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圆》 正文 第1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1节 简介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今生与你得见此片风景,死而无憾。 吴之敬,当朝宰相之末子。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二十岁那年却义无反顾参军。 两年后又义无反顾跑去西部保卫中原西大门。 传说他这一生,被人欺凌过、当过敌军的俘虏、与森林黑熊大战三百个回合奇迹生还,还多次放弃了回去享受荣华富贵的日子,非得赖在西部边城这小地方吃苦头,甚至就连他最后是怎么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竟没有一个具体的史料记载。 所以吴之敬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 这是一个暗恋的故事。he。 少言寡语萧冰山x自以为是吴少爷。 每章都是小短篇,随意看看解解压。 11月11日开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传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之敬,萧玓 第1章 一 吴之敬家很有钱,也很有权。 他老爹是当朝宰相,深受皇帝喜爱。于是乎,逢年过节不逢年过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家几乎天天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贿赂品,哦不,礼品。 作为吴宰相最最宠爱的幼子,吴之敬自然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要珠宝有珠宝要美酒有美酒要美人……e,这位小少爷偏就不爱美人了! 他行冠礼那年忽然同吴宰相说,爹,我要去从军!差点没气得他那六十高龄的老父亲当场心脏病发。 不过,疼这小娃怎么办?他说要去就让他去呗。反正军队训练辛苦,不消多久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娃就会哭着喊着要回家了,无妨无妨。平时娇纵惯了,是该让他撞撞墙蹭蹭灰去。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吴宰相把这儿子送入了守卫京城的南军中。 京城守卫军分南军和北军,以及守卫皇宫的皇军。皇军自不用说,那都是从全国各地ji,ng挑细选来的ji,ng兵,而南北军中又属北军为上,因为皇宫在京城北面,所以北军的士兵虽比不上皇军,但个个也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 凭吴宰相的权势,自己的爱子去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但吴宰相终究还是心软,比起门面更心疼这小子,于是就选择了相对来说更轻松无压力的南军,把吴之敬送了去。 但说是轻松无压力,好歹也担负着守卫京城的重责,训练哪能那么容易? 吴宰相以为自家那小子不出一个月就会哭爹喊娘地跑回家了,哪知春夏秋冬都轮了一遍,宰相府也只收到了两封报平安的信,每封都字数寥寥,那字写得龙飞凤舞,能看出写字的人连多写一个字的时间都不愿花。 说那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是怎么熬过军队的艰苦训练的呢? 很简单,他有权有势又人见人爱,在京为官之人又怎会为难于他? 于是吴之敬便在南军中混得风声水起,很快就凭借他那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与甜出蜜的笑容让那一伙爷们对他言听计从,一呼百应。 这天休息,一伙人在吴之敬的提议下一起上京城最热闹的街京城最有名的馆子搓个一顿。 酒足饭饱黄腔开足后,有人提议上青楼去耍耍,吴之敬就不乐意了。那领头人笑嘻嘻道,哥给你找个小白脸,包你满意。吴之敬也笑呵呵应着,几人便嘻嘻哈哈出了饭馆。 这脚刚一踏出门,就听一声凄惨的喊叫,往那一望,见一头发花白绫罗绸缎的老妇人拉住一玉树临风面无表情的俊男子。 …… 哥几个好歹是军人,即使现在一个个酩酊大醉,酒糟鼻子大红脸了,但这骨子里的ji,ng气神还在,哪能看得过一个正值当年的男人当街欺负一个老太太? 他们纷纷上前,把男子团团围在中间。 老妇还是死拽着那男子,眼睛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盯个窟窿出来。 忽有一哥们扬声叫道,萧校尉! 被围在中间那男子眉角一挑,犀利的眼神如刀一般刺向发声之人。 那一圈人都被摄得往外退了一步。 只吴之敬一人还杵在原地,抬手直指那男子斥道,光天化日之下怎容许你欺负老弱? 男子冷冷瞥了吴之敬一眼,衣袖一甩,轻而易举地摆脱开了老妇人,那群哥们自动给他让了一条道,目送他消失在了街的拐角处。 吴之敬愤愤不平,刚想追上去,不想一步也迈不出,回头一看,却是那老妇人拉住了他的衣袖,死命地拉着就仿佛那是她的命根子。 一番询问下,几人才发现这老妇人的脑子恐怕有点问题,见着人就拉衣袖,也不说话就死盯着人看。 哥几个没法子把人送去官府,这不管不要紧,一管把他们吓得腿直哆嗦! 可知这老妇人是谁? 当朝中书令的老母亲! 几人在内心给萧校尉唱了首凉凉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至少他们没保错人啊! 然而,吴之敬却完全没这心路历程,他依然在火大那男人怎么就可以这样一走了之了?他还懂不懂恻隐之心是个什么东西了? 第2章 二 当三天后那个萧校尉站在南军一排士兵前面时,吴之敬内心的想法是,嘿嘿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敢情他自己送上门来!看小爷不好好收拾收拾他! 然而,站在上面的南军统领道,今天起将由萧校尉带第一小队。 第一小队,正是吴之敬所在的小队,而他们的老队长此时正站在边上摆着一团和气的笑容,不轻不重地补充道他申请调职带女儿去了! 吴之敬的内心是wtf的! 萧队那张脸就是万年冰山仿佛全世界欠了他好几百万一样,训练起人来自然苛刻无比。 第一天训练结束后,吴之敬几乎是被人抬回寮的。他一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两年又是团宠人人都优待他,哪里受过这等罪! 于是,他内心把萧队的祖宗八代都诅咒了一遍后,还恶狠狠地发誓今日所受必会让他加倍奉还! 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让人猜不到走向。 第二天。 跑圈儿,吴之敬刚想耍个聪明偷个懒,y森森的声音从旁边窜出来,道,你可以休息了。 扛大石,哥几个很默契地按老规矩把最小的石袋子留给吴之敬,但人正想拿呢,萧冰山面无表情把一个袋子塞入吴之敬手中。这一掂,哪是石头?是一袋子木头! 一对一过招,吴之敬看着眼前比他矮一截瘦一圈的小男孩,脑门上写满了问号。那小男孩还瞪着一双乞怜的大眼睛,看得吴之敬心里有点发毛。 更绝的是在用饭时,别人桌上是两菜一汤的标配,唯独吴之敬的桌上竟摆了七七八八个小碟子! 这菜品都是军里统一定的,莫不是有人徇私? 吴之敬就听着自己脑中响铃大作,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蹦哒。 他拉着一相熟的哥们,指着一桌美味佳肴问,这咋回事? 那哥们笑了笑,摆出一副你还是不知道为妙的神情。 这搞得吴之敬更是坚信自己内心的想法! 卧槽! 不会吧? 我堂堂吴府小少爷,尽管生得那是潇洒倜傥貌若潘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孰料想真能把那万年冰山给融化了? 哎,容我好好考虑下要不要接受他的这份好意。 那萧冰山正坐在不远处,身板直挺,目不斜视,仪式感十足地用着自己那份餐。 吴之敬看得有点入神。 哎,这么看那张脸也不是那么臭啊,眉如剑眼如星,五官如雕刻上的一般棱角分明。 这这这,分明就是我心目中男人的模样啊! 如此想着,吴之敬的视野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个粉红的泡泡,眼前一堆美食俱不在他眼中。 兴许是视线太灼热了,萧冰山额角轻拧了下,加快了咀嚼,不到一分钟就把饭菜一点不剩地解决殆尽,端起盆逃也似的走开了。 世界这才凉快舒服了好多。 而吴之敬则依旧呆呆地望着那已是空位的方向,心道,连狼吞虎咽的样子都好好看啊! 早把前一天诅咒人家祖宗八代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群哥们看在眼中,互换了眼神也不忍道出口的事实是,吴小弟,那萧队是在把你当猪养啊! 好吃,懒做! 也只有在这有着龙阳之癖的人眼中才能把这赤裸裸的藐视误解成好意吧?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旬。 吴之敬比之前更喜欢这军营了。尤其是天天能看到萧玓,天天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吴之敬幸福得都快上天了! 可是,让他纳闷的是,每当他想要主动靠近萧玓的时候,对方都会先一步躲开。这时,吴之敬却丝毫不受挫,反而叨着,他家萧美人咋的那么害羞,害羞也好好看! 尽管,从始至终,萧玓都没有变过一点表情。 所以说,扑克脸是最万能的表情! 常言道,好日子总是会到头的。 又是一旬后,南军军营中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这位重量级的人物在两年前也到访过。 没错,他就是吴之敬的父亲大人,当朝宰相吴大人! 父子俩一见面,吴宰相当头一木奉。 速速与我回府,替你安排了一桩亲事。 第3章 三 说那秦小姐是京兆尹秦大人的掌上明珠,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曾在悦来饭店二楼当众抛球寻婿,当时那是引起全京城的大s_ao动,京城内几乎所有的健康男子把饭店方圆十里地堵了个水泄不通。但最终那大小姐却以未相中如意郎君为由让此事不了了之。 抛球寻婿那年,秦小姐年方二七,一转眼五年一过,豆蔻少女也快入桃李之年,却还待字闺中,把秦大人那个急的喂,到处托媒找关系。这不,听闻吴宰相家幼子已经二十二了还没个婚娶,赶紧托了媒人上府拜访。 吴宰相对于这个媳妇其实没太大要求,他已经权倾朝野了,要找那门当户对还真困难,更何况都说低娶高嫁嘛,只要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品德兼优,身体健康,没问题啊,特别乐意了。他们夫妻年纪也大了,几个儿女该娶的娶该嫁的嫁就差这最不省心的小儿子,他正想要个儿媳妇替他好好管教下这不成器的儿子。 于是,一门亲事就那么和和美美地在两家间谈成了。 嗯,在两家的家长之间。 这天吴之敬被叫回家,正见着秦大人秦夫人在府上作客,专程来看看这个未来女婿的咧! 吴之敬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几句攀谈之间哄得未来岳父岳母非常开心,对这未来女婿是越看越顺眼,两人笑得眼都没了,言谈甚是热切,恨不得第二天就把女儿送过门。 在晚膳的最后,秦夫人提议说,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要不两家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让两个年轻人处处,正好中秋那日会全城亮灯设摊过节,同庙会一般热闹,很适合年轻人处对象。 吴之敬心下一转,他自然知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面冲突是没用的,必须得子女两方联合反抗才有一线生机。更何况,嘻嘻,他脑中浮起了一个特别木奉的想法,唇角抑制不住斜斜勾起。 时光如梭,中秋佳节,黄昏时期家家户户的门前陆续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大街小巷漫着浓浓的桂花香味。街上的点心铺子摆起了一排排品相诱人的月饼。 吴家与秦家在悦来饭店包了两大桌,开开心心从酉时吃到戌时,待嫁少女自然是无法登上台面的,于是在酒足饭饱相谈甚欢后,两对家长一对眼神,便暗示了吴之敬去莲花池边,说秦小姐正在那赏灯。 吴之敬一听,心中大喜,莲花池位于京城南部的一个大公园内。值此佳节,公园内活动可丰富了,放灯猜谜泛舟登塔,形形色色,就是一个小型的游乐场。 人多的地方会怎样?当然会有安全隐患啊!安全隐患怎么办?当然是加派人手巡逻啊! 他都确认过排班了,那些不回家省亲的兄弟们一定是会在公园内值班的。而萧美人孑然一身,且如此尽忠职守,肯定也会在那边的! 嘿嘿嘿,吴之敬想到自己的计划已成了一半就抑制不住狞笑。 月上柳梢,盏盏花灯游戏在碧水之上,倒影斑驳,红晕晕的光编织了一幕迷离幻彩的异空间,如水中月镜中花。 少女笑脸盈盈,倚在树旁,如水的眼眸随着池中一盏别致明亮的莲花灯飘向远方。 那灯中写着她美好的心愿,那便是今年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那美好的心愿寄予远方时,近处一张油里油气的笑脸迎了上来。 秦小姐眉头一皱,就听那人道了自己的来历,又很装逼地说了一堆赏月耍灯的华丽词藻,她只冷冷回道,我不会嫁给你的。 不想那人把折扇一合,啪的一声响,很是开心地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小爷我也没有娶你的意思。 吴之敬暗自庆幸,这姑娘真好说话。 然后,他们大眼瞪小眼足有三个弹指,秦小姐问,你怎么不走? 吴之敬答,小姐想去哪玩?小爷奉陪。 秦小姐白了个眼,不理他,转身就走。 吴之敬屁颠屁颠地跟上,双眼往来往人群中不住扫着,心里那个焦急,我的萧美人你在哪呢? 莲花池旁有个莲花亭,莲花亭分两层楼,一楼品酒,二楼赏月,每年中秋皆是人满为患,连靠近都很困难。 吴之敬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疑似萧玓的人物,他管不了那么多,拉住秦小姐的手大声嚷着借过,拨开人群往那方向去。 那还真是萧玓,那张冰山脸先是瞥了眼被人群挤得一头乱发衣衫凌乱的吴之敬,又往边上看了看一脸气愤嘟着小嘴的秦小姐,内心也很是懵逼。 吴之敬咧嘴一笑,道,萧队,送我们去那儿吗? 他抬手一指,正是莲花亭的方向,现只能见黑压压的人头。 萧玓看着两人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更没有表情。对于吴之敬的这个要求,他匪夷所思。 但看在吴之敬眼中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哇塞,萧美人一定是吃醋了!你看他抿着嘴唇半天不说话,犀利的眼神时不时瞄着秦小姐,哇!嘴角略微下压,这是生气了呀! 吴之敬乘胜追击,又道,保卫百姓安全是你们南军的任务吧?你看那儿那么多人,我与婉儿小姐手无缚ji之力…… 萧玓深深看了他一眼,竟点头应了! 吴之敬心中炸开了烟花,喜笑颜开地勾起萧玓的胳膊,推着他在前面开路,还不忘朝身旁的秦小姐抛了个媚眼,颇有得意之色。 一路上,吴之敬与秦小姐有说有笑,渐渐让秦小姐对他改观,并承认与他交谈还是很欢乐的,但只是做朋友,男朋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萧玓兢兢业业在前开路,还要承受时不时会烧到他后背的灼热目光,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欺负人欺负过头了。谁让这家伙比ji还弱,让他训练就是浪费时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到头来这责任还得挂到他头上,哪肯干啊? 这对萧玓来说堪比黄泉路长的道路终于到了头,但吴之敬很开心!因为他感觉到萧玓不开心!不开心就是在乎他,这个别扭的家伙,喜欢就直说嘛!你敢说,我敢应。这年头男欢男爱什么的,只要是两情相悦有何不可? 但是,让吴之敬失望的是,萧玓最终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开了,走开了,开了,了…… 啧,难!顽固的家伙! 秦小姐拽了下吴之敬的衣袖,把他从梦中拽了回来。 他们眼前立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燃灯升空,心愿成真。 秦小姐指了指,却还未待发声,就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从上方传来。 抬头一望,莲花亭二楼红彤彤的火苗子越晃越大,一缕灰烟盘旋而上,在空中龙飞凤舞。 顷刻之间,黑压压的人群扑面而来。 两人不及应对,愣了一眨眼的功夫,还是吴之敬反应快,把秦小姐拽入怀中,往反方向拔腿就跑! 但人潮的力量太过强大,两人终究还是被冲散,吴之敬的一声声秦小姐只淹没在了各种哭喊之中,火焰像一条巨龙,那热气紧逼,感觉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吴之敬顾不上去找秦小姐,因为他已经自顾不暇了,可也正在此时,一声幼儿的啼哭犀利无比地传入他的耳中,就见前方一三岁小儿坐在地上闭着眼张着嘴哇哇乱哭。 人潮无眼,冲哪儿是哪儿,逃命面前,其他都是浮云。 推压挤搡间,小儿的哭声更大了,身周大人们却视若无睹一般。 吴之敬一股火气上涌,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把小儿横抱起来,却不巧被人从后猛推了下,重心不稳,往前倒去! 第4章 四 就在吴之敬以为自己要和大地亲密接触,并紧紧双手抱住那三岁小儿以免让他受伤时,一大一小同时扑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 不小的冲击让那小儿又是一阵哇哇大哭,吴之敬抬头,眼睛瞪得如铜铃。他撞上的正是那张冰山脸。 e,吴之敬真是又惊又喜又羞。这让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归于呆滞。 不过萧玓并没有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神奇的是,那小儿一看到萧玓的脸就立马止住了哭声,破啼为笑,还赖在他怀里,抬头伸出小手指不停戳着萧玓充满弹性的脸颊。 这把萧玓弄得十分窘迫。 他堂堂七尺男儿,何曾被一小儿如此调戏过? 结果就是,他也如吴之敬一般作不出任何表情,尽管本来也没有。唯一不同的是,双腮上浮起的两片红。 小儿的调戏可比吴之敬的呆滞来的时间长久,因此当吴之敬反应回来见着这和睦的一幕时,心仿佛被狠狠砸了一下,脑中不由自主浮起了一家三口的画面,顿时自己的脸也如火烧一般。 s_ao动稍息,人群渐渐被疏散。 吴之敬在莲花池边一边陪着小儿等他的父母,一边自己等萧玓。后者说待事情平息后会回来找他们,可能是感觉到了一点责任感。 那小儿安静下来还是非常可爱的,池边正躺着不知哪来的小灯笼,小船模样,船身上见着一两个小窟窿,大概就是因此才被主人扔在此处。 小儿不安分地把小船翻来覆去,还用小手指戳那几个窟窿,看着窟窿越磨越大,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还不忘拿他闪亮亮的眸子看着吴之敬。 吴之敬本质上也还是个孩子,竟和那小儿一起折腾起了那小船灯。两人就在玩耍中忘了时间。 池中那一片水灯的光芒也慢慢暗下,公园内的人越来越少。 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忽听一声唤,小儿忽地抬起头,冲着远处的一个人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妈妈——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吐出的单词。 说着,嗖的一下朝那方向很欢脱地拔腿奔去。 少了个玩伴,吴之敬显然无聊了好多。他漫不经心地折着池边的野草,掰着池边的小花,心里头念着,我的萧美人咋还不回来呢?却丝毫没有怀疑过,指不定萧玓早把他忘了。 又不知等了多久,吴之敬昏昏地靠在一棵大树边迷迷糊糊睡去了。在梦中,还真就见着他和萧玓带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在一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地方,他拥着孩子骑在一匹旋转的木马上,萧玓也跨骑在两人身侧的另一匹木马上对两人招手微笑。嗯,微笑……应该是在微笑的,尽管在梦里看得并不真切。 喂! 低低一声唤,扰了清梦。 吴之敬满腔抱怨地睁开眼睛,还未及反应,一个东西就被塞入了手中。 他低头定睛一看,那里躺着一个很朴素的球形小灯,牛皮纸包裹的小球内部一个小火苗左右摇摆着,烛光闪烁,在这黑夜中却如明灯一样闪耀。 暖暖的。 吴之敬眼中泪光闪烁,心里升起一股苦尽甘来的味道。他颤着声音问道,送我的? 萧玓答非所问地回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张脸像刚从煤厂里出来似的,衣衫也这里那里黑一块灰一块。 吴之敬把灯顶上的把柄捏得更紧了些,硬是忍下咧嘴角的冲动,故意装作不悦道,以为这样小爷就会原谅你了? 对面有个明显的停滞,真如同被人按了暂停键。 不过他嘴笨迟钝,除了扑克脸只会扑克脸。 对不起三个字还是斟酌了好久才凝练出的话语,那其中蕴含了之前在队里对他的藐视态度,包含了今日迟到的抱歉,还有一点对他今日奋力救娃的赞赏,表示之前是我看错人了,我认同你。 但这层层意思,无法换成语言就只能闷在肚子里憋着。谁能那么神通广大读到他的心?别人不能,吴之敬自然更不能! 萧玓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猛得吹了一口气,那火光啪的一下窜了三寸高,吓得吴之敬往后紧紧靠在了树上。那场面就仿如萧玓想要对他图谋不轨一般,但当事者二人却谁也没有这个意识。 火折子慢慢靠近吴之敬,他退无可退,内心锣鼓狂敲。 什……什么情况?! 萧美人对我的爱已经如此强烈,爱到想把我烧了? 不不不,这怎么行?还没得到过,这么死了岂不冤枉? 然而在萧玓的压迫下,吴之敬寸步难移。他看着对方,发现对方的眼里完全没有他。 ?! 抬。 简单一个字,吴之敬几乎是条件反s,he般抬起他的右手,手中还拿着那小球灯。 就见那火折子往底下探去,吴之敬这才发现灯底部挂着一个铁制的小篮子,中央是一个圆柱形松脂。随着火折子轻轻一触,熊熊烈火燃起一片光明。 吴之敬惊得一脱手,那圆球竟徐徐往上升去! 这……这是一盏孔明灯啊!好像是今日在莲花亭二楼有一个放灯活动,他……他他他,为了我! 吴之敬感动得热泪盈眶,张大嘴,看着飞入空中飘向天顶的孔明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特么浪漫了! ——萧玓。 这是吴之敬第一次用全名叫对方。 ——谢谢你。 偌大莲花池畔,只有他们二人,此时齐齐抬头,目光追着那一盏缓慢升天的灯笼。天上一轮圆月散发着淡淡的银光,那一金一银的两处光芒交相辉映,如那奔月的嫦娥带着满心的期待靠近那个期望已久的月宫。 萧玓收回了目光,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让人许个愿吧,毕竟自己特地从大火中取来这么一盏没遭殃的灯笼为的不就是表达歉意还人一个心愿么?可他寻思半天,找了好多的表达方式总是不停的驳回驳回驳回。 天人交战了有一会,他发现吴之敬的侧脸微微泛起了红晕,唇轻轻并快速地动了几下,不知哪来的灵感让他一瞬明白了对方一定是在许愿。 仿佛是了了一桩心事的萧玓,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便扔下吴之敬一人先走开了。 待那盏黄灯几乎与圆月交叠之时,吴之敬才意犹未尽地转回目光,很狼狈地发现自己竟一个人被扔在了这莲花池边。 等,等等! 如此浪漫的气氛下,说好的告白呢?拥抱呢?亲亲呢? 萧玓这个,不解风情的害羞男! 第5章 五 这天吴之敬一回家迎接他的就是劈头盖脸的怒骂。 原来秦小姐早先被送回家时十分狼狈,身上全是污泥,头发也乱不成型。 两家人吃饭快到尾声了,就听闻莲花亭那边出事了,慌慌张张派人去那边找人,找人的人还没回来,就见那样的秦小姐被一位南军士兵送回。 当问到吴之敬时,士兵摇摇头表示不知,当时可把吴宰相和夫人吓得不轻。这份担心在看到人平安回来后全都化成了责骂,仿佛那样才能把所有担心都倒出去。 吴之敬的灾难并未止于此。 第二天,两个消息,五雷轰顶。 一则消息是大中午的媒人带来的,说秦家对昨日吴之敬的表现很失望,希望能取消这门亲事。 尽管又是一顿骂,但吴之敬的内心是暗喜的。 一则消息是傍晚回军营,一队的哥们告诉他的,萧玓被调走了! 刹那间,吴之敬就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木偶。他们才刚刚……他就……这是来自单身狗的嫉妒吗? 那哥们给他解释,说是昨晚那场大火没有人愿意担责,这锅甩来甩去,最终扣在了萧玓这一小小的校尉头上。上头的人就能置身事外安枕无忧了呀。麻麻黑的官场。 吴之敬心中那火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他才和家中老头吵了一架,当即气势汹汹地骑了匹快马又往家跑。 嘭的推开大门,一直线地冲进他爹的书斋。 老父亲果然在书斋内办公,看着这个脸色比炭还黑的小儿子,眉头一拧,放下笔,把手压在一旁的镇尺上,感觉下一秒就想抓起来打人。 吴之敬才不管那么多,上来就是没头没脑一句吼,昨天的火和萧玓无关! 吴宰相一愣,他还以为那小娃要和他辩自己把他调离南军一事,看来他还不知道呵。不过,萧玓,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他问了句,萧玓是谁? 吴之敬立马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说话不带个停歇地把萧玓的来龙去脉以及昨天事情的始末都给倒了个干干净净。这事明明就是活动组织者监管不力,关一个小小的保安什么事?锅是怎么甩到最底层的干部头上的?看他好欺负吗? 在吴之敬吧啦吧啦喷着唾沫讲个不停时,吴宰相终于想起来了萧玓是谁。 他问,你说他被调到哪去了? 吴之敬气乎乎答,凉州。 吴宰相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是陷入了某个回忆中。 晌久,他才开口道,敬儿,这官场的事错综复杂,你还太小,不懂。爹在吏部给你找了份差,明天你就先去那儿报道吧。吏部的王大人性格温和、左右逢源,是当朝不可多得的做官之才,你跟着他好好学习。 哪知吴之敬一口回绝,不,我要去凉州! 气得吴宰相当场拍案而起,抓起镇尺,抬起手就要往吴之敬砸去! 吴之敬一缩身,眼睛却毫不畏惧地顶上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 坚定的眼神让吴宰相的火气更大,他那悬于空中的手都在颤抖,终究还是摒住了没有落下,但憋红了脸,双目圆睁,呼吸越来越急促,怒吼了声,你要去凉州,就永远别回来见我! 吴之敬也憋着一股气,大吼道,好! 说完,甩门出去了! 吴宰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胸口一上一下地剧烈起伏。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生个儿子也是如此?那个什么萧玓的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吴之敬就拉了家中最好的一匹马,带上前夜丫鬟给他理好的包袱踏上了前往凉州的路。他还暗暗想着,加急赶路指不定能在路上碰到萧美人呢?见面后萧美人会不会很惊讶?会不会很感动?那顺便就以身相许你侬我侬了,哎!多木奉木奉的剧情! 这就是一典型的见色忘义之人。 第6章 六 中原与西蛮一直处于水深火热的关系中。 二十年前两国还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西部边界线上只见硝烟不见农田。 某一年,边防军内出了一名旷世奇才,称之为战神亦不为过。年仅二十的战神在一次大规模战役中,一人带着二十人的小队直捣黄龙,掳获了敌方小首领及其家属十来人,还有五车的西域特产和美酒,凯旋而归。 这位少年一战成名,被西蛮人称作风神,只因他每次都如旋风一般突然而至,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在接下来的十年间,这位少年就如中原的西部守门员,震慑得西边那些蛮人退回北部大草原,再不敢打中原的主意。而这十年间,西部各城迅速发展起来,成为了中原与西方通商交流的必经之地。 也是这十年间,中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盛之世,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把战争的噩梦给遗忘在了历史中,每天忧愁的都是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就连皇帝都忘了打仗是一个怎样的体验。 十年前夏天的某一日,从西域一路往东传来一个噩耗,年仅三十岁的战神死了! 就好像是听到中原的西大门轰然崩塌了一般,皇城内外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老皇帝日日忧心西蛮会何时进攻中原,逼迫着西凉军需一日三报,慢慢就把自己给耗死了。 小皇帝即位时年仅十三,朝廷内外全靠吴宰相上下打点才维持住了平衡。 幸在那小皇帝本是聪慧伶俐之人,吴宰相也无以权谋私之心,君臣二人互相扶持又花了五年时间,总算没有毁了过去十年的盛世繁华。 也幸在西蛮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尽管战神死后,他们隔三差五会来挠挠痒,但战神虽不在了,他训练出来的将士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于是两国相安无事又是十年,便到了今日。 吴之敬合上书本,长叹了一口气。 少年神将,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位英雄。真想亲眼见他一面,拜他麾下。 再过一天就能到凉州城了。 这一路跋山涉水,尽管辛苦,但吴之敬怀着那一份美好的心思,丝毫没有一点疲劳的感觉,反而越近目的地越是情绪激昂! 凉州城比吴之敬想象中的还要热闹,来往之人尽是金发碧眼高鼻梁,口中叽里咕噜着听不懂的话,吴之敬兴奋极了!尽管京城也会有胡人集市,但那与眼前之景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在胡人集市间流连忘返至太阳下山,吴之敬这才想起来正事。他的思量是应招入当地的驻防军,先把本事练出来,再给萧玓一个大惊喜!