林止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半晌,还是从怀中拿出一个法器,白光一闪过后,窟内再次归于平静。 但林止钧那个样子,就跟受了气的小娘子一般,做完了傅少徵交代的事之后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傅少徵看得想笑。爬上嘴角的笑意顿时冲散了方才的压抑气氛,他无可奈何地走到林止钧跟前,轻声道:“我没事。” 这个世上,也只有林止钧这样的人,才能让傅少徵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3节 林止钧这才放过傅少徵,说回正事:“既然段含青是风瑶的转世,那风鹤一时半会也不会伤害她。” 傅少徵点点头,皱眉道:“只是现如今我们还是不知道风鹤把魔界与修真界的融合点放在哪里了。” 风鹤既然想要让六界归为混沌,在秩序崩塌的前提下,魔界与修真界的融合,是他的最后一道关卡。 “走吧。”林止钧几步走远,回过头看向傅少徵,“这个地方,我也许知道。” 他们还是没有立刻动身。 因为方之瑕还没来,简书孤身一人在这里,着实不太安全。 于是两人决定在原地休息,等待方之瑕的到来。 在这个诡谲多变的魔焰窟内,随时都有魔气入侵的危险,但两人经方才一事,已经对此地没有什么大多的顾虑了。 那连接魔界与修真界的入口一日不除,六界就除外陷入混沌的危险之中。 六界在千万年前经由鸿钧道人已开混沌,如果再入混沌,等待世人的将是不可估量的后果。 傅少徵俯身查看简书的状态,见他只是被魔气入体,在经脉中的灵气与魔气冲撞下导致的晕厥,便暗暗松了口气。 随即又暗自开始嫌弃他没什么修为还硬要掺和一脚的行为。 但他余光瞥见林止钧,倒颇有种感同身受之感,便不再腹诽简书这种自杀式的行为了。 林止钧在一边,自然看到了傅少徵将看未看的眼神,主动走到他的跟前,捏起他的下巴:“偷偷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就在这儿,你看个够。” 傅少徵一把挥开林止钧的手,道:“作什么总动手动脚的?” 林止钧十分委屈:“分明是你先用露骨的眼神看着我的,现在还倒打一耙,风清上神,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有如此颠倒是非的能力的?” 傅少徵被气笑了,索性懒得理他。 他本就是一个清心静气的人,只有能够诛心的话,才能让他的道心动摇几分。 经林止钧一打岔,方才被风鹤一番话扰得心绪不宁的傅少徵,也终于是彻彻底底的平静下来。 不管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风鹤对他有这般的恨意,他也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很快恢复寻常模样的傅少徵,将简书扶起来,想要为他换一个舒服的姿势。然而他刚起身,余光敏锐地瞥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躲在不远处一个洞窟的转角,正直直地看着他们的位置。 傅少徵被这个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他视线一扫,看见林止钧也发现了这个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如闪电般暴起,剑光纷纷出鞘般从体出,直指壁口的那个身影。 然后正此关键时刻,傅少徵持剑的手猛地一顿。林止钧惶然间看去,只见他痛苦地皱起眉头,手中的剑脱离般坠落在地,弦剑与崎岖不平的地面发出一声嘈杂的声响。 林止钧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傅少微微颤抖的手指,紧紧地按住了胸口。 傅少徵只觉得胸口一窒,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底传遍全身。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感觉自己普通坠入一片深水之中,呼吸渐渐滞涩起来。 脑中纷繁复杂地闪过很多画面,走马灯似地在他眼前一连串排列开来。他难耐地喘息了一声,恍惚间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叫他。 他听见那人一会儿叫他小七,一会儿又叫他小魔君。 最后,林止钧焦急的声音盖过了全部。 “少徵!” 第四十一章 昆仑往事(15) 林止钧眼睁睁看着傅少徵犹如被梦魇笼罩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情急之下没来得及看那个黑影,匆忙间只管抱住了傅少徵就要滑落的身体。 傅少徵眼神空洞,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林止钧一面将脸贴上他的额头,一面掌心贴上去,不断输送着灵气。 但此时此刻,傅少徵体内灵气充沛,灵台之处也不见任何魔气,独独像中了蛊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傅少徵垂下的手猛地抓住了林止钧的衣袖,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声,便犹如溺水之人寻得救命稻草,脱离了那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这段时间不是很长,但对于傅少徵来说,像是过了千年。 自在白露渡那次被罗刹拉入幻境一事后,他的脑中总会时不时得冒出一些不属于他的声音,刚开始傅少徵以为只是在梦境中受的伤没好全,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刚才在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唤他,魔君。 林止钧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少徵你怎么样?” 傅少徵收起外放的情绪,在林止钧的搀扶下站直身子,回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我在九皋秘境中受到魔气的影响有点大,应该再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林止钧看着他,试图想要从他的话语中分辨出事实的真假。但傅少徵向来擅长隐藏情绪,自然不会轻易外露。 无果,林止钧将信将疑道:“等从魔界出去,你给我立刻闭关养伤。” 傅少徵装作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心底却掀起了滔天骇浪。 为什么会有声音叫他魔君? 他那段消失的记忆里,到底还做了什么? 即便是神魔大战战败,伏羲为了救自己将神魂分剥出来寄入了自己的身体,那为什么要封存自己的记忆? 突然之间,只听得林止钧厉声喝道:“你是谁?” 傅少徵定了定神,就看见刚才两人在洞x,ue转角处看到的那个黑影,现下已经走到阳光下。 然而这个魔物似乎并没有恶意,他整个人被裹在一个黑斗篷之中,只有露出的枯朽的手背显示着这个魔物已经上了年纪。 魔物微微抬头,罩在头顶的帽子顺势掉落下来,露出了被魔气侵蚀的狰狞面孔。他一步一步向傅少徵的方向走去,后者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刚要厉声喝止,就见这个老的不能再老的魔物在傅少徵面前缓缓低下了头。 魔物跪在傅少徵面前,沙哑着声音,说道:“魔君。” 魔焰窟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半晌,傅少徵回过神来,一剑就要刺向对方。却见窟内青光一闪,林止钧将清欢剑驾在了那人头顶,挡住了傅少徵那一剑。 