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养龙崽》 正文 第1节 今天也在养龙崽 作者:故年今夕 第1节 文案: 西安城,老街尽头,小楼长安里。上古莲妖摇身一变,成了开杂货铺的沈老板,听听戏曲喝口小酒,偶尔做点儿买卖,日子过得悠然平淡且养生。——直到某日他捡回来一条和前男友神似的龙崽子。——一条每天都在琢磨着怎样篡了他的位自己当老板的龙崽子。——唉,养龙使人头秃。城市怪谈,妖怪文,年下(大雾)每天都想篡位当老板沉迷吃花暴力护短凑不要脸攻每天都在退休当老板娘边缘试探佛系三连养生淡定受攻是龙,受是花~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濯 ┃ 配角:客人们 ┃ 其它:甜,he,轻松向 ================== 第1章 龙崽子 十一月五日,连续下了三天大雪的太白山,满目银装素裹白茫一片,寒风萧瑟冰冷刺骨。 景区已经停止售票一周了,但大山高处,某个特殊部门的员工依旧不顾艰险,苦哈哈地工作着。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啊啊啊~寒雪飘逸洒满我的脸啊~啊啊啊~” 凄凉的歌声在山间断续飘荡,若被误入此处的普通人听见,大概会以为是有鬼在哭狼在嚎。而这其实只是一个满腹哀怨的青年在抒发悲伤。 里三层外三层整个人裹成大圆花球状的特殊部门好员工林小丛同志正在雪地里艰难行走着。一阵寒风吹过,他停下脚步,觉得鼻子很痒,于是张了张嘴,打了个喷嚏。 “阿——嚏——妈哟,冻死我了。” 这喷嚏动静有些大,竟然把枝头雪都震松了。拳头大的雪块吧嗒吧嗒砸他脑门上,一连几团把他砸了个大写的懵。 片刻后,几个手指头大身躯半透明的雪白小团子在他脑壳上噗啾噗啾地叫唤着,从散开的雪团里探出头来,一个个排队队蹦到他的肩膀,又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围巾当成滑滑梯,咻咻咻,一个接一个滑下,扑通扑通地全都头朝下摔进雪地里。积雪松软,它们的头埋进了雪里,只剩下个圆溜溜的屁股在外头拱来拱去,在努力地爬出来。 这是下雪天里最常见的小雪怪,长得跟人们堆的雪人似的,一个圆滚滚身体顶着一个圆滚滚的头,没有手脚,行走全靠蹦跶。它们安静时很乖,喜欢待在枝头雪团里睡大觉,但活泼起来也很让人头疼,比如现在,从雪里成功拱出来的一二三四五只小团子正噗啾噗啾地围着林小丛的脚转圈,赶都赶不走。 “哎呀妈哟,别拱别拱!冷啊!快走开走开,去那边玩!”林小丛被它们拱得脚踝冰冷,弯腰将它们一个个弹开。 他力气不大,几个小团子被弹开,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还以为林小丛是在和它们玩,高兴地噗啾直叫,又美滋滋地拱过来。有一只甚至拱开了林小丛的裤腿,正努力地往上蹦。 林小丛:“………………”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群黏糊的小雪怪,他甩甩脑袋,将棉帽摘下抖掉落雪,长吁短叹,“这明明是老白的工作,宋组长真偏心妖怪……老白要冬眠,这苦活儿就归我了。哎哟喂呀,算了,谁让我好人呢。” 好人林小丛将他的军绿色大棉帽整理好戴上,紧了紧围巾,重新掏出口袋里的小东西,继续勤劳巡山。 他握着的是个巴掌大小刺猬形状的物件,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的玩具——然而那其实是个小型妖气探测器,能探测出方圆百米之内的妖气,他们特殊管理局的人出去巡逻的时候往往都会带一个。 当然富有如一二三四组,他们配备的都是更高级一点儿的中型探测器,探测范围为方圆五百米,比他手里这个时不时抽风犯傻的好用多了。 林小丛怨念地捏了捏小刺猬,然后被尖刺穿透手套扎在手指头扎得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真是没法忍了!回去一定要和组长抗议!范围只有一百米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从那刺猬妖手里买!” ——探测器的核心是一小块写在特殊材料上的符箓,为了保护符箓不被破坏,往往会给它装一个保护壳。 不巧的是,他们第五组所有小型探测器的保护壳,是宋组长从一个刺猬妖手里买的。 更不巧的是,那是一个非常自恋的刺猬妖,具体表现为,它把所有保护壳,都塑造成了刺猬的形状,其刺之尖,栩栩如生,让林小丛痛恨非常。 但是他无可奈何啊! 别看宋组长本体是个软萌萌的松鼠,可他切开黑啊! 他是活腻了才去敢去和宋组长唱反调啊! ——所以,方才的抱怨,也仅仅只是抱怨而已。整个五组都知道,林某人他有个别名,叫林怂怂╮(─▽─)╭ 好不容易巡完整座山头,已是傍晚。林小丛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满脑子都是热气腾腾的羊r_ou_泡馍臊子面粉蒸羊r_ou_胡辣汤。他将小刺猬往口袋里一揣,看了看还剩一两百米的路,正打算一鼓作气冲下去,忽觉脚下震了震,同时身后远处传来一声长吟。 那长吟声沉沉中似有不驯,冽冽里而带萧然,让他瞬间心生震撼之情,猛地回过身去。 那是什么! 林小丛心里宛如有一万匹可爱羊小驼飞奔而过,他忙不迭掏出小刺猬,但是这个探测器的探测范围实在是太太太小了,对远处发生的事情无从探知。他刚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了几步,就再次听见了同样的声音。 然而这次的声音短促了很多,林小丛才眨了眨眼,声音便没了。他大致估摸了一下,觉得可能要发生大事情了。 那传来长吟声的地点,是在太白山真正的深山之中,那最神秘的、寻常人都不敢涉足的地方。 天已经黑透了,山里不安全,林小丛不敢乱走,四处张望了十来分钟,没再听见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他犹豫了一会,看了眼黑魆魆的山间,决定还是先回去打报告。 虽说是特殊部门的组员,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巡山也只是巡平时有人活动的区域,那危险重重的深山里,还是留给大佬们探索吧! 林怂怂揣着一丝丝疑惑和忐忑下了山,那奇怪的长吟声压在心头,热腾腾的臊子面都没了吸引力。他匆匆几口吃完,赶紧回到小宾馆,打开电脑开始向宋组长打报告。 半小时后,他看着宋组长回复的邮件,念了出声:“去西安老街尾长安杂货铺……找沈老板……” “沈老板?”林怂怂茫然地挠了挠头,“这是谁呀?” …… 林小丛没有猜错,深山里确实是发生大事情了。 暮色沉沉深山里,白雪皑皑冰层下,那沉睡了不知多久的深渊,正在苏醒。 深渊周围坚硬的冰块在不断发出咯吱声,尔后块块碎裂。渊上冰层在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疯狂撞击,将要破冰而出。 披着件灰毛绒领素白大氅的沈清濯站在冰渊旁,撑着把ji,ng致的赤纸伞,神情平和,静然注视着面前一切。寒风冽冽,挟冰带雪袭来,他手腕轻抖,支起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漫天风雪都隔绝在外。 前几日他掐指一算,算出这里将有大妖出世。刚好闲来无事,他便过来看看,防止动静太大引起普通人的恐慌。 地面动荡,而沈清濯闲适而立,在风雪里岿然不动,甚至还有闲心猜测这底下究竟是什么妖怪。 忽然一声长吟从冰渊底传来,沉冽肃然,他眉梢微动,淡定的神情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是龙吟。 ——尽管声音听起来有些稚嫩,但毫无疑问,那是货真价实的龙吟。 那一瞬间仿佛有另一声龙吟,凛冽有劲,桀骜不驯,带着使万众臣服的力量,从遥远的记忆里破空传来。 沈清濯的思绪有片刻的恍惚,直至又一声短促而充满力量的龙吟响起,他才恍然回神,暂且抛开杂念,掐诀张起了结界。 偌大结界将这片冰渊尽数纳入,让这里的声音再传不出去。 冰层的颤动越来越剧烈,裂隙越来越大,隐约有金光透出,沉重的威压铺天盖地涌来。山间各类动物似有所觉,都不禁弯曲了脊背,做出臣服的姿势。 沈清濯站直不动,目光沉沉。冰渊震动碎裂产生的强大气劲无法消散,在结界里来回冲荡着,如此反复了一刻钟,结界受不住,开始簌簌破裂。 他将手中赤纸伞轻轻一抛,红伞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红雾,四散开来,融入结界中,飞快地修补着裂隙。 不知过了多久,飒然长吟骤起,一条通体玄黑的龙破冰而出,盘旋而起,威风凛凛地在冰渊上空腾飞,带起无数冰雪,纷纷扬扬落下,将沈清濯眼前遮得一片雪白。 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缩小了结界,那飞得正欢快的龙一无所知,仍在撒欢,结果还未飞圆一圈,威武的身躯就哐当一声撞上了结界,吧嗒一声摔倒在冰层上,黑鳞利爪迷瞪瞪地蜷了蜷,不动了。 漫天冰雪渐渐平静,沈清濯收回了结界,心念微动,将那团红雾变成一盏小巧玲珑的红灯笼,提于手中。 盈盈烛火照亮方寸之地,他缓步行至龙身旁,屈膝半蹲,拢在大氅里的手抬起,尾指撩起龙须绕在指尖,轻轻一扯。 龙被惊动了,脑袋动了动,睁开了眼。 那双龙瞳是纯粹的金色,在漆黑夜色里熠熠生辉,比太阳还要明媚和灼目,充满着年轻张扬的气息。 ——是一条刚进化完整龙形的幼龙,金瞳,玄鳞。 沈清濯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他与这条龙对视了许久,站起身来。 然而他大概是忘记了自己手上还勾着龙的一根长须。于是只听轻微吧嗒一声,沈清濯看了眼小尾指上缠着的、小指粗细的长长龙须,又看了眼因缺了半边龙须而略显滑稽的龙。 空气中一片寂静。 龙晃了晃脑袋,似有所觉地抖了抖剩下的另一边长须,金色的瞳倏然睁大,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清濯……手上的须须。 沈清濯:“……” 龙:“……” 沈清濯:“……………………” 龙:“……………………” 沈清濯轻咳了声。 这是条假龙吗?须须这么容易就揪掉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一般早9更呀,其余时间都是捉虫虫! 第2章 烤泥鳅 皑皑白雪里,美人轻提灯。 这是一个很美的场景,因为沈清濯的颜值实在太高了。灰色绒毛领子衬得他清隽面容愈发白皙,清瘦而颀长的身姿半隐在大氅里,骨节分明的手指如若青葱,提着盏赤色夺目的灯笼,眉眼轻抬,俱是昳丽。 龙眯起金瞳,隐约感觉沈清濯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诱惑非常,让它很想很想啃一口。它支起身子,龙尾一扫,猛地卷起大片冰雪。 张扬,不驯,小龙崽子,皮得很。 沈清濯下了结论,眼皮轻抬,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黑龙那庞大的身躯就跟被扎了洞的气球一样,咻咻咻地直漏气,最后变成筷子粗细的一条,摊在软绵绵的雪地里,小小的龙脸上全是震惊。 沈清濯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心知这是初成龙形力量不足支撑的缘故。他神色自若地将那根被拽断的龙须团吧团吧塞进袖子里,将这条小龙崽子拈在手里抖了抖,抖掉了沾着的雪块。 龙向来是个桀骜不驯的物种,可惜这小龙崽子出世不利,还没撒够欢呢就被拿捏住了。它一时接受不能,但又无法反抗,只能姑且屈服,假装乖巧地缠在沈清濯手腕上,一双豆大的龙瞳滴溜溜直转。 沈清濯活了万万年,看都不用看都知道这条小龙崽子心里想着什么,只是一条小小幼龙,翻不起什么浪花,他便懒得理会,只摸摸它的头,淡淡道:“带你回去。” 自万万年前那场天地大劫后,华夏便再未出现过真龙踪迹。今日无论是为了幼龙的安危,还是为了心底的那一点惦念,他都要将这条幼龙带回去。 玄鳞,金瞳。 冰凉凉的龙鳞蹭着手腕,沈清濯垂了垂眼,长睫微颤,遮住了眼底的叹息。 …… 中华,西安,晚上九点。 曾为十三朝帝王都的城市,千年后也依旧繁华热闹着。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亮起,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喧闹声随处可闻——对现代人来讲,这个时间点,夜生活才算是刚刚开始。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影中,沈清濯默然穿过喧哗闹市,不疾不徐而行。障眼法一展,旁人便是看见他也只会当成普通人,转眼即忘。 沈清濯是不会住在新城区的,那儿对他来说过于吵闹,他比较喜欢清静,适合老年养生。然而这个习惯可能要被迫改一下了,因为他发现,刚捡回来的这条龙崽子,除了皮,还有点儿聒噪。 出了深山,小龙崽便从沈清濯的手腕爬到了他脖间的绒毛领子上,扭来扭去四处瞅着。没见过世面的小龙崽对一切都很好奇,一边啃着沈清濯买的r_ou_夹馍,一边哼哼个不停。 沈清濯虽听不懂龙语,但大概能猜到它在嘀咕什么,他自认是个和蔼慈祥关爱幼崽的人,便轻声解释:“那是霓虹灯,装饰街道。这是车,交通工具……” 小龙崽听得津津有味,尾巴一甩一甩,沈清濯偶尔停下它还不满地哼哼催促。 沈清濯见它吃完了r_ou_夹馍,便又去给它买烤羊r_ou_,小龙崽显然是个爱吃r_ou_的,盯着烧烤架上的羊r_ou_眼都不眨。 一起等羊r_ou_的还有个年轻小伙子,正低着头玩手机。小龙崽盯了会烤r_ou_,就被亮着屏幕的手机吸引了注意力,刚好奇地瞅了眼,那手机就忽然响起激昂的一声:“燃烧我的卡路里——” 龙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尾巴一甩,碰到了沈清濯的侧脸。 明明他的力道不算太重,然而沈清濯不仅肤白如瓷还肤如凝脂,当即就红了一小块。龙回头瞄了一眼,看见那指头大小的红印,有一丢丢的小心虚。 然而它立刻就回想起自己缺了一边的长须须,马上恢复了理直气壮的模样,冲沈清濯哼哼直叫。 沈清濯并不介意,他瞥了一眼旁边将手机贴在耳边叽叽咕咕讲话的年轻人,轻动嘴唇,几不可闻道:“那是手机。” 因为有别人在,沈清濯没多做解释。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忽然直起身子。它本就窝在沈清濯颈边,这一动便碰到了他的耳朵,微微凉的触感让它忍不住甩甩尾巴,在沈清濯耳边哼哼叫。 沈清濯没搭理它。 龙扭了扭,发现他身上有股冷香,离得远不觉,这一路挨得近,那股冷香就直往龙鼻子里钻,还带着点熟悉又诱惑的气息,让它很想不管不顾地咬一口。 r_ou_烤好了,沈清濯正在付钱,修长的手指捏着张红色纸币,向烤r_ou_店老板递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龙趁此机会飞快地在他润玉般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又飞快地缩回来。 沈清濯正要接过烤r_ou_的手一顿。 龙牙尖利,这一口下去即刻见血,小小的血珠缓慢地冒出来,像颗红豆耳坠,坠在耳垂上,欲掉不掉的,越发诱龙。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哼哼声,想凑过去把那滴血舔掉,但很快它就发现自己离血珠越来越远。 “咋地了?”老板见客人没接烤r_ou_,转而在肩膀轻拂一下,下意识问。 沈清濯手里捏着条别人看不见的小龙崽子,露出温和礼貌的笑容:“没什么,一只小虫子。” 他接过装着烤r_ou_的袋子,转身时状似无意地抖了抖袋子,然后给袋口系了个结。 龙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堆滚烫的r_ou_堆里,烤r_ou_特有的香气瞬间将它淹没。它懵逼地在r_ou_堆里扒拉了一会,终于明白了沈清濯将它塞进烤r_ou_袋子里的事实。 r_ou_是刚烤好的,还冒着烟。龙鳞坚厚不怕这点儿温度,但油和调料蹭到光滑的鳞片上让它很不舒服。它挠了挠袋子想钻出去,然而那看似薄薄一层的塑料袋突然就变得坚韧不可摧,龙利能破冰的尖爪挠了半天,别说挠个洞了,连一点儿划痕都不见。 龙心知是沈清濯设了法,无可奈何地在r_ou_堆里团成一团,开始啃r_ou_,一边啃还一边惦记那颗血珠子,喷香美味的烤r_ou_硬是被它啃出嚼蜡的感觉。 没了聒噪的龙崽子的干扰,沈清濯加快了脚步——刚才瞄了眼烤r_ou_店里的时钟,已经九点又一刻了。 作为一朵沉迷养生的老年花,他每天都在严格遵守着健康的生活作息,十点睡,六点起,目前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打破他的原则,就算是小龙崽子也不行。 喧嚣闹市渐渐远了,沈清濯转过一个弯,拐进另一条街道。 街头青石板和水泥地交界处的那条蜿蜒曲线,仿佛一根隔离线,将两个世界隔离开来。一边是高楼广厦车水马龙,一边是古道矮楼灯火如星。 烤r_ou_袋里的龙崽子已经吃光了r_ou_,打了个饱嗝,又开始扒拉塑料袋,然而被术法加持的塑料袋无所畏惧。龙只能隐约察觉周围环境似乎变了,光线都暗了许多。 它不满地哼哼。 沈清濯关了它一路,这会儿快到家了,便收回了术法,解开了袋口。 得到解脱的龙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一弓身就要顺着沈清濯的手腕爬,结果脑门立刻挨了一下。 沈清濯不轻不重地弹了弹龙脑壳,道:“脏,待着。” 惨遭嫌弃的龙崽子不高兴地将头搭在袋子边,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和闹市区不同,这里的楼都不高,放眼望去全是两层小楼,青砖白瓦,屋角微翘,有的屋脊上还装饰着一溜儿的昂首挺胸庄重蹲坐的石头小兽。 街两旁每隔十数米就有一盏路灯,不是方才见到的那种白杆挂大灯泡,也不是那种东绕西缠的霓虹灯线,而是一根根古铜色的婴儿手臂粗的柱,高高地挑着盏红灯笼。微风拂过,灯笼微微晃动,里面那团亮黄色的火光也跟着晃动。 明明宽阔长街上仍有不少人在走动,谈笑声也依旧不绝,几个小孩儿在昏暗的街道上追逐着,跑远了仍能听见他们的笑闹声。 然而一种宁静、平和的感觉,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了。 龙难得安静下来,看着沈清濯带着它走到一栋小楼前。 这栋小楼静默地伫立在老街尽头,虽占地极广,但也只有矮矮两层。屋檐下端正挂着块木匾,上书两字长安,繁体草书,笔迹疏狂,一点一勾带着傲气。对开的木门上布满了划痕,两个铜制把手各挂着串铜铃铛,被风吹动时会发出沉重的叮咚声。 沈清濯推开门,入目是一个极大的院子。 一条石径小路通往内里,院子四角里立有石灯笼,亮着暖黄色的烛火,将四周景致晕染得温暖而柔和。院里长着各种植物,因沈清濯懒得打理,它们东一堆西一丛长得毫无规律,有繁花绿草,也有满墙藤蔓,还有株一米多高的矮树,趾高气扬地杵在石路边,朝沈清濯摇晃枝叶。它枝叶间结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小果子,指头大小,这一晃,很有些霓虹小彩灯的效果。 穿过院子便是沈清濯开的杂货铺了。 此时的杂货铺相比于白天来说更为热闹,各种因活得太久生了灵智的古玩器物在开夜谈会,叨逼叨着白天从客人那儿听来的各种八卦趣闻,好不欢快。 有个豁了个小口的北宋汝窑水仙盆首先发现了沈清濯,它欢快地打招呼:“沈老板回来了!咦,什么味道?”也不知为何一个瓷器会有嗅觉,总之它很快发现了那股味道的来源,“天啊!我们的养生哲学家沈老板买了烤r_ou_!在这个时间点——啊?它怎么还会动!老板竟然买了条烤泥鳅!还是活的!” 第3章 温牛奶 多嘴的下场便是堂堂北宋汝窑水仙盆,成了小龙崽子的浴缸,还要被挑剔的龙崽子嫌弃。 时针在一点一点地迫近十点,沈清濯摸出两个纸人,吹了口气,两个胖嘟嘟的总角童儿落地,一个长着个方脸,一个长着个圆脸,俱乖巧站着等候吩咐。 沈清濯挨个摸摸脑袋,道:“看着它,洗干净。”他指了指在满盆热水里翻滚的龙崽子。 见两个小童点头,沈清濯放下心来,先去了趟小厨房,将一壶牛奶和一壶酒放在小炉上温着。 龙崽子要好好养,养生也不能落下。他心平气和地想。 小楼里的布局是仿古制的,主屋两侧有两间耳房,龙崽子在左耳房洗澡,沈清濯便去了右边的。 耳房里并没有热水器等现代科技产品,沈清濯施了个小术法,将浴桶里放满水,又掐了个诀,不多时那水便开始冒热气。 睡前泡澡可消除疲劳,促进血液循环,有益身心健康——虽然他已经很久不知道疲惫是个什么感觉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每天舒舒服服地泡个澡,今天还要顺便思索下小龙崽该怎样养。 龙啊…… 沈清濯半阖着眼,如瀑长发在浴桶里四散开来,他的思绪飘飘荡荡如浮萍。 他是曾见过龙的,甚至和龙关系匪浅,只是后来世事难料,那条龙最终还是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如今万万年过去,他的记忆里只剩下满身玄黑的鳞片和一双灼灼金瞳。 和刚捡回来的那条小龙崽子一样。 ——说不定这就是那条龙的小崽子。 这个荒谬的想法倏地冒出来,沈清濯愣了片刻,突然失笑。他摇摇头叹息了声,手指轻拢成梳状,刚梳了梳柔顺的发丝,就听见哐当一声响从对面耳房传来。 沈清濯:“………………” 一转眼没看着,小龙崽子又皮了? 念头刚起还没落下,他就听见自己这儿的门板被撞得砰一声响。 因为没别人在,沈清濯并未落门闩,只虚虚一掩,这就给了小龙崽可趁之机,门猛地被撞开,一条黑影咻咻咻地飞进来,像个小型螺旋炮弹,绕过遮挡的屏风,扑通一声闷头撞入浴桶里,jian了沈清濯一脸水。 那一瞬间沈清濯甚至在思考明天不如吃个龙r_ou_炖汤吧。 然而活了万万年的人是不会被轻易激怒的,这不利于养生。沈清濯心平气和地想,相比于暴力,他更喜欢一些温和点的处理方式。于是他曲起长腿,伸手往水里一捞,将shi淋淋的龙崽子捞起来。 龙崽子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脑袋一耷拉,立刻装死,软绵绵地挂在沈清濯手上,像根煮软了的面条,全无龙应有的骨气。 沈清濯于是微微笑了。 他捏起这根软绵绵的面条,慢条斯理地 直,然后……打了个结,最简单的那种结,对折,一绕。 龙:“???” 无视龙崽子震惊的目光,他随手一抛。扭成一团的小龙崽越过高高的屏风,然后身下一软,没有如预料中掉到冷冰冰的地面,被一团白白软软的云团接住了。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龙顾不上挣扎,扭吧扭吧身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云朵边缘,金灿灿的瞳紧紧盯着屏风,像是要把它盯穿,好看清那后面朦胧的人影——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它在云朵里打了个滚,感觉体内还有一点儿灵力,便憋足了劲,将所有残余灵力汇聚在一起,猛地喷出一口火……丝。 它实在是太小了,苏醒时几乎用尽了灵力,此时还没恢复,喷出来的火苗细如发丝,弱小可怜又无助。但毕竟是龙喷出来的火,那根火丝顽强地挨了挨屏风,还是将它烫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屏风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等闲难弄坏,沈清濯没想到龙崽子还有这本事,对它没有防备,也没有留意到那ji,ng致的屏风被烧了个洞,他正慢条斯理地拢起shi淋淋的长发,用布巾随意一包,然后从浴桶里跨出来。 龙目不转睛地盯着。 沈清濯的原型是一株莲花,故而人形并不威猛。他的背影看着有些清瘦,腰身线条流畅优美,玉色肌肤上缀着颗颗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滑落至尾脊,只余逶迤水痕。 他的下半身被浴桶遮挡着,龙的目光便在他的肩胛骨、颈脖处流连徘徊,原本圆溜溜的瞳孔变成竖瞳,流露出强烈的想要占有的意味。 这目光充满侵略性,立刻被沈清濯察觉了,他随意披上宽袖长袍的中衣,回头看见烧了个洞的屏风,冷静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抬手轻轻一弹。 一颗水珠击中龙黑乎乎的脑门,让它向后摔了个倒栽葱。 这回沈清濯没留力气,龙崽子被砸得有点狠,直到被拎回主屋里都晕乎乎的。 将一动不动装死的龙崽子搁在软榻上,沈清濯去左耳房看了眼。 果不其然,满地的水,汝窑水仙盆倒扣在地面,没碎,但也摔得够呛,一见沈清濯进来立刻可怜巴巴哼哼唧唧地控诉龙崽子恶行:“它打shi了方方和圆圆!又打翻了我!自己飞出去了!” 沈清濯将它捡起来,左右一看,看见了贴在墙上shi透了的、因脸型而分别命名为方方和圆圆的两个小纸人。 这小纸人也是用特殊的纸剪成的,又得沈清濯术法加持,按道理讲就算被普通水shi了身也无大碍。只是……他想起将屏风烧了个洞的龙崽子,叹了口气。 只是他捡回来的这个妖崽子,是条龙啊。 就算再年幼,那也是龙啊,上古时期力量最为强大的妖兽啊。 有点儿失策。 沈清濯摇头失笑,并没有生气。毕竟龙崽子皮一点是正常的,要是它成日发呆不动,他还要担心一下龙崽子心理健康问题呢。 他随手将shi淋淋的纸人捡起来搁桌子上晾干,又召来一朵云托着汝窑水仙盆下楼,好让它继续参加夜谈会。 最后沈清濯去了趟厨房,将热好的牛奶和酒并一大一小两个杯子,放在托盘里,单手托着回了卧室。 一推开门,沈清濯就看见一团黑龙结在软榻上拱来拱去,身躯被打了个结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龙崽子的行动,它踮着两只后爪,爬爬走走,很是欢快。 沈清濯将东西放到桌上,过去将这条龙崽子捉住,将它恢复正常,托在手心上。 龙崽子打蛇随棍上,一甩尾巴立刻绕在他手腕上。刚洗完澡的沈清濯身上那股冷香越发清晰,龙兴奋地甩了甩尾巴,就要顺着他的手往他袖子里钻。 沈清濯眼疾手快地扯住龙尾巴,将它往桌上一放,翻过大的那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牛奶,往龙崽子面前一推。 看着这大得能装下整条小龙崽的杯子,以及里面热腾腾的、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白色不明液体,龙顿觉不妙,下意识就想溜,但立刻被沈清濯摁住了。 “快喝,不喝不给睡觉。”沈清濯心情颇好,一手摁着龙尾巴不让它跑,一手倒了杯酒。 这是炽果酒,炽果生于冰山中,百年一熟,熟后半刻不摘便会落地腐烂。它主要有养颜助眠的功效,酿出来的酒微甜,酒味很淡,但后劲很足,沈清濯酒量大不怕喝醉,便习惯每晚喝两盅然后睡觉。 ……老年花了,得养生。 他轻啜着甜丝丝的酒,看着在牛奶杯上方探头探脑的龙,催促道:“不烫,快喝。” 在杯子边缘试探许久的龙终于小心翼翼地舔了口牛奶,顿时龙脸一皱,金瞳眯起,将头扭到一边,一副厌恶的模样。 沈清濯心里忍笑,面上只做淡然道:“牛奶有助成长。你想永远这么小小只吗?” 这似乎是戳到了小龙崽的痛x,ue了。它犹犹豫豫地转过头来,嗅了嗅,正打算英勇就义,忽然看见沈清濯手中的杯子似乎盛着不一样的液体。 它狐疑地探头来看,酒液清透,散发着淡淡果香,闻起来要比牛奶好许多,它凑过去想喝酒,沈清濯手一抬,将剩下半杯酒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含笑道:“这不是你该惦记的,去喝牛奶。” 他饮了酒,言语间吐出来的气息带着丝甜意。龙崽子对牛奶更加嫌弃了,转而去碰盛着酒的小壶。沈清濯任它撞翻酒壶,并不阻拦。酒壶只有两杯的量,此时空荡荡的,龙崽子撞了撞,一滴酒都滴不出来。 沈清濯将它又提溜回牛奶面前,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意思很明确。 龙崽子没法,偷觑沈清濯隐没了笑意的脸色,磨蹭了一会,还是探头进去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 一杯牛奶分量不少,龙崽子的小肚皮显而易见得鼓了些。它勉强喝完最后一口,生无可恋地打了个嗝,懒洋洋地卷着沈清濯的手腕,不肯动了。 沈清濯轻柔地摸摸它的肚皮,夸了句:“乖,歇一歇就该睡了。” 外头忽有钟声传来,一连响了十下,最后一声悠长不绝,绕梁许久。沈清濯认真听完,轻呼一口气,带着龙崽子去耳房漱了口净了面。 一团崭新洁白的云朵飘来,沈清濯将龙崽子放上去,云朵柔软,立即将它包裹,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龙脑袋露出来。