何况来的路上刚看完少年神将的故事,现在的吴之敬一腔热血沸腾,恨不能立马投入训练! 可问题来了,要怎么才能入驻防军呢?以前是他老爹一句话,但这儿不比京城,天高皇帝远,谁会买你账? 吴之敬问了客栈老板,也是巧了,这两日驻防军正在招募新兵。不过那老板从头到脚打量了吴之敬个遍,瞧这细胳膊细腿一看就是哪家少爷估摸着连个菜刀都拿不住了,还参军呢?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不出老板所料,第二天吴之敬果真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抓着老板的手问,要怎么才能强壮起来!小爷要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r_ou_的! 老板很淡定地扫了他一眼,问,你为森莫辣莫想掺军嘞? 嗯,没错,老板是个快四十的胡人大汉,汉语发音不是那么标准。 吴之敬答,我男人在军队里。 老板一愣,随即很懂地笑了起来,却问,辣莫为森莫不自接枣他嘞? 吴之敬答,我未来的男人。 老板恍然大悟,捋了捋络腮胡,一拍桌子,豪爽道,萧仔,被你干动惹!抱在我森丧! 吴之敬一脸崇拜,哇哦!这老板神通广大啊! 他嘿嘿嘿笑道,小爷我还没干呢!干了也是抱我咋能抱你呢? 这下那老板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歪了下头,表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过,吴之敬哪在乎这些细节问题,马上跳到下个话题,问,老板你的办法呢? 老板咧开大嘴,笑问,你有森促做个粗司吗? 森促?粗司? 我没这种东西啊! 老板用右手做了个颠锅子的动作,又接了个切菜的动作,吴之敬恍然大悟,可是厨子和强壮有个毛线关系? 恰在此时,又一穿着粗衣的彪形大汉挑着两个大担子,哼次哼次地走进厨房,吴之敬突然就懂了。他连连点头,想想又不对,补充道,不要那么壮的,要,穿衣显瘦,脱衣有r_ou_! 然而老板只是看着他笑,并弯起右臂对他展示着自己的二头肌。 罢了罢了,练练总比不练好,何况尺度是自己把控的。 于是乎,吴家小少爷生平第一次放下了扇子拿起了菜刀和锅铲……是在三个月后的事情。 第7章 七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2节 三个月后,干尽了客栈全般杂活的吴之敬终于获得了拿菜刀抄锅铲的资格。 这天从大早起街上就很热闹,传闻驻凉军刚在西北面边防面对西蛮打了场胜仗。今天正是他们凯旋而归的日子。 于是太阳刚冒了个头时,街上各种店铺已经打点开了。这是每次驻凉军凯旋而归的一个仪式,从西门一直到东北部的军营,凉州百姓几乎是夹道欢迎,鲜花掌声喝彩一个不少,还少不了的是——俏佳人。 这些将士们个个可都是英姿挺拔,又是国家英雄,哪家不希望攀个亲,指不定哪日就能与他们回了京受了赏成个官夫人,多威风! 即使最坏的情况,所嫁之人不幸战死,那也是烈士家属,国家抚恤金可一份都不会少。真是怎么算计都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因此,夹道百姓中就能见着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个个娇眉俏眼,花容月貌。 而今年的俏姑娘比往年多了不少,问其原因,只道今年驻凉军新来一年轻将军,长得那是风姿伟岸英气斐然,只需被他看上一眼便同被箭s,he中心脏再移不开眼睛。 另有传闻说,这位少将军平日里不苟言笑,但一旦笑起来那就有如冬日里出了太阳旱日里下了雨水,能把人的心都给化了。 这等传言自然是逃不过吴之敬的耳朵,这三个月已经把他熏陶成了半个凉州人,什么小道消息能瞒过他?尤其是这传言的主角明显就是他的萧美人啊! 于是吴之敬在心里暗笑那些姑娘,道你们就别瞎费劲了,萧将军那是心有所属,哪还能轮着你们呀。 他也非常想上街夹道欢迎他的萧美人凯旋而归,当把这想法与老板说了,没想到却被老板笑话了。 老板指着他的脸,一点没涵养地笑得肩膀乱颤,你丝二八s_ao女嘛?哈哈哈,撒子!他们晚桑会来次饭。 吴之敬惊了。三个月已经让他习惯了老板的奇怪口音,一听就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激动地抓住老板的肩膀,确认道,你说他们晚上会来这里? 老板奇怪地看着他,点头道,丝啊,我和他们老大酥,每次庆功,celebrate,都来我则,最好的葡萄酒,最好的羊r_ou_! 吴之敬不耐烦地打断他,问,所有人都会来吗? 老板瞪着明亮的大眼睛,说,擦不多,二楼,全包。 吴之敬激动得不能自已,使劲摇着老板的肩膀,几乎是叫喊着,老板!教我!又简单又好吃的菜! 一定要让萧美人看到我这三个月来的努力!让他更欣赏我!更爱我! 噗噗噗,想到萧玓在吃到他亲手做的菜感动落泪的画面,吴之敬就止不住窃笑。 老板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他一会,招呼了个厨师,让他带吴之敬。 一个上午过去了。 厨房一刻都没消停过,叮呤哐啷一阵响,还伴有时不时的啊!嗷!嘶!的惨叫。 最后一声哀嚎:老板!什么是简单的菜啊! 让他切羊r_ou_,切到手。 让他煮面,煮到烂。 让他炒时蔬,把糖当盐用。 让他摆个冷菜盘,也能摆出个四不像。 这小少爷简直没有一丁点做菜的天赋! 怎么办? 凉拌呗! 一根黄瓜,一个盆,一双筷,一瓶盐,一瓶酱油,一瓶料酒。 吴之敬撩起袖子,抓着黄瓜按到砧板上,像模像样地学着大厨的样子,c,ao刀就切。 啊—— 不出意外地见了红。 他那双手已经满是创伤了,但这倔强的小少爷就是不服输,咬咬牙,抡起菜刀,这回谨慎多了。 待黄瓜都切成厚薄不一的片儿后,他还心血来潮地捏着大大的菜刀,把脸凑近想剜出个心形来,直接把大师傅吓得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菜刀。 完了,就拌呗。 又是折腾了大半天,外头已经锣鼓喧天,欢呼雀跃了。 吴之敬夹了一片黄瓜片放嘴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吵着嚷着要厨房里的其他人试味。那些人早已被他的黄瓜喂到想吐了,此时纷纷找事退散开去。 吴之敬便也好奇出了门,想偷偷瞄上一眼,哪知这客栈大门被人群堵得严严实实,啥都看不到。吴之敬只得悻悻而归,并安慰自己道,过几个时辰就能见着了,近距离的! 他焦急地等啊等啊,外头人声渐息,都各回各家。日落西山,家家店门挂起了明灯,把一整条街打得通透明亮。 忽听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训练有素的行军声。 吴之敬对这声音很熟,他在南军军营里听了有两年了,登时紧张起来,每个毛孔都处于张开的状态,随时准备提家伙大干一场! 那脚步声如声声逼近的响雷,轰隆隆,轰隆隆。 老板看着像是要赴刑场的吴之敬不禁好笑,逗他道,你男人也会来? 吴之敬像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点点头。 哎嘛糟糕,这心脏要爆裂的感觉是什么?难道小爷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命不久矣?那咋行?还没抱得美人归呢咋能壮志未酬身先死?挺住挺住! 凉拌凉拌! 黄瓜黄瓜! 他一溜烟躲进了厨房,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外头瞄。说来,与萧美人也有四个月未见了,不知他待我之心是否如前?不会移情别恋吧? 这莫名其妙的不自信也让吴之敬十分的措手不及。 来了! 队列整齐的大汉们划着同一的步子先后走进了客栈。 吴之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萧玓。 啊,四个月不见,依旧是如此美艳动人,你看你看,那唇角微翘,难道是感知到了我在这里? 其实萧玓那张脸,还是那张冰山脸,没什么变化。 一行三四十人被带到了二楼,吴之敬看不到了,垂着脑袋回去拌他的黄瓜,他还在思索该怎么把那片片搞成心形。如果是心形,萧美人一定能感受到我的爱的! 正想着,却被老板搭了句,你,要不要桑菜? 吴之敬猛然回神,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不要,我还没做好准备!不能让萧美人见着我学艺途中,我是要让他大吃一惊的! 可吴之敬不知的是,楼梯口就对着厨房,大门敞开,那行人早把厨房内的情况看了个ji,ng光。 当萧玓在厨房中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无比认真地雕黄瓜时,他是十分震惊的,一瞬以为自己幻视了。但确认了两三遍都没错。于是,他心里升起了个疑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8章 八 两道灼热的视线就定在萧玓的身上,让他十分不自在。 他的面前摆着一盘凉拌黄瓜,不知道为什么,店小二上菜时特地绕了小半张桌子把这盘菜放到他的面前。放下后还特意抬头瞧了他一眼,脸上挂着难以言说的笑容,让萧玓忽的背后一凉。 几乎是同时,萧玓感觉到两道视线紧紧锁在他身上。他抬头环顾了下,没有找到视线源,又低头去看眼前的黄瓜,那诱人的模样仿佛在对他不停念着,快吃我,吃我,吃我! 萧玓额角挂上三条黑线,他努力扼制住自己想要拿筷子去夹黄瓜的冲动,但在黄瓜和眼神的双重注视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那右手就像不听他话一般,拿起筷子朝黄瓜伸去,随着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仿佛都能听到黄瓜们的加油声! 萧玓的眉头拧了下,但手却停不下来。锁在他身上的两道视线几乎要把他烤熟。他很艰难地把黄瓜片儿送入口中,那个瞬间又仿佛听到了一片欢呼声! e,他咀嚼着口中的黄瓜片儿,有点咸。 视线的热度非减反增,似乎在等着他的一个反馈,然而,萧玓才不会给反馈呢! 他佯装镇定,拿起手边的酒水喝了一大口下肚,妈的是真咸,后劲还挺大,简直越喝越渴。 就在他和口渴斗争之时,那两道视线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吴之敬踩着轻快的步子蹦回厨房,心里很开心!萧美人刚刚吃了我做的菜啦!还嚼了好久,一定是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啊!完了还喝了一大口酒助兴说明他心情大好啊! 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脑回路真是值得佩服。 那以后,吴之敬就爱上了给萧玓做菜,还不是那种正常的做,总是变着法子搞花头,今天在调味上突破下,明天在摆盘上创新下,有一次萧玓直接被那摆成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惊到了,说是惊到了,也只是眉毛有个略微上挑的动作,但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吴之敬如获至宝,咯咯咯傻笑了足有一个月。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吴之敬开发创意菜开发得很开心,那萧玓竟也每次都会来吃。 他已经不止一次被战友吐槽过,你怎么那么钟意这家客栈? 连萧玓本人都有点莫名其妙了。 起先他只是因为这里来过一次,又有个认识的人比较有亲近感,到后来每次来都能尝到稀奇古怪的菜品,觉得挺好玩的,一到饭点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 这天,他随口问了句,这里的特色是这种? 他指了指眼前那盘烤羊腿,这味道先不论,半黑半黄的肯定好吃不到哪里去,单就这两只羊腿底部交叉向上摆成一个v字形就……很别出心裁啊! 战友们异口同声,哪里有?这……好像是你来之后才这样的。 又有人附和道,以前这儿的味道可正宗啦。 店小二(受命)路过,适时给解释道,这形状是洋文中的v,表示victory,胜利,希望你们每战必胜! 这完全是搬了吴之敬的嘱咐,一字不落。那小少爷来这儿接触了不少金发碧眼的洋人也现学了些洋文,特别来卖弄下的。 待店小二回去后,便被吴之敬抓着问了一通关于萧玓的反应。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热泪盈眶?但店小二只如实交待了萧将军并没什么反应。 吴之敬悻悻,不是对萧玓的没反应表示失望,而是对店小二没好好观察表示不满。 另一边,饭桌上的几人正互相攀谈。 一战友问,这儿是不是有个姑娘暗恋萧玓?每次来都翻花头,哥几个从没有这种待遇。 一战友戏笑道,还能把内脏都没洗干净的ji端上来,这怕不是暗恋是找茬吧? 桌上看萧玓的眼神一齐转变为了同情。 而萧玓此时挑了块羊腿r_ou_放进嘴里,e,焦焦的味道意外的还挺香的。 他内心十分好奇吴之敬到这儿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可是每次吴之敬一见他就逃,明明看见了还要假装没看见。莫不是真如战友们所言,他是存心想找茬?还在记恨当年的事情? 第9章 九 当然,萧玓的这个疑问是没有人能替他解的,他也不会自己去问。作为驻凉军的一员,他一个月也没几日能外出吃饭,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随便往脑中的哪个角落一扔就完事了。 说这驻凉军,共计125人。 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营,其中正副长官各一名。 这是最基础的编制,若是几千几万人的大军,上头自然还会有阵、将等大编制,但二十年的安定已经让中央朝廷把对外的防御转向了对内的防御。因此边关编制缩小,京城编制加强,这是这二十年来的变化。 若说这是小皇帝的轻敌倒也不是那么回事。自从那西蛮被战神打得一蹶不振后,回去西蛮的老大直接病倒,再也没能起来,之后长达五年间都是内战,为了那一个老大的位置,王室兄弟几个人日日兵戎相见,大草原上常常血流成河,连正常的生产作业都完不成了,还谈什么侵略呢? 在那五年的兄弟相残后,终于二王子笑到了最后。这也是个有手腕的主,仅花了三年的时间就把那五年的残破不堪给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用了七年时间努力发展生产终于把人口给稳住了,西蛮大有恢复往日雄风的势头。 然而,远在京城的小皇帝不知道,年年西部各地上贡之物只多不少。吴宰相平衡朝内局势已是ji,ng疲力竭,更无力思考西蛮之事。 何况,西边不是还有战神和他的军队在吗? 但西部埋藏的危机只有西部当地人知道。 就吴之敬在凉州呆了要快一年了,几乎每个月城内警报都会拉响一次。那是预示着敌方来袭的意思。 每每此时,城里所有百姓都会躲进屋中,关上门窗,直到听到驻凉军凯旋的号角声才敢开门上街。 短时半日,长时整整一周,最后都水尽粮绝了,滋味很是不好受。 这让吴之敬对生活的认识有了个巨大的转变。他一养在大院子里的小少爷何曾挨过一顿饿?水尽粮绝的最后一日,他抱着桌腿都能下得去口,从此内心发誓,再也不浪费粮食了!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募兵期。 吴之敬惴着满怀的梦想和决心,走向了东北部的军营。 在客栈磨练了一年的他,厨艺长没长这个暂且不论,身体可是真的结实了很多。比他那两年偷懒的南军训练有效多了。 南军的经验加上客栈的磨练让吴之敬这次终于如愿以偿通过了入伍的考验。 这些日子关于萧玓的传闻他可一条都没落下。虽然传闻里的萧玓没什么特别的,翻来覆去那几条,但每次吴之敬都会听得津津有味,也是特别奇怪。 由此,对于萧玓在军里的职位头衔恐怕没人能比吴之敬背得更熟了。 威风将军,三队队长,胡骑校尉。 前为名号,中为实职,后为官衔。 人问,会骑马吗? 答,会! 人问,会s,he箭吗? 答,会! 人问,打过仗没? 答,这会影响我分到的小队吗? 人瞄了他一眼,在纸上画了个叉,让他过了。 吴之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就想着他的萧美人是不是会来,可哪儿都不见那人影,却在某个角落里见着一个奇怪的蘑菇人。 那人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低着头,脸深深埋入膝盖中,一只手却伸在一边,在地上画着圈圈。 吴之敬敲敲他的肩膀,以为他不舒服呢。看他穿着军装,应该不是今天刚入伍的新人。 可这敲了半天也没反应,他便凑下身去看,恰碰上那人忽的抬起头,吴之敬从嗓子眼里反s,he性地啊了一声,那人的眼睛一青一白,鼻梁骨歪向了一边还渗着红红的印迹,嘴唇肿成两根香肠,上下唇瓣还闭合不了,微微拉开的那一条缝中却不见白牙,也是一片深红。 吴之敬倒抽了口气,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才缓了口气道,兄弟你没事吧? 那兄弟慌慌张张又垂下头,一瘸一拐地跑开去了。 怪人。 吴之敬评价了声后,按着指示到了他被派到的那个伍中报道。 三队乙伍,yes!非常木奉! 第10章 十 吴之敬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军旅生活会是如此。萧玓见不着不说,还被卷入了奇怪的纷争之中。 现在,他的身后缩着那个入伍第一天见着的蘑菇人,没错,他们是一个伍的。 在他二人的对面是五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个个也都穿着军服,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把他俩围在中间。 这是三队甲伍的五个人。 甲伍和乙伍一向是不对付的,因甲伍个个人高马大却见不惯长得瘦瘦弱弱的还要来当兵的人并籍此嘲笑他们。偏不巧了,那蘑菇人——名唤张传——还就是个软骨头,人骂两句他就哭,人打两下他也不敢还手,久而久之,甲伍那几人就把他当作发泄的工具,隔三岔五约着一起去干他。 吴之敬就是个平白被牵连的,他知道张传与他一伍还挺乐,可那张传却处处避着他,也不与伍里其他人交流,除了训练外,每天就一个人找个角落呆着,像尊木雕。 这天吴之敬看他鬼鬼祟祟拐进军账后的角落,一时好奇跟过去,没想到正见着这欺凌的一幕。他脑子一充血就冲上去把人一拉护在身后。 被扰了兴致的五人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但当他们抬眼看到吴之敬那张脸时却同时换上了 y 笑。 领头的一个还抬手捏着吴之敬的下巴,左右转了下,细细端详,啧啧称道。 吴之敬哪受过这等侮辱,他毫不客气地抬脚往那人下面踢去,趁对方措手不及之际,拉起张传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也是那天起,吴之敬彻底告别了他的愉快军旅生活。 凉州的军队不同于京城。京城那是闲兵,压力不会有那么大,但凉州不同,这儿的士兵是要实打实上战场拼命的。因此京城的兵难免染上官场那些陋习,对宰相之子也是照顾有加,可凉州军哪管你什么宰相之子?就算是天皇老子也震不住他们!明天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了谁还会去考虑飞黄腾达荣华富贵? 自吴之敬得罪了三队甲伍(简称三甲)的五人后,吃能吃到毛毛虫,睡能被冷水泼醒,正常走路能掉大坑里,几乎每天被严格的训练搞得浑身酸痛外,还会有各种各样心理或身体上的创伤,一个月一过,人瘦了整整一圈。 他想过无数个方法去避免也好躲避也好,但总是那么防不胜防。他也去找伍长申诉过,但得到的回答也让他十分失望。这军里明显就是默认这种欺凌行为的。 有次,张传偷偷在深夜给吴之敬递去个硬如石的馒头,并道出这等欺凌是很常见的,没人管,若不让这些士兵如此排解他们的压力,那他们在军中迟早得造反。 吴之敬不愿听了,那凭什么要牺牲别人成全他们啊?他们也让我发泄发泄成不? 他憋不下这口气,第二天就打算往上告去,伍长不行,我找队长还不行? 队长……咦? 我们的队长死哪去了?! 原来萧玓从招募新兵那天起就一直外派跟着营长与西蛮将领斗智斗勇去了。 算算日子,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想到这一茬,吴之敬忽然豁然开朗了! 连你们队长喜欢的男人都敢碰?还要不要混下去了? 这军营里说来也怪,天皇老子的话可以不听,但上级的命令却是绝对服从的。 吴之敬就眼巴巴盼着萧玓的归来。 两天后,终于被他盼到了! 萧玓跟着营长威风八面从外入营,吴之敬就在下头一颗心小鹿乱撞。 然而…… 咦?萧美人?我在这儿呢,你咋看都不看我一眼? 哪是萧玓没看见他,是瞥了眼内心嘟囔道,这人长得挺眼熟,压根就没认出他来! 激动的心情让吴之敬都忘了他现在两眼是肿的——因为没睡好觉;颧骨是凸的——因为脸整整瘦了一圈;嘴唇还是裂的——因为水分不足。 而当萧玓看到自己小队新入伍的名单时,惊得呆了足有三个弹指。 眼睛锁住那个名字,总觉得是自己幻视。 这家伙闹了半天咋又到我手下来了?故意的?来找茬的? 他还耿耿于怀于客栈内那一道道稀世珍品了。 第11章 十一 于是在第二天的小队训练时,萧玓特别留意了吴之敬的位置,但这看来看去,发现只有昨天觉得眼熟的那个衰人最像他。 怎么回事?才一个月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而且训练起来没ji,ng打采的…… 因为有前车,所以萧玓也没敢停下让他去休息,尽管那整个人都处于睡眠不足的摇晃状态。 中午散了后,萧玓忍不住脚步追着他走,就见着刚解散,甲伍的五人便把吴之敬团团围住动手动脚的还对着他说一些荤段子。 萧玓微微拧起了眉。 然后,五人嘻嘻哈哈地走开,吴之敬的目光中那团火愈来愈烈,萧玓从没见过这纨绔少爷那么生气的样子。毕竟在南军中大家都是一团和气的。 他默默地又跟了一程,就见吴之敬一个人走到了水井旁,捞了桶水上来撩起袖子猛得一浇。那整条手臂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他的表情也是既痛又爽。 萧玓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吴之敬一转身,萧玓吓得往边上大树后一躲。吴之敬歪了下脑袋,一言不发地往账里走去。 萧玓纳闷,他不吃饭去吗? 萧玓哪知,食堂迎接他的是那些混了不知什么鬼东西还馊掉的饭菜!吴之敬哪能受这种被人嘲笑的羞辱! 萧玓没再跟了,自己走回了食堂,饭菜都领得差不多,锅也都见底了。这帮大老爷们儿个个都像是饿了几辈子的饿死鬼,没多时就把饭菜一抢而光。他好像懂了吴之敬不来这儿的原因,可他吃什么? 正在此时,萧玓看到了甲伍那五人鬼鬼祟祟凑在一起正把自己吃剩的饭菜往袋里装。他们的伍长还不住嘿嘿窃笑,旁边有人阿谀奉承道,馊他个两天看那小子还从不从? 铛的一声响,在萧玓脑中荡起。 他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即在五人身后咳嗽了声,那五人慌慌张张,还试图把剩饭剩菜往身后藏。 萧玓板着脸严厉追问,五人吞吞吐吐,终于把身后的东西交了出来,不过诌的那个晚上肚子饿以备不时之需的谎言萧玓却没去拆穿。 这天下午按惯例应该是五对五对抗练习。吴之敬忍着饥饿找了萧玓一个中午,就是不见人,他垂头丧气早早来到训练营,就见萧玓已经等在那边,在认真看着兵书。 饥饿已经让吴之敬没有了心思去花痴萧美人看书的样子也好好看,此时他眼中的萧玓更多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他飞也似的冲到人面前,这是他和萧玓时隔一年多第一次面对面,吴之敬原来幻想过很多个再会的感人场景,谁料想竟是在一个那么狼狈的状态下! 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过,比起萧玓的正脸,他最先对上的却是一个白花花的馒头!还冒着热气!漂着香气! 这在现在的吴之敬眼中可是比萧玓更诱人的存在,他立马把注意力转过去,捞住馒头就不顾形象地咬了起来。 哇!松松软软的!口感一级木奉! 三口两口解决完了生理需要后,吴之敬感动得几乎要哭了! 那双shi润的眸子盈盈看向萧玓。 萧玓还是在看兵书……那馒头是他的所有中饭,他现在非常担心肚子会背叛他发出咕噜的叫声,但表面的镇定还是要的! 于是乎,萧玓看书,吴之敬感动,两人相对无言,训练营中人也越来越多。 时间差不多了,萧玓终于放下了手中书,抬头瞥了眼在身边紧紧盯着自己的吴之敬,憋了俩字出来,归队。 那俩字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但吴之敬的内心却在放烟花,哇!萧美人主动和我说话了啊!开心! 他早忘了那什么欺凌之事了,满脑子都是那馒头的温暖和萧玓对他说的那俩字,蹦蹦跳跳地排到自己的队伍里去了。 隔壁的甲伍兵可紧张了,中午刚被队长抓包,这会又看到那小子和队长说完话开开心心回来了,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简直可以奏一曲进军鼓乐了。 萧玓长身立在这二十五人队伍的最前端,脸色比以往更加的y沉。 那不一样的气场让二十五人每一人心里的弦都紧紧绷起,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处在最前端的五人内心小鼓愈击愈响,额头上汗如雨下。 张传偷偷瞄了身旁的吴之敬一眼,他也注意到了此人刚和队长说完话,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隐约猜到可能是东窗事发了。 y郁的空气却迟迟等不来爽快的暴雨,甚至连声响雷都没有。 萧玓只是沉着脸,告诉他们今天原来的训练计划取消,进行一对一对抗战。 他没解释理由,也没多余的废话,但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地敲在所有人心上,让人毫无道理地服从,只是服从。 吴之敬心里一个咯噔,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当看到自己被分到的对手正是甲伍的伍长时,内心是想拍案狂笑的! 我男人就是我男人! 小爷我早就想借机会教训这小子了! 袖子上阵十秒钟。 鼻青脸肿回来还被吃了好几次豆腐。 吴之敬从没觉得自己那么丧。 那边厢张传倒得比他还快,一见吴之敬败下阵来,立马迎上前去安慰,这软骨头对吴之敬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义气在。 而甲伍伍长的表情却大出人所料,他并没有往日恃强凌弱的恶霸之色,反而露出了一丝迷茫。 他的队友们在一旁疯狂嘲笑吴之敬和张传的弱不禁风,却被他一一瞪回。 这感觉不对,非常不对! 赢了一个手无缚ji之力的人让他一点格斗的爽快都没有。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连眼都不用眨一下。 然而平时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在欺负弱小上获得快感的?这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正迷惑之际,萧玓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抬头之际又指了指自己,把长矛扔到他手中。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邀战的讯号。 大汉c,ao起长矛,眼中唤发出了野兽的凶猛光芒,他的对手也丝毫不差,两柄长矛相交三四合,钉钉铛铛的响声震彻整个训练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围观这场火花四jian的对战。 已经有多少年没在军内看到如此动真格的对决了? 其他几队的人自不用说,连正副营长都被吸引过来了! 狂风阵阵呼啸,树叶刷刷直响,终于天边一声响雷,几道闪电把天给劈成了好几块。 天色骤暗,大雨将倾。 两位对决的战士却丝毫不受影响,这边行云流水,那边步步紧逼,群众目不暇接,跟着移动着目光。 又是三四十合过,一方终是慢慢吃力,猛攻势头愈弱,一招堪比一招累。另一方却依然从容不迫,有张有弛,完全占据了节奏的主导。 第一滴雨点落地时,胜负已分。 萧玓收起长矛,十分潇洒地转身便走,留下了解散二字。 豆大的雨点铺天倾泻,如同那齐天大圣把上庭天池底捣了个大窟窿。 那被淋成雨人的败者单膝跪地,握紧长矛硬撑在地,胸部上下起伏。他啐了下嘴,唇角却不自禁地勾起,进而仰天大笑。 吴之敬早随着萧玓进屋躲雨去了,心里那个是感动得一塌糊涂。萧美人一定是故意替我出头的!他还是那么喜欢我! 但感动之外,他还生出了不甘之情。 萧玓在战斗中的飒爽英姿直击了他的心灵,转念想到自己的一败涂地,他前所未有的觉得脸面无存! 于是,进帐面对萧玓的第一句话便是: 萧队,教我打架! 第12章 十二 时间飞逝,光y如梭。 吴之敬跟着萧玓学武已有一年过去。 他虽然天资不咋滴,但却意外很勤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干到底,这让萧玓不禁对这个小少爷刮目相看。要知道在南军时他可是能偷懒绝不干活的类型。 这一年间,人人都看出了吴之敬和萧玓关系不菲,也就没人再敢去欺负吴之敬,跟着被吴之敬罩着的张传也过上了前所未有的舒服日子。 这一年间也偶有出征,都是西蛮军的小打小闹,在霞关以北的大平原上一百对一百的战斗,死伤并不严重,因为西蛮并没有全力以赴的决心,往往打一下捞点东西就退了。因此吴之敬每次跟着都是郊游的心态,他甚至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杀过。 这样每天能和萧玓在一起,偶尔还能出去郊个游的军旅生活对吴之敬来说堪比天堂。他发现萧玓对他越来越好了,白天会耐心教他武功,饭点时会特意给他留饭留菜,入睡前还会对他说晚安,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粘着他。他心中暗暗窃喜。 他却不知,这是萧玓怕欺凌事件再次发生而对他的特别关照。 时间久了,和吴之敬一直在一起的张传也发现了吴之敬的心思,他就曾经很没心没肺地戳了一句话,道吴哥那么喜欢萧队咋不和他说呢? 吴之敬听了特别别扭,哪是我喜欢他?明明是他喜欢我啊!他咋还不来表示呢? 日子一天天无忧无虑地过。 某个零晨,天还未亮时,忽然全城警报拉响。号角长啸惊醒了凉州城所有的百姓。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紧闭房门,在屋里互相拥抱瑟瑟发抖。 这是敌军来袭的讯号。 驻凉军在更往前就接到哨兵的来报,称黑夜里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浩浩荡荡往凉州城行进,目测有两千人,真有黑云压城之势! 营长一听此报,脸色刷得沉下。 两千人,这是西蛮军至今为止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可不是小打小闹能解释的,对方恐怕是动真格的了。 他急忙集结起了连他在内125人的队伍,又令人修了一封书送去给附近哨站请求派兵增援。 随即带上这124人划着整齐划一的步子急速往城门方向奔去。 寅时正,凉州东西两个城门紧紧锁上,全城没有一丝亮光,死一般的沉寂。 