林止钧目光冷若冰霜,俯视道:“你是谁?为什么叫他魔君?” 傅少徵发现事情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是想要堵住这个人的口,防止他再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但林止钧从傅少徵陡然失神一事来,就一直保持着警惕。 之间那魔物将身子伏得更低,恭敬异常:“魔君再临,实属魔界之幸。” 傅少徵怒道:“谁是魔君?你们魔物老眼昏花,人和魔都分不清了吗?” 一旁的林止钧默然不语,他暗暗揽上傅少徵的腰,对魔物说:“你们的魔君不是江祀吗?” 魔物这才终于微微抬起头,沙哑的声音中尽是不屑:“江祀算什么魔君,我说的,是魔界的首任魔君。” 林止钧淡淡道:“你有什么证据?” “魔焰窟内的魔君殿,处处都是证据。” 林止钧长剑一出,抵上那魔物的命脉,冷冷道:“带路。” 傅少徵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林止钧此举,明显是对他隐瞒方才突然失神的原因之举的不满。 但他自己尚未理清原由,又何必说于林止钧。 若是在那段消失的记忆里,可以寻得一星半点的线索也就罢了,可若此行是陷阱呢? 但他翘首望去,林止钧目不斜视跟着魔物往魔窟更深处走去,便也不作反对了。 两人带着一个昏迷的简书,行了一段路,大约是离魔焰中心更近了些的缘故,傅少徵明显能感觉到周边的温度愈发的高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带路的那个魔物在一块凸起的岩壁前停了下来。只见他伸出手贴在岩壁上,一股黑色的烟雾自手心成团一般聚散又开拢,不断地撞击着不甚坚硬的石块,直到把它装出了一个洞x,ue般的入口。 这入口周围爪牙一般的黑气张牙舞爪地向四周弥漫着,魔物视而不见,闪身而入了其中。 林止钧与傅少徵淡淡的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刚进到其中,这个别有洞天的x,ue窟才展现出它更为广阔的一面。 这个深入魔焰窟中心的魔君殿,犹如被直接放置在魔火上炙烤,在诡谲裂变的火焰中,蔓延出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只见这个殿内四处皆是金碧玉床,犹如修真界老祖般的装饰铺天盖地,完全看不出魔界的样子。 那个魔物走到魔君殿中央,指了指高处一把几尺高的巨大椅子,对傅少徵说:“这是您的位置。” 然而傅少徵不搭理他,他只是走到一边,抬着头凝重地看向挂在墙边的一幅画。 这幅画是一副人物肖像,但是画里的人,分明长得跟傅少徵一模一样。 林止钧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怎么?” 傅少徵摇了摇头:“不是我。” 是的,这幅画上的人并不是他。 刚才刚一进殿,他的目光就被这幅画所吸引,但现在仔细一看,虽然画上的人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还是有着最大的区别。 傅少徵的眼湾有一颗痣,这幅画上的人,没有。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傅少徵只觉得自己心中沉甸甸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到了地面。 他实在没有心力气,再去承受自己是千年前神魔大战的罪魁祸首的事实了。 那边魔物还在给傅少徵看着这里曾经有人生活的痕迹,不料从座椅后面的帷幕里又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老妇模样,看见魔物登时就冲到了他的身边,唉声叹气地说:“你又干什么去了?” 说话间老妇看见了傅少徵,顿时睁大了眼。 那魔物回到了魔君殿,不见了方才的老态,拉着老妇兴奋道:“我找到我们的首任魔君了!” 老妇闻言,颤颤巍巍地向傅少徵走去。鬼使神差的,傅少徵竟也没闪避,任由那老妇逼近。 这里的魔君殿,似乎与江祀所在的魔君殿存在于两个世界,外面血雨腥风,里面却是多年如一日的风平浪静。 老妇走进看到傅少徵的样子,愉悦地额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然而她视线往上,终于还是看见了不同。 老妇回过头,怒气汹汹地对魔物说:“你认错人了!他不是魔君!” “怎的不是了!跟千年前的魔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妇:“你个老糊涂!这人分明就是修真界的人!哪里会是我们的魔君?” 林止钧目睹了这场闹剧般的相认,在两个魔界之人说话间隙里问道:“既然误会解开了,我想问下,你们的首任魔君是谁?为什么会长得和我爱人一个模样?” 老妇教训完认错人的老伴儿,回过头看向林止钧,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魔君是否还活着,只是抱着这份期盼找一找罢了。” “魔君叫什么,我们作为下人哪儿能知道,但他实在是跟这位长得太像了。我老伴儿认错了人,对不住。” 这个十分善意的魔界老妇,佝偻着腰,失望至极。 傅少徵远远看着,心中一个疑窦缓缓滋生。 正此时,突然从魔君殿外传出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仿佛要将魔界颠倒个个儿,魔君殿内的摆设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老妇唉声叹气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物品,自言自语般地说:“这么久了,这些神魔大战之后滋生的魔物,怎么还不知道消停呢?” 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是跟魔界与修真界的连接点有关,傅少徵本欲循声而去,听见老妇的碎叨,忽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一旁的林止钧道:“怎么?神魔大战之前的魔物难道就很消停吗?” 老妇还未开口,她的老伴就率先道:“我们这些人,和神魔大战之后出现的,怎么可能是同一种魔物?跟他们沾上点关系我都觉得脏!” 老妇点点头,看着傅少徵说:“少年人,看在你和我们魔君长得十分相像的份上,老身奉劝你一句,回去吧,现在的魔界,已经不是以前与六界相安无事的魔界了。” 她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像是对傅少徵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低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犹如穿越岁月传来的一首古老的歌谣。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四十二章 昆仑往事(16) “方之瑕到了没?” 魔君殿深入魔焰窟的中心,都能强烈地感受到外面的动静,可见这场对于风鹤来说十分浩荡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林止钧在简书身上飞快地点了几下,就见简书周身泛起阵阵柔和的青光,不多时,他的身影就隐匿在了空气之中。 做完一切,林止钧回过头,对傅少徵说:“这样简书不会有危险的,方之瑕若到了,也能马上找到他。” 傅少徵感激地看了林止钧一眼,说:“我们走吧。” 阻止魔界与修真界的融合已经迫在眉睫,他们不能再等了。 至于方才那场莫名其妙的乌龙,他也只能暂且搁置脑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来清算。 然而林止钧没动,他站在y影之下,静静地看着傅少徵。 