龙眨巴着一双金灿灿的眼,领悟了沈清濯叫它睡觉的意思,便往云朵里蜷了蜷。它大概是真累了,很快闭上了眼,一副睡熟了的模样。 沈清濯便不再打扰它,轻轻一推,云朵飘去软榻上静静躺着。他弹指熄了烛火,只留一枚光芒温和的夜明珠搁在墙角。 夜色寂静,养生的老年花沈老板在十点准时进了被窝,仰面朝上,双手叠放于小腹,面色沉静平和,轻轻地闭上了眼,不多时,呼吸就变得均匀而平缓。 夜明珠温柔的光芒中,一双金色的瞳缓缓睁开,又变成了充满攻击性的竖瞳。 第4章 同床枕 沈清濯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他是上古时期汲取天地灵气而生的莲妖,活了万万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入他梦了,就算会做梦,梦境也大多代表警示与预兆。 可今天,大概是在睡前想了些故人……唔,是故龙,他居然梦见了一点往事。 他于天地战乱中生长,静静地扎根于天地间唯一一处灵池里。 这灵池其实是一条黑鳞玄龙的窝。 当时天地间正逢战乱,妖鬼神魔打成一团,玄龙四方征战,经常打得满身是伤,脏兮兮的回来。灵水难得,玄龙不想弄脏自己的窝,通常会先去冲洗干净再入灵池,某日大概是漫不经心,不经意就将伤口里浸透了血的一枚种子落在了灵池里。 歇了几日,玄龙再次踏上打打杀杀的征途,这次的对手难缠,它一打就是好几年。那枚种子便悄无声息地在池里发了芽,生了根,汲取着灵气,缓慢但坚定地抽着条。 于是等玄龙征战回来,看见窝里居然杵着朵欲绽未绽的雪白花苞,傻眼了。 种子浸透了龙血,又落于灵池中,发芽的瞬间便开了灵智,察觉到玄龙的靠近,还晃了晃半开的花瓣。 作为上古洪荒时期的暴力妖兽,玄龙的领地意识是很强盛的,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地盘被随意侵占。然而今天它犹豫了,只发出了一声示警的龙吟:“……你是个什么东西?” 雪白花苞发不出声音,但大概是龙血的缘故,它的声音居然能传到玄龙的心里,它回答龙:“我是莲。” 连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玄龙潜下池底,绕着小花苞的jg转圈。为了保护灵水,玄龙曾设下一个隔绝的结界,而现在它看见这小花苞的根竟然穿透了结界,深深地扎在池底淤泥里。 还是个挺坚韧的小东西。玄龙想。 长而纤细的jg托着朵雪白花苞,玄龙又从水里冒出来,花苞上传来淡淡的冷香,还挺好闻的。它用头去拱了拱花苞上一瓣半开的花瓣,没控制好力气,雪白如云的花瓣轻飘飘地落到水面上,心底传来小花苞压抑细弱的呼痛声。 玄龙:“…………………………” 这是真的弱啊。 暴力玄龙沉思了一会,与其让它弱不拉几地活着以后遭受更大磨难,不如现在就把它拔了吧,这是它的窝,不允许有别的东西。 于是它顺口叼起刚掉落的花瓣,打算潜入池底把它连根挖起,结果花瓣一入嘴,它愣住了。 ——有、有点好吃哈。 软绵绵,冰凉凉,甜丝丝的。 从来只会生吞妖兽的暴力玄龙吧唧吧唧地把这还不够塞牙缝的雪白花瓣吞了,探出头来继续拱花苞。 花苞吃了教训,裹紧了花苞,任它拱来拱去,再不肯落半片花瓣。玄龙没辙,听着心底小花苞儿细细的喘息声,回味着那冰凉软绵的口感和清甜的味道,它犹犹豫豫地想,要不然把这小花苞留着,养大了当零食吃? 一念之差,这条闻名天地间的知名暴力玄龙和这朵娇娇弱弱仿佛风吹就折的小花苞从此开始了同居生活,共存了近万年。 在那漫长的时光里,小莲花苞隐约察觉了玄龙的心思,抱紧自己死活不开花。玄龙经常出去打架,打完了就回来绕着花jg转圈,巴望着它快开花。 细小的jg身被庞大的龙身紧紧缠绕着,当真是可怜又无助,那种窒息的感觉,时隔万万年,似乎都还能感受得到。 ——感受个蛇皮王八小皮鬼! 沈清濯于陈年旧梦中骤然惊醒,抬手往脖子处一捏,捏起来一条冰凉凉的龙崽子。 “想谋杀监护人自己单飞吗?”沈清濯眼皮子睁都不睁,将这条趁他睡着就偷摸摸钻进来缠他脖子企图做坏事的龙崽子随意团吧团吧,往旁边一放,扯过被子盖上。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被闹醒的老年花有点生气:“乖乖睡觉,不然明天炖龙r_ou_汤。” 小龙崽小声哼哼,扭来扭去,将脑袋伸出来,见沈清濯闭着眼继续睡了,它小心地凑近又凑近,在挨收拾的边缘疯狂试探,最后成功拱到了它惦念许久的耳垂边。 白皙温润的耳垂触口可咬,但龙崽子怕惊动了沈清濯被扔出去,犹豫了许久,最后只轻轻地舔了舔。 软绵绵,冰凉凉,甜丝丝的。 真好吃。 尝到甜头的龙崽子窝在沈清濯的颈边,团成一团,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 翌日一早,六点一过,沈清濯就睁开了眼。 老年养生花的生物钟就是如此滴健康。 他起了身,失去依靠的龙崽子睡梦中察觉到什么,拱了拱脑袋。 沈清濯摸摸它细细的角,安抚似的拍拍它,将被子搭在他身上,转身离开了。 龙崽子还小,可以多睡一会。他带上门,去耳房洗漱完毕,又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一条特殊的通道,每日五点都有妖界专门送货的乌龟使者从这条通道进来送新鲜食物。 沈清濯将刚送来的牛奶倒满一壶放在小炉上温着,慈祥地想,他真是个心思细致、又关爱年轻妖崽的老前辈啊。 杂货铺开门时间是早上十点,在下楼当老板之前,沈清濯习惯在二楼小院躺一会,晒晒太阳——毕竟他是花嘛。 二楼的院子没一楼的大,但同样长满了各种植物。小楼设了阵,能自动汇聚灵气,这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势喜人,兼之沈清濯并不多约束它们,一片花花绿绿挤挤搡搡,热闹极了。 东边有个沈清濯以前随手搁置的木架子,如今爬满了藤蔓,挡住了大片阳光。用软绵绵云朵捏成的躺椅就放在架子下,经常有小藤苗趁沈清濯不在偷摸摸地爬上去蹭蹭。 沈清濯走到院子前,忽然顿住了脚步,想了想,折身去了趟书房,从抽屉里翻了许久,终于翻出一部老款的柚子智能手机。 ……得找个时间买部新的了。 ……老年花也是要顺应潮流的,虽然他其实很少用。 揣着手机,沈清濯重回小院,几根小苗苗在躺椅上打滚,他挨个儿摸了摸芽尖,那几根小苗苗就害羞羞地缩回去了。 沈清濯在云朵躺椅上躺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启动了开机键。 温暖的阳光透过藤蔓架子,细碎地投s,he在沈清濯身上,他姿态慵懒,神情一派闲适。 然而手机一开,那嘀嘀咚咚弹出来的消息就不太美妙了。 时代在变化,如今的天地是人类的主宰,像沈清濯这些力量强大的上古遗妖已经不能大大方方地用本体出来行走了,故而以老凤凰带头,率先踏进时代潮流,建立了一个聊天群,方便天南地北分居各处的大家多多联系。 沈清濯点开名为“珍稀物种养老院”的微信群。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哈喽胖友们!新的一天新的嗨皮!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来呀,今天也是甩锅的一天!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wuli虫虫呢?快点来,三缺一! 我是一条小青虫:我还在吃早餐呢,等一下等一下。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吃什么早餐啊一把年纪也不怕消化不良。 我是一条小青虫:不行呢,花花说了,越老越要会养生。早餐得吃好,一天才会妙。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嫌弃jpg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嫌弃jpg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说起来,好久不见我们的小花花啊……我数数,一年两年三年?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你这百度复制手速快得一比啊老龟,什么时候打竞技场能有这手速?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而且我们花花是白的!哪来的落红哦!噫,等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污。 …… 话题中心的花花握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他退出界面,看了看群名。 珍稀物种养老院。 没有错。 他重新进群,看着这几个花里花哨的群名片,沉默了许久,点开对话框。 sqz:? 众所周知,在新时代,问号是个很高深的符号,它身兼无数职能,可作质问,可速甩锅,也可以……变成一个深水鱼雷,将聊得正欢的几个老妖兽炸了个翻。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 我是一条小青虫:!!!!!! 一堆感叹号过后,群聊界面一度寂静,仿佛集体被禁言。 片刻后,可爱啾啾小心翼翼地冒泡:花花?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wuli花!我好想你啊啾!想得毛都秃了! 我是一条小青虫:wuli花!我好想你啊啾!想得毛都秃了!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wuli花!我好想你啊啾!想得毛都秃了!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你们一个蛟一个龟哪来的毛? 我是一条小青虫:我也不知道,复制就对了jpg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我也不知道,复制就对了jpg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今天也在养龙崽 作者:故年今夕 第2节 眼见的这几个无聊的家伙越聊越歪,沈清濯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差不多该喊龙崽子起床了。 他很少用手机,不习惯打字,便干脆发语音。 sqz:我捡到了一条龙崽子。和他长得很像。也许是他留下的崽子呢。 sqz:小龙崽该怎么养? 十几秒的语音听完,聊天群仿佛再一次被开启全员禁言,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沈(抱紧小花瓣):拔须须警告! 第5章 老街里 活得太久,很多事情不刻意去回忆的话,是很难想起来的。 唯有沈清濯口中的那个“他”,一直鲜活存在于他们这些老家伙的记忆里。 天降大劫,玄龙挡之,殁于无归。 很多年后的传说故事里,都只剩寥寥几字,但凤凰他们永远记得那场毁天灭地的劫难。 在那场劫难里,他们失去了很多很多伙伴。 其中就有一条龙。 黑鳞,金瞳,一条很凶很暴力整天惦记着吃花的玄龙。 …… 凤凰在疯狂dd他的好兄弟老乌龟。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龟啊,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安慰我们的小花花!小花花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你听他的语音,平静中带着浓稠如芝麻酱般的悲伤——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前男友去世了,可他还要给前男友养崽崽!啊!多么痛心!闻者落泪见者心酸!我都忍不住要留下热泪了。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我们去找花花玩儿吧,也好久不见了。顺便我问问他有没有面膜……他那么讲究养生应该是有的吧,我准备去面基了!得好好弄弄我这张脸!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正在输入中… 老乌龟爪子不灵活,发信息通常很慢,凤凰噼里啪啦打完几大段话,老半天都没收到回复,于是复制转发接着轰炸青蛟龙。 片刻后,青蛟龙回复信息。 我是一条小青虫:凤凰,我觉得你这样不好,花花那么伤心,你还只想找他要面膜。这种行为很不好的。 我是一条小青虫:不过如果你打算去找他的话请叫上我一起,他前几年给我的养生菜单我已经吃腻了,我想问问他有没有新的。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 沈清濯两条语音发完,便开始安静地等待。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复,他皱了皱眉,疑惑地将屏幕按熄又按亮。最新群消息依旧是他自己的语音。 ……大概是手机坏了。 他看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了,便关了手机,决定先去喊龙崽子起床。 就算是小崽子,过多的睡眠也是不好的,得劳逸结合。早晨空气清新阳光温暖,最适合晨跑了,跑完了再喝杯牛奶,快高长大不是梦。 细细一条小龙崽盘成一团在被窝里睡得正熟,龙嘴微张,发出细微的鼾声。沈清濯凝视了它许久,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就是当年那条大黑龙的缩小版——他在群里说可能是大黑龙的小崽子,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年他迟迟不能化形,屡屡目送那条大黑龙出去,每次一离开就是一年半载的,说不准这就是他在外边留的种,万万年后因缘巧合被他捡回来呢…… 突然有点儿心塞。 沈清濯抿了抿唇,抛弃脑海中的杂念,轻声唤:“该起床了。”他本想继续喊小崽子的,但思忖了一下似乎不太好,便换了个称呼,“小黑,起床了。” 突然多了个爹也多了个名的龙崽子呼呼大睡,对此一无所知。 沈清濯想了想,手腕一翻,昨日不小心揪下来的龙须便出现在他手心。 龙须上残留的灵力耗尽后也变成了牙签粗细的小须须,沈清濯比划了一下,觉得刚好。他捏着一端,凑近小龙崽,在龙鼻子上轻轻地搔了搔。 龙崽似有所觉,把脑袋往身体围成的圈里拱了拱。 沈清濯轻捏着它的脖子将它脑袋□□一点,又锲而不舍地继续用小须须挠它的脸。 龙崽子这回忍不住了,张了张嘴,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竖瞳,表示很生气。 沈清濯手腕一翻,小龙须又不见了,他笑吟吟地将龙崽子托在手心,朝它吹气:“别睡了,醒一醒。” …… 半小时后,二楼小院。 沈清濯又躺回了云朵躺椅上。生了灵智的藤蔓机灵地飞快抽条,编织出一个藤蔓托盘,上边放着沈清濯的清茶和小龙崽的牛奶。 浑身散发着凶狠y沉气息的小龙崽缠在沈清濯手腕上不肯动,沈清濯道:“绕着小院飞五十圈。飞完了吃早餐。” 小龙崽对飞五十圈并无异议,这里灵气充足,它可以充分吸收修炼,但是经过昨晚的尝试之后,它对牛奶产生了极大的恶意,如果不是沈清濯在这,它会立刻一尾巴把这杯牛奶打翻。 沈清濯深谙打一木奉给个枣之法,指腹揉了揉龙脑袋,许诺道:“中午吃r_ou_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龙崽子狐疑地看了看他,甩甩尾巴,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沈清濯继续给他画大饼:“昨天买的r_ou_夹馍和烤羊r_ou_喜不喜欢吃?羊r_ou_吃多了会上火,今天中午吃jir_ou_吧。jir_ou_滑嫩容易消化。” 片刻后,沈清濯看着飞了一圈又一圈地龙崽子,露出了和蔼慈爱的微笑。 龙崽子能修炼成完整龙形,自然是有自己修炼的方式的,沈清濯啜着清茶,关注着它的修炼,并不多言,只默默捏指掐了个诀,将四周的灵气缓慢而匀速地引入龙崽子体内。 龙崽子似有所觉,遥遥望他一眼,刚好看见他唇畔那宛如慈祥老父亲的笑容。 …… 半骗半哄逮着小龙崽子喝完了牛奶,已是十点一刻,沈清濯下楼开门,将门外的营业中牌子翻过来。 老街上有路过的大婶儿手里提着菜,看见沈清濯,笑呵呵地唤了声:“沈老板开铺了啊!” 沈清濯便回以温和客气的一笑。 他会开杂货铺,一是想在漫长岁月里找个消遣,二是受特殊管理局所托,看顾着老街。 老街诞生于大唐贞观年间,当时的老街还不叫老街,它被大部分妖怪和少部分知情的人类含糊称为“那条街”——大唐盛世里盛的不仅是人,还有许多妖怪。 并非所有妖怪都是恶的,有许多无害的小妖怪,譬如兔子妖、小花ji,ng之类,因向往人类世界而修成人形,去人群中学习如何当普通人。 为了使人与妖怪之间能友好和谐相处,两位大妖和当时的国师联手设立了妖市。 妖市的职责是将在长安定居的妖怪登记在册,设下规矩条款,违规妖怪或企图搞事的外来妖怪一律重罚甚至诛杀。 “那条街”便是特意辟给妖怪们居住的——当时恰逢沈清濯闭关出世路过长安,还顺手帮忙设了个防护阵。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无数故事被湮灭在历史长河里,化作不起眼的沙砾。千年过后,昔日妖市的创始人早已不知所踪。 而妖市在几经变革后,变成了如今的特殊管理局,由人与妖怪共同领导,“那条街”的原始居民渐渐故去,被各种新生妖怪们所代替,这些新妖怪们嫌“那条街”叫着拗口,便干脆喊老街。 沈清濯在老街默认是管理者的身份,住在老街的众多妖怪不知他名字,只知他开着间杂货铺,都称他一声“沈老板”。 众妖也都知道,沈老板的杂货铺是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买东西所要付的代价并不一定是钱,有时候还会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黄土高原上的一抔黄土啦,江南人家屋檐上的一片青瓦啦,还可能是一个个或平淡或惊险的小故事。 有的人对这家铺子不屑一顾,也有的人满意而归。 …… 今天的西安,依旧热闹非常。作为旅游热点城市,这里每天的人流量都爆多,不少打着追寻“古韵古风”的游人来此,都会被老街吸引目光——在越来越多的古城古镇商业化之后,原汁原味是那么的珍贵。 然而为了保证老街居民和各地游客的双方安全,老街每天都会限制参观人数的。早上九点开始售票,只售一百张,不分老少,每张门票五百元,售票所得以老街的名义全部捐赠慈善机构——反正住得起老街的妖怪都不会缺这点儿钱。 老街口,充当售票处的小亭子里,雁回递出最后一张门票,对后面排着长队的游客们露出标准的礼仪微笑:“不好意思,今天名额已经满了,想进老街游览的朋友们明天再来吧。” 没能买到票的游客们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有的人不甘心,见没有栏杆拦着,企图直接闯进来,结果刚迈进半步,就全身一僵,呆站许久,给了自己一耳光,一言不发就掉头走了。 雁回对此笑而不语。沈老板活了许多年,会些有趣的法术,也不奇怪嘛。 售罄的牌子挂出来,人群渐渐散去。雁回出了小亭,到旁边一株足有三人合抱那么大的槐树下站着,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有本地妖怪,也有刚进来的游人们,她叹了口气,默默地想,这里也越来越热闹了。 “那……那个,小姐姐,小姐姐!” 发呆骤然被打断,雁回抬眼,看见是个穿着大花棉袄的年轻人,他大概是跑着过来的,一边喘气,一边喊她:“小姐姐!我想买票。” 这大花棉袄过于耀眼以至于雁回愣了一下,才指了指写着售罄的牌子。 林小丛“啊”了一声,隔着售票亭眼巴巴地问:“小姐姐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有急事想找长安杂货铺的沈老板!” “有沈老板的邀请函吗?” 林小丛摇头,他是第一次独自来西安执行任务,也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谈何邀请函。 雁回赠送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那明天早点来吧。” 林小丛挠了挠头,见买票无望,只能掏出手机给组长汇报情况:“组长,今天的票买完了,我进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暗中观察,没有留爪爪的小可爱 (眼巴巴) 第6章 琵琶曲1 沈清濯已经哄了一下午的龙崽子了。 原因是中午不仅没有烤羊r_ou_,连jir_ou_都是清水煮的,只撒了把盐,把龙崽子吃得当场尾巴一甩,将坚硬的桌子硬生生砸崩了一个角。 “清淡点才健康。”正在客串养生专家的沈清濯苦口婆心,“你看我,就是每天健康饮食才能长这么高大强壮的。” 龙崽子一个翻身,尾巴勾在沈清濯腕上,来了个倒挂金钩。 沈清濯今天穿着件束腰交襟的里衣,外披素白色宽袖长袍。他的衣服总是比较素净严谨,领口永远裹得严严实实,袖子倒是宽袖,举手间衣袂滑落,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金瞳紧盯他劲瘦的腰身,鼻孔里喷了声气,对高大强壮这个形容词产生了怀疑。 “早晚还要喝牛奶,不可以拒绝。”沈清濯拨弄着它仅剩的半边龙须,“牛奶很有营养的……” 忽然一阵叮当声响起,沈清濯止住话头,抬眼望去,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进门时拂动了门上缀着的铃铛。 “你好……有人吗?”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石径小路上横穿而过的花草,在内屋门槛处停步,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店铺里的装潢。 他的面容有些过于秀气了,略略化妆就可以扮作女孩子也毫无违和感的那种,不过眉眼间盛满了温和,举手投足间很是轻柔。 天天晚上高谈阔论讲个不停的古玩器物们此刻集体哑巴,表面上优雅端庄地待在展物柜上,实际上全都在暗中观察,期待着能听到一些什么八卦趣事以供夜谈会探讨。 沈清濯站起身,抚了抚衣襟,温声道:“你好。” 他从柜子后绕过来,年轻人得以见他全身,不由被他的容貌和气质震了震,一时心头只冒出一句“淡雅如莲,濯清涟而不妖”。 沈清濯平静温和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问:“有什么想买的吗?” 年轻人骤然回神,抬手遮唇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为自己居然看一个年轻男人看到失神而感到有些羞赧:“请问这里有……有琵琶卖吗?” 他已经做好了听到“没有”的准备。 这几年,他走遍了许多城市,看过了无数乐器铺,甚至各种古玩市场,只想找一把适合他的琵琶。 然而都找不到。 西安是他今年计划里的最后一个城市了。昨天看见老街时他便起了进来一看的心思,然而太晚了没买到票。今天他特意早早排队,终于买到了票。 他并未带太大希望,谁知沈清濯打量了他一会,竟微微笑了:“有。” “啊?”惊喜来得太快,年轻人没反应过来,诧异流露于表,半晌才回神,急忙道:“那……我能看看吗?我想买琵琶。” 然而沈清濯又摇了摇头:“现在不行……那把琵琶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也许得找找。”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片薄薄的玉片,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片雕琢的栩栩如生的玉莲,盛绽的花瓣隐约带香。年轻人迟疑着伸手想接,沈清濯又忽然问道:“你是学琵琶的?” 年轻人赧然地点了点头。 玉莲便落入他掌心,触感温润。年轻人疑惑地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明所以地看向沈清濯。 沈清濯道:“如果幸运的话,今晚就能找到。” 他的笑容温和,眼底却如古井无波,沉沉的,深不可测。沈清濯捏住袖子里不停捣乱的龙崽,轻声:“劳烦回去稍等一会。” 年轻人与他对视了一瞬,忽然觉得被震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好,便如来时一般,小心绕过花草,穿过小院。离开大门时他不小心拂动了门上的铃铛,叮咚声响起,仿佛在给他送行。 直到原路返回至老街门口,年轻人才恍然回神,捏着手中的玉片一脸茫然——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呢! …… 送走了客人,沈清濯便拢起袖子,将老想顺着他手臂往他衣服里钻的龙崽子提溜起来,团成一团,像昨天那样搁在肩膀上,随后翻出一叠符纸,开始画阵。 他在画入梦阵。 普通的入梦阵大多只能入普通人的梦,他今晚要入梦的对象有点特殊——他要入鬼的梦。 准确而言,是一只鬼的记忆所凝结成的梦境。 向来不知老实为何物的龙崽子从他左肩攀到右肩,最后在他的衣领处停下。沈清濯的衣领整理得很紧实,龙崽子看着他偶尔动一动的喉结,发出低沉的哼哼声,蠢蠢欲动。 沈清濯提笔挥毫,片刻便画出阵法的大概轮廓。 鬼魂易散,梦境脆弱,还要随时可调节进度……沈清濯绘了个几种效用夹糅合在一起的阵中阵,端详了一阵,确保没问题了,才将符纸收入袖中。 这个阵对别人来说也许很复杂,但对沈清濯来说不过是喝口水那么简单,他甚至可以在需要使用时即时以灵力捏出来,只是那样效果范围太广,整条老街也许都会受到影响。 “今晚吃……嘶。”话音未落,沈清濯便倒抽一口凉气,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某条小龙崽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他偶尔上下滑动的喉结就是一口。 沈清濯哭笑不得,连忙解救自己的脖子,晃了晃手上的龙崽:“又想做什么?” 短短一天,龙崽子就已经对闯祸后原地装死的技能非常娴熟,此时又宛如面条一动不动了。 沈清濯叹息着摇了摇头,起身出门:“准备吃晚餐了。” 龙崽子顿时警觉地抬头。 好在今晚沈清濯并没有再丧心病狂地继续清水煮r_ou_,他带着龙崽子去吃了小馄饨。 小馄饨铺是只兔子妖开的,已经开了好几百年了,深受老街众妖喜爱。 馄饨的馅料是一种专门饲养的妖兽r_ou_,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再加上独特的处理手法、特制的高汤,一只只皮薄馅满的馄饨舀进嘴里,简直好吃到舌头都要连着吞下去,回味无穷。 讲究养生的沈老板点了两份清汤口味的。 放在平时,龙崽子一定会嫌弃这汤过于寡淡,然而在经历了中午清水煮r_ou_的荼毒之后,它一口气吃了三碗满满的馄饨,吃得肚子都粗了一圈还想继续吃,最后被沈清濯无情地制止了。 “适可而止。”沈老板批评道:“吃多了会积食。” 小黑龙不高兴地卷着手腕,在沈清濯手指上磨角。 来收钱的兔子妖磨蹭了一会,有点儿不敢上前,为难道:“沈老板,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威压……您养的小蛇好凶。” 沈清濯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浑身散发着不满气息的龙崽,反应过来,笑着纠正道:“不是小蛇。是龙。”他将钱放在桌上便离开了,全然不知道身后兔子妖变幻成的小少年满脸震惊,慢慢地将嘴张成了大大的o字型。 兔的天呐!沈老板的宠物是龙! 不愧是沈老板! 他将钱收好,将碗筷飞快地收拾走,将休息中的牌子一挂——打烊!去找隔壁鸭老弟聊沈老板!和他的宠物龙! 天已经黑透了,明月高高挂,月光温柔如水。街上路灯依次亮起,沈清濯带着他的龙,散步似的一路走到街头。 高大的老槐树在夜色里安稳地站着,树叶婆娑,漏着细碎的月光。树下堆积了许多干枯落叶,风一吹就沙沙作响。宽大的树身后,露出了一角绯色。 沈清濯慢悠悠地转过去,和一个脸色苍白的绯衣残魂对上了眼。 他的模样实在是很狼狈。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发饰也都掉光了,原本样式繁复瑰丽的绯色长裙似乎曾被什么刺穿,一个一个的洞,边缘是一圈深褐色的痕迹,也许是凝固的血迹,破破烂烂的。 他两只手始终维持着一个独特的姿势,左上右下,手指微屈,似乎在抱着什么。