士兵们直挺挺地立在城墙上,往西望去,r_ou_眼可及之处已经能看到黑压压的一块在朝这里挪动。 几乎是所有士兵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大多是这五年间入伍的,中原安定又何曾见过如此大的场面? 张传站在吴之敬的身边,没忍住往他那儿又靠了靠,两人的胳膊挨在了一起,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发抖。 那块黑影中忽得亮起了火点,背后的太阳几乎同时蹦出了地平线,天刷的亮了起来。接下来是听觉的压迫,一阵阵轰隆隆的声响一波又一波如同海浪一般层层不断地袭来,并且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那黑块已经不再是黑块,迎着阳光,那些人身上的铠甲s,he出金色的光芒,险些要把人的眼给刺瞎。 营长厉声大喊,养你们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众口同声,报效国家! 营长又喊,怕不怕死? 众人,不怕! 营长高声唱道,我本堂堂男子汉—— 众人齐声和道,何为鞑虏作马牛! 营长又唱,壮士饮尽碗中酒—— 众人又和,千里征途不回头! 远方的轰隆隆声与战歌齐鸣,似有魔力一般,在战歌的熏陶下,士兵们的焦虑害怕都不见了,唯留一腔热血一鼓斗志誓与凉州共存亡! 号角又一次高声扬起,战鼓密集敲响,一声令下,前排两队弓箭手齐齐拉开半月弓,飞箭离弦,声声敌方的哀嚎更是鼓舞了士气! 那边厢西蛮军刚接受了一波箭雨的洗礼,又遭到了从天而降的巨石攻击。 但他们丝毫不退却,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占据了攻防的主导。 城门下喧嚣不断,一排排云梯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战斗。 吴之敬都懵了! 他手握长矛,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兄弟被敌方拽下城墙,一声惨烈的尖叫后是皮r_ou_被碾碎的声音。 这让吴之敬完全呆住了。 那兄弟昨晚上还在开心地和他谈着他五岁的女儿,让他参谋下次回去要带什么礼物哄她高兴。 这会儿…… 吴哥! 吴之敬回了神,在他身后是瑟瑟发抖的张传,拿着一根长矛没什么力道地往前戳,说是攻击更像是没章法的自保,就像是小动物在被猛兽逼入绝境时弱小的啼鸣。 此时,又是一声吼叫,你们俩,怕了就回去!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惨叫,一个西蛮军被刺倒下。他对面拿着浴血长矛的正是甲伍伍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似乎这个场所于他而言是一种至上的享受。 在这关键时候,张传也是个有血性的男儿,他尽管胆小,但依旧咬紧牙关,闭上眼往前就是一戳,还真让他给戳中了,敌人应声而倒,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欢欣雀跃跳了起来,更是勇往直前,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真所谓无畏者无惧,竟无一个敌军能耐他何,顿时把刚爬上城墙的敌军给冲得七零八落。 而吴之敬的意识却更恍惚了,他忽然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一个噩梦,对,一定是个噩梦。中原安定有二十年,西蛮早就没那个能力与中原抗衡了,又怎会有两千大军来袭呢? 醒醒!快醒醒! 睁开眼睛一定又能看到美好的太阳,嬉嬉闹闹的兄弟们,还有萧美人一定会在训练营中等他,就像昨天一样,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3节 一个西蛮兵在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这个神思恍惚的小兵,二话不说提刀就冲他的后背挥下! 远处的张传一回头恰见此幕,焦急地大喊,吴哥——! 然而鞭长莫及,他都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去直视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吴之敬的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喧嚣远去,时间变成胶状缓慢行进。 然而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呼喊撕叫铺天盖地地涌入他的双耳,其中最刺耳的一声怒骂,吴之敬认识那个声音,是萧玓。 ——你不想活了?!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在这个声音中听到了强烈的情绪。 吴之敬揉了揉眼睛,视野终于恢复了正常,眼前的景象可谓是惨烈至极。红与灰的强烈对比,给了他非常大的视觉冲击。 他正处在交战之中,戈矛的激烈碰撞让火星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一具热乎乎的尸体突然飞到他的脚下,四肢抽搐了下,再也没有声息。 目光放远,他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比他还要娇小,却在奋力与敌军搏斗,他浑身浴血却没有丝毫退却,正是张传。 目光转向另一边,甲伍的五人满身疮痍但仍坚持着战斗。 这时,一个英勇悍将的背影进入了他的视野中,他知道那是萧玓,矫健的身姿,流水的步伐,果敢的攻击,所过之处敌人应声而倒,铺出了一条血路,宛如杀神。 这一幕如一块热碳深深烙印在吴之敬的眼中心上,他终于找回了自我。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做了个深呼吸,c,ao起长矛对准身边想要偷袭自己的敌人毫不犹豫地刺去。 敌人的血jian到他的脸上,让他的视野变得火红,在这一片红中,他寻找起了下一个目标。 这天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太阳下山,两队士兵不知疲倦不知饥饿地互相撕杀。 夕阳下,横尸遍野。 凉州城下连成了一条血河。 敌死三百,我亡三十。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西蛮军随着太阳夕下,没再恋战,收拾了同胞的尸体,退回了他们的大草原去。 第一次凉州城保卫战,以驻凉军的胜利结束。 然而,这只是漫漫长夜的一个开端。 一年后,中原人才知道,此次西蛮军所派的两千人不过就是一个前哨罢了。 第13章 十三 不过这些长远的事情现在都不在吴之敬的脑中,讲实话,他现在脑中一片空白,都被情绪占满,还沉浸在第一次打仗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体验死亡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之中。 他现在站在队伍中,整个人是懵懵的。刚刚营长把大家集结起来,说了很多鼓舞士气的话,在最后不无严肃地沉了句,之后的路要有觉悟走下去。 觉悟。 两个字触到了吴之敬的心灵。 后来,一队一队散开,萧玓站在三队队伍前,现在只剩十八人了。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说了些鼓励的话,解散之后却单独把吴之敬给叫住了。 吴之敬脑子还是嗡嗡的状态,此时压根就没有花痴的心思,眼前的世界在他看来就是虚幻的模糊的,包括萧玓。 萧玓的第一句话是,你回去吧。 吴之敬懵懵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是心神恍惚的样子,这让萧玓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他无奈道,这里不是你这个尊贵的少爷该呆的地方。 哪知,这尊贵二字触到了吴之敬的神经,方才呆滞的眼,忽的一亮,抬头直刺萧玓,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却让萧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了。 我想陪你在这里。 然后就轮到萧玓的大脑宕机了,他的思维在大脑皮层的每个勾回中游走想要找到一个正确解答这句话的答案,然而每条路走到最后都是一个死胡同。到后来,萧玓都开始怀疑对方说的是不是汉语。 对面那人突然就委屈巴巴地看了过来,好像自己刚刚让他回去是在嫌弃抛弃他一般,萧玓感到特别的莫名其妙。 吴之敬接下来的话让萧玓越来越懵逼,有种在和外星人说话的感觉。 吴之敬是这么说的,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担心我怕我出事才想让我回去的。但是我既然已经决定跟你到这里,这意思你还不懂吗?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会日日提心吊胆,今天才知道战争是那么可怕,现在我的手还抑制不住发抖,我的脑子还嗡嗡直响。但我不怕,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萧玓硬着头皮把这番话听下来,这每个字每个词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咋就……不太懂呢? 在吴之敬的一番真情流露后,萧玓无语只有两个字,什么? 吴之敬气得跳脚,质问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闻言萧玓一口否决,没有! ∑(?Д?) 吴之敬很受伤!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心又被重重击了一下,一蹶不振。 萧玓哪有空理他?转身,面无表情稳步走回营账中。刚一入账,腿立马一软,心开始扑通扑通跳,脸上泛起了微红。 很受伤的吴之敬之后好一段日子都魂不守舍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萧玓要否认喜欢他的事实!是因为害羞吗?那之后萧玓也处处躲着他,是因为害羞吧?那是不是应该再出击一下?他害羞那只能我主动了呀! 三个月后的一天,驻凉军中来了一批兵士,是从其他各地调来填补空缺的。其中一人,却是吴之敬的旧识。 无巧不成书,那老相识被划到了三队乙伍,正是吴之敬所在那伍。 两人相见就是他乡遇故知,先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了两趟拳,击了一次掌,之后才问起互相的近况。 那相识姓薛名小五,是吴之敬在南军认识的哥们,当年还承蒙他处处关照。于是吴之敬难免就和他抱怨起了萧玓的不解风情。那薛小五边听边不由同情起了萧队,心道他一定被吓得不轻,没当场把吴之敬暴打一顿已经算是他的仁慈了。 可吴之敬完全没那想法啊,他还是坚信萧玓是因为怕羞不敢正视自己的这份感情。 薛小五就对他道,试一试如何? 吴之敬来了兴致,问,如何一试? 薛小五道,我打你一顿,你去找他,他关心你说明他对你有意,他无动于衷说明他对你没意思,这理你认吧? 吴之敬点头,想想又不对,大叫,凭什么我要被你打? 薛小五痞痞笑着逗他,难道你想被我非礼? 吴之敬:…… 于是第二天计划实施,薛小五也没下手很重,只打了个鼻青脸肿嘴角渗血罢了。惨兮兮的吴之敬讨好般地蹭到萧玓面前,哪知萧玓正眼都不瞧他下,别过头就走了! 吴之敬的心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 倒是张传很关心地跑上前来又是慰问又是擦药,但吴之敬根本就不care!比起脸伤,他现在心更痛! 真的像薛小五所说,萧玓对他压根就没意思! 卧槽了! 那一直以来小爷我都在一个人吓闹腾什么?跟个小丑似的丢人现眼那么久!太气人了! 你没那意思那对小爷那么好是为了什么?为了我爹吗?哼!萧玓算小爷看错你了!没想到你也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想着攀龙附凤! 当吴家小少爷气呼呼地跑回乙伍营账时,薛小五直接问了,怎么?回京不? 吴之敬喘着粗气,恨恨吐了句,不回!我才不会让老头子看笑话!不在这儿立了战功我是不会回去的! 薛小五悄悄哀叹了声,计划失败。 谁能料他是奉了吴宰相之命要把他家任性的小少爷给劝回家的。原以为只要灭了吴之敬自以为是的萧玓对他的暗恋就能让这小少爷乖乖回京,哪知他竟是那么倔强,如此也只好从长计议了。 第14章 十四 没有了家,没有了男人,吴之敬感觉自己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强! 萧玓对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对,吴之敬终于能够直视这份冷漠,再也不会加个滤镜自我解读成奇奇怪怪的意思了!他甚至觉得萧玓的这份冷漠是专门针对他的,这让他常常气恼不已。 而薛小五…… 吴之敬觉着自己之前是看错这兄弟了!他甚至觉得过去这二十四年根本是活在一个美好的幻影中,萧玓的冷漠就像一根细针,把这美好的肥皂泡泡戳破了,呈现出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来到驻凉军的薛小五再不会像南军那会一样,处处照顾着吴之敬,帮他瞒着队长偷懒,带他半夜溜出去吃喝玩乐,偷偷留最好吃的点心给他,在他被欺负时也会挡在他身前。 在这边,跑步时把他甩在最后,对练时把他打到趴下,开饭了还抢在他面前盛走最后一口饭。平日里也会与他说说话开开玩笑,但更多时候却是把他晾在一边,与甲伍那帮人倒是打得火热。 并且,在为数不多的与他的谈话中,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你什么时候回京? 回你妈的京! 吴之敬怒了,萧玓对他也是爱咋咋地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无声赶他回去。 你们要我回我偏不回! 总有一天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于是吴之敬开始奋发图强,比所有人起得都早,比所有人睡得都晚! 早起,是借晨时舞刀弄枪。 晚睡,是夜深时静读兵书。 一头扎进励志人生中的吴之敬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有另一个同他一样早起晚睡的人日日相陪,且对方还在暗处观察着他。 又是一个春夏秋冬。 由于第一次凉州保卫战给了中原朝廷当头木奉喝,让吴宰相不得不把对付西蛮的事宜提上日程。于是在这一年间,驻凉军扩充为了五个营,共计625人。又霞关常驻100人,玉关常驻100人,守着中原的西大门。近邻城又配了三个营的兵力可以随时进行增援。 从凉州连至京城一条线上每个烽燧每日五名士兵轮岗,以确保在任何时候都能把紧急情报传回中央。 做这些布置对于懈怠边防许久的中原来说要费掉不少时间,光是等这决策下来已是花了半年,加上这命令需层层下传,人员亦要重新征调,又是小半年没了。 吴宰相只感叹这些年实在是养坏了一批武将,让他们也同那些动笔的文官一般卷入纷杂的庙堂争斗。官儿一个当得比一个ji,ng,说到打仗却是一个缩得比一个快。加之自己那不省心的小儿子还在凉州瞎凑热闹,吴宰相每日忧心忡忡,食无味寝无眠,白发又添了好几根,皱纹一天比一天深。 可那西蛮军哪能给你那么多时间,又非古时的君子打仗,还提前下战书约时间约地点排好阵纯拼武力的吗? 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早晨,天黑黑的,整座凉州城似乎进入了一个夜无尽的时空。 安静极了,只闻几只飞鸟的鸣声消失在东边的空中。 可能是乌云的错觉,辰时都快过了,还是家家房门紧闭,整座城仿若被施了沉睡的魔法。 在这一片寂静中,一声马嘶划破空气,随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东北方向移动。 报—— 正在训练场边活动筋骨的吴之敬见这匆匆而来的士兵火急火燎满头大汗,心下一紧,不好的预感。 那士兵一入营中,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那马也前膝一弯倒在了地上。一人一马的疲态,可见他们这一路赶得有多凶,带回的情报该有多紧急。 吴之敬立马跑上去扶起那士兵。 士兵抓住了吴之敬的手臂,就像是把他当作生的希望一般,话不成句交待道,敌,敌军来袭!说着把一封书信交到了吴之敬手中,头一弯,失去了意识。 脚步声近,吴之敬回头发现萧玓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的那封信。 吴之敬把信一挥,萧玓会意接过。 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一人揣着信封疾步走入大将军的营账,一人背起报信的士兵到另一处营账中休息。 那信上只有几个词: 敌,五十,大军,后。 第15章 十五 敌军来得要比任何人预料的都快。 在营长刚刚收到那封传信时,就见西方天空升起了狼烟,是城门处的守卫兵所放。 五十名敌兵竟是悄无声息地从地下水道潜入城内,从背后打了守卫兵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中一个小兵趁敌人不备放了这束狼烟,下一刻便被大刀劈了个穿。 天边此时已亮起了一线光芒,是阳光透过乌云露出朦胧的脸。城内百姓也纷纷醒了过来,透满生活气息的氛围只在煤灯一点点亮开去,第一个人走出房门时戛然而止。 是一声惨叫。 街坊邻居们还很懵,一个接一个走出屋,却是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往东北方向而去。 同时,更轰动的脚步声从东北方向而来。 两个声音如两股势力正往对方扑去。 然而,往东北而去的那串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相反方向的那队人马,依旧轰轰烈烈往西大门奔去。 正是驻凉军的主力部队。 在他们到达城门之时,迎接他们的是三十五人的敌兵,此时已经牢牢把握住了整个西大门。 人数优势驻凉军本该无所畏惧,但从城内上城墙的路已经被人堵死了——被人质。 两边各有一人押着一名城内百姓挡住去路。 营长——如今已晋升为统领整个驻凉军的大将军——犹豫了,他在凉州城呆了有二十年,从还是个小兵时就跟着当时大名鼎鼎的战神守护此地,这儿就是他的家,这儿的百姓都是他的亲人。他不可能像冰冷的朝廷一样为了国家舍弃个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几百的大部队便被三十人的小队逼至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对方一员大将在城楼上喊话,问道,吴之敬在哪里? 吴之敬在哪里? 在水深火热之中。 似乎是应了敌方大将这一声,轰的一声响,东北方向火光冲天,两处天竟成一日一夜! 驻凉军中喧哗一片,目光纷纷看向他们的大将军。 大将军的脸色很难看,感觉下一刻就会爆发! 原来城楼留守三十五人,另有十五人直捣驻凉军大本营,掀起混乱,好一招声东击西! 不过…… 他唇角微微一勾,以为我没做准备吗? 若是西蛮军的大将在东北军营定会被眼前景象气得七窍生烟! 那火焰如一条长龙盘旋而上,在空中肆意地舞动,吞噬着黑暗和所触及到的一切事物。 烧了驻凉军的大本营,便能断了他们的求生路,堵死城门,就是瓮中捉鳖,这城与已攻下无异。 孰料大将军留了一手。 此时在驻凉军中生不如死,闷在火锅里煎熬的却是西蛮军十五人。 原来在他们悄悄潜入军营时,留守的三队二十五人从另一侧门逃出,并锁上了所有的门,把他们当成了瓮中之鳖。 那把火,是从外往里烧的。 营内重要物事,粮草等已在第一时间转移,这里便相当于一座空营。 同时,这把火一起,根本不用再快马传书,邻近各城自然会知道此地有变,立马会组织援军前来。 吴之敬把手中的火把往营中一扔,转头对萧玓一笑,亮出了一口白牙。 火光下,萧玓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不太对,但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他便没太在意。 火烧大本营这法子是吴之敬提出的。一提出便让所有人都豁然开朗。 吴之敬洋洋得意,这一年的兵书算是没白读,还特别挑衅地给萧玓投去一眼。 萧玓则默默转开视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吴之敬对他表现出挑衅的姿态了。反正他是有点莫名其妙,这个人的存在本身都让他觉得莫名其妙。萧玓从未见过一个让他那么看不懂的人,明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主动去军队受苦,明明是站在庙堂食物链最顶层的权贵却怀着一颗亲民的心,明明除了败家什么都是资质平平却自我感觉良好的什么都想尝试,明明这一年来被训被打受挫那么多次却一次都没说要回京享福……最让他莫名其妙的是,莫名其妙地告白过后,却莫名其妙地把他当作死对头一般,无论做什么都要与自己抬杠,抬杠也就罢了,好歹有点本事呢?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一击即败。 e,想不通,不如不想了。 回到西大门,那火光一窜上天,两边人都在笑。 城楼上的大将喊道,你们的大本营已经被我军烧了,现在只要交出吴之敬,并向我们投降,我军可保你一城百姓平安。 大将军在城门下只能抑制住自己不自禁想要上提的嘴角,与对方打着口舌之战,拖着时间。 他问,请问我军的吴之敬与你们有何恩怨? 大将心情也不错,答道,他没恩怨,是他老子有恩怨。 大将军凝眉一想,便明白了对方是想要追究当年二皇子夺位时曾向中原求援却遭拒的仇。那时已经是吴宰相当权了。而现如今只要把吴宰相的小儿子牢牢捏在手中,还怕中原不会低头吗? 这西蛮主子也是个有脑子的,用一地换中原王朝几十年的岁贡,这笔买卖可比打下来自己管理划算又省力多了。 大将军嘴上与对方打着太极,心里盘算时间,距离大火燃起已有一柱香的时间,怎么还没有动静? 敌方的大将还在侃侃而谈于他们睿智的王,以及细数着两国的恩怨历史,说得神采飞扬唾沫横飞。 大将军很想扔他一句,你不知道反派就是死于话多的吗?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暗笑,巴不得他继续滔滔不绝下去。 敌将的演讲持续了约有一刻,终于是被大将军等来了这期盼已久的一刻! 那位大将正说到激动之处,声音高高扬起,却于此戛然而止。就见那人僵硬地转了小半个头,满脸愕然,保持着这个表情和姿势往旁边倒去。 楼下一片欢呼,敌将倒下的位置上,薛小五亮出他略带痞气的笑容,用拳敲击了下自己的胸口,向前伸去。 甲伍伍长跟在后面大吼,兄弟们上楼! 原来那两个挟持人质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驻凉军的战士们趁机救了人质把他俩也给押了。 城楼上那三十来人已经被三队那帮人打杀得一个不剩,驻凉军完全夺回了主动权。 而要说三队的人是如何上的城楼,城内的水道可不只西蛮军入城的那一处。他们从西南边的水道潜出城,趁敌军注意全在城内时,从身后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但就在大家正想欢呼喝彩之时,吴之敬站在城楼上眺望西北面,怔怔地吐了一句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寒的话来。 那边,有多少人? 第16章 十六 远处那黑潮一望无际就像是寸寸逼近的海平线,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开始为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已经没有人计较那到底有多少人了,一个确切无比的答案是,无论具体数字是多少,黑潮要吞噬他们就如大象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大将军下了道命令,只有两个字。 死守! 所有将士听命,弓箭手往前站成一排,弯弓搭箭,其余步兵自动摆开阵仗,一部分人开始从城下运起石头上城墙。 凉州百姓都醒了,他们看不到远方的威胁,但驻凉军紧张的气氛却让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这恐怕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敌袭。 在吴之敬也参与到运石的队伍中时,大将军把他叫到了一边,沉着脸,说话的声音也比往日浑浊了不少。 方才敌军大将的话让他很介怀,这大众敌军的到来,是真的想攻克凉州城?还是威胁他们交出吴之敬? 若是前者,那不可能只这些人发动这一次袭击,即使凉州城打下来了,这处于三面中原城市包围中的小城又能在他们手中多久?况且这次突袭事前没任何风声,并不像是一次有计划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那么是后者? 大将军犹豫了。 如果他私自交出吴之敬,那便是公然与当朝宰相为敌,甚至会让全中原陷入对西蛮的不利局面。 可如果他不交,凭借他们的兵力又如何能抵挡对方这几千大军?到时候西蛮军只掳走一个吴之敬还是小事,但很大可能整个驻凉军,整个凉州城都要一起陪葬! 大将军左思右想没有一个满意的解决之法,于是便决定把这选择权交到吴之敬的手中。 这一年吴之敬二十五岁,一生未经历大风大雨的小少爷第一次被推上了一个艰难的局面——在任何人的眼中都该是这样的。 家国大事?个人安危? 这个大课题曾经摆在动荡时代中无数人的面前,有些人因此名垂千古,有些人因此遗臭万年。但这本就是一个天平上的事,又有孰对孰错?不过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不过,这个很是问题的问题在吴之敬那里却丝毫不是问题。 在听完了大将军沉重地和他交待完事情始末,吴之敬一拍掌豁然道,就这点小要求?应了他们呗!小爷我还从未去过西蛮之地,听说那边天蓝云白风吹草低见牛羊,风光大好,早想去一睹风采了,小爷我还求之不得呢! 大将军一愣,哪料到这人的脑回路和平常人就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忙补充道,此路艰险,吴少爷请再三思。 吴之敬一点儿也不客气,毫不留情戳穿了对方的小心思,道,不是大将军拿不定主意想让小爷我替你拿吗? 潜台词就是,本将没这胆子命令吴少爷以身赴险,请吴少爷您自己上路。 大将军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吴之敬大手一挥,特别轻松地调侃道,小爷是当上宾去的,他们胆敢伤小爷一毫一毛,我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想了想觉得不尽兴,又道了句,你可别小看小爷,指不定到时谁给谁穿鞋呢! 说完这句话,一脸愉悦地走开去,这石头也不运了。 而此时的萧玓指挥着城墙上的步兵,微一侧头就见吴之敬面带微笑往这边走,寻思着这小少爷是不是被吓坏脑子了? 直到兵临城下,吴之敬大步往前一迈,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对城下领头出列那员中年猛将喊道,小爷就是吴之敬!我跟你们走!这兵也卖小爷个面子,撤了吧! 萧玓内心狂涛汹涌,他发现他又听不懂吴之敬的话了! 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投降?自愿去当人质?他脑子是真坏了吧?三言两语对方又怎会信他? 其余将士个个都和萧玓一样诧异,只是萧玓依然面无表情,而其他人可绷不住。 特别是张传和薛小五,前者瞪大了双眼已经有泪光泛在其中,后者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把吴之敬抓了回来,怒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吴之敬一转头,满面的笑容,真比那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他特轻佻地道了句,兄弟,我先去大草原玩玩,这儿的戈壁荒漠小爷我早腻了。 说完这段话,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往萧玓那儿瞟了一下。 啊,这回被我威风到了吧?自愿认输了吧? 可就在吴之敬眼神转过来之时,萧玓却把目光一移,头偏向了一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似有千万个爪子在心口乱挠,简直要把他磨死! 这千千万万的杂乱情绪他从未经历过,这时完全不知所措。不知所措的结果就是变成了一樽木头人。 薛小五还是不肯放弃,笑话了,他奉宰相之命来劝这小少爷回家的,这别说回家了,都劝到敌国去了,让他还有什么脸有什么胆回去?不如把命交待在这里! 他倔强地拉着吴之敬,吼道,你这是玩命!我不同意! 吴之敬噗嗤笑了出来,道,你凭什么不同意? 薛小五语塞,凭凭凭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狠话道,你他妈敢下去从此友尽! 吴之敬不以为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道,你特么是嫉妒我玩好玩的不带你吧?放心,小爷我会记得给你牵头奶牛回来,天天挤新鲜牛奶给你喝! 薛小五的脸涨得通红,双目充血,上下牙绷得邦邦直响,他努力抑制自己不要哭出来,紧抓着吴之敬衣领的手开始不住颤抖起来,力道松了几许,吴之敬稍一挣就脱了束缚。 他潇洒转身,抬起右手在空中用力挥了两下,又冲城下的西蛮军将领吹了声口哨,毫不犹豫地轻轻松松地下了城楼。 萧玓直到这时候才有了反应,他疾步走向大将军,浑身包里着肃杀之气,身边的士兵都被这股寒气震慑得一步都挪不动。 那双眸子是属于猎食中的野兽的,专注、冰冷、犀利,就像两把寒刀,欲刺人于无形。 大将军的心有点虚,他错开了正面冲来的萧玓,走到城墙边,与敌军将领交换契约去了。 只听身后一记重重的碰击声,随之是夯土碎裂下落的悉悉索索。 那是萧玓的一腔怒气化作铁拳发泄在了无辜的城墙土壁上。 第17章 十七 凉州城的事很快就传回了京城。 只相隔十日,西蛮军的使者也来到了京城。 这一前一后的坏消息直接把吴宰相给折腾垮了。 他在听说吴之敬被西蛮军抓去当人质的当场就心梗晕了过去,以至于后一个消息是在病塌上听到的,又气得吐了口血出来。 当年的小皇帝今年也有二十二,已长成了一个会独立思考的成年人。尽管他嘴上不说什么,但对于长年掌握朝政大权的吴宰相要说没意见那肯定是假的。然朝中处处是吴宰相的学生,如蜘蛛网一般纠葛复杂无孔不入,他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可不是那么容易一件事。更何况,吴宰相为官为人从来都是一心为公,根本挑不出让人诟病的地方。 不过机会终于来了! 