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正文 第 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 章 由【相守_Prt_l°】为您整理╭(╯3╰)╮ ━┻┻┻━━━━━━━━━━━━━━━━━━━●●━━━━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作者:时镜 文案: 大汉天子同人,穿成陈阿娇,杂历史。 诈死离宫欢脱逃跑,半路霹雳从天降——恭喜女主,您带球跑了! 女主:呵呵,卧槽你个傻逼作者的狗血! 抚额 所以故事从【苦逼怨妇】忽然升级成了【欢脱养包子】+【复仇爽文宫斗】? 备注+排雷: 1、日更一万,谢绝扒榜。 2、遍地狗血,天雷玛丽苏无逻辑,黑卫子夫,虐渣升级宫斗爽文,HE。 3、《大汉天子》剧情,非正史,考据党绕道,阿娇党和卫后党掐架换地儿去,求个和平。 4、看不到最新章节的小伙伴,请手动将地址栏的随意改成2到3个字母。 内容标签:历史剧 重生 报仇雪恨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阿娇 ┃ 配角:刘彻,张汤,主父偃,李陵,刘陵,卫青,桑弘羊,念奴娇,卫子夫,郭舍人,东方朔 ┃ 其它:宫斗,复仇,爽文,包子,大汉天子 【编辑评价】 现代白领穿陈阿娇,养成忠犬汉武大帝刘彻?做梦!因为她居然苦逼的失忆了,忠犬未养反被渣!恢复记忆的陈阿娇表示自己相当无力,熊孩子已经变成了渣男,自己还是揣着包子跑路吧……作者以风云起伏的汉武一朝为背景展开想象,将女主的种田致富之路与宫斗朝政结合起来,女主前期的达观和后期的黑化形成强烈的对比,从种田到宫斗,一路走来,剧情跌拓起伏,充满悬念。 ================== ☆、第一章 卫子夫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娘娘,您别唱了,奴婢心疼……” 正在妆镜之前梳头的陈阿娇,那白皙纤长的手指压在桃木梳上,她目光浅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娥眉淡扫,肤色似雪,然而那凤眼低垂,却坏了一张脸的风致,原来她已然是不堪入目。 在身边的宫女哭泣的时候,陈阿娇竟然还笑了一声,那手又继续滑动,轻声细语道:“你哭什么,本宫还没死呢。” “娘娘……” 旦白跪在地上,举袖拭泪,曾经荣宠不可一世的陈皇后,如今竟然因为那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被打入了冷宫,幽居长门,她是陈阿娇的心腹侍女,已经侍奉她多年,从馆陶公主府开始,几乎是陪着娘娘一起走过来的,陈阿娇有多爱皇上,她看得比别人清楚,因而也更恨那虚伪狠毒的卫子夫,更为自家主子的遭遇不平乃至于憎恶。 “娘娘您一定还能得到皇上的恩宠的,您不要自暴自弃,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的!娘娘——” 旦白跪着上前,拽住了陈阿娇宫袍的衣角,柔滑的绸缎料子冰冰凉凉的,却让旦白觉得自己是握住了陈阿娇冰冷的心…… 陈阿娇终于低下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砸到了旦白的脸上,她却强弯起唇角:“我心已死,你何必再言?” 这一句话像是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让陈阿娇一下坐在了妆镜前的锦凳上,翻身的机会?她何尝不想?只是巫蛊之事,已经让刘彻对她彻底厌恶——最可悲的地方在于,她根本没有对卫子夫行巫蛊之术! 好一个酷吏张汤,好一个汉武大帝,好一个贤名卫后! 她已经恨极了他们,却还要苦苦伪装平静——因为心已经死了。 旦白的不甘,她何尝不知?只是不甘又能怎样——她已经失宠。 从此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会踏足这冰冷的宫门一步,什么金屋藏娇,什么天子许诺,都不过是藏在锦缎里面的毒针,在你相信外面的美好的时候,最恶毒的诅咒其实已经扎入手掌。 “我陈阿娇就是太傻,自古帝王无爱,我却如此贪心地要求一个唯一,我妒,我恨,我厌极了那卫子夫!” 陈阿娇惨然一笑,听着那话,竟然都带着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血腥气了。 然而前面说得再狠,下一句却是带着哽咽的—— “可我没有害人……” 旦白咬着牙,握紧了手掌,擦干脸上的泪,不,她还不能哭,现在娘娘的身边只有她了,她不能软弱。 “娘娘,我们还有机会的,张汤大人不是审案严明吗?我们告诉他,巫蛊之事与您无关!皇上跟你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会如此绝情?一定都是卫子夫那贱人拖住了皇上——” 陈阿娇看着手中的桃木梳,脸上淌了泪,却只作不知,依旧注视着铜镜:“旦白,你看我是不是一张怨妇的脸?他竟然派人来搜宫,还对我说:纵是芙蓉面,心藏蛇蝎,却也丑陋无比。呵,他已深信我真的做下那等罪行,我百口莫辩。” 三日前,贵妃卫子夫染病,刘彻召太常望气,竟说是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断出行蛊之人是在甘泉宫,他竟直接率人前来搜宫,在她宫中搜出了用于诅咒的桐木偶人,龙颜震怒,竟然直接将她打入长门宫。 可笑这长门宫挨近上林苑,还是她母亲馆陶公主献给刘彻的,如今竟然成为她陈阿娇的冷宫!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 章 刘彻—— 每念及此名,必痛至她骨髓,分分熬煎,难舍昼夜! “不,娘娘,奴婢要面见皇上,皇上现在就在上林苑射猎,我去告诉他,他会相信你的——” 旦白想起以前皇上皇后琴瑟和鸣的那些日子,总觉得皇上不是不念旧情之人,只要皇上能够见到娘娘,解释清楚,事情能够解决的。 她说着就从地上起来,因为跪久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竟然已经不顾陈阿娇的阻拦。 原来他就在上林苑射猎吗? 上林苑与长门宫如此近,她竟然终于体会到了咫尺天涯的感觉。 只是不能让旦白去,她终究还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陈阿娇站起来,走到前殿,“旦白,你回——” 声音忽然卡住,前面的旦白也没走动了,只是看着殿门前出现的人。 长门宫如此凄清冷落之地,除了陈阿娇主仆二人已经是见不到别人了,只是此刻,殿门前却站着一身皂白色曲裾深衣的华袍女子,姿容艳丽妖巧,上挑的眼角眉梢俱是风韵,她身后跟着躬身提灯的宦官宫女,就她一人俏生生地站在殿门前,眼含冷嘲地看着这华丽冰冷的宫殿。 “啧啧,想不到本宫来此,竟然看到了一场好戏,主仆情深,还要到皇上面前告解,妹妹真是羡慕阿娇姐姐,有这样忠心的侍女呢。” 陈阿娇站在原地,手带着那广袖一收,在看到这妖艳女人的时候眼神便闪了一下,手掌藏在袖中,狠狠地掐紧了,才能控制住自己,让声音平静:“贵妃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卫子夫本为寡妇,投身娼寮之所,后被平阳公主买回府中成为侍女,献给了刘彻,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是有自己的手腕。 她踏进来,腰身纤细,姿态妖娆,走到陈阿娇的面前,看着这昔日明艳的美人面没有了那种让她厌恶的骄纵跋扈,心中得意,“本宫进宫数年,初时被皇上宠幸,竟然让娘娘您注意到,贬我当了侍女,长期不得见君颜,若非皇上心心念念想着我,怕是我早就在那寂寞深宫之中困苦欲死了。昔日之我,今日之皇后呢……啊,错了错了,现在你已经不是皇后了,不过该叫你什么呢?废后陈氏?哈哈哈……” “贱人!” 陈阿娇还来不及阻拦,便见到旦白一头撞上去,咬牙瞪眼,那模样竟然疯狂极了,像是要拉卫子夫到阴曹地府一般! 卫子夫退后了一步,后面的宦官出来直接揪住了旦白,不让她近到卫子夫身前去。 卫子夫眼中狠色一闪,面容一阵扭曲,看着那旦白的疯狂模样,似乎要将她剥皮噬骨一般。“哼,区区一个侍女,卑贱之身,竟然也想冒犯本宫,贵枝,你且教教她规矩。” 她身后一名侍女走出来,对着卫子夫行了一礼,带着笑容娇声应道:“是,贵妃娘娘。” 旦白被人捂住了嘴,宦官们生怕她再口出恶言侮辱了皇上的新宠,因而格外用力,那手指几乎陷进旦白的皮肉之中去。 旦白死死地瞪着贵枝,她两人素来有隙,原本贵枝是被陈皇后赶出甘泉宫的,竟然一转脸投了未央宫,效忠于卫子夫! 陈阿娇想要上前,却没有想到卫子夫不声不响地走上来,像是无意一般挡住了她的去路:“阿娇姐姐这是想要干什么呢?那边血腥得厉害,姐姐怕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那厉害的贵枝一听“血腥”两字,就明白卫子夫是什么意思了,一挥手示意宦官将旦白放开,那宦官一松手,旦白就要大叫:“贵枝你忘恩——” “啪!” 狠狠一耳光打在旦白的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浮起来,贵枝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眼神却带着兴奋。 旦白的头偏过去,嘴角淌出了鲜血,眼前发花,竟然是被这一巴掌打昏了头,可想而知,贵枝这一巴掌是如何用力。 她哼笑了一声:“小人得志,令人作呕!” “啪!” “作呕?旦白姑娘,你可是不记得当日我被驱逐出甘泉宫的时候了吧?您可是直接两巴掌给我扇过来,贵枝我还记得您当日的恩情呢!” “啪!”更加响亮的一声 …… 那边卫子夫依旧站在陈阿娇的面前,后面的宦官侍女也主动站上来,似有似无地将陈阿娇围了起来,不让她过去。 她就站在距离旦白一丈远的地方,却只能看着贵枝一巴掌一巴掌地狠狠打到旦白脸上,打狗看主,卫子夫这不是在羞辱旦白,而是在羞辱自己。那种烈火一样的屈辱几乎要烧毁她最后的理智,手掌心里都掐出了血,一滴滴落到冰冷的地上。 卫子夫举着袖子轻轻地一掩唇,像是有些听不惯后面的声音,“唉,我说阿娇姐姐这是何必呢?您当初是皇后之尊,何必与我计较?子夫只是恋慕皇上,他钟情于我,我亦倾心于他,本来只要阿娇姐姐不动我,我自然可以让您一直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只可惜——阿娇姐姐您不懂……” 那一瞬间,陈阿娇全明白了。 “啪!” “啪!” “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饶过你的!” “啪!” “哼,那就等旦白姐姐到了阴曹地府再来找我追魂索命吧!” …… 这一声声,如利剑一样穿透了她的心,却已经滴不出血来。 恨,不甘。 陈阿娇咬牙,眼中带着久已未见的狠辣,瞪视卫子夫,“果然是你陷害于我!” 她僵立原地,卫子夫却走上来,脸上带着明艳的笑,拍了拍她消瘦的脸,轻声喟叹:“若没有你昔日的好侍女贵枝,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将巫蛊压胜那些东西塞入你床头,要怪,就怪你自己吧,留不住人心。” 麻木,屈辱得麻木了。 她何等尊贵之身,此刻竟遭这娼寮出身的卫子夫羞辱…… 旦白的一张脸已经完全瞧不出原样,肿胀充血,发髻全乱,倒在地上,那些宦宫女又上去拳打脚踢,旦白蜷缩成一团,却只有似有似无的呻吟…… 陈阿娇像是终于累了,支持不住,坐倒在地。 “卫子夫,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 章 她这半生,争争抢抢,费尽心机,到底又得到了什么呢?满身满心的疲惫与无奈,甚至还牵连了自己身边的人…… 卫子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一只骄傲的孔雀,向着身后一挥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贵枝呈上来一只盛满了酒的酒尊,放到卫子夫眼前去。 “出身尊贵,却被自己丈夫猜忌,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不相信你?罢了,我若是你,真的只有一死,才能免去这般屈辱呢。好姐姐,这一尊酒,是本宫赠给你解脱的,明日我再派人来收回。” 陈阿娇一身白底黑纹的深衣铺在地上,垂着头,没说话,卫子夫的翘头履从她的衣料上踩过,留下一个灰黑的印子,刺目极了。 卫子夫回看了那脚印一眼,这烙在她衣上的脚印,就像是她踏在了她的脸上,陈阿娇,你终究还是斗不过我的。她娇声道:“皇上行猎上林苑,大约已经跟臣下们行完酒乐,本宫要回去侍奉了,怕是不陪姐姐说话了呢。” 卫子夫带着自己的人已去了,贵枝临走时却回头冲着这长门宫狠狠唾了一口。 整个宫中,带着一种风雨席卷过后的狼狈。 旦白奄奄一息,却爬了过来,流着泪拽住陈阿娇的衣袂,“娘娘……娘娘……” 陈阿娇埋着头,眼睛里只有那一尊酒,鸩酒。 她颤抖着,缓缓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冰冷的酒尊—— 天人交战。 卫子夫的话又浮在了耳边。 是啊,她这么蠢,君王无情,刘彻、刘彻—— 她凭什么去爱,凭什么去争?又为什么去爱?为什么去争? ——说到底,不过是情爱毒药,一时迷眼。 “娘娘……娘娘……” 陈阿娇的耳边,旦白的声音忽然模糊了起来,她的手指缓缓地松开,终究还是没能端起那杯鸩酒,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电视剧大汉天子】同人,在这里卫子夫就是【贵妃】,电视剧的BUG多到死,这里懒得改,正确称呼应该是夫人,考据党别计较了,真计较起来编剧都可以去死了。 ☆、第二章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蝶,不知蝶之梦为庄周欤,庄周之梦为蝶欤? 她冗长的梦境里,是谁一直在喋喋不休,她好累,只想睡他个昏天黑地,不管不顾,尘世纷扰皆与她陈阿娇无关。 陈阿娇? 那是谁啊…… “喂,阿娇,你真的准备答应那个猎头公司?” “他们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老板不仁,我又何必讲什么义气?我跳槽,他垮台,就这么简单。” “阿娇你……够狠啊!” “狠?我这叫放得开……”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子将那眼镜一摘,随手扔到桌上,抱着手,如此冷笑道。 …… “我听说你那边的公司出问题了?” “哦,我现在在猎头公司工作了。” “……猎头公司?” “嗯,就是之前挖我的那个。” “老娘给你跪了!你怎么进去的?!” “猎头公司牵线失败,给我道歉,我顺便就毛遂自荐,你知道我以前是HR,在猎头做也没问题,总不能失业在家啊。” “最厌恶的就是你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说这种犯贱的话……” “呵呵。” 每一声“呵呵”背后,都有一万头草泥马从荒原上狂奔而过。 她刚刚结束了一个猎头任务,数着银行卡里的人民币,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上,阳光琉璃一样通透澄净,照进来,落到那短发女子的眼底。 她又随手抓起了桌上的眼镜戴上,恢复古板严肃的模样。 坐在她对面一口一口吞咖啡的娃娃脸女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结账走人。 “阿娇——” 她走出去,然后回头看那娃娃脸。 谁料背后有人大笑了一声:“阿娇?艳照门?” 那一瞬间,被称为“阿娇”的女子猛一回头,正想将那人骂个狗血淋头,却不想一辆黑色的捷达小轿车从路边冲了过来,直接撞上了她。 呵呵,去你全家的阿娇和艳照门啊…… 她陈阿娇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命,最擅长的就是绝处逢生。只可惜,人强被车撞…… …… 什么时候,馆陶公主府上的竹又长高了一截呢? 那个臭屁的小孩儿翻着眼睛做鬼脸:“阿娇姐,你看我这样呢?”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 章 傻不拉几的,懒得看。 陈阿娇别过脸去,穿越的悲剧就在于要跟这样的小孩子装嫩扮傻,还要陪着他玩! 尼玛的老天爷!敢不敢再坑爹一点? “我当了太子了,太子是干什么的?” “……呵呵。” “阿娇姐,太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以后当皇帝。” “哇,那我以后当了皇帝,就可以取阿娇姐,阿娇姐就是皇后,我要修一座大大的金屋,给阿娇姐住!” 住住住,住你妹啊!还敢跟老娘玩金屋藏娇!这历史惯性真是——啊啊啊啊太贱了啊! 走在前面的粉嫩宫装女孩儿心里装着事儿,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栽了下去,头磕在了石阶上,忽然昏倒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失忆了,真以为自己就是陈阿娇,穿越以前的记忆全部丢掉了。 金屋藏娇,君王之爱,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刘彻刚刚登基的时候,谁看她不都是皇后娘娘荣宠一身? 可是后来呢…… 意识模模糊糊地沉了,似乎有人在推自己。 陈阿娇抬了抬眼,可是眼皮很重,她又闭上了,耳边却又响起了声音。 “娘娘……娘娘……” 好奇怪的感觉。 她又抬了眼,一片干净的地面,一尊至毒的鸩酒。 现实将她拉出了冗长的梦境,一梦三生。 有些艰难地坐起来,她扭过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装束,恍惚之间一声长叹,原来在失去记忆的时候,跟那小屁孩儿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原本是个跳槽到猎头公司的职场白领,在被车撞到汉朝穿成陈阿娇之后就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却不想又因幼年失足,摔下台阶,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唯一记住的只有出事之前,刘彻那一句“金屋藏娇”,傻,真傻,傻透了! 方才端鸩酒之时,心中天人交战,大概是最近心力交瘁竟然晕倒,却是因祸得福,恢复记忆。 此刻,前尘往事,纷至沓来,这些切身的经历,开头似乎很美,却不想结果如此惨烈。 她忽然觉得窒息,世事如棋啊。 痴痴傻傻地爱上刘彻,跟馆陶公主协力帮助刘彻登上皇位,他非嫡非长,如果不是外戚相助,如何能够登临大宝? 可笑失忆的她被爱情蒙了眼,以为二人能够白头偕老,失忆的时候记住的,只有那金屋藏娇的承诺,可是先有念奴娇,后有卫子夫,当时她不知,现在恢复记忆,却是能够知道,日后还有李夫人、钩戈…… 他有后宫三千,她却孑然一身。 旦白看着醒来的陈阿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娘娘……您别想不开了……您不能死……” 是啊,她不能死。 陈阿娇纤长苍白的手指,搭在自己同样苍白的脸上,略略地遮住了一双凤眸,似乎已经疲惫了,她身疲惫不堪,她心千疮百孔。 “好了,旦白,都过去了。” 她轻声呢喃着,那些愚蠢的过去,那些疯狂的爱恋,都让它去了吧。 她陈阿娇从来不是放不下的人,更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只当自己记忆里那个小时候的刘彻是假的,人总是在成长,更何况是帝王?失忆时候的事情,毕竟是失忆时候的错,如今她已经醒来,又何苦再纠缠过去?就当——自己是历史的一枚棋子,推动这一切前进。 她站起来,腿有些麻,弯腰将狼狈的旦白扶起来,到殿上坐下,手指抚摸着她的脸,心下感动,眼泪险险又要落下,“都过去了,谢谢你护我,旦白,你受苦了……” 旦白有些发愣,却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不顾旦白的阻拦,陈阿娇去绞了帕子给旦白擦脸,一边擦一边说道:“你放心,我不寻死了,卫子夫本就是想我死,我不能遂了她的意。”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命,要她死,做梦!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就坚定起来,恍惚之间,自己又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厚厚的镜片将人心看透的HR白领。 “旦白,我之前是鬼迷了心窍,竟没看透这一切,长门宫深,却已不是我久待之地。你一心护我,我不想连累你。” 她慢慢地说着,声音清雅极了,那眼底一片平静,整个人脱去了之前那种绝望和混乱,穿着那华服,一身雍容华贵。 旦白有些发愣:“娘娘?” 陈阿娇又站起来,从这高殿之上,望着外面零星的灯火,长夜漫漫,冷宫深深,何处当归?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又已经经历了那么刻骨铭星的一段伤痛,她该逃开了。 双手一展,广袖飞扬,又随着她将双手回拢、双掌搭在一起而沉沉地落在她身前。 陈阿娇抬首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这冰冷的、漆黑的台阶。 整个长门宫中,再没有别的声音——除了她的脚步声。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 章 飘渺昏暗的灯光中,陈阿娇的影子折落在宫砖上,隐隐约约,旦白觉得,陈阿娇身上,有一些让她看不懂的东西走了,又有什么她不懂的东西回来了。 旦白身上伤处颇多,但是尚未伤得太厉害,贵枝狐假虎威,那卫子夫挥手让他们停止却太早,否则她不死也要重伤,如今却还勉强可以行走,只是这一张脸,已经无法见人。 眼看着陈阿娇又慢慢地走到了那鸩酒面前,旦白心惊肉跳,伸出手去,喊道:“别——娘娘——” 陈阿娇回头,冲她一笑:“放心好了。” 这笑容过于明艳,几乎灼伤了旦白的双眼。她忽然有些不明白,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感觉什么都想明白了……那一双眼,是洞悉一切的睿智,只可惜,她还看不懂。 于陈阿娇来说,这世间,从来没有无法抛弃的东西。 愚蠢的过去,就让它愚蠢地过去吧。 抓住袖口,弯腰将那酒尊端起来,看着里面晃荡的鸩酒,她眼神微微闪动,却又重新将这酒尊放回了殿上。 “旦白,你去为我请郭舍人,不、请张汤大人来。皇上既然在上林苑射猎,此刻卫子夫已经回去,臣子们应当都散了,请到张汤不难,你告诉他,陈皇后于巫蛊一案有新供要招,张汤修律,足智多谋,胸有沟壑,他若不肯前来,你就说——” 陈阿娇忽然挑起唇角笑起来,因为背对着旦白,所以旦白看不到她那一脸的嘲讽和深意。 “你就说——金屋藏娇,红颜未老恩先断;君王背诺,无道荒淫苍生误。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旦白听不懂,却只能依陈阿娇之言行事。 这个时候,她突然不怕了,什么也不怕。 也许是因为已经在地狱般的屈辱之中走了一遭,也许是因为——她的娘娘,那胸有成竹的表情,竟然让她想起了很受皇上宠信的国师东方朔。 “张汤……” 旦白领命去后,陈阿娇仰头想了一会儿,竟然一声轻笑,重新走到殿上去,坐在华贵的长椅上,母亲馆陶公主和董偃的行乐之所,却成为了自己女儿的冷宫,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了吧? 之前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恢复记忆之后如果还不明白,未免也太蠢了。 “外戚,外戚之祸啊……” 她的笑容之中带了几分苦楚。 ☆、第三章 张汤 旦白悄悄出去,心却跳得厉害,她眼前掠过了卫子夫妖艳的表情、贵枝扭曲的脸孔…… 娘娘,皇后娘娘——她心中,只有陈阿娇是皇后。 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景观优美,设置有各种游乐设施,是皇家园林,气象万千。 这个时候已经入夜,她一身宫女装束,也不怕别人查问,竟然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你,喂,说你呢,走这么快干什么?” 后面一个宫女颐指气使地叫住了旦白,一转到前面来却被旦白的脸吓了一跳。 “啊……” 旦白埋下头,心电急转,连忙做出哭泣的模样:“我这模样吓住姐姐了……” “哎呀,吓住我了,难怪你走这么快了,这怎么搞成这样?” 这宫女倒也是仁善之辈,看到她这样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旦白可怜兮兮地擦眼泪:“我方才得罪了贵妃娘娘,所以才……” 那宫女倒也知道事情的确是这样,贵妃的性子谁不知道,只是没人敢说。她见旦白不像作假,脸上还伤成那样,不觉戚戚然:“伤成这样你还到处乱走,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呀?” 旦白道:“皇上说要宣张汤大人,要我去找。” “哦,张汤大人还在上杨宫呢,不过你这模样实在是……” “奴婢不敢耽搁皇上的事儿……” “你快去吧,我看你也是,在贵妃娘娘面前做事儿还不小心一些,你快去吧。” 旦白告谢,“多谢姐姐。” 上杨宫,旦白四处敲着,接近了宫殿,却在过走廊的时候听到了谈话的声音。 “我说那东方朔就是没脑子,整个人一点也不识趣儿!” “东方朔有没有脑子,要你来说?” “嘿,我说你个张汤这是怎么了?他方才竟然顶撞皇上,我老郭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拍过去!” “郭舍人,注意言辞。” ——两人忽然愣住。 “你这宫女哪里来的?怎么长得这么瘆人?” 郭舍人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了身后的蓝衣束冠之人。 旦白忙低下头,遭了,她躲避不及,竟然撞见了郭舍人,幸而没被郭舍人认出来,她这副尊容,怕是她自己都认不出来,都是拜贵枝那贱人所赐——心念及此,她又咬牙暗恨。然而还是娘娘的事情要紧,她躬身下来:“奴婢无意冲撞郭舍人和张汤大人,求大人们恕罪……” 张汤背着手,气度不凡,银冠束下的头发坠下来,腰上佩一块儿素玉,眼神平静,颇有几分深不见底的味道。他就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打量着旦白,却觉得疑窦丛生。 这宫女,似乎有几分眼熟。 郭舍人没张汤那么好的观察力,他大大咧咧惯了,挥挥手就要让旦白走,“你快走快走——” 一下停住,他回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拉住了他的手臂,郭舍人表情有些不耐,“我说张汤你这是怎么了?拉我干什么啊?”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 章 下面跪着的旦白心头一跳,只觉头皮发麻,就算不抬头,她也能知道张汤此刻一定是在看她。 张汤没理会咋咋呼呼的郭舍人,只是审视着跪在地上的旦白,“抬起头来。” 旦白的心揪紧了,手指握在一起,已经出了微汗,慢慢地僵直着脊背,抬起头来,一张脸露在外面。张汤始终平静,只是那眼神总让旦白觉得像是出鞘的宝刀,刀光雪亮,几乎要让她落荒而逃。 酷吏张汤。 他慢慢地踱上来一步,竟然一掀衣袍,半蹲下来,冷峻的面庞离得近了,上挑的眼角,竟然给人几分邪气妖异的错觉,然而眼神凌厉,更让人觉得压迫:“如果本官没有看错的话,你是陈皇后宫中的侍女旦白吧?上次见过你。” 平静似水的声音,平静似水的眼神,平静似水的表情——过于平静,便酝酿着惊涛骇浪了。 张汤此人,此刻官至御史,自刘彻登基之后,越发喜怒不形于色,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旦白这从未在之前跟张汤接触过的人自然也是不清楚。 郭舍人的表情一下就古怪起来。 旦白只觉得后背被冷汗浸透了,她想到长门宫中的陈阿娇,此刻便只有豁出去了:“奴婢便是旦白,有事报与张大人。” 张汤何等聪明的人物,长眉一挑便明白了旦白的意思,他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 陈皇后巫蛊一案,皇上交予自己查办,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一些好。 “郭舍人,你先回避一下吧。” 郭舍人不干了,“我说你个张汤这最近是古古怪怪的,我有什么听不得的?咱们还是兄弟呢!” “正是兄弟才不让你听,此我职内之事,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要插手。”张汤神情不变,只是眼底已经染霜,他这是对郭舍人的忠告,只希望他明白一些。 郭舍人那表情越加古怪,可是耐不住张汤此人的固执,哼声道:“得,我去一边等。鬼才听你们说呢……” 眼见得郭舍人不情不愿地走了,张汤却是心下暗叹,脸上不露声色,再看着旦白,他却站了起来,“你也起来吧,何事报我?” “陈皇后托奴婢带一句话给张大人。”旦白跪着没起来,照着地上磕了个头。 张汤心中打了个突,眉峰聚起来,却冷凝了几分,他面目本是清俊,只是表情太沉,让人觉得他死板,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妖邪,再也不见。因为身处御史之位,张汤嘴皮子毒,常被朝中人讥为“刻毒”,他也不介意,御史官本来就不是讨喜的职位。 陈皇后…… “你说。” “金屋藏娇,红颜未老恩先断——”旦白说着,却抬头看张汤的表情,张汤神情不变,似乎无所触动。“君王背诺,无道荒淫苍生误。” 眉梢一抬,张汤扯着唇角,眼神却如刀,“大逆不道!” 然而旦白咬牙,却不顾张汤那凛冽的杀气,决然道:“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冷,彻骨地冷。 旦白觉得自己身处一种难言的熬煎之中,张汤此人,委实可怕。 沉默,一廊的沉默。 张汤负手而立,表情却有些默然。 他经手此事,自然知道其中关窍,如今竟然被人一语道破,内心惊愕之下,却想起那此刻深锁长门宫的陈阿娇,压下心中的一声长叹,张汤良久才道:“此话真是陈皇后托你告知于我?” “是。”旦白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为陈阿娇是骄纵有余、智计从来不足,如今这话…… 张汤踱了一步,又是一惊,他竟然开始踌躇—— “陈皇后只带了这句话给张汤吗?”他又问道。 “娘娘请张大人长门宫一见。” 说出这句话之后,旦白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张汤沉默了许久,竟然笑了一声,“好一个陈皇后……下官且去见上一见。” 他回过头,看到廊柱后面有个人探头探脑地,想也不想就知道是郭舍人,于是喊道:“郭舍人,别藏头露尾地了,出来吧,你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如与我同去。” 郭舍人被人抓了现形儿,摸摸自己的头走出来,故作正经地咳嗽了一声,又哼声道:“之前不是不让我听吗?现在又找我同去,张汤我可告诉你啊,陈皇后已经是废后,你现在去可是——” “张汤自有轻重,郭舍人无需多言,不过此行还要郭舍人帮忙,不然张汤私入长门宫见陈皇后,怕是不好。” 张汤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旦白是否愿意,而是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了下来,就由郭舍人牵头,向着长门宫而去。 郭舍人心里嘀咕,真怀疑张汤是吃错药了,没懂自己怎么也牵扯到这事情上来了。不过张汤一向是铁面无私,甚至有些过于苛刻,时刻约束拘谨自己,郭舍人散漫好动,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怕张汤,就是皇上在当太子的时候也很是忌惮张汤那张死人脸,现在张汤发话,他竟然也没骨气地答应了,真该打! 他是越想越气,脚下却不停,一肚子闷气地到了长门宫,看到掩在黑暗里那黑漆漆的宫门才一惊,走了这不知道多久,竟然也到了。 这长门宫当日如何繁华富丽?此刻在黑夜之中,却只觉得阴森可怖,郭舍人战战兢兢地走着,有些畏畏缩缩,还差点撞上了后面的旦白。 走在最前面的反而是张汤,他认得路,因为是他亲手经办陈皇后巫蛊一案,陈阿娇落至长门宫,与他脱不开干系。 挺直了脊背,张汤心中思量着那几句话,往昔的事情却浮现在了心头,在殿门外的台阶前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后面心不在焉的郭舍人撞到他背上,吓得惊叫了一声,差点没了魂儿。 他忙拍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张汤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吓死老郭我了!” 张汤忽然道:“你还记得,皇上还是太子时,困于厌次的事情吗?” “那当然记得了,我跟皇上还被刘义关在了水牢里,后来梁王有阴谋,我们却拿着真遗诏回去了,皇上才登基的嘛——”他忽然停住了,看向张汤,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忌惮地看着他,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张汤转身,踏上了台阶,一身云淡风轻,只答道:“没什么意思。” 遗诏,是从陈阿娇的手上拿到的,太子能够登基,还是因为馆陶公主的支持,而且陈皇后受寇太后喜爱,这才定了下来—— 金屋藏娇一事,他张汤作为刘彻的心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 章 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伴君伴虎,张汤如何不知?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殿前,殿内昏暗,首先进入他眼中的,是地上那一尊鸩酒,在如此空旷的大殿内,这一尊鸩酒是如此突兀,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刻毒。 向来平静的目光上移,看到那坐在大殿上面的女子,白衣黑纹,对比鲜明到极点,因为隔得太远,所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有些模糊,乌发披落,脸颊雪白,倒是那唇边的弧度反常地清晰着。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压迫感——眼神,那女子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一种俯视苍生的悲悯,竟然似乎在可怜他。 那一刻,张汤觉得冷,所有坚硬如铁的伪装都被看破…… 冷寂的大殿中,那女子从座上起来,走到阶前。 “张汤大人肯屈尊前来,真是出乎本宫意料了。” 张汤习惯性地将两手一交,输人不输阵,左手揣进右边袖子里,右手揣进左手的袖子里,面容淡静极了,薄薄的嘴唇一掀,冷冷淡淡地说道:“娘娘早就知道张汤必来,何必试探臣下?” ☆、第四章 外戚之祸 这真的是那个骄纵蛮横的陈皇后吗? 张汤答得虽然镇定,心下却不然,早在听到旦白说陈皇后带给他的话的时候,一个疑问就已经起来了:陈皇后说得出那番话来吗?然而此刻再见到陈皇后,他又相信那话肯定是眼前这女子说出来的—— 可是此时疑问就变了:这女子是陈皇后吗? 他就站在那大殿之中,眼神只要往左边一扫,就能够看到那杯鸩酒,张汤已经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一个字也不说——在陈阿娇说起这件事之前。 后面的郭舍人远远看着陈阿娇站在殿上那模糊的影子,心里怕得要死,就缩在殿外不敢进去,回头正想要弓背弯腰悄悄走脱,却不想旦白站在他身后,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面看着格外瘆人,差点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旦白压低了声音:“郭舍人?” 郭舍人一擦冷汗,还好旦白是个人,要是鬼那就可怕了,他看了一眼殿上,忽然觉得这事儿自己还是少参与的好,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要去偷听?张汤这是明摆着算计自己,自己领着人一路过来,自然是没人阻拦。 他方才偷听,张汤肯定一早就发现了,却由着自己,到最后才指了出来,这下他是不入局也得入了。 一把拉着旦白往旁边的回廊上周,郭舍人恨恨道:“张汤这死人脸,我老郭竟被这人算计!阴险毒辣奸诈狡猾的小人、酷吏!” 旦白有些发愣,郭舍人见她反应这么慢,忍不住喝道:“你看什么看,你还想去听他们谈什么吗?” 反正绝对、绝对不能跟再张汤待在一起,否则他会冲上去一刀砍了那阴险卑鄙的家伙! 旦白自然是不明白郭舍人在恼什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其实郭舍人此人虽然生性油滑怯懦,却是相当聪颖,尤其是能逗笑,刘彻正是因此宠信他。方才他中了张汤的计,竟然也来了长门宫,已经是大大的失策。 他郁结极了,却又只能在这边生闷气,若是再过去了,更大的麻烦就要上身了。 而殿中,陈阿娇却款款站了起来,背后就是高高的屏风,她距离灯火近了,那白皙的鹅蛋脸上的表情也就清晰了。然而此刻张汤垂眸低首,双手放在袖子里,竟然不抬头看一眼,像是怕触犯了什么禁忌一般。 “张大人经办本宫巫蛊之案,不过三天就将本宫定罪,甚至发落这长门宫,现下张大人看看这大殿,可还觉得舒服?” 语含讽刺,字字如针,偏生陈阿娇脸上还带着那堪称雍容华贵的笑。 她好整以暇地整了整长长宽宽的袖袍,心下却是一片荒凉。 飞鸟尽,良弓藏。过河拆桥这事儿,刘彻干起来倒是驾轻就熟。张汤大约只是揣度着刘彻的意思在办事,只能说这人太有眼色。 然而张汤是出了名的审案严明,精修律法,陈阿娇毕竟未行巫蛊之事,他冤枉自己导致自己被废,也不知,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 张汤只是沉默,不说话。 那眉眼低垂,薄唇略略抿紧,真是个玉面冷心。 不愧是传说中的死人脸,这脸,陈阿娇也见过不少次了,却从没像今天一样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张汤,谋略智计都堪称是第一流,她想起后世对此人的评价,清廉,严明,不徇私,乃是汉武帝左膀右臂,汉朝铁律,大半由此人修订。 如今,竟然要陈阿娇跟这样一个死人脸谈判,她嘴角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真坑死个人了。 见张汤一副“要杀要剐皆由你”的姿态,她走到案前,看着那一杯冷茶,心里想着怎样才能逼他说话。 “张汤大人,查证本宫行巫蛊之术,你可有真凭实据?” “皇上亲自带人从娘娘宫中搜出桐木偶人,做不得假。” 张汤心下一声暗叹,此案疑云重重,他向来是明察秋毫,怎么可能不知道陈阿娇实属冤枉?只是正如陈阿娇自己说的那样,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陈阿娇职场上看过的人多了,闷葫芦不爱说话的也多,可是张汤寡言,并非闷葫芦,此人能言善辩,只是不轻易开口——君子慎独。 “做不得假?他刘彻当然做不得假,作假的是卫贵妃,是也不是?” 拖长了声音,陈阿娇依旧高高在上地站着,眼含戏谑。 “馆陶公主势大,刘彻他苦受外戚之祸已久,先有窦太皇太后,现有我母亲刘嫖,我若一直在皇后的位子上,他怕是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吧?不如任由卫子夫动手冤枉我,再栽我一个巫蛊诅咒的名头,就这样废掉我——” 张汤拢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了,他终于抬起了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看着陈阿娇。“娘娘慎言。” 陈阿娇大笑起来,却直接一手抄起身边案上的茶杯,掷了下去,冷茶四溅,茶杯却砸到了张汤的头上。张汤脊背挺直,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茶杯砸到自己的额角,鲜血流下,滴落在大殿宫砖之上,暗红着。 茶杯坠地碎裂,溅起珠玉之声。 陈阿娇听得快意,一双眼抬起来,眸中却燃了一簇火光,冷笑道:“怎么?张大人不躲,是觉得自己该受此刑吗?” “娘娘怎么说都好。” 油盐不进,不识好歹——别的官员给张汤的评价,此刻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陈阿娇真觉得自己是耐心用尽了,她不得不出最后的杀手锏:“张大人还欠我一个人情。”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 章 她没有再称本宫,而是换称“我”。 张汤抬眼,面目有些阴柔之感,却加之以狠辣,薄唇者刻毒无情,这一点他倒与那刘彻差不多。美男子,美则美矣,权谋之术无一不通,最后也被冤杀,张汤恐怕不知道——今日的陈阿娇,便是往后之张汤。 天下最难还的债,是人情债。 从陈阿娇让旦白传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额角还在钝痛,张汤却面无表情地一掀衣袍跪下,“臣下记得。” 武安侯田蚡之所以举荐张汤,还是因为馆陶公主府和陈阿娇的面子,如若没有田蚡的举荐,张汤如何能够官至御史? 陈阿娇唯一庆幸的是,那个失忆的自己够傻,因为刘彻被困厌次之时,乃张汤居中联络,她看此人忠心,竟然帮了他。 张汤此人,还没人性尽灭,这也是陈阿娇有把握请他来的原因之一,更何况张汤严明,冤枉自己他心中有愧,更兼伴君伴虎,看着自己,他必然心下戚戚,这多方夹击之下,陈阿娇还真不信有谁能扛得住——就算此人是历史上毁誉参半、狠厉阴险的张汤! 她猜对了,此时的张汤还不是日后的张汤,踏进官场,时日尚短,这大染缸还没将他全部染黑,如今张汤只能自嘲一笑:“张汤忘恩负义,牢娘娘记挂了。” 陈阿娇走下来,衣裾拖了很长,搭在台阶上铺展开,看着垂头跪着的张汤,却伸手去扶他。 张汤不料陈阿娇由此动作,那手臂一缩,抬头看陈阿娇,却只看到她面容沉静,唇边挂笑,看不出喜怒来,竟然是藏得比自己还深,一双眼眸,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灯火之下,竟然也还格外明亮,他一时看不透了,怔了一下才连忙低下头,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陈阿娇扶起来了,于是又是无言,眼前只能看到她那被吹进殿的冷风吹起来的衣角,黑白相衬的颜色,华贵之间带着几分幽冷,恍惚里,空气中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木香的清冷味道。 奇怪,这时节上林苑中的木香早就开过了…… 陈阿娇沉默良久,她没发觉张汤已经走神,想着这许许多多岁月里的事情,居然生出一种苍老的心态来,长叹一声,她道:“我要诈死离宫,你帮不帮我?” 张汤长眉一蹙,看她一眼,又压下眼皮:“娘娘在这长门宫——” “休要多言,你是要逼本宫饮下那尊鸩酒,才肯罢休吗?” 陈阿娇伸手一指张汤左侧三步远处的那尊鸩酒,又拖长了声音,含着笑意,温颜道:“或者,张大人愿意一试?” 张汤平日里能言善辩,就是刘彻也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今日面对陈阿娇,却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他知道君王心,也知道皇后冤,可他夹在中间,又怎能两面是人? 陈阿娇又道:“我不过是厌倦了。张大人可还记得当日来馆陶公主府找我,问我金屋藏娇之事,我那时不知,刘彻薄幸,竟对你说,甘愿为他之妻。我为了他,甘冒奇险,乔装进宫,躲过寇太后耳目,拿到先皇遗诏,又有我母定陶公主全力扶持他,才能登上皇位。如今看来,是我痴痴傻傻,还不懂这权衡之术,只是张大人向来是深谋远虑,在您一早来定陶公主府找我,拉我下水的时候,怕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吧?” 她说得都对,张汤闭目,良久直直看向陈阿娇,那唇角竟然翘起来几分,却没有笑意,只有冷厉,“皇后经此一事,似乎通达了。” “通达?不通达能如何?”陈阿娇这是在自嘲了,她也不避讳,更不做戏,在张汤面前做戏,反而落下乘,“卫子夫容不下我,刘彻也容不下我。有我在一日,馆陶公主便一日难除;有我在一日,他就担心外戚做大;有我在一日,卫子夫难登皇后宝座;有我在一日,后宫就无法落入他掌控。故而,我陈阿娇必死——没有刘彻的默许,这一尊鸩酒,如何能到我眼前来?” 卫子夫身份卑微,就算是背后有平阳公主支撑,也难登大雅之堂,说到底她终身的依靠都只能是刘彻,这样后宫就完全掌控在刘彻的手中,并且不用担心外戚之祸。不过他想得是很好的,可是卫子夫将来也会发展自己的党羽,外戚之祸,永不能避。 “我若因巫蛊之事死,张汤你也难辞其咎,馆陶公主真能放过你吗?你并非完全的忘恩负义之人,不然怎会跟旦白过来?“张汤,我虽困于长门,却可以馆陶公主之势许你高位重权……” “你考虑好了吗?” ☆、第五章 诈死 张汤想,自己是真的疯了。 也许是身居高位久了,竟然也开始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不过都是借口。 馆陶公主势大,若得她相助,的确是高位重权,只是张汤在陈阿娇说出那“高位重权”一句之时,竟然觉得说不出地难受。 何时,他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为了贪图名利的酷吏? “娘娘言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终究还是答应了,误解便误解吧。 陈阿娇望着张汤,忽然觉得这人也许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连血都是冷的,至少她还能从他的眼底看到几分挣扎和游移,但终究还是她赢了。 不过未尝没有侥幸,陈阿娇可不敢保证,若是再过五年,再上演今日的一切,张汤会如何回应。 “娘娘想怎么做?”见陈阿娇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回应他,张汤问了一句。 陈阿娇回过神来,笑了一声,却弯腰去端那杯鸩酒,“张大人,你既然带了郭舍人来,我相信你肯定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不如你说来,我听听?” 张汤侧过眼去看她,只看到那雪肤墨发,手指执着酒尊,更衬托得手指根根纤长,她的表情很轻松,就像不是在谈论什么会犯欺君之罪的大事。欺君之罪,听起来很严重,但满朝文武没犯欺君之罪的又有几个呢? “娘娘托馆陶公主修书于武安侯田蚡之时,正是张汤最潦倒落魄之际,人言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况知遇之恩?不顾刑律,以君王之意,妄断娘娘此案,是张汤之错,今日为娘娘以前程所胁亦是张汤报应。高位重权,张汤尚未奢想。只是事关重大,张汤想先与娘娘约法三章。” 为人谨慎的张汤,这个时候更加谨小慎微,这是随时会掉脑袋的大事,到时候事情败露,刘彻完全可以随便寻个由头解决了他。 “你说。”张汤这人就是婆婆妈妈,还怕自己坑了他不成?其实陈阿娇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出去之后根本不打算再与馆陶公主接触,虽然馆陶公主于自己有养育之恩,但是一旦接触,就有暴露的风险,陈阿娇还不想死。 张汤位高权重,那是在将来,据算是没有她许诺一样会成为社稷栋梁,她不过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至于能不能兑现——抱歉,那还是问神棍东方朔吧。 “第一,娘娘诈死,必须听臣下安排;第二,离宫之后不能再暴露自己,须得隐姓埋名,最好远离长安;第三,虽知您与馆陶公主母女情深,但还请对公主保密。”张汤这三条章法,早就在心里酝酿好了,如今说出来很是顺溜。 陈阿娇还以为是什么戒律呢,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三条,她本来要答应,可是忽然想到最后一条,于是一挑眉:“张汤,你莫是嫌自己命太长?我不与馆陶公主接触,她怎么知道我没死?我不跟她说明,她又怎能助你青云直上?” “诚如方才娘娘所说,若没有皇上的默许,这一杯鸩酒如何能递到您的面前来?既然是皇上默许,那张汤怎么做,自然都是死不了的,馆陶公主那边,张汤自有办法,退一万步讲,张汤无法了,还有皇上庇佑着呢。” 张汤虽压着眼神,可那长眉还是挑起来了,陈阿娇一下从中看出那隐约的嘲讽。 她的表情顿时冷凝了,端着那一杯鸩酒,很想直接给张汤灌进去,将他这嘴巴给毒哑了! 这惹人讨厌的死人脸! “哼,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你若是执意这样,我也无所谓。就这样说定了,张大人能者多劳,我就不为此多费脑筋了。”陈阿娇乐得逍遥,左右都已经是走投无路,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信张汤一回。 张汤没有想到她如此轻易地就将事情放给自己,反而怀疑地看着她。 她道:“我以前听说,张汤大人您说过一句话,您不审他,他就没罪,您一审他,他定然有罪——以前我不信,今日我信了,因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终究还是介意自己头上的罪名的,此刻拿来讽刺张汤,让他不痛快,这样自己才痛快。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 章 她正踩到张汤痛脚,张汤脸上表情一变,手指握紧,过了很久,竟然抬头,朝着陈阿娇一笑:“谢娘娘夸奖。” 陈阿娇恨恨一拂袖,不想再与此人多言,单刀直入:“你准备怎么把我弄出去?” “卫皇后送来鸩酒,您假装喝了假死,后面的自然有人来处理,最坏也就是等下葬的那一天,再从陵寝里挖出来而已。”轻描淡写地将“挖出来”三个字重读了一下,张汤那眼皮子一抬,恰好看到陈阿娇嘴角抽搐的一瞬间,心下竟然觉得好笑起来。 陈阿娇咬牙:“张大人,怕是本宫还没等到下葬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吧?更何况皇家墓葬,你说挖就挖吗?” “娘娘多虑,您已是废后,葬不到真正的皇陵里面的。” 陈阿娇:“……” 尼玛的张汤你是泼冷水小能手吧? 陈阿娇抚额,“反正本宫不要被饿死,我会葬到哪里?” “你可以传遗言,说想葬在灞陵……或者是其他地方,因为灞陵有宗庙,下葬会比较快,大概比较符合娘娘您的标准。”张汤依旧波澜不惊地说着。 陈阿娇已经想一板砖抡死他了。罢了,张汤本来就掌管刑狱,身上杀伐气重,要这样一个官员体会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宫中谈自己后世的感觉,实在不现实,所以她还是忍了吧! “既然张汤大人心中早有打算,便依你之计行事。” 陈阿娇低头看着手中这一尊毒酒,这哪里是毒酒,分明是苦果所酿的苦酒。 陈阿娇端起来,双袖一遮,仰起了脖子。 张汤大骇,伸手去拉她广袖,“娘娘你干什么——” 戛然而止。 陈阿娇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张大人?” 酒呢? 张汤发愣。 陈阿娇大笑,晃了晃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尊,“啧,张大人莫不是以为我想不开,真的喝了这酒了吧?” 张汤脸色铁青,抿着唇没说话,眼尖地瞥见了陈阿娇的袖子湿了一块,谁说陈皇后骄纵蛮横愚笨不堪?这满脑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整人的鬼点子…… 陈阿娇也不再多言,“后面的,便麻烦张大人了,时间不多,卫子夫明日便要派人来看。” 她说罢,手一松,让那酒尊自然滑落,自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张汤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只觉得那场景诡异得让自己头皮发麻——陈阿娇的确是倒下了,只是她大概是因为怕自己摔得太疼,所以倒下的时候姿势格外古怪,怎么看怎么不对。 张汤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古来最难还的,就是这人情债,幸好自己也只欠这一笔,还完了就忘了吧。 他刚刚转身,背后已经躺倒装死的陈阿娇冷不丁幽幽冒出来一句:“张大人,你记得把计划告诉我侍女旦白,别让她把眼睛哭红了。另外……如果宫中没有接应的人手,还是可以找馆陶公主,我下葬若遇到困难,她不会不管。” 张汤转身一看,陈阿娇睁开眼睛,还是躺在那里,对他说话,见他转身来看她,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接着闭眼,继续装死。 陈皇后,大约是真的经历生死大变,所以反而豁达开明了吧? 张汤不着边际地想着,接着出门去,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事情还是要把郭舍人拖下水的,没有郭舍人,这事儿成不了,老郭看着软,心里还是透亮的。 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娘娘,地上凉,您不如等我出去跟郭舍人商量好了,等别人来了再装死。” 还在装死的陈阿娇一口血怄上来,看着张汤那清瘦的背影,那种一板砖抡死他的心又上来了。 那边郭舍人和旦白已经在外面坐了好一会儿了,两人竟然还聊起来了。 “你看着月亮多大,跟块饼子似的。” “噗……” “诶——你笑什么啊?我老郭就是没文化,什么月亮跟个玉盘一样,我是酸不出来的……” “张大人出来了!” 张汤走过去,立刻被两人围了上来。 郭舍人忙问道:“都说了什么呀?” 旦白也道:“娘娘怎么样了?” 两人夹击,张汤一个头俩大,“别问了,旦白你进去,你家娘娘会跟你说,郭舍人你跟我来。” 闻言,旦白立刻就跑着回殿了,而郭舍人还摸不着头脑。 “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张汤面无表情道:“我决定帮陈皇后诈死离宫。” “张——唔唔唔!” 张汤一把捂住了郭舍人的嘴,很是用力,压沉了声音:“你给我小声点,就这么点儿事还要咋咋呼呼!” 郭舍人被他捂得老紧,啥声音也出不来,只好给他挥舞双手,示意他放开,张汤看了他半天,像是在确认他会不会撒谎一般,最终还是撤了手:“你可别乱叫唤,这是杀头的罪。” 你张汤还知道这是杀头的罪?郭舍人没被他气个半死,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儿,郭舍人真怀疑张汤是疯了:“你是不要命了吧?” 张汤没理他,只是问道:“你在皇上身边,应该知道陈皇后行巫蛊是怎么回事吧?别跟我装傻,没用。” 张汤都这样说了,郭舍人也不好再装傻,他手里那拂尘一丢,双手一揣,“我说这事儿你还是别插手的好,你当好你的酷吏就行了,何必动什么恻隐之心?” 郭舍人这话却说得张汤愣住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别插手的好……”郭舍人重复,有些不耐烦。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 章 只是张汤比他更加不耐烦:“不是这句!” “你不要命——”不对,郭舍人忽然反应过来,“恻隐之心。” 对,恻隐之心。 张汤的表情一下就阴沉下来,他转身,举头看月,像是在想什么。郭舍人看他表情可怖,也不敢上去招惹他,死人脸又在寻思着什么了…… 过了许久,张汤一叹,“罢了,也就这一回。” “你是真要帮陈皇后?”郭舍人问道。 张汤点头:“我曾受她大恩,就是皇上,也曾经是受馆陶公主大恩,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那是——” “咳咳。” “你也知道,陈皇后的冤屈如何,真要看她白白牺牲吗?”张汤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骗人的时候总是特别逼真。 郭舍人沉默,忽然古怪道:“你莫不是收了她贿赂?” 他忽然又闭嘴,果然才一闭上就见张汤那刀子一样的眼光扎了过来,“得得得,我不说,这个忙——念在我们兄弟情分上,我还是帮了,毕竟……” 毕竟什么呢?人还是有那么几分怜悯之心的。 皇上做得太绝,让他们这些臣下,也有些噤如寒蝉了。陈皇后想逃出宫,只要不回来,也算是好事,反正他们都达到目的了。 “明日通告贵妃和皇上,陈皇后饮鸩自杀,陈皇后假死出宫,扶灵出宫之后,我们就偷梁换柱,只是个中细节还要你我配合……” 张汤絮絮地说着,将细节交代与郭舍人。 ☆、第六章 出宫 长门宫废后陈氏,饮鸩自戕,御史张汤断为畏罪自杀,消息上报之时,武帝正在未央宫同卫贵妃饮酒。 听到陈阿娇的死讯,刘彻无比平静。 一身黑底金文的黄袍,带着无比的华贵,只是在郭舍人迟迟疑疑地说出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那狭长的眼忍不住眯了一下,一双墨眸之中暗光微闪,俊朗的面容之上,却似乎染着化不去的霜雪之色,帝王的冷峻与威严并存,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难言的气度。木簪束起来的头发披落在肩头,却更衬托了他此刻的闲雅和尊贵。 似乎天生就有那样一种人是受人尊敬,要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 “她……去了么……” 低沉喑哑的声音,像是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最后却像是湖面上的水波,轻轻地荡开了,化作一声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轻笑,含糊极了,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以翁主之礼,葬于灞陵,其余的不必请示朕了,皆有太常负责。” 刘彻的冷淡,让人心惊。 坐在一旁的卫子夫,忽然手一抖,差点将酒撒了,她定了定心神,也不知道自己四肢百骸的寒气是哪里冒出来的,就那样忽然蹿进了心底。 那一晚,心如死灰的陈阿娇低着头,用和此刻的刘彻一样模糊的声音说:“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这话就像是一句诅咒,让她彻夜难安。 郭舍人没有想到刘彻就这样淡淡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一点伤心的表情,他愣了片刻,才领命告退。 他跟张汤布置了许多,今日怕是用不着了,陈皇后诈死离宫之路,似乎真是顺利极了,莫不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这念头升起来,便再也压不下去。 郭舍人匆匆去了。 未央宫中,卫子夫一双柔荑将酒尊端起,娇笑着送到了刘彻的唇边,这个年轻的帝王—— 抓住了她的手,将被杯中酒一饮而尽,刘彻站起来,忽然走到了殿前。 卫子夫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软着身子贴上去:“皇上,您怎么了?” 本来已经走到了近前,却忽然不敢靠过去,因为他看到了刘彻的表情。 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她没靠近,刘彻却回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怎么了?怕什么?贵妃绝不会是下一个……陈氏的……” 刘彻耳边总有什么声音,恍惚间觉得哪里的丧歌唱起来了。 娇既已不是他幼时要藏的那个,为了帝王霸业,又为什么不能断情绝爱呢? 只是——依旧心痛难当。 刘彻想着,终究是会过去的,慢慢地就会过去的。 拥着卫子夫,刘彻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不知在卫子夫眼中,此刻的他,浑身都带着一种孤绝和苦痛。 卫子夫低头,掩饰了自己眼中疯狂的嫉恨,手指掐紧,哼,旧情不了吗?那又怎样?她会让刘彻,逐渐沉溺于自己的温柔之中,她终究会登上皇后宝座的…… 这样想着,她露出了几分甜蜜的笑意,小鸟依人地倚在刘彻怀中。 刘彻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仰头看着未央宫的宫顶,笑了一声。 进冬了,大雁早就飞走。 废后陈氏以翁主之礼择吉日,葬于距未央宫近六十里的灞陵,这一日,长安城的天空是铅灰色的,黑云压城,天气似乎不是很好。 陈阿娇躺在棺材里,穿着一身丧服,啃了一口梨,悠闲极了,秋季摘下来的梨子,现在还算是鲜嫩多汁,一口下去,满口的香甜,很是脆爽。 想到出殡之前,她拉着张汤的袖子问他要几个贡梨时候张汤的表情,啧,爽啊…… 虽然还有挺多的遗憾,但是只要能够离开那深宫,对陈阿娇来说,一切都足够了。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 章 只是……旦白终究是没走的。 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旦白的时候,旦白竟然说她怯懦,她改了主意要带旦白走,却不想旦白站在殿门口,咬着牙朝她大喊,她死也不走,她要留在宫中,看着卫子夫,等着她还有贵枝有一日大厦突倾,她要看着他们痛苦不堪…… 那个时候,陈阿娇无法说一句话。 她只能眼看着旦白跪下来,痛哭流涕,给她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躺在舒适的棺材里,手边就是金银财宝,随手拿起来一支玉钗,暗道皇家腐败,这都是民脂民膏啊。 孤独地,一个人上路。 陈阿娇看着手里已经啃了一半的梨,忽然很想敲敲棺材板,问问送葬的张汤,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可是一想到张汤那死人脸,她又收回了手。 送葬的队伍走得不太稳,颠颠簸簸地。 张汤骑在马上,看着飘白的一路,看了一眼那厚重的棺椁,转身策马,绿水青山,天地苍茫,如此景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陈阿娇累了,将那没啃完的梨子扔到了自己脚边,还留了一些空余的位置,不至于让她跟垃圾待在一起。 睁着眼,看着眼前的黑暗,她伸出手,触摸着棺材盖,心下平静极了。荒唐了这么久,总算是要解脱了。 这一年,是公元前130年,刘彻二十七岁,而历史上,却从来没有关于她年龄的记载。正史说,陈阿娇与刘彻乃表姐弟,她大约是比刘彻大一些的吧?在她没失忆之前,刘彻叫她“阿娇姐”,她穿过来的时候,恰好是虚岁二十九,竟然是惊人地吻合。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是穿到了历史,还是穿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来。历史的话,那种强大的惯性,陈阿娇大约是不会这么快死的。 棺材底板就算是垫了锦被也硬得很,陈阿娇浑身都疼,脑海里转着奇怪的念头,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醒了,队伍竟然还在行进。 她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正在掰着手指数心跳的时候,她感觉队伍一下停了,接着外面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折腾了好一阵,接着她又被抬了起来,然后又走了一段路,陈阿娇的世界安静极了。 她再次被放下了,棺材触底的声音是比较脆的,像是放在了石台上。 大约是到了墓室吧? 陈阿娇在黑暗里,将眼睛睁了很久,饿了,又摸出一块糕点啃了一口,睡一觉起来,还是没人给她开倌。 她躺得浑身都疼,“滚尼玛的张汤,该不会直接这样将计就计弄死我了吧?” 这个念头让陈阿娇心中一冷,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赌的是张汤会帮自己,可是张汤会帮吗?欺君之罪,他岂能如此轻而易举不分轻重地就答应了自己? 陈阿娇忽然有些绝望,她推了推棺盖,推不动,她躺在棺材里,也只有手能够使上力,甚至根本坐不起来。身上繁重的绣衣让她很快觉得双手沉重。 不,她躺了那么久了,棺材里放着的糕点也快吃完,张汤如果遵守约定,早就该来陵寝将自己从棺材里放出来! 张汤没来。他失信了。 她眼前一阵发黑,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眼角竟然掉下泪来,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竟然算错了张汤! 她真是太蠢,虽则死马当做活马医,本来就是生不如死,可张汤万万不该给了她离宫的生的希望,又亲手将这微薄的希望打碎——从天堂到地狱,怕也就是如此了吧? 陈阿娇忽然就放弃了,规规矩矩死尸一样躺在棺材里,像是认命了一般。 命运戏弄,辛辛苦苦来这盛世走一遭,穿成陈阿娇也就罢了,穿越的半路上丢失了记忆当了回愚蠢的古人也不说了,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千方百计要离开是非之地,竟然还错信了张汤那死人脸傻叉,真不知该说张汤傻叉还是自己傻叉——哎,也许命运就一傻叉吧。 唇边,带着笑;陈阿娇想,自己不是被皇帝赐死,也不是被卫子夫害死,更不是老死,竟然是饿死的。 墓室里的长明灯还亮着,墓道幽长,灞陵面积广大,除了张汤,怕是没人知道,死寂的陵寝之中还躺着个活人吧。 一天了,张汤站在朝堂上,心不在焉地想着。 欺君之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阴险狡诈…… 他亲自护送那满心期待的女子,扶着一个活人的灵柩,送往灞陵,亲自看着那些人将她送入冰冷的墓室…… 他与郭舍人其实已经商量好了,将计就计,旦白自然是不知道的。 “现在后位空悬,老臣建议,还是早立皇后,母仪天下,统帅中宫——” 脑海里一直是陈阿娇躺在棺材里,在封棺之前悄悄推开棺盖,一双凤眼波光潋滟,语带笑意地问他要几颗梨子的场景。 张汤大人,我想吃梨。 他忽然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头。 不能想。 一想就全完了。 “御史张汤,何故摇头?” 刘彻高坐明堂之上,隔着珠玉冠帘看着百官队列之中的张汤。 张汤一惊,出列,才惊觉自己走神已久。幸而站在上面的郭舍人悄悄给他指了指皇帝身边的位置,然后伸出中指。 中宫。 “回陛下,臣以为皇后一位,既必母仪天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此时废后不久,陈氏方葬,也无吉日,颇为避讳,还是缓一缓的好。” 闻言,刘彻的表情一下沉下来,又有人提到了陈阿娇。 他心里提着一口气,手一挥,广袖扬起,示意张汤可以归列了。 朝事结束,百官们才发现,张汤今日的话,格外地少。 出了宫门,李陵追上张汤,“大哥,你今日是怎么了?看上去垂头丧气——” 李陵是才追上来,这个时候才看到张汤的表情,却为之心惊,张汤一脸的阴鹜,却像是在脑海里转着什么念头一般,眼底盘着血丝,隐约透出几分狰狞恐怖来。 张汤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手掌心已经被掐痛了,透明的指甲染着淡红的血液,他低眸一看,却道:“无事。”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 章 “张汤大人。” 一道妖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那声音轻柔极了,带着若有若无的媚意。 张汤转身,然后行礼:“下臣参见贵妃娘娘。” 李陵年少,面如冠玉,风流倜傥,也是潇洒一拜:“参见贵妃娘娘。” 卫子夫笑道:“二位请起,本宫只是有事询问张大人,听闻张大人为废后陈氏扶灵,不知——” 张汤那心里又阴郁起来了,不冷不热道:“已送陈氏葬入灞陵。” 卫子夫只当张汤一直都这不冷不热、油盐不进的性子,也不介意,掩唇一笑,“还是皇上让本宫来问的,既然已经无误,那本宫便不打扰了,张大人,告辞。” “恭送娘娘。” 张汤再次长身而拜,待卫子夫离开,却是狠狠一拂袖,咬牙大步离开。 李陵真是快给张汤这古怪模样折腾疯了:“张汤——张汤,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你猜( ̄︶ ̄) 顺便说一下本文的时间安排,大概是从大汉天子28集开始走,但是这个时候的张汤还没有与刘陵有染,馆陶公主还没有找董偃帮忙陷害卫子夫,东方朔和念奴娇还没跑路,只是把陈阿娇倒霉的日子提前了,剧情肯定有颠覆……这个是必须的!!! ☆、第七章 出棺 陈阿娇觉得自己睡着了,整个人都困在迷幻的梦境之中。 听说人死的时候,自己这一世的所有经历都会像是走马灯一样快速地从脑海之中闪过。现在她脑海之中就像是演电影一样飞快地跑动着那些画面。 穿越之前,穿越之后,失忆之前,失忆之后。 她想着自己就这样死了吧,死了还不用买棺材,毕竟自己现在已经躺在了棺材里了,多省事儿啊…… 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她的耳边喊,她心烦得厉害。 尼玛的要死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啊! 一直吵吵吵,死都让人死不安宁! 陈阿娇忽然睁开了眼睛,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她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却也感觉到眼前发晕,饿死。 这种悲惨的结局…… 还是自己主动躺进棺材里的。 死了又会去哪里呢?会回到现代吗? 忽然有些迷茫。 张汤。 这个死人脸,看上去一本正经得很,没有想到果然是一肚子的坏水,被坑了被坑了被坑了……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啊?遍体鳞伤…… 穿着这一身好看的衣服,躺在棺材里,现实版的红粉骷髅,而且还是实验报告版本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时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是新鲜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已经开始有陈旧的气息。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开始掉肉,头发和指甲依旧生长。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身体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还穿着漂亮的衣服。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陈阿娇躺在棺材里,一伙盗墓贼掀开了她的坟墓。 ……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如果她回到现代,一定要写一个故事,就叫做《一具身体腐烂的观察报告》。 她的意识终于模糊了。 原来这就是等死的感觉,绝望,无助,最可怕的是没有声音。 她忽然害怕极了,可是不敢哭,她怕自己哭出来,就真的注定了要葬身于此的结局。 好不容易结束了深宫的纷纷扰扰,她把出殡看做是新生,然而还没来得及重获新生,这种新生就成为了一种深重的死亡。 繁华的长安,除了张汤,没有人知道,一个活人躺在死人的棺材里。 策马狂奔,冷风扑面,马蹄扬起红尘滚滚,从繁华的长安,过了未央宫一直往灞陵而去。 李陵看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道:“这张汤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跑那么快也不怕从马上摔下去?” 他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张汤今天定然是吃错药了,回头还是让皇上请御医给他看看吧,张汤每天操劳,那么多本子要奏,不容易啊。 不过张汤才不知道背后的李陵怎么想呢,或者说,现在的张汤根本不想理会李陵怎么想。 他丢下缰绳马鞭,翻身下来的时候,看着灞陵那一片新开的翁主坟,又有些犹豫了。 定下了心神,张汤脸上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 在他悄悄地站在了墓室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输了。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 章 输。 这个字,在张汤的人生之中很少见,他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小时候父亲冤枉他偷吃家里的肉,他便将那偷吃东西的老鼠抓了出来,开堂审鼠,以大汉律法,处那老鼠五马分尸之刑。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内心之中藏着一种深重的罪恶,天生向往着一种杀戮,却还要用沉静的外表将之掩藏。 从来不觉得心软这种奇怪的情绪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在这种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张汤毫无所觉。 以翁主之礼下葬,那个在长门殿中,嘴角噙着雍容的笑意,将茶杯砸到自己身上的女子—— 他忽地一抬手,摸到自己额头上的伤,上朝的时候还被问起,他只说是出门的时候撞到了头。 长明灯的光因为墓门的开启而重新变亮,新鲜的空气涌动之下,光焰闪烁了一下,张汤走到那棺椁前面,只有他知道,这棺椁里面的棺材没有钉死,而是工匠特意制造的一种精巧的机关。 陈阿娇很聪明,想到那个时候的张汤肯定不可能带很多人来撬她的棺材,封棺的时候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所以陈阿娇说要做个机关。 其实这种机关有现成的,是因为一些特殊的目的制造的,张汤直接就拿来用了,那个时候陈阿娇还说:这东西不能从里面打开还真是遗憾。 其实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会有危险了呢? 不知道。 全都不知道。 张汤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棺椁下方,摸着一块突出的的地方,使劲一按,整个安静的墓室里立刻就起了一阵机括弹动的声音。 他的手按在棺材盖上,现在轻而易举地就能掀开了,只是——只是…… 方才机括启动的声音那么大,这棺材里竟然没什么反应,是不是……他已经来晚了呢? 他面无表情地掀开了棺材盖。 有昏暗的光慢慢地照了进来,从一个角落,逐渐地延伸…… 陈阿娇嘴唇干裂,长长的眼睫毛搭在下眼睑,浓密极了,原本的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光,就那样晃了她的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睫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一刷,又落了下去。 她竟然还有意识,隐约之间看到一个人逆着光的脸庞,尖削的下巴,长长的头发,看不清那脸上的表情,只觉得眼神特别奇怪。陈阿娇费力地扯着唇角,笑的时候没有声音,嗓音也沙哑极了:“终究不是那蛇蝎心肠……” 张汤听了,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手扶着棺材盖。 他不是蛇蝎心肠,却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 她竟然还没死。 张汤已经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了,太过复杂,在看到她那一抹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嘲讽的笑容的时候,他真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 她如果就这样死了,张汤落得一身轻松,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其实还不是那么坏,至少他曾经悔悟,要来救人;可是她现在还活着,竟然还说他不是蛇蝎心肠,她活着,他就不算是最坏。 这种想法很奇怪,可是活着的陈阿娇,忽然就成为了一种代表,是他活着的良心。 张汤觉得,自己还不算很坏。 他弯腰下去,轻声道:“娘娘,得罪了。” 将这身上穿着繁复长衣的女子从棺中抱出来,竟然觉得她轻得可怕,棺材盖自动合了回去,一切看上去就像是自己来时那样,没有半分的异常。 从古至今,陵寝都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皇族的人都十分看重自己的身后事,就怕出现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他们痛恨盗墓贼,也就要防着修造陵寝的工匠,所以之前被征召来修造陵寝的工匠,最后往往逃不脱殉葬或者是被坑杀的命运,久而久之,就有聪明的工匠在建造陵寝的时候为自己修密道。 现在,这灞陵之中也有这样的密道。 张汤,就从这样一条工匠们走的密道之中出来了。 双指放在唇边,张汤轻吹了一声哨,张汤那匹马就奔了过来,幸好马上还挂着水囊,他已经将陈阿娇放在了一棵树下面,看着这女子满脸的憔悴,面上还是无动于衷的。 他打开了水囊,正在犹豫的时候,陈阿娇已经睁开了眼睛。 太强烈的光线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见她醒了,张汤也省事儿了,冷淡地将水囊递过去。 陈阿娇疲惫极了,沙哑的嗓子里就像是要冒烟一样,她试着一抬手,却觉得浑身都疼,这张汤,果真不识抬举! 她索性就倚在那大树的树干上不动了,保持着那半躺的姿势,哼了一声:“我没力气。” 没力气,抬不动手,拿不到水囊,自然是没法喝。 张汤暗中咬牙,却只能走上前来,将水囊凑到她唇边,喂她喝了水。 水很凉,可是陈阿娇的嗓子一样就好转了,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沙漠中的一滴水了。 她垂着眼,眼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喝了几口,她觉得差不多了,主要是累得慌,连吞水的动作都懒得做。 喝过了水,也就有说话的精神了。 其实一两天还算不得饿,毕竟还有东西吃,饿过了那一阵也就好了,主要是没有水,整个棺材里又是全黑的,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才最可怕。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自己,那种要把人逼疯的等死的感觉。 陈阿娇又笑了,声音还是很哑,不过比之前好了许多,虽则一脸憔悴,这个时候笑起来,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张大人,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很特别的刑罚,叫做暗室禁闭?” 张汤拿着水囊,垂手站在一旁,自己的嘴唇也很是干燥,他一路疾奔而来,也不轻松。只是如今听到陈阿娇竟然跟自己讲刑罚,他心想自己什么刑罚不知道,她一个高门闺秀,又能说出什么来? “娘娘不妨直说。” “有一种刑罚,将犯人关到地牢里,看不到光,也不必有声音,给他放上食物,不去管他。关个一两天,犯人便开始精神恍惚,三五天就开始胡言乱语,七里的刑罚换了一种说法,俺也不知道这个刑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以前看到过,但是貌似忘记了。黑屋子貌似是中世纪时候的刑罚 ☆、第八章 东方朔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 章 张汤觉得,自己低估了陈阿娇。 不过他毕竟是出了名的酷吏,这个时候倒是真的考虑起这种刑罚的效果来。 见张汤一脸思索的模样,陈阿娇差点笑抽,这人简直严肃死板到让人无法言说了。 “算了吧,张汤大人你就别想了,我饿了。” 张汤:“……” “怎么了?”陈阿娇又问道。 张汤看了她一眼,却看到她一脸的坦然,躬身问道:“娘娘现在能走吗?” 他这次重新来救陈阿娇,现在心里复杂得厉害,其实根本还没想好怎么安顿她,前皇后什么的,很难处理……要是闹不好,自己这脑袋就没了。 陈阿娇眼神古怪,“你看我这样子能走吗?” 可是…… 张汤心里苦,“臣只有一匹马。” 陈阿娇“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想说我们该怎样回到长安这个问题吗?” 张汤点头。 陈阿娇四下一望,这山野之地,哪里能够找到什么马车,她也没办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累赘,向着张汤一伸手:“张汤大人扶我一把,找个地方处理掉身上这些招人眼的东西吧。” 她指的是自己身上过于华贵的装束和脸上的浓妆。 张汤怔了一下,才过来向着陈阿娇伸手,扶着她起来。 “附近哪里有水?”陈阿娇又问道。 张汤看向了西面,“渭水有分支过来,前面有溪。” “那便好,我们过去吧。” 她的声音淡淡地,灞陵这边,自然是该有这些山山水水的,风水风水,若是没了水,还谈什么风水? 只是那些风水先生,万万想不到今日会有“死而复生”之人在这水边净脸吧? 张汤扶着她到了水边,她看着这一溪的清水,忽然笑起来,伸手将头上繁重的钗饰全部取下来,生前是简单,死后这衣饰反而华贵了起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讽刺,这穿得是层层叠叠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脱下外袍,只穿着曲裾,腰肢纤细,也算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了,如果是走出去,大概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了。 这一身曲裾深衣有些白色的的滚边,整体却是暗红色的,她手虽然无力,但是这出来一会儿,也感觉好多了。 手捧起溪水净面,将那浓妆洗干净,露出自己原本的一张脸,溪水清澈,却更衬托得那脸色苍白得透明,原本脑后的发髻也散开,只绾了一下落在身后,陈阿娇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 还真的很像是洗净铅华,重获新生。 张汤就站在一边看着,那原本是皇后的女子卸去了那一身翁主的妆容,却更显得清丽脱俗,也许,这对于陈阿娇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本来张汤还在感叹,可是却看到陈阿娇直接将脱下来的外袍一翻,零零碎碎的东西直接放到了外衣上面,直接将这打成了一个小包袱,看上去还挺像模像样…… 陈阿娇自语道:“早知道刚刚在棺材里就应该多拿些东西才走,都是极品货色啊……” 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张汤,只见张汤一脸的诡异,她顿时觉得讪讪,弯唇一笑,解释道:“张汤大人是清官,我知道您没钱,所以自己想办法。” “……娘娘过誉了。”张汤听到“清官”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陈阿娇的眼神很深,他心下一凛,却没说太多。 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扶着陈阿娇,“娘娘上马,现在您回长安吗?” “嗯,暂时只能去那里了,不然还有什么办法?”陈阿娇看着那马,不是很高大的那种战马,倒是也能上去,只不过姿势有些不雅,上去了,回头看张汤,却看到他还是那一副平静的死人脸,也只有这个时候觉得张汤这脸色很让人舒服,因为完全不会让人尴尬。 张汤牵着缰绳,沉吟了一下,道:“娘娘还记得当初与下官的约定吗?” 陈阿娇冷笑一声:“我的记性比张汤大人好多了,放心吧。” 张汤知道她是在说自己这个时候才能来救人的事情,心下无言,毕竟是自己背信弃义,只可惜——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心软的时候,这个时候面对陈阿娇的冷言讽刺,也只能全部听进去,而不能做出一丝的反驳。只要陈阿娇记得,那也挺好了。 本来陈阿娇还想着反正这儿没人,让张汤上马来,两个人一起快点走算了,现在想想,还是让他牵着马算了。 就这样,张汤牵着马,从后面绕路走,只是这几十里路途遥远,日头又起来了,道上很少见到人家,倒是为难了张汤。 陈阿娇怡然坐在马上,时不时地看一眼远方,再看一眼张汤,眼看着走了小半天才走了一点路程,腹内空空,顿时无比纠结,她扯了扯缰绳,示意张汤停下来,坐在马上,对张汤道:“张大人,你还是上马吧,等你回到长安,估计我就饿死了。” “可是……”张汤嘴唇动着,要说什么。 陈阿娇暗道古人就是这么刻板的德性,有些不耐烦,人都要饿死了你还在那里磨磨唧唧,神烦! “废话少说,你是想我饿死就直说吧——上马。” 这口气近乎是命令,张汤也没办法,扶着马鞍上来,“张汤冒犯了。” 他双手环过去,从陈阿娇的手中接过了缰绳,催马前进,陈阿娇整个人偏瘦,在他身前打着呵欠,眼皮有些沉,他忍不住道:“到了长安,娘娘准备怎么办?” “得了吧,都不是什么娘娘了,你是想我一到长安就被人抓起来吗?以前怎么称呼我,现在就改回去吧。”陈阿娇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散漫的味道。 又有几缕木香味道,张汤心思有些恍惚,却还是接道:“是,娘娘。” 于是陈阿娇一下笑出来,“你这人真是呆得很,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我让你换称呼你没听到吗?” 张汤这才惊觉自己的走神,迟疑了一下,喊道:“阿娇小姐?” 以前在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这些太子党都是这样叫陈阿娇的。 这称呼陈阿娇还记得,也就那么淡淡地“嗯”了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张汤也不好再说话,两个人就坐在马上,眼看着要靠近长安城了,也逐渐能够看到城外的聚居区,不过大都是平民,长安城里大都是达官显贵,很少有务农的人,一般居民在长安城内的生存空间很小。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 章 他二人从东南归来,绕着城东走半圈,却从长安城的东北的宣平门进去,在进城门的时候,陈阿娇和张汤都下来,张汤牵马,陈阿娇走在他身边,表情坦然极了。 到了城内,张汤忍不问道:“不知……阿娇小姐后面有什么打算?” 张汤这一问倒是难住了陈阿娇,对啊,自己怎么办?出倒是出来了,自己能够干什么呢? 秦汉时期,重本抑末,男子经商往往遭受非议,不过女子倒是没有这个限制,除此之外行医和占卜似乎也不错。陈阿娇索性道:“总有能营生的办法的,我还带着这么多的东西,害怕饿死不成?” 张汤不言,他是真的害怕陈阿娇会饿死,毕竟也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家小姐,一直在馆陶公主的庇护之下,生存能力堪忧,他救了陈阿娇,就相当于为自己惹下了麻烦,还不知道这个包袱会背多久呢。 “那您现在去哪里?” 这张汤就在这宣平门附近住,他寻思着要让陈阿娇到自己府中住,只是这无论如何也不合适…… “找个客店先投诉,不过我大约需要去市上转转。” 陈阿娇说着话,却已经顺着大道直走,左边能够看到的便是明光宫,整个长安城之中,宫殿是大多数,右边大多是吏民的居所,这个时候也有私人的客栈,顺着官道往前,往南一转,便是东西两市,陈阿娇跟张汤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个时候正说到住处的问题。 “张大人你真的不用担心的,我不是那种吃不下苦的人,我现在说,你自然是不会相信,不过日后可以慢慢看的。” 想她陈阿娇以前落魄的时候什么没做过?只要吃得下苦,没什么做不了的。 她双手放在腰间,看向了两边的酒楼,这个时候正好是夕市,“找个地方吃饭吧。” 张汤依言,他知道陈阿娇对东西两市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好自己去找酒肆,也没敢让陈阿娇坐在外面的大堂里,而是换了雅间,叫上酒菜,陈阿娇让他坐下一起,他想着陈阿娇已经不是皇后之尊,现在都让自己改口叫“阿娇小姐”了,也不怎么避讳,同桌而食。 陈阿娇对吃的比较挑剔,不过此刻饿极,倒是下箸不忌,慢慢地吃着,张汤也不说话,吃过半轮,她倒了杯酒,递到张汤的面前,张汤忙站起来接,却不想陈阿娇笑睨着他。 他才知道自己反应过激:“谢……阿娇小姐……” “难听死了。”陈阿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举着筷子夹了一片茄子,没再理他。 她对张汤的态度始终是很奇怪的,张汤既是自己的恩人,又是自己的仇人,很多事情是恩恩怨怨说不明白,她对此人的感觉也很复杂,现在的张汤已经有了历史上那个酷吏的影子,光是在此次巫蛊一案之中,张汤就处死了三百余人,陈阿娇不是善类,却也觉得如此杀戮太甚。 现在已经吃过一些东西,填了肚子,也就有些犯困,这个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前面的市集上商旅们来来往往,这个时代,真的是富商大贾周流天下,陈阿娇看着有些感慨,穿过来这些年,因为失去记忆,似乎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人和精彩的事情。 外面一个小摊铺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忽然放下了筷子,站起来走到窗边,张汤不明,跟着看去,也是一愣。 “东方朔?” 陈阿娇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地按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张汤看着陈阿娇那笑容,还有那满含深意的眼神,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张汤,我们出去找他算一卦吧。” ☆、第九章 算卦 东方朔是什么人?在影视作品中,陈阿娇了解到——这是一个神棍,不过历史上的东方朔,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不过她觉得自己穿的绝对不是正史,以前也记得自己见过东方朔。 还是自己当皇后的时候吧?刘彻喝醉了迷迷糊糊在她耳边念叨着“念奴娇”,她就跑去找东方朔算卦,问姻缘,结果这神棍说定会姻缘美满如何如何,现在看看自己这一身的惨状。 陈阿娇笑着扭头看张汤,却直接从这店中出去了,来到街上,直奔目标。 东方朔看上去年纪其实不大,不过因为有胡须,所以看上去很老气,每次看到东方朔,陈阿娇总是会想起四条眉毛陆小凤,其实这根本不搭边,不过她的思维一向很跳脱就是了。 这神棍正在打盹儿,就靠在那小桌案上,案上铺着竹简丝帛,东方朔穿着道袍,头上黑,身上白,看上去很是飘飘出尘,不过陈阿娇可一点也不客气,她双手拢在袖中,咳嗽了一声,然后随手丢了块银子到黑漆的桌上,发出“咚”地一声响,惊醒了还在假寐的东方朔。 看到陈阿娇,他一挑眉,看了半天,似乎才认出陈阿娇来,“我莫不是眼花了?这已经去了的陈皇后怎么还——” 陈阿娇打断了他,“东方先生神算,怎么会不知道我要来算一卦呢?” 她说得如此直白,倒是让张汤深有感触,这东方朔的确是很神,少有事情能够出他所料,所以刘彻才会对此人如此倚重,不过张汤对东方朔没有什么好感,他揣着手站在一边看陈阿娇和东方朔斗法。 东方朔看了张汤一眼,又看了陈阿娇一眼,“草民从未说自己算无遗策。” “也对,你总是有算不到的地方的。”陈阿娇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够未卜先知,这东方朔虽然厉害,也只能说是智计过人,她这个时候看人的眼光与以前又不一样了,东方朔此人,不简单。不过她并不准备善罢甘休,“东方先生以前为我算卦,说我与刘彻琴瑟和鸣,如今您看?” 东方朔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我的确是算过这样的一挂,不过那是为了陈皇后和陛下算的,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询问我呢?” 这是想知道陈阿娇现在是以什么名义来问他这个问题,陈阿娇心下一凛,却是知道自己之前又小觑了这神棍,当下举袖一掩唇,“我的身份不重要,但是你为废后陈氏算过一卦,可有此事?” 想推卸责任?做梦! 这下东方朔觉得棘手了,这陈皇后越发不好对付了。 “草民是算过这么一卦,不过——” “那么此卦灵验了吗?”陈阿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东方朔此人狡猾无比,根本不准备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问了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东方朔想要辩解。 陈阿娇一咬牙,笑得灿烂,声音却冷极了:“你就说自己算的卦,灵验了吗?别扯些有的没的!” 得,这下东方朔明白了,这废后是来问罪的,他早上起来就觉得眼皮一直在跳,今天一卦没算出去不说,还一直提心吊胆,卜卦之人无法为自己占卜,这也是弊端,他觉得今天肯定有什么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发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陈阿娇这边。 废后陈氏以翁主之礼下葬的时候,他就算过,说死了也死了,说没死又没死,他都看不懂那到底是什么卦象了,现在竟然让他看到了活生生的陈阿娇,要不是心里早就有准备,知道自己今天大约会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东方朔怕是会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现在陈阿娇这样逼问他,他也无法回避,毕竟此刻陈阿娇脸上的神情太过冷厉,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 那是一种从骨血里燃起来的奇怪的光,让她的瞳孔里带着慑人的神采。 东方朔淡淡道:“本来就是信口胡诌,没有灵验一说。” 陈阿娇就知道自己是被忽悠了,她哈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当初的愚蠢,手伸出来不客气地指了东方朔一下,“算无遗策,你也有胡诌骗我的时候,我可不管,你这卦就是算错了。” 这一下东方朔是没办法了,只好认栽,毕竟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官面上陈皇后已经死了,现在她又站在自己面前,这身边还跟着张汤,似乎有些复杂。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 章 张汤自认识了东方朔以来,向来是知道东方朔被刘彻奉为神明,现在看到他竟然已经被陈阿娇三言两句逼入窘境,这才发现,陈阿娇真的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东方朔这边已经无奈,“那您想怎么办?” 陈阿娇心说她能怎么办?把这东方朔剐了?不可能。其实想想也不过是一卦的事情,就算东方朔不算那一卦,自己跟刘彻也早就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历史就是如此,能够怎样? 她想了想,那心灰意冷的感觉又起来了,不过看到东方朔下巴上那胡子,忽然生出罪恶的想法来,她朝着东方朔一笑,直让向来淡定的东方朔有些毛骨悚然,这笑容怎么觉得满满都是恶意呢? 陈阿娇竟然说道:“来日方长,东方先生,你就记着还欠我这笔债就好了,我现在想测个字,可否?” 测字这东西,东方朔的老本行啊。 他想着今天怎么也得算一卦出去,虽然是陈阿娇来,不是很好,但毕竟也是一卦,他一整袖子坐下来,起笔问道:“测哪个字?” 陈阿娇眼眸之中流光一闪,轻笑道:“朔。” 东方朔愣了,抬头看着陈阿娇,还拿着毛笔的手就那样顿在了竹简上方,似乎下不去笔。 “怎么?东方先生不测?”陈阿娇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却偏要问,她就是看不惯这神棍每天装神弄鬼,今天她也要帮东方朔算上一卦。 汉朝正史她了解得不少,不过歪史倒是很多,电视剧什么版本的都在拍,她大约猜得到自己是穿到了什么玩意儿里,也就胸有成竹。随口糊弄糊弄东方朔,大约还是有那样的本事的,说起来,她要是活不下去,也能当个神棍。 东方朔心知陈阿娇是在看笑话,心下却是一片平静,“不是不可测。” 他提笔写下一个“朔”字小篆,然后问道:“想测什么?” 陈阿娇一整衣裙,竟然坐在了他这小摊前面,虽然姿态翩翩让人挑不出什么礼法上的错处来,却显得散漫,“测你的前程。” 东方朔以为自己听错了,“测我的前程?” 陈阿娇点头,“不能测?” “呵,贵人怕是不知道,占卦这一行,不能给自己算,怎么都算不准的。”东方朔摇头嗤笑了一声,看陈阿娇的眼神,就知道这贵人是在寻自己开心了,他敛着袖子随手就要将竹简一滚收起来,却被陈阿娇一把被按住了。 竹简冰凉,陈阿娇的手指压在简上,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温雅:“东方先生不能给自己算卦,不如阿娇为东方先生算上一卦,如何?” 东方朔定定地看着陈阿娇,眼神难测,不过最终,他那只要将逐渐卷起来的右手还是收了回去,脸带笑意道:“我竟然不知道贵人也会算卦。” “这算卦嘛,其实也就是忽悠——您知道什么是忽悠吗?”陈阿娇忽然想起他们肯定不知道什么是忽悠,于是解释了一句,“忽悠就是扯谎,比如我告诉你明天天上会下刀子,结果你第二天傻乎乎地跑到外面躲起来,告诉你身边的人说今天会下刀子,可是那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就是忽悠。您明白了吧?” 张汤神情古怪,抬头看了看天,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一个。东方朔的表情已经堪称是精彩了,他看到陈阿娇那表情,瞬间就明白她是在调侃自己了。 “贵人说笑了。” “我才没跟你说笑呢,我是想忽悠你,跟你当初忽悠我一样。”陈阿娇说话带着几分懒散,她将案上的竹简转过来,容色浅浅。 “东方先生姓东方,名朔。朔者,北也。尊驾姓东方,这名字却是北,怎么看怎么不妥,根本不是一个方向。看样子东方先生无论到何处,总归不能到达自己的目的地——或者说,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过是随便走着。” 陈阿娇说了几句,用毛笔点着那漂亮的“朔”字,看不出东方朔的表情有什么破绽,接着道:“不过东方朔,进为东,退则为北,证明您进退有余,看您近日所求,其实有很宽泛的调整余地,只可惜——您这名真的不怎么好,北字,败北,您所求怕是不会如愿,还是趁早收拾了细软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随手将那毛笔一扔,丢在竹简上,看到东方朔那没变的表情,心中早就已经笑得打结,她才不相信东方朔这种人听到这种话会无动于衷。 她的解读未必就没有道理,卜卦的人都知道的是,很多话不说出来的时候就不会应验,可是一旦说出来,就有很大的可能应验,陈阿娇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她将这归为心理暗示。 东方朔半辈子帮别人算卦,现在被她算了一卦,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想。 陈阿娇可管不着,拍拍手,站起来,那垂在腰间的宫绦一晃,还在身上的玉佩压住衣裾,更显得款款多姿。 “东方先生近日别离开长安,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张汤,我们走着。” 张汤回头看了表情难测的东方朔一眼,忽地摇头笑了。 ☆、第十章 长门赋 “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东方朔。” 陈阿娇哼了一声,却还是向前走着,回到了店内,重新坐下来,看了一眼窗外。 张汤自动地坐到她的对面去,很老实地说道:“张汤生平不爱装神弄鬼之人。” 陈阿娇又是一声笑,“东方朔可不是什么装神弄鬼,这人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她话音刚落,却见张汤面无表情,顿时觉得有趣:“张大人似乎不喜阿娇说东方朔有真才实学。” 有的野史记载,张汤此人有些时候嫉贤妒能,自己的才干虽然强,可是似乎也干过措错事,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公正刑罚,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如果是按照某些电视剧的剧情的话,陈阿娇都能猜到他的结局,以及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了。 现在已经算是酒足饭饱,陈阿娇随手整了整袖子,靠在墙边上,问道:“不知道我离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汤道:“念奴娇藏身太后宫中没有被发现,皇上说要治东方朔的罪,我一会出去了就把他抓起来。另外就是边关急报,匈奴有事,也许……” “还会找人和亲吗?” 陈阿娇一扬眉,看向了张汤,却觉得张汤那脸色说不出地奇怪,她想起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张汤与淮南王三女刘陵有染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张汤这人,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陈阿娇内心之中对张汤始终是很忌惮的,她见张汤不回答,也就歇了打听的心思,反正现在东方朔还在长安城呢,在陈阿娇的认知当中,东方朔这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她要是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他就是了。 东方朔这人曾经带着一车竹简到洛阳来献策,想要为国尽忠,然而那个时候无人赏识,待了三个月此人又回洛阳去了,可见此人是满身的抱负,只是无处可以施展,方才陈阿娇说他这辈子必定不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想必是触动了他的内心了。 “对了,张汤,你可知外面那东方朔住在哪里?” 张汤穿着青色的外袍,双手笼着,木质的酒杯就放在桌案上,他却无心再饮,平白被陈阿娇一个问题闹得心烦意乱:“小姐问这个干什么?我也是今天才偶遇了东方朔,一会儿派人去跟着就是了。” “也对,现在你是廷尉了,不再是御史——”陈阿娇讽刺地笑了一声,“不仅是全长安,全国的治安都归你管,平时的时候管律法,战时 便是管军法了,张汤大人好不了得——” 张汤眼皮耷拉着,还是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姐您问这个到底是想干什么?”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 章 陈阿娇索性随口道:“你没有听到刚才他亲口答应了我,欠下我一个人情吗?我总要知道他住在哪里,才能够讨回这人情啊。” 只可惜,这话没能打动张汤,他伸出手,端起酒杯来,看着里面的酒液,表情冷漠,薄唇狭眼,自是性情刻薄,“小姐您不用去讨这人情了,东方朔没命还。” “哦?东方朔要死?”这事情可有趣了,陈阿娇拿了筷子,在盘中一戳,又夹了一片茄子,“你且说说?” 东方朔要死——这种事情可真的开不得玩笑。 张汤很不想说,可是看到陈阿娇定定看着他,似乎他不说就要这样一一直看下去一般,于是道:“卫贵妃是替念奴娇的,那贵妃的位置本来是念奴娇的,不过您也知道东方朔跟念奴娇的关系,反正现在贵妃都是卫子夫了,皇上也没办法,只能找东方朔泄愤了。” 这往昔旧事一提起,顿时让陈阿娇笑出声来。 她给张汤倒上酒,“今日难得与张大人同案而食,且醉上一回吧。” 张汤道:“臣酒量不好,不喝太多酒。” “你我已经不是君臣之间了,张大人,你又忘了。” 陈阿娇笑眯眯地看着张汤,举起了自己的酒杯,“这一杯,庆祝我陈阿娇,脱离困境。” 张汤无奈,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贺喜小姐。” 于是二人杯子一碰,各自干了。 陈阿娇又端起一杯酒来,“第一杯,庆祝张大人步步高升。” 原本陈阿娇那一杯酒还算是勉强喝得进去,可是这一杯,明显就是讽刺了,张汤干脆地放下酒杯,“小姐何必——”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陈阿娇还端着自己的酒杯不肯放下,一直看着张汤,“男子汉大丈夫,喝两杯酒都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啊?” 眼看着太阳已经落下,张汤不得不端起酒杯,心想着这就是最后的一杯了,也算是就这样完成了,他正想要走脱,却被陈阿娇拽住了自己的袖子,他愣住,很是为难:“阿娇小姐,您莫要为难在下了。” “呵,谁为难你了?” 陈阿娇已经喝得有些微醺,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竟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记得的正史,“张汤你知道吗?我不该被废的,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我才让卫子夫跪了针板——不,其实只是别人以为的我让卫子夫跪了针板,我就立刻有了巫蛊之祸,这比我预料的早了太多,年龄时间什么的都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张汤完全不知道陈阿娇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些邸店都提供食宿,今晚陈阿娇睡在这里也不是问题,他怕自己待在这边再出什么问题,毕竟在早朝之后自己就没回去过,他没法交代啊。 陈阿娇却一直拽着他的袖子,模模糊糊地一笑:“张汤,你是有妻室的人了吧?” 张汤心中一跳,答道:“家有患难糟糠之妻,阿娇小姐既然知道,那么张汤便告辞了。” 这一次陈阿娇却松了手,只不过在张汤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阿娇却笑了一声,那意味有些癫狂。 “张汤,我念着你始终还是救了我的,劝你一句话,既然家有糟糠之妻,就不要再想着拈花惹草,要知道美女即如蛇蝎。” 张汤一拂袖,冷脸道:“胡言乱语!” 他一掀帘子直接出去了,只是站在帘子外面却觉得浑身一冷,想起了刘彻登基之后,派自己送淮南王父女回封地的时候,那淮南王郡主刘陵对自己的表示。 美人即如蛇蝎。 张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再次阴沉了下来。 也许,留着陈阿娇就是一个巨大的祸患,这个废后,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陈阿娇当然不会告诉张汤自己知道些什么,在宫中的时候他就见过刘陵,此女面容姣好,乃是淮南第一美人,就是到了长安城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只是此女心计深沉,向来不好对付,以前的自己没怎么与刘陵接触过,不过自己现在恢复记忆,自然知道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她将包袱抖开,转过屏风,后面就是床榻,一铺开,东西还不少,大概最近的生计是不愁了。 其实自己说醉没醉,只是经此大变,好好地宣泄一下也好,他就坐在那里自己喝了个昏天黑地,只是喝到后面却是泪流满面。 入夜了,不知道哪里的青楼里有隐约的歌声传出来,陈阿娇一听,却熟悉得很。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多哀愁的曲子啊,陈阿娇一下就笑起来了,她跟着呢喃地唱起来,竟然还觉得不错,这一副嗓子,原本是不输给那些人的啊。 因为这《长门赋》根本就是写给自己的,只可惜大约是因为穿越的蝴蝶效应,这歌自己还没能唱,就已经成为废后了。 她一边喝一边唱,渐渐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张汤去而复返,就站在外面,听到她唱曲子,反而不敢进去了,只是借来了笔墨,将东方朔的住所记在了锦帛上,让服侍的人明日呈给陈阿娇,又留下了金银,这才转身走了。 这一夜的未央宫,也是彻夜无眠,刘彻坐在凉亭之中,看着那月上中天,听着耳中凄惨哀婉的曲子,神思恍惚,卫子夫带着人过来,给他披上披风,“皇上,夜深了,您怎么还在外面?” 刘彻长眉一挑,“朕在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卫子夫不慌不忙道:“只是方才宫女看到您往这边走了,我问的时候,她们也就说了,您在这里,是在看月吗?” “卫贵妃,你听——”刘彻坐在栏边,眼神飘渺地望着夜空,耳朵里却还是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其实这曲子前些天是听过的,就是在念奴娇来宫里出演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震怒,在这个夜晚听到的时候,却只有满心的苍凉。 卫子夫觉得奇怪,细细听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侍女,侍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卫子夫才敢大着胆子道:“皇上,什么声音都没有。” 刘彻一愣,黑底织金的龙袍衬得他一身华贵,此刻却凸显了他的孤独,皇帝,向来是孤家寡人。 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啊,是我听错了,阿娇怎么可能还在唱歌呢……” 那一刻,刘彻在这个不冷的夜晚,忽然觉得彻骨寒冷。亲手送走自己曾许诺以幸福的人,被外戚形势所逼,他以为自己爱的是江山,然而美人去了,又觉得满手都是抓不住的遗憾。 “罢了,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刘彻洗不洗白没关系,原因,呵呵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 章 至于张汤,这货有妻室不说,儿子都有了〒_〒注定只能白月光,,哭瞎。 ☆、第十一章 噩耗 酣眠一宿,次日起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照,她按住自己的额头,又听到早市开了,外面吵吵嚷嚷,陈阿娇想,自己需要找个地方住下来了。 她想着随意找个质库将东西典当出去,只是在出驿馆的时候,却被侍者叫住,递上来一只用帛包起来的竹筒,她打开了盖子,拿出里面的帛书。 “聊备金银,以防不时之需。望小姐远离长安,张汤敬奉。” 小二拿过来一个很大的钱袋,陈阿娇掂量了一下,很专业地数了数,金一斤,也就是现代的二百五十克,这个时候的度量跟现代也不一样,金银之间的计数也是不一样的,总之很混乱,一两一锭,共有十六锭,也就是有一斤。 阿娇看着袋中的银钱,忽然嘴角有些抽搐。 出于现代人的本能,陈阿娇想起了张汤现在的官职,现在张汤已经是廷尉,位列九卿,享受的是每年两千石的俸禄,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这个时候的一斤折合现代的二百五十克左右,也就是半斤。 用现代的话来说,张汤每年的俸禄是十二万斤谷,这个时期经济稳定,昨天走过集市的时候还听说谷是每石七十钱,张汤每年的俸禄,用谷来算固然可怕,可是如果换成银钱——每年俸禄大概是十四万钱,现在的金价,稳定在一斤万钱,张汤年工资是一年十四金左右。 心里像是有一把小算盘,啪啪啪地算了好一阵,陈阿娇总算是知道了张汤到底给了自己多少钱——金一斤,万钱;银一斤,两千到三千钱。 他几乎把自己俸禄的十分之一给了自己,张汤还是刚刚升任廷尉,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个判官、御史,这左右也不过是千石…… 陈阿娇这人最怕算这些东西,张汤待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本来巫蛊一案他也就是个背黑锅的,刘彻就是不想馆陶公主这边的势力做大,他需要一个听话的、没有背景的皇后,所以她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陈阿娇手里的钱倒是不愁吃穿的,她叹气一声收了钱,却找了个质库——外面挂着一个“典”字的木牌子的地方就是了,这里算是汉朝的当铺,不过这里不叫当铺,叫“质库”之类的,她也懒得计较价格,直接将东西扔了出去,换了二十五两银子,现在算算一两金子大约是五两银子,也就是说,现在陈阿娇身上有一百二十一两银子。 从质库出来,陈阿娇一身轻松地看了看背后,刚刚在里面顺便把一部分银子换成了金子,也还了一钱袋的小钱,现在用的还是半两钱,一钱袋子晃着总觉得心里很有底。 自己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啊…… 她找了个食肆坐下吃汤饼,也就是现在的面。不过万万想不到,不是冤家不聚头,陈阿娇本来就不是什么有男女之防的人,看到那黑巾白衣的东方朔从旁边过去,忙叫住他:“东方先生,又见面了。” 东方朔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惹上麻烦了,回头一看,陈阿娇坐在窗边,笑嘻嘻地挥手跟他打招呼,顿时无言。 陈阿娇干脆地放下了五文钱,直接出去追东方朔,追上之后,她落后半步跟着他,笑问道:“怎么东方先生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 东方朔真不知道她怎么大早上地就能说出“鬼”字来,忙道:“小姐您可别胡说,在日头刚起来呢。” 