傅少徵不明所以,但当他对上林止钧的视线,也终是回过味来。 果不其然,只见林止钧懒懒的往后一靠,将自己的身影藏入更深的黑暗之中,说道:“我想跟你谈谈。” 傅少徵敛眉道:“谈什么?” “谈这次如果不是碰到那个认错人的魔物,你还要瞒我多久。” 他发现了。 傅少徵在心里默念道。 林止钧一直是一个十分敏锐的人,从傅少徵失忆后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时候起,傅少徵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而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只不过是林止钧故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止钧远远的站着,想提溜嘴角扯出个笑,但失败了。 “你有这个状态多久了?” “从罗刹幻境出来之后。” 那时罗刹鬼装作林止钧,将傅少徵的心境击溃,又重伤了他的灵台,自此他的脑中,就一直存在着另一个人的声音。 平日里不特意感知,就如同不存在。但近日,这个声音愈发明显,直到今天的陡然爆发。 林止钧冷声道:“你就没想过告诉我?傅少徵,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第一次对自己寻了千年的心尖上的人生如此大的气。 分明前几天,他还死皮赖脸的硬要跟着傅少徵来魔界,剖开肺腑表陈了自己心迹。傅少徵倒好,转眼间就忘了个干净。 刚遇见傅少徵的时候,这个人没有多大的生气,一副没人搭救就要随风而逝的模样。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拽回红尘,合着这条命对于他自己来说就可有可无吗? 傅少徵凭什么就保证他林止钧会再找他个千年? 被这样狠狠骂了一通,傅少徵少见的没有出声。 林止钧发泄了一顿,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瞥见傅少徵泱泱地站在不远处,一副认错不改下次再犯的模样,顿时又火气直冒。 却见傅少徵抬起头,林止钧不知怎么就从那古井无波的双眼中看出了可怜巴巴的意味。 只听得傅少徵轻声说:“我心里有你。” 我心里有你,所以才不敢在自己的身体出状况的时候告诉你,怕你担心。 顷刻间林止钧就软了心。 他认命般的叹了口气,终于从那片y影中走了出来,于是衣角上也沾染上了光。他抬起手抚摸上傅少徵的脸,指尖摩擦着那颗泪痣,说:“下次不许这样了。” 傅少徵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幅千年难得一见的场景,让林止钧心软的一塌糊涂。但他随即又想到整件事的怪异之处,皱眉道:“你这样,是不是因为魂魄不稳的缘故?” 千年前傅少徵献出自己的一魄让林止钧得以重生,会不会直接影响到了现在? 林止钧接着说道:“我现在就把那一魄还给你。” 傅少徵连忙按住林止钧,摇头道:“不会,要是有问题,何必千年后才发现?” 这件匪夷所思的事,至此,打上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恰此时,方之瑕也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身门派的道服,衣角粘了尘也不知道,一见着傅少徵二人,就苦着脸道:“鬼门关大开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开始朝着风鹤预料的方向走去。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4节 傅少徵当机立断,对方之瑕说:“即便鬼门关大开,人间也比魔界安全。”他看着方之瑕,郑重道,“简书就交给你了。” 方才与林止钧没发现,魔焰窟已经隐隐有着几乎凝成实质的魔气,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着不断扑向地面上的几人。 傅少徵与林止钧将简书交到方之瑕手上后,便即刻动身前往魔界与修真界的连接点。 途中傅少徵问林止钧:“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的?” 林止钧一顿,随后笑了笑:“千年前我到过,还差点一剑毁了那里,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在被各种繁杂的琐事堆满的角落里,傅少徵终于回想起林止钧那半截断裂的本体。 林止钧无意间瞥到傅少徵的神情,就知道这个人想的什么。于是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其实我的本体断裂,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知道,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十分抗拒我是一把破天道之剑的命运。” 傅少徵问:“那你不会受到影响?” 不论如何,纯钧剑是他的本体,是与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今正在魔焰窟的某一处被魔焰炙烤着…… 林止钧摇了摇头:“除了修为减半,其他没什么影响。”说完见傅少徵将信将疑,便索性将沉睡于体内的那半把纯钧剑唤了出来。 只见这半把古老的天道之剑,在林止钧指尖仍旧闪烁着灼眼的光芒。流畅的剑身与华贵的坠文,即使只有半截,也丝毫掩盖不了它的光华。 林止钧说:“你别对我隐瞒,我自然就对你坦诚相待,放心吧。” 傅少徵这才不再多问。 两人循着窟内凹凸不平的内壁疾驰,一路深入魔焰窟,便一路感受到了空气中浓烈的魔气。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那些魔气翻涌,竟然行成了一道道的屏障。 屏障尽头,有一个一尺左右的洞口,蠕动着黑紫色的流体。若再看仔细些,这个洞口处分明布了一个不大的结界,困住了两个透明的魂魄。 这两个魂魄挣扎着想要从洞口脱出,但奈何结界尚在,只能一遍遍地被魔气吞入又吐出,生不如死。 傅少徵看去,段含青正满脸泪水,被风鹤制住,站在一边眼睁睁得看着那两个如同困兽的魂魄徒劳地挣动着。 凑近了些,就见风鹤残忍又冷漠的声音,穿过层层屏障,传到了傅少徵的耳中。 “……你要是想救他们,我可以帮你,但条件是你留下来。而且你要知道,他们一但脱离那个结界,支撑魔界与修真界连接点的力量就不够了,届时……” 届时魔物冲天,修真界沦为魔界的下一个腹中食。 傅少徵飞奔而去,一手唤出体内的本体之琴,铮铮然跃出的音律凝成一道道细丝,“唰”得一声就要穿过风鹤的额间。 但风鹤似乎早有准备,他闪身躲过,奇诡的速度另傅少徵的动作一顿。 但一击未成,还有个林止钧。只见青光随着鹤唳在魔焰窟内留下了一个捉摸不定的剪影。风鹤刚躲过傅少徵的一击,就又暴露在了林止钧的剑光之下。 然而他不慌不忙,甚至还有空抱起动弹不得的段含青,一跃至半空之中,脚尖踩上空气中翻涌的魔气,五指成爪就将那魔气轰然之间向二人砸去。 魔气已成实质,二人向左右两侧分别躲过。傅少徵双指合拢,弦剑立现,身法交错间与林止钧站在了同一道,光芒四s,he里,二人裹着澎湃灵力的一剑,齐齐向风鹤s,he去。 只见风鹤伸出手臂,那宽广的长袖无风自来,哗啦啦的响成一片。傅少徵二人的剑气顷刻间如同撞上了一团虚无,闪烁了几下,便被吞噬殆尽。 风鹤站在原地,讥讽地笑了笑:“这么着急杀我做什么?你们的注意力不该在此。” 二人皆是一惊。 匆忙间转头看去,就见方才被风鹤束缚住的段含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自由,她艰难地越过层层屏障,直奔洞口的魂魄而去。 她想将结界打破! 傅少徵二人随即转移目标,想要组织段含青。 但风鹤显然不会让他们如愿。他双臂微张,一团翻涌的魔气便自他掌中无端生出。