年事已高的吴宰相已经不起这重重的打击,如今病卧在床无法处理公事,那岂不是最好的夺回政权的机会? 况且了,他这一病,庙堂形势定会生变,毕竟活着的人还是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是继续给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官办事?还是投靠一个未来的权威?这二选一白痴都会选。 于是小皇帝开始了他的行动。 对于西蛮却采取了放置的态度。既然他吴宰相行将就木,那吴之敬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 吴宰相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已经没办法离开床榻起身活动,一天中睡的时间也比醒的时间长,到后头,即使醒着意识也是朦胧的。 朝廷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皇帝与他的谋臣们牢牢握住皇权,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而吴宰相的旧臣们也纷纷见风转舵投向小皇帝。 昔日风华一时的宰相府如今门庭冷落,也只有乞丐会在门口徘徊只盼这人家能好心赏个饭积个德。 京城形势如此,消息传回凉州,那些兄弟们全都义愤填膺。 我们在这堵上性命为你守关,你却在京城忙于稳固朝堂,丝毫不把我们的事当事!更气人的是,西蛮频频提出各种条件,最开始还客客气气,之后直接是要胁危害人质生命安全了,但中央连个屁都没放!这摆明了就是罔顾人命啊! 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次,薛小五差点就提枪单身赴敌去救人了,但每次都被张传拦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此去艰险,先不论是否能安然躲过敌军防守见到吴之敬,即使真见到了,两个人要安全脱身又哪那么容易? 胜算太小,这一去等于是送命,何苦为之?不如再从长计议,真到万不得已之时再行险招也不迟。 而与此同时,凉州城内不知为何流传开了一个英雄人物的故事,那便是当年享有风神称号,让西蛮军闻风丧胆的战神。 如果战神还活着…… 刚过而立就暴毙而亡的战神如若活到今日,那是正值当年,定能带领将士们打得西蛮军屁滚尿流,哪至于要人屈辱当人质?哪至于要听远在天边的朝廷摆布?哪至于被动得在此等死? 那些人把战神传得越神乎其神,就越暴露出他们内心有多不安。人在不安时总是希望有个救世主能从天而降,拯救苍生,指引明灯。 萧玓坐在当年吴之敬打工的那个客栈大堂,桌上是正宗的西北菜,自从吴之敬入伍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些奇葩的菜品了。这让萧玓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割去了一块r_ou_。 隔壁桌的人正唾沫横飞地八着战神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勇事迹,萧玓只听了第一句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专注于碗中食,却越食越无味。 西蛮最近下了最后通牒,若中原皇帝还不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那就等着鱼死网破吧。 也不知这鱼死网破是谁教给他们说的。 但听这口气,不就是先撕票后打仗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萧玓不由握紧了拳头,吴宰相怎么就在这关键时刻倒下了?! 回到营中,大将军正组织着招募新兵。小皇帝虽说对西部边防不怎么上心,但好歹这城不能失了,那怎么办呢?最简单的思维就是多招点兵不就行了?拿西蛮提出的条件中的那些钱养几万的兵足矣,近年来国库充盈还真不缺这些钱。兵都给你们增了,怎么打就是你们的事了。 这一招很明显就是要弃吴之敬的死活于不顾了! 萧玓黑着脸路过新兵招募区,大将军见着他,抬手打了声招呼,却被萧玓直接无视了。 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一直持续到他回自己的营账中,那边上,张传还在拉着冲动的薛小五,后者看来又想不通要孤身直闯敌营了。 只听他大声吼着,小张你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去!再等下去我薛小五他妈就不是人! 张传留意到萧玓回来了,悄悄瞥了他一眼,眼中还带有一丝求助的意味。 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薛小五简直是比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都烦! 萧玓这回没有再无视了,他走近了两人,看着薛小五冷冷问道,吴之敬是你什么人? 薛小五一愣,完全没想到这冷若冰霜的萧队会主动找自己说话,于是也不吵不闹了,认真把吴宰相所托之事与萧玓和盘托出。 萧玓沉默良久,忽又没头没脑道了句,你喜欢他。 这说陈述句也像陈述句,说疑问句也像疑问句,让薛小五懵了一小会,旋即跳了起来,慌忙否认,不不不,我不喜欢他。呸,不是,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不对,哎呀,就纯粹是朋友,萧队你别误解。这小子,他只喜欢你。 最后那句话仿如一把小锤子,在萧玓的心坎上轻轻一敲,有一点点痛,但更多是荡起的美妙回响。 萧玓觉得自己最近心脏不太好,琢磨着什么时候得找大夫去看看。 这不是重点,回头萧玓又很认真地问薛小五道,你说救人,有什么计划? 薛小五眨巴了两下眼睛,像是没听懂萧玓的话,一个弹指后,终于恍然大悟,兴奋地狂点头,手舞足蹈。 可这哑巴戏萧玓哪懂,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激动的薛小五,又问了遍,计划? 薛小五用手笔划了几下,蹦出了一个个单词,潜、救、逃。 萧玓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会,问道,何时动身? 那边厢薛小五和张传已经眼对眼手拉手跳起了圆圈舞,有萧队这一大战力加入,把救人的胜算瞬间拉高了五成!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今晚! 别说是他们俩了,萧玓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第18章 十八 话分两头,说那被西蛮军抓回去的吴小少爷,那每日过得可是自在无比。 西蛮王把他待若上宾,一日四餐,顿顿全是大荤,几日下来,都把人养肥了一圈。 北边天寒风大,西蛮王还给吴之敬备了一个最厚实的帐篷,就和个小暖房似的,床榻也是命人ji,ng心准备过的,柔软无比,就怕磕着他,还带着一点点中原的柔香,原来是在床褥中埋了些中原引入的香包。 这让吴之敬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已经有些乐不思蜀了。 不过,唯一有一点让他很不满意。 他也想出去放放羊,挤挤牛奶,纵马驰骋于大草原上,享受这广袤的蓝天和绿地。 然而! 每日的活动范围,一个大到可以二十人睡的密不透风的帐篷,和帐篷外一圈栅栏围住的区域,便是他的世界。 他顶多能站在栅栏边,放眼望远处一片绿色中星星点点的牛羊,抬头看那离自己很近的蓝天,但这坐井观天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有个词叫什么? 软禁? 大致就是他这个状态了。 于是在这种日子持续了五天后,一开始的新鲜劲儿一过,他便腻了。 腻了咋办呢? 与那些送饭送菜的草原汉子们闹闹是个不错的解闷方法。 草原的汉子与汉人不同,他们粗犷单纯粗线条,大都是骑在马上长大从小练武s,he箭的壮汉子,也就造就了他们壮硕健美的体魄,我们说俗了点就是,都是肌r_ou_男。 这我们吴少爷就很喜欢啊!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4节 虽然那脸蛋比起萧美人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但萧美人此间也只此一人,做人嘛不要那么贪心,有一点吃一点也是开心的。 那个不幸被吴之敬逮住的汉子常常都被人撩得面红耳赤的,加之吴之敬身材偏瘦、面容娇好,在粗糙的草原汉子眼中那ji,ng致度与女子并无太大差别,等吴之敬把人的祖上三代和家中妻小八卦了个遍之后,此人已再不敢抬眼与吴之敬对视了。 忽然有一天,到了饭点吴之敬左等右等没等来那汉子,心中不快地啧了声,道也好,换个口味又能玩上十天! 这天等过午饭,到晚饭时间,终于有人来了!吴之敬已经饿得晕头转向了,一听有动静忙不迭跑出帐篷,就见一陌生的男人,哇塞!那叫长得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丝毫不差萧美人……咳咳,那是两种美,不可比较,不可比较。 瞧来人身着最普通的绵衣,是草原上到处可见的,吴之敬还心奇了,一个普村居然能如此有气场?这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微服私访吗? 吴之敬唇角一勾,有意思。 来人对吴之敬微微一笑,又让他的小心脏猛得一跳,哇擦这是春天到来嘛?那个死萧玓让你看不上小爷!小爷找到更好的看不让你懊悔死! 心声刚道完,他便眉开眼笑迎上前。 来人说当值那汉子临时有事,故今日他来待劳,并自我介绍道他名叫乌云。 吴之敬心道奇怪,这西蛮人汉语说得还挺溜啊,便不由夸奖了几句。 乌云哈哈笑道,说他从儿时起就对中原文化很有兴趣,偷偷瞒着阿爸阿妈看了好多书,也拜了一个汉人为师学习汉语。 吴之敬心下一转,这小子果然有意思啊。他半带调戏意味道,今r,i你来这边恐怕不是巧合吧? 下一刻乌云就露出了被戳穿的窘迫,挠头憨憨地笑了。 吴之敬灵机一动,既然人对他有所求,又怎能浪费这良好机会? 他对乌云说,咱做个交易如何?我教你中原的事情,你偷偷放我出去。我保证不逃走,你不放心的话大可跟着我。 乌云起先还有些为难,但斟酌良久,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并叮嘱道,草原地大容易迷路,你千万不能走太远。我会在门口立上一面小黄旗,如果你迷路了,就去找它。 吴之敬两手一拍,大喜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哥们! 说着急不可耐地马上就想出门了。 当人质的两个月后,吴之敬终于获得了自由之身。 乌云几乎每天都会来见他,有时会陪他一同外出,有时只同他相谈片刻又借事忙匆匆离去。 他们在一起时会聊很多东西。吴之敬会给他介绍中原习俗,比如过春节会放炮仗吃年糕,过中秋会赏月吃月饼,中原还有个中元节,是冤鬼回阳间索命的日子,这段把乌云听得毛骨悚然,八尺大汉不住往桌案后面躲。 吴之敬大笑道,你怕什么?难道做过什么亏心事? 乌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害怕,逞强道,不是,没有,下一个! 而乌云也会向吴之敬请教一些庙堂之事,吴之敬虽然不是庙堂中人,但从小在吴宰相身边也是耳濡目染,不知道六七八也能知道个一二三,而这些东西着实就没有什么机密信息,顶多只是个皮毛,却已经让乌云十分受用了。 至于边防战力,乌云从未问,吴之敬自然也不会说,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个敏感的话题。 吴之敬看这草原汉子常常听他所言露出一种心弛神往的表情,忍不住逗他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中原?凭我爹的地位,给你派个一官半职的就是举手之劳。 这话一出,乌云的脸色倏地一y,把吴之敬弄了个心慌。 沉默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吴之敬内心越放越大。他几乎是哆嗦着问出,怎么了? 乌云抬头看他,一向清澈的眸子此时也乌云密布,他不住咬着自己的下唇,又移开眼神,欲言又止。 就听嘭的一声,是吴之敬把乌云拎起按到柜上的撞击声,随之是一声大吼,到底怎么了?! 这八尺大汉却如一副没有骨的身体,任由一个比自己矮上半截还瘦上好几圈的人压制。 晌久,他终于从嗓子中哽出了一句话,我听说,吴宰相病故了。 轰的一声,吴之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声嘶力竭,你胡说!不会的!我爹是当朝宰相!中原有最好的大夫,怎么可能让他病死?你骗人!对!一定是中原到此路途遥远,消息传错了,一定是的。我爹没死,我爹不会死的! 吴之敬双目已无了焦点,只一心沉于自欺欺人的辩解之中,周遭的事已与他无关。 帐外跑进一个小将,走到乌云身旁,与他咬耳交待了几句。乌云便挥挥手让他去外面待命。 乌云立在吴之敬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他,这是两人相处时从未有过的姿势。但此时的乌云眼中竟多了分怜惜。 吴之敬在恍惚之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用陌生的语调说,吴大人已经失势,原宰相一干人等都被中原的小皇帝处罚了,给你熬汤的娘亲、教你耍剑的哥哥、替你绣荷包的姐姐,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吴管家,从小陪着你玩大的小禄,他们都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你这辈子再没有可能见到他们了。 吴之敬缓缓抬头,双眼已经被泪糊成一片模糊,扭曲的视野中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是萧玓的,比那更加冷酷有如万年冰山。 那张脸忽的柔了下来,尖锐的眼神也化为柔水万千,慢慢凑了过来,好声道,别回去了,留孤这儿。孤替你杀了那个小皇帝,带你回中原,我们一起吃饺子吃汤团放风筝,还有你和孤说过的,登泰山一览众山小,看那从九天之上落下的庐山瀑布,还有那些小桥流水人家。答应孤,好吗? 虽则刚接到了一个惊天打击,但吴之敬已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了神,他大脑飞速地转了起来,尽管还有点搞不太清状况,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他不由嘲笑着自己的迟钝,不早该猜到的吗?试问有哪个平常人能有如此霸气?又有哪个小兵敢随便放他自由活动?还有哪个下人对于政治文化能有如此的真知灼见?搞了半天,又是一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戏码。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又怎能再顺你意?不显得小爷我很无能任人摆布吗?更何况,你说我爹死了就死了,为什么我还要信你?想让我吴之敬做一个叛国的罪人,门都没有! 就见吴之敬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掌打开想要扶他的乌云,恨恨道,不用你假慈悲!我把你当兄弟那么久,到头来你只是利用我!我不会再受骗了,卖国求荣的事情我吴之敬干不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一副决绝的表情,让乌云没了话,敬他是条汉子,就差人把他带出了帐,这回是真的要住进简陋的牢房中了,毕竟吴之敬作为人质的价值已经彻底没有了。 第19章 十九 西蛮人的牢狱,就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小帐篷,这里四处封闭,尘灰密布,终日不见阳光,只有一盏小煤灯在小桌上燃烧着生命。 那帐篷离本营有一段距离,但又不是太远,门口守着一个壮汉,两人轮班,六个时辰一班,吴之敬想逃也拼不过。 这儿的伙食可比原先差多了,稀粥杂草也就算了,一天还只有一顿。之前几月被养出来的r_ou_又全都耗了去,甚至比之前还要瘦。 吴之敬不敢闹腾,每日就闭目养神,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思考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开始西蛮人把他当作上宾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而现如今如果乌云所言为实,他吴之敬的命比那路边草芥还要不值钱,又留他何用? 那么说,其实爹并没有死,只是中原情况有变,失势恐怕是真的,但他还是西蛮人手中的一丝丝希望。 如此,问题来了,他该怎么办?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等某个凌空出世的英雄来相救?可若要逃,把守那么严,又怎么逃? 吴之敬有点恨,恨自己当年没好好锻炼体魄,怎么说也能和门口的壮汉周旋以谋取一线生机啊!他又恨,恨自己没好好熟读典籍,以至于如今想要求个逃生之策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他也不知过了多少日,送饭的人每次都不同,共同点是皆不苟言笑,无论吴之敬说什么,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简直让人怀疑他们都是聋子。 就在吴之敬饿得眼冒金星、四肢无力、意识朦胧之际,一道强光从外头s,he入,让他下意识拿手挡住眼睛,眯起眼从指缝间观察来人。 那轮廓闪着金光,一看就是气质非凡。 不用看清了,吴之敬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下一刻那人开口说话,更证实了他的猜想。 乌云是来劝降的,吴之敬这个人儿着实让他喜欢,那性子不同于中原人隐隐晦晦说话都要绕好几个弯。吴之敬有什么说什么,尽管双方是敌对阵营,但乌云很明白吴之敬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所有的话都是出自他的肺腑。这个从小在争斗和奉承中长大的西蛮王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碰到那么真的人了。 中原有句诗叫作,高处不胜寒。位高者总是孤独的,不是不想与人分担,而是不能。但在吴之敬这里,他不是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似乎让他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还都很单纯的时候,那会尽管也有打打闹闹,但每个人都是直来直往,不像之后的勾心斗角让他年纪轻轻心却老了好几岁。 所以他真心希望吴之敬能留下来,即使只是陪他聊聊天,那时刻也是让乌云珍惜并向往的。 他给吴之敬提了很多优厚的条件,例如金银万千,锦衣玉食,不用干活,行动自由,除了回中原外有求必应。 但这些都被吴之敬一一拒绝了,还拒绝得很坚决。 乌云急了,吼道,要怎样你才能留在我身边? 一看他急,吴之敬就乐了,这不代表有谈判的余地吗? 他声情并茂道,我们中原人以孝为先,如今我爹新丧,我作为他的儿子却无法替他守孝,是为不孝。如此我良心不安,又怎能安心留于此地助你呢? 意思很明白,你放我回去啊,我得亲眼确认了我爹的死活才能信你的话。 乌云似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往吴之敬身前一递。 吴之敬瞅了眼,这都是什么鸟语啊,想拿这糊弄我?当我吴之敬是三岁小孩吗? 乌云往下一指,吴之敬定睛一看,就呆住了。 那里用汉语附着中原小皇帝的亲批,还印着大章。批文内容是,宰相病故,举国哀悼,望遣子归,以守孝道。 呵,还真是敷衍,直接就把西蛮提出的几千绢匹几万两黄金和几石粮草给无视了。 但吴之敬的关注点不在此,只在于,宰相病故,这四个字,那小皇帝总不会说谎吧?那么说,是真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恸感如汹涌狂涛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吴之敬的心脏。 乌云道,看,我没骗你。怎么样?跟我吗? 吴之敬已经没有眼泪了,心壁被硬生生地一点一点剥落,把他的七情六欲也一点点带走。 他缓缓摇了摇头,又坚定地说,放我回去。 乌云叹了口气,交涉绝裂,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帐,把门又紧紧拴牢。 那之后,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吴之敬进入了粮水不进的状态。乌云每天都会亲自给他送饭,但每次看到前一天的饭菜分毫未动,对这男子又是怜又是敬,若非身为王,他很想把吴之敬就那么放回去。之前嘻嘻哈哈活蹦乱跳的小少爷,怎能变成如今这副憔悴抑郁生无可恋之状呢? 乌云对吴之敬柔声道,要不要跟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吴之敬牵了牵苍白的嘴角,只做了一个口型,立马把乌云气得暴跳如雷。他大声对帐外嚷道,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衣服都扒了,扔到野棕林里去。 野棕林,是大草原西南面的一片树林,那其中毒蛇猛兽横行,纵使再ji,ng道的猎人也不敢只身入林,更何况是一个完全没有野外求生经验的虚弱人儿?这摆明了就是判了吴之敬死刑! 但吴之敬闻言却笑了,他终于可以不用在这里坐以待毙了,他终于可以呼吸外面的空气了,他终于赢得了一丝丝希望了!纵使逃不过这一劫,那随着他爹而去,父子俩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岂不也是一种成全? 然而这诡异的笑容并没被乌云看到,他早被气得甩袖子走了。既然得不到,那就得毁了! 十日后,中原朝廷收到了来自西蛮的一份礼物,里面包着的正是吴之敬的衣服,随信一封,只有一行蹩脚的措词,此为代价,我国与贵朝誓不两立。 这封像极了小孩子闹脾气的信函却让小皇帝慌了神,连带着整个朝上都漫着一股惶惶不安的气氛。 有一位大臣忽然提到,战神!战神的儿子! 轩然大波。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纷纷议论,竟谁也不知那儿子今身在何处。 当年战神一战成名,老皇帝怕他大兵在手举兵谋反,便把他妻儿留于京城做人质。战神死后,人质意义已无,被派去监视的人也撤了这份差,那以后这位战神之子就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 现如今茫茫人海,如何去找一个连生死都未知的人呢? 这群无能的官员顶梁柱一倒便同无头苍蝇一般失去了方向,宁把希望寄予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也不愿扛起这个担子,自请守卫边关抵御外敌。 这边厢在找战神的儿子找得欢,凉州城那边也在找人,不过是找三个人。 第20章 二十 夜。 月圆夜。 微弱的月光洒在这一片树林间,地上一个个小斑点,泛着诡异的银光。 除此以外,一片漆黑。 一阵风刮起,树叶沙沙直响,惊了栖息的鸟儿,就听一声哀鸣,一个黑影窜入空中,又没入黑暗。 大风过后,整个森林仿佛被惊醒了一般,低低的嚎叫似是发泄着它的怒气。 风息树叶却还在妖娆地摆动着身姿,在树下,一个人影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他赤裸着上身,下面也只套了条亵裤,几片叶子盖在他身上,零零落落的,也不知是被风刮落的,还是他自己盖上的,丝毫起不到御寒的作用。 他又缩了缩身体,已经有一日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一天前,西蛮人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往这林子一扔,便撒手离开了。 听那几人说,他被扔下的地方还不算林子深处,那几个西蛮人也不敢冒生命危险把他往深处带,但当吴之敬朝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走了一会后,发现他迷路了。 按感觉不该走那么久还没到入口,但他四下望了望,每一步的风景都好像互相克隆的一般,想要凭太阳来确准方向,可恨的那太阳就藏在云后没露过脸! 吴之敬不敢瞎走,那只会浪费体力,于是便靠着大树坐下来。方才一路让他的身上多了好几个血红的口子,气儿一松,疼痛感蔓延到每一处神经,但除了发出嘶嘶声外,他也干不了其他事。万幸的是,传说中的毒蛇猛兽并未找上他,他便安慰自己说这里应该离出口很近,只是迷路了而已。 这天的夜似乎特别得不平静,半夜里狂风大作,那妖风从树木间掠过、从石洞中穿过,发出如小儿般呜咽的声音,就像是被困于此地好几百年的孩童的鬼魂在召唤着不断到来的同类。 吴之敬打了个寒颤,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现如今他只一心盼着老天爷快来把他带走,他一点也不想再受这种折磨了! 如果让他选择一个死法,是饿死?还是被野兽咬死?或者被毒蛇毒死?亦或是冻死? 他认真想了想,一个都不太想要。不是怕死,是怕死得痛苦。若是萧玓在此,能让他一刀了断了自己该有多好。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想想这一事无成的人生,若能死得称心如意也算是值了这一遭了,毕竟再风华的一生,走向的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死亡。 吴之敬让自己的思维飘得很远,也许只是对当下处境的逃避,脑内是一个乌托邦,每个住民都能自由选择自己想过的日子,是生还是死,是贫穷还是富裕,是享乐还是奉献,都由他本人决定。 思维的尽头似是绕了大圈又回到了起点,一切的转折点,吴宰相的病故。 他现在的脑子却无比冷静,在确认真相前,他不能把命交待在这里,得找到出口,得快点回去! 眼睛微眯开一条缝,正见着月亮从云间露出了半边脸,仿若另一半被天狗吃了一般,参差不齐的边缘处还渗着一点红光。 吴之敬不由打了个哆嗦,就听那低嚎之中隐隐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死亡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吴之敬慌了,是什么东西在靠近,还是个大东西!他抑制不住本能的恐惧,蜷在树下,颤栗得更厉害了。 他下意识地爬到了大树后面,一抬头却见枝叶在风中乱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如同嘲笑。 吴之敬从没觉得自己那么卑微过,他一直都是天大地大我最大,哪曾想在这片林子中也只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就连一棵树也能嘲笑他。 太,难看了! 说回另一头,萧玓三人擅离军营后,马不停蹄一路北上,他们换了西蛮人的衣服,在人多处也避免用汉语交流,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西蛮人的大草原。 可这草原茫茫,要找一个人哪来那么容易? 好巧不巧,恰遇到一队人正运羊羔,一问之下知道这些羊羔是供奉给王族们的,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三人二话不说,用银子打点了关系,扮作运羊的人问了路混进了王所在的军营。 刚送进门,就听门口俩哥们在聊天。 一个说,那个汉人真特么傻,王承诺了他那么多还不领情,真当自己血统高贵啊? 另一个喝道,他不在了,我们王立马变身工作狂了。 一个又说,王也真忍心,野棕林那种地方,连尸体都留不下。 另一个道,要不怎么叫死亡之林呢? 就听一辆运羊的木车底板一裂,四五只羊受了惊,咩咩咩的撒腿在圈儿里跑开了。 门口那俩哥们粗声喝道,你在干什么呢! 可那运羊人却无动于衷,全然无视了眼前这场慌乱,反而目露凶光,逼至其中一哥们身前,伸手把人的前襟用力一拉,那声音恍如从幽冥深处传来,问,你刚说的汉人叫什么? 那哥们一时懵逼,竟迫于压力,如实交待了。 萧玓的脸色更差了,宛如一尊阎罗,他又逼问道,野棕林在哪? 那哥们还没反应过来,刚冒了个西南二字,就被同伴打醒了。 可为时以晚,那尊阎罗如离弦之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与他同行那两人也不见了身影,只留一群小羊把营地当成了牧场,自由自在地散开悠闲自得地吃着草,还时不时发出咩咩两声以示满足。 第21章 廿一 吴之敬激活了全身每一个细胞,全神贯注于那一声声接近的脚步声,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不断被放大,是他的心跳声。 不能把命交待在这里! 这是他心底最强烈的呼声。 在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前,绝不能死! 他努力抑制着愈来愈粗的呼吸声,视线往周围观察着,得找个藏身的地方,装死人。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夜色很黑,视野绝对称不上好,但他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晚上了,眼睛也已经适应了这份黑暗,仅凭着点点月光就能把周围环境摸了个七八分熟,左后方有个小石墩,正好够他一个人藏身。 一天没吃东西,四肢无力,吴之敬只得提起十二分的劲,控制着走动的声音。 步子很慢,他一边留意脚下一边前行,此时忽然发现,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个很鲜明的印子,不是脚印,一小点一小点,他心下不安,弯身查看,才发现那是血迹! 是他脚上被蹭破的口子留下的! 这一瞬,他恍悟了那大东西是追着什么来的。 不行,这样就算躲到石墩后面也会被抓出来! 他再不猫手猫脚了,而是忍痛肆意地在这片地上到处留下自己的血迹,最后又用落叶包住了伤口,轻轻地不留痕迹地躲到了石墩后。 这时候吴之敬完全忘了,地上的印子可以造成迷惑,但他身上的血腥味可是藏不住的呵。 话分两头。 萧玓抢了路人的一匹马,疾速往西南方向奔去。 那儿确实有一片林子,但远远观之就透着危险的气息,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探一探,当然更不知道林子的名字。 薛小五和张传追着他,一前一后到了林子的入口。 此时太阳已沉入地平线,天地交界处一条血红的口子,猖狂地俯瞰地上不自量力的人儿。 一步往前是y森黑暗。薛小五和张传都感觉到了不妙。 张传干脆直接哭了出来,嘤嘤抽泣,嘴里叽里咕噜的,应该是在哀悼吴之敬。 薛小五被哭烦了,一记头击过去,烦躁道,哭什么哭!