他这一说,陈阿娇也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不过笑了一下也就揭过去了,她道:“您这是往哪里去?” “回家。”东方朔双手揣着,走在道上,向着坊间而去,他忽然回头看了陈阿娇一眼,“说起来,还未询问阿娇小姐以后有何打算?” 他这话只让陈阿娇想到了张汤留给自己的帛书,一时无言,她想了想,“哪里都能去,我大汉江山万里,还怕没地方去吗?” 东方朔神神秘秘地一笑,摸了摸自己那短短的胡须,摇头:“怕是你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 陈阿娇嗤笑,“你整日装神弄鬼,现在被刘彻嫌弃了,一身才干无人赏识,怕才是真的没地儿去了。” “我指的没地方去,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因为某些原因,你只能留在长安,不可长途跋涉。”东方朔还是在卖神秘,他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陈阿娇一直都在跟他东拉西扯,插科打诨。 东方朔从没想到陈阿娇诈死逃出宫之后竟然会性格大变,豁达了许多,想来也是人生各有际遇,都是天定吧?眼看着过了巷子就要到自己在长安的住处了,东方朔站定:“小姐还要跟着我吗?” “你东方朔还真是神算,你既然已经叫我‘小姐’,大概是已经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现在正想要雇车离开长安,你现在却话说一半,说我不能离开,你倒是解释了个清楚,我再看看跟不跟着你。” 陈阿娇直接拽住了他的袖子,东方朔一个头两个大,这外面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虽然他知道陈阿娇只能算个弃妇,可是这拉拉扯扯的也不好啊。 无奈之下,东方朔就算是再聪明,面对着这般无赖的陈阿娇,也只有认了栽:“。” 他推了门,只是一个普通的宅院,还是太后赐的,大汉律令,非邻里之间,不得买卖屋舍,他这院子,自然不是自己买的。 到里间,东方朔请陈阿娇坐在了案前,自己盘腿坐在另一边,陈阿娇扭头看了看后面照壁上挂着的大竹简,红漆黑字,刻着的是工整的小篆。 她收回了目光,问道:“东方先生,之前的事情,还没说呢。” 东方朔继续叹气,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小姐,我东方朔这颗项上人头,怕是哪一天会因为小姐而丢啊。” “别磨磨唧唧,有话就说,虽然我现在闲得很,不过待在东方先生的屋子里,我这浑身不自在呢。”陈阿娇以前跟东方朔的恩怨是不浅的,她也知道念奴娇、秋蝉、李陵一干人等都不喜欢自己,不过那又怎样呢? 她陈阿娇始终是要活下去的,她还准备周游名山大川,做个富商巨贾,享尽人间乐呢——不过,这样似乎也不好,汉武帝刘彻日后会盐铁官营、打击富商巨贾,连衣服都只能穿白,这不是坑爹呢吗? 东方朔自然不知道就这一会儿陈阿娇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他只给陈阿娇倒了一杯水,斟酌了片刻,看到陈阿娇表情自若,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又是一声暗叹。 “小姐你,已经有了身孕,自己还不知道吗?” “噗——”陈阿娇直接喷了一桌案,被东方朔这天雷一般的一句话给呛住了,不住地咳嗽,从袖子里抽了丝巾出来压唇,两道秀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东方朔看她咳得两颊通红,正在担心呢,却听她停下了咳嗽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朔你是不是疯了?这不还是忽悠我吗?” ——这是被鄙视了吧? 东方朔不声不响地将自己的水杯重新放到桌案上——在陈阿娇笑喷的时候他已经地将水杯撤开了,这才没有遭殃。“陈小姐不信也罢。” 他这样一句话,却让陈阿娇的笑容停下来了,她认真地看着东方朔,似乎在考虑他这话的真实性。 东方朔虽然常常忽悠人,但是办事儿还是很靠谱的,没道理在这种事情上忽悠自己,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眉头皱得更紧。 “你觉得孕妇会跟我一样活蹦乱跳,还玩儿了那样一出大戏吗?”一般情况下,像她那样玩儿命的话,就算有孕也早就流了。 “伸手。”东方朔此人是什么都懂,游方术士也是懂一些医术的,只不过还达不到看着一个人就知道她怀了几个月的身孕这种境界。 陈阿娇伸手伸到一半,又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收回来,低着头想了一下,才又伸出手去,那感觉像是要壮士解腕。 其实她内心挣扎极了,如果这是真的话…… 滚尼玛啊!老娘还没准备好怎么就成了孕妇了?!哪个哲人说过来着——生活比小说更狗血…… 她不否认自己很忐忑不安,将手腕内侧翻上来,东方朔的手指隔着一层手帕搭在跳动的脉搏上,略略一闭眼,却是已经收回了手。 陈阿娇有些不敢问,只是看东方朔的表情她已经明白了。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 章 真的有了。 “两个月。”东方朔的声音很平静。 陈阿娇嘴角抽动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我一定是穿到了哪个狗血总裁文写手写的古代世界里,这个绝对不是我所知道的汉朝,也不是我所知道的历史,更不是我所知道的陈阿娇! 以上为陈阿娇现在的心声。 整个房间里安静极了,东方朔慢悠悠地喝水,什么也不管,任由陈阿娇那脸上的表情翻越了万水千山、千红万紫、风云变幻,最后回归了平静。 陈阿娇抚额,怀孕,孩子…… 她的手掌搭在腹部,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是装着一个生命的。 可是得知了这件事的时候,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女人总是柔软的,她以为自己可以例外。 “我想……堕胎……”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了一下,又觉得彻骨地冷。 这孩子,她自然知道是谁的,她就是不想留下这样的祸患。 东方朔还是一脸的平静,在有的人眼中,他是个胡乱算命的骗子,有的时候也是个世外高人,可是在现在,他只是个半吊子的大夫。 “抱歉,做不到。你自己都不忍心的事情,何必交给别人来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陈阿娇倒是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竟然还有这种解释方法。 她手撑着桌案的一角,慢慢地站起来,手指纤细而苍白,落在黑红漆色的桌面上,看上去泛着青色。 “那,阿娇告辞。” 东方朔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小姐之前伤了身,所以此胎不稳,不宜舟车劳顿。” 她几乎是心神恍惚地从东方朔的屋子里出来的,东方朔那惹人厌的声音从她的左耳进去,又从右耳出来,正想着回驿馆,却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 抬头一看,却是张汤带着怒气的一张冷面:“谁让你典当那些东西了?不知道自己会惹祸上身吗?!” 呵,什么时候张汤都这么能耐了? 陈阿娇扯着唇角一笑,挥开他的手,“有事儿说事儿。” ☆、第十二章 安顿 张汤本来是在廷尉府这边接到了报案,质库的老板交上来一大堆宫制的首饰,不敢自己处理,交到了这边,张汤一看那规制,几乎就是眼前一黑,他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到陈阿娇这娇生惯养的小姐竟然也知道质库典当! 当下他直接压下了这件案子,很快地处理掉了手上的公务,连家都来不及回,就出来找陈阿娇,只希望她还没走,不过到了驿馆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一上午,他站在外面想了一阵,大不了自己把这件事情就这样压下来,虽然于律法不合,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记录在册。 毕竟翁主下葬的时候陪葬的东西都是记录下来了的,这要是传上去,被查出来,多半有人怀疑翁主陈阿娇新下葬就被人盗了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查到了陈阿娇的身上…… 万幸这案子落在自己的手中,张汤叹气,想着找不到人也算了,他忽略了自己心头的担心,准备走了,却看到陈阿娇一脸恍惚地从坊那边走过来,这才立刻上去问她。 只可惜陈阿娇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淡,张汤一下松了手。 还没想到怎么说这件事,陈阿娇就随手挥了挥,懒洋洋地道:“到馆驿再说。” 陈阿娇去而复返,房间早还留着,她坐到案边,精神有些萎靡,早被东方朔一个雷给劈得七荤八素了,“说吧,出了什么事情了?” 张汤从自己的袖中将一只锦囊放在桌上,叹气:“阿娇小姐还是把这东西收好吧,莫要拿出来示人,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陈阿娇将那锦囊一解开,看到竟然是自己从棺材里带出来的那些金银首饰和一些玉器,顿感无趣,她聪明得很,现在一想也就明白了,看这些东西都是宫制,怕是在外面流通不得的。 这下又是张汤帮了自己了,不过自己出事了张汤也得玩儿完,她也就不在乎了。“张汤,你说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呢?你说人这一生到底能干什么事情呢?人,从何而来,又要向何处去?” 陈阿娇撑着脑袋,翻着白眼看着挂了锦缎帘子的顶梁,问了张汤这后世闻名的这几个令人蛋疼的问题。 张汤无言,他的直觉告诉她,陈阿娇可能是出什么事情了,想到她刚刚是从外面回来的,不由又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他都没有觉出自己话中带着的犹豫来,不过陈阿娇现在也没听出来。 她撑着脑袋,打了个呵欠:“出了大事了。” 她这句话让张汤心中一紧,那薄唇一抿,拢在袖中的手指交在一起扣紧了,继续问道:“什么大事?如果是在长安的话,也许我能解决……” “我怀孕了,走不了了。”陈阿娇很简短地直接说出了自己遇到的问题,然后好死不死地用四白眼看张汤,耷拉着那眼皮子,没精神极了,“你觉得能解决吗?” 张汤:“……” 陈阿娇一下喷笑出声,“哈哈哈哈……张汤你看你的表情好逗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一下倒在榻上,意态疯狂极了,张汤却为她担心,连忙过来扶她,皱着眉,冷着脸,霜雪一般。 陈阿娇笑够了,也把眼泪笑出来了,然后没声儿了。 “你说我要是堕掉这个孩子,怎么样?” 张汤还是不说话,虽不像是东方朔那样算无遗策,可是张汤的谋略在汉武帝的朝中,也算是一等一的了,他却完全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状况,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要走:“我去禀告陛下。” “啪!” 一只木杯擦着他的头发过去,落在了地上。 陈阿娇的声音再次变冷,这让张汤想起在长门宫的时候,陈阿娇将酒尊掷向自己,如今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月余,头上的伤口只是依稀看得见影子,伤口不深,大约再过几天就完全看不到痕迹了。 当初刘彻问起伤口的时候,张汤说是关门的时候被撞了,还一时被朝中上下引为笑谈,此刻他想起往昔种种,却忽然觉得——做过皇后的人,这一身的气势总是敛不住的。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 章 “不许去。” 陈阿娇慢慢站起来,绕着张汤走了两步,最后叹了口气,又弯腰把杯子捡了起来,“东方朔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舟车劳顿,之前我与你约定,我远离长安,如今是没有办法了。这个孩子,我准备留下了。” 张汤双手交握在身前,打量着陈阿娇,“你方才说——” “方才是方才,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行?”陈阿娇扬眉,打断了张汤的话,“张汤,我不需要担心,我觉得你需要担心自己——你若是将我还活着这个消息说了出去,我们俩……” 她伸出手,轻轻在张汤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张汤的目光落在她那雪白的手掌上,听着她近在耳边的一声轻笑,忽然背脊寒了一下。 只是如果陈阿娇真的有孕,那必定是皇家子嗣…… 张汤又开始挣扎了。只是人终究是惜命的,张汤也不是什么圣人,他还是妥协了。 似乎,从陈阿娇到长门之后,自己就一直在妥协,他的底线,一放再放——陈阿娇,真是个很奇怪的例外。 “那么,张汤还是那个问题,阿娇小姐怎么办?” “先找个房子安顿下来,再谋划个营生,我有能力生活得很好。”陈阿娇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她是一名很优秀的HR,从来不怀疑自己会饿死,就是在失业之后也能很快在猎头公司找到自己的位置,这证明陈阿娇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HR业内有一个很专业的词,叫做“能量场”,优秀的HR绝对不只会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往往涉猎很广,能够协调别的部门进行工作,为企业创造最大的利益。 陈阿娇转战过许许多多的公司,也接触过不同的行业,做到总监的位置,连带着分红能够达到月薪四万,也算是整个HR圈子里相当高的一个工资了,以前他们开过一个玩笑,说全世界的人都在穿越,他们这个行业的人要是穿越了怎么办? 有人就说,至少也是个善于权谋的王公大臣,厉害的能够直接把皇帝拉下马,自己权衡各方,当个九五之尊。 不过陈阿娇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还真的穿了。 虽然对这个朝代的很多事情确实不是很了解,又因为穿过来之后一直在馆陶公主府,更兼失去了记忆,现在她的生存技能大约是一团糟。 可是,陈阿娇最不缺的就是学习能力,这么多年的HR经历,胜在了见多识广。 陈阿娇想着想着,问题忽然又绕了回来,她正想要继续说话,却看到张汤嘴唇一动,于是她自己先闭嘴,等着张汤说话。 张汤道:“找座宅子不是很难,只是……” “我知道,只是你又要帮我违反律法对吧?”陈阿娇问得很干脆。 张汤沉默了。 这死人脸啊……变通变通会死吗? 陈阿娇摇头笑了,“律法出了这么多年了,你修订修订不就好了?时间过去,汉初的律法怎么能够一直适应如今呢?说到底,什么律法,还不是上位者用于下层人的工具。张汤,你自己心知肚明,非要我挑明了吗?” 张汤没有想到陈阿娇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只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律法,有时候他也问自己,什么是律法呢。 “我只帮这一次。” 张汤还是这句话。 陈阿娇答应了,“我也不想再跟你扯在一起,你毕竟已经是廷尉,我跟你再有什么瓜葛,未免太过危险。” 她可以去找东方朔,反正那神棍欠自己一个人情,给她换个妆,也许能改名换姓。 “对了,我得改头换面,不能再叫陈阿娇了。” 她忽然伸出白皙的手指点在自己的红唇上,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在案前转了两步,“娇,我便改称乔氏吧,乔——乔姝。” 张汤皱了眉:“乔姝?” “对,娇字拆开,一女一乔,乔字留作姓,至于女,静女其姝,叫乔姝,有什么不对吗?”陈阿娇回头问道。 张汤站在那里,直着身子,想了想也点了头,他整个人很瘦,还是那天生一张刻薄相,不过眼神亮得很。“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事情……张汤会解决的。” 陈阿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麻烦你了。” 这一声是难得的礼貌,却让张汤诧异,不过一看她一脸倦色,又劝道:“你还是休息好吧,宅院找好之后我会把你的名字写入户籍,不过这身份……” “弃妇,随便乱编吧,写成寡妇更好。”陈阿娇坐下来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汤只觉得自讨没趣儿,只是被“寡妇”两个字被吓住了,陈阿娇要是寡妇,那皇帝岂不…… 他无奈,也不敢多想,心里揣着事儿出去了,近暮的时候就有人来找陈阿娇了,张汤站在外面等她,她出来了,这才请她上了车,到了长安北面普通人居住的坊中,已经找好了屋子,陈阿娇看着这地方一愣,目光从自己眼前的宅院门看向了左边,嘴角一抽——以后自己的遭遇可以改成,“和东方朔做邻居的日子”了吗? 她没把这事儿告诉张汤,现在已经要和张汤划清界限了,有些事情还不想告诉张汤。 “我顺便买了两个丫头,照顾你,还有个有经验的仆妇,一个做粗陋活的下人,虽然你我划清界限,但是——” 里间很干净,也很简陋,在陈阿娇的认识之中,就是皇宫也是简简单单的,汉初崇简,古代的建筑本来也不怎么样,她四处看了看,就听到张汤又在说话,她挥了挥手。 “放心吧,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的,你还是早早地回去吧,免得你家夫人生疑。” 张汤无奈,这屋子都是收拾好了的,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他留下了那四个服饰的下人,这就要走了,谁料到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陈阿娇却又突然来了一句:“我突然想起来,你似乎有个儿子叫张子儒?” 张汤转身,脸上浮出几分冷色,“阿……乔夫人什么意思?” 陈阿娇无语望天:“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说他四五岁了……说起来……” “乔夫人既听说他四五岁了,那也该知道,犬子张安世。”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张汤心里古怪得厉害。 陈阿娇一拍自己的额头,讪笑了一声:“抱歉,记差了。您慢走……” 于是张汤拂袖而去,只是模模糊糊听到陈阿娇嘀咕“原来已经是个娃都四五岁的老男人了”…… 那一瞬间,张汤站在这宅院前面,脸色真是精彩极了。 这个陈阿娇…… ☆、第十三章 三千竹简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1 章 “你叫什么名字?” 待张汤走后,陈阿娇坐在案边,问站在自己面前最左边的一个年轻女子的名字。 “我叫阮月。”这丫头长得眉清目秀,眼神很清亮,不过声音软绵绵的,似乎很畏惧陈阿娇。 陈阿娇很善于揣摩人心,看到四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生存技能就在自己的眼前复苏,只要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就要忍不住地去分析他们的性格,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以及他们能够为企业或者是部门创造怎样的利益,现在这四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在被自己面试一样。 那一瞬间,陈阿娇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在面试会上,用各种各样的表情面对那些来参加面试的人。 她可是最优秀的HR啊。 “阮月,这名字很美,多大了。”陈阿娇端着温和的笑,努力地散发自己的亲和力,这也是HR工作之中很重要的一点,要让自己充满亲和力,才能调动手下的人为自己办事。 她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只是因为近日有些奔波,并且才从那死人气堆满的棺材里被张汤捞出来,脸色便带了些苍白,此刻温文地笑起来,又兼做妇人打扮,便有一种贵妇的气质,让人又敬又爱。 阮月出身寒微,本来就是奴隶,被张汤买来,本来以为会生不如此,没有想到会是伺候这样的一位夫人,心下惊喜,脸上也显得生动活泼了一些,“十四了。” 还是个小丫头啊。 陈阿娇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年纪和心境都很大了,不过这个年代,是女子十五结亲,阮月这个年纪已经不算是小,只不过以陈阿娇的标准来说,还小得过分,张汤这死人脸竟然挑这么个人来伺候自己。 她看向了阮月身边的一个看上去很倔强沉默的孩子,嘴唇紧抿着,低着头,她让她抬起头来,“你把头抬起来,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丫头也抬起头来,却不是阮月那种白皮肤,看上去有些黑黑瘦瘦的,脸上还有一道疤,陈阿娇心下皱眉,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不是嫌弃这孩子脸上有疤,而是想这么小的孩子脸上就有疤,还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我叫赵婉画,今年十三。” 赵婉画,这名字也美,陈阿娇点了点头,“你也瘦得很。” 之后是那个中年的仆妇,前两个大概是张汤请来照顾她日常生活的,以后养胎,怕是要问这个仆妇了,想到这里,陈阿娇的表情深重了一些,坐在案边,伸手轻轻地敲击着桌案,很一会儿没说话,任由指尖撞击桌案的声音传出来,她面前的四个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呢,又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是李氏,曾当过别人的奶娘,我就住在隔壁。” 李氏话不多,体态有些丰腴,说话的时候那脸上的笑纹像是要把眼睛给挤没了,不过看上去还算是忠厚老实。 这些人,陈阿娇也不过是先用着,看着不行再换。 最后却是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衣服,垂手恭敬地站在一边。 他见陈阿娇看过来,直接答道:“我叫齐鉴,今年十六。” 陈阿娇听他声音,倒是很精神,表情严肃,倒是颇有几分张汤那死人脸板起来的模样,她不禁觉得好奇:“你是怎么被方才那死人脸挑中的?” 那齐鉴一愣,接着皱眉,直言道:“张大人是好人。” 这次轮到陈阿娇愕然,她愣了半晌,接着笑不可遏。 “夫人因何发笑?”那小青年还是板着脸,似乎根本不明白陈阿娇在笑什么,很是困惑。 陈阿娇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着道:“咳咳……只是很久没有听人这么说过了,那死人脸是好人……噗……” 阮月见她又笑了起来,连忙过来给她拍背顺气,“夫人别笑岔气了……” “我只是觉得,张汤若是知道有人在背后这般赞扬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哈哈哈……” 齐鉴瞪着眼,哼了一声,“是张大人把我从牢里放出来的,他是清官好官!” 他这话吸引了陈阿娇的注意力,她一下停下来:“你倒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被强盗杀了,远亲贪图我家的财产,冤枉是我下手,还好张大人明辨是非,严刑逼问那远亲,我才有了清白,不过我父亲的钱财一下葬都没了,我说要跟着张大人,张大人却看中我会武,让我过来了。”齐鉴说起张汤的时候,一脸的崇拜,不过提到到陈阿娇这边来,那脸色顿时就臭了下来。 陈阿娇原本是在笑着的,这个时候,唇边的笑意却淡了,“你仰慕张汤?” 齐鉴点头,“对,张大人从不徇私枉法,而且明察秋毫,会用酷刑让坏人说实话。” “那你可知道张大人发明了多少刑罚吗?”陈阿娇只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张汤在面对这个孩子仰慕的眼神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心中有愧? 齐鉴这次摇了摇头,他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陈阿娇,看上去很想知道。 只可惜陈阿娇不准备告诉他,她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虽然你觉得自己是长大了,但是在我看来还是个小鬼,以后不许对外人提张汤,张大人与我有故交,但是我们是要避嫌的。还有,不许在我面前提张大人的刑罚,你可记住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张汤赶你走。” 这是完全吓小孩子的恐吓,只不过齐鉴竟然还真的被陈阿娇唬住了,愣愣地点头,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敢再问。 陈阿娇收回手,心下却是一声暗叹,张汤,张汤发明了四十八套刑罚,每一套都令人痛苦至极,就算是听到也会让人闻风丧胆,张汤酷吏之名,向来是可怕极了的,如今齐鉴不过是个小孩子,就如此仰慕张汤,日后若是有机会做官之类的,怕也是酷吏。不过,酷吏的下场,向来是不怎么好的。 陈阿娇伸了个懒腰,对李氏道:“你说自己住在我隔壁,那以后为了方便,你还是回家住吧,你也要照料自己的家庭的。至于这三个孩子,你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就在这院子里,扫落几间空屋来,两个小丫头轮流负责我的起居即可。至于齐鉴,总是有用到的地方的,护院着吧。” 李氏点头,便要带三人去住处看看。 不过陈阿娇在她临走的时候说道:“你去买些东西回来,左邻右舍的也给我送些东西去,远亲不如近邻,这是十两银子,你且安排着生活,我对这些不大会,全靠着你了。” 十两银子,也算是陈阿娇此刻身家的一小部分了,这可算是很多钱,不过她就是想试试李氏,几个小家伙还好,调|教起来很容易,这个年纪不小的,就要好好看看了。 李氏受宠若惊,忙接过了银锭,也不敢细看,收了起来,“老身一定为夫人办好此事。” 于是陈阿娇点点头,自己坐下了,壶里还有水,她自己倒了一杯,将方才四人的表现细细想了一下,说话最少、最沉默的也就是赵婉画了,其余的还算是比较好搞定,剩下的一个就是难题了,这孩子似乎很自闭。 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看着杯中的水,汉朝没有茶这个说法,只有“荼”,还是“苦荼”,想要喝茶的话,怕是还要自力更生,以前不觉得,馆陶公主府的厨子向来手巧,能够做出自己要求的一些东西,失忆之后虽然嘴挑,但是毕竟失忆了,也忍了过来,现在却无法忍了。 吃喝才是头等大事啊。 陈阿娇想到自己以后要为了口腹之欲忙碌,就不由一阵悲哀。 正巧这里离长安九市也近,李氏买好了东西很快就回来了,却是一些果脯糕点,打包起来了的,她提了一份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记得为你们几个备几身衣服,尤其是那两个女娃娃,我看着她们年纪还小,以后别让她们做太重的活儿,我看着你是很得力的,我身边怕是还要靠着你。隔壁的东方先生是我故交,我带点东西去看他,你且去备办东西好了。” 李氏想不到陈阿娇如此信任她,忙道:“一定一定,夫人您放心去吧,我这就去备办。”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2 章 于是陈阿娇叩开了东方朔宅院的门,只是想不到开门的却是一个女子,她愣了一下:“念奴娇?” 里面的念奴娇眉目如画,自是倾国倾城,此刻却也是大骇,她二人以前见过面,自然知道对方的长相,念奴娇失声道:“皇——” 陈阿娇一下捂住她的嘴,挤进门来,回身关上,这才道:“念姑娘,请勿惊慌,我是人不是鬼,此行来是找东方先生的。” 念奴娇满心都是疑惑,她看了陈阿娇提着的盒子一眼,又看向了屋内,将这些疑惑强压了下去,勉强保持了平静的语气:“皇后娘娘请——” 陈阿娇纠正她:“现在我已经不是皇后,我叫乔姝,你可以叫我乔夫人。” 东方朔正在里面坐着画图,早就料到陈阿娇会来,他头也不抬:“这是找我要债来了?” 陈阿娇一笑,后面虽跟着念奴娇,她也不避讳:“正是。” 走上前去,却发现身侧的桌案上堆积了许许多多的竹简,她随手拿起一卷,手指一展,却道:“东方先生智慧非比寻常,想必一定知道我怎样才能安全地躲过很多事情的纷扰吧?” “这个东方可没办法。”东方朔放下了笔,抄着手,“世事际遇都有天定,你既然已经改头换面,何必在乎那么多呢?在下能够为你做的,不过是为你改头换面一番而已。” 陈阿娇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个时候已经展开了竹简,随便一扫,却看到竹简最外侧的“推恩令”三字,瞳孔顿时一阵急剧收缩,她手指紧握,忽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一堆竹简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朔眉毛一扬,“怎么,乔夫人对这感兴趣?不如赠与了夫人,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陈阿娇慢慢地转过头,纤手合上竹简,一笑:“东方先生可未说笑?”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东方朔镇定自若。 念奴娇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了。 ☆、第十四章 没胡子 陈阿娇告诉自己应该抵挡住诱惑,收了东方朔的东西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看着这一堆的竹简,陈阿娇实在是心痒难耐,这里面写到的不止是治国之术,还有用人之道,简直就是戳心肝的东西啊! 作为一名很重视自身修养的HR,好学的HR,她怎么可以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呢? 她心里已经告诉了自己一万次,不能答应,可是看东方朔实在不像是坑自己,她又犹豫。 东方朔看到陈阿娇竟然又举棋不定起来,却跟念奴娇坐在一起,对她道:“我跟念姑娘不久就要离开长安,这些东西没有必要留下了,本来预备着送给陛下的,不过乔夫人既然看上了的话,我倒是觉得留给夫人更有意思。” 念奴娇忽然笑了一声,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陈阿娇随手换了一卷,拿起来展开,却是《兵法全解》,又换了一卷,《帝王之术》…… 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这话却不是她说的,而是她曾经看一些不靠谱的电视剧里说的,“你东方朔,难道要把这天下的官都做尽了吗?” “不,不,不,我东方朔不做官。”他笑看着念奴娇,眼底似乎终于有了那么几分柔情。 陈阿娇善于观察,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戏言道:“二位这是要双宿双飞去?” 念奴娇是位侠女,向来是敢爱敢恨,被陈阿娇一言道破她与东方朔之间的事情,竟然也没有半分的娇羞,以前陈阿娇为难过她,她对陈阿娇的态度也始终不热络,闻言也只是坦然一笑,没有更多的话。 而东方朔则是揣着手,看着自己放在案上的竹简,“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下一刻等待着在下的又是什么呢?不如归去……”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陈阿娇的心坎儿里去了,她一边翻着自己身侧那几堆竹简,一边说道:“你东方朔说我要困在长安,你自己倒是好,这就准备跑了,不知道东方先生准备向哪里去?” “淮南吧。”东方朔似乎是随口一说。 陈阿娇一挑眉,也不多言,她基本上把手能够翻到的竹简都翻了一遍,心里一把小算盘拨得啪啪直响。 东方朔看她秀眉微蹙,似乎正在想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心下感叹她的城府看上去又深了一些的时候,却也看到了那一堆的竹简,“乔夫人还没考虑好吗?” “啪嗒”一声,陈阿娇手上用力,将竹简合拢了,在原地踱了个圈,然后看向了东方朔,她眯眼,“我总觉得你是在算计我。” “我东方朔,这半辈子都是算计出来的。”他淡淡道。 他倒是没说错,一个术士,自然是一生都在算计。 不过…… 陈阿娇笑道:“只怕你还是算计不了我的,这东西我收下了,一会儿就让人搬走,如此大礼,多谢东方先生慷慨相赠了。” 她竟然也没有表示谢意的动作,甚至连礼也不行一个,直接将手上的竹简一丢,倒像是弃之如敝屣似的,任由那竹简滚做一团。这动作,随意到了极点,也潇洒到了极点。 东方朔忽然觉得自己失算了,她怎么就能够接受得如此坦然? 他自然是猜不到陈阿娇此刻是在想什么的,怎么说呢,东方朔这个礼可以说是戳到了她的痒处。作为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很少有东西能够打乱她的心境,可是如今……看着这三千竹简不心痒,她就不叫陈阿娇啊! 东方朔会算计,自己也不差,职场打拼那么多年,虽说也许在这个时代跟最顶尖的人无法相比,但是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东方朔这东西自己的确想要,他送得大方,自己也收得大方。就算后面还藏着什么算计,也只管让他来好了,反正自己是不怕的。 她这样坦然,倒是让东方朔憋了那么一口血在心里,罢了,送都送出去了,还能怎样? 当下东方朔长叹了一口气,“依在下看,其实离不离开长安,对夫人都没什么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躲,能够躲到哪里去?” 东方朔这句话里,有一句让陈阿娇特别讨厌的话,她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东方先生也是如此庸俗的人,大约还是我眼拙了,竟然以为东方先生的想法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旁边念奴娇顿时就想要说话,可是被东方朔一个眼神拦住了,她退到一旁,却是冷眼看陈阿娇,像是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一样。 陈阿娇没理会两人各异的表情,脊背挺直了,双手扣在腰间,“我现在不急着离开长安,长安也不算是小了,反正陈阿娇已经死了,就算是我真的有那么倒霉,被刘彻看见了,他又能怎样?已经死亡并且正式下葬的人,如何能够复活?不管是谁问起,我都是寡妇乔氏。这才是东方先生觉得我就算是留在长安也无所谓的理由吧?” 于陈阿娇来说,刘彻发不发现自己都无所谓,反正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是以利益为纽带的,利益没了,自然什么都没了,发现又能怎样? 她光棍地想着,然后扯着唇角看向东方朔,“东方先生还记不记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 东方朔立刻警惕了起来,“乔夫人想干什么?” 啧啧,这么神秘的一个人竟然也害怕她起什么坏心思——不过啊,他既然这么警惕,自己也不能让他失望了。反正在东方朔身上是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的,这三千竹简已经是人家奉送的,自己要是再狮子大开口,就太不厚道了。 “其实阿娇觉得东方先生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只是嘛……”她注意到自己在说出“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八个字的时候,念奴娇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接着是东方朔一脸的诡异,她心里那小算盘又开始扒拉起来。 东方朔只觉得毛骨悚然,看着陈阿娇那闪动的眼神,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错觉。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3 章 “乔夫人有话直说。” “东方先生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想让东方先生为我办一件事。”陈阿娇直说了,她做出一副比较矜持的样子,只是眸中闪动的流光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算计,她纯粹是觉得好玩,才会有如今的想法,反正东方朔又不会损失什么。 东方朔为难道:“如果是在下力所能及的话——” “先生放心,这件事先生一定能够办到,而且轻而易举。”陈阿娇信誓旦旦,生怕东方朔反悔。 她盯着他,就要他的一句回答。 东方朔是自己作死,如今被陈阿娇这眼神逼视着,竟然也生出一种感觉拒绝不了的感觉来。他想着刀山火海也就是这么几天了,陈阿娇还能逼迫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因此他假装淡定道:“既然如此,还请乔夫人明示。” “东方先生,你那小胡子一点也不好看。”陈阿娇走到他面前去,坐到他对面,手撑在案上,托住精致尖削的下颌,笑眯眯地说道,“剃了吧。” 剃了吧…… 如此淡定的三个字。 东方朔差点没被吓得一下站起来,“乔夫人……” “怎么?东方先生难道要反悔?不过是这样小小的一个要求,竟然也做不到……啧……” 陈阿娇摇头轻轻感叹,她眼神有些冷,可是表情却是戏谑的,就是看不惯东方朔这高人的模样,看着年纪不大还留什么胡子,本来这人满嘴胡言,之前就得罪了陈阿娇,虽然说现在自己不大想计较,但是好歹也得出口恶气,现在就等着东方朔自己动手剃胡子了。 可怜东方朔方外高人,却不想陈阿娇说出如此要求来,当下真是觉得自己生不如死,答应吧,自己不乐意;不答应吧,这陈阿娇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乔夫人也不必言语刺激在下,在下还是明白什么叫做激将法的,料想东方若是不依了夫人的要求,这桩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在下剃了这胡须,也不过是与乔夫人清算一番。”东方朔长叹一声,却是站起来,“乔夫人稍等。” 他长揖一拜,接着掀了垂帘出去,念奴娇也跟过去。 陈阿娇表情古怪地坐在哪里,转眼却差点爆笑,回头看到念奴娇还在,只是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陈阿娇一笑:“念姑娘不跟去看看吗?” 念奴娇不喜欢陈阿娇,以前那个陈阿娇很不讨人喜欢,这个也让她有些不高兴。“娘娘的言行,与自己的身份并不符合。” 这些人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陈阿娇眼神一闪,脸上的笑意却是逐渐地淡了下来,恢复一脸的漠然,似乎旁人都无法插足她的世界,她语气冷淡,“我跟念姑娘,似乎是谈不到一起的。” “娘娘身娇肉贵,踏入此处,实在不妥。”念奴娇也冷淡极了。 这让陈阿娇想到一句话:漂亮女人和漂亮女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紧张的。 “我早说自己不是陈阿娇了,你却一次次称我为‘娘娘’,我很不高兴。” 陈阿娇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对比之前突然的冷淡,就给了念奴娇一种陈阿娇喜怒无常之感。 念奴娇没说话了,陈阿娇也懒得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念奴娇的确是奇女子,但跟陈阿娇的确是气场不合。 她就坐在那里等着,过了约莫一刻时间,东方朔回来了,可是陈阿娇一看就直接想笑趴下。 “哈哈哈哈……东方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哈哈哈哈……” 笑得如此恣意,完全没有女子应当有的含蓄,这让东方朔眼前一黑,仿佛这笑声刺激了他哪根神经一般。 只见东方朔那原本长了黑色胡须的下巴上,此刻干干净净光光滑滑,穿着白衣带着,头上戴了黑色的冠布,乃是文士模样,没有了胡须,看上去竟然觉得年轻了不少。陈阿娇猜测此人年纪本来就不大,只是说话老气,没有想到这一剃还真的出了效果。 东方朔看上去,似乎也可以算是比较俊朗的大叔了。 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连念奴娇都没有想到,愣在那里。 整个屋子里只有陈阿娇的笑声,她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东方先生,我会叫人来搬这些竹简的,祝您一路顺风,哈哈哈哈……四条眉毛……噗……” 她笑着走了,出门的时候肩膀还一直抖动,只有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四条眉毛陆小凤,今日虽无陆小凤,但是自己也为一个装老气的东方朔剃了胡子,当了一回西门吹雪了。快哉,快哉! ☆、第十五章 酒馆 小丫头阮月不知道陈阿娇干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地从隔壁回来,一时迷茫,又很好奇。 没事儿干的齐鉴坐在院子里,削着一把木剑,看到陈阿娇进来就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陈阿娇心情好,也懒得跟他计较,几乎是哼着歌儿,一路轻快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时候时间还早,没到夕食的时候,她把李氏叫进来,李氏恭恭敬敬地给陈阿娇行了个礼。 水壶里有水,她随意地晃了晃,一揭开盖子,看到里面什么也没有,心下又是一声叹。陈阿娇道:“以后我这里,改成一日三食,早中晚各一次,我看着院子不小,厨房也有,少不得要拿个人来做饭的,不知道谁的烹饪手艺比较好?” 在厨房的这件事情上,陈阿娇根本没指望过外面那个一直在削木剑的齐鉴能够帮上什么忙,女子心灵手巧,自古又说君子远庖厨,看那齐鉴年纪虽小,却是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陈阿娇要是指望他,一定是脑子烧坏了。 这段时间,李氏已经跟那两个小丫头相互了解过了,陈阿娇的身边,是必定需要一个人来做吃食的,也需要一个人来服侍日常的起居,还要有人来照料她的身孕,李氏考虑了一下,还是说道:“庖厨之事,我跟两个小丫头其实都会,不过阮月不是很擅长,倒是婉画很喜欢待在厨房,她让我跟夫人您说一声……” 陈阿娇握着茶杯把玩,听到李氏这样说,也明白了几分,她眉一抬,说道:“你帮我叫婉画进来吧。” 李氏拿不准陈阿娇是要做什么,她应了一声,退出去喊赵婉画,赵婉画进来,还穿着那一身看上去有些寒酸的白衣服,陈阿娇看着,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始终是太沉。 赵婉画的名字很美,可是凭心说,她生得一点也不美,不仅皮肤偏黑,而且脸上有一道疤,在眼角下面,一直拉到脸颊上,看上去不仅不美,还有几分可怕。她整张脸上唯一漂亮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大大的杏仁眼,眼珠的颜色很黑,整个眼瞳都显得深邃,可是这双眼很澄净,只是大约因为脸上这道疤,受多了别人异样的眼神,赵婉画的性子很沉默,也很坚忍。 自第一次见到赵婉画开始,陈阿娇就对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赵婉画,或者说喜欢她这样的眼神。 心里细细地将自己的想法梳理了一遍,陈阿娇温和一笑,却放下茶杯,对赵婉画说道:“我听李氏说,你想做庖厨之事,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你若告诉我理由,我便允了你。” 赵婉画看了陈阿娇一眼,又低下头,嘴唇抿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我只会这个。” 这下倒是轮到陈阿娇愣了,“你只会这个?” “嗯。”赵婉画不喜欢说话,她什么事儿都埋在心里,可是陈阿娇也许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个没有对她脸上的伤疤抱以异样目光的人,这让她觉得眼前有那么一点点的光,“我娘以前很喜欢下厨,而且做出来的菜很好吃,我希望能够像她一样。”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4 章 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陈阿娇心里却略过了张汤的影子,这人,李氏肯定是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赵婉画是下厨的,阮月照顾她的起居,还有一个武力值不弱的齐鉴保护她——张汤此人,思虑之周全,她竟然现在才有了一种后怕的感受。 慢慢地喝下一口水,她眼神沉静,注视着赵婉画,心里的算盘又开始打转,“这样吧,你既然喜欢厨艺,我便把厨房里的事儿交给你,不过现在我遇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需要人来解决。” 赵婉画又抬起头看着她,等着她发话。 陈阿娇却叫到:“阮月,拿点苦荼来。” 外面阮月听见,忙去包了些苦荼的粉末来,“夫人您要这个泡着喝吗?” 陈阿娇摇头,“你且放在这案上。” 接着她转过头,让赵婉画来看。“我要给你的任务就是,做出让我满意的茶来。” “茶?”这对于赵婉画来说是一个新名词。 她不明白陈阿娇是什么意思,这是答应了她呢,还是没答应呢? “嗯,茶。”陈阿娇心下暗恨,穿到什么鸟年代来不好,来到这种连茶都没得喝的年代,什么苦荼,根本就是一堆粉末倒进茶杯里头,这个年代还是药用,休闲用谁没事儿喝个茶汤啊? 她压下心中的愤怒,解释道:“你知道苦荼吧?来看看这些粉末,苦荼是用一些植物的叶子制成的。我呢,以前看到过别人喝一种叫做茶的东西,它跟苦荼很相近,不过没有被碾成粉末,而是在将茶叶采摘下来之后,用火炒,将茶叶中的水分蒸干一些,这个时候叶片就卷曲了起来,然后呢再用这个炒过的叶子泡水喝。这就叫做‘喝茶’。我现在也想喝茶,不过这里还找不到这些东西,你可帮我做出来的话,我就完全认同你的能力,让你管厨房。” 赵婉画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只觉得陈阿娇说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叶子也能用来炒?乔夫人的想法还真是很奇怪的…… 不过她没敢说任何话,只是应道:“我……我会试试的。” 于是陈阿娇一下眉开眼笑,她又补充道:“银钱我会让李氏给你的,你放心,这茶叶呢也可以慢慢地做,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在这期间,你能够做好了厨房里的事情,我就认同你做下去。不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让李氏、阮月、齐鉴一起来评价,你有信心吗?” 赵婉画的目光一下坚定起来,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握起来,点了点头:“婉画知道了。” 陈阿娇摸了摸她的头,只觉得她的头发很顺滑,又转头对阮月道,“我方才跟李氏说了,一日三食,你可以管着厨房,但是阮月他们有时候也可以来帮忙,有什么需要可以问问他们的。” 阮月在一旁看着,然后笑了起来。 其实对陈阿娇来说,这样的手段相当寻常,赵婉画管厨房,这是有两个月的试用期的,如果她干得不好,陈阿娇肯定会直接撤了她,但是陈阿娇一个人觉得不好这不算不好,要所有人觉得不好这才是不好,反之亦然。在陈阿娇以前的HR工作当中,这是对员工很重要的一项考核内容,在外企很常用——三百六十度评估。 不过现在赵婉画身边也就这么多人,陈阿娇只能让大家来一起评判。 有考核,就有压力,同样的,也有动力。 在处理好了众人的分工问题之后,陈阿娇就走出了自己的屋子,这院子不小,有前院和后院,陈阿娇住的是后院,连接两院还有抄手游廊,院落里栽着几棵梨树,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是入冬时候,梨子早就没了。 她绕着从走廊过来,刚刚出到前面,就看到齐鉴对着墙比划着什么,她也不出声,就坐在了齐鉴搬出去的一只小凳上面,看着他比划,似乎是什么剑法之类的东西。 陈阿娇也不懂,就是这样看着。 她看了一会儿,齐鉴似乎也比划累了,于是转过身来,但是没有想到陈阿娇就坐在这边看着他,顿时吓了一跳,嚷道:“你干什么坐在这里?” 陈阿娇挑眉:“我坐在这里怎么了?这是我的院子,我坐不得了?” 齐鉴差点被她这一句话气得七窍生烟,木剑一指陈阿娇,“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发现吗?”陈阿娇心想虽然自己被废是必然,但是如果自己不那么刁蛮,也许不会死得那么快,但是自己刁蛮是事实,这孩子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她想起近日来的那些事情,看着眼前的齐鉴,忽然有些怀疑起来。“我真有些怀疑你……” “你什么意思?”齐鉴有些警惕。 如果他不是这种反应,陈阿娇兴许还不会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想想张汤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很假。” 齐鉴愕然,“哪些话?” “就是你刚刚见我的时候说你的身世问题的那些,你觉得我会信你吗?”陈阿娇又不是傻子,齐鉴说自己父母的事情的时候竟然一点悲痛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是说到张汤一脸崇拜,那个时候她心中就生了疑,只是当时想去找东方朔,现在回来了想起这事儿,还是不得不说。 她跟张汤之间要说划清界限,其实很困难。毕竟自己这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难免牵连到他,他不放心,放条眼线在自己身边也是应该的。 看到齐鉴说不出话来,陈阿娇也不想再追究了,左右张汤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会做出什么让大家都后悔的事情来的。 陈阿娇复又站起来,摆了摆手,“罢了,不与你这小孩子计较。你随我去西市逛逛吧,我还不怎么了解外面的情况。” 齐鉴想不到陈阿娇明明已经快要拆穿他了,却在这个时候放弃,满心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只能用一种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陈阿娇,她既然已经怀疑自己,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跟着?真是奇怪的女人…… 齐鉴想了想,还是把木剑放下了,跟在陈阿娇身后两步处走出去。 里面赵婉画已经开始和阮月一起在厨房里忙活,陈阿娇这一次出去转转,时间怕也不能太晚。 夕市正是热闹的时候,道两旁店铺开着,迎来送往,走卒商贩都在这里忙碌,陈阿娇一边走一边看,不想却看到一家酒馆冷冷清清,里面人也没半个。 她本来是不该注意到这个酒馆的,可是当街就有一坛子酒从店门里头砸了出来,就在陈阿娇前方不远处,一下就让她看到了。 陈阿娇一扭头,心说今日难道是真的诸事不宜,看向那酒馆。 只见一莽汉站在那桌边,使劲地拍着桌案,大声嚷嚷道:“你还要不要人吃喝了?这么糟的酒还拿出来卖,专门骗钱的吧?” 陈阿娇眉头一皱,想着那酒坛子大约就是这人丢出店门来的,也不怕砸到人,真是…… 她目光从那莽汉身上移开,却一下落在了店内一紫袍青年的身上,这人背对着陈阿娇,竟然对这一店的混乱视若无睹,慢慢地喝着酒,一下就让陈阿娇感了兴趣。 看上去这么年轻,却还有这么沉稳的气度…… 她转过身,也向着店内走去,差点被人用酒坛子砸了,左右还是要讨个说法的。 ☆、第十六章 桑弘羊(加更) 这家酒馆也就是刘福酒馆,处在长安城东西两市的繁华地段,不过生意却不怎么好,在陈阿娇听到里面那莽汉闹事的时候,再看到这酒馆里面冷冷清清的状况,就大约知道是因为经营不善了。 她容貌不俗,周身气度看着便不像是普通人家,在这一片喧闹之中走进来,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后面跟着的齐鉴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受人瞩目的趣味,他难免有些不自在,可是一看陈阿娇那气定神闲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太不淡定。 “这位夫人是买酒还是?”掌柜的站在门口不远处,正被那莽汉呵斥,看到陈阿娇忙转身去问候,生怕被那莽汉逮住了一般。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5 章 不过那莽汉虽则满脸络腮胡,看上去不是什么心思细巧的人物,这个时候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竟然看出了掌柜的想要逃避的想法,直接伸出大掌搭在了掌柜的肩膀上,将掌柜的拽了回来。 “你跑什么,我这里的事情还没说完呢!你这酒味道真是淡出个鸟来呢,还让爷爷喝什么呢?!” 这边又开始嚷嚷起来了。 陈阿娇举袖一掩唇,却带着齐鉴绕过去了,她随意寻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正好是斜斜对着那紫衣青年的,她也不去打量对方,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一种人是天生就会吸引别人目光停驻的,比如眼前这个人。 也许在别人眼中,这紫衣的青年不过就是俊秀了几分,却未见得有多出众,可是陈阿娇看人的目光不一样,她最会的就是“看人”,如今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自然是很感兴趣的。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看看酒馆里这事情会怎么发展,那莽汉随便丢了个酒坛子出来,差点砸到自己,这笔账,陈阿娇等着清算呢。 酒馆老板被那莽汉抓住,怎么也逃不开,忙不迭地求爷爷告奶奶,哀嚎起来:“爷爷诶,这酒水真的不关我的事啊,酒水酒水,有酒有水嘛……哎哟哎哟您别扭我胳膊了,好疼,疼疼疼疼!哎哟哎哟……” 陈阿娇看他叫得夸张,其实那莽汉倒是没怎么用力的,她看得发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离奇得很。酒馆的老板竟然直接说“酒水酒水,有酒有水”,这不是自己把生意往外面推吗?很明显这家酒馆很快就要开不下去了。 果然不出陈阿娇所料,那老板“酒水论”一出口,店内仅有的几名客人也直接拂袖走人,整个店内冷冷清清,竟然只余下了陈阿娇与齐鉴、那紫衣青年还有正扭成一团的酒馆老板和莽汉。 莽汉只觉得晦气,“你爷爷我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店家,这不是欺我吗?你给我赔钱!” “壮士您砸了我的酒坛子,这该我叫您赔钱啊,不过因为你不喜欢我这里的酒水,所以我们是两清了,想要我赔钱,我这里实在是赔不起啊!您看看,我都穷得在这酒里掺水了,我还能怎么办?我上有老下有小这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掌柜的举起袖子就开始假装擦眼泪,这举动让陈阿娇一下就笑出声来,这演得还跟真的一样,分明就是个黑心店家,还演出了这效果来。 正在暴怒中的莽汉和店家没注意到陈阿娇脸上的笑意,注意到这一切的只有那紫衣青年,不过他那长眉一抬,却又克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一眼还在争执的两人,他丢下几文钱,起身离开了。 陈阿娇看着这青年的背影,织着黑纹的紫衣在夕阳的照耀下竟然透出几分卓然的味道。 身后齐鉴有些不明白:“这人似乎很奇怪。” 陈阿娇弯唇一笑:“有什么奇怪的?” “你没注意到他方才一口酒也没有喝吗?然后又丢下了几文钱,我看着他方才也是在观看这两人的争执,倒像是另有所图。” 齐鉴眉头紧皱,这样缓慢地分析道。 陈阿娇慢慢地衡量着齐鉴所说的话,其实她不是在考虑这件事情,这个紫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有自己的判断,她考虑的是齐鉴整个人的价值——从此刻他说的话来看,齐鉴应该算是有勇有谋,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的确是有益无害。 张汤。 再一次咀嚼这个名字,陈阿娇那复杂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在桌案边坐了一会儿,然后给齐鉴一挥手,“你去让他们停下来。” 齐鉴没有想到,他手一指自己的鼻子。“我?” “对啊,不是你,难道是本夫人?”陈阿娇带着笑意说出了“本夫人”三个字,然后挑眉,像是在暗示他,谁现在才是主。 可怜齐鉴现在一腔闷气,找不到地方发泄,真想直接背过身去一走了之,可是想到张汤大人在自己来之前交代的事情,他又不好说些什么了,张汤说务必要互得这乔夫人的安全。那个时候张大人的表情很难说…… 总之齐鉴现在是刀山火海也得去了,他认命地走上去,看上去齐鉴比那莽汉瘦小得多了,可是当他握住那莽汉的手腕要他停下来的时候,那莽汉竟然就直接被他拿住了。 齐鉴叹气道:“抱歉,我家夫人有事要跟你说。” 那莽汉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陈阿娇,虽惊于陈阿娇美貌,却完全不明白她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不知道,这可就有令人遐想的空间了。“哟,这么美,难道是——”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却直接被齐鉴一拳揍到下巴上,不得不闭上了嘴,已经是满口的鲜血了。 齐鉴眼神中带着厌恶,“什么东西!” 陈阿娇却一摆手,淡淡问道:“方才是你扔了酒坛子出来砸到我前面的吧?” 那莽汉满嘴是血,本来想跟齐鉴动手,可是看到齐鉴那凶狠的眼神,竟然直接怯了场,想到方才齐鉴一招制住自己的手段,心知自己是打不过陈阿娇的,当下便赔笑道:“是小人不懂事儿,冲撞了夫人了,我错了,您能让他放开我吗?” 旁边掌柜的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莽汉是长安出了名的恶霸,谁都不敢招惹,怎么到了这夫人和她手下人面前就乖巧得像是小绵羊一般了呢? 这莽汉虽然是立刻就服了软,却让陈阿娇立刻皱眉,这莽汉看着心思粗,却不想如此懂得变通,是个奸猾之辈,她挥手让齐鉴放开他:“我原以为要废些唇舌,倒是想不到你还懂事儿,直接给我道歉了,也算你识相,滚远些吧。” 她真是自己找不到事儿干了才跟这些腌臜东西计较,当下只觉得自己是奇怪了,言语之间便是让那莽汉滚开些。 齐鉴才是真的惊诧到了,开什么玩笑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了这混蛋? 看着齐鉴那瞪大的眼睛,陈阿娇没好气地甩了他一对白眼,“用得着那么惊讶吗?” 那莽汉看着主仆二人开始谈话,竟然悄悄地就跑出去了。 陈阿娇眼看着时间已经晚了,日头偏西,大约已经是申时末,应该回去了。 本来料想出来就不能看太久,现在遇到这一桩子事儿倒是浪费时间。 回去的时候齐鉴左右想不通,忽然又看到那紫衣青年,他看到了,陈阿娇自然也看到了,令人想不到的是,在看到紫衣青年的时候,陈阿娇也看到了一个熟人——郭舍人!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忙一拉自己身后的齐鉴,转身背过去,道:“回头!” 齐鉴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却不敢不从,他精习武艺,听力过人,待人走了之后他才对陈阿娇道:“走了。” 陈阿娇眉头紧锁,郭舍人怎么会跟那紫衣青年说话? 齐鉴又说道:“我看夫人方才进酒馆就是想知道那紫衣青年的事情吧?” “这个时候你倒是聪明了。”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刚刚到底是在心慌个什么啊,“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听到那个人似乎叫那紫衣人桑什么……” “桑弘羊。” 陈阿娇笑了一声。 齐鉴的目光一下就变得古怪起来,“你怎么知道?”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6 章 就是那样的一种感觉而已。 桑弘羊,又是名臣啊,不过他会在汉武帝身边待二十几年的侍中,真正受到重用已经是而立之年,现下这个时代,还是张汤受刘彻的信任。这个人陈阿娇还是有那么几分印象的,不过很模糊,齐鉴一提到“桑”字,她才立刻想起来。 桑弘羊乃是洛阳贾人之子,本来应该算是从商的天才,他出现在那小酒馆,还真是奇怪了。 陈阿娇下了决定,以后每天都来这个小酒馆坐坐。 酉时初回到自己的院里,食盘都由阮月呈上来,陈阿娇举箸一试,知道这是赵婉画做的,口感都很不错,只是味道上差了些,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丰富的调料,以后还有得自己指导的时候呢。 她多喝了几口酸汤,然后叫阮月将东西撤了下去,出来本来是想看看李氏等人,却才发现不见了齐鉴,正要问人去了哪里,这个时候齐鉴却鼻青脸肿地从外面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 齐鉴委屈极了:“我就是出去揍了今天在酒馆里遇到的那地痞街霸一顿……” 陈阿娇抚额,“结果你被别人揍了?” ☆、第十七章 阿娇的打算 陈阿娇忽然开始怀疑张汤把齐鉴放到自己身边来纯粹是给自己添麻烦的,看看这混小子到底干了些什么事情了吧,竟然又跑出去跟人打架,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回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没好气地直接让李氏给他上药,自己干脆地什么也不管直接进了内室,点了盏灯,就在灯下看起东方朔留下的那些竹简来。 其实她未尝没有过那个疑虑——自己一个HR难道真的是来古代大展雄图的? 咳,政治上是没戏,商业上还是能够解决的。 现在汉代还没有实行盐铁官营,也没有酒榷制度,就连货币都可以私人打造,这简直就是一个发财的大好年代,陈阿娇只要一想到这就觉得心头火热。 任何事情都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 这是一个酒风盛行的时代,酿酒业已经很是发达。 “酒者,天之美禄……天下之会,无酒不行……” 陈阿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地笑了一声,想到自己在驿馆的时候喝到的那些酒,只觉得入口微甜,本来是不足以让她喝醉的,只是大约那个时候适合喝醉而已,如今一切已经过去,现在再让陈阿娇去喝那种低度数的甜酒,大约是千杯不醉。 脑中不期然地就想起了傍晚时候看到的那经营不善的酒馆,细想起来真的是疑点重重,桑弘羊此人,后世虽然出名,可是受到重视却比较晚,说起来,还是在张汤死后…… 张汤。 她忽地直接将竹简放下了,摔在案上,却有很响的一串声音。手掌抚摸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陈阿娇心中复杂极了,她是猛然一惊——桑弘羊是将来会名留青史的名臣,不管对方对那家酒馆抱着什么奇怪的心思,她也不该出现在那里,这也算是汉武帝刘彻身边的能人,走近了是没好处的。 关键时候还是要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才好。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陈阿娇抬头,心情恢复平静,纤细的手指压在竹简上,问道:“谁?” “夫人,李夫人嘱托过,说一定要夫人您早些就寝,不要看东西到大晚上熬坏了身子……”外面是阮月的声音,听上去很舒服,是劝陈阿娇别熬夜呢。 她一笑,最终还是将这一卷竹简重新滚做一起,应声道:“你且去忙吧,我知道了,马上便睡。” 阮月在外面答了声“是”,便自己走了。 陈阿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现在肚子还没大,也看不出什么来,只不过李氏毕竟是个有经验的人,她的建议听听总是没错的,也许日后还要隔段时间便请个大夫来看看,她对怀孕这件事——始终是抱着那么几分惶恐的心思的。 她现在还不要阮月照顾,也不想别人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还是自己睡下,不需要太过小心翼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竟然难得地一夜无梦,只是迷迷糊糊总听见有人唱些悲悲切切的歌,也听不出歌词,只记得那曲调,醒来了一听,却像是长门赋。 她习惯性地唤来了阮月伺候自己穿衣,等到阮月来了,她才想起自己竟然真的习惯了那种宫廷之中的生活,竟然连穿衣吃饭都习惯别人的伺候了,赵婉画上了早上的吃食,是精致的米粥,李氏从隔壁院落过来,带了食盒来,忙笑道:“这是我家那口子从宫里带回来的糕点,很精致,想着我们左右也吃不着,便也带些给夫人来,您尝尝?” 陈阿娇一愣,拿着汤匙的手顿住,那木质的勺子落在碗边,带出一声轻响,她拿了帕子擦擦嘴角,然后坐正,“宫里的糕点?那还真是稀罕,你放下吧。” 李氏是眉开眼笑,忙将东西放了下来,然后打开盖子,将一盘做工精细的紫芝饼端出来,陈阿娇看着却是顿生感慨。 她拿起一小块儿尝了一口,看着李氏那期待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人其实也实在,至少算不得很精明,不过胜在容易拿捏把握,如果这样的人当自己的下手,不必担心她过于拔尖冲撞自己,这种人也就是“平庸”二字,既不会出现什么“功高震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张汤挑人倒也算是有眼光的。 她点了点头,表示对饼饵的认可,宫中有汤官和导官,也分了三个方面,主膳食、主饼饵和主择米,皇宫里什么没有啊…… 陈阿娇压下那其他的一切心思,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紫芝饼甚是难得,还要多谢你让我尝了尝这宫里的味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家的情况怎样,你方才说你夫君是在宫里做事的?” “他啊也都是那样,他在宫里吹吹打打,是个乐师,有时候也到侯府中去,我看着他混着混着也就是那样,他是没那个花心的本事的……” 李氏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嗔怪,看上去却还带着得意,虽则她长得实在算不上漂亮,但是乍然做出这样的一副表情来,倒是很好地取悦了陈阿娇。 原来是个乐师,她没在意,复又问道:“家中还算安宁吧?” “早育有一子一女,不过我儿还好,也就是平庸了些,爱跟他父亲一样玩儿些诗乐,对司马相如是崇拜极了,不过我女儿便——唉……”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阿娇听到司马相如的名字,脸色古怪了那么一瞬间,这人风流之名果然是不浅,说起来《长门赋》便是出自他手吧?他所写的曲赋常由房间倡伶人谱曲,常能传唱一时,风行洛阳,李氏之子爱乐,追捧司马相如也是平常。只是她女儿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我女儿体弱多病,常日缠绵病榻,出门也要纱巾蒙面,现下年纪大了,却是难言嫁娶了。” 李氏说着说着竟然举袖拭泪,陈阿娇没有想到她还有这般苦衷,想来为人父母者一提到自己的骨肉,便有些情难自已吧? 她伸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的腹部,触手衣料柔软,她笑了一声:“难为你了,我这边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你多回去照料几分也无妨的。” “多谢夫人。” 这一顿早饭吃的时间比较长,她吃过了之后出门,站在自己房间前面的台阶上恣意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低眼一看,院落边上齐鉴拿着剑指着墙,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她方才的动作十分不雅一般。 陈阿娇不是不懂礼仪,只是在宫里受了那么多的束缚,现在到了这坊市之地还要她恭谨谦良,简直做梦! 当下她一扬下巴,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齐鉴闷闷地扭过头去,开始练武。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7 章 陈阿娇乐笑了,她不爱跟小鬼头计较这么多,绕着这院落走了一圈,却又到了厨房门口,看到赵婉画正在窗台上研究什么,她走过去,喊道:“婉画,还在看什么呢?” 赵婉画没有想到陈阿娇一下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吓了一跳,转过眼来看了陈阿娇一眼,又连忙低下头,低声道:“在看夫人跟我说的苦荼,不过……” 她一说陈阿娇就明白了,将窗台上那只碗拿过来,陈阿娇拈了一些苦荼的原叶,是在被碾成粉末之前的干枯叶子,只是轻轻用手指一碾便已经碎成了渣,用来泡茶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东西无用,你去找一些特殊的树叶,只要那上面的芽尖,在采下经过初步的阴晾之后翻炒,然后拿出去晒晒,大约就能够成了,至少不会一碾就成为粉末,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事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别急。” 陈阿娇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轻描淡写地说着。 可是赵婉画却愣了一下:“热豆腐?” 这下轮到陈阿娇发愣了,她这才想起,这时代哪里来的豆腐?后世常有附会说豆腐乃是淮南王刘安那边发明出来的,不过史家们不以为然,豆腐的来处陈阿娇是不知道的,不过她知道现在没这东西,她不知不觉就说了些不合适的东西。 看看这什么贫瘠的时代……连豆腐都吃不成…… 她自己笑了一下,赵婉画却不知道她是在笑什么,很是迷惘。 陈阿娇没准备多解释,却问道:“我今天早上吃的米粥味道很不错,还炖了肉食,你心思细巧,可还会做些其他的?” “夫人过奖了。”赵婉画的脸红了一下,虽然她皮肤比较黑,那道疤看上去也吓人,但陈阿娇还是看得出来。赵婉画迟疑了一下,才说起来,“别人会的我大概也会,出了庖厨之外,酿酒、女红……大概便是这些了吧……” 这个时代的女子,的确算是比较幸运了,酿酒这个行业,女子酿酒也算是占了个大头。赵婉画虽然没说自己会到什么程度,可是陈阿娇吃过了她做的饭菜,也算是明白赵婉画其实会的不少,只是大约是因为长相问题比较自卑,这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未来妻子的典范,不像她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如今赵婉画说自己会酿酒,那还真是让陈阿娇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婉画,你说我要是开个酒馆,你能帮上忙吗?”陈阿娇开门见山地说道。 赵婉画微微张着嘴,大眼睛看着陈阿娇,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您、您要从商?” 虽然说现在没怎么压抑商业,可是秦时就有重本抑末之说了,士农工商,商居末位,陈阿娇看着便是位贵人,怎么想着从商呢? 陈阿娇点头,“我手上还有些余钱,放着也没什么用处,开个酒肆,也好有个营生,如今算起来,其实也只有这个可以开……” 她如果真开了这样的酒馆,可就不准备这样简简单单地,现在陈阿娇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地方因为设置坊市的限制,有的时候酒食是分开的,喝酒能上几盘下酒菜几乎是少有,她若是要开,却一定要来个能吃能喝的,还要上正餐,至少自己就喜欢吃喝,人生在世,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那还有什么乐趣? 只是毕竟现在根基太薄,需要慢慢地做起来。 今早起来陈阿娇就盘算过了,她需要先盘下铺面,才能够做生意。 这边的赵婉画其实还没遇到过陈阿娇这样的人,她疑虑极了,却只是说道:“酿酒我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不过要是帮着看店,我还是可以的,全凭夫人做主就是。” “夫人,原来您在这里啊。您到处走也不说一声,倒是让我好找——”阮月在那边廊上望见两人,忙踢着裙裾过来,很是着急的模样。 “怎么了?这么着急的样子。” “齐鉴又出去了,我怕他是出去找别人麻烦去了!” 陈阿娇顿时头疼,张汤那个死人脸天生跟自己过不去,这齐鉴到底是什么人啊?! ☆、第十八章 酒馆买卖 “你看到他往哪里去了?” 陈阿娇头疼之余却只能往外走,这齐鉴根本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虽然告诉自己要跟张汤划清界限,可是他留在自己这里的人怎么这么不靠谱? 三个女人倒还好些,很好拿捏,可是这齐鉴简直就是一刺头,看样子张汤这死人脸看男人的功夫不怎么样,看女人倒是能耐的。 她不着边际地想着,便听阮月道:“我问他的时候他说出去吃酒,想着坊市那边去了。” 陈阿娇一听“吃酒”两个字就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该不会是这小子去了昨天那家酒馆? 她本来不想管齐鉴的事情,可是因为有张汤的人情在,下属出了事情,她这个上司如果没什么表示的话必定会导致其他下属寒心,陈阿娇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不得力不忠心,想着左右待在屋子里也不过是看看东方朔留下来的那三千竹简,还是出去看看齐鉴吧。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她带着阮月顺着大道往西边走,沿路却听人说匈奴跟大汉似乎又有什么摩擦,说是要开始选大将了,这一打仗,民生怕是又要艰苦了。 “唉,这世道谁知道呢,要我说啊,打仗也不是坏事,要那匈奴好看!” “你这话就不对了,以前我们不都是一和亲,什么事儿都没了吗?要以和为贵,不过是派个公主过去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大功干戈多不好?” “大男人的事情非要女人去解决,没骨气的东西!” “你这人怎么骂人呢?!” “我又没骂人。谁听着急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 陈阿娇本来是从这一家酒肆外走过,却听见里面有人争论,这声音颇为熟悉,阮月站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低声道:“听着像是齐鉴公子的。” 陈阿娇此刻做妇人打扮,本来进出这些地方也不必过于避讳,当下由阮月陪着进去,这家酒肆就在昨日那酒肆的斜对面,倒是离得不远,不过这一家的生意明显要好得多,她进来的时候看着里面很热闹,几张漆案挨着墙帘摆,人们就坐在那儿饮酒,不过此刻那竹帘前面的两个人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因为这两个人几乎要闹得面红耳赤了。 齐鉴正坐在那竹帘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嘲笑地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酒客,“看你那样子倒像是要吃了我一般,不服气吗?” “反正你看着吧,陛下英明,怎么可能会穷兵黩武?” 不过是匈奴之事,这怎么传得到处都是? 陈阿娇一步一步走进来,阮月打发了那老板,也跟着过来,齐鉴看到陈阿娇,一口酒还没喝进去就喷了出来,连忙站起来,讷讷道:“夫人。” 陈阿娇淡淡道:“你出来。” 酒馆里正在观看两个人争论的人都很奇怪,这怎么出来个贵妇模样的人,这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小子就直接蔫了呢? 出来之后的齐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些心头发虚,也许是因为陈阿娇看着自己的眼神太高深莫测? “你倒是很悠闲?”出来之后,两个人站在了街边人流不多的地方,陈阿娇笑问他,“不知道张汤让你来是干什么?”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8 章 “你不是问过了吗?”齐鉴一听到张汤的名字就开始皱眉。 “我不喜欢给我惹事的下属,你呢——完全不符合我的用人要求,我喜欢婉画那样会做事的人,改天我还是修书张汤,让他把你带走算了。” “哎别别别——”齐鉴一下就急了,“张大人说了我不能被你……” “怎么不说了?” 陈阿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方才在酒肆里不还滔滔不绝吗?我也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齐鉴没脾气了,“张大人说我要是完不成任务就给我上大刑……” 陈阿娇“噗”地一声笑了,不过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太夸张,看样子这孩子是被张汤拿住了软肋啊,正要说什么,却看到前面的道上奔来一匹马,速度极快,在闹市之中竟然也敢跑这么快——齐鉴连忙拉着陈阿娇往后退,一直到街边上,那马上是一名看着过于俊秀的公子模样的人,眉目清雅,只是两颊带着很自然的胭脂红,唇角带笑,目光看着前方,倒像是急切地盼望着什么一般。 以陈阿娇的眼光,这一下就认出她是女扮男装来,一看那模样,她愣了一下,这不是淮南王的三女儿刘陵吗?她堂堂一个郡主怎么女扮男装? 陈阿娇顿时皱眉,野史传这刘陵跟张汤之间有一腿,还不知道真假呢。不过——在匈奴与大汉很可能和亲或者是开战的时候,她作为皇家一员,郡主之尊,单身驰马来长安,还真是奇怪了。 齐鉴看着刘陵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对这种当街驰马的行为很是不忿。 “齐鉴,你我之间约法三章如何?”陈阿娇伸出了三根手指,笑看着他。 齐鉴道:“夫人请说。” “第一,我知本朝酒风盛行,所以允许你饮酒,只是你年纪毕竟还小,以后等我开了酒馆,你也不必到外面喝酒了。”说完一段,陈阿娇看着齐鉴,她这句话包含了两个意思,第一,允许他喝酒,但是不允许喝太多;第二,她其实要自己开酒馆。 齐鉴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这个时候自然听到了她的弦外之音,当下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 反正张汤也没说过禁止陈阿娇怎样,他只是说不要让她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也说了如果陈阿娇试图到皇后那一带去的时候便要通知他,其余的却是没什么限制。 “第二,不可以随便乱走,不要求你在我身边形影不离,可是至少你去什么地方必须保证让我知道。”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就算是你要回去跟张汤说些什么内容,也请先告诉我,我知道张大人不会害我,所以也不会防备他,你可以放心。” 这一条齐鉴却有些犹豫了,他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个……那你不能跟张大人说。” 于是陈阿娇差点被暗中笑死,这孩子还学会阳奉阴违的一套了啊,不过换了是别人,没有自己方才那般的说辞,他也不一定会答应陈阿娇。再说了,张汤安插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怕也没想过不会被自己发现吧?让他知道也好。 “那么,就剩下最后的一条了。以后你得给我低调一些,像是昨天找人打架那种事情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够做。” 陈阿娇做HR很久,深通用人之道,要做到高位,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刚刚升任上层的人喜欢自己手下有能够被自己压得住的下属,上司的能力决定了他应该任用什么样的人,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算糟,可是在这种多事之秋,她希望自己的下属都比较低调,不要过于出挑,阮月、李氏和赵婉画就是很低调的人,她不担心他们热什么事情出来,可是齐鉴就不一样了。 这孩子大约还在叛逆期。 齐鉴想了半天,本来一点也不想答应,可是一触到陈阿娇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就发憷了,丧气地一点头。 现在算是初步搞定了齐鉴,陈阿娇一挑眉,招呼身后的阮月就准备回去,不过眼角余光一撇,却看到斜对面那酒馆竟然关了门,有人正在跟老板说些什么,她心思一动,对齐鉴道:“你上去问问那酒馆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那酒馆这是要关了直接把地方卖给别人吧。”齐鉴语气轻松。 “那你去问问多少钱能买下那家铺面来。”陈阿娇还是继续使唤齐鉴。 齐鉴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一拱手便转身退开了,然后陈阿娇就看到齐鉴去问价,那老板竟然是一脸害怕的表情,她猜测老板还记得齐鉴,所以才是那副表情。 陈阿娇就等在街边上,结果齐鉴回来说:“老板说如果是您要过去谈买卖的话,不如去店内坐一坐。” 看样子她的目的是被识破了,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谈判这事儿,她一笑,直接走过去,跟老板见了个礼:“想来老板对我还是有印象的,我的确对入手这酒馆有些兴趣,不知道其价几何?” 这老板留着八字须,看上去年纪是不小了,整个人都缺乏一种向上的活力,如果是做生意的话,是很难有继续的作为的,早点关门对他来说其实还是明智之举。 “不知道夫人是要拿这馆肆做什么呢?”老板试探着问道。 陈阿娇笑眯眯地:“这个还没想好,不过左右还是先拿下地方再说吧,我是来和老板谈买卖的,别的还早着呢。” 老板不过是看着陈阿娇气度不凡年纪轻轻,身边带着的丫头看上去也是平头整脸,猜测着也许是位贵人,不过忘记了这是人家的事儿。他如今也是走投无路,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斜对面那家酒馆的生意,又心灰意冷:“这酒馆是日渐冷清,我也不想再开下去了,所以想要卖掉,当个走商去,守着这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也是无用,所以想抵出去,也为自己谋个盘缠。” “不知老板准备将此酒馆作价几何?” “夫人若是不嫌弃这个店面太小,倒是可以五十两卖给您,甚至后面的东西都可以直接给您,我这店里还有最后的镇店之宝,很多人问我要了许多次我都没给,看着昨日您帮我解了围,我心里感激您,镇店之宝便送给您,也算是我与这酒一行告个别吧。”老板叹气,他看到陈阿娇面露惊奇之色,解释道,“家父嗜酒如命,结果那一日喝醉了就没醒过,留了一坛乌程若下酒……” 陈阿娇惊诧地抬眉,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这店我买下了,阮月回去取钱来,我与老板写个契约吧。” 那老板没有想到她如此快就直接拍了板,“夫人倒是个爽快人,这乌程若下酒,您要看看吗?就在后堂柜下。” “那倒不是头等要紧的事情,老板您看我要是也开个酒馆,却不知去哪里进货呢。”这话的意思可就丰富了。 老板直接一掀帘子,到里面去给陈阿娇拿来一封竹简,“货源不是容易的事情,这是我知道的,只是他们的好酒都送到对面去了,我是没办法了。” 他这样一说,陈阿娇便大概地明白这家酒馆为什么会倒掉了。她收下了竹简,道了声谢,跟老板立了字据为证,阮月正好回来,于是付讫银钱,这酒馆就归了陈阿娇了。 那老板本来就准备走了,东西都已经收拾好,这一转身走得是极为潇洒的。 陈阿娇暗忖着自己是狠狠地赚了一笔,这种便宜事情也被自己遇到,看样子是上天也愿意自己经商了。她低笑了一声,却换来齐鉴的一哼。 “夫人都不看看他说的那乌程若下酒是真是假吗?” “你就是个小酒鬼,那酒是真是假没什么了不起,能喝得起这酒的都是王公贵族,我们开酒馆的话,肯定是给普通人。”不过齐鉴这么一说,她也起了去找那酒坛子的心思,就在后堂的柜子后面,她一挥手,“齐鉴你去找找。” 齐鉴去了,过了一会儿果然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尺余高的大坛子,微微一启封,果然是酒气熏人,酒香满室。 陈阿娇立刻快步走上来,这乌程若下酒是名酒,虽不说是真的千金难得,但是其珍贵程度却是不言而喻。 “那老板怕还真的是对这酒字心灰意冷,不然不会留下这东西的。” 她叹了一口气,却罔顾齐鉴那渴望的眼神,哼声道:“重新封在这里吧,以后再说。” 刚刚一转身,却听到门口有声音,过去看到却是昨日那紫衣青年。 “请问,是夫人买下了此肆吗?” ☆、第十九章 刘彻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9 章 桑弘羊?他又有什么事情? 陈阿娇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我,贵客何事?” 桑弘羊,文人模样,一身的雅致,穿着紫色的衣袍又添了几分贵气,不过眉目之间却精明极了。 陈阿娇知道这人精于计算,可是没有想到他会过来,觉得奇怪,想到前些天他也在酒馆之内喝酒,于是心中就有了计较。 桑弘羊温文一笑,说道:“我曾于此酒肆中向老板求取一坛乌程若下酒,可是老板总是推脱,如今酒肆易主,不知此酒如何?” 闹了半天是个酒鬼,汉代酒风,从桑弘羊身上就能窥知一二了。 陈阿娇当下一笑,却说道:“此酒肆虽然已经易主,不过这坛乌程若下酒嘛……且待此酒肆重开之日,公子再来一看,如何?” 很明显,陈阿娇肯定知道这一坛酒的下落,只是不肯告诉桑弘羊,却说让他到重新开张的时候再来,在桑弘羊的眼中,陈阿娇虽是女流之辈,可是在这一瞬间已经被他定义为奸商了。 既然陈阿娇不多说,桑弘羊也不过多纠缠,只当是等陈阿娇开店肯定会将这珍贵的乌程若下酒拿出来作噱头,于是一拱手告辞了。 陈阿娇不多送,回头脸上的笑容却没了。 齐鉴从没见过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有些奇怪:“夫人你怎么了?” 陈阿娇手指摩擦着自己的嘴唇,踱了几步,却挥手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回去吧。” 当下陈阿娇收起了心中的疑虑,反正自己已经死了,就算是被人发现能怎样?刘彻负了她半生,如果再发现她,还会斩尽杀绝吗? 当初她认识的那个刘彻,可不是如此无情的。 只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胸中有王图霸业,有天下江山,他需要听话的皇后,而自己注定与他的帝王之术冲突,所以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在回去的路上,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她在想以前的事情,以前的刘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个矮矮的小家伙,站都站不稳…… 人一旦开始回忆往事,心便已经苍老。 她一向是用一种很成熟的心态来看刘彻的,小时候她喜欢在馆陶公主府让厨子弄这个吃的那个吃的,刘彻最喜欢到馆陶公主府蹭吃蹭喝,两个人也算是很混得到一起的,她在两个人的相处中一向是很懂事的,因为实在看不起他那小屁孩,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只是毕竟对那么小的孩子没办法狠心。 她惊讶于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思,很沉稳,也完全是一种旁观者的状态在馆陶公主府生活,除了吃喝之外,似乎没什么能够打动自己。偶尔也说一些惊人的话,可是听到的人似乎只有刘彻还有亲近之人,没有传出过公主府。 可是自从失忆,她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一个人失去原来的记忆之后,几乎相当于重新活过,她变得迟钝善变,并且容易暴躁,虽然在很多习惯上没有改变,却像是被另一个人穿了一样。陈阿娇醒过来之后其实也怀疑,那一段时间的陈阿娇到底是不是自己,是不是另外的人穿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留下了这段记忆。 她曾仔细地辨别过记忆中的自己,虽然知道性情大变,但某些特别隐秘的细节还是能够证明那是自己。只是她的转变,如果换了别人,是完全不能发现的,就是馆陶公主,又察觉了几分异常呢? 毕竟出事的时候自己还小,别人只当是慢慢地养成了刁钻的性格,反正后来的那个自己,简直是让她也目瞪口呆的。 …… 回到了宅院,看着光秃秃的大门口,陈阿娇对齐鉴道:“你去弄个木牌,写上‘乔’字挂在门口,这就是乔宅了。” 乔宅乔宅,她怎么忽然想起乔家大院呢? 低头一笑,陈阿娇走进了门,找了众人商量酒馆的事情。 长安城的冬已经深了,宫里染着炉火,铺着地毯,一片暖意,桑弘羊解下鹤氅,递给宫人,然后走进殿中,看到刘彻穿着一身常服坐在下面跟当初的太子党们饮酒,忽然就一勾唇角。 宫中的酒,向来是好酒,只可惜没有那一坛乌程若下酒来得勾人。 “我们难得聚一聚,今日便放下这君臣之礼,痛饮一回!来——”刘彻双手捧起酒尊,英挺的长眉斜斜飞入鬓中,双眼微眯之时便有冽冽的冷光,头冠将那乌发束起,低眸之时却在酒尊里看到了自己的伤痛与不堪。 为了这张龙椅,自己失去了太多,难得有时间将众人都聚在一起,喝一杯,也好。 他眼眸一扫,便看到了刚刚过来的桑弘羊,他为他侍读许久,也算是自己的心腹,精于计算,也是顶顶聪明的人物。“老桑你来迟了,当罚酒三杯!” 郭舍人侍坐在刘彻身边,立刻跳起来拿着酒壶就去桑弘羊那边,“来来来,老桑我给你满上,哈哈……向来是你跟张汤最严谨自律,从来不迟到,今日难得逮到机会整你,来来来,喝上!” 桑弘羊满脸苦笑,看着周围人那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是平时太过严谨,让这些人找不到机会整自己,一旦有了机会,竟然连陛下都是笑看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正自为难,刘彻手直接一指,广袖扬起,自是气势非凡,微微扬起头,对他道:“不许拒绝,必须喝——朕的意思。” 桑弘羊无奈极了:“陛下才说了不分君臣之礼的。” 周围李陵灌夫等人一下就笑趴了,一向活跃的李陵直接拿着空酒尊敲了敲漆案,“老桑你这胆子简直能跟张汤比了!你酒量一向好,今日必须喝!快快快,给他倒酒,老郭让我来!” 另一边无辜躺枪的张汤只是坐在案边,双手揣在袖子里,脸上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那边的情况。 他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却见到刘彻端起酒尊,将内中酒一饮而尽,一双素见威严的眼一低,却似乎含了几分自嘲的伤怀,宽袖一举,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那绣工精细的衣袖再次落下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任何的端倪。 刘彻回眸,却正好触到张汤的目光,于是一笑:“老张,怎么了?” 张汤镇静抬手一举:“只是在想今日朝堂之事。” 他这一说,整个殿中便有些安静。 桑弘羊已经被李陵、郭舍人二人灌了酒,无奈地落了座,此刻殿中以刘彻为首,俱是当年的太子党一干人等,张汤、李陵、灌夫、郭舍人加一个桑弘羊。 听了张汤这句话,郭舍人顿时觉得头疼,做出一副哭脸来:“哎哟老张诶,你能不能说些高兴的事儿啊?这九哥才为这事儿发了火……” 刘彻重重地放下酒尊,眼中却有几分狠厉之色,凌厉狭眼一挑,却道:“你如今这样说,可是有了什么解决办法?” 张汤摇头:“暂时没有。” “那便罚酒吧。”刘彻口气冷淡,给自己倒上,却右手端起来,又分出一根食指,指着他道,“不许推拒,高兴的场合干什么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张汤何尝不知道刘彻的难处,窦家势大,主和者多,窦太皇太后还把持朝政,如今虽然不如以往,但是整个朝政还没有完全纳入天子掌中,办起事情来也就束手束脚了。 他端起酒尊,站起来,声音还是惯常的没有起伏:“张汤自罚一杯。”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0 章 李陵瘪瘪嘴,“老张你这死人脸怕是好不了了。” 刘彻又一下笑出声来,却不去看张汤了,而是颇为好奇地看向桑弘羊:“老桑你向来是跟老张一样的,有什么事情都是办得妥妥当当,怎么今日说好了时辰,你却姗姗来迟?” 桑弘羊摇头苦笑:“九哥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破毛病,一闻到酒香就走不动了。” “我宫里的酒难道还比不得那街头巷尾的吗?你要美酒尽管到这宫里来——”刘彻笑道,言语之间却是随意极了,这周围都是他的心腹,说起话来也不必顾忌。 他们在与匈奴有隙之际饮酒,如此不放在眼里,也能让窦家的势力松松劲儿。 郭舍人向来是这宫里对小道消息最明白的人,桑弘羊爱酒人人皆知,他嘿嘿一笑,转到桑弘羊背后去:“我说啊,你该不会是又去那酒肆跟老板要酒啦吧?” 果然是什么小道消息他都知道,桑弘羊苦笑,摸摸鼻子,他算是这几人当中最不得武帝重用的一个,毕竟现在还没有用武之地。他叹气:“我原本看着要跟老板把酒坛子磨下来了,谁知道今日去看,酒肆竟然换了主人了。” “哈哈哈……”灌夫一下大大咧咧笑起来,“那你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桑弘羊这心里苦啊,给自己斟了酒,“谁说不是呢,这主人还是位夫人,她大约知道那乌程若下酒的事情,却与我说,让我开张时再去看看。” “是位夫人?那老桑你如此英俊,一表人才,风流长安,直接——美男计!”郭舍人不靠谱地一推他肩膀,这句话却把桑弘羊吓了一跳。 他连忙摆手:“郭舍人勿要胡言!这话可说不得……” 上首位刘彻大笑起来,抚掌道:“瞧把你吓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老郭说得不错,你这样的美男子,向一位夫人要一坛酒,她竟然不给,要你下次去看,这莫非是——” 这陛下胡言起来也够呛,桑弘羊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 张汤手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刘彻一听,转过来看到张汤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无力:“老张,这私下场合,开开玩笑又怎么了?” “陛下注意言行。”死板的张汤只有这一句,可是一低头却是悄悄弯了弯唇角。 张汤的乐趣,向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 一场酒席完毕,众人都带了些醉意,张汤也准备走,却被刘彻叫住了:“张汤留下,我有事问你。” 其他人没理会,直接走了。 只有桑弘羊觉得刘彻表情有异,多看了一眼,他心思灵巧,此刻却也不懂到底是什么事情,最终还是跟着众人一起走了。 殿中热闹散尽,一下就显得冷落起来,刘彻将樽中残酒饮尽,之前的笑容却已经被冰冷取代。 张汤弯身一礼:“陛下留张汤可是有事交代?” 刘彻看着已经空了的酒尊,忽然随手一扔,任由那酒尊落在案上,滚了几圈,声音颇大,他无情无感,问道:“是你为陈皇后扶灵的吧?” ☆、第二十章 旧时意 张汤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他不敢抬头看刘彻的表情,只是看着自己的脚下,完全无法揣度刘彻此刻的心思。 他问,是你为陈皇后扶灵的吗? 陈皇后。 明明他是以翁主之礼下葬了陈阿娇,此刻却称之为“陈皇后”…… 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张汤不去考虑刘彻突然问起这件事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只是这样突然想起来一问,他平静地回道:“是。” 只有这样的一个字,也不会让刘彻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张汤忽然厌恶极了此刻的自己,心中藏有秘密,竟然只能低着头,因为害怕被人窥破。也许,去救了陈阿娇就是一种错误吧? 而他面前的帝王,却仰起头,看宫殿:“四十九日了吧……” 张汤不明白,抬头一看,却只看到年轻的帝王抬起手,手指压住自己的眼角,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一般。 四十九,陈阿娇离世四十九了。 可是陈阿娇死了,乔氏还活着。 只是张汤不可能告诉自己眼前这男人——刘彻,大汉的皇。 刘彻站起来,往昔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忽然全部涌了上来,外面是青天白日,天气很好,虽然还是寒风阵阵,可是看着是清朗秀丽的,宫墙垂柳,那一级一级的台阶,那些恭敬地站立在那里的宫人们…… 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有这一切就足够了,只是午夜梦回时分,想起来的竟然全是那四个字——金屋藏娇。 终究是他负了她一生。 “随我去灞陵,看看她吧。” 年轻的帝王走下来,宽大的衣袍对着那迎面而来的风,一下舞动起来,一张俊朗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沧桑得厉害。 张汤却惊讶于自己此刻无情的状态,他看着刘彻站在殿门口那背影,静静应了一声。 他在去灞陵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被发现的可能性,刘彻会不会下墓室去查看?会不会发现棺中空空如也? 作为精明的帝王,他心怀壮志,同时也要洞悉下情,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让自己一起去灞陵呢? 路上竟然飞起了小雪,刘彻的马跑累了,停了一小会儿,他举起马鞭,指着这天,唇边带笑,素来冷峻的脸竟然舔了几分柔和,“竟然下了雪。” 张汤抬头看,天幕之下一片片的雪花落下来,迎面刮来的风都是冷的。 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转眼竟然变了天。 “陛下,风雪大了,不如——” “风雪大了,她会冷。” 刘彻忽然这样冒了一句出来,只是转瞬又不说话了。 这漫天细细的风雪,全砸落大地,身后的长安远了,前面的灞陵近了。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1 章 张汤在后面骑着马,忽然指教挑唇摇头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陈阿娇还是笑刘彻,或者是……笑他自己。 扬鞭跟上,他却不知道刘彻的心思。 刘彻只是想起了,许多年前,他还小,跟阿娇在馆陶公主府外面的竹林里,看着落下来的雪花,他牵着她的衣袖让她看,可是阿娇却从他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让他把他手洗干净。 那个时候他哇地一声就哭了,馆陶公主赶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知道是阿娇惹出来的,还训斥了她一顿,可是她却臭着脸没理会。 私下里没事了,她还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没大男子气概,碰着事儿就要拿出来说。 从那以后他就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了,因为阿娇讨厌那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家伙。 后来阿娇被馆陶公主带着来宫中,却遇到有宫人向他投毒,正巧被阿娇看出了破绽,他当时就想要闹,却被阿娇拉住了,他心里是很怕的,只是阿娇不怕。那个时候的陈阿娇,年纪虽然还小,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稳重。 那宫人神色慌乱地端东西上来,却被阿娇斥退,她拿了银簪试毒,却是银簪发黑,他当时又恨又怕,他知道是谁要对自己下手,可是阿娇只是抱住了他,告诉他不要声张。她去捉来了一只猫,却将那毒药喂给了猫,然后立刻就哭了起来,宫人奇怪,上来查看,这才引出有人向他投毒一事。 陈阿娇哭到景帝面前,说有人要害她的猫,那伤心欲绝的状态完全跟在刘彻面前不一样。 景帝当时是什么反应,刘彻不清楚,只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从胶东王变成了太子。 回去之后他又去拉阿娇的袖子,想看看她的眼睛,她却已经没哭了,只是不说话,看着案上丰富的菜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沉郁极了。 后来她埋了那只猫,还给它立了块牌子。 两个人在猫的小坟堆面前蹲了很久,刘彻伸出手去戳她的脸,却被她伸手拍开,她说,别戳我,我伤心着呢。 然后他说,没事儿,我以后送很多很多猫给你。 阿娇却又不说话了。 从那以后,原本很喜欢逗猫的陈阿娇再也不碰猫了,就算是看到也全当不见。 后来呢…… 后来她浑忘了两个人之间的那些事情吧? 刘彻看着眼前的灞陵,雪又小了,初冬时候下不怎么大,也就那么几片飞下来,落下来,在他的脸上,凉凉的。 “张汤,你会不会觉得帝王无情呢?” 张汤坐在马上,牵着缰绳,没有回答。 刘彻也没有追问,只是翻身下马,一路来到坟前,墓碑还是新的,地上飘着白纸,已经有了残破的表象。 她虽是以翁主之礼下葬,这墓地却一点也不简单。单从墓室上来说,这不是翁主之礼,而是皇后之礼。 本来这是不符合祖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司马谈还是张汤,竟然都没有反对的,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他不能这么去想。 他终究只是可悲的君王,要为这帝王霸业葬尽自己的情爱。 如今,也只配在她陵前这么一站,甚至不敢多言一句,她到死怕也是不想看到自己的,他也不敢去见她。他负了她,他背弃了自己的真心和承诺。 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跌了一跤,性情大变,他试图从她身上寻找往昔的记忆,可是时间越久也就越加烦躁。 那不是他的阿娇。 他的阿娇是聪明的,甚至应该说,她是睿智的,她沉稳大气,绝不会因为那些小事便勃然大怒,她若爱自己,也不会像是普通人那样争风吃醋,她在他眼中总归应该是独特的,所以当他发现他心目中的那个阿娇,或者说旧时的阿娇,在时光之中慢慢地消失远去,被时光打磨成了那种普通女子的庸俗之后,情爱也开始消减。 只是在她离开的那几天,他总是梦见以往相处的场景,也梦见这么多年以来,那个刁蛮骄纵、完全没有大家闺秀气质的阿娇,他在默许卫子夫送她鸩酒的时候,告诉自己:此娇非彼娇,既然已经不能在她身上寻到旧日的影子,江山美人,总归要有抉择,所以他亲手埋葬自己最后的念想,让残酷成就霸业。 可那都是借口,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终究还是一个字:负。 辜负的负,负心的负。 无数次问,如果被鸩杀的阿娇是旧日的阿娇,他到底会如何,他隐约知道自己的答案,却从来不敢真的假设那种场景。 因为太过决绝惨烈。 他伸出手掌,慢慢地抚上冰冷的墓碑,自语道:“来世,找朕索命吧,彻儿还你。” 说完,他又缓缓地转过身。 张汤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双手还是揣着,低眉敛目,面无表情。 “走吧。” 他随便地甩了甩袖袍,像是要扔开自己一身的疲惫,还没开始征战天下,已经被这血淋淋的代价闹得伤痕累累。 走吧,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张汤回头看了一眼那墓碑,陈阿娇——乔氏。到底谁对谁错,其实并没有清晰的定论…… 回去的路上,刘彻少见地跟他说起以往在馆陶公主府的事情,刘彻似乎只是说,他需要一个倾吐的机会,仿佛将一切都说完了,他就可以继续披上冰冷华丽的龙袍,坐在龙椅上,跟那些人勾心斗角。 “她有时候其实很傻气,就像是那一只猫……” 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长安城到了。 刘彻拿着马鞭,轻轻一挥手,“你回去吧。” 他自己打马回去了,留在张汤在街口,翻身下来,牵着马,想回廷尉府,却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陈阿娇的宅院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已经挂起了一个“乔”字,乔宅吗? 猫。 张汤摇头,想笑,却觉得自己不该笑,于是又停了,重新牵着马离开了这里。 院墙里面,陈阿娇坐在回廊上,摆着垫了锦垫的凳子,双手捧着用苦荼叶勉强泡出来的茶,跟自己目前的三位手下一起,看着外面小下来的雪,她眉眼都淡淡地,隐约带几分飘渺。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2 章 “我之前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吧?” “都记住了。”齐鉴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挑眉:“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奇怪这些古怪的点子都是什么地方来的而已。 他扭过头,看见赵婉画正在绣东西,想凑过去看,却又觉得不合适,一时之间坐着跟针扎一样。 李氏也坐在一边,原本陈阿娇让他们一起坐,还有些不高兴,现下倒是习惯了。 “夫人这法子好。” 陈阿娇挑眉,脸上却未见几分得色,始终淡淡地,“冬日里,正是饮酒的好时候啊。” ☆、第二十一章 开张大吉 筹备数日,陈阿娇这边有原来的酒肆老板留下来的联系酒家的方式,陈阿娇亲自去跟古代的供应商谈判,出的价格高了那么一些,不过好说歹说,又将那乌程若下酒添了一小坛送给酿酒坊的老板,这才谈成了这笔生意。 全是些小生意。 陈阿娇扒拉着算盘仔仔细细地算了几笔帐,买进十大坛酒,其中每大坛约是二斛,即两百升。其中稻酒三坛,黍酒三坛,栗米酒四坛,种类包括白酒、冬酿、芳醴等等,除此之外,赵婉画还做了配制酒,包括旨酒、菊酒、兰英酒、桂酒、椒酒和柏叶酒等。不过这些酒的均价都只在三文一升左右,十坛酒,每坛两百升,也就是两千升,花了六千钱左右,花去了三十五两银子。 除此之外还去了一些来回跑动的人工车马,加上买店本身的五十两银子,还备办了一些下酒菜,蔬果肉类,便已经去了九十两,陈阿娇本来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又给了李氏十两作日常开销,现下里一摸钱袋里头的银子,竟然也只剩下了十两。 刚刚活着从棺材里出来不久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个富婆,这一转过眼就变成了穷逼。 陈娇摸着干瘪的钱袋安慰自己,出去的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两千升酒出去,赚回来两千文,也有十几两银子呢。现在的银价是一斤两千到三千文浮动,陈阿娇喜欢金银,不喜欢现在的半两钱。 现在的半两钱到处都在制造,官方和私人都有,现在各处的货币相当混乱。就像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时期铸造金币一样,负责制造的机构将金币削小,以偷取黄金,形成了不足值金币。 那个时候官方制造的金币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个时候诸侯豪强都可以制造半两钱了。货币制造的权力就应该牢牢地握在当政手中,现在半两钱不足半两根本就是共识,根本就是严令也禁止不了的。 陈阿娇抛了抛钱袋,掂量着这轻飘飘的重量,心中感叹不已。 她这酒肆还有个二楼,阮月、赵婉画两人早就去忙了,李氏跟着陈阿娇是姗姗来迟,到了酒肆的时候,开了侧门进去,却见到齐鉴竟然也在酒肆之中帮忙,她一愣,却说道:“你不看家到这里来干什么?” 齐鉴讪讪,摸摸鼻子,看了看那边偷笑的阮月,还有沉默不语的赵婉画,低声道:“我问阮姑娘和赵姑娘,他们都不告诉我那乌程若下酒怎么处理……夫人您看?” 好啊,敢情是在惦记那酒呢。 陈阿娇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双手放入袖中,这是标准的汉礼,平日里齐鉴等人已经习惯了陈阿娇的懒散,本来是见不惯谁懒懒散散不讲礼数,可是陈阿娇只是在细节上怠慢些,更何况别人懒散起来丑得要命,偏生她一懒散还让人觉得看着舒服。 这一下,她忽然以这样端庄的姿态站在这酒肆之中,竟然让人觉得她是站在高堂之上,明净之下,虽则淡妆轻抹,却也姿态宜雅,就有那么一种慑人的味道。 陈阿娇语气凉凉:“到中午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既然你敢从家里跑出来准备主动帮忙,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阮月,你监督着他把前面的酒搬到柜台后面去。” 这边的酒肆完全是陈阿娇的设计,这酒肆有楼上楼下,原本楼上没多大的空间,被原来的老板用来堆放杂物,平白浪费了好地方,被陈阿娇一改造,收拾打扫,再略加布置,在那四面挂上竹帘,放上隔板和屏风,挨着栏杆的都改成了传说中的雅座。 而楼下也分成了两部分,一个是外间,一个是里间。外间就是最初的酒肆的模式,排着漆案,或整齐或错落,一道竹帘加一张木屏隔开内外,里面却也是雅间,在里间的最中间还留了个圆形的空位,等着以后弄一个服务台出来,现在还没有做得很完善, 都要等以后。 外面的适合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们,胡吹乱侃,或者是激越文士相互辩论,而里间和楼上雅座则是给喜欢安静或者需要安静的人准备的,甚至专门有一个区域是为女客设置的。 早市开了,酒肆的侧门开着,这关了许久的酒肆要开,斜对门的那家酒肆早就知道对面酒肆易主,还是个女流之辈开的,都等着看笑话,也随时注意着陈阿娇这边酒肆的动静。 阮月皱眉哼声道:“那边的人真是……” 陈阿娇坐在一边喝茶,这茶的口味已经开始进步了,闻着飘香,是婉画自己试着炒的一些,已经很有新茶的味道,冬天里的冬茶泡着,浮在木杯里面也算是漂亮。 只是在陈阿娇的想法之中,喝茶总归是瓷器尚佳,可是这个时候青釉都少,自己还想弄白瓷出来,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找到能工巧匠,不然怕是用青釉喝茶都算奢侈了。 她转了转茶杯,目光往偏门外面移了几分,“让他们看去吧,门儿对着门儿地,以后还有得看,迟早会看得他们眼红的……” 陈阿娇这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听在阮月等人的耳中却相当有意思,阮月当即一笑:“夫人说的是,咱们的生意自然是好的。” 齐鉴在那边搬酒坛子,大的坛子都是用车拉到后园的,齐鉴现在搬的是小酒坛子,最后两个酒坛子搬完,袖子直接一擦头上的汗,拍了拍手,松了口气。 阮月却从楼下的柜台里找出了陈阿娇早先拿出来的两块大竹简,上面刻着字,问道:“夫人,已是巳时,这桃符要挂上去了吗?” “嗯,挂吧。” 陈阿娇走向楼梯,看阮月去挂竹简对联了,却挥手叫赵婉画过来,“婉画,我之前交代你的可都记好了?” 赵婉画点了点头,眼睛里带着几分坚定的光,她是陈阿娇目前最满意的人,很会做事,而且不爱掐尖,阮月虽灵巧,却是不如赵婉画内秀于心,而且阮月大约是因为容貌秀丽的原因,说话的时候隐约带着傲气,虽则对陈阿娇的时候完全不会,不过私下里嘛…… 陈阿娇也就是一笑而已。 对联由桃符发展而来,却不是桃符,她这个用的是大竹板刻出来写的字。 外面阮月将那一挂,便有许多识字的来看了,这字也不是陈阿娇写的,她在东方朔卷铺盖跑路之前就直接截下了他,要他帮忙写了一副,还出了难题给他——用左手写。 东方朔当时笑叹:“夫人这是何苦?不如不写。” 陈阿娇却说:“你不写,我就告发你去。” 其实写不写根本无所谓,陈阿娇也不过是跟他说着玩儿,谁都知道告发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说告发,两个人都要玩儿完,现在跟陈阿娇拴在一根绳上的人可不少。 最终东方朔还是用左手写了字给她,写完了才想起来问这对联的出处,陈阿娇直接一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搪塞了他,看了一遍才对东方朔说:“看出你左手字也不错啊。” 东方朔苦笑:“在下是不想丢脸。” 