傅少徵瞥了一眼,在那团魔气中,看到了熟悉的,属于九皋秘境中的飓风团。 那阵险些让傅少徵回不来的飓风团,此时此刻又出现了。本是在地底下的魔焰窟,陡然之间刮起了巨大的风,把二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二人被阻了去路,只能合力将这团威力巨大的飓风斩于剑下。 傅少徵与林止钧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闪身躲过,飓风团从二人中间呼啸而过。正此时,二人挥剑而上,灵气充斥在剑身之上,嗡嗡的盖过了飓风席卷而来的声响。 剑气如同朔风长鸣,咆哮着与飓风团自半空之中相撞,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未多时,飓风呜咽着慢慢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然而就这一段极其短促的时间内,段含青已经跨过了最后一道屏障,伸出的手就要碰上结界—— 不远处风鹤看着段含青的动作,轻轻一笑:“做吧阿瑶,结界一开你就会跟我一样入魔了。” 第四十三章 昆仑往事(17) 那弥漫着黑紫长烟的洞口,因着有人靠近,渐渐分离出一丝半缕,攀爬着缠上了段含青的手腕。 段含青面容一喜,就要靠得更近。 傅少徵此时已经与林止钧摆脱了飓风的纠缠,前者右手挽起一个剑花,半空中剑光如片羽,呜鸣不已。 风鹤站在离段含青不远处,见傅少徵腾空而起,竟丝毫不阻拦,嘴角噙着一个冷冷的笑。 看见风鹤表情的一瞬间,傅少徵眉心一拧,半空中生生转了个弯,被灵气包裹的剑身回身一刺,正挡上背后的偷袭的一掌。 一身黑袍的江祀不知从哪个角落现了形,打得林止钧与傅少徵措手不及。林止钧双手微张,剑光忽至,然而江祀的身影实在太过鬼魅,况且此地乃魔窟,正是魔气大涨的好时候,血色雾气之中,时不时蹿出的掌风逼得二人节节后退。 江祀的修为又增长了。 傅少徵脚步微不可见得后退了一下,弦剑应声回了灵台。下一刻,他周身白光大涨,渐渐展现出一个琴身的模样出来。 却见半空中的江祀微微一笑,人就将要掠至傅少徵身边。半途中林止钧长剑鹤唳,向江祀拦腰斩去。“腾”的一声,江祀又变成了没有实体的血雾,自清欢剑剑侧哗然而过。 整个动作只有瞬息,林止钧抬起头,惊恐万状:“少徵!” 散成了血雾的江祀,在靠近傅少徵的一瞬间凝聚成了原貌,他那带着血雾气息的手直直伸向了傅少徵显形而出的本体。只见那泛着温润白光的琴身,被江祀一接触,便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光芒,逐渐染成了与江祀血雾一般的颜色。 江祀“啧”了一声:“伏羲给你找的身体,也不过如此啊。” 本体被魔气腐蚀,已无力回转。傅少徵痛苦地闷哼一声,周身运转的灵气瞬间成为了一团散沙。 林止钧飞身而上,将手中的清欢剑掷于半空之中。整个人气息忽变,灵气运转间在魔焰窟内震起了数以万计的飞尘。 只见曾在傅少徵眼前出现过的那半截纯钧剑,以惊人的光芒出现在众人面前。 江祀讶异道:“你的本体还能唤出?” 林止钧微微阖眼:“不仅能唤出,还能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那半截纯钧剑陡然间坠落下来,在碰到林止钧的一瞬间,绽放出更大光芒。光芒过后,剑身沉寂不见,林止钧却整个人气质大变,举手间皆是来自远古神明的威压。 人剑归一。 纯钧剑在林止钧的灵台中兴奋地打转儿,这把被主人沉于深海之识的神剑,虽然只有半截,但在此时此刻,终于能发挥出他应有的价值。 没人看清林止钧的动作,众人只听得窟内呼啸而过的风声,下一秒,江祀瞪大了双眼,身前血雾溃散,额间只余一个斗大的血洞,瞬息之间,重重地倒向了地面。 顾不得其他,林止钧匆忙扶起瘫倒在地的傅少徵,一面想要将血雾重重的琴身变回原样。 傅少徵冲他摇了摇头,在他耳边虚弱地开口道:“阻止……段含青。” 段含青此时已经走入了那个深邃的洞口之中,眼看就要触上那两个挣扎的魂体。 风鹤几乎痴迷般地看着段含青,压根就没有管死去的江祀。 林止钧皱着眉给傅少徵传输灵气,在傅少徵不断的催促中,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挪动身体,起身去阻止段含青。 然而一段细长的树枝突然之间卷上了林止钧握剑的手。他抬头看去,不远处走来两个人——正是现在应该已经在人间的方之瑕和简书。 他腕间的树枝,就来自于简书。 方才明明深度昏迷的简书,此时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眉宇间皆是林止钧从未见过的神色。 他远远的看着段含青,目光含悲。 林止钧皱眉道:“你干什么?” 简书回过头来,冲着林止钧微微摇了摇头。 林止钧神色一顿,见段含青神色不对,才终于发现了蹊跷。 段含青红着眼,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父母的魂体,手一触碰到隔着的结界,这层虚张声势的壁垒,顷刻间崩离四散。 段含青的母亲目光悲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而父亲的魂魄已经接近溃散,此刻即使见到了段含青,也丝毫没有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段含青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失去了百年的亲人,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受尽折磨,而她却无知无觉地在弑亲仇人身边活了这么久。可是,即使她多年后发现了真相,也无能为力。 段母看见段含青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目光中悲戚不见,只余满满的遗憾与疼爱。 百年后能看见你就知足了,含青。你送我去见你父亲吧,我太想他了。 万籁俱静中,段含青用目光将父母的轮廓描绘了千万遍,要将这两幅刚见面就要分别的面孔,深深地印在灵魂深处。 她抬起手,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轻轻地抚摸上段母的脸。下一刻,一阵澎湃的灵气自段含青掌中溢出,直直撞向这个洞口。 白光与洞口的紫黑魔气相撞,发出了刺耳的轰鸣之声。 不远处林止钧将傅少徵搂在怀里,也终是明白了过来。 段含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出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的魂魄,支撑着魔界与修真界的交界口。一旦魂魄脱离,这个交界口必定破界。 她只能在风鹤放松警惕的时候,破坏掉这个交界口,同时,也搅碎了其中的魂魄。 她一开始,就是打算来叫自己的父母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轰鸣声缓缓归为沉寂,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交界口处被迫挣扎了上百年的灵魂,也终究是重归了自由。段含青颓然地坐在地上,四顾茫然。 然而风鹤只是讶异了一瞬,便又恢复了那副冷冷的讥讽模样。他转过头来,像是刚注意到傅少徵,收起了冷面,微微笑道:“小七你怎么受伤了?” 傅少徵没有理他,也没有力气去理他。 本体被江祀的魔气直接侵蚀,灵台处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向外泄出,即便方之瑕用尽了办法,也丝毫抑制不住。 林止钧在旁边冷着脸看了半晌,在看到方之瑕一个动作不小心扯痛了傅少徵的伤口后,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脚踹开他,将傅少徵拦腰抱起。 “你真打算这么带他走?”