可他的怀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沈清濯站在他面前时,他目光涣散地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轻颤,牵扯着被刺穿了一个窟窿的喉咙,吐出破碎不成声的字眼:“琵琶……碎了……” 沈清濯叹了口气,将画着阵法的符纸掏出来,随意折了折,将它卡在绯衣残魂僵硬的指间,和他打商量:“借个梦,替你找琵琶,如何?” 绯衣残魂只能勉强维持着生前的模样,惦记着最后的执念。他茫然地面向沈清濯,对他的举动无知无觉。 沈清濯整只手掌虚虚盖着龙崽子的脑袋,低声道:“闭眼。” 龙崽子只觉眼前黑了一瞬,下一刻沈清濯的手便收了回去。一片娇声浪语、胭脂粉香扑面而来。 沈清濯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身月白色长袍,衣袂边绣着繁复云纹,腰间配着莹润玉佩,玉冠束发,手里握着把玉扇,看起来像位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 有姿容秀美的少年瞧他孤身一人,眼珠子一转,便机灵地凑了上来。这里的少年都是身披薄衣,娇嫩的肌肤若隐若现,透着甜腻的香气,连声音都轻轻颤颤叫人怜惜:“公子,是一个人来的吗?” 沈清濯还未来得及动作,他袖里腕上缠着的小龙崽子就先炸了,猛地弓身窜起,速度之快竟带了丝残影,就要撞向少年。 它龙身虽小,力气却极大,具体可参照中午被硬生生砸断一个角的实木桌子。 ——这一下若是撞实了,这少年单薄的身躯上得多个窟窿。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暗中观察。 (眼巴巴盯) 一般早上9扔草稿箱啦~ 第7章 琵琶曲2 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濯轻巧地一个侧身,玉扇不动声色地拂开少年欲挽上来的手。 轻微的吧嗒一声,龙崽子撞到了沈清濯的胸膛,紧接着就要往下掉。它反应极快,一爪子立刻勾住了沈清濯的衣襟。 这套衣服比较松散,一扯衣领便翻开了,露出了沈清濯ji,ng致的锁骨。龙崽子灵活地一个翻身,趁沈清濯来不及制止,咻地一下钻进他衣服,滑落到小腹处被束腰兜住了。 不知自己刚躲过一劫的少年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 “你的错觉。”沈清濯感觉小腹一团冰凉凉的,暗自磨了磨牙,默念了三声没事别慌问题不大,方露出一个散漫慵懒的笑容,漫不经心道:“今儿这么热闹,是有什么好节目?” 少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从小就开始受训练,明明是个少年郎,笑起来却娇媚更胜女孩儿,声音甜腻如撒娇:“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无情郎君都是冲着魁首哥哥来的……公子,您若想看,不如让我替您斟酒吧?” 沈清濯驻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着这位楚楚可怜的小少年。 他刚落地便知道这是哪儿了——原来那只在槐树下流连了这么久的小鬼,生前是这种身份。 拜那只凤凰老朋友所赐,沈清濯以前没少去秦楼楚馆,对这些风月场所并不算陌生,拿捏起风流客的姿态也似模似样。 他瞥了眼花厅正中的舞台。上面已经坐着个姿容昳丽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穿着身薄纱绯衣,怀里抱着琵琶,红唇微抿,正半低着头认真调试琴弦。 尽管少年画着浓艳的妆容,沈清濯还是一眼看出来他原本的容貌和下午来杂货铺买琵琶的那位客人、以及槐树下流连许多年的绯衣鬼魂,都有七八分相似——剩下的两三分,是年龄不相当的缘故。 沈清濯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无非就是这位魁首少年表演结束后由客人们竞价拍下他今夜的所属权。 他本打算随便找个角落等着看这魁首少年等会儿会花落谁家,然而眼下他怀里正揣着个龙崽子。 在他腰间盘桓游走、东蹭西蹭个不停的龙崽子。 沈清濯谢绝了少年的带路,对少年隐约失望的眼神视而不见,从容地上了二楼,随意挑了间空房,反身落了门闩,端坐在榻上,淡声道:“出来。” 他做不出将手伸进自己衣服里捉龙的举动,只能希望龙崽子懂事一点自己主动爬出来。 然而对他的r_ou_体肖想许久的龙崽子会听他的话吗? 显而易见不会。 不仅不会,还美滋滋的,甚至还嚣张地想拱松他的腰带往下爬。 沈清濯隐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将玉扇捏得嘎吱一声响,站起身来猝不及防地就解了衣衫,将那件里衣连着龙崽子揉成一团扔到榻上。 等龙崽子慢吞吞地从衣服里拱出脑袋时,沈清濯已经重新换回了原来的衣服,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紧密贴合着脖子,一点缝隙也无,搭着张笑容淡淡的脸看起来有种禁欲的美感。 龙崽子尾巴一甩一甩地将他脱下的衣服拢成一团,舒舒服服窝着,朝沈清濯抖动着剩下半边的龙须须,金色龙瞳瞪得圆圆的。 沈清濯教训龙崽子:“这个残魂已经快不行了,构筑的回忆之梦很脆弱,随意破坏这儿的东西都可能会导致梦境直接消散。” 他用折扇轻敲了敲龙角,也懒得出去看热闹了,干脆等一切结束后直接去找这位小魁首,看他的琵琶在哪儿。 南风馆里的空房间都是为某些按捺不住的客人准备的,里面的香炉时常燃着些不可描述的香料,幔帐里软榻上也多会放置一些香囊之类的东西。 沈清濯虽不会受这些香料影响,但他不喜欢这过于浓郁的味道,故而轻车熟路地将周围染了香味的东西搜出来,连着香炉一起全都放得远远的,然后手一挥,凭空摸出一壶小酒一杯酒盏。 没有热过的炽果酒冰凉凉的,微甜,酒味要比温热的更浓一些。沈清濯盘膝端坐于小榻上,轻啜了一口酒,被冰冷的酒液刺激得微微眯眼。 室内门窗皆紧闭,外面的喧闹声便小了许多。偶尔有琵琶曲至激昂处的清脆声传来,如玉珠落玉盘,撩拨心弦。沈清濯悠悠叹了口气,唇边露出点儿笑意来。 要是凤凰在,必定早就冲下去大声喝彩了,说不准等会还要参与一下竞拍呢。 说起来也好久没联系过那几位老朋友了,等新手机来了再和他们聊聊关于这条龙崽子饲养方面的问题。 他想得正出神,不提防手腕一痛,低头一看,小龙崽子立起竖瞳,张口就咬在他手腕上,竟是气得满身鳞片都立起来了。 沈清濯愣了愣,莫名地从那一线金色中窥出了几分谴责,“怎么了?” 龙崽子瞪了他好一会,才气鼓鼓地松了嘴,背过身去,给他留下一个生气的背影。 沈清濯对它突如其来的气恼不明所以,只道是它也想喝酒。想了想,他将手中杯盏推到龙崽子嘴边:“想喝?” 龙崽子鼻子抽了抽,但仍旧没动。 沈清濯作势要把酒盏拿走,龙崽子就用尾巴抽开他的手,一头埋进了小酒盏里。 那里头还有小半杯,龙崽子吧唧吧唧几下舔完,意犹未尽地抬头,正想让沈清濯再添一点酒,突然浑身一僵。 沈清濯的酒壶酒盏都是自己雕琢的,他比较喜欢小巧ji,ng致的手感,设计的杯身要比普通的酒盏窄一点,是以龙崽子一个猛劲扎进去舔完酒后—— 震惊地发现自己脑壳卡住了。 它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直着身子,小小的龙脑袋上戴了顶ji,ng致的白玉酒盏小帽子,滑稽又可爱,惹得沈清濯扑哧失笑。 这一声笑让它回过神,气恼地一甩头,就要将酒盏磕碎,沈清濯连忙拯救自己的小酒盏:“不许磕!磕碎了你今晚得喝两杯牛奶!” 这个威胁杀伤力很大,龙崽子身子一顿,沈清濯替它取下酒盏,笑吟吟地摸着它的脊背,替它顺鳞。 外头的欢呼声忽然一阵大过一阵,沈清濯侧耳听了会,是魁首表演完毕,下头的客人们正在竞价决定他今晚的归属。 沈清濯起身欲看,袖子忽地被扯住,小龙崽四爪齐动,用锋利的爪子将他的袖子钉在榻上,不让他过去。 沈清濯屈指弹它的脑袋:“快松开,我得看看魁首去了哪。” 龙崽子端正立在在他的袖子上,四爪钉着木榻,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沈清濯没奈何,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它的爪子一只只□□,拢在手心里,端在胸前,用袖子遮住了,才推门出去。 就这一会儿工夫,楼下的竞拍便已尘埃落定。台上换了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少年,沈清濯四处望了眼,没看见方才的魁首,抬手挥了挥。 立刻便有尚未觅得金主的男孩儿凑过来:“我来服侍公子罢?” 沈清濯问:“方才那魁首跟了谁?” 男孩儿道:“温晟温将军。” 沈清濯眉梢微动,接着问:“在哪间房?” 男孩儿有些警觉,软着声音撒娇:“公子问这做什么?让我来服侍公子嘛……” 他柔若无骨的手就要攀上沈清濯的肩膀,沈清濯手一抬隔开,顺势将一枚足两的金子悄无声息地塞进他的手心,面色淡淡地看着他。 男孩儿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将金块拢进怀里,借袖子挡着悄悄一指,嘴上仍旧娇嗔:“哎呀,公子若想要人服侍,记得找我呀……” 男孩儿继续去寻找别的客人了,沈清濯施了个障眼法,站在男孩儿所指的房门外侧耳细听。 屋子里,少年先将琵琶珍惜地放回架子上,才挽了挽薄纱般的衣袖,修长手指灵活地翻开案几上的酒杯,一边斟酒一边偷看对面。 据说是刚从边疆回来的男人懒洋洋地支着条腿,姿态随意,胸前衣襟半开,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有几道蜈蚣似的疤痕攀附其上,狰狞可怕。 他闲闲散散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扇,察觉到少年悄咪咪偷看的目光,不由哂笑一声:“大大方方地看嘛,爷又不会吃人。” 少年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将酒杯推到他面前。 他今年不过十五岁,纵画着妩媚浓妆,面相上仍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稚气。按照规矩,他此时应该依偎在男人身边,极尽讨好之事,好为南风馆留下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 于是温晟垂着眼睫,懒散地一接一抛着ji,ng致的玉扇,等了又等,没等到温香软玉,只等到满室寂静。 他一抬眼,少年挺直着腰,端正跪坐,微微抿着唇,看起来比他这刚从厮杀场上回来的将军还要严肃。 温晟寻思着他怕是进了个假的南风馆吧——几年没回京城,什么时候风月场所里的人都这么正经了? 他接住玉扇,往酒杯上一点,下巴一抬,问:“呆坐着干什么呢?不晓得过来喂爷喝酒吗?” 少年迟疑了片刻,顺从地坐过来,端起酒杯送他唇边,姿势之标准,甚至可当成孝顺小儿喂父吃药的模板。 温晟:“………………” 酒味很淡,入喉甜腻。在边疆喝惯了烧喉烈酒的温晟皱眉,推开了酒杯,正想说什么,忽然瞥见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话到嘴边又换了句:“穿这么少,不冷吗?” 第8章 琵琶曲3 南风馆一直供着几位专司衣着搭配的女师傅,她们在风月场里爬滚打磨了许多年,对如何抓住客人眼球深有研究。 她们最擅长将纯真的少年包装成妩媚的形象,因为这样的反差带来的效果往往要比单独的纯真和单独的妩媚更疯狂。 一般男人都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然而温晟不是个普通男人,他的心在大漠的风沙里被磨练的笔直笔直,坚硬如钢铁。 “好好一张清秀小脸抹得花里花哨的,京城的那群破烂公子哥们的审美一如既往的破烂。”他捏着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收回手时还嫌弃地甩了甩沾在指尖的脂粉,“把脸洗了,衣服换了——天凉,穿暖和点。” 第一次被这样嫌弃。 少年呆了一瞬,没有反驳,顺从转入屏风内,就着一盆冷水匆匆洗干净脸,换衣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他专门见客人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薄薄透透的…… 想了想,他换了白色里衣,披上件水红色的外袍。这是他平时自个儿在屋里时的穿着,看着暖和是暖和了,就是比较素净。 他担心温晟久等会生气,不及多思考,便从屏风后转出来。 南风馆在饮食通常都控制的很紧,决不允许男孩们吃太饱以至腰间长赘r_ou_。长久处于饥饿状态的少年面容清秀,唇色有些苍白,身形瘦削,那细腰不盈一握惹人怜惜。 他有些局促地站着。 温晟把玩着玉扇的手一顿,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几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招了招手,让少年在身边坐下,问:“你今晚的琵琶弹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大概是觉得温晟和以往的客人都不一样,夸他的琵琶时更显真心实意。少年咬了咬唇,小声道:“我叫声声。十五岁。” 他在南风馆里的名字是小怜儿,声声是他给自己取的小名,取自“弦弦掩抑声声思”,平时从未曾和别人提过,此刻竟神使鬼差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声声……”温晟咀嚼着这个名字,笑了起来,“还真巧。”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不如这样,我比你大了一轮有余,不如你喊我一声义父罢?” …… 门外,沈清濯默默转身。 他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是一个短暂而微小的王朝,微小到正经的史书上甚至没有它的记载,而他刚好看过一段野史传记。 写得便是里头这位将军,温晟。 为国远赴边疆征战数年,因被君王猜忌召回了京城,回城当天去南风馆点了魁首,要认干儿子。 这大概是沈清濯见过最思维清奇的将军了。去风月场所里不寻欢作乐,反倒要认干儿子——这是个什么魔鬼qg趣。 当然那位小怜儿魁首并不同意这个荒诞的主意,他以“不可堕将军威名”为由拒绝了一位钢铁直男干爹,然后成功收获了一位霸道将军知音。 再后来就是大段大段的不和谐剧情,其作者笔力不够深厚,其文笔描写之粗糙浮夸,当时就被沈清濯不忍直视地丑拒了。 再再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他仔细回想片刻,想起来了。 自从温晟被召回京都后,隔壁小国没了威胁,开始大力c,ao练军队,屡屡s_ao扰边疆城镇,百姓们苦不堪言,开始对召走将军的王上产生怨言。 王上是个没本事又偏爱听别人夸自己的王上,听见百姓们因为温晟而骂他,心里一个不痛快,就下旨让温晟重返边疆,然后在半路就让人给了他穿心一刀。 温晟死后,隔壁小国再无忌惮,正式进犯,没多久就打下了过半城池。 而与此同时,那位昏庸的王上还一无所知在寿宴上酣饮美酒醉听琵琶呢——昔日南风馆的头牌、温晟养了几年的美人儿,自请在寿宴为他奏乐,他自觉终于压了温晟一头,心里正美得没边。 昔日的头牌小怜儿,如今温晟的未亡人声声,在昏君的寿宴,用琵琶奏了人生中最后一曲,曲终后以献酒为由接近了昏君,砸碎了琵琶,用碎片狠狠地替昏君喉咙开了个洞。 最终数剑穿心而死。 沈清濯想起这个结局,不由唏嘘了三秒,然后释放出一丝头发丝那么细的灵力,开始篡改阵法——照残魂所言,它想找得大概是他死前被砸碎的那把琵琶,而此时距离昏君被刺杀,还有好几年。 四周的景色突然开始飞快变化,像一场电影被按了32倍加速,十数秒后才渐渐慢下来,然后定在了一片茫茫白雪里。 是温晟再次出征的时间点。 他这次是轻装上阵,以求最快速度到达边疆,只带了几个侍从。皑皑白雪里,只有一个人在为他送行。 是三年前险些被他收成干儿子,后来变成他心肝尖的小怜儿声声。 昔日瘦削的少年经过这几年的调养已经长高了不少,只是仍不见胖。 他披着绯红色大氅,鼻子冻得通红,亦步亦趋地跟在骑着马的温晟身后,怀里抱着把琵琶,紫檀为背,蚕丝作弦,是温晟特意找人做的送他的。 温晟道:“你回去吧。雪大,风冷,别冻坏了。” 声声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积雪很厚,他趔趄了一下,抱着琵琶就要摔倒。 温晟翻身下马,一把稳住了他,替他整理大氅的毛领子,完了揉揉他脑袋,哄他:“回去吧,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温晟长得很高大,声声要仰着头才能望见他的眼。 冻红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了琴弦,在低低的琵琶声中,他小声道:“那你回来,还给你弹琵琶。” 温晟应:“好。” 他低头,温热的唇在面前人的眉眼边上停顿了许久。 然后他再次上马,再没回头,也再没回来。 只余一袭绯红在雪地里独立许久。 …… 这不是沈清濯预料的画面,他本该继续快进到残魂生前的最后一幕,然而此时他看着那抹绯红,阵法迟迟未再启动。 龙崽子不安分又不耐烦地蹭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指间磨角。 沈清濯抬手捏了捏眉心,忽然叹了口气。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龙崽子:“???” 这一声慨叹来得莫名其妙,而沈清濯显然不会对一条龙崽子解释什么,他继续掐诀,快进梦境。 这回成功空降昏君寿宴现场了。 王宫里不比南风馆,多个人少个人都无人在意,这众目睽睽之下,沈清濯要是突然来个大变活人,怕是要被当成刺客当成拿下。 因而周围景色一停顿,沈清濯便施了障眼法,揣着小龙崽子在一旁当隐形人。 满殿大臣一个接一个地奉上寿礼,各吹一通王上圣明的彩虹屁,才拱手行礼回到座位上端坐。 宫廷乐师们依次进殿,立在两侧恭敬垂首,拨弄着手中的乐器,歌姬舞女身着彩衣,如彩蝶翩翩而入,姿态优美地来到殿中,朝王上和各位大臣行了一礼,紧接着也退到了一边。 金钗缀发间,脂粉染容颜。纤腰裹红绸,素手抱琵琶。 盛装之下的声声,既有男人的挺拔身姿,也有女人的娇艳妩媚,缓步进殿时仿佛是天边翻滚着的火烧云下了凡,灼目而绚丽。 有人窃窃私语:“这身段!妙得很啊!我竟分不出是男是女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今天也在养龙崽 作者:故年今夕 第3节 有人认出来这是谁:“这不是温晟府上那位小美人吗?当年差点被温晟收做义子了呢。” 有人叹息:“没想到温晟还挺懂享受的,可惜死得早。哎,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怕是要被王上糟蹋了。” 也有人心思龌龊:“我倒也想享受一番。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哭起来一定很带劲。” 声声也许是听到了,也许没听到。他垂眼,缓步走到殿中,怀抱琵琶屈身行礼。 殿上一度寂静。 半晌,昏君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朕继位十年来,兢兢业业为国c,ao劳,终得盛世太平,朕心甚慰啊!只可惜温将军不慎落马,死于非命,再无福享受了。” 根本不是! 温晟的尸身被送回来的时候,那把没入他胸膛的匕首仍旧嚣张地立在那里,无声地张扬着、挑衅着。 声声十指紧扣琵琶,力气之大,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然而他仍一言不发,甚至弯曲的背脊都一动不动。 高位上的昏君欣赏了一会他弯下腰露出脆弱颈脖的优美姿态,露出了浑浊的笑容,手一挥:“开始吧。” 歌舞升平,满堂同欢。 昏聩君王和阿谀之臣构造的盛世假象,就在今天结束吧。 一曲终了,声声按住颤抖不已地琴弦,提出想向王上敬酒。 若是平时,一个曾为小倌、身份卑贱的乐师,这样的要求是万万不可能被应允的,毕竟尊卑有别。 然而这是位常年智商不在线、此刻仍旧沉浸在终于压了温晟一头的昏君,他不仅同意了,还允许声声到他面前敬酒。 声声一手抱琵琶,一手取过侍女奉上的酒杯,缓缓踏上王位下的九层台阶,在昏君面前盈盈一笑。 这一笑摄魂慑魄,然后声声倏地摔了酒杯,举起琵琶在龙椅上狠狠一砸! 喀啦一声响,琵琶顿时四分五裂,琴弦俱断,将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割裂了,迸jian出几朵血花。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声声举起锋利的琵琶碎片,狠狠地扎进了昏君的喉咙! 突遭重创的昏君瞳孔猛地睁大,然而早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全无反抗之力。他嗬嗬地喘着气,鲜血如泉流而不止,剧烈地颤抖了一阵后,骤然歪了头。 殿下的大臣们才反应过来,惶恐地大喊着“有刺客”,侍卫们神色严峻地冲上来,□□腰间的佩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不好写,有点想挖一个声声的短篇坑呀) 第9章 琵琶曲4 “小孩子不能被教育暴力。”沈清濯站在槐树下,一手托着条暴躁龙崽,一手托着块琵琶碎片,“小曲儿不爱听,血腥残暴的场面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龙崽子哼哼,埋头指间磨角。 沈清濯不搭理它,低头看琵琶碎片。 这是他方才趁乱在声声脚边捡的,巴掌大的碎片浸满了热血,又在岁月里凉透,已经看不清原本样貌。 至于为什么能在梦境里取出实物……那大概是因为,绯衣残魂就依附在这块碎片上吧。 “找到你的琵琶了。”沈清濯对残魂道,“歇一歇吧,明天就结束了。” 绯衣残魂涣散的眼神似乎落在了琵琶碎片上。呆望了片刻,它空洞的眼框里突然就落下了两滴殷红血泪。 沈清濯轻轻抬手,残魂便化作一道绯色轻烟,融到碎片里,渐渐变幻出一把琵琶的模样。 “好了。”沈清濯摸摸龙脑壳,温和道,“我们该回去沐浴洗漱喝牛奶、然后准备睡觉了。” …… 翌日十点,杂货铺一开门,便迎来了昨天想买琵琶的年轻人。 他手里握着昨天沈清濯送他的小玉莲,站在门边,眼下有重重的乌青,神情有些恍惚,像是一夜没睡好。 沈清濯给他斟了杯热茶,他不待吹凉便一气饮尽,被烫得皱起秀眉的同时也舒了口气。 “我做了一晚上的梦。好像一直在弹琵琶……一会在喧闹的阁楼里,一会在清冷的亭子里,啊,最后好像还去了个宫殿。” 他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清秀眉目间全是困惑,“怎么也醒不了。后来闻到了这玉莲的清香才乍然惊醒的。” 年轻人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仪容很糟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今天的我看起来有些失礼。”他将玉莲放在案几上推到沈清濯面前,“这个物件看起来很珍贵,我不能要。” 沈清濯没接,也没让他收起来,只道:“不算珍贵,只是一个邀请函。”他顿了顿,“作用大概是……让你节省一张门票?” 他这么一提,年轻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刚才没有买票就被放进来了。” 沈清濯笑而不语,起身从柜台后捧出来一只木匣。 这木匣不大不小,看起来刚好能装下一张琵琶。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情绪漫上心头,年轻人的心忽然提了起来,看见木匣被放到自己面前,竟有些不敢打开。 沈清濯替他掀起了木匣盖子,一把紫檀为背,蚕丝作弦的木琵琶便出现在他面前。 年轻人久久凝视着琵琶,似是呆住了。 沈清濯屈指轻叩案几。 年轻人乍然回神,面上有些奇异,他道:“我昨晚一直在做弹琵琶的梦,梦里那把琵琶……和这个好像。” 沈清濯心道,这何止是好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不,这本就是同一把。他道:“将这把琵琶带走吧。” 年轻人已经抱起了琵琶,珍惜地拂过琴弦,手指轻拨。熟悉的琵琶声响起,他不自觉露出温柔的微笑:“好。” 他正准备掏出钱包,沈清濯道:“琵琶本就是你的,不需要钱。” 年轻人不解,但良好教养使他做不出买东西不付钱的事情,他正要开口,沈清濯摇了摇头,止住了他想说的话:“若你一定要付报酬,那就在这儿弹一首琵琶曲吧。” 年轻人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报酬,尽管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大方的店主?这样子做生意不会亏本吗? 他调好了弦,问沈清濯想听什么,沈清濯道了声“随意”,他便微微闭了眼,十只微张,按在弦上。 轻拢慢捻抹复挑。 声若珍珠落玉盘,时而如私语,时而如急雨。 忽然他指尖一按一勾,铮然一声,原本的欢快温和的调子乍然转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肃杀又带着悲怆的低音。 一声。是折柳以赠千里送行,问君何时回。 两声。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旧诺终难遂。 三声。是寒风怆然魂归故里,往事无可追。 他弹了一首《归故里》。 这首欠了彼此漫长岁月的琵琶曲,终于在这样奇特的情况下被弹奏出来,结束了一场执念。 弦颤不止,余音绕梁。 年轻人怔怔然地张开了眼,沉浸在某种难以说清的情绪中回不过神。 沈清濯微微倾身向前,指尖按在琴弦上,余音顿止。他温和道:“够了,声声。” 年轻人觉得眼角有点凉意,他摸了摸,感觉到指尖shi润,他抿唇羞赧地笑了笑:“本来想弹一首欢快的曲子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就……” 突然就一阵心酸,手指不受控制地弹出了这首曲子,还把自己弹落了泪。 年轻人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扫到案几上那片玉莲,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他仔细地看了眼,失声道:“它……它怎么凋谢了?” 原本盛绽的莲花此时已经耷拉了下来,沈清濯望了眼,不太在意地将它拈起来,随手往茶盏里一扔,它便瞬间融化在茶水里,只余淡淡冷香。 “因为生意已经做完了。”年轻人听见那位年轻的老板这样说。 他抱着琵琶,不知不觉地就穿过了院子,走出了那挂着“長安”门匾的门。在街上走了一阵之后他突然想起,方才弹完曲子之后老板好像喊了他一声? 喊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声声? 声声是他自己取给自己的小名,取自“弦弦掩抑声声思”,从未曾告诉过别人。 ……所以为什么这家杂货铺的老板会知道他的小名? 那片玉莲特有的香味似乎又在鼻间萦绕,他恍惚了片刻,好像身处流水小亭中,又好像在漫天雪地里,最后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水红色的身影,端正跪坐着,小声道:“我叫声声。” “来啊老弟,来尝尝我家零食!包管你吃了还想吃!” 一声吆喝传入耳中,年轻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驻足于一家零食铺前,一个憨厚的中年男人正朝他打招呼。 他摇摇头,礼貌地朝零食铺主颔了颔首,抱着琵琶慢慢走远了。 在他身后,开零食铺的棕熊妖抽了抽鼻子,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冷香。 “沈老板又做成一单生意了哎……也不知道又得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也许收的是钱。几万几十万。”旁边一个故作严肃的声音接住了他的话头,“沈老板最近养了对象。是条龙呢!” 熊老三低头,一个背着手的小老头儿讲得煞有其事:“养对象老费钱了。” 熊老三惊异道:“你怎么知道?” 八卦的老鼠妖小老头故作严肃道:“是我堂兄竹鼠给我说的。他还说沈老板和那条龙形影不离,亲密得很。这话我就只这么跟你说过,你别告诉别的妖。” 熊老三问:“那你堂兄竹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老头捋了捋胡子:“听他隔壁鸭老弟说的。那只鸭子说沈老板和那条龙,吃起饭来都是你一口我一口的。” 