说起来,东方朔这神棍,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怕是以后也见不到影踪了。 交代了赵婉画,陈阿娇端着自己的茶点就上楼去了。 以往在馆陶公主府就研究过相关的吃食了,现在指点起婉画来倒也是熟门熟路。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3 章 找了临着栏杆的雅座坐下来,陈阿娇等着好戏开场。 这一日三市,早中晚三趟,早市多富商巨贾,夕市多贩夫走卒,而午市则是二者交替之际,这个时候也是各种酒肆食肆热闹的时候。 酒肆门前挂了个“乔”字,背面则是个“酒”字,这重开的酒肆倒是吸引了人的目光的,首先看过来的就是文人雅士,只因为门口那幅对联。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茂达三江。 这对联算是现代烂大街的了,不过不管是放在过去还是现在,其实都很有一种包容睥睨的气魄,三江四海,挂在这小小的一家酒肆门前,倒是让人觉得很是微妙。 你说这小酒肆配不上吧,人家说的是做生意;你说这小酒肆配得上吧,这小小的一家店铺怎么能用“三江四海”这样的词呢? 这一下,就勾起了一部分人的探寻兴趣了,只是这门始终是掩着一半的,显然还没开业呢。 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那边桑弘羊时不时下朝就要往这边走,来看看有没有好酒,顺便也关注一下陈阿娇的酒肆有没有开门,前几天来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今日恰好跟张汤一路,却不想张汤也要来瞧瞧。 两个人虽然都是刘彻心腹,可是张汤位高权重,一向是更受重视,而他桑弘羊此时不过是有名无实的侍中,虽则二人一向以克勤自律出名,张汤的克勤自律却跟他不一样。张汤是严苛,对人对己都如此;而他是严谨,不像是张汤那样带着较重的戾气。 此刻跟张汤同路,两个人都寡言少语,还是少不得由桑弘羊开了话头说话。 “与张大人共事多年,倒也不知张大人是同道中人。”桑弘羊跟他也算是熟悉,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张汤心里埋着阴翳,自得知桑弘羊在刘彻面前提起过的那酒肆是陈阿娇买下的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陈阿娇的酒肆要开业,自己找到个由头跟桑弘羊一起去看看,也免得发生什么措手不及的状况来。 他不想桑弘羊怀疑自己,只是道:“你知道近日朝议颇多,主战主和各执一词,颇为烦心。” 言下之意是准备借酒排解几分,这说辞理由倒也是充足。 桑弘羊已经看到了前面的酒肆了,恰巧看到阮月将那门全部推开,挂出了开张的牌子,一眼望去外间虽然不大,可是给人的感觉很宽敞明亮,打扫得很干净,阮月窈窕地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开张大吉——” “各位里面请——” 这声音却不是阮月的,而是从楼上发出来的。 众人这才抬头望去,却见到是个脸上有疤的丑女,然而那声音挺好听,只见她抱着个酒坛子,站在楼上,喊完那句话之后就将那酒坛子往外面一砸,正好落在门前的空地上。 围观的人们纷纷后退,桑弘羊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赶忙往前走,张汤也跟着。 那酒坛子“啪”地一声碎了个干脆,却有浓郁的酒香顿时散发出来,飘满了街道,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陈年的乌程若下酒! 桑弘羊一闻见那味道就差点崩溃,挤过去的时候脸都绿了,看着那破酒坛子捶胸顿足,差点两眼一黑晕倒过去,又惊又急,说不出话来。 只有张汤,冷眼在一旁看着,没见到陈阿娇……他抬头向楼上隐秘的角落看去,却不想陈阿娇也在看他。 楼上楼下,对望。 然后陈阿娇身影一闪,却是到里面去了。 ☆、第二十二章 又见张汤 她倒是没想到,张汤也会来。 坐在雅间里,拉上竹帘,陈阿娇皱着眉头,细细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按理说齐鉴应该将这件事告诉张汤了,现在张汤来难道有什么要事? 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挺奇怪的。 陈阿娇正在想事情呢,就听到下面桑弘羊几乎是一声惨呼,这么个文人雅士,此刻竟然为了那么一坛酒失态,还真是…… 有意思。 陈阿娇挑眉一笑,端着自己的茶杯眯着眼,乐呵着呢。 那酒坛子里面的便是桑弘羊求之不得许久的乌程若下酒,还是陈年的,直接这么一坛子砸下去,真是像极了土豪,财大气粗得厉害。香飘满街,酒意醉人,众人只因为当街这么一大坛子酒,便已经对这乔氏的酒肆起了兴趣。 这是陈阿娇营销的手段,一坛子下去什么宣传效果都有了,再暗中使人对今日的场景夸张一些,她这酒肆,不,酒楼——就直接出名了,一坛子乌程若下酒就是给自己打的广告。 楼下是议论纷纷。 “这酒肆倒也奇怪,什么一杯酒楼……” “是一杯酒还是酒楼呢?总觉得这差着一个字啊。” “一杯酒楼不是很好吗?携君共醉,兄台进去喝一杯可好?” “这老板好气魄啊,一坛名酒当街砸了,这酒啊,我还真是喝定了!走——痛饮它几盅!” “好酒,好酒,这名酒喝不起,也得进去坐坐啊……” “您里边儿请……” …… 下面桑弘羊脸都快绿了,盯着地上那酒渍,像是心里呕了血,他长叹了一声,看向前面的酒肆,咬牙道:“不成,我得要个说法去。” 他已经知道这酒楼是乔氏的,乔夫人上次说让他开店再来,结果一开店了竟然直接砸了这酒! 他沉了脸,张汤一边看着觉得有几分好笑,那向来板着的刻薄脸上也带了几分隐约的笑意,跟桑弘羊一起走进酒肆,阮月迎上来,“二位是——” 她忽然看到了张汤,眼神一闪,表情一动,似乎就要说什么,张汤却不动声色地将食指竖起来,放在唇边,眼神浅浅淡淡的,他站的位置是在桑弘羊的身后一些的位置,在后面走进来。 张汤一向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这一个动作做出来,竟然带了那么几分仙气,可是眼神里又含着煞。 阮月是张汤买来的丫头,还是由张汤领着到陈阿娇面前的,如何会不认得?尤其是齐鉴,本来在后面帮忙,一面倒酒,一面自己悄悄偷来喝,却不想突然之间看到张汤,当下是直接一口喷了出来,闹得身边李氏说他做事浮躁。 李氏妇道人家,却因为夫君在宫中,也知道许多高官,张汤的名头她听说过,不过李氏暗中可是个精明人,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她虽然看到了张汤,却也当做没看见。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4 章 夫人摆明是不想跟张汤扯上关系,她看得出夫人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当初在跟酿酒坊谈合作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陈阿娇那种卓然的气韵,有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乔夫人恐怕是非富即贵,如今独身在外,怕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这边的阮月也聪明,直接口气一转,柔和笑道:“我们一杯酒楼有外堂、里堂,还有楼上雅座,二位往哪里去?” 桑弘羊一看这酒肆的布置,便猜出了主人的用意,他本来就是商业上的天才,如今一看,原本满脑子是酒的心思就停了几分,颇为好奇地问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夫人说了,外间适合高谈阔论,里间适合高山流水,推盏论道,至于楼上雅座,春秋一盏,风花雪月,全随客便。” 这是陈阿娇早就教好了的,早知道肯定有人问起这分区的用处,所以她事先就跟阮月说过了,以免到时候无言可对。 桑弘羊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里外外的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直接拱手道:“还请为我二人安排楼上雅座。” 于是阮月退了一步,将人引上楼去。 下面是李氏和齐鉴两人忙碌,陈阿娇料想着刚刚开张,人手暂时还是够的,等到他们有了盈利之后再说多招人手的事情,她已经开始写相关的策划方案了,在HR的工作之中,招聘会可以说算是驾轻就熟了,不过在这个年代,该变通的还是要变通。 楼上,她坐在其中一个雅座上,却不出去,刚才让张汤看见,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怕是一会儿会来找自己的。 端着茶,吃了一片赵婉画今早做的红豆糕,那些宫中的饼饵是怎么也比不上婉画的手艺的,她也算是一饱口腹之欲了。 那边厢,桑弘羊问道:“乌程若下酒有吗?” 阮月顿时为难,“这个似乎没有,酒楼店小,这等名贵的酒小店怕还是没能力准备的。” 于是桑弘羊略冷地弯起唇角:“你家夫人曾言于在下,待开店之日来说这乌程若下酒一事,今日我看贵酒楼砸了整整一坛,又怎会没有这酒?” 这人难道是传说中来砸场子的? 阮月深感头疼,却不想一转眼看到赵婉画端着酒上来了,有一个小小的酒坛子,还有两只陶漆碗。 “婉画?” 赵婉画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在雅间里停下,将那酒坛放下,躬身道:“夫人也只是猜测公子会来,所以在摔酒坛子之前特意嘱咐我为您留了一小坛,都在这里了,如果没有吩咐的话,我们便告退了。” 阮月忽然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赵婉画,倒不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而是因为赵婉画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很有气度,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脸上的疤痕而有任何自卑。 桑弘羊愣住,看着眼前这一坛子酒,顿时什么也不想了,他站起来,拱手为礼,“夫人高人也,请代我转达谢意。” 于是阮月和赵婉画都离开了。 下面正热闹呢,阮月样貌生得好,去招待客人,赵婉画却在柜台这边打算盘,这还是夫人交给她的,她现在手还不怎么快。 “来一坛白酒。” “来了——” 此刻正是热闹的午市,大街上人来人往,一街都是浓烈的酒香,这一杯酒楼很快就热闹了起来,迎来送往,诸人竟然也忙得不可开交。 自然有那文人雅士被这酒楼的名字和酒香吸引过来,落了里间或者是楼上雅座,这收费标准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这长安从来就不缺有钱人。 一掷千金之人是多不胜数,多豪强财主,此刻光看里间的人数便可以窥知一二了。就是收费不菲的楼上雅座,十四个雅间也有六间坐了人。 桑弘羊更是在这里遇到了熟人,司马相如一上来就闻到了好酒的味道,当下一听就知道是桑弘羊,于是毫不客气地进来,蹭起了酒来。 张汤借口有事先离开了一会儿,却来到了楼边雅间,避开了别人的视线。 陈阿娇淡淡道:“张大人请进。” 她背对着竹帘坐着,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商贩,面前摆着茶壶茶杯和糕点,却没有酒。 伸手出来却比了一个请坐的姿势,陈阿娇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再次看到张汤。 张汤没说话,在她对面盘膝坐下了,他发现不跟陈阿娇讲什么礼法,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陈阿娇为张汤倒了杯茶,然后放到他面前,看他那八风不动的死人脸,勾唇道:“张大人这脸色,倒像是来踢场子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张汤看着眼前这木杯,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却说道:“桑弘羊在陛下面前提过你这酒肆。” 一瞬间那眉头就挑了一下,紧接着轻轻皱起来,陈阿娇手指轻轻在木质茶杯上打转,似乎是考虑了一下,然后才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是无心还是有意?” “像是无心。”用了个“像是”,也就是说是张汤自己的判断,他双手是揣着的,这个时候终于慢慢地拿了出来,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木杯上,波澜不惊地补了一句,“不过最怕的也是无心。” 陈阿娇正是这个意思,不过倒叫张汤道破了自己的心思,她也不怎么介意,“那么张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夫人小心一些为好。”张汤始终觉得开酒肆这种大动静,实在不怎么合适。 “张大人啊,他刘彻负我甚多,就算是发现我还活着又能怎样?我既然逃出了那个世界,谁也不能逼我回去,只是就算是隐姓埋名了,我也不甘流于平凡。他终究,只是想身为皇后的陈阿娇死的,你放心好了,田蚡和馆陶公主会保你的。” 陈阿娇这是在给张汤分析利害关系,说她固执也好,愚蠢也罢,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信条,皇帝又怎样?当年能收拾得那小子服服帖帖,以后也一样。说什么你负我、我负你,都是太过儿女情长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 她自有自己一套歪理邪说,张汤却觉得讽刺极了,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在夫人看来,张汤果真就是那自私自利的小人吗?” 陈阿娇愣住了。 张汤依旧是平静极了的一张脸,眼底却沉着什么,转而一叹:“方才饮酒,张汤胡言,夫人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个酷帅狂霸拽的女主……这文文名是复仇啊,离开长安还复仇毛线 所以不管高智商的女主到底是不是想留下或者想高调,脑残作者都不会要她离开的。 #论一个脑残作者如何监禁女主# 张汤果然是真爱……话说有人的真爱是刘彻吗? ☆、第二十三章 初见端倪 这人分明已经将话说了出来,这个时候却又说什么让自己忘了,陈阿娇忽然就窥见了张汤那外表下的矛盾,这死人脸,也不知道每天是在纠结些什么。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5 章 只是张汤方才说了什么?他说——在夫人看来,张汤果真就是那自私自利的小人吗? 她本来想说不是,可是自己哪一句话不是站在“张汤重视名利”这个角度上考虑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张汤脸上,这人还是板着脸,低垂着眼,看着木杯,让人无法看到他眼底的神色。 他穿了一身藏蓝色绣花袍子,袖口处有盘着的雷纹,腰上还是那块廉价的素玉,严谨极了。 缘何说出了那样的话,问了那样的问题,却又说自己是胡言乱语? 只是这个问题对于陈阿娇来说还真是不好回答,所以她干脆顺着他的话说:“此物名为茶,恰好醒酒,张大人算是除我之外的第一位品尝者,请。” 她端起木杯来,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将糕点推到张汤面前,“红豆糕。” 张汤先是端起那茶杯来喝了一口,有微微的清苦的味道,很淡,可是却带着几分清韵的茶香,一向是听说馆陶公主府的吃食最好,最是精细,前些天陪着刘彻走了灞陵一遭,他倒是知道了很多关于陈阿娇的事情,心里的感觉却更是复杂了。 手指拈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块,入口香甜,味道的确比宫中的好多了。 他一抬眼,却见陈阿娇笑意满眼。 “张汤,你胆子真大,不怕我毒杀你吗?” 张汤手一僵,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着眼,将那红豆糕放在碗碟旁边,似有似无地弯了一下唇,像是笑了,又像是还板着脸。 他说了一句话,让陈阿娇脸上那原本轻松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这雅座之中的气氛是无比冷寂,而一杯酒楼别的地方还热闹极了。 张汤府邸,忽有一人纵马过来,却在门口停下,作白袍公子打扮,文人模样,然而姿容艳丽,不是那淮南王郡主刘陵又是谁? 她以张汤友人的身份递了拜帖,带来些淮南特产,满以为定能够见到张汤,却不想见到的是张汤的夫人。 张汤夫人陶氏,娴熟温婉,乃是张汤糟糠之妻,这时张汤虽然官至廷尉,位列九卿,陶氏却还是荆钗布裙,朴素极了,此刻出来迎客,一见刘陵便愣了一下,“不知公子——” “敝姓刘,是张大人的朋友,此行是来找张大人的。”刘陵故意放粗了声音说话,一脸的镇定自若。 陶氏却摇头:“他不在府中,方才听人说是跟桑弘羊侍中去吃酒了。” 刘陵惊讶:“怎地从来没听过张大人喜欢饮酒?” “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跟别人在一起,想必是有事情吧。”陶氏这样解释了一番,又说道,“如果您有事儿的话,不妨让我为您传达——” “不必了。”刘陵下意识地一口回绝,看着陶氏的眼神之中却藏起了几分轻蔑,她对张汤存了引勾的心思,自然是看不上他的发妻。;刘陵一拱手,“请问夫人知不知道张大人去哪里了呢?刘某实在是有急事找他。” 陶氏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害怕耽误张汤的事,张汤这次出去让下人先知会了她,说是去长安市新开的酒肆了。 “似乎是西市那边有新开的酒肆,桑侍中好酒,大约同去了。” 于是刘陵一抱拳,勾唇一笑,“谢谢夫人相告,在下告辞。” “不送。” 陶氏看着刘陵去了,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什么时候张汤认识了这样的人了?前些天就神思恍惚的,有时候写着写着字,也能突然丢了笔,她问起是怎么了,张汤又说没事。她隐约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张汤不说,自己是不会多问的。 如今看了这突然寻来的陌生俊俏公子,陶氏心中的阴云就暗暗起来了。 那刘陵此番孤身来长安,一是为了为淮南王结交权贵,打探消息,二是为了与和亲一事,她有自己的打算,现下已经到了长安,忙完了别的事情,初步探听清楚朝中情况,总归还是窦太皇太后的势力占优,也许还是要和。 她来找张汤,自然是要使计了。 只是没有想到,精心准备了,张汤竟然不在府中。 她牵着马到了长安东西两市,却听到路边有人正在谈论一些有趣的事儿。 “你们是没看到啊,当时那酒坛子就从楼上啪地一下就掉下来了,你们猜怎么着?那酒坛子一落地,碎了,可是全场人啊就直接醉了!” “你又在胡说了,酒坛子落下来跟众人醉了有什么关系?” “嘿,你怎么就不信呢!听我说啊。” “得得得,那你说。” “其实是那酒坛子落下来,酒不就洒了吗?那酒香啊,就那样飘了一街,你们是没见到那场面,当时我就在场,一闻就醉了,那是真好酒!” “真的还是假的啊?” “哼,什么事儿我都能吹,就那一杯酒楼的酒不是吹出来的!那格调啊,堂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漆案放得整整齐齐,一进去那个舒服啊!” “我也听人说了,那就可是千金难得的陈年乌程若下酒,竟然就这么一下子给砸了,这是不是太财大气粗,这一杯酒楼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谁知道啊,我看着那打算盘的是个脸上有疤的姑娘,不是……很漂亮……” “哈哈,丑女就丑女,你怎么还含蓄起来了?” “哈哈哈……” 刘陵牵着马从一群大老爷们儿身边路过,这似乎是新开的一家酒楼,这么有名,还有陈年乌程若下酒,她这走了一会儿,竟然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一杯酒楼,这倒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一家普通的酒肆都有这样的名气了? 她走过去了,却没有见到路边上方才还胡吹乱侃之人掂了惦自己手里的几文钱,嘿嘿一笑收了起来。 ——这长安城虽说是富庶人家居住,但总归还有穷人的,更有贩夫走卒之类,陈阿娇想要花些小钱找托儿对一杯酒楼吹嘘吹嘘又有何难? 这不过是一种广告手法,以独特的行为引起大众的关注,进而打响名气,尽管长安最好的酒肆未必是他们这一家,可是因为广告名气效应,就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更何况,陈阿娇喜欢的是高附加值的东西,她卖的不是酒,是品味。 一杯酒楼的格调是与别的酒肆完全不一样的。 酒楼酒楼,就已经脱离了一般的酒肆的概念了,集吃喝娱乐为一体,只是现在还没怎么发展起来,陈阿娇的计划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她做的是细水长流的长久生意。 这边刘陵终于找到了这“一杯酒楼”,将马拴在一边,走了进去。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6 章 楼上,陈阿娇看着张汤。 张汤方才说:“杀猫尚且不忍,何况乎张汤?” 她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她想了许多,眼神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利刃,然而张汤是深海,任由她刀穿剑入,依旧无声。 张汤那略带着妖气的眼一闭,却是心中沉沉,又说错话了。今日总是胡言乱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墨黑的发落在肩头,伸手将那一块红豆糕拿起来,吃了。 陈阿娇冷笑了一声:“张大人真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 如今话都说开了,张汤也觉得无所谓了,还是那。 其实按照酒价来说,卖出去一升酒赚一文钱,他们赚不了这么多,只是因为里间和雅座赚钱,坐里间给五文,坐楼上给十文,这可是比单纯的喝酒贵多了。 这大半天下来,阮月和李氏都有些不敢相信:“我们竟然赚了这么多……” 其实这还是纯利润,陈阿娇自己皱着眉,心里嫌少,不过看阮月和李氏都这么高兴,也不多说什么,她看了赵婉画一眼,赵婉画没说话,只是看着旁边的灯火。 这时代灯油都贵,寻常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两食,也就不必点灯,不过陈阿娇不习惯不熬夜的生活,破毛病是改不了的。 见赵婉画看那灯,陈阿娇将记账的竹简合上,“婉画你怎么了?” 赵婉画摇了摇头,只是说道:“我只是在想夫人说的还要加上厨子,办成真正的酒楼的事儿。” 陈阿娇没有想到她是在想这件事情,当下说道:“不急,这事情还要慢慢来,等着我们手里余钱多了再说请厨子的事情。酒楼相当于酒肆和食肆的结合,我们要请厨子就相当于要再开个食肆,这需要很多的资金,不仅是厨子,还有食材。除此之外还需要人,我看今天的状况,你们都有些忙不过来,因为有噱头,人是多了,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会少一些,暂时还是忙得过来,我们赚到了足够的钱,再说扩大规模的事情。” 李氏是个比较保守的人,这一听什么“扩大规模”,忍不住道:“夫人,这有了余钱应该去置办些田产,这做生意的事情始终还是有风险,你要是把全部的钱都投进去了,这要有个万一的话——” 陈阿娇一听就笑了,她知道李氏的忧虑,忽然就想起来一些很官面上的话来,因为传统的思想始终是农本商末,汉朝的商人有了资本必然是要置办田产的,有进取心的商人会继续将盈利投入进一步的商业扩张之中,可是大多数的商人只是安于现状,赚了钱就将大部分的盈利都放到备办田宅上。 可是陈阿娇一向不觉得有块田能怎么样怎么样的。 她身体里藏着来自现代的不安分的因子,绝对不会就这么罢手,她还想着在古代弄个乔家大院出来,有了个在长安的一杯酒楼,根本不够。 只是历史这样说,陈阿娇不好反驳她,只是迂回了一下,笑道:“田产肯定是要留些钱出来备办的,你放心好了。” 她坐在案前,从手边一排竹简里取出了一卷来,在灯下铺开,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 “现在我给你们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陈阿娇做事都是有计划的,本来之前也粗略地说过了,可是在现在已经列出了更明确的分工和阶段性的任务。 研究表明,上司常跟员工沟通,一起探讨任务,为全体设立一个可以预见的目标,能够有效提高整体的凝聚力和工作效率。 她环视了一眼,李氏、阮月、赵婉画、齐鉴。 看一下竹简上的字,她弯弯唇角,首先道:“李夫人操持乔宅的事,管着家里,所以酒馆这边的事情就不劳烦您,您管着家里,也好照顾自己家里人。” 李氏对此没有异议,相反,陈阿娇的安排相当地对她的心思,她对陈阿娇也是心怀感激,很明显陈阿娇是顾及到她要照顾自己的女儿,牵挂着家里的事情,这才这样安排的。“谢夫人,老身愧煞……” “没事,家里的事情反而更繁琐呢,到时候再找两个丫头,让你给带着,也好轻松些。”陈阿娇的手指从竹简上一片移到了另外一片,然后看向阮月,“下面是阮月。” 阮月有些紧张,她的不安来自于白日里发生的那插曲,陈阿娇把与桑弘羊和乌程若下酒的事情交代给赵婉画,而自己却分毫不知,陈阿娇的意思阮月不明白,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惶恐,想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阮月思来想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这让她更加不安。 她看向陈阿娇,陈阿娇却朝她安抚性地一笑。“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过些日子我们会找一些新的侍者来酒楼里跑堂,我们人手不够,训练他们的任务就给你了。我希望他们能够做到跟你一样,你是我调、教过的,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标准。” 以前当HR也面试过前台招待这样的职位,不过是总部的前台,作为HR,必须相当了解用人部门的需求和部门本身的特点,才能确定用人单位到底需要怎样的人,为此陈阿娇也去对各种各样的职能部门进行了解,每一名优秀的HR都是一本人力百科全书。 这就相当于现代的酒店招待,不过要求要严格得多,陈阿娇预备给这些人的待遇也是相当好的,其实这些侍女侍者多半是为楼上雅座和楼下里间准备的。 她希望别人来一杯酒楼消费的是品味,而不是普通的吃喝。 阮月有些踌躇,她出身寒微,陈阿娇这个意思却是要让她去管教别人,内心虽然有些期盼,可是她却仔细地看着陈阿娇的表情,犹疑不决:“夫人……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事情都是从无到有,从不会到精通,阿月你能力很强,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可以?”陈阿娇是在鼓励她,只是脸上表情淡淡,带了几分高深莫测,阮月前些天有些傲气,现在却显出了几分惶恐,看上去是很好拿捏的,只是这种很有眼色的人,才是真正地不好掌握。 以前她手下也有这样的一个下属,看上去很聪明,很会揣摩上司的心思,可是后来陈阿娇遇到一次公关危机,这个下属直接胳膊肘往外面拐,等她解决了危机,回来就直接在工作上找了个合理的由头炒了他。 她不知道阮月是不是也是像这个下属那样,她看人是比较毒的,就像是当初胁迫张汤一样,虽然考虑过张汤不救自己的情况,可是不仅是因为别无选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敢赌。张汤不会真的放手不管,虽然在棺中的时候真的有绝望的感觉,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自己赌对了。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7 章 只是陈阿娇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担心会在日后成为现实。 此刻的陈阿娇无法预知以后,她在说完那番话之后,阮月终于点了点头,“我听夫人的。” “你可以将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分一分门类,想想怎么跟他们讲,打有准备的仗,才能够保证最高的胜率。” 陈阿娇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你们识字吗?” 阮月摇头,赵婉画像是想摇头,又想点头,倒是齐鉴爽快地点头道:“我能。” 李氏搓着手,“老身不识几个大字。” 陈阿娇看向赵婉画:“婉画呢?” 赵婉画道:“认识一些。” 也就是不全认得了。 这情况是她忽略了,以前手下都是高素质高学历,到了这里竟然还要考虑下属是不是识字的问题,她大约需要找个教书先生来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继续说正事儿。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解决。到婉画了——”她对着赵婉画一笑,赵婉画抬起头,脸上的疤在灯火下面却更加显眼了,带着一种惨烈的味道,“婉画的厨艺很好,精于吃食的制作,而且你之前作出来的茶我很满意,我想让你负责一杯酒楼的食酒,不过你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要在我们招到了人之后训练他们出来就好,至于训练的方法,这很重要,一会儿你留下来我告诉你。至于平时的时候,你在柜台管账就好。” 也就是说,陈阿娇将财务的工作交给了赵婉画。 赵婉画一下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惊讶,她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可是看到陈阿娇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深意的信任的眼神,她便不说了,只是沉默地一点头。 这个时候剩下的就是齐鉴了,陈阿娇扭头,“你武艺很好,一杯酒楼大了之后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你就训练一队护卫之类的人出来,这个有问题吗?” 自古以来男孩子总是渴望一种带着铁血味道的征战,说训练人,齐鉴那是非常高兴,几乎是豪气干云地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 陈阿娇布置好了这些事情,后面还有更细的,只是今天天色已晚,不便再留他们细说,且让他们各自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说。 “明天还有的忙,我们先回去吧。” 他们还在一杯酒楼之中,然后关了门,陈阿娇站在楼外的街道上,抬头看着这酒楼,这里就是她新的起点了。 夜色之中,她周围灯火零星,她袖袍宽大,落在身前,双手并着放,然后一低首,转身,满头青丝却随之摇动,滑过了妙曼的弧度。 四人跟上了她的脚步,回了乔宅,刚刚合上门,却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和呼喊:“就是这里,别让东方朔跑了!” 陈阿娇心头一惊,那铠甲摩擦之声,就在院外,她回身向着众人比了噤声的手指,食指放在唇边,眼神忽然就带了几分煞气。 “我们进屋。” 后面是各种各样的声音,陈阿娇有种不好的预感。 外面一下就安静了。 然后陈阿娇听见张汤的声音:“陛下,人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五章 惊险【一更】 她忽然就觉得心脏隐隐作痛,齐鉴那边一听到张汤的声音就有些激动。 “是张汤大人,” “啪,” 陈阿娇直接将漆案上的一卷竹简扔过去打中了他,眼神冷厉地看着。 “是他,你又想出去找吗,隔壁那么大的阵势,你可别给我惹祸上身。” 她声音太凉太冷,又含着无尽的嘲讽,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寒,齐鉴的头发被那竹简扫中,乱了发鬓,站在下面战战兢兢的。 旁边的赵婉画和阮月都被陈阿娇突如其来的翻脸惊呆了,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挥了挥手,“算了,你们下去吧,外面儿不安生,最近都不要出去惹事。” 齐鉴委屈极了,捂着自己的头出去了。 陈阿娇见状不由觉得好笑,张汤那死人脸被自己砸了那么多次还面无表情的,这齐鉴是不如他能忍。 话说回来,方才那声音的确是张汤没错。 东方朔带着皇帝的心上人跑路了,刘彻这是恼羞成怒带着人追上来了?只可惜,东方朔老奸巨猾,如今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长安城已经宵禁,夜里格外地安静,寻常百姓家连灯火都见不到多少,而隔壁去有灯笼火把,一片昼色。 东方朔故宅,已经是人去院空,刘彻背手站在庭前,张汤带人进去搜了一阵,出门禀告刘彻:“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怕是已经去了许久了。” 刘彻长久地站在了那里,台阶前是霜白的月色,他抬起手,绣了精美花纹的宽袖也跟着起来,在阶上投下一片深重的影,他竟然笑了一声:“求贤不得,东方朔啊,东方朔……” 张汤没说话,只是后面忽然又有人上来,“廷尉大人,这里发现了一封竹简。” 还不待张汤说话,刘彻便直接截道:“给朕吧。” 那小吏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呈上去,刘彻一接过来,展开了那竹简,“推……恩……令?” 张汤皱了眉头,他素来不喜东方朔,只因此人恃才放旷,颇不把陛下放在眼底,更兼此人装神弄鬼,他不信世上有鬼神,一切都依律法,东方朔此人却总爱故弄玄虚把戏,刘彻还偏吃东方朔这一套。东方朔自己走了倒是好事,不过现下东方朔的麻烦已经去了,却还有一个麻烦在东方朔的隔壁。 只希望陈阿娇乖乖待在那里吧。 他发现自己需要担心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刘陵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呢。 推恩令。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8 章 刘彻的眼瞳急剧地收缩,然后将竹简全部展开,竟然就在这台阶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 张汤心下一沉,问道:“陛下,这是——” 刘彻看完后面的几句,却猛地将那竹简一合,喝道:“去给我找,看看房间里是不是还有遗留的竹简!” 然后他顺手将手上的竹简塞给了张汤,张汤接过一看,虽则脸上的表情不变,可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再抬头的时候,刘彻竟然已经走入了堂内,张汤匆匆扫完,也知道这是竹简不够。 他跟进去,可是府吏们搜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更多的竹简。 刘彻狠狠地一砸漆案,表情之中带了几分烦躁,他大袖一甩,“刚才在哪里发现竹简的?” “回禀陛下,是在这漆案的下面,不怎么起眼,如果不是小吏仔细……” 张汤看了一眼那漆案角,却见漆案四角深陷于下,于是推测道:“此处应当是有许多竹简的,不过看样子东方朔走的时候已经将竹简搬走,依据发现这竹简的情状,大约是不慎遗落了。” 他上前,重又将那竹简奉上,刘彻接过来,反复看了几遍,最终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张汤不冷不热、不喜不怒,道:“陛下求贤若渴,是东方朔不识抬举,天下贤士无数,还怕找不到一个强于东方朔之人么?” 刘彻站起来,环视这空荡荡的屋子,却摇头不语,似是颇不赞同张汤的话。 他说:“朕已经错失了太多东西。” 慢慢地从案后走出来,他以竹简击打着自己的掌心,慢慢地到了屋外,又到了阶前,张汤挥手让府吏们撤回,又跟到刘彻的身边,却看到刘彻竟然是一脸落寞的表情。 错失了太多东西。 谁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呢? 刘彻扫了这院落一眼:“这是窦太后赐给他的院落吧?” “是。”突然问起这些事情,让张汤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他穿着朝服,姿态卓然,站在这阶上也是严谨极了。 “今日早朝的时候,你与汲黯又争论战和之事,你觉汲黯此人如何?”刘彻想起今天早朝时候的事情,开始踌躇,对匈奴是战是和一事迟迟不定下来,他这心里就一天难以安定。 张汤双手交握在身前,闻言却是轻轻地挑了一下唇,表情颇为轻慢:“愚直!” 他竟然不屑对此人置以更多的评价了。 “汲黯多病,也算是忠臣,今日朝上,你与他争论,却是有些过度了。”刘彻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他走下一级台阶,东方朔这样的贤才已经是再难看到了,可是他手下还会有更多更多的贤名之臣……他还是会成为霸主的,他从来不怀疑。 转身看张汤,却见到又是那低眉敛目的样子,于是叹道:“朕素知你与汲黯不和,但是没必要在人前表现得如此明显。” “此事无关臣与汲黯和与不和,就是换了李陵、换了灌夫,哪怕是换了陛下您——臣也一样,辩论到底。” 张汤,又名张固,出了名的就是固执,更何况刘彻此言无非是怀疑张汤是因与汲黯有私怨,所以处处与汲黯作对,殊不知,汲黯又何尝不是处处和他作对呢? 这朝堂官场上的事情,张汤是不肯退让半步的。 刘彻听了他说话,拿着那竹简一指他:“张汤啊,你迟早会为你的固执付出代价的。” 张汤心说我已经付出了代价。至于汲黯此人,却还不足为虑。 此刻的张汤位列九卿,汲黯却还只是个侍中,与他相差甚远,却还处处与他作对,有时候张汤都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汲黯这么个病秧子,想来想去,却总是想到汲黯指责他刀笔吏不能当公卿之事。 汲黯此人,他万万不能容。 “张汤不是固执,只是不大会变通。” 刘彻终于被他气笑啊,“你张汤,朕是不想说你了。如今东方朔已经走了,搜也搜不到什么,人已经去了两天,怕是早就出了长安。我们今日也会去吧。” 于是张汤挥手,众人撤走。 临走的时候,刘彻站在街边上回看那一片宅院,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那眼眸底下映着近处火把的光芒,似乎也有什么在他的眼底燃烧。 “东方朔可与这邻里有过交往?”他忽然问道。 张汤心里打了个突,却摇头道:“他既然要走,又怎么可能留下?他自命算无遗策,也不可能将他的行迹告知他人的。” 其实刘彻也是心里有着侥幸的心思,听张汤这么一说也对,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我记得李延年也住在这里的吧?东方朔隔壁的是谁?” “一户是李延年,一户是个新落的妇道人家。” 张汤只是很简单地这么说了一句。 刘彻看了一眼乔宅那牌子,倒也没生疑,等侍从牵过马来,便翻身上去:“朕回宫,你继续注意一下有没有东方朔的消息,有就报给朕。” “是,陛下。” 于是刘彻打马离开,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 张汤静立于原地,身旁小吏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廷尉大人,我们还要搜吗?” “搜什么搜,都把人给我撤掉。”张汤语气平直,想也不想地就说道。 那小吏愣了一下:“可是这……陛下不是说……” 张汤一下扭过头看他,“本官让你别搜了,你照做就是。另外如果发现什么东方朔的消息也不必报上来。” 他朝着身后一摆手:“都带着人回去吧。” “是。” 后面密密麻麻的廷尉府差吏都离开了,整条街道一下就冷清下来。 张汤考虑了很久才走过去,叩响了乔宅的大门。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39 章 陈阿娇一直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刘彻的声音她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待那声音小了,才慢慢地走出去,就在外院里,看到了抱剑站在门边的齐鉴。 齐鉴似乎是在警戒着什么,这个时候看到了陈阿娇也是一愣。 叩门声也是这个时候才起来的。 “叩叩叩……” 齐鉴看了陈阿娇一眼,陈阿娇使了个颜色,却用袖子掩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每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是有一些想法。 齐鉴低声问道:“谁?” 外面传出张汤低沉的声音:“张汤求见乔夫人。” 听到张汤声音的那一刻,陈阿娇松了一口气,挥手让齐鉴去开门。 黑暗里,门缝逐渐地扩大,然后被张汤卡住了,他跻身进来,看了一眼齐鉴,又看向陈阿娇。 陈阿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很深,在夜色里更是看不出什么来。 她双手交握在袖子里,从外面看不到一丝一毫,轻声道:“张大人,请随我来。” 她当先穿过了中庭的长道,领着人从抄手的回廊过去,待要进客堂的时候,张汤却回身对齐鉴道:“你在外面吧。” 陈阿娇没理会,她来到漆案边,冬日里这里还有火炉,上面热着水,她早料到他会来,这个时候泡茶倒是刚刚好。 将那水壶提起来,将放在一边装有茶叶的壶拿起来,将茶洗过一遍,倒了第一遍的茶水,才重新斟上滚水,在此期间她一句话也没说,似乎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茶香氤氲了出来,陈阿娇跪坐在案的这一边,将那木质的茶杯双手捧给张汤,终于是说了话:“今天这是第二次看到张大人,感觉每次遇到您都没什么好事。” “夫人言重。”张汤眼一低,眉头却轻皱起来,只是在闻见那茶香的时候,却忍不住舒展开了,他眼底结着那化不开的煞气,一身冷肃下面,却叫陈阿娇看见了那几分藏不住的妖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陈阿娇的手指指尖是冰凉的,落在茶杯上,却感觉有些烫,“我知道一杯酒楼一事有些大,虽则我一点也不怕,但是为了避免麻烦,我会深居简出。” 张汤听出来这是在对自己做保证,他顿了一下,可是心里的疙瘩总归是解不开的。 许久许久的沉默,知道手心里挨着的木杯的温度都有些降去,张汤才终于说道:“如果陛下对夫人余情未了……” 陈阿娇手边的茶一下就撒出去一些,她的眼低着,手指方才是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张汤是在拿她寻开心吗?她嗤笑了一声,慢慢地拿了锦帛将那一片茶渍擦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那素白的锦帛上,竟然像是要融为一体。 张汤不是那种动辄拿人寻开心的人,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陈阿娇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抬起头来,“张汤,慎言。” 作者有话要说: 可是史书上的汲黯常常生病_(:з∠)_ 而且在张汤没死的时候,他跟张汤作对来着QAQ ☆、第二十六章 生疑【二更】 其实不只是陈阿娇觉得心里堵得慌,张汤心里也堵,只是他还没有仔细地思考过,这感情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 灯火浅浅,映入了张汤的眼底,他竟然少见地勾唇笑了一下,只是淡得像是看不见,“夫人很少这样对张汤说话。” “张大人不也很少对我这样说话吗,” 陈阿娇忽然想起前尘过往,她刚刚没有客气地叫他“张大人”或者是“张汤大人”,其实就已经证明自己的内心不是很平静,刘彻的事情对她来说,永远是个忌讳。 不管她此刻如何豁达,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她此身依旧归自己所有,身上的、心上的伤痕都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就算张汤这样的局外人有洞察秋毫的能力,也无法窥见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根刺。 在伤痛过深的时候,人总是习惯性地逃避,只有大智大勇者才能够在第一时间去面对,陈阿娇虽然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也没觉得自己是个伟人,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一个还在疗伤的女人。 幼年时期对刘彻有模糊的感情,失忆的时候依赖他,将他当做自己的所有,可是一切一切幼时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质,不——其实也许这样的感情没有变质,它只是被一些东西强行地扭曲了。 她回头想想,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就算是不死,也只能长门宫中凄冷一生。 只因为她是窦太后的外孙女,而窦家外戚之祸已经太大。 刘彻,就是陈阿娇藏起来的那根心上的刺,身上的疤。 她期待时间慢慢地流去,像是尘沙一样将这刺掩埋,将这疤磨去。 只是还不待她将自己全副武装,张汤就猝不及防地来这样用话试探自己。 “张大人,我本以为你最近应该很忙的,却没有想到你还有心思在我这里说胡话。” 张汤饮茶,舌尖上都是醇香的味道,这样的茶比苦荼却是好得多了,不失为一种享受,满以为今晚都是劳苦,有这一杯茶,却像是心神都安稳了。 他轻声道:“我在陛□边多年,有什么看不清的……” “物是人非,何必再提?”其实她明白了,张汤也就是告诉她,刘彻现在怕还在想自己,但是那又能怎样?陈阿娇已经死了,而她不是旧日的那个陈阿娇。 她不怪刘彻,换做是自己在帝王之位上,也会那样辣手无情。 “你身为皇帝的臣子,整天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还能好好辅政吗?” 张汤挑眉:“陛下有贤臣无数,缺张汤一个不少。” 这话有些意思。 陈阿娇一下笑出声来,张汤抬眼注视着她。 冰肌玉骨,雪肤花貌,却是以前自己从来没有觉得陈阿娇有这么漂亮。 也许是自己的心境不一样,陈阿娇的心境也不一样了吧? “张大人可不要妄自菲薄,我倒是觉得你是刘彻身边的一员猛将,可不要行差踏错,断送了自己的前程。”陈阿娇意有所指,从宫中出来之后,她开始想很久之前的事情,出宫的时候身上是带着戾气的,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可是回头理智地想,刘彻并没有做错什么。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0 章 错的是,自己不该对作为君王的刘彻有异样的感情,如果自己不喜欢刘彻,那么刘彻对自己做什么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无情无爱,自己也断情绝爱,可是独独就这么个“情”字卡在中间,让他难受,也让自己难受。 所以才会有背叛的说法…… 说到底,对他,她心底还是存着那几分的仁慈和宽厚的。 对于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刘彻,或者说彻儿,她还狠不下心来去狠狠地报复,更何况就算是有那心也没那力——至少现在是这样。 张汤的事情的确是有些棘手,他跟刘陵之间肯定是有着什么的,陈阿娇对此有模糊的印象。 只是张汤对此很敏感,抬眼,那深而利的目光就扎入了陈阿娇的眼中。 “夫人何不明示?” 陈阿娇摇头笑:“我何必明示?张大人你是个明白人。” 她不过是出于跟张汤之间的交情而多说两句,张汤这反应却似乎是坐实了自己的怀疑。 张汤与刘陵有私之事,怕是现在只有自己知道的。 只是太子党那一帮人,后来又有多少是因为危坐在自己眼前这人,而无辜冤死的呢? 作为帝王,他恐怕已经尝够了孤独的滋味了吧? 陈阿娇忽然觉得刘彻是个很可怜的孩子,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却因为那一张龙椅,四面楚歌,甚至面临深重的危机。 张汤慢慢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夫人的茶虽好,夜里却不能喝多了,张汤怕自己睡不着。” 他本不该来。 他总是在自己不该来的时候来了,于是一次一次,越陷越深。 张汤,你何其愚蠢。 他自嘲地想着,然后起身,拱手俯身:“张汤告辞。” 陈阿娇没有想到他来了,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正待要问,张汤却似乎又将自己的初衷想起来,于是顿住了脚步,说道:“方才陛下问起东方朔邻里之事,不过被我敷衍过去了,他留下了一卷推恩令,陛下现在还要追查他的下落,不知道夫人是否知道他的去向?” 陈阿娇奇怪道:“难道你还要继续寻找他?” 其实在陈阿娇听来,张汤要说的是前面的那些,后面的关于东方朔的事情,似乎只是张汤为了掩饰自己的来意而故意说的。他不希望表现得——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么简单的几件事情吧? 本来以为张汤会敷衍几句,却不想他竟然想也不想就答了一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才能避免我找到他。” 说完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像是惊讶于自己在陈阿娇面前的坦白,也惊讶于自己这样轻而易举地就面对了自己内心的黑暗。 这话一说,陈阿娇必定是会看不起他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陈阿娇竟然笑出来,端着茶杯眯眼笑起来,那热气似乎氤氲到了她的眼底,带着几分模糊的暖意。在他的注视下,陈阿娇手一撑漆案,慢慢地站起来,双手叠在一起了,都收在袖中,对他道:“张大人还真是光明磊落,原本我该看不起你,不过现在觉得你这人还挺有意思,就算是嫉贤妒能也这样坦然,只是望你日后不要因为今时某些事情后悔。” “我送送你吧。” 陈阿娇又说道。 她向着他走过来,张汤躬身道谢。 他知道陈阿娇说的那“某些事情”是什么,只是他自己都踌躇犹豫已久,很多事情是拿不准主意的。 因为世事变化无常。 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雪风透出来,陈阿娇本来是站在门口的,可是张汤却走了上来,挡在了门前,回身道:“风雪大了,夫人不必送了。” 外面确实很冷,陈阿娇并非是一定要送他,本来就不是在意这些小节的人。只是在张汤走之前,陈阿娇还是说了一句:“有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君主呢?他终究还是个会成就霸业的明君的。” 刘陵之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刘彻不会因为这么个心机深重的女人而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尽管她似乎有那隐约的印象——刘彻跟刘陵幼年的关系似乎很好。 不过他连自己都舍得下,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毕竟青梅竹马,要说了解,她终究才是最了解刘彻的那个。 张汤背过身去,夜色昏暗,齐鉴就在外面抱剑守着,这个时候竟然也不多言一句,只是看着,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最后陈阿娇道:“齐鉴,代我送张大人吧。” “夫人留步。” 张汤终于还是踏着雪离开了,陈阿娇却在他身后喃喃了一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说完了她又一按自己的额头,东西也不想怎么收拾,却回了自己的卧房,回身过来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将外面的风雪都挡住,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竟然就在这长安的冷夜之中生出了几分暖意。 而张汤出去,牵着马走了一阵,有官兵在这长安道上巡逻,看到有人牵着马,连忙就上来呵斥,只是一看到张汤那廷尉官服,差点没吓得趴在地上,连连给张汤磕头谢罪,张汤只是摆摆手让他走开。 心中甚烦,已经快宵禁,自己还真是—— 他正自嘲一下,却发现自己前面多了一匹马,刘彻高坐马上,笑着看他:“张汤,你怎么还未回去?” 张汤一愣,“这话该是臣下问陛下——” 刘彻站在歌舞坊外面,听着里面模糊的歌声,肩上落着雪,似乎已经在这里许久。 他说:“我往日听念奴娇唱此曲,恼羞成怒,而今夜听到这里,竟然只有满心荒凉。她说人都是会变的,我却不知会痛彻心扉。” 张汤躬身,“帝王本该无情。” 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刘彻很想一鞭给张汤抽过去,“你这人说话真是难听。跟她小时候说话一样。” 张汤今日却想说一些自己没有说过的:“往昔在厌次之时,臣就提醒过陛下,陛下一意孤行,怪不得别人,更何况情势所迫,现下外戚未除,牺牲一些人也是无谓。” 刘彻却笑了:“你说的是违心话。”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1 章 然而他不再说什么了,很久之前,他流连于厌次的时候,张汤就问他,他出来的事情有没有让阿娇知道,他还斥责张汤多事,张汤也就没有多说了。 他坐在马上,用马鞭指了指张汤:“张汤,我们今日不谈国事,去喝一场如何?” “明日有朝会,臣还是送陛下回宫吧。” 他不为所动,说出来的话也是刻板极了。 刘彻于是大笑了一声:“你这人总是这么无趣。” 然后他调转马头,一鞭子抽下去,打着马踏着雪就走了。 张汤在原地,心中却有些后怕。 刘彻真的只是等在这里听曲子的吗? 对了……曲子? 他侧耳,转身,道旁的歌舞坊内似乎还有模糊的声音,“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 “千金买赋么……” 他想起白日时候在一杯酒楼见到司马相如,桑弘羊戏问那长门一赋是不是出自他之手,司马相如举着酒杯,却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是不是他写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有没有那赋,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牵着马走了。 只是在未央宫,刘彻甩袖冷脸进入宫门,刚刚翻开一卷竹简就扔在地上:“老郭!你去给朕查查张汤最近都在干什么!” ☆、第二十七章 刘彻【三更】 陈阿娇第二日起来得有些迟了,大约是因为茶喝多了,竟然有些失眠的倾向,不过李氏却说孕妇就是这样的,有的时候睡得很安稳,困的时候很多,不过有的时候又怎么都睡不着,让她别担心。 这个时候陈阿娇才有一种即将身为人母的感觉。 今日陈阿娇是不必去酒肆的,早上用过了膳食,她便带着李氏去就酿酒坊,之前曾经跟酒坊的老板谈过价格,不过大约是因为不看好陈阿娇一个妇道人家开的酒肆,所以那许姓老板很高傲,所以在当时谈价钱的时候也端着。 不过当时的陈阿娇虽然有谈判的技巧,可是谈判——没有筹码,再高明的谈判技巧都是无用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技巧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当时的谈判是陈阿娇处于弱势,不过现在陈阿娇已经有了新的筹码。 她的一杯酒楼如今在长安的名气就是他最新的筹码,而且是很大的筹码。其实谈判的技巧,一直都是锦上添花一般的存在。 酿酒坊是在西市,李氏一路上也说话,毕竟是在长安住了许久的人,所以对这边的风物也算是很了解。 长安多富庶人家,所以集市颇为热闹,陈阿娇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心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冒上来,不过那得等手上有了钱才能够做得更好。 她的一杯酒楼一开始的顾客定位就在中高的消费水平,长安是个很适合开展商业的地方。 “刚刚你说这歌舞坊里都不敢唱长门赋,我怎么听到那边的便在唱呢?” 陈阿娇的手抬起来,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歌舞坊。 上午的时候这歌舞坊还冷清得很,这种娱乐场所一般要等下午的时候人才多 ,入夜了才是最热闹的时候,不过因为有宵禁,也热闹不到哪里去,除非那些酒食之客是想进大狱。 李氏看了一眼,说道:“还不是宫里原来的陈皇后死了吗?唉,说错了,是废后,废后,她没了,陛下本来是说以翁主之礼葬她,只是这墓地却是给的皇后的规格,这可不合祖宗的规矩啊,不过人们都说皇上其实对陈皇后还有旧情……金屋藏娇的事情,咱们可都知道的……” 陈阿娇停下向前的脚步,扭头似笑非笑地看李氏,“你怎么知道得不少的模样?” 李氏没觉出陈阿娇有什么深意,还有些得意,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夫君是在宫里的,他知道的事情可多呢,回来了我就常常问他,才知道这么多的,听说陈皇后去了啊,这宫里就是卫娘娘的天下了。” 她脚步刚刚出去,又顿了一下,这李氏是成心不让自己走路了吗?陈阿娇摇头一笑,再听到这卫子夫的事情,她就想起来往昔的种种,最近总是有人在拿刀剜她心,要她不能忘记过往受过的屈辱。 竟然忽然之间又恨起刘彻了,无论如何,就算是他亲自端来的鸩酒,她也能坦然一仰脖子喝下去,然后告诉他,她什么也不在乎。只可惜,他是让卫子夫来的,不,也许是卫子夫自己来的,不过正如卫子夫所说,没有刘彻的默许,她怎么能来呢? 她都没有想到这恨意来得如此突然猛烈,几乎以下就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好在酒坊已经到了,这酒坊叫做如意酒坊,乃是长安城中最好的酒坊,之前陈阿娇的酒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只不过店大往往欺客,陈阿娇之前就是被欺的那一个。 不过现在嘛,风水也得轮流转转。 走进这酒坊前堂的时候,陈阿娇的表情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甚至说是沉稳镇静,只是那酒坊的许老板对陈阿娇印象深刻,这一朝虽然不是太歧视女性,但是女流之辈已经被打上了“弱质”的标签,这许老板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弱质女流跟他谈判,还让他有些不得不答应的架势,一下就让他关注了起来,昨日那一杯酒楼一坛名酒砸到街上的大手笔已经是完全传遍长安,哪里还用得着这许老板去打探消息,早就已经到了许老板的耳朵里了。 别人不知道这一杯酒楼背后的老板是谁,可是他许庆是门儿清,一看到陈阿娇进来,他赶忙迎了上去,拱手便道:“乔夫人好手段,真叫许某无地自容,此前颇多误会,还望夫人大人大量。” 陈阿娇倒是没有想到这许庆如此识趣,她最喜欢跟聪明人合作,当下双手平叠举至额前,见了个礼,“许老板言重了,不过都是生意人,赶个营生。此行来是为了继续跟许老板谈生意。” 许庆猜得到陈阿娇的来意,忙将陈阿娇请进里间去,两个人坐下来商谈。 陈阿娇坐下来就直奔主题:“想必许老板已经听说了长安这种种与一杯酒楼有关的传言,我的酒楼的规模还会扩大,只是我缺好酒。” 这意思多明确,许庆做这么多年的生意,自然知道陈阿娇是什么意思,只是话不能说白了,做生意就讲究明里暗里掐着的魅力。 “好酒也还有,只是这价钱也得商量的,我知道夫人您对面那家的老板也跟我要好酒啊。” 最近酒坊的确是酿出了新酒,许庆正待价而沽呢。 他得好好掂量掂量陈阿娇这个主顾是不是会是长期的。 陈阿娇知道当初她那酒肆的老板酒肆被对面的那家逼走的,门对着门做生意,她这边好了,对面可就有问题了。 打击竞争对手要从各个方面开始,这货源也是一方面。 “不过许老板你肯定是要做长久生意的人,我也不在你这里卡对方,酒一样也没关系,只要不比对方差我就照给钱。”现在酒楼开始盈利,陈阿娇说话的底气也足,“不过我最想知道的,贵坊有没有什么新的酒类?” 这许庆的目光一下就古怪起来了,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莫不是这乔夫人听说了什么消息才过来问这个事情的?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2 章 他这表现倒是让陈阿娇惊讶了一下,本来是想定制特别的酒类的,可是看许庆这架势,像是已经有了?这样倒是省事。 “许老板这情状,似乎是已经有了新品?” 许庆做了多少年才将自己这如意酿酒坊做成了长安第一,自然是有心得在里面的,“不瞒夫人说,的确是有新酒,是用果子酿的,不过口感比以往的果酒好了不少。” 陈阿娇显出了几分兴趣,汉代的酿酒技术正是突飞猛进的时候,这个时代有很多名酒,长安物阜民丰,大多数名酒在这里的大酒坊都能够找到。 “夫人如果感兴趣的话,不如移步。” 谈生意,就是要让顾客看到实物,感受到商品的魅力。 陈阿娇懂这个道理,许庆也懂。 她到了院后,发现很多人正在忙碌,将那酒液分装开,许庆带着她走到了一间屋子前面,而李氏则跟在陈阿娇后面,虽不说话,这心思却活络着。 她看陈阿娇这驾轻就熟的样子,猜测这可能是出自什么富商巨贾之家,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来头。 陈阿娇一看这房间,放着许许多多的大坛子,其中一坛酒旁边站了人,是个十七人们说的春风拂面大约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活了半辈子,这么精明的女人倒是少见。 这许老板心思一活络起来,谈生意也爽快,陈阿娇给他提出了一种新的经营方式。 “许老板的酒坊虽然是大酒坊,可是我看着生意却不算是很大的,窃以为许老板可以考虑这样一个方式。先给酒,后收钱。”陈阿娇一点没有顾忌地将这样一个方法说了出来。 许老板当即道:“怎么能?” “许老板少安毋躁,有的酒肆生意比较小,喜欢跟熟客合作。您也有自己固定的客源,可是怎么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呢?您设想一下,如果您愿意先承诺给他们酒,让他们卖出去了再给您钱,没有卖出去的酒您再回收,岂不是能够得到他们的好感?而对于资金不是很足的人,就能促使他们开店,为您盈利——” 她话还没说完,许庆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可是过了很久,又慢慢地舒展开了,他长笑了一声:“夫人真是个聪明人。” “许老板过奖。”陈阿娇倒是谦逊,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直接谈定了生意。 离开的时候李氏很不解,“夫人您怎么——”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许老板很可能收不到别人的钱?”陈阿娇知道李氏在想什么,笑着问了一声,她随意停下来,在路边的摊铺上拿起了一块用红绳穿起来的小玉坠子,看上去还挺精致,问了个价,随手让李氏付了钱,就拿在手上把玩,慢慢地往前面走。 李氏怎么也想不明白:“要是我赚了钱肯定不会把钱给他的呀——” “你真的不会吗?”她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看到挂在摊铺上面的娃娃面具,卖面具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她过去拿起一个可爱的粉脸娃娃面具,笑着继续对李氏道,“你只做那一笔生意吗?以后酒肆还要不要开下去?还要不要货?这对于店家来说是完全没风险的生意,他们只赚不赔,是你的话,你选择长久生意还是捞一笔就走?” 李氏一愣,“那这全长安不都是帮那许老板卖酒吗?” 陈阿娇将那面具遮到自己的脸上,颇觉有趣,“那不是很好吗?我们本来也就是个卖酒的,有这么个没风险的买卖,许庆他就是人心所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么好的生意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做?我只能说,钱是要大家赚的,我赚不了的,不如送给别人做个人情,做生意要的就是个‘信’字,我做的是长久的生意。” 她正这么说完,却不妨一群孩子跑着跑着从她身边过去,竟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虽躲得快,却也震落了那腰间松松挂着的玉坠子。 “霍去病你给我站住!” …… 陈阿娇拿着面具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将那面具放下了一半,抬眼向着街道上看去,却不妨看到那人长发竖起,一身暗金色的绣纹深衣,双手抱着,笑着看前面跑着的一群小孩子,那向来凌厉的眼睛眯起来,却是大声笑了,“哈哈哈你们慢点跑,别撞了人了……” 刘彻。 阳光下大声笑着的君王么? 那玉坠子跳了几下,竟然到了刘彻的脚边,他眸底是青天和日月,就那样注视着远处,却听到脚边有声音,身边的李陵道:“什么东西?” 郭舍人却气急:“那帮臭小子把人的东西给撞掉了!”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3 章 刘彻刚刚下朝,一弯腰将那东西捡起来,红线绕在指间,那是一个兔子模样的坠子,看着倒也玉雪可爱,他对着身边的李陵一扬手:“这跟我小时候喜欢的那个差不多……” 郭舍人讷讷一指街边上拿面具站着的人,“陛……九哥,那是别人的……” 陈阿娇忽然心底有什么隐约地冒上来了,她转过身,招手想让李氏一起走,却不妨刘彻已经走了上来,对着她摊开手掌:“夫人的东西掉了。” ☆、第二十八章 隐祸【四更】 那一刻她真觉得自己可能立马就会被发现,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压在面具的下方,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遮住,侧对着刘彻,她心里浮起来的东西又沉下去,那一瞬间,她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子,是不会明白深埋在她内心之中那些刻骨的、苍凉着的伤痕。 刘彻倒是没有注意许多,因为是只看着陈阿娇的侧脸,而且男女有别,他也不敢太过接近,本身皇家的教养还是有的,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一个青年男子去与一妇道人家交谈,本来就不算是很好。 他也不好多看,只觉得眼前这女子那隐约露出来的一节尖尖的下颌很是白皙,一双凤眼,侧看上去更带着几分威势和贵气,能够给他这种感觉的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已经是这世上九五之尊,何人能够比他还尊贵? 若论贵气,是没能能比得过他的。可是刘彻的贵,是由身份带来的,本质上带着一种刻骨的冷意,而眼前这妇人打扮的女子,那种贵气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那是一种从通身的气质上体现出来的,必然有良好的教养,还要有超凡的心境。 他展开自己的手掌,掌心躺着那系着红绳的玉坠子,等着陈阿娇说话。 李氏看着隐约觉得不妥。 不过陈阿娇却很聪明地直接用面具遮了自己的一半的脸,空着的右手却捏着袖口,对着身后的李氏一挥,示意她上去。 李氏连忙上去,“谢谢这位公子了。” 刘彻斜着眼,眼中闪过几分玩味,随手将东西放入了李氏双掌之中,又看向了陈阿娇。 熟悉,一种隐约着的熟悉和亲近。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在他的心底跳跃着,似乎下一刻那心脏就要出来,只是他绞紧了脑汁地想,目光锁住了陈阿娇的那一双眼,陈阿娇却轻轻地一转身,完全像是教管很严的人家的妇人羞怯的模样,“谢过公子。” 刘彻闻言,这才有一种从梦中醒来的感觉,他退了一步,看着陈阿娇要走,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知夫人这玉坠子是在何处购得?” 李氏倒是热心得很,“就在前方那小摊铺上。” 她说着手一指,却不妨看到了站在旁边窃笑的郭舍人和李陵,隐约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不是宫里的郭舍人吗?! 不过这个时候刘彻已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是他们刚刚过来时候的那个摊铺。 陈阿娇微微咳嗽了一声,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李氏这才醒悟,连忙跟上,二人很快地走远了。 刘彻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又凝望了她的背影一阵,一颗心却更加躁动不安。 郭舍人促狭地上来:“哟,九哥这魂儿都没了啊……” 刘彻回眼,却是轻哼了一声,本来疑问就郭舍人一个这么不正经,没有想到回过头看到李陵跟灌夫也在笑,顿时有些着恼:“诶,我说你们几个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连我也敢笑?”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李陵几个笑得更厉害了,兄弟几个难得出来逛逛,却不想刘彻看到个妇人就移不开目光了。 李陵向来是很活泼,胆子比较大的,当下坏笑道:“九哥是看到什么美人儿了?” 刘彻是满腹的心思直接被这几个活宝给闹散了,原本有那么几分的头绪,都忽然之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当下再想也想不起来,只好放弃,一边走,一边没好气道:“我看你们几个就是这样了,那位夫人还捏着面具呢,我怎么看得见?” “我看那通身的气度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人。”灌夫咂了咂嘴,又自己点了点头,“这长安富商大贾这么多,多半是哪家的——” “啪”地一声,刘彻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走了吧,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 这天下漂亮的人多了去了,长安更是美女如云,他刘彻见过的更多,街上随便见到一个有夫之妇也肖想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夸张。 郭舍人一边摸下巴一边挤过来,“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你也觉得眼熟?”刘彻顿了一下脚步,看向郭舍人。 郭舍人奇怪:“那仆妇的确是眼熟啊,不过我老郭见到的人太多,实在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了,也许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他这倒是大实话,不过说了也跟没说一样,更何况他说的是那仆妇,刘彻是对那妇人感兴趣,当下翻了个白眼,却是被郭舍人这没头脑给折腾得没脾气了,他无奈极了,当下走到之前李氏说的摊铺上,拿起了一只同样的玉坠子,放在阳光下一看,冷峻的侧脸线条勾出来,倒是吸引了这过往路上一些少女的目光。 灌夫抱着手,很是看不上这玉坠子:“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一眼就知道是次品啊……” 那卖这小玩意儿的老板一听,立刻一拍摊位,就要跟灌夫理论,灌夫被他吓了一跳,“啊呀——” ——怎么感觉自己不该跟这群活宝出来呢? 刘彻将这玉坠子握在掌心,只觉得那白玉被冬日里的阳光晒得温温热,有一种心底都暖起来的错觉,他一身华袍站在那里,眼底忽然带着玉色般的温润,表情又变得渺远起来。 郭舍人扭过头去跟李陵咬耳朵,“上个月就这样了,我总觉得九哥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李陵喷笑,灌夫挤过来听,几个人闹成一团。 张汤就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他公务繁重,一点也不想跟刘彻这群闲人出来晃悠,刘彻本来是很忙的,最近忽然就闲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刘彻正在让郭舍人付钱,把玩着那玉坠子一转过身来就看到张汤臭着一张脸,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张汤是又对自己不满了。他一脸的笑意,“张汤啊,谁又欠了你多少钱了吗?” 张汤双手交在一起,低着眼,一贯的油盐不进之态,“回陛下,没有。” 刘彻忍不住要翻白眼,转身就走,挥着手道:“得得得,跟你也没话说,我们找老桑说的那个一杯酒楼喝酒去,你总这么没趣儿。” 其实以往刘彻是有些怕张汤的,张汤年长一些,又修习律法,总是铁面无情的样子,见着他就有一种约束的感觉,现在刘彻是皇帝了,很多事情其实也有了细微的改变,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 于是一行人向着一杯酒楼走去,张汤这心里总是没底,他走在后面也不说话,郭舍人悄悄地溜了过来,一拍张汤,张汤看了他一眼,又埋着头继续走路。 “嘿——”郭舍人有些无语了,继续拉张汤的袖子,“我说你……” “有话就说。”他声音压得有些低,郭舍人这鬼鬼祟祟跑到后面来,还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呢。 前面刘彻、李陵跟灌夫正说得热闹,没有注意到他们后面的事情。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4 章 郭舍人皱着眉,难得地正了脸色:“你最近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 张汤不动声色:“我是为律者,怎么会知法犯法?” “那这不对啊,你要没犯事儿陛下干什么让我查你啊?”郭舍人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劝道,“老张你要有什么事儿直接说了吧,我这也不知道从哪里查啊。” 张汤听出点味道来了,只是他心里却铺开了一片浓重的阴影,看着前面跟普通人一样走在前面的帝王,虽则一身常服,却已经是一身的天潢贵胄的气势,那双眼之中暗藏着机锋,能够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看破你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他慢慢地揣着手走着,安慰郭舍人道:“大概是因为我没找到东方朔,陛下有些恼怒吧。” 郭舍人这一想也是,多半还是因为东方朔的事情,还不是一个念奴娇?他本来准备走过去了,可是这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看张汤:“对了,那次长门的事情……” “都处理好了,你怎么突然问起来?”张汤压低的声音里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戾气,可是他的眼却还平视着前方,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郭舍人也低声一哼:“我看着陛下最近对陈皇后……” 他后面的没说了,最后还是跟上去,继续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跟众人笑闹起来。 张汤当初跟陈阿娇订协议,说带她出去,其实后来张汤将自己的计划给郭舍人说了,他说将错就错,直接葬了她,郭舍人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叹口气,说这事儿他不参与。 其实参与不参与的,根本没什么意义,因为本来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结局是早就注定了的。 只是张汤都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心软。 他甚至现在还不知道那种感情就是心软。 几人去一杯酒楼上面坐下,要了几坛好酒,张汤千担心万担心,就怕陈阿娇也在这里,还好在从门里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正倚着酒坛打呵欠的齐鉴,他使了个眼色,齐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微微摇头。 于是张汤安下心来,也上楼去坐下了,跟着慢慢地喝酒。 他不爱说话,只是灌夫几人常常整他,让他喝酒,张汤喝了几杯,这边的酒太厚易醉人,喝得他皱眉,“陛下,您还要处理政事。” 刘彻端着酒杯差点没喷出来,说他一句“无趣”却也不怎么喝了,然后让端上来几盘点心,时间已经是下午,阮月款款进来,上了茶,甜美一笑:“这是本酒楼的特色茶点,保管是全长安最好的,请几位贵客享用。” 特色茶点? 刘彻心想这能特色到哪里去?还全长安最好的? 他不在意地一笑:“你们是不知道这全长安最好的糕点饼饵都在馆陶公主府吗?竟然敢自称最好?” 阮月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可是别人都问上门了,她总不能回去再问问赵婉画吧?不说允不允许,她反正是不想拿这事儿来问赵婉画的,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好不好,吃了才知道,贵客请用。” “这做得还挺好看的嘛。”郭舍人赞了一句。 刘彻低眼,看向其中一盘红豆糕,夹起一块儿来,用很挑剔的眼光看了,却才有几分惊讶来,咬了一口,那红豆糕竟然是入口即化,几分甜,却不腻,带着几分清爽,有一种红豆本身的质感,一口下去竟然是欲爸不能。 只是他毕竟还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看着这箸间的红豆糕,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李陵觉得刘彻此刻的表情很奇怪,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九哥,怎么了?” 刘彻慢慢地放下了筷子,低笑了一声,却有着化不开的积分苦涩:“我原本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馆陶公主府最好的糕点饼饵了。” 张汤却接了一句:“也就是以为而已。” 刘彻眼底划过几分冷意,立时想要发作,可是看着张汤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能气得一摔筷子,拂袖而去。 郭舍人赶忙追下去,李陵一看也要跑,灌夫耸了耸肩膀,吃了一块那红豆糕,一瞪眼:“这味道还真是好。” 他说完直接连漆盘一起端走了,看得阮月是一阵汗颜。 可怜的张汤留下来付账,一脸的淡然,他自然是知道刘彻是在恼什么的,以张汤的稳重本来不该说出那些话来的,可是话到嘴边了就忍不住了,索性说了。 他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这个时候刘彻他们已经是走到了街上,郭舍人他们连忙顺抚刘彻,刘彻却冷着一张脸,咬牙道:“张汤这人!” 其余的却没了。众人是面面相觑,又不知道说什么,郭舍人在听到刘彻说馆陶公主府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发虚,这个时候小声为张汤分辨了一句:“九哥你这是迁怒他没有找到念奴娇吗?” 刘彻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朕是找东方朔,不是念奴娇!” 得得得,您是皇帝您怎么说都对。 郭舍人顿时什么也不说了,心里却这样认为了。 而一杯酒楼楼下大堂里,陈阿娇却慢慢地走进来,看着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开始冷清下来的店面,松了一口气,冷不防看到张汤,她脑海之中又浮现出街上那一幕,顿时头大极了,“张汤你怎么又在这儿?” 早说了要划清界限,可是却碰到许多次。 张汤已经付讫了银钱,心里正叨咕着这钱一定要讨回来,看到陈阿娇,他不知道有之前街上的事儿,淡淡说了一句:“他也来了。” 她却怔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张汤往前走几步,像是要出去,只是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却停下来,就那样站在她的身边,微微一侧眼,顺带着微微侧过身子,那腰上素白的玉佩晃了一下,却还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他声音淡淡地:“夫人不是答应张汤深居简出吗?” 陈阿娇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分,最后却归于平静,她缓缓地转身,却面对她,像是又站在了高高的殿堂上,背后是长门宫的华丽背景,那尖尖的下颌抬起来一点,勾勒出几许不刻意的孤高可冷傲,凤眼微眯:“你是在质问我吗?” 张汤长长一叹气,双手放在身前,低着头一弯唇:“总之夫人好自为之。” ☆、第二十九章 主父偃【五更】 长安真的太小。 小到已经快要容不下陈阿娇。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做了个太师椅,手搭在扶手上,李氏端来了补身子的汤羹,“夫人,多喝一些吧,这身子也渐渐地显了,您最近可不要到处走动。” “不过才三个多月,不到四个月,能显到什么地步去,” 陈阿娇这近一月几乎是没有出去,她本来是要自己亲自去主持一杯酒楼的招聘的,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因为招聘启事一挂出去之后,场面火爆得有些夸张,陈阿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她在长安把这孩子生下来,就离开这里,当个周游天下的走商,长安偶尔回来一次还好,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让人担心。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5 章 她虽是一点也不怕刘彻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历史上的陈皇后已经死了,他已经昭告天下了,废后陈氏以翁主之礼下葬,那么就算她还活着,也不过是会被人以为是一个和陈皇后很相像的别的女子。 他始终还是刘彻,即便是被那帝位逼至绝境,他也是那个自己认识的刘彻,也许是她过于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认识的那个刘彻不会对改名换姓的自己下手——只是她讨厌那种种的纠葛,既然都断了个干净,那不如再也不要遇见。 女人总是善变的,孕中的女人尤其善变。 因为近日滋补,有孕在身,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看上去脸上的肉也多了些,有时候揽镜自照,她都在想,怕是粗粗一看,不会觉得眼前这妇人是那形销骨立的陈阿娇吧? 嫉妒的女人是很丑的。 她拿着调羹,喝了一口熬制去油的鲫鱼汤,问道:“我看阮月最近似乎很高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氏一听就笑了,“我看阮月那丫头是动了春心了,您知道我们那酒楼里面常常有个紫衣公子来,好像是姓桑,桑侍中来着,阮月像是对他有意思。” 这倒是不出陈阿娇所料,她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淡淡的样子,“那对方怎么看?有意思吗?” 说到这个,李氏就有些为难了,“这个嘛……” “何必吞吞吐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不妨直说。”陈阿娇敛了眉,妆镜便在一边,她坐在椅上,端着那汤羹都觉得手酸,索性大口地喝了,将那碗递回去,李氏拿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起来。 “这个……我看着是觉得阮月姑娘一头热……” 现在阮月也算是陈阿娇跟前比较说得上话的了,不过李氏也是会看眼色的,陈阿娇那次给酒馆又找了五个丫头之后,只把她们叫过来隔着帘子说了话,连面都没露,就将她们丢给了阮月教导,说是放了权,阮月这丫头倒也是个能干争气的,没个十天,她们便都完全熟悉了这酒楼的服务流程,弄得像模像样的。 阮月现在很像是个上位者,整日里也对着那五个丫头摆架子,有时候在陈阿娇面前都不怎么收得住。 李氏心底透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自然也注意到夫人这一天比一天幽深的眼神。 有时候她回想起来都觉得害怕,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就能够深到那种地步。 李氏也想过去打探这自称是乔姝的夫人的身份,可是一转头就觉得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那廷尉张汤就在酒楼之内出现过一次,却再也没有单独来过,每次来都是跟那些人一起,她现在想起来那一日为夫人捡坠子的男子身边的那人分明就是宫中的郭舍人,她怕得厉害,也没说出去,也不爱往酒楼走。 陈阿娇看了眼神闪闪烁烁的李氏一眼,暗道一声这修炼还不到家,却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算了,等阮月回来再说吧。” 她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这身子一日一日重了,酒楼的运营已经进入了正轨,她弄了一套规章制度出来,出了什么事情都有章法可循,也不必太过操心。 她是让赵婉画成了明面上的掌柜,毕竟酒楼的老板不露面太引人怀疑,婉画因为相貌的问题,就算说她是掌柜,也不怎么引人讨论,她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问过了婉画,她也点头了,所以一切还算是很顺利。 她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是很偏重赵婉画的,不过这是自己的习惯,以往新选出来的下属,她都喜欢进行比较,让二者相互制衡。婉画的性格不怎么张扬,必须要她搭把手,才能够与阮月压一压。 闭着眼睛,她想着这春天的也快到了,不过现在还在冷的时候,逐渐地暖起来也快了。 屋子里烧着暖炉,李氏看她睡了,将那窗关上一些,却没关完,然后搭了条毯子到她身上去,自己坐到一边开始做针线活。 都是给小孩子做的东西,不过陈阿娇从来不动手,不管是李氏做这些,还是赵婉画甚至是阮月来做这些,她从来都只是看着,也不说别的,只是看看自己的手指,然后对她们说“我不会”。 只不过—— 李氏忽然就笑了一下,她看着落在案边的那绣工粗糙的小鞋子,摇了摇头,毕竟是有身孕的女人,怎么可能不自己学着给孩子做衣服鞋帽?只不过夫人似乎是那种比较隐忍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绣工太差见不得人,所以不给别人说。 她看着夫人的手是芊芊玉手,应该是锦衣玉食惯了,她说“我不会”应当是真的,只是她总觉得夫人在按着自己的腹部的时候,表情总有些奇怪。 现在还不知道夫人的夫君是什么人呢…… 李氏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都过去了,只是看着自己在做的绣品,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那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陈阿娇午睡一觉一会儿就醒了,她的生物钟在那里,也睡不过头,醒来一看见李氏正在抹眼泪,她有些发昏,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怎么……” 李氏忙打断了她,“夫人,是我触景生情,正在给小公子做衣服,这不小心就想到了我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的时候,只是现在我那女儿卧病在床,一日不如一日……” 她这一说,陈阿娇也沉默,决定换个话题,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能够感觉到那逐渐宽大的腰身,十月怀胎什么的……真正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一开始的时候惶恐,后面倒也接受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个男孩儿呢?我可是很喜欢女儿家的。” “夫人您说什么话啊,这男孩儿总归是好的。”李氏眼泪擦干了,勉强笑了笑,却这样说道,“我若不是因为生了个男丁,也不会成为他的妻。” 母凭子贵吗? 只可惜陈阿娇不需要这些。 她手撑着扶手站起来,推开窗,腊梅却已经要开落了,“这冬天快过去,春天来了,就该有春酒了。” “是啊,许老板那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上次您说的那个果酒,一推出可是大受欢迎,差点没把咱们酒楼的门槛踏破。只不过……我看着长安也有别的店家在效仿咱们,这不要紧吗?” 李氏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担心,陈阿娇从屏风上将那厚厚的披风拿下来,李氏赶忙上去给她披上,“夫人您这是要出去?” “外面雪化了,太久没去酒楼里看看,我也得去刷刷存在感啊。”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小,李氏没听清楚,不过也没多问,陈阿娇有时候会说一些完全让他们听不懂的话,习惯了也就不问了。 陈阿娇又继续道:“别的店也只有效仿的份儿,你不能阻止别人,以后别人提到他们的店,也只会说一句是效仿一杯酒楼的,我们是不必怕的,这一个多月,一杯酒楼也到了该推陈出新,开始扩张的时候了。” 她的计划书写了很多,一步步都是在算计的,这种手法在现在看来还算是很有效。 婉画负责的后厨也算是教出来的,都是手艺比较好的厨子,有的还是别地儿跳槽来的,做一些精致的吃食,也有专门的糕点师,后厨现在有十三个人在忙碌,赵婉画已经只负责指导,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前台的地方管账目,齐鉴也训练了护卫队,长期在后园混吃混喝或者帮着打打下手。 一杯酒楼对面那一家酒肆没到半个月就来闹过事,不过被齐鉴他们戳破了,直接扔出去,齐鉴也总算是出了一回恶气,没几天对面就直接关门了。 一杯酒楼,吃喝算是有了,她开始筹备着去歌舞坊请些人来定期演唱或者找个能说会道的说些奇闻趣事儿之类的,不过这些事情别人没法代劳,还要她自己去看。 想来自己很久没出现,总归没那么倒霉再遇到些晦气的人吧? 只是陈阿娇想不到,刚刚到了酒店门口,就被那场面吓了一跳。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没钱你喝什么酒啊?!” 这是齐鉴的声音,这孩子被自己管教过之后应该没这么暴躁了啊?今日是谁惹了他? 喝酒不给钱的,大多都是泼皮无赖,打出去就是了,怎么这般纠缠? 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后,长安市上人不多,酒楼里的人也很少,可是陈阿娇进去却发现有个人就赖在那漆案边,抱着酒坛子,齐鉴那长剑几乎都比到他脖子上了,这人还是无动于衷,背对着陈阿娇坐在那里,又喝了一口酒。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6 章 店里的店员都过来看着,窃窃私语,初时陈阿娇一走进来,还没什么人注意她,只是阮月看到陈阿娇,惊了一下,忙从位子上起来,走到陈阿娇的跟前,问了声“夫人好”,陈阿娇随意一摆手,将那披风解下来,由李氏拿着,她自己抖了抖长袖,却将手仔仔细细地揣进了袖子里,然后才问道:“这是怎么了?” 都到这光景上了,没见过陈阿娇的人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幕后大老板了,那窃窃的私语一下都停了。 陈阿娇始终是神神秘秘的,她是别人口中见首不见尾的乔夫人,当初找那些人训话的时候也是隔着帘子,不过她留给人的印象是很深刻的,不仅是因为她说话的时候那种雍容的语调,更因为她本身所具有的神秘。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和人都抱有一种潜意识之中的恐惧,而陈阿娇恰好符合。 她随意扫了一眼这店中的人,五个容貌还不差的女子都端庄地站着,不过也许是见到陈阿娇的原因,略有些拘谨,堂中有几个齐鉴的手下,原都抱着手在一边看着,不过在陈阿娇这大老板来了之后,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只有赵婉画,只是抬眼看着陈阿娇,陈阿娇给她点了头,她则在柜台后面一举袖子弯身一礼。 陈阿娇发问,阮月想回答,不想齐鉴直接咋咋呼呼嚷开了:“这泼皮喝酒老是不给钱,每次都混进来!现在赶也赶不走!” 她看齐鉴那头发都要束起来的状态,好言安抚了一句,“你也别动气,这种人丢出去就好了。” “好酒啊……解忧之酒,一杯下肚,活神仙也——” 那人模糊不清地喊着什么,然后端着小酒坛子喝一口,又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陈阿娇,仔细一看,竟然是个蛮俊朗的男子,只是一身泼皮无赖的习气,满身都是酒味,那一双桃花眼因为醉意眯起来,“爷爷我就是不走,怎么地——” 陈阿娇冷哼了一声:“齐鉴,将这泼皮无赖丢到廷尉府门口,让张汤大人言行伺候着,我们可是正经生意,在这长安市上挂过籍的,自然有人给我们主持公道。” 那泼皮一听到“廷尉府张汤”竟然激灵灵地打了个抖,还没来得及说出求饶的话,齐鉴就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一阵阵“卡卡啪啪”的声音。 齐鉴扯着脸笑,“嘿嘿……还是夫人的法子好,我竟然忘记了张汤大人执法严明,要是遇到这种泼皮……嘿嘿……” “哎哎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别去见官啊……别拉我,别拉我!” 这男子手脚乱划着,看上去狼狈极了。 陈阿娇一看就知道是个登徒子,淡淡一转身,“早干什么去了,丢出去就是了。” 再来就真的拉他去见张汤了。 齐鉴愣了一下,还是一挥手,让人把他扔出去。 那人抱着酒坛子哭天抢地:“天哪,想不到我主父偃天纵奇才竟然会因为一坛子酒而死,呜呼哀哉——” 那人还在嚎,陈阿娇却因为这个名字怔了半天,这逗比叫什么名字? 主父偃?! 她背对着酒楼下堂门站着,双手握在一起,这个时候那自称是主父偃的人已经被举了起来,正要丢出去,陈阿娇一转身,“等等!” 齐鉴哪里想到陈阿娇冷不丁来个急刹车,扔人的人也没有想到,这姿势都做出去了,就算是想收也来不及,顿时只能看到那闹事的倒霉鬼被扔出去,摔在刚刚化雪不久的地上,这怕是今冬最后的一场雪了…… 陈阿娇一按自己的额头,听着耳边的哀嚎,心说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她一招手,又说道:“去把他捡回来,到我那里来。” 齐鉴等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跟其他人一起道:“捡回来?!” ☆、第三十章 复仇开始【六更】 “都是一群废物,本宫不是让你们查查陛下最近下朝都去了哪里吗,怎么这么没用,,” “娘娘息怒,婢子已经问到了,听说是长安最近很有名的一杯酒楼……” 卫子夫一下就手中通透的琉璃酒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本宫倒要看看,那酒楼有什么了不起,” 刘彻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她寝宫了,她去王太后那里问过也不顶用,窦太后只是说让她忍,她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最大的障碍陈阿娇已经一杯鸩酒离世,那个念奴娇也已经被东方朔带走了,现在刘彻还能喜欢谁?除了自己! 皇后之位,她觊觎已久,如今却是相距寸步,却再也不能更进一分。 她心中是恨极了,刘彻不来她这里,来了也只是说说话,转眼却又走了。 匈奴那边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忙了小半年,朝堂上主战主和的争论一直没停过,听说张汤为陛下引了淮南王郡主刘陵要去和亲,可是陛下只嘉奖了刘陵为国之心,却将刘陵安置在了宫中,没有进一步的话。 前些天突然说主战,定了窦婴为大将军,奈何窦婴不争气,竟然摔断了腿,平阳公主说是东方朔暗中出的主意,走之前留下来的计策——窦中取帅。 这与匈奴开战一事正在紧张的筹备之中,刘彻是忙得每天不见人影,她以为他是真的忙,却不想听说刘彻成日里总爱往宫外走,当初她也是在宫外得了刘彻的临幸,又有念奴娇的先例在前面,她不敢大意。 这些日子找人问了刘彻的行踪,不过都没什么结果,现在突然之间有了,卫子夫倒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她吩咐宫人为自己换衣乔装,只是换到一半她突然将步摇扔下来,“不必了,就这样出去,本宫就这样去看看。” 她已经是贵妃,夫人之尊,皇后之位已经是唾手可得,只要自己再有一个儿子。 她秀美的双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完美的脸颊,最后一笑:“走吧。” 她的肩舆到了,载着她出去。 而在长安市中,这一杯酒楼里,陈阿娇还不知道麻烦已经到了,她坐在这一杯酒楼下面专门为自己留起来的一间屋子里,让李氏将那竹帘放下来,那自称是主父偃的泼皮无赖就坐在她对面。 不过两人之间隔着竹帘。 主父偃是真的主父偃,只是陈阿娇总是怀疑这个主父偃不是自己知道的历史上的主父偃。 隔着竹帘能够勉强看见那人揉着自己的脸,似乎是方才被人摔了个鼻青脸肿,她有些忍俊不禁,端起茶来,却才记起自己这些日子忌口,已经很久没喝过了,不过这个时候尝几口还是不错的。 她忍不住窃笑了一声,却又假作正经地咳嗽道:“咳,方才我这酒楼之中,下属过于粗鲁,没有伤了先生吧?” 主父偃正在看那茶,坐在外面的人是没有喝茶的待遇的,他研究着闻了闻,却是眼前一亮,听着陈阿娇说话,那声音清越之中带着几分雍容的温和,很是舒服,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坐进来的待遇,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浑身都疼,嘻嘻笑道:“哎呀哎呀,夫人美得很,不疼不疼……” 他这话一出口,却觉得有几分冷,隐约觉得自己是说错什么了,他眼神一闪,也懒得改口,“我看夫人忽然之间对我改了态度,我主父偃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我很好奇您怎么对我这样?” 果然是泼皮无赖。 陈阿娇暗想自己这茶是送错了人喝了,不过这长安就这么大,主父偃这种名字也实在是不多见,要在这样的人地方撞见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是何其不容易?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7 章 历史有误什么的,也是可能的吧? 只是她对主父偃的印象实在是算不上好的,这完全就是个无赖,衣袍不整,发冠散乱,如果不是进来之前还略微整理过一下简直不能够看。 就算这个人是真的主父偃,她对此人的印象也是坏到极点。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这样敢朝天大喊自己天纵奇才之人,不是个夸大胡言的草包,那便一定是恃才傲物了。” 陈阿娇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得不说,如果忽略这登徒子之前的那些逗比的行为,这家伙喊出那“天纵奇才”四个字的时候,还挺让人信服的。 主父偃面色古怪,喝了一口茶,咂咂嘴,却是不懂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闻着还不错,喝起来总是觉得不够味。他玩着那木制的茶杯,看着上面精心雕刻的花纹,哼声道:“我熟读四书五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习得百家之术,有纵横之能,只是苦无去处……” 陈阿娇一看主父偃那架势就知道他是不怎么喜欢那茶,便对站在外面的李氏道:“给主父偃先生换酒来。” 主父偃一听,睁大了眼睛,却连忙摆手,他眼神更加古怪:“酒就不必了,夫人你这莫名其妙地给我酒,我这心里瘆的慌。” 哟,这还是怕她了。 她忽然也觉得不是很无聊了,“要是真有那么多的本事,就算是谋不来一官半职,也总该是哪一家的门客,你还会寒酸得拖欠我酒钱吗?” 陈阿娇这一句话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主父偃的伪装,他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尴尬和无措来,最后却毫不在意了,本来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还要什么脸? “我就是草包一个,识得几个大字,要酒钱,我可是一文也没有的。”他倒是一身落拓了,端起茶杯就当做是酒尊直接一口喝干,又拍桌子让外面侍奉着的阮月进来倒茶。 陈阿娇就坐在帘子后面看着,她觉着眼前这人是个地痞流氓的模样,可是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主父偃是个奸猾之辈,牙尖嘴利不说,还流里流气,拖欠她酒钱是一回事儿,赶不走也是一回事儿,只是如若细看,这主父偃还是个风流美男子,只可惜了这一身好皮囊长在了这么个落拓人的身上。 她想着忍不住摇头,“看样子,只能把你扔出去了。” 主父偃一听就直接吓住了,差点趴在漆案上求陈阿娇,“夫人您别这样啊,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嘛,你都扔了我一次了这怎么还有第二次呢?” “……” 陈阿娇忽然觉得,脸皮厚也是个优点啊,她端着茶,幽幽问道:“你脸皮到底多厚啊?” 主父偃那轻佻的桃花眼里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手一指上面,“长城弯那么厚。” 作为听者的陈阿娇差点喷出来,她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心中古怪的想法,问道:“你整日都游手好闲,我方才让我的侍女查了你的欠债,总共有四百五十六文,你准备什么时候付讫?” “这个嘛……”主父偃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走了得了,这搞了半天还以为不用给钱了,可是一转头看到守在门外虎视眈眈的齐鉴,他又怂了,“姑奶奶诶,我这从哪里找钱给你啊?我就是一光棍儿,干干净净的,有钱早就平头整脸骗小姑娘去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之间停了一下,将脸贴着漆案,想去看陈阿娇那边,这位夫人莫不是想找个…… 陈阿娇一看他那猥琐的表现就知道这人脑子里没什么好东西,直接将那空茶杯从帘子下面扔过去砸他,冷笑了一声:“收起你满脑子的龌龊想法,本夫人没那么闲!” 主父偃见机得快,连忙将这东西接住,摆手道:“这东西可不能乱扔,小人可赔不起……” 头疼。 这个时候陈阿娇是真的头疼了。 这人的好奇心真的是会害死人啊,让她对什么主父偃感兴趣,这下麻烦来了,这主父偃跟牛皮糖一样,简直甩也甩不掉,麻烦死了。 她干脆地一挥手,正想说钱不要他结了,团吧团吧赶紧滚走,可是冷不防听到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像是她店里的侍女的声音。 “啊……你干什么?” “只是看看你这脸蛋漂不漂亮而已,你怕什么?” 那一道迤逦的声音起来,带着几分恶毒的味道,向来她口中的看脸蛋不止是看看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陈阿娇在里间,这里算是一个密室,不知道的人是不知道这里的存在的,她走到门边,一掀帘子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可是从帘子下面,她先看到的却是堂中那人的翘头履和华丽的深衣下裾,很熟悉的制衣手法,宫里的。 那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却放慢了速度,主父偃也站起来,走到了她后面,有些奇怪:“夫人不是要去看看吗?” 那帘子慢慢地被掀开了几分,陈阿娇终于看到了站在堂中,一脸颐指气使的人。 华丽的妆容,涂着蔻丹的指甲,还有那不可一世的气焰,正打量着她店中几个妆容还不错的侍女,眼中有几分恶毒,她很熟悉那种眼神,因为那是曾经的自己的眼神。 嫉妒。 卫子夫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她是听说刘彻常常往宫外跑吧? 本来刘彻是为了口腹之欲来的,基本上每次都带着郭舍人等人,不曾想这卫子夫竟然是怀疑到别的身上了。 阮月正过去处理,上前便行了一礼,然后道:“这位夫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一来就对我酒楼之中的侍女动手——” “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卫子夫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了一声,那上挑的眼角一扬,高傲地一摆手,身边那让陈阿娇很熟悉的宫女贵枝,走上前去竟然照着阮月就是一巴掌。 阮月一下就愣住了,脸上浮出五个指印,她一下就大叫起来:“你凭什么打我?!” 陈阿娇慢慢地放下了帘子,转身就看到了主父偃那探究的目光。 陈阿娇视若无睹,只是慢慢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她现在还不能出去,刘彻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来,可是这卫子夫就难说了。尤其是现在自己还有身孕,她正在为难怎么办,却看到主父偃。 外面卫子夫那声音妖娆极了,就在阮月的耳边轻声道:“因为本宫觉得你的脸好看。” 阮月发了抖,差点吓哭了,她只觉得眼前卫子夫的面目可怕极了,一时忘了说话。 卫子夫慢慢地绕着阮月走了一圈,“身段挺窈窕的,想必狐媚功夫也是不错……” 里面陈阿娇看着主父偃,主父偃抱着手,还是那泼皮相。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外面那可是位惹不起的贵人啊。” 陈阿娇挑眉,含笑道:“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一声“先生”很让主父偃受用,他嘿嘿一笑,一甩自己的头发,面上带了几分得色:“外面那女人太少,不如你聪明。她外面穿着的虽然是普通常服,但是这深衣已经不是普通人家穿的了,更何况那翘头履上的花纹,分明是宫里来的娘娘什么的,还有那头上的步摇……” “你对那宫里的事情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陈阿娇竟然也不管外面受委屈的阮月,倒是问了主父偃这个问题。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8 章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嘛……夫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些泼皮无赖,最好的就是那眼力了。我这人还是几分小聪明的。” 说着他那眉毛又扬了起来,看上去还真是传说中的“眉飞色舞”。 陈阿娇踱了几步,忽然回头笑道:“我给你一个还债的机会,不需要你出钱,你看如何?” 主父偃愣了一下,掏掏耳朵,“你说什么?夫人,您莫不是发烧了?” 如若不是看这人还有几分小聪明,陈阿娇估计此刻就直接将这主父偃暴打一顿再扔出去了,她强行忍住心中的抽搐,勉强维持笑意:“你要是能够去帮我解决了外面那女人,酒钱全免,你以后可以来我酒楼里吃喝,免费。” 养个闲人,自己还是有那么些余钱的。 主父偃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立时就要答应,只可惜他那高兴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一下就垮了下来:“夫人,外面那是位贵人啊……我这小命一不小心就没了……” “她出宫来闹,必然是偷偷摸摸的,你抓住她软肋不就行了?”陈阿娇心中的想法是一个接一个地钻出来,背过身去,唇角挑起来,罕见地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阴险和算计。 这世上,总是有的人啊,蠢得没边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闯进来。 卫子夫啊卫子夫,咱们之间的账,似乎还没算过呢。 从小到大,在馆陶公主府,有谁敢那样欺辱她? 在长门宫中,她侍女旦白遭受屈辱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胸怀激荡,缓缓地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只有那深海一样的淡然平静。 她缓缓地转身,对着主父偃露出一个温和极了的微笑,却让主父偃觉得自己浑身都发抖。 “你要是能够引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更好,阮月并无冒犯之处,她敢闹,就直接扭送到廷尉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陈阿娇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下来。 主父偃叹息,“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小人能求个包吃住吗?” “成交。” 陈阿娇很爽快,心里却忽然想着——旦白,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贵妃这个称呼在汉代也有的,就等同于夫人,在第一章的作者有话说我已经改过注释了,所以请不要纠结于称呼的问题。 ☆、第三十一章 羞辱【七更】 陈阿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善类,别人都欺负上门来了,难道还要她隐忍不发由着阮月被欺负, 虽则她的确是存了让卫子夫挫一挫阮月的锐气的心思,可是有句话虽然难听,但总归有些道理——打狗也要看主人。 主父偃见她答应得爽快,笑嘻嘻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整肃了这脸上的表情,才掀开帘子走出去,陈阿娇让齐鉴跟上去,看着别出什么事情。 齐鉴耳朵挺好使,听到了陈阿娇跟主父偃之间的谈话,知道这主父偃是要下去使坏,不过他不明白自家夫人怎么就认定这个主父偃有本事解决下面那刁蛮的刻薄女人,所以他抱着剑下去准备看个热闹。 陈阿娇就在帘子后面看着,坐下来,双手交握在一起,眼神却越加平静,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想要怎样,而是别人逼着怎样,世上的事情,谁没点身不由己? 阮月捂着自己的脸,她看着卫子夫带来的人,猜测这女人来头不小,一时受了委屈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压抑着声音抽泣起来。 卫子夫心头是一阵邪火发泄不出来,眼看着距离皇后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刘彻却有了冷落自己的倾向,她必须很快地找到原因,这样才能够抓住陛下的心…… 而眼前这阮月,方才烟视媚行而出,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眼底,漂亮女人看漂亮女人总是特别不顺眼,更何况卫子夫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一杯酒楼里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魅力,竟然让刘彻下朝就来,她今日见到了,却是满眼青春艳丽的女子,也许不是相貌上佳,可是当她们一起笑起来的时候却刺眼极了。 她看到阮月的眼泪,哼笑了一声,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讽刺道:“这哭起来还梨花带雨的,真是惹人怜爱……” 刘彻大约就是最不能看见女人的眼泪的,卫子夫曾故意在他面前哭过…… 如今看到这么一个美人在自己面前垂泪,卫子夫美丽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恢复到寻常模样。 阮月已经被之前贵枝那一巴掌打蒙了,嗫嗫不敢说话。 贵枝站在卫子夫后面那脸扬起来,涂得鲜红的嘴唇看上去格外可怕,也格外可笑,“这市井里的人啊,就是命贱得很,打她一巴掌也不敢说什么的——” 只可惜这话没能说完。 只听得一夸张的声音从堂后传来,“此言差矣,此言差矣,这天下之人何人不命贱?