还不确定死活了,别搞得哭丧似的! 张传呜呜咽咽道,这林子,是死,死亡,之林……据说,进去的人,没,一个,出来的。我,我听一兄弟说,说过,唔……这林子一到晚上,就会活过来,里,里面的魔物,会吞噬掉,所,所有外界生物……呜呜……吴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薛小五握紧拳头一拳就朝张传的面庞打去,后者往边上踉跄了几步,还是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下哭得更厉害了! 薛小五喝道,你他妈能别哭了嘛!跟个娘儿们似的,有用吗?想想怎么救人才是重点!你说对不,萧队?萧……队? 他一转头,还哪来萧玓的影子? 两人的目光同时往林中追去,就见一个潇洒的背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不久便没入了黑暗。 薛小五看了眼张传,正碰上张传委屈的小眼神,心里更加烦躁。他一脚踢起地上的尘土,这脚要往前迈,可却仿若拴了千斤重的大石,竟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可恶! 躲在石墩后的吴之敬摒息静气,脚步声已经到了振聋发聩的程度,他甚至可以看到一个黑影慢慢浮入视野中。 那是一只四条腿的生物,体积足比他大了十倍! 那生物进到了吴之敬能辨识的范围,是一只黑熊,两只眼睛在黑夜闪露凶光,它正左右环顾,还不住用鼻子到处嗅着寻找猎物的位置。 吴之敬暗喜,刚才的伪装工作起了效果。 可没等他高兴太久,原以为会离开的脚步声却一步步往他靠近! 怎么回事? 吴之敬头冒冷汗,双拳攥得紧紧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忽的发现面前这小石墩竟然有个很小很小的洞! 他从洞里望对面,那黑熊十分坚定根本就是一直线往他这儿来的! 哎哎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候如果有个万科全书,能念个关键词就给你几条解决之法就好了! 当然,是不存在那种东西的。 唯今之计,只有混淆视听! 吴之敬轻轻从地上捡起个小石子,往反方向一掷。这大熊长得傻头傻脑的,智商肯定不高,看,果真简简单单就上当了。 黑熊停住脚步,转头往声音方向看了看,却并没持续多久,又很坚持地按原路线前行! 吴之敬那个急啊!装死!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不行啊!万一这是只变态熊,对死人都有手撕的欲望该怎么办?哎!豁出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咳嗽了几下。 那呆熊果然愣住了! 听觉不算敏锐的呆熊竖起耳朵,四处张望,想要找寻声音的源头。 得了甜处的吴之敬更大胆了,他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与一只熊做起了交涉: 那个,熊大哥啊,那么晚了还不睡啊?当心明天长黑眼圈啊! 黑熊明显有些着急,嗷嗷了两声,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 吴之敬窃喜,继续道,我知道你很饿啊,不过我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瘦骨嶙峋的,怕会磕了你的牙,打个商量,放过我行不? 黑熊像是回应一般,又嗷了声。 吴之敬接道,别那么不通人情嘛!熊大哥我和你说啊,我可惨了,我爹刚死,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两国的王都他妈不是人,成全一个孝子很难吗?他们眼里就只有权力吗?都不把平民当回事的吗?熊大哥你说恨不恨? 黑熊一掌拍倒了它手边的一棵树,把吴之敬吓出一身冷汗。 但这声是不敢停的,他硬着头皮继续道,熊大哥你别那么生气!我知道你为小弟我不平,我这不在找机会出去嘛!可这林子和迷宫似的,绕了半天哪哪都一样,急死我了!熊大哥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找我啊? 那黑熊早就被这不知来源的声音搞得气极败坏了,它疯狂地残害起身周的植物,一棵棵无辜的大树拦腰折断,满地狼藉。 可声音还在继续,熊大哥啊。 这熊似乎觉察到这三个字是在喊它了,动作稍一停滞,往吴之敬的方向看了一眼。待话题岔开后,他又开始大杀四方。 一面,吴之敬是说上瘾来了,看来我不被你咬死也得饿死了。你好心赏我个熊掌行不?哎,别激动,我知道不可能啦,和你开玩笑的。我这一生吧,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一个和我两情相悦的人。爱你懂吧?曾经我以为有那么一个人的,他真的对我很好,重的活他担,好吃的给我留,还一次次救我,送我东西,处处照顾我,你说,这不摆明了是对我有意思嘛!我千里迢迢追他到这鬼地方,结果发现他居然始乱终弃!气不气人!更气人的是,我竟然生不起他的气!气不气人!他长得好看,身材又好,武艺高强,又不贪荣华富贵,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个闷葫芦吧。我故意气他,他连屁都不会放一个。可我就是喜欢他那样子…… 吴之敬说着说着,竟自己陶醉了起来,丝毫没意识到那黑熊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再往右挪一步就能看到他了! 而他却还在滔滔不绝着对萧玓的恋慕,说到自己的脸都红了。 嗷! 巨大的吼声几乎是在吴之敬的正上方响起! 吴之敬这才意识到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片黑影劈头而下,正是那传说中的绝品熊掌! 那一刻,吴之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弹指之间,黑熊轰然倒地。 而吴之敬却愣了足有五个弹指,才慢慢理清眼前状况。 他看着倒地的黑熊,喃喃道,熊……大哥? 地上的黑熊胸口处cha着一根利箭,一动不动。 吴之敬有点懵,什么情况?老天爷显灵? 他慢慢转头,就在他侧后方不远处,站着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身影。 吴之敬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嗷呜叫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继而瞪大了双眼,确认自己不是眼花或产生幻觉。 那人还是实实在在地站在那边,尽管一动不动,尽管脸色很臭,但没有消失!没有变透明!还是有脚的! 吴之敬大喜若狂,什么腹中空空四肢无力全给抛到了脑后,他拔腿朝那人奔去,一头扎进人的怀中! 神奇的是,萧玓并没有拒绝,而是轻轻抱住了他,松了口气。 这是梦吗?是梦吗?刚刚的疼痛一定也是梦中的感觉吧? 啊,上天垂怜,死前能赐我那么美的一个梦,值了值了! 萧玓! 吴之敬大叫出声,又道,说喜欢我! 既然是在梦里,那我让他说就得说!毕竟是在我梦里我最大啊! 然而,沉默…… 吴之敬内心啧了声,梦里ooc一下又怎么了啦?要不要那么遵从人设啊? 下一刻,他便失去了意识。 这时,才从头顶传来轻轻的一声,白痴。 但那声音在吴之敬的意识里只轻轻一飘就化为虚无了。 第22章 廿二 吴之敬是被饿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在这片森林中,天色也还暗着。他心里琢磨,之前那些果然是梦,什么黑熊咯,什么萧玓英雄救美咯,什么温柔怀抱咯,都是他的臆想,假的假的! 等等,怎么有点香? 他动了动鼻子,追着香气的方向看去。 咦?怎么有个火堆?上面还架着……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他正想起身靠近,实在是太饿了,现在就算是个毒蘑菇放他面前他也能照吃不误! 然而他没起身了,就看到一旁的树叶动了下。 吓得他马上缩了回来,莫不是,黑熊?! 那当然不是黑熊,萧玓看吴之敬睡得熟,都一天一夜了,他往边上去采了些能吃的果子,这时正好回来。 两人一照面,吴之敬又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卧槽!痛死小爷了! 这么说不是梦? 萧玓看着这个一脸见了鬼的人,心里很无辜,表面很平静。 他把果子用衣服兜着,那模样像极了农家小伙,可这脸却是别致,反差萌让吴之敬噗嗤声笑了出来。 这下萧玓更无辜了,然而表面还是很平静。 他把果子往吴之敬腿上一放,吴之敬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着了件单衣,又看萧玓,只挂了件外衣,难道说…… 想到这儿,他的脸刷的红了,怂得连萧玓的脸都不敢去看了。 当然不看脸也不妨碍他对人说话。 吴之敬盯着那堆火,问道,我不是做梦? 哪知萧玓忽然走到他面前,抬起手看着就要一个耳刮子掴下来。 吴之敬慌忙躲掉,连声道别别别,不是梦,不是梦。 萧玓这才放下手,挨着他坐了下来。 吴之敬心跳呯呯呯加快,很有冲动往人坚实的肩膀上靠了,可是他怂,不敢。 就听他又问,你咋会来? 这问题可有学问了,他就是想听听萧玓说担心他重视他喜欢他,然而…… 那呆子答,西蛮人说你在这里。 吴之敬不放弃,继续问道,是大将军让你来的? 然后,很长时间,萧玓沉默了。 吴之敬觉着心里装着一罐蜂蜜,一点一点滋润着他的身体。 对方久久没回应,吴之敬便知道他一定是偷跑出来的,萧玓居然为了他! 他开心地刚想甜言蜜语几句,一股异味窜进了鼻子里,让他再顾不上调情,直接问了,什么东西焦了? 闻言,萧玓触电般地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向那堆火,把架子上那黑乎乎的不名物体拿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就转身想往林子里走。 吴之敬忙大声叫住他。 萧玓很不甘愿地回头,在吴之敬再三的催促下才把那焦掉的东西拿到吴之敬面前。 吴之敬瞅着那黑黑一团,眨巴了两下眼睛,问,什么? 一听这话,萧玓又立马转身拔腿就要跑,又被吴之敬给拉了回来。后者大叫道,你别抢走我的晚饭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忍心看我饿死啊! 萧玓果然没动了,不过也没把东西给他,而是道,焦了,我再烤。 吴之敬又急又开心,上前抢过那黑黑的东西,就是一口下去。 e,一言难尽。 不过,竟有点甜甜的,是爱的味道吗? 萧玓! 他大声唤道。 萧玓一惊,不知所措,还在犹豫该不该抢下那焦掉的东西,一抬头却发现吴之敬居然热泪盈眶地看着他,这让他更加慌了。 然后…… 萧玓,我特喜欢你! 嗯,萧玓这次是真的转身就走了,不带回头的,任由吴之敬再怎么叫唤,他停都不带停地往林子里冲。 然后吴之敬就听到了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心疼了一秒那些无辜的树树草草,心中却已是万紫千红。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萧玓终于从林子里走回来了,嗯,表情管理做得很好。但是死也不会再坐吴之敬边上了。 吴之敬明白了很多事,也没再逗他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说起正事来,萧玓还是很正常的。当他听到吴之敬说到吴宰相病故,双眼微微撑大,他道,宰相只是病重卧床,并无生命之忧。 这句话让吴之敬的气儿一下就泄了,但病重同样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他现在很想立马飞奔回去。 萧玓看懂了这份心思,轻道,我送你回去。 吴之敬心里暖暖的,不过还是拒绝了,毕竟萧玓可是遛出来的,怎能让他再为了自己受更重的惩罚呢? 于是他说,你给我找匹快马就行了。 萧玓点点头,就看着吴之敬把那烤焦的r_ou_全都啃完了,心想,真是把这小少爷给饿惨了。 吴之敬抹了把嘴,笑问,我刚刚吃了什么? …… 萧玓真不知道是该对他无语,还是为自己被如此信任而高兴。他如实答,黑熊。 吴之敬立马瞪大了眼,又把萧玓从头到脚夸了个遍,搞得萧玓又想去林子里砍树了! 不过他没真去,天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差不多该出去了。 他的计划打得很好,带吴之敬出去,然后找到薛小五和张传,让他们先回凉州把消息带回去,自己则护送吴之敬回京,完了再回凉州领罪。这次擅离军营是大罪,他已经做好了被处斩的觉悟,若念及特殊时刻从轻发落的话,那他也打算战死沙场以为惩戒。 不过,现实又何曾按着人们的想象来过呢? 当他带着吴之敬前脚刚踏出林子,就见前方黄沙滚滚,一时竟模糊了视野。接着一阵阵马蹄声像是要把这大地给踏穿。 从那黄沙中隐隐见出一排人影,大概有个十来人,全是西蛮人的装扮。他们气势汹汹,明显就是冲这两人而来! 领头那人看见吴之敬气得脸通红,扬起的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让那匹马带着人冲在了最前面。 这人吴之敬认识,正是乌云。 第23章 廿三 乌云在两人面前勒马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二人。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5节 萧玓警惕地把吴之敬往身后一护,一双利眼直刺这个不速之客。 这就让乌云更加不爽了,哪儿跑来一个愣小子敢跟他抢男人?我堂堂西蛮王得不到的东西只能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作为一个在阶级斗争中笑到最后的男人,他才不会那么low。只听他好言好语劝吴之敬道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回西蛮,助他成大业,杀光那些不仁不义的中原废物。 吴之敬皱了皱眉,乌云的话他半句都不想听了,因为他已经骗了他一次,早被拉进黑名单了。 但萧玓不同,他很认真地听着乌云的话,这口气咋怎么听怎么熟稔,还说到什么二人世界,什么几年约定,什么携手共进,什么团团圆圆,几乎每一句话都踩在了他的雷点上,简直就是在他爆发边缘试探! 吴之敬觉察到了萧玓糟糕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他还是直觉要阻止乌云继续废话下去。 哪知他刚一出声,萧玓就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浑身被杀气素裹,就连身后的死亡之林也一下逊色,发出声声哀鸣。 下一刻,萧玓手中长刀出鞘,带起吴之敬就往前冲。 吴之敬还处于懵逼状态了,怎么都跟不上他的速度,萧玓干脆把他往肩上一扛,一手扶住他,一手挥舞长刀,如杀神降临,这气势直接就把对方吓退了半步,待反应过来时,要不早见不到人了,要不已被人砍倒在地上。 乌云气急败坏,他怎么也没料到萧玓会直接冲过来,还扛着吴之敬!这不分明是挑衅他嘛?!作为一国之王岂能容忍这等屈辱,他狠狠瞪了眼那些懵圈的手下们,忿忿骂了句,废物!扬起自己的马鞭,追着两人跑去。 而他的手下们也不敢怠慢,还活着的有马的立即跟着自己的主子去了。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萧玓和吴之敬两人四条腿竟然在一众马蹄的追逐下凭空消失了! 逃跑的方向是西蛮人聚集的小镇,乌云刚道着两人这是找死,下一瞬便跟丢了人。 乌云命手下在镇里各处好好搜查,一定要把人给找出来,找不到就提头来见! 完了,恨恨地离开了。 手下们面面相觑一会,忽有人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拿刀的那汉人有点像谁? 其余人等皆是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什么不好的记忆在脑中被唤醒。 有人轻轻念道,风神…… 这声音也如风一般,飘入空中,一点也不真切。 而此时的萧玓和吴之敬已经换上了西蛮人的衣服,由张传在前开路,薛小五殿后悄悄地试图混出这个小镇。 门口已经有人在查身份了,他们唯有扮作出口的商人。一路很顺利,出了镇就跨上马骑飞速往凉州城奔去。 萧玓原本的打算是直接送吴之敬回京,但这一路奔波,吴之敬都好久没吃上一顿好饭了,他实在不忍,张传和薛小五也提议先回凉州城整顿一下,再上路会更有效率。 几人说话之间,薛小五还在不断给吴之敬使眼色,张传也是经常目光在两人间游走。萧玓知道,很不自在,但他选择无视。 吴之敬则是刚虎口脱险心还虚着,加上一心记挂京城的家人,反而没那么敏感。 事情发展吧,总是远远超出人们的预料。 四人一踏进凉州城门,便被驻凉军团团围住。 一圈长矛矛头直指中间四人,后面走来之人正是大将军。 厉声一喝,擅离军营该当何罪?! 薛小五忙不迭出头辩道,朝廷不救人,就不准我们自己去救人吗?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兄弟被害死? 张传这时候胆子也大了,在后头附和道,将军常教我们,兄弟如手足,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如今手足有难,我们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大将军眉头一拧,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这群人,一个个像从泥巴里滚出来的一样,面如土色,衣衫破烂,真亏他们能平安回来! 他低声严厉地道,你们可知擅自离队是要怎么处置的? 沉默惯了的萧玓这时开口了,坚定果断,道,依军法,罪当处死。 大将军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随后特别不满意地又扫了那三人一圈,个个表情都坚定无比,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萧玓往前一步,又道,此事是我提出的,特殊时期,良将难得,要罚只罚我一人便罢。 大将军又哼了声,心道,你还了不得了,能代本将发号施令了? 然这话一出,剩下三人哪愿意,吴之敬第一个站出来说,此事因我一人而起,要罚就罚我!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而且我仗也不会打,政治也搞不来,现在连后台也倒了,就是个没用的人。他们三个都是国家栋梁,得留着守护边关的! 刚说完,吴之敬就被萧玓狠狠瞪了,还被他覇道地拉到身后,不让他出头。 这出戏看得大将军内心又好气又好笑。 一圈的士兵依旧手握长矛半点没有松懈,四人观察着大将军的表情,都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就见大将军把手一抬。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 抬起那手却迟迟没有放下,此时却从人群后方传来一个俏皮的女声,大嚷着,借过,借过。 矛头中心的薛小五一瞬表情十分复杂,有惊,有喜,有忧,有疑。 第24章 廿四 当那声音的主人走进了四人的视线后,吴之敬也惊得张大了嘴。 这妹子他认识啊!这不是当年他那个相亲对象秦小姐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这发髻,在脑后绾成了一个球,cha了一根朴素的玉簪子,这是嫁人了吗? 秦小姐开门见山对吴之敬道,你不能回去。 吴之敬扫了眼周圈的长矛,心想,这阵势我也回不去啊。 不过没等吴之敬搭话,薛小五却一脸焦急地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姑娘一点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劈头盖脸地数落道,你说说你来这里一年了!一年就来了一封信!是不是把我们娘儿俩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啊?这还好了,开始学起人家劫狱了,闯祸了吧?当年我不顾爹娘的反对,断绝关系也要下嫁于你可不是为了当活寡妇的! 秦小姐言辞凿凿,咄咄逼人,把薛小五逼得越退越后,头越来越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数落完之后,秦小姐对他似乎没太大兴趣了,转而变了个脸,对吴之敬严肃道,你别慌,冷静听我说,你家现在状况很不好,那些没骨气的墙头草全都倒向了小皇帝,现在你爹就是孤立无援的状态。伯父他……哎,也管不了这事了。所以伯母决定低调行事,不能去刺激小皇帝让他感到你们家还是有威胁的。因此你不能回去。你的两个哥哥已经把朝中的官都辞了,你姐夫不认这个理,还是硬赖着,小皇帝亲自把他发配到南方去了。京城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了。 吴之敬沉着脸,就问了一句,我爹还好吗? 秦小姐答,已无生命大碍,不过他拒绝一切访客,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哪知吴之敬倔啊,硬是要回去。萧玓也跟着他坚持要一起。 秦小姐真是恨铁不成钢,这帮子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男人们能不能有点脑子?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毫不客气地上前一脚踩在吴之敬的脚背上,喝道,你现在回去只能给形势添乱!帮不上任何忙!你爹还可能因此死得更快! 她叹了口气,又凑近了吴之敬的耳朵,轻道,你在这里,小皇帝鞭长莫及,等你立下战功,到时候想不赏你都不行,这才是唯一的出路。京城那边,我会替你打点,别担心。 吴之敬紧咬着下唇,抬起朦胧的眼,看向这个冲他微笑的坚毅女子,有点感动。 秦小姐却直接走向她男人,厉声交待道,你在这儿呆着,不许出事!义儿还等你回去当爹呢!我,走了。 说完她对大将军点头交换了个眼神,真打算走人了,刚迈一步,立马就被身后的薛小五给一把抱住,耳边是男人温柔的轻喃,婉儿,对不起,我一定会回去的。 秦小姐到底还是个姑娘,被那么一哄,气儿也没了,她拍了拍环住自己的手,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叮嘱道,照顾好自己。 这俩在那缠缠绵绵秀恩爱,吴之敬没眼看了就转头看萧玓。萧玓盯着那两人,脸很红,却还是目不转睛,吴之敬有点疑惑,摸不清萧玓到底在想什么。他开口轻轻说道,萧将军,我的战功,包在你身上了。 萧玓侧头对他微微一笑,唇角弯起的那一抹弧度是那么的自然,导致吴之敬在第一时间完全没感到任何的违和,只觉得心在那一瞬都化成了一摊暖水,直到这天回去才猛然意识到,卧槽!那个万年冰山笑了!笑了!了…… 然后我们就先不论萧玓那微妙的心理变化,反正变之前和变之后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他知、张传知、薛小五知,连吴之敬都怀疑之前其实是自己的错觉而再没提那什么事。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唯一不同的是,他对吴之敬再没有像以前那种宽容了,甚至更严厉了! 挑石头让他挑最重的,对战就给他安排甲伍那几个壮汉,跑圈还成天对他吼非得让他跑进前十才罢休,简直是比魔鬼教练还要魔鬼教练! 舞刀弄枪耍长矛就更是如此,这就是萧玓给吴之敬开的小灶,每天起得比ji还早,吴之敬一有偷懒的行为就毫不客气一脚揣上,吴之敬内心那个苦啊!可他再迟钝也知道萧玓的这些行为是没有恶意的,他是很认真地在训练自己,为了自己那句很贱的话,什么战功就包在他身上了,还不如包给老天爷呢!那什么满面春风的笑容啊,都是假的假的! 在萧玓的亲自指导训练下,吴之敬想不进步都难。一年过后,他已经能与甲伍伍长打个平手了,这个结果是很喜人的!赢的那一瞬,他自己都欣喜若狂,激动之下就往萧玓身上扑,扑了个满怀。而被抱住的人本来挺开心的,被人那么一抱就拧起了眉头,他发现自己似乎比自己想象的中毒还要深。可是怀里那傻子,完全没有那个意识,自从一年多前那次森林告白后,吴之敬居然再没有什么表示了!萧玓已经想好了,只要吴之敬再提,他就会答应,要怎么说都酝酿了好几百遍了,可对方就像从未发生过那事一样,这就让他很尴尬了,因为身体里的那股冲动一天在比一天强烈,强烈到他都有点害怕了。比让他上战场都受罪啊! 萧玓故作淡定地把挂自己身上的吴之敬拉了下来,像躲避瘟疫一样逃得离他远远的。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屠杀正悄悄地向他们逼近。 在几百公里以外的西蛮军正进行着最后的军事部署,就等那冬天的第一场雪,整兵进攻。 第25章 廿五 这是凉州城从未有过的一场大浩劫。 遍地横尸,恸哭哀嚎如一首高亢的乐曲循环不休。 这座城市就像是被狂风卷过一般,房屋、小店、树木,全化为一片狼藉。 那雄伟的城门,此时却如同一个脆弱的玩具被熊孩子践踏至残破不堪。 凉州城的第一场雪,把地上的鲜红慢慢掩盖,透出奇妙的红光,在阳光底下泛着晶晶亮的光芒。红色交融于白色之中,从天空俯瞰,就好像是一大杯的草莓冰沙,不过是带着血腥味的。 东大门被匆匆打开,一小群人正以缓慢的速度往东面的剑关前行。这其中几乎每个人都在那场屠杀中失去至亲之人,有些人就连自己的手臂和腿也没保住。 驻凉军亦是损失惨重,一千人的驻防军此时仅剩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护着两三百的幸存百姓缓步东移已经是极限了。 西蛮人的这一场袭击的情报是在一个月前被驻凉军把握的,当时敌军的人数还很模糊。他们召集了附近边城一千人前来一起御敌,那也不过只有两千人。情况当然是派人传回给中原了,也一如所料,中原朝廷没有任何的动作,或者说他们已经放弃了这座城市。 当西蛮军黑压压一片压过来时,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将军早已把百姓聚集在东大门了,可要人们离开生活了好几十年的土地又谈何容易?疏散工作无比艰辛,但他们实在没时间也没耐心去做这事了。 西蛮军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轻易就击垮了驻凉军的防线,他们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如一群恶狼。 萧玓想要上阵杀敌,无奈大将军布置的任务偏偏是让他那一队护送百姓出城。军人以军令为上,纵使再有不满也只得听令。 百姓们哭声不断,并不配合,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步子慢不说,还常常驻足回望感慨。有不少人在感慨时提到了当年的战神,那以一挡百的雄姿仿佛就像发生在昨日的场景。如果战神还在这里的话…… 萧玓紧紧握住了拳头,不甘地咬着嘴唇。他忽的一停步,转身就想回去。 站他不远处的吴之敬反应快,赶忙拉住了他,喝道,你去哪里? 萧玓倔强地不理他,眼睛却死死盯着身后那座血城。 吴之敬立马懂了他的意思,道,不许去!我们回不了头了。 萧玓握紧的拳头抬起又放下。 吴之敬走到他身边,把手覆在他的拳头上,语气柔和了些,道,就算是战神在这里,他也无法阻止这一切,到底他是人,不是神。 哪知萧玓冷冷应道,他能。 吴之敬有点诧异,萧玓从未对另一个人的态度如此坚定过。 半晌,萧玓侧头看吴之敬,一直盯着,也不说话,好像要把他的一生看尽一般,让吴之敬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萧…… 他刚想叫出声,萧玓忽然靠近把他往怀里一揽,紧紧地抱了下,沙哑的声音道,我去去就回。 吴之敬都快疯了,他嘱咐了张传一声,飞身上马,义无反顾地追着萧玓就去了! 入了凉州城的东大门,还能听到喊杀劫掠之声,城门往西一条主干道上已经被穿着军服的尸体堵住了。简直是触目惊心。 吴之敬小心翼翼地走过这些士兵身边,双手合十为他们一一祷告,其中有他认识的,有面熟的,也有陌生的,每个人手中都紧握着兵器,表情是愤怒,是忧伤,是惊讶,是悲恸,他们都为这个城市战到了最后,都是英雄。 忽然,吴之敬觉着裤子被人拽了下,他心一慌,忙低头看脚下,地上躺着的那个并不认识的哥们正用生命最后的力气拉着他! 他蹲下身子,想要把哥们扛到一边给他处理伤口让他好好休息,但哥们拉住了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吴之敬把耳朵凑近他嘴边,就听那哥们拼尽了最后一口气道,萧,队,去了,右边的小巷……救,他…… 然后就没了声息,吴之敬轻轻把人放下,用手合上了他的眼睑,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一支亮晶晶的簪子。吴之敬想替他收起来,但无论多用力都没办法从他手中拿出来,这一刻,吴之敬的鼻子有点泛酸。他轻拍了下那士兵的手,道,兄弟你放心,会好起来的,她一定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说着起身疾步往右边的巷子里奔去。 接下来的那一幕是吴之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他第一次认识到了一兵敌万夫是个什么情况,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气吞山河是个什么感受,他第一次陶醉在了一场真实的战斗之中。竟一动不能动。 这儿的世界安静极了,空中一道道血光飞舞如同舞台上的灯光秀一般明艳动人。血jian之处没有惨叫,是对方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 一百人的围攻,却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地上。中间那一尊杀神浑身浴血,跃动着矫健的身姿,如在舞蹈一般,手起刀落处一朵朵血花在阳光下绽放出最亮丽的红色,像是一株株彼岸花,把一个个灵魂埋入了地府。 吴之敬一步都迈不动,只能在巷子口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张大了嘴巴。 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就听耳边有个声音在道,这就是杀神,他爹生前嘱咐过我,千万不能让他觉醒,那会是全世界的灾难。所以我才让他和你们先走呵。 吴之敬的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轻问,他爹是? 身边的大将军答,战神,甘木。 吴之敬又问,为什么? 大将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天生嗜血,报应吧。 吴之敬呆了呆,远处那人目露红光,机械地砍杀着所有阻碍他的人,已然失去了神智。他问道,怎么阻止? 大将军又摇摇头。 那边最后一人也已倒下,凉州城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 萧玓转过身,灵敏的嗅觉让他瞄准了身后这唯一两个活物。 