熊老三继续问:“那鸭老弟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亲眼见的?” 小老头想了想道:“是他那哥们兔儿哥说的罢。兔儿哥说……哎,兔儿哥说啥来,我给忘了。” 小老头想了又想,没想起来,遂笃定道:“追究这么多干什么呢?我们只需要知道,沈老板有对象了,大概也许应该肯定必然就是那条龙。” 熊老三深以为然地点头,很同意他的观点:“对,一定是这样。” 隔了半条街的馄饨铺里,兔子妖将馄饨摆上桌,同等着吃的ji妖客人小声嘀咕:“我跟你说哦,沈老板养了一条龙!那个龙一口气吃了三碗馄饨!” ji妖倒抽一口凉气,“真的?” 兔子妖点了点头,“比珍珠还真!我亲眼见的,沈老板可真厉害!”他讲了一顿,又急匆匆地回厨房继续煮馄饨。 ji妖“哇”了一声,连馄饨都顾不上吃了,拽了隔壁的鹅姐妹交流八卦:“你听见没?沈老板养了一条龙!那条龙可能吃了,把沈老板都吃穷了!” …… 奇奇怪怪的流言疯一般传播着,一发不可收拾,整条老街都沸腾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沈老板总是单身着,形单影只,很让人同情且忍不住八卦的。 而此时,话题中心的两个主角,正在接待来自特殊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准备完成一件重要的事儿。 这件事儿简称——上户口。 具体而言,就是给前两日刚破冰而出的龙崽子在管理局登个记,给它弄一个妖怪身份证。 第10章 上户口 “所以前两日在太白山,我听见奇怪的声音……就是龙吟吗?” 林小丛一脸梦幻。他加入特殊管理局的时间并不长,除了组里的宋组长和老白,别的妖都没见过几只。 眼下突然被告知自己曾和龙那么接近,他顿觉惊奇。 龙哎!中华的上古传说! 他也是龙的传人呢!他现在甚至立刻高呼一声龙祖宗! 林小丛捧着热茶,悄悄地四处瞅了瞅,没发现有别人在也没看见龙的踪迹,他有点好奇,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 沈清濯看见他的小动作,听见那句“龙祖宗”,想了想,没说什么,只道:“它在睡觉。” 好吧。看来今日无缘见龙祖宗一面。 林小丛有点遗憾,不过很快就振奋起来——他,特殊管理局五组组员,林小丛,在今天,将要亲手录入龙祖宗的身份信息! 幸好老白在冬眠,不然这等殊荣哪里轮得上他哦! 他兴冲冲地掏出专门登记妖怪信息的柚子平板,一顿c,ao作之后卡壳了。 “那个……这位龙祖宗的名字是……” 沈清濯道:“小黑” “啊?” “它的名字。” 林小丛:“……………………” 他肃然起敬,不愧是龙祖宗,这么朴实简单的名字安在他身上,都是那么的霸气!威猛!让人臣服! 他飞快地录完信息,将平板递给沈清濯看:“您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更改的?” 沈清濯略略看了两眼,在是否成年那一栏,林小丛填了个“是”。 小龙崽虽然已经修成了完整龙形,但龙的生命无比漫长,它现在这个阶段不过是幼龙,就算幻化成人类大概也就是个三四岁孩子的模样。 他将平板递回去,平淡道:“未成年,监护人填我。住址填这里。” 抬手的时候,他的袖子微微下滑了一截,林小丛注意到他腕上带着个纯黑的镯子,与白皙的肌肤相衬,分外显眼,那光泽质感一看就是上等好货。 镯子被雕成龙形,头尾相连,四个爪子蜷在两侧,龙身鳞片栩栩如生,龙角每个分叉的弧度也都ji,ng致非常,就是怎么感觉好像似乎,龙嘴边少了一根须须?看起来不对称,怪怪的。 不过也许是视角问题,须须被藏起来了,他没看见。 哎,这镯子可真好看。 林小丛视线有点挪不开,多看了两眼,不自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哇,沈老板,您带着这个镯子可真好看。得几百万吧?” 沈清濯“嗯?”了声,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不用钱,捡的。” 啥?捡的? 林小丛眼睛发亮:“那,那我能不能问一下,这是在哪儿捡的?我也……”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到那只“镯子”缓缓地动了动,那龙头在沈清濯的腕间蹭了蹭,然后懒洋洋地抬了起来,眼皮子一掀,露出一双粲然灼目的金瞳。 那金瞳里还带着些许被吵醒的朦胧,不满地瞪了林小丛一眼。 这一眼立刻就把林小丛隐藏在深处的怂神经给挑动了,他颤巍巍地盯着“镯子”,声音开始发虚发抖:“沈,沈老板,它怎么,怎么在动啊!” 沈清濯温和道:“因为它就是小黑啊。” …… 半小时后,深受打击终于回神林怂怂乖乖地将信息栏上的“成年”改成“未成年”,然后在监护人一栏添上了“沈老板”。 信息录入完毕,林怂怂神情木然道:“两个工作日内身份证并相关证件就会送到。还请您记得查收。” 沈清濯“嗯”了声。 龙崽子已经顺着他的手臂又攀上了他的肩膀,东蹭蹭西蹭蹭之后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懒洋洋地继续睡了。 它现在经常呆着的地方是沈清濯的手腕和脖子,那儿的肌肤温润而温暖,心脏的搏动平缓而有力,让龙非常喜欢。 其实龙崽子更想窝在沈清濯的心口的,那里有一个神秘的、非常诱惑龙的存在,让它忍不住就想靠近靠近再靠近。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渴望,渴望钻进这片胸膛,在他的热血里游淌。 当然沈清濯是不会允许它这么做的,它每次蠢蠢欲动地露出想要钻进去的意味时,沈清濯就会对它发出牛奶警告。 它实在厌恶牛奶的味道,只能怏怏放弃,等待着有朝一日足够强大,再把这个人摁在身下欺负个够,把现在受得委屈全还回去。 林小丛看着沈老板没了“镯子”,又多了个“项圈”,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嗫嚅着开口:“那个,龙……呃,祖宗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知道了想象中威风凛凛的龙原来是条小崽子之后,这一声祖宗都喊得有点艰难了。林小丛默默地想。 沈清濯道:“看它修炼快慢。一二三……十百千年,都是有可能的。” 龙崽子今天只醒了一个多小时,被他催着飞完五十圈、喝完牛奶,就又睡了。 沈清濯感应到空气中的灵力在慢慢地流入龙崽子体内,知道这是它的修炼方式,便不多管它,只隔一个小时喊它醒来吃点水果喝点牛奶,补充一□□力。 对此龙崽子真的很绝望,甚至企图装睡,打死不睁眼。奈何沈清濯很快就掌握了奥义灌奶之术,任它将嘴闭得死紧,沈清濯都有本事将牛奶灌它喝下去。 林小丛数着自己的年龄:“我今年二十一了……大概还可以活六七十年,幸运的话也许还能活到一百!啊,我能看见威武霸气的大黑龙吗?” 他眼巴巴地盯着筷子长短两指粗细的小黑龙。 沈清濯安慰他:“可以的。这两日牛奶喝得多,它已经长壮一点了。” 刚捡回来时才一指粗细呢。 林小丛对威猛大黑龙的渴望压倒了方才被金瞳狠盯一眼的恐惧,他大着胆子叮嘱:“那沈老板你要多给它喂牛奶。我听说牛奶助长。” 沈清濯道:“好。” 睡梦中的龙崽子似乎听到了某个痛苦的名词,闭着眼绝望地抖了抖龙须。 …… 刚回暖了没几日,西安又继续大降温了,风大雪冷,游客少了许多,连众妖怪们都宅在家里不多出门了。 杂货铺里没有客人来,龙崽子沉迷睡觉,没有搞事,沈清濯又恢复了以往平平淡淡的生活。 这日冬至。 沈清濯仍旧是六点便睁开了眼,然后极为罕见地赖了半小时的床。 小龙崽窝在他颈边呼呼大觉,发出细小的鼾声。 沈清濯静静躺着,侧耳听了一会,忽然失笑,将它小心地挪到一边,翻身下了床,披上外袍。 简单洗漱过后,他也没去小院子晒太阳,而是走到了楼梯处。楼道口在屋子里侧,光线很昏暗,沈清濯缓缓地抬起了手。 修长的手指打出复杂的法诀,无数白色的荧光丝线在他指间缠绕,将整个楼梯口都照亮了。不一会儿,这些荧光丝线开始从他指间倾泻落地,飞快地编织成一条楼梯。 楼梯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向上蔓延,尽头处是一片黑暗,不知通往何方。 沈清濯停手,缓缓抬步,拾阶而上。 每踩一阶,便消散一阶,走到最后,他整个人没入黑暗中,那荧光丝线编织而成的楼梯也随之消失。 昏暗中,楼道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 杂货铺的三楼,是一处被阵法封印起来的虚空之地。 沈清濯此时正处于孔明灯的海洋里。 望不见边际的黑暗里,数不清的孔明灯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悬浮半空,灯里亮着拳头大的一团白光,照出灯纸上绘着的图,有黑白亦有彩色,有山河万里共明月一轮,亦有小桥流水与烟村人家。 还有不少没有点亮的空白孔明灯,静静地躺在地上。 沈清濯俯身捡起一只孔明灯。 时间过得太久,纸已经有些许泛黄,但因为保存得好,纸质仍旧坚韧,可以绘画。 沈清濯抬手,一只沾了墨的笔便凭空出现,他捏着笔,想了一会儿,在灯上落墨。 笔上的墨水似乎永远不会干涸,沈清濯挥毫极快,笔笔落下俱是浓墨沉沉,不多时,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黑龙便现于灯上。 与记忆中的那条大黑龙不同,这条黑龙看起来虽然威猛,但要显得稚嫩些。 沈清濯勾完最后一块鳞,想了想,在旁侧又添了一条小小的黑龙,筷子长短两指粗细,缺了半边须须。 画完后,他将笔收起,掌心朝上,手腕微微一抖,一团拳头大的白雾便渐渐浮现。 它散发着温柔平和的光芒,朦朦胧胧的一团,凑近细看里面似乎有许多小小的人在走动,还能听见些许吵闹声。 沈清濯将手轻轻一抬,那团白雾便飘飘忽忽地飞进绘着一大一小双黑龙的孔明灯里了,手再一松,那孔明灯便如别的灯一般,晃悠悠地飘起来,悬在空中。 飘满了孔明灯的虚空,如繁星点点缀夜幕,又似万家灯火落人间。 沈清濯仰头望了一会,如来时一般,重新编织出楼梯,轻轻地踩着下去了。 在他身后,一盏盏孔明灯、连着那条神秘的楼梯,悄无声息地重新隐没于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给啊崽上户口,啊崽明天就要长大了。(摊 第11章 少年崽 龙崽子一直没有起床,直到沈清濯都要开始睡午觉了,它还是团在被窝里,姿势和早上他离开时一样,将脑袋藏在腹下,一动不动宛如一坨长了角的墨鱼面条。 沈清濯想了想,没叫醒它,由着它继续睡。结果等他午觉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却发现龙崽子原本待着的地方已经空了。 居然自己起床了? 养了大半个月的龙,他自认已经很了解这条小崽崽了。 这条龙崽子虽然脾气暴躁,老是莫名其妙发烂扎,但是却很黏他,除了睡觉,醒着的时候经常喜欢黏糊在他身上,赶都赶不走。 他有点奇怪,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没看见龙崽子,便起了身出门去找。 这一找可就不得了了。 隐约有龙吟从厨房里传来,沈清濯快步走去,一推开门,便见满地狼藉,摔碎了无数碗碟。 罪魁祸首小龙崽两只后爪着地,扭着s_ao包的步伐,宛如t台走秀,摇摇晃晃地走在洗碗池边,在掉下去的边缘试探。 一二三四瓶玻璃瓶装着的新鲜牛奶被排排放倒,它用两只前爪推着,咕噜噜地滚动着。 走到水池边缘后,它仰头长吟,声调里带着报仇雪恨的快乐,然后前爪一推,那几瓶牛奶便悉数落地,一阵噼里啪啦后,满地碎片,牛奶君死于非命,死不瞑目。 龙崽子便摇头甩尾,乐不可支。 沈清濯:“………………” 这几天龙崽子还算乖,沈清濯对它的管教便松懈了些,没想到它竟是在这里憋了个大招,胆大包天到趁他午睡对牛奶下狠爪。 他走前几步,鼻端闻到了淡淡的炽果酒香,是从龙崽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还偷喝酒了。 沈清濯看了眼没逃过一劫,掉在地上摔断了把手的酒壶,扶额。 昨晚饮剩了半壶酒,他随手搁在这儿忘了收拾,没想到转眼就被龙崽子给喝光了。 还趁机发酒疯把今天份的牛奶一气砸碎了。 沈清濯久违地觉得脑阔痛。被气的。 没事,别慌,问题不大。 他捏了捏眉心,准备拎龙崽子回去进行爱的教育。 谁知龙崽子醉是醉了,身子却依旧灵活,一个醉龙翻身躲过了他的手,然后从水池子边缘掉下去了。 眼见的就要摔到地上,它又是机灵一弓身,醉龙起飞,快如闪电地就从沈清濯身边窜了出去,在廊上歪歪斜斜地飞着。 大概是醉酒头晕,它还没飞够一米远,就啪嗒一声,还是掉到了地上。沈清濯看着它顽强地站起来四爪着地,撒泼一样继续跑得飞快—— 脑阔更痛了。 他认命地去将之前被龙崽子弄shi、又重新晾干了的小纸人方方和圆圆翻出来,指尖往纸人眉心一点。 扁扁的小纸人慢慢地鼓了起来,再次变成总角小儿的方方和圆圆轻飘飘落地,朝沈清濯鞠了个躬,便开始认真收拾厨房。 然而就这一会儿功夫,小龙崽便又不见了。 沈清濯从左耳房找到右耳房,去书房里转了一圈,都没见着影,最后路过楼梯口的时候他忽然脚步一顿。 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一团微弱的白光在轻轻闪烁。 沈清濯脸色微微一变。 他不及多想,手指翻飞,光芒倾泻,早上才出现过的白芒阶梯再次出现,他急匆匆地几步上去,穿过黑暗,果不其然在三楼的虚空中见到了龙崽子。 无数孔明灯中,一条小小的黑龙正在四处撒欢,撞一撞这盏,推一推那盏,将它们碰得东倒西歪,又不时长吟一声,到地上翻个滚,尾巴噼噼叭叭地砸扁了好几盏空白的孔明灯。 玩得好不痛快。 沈清濯挥袖,带起一阵风,将那些完好的空白孔明灯拂到一边。龙崽子正趴着的那只孔明灯也被吹动,滚了两圈,就把醉醺醺晕乎乎的龙崽子摔了个脑壳栽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 坚硬的龙角狠狠地戳到地面,反作用力让它稍微清醒了一点,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来,灿烂的金瞳里尽是迷茫。 它朝四周望了望,最后将视线定在了沈清濯身上,在后者即将爆发之前脑壳一歪,醉晕了过去。 沈清濯:“………………” 气到头秃。 像是把最近这几百上千年的气都一口气生光了。 沈清濯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将醉成烂泥的龙崽子捡起来,下楼往热水里一扔,狠狠地搓洗了一顿,塞进被窝里。 临出门时,他抬手设了个结界让它不能离开房间,又匆匆地上了三楼。 他离开的太匆忙,是以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龙崽子身上就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目光芒,将它整个儿吞没。 四周灵力波动剧烈,疯狂地涌向小龙崽子,昏睡中,它浑身痉挛,似乎很是痛苦,发出低低的龙吟,一双龙角抵着床榻拼命厮磨着。 过了一会,白光渐渐散去,被子下鼓起一个人形大包。 大包下的人拱了拱,拱开了被子,先是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紧接着露出一张年轻不羁的脸。被子滑下,露出少年光o的上半身,胸口处还有几块没退去的黑鳞。 并非是沈清濯预料的三四岁模样,少年龙崽金瞳微微眯起,带着酒后初醒的朦胧。他抬手揉了揉头,臭着一张脸,把被子一掀。 他没穿衣服,大喇喇地下床去。 第一次化作人形,少年走得很不稳,再加上还有些许未挥发的酒ji,ng作祟,他走得东倒西歪。 沈清濯的卧室布置很简洁素净。 窗边的小软榻上摆着本厚厚的怪闻杂记,三分之二处夹着片沈清濯随手捡的枯叶书签,小案几上搁着杯未喝完的半杯清茶,几片茶叶在水面舒展着漂浮着。 一人高的四曲屏风架在床榻前,屏面绘着万里河山,气势磅礴的高山峻岭间印着许多个毫无规章的小爪印——龙崽子无聊时踩了墨水印的。 少年将平时沈清濯不让他碰的东西都把玩了个遍,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 满目素白。 少年无趣地撇了撇嘴,怪不得沈清濯每日就喜欢穿着白色的衣裳,原来整个衣柜里就只有白色的啊。 他随手扯出来一件外袍。衣裳是沈清濯常穿的,就算浣洗过也带着一股他身上特有的冷香。少年鼻翼翕动,嗅了嗅,将外袍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 房间里再没什么吸引他的了。少年摇摇晃悠地走了两步,被没穿好、垂到地上的宽大衣袖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少年于是粗鲁地将两边衣袖捞起来,一边嫌弃一边打了个结。 最后,他走到门口,一拉把手。 门没开。 有什么东西隔住了他。 他不信邪地又拉了拉门,这回看清了,一层薄薄软软的结界弹开了他的手。 少年脸上流露出我超级不爽的表情,他冷嗤一声,退后两步,抬脚踹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少年收势不及,踹了个空,直愣愣地扑进来人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写完……小声嘀咕……12补一章 第12章 变人啦 沈清濯接住了一条胖龙。 轻飘飘的衣服落地,他轻挑眉梢,低头看怀里。 一条两臂粗的黑龙被他抱了满怀,龙角抵着他胸膛,戳着有点疼,明亮的金瞳和他的视线对上后,眨了眨,一派(并不)无辜乖巧的模样。 沈清濯若有所思。 他将沉了不少的龙抱到软榻上放下,将手里一直拎着的东西也放到了小案几上。 龙崽子盘起身子。它现在长大了点,盘起来比案几还要高些,于是那两瓶牛奶落入它眼里,它金瞳顿时一沉。 沈清濯面带春风和煦的笑容,抬手轻轻一拨,就把牛奶盖子打开了。 他翻过一只干净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倒牛奶,一瓶正好一杯。 将杯子推到龙崽子面前,沈清濯语调里带着对熊孩子的宽容:“偷喝酒的事我就不计较了。牛奶不能落下。你看。” 你看,多喝牛奶,不就长大了? 它读懂了沈清濯的未尽之意。 龙崽子绝望地将脑袋埋进腹部底下,感受到了成长的痛苦。 …… 下午被这么闹了一场,沈清濯干脆不开店了,晚饭时间到便带着龙崽子去吃饺子,也算应了冬至的景。 吃饺子的时候他似乎隐约听到隔壁桌在切切私语。 “……是沈老板哎,他带着龙来吃饺子!” “……真的有对象哎,也许好事将近了?” “……那我们要不要祝贺一下哦?” 沈清濯:“?” 如未他记错,老街里只有他一个沈老板。但是为什么别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呢? 既然听不懂,那就不多理会了。 沈清濯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份饺子。龙崽子长大后饭量见涨,吃了八份都还想吃,被沈清濯再次以“吃多积食”为由劝退了。 龙崽子气得想拍桌,尾巴翘起来又轻轻放下——沈清濯说,它要是敢在外面搞破坏,牛奶加倍。 沈清濯:没有什么妖崽子是一杯牛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杯:p。 当晚,一人一龙早早地歇息了。 龙崽子下午化了一次形,有些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它长大后沈清濯嫌它的角戳得r_ou_疼,不让它再靠着睡,多取了一床被子让它自己卷着睡。龙崽子很气,但它没法变小,只能无可奈何地卷着被子翻个身,只给沈清濯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沈清濯躺在床上,忽觉心头一跳,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 他蹙了蹙眉,侧头望了眼龙崽子,它已经睡熟了,发出细细的鼾声,裹着被子像一条大型毛毛虫。 他不再多想,合目而眠。 …… 万万年前的天地间,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战乱期。 混沌初开,万物初长,四处都是荒芜一片,资源丰富的地方很少,渴求一地安身的妖兽却很多。 物少妖多,怎么办? 打架啊! 谁赢了就能抢夺到更多的东西,所谓优胜劣汰,自古如此。 然而某天,一条大黑龙横空出世。 他一出现就打死了两头凶名赫赫的大妖兽,一战成名。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今天也在养龙崽 作者:故年今夕 第4节 谁也不知道它是哪里来的,只知道它暴力凶残,见妖就打。有时候它打架根本不是为了争夺东西,只是纯粹爪子痒想打架。它打起架来非常狠,从未落败过,故而众妖都对它敬而远之,背地里喊它撒泼龙。 然而令众妖震惊的是,有的龙它表面上嚣张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一切都不屑一顾,背地里却在偷摸摸地养花。 而那雪白雪白的,看似娇弱不堪折的小花苞,却意外的坚韧——它居然没夭折在大黑龙的爪子下,不仅顽强的活下来了,还成了大黑龙的第二块逆鳞。 谁碰谁死的那种。 大黑龙这花一养就是许多年。 直到某天夜里,它正舒舒服服地浸在灵池里,卷着小花jg睡得正香,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突然震醒了它。 它骤然惊醒后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妖胆大包天,居然敢打上门来,结果破水而出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家小花苞弄出来的动静。 四周灵气在飞快地汇聚,浓郁得近乎实质,尽数包裹在小花苞身上。 大黑龙已经完全看不清小花苞了,只能在心底听见小花苞在痛苦地喘息着,声音细细弱弱的,让它一颗万年来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龙心都有点儿揪了起来。 “你怎么了?”它发出低低的龙吟。 小花苞并没有力气回应它。灵气蜂拥涌入体内,它整朵花都在颤抖,痛苦地想要爆炸。 大黑龙一头扎进水底,发现它的根jg也被灵气包裹了,整株花被灵气包裹成一个白色的茧。 大黑龙隐约猜到了什么:“你也许是要化人形了。”它旋身甩尾,将这枚白色的茧卷着,替它护法的同时又有点不痛快,“你长了这么多年了都不开花!以后变成了人形就更不会开花了……不行,你以后还是得当一朵花。” 小莲花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它的颤抖越发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黑龙心里那一点点不痛快都没了,白茧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大黑龙是早就能化人形的了。它化人形的时候被劈了十八道雷,然而皮糙r_ou_厚如它,被劈完了也跟无事发生一样,当了几天两脚怪,就重新化成了原型,原因是不习惯。 这小花苞这么弱,不知道能不能抗过一道天雷哦。大黑龙有点担心了,这天雷能不能代劈?它卷着小花苞的话,雷是劈在它身上呢,还是会穿过它劈在小花苞身上呢? 小花苞的根jg这么细弱,一道雷就会将它劈折了吧!它越想越担忧,将白茧裹得越来越紧,一边还要盯着老天,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天雷。 然而老天对于汲取天地间灵气而生、从未造过杀生之孽的小莲花还是宽容的,一道天雷也没有落下,白茧便裂开了一条缝。 轻微的破裂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大黑龙紧紧地盯着白茧,直到那些灵气完全消散,露出一个面容ji,ng致的少年。 少年长发如墨,双眼紧闭,肌肤如雪一般白,凑近看还能看见薄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他昏睡着,侧身半蜷,悄无声息地就要往水里沉。 大黑龙眼疾尾快地将他一卷,带到池边,让他脑袋搭在岸边。一不留神没控制好力气,少年的脑袋轻磕到岸边石头,立刻红肿了一个包。 大黑龙:“……………………” 它对人形小花苞的脆弱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少年一直不醒,大黑龙托着他等了一会,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它的满身鳞片,边缘既锋利又坚硬,轻轻碰一下少年,就是一道血痕,红艳艳的在那柔嫩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大黑龙:“……………………” 行叭。 自己种的花,再娇弱也要养下去。 它也化作人形,踏水而立,笨拙地用双手将少年抱在怀里,将他的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修长而脆弱的颈脖毫不设防地露在龙的眼皮底下,淡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再往上是一张ji,ng致的脸,秀眉挺鼻,长睫微颤,形状姣好的嘴唇紧抿。 这份容貌,多一份则艳,少一分又会太淡。 龙端详了一阵。它平日里见的大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妖兽,也很少关注那些谨慎地活在大地角落里的人类,故而对人形容貌美丑的概念并不清晰。 他只觉得这张脸看起来真他妈舒服,比那紧紧抱着花瓣成日不肯开的花苞样子看起来舒心多了。 那么以后是让他继续维持人形呢还是让他变回花苞呢? 大黑龙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让他变回花苞,每隔三天变一次人——毕竟这小花妖的人形看起来比花苞状态脆弱多了,它更愿意变回龙形卷着他的根jg呼呼大睡。 一股熟悉的淡淡冷香袭入鼻间,大黑龙低头,瞧见那如玉石雕刻般的鼻子,神使鬼差之下,他低头咬了一口,在那小巧鼻尖上咬了一排浅浅的牙印。 也是香香甜甜的。龙想,人形的小花苞也很好吃。 …… 沈清濯猛地睁开了眼。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色,一双灼灼金瞳与他正正对上。 第13章 没标题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濯忽然想起来下午掉到地上的那件外袍。 当时他还以为龙崽子扯了他的衣服耍酒疯,现在看来也许下午龙崽子就已经能化形了? 变成少年的龙崽子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脸对脸,挨得极近,彼此间呼吸交错,陡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暧昧感。 当然这种暧昧感两位当事人都并没有察觉到。 沈清濯想的是,崽子长大了,有点沉。 龙崽子想的是,他可终于把沈清濯给压住了。 两两对视半晌后,沈清濯先动了。 在夜明珠温柔的光芒中,他动作缓慢地推开了少年,翻身坐起,这一动他才发觉少年身上未着寸缕。 沈清濯:“………………衣服穿上。” 少年被推开也不在意,大喇喇地坐在旁边,还颇辣眼睛地支起一条腿,一双金瞳充满侵略性地扫视着沈清濯,摊了摊手示意没有衣服。 沈清濯默默地把他的腿压下去,扯过被子给他一丝不苟地裹紧了,才仔细打量他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丹凤眼角透着桀骜不驯,鼻翼俊挺,唇边挂着的笑容漫不经心,满脸写满“来打架”的不羁。 沈清濯:“……………………” 为什么这张脸,在排除了年龄因素之后,和他记忆里的那条大黑龙是如此的相似?! 沈清濯紧紧盯了他半晌,眼底光芒变幻莫测,龙被他盯得奇怪,正想问他瞧什么呢,便见他一言不发地下了床,踩了鞋子推门离去。 龙眯起了眼,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沈清濯的脚步似乎有点儿……仓促?他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下在沈清濯醒前他偷偷咬了一口尝到的滋味。 还想再尝一次。 ……不,还想再尝很多次。 他将被子扯开丢到一边,抬眼看见沈清濯忘记披上的外袍,啧了声,干脆自己取来披上。鼻间萦绕着淡淡的冷香,他也不急着立刻去找人,只皱着眉地在房间里绕着圈。 