人生父母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堂前不仅有卫子夫及其侍女,还有许多人看着这边的状况,包括陈阿娇这边的一些店员,赵婉画还在里面,众人都是胆小的,害怕惹事,只敢看着,阮月上去出头,却不想遭此横祸,谁还敢去?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这个声音,在这样的情况相爱就成为了福音,众人纷纷回头看,却都惊诧了,这不是之前被夫人让齐鉴丢出去的那个主父偃吗? 这人脸上还带着伤,看上去是挺狼狈的,可是偏偏脸上带着几分流里流气的味道,这还是活脱脱的一流氓啊!他出来干什么? 齐鉴跟在主父偃后面,也算是为他壮壮声势,众人一看齐鉴在主父偃的后面走,也就不敢上去问什么了,看着只觉得似乎是齐鉴护送着主父偃一般。 主父偃心中蛮得意,却盘算着眼前这个像是宫里来的贵人在陈阿娇心中的分量,答应得那么爽快,这肯定是仇敌的情况啊。他倒是开始好奇起来,能够跟这样的贵人结仇,这位乔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表露出来,看到卫子夫的目光注意到了他,主父偃直接飞了个媚眼过去,卫子夫气急,咬牙道:“你又是什么人,来我面前放肆?” “我说夫人怎么总是听不懂人话呢?”主父偃忽然觉得自己下来是个错误,跟智商这么低的人交流一点意思都没有,“小人早就说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命贱命贵的说法,出身那都是别人给的,命是自己的,这位夫人的婢女却口口声声说我们这店中的人命贱,这话可说不得哟……” 主父偃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听着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他慢慢地走上前去,虽则一张脸已经惨不忍睹,不过胜在那一双桃花眼尚算是有颇多的风流韵致,就那样轻轻地一眼,竟然让卫子夫身后的贵枝觉得心跳加速。 这年头,当个流氓也要像主父偃这样有志向。 只可惜卫子夫根本不买主父偃的账,她被这横空出来的人给气着了,身在上位,发号施令习惯了,竟然冒出这么个不识趣儿的。卫子夫就站在堂中,有些轻蔑地看着主父偃,心说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那你的意思是自己命贵了?难不成你这地痞流氓也算是天潢贵胄?” “天潢贵胄也是草莽出身啊。”主父偃心说她是没听懂自己之前的话,他说卫子夫“听不懂人话”,她竟然似乎没反应,像是被自己后面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卫子夫只觉得眼前这人让人厌恶到了极点,她想也不想就说道:“对比天家威严,你这等下作小人,命贱。” “请问夫人,我这种身份卑微的人就是命贱吗?”主父偃竟然一点也生气,当流氓的时候被人讽刺多了,现在虽然卫子夫说得很难听,但是他竟然也能忍下来,只是心里不舒服。 主父偃心里不舒服,别人也就别想舒服。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49 章 这世上什么人都能够惹,只是最好不要惹上一种人——那就是小人。 主父偃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惹到了他,管他什么天王老子通通要让他们不舒服。 他慢慢地设计语言陷阱,等着卫子夫往里面钻。 卫子夫娥眉婉转一挑,“自然。” “照夫人这么说,难道小人以后就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了吗?”主父偃又是那轻佻极了的表情,手指压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地走到了卫子夫身前几步处。 卫子夫听着他问话,却看到他走近了,那一双桃花眼格外慑人,远的时候只看到这出来的人是一身的狼狈,甚至脸上还有青肿,可是一旦走近了,就会让人注意到他漂亮的脸型,还有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这样的男子,很少见到,尤其是这么漂亮还这么流氓的。 她竟然在恍惚之间失了神,一晃眼看到主父偃对着她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然而主父偃却直接从她身边过去,慢慢地走向了贵枝。 “夫人是在考虑小人是不是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吗?” 他出言提醒她,应该回答问题了。 卫子夫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你这样的人,不说没有那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是遇到了贵人,有了身份地位,也改不了自己的卑贱!” 这话的杀伤力很大,就是卫子夫身后的一些宫女的脸色也变了。 贵枝刚刚张开嘴想要提醒什么,却没有想到已经来到她面前的主父偃对着她比了一下手指,让她噤声,那动作真是有说不出的风流姿态,竟然让贵枝一下有些脸红,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然后主父偃轻轻喟叹了一声,看着贵枝的眼神竟然带了几分暧昧的殷切,他转过身:“敢问夫人,我大汉高祖是何出身?不过是一介草莽,可是凭借智计,有萧何韩信,张良樊哙,成我大汉王朝霸业,高祖也是出身卑微,却在后来身份尊贵,不知道夫人怎么以为呢?” 卫子夫不知道为什么退了一步,她心底有些发凉,看着主父偃那微微眯起来笑得很好看的眸子,嘴唇一抖,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污蔑高祖,这若是…… 她不敢想。 可是主父偃却敢帮她想:“王侯将相都出身草莽,夫人您脸高祖都看不起,不知道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看不起小人的呢?” 陈阿娇坐在里面,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清清楚楚,如若是她自己在那里的话,头一个要质问的却是——你卫子夫本来就是女婢出身,此刻却以自己的出身去质问另一个人,不觉得可笑吗? 只可惜自己不能出去。 那边的卫子夫几乎已经知道自己掉入了主父偃的语言陷阱,她冷笑了一声,却咬牙道:“卑鄙小人……” “哎呀,跟夫人您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总算是说对了这么一句,我就是个地痞流氓卑鄙小人。”主父偃一脸无赖的表情,不过看了一眼那边暗自恨得瞪眼的阮月,慢慢地走了过去,啧啧了两声,“阮月姑娘花容月貌,竟然被那人打成了这样,我见犹怜……” 一口气忽然就憋在了卫子夫的心里,她不过是来这里看看,这叫做阮月的女子一上来就用一种隐含着不赞同和不喜的表情看着她,她卫子夫是什么人?也能容得下这样的冒犯?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刘彻的身上,说不定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是谁呢? 可是现在局势忽然反转,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甚至不明白这流氓的用意。 “夫人无故纵容自己的侍女打人,并且在这么美貌的姑娘的脸上留下了伤痕,有蓄意闹事之嫌。”并且汉律讲求的是对等,杀人偿命,打人又该怎么办呢?主父偃想到了陈阿娇方才说的法子。 陈阿娇那语气,几乎还刻在他的脑海深处,那种坠落的羽毛一样的声音,带着阳光,有些透明,几乎快要实质化了。 这一下卫子夫忽然之间没什么担心的情绪了,“对于冒犯我的人,我从来不留情。” “那么敢问阮月姑娘是在何处冒犯了您呢?可有什么证人?”主父偃扫视了一圈,后面一杯酒楼的店员们都摇了摇头,然后主父偃扭头耸肩,无奈道,“看吧,谁都没有看到。” “啪啪啪——”卫子夫一拍手,“这酒肆里的人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可是我的侍女就不一样了,贵枝,你来说说方才这丫头是否冒犯了我。” 贵枝咬了咬嘴唇,神情竟然有些为难,她没说话,只是走到了卫子夫的身边,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说一句,卫子夫的表情就难看几分。 主父偃那双手一下环抱在胸前,挑眉,前面的衣襟散乱,露出了胸膛,一条窄窄的线下去,美极了,登徒子啊登徒子,他心里想着像自己这么帅的登徒子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对了,夫人您说阮月姑娘冒犯了您,您又是什么身份值得她冒犯呢?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就让阮月姑娘给夫人道歉好了——” “不要!” 他话音未落,阮月就可以摇了头,她捂住自己的脸,举起袖子擦着眼泪,楚楚可怜,“我没有冲撞她……” 主父偃的神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帘子里面,陈阿娇没有任何的动静,看样子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卫子夫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一则自己本来就没有光明正大地以贵妃的名头来,二则万万不能让刘彻知道自己来过,她现在忽然就陷入了僵局——她不能说。 贵枝以及后面的几位侍女都没说话,卫子夫心电急转,最后却嫣然一笑,看着主父偃,眼波流转,“公子真是好口才了,本夫人见识了,今日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贵枝,我们走——” “夫人且慢,这您大人大量不跟我们计较那是好事,不过我们小人小量,卑贱之身,有些事情就爱计较。” 在卫子夫这小半生里,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讨厌的人,听到过这么讨厌的话。她胸中激荡着怒气,却发作不出来,别提多憋屈了。 只可惜,主父偃这人还能够更让人讨厌一些,他继续道:“既然阮月姑娘没有冒犯过您,不如请夫人道个歉,好聚好散嘛……” 卫子夫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那凌厉的目光射向了主父偃,然后主父偃依旧是嬉皮笑脸懒懒散散地站着。 “夫人,无故打人,咱们这是可以见官的,不知道廷尉府那铁面无私的张汤大人会怎么判呢……” 其实张汤根本不会管这样的小事,只是以前张汤当判官的时候很是铁面,遂有了这样的说辞,张汤审案那是一绝。现在主父偃这么说,不过依着陈阿娇之前的提点吓吓卫子夫而已。 卫子夫一听到张汤的名字,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妥协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主父偃一圈,这人的确是一表人才,还能说出张汤,不知道为什么,句句话都直指自己的死穴,她出来的时候没有过多的打扮,有眼力的也并非认不出她的身份。难道眼前这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说出了那些很有针对性的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人还真不失为一个人才,也许能够为她所用…… 想到这里,卫子夫脸色稍霁,竟然对着主父偃扯开一个堪称温和的笑,“既然公子都这么说,那就让我这不懂事的侍女为这花容月貌的阮月姑娘道个歉吧。” 贵枝一听,抬起头来,就想要拒绝,可是一触到卫子夫的眼神,她心下就很怕,她始终是原来陈皇后那边的人,卫子夫什么事情都让自己做,却不够信任自己,她不敢不听。 当下,忍住了那几乎要让自己喉咙哽血的屈辱,贵枝一步一步挪到前面来,虚虚地就要对着阮月赔礼道歉。 只是这个时候,赵婉画从陈阿娇所在的房间里掀了帘子走出来,喊道:“慢着。” 她声线平直,平时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多人都会忽略赵婉画的存在,可是夫人最喜欢的人是赵婉画,这他们也是能够看出来几分的,虽然有时候不懂夫人为什么要让赵婉画做那些事情,不过谁也不敢冒犯赵婉画。 这个时候赵婉画竟然喊“慢着”,难道是夫人有什么意思?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0 章 不过在卫子夫这边看来,却是这就是背后的女老板了,不想是个丑女,卫子夫的心竟然落下了一半,回看那阮月一眼,这般的姿色,怕也就是哭起来那会儿惹人怜爱一些…… 赵婉画一步一步出来,那脸上丑陋的伤疤让她整张脸都有几分割裂的扭曲感,兼上肤色较黑,除了那身段和眼睛,几乎是一无是处,然而她就这样走上来,却隐约带着乔夫人走路的时候那种气韵,大约是跟着陈阿娇多了,也练出来了吧? 主父偃也想不到会横生枝节,按他的想法,羞辱这来的贵人一下也就够了,可是赵婉画来干什么? 赵婉画只是停下来,看了贵枝一眼,想起夫人方才做给她看的,心下一片平静,然后抬手,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巴掌甩到了贵枝那妆容夸张的脸上,几乎抖下一层粉来。 ——啪! 如此响亮的一耳光。 那一瞬间卫子夫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火辣辣的,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赵婉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话来。 赵婉画走过来,对着卫子夫来了个标准的大礼,双手交叠,双袖遮住,平举齐眉,然后落下,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点:“夫人,敝酒肆信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曾有位夫人告诉婉画,要以牙还牙,恶人还须恶人治。店小容不下夫人这尊贵的客人,送客。” ☆、第三十二章 心计 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沉默,总是让人觉得很隐忍温柔的赵婉画,会这样二话不说,上来就给贵枝一巴掌。 可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站在那里的赵婉画,这姿态不卑不亢,甚至看着还有几分果敢坚毅。 贵枝捂住自己的脸,几乎是凶狠地看着赵婉画,她扭过头就哀喊了一声,“夫人,” “闭嘴,”卫子夫只觉得自己是颜面丢尽,她看都没看贵枝一眼,只是死死地看着赵婉画,一声压低的轻笑从她喉咙里冒出来,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你叫什么名字?” 赵婉画微微一低头,“妾身赵婉画。” 卫子夫咬着牙,将这三个字在心里念了许多遍,最后点点头,“走。” 她是在招呼贵枝以及后面的侍女走,可是贵枝不甘心,她眼底带着几分疯狂之色,“夫人——” “啪!” 卫子夫扬起手,一点也不留情地落下,这贵枝怎地这么不识相,这里根本不是她们应该久待的地方,果然陈阿娇的侍女都跟她一样没脑子! 贵枝完全想不到卫子夫竟然也会给自己一耳光,她愣住了,很想不通,眼泪到了眼眶边,看着卫子夫的冷脸竟然又吓了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净会在这里丢人现眼,走。” 卫子夫一拂袖,转身就出了这让她心烦意乱的酒肆。 到了外面,上了肩舆,卫子夫看到贵枝还在哭,不由得不耐烦道:“你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 贵枝惶恐极了,一下跪在肩舆下面哭泣:“娘娘,是贵枝错了,是贵枝不听话,您饶恕贵枝吧……娘娘……” 卫子夫那葱根般的手指伸出来,掐住贵枝的脸蛋,笑着左右摇晃了一下,“贵枝,跟了我,你是不是很委屈呢?” “不,娘娘,您是我的恩人,是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跟在卫子夫身边有半年多了,她当初因为与陈皇后的侍女旦白有隙,所以投奔了卫子夫,并且还帮着卫子夫算计陈阿娇,不管是诬陷陈阿娇巫蛊之祸,还是假称陈皇后让卫子夫跪针毡,都有她一份功劳,可是她同时也很了解卫子夫,卫子夫表里不一,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她害怕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被卫子夫弃之如敝屣,甚至杀人灭口! 卫子夫拉了她一把,却让她起来:“这次出宫是我没有考虑周到,那一杯酒楼姓赵的太嚣张,敢拂本宫的面子,本宫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你且起来吧。” 贵枝颤颤地站了起来,然后站到那肩舆旁边,卫子夫懒洋洋地倚进去,却挥手让人回宫。 不过总算是知道了那一杯酒楼的虚实,漂亮的丫头不过就是那个叫做阮月的,不过如果论心机手段,似乎还是那个叫做赵婉画的丑八怪要厉害一些。然而她最记挂的,还是那给她设下语言陷阱的主父偃。 “有意思……” 她慢慢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却是轻笑了一声。 而在一杯酒楼之中,众人看着赵婉画,竟然是惊诧了许久才敢上去高兴地叫喊起来,解决了这么个麻烦的人,简直是意外之喜。 众人围着赵婉画说些话,而赵婉画却似乎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有些拘谨,不过因为众人不吝惜溢美之词,听得人很舒服,她慢慢地也露出了笑容,竟然也让人觉得那脸上的疤痕不是那么可怕了。 齐鉴抱着剑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不知道怎么地也傻笑了起来。 只有主父偃,那表情还是惯常地古怪着,他刮了刮自己的鼻梁,扫了一圈,却看到阮月站在人群之外,捂着自己的脸,看着站在人群中的赵婉画,脸上表情数番变幻,竟然带出了几分刻毒来,可是她一转过头来发现主父偃正在看她,像是吃了一惊一般微微长大了嘴,却一抹自己脸上的泪痕,转身跑开了。 他一皱眉,自己不是这酒肆之中的人,也懒得管这酒楼里奇奇怪怪的恩恩怨怨,他甩甩袖子,竟然直接向着陈阿娇所在的房间走去,她还坐在那帘子后面。 屋子里生着炉火,很暖和,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主父偃觉得自己很精神,比出去的时候还更清醒,不过他还是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还是夫人的手段高明,原来也算是利用了小人呢。” 陈阿娇双手交叠在腰间,浓密的黑发披散到身后,眉目之间竟然透出几分温雅来,李氏曾经不小心说漏嘴,说她大约是因为有孕之故,所以眉目之间少了几分戾煞之气。这个时候,陈阿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句话,她不该动杀心的,孩子是上天的赐予,不应该在还没出世之前就看到这些肮脏的人情世故…… 只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她暗暗地叹一口气,看向了主父偃,“先生喝醉了吧?我何曾利用你?” “其实夫人最开始就没准备轻松地放过外面那位宫里出来的贵人,刚刚开始打发我去,只是羞辱她一番,合适了您再叫您的心腹来,直接给了那侍女一巴掌。我要是那贵人,回去非得气死不可,而且这口气还只能憋着,没办法发泄出来,在人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是很痛苦吗?” 主父偃轻而易举就分析出了一堆,不过不可否认,只要一想到外面那贵人扭曲的美丽面庞,他就觉得有些很奇怪地高兴,大约是地痞流氓的属性发作了吧? 他呵呵地笑了几分,颇带着几分得色,“不过呢,没有小人的铺垫,赵婉画姑娘也不可能演那么完美的一出戏的,夫人您真会教人。” 看样子,这个主父偃还真的是那个主父偃了。 陈阿娇稳稳地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斜斜地扫了主父偃一眼,“你以后大约就是死在你这口无遮拦之上。” “我一介地痞流氓,怕什么死啊,脑袋掉了这碗大个疤,来生投了地府也许有个好的出身,从此啊,封侯拜相……” 他倒是看得开,不过大约也就是嘴上说说,陈阿娇也没当真,“你若想封侯拜相,是差不离的。” 主父偃忽地一挑眉,“夫人这是何意?” 陈阿娇懒得解释:“没什么意思。” 正说着话,外面赵婉画终于摆脱了众人,来到了门帘前面,一躬身,还未来得及说话,陈阿娇就已经瞧见了她的身影,喊道:“婉画你进来吧。”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1 章 赵婉画慢慢地掀开帘子,主父偃那目光直直地就落了下去,如果不看脸,单看身段,赵婉画是极美的,只可惜那脸上的一道疤。 兴许是主父偃那目光太露骨,赵婉画还没什么反应,陈阿娇就已经冷冷地扎了他一眼,主父偃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哈哈地一笑,掩饰了一下,再也不敢看赵婉画,扭过头来正襟危坐,倒是表现得像是个正人君子了。 陈阿娇招手,让赵婉画过来,赵婉画过了帘子,掀开了一些,主父偃的目光忍不住往里面钻,隔着帘子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陈阿娇的影子,那帘子掀开一些倒像是掀开了他心里某些角落的阴暗一边,不过他只看到了陈阿娇伸出来的那一双手,美玉一般,指甲透明,不像是之前在外面看到的卫子夫,手指上涂着红艳的蔻丹。 卫子夫给人一种妖艳的感觉,可是陈阿娇却是一种庄重,那是很正经的端庄,让人很难生出冒犯的心来,可是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却会为这样的庄重所吸引。 端庄。 忽然就觉得以前自己见到的什么贵妇大家闺秀都是扯淡。 主父偃端起面前的茶来,却只有半杯冷茶,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没什么味道,也许这东西就是拿来招待自己的吧? 他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混乱得很,眼睛却还看着那帘子。 竹帘又被放了下去,隐约看得到赵婉画跪坐在了陈阿娇的漆案边。 陈阿娇淡淡道:“手给我。” 赵婉画有些发愣,那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了眨,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有些粗糙,因为一直在做事情,不像是阮月。在掌指相接的地方有比较厚的茧,陈阿娇拿了沾湿的锦帕给她擦手,“是右手吧?” 赵婉画埋下头去,“是。” 陈阿娇的脸色有些沉,说话的声音却很轻,那眼低下来,眼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像是一瓣云,嘴唇轻轻地挑起来,“打她是脏了手。” 她只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将那帮赵婉画擦过手的锦帕扔进了一边的炉火之中,湿气被蒸起来,成了一片白雾,不过很快就烤烧成了一团。 帘子那边的主父偃听着这话,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好奇起来了。宫里头的贵人,怎么跟这一家酒肆的老板扯得上关系? 这乔夫人,似乎还跟她有深仇大恨啊。 陈阿娇摸了摸赵婉画那顺滑的头发,安抚性地一笑,“婉画,没事儿,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你专心管理酒楼的事情。” “是,夫人。”赵婉画给陈阿娇拜了礼,然后才起身退出去,又掀了竹帘出去,可是这一次,主父偃的目光再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过。 陈阿娇的手指戳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一下,很多心思都冒了上来,“先生这样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小人只是觉得夫人美貌,所以想要多看几眼,不过这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啊。”j□j隔墙,无奈,无奈。主父偃轻佻地扯着唇角,戏谑地看着帘子对面。 那木杯一下倒下,幸好里面没水,只有细微的声音。 陈阿娇哼了一声,主父偃这人,自己既然已经揽上了身,就不怕他还能翻出自己的手心儿去。她也懒得避讳主父偃,直接让齐鉴进来:“齐鉴,你进来一下。” 齐鉴进来,却觉得有些奇怪,“也有我的事情吗?” 陈阿娇在看到卫子夫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很多的事情,让主父偃和赵婉画出去羞辱她只是一部分,她陈阿娇在卫子夫那里所经受的冤枉和屈辱,总要一件一件讨回来。 她将一只竹筒交给了齐鉴,“将这个给他。” 他? 齐鉴愣了一下,可是看到陈阿娇那淡然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在陈阿娇和齐鉴之间,这个“他”也只能是张汤了。 他将这只小小的竹筒接过来,揣入袖中,陈阿娇想提醒他注意,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齐鉴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 “你去吧。路上小心。” “是。” 齐鉴抱拳,然后退出去,只是在看到主父偃的时候那眉头皱得老紧。 主父偃唉声叹气,“他好像不喜欢我啊。” 喜欢你这逗比才是怪了——陈阿娇心中这样说了一句,却在帘子后面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肩膀,“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你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也对,包吃包住,小人的未来可就托付到夫人的手上了啊。”主父偃没脸没皮,嘻嘻一笑,只是那眼神里含着的算计却是越发地多了,“其实小人一直在想,那竹简上写的是什么?” 陈阿娇好整以暇道:“也只是想知道而已,能不能知道,就看你本事了。” 那竹筒上的事情,会通过张汤那直断的铁口,传到刘彻的耳朵里。 卫子夫,这就算是,你我在这种场合,再次交锋的时候,我送给你的一份见面小礼吧。 ☆、第三十三章 为帝者【一更】 张汤看完手上的案律,在竹简上记了一笔,修订汉律一事早就受人无数的诟病了,有人说祖宗的法制不能改,尤其是汲黯,数次斥责他刀笔吏不能为公卿,他修订汉律是为了一己之私。 可是只有他张汤知道,这天下的律法,都是为了皇权服务的。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很多时候都没有头绪,连他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刘陵现在还在宫中,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推恩令”三字从他脑海之中闪过,又很快地隐没。 他发妻陶氏提着食盒,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张汤终于从那一大堆公文之中抬起头来,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进来吧。” 陶氏温婉贤淑,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子,她款款从外面进来,放下了漆盒,“看你整日都在廷尉府呆着,也该回去看看,阿世说挺想你的。” 张汤拉她坐下,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今晚会回去的,最近要准备攻打匈奴,陛下说银钱上的事情还需要斟酌一下……” 陶氏叹了口气:“你是廷尉,怎么连银钱的事情也要操心?”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张汤也没有什么办法,他看着陶氏打开漆盒,将里面炖的鸡汤都端出来,解释道:“你知道陛□边可用的人不多。” 陶氏对政事不是很了解,可是因为在张汤身边久了,也了解一些,“不是说桑侍中最近……”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2 章 张汤听到桑弘羊,就直接一摇头,却也不说自己为什么对此予以否认,“政事你不要担心,阿贺已经大了,学书用功,像我,可是安世却不知怎么对我们不亲近……” “他性子小……”陶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与张汤之间的婚姻在别人看来是琴瑟和谐,可是只有陶氏知道那里面的苦,没有感情的婚姻,苦涩只有自己才能尝到。 张汤默默地喝着汤,时间已经不早,外面的府役们也早就去吃饭回来了,只是在张汤放下箸的时候,外面又通传了一声,说有人要见张汤。 “私事还是公事?”张汤直接问了一句,脸上都不带什么表情。 那边的府役似乎是又回头问了一句,然后在外面回道:“说不公不私。” 这倒是奇了,还有什么不公不私的事情? 张汤看陶氏将漆盒放回去,喊了一声:“叫人进来。” 那外面找张汤的人进来了,对着张汤就是一拜,“拜见廷尉大人。” 一看到那人,张汤就愣了一下,陶氏这个时候还没走,就在一旁看着,来的这个人陶氏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半天没有想起他的名字,她倒是看到张汤的表情变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齐鉴,一身蓝袍,看上去是英姿飒爽,眼中带着几分仰慕,看着张汤。 张汤迟疑了一下,回头对陶氏道:“我有些要事要处理,你先走吧。” 陶氏知道张汤的事情不能多问,她恭顺地拿了漆盒退出去,只是临走,却听到齐鉴压低了声音的某些字句。 张汤走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鉴从袖中将那竹筒取出来,双手呈给张汤,“夫人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略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张汤的表情,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些不怎么好的想法,陈阿娇一个弱质女流,孤身一人,什么都是张汤安置下来的,甚至齐鉴也被张汤找去照顾陈阿娇,这张汤身居高位,年富力强,咳咳……所以他方才没有当着陶氏的面将竹筒拿出来给张汤。 虽然他觉得张汤正人君子,是难得的清官好官,可是那一日那么晚了,张汤跟陈阿娇还在一个房间里面谈事情,孤男寡女地未免过于暧昧…… 齐鉴脑子里的想法太多,转了一圈回来了,发现张汤接过了那竹筒,却久久没有打开。 “大人,怎么了?” 张汤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却是摇头一笑,淡得很,他不准备多说什么。这个竹筒很眼熟,是他当日送陈阿娇到驿馆之后,用来装一封书信的,是他留给陈阿娇的,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还是回到了他张汤的手上。 拿着这竹筒的感觉很奇怪,张汤忽略了这种感觉,然后打开了竹筒,里面是一张很短小的帛书,字写得比较小,带着几分娟秀,以字窥人,他从来不知道陈皇后的字是这样沉稳大气,一看就是女子的字迹,不过连字迹都是端庄的。 “张大人敬启,覆巢无完卵,井河之水不相犯。贵妃卫氏查九五行踪,至酒肆,甚惶恐,略施薄技,已去。然则今患已消,后患未了,望张大人计议从长,施以援手。” 措辞是很委婉的,口口叫着“张大人”,不知情的人看了其实也觉得不明就里,陈阿娇说得很隐晦,除了知道卫子夫去闹过之外,不能够看出她希望张汤做什么,可是以张汤对陈阿娇的了解,这“施以援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收敛了一切的情绪,将这帛书重新装了回去,封好竹筒,“你回去吧,小心看护着你夫人。” 齐鉴点了点头,又想问这回复的事情。 张汤转过身去,手掌摩挲着那竹筒外面包着的一层绣花白帛,只道:“此事我会处理,请她放心便是。” 于是齐鉴也放心了,回去总算是有话回给陈阿娇。他于是禀告了一声便告退,张汤也只是冷淡地一点头。 只是齐鉴出去了,忽然想起张汤方才的用词,“请她放心便是”——这几个字的意思,怎么觉得像是陈阿娇的身份地位比张大人还高呢? 张汤自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缺漏,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也不可能看到外面齐鉴那狐疑的脸色。 齐鉴一走,张汤那脸色就有些变了,他缓缓地坐下来,像是被什么牵住了身子,一身都是沉重。 手指缓缓地握紧了,指甲深陷,张汤眼底那妖戾的颜色又缓缓地浮上来几分,卫子夫什么时候竟然也找到一杯酒楼里面去了? 陈阿娇更卫子夫之间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现在卫子夫过去,应该不是发现了陈阿娇,多半还是因为陛下最近常去一杯酒楼的原因,如果陈阿娇被发现的话,就不会给他这样的一封信了。 还好陈阿娇很早将这件事告知了自己,一切还有遮掩补救的法子。 卫子夫到底是什么人,张汤也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没跟卫子夫有多少接触,看人的时候也很冷静理智。如果让卫子夫知道陈阿娇的存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倒是觉得陈阿娇不会掉脑袋,掉的是他张汤的脑袋。 看着这手中的竹简,张汤将竹筒立在了漆案上,拿起笔想要再写什么,最后却又放下,直接拿了案头上堆着的竹简一封,将陈阿娇送来的竹筒放回到身后的匣子里去,然后张汤叹了口气,将那帛书收起来,却让人备车驾。 “老爷,这时候了去哪里?” “去皇宫。” 张汤不多言,直接往皇宫去。 而齐鉴回到陈阿娇这里却回禀道:“张大人说请您放心,他会处理好的。” 陈阿娇坐在帘子后面,略略地一点头,对此没有更多的表示,张汤不可能任由卫子夫继续这样下去的,其实这个时候想来,拉张汤下水,在当时看来是不怎么好的,可是长久地一看,却是张汤惹上了自己这么个麻烦。 张汤能够帮自己的很多,可是自己似乎还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张汤,这种被帮助甚至是寻求别人帮助自己的情况,让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些实质性的事情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欠着张汤的。 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初馆陶公主府对他的恩情,他已经全部还给了自己,冒着风险帮助自己诈死离宫就已经足够了。 陈阿娇这人喜欢的是等价交换,虽则张汤不说,但是她不能不回答,这本身就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罢了,还是再看看吧。 她起身来,腿有些发麻,暗暗想着自己是不应该再这样坐下去了,什么时候得让他们备个椅子不可。 出来的时候看到主父偃还在外面喝酒,店里这个时候冷冷清清的,不过很快夕市一起来,人就多了,她要在人多起来之前离开这里,回到乔宅去。 主父偃正跟一个酒楼的使女调笑,看到陈阿娇过来立刻就停了,一整衣冠站起来对陈阿娇行了个礼,腆着脸笑道:“夫人,您这是要走了?” 陈阿娇本来是想直接走的,可是看着主父偃那堪称是亮晶晶的眼神,一下就想起来,自己还答应了他,什么包吃包住的…… 她考虑了一下,说道:“我那宅院里还有房间可以给先生住,不过就怕先生嫌弃……” 虽然觉得陈阿娇称自己为“先生”总让自己觉得有几分古怪,因为自己就是个地痞,混混一样的人,被人骂惯了,让陈阿娇这么一喊,他倒又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破落货了一般。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3 章 “哪里哪里,夫人大恩大德,还赏小人个地方住已经好极,小人在这里谢谢夫人了。”他长身一拜,语气之中难得地带了几分真挚。 不过陈阿娇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到底是穿到了什么世界啊。 捡了个主父偃么? 赚了。 总之还是自己赚了。 陈阿娇招呼了李氏,准备往回走,只是那眼光往人群里一扫,竟然没有看到阮月,顿时有些惊诧,她沉默片刻,还是问道:“阮月去哪儿了?” “这个倒是没注意,大约是自己一个人疗伤去了吧?”李氏推测了一句,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尴尬。 主父偃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我方才看到的确是一个人出去了。” 陈阿娇叹气:“罢了,随她去吧,我们回去,要是她回来,让她来我房中找我。” 丢下一句话,她就离开了。 阮月的性格,实在是算不上很好,自卑与自负并存,空有美貌和心计,却总是不如婉画乖巧懂事而且懂得分寸,这也是陈阿娇为什么愿意重用赵婉画,而不是她的原因了。 李氏领着主父偃去自己的住处,陈阿娇却到了自己的藏书室,这里不仅有早起流传下来的经典,还有东方朔留下来的那些竹简,她只是偶尔挑着自己感兴趣地看,这其中有不少用人之道,帝王之术,其实总结起来也不过是“驭下”二字,她当初从事的就是HR的工作,对用人之道一直是很感兴趣的。 至于东方朔的其他治国之术,陈阿娇翻过,不过不感兴趣,就丢到了一边。 她其实在想,刘彻应当是很想要这些东西的,不过既然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那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再交给张汤,转交给刘彻,大约也不错。 “叩叩叩……” 手指叩击门框的声音。 陈阿娇放下竹简,抬起头,“先生?请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主父偃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一看倒也是英俊挺拔,只不过面目过于艳丽,看着就像是春天那枝儿上的桃花一样。 主父偃走进来,一掀衣袍坐在了陈阿娇的对面,刚刚看着还周周正正的,这个时候却没了正型儿,直接手肘一撑,按在案上,看向陈阿娇:“如果夫人是高官侯爵,我主父偃也算是夫人的门客了,我特别想知道的还是——今天在一杯酒楼那位贵人是谁?” 陈阿娇手指点了一下这书简,指甲敲在上面,声音有些清脆,像是玉片撞击一样,她勾唇:“先生,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眉毛一扬,主父偃叹气道:“是夫人你的秘密太多了啊……” “你到底是真的草包一个,绣花枕头,还是满腹经纶?” 主父偃想知道的很多,陈阿娇也对这主父偃充满了好奇,说他是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偏偏机巧善变,到底是大智慧,还是小聪明,陈阿娇竟然也有分不清的时候。 叹一口气,主父偃真是服了,“夫人啊,您这是在跟我做交易吗?我早说了自己熟知天文地理,通晓纵横之术——” “合纵连横是怎么一回事,我最近也在研究,不知道先生可否解惑?” 陈阿娇出其不意地这么一问,然后锁住主父偃的眼眸,等着他的回答。 主父偃愣了一下,却没回答上来,合纵连横是什么东西? 被考住了。 这一瞬间,陈阿娇有一种内伤的感觉。 她看向外面逐渐开始黑沉下来的天幕,阴沉沉地像是又要有雨雪。 同一片昏暗的苍穹下面,甘泉宫中,刘彻看着卫子夫,眼神深暗,卫子夫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有些怯怯地挨上去,“陛下……” 刘彻搭着眼,手中握着张汤之前带来的关于与匈奴开战的一系列事情的表奏,不过心里想到的却是张汤走的时候提到的一件事。 温香软玉,永远不过是一种伪装。 这世上,难道是个亲近的人,都要因为他这权势皇位而与他对立吗? 卫子夫是最符合自己标准的皇后,如今竟然也做出那种事情来。 “卫贵妃,今日去了何处呢?” 刘彻的声音平缓得像是流水,他坐在了殿堂上,重新展开了张汤留下的竹简,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声音虽然轻缓,可是在卫子夫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皇帝最重的就是猜疑心,很多事情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因为这个任何一个细微的错失就可能危及自己的那一张龙椅,为帝者,所能付出的真心本来就不多,刘彻的真心已经随着陈阿娇的灵柩张葬入了灞陵,此生此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让他的真心复活。 为帝者,无情而已。 所以如今对着卫子夫,刘彻也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是将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卫子夫的那些手段?陈皇后找楚服行巫蛊诅咒卫子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只不过,形势所迫……终究抵不过形势二字。 卫子夫原为平阳公主府中歌女,因容姿艳丽而被平阳公主献给了刘彻,此刻又因为顶替念奴娇而阴差阳错成了贵妃,幸好她还有几分手段,留得住刘彻的恩宠,又知道自己与陈阿娇相比,优势在哪里,所以在宫中几乎是顺风顺水,除了遇到陈阿娇的那段时间外,根本没有受过什么苦。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刘彻,眼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陛下,臣妾出宫了……” 她又慢慢地低下头,几乎是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心下却是沉得厉害,刘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她的行踪,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不过是去了个一杯酒楼,根本没有做什么,出了让侍女贵枝给了那阮月一耳光以示惩戒…… 难道是那个狐媚子给刘彻说了什么吗? “去哪儿了?”刘彻又问道。 卫子夫完全看不出刘彻的喜怒来,她根本不知道刘彻到底是喜是怒,只好回答道:“就去长安集市上转了转……” “还有呢?”他的声音微微变冷,那一双冷静的眼竟然也染上了冷酷的颜色,深郁的黑色在他的眼中,夜色一样浓重着。 卫子夫声音很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一杯酒楼……” “很好。”他伸出手指来,挑起她精致的下颌,这一张妩媚的,妆容精致的脸,还带着让人怜惜的泪痕,可是其实——他从来不怜惜女人的眼泪,不过他从不将自己的喜好告诉别人。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4 章 刘彻是不喜欢别人的眼泪的人,阿娇当初就不喜欢眼泪。 如今是美人在他的眼前落泪,可是刘彻无情无感。 他朝着她缓缓地勾起唇,有些倨傲的味道,“你是怎么想到去那个地方的?如实告诉朕吧,卫贵妃,朕很宠你的。” 卫子夫只觉得浑身都冷,她嘴唇都发抖起来,兴许是这甘泉宫的地面太冷,让她觉得自己膝盖都疼,她不敢直视刘彻的目光,“臣妾听说那酒楼很有名……所以去了……” “有名?你说说自己是怎么听说的吧,朕也很想知道这酒楼是怎么有趣,竟然让朕的爱妃也想去。”刘彻今天是要敲打卫子夫一下,他最容忍不下的事情就是别人打探自己的行踪,不管卫子夫出于什么目的,争宠也好,吃醋在意也罢,帝王的行踪根本不是她小小的后宫嫔妃能够过问的。 至于其他的,刘彻不准备问。 只可惜卫子夫不知道,她嗫嗫道:“是臣妾的侍女告诉臣妾的,所以臣妾觉得好奇……嘶——” 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刘彻的手指指甲就掐在了她的下颌上,细嫩的皮肤甚至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刘彻一笑,对她道:“不必撒谎,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卫子夫忽然面如死灰,泪水从她脸颊上滑下:“是臣妾不该嫉妒心起,不该想念陛下,不该奢望陛下应该到臣妾宫中来,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因为思念成疾,所以才问了陛下的行踪……也想去那一杯酒楼看看……” 剩下的都是难以启齿的话了,卫子夫哭得很伤心,也哭得很惶恐,因为她怕,怕刘彻不再给她恩宠,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了皇帝的恩宠,难道又要让她像当年被陈阿娇排挤一样去那孤寂的、皇帝绝对不会踏足的偏宫默默无声吗?甚至是……像是当初的陈皇后一样被打入冷宫! 她说的话都是柔情蜜语,甚至让人有些沉醉其中,只可惜这些东西从来不会迷惑刘彻。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却从座上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现在是贵妃之尊,卫贵妃,卫夫人,掌管六宫,你是表率,万不能失度。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前面的话卫子夫听着都还宽慰得很,像是要原谅她,所以她几乎欣喜得就要哭出来,甚至已经破涕为笑,马上要去谢恩,可是刘彻最后一句话,让她颓然坐倒在地—— 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他说的不是不喜欢,而是最不喜欢。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也许说争宠那些还好些,因为帝王都见过了,唯独帝王的行踪…… 卫子夫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眼看着刘彻要离开,更加伤悲起来,举起袖子擦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臣妾错了,求皇上看在往日的面儿上宽恕臣妾……” 刘彻定住脚步,看着她那满脸的泪痕,这才是真正的梨花带雨,卫子夫本身妩媚多姿,平阳公主当初就多在他面前夸赞她妖巧可爱,只是现在看着却不如初见面的时候舒服,兴许也像是当初的阿娇一样吧?一进了这吞人的深宫,甚至是才开始想着接触那些事情,就变得奇怪了。 他淡淡道:“朕并未责怪你,只是以后不要再犯,天冷地凉,你起来吧。” 卫子夫眼含着泪,抬起头来,青丝如瀑,衬得那脸越发地白皙,羊脂玉一样有种暖光,她含羞一笑,刘彻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她才是最后会登上皇后宝座的人。 将那柔荑伸出去,她习惯地以为刘彻会伸出手来拉自己一把,将自己扶起来,然而那一刻,她巧笑嫣然地抬头,却只来得及瞥见他那浅淡的冷眸,风从殿外吹来,留给她的是一个孤高绝情的背影。 卫子夫那漂亮的手感受着穿过来的冷风,忽然之间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就跪在殿内,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殿外。 刘彻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难道不该留下来扶自己一把,像是以前她在陈阿娇面前跌倒的时候那样,来扶自己吗? 为什么会这样…… 卫子夫双手一下按在地上,那冰凉的甘泉宫的地砖,就像是她此刻冰凉的心,秀发落在那地上,却遮住了卫子夫阴霾的表情,贵枝连忙跑过来,要扶起陈阿娇来,陈阿娇却慢慢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贵枝觉得毛骨悚然。 她听到压低了的扭曲笑声,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笑,魔鬼一般! “呵呵呵……哈哈……不扶……一定是那个叫做阮月的贱蹄子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不然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冷淡?以前别人打探他的行踪都没有被怪罪过,那个贱人陈阿娇不是也常常问他的行踪吗?!甚至还跟着他走,管束着他,可是到了我为什么就不行?本宫为什么不行——” 她向着殿外喊了一声,这甘泉宫中都是她凄厉的声音。 陈阿娇可以的,她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竟然还因为这种事情冷落她,可以想见,明日在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面前,她怕是要受尽奚落了。 她的出身决定了自己将受尽别人的白眼,以前在宫中耀武扬威惯了,一旦尝到这失宠的滋味,一系列的担心都起来了。 卫子夫咬住牙,眼中是一片的阴狠,“本宫不服。” 她撑着贵枝的手慢慢地站起来,弯着唇角,喃喃了一遍,“本宫不服。” 她要做皇后,唯有这至高无上的后位,才能够洗刷自己当初被陈阿娇打压的羞辱!唯有这至高无上的后位,才能够让这六宫全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也唯有这至高无上的后位,才能让所有人不再敢传那些关于自己出身寒微的流言…… 她要成为高贵的皇后,而不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卫贵妃”“卫夫人”,她讨厌卑微,她最痛恨别人说自己乃歌女出身,还是个嫁过人的寡妇,只有等她在最高的位置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畏惧她,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卫子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让自己站稳了,回过头看到贵枝正直直看着自己,她一巴掌拍到她的脸上:“放肆!谁允许你如此冒犯直视本宫!” 这一巴掌,比白日里那一巴掌更加可怕,几乎将贵枝打得摔倒在地,贵枝趔趄了几步,原本还算能看的娇艳小脸,顿时就狼狈极了,新旧指痕交错在一起,别提多惨了。 贵枝噗通一声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婢子错了,婢子错了!” “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看我?”卫子夫轻蔑地笑了一声,俯身半弯下腰,轻声呢喃道,“自己掌掴,什么时候我觉得舒服了,就不责罚你了,动手吧。” 贵枝吓得一颤,“娘……娘娘……” “嗯?”卫子夫扬了扬自己的下颌,挑起一抹危险的尾音,“难道要本宫动手吗?” 躲是躲不过去了,贵枝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是心如死灰,抬起了手,照着自己的脸就是狠狠地一巴掌下去,“啪!” 卫子夫忽然就觉得愉悦了起来,她咬了一下牙,却又慢慢地松开,踱了一步:“继续呀,这声音还不够响呢,放心,本宫那里有上好的化瘀药膏,你今日打了,第二日保管你这一张脸光洁如初,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打呀!” 前面还是轻声细语,最后却忽然之间瞪了眼,冷喝了一声! 贵枝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掌掴自己,清脆的击打声在这殿中响起来。 “啪、啪……” 一下接着一下…… 卫子夫始终在一边看着,不发一语,只是唇角越翘越高。 陈阿娇,不仅是你,就是你曾经的侍女,我也要她们生不如死。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5 章 ——“啪嗒。” “夫人,怎么了?” 主父偃正跟陈阿娇贫嘴,说自己不知道纵横之术的事情。 这个时候陈阿娇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拿着她那竹简,一手按在那束腰的锦缎腰带上,虚虚地压着一点边,天已经黑了,陈阿娇在案后走了两步,背后的木屏上是大漠孤烟之景,她一转过身,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前面收起来的竹帘勾住了手,那竹签子扎入她手指之中,冒出了一点血珠,那一卷竹简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陈阿娇怔了一下,主父偃走上前来,要将那一卷竹简捡起来,一边弯腰,一边不正经地笑道:“夫人您这是想什么这么心神不宁的,还不小心着……” 主父偃的手指挨着了那竹简,捡起来,顺着就看了一眼,“用人之道类用兵之道,兵贵精不贵多。凡任人当唯贤,各家并用,不计门第,破格提拔。且夫术业有专精……” 他的目光一落上去,便再也放不开了,这竹简上的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心神沉醉。 “先生?” 这次倒轮到陈阿娇惊诧了,她手指指腹上有鲜血,轻轻地放到唇边,鲜血慢慢地沾进唇舌之间,有很淡的腥味。 主父偃终于回过神来,手上却一松,那竹简差点掉下去,他定定抬头看陈阿娇:“夫人——” ☆、第三十四章 野心【二更】 东方朔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装神弄鬼,没有想到就是走了,还要闹些幺蛾子出来。 陈阿娇心电一转,原本那平静的眼眸之中却有隐约的暗光一闪,又带了那几分熟悉的高深莫测,主父偃看着她这眼神,忽然觉得心里毛毛地,这感觉就像是忽然之间被奸商盯上了自己的钱包…… 他那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就变得结结巴巴地,甚至不再敢说出来,“您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陈阿娇很想脱线地来一句“因为你长得帅”,不过想想当初在对自己的上司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就被炒了的惨痛经历,她还是放弃了,那还是她刚刚进入职场,还是个职场新人的时候的事情。成熟了以后,就知道当初的自己说话欠妥在何处,本来是无伤大雅的话,可能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原因,有了不一样的处理结果。 她不经意之间想到往事,眼里那一层薄薄的冰雪消散了几分——陈阿娇给人的感觉始终是疏离的,方才这一下,这感觉却散了许多,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 陈阿娇笑了一下,挑眉,脸上的表情生动了几分,“你方才想说什么?” 主父偃一听这话,就忘了之前对陈阿娇眼神的疑惑了,他手中拿着那竹简,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那像是烫手的山芋,有些握不住,火烫火烫地,他也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结巴了好久,才磕磕绊绊地说道:“不知夫人看的这是……” 果然还是东方朔的东西。 陈阿娇打量了主父偃很久,她走到窗边,将那窗放下来一些,以免冷风灌进来,只是模模糊糊地叹了一句“冬天快过去了”,才转过身来,重新坐下,然后伸出手来往前面展开,“先生还是坐下吧。” 主父偃依言坐下,他同时也将那一卷竹简放到了漆案上。 陈阿娇扫了那竹简一眼,然后打量主父偃,原本的痞气都消失干净,此刻的主父偃看上去格外认真,在陈阿娇的眼中,主父偃应当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很有几分小聪明,会玩手段,而且也许还会不择手段,不管外表如何改变,这眼底深处始终带着几分轻浮,怎么也消除不了。 “你对这竹简很感兴趣吗?”陈阿娇这一卷是帝王用人之术,现在这些竹简完全是由陈阿娇处理,东方朔已经将这些东西赠与了陈阿娇,当初接受的时候就觉得东方朔是在算计什么的,可是那个时候想不明白,但是现在却似乎清楚了。 难道东方朔早就知道主父偃会到自己这边来? 不,这未免也太怪力乱神了——她正这样想着,却忽然之间愣住,怪力乱神之事,最大的不就是自己身上这一起吗? 她一下觉得头疼起来,要想的事情简直太多,她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指腹压了压,自己是被算计了,不过——见招拆招好了。 跟东方朔这样的神人过招,还是需要一些耐心的。 主父偃听她问得这么直白,倒是也不好再狡辩什么,一下松松散散地坐下来,“的确是有些兴趣,不知道夫人肯不肯借?” 借? 陈阿娇笑了一声,她将主父偃面前的竹简抽了过来,拉开了来,将最开头的那一行篆字给主父偃看,西汉这个时候,隶书是早就出现了的,因其简单,所以在民间使用比较广泛,不过官方公文还是用的篆书,而东方朔的竹简全部用的是篆书。 她这么一展,那“帝王术·用人篇”几个字就在主父偃眼前了,甚至刻到了他的心底。 帝王术。 主父偃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几乎是眼含震撼地看着陈阿娇展开的那几个字,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笑了,她是真的觉得很好笑,在别人的眼里,这是千金难买的治过用人之道,可是在陈阿娇这里似乎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顺便温习一下自己在职场里用过的那些手段,人力资源管理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她一边看东方朔写的东西,一边与自己的经历想印证,慢慢地倒是也能够读出一些味道了,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治国之术,离陈阿娇太远。 可是这东西,离刘彻和主父偃都很近。 或者说,离张汤很近。 她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说道:“你若是真的想看,我这里还有许多。” 她手指一指自己身侧墙边上的书架,上面放满了竹简,那一边都是东方朔的东西,不过她把跟自己HR工作扯得上关系的都清到了另外一边放着。 主父偃没有想到竟然有那么多,密密麻麻几乎是摆了一墙,那种精神玄奥的文字,对他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他觉得这很奇怪。 “我不相信天上有掉下来的馅饼,不知道夫人有什么交换的条件?” 主父偃这个时候总算是恢复了冷静,他重新变得嬉皮笑脸,“万一夫人日后要我去死,我岂不是很亏?” “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以后还真想让你去死一死的。”陈阿娇也笑,笑得很灿烂,像是要跟主父偃比比是的笑容更像新开的花朵一样——主父偃这个逗比,这才是真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玩川剧的呢!她凉飕飕地扯起唇角,“爱看,看;不看——” “滚吗?” 主父偃很自动地就将陈阿娇的话接上,很天真可爱地眨眼看着他。 陈阿娇嘴角一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真的是王母派来的逗比吧?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跟你说这些我真是找不到事儿干了,这些竹简都在架子上,左手边的这些你都可以翻,但是只有一点,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 东方朔是何等惊采绝艳的人物?他的这些东西,别人看不懂不明白也就罢了,可是一旦传扬开来,一定会引起空前的震动。因为东方朔以他朝前的目光,几乎预言了整个大汉的走向,并且规划好了蓝图,百年之后也许不准,可是在这前面的几十年里,按照陈阿娇的历史知识来看,竟然是没差多少的。而且除此之外,他还写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东方朔为大汉勾勒了完美的前景轮廓,只可惜,计划永远只能是计划。 很多东西,就算是以陈阿娇现在的目光来看,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历史有其必然性,至于别人,谁知道呢? 不能传出去,一是陈阿娇暂时还不能让人在知道竹简在她这里,毕竟那一晚隔壁东方朔的故居有那么大的动静,她也算是勉强听了个大概的,似乎是在找东方朔的东西。 东方朔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书简,这神棍始终想着算计自己,大约是想抱自己那消失的胡子的仇吧?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6 章 她一下笑出来。 主父偃只觉得陈阿娇一定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郁闷地摇了摇头:“这些艰涩难懂的东西,你就是叫我跟别人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跟我交往的都是些地痞流氓,还能指望他们跟我一样吗?” “听你这话,倒像是自视甚高。”过于自负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就算是有真才实学,因为自负而遭到不公平待遇的人也有很多,有的人一自负就类似于自命清高,于是曲高和寡,陈阿娇不喜欢这样的人。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你这样的人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一则没有修养;二则你一身轻浮不安,带着躁动,让人看了不能安心;三则你有野心,不过野心很大,能力不强,只有些小聪明,其实在某些人的眼中,也许你除了这身臭皮囊看得过去,其余的实在不怎么样;最后便是,你太自负,并且语出易伤人。” 她这话一出,主父偃那轻松的表情又慢慢地不见了。 他抬头,直视陈阿娇,目光之中轻浮与自负都起来了,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那么我这么一个不符合夫人的审美的人,现在不也待在了夫人宅院之中,甚至坐在这一张漆案边,讨论着同一卷竹简吗?” “能坐在我面前,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没有否认你的全部能力,你的小聪明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但是不包括我。”陈阿娇说话不带感情,跟张汤极其肖似,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同类。 主父偃还是摇头,嗤笑:“我虽然是个混混,但是第一次被人说得这么一无是处,甚至一文不值,尤其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 这轻佻的嘲讽触动了陈阿娇敏感的神经,她凝眉,双眼微微眯起来露出几分慵懒的姿态,似乎眼角眉梢都挂着困倦的意思,可是让人无法忽略的是她眸中那犀利的冷光,“慎言。” 她很喜欢这两个字——慎言。 有时候对自己说,有时候对张汤说,现在她对主父偃说了这两个字。 慎言者,说话谨慎而已。然而什么才叫做说话谨慎?并非一定要小心翼翼,说一句话要考虑千百遍,而是要在话还在心底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判断出这话是不是该说。 慎者,慎重也。 谨慎与慎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意思也只有细微的差别,可一个“重”字,却有很别样的意思。 陈阿娇对主父偃说——慎言。 主父偃打了个呵欠,这种不雅的动作由他做来是随心所欲极了,“夫人怎么说,就怎么是吧。天色已晚,不多打扰,小人告辞。” 陈阿娇心说他还没说这竹简的事情,怎么就出去了?不过陈阿娇沉得住气,就坐在那里看着主父偃离开。 主父偃与东方朔,算是武帝时期比较出名的两位权谋之人,田蚡、董仲舒、公孙弘、张汤、赵禹、桑弘羊、卫青、霍去病…… 那么多风流名士,都集聚于刘彻一人麾下,这大汉盛世,哪里还远? 她挑了灯,用银钗将那灯芯拨了拨,将白日的事情过了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最难解决的也就是阮月那丫头的事情。不合格的下属,是迟早会被自己炒掉的。 陈阿娇不急,过了一会儿赵婉画来了,坐在案前,说阮月不见了。 “下午的时候出了那事儿,就再也没有回来。”赵婉画还年轻,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可是脸上的表情很沉着,“我担心会出什么事……” 陈阿娇却摇头,“去桑侍中府上找找吧……兴许……” 阮月心仪于桑弘羊,毕竟桑弘羊可以算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现在的官位虽然不算高,可日后是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自己不相信,陈阿娇也就不拦他,这世上总要有人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的。 只是她铁石心肠,看着阮月也不觉得怜惜,她喜欢的是按部就班的事情,上司喜欢听话的下属,并且还喜欢聪明但是不过度的下属。 赵婉画愣住了,“桑侍中?” 她看着陈阿娇,觉得不能理解。陈阿娇却对着她轻轻一笑,“你会不会觉得我比较卑鄙?” 赵婉画连忙低下头,嘴唇一动,最后却说:“婉画只是有些不明白,其实之前您明明有办法不让阮月姑娘受那么多的屈辱,为何……” 陈阿娇绝对是有办法让阮月脱出困境的,只是她那个时候没有出来,而是在考虑别的事情。 赵婉画很诚实,因为这的确是她心底的疑惑,那大眼睛注视着陈阿娇,像是会说话一样。 “不撞南墙不回头……”陈阿娇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呵欠,似乎是被之前的主父偃给传染了,“就算我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她性子看着温顺,其实比较倨傲,你方才不是称她为‘阮月姑娘’吗?按理说你们是一同到我这里的,你却跟她这般生疏,这也说明一定的问题了吧?” 赵婉画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忍不住就那样称呼了,她跟阮月之间的确不是很对盘,阮月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总是阴阳怪气。 一开始陈阿娇对待两个人是没有偏重的,后面根据两人的性格分派了那样的工作,之后才慢慢显示出了对赵婉画的偏重来,其实陈阿娇不是没给过阮月机会,是阮月自己没能够抓住,如果酒楼的事情她处理得足够好,就不用她再时常去看看了。 每个老板都想要自己手下的人组合起来,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可是这种平衡的度,却需要上位者自己来拿捏,有的是让自己手下的人相亲相爱,有的是喜欢他们之间相互有竞争,在竞争之中制衡。不巧的是,陈阿娇偏爱后者。 而且,就算是让阮月和赵婉画两个人和颜悦色相处,可是藏在那笑容背后的,还不知道是怎样尖锐的刀锋呢。 “婉画,你应该多学着一些的,明日有如意酒坊那边的许老板的生意,你代我去一趟吧,对酒我不是很在行,你去会比较好,账上的银钱只要记下收支项目,每三日报给我一次就是。” 她最终还是没有解释阮月的事情,因为有的事情不是赵婉画应该知道的。来的人是卫子夫,惹到的偏偏又是比较棘手的阮月…… “许老板已经通告过,说是新酒出来了,酒楼里很快就有春酒供应,账目明日呈给您。夫人倦了,婉画先退下了。” 赵婉画起来,陈阿娇却又对她说了一句:“早先让齐鉴他们去找阮月,找到的话,就让她回来见我吧。” “是。” 阮月现在在什么地方? 的的确确如陈阿娇所料,阮月去找桑弘羊了,阮月怀着满心的委屈,去了桑侍中府上,可是桑弘羊却没有见她,她在门外苦苦守候,里面的仆役出来却只说了一句话:“桑侍中不在府中。” 在还是不在? 阮月不知道,她私心里是希望他真的不在的。 之前陈阿娇让齐鉴等人去寻阮月,这个时候才到了桑弘羊宅院前面。 桑弘羊出身于商贾之家,并且家中富庶,而他自己因为精于筹算,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是当今天子刘彻的陪读,现在年已及冠,只是还未娶妻,阮月的年纪已经差不多了,本来是卑贱之身,可是因为一杯酒楼的成名,她这个一杯酒楼之中的使女领班,似乎也是出了名的,长安城中人也开始传扬她的美貌,也许自己是有机会的。 她觉得不甘,满心的委屈,只是找不到地方倾诉,桑弘羊每次看人的眼神都那么温和,一身谦谦君子的风度——她的心早就为他所折服,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他。 然而这一扇门,让她觉得自己太天真。 “阮月姑娘……” 齐鉴看着背靠着墙站在那里的阮月,只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脸上还有狼狈的指印,他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一步,“夫人找你很久了……你怎么——”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7 章 阮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忽然之间抬起头来,此刻的她是如何地狼狈,竟然让这男子撞见了,她看着齐鉴,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怜惜,桑弘羊不要她…… 这个念头折磨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冷,眼前的齐鉴就是来拯救她的。 她一下扑进了齐鉴的怀里,抱住了他,呜呜地哭了起来,齐鉴被这变故惊呆了,很是手足无措,他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正是阮月最脆弱的时候,他要是将她推开的话,会不会…… 恻隐之心,人之常情。 无怪乎此刻的齐鉴难以推开阮月,换了是别的定力差一点的男子,怕是此刻早就把阮月搂进怀里了。 阮月倚在他胸口,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极了,泪水沾湿了齐鉴胸口的衣服,让齐鉴觉得有些尴尬。 就在这夜色里,齐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然后按住阮月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推开,“阮月姑娘,该回去了,夫人大约还在等你呢。” 阮月很不好意思,她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她脸颊染上绯红,转过头去,捂住自己的脸,调整了一下自己混乱的心绪,想着他说陈阿娇在等自己,倒是有几分诧异:“夫人做什么等我?” 齐鉴松了一大口气,“这个我也不清楚,夫人许是有事。” 这句话到时让阮月越发不安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怕陈阿娇,也许是因为陈阿娇的眼神总是很深很远,像是坐在那里就能够看到很远一样,那种目光常常让她觉得心虚,因为那种目光太深,就像是能够一眼将人心底藏着的秘密都看穿,却还是不动声色。 那种感觉对阮月来说,特别糟糕。 阮月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来,抬起眼,带了几分羞怯,伸手到齐鉴的胸前来,“你如此卫护我,倒叫我感动……” 她这是要为齐鉴擦那胸前自己留下的泪痕,齐鉴吓了一大跳,连忙退后,摆手道:“不劳阮月姑娘挂心,我自己来吧。” 他从阮月的手中要接那帕子,阮月似放非放,见齐鉴坚持,才有些悻悻地完全松开了手,却低声软语道:“不管怎么说,我是记得你的好的。” 齐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他干干地一笑,却说道:“回去了吧。” “嗯。”阮月应了一声,两人一起离开了。 回到乔宅,险险赶在宵禁之前,刚刚从小门进去,那开门的李氏就责怪道:“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夫人已经等久了。” 齐鉴顿时觉得尴尬,就是在桑侍中府上浪费了许多的时间,这个时候却让夫人久等,夫人有身孕一事他们都知道,孕妇嗜睡,前些天这个时候陈阿娇都睡了,这时却还在等他们……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阮月那尖细的嗓音出来了,阮月掐着嗓子道:“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齐鉴你回去吧,今日多谢你,改日我再来找你。” 她脸上有小儿女一般的娇怯,说完一扭头走了。 李氏看着这架势,倒是狐疑地一回头,看到齐鉴那胸口上的湿痕,自己摇了摇头,这事儿怕是要坏。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李氏这样问道,齐鉴摸摸鼻子,“我走的时候看到婉画跟夫人在说什么,不知道……” “人家说什么关你什么事?男人打听这些做什么?”李氏那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却责怪他,又听出这话里还有别的意味,看着齐鉴一抱拳弯腰,告了礼走了,才惊觉过来。 婉画? 那这阮月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夫人知道吗? 一系列的事情上来,将李氏搅得头大,罢了,还是明日给夫人延请郎中的时候再说吧。 这边李氏的疑虑按下不提,陈阿娇这边却已经看到了阮月。 她已经有了困意,只是靠着看在竹简上写东西才没有睡着。 算一算,赵婉画也已经在庖厨之位上一个多月了,又管着一杯酒楼的事情,她当初说要做一个三百六十度评估,不过题目什么的还没有拟好,需要慢慢地来。今日正好闲下来,估摸着阮月赵婉画几人的时间也快到了,她之前给他们的试用期是两个月,现在才一个多月,倒是可以来个半途中的评估。 做两次评估的目的在于检测一下他们的人际关系和工作能力,这次的评估只会成为一个参考,同时也能够为赵婉画等人的工作提供改进的依据,后面的工作改进了,对于最终测试也有好处。 不过这个中期三百六十度评估是没有事先知会过没测试的那几个人的,所以这一次也许会让他们很措手不及,不过就要这样,调查到的才可能是最接近真实的情况。 只是因为识字的人不多,所以这个评估问卷要怎么收集,还是个大问题。 “夫人。” 陈阿娇放下了笔,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阮月了,这个时候的陈阿娇显得格外和善,她让阮月坐下,温颜道:“今日你受委屈了。” 阮月很是惶惑,只是当着陈阿娇的面还是笑道:“没有,夫人不必担心我的,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什么事情都没有?陈阿娇心下暗笑了一声,她喜欢在危险开始露出苗头的时候就扼杀掉它,可是首先要给她一个灭去危险的理由,不然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自己无理。 对阮月也是这样,现在阮月在工作上并没有什么大错,她贸然炒掉阮月,反倒会让下面的人不服,对自己产生怀疑。人心是很需要把握的——这才是陈阿娇今天没有对赵婉画说出来的。 只是道理虽然浅显,可是却只有自己体会到了,才能够真正地为人所用,赵婉画也是一样。 她想看看,这次评估到底能够达到怎样的效果。 “你没事便好,这样我也能够放宽心。”陈阿娇略略地勾起唇,似有似无,带足了那种尊贵。 可惜阮月听了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悄悄地握紧了手指,“阮月让夫人担心了,是阮月不好,还请夫人宽恕。” 陈阿娇忽然想冷笑,那唇角挑起来几分,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几乎就要成型,却又悄然地落下,在阮月的面前,陈阿娇还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阮月让陈阿娇想起了贵枝。她状似不经意地低下头,说道:“我不曾怪罪你,何来宽恕一说?” 阮月一下就怔住了,夫人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自己在责怪她肚量小一般,只是自己是随口一说,夫人却这般斤斤计较! 她暗哼一声,却埋下头:“阮月口误。” “没事,你房里李氏已经放了化瘀膏,一会儿你去涂了,女孩子家,别脸上留下什么疤。我这里有一份新的启事,你明日帮我张贴到一杯酒楼前面吧。” 她将放在自己左手边的一卷帛书给了阮月,这字体是刻意写的隶书,字体的变化能够遮掩住自己原来的小篆的风格,并且不露痕迹,所以可以放心地挂出去。 阮月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启事,只是不能多问,她狐疑,又问道:“夫人这是要?” 陈阿娇手指掩一下唇,压下上来的困意,倦倦道:“只是还需要挑个管事的人上来,如果有看了启事来应聘的,你便让人将应聘者的名字记下来。天色已晚,你也歇了吧。”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8 章 “是。” 阮月拜了一下,然后退出,可是才出去就直接将那帛书拆开了看,却发现自己认不得几个字,想拿去问赵婉画,走到半道上却冷哼了一声,问赵婉画,她是疯了差不多。 还是去…… 找齐鉴吧。 阮月拍了拍自己的脸,慢慢地从庭中穿过,梅花已经落了,晚上的时候看着也不怎么明显,那斜着的纸条在夜色里有一种优雅的味道,从后园出来,她就要上台阶,到厢房去找齐鉴,只是李氏突然从那檐下的黑暗之中走出来,看着她冷哼了一声:“大晚上的还往哪里走?身为女子,还是要知些廉耻,别坏了自己的名声!” 阮月脸色一下煞白,瞪视着李氏:“你什么意思?” ☆、第三十五章 推恩令【一更】 “一杯酒楼征召启事,本店因扩张需要,亟需一名掌舵调度者。其必有识人之明、度人之智、御下之能,善言谈,巧机变。月钱千文。如果有意应征者,录名店中,留待选拔。” 就这样短短的一封启事公告,一旦张贴在了楼下大堂里,一下就引来了许许多多的人的围观。 阮月的脸已经好了,当下站在旁边为众人讲解这上面的一些规则,回答一些感兴趣的人的问题。 昨日遇到李氏,实在是晦气极了,今天早上方才单独找了齐鉴问了这启事的意思,可是阮月却有些不高兴。 这上面明着说了要找一名“掌舵调度者”,谁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掌舵,一般都是指的方向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上位者的代称,陈阿娇竟然要找一个掌舵者—— 这是阮月乃至于其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向来就只有招收最低级的仆役打杂之类的人,慢慢地再将人提拔上来,可是陈阿娇一来就要选一个掌舵者,也就是管人的人,让整个酒楼里其余的店员都开始议论起来。 “阮月姑娘,我说你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啊?这月钱一千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听说上次找服务的使女,也没这么贵啊。” 这是一位常常来一杯酒楼喝酒的酒客的问话,阮月常常领着这些人进出酒楼,那人一说话,阮月就认出来了,她笑说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阮月只是个领班而已,这还要问我们掌柜的。” 她口中的“掌柜的”就是赵婉画,赵婉画名义上是代替了陈阿娇的,对外宣称是一杯酒楼的老板娘,这让阮月心里不舒服。 店中的客人也跟阮月打趣着,不时笑上一两声,气氛倒还算得上是好,阮月的口才一向不错,跟店里的客人们相互交谈着,很是如鱼得水。 而柜台那边,赵婉画却拿着竹简练字,刚刚开始的时候连笔都不会握,还是陈阿娇教的,现在已经能够认些字了,账簿现在都是齐鉴在记,不过是自己管着,可是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像夫人那样完全将事情解决过来——夫人什么都会。 在赵婉画的印象之中,陈阿娇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可惜在陈阿娇自己的认知之中,她所会的实在是不多。 阮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深重的危机之中,也不知道陈阿娇早就为自己定下了炒人的方案,一开始就是有两个月的试用期的,只要到时候陈阿娇给出足够的理由,能够让人信服,整个一杯酒楼的向心力便还是在的。 陈阿娇的目的是将生意做大,她必须拥有自己的一套最顶尖的班底,这一杯酒楼的人都是一个基础,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就可以拥有很大的一批人了,陈阿娇现在在妊娠期,有些懒怠,所以有些要办的事情都交给了赵婉画去办,这次的事情,也算是陈阿娇对赵婉画的培训。 她看着赵婉画很有成为优秀的HR的潜力,可是现在多了个主父偃,陈阿娇总不能真的让主父偃在自己这里白吃白喝吧?所以她想着要给主父偃找些事情来做。 今天早上她起来得迟了,已经是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李氏过来给她穿衣,说新来的小丫头秦思去院子里晒衣服了,所以没有在屋里服侍着,陈阿娇也没觉得有什么,她只是看着李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在对着铜镜梳理云鬓的时候,她那握着桃木梳的手指顿了一下,问李氏道:“你今日似乎不怎么高兴?” 李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了。“夫人,不是老身多嘴,老身实在是不明白,阮月姑娘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堪大用,要是拖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陈阿娇没有想到李氏忽然之间说起这个问题,前几天还对阮月有些维护的意思,虽然感觉得出来李氏不是很喜欢阮月,但阮月总归算是陈阿娇手下比较得力的人,李氏也无一微词,怎么今日忽然便抱怨起来了? 难道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陈阿娇放下梳子,李氏过来用发簪将她的头发挽起来,头后挽髻,又叹了一口气:“我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 “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总归是要知道的。”陈阿娇看着推开的窗外,那落了一地的梅花花瓣,想着春天也快到了,天气暖和了,自己这个孩子,似乎是会在盛夏的时候出生呢。 李氏又道:“我昨晚见着阮月姑娘跟齐鉴一起回来,可是齐鉴胸口上倒像是有泪痕,之前我以为阮月姑娘是对那酒店的常客桑公子有意思,这怎么突然又插了个齐鉴进来呢?她从您房里出来的时候,我看着是要去找齐鉴的,那么晚了,这孤男寡女,还都是年轻气盛,也不为自己的名节考虑考虑……” 她的这些话让陈阿娇怔了一下,阮月还对齐鉴存了这份心思?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她倒是觉得齐鉴对赵婉画有那么几分意思,可是婉画年纪还小,虽然看上去稳重,可是实际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阮月对齐鉴有那个意思?” “可不是,老身猜测,阮月怕是被桑侍中婉拒了吧?”李氏斟酌着说道。 这一说,却把陈阿娇逗笑了,李氏问她为何这样笑,陈阿娇却说道:“阮月昨晚那凄凄惨惨的模样你也瞧见了,怕是今晨起来的时候连眼圈都是红的,倘若桑弘羊真的说得很委婉,她也不至于如此伤心失意,因着心存念想,所以不会死心——我若是桑弘羊……” “怎样?”李氏见陈阿娇不说了,反倒很好奇下面的内容。 陈阿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懒懒道:“见面三分情,最怕说不清,我若是桑弘羊,干脆就不见,免得闹得双方尴尬。” 其实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以陈阿娇对桑弘羊此人的理解,此人严谨自律,是不会没有经过自己的家族的允许就与别的女子订下终身之约的,阮月本来就是一厢情愿而已。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桑弘羊是张汤的继任者,不过他并非酷吏,却推行了张汤留下来的许多法条。 此人这么多年,几乎是默默无闻。当此之时,刘彻手下能人众多,桑弘羊的才能得不到凸显,他却没有因为无闻而埋没自己,在后来几乎权倾朝野——这权是刘彻放给他的,也是他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 能够坐到高位的人,哪一个心思单纯? 桑弘羊没那么简单,阮月看人太浅显。 李氏没想这么多,也不知道这么多,她让新来半个月多的丫头将早膳端了上来,陈阿娇坐在屏风前面吃了,最后却问道:“主父偃先生现在在干什么?” 一提到主父偃这个名字,李氏就想起今日一大早的事情,“夫人,今晨遇着一件奇事,那主父偃问我您起没起,说想要去书房看看,我还当他是在开玩笑,不曾想他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 是陈阿娇嘱咐过李氏,如果主父偃要去看她那边的藏书的话,便随意让主父偃进去,她倒是没有想到主父偃对那些竹简的兴趣那么大…… “随他。”陈阿娇也不想管,她问道,“郎中可来?” “已经延请到前厅了。”今日是陈阿娇诊脉的日子,李氏一下笑眯了眼,“夫人的胎象前几日难得平稳下来,总算是让人放下了心来。” 陈阿娇心里却思量着,等这胎稳了,自己就出发去洛阳一趟,这长安始终不是久待之地。 只不过这事情不能告诉李氏,否则以她的性子必然是要咋咋呼呼,不让她去了。 为陈阿娇诊脉的是位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大夫黄烁,陈阿娇刚刚在这里安定下来的时候,就是他给诊的脉。 此刻,这老大夫坐在堂前,伸手隔着帕子给陈阿娇搭脉,原本微皱着的眉头这个时候舒展开了一些,不过紧接着又皱了。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59 章 陈阿娇一下就觉得不妙:“黄先生,怎么了?” 黄烁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子,“夫人初时胎象不稳,有气血两亏之态,又因为心思郁结,所以胎里是带着玄煞之气,本来这些天夫人已经调养好了,可是这最近嘛——” 他抬头,直视着陈阿娇,“夫人最近可曾忧虑颇多。并且略沾了茶酒?” 说到点子上了。 陈阿娇心下暗叹了一声,“先生神断,近日的确有些烦心事。” “我不是诊脉诊出夫人烦心的,而是看出夫人烦心的,您眼底结着困郁,仔细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的。”黄烁笑了笑,然后到一边去提笔开方子。 李氏将诊金放入了他带来的背袋之中,然后看向了陈阿娇,陈阿娇的表情还是那样看不见喜怒,只是眼垂着,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等黄烁开完了方子,回转来的时候,陈阿娇问道:“近日我将有一场远行,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先生可有——” “夫人您若是想滑胎,就尽管远行去吧,再好的郎中都治不好不听话的病人,提醒过您多次,要忌茶酒,最好一点也不要沾,您沾了些也罢,不是很严重,看得出您也是知道度的,然而远行——万万不可啊。” 黄烁差点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差没直接数落陈阿娇了。 陈阿娇表情不变:“如若是胎象稳固之后呢?” “要胎象稳固那也得再过一个月再看看了。”黄烁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摇了摇头。 陈阿娇暗叹,却知此事暂时没可能,只好让李氏送黄烁出去,自己却去了书房,门是开着的,一进去往东角一望,便看到主父偃坐在书架下面的地上,一腿屈起,一腿平放,背靠着书架,手中拿着一封竹简,正在看着,不过这姿势,让陈阿娇觉得他一点也不尊敬这竹简之中的内容。 她走进来的时候是没声音的,脚步很轻,走近了主父偃才注意道。 这一身痞气的男子抬眼,一挑眉:“夫人?” “阅治国正道之书,须正衣冠,危坐,心诚而智敏,尔放浪形骸,何阅此简?” 主父偃忽然觉得,说出这一番话的陈娇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吐词发音都很清楚,就像是庙堂之上别人的吟唱一般,她直视着他,眼底一片沉静,端立在他身前丈余处,虽然发髻梳在身后,看上去比较温顺,然而这让主父偃有一种错觉,她是挽着高髻,用高高在上的尊贵来俯视自己,并且很不赞同他。 正衣冠,危坐,心诚智敏。 主父偃忽然大笑起来,手腕一转,那竹简在他手中一晃,却是敲打在了自己另一手的手心之中,接着主父偃将这竹简随手往地上一扔,箕踞笑道:“此人著书立说,全是妖言惑众!” 那一刹,陈阿娇的眼神一下变得犀利起来,凤目微冷,主父偃昨日还对这竹简非常感兴趣,今日态度却忽然之间来了个大转折,她倒是不急着跟主父偃争辩理论,只是走过去弯腰将主父偃扔掉的竹简捡起来,翻开一看,却微怔。 主父偃瞧着她表情,觉得有趣儿,于是调笑道:“哎呀呀,夫人现在也跟小人一样的想法吧?如果小人没有猜错,这些竹简全是一人所著,一家之言,自有自的一番歪理邪说!” 这一卷《盐铁官营》。 她倒是也不急着跟主父偃生气,慢慢地将这一卷放回到书架上,然后才转身,那宽大的袖袍摆动着,她就面对着站在书架前面,而主父偃背对书架坐着,他听到陈阿娇那拖长了的,清清冷冷的声音:“这乃是有大智之人所著述,你却道他妖言惑众,自有自的歪理邪说,过得八年十年,若再来看此盐铁一论,你便知他深谋远虑。” “夫人藏有如此多的经义策论,此人身份大是不凡,若小人不算愚钝,此著书立说之人,当是月余前名传长安的东方朔。” 主父偃对“妖言惑众”“歪理邪说”一事暂且不提,却说了东方朔此人的身份,他猜得极准。 陈阿娇与他对视,却坦坦荡荡,凤目潋滟,唇线轻勾,带上了几分闲雅:“前些日子廷尉府带人搜东方朔故宅,整个长安都传开了,你知道也不难。” 的确是不难——主父偃叹气,“夫人藏有如此多的治国之术,莫非将登九五?” 陈阿娇一下大笑起来,“先生想多了。” 她话音刚落,李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边,对着里面一躬身行了个礼,李氏提醒道:“夫人,喝安胎药的时候到了。” 陈阿娇顿时头疼,药还是得喝啊。 她转过身,却看到主父偃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尤其是自己的腹部,这目光极其放肆无礼,让陈阿娇很是不悦,她皮笑肉不笑道:“先生何故看我?” 这一笑简直像是魔鬼,主父偃打了个寒战,讪笑道:“小人思索夫人方才说的那心诚智敏之言,还在领悟,领悟呢,夫人您去,我看……” 他随便从书架上抽出一封竹简来摊开,陈阿娇一见却笑了,这人连竹简都拿倒了,可见手忙脚乱、心慌到什么地步了,正想要过去,却听主父偃“咦”了一声。 “推恩令?可惜……” 她对这三个字极其敏感,当下回转身看主父偃,却见主父偃已经将竹简倒转回来,看了一眼,又回头去书架上翻找。 “先生在找什么?”她问道。 主父偃头也不回答道:“找上篇啊。” 那一瞬间,陈阿娇浑身都发冷了,她心一沉,站在原地,像是僵硬了一般,良久凝重地一挥手,广袖一扬,却是对门边的李氏道:“安胎药先热着,我随后便来。” 李氏惊诧,可是感觉陈阿娇方才那手势带着威压,凝重极了,甚至透出几分肃杀之意,她不敢多言,直接退了下去。 主父偃倒是惊讶,“夫人,您怎么了?” 陈阿娇走上前来,从第一格书架开始翻找竹简,看一封丢一封在地上,嘴上却平直道:“你方才说推恩令只有下篇?” “对啊,这推恩令倒是个好法子,不过前面缺了些,粗粗看上去的时候是对的,可是仔细一思考文义不是很通达……” 主父偃听到了无数竹简被扔在地上的声音,却是陈阿娇粉面含煞,一卷一卷翻找,他愣了:“您是——” 陈阿娇却沉声道:“找。” 找推恩令的上篇,她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六章 评估【二更】 当初从东方朔那里搬来这一堆竹简的时候,陈阿娇推恩令根本没有多重视,对推恩令自己不是很感兴趣,她看的只是用人之道,可是方才主父偃却说这推恩令只有下篇。 上篇在哪里, 东方朔啊东方朔,难道此人食言,将那三千竹简给了自己,却偏偏扣下了推恩令上篇,可是单独扣下这上篇有什么用, 陈阿娇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却还不敢肯定东方朔是将东西扣下,于是便在这书架上翻找,可是翻了一半了也没有结果。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0 章 她脸色越来越冷,一地都是竹简,后来反而是主父偃看不过去,一摸鼻子,开始将地上的竹简归拢到一边,可是陈阿娇丢的速度实在太快,他干脆就随便坐在一边捡了一卷又看起来。 虽则妖言惑众,可若是深究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歪理也是理。 主父偃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这句话来,再看这竹简的时候,就更觉得复杂了。 其实并非看不进这所谓的“妖言惑众”,而是这立论的东方朔太过惊才绝艳,让主父偃有一种自愧弗如的感觉,那是一种精神与灵魂上的交战,让他彻夜难眠,昨日在陈阿娇这里看了那一卷帝王之术回去之后,竟然一整夜都在想,今日早早地不受自己控制地就来了,可是坐了下来又觉得自己不该来,这是一种出奇的矛盾。 一方面是对东方朔此人的赞赏,一方面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负以及自卑。 正如陈阿娇所言,他既自负,又自卑,有时候自轻自贱,有时候又孤高冷傲,他是主父偃,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就是他自己也很少看懂自己,不过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复杂的心情。 他一面鄙夷着自己,一面鄙夷着东方朔,看东方朔的竹简,却要在自己心中思考有没有比东方朔之言论更妥当的方法。 这已经是一种宿命的竞争了。 自命不凡又颇有才干之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读着那一字一句,字字推敲琢磨,可是过了许久忽然觉得身周安静了下来,那竹简坠地的声音忽然之间没有了,世界清静下来,主父偃又看了竹简上的字一眼,头虽然抬起来,目光却还黏在竹简上,最后才将目光转向陈阿娇,“找到了?” 视线之中,陈阿娇手里握着一卷竹简,已经推开了,就那样僵立在原地,似乎浑身都是紧绷的,有一种森然的感觉,看着她这样,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终于找到了推恩令的上篇,只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卷竹简了。 在主父偃疑惑的注视之下,陈阿娇的手缓缓地松开,她的手指很漂亮,从来没做过什么重活,没有一点茧皮,也很少有褶皱,如玉纤细,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那逐渐落了地,在陈阿娇沉静而深暗的目光之下。 “啪嗒。” 声音不是很响,可是竹片的音质很特别,落下去的时候似脆非脆,似哑不哑,却让人心神一颤。 陈阿娇侧对着主父偃,视线向前方抬起几分,却将双手都笼进袖中握在一起,手指与手指叠着,却觉得有些冰冷,“没有。” 只有两个字,听不出喜怒来。 她说,没有。 主父偃不明白,“没有?虽然说上篇很重要,不过没有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没有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不过——那要看上篇在什么地方。 淮南王为什么会造反? 汉武帝时期的几场重大的叛乱都是从这里起来的——推恩令。 东方朔自号算无遗策,并且深谋远虑,什么都是策划好的,推恩令必然也是有妥善的解决方法,而不至于将几大藩王逼到造反…… 历史上淮南王既然造反,假设东方朔真的算无遗策,那这推恩令便不该出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刘彻拿到的推恩令不是完整的。 她怀疑是下人们搬东西的时候漏掉了,可是当时问过了齐鉴,齐鉴说每一册都拿回来了,就连桌脚都找过了,绝对没有给东方朔留下半片竹简,她这才放了心,反正东方朔这人性情捉摸不定,陈阿娇虽然聪明,却自认为无法与东方朔这种经天纬地之才相比,所以只管按着自己的喜好去做事,而不多考虑东方朔的算计。 她若是步步为营地算计,最后反而落入东方朔的圈套,相互之间猜测心思,反而落下乘,不如直截了当地接受了这些东西。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缺了这么一卷。 难道这神棍又有什么打算? 陈阿娇静立片刻,却慢慢地从那一卷竹简上跨了过去,下裾有翩跹的弧度,可是眼神却是冷凝的。 主父偃虽然看不到陈阿娇的全部表情,却能够猜到她此刻的心情。 陈阿娇出了这书房,从回廊走过,然后下了台阶,一步步极其稳当,脊背挺直,下颌微抬,目光却落在虚无缥缈的某处。主父偃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最后收回来,然后看向这一室凌乱狼藉,忽然头疼地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夫人这是要逆天啊。 之前还对自己随意扔书简的行为表示不满,方才却自己扔了一地。不过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主父偃很好奇,可惜无从得知。 陈阿娇的身份不简单啊,治国之术,东方朔,宫里来的贵人…… 主父偃想了想,忽然扭头看向这已经空了的书架,东方朔,皇帝的国师,如果他看了这些东西,也能成为东方朔吗? 可是终究是不怎么甘心的。 “我主父偃怎么可能成为第二个东方朔……” 他主父偃,就是主父偃。 这样想着,他又低下头去看竹简,低声喃喃了一句:“妖言惑众……” 陈阿娇那边却暂时想不透此事,到了案边,看李氏正在等她,她叹了口气:“这药味道很怪。” 可是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将那药喝了进去,眉头皱得老紧,李氏接过了碗,递了一小碟梅干上去,陈阿娇拈起来一半,问道:“洛阳风物如何?” “洛阳?老身没去过,不过听人说洛阳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富商大贾聚集——” “那倒是个适合经商的地方。”而且还不在天子眼皮底下,活动也自由一些。 陈阿娇心中的算盘又开始打着了,她喝过了安胎药,然后让李氏去外间,自己却又提笔写着东西,今日趁热打铁,干脆将这评估的事情做了吧。 她这样想着,下笔的速度便快了,看着倒有几分笔走龙蛇的味道。以前是用的电脑以及专业的HR人力资源管理系统来设置问卷,还有专业的公司可以来帮着做测试,现在却要自己动手,长久了不做有些生疏,不过写着写着却有熟练起来。 那种时光回溯的感觉,就淡淡地笼罩了起来。 她的亲朋好友,她曾经为之灌注了热情的事业,曾经为之胸怀激荡的成功的喜悦,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才是她迷恋于HR工作的原因。 只是这样一想,脑海之中却有一个男孩的笑容一闪而逝,就在这一瞬间,陈阿娇手一抖,还好及时提了笔,没在竹简上留下痕迹。 如果那推恩令的上篇在刘彻手里,那才真的是不堪设想。 他现在是处在深重的危机之中,内有外戚专权,外有匈奴之患,虽则这小孩儿做了许多对不起陈阿娇的事情,她到现在竟然不恨他,只是可怜他,她几乎看着他长大,又看着他一步步深陷入这种危机之中,帝王的无情和孤独,在刘彻小的时候还没有过。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1 章 自己失忆的时候恣意至极,无论如何却都记得刘彻曾经说过的金屋藏娇,那不是她对刘彻有了什么感情,而是因为在穿越过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能走进自己的心底,只有刘彻,那还是一个没有染上机心的孩子,说出那样的话,虽让她想到日后的悲剧,却也感动于那种心意。 失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很难说的,她都说不清失忆时候的自己是真的喜欢了刘彻,还是只是失忆者抓住救命稻草的那种感受。 当年没有心机的孩子,如今一步步有了狠辣的手段,雷厉风行,处处算计,甚至无情薄幸,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肖想过他那张龙椅,可是坐在龙椅上的刘彻又是如何可怜? 她搁了笔,忽然瞥见自己腰上的那玉坠子,拿起来在指间缠了缠,这种廉价的小玩意儿,都是大的玉料才落下来的边角余料,能看到一些杂色,玉色不是很纯,不过难得是颜色挺好,很白,虽有瑕疵,却也颇为可爱。 兔子形状什么的,也不过是突然之间起了玩儿心。 当年在馆陶公主府,那猫死了之后,陈阿娇很久没有理会刘彻,刘彻说要给她很多很多的猫。 后来,他成为太子,果真带着人抓了许多猫来,还兴冲冲地跟她挥手,却被她愤怒地让人将他关在了府门外,馆陶公主戚戚地骂她陶器,陈阿娇那时无所谓地想:把汉武大帝关在门外,我陈阿娇也算是开天辟地了吧? 她向来觉得自己不是那心慈手软的人,只是看到了猫,却觉得那猫的处境像是自己,馆陶公主是景帝的妹妹,她想要将她许配给之前的太子,可是栗姬却讽刺了馆陶公主,她一怒之下开始撮合自己与刘彻。 所以陈阿娇对馆陶公主其实没有什么好感,她虽爱女心切,却也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父陈午死后,刘嫖养男宠董偃,董偃向刘嫖建议献出长门宫以博取刘彻欢心,却不想这长门宫乃是整个长安最富丽堂皇之所,其奢华更甚于皇宫,刘彻为此暗中震怒,却隐忍未发,最终的结局却是——长门成为了她陈阿娇的冷宫。 这样一想,自己还真混得很惨。 那次刘彻送猫来被自己关在门外,后来他带了很多小玩意儿来哄自己,她心智成熟,怎么可能看上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只不过是看刘彻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想着他在宫中几乎是危机四伏,栗姬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照顾到所有,更有窦太后压制,刘彻也生活得很清楚。她最终还是随便挑了个玉坠儿,刘彻立刻就眉开眼笑。 不可否认,在那种几乎很难感受到亲情的地方,忽然见到这样不带任何算计的温暖笑容,几乎一下就在她冰冷的心上破开了一道口子…… 陈阿娇忽然一按自己的额头,到底都是什么混乱的感情! 天气渐暖,这已经是最后一个生火炉的日子,年节已过,很快便用不着了,她将那连着红绳的玉坠儿投入了炭火之中,看着那火舌起来,将那红绳吞没了,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几分。 荒唐,荒谬。 她唤了李氏来,却带着自己抄下来的竹简,在过午之后到了酒楼,将门店关起来,把所有的人叫到了大堂内。 这是一杯酒楼的员工们第一次这么整整齐齐地全部到场,来拜见他们这位神神秘秘的大老板,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过陈阿娇,只知道乔夫人是深居简出,为人很低调,只是在她真正地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那种惊艳的感觉才慢慢地浮上了众人的心头。 那一日陈阿娇在酒肆堂中一句话让将主父偃扔出去,那举动可以说是既霸气又帅气,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众人谈论的话题,又因为陈阿娇是真正的老板,所以陈阿娇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然而然地在员工的心底形成了一种对陈阿娇的敬服,此刻站在所有人面前,陈阿娇一点都没怯场。 穿过来之后,就一直站在很多人的面前,扮演很多很多的角色,然而没有一个是她自己喜欢的,如今这个角色虽然与自己最期望的那个有略微的差距,可已经足够让她满意。 她有一种在公司里跟其他各个部门的人以及自己的下属开会时候的感觉。 所有人坐在原本酒客们做的位置上,陈阿娇就站在隔出里外间的竹帘前面,朗声道:“一杯酒楼开张至今,盈利不少,全赖诸位齐心协力,共扶共助,我们这里坐了普通的员工,也有曾经带领诸位来到一杯酒楼的几位主事者。”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了坐在最前方的阮月、齐鉴还有赵婉画三人,李氏不参与这次的评估,她毕竟是管着内院的事情的。 众人听着都觉得奇怪,还不知道陈阿娇是要做什么事情,都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陈阿娇知道众人心头很疑惑,不过下一句她就解答了他们的疑惑:“诸位进一杯酒楼的时候,大约都曾听闻一杯酒楼三位主事者的两月试用期之事,能过两月试用且表现不错者,便当继续留下,兼长月钱享分红,现下月余已过,为让一杯酒楼更上层楼,也为了能够让三位主事者更好尽职,这一次我们要进行一次工作情况调查评估。” 工作情况调查评估! 来得这么突然?! 下面阮月、齐鉴和赵婉画三人忽然就愣住了,阮月瞳孔剧缩,看着陈阿娇那胸有成竹的沉静表情,忽然捏紧了手指,越加地不安起来。 其余的普通店员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知道陈阿娇是要干什么,这难道是想要他们对各位主事者做出评价吗?这难道不会得罪人?这试用期还没过,还有一个月左右,万一被主事者知道,难道不会给自己穿小鞋吗? 众人都有些惶恐,这个时候就需要陈阿娇来安抚了。 “请诸位放心,本次评估测试完全匿名,诸位的案前都有三张有编号的白帛,第一张是主事者齐鉴,第二张主事者阮月,第三张主事者赵婉画。每一张上面标注了二十三行四列朱砂红点,一会儿我会将测试题目念出来,共有二十三项,如果对所列项目中该主事者的工作非常满意,便请将第一个红点用手边墨笔涂黑,普通程度的满意则是第二个红点,以此类推,略微不满第三红点,非常不满第四红点。” 这样的方法倒是又新奇又简单,当下就有人兴奋了起来,这可是评判自己上级的好机会,像他们这种以前做下人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一般都是上面的人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现在居然反着来。 上面的主事者们能不能留下来几乎就是自己说了算,还会影响到主事者们的分红,快哉快哉! 陈阿娇看众人都有些兴奋,她自己却有些无奈,将这种测试程序做到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一名HR的耻辱,主要是现在的条件什么的都不够,眼下接受测试的人之中,识字的更是少之又少,本来这一项除了问卷调查之外还应该有接受调查者对于被调查者的意见的,到了这里只能省略了。 她补充道:“所有的白帛都经我检查,不必担心记号,在回收之时请闭上白帛,投入此木箱之中,不必担心别人看到,评估结束之后严禁讨论。故而请大家都做出自己最真实的选择。这只是一次中期评估,算是最终评估的演练。” “那个……夫人……”齐鉴忽然举起了手,似乎有些尴尬。陈阿娇看过来,然后齐鉴道,“既然是我们接受测试,缘何连我们也有这测试的白帛?” 陈阿娇解释道:“此为全方位测试,参与评估之人包括你们的下属,同级,上级——也就是我。当然,理所应当地要包括你们自己的自我评价。你们三人的白帛之上属于自己的一张被我做过记号,我会单独查看你们的自我评估的。” 赵婉画凝眉思索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扭头看了自己左手边不远处、表情阴晴不定的阮月一眼。 大抵阮月怎么也没有想到陈阿娇这么快就玩这么一手吧? 后厨七人,前台是五人,再加主事者三人,还有一个陈阿娇,便是十六人,一起参与评估。 陈阿娇将竹简从自己的袖中取出,最后确认了一遍:“之前我宣读的规则,如若大家都明白,我们现在便开始吧。” 众人都拿起了羊毫小笔,有的人很笨拙,也有的人是像模像样,齐鉴识字,拿笔的时候有一种刚健的味道,赵婉画虽然是初学,但胜在有陈阿娇那种端庄沉稳的味道,只是阮月相比起这两人却显得狼狈许多。 她手指急急地抓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悄悄地去看赵婉画,看到她那不紧不慢的模样,只恨得牙痒,那毛笔在手中怎么握怎么不合适,陈阿娇将她的窘态看在眼中,却轻轻地搭了搭眼皮,没有去管:“第一项——” 整个堂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陈阿娇的声音,清澈的,带着几分泠泠的雅致,却又很让人信服。 而在这长安市集上,过了午市,而夕市未开,集市上的人非常少,刘彻等人却从这里经过了,他跟张汤谈论着怎么解决窦太皇太后那边的势力的问题,才说道平阳公主献策“窦中取帅”一事,转眼却见一杯酒楼关着门,有些疑惑:“这酒楼不开市的时候都关着吗?” 张汤颇觉棘手,却平板着脸摇了摇头,如实道:“臣下不知。” “难得想喝杯酒……”刘彻那棱角分明的眉眼,忽地一挑,那眼角又压下来,带着几分冷厉,卫子夫昨日之事还没解决呢,他忽地问道,“你昨日是怎么知道卫子夫来一杯酒楼闹过的?” “一杯酒楼中有一主事者,对桑侍中有意思,却被卫娘娘赏了一巴掌,觉得委屈想去找桑侍中,不过桑侍中却在臣下府中……” 张汤完全颠倒了时间顺序,他是先去了皇宫,回来才遇到避难的桑弘羊的,不过这种小事刘彻绝对不会过问。 现在的刘彻,注意力也只在卫子夫闹事上面,他手掌按在腰上,轻轻地拍了拍黄玉的腰带,一转身看看周围,人很少,忽地一笑:“走,我们去敲个门,看看今日卖不卖酒喝——” 张汤想要阻止,可是刘彻已经走上了前去,敲响了门。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2 章 张汤心电急转:“九哥九五之躯,整日往这些地方钻,也难怪卫娘娘那般。” 他这声音略大,像是急了,刘彻叩了几下门,回头看他,却一耸肩,难得地耍了个赖皮,还是那句老话:“张汤你总是这么没趣儿。” 敲门的声音换来了回应,却是里面有一女子的声音应道:“此时酒肆有事,还请夕市再来。” 刘彻自讨了个没趣儿,张汤的心却放了下来。 刘彻觉得无聊,甩甩手,说道:“罢了罢了,回宫。” 两人一路逛回去,张汤揣着手,走得是四平八稳,刘彻却时常往四周看,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这才是他的真实状态,他是刘彻,不是皇帝。 只是张汤走在他后面,看不见刘彻眼底的那几分思索,正在往前走着,刘彻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不对!回去!” ☆、第三十七章 长剑指【三更】 张汤不明白,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的感觉让他立刻警惕起来,看着掉转头就往回走的刘彻,张汤眼中异色一闪,拦道,“陛下,何事惊急,” 刘彻眼底忽然就出现了那难掩的焦急和烦躁,冷冷地瞥了张汤一眼,却直接从张汤的身边大步走过去,他狠狠地咬牙,却是有一种战栗的感觉,“那个声音……” 很熟悉。 是他记忆里的声音,他在听到的时候觉得自然,等到离开了那么久,竟然才想起——那个人的声音。 那个女子,曾经是他幼时所仰慕的人,那是从心底不知不觉起来的一种依赖和信赖,少年的感情总是美好纯真,以至于就算后来发展到那样的境界,他每每回想起幼时的陈阿娇,都忍不住心中柔软。 他心里的那个阿娇,蛮横无理的阿娇,此刻都在他脑海之中,不断地交织着,让他内心烦躁更甚。 忽然那个念头就冒了出来:如果他要藏的娇,和他要葬的娇,是同一个人,应当如何? 