风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止钧的身影一顿,转身过来,嘲讽地笑了笑:“你真可怜。” 他说,你真可怜。 风鹤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目光冒火,死死盯住林止钧。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恢复到那副皮笑r_ou_不笑的样子。 “你也真可怜,找了他一千年,现在又要失去他了。” 一道金光“唰”的一声,携带着剑光主人滔天的怒气,向风鹤s,he去。后者本来想躲避,但这剑光速度极快,即使风鹤将魔气运转到极致,也只能堪堪躲过,剑光划破了他的右边衣袖。 林止钧冷冷地说:“交界口已破,六界无法融合,你接下来的下场,就是跟江祀一样。” 眼看林止钧就要纵身而来,千钧之际,风鹤冷不丁说道:“你现在应该看看他。” 林止钧下意识看向怀中的爱人。只见傅少徵已经双眼禁闭,陷入昏睡。眉间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十分痛苦。 他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傅少徵的额头上蹭了蹭,喃喃道:“别怕,我带你去修复灵体。” 远处风鹤笑出声:“没用的。” “你闭嘴。”林止钧几欲崩溃地说道:“我进入过你的秘境,也知道少徵有多在乎昆仑,多在乎你们,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恨他至此。”他沙哑的声音一顿,“但是,待少徵恢复之际,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他再次抱着傅少徵转身,间隙间温柔得看了眼怀中的人。 只见刚才还在昏睡的爱人,陡然睁开了眼。 林止钧心头一喜,然而还未开口说出什么,就见傅少徵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领口,神色几近痛苦与挣扎。 林止钧惶然间,耳边只听得傅少徵的声音,轰然炸开。 “林止钧……必要的时候,杀了我。” 第四十四章 终局(上) “必要的时候,杀了我。” 傅少徵说完这句话,本偎在林止钧怀中的身体陡然一震,这变化微乎其微,但林止钧何等敏锐,在这一刹那间,便觉得傅少徵变换了个模样。 果不其然,只见傅少徵身形一闪,人已掠去几丈远,仓皇之间,林止钧对上了傅少徵冰凉的眼神。 还未搞清楚状况,风鹤已恭敬地行至傅少徵身边,俯身行礼道:“师傅。” 方之瑕与林止钧皆睁大了双眼。 傅少徵还是傅少徵的面孔,只是那清冷寡淡的眼神,无悲无喜的不知道看向了魔焰窟的哪一处。 承了风鹤的敬意,“傅少徵”微微颔首。 林止钧站在不远处,心底一片冰凉。 他早该想到的。 从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首任魔君殿出现之时,他就应该察觉到的。 傅少徵出生之时,昆仑无人不知,无论品性,样貌,都与神君伏羲十分相像,是故伏羲对他分外宠爱。 纵观六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被伏羲如此重视,当年昆仑山的人甚至都暗地李猜测,傅少徵会是下一任神君。 但事到如今,这个事实落到此处,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年少时的伏羲,就是魔界的第一任魔君。 所以傅少徵会被人误认为首任魔君。 所以风鹤才如此肆无忌惮。 所以傅少徵的身体出了状况。 一切都是有事先因果的。 林止钧悔不当初,但眼前之人分明是自己所爱之人的躯壳,只不过换了个灵魂。他又该如何对他出剑? 在他犹豫的间隙,“傅少徵”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与风鹤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 傅少徵只觉得身体与思绪被外物硬生生劈成了两半,然后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占据了他的思想,掠夺了他的身体的主动权,他的魂魄与神识,被生生赶至了一隅,蜷缩成一团。 然后他抬起头,就看见了伏羲的脸。 起初他是懵懂的,甚至还因陡然间看见了恩师的脸喜不自胜。 渐渐的,记忆与思绪回笼,经历过的一幕幕,在心头翻涌成了一片骇人的汪洋之海。 魔界毫无预料地攻上昆仑,平日守备严谨的山门,却在一夜之间如白蚁成居,溃败不堪。 师兄师姐愤然守山,却接连被攻破防线,死伤殆尽。 在最终时刻,魔君降临昆仑,自己仓促间看见了与恩师一模一样的脸,以及站在魔君身后的六师兄风鹤。 明明不久前,六师兄还说带我去抓重明鸟…… 念头一闪而过,接下来就是纷繁复杂的记忆:伏羲自毁,将自己的一缕神魂分离至自己体内,封存记忆后送到人间。 随后便是昆仑铺天盖地的死气,于满目的混沌之体…… 好一会儿,傅少徵才将自己从过往记忆的泥潭之中拔出,他的魂魄被禁锢在灵台深处,无法动弹。 “醒了?” 伏羲清冷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傅少徵如同被关进了一个四面封闭的屋子,只能听见守门人的声音。 他压抑了情绪,涩声道:“……师傅。” 这一声师傅,当真道尽了物是人非之的滋味。 伏羲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醒了就好,你不用担心,我借你的身体用上一用,待六界重归混沌,你还是你。” 傅少徵张了张嘴,还是把话音吞了下肚。 这是他本以为自己该敬爱的恩师,一夜之间身份置换,记忆回笼带给他的不是真相,而是血淋淋的往事。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5节 然而伏羲敏锐地发现了傅少徵未尽的话。只见柔和的白光一闪而过,傅少徵只觉得眼前轮番变换,再睁开眼时,他看见了自己,不,伏羲,还有隐在暗处的风鹤。 傅少徵以魂体的姿态出现在了外界。 伏羲见到傅少徵,脸色柔和了许多,就像千百次他唤他最好的小徒弟一般说道:“小七。” 隐在暗处的风鹤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你要说什么,说吧,趁我还有时间。” 傅少徵顿了顿,抬起头看了伏羲半晌,艰难地问道:“您将神魂寄入我的体内,就是为了今天吗?” 伏羲毫不忌讳,顷刻便答道:“是。” “我千年前就想让世界归于混沌,但天道不允许,我便取了折中之法,让魔界与神界的秩序先崩塌,千年后再借你身体,继续做剩下的一半。” 所以从他苏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伏羲的计划之中,他甚至还无知无觉。 随着记忆的恢复,寄于自己体内的伏羲神魂也日渐苏醒。 是故风鹤引自己进入九皋秘境——因为事情的起因,就在于此。偶遇林止钧,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白露渡的厉鬼将林止钧魂魄撕碎,自己便又被迫还原了记忆的边角。 一步一步。 傅少徵何等聪慧,几乎是瞬间就从伏羲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事情的全部。 自己想起所有事情的那一刻,就是六界重归混沌之时。 只是…… “为什么?” 昆仑千百年如一日的生活虽然枯燥,但师兄们总能在无聊中寻得些闲情逸致。老梧桐虽古板偏执,但是个好长辈。为什么人要将自己置入险阻,抛却所有的安之若素? 伏羲的声音似有笑意:“我出生之时,神魔皆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处于一个十分分裂的状态,有时我觉得我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有时,我又觉得,深渊也是值得凝视的一部分——直到我遇见了?。” 