他一步步朝两人逼近,凶狠的目光紧紧锁在了两人身上,那是猛兽看猎物的眼神,阵阵寒意。 吴之敬推了把大将军,让他先走。 大将军却劝吴之敬和他一起,指不定无人可杀了,萧玓就会恢复神智了。 但吴之敬不应,固执得让大将军先走,他不能留萧玓一个人在这里,万一他恢复了清醒,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如何去面对?他得陪着他。 吴之敬迎着萧玓往前走,两人都在向彼此靠近,一个步子坚定,一个却产生了迟疑。 吴之敬轻轻唤道,萧玓。 那声音比天上的阳光都要暖,萧玓的步子更加犹豫了。 吴之敬加快了脚步,萧玓干脆停了下来,原本凶狠的目光也渐趋柔和,并带有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牵起了嘴角,笑容比阳光都灿烂,他一开口,说的是,我们回去吧。 萧玓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刀尖上还在滴着鲜血,在他身后连成了一条血路。他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但只有一瞬,猝不及防的,长刀抬起,目光中是无尽的恨意,对象是眼前的吴之敬。 可是吴之敬不知哪借来的胆子,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更加坚决地抬眼对上对方的眼睛,并在那一片浑浊中努力寻找自己的身影。 长刀悬于空中,一旁的大将军心惊胆战,好几次想要大喊出声,但都怕惊动了萧玓而作罢。 ——萧玓! 这次的叫唤用足了吴之敬毕生的力气,响彻云霄。 ——说好的去去就回呢! 萧玓悬于空中的手停了下来。 ——你要回哪里去?! 这句话就带着很重的责备了。 吴之敬见萧玓迟迟不动手,一把扑上去抱住了对方。 被突然抱住的人身体颤了下,哐啷一声,长刀落地,他浑浊的眼神终于有了光,还是莹莹的水光。 ——对不起。 是从吴之敬耳畔传来的声音。 他这才放下了心,在对方的背上用力捶了下,竟呜咽了起来。 萧玓手足无措,用最笨拙的方式安慰着吴之敬,引得人破啼为笑。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个鬼! 凉州城是彻底废了! 第26章 廿六 清晨,京城酒庄。 一酩酊醉汉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堂地板上,面色红润,口中喃喃,似是在叫着哪家小姐的芳名,还不时露出 y 笑来。 店小二似是习惯了他,也不提醒,顾自做着开店准备。 忽然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穿着军服,一进门就劈头盖脸问店小二,秦将军在吗? 店小二眼神往地上一瞟,那小兵便冲过去,用力拍打了两下醉汉的脸庞,在他耳边大声叫,将军!西蛮人打过来啦! 话音刚落,醉汉双目一睁,倏地起身,尽管衣衫不整,但莫名其妙的就有种豪气万丈的感觉。 他迈着坚实的步子出门,对身后的小兵吆喝了声,回家! 小兵一脸茫然,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醉汉姓秦名实。没错,正是与那京兆府尹秦大人有些关系。只是这关系不怎么体面,是秦大人混妓院混出来的娃。他娘生他后力竭而亡,婴儿期他就是妓院里那些小姐姐们养大的。 后来秦大人知道了此事,执意要把他带回家抚养,怎么说这也是他的独生子,那时候秦小姐刚刚出生,此时夫妻俩也年事已高了。 可谁料想这小子天生放荡不羁,气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教书先生,让秦大人头痛不已。文的不行就往武的培养呗,别说,在武功方面他还真有天赋,没学几年就把教他的师父给打败了,这让秦大人很是惊喜!他把秦实送进了北军,没多久,秦实就打遍北军无敌手了,按这资质,连升几级都不成问题,可还是那个问题,他天生就不把规则当事,这在军纪严明的军营中可是大忌!闯了不少祸的秦实让秦大人一气之下决定找个人来收拾收拾他,想到当朝皇军是ji,ng英聚集地,就托了关系把秦实给送了进去,便一直到现在。 万幸的是,他没再捅什么篓子出来,而且还越混越不错,被封了个威武将军,官衔也升到了上尉。皇军一百二十五人,其中的一半现在都归他所管。也算是出息了。 秦实一路疾走,确实回的是秦家,进门后,他直接把跟在他身后的小兵往门外一拦,让人等他出来。 厅里等着他的是秦大人夫妇俩,还有秦小姐。 他们看到秦实的脸色并不好,秦小姐便有了想法,但当凉州城那残酷的现实从秦实口中说出时,三人还是不由倒吸了口气,秦夫人更是捂住了胸口,嘤嘤抽泣起来。 秦小姐问,吴之敬他们呢? 秦实却痞痞一笑,答,小五没事。 秦小姐脸一红,又听她哥继续道,吴之敬和他一起,应该也没事,据说他们是事先带百姓撤离的,但其他人…… 尽管那副现实的惨象让秦小姐很心寒,但她还是坚强地说道,我一会去趟吴府。哥,你什么打算? 秦实的眼神变得深邃悠长,他轻轻道,我会想办法的,如果小皇帝不从,那只能用硬的了。 坚决的目光转向了他的父亲,高堂上的秦大人。 秦大人内心也很苦呵,他不过是想平平安安混到退休,当初抱了吴宰相的大腿也是为此,哪知今日这一遭,幸好没把女儿嫁了吴之敬,不然连倒戈的机会都没。可这一儿一女铁了心是要和吴家坐一条船了,秦大人又是个心软之人,一路默认便到了如今这种尴尬的局面。 他对秦实点点头,嘱咐他千万要小心行事。 得了父亲的首肯,秦实便快步出门。 他和小皇帝的关系说不上好,但基本的君臣信任是有的,若无法说服,再想办法。他就不信,连生命安危都无法吓到那从小衣食无忧的小皇帝。 说回凉州城。 西蛮人被萧玓一个不落的收拾了之后,那些原本要东迁的百姓们爱乡心切,还是决定回那残破不堪的空城一起重建城市。 萧玓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英雄,替他们夺回故乡的英雄。那么家园被毁的愤怒又该向谁宣泄? 当那几百个百姓再次踏进这个尸横遍野的凉州城时,比起回来的喜悦,更多是被愤怒淹没的。 妇女儿童的尖叫直刺苍穹,老人们呜呜咽咽,抱着自家的残骸,抱着至亲的尸首,哭到嗓子都干哑了。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男性一腔怒气正找寻着口子发泄,不知是谁大吼了声,他妈的那小子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立马有人附和,c,ao!那么一说,要不是他西蛮人怎么会攻过来? 点头的人越来越多,人质就好好干人质该做的事情!凭什么让我们那么多人都为他死?他倒好,分毫未伤,逍遥自在,宰相的儿子了不起啊?天生命贵,就可以践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了吗? 有人起哄道,真他娘的干他一票去!想来的兄弟们跟上! 说着,还真带头冲着驻凉军暂时的营地而去,几乎城里所有幸存的年轻男性都加入了队伍,还有一些顽固的悲愤的老男人。 而吴之敬此时还一无所知,正和营里的兄弟们商量着要怎么布防,怎么帮忙建设城市。 张传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拉住吴之敬就往后面拖,因为气急,连话都说不清楚。 就听他喘道,呼,辣,辣个,走!快!他们,好多人!来! 吴之敬用力甩开他的手,问,冷静,好好说话! 张传抚了抚胸口,让气儿顺了下,开口道,百姓们抄着家伙往这儿来了,目标是你,赶紧走! 吴之敬有点懵,什么情况?我干了什么了嘛? 倒有人反应快,吼道,那帮子良心被狗吃了的,是谁拼死拼活地保他们回来的?脑子被西蛮人打坏了吧?那找他妈的西蛮人去算账啊? 说话人正是甲伍那名伍长。 张传解释道,他们以为是吴哥把西蛮人引过来的,说……说…… 他的小眼神不住往吴之敬那儿瞟,吞吞吐吐的。 甲伍长最看不惯这种婆婆妈妈了,狠狠踢了下矮桌,喝道,你他妈说话利索点行不?说什么说了?! 张传一闭眼,把话一骨碌倒了出来,说人质就好好做人质死了也是命…… 呯的一声重响! 众人目光纷纷寻去,就见萧玓手中的瓷杯已成一摊粉末,漱漱下落。 他倏地起身,拔腿就往外走。脸色y沉至极。 见识过杀神的吴之敬心下一慌,赶忙大声喝住了他! 没想到这一喝还真有用,萧玓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吴之敬走到他面前,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坚决道,你不能去! 开玩笑了,一个全城百姓的英雄,要是做出了伤害他们的行为,那时候不得全城信仰崩溃?那才是最糟糕的好嘛! 萧玓却推开吴之敬,沉声道,我不会动手。 吴之敬心道,你不动手还能动口不成?你要能动口了六月都能飞雪了!他瞧萧玓那副气势汹汹恨不得大杀四方的模样,死也不信,非得赖着和他一起。 于是这头是两人,一个英雄,一个罪人,那头是三十来人,全是义愤填膺的愤青,便在大道的中间对峙上了。 第27章 廿七 萧玓手心的温度从吴之敬的手心传入他体内,如一股暖流,流淌至他的全身,眼眶竟有一点点shi。 纵使对面那三十多人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c,ao着家伙,群情激愤,但吴之敬眼里已经全无他们了。 他侧头很专注地盯着萧玓,男人俊毅的侧脸,明晰的五官,还有那个坚决的表情,他的小心脏嘭嘭嘭的加快了跳动,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像听到了命运的钟声?怎么有个声音在说,就是他了?等等,这家伙可是甩过我一次的负心汉啊!他现在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啊!又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可是他为什么牵着我的手?为什么还牵得那么紧?停停停!吴之敬你别瞎想了,这家伙早八百年就知道我喜欢他了,如果他也喜欢我怎么可能这一年多什么表示都没有?一定是我又想多了,一定是的。 吴小少爷沉浸在自己的脑内斗争中,完全把外部世界给隔绝了,所以万幸别人对他的抵毁他一句都没听到! 可萧玓不同,对面的愤青们一人一口一个罪魁祸首,人渣,扫把星,字字都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 他眉头愈拧愈紧,最后抓起一旁的长矛往地上重重一敲,万籁俱寂。 那三十多个人全都懵了,他们的大英雄在生气,怒气的对象是他们! 尽管没有见到萧玓是如何仅凭一人之力就把几百西蛮兵都灭了,但正因为没见到,脑内的画面才更玄幻,在他们心中,萧玓已经是不可战胜的神了。 众人慌张无措之际,就见萧玓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而是平静地开口说话了!尽管言语ji,ng练,但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并且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 他是那么说的。 吴之敬是我的人,你们谁敢动他一分,便是与我萧玓为敌! 完了,一双利眼往人群中一扫,便牵着吴之敬堂而皇之地转身回去了。 …… 在场所有人都有种x了狗的心情。 刚才那是个什么宣言?!咋听不懂呢?这位脑子有病的英雄是在宣布主权吗?他是狗吗? 呃……好歹是救了一个城的大英雄,失敬失敬。 跟在两人身后的大将军早就料到萧玓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紧紧跟着他们就等着救场了。没想到他自个都被萧玓的大胆告白给吓到了。军中要说男男搞在一起也不是没有,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地方嘛,可这当众,还说得那么正义凛然的却是头一遭。 不过大将军到底是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很快就代替萧玓把话都给说清楚,也让那群愤青们认识到即使没有吴之敬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那些愤青们本来就单纯想找个发泄口罢了,刚刚那出戏已经让他们看饱了,加之大将军又好言相劝,便很知趣地撤退了,毕竟情绪之外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一整座破败的城还等着他们去重建。 台上把话说得口干舌燥,大将军内心却给自个那个死去的上司默默点了个蜡。好歹萧玓是他一脉单传,这下不得断子绝孙了? 当然大将军的忧虑丝毫不在萧玓的考虑范围内。他现在的脸憋得通红,不敢正眼去看任何人! 可偏偏事不如愿,方才的英勇事迹比他以一敌百传得都要快,反响还更激烈。一回去两人就被团团围住,欢叫起哄声此起彼伏。 要是以前的吴之敬一定会嘘开那群吃瓜看热闹的群众,并得瑟公开大方地表示,没错啊,我早说了萧队喜欢我嘛! 然而! 如今不一样。 要说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的话,吴之敬便是这其中受到刺激最大的那个。 他用了好长时间在琢磨,吴之敬是我的人,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说因为他是三队的兵?归他管?但士兵也有犯错的时候啊,萧玓也不像是个那么有包容心的人啊……那还能是啥意思啊?因为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所以他觉得我的命就是他的?这……好像无法反驳,原来是这意思啊!哎说清楚点嘛,害得我心惊r_ou_跳好一会还以为……还以为什么? 就在吴之敬天人交战,难解难分之时,萧玓已经忍不了,喝退了吃瓜群众,把吴之敬拉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他有点不满意,对于吴之敬的反应,怎么刚刚开始就有点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他萧玓可是当众说了那么羞耻的话啊!按以前,不是应该兴奋地扑上来才对嘛! 萧玓忍不了,粗着嗓子,喂了声。 吴之敬懵懵地抬头看他,眼神中充满了迷茫,这让萧玓有点慌,他以为吴之敬还记着刚才那群百姓的中伤话语,也许压根就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凑到人的面前,把手扣在人的双肩上,低头凝视人的双眸,柔声问,你没事吧? 吴之敬却看着萧玓,那焦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萧玓,还是穿过萧玓看其他东西。他怔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萧玓一愣,下意识把刚才的问候又说了遍。 吴之敬懊恼地摇了摇头,有点烦躁道,不是这句,之前,再之前,再再之前,在大家面前,你说什么了? 萧玓额头青筋一拧,内心啧道,果然没听到……罢了,都这一步了,今天一定得把话讲清楚! 于是他很小心的,一字一顿地对吴之敬说道,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人? 吴之敬傻愣愣地问,现在不是吗?我归你管啊。 萧玓额头的青筋更粗了,口气也粗鲁了不少,却依然是惜字如金,只道了三个字,生活上。 这下轮到吴之敬不爽了,内心恍如被蚂蚁搅得天翻地覆的,啊!这男人一点也不利索!他实在忍不了急躁地迸出了一句问话,你就说你喜欢我!想要我!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不行吗?! 这三连发却把萧玓搞了个大红脸,刚打算偏开的头却被吴之敬硬扯了回来,并猝不及防地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啊,尝到了,美人的滋味。 甜甜的。 然而吴之敬的主动只持续了一个弹指,下一瞬,就被萧玓反客为主,亲得他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了。 哗啦啦啦,周围一片掌声响起,还夹杂着尖叫口哨声。 这世上什么都可能缺,最不缺的一定是那吃瓜群众。 这边厢红红火火,几千里之外的大京城却是一团紧绷。 秦实黑着一张脸下了朝,他在朝上向小皇帝提出了几条加强西部边防的策略,自个说得激情澎湃,对面却是寒冬腊月。说完后,竟一点反馈也未得到。 他悻悻出了宫,心里烦躁无比,这官场真不是他能呆的地方,压抑、虚伪、冷漠。 前方忽然有个人叫住了他,秦实抬头一看,是那个他这辈子最看不惯的人。 文文弱弱的男人,身上那朝服明显就大了那么一号,松松的挂在他身上。这是去年的科考状元,好像是叫苏……苏什么来着? 男人对他莞尔一笑,唤了声秦将军。 那张公式化的笑脸一看就让人恶心,更加上那声唤怎么听怎么y阳怪气。 秦实只粗粗扫了他一眼,招呼都懒得打。 没想那苏什么的男子竟追了上来,并针对秦实在朝上的那几条对策大加赞赏。秦实只在心中冷笑了声,想,你懂个屁! 男子在奉承的最后,话锋却一转,道,但那不是陛下要的。 这句话把秦实彻底点燃了,他特么想了一晚上的折子就那么被轻描淡写地否认了!还被这个手无缚ji之力的书生评头论足,凭什么? 他停下脚步,冷冷道,苏大人,现在的关键是国家需要什么,而不是陛下想要什么。 苏大人轻轻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秦实沉下脸,问道,你想说什么? 苏大人又是挑了挑唇角,道,在下苏学尔,任职吏部尚书,如秦将军有需要,尽可找我商议。 说完,他便往另一方向离开了。 秦实看着那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第28章 廿八 凉州城建设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但破坏严重,要恢复以往的繁华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驻凉军这段时间的主要任务也是帮助百姓们重建城市。 那场屠杀让凉州受到了重创,而西蛮军也没好多少,他们最后完全没有胜利者的雄姿,都是被萧玓吓得屁滚尿流爬回去的。 而中原在接到消息后也没有任何的指示,现在就是一段休整期。 客栈的洋老板张罗着里里外外给贴上红纸头、挂上红灯笼,还把一串串节节高挂在红灯笼边上。 放眼望整条街,不止是客栈,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了倒福和春联。 今天,是除夕。 吴之敬被张传硬拖着,说今天是客栈重新开张的日子,一定要去捧个场。他瞅了眼天色,天际处一道落日余晖,又是大年夜的,谁会挑这时间开张啊?这时候不该各回各家阖家团圆去嘛! 一到客栈门口,吴之敬就见到那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脑门上迸了个问号?谁要办喜事? 他疑惑地看向张传,问,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啊? 张传没理他,继续领着他往里走。 店内人来人往,要不摆桌子,要不拉彩条,厨房里乒呤哐啷的,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洋老板正对一伙计指手画脚的,教他怎么挂红条,看见吴之敬了,简单招呼道,你来啦?辣个,小红,带他金去,尊杯尊杯? 嗯?尊什么杯?参加婚礼先要干一杯的习俗吗? 吴之敬特别懵了,就被张传推着,跟着一个姑娘进了二楼一客房。 那房里的梳妆台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装的都是胭脂水粉,边上还挂着一套红装,就像个戏子的梳妆室一样。 吴之敬有点方,这是要他为新人表演节目吗? 他问那叫小红的姑娘道,你们叫我演什么啊? 这真要演也不是不行嘛,我堂堂吴家小少爷,什么事情搞不定?只是,这摸瞎肯定不行呀。 不料小红噗嗤笑出了声,逗他道,叫你演新娘子咧! 吴之敬立马激动地跳了起来,一拍桌子,叫道,新娘不演!要演就演新郎官! 刚说完,他一想不对呀,屋里并未看到凤冠霞帔,演毛个新娘子,他嘻嘻笑道,你别骗我啊,这衣服不是新娘子的。 小红倒有些可惜起来,把吴之敬按回椅子上,走到他身后,给他梳起了毛,一边回道,我说新娘装好呀,可老板非说不要!男人是有尊严的!这套锦服可是老板的多年收藏,他一直梦想着自己哪天能穿上它迎娶中原姑娘,哪知道被你捷足先登了。你没见老板拿出来的时候有多咬牙切齿,我跟他抢了足足一刻钟!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6节 嗯?怪怪的。 吴之敬打住了小红的话,问,所以我到底要演啥?什么戏?今天谁成亲? 但那之后,小红就只是噗嗤噗嗤笑,再不回吴之敬一句话了。 明月高悬,繁星闪烁。 地上红灯笼连成一片,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凉州仿佛又恢复了夕日的风采。 客栈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还未开席,欢声笑语便已不绝于耳。 薛小五带着萧玓穿过人群,那些人都认得萧玓,纷纷点头招呼,口道恭喜。 恭喜?萧玓有点不解。恭贺新禧吗? 薛小五是和他说来吃年夜饭的,顺便庆祝客栈新开张。可他这说话时总忍不住偷笑是个什么毛病? 两人在客栈门口停下,那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囍字,却是大门紧关。门前放了一排桌子,正好把门给堵住。桌上四盘冷菜,酸豆角、糖莲藕、糟毛豆、凉拌黄瓜。 门里传来一个声音,简单粗暴的指令:请萧队选一盘开门菜。 ??? 这玩的什么花样? 萧玓想也没想,就把手伸向了那盘黄瓜。 全场爆发了雷动的掌声,着实把萧玓给吓了一跳。 门里那声音道,恭喜萧队,您现在可以进门了。 萧玓想质问薛小五到底是咋回事,一回头发现他身旁还哪来的薛小五,只剩下一群笑得嘴都咧到耳根的吃瓜群众。 他别无他法,只得推开门,绕过桌子踏进店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还有点小激动,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店内的情景和店外也差不太多,依旧是高朋满座,见他进来,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地看向他,并齐齐对他鼓掌。 萧玓的疑虑更深了一层,脚步也缓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努力想要找个答案。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次不是说话,而是唱歌,颇有点西北民歌的调调。 他唱道,期盼的人儿在哪里哟~哪里才能找到他哟~带上他最爱的小东西哟~唤他和我回家咯~ 萧玓发现他身边多了三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样东西。他细细看去,莲子羹、璞玉佩,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那人见萧玓一脸疑惑,轻轻提醒他道,黑熊掌。 萧玓的脸刷的红了下来,表情复杂,说不清是羞还是怒。但这出戏唱的是什么他彻底懂了!这帮子好事的家伙!从没见过吃瓜的人把壳儿直接吐当事人身上的!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吴之敬应该就在上面的某个房间里吧。 他抬手一指那黑乎乎的东西,双目却紧盯着二楼,想要把那屋给找到。 拿着熊掌的人上了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屋的门。门里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接过那东西。一会的沉默,那房里爆发出了一串猖獗的笑声,差点把房顶都给掀了。 萧玓皱起了眉,内心轻啧了声,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然后就听到房里一阵s_ao动,一个女声慌张叫道,没到时间!别!不能! 可s_ao动声不断,没多久,那门就往里打开了,一身红装,妆如粉玉的男子从门里走出,他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萧玓。 哇!第一次被萧美人仰视啊!那脸蛋红扑扑的,好想上去咬一口呀。那眼睛就像是星星倒映在了大海中,深邃中带着光芒,看,着,我。 吴之敬没忍住就对萧玓挑衅地挑了挑眉,这个动作直接勾到了萧玓,三步两步跨上楼,把人往屋里一推,紧紧锁上了房门。 房里的小红蹲在一边,委屈巴巴地看着两个比她高好多的男人,尤其是萧玓,脸黑黑的,脾气很差的样子。 屈于此种 y 威,小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交待了。原来是百姓们想借着过年的好日子做主把两人的事儿给办了,正好也冲冲霉运,展望下新生活。 门外头一个男人c,ao着不太标准的汉语大嚷,不!行!你们还妹接嗖猪的洗礼!不能,冬放! 就听另个声音在边上提醒道,老板,是洞房,洞房! 又有个声音问道,猪的洗礼是什么?要我们杀猪吗? 老板却还是急急地敲门,重复着刚才的话,完全变成了个复读机。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吴之敬直接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冲萧玓眨了眨眼,愉快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嗖掉的猪怎么给我们洗澡。 萧玓的脸色又黑了层,但还是乖乖跟着吴之敬出了门。 第29章 廿九 大堂北部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小台,上边放着一张小高桌。背后的墙壁上用红纸贴着一个ji,ng致的十字,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洋老板站在高桌后面,他让吴之敬和萧玓站他面前,面朝着他。 一伙计从边上抱着一头死猪跑了过来,道,老板,猪杀好了! 老板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问,你洒猪干撒? 伙计眨眨眼,道,不是你说要杀猪的吗? 老板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嚷道,拿下去!烤了! 伙计匆匆忙忙跑开了。 老板又把目光转回了吴之敬和萧玓二人身上。 他略微有些紧张,咳嗽了两声,摆出了和颜悦色……但总觉得有那么点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对吴之敬道,吴之敬,你可愿意与萧玓结为夫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生命的尽头? 吴之敬明亮的眸子看着老板,心里惊叹,哇哦!老板竟然十分标准一字不差地说了那么长一段汉语啊!特别想鼓掌了有没有?能不能鼓掌啊? 见人迟迟不给反应,老板有些许尴尬,然后死死盯着吴之敬,用眼神催他。 时间一久,吴之敬也反应过来,道,啊?什么? 老板面色有些不悦,重复问了遍,你可愿意从今天开始一生与萧玓在一起? 吴之敬连连点头,愿意愿意愿意啊! 老板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个慈善到有点假的笑容,转头对萧玓道,萧玓,你可愿意与吴之敬结为夫夫,永远爱他、忠诚于他,无论是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萧玓别过了头,脸有一些些红,他轻轻点了点头。 老板不满意了,微微斥道,请用言语来表述。 萧玓又轻轻动了动唇。 这世上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到他的话。 老板催道,请大声说出来! 吴之敬在旁边都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厉害厉害,萧美人居然把老板逼得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啊! 听到身边人在那笑个不停,萧玓不悦地侧头瞪了吴之敬一眼,可吴之敬哪里理他呢,他也想听萧玓亲口说他愿意啊。于是他从容不迫地就那么盯着萧玓看,眼中跳动着愉悦的光芒。 萧玓被逼到急处,面前一双迫切的眼神,身边一双期待的眼神,底下还有无数双等着看好戏的眼神,把他变成了一只架在火上烤的鸭子,不熟也不行! 他横下心,闭上眼,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闲言碎语,在整座大堂回响。 ——我愿意! 沉默。 一、二、三、四、五。 响雷般的掌声与欢呼一齐爆发! 老板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这片哄闹声中,请两位新人交换誓约之—— 不用他说了,吴之敬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他一下就扑到了萧玓身上,勾着萧玓的脖子,往他唇上就是一咬。这大胆的举动让萧玓的思考当场停滞,也让整个大堂内的气氛再次被燃至更高潮! 两人额头相抵,吴之敬轻轻问,你不后悔? 这回萧玓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后悔。 接下来便是这对新人一桌一桌地敬酒。张传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了,拉住吴之敬自己先干了三大杯。薛小五也是一脸看着自家儿子长大的神情,拍拍吴之敬的肩膀,似有千言万语,只化作了恭喜二字,其余的,都融在了一杯杯的酒中。唯有大将军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心里还在琢磨这下甘将军是真的绝后了啊……不过再往深想一层,那是甘将军的家事,哪轮得到他管那么多!想破这一层,他也豁开去了,带起头来闹起了两位新人。 萧玓的酒量还不错,好几十杯下去,也不过脸红了一点,虽然他的脸今天晚上自始至终都是红的。 吴之敬就不行了,尽管他的酒量其实算是不错的,可哪经得住这十来桌人一个一个干过去啊。并且这小子今晚上好像嗨过头了,人家敬他一杯,他必会反过来敬人一杯,这敬来敬去的到最后整个人都是靠在萧玓身上的,嘻嘻哈哈的还抓着人玩起了划酒拳。 闹腾的酒席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新旧交替之时,噼里啪啦的一阵炮仗声,是有心人特意准备,就等着到点燃放。 新春的喜庆,婚礼的喜庆,让凉州城的这一夜沉浸在一场稍纵即逝又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欢庆之中…… 夜深,众人也累了。 