张汤眼底的阴鹜挥之不去,像是一片乌云,轻抿着的薄唇依旧给人一种寡淡的味道,他不能够让刘彻继续往前走,可是此刻,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刘彻,因为刘彻的眼底,不仅有果断的杀伐和帝王的无情,还带着他心底最深处藏着的那一片已经死去的真情。 张汤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他在想自己还是说了吧,可是话到了嘴边无数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咽了下去,他是狠辣的人,对别人狠辣,也对自己狠辣。 别人骂他酷吏,就是郭舍人急了也这样毫不留情地奚落他,可是这个时候,不管他拥有怎样果决与狠绝的内心,此刻却是一个字也无法说出来。 刘彻在这堪称是空荡荡的冷清大街上紧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他两眼里带着一种迷惘。 “张汤,你听出来了吗?” 张汤摇头,故作疑惑:“陛下是怎么了?” 刘彻头有些晕,过多的事情一下全部涌到心头,可以说是百感交集,再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竟然害怕败在这一个人的声音上吗? 他慢慢地将双手背到身后,像是要给自己几分底气一般,他是不是听错了? 毕竟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愧疚日日地折磨着他,已经让他痛不欲生,别人看到的刘彻,是带着厚厚的盔甲的,他的十二旒冕冠,玄色绣金的龙袍,都是遮掩他伤痕的盔甲,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天子几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他企图寻找自己的救赎,不过在他选择了无情的帝王之位的时候,就已经背弃了自己唯一的救赎。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憋出来,模糊极了,张汤几乎没有听清。 刘彻说:“看一看,也好让我死心。” 这天下间就算是有再多的人与她相似,也不可能是她,他不过是在她离开之后去寻找关于过去的点点滴滴的记忆而已。 伤痛太深,是他自伤,亦是他伤人。 张汤无言,不知何时,眼角眉梢的戾气化开了一点,那一刻他想,顺其自然好了。 发现了也好,发现不了也罢,他都认了。 张汤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机关算尽的人,甚至他做过很多亏心的事情,审讯别人的时候手段狠辣,将廷尉府诏狱变成了活生生的人间阎府,他也汲汲于功名,他小心地藏起自己的欲望…… 罢了。 他跟上了刘彻的脚步,越接近方才的一杯酒楼,心情越是平静,而与张汤相反的是刘彻,他越接近那地方,越觉得真的是自己的幻觉,根本就没有出现过那与阿娇如此相似的声音,张汤从不说谎,他说没有听到…… 然而终究还是放不下,不想放弃探到那一分一毫的可能,终于重新来到了一杯酒楼前面,门还是关上的,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刘彻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这个时候,风吹过来,已经带了几分细细的暖气,虽然整体依然让人觉得冷,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心活了过来,他是罪恶,是丑陋,可是他喜欢的那个人还是干干净净的,还是那个会因为一只猫而跟自己置气很久的那个阿娇。 陈阿娇大他几岁,可是总是成熟很多。 云也跑得很慢,阳光从云缝里落下来,铺在街道上,锦缎白帛一样,刘彻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敲了门。 “叩、叩、叩……” 只有三声,敲击的时候带着几分迟疑,带着怀疑又带着期待,张汤站在后面,觉得自己眼前的男人很可怜。这是他效忠的君主,美人与江山难以兼得。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陈阿娇是窦太皇太后的外孙女。 很快,里面有了声音。 “酒肆有事,吃酒请夕市时再来。” 刘彻还准备敲门的手,忽然就僵住了,他站在门前,表情一下就沉下来,像是忽然之间阴霾下来的天空。 那紧抿着的嘴唇,僵硬的线条,还有不自然地蜷曲了几分的手指,都反映出他内心的痛苦。 不对,不是这个声音。 他咬着牙,直到觉得喉咙里都要冒出血腥味,才慢慢地松开,“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听错,或者说他绝对不希望是自己听错。 阿娇的声音呢? 里面的声音虽然沉静,可已经不是方才的那个了。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3 章 陈阿娇的声音他记得很清楚,他曾开玩笑说陈阿娇的嗓子很适合唱街头那些曲赋,结果被突然出现的馆陶公主刘嫖训斥了一顿,说阿娇怎么能够唱那些曲辞。陈阿娇那个时候只是笑,什么也不说。 他就算是忘记了自己的声音,也不会忘记她的声音。 张汤叹口气,劝道:“陛下,该回宫了——” “不可能!” 他凌厉的一眼忽然扎了过来,其实不是针对张汤,只是那眼神的确是望过来了,张汤只觉得头皮一麻,几乎就要躲避开,可是最后的理智让他停止了自己的这种举动。 他没有说话了。 刘彻重新抬手,表情变得无比平静,像是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 继续敲门,“叩叩叩……” 里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紧接着就听到了门栓拖动的声音,这一扇原本紧闭的门慢慢地开了。 “吱呀”地一声,悠长地,缓慢地,门缝慢慢地扩大,那一道缝看上去是黑暗的,可是随着缝隙的扩大,逐渐地,外面的天光斜斜地照进去。 冬日里头日头很早就偏西,这个时候阳光都是斜着的。 阳光很暖,刘彻的心很冷。 赵婉画站在门里,面色淡淡的,有轻微的笑意,她大大的杏仁黑眼里带着几分迷惑,看着刘彻:“客人是要吃酒吗?” 刘彻退了一步,差点就错脚一步踩空,落下台阶去,张汤伸手扶了他一把,却被刘彻伸手挥开,他此刻就像是受伤的野兽,满心的期待在看到赵婉画的时候化作了失望,乃至于绝望。 他冷冰冰地问道:“你是谁?” 这个问题是几乎没有逻辑的,他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他听到的声音不是这个女人的声音。 赵婉画不知为何只觉得身上彻骨地冷,她退了一步,却又用手指指甲扣住了门框,“我是一杯酒楼的主事者,公子似乎忘记了。” 她想起这个人是常常来酒楼的人,不过赵婉画都只是在柜台那边看过而已。 她的目光轻轻移开,落在张汤的身上,只一晃便过去了,像是不认识一般,“酒肆方才在内部议事,实非故意怠慢二位,二位若要饮酒,里面请——” 她侧了一□子,退到门边,然后一比引路的手势,意思是请他们进去,可是刘彻僵硬地站在那里,不像是石块,而像是冰块,他还是死死地盯着赵婉画。 “刚才说话的是谁?” 赵婉画心头一突,她几乎已经能够猜到眼前这个人身份地位绝对不简单,因为就连廷尉张汤都站在他的身后,方才他还可以说是无礼地直接挥开了张汤,这男子到底是谁?又抱着怎样的来意? 她想起了夫人,可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刘彻便已经提步进了酒肆,就那样站在了赵婉画的近前,他比较高,身材颀长,连手掌伸出来都是有力而带着修长的感觉的。 这一双手能握笔,也能握剑,握着这普天之下的生杀大权,他要谁生便生,要谁死便死,从来不该有谁来违抗自己的命令。 眼前这个赵婉画也是一样。 “在之前,我曾来敲过门,那个时候,是谁在门里回应?” 森然的语气,带着凛然的杀机,刘彻一双眼,冷到彻骨,像是要将人浸入寒冬的冰湖里一般。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却伸出来,似乎是想要去掐赵婉画的脖子,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收了回来,他看着嘴唇颤抖的赵婉画,这个女人算不上漂亮,只有一双眼睛很好看,可是此刻他都没有心情欣赏。“回答我。” 方才这堂内还在进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评估,这个时候人却已经散去,各做各的事情了。 留在堂内的人不多,阮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齐鉴方才从后面出来,便见到刘彻伸出手来的这一幕,直接大喝了一声,便拔剑上来,一指刘彻,“放开她!” 刘彻豁然回头,那长剑雪亮,一下来到他的身前,却被他伸出手来直接握住剑刃,青峰三尺太利,只那寒闪闪的剑气就已经伤了刘彻的手指,可是这一刻—— 他这一双眼,便已然、睥睨天下! 张汤见那刃上滴血,眼底的狠色浮起来,却是冷声道:“齐鉴退下!” 齐鉴冷不防听着张汤的声音,愣了一下,却已经分神,手上一痛,虎口巨震,已然是伤了,剑脱手而出,落入了刘彻掌中。 只听着一阵剑吟之声,长剑反折,刘彻手握着直接往前一削,那锋锐的剑尖恰好落在了齐鉴的脖颈喉间,险险便要割入肉中。 刘彻指上的鲜血方才落在了剑上,这个时候才顺着倾斜的剑刃,慢慢地滑落下来,他冷淡地看着齐鉴,“剑法不错。” 齐鉴只觉得背心全是冷汗,竟然为眼前这人那眼神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汤闭了闭眼,将心头涌上来的那些情绪全部压下去,眼前有一刹那的黑暗,藏起了他鲜为人知的刻毒,重又睁开的时候还是那深海一样的平静。 刘彻伸长了手,端着剑,尽管指上有鲜血,可是却稳稳地,没有丝毫的颤动,就像是刘彻此刻的心。 他缓慢地回过头,掀起那两片颜色浅淡的唇,却吐出了一句话:“张汤,你,很好。” ☆、第三十八章 让他滚【四更】 张汤一掀袍角直接跪拜了下去,却说道,“请陛下明示。” 装傻。 张汤在装傻。 刘彻立刻冷笑了一声,他瞥了齐鉴一眼,还是个没修炼到家的毛头小子,他手腕一转,那长剑笔直,雪光一闪,竟然一转,直接斩向了张汤。 有刺骨劲风袭来,那剑是直指着张汤的眼睛的,然而张汤一点也不避闪,连眼神都没有半分的晃动。 刘彻笑了一声,含着无限的讽刺,“为什么不躲?” 张汤眼光压低,很沉稳淡然地说道:“臣下无过,为何要躲?” “你无过?” 刘彻又是一声冷笑,一转手腕收回剑,随手丢到了齐鉴的脚边,看都懒得看齐鉴一眼,却还是对张汤道,“你方才让他退下,以为我没听见吗?”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4 章 张汤知道自己是露出了破绽的,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办法补救,“臣下怕他伤了陛下,因而呵斥。” 摇摇头,刘彻回头看了一眼,这夕市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长安令汲黯带着人过来了,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张汤了。 “朕原以为你张汤不会对朕说谎。” 长安令汲黯,张汤的死对头,正在寻街的路上,不想听到人说这边出了事,立马带着人来,竟然看到了当今天子刘彻,汲黯此人多病,看上去面色很苍白,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过因为根本是个病秧子,所以看上去很没有精神。 此人愚直,不知变通,向来痛恨张汤赵禹之流,刀笔吏一词便是出自此人之口。 只见汲黯穿着厚重的官服,来到台阶前,对着刘彻一拜:“臣汲黯,叩见陛下。” 刘彻背着手,随意道:“汲黯起来吧,围了这酒肆,一个人也不准给我放出去!” 他眼神之中有一段泠然的厉光,低头一看张汤,讽笑道:“你也起来吧,这笔账,朕日后跟你算。” 整个酒肆里其他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赵婉画与齐鉴尤其如此。 齐鉴方才几乎是一剑刺向了刘彻,没有想到刘彻的剑术竟然也是相当高明,一下就被他夺了剑去,在张汤跪下口称“臣下”和“陛下”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清晰明了了。 眼前这个人,是皇帝。 大汉的天子,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张汤也不多话,慢慢地站起来,他方才呵斥齐鉴的那一声,过于熟悉,倒像是他在呵斥自己的下属一般,刘彻如果连这点都听不出,那便不是刘彻了。 他起来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去,完全不发一语,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陈阿娇啊陈阿娇,还真是个祸害。 人说美人如蛇蝎,即便不刻意害人,却也可能为美色所惑,进而为美色所祸。 他张汤的这一劫数,莫非是美人煞吗? 张汤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台阶下面的汲黯。 朝中素来不合的两人,这个时候撞在了一起,只怕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汲黯直视张汤,那一张惨白的脸上隐约露出几分嘲讽,却没有说话,直接一挥手,后面带来的人直接封锁了整个一杯酒楼的所有出口,“都守住了,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 赵婉画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忽然想起昨日来闹事的那女人,隐约记得在乔宅朝食之时,主父偃先生似乎提了一句是个贵人,表情还有些奇怪。 那架势,必然是宫里来的吧? 她知道齐鉴因为那位“贵人”的事情跑了一趟廷尉府…… 原来如此,那么夫人…… 她悄悄地转过去,却不想身侧一个人跨出一步,拦住了他。 她抬头,看到是刘彻,一下又低下头,竟然忘记了行礼。 刘彻站在她面前沉默了许久。 后面汲黯建议道:“陛下,需要将这酒肆之中的人都抓起来吗?” 刘彻轻轻一摆手,却道:“朕何时允你自作主张了?” 一听这话,站在一边的张汤无声地一挑唇角,面上却有霜雪的颜色堆积起来。 他平静极了,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他掉不掉脑袋,问题都不大,重要的是,里面的陈阿娇会怎样。 两耳不闻窗外事…… 闭上眼,索性什么也不理会,闭目养神起来。 汲黯被刘彻否决了建议,也有些尴尬,一看张汤这奸猾之辈竟然闭着眼睛,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心中也是一声冷哼,他二人都年纪相当,可是张汤的官却大得多,并且张汤的奸诈狡猾,汲黯以君子自居,向来不愿意与张汤多有交集,上次两人在对匈奴主战主和一事上发生严重分歧,关系交恶,便是连上下朝都避开着走,一时被朝中传为笑谈。 此刻汲黯也懒得管张汤了,只等着刘彻的话。 刘彻却站在了堂中,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立在那里,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店员们,原本自己隐藏身份在这店里用酒食的时候,这些人哪个放不开?可是这个时候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便不敢看自己了。 九五之尊,真龙天子,他是这大汉的主人,这江山的裁决者,可是在这个时候却觉得孤独。刻在骨骼上的孤独,无论怎样用华丽的砂纸打磨、无论怎样用时间的灰土遮掩,刻在那里的字是永远深刻着的。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他打量着这一杯酒楼,终于重新问了赵婉画:“告诉朕,之前应门的人,在哪里。” 赵婉画又退了一步,咬住自己的嘴唇,拢在袖中的手指握紧了,“是我自己。” 在这四个字话音落地的时候,刘彻的表情却没有变,他不想在她的地方上动手,毕竟…… 毕竟她是他最后的,似乎已经死去的真情与挚爱。 早就该怀疑了的,长安哪里还有人能够做出比馆陶公主府更精细的吃食来? 可是这之中还有重重的疑窦。 他那一日拾到的玉坠,遇到了李氏,那一次,也是陈阿娇的声音,只是自己当时竟然没有想起来,直到今日,旧事重提,一桩桩一件件竟然都叠在了一起,让他心痛难当。 他恨的,只是自己,长久地没有去看她,以为时间消磨情感,那个人既然已经不是阿娇,那么他无处付出的感情就该随着真正的阿娇埋葬,让时间冲淡自己对她的感情,长久的自我催眠和暗示之后,他就能够辣手无情——可是他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所以才接连两次听到都没能立刻想起来。 人的音色不会改变,可是语气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沧桑。 阿娇。 刘彻仰首,用手指压住了自己的额头,似乎是要压住自己那翻涌的情绪。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5 章 阿娇…… 每次念这两个字,都有痛彻心扉之感。 陈阿娇小时候喜欢他叫她“阿娇姐”,可是他逐渐地开始懂事了,便不喜欢叫“阿娇姐”了,他开始叫她“阿娇”…… 当时陈阿娇还很愤怒,说他不尊重她这个身为姐姐的,可是那么小的他,只能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深深地藏起来,藏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中。 阿娇。 陈。阿娇。 娇。 金屋藏娇。 他闭了闭眼,想对赵婉画下最后的通牒,可是却没有想到,那密室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叹:“婉画,进来。” 彼时,刘彻背对着竹帘,听到这个声音,万般的感想涌上心间,竟然让他酸涩极了,差点掉下泪来。 如此熟悉的声音,如此亲切的声音,却如此——恍如隔世。 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以为已经斩断了七情六欲,可是在她那一声轻叹之中,所有所有的冰冷都崩溃了。 这不是那个刁蛮任性的阿娇,这是他当初全心全意想要去守护的那个人。 他僵硬地、缓缓转过身去,眼底却已经掠过了变幻的风云。 与此同时,张汤慢慢地睁开了眼,看向了竹帘后面,那一间传来声音的密室。 为什么,喉咙里忽然就冒出了血腥的味道呢? 张汤不知道,他忽然想到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她会重新成为皇后吗? 皇帝不如他所想的那样铁石心肠,他高估了自己;皇后不如她所想的那样断情绝爱,她大约不是高估了自己,而是对某些事情胸有成竹。 刘彻看向那间看上去小小的密室,赵婉画愣了一下,扭头看了刘彻一眼,却直接不管他,转身向着密室走去。 密室里有几张漆案,是平常陈阿娇找人谈事的时候用的,这个时候有几张上面放着之前做三百六十度评估的白帛,上面红红黑黑,需要她来统计。 这结果原本是很有趣的,可是现在不能继续统计了。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自己竟然也没有注意,那个时候正在专心而投入地念诵题目,让所有人打分测评,还带着讲解,以前有人在会议室这样敲门的时候陈阿娇都会下意识地直接让他们等。 可是这一次回答完了才知道自己失误了。 她在里面很忐忑,几乎立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万幸的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似乎没有听出来是自己。 很难说那一瞬间自己是什么感想,复杂极了。 隔着一道门,千山万水,前程过往,还有什么丢不下忘不掉?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回头追来了…… 赵婉画掀帘子进来,陈阿娇端坐在竹帘后面,招手让她过来,声音放得轻柔一些,轻声道:“你将这竹简交予他,然后——” 她顿住,从袖中取出一封竹简,这不是什么推恩令,也不是任何一卷东方朔的东西,只是她在这段时间写下来的东西而已,是一些陈词滥调了。 赵婉画接过来,却还等着陈阿娇说完最后那半句话。 陈阿娇曲裾深衣交叠在一起,下裾落在案脚边,黑与浅蓝映衬在一起,对比强烈而深重,一如此刻陈阿娇的眼神,以及她脸上的笑容。 微笑,是温柔的;眼神,却是森然肃杀。 陈阿娇深深地勾起唇角,眼神变得渺远,双手交叠,好整以暇,目光移到了面前的竹帘上,她看不到外面那个人,也不必看到外面那个人,因为不需要,现在也不想看到。 管他什么身不由己,管他什么痛不欲生,现在陈阿娇就只有一个想法。 她轻声对阮月道:“让他滚。” ☆、第三十九章 金屋【一更】 如果不是此刻自己是跪坐着的,而是躺着的,赵婉画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陈阿娇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竟然说…… 外面那个难道不是天子吗, 陈阿娇知道赵婉画很难理解,她只是对着她笑笑,然后让她起来,挥挥手,且去吧。 刘彻也该闹够了,她手上还有事情忙,夕市马上就要开始,他九五之尊待在这里,一是影响恶劣,二是妨碍陈阿娇做生意。 现在她可不是什么衣食无忧的娘娘,也不是馆陶公主的掌上明珠,她就是穿越之前的那个陈阿娇,大多的成功还是要靠自己打拼的。 她看着赵婉画出去了。 赵婉画双手奉着竹简,很快地从密室出来了,外面围着的人那么多,此刻堂中却是冷冷清清的,闲杂人等自动回避,站在那里的只有张汤和汲黯,便是连齐鉴都退到了门边上。 张汤搭着眼皮,在听到陈阿娇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张完全的死人脸了,这一次,自己才是最大的输家——不,输赢还未可知,只是他知道,在某些地方,已经是一败涂地了。 而那边的汲黯,却是一脸的平和,不过这东西不能看表现,汲黯固执起来,只能让人沉默,这不对盘的两个人向来是一见面就要相互之间扎几句,却不想这个时候,默立在这里,不敢说一句话。 因为,连刘彻,都静默无声。 天子尚且无声,臣子自然不能越过了本分去。 刘彻此刻,竟然有几分忐忑,他此刻清晰地知道她就在那密室之中,至于她为什么还活着,她是怎么活下来,旧日的阿娇又去了哪里……一切一切的疑问他还没有来得及去考虑,张汤在后面,日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6 章 看到赵婉画出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时候的赵婉画,虽然面目丑陋,然而一双眼里完全是不卑不亢,她双手奉着竹简,向着刘彻行了一礼,然后双手托着竹简平举过头,奉给刘彻。 刘彻喉咙有些干涩,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在别人的眼中,皇帝永远是冷面冷心的,就算是有笑容也是那种带着霸气和宽和的笑,可是此刻的刘彻,却只有满心的不安。 忐忑。 这种感觉就是忐忑,不仅是忐忑,还有熬煎。 他的心是被放到了烈火上炙烤,至今不得解脱,而能够让他解脱的人,就坐在密室之中。 他嘴唇分开,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要从赵婉画手中拿竹简,“她——可有什么话吗?” 赵婉画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张汤和汲黯乃至齐鉴也都看着,想知道陈阿娇到底是什么态度。 本来赵婉画是要大声地说出来的,因为夫人现在的身份几乎是呼之欲出,方才刘彻追问自己时候那种焦急的表情,分明是情感强烈而且压抑到了一定程度才有的,那样惊心动魄,让人一见之下便有些为之动容。 然而这一切根本不能阻止赵婉画的决心,夫人是给自己交代了任务的,尽管刘彻看上去很像是可怜人,可难道夫人就不可怜了吗? 她不知道更多的事情,可是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用平淡的声音转达了陈阿娇的意思:“夫人的确有留下一句话,不过也只有这一句。” 刘彻手指掐紧了那竹简的简片,尖锐的棱角扎入手心,他看向了赵婉画。 然而赵婉画说出了最大逆不道,惊天动地的七个字:“夫人说,让陛下滚。” 他刚刚从赵婉画手中拿起来的竹简差点落了地,刘彻觉得自己很冷,又是彻骨的寒风在往他骨头缝里灌,他定定看向了赵婉画,可是赵婉画只是很礼貌地回了一礼,然后退后一步,却像是要看着刘策等人离去。 汲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呵斥赵婉画:“大胆民女,胡言乱语,来人——” 张汤冷冷地在旁边笑了一声,他睨视着汲黯,“汲黯大人还是省省吧。” 张汤这一张嘴很毒,向来容易得罪人,得罪得最深的人就是这病秧子汲黯,他最厌恶的就是汲黯这样的人,自己说着正道直行,可是是否真的能够做到呢? 他张汤虽然卑鄙狠辣,真小人却是比伪君子好上很多的。 汲黯面子上挂不住,因为刘彻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窍,可是张汤知道,自己不知道,汲黯给张汤气得喘不过气来,当下也是一声冷哼,干脆不管了。 刘彻的手掌再次握紧,之前所有的,所有的忍耐,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再也不想管,再也不想顾,他甚至就想着,任由自己这满腔的冲动都沸腾吧,什么江山社稷都抛之于脑后,他只喜欢她! 她说,让他滚。 从来没有过如此绝情的时候,他只觉得喉中带着腥甜的味道,却大步向前,他要告诉他,他不走! 密室前面挂着竹帘,里面还有一层竹帘,他已经走了过去,身后的赵婉画却喊道:“不能过去!” 只是刘彻哪里肯理会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这竹帘前面,刚刚伸手过去就要将这竹帘撩开,然而在手指碰到那冰冷的竹帘的时候,他听到了他的声音。 陈阿娇在里面能够勉强看到他的动作:“你何苦?” 只是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刘彻眼眶却湿了,你何苦…… 苦。 他哪里不苦? “阿娇……” 他嗫嗫着嘴唇,模糊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陈阿娇拿着笔,在帘子后面,按着竹简在写什么东西,已经不再抬头:“陛下还是不要再往前一步为好,否则民女让人将陛下扔出去,似乎不怎么好看。” 刘彻愣住了,这熟悉的,带着调笑的口吻,往昔的一切记忆都从心底冒出来。 陈阿娇坐在漆案边,歪着脑袋,从他的食盒里拿了一只鸡腿,挑眉告诉他:彻儿你还是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为好,否则我便再不给你偷偷带糕点。 那个时候他生了病,忌油荤,只能看着陈阿娇将他吃食之中的肉食全部挑走,自己却喝着味道寡淡的粥,每次看到阿娇吃东西都垂涎三尺,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威胁自己,年纪开始大了之后,他也不是那么好哄骗了的,可是在她的面前,他从来都是那个什么也不比多想多问的彻儿。 他忌口忌了半个月,等到终于能够食荤腥了,去馆陶公主府找阿娇,阿娇却对着镜子翻白眼,转过脸来就数落说都是他的错,不然她不会半个月就胖了那么多云云…… 小时候刘彻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可是他甘之如饴。 此刻,听到陈阿娇不让他往前一步,他那惯性起来,竟然真的不敢再上前一步,即便往日他只是胶东王,而今日是大汉天子。刘彻有些讷讷,此刻完全不能顾及到自己身后的人的想法和表情,刘彻站在那里,只觉得煎熬。 “阿娇姐……” 他这样喊她,让里面陈阿娇的笔顿了一下,她看到了阮月的自我评估,顿时觉得有趣,竟然轻笑了一声,有意思。 将这自评放到一边,陈阿娇看向了下一张,却不妨瞧见了众多白帛之中的一张,拈出来一看,陈阿娇的脸色顿时又沉了许多,她菱唇紧抿,这冷冷地一勾——这上面关于赵婉画的评价虽然不说是很糟,可是绝度低于平均线很多,陈阿娇作为上司,给赵婉画的职位可以说是相当高明了。 她一心二用,将这些有问题的帛书全部丢到一边去,才对前面已经等候许久的刘彻,她提醒道:“陛下错了,错得离谱极了,这里没有什么‘阿娇姐’或是‘阿娇’。 刘彻这才注意到她对他称呼的转变,以前是彻儿,或者是刘彻,亲近的时候喊彻儿,恼怒的时候直接喊刘彻,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陛下”,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他喜欢的那个阿娇不见了。 馆陶公主说阿娇性情是大变,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摔了一跤,什么事情都可能有,刘嫖责怪自己,说都是他,可是他心里比馆陶公主更难受。 后来他虽然时不时都去看她,可是刘嫖似乎想重新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宠溺着陈阿娇,一切似乎推倒了重来——他喜欢的那个阿娇,终于不见了。 何人能够理解他的痛苦和隐忍,是上天在惩罚他,要他孤家寡人,即便所爱就在眼前,却也不知道那人躯壳里住着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灵魂。 他曾悄悄找了方士驱邪算命,却都说阿娇没有事情,一次又一次,再长的爱恋都会被消磨干净。 直到他登基,直到他受到窦太皇太后的辖制,他母亲王太后和平阳公主都告诉他,皇后之位该换人了,他的谋士们也觉得如此,甚至就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要一个刁蛮的皇后,他需要一个没有权势的,比较容易掌控的皇后,而卫子夫和念奴娇,都是最佳的人选。 …… 阴差阳错,他多想就这样进去告诉她,问她,知道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敢,因为他已经预知到了一种惨烈——从陈阿娇的语气之中。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7 章 那就是他熟悉的人,熟悉的语气,甚至是那熟悉的性格。 “阿娇,我知道是你,这些——” “陛下慎言。” 这句话终于也对刘彻说了,陈阿娇冷冰冰地弯起唇角,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刻薄恶毒,她纵然是知道自己失忆那几年大反常态,但是往日里对刘彻那么多的真心实意难道都喂狗去了吗? 哪里是喂狗,分明是喂猪! 陈阿娇一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发现,无论怎样做心理建设,她始终难以释怀。 无法释怀。 她自私自利,从来不喜欢无缘无故帮助别人,她帮助别人就是为了等着别人的回报,如今却有个忘恩负义的刘彻,不管他此刻有多少理由,到了她这里,通通成为了无力,陈阿娇还是那句话,那个想法——现在她不想看到刘彻。 大汉天子,却在这竹帘前面磨磨唧唧,他大约是还没看自己写给他的竹简吧? 陈阿娇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无情无感道:“你鸩杀了陈阿娇,如今还要杀死我吗?” 陈阿娇,我。 这应当是一个人,可是这句话前后两半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刘彻忽然就明白了,她的话,像是当头一盆冷水给他泼下来,什么都醒了。 陈阿娇说:“你走吧,别来烦我。” 语气淡淡,依旧无情无感。 刘彻终究还是不敢掀开那竹帘去看,就在竹帘外面站了很久,直到街道外面从冷清到喧嚣,再由喧嚣到冷清。 他抬步,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思绪乱极了,根本整理不过来,陈阿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不知道,而他自己——满心黯然。 张汤与汲黯见他出来了,那表情恍恍惚惚,像是下一刻就要摔倒——然而没有。 刘彻也是骄傲的,他脊背挺直,走出了这酒肆,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然后将自己手中的竹简,慢慢地展开,上面只有两个斗大的字,看到这两个字,他一下抬头看着天,仰了很久的脸,又慢慢地闭上眼。 金屋。 她写了两个字,给自己。 金屋。 把金屋,还给他。 ☆、第四十章 变心【二更】 主父偃端着茶杯,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他偷眼看着陈阿娇,还是不敢说话。 这藏书之室是安安静静,已经没有升着火炉,好在天气不错,所以室内倒是也很暖和。 陈阿娇双手捧着杯中的热茶,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主父偃,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问道,“先生若有想问的,现在便问吧,再迟了,怕是我没耐心回你了。” 主父偃暗暗心惊,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他迟疑了一下,才瞧向陈阿娇:“夫人您是……” “以前是,现在不是。”陈阿娇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是第二天,刘彻最终还是离开了酒肆,不过因为事情很大,一杯酒楼被府役们围起来的消息也算得上是劲爆了,不过好在之前留在大堂里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陈阿娇之前的身份。 不过主父偃要是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消息传得很快,他从那些细枝末节和蛛丝马迹上,怎么可能推测不出来? 所以陈阿娇这个时候很淡然,只不过从昨晚开始,就开始惦记着一个人的安危了,虽则陈阿娇觉得张汤很聪明,甚至当初帮她逃出宫的时候,他还说自己是不会有事的,然而昨日那架势…… 陈阿娇捧着茶,却不喝,只是用来暖手。 回答了主父偃方才的那个问题,几乎是已经承认了自己身份,对聪明人自然也没有必要瞒着,当日在场的也就是赵婉画和齐鉴,别的人都被赶到了后堂去,更何况除了陈皇后之外,在密室之中的也有可能是别人。 准确地说,陈皇后是最不可能在密室里的人,因为——陈皇后已经死了。 “那夫人……日后打算怎么办?” 主父偃面前有一堆白帛,他此刻拿着毛笔在竹简上点化着,其实是被陈阿娇抓来当了苦役,陈阿娇这些时日懒怠极了,那三百六十度评估的事情干脆交给了主父偃来做,她张贴在一杯酒楼前面的告示,原本还有许多人感兴趣的,可是昨日就已经有很多报了名的人来说要销名,一瞬间竟然就已经没了人。 她看着那招聘启事挂在外面也觉得没趣儿,直接让人今晨给揭了下面,别人的主意不能打,她就开始想自己身边有没有人能够代替自己现在的位置。 其实那一张启事,无非就是想找个合格的HR,能够帮着陈阿娇做事就可以,不过现在,陈阿娇身边似乎只有一个主父偃。 这个人流里流气,眼神都飘忽不定,不知道是不是靠得住。 “你问我日后打算怎么办,我却觉得——主父偃先生是有什么打算。” 主父偃是个有野心的人。 陈阿娇一直都知道,那是一种对于权势和名声的渴望,可是他却没有足够的才智来支撑这样的渴望,他一面看着陈阿娇,一面盘算着应该怎么开口。 有的话,他自己无法说出口,可是陈阿娇能够代他说。 她笑了一声:“在我的酒楼里,你是得不到权势和名声的。” 主父偃低着头考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佻地扬眉:“不过在下对夫人很感兴趣,怎么办?” 陈阿娇摇头嗤笑,“那拜托先生,下次来我藏书室前,先把自己这一身的脂粉香气洗去。” 被人拆穿了。 主父偃眼中滑过几分狼狈,他用手中羊毫小笔的笔头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干笑道:“谢夫人提醒。” 李氏早上的时候就告诉陈阿娇了,主父偃此人作风不正,常常流连花丛之间,他在长安还真的是出了名的混混,整日里有狐朋狗友招呼着去青楼歌坊坐着饮酒,别人的事情陈阿娇管不着,也懒得管,不过在她的藏书室里还是要规矩一些。 主父偃是心里苦,他看陈阿娇这一副“你这样进来是不尊重我这藏书室”的架势,心说昨日看你毫不留情地直接掀了这一屋子的书也没什么反应,今日却要要求我,分明是看我不爽啊!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8 章 只是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一则陈阿娇本身很厉害,二则陈阿娇的身份摆在哪里,虽然是个废后,可是皇帝余情未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是以主父偃只是掩唇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这样干,然后才问这评估的事情:“夫人为什么会希望由我来分析这些事情?” 一说到这评估结果的事情,陈阿娇的表情就带着几分阴鹜了,她瞳孔深处隐藏了隐约的淡薄冷意,却将那线条婉约的唇弯起来,好看极了:“做一杯酒楼的最高主事者,其实也不算是很差的,你可以管着下面的几个主事者,甚至让他们卷铺盖走人,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便给你一切权力。” 这就是她的工作原则,可是这样的原则在主父偃来说,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他略带着好奇地看着陈阿娇,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正自己是个地痞流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管着一个酒肆而已,下面的人都那么得力,他大约只需要在一边看着,白吃白喝还有月钱拿,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然叫自己遇到,啧,自己这是要亨通的趋势啊。 看主父偃那乱转的眼珠,陈阿娇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她想了想,然后说道:“月钱照给,但是酒楼的事情交给你,我必须看到效果。” “什么效果?”主父偃疑惑。 陈阿娇故意卖卖神秘,“你将昨日的评估做完,就知道个大概了。” 然后陈阿娇懒懒地敲了敲自己的脖颈,手撑着漆案的一角站起来,李氏方才又在外面站着,提醒她该喝安胎药了。 主父偃望着陈阿娇的背影,羊毫小笔又习惯性地往自己的脸上蹭,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拿倒了笔,顿时那墨迹就点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哀嚎了一声,极其惨烈。 陈阿娇已经到了回廊上,回头那么一看,只能瞧见书室之中主父偃忽然丢下笔捂住自己的脸,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她还隐约听到他在喊什么“吾之芙蓉面今日做水流”之类的话,差点没让陈阿娇暗笑到死。 她脸上带着笑,可是这笑,终于也没有能够维持多久。 刘彻。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站在檐下,掌心之中空空荡荡,金屋已还,娇,自然也不必藏了。 他想必很清楚,将这金屋,还给他刘彻的,正是陈阿娇。 此中意思已经很分明了。 不管这中间有什么差错,刘彻始终还是皇帝,他是万民之主,身不由己这种话,他也只能心里想想,却从来不会宣之于众。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深宫,本来穿到馆陶公主府就有一系列的束缚,让她在宫里呆下去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更何况,刘彻…… “纵是芙蓉面,心藏蛇蝎,却也丑陋无比。” 这句话,她始终记在心底。 就算是自己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也谈不上是心如蛇蝎,她顶多是会算计,通晓得几分人情世故,失去记忆之后,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也就完全像是本土的汉朝人那样生存,却也更加不会主动去害人,她顶多是刁蛮了几分,任性了几分,什么让卫子夫去跪针毡,巫蛊压胜诅咒卫子,她一件也不曾做过,可刘彻竟然偏听偏信,说是她陈阿娇做下的事情,还对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卫子夫就站在旁边,跟她一样听着他说话,刘彻搀起了卫子夫,然后低声说出了这句话——纵是芙蓉面,心藏蛇蝎,却也丑陋无比。 她孤孤单单地看着卫子夫依偎到他怀里,他却说,让她去长门思过,废后。 陈阿娇在这檐下闭上了眼,然后慢慢地走下台阶,回到自己房中,喝过了安胎药,在用午膳的之后准备出门,却见主父偃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陈阿娇早就料到会是现在这光景,一下就笑出声来,“先生怎么如此没精神,不如为您请个大夫?” 主父偃耷拉着眼皮,嘴角下拉,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向下的,他现在恨不能将自己这张脸贴在地上去,甚至整个人都想直接趴在地上。 “夫人为何不早告诉我,这个酒楼这么复杂?” 陈阿娇一挑眉,“感觉出复杂来,想必先生已经窥破了其中的机密,便无须我在多言了,先生既然已经答应了帮我管理酒肆,不该半途而废,在东面书架第三格,我之前也写过一份评估分析,先生可以略作对比。” 主父偃瞪眼,“夫人你既然已经写了,为何还要我再写一遍,岂非浪费功夫?” 陈阿娇有事要办,现在不想跟他解释太多,只是一掩唇,淡淡道:“以后先生不也要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吗?” 她是个孕妇,可是酒楼的事情也不能太过操心,所以还要交给别人来管,赵婉画性子比较沉默坚忍,是不适合和别人打交道的,而阮月,更不合适了,她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的隐患。这一次她招聘一个管理人员的目的,还在于更名正言顺地炒掉阮月。 阮月根本就是定时炸弹,让陈阿娇很在意,很在意。 可是人力资源管理有几条规则,在组织中要避免强制风格,对于喜欢揣摩领导者心思的员工要慎用,作为管理者要构建和谐的人际关系网络,陈阿娇不能太过强势,她也不能自己直接炒掉阮月,而要借助于主父偃的手,相对来说,主父偃是一个新来者,他是陈阿娇新聘的人,在别人看来,立场相对地便要客观一些,而且因为设置了主父偃这样的一个“缓冲板”,就算是阮月被炒了,也不关陈阿娇的事情,事先她就说好了规则了—— 三位主事者需要向最高主事者报告,而作为最高主事者的主父偃则需要向自己报告,作为普通主事者的赵婉画等三人是不能直接向陈阿娇报告的。 也就是说,赵婉画等人的去留是完全由主父偃决定的,陈阿娇一般不能干涉。 也就是说,炒掉阮月的话,陈阿娇也是没有多大的发言权。 更何况,从这次测评的结果来看,阮月的风评很糟糕。 阮月是看上去风光,作为领班,人长得漂亮,下面指导着五个人,可是那些人表面上很尊重阮月,不过在做评估的时候,评估效果却很两极化,一部分人对阮月相当满意,一部分人则全部给了差评。 而且阮月给自己的评估也是有针对性地回答的,针对不同的问题做出不同的选择,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些选择项,就能够对一个人改观。 比如有这样的一道题,问被测试者是否善于交际,被测试者答不是太擅长,可其实他很擅长,只不过一是出于谦虚,二则是有藏拙遮掩的味道。 阮月的自我评估也类似于此,在某些项目上有些挣扎纠结,似乎是想说自己很擅长,所以在选择的时候往第一个朱砂红点上点了一下,却又大约是觉得不是很合适,然后改到了第二点上。 所以评估问卷的白帛,到了陈阿娇这里,第一个朱砂红点上有着一点细小的墨迹,可是第二个朱砂红点则变成了黑色。 也就是说,阮月的最终选择是第二个。 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阮月那种压抑不住的自负。 陈阿娇相信主父偃也是看出来的了,甚至根据答卷的情况,能够看出各个主事者都是什么人,还能够知道不同的人对不同的主事者是什么态度。 她看主父偃一脸的苦相,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用这样不记名的问卷调查才能了解最真实的情况,或者说最贴近真实,如果你去问,必然是一片和谐大好,那便没意思了。难题摆在眼前,总比它暗暗地插在脚下好吧?” 主父偃的表情深了一些,似乎是在考虑陈阿娇这话的道理,陈阿娇却不能再耽搁了,她略略地低头将自己袖上的褶皱抚平,然后提步出去。 “先生劳神费力,不过今日乔姝有事,改日再谈吧。” 她走得爽快,主父偃却更加复杂了。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69 章 他回到那书室,将陈阿娇说的那东面第三格书架上的竹简拿起来一看,工工整整笔画偏向扁平的隶书,看上去让人很舒服,不过这是评估分析。 怎么说…… 看到这东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他仔细坐到漆案边,将自己写的和陈阿娇写的铺开,一上一下放着对比着读,读着读着就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在哪里了。 陈阿娇写这种东西,似乎是有一个模式的,首先是记录数据,然后是根据这些数据推测出了什么,最后将这次评估之中发现的问题写出来,再拟定解决办法,条目清晰,甚至可以从这样的分析报告里看出她的冷静与冷酷。 主父偃低着头,正想要继续看下去,却忽然之间意识到方才取竹简的时候似乎是少看到了什么—— 他站起来,重新回到书架前面,仔细地查看了一边,这些竹简昨日已经被他编上了号,要找很简单,可是现在——少了一卷。 推恩令,下篇。 不见了。 主父偃回头看漆案,上面也没有。 方才陈阿娇说是要出去…… 陈阿娇——心机深重,但是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女人。 主父偃皱着眉,却不再管了。 心机深重——陈阿娇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从来不会有人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 她走在大街上,身边跟着李氏,她相信现在肯定是有人跟着自己的,不过也不怎么在意。 这要去张汤府中,毕竟很多事情已经相当于半公开,张汤昨日暴露了自己与齐鉴的关系,而齐鉴是自己身边的人,若说张汤不知道自己还活着,一定是在说谎。 昨日刘彻在场,陈阿娇根本无法与张汤有交流,更何况还有一个对张汤虎视眈眈的汲黯? 汲黯是个忠臣,最见不得的是奸诈狡猾、排除异己的人,而张汤恰好犯禁。 张汤在历史上的面目,一直是毁誉参半的,她所看到的张汤也是如此,只是终究还是不能够坐视不理。 她来到了张汤的府门前,递上了拜帖,有下人来开门,请进去的时候,来迎的却是张汤的夫人陶氏。 陶氏一见到陈阿娇就掩住了唇,低低地喊了一声,满眼的不敢相信,“你——” 陈阿娇以往见过陶氏,景帝驾崩,刘彻那个时候还在厌次,遭到梁王的追杀,作为太子党的张汤在厌次飞鸽传书回来,让陶氏联系自己,后来就算是张汤被禁足修律,也想方设法让陶氏来找自己,说起来,她跟陶氏还算是老相识了。 不过,当时她是馆陶公主府的翁主陈阿娇,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却孑然形影,再看到陶氏,陈阿娇双手举过额前,宽袖平整地垂下,“陶夫人,别来无恙?” “你……你是……陈、陈皇后……”陶氏显然已经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了,陈皇后不是殁了吗?。这眼前的是人是鬼?! 陈阿娇知道她惊讶,这个时候却轻轻颔首,“外面说话不好,陶夫人,可否里面相谈?” 陶氏这才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惊急,请陈阿娇进去。 原来张汤这个时候是不在府中的。 陈阿娇想着自己来张汤府上,必然是已经被眼线知道了的。 无论如何,张汤都无法为自己脱罪,他能做的只有戴罪立功。 陈阿娇猜测得一点也没错,张汤昨日没有被刘彻叫走,因为那一日的刘彻受到的冲击太大,尤其是陈阿娇那一张竹简,几乎击溃了他。 直到今日早朝,他也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只是谁都看得出他的情绪不对,早朝过后张汤被单独留下,却在宣室殿中问讯。 张汤将昔日所做了出来,末点唇边却带上几分嘲讽:“陛下要臣下说的,臣下都说完了,任凭陛下处置。” 只是他没有告诉刘彻,陈皇后已有孕在身。 他跪在殿中,刘彻的目光则越过了他的头顶,看向了殿外,缓缓地闭上眼,却沉声吐出一句话:“你滚,不要让朕在看到你!滚——” 天子一怒,便是天下也要为之震颤,然而张汤只是长跪谢之:“臣——张汤,告退。” 张汤袖子一甩,虽没有什么不敬之处,却已经是豁出去了,根本不在乎别的事情。 刘彻看着,却直接将漆案上的玉盏摔在地上,整个宫殿所有人都跪下来,他却站着,然而有些站不稳,手一抚案自己的额头,眼前有些晕。 他颓然地坐下,让自己趴伏在漆案上,埋着头,似乎要睡了。 没有人敢来吵他,因为他是孤独的帝王。 张汤才出了未央宫,却在外面遇到了淮南王郡主刘陵,刘陵娇笑着,从廊柱边一下站出来,挡出了他的去路,背着手,身子前倾,扬着脸看他的表情:“张汤,我看你似乎是遇到大事了。” 谁都知道刘彻今日早朝上也在为难张汤的事情,只是别人不知道事情起于何处,消息封得很严,谁也不知道。 刘陵也不知道,所以她很好奇。 这里冷冷清清,安安静静地没人,远处的宫人都垂首站着,不该看的绝对不看,这是生存的法则。 张汤垂着眼,板着脸道:“郡主神通广大。” 刘陵被他一句话给憋住了,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几轮,最后却是一声笑,然后她靠近他,伸出手去在他胸前的官服上一划,修长纤细的手指带着几分暧昧不明的味道:“你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儿,我去帮你求求情?” 张汤想要退开,他心底烦得不得了,不想与刘陵多做纠缠。 “郡主还是早日回淮南为好。” 他说着,便要准备离开,可是却被刘陵揪住了袖子,他不再往前,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根石柱,“宫中人多眼杂,郡主不要自毁名声。” 刘陵妖娆地勾起了唇,用那水灵的眼睛看着他,却站到他身前来,靠近,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嘴唇紧抿着,依旧是那刻薄的模样,心下一声暗笑,却贴上去,竟然用自己的嘴唇去亲吻张汤。 在这宫中的走廊上,大白日地…… 张汤站在那里,无情无感地,贴上来的嘴唇像是花瓣一样娇艳欲滴,刘陵也是个大美人,她伸出舌头来,勾勒着他嘴唇的轮廓,轻笑了一声。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0 章 只是下一刻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张汤握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却是借着那力道将她推拒开。 刘陵金枝玉叶,一下就疼起来,嘶了一声,瞪他:“你这人怎的不知道怜香惜玉?” 方才还温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都不该这样做! 刘陵恼极了,张汤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冷冰冰地看了刘陵一眼,没说话就准备走。 可是刘陵却站在他面前,伸手一拦,截然道:“你变心了。” ☆、第四十一章 妖戾【一更】 张汤顿住脚步,略略地偏过眼看着刘陵,他一双狭眼向来是刻薄的代表,就连眼底都不带几分感情,只有在算计着什么的时候才会有隐约的煞气。 可是此刻,他整个人身上的煞气很重,他斜过眼,看着刘陵,这芙蓉面的美人用一种笃定的眼神看着他,并且说出了方才的话。 张汤觉得可笑,可是他不会笑。 只是那样淡淡的一眼,张汤根本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折转过身,竟然直接走了回头路,刘陵看着,却是从回廊的另外一边离开了未央宫。 刘陵几乎是浑身颤抖着看着张汤离开的,他竟然一句解释也没有!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能够逃脱欲望,她受自己的父王淮南王刘安的授意,来到长安就是为了结交权贵,张汤乃是刘彻的心腹之臣,手上的消息应当是很多的。 在刘彻登基的时候,淮南王刘安也是出了大力,所以他算是表面上比较支持刘彻的藩王,当时的刘陵便已经女扮男装,来到长安,那时便已经结识了张汤。 在淮南王离开长安的时候,张汤代刘彻为其送行,刘陵便是在那个时候对其表白了心迹,张汤虽没有表示,当时却应该是已经对自己动了心,否则自己这次来长安,肯定不会得到张汤的帮助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别人都说张汤阴险狡诈,刀笔之吏,死抠律法,以此治人,支持他的说他铁面无私,反对他的说他奸诈狡猾。刚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他死板,这种人应当是最好勾到手中为自己所用的,可是她接触了之后才发现张汤根本不像是别人所说的那么片面,张汤的复杂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刘陵想着,张汤这样外表冷静、内心矛盾的人,怕是有一天会做出连自己也后悔的事情来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张汤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呢? 无妨,慢慢地想便是。 刘陵强压下自己心头的郁结,转过身去冷笑了一声,这种人既然没办法用普通的方法拉拢……只有…… 女人、金钱和权势,男人跨不过的三个坎。 她倒要看看,张汤能跨过去几个。 想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生气:“这该死的张汤!” 刘陵这边的暗怒按下不表,这边张汤却是冷煞着一张脸出宫的,没有想到宫外来了府中的仆役,说是来了贵客,要他回去见见。 张汤心中烦躁,冷着脸道:“公事繁忙,私事的话日后再提。” 他打算着直接回廷尉府,刘彻这么一闹,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他所料不错,刘彻不会动自己,可是内心里是真正地恨自己。 不过他颇觉讽刺:他恨自己,不也该感谢自己么? 念头一转上来,他的脚步立刻就停住了。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刘陵说:你变心了。 张汤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无情无爱的人,也一直以为会一直这样无情无爱下去,然而没有一日像如今一样迷惘。 变心? 他扪心自问,真的对刘陵动过心吗? 不知道。 至于变心之说,他还不能理解。 自嘲一笑,脸上的冰冷却没有化去,陈阿娇啊—— 脚步忽然停住,他忽然知道那个贵客是谁了。 陈阿娇不来,那才是真的不合理。 那跟着张汤的仆役见到自家老爷那臭脸色就知道他是遇到事儿了,根本不敢提醒,也不敢再说这一两句,看到张汤回过头来,竟然怔住了。 张汤却只是简短的一句:“回府。” 陈阿娇正在厅中坐着,与陶氏说些有的没的。 陶氏陪坐着,却叹了口气:“夫君他固然为国劳心劳力,妾身未尝不理解,只是这家,他是顾不了的……” 听到这话,陈阿娇只能沉默,张汤的确像是这样的人,他是个酷吏,能够研究出那么多的刑罚,心思只歹毒狠辣可见一斑,自小就能够设刑堂审鼠,后来更是精通汉律,谁人问到都是倒背如流。 这样天生性子比较冷薄的人,会顾家才是奇怪了。 她只能安慰道:“我看张大人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孩子的,毕竟为人之父,再冷硬的人看到骨肉血亲,也无法不动容……” 正在说着,外面却忽然传来哭声,“呜哇……” 陶氏一下就站起来,“阿世!” 陈阿娇吃了一惊,也扶着漆案起身,却见在屋前的台阶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跤叠在了地上,一下就哭了出来,看那年龄,也就四五岁,陈阿娇忽然想起这孩子的名字来——张安世,大汉十大名臣之一。 这一瞬间,陈阿娇觉得自己复杂极了。 陶氏连忙将孩子抱起来,又进来给他整理衣服,还连声安慰着:“阿世,摔倒哪儿了?快告诉娘,别哭别哭……不痛不痛……” 陶氏一向温婉贤淑,相夫教子,也陪着张汤从贫苦到显贵,此刻的脸上却是一片慈母的光辉,陈阿娇忽然觉得这才是正常的母亲。 她来到这里之后,馆陶公主只管跟自己的男宠厮混,陈阿娇是乳母带着的,不过乳母染病去世,后面的人也没什么感情了。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1 章 她的手掌,不自觉地移到了自己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张安世年纪还小,这个时候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鼻子眼睛哭得红红的,看上去很狼狈,一张嘴,那洪亮又委屈的哭声就传到了整个院落里,听上去竟然有几分好笑。 陶氏哄不住他,他也不知道是摔到了那里,竟然一直哭个不停,陈阿娇走上来一步,想要看看,谁想到那张安世一看到陈阿娇,那哭声就小了,睁大了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逐渐地停下了哭泣。 陶氏惊奇,回头看陈阿娇,却也看到陈阿娇的表情很奇怪。 陈阿娇却是一直看着张安世,这眉眼和张汤的确是很肖似,不过大约是有了陶氏的温婉中和,倒是能够看出日后的儒雅来,他的表字,乃是子儒,天生就有一股雅致的文人气。 她看着这孩子,倒觉得喜欢。 未想张安世竟然忽然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到过你?” 陶氏怔然,愣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回头跟陈阿娇道歉:“夫人见笑了,孩子不懂事爱哭,不过不曾想一见您便不哭了。” 然后她回头,戳着张安世红红的小鼻子,温颜道:“这位是你父亲的旧识,来找他的。” 张安世眼神里还是带着好奇,那眼睛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珠转了转,有些不明白,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自己还疼着,于是嘴巴一张立刻又哭了起来。 天,这孩子。 陈阿娇完全怔住了,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哭了? 陶氏手忙脚乱,弯身蹲下来,安抚着他:“刚才不是不哭了吗?怎么又哭了?” 张安世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忘记我手疼了……呜哇……” 于是陈阿娇站在那里,忽然就掩唇笑了起来,眼底是一片难得平和的光芒,张汤这个日子却比他有趣多了,小孩子的天真童趣啊…… 她忽然就没有什么迷茫的了,她腹中的孩子,上天赋予了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力,她无法阻止,也许这个孩子的到来,会为自己的生活带来意义也不一定。 就像是此刻的陶氏,她从来没觉得一个女人能够美到这个地步——在她慈和地安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 唇边带着微笑的陈阿娇,依旧是端庄地站在那里,长久的染在身上的冷肃和萧杀冰消雪融一般褪去,只留下属于她自己本心的平和,眸子里是温柔的神采,又像是带着渺远的念想,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是一丛木香,简单细碎的花瓣,重重叠叠,小小的,清香浅淡,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染在了人的身上心间,却让人毫无知觉。 木香。 张汤又产生幻觉了。 他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就看到这一幕,却没有进去。 直到陈阿娇看到他,两个人中间,陶氏在安慰又哭起来的张安世,母子二人如在画中,可是张汤和陈阿娇——是画外人。 她的目光,在转向他的时候还是温和的,只是一转眼便已经藏尽了,恢复到淡漠,陈阿娇喊了一声:“张大人。” 张汤略略地一点头,陶氏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张安世的哭声忽然就停住了,并且努力地用袖子擦自己的脸,看那样子就像是洗脸的猫一样,不过猫是慵懒的,看着张安世的样子,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陶氏站起来,看到了他,张汤却在她说话之前问道:“阿世又怎么了?” 张安世埋下头,咬住嘴唇,背对着张汤摇头。 陶氏略带着几分局促和尴尬,“孩子方才摔在了台阶上,所以……” 陈阿娇却看出了几分端倪,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张汤的表情,发现这人在提到孩子摔倒的时候,眼底有几分情绪滑过去,却很快,她来不及捕捉。 只听张汤道:“我与夫人有事要谈,你先带他下去吧。” 张安世的目光又看向陈阿娇,黑溜溜的眼珠,宝石一样,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陶氏俯身称是,然后牵着张安世准备出去,她忽然知道之前齐鉴来这里谈的是谁的事情了。 陈皇后没死,这又是一件不知道是福是祸的事情了。 出去之后,陶氏沉默地给小安世整理衣衫,张安世也不哭了,他跟自己的母亲一样沉默。 “娘,那位夫人是谁?”他问了一句。 陶氏道:“你父亲的朋友。” “她长得很好看。”张安世又这样说了一句,“不过还是我娘最好看。” 陶氏终于禁不住他这样说,笑了出来,一按他额头:“鬼灵精,你爹他怕是听见你哭了,不过夫人在,他大约也不敢训斥你。” 张安世一下瞪大了眼睛,好像很惊讶:“那位夫人这么厉害?” 陶氏还是笑,摸了摸他的脸:“那位夫人是很厉害的人,是你爹的……” 什么呢? 朋友吗? 可是她知道——昨日,张汤彻夜未眠,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夜,早上什么东西没吃便去上朝了。 陶氏想着,还是给做点东西端进去吧,上朝之后迟迟未回,现在才回来,估计是饿着的,朝中事忙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 于是她牵着张安世到仆人那里去,对他道:“你去看书,一会儿我给你带吃的来,你爹他难得回来一次,你可不能淘气啊。” 张安世用力点头,却在陶氏走的时候问道:“要是爹以后也每天回来就好了。” 陶氏忽然觉得心中酸涩,却强忍了这感觉,去下了厨。 厅中,陈阿娇与张汤隔着一张漆案坐着,看到张汤那沉沉的表情,陈阿娇大抵也猜到刘彻是要干什么事情的。 刘彻小时候淘气得很,当了皇帝不能任性胡为,怕也拘束得很。 不过一开始就谈那么沉重的话题似乎不是很合适,陈阿娇很自然地说起了张安世,“我看着张安世好像很怕你,你这做父亲的,便冷面严心到了这地步了吗?” 陈阿娇不说还好,一说,张汤眼底就结了一层冰,他心里不舒坦,可是陈阿娇是不知道的。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2 章 他冷淡道:“男孩子不能惯着养。” “话也不是这么说,他都不敢怎么跟你说话了,小孩子哭哭也是很正常的事儿,想来是不需要多在意的。”尤其是张安世,这孩子以后可是名臣啊! 她想到这一茬儿,就感叹极了,张安世他老子才应该是名臣的典范,只可惜…… 袖中揣着一封竹简,陈阿娇终究还是准备谈正事儿。 张汤也这样想,他不想跟陈阿娇谈自己的家事,这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是有一张网将自己困锁住了一般。 “夫人此来——” 陈阿娇接上,道:“有要事。” 隔着一张漆案,两个人都是正襟危坐,张汤从一旁的水壶之中为陈阿娇倒了一杯水,陈阿娇忽然说道:“我那边有好茶,改日也叫人给你送些来吧。” 这话是前后不搭调的,可是张汤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整个人还是那种刻板乃至刻薄的模样,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妖戾。 酷吏也好,奸诈也罢,忠君,直臣,狠辣…… 都通通与他无关,他只是怎么想就怎么做了,与别人相比,他不过是多了个冰冷的壳子,让别人不能一眼看出他内心的欲望和狡诈来而已。 “如此,多谢夫人。” 陈阿娇看他那表情波澜不惊,接过了他端来的水杯,却没有放下,而是握着那水杯,嘴唇一勾:“他怎么处理的?” 张汤继续给自己倒水,在宣室殿说了那么多,早就口干舌燥,一杯水正好合适,他早知道陈阿娇要来问讯此事,只是摇头了一下头,却转过眼看她,眼神淡淡:“夫人来这里,已经错了。” “他要除你,现在你已身首异处。” 言下之意即是,现在陈阿娇来找他,就算是被刘彻的眼线知道,也根本无所谓。 他还是冷酷的帝王,时刻要为帝王霸业着想,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更何况——张汤是救了自己,要下诏诛杀或者迫害一个救了自己的人,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张汤又是他左膀右臂,自断臂膀之事,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可能的。 刘彻也许会秋后算账。 “夫人来此何事?” 张汤又问了一遍,现在他很不希望看到陈阿娇,也许她走了,自己就能够想出所有事情的解决方法了。 她一坐在自己的面前,什么都乱了。 陈阿娇端起水来,沾了一口,然后将水杯放到一边,将袖中的竹简取出来,竖着放在了桌案上,一头对着张汤,一头对着自己。 “你是他股肱之臣,万不该因此事受累,前途既然无量,便不要放开,不管是对君王,或者是……” 因为那些私情。 张汤本该自慎,不过刘陵一事到了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她有一种奇怪的惜才之心,每一个人在她的眼里都像是一件有感情的器物,她看自己也是这样。 张汤不是一块玉,他是一块石,顽石。 陈阿娇为自己的想法笑了一下,接着却不说话了。 张汤抬眼看了她许久,而她淡然回视。 最终,他还是伸手拿起了漆案上的竹简,手很稳,慢慢地展开了那竹简,眼熟的字迹,却让他的表情很心情都阴沉了下来。 那一刻的张汤是可怕的,他勾起唇,再也不掩饰眼底的那几分杀伐的妖戾,原本冷峻的面庞却变得多了几分人情味儿,只是冷极了,这表情,原是让人一见就心惊胆寒! “夫人此物,从何而来?” ☆、第四十二章 拉钩【二更】 陈阿娇离开的时候,陶氏正端着东西进来,一看陈阿娇脸上带着那似有似无的笑,眼神里却是冷的,一下怔住,“夫人,” 脚步停下,就在外面的台阶上站住,陈阿娇回身一礼,“无事再留,谢陶夫人之前热情款待,乔姝先行告辞。”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冷淡。 陶氏不明,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端着东西站在外面,还没想清楚,就听到里头张汤忽然之间摔了什么东西,她吃了一惊,走进去,看到整个漆案上面一片狼藉,一张竹简竟然已经被水渍浸染,那墨迹散了些,这竹简却是已经看不怎么清了。 只是张汤方才摔的不是这东西,他摔的是水杯而已。 这东西在陈阿娇走之前就已经毁掉了。 陶氏讷讷地不敢再上前,试探着问了一句:“夫君?” 张汤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头疼极了,半闭着眼站起来,却背对着陶氏挥了挥手,“无妨。” 哪里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出? 陈皇后的心思陶氏看不明白,可是也能瞧出她出来的时候那一身冰霜般的冷意,陈皇后没有死,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惊奇的事情,甚至说是骇人听闻了,可是现在张汤跟陈皇后之间似乎还有一些奇怪的、不能见人的关系—— 张汤的事情自己不能问,那些都涉及到机密。 她放下了食盘,正伸手要将这漆案上已经面目全非的竹简抽走,却不想张汤忽然转头,“不必管它,留下吧。” 张汤的声音沉极了,却已经没有之前跟陈阿娇相谈时候那种掩不住的杀机和锐气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到家,不想在陈阿娇面前却屡屡有种被看破的狼狈。 陶氏皱眉:“陈皇后——” 张汤目光锐利,一下扎了过来,“陈皇后已经殁了。”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3 章 “可是她——”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张汤俯了身,将那已经毁了的竹简从水渍之中捡起来,然后看向她,她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不该多管。 张汤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发妻,终究还是解释道:“她名乔姝,陈皇后已经葬入了灞陵,你莫要惹是生非。这世上巧合虽少,但容貌极其相似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不过是一个与陈皇后长得很相似的人罢了。” 陶氏沉默,半晌才道:“我看着乔夫人不像是简单的人,她既然已经离宫,又为什么还待在长安?” 这不是给张汤惹麻烦吗?而且要走就走个干净利落,留在长安恐生祸患。 陶氏的担心未必没有道理,这也是张汤一开始的担心,他看着这满竹简的狼藉,水滴落下去,打在漆案上,有轻响的声音。他想着,只可惜自己一开始就已经踏进了这条路,在他当初被陈阿娇的侍女旦白请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似乎已经是注定了。 他当初将陈阿娇拖下了水,利用着陈阿娇和馆陶公主的关系,要帮刘彻解决在长安的困难,陈阿娇被废于长门的时候,她也拉了自己犯了欺君之罪,到底是谁拖谁下水,如今已经说不清了。 张汤闭了闭眼,“阿世哪儿去了?” 不想再谈陈阿娇的事情,张汤手里一堆的事情都没有头绪,现在需要想些别的事情。 诏狱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审,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陶氏想起已经去了的张安世,心里掠过几分柔软,放缓可声音:“他去看书了。” “我去看看他吧。” 骨肉至亲么? 只是他走到了书房,里面却没有人,陶氏也讶异:“人呢?” 张汤沉了脸,陶氏连忙道:“阿世这些天很听话,他大概——” 一旁的下人跪下来,“夫人,二公子是去外面了,有人陪着的。” 张安世的确去了外面,他迈着自己那小短腿竟然追到了门外,直接拉住了要走的陈阿娇的裙裾,陈阿娇心下对张汤恨得厉害,表面上看去平静,心中却冒着杀气,恨不能将此人千刀万剐,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这个时候的陈阿娇只觉得张汤怎么看怎么该死,好心当作驴肝肺,她真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张汤也许会接受自己的好意! 一见到那是东方朔的推恩令,瞧瞧那人的表情多扭曲?人传张汤嫉贤妒能,不见得有几分真,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张汤若真是没有半分嫉贤妒能的心思,便不会处处遭人诟病了! “活该这死人脸一直是毁誉参半!” 她暗暗咬牙,正想着直接回乔宅,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裙裾,一回头却看到张安世,满腔的怒意本来是想直接发泄出去的,但是一看到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子,她那怒气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张安世小手拉住了她外面的衣袍袍角,将一片云纹拽在手中,仰着小脸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奇道:“什么事?” “夫人以后还来我家吗?”张安世牙还没长全,只有白白的几颗露在外面,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甚清晰,不过这样软软的声音,一听竟然就让人消怒了,孩童的天真,最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心。 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地回暖了几分,虽则眼底深处还是那一片寒潭的冰意,但表面上已经很和善。 张安世问:夫人以后还来我家吗? 她心里想着的是——张汤这晦气的地方,平日里是门可罗雀,院子里的树上都能够养乌鸦了,自己来这里不是找罪受吗?尤其是还有个油盐不进只会坏事的张汤! “小安世,为何问我此事?” 她很好奇,一个只跟她见过一面的孩子到底是为什么想起追过来问这件事。 张安世眨了眨眼,“因为你来了,爹也回来了,我娘说你是贵人,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孩童天真之言,最容易说出的就是一些被忽略的真相。 陈阿娇心情有些沉重,她半蹲下来,平视着小小的张安世,“你爹他经常不回家吗?” “娘说爹很忙,所以常常没有时间回来看我,她还说如果我好好读书的话,爹就会回来看我。”张安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说道,“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很用功地在看了,爹每次看完我的功课也不理我……” 他有些委屈地埋下头去,不自觉地塌了肩膀,一副丧气的模样。 此刻的张安世,触动了陈阿娇心底某根最隐秘的弦,她面上淡淡地,伸手摸了摸张安世的头,“你爹的确很忙,所以——” “我知道,我爹是个好官,还是个清官,坏蛋们一听说他的名字就不敢作恶了。”小安世的脸上带着几分自豪的神气,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最得意的宝贝一样。 陈阿娇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算是比较了解张汤本质的人,面对一个孩子对他父亲的景仰,竟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起来。 她沉默了许久,在张安世那天真不染尘俗的目光下,只能慢慢勾了唇,轻声道:“张大人是个很好很好的官。” 张汤正好站在门边,面无表情,陶氏就站在了他的身边,想要出言喊张安世,可是在看到陈阿娇那说不出感觉的表情的时候,忽然有一种难言的心悸的错觉。 对,错觉。 陈皇后的眼底,怎么复杂到让人眼底酸涩,想要落泪呢? 陈阿娇看到了张汤,却没有搭理。 张安世还拉着她的裙裾,咧着嘴笑道:“那夫人你还来我家吗?” 不,她不想来了。 尤其是不想看到张汤。 可是她无法对这个孩子说出口,她只能说:“也许会来的。”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大约还听不懂什么是“也许”,以及陈阿娇这句话背后藏着的那些深海一样返潮的思绪。 张汤,死人脸,毁了她带来的竹简不说,还臭着脸说他不需要。 很好。 陈阿娇唇边的笑容加深,不动声色的看了默立在门后的张汤依一眼,对着张安世招了招手:“小安世你过来,我跟你分享一个小秘密好不好?” 标准的欺骗孩子的表情,两眼弯起来,像是轮月牙儿,和善极了,只是后面张汤看着这表情却觉得头皮发麻,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阿世回来。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4 章 然而终究不能,在他嘴唇微启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陈阿娇的目光如刀剑一般穿了过来,让他不得不闭嘴。 然后便见张安世将自己的小脑袋凑了过去,陈阿娇含着笑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张安世一脸的诧异,问道:“这样真的行吗?” 陈阿娇忍住心中笑意,笃定道:“能行的。不过我们有个约定,你不能对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陛下也不能说吗?”张安世皱着眉,开始思索这种高深的问题。 陈阿娇挑眉,“当然不能。” “那我们来拉钩,我张安世说话算话的。”张安世也爽快,一口答应了下来,伸出自己短短的手指来,要跟陈阿娇拉钩。 后面陶氏的脸色变了变,张汤也复杂。 陈阿娇看着那手指,却怔然,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孩子,向着自己伸出手指,说,阿娇姐,我们来勾手指,彻儿若是食言,便让我——唔,生不如死好了。 后来她问,为什么不是千刀万剐什么的。 他说,我觉得我若是失去阿娇,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定是生不如死,死反而更轻松吧? 也许就是被这样简单的话感动的吧? 她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张安世看着她,眼底干干净净,倒映着天上的云影,“夫人,您不开心吗?” “不,我很开心。”陈阿娇摇摇头,小小。 她的小指也很漂亮,指甲是淡淡的透粉,干净极了,秀雅的一节伸出来,跟张安世的勾在一起,然后那小子就开始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什么的孩子的话了。 如果真的是一百年不变,她如今也不会在这里了。 最后小拇指与小拇指扣着,大拇指却按在一起,像是结下了什么印证一般。 张安世仰起脸笑得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陈阿娇又站起来,看着张安世,“那我走了。” “嗯!”小安世用力地点点头,眼睛还是看着陈阿娇,这个时候陶氏却在后面喊道:“阿世,回来吧。” 张安世于是往回走,陈阿娇却站在那里,与张汤对视,张汤的手是垂在两边的,以前他喜欢双手握着揣在一起,拢在袖子里,也少了让别人窥探他内心的机会,这个时候这个姿势,却是颇不寻常。 握着手的张汤,是沉稳的,有把握的,像是什么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安的张汤很少将手掌这样握起来。 她想起方才在厅中,漆案上,他袖子一甩,意外挥翻了茶盏,那竹简眼看着就要毁掉,陈阿娇忙上去做抢救,张汤却在一旁冷嘲道:“妖言惑众的东西,要它何用?” 陈阿娇刚刚伸出去的手,就那样慢慢地缩了回来,她直视着张汤,眼神终于被冰封起来,她那个时候想起,主父偃也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主父偃的性格跟张汤,也许也有相似之处呢? 妖言惑众的东西。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张汤。 张汤只是一磕眼皮,“没了这东西,陛下便收不了各藩国,集天下大权在手吗?” 这声音冷冷的,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告诫的意味。 张汤说得很淡,却也很厉。 陈阿娇却没话说了。 然后张汤直视她,像是要看破她外表的重重伪装,将那些厚重的面具撕开,尖刺一样,让人想要躲避,却无法躲避。 她知道那一刻张汤要说的话,那是刘彻曾经对陈阿娇说过的一句话——朕,九五之尊,天下霸主。 他虽求贤若渴,但并非非东方朔不可,天下可用之才何其多?就连东方朔自己都说“天外有天”,要找到另一个东方朔固然很困难,但也并非不可能。 就算是没有推恩令,铲除王国的势力,也是势在必行的。 推恩令,不过是历史的一切在此刻,化作的一个缩影,一个陈阿娇能够看到的缩影。 她知道张汤是对的。 可她还是生气。 因为她不是来辅佐刘彻,也不是故意存了要帮刘彻的心思,带着推恩令来找张汤,只是因为她觉得他应当戴罪立功——而这下篇推恩令,足矣! 只可惜,张汤这死人脸总是惹人生气! 陈阿娇心里诅咒着索性让他自己死去,也懒得再跟他说什么,便离开了。 如今又在他宅院外面看到,她这气却还未消,看到张安世的时候气消了几分,看到张汤却又冒起来,她冷冷地扯了唇角,拂袖而去。 陶氏低头,有些心惊胆寒,张汤巍然不动,在见她的身影过了结街角之后,才收回目光,看向了张安世。 小孩子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只是在看到冷面的张汤的时候又怯怯地,不过他想到陈阿娇告诉他的好方法,又不在乎那么多了,他大着胆子上去,仰着脸告诉自己的父亲:“爹,刚才那位夫人告诉我一个让你回家的好法子!” 张汤表情不变,“哦?什么法子?” 张安世满脸的兴奋,上去就要说话,小嘴已经张开,却又缓缓地闭上,那手指已经扬了起来,似乎要进行一番激昂的演讲,可是想到跟陈阿娇之间的约定,他看了看自己的小指,小声道:“我答应了夫人不告诉别人。咦,我好像记错了!” 陶氏有些不明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孩子怎么忽然一惊一乍起来了? 张安世一下捂住自己的脸,“糟了糟了,记错了,夫人是说不让我告诉别人是她说的,而不是这方法的内容啊……” 纠结的小安世一下就陷入了自己黑暗的自我世界。 张汤倒是好奇了几分,可是想起陈阿娇跟张安世耳语之时那笑容,又觉得陈阿娇是不怀好意的。 这种矛盾感,一下让他不知所措。 直到几天之后,刘彻竟然下了一道口谕:廷尉张汤,为父当尽职,敕令日中必归。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5 章 张汤接到这谕旨,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舍人已经笑得肚子疼,悄悄跟张汤说是他儿子张安世来宫里求的刘彻。 刘彻竟然也允了这小子荒唐的要求,还郑重其事地下了这么一诏,张汤顿时又成了朝中的话题人物。 但凡认识的官员见了他,必定是一拱手:“张大人该顾家了。” 然后哈哈一笑,全将他张汤当做了笑柄了。 只是刘彻没有笑,一杯酒楼之事过后,他变得很沉默。 张汤回来问过张安世,他有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张安世只是很局促地摇摇头。 他回去之后便将那旨意丢到了一边,只是中午却真的回了家。 与匈奴开战一事已经敲定,淮南王郡主刘陵也领了赏,准备回封国去,李陵作为先锋,也要参与到对匈奴的作战之中,朝中正是用人之地,刘彻几位心腹之臣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也包括张汤。 陈阿娇这边却悠闲极了,每每主父偃被她折腾得哀嚎,她总能笑上两声,这一日看着主父偃还在想怎么处理阮月的事情,她随后说了一句:“你现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主父偃咬着笔杆子,躺在地板上,看着顶穹上挂着的竹帘,眯了一只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地看着什么,他听到陈阿娇说这话,完全没有在意:“夫人是什么意思?” “解决了阮月的事儿吧。” 陈阿娇手里捏着黑白的棋子,似乎还在挑选,完全是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主父偃那笔杆子一下从唇边滑落下来,他怔了一下才一下翻身坐起,诧异地看着陈阿娇:“您说什么” 陈阿娇掌中是围棋子,她正在研究些新玩意儿,酒楼正在扩张期,很快解决了后患,她就要再开个分店了,而且除了酒之外,还有别的事情是可以做的。 她最喜欢的,还是那钱生钱的买卖。 只是她不知道主父偃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她将店中的事情交给他也有小半月了,他竟然至今没有提到有关阮月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含着笑,问了一句:“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跟我装疯卖傻?” ☆、第四十三章 人贱【三更】 主父偃的确是接手这酒楼一段时间了,每日忙忙碌碌,有的东西不懂也问问陈阿娇,可按理说应该还算是让人满意。 可是这人唯一不好的就是过于轻浮,李氏说这人常常跟店里的人调笑,随着一杯酒楼名气越来越大,这里也有了女客,主父偃这人拾掇拾掇的确一表人才,就是往堂中一站,或者偶尔露个面,都能引人侧目,更不要说一些女客了。 他最近跟哪些人厮混,陈阿娇不是很了解。 见主父偃不说话,陈阿娇挑着眉,“今日去歌舞坊,似乎兴致很高?” 主父偃眼神一闪,心说我有大事要做,怎么能够告诉你?更何况,这事儿要是告诉了陈阿娇,自己立刻就会被炒掉,他讪讪一笑:“夫人,这……也就是找个乐子嘛……” 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流氓般的痞气,说主父偃正经的时候,他的确是很正经,可是大多数的时候他没个正形,让陈阿娇颇为头疼。 试用期已经快要过去,阮月最近也很老实,可是陈阿娇不敢用她,毕竟这样的人以后会成为巨大的祸患,很大的隐忧。 主父偃看着莫测的陈阿娇,忽然弯身将落在席上的毛笔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却随手一转笔,“夫人是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吗?” “……” 如若不是这几日陈阿娇心情还算不错,此刻手中拿着的一把棋子就已经全部塞入了主父偃那鸭子嘴里,鸭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阴测测地一笑,“不知先生指的是谁呢?” 主父偃忽地一抖,背后恶寒,他是说错了话了,“夫人,我这嘴吧,它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老是忽然之间冒出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的话来,您说说这事儿它是不是很奇怪……哈哈……” 干笑。 完全没有说服力很迷惑性的谎言。 不过好在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陈阿娇将手中这些打磨好的棋子丢到木盒子里去,看着眼前刚刚画好没多久的棋盘,相传围棋起源于舜,绵延中国历史数千年,屹立风霜而历久弥新,这种东西最是修身养性,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现代人有胎教的说法,陈阿娇是一向不怎么相信的,她之所以摆弄围棋,不过是因为慢慢地把棋子摆上去,会很需要耐心。 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能够去掉人身上的杀伐和煞气,这并不是迷信,她知道自己心里常常有怎样的想法,所以在这段时间,一定要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和,张汤那事儿就这么看似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陈阿娇心中的忧虑却并未散去。 大汉与匈奴开战,张汤不愿意接住推恩令,或者说,不愿意接了东方朔留下的东西为人情,而去戴罪立功,张汤素来与东方朔气场不对,他平日还好,只要事情一涉及东方朔,便失去了分寸。 推恩令不是他张汤的事情,也不是功过的问题,而是家国大事,他如此分不清…… 算了,怎么说推恩令都没了。 陈阿娇也不是那过目不忘的人,东西毁了就是毁了,反正历史上的的确确有淮南王造反这么一件事,风雨再大也不是过去不了。 还是顾着眼前好了。 她将那棋子放在两边,对主父偃道:“我说了最后的测试由你来做,你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主父偃庆幸陈阿娇似乎终于准备将这件事揭过去,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还在准备,不过等评估的项目举出来,还要夫人您过过目。” 陈阿娇点头,看着天色还早,便说道:“你随我一起去酒楼看看吧。” 主父偃左右坐着也没有什么事儿,也干脆地答应了,只是他回头一看那架子上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眼底却带了几分不舒服,他想起前些天消失的推恩令下篇,在出去走到台阶上了的时候,终于还是问道:“在下前些天数了数这架上的竹简数目,却发现时少了一卷,无巧不巧在,正是那推恩令,不知道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陈阿娇摇头,背对着主父偃却停了一下脚步,头顶有日光,庭中芳树抽芽,原本光秃秃的枝条上有了几点柔嫩的绿意,长安的春,已经不知不觉地来了。 “少说话,多做事。管好你那张嘴,什么事儿,都没有。” 她拖长了声音,似乎懒洋洋的,现在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她很少有孕吐的症状,这个时候摸上去,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出胎动来,吃的比往日多,人也比往日懒,睡得多——不过郎中说她应该保持心绪的平和,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虽说孕妇一过三个月,胎基本就稳了,但她自己似乎因为之前的一系列折腾,还需要将养将养,没事儿出去散散步,也算是做了运动了。 主父偃听她这声音爱理不理的,暗叹自己遇到了个奇怪的女老板。 大街上走着,行人不算多,不过主父偃也注意着不让人撞了陈阿娇,一路畅行到一杯酒楼,从后面开着的偏门进去,也不用引起别人的注意,陈阿娇刚刚进去就看到了齐鉴手里捏着一个佩囊,看上去绣工还蛮精致,不过齐鉴的手伸出去,去说了一句:“我——”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6 章 然后便没有了下文,陈阿娇看到前面的帘子那边过去了一个人,穿着鹅黄色的衣服,似乎走得很快。 陈阿娇这一进来就撞见这场面,心中起了疑,嘴上却笑道:“这是有姑娘对你示好?有中意的没啊?” 齐鉴发窘,他看着手中这佩囊,汉代的荷包什么的,拿在手中要大得多,想要将这东西放下,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拿在手中跟烫手的山芋一样,又加上陈阿娇那戏谑的表情,他更加窘迫。 主父偃却坏笑了一声,过去搭齐鉴的肩膀:“哥们儿,传授传授我技巧呗,我可不知道怎么讨姑娘欢心啊!” 主父偃没有想到的是,齐鉴一听这话就怒了,竟然一把抓过了他的手,“别碰我!” 齐鉴看不起主父偃的做派,一副流氓模样也不知道夫人是为什么要收留他,虽然观察着主父偃像是个小白脸,不过跟夫人之间是没有半分暧昧——想有暧昧也是不可能的,夫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跟他扯上关系? 主父偃成日里勾三搭四,以为夫人不在就没人能治得了他,往日里不惹着他倒也忍了,今日这种大事怎么能够开玩笑? 齐鉴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主父偃喝酒吃肉逛青楼什么都干过了,唯一不爱干的事情就是练功舞剑,这个时候被齐鉴一把摁住了竟然挣脱不开,疼得哇哇直叫,“你快放手快放手,疼疼疼疼要断了!夫人救我——” 陈阿娇难得看到这么欢快的场面,主父偃这人就是欠抽,她摇头笑了笑,却也知道不能太过,看着主父偃是没脸没皮,自卑却与自负并存,似乎没有人是完全的自负者——齐鉴要是真的热闹了主父偃,以后难过的怕会是齐鉴。 她咳嗽了一声,强忍住笑意道:“罢了,齐鉴你放开他吧,再扭下去是真的要出事了。” 齐鉴恨恨地哼了一声,松开手,退到一边,可是一看手中的佩囊却还是纠结,他瞧了陈阿娇一眼,陈阿娇却没有看他,毕竟还是个没长成的小伙子,虽说汉朝早婚,但不代表每个人的心智都能成熟到那个地步。 他对着陈阿娇行了一礼:“夫人,我先下去忙了。” “去吧。” 陈阿娇在心里默默加了个“去你的吧”,却忽然直接绷不住脸笑了出来。 主父偃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肩膀,又转转手腕,看齐鉴走了,才嘀咕道:“这年头小破孩子都不尊重我了,我这疼的哟……” 还小破孩子? 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该算是老妖婆了吧? 这样一想,又奇怪地悲凉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思绪抽回来,双袖一摆,交叠了一下,“他哪里能跟你比,你都说了一个小破孩子,便不要跟他计较,公报私仇什么都都给我收着点。” 主父偃挑眉,夸张道:“我主父偃岂是那种会公报私仇之人?夫人您一定是不知听信了何处的留言,误解了在下……” 陈阿娇眼看着他就要开始滔滔不绝,顿时头大如斗,“别跟我这里贫了,警告我给你放这儿了,以后别犯。” 她说完就往里面走了,后面设置了休息室,没生意的时候也有人在这里聊天吃点零嘴,方才那穿鹅黄色衣服的人便是从这边过来了。 陈阿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方才见着那送齐鉴佩囊的女子了吗?” 主父偃随手从放在这休息室漆案上的盘中抓了块糕点,正想要偷吃,陈阿娇冷不防地这么一问,差点将他手中的糕点给吓得掉到地上,他眼神闪烁,随口道:“我听说齐鉴跟阮月姑娘……” 陈阿娇听到这里就扭过了头,“我怎么听说,齐鉴是对婉画有意思呢?” 主父偃双肩一耸,迅速地将那糕点塞进嘴巴里,还说道:“这就不知道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噎死你! 陈阿娇皱眉冷视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前堂忽然有了声音。 “桑侍中——” 这是阮月那惊喜的声音,人便已经迎了上去。 桑弘羊今日本来是不想来的,无奈司马相如死拉着要来喝酒,说他流年不利,他忖度着这人不过是想来看看这店中的美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一日司马相如还讽刺他,说他见着美人投怀送抱竟然直接推开,那指的是赵婉画,今日来之前,司马相如说了——不知道那阮月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桑弘羊一听到那声音就觉得脑仁儿都疼了起来,好在司马相如才是今日的主角,他心中不屑于此人的言行,却也不表露出来,只是垂手在一旁站着,看着司马相如迎上去,很是温雅地喊了一声:“阮月姑娘缘何只看到桑兄,看不见区区呢?” 阮月这才注意到司马相如,这人也是出了名的雅士,碰到这么个名人给自己打招呼,她一下红了脸,退了一步,怯怯道:“阮月疏忽无礼,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后面的陈阿娇更主父偃对视了一眼,主父偃又吞了一块糕点,像是只大仓鼠。 ☆、第四十四章 霸道【四更】 这个时候陈阿娇其实很想问一句,主父偃你到底知不知道社么叫做廉耻, 不过这个时候还不是时机,隔壁就是自己的密室,她端了盘糕点直接往那边走,推了竹帘进去,往左边一转,看到一架屏风,便是她的密室了。 主父偃一看陈阿娇也走了,也准备跟上去,不过嘴里塞着东西,看自己这两手空空,简直是不符合自己强盗的作风,他直接从身边拿了一盘糕点,也跟着进去了,然后坐下来就开始吃。 陈阿娇一看那怂样就觉得丢脸:“你好歹也是最高主事者,能不能别这么一看到吃的就丧失理智?” 其实她觉得最贴切的用词的是“丧心病狂”,不过想想这人也就是一逗比,她大人大量懒得跟他计较。 主父偃享受着美食,眯着眼,嘴里填满了食物,好半天才反驳道:“夫人,是婉画姑娘的手太巧,这东西一吃简直都停不下来,谁以后取了婉画,那个幸福哟……” 陈阿娇想把水给他泼到脸上去,不过外面又有了发展,她给主父偃打了个手势,他那边于是仔仔细细专专心心地吃了起来。 司马相如乃是风流人物,当年与卓文娟那是一段佳话,不过…… 后来嘛…… 陈阿娇忽然想起那《长门赋》的事情,那样深情的赋,怕不是司马相如写出来的,而真是他夫人的作品。 司马相如当年向卓文君示爱的时候奏了一曲凤求凰,后来卓文君却当庐卖酒,如果后来不是因为卓文君家财,哪里有现在司马相如的风光? 说起来,司马相如不回蜀中,现在竟然还在这里…… “阮月姑娘客气了,桑兄,一起上去,请——” 司马相如拱手,看上去是个谦谦君子,桑弘羊推脱不过,只好跟着去了,阮月一见到桑弘羊,也是心花怒放,现在还有个很会说话的司马相如,让阮月一下就有了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7 章 她原本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了。 楼下的客人们看着也议论了几句。 “阮月姑娘待人真是温文有礼,看上去跟桑侍中也挺般配啊……” “我怎么觉得司马相公对阮姑娘也——” “嘿嘿,怕是这一杯酒楼得有一场喜事咯。” …… 齐鉴站在后面,正要去前厅找阮月,将她那佩囊退回去,却不想乍然听到这句,一看自己手心之中的佩囊,原本心里还有些愧疚,心说自己就这样把东西退回去是不是会伤了姑娘的心,可是这一下这千奇百怪的滋味都涌上来,还让齐鉴有一种有恶心又酸的感觉。 他干脆将那佩囊在手中一甩,抱着手倚着楼下柜台边站着,他听力好,隐约能够知道楼上的动静。 上面司马相如对阮月那是各种奉承,就差没说阮月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齐鉴正这样想着,猛然之间听到司马相如下一句就是:“阮姑娘天生丽质,仙女下凡,何苦在这样的地方抛头露面受苦呢?” 那一瞬间,齐鉴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抖落了下来,上面却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那楼上走下来一个桑弘羊,他是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齐鉴百无聊赖地玩着那佩囊,越看越觉得这东西轻贱。 赵婉画知道陈阿娇来了,便去后面泡了茶,端着从后面过来,却正好撞上下楼的桑弘羊,忙退了一步,这才低头行礼:“桑侍中。” 桑弘羊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撞到什么的,他反而退开了半步给赵婉画让路:“是在下挡了路了。” 赵婉画低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了声谢,便转去了密室。 主父偃正好吃得太多,有些噎着,一见赵婉画端着茶来了,简直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两眼一放光,扑过去端过一壶茶来就往自己嘴里倒,赵婉画一见就急了,想要说什么,可是主父偃的动作太快,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陈阿娇一下就笑了,果然,主父偃那茶刚刚往嘴里一倒,立刻就烫的直跳脚,提着茶壶那一脸的苦相…… 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是非常对的,主父偃是个逗比。 赵婉画从主父偃的手中夺过了茶壶,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而是又转身出去了。 主父偃忽然就不叫疼了,讪讪回头:“婉画姑娘这是?” 陈阿娇似笑非笑,“重新泡茶去了。” “……”主父偃忽然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陈阿娇道:“来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来之前夫人给我说了什么事情吗?”主父偃眼神一闪,又在装傻了。 可是陈阿娇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值得装傻的。 “主父偃——你有事瞒着我吗?” 主父偃瞪着眼睛:“哪里有?我是真的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啊,哦对了,难道是说阮月之事?” 还算他机灵,再敢在她面前装傻,陈阿娇立刻就敢让齐鉴将他丢出去。 她双手十指交握,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坐在垫高的位置上,“试用期到了的时候,你必须想办法把阮月解雇掉。” “可是阮月没有很大的过错,而且看上去很得力,夫人您不如给在下一个理由,再让我炒掉她。”主父偃的态度,很奇怪。 有些暧昧不明,像是愿意炒掉阮月,又像是要为她说情一般。 主父偃果然是有事情瞒着自己,奇怪的是自己没有怎么听到风声,看样子自己该查查自己身边的人了。 婉画是自己可以信任的,齐鉴也没那么深重的心机,李氏已经算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会做出这么犯傻的事情来,其实现在唯一不知道陈阿娇身份的人是阮月。 陈阿娇对阮月一直带着很大的顾虑,后来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她所料,张汤当初怕也是晃了眼,竟然挑出了这么个人来。 “你是最高主事者,向我报告,现在我告诉你,必须给我炒掉这个人,你自己给我找个理由,不要问我。”陈阿娇咬着牙,这样一字一顿地给主父偃强调。 主父偃此人,捉摸不定,流氓习气是改不了了。 陈阿娇不说话了,主父偃也闷声不响,倒是一直在吃东西,他似乎是无所谓,反正光坐着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整个密室,忽然就有了萧杀的感觉。赵婉画终于又重新泡了茶过来,算是打破了这密室之中的沉默气氛,她将东西放下,陈阿娇那冷着的眼神也总算是化开了一些,她端过了茶来,没让赵婉画动手。 只是一低头,却看到赵婉画只带了一只茶壶和一只木杯。 赵婉画没什么表情,“夫人没有吩咐,我便去柜台了。” 赵婉画的年纪还小,可是沉稳极了。直到退出去,她也没看主父偃一眼。 主父偃这是被嫌弃了。 他很清楚。 陈阿娇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也不准备将茶分给主父偃,自顾自喝着:“明日去看长安酒肆的新店,不过我更想开的是之前跟你说过的商会,贩夫走卒,南来北往,各地特色货物汇聚长安,却多是富商豪强,也都是自己的家族力量,我这个商会,要成为一个信息交互之所,当然——交流货物信息需要先给入场费。”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看向了竹帘外面。 穿着鹅黄色襦群的是阮月,她脚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却不想撞见了一个人在楼下喝酒的桑弘羊,顿时羞红了脸:“桑侍中……” 桑弘羊冷淡地“嗯”了一声,“阮姑娘有事吗?” 阮月点点头:“其实阮月又一次去您府上找您,可是您不在,不知道——” “我那个时候在。”桑弘羊不欲再继续纠缠,他估计自己以后也没心情来这么喝酒了。 阮月愣了,她表情之中闪过迷惑,可是转眼又变得脆弱:“桑侍中,您……” 说谎,仆役明明说他不在的!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8 章 桑弘羊看着这周围的人都看着,不想自己的名声败坏,说自己欺负女人,起来对着阮月拱手:“阮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说完转身,就到了柜台前面去结账。 不知道上面司马相如是在搞什么,他不是说自己倾慕阮月吗?怎么现在地方给他们留出来了,自己下来喝酒竟然也喝不安宁? 赵婉画刚好来到柜台边,齐鉴还站在这里看戏,赵婉画一来,他一愣,那佩囊就掉到了地上,恰好在赵婉画的脚边上,赵婉画低头一看,却见那边角上竟然绣着一个小小的“月”字,字迹比较拙劣,大约是阮月自己写的。 这东西分明是阮月女儿家的东西,竟然也出现在了齐鉴的手中。 赵婉画扭过头,全当自己没看见。 东西掉在了赵婉画的脚边,齐鉴也不好弯腰下去捡,竟然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他心里哀嚎了一声:婉画肯定是误会了! 这问题大了去了…… 齐鉴侧眼看着赵婉画,她皮肤虽黑,可是脸型和眼睛都很漂亮,嘴唇偏厚,红艳而饱满,眼角下面虽然拉下来一道疤,可是那并不影响她的美——说赵婉画丑的那些人,都是读不懂她的眼神的。 桑弘羊直接报了自己方才所坐的位置,赵婉画一翻账目,报到:“三十文。” 他从囊中摸出了钱来,却忽然听得后面一声饮泣,只觉得头皮发麻。 “桑公子,你分明答应过我可以让我去府上拜访,你如果在,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阮月眼泪一下掉下来,捂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是怕自己哭出来,她眼泪不要钱一样大颗大颗地落着,看上去还是那惹人疼爱的模样。 司马相如在楼上等得不耐烦,方才他暗示阮月要带她走,阮月却说自己下去问问自己的老板,他于是欣喜地答应了,下来却看到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阮月是要问问桑弘羊肯不肯接受自己,竟然欺骗自己说是要去问问她老板…… 他站在那楼梯转角的地方,手中的一支酒筹敲了一下自己手心,却冷冷地一笑,阮月么?也就是玩玩罢了…… 下面的阮月还没有看到司马相如,她只是满心的委屈,她以为他是真的不在,结果桑弘羊说自己不在。 里面一直在听着这边动静的陈阿娇和主父偃纷纷摇头,阮月这姑娘得蠢到什么地步去啊? 桑弘羊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女人会在自己的眼前拭泪,说好听了这是女子追求自己的幸福,说难听了,这还是倒贴的不知廉耻。 “阮姑娘,如果您非要桑某明说,在下也不介意——”桑弘羊冷冷淡淡的转过身,“桑某的意思是,不想见你。” 吓——这桑弘羊真是够狠啊! 这么不留情的话竟然也能说得出来,这整个酒肆里喝酒的人都愣住了,这还是那个几乎不跟人脸红的桑弘羊吗? 阮月整个人都被这句话给说蒙了,她瞪大了眼睛不相信。 陈阿娇在里面只觉得这事情太糟糕,简直就是丢人现眼,阮月不要脸,自己这酒楼还是要的,她挥了挥手:“主父偃,出去清场。” 主父偃愣住,“什么意思?” 陈阿娇一声冷笑:“阮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夫人说话越发奇怪了,在下听不懂。” 主父偃不敢直视陈阿娇,声音虽然是稳着的,可是心里虚的厉害。 陈阿娇怎么知道的? “你真当我是瞎的吗?”陈阿娇端了茶壶,慢慢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那水声是潺潺的,听上去悦耳极了,很快就斟满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看上去有些烫,她接着道,“我几日之前就暗示过你,尽早把阮月的事情解决了,你拖到今日,一向一点就透,还有几分小聪明的你,不管我怎样明说暗说,竟然绝口不提阮月一事,我若是还不知道你怎么回事,那便是白活了——” 她这话话音落地,手中那一杯满满的热茶直接泼向了主父偃,逼视着他,“你且来说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主父偃万万没有想到陈阿娇没有预兆地忽然之间就动手,躲避不及,其实也许本来也没有想着躲避,被那一杯茶泼了个正着,他心里想着也许这是赵婉画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出,才只给陈阿娇准备了茶的。 热茶泼到脸上,温度虽然算不上是很高,可是也烫红一小片,主父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满脸的苦涩,遮掩不下的东西,怎么也是无法了。 “都是小人的错,还请夫人勿要动气。” 要是让一个孕妇出了什么事情,主父偃才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尤其是陈阿娇的身份…… 头大。 陈阿娇也知道自己不该动气,可是看着主父偃这脸,她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我看着原以为你是外表油滑一些,拿捏你,对我来说很容易,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便是连阮月之流,竟然也能让你舍得背叛了。” 背叛,这个词很严重。 论理,陈阿娇的确是主父偃的恩人,甚至还给了他这么好的发展平台,如今他竟然违背陈阿娇的意思,不想处理阮月,还真是奇了怪了。 陈阿娇扔了茶杯,站了起来,走出去,在经过主父偃身边的时候冷哼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处理,那便我自己动手好了。” 她若要下手,便不会像是之前她打算的那样,轻描淡写了。 前面正乱着,大家都在看热闹,陈阿娇刚刚出来便冷声道:“婉画,齐鉴,清场。” 赵婉画和齐鉴一回头,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齐鉴拍了拍手,周围训练过的护卫都出来了,直接将酒楼之中还坐着的闲杂人等全部清走了。 待到人散得差不多了,陈阿娇才缓步款款而出,那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有种天生的威严,“桑侍中,司马先生,您二位也滚吧。” 桑弘羊和司马相如都没有想到,这端庄不失美艳的妇人一出来竟然就是这句话。 您二位也滚吧。 陈阿娇心烦着,懒得跟他们计较,挥手示意齐鉴赶人。 可是阮月不乐意了,她还心心念念地对桑弘羊抱着幻想,冲上来便对陈阿娇喊道:“你不能这么霸道,不许你这样对桑侍中——” “啪——” 陈阿娇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79 章 阮月的头被打得偏向了一边,嘴角都渗出血迹来,陈阿娇那大袖,在那一刻高高地扬起来,带着无限的尊贵和凛然不可侵犯,她不该自己动手,可是这里没有人能够像旦白一样替自己动手,所以她只好纡尊降贵,赏她一巴掌了。 阮月这回是真蒙了,她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万万没有想到陈阿娇竟然会对自己动手,她嘴唇颤抖着,“你,你……” 赵婉画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陈阿娇的身边,生怕阮月做出什么伤害陈阿娇的事情来,齐鉴也连忙过来。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司马相如瞪眼了,这玩儿个女人还玩儿大发了?! 陈阿娇扬起精致的下颌,含着冷笑,那神态,睥睨,只是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我霸道,与你何干?” ☆、第四十五章 官奴 陈阿娇忽然觉得,人还有锐气去刁蛮,这样不讲道理,霸道地对待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也是一种幸运和勇气。 她的生活还没有平淡无聊到每天只剩下写写画画,跟老太太一样。 阮月的事情本不该如此棘手,是她顾虑太多,明明不是好人,自己还想要做个好人,果然有的路是一走就再也回不了头的。 汉代奴婢官方禁止买卖,可是私下买卖奴婢的不在少数,陈阿娇是商,秦时以来便有商人不得衣丝乘车,张汤给自己的这几个人,都应该算是私奴,可是她总觉得阮月的态度简直…… 略略抬手一按自己的额角,陈阿娇看向瞪大了眼睛的桑弘羊和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还想要看戏,没有想到桑弘羊直接拉了他一把,将他拽出去。 “哎,你干什么拉我啊!”司马相如不明白,出来看到桑弘羊那眼神真是…… 他打了个抖,“你……” 桑弘羊手一比他脖子,“走吧,别在这里找事儿干了。” 说罢他自己先走了,留下司马相如站在那里,忽然觉得今天自己是白来了一趟了。 两个麻烦的人物忽然之间走了,阮月也像是忽然之间醒来了一样。 她惨笑着看着陈阿娇,眼底却带着堪称炽烈的疯狂。 “夫人好手段。” 陈阿娇站在堂前,嗤笑了一声:“莫不是本夫人给你脸,你就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身份了吗?” 这话像是刺痛了阮月,她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一切的事情,果真还是不甘心的。她站在那里,扬起脸:“你的意思是我是奴?