傅少徵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老梧桐曾经说过的那个消失了的女主人。 深渊——吞没了??原以为是冲冠为红颜的戏码,傅伏羲却像知晓了傅少徵的想法一般,摇头道:“不,是我亲手杀了她,或者说,是我的魔体,杀了她。” 傅少徵愣愣地看着伏羲。 “可能自此,我的神体便已入了魔吧。” “我一直在找六界的一个平衡点,绝对的黑白,必然会让这个世界走向灭亡。阿?的死,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所以你便想让世界归于一片灰暗的混沌。 傅少徵低下头。 “……那六师兄呢?” 六师兄也是这么想的吗? 却见伏羲笑了笑——也许是即将达成目的,他罕见的多了许多笑容,但在如此境况下,傅少徵只觉得浑身发寒。 伏羲说:“在秩序崩塌前,我还是神界的青帝,所以需要有一个人来顶替我魔体的位置。” 于是他选择了风鹤。 多日以来的疑惑,全部解开,傅少徵却并未觉得轻松。 他觉得自己被拖入了一个悬崖上,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往下跳,自己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亲眼见证他们的灭亡。 伏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千钧之重,压在他的心口。 伏羲回头看了傅少徵的魂体一眼,说:“你是我最爱的弟子,混沌再生后,你就是秩序的缔造者。而我,也将随混沌而消亡在这世间。”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容不得傅少徵拒绝,伏羲将他的魂体留在魔焰窟,自己动身前往修真界,临走之前,回过头对风鹤说道:“照顾好小七,有什么事直接带他来找我。” 隐在暗处风鹤身影顿了顿,哽着嗓子“嗯”了一声。 直到伏羲的身影消失不见,风鹤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方才在伏羲与傅少徵的对话之中,风鹤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声。 傅少徵目光黯淡,瞥见风鹤的身影将要从自己身前走过,淡淡道:“我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有多羡慕你,就有多恨你。 风鹤的步伐微微一顿,他转过脸来,冷冷的看着傅少徵,仿若方才的沉默都是积累的爆发:“你明白什么?” 傅少徵不答:“可这并不值得羡慕。” 风鹤冷冷一笑:“是啊,不值得羡慕。你大概不知道,师傅他最开始选择顶替他魔体位置的人,是你。” 将更深的秘密抖了出来,风鹤索性不管不顾,一股脑将积攒了千年的不甘与怒火,灌向了傅少徵。 “可是师傅半路改变了主意,选择了我。”风鹤向傅少徵逼近了几步,“但是谁比谁可怜呢?充其量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师傅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傅少徵沉默不语。 就在风鹤以为傅少徵不会说话的时候,后者抬起头,目光中隐隐有怜悯之意。 风鹤被这眼神看得怒火中烧,忍无可忍就要一掌拍向傅少徵的魂体,却见傅少徵微微一笑,眼中的怜悯更甚:“我跟你不一样。” 风鹤一愣,仿佛预料到傅少徵要说什么般,匆忙就要拦住他。 然而傅少徵的话已到了嘴边—— “千年前你被迫入魔,但千年后你却是主动入魔,你自诩被逼无奈,失了爱人,失了自由,但在有选择的时候,你选择了与深渊为伍,这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 此处已是魔焰窟的中心,地底之下的魔焰,燎燎间几乎要爬到傅少徵的脚边,殷红如血的魔焰,在傅少徵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一片暗红色的火光中,傅少徵的话有如暗夜之月,魔焰之泉,如鸣佩环泠然地响起。 “六师兄,我想找师傅,让他给我一个机会,跟我爱侣道个别。” 第四十五章 终局(下) 魔界与修真界的节点虽然已被段含青毁去,但鬼门关大开之际,各色各界的人,都纷纷冲破自混沌初开时的束缚,企图挣脱这六界分明的枷锁。 人们被这铁律禁锢了太久。 修真界几乎是一夜之间成了第二个昆仑山。 鬼界的厉鬼们,在每个村落郡城里肆虐,途经之地寸草不生。整个修真界被笼罩在一层惨淡的乌云之下,天光不见。 那些平日搅浑水和稀泥的在位者们,此刻又成了推卸责任的第一把手。 “他们疯了吗?千百年来我们六界分明,相安无事,如今邪祟使六界相乱,有违天道!” “作孽啊!现如今我辈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也有人藏于黑暗里,将武器对准了自家人。 “天道不仁,唯有以杀止杀,待混沌再临,必定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世上所有的规则,都是先破后立。” 然而更多的人,是对生活的宁静被陡然打破的恐慌感,以及质疑混沌再临,是否会使无数人送命。 只是这些世代生存在此的人们,大多只能翘首以盼,期望着有一个人能够结束这一切。 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 阮陵城中。 那天宗门门前早已衰败,枯叶卷起了一地的匆忙。 再看时,宗门前虚掩着的破旧大门门,苍老地“吱呀”了一声。许久不见的简翰伸出一双手将其推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三人。 “简书?!” 来人正是林止钧简书方之瑕三人。 他们风尘仆仆,自魔界赶回修真界,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至此。简翰连忙将三人迎进门,才又是恼怒又是欣慰地抚上简书的肩头,百感交集之下也没能说出半句完整的话。 还是简书率先开口,安抚道:“父亲,我没事。” 简翰擦了擦眼角,向别处看去。半晌察觉到不对劲,问道:“少徵呢?” 简书暗暗看了面无表情的林止钧一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了简翰。后者怅然道:“这孩子,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有着很深的秘密,没想到……” 简书沉默片刻,岔开话题:“那父亲您知道我是神树梧桐的转世么?” 那日他被风鹤重伤,醒来之时已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遂匆忙赶往傅少徵身边,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恢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转世。只是命运兜兜转转,他还是与前世命运纠缠不清。 但芸芸众人,谁不是呢? 简翰垂下眼,良久,点了点头。 笼罩在修真界每个人心头的乌云逐渐涨大,他们这些对于天道来说微不足道的人,只能成为乌云下的绵绵之雨。 天宗门景色衰败,林止钧站在一处破败的亭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简书从他身后走近,轻声问道:“你与少徵的神魂已经相交,现下能够知道他的境况么?” 林止钧摇了摇头。 简书说:“此次六界之劫,皆由神君而起,要想阻止,恐怕难上加难。” 林止钧无言,只是目光淡淡地远望着,没落到实处。 “我在想,当初是不是不该寻找少徵。” 简书急道:“即使你不去寻找少徵,神君的神魂也总有一天会在他体内觉醒的。” 