距离他醒来已经大半个月了,他已经不是一条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山里龙了,他得琢磨一下,以后该怎么办。 …… 沈清濯心里有些许乱。 他站在小院子里,回想起刚捡回龙崽子的场景。当时他还道是万万年来终于又有新生幼龙出现了,当真可喜可贺。 虽然龙崽子长着黑鳞金瞳,他和老凤凰他们开起玩笑来也不过三分真七分假,并未太在意。 可现在那张脸缕缕浮现他脑海里,他好像…… 没法再骗自己了。 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念头倏地冒出来,让他心头突突直跳。万万年来养成的淡然冷静似乎一瞬间都没了,让他很想冲动地去做些什么事。 夜里寒风刺骨,他抬手抵着额头,深深吸了口气。寒气入肺,胸腔里一片冰凉,他在心底默念着。 没事,别慌,问题不大。 就目前看来,龙崽子只是化成了人形,并无什么不妥……他将那个荒谬的念头压了压,返身去书房找手机。 新手机是让林小丛帮忙买的,第二天就和龙崽子的身份证并一干证件一起送到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用,收到就直接给扔到了柜子里,至今都还维持着刚买回来的模样。 他拆了包装盒,按了开机键,等待开机的时候,他瞥见旁边放着的身份证,愣了愣。 妖怪身份证和人类身份证很相似,一面是特殊管理局的盖章,一面是姓名地址等信息,左侧还有一张妖怪本体的大头照。 龙崽子的这张大头照,拍得颇为艺术。 沈清濯记得当时林小丛来时龙崽子一直在睡觉……他捏起身份证,看着这张被拍成饼状的、看起来傻乎乎的龙脸,陷入了沉思。 所以林小丛就这么对待他的龙祖宗?不仅偷拍它的睡颜,还敢放大截图当证件照弄在身份证上。 心头的压抑情绪似乎散去了一些。沈清濯失笑,随手将身份证压在那叠证件的最下面。为了保护兢兢业业的林小丛同志,他还是不要让龙崽子看到这张身份证吧。 绝不是因为姓名那一栏还写着他瞎起的“小黑”。 …… 如他所料,这大半夜里,微信群里依旧热闹。 除了讲究养生的他,以及似乎在闭关沉睡的天狐,群里的另三只老妖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看手机。 看着他们花里花哨的群名片和奇奇怪怪的聊天记录,他发了一条语音。 sqz:如果我们魂飞魄散了,还有可能重生吗? 群里刷的飞快的信息停顿了一瞬,十数秒后凤凰飞快地回话。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魂飞魄散?凉凉夜色为你泪流成河……就连凤凰涅槃都不一定能重生呢!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怎么了我的花!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沈清濯抿了抿唇,没有回话,按熄了手机。 书房里没有亮灯,沈清濯独自在黑暗里待了很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冰雕,眼神缥缈而没有焦距。 直到天边开始发白,一缕阳光小心翼翼地从窗隙中探进来,他才恍惚回神,一手撑着桌沿站起身来。 他默默地下了个决定。 …… 拉开书房门时沈清濯被门口蹲着的白白一坨吓了一下,看清楚是穿着他衣服的少年龙崽之后他无奈扶额:“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站起身来。他长得高挑,松松垮垮地披着沈清濯的外袍,长度上竟是刚刚好,甚至肩膀处还略有些窄。一根腰带系在腰间,系得乱七八糟的,露出大片胸腹就不提了,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也是若隐若现。 沈清濯不忍直视:“在你的衣服送来之前你能不能回床上卷被子?” “不能。”少年理直气壮,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清濯,不满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嗯?”沈清濯愣了愣,才发现他进书房之后竟是下意识地布下了禁止入内隔绝外音的结界,怪不得任他发呆那么久都没被打扰呢。 他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便拨开少年往外走,边走边道:“回去把衣服穿好,下楼吃早餐。” 少年拽住他的手腕,坦然道:“我不会穿啊,你来帮我穿。” 沈清濯的手腕握起来纤细又温暖,少年忍不住摩挲了一下那细腻的肌肤,感受到微弱的脉搏在掌心里跳动着,他觉得很有趣,这是和龙身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沈清濯:“……”他不动声色地挣开少年的手,朝卧室而去,还顺便召来了纸人方方让它去老街的妖怪裁缝铺下订单定做少年龙崽的衣服。 然而新衣服最快也要等个几天,这几天就龙崽子只能穿沈清濯的衣服了。 龙崽子对此倒是不在意,其实他更喜欢什么都不穿,或者就这样随便披一件,但是在沈清濯要炖龙汤的眼神下他还是由着对方为他工工整整地穿好一整套。 真是勒得慌。 但是没办法,自己窝里的,偶尔还是要宠一宠的。 ——没错,这便是龙崽子深思熟虑(并不)之后的结果了,他已经将沈清濯圈为己有物,虽然对方逼他喝了很多牛奶,但是大龙不计小人过,他还是决定以后都罩着这个…… 龙卡了卡壳,问:“你是个什么妖?” 沈清濯正在低头替他整理衣服,双手带着腰带从少年腰后环过又缩回来,像是在拥抱了他一下。他修长手指灵活的系着腰带,头也不抬:“莲。” 好叭,原来是朵花,怪不得看起来瘦瘦弱弱,闻起来一股子冷香呢。 “以后龙爷会罩着你这朵花的。” “……”沈清濯抬手毫不客气地送了龙脑壳一个新鲜爆栗,“小孩子家家,爷什么爷。少听楼下那群家伙瞎嚷嚷。” 所谓“楼下那群家伙”自然就是以北宋汝窑水仙盆为首的一干老古董们,它们活得久,知道的八卦多,没客人来的时候就喜欢开小会,龙崽子每天都在听,不小心就学了些浑话。 “什么小孩子家家,龙大爷我活了不知几千几万岁了……” “哦,好木奉,有我的零头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一边往厨房走。结果龙一看见新送来的牛奶后,立刻把眉头皱得死紧。 “我都变成人了,不喝了。”他断然拒绝。 沈清濯正在找ji蛋,闻言停下动作,仔细看了看他。龙崽子的人形看着约莫十七八岁,骨骼健壮,只比他矮半个头。 这大约就是种族差异,就算年纪小看起来也要比他强壮。不过:“你不喝,营养跟不上又变回原型了怎么办?等你打得过我了再随你决定。” 龙少年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用灵气修炼的!” 沈清濯道:“现世道不比以往了,灵气稀薄,还是得靠物质补一补。” 龙想了想,觉得似乎确实如此。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知如何反驳,便嘟嘟嚷嚷道:“等我打得过你了我就把你吃掉。” 沈清濯危险地眯了眯眼:“你再说一遍?” 勇敢无畏的龙少年大声比比:“我说,就把你吃掉!” 话音未落,他就获得了爆栗x2。沈清濯没好气地推开他:“白眼龙,白疼你了。” 他摸出两枚ji蛋,洗了洗,正要往开水里放,龙又在旁边指指点点:“我要吃煎蛋,上次在外边吃的那种,两面焦黄边缘脆脆的。” 沈清濯动作停都不停,继续煮他的白水灼蛋:“不营养。” 龙无所畏惧地向他的监护人提出自己大胆又合理的怀疑:“你是不是不会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在写什么了我是一个不知道怎样发展感情戏的小呆比……元旦快乐! 第14章 双心铃1 在龙崽子还是一条龙的时候,沈清濯偶尔会施个障眼法隔绝人类的视线,然后带他出去吃饭。但更多时间他都是在家里煮,并为此找了个理由“障眼法总会有疏漏的地方,自己做的饭菜也比较健康养生。” 然而他做的饭菜,基本上都是清水煮的,养不养生不知道,龙只知道他每天吃这些清汤水煮的东西,要吃上火了,怒火的那种火。 在他充满怀疑的眼神里,沈清濯哐当一声将锅盖盖上,心平气和地看着他。 沈清濯觉得他现在这状态有点意思。 他已经一个人活过很多年了,现在虽然开着一个杂货铺,偶尔接待几个客人,但实际上他的生活非常枯燥寡淡。他自谑为养生,骗过了老凤凰他们,然而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他其实是有点厌倦了。 日子一天天平淡的过着,他把自己定在所谓“养生”的框架里,永远重复着相似的岁月,等着一个“打破”或者永远消亡。 龙崽子或许是一个契机。 但这并不妨碍他先给这个妄图挑衅他的年轻崽一个教训。沈清濯心平气和地想。 他翻出来一个平底锅,重新取了两枚ji蛋,沉思了一会——煎荷包蛋,得放油。 油呢? 被遗忘了不知多久的一瓶橄榄油从角落里被翻出来,沈清濯看了眼日期,很好,没过期。 他姿态优雅地热锅,倒油,握着锅把手轻轻晃动着,让油在锅底摊开,动作娴熟而沉稳,像是胸有成竹。 少年似乎被他这个架势震到了,一声不吭。 但是当两枚ji蛋被磕到锅里、那热油突然飞jian起来的时候,龙分明听到了沈清濯极其细微的抽气声。 龙:“……………………” 他探头瞄了一眼。 沈清濯握着锅铲的手很稳,神色自若地翻动着锅里糊成一坨的白黄物,淡然道:“煎蛋饼,吃过吗?” 龙:“………………” 不,并不是很想吃。 …… 于是最后的早餐还是老样子,龙气恼地将牛奶喝得咕噜咕噜响,喝完了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沈清濯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水煮蛋,淡淡道:“小黑,动作轻一点。” 龙猝不及防地多了个名字,他茫然片刻,拍桌:“小黑是什么!” “是你。”沈清濯道,看着少年要炸毛,他适时补充,“的小名。” 虽然这个小名已经被登记在妖怪身份证上了——嗯,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龙崽子气恼:“我要换一个!” 沈清濯问:“小黑不好听吗?很亲切啊……好罢,你想换个什么名?且提一提。” 就因为这样一问,沈清濯今早的杂货铺又没开成——龙崽子把他拽去书房,指挥他找出来一大堆书籍,开始寻找一个能体现真龙之威猛霸气的名字。 沈清濯初次带崽,揣着“吾家有龙初长成,暴躁不乖事还多”的心情,对他很是纵容,陪他翻了一上午的书。 “昔有冥泽,玄龙沉渊——叫沉渊,这个适合了吧?” 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沈清濯便道:“再给你添个姓,顾怎么样?” 少年不解,沈清濯解释:“你喝牛奶的时候不是咕噜咕噜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姓陆,我是没有关系的。” 龙顿时炸毛,把书一摔就要往沈清濯身上扑。他还老觉得自己是一条龙崽,扑起来没轻没重的,沈清濯又对他没什么防备,一下就被他摁倒在榻上。 所幸榻上铺了软垫,沈清濯脑袋磕上去只一声闷响,痛是不太痛,倒是鼻子被龙崽子额头狠狠撞到,撞得眼窝子一酸,眼角立刻便微微泛起了红。 冷香扑鼻。龙舔了舔嘴唇,金瞳隐隐约约有变成竖瞳的趋势。他飞快地在沈清濯眉眼边舔了一口,沈清濯猝不及防被他得逞,冷了脸:“小黑,起来!” 他想推开少年,但这条龙崽子力气非常大,竟然纹丝不动,牢牢地把他压在身下,不肯起来:“你迟早要被我吃掉的,我现在舔一舔有什么不可以?” 沈清濯脑门上青筋直跳,从龙崽子化人形之后,这个关于“吃”的话已经听他提了两回了,再回想起初见的那一晚,龙崽子也是咬了他一口,还见了血。 他按捺住将这条龙崽子抽飞的冲动:“你老想吃我做什么?” 龙坦然道:“你好吃。” 沈清濯:“?” 少年低头。毛绒绒的脑袋埋在他脖颈间拱啊拱,他哼哼唧唧:“香。”顿了顿,继续补充,“还有点甜。” 这几个字仿佛惊雷,一下子将沈清濯劈愣了。眼前的少年和万万年前的那人样貌渐渐重叠,沈清濯眼神恍惚,过分相似的情景和对话让他一时有点分不清身在何方,直到少年不满他发呆,咬了他下巴一口,他才恍然回神。 顺手将欲行不轨的少年抽飞,沈清濯坐起身来,整了整被弄乱的衣襟,脸上忽然就淡了笑意,他淡淡道:“二楼小院是阵法中心,灵气充沛,你去那里修炼一会吧。” …… 龙在迫切地渴望迅速成长,理由很简单,如果他足够强大,他就不必再担心啃人的时候被抽飞了—— 于是出于久远性的考虑,他很听话地暂时没再去缠着沈清濯,自个儿化了龙形去小院里疯狂地吸收灵气修炼。 这一修炼起来便不知时间长短,等龙神清气爽地结束修炼醒来,已经过了许多天。 周围的花妖草ji,ng对他已经很熟悉了,见他醒了,叽叽呱呱讲个不停:“啊呀!龙龙终于醒了!” “龙龙看起来又变胖……啊,我是说变壮,龙龙变壮了好多。” “沈老板来看了你好多次哦。” 一片嘈杂声中,他问:“沈清……沈老板人呢?”他本想直呼姓名,但是想到这些小ji,ng怪们好像都不知晓沈清濯的名字,便带着点小得意,转了转口。所幸这些小ji,ng怪们涉世不深,没有发觉他的小失误。 “沈老板走啦!” “一个多小时前刚来过一趟!” “还摸了你的角!” 花花草草七嘴八舌地嚷嚷了一通,末了一颗半人高绿油油的不知名草害羞地将叶子拢起,羞答答道:“我也想让沈老板摸摸我的叶子。” 龙舒展身体,飞过去朝这棵绿草抽了一尾巴,抽得它东倒西歪咿呀乱叫:“龙龙,你为什么抽我!” 龙道:“让你醒醒。你沈老板以后只能摸我,你们没戏了。” 众ji,ng怪:“???” 得意洋洋的龙飞走后,那棵绿油油的草小声嘀咕:“我们没戏了,那他有什么戏啊……” …… 龙变回了人形。 少年龙已经长成了青年龙,骨骼舒展,ji,ng壮的躯体里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沈清濯的衣服穿在身上已是勒的难受。 他的脸上没了少年稚气,便显得愈发放浪不羁。他先回了卧室,没看到沈清濯,倒是看到软榻上整整齐齐叠着许多套新衣裳,有宽袖长袍,也有现代服装,正装休闲装一应俱全。 他从未见过沈清濯穿现代服装,故而对那几套西装兴致不大,只把那几件宽袖长袍抖开来看。 款式和沈清濯平时惯穿的有些类似,只他的是玄色,袖边衣领用金线绣着龙纹,看起来要更洒脱不驯一些。 衣服有好几件同款不同大小的,大概是沈清濯摸不准他人形的变化,给多定了几件。 陆沉渊大喇喇地换上新衣。那天沈清濯教他穿了一遍,他虽然大致上记住了流程,但显然没有沈清濯的耐心,也懒得将衣领衣袂整地一丝不苟,随意一裹就算完事,乐颠颠地准备下楼找人。 懒懒散散披着黑袍、神情豪放不羁的青年下了楼,前院后屋里看了一圈,没找着人影。 他敲了敲正在打瞌睡的汝窑水仙盆:“人呢?” 汝窑水仙盆正在呼呼大睡,被他敲醒时还有点懵,一看是个陌生青年,它吓得哇哇大叫:“啊啊啊沈老板!屋子里进贼了!快来捉贼啊!不要偷我!我不值钱的!” 龙不提防被它吼了一嗓子,不太耐烦地拿它磕了磕柜边,威胁道:“别叫。沈老板人呢?” 汝窑水仙盆被他拎在手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才反应过来:“啊?你是龙龙龙龙——”它被龙崽子摔过一回,对他有心理y影,结巴了半天,痛快地晕了过去。 龙:“……” 胆小的小废盆。 龙给它挂完标签,开始盯别的物件。距离最近的一只陶碗唯恐步汝窑水仙盆的后尘,急忙道:“沈老板接待了一位客人!他出门了!” 龙皱起了眉。 陶碗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将方才发生的事全说出来:“有一位女客人,带着一对石铃铛,说要买铃心——她的铃铛不响啦!沈老板说她这个铃铛材料特殊,要好好找找,让她先回去。” 陶碗顿了顿,“然后沈老板就出门啦!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飞快地写完越写不知道在写啥系列【呆滞jpg 第15章 双心铃2 沈清濯正在满山沟里找石头。 这是一座外表很秃噜的山,叫作饶山。漫山不见绿色植物,触目只有嶙峋石块,四处透着荒芜的气息。几条略深色的干枯河道蜿蜒于山间,大大小小的石块间,偶尔能见半截鱼骨戳立着。 沈清濯走了半晌,一无所获,驻足沉吟。 《山海经》曾记,饶山无草木,多瑶、碧。瑶玉赤红,碧玉翠绿。有石匠上山采石,于溪流中得一赤一碧两石,颜色剔透如玉,雕成双心铃,摇时可听流水,静时可观峻岭。 ——便是他此时手中握着的这一对铃铛了。 那是两只圆形的石铃铛,拇指大小。一枚是碧绿色的,另一枚为赤红色。它们看起来有点像玉,质感通透,但它们分明又是石头。 沈清濯静静地摩挲着铃铛身上雕刻着的山石纹路,微微一晃,铃铛内空无一物,寂静无声。 沈清濯此行想找的便是能充当铃心、让这双铃铛能重新响起来的玉石。 可惜岁月久长,昔日玉石遍地无人捡的饶山,如今也破败不堪了。 沈清濯足尖踢过几块碎石,石块骨碌碌滚下山,惊动下方几只鸺鹠,其中一只幼鸟慌不择路,扑棱棱地就朝着沈清濯飞来。 虽然是幼鸟,但那锋利钩爪也让人不可小觑。沈清濯侧身避过,抬手略挡它带起的灰尘,却不提防那钩爪勾住了系着铃铛的绳,将铃铛带飞了一段路,吧嗒一声落在两块巨石缝隙里。 那两块巨石极大,挨在一块,露出半身宽的缝隙。 沈清濯往里望了眼,正想施个术法将铃铛弄出来,忽觉眼前一晃,景色骤变。 他下意识旋身后退,一只形似骆驼的兽从他身边飞快跑过,涉过溪流时jian起半米高的水花,沈清濯抬手一挡,却发现那水珠穿过了他的手。 他似有所觉,俯身轻触水面,流淌得正欢的水将他的手无视得彻底,流过时不留丝毫痕迹。 是幻象。 沈清濯环视四周,入目仍是满山石头,不同的是干枯河道里重新涌出了潺潺溪流,拇指大小的小鱼儿在欢快地游动,不时跃起,jian起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成群骆驼兽晃晃悠悠走过,鸺鹠在突起的巨石上发出“咕咕嗝”的叫声,此起彼伏。 无数年前那生机勃勃的饶山,以某种奇异的方式,被保存在幻象里,于许多年后,重见天日。 沈清濯并没有急着打破这个幻象,他仔细观察着四周,寻找着构造出这片幻象的契机。 走了一阵,天忽然暗了下来,不多时便落下雨滴,越下越大。 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眼前是珠帘般的雨幕。嘈杂声中,有一道轻快的女声响起:“呀,好大的雨。水流越来越急了,我感觉我随时都能被水冲下去!” “小心一些,瑶。你若掉下去,将会跌得粉身碎骨。”回应她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沈清濯低头,他的脚边有一条一米多宽的溪流。因为雨势越来越大、地势又陡峭的原因,溪流非常湍急,不少石头随着水花一同跌落山崖,碎成几块。 而刚才说话的,就是两块比ji蛋略小些的石头,它们半埋在溪底,在雨声中小声地交谈着。 赤红色的石头声音愉快:“我想被冲下去!那一定很刺激吧。我从未见过山脚下的景色,倘若能在粉身碎骨之前看一眼,那也值了!” 碧绿色的石头声音温和:“在山脚可看不见朗朗天空一碧如洗的样子。也看不见晚霞红艳铺满天边的美丽。” “看了这么多年,都看腻了,每天都是这么平淡、这么无趣。”名叫瑶的赤红色石头很不高兴,“我想看看山下的世界,鸺鹠说山下很热闹的,很多人走来走去,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想看看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瑶像一个正噘着嘴表达不满的年轻女孩儿,因为未曾经历过尘世间的风雨,对未知领域的向往使她愿意用一切代价去实现所谓梦想。 沈清濯继续侧耳倾听。 瑶越说越激动:“碧,我想下山!我已经看腻了这座山!千百年来一成不变,我真的不耐烦了!我想下山!——我不想再这样憋屈地躺在这里了!” 碧不说话了,它安静地躺在赤红色石头身边,只有湍急的水朝着赤红色石头冲来的时候,才拖着笨重的身体艰难地挪动一点点,替它承担一半冲击。 瑶激昂地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它有些生气,声音低了下来:“你怎么不说话啦?” 碧小声问:“如果你下山了,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石头生灵,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么多年来,碧只听见过瑶的声音,如果要分别……碧难过地想,它一定会很伤心。 这个问题把瑶难倒了,它犹疑了一会,不确定道:“不知道呢……要不然,你也和我一起?” 碧不说话了。 大雨来得急,也去得快,不一会了便停了,天重新放晴,阳光落下,石头上的水珠折s,he阳光,弯出一道道小彩虹。 那两颗小玉石仍旧安全地躺在溪底,并没有被冲下去。瑶也许很失落,它不说话了,碧是个沉默寡言的石头,不懂得如何安慰自己的伙伴,也不说话了。 沈清濯等了许久,仍未听见它们继续交谈,正准备挥手破了这个幻象,忽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从不远处传来。 一位背着竹箩筐的青年满身狼狈地摔在地上。 大雨过后,许多石块被水流冲击得有些松动,一个不慎就容易踩空,这个青年就是不小心踩到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崴了脚,在石块堆里坐着倒抽凉气。 他将箩筐解下放到一边,那里面已经堆了不少石头,或大或小,有的被摔崩了,露出里面的玉石。 沈清濯扫了一眼,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采石匠。 饶山虽不生草木,地势险峻,但因盛产美玉,常常引得一些不惧危险的采石匠前来寻宝,毕竟危险总是和收益成正比的嘛。 不过这个青年倒是胆子大,刚下了雨就敢上山,也不怕一个失足成鬼魂。 青年歇了一会,背好箩筐,站起身来,支着根木拐,一瘸一拐地走着,看样子竟是想继续。 青年沿着溪流一路上走,很快就走到了沈清濯身边,沈清濯岿然不动,看着他忽然欣喜地蹲下身去,颤抖着手拨开水底碎石。 他将那两块赤红碧绿的石块掘出来,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发出了兴奋地赞美。 采石数年,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石头。 四周景色忽然变得模糊而扭曲,沈清濯隐隐约约听到了两块石头的痛呼声,还有叮叮当当的敲击打磨声,他向前踏了一步,幻象骤变。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有采石匠身着布衣,诚惶诚恐地跪在台阶下。他的头埋得很低,几乎触地,他用一双ji,ng致玲珑的石铃铛,奉给殿上那位年轻的帝王,换来了“天下第一石匠”的称号。 …… 石铃铛坠在帝王腰间,一挂就是数年。 因是罕见的玉石所雕,帝王对它们甚是喜爱,尤其是那枚赤红色的铃铛,色泽之奢艳,帝王总是爱不释手。 瑶跟随着帝王,看见了百花盛放,看见了水榭华殿,看见了玉盘珍馐……它终于知道了山下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了。 于是这个夜里,它对躺在它身侧的碧说:“碧,我想变成人了。” 它想变成人,去亲自体验人类的生活。它想像帝王一样,受万人跪拜,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一切,轻轻一抬手就能轻易改变任何一件事。 今夜的窗没有关好,它们被帝王随手放在窗边小榻上,浑身沐浴在温软如流水的月光下。 瑶拼命地吸收着月光,月光里有一种神秘强大的力量,能让它实现梦想,它越吸越快越吸越多。最终那枚赤红色的铃铛微微一颤,碧听见了它铃心破碎的声音。 月光下,身材姣好容颜妩媚的女人茫然地将纤纤细手举到眼前,尔后发出欢喜的惊叹。 “碧!我变成人了!”她笨拙地跳起来,回想着平日所见,手忙脚乱地学着人类优雅从容的步伐。 碧色通透的铃铛寂然无声。而她在奔涌而来的喜悦中,无暇顾及。 “恭喜你呀,瑶。”碧小声又温柔地说。 但是瑶已经再也听不见了。 幻象戛然而止,一切如梦幻泡影,清风拂过,卷起些许尘埃,沈清濯略略一闭眼,再睁开时,面前的饶山已经恢复了毫无生机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山海经里确实是有饶山,无草木但有美玉还有骆驼鸺鹠,河里还有一种有毒的鱼。然后其余假的。【嘀嘀咕咕 第16章 双心铃3 沈清濯踩着点回到杂货铺时,发现一楼竟然还亮着光。 铺子里并没有拉电线,自然不会有电灯。沈清濯将几个住着游魂小鬼的花型灯盏略作改造,固定在墙壁上,白天它们羞然含苞,晚上有人来时便会盛放,托着明亮的夜明珠,俱是雅致。 不过有时候汝窑水仙盆它们兴致一起,讲恐怖故事的时候,就算没人也会让小鬼开灯。 经常被凤凰暗地里偷偷叫老古董的空巢老花沈清濯,其实并不是很懂它们这些真古董的c,ao作。 一群本就是超脱科学范畴之外的非人类,几只没法投胎的小游魂,为什么听个鬼故事都能被吓得咿呀乱叫?到底谁才是鬼啊。 他一边随意想着,一边踏入屋内,一进屋就被面前一团黑黢黢宛若□□蹲着的某人吓了一跳。 等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都没等回来沈清濯的龙很生气。但是他又不敢乱砸沈清濯的东西,免得被扫地出门。于是火气上来了就只能疯狂□□自己的头发,将一头短发揉得宛如ji窝。 他姿态不雅地坐在门槛边,面色沉沉地酝酿着怒火,浑身散发着y郁暴怒的气息,将一干大小古董们吓得噤若寒蝉。 那汝窑水仙盆晕了又醒醒了又晕,都已经第三回了,此时正奄奄一息气若游魂,见到沈清濯回来,它挣扎着留下遗言:“沈老板……如果我死了……请把我葬在最美丽的花树下……”说完就再次昏睡过去。 “……”沈清濯低头看黑魆魆一团,说,“我不记得我养了只黑□□ji,ng。” 假□□ji,ng真龙气鼓鼓地抬头,沈清濯戳了戳他的脸后,以指作梳,动作温和地替他整理乱发,道:“我也没有养河豚崽崽。”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今天也在养龙崽 作者:故年今夕 第5节 于是龙河豚就咻咻咻地漏气了,乖乖地半低了头蹲着等顺毛,错过了沈清濯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龙忽然低声嘀咕了一句。 沈清濯没听清:“什么?” 龙于是大声道:“你是个大猪蹄子!” 沈清濯:“………………?” 旁边的瓷碗忍不住扑哧漏了半声笑,又狠狠地憋回去了。 沈清濯道:“你又哪里听来的浑话。” 龙一动,站起身来。初见时弱弱的小龙崽子已经长得比沈清濯还要高了,沈清濯在他面前不像个大人,反倒像个弟弟。 沈清濯察觉到这一点,还搁在他头顶上的手不动声色地往下压了压,企图把这个大崽摁下去。 但是这个龙大崽很快就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挂,冲力之大,让他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后背抵在门边。 沈清濯听见龙在他耳边闷闷地说:“跟你学的。” “……” 他恍惚间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在替声声找琵琶那会儿,见到了温晟离开的场景,想起了曾经的那条大黑龙,忍不住就念了一句。 那条大黑龙也总是这样,无数次的离开,最后一次明明说会回来的,结果还是…… 都是大猪蹄子! “我问过陶碗了,它说大猪蹄子就是指花心负心汉,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你是不是在外边有别的龙了?我才睡了几天你就有别的龙了?他在哪里?看我不弄死他……” 龙大崽吃了炮弹似的还在他耳边哔哔叭叭,沈清濯脑袋放空了一瞬,回过神后一巴掌把这只崽糊到墙壁上抠都抠不下来,平和道:“别挡路,我要去睡觉了。” 龙顺手把被他砸歪的灯盏扶了扶,又不依不饶地黏上去叨逼叨:“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是你最爱的龙了吗?和我睡的时候喊我小黑,现在翻脸就不认龙啦……?” “砰!” 请龙大崽吃了个闭门羹的沈清濯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想,他真的要禁止楼下那群老古董们天天瞎说些什么奇怪东西了!老古董就该有老古董的样子! 龙把门敲得砰砰响,沈清濯设了结界,他推不开门:“放我进去!大猪蹄子!负心汉!” 半晌他听见屋内传来沈清濯冷漠的回应:“方方圆圆已经给你收拾好新房间了,去睡吧。” 继续敲便再无回应了。 龙气恼地想砸门,用上了灵力用力一推,门纹丝不动。 于是龙河豚又开始充气充气充气……充满了之后决定就蹲在沈清濯门口,不走了! 