可是你敢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吗?你的那些秘密我不知道?汉律禁止买卖奴婢,你若是说了,那个奸夫张汤也要受牵连,你敢吗?!” 原本微微低下去的眼就那样缓缓地抬起来,从温和变得慑人,有犀利的冷光。 看上去,陈阿娇竟然是没有生气的,她没有上前,只是略微地偏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问题。之前一直没处理掉阮月就是因为这个,而且之前阮月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陈阿娇觉得这阮月简直就像是忽然之间被巫蛊俯身了一般,变得完全没有理智。 也许是因为研究了自己的处境,并且知道陈阿娇不愿意将事情闹大连累张汤? 可是她不过是想炒掉她而已,她真以为汉律是完全施行的吗? 陈阿娇暂时没说话,阮月却以为她是真的怕了。 当下阮月一声冷哼,此刻身份卑贱又如何,连宫里的卫贵妃都是奴婢出身,她阮月也许也有翻身的一天。 有的人是天生不甘于贫贱的,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夫人怎么不说话了?也觉得棘手吗?” 这周围都有人在听着,只是这些人大都是贱籍,而非私奴,不过仍然觉得阮月这行为简直是不知死活,可是仔细一想,阮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汉律禁止商人买卖奴婢,那么她的存在对此刻身为商人的陈阿娇来说,便是一个致命伤。 不过她说的张汤又是怎么回事儿? 奸夫? 陈阿娇牙都要笑掉了,“你是奴婢没错,我也是商人没错,可是你成为我的奴却在我成为商人之前,你说判官会怎么判?” 阮月脸色一白,她抿着唇退了一步,脸上疼极了,可是她心里也怕,并非是完全能够豁出去的,因为陈阿娇的眼神太冷,而那姿态太过高高在上,太过稳重,几乎让人看不到一丝的狼狈和慌乱! 难道她说出张汤的事情,陈阿娇不该惊诧的吗? 她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更让她觉得厌恶,自己不也该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吗? 如果不是…… 汉奴来源有二,一者官,一者私,阮月其实是前者,只是没人知道罢了——也许,除了张汤。 “夫人对汉律真是了解。” “不该说,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丫头,对汉律这么了解,才让人惊诧的吗?” 陈阿娇之前都没考虑到这个事情,因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的身上去,她扭头看向了赵婉画,又看向了齐鉴,这两个人的身份,到底又怎样呢? 阮月忽然一咬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唯一的筹码就是张汤,可是她忽然觉得,如果自己再提张汤,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的人,就是等到犯错了,才会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陈阿娇的目光深极了,“汉律有律依律,无律依例。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吗?”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是阮月却吃吃地笑了起来:“夫人,汉律不得专杀奴婢,婢子无过,夫人责罚是一回事,想要害了婢子,却还没办法呢。” 赵婉画和齐鉴都愣住了,这样的阮月,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那眼底带着几分专横的味道,倒像是自己高高在上一样。 棘手——奴制如此,陈阿娇也没办法,她虽有把握,自己知法犯法不会出事,可以这之中牵连甚广,最重要的是张汤那边。 不过,只要契约丹书在手,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张汤给自己的人里,只有李氏不是奴婢,有契约在手都这么困难。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0 章 “李氏取我契约来。”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阿娇一直看着阮月,注意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到阮月眼底划过了一丝嘲讽,然而这嘲讽带着几分不确定。 看样子,那契约也是有问题的了。 其实拿契约来,陈阿娇也不能立刻就把阮月怎么样,她顶多能够支使她做这做那,等阮月不遵照她的意思来了,才能处理她——也有人直接就将奴婢“处理”掉,可是陈阿娇不会这么做,找个人杀了阮月?她是商,这身份如果上堂,终究是不会讨好的。 挥了挥手,陈阿娇让其他人先离开,这一场戏,已经演得很让人糟心了。她让赵婉画给自己搬了软垫来,自己做在漆案边,那案上干干净净,陈阿娇侧着身子坐,根根白皙的手指搭在漆案上,笑着对阮月道:“你为我倒杯茶来吧。” 阮月眼中划过一片狰狞,她不想去。 然而陈阿娇依旧是笑着,轻声对她道:“方才你言语冲撞于我,在场之人可以作证,若是我敢拉你见官,你这脖子可就要一分为二了。汉律——古杀奴婢,皆当告官,我若告官,你说是你人头落地,还是归还你自由呢?” 阮月张开嘴想说什么,然而想到一些不能说的事情,这个时候只能沉默,她双手手指放在两边掐紧了,几乎要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来,就那样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几乎吃人一般。 她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只可惜陈阿娇比她淡定得多,大约是年岁在那里摆着,阮月不过是太小,她要是大了还得了?不过这样的人,怕是长不大了。 她不喜欢心太野的人。 只要契约那边没有问题,陈阿娇就准备放弃自己的原则,直接动手了。 在这种时代,她的原则,似乎依旧是不值一文,然而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便是凶手杀人都有自己一定的规则,陈阿娇的原则是不想让自己内心愧疚——杀猫如此,马上要处理阮月也是如此。 人若不犯我,我何必犯人?彼此相安无事,不也很好吗? 她的平和,总是要被人打破的,不管是曾经的刘彻,后来的卫子夫,还是之后的张汤,甚或是现在的阮月。 忽然觉得有些累,可是还不能宣之于口。 她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忽然就有些恶心的感觉了。 忽略这种感觉,陈阿娇凤目微斜,看向阮月:“不去,便是违抗主人的命令……” 阮月几乎是含着血泪地行礼退去,赵婉画却接了陈阿娇眼神的示意跟了上去,让阮月一个人去泡茶,陈阿娇心里不放心。 在等待的时间里,陈阿娇看了那密室竹帘之中一眼,主父偃没有动静。 阮月却奉上了茶来,陈阿娇端过来一看,淡淡道:“茶色太浓,重新泡一杯吧。” 阮月气得浑身发抖,整个一杯酒楼里别的人虽然没有看到那场面,可是都待在后堂,安安静静地听着,生怕是错过了什么,这些人都是自由身,原本觉得这老板还不错,不过感觉有些好欺负,现下都从心底冒出几分胆寒的意味来。 冲撞了手里握着自己的契约的人,下场就是这样。 谁都知道陈阿娇是在故意为难她。 “这一杯太浓,换。” “水温太凉,换。” “烹茶之时,当以文火煮至水开蟹眼,此水过烫,换。” “茶水溢出杯沿,换。” “婉画没有告诉你,茶倒七分满方为上佳吗?你再倒一杯,给我看看。” …… 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将那茶随手泼到地上了,陈阿娇言笑晏晏,始终不疾不徐,就这样来回折腾着阮月。 老娘这样玩儿自己下属炒掉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跟我斗?作死! 她心里的想法一个狠似一个,最后却不得不全部压了下去。 有的事情是能够让人增加杀伐狠戾之气的,她呼出一口气,阮月压着自己狠厉的眼神,之前是她不该对陈阿娇出演不敬,只要一想到那契约,她背心都在发凉,可是此刻陈阿娇如此羞辱于她,她恨得要命,也委屈得要命。 赵婉画看着阮月倒茶的时候那手一直在抖,她简直怀疑阮月会将这一杯茶给握碎了。 陈阿娇却带着几分惬意,指点她:“手端稳,小指贴到下面去,你该奉给我,而不是举着这茶盏给我。” 阮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低头弯腰双手举过头,将茶杯奉给了陈阿娇,陈阿娇这才接过来,却拿在手中没有喝。 看上去是很不错的,可是在她看来,无论程序如何标准,这茶的味道也不可能比赵婉画泡的好,没心意的东西,寡淡无味。 “一会儿李氏将你的契约拿来,我便将你送给别人家吧,毕竟——我驾驭不了你。”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长安,虐待自己手下奴婢的人不少,陈阿娇没有这样做,不代表她不知道可以这样做,开个酒楼,无非是想上下一心,现在阮月这事出来…… 李氏终于算是倒了,她脚程倒是快,不过去陈阿娇的房中找契约花的时间不少,这个时候将阮月的契约递上来,陈阿娇伸手接过来,只是在阮月面前这么一晃,“契约在我的手里,明日为你找个归宿,齐鉴先带她下去。” 她看了齐鉴一眼,却是带有暗示性的,她不希望阮月再四处乱跑,不要像上次一样惹出事情来。 阮月似乎是想要看看陈阿娇手中的契约,可是齐鉴上来,她看着陈阿娇正在用她最厌恶的那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自己,心惊胆寒……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人带下去了,陈阿娇坐在那里,看着那一纸按了手印的契约,却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慢慢站起来,竟然觉得有些眼花,她身子颤了一下,赵婉画一惊,扶住她:“夫人?” 陈阿娇站稳了,脸色却苍白了几分,说道:“让张汤、来见我!” 这奸诈狡猾的死人脸,刀笔吏!竟然敢算计到自己的头上! 阮月分明是个官奴! ☆、第四十六章 有孕【二更】 “夫人,阮月这事儿不如就这么揭过去吧,我看您似乎……”李氏帮她揉了揉额头,有捏了热的帕子给擦了擦,陈阿娇额上一片温暖,她靠在椅上,半躺着,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1 章 李氏心下暗叹,却知道陈阿娇是在想事情,只是模模糊糊地答应了自己一声而已。 主父偃坐在竹帘前面的漆案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陈阿娇忽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了。”李氏答道。 陈阿娇将额上的帕子揭了下来,递给了李氏,却说道:“你去忙吧,我这边谈些事儿。” 李氏眼底有着隐忧,走之前道:“夫人操劳这些事情,也该有个度,大人能熬得住,腹中的孩子却不一定熬得住。” 她这么一说,陈阿娇心中更加烦躁。 身边除了赵婉画没有能够完全放心的人,更何况赵婉画现在还不是很成熟,不能够完全将自己的事情接过去,一开始陈阿娇是看好主父偃的,不过他后来的这些作为让自己失望了。 主父偃到底为什么会偏袒阮月?之前根本没有过半分的预兆。 李氏一走,坐在漆案边的主父偃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他觉得只要张汤一来,这事儿就算是完全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过是偶然一下色迷心窍而已。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陈阿娇挑了一下眉。 主父偃坦然抬头,“我说了,夫人会动气。” 陈阿娇手搭在自己的腹部,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她也不想动怒,可是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了,怎么可能不动怒?如果她不知道这个事情,一直在这里拖着,她就会一直记挂着,长痛不如短痛,最好今日将这些事情全部解决了,才可高枕无忧。 “那你现在便不说吧。” 陈阿娇也淡定得很,等着张汤过来,刚到戌时,张汤便来了,这天色是将黑未黑,将尽未尽,张汤由李氏引进来,对着陈阿娇长身而拜。 陈阿娇冷笑:“张大人,别来无恙?” 也算是有小半个月没看到了,再看到张汤,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他才是真的高枕无忧。 “劳夫人记挂,张汤无恙。”张汤垂着眼,双手握着,却看了身边不远处的主父偃一眼。 主父偃也扭过头打量张汤,一个是流氓,一个是高官,张汤觉得主父偃很眼熟,主父偃却是记得张汤的。 在张汤还是判官的时候,他审过主父偃,主父偃被那个时候张汤吓得要死,直接一五一十地招了自己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结果被拖出去打了好几十板,这笔账,主父偃现在还没忘呢。 陈阿娇不知道这二人有旧怨,她伸出手去,向着自己对面那漆案一指:“张大人请坐。” 张汤依言落座,其实他本不必向着陈阿娇行礼,可是齐鉴来请自己的时候,就说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张汤也没有想到阮月会闹出这些事情来。不等陈阿娇问,他便答道:“我知道夫人要问什么,此事是臣下考虑欠妥。” 他说了这开场白,下面却不说了。 陈阿娇一看主父偃,后者很自觉地直接退出。 她冷笑了一声:“阮月是官奴,你竟然将这种人塞到我身边来?不知道张大人打的到底是什么如意算盘?” 陈阿娇介意的果然是这件事,张汤解释道:“阮月是宁成的女儿。” 只这一句,陈阿娇就沉默了,她看着张汤,很久没说话,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张汤垂着眼,更加平淡,像是入定的老僧。 一室之中,安静极了。 “罢了,张汤,你冷也冷不到心底,可是热也热不到心底。别人说你无情,你偏偏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情意,能够顾念着往日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人。宁成几年前不是已经越狱走了吗?” 那个时候的陈阿娇还是皇后,宁成也是汉朝有名的酷吏之一,不过他资历要老得多,刘彻登基之后,外戚权势很大,宁成作为皇权卫士,被外戚排挤,最后没有办法,建元元年,由中尉调任内史,也就是在这个位置上,他发现自己手下的张汤。 没有当初的宁成,就没有如今的张汤。 不过他在内史的职位上不满一年就被下了狱,文帝时接受贾谊的建议曾有“将相不辱”的惯例,所以后来蒙了廷尉府诏狱的将相之高位者,往往在获罪接到诏狱的时候便自杀,绝不接受审讯或刑罚加于身体的侮辱,可是宁成没有自杀,他接受了“髡钳”之刑,最后竟然还越狱跑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还在通缉状态的人,他女儿被没为官奴,本也是法理之中的事情。 阮月是宁成的女儿? 也就是说,阮月竟然曾经是宁成这身列九卿的人的女儿? 陈阿娇觉得讽刺极了。 她看向张汤,张汤低头称是,却说道:“我张汤无情无义,独独不能对不起宁成。” “宁成刚愎自用,咎由自取,阴险狠辣至极,他死有余辜!”陈阿娇的漆案上摆着那张契约,眼神平和,说出来的话却森然极了。 死有余辜。 这句话刺痛了张汤,张汤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却笑了一声,有些苍凉的意味:“夫人说得对,我张汤日后的下场,怕也跟宁成差不多。” “你此刻位列九卿,将来也许位列三公,宁成不肯自杀,你却难受折辱,你张汤要死,也是自刎而死。” 陈阿娇不觉得自己说话多伤人,因为她此刻的的确确很愤恨张汤,“你这是知法犯法,阮月本该姓宁,你却给她改名换姓,并且交到了我的手中,连这一纸契约都是伪造的,张汤——律法森严,你自己考虑好了。” “宁成他不该是这个下场。” 张汤截然,最后却又黯然。 “伴君如伴虎,他不该是这个下场,最后也是这个下场了。”宁成现在越狱跑了,估计还在等着刘彻大赦,每一代皇帝都有几次大赦,有罪者无罪,当死者免死,宁成也该等到了。 卫子夫距离当皇后不远,大赦天下估计也快了。 到了那个时候,宁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来。 可是历史上的宁成,此刻怕是在某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根本不管自己的儿女。 在越狱之后,这位奇人又去经商了,还说什么“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真能把人气个半死。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2 章 张汤说不出话来,伴君如伴虎,这种道理谁不懂?他被陈阿娇一句话给扎伤了,下一句话却想要扎回来:“夫人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狠。 张汤狠起来也是不要命的。 陈阿娇忽然大笑起来,张汤却板着一张脸。 她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却说道:“我跟你就像小孩子,这些事情有什么可争的?你把阮月官奴的七月给我。” 张汤又许久没有说话,他今晚似乎每句话都要考虑很久,“夫人,我不能。”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就冷了,“张汤,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阮月对陈阿娇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那契约是张汤伪造的,之前陈阿娇在以“契约”一词试探阮月的时候,就已经在怀疑契约的真假,拿到的时候便看出那契约作伪之处——只因为笔记,在阮月那边留了个签名的小篆,然后盖了阮月的首手印,在这个位置本来只应该有手印指纹,而不该是名字,有名字的都是会写字的,可是阮月——阮月在之前根本不识字。 因为她父亲是酷吏宁成,所以阮月也对汉律略有了解,甚至因为这想要与陈阿娇争辩,更因为她曾是位列九卿的大臣的女儿,所以阮月她带着一种自负和自傲,而如今沦为官奴,她更加不平,可是同时也因为自己那不自行了断的父亲而遭到了很多的白眼和看不起,于是她自卑。 阮月这种矛盾的性格是完全合理的——在她是宁成的女儿的情况下。 可是她不想放过她。 然而张汤也不想陈阿娇置阮月于死地。 “此事是张汤愧对夫人,还望夫人高抬贵手,阮月她——臣下会带走的。” 终于又自称臣下了,陈阿娇一下就意识到了自己此刻对张汤的态度过于强硬。 一句话,张汤不肯将阮月的契约给自己,自己也没办法拿阮月如何。 她最终还是冷着脸,却笑了一声,说:“你滚。” 再没有多的字了,现在她觉得自己再对张汤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表情。 张汤心里疼,却说不出来,跟有谁拿着钝刀在割一样,甚至不敢看陈阿娇的脸色,他站起来,却再次长身一揖:“愿夫人长乐无极。张汤告退。” 告退。 哈哈哈哈…… 陈阿娇只觉得一阵惨然,李氏在外面早将一切听见了,她也知道事情成了定局,这个时候主父偃想进来,可是远远地看着陈阿娇忽然趴在漆案上,顿时心中一惊,跨前了一步,以为陈阿娇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却瞥见她手指扣在漆案的边缘,那透明的指甲甚至都陷进去几分。 陈阿娇终于又慢慢地抬起了头,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站起来,走向门口,“张汤走了?” “回夫人,走了。”李氏躬身答道。 陈阿娇在阶前站了片刻,却又快步从庭中穿过,她面含冰霜,一直走到了宅院前面,那乔宅的门匾挂在上面,夜里黑漆漆的,外面不点灯,天还未黑尽,她远远见着了张汤离去时候打着的灯笼,想要让人追,这夜风一吹,倒让她清醒了,对着那逐渐空旷无人的街道,陈阿娇闭上眼,叹了一声。 “罢了,便当是我为孩子积德了……” 她终究不能逼迫张汤,张汤心中留下的情义本来就不多,薄情寡义,别人都这样说,她又干什么去逼迫一个本来与自己无关的人更加薄情寡义呢? 这一仗,就权当是自己输了好了。 她自嘲地一笑,站在那最后的台阶上,回身的时候眼前却是忽然黑了一下,竟然一绊,一下就往街上那一边侧倒。 陈阿娇走得快,她过来的时候李氏还没过来,齐鉴是男子,总不好跟得太近,这一来陈阿娇眼看着要跌倒,却没人可以扶着。 斜剌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陈阿娇接住了,可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便那样沉沉地晕倒了。 李氏惊叫了一声:“夫人!” 齐鉴却注意到了那忽然之间从旁边的黑暗里窜出来的人,只觉得浑身都冷了一下——这不是…… 怀中的躯体还是温暖的,可是手很冷,这忽然出现的男子就那样俯身接住了她,却直接双臂用力,将陈阿娇抱起来,一身暗金色的衣袍在黑暗里都这么醒目——刘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李氏虽然是李延年的妻子,却从来没有见过刘彻,而知道真相的齐鉴却什么都没说。 按理说这男女之防放在这里,陈阿娇不该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抱着走,可是事情紧急,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李氏哀喊了一声:“齐鉴你快去叫大夫!婉画,婉画——夫人她出事了,婉画——” 是什么在心中跳跃?如此火烫的一颗心。 他悄悄地藏在黑暗里,看着她居住的院落,看着那渺茫的夜色之中那斜斜地映在墙根下的一株杏花,春天还没到,她院子里的花倒已经有了花苞。 陈阿娇便在那墙里,他在墙外,像个罪人一样想着她。 可是出来了,又意外地看到她。 只是那个时候,先出来的那个人是张汤——他强忍了内心的杀意,如果不是因为张汤是领着人出来的,他估计自己都快没有理智了。 那个时候,萦绕在鼻尖的是什么呢? 她身上让他很熟悉的木香的味道,不是在鼻尖,是在心上的。 他看到她了,也听到了她模模糊糊说出来的那句话,心里却是很迷茫的,原想着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背影。 这感觉,恍如隔世,几乎让他掉下泪了。 他曾经亲口送她进阎罗地狱,如今她归来,是要向着自己索命吗? 不,她若真的是向自己索命来的,拿走也好。 刘彻衣袂被风吹起,天上竟然又下了雨,长安夜中的春雨,潇潇地来了。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3 章 沙拉拉…… 下了他满心。 他还没有时间去思考李氏喊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全然乱作了一团…… 熟悉的眉眼,却带着已经久违了的温雅,只是她为何如此苍白憔悴?让他的心都揪痛起来,比当日在上林苑中听到卫子夫端了鸩酒给她更加难忍。 可是这种痛是说不出来的,他恨自己,也恨自己的无能。 这些天,那个念头一直冒出来——他杀死的那个阿娇,到底是谁呢? 有时候,也会有荒唐的念头出来,也许恰是被自己阴差阳错地害死了吧? 难受。 李氏在后面道:“北面的房中——” 他一下就知道往哪里走了,直接进了陈阿娇的房中,绕过屏风,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轻皱的眉头,他转头厉声喝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李氏只觉得此人无礼,这发火来得简直是没有理由,当下也顶了一句:“你这人虽是救了我家夫人,但哪里轮到你来发号施令?!我家夫人有身孕,你没事儿赶快走开,大夫要来了!” 她这话说完,赵婉画听到声音也急急进来了,根本没有看到别人,直接到了陈阿娇的榻边,握住了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夫人?夫人?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很少见赵婉画着急的样子,李氏也急,“我也不知道啊,夫人追到了外面,忽然脚下一滑就跌了,像是那个时候晕倒了,我已经让齐鉴去找大夫了。” “夫人有身孕你就不知道仔细着吗?!” 赵婉画扭过头,眼神都冷着了,这个时候的赵婉画,就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似乎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别人伤害了。 这个时候她才看到刘彻。 “陛、陛下……” 刘彻恍然无觉,他脑子空白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他退了一步,忽然想起进门的时候那宅子叫做“乔宅”,陈阿娇有身孕? 一片空白,一片空白,一片空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夫已经到了,所有人都无视了刘彻。 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屋外面的郭舍人。 郭舍人现在真是想要泪流满面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这陛下不去卫贵妃哪里,也不去做别的事情,手上政事还没处理完,竟然突然说要出去走走,他问去哪里,刘彻就回眼恶狠狠地瞪他:“朕的行踪你也敢打听!” 郭舍人讷讷只好闭嘴,跟着走,根本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方了。 可是他直到看到张汤带着阮月出来,才知道事情不妙,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吓软了腿,大事不好了…… 张汤你坑煞爷爷也! 许郎中总算是来了,过去给陈阿娇按脉,一边按一边道:“我说你们夫人这孩子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保不住的,都是个有孕之人了,还这么不注意,这不是折磨我这医者吗?” “许大夫您别说这些了,快看看我家夫人怎样……” 李氏急得厉害,差点没上去把那郎中拉起来问。 刘彻却终于慢慢地反应了过来,外面的雨声大了起来,他看着榻上的陈阿娇,忽然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绕过屏风,站到了外面,看到郭舍人。 “老郭,这才春天,怎么都是凄风苦雨呢……” 他踉跄了一步,走到台阶前,雨水落到了他的脸上,顺着他的眉眼鬓角,全部落了下来,他穿着那暗金色的深衣长袍,挺拔的身形在夜色里都要被掩埋,这浓重的黑暗和这压抑的夜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掩埋到土里面。 他将那眼睛闭起来很久,很久才慢慢地睁开,看着这简简单单的小小院落,那一刻,也不知道落下来的是自己的泪,还是雨水了? 兴许,那灼烫的是泪,冰冷的是雨吧? 那么,自己的心里,是在落泪,还是在下雨呢? 刘彻张开了双臂,重新闭上眼,却沉声道:“去宫里,请御医,不要让人知道。” ☆、第四十七章 面目 梦里的世界,是从来不会清晰的。 旧老板在新公司看到她,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可是她只能淡笑着摇摇头,老板,我不喜欢在人背后捅刀子,可是别人在背后捅我,我也不能不还击呢。 那是她在猎头公司工作之后接到的第一单生意,将旧公司的人挖到另外一个公司,她成功了,因为原有的人际交往网络,还有平时的许多人情,再加上新公司给予的福利,那些人很快就被她挖走了,旧公司垮台。 那位老板最后也只能联系猎头公司,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旧人。 最后旧老板骂了她一句:阴险狡诈,狼心狗肺。 她气笑了,却只是将那墨镜重新戴上,开车走了。 别人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她不是能够吃亏的人。 人不仁,我不义。 一报还一报的事情,她从来不害怕。 梦里的世界,忽然又弥漫了雾气,她似乎总在这样的黑暗之中穿行,让人安心的黑暗。 阿娇姐,你为什么不想听先生讲啊? 大早上的不睡觉你当我神经病啊? 什么病?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4 章 没什么。 …… 阿娇,你又跟彻儿闹起来了,说了让你要像个大家闺秀了,你…… 是彻儿没道理,他要抢我的饼…… 我只是想跟阿娇姐交换而已。 委屈。 一下就能感觉他垂头丧气的委屈。 模糊的意识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一阵一阵地,像是距离自己很远的,舞台上的画外音。 “娘娘已经有孕四月,这身子是没大碍的,孩子也没大碍。”是个很陌生的声音,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 又有一人道:“可是她——” “只是思虑过多,有些疲惫罢了,胎已经比较稳,哪里能这么轻易就没了,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一次说完了!” 这人好霸道,陈阿娇听着,眼皮却比较重,她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可是梦里的画面依旧是在继续的。 那个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她看到了自己也长大的时候,可是那个人一点也不像她,她怀疑自己是被别的什么人穿了。 刁蛮,霸道,还不讲道理,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看着,除了有些傻气,也挺可爱呢? 有一种东西,叫做“黑历史”啊。 可是这个孩子逐渐地长大了,就不是自己记忆之中那种模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眉眼都不再温和,他已经是太子了。 他开始知道宫廷之中那些黑暗的斗争,开始明白自己的位置有无数的人觊觎,他也开始知晓——在他问自己太子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自己少说了一句…… 那不仅是将来会当皇帝,而且会成为孤家寡人,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变得越来越忙,他需要读书,他需要让自己很快地变得优秀起来,他还要得到父皇的赞赏,并且处理一些景帝交给他的事情…… 他变得冷,变得孤独,连唯一能说知心话的自己,也因为失忆而变得无话可说,有的时候他会在她午睡的时候悄悄坐在她的床边说一些她不懂的话。 她偶尔一次醒了,便问她到底是在想哪个女人…… 如今想来,少年刘彻当时是什么表情呢? 忽然就不记得了。 阴差阳错,那么多的阴差阳错起来,就变成了距离。 就算是大婚当日,那个陌生的自己,披着大红的嫁衣,饮合卺酒的时候,他都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神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后来就渐渐地远了,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还有很多人需要他来指挥,越来越多的人围绕在他的身边,然后,她便看不见她了。 平阳公主送了卫子夫给他,他也有自己的后宫,而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自古皇天后土,天为皇,地为后,她是可以与他并肩之人,却最终落得这个下场。 不是谁的错,要怪,便该怪他身下那张龙椅,怪这弄人的命运…… 陈阿娇,无法对当年那个温暖的彻儿,生起恨意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醒了。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却感觉出来,这手带着微微的颤抖。 长长的睫毛一颤,陈阿娇终于睁开了眼,略略带着模糊,不过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嘴里带着些奇怪的味道,大约是已经给自己灌了些汤的。 抓住她手的那个人就趴伏在榻边,双手握着她的,唇边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向皱着的眉头都解开了。 她手指动了动,想要抽回来,他一下惊醒。 那一张脸抬起来,在明亮却带着暖黄的灯光下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味道。 “阿娇姐?” 陈阿娇沉默地看着他,终于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放进了厚厚的锦被之中。 “你怎么来了?” 终于算是见到了。 她之前对他是避之不及,如今被他知道自己还活着,那还真是…… 刘彻愧对她,见到的时候,觉得满心都是欢喜,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他在努力地拥有自己的力量,他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最厉害的人,才能够保护自己在意的那些人,只可惜——站得越高,他发现这种最初始时候的愿望,就越是遥不可及。 原本想保护的人,反而已经无法保护,那种深切的,失望的感觉。 “我……只是想看看……” 陈阿娇一扭头,别过目光去,看到了外面站着的郭舍人和许郎中,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陛下国事繁忙,正当与匈奴交战,还是回去吧。” 庙小实在装不下刘彻这大佛。 可是他定定地在她榻边坐下来,那个问题,终于还是冒了出来:“你……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娇姐吗?” 无数的事实告诉他,绝对是! 可是还是要忍不住确认,不等陈阿娇回答,他自己又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5 章 那个他喜欢的阿娇…… 陈阿娇却觉得烦闷异常,她闭上眼睛,不想搭理他,却说道:“你该走了。” “我只坐一会儿,你睡吧。” 她默认了,这就是他喜欢的那个阿娇,让自己很想守护的那个人。 “杀了我,再回来说喜欢我,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她终于又睁开了眼,就那样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不带半分波澜。 刘彻脸色一下苍白了,便连嘴唇也失去血色,最后却就那么淡淡地一笑,嘴唇勾起来,眼神带着几分渺远:“是我错,可我不会再错。阿娇姐,你说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彻儿错了也有改正的机会吧?” 用她以前的话来让她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吗? 陈阿娇低笑了一声:“你走吧,你是天子,我乃乔姝,以后互不交集也好,你过而能改,那是你的事情——当年我忘了告诉你,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然则过者非能全改。有的错误根本不是改得回来的,就像是我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我不是陈阿娇,因为陈皇后已经死了。” 她说,陈皇后已经死了。 刘彻有些发抖,外面潇潇雨声传入他耳中,他这才记起,自己这一身还是湿的。 那一刻,他摇头,“我跟小时候一样固执。” “不巧,我跟小时候一样看不惯你。” 违心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陈阿娇侧过身去,她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的寒气,一身都是湿的,却绝口不提,该死心的就慢慢地死心好了。 他是帝王,本来无情,又何苦多情? “你若无情,我便休,没什么放不下的。” 无情?他还有情啊……只是以为,那不是她。 他必须要为自己争辩这么一回,于是问道:“我以为那个人不是你,金屋藏娇,我的金屋是为你准备的……” “借口。” 她平静地反驳他,“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她是不是我,你既然娶她为妻,便不该背信弃义。不过为帝者无情,她是窦太后的外孙女,你还有你的谋士们,甚至还有平阳公主,无法容忍我的存在。你要是是完完全全的皇权和天下,不想有我这么一个危险存在,外戚之祸你已经受得够多,所以无法容忍出现下一个窦太皇太后……越抹越黑,你还是走吧。” 她发现,她已经将这个“走”字,重复了很多遍,但是他还要在自己这里坐到几时? 刘彻惨笑了一声:“帝王天下,终究是我错。” 帝王天下,终究是我错。 她不肯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 “可是我们还有孩子,你不再是陈皇后,你没有了显赫的背景,我们可以——” “可以重新开始吗?”陈阿娇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拥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直视着他,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我若回宫,定然将卫子夫千刀万剐打入地狱;我若回宫,定然要将昔日羞辱我之人悉数杀进方能消心头只恨;我若回宫,便不会扶植自己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心腹?我若回宫,卫子夫有子,便见一个打死一个。” 她笑容明媚,仿佛自己说的不是什么恶毒的话,而是今天天气很好一般,她看着刘彻,像很久以前看着他那样,看着他忽然怔然的表情,一声轻叹:“彻儿,你这皇帝做得无奈,做得不开心,便以为我那皇后之位做得快活如意吗?我在宫外很好,我的孩子,也不该踏足宫廷那种肮脏的地方,他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不会再君临天下。” “你也许觉得,身在皇后之位上的那个陈阿娇不像是我,我后来细细地想,也觉得不像是自己,不过——我若是重新回来那个位置上,只会比昔时的我,更加残忍专横,也不会像往日那么傻,被人陷害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的陈阿娇,才是完完整整最真实的陈阿娇。 辣手,谁不会? 只是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不会将自己最真实的面目露出来。 看着沉默的刘彻,看着他眼底压抑着的那些翻涌的情绪,她又觉得他很可怜了。 “此刻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此言皆为心声,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绝无虚假。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说谎。” 刘彻站着,退后了一步,又重复了一遍,“你说谎——朕不信!” 陈阿娇只是怜悯地看着他,心中抽痛,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眼底全是刻骨的孤独,这个皇位到底将刘彻变成了什么样,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也不想知道。 平静便好。 “放弃吧,彻儿,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陈阿娇闭了闭眼,却勾起了唇,云淡风轻,不过卫子夫那些,终究是不会有好报,她不复仇,她的儿子也会死,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她若回宫,绝对会像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做的。 “你连害了猫都不忍,怎会对别人下手……”他喃喃,却遮了一下自己的眼,慢慢放下的动作是凝滞的,像是手上挂着千钧重负一般。 “你以为善良的我,成了皇后之后那般刁蛮,肆意责罚宫人,还将那卫子夫调走吃了两年的苦头,我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你以为昔时那人非我,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我只会比那个我,更让你失望。” 所以还是回去吧,你终究只能是个好皇帝。 也许在史家的笔下,你连个好皇帝也不算的。 她对着他一笑,却看向了门外,朗声道:“郭舍人何在?送陛下回宫。” ☆、第四十八章 母女【二更】 刘彻最终还是走了,留给陈阿娇的,是看似平静的生活。 她重新将一切的事情全部丢给了主父偃,主父偃也没说自己跟阮月之间是怎么回事,他这事儿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揭过去了,没了阮月,一杯酒楼从原来使女之中提上来一位领班,整个酒楼还是照常运行。 没了阮月,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6 章 她还能找到很多很多的人,成为自己的下属,为自己做事,主父偃有那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今日风和日丽,陈阿娇将一颗白色的棋子敲在棋盘上,阳光暖暖的落下来,更让她觉得懒洋洋地,忍不住便闭上了眼睛,却在这一刻听到了脚步声,她抬眼,看向来人,主父偃如今也是越发周正了,他本身是极有天赋之人,在看了东方朔的那些竹简之后,进步很大,如今只要他故意将那架子端起来,别人根本看不出他以前是个混混。 只是那习气是变不了的,有时候就是那样搞怪。 主父偃笑嘻嘻地看着她:“新的酒楼已经开了,夫人您上次说的什么那种方法我研究了很久,今天跟汲黯聊天的时候忽然想到,这钱庄自然不能针对平民百姓,他们没有钱存,而且这个计划风险很高,我们目前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来解决信誉和资金的问题,所以夫人的这个计划,应当是很久之后的计划——夫人前些天给我的那些计划书,根本就没有几个现在能用,怕是在考在下吧?” 陈阿娇又敲了敲棋盘,她坐在椅子上,腹部隆起,已经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很久,自从出了阮月那档子事儿之后,赵婉画忽然用功了许多,齐鉴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在练剑,有时候陈阿娇无聊了也会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曾经被刘彻夺了剑,所以现在才这么努力。 她收回了思绪,一笑:“你既然知道,便自己筹备吧,我现在没心思操持这些,不过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完全成为了甩手掌柜的陈阿娇,现在已经闲到了每天只能下下棋,赵婉画的棋力不够,现在只有主父偃能够跟自己下下棋,她随手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意思很明确,这是要一边下棋,一边谈事儿了。 主父偃无奈:“夫人不可劳神费力。” “再不动动脑子,整个人都要变蠢了。”不思考,就会越来越笨。 聪明人都是慢慢地练出来的。 陈阿娇看着这木制的棋盘,棋子在指间翻转着,主父偃执黑先行,她随后落下白子:“人员,银钱,店面,开个会馆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主父偃抬眼看她,又略带着忌惮地收回来,他现在交游甚广,长安令汲黯和司马迁都是他的好友,也算是很谈得过来,交友圈子一上去,他就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对陈阿娇的忌惮也多了许多。 更何况陈阿娇饶过他一次,他不觉得自己会有第二次机会。 犯错的机会,只有一次。 陈阿娇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现在主父偃也知道好坏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觉得待在陈阿娇身边很高,有身份有地位,目前算是除了阮月之外的第二心腹,他这两个月来,没有做过任何让陈阿娇恼怒的事情。 陈阿娇曾经笑着说:“眼看着,你就开始变得无懈可击,让我想找机会讨回当日的旧账报复你,都没有可能呢。”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只有主父偃知道这些天陈阿娇干了多少事情,她甚至已经联系了馆陶公主,还拿着银钱贿赂过长安的高官们,一杯酒楼里总是给桑弘羊留着好酒的,他总觉得陈阿娇是在谋划什么,可是一个字也不敢问。 总是坐在书房里,看着东方朔的那些东西,交往的人不一样,未免就有了一种别样的功利心…… 主父偃在思考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陈阿娇那幽深的目光。 主父偃,以后也是一枚好棋。 她现在得做两手准备,毕竟事情的发展,谁也是不知道的。 主父偃待在自己的身边,便是一枚好棋,只是这枚棋,到底要怎么走呢…… 一个没有待在君王身边的谋士,是根本没有作用的。 主父偃现在还待在自己的身边,未尝没有存着这样的心思,她的身份基本上已经是半公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主父偃这么聪明,如果还不知道,那才是真的蠢了,她是曾经的皇后,皇帝对自己余情未了,如果有陈阿娇助力…… 她不愿这样揣度人心,可这些都是必须揣度的。 再次略斟酌了一下,落下一子,陈阿娇出言让他回神:“主父偃,到你了。” 主父偃怔然了一下,却又慢慢地将棋子放回盒中,“下不下去了。” “胜负还未分晓,何故弃子?”陈阿娇扬眉。 她知道主父偃一向是个臭棋篓子,悔棋的时候多了,这次竟然先丢了棋,还真是少见。 “夫人总是要在下棋的时候谈事儿,在下老是下错,所以忍不住想要悔棋,可是每次悔棋都要被夫人骂,最后还会输了丢脸,每次跟夫人下棋都是折磨,一点也不开心。” 主父偃臭着脸,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陈阿娇终于笑开了,孕妇多笑笑,生下来的孩子也开朗得多——她听李氏这么说,可是最近总是笑不出来,只有主父偃有这个能耐! 她笑停了,终于算是允了他:“想悔棋就直说吧。” 主父偃讪讪,可是转而就高兴了起来,很开心地直接将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这个是我刚刚下的,这是你刚刚下的,我再捡几颗,这个是夫人的,来,我给您放回去……” 陈阿娇嘴角狂抽,她很想出言警告他不要太得寸进尺,可是想到自己方才默许此人悔棋的事情,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看到主父偃将这些棋子一颗颗全部撤走,整个棋盘顿时空了一片。 之前她是在自己摆珍珑棋局,这下连珍珑都给她拆了。 跟这种臭棋篓子下棋就是痛苦! 陈阿娇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让你悔棋,这下本夫人让你连悔棋的机会都没有! 她再也不提别的事情,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棋盘之上,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每一子落下,都带着威势,整个棋盘上杀机尽显,主父偃额头见汗,竟然也不提悔棋的事情,或者说他没有机会说,没有胆子再说悔棋的事情——陈阿娇的眼神,太杀伐了。 一个女人,拿这种眼神来干什么? 还好现在是个孕妇,不能操劳太多,不然主父偃简直不能想象陈阿娇以后是要干什么。 这是最后一子了,陈阿娇弯起唇角,看向主父偃,懒洋洋地问道:“给你一个悔棋的机会。” 主父偃垂头丧气,直接丢了黑子,凉飕飕地哼道:“除非我将整个棋盘拆了,不然这局悔多少手棋都是无用功。” “所以啊,棋盘上讲究落子无悔,你频频悔棋,不过是给自己退路,无限的退路在手中,一手棋下去,便不会竭尽了心力去算计——你缺的,就是让别人把你逼入绝路。” 对悔棋一事,陈阿娇就是这样看的。 悔棋意味着有改正的机会,这样人在下期的时候就不会步步深思熟虑,也就让自己的棋有了漏洞,这样便再次加大了悔棋的几率,这根本是一个恶性循环。 主父偃的棋就是这样;而陈阿娇,一往无前,没有退路,也不容许错误,虽然机心很重,但是到了终盘的时候总是她赢。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7 章 主父偃主动地将这一局已经定下了胜负的棋子分选开,放入盒中,却摇头道:“我跟夫人不一样,我喜欢的是慢慢来,人总是会犯错的,给别人一次改过的机会不好吗?” 她忽然觉得他这话是意有所指。 “没话说,就走吧,去研究你的经卷去。” 听说前几天这人在一杯酒楼跟董仲舒吵了一下,差点没把那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别提多逗了,只可惜当时陈阿娇不在场,不然怕是要吓趴下。 主父偃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瘪了瘪嘴,最终还是嘀咕着什么去了,只是走得远了,却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自己要向上爬的道路,还艰难得很哟,皇帝和陈阿娇什么时候又和好了,或者就算是表面上和好,自己也就前途无量了…… 难啊,难啊…… 不过赵婉画曾经用很犀利的一句话问她:“如果夫人没有过曾经的身份,你还会跟着夫人吗?” 主父偃当时没有说话,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会。” 可是赵婉画却忽然之间笑了。 然后赵婉画走了,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被赵婉画报给了陈阿娇。 现在站在这书房前面,主父偃忽然又想起这个问题来,按住自己的额头想了想,如果乔姝不是陈阿娇,自己才不会待在这里呢,肯定会跑路的呀,没钱没势,自己凭什么跟着陈阿娇?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肯定是想着要走的,自己就是地痞流氓的出身,陈阿娇没有让自己心动的筹码自己怎么可能留下来呢?之前那种说“不会离开”的冲动一定是错觉啦…… 他朝着半空里挥了挥手,像是要挥走什么脏东西一样。 最终是进去了。 陈阿娇看着重新恢复干干净净的棋盘,就在这院落之中坐着了,晒着太阳,春光正好,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了,自从她将一切布置好,开始暗中指导赵婉画开始,什么都安定了。 赵婉画很努力,她也很喜欢,慢慢地把手上的事情交出去,偶尔谈一谈以后的发展,说一说新的菜品和酒品,日子过得很清闲,最近甚至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她。 她正这么想着,陈阿娇便听到了脚步声,急促之中带着整齐的感觉,却一点也不乱,这是李氏的脚步声,睁开眼,她问道:“怎么了?” 李氏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表情,“夫人……馆……馆……” “馆陶公主吗?”陈阿娇代她说了。 然后李氏猛的点头,“我正在外面买东西,可是没走出去几步就看到了馆陶公主的肩舆,以前我见过她,所以以下就认出来了,她好像正在过来。” 陈阿娇沉吟了片刻,却对李氏笑道,“扶我进屋吧。” 她终于是要来了。 馆陶公主,陈阿娇的生母。 在她诈死的时候,馆陶公主扶着她的棺木伤心欲绝,只是对外宣布的死因是病逝,跟什么鸩酒和陷害都没有关系,她哭也只哭她的女儿命苦。 可是现在,陈阿娇已经被刘彻知道了自己还活着的事情,这个时候就需要拿出魄力来,为了防止刘彻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对自己下手,为了自己,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她不能再容忍什么意外了。 现在太风平浪静,所以应该在这样的风平浪静之中,做点准备。 她由李氏扶着回了房中,坐在了漆案边,然后让李氏去等馆陶公主的到来。 馆陶公主,汉景帝的妹妹,很受景帝的喜爱,因为陈阿娇和刘彻之间有过的娃娃亲,她于是在景帝的面前诋毁栗姬和她儿子,也就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刘荣,后来又发生了投毒一事,刘荣和栗姬的情况可以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当时还是美人的王太后从中周旋,竟然也将刘荣拉下了马,让刘彻成为了太子。 她想着这些,耳边却已经听到了声音,很耳熟的声音。 馆陶公主在外面一挥手,强压了心头的颤抖,说道:“都在外面候着,我不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然后她慢慢地走了进来,陈阿娇就坐在屏风前面,端端地坐着,就像是许久许久以前一样…… 一日之前,陈阿娇派人悄悄送去了自己写的一张陈情表,将自己没有死的事情告诉了刘嫖,刘嫖好歹也是公主之尊,认识陈阿娇的笔记,几乎是立刻就想要打探陈阿娇的消息,可是陈阿娇在信笺中说,让她不要声张,第二日悄悄到自己这里来便好。 于是有了如今的一幕。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刘嫖就愣住了,喊了一声:“娇娇——” 紧接着,泪如雨下。 她趔趄着走过来,却又不敢挨近了,生怕自己出手去一摸,眼前的一切就成为了幻觉,这是她的阿娇么…… 陈阿娇心下一叹,只有为人父母,才能知道为人父母者多苦,她以前觉得刘嫖没有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责任,就是得知刘嫖已经到了门口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感觉,此刻却忽然有泪意在眼中汹涌。 “阿娇……你是我的阿娇么……” 刘嫖伸出手去,想要摸她的脸,这美艳的夫人脸上的泪痕忽然冲花了脸上的妆,看上去丑兮兮的。 陈阿娇无奈,将她的手按过来,贴到自己的脸上,也拉她过来做,这是母女二人,眉目也有几分相似。 刘嫖忽地就大哭了起来,可是哭着哭着又笑了,陈阿娇却强忍着眼泪,只是最终也没有忍住,落了泪,又擦干,看着还沉浸在惊喜与悲伤双重情绪之中的刘嫖劝道:“娘,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女儿不孝,诈死离宫,竟然也未告诉你……” 跟张汤的约法三章之中,张汤强调过,不能告诉刘嫖。 不是陈阿娇对自己的母亲不敬,刘嫖的心思比较简单,虽然懂得算计,但是诈死离宫这么大的事情,要是泄露出去,刘嫖是守不住这个秘密的,张汤看人也是很毒的。 “你还好意思说!” 一想起这茬儿来,刘嫖就怒极了,她站起来,可是又舍不得离开陈阿娇,握着他的手道,“你可知道为娘的多伤心?我简直快把心肠都哭断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豢养的男宠,以后你不喜欢我就不做那些事情了,我再也不胡乱说话,只要阿娇你好好的……” 说着,刘嫖又开始流泪。 她跟陈阿娇之间,这母女关系一向是带着几分颠倒的意味的。 陈阿娇头疼,递了帕子给她,“娘,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从来不反对你找别人,也不是非要爹不可,他人都去了那么多年了,不该你活守寡,只是你找的……太多了……” 刘嫖刚刚开始听着这话的时候还偷着乐,心说阿娇终于同意了,可是她最后这一句“太多了”却狠狠地伤了她,刘嫖一下就再次哭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老娘我现在就一个董偃,还有谁啊?你说我还有谁嘛?!” ——真是……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8 章 陈阿娇抚额,这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母子相见的悲伤气氛,被馆陶公主这宜嗔宜喜的表现给完全破坏了,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不过这样也好,也许是因为孕中的人有些脆弱,她近来不喜欢什么哭哭啼啼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刘嫖终于将自己的心绪调整好了,抬头擦干眼泪,摸着陈阿娇的手,看着她隆起的腰身,却又笑起来:“你也要当娘了,这个孩子……是彻儿的吧……” 不说还好,一说陈阿娇的表情就阴郁了下来,她淡淡道:“不提他好么?” 刘嫖站起来,却愤愤地挥舞着手臂:“他竟然敢这么欺负我女儿,我要告诉窦太皇太后去!” 陈阿娇连忙将她拉住,叹气:“你还嫌窦太皇太后的麻烦不够多吗?” 她指的不是窦太皇太后本身,而是因为她身为窦太皇太后的外孙女惹来的这一切的祸事。 “如今我已经不是陈阿娇了,我活着,也死了,今日找娘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些事情。” 她这话款款地说出来,刘嫖终于平静了。 紧接着,陈阿娇将在信中没说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诈死离宫还有之后的一系列,包括被刘彻发现,以及自己遇到的这些事情…… 最后她看向刘嫖,用一种难言的眼神:“阿娇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的身孕被某些人发现。” 刘嫖终于恢复了自己长公主的气势,她站起来,在房间里面踱了几步:“我听彻儿说,你之前竟然罚了卫子夫跪针板,还行巫蛊之事……” 陈阿娇一声冷笑:“我根本没做,他便以为是我做的,这也是我被废的原因之一。” 刘嫖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做的?!” 她一下暴怒起来,身子都跟着颤抖,“那你之前为什么没有半分的争辩?我都以为是你了,你让别人怎么想?” 陈阿娇闭上眼,万般滋味碾压过心头,最终化作了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是啊,我太傻。” 即便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失忆了,可是心底终究是有那么几分骄傲在的,卫子夫诟诬自己,还在刘彻面前装可怜,她难道要放下自己的颜面和自尊去他面前苦苦哀求,诉说自己的冤情吗? 不能说,也不能解释,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没有能力报复。 她想起了昔日的种种,却无限平静,“娘,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四十九章 受辱 “阿娇,到底为什么要布置这么多,” 刘嫖就不明白了,“既然有这么多的误会,你跟彻儿之间说清楚不就可以了吗,” 陈阿娇真是叹气的心思都没了,自己这个娘怎么老是缺心眼儿呢,在有的事情上精明得可怕,在有的事情上却迟钝到极点。 说清楚,她没那闲工夫,过都过去了能怎样, 她方才给馆陶公主说的那些也就是以防万一,“总之你让人注意着宫中的动向,不管是刘彻还是卫子夫。” “可是这些注意了当然没问题,我为什么还要去贿赂大臣还要帮助那个什么汲黯?那个汲黯病歪歪的,说个话都能气死人,我恨不得在彻儿面前天天编排他!” 刘嫖恨恨地说着,“就是那个汲黯,他竟然还在朝上参了我一本,说我奢侈!” 这都是哪里来的烂账啊? 陈阿娇快被刘嫖的脑回路击败了,有这样的一个娘,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还是不幸,说刘嫖单纯,她当初在景帝面前诋毁栗姬那是毫不留情,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这脑子就像是转不过弯了一样。 “娘,他是皇帝的臣子,你也不知道收敛收敛,有钱也不是那样花的。”更何况,那钱是怎么来的,她自己心知肚明。 馆陶公主有自己的封地,自然是什么也不愁的,长公主刘嫖常常被别人喊作“馆陶公主”,便是因为她封地在馆陶,也就是说,长公主刘嫖是真正的地主阶级。 有钱,那是应该的事情。 所以刘嫖很气愤,“反正我就是看汲黯那病歪歪的小子不舒服,老娘都要被他给气死了!” “你才要把我给气死了。” 陈阿娇无奈地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已经有些言语无力。 刘嫖凑上来,拉了拉陈阿娇的袖子,委屈道:“阿娇你肯定有在嫌弃我了……” “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了。”陈阿娇叹气,“汲黯在刘彻看来是忠臣,你干什么总是要跟汲黯抬杠呢?汲黯这小半辈子都在跟别人抬杠,你知道他是看谁不顺眼就要说一句的,愚直,就是根木头。跟张汤你尚且能够争辩几句,他会顾及着你的身份,可是汲黯怎么可能给你好脸?就因为他忠,所以他命长着,你跟他置什么气啊?让张汤跟他杠着就可以了,你这个性格也不像是能跟汲黯这种人杠出个什么结果来的。” 她是不想刘嫖惹祸上身。 刘嫖也知道陈阿娇的意思,可是这心里不舒坦啊,“我凭什么还要避让这那种人啊?” 她言语之间很是瞧不起汲黯,根本从来没把这种小吏看在眼底,皇家之人从来都是带有一种尊贵的。 不过一看陈阿娇那脸色沉下来,她忙讨好道:“听你的,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我知道你还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让你这样做,可是刘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你抱着哄着的孩子了,他已经是整个大汉的皇了。他是帝王,怎么能够容忍你这样胡作非为?以前景帝舅舅在的时候,他宠爱你那是一回事儿,可是现在……” “一朝天子一朝臣吗?” 刘嫖哼了一声,却是对刘彻也心生不满起来,想起陈阿娇方才所说的卫子夫一事,这刘彻,竟然敢偏听偏信,信了那卫子夫的话,还最后废掉了阿娇,她改日必要找个时间进宫去嘲讽几句,好叫那负心汉心里不痛快。 陈阿娇不想说这些,她只是摇头:“今时不比往日,你是他长辈,他虽总不好动你,但你以为汲黯不揣度着他的心思,敢就这样直接往上面递本吗?刘彻若是真的向着你,早就把汲黯拖出去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这么一分析,倒是让刘嫖觉得她是真的说对了,细细一想,可不就是这回事吗? 如果刘彻是真心向着自己这个丈母娘,早就把那汲黯处理掉了,哪里还容得下这人来恶心自己? 一时之间,刘嫖又觉得愤怒了。 陈阿娇说道:“反正汲黯的事情你也被想了,想再多都没用,他不过是说你几句,敲打敲打你,你也别成日跟着跟董偃厮混……” “董偃他人很好的啊。”刘嫖看上的男人都是一表人才,这董偃一开始不过是个珠宝商,后来搭上了刘嫖,这才开始结交权贵,并且就是他出了个馊主意,让刘嫖将长门宫送给刘彻,刘彻已经是皇帝,是天子,如今还要接受别人的赠送,并且这长门宫还奢华到一种境界,如果陈阿娇是皇帝,也得起疑并且不舒服了。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89 章 陈阿娇一听到她董偃,就觉得不高兴:“你就整日里念叨那小白脸了,我看你还是早早地回去吧,别在我这儿待着了。” 以往董偃那小白脸一看到陈阿娇就怕得慌,因为陈阿娇对他的态度很糟糕,刘嫖也怕陈阿娇跟那董偃之间发生什么矛盾,因而总是避讳着,害怕两个人碰面,提到董偃,她是尴尬居多的,不过很多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 她有些不舍,却过去摸了摸陈阿娇这肚子,惊喜道:“里面小家伙在动诶,我就要当这孩子的祖母了!” 刘嫖那表情显得有些夸张,却一点也不造作,陈阿娇脸上挂着笑,也不说话了。 母女相聚的时间不多,因为之前杂七杂八的事情谈得不少,所以刘嫖走的时候便已经不早了。 她走时拉着陈阿娇的手,要她跟自己一起走,去公主府,可是陈阿娇摇头拒绝了,她说:“过去的就过去吧。” 也就是说,她不会随着自己一起回公主府了。 她的女儿,如今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她走时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管你改了什么名,换了什么姓,你永远是我刘嫖的女儿,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现在这个大汉,除了窦太皇太后,谁还能把我怎样?你不要有委屈自己受着,我不能帮你讨回来,总归还是你的助力。让我放心些,阿娇。” 陈阿娇点点头,也将泪意忍住了,“我嘱咐的那些事情,你记得多注意一下……” 刘嫖又哭起来,可是最后又说:“我这哭着哭着倒是把自己哭丑了,你有孕在身,还是快进屋吧。” 可是陈阿娇没走,一直看着她的肩舆走了,自己才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刘嫖的肩舆回到了馆陶公主府,里面却已经坐了一位贵客。 刘嫖是哭着进去的,周围的侍女们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又是惊慌又是手忙脚乱地看着她,“公主,公主?” 刘嫖直接伸手将那些人挥开,“走开,都走开,本公主这是高兴的……” 她一边走,一边抬起头,却看到原本自己坐的位置上竟然已经坐了一个男人,她一晃眼竟然没注意,等到视线低下来才反应过来,于是又一下抬起头,“刘彻?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彻看着那酒尊里面的酒液,有几分消沉的模样,可是看到了刘嫖,她似乎觉心情又好了起来,问道:“看到阿娇了吗?” 刘嫖倒退了一步,“你,你说什么……” 刘彻将那酒尊之中的酒喝干净了,然后随手扔了这酒尊,沉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他竟然是根本不理会刘嫖的回答,自顾自地问着,问完了就看着刘嫖,眼底带着几分阴鹜的冰冷,“朕问,她怎么样了?长公主难道没有去看吗?” 刘嫖这个时候再蠢也知道是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她愤怒地看着刘彻,“你竟然派着人跟踪我!” 刘彻嗤笑了一声,什么派不派人跟着的,刘嫖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了呢。 “没有跟踪你。”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有多么光明磊落一般,只可惜刘嫖在陈阿娇那里得到了消息,对刘彻的印象早就跌到了谷底,当下刘嫖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彻一早就知道了刘嫖的动静,他只是由着刘嫖去看她,毕竟她有孕在身,刘嫖去看看反而好些,他不过是想从自己这岳母的口中,知道到底她过得如何,现在又怎样想而已…… “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刘嫖于是抹泪,“你都害了她了,什么金屋藏娇,你给的那些东西我娇娇哪里稀罕?刘彻,你快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要让别人来感你了。” 刘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长公主,还请告诉我……” “你不是已经纳了新的贵妃并且对她恩宠异常吗?既然已经有了新欢,就快快地滚开,不要再到我面前晃。阿娇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那卫子夫,自己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从来没有人能够这样欺负她的女儿,以往事情发生得太快,宫里这边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她苦无回天之力,可是现在…… 总归是让人越想越生气的。 刘彻今日早晨的时候就收到了眼线密报,他那个时候正在阅奏章,乍一听到这消息几乎就坐不住了,如果不是郭舍人拦着,他立时就要去看看的。 每一日每一日地想她,他们竟然已经有了孩子,他就要成为父亲,只可惜……她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馆陶公主提到卫子夫,让刘彻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他不想提到卫子夫,陈阿娇那一日的话,让他至今耿耿于怀。 见着卫子夫的孩子,有一个打死一个,如此恶毒的话语,已经让他惮于接触她,可是不看着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想着,以前陈阿娇罚卫子夫跪针板,让后者膝上鲜血淋淋的场面立刻又在眼前,那个时候卫子夫倒下来,他伸出手去扶了一把,惊怒于陈阿娇的狠辣。 卫子夫一个劲儿地说是她自己弄的,不是陈阿娇罚她,一副对陈阿娇怕得厉害的模样,而陈阿娇就那样固执地站在前面,扬着下巴,眼神带着几分睥睨和不屑,唇边还挂着讽刺的笑容,说不是她做的,难道是卫子夫自己伤了自己吗? 她还一副那样的表情,根本不知道是自己错了。 本来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有旧情的,不管此刻的陈阿娇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总归还是喜欢过她的,或者说,一直喜欢着,然而——为什么他喜欢的那个连杀猫尚且不忍的陈阿娇,会变得如此恶毒? 也就是在这里,他觉得,金屋藏娇,此娇非彼娇。 他不喜欢卫子夫,她的存在意义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没有羽翼的卫子夫,很明显——比宗族关系庞大的陈阿娇更加好控制。 此刻,馆陶公主说他宠幸卫子夫一事,分明有责难的意思,然而他是帝王,他的决定是不容别人置喙的。 “长公主,我是始终是孩子的父亲。我是他的父皇。” 血缘上的亲情是无法斩断的,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馆陶公主刘嫖,“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会成为我第一个孩子,我会让他平安降世,我是这个孩子的父皇,谁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有权关心他。” 馆陶公主冷笑了一声,一拂袖,将那眼泪擦干,却直视他:“我家阿娇蒙受冤屈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大汉的天子,你也是她的丈夫,在自己的妻子受到别人污蔑的时候你却听信了别人的谎言,将另外一个女人拥入怀中,你有何颜面说那是你的孩子?她曾是你的妻子的时候,你不曾好好珍惜,一纸诏书废黜了她,她只是曾经是你的妻子而已。可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刘彻,刘彻——我求求你,放过阿娇吧……” 她就这样声声哭诉着,最后却跪了下来,对着刘彻长跪不起,她是刘彻的长辈,平日连行礼都是能免则免,现在竟然给刘彻跪下,刘彻忽然觉得眼前刺痛,馆陶公主说的,字字句句……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曾好好珍惜,一纸诏书废黜了她,她不过是个废后,就算是逃出宫去,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再下一纸诏书将她封回来吗? 皇后陈阿娇已经殁了,所有的王侯公卿都知道这件事,他不可能再让陈阿娇就这样复活,如果再说陈阿娇未死,必然有人说皇帝拿律法当儿戏,也有的人肯定会说陈阿娇犯了欺君之罪,连带着帮助她逃走的张汤都会成为众矢之的,陈阿娇回宫,看上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死人,是没有办法重新回来的。 可是馆陶公主其他话是什么意思…… “阿娇受到污蔑?”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0 章 馆陶公主原本是哭着,转而又大笑起来,看上去很是着刘彻,“彻儿,你本是日理万机的天子,对国事你很在行,可是看女人,我比你准。我家阿娇,岂是肯纡尊降贵、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谋害一个小小的宫人的?再说了,就算真是我家阿娇做的又怎样了?你要记住,她是皇后,你固然可以不喜她的做法,可她执掌凤印,天生要比那些人高贵,她有权力那样做,就算是我家阿娇要那卫子夫去死——她也不能拒绝。” “你枉称自己是君王,皇天后土,你为黄天,她为厚土,如若有一日你责罚你的臣子,却被对方反咬一口,并且违逆自己,你当如何想?我的阿娇,她是皇后,她曾经是皇后!” 她是皇后,凭什么不能责罚宫女?她高高在上,受到冒犯不该反击? 说是反击都是抬举了那卫子夫! 馆陶公主瞪着红红的眼睛,却是越说越愤怒激扬,她直接一甩袖子,“陛下您还是立刻离开我府中吧,阿娇的事情不许你再管,你也把甘泉宫那个卫子夫给我管好了,若我阿娇有事,我定要她偿命!” 如此的狠话都撂下了,刘彻不走也不行了,他几乎是被馆陶公主赶走的。 只是刘嫖也觉得心中迷茫,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呢? 刘彻和阿娇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原本以为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说出去谁不说是郎才女貌正好相衬?金屋藏娇,多美的故事? 只可惜,金屋藏娇,最后竟然变成了金屋葬娇。 一座金屋,埋葬了阿娇和刘彻的爱情,将帝后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一切最终走向了崩毁。 刘彻站在馆陶公主府外面,就这样回身一望,忽地苦苦弯起唇角,也不知道是对郭舍人还是自己,缓缓地说道:“幼年时候,我跟她最多的记忆就在这里的……” 郭舍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不说话。 刘彻也只是随口这么说说,他又想起了跪针毡一事。 “当日得知是她,朕满心都是失望,我的阿娇,绝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可惜没人知道,朕也想过妥协的,可是她没有给我妥协的机会——朕最厌恶的便是心思歹毒的人,栗姬曾要毒死我,别的宫人在我成为太子之后也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朕活得很辛苦。朕的身边,不该全是那种虚假虚伪的面孔,丑陋到令朕发吐。” “当时,只要她肯解释分辨一句,朕都会相信,可是她不悔改,她不悔改……” 甚至两个月前还对他说出了那么歹毒的话,就算是卫子夫的孩子,也该是自己的子嗣,她便那么不能容人吗? 刘嫖说是卫子夫诬陷了陈阿娇,她若没做的,怎么自己默认了? 刘彻觉得疲惫极了,曾经爱着的人已经面目全非,就算是那一张脸还是那样,他也觉得似乎找不回过去的感觉。就那样将手背起来,黑袍肃穆,交领的深衣,将他一切的疲惫和感伤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往回走着,回到那冰冷的,没有人情味儿的宫殿。 可是走了几步,他还是觉得累。 ——我家阿娇蒙受冤屈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大汉的天子,你也是她的丈夫,在自己的妻子受到别人污蔑的时候你却听信了别人的谎言,将另外一个女人拥入怀中,你有何颜面说那是你的孩子? 刘嫖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他顿住脚步,然后喃喃道:“她是皇后,可就算是皇后,便能以莫须有的理由随便责罚他人吗?” 刘嫖怕是不知道她曾经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她说,那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陈阿娇,陈阿娇,这是他儿时遥不可及的一个梦,可是等都他心心念念地盼到了这个梦,却发现跟他想象之中有很大的差距。梦远着的时候,便觉得那是美好的,不管怎么看都让人心生向往;梦近了的时候,因为接触到了,总有一种这不是自己梦中场景的感觉,怎么想怎么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可是陈阿娇这个梦,再一次地走远了,却比一开始更让自己牵挂了。 他是自己作孽吧?何必下那一纸诏书,让他们之间恩断义绝呢…… 其实还没有恩断义绝,只是那个孩子…… 皇室的血脉,终究还是要回到皇室的,不管是以怎样的名义。 他回到了未央宫,召见了廷尉张汤,然后赐他坐于席前。 张汤见礼进来之后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眼前的漆案,一副等着刘彻说话的样子。 刘彻却还在斟酌考虑,事情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不过他应该先跟张汤算算旧账。 “张汤,你是否知晓陈阿娇有孕一事?” “臣知晓。”那些人都是自己找给陈阿娇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要自己推脱,只怕立刻就被刘彻派人查了出来,还不如自己承认来得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据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朝中最油盐不进之人,除了汲黯,便要以他为首了。 刘彻一下冷笑了一声:“知道你为何不告诉朕?那是皇族的血脉,张汤你可知罪?” 张汤垂眸敛眉:“臣有知情不报,欺君之罪。” 他虽这样说,却还是坐着。 刘彻淡淡道:“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汤一下抬起头来,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一边跪了下来,“臣愿领罚,不愿戴罪立功。” “啪!” 琉璃玉盏摔在了张汤身边的地面上,碎玉溅了一地,有几颗尖锐的碎片将张汤脸上的皮肤划破,鲜血渗出来一些,可是张汤却依旧板着脸,不为所动。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刘彻堪称大怒,他手指着张汤,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人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汤瞌着眼,淡淡道:“张汤知道。” 刘彻终于难以再容忍张汤的无礼,他手一扬,却是大声喊内侍进来,“来人,张汤欺君罔上,目无君主,拖出去廷杖四十投入大狱!” 外面听候差遣的宫人面面相觑,这张大人不是向来最受陛下信任的吗?如今这是—— 郭舍人也头皮一炸,根本不知道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老张向来是最有条理的,说什么也不可能被刘彻责罚啊?莫非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外面立刻就有近卫进去要带走张汤。 张汤却再次一拜,自己站了起来,对刘彻道:“君子不强人所难,何况帝王?” “拉下去!”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1 章 刘彻不想再听,直接一挥手,再看到张汤一眼都觉得是多余! 他早已经因为之前陈阿娇未死一事对张汤心生嫌隙,陈阿娇没有死,对刘彻来说是个好消息,可是张汤欺上瞒下,欺君罔上,却是绝不能能忍。 酷吏的存在是为了加强的自己的皇权,若是人人都如张汤一般,那他这身在高位的皇帝,便如同是耳不聪、目不明,无异于瞎子聋子,何谈治国?! 更何况,方才张汤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自己让他戴罪立功的提议,分明是猜到了他会说什么! 这样的张汤,让刘彻恨到了骨子里。 恨不能将此人挫骨扬灰了! 郭舍人看傻了眼,上来想要劝说什么:“陛下,这老张他一向是一张臭嘴,他要说出什么话来,您干什么跟他动气啊?老张那身子骨看着硬朗,实际上是风都吹得倒,廷杖四十,就是我老郭皮糙肉厚也几乎会去半条命啊,您看那张汤,瘦得跟猴子一样——” “闭嘴。” 刘彻听得不耐烦,直接挥手让他闭嘴,刚刚拿起来看了没几眼的奏折有丢了下去。 而在张汤这边,直接在殿外设了刑台,往日都是张汤施别人以刑罚,现下却变成了他受别人的刑罚,形式反转都让人有些惊讶,负责用刑的几个人更是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手抖,这可是廷尉张汤啊,自己这一杖下去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要是以后张汤计较起来,有的自己受的,可是皇上的话又不能不听,这简直是进退两难啊! 张汤闭上了眼睛,淡静道:“别愣着了,动手吧。” “张大人,得罪了!” 那长长的红色漆杖扬起落下,刺眼的阳光照进了张汤的眼底,受刑原来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情…… 他咬紧了牙,却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陈阿娇说,伴君如伴虎。 她说他要死,也是自刎而死。 方才刘彻说要他戴罪立功,张汤聪明绝顶,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彻指的是什么?他前一句话是——皇族血脉。 皇族的血脉,总归是要回到皇族的,就像是刘彻自己一样。 刘彻乃是王美人在宫外产下的,曾有人质疑他血统的纯正,后来他当了太子,这些曾经质疑的人都被景帝处死了。 陈阿娇腹中的孩子,是皇族的血脉,是不可能放任他在宫外长大的。 而刘彻要他戴罪立功的,便是要将陈阿娇腹中的孩子,甚至是陈阿娇本人,想办法接入宫中来——他来的时候便已经想过了这种可能,可是一路上他都告诉自己,只要刘彻开口,自己便答应。 只是他终究不愿意。 连他都没有想到,事前准备了那么多,到了如今,就在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最真实的心意。 张汤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廷杖四十,是个没有止境的煎熬,他在殿外受刑,郭舍人在里面求也求不来宽恕,都快急哭了。 只不过这种煎熬的痛苦过程,身处其中的时候觉得无比漫长,可是结束了,又觉得之前不过就是那么一眨眼的事情,都会过去得很快的。 除了这腰背之上的痛楚。 张汤额头的冷汗密密地流下来,然后被人拖走,关入了大狱之中。 张汤快掌管了半辈子的狱典之事,出入监狱无数次,也曾被厌次候囚禁,但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狼狈。 张汤摆手拒绝了那狱卒的帮忙,自己坐在那里,不肯趴下来。 那狱卒看了张汤一眼,却嘲讽地哼了一声:“张大人素日来生杀予夺,四十种新制刑罚轮着给那些犯人用,您是廷尉府上的活阎罗,人人都怕您,只是您怕是想不到吧——也有沦落到今日的时候。” 张汤整个头上都是冷汗,闭着眼,别人的话进了他的耳,却又很快地钻出去了,他能听见这狱卒是在说什么,却不予理会。 那狱卒朝着张汤坐着的地面“呸”地吐了口唾沫,却骂道:“奸诈酷吏,死有余辜!” 然后他直接走了出去,将牢门锁上。 张汤却慢慢地睁开了眼,自嘲地一笑,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和忍耐力才能能端正地坐在这里,这阴冷的牢房,就像是在讽刺他昔时的辉煌,今日的落魄。 奸诈酷吏,死有余辜。 他张汤在别人的眼中,便是这样的吗? 忽然又想起陈阿娇说宁成的时候,那眼神,说的是宁成,之怕那话还是要给自己听的—— 宁成刚愎自用,咎由自取,阴险狠辣至极,他死有余辜。 但凡这天下的酷吏,似乎都是死有余辜的。 伴君如伴虎,不过是皇帝的工具,就算跟皇帝有再好的交情又能怎样? 张汤重新闭上了眼,夜色,终于覆盖下来了。 张汤殿前受辱,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惹到了刘彻,竟然使天子震怒,直接将张汤拖出去廷杖四十,丢入大狱。 ——这消息一传开,整个朝野的人都暗中猜测,仇视张汤的,自然是拍手称快,支持他的却转眼之间开始岌岌恐慌。 如汲黯此人,当日便在府中奏乐以庆祝,做得十分夸张,他跟张汤之间已经是仇怨深厚,张汤入狱,正是让他大为快慰的。 主父偃踏足他府中,一问是出了何事,汲黯高兴之下将此事告诉了主父偃,主父偃却是心头一惊,没有显露什么声色,回去了正考虑着要不要告诉陈阿娇,却没有想到乔宅之中已经有了客人。 陈阿娇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日迎来陶氏的拜访,她赶紧将人迎入房中,忙叫李氏泡茶来。 今日陶氏是带着张安世来的,张安世今天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活泼的感觉了。 陈阿娇挥手让李氏下去,却问道:“夫人此来,所为何事?”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2 章 陶氏却一下拉着张安世到她身前跪下,叩头道:“还请娘娘施以援手,救救我夫君!” “张汤?他怎么了?” 陈阿娇挺着肚子,如今胎象稳固,这腹部是越发地圆润,偶尔便能够感觉到小家伙在里面动弹,她手抚在上面,却是眼神一闪。 张汤乃是刘彻的心腹之臣,左膀右臂,有什么需要人救的? 陶氏眼泪落下,却哭诉道:“陛下责罚了他,廷杖四十,关入诏狱——” 听到这个消息的陈阿娇忽然觉得天阴了下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陶氏,轻声道:“你先起来。” 可是陶氏只是趴伏在地上,额头挨着地面,旁边的张安世一见这场面就哭了,“娘,娘,娘你快起来……” 陈阿娇俯视着陶氏,慢慢地转过身,走到了窗前,主父偃就在窗外不远处站住了,似乎是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她看了看天色,原来不是天阴了,是天黑了,她侧回身子:“张汤乃是刘彻股肱之臣,怎么可能轻易获罪?更何况他位列九卿,公卿不辱——你仔细说说……我还不明就里。” “我从郭舍人处得知,似乎是陛下谈到皇族子嗣,然后对张汤说什么戴罪立功,张汤说他不愿戴罪立功,只愿受罚,陛下一怒之下就让人打了他四十杖,现下已经在大狱之中了……那狱中环境如何凄惨,他身上带伤,又如何熬得过去……夫人,求您救救他……” 陈阿娇看着陶氏,她始终都在哭诉,没有抬起头来,还有一个张安世也跟着哭。 慢慢地走过去,陈阿娇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可是陶氏似有似无地避过了,依旧低着头哭着,陈阿娇的手掌于是落到了她的头发上,说了一句话:“你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 竟然一下就想到来找陈阿娇了…… 皇族子嗣什么的,张汤必定是为自己牵连吧。 陶氏听了这句话发了一下抖,却从心底冒出寒意来,然后深深地埋下了头。 陈阿娇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经不起吵闹,事情我会解决的,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张汤。” 然后她转过身去,看向了庭院里站着的主父偃。 ☆、第五十章 棋局 陶氏走了,主父偃进来了。 他躬身道,“夫人还是坐下吧,站着费力。” 陈阿娇看着他那淡定的表情,忽地一笑,依言坐下了,手搭在自己的腹部,似笑非笑问道,“看你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想必已经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了吧,” 主父偃一低头,“不敢,不过是方才拜访了汲黯,他很高兴罢了。” “汲黯,也对,他恨张汤入骨,恨不能让他死,如今张汤落难,他必定是第一个高兴起来的。”陈阿娇自语了一声,却觉得张汤太可怜,也感叹刘彻的无情,不过只要一想到这由头,她就浑身不舒服,这个孩子,还未出世就已经引起了腥风血雨了么? “你且坐下。” 主父偃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淡淡的说辞,坐下来,却道:“夫人没有应对的方法吗?” 陈阿娇将自己手中的人脉过了一遍,她拉拢的奸猾之辈都算是平常跟张汤仇怨比较大的人,毕竟张汤是清官又是酷吏,他们那些人敢收受她的贿赂,便不是什么正经的官员了,跟张汤这种人可以算是天生的不对盘。 用不上,她这边的人竟然都用不上。 再一次觉得自己手中的资源太少啊。 可是她在孕中,这些事情实在处理不过来,也只能将就着一阵,等再过三四月,孩子出世了,一切都好了。 “与其问我,不如问你,近日你出手颇为阔绰,可结识到了什么人物?” 主父偃摸摸鼻子,“我这出手阔绰,还不是因夫人您在背后撑着吗?不过细细一想,还真的没什么人能够用,他们肯跟我交往,也就不是什么正直的人,巴不得看张汤死了,若是别的事情求着办还行,可是张汤这个怕是万万不能,并且依在下看来,谁去给张汤说情谁倒霉,要是夫人您去,更是火上浇油。” 陈阿娇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看着主父偃那表情,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就是嘴皮子油滑,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交往方式,你既然能够扮流氓,又为什么不能扮作是正经人跟正直的官员以君子之礼相交呢?此事按下不说,说张汤——你回来的时候分明是已经知道了解决的办法,你说说吧。” “在下认识的人的确不多,不过方才在汲黯府上,他说除非是有什么不得不让陛下动摇的人出言为张汤求情,才有可能让陛下点头放任,赦免张汤。” 主父偃回想起汲黯那眼神,当真是透心凉。 这人跟人之间的积怨怎么就能那么深呢? 廷尉张汤,他这个廷尉到底是跟多少人结了仇啊? 连陈阿娇都头疼了,她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酷吏背后唯一的支撑,也是最大的支撑就是皇帝,一旦皇帝准备将他们推开,便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这个时候便该群起而攻之了。”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再不解决张大人的事情,张大人会——” 主父偃说到最后几个字,却迟疑了,他看向了陈阿娇。 陈阿娇弯了弯唇,笑容却淡得看不见了,“会死。” 会死。 两个字。 轻描淡写。 主父偃没有想到她能够用这样不经意的口气,说出如此沉重,便是连自己也要仔细斟酌好几番的词来。 “为今之计,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刘彻特别信服的人去劝劝他了。”陈阿娇这样说道。 主父偃立刻笑了:“总不能叫东方朔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陈阿娇看向院墙外面,隔壁就是东方朔的院落了,不过现在已经是人去宅空,若说刘彻最信服的人,除了东方朔能拿出来,别人是不行的了。 董仲舒太老,公孙弘不过也是个机巧之辈,这些人都是陈阿娇无法拉拢的,也根本拉拢不了。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3 章 “等东方朔,还不如直接给张汤一尊鸩酒。”陈阿娇冷笑了一声,又解释道,“你往日不知,张汤处处针对东方朔,东方朔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喜他刀笔吏之流,只怕就是在这里也不会为张汤求情。更何况此人算天算地,他根本不用多做什么,多方考虑,怕就知道张汤是什么结局了。 张汤现在应该是死不了的,他还要经办淮南王谋反一案,历史的轨迹不是蝴蝶的翅膀能够轻易改变。 东方朔,本已经是冒着仙气儿的人了,根本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上来。 陈阿娇说的这是实话,可是主父偃听着心里又不舒服了,“东方朔是仙人,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 陈阿娇压下心中纷繁的思绪,听到这句话,却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地奇怪:“我怎么觉得你不喜欢东方朔?” 她这话一出口,忽然又记起来,主父偃曾经拿着东方朔写的东西,说那是“妖言惑众”,曾经的张汤怕也是常常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的。 都说东方朔是妖言惑众,可是刘彻将东方朔奉为神明。 他是个不世出的神鬼之才。 主父偃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他行文的时候带着狂傲之气,那竹简简直让人越看越愤怒。” …… 陈阿娇无言,她其实也有这个感觉——东方朔此人的竹简,简直就像是一种炫耀。 她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谈这话题,办法她方才已经想到了:“你跟汲黯的关系还不错。” “是。”主父偃皱了一下眉,“可是他不是恨张汤入骨吗?难道要汲黯去喂张汤说情,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陈阿娇心说她要是真的这么想简直是要蠢死了,“我看上去就那么蠢吗?” 主父偃一下讷讷说不出话来,很久才道:“夫人有何妙计?” “汲黯与武安侯田蚡不合,张汤曾是汲黯举荐上去的,宁成对张汤有知遇之恩,这田蚡也是不差。他举荐上去的人出了事,他没什么表示也不好。又因为汲黯厌恶张汤,故而连带着也厌恶田蚡,曾在不少场合对田蚡出言不逊,不过田蚡忌惮着刘彻,没有深加追究。” 她只将这话说了一半,然后便不说了。 主父偃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一层关系,武安侯田蚡乃是当今王太后的胞弟,乃是刘彻的舅舅,后来被封为武安侯,可是说是位高权重一时,汲黯跟张汤之间的仇怨自然是不必说了,可是武安侯田蚡跟汲黯之间还有这一段恩怨,这便有了可乘之机了。 “您的意思是……” “别人借刀杀人,我们便借汲黯激武安候去刘彻那里说吧。张汤死不了的,不过是多受些苦。”虽则一切都是历史注定了的,但是没有人去为了张汤的脱困努力,历史……也许就会被改变吧? 这种模糊地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却始终也摸不出脉络的感觉,让陈阿娇觉得有心无力。 她看了主父偃一眼,“你怎么了?” 主父偃回过神来,摇头道:“只是在想要用什么话去激怒汲黯而已。” 陈阿娇看着他毫无愧意的表情,奇怪道:“你就不觉得坑害自己的朋友有些不对吗?” “我这哪里是坑害他?汲黯愚直,怎么说都是没错的,反正皇帝知道他忠,这一手棋可能会救了张汤,可是同时也在陛下的心中埋下了猜疑的影子,田蚡出面回护张汤,不管是不是受汲黯激怒,最终的结果就是他解救了自己举荐上去的人,并且保住了他。夫人算计得很精妙。” 主父偃一字一句地分析了出来,可是最末一句“算计得很精妙”却让人有些听不懂。 不过陈阿娇是听得懂的,她端起茶来,这是很淡的茶,不是茶叶泡的,而是外面采摘的嫩叶,用热水冲出来的,难为赵婉画还有这个心思,她日子过得很舒心。轻轻地吹了一口茶,陈阿娇不动声色道:“我才没算计什么呢,你想多了,这都是巧合。” 主父偃听她这么说,也不反驳,只是一笑,“夫人早些休息,在下告辞。” 陈阿娇点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待到主父偃走到了门边的时候,她才抬头看去。 主父偃也是越发深不可测了,不过这人—— 一面看着东方朔的竹简,一面还要将这人骂个狗血淋头,这到底是什么心理? 也许是因为东方朔的东西写得实在太好,也许也因为东方朔的口气实在太欠扁。 他站在很高的高度上,以一种俯视的笔触来描绘天下大事,如果不看东方朔的竹简,只看他人的外表,会觉得这是一个相当谦逊的人,只可惜,看了才知道,这人根本自负而狂妄。 更可惜的是,他有狂妄的资本。 陈阿娇觉得这样的人生在世上简直就是一种浪费,人聪明到这种程度,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了,活着也没意思。 这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死的。 主父偃说陈阿娇算计,其实她还真的是在算计。 她不信刘彻真的就这么昏庸,会将张汤置于死地,张汤跟刘彻认识这么多年,不说功劳苦劳,私交也是甚笃,刘彻不会杀张汤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他应当是要警告张汤,他毕竟是皇帝,天子的尊严是不应受到侵犯的,同时也算是敲山震虎,连张汤这种刘彻倚重的心腹都能被他辣手罚下来,对付别人,刘彻也不会手软。 如果陈阿娇是刘彻的话,她设身处地地那么一想,张汤已经受到了责罚,按理说不杀他,就该这样了事了,可是刘彻偏偏将张汤下了大狱,接下来如果是刘彻的话——便是要看看众人对张汤的态度了。 只是总归还是要拿个人上去说情,才能对了刘彻的心意,这样好顺势将张汤给放了。 整件事情解决得很简单,甚至顺利到出乎意料,主父偃次日去了拜访了汲黯,二人饮酒的时候,主父偃出言诋毁张汤,还说张汤曾在陈阿娇面前说过汲黯哪里哪里不好,其实这些话都是陈阿娇自己说的,跟张汤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阿娇说汲黯愚直的时候,那语气神态都被主父偃狡诈地安到了张汤的脸上,说得那是绘声绘色,不过他也就是装作随口一提的模样。汲黯不是什么蠢货,他虽愚直,这心眼还是有的,要是过了头了,被汲黯看出什么来,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他跟陈阿娇说自己怎么怎么做的时候,差点没把陈阿娇笑死,等说到自己在汲黯面前抹黑张汤的时候,陈阿娇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很久才捧腹大笑起来:“主父偃啊主父偃,此事若让张汤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主父偃可怜兮兮地坐在那里,将双手握起来:“夫人啊,我这人生已经如此艰辛,您何必还来吓我呢?” “竟然敢把我说的话转嫁到张汤的身上,竟然还衔接得滴水不漏,把张汤黑了个底儿朝天,就算我不说,你这事儿他迟早也会知道的。”陈阿娇又笑起来。 她这举动,看得主父偃心颤,忙伸手道:“夫人夫人,您别笑了……” 这孕妇怎么还这么没注意? 在主父偃去汲黯面前嘀嘀咕咕,顺便还诋毁了田蚡之后,汲黯虽然算个聪明人,但是因为此前与张汤、田蚡之流有旧怨,彼此看不顺眼,第三日上朝的时候就直接参了张汤和田蚡一本,说张汤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刘彻尚未发话,田蚡就觉得委屈了,心说我他娘的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以前就是张汤每次参这个一本,参那个一本,自己都提心吊胆,担心这小子参到自己的身上,毕竟张汤就是那死德性,不认人,只认律,谁遇到他谁倒霉!田蚡早就跟张汤划清了界限,没准备再接触,只是祈祷这祸事千万不要落到自己的头上,他这皇帝舅舅还当得好好的,武安侯之尊呢——嘿,今天怕是出门没算好时辰,刚上朝就被这有毛病的汲黯给参一本。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4 章 呸,我还结党营私呢! 田蚡心中愤怒,当下那短胡子一吹就跟汲黯在朝堂上吵了起来,“你汲黯是仗着自己愚直愚直,汲黯汲黯,谁遇到你都没话说,只能黯然沉默,我田蚡问心无愧,你平白地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给我扣过来,分明是你与张汤有私怨,却要将我拉进来说,张汤下狱,你便是落井下石!” 汲黯是一声冷笑,那苍白的脸上少见地有了一分血色,简直是新仇旧恨涌上来,当下出列争辩道:“陛下,武安侯田蚡血口喷人,臣汲黯有本当奏,问心无愧,黯只恨那欺君叛国之人,张汤若忠,臣岂会容不下他?!” “那你倒是说说,张汤何时欺君,何时叛国?他为苍生社稷,为吾皇陛下,为了这大汉律条的森严,勤勤恳恳,何罪之有,竟然值得你这般诋毁于他!” 田蚡忍不住就要跟汲黯辩,直接在这朝堂上吵了起来,他为张汤说话,却也是在为自己说话。张汤如果真的被刘彻怀疑结党营私,自己也要跟着倒霉啊。 刘彻高坐这朝堂之中,冷眼看着这两人吵起来,只觉得心烦意乱,直接将手中的奏简扔了下去,却一句话没说。 这竹简落地“啪”地一声脆响,田蚡和汲黯之间的争论一下就停了。 只听刘彻冷冷道:“一个是长安令,一个是武安侯,都是有身份的人,你们二人竟然在这朝堂之上吵嚷起来,莫不是当朕死了?!” 隔得太远,看不清刘彻的表情,群臣震慑,不敢再窃窃私语,尽皆垂首,现在窦太皇太后眼睛不好,现在眼看着窦家的形势不好,刘彻的势力坐大,几乎就是眼前的事情了,这个天子,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天子,再没有什么能够钳制他了。 羽翼丰满的刘彻,会是一位霸主。 “前方战事紧急,正当与匈奴交战之时,你们正事不讨论,倒是关心起朕责罚了哪个大臣了?朕是否需要也责罚一下你们,让你们与张廷尉做个伴?” …… 早朝,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大家都垂头丧气地散了,大家都的时候,田蚡斜视了汲黯,哼声道:“说张汤刀笔吏,我看着汲黯也是不差的,惯会血口喷人……” 汲黯也脸色铁青地走了,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刘彻。 他沿着长廊要去宣室殿,只是半路上竟然撞见了卫子夫,卫子夫对着他盈盈一拜:“臣妾拜见陛下。” 刘彻心情糟透了,根本不想多理会她,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卫子夫早就听说了张汤之事,她以前跟张汤说话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人的眼神太利,让她不喜欢,现在刘彻都恼了这人,怕是张汤的日子走到尽头了。 她听平阳长公主说,以前张汤常常劝刘彻多顾念一下陈阿娇,后来张汤还为陈皇后扶灵,这个张汤,她一点也不喜欢。 李陵、灌夫和郭舍人等人都对自己礼敬有加,唯独这个张汤,每次都不冷不热,让人看着心里难受极了。 此刻张汤落难,不落井下石一下,卫子夫心里不舒坦。 所以她假装偶遇,来跟刘彻说事情了。 刘彻看着她脸上那些精致的妆容,刘嫖的话忽然之间在眼前浮现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将她扶起来:“今日怎么有空到处走走?” “陛下,这满园春色正好,臣妾也来赏赏花,不行么?”她故意用了一种娇憨的口气,然后斜着抛了个含羞带怯的眼神。 刘彻只觉得心中烦闷,根本不想理会她,只是依旧好言道:“朕朝政繁忙,怕是没时间与你一同赏春了,你自己去吧。” 说罢,他抬步便要往前走。 卫子夫却急急地跟上来,笑道:“那臣妾为陛下熬了碗汤,陛下为国事操劳,好歹也要补一□体啊。” 刘彻终究是推拒不过,心想着早些喝了解决了这事情也好,他其实已经有许久没有踏足后宫,整日忙着的就是国事国事国事,闲了想起来的人必定是陈阿娇,别的根本就是不想搭理。 他的孩子再过几个月便要出生,可是他根本不能接近…… 如此苦痛的煎熬。 进得殿中,卫子夫侍女端上来一碗汤羹,奉给了刘彻,却在他接过的时候不经意地说道:“看陛下表情郁郁,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情,我听说那张汤犯了欺君之罪——” “啪!” 乘着微烫的汤羹的玉碗砸落在地,就在卫子夫的脚边,她吓得一跳,缩了一下脚,双手举起来作势要护住自己,掩耳朵一般,只是坐到一半又停下来,尖叫了一声。 卫子夫被刘彻这突然的举动吓呆了,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陛下?” 刘彻从郭舍人的手中接过了擦手的丝帛,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擦拭干净,却挑眼看着卫子夫,那幽冷的黑眸之中带着锋锐的冷光,“卫贵妃也要对朝政要事发表见解吗?” 卫子夫一下跪下来:“臣妾绝无此意,陛下——” 刘彻却毫不留情,“卫贵妃最近可能有些累,好好回自己的甘泉宫休息吧,郭舍人,送她走。” “陛下,臣妾真的是无心之失,臣妾决不敢妄议国事,请陛下相信臣妾……” 卫子夫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地淌,她费尽心机来见刘彻一面,却不想遇到这般事情,早知道便不要一时兴起,准备去算计什么张汤,结果祸事临头了,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刘彻这么忌讳这个话题! 那个该死的张汤! 方才卫子夫提到“相信”二字,却点中了刘彻最近的伤处,他低头看着梨花带雨的美人,语气浅淡,甚至还有笑意:“朕前些天做了一个梦,见到卫贵妃当年跪在针毡上,双膝都是鲜血,浸染了白色的曲裾深衣,还对朕笑,说你不疼,还说全是自己不小心……那个时候的卫贵妃,真是很美丽动人。” 刘彻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子夫脸上也露出了回忆的表情,显出几分做作的甜蜜来,“当日多亏了陛下,不然臣妾便被那陈……废后陈氏害了,如非陛下相救,子夫早已做了那不明不白的孤魂野鬼了……” 刘彻抓着丝帛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掐紧了,他温情一笑,也像是想起了当年:“是啊,当时你还说不是阿娇做的,我当时责怪你不肯说出真相,时隔多年,你倒是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 刘彻此话一出,卫子夫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变,心冷了大半截,刘彻方才那话必定有深意,她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是根本没有办法转开。 “废后陈氏已去,臣妾变再也不必惧怕什么了。” 这是一口咬定当初就是陈阿娇罚她跪的针毡了。 刘彻笑笑:“朕就知道是那些人在朕耳边造谣,你如此善良,便是在阿娇失宠的时候还帮她求情,怎么会……朕还有政事要忙,你先回宫吧。” 卫子夫几乎是心惊胆战地出来了,她急急地在道上走着,却差点撞到了刚刚过来的窦太皇太后,“臣妾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窦太皇太后老了,只是皮肤那些包养得好,也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美人模样,唯一的不足就是脸上的粉太厚,唇太艳,她已经不年轻了,没了当年的荣宠…… 听到了卫子夫的声音,窦太皇太后笑了笑,“起来吧,你才从陛下那边出来吧?陛下在干什么?”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5 章 “回禀太皇太后,陛下说自己政事繁忙,让臣妾先行离开了。”卫子夫的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委屈。 窦太皇太后又是一声笑,说不出喜怒来,由宫人扶着,杵着拐杖,“你倒是个有心的……有心的……总比阿娇那孩子缺心眼的好……” 这话听不出褒贬来,可是卫子夫只觉得这句话是在打她的脸,只是这淡淡的一句,便像是给人扇了一耳光一般,脸上火辣辣的。 周围都是宫人,窦太皇太后走到哪里都是一堆人跟着,听见这话,懂的人都窃笑起来,让卫子夫颜面很不好看。 待到窦太皇太后离开了,卫子夫这边早已经气疯了,连个老妖婆都敢欺负到自己的头上! 她恶气连连,却大声喊道:“去给我把贵枝找来!回宫,殿前伺候的几个人都过来!” 走远了的窦太皇太后扶着身边的人的手,脸上带着那种尊贵的、无法伪装的淡淡笑意,“阿娇再不成器,也是我外孙女,她坐到如今这贵妃的位子上,便已经足够了。我若是再容忍她,便是阿娇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的……” 身边的宫人不言,窦太皇太后,窦漪房,这个传奇的女人,就这样搭着宫人的手,从宣室殿前过去了,没有进去看一眼。 只是刘彻这边,却是在卫子夫走后,便对郭舍人说了一句话:“去看着卫子夫,看看她下面会做些什么,然后细数报给朕。” 郭舍人不懂,还是领了命,可是却不走。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不下去布置?”刘彻有些奇怪。 郭舍人吞吞吐吐,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只是看着刘彻那冷淡的表情,又不好说了,在刘彻问询的目光之中,他终于还是一咬牙,豁出去了:“陛下,这张汤总不能一直关着啊,他身上还带着伤,这要不给治治,他一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刘彻立刻瞪他,却斥道:“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朕什么时候没给张汤送药了?” 郭舍人傻眼,“陛下你……” 刘彻大笔在竹简上一勾,低下头,不动声色道:“张汤留着还有大用,朕不会杀他。” “……”郭舍人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这心底感觉怪怪地,九哥这心思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那我去布置卫贵妃那边的事情。” “嗯。” 刘彻淡淡地应了一声,批阅了群臣的上奏,最后将汲黯的奏简单独拖出来看了一眼,却直接丢到了地上,哼了一声:“愚直!” 说到汲黯,是真的没有什么话了。 待得郭舍人布置回来,刘彻忽然道:“出宫一趟。” 然后他们去了乔宅。 这一次,刘彻是叩门进去的。 陈阿娇又在院子里摆着棋盘了,无聊地敲敲棋盘,等着赵婉画或者是主父偃回来,跟自己下棋,其实她也想过要开个棋馆,大家以棋会友,这样就不愁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这个计划也可以慢慢做起来,就算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人欲望也可以啊。 正这么想着,叩门声便响起来了,陈阿娇打了个呵欠,看到李氏去开门,她将一枚黑子摆在了棋盘中间,还没来得及去猜测来人是谁,一抬眼便看见了刘彻。 他穿着黑袍,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颜色,站在门边,竟然给李氏道了声谢,然后说要见陈阿娇。 李氏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毕竟眼前这是皇帝,她回身想去请示陈阿娇,陈阿娇却知道刘彻来也许有深意。 她跟刘彻之间不过是前夫前妻的关系,离婚夫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只要他不要来个旧情复燃步步紧逼,陈阿娇也能跟他和平相处,虽然肯定是回不到从前。 “进吧。” 她又轻轻用黑子磕了磕木制的棋盘,懒洋洋地坐在太阳底下,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院子里的杏花开了许多,一片浓艳的颜色。 陈阿娇就坐在那花前面,眼前一张方案,自己却坐在榻不像榻椅不像椅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那棋盘。 刘彻缓步走进来,青袍玉带,发冠竖起,在这春日里,忽略他的身份还有那眼底的深不可测,倒还真是翩翩佳公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陈阿娇便道:“你来如果没正事儿的话,还是走了的好。” 