见简书如此急着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系,林止钧难耐的笑了笑,然而顷刻间眉宇便又附上了一层寒霜。 半晌,他轻声问道:“还有回转的可能吗?” 简书沉默以对。 谁都知道,一滴沙砾不会冲垮河堤,但数以亿计的沙砾,却能形成吞噬江海的威力。 林止钧想,如果傅少徵现在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好歹可以与他一睹再临的混沌,与他魂归一处,也是千年来,他寻遍世间后最后的慰藉了。 然后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到了傅少徵的面孔。 半空之中,傅少徵自虚无之处朝林止钧缓缓走来。 那熟悉的身影让林止钧眼眶滚烫,疾行几步就要将傅少徵拥入怀中。然而他迈出几步,陡然想到分离之前傅少徵对他说的话,身影就硬生生停在了半路。 傅少徵却主动走上前,将手臂环上了林止钧的腰侧,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注视着他。 林止钧不为所动,喉头涌动下吐出了断断续续的话:“你是让我来杀你的吗?” 傅少徵一怔,半是宠溺地说道:“是。” 林止钧冷冷道:“千年前你不告而别,如今又想让我亲手断送你的性命,傅少徵,你怎么这么残忍。” 傅少徵环在林止钧腰侧的手颓然滑落,他低下头,艰难地说道:“我师傅的神魂需要借助我才能自由行动,你只要杀了我,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傅少徵抬起头,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着自己的爱人,说的却是让他心寒至极的话:“止钧,杀了我吧,用你的纯钧剑。” 林止钧目光一动。 他的眼神瞬间冰冷下去,似是被傅少徵的话激得失了神智。右手微微抬起,青光四s,he间清欢剑就现了形状。这把跟随着林止钧上千年的剑,如今再次近距离的面对着主人,兴奋得颤栗。 然而未开神智的清欢剑并不知道,此次将它唤出的目的。 简书只来得及瞥见眼前青光闪过,还没来得及阻止,林止钧已经长剑出鞘,裹着澎湃的灵气瞬间向傅少徵席卷而去。 傅少徵站在原地,嘴角含着笑。 电光石火间,林止钧出剑势如破竹,闪电般已至傅少徵面门,然而直到剑光即将洞穿灵台的一瞬间,傅少徵仍旧一动不动。下一刻,不知从哪里掠出一个身影,直挺挺地挡在了傅少徵的面前。 空气中响起了血r_ou_分离的声音。 傅少徵r_ou_体的体内早已在林止钧出剑的一瞬间换回了伏羲的神魂,而现下挡下这一剑的人,俨然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 风鹤额间被清欢剑贯穿,灵台处不断四散的灵气与魔气混杂在一起,飘至半空后化作了烟尘。 风鹤凄然地回过头看了伏羲一眼,后者冷冰冰的眼神与千年前别无二致。风鹤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下一刻,他的身体发出一阵崩裂的声音,如同瓷器被击碎,几个瞬息间,风鹤整个人轰然四散,被风一吹后,了无踪迹。 伏羲淡淡地看了眼,轻声道:“何必呢。” 傅少徵忽然消失,林止钧对伏羲怒目而视:“少徵呢?!” “谁?”伏羲回过头看见林止钧,才缓缓想起他说的是谁:“你刚才与之对话的,只是阿清的神识,他的魂体,如今在魔焰窟。”说罢眼露怜悯,“没用的,混沌再临,谁也阻止不了。” 林止钧却不管不顾,动身就要重回魔界,去寻找傅少徵。末了,他冷冷地对伏羲说:“像你这种人,永远也不懂。” 伏羲不为所动,任他离去。自半空中唤来了一把金色的琴穗,定眼看去,分明就是存于九皋秘境之中的法宝,吹袖。 他展臂,吹袖便泛起一阵金色的光芒,从六界各地吸取力量,加速混沌的再世。 林止钧摆脱了伏羲,掏空了体内所有的灵气,直奔地底的魔焰窟。 他犹如初遇傅少徵那日,穿着一件寡淡的道袍,但气势尽显,丝毫不被身边的光辉所掩盖。魔焰窟烈焰融融,林止钧一路疾驰,终于在从前分离之处,见到了被禁锢到不能动弹的傅少徵。 两人隔着一道长长焰河对望,良久,皆露出了一个笑容。 傅少徵说:“来了?” 林止钧:“来了。” 傅少徵叹了口气,想要靠近些,但实在没法动弹,只能在原地,露出个略微无奈的笑:“我第一次骗师傅。” 林止钧回他一个异常温柔的笑:“也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傅少徵也不知道,处于愤怒状态的林止钧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暗示。但他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让伏羲把自己的神识带到了林止钧身边,让他能够与林止钧对话。 庆幸的是,林止钧听懂了。 纯钧剑三个字已足够。 林止钧诞生于混沌未开之前,也曾见过这世界气形质具而未相离的懵懂时刻。他生来,就是为了破这天道而来。 如果混沌不能阻止,那就由他来再破开这混沌。 只是…… 傅少徵看向林止钧,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你本不愿向生来的命运屈服,是我给了你这种选择。 林止钧神情却异常轻松道:“生而为人,总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傅少徵自胸腔中缓缓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他的声音轻柔,仿佛来自岁月长河里一直吟唱的歌。 “好,那我们就再见了。若有机会,换我去找你。” 林止钧笑了:“一言为定。” 与此同时,六界秩序轰然崩溃,在吹袖力量的加持下,伏羲周边运转的灵气,搅得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混沌再生之时,日月陨落,天地开阖。万物生灵皆化作云烟。 六界一片暗无天日,黑压压的混沌之气吞噬了世间的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傅少徵体内的伏羲神魂,如同当初他自己说过的那样,逐渐消失在茫茫的天地间。 天地似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混沌之气弥漫在六界的每一寸土地,六界缓缓融合,普通未开智时一般,灵气化作虚无。 万物重归混沌。 然而下一刻,在混沌之气最浓重的一个地方,突然之间一道金光破云而出,由天至地,由过去到现在,破开了一条耀眼的时光之河。 金光如同初生的稚儿,在天地间发出一道振聋发聩的啼哭。 于是日月重临人间,生灵再次现行,整仿佛逐着时光的河流,再次于世间走了一遭。 千年,万年,世世代代。 在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一把周身流光溢彩的剑斑驳地闪烁几下,又重归寂静。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清欢 作者:来风至 第26节 原来在所有已知未知的时间里,我已经和你相遇了千万遍。 (正文完) 番外 人间有味是清欢(一) 钧如晤。 惠书奉悉,如见故人。 简书说,人间别离,千里相隔,如山墜贯通,沟壑长天连绵不绝。故有书信往来,皆欲写人之情衷。 然你我皆修道人士,一二法诀便可顷刻相见,唯有待你沉睡不醒之时,我才能以笔墨赘言。 我醒来时,你与纯钧已破混沌,天道不仁,逆行不悖。千年来,诡谲的命运还是将你推向了它所认为你应在的位置。 我知你不愿被其摆布,但蛮荒一遇,早已冥冥注定。当年鸿钧道人未挥出的一剑,终是由你亲自斩出。愧意满腔,无以言表,唯蔽门潜修,待你归时,与你悬川听江,山海寄此生。 遥忆昆仑之事,千百年来,多成一梦。家师狷介,却未曾想本身已久临深渊,遂成深渊;兄长残念,心已入魔;当年说要行遍世间的梧桐树,如今竟已成身侧好友。