就不信明天一早还逮不到人! 欺骗龙感情的大猪蹄子! …… 屋内,设了结界隔绝门外一切动静的沈清濯轻轻舒了口气,面色不见轻松,反倒是带了丝凝重。 他将手腕一翻,一块剔透莹亮的石静静躺在他掌心。 这块石并不大,半掌长宽,一指厚,外层是薄而晶莹的月白色玉壳,内里有温润柔和如流水般的月色在晃荡着。 月光石,由月光汇聚凝固而成的一种奇异石头,玲珑剔透似玉非玉,有着追溯过往场景的效用。 而这个过往,囊括着前世——虽然只能追溯一部分,但对于沈清濯而言,已经够了。 他微微闭眼,手指微动,握住了这一盈月光。 …… 龙失策了。 他在沈清濯门口蹲了整整一晚上加一个早上,再次把头发揉成ji窝,都没有等到沈清濯出来。 直到午餐时间,门才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推开。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你又关我!你又不让我进去!你是不是偷偷把别的崽带回来了!” 他一把拽过沈清濯,翻袖子——没有,扯领子——没有,摸摸腰——没有,哪里都没找到什么小崽子。 沈清濯雕了一早上的石头。月光石之珍贵,千万年难得一颗,他不敢轻易动手,斟酌再三,他劈出来两颗米粒大小的月光石,决定先做个实验。耗时一整个早上,用了十二分的ji,ng力,才堪堪将阵法雕刻上去。 这番折腾下来,连沈清濯都觉略略疲惫,故而都懒得理这条龙的动手动脚,由着他翻了一遍,最后不死心还想解开他腰带时才伸手一隔开:“别闹了,去吃午饭,下午客人要来了。” 龙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今晚我要和你睡。” 沈清濯心里有事,没仔细听他讲话,随意摆摆手:“随你随你,让路,黑崽。” 龙得了允诺,满意了,也不在意他喊黑崽。不过想了想,他决定也给沈清濯取个小名,以显示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 不过取什么小名好呢…… 小白?不好听。 莲莲?龙发了个抖。 花花?楼下有个花瓶好像也叫这名。 龙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清濯身后,走出了卧室,路过了书房,开始下楼梯。他埋头沉思,毫无头绪,走到最后几阶楼梯时他忽然灵感上头。 “甜甜!” 走在前面的沈清濯一个趔趄,一脚踩空,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被龙拦腰抱住。 “甜甜!”这条龙还很得意,“甜甜!” “……闭嘴。” 第17章 双心铃4 下午果然来了客人,是一位年轻貌美性子活泼的女子。 她这回是挽着一个年轻人一同来的,还未进院子,声音就先传了进来:“这就是我昨天找到的铺子啦。这个老板长得好好看哦!他说能帮我修好铃铛的……” 她的同伴性子比较沉稳,一边听她讲,一边温和地低声应和,走过门槛时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小心。” 她受此关爱,甜蜜蜜地“哎呀”了一声,嗔道:“我自己会看路的啦!” 沈清濯从柜台后走出,朝他们礼貌颔首,也不多说什么,只将一个小木盒递过去。 女子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盒子,一双赤碧石铃铛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将之举起,轻轻一摇,悦耳叮咚声便响了起来。停了手余音还不绝,音色中仿佛有水声潺潺。 女子的眼一下便亮了,回头给身旁人的看铃铛:“它真的响了哎!声音好好听!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呢。” 年轻男子温柔道:“嗯,很好听。” 女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铃铛,年轻男子便朝沈清濯道谢。他的面容算不得十分英俊帅气,但身上有一种温和内敛、令人感觉很舒服的气质。他彬彬有礼地询问报酬。 沈清濯摇了摇头,道了声“请稍等”便又折身回柜台后,低头捣鼓着什么。 那女子摆弄了一阵铃铛,珍而重之地将它收好,抬头发现老板正在柜台后忙碌,一个披着玄色宽袖大长袍的青年杵在旁边,帅是很帅气,就是一脸不爽又不耐烦。 她“咦”了一声,见他和沈清濯穿的衣服款式相似,只道两人是兄弟,便道:“老板还有个这么帅的兄弟呀。” 龙本来并没有留意她的,只是一听她这句话,突然就想起了方才她进来前的那一句“老板长得好好看”,顿时就警觉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地回了一句:“我的。” 女子刚开始没听懂,“啊”了一声,看着他着满脸吃醋而不自知的样子忽然了悟,眼珠子一转,就起了开玩笑的意思:“什么你的呀?” 龙往柜台前跨了一步,完全挡住了沈清濯露出来的半个脑袋,他道:“他是我的。” 女子忍笑问:“你的什么?好兄弟?” 这个问题把龙难倒了。他沉思了一会,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兄弟吗?不是,他是龙,沈清濯是花,八百辈子前他们俩都不可能是兄弟。 “监护人。”沈清濯终于从柜台后走出来,从容不迫淡然道,“上户口本的那种。” “……” 龙还没反应过来户口本是什么,沈清濯已经越过他,将手中的小物件分别递给了男人和女人。 那是两根红绳编织的小手链,分别穿着块指头大的白玉,两块白玉被雕成两条对称的鱼,合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圆。整块玉都是白色的,唯有鱼的眼睛是一点月白,盯得久了就觉得那片月白色溶成了一片温柔月光。 沈清濯道:“这是赠予两位的小礼物。” 这个小手链实在好看,女子看了一会,美滋滋地戴上了:“呀,好看!” 年轻男人见她笑靥如花,唇边不经意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掏出钱包,问起修铃铛的价钱。 沈清濯摇了摇头,“举手之劳,不必。” 两位客人就愣住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年轻男人道:“这不妥当,老板是做生意的……” 沈清濯轻嘘了一声,眼睛里闪过迷惑人的微光,他笑道:“方才两根小手链,是铺子里的新品,还请两位替我宣传一二,便算是酬劳了。” …… 沈清濯迷惑人的小法术大概顺便把龙也迷惑了一下,等到睡觉时间到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拽着沈清濯问:“监护人是什么?户口本是什么?” 沈清濯扒开他的手,给他指他该去的房间,对此避而不谈:“你的房间在那里。” 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个龙之闪现就先一步进了沈清濯的卧室:“你说今晚一块儿睡的。” 沈清濯:“?” 最终沈老板并没有抵抗过赖皮龙的耍赖皮,他看了龙大崽这张越发熟悉的脸,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勉强同意了,只是要求他变回原形。 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刷了个脸才得以留下的龙满心欢喜。变不变人目前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又可以缠着沈清濯啦!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沈清濯蹭蹭了。龙美滋滋地想,今晚一定要把沈清濯狠狠地啃一顿。 ——请记住此时的龙大崽,一个纯洁到不知人身与龙形之间有何区别的龙大崽。 …… 已经长得非常茁壮的龙大崽在被窝里翘首以待。 沈清濯如往常一般褪了外袍,掀开被子上了榻,神情平和地仰面躺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微微深呼吸、又吐出一口气,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久候多时的龙大崽深吸一口气,熟悉的冷香侵入鼻端,他浑身都莫名地开始兴奋躁动,看着沈清濯已经闭上了眼,他支起身子,立起竖瞳,满腹想念地朝他一扑—— ——沈清濯闷哼一声,一口老血涌到喉头,被他勉强咽下。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胸口碎大石。 偏偏什么都不自知的龙大崽还在欢快地蹭来蹭去。 沈清濯冷静了片刻,克制着徒手宰龙的冲动,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还在琢磨着哪里下口的龙大崽龙脸懵比,他不满地蹭了蹭沈清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干什么推我?” 沈清濯挤出一个绝对算不上笑的笑容,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 龙大崽理所当然:“你都好久没让我蹭蹭了!我之前每天都要蹭蹭的!” 他之前每天都喜欢窝在沈清濯颈窝里睡觉的,结果长大一点后就再也没窝过,现在居然连蹭一蹭都要被制止。他越想越气恼,脖子处的鳞片都立起来了。 沈清濯糊了龙脸一巴掌,磨着牙道:“你对你现在的体重心里没数么!转过去睡觉。再不睡就出去。” 龙大崽满腹委屈,心不甘情不愿地立起身子,锐利的目光在沈清濯身上逡巡了许久,才气哼哼地缩回自己的被窝。 许久之后。 龙已经睡着了,那本该一块睡着的沈清濯却轻轻地睁开了眼,深如古井无波的眼底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千里之外,两个相拥而眠睡得正熟的年轻男女发出了一声梦呓。 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上各戴着一根红线编织的小手链,小手链上还穿着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鱼,黑暗中,鱼眼悠悠地倾泻出一片温柔月光。 第18章 双心铃5 大抵是每个帝王心中都曾有过一场神女梦。 刚过而立之年的帝王在半夜被娇声笑语惊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赤足下榻,悄无声息地循声而去,瞧见的是满片静谧里,有二八少女迎月而舞。 ——虽然所谓的“舞”只是因为瑶初化人形手脚不协调而产生的假象。 但是这并不妨碍帝王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宠成后宫第一人。 瑶还是石铃铛的时候就已经在帝王身边呆了三年有余,对这位帝王的一干喜好习惯都非常清楚。 她和碧一起,静默地同帝王一起冷眼旁观无数女人勾心斗角,同处王座之上看底下群臣尔虞我诈,最后帝王轻描淡写朱笔一勾,便是尘埃落定无可辩驳。 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瑶是块很有野心的石头,在饶山上时她渴望下山见识人类的世界,来到人类世界时候她又开始渴望成为一个人类,成为人类之后她依旧在渴望着更多,她永远得不到满足。 尽管目前帝王对她有求必应,但她仍旧不高兴,她更想让自己“求”都不用“求”,就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 于是她也学会了y谋阳谋,来往算计,凭借着当铃铛那几年窥视到的帝王的秘密,她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到最后帝王老了,她仍旧年轻,并且成功地拿起了那根象征权力的朱砂笔。 如愿以偿并不能使瑶得到快乐,也许刚开始她确实是很高兴,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她又开始觉得乏味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追求什么。 她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握着那对石铃铛说话。 铃铛是她变成人当天就向帝王要来的赏赐。只是如今碧色铃铛光泽依旧,赤红色的石铃铛却是越来越暗淡。 “碧,怎么办呀,我觉得现在没有什么能吸引我了。”她郁郁寡欢,“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你也失去了。” 帝王的甜言蜜语、群臣的争锋相对、女人们的明暗交锋……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无聊,唯有和碧说话的时候能得到一丝快乐。 尽管碧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了?” 她摇了摇铃铛。赤红铃铛已经不会响了,碧色铃铛发出叮咚轻响,一如以往。 碧说:“瑶,我在和你说话呀。” 碧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吗?那个晚霞遍布天际的傍晚,你说那朵火烧云很好看,你愿意每天都看到那样灿烂的色彩。” 碧说:“……” 碧说了很多很多,他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从来都是瑶在说,而他静静地听,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学会了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讲他们共同度过的岁月,尽管他再无听客。 “别难过了呀,瑶。”最后,碧说,“你还有我呢,我永远都在。” 但是瑶什么都听不到了。碧所说的那些岁月、那些景致,她也全不记得了,她现在只有满腹委屈,心里很难受。 她靠在软榻上睡着了,朦胧月光中,碧色铃铛温柔地依偎在她指尖。 …… 从幻象出来后,沈清濯在黑暗中静默了很久。 验证了月光石的力量,他本该高兴的,但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又生出一点惶恐来——这种情绪太久未曾出现过,以至于他再也无法入睡,悄无声息地起了身,又到三楼去了。 千千万万盏孔明灯在黑暗里闪烁,温柔的光芒落在他眼底,照出一片空茫。 时隔无数年,他再一次将沉寂已久的满腹心事剖出来,竟久违地感觉到疼痛。 从小龙崽子化形之后他就时常在想,会不会是他回来了。这个念头经过许多天的积淀,越发剧烈,沉重地压在心头。他若无其事地面对着那张脸,心里尘封许久的某些情绪却在不断翻滚。 他在一步步地追寻着真相,但是又很惶恐在得到真相后会不会像瑶一样觉得失去了一切——连眼下摇摇欲坠的平静生活都失去。 …… 时近年关,老街上开始慢慢变得热闹了。 一群活了不知多久的妖怪们对待新年的态度非常热忱——从年三十开始,老街就会支起结界,禁止一切人类进入,一直到年初七,这里都将是妖怪们的盛宴。 龙对这个老街习俗并不清楚,他只觉得沈清濯最近真的非常不对劲,具体表现为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或者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整天,设下结界不让龙进去。对此龙非常抗议,但无可奈何。 年三十的一大早,龙就又开始满屋子找人了。 黑色的身影旋风似的从二楼冲下来,在狂风过境般扫荡了一圈一楼之后又旋风似的冲回了二楼——他的甜甜又不见了。 甜甜是这位龙大爷给沈老板取得爱称——在龙某人的大肆宣传下,这个名字很快就为众多老古董们所知晓。 水仙盆翻了个并不存在的白眼,和陶碗抱怨。在龙不在的时候,它的胆子是很大的,偷偷讲坏话什么的无所畏惧:“这条龙真的好凶啊!沈老板为什么还能忍他!还允许他乱起名字!” 陶碗同它一起小声比比:“沈老板很喜欢他的啦。沈老板从来没这么耐心地养过妖怪。” 陶碗在杂货铺的时间要比水仙盆久长,水仙盆一向很相信它的话:“好吧。可是还是想让沈老板好好管教一下他!他昨天又拿我敲桌子!我都快被他敲散啦。” 陶碗继续道:“其实我昨天还听到他说要变成人形和沈老板睡觉呢。” 水仙盆震惊了,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八度:“什么!我就知道!这条坏龙对沈老板心怀不轨!” 陶碗赶紧嘘它:“你小声一点啊!唉,沈老板好像答应了。你知道的,两个男人一起睡觉总是容易产生一些不太能描述的火花……我们也许要有老板娘了。” 水仙盆很绝望:“我不想要这样的老板娘……我一定会被他摔碎的!阿陶,如果我碎了,你一定要和沈老板说,把我埋葬在那棵最美的花树下……” 陶碗被它悲壮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安慰它:“真到那个时候沈老板说不准已经沉迷美男计不搭理你了……哎呀,我是说,你不会被摔碎的,你先放宽心……” 水仙盆倒抽了一口凉气。 正当它们叽叽咕咕讲个不停的时候,沈清濯从外边推门而进,抖掉伞上落雪后搭在门边,又随手解开大氅。 长了个狗鼻子的龙一下子发现了他,从里头黑旋风般席卷而来,然后被一件浸满冷香的大氅兜头盖脸地蒙住。 作者有话要说:  e就,这个铃铛写废了,突然不知道要写啥来。 第19章 溯世1 “你去哪里啦?”龙河豚开始日常问话。 本以为沈清濯又会像平时那样随意应付过去,谁知今日沈清濯居然异常配合:“给你买新年礼物。” 龙一下子瞪大了眼,金灿灿的瞳里一半是愕然一般是欢喜,他美滋滋凑过来,立刻就忘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独睡空房的气恼:“什么礼物?” 沈清濯瞥他一眼:“我的呢?” 龙一秒装傻:“什么?” “礼物。”沈清濯推开他往屋里去,“白疼你了,养你这么久。” “别走啊!”龙握住沈清濯的手腕一拽,就将他拽到身前来,另一只手往胸前一扒拉。 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好好穿衣服,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领子整得歪歪扭扭,随便一扯就露出大片ji,ng壮的胸肌。他恬不知耻地挺了挺胸:“你的礼物不就在这吗,现在拆吗?甜甜?” “……”沈清濯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抬脚走人。 晚上沈清濯带着山里来的龙大崽出去逛逛。 龙像个大爷似的杵着,任沈清濯忙上忙下地给他整理衣领,一边问:“你今晚不十点睡觉了?” 沈清濯头也不抬,用力将腰带一收:“偶尔也要不养生一下。” “轻一点啊甜甜!” …… 因为设了结界,人类进不来,各种妖怪们都现了原型——毕竟这可是他们一年里能光明正大现出原型满大街晃荡的为数不多的日子啊。 于是穿的一黑一白宛如情侣装的沈清濯和龙在大街上就分外显眼。 沈清濯是没法变原型,毕竟他是植物,龙也不变原型,人形还能拽着沈清濯的手,龙形他怕是要驮着沈清濯满街乱飞——倒不是不愿意驮,自家花驮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担心自己另一根龙须也被拔掉。 ……初见时拔掉的那根须须到现在都没长出来呢! 沈清濯平时虽然不经常出门,但是他在老街知名度很高。 一只大黄鸭踩着八字步吧嗒吧嗒地跑过,冲他问好:“沈老板晚上好!” 沈清濯温和回应:“晚上好。” 一只大白鹅张着翅膀扑腾扑腾地跑过,冲他问好:“沈老板晚上好!” 沈清濯颔首:“晚上好。” 一只大□□蹬着腿儿呱嗝呱嗝地跳过,冲他问好:“沈老板晚上好!” 沈清濯依旧微微笑道:“晚上好。” …… 如此如此,几乎每个见到他的妖怪都会朝他问好,热情非常。尽管有些认识龙的妖怪也会多说一句“龙先生晚上好”,但是龙先生还是默默地生气了。 他一醒来就被沈清濯捡走,接着便一直和沈清濯待在一块,都没有分开过,早就把沈清濯视为己物了,此时见他被这么多人关注着,心里顿时不痛快了,仿佛自己的宝贝被别人觊觎着。 直到他们身边跑过一只大棕熊。 熊老三是开零食杂货铺的,正背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零食,满大街的送零食,见到沈清濯,他一个急刹车,整只熊还没站稳呢就先掏出一大包零食:“沈老板晚上好!” 递零食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沈老板旁边还站着个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黑衣青年,黑衣青年的手还紧紧地拽着沈老板的手,两人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熊老三卡壳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想起之前一只老鼠妖给他讲过的事,顿时一个激灵,嘴巴比脑子快:“老板娘晚上好!” 沈清濯:“……” 龙:“?” 龙问道:“老板娘是什么?” 啊?熊老三傻眼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老板,又看了看龙,最后看了看他们握得紧紧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沈老板,这不是您对象吗?” 沈清濯眉梢一挑。 龙又听到了一个不懂的名词:“对象又是什么?” 他面色不善,周身三米内气压急剧下降,熊老三有些受不住龙的威压,高高壮壮一只大棕熊腿都开始发抖了,他朝沈清濯笨拙地鞠了个躬,将大包零食往沈清濯手里一塞,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龙把头转向沈清濯。 沈清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想了想,居然真的解释了:“我若是娶了老婆,那便是我的老板娘了——也是我对象。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人。吃同一桌饭睡同一张床。” 龙的眉头深深皱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他犹疑地问:“那我岂不就是你的老板娘了?” 沈清濯忍笑:“不,你脾气太坏了,我可不敢娶你。” 都一起吃过睡过了,沈清濯这是翻脸不认账吗?在宣示所有权这方面龙永远反应很快:“那你脾气不坏,我敢娶你。你是我的老板娘。” 沈清濯道:“我开着杂货铺呢,我是沈老板,你一条穷光蛋龙,你有什么呀你,就敢随便说嫁娶。” 龙沉思了一会,金瞳一亮:“那你退休,让我当老板!这样你不就可以当我老板娘了?” 退休这词是龙新学的,铺子里有一只住在灯盏里的游魂最近天天嚷着要退休,说是太老了灯都开不动了,哄得沈清濯替它燃了一炷香。 沈清濯笑骂:“没出息!” 他继续往前走,龙不依不饶地捉住他的手跟着一路走一路问:“这样不好吗?” 沈清濯把手抽回来:“养你这么久你就学会篡位了……白眼龙。” “我眼睛金色的……”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抖着嘴,沈清濯今天心情似乎额外的好,笑容也真实了许多,不像是平时那种温和但疏离的笑容,而是暖暖甜甜的。 今日老街上的灯笼格外红艳明亮,喜气洋洋的,照在沈清濯雪白细腻的脸颊上,衬得人如珠玉,入目昳丽。龙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意动。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清濯侧头,对上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忽然抿了抿唇:“差不多十二点了,我们回去吧。” 龙当然没意见,相比于在街上听妖怪们吵吵闹闹,他现在更想把沈清濯摁到床上抱着打滚——当然这个打滚目前还是个非常纯洁的真打滚。 惯常洗漱完毕,沈清濯回了房,站在窗边推开了窗。 街上隐隐约约传来妖怪们的倒数声,从六十开始倒数——这群妖怪们在人类世界里活得久了,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点人类的习惯。 倒数到十的时候龙眼巴巴地凑了过来,他想起了一件被他遗忘了整个晚上的事:“我的新年礼物呢?” 他现在很高大了,比沈清濯还要高大半个头,完全看不出是一条小崽子龙的模样。沈清濯甚至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明亮炽热的金色,能够照亮所有黑暗。 “闭眼,不许睁开。”他轻声道。 龙好奇地闭上了眼,眼皮底下,眼珠子还在骨碌碌乱转,似乎随时准备着睁眼。 沈清濯抬手就遮住这双不安分的眼睛。 窗外妖怪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三!二!一!” 一片温热的柔软温柔地覆在了龙的嘴唇上,暖暖甜甜的气息袭来,龙猝然睁大了眼,但沈清濯的手紧紧地捂着他的眼,他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循着本能,在那片柔软想要离开时往前一压,狠狠地叼住了,咬在齿间研磨着、吮吸着,shi热的舌急切地舔舐着,汲取着那淡淡的香甜。 各种妖怪们在街上乱跑,嘶声力竭地乱叫,嘎嘎咕咕呱呱呱嗝,什么声音都有,有小妖怪在放烟花,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绚烂一片。 微微喘息声中,沈清濯将一枚穿着红绳的龙形坠子系在了龙的脖子上。 那是一枚月白色的玉坠,被雕成栩栩如生的龙形,仔细一看和龙崽崽本体几乎一摸一样——连嘴边的龙须须都只有一条。 它张牙舞爪,无声地透着张扬,龙身里流淌着的是不知几千几万年前的盈盈月色。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是回忆杀的味道。 第20章 溯世2 化了人形的大黑龙,抱着他的花少年,靠着池子边,抱了很久很久。 少年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大黑龙已经无聊到开始数他的长长睫毛——当然他并不是一条有耐心的龙,往往数到一百多就会混乱掉,然后继续重来。 数了许多次之后,他又厌倦了这个举动,改为戳少年的脸蛋。 滑滑嫩嫩的脸蛋手感极好,大黑龙一戳就停不下来了。他戳一戳,再戳一戳,戳的时候软软的r_ou_会微微下陷,松开手的时候又会弹回来,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过一阵子才会消散。 等他把少年的脸蛋戳得布满绯色之后,他终于又换了一个游戏。 大黑龙是条很糙的大黑龙,仗着自己皮糙r_ou_厚,打起架来什么都不管,无论是狂风暴雨旭旭烈日,荒荒大漠泥泞沼泽,一概照打,受伤也不多理会,经常是满身伤痕就继续赴下一场战斗。故而他龙身时龙鳞上常有深深浅浅的划痕,人身时也不少疤痕。 而他的小花苞,自发芽生根以来就在灵池里生长着,汲取着天地灵气,说句娇生惯养都不为过,拱一拱就能掉个花瓣,变成人了更显得细嫩,轻轻碰一下肌肤都能发红。 这样极大的差异让大黑龙感觉很新奇——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娇嫩的生物。 看着这嫩得出水的肌肤,龙忍了又忍,没忍住,低头,在他圆润的肩膀上啃了一口。 滑滑嫩嫩,香香甜甜。 他已经很控制力道了,但那浅浅的牙印还是很久才消散,红红的印在那里,晶莹水珠划过时,龙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感。 他像是发现了新乐趣,乐此不疲地在少年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啃他的肩膀,啃他的锁骨,看着牙印淡了又轻轻咬一口。最后捉住他细嫩修长的手指,叼在嘴里,像叼住了自己的猎物,心里有极大的满足。 折腾了许久,大黑龙突然感觉嘴里的手指动了动。 大黑龙莫名其妙地就屏住了呼吸,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他看着那张饱满莹润、微微带着粉色的唇略略一张,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一双懵懂茫然的眼便睁了开来。 这双眼太漂亮了。这是龙的第一想法。 