刘彻直接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盘棋,只落了一颗黑子在棋盘上,似乎是刚刚随意放上去的,就在最中间的天元的位置,敢将棋子这样摆的人,不是狂妄至极的新手,便是棋艺精湛,并且艺高人胆大…… 他看着陈阿娇那隆起大了一圈的腹部,心中柔软,连声音也放轻了,“张汤有欺君之罪,我责了他廷杖四十,关了大狱。” 陈阿娇看到刘彻将一颗白棋拈起来,放在了天元旁边,她笑了一下,“张汤干我何事?” 刘彻依旧低着头,他看着眼前的棋盘,竟然有几分沉默起来,过了许久他才答道:“手谈一局,你赢了,我便放了张汤。” 陈阿娇正在用棋子敲木制的桌面,听到这话,那敲击的声音便停了。 她其实知道,就算自己说张汤跟自己没关系,刘彻也不会相信。 “朝政大事,开不得玩笑。” 刘彻闻言,终于抬头看她,却努力地压制了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变得平静,“君无戏言。” 陈阿娇一下笑起来,“不觉得好笑吗?” 她拿起了一枚棋子,落子。 金屋藏娇,也是君无戏言,结果呢? 刘彻沉默,手却很稳,也跟着落下了一子。 陈阿娇落子的时候其实是有顾虑的,她怕自己赢了刘彻,显示出自己对张汤很在意,可是又怕自己输了张汤就一直蹲牢里吃牢饭了。 突然出现说要手谈一局什么的,她真是有些受不了,也猜不透。 “你大约是不会杀张汤的,该不会是故意来我这里要求手谈一局,输了回去正好放人吧?” 若是以前的刘彻,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出来的。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6 章 刘彻看她一眼,却没有说别的话,“赢了我再说吧。” 陈阿娇不说话了,专心下棋,小时候下棋他就没赢过自己。 眼看着杀到终盘,难解难分,刘彻一条大龙已经被陈阿娇的黑子给拦腰截断,她捡走了棋盘上几目白子,表情淡淡。 刘彻忽然问道:“你罚卫子夫跪过针毡吗?” 陈阿娇的手伸出去,一枚黑子夹在指间,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稳稳地落下去:“你输了。” 刘彻很干脆地投子认输,许久没有这样下过棋,她的手段还是这样犀利尖锐,根本让人难以招架,这是一个重新回归强势的陈阿娇,他再次这样确认。 只是,她与自己手谈这一局,到底是为了谁呢? 她的眼底看不到别的情绪,像是以前一样,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时隔多年,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超越她,不过是一种错觉。 其实来这里不过是个借口,张汤迟早是要放出来的,他只是找个借口,来看看她,问问他。 “棋局已罢,输了,便走吧。”陈阿娇开始收拾棋子,刘彻上去为她分拣完毕。 最后他站起来,“我方才那个问题,你不准备回答吗?” 陈阿娇歪着头看着他:“前夫,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难道你还想要追究吗?” ☆、第五十一章 出狱【一更】 上林苑的射猎,似乎永远比较无趣,李陵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刘彻的身边,竟然也只剩下了郭舍人,旧日的好友都慢慢地开始走远,他弯弓而射,远方一只大雁。 “陛下箭法越来越准了。”郭舍人连胜称赞着。 刘彻却觉得无趣,牵着马调转头,循着林间道继续往上走,“半年前在这里的时候,东方朔还反对朕扩建建章宫,可是如今,东方朔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这里,便只有朕的建章宫。” 郭舍人一听到这茬儿,便想起自己跟张汤曾经争论过此事,不过在之后便遇到了陈阿娇的侍女旦白,这个旦白在陈阿娇走后并未离宫,而是央求了他悄悄给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就潜伏在了宫中,不过“潜伏”这种说法是郭舍人以为的,其实旦白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不过郭舍人一向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前些天刘彻让他去注意卫贵妃的动向的时候他便猜到了事情有变,因而去问了陈阿娇旧日的侍女旦白,只是旦白——半句话都没有说。 郭舍人有些不理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如今有了为陈阿娇洗清冤屈的机会,她却还保持沉默,实在不像是陈阿娇昔日的心腹。 “陛下何必想那东方朔呢,天下贤士那么多,不缺这东方朔一个啊。”郭舍人嘀咕道。 刘彻却是不说话了,天下贤士虽多,东方朔却只有一个,那般地料事如神,那般地出神入化…… 他心里念念想想的全是推恩令…… “陛下——看前面好像有只鹿!” 郭舍人一下往前面一指,表情极其夸张,而且甚是兴奋。 这天下,本该逐鹿。 刘彻笑了一声,举手将那雕弓挽成满月,箭头对准了那鹿钻去的位置,正待要射出之时,整张弓却“啪”地一声自中间断裂! 郭舍人惊了一下,“陛下!” 嗒嗒嗒…… 手臂上的鲜血不断地往地上滴落,将弓挽成满月之形需要多大的力量,这弓反折的时候便会反矬多大的力量,直接因弓弦的反力而弹向了刘彻的手臂,划出了一道血口,鲜血顺着手掌一下就全部流出来了。 后面跟着的羽林军大惊,郭舍人忙跳下马去给他捂伤口,刘彻坐在马上,却只是忽然松开手,任由那断弓落地。 后面有人道:“是何人准备此弓!给我出来!” 刘彻听着,却淡淡道:“罢了。”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很快就将那锦帕染红了,“弓断了……不是什么好兆头……” “陛下,这哪里不是什么好兆头?您的力量已经能够拉断这几十斤的弓,这正是雄主霸天下之力,何必在乎什么兆头?” 这是桑弘羊的声音,他表情淡淡,似乎一点也不受刘彻受伤的影响,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地拔俗。 刘彻闻言是大笑起来,直接一挥手让郭舍人不用再继续包扎,“小伤而已,桑卿此言,甚合朕意。” “不过是说出了陛下心中所想罢了。” 桑弘羊既不居功,也不避讳,商人出身的桑弘羊,家为洛阳巨贾,刘彻乃是不拘一格,自古士农工商,商者为末,一般不得为官,可是刘彻却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便已经任用了他,虽然这么多年官位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在刘彻的身边也没有张汤等人那么显眼耀目,然而他知道——自己施展才能的机会已经快来了。 他此言,可以说是揭穿了刘彻的野心——或者说是雄图。 然而刘彻没有责怪他,只是看着林中那鹿消失的方向,轻叹了一声,却道:“回宫。” 回宫,换常服,郭舍人惊异:“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刘彻抬眼看他,却没说话。 郭舍人一下就知道这是干什么去了,最近换常服出去还能为了谁,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来,“陛下,您让我看着的那件事有了些眉目……” 刘彻双手展开,让女官为自己换衣服,听此一句却道:“你下去吧。” 那女官叩跪退身而去,然后刘彻自己动手系上腰带,“说吧。” “那一日回宫之后,卫贵妃召集了几个宫人,后来却因为这几个宫人打翻了茶水,将那些人责了廷杖,然后遣散出宫了。” 这事情发生的时间太巧,郭舍人也算是个有心眼的人,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刘彻目光一愣,却笑了一声,心中的感觉却复杂到无法言喻,他忽然问郭舍人:“当初,你也觉得是阿娇做的吗?” 郭舍人有些为难,他想了许久,抠了抠自己的额头,讪笑道:“我怕我说出来陛下您又要说我……”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7 章 这倒是有趣…… “你说吧,此刻我只是九哥。”刘彻一说这话,就相当于给了郭舍人赦免,无论他说出什么来都不会受罚。 郭舍人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其实我还真觉得是陈皇后做的,毕竟……我觉得吧,在宫里的时候,这皇后娘娘跟现在差距很大,我觉得当时的皇后娘娘就算是直接杀了卫贵妃,那也是情理之中的,要说那不是皇后娘娘做的,我才觉得奇怪了。我老郭说句话九哥您别生气,贵妃娘娘也服侍过九哥很久了,九哥现在却怀疑她心肠歹毒敢陷害皇后……这……” “那你方才不是还说卫贵妃有不一样的动静吗?” 刘彻转过身去,对着铜镜将衣冠整理好,声音很平静。 郭舍人道:“也许是贵妃娘娘看陛下今日冷落了她,您不是也当着人家的面儿砸了茶盏的吗……” “原来你是为她求情来了。”刘彻玩笑了一句,却让郭舍人吓白了脸。 郭舍人忙道:“不是啊,我不过就是这么说一说……” “好吧,瞧把你吓得,没说你什么。”刘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新包扎好的伤口,“你去把那些个被卫贵妃遣走的宫人悄悄找回来,记住,悄悄地。” 其实郭舍人之前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误,当初刘彻觉得是陈阿娇让卫子夫跪针毡这个判断,是寻常人会做出的判断,他终究只是个人,不是什么神——人人都说他是天子,大汉天子…… 那个时候他已经以为阿娇不是原来的阿娇,对她整个人便没有了信任,又因为此前种种,她的嫉妒,她的蛮横,她的任性,她的狠辣……一桩桩一件件,堆积起来,就成了误会,那解不开的误会。 正常人会想到卫子夫自己跪针毡陷害陈阿娇吗? 那个时候的卫子夫,何其无辜? 只是现在回头想,馆陶公主说的话,便不在理吗? 未必。 正是因为这样,他开始反省。 “去廷尉诏狱,看看张汤。” 他出去的时候,这样说了一句。 廷尉诏狱,说是专为俸禄两千石以上的高官准备的,此前张汤是廷尉,这里便是他在掌管,有很多的高官都被羁押在此,只是张汤怕是没有想到,他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被关在这里吧? 廷尉府萧杀冷清,这里的一贯气氛就是如此。 刘彻直接到了狱中,命人开了牢房门,便见到张汤侧卧在草席上,背部一片血污,看上去狼狈极了。 那一瞬间,刘彻的心底很复杂。 这是辅佐自己登基的功臣,也算是一路陪伴的挚友,如今他为帝王,他为臣子,关系其实早就不一样了。 “张汤。” 张汤听到声音动了一□子,然后坐起来,看到是刘彻,于是要站起来,却被刘彻走过去按下来,“臣不敬。” 刘彻面无表情,也许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搭着张汤的肩膀,张汤却垂着头,然后刘彻站起来,从牢房的这一头,踱到了那一头,回过身隔得远远地看着张汤,张汤却已经站了起来,恭肃地站在前面,身子居然稳稳当当,晃也不晃一下。 郭舍人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张汤却像是没有看到。 刘彻问道:“这诏狱的滋味如何?” 张汤躬身答道:“环境清苦,却是个可以静心的地方。” 刘彻那眼神一下就锐利了起来,“你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臣不过实话实说。”张汤垂眼,却知道自己不会死了,在诏狱之中待的时间不长,可是他想了许许多多,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的境界,又为什么甘愿沦落到这般境界,最后却只有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是他不敢想,更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倒宁愿自己就这么死了,也不愿生出此等不臣之心,大逆不道。 只是数般思索,却又让心境平静似水。 无法避免,也无法改变的东西。 刘彻看着张汤那平静的脸,却想起了自己与陈阿娇手谈的一局,其实他虽然准备释放张汤,心底对他的猜疑却已经大了,陈阿娇愿意救他,他也救过陈阿娇,这两个人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刘彻不愿意去想,只是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不想。 “前些日,朕与故人有个赌约,朕与她手谈一局,朕若是输了,便放你出来。”刘彻的声音很缓慢,在这地狱一般的诏狱之中,高贵地站在那里,然后背着手,看着张汤,“朕输了,一言九鼎,你可以出去了,官复原职,还当你位列公卿的张廷尉。” 张汤心中一跳,手谈一局?他素知刘彻棋力不错,便只有东方朔赢过他,别的人不是慑于他威势,便是真的棋力不佳…… 如今竟然有人敢同刘彻对局,并且赢了他…… 这个人…… 张汤抬眼,却看到刘彻那带着深意的目光,心下却不知为何黯然了:“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张汤跪了下来,在这阴冷潮湿的牢房的地面上,双膝触地。 刘彻便这样冷冷地俯视着他,只觉得这诏狱阴暗无光,他甩了甩宽大的袖袍,却从张汤的身边经过,在走到牢门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你起来吧,朕已经通知了陶氏来接你。” 郭舍人赶忙去扶张汤,刘彻却在前面道:“郭舍人,还不赶快走?” 郭舍人心里一惊,不敢再扶张汤,轻轻做出一个“娇”字的口型,却立马跟着刘彻去了。 张汤自己慢慢地站起来,背部却一阵疼痛,他煞白了脸,慢慢地从牢门之中跨出来,这几天,对于张汤来说,是死亡——也是新生。 这是自己掌管的诏狱,这里关押着许许多多品阶很高的官员,这是自己方才出来的地方,也是一些不该发现的念头被发现的地方。 陶氏接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就过来了,她没有理会狱卒直接快步走了进来,却只看到在外面天光照耀之下的张汤的背影。 “夫君……”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8 章 张汤看着自己前方那过道,幽冷而黑暗,慢慢地转身,那一瞬间——陶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都缩紧了,那一刻她怕极了。 那一日去求陈阿娇的时候,陈阿娇摸着她头顶的发髻说的那句话又浮现在了耳边:“你,是个聪明人。” 张汤也这样慢慢地转过了身,看着她,似有似无地那么一勾唇,那一瞬间陶氏以为张汤会说出跟陈阿娇一样的话来,然而张汤只是对她说了一句:“回去吧。” 回去吧。 不回去还能干什么呢? 于张汤而言,此刻该归家,于刘彻而言,此刻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宫。 走在长安道上,刘彻背着手,脚步很快,郭舍人也紧步跟着,却忍不住问道:“张汤会猜出来吗?” 刘彻停下脚步看他:“猜不猜得出来又怎样?” 于是郭舍人不说话了,多说多错。 不知不觉又到了乔宅前面,却正好见到那门从里面打开了,陈阿娇挺着大肚子,皮肤却更加白皙水嫩,后面跟着提着东西的赵婉画和李氏。 “夫人您真是客气了,不过老身也早就想请夫人到我府上坐坐了,恰好今日我那口子在,妍儿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要劳烦您挂心了。” 李氏笑着说道,眼底却藏着些担心。 她女儿李妍的病已经越来越重,陈阿娇看她整日忧心忡忡,也才想起自己理当去看看,邻里之间的事儿,此前曾去过几次,但是都没有久留,只是放了东西便走,今日李氏说淮南王那边传过来的豆腐的做法已经被她学会了,宫里新做了许多,她也自己试着做了一下,请她过去尝尝鲜。 于是陈阿娇便带着人去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令爱的病当好好养着,我这几日也不需你日日来看,你照顾着自己女儿吧,有什么难处也要告诉我。” 陈阿娇说着,已经到了李氏家门前。 这里便是李宅了,刚刚靠近便听到了一阵丝竹之声,她怔了一下,却听李氏解释道:“他就爱鼓弄些乐器,是宫里的乐师,现下怕是在试新调吧?” 于是李氏推门进去了,陈阿娇举袖一掩唇,却是眼神一闪,也跟着进去了。 刘彻就远远地看着。 这宅院…… 在他知道陈阿娇就住在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对张汤有了猜忌了,之前东方朔的故宅便在此地,是张汤将陈阿娇救出来的,却处处瞒着自己。 想着,他抬步便要往李宅走去。 郭舍人大惊:“陛下您这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郭舍人,却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笑道:“李延年是朕的乐师,朕便不能关心关心臣下吗?朕进去了,这是偶遇她,不是故意去见的。” 于是郭舍人无言,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刘彻忽然变得轻快起来的脚步,九哥,你敢不敢不这么傻气? ☆、第五十二章 非偶遇 乐师李延年的妹妹李妍,自小体弱多病,养在深闺,外人都没有见过,陈阿娇不动声色地跟上了李氏的脚步,那乐师李延年是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院中研究乐谱,身前乃是一架箜篌,看上去很简单,不过他的表情很凝重。 听到开门和后续的脚步声,李延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他继续摆弄着自己面前的箜篌,是不是地拨上那么一下,乐声缠绵动听,不过是断断续续的。 李氏道:“他一做起事情来就谁也不管了,妍儿还在里面,夫人还是这边客室里坐吧。” 说着,李氏手一引,将陈阿娇带到了里面去。 陈阿娇前脚刚进去,后脚刘彻便进来了,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咳嗽了一下,装模作样地走过去,在李延年的背后咳嗽了两声,李延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坐在那里。 刘彻瞪眼,看着这李延年,这家伙还完全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有点能耐啊…… 他一偏头,示意郭舍人上去提醒一下李延年。 郭舍人暗笑,却没表现出来,强忍着笑,过去拍了拍李延年的肩膀,那李延年终于转过了头来,看到郭舍人先是一惊,待到看到刘彻,直接吓得来趴在地上,“小人不知陛下驾到,请陛下恕罪……” 刘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起来吧,看你专心致志,倒是朕不好搅扰你了。今日朕巡视长安,恰好见着你府上,便来瞧瞧,看上去景致还不错啊。” 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延年这没什么钱银的穷乐师住的地方能够漂亮到哪里去? 李延年心中既是惶恐又是古怪,连声道:“陛下谬赞了,寒舍实在难以与陛下皇宫之森严气象相比……” “宫中有宫中的好,普通宅院也有普通宅院的精致,李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呢?” 刘彻反客为主,直接便往那里面走去,陈阿娇便在里面,不过此刻不在客室,而是随着李氏到了李妍的房中。 “夫人不该来的,我怕小女过了病气给夫人……” “不妨事的,来一趟总该看看的。” 陈阿娇款步进去,这李延年的家中实在算不得宽裕,看着这周遭的装饰也就是个略微富裕的人家,不过这女儿闺房倒是布置得颇为雅致。 李氏走过去,在榻边停下,那榻上侧卧了一名女子,皮肤苍白看不见什么血色,很是虚弱,两弯是蹙非蹙的柳叶细眉,剪水双瞳真似立刻便要落下了泪来,李妍给陈阿娇的第一印象便是——病弱。 不是柔弱,也不是娇弱,而是一种病弱。 病态的美感,让人一看之下便是要心生怜惜,她原不信这世上还有书上写的林妹妹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李妍,竟然觉得这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翻版的林妹妹,只不过李妍是在汉朝。 这便是未来的李夫人? 陈阿娇心中淡然极了,便带着赵婉画站在那里,她完全没有想到,此刻在这里的人,以后会产生那么多的交集,甚至还不少人,因她而死。 李氏一走过来,李妍便看见了,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位是隔壁的乔夫人,是位贵人,专程来看望你的。”李氏这样介绍陈阿娇,乔姝是她化名。 那李妍的目光转过来,看到陈阿娇,怔然了一下,才想起来,问了声“乔夫人好”,接着却看向了她挺着的大肚子。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99 章 “李小姐长得是极好的,我看着眼中也有神采,这病总归是会好的。”陈阿娇说了几句客套话,不过她是真的觉得李妍这一双眼很有神采,自有一段风流的韵味儿,不过她看着李妍精神不振,便没有多打扰,“乔姝不过只是来看看,李小姐不舒服,还是需要多休息的,乔姝便不多打扰了。” 陈阿娇一欠身,却是准备走。 那边的李氏跟李妍说了会儿话,出来却叹了口气:“妍儿怕是好不了了……” 陈阿娇站在屋外,由李氏领着,慢慢顺着这屋外的长廊走,只是走不多时便听到前面一丛修竹前面有声音。 “这竹倒是极好,不疏不密,竹节突出……” “不瞒陛下,小人家中便只有这一丛竹能看了,陛下见笑了。” …… 陈阿娇的脚步顿时便僵住了,她停下来看着前面,那一丛修竹是翠绿的,风骨卓然,刘彻便从那竹后面绕出来,风吹竹叶,沙沙作响,旭日的光穿透这或疏或密的竹叶,落到了那人的身上,便是那轻轻地一回眸,撞进了她的眼底,如此猝不及防。 小时候,馆陶公主府也有这么一丛竹,没事儿两个小娃娃便蹲在竹林里,一个说,我们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另一个说,这里凉快。一个说,那为什么我蹲着,你却坐着?另一个说,因为彻儿比我笨。 …… 刘彻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看到,李延年的府上什么都不多,唯独这花花草草颇为赏心悦目,她站在那檐下阶前,旁边一树海棠开得正妙,她穿着天青色的曲裾,便那样淡淡地站住,一时让他恍惚了。 刘彻忽然停下脚步,让郭舍人和李延年都看到了。 李延年这才发现李氏领着人进府了,连忙给李氏介绍道:“陛下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李氏是认得刘彻的,赶忙跪下了,头上一层冷汗,可是陈阿娇,还有陈阿娇身后站着的赵婉画却是纹丝不动。 刘彻似乎没有看到给他跪下的李氏,只是站在那一丛修竹旁边看着陈阿娇,口中却道:“朕微服而出,不必拘礼,李氏你起来吧。” 李氏于是战战兢兢地起来了,却垂手到一边去。 李延年有些不明白,问李氏道:“这是……” 李氏看了陈阿娇一眼,却说道:“是我常跟你说的那隔壁的乔夫人……” 她话一出口,刘彻脸上便是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她,还是没说话。有的话,是不必宣之于口,而众人皆知的——此刻,虽然说不上是众人皆知,可是至少他们二人知道,彼此心底的想法。 刘彻道:“能与夫人偶遇,算是缘分吧。” 陈阿娇低头勾唇,却不动声色回道:“每日与我擦肩而过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难道这些人尽皆与我有缘么?”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刘彻听着却觉得有意思,他竟然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夫人怎么说都好。” 陈阿娇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为什么觉得刘彻这脸皮是越来越厚?她如此冷嘲热讽竟然都没什么反应…… 要说刘彻是真的突然兴致来了,到这李延年府上来转转,陈阿娇是不怎么相信的,更何况一眼就能看到郭舍人那说不出来的表情,她在看明白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复杂了。 何必呢,已经这样了…… 不知为什么,他走上来的时候,李氏竟然不自觉地退开了,他对着后面的赵婉画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与你家夫人有话要说。” 陈阿娇看向他,他站在台阶下面,慢慢地走上来,初时她还以为这是当初那个小孩子,可是他一级一级地上来,便逐渐地让她意识到,他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 他所站的位置比她站的低,可是却不再往前一步,就这样以一种微微的仰视望着她,却忽然之间一声轻叹,伸出手来,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陈阿娇没有想到他突然玩儿这么一手,身子一下往前倾倒,她愣了一下,却没躲得开,也不敢躲开,刘彻埋首在她脖颈之间,一声喟叹:“阿娇姐……” 男子的胸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怜惜。 “阿娇姐……” 陈阿娇忽然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慢慢地推开了他,站直了,然后退后两步,“陛下自重吧。” 她身上木香的味道一下就冷了,也远了,淡了,刘彻心下一阵黯然,他看了她许久,然后缓缓说道:“张汤已经出狱了。” 她沉默,只是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抛开恩怨吧。” 抛开恩怨?他要去哪里抛开恩怨? 有的事情根本就是抛不开放不下的,何必去谈抛开? “你是要我抛下以前的恩怨,还是抛下与张汤之间的嫌隙?” 刘彻就这样望着她,声音也很平静。 陈阿娇却道:“你我之间已经没有恩怨了,我死,你继续做你的皇帝,至于你与张汤,那是你们君臣之间的事情,何必来问我?” 她说完就准备走,万万没有想到来李宅一趟会出现这么多的问题,刘彻竟然会来,还真是哪里也不安全呢。 陈阿娇从台阶下去,却被他拉了一下袖子,她一下挥开他的手,手掌从他手臂上掠过去,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却转身走了。 刘彻背对着他,背后是沙沙作响的修竹,风吹过去了,他手背上有鲜艳的液体顺着指尖滑下来,滴落在地,陈阿娇过去了,却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寡淡无味。 他期许着她能够回头看一眼,“阿娇姐,你是否倾心于张汤?” 陈阿娇已经走到廊边,闻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她冷冰冰地道:“你想多了。” 只是刘彻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却闭上了眼,心下是冷的。 手臂上似乎是没有疼痛,外袍是深色的,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可是那鲜血顺着手指指甲滑落下去,却是清晰可见,就在那宽大的袖袍之中。 他听不到背后有声音了,只是仰起头,却又慢慢地睁开了眼。 陈阿娇走到外面,赵婉画却忽然道:“夫人袖袍上何来鲜血迹?” 陈阿娇怔然,一举袖,却看到边角上的确染上了一点点,看上去倒像是红梅印子一样,“不知了……” ☆、第五十三章 逗比【三更】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0 章 甘泉宫内,卫子夫看着旦白,“怎么,你有事情对本宫说吗,” 旦白,陈阿娇曾经的侍女,她跪在卫子夫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郭舍人前些天奉陛下的旨意来找婢子问话了。” 卫子夫本来是在考虑着收拾了旦白的,一者因为旦白调远了,自己动手不是很方便,二者郭舍人出面将她调到那边,她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旦白突然悄悄说要求见她,简直让人很——惊喜。 因为她带来了一个卫子夫不知道的消息。 卫子夫端坐高位之上,轻笑了一声,“郭舍人问你话,与我有什么关系?” “郭舍人问的是娘娘您与废后陈氏罚您跪针毡一事,不过婢子什么也没说。”旦白跪在下面,显得无比镇定,不过她眼底也露出几分讨好的光芒来。 “哦?你不是陈阿娇以前的侍女吗?当日为了陈阿娇,你可是要死要活的呢……今日这是怎么了?改了想法了?”卫子夫的语气显得讽刺极了,含针带刺一般。 旦白便是被这话蛰了一下,她脸色一白,却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狼狈,最后讷讷道:“婢子不想老死宫中……陈阿娇既然已经死了,婢子想……弃暗投明……” “那么,陈阿娇是暗,本宫是明吗?”卫子夫一下笑出声来,却拍手道,“贵枝,你且出来看看你这旧友,看看这是谁呀……弃暗投明……呵呵……” 贵枝从后面走出来,娇笑了一声:“回娘娘的话,婢子这还真是看见了熟人呢……” 她来到了旦白的面前,弯腰下来轻悄悄地在旦白的耳边道:“旦白姐姐,你也有今天呢……” 旦白强笑道:“是旦白之前瞎了眼……” “你好心来这里将事情告诉本宫,也算是你有眼色,本宫也不难为你,以后便到本宫宫里做事吧,贵枝好好带着她。” 卫子夫出奇地没有为难旦白,她没有看贵枝的脸色,心里却算计着,这两个人原本都算是陈阿娇的得力手下,如今到了自己的身边,也算是自己的能耐了,这两个人之间相互制衡,自己才能够得利。 “对了,郭舍人是怎么问你的?” “郭舍人只是悄悄过来,问我当年陈皇后因为罚您跪针毡被冷落之后说过些什么,是不是您……诬陷陈皇后之类的……”旦白的声音越来越小,卫子夫的脸色也慢慢地阴沉了下来。 果然是开始怀疑自己了啊。 卫子夫忽然便知道了,这一劫,自己是逃不过,“郭舍人是什么时候问你的?” “两日前。” 旦白老老实实地回答。 卫子夫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笑了笑,“好了,本宫知道了,贵枝带她下去吧。” 贵枝十分不理解,她愤愤然,看到卫子夫那不变的表情,却知道此时已经是定了下来,没有办法反驳,“是。” 待到贵枝离开了,卫子夫的脸色才变了。 旦白肯这个时候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想必果然是要弃暗投明,只是此刻的情况对自己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刘彻已经开始猜疑自己,而她如今还没有任何的把握…… 她站起来,在这甘泉宫中踱步,然后忽然低笑了一声。 便是查出来是她陷害的又如何,陈阿娇已经死了,难道还能够复活不成? 笑话。 她卫子夫已经是荣宠加身,只需要一个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贵枝回来了,陈阿娇问道:“宫外的消息来了吗?平阳公主怎么说?” “说是去了乐师李延年的府上,李延年有个妹妹,听说体弱多病,但是生得一副风流好相貌……” 贵枝说着便停下来看卫子夫的脸色。果然看到她在听到李延年妹妹的消息之后就开始扭曲。 “李延年的妹妹?还体弱多病?风流好相貌……呵呵……” 卫子夫轻笑起来,却终于下了个决定,“去把钟太医请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在刘彻为了一个死人向自己发难,让自己失宠之前,她必须做好一切应对的决定。 只是卫子夫怎么也想不到,一切会落入别人的监控之中。 一杯酒楼,张汤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与这个当初的混混同桌而食。 主父偃喝了一口酒,呲溜地一声,声音很响,让张汤皱起了眉头,“这酒啊,可是好东西呢……哎哟,您瞧小人又忘了,您身上还带着伤,这酒啊,喝不得……” 这人是在故意揶揄他——张汤听得出来,他此刻绝对有权力将这个擅自来到自己案前的人撵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汤没有这样做。 他背后的伤根本没有好,甚至还上着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府中呆不下去,必须要走在外面,这心绪才能平静下来,一看到主父偃,却是什么心思都消除干净了。 主父偃打量着张汤的脸色,指着他笑道:“我看张大人最近是时运不齐的啊,这命途多舛,啧啧……” “要喝便喝,废话毋多。” 张汤噎了他一句。 主父偃眼神怪怪地,“我听说夫人把推恩令……嗯……那个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 其实一点也不想理会主父偃,可是主父偃似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又补充道:“推恩令下篇在你那里?” 张汤摇头,“被茶水泼了——” “噗——” 主父偃喷了,他呛住了,“咳咳咳……” “你说什么?!被茶水泼了?!” 主父偃完全不能相信,他差点站起来拽张汤的衣服,可是看到张汤那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就不敢伸手出去了,他几乎是憋了一口老血在喉间,看着张汤那死人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主父偃都快哭了:“你没忽悠我吧?”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1 章 忽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张汤是知道的,他抬眼看了主父偃一眼,“夫人……现在还好么……” “夫人自然是好的,最近没事儿就在那里下棋,我说你无缘无故被陛下关了进去,这心里就没什么想法?我看我们夫人最后还是要回宫的,你怎么打算啊?” 主父偃坏笑着问他,张汤却拂袖而去了。 楼上主父偃打了个呵欠,摇着头感叹,“迂腐。” 当夜,陈阿娇接到了赵婉画递过来的一只竹筒,在灯下展开看了,然后默默地递到灯火上烧尽了,却对赵婉画说:“起风了,去关窗吧。” ☆、第五十四章 何人孕【一更】 春日的气候便这样慢慢地去了,夏日,越来越近,陈阿娇的日子却开始难熬起来,人说为人父母,便是这样难熬。 她看着陶氏,却让她在前面坐下,陶氏却只敢站在那里。 “不知陶夫人此来何事,” 张汤不是已经放出来了吗, 陶氏还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阿娇有些不明白,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对陶氏的印象还不错,不过自从上次陶氏来告知张汤被刘彻关下大狱的时候,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从那个时候她便感觉出来了,陶氏对自己的态度很微妙。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可是现在她又来了。 面对陈阿娇的提问,陶氏低头回道:“好歹也是夫人解救了张汤,他因为养伤不来,便只有妾身能够代为答谢,还请夫人不要介意……” 不能来? 陈阿娇已经不知道怎么说陶氏好了,张汤不来那才是真聪明,她与皇帝手谈了一局说定了胜负,可是难保刘彻心底不猜疑,张汤大约是为了避嫌,至于别的——却不是很清楚。 “无妨的,张大人需要静养,本来便没我乔姝什么事情,陶夫人何必挂怀?” 可是陶氏看上去还有带着几分忐忑,“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陈阿娇最终还是让她走了,之后主父偃走上来,笑嘻嘻地刮着自己的鼻梁,“张汤并不是不能走啊……” “哦?你又知道什么?” 陈阿娇挑眉,看着他。 主父偃一耸肩,“我只是昨天更张汤一起喝了酒,他看上去也就是那样子,不觉得因为这件事消沉过,也不觉得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大的影响,看上去还是那油盐不进死人脸,没意思。” “听你这么说,似乎还是不怎么看得惯他。”陈阿娇现在算是知道了主父偃的脾性,他没事儿就爱撩拨一下谁,不过最喜欢的还是撩拨美女。 主父偃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真的知道了一件大事啊,不过我先问问——昨天张汤跟我说……那推恩令……被茶水给……”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陈阿娇的脸色的,看到陈阿娇那表情一冷,便停了下来。 陈阿娇冷冷问道:“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张汤说的。”主父偃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我只是一问,他就说了,其实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奇怪么? 怎么可能不奇怪?之前说伴君如伴虎,谁不知道? “他当时跟你说的时候是什么表现?”陈阿娇隐约觉得能够窥见什么的蛛丝马迹了。 “当时我只是问他,推恩令是不是给了他,他就跟我说已经被茶水泼了,这不就是毁了么……其实今天来找夫人,说的事情就是跟推恩令有关的。”说到这里,主父偃顿了一下,然后握紧了自己的双手,眼神有些异样地灼烫,然后他缓缓说道,“夫人,您知道张汤托我告诉您什么吗?” “要说便说,不要卖关子。”陈阿娇皱着眉,心里有些不痛快,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腹部,孩子很乖,都不会乱动,这个时候却觉出了几分不安来。 因为主父偃此刻的神情很奇怪,他似乎是颇为踌躇满志,可是又像是在犹豫不决,更多的则是一种期待,他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其实不谈是不会知道的,张汤这种酷吏竟然也跟我有志同道合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他言语虽然不多,但是绝对不会喜欢东方朔——他昨日来酒楼,只是让我转告您,陛下要在淮南王处先行推恩令。” “啪嗒”一声,陈阿娇正在把玩着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滚了一圈,最后倒在桌沿边,竟然还没掉下去。 她听到要实行推恩令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滞了,最近生活太清闲,她都快忘了。虽然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情的得失,但是万万没有想过会这么快,以前张汤说,刘彻不需要推恩令一样能够解决郡国势力,只是如今——太突兀! 张汤与刘陵有私,这件事情张汤到底会怎么选择? 推恩令,推恩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实施啊,外有匈奴之患,内里这窦太后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所知道的刘彻,应当不会这么急功近利才对…… 尤其是淮南王刘安早就有不臣之心,他有一个野心堪比男儿的女儿,心机深沉,便是连张汤都有被她拿捏住的征召,这样的女人,有何处不能与男子相比? 他实行推恩令,要从淮南王开始……还真是……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淮南王一直忠君,还是早就有了准备,专要挑硬骨头啃了。 “夫人似乎对这件事有看法?”主父偃又是那种试探的口气,让陈阿娇觉得很厌恶。 “算了,你出去吧。” 直接下了逐客令,她觉得自己可能没耐心再跟主父偃瞎说了。 直接进门将赵婉画找来,可是找来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大着个肚子能够干什么? 刘彻要解决淮南王的事情,是自己无法阻拦的。 淮南王要谋反叛乱,最后长安不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只是掐指一算,自己的产期也快近了,很多事情怎么就堆着堆着向着这边来呢? 重新坐回自己的榻上,陈阿娇拉出了赵婉画她们给孩子做的小小的衣服,就那样轻轻地看着,最后却又慢慢地放回去。 赵婉画看着她这动作,很是不解:“夫人到底在烦心什么?” 陈阿娇倒是也不避讳赵婉画,很干脆地说道:“我的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如今我在做一些害人的事情,说我心机深沉也好,阴险狡诈也罢,这世上总归还是有那么几口气是咽不下去的。”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2 章 这话让赵婉画直接想起了昨晚到陈阿娇手里的竹筒,那一封被陈阿娇烧掉的书信到底是什么? 陈阿娇却拉着赵婉画的手,“最近事情可能会有些多,酒楼那边你尽管交给主父偃处理,我最近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赵婉画愣住了,“夫人你这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别人若是想要凌驾到我的头上,并且时刻威胁着我的安全,如同悬颈之剑,我便也只有——取下此剑了。” 卫子夫以为她死了,才敢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昨日那消息传过来,她便更确定了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只要刘彻还注意着自己一日,危险便一日没有离开自己。 待在长安,这里是个灯下黑的地方,说安全也安全,说危险也危险,只要小心翼翼一些,别的似乎都还好。 她让赵婉画坐下来,开始给她讲述自己以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将自己的目前的境况告知了赵婉画,只有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是原原本本相信的,她说了刘彻,也说了卫子夫。 讲完了,看着赵婉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吗?” “婉画会忠于夫人的。”赵婉画没有什么花巧,也不会这些。 很多人的相处是看气场和第一印象的,赵婉画和陈阿娇之间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好的。 陈阿娇抬头,看着门口处的屏风隔断,最后慢慢站了起来,到案边写了一封帛书,让赵婉画带去给张汤。 只是下午的时候,便看到李氏哭哭啼啼进来了,“夫人,不好了,宫里头卫娘娘偏说要见见妍儿,我怕出事,特来告诉您一声……” 陈阿娇早就料到有今天,昨夜便开始盘算着这件事了,她叹口气,将李氏拉起来:“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夫人,是宫里头的人转告我夫君的,说是陛下去探望过他府上,也让人来关心关心,可是说着说着便说妍儿如何如何,妖巧可爱让人心生怜惜什么的,说卫娘娘也想来看看,卫娘娘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李氏越说越着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抹眼泪。 陈阿娇却笑了一声,她开始发现别人的生死已经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能够想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她的棋子,她是在算计,如何能够下赢这一盘棋。 如今自己手上的资源不多,本来相较于卫子夫有很大的弱势,可是自己在暗,卫子夫在明,自己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把柄落在卫子夫的身上,如今她已经孑然一身,馆陶公主更是帮助刘彻登基的大恩人,刘彻不会说馆陶公主什么的,卫子夫也对付不到馆陶公主的身上去。 有卫子夫在一日,自己的安慰便有一日的问题,只是让卫子夫失宠容易,让她失去地位却很困难。 “妍儿恐怕还是被我连累,不过无妨,卫子夫是不会去看比自己丑的女人的,你且让妍儿装扮得丑些,言语落拓一些,先降低卫子夫的警惕便好——不过最简单的事情是,将此事告诉陛下。” 这才是真的杀手锏,她最起码应当先让卫子夫失宠——她顾及着自己的荣辱,也就暂时不会在她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至少,让她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 生下这个孩子,调养一阵,然后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虽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她走远了,也就远离了长安的是是非非了。 只是希望,淮南王叛乱一事迟一些,这样自己就能够将事情圆满地安排好了。 她之前跟主父偃说的办个商会的事情,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现在这个情况很困难,商会票号,开通钱币汇兑,本来是钱生钱利滚利的事情,但是因为这个时期铸币的权力是开放的,众多豪强私铸钱币,半两钱没有半两,甚至薄得能够一掰就断裂,可想而知,此刻汉朝的铸币制度是如何地混乱,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发展钱庄票号这种需要很高信誉度的行业,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在和主父偃商议之后,他们还是只做了自己酒楼内部的汇兑行业。 毕竟酒楼越开越多,在长安虽然只有两家,但是以后还要开到别的地方去,比如商贾云集的洛阳,这些地方都可以开酒楼,甚至还能够兼营其他的事业。 她将一家钱庄票号开在一座城中,而城中便有自己的酒楼,早先这钱庄里面的钱银物资便都是运过来了的,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开的酒楼之间有相互的钱银流动,路途遥远,银钱携带不便,便可以只带一张票据行走。 主父偃说陈阿娇的这个方案很厉害,可是不是很切合实际,小范围地弄起来,联合几家有大产业的商铺,做成内部的方案还比较好。 “主父偃说他联系了人,要到我这乔宅来谈事情,婉画你去准备一些茶点,我看着便快要到了。” 据说是洛阳来的大商人,先去了一杯酒楼看看,才会到这边来。 李妍那边的事情,总归是不会有闪失的,她放心得很,现在需要重视的是自己这边的钱银问题。 生完孩子就要准备卷铺盖跑路了,银钱什么的便要准备充足,反正刘彻也拦不了自己,她是准备去洛阳看看的,洛阳富商大贾云集,可是个好地方呢。 只是陈阿娇怎么也没有想到,主父偃联系到最后,这来富商巨贾——竟然是桑弘羊。 虽然早就知道桑弘羊是洛阳商人之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要来谈生意的会是这个人。 桑弘羊却是在知道主父偃那个想法的时候,便这样准备着过来了,只是来这里,看到是陈阿娇,更加惊诧了。 还是那一声紫色的衣袍,桑弘羊一躬身,给陈阿娇行礼:“夫人万安。” 陈阿娇叹了口气:“主父偃竟然没有告诉我,来的是你。” 桑弘羊略略一笑,却轻勾了唇角:“若是早告诉夫人,这来的人是我,夫人您还愿意见我吗?” 眼前这人是刘彻的心腹,官位不高,却是智囊人物,其性比张汤,是难得的人才。后世有人说刘彻有内外两朝,桑弘羊此刻,便是该划入前者的。 张汤折腾币值改革,后来逐渐招来杀身之祸,而桑弘羊却能够稳稳当当地玩儿转了五铢钱,推行了盐铁官营,后来还有酒类的专卖——本来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桑弘羊便是汉武帝唯才是用的典范。 “你说得倒也是,不过我想谈什么,我想桑侍中也是知道的吧?” 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我桑家生意算是遍布了天下,前有张骞出使西域,我这边的生意也会跟着延展开的,所以夫人不必担心合作对象的实力,我们看着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所以也想来讨个便宜,夫人的票号,不如两家一起组建,并且首先为我所用——汇通天下,也是乐事。” 生意人出门在外,总是会让钱财出现很大的问题,每每到了那荒芜之地,便总是要担心是不是有绿林好汉忽然之间跳出来劫财,可以说是让人极不放心,若是有了票号的存在,随身不携带那么多的财物,便可以减少危险性。 这个时候的桑弘羊,不是刘彻的心腹智囊,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陈阿娇忽然觉得这样的身份转变很有趣——桑弘羊你在外面这么斤斤计较,刘彻他知道吗? 陈阿娇忽然就笑了一声,转而却掩饰性地一掩唇,“这个当然是没有问题的,票号票号,还要别人来用,汇兑之后方能有票号之说……只是乔姝在担心,若是以后陛下开始抑制商人了,桑侍中如何自处?” “在宣室殿,桑某是官,在外面,桑某是商。至于这之间的矛盾,在商言商而已。” 潜台词就是,在皇帝没有打压豪强之前狠狠地捞上一笔——这桑弘羊,有意思。 “这笔交易,我们算是成交了,以后乔姝搬到洛阳去,还要您那边多照顾呢。” 她总归还是要离开长安地,在外面将生意做大,养孩子也是很花钱的,没道理让自己穷困潦倒地生活下去,她习惯了优渥的生活,不想变穷啊。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3 章 桑弘羊这边的事情很快地谈妥,走的时候桑弘羊忽然回头说了一句话:“夫人最近需要小心了,在下听闻……宫中卫娘娘有孕了。” 那一刻的陈阿娇脸上是异常完美的笑容,她缓缓地抬起来,对着桑弘羊勾唇,“是么?那便是该大赦天下的喜事了呢……”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桑弘羊的意料,他猜不透,却也没有猜透的机会了。 未央宫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刘彻按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头又开始疼了,郭舍人担心地看着他,却听刘彻几乎表情狰狞地说了一句话:“不可能……” ☆、第五十五章 假孕【二更】 郭舍人凑上去,问道,“陛下,什么不可能,” 刘彻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手肘撑在漆案上,最后却慢慢地抬起来,然后坐正了,像是在朝堂上一样,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冷静。 “卫子夫有孕多久,” “两个月呀。”郭舍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陈阿娇的侍女旦白,还有上次刘彻说要查的针毡一案。 现在旦白竟然被卫子夫调入了甘泉宫,郭舍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问旦白的时候,旦白却说:“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却让郭舍人不要再继续理会这件事,让她自己去吧。 郭舍人是不知道旦白是怎么回事的,可是——现在卫子夫有孕,作为陈皇后旧日的心腹,旦白难道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吗? 陛下本应该很是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可是现在又在纠结什么?郭舍人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刘彻将狼毫笔在砚台之中一点,在那竹简之上写下了一点,最后又顿住了:“那么,两个月之前,朕有跟卫子夫同席吗?” “虽然陛下您近来不怎么去看卫娘娘,但上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喝醉,好像是去了甘泉宫的……” 郭舍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自己这头上是冷汗直冒,陛下该不会是怀疑卫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 这想法一冒出来,郭舍人就吓了一跳,他赶忙摇头将这样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之中抹去了。 刘彻淡淡道:“去叫太医来吧。” 不用明说,郭舍人也知道是哪里的太医了,只是去请人的时候才得知太医已经在甘泉宫了。 他急急忙忙赶去甘泉宫,“叩见卫娘娘,恭喜卫娘娘有孕,陛下叫我来请太医过去问个情况。” 卫子夫低头幸福地摸着自己的腹部,却对那下面的太医道:“那么张太医就跟着郭舍人去吧,记得要好好跟陛下说说我们的孩子的情况……” 下面的张太医连忙跪下来称是,之后才敢跟着郭舍人走了。 郭舍人领着张太医,看着他满头大汗,笑道:“这夏天还没来呢,您怎么就是满头的大汗了呢?” 张太医叹了口气:“我这就是虚汗的毛病,现在还没治好呢,郭舍人见笑了。” 这一下郭舍人倒是愣了,看了张太医一眼,最终也是没有多想,“陛下心里不是很高兴,你到时候说话注意这点啊。” 眼看着到了未央宫,他也就没多说了,然后走进去通报。 张太医走在郭舍人的后面,一颗心却是颤颤的,这郭舍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怎么会不高兴?除非是…… 一想到这里,张太医头上的冷汗又开始冒出来,可是他一想到走的时候卫娘娘那意有所指的话,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也曾经为陈皇后诊过脉,现在他跟卫子夫那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根本跑不开的。 这么一想,张太医反而就放开了,换上了一副喜庆的表情,“恭喜陛下,大汉后继有人啊——” “啪!” 刘彻直接将竹简扔到了他的脸上去,“我大汉难道后继无人吗?!” 眼神是锋锐的,他便端坐在案后,双手撑在雕花漆案上,压沉了声音,带着无比的威势,语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压抑的嘲讽。 张太医直接被这竹简砸到了额头,吓得一下趴在地上连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刘彻恨不能将眼前这太医拖出去砍了,他问道:“卫贵妃真的是有孕两个月?” “回禀陛下,千真万确,臣万不敢有虚言……” 张太医战战兢兢,终于算是明白了郭舍人之前为什么要说陛下心情不是很好,这样子哪里像是什么不好,这分明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的野兽,见着谁都像是仇人一样。 刘彻压抑着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眼前全是陈阿娇的脸,他竟然……“卫贵妃身体如何,胎象可还稳固?” 本来以为有了子嗣,他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事实不是那样,别的女人有了身孕,就算是他的孩子,似乎也与他无关,他关注的似乎只有阿娇的孩子,阿娇分娩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的心就越来越躁动不安,他总觉得那孩子出生了,便要发生了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重新翻开一卷竹简,竟然是张汤的上书,还是廷尉诏狱的事情。 那张太医跪在冰冷的地上,抖着声音说道:“卫娘娘身子一样爽健,胎象也很稳固,不过需要过了这三四月才能放心,不过卫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刘彻转头却对郭舍人道:“朕不是让张汤静养允许他将事情放下的吗?这他怎么不要命了还在处理公务?!” 郭舍人一听也愣了,“我告诉他了呀……” 这一下刘彻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着面前这竹简,上面的字迹工整严谨,看不出是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写出来的,正常极了,连笔画都不带抖一下的,张汤……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将眼前这些东西写出来,并且禀奏上来的呢? “罢了……” 刘彻忽然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感觉,他时时刻刻处在崩溃的边缘去,却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 挥了挥手,让张太医下去,刘彻知道自己必须出去一趟了。 这宫里的空气太闷,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来了。 从一边积压着的竹简里面抽出了一封系着黑色丝带的,他慢慢地打开了,却无声地看着,过了许久才道:“找桑弘羊,张汤,汲黯等人一起来,朕有事情要安排。” 推恩令,到底能不能推下去,便要看眼下这一步棋了。 他一边看着东方朔留下来的推恩令,一边拿了丝帛点化着什么,这推恩令明显是缺了一部分的,不过这已经有了的一部分内容已经相当完全,他现在完全猜不到剩下的那一部分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4 章 张汤此刻还在自己府门外,他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主父偃:“你来干什么?” 主父偃一拱手,算是对着张汤行礼了,却从袖中取出一封新的竹简递上去:“我主父偃,是来毛遂自荐的。” 张汤冷冰冰地看着那竹简:“你是何意?” 这张汤的态度很奇怪,主父偃是个有野心的人,以前混混的时候是没机会飞黄腾达,现下看着这机会来了,他自然不可能放过。 “既然张大人说推恩令下篇已经没有了,主父偃尚有过目不忘之能,曾经有幸在夫人那里看到过推恩令的下篇,所以便默了了一份。” “不必了。” 张汤直接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却上了车驾,背上带伤不能骑马,连出行都变得很麻烦,他根本没有理会主父偃,也不准备给这个人什么面子。张汤当判官的时候便已经对主父偃有了偏见,这个时候更不可能喜欢他,说什么毛遂自荐,不过是想让张汤代为引见,既然在别人的眼中他张汤已经嫉贤妒能,更何况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嫉贤妒能,那别人的目光也不必在意了。 他不可能举荐任何人上去。 更不要说是主父偃,还是陈阿娇身边的主父偃。 主父偃是一匹狼,他不明白陈阿娇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过她不说,他也不说——既没有身份立场,也便没有资格。 只是主父偃却看着张汤的车驾,站在他府门院墙外面,将那竹简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手掌,回去却跟陈阿娇说了这件事。 陈阿娇惊讶于主父偃去毛遂自荐,后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让他放下推恩令的下篇,看了那东西,陈阿娇却沉默了,最后摇摇头说:“这不是东方朔的推恩令。” 主父偃抱着手,脸上带着苦笑,专门卖着可怜:“这是主父偃的推恩令。” “可是不管是你写的还是东方朔写的,”陈阿娇顿了一下,看着自己透明的指甲,笑了一声,“最后,那都是刘彻的推恩令。” 这个“恩”到底要这怎么“推”下去,只有刘彻知道。 入夜的时候,宫里的消息又来了,馆陶公主那边也有了回应。陈阿娇在睡前将东西看了,然后递给了赵婉画,“婉画觉得如何?” “这张太医明显是受了卫子夫的胁迫,依婉画看,这是一个突破口,夫人若是想解决的话……” 赵婉画将那帛书看了一遍,斟酌着说道。 只是陈阿娇很久没有回她的话,让她有些疑惑。 陈阿娇重新从她的手中将那帛书拿起来,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笔记还不一样,明显是经过了别人的转手的。 至于这消息到底是怎么来的,对于别人来说根本就是个谜团。 “婉画,你知道什么叫做一劳永逸吗?” 她虽是在问赵婉画,但是很明显没有准备让赵婉画回答,因为她的下一句就开始自答了,“只是这样揭穿她假孕,并没有作用,只会让她失落一阵。最可怕的事情,其实是让她享受那种被所有人知道自己有孕的快乐,同时也知道自己没有怀孕的痛苦,十月怀胎,她会一天比一天煎熬。活受罪闹完了,那么多的辛苦,最后如果什么也没有得到的话……那才是真的……从云端,落入泥中。一无所有,将一个人的全部剥夺,这才是毁灭,一劳永逸。” “更何况,卫青现在正得力,还有个平阳公主撑腰,天时地利人和,都不适合除掉卫子夫。” 要彻底打垮卫子夫,最要紧的是卫青这一环节。 大将军卫青,说是卫子夫的兄弟,可是毕竟是半路上认来的亲戚,还在刘彻面前上演了如此敢认的一场姊弟重逢的戏码。 亲,可以认——对陈阿娇来说,也就是可以拆的。 这一个局,环环相扣,便等着卫子夫跳下来呢。 不是陈阿娇容不下卫子夫,实在是这个危险太大——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作为前妻,去对付曾经的小三是很掉档次的事情。 可是陈阿娇目前遇到的情况是,这个曾经的小三威胁到了自己目前的生存,这个时候她必须保护自己,必须反击——连李妍的事情都闹出来了,陈阿娇必须早作准备。 真要说这些手段,这还算是穿过来之后第一次这么精心地布置起来的。 且看看是她早一日逃脱这长安的是是非非,还是卫子夫先一步发现自己呢…… 看着赵婉画还在低头思索,她淡笑了一声,却走到了榻边,准备睡了,赵婉画过来服侍她,脱下了外袍,缩进了被子里,她笑了一声,“婉画,这些人心算计的事情,我倒是宁愿你不知道的,但总归还是生活的技巧,你不懂,日后便只能被人欺负。不过这些事情也是急不来的,我也不敢说自己是算无遗策,便是东方朔虽常常这样说,实际上也谨慎得很。你不要想得太深,也不要想的太浅。” “是,夫人。” 赵婉画看陈阿娇睡下了,便过去吹熄了灯,然后轻悄悄地走出去,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可是她想不到自己出去之后竟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外面,她差点便吓得尖叫出声,还好那人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别喊!” 这声音…… 赵婉画睁大了眼睛,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喊。 那人慢慢地放开了赵婉画,赵婉画却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刘彻便站在那黑暗之中,檐外的月色不错,落了几匹银白的月光在刘彻的肩膀上,那黑袍上的银纹便像是在发光一样,让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停驻。 黑暗里,看不清他晦暗的眼神,“你们夫人,最近睡得还好吧?” 赵婉画轻轻摇了摇头,却看到刘彻提步便要往前走,连忙拦住他,伸出手就这样揽着——不要他再前进一步。 “你是她现在最喜欢的丫头吗?” 刘彻看着倔强地拦住自己的赵婉画,忽然这么淡淡地问了一句。 赵婉画脸上的疤,在黑暗里也看不清楚了,她只是轻声道:“夫人已经睡下了。” “放心吧,我去看看就出来,那是我曾经的妻子,可是那是我现在的孩子。” 这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一下便让赵婉画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个人是帝王,怎么可能有这样柔肠满腹的时候? 她一愣神,刘彻却已经绕过他,轻悄悄地推开门进去了。 那一刻,这个年轻帝王的背影里,孤独都消散,只有一种向着温暖的平和。 ☆、第五十六章 跌倒【三更】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5 章 夜里总是觉得舒服了那么几分,因为挺着个大肚子,所以陈阿娇睡觉的时候总是不舒服,腿也有浮肿的迹象,平日里有婉画和李氏她们按摩,都觉得不舒服,每次虽然睡得很熟,可是起来的时候必定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疼。 她想自己真是厌恶透了这种感觉,只是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竟然没有那种感觉。 赵婉画扶自己起来,她还笑着说了一声,“看样子这些症状是该要消停了。” 距离临盆几乎只有一个半月了,眼看着春日便要过去,她还是决定挑个时候出去走走,看看着未尽的春色,也散散心。 算计的太多,很容易心胸狭窄。 赵婉画从匣子里拿出衣服来,给陈阿娇比着穿,“夫人这是心里痛快了,所以睡得也格外好吧?” 赵婉画低着头,没有看陈阿娇,比了比那衣服,觉得不合适又丢了进去。 陈阿娇看着那衣服,却道:“奇怪,这湖蓝色的袍子不刚刚合适吗?我看着天气也不错,便挑这件了吧。” 赵婉画少见地愣了一下,然后重新将那件衣服取出来给陈阿娇换上,用过了早饭,便准备出去了。 主父偃坐在屋檐下面,手中拿着一封竹简,背靠着后面的木头柱子,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看到陈阿娇出来,他怔了一下:“夫人这是?” “出去看看j□j,挑个人少的时候去。” 现在早市刚刚开过,出城去看看什么的,似乎也正是好时候。 灞桥柳,章台月,上林苑外的春光,诸陵的物候,无一不是好的看点。 “夫人不带着齐鉴吗?”主父偃皱着眉,看着陈阿娇系上了披风,往前面一裹,倒也看不出那臃肿的孕妇身材了。 陈阿娇点头道:“自然是要带的,先去看看酒楼吧,你一起走吗?好歹也是酒楼的主事者,虽然现在什么都踏上了正轨,不过甩手掌柜也不能当得太显眼啊。”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夫人教训的是。” 这的确是一匹狼,只是在无数次的碰壁之后,他还是会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够帮助他的人。 张汤拒绝了主父偃,下一个拒绝主父偃的人,又会是谁呢? 汲黯?桑弘羊?司马迁? 似乎都不是很可能。 一路跟主父偃谈着事儿,慢慢地走过去了,集市上的人已经散尽,他们一路上什么意外也没有遇到。 只是听说宫里卫娘娘有孕了,以后街上又要多一批到处乱跑的罪犯了。 主父偃懒洋洋地道:“后宫终于有了消息,这还不是要大赦天下吗?生了个儿子,指不定也要大赦天下……天底下有罪行的人,这些该赶着去犯案了,关不了几天便要放出来的……” 陈阿娇寻思了一下,主父偃说得的确是很有道理的,“只不过这大道理从你这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是歪理。” “至少还有夫人这样的聪明人能够听出主父偃这鸭子嘴里出来的是大道理,不是什么歪说,鸭子嘴真是死也瞑目了。”主父偃假惺惺地感叹着。 陈阿娇却是一声冷笑,她湖蓝色的曲裾深衣,陪着腰间一条深蓝色的系带,整个人像是此刻高远而湛蓝的天空,又像是百川归处的海,看上去漂亮极了,整个人从里到外地透露出几分出尘的味道,这一身的蓝,减去了平时的煞气,也减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看上去平和而且容易让人亲近。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只看陈阿娇的那一双眼眸,平淡之下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只会贫嘴,什么时候将你的歪理全部讲成了大道理,那才是真的厉害呢。” 说着陈阿娇便走进了一杯酒楼,她是从后门进去的,却听到了前面有人说道:“张大人,这次的事情……” 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再一联想到这个名字,陈阿娇那脑子里的一根弦就紧绷了起来。 主父偃还不待发表什么意见,就被陈阿娇打发去听墙角。 “为什么是我去听墙角?” 主父偃觉得委屈极了。 陈阿娇从案上拿起一盘糕点塞给他:“别贫嘴了,去听听上面讲什么,你说不定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张汤拒绝的。” 明知道推恩令缺少了下篇,刘彻却还要用,这不是傻子吗? 在她的印象之中,刘彻再怎么残,也不至于拿着东方朔写的只言片语便奉若了神明,更何况是要分化王国权力这种大事情——推恩令不过是一个方向,具体怎么落实还是需要看刘彻怎么做的。 所以陈阿娇怀疑刘彻这么做,是另有深意的。 楼上主父偃悄悄摸摸地上去了,缩在隔壁吃着糕点,心说这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就是张汤跟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之间勾勾搭搭,难道夫人是吃醋了?可是看得出来,夫人对张汤没意思啊,大约是占有欲吧? 他一直在胡思乱想,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一个词语忽然之间引起了他的注意:推恩令。 “这个推恩令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隐约之间透出了几分冷媚的味道。 “藩王的子嗣,每一个都能够获得封赏,不过是从藩王的领土取得。藩王的势力范围越分越小,陛下的危难也就解除了。”张汤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几句,然而这一句却明显地让刘陵变了脸色。 主父偃根据推恩令的下篇能够推测出上篇来,自然知道张汤所说的这个道理,然而他为之骇然的是——刘彻要实行推恩令,张汤竟然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别人! 说是告诉陈阿娇,主父偃尚且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个人是谁? 下一步,他就能够听出答案了。 张汤接着道:“陛下想在淮南王处先办掉这件事情,因为淮南王忠君爱国,他以为你父王会允许这件事情……” “不过张汤也有一个疑问,想要问问郡主,淮南王有不臣之心……这本从淮南来的公文……” 那一刻主父偃几乎要惊叫起来,却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听下去了。 他直接离开自己的位子,悄悄走了下去,将自己所听闻的消息全部告诉了陈阿娇,陈阿娇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也是心头一口凉气抽起来。 张汤终究还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之前刘彻责罚了他廷杖四十,那对于位列公卿的他来说是多大的耻辱?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6 章 如果陈阿娇是刘陵,必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笼络张汤,正所谓“落井下石易,锦上添花难”,雪中送炭的人本来少之又少,现在正是张汤处境比较困顿的时候,谁若是向他伸出援手,即便张汤不接受,心里对这人也算是会有好感的吧? 更何况,是一直与他暧昧不清的刘陵呢? 陈阿娇冷冷地笑了一声,张汤,终究还是一失足,便要成那千古余恨了吗? 忽然之间觉得很惋惜。 陈阿娇没有说话了,主父偃却皱着眉头一直在思索什么。 整个密室之内一片安静,这些事情都是关系到社稷的大事,倒是一下难倒了这么两个脑子不简单的黎民百姓。 外面又有了声音。 却是刘陵拱手道:“张大人此恩不言谢了——哎……” 似乎是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刘陵哎呀了一声,却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时候还是男装,这声音立刻又放粗了。“你怎么看路的?” “抱歉公子,是我没看清楚……” “算了算了……” 刘陵赶着回去见淮南王,这个消息一定要仔细地告诉自己的父王,好早作准备,雷被已经在那边准备,自己回去只要好好劝说,雷被这种男人,被自己一哄,肯定愿意揭竿而起,反了刘彻的,这天下,便是她父亲的,到时候,她便是至高无上的公主了。 刘陵走后,陈阿娇与主父偃对望了一眼,主父偃道:“小人觉得这事情不去看看,简直是……” 陈阿娇也笑了一声:“我们两个平头老板姓还担心社稷大事,不过怎么说——张汤也算是我故交,走吧。” 于是二人走了出来,陈阿娇却在楼梯口捡到了一份黄帛的公文,她本来是想要往上面继续走的,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的台阶上,正要将方才捡起来的公文打开,头顶上却传来了冷冰刻板的声音:“夫人还是将那东西,还与张汤吧。” 张汤是等刘陵走了之后才想起公文还在她手上的,如果丢失了公文,后果不堪设想,便是最初计划的这一环里公文是不能丢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下来一看,却看到陈阿娇捡起了那公文,并且要打开看,于是下意识地便冷脸这样喊道。 陈阿娇一步一步往上走,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她的披风还没解下来,便这样笼着往上面走,她必须要跟张汤说清楚。 只是没有想到后面风一样冲进来一个女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刘陵,她发现自己丢了公文之后也是火急火燎地回来找,只是看到楼梯这边,尤其是陈阿娇手中的公文,便想也不想就冲上去。 楼梯算不得宽阔也算不得狭窄,过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没有想到这来了的刘陵看到那公文就急了眼,张汤只道一声大事不妙。 陈阿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刘陵直接一把夺过了公文,可是刘陵这个时候才看到陈阿娇的脸,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推,“啊”地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头。 张汤这个时候已经下来了几分,直接冲下去拽陈阿娇,却拽不住,拉住她的手,也跟着那力气被拽了下去。 陈阿娇只觉得自己身子不稳,被刘陵那一推整个人就往侧面倒去,张汤拉不住自己,反倒被自己牵连下来,她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却忽然之间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张汤揽住了她的腰,却随着一起跌落在了大堂的地上,他的手臂格挡在她的腰和地面之间,只护住了那么一点。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张汤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什么都空白了,只有陈阿娇身下散开的那一片红。 主父偃想也不想便回头叫到:“去叫郎中!叫郎中!孕妇摔倒了,快去!” 赵婉画上来,看着还呆愣在一旁的张汤,直接一把扯开了他,想要将陈阿娇抱回到密室里去。 张汤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推开了赵婉画,将陈阿娇抱起来,也不顾那满身的血污,便往密室之中去。 一张小榻,两条人命…… 刘陵脸色煞白,直接将公文丢在地上转身就跑了。 未央宫中,刘彻在在竹简上写着什么东西,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好。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嘴唇又弯起来。 陛下这么诡异地笑了一天,就是连上朝的时候都难得地和颜悦色,连汲黯这种善进谏的直臣也被陛下和颜悦色地对待——整个未央宫中的侍从宫人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卫娘娘有喜让他这么高兴。 郭舍人这心里苦啊,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 他看刘彻还在写什么东西,忍不住劝道:“陛下还是早些歇着吧……” 刘彻将那竹简放下,招手让郭舍人过来:“老郭你快来看看这些名字,哪个好?是琚,还是珏?或者叫做弗睿……” 郭舍人头都大了,“哪个都好啊……” “哪个都不好!” 刘彻忽然将毛笔直接摔在了案上,皱着眉,“哪个都配不上我们的孩子……” 外面有个眼熟的宫人,郭舍人出去了一趟,听到那消息忽然之间冷汗就下来了,心跳得厉害,他直接挥手让那人走,自己却急急忙忙跑进殿中,“陛下——” “想到了,叫——浮生。” 刘彻没有注意到郭舍人的脸色,而是恨高兴地看着他,双眸之中充满了神采,将自己方才写下来的两个字给郭舍人看:“她给我讲过浮生六记,我们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叫做浮生。” “郭舍人,你怎么了?”他忽然觉得奇怪。 郭舍人觉得自己嗓子眼儿里像是堵着什么,半天才哽出一句话来:“陈……陈……陈皇后……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 小浮生【一更】 整个一杯酒楼已经关上了,里面却是人来人往,很多人看着里面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只觉得触目惊心,有的使女已经已经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脸,赵婉画里里外外地忙碌,却已经有些晕眩。 刘彻直接冲进来,就是郭舍人跟在后面也觉得跟不上他的脚步,连声喊着,“陛下慢些,陛下慢些……” 他已经心急如焚,如何能够再慢, 来之后看到这外面的人,顿时只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想了,他心慌意乱,几乎快失去一个作为帝王的理智。 直接往那房间里闯,刘彻只想立刻看到陈阿娇,只是在看到那密室外面站着满身血污的张汤的时候——刘彻忽然冷静了下来,他站在外面,便看着张汤,语气冷冷淡淡地,“张大人你也到了。” 张汤垂手在两旁,却说道:“夫人从楼上跌下来了。”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7 章 一路上郭舍人便在他耳边说着这样的话,他早已经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暂时没有心思去追究谁的责任,毕竟现在陈阿娇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空气里有血腥味,还有一声比一声衰弱的嘶喊…… “婉画……婉画……” 到了这种时候,她口中叫着的却是一个婢女的名字,这让刘彻心痛如绞,他想也不想便要进去,郭舍人伸手想拦却被刘彻挥开了。 停在外面,郭舍人郁闷极了,“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他又看向了张汤,心下奇怪:“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汤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旁若无人地闭上眼,张汤只觉得这个时候的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了,刘陵那一推,也许会让刘彻改变自己原来的计策也说不一定——陛下本来说雷被那边已经联络好了,可是这个时候如果生出事端来…… 耳边是仆妇们忙碌的声音,张汤的心乱的很,看上去平静,其实一点也平静不下来,他现在完全不敢去回想自己接住陈阿娇时候的状况。 这个时候距离分娩期还有个把月,可是突然跌了这么一跤,谁知道会跌出什么祸事来? 张汤终究还是个普通人而已。 里面的刘彻,看着那一道竹帘,却有些不敢过去了,当日,便是在这道竹帘后面,她对自己说,陈阿娇已经死了,他还要在杀死她吗——人生来便该有一种对于命运敬畏的感觉,可是他不想屈从。 杀她,误解她,却还爱着她——这种扭曲而复杂的东西,一日日地在心底蔓生,切不开,也斩不断。 如今,他的手便轻轻地放在这当日怎么也没有跨过去的竹帘上,轻轻地拉开了——这一道竹帘,也是拉开了自己与她之间最后的隔阂和那越不开的心结。 这一刻,刘彻想,无论如何给自己找借口,那都是自己错,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随地取走他的性命,可是他希望,还能跟她在一起。 如果她终究要在这一场意外之中离开人世,那么——至少也要让他看她最后一眼。 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一遭。 刘彻握紧了拳头,衣袂飘摆,就这样慢慢地走过去了,他云淡风轻地,似乎什么也想开了。 他看到她躺在床榻上,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被单,前面的头发被汗湿,脸色却已经惨白,牙关紧咬,看上去难受极了。 后面的仆妇还在喊着:“用力呀,夫人,用力啊……” 赵婉画在榻边半跪着,眼中含泪:“夫人,夫人,您的孩子还在肚子里面呢,您不要放弃啊,夫人,你快用力……夫人——” 刘彻走过去,却蹲在了床榻边,慢慢地伸手出去,将她落在床榻上的手掌握住了:“阿娇,是我……我是那个负心的刘彻,我是彻儿……” 陈阿娇听到了声音,心里方才还在诅咒,这特么的生个孩子跟受刑一样,她受不了了。可是转眼之间就有了这样的声音,她一转过眼便看到了刘彻,可是那脸模模糊糊的,竟然是他小时候的样子,陈阿娇眼泪都出来了,就那样从她的眼角滑下来,落进鬓发里,又隐没不见了。 “孩子的头露出来了,夫人用力!” 陈阿娇只觉得身下一阵撕裂的疼痛,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了,只能握紧手边的东西,之间紧紧地掐下去。 刘彻的手臂便被她掐住了,紧紧地。 “参汤,参汤!” …… 周围那么乱,那么忙碌,但是刘彻的眼底只有眼前这女子,她如此痛苦,那秀眉紧皱起来,原本威严的一双凤眼里含着泪,额上却全是汗水。 “阿娇……” 刘彻握紧了她的手,浑然不顾自己手臂上渗出来的鲜血,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偶随使节泛仙槎,日日春游玩物毕。天气常如二三月,山林不断四时花……” “你说喜欢风生袖底,月上蕉窗……” “阿娇姐,你不是还要游遍名山大川吗?你还要登五岳,过三江,我们的孩子还很小,你都没有看到过他呢……” 刘彻说着说着竟然落泪下来了,如此贴近的时刻,如此安心的时刻,可偏偏是她在生死关头的时候…… 陈阿娇模模糊糊之间听见这些话,恨不能将头下的枕头给他扔过去,这个时候要你砸旁边那么多废话,没看到老娘都快痛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往昔的那些记忆便都涌上了心头呢…… 刘彻,滚你娘的吧! 她都快死了啊…… 一直让用力用力,你用力一个给我看看啊!那不知道哪里请来的仆妇也聒噪极了,真该拉出去剜眼拔舌看她是不是还那么多的废话! 孩子,她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不是长得很可爱?也许大了还能够叫她娘…… 她的孩子…… 眼前又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感伤,孩子…… 便那么紧紧地咬紧了牙,拽紧了自己手下的东西,她瞪着眼,发了狠,却忽然就觉得轻松了。 “我快死了吧……” “朕不许你死!” 那一瞬间,她看着头顶,却只有一片飞出去的暗紫色。 那暗紫色,慢慢地像是一层云,忽然就暗了下来,她眼前一黑,终究还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那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光溜溜地,竟然一下就咯咯地笑起来,那接生的仆妇一巴掌拍下去,新生婴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只是声音不是很大,毕竟是早产的孩子…… 刘彻却什么也顾及不到了:“阿娇!阿娇!郎中,郎中呢?快过来看看——”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8 章 “夫人只是晕过去了。” 郎中头上冒着冷汗,在帘子外面说道,“灌些汤就好了,夫人早产,能够平安产子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哎呀,是个男孩儿,快看啊……” “呜哇哇呜呜……” 刘彻握着陈阿娇的手,从赵婉画那里拿了锦帕将她额头上的汗擦拭干净,他心跳很快,看她这样呼吸微弱地躺在榻上,他觉得自己也快灵魂离窍了。 李氏等人上来照顾陈阿娇,赵婉画却对他道:“陛下还是去一边等着吧……”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怔然了许久,还是退开了。 只是退开几步,他才发现自己抬起来的手都是颤抖的。 孩子被放进浴盆里洗了干净,然后抱起来裹在小小的锦被里,被年长的仆妇抱着,还在咿咿呀呀地哭个不停。 这个是他的孩子么…… 可是……就是这个孩子的存在,差点让陈阿娇没命。他就站在那里,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孩子。 他们都被赵婉画赶到了帘子外面,郭舍人探头探脑,刚刚听到是个男孩的时候就已经很兴奋了,还有孩子那哭声,听着有气无力的。 “张汤,你说陛下会不会一高兴之下就大赦天下了?” 他捅了捅自己身边的张汤,可是张汤没反应。 郭舍人正觉得奇怪,回头却看到张汤的眼底带了几分前所未有的茫然。 外面有使女过来,对张汤道:“张大人,婉画姑娘说这边准备了换洗的衣服,请跟我来。” 张汤怔然了一下,这才低头注意到这满身的血污。 他跟着过去了,却没有搭理郭舍人。 郭舍人觉得无趣,可是细细一想张汤种种异常的行为,心里却敲响了警钟。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啊…… 不过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看到刘彻慢慢地走了过去,让仆妇将孩子给他。 那孩子咿咿呀呀地哭着,可是很像是没有力气的样子,声音也很小,小脸还皱巴巴的,张大着嘴,却没有牙,大人的一个巴掌就能够覆盖了它整张脸,脆弱的小生命,皮肤很百里透着红。 眼珠湿漉漉,黑亮亮,很大,也很有神,睁开看人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是灵动有神。 那一刻,他伸出手去,很平静。 仆妇害怕极了,孩子一直在哭,可是在看到刘彻的时候,这哭声忽然之间停止了,他挥舞着手臂,手指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轻轻的,抱起来的时候几乎没觉得有多重,这么虚弱的一个孩子,像是他娘此刻一样。 乌溜溜的大眼珠就定住了,一直看着刘彻,这眉眼都像是他,甚至很聪明,一看到他就不哭了,手指挥舞着,却放在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咧开嘴嘻嘻一笑。 粉嫩的唇,还没有长牙,两只眼睛都弯起来,这么笑着的时候格外地傻气,可是一看却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是个很灵秀的孩子。 可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刘彻没有笑。 赵婉画看到了刘彻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中一冷,只觉得刘彻的眼底,是一片深暗的黑色冰层,看不到什么光,那僵硬地抱着孩子的手,似乎下一刻就会掐到他的脖子上。 “陛下,把孩子给我吧,夫人似乎要醒了……” 赵婉画心下冰冷,却还是状似无意地说出了这番话。 刘彻似乎是从梦中醒来,他怔了片刻,眼底冰消雪融,看向了这孩子,还是那小小的一张脸,眼底不染尘俗,挥舞着小小短短的手臂,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想要看清这个世界。 他才降生到这个世上不久,也许还不知道,怀抱着他的这个人,他血脉上的父亲,方才的眼底胸中,全是一片杀意—— 刘彻都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什么了,他竟然想要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还是他和阿娇的孩子…… 再艰难,也都过去了啊,上天赋予了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力,也是阿娇带来的,也许是他仅剩的救赎了,他竟然还想要扼死他…… 他双手将他举起来,原本冷峻的面容上,忽然就挂上了笑容,由父皇的双手,将你举高,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你——从你降生开始,便是天之骄子。 这是他的孩子,刘彻的孩子! 他已经成为一个父亲了…… 这一刻,心下只有感动。 “夫人,您醒了……” 李氏忽然惊喜地喊道。 陈阿娇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看到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她感觉自己整个腹部都是轻松的,孩子呢? “孩子呢……” 分明听到了他的哭声了,那么细弱的哭声,似乎身子不是很好。 赵婉画连忙将孩子从刘彻的手中抱过来,坐到榻边:“夫人,您看,是位小公子……” 陈阿娇看不大清楚,只是伸出手去,牵住了孩子的小小的柔嫩的手掌,“颠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平平淡淡,所以便叫浮生吧……” 刘彻站在那里,仰着头,听到这声音,却慢慢地回转身,看向了陈阿娇,陈阿娇微微弯着唇角,还牵着孩子的手,声音很虚弱:“以后就叫你小浮生,好不好……” 浮生。 他的孩子。 ☆、第五十八章 包子 第 1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09 章 ——颠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平平淡淡,所以便叫浮生吧。 陈阿娇是这样说的。 可是他想的,和她不一样。 但是孩子的确是叫做浮生。 刘浮生么, 想着总是有几分古怪,可是浮生——多好的一个名字, 他心底是压抑不住的狂喜,站在那里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中了,她给孩子起名叫做浮生——是不是也带着那几分意思的呢, 他不敢问,看着她疲惫却带着慈和的脸,便体味了她新成为母亲的温柔。 她很疲惫,喝了点汤,想要抱抱小浮生,可是小浮生一到了她怀里就哭,她有些头疼,摸着孩子的额头安抚他,只是很快又累极,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从始至终没有发现刘彻的存在。 他看着小浮生,又抱过了他,来到陈阿娇的床前,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孩子的脸,软软地,他一戳,那本来就皱巴巴的小脸一下就皱得更厉害,原本开始停下来的哭声立刻就被放大了,“呜哇哇哇……” 这分明是刘彻在欺负人! 他那哭声就像是控诉,一下就吸引了房间中人的目光,刘彻那手指伸出去,就点在小浮生那软嘟嘟的小脸上。 众人都看着刘彻,却让他忽然有些尴尬起来,咳嗽了一声,状如无事地收回手,只是抱着小浮生。 不知道是谁窃笑了一声,最后整个屋室之内竟然都笑了起来,就是郭舍人也闷声偷笑。 刘彻乃是大汉朝九五之尊,这群人竟然也敢取笑,他冷声道:“有什么好笑的?郭舍人,你来说说?” 这毕竟还是皇帝,是平时连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他这板着脸一说话,别人也就不敢再笑了,可是郭舍人却不一样,他平日里便跟刘彻嘻嘻闹闹,这个时候更是好机会啊,他顿时凑上去,看着他抱着的那小浮生,笑了一声:“我们只是觉得好笑,就笑了,对吧小浮生?” 郭舍人这人生得一副滑稽的脸,一向便是刘彻面前逗趣儿的,这个时候那眼睛眉毛挤作了一团,却让刘彻怀中的小浮生看见了,顿时就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去抓郭舍人的手,郭舍人吓了一跳,却被刘彻拍开。 “一边儿去……” 刘彻语带威胁,却将自己的手指递给他,那小小的手掌只能不是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指,还是咯咯地笑着…… 李氏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看了已经睡熟的陈阿娇一眼,叹道:“老天保佑,总归是母子平安,大家都出去吧,别搅扰了夫人的休息。” 小浮生咯咯笑着,这孩子是生来就会笑的,只这么一笑便让人什么愁绪都没有了。 刘彻等众人走之后,却慢慢地坐到她榻边,看着她形容憔悴的模样,却抱着浮生,俯下了身子,埋头在她颊边一吻,却叹了一声,“朕,绝不放手。” 他抱着浮生走出去,到了外间,却看到张汤等人都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他坐在了以前陈阿娇坐的那个位置,将小浮生抱在怀里,说道:“朕听郭舍人说了情况,不过不清不楚的,张汤你当时也在,且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主父偃也在这边站着,他看着前面的刘彻——这便是当今的皇帝了,掌握天下生杀大权,怀中却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上去很是不协调。 不过,如果要问方才的事情的话—— 他又悄悄看了张汤一眼,这事情,可就有些意思了,张汤之前的那些事情,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管怎么说,张汤跟陈阿娇之间的交集已经很深了,不是说斩断就能够斩断的。 推恩令的事情如果泄露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说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这么远的事情,单单是这局势乱了,便会让陈阿娇不高兴。一者,她要做生意,眼看着就要到洛阳那边去扩展了,可是如果淮南王叛乱,因为这件事情攻打长安,洛阳便是首当其冲,乱局之中,陈阿娇这样的小商人是讨不了好的——不过这个理由怎么看也是有几分牵强的,更重要的是,谁也不希望看见战火。 也许在陈阿娇的心中,是更不喜欢看到张汤这么个优秀的酷吏,被刘陵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毁掉吧? 所以在刘陵走之后,陈阿娇才会立刻出来去找张汤,当时他与陈阿娇对望了一眼,却是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的。 这个时机,根本不是推恩令应该施行的时候,张汤那种荒唐的做法,也该停止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刘陵会因为那一份公文去而复返。 张汤上前一步,略去了刘陵那一段不提,将事情说了出来,声音平直到极点,却让后面的主父偃冷笑了一声。 只是刘彻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那么,推了阿娇的,是何人?” 张汤沉默,刘彻一挥手,让别的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 他看得出来,张汤不想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想到他制定的计策,便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横插了进来:“张大人不想说,不若小人帮你说了如何?” 张汤扭头看去,却是主父偃从后面站出来,对着刘彻一拜到底。 “你说要代张汤说出那祸首,你又是何人?”刘彻眯了眼,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主父偃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施施然道:“小人主父偃,乃是一杯酒楼的掌事者。” 他是陈阿娇选中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陈阿娇一步步教出来的,因为天赋的原因,即便陈阿娇更重视赵婉画,主父偃也比赵婉画出色很多,所以他能够掌控大局,并且可以代替陈阿娇去谈很多事情,甚至包括去联系洛阳桑家,所以主父偃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虽然陈阿娇并不是很看好他这种步步为营的心计和手腕。 不过此刻,机会已经来了。 之前他曾想让张汤向刘彻引荐自己,却被张汤拒绝了,甚至就是他自己写的推恩令的下篇也被张汤给扔了,那个时候他对张汤便有了几分怀恨在心的意思,这个时候倒也不是自己想要报复张汤,而是实话实说而已。 “张汤大人之所以不说出那罪魁祸首的名字,是因为他与此人过从甚密,甚至有见不得人的龌龊秘密。”主父偃在刘彻那骤然冰冷下来的目光之下也是言谈自如。 在他说到“龌龊”的时候,张汤的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他已经新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袍子,大小还算是合适,穿在身上减去了他穿着官服时候的戾气,也减去了那不近人情的冷,只不过此刻的张汤,其实比以往更难接近。 小浮生很乖巧,也不怎么苦恼,可是到了肚子饿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刘彻刚刚将他抱在了自己的身前,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他咀嚼着自己小小的手指,刘彻伸手去给他拿出来,却不想小浮生立刻就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声音倒是响亮,那泪珠儿一下就滚落了,挂在脸上的几颗金豆豆,“呜哇……” 郭舍人那脸绷不住,于是又笑了一声,刘彻脸上那才是真的挂不住,“乖乖乖,别哭别哭,父皇给你买糖吃,你要什么父皇都给你,别哭啊……” 他越是手忙脚乱,小浮生哭得越是厉害,眼睛眉毛都红了起来,那小鼻头也是红通通的,就差没闹个翻天覆地了。 刘彻摸遍了身上也没什么可以逗弄小孩子的,最后一摸自己的腰上,却是块做工精致的黄玉团龙玉佩,他想也不想就一把拽下来,放到了小浮生的眼前晃动:“小浮生乖,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父皇的玉佩,来,你叫一声父皇,父皇就给你哟,小浮生不哭……” 可是谁知道小浮生看着那玉佩,乌溜溜的大眼珠跟着转了几圈,伸手去抓,可是没抓到,顿时脸一皱又大哭起来, 第 1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0 章 刘彻刚刚还觉得自己有本事,可是这小家伙一转脸就又哭了起来,他顿时垮下了脸来:“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给父皇点面子成不?” 他这话一出,小浮生就像是听懂了一般,竟然哭闹得更加厉害了。 刘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天,这孩子简直……是个小人精啊…… 他只好连声带哄,“小浮生乖,父皇不是说你,父皇是说自己呢……” 主父偃那脸色简直黑得跟锅底一样,弱智的小娃娃……你这么能哭,当心你娘醒来了直接把你拍晕…… 他是知道陈阿娇那德性的,看着温婉贤淑,其实内里暴躁得很,尤其是讨厌别人吵,能够笑盈盈地把人吓个半死。 主父偃相信,这种本性可以让陈阿娇一巴掌拍死眼前这碍事的小娃娃。 只是跟主父偃不同的是,张汤在看到小浮生的时候,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那么几分。 李氏听到声音,在外面探头道:“陛下,公子怕是饿了,外面请了乳母,不如让老身抱出去请乳母喂奶吧?” 刘彻看着小浮生那乱挥舞的小手臂,将团龙玉佩放进了,给他抓住,这小子的哭声立刻就小了,他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别人说孩子都是来向着父母讨债的,以前他不信,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小浮生小小的手抓不稳那巴掌大的玉佩,只好两手一圈,将那玉佩抱在了怀里,笑嘻嘻地被李氏抱出去喂奶了。 于是刘彻终于黑了脸,他转过头,看向主父偃:“你继续说。” ——陛下,您转折这样突兀,真的没什么问题么? 主父偃嘴角也抽动了一下,可是对着皇帝,谁敢这样说? 他瞥了张汤一眼,这家伙倒是老神在在地站在这里。 “这个人,便是淮南王郡主——刘陵。” 刘彻一挑眉,却勾起了唇角,看着这漆案上的茶具,“刘陵么……” 张汤巍然不动。 刘彻头也不抬,对主父偃道:“你是主父偃吧?朕记住你了,出去吧。” 主父偃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了刘彻许久。 刘彻轻笑:“怎么,听不懂?” 当然听不懂了,不过皇帝的命令谁敢违抗? 他躬身一拜,最终还是出去了。 只是他一出去,刘彻的脸色便变了,狠狠地将那漆碗摔在地上,刘彻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刘陵……刘陵……” 竟然差点害了他的孩子,害了他的阿娇,必要此女此生此世,后悔自己鲁莽的行径! 张汤却淡淡道:“推恩令的事情,已经告知刘陵了。” ☆、第五十九章 两盏灯【三更】 陈阿娇是半夜的时候再次醒来的,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可是在她以为自己要回去的时候,一只小手拉住了她,耳朵里是咿咿呀呀的声音,她眼看着就要跨过了那道门,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跨过去。 那一只小手,力量虽然很小,可是具有魔力,就那样牵住了她的手指,她再也走不动了。 一睁开眼,便是沉沉的黑暗,有些模糊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乔宅,她发现自己就算是想要将胳膊抬起来都很费力,就那样略略地一按自己的额头,陈阿娇将之前的一切事情都回忆起来,这个时候才发现世界不是完全黑沉的。 在那前面的屏风后面,一道竹帘没有遮挡视线,却恰恰遮住了外面灯光,那并不明亮的烛火,在黑暗里跳跃着,活灵活现地。 那烛火边的漆案旁边,坐着一名男子,披着外袍,却执着笔,在一封竹简上写着什么,他神情严肃,眼底带着经年积累起来的威势,像是锋锐,又像是圆滑。 那轮廓在黑暗和光明的交错之中,一半模糊,一半清晰。暖黄的光,照着他原本冷峻的眉眼,竟然也在这无边的长夜里,生出了几分让人震颤的温情来。 手指轻轻地抚过这竹简,却将它慢慢地卷回去,然后放到一边,动作很小心翼翼,像是怕弄出声音,惊扰了什么一般。 刘彻低着头,将烛火移近了,重新翻出一封竹简来,继续看着,白日里的事情没处理完,还需要再整理一段时间才能够解决。 他伸出手指来,压了压自己的眉心,已经有些疲惫,却还是继续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写了什么东西。 匈奴那边的事情,长安最近的事情,各方的奏表,还是人事的变动,更重要的还有淮南王的事情…… 白日里,主父偃说了张汤跟刘陵之间的事情,其实本来就在他的算计之中,是他让张汤将此事泄露出去的——推恩令是小事,只是这推恩令的圣旨,一旦颁下去了,别的诸侯王就要说刘彻是别有用心的。 刘彻正在权衡着得失,却忽然想起来一件很可疑的事情,张汤当时为什么不敢说刘陵? 将消息泄露给刘陵本来是自己的想法,而且他本身便知道,张汤如果说刘陵,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张汤到底在迟疑什么—— 忽然就想起了在廷尉府狱中看到张汤的时候,便是连最能够相信的张汤,现在也不能相信了吗? 他抬头,凝视那灯火许久,最终还是埋了下去,抛开其余的心思,专心地批阅眼前的奏简。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房间里似乎一下就亮堂了许多,他埋着头还没在意,知道越来越亮,才觉出异常来。 扭过头,却怔然。 陈阿娇很缓慢地走过来,举着一盏灯,便在那模糊的黑暗里,明亮了。 他痴痴地看着,却讷讷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走近了,将灯盏放到了他的案边,似乎满脸都是疲惫。 这个时候刘彻才猛然想起郎中的嘱咐,他急了,“你现在还不能下榻行走,回去躺下。” 说着,他将自己披着的外袍脱下来,搭在了陈阿娇的身上,却将她抱起来,放回到榻上,不由分说地直接扯过了锦被,压在了她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掖好,只是那手法跟小时候一样笨拙,没有什么长进。 灯盏在不远处的竹帘后面,却是照不到他们这里,只有隐约的光束,从竹帘的缝隙之中透过来,也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第 1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1 章 刘彻问:“是刘陵推你下去的吗?” 陈阿娇搭着眼皮,却有些沉默,她仔仔细细地将事情考虑了一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了一个:“你明知道推恩令不完全,为什么还要在向淮南王处行推恩令?” 他也沉默,却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抱住她:“你是在关心我吗?” 陈阿娇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自作多情。” 这话却一点没能够影响刘彻,他也就是随口一问,也心知她是厌恶他的,所以没什么感觉了,就算是自作多情也好,她只要还能想着他分毫,对他而言,也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东方朔留下的推恩令,有上篇无下篇,这是一份很好的化解王侯力量的方案,可是——缺少推行的契机,而不管东方朔是怎么说的,朕却认为——无论什么契机,都应该出自朕手。” 他缓慢地说着,称呼从“我”变成了“朕”。 他说“我”的时候,心底觉得自己是陈阿娇的那个彻儿,他说“朕”的时候,面上却表现出了一名君主应有的威严和尊贵。 “你的契机,在哪里?” 陈阿娇拥着被子,只露出了一张脸来,秀发铺在枕上,像是一匹绸缎,她问话的时候,眼底带着几分冷光,锋锐极了。 这是他喜欢的那种眼神,睥睨的,睿智的,像是要将人看透的那种——犀利的眼神。 刘彻无声一笑,却很自然而亲昵地用自己的额头蹭着她的额头,“难道我便真的那么蠢吗?在有的事情上已经蠢透了,这种事情上再犯傻的话……” 陈阿娇无情道:“你还真就是那么蠢。” 刘彻被她一句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看了她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是浮生很聪明。” 浮生。 她一下就怔住了,精神游离于意识之外,竟然没有注意到刘彻的唇已经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陈阿娇的嘴唇有些干,不薄不厚,被他含住的时候带着几分温凉,他垂着眼,那眼睫也投落下来,眼底是一片幽暗,浅浅地,细碎地,轻吻,亲吻。 她在出神。 而他不自觉地就那么勾起唇角,像是狡猾的狐狸,舌头滑出去,舔吻着她的唇形,美好的菱形,即便是带着几分干涩,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又逐渐丰润了起来。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萌动着的,也懵懂着的。 以前不是没有更亲密的时候,然而那个时候的阿娇,不是现在的阿娇,他此刻对待着她,便是小心翼翼地,像是呵护着已碎的琉璃,然而他错了——她永远不是琉璃。 陈阿娇不是那种已碎的东西。 她忽然就回过了神来,浮生呢? 这个时候才感知到某人的偷吻,他正用幽深的眼,注视着她,神情专注极了。 陈阿娇一巴掌拍开了他:“没事儿离我远点,浮生呢?” 刘彻不得已退开了,他却没觉得有什么,还是那自然到极点的表情,尽管陈阿娇的目光已经如刀剑一般锐利,然而那又怎样呢? 他略略扬起笑来,“那小子估计还在睡呢,你不能下榻,我去抱他来给你看,好不好?” 陈阿娇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她沉吟了一下,却冷淡地点了点头。 赵婉画害怕小浮生吵到陈阿娇的休息,便将他抱到了偏房那边,现下估计正自己陪着小浮生睡着呢。 刘彻将方才落在榻边的衣袍捡起来披上,这四周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坐月子的人吹不得风,不然以后会头疼,他正待要走,却又停下来,说道:“契机一直在我的手中。推恩令颁下去的时候,稍微有点眼色的人便能够看出诡异来。我若是将这推恩令先颁给淮南王,他领了旨不尊,然后这推恩令的事情传到了其余诸侯王那里,便会联合起来,那时候——大汉不利。” 陈阿娇几乎一下就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了。 果然,刘彻站在那竹帘边一笑:“先将推恩令的消息透露给刘陵,再由她转给淮南王刘安,又因为之前有说淮南王有不臣之心的公文作为挡箭牌,张汤的话,刘陵深信不疑。她若是回到了淮南,必定会对淮南王一番谋划,然后起兵造反。直到这个时候,推恩令还没有颁布,他无由造反,朕解决了他,他便是乱臣贼子,无论如何也不敢说——是朕,逼他反。” 可是事实就是,刘彻,要逼迫淮南王刘安造反。 陈阿娇侧卧着,看着那竹帘灯火旁的刘彻,他那背着手,披着衣,却还睥睨天下的神态…… 她缓缓道:“刘安反了,你就有借口真正地将推恩令全部颁布出来,谁也不能拒绝,因为他们一旦拒绝,便是跟刘安一样——是不忠君之臣。你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是要造反……” 刘彻背着手,点点头,眼神渺远,“一招险棋。” 陈阿娇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哪里是一招险棋,你若没有把握,岂敢走这一步?” 多余的,却不再说了。 刘彻的棋子,还伏在淮南,只等着淮南王一做出谋反的决定,声势浩大地来了,他那暗棋一动,必定让淮南王满盘皆输。 他也不多说,这一颗棋子,还没到用的时候呢。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他去了赵婉画的那间屋子,却看到齐鉴抱着剑坐在门边,一听到脚步声,齐鉴眉头一皱,睁开了眼,杀机凛冽地看向了来人。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刘彻。 刘彻对着他在唇边一竖手指,于是齐鉴没有多做声张。他敲了敲门,里面赵婉画浅眠,没有睡着,便轻声道:“谁?” “夫人想要看看小浮生。” 刘彻也轻声地答道。 赵婉画明白了,看了自己身侧熟睡的小浮生一眼,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没有弄醒他。 刘彻过来接住了,还是那小小的一团,抱在手上轻极了,小家伙睡得很沉,搭着眼睛,小脸虽然皱着,不过似乎已经张开了不少。 他沉沉地笑了一声,却回身重新推开陈阿娇这边的门,这是温暖的一间房,那两盏灯,似乎能够照亮自己心底的黑暗,也是最温暖的…… 两盏灯,一盏是她,一盏是他。 就那样并排着放在案上,安静极了,刘彻忽然就想着,一辈子这样安安宁宁地,多好?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2 章 他将熟睡的小浮生抱进去的时候,却看到陈阿娇已经再次睡着了,他失笑,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小浮生,又忍不住看了看一样熟睡着的陈阿娇,这母子俩,还真是…… 可是,意外地温暖。 只是他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也这样温暖。 “阿娇,只有你这样睡着的时候,才不会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我。” ☆、第六十章 小财迷【一更】 感情的事情,向来是说不清楚的,刘彻一大早就走了,而这个时候的陈阿娇才终于有精神好好地看看自己的这个孩子。 浮生,她很喜欢的名字。 