本来想着要闹洞房的几位主事者,也醉得醉、睡得睡,已经没人再有力气,都在客栈大堂内四仰八叉地倒了一地。 老板为吴之敬和萧玓在二楼尽头准备了一间客房,送二人上楼的时候还拍拍胸脯,自豪道,放心!隔音,一级木奉! …… 烂醉如泥的吴之敬嘿嘿嘿的笑着,给老板比了个拇指,勾着萧玓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被人带上了二楼。 萧玓把他往床上一放,下一刻,这人便打起了酣。 萧玓眉头一拧,颇为不满。怎么说今天也是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他竟然就那么睡过去了?! 绝不能放过他! 萧玓脱掉了外衣,把吴之敬往床里面推了推,自己在他身边侧躺下,撑着脑袋,打量起了床上的人儿。 讲实话,他从未有如此仔细端详过吴之敬的外貌,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这会儿,他们已经过了那个仪式,不再像是以前,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了,更重要的是,吴之敬这会儿醉得不省人事——这才是重点——这让萧玓的胆儿大了些许。 也不知是化了妆的关系还是酒的因素,眼前的吴之敬比以往更加得明艳动人,让他心动不已。他的脸蛋通红,睫毛微微上翘还带着轻微的颤动,他的红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呢喃着什么,萧玓并不在意。他俯下身,在人的睫毛上落下了一吻,也正是这一吻,成了一个开关,把萧玓身体中某个东西给打开了,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让亲吻在对方身体上肆意。 吴之敬的嗓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呻吟,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迷糊中的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特别舒服的温水池子中,水流温柔地托着他,抚摸着他的身体,还有一两股调皮的水柱轻轻冲击着他的敏感部位,很舒服,这是让人上瘾的感觉。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眯成了一条缝,头顶上是粉色薄纱,散发出朦胧又梦幻的光芒,他动了动手,摸到了一点温暖,是人类的肌肤,下一刻那只手就被抓住,送入了更加粘腻shi润又温暖的地方。指间被轻轻地舔舐着,那痒痒的感觉一下子钻进心里,让吴之敬的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一声闷哼从嗓子眼中传出。 他笑了起来,开口柔声唤道,萧玓? 萧玓一愣,有些慌,动作停了下来。 吴之敬抽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又轻拍了两下,道,我喜欢,继续。 萧玓有些犹豫,但还是听从本能地继续了下去,就听吴之敬问道,你……什么时候? 萧玓的舌尖在吴之敬胸前的敏感之处轻轻一挑,探上身,霸道地吻住了他的唇。这种东西要让他开口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 可吴之敬不干啊,他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胸口,触到那坚实的胸肌让他的心跳猛地停了那么一下,他自己也顾不上什么问题了,一双手贪婪地在对方身体上摸了起来,哇塞!穿衣显瘦!脱衣有r_ou_!妈的!我居然能抱到这样的男人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吴之敬本来还打算着从萧玓口中问出一些羞羞的话了,这会儿两人全部都被欲望吞没,除了对方的身体外对其他事情一概没有了兴趣。 就在双方你侬我侬、缠缠绵绵、难舍难分了一阵之后,萧玓凑到了吴之敬的耳边,轻轻的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道了句,也许是,那个中秋。 吴之敬侧头,碰了碰他男人的唇,低笑道,莲花池? 萧玓埋在了吴之敬的脖颈处,用力吮吸了下,又拿舌在吮吸处勾了一圈,似乎是想要描出一朵莲花的样子。唇分时,吴之敬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晶亮透红的印子,就像是一朵娇嫩的小花。萧玓用唇轻轻碰了碰那朵小花,就道了一个字,嗯。 中秋、莲花池、奋不顾身救下孩童的吴之敬、抬头对着孔明灯默默许愿的那个侧脸。 这一刻无比鲜明地被唤回了萧玓的脑中。 那对他而言是个开始。他们俩之间的那道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吴之敬一次又一次地捶开那堵墙,一道口子变成了一个缺口,继而是开了一扇门,最后全线崩塌。 吴之敬紧紧贴着萧玓,双手环着他的腰,感受着对方胸脯的一起一落,那节奏是他带来的,想到此就无比的幸福。他的手充满爱恋地流连于萧玓的腰部、腹部和背部,不用眼睛就能勾勒出一个男人最最憧憬的身材,不由沉醉其中。 但是被摸的萧玓就比较惨,他一把握住了吴之敬不安分的手,小声抗议道,别玩了。 吴之敬噗噗笑道,我不怕啊,你再来啊,反正明天我绝对绝对不干活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翻了过来,火热的压迫感从后背传来,他忍不住惊叫道,卧槽!你还来真的?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萧玓低笑了声,你的锅。 吴之敬挣扎道,喂喂!我们来聊天啊,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我说啊,我坦白从宽啊!坦白从宽!从宽!c,ao!萧玓! 哪知道萧玓对他所说的话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吴之敬就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亲吻他的间隙传来,隐约可辩,他说的是,我一直都知道。 吴之敬的内心是x了狗了……不,他是真被x了的……是被狗x了的…… 于是,第二天,吴之敬不负众望的,下不了床。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故事当然还没有完。 第30章 三十 中原历庆元二年春,中原与西蛮签订会渊之盟,把包括凉州城在内的西部四个城市全部划归西蛮控制,并约定每年向西蛮赠金一百万、他丝绸瓷器各十车。该盟约另有一附属条款,西蛮王欲与中原结为兄弟国,望中原能送一名和亲使者至西蛮国,而这名和亲使者却是有所指定,正是吴之敬。 就在盟约签订的前一个月,身在凉州城的吴之敬收到了一封以个人名义从西蛮送来的信函。信函的落款是“乌云”,内容依旧是在孜孜不倦地劝说吴之敬投靠西蛮,并承诺以各种优待礼遇,竟然包括可以接吴之敬一家老小在西蛮落户生活! 这封信函搅得萧玓醋性大发,两人差点闹崩了。 怎么想乌云对吴之敬的态度就是不一般的。哪里有一个人质在敌国呆了半年,那敌国的王就锲而不舍地想要把人给搞回去的?要说他们俩没什么,谁信啊! 然而事实就是,他们俩还真没什么。这事儿从头至尾都是乌云的一厢情愿,吴之敬对于乌云只有被骗的愤怒之情。倒不是说骗了他让他愤怒,更无法原谅的是,事情败露后,乌云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面对萧玓的怀疑,吴之敬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俩口子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床上解决的呢?亲亲摸摸抱抱之后,基本上也就把萧玓给哄回来了。 那时候他们,包括凉州城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这座日渐恢复往日生气的城市在一个月后会被中原朝廷给卖了,以丧权辱国的形式。 一个月后,整座凉州城又被乌云笼罩,每个人都黑着一张脸,生活的节奏渐渐慢下来。有些认命的开始收拾起了行李,响应中央号召,决定长途跋涉去往京城安家。而另一些倔强的,誓死也不愿离开家乡,他们c,ao起家伙誓要与西蛮抗争到底。 然而,作为他们唯一希望的驻凉军此时也自身难保。中央一句话,驻凉军全线撤退至剑关,在那边保卫祖国的西防线。 这道命令驻凉军不得不听,百姓不听可以当是愚民处置,但军队不听那就是造反了。 一时间,凉州城又是一番ji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在大将军的协调下,顺利送走了那部分回京的百姓,又说服了剩下那些不愿意走的,让他们入了军籍,一同退守剑关。大将军的意思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一定能够伺机夺回家园的。 可是好景不长。 庆元二年夏,大将军被小皇帝召回,任南北军最高统帅。同时,由萧玓接任大将军的职位,全权管理中原的西防线。 全权管理……在边防将士内缩的当今形势下,能供萧玓管理的兵也就寥寥三千,分布于以剑关为中心向东辐s,he出去的五个关城。这种像纸一样的边防,被人家轻轻一戳就破了,何谈边防二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前朝所建的长城够雄伟、关城够坚强、连绵山势又够险峻,不如说正是这种地形和建筑才构成中原西部最强力的一道防线。 不过,这时间摆在萧玓面前的难题不是如何统率边防军抵御外敌,而是一个十分悲恸的消息和一个不得不下的抉择。 庆元二年初秋,吴宰相病危。 这次不是西蛮人拿来骗吴之敬的假消息,而是秦小姐的亲信亲自送来的消息。 于吴之敬来说,肯定是不假思索第一时间就启程回京。 但于萧玓来说,他犹豫了。 首先,他明白肯定是无法阻止吴之敬回去的,但同时西蛮的那一个附属条款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从听说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提防着任何形式能够骗吴之敬离开他的局,然而没有,一个春夏过去了,中央没有任何的行动,就连试探都没有。直到这条消息的出现…… 然后,他十分想要陪同吴之敬一起回去。因为这次回京吴之敬要面对的不只是与他至亲之人的死别,更是有无数个隐在黑暗中的手试图把他拉回那一场敌我双方的争斗中去,成为一个祭品。让他一个人走,萧玓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这个心。可是,他作为西边的最高统帅,根本就走不开。 该怎么办? 吴之敬嘻嘻笑着安慰他道,京城是他家,从小长大的,闭着眼睛也能自由穿梭在各个街坊内,能出什么事?倒是剑关这边是战略要地,西蛮人要打一定是先从这里打起,千万不能松懈。 萧玓特别不安与不舍,一个要走、一个不让,最终妥协的结果就是让薛小五陪同吴之敬一起上路。 临行前,吴之敬轻轻抱住了萧玓,在他耳边道,这次我是真的希望那消息是骗我的,纵使遇到再艰难之事,也好过看着一个亲人离我而去。 萧玓的心被狠狠砸了下,他在吴之敬耳边沉吟道,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吴之敬的唇在萧玓的脸颊上碰了碰,放开了人,冲他大力挥了挥手,转身上马,往那层峦迭嶂的远方奔去,在萧玓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小点,融入了山间。 第31章 卅一 吴之敬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和牢笼有如此深的缘分。 先是在西蛮人的大草原被幽闭了大半年,现在又被关在了一间废弃的宅邸中。他不由想自己是不是能创个富家少爷被多次幽禁的纪录,讲不定还能因此名留千古呢? 说事情起因,那日吴之敬和薛小五日夜兼程纵马狂奔一路回了京城,到了吴府,到这儿还是万事顺利。 以吴夫人为首的吴家一众见到结实了不少的小少爷全都涕泪纵横地抱在了一起。自吴之敬二十二岁离京那年算起,已有五年了。这五年风云变化,小少爷一次也没得机会返乡探亲。 而这小少爷与吴宰相离别前的最后一幕竟是一拍桌案一甩袖子不欢而散。再见时,那老者已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吴之敬那一刻心酸极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年的举动是有多么荒唐!怎能因一时之气扔下老父离家出走?怎能拖了那么久才回来? 他红着眼,跪在病榻前,握住老父亲瘦骨嶙峋的手,一丝丝的温度让吴之敬感受到了一点点安心。心里头那股酸楚化作了水夺眶而出。 他抚摸着吴宰相的手,叫着父亲,说着对不起,到最后泣不成声,连跪也跪不住了。 老父亲闭着的眼,从眼角处滑落了一滴灼热的泪,成了他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感情表达。 哀恸的丧歌响了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吴之敬没有离开过他父亲一步。 而事情的变化是在落葬那天。 吴宰相的葬礼在小皇帝的圣旨下办得轰轰烈烈,全京城人民相送十里,一路送着棺木到先帝的皇陵,是相当体面。 就在回程之时,吴之敬奉召被小皇帝叫去后,便再也没回来。 此处是京城西北一幽静的别宅,是小皇帝某个亲信购的宅子,平日里不会有人来,只有几个下人会定时来扫扫院子,作为幽禁之地再合适不过。 小皇帝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将吴之敬送去西蛮。他是铁了心要与西蛮人结那不平等条约,毕竟面对着这个他还未坐稳的天下,实在无余力再与西蛮人周旋。 这是圣旨,吴之敬无权拒绝,只有服从。尽管他无数次与来者说过,西蛮王野心极大,是不可能偏安一隅的,可谁听呢? 在这个衣食无忧却无聊至极的地方,吴之敬一边想着剑关的萧玓,一边等着被送去西蛮。 萧玓…… 这一路上会不会有机会逃脱?还能不能再见到萧玓一眼? 萧玓总有一日会知道他被送去西蛮,到时他会不会为了自己再次失控? 那是西蛮的末日?还是中原的末日?亦或是世界的末日? 不行,不管是什么末日,那肯定是萧玓的末日!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得想个办法解释自己的一去不回。 想到此,吴之敬坐到了书桌前,提笔准备写封书信,让萧玓因他而疯,不如让萧玓对他绝望。 既然已趟了这趟浑水,他已经无法独善其身了。先不论中原朝廷如何,至少他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每天笑着和他打招呼的人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这份量也许五年前的吴之敬不懂,但现在他深切痛感。再也不想看着那些兄弟横尸街头,再也不想听到妇女儿童的凄厉哭喊,再也不想感受到那心被利爪千挠百抓的痛。 洋洋洒洒两张纸,吴之敬几乎是边写边抹眼泪,为了不让泪水滴到纸上,他写废了好多纸。 日落月升,书房的纸团堆了一地,吴之敬懊恼地趴在了书桌上。 不就是写封休书嘛?哭哭哭!哭个毛?我吴小少爷拿得起放得下,洒脱才是本色啊!哭哭唧唧的,和个大姑娘似的成何体统!都是萧玓的锅,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想到这里,他抽泣得更厉害了。两只眼睛已经堪比红灯笼了。 哭到兴头上时,忽的,一阵风把窗给吹开了,凉风入屋让吴之敬不禁哆嗦了下,抬头看向窗外,今天竟然是月圆之夜,这让他又是惆怅万千。 嗯?等等,外头有响动,有人在敲墙? 吴之敬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张望了下。 宁静的夜色,除了风吹叶动沙沙响以外并无其他异处。 他正欲关窗,眼神往下一瞥…… 卧槽! 一双眼睛! 他登时发出了短促的惊叫。 那人倏地站起,从窗口一跃而入,捂住了吴之敬的嘴巴,低声喝道,嘘!别叫! 吴之敬连连点头,待那手放开,他缓缓转头去看来人,比他高上一个头,恐怕比萧玓都要高,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模样,实在无法让人信任! 来人拉下了罩在脸上的黑布,是一张,嗯,不修边幅的脸。他自我介绍道,别怕,我叫秦实,就你认识的那个秦大人的儿子。 吴之敬歪了下脑袋,也不知哪蹦出来的念头,让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来救我的? 那个叫秦实的大汉哈哈哈低笑了三声,这可真有意思。你怎么就没怀疑我是来杀你的? 吴之敬的回答也很简单,你是秦小姐的哥哥,小五的大舅,怎会杀我?更何况,看你那脸也不像啊。 秦实这回是大笑了三声,爽快道,没错,跟我走。我给你备了匹快马,连夜逃离这座城市。 吴之敬却没有马上应声,而是问道,为什么? 秦实是皇军的人,就是小皇帝的人,他吴之敬现在代表的已经不是个人,而是系着一国安危的象征,岂能说放就放?放了之后又会怎样? 秦实看出了吴之敬的心思,却没详细解释,只道,别担心这里,你吴家上下由我以人头担保,定会保他们平安。 吴之敬追问,那中原百姓呢? 这问题倒是让秦实小惊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这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还会关心起平民百姓来了。不过,惊了一下后他立刻沉着又坚定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但仅仅如此保证还不足以说服吴之敬,秦实无奈笑笑,道,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门口还躺着十个守卫,但请你相信我,京城不会有事,现在更需要你的地方是西边。不是这里,不是西蛮。你得去告诉他们,准备应战。 最后四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吴之敬听出了其中的坚决,这份坚决与其说是朝廷的,不如说是秦实个人的。 眼前这个男人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这个决心很疯狂,但吴之敬表示深刻理解和无比赞同。一味的逃逃逃,那中原就永远只能被西蛮压着,必须反击! 临行前,秦实又强调了一遍,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相信我! 尽管吴之敬和秦实今天可以说是第一次见面,但短短几句交谈之下,不知为何对方身上就是有让他信服的力量。 他纵身上马,扬起马鞭消失在了西北方向的夜幕中。 夜行衣的男子背后多了一个人,一身宽松的朝服与这夜色很是不衬。 秦实调笑道,苏大人莫非只有这一套衣服? 苏学尔撇嘴的动作非常小,他看向吴之敬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道,我以为秦将军做事会更稳重些。 秦实没应这话,而是走到苏学尔面前,像模像样地拱手一礼,又学着他文诌诌地道,善后之事还请苏大人多多费心了。 说完这话,秦实抬眼细瞅了下苏学尔脸上的表情,见到他喜闻乐见的那丝恼火后,如同赚到了一般勾了勾唇角,背过身甩甩手,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留苏学尔一人在这荒宅门前接受狂风的洗礼,他不禁心想,今晚上自己是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罢了,绕路回去吧。明日的早朝有的热闹好看了。 想想就心累,他拧了拧眉心,也离开了这块地方。 第32章 卅二 连绵山脉一路绵延至东边与天相交,萧玓站在城墙上举目远眺,这已经成为他每天早晨的必修课。明明知道期待的那个人不会那么快回来,但只有这一时刻才能让他稍稍放松,找回自己。 最高统帅这个活讲真不太适合他。与他死去的父亲不同,萧玓着实不悟帅军之道。他可以成为一名最勇猛的将士,但性格上的缺陷让他很难把统帅的那一面发挥出来,谁让他话少表达能力欠缺呢? 刚升这职时亦是手忙脚乱,若不是有吴之敬帮着他出主意打点,他纵使知道该如何布置安排,也无法完全传达下去。 关键的吴之敬一走,剑关那一百多人就完全变成了斯巴达式的军营生活,吃苦他们不怕呀,可这苦吃了,一点甜头都不被允许这就难受了。 见着人聚众聊天斗拳,萧玓就会压低气压靠过来,吓得所有人都作鸟兽散。见着人偶尔和来送饭的丫头调调情,萧玓亦会黑着一张脸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盯着看。到后头,丫头也不来,煮饭洗衣针线活全都大老爷们自个儿上,军中怨声载道,都偷偷说萧将军是自个独守空房眼红了见不得人好,开始怀念起将军夫人还在的时候,欢声笑语,再苦再累心中也有个盼头。不少人都同萧玓一样,日日期盼着吴之敬的归来。 不过,吴之敬没等来,却等来了风尘仆仆的薛小五。 他进了关城,连马都没下,一路奔至萧玓门前,见着人就翻身下马,膝盖一弯,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萧玓刹时就愣了。 薛小五几乎是哭出来的,道着抱歉,没能护好吴少爷。 在看到薛小五单人冲进来那一刻萧玓就猜到了,这个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外头传来一片哀嚎,是来自那些日日期盼吴之敬归来的士兵们。 甚至有人冲进来嚷嚷着要去劫住护送吴之敬的队伍,把人带回来。 被萧玓大声一吼,那是造反! 刷的安静下来,只听萧玓喘着粗气又道了句,让我一个人想想。其余人等便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那一刻萧玓内心是如火烧一样的,他恨不得马上快马回京把吴之敬给抢过来。但,他不能。如果做了,那就真的是造反了。这点他比谁都明白。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朝廷把自己男人送去西蛮当祭品?不如干脆直捣黄龙,把西蛮人都杀得一干二净!萧玓竟生出了这样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一日一夜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脑子一刻没停下思考,最后实在耐不住了,在子夜时分挑灯提笔,刷刷刷地把能想到的东西都给记了下来。 第二日便装封成书信,上头洋洋洒洒了一篇论发兵西蛮的小论文,简直是他这一生写过的最真情实感慷慨激昂的文章了。 可是,这篇具体到排兵布阵的文章,对于从小不谙战事的小皇帝来说并没什么吸引力和说服力,倒是让另一人看了赞叹不已。尽管小皇帝只是以调笑的态度给他看的,但他匆匆一瞥后便惊叹不已。而此等惊叹,此时也只能先暂压心底,时机还未成熟。 就在小皇帝读到那封上奏信函的那一日夜里,剑关关城一人一马飞奔至城门下。 剑关关城是一座专为边防军而建的城,原先凉州四郡还归中原所有之时,这边起到的只是驿站的作用,人口也就一百来人,与旅人们做些小生意罢了。这会原驻凉军退守让这儿的人口翻了一倍,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话虽如此,在边防重地城门依然是日落即关,吴之敬夜里偷逃至此,又无通关文碟,也只得与他的马匹一起背靠城墙休息。 这一路跑得他腰酸腿疼屁股痛,他几乎是一刻都没停歇地往这里赶。 送他去西蛮的日子原本是定在他被抓住的二十日后,秦实来救他那时正好是十日后,从京城到剑关的路普通走得要个十天半个月,他这一路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在第七日晚上终于到了城下。 离约定之日只有三日了,届时西蛮发现被鸽了一定会采取行动,得尽快,尽快让萧玓备战! 想到这儿,吴之敬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一声,他为了赶路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尤其是这两天目的地就在眼前更是让他废寝忘食,这会儿稍一松懈,饥饿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他撑起身子,想着去林子里搞点果子吃吧,顺便可以找找水源,肚子可以饿,口不能渴。 正好剑关东门出去往北有一小片依山的林子,平日里百姓们都去那边采果打猎,比起死亡之林那可要安全好多了。 今儿个月色也很亮,运气不错,吴之敬那么想。 他随便采了些能吃的果子,便一路寻着水源而去,牛皮水壶已经瘪成平面了,得把它给装鼓了好好过这一夜。 走着走着,吴之敬总觉得不对,有人的气息,除他以外的人的气息,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却一直跟着他。 他有些慌,卧槽这荒山野岭莫非是要劫色? 可这深更半夜的,会有谁? 他安慰自己道,指不定是没赶上进城的猎户呢? 于是,吴之敬放轻了步子,侧耳倾听身后的那个很微弱的脚步声。 脚步声犹豫了,显然是注意到了吴之敬的变化,恐怕知道自己暴露了。 那吴之敬也干脆光明正大地喊了出来,后面那位兄弟,别藏了,咱来做个伴,说说话如何?正好小爷我也闷了,好久没与人说话了。 脚步声发生了变化,不是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而是毫不掩饰地大踏步,那神秘人物现了身。 吴之敬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33章 卅三 吴之敬大声叫了出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穿过树林直冲云霄,惊了栖息于树上的三两只小鸟,扑簌扑簌地逃离开去。 他眼前那个穿着一身汉服的壮男子,那张脸却是浓眉大眼怎么瞧怎么不似中原人。 那人是一位老相识,而且身份还特别尊贵,是站在整个西蛮国最顶端的人——乌云。 这就非常让人匪夷所思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主怎么会在深更半夜里跑到这地方来?这里还是中原的地盘啊! 等等,现在这一撞,那中原人完全没有把吴之敬送去西蛮的心思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吴之敬觉得特别尴尬了,怎么办?他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谁都没有先动作。最后还是吴之敬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几乎是同时,乌云一个大跨步冲到吴之敬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口气霸道地说,跟我回去! 那吴之敬可不干了,倔强地甩掉他的手,往边上跨了步。 但乌云完全就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吴之敬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逼,那锲而不舍的ji,ng神让吴之敬十分之烦躁了。他终于吼道,你到底要我跟你回去做什么?! 草原男子说话十分直接,一句话就把吴之敬说得面红耳赤。 他道,回去做我男人。 就连那月亮听了都躲进了云层中,间或露出一点点脸偷看着他们。 面红耳赤的吴之敬连连摇头,道,兄弟,你别开玩笑了,就你那身份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不缺我一个吧。 这乌云说话也实诚,直截了当道,缺!就缺你。那些人成天只会看我脸色,除了鳄鱼拍马外什么都不会,我讨厌。没你能解闷。 吴之敬不禁汗颜,原来他就是用来解闷的…… 他小声纠正道,那个兄弟,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乌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之响直接让吴之敬抖了三抖,这兄弟的笑点还是一如既往的谜啊。 笑完后,乌云又恢复了认真的表情,凝望着吴之敬,声音也低了几分,他道,你的那间屋我一直为你留着,就差一个你了。 吴之敬皱了皱眉,问道,如果我和你走,你就真的不会入侵中原? 乌云沉默了,他垂下眼,第一次没有正视吴之敬的眼睛。 答案很清楚了,中原这块肥土乌云不会放弃,这次交易不过是给中原加了个缓刑罢了。 不过他很快又抬起眼理直气壮道,那种皇帝害了你全家,你还帮着他做什么? 吴之敬很坚决,很淡定,他开口道,因为那里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同胞。他声音很轻,但是却非常有力量。坚毅无比的眼神毫不畏惧地与乌云对视,那其中藏着的决心就如定在大海中的船锚。 乌云怒从中来,嗙的一下把吴之敬扣在了粗壮的树干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寸,还能够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吴之敬的眼神没有闪躲,但那沉着那冷静却仿佛是助燃剂一般让乌云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以至于他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抓住吴之敬的手也越来越紧。吴之敬的手便被扣在粗糙的树皮上,疼入骨髓。 忽然,乌云低下了头,吴之敬心里一怔,并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他看着乌云的头往他右肩偏去,粗重的呼吸让一股股热气打在他的颈间,他心跳开始加速,哆嗦着问,你,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右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卧槽!他是野兽嘛!那牙怎能如此之尖?并且吴之敬第一次见用啃咬来发泄怒气的人!就好像以前洋老板给他讲过的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他那时候还笑话呢,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中二的脑洞?妈的还真有!还不是脑洞! 这一口之后,乌云好像还真的泄了气,他放开了吴之敬的手,那手腕处已经被捏得红一片紫一片,活像带了个手环。 乌云狠狠道,你不要后悔。 吴之敬坚定答,我不会后悔的。 乌云失意问,如果我是中原人,你会跟我吗? 吴之敬笑笑答,不会。 乌云急着追问,为什么? 