含青虽师姐转世,却并未恢复记忆,如今化身成凰,终日盘桓于梧桐高枝,濯饮醴泉。 想来世间万事,自有其定数。 蛮荒初见,恍若隔世。我初临世间,万事懵懂偏执,y差阳错让你再落红尘。 清冷绝孤僻,恰古井寒潭,冷硬不堪。钧如月如光,温柔亦缠绵。 殷勤想来,是清之幸。 北山近日落了一场雪,皎然静谧可见一斑。重明倦怠,但偏生红羽落了满屋。炉前煨了茶,它便蜷缩在氤氲水汽中,摇晃入了眠。 春月夏蝉,秋凉冬雪。 皆是人间好时节。 书短意长,恐不尽言。 借我鸿雁,寄予相思。 惟愿钧归来时,带上人间的三四春意,与我品尝一二。 到来时,清欢只在人间。 你便是人间。 道侣风清谨启。 番外 人间有味是清欢(二) 江祀是个孤儿。 但他原本还是拥有双亲的,只是母亲为人,与身为魔的父亲在一起,凡体被魔气侵蚀,身形日渐消瘦,父亲便成天见的照顾母亲,无暇管他。 于是半魔半人之体的江祀,被迫学会了自食其力。 蛮荒之地,整个六界中最底层的人生活的地方,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有。 这些被六界抛弃的边缘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拾荒者。 在这个冷漠而又残酷的世界中,卑微又坚定地活着。 在父亲为母亲的身体辗转奔波之时,江祀有时候饿急了,会在凶兽的手中抢食吃;有时候也会为一个偶然落入蛮荒之地的破法器和人抢得头破血流;若是碰上了更加厉害的拾荒者,他也只能合着血将不甘咽入肚中。 什么是规则?在江祀眼里,拳头才是规则。 然而这个世间,还有比拳头更大的规则,那就是住在昆仑山里的神明们。 起初江祀不知道除了蛮荒之地,还有另外更大,更广阔的世界。他在这方寸土之地,极目望去,周围皆是狼豺之辈,自己如同缚网之鱼,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激起几圈涟漪,便以为这是生命全部的意义了。 直到他遇到了小满。 有日江祀听闻,距离蛮荒之地北面的一个雪山之上,落了一件能起死人而r_ou_白骨的法器,便抱着也许能让母亲好起来的念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那条路。 风雪如刀,江祀裹了一件多年前母亲留下来的兽皮,冒冒失失地闯入了这片未经人走过的雪山,任由脚印在身后,匆忙地落了一地零碎的叹息。 江祀走了一段路,回首看去,来时的路已经被肆虐的风雪掩盖在厚重之下,就像茫茫岁月,不知来时何处,归去何途。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白烟在眼前迅速结成冰晶,“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仓皇地向四周看去,暗藏在风雪背后,一双双泛着银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 雪狼。 江祀只觉得头皮轰然之间炸开,整个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但他知道,保留着最原始的兽性状态的孤山雪狼,十个自己都不够他们填肚子。 他在自己绝望的喘息声中,听到了雪狼自喉间发出了捕食的兴奋之声。 然而多年来的拾荒者经验,让江祀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目光灼灼看向狼群的方向,绷紧的身体与虽年幼但狠劲十足的眼神,俨然一头幼狼。 为首的一只狼最先发起攻击。 这只通身雪白不通人性的畜生,四肢腾空,直直向自己的猎物扑去。早已准备好的江祀,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这一击,看准目标后反手就将匕首狠狠cha进了这只雪狼的眼睛里。 雪狼失了半边视力,疼得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江祀恶狠狠地追击而来,将匕首猛的拔出,“唰”得一声cha进了雪狼的咽喉。 一击毙命。 雪狼的血jian进了江祀的眼睛中,在这片荒无人烟的雪山之中,江祀竟生生将狼群逼退了半步。 但狼从来擅长的,就不是单打独斗。更多的雪狼,在微弱的月光下,冲着半空发出了嚎叫之声,似是在恐吓,又似乎实在召唤同伴。 但无论如何,江祀只身能够解决掉一头狼,已经是运气,面对如此多的狼群,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饶是如此,他仍是喘着粗气,目光炯炯地盯着这群狼,犹如背后有千军万马。 狼群们失了首领,早已没了耐心,没有兴趣与这只小东西再周旋,从四面八方向江祀围去。 正在这时,一阵弥漫着黑雾的奇异气息自不远处席卷而来,几乎是顷刻之间将那群雪狼吞噬殆尽。江祀被吓得一个后仰,手撑在雪地里,抬头间,就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凸起的石头上,站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少年。 只是这个笑……未免也太假了。 那人站在满是积雪的石块上,顷刻间解决了十几只雪狼,目光一转看见江祀狼狈地坐在地上,脸上的笑意更大,抬脚便要往江祀这边走。 然后就一脚踩空,直挺挺摔到了江祀的面前。 江祀:“……” 少年:“……” 过了好一会,少年从雪地里把脸拔出来,冲着江祀假假一笑:“我叫小满,万物未盈的小满。” 那是江祀能想起来的,关于小满的最深刻的一件事了。 说起来也不算是英雄救美的故事,小满不是英雄,江祀也不是美人,他们只是在这个夹缝中生存的,最最普通的一类人。 但比起江祀,小满的人生算是多姿多彩了。 他出生在魔界,是彻彻底底的魔界之人。曾经偷偷溜进过修真界天清谷的药鼎里,也拔过妖王的胡须,还有幸跟着昆仑山外出历练的生灵进入过神界,见到了那个钟灵毓秀,满目生机的世界。 小满说:“我原以为这个世界是只有蛮荒之地的,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 “但是,不能、不准做的事,比蛮荒之地多得多了,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这里。” 父亲曾经跟江祀提到过那个他不愿意回到的地方。没日没夜的暗无天日,哪里有蛮荒之地一般,可以得见天光。 大约魔界之人,都与父亲一样,是寡言而又y沉的吧。 小满跟江祀想象中的魔界人不太一样,如果不是他成天挂在脸上的假笑,他大概也能称得上是一个开朗明媚的少年。 江祀遇到小满之后,就很少再继续拾荒者的生活了,在风雪之后,死在小满手上的狼群们,成了二人友谊之门的垫脚石。 在之后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江祀与小满,走过了很多地方,也见识了很多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那时的蛮荒之地,虽然动乱不堪,但人们为生存而挣扎,已经无力去旁观他人的不幸,只有在天光乍破之时,才能偷得闲暇,窥得二三逸事。 但后来小满还是死了。 同一时间,江祀的母亲也死在了躲避追捕魔界之人的途中。 父亲被强制带回了魔界,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后来江祀才知道,蛮荒之地属于修真界,混沌初开之时,六界泾渭分明,每个人,每个生灵,都必须在他应有的位置,过完他该过完的一生。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世界,不准、不能的事情太多了。” 被混沌之气吞噬的一瞬间,江祀恍惚间又看见小满那张假笑的脸,隔着时光的洪流,对他说。 “那我们就改变这个世界。” 第2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