像夜晚挂满星星的天空,浓浓的墨色里闪着细碎的光,这光里还倒映着一条龙。 这是我的花! 大黑龙突然骄傲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睁眼的一瞬间,小花苞简直要吓死了。 这条龙老想吃他!他每天瑟瑟发抖地裹紧花瓣,生怕被拱掉吃掉,战战兢兢地活了这么久,终于变成人了,难道还躲不过被吃掉的结局吗? 他黑濯石般的眼怯生生地看着面前面容俊朗中带着隐约凶煞的男人,动了动手指想抽出来。 龙察觉他的动作,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松开了嘴,葱尖般嫩生生的小指头快要离开他的唇时他还恋恋不舍地伸舌头舔了一口。 这一口又差点把小花苞吓哭。 两人面面相对了好一阵。小花苞缓过气后,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马上把他吃掉的意思,便大胆起来。 大黑龙对他的身体很好奇,他其实也是对龙的身体很好奇的。 他早就看过大黑龙的化形了,当时还在想,要是他以后化形了也能变得这样威猛强壮,也许就不怕大黑龙了,谁知眼下一看,他还是这样弱弱小小的,被大黑龙抱在怀里,小小一只,全无反抗之力。 他有点失落,戳了戳大黑龙的胸膛,硬邦邦的,上面还有很多丑不拉几的伤疤,狰狞又可怕,看着很碍眼。 大黑龙被他戳了戳,动了一动,觉得痒痒的。他顿时警惕起来——平时打架没少被蝎子蛰螃蟹钳,但他都毫无感觉,怎么此时小花苞轻轻一戳他就觉得心痒痒的?难不成小花苞身上有毒吗? 他又动了动,小花苞收了手,他便又没感觉了,犹豫不定地看着小花苞。 水里漂浮着不好动作,小花苞很快就不搭理大黑龙了,双手攀着池岸边想上去。 岸边碎石不少,他的手又娇嫩,很快就被摁压出许多红印,隐隐还破了皮。丝缕血气被鼻子灵敏的大黑龙闻到,他瞅了眼小花苞嫩生生的手,那一个个红印分外显眼。 他当即就黑了脸,无师自通地将小花苞拦腰抱起,足尖在水里一点就轻轻松松地上了岸。上了岸之后,他先是用脚拨开一片碎石,拨完后看了眼少年同样嫩得出水的脚,还是没将他放下去。 但是小花苞还没有走过路,他纤细的手臂搂着大黑龙的脖子,修长的腿挣扎着要落地。 “扎脚。”大黑龙皱眉,搂紧他的肩膀不让他动,语气凶巴巴。 但是小花苞对人形的好奇压倒了对大黑龙的恐惧,他不肯就范,非要下地,挣扎中发出软绵绵的喘息,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冷香钻进龙的鼻子里,龙抽了抽鼻子,妥协了。 他将小花苞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示意他踩着自己的脚。他的双手下滑,如铁箍般禁锢着少年的细腰,不让他自己乱动。 小花苞搂着他的脖子,细嫩的足尖先是轻轻点了点地,粗糙的底面摩擦过娇嫩的肌肤,有点儿痛,于是他毫不反抗地就将两只脚都踩在了大黑龙的脚上——虽然大黑龙这糙得要命的龙皮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具年轻火热光溜溜的躯体紧紧相贴,这本该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场景,但最终却被不解风情的大黑龙以及尚且懵懂无知的小花苞硬生生搞成了老父亲带崽启蒙现场。 “左,右。”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儿的大黑龙语气很僵硬,他带着小花苞在池子边走了一圈,就觉得不耐烦了,刚想说就这样吧不走了,一低头瞧见小花苞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于是又抱着人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不知走了多久,小花苞终于累了,蔫哒哒地搂着大黑龙的脖子靠着他的肩膀上,摇了摇头不肯走了。 大黑龙……大黑龙第一次觉得内心也很疲惫。 他常年打架,风风火火地来来去去,何时走过这样的小碎步!但是他也不敢走太快啊,怀里这个小花苞弱不拉几的,走快两步就软着嗓音喊脚疼。 他抱着乖巧的小花苞跳回水里。 小花苞是水生植物,天生亲水,在水里可比在陆地上自在多了,歇了一会就又恢复了力气,松开搂着大黑龙的手,自己在水里哗啦哗啦就要游走。 大黑龙不满地拉住他纤细的手腕:“你做什么?” 小花苞踩了大黑龙一天,见他都没有要吃自己的意思,胆子就大了,被拉住之后在水底偷偷地踹了大黑龙一脚,结果踹到他硬邦邦的腹肌,大黑龙无事发生,他倒是觉得脚痛。小花苞瞪了他一眼:“我要去那里。” 他想去的地方是水底。 大黑龙想了想,松开了手,让小花苞自己往下沉,他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水底里珠光宝气,一大堆罕见的五光十色的灵玉宝石随意放成一堆一堆,小花苞对那些好奇很久了。 这些都是大黑龙多年来积攒的家底。他每次出去打架回来都喜欢带几块亮晶晶的石头,全扔到池子里,久而久之就积累了一大堆,在水里亮晶晶的。 小花苞东摸摸西碰碰,大黑龙并不阻止他。在他看来,小花苞可比这些石头好看也好玩多了。再说,小花苞是他的,这些石头也全都是他的,反正全都是他的,那让小花苞玩一玩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的大黑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养这株小花苞的初衷——他原本,明明是想把这株小花苞养成他的专属零食的。 一花一龙正在水底里游来晃去,一声悦耳动听的啼叫由远而近,一团火红带着一坨绿,轻轻巧巧地落在灵池旁。 第21章 溯世3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今天也在养龙崽 作者:故年今夕 第6节 来的是一只尾羽赤红炫目的火凤凰,以及一只四爪缩在墨绿色的壳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大乌龟。 大黑龙反应极快,一挥手,小花苞只觉得被一股霸道的灵力包裹,下一瞬就变回了本体,茫茫然地晃了一下花苞。 威武凶猛的大黑龙破水而出,水花jian了猝不及防的火凤凰一身,shi淋淋的尾羽黏在一起,火凤凰回头一看,顿时发出啾啾啾啾的尖叫:“你这条撒泼龙!” 它是一只很爱美的火凤凰,最看重的就是这一身华贵炫目的赤羽,谁不小心挨一下都会触发它的暴走状态。大黑龙有次和它打架把它的尾羽拽了一把,气得它立时暴走,追着大黑龙喷了十天十夜的凤凰火,直到被不耐烦的大黑龙再次暴力镇压,威胁它再闹就拔秃它的毛,才得以消停。 此时它怒火上头,早就将上次收到的威胁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嘴一张就喷出一团炽热的火。 这团火没碰着大黑龙,从小花苞旁边擦过,在岸边炸开,一块指头大的碎石吧嗒地砸在小花苞柔软的花瓣上,立刻将他击伤了。 大黑龙听着心底传来小花苞一声忍着痛的惊呼,看见自己都小心翼翼不敢戳伤的小花苞花瓣上裂了个小口子,勃然大怒,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愤怒龙吟,冲过去就要用龙角将火凤凰顶个对穿:“你敢伤他!” 火凤凰啾啾乱叫,一边喷火一边飞窜,不多时两只同样凶猛的妖兽就在不远处打成一团。 从来了就一直没有吭声的大乌龟这是才慢悠悠地探出四只脚,舒舒服服地仰头舒展了一下脖子,看着小花苞“哎呀”了一声:“又打起来了,小花苞,你都是怎么忍受这条暴力龙的哦?” 不知为何,即便是修成了人形,小花苞变回本体时仍旧是没法说话,他只能微微抖了抖花瓣。 大乌龟不是第一次见他了,见惯了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样子,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唠叨:“我的壳都要被他磨穿了,你能不能劝劝他,没事儿去山头那磨爪子,别来磨我了……” 不。小花苞默默地想,只要大黑龙不对他下嘴,管他去哪里磨爪子呢! 火凤凰、大乌龟这两只妖兽,其实是大黑龙多年的老战友了——时不时约一战打一架的那种,当然动手的一般都是火凤凰,大乌龟只有防御力比较厉害,打架那是万分不在行,故而大黑龙经常在打完架后拿他的壳磨爪子。 大乌龟叨逼叨了半天,打得昏天黑地的两只妖兽终于回来了,果不其然火凤凰满身是伤,屁股还秃了一小块——罪魁祸首大黑龙将几根光彩夺目的尾羽往小花苞面前一摆,问:“好看吗?” 好看。小花苞实话实说。 于是大黑龙随手就将这几根尾羽往岸边一cha当做装饰,把凤凰气得跳脚,又不敢再乱喷火——再被拔几根,它整个屁股都要凉了。 大黑龙抖掉身上打架时沾上的沙砾,一个摆尾重入池中,舒舒服服地围着小花苞绕了个圈,如往常一样将他卷着。 火凤凰也是天生地养的妖兽,战斗力极强,只比大黑龙略逊一点点,真打起来大黑龙也没法全身而退。此时他黑黢黢的鳞片上就多了许多划痕——火凤凰挠的,有几块掉了露出血淋淋的伤口——火凤凰掀的。 他受惯了伤,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小花苞想起方才大黑龙的一声怒吼叫,又看了看他满身的伤,忽然感觉一丝不高兴。 于是他感受着水里微微荡漾开来的血腥气,雪白的花瓣略略张开,憋足了劲,一团又一团小小的温和的白芒从花瓣里冒出来,温柔地落在了龙的伤口上。 大黑龙只感觉伤口上温温凉凉的,回头一望,那白芒轻柔地融进了他的血r_ou_里,伤口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了。 与此同时,一种凉津津甜丝丝的感觉漫上心头,仿佛他第一次吃到小花苞的花瓣时的那种感觉。 这一幕落在火凤凰眼里,它立刻惊喜地探过头来,将自己受了伤的翅膀往前一展,充满期望道:“小花花,也给我治一治伤!” 它们这些妖兽平时打架受伤是常事,可以治疗伤口的药草稀少又难找,故而只能让伤口自己愈合,别的妖兽还无所谓,对于爱美胜过一切的火凤凰来说就非常痛苦了。 此时发现小花苞有这样的能力,火凤凰立刻忘记了方才被打的痛苦,满怀期待地等着那团白光落身。 奈何它注定希望落空。 小花苞并没有留意它,他正在小声问大黑龙:“疼吗?” 大黑龙甩甩尾巴,答他:“不疼。” 小花苞便不吭声了,只是身上的白芒没有停歇过,一团接一团的冒出来,在火凤凰希望与失望的眼神交替中,白芒温柔轻缓地将大黑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治愈了。 小花苞身上的白芒冒得很急,等大黑龙身上的伤都愈合,他已经一下子将积攒许久的灵气用了大半,整朵花苞都蔫了起来,原本饱满挺立的花瓣此时都有些微微卷了边。 大黑龙觉得心里不断涌入甜丝丝的热流,舒服地直翻滚,将一池水搅得动荡不停。他探头去用龙嘴蹭小花苞,两根龙须须一晃一晃地撩拨着小花苞的花瓣,他说:“你为什么这么甜,你就叫甜甜吧。” 小花苞没有力气搭理,他甚至来不及回应一句,就陷入了沉睡。大黑龙看见他微微卷了边的花瓣,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然后金瞳一竖,朝岸上的两只露出“快滚”的眼神。 被无视许久的火凤凰:“……………………” 一直在隐形的大乌龟:“……………………” …… 甜甜一名在小花苞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尘埃落定。 大黑龙尝了甜头,最近都懒怠了不少,出去打架的次数都少了。每天就喜欢卷着小花苞喊甜甜,哄它冒几团白光吃一吃——吃不到小花苞,吃一吃这个解解馋也好啊。 小花苞不搭理这条馋嘴龙。上次为大黑龙疗伤消耗太急太多,以至于他沉睡了好几日,醒来发现自己又不能变人形了,他正满心不高兴地汲取四周灵气认真修炼。 在静心修炼了十数天后,他终于又能变成人了。 变人后的小花苞对外界很好奇,但他的根还扎在池底,修为也没深厚到能支持他离开这个灵池的地步。他便问经常出去打架的大黑龙:“外面是怎样的?” 大黑龙答:“高山平野,妖兽遍地。” “也能看见太阳月亮和星辰吗?” “日升月落,星辰闪烁。” “那些妖兽们都长什么样子?” 说起来小花苞也是头一个敢这么淡定坐在龙身上的妖了,他甚至去天边摘了大团的云朵铺在龙身上,然后舒舒服服地坐着——因为他嫌弃大黑龙身上的龙鳞太锋利坚硬,搁着慌。 大黑龙不答话了,甩着尾巴看着这个坐在他龙身上的软绵绵少年。 小花苞摊开手,素白柔软的手心里冒出一团温和的白芒,他倾身向前,将手凑到大黑龙嘴边。大黑龙舌头一卷就将白芒吞入腹中,顺势舔到了少年的手心。 白芒落入腹中,凉凉甜甜。大黑龙满意地抖了抖龙须,道:“什么样的妖兽都有,不过都不经打。看到那个大钳了吗?” 龙脑袋微抬。 小花苞抬眼望去,那是一个比他还要大的钳子状的东西,被大黑龙随手立在不远处,歪歪斜斜的。 大黑龙道:“那是一只螃蟹妖的钳子,那螃蟹看起来凶,其实打一打就散架了。” 小花苞问了很多很多,大黑龙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他,时不时要他喂一团白芒——好在大黑龙还懂得一点可持续发展,没有一次性榨干这朵娇嫩嫩的小花苞。 漫长的岁月,在日升月落间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第22章 溯世4 大黑龙依旧是三天两头地出去打架。他没个定性,出去打架的时间时长时短,短则一两天就回来了,长则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 他回来的时候小花苞就变了人坐在他身上和他聊天,给他凝聚白芒吃,他不在时小花苞便变回本体,杵在池中间修炼。 大概是被大黑龙口中的外界所吸引——尽管只懂打架的大黑龙对于那一切的描述都很简略,但是这并不妨碍小花苞生出浓浓的憧憬。 不过日子渐渐一久,在努力与憧憬的间隙中,小花苞开始感觉自己有了第三种情绪。 ——他想念龙。 每次那条大黑龙抛开他自己去打架的时候,这种情绪就疯狂地涌上心头,压都压不住。 他用大黑龙每次打完架带回来的漂亮石头在岸边堆出来一个漂亮的造型,铺上软绵绵的云朵,变成了ji,ng致的座位——两人宽的。 他经常在修炼累了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石头堆里,看着天边的云发呆,等着那里出现一条威风凶猛的大黑龙。 他根据大黑龙对外界人类的简短描述,再加上自己的想象,摘下了天上的云,揪成一缕一缕,以灵力凝集成针,织成了一件雪白的衣裳——正穿在他身上。 还有一件黑色的、袖领衣袂处还绣着金色龙纹的衣裳,他织好后就一直留着,等龙回来。 大黑龙这次的架打得格外久,小花苞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在某个夜晚被大黑龙粗重的喘息声惊醒。 他变成人形,坐在石头座位上,手心里冒出一团团白芒。大黑龙没变人,懒洋洋地以龙形窝在池子里,只把头搁在小花苞的腿上。 伤口渐渐愈合,大黑龙喷了口鼻息,蹭了蹭,“你穿着什么?” “衣裳。好看吗?” 大黑龙半眯着金瞳,舒服地“唔”了声,虽然他并不觉得这雪白一片有什么好看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回答:“好看。” 自家的花怎么都是好的。 于是小花苞喊他:“那你变一下人呀。” 俊朗不羁的青年穿上了一身黑衣,黑衣款式宽松,领边袖口绣着金色的龙纹,那黑色之深,那金色之灿,与他鳞片瞳色无二。这衣裳久经小花苞的手,也染了小花苞身上的冷香。 穿着衣服打架可不太方便。大黑龙把玩了一阵子,正准备脱下,就听见小花苞语调温软地夸他:“好看。” 这一句“好看”可不得了,大黑龙顿时一拢衣襟——不脱了!打架什么的,先搁边儿去吧! 大黑龙抱着他的小花苞,窝在美玉为底,柔云为垫的石座上,美滋滋地睡了好几天,直到不甘寂寞的火凤凰再一次带着大乌龟来造访。 火凤凰风风火火地来约战,大黑龙第一次没有睬它。 火凤凰被大黑龙无视得彻底,它疑惑地上下打量两人身上的衣服:“这谁做的?” 大黑龙这回倒是回话了,他得意洋洋地一抬头挺胸:“甜甜给我做的,好看吧?”他就差把“羡慕吧”写在脸上了。 火凤凰心痒痒,遂朝着小花苞提要求:“小甜甜,这衣服很好看!我也想要,要一件最红艳的!” 小花苞还没来得及回话的,暴躁龙就开始暴躁了,他化了原型飞过去就是一爪:“谁允许你叫甜甜了?” 于是火凤凰也嚷嚷着“小气龙”对骂,两只打着打着又打远了。 小花苞捡起掉落在地的衣裳,抿了抿嘴,总是盛满星辰碎光般的眼底有着隐秘的小欢喜。 只有专职磨爪石的大乌龟在池子边趴着晒太阳,摊着四只爪碎碎念:“黑云绣金线啊……这黑云可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瞬才会有一缕飘于天际的啊,这金线,只有夕阳下山时才会有的呢,一大片火烧云只有最边边那一线金色才最正呢……这么一件得弄多久哦……” …… 小花苞的天劫来得猝不及防。 但凡妖兽化人都是会有天劫的,小花苞化人时不知为何没有渡劫,直到此时那凶狠可怕的雷霆才姗姗来迟。 小花苞在睡梦中被痛醒。他又感觉到了化形那天所经历过的疼痛,并且这次的疼痛更甚,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的每一寸骨头和血r_ou_都狠狠地扯开了,搅碎了,又重新粘合在一起。 他在人形和花形中不断变化,大黑龙在他身边盘旋,护着他不让他沉底,天边凝聚起一道粗壮的雷,带着不可抵挡之势,轰隆一声就劈了过来。 大黑龙尾巴一甩,将小花苞整个儿护在身下,昂首长吟,龙吟声震天动地,他替小花苞接下了第一道雷。 紧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龙鳞片片皲裂碎落,血染红了灵池,也染红了小花苞。小花苞沉浸在痛苦里,无暇顾及。 大黑龙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已经习惯了疼痛,他只担心雷霆的余威波及小花苞,让这朵娇弱弱的小花苞夭折。 小花苞最终定在人形不变了,他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握拳,力气之大,薄薄的肌肤下淡淡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死死地咬着唇,鲜血从他唇角流下,与龙的血水融在了一起,他连□□喘息的力气也无,只能拼命忍受痛苦,等待着熬过去的一刻。 天雷一共十八道,第十八道天雷格外的凶猛,连大黑龙都被劈得眼前一黑,还未来得及缓一口气,突然就发现那道天雷中还有一道极小的天雷,带着比之前雷霆还要威猛霸道的气息,朝小花苞劈去! 金瞳蓦然竖起,他看着小花苞身子骤然一僵,仰首长吟着,龙吟冽冽中,他化成人形,将小花苞抱在怀里。 小花苞呛出一口血,面若金纸,奄奄一息,胸膛下的起伏弱不可见,大黑龙在唤他:“甜甜!”声音中带着不自知的惶恐。 眼见的小花苞情形越来越糟糕,大黑龙咬了咬牙,一只手搂住他,另一只手五指成爪忽然就朝自己的胸腹狠狠一cha! 并没有什么血腥的可怕场景出现,cha进胸腹里的手仿佛是个幻影,但是当手□□的时候,天地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大黑龙隐隐约约也流露出一点痛苦。 他缓慢但坚定地将手从胸腹里□□,一条极为细小的纯金色小龙在他指尖绕来转去。他收指成拳,再松开时掌心里只有一粒小小的金珠子。 一缕龙魂凝聚成的魂丹。 大黑龙将小花苞抱起来,想将魂丹送进小花苞的嘴里。 但是小花苞紧紧咬着唇,大黑龙用手掰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没有办法,最后将魂丹含在自己嘴里,用柔软的舌半哄半骗地撬开他的唇齿,将魂丹送了进去,又逼着他咽下去。 龙之一魂的力量强大,修复着小花苞体内脉络的创伤,最后融于他的骨血之中,与他共成一体。 一番惊心动魄的折腾后,失了一魂的大黑龙也感觉到了疲惫。 他抱着他的甜甜,一起沉到了水底。 光o的躯体相连相贴,密不可分,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如此紧密相连。 万万年前那缕炽热的龙魂在小花苞的胸膛里游走着,万万年后的沈清濯双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蜷缩成团,发出急促又痛苦的喘息,身体一片冰凉。 第23章 溯世5 微微痉挛的手忽然被握住,龙温暖的躯体靠过来,疑惑地抱住了他,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睡醒的迷蒙:“甜甜?” 沈清濯说不出话来,被封印沉淀了万万年的情绪尽数喷涌而出,他一时承受不住,紧紧闭着眼,眼角shi润,不知是泪是汗,整个额头凉津津一片。 龙坐起身来,掰过他的身体,将他抱进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摸了一手shi润。沈清濯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是龙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龙被吓了一跳,正想问他怎么了,沈清濯忽然反手抱住了他的腰,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这个角度,龙能看见他如墨长发披散在背上,腰身瘦削纤细,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折断。 龙犹疑着将手抬起,轻轻地搭在沈清濯的后背上,微微突起的肩胛骨与他的掌心契合,这手感似曾相识。 这个瞬间,沈清濯明明在他怀里,龙却突然觉得沈清濯在离他远去,远去到一个他无法接触的世界,他不由将沈清濯抱的更紧,甚至想要把他揉进胸腔里、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半晌,沈清濯渐渐平静下来,他略略一动,才觉被龙紧紧抱着,后背被勒得发痛,但是他没有让龙松手,只疲惫地闭着眼,叹息一声。 龙听见了,他问:“为什么我的衣襟shi漉漉的?” “……是你出汗了。”沈清濯声音有点儿哑。 龙反驳:“我又没觉得热!” 沈清濯又不说话了。 窗外偶尔传来彻夜不眠的妖怪们的嘻嘻哈哈吵闹声,但两人谁都没有理会。 龙忽然道:“甜甜,我想要礼物。”他低头,不待沈清濯回应,将人捞起来,就狠狠地啃了上去,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噙住了那片他心心念念食髓知味的软r_ou_,shi热的舌头探进去就是一顿强势扫荡。 沈清濯没说话,他微微养着头,修长而脆弱的脖子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以一种被迫承受的姿势,温顺地抬手抱住了这条曾属于他的龙。 龙一抬眼就看见了沈清濯半阖的眼里闪着许许多多细碎的光,像夜空盛满了星光,让龙迷醉。他的胸膛前挨着沈清濯,龙能感受到沈清濯的胸膛里有什么在疯狂的游动,炽热的温度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遗失了很久的东西回来了。 …… 到底这万万年不是白过的,再一觉醒来沈清濯就恢复了正常,依旧是一副温和平静的样子。那种予取予求的脆弱姿态全然不见,龙有点可惜,抱着沈清濯耍赖不让他起床。 沈清濯拍了拍腰间环着的手臂就再没别的动作,只随口问了句:“饿吗?”尽管他们这些妖怪几天不吃也没关系,但毕竟沈清濯养生已成习惯。 龙一个翻身,将沈清濯整个人压在身下,他虽然不明白昨晚的沈清濯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但他会追寻本能给自己谋福利:“饿,想吃新年礼物。” 他头一低,撞到一只手上,沈清濯将他推开:“哪有讨礼物讨了一遍又一遍的?” 龙道:“那换你问我讨礼物。” 沈清濯眼微微一眯,盯了他片刻,配合地道:“礼物呢?” 龙厚颜无耻地拨开他的手就啃了上去,边啃边含糊道:“这就是我的礼物……” 沈清濯:“……” 他就知道! …… 龙大崽发现他的沈老板最近真的很好说话,具体表现为他每次讨礼物总能讨到嘴——要知道以往沈清濯经常是一巴掌将他拍开的! 龙嘛,通常得到一点就会就会开始不满足地索求更多,再兼之沈清濯最近给他买了台电脑,本意是想让他自己了解一些现在的世界,然而不老实的龙每天都在上网冲浪看各种各样的东西。 网络这个大染缸,很快就将原本纯洁的龙大崽染得乌里八糟的。 沈清濯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在一个阳光暖和的中午。 年后气温渐渐上升,太阳暖烘烘的,正是睡午觉的好时机,但是龙不仅不过来睡觉,他还把电脑带回了房间里,看着什么视频看得津津有味。 沈清濯就像偷看孩子到底是在写作业还是在玩游戏的老父亲,步履轻缓地走过去,瞄了一眼,脸就黑了:“你在看什么?” “……霸道老板爱上我。”龙头也不回,“你看这个老板为什么要在啃他的嘴唇的时候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呢?甜甜,我也想试试。这看起来很好玩。” 沈清濯面无表情地将电脑一合,“睡觉去!不许看这些教坏小孩子的东西。” 龙抬起头,反驳:“你看我是小孩子吗?哪有我这样的小孩子?我现在能在床上把你压的动不了!” “……”沈清濯莫名红了耳朵尖,尽管他知道这条龙说得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龙嘟嘟嚷嚷地回床上躺好,等沈清濯也躺下,他在被窝里勾住沈清濯的手指:“老板,你要摸摸我吗?” 沈清濯抿着唇甩开他的手,转过身闭了眼不搭理他。 龙挪了挪凑过去——自大年初一起,他就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小被子,开始和沈清濯共享一个被窝,平时蹭蹭啃啃简直不要太方便。他将手搭在沈清濯的腰上,在衣襟边缘跃跃欲试挑挑拨拨:“那我当老板,我想摸摸老板娘。” 沈清濯:“……………………” 他心态平和地翻了个身,把衣襟里不安分的龙爪子摁住:“从现在开始禁止你看这些奇怪的东西。” 龙眯了眯眼:“我突然想起来,找琵琶那会,你为什么对那种地方这么熟悉?——我都查过了!那地方是专门寻欢作乐的!你是不是偷偷去过很多次!” “……” 其实也没有很多次,也就是那么七□□十次吧。 那只凤凰当年打着“为他纾解心情”的幌子,带他去过各种风月场所,秦楼楚馆都有涉及——虽然他的心情并没有被纾解,但是那些该看得不该看的,他全都看过。 这么一想,好像没理由管教这条龙大崽了。 沈清濯闭眼装睡。 龙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结果一见他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气恼了,翻身压在沈清濯身上,恶狠狠地质问:“那你有没有让别人吃过你?” 他也查过了,这样亲密的吃吃啃啃,叫亲吻,是和自己人才能做的事! 他现在是一条博学的龙了!绝不会让沈清濯轻易糊弄他! 沈清濯被他压得闷哼一声,半睁开眼,一句“没有”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突然想起万万年前和大黑龙的懵懂旧事,话音便顿了顿,声音淡了几分:“……没有。” 龙敏感地察觉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狐疑地盯着沈清濯:“真的没有?” 沈清濯微微仰头在他唇上碰了碰,“没有别的人,也没有别的妖怪,行了吧?” 沈清濯主动和龙自己下嘴感觉是不同的,龙大崽顿时忘记了心底的疑惑,美滋滋地要求更多。 腻腻歪歪了一中午,等到下午为龙色所迷的沈老板出去翻“营业中”的牌子时,他发现门口蹲着一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老朋友。 一只花里花哨的火凤凰。 第24章 明灯愿1 昔日一身赤羽艳过天边红云的火凤凰,将自己的满身羽毛染得花花绿绿,毫无姿态地蹲在沈清濯杂货铺门口,宛如一只花里花哨的山ji。 沈清濯咋一眼还没认出来,花山ji就啾啾啾乱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身上扑,扯着嗓子啾啾乱叫:“花花!” 沈清濯下意识退后一步,刚好撞到紧跟而来的龙怀里,龙面色不善地将人往身后一带,顺手拎起这只山ji:“什么东西?” 山ji还想继续扑腾,一抬眼看到龙那张脸,突然呆住了:“撒……撒泼龙?” 他骤然将视线投到沈清濯身上,沈清濯微不可见地朝他点了点头,上前解救了这只时隔多年未见一见就被倒拎的老朋友。 