首先,吴之敬对他的这个男人喜欢男人天经地义的态度总感觉有点点不太适应;再者,他们好像也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另外,虽然乌云虎背熊腰高大威猛,还浓眉大眼鼻高眼凹的,确实很讨吴之敬喜欢,可是…… 吴之敬很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们中原人相信命中注定,第一眼我就认定了那个属于我的人,很可惜,那个人不是你。 这次,乌云倒没有发怒,而是表现得十分宽容。他好歹是一国之王,这点气度自然是有的,而且草原男女都是爽快之人,为儿女情长纠纠葛葛可不是他们的风范。吴之敬话点到此,乌云自己便已经有了猜测,他脑中浮现出的是那个在野棕林外以一挡十的英勇身姿,如今想来,若非有情,又怎能如此豁的出去? 可纵使如此,这位一国之王还是心有不甘,连一国都抢到手了,却偏偏抢不到一个人,这也真是时也命也。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7节 乌云本可以霸道地把吴之敬给虏回去,但他还是放吴之敬走了,不过中原的缓刑也没了。临别之际,乌云很清楚明白地告诉吴之敬,他们准备了五年了,现在终于等到时机成熟的这一刻,不出半年,他就会实行自己的计划。今日一别,他与吴之敬只能为敌,各为其国,各尽其事。 说罢,乌云便消失在了吴之敬的视线中。 留在原地的吴之敬深深叹了一口气。 已被多年和平麻醉催眠的中原朝廷。 处心积虑五年势在必得的西蛮王朝。 两相碰撞,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中原气数已尽? 吴之敬甩了甩脑袋,刻不容缓,他焦急等待着天亮。 第34章 卅四 守着天边第一道光明,吴之敬几乎彻夜未眠。 大门一开,他跃马扬鞭一直线冲入军营。 连日的奔波让他灰头土脸的,整个人还都瘦了好几圈,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那模样,萧玓见了特别的心疼,钻心的疼,他用力把人揉进怀里,吴之敬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但立马下一刻打起ji,ng神,在男人怀里轻轻道出了京城的事儿和乌云的话。 萧玓沉默着,脸色很黑。 吴之敬轻问了句,有戏吗?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过了好久,萧玓才没头没脑来了句,你在这儿。 这会儿吴之敬刚洗了个澡正清爽着打算滚床上美美睡上一觉。他实在是太累了。 一听这话,也摸不着边,随口问了句,啥? 哪知萧玓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别过头再也不说话了。 吴之敬就更莫名其妙了。不过他心大,才不管这些,拍了拍空着的半边床,让萧玓赶紧收拾收拾过来一起躺,给他抱个紧。 干些啥肯定是没那力气,但只是那么依偎着便已经让吴之敬非常满足了,干涸的身心被徐徐灌入甘甜的凉水,气儿也松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是神奇的,这睡了三十年的单人床榻,不过短短几个月多了那么一个人,却好像那人已陪他睡过三十年一般,竟有种终于回来了的踏实感。 萧玓把人往怀里紧了紧,那温度也让他贪恋不已,这样的情绪他从未有过,但这次却与第一次察觉到情感不同,是一种让他更安心更温暖更惬意的感情。这种陪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习惯,融入他身体每一滴血液中了。 就听他怀里的吴之敬小声喃着,萧玓你赶我也不走。 拧着眉一副受伤的表情,恐怕梦里的萧玓正说了什么赶他的话。 现实中的萧玓不禁勾了勾唇角,拥着那个热度也入了梦。 这边厢幸幸福福,那些心心念念着将军夫人的士兵们也是喜笑颜开,然而,也只有这一晚上。 第二天开始,萧玓的魔鬼式训练更厉害了,他们每天从天亮到日落,就一直训啊训啊训,每天都滚得跟个泥巴似的。这个他们还包括吴之敬,这让那些士兵们更没话说了。 明明将军夫人都回来了啊!将军明明不用因思念迁怒他人了啊!怎么回事啊? 他们不知,一个更大的危险正慢慢朝中原逼近。这一场看上去毫无胜算的仗,唯有搏一搏命了。 萧玓问过吴之敬,恨不恨朝廷,怨不怨小皇帝?毕竟对方是踩着他们家夺回了皇权,明明应该有更温和的方法。吴之敬却看得很明白,道他爹的权太重,这是最好的办法,至少他们一家还都活着。唯一没想到的只是乌云偏偏在里头掺了一脚,搞得他的地位十分尴尬。现在好了,一刀两断,彻底干净了! 吴之敬却问起萧玓,他是想完成父亲的遗愿——保护这片土地和百姓? 然而萧玓的答案让吴之敬有点意外,他的回答很简单,只说,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他的几分。那个他自然指的是他的父亲,当年的战神。 从小就被带去京城当人质的萧玓其实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淡,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他母亲从小便不让他接触兵器之类的东西,小孩子便是这样,不让碰就偏要碰,萧玓亦是如此,他偷偷找了个小师父,习武耍枪,天赋特高,小师父惊为天人,又把他介绍给了大师父,这一层层上去,萧玓便爬杆似的进了军队。 而当他习武学兵法时,越是学习,父亲的形象便在他心中越是高大一点,慢慢的就成了挡在他身前的一个巨大的背影,这让萧玓很吃力,还有些不爽,那时起,他的心里便生了一个愿,要长高长大可以与那巨人并肩齐高。 萧玓在这边缓缓说着,吴之敬在他边上静静听着,他很少听到萧玓说那么多话,还说得如此流畅,这让他有些感动。 谈话的最后,萧玓如释重负,吐出了一口气,让习惯的沉默蔓延。吴之敬shi着一双眼泪汪汪地盯着萧玓看。 执手相对无语有一刻,吴之敬突然道,我不要你那么大,现在刚刚好。我们尽我们的所能,做我们能做的事情,这就够了。拯救世界什么的,那是英雄们干的事。你不是,我也不是,就不要逞英雄啦! 此话一出,萧玓微微睁大了双眼,好像身陷泥沼时有一只手向他伸来,他拉住了他,一下就挣脱了束缚,身体都轻了好多。 这次谈心之后,剑关士兵们陷入了新一轮的水深火热之中。 因为将军夫人说了呀,要人尽其事啊,所以就要做尽、穷尽、练尽,不允许一点点水分! 这些士兵们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将军夫人给他们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深渊。 哀哉,悲哉! 第35章 卅五 这是一场偷袭。 这是一场沉默的偷袭。 这是一场自发的沉默的偷袭。 天将亮未亮之时,凉州城轰然一声响,东大门被破,守城的西蛮士兵皆从睡梦中惊醒,在还未搞清发生什么事之前,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这一场偷袭毫无准备的西蛮军一败涂地逃回西北,驻防军重新夺回对凉州城的控制。 然而,中央却是大发雷霆。 小皇帝心心念念着要与西蛮和平相处,却因此事完全决裂。这就是那些不听话的边防军给他来的一个下马威,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他正琢磨着要派个谁去好好警告惩罚并接管边防军时,下头一年纪与他相仿的温文尔雅之臣出列道,陛下,这是一个机会。 小皇帝一向很中意这个年纪轻轻却才华横溢的男人,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道,这些年我们一直被西蛮人打得很被动,以至于失去了西北四城。如今这反戈一击,让西蛮人知道我们中原也是有厉害的人在的,他们便不会再轻易进攻,我们也勿需再对他们低声下气,赔款送礼,这正是大振了陛下您的威严! 小皇帝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问,那若是西蛮人一怒之下反攻过来又当如何? 见时机成熟,秦实出列一步,道,陛下,臣有一计。 中央的决定让萧玓大吃一惊,他都做好了会被处罚的心理准备,这一步偷袭他筹划得很小心翼翼并势在必得,但也很清楚这不是中原朝廷要的。可吴之敬回来那一刻起,中原和西蛮就不可能和平相处了,守着那个虚幻的肥皂泡影又有什么意思? 这是他的自我主张。甚至连吴之敬都不知道。只是在那日半夜伸手一摸突然摸了个空,立马惊醒,一直到天亮看到人率军平安归来才放下心,不由分说把人拉回屋子劈头盖脸一顿批。 萧玓只是沉默听着,最后慢慢来了句,这是最好的办法。 吴之敬骂累了,泄了气,坐到床上,就那么直直盯着萧玓,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他只是气他那么重要的事情却不事先和他说一声,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为什么不叫他一起? 可是萧玓好像完全没懂的样子,以为吴之敬是在责备他的这个举动太轻率不计后果。 最后吴之敬无力地吐出了句,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就突然被紧紧抱住,听人在耳旁轻轻喃道,我不想让你过这种日子。 吴之敬一怔,好像有点懂了。萧玓也许是在急,害怕他们可能在这个小小关城过一辈子提心吊胆的日子。自从有了牵挂,便再无可能潇洒自由了。 吴之敬拍拍萧玓的背,道,等这一仗结束,我们去大草原吧。那边天高地阔,我们可以养一群小羊羔,几只小奶牛,一条牧羊犬,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远离战争与喧嚣,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萧玓抱着吴之敬的手紧了紧,狠狠地点了下头,下巴嗑得对方的肩头有点点疼,那疼却是幸福的疼。吴之敬从不知道萧玓竟是这样的萧玓,乍一看高冷无比,实则却笨拙得像一个孩子。这样的人儿真是让他越看越喜越不舍得放手。 几月后,中央送来一封书信,收件人是萧玓,寄件人是一个叫秦实的人。萧玓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倒是吴之敬记得正是这人当初把他从幽禁的宅邸中救出的。 话说到此,萧玓心中略有不甘,不知为何对秦实也产生了股莫名的敌意。吴之敬心大,不管这些,他催着人赶紧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信封一开,两人把脑袋凑在一起看起了内容,不禁都撑大双眼,露出了惊喜之色。 庆元三年秋,西蛮集结了十万大军对中原的西部防线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每个关城都遭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其中火力最猛的是剑关那一路。剑关是中原西防的中枢,西蛮人很清楚。 可是让西蛮军讶异的是,当他们到达剑关时发现那竟是一座空城。 城内凉风萧瑟黄沙漫舞,三两只老鼠从城墙脚下窜进窜出。关城大门敞开,就好像是在故意邀请西蛮人入内一般。 那群西蛮人一个个都迟疑了,总觉得有点怪。难道是中原人怕了全都逃了?还是他们放弃剑关了? 可这等谋心之事哪里是西蛮人擅长的。统率一声大喝,兄弟们进城! 全部约三万人的军队以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齐齐往城内移动。 这没人,便宜不还给我们占了?不占白不占! 浩浩荡荡三万人一进关城,那城门立即轰的一声紧紧闭上,又听厚重金属相撞之声,原是那门从外头下了锁。 这让那三万西蛮兵一下慌了神,大声喧哗起来。 西门外头方才还空无一人,转瞬间从两边的林子中冒出了好多训练有素的中原兵,领头的正是萧玓和吴之敬。 吴之敬激动地一拍大腿,大笑道,他们怎么那么蠢?!乌云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萧玓怨念地瞥了他一眼,只要从吴之敬口中吐出乌云和秦实两个名字,他心就被戳一下,包括张传,现在都不敢和吴之敬走太近了。这位将军其实是个大醋坛子一事在全军中已是人尽皆知,不知道的恐怕只有将军夫人一个人。 这会儿吴之敬一说乌云,全军的人都能感受到自个的将军身周的气压低了一层,他们全肃然站立,一言不敢发,等候下一个命令。 萧玓一抬手,后面三排兵,人手一个火把往前一迈步,跟着萧玓的手落,一个个火把往城里掷去,就见熊熊火光啪一下窜得好高,听到城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整个关城燃为了一座火城。 萧玓又是一个手势,后一排弓箭手拉满弓蓄势待发。 城墙上陆陆续续见到有士兵冒出来,都是一时慌乱上城墙想要逃生的人,但在这毫无遮挡的城墙上就是最好的人靶子,几十支箭一齐往城墙上飞去,应声倒下了一批人,终于没人再敢冒这个险了。 那些西蛮兵完全变成了瓮中之鳖,任人烹煮。 城外的驻防军都想鼓掌欢呼了!忽的就见城内上空窜上了一束刺眼的烟弹,伴随着很响亮的嘭的一声。 萧玓怔了下,吴之敬怔了下,驻防军那百来人也都愣在原地。 糟糕,他们在放信号求救! 第36章 卅六 当看到那排山倒海而来的黑压压一片时,张传的内心是绝望的。这次肯定死定了,他那么想着。 一百对一万,这就是老虎抓兔子,轻而易举就能被撕得四分五裂。 即使是把那大队人马引至事先挖好的壕沟中,也只是延缓死亡罢了。 张传的耳边是兵器穿刺r_ou_体的声音,鼻中充斥着血腥味,那味儿就像在菜市场中,却比那要猛烈好几百倍。 他的头有点晕,几乎是依着本能挥动手中的长矛,进行自卫与攻击。 一张又一张脸变得狰狞,一个又一个身体变成了血筑成的r_ou_块,他一个后退便能踩到那软软硬硬说不出感觉的东西,连低头的余裕都没,一个喘气便能让他去到另一个世界。 这会的大脑应该是一片空白的,张传却在这刀光血影中眼前过起了走马灯。辛勤养育他的父母,教他念书的先生和学堂的小伙伴们,传他武艺的师父,还有这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战友,大将军,萧玓,薛小五,吴之敬……那一张张脸咧开嘴开心地笑着,却慢慢开始褪色,变得苍白,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血红之中。 张传大叫了一声,似乎是想要抓回那些过去。他奋不顾身地一路往前冲,所有加在身上的痛感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与挠痒无异。 忽的,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张传恍然回神,就见眼珠都快蹦出来的一张惊悚大脸从他面前倒下,手上还举着一把大刀。 死里逃生。 他的脑袋被重重拍了下,就传来一声粗鄙的骂声,他娘的要不要命了? 尽管骂得难听,但那人还是替呆住的张传挡下了所有刀枪。 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当年欺负他欺负得最厉害的甲伍长。 甲伍长心里不住地骂娘,这小子能活到现在真算他命硬!换别人被砍了十几次都不足为奇了。啧,偏偏让我看到他! 他拿棍子用力捅了张传一下,粗声粗气道,打不打了?不打跑远点! 张传眼里噙着泪,c,ao起长矛便刺向那正向甲伍长扑来的西蛮兵。那人应声而倒,甲伍长微微讶异,旋即咧开唇角,大声喝道,哦!怕不怕死? 张传吊着嗓子,如公ji叫鸣般叫道,不怕! 不……怕…… 他双瞳骤缩,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一张笑脸,就好像他方才的幻想中一样,忽然变得苍白,然后往他身上倒去。 最后那一声还是那么粗,却是没了力气,窝囊废,战场上只要血水汗水,不要泪水。 男人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张传身上,他才看到男人背上心口处cha着一把断裂的长箭。 张传像疯了一般吼叫,在身周用长矛筑起了一圈围墙,一阵阵血花飞jian,如同一股旋风,无人能挡。 战况除了两个点以外,就是单方的屠杀。 另一个点的中心正是萧玓。 但这个萧玓却不是那时在凉州城那个死神。 他身后护着一个人,一只手牢牢地牵着那人,这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动。 不少西蛮人认出,那人正是当年让他们的王魂牵梦萦的中原人质,吴什么的。 吴什么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把这个人虏回去了,王不得重重有赏啊! 于是这边的局面焦灼了起来,所有的攻击都是往吴之敬那儿去的,但全都被萧玓给挡了下来,双方谁都没有好好正面较量,一来一往像打太极。 吴之敬忍不了了,用力一甩手,把萧玓给甩开,喝道,别管我了!好歹小爷我也是当了那么多年兵的! 说毕,用一点不亚于萧玓的气势与迎面而来的西蛮兵打了个正着! 别说,萧玓亲手调教的,还是有那么一两把刷子的! 这边俩开启了大杀四方的模式,那边的张传依旧在一人无双中,薛小五便在边上捡捡他的漏。但敌人的数量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怎么杀都杀不完,怎么砍都砍不尽,总是会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扑来。 吴之敬给了萧玓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吹响了口哨,所有还活着的中原军集体收势,这时西蛮军才发现这些中原军已经带着他们走入了一片林子。树木丛生的林子中,对少数人的中原军来说无疑是有优势的。 加之天色渐暗,他们往林子里一匿,便不知去向了。 西蛮军无计可施,只得集体守在外面,等这一夜过了。 躲到了树林里一丛洞中的中原军清点了下人数。 一百人只剩了二十五人。 还有人活着,这本身就是奇迹了。 经历了一天的撕杀搏斗,失去了许多朝夕相伴的亲密战友,林子外还有几千到明天甚至会到几万的敌军。 这所有的所有让每个人都蒙在了y郁和乏力中。低压压的气氛在黑暗中蔓延。就连吴之敬也笑不出来了。 他轻轻挪到萧玓边上,凑着他耳朵问道,是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萧玓脸色很难看,他摇摇头。 是呵,谁知道呢。 说好的援军并未按时出现,是路上被堵了?还是中央压根就放弃他们了? 听吴之敬又说,我相信那个人。 萧玓听着特刺耳,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闷闷哼了声,吴之敬嘻嘻笑了出来,我也相信你。 还未等萧玓回应,吴之敬扯大了嗓门对大家道,兄弟们!咱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不能同月同日生,却能同月同日死,我提议大家在这结拜了!生点火,摘点果,意思意思! 死这个字被吴之敬轻率地道出了口,那压在每个人心口的死字,也如被摘了一般,刹时所有人都轻松了不少。交谈变多了,笑容变多了,除了…… 薛小五对着一个角落大吼,你他妈别哭了!嘤嘤嘤嘤的,娘儿们似的,扰人清梦! 他倒心很大,这情境下还能睡着。 张传哪听他的,这哭声反而更大了。他现在浑身是血,俩眼睛中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与脸上的血红一融合,就像是血泪一样,可以直接去扮鬼吓人了简直! 吴之敬走到他边上,把人的肩膀一揽,让他趴自个肩头哭个痛快。 他一边轻抚对方的背,一边听到哭成泪人的男人断断续续道,他……救我……要,不……是我……唔……他,一直……讨厌,我,我的……怎么……那,那,那么,傻……傻……唔唔……死的,应,应该……是,是我……唔唔…… 吴之敬听着,只是把人搂得更紧了。 第37章 卅七 洞里的二十几个汉子在畅吃畅聊了好几个时辰后终于都耐不住睡魔的来袭,昏昏睡去。 吴之敬靠在萧玓的肩膀上也昏昏沉沉的。他睡得不是那么踏实,脑中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有战场上浴血的战士、有凉州城热情的百姓、有京城里玩耍的兄弟、有吴府中怀念的家人。现在与过去的时间线不断交错,他一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一会又在战场上大开杀戒,一会在厨房里摆弄厨具,一会又在大草原上纵马驰骋。 在所有的画面中,都会有一个无脸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尽管没有脸,但吴之敬却本能地知道,那个人是萧玓。他只是看着他,陪着他,静静的,仿佛从吴之敬出生那日起就一直在那边,从未曾离开过。 这个梦很长、很长,梦里的世界很乱、很乱,但吴之敬却沉入其中,不愿这场梦醒来。 无脸的萧玓在最后离他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淡,身上还染上了一点点不吉利的红光,像是血,又像是其他脏污。 吴之敬越来越害怕,那感觉无比真实,梦里的他伸出手,大喊道,萧玓! 然而这声刚落,萧玓的身影啪的一下,幻作云烟,消失不见。 吴之敬惊出一头汗,倏地坐起身,睁开眼,还是在那个洞中,洞里四仰八叉地还躺着那些人。 天还没亮。 原来是噩梦。 吴之敬稍稍松了口气,转了个头。 萧玓呢?! 明明就坐在他边上的那个人不见了! 吴之敬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梦,再也坐不住,不客气地拍醒了薛小五,那人还迷迷糊糊的。 吴之敬问道,萧玓呢? 薛小五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环视了下,也奇怪道,出去方便了? 怎么可能?!那地儿都是凉的!他走了有好一会了! 我靠! 死萧玓! 吴之敬一股气上来,再顾不得太多,拔腿就往外走。 薛小五在后头叫道,你去哪儿? 吴之敬头也不回,扔来一句话,回剑关! 那一瞬他无比确信萧玓去了哪里。 这个空城计是秦实来信中提到的没错,但最初却是萧玓提出的。那时候缺一个支援,而秦实送来了这根橄揽枝,才有这次作战。 结果却是惨烈的。 萧玓心中什么都没想?那是不可能的。 不但剑关军只剩二十多人,连剑关都失守了! 那他会做的事情很容易想到,一定是决定趁天亮前回关城杀西蛮人个措手不及! 萧玓从来不是擅长运筹帷幄的将军之才,他就是一个最猛的战士。 这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哪里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这一去,不等于是羊入虎口? 吴之敬心里就一个念头,得把他抓回来,然后好好骂一顿! 天边已亮起了一道光,西蛮人吃饱睡足纷纷醒来,突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火炉中。不是有谁把他们扔到真火炉中,而是他们所住的这个地方在熊熊燃烧! 刹时尖叫声起,痛苦的哀嚎紧跟其后。 宅子外露营的西蛮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几乎一睁开眼睛就去见阎王了,连杀他们的人影都没看到。 但偷袭的成果也只在最初有效。 越来越多的西蛮人醒来,发现身边不妙的状况,救火的救火,守卫的守卫,关键时刻处理却非常冷静。 屠杀并未开始。 不是不想,而是没机会。 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匿在了房顶上,俯瞰着这个小小的关城,伺机而动。 人太多了! 萧玓咬紧了牙关,不甘地握紧双拳。 那火够他们折腾上一阵了,趁这个机会! 等……等等! 那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萧玓的视野正看向西城门,城墙边上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让他的心狠狠一揪。 那傻子! 他再顾不得其他,下了屋顶,身姿矫健地三两下就飞到了那人面前。 刚想开口,却被对方抢在了前面。 一出声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萧玓被说得没脾气了,只会在边上点头应和。 吴之敬骂舒畅了,斜眼一瞪他道,现在什么情况? 萧玓老实交待道,烧了一大半,砍了一小半,还剩一半。 一半,嗯,也就两万人吧。 吴之敬懊恼想,他的萧美人咋是这样的萧美人?脸看着不笨呀?脑子呢?哎,头小脑子也小吧,大概……他无力摇摇头,甩开这些有的没的想法,抬头道,跟我回去,我们去潼关,整队重来。 哪知萧玓还倔上了,不要。 吴之敬心道,不要你个头!嘴上还是好言哄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是……都好像是对牛弹琴。 当然也没时间给他再去费口舌,两个大男人,在城墙脚下鬼鬼祟祟的,很快就被敌人发现了。 萧玓不由啧了下嘴,这就让吴之敬火大了! 老子为了你冒生命危险来这儿,你还当老子累赘了是不是? 他一边被人牵着跑,一边怒道,萧玓!你嫌弃就放手!小爷我也不是白活到今天的! 话音刚落,萧玓还真放了手,而且是一把推开吴之敬。 就听嗖的一声,一支飞箭划过两人中间。 下一刻,萧玓又牵起吴之敬的手,才没跑几步,就被人给拉住了。 他疑惑回头,吴之敬冲他一眨眼,拉起他的手就往反方向跑。 那方向正是剑关关城。 他疯了? 跑回去送死吗? 这时候萧玓完全没想到几个时辰前自己干的就是那件送死的事。 第38章 卅八 被零晨那场大火搅得大乱的西蛮军此时陷入了另一种恐惧中。 他们发现,他们的战友正在一个个减少,一种神秘的力量正逐渐吞噬着他们。 这样的恐慌中,已经无人顾得上救火,全都变得疑神疑鬼。 忽听人群中响起了一声西蛮语的吼叫,是他!我看到他杀了他! 所有人全都仓皇四顾,看向彼此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时间突然变成了胶状凝固。 啊—— 一声大喊,人群中一黑影掠过,一名士兵应声而倒,他周围的人全都瞠目结舌,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而后又一声尖叫,两声、三声,渐渐蔓延开来。 ——不要!住手! 人群纷纷把目光投向声音的源头,那边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西蛮兵,大刀横握,是攻击的姿态。 忽然斜里一道光闪,众人视线的焦点直挺挺往前倒去。 他身后站着一个一脸惊慌的小个子,口中碎碎念道,他,他要杀我!我知道,一直知道,我抢了他女人,他早看我不顺眼了! 他的状况明显不对劲,像是被什么给催眠了,亦或是激发出内心最y暗的部分。 紧跟着,方才还呆愣着的西蛮兵扭打成了一团,个个目露凶光,仿佛前一刻还是战友的人一下都变成了此生最大的仇人。 两个身影悄然离开了这片区域。 他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个子稍矮的一人对另一人得意地扬了扬眉。那面容俊逸如画的另一人红了红脸,移开了视线。 两人疾速前进,目标就一个——擒贼先擒王。 西蛮兵的最高统率此时正疾步赶去混乱现场。他从一早上就焦头烂额,明明刚赢了漂亮的一仗,在梦里都想着如何在王面前邀功升个爵位抱个美人什么的,结果这个美梦是被硬生生的喧闹给吵醒的。 安排了好好救火,好好找人,那就听命去干啊!这会怎么又私斗起来了? 那两个中原人也是,一闪就不知所踪了,他们会隐身大法吗? 好好的三万人,现在被火烧去了几千,被莫名其妙砍死了几百,又有一万正在那里内耗!这回去还邀什么功?人头能不能保还是个问题!煮熟的鸭子怎么睡一觉就飞了? 他越想越恼火,气得火冒三丈的!一步步踏在地上乓乓直响,身边带起呼呼风声。 忽的,一道比风还快的闪电刺入他的前胸,他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依旧往前迈了两步,刹的停下,双眼瞪得滚圆,却望不到动手的那个人,只听到一声口哨回响于空气中。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团r_ou_块。 群龙无首,城内相斗的人们还在乒乒乓乓地打斗,杀红了眼已然不分敌我。 西蛮人,真的是一群蛮人。 把这一喧嚣甩在身后,萧玓拉着吴之敬的手一路狂奔出了城门,后者的脸上是爽快无比的笑容! 太刺激了有没有! 他们两个人把几万人耍得团团转! 罪魁祸首现在双双逃离现场,颇有种私奔的感觉有没有! ——萧玓! 吴之敬大声叫着。 萧玓没出声,只是交握的手紧了紧。 吴之敬继续大声道,我们去哪里? 萧玓侧头看着他,两人眼神一交汇,仿佛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吴之敬知道萧玓不想当那什么大将军,萧玓也知道吴之敬不可能再回朝廷当官。 于是,不用萧玓答话,吴之敬便道,萧玓和吴之敬在剑关一役中英勇牺牲,尸骨未存。你觉得怎么样? 萧玓冲他点点头。 吴之敬咧嘴嘿嘿了两声,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说毕,抬手往远方一指,道,那个地方天高地阔,水清草绿,和风煦煦。 他盯着萧玓笑得谄媚,萧玓被盯得头皮有点发麻,可心里还是喜欢得不得了,他只道了一个字,走! 吴之敬马上嘻嘻笑出了声,道,走不了,太远了,咱找两匹马去! 庆元三年秋冬交接时,威武将军秦实受朝廷之命率十万军队分五路往剑关为首的五个西部关城进行军事支援。此时,离西蛮人发起攻击后已过了整整一个月。 当中路军进到剑关关城后全都目瞪口呆,这座城与其说是空城,不如说已经变成了焦城。城内所有的建筑几乎全被烧毁,大风一吹扬起满目的尘沙。 他们随后在西城门出去北边的林子中找到了二十多位的驻防军幸存者,据他们所言,剑关应该已经被西蛮人占领,在听到那边已被烧尽后,众人皆分外讶异。一个名唤薛小五的兵大呼,是萧队和少爷!一定是他们!另一名唤张传的瘦弱男人颤巍巍问,他们两个呢? 秦实一脸悲痛,回,那里没有幸存者,所有的东西,活的,死的,都变成了灰。 然后就听一声犀利的啼哭。薛小五扶住了张传,泪水也倔强地在眼睛里打着转。 庆元三年十一月初,中原不费一兵一卒重新夺回了剑关的控制权。然在之前的剑关保卫战中,包括萧玓、吴之敬在内的一百名将士拼死相搏,以身殉国。 两个春夏秋冬后,在中原与西蛮相交之处的一个大草原上,扎着一个小包包,百来只小羊在一只牧羊犬的监督下在这片草原上撒着欢。 不远处的小土丘上,坐着两个紧紧相靠的身影,他们面西而坐,正面便是那巨大的火红圆盘,正一点点、一点点没入地平线。天地交际之处是被那圆盘烧红的彩霞,一直蔓延开至半个天幕。 远处是一片浩瀚的湖泊,波光粼粼。 那一处就如同是自然的调色盘一般,最纯净、最美丽的色彩从红渐变到紫、绿、蓝。 美景把两人都看呆了。 吴之敬脱口问,你后悔吗? 萧玓抚摸着吴之敬的发,转头轻轻在其上印上一吻,道,不。 吴之敬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发现身边男人的侧脸在夕阳下更为明艳动人,忍不住就上去啵了下,然后看着不知所措的男人哈哈大笑。 他轻道了声,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完。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