半小时后,火凤凰一通血泪齐下的倾诉后,沈清濯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一杯假酒的惹得祸。 网瘾老妖怪火凤凰沉迷网游,决定学现下的年轻人们去面个基。结果面基那天,对方人还没来,他因为喝了杯不知名的酒,突然灵力全失,变回了原型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竟身在花鸟市场,一身红毛被染得五颜六色,企图吸引来往游人们的目光。 费了老半天劲才成功逃离牢笼的火凤凰眼含热泪:“花花,你给我瞅瞅这怎么回事?” 沈清濯沉吟片刻,打算带他去书房仔细看看,龙正要跟上,他却道:“你留下来看铺。” 龙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花山ji,花山ji被这久违的熟悉目光盯得浑身炸毛,差点儿以为要来一场阔别已久的大战。 沈清濯安抚地拍拍龙脑壳,带着火凤凰上了二楼,关上书房门的同时还设了个结界。 凤凰四仰八叉毫无仪态地往软垫上一躺,拒绝了沈清濯伸来的手,懒洋洋道:“我没事。”他轻描淡写,“就是活太久了,大概要涅槃了……” 这话说得突然,沈清濯微微一愣,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凤凰一族非常特殊,活到一定时间后就会涅槃重生。他蹙了蹙眉:“要多久?” 凤凰翻了个身,抖一抖翅膀,随意道:“不知道呢。这也是我第一次涅槃。”他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道:“一年半载,千年万载,也是有可能的吧。但愿我醒来的时候这个星球还没有被外星人占领——不说这个了,楼下那条龙是怎么回事?他的崽?” 火凤凰眼里顿时就流露出同情:“……节哀。” 这个“他”自然就是指万万年前的那条大黑龙了,沈清濯无语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是。”他斟酌了片刻,还是三言两语将月光石溯回所见的场景略略讲了讲:“他曾留了一魂在我体内。以往我一直不知,只道他是彻底消散于天地,如今看来,便是这一魂成了他的生机。” 其实这个说法很粗糙,经不起推敲,但目前沈清濯也只能得到这个结论。他不欲多言,止了话头,无声叹了口气,又将话题转回来:“若要涅槃,你要留在哪儿?不如留在我这。” 火凤凰:“………………别吧,我怕我还没来得及重生就先被楼下那条龙烤着吃了。” 沈清濯话一出口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道:“也对,我这儿确实有点不方便。那你问问乌龟他们吧。” 火凤凰:“………………???” 见龙忘义的花! 以前大黑龙不在的时候,他就温声和气地喊凤凰,现在大黑龙——哦,不,现在应该是个小黑龙一回来,立刻就“不方便”了?! 凤凰扑腾一下坐起,眯着眼,视线在沈清濯身上仔细逡巡了一圈,很快发现对方脖子上一颗小小红印,半掩在衣领下。他啧啧两声,意味深长地学沈清濯平时的养生腔调:“花花,老年人就要学会节制啊——” 沈清濯伸手,弹了弹凤凰的脑袋,悠悠然解了结界,下楼看他的龙去了。 凤凰在后面半跑半扑腾地跟上,一边蹦跶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气:“也就你万万年如一日地宠那条傻不拉几不解风情的龙——” 话音刚落火凤凰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杵在楼梯口,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傻不拉几不解风情的龙是谁?” 火凤凰:“……” 他当机立断:“哎呀wuli花,你们的快乐生活还算甜蜜吗?我那儿有几本失传已久的神秘画册,要不要给你寄过来瞅瞅?” “……”沈清濯道:“闭嘴。”他望见龙一脸若有所思就觉头疼,潜意识告诉他,他又要面对大型拷问现场了。 送走了花里花哨的山ji凤凰,沈清濯折身回店里,发觉龙没跟上,回头一看,发现龙正在替他挂上写着“休息中”的牌子,回身大步走来。 沈清濯顿觉不妙,正打算若无其事地假装无事发生上楼去,龙已经几步窜到他面前,把他往柜台上一压,“你还养过别的龙?” 沈清濯:“……没有。” 他想伸手推开龙,被察觉他意图的龙先一步捉住双手,按在头顶不许动。 沈清濯被紧紧压着,不自觉向后弯了腰,背脊抵在木制柜台上,膈着有点痛,但是那些许疼痛远没有此时龙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让他在意——这气势,竟和万万年前有些像了。 沈清濯正漫不经心地想着,唇上一痛,一脸不痛快地龙咬了他一口,金瞳危险地束起:“你还走神!你在想谁?” 龙忽然想起,有好几次,沈清濯明明是在看他,但是他却莫名觉得沈清濯是透过他在看别的——再联系方才凤凰无意说出来的那一句,他又开始忍不住怀疑起来,控诉道:“你肯定有别的龙了!” 他绞尽脑汁回想蛛丝马迹,倒是恍恍惚惚回忆起第一次醉酒的丝缕记忆——他好像曾在哪里,看见了漫天灯火,晃晃悠悠飘着,像极了沈清濯眼底的碎光。 龙忽然松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沈清濯揉了揉被握疼的手腕,本来还不太在意的,悠悠闲闲跟着走两步,抬首看见龙在二楼楼梯口徘徊,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沈清濯眉头一蹙,突然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他的不祥预感很快就成了现实,龙在那东瞧瞧西敲敲了一会,忽然双手一翻,掌心向上,一团金色的灵力在他双手之间凝聚成球,越来越大,散发着霸道凌厉的力量,仿佛一个小太阳,带着灼烧一切的强势。 沈清濯脸色一变,难得厉声喝止:“住手!”情急之下,他甚至来不及好好上楼梯,身形一晃就到了龙的面前,抬手挥出白芒想要熄灭那团金光灿灿的灵力。 但他晚了一步,在他抬手的那一刻,龙已经将灵力球往半空中一抛! 强劲的力量迅速将沈清濯之前布置的结界融化,漫天明灯已经露出些许,龙上前一步,突然化作原型,一声龙吟响彻,他埋头就撞了进去。 这尽力一撞之下,整个虚空都在颤抖晃荡,沈清濯瞳孔猛地放大,失声:“不要!” 结界裂如碎瓷片片,骤然消散。 那一瞬沈清濯仿佛被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漫天明灯晃晃悠悠地聚拢到一起,渐渐排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龙形,在灯龙后,一条金瞳黑鳞的龙在肆意长吟,上下翻滚。 第25章 明灯愿2 天地战乱持续了千万年之久。 原本荒芜的山岭原野越发荒芜,原本宽敞的河道渐渐缩小变浅,最后都消失不见了。尘沙飞扬中,各种妖兽、人类的尸骨随处可见。 天地不堪重负,开始降下惩罚。 小花苞发现灵气开始变得浑浊,日月循环开始变得混乱,时而一连数月都是黑夜,沉沉夜幕上不见半点星辰,又时而一年半载的都是白昼,烈日当空,酷热无比,却再不见云朵遮蔽。 小花苞如今已经可以带着自己的根jg离开灵池了——其实灵池现在也在渐渐失去灵气,那些原本闪烁着斑斓光芒的漂亮石头,如今也失去了光泽,和普通石头无二。 大黑龙在空中腾飞,但是他不敢像平时那样上翻下卷,布满黑鳞的背上坐着他的小花苞,他不敢乱折腾,免得将他的小花苞摔下去。 小花苞坐在大黑龙背上,抱着他的脖子,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四处张望。 青山枯黄,河流干涸,土坡坍塌,妖兽们四处奔逃。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群渺小的人类在拼命地活下去,他们掘树根,剥树皮,找尽一切能找到的食物,他们面黄肌瘦,但居然都活下来了,还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人类真是种坚韧的生物。小花苞想。 火凤凰愁眉苦脸,长时间的风沙中奔波,使他原本绚丽夺目的羽毛都失去了光泽,他道:“天道不会是想毁了这一切吧?” 事实证明,火凤凰在成为火凤凰之前,大概是一只嘴臭的乌鸦——一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某天黑夜里,天地间所有生物都做了一个梦。 “狂风卷起满天飞沙,洪水从天际倾泻,冲垮了一切。”火凤凰抖着翅膀,啾啾乱叫,“还有灭不掉的火!那么那么那么——粗的雷霆,哇,一道劈过来,就把我屁股都劈秃了!你们呢?梦见了什么?” 大乌龟慢吞吞:“风卷尘沙,水淹万物,有挣扎出来的,送一道雷霆,熬过去的,再来一团烈火。” 大黑龙也道:“——反正全完了。” 小花苞抿着唇,不说话。 他也做梦了,他梦见了一个比狂风刮洪水淹雷霆劈烈火烧还要可怕的场景,他梦见有一条黑色的龙在天际坠落了,任他用尽灵力都无法接住——这个场景太可怕,以至于他醒来之后心头狂跳,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的大黑龙。 “怎么办?”火凤凰问。 大黑龙从龙鼻里喷了一道粗重的鼻息,他绕着他的小花苞打转,长长的龙须卷在小花苞纤细的手腕上,他道:“天要诛灭我们,那就将它灭了。” 这话说得非常嚣张,符合大黑龙一贯的形象,只是太过于惊骇,稳重沉默如大乌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寂静了许久,凤凰忽然一拍翅膀,喷出一道火花,也是豪情万丈:“好!我还没有同天打过架!我倒要看看是他的烈火厉害,还是我的凤凰火厉害!” 老乌龟抖了抖龟壳:“那你们可以先来我壳上磨爪子。” 大黑龙卷着小花苞避过那团炽热的凤凰火,抽了凤凰一尾巴,怒道:“乱喷什么火!你喷到我的甜甜了!” 违背天、甚至是反过来诛灭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只妖兽看似和平常无二的打闹中多多少少还是掺杂了些许对未知未来的担忧。 但是大黑龙在变成人、并啃了一口他的小花苞软软嫩嫩的脸颊后,他想,打就打嘛,别的也都无所谓了,只要小花苞好好活着就行。这么可爱的小花苞,都还没开过花呢。 这一日终于来临。 如梦中一样,黑魆魆的天边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大片大片的水从破口处奔涌倾泻,顷刻间就覆盖了平野荒原。不少仍在睡梦中的妖兽和人类被淹没,在水里惊慌地大叫,但很快就被浪头吞噬。 幸存的妖兽和人类们缩在高山上——它们难得这样和谐的相处在一起。 这些妖兽里最厉害的就是凤凰和乌龟了。大乌龟用灵力撑起一道屏障,尽力保护着山头的生物们,火凤凰四处飞着,将不慎落入水中的可怜蛋捞起来扔回山头去。 小花苞也在山头。 他本不愿在这待着的,但是大黑龙不肯带他,理直气壮地以“打架时翻来覆去会把他丢掉”为理由,将他留在山头,和凤凰大乌龟待在一块。 小花苞没法,变了人形,在山头上眼巴巴地盯着天际边那条威风霸气的大黑龙。 大黑龙灵敏地躲着雷劈,尾巴一甩又一甩,卷起一条条水流,甩到一个个炽热猛烈的大火球上。火球不断地从天上落下,密集非常,大黑龙有时候躲避不及,被火球击中,龙身被火焰吞没,他便一个猛扎入水,熄灭了满身的火后又冲上天边 偌大的天地间,那条黑龙显得如此渺小,但他又是那样强大,似乎没有什么能将他击倒。 小花苞心揪得紧紧的,听着断断续续的龙吟,恨不得飞身过去。 尽管太远了看不清,但他能猜到大黑龙现在肯定是满身的伤,说不定鳞片都掉了不少,他心疼地眼眶都红了,一双眼水汪汪的,手心里的白芒凝聚起来又散掉,都不舍得给那些受伤的妖兽和人类用,只想留着一会儿全数用在大黑龙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天似乎怒了,它开始凝聚起许多道雷霆,全朝大黑龙劈过去。 大黑龙丝毫不惧,在轰隆雷声中,他迎头而上,坚硬的龙角捅破了黑沉沉的天幕,锋利的龙爪狠狠一扯,就将这黑漆漆一片扯裂开来。 小花苞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瞪大了眼,看着大黑龙在天边盘旋着,骤然发出一声长吟—— 他将那一片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雷霆全部吞入腹中了! 他在半空中痛苦地翻滚,龙鳞簌簌掉落,鼻腔里喷出一口口黑气,但他仍旧没有倒下,甚至还在朝着天尽头飞去。 ——那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正在不断往下掉小火球。外层的火球掉到水里还会熄灭,越内层的火球遇水便仍可燃烧,滔滔水浪表面一层炽热的火焰,场面颇为可怖。 大黑龙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长吟。 小花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失声尖叫,向来温和的语调都破了音:“不要——!” 他不顾大乌龟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出了屏障,朝大黑龙飞去。然而他并不擅长飞行,飞得极慢不说,还东倒西歪仿佛随时会掉到水里去。 大黑龙也许听见了他的呼喊,也许没有听见。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便旋身长吟,龙身忽然变大的数倍,然后一口将业火也吞进了肚里! “啊——!”小花苞骤然发出一声绝望地尖叫,他周身爆发出大量的白芒,白芒中隐隐约约有一株漂亮的莲,在徐徐绽放。 如玉无暇似云柔软的花瓣缓缓张开,这是他第一次开花,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他嘶声力竭地喊着大黑龙,拼命朝那条龙飞去,但那在他梦中曾出现过的场景再一次重现,让他神魂俱裂。 天地间万物骤静,只有一声龙吟在天际间飘荡,但那威风凛凛的身影已然不见,他如落叶般飞快地坠落,眨眼间就消失在天边。 莲花幻相猛然消散,化作无数白芒,因找不到目标而在小花苞身边茫然地飘忽着游离着。小花苞眼前一黑,下一瞬当空坠落,被急匆匆赶来的大凤凰接住。 洪水在离山头数米之处停止上升,被接连吞了雷霆和业火的天似乎是暂且认输了,黑夜慢慢散去,晓光初透时,所有幸存的人类和妖兽都悄然无声。 大凤凰落地,嘴里叼着一株凋谢了大半花瓣的雪白莲花,他默默地将莲花放在大乌龟的壳上。 大凤凰素来灼目的赤玉几乎被火烧秃,大乌龟的壳上也满是抵御雷电火球时弄到的伤痕,其他的妖怪和人类俱是狼狈不堪。他们朝天边凝重地、压抑地鞠了一个躬。 没有人瞧见那株半凋莲花的雪白花心,在缓缓地沁出一滴剔透的水珠。 那滴水珠晶莹剔透,在空中飘忽了一会儿,缓慢但坚定地朝着大黑龙消失的方向晃晃悠悠地飞去了。 ……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所有人类和妖兽都几乎忘记了那场天地大劫。他们划地而居,互不相干,天地间有了暂时的和平。 遥远的天际下,有一片望不见边的海。海水是沉沉的黑色,仿佛容纳着世间所有的污垢,投羽即沉,深不可测。 深深的海底,躺着一具巨大的龙骨。它的血r_ou_早已消散于海水中,只有坚硬的骨头仍旧存在着,被一大片白芒包裹着。白芒温柔地覆在它身上,保护着它不受海水侵蚀。 一颗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散发着微弱的光,温顺地依偎在龙喉处的骨头上。 第26章 明灯愿3 又是一年中秋夜。 中秋不设宵禁,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喧闹得很。许多提着花灯年轻人们结伴而行,笑语声不断。 一位白衣人在街上缓慢地行走着。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知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慢慢走着,热闹从他眼底掠过,又悄无声息的消散了。他神色寡淡——或者说是一片空茫。 一个小孩儿跑得急,将他撞了一下,他低头,修长的手指将掉落在地上的大纸灯笼捡起,递给小孩儿。 小孩儿抱着大大的灯笼,朝他露出一个可爱的小脸。 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牵住小孩儿的手,朝白衣人不住道谢。 白衣人神色淡淡,略一颔首,抬步欲走时忽然顿了顿,又回身指了指小孩儿手上的灯,轻声问:“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也许是久未曾开过口,他的发音咬字有些僵硬,但音色却是温和悦耳。女人见他容貌好看,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两眼才笑着回答:“是孔明灯。” 白衣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今天也在养龙崽 作者:故年今夕 第7节 女人便好心地替他解释:“今天中秋节呢!大家都喜欢放孔明灯的。许多人一起放,好看得很!” 她随手一指,白衣人抬眼望去,黑漆漆的夜幕下,许多盏孔明灯晃晃悠悠地漂浮着,星星点点,一闪一闪,像很多年前那布满星辰的夜空。 女人见他好像没见过孔明灯的样子,不由多念叨了几句:“公子也可以去买一个来放——放之前可要许个愿!这灯啊,飞老高老高了,能叫天上的神仙看见!” 白衣人看着那片孔明灯,微微失了神。 女人见状,也不打扰他,悄悄地牵着孩子走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天上根本没有神仙。但是这灯确实是飞得好高啊……明亮的、醒目的,飘在夜空里,仿佛无论多远都能看见。 白衣人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 西安古城,老街小楼。 隐秘的第三层里,龙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他仿佛附着于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黑龙身上,这条大黑龙养着一株小莲花,小莲花很好吃,就是胆子忒小,老捂紧那几片花瓣,怎么哄都不肯开花——据他说是怕被大黑龙吃掉。 后来天将大劫,大黑龙嗷呜两口把雷霆业火给吞了,坠到了一片海里。 龙感觉自己飘飘忽忽地从大黑龙身上飘起,然后不受控制地又飘到了一条小黑鱼身上。 小黑鱼只有一指长两指宽,被养在一个漂亮剔透的玉缸里,玉缸底铺着一层彩色玉石,还飘着几片绿藻,对于一条鱼来说,这环境优越。 龙莫名其妙地附在鱼身上,他艰难地扭动着身体,想跳起来看这是什么地方,没想到居然让他成功了——他跃出水面,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白衣人。 说是熟悉,是因为他和沈清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说是陌生,是因为他感觉这个白衣人身上的气质和沈清濯相差甚远。 沈清濯总是温和平静的,这个白衣人却浑身透着一股茫然和寡淡的感觉。 一跃而起所望的一眼太短暂,龙用尽力气,一次又一次地跃起来,他觉得心里莫名对这个白衣人很在意。 白衣人正在做一盏大大的灯,他身边已经做好了很多,散落在四周地面、软榻上,他仍旧在不停地做。 有时候做着做着他会突然停手,静静地发一会呆——他的眼神空茫而不知该落在何处,便涣散着,像找不着家的孩子。 最后一跃的时候龙突然感觉某一瞬间这小黑鱼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他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缺水的窒息感让他在地上不断抽搐,吧嗒吧嗒地甩尾声终于吸引了白衣人的注意力。 这张有着和沈清濯一模一样的脸的白衣人放下手中做到一半的灯,缓步过来,修长的手指微微冰凉,轻轻地捡起了他。 不知为何,龙忽然就一抬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如葱尖般的指尖。 一滴血缓缓沁出,被龙附身的小黑鱼一张嘴吃掉了。 ——是沈清濯的气息。 龙瞪大了圆鼓鼓的鱼眼,这是以前的沈清濯吗? 白衣人没有察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将小黑鱼放回玉缸里,又折身回去继续做他的灯笼。 龙在小黑鱼上附身了很久很久,他每天都在看白衣人做灯笼,一盏一盏有一盏,堆满了一个房间,便又换另一个房间。 有时候白衣人会在灯上画画,画一条大黑龙。龙看着那条黑色的龙身,觉得有点像他之前附身的那条大黑龙,又有点像他自己。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分别骤然降临。 白衣人在某一天忽然就将一屋子一屋子的灯笼全收起来了,一抬手,灯笼尽数不见,也不知他藏去了哪里。然后他捧起了玉缸,几个眨眼间就来到了一处山涧。 他将小黑鱼放生到溪水里,随手将玉缸放在岸边,转身便想走。 龙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允许他走的念头,他用力一蹦,小黑鱼吧嗒一声从水里跃了出来,摔到岸边草丛里。 白衣人果然回了头,他站着望了一会,最终还是走过来,将小黑鱼捡了起来。正要往水里扔的时候,小黑鱼突然一挣扎,再一次咬住了他的手指。 这次他咬的很用力,尖利的牙齿陷入r_ou_里,满嘴的血腥味,龙已经分不清这是他的执念还是小黑鱼的执念,总之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走。 白衣人淡淡垂眸,对疼痛毫无感知的模样,他道:“见你生了灵智,去山里好好修炼吧。待化了人形再来尘世间。” 温热的鲜血落入腹中,龙感觉浑身都被火烧似的,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他体内,将他冲击得一个恍惚,不自觉松了松牙关。 白衣人便将小黑鱼托在掌心,指尖凝聚出一缕近乎金色的灵力,缓缓地渡入他体内,然后再次将他放入水中。 这回任小黑鱼如何蹦跶,他都没有再回头。 龙心里一阵焦灼,他本能地控制着鱼身,顺着溪流一路游着,去追白衣人,但白衣人走得很快,转瞬就不见了人影。他咬紧了牙关游啊游,游过了无数溪水河流,最终一个猛扎,冲进了一片漆黑的海域。 这里的水冰冷刺骨,小黑鱼在里头动弹艰难,他拼命地往上游,但那水全无浮力,他渐渐沉了底,然后他瞧见了一具庞大的龙骨。 裹着白芒的龙骨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龙发现自己又不能控制小黑鱼的身体了,他甚至被剥离开来,在海水中飘荡着,看着小黑鱼试探着靠近龙骨,最后在龙喉处发现了一颗晶莹剔透一看就很美味的小水珠。 小黑鱼嗷呜一口将那颗珠子吃掉了。 水珠子入口的瞬间,小黑鱼浑身骤然爆发出白芒,一旁的龙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那是沈清濯的气息! 小黑鱼身上渐渐出现了黑龙幻相,狰狞、凶猛的龙影,在翻滚着,发出无声的长吟。 那具龙骨似乎活过来了。原本包裹着它的白芒在一瞬间尽数融入龙骨内。这具龙骨晃晃悠悠地抬了头,和小黑鱼身上的黑龙幻相慢慢地重合、相融了。 一条殒没了万万年的大黑龙,重生了。 它长得很威风凶猛,在海底上翻下滚,搅得海水不得平静,它在引颈长吟,倏而如离弦的箭,冲出了这片海域。他在空中盘旋,搅动风云,片刻后身子急剧缩小,变成小小一条龙崽模样,坠落到一片雪山里了。 旁观了这一切的龙眼前一黑,许多熟悉的陌生的场景涌入他的脑海,他像是重新活了一边,将那些遥远的、神秘的回忆,都一一补全。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雪地里,面前时一袭白衣胜雪。 皑皑白雪里,有人轻提灯。 沈清濯亭亭而立,一手捏着根长长的龙须,一手提着盏赤红色的灯笼,将他望着。 龙倏地瞪大了眼,下一瞬体内灵力波动,他骤然化了人形,往前一扑,就将沈清濯抱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用力,像是要将怀里这朵花儿整朵揉进胸腔里、融入骨血中,从此和他同生共存,再不会有离别。 赤红灯笼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举起锅盖。 第27章 长相思,在长安 “起床了。” “我不啊我不啊……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甜甜不早朝……”龙抱着人,眼都没睁就冒出一串儿胡话,“再睡一会嘛甜甜。” 沈清濯掐住龙耳朵:“……本周禁止你再使用手机和电脑。” 满口答应的龙:“好好好是是是甜甜说什么都对,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继续睡觉吗?或者甜甜想要送我一个礼物也可以。” 晚上被缠着晚睡,早上被抱着“被”赖床,一赖就是大半日,沈清濯发现他的养生之道离他越来越远,如此连续过了大半月后,沈清濯终于觉得这样不行了。 这天晚上,他又抱回来那张被嫌弃已久的小被几,扔到龙身上,两人分被而眠。 龙表面上好好好行行行,自己卷着被子睡了,等沈清濯呼吸平缓之后他立马将这张碍事的被子卷吧卷吧塞到床底,掀开沈清濯的被窝灵活地钻进去。 温香软玉满怀,舒坦。 不过第二天早上他最终还是没逃过早起的命运。 沈清濯没下楼开铺,他在书房写字。龙就在旁边玩他的手机。 把玩了一会,他不小心点开了微信,顿时一大堆群信息弹出来。他好奇地点进去,立刻发现了他的老朋友们。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花花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我。多半是被那条撒泼龙给缠住了。 可爱啾啾在线卖萌:改天给花花介绍几个青年俊妖。万万年了,老在一条丑龙身上吊死,不值当啊!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我觉得你这话要是被大黑看到了,你怕是要被拔秃。 凤凰隔着手机屏幕无所畏惧:怕什么,他大概正在和花花酱酱酿酿呢!哎,我上次把我那些珍藏多年的神秘画册给花花寄过去,结果被退回来了!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乌龟:…………………… 龙勃然大怒。 沈老板:丑比凤凰你过来,老子把你毛都给拔光! 一阵熟悉的寂静。 沈清濯发觉身边有龙在冒火,他撇下笔,侧头望了眼,淡淡道:“你别欺负凤凰了,他快要涅槃了,也许很多年都见不着他了。” 龙挑了挑眉。 不一会儿,可爱啾啾在线卖萌的微信收到了几条私聊。 沈老板:听说你要涅槃成蛋了? 沈老板:[分享链接!鸵鸟蛋的十八种吃法!] 沈老板:[ji蛋这样做!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沈老板:[鸭蛋吃法大全!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饿肚子了!] 沈老板:上次的图册再寄一份过来。 他将最后一条消息删除记录,然后将手机按熄,不搭理老凤凰的疯狂咆哮刷屏。凑过去搂着沈清濯的腰耍嘴皮。 “我的甜甜什么时候才当我的老板娘?” “等你当老板了再说。” “甜甜退休我不就是老板了吗……” “……” ========== 作话放不下。 啊,这部分暂时告一段落了。 以后也许会继续写两只开铺子所遇到的故事,我还是喜欢直接甜蜜蜜啊(小声比比,其实这才是最开始想写的,但是太久没有动过笔心里虚就先写了个类似前传这样的神奇玩意试一哈手…… (再小声比比,我都不知道我一个看了十几年bg的纯正言情党为什么会在看了一个多月的原耽之后突然变得弯里弯气! 还有很多东西搁在这里都没有写,想留着以后慢慢写的。 龙大崽的复活条件=小花苞的莲心(小泪珠)+小花苞的治疗术(白芒)+小花苞给小黑鱼的那缕带着龙魂气息的灵气 以及他之所以万万年前没死透是因为他曾经给了小花苞一缕龙魂,受这缕龙魂吸引,他吞了雷霆业火之后其余魂魄才没有散尽,而是聚拢起来,变成了一条小黑鱼。 最后非常感谢一直留评的小天使!虽然你可能看着看着很失望≈gt_≈lt其实还有很多想写的,以后继续新开一篇写完! 哎呀。有缘再见呀。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