赵婉画将浮生抱到了她的榻前,她伸手将浮生接过来,浮生闭着眼,将自己的手指伸出来咀嚼着,小脸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皱作一团。新生的婴儿其实很丑,不过在血亲看来,怎么看都是漂亮的。 “小浮生真的还很小呢……” 陈阿娇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这脸型的轮廓,只是看着看着便沉默了,安逸的日子没多久了。 “李氏请了乳母,小浮生似乎也挺习惯的,他之前在乳母和我的怀里还总闹腾着呢,不过一到夫人的怀里就乖乖的了,我看他是知道夫人的心意的。” 赵婉画脸上难得有几分笑容,柔化了整张脸,如果没有那道疤,看上去也是倾国倾城了。 陈阿娇将浮生放到自己身侧来,给他掖好被角,才轻轻道:“你现在这嘴皮子倒越发利索了,哪天真该让你也去当个领班,掖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她这话一说,赵婉画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十几岁的少女,在这个时候身量已经完全长开,看上去身段窈窕玲珑,已经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了。 可是陈阿娇要思量的事情也慢慢多了起来,她坐在榻上,接过了李氏端上来的补汤,“最近外面有什么事情吗?” “似乎也没什么事情,还是跟匈奴那边的传报,听说战事不是很顺利。” 李氏这么说了一句,却小心翼翼地看陈阿娇。 陈阿娇脸上的表情不变,反而问道:“你家中,李妍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 一说到李妍,李氏这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妍儿命苦,上次卫娘娘派人来问的时候就把她吓坏了,我总觉得这是要出事……” “也许她进宫,便是荣宠满身,到时候你们李家也是飞黄腾达,为什么总觉得皇宫是个很凶恶的地方呢?”陈阿娇似笑非笑地问道。 外面的树叶颜色开始渐渐地变深了,眼看着这春天就快要过去,夏天也快来了,可是事情,还没有进入一个新的开始。 现在浮生出生了,事情也就有一个新的开始了,她想要高枕无忧,必须先解决掉多疑的卫子夫,卫子夫不会怀疑陈阿娇是没死,因为现在的陈阿娇,和卫子夫熟知的那个陈阿娇,差得太多。卫子夫若是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了,怕是会当她是另外一个人,以为刘彻是在她的身上寻找往昔的记忆。 如果被卫子夫知道,宫外还有刘彻的孩子,竟然还是长子,她为了自己的权势,势必会狠下杀手,这卫青正是得到重用的时候,刘彻无法完全打压卫子夫的势力,他最担心的外戚之祸——最终还是要来的。 如此可以预见,卫子夫最终还是要死的,有野心的女人,有小聪明却缺少大智慧的女人,都是会被刘彻掐死的。 她脑子里转过的思绪许许多多,最后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边的小浮生身上,尽管他闭着眼,还在熟睡,还不懂对她的存在抱以任何反应,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本该是这个大汉朝很尊贵很尊贵的孩子,不过现在她只愿他能够平平安安——她会不惜一切来保护浮生。 陈阿娇闭上眼,在小浮生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这像是一个仪式,她将守护这个上天赐予自己的孩子,这是她的亲人,这是她的骨血,也将成为自己日后最信仰的存在。 李氏看着陈阿娇的举动,心中感慨万分,想到李妍,心里又在淌泪:“夫人真的没有办法救救妍儿了吗?” 陈阿娇回过头来,喝了一口汤,看着这去了油腻的汁水,淡淡地笑了一声:“我看李延年未必就没有将他妹妹送进宫去的想法,你该考虑的,不过是以后她怎样在宫里生存的事情,卫子夫对外为了表示自己的贤名,说不定还要揣摩着皇帝的意思,给他送美人过去呢,看李妍不顺眼,在暗地里出手才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不是陈阿娇吓唬李氏,卫子夫素有贤名,别人将她都捧到了天上去,不过陈阿娇却知道这贤名背后——是多么深重的心机。 不过李氏也的确是被陈阿娇吓住了,她这么一分析,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卫子夫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真的想不出办法来对付李妍吗? 李妍一旦进宫,几乎就是砧板上的肉,任凭刘彻宰割。 现在卫子夫有孕,不管是真孕还是假孕,都是不能承宠的,这个时候,到底谁能够获得刘彻的宠爱,谁就是以后六宫侧目的人物,卫子夫现在这宫中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到底是会将自己身边的人扶起来,还是结交朋党,谁也不知道。 “如果妍儿非进宫不可……如何才能保得性命……”李氏开始垂泪。 陈阿娇不喜欢别人哭哭啼啼,她想着小浮生是很懂事的,在胎里的时候便是安安静静,出生了也很少闹腾,至少在自己身边是这样。她是个冷静的人,不过冷静却是有条件的,她的冷静,通常会伴随安静,因为总是在想着事情,所以很多时候,她需要安静的环境。 其实如果小浮生也在自己身边吵嚷的话,刚刚开始的时候陈阿娇也许还能容忍,不过久了就会厌烦——这么想来,自己还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啊…… 她侧过身子逗弄着小浮生,戳着他的小脸,笑说道:“李妍不是体弱多病么?让她一开始去卫子夫那边示弱就可以了,反正一开始特指望不了她能斗得过卫子夫,时机还未成熟呢。” 时机,的确还没成熟。 现在就是将卫子夫假孕一事捅出来,她也会扮可怜,不如等着前线的战事差不多了,等着卫子夫想要遮掩怀孕一事,她再慢慢地动手——不过长安实在太危险,她养好了身子,便马上搬到洛阳去。 主父偃那边已经在准备,不日就能够动身了。 李氏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总觉得夫人那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似乎有隐隐约约暗藏起来的杀机,可是她又摸不清这杀机是对准了谁,也许是对卫子夫,可也有一种可能——是对李妍。 毕竟夫人的身份…… 李氏想要开口,为李妍辩解几分,却不想陈阿娇一挥手:“李氏先下去吧,想必今日卫子夫就会有动作,你去多跟李妍说说话,等到她身子好些了,愿意来看看我,我便也见见她。顺便去叫主父偃来,婉画留下,我还有事要说。” 李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走掉了。 赵婉画立在榻边,等着听陈阿娇的话。 陈阿娇却迟迟没有说话,她斟酌着,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你通知馆陶公主,把那个故事讲给她听,故事嘛,总是会传给该听见的人的。” 那个故事…… “狸猫换太子?”赵婉画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可是却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陈阿娇一笑:“不过情节得改改,这里没有太子,宫外的孩子倒是极为合适的。” 赵婉画心中发冷,“可是这件事让卫子夫知道,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样她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假孕,受多了旁的女人的羡慕,那孩子她大约是舍不得自己流产掉的,如果卫青遇到了什么事情,她生下一个儿子来,那才是真的稳固了地位的。”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3 章 向来便有母凭子贵的说法,以卫子夫如今的地位,只要有一个儿子在手里,封后便真的指日可待了。 赵婉画睁着大眼睛,凝眉思索了片刻,“万一她真的……” “放心好了,我敢走这步棋,自然有收拾的办法的。” 陈阿娇让赵婉画放心,宫里头的那些棋子,最开始是无意落下的,后来却成为了此刻最关键的那些。 她开始感叹自己的幸运,不过也知道,没有能够运用把握这些棋子的能力,什么也做不成。 正说话的时候,主父偃站在了帘子外面,陈阿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婉画去吧,主父偃你也坐下,洛阳那边的事情布置好了吗?” “那边已经有几位大商人愿意与我们合作,共通过组建这个银钱票号的网络,汇通天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主父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开始自己断言这事情办不成,这个时候却有些不明白了,似乎什么事情放到陈阿娇身上,便有了可能。 “你一定是在奇怪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事情能够这么顺利不是我的功劳,是因为桑弘羊,这还真是个聪明的人物,你以后能够与他共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阿娇忽然这么说道,这话却让主父偃怔住了。 “夫人这是……” “你不是一直想要踏足仕途,可是苦无门路吗?”陈阿娇眼神古怪地这么一瞧,却带了几分促狭的讽刺意味,毕竟主父偃自己找了几次门路,结果处处碰壁。 不可否认他是个人才,可是运气总是很差。 她总觉得,这家伙要是再继续碰壁下去,也许是下一个屈原杜甫,怀才不遇什么的,最是虐心了。 主父偃叹了口气:“昨日我还在自荐呢,不过我发现——陛下似乎对张汤很信任,我看那张汤分明是有问题的,跟淮南王郡主刘陵勾勾搭搭不清不楚,陛下竟然还敢让他办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了,你真以为事情那么简单么?我跟你,都被表象骗了。”不过一提起刘陵,陈阿娇这满心的可都是恨意,不管怎么说,都不想放过这样的女人。 她不喜欢刘陵,说她是漂亮女人嫉妒漂亮女人也好,还是因为这女人满心阴毒的算计也好,或者说——是因为自己的孩子也好,陈阿娇总归是要使手段报复的。 主父偃昨天回去也想了很久,他也算是想明白了几分,不管刘彻他们那里施行推恩令是不是计策,在明知道张汤有问题的情况下还那样维护张汤,从一定的程度上来说,也是在维护自己的颜面,帝王始终是帝王,只可怜他主父偃,自以为聪明,出来却做了个蠢人。 “总之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主父偃这辈子,怕还是穷困潦倒。我总觉得要是看着张汤,就算是以后能跟此人共事,我心里也不舒坦,若与张汤共事,您可别指望着我跟张汤能和平相处。” 不往死里黑张汤,还算是他的仁慈了。 陈阿娇气笑了,你就这么玩儿着吧,她懒得管了。 想着又去看小浮生,扒拉了他的小胳膊一下,却才看到这小子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她皱了一下眉,一下不笑了。 沉着脸,将小浮生两条胳膊扒开了,然后看到了一直被臭小子紧紧抱住的团龙玉佩,那一瞬间陈阿娇黑线了。 她将那玉佩从小浮生的怀里拽出来,咬着牙,阴沉着脸:“才多大你就财迷到这程度!刘彻那蠢货一枚玉佩就把你收买了,还敢抱得这么紧……” “咚”地一声,这玉佩直接被陈阿娇丢到了竹帘边上去,再也看不见,小浮生怀里没了东西就张嘴开始哭起来,委屈极了,好不容易在怀里捂热了的东西,这还没抱舒服呢就被自己娘给一下扯出去了,这是要闹哪样啊? 小浮生大张着嘴,哇哇哭着,外面主父偃听着这哭声心中咯噔一声,这怕是要坏事啊! 陈阿娇头疼,拍了拍小浮生的脸,笑眯眯地说道:“小浮生乖,娘最讨厌谁吵吵嚷嚷了,再哭下去娘只好把你丢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陈阿娇的话,小浮生一下就闭嘴不哭了,只是还有些咿咿呀呀的余韵,他双手环着,却觉得怀里没东西空落落的,皱起了那眉,竟然扭过了脸去似乎很不高兴。 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已经成精了! 主父偃只觉得无言:夫人,您那样笑眯眯地对一个才生下来的孩子说那么凶残的话,真的合适么? 不过小浮生性子,似乎还真的很财迷啊…… 主父偃瞥了一眼掉在竹帘下面的玉佩,若有所思起来。 ☆、第六十一章 争儿子【二更】 李妍始终还是一个问题,不过这已经成为了陈阿娇的伏棋。 窦太皇太后的势力眼看着是不行了,不过现在军机大权还掌握在窦氏手中,这一派势力以窦太后为首,尊崇黄老之学,主张无为而治,而刘彻日渐尊崇儒学,他比较看重的张汤、汲黯、田蚡、公孙弘等人都精通儒学,这种政治主张上的矛盾,才是刘彻与窦太皇太后一族有深厚矛盾的根源。 陈阿娇手扶着小浮生,将他放在自己的身上,看着孩子那乱转的黑眼珠,也不知道小家伙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这么兴致勃勃。 刘彻最近没有来,陈阿娇一身都是清闲,慢慢地养好了身子也能够下床了,只不过李氏说还是在床上躺一阵比较好,所以她现在一直躺着,除非比较,是不想起身的,就这么躺着躺着,倒是也过去了好几天了。 赵婉画那边的消息一过去,馆陶公主就借着来看李妍的名头来了,原本景帝时候,后宫的许多美人都是馆陶公主献上去的,现在她听说了刘彻去李延年府上,又因为卫子夫那边的动静,馆陶公主想要在陈阿娇殁了之后不被皇帝猜忌,保持自己的地位,自然需要再挑选美人上去,就是出于同卫子夫作对的心思,馆陶公主去看看李妍,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陈阿娇的棋,这才一步一步开始下起来呢。 现在窦太皇太后虽然与刘彻不合,但是积威深重,只要有窦太皇太后在一天,便有馆陶公主在一天,馆陶公主刘嫖,现在怎么说也算是个风云人物的,有她给李妍撑腰,卫子夫想必是不能将李妍怎样的。 只不过,李妍就真正地成为了卫子夫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也是陈阿娇的一把伏棋,如此一来,就算是面对卫子夫的拉拢和示好,李妍也没有办法答应,只能与馆陶公主形成利益的捆绑,于是李妍就完全成为了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 “小浮生,到这边来……” 牵着小浮生的手,陈阿娇将他从榻的这一边带到了另一边,边上的几案上放着一些小玩意儿,赵婉画心灵手巧,做了个拨浪鼓,她拿起来在小浮生的面前一晃悠,那清脆的咚咚声悦耳动听,一下吸引了小浮生的注意,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肉嘟嘟地,伸出手来乱抓,想要将那拨浪鼓抓在手里,不过很明显他的动作没有陈阿娇快,根本抓不住。 于是张开了嘴,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却更加努力地伸手去抓那拨浪鼓,只不过陈阿娇不想给他看到,故意逗弄着他,就不想给他,不过眼看着小浮生要哭了,这才停下来,笑了一声:“臭小子就知道卖可怜,你以为你婉画姐姐疼你,我就舍不得罚你了吗?得了吧,怕你哭,东西给你啊……” 这个时候的小浮生似乎还什么都不懂,不过她喜欢跟这什么也不懂的臭小子说话。有的时候她总觉得他是懂自己,在自己腹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应该见识过了那些复杂的人心斗争,别人的胎教都是音乐等等,可是自己的胎教,竟然都用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手段,在下棋的时候跟别人相谈,言语之间也是暗藏着陷阱,甚至还做过不少害人算计人的事情,她本来就算不上是善良的。 不过在怀着孩子的时候,这心计也用的不少了。 陈阿娇心说难道是胎教太成功,这孩子一生出来就是人精? 这方法如果是真的,那才是恐怖了。 想着,她伸手过去,要将拨浪鼓递给小浮生,小浮生眼珠黑亮亮的,伸手就要去抓,眼神里带着深切的渴望,可是谁也想不到这好玩的东西马上就要到手里了,却忽然之间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掌截走了。 陈阿娇只觉得手里一松,再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4 章 “咚咚咚……” 拨浪鼓敲打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她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却看到刘彻站在榻前,手中晃着那拨浪鼓,小小的一只,颇感兴趣地把玩着。 他笑了一声,挑着眉,却弯下腰来,将手伸到小浮生的面前,语调轻快:“小浮生,来叫一声父皇,父皇就给你小鼓,叫父皇——” 陈阿娇忍无可忍,直接劈手将那拨浪鼓夺过来,“没事儿别在我眼前乱晃悠,坐月子的女人喜怒无常,要是一不小心神经病犯了,将尊贵的皇帝陛下一刀给剁了,那还真是呜呼哀哉!” 她甩了他一对冷眼,紧接着将拨浪鼓递给了小浮生,让他给握紧了,小娃娃的手还没什么力气,握不住那东西。 小浮生一下就咧嘴笑了,嘴里还没牙,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的味道,但是这种天真烂漫,是谁看了都要为之感动的。 他笑弯了眼,声音咯咯地,却在陈阿娇的注视之下,将手移向了刘彻,接着又发出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要把东西给刘彻。 陈阿娇愣住了,刘彻也是愣了一下,忽然大笑了一声将东西接过来:“小浮生真乖,父皇最爱你了!” 他伸出大手,竟然直接将小浮生从床上抱起来,居高了转了几圈,小浮生一开始的时候还很害怕,哭出了声来,可是刘彻口里哄着他,慢慢地竟然也感受到这种转圈的乐趣来,于是开始笑起来,手里拽过了那拨浪鼓,刘彻的笑声,小浮生的笑声,还有那拨浪鼓的声音,都混杂在了一起。 门窗虽然都关着,可是窗纱是透亮的,天光照进来,一片发白,就在这一片白色的光晕之中,刘彻将浮生举高了,也笑得舒畅快意。 陈阿娇忽然就沉默了下来,自语了一声:“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这声音虽然小,却被刘彻听见了,刘彻举着小浮生转了一个圈下来,小浮生的眼底亮晶晶的,却一直笑着,他抱着他重新回到了陈阿娇的榻前,眼底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你不开心?” 陈阿娇正想冷脸让他滚,这是自己的孩子,跟他刘彻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小浮生这个时候却向着陈阿娇伸出了那拿着拨浪鼓的小手,似乎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她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落泪,心底复杂极了。 默默安慰自己说是坐月子的女人心情起伏也不一定,容易伤春悲秋,却一边讲小浮生的拨浪鼓接过来,继续埋头逗弄他,却对一边忽然沉默的刘彻道:“我现在还不想看到你,你出去吧。” 刘彻默立一旁,果然又那样了。 他眼睑下有一片青黑的颜色,似乎最近一直在熬夜,眼睛里也有几分血丝,刚刚笑着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可是这么一沉默下来,他便开始让人觉得消沉而憔悴。 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每日每夜熬夜处理政事,还要跟自己的智囊们讨论军机朝政,恨不能一天掰成二十四个时辰来用,还安排好了陈阿娇这边的事情,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那样的消息。 陈阿娇虽然叫他走,可是刘彻无论如何也不想走。 “浮生还未入谱碟,祭宗庙……” “我说过,他这一生平平淡淡,平平安安,他跟你的皇位无关,也跟你的一切无关。”陈阿娇的声音一下就冷了,她冷视着刘彻,却将小浮生抱紧了,这个时候小浮生竟然又开始哭了。 “呜哇……” 陈阿娇心中抽痛,这孩子真的像是能够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这世上最难斩断的便是血缘亲情,浮生,到底又知道些什么呢? 陈阿娇沉沉地闭上眼,“刘彻,别来烦我了好么?” “我听说,你要去洛阳。”刘彻平静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却让陈阿娇愣住了。 她一眯眼,却笑容灿烂地抬起头来:“连我身边的人你都挖,还真是好手段。” 刘彻知道她猜到了。 知道陈阿娇要走的事情的,除了她最信任的赵婉画之外,便是经办此事的主父偃了,赵婉画绝对是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可是主父偃却不一定——主父偃是一匹狼。 至今陈阿娇都记得自己最初的论断。 他谋求上位,想着步步高升,心机深重,原本还有能力不足的缺陷,可是自己那东方朔留下的竹简,成全了这个人的野心和欲望。 主父偃终究是走了一步烂棋。 陈阿娇扯起唇角讽笑了一声,不过主父偃很聪明,他知道自己不会追究他的,本来就是用人的时候,更何况陈阿娇如果走了,的确是瞒不过去的,刘彻乃是天下之主,想要知道这个消息本来就是轻而易举,她防备着的只是卫子夫。 只不过,主父偃这一招臭棋怕是不仅没有能够讨好刘彻,也失去了自己的信任了——不对,其实陈阿娇根本就没有打心底里信任过主父偃。 主父偃,似乎也只是敢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起那些不入流的心思了。 刘彻慢慢道:“主父偃是个人才,他既然有入仕之心,你又何为难他?“ 陈阿娇依旧冷笑,小浮生哭个不停,小鼻子小眼睛,这一张脸都似乎皱到了一起,她没理会,只是冷硬着心肠:“我还偏就为难他了。刘彻,你以为你每天来这里对我来说是好事吗?你宫里的卫子夫,若是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这句话,却算是点醒了刘彻,可是同时也算是点醒了她自己,还有个卫子夫呢。 刘彻看着一直哭泣的小浮生,又看了看一点也不理会的陈阿娇,走过去直接将小浮生从她怀里抢下来,“孩子在哭你就不知道哄哄他吗?哪里来的你这么铁石心肠的娘?阿娇,他是我的儿子,必须要计入谱牒,朕绝不会放手的。朕会为他的出生大赦天下。” 陈阿娇坐在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面上一片冷色:“你是想让天下人以为你是为卫子夫的有孕而大赦天下吗?” 刘彻一下沉默了,他看着陈阿娇,心底淌血:“你要他这么默默地出生吗?他是天潢贵胄,不止是平民百姓,你岂能剥夺他的选择?你只是他的母亲,可我是他父皇,他今后的道路应该由自己选择。以后他愿意跟着你,朕无话可说,会给他一切的自由,可若是他喜欢权力,喜欢主宰,喜欢旁的一切的一切,甚至他愿意跟朕一起,你也无法阻止——阿娇,我们约法三章吧。” 陈阿娇累极了,闭上眼,她从来没觉得刘彻如此可怕,一闭上眼,这头脑之中却完全是刘彻注视小浮生时候的那种专注,还有注视自己的时候那种化不开的深沉。 撇,也撇不干净。 “以后再说吧,把他还给我。” 她最终还是向着刘彻伸出了手,刘彻方才哄着孩子,这一会儿小浮生只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再哭了,那眼珠乌溜溜地蒙着水汽,可怜极了,他看了小浮生一眼,却对着他一笑,“去你娘那里,可得听话,不能再哭了。” 刘彻将小浮生送入了她怀中,却看着陈阿娇眼底忽然滑下了泪,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她脸颊之上的泪珠一抹,她却扭头避开了。 那一滴泪,便在刘彻的指腹上,温温热着,他两指一碾,那泪便化开了,在手上风干。 “你若不想回宫,朕……给你自由,可是浮生,是朕的孩子。” “我也要带他走。” 这是强硬的陈阿娇,她将不可摧毁的冷硬面具戴上,对着刘彻吐出了这么冰冷的一句话,却将一切——逼入了死局。 刘彻看着她那无情的脸,退了一步,却忽然一声笑,淡淡地化开了,像是撩入空中的云烟:“我今日先走,最近淮南多事,来往不便,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大赦天下,既然你不愿,那么朕——给浮生留着。”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5 章 说罢,他看了她怀中紧紧护着的浮生一眼,转身离开了。 陈阿娇却忽然大笑起来,赵婉画进来,连声喊道:“夫人,您怎么了?” 陈阿娇笑出了泪来,却对赵婉画道:“让主父偃暂缓行程。” ☆、第六十二章 乱起【第三更】 张汤的日子,最近似乎是很清闲,郭舍人领命去了淮南,说带着圣旨去宣旨,做戏做全套,张汤让郭舍人带消息给刘陵,说这推恩令的事情,不过刘陵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看过了张汤带给她的消息,几乎立刻就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忽悠着郭舍人,在郭舍人为她量衣服的尺寸的时候便将那圣旨收了起来。 到了宣旨的时候郭舍人发现圣旨没了,忽然一惊,心下却是感叹这刘陵果然厉害,他都没有想通这圣旨到底是什么时候没了的,不过好在还有准备,所以郭舍人装出了一副慌乱的模样。 淮南王刘安老奸巨猾,还连声责斥郭舍人弄丢了圣旨,过了一会儿却又反过来劝慰他,做出一副忠君之臣的模样。 郭舍人素来有几分小聪明,这个时候不至于被他这表象给欺骗了,也跟着他周旋,将那戏演得生动极了。 刘陵猜测郭舍人很召着急,反而给他出主意,让他回长安再问问,或者是如实招出。 她这是在打发郭舍人,郭舍人也知道,根本懒得理会,装作为难的样子在淮南滞留了几天,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郭舍人这一去的目的,其实只是作为一个信号——刘彻是在告诉淮南王刘安,自己要动手了。 在刘彻发出了这个信号之后,刘安或恐便要被逼动手了。 然而刘安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呢? 刘安手下有钱,这十文钱都是半两钱,有的足值,有的不足值——因为这个时候豪强地主多有私铸钱币,为了让一定数量的铜铁铸出更多的半两钱来,每一枚半两钱其实都不足半两,这便是现在整个大汉面临的情况,半两钱空有半两钱的名字,可是实际上却是不足值的铸币。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6 章 如果发行新的货币,却要将就的铸币以足值的来衡量,如果不足值的半两钱两枚才当真正足值的半两钱的一枚,新货币发行,规定一枚五铢钱等价于一枚半两钱。商人将自己的半两钱原本是十枚,这个时候只相当于五枚足值半两钱,这个时候十枚半两钱全部兑换成五铢钱,便只能得到五枚五铢钱,而物价没有改变,商人手中的钱却变少了,能够买到的东西便少了。 一个商人的事情是小事,可是如果每个人手中都是不足值的铸币,张汤却要施行这样的政策,无疑会激起民愤。 自古改革者少有好下场,战国时期的商鞅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张汤如果执意如此,其下场,几乎已经能够窥知了。 也许一时在刘彻的支持下,张汤不会有任何事情,可是刘彻护得了张汤一时,却护不了张汤一世。豪强地主们被收回了铸币的权力,威逼不了刘彻,却能够为难张汤,这个时候——张汤又当如何呢? 还好现在财政的状况不至于这么差,张汤这个想法,还有解决的余地。 “一个廷尉,何以老是想着这大司农才管着的钱财之事情?” 桑弘羊纳闷了一声,最终看着星月皎洁,还是该回去了。 而在宫中,宫灯找不到的黑暗之中,一条黑影闪过,进了甘泉宫,这个时候卫子夫已经入睡,可是在经过近身宫人的禀告之后,她披衣起身,让人将那人领入后殿之中,却问道:“我素与淮南王无交集,你是来干什么的?” 来人不说话,只是将手中那装着帛书的竹筒举过头顶,让人奉了上去。 那边的卫子夫接过了简书一看,忽然一眯眼,笑了一声:“替我谢过你们主子,本宫来日有重谢。” 说罢,便让贵枝赏了那人金锭,让来人下去了。 这一夜的甘泉宫,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 而宫外,张汤重新叩开了乔宅的门。 陈阿娇因为小浮生今天哭闹不止,此刻还没有熄灯入睡,哄了孩子好一阵他才睡去。 她本来疲惫至极,让赵婉画泡了碗安神茶来,在房间里熏了香,好让自己的头疼缓解一些,只是不妨这半夜还听到叩门声,问了知道是张汤,于是由齐鉴将张汤领了,在前厅见了。 竹帘前还焚着香,在烛火的灯光下面,这袅袅升腾起来的烟像是一缕筹白的雾气,一匹光滑的丝缎,陈阿娇就在这烟气旁边,手肘撑在案上,略略按住了太阳穴,半搭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本来是准备去睡的,鬓发散掉一半,全披在了肩上,那白瓷般的皮肤在灯下也染了暖黄色的灯光,也跟着那摇曳的灯火带上了几分闪烁的明明暗暗。 那跳跃起伏着的灯火,就像是什么人跳跃闪烁着的心意。 在这样星月皎洁的夜里,风生袖底,月上蕉窗,临窗这一豆微光,美人微醺,似乎疲倦至极。 隔着竹帘,是谁久已死亡的内心,砰然地……跳动起来了呢? 张汤缓缓地跪坐在了竹帘前面的漆案旁,陈阿娇缓缓地抬了眼,手撑着额侧太阳穴,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怠:“张大人星夜拜访,大事当生吧?” ☆、第六十三章 叛逆 张汤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来意,他只是想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因为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漏掉了什么。 不得不说,刘陵才是张汤心中最大的隐患,这个女人太聪明,尽管现在刘彻逼反淮南王顺势推行推恩令的计划已经是胜券在握,但最后会横生出什么枝节,谁也不知道。 “匈奴战祸不断,只是捷报未传,私下里说句大不敬的话,踏平匈奴,还有些时日。” 陈阿娇听着张汤的话,这一字字一句句,总觉得古怪,她抬了眼,看着张汤,“你深夜里还穿着官服,想必是才从宫里出来。” “夫人心思灵巧,张汤自然比不过。陛下隐约有担心财资供给的问题。” 他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想陈阿娇接了一句:“白金与五铢钱?” 张汤豁然抬头,那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那一刻的陈阿娇,让他有一种智多近妖的错觉?然而事实上,在陈阿娇的心中,只觉得张汤是智多近妖。 白金与五铢钱的想法,张汤以前曾经在朝中说过,那个时候陈阿娇还没有被废,不过当时只是策论一样提了出来,却没有想过要使用,这个时候,时机已经接近了,如果刘彻执意要讨伐匈奴,必然面临财政上的困难,再加上打压豪强地主的想法,刘彻一定会在全国范围内禁止私人铸币,发行新的铸币,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夫人,料事如神。” 陈阿娇笑起来,“张汤,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闹得自己晚节不保,很有意思吗?后人提起来,你张汤就是为了皇帝,不顾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你阴险狭隘,嫉贤妒能,甚至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背负骂名,就连司马迁为你作传,怕也只能放到酷吏传中,值得么?” 值得么? 张汤也很想这样问自己,然而许久,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何为法?家国大义面前,张汤又应该怎样选择?到底什么是正确的?张汤都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身死何足惜? 他想要告诉陈阿娇,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就算是会落得跟商鞅一样的下场,也无所畏惧,只是他终究没有说,用那沉默,回应了陈阿娇略带着叹息的目光。 上位者总是会有一种奇怪的惜才之心的。 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奇怪,现在她到底算是什么呢? 旁观者一样看着这大汉朝风云起起落落,像是完全不受其扰,实际却深陷其中,那些历史上的人物,都在自己的眼前,让她很迷惑。 只是这样的迷惑也没有留存多久。 陈阿娇问道:“淮南王,是真的要反了么?” 淮南王要反,她肯定就不能出去,如今这大汉朝,外有匈奴之患,内有淮南王变乱,这是一个危局,走到哪里都不安全,一直待在长安,她也觉得不舒服。 陈阿娇闭上眼睛,又开始隐隐头疼。 “前日遣郭舍人去淮南,欲传推恩令,不过圣旨没有颁下去,被刘陵半道上拿走了。别的都不麻烦,唯一麻烦的是——东方朔现在淮南王处。” 这也是张汤想来说的,他隐约感觉得出来,陈阿娇跟东方朔的关系不浅,连推恩令的下篇都拿得出来,想必陈阿娇与东方朔之间曾有过一段交流,他唯一摸不准的人就是东方朔。 这也算是宿敌了。 陈阿娇皱着眉,“东方朔在淮南王那边,不该是使坏吗?你担心东方朔干什么?” “大约是张汤本人对他的一种感觉吧。” 忽然想起来,东方朔才是那个智多近妖的人。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7 章 陈阿娇正要一摆手,说不要担心东方朔,可是却忽然想起来东方朔将那三千竹简赠予自己,没留下一句话,推恩令下篇也是在自己这里,他到底是想要借自己的手做什么呢? 他以为,自己会将推恩令给刘彻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东方朔希望事情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发展,刘彻根据推恩令上写的步骤来行事,他以为自己身怀有孕一定是想要回宫,或者因为各方逼迫,不得不回宫,这样那三千竹简最后还是会回到刘彻的手上。 东方朔写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为了给帝王的,没道理给自己,唯一能够促使东方朔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人,就是张汤。 在东方朔的眼中,张汤嫉贤妒能,怀疑东方朔是要将这天下的官都做完了,所以这竹简落到张汤的手中肯定讨不了好,只能放到陈阿娇这里,反正他左右算计,这竹简最终还是要到刘彻那里的。 陈阿娇心里分析了一遍东方朔的为人,最后摇了摇头:“东方朔还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终究不可能帮助淮南王。” 张汤听陈阿娇这么说,知道自己不能够改变她的想法了,最终还是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而是劝告道:“淮南王叛乱一事,到底可能会危及长安,您——不考虑换个地方吗?这里临近城门,毕竟不安全。” 陈阿娇摆手,“日后再说吧。今日你既然来了,那么我还有一件事不得不问。” 她注视着张汤,张汤却垂眼,“夫人是要问阮月吗?” “现下正在关键的时刻,我不能容忍自己身边还有任何危险,一个卫子夫已经足够让我头疼了,好歹还有馆陶公主能够协助。至于阮月,她是宁成的女儿,现在宁成已经是一方豪强,你以为我真的能够容忍吗?” 陈阿娇发现,自己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仇人太多。 张汤却道:“阮月已去了宁成处了,不在长安。” 张汤不欣赏阮月的为人,陈阿娇也是一样,她已经不在长安的话,陈阿娇也不能再做什么。 她最后想问的一个问题是,刘陵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是最终问不出来。 二人说了一些逼反淮南王之事的细节,最后陈阿娇问道:“张汤,你我也算是相交一场,虽不喜你为人,但我有一句忠告——莫要误己。” 张汤已经起身,但是这个时候却忽然顿住,他向着陈阿娇一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浮起了几分飘渺不定的神光,却背对着她道:“若是已然误了呢?” 他知道她指的是刘陵的事情。 陈阿娇眼底一片雪色,最后却神色如常,“淮南王变乱一事了结之后,刘陵给我处理。” 张汤道:“夫人不说,陛下也会如此的。” 于是他告辞了。 于是这一室,又恢复了冷静,乱局将起,陈阿娇将一切可能的情况都算了一遍,最后那笔尖,还是落在了卫子夫的身上。 次日,她着赵婉画送信给馆陶公主,密切注意宫中卫子夫的动向,之后却来到了藏书室,三千竹简全部排列在这房中,看上去密密麻麻,却也整整齐齐,主父偃已经成为了书房的常客,这不像是陈阿娇的藏书室,倒更像是他的了。 主父偃像是陈阿娇豢养的一匹狼,到底是不是能够为她所用,尚未可知,但是在这匹狼还不能够对月嗥鸣的时候,她还要将他紧紧握在手中。 东方朔这个人,始终是偏向卫子夫的。 不管卫子夫是怎样的人,在外她有贤名,并且表面上羽翼未丰,更重要的是他的兄弟卫青,能够为刘彻出力,东方朔曾经做过卫子夫的教习老师,教导过卫子夫很多事情,所以东方朔这个人,陈阿娇拿不准,他大约是偏向卫子夫的。 不过东方朔在淮南,又能跟卫子夫有什么联系? 这之间,差得太远了。 她看着这三千竹简,却听到背后主父偃的声音,“夫人心含杀意,站在此处。” “洛阳那边的事情,都妥当了吗?” 陈阿娇此前说,洛阳那边的事情需要暂缓,不过必须备办妥当,她随时会过去。 主父偃点了点头。 陈阿娇站在这书室前面良久,最终还是将那心思压了下去,李氏那边抱着孩子在外面看风景,她让李氏将孩子抱过来,自己抱着。 浮生,这就是自己的浮生了。 眉毛还很淡,眼睛睁着,一直看着院子里的绿树,“主父偃,你看这孩子,可有帝王之相?” 主父偃心头一惊,差点直接给陈阿娇跪下来,他刚想说,这种话可不敢随便说,可是一转念,却忽然之间考虑到了什么,一脸的惊骇:“夫人你——” “我说他没有。” 陈阿娇看着小浮生,扭头对主父偃笑了一下,那眼神之中的坚定却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淮南王叛变的消息传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小浮生能够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娘”这个字的发音有些复杂了,小浮生第一个喊出来的却是“妈妈”,这让陈阿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唯一让她不高兴的是,浮生似乎很喜欢刘彻。 李氏说,大约是因为浮生生下来之后,第一个抱他的亲人是刘彻吧? 他总是给小浮生带来一些做工很精细的玩意儿,会给他讲经义策论,虽然这小家伙还根本听不懂。 这一天刘彻是白天来的,坐在院子里,夏日的浓荫已经厚了,他将小浮生放到那棋盘上,给他讲笑话,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这些笑话都是曾经自己在刘彻小时候给他讲的。 刘彻讲完了一个故事,就伸手去逗他,自己笑得开心,却还要问根本听不懂的小浮生,“好不好笑?” 这个时候小浮生就去抓住他的手,咿咿呀呀也不知道是在说着什么,刘彻要是继续逗弄他,他就哭起来,死活要到陈阿娇怀里去。 刚刚开始的时候刘彻还很郁闷,不过时间一长,也就发现——小浮生根本是个小财迷,他只要将腰上挂着的玉佩拿下来给他,小浮生一抓住,肯定是眉开眼笑的。每次刘彻讲完一个笑话,小浮生不会笑,要等刘彻拿出了玉佩和其他的小玩意儿才会笑。 赵婉画往往在一边看得头带冷汗,曾对陈阿娇疑惑道:“夫人,我怎么觉得浮生他似乎……” “似乎是故意的吧?”陈阿娇知道赵婉画想说什么,她其实也这么感觉。 这孩子生来似乎就忒坏,一肚子的心思,看着那么小,也根本是不懂坑人啊。 后来李氏说漏了嘴,在陈阿娇面前说笑道:“可能是娘胎里就带着的……” 这才是正正经经的坑爹。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8 章 小浮生自己的物件专门有个小匣子装着,不管是谁送的东西都放着,不过刘彻的玉佩都放在其中一个匣子里,小浮生每天睡醒了都要指着那小子的方向,发出“喔喔”的声音,要赵婉画或者李氏,更甚至是陈阿娇,抱他去那匣子里看看,还要伸出手去那匣子里搅和一番。 又一次陈阿娇实在见不惯那些玉佩,全让赵婉画给拿起来放到另一个匣子里,准备直接给刘彻送回去,可是那天小浮生去检查自己的所有物和私人财产的时候,见到这些玉佩全部不见了,直接就大哭了起来,怎么劝也劝不住,陈阿娇是硬了心肠,不想让小浮生继续接触刘彻的东西,可是她能狠得下心,赵婉画狠不下,竟然又去拿了那盒子来。 于是小浮生直接将那匣子抱紧了再也不松手,一直抽抽搭搭地哭着,好一会儿才停,接下来的几天就是连睡觉都抱着,谁只要一伸手向着他的小匣子,他立马就能哭出来。 陈阿娇心下是绝望和灰暗,刘彻来了却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匣子哄了下来,放回了原来的地方,说又带着小浮生去骑马,他要求带小浮生出去一会儿,可是陈阿娇不答应。 最后他说:“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长安的驰道,只有天子的车驾能够经过。 刘彻便抱着小浮生,站在那车驾上面,将他举高了,“浮生,这便是父皇的江山。” 小浮生睁着眼,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倒映着这长安的九重宫阙,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又也许只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坐在这样华丽威严的车驾上,竟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手指着远方,咿咿呀呀,刘彻将他放在自己的肩上,看着小浮生手指着的方向——西北。 刘彻看着眼前宽阔,并且除了他再也看不到别人的驰道,淡淡道:“浮生手指处,也将是父皇的天下。” 他袖笼日月,只这样一指,遮盖了天和地,这盛夏的天气,晴雨不定,淮南王之乱,忽然就这样到来了。 ☆、第六十四章 无情 第六十四章无情 虽然早知有此一役,但却不知道真正来的时候有这么大的凶险。 郭舍人将得来的消息告诉刘彻的时候,他还满面笑容地逗弄着小浮生。 只是消息一来,他的脸色就变了。 陈阿娇知道淮南王的事情已经起了,于是看了赵婉画一眼,却略作了乔装改扮,将小浮生送入了馆陶公主府,留了赵婉画在那里照顾,自己却出来了。 长安城中怕是要有一段不安稳的日子了,逼反淮南王一事很明显出了什么乱子,不然刘彻离开的时候不会是那种表情。她总觉得要出事,所以将浮生放到馆陶公主府会安全一些,她信不过旁人,可是馆陶公主刘嫖就是再不济事,此刻因为窦太皇太后还在,谁敢将刘嫖怎样? 虽则皇帝不是很喜欢刘嫖的作风,但刘嫖权势尚在,又有窦家庇佑,谁也不敢惹到她那里去,浮生放到她那里,也许才是最安全的。而浮生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办事的时候也便不会缩手缩脚,老是受到束缚了。 陈阿娇的打算是,等淮南王的事情一过,匈奴那边的事情一旦定下来,便将卫子夫的事情捅出来,不过这之前,至少要让卫子夫失去反击的能力。 卫青虽然是卫子夫的弟弟,不过早先陈阿娇就听说过,这个弟弟只是认来的,光凭借着一首曲子,怎么能够知道对方就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呢?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了,不过那个时候朝中属于刘彻这方的势力都急于扶持出一个不属于窦太后势力阵营的后妃出来,与陈阿娇抗衡,卫子夫恰恰因为依靠着平阳公主,算是适逢其会,刚好撞了大运,这才爬上了刘彻的龙床。 至于卫青,不过是为卫子夫的上位提供一个保障,没有外戚的支持,卫子夫这个位置也是坐不稳的。 卫青这个弟弟,卫子夫能认,自然也有办法让她认不了。 斩草必要除根。 陈阿娇心里将算计的步骤一步步盘好了,既能够解决事情,又不会让刘彻为难,脸面上过不去,自己走的时候,也就能够潇潇洒洒。反正历史上根本没有浮生这个人,更不存在浮生继承皇位的说法,浮生不会参与到历史中来,她陈阿娇,也不会继续留存。 淮南王那边的确是出了乱子,并且危及到了刘彻布置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原本雷被乃是倾心于刘陵,但是因为后来看清刘陵的为人,最终死心,还是效忠于皇帝,在这次淮南王起兵造反之中,他们本来是直接打着支援匈奴之战的旗号来的,哪里知道半路易帅,雷被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事儿竟然被打成了囚犯,随军前行。这一来,刘彻安排的雷被这一颗棋子便算是暂时派不上用场了。 眼看着淮南王大军压境,刘彻却苦无办法,这个时候于殿中摔了竹简,“伍被又干什么去了?雷被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忽然之间被淮南王抓起来了?” 张汤搭着眼皮,这殿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够说得上来。 沉默了许久,郭舍人小心翼翼道:“也许是……雷被……他……叛变了……” 刘彻摇头:“雷被真心归顺,不必怀疑他的忠诚,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事反常,必然有我们没有料想到的因素在其中作怪。”张汤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然而眼底却是无情无感,“问题,怕还是出在那刘陵的身上。” 雷被倾心刘陵,可是刘陵对雷被却没有什么感情。 张汤继续分析道:“雷被此人,忠勇有余,而智计不足,恐被刘陵激怒,做出一些别的事情来,因为刘陵恼羞成怒,不顾行军路上直接换掉了主帅是否会导致军心不稳,这样一来,长安的胜算,也多了几分。” 刘彻却只是阴沉着脸,还没有说话。 桑弘羊接着补了一句:“臣倒是觉得不必过于担心。” “桑卿有何看法?”刘彻双手撑着漆案,心里盘算着,看了脸带笑意的桑弘羊一眼。 桑弘羊淡淡道:“东方朔还在淮南。” 他这一句话,忽然便让刘彻大笑了起来。 桑弘羊退到一边,张汤不言不语,只是听着其后众人商议对策。 老天爷大约就喜欢玩儿这种把戏,非要将人戏弄够了,才能给出最后的转机。 雷被被关起来,的确是因为他与刘陵发生了争执,这争执的焦点便是因为刘陵与长安诸子的关系,其中刘陵与张汤暧昧不清,让雷被大为火光,虽说已经不再喜欢刘陵,但毕竟还是曾经爱过的女人,听到她在自己的面前说出自己已经与张汤有染这种无耻的话,雷被一下就愤怒了,因而与刘陵闹翻。 只是临阵换帅,毕竟于军心不稳,雷被从军多年,在军中多有威望,根本不是刘陵以女流之辈可以制衡,在攻打长安之前不久,不得已只能重新恢复雷被主帅的名头,可是雷被本身就是刘彻埋伏下来的暗棋,如果之前不被换帅,这一场争战是根本不会有的,现在一恢复主帅的位置,雷被直接将刘陵绑了,控制全军,诛杀了那有谋叛之心的将领们。 同时在淮南,念奴娇的好姐妹秋蝉带着一群娃娃兵直接生擒了淮南王,抓到了他想要自立为帝的谋反证据,正要送回长安来。 一切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解决了,而那个东方朔,再次消失无踪。 这个天下,风云起伏的地方有他,等风云散了,他也就像是那乘云驾鹤的仙人一样消失了影踪。 刘陵被擒,在大殿上审问之后关入了牢中。 局势就这么忽然平定了下来,整个长安城之前的恐慌忽然之间全部看不见了,刘彻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化解了危机。 计谋是非常好的,不过因为淮南王那边人手的局限,刘彻只能选择雷被作为逼反淮南王的后手棋子,虽然说有那么一小点的瑕疵,但毕竟还不是刘彻能够控制的,从最后的结果上来看,这是一个很完美的局——至于雷被,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上,刘彻已经完全能够称之为一个贤名的君主了。 别的事情,陈阿娇还没来得及去关注,只是馆陶公主府这边已经将赵婉画等人悄悄送了出来,重新回到了乔宅。 淮南王之乱前前后后也有小半月,陈阿娇的酒楼虽然也开着,但是闹得人心惶惶,也没有多少生意,在这段时间,陈阿娇与主父偃筹备着洛阳那边的事情,关系到票号的创立,还有各个商贾加盟进来之后的分红利润问题,一杯酒楼之后的扩展也是问题……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19 章 她与主父偃商定了扩张的计划,一杯酒楼在目前这个全国的经济状况之下,也只能在长安有这么好的发展,顶多在洛阳再开几家,但是想要做成现代的全国连锁什么的,基本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在几个富庶的地方,伴随着开起来的票号一起,有票号在的地方,就有她的酒楼在。 因为搭上了洛阳桑家这一条线,陈阿娇也有心思进行南来北往,东鬻西卖的生意,在跟主父偃讨论的时候也把这一条给加了上去,主父偃提到私铸钱币一事,陈阿娇却说有那私铸钱币的功夫还不如多囤积货物,盐铁官营也不久了,陈阿娇可不想犯禁。 他们二人便就这些事情的细节讨论了很久,期间说道赵国,主父偃说:“诸侯王里,似乎只有赵王比较聪明,中央派往地方的丞相回报朝廷的消息里,只有这赵王是没什么负面的评价,不过去这个地方的相,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下陈阿娇就笑了一声,“虽说我们的生意是要去到赵国,赵王表面上的风评也还不错,但这本身就是一种问题了。赵王善变,那么多相国去了,最后不是混得很惨,就是混得很好,说明赵王有一定的能力,我听说赵太子丹,残暴阴毒,生性好淫,这样的人必定是不能长久的。” 陈阿娇之所以说得那么笃定,还是因为知道赵太子丹的命运。 汉中这诸侯国如此多,每一个都是刘彻的心腹大患。 赵婉画便是在这个黄昏时刻,回到了乔宅,将浮生送回了陈阿娇的怀中。 这还是一个小孩子,却似乎已经开始认人了,之前离了陈阿娇,又看不到刘彻,哭闹了好一阵,后来还是馆陶公主出马才哄住了这个小子,现在一见到陈阿娇,他立刻高兴起来,伸手就去抓陈陈阿娇的头发,一下将那珠钗扯落,陈阿娇半盘起来的头发顿时如瀑散落,于是小浮生笑起来,两只眼睛眯着,咧着嘴,挥舞着手臂,在她怀中乱动。 张汤刚刚进了宅院门,便瞧见这场景,忙低下头,却是等赵婉画重新给陈阿娇重新盘好了头发,看到了他,让他进来了,才慢慢地将头抬起来,看到她的时候,又是整整齐齐的打扮了。 陈阿娇许久不见小浮生想得慌,亲昵地吻了一下小浮生的额头,小浮生却拽住她的宽大的袖袍,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若不是主父偃在一旁指了指前面等着的张汤,陈阿娇是不会知道张汤来了的。 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张汤。 她知道,刘陵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此刻她与主父偃正在藏书室前面的檐下,庭前浓荫落地,光影斑驳,就在那台阶上投了深深浅浅的影子,清风吹过,树影轻摇,却吹偏了她额前的几缕发,又将那裙裾撩起一个角来,她站在那里,身形清瘦,穿得也清淡,长安乱了这几许时候,她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张大人这边请。” 她给主父偃打了个眼色,之后抱着小浮生转过了回廊,小浮生被陈阿娇抱着,却向着张汤生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抓什么。 张汤跟在陈阿娇身后走着,心里的事情压得沉沉的,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冷不防前面陈阿娇注意到了小浮生的动作,这个时候已经停了下来,还好张汤见势快,一下停住了脚步,才没有撞上去。 陈阿娇抱着小浮生回转身,有些奇怪:“浮生,怎么了?” 小浮生嘟着嘴,瞪着眼,明明在陈阿娇的怀里,却使劲要往张汤那边扑,她看着他这手伸向的位置,分明是张汤腰间那块素玉。 陈阿娇好一阵无语,原本还担心这小半月没见,孩子变了样,不想这家伙是本性难移,她直接屈了手指在小浮生的额头上一点,“你啊,那是张大人的玉佩,你也想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土匪了吗?” 小浮生不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似乎已经完全按在了张汤腰间挂着的那成色并不好的玉佩上,见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陈阿娇这次似乎不许自己瞎胡闹,小浮生一下着急了,几个月大的孩子最有效的招数就是——哭。 “哇呜呜呜……” 这哭还不是一般地哭,是扯着嗓子仰面朝天的大哭,哭得是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陈阿娇直接被他这夸张的状况给搞懵了,“婉画,最近他在公主府是怎么过来的?” 赵婉画讷讷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是不会知道的,馆陶公主一遇到这小孙子简直是疼到了心肝儿里去,谁也不准给弄哭了,天天捧在手心里宠着,就是赵婉画都不敢遵照陈阿娇的嘱咐好好教养,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学会了仗势欺人了,整日在馆陶公主府便不干好事。馆陶公主对外只说是陈午远亲的孩子,反正陈午已经死了,谁知道别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总而言之,去了一趟馆陶公主府,小浮生已经完全养刁了。 现在一遇到什么事情不合心意,便开始大哭。 陈阿娇皱了眉,想要呵斥他,却不想张汤忽然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了上来,这个时候小浮生的动作比陈阿娇还要快,一下从张汤的手中将那块素玉抱了过来,于是顿时眉开眼笑。 可怜这小家伙前一阵还扯着嗓子干哭着,后面竟然就直接笑起来,这眼泪还挂着,红鼻子红眼睛,他也真好意思笑起来。 陈阿娇的脸色渐渐地沉下来,但是这个时候还要与张汤谈事情,她强忍了,要去拿小浮生手中的玉佩:“不许随便拿张大人的东西,给我。” 可是小浮生一点也不愿意,死死地拽住,又开始大哭起来,眼泪跟不要钱一样使劲往下落。 陈阿娇正想要狠心用力,张汤却在一边说道:“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玉佩挂了多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也该换了,小公子不嫌弃,这小小玉佩,夫人又何必在意呢?” 她无言,看了张汤一眼,叹了口气,却一刮小浮生那红红的鼻子:“也就是你小子有能耐,连张大人都能给你薄面。”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而小浮生抱着那玉佩,竟然对着后面的张汤笑了一声,却又将头昂起来,轻轻一扭,鼻子朝天,倒做出了一副傲慢的模样,很是得意。 也亏得这孩子还不能说话,不然张汤还真不知道这孩子会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 走到了客厅前面,陈阿娇将孩子重新交给了赵婉画,却道:“你且将孩子照顾好,天色晚了,你近日也劳累不少,早些休息,我大约还有事情的。” 赵婉画应了一声,又将小浮生接了过来,抱着离开了。 陈阿娇坐到了客厅里面,给张汤泡了壶茶,“那素玉张大人佩戴了多年,想必是心爱的旧物,待那小子睡着了,我让婉画取来奉还大人,还请大人不必介怀。” 位列公卿的张汤,走到哪里都带着的玉佩,就算看着不值钱,不过是块成色不佳的素玉,但于张汤而言必定有非凡的意义,就算是张汤表面上不介意玉佩由小浮生拿走了,但陈阿娇心里是介意的。 张汤帮了自己许多,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得罪张汤。 不过张汤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而是道:“小事不足挂齿。张汤此来,是夫人上次所托之事有了消息了。” “淮南王举兵谋反失败,其爱女刘陵现下怕是已经羁押在廷尉府等候你审问了,说起来,的确是很快。” 陈阿娇给他端了一杯茶,张汤双手接过。 他道:“陛下说,等夫人前去处置,白绫、鸩酒、匕首……随夫人高兴。” 她却笑出了声来,刘陵么? 外面暮色渐渐地沉下来了,黄昏的光晕带了几分血色,铺洒在长安街道上,夕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便要这样慢慢地走了,很快,这里便看不到什么人了。 跟张汤坐着,喝过了一杯茶,这才动身去廷尉狱,她披了宽大的风衣,戴了兜帽,跟着张汤出门,却在过路的时候看到有府役扭住了一个满身狼狈,脏兮兮的男人,“你这人怎的鬼鬼祟祟,老实说是来干什么的?!” 这一群府役挡住了张汤二人的去路,车驾还在路边,他们不能这样过去。 本来陈阿娇没有想过要多管闲事,但是在看到那人的穿着打扮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拉了张汤一把,却一转眼,示意张汤看那边:“那人的衣饰像是赵国来的。”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0 章 张汤看了一眼,各地风物不同,看那来人袍角的花纹,的确是赵国那边显贵们才能用的,这赵国也算是刘彻的心腹大患之一,他不知道陈阿娇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也不能让他们这群府役挡了道路,便上去问道:“何事喧闹?” 一名府役上前见礼,答道:“我们在城中巡视,恰见此人鬼鬼祟祟,怕是淮南王处的奸细,所以小心了一些。” 张汤看向那人,“带上来。” 府役们直接扭着那人跪在了张汤的面前,那人却觉得下跪是屈辱,有些抗拒。 张汤又道:“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那人满脸的脏污,却看得出五官端正,气度不凡,也是位英俊的美男子,不过混得如此落魄,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在下江充,并未鬼鬼祟祟,只是躲避别人的追杀而已,尊驾便是这长安知名,执法森严的张廷尉吧?” 陈阿娇一听到江充这个名字便笑了,藏在那兜帽后面,却是一声“天助我也”。 来自赵国,一身落魄,躲避追杀,还名为江充——这世上,还真就是巧极了。 她淡淡喊了一声提醒张汤:“张大人,该走了,这人如此行迹诡异,不如压入廷尉大狱之中让人严加看管,不要让此人跑掉,待淮南王事定之后再来审问。” 那江充一下抬头看向陈阿娇,却看不清她的脸,只将这不慌不忙、不浅不淡的声音记住了。 张汤依言,让人处理了这江充,路上却没多问,一路到了廷尉狱,刘彻正在外面,一看到陈阿娇,便喜笑颜开,她在车上还没下来,他却伸出了手将她抱了个满怀,才放下地来。 陈阿娇心知他走了一招险棋将淮南王之事平定下来,肯定太过高兴,才会做出这般失态的举动,也没跟他多计较,她现在想着的,是刘陵。 “阿娇,你要怎么处置她?” 刘彻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进去,这阴冷潮湿的廷尉大狱,刘彻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是陈阿娇却是第一次来,推开了门,台阶向下,一道道粗木的栅栏,一根根铁索,里面还关着别人…… 原本绝世的美人刘陵,此刻便站在那牢狱之中,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深衣,表情恍恍惚惚。 听到背后有声音,她转过了身来,看到刘彻伴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站在了牢门前面,而张汤,便肃立在这二人的身后。 她深深地看了张汤一眼,成者王,败者寇,本来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这个披着斗篷的人,看那身量,倒像是个女人。 刘彻负手站在牢门外,冷冰冰地看着刘陵,陈阿娇却伸出手来,轻轻扶着那斗篷,轻笑了一声:“刘陵郡主贵人多忘事,不知道可还记得我呢……” 刘陵一句话也没说,就站在那里,看着陈阿娇,她仔细地在头脑之中思索,自己在长安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长安被自己得罪的女人太多了,可是能够跟刘彻扯上关系的还没有一个,她此刻已经身陷牢狱,厉声道:“谁?别藏头露尾的!” 陈阿娇又是一声轻笑,在这诏狱之中,却冷寒到彻骨。 刘彻忽然心疼极了,当日早产的种种凶险场面又在眼前晃过去,他无法原谅刘陵……所以,这一次,阿娇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在刘陵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陈阿娇伸出另一只白皙的手掌,将那兜帽放了下来,青丝铺展,肤色雪白,眉黛远山,眸光浅淡,粉唇略弯,只这么轻轻一放,便似乎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这地方忽然不像是诏狱,倒像是花开富贵的洛阳了。 刘陵却如堕冰窟,她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想着自己将这人推下去的时候那种震骇,忽然就开始浑身颤抖起来,“你……你……” “陈……陈……陈阿娇……” 以前刘陵是见过陈阿娇的,现在看到一个与已故陈皇后一模一样的人,昔日的惊恐全部上来了,她在将身怀六甲的陈阿娇推下去的时候就在想,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连鬼都来找自己,回淮南之后也时常做噩梦,可是后来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如今再看到,一切已经清晰明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陵又看了张汤一眼,却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落了泪,陈阿娇始终淡淡地看着她,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目光。 “不管你是谁,我有话想跟你说。” 刘陵忽然不哭了,也不笑了,就这样近乎呆滞地对着陈阿娇说这句话。 张汤袖中的手指一下握紧,却无法阻止陈阿娇的决定。 陈阿娇扭头看向刘彻,刘彻握了她的手指一下,却挥手让后面的狱卒上来,白绫鸩酒匕首,果然是一应俱全…… “自己当心,我们就在外面。” 她有些不习惯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唇角一弯,道:“放心好了。” 然后张汤和刘彻都出去了,这里只剩下站得不近的狱卒,还有刘陵和陈阿娇两人。 “你是已故的陈皇后吗?”刘陵这样问她,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小,这个时候瞪起来,却更让人觉得可怕。 陈阿娇一抚袖:“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是与不是,何时这么重要了?” “哈哈哈哈哈……”刘陵忽然大笑起来,“是啊,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呢……现在的你,跟我小时候认识的你,简直是一模一样,可是卫子夫怕是还不知道吧?那个魔鬼一样的陈阿娇,又回来了啊……” “死到临头了,何必再胡言乱语呢?”陈阿娇叹息了一声,目光却带了更加深重的怜悯,她身上似乎有佛性,然而佛本无善恶。 胡言乱语? 是她在胡言乱语吗? 刘陵还是笑着:“我知道你,也知道你小时候的手段很厉害,虽然不知道中间那段时候那个陈阿娇怎么那么蠢,不过我看着那样的陈阿娇心里很高兴。别人说起你,都是天之骄女,聪明绝顶,又有大家风范,可是看到你摔了一跤摔成了傻子,我多开心?其实不止是我这偏居淮南的郡主,就是全长安其他宗室之女,哪个没在看你的笑话?看你嫁给帝王,看你专宠,看你失宠,看你被废,看你去死——全长安都在看你笑话……” 陈阿娇竟然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这么遭人嫉妒,不过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不遭人妒是庸才! 她眼底显示出几分讥讽来,却觉得刘陵的情绪不大对劲,便没有说话。 刘陵来到牢门前面,双手抓住那木栏,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阿娇,一双眼瞪得很大:“我也嫉妒你……小时候算是刘彻,可是大了,到现在,却成了张汤……我刘陵,也是天之骄女,为什么处处比不上你呢!在酒楼,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张汤为什么变心了……哈哈哈哈……我喜欢张汤,我爱他,我也要他为我陪葬。” 陈阿娇心中一冷,却一步没退,她像以前一样,拥有过人的胆识,还有超人的智计谋略,所以她不会退。 不仅今天不会退,以后也不会再退让一步。 刘陵却退了,连退了三步。 美人容颜,憔悴惹人怜。 她忽地笑起来,神经质地笑。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1 章 “你知不知道张汤在与我欢好的时候叫的是谁的名字……哈哈哈哈……我竟遇上这么个负心人,酒醉出真言,我要的真言,却最伤我心。我刘陵,死也要拉他当垫背的,我要告诉刘彻——” “来人,赐她鸩酒。” 陈阿娇眼一冷,却直接喊在远处候着的狱卒,狱卒的动作很快,立刻进来打开牢门,刘陵还在胡言乱语。 她逃避着,看着那鸩酒,疯狂地摇头:“不,我要让张汤陪我一起死,陈阿娇,你会不得好死——” “还愣着做什么,她不喝,便灌进去!” 冷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伐,陈阿娇一身的戾气,便这样森然地浮起来了,这一刻的陈阿娇,与这阴森的诏狱,何其相似? 她忽然觉得寒彻骨了。 狱卒们二话不说捉住了刘陵,给她强行灌下了鸩酒,酒液滑落,竟然似乎有一种鲜血般的红色…… 刘陵终究是安静了,她颓然跪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嘴角渗出了鲜血,却用力地艰难抬起头,对着陈阿娇惨笑了一声,那眼神里藏着毁天灭地的恶毒,最后却化作了浓浓的哀伤。 她躺着,在这冰冷的地面,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砸在地面上,却静寂无声。 陈阿娇有些头晕,她身子有些摇晃,慢慢地转过身,向着外面走去,看着这诏狱外面越来越亮的天光,站着的却只有一个张汤了。 张汤向着陈阿娇走来,看到她脸色不对劲,“淮南王服毒自杀,陛下去料理事情——” “啪!” 陈阿娇伸出手,一掌拍到了他的脸上,响亮的掌掴。 张汤沉默跪下来,在她的脚边。 “张汤,你可知罪?” 陈阿娇的声音沉极了,像是在黑暗里飘行的小船。 而张汤,只是静静地闭上眼,“臣,张汤,知罪。” “逆贼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已伏法,张廷尉去看看吧。” 脚步轻轻,从他身边经过了,也带走了那沁人心脾的木香,徒留这满满诏狱的森然。 外面,最后一丝天光沉下去,陈阿娇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郭舍人却忽然一脸惊恐地跑了过来,似乎都要哭出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婉画姑娘不见了——” ☆、第六十五章 凤凰涅槃 暮色很美,赵婉画将小浮生放到了窗台边,嘴里唱着好听的歌儿,“洛阳月,照吾长安窗,临河一别,嘻嘻笑了谁家愁肠……” 齐鉴坐在窗台下面,扯了园里的细草,给赵婉画编了一条手镯,“婉画,看这个漂亮吗,” 赵婉画带着几分羞怯,埋下了头。 齐鉴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夫人也不是没有提点过自己,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事情,每每齐鉴示好,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此刻那少年剑眉星目,便在这小窗下面亲手为自己用青草编手镯,听上去似乎带着少女的浪漫,她在想,夫人说自己动心了,便是此刻这种心中平静,却又蕴含着悸动的情形吧? 齐鉴隔窗将东西递给她,她还抱着小浮生,准备来接他手中的东西,却不想齐鉴忽然之间瞪大了眼,反手将剑从背后拔出,竟然一跃上了窗台,向着赵婉画后面忽然出现的蒙面人刺去。 赵婉画抱着小浮生急急忙忙一个转身,却被背后的场景下了一跳,齐鉴已经与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在房中的刺客缠斗起来,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一时只见得杀机阵阵,让人招架不住。 来的这一拨人有四个,全都潜伏在赵婉画房中,等人一出现,抓住时机就开始动手,却不想还有个麻烦的齐鉴,但是仗着人多势众,也不忌惮齐鉴,直接与齐鉴打了起来,端的是肆无忌惮。 赵婉画心知不妙,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冷静下来,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做。自己与别人肯定是无冤无仇,之前夫人在淮南王之乱的时候就已经担心小浮生的安危,让她带着小浮生进入了馆陶公主府,眼看着这边的乱子平息了下来才敢让赵婉画回乔宅来,可是这才回来没有多久,竟然就出事了。 她躲向了一旁,却看到偏房那边已经烧起来了,一片火光忽然就起来了,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这火光是从隔壁李延年他们的院子那边烧过来的,赵婉画一下就想到了李延年的妹妹李妍,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自己再想多少。 齐鉴一时不慎,竟然生生受了那蒙面刺客一见,转脸便朝赵婉画喊道:“走!” 前门已经烧起来了,就像是被人蓄意筹谋过一样,时间正好,恰恰卡在了一起,已经是危机的关头,赵婉画担心地看了齐鉴一眼,却见这血性男儿狠狠地一笑,横剑一挥,直接卸下了其中一名刺客的手臂,一声惨呼,让人毛骨悚然。 赵婉画趁着无人注意一下冲了出去,这个时候才知道火光犹盛,周围已经是火势凶猛,她打开了后门,便要出去,齐鉴与人缠斗,也跳出了窗,一把飞镖撒出去暂时挡住那些人,上来就护住赵婉画,“快走!” 后面是深巷,赵婉画不敢往后望,只能抱着小浮生一直跑,小浮生在哭,可是止不住,她此刻也无法顾及这些小事,只能跑,逃掉吧,她在想,逃掉吧,只要等到夫人回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逃。 逃不了。 背后是刀光剑影,狭窄的小巷一下就显得逼仄了起来,她脚步踉跄,似乎下一刻就要跌倒。 齐鉴连斩两人,一身恶狼一般的血腥气上来,那凶狠的眼神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你们是哪一家的死士?” 齐鉴喝问,只是对面那两人,连同伴的尸体都没有多看一眼,径直提剑朝齐鉴刺来,两人同时发动攻击,齐鉴根本回避不了,挡了别人一剑,却挡不过另外一人的剑,一下便被穿透了腹部,鲜血涌出来,他却连捂都不捂一下。 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遇到张汤的时候。 他问张汤,天下何为公道正法? 张汤冷冷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法在你心。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让人似懂非懂,又有故弄玄虚之嫌的一句话,四个字,让他觉得那一刻的张汤身上充满了一种让人向往的味道,所以他跟随了张汤。 还记得走的时候,张汤说:你未来的主子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他那个时候还问:天下难道还有人比张大人你更聪明吗? 一向沉默寡言的张汤,在那个时候也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她的聪明,和别人不一样。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2 章 然后他就见到陈阿娇了,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不一样,他现在还没明白,也许……婉画知道吧? 婉画…… 他眼前有些模糊,连退了好几步,赵婉画忽然之间不跑了,便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忽然觉得手中的剑很沉。 “走吧……” 他又转过头去,看向了最后的一名刺客,轻笑了一声:“四个打我一个,还被我削掉了三个,如今只有你一个,不如一同去见了阎老五吧,黄泉路上,好作伴。” 长剑斩风,刺入人身体的时候有一种艰涩的感觉,被刺入的时候,却是透心的凉。 天地在眼前旋转个不停,他最终还是看到了自己的血,洒在了灰白的墙上,还没有来得及踏破楼兰,会遍天下英豪,就已经呜呼一命…… 天,黑了。 婉画,走快一点,走远一点…… 谁的泪,洒了一路呢? 长安的夜啊,似乎快深了。 这一个晚上,没有风雨,也没有星月,陈阿娇奔在归家的路上,却忽然不知道何处是家。 你看那四海之大,却无她容身之处,从馆陶公主府,到皇宫,再到那生机一线的棺材,长灯墓室,华衣加身,从翁主到皇后,又从皇后到废后,最后又称为了一介平民,她本该尊荣至宠,却总想着要平平淡淡,也许是因为对这世界的恐惧,也许是因为对深冷宫门的惧怕。 日复一日,她从不将自己的恐惧宣之于口。 可是这一日,在这一个日色将近的黄昏,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乔宅,却看到了一片大火。 焚天灭地的火,焚毁了她的心,焚化了她的泪。 郭舍人说,赵婉画不见了,乔宅这一片都起火了。 东方朔的故宅,李延年的府邸,沿街的一片,坊里连成火海,太阳落了,人间的火,烧起来了。 她的乔宅,就这样被一片火光笼罩了。 李氏见到她来一下哭着扑上来,“夫人,夫人,还没找到婉画和公子……” 陈阿娇冷漠地看了李氏一眼,却没理会她,直接往那还燃着的宅院里冲去,这个时候,火势已经差不多了,残垣断壁都不足以形容此地的惨烈。 焦黑的廊柱,倒塌的墙壁,面目全非的花园,还有灼人的热浪,几乎要将陈阿娇鬓边的发烤焦。 浮生……婉画……” 她很想这么喊,可是这周遭都是静寂无声的,只有瓦片落下,墙柱倒塌,还有火苗安静地吞噬着木料的声音。 佛说,因缘业火。 外面有许多人在问,里面还有人吗,找到了吗,没找到,没人了,不,刚刚又冲进去一个人…… 这是她的一场噩梦。 长安这烧了一连片,何人有这么大的手笔,还连着李延年的府上一起烧了? 陈阿娇竟然笑了起来,后面有不知道何处的侍卫们赶到了,郭舍人连忙让他们搜人。 陈阿娇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垂着手,穿着这一身素蓝的曲裾深衣,像是一汪水,又像是一片海。 她眼底的世界,随着这一片火,寂灭了。 那一刻,她心底没有赵婉画,没有齐鉴,也没有小浮生。 无情,无感,无天,无地,无我,无世界。 既然早就卷入,她何必还像个旁观者? 此身此心,不如尽付与仇恨,还我一个痛快,可好? 她蓦然笑起来,仰着脸,看着天,星月不见,这化作了火海的乔宅,似乎就是她昔日作别的长门,千防万防,心机算尽,却防不住卫子夫,如此胆大妄为,丧心病狂,她的简单粗暴,让她的智计都为之失色了。 好一个卫子夫,一箭双雕,一把火烧了李延年府上那未来的李夫人,一把火烧了自己这个潜在的威胁…… 一把火,多么干干净净直截了当?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不灭我陈阿娇,今日便作涅槃,以我身心,经历此火,重塑往昔。 账,总要一笔笔算;债,总要一桩桩还。 郭舍人跑进来,俯身一跪,对陈阿娇道:“夫人,在后巷发现了……” 他话音未落,陈阿娇已经睁开眼,淡淡地,“走吧。” 后巷,鲜血染红的世界,两具蒙面刺客的尸体躺在那里,还有一个断了手臂,只是在那巷子口的尽头,却仰面朝天,躺着一个人。 这长长的冷巷,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陈阿娇的身后有许多人,然而此刻,无一人敢直视她。 她缓缓地踏出了一步,前方的兵士们分水一样散开,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她垂着眼,目光平静地向着尽头走去。 一步一步,翘头履掀起身前的裙裾,郭舍人忽然觉得很害怕。 张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抬着眼看着前方陈阿娇的背影,清瘦的背影,却挺拔极了。 “陛下呢?”郭舍人轻声问了一句。 张汤没反应。 而后面却有侍从回道:“已派人通知陛下。”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3 章 很快,刘彻就要来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陈阿娇已经走到了那两具蒙面尸首旁边,这两具尸体横在巷中,陈阿娇却淡淡地抬腿一迈,裙裾略略地垂下一角,波澜不惊地从这两具死尸身上迈了过去。 她继续往前走,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而后慢慢停下了脚步,看向齐鉴,睁着眼,唇角是弯着的,却有一剑透心,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剑,剑上有鲜血。 他躺着的位置,与方才那两具尸首的位置有些距离,这一拨刺客,大约有一个杀了齐鉴,追着赵婉画走了。 张汤对那些还站在一边的人沉声道:“立刻着人去搜查可疑嫌犯,并救附近火势,百姓无辜。” 他说完,周围的人立刻领命去了,张汤想了许久,诏狱之中的一幕幕却浮现到了心头。 他缓缓地迈出了脚步,却又顿住,停在那里许久,才跟了上去,一直走到了巷尾陈阿娇身后五步处停住。 陈阿娇的手掌,轻轻地从齐鉴的眼上拂过去,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看到墙根边有碎成了两片的素玉,过去捡了起来,素白的手指,衬着着这颜色略带着青绿的素玉,有几分说不出的鬼魅来。 轻轻回身,她的脚步始终是沉稳的,手中便执着那两块碎了的玉,看向了张汤。 张汤俯身,那声音却像是一声长叹:“夫人……” 陈阿娇的手伸了出来,纤长的手指捏住那两片玉,不久之前还在说,小浮生不懂事,任性胡为,夺了张汤这块玉,她得拿回来还他,只可惜,一转眼,世事难料。 “张汤,可愿帮我?” 一如当日在长门深宫,她换了称呼,张汤,可愿帮我? 张汤伸手接过了那断成两块的玉,在手心里攥紧了,却屈膝半跪下来,一句话不说。 陈阿娇竟然笑了一声,然而没有声音,只是唇角弯起来,赵婉画还没找到,果然是失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幕后黑手,你查给我。” 说罢,她看着不多时已经被扑灭的大火,这面目全非的乔宅,记录了她无法逃脱的梦魇。 从已经被烧光了的后门进去,一步步地穿过那焦黑的中庭,花草没了,树叶焦黄,甚至有的已经完全烧成了炭枝。 她又站在了台阶上,刘彻便站在那门外,还穿着黑底金纹的黄袍,那目光,她都快看不懂了。 这台阶不高,可是让她寒彻。 依旧是那雪肤花貌,容颜秀艳,背后是阎罗场,她身上却带着平和的气息,一如佛性。眼底温然,唇边挂笑。面对着刘彻,她向着站在台阶下的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微笑:“彻儿,迎我回宫,可好?” ☆、第六十六章 回宫【二更】 出来的时候,陈阿娇是孑然一身,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 一夜暴雨洗刷之后,空气里带着很清新的味道,阳光照进她眼底,晕成了一片薄薄的光。 她从华贵的车驾上下来,一身华丽的宫装深衣,袖口领口都盘着花,洒金的轻纱外袍披在身上,在阳光下面竟然有些夺目,她的回归,是如此地隆重,而且安静。 她还是陈阿娇,不屑于顶替别人的名头,用了自己的名字回来了。 刘彻的后宫到底怎样,别人的话语权到底是很少的。 宫里关于陈阿娇的留言是很多的,在她将自己心上所有的伤口和破绽全部粘好补好之前,刘彻便已经通令阖宫上下,他纳了新妃。 卫子夫早就收到了消息,她只差将自己的指甲掰断了,今日听说是新人进宫的日子,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对外没有通令她的名姓,只说是姓陈,称为“陈夫人”进宫。 一来就给了这样的高位,与卫子夫是平起平坐的,这样卫子夫心里很不舒服。 她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旦白:“旦白这挽发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呢。” 卫子夫假模假样地夸赞了一句,却看到旦白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去,她心中暗暗地思量着,却打发她出去了,只留下贵枝在自己的身边服侍,将外袍慢慢地披上。 “最近可有看到旦白跟别人接触?” 贵枝给卫子夫整理放在后面的头发,“这倒是没有看到,娘娘是不是太过小心翼翼了?” “上次的事情,没让旦白知道吧?”卫子夫用手压了压自己头上盘着的发髻,拖长了声音慢慢地问道。 “娘娘放心,她绝不知道,我们已经成功了——”贵枝语带得意,却不想卫子夫冷笑了一声,将那金步摇往妆台上一砸,脸带煞气。 “成功?那乔姝未死,我如何能够安心?不仅是乔姝,就是那李延年的妹妹也没能烧纸,那些死士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贵枝立刻跪下来,颤颤着不敢说什么。 卫子夫脸色冷了许久,才慢慢地松下来,将那妆台上的金步摇重新拿起来,“别跪着了,来给本宫插上这金步摇,听说今日陛下在外面物色到的新人就要进宫了,本宫倒要瞧瞧这又是哪里来的狐媚子……” “娘娘这身段和容貌,配上这支金步摇最好看了,管她是什么人,只要一见了娘娘必定要自惭形秽,哪里还敢跟娘娘争宠?”贵枝奉承着,心下却也唾弃自己,说得太恶心了。 卫子夫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底却又滑过了几分阴鹜。 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走吧,去长乐宫看看,这陈夫人又是个怎样水灵灵的人物。” 这个时候的卫子夫想不到,就在今天,一切都被改写了。 肩舆一路到了长乐宫,这里乃是未央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现在这里,属于窦漪房。 上了层层的台阶,来到殿中,卫子夫一看,窦太皇太后坐在上首位置,王太后在她左手边侍坐,埋着头,还算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卫子夫心下冷笑,这王太后向来软弱,自己的势力还遭到窦太皇太后的打压。 不过这个女人也聪明,能够从一个美人成为如今的太后,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聪明,这女人早就死了。早年懂得拉拢馆陶公主,为刘彻被封为太子铺平了道路,如今懂得伏低做小,在窦漪房的面前一向不敢嚣张,可是卫子夫能够看到王太后眼底的野心。 她跟王太后,何时不是同类的人呢?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卫子夫的礼数还是很周到的,在这个后宫,甚至说,不止是后宫,就是在前朝,得罪了窦漪房,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高瞻远瞩的女人,她的阅历让她的心机变得深邃,常年的宫廷朝堂斗争,让她具有超凡脱俗的眼光与谋略。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4 章 窦太皇太后听到声音,抬了一下头,这个时候她已经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一层模模糊糊的光,也看不清卫子夫的模样,只是听着这妖巧的声音,笑了一声:“免礼,这地上凉,来啊,看座。” 她手一挥,便有宫人手一引,示意卫子夫坐到窦太皇太后左手边下首的漆案边。 “这宫里有新人进来,你们都坐不住了,彻儿也不过是封了个夫人给她,瞧瞧你们都着急成了什么样子?” 窦太皇太后声音里含着嘲讽,老虽老矣,身上却含有极重的威势,她从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人,王太后与卫子夫听到这声音都有些战战兢兢。 王太后抬起头来,淡淡一笑,“母后,彻儿最近不怎么踏足后宫,卫贵妃又有孕在身,这个时候突然说进来一个什么陈夫人,想必是彻儿很喜欢的,我们也正好见上一见,她来,首先要叩见您,我们便都来看看。” 卫子夫也笑,“母后说得极是,不知道哪里的新人妹妹,让陛下魂牵梦萦,我虽有身孕,但是陛下给我以协理后宫的权力,我职责所在,推脱不了。” 窦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宣陈夫人晋见。” 汉宫逶迤,飞檐重叠,台阶深深,红墙绿瓦,嘉树成行…… 这未央宫,似乎一如既往地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长乐宫,便在未央之中。 陈阿娇身边跟着宫人,在上台阶的时候扶着她,她淡笑着抬起头来,一边走,一边问道:“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宫娥看上去有些眼熟,想必是以前伺候过刘彻的,大约是他信得过的人,这才派来给自己。 她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旦白在卫子夫那里,赵婉画生不见人,李氏去照顾李妍,只有她孤零零地回来了,带着满腔的恨,与仇。 卫子夫不希望她陈阿娇回来,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来分了她的宠爱,她对皇后那个位置垂涎已久,她渴望高贵,渴望超凡脱俗—— 她凭什么要让她如愿呢? 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事情,陈阿娇不能忍。 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卫子夫,就应该做好准备,面对自己如今的报复了。 她想她死,她偏偏要风光地活下去,自暴自弃什么的,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作风。 连原来自己待过的公司她都敢坑,更不要说是区区一个卫子夫了。 那宫娥已经在宫中待了些年月,如果旦白在这里的话,应该能够认出来,这便是自己当初去上林苑找张汤的时候在路上为自己指路的那宫女,是个有眼色的,她初看到陈阿娇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是见着了鬼,可是这位娘娘与昔日的陈皇后又不一样。 昔日的陈皇后刁蛮有余,倒让自己那娇美容颜变得可憎,可是如今这个…… “婢子名馥郁。” “馥郁……花香醉人,馥郁,好名字……”陈阿娇扶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上了台阶,长长的衣摆就拖在身后,后面还有两排宫人跟着走,个个都低垂着头。 “本宫看你脸色有异,可是有什么话不能说?”眼看着长乐宫就要到了,陈阿娇停下了脚步,微微转过头看了馥郁一眼。 馥郁垂首,嘴唇抖了一下:“婢子……婢子只是觉得……” “听说我与已故的陈皇后长得很像。”陈阿娇代她说了。 长得像又能如何?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人,她甚至是冠着这个“陈”姓回来的,她是陈夫人,乔姝。 历史上没有她这么个人,不过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馥郁一下跪倒在地,后面的宫人们跟着跪倒在地,在这长乐宫前的台阶上,陈阿娇成了这所有人当中唯一站着的一个。 她知道自己这一张脸,会为旁人带去怎样的震骇,从进宫开始,以前见过陈阿娇的人都开始胆战心惊,这竟然是一个与陈阿娇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也姓陈! 别人说,这是刘彻最宠爱的女人,一进宫就加之以贵妃的名,给予夫人的位分,其风头几乎立刻就盖过了卫子夫,让人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更重要的是——夫人陈氏,赐居椒房宫! 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住进去的宫殿,刘彻如此早地就将一个根本没有生养,也没有背景的女人,放入了椒房殿,这简直就是在打卫子夫的脸,卫子夫身怀有孕,陛下却没有大赦天下,甚至只是赏赐了些东西就草草了事,现在更将椒房殿赐给了一个刚刚入宫的夫人,卫子夫要怎么想? 阖宫上下等着看戏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大戏开演。 只是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在看到陈阿娇的那一张脸的时候,都消失了。 这样的人赐居椒房殿,那次是名至实归。 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觉得是陈阿娇回来了,可是第二眼便觉出了不同,这不是陈阿娇,却可能比陈阿娇更可怕。 她拥有以前陈皇后没有的睿智,冷静,还有那种端庄和雍容,便是淡淡扫过来的一眼,也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高贵。 一只手,忽然就伸到了馥郁的面前来,一道淡雅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却是陈阿娇带着笑意道:“免礼吧,我初入宫,还要仰仗你多加指点呢。” 馥郁站起来,却低头行礼道:“蒙陛下信任,夫人不弃,婢子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夫人期望。” 很好。 陈阿娇重新转身,看了一眼下面还跪着的人,手缩进宽大的袖袍之中,并握交叠在一起,“都免礼。” 长乐宫,一声拖长了声音的宣召,陈阿娇站在阳光下,这浩浩的日光倾城落下,整个未央宫一片宫殿,灰白黑的颜色全部清晰可见,远方还有鸟雀的声音,空气里还有雨后清新的味道。 昨夜暴雨,冲刷了这世界的晦暗和脏污,就像是一场洗礼,在她到来之前。 长乐宫宫殿里面点着灯,烛火空明,却更显得宫殿很幽深, 陈阿娇在宫人的提示下跨过去,实则对眼前的场景熟悉极了。 窦漪房,自己的外祖母,很疼爱自己。 她是她唯一的外孙女,小时候她没少在长乐宫撒娇,宫人们大都认得她,一踏入这宫殿,往昔的记忆便通通进来了。 陈阿娇平静,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给人一种亲和容易接近的假象,一步一步,接近了殿上。 上首高坐的,是窦漪房,窦太皇太后,左侧侍坐在漆案边的,是王太后,而卫子夫,下手左边侍坐。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5 章 陈阿娇一到殿下,便双手交叠,掌心向下,宽大的袖袍举起来,那繁复打眼的花纹盘踞在袖上,便已然有了一种超然华贵的气质。 双手交叠举过额头,与双眉相齐,双膝跪于宫砖之上,而后俯身,双掌下压,额头微贴手背,脊背挺直,仪态庄重。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太后,愿太皇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平身免礼。”窦太皇太后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转过了脸,向着陈阿娇这边,眉头轻皱着,“我老婆子眼睛不好了,你们且看看这位陈夫人姿容如何?” 那边的卫子夫在看到陈阿娇进殿的时候便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可是因为行礼的缘故,这陈夫人双袖举起,遮挡了面容,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可是看着这通身的气度,她已经有些心凉。原本以为只是乡野女子,上不得台面,可是没有想到一举一动都是这样赏心悦目,而这一礼一行更是动作标准,看上去虽然有一种刻板的味道,但是看上去根本没有半分轻浮,只有一种压抑的庄重,肃穆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夫人。 卫子夫死死地盯住了陈阿娇,手心却有些微微的汗湿。 而陈阿娇这边,却是听到“平身免礼”这一句,才慢慢地抬头,平举交叠的双手缓缓放下,连带着双袖也下垂,从那墨黑如云一般的鬓发,到光洁饱满的额头,含黛远山似的秀眉,一双潋滟而平静深邃的凤眼,琼鼻而朱唇,白瓷般的肌肤,衬着那一身华服,真是个容光艳丽,威严端庄。 只是在她那一双眼露出来的时候,卫子夫便已经开始颤抖,她耳边不知道有什么一直在叫喊,几乎要让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这一双眼,噩梦一样的一双眼! 陈阿娇! 她几乎就要惊声尖叫起来,幸而前面的王太后掩唇低呼了一声,这才让卫子夫没有失态,只是那才装模作样端起来的茶杯,却已经掉在了漆案上,洒了出来。 当日她将鸩酒端给陈皇后,羞辱她的婢女时,陈皇后说:卫子夫,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今日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咬着牙,一定是在战栗的。 这个人,与陈皇后,活脱脱就是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却比原来那愚蠢的陈皇后更让自己害怕! 王太后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放下掩唇的宽袖,“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陈阿娇看也没有看卫子夫一眼,而是起身肃立一旁,双手交叠在腰间,平时前方,目光平静。 进宫的时候,夫人这个位子,是自己要求的,唯有这看似尊贵实则侮辱的名分加诸于自身,她才能时时刻刻谨记卫子夫此人给予的耻辱,婉画生死不知,小浮生更是不知所踪,一切线索似乎都断掉了。 长安不小,也不大,可是偏偏寻不到他们的影踪, 她恨,恨极了。 只是此刻,她发现自己无法对卫子夫施以任何颜色,因为此刻对付卫子夫,未免太不入流。 那边的窦太皇太后似乎也觉出了几分不寻常来,问道:“何事惊奇?” 王太后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当日陈阿娇已死,做不得假,甚至已经扶灵下葬,人与人虽然像,却不可能是同一个了,而且这一位,似乎要端庄舒雅得多,甚至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庄严,看着倒像是个能成为皇后的。 王太后答道:“回母后,此姝酷似已故废后陈氏。” 还有这等事? 窦太皇太后心中惊奇,招手道:“乖孩子上来,让老婆子看看。” 陈阿娇看着窦太皇太后那无神的双目,一步一步上殿来,在卫子夫那惊怒交加的眼神之中逦迆地到了前方,跪坐在窦太皇太后的身前,由着自己这外祖母伸出那满布皱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抚摸着。 窦太皇太后的眼底,忽然落下了泪水来,陈阿娇强行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而略带疑惑地抬头,“太皇太后,怎么了?” 王太后眼神有些闪烁,解释道:“大约是看你跟已故的废后陈氏很像,所以伤怀了吧。” 她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窦太皇太后终于放开了手,一脸的怅然,只是旋即就恢复了常态,从宫人手中接了锦帕拭泪,便拖长了声音道:“你是个有福气的,皇帝赐你住了椒房殿,便好好地回去体味着……你们退下吧。” 于是陈阿娇起身,卫子夫也从漆案边过来,与陈阿娇并立在王太后的身后,行礼退下。 出了长乐宫,在外面的回廊交叉口,王太后停下来,关心了卫子夫的身孕,又问了问其他的,却将陈阿娇晾在一边,说完了话,这才转向她,来到她的面前。 陈阿娇微微垂下头,等着这王太后说话。 王太后打量着陈阿娇,笑道:“长得跟陈皇后相似是好事,不过千万别跟那陈阿娇一样让人受不住的性子,刁蛮刻薄不容人,要知道谁才是后宫的真主人,鸠占鹊巢,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好啊,她还没开始发难呢,这王太后倒开始维护起卫子夫来了。 陈阿娇的眼角余光瞥见卫子夫就站在那里,身旁贵枝一脸恶毒地看着这边,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宫里的生活,应该不会很无聊了。 陈阿娇唇角一弯,勾出一个极其让人不爽的艳丽笑容来,“恭谢太后娘娘指点,臣妾记住了。” 王太后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这艳丽的笑容里,那深藏着的心机与算计,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心下发寒,这个新入宫的陈夫人,绝不简单! 本来是想要再说什么的,可是看着这与那已死之人一模一样的脸,王太后这心底也实在有些瘆的慌,便借着这会子说话的功夫,佯作疲累的模样,回头对卫子夫道:“子夫你好生将养着,哀家回宫了。” “恭送母后。” 卫子夫与陈阿娇都行了一礼,目送王太后离开。 只是在王太后走后,这里却变成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最后竟然是那宫女贵枝先笑了一声:“还是太后娘娘说得好,娘娘您看,这里指不定还有人以为顶着一张陛下最厌恶的脸,就能够宠冠后宫呢。” 陈阿娇表情不变,微笑着,完美的微笑,她缓缓地走上前一步,身边跟着馥郁,来到了卫子夫的面前。 卫子夫这肚子微微地凸起来,看上去的确像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算起来,婉画他们失踪也快两个月了吧? 卫子夫眯眼看着陈阿娇,心里郁结着,恨不能直接将陈阿娇眼前这张脸给划破了! “你就是那个乔姝吧?” 陈阿娇唇边笑意扩大,举起袖,轻轻地掩了一下唇,却抬眼看她,那凤眸里带着无边深海一般的难测幽暗,却又轻轻地将那手放下了,几节白皙的手指搭在袖沿上,雅致极了。 “卫娘娘真是神通广大,一把火烧了我乔宅,此刻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便不怕这腹中的孩子,生不下来么?” 第 1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6 章 这话,可算是恶毒到了极点了。 卫子夫忍不住退了一步,竟然觉得眼前这女人是恶鬼投生而来。 “卫子夫,今日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耳边不知道又是谁再叫喊,卫子夫眼里带着几分恐惧。 陈阿娇的广袖扬起来了,又落下了,那繁复的花纹像是人阴暗复杂的内心,掌掴声响起的那一刻,陈阿娇眼底带着笑意,却因为手掌扬起来,掩住了唇边那雍容的笑,长袖搭在臂上,遮了半张脸,只有那一双威势与冷艳并存的眼,漠然注视着卫子夫。 ——“啪!” 陈阿娇看着卫子夫被自己打偏过去的脸,五道指印清晰地浮现出来,跟粗人,就要礼尚往来啊。简单粗暴的方式,谁不会呢? 她轻轻地收回手,笼入袖中,一笑:“真是抱歉呢,卫娘娘,本宫手滑了。” ☆、第六十七章 算计【一更】 馥郁一肚子的纳闷,陈阿娇也知道她为什么纳闷,可是她还就是端着不想说,重新扶着肩舆,去了椒房殿,顺着台阶上去,却看见刘彻站在殿前,背着手,背对着她们这边,日光正盛,年轻的帝王站在这阳光下面,连太阳都为他镀上了一层光。 椒房宫。 唯有正妻才有资格在婚亲之时享受的椒房之礼,他虽不能给阿娇皇后的名分,但在他心目之中,皇后只有一个。 在所有的大臣们看来,赐一个似乎是寡妇出身的女子居于椒房殿,简直不合礼法,自古以来皇后才能居于椒房,汉高祖时,这椒房便已经成为皇后的代称,所以今日上朝的时候刘彻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大臣们说,小小一个夫人怎么能够居于椒房宫?于是要求刘彻收回成命,以便维护大汉的礼法。 本来刘彻刘彻还头疼事情应该怎么解决,那个时候他几乎想直接告诉群臣——朕欲封其为皇后。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倒是有人解决了这些事情。 陈阿娇身后的人见到刘彻,纷纷跪下来行礼:“婢子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刘彻听闻这声音,立刻转过身来,便看到了盛装的陈阿娇,他向她伸出手来,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大笑起来,“阿娇……哈哈……” 大庭广众之下还叫着阿娇,刘彻你这蠢货是想吓死别人吗? 陈阿娇这样想着,一看后面那些宫人的脸色,果然都青白不一,看样子是真的被刘彻给吓到了。 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陛下,外面风大,进殿吧——” 怀抱是温暖的,也是宽阔的,陈阿娇却忽然觉得兜兜转转这么多圈,也说不上是谁对不起谁,总之风风雨雨认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竟然也觉得无所谓。 刘彻这才看到后面宫人们的脸色,想起自己方才得意忘形,竟然喊出了“阿娇”二字,再加上陈阿娇这一张脸,与“已故”的陈皇后实在找不出什么区别来,怕是他们都以为自己将这陈夫人当做是以前的陈阿娇了。 不过这样反倒让刘彻觉得有趣,他眼带笑意地看了一眼那些宫人,却道了一声“平身”,然后拉着陈阿娇的手进殿了。 椒房宫,宫墙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气味芳香,一进入宫殿便能够闻见这种香味,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殿上走去。 前殿,后殿,寝殿,还有后面环绕的回廊院落,都是原来那样…… “阿娇姐,如今,荣宠已归。” 他站在大殿上,手一指前方,层层宫阙台阶,铺展绵延,外面宫人成行,尽显大汉气象,刘彻双目灼然,回头看陈阿娇。 陈阿娇却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上前一步。 而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人,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改错的机会,并非时时都有。 他已然负了她一次,又怎能再负第二次? 他牵着她的手,让她上前两步,宫人们都在下面,听不见他们二人低声的絮语,刘彻看着她,眼底是一种藏不住的欣喜,像是小孩子拿着了糖一样,可是也有一种很得意的光。 “不管往昔是形势所迫,还是我负心薄幸,过去的都过去了,阿娇,我们从这里,重新开始吧。” 她与他,终于并肩而立,看着这恢弘的宫殿,看着这恢弘的大汉。 她心底没有什么波澜,不激动,也不喜悦,冥冥之中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已经由上天注定,抬眼远望,却说道:“也许,你会后悔的。” “我已后悔过一次,却没有第二次了。” 刘彻伸手,紧紧抱她在怀里,她却觉得自己颈窝里有泪水坠落,烫得她狠狠一缩。 良久,他放开了她,眼底却看不见什么湿润的痕迹,像是自己方才颈窝里的感觉是错觉一般。 她的眼神是清澈明亮的,他的吻落在她眉心,然后微微弯起唇角,说道:“我去宣室,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陈阿娇最终还是点头了,就站在这殿上,看着刘彻下了台阶,她却忽然说了一句:“我要见张汤。” 刘彻脚步顿住,正到了殿门口,因为采光的问题,整个殿内是有些幽暗的,椒兰香气萦绕在鼻尖,他仰起头,看着日光之下那重重的宫阙,凝声道:“朕会找回浮生的。” 浮生。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陈阿娇日日夜夜地睡不着,那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他曾经将小家伙抱起来,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父皇,他还想着臭小子能够开口叫自己,他要亲手教他礼、乐、射、御、书、数,通晓百家,任意纵横,他也许会成为贤明的君主,也许也只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这一切一切的可能,曾在他的脑海之中幻想,可是现在,一切戛然而止,张汤奉旨追查此事,却杳无音信,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人是怎么死的,还有失踪的人到了哪里,也根本没有消息。 其实叫张汤来见陈阿娇,又能怎样呢?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可是阿娇要见,便也让张汤去好了。 出了椒房宫,郭舍人在一旁等他,刘彻道:“你传信予张汤,要他来椒房宫面见陈夫人。” 郭舍人愣了一下,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但看刘彻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没有多说。 第 1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7 章 张汤跟陈阿娇之间,真的是过从甚密,然而这其中似乎也合情合理。郭舍人总觉得此刻的张汤,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张汤了。 而张汤,在接到消息之后也只是微怔了一下,便领命,来椒房殿拜见。 陈阿娇坐在影壁下,宣了张汤来见。 “臣廷尉张汤,奉旨来见。” “你我之间还需要拘礼吗?”陈阿娇径直一指自己左手边那张漆案,对馥郁道,“赐座。” 待张汤谢礼落座,陈阿娇这才挥手让宫人们都退出去,方才在等待张汤的时候,便已经给这些宫人训示过了,以后若是还有谁不开眼,想要做些事情出来,那就不要怪她陈阿娇辣手无情了。 此刻,她目光一转,看向了张汤,腰间的玉佩已经看不见了,原先那块素玉没了,他似乎变得更为清淡简单,还是那颀长高瘦的身材,一脸的刻薄相,让人看了就心生寒意。 只不过比起初见时候的张汤,似乎少了些什么。 刚刚见面的时候,张汤还是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可是这些年已经完全沉淀了下来,转而向着高深莫测的那个方向走了。 其实坐在这里,陈阿娇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莫名地笑了一声:“查到什么了吗?” 张汤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他虽还是要叫她夫人,可是这“夫人”的意思,已经完全变了。在乔宅被烧之后的那近两月里,陈阿娇有终日都在睡的时候,也有一直在看书的时候,她寄住在新找的宅院之中,刘彻去了,搂着她在怀里,两个人也常常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可是张汤知道,刘彻很少在陈阿娇面前表露自己的伤悲,他的火都发在宣室殿了,那一晚宣室殿里一片狼藉,刘彻便在黑暗里捂住自己的眼,发狠道:“朕已经是天下之主,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男人的耻辱与怯懦,还有一种报复的心理。 张汤压下这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将最近查到的线索理了一遍:“事情与夫人之前的推测相差无几,火势从李宅先起,有人先泼了油,故而火势蔓延迅速,救之不及。其后当有四名死士追杀齐鉴与赵婉画以及浮生公子三人,一名被齐鉴斩于房中,二人被斩于巷中,还有一人当是受了伤,但却杀了齐鉴。赵婉画带浮生公子脱逃,最后一名死士紧追在后。” 也就是说,情况其实很危急。 “那时暮色已尽,封城之时早已经不准通行,问过了守城士兵,俱言不曾看到脸上有疤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孩出城,至于是否乔装改扮,尚不清楚。料赵婉画脚程快,也不可能出城太远,故而搜索范围只是长安周边诸陵,只是依旧杳无音信。” 张汤说到这里,颜色之中也带了几分黯然。 陈阿娇早知道是这种情形,此刻却道:“可曾找到纵火之人与幕后主使者?” “此事……与淮南王郡主刘陵有关。”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汤面无波澜。 刘陵的死状,他看到过,在陈阿娇离开诏狱之后,他进去看刘陵,可是刘陵已死,张汤便站在刘陵的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刘陵虽水性杨花,擅使美人计,然而一颗心其实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系在了张汤之身,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刘陵终究还是误人误己了。 他便在那诏狱之中闭上眼,忽然不知身处何处,是这红尘滚滚的纷繁人间,还是那九幽阴冥的阎罗殿…… 刘陵已死,淮南王之乱的余波虽然还有,但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张汤以为,这些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他决定埋葬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最后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事情还回到了刘陵的身上。 在他说出此事与刘陵有关之后,陈阿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手指颤动了一下,刘陵临死的时候说,她将不得好死。 “你说。” 陈阿娇直直地望着他,眼底带着不可违拗的意味。 张汤搭着眼,淡淡说道:“在郭舍人传旨给淮南王的同时,淮南王安插在长安的眼线曾经接到来自淮南的密报,将一封信送给了还在甘泉宫中的卫子夫,而这命令,来自淮南王最宠爱的郡主刘陵。” 剩下的,已经不必再由张汤细说了,只这一个消息,就能够解答几乎所有的疑惑了。 卫子夫方才在回廊之上,一口道破了陈阿娇的化名,她说——你就是那个乔姝。 也就是说,卫子夫之前是知道有她这个人,所以才制定了一箭双雕的纵火之计。那么卫子夫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陈阿娇意外跌跤早产,便是因为刘陵那一推,刘陵以前与陈阿娇谋过面,自然知道她的容貌如何,陈皇后已死,却有一个乔姝与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还身怀有孕,也许还因为一点——张汤那个时候很在意她。 她出事,张汤那么着急,而那时的刘陵已经倾心于张汤,左思右想之下,一下便知道了谁会最忌惮乔姝的存在。 只有卫子夫。 卫子夫最恨陈阿娇,若是得知有这么一个人与陈阿娇一模一样,便是日日夜夜地睡不着,刘陵便想借助卫子夫之手,除去陈阿娇这个心腹之患,于是派人送信给了卫子夫,指不定还给出了主意。 而卫子夫,正好也一箭双雕除去李妍。 不过她们没有想到,自己那个时候会去处置刘陵,怕是刘陵见到自己之所以那么惊讶,大约还有自己竟然没有死的原因吧? 卫子夫也想不到事情那么凑巧,被自己避开了杀祸,也想不到还有一个齐鉴在自己的身边卫护着赵婉画…… 只可惜,那剑客,还未拔剑以示天下,便已经作别人间。 事情一旦串起来了,便顺理成章得很。 陈阿娇竟然笑了起来,“好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李妍未死,她不是忌惮着别人来分宠么?本宫还不急着解决她了,先让她尝一尝冷宫的滋味吧。” 这笑容是刻毒而艳丽的,落入张汤的眼底,却是一片烧灼的伤痛。 他眉梢微微挑起俩,一张脸上妖戾又再次起来了,斩不断,便永远埋在心底好了。 “夫人,此事抓不住确凿的证据,除非能够抓住那死士,否则根本怪不到卫子夫的身上去。并且……即便张汤能够找到证据,也不能告诉陛下。” 陈阿娇凤眸一眯,眼带冷意,然而在她这样的逼视之下,张汤泰然自若,八风不动,如若不是这一身刻薄戾气,还真让人以为是巍然的大佛了。 “我当夜问你,可愿帮我,你既然已经答应,此刻因何反悔?”陈阿娇冷笑了一声。 张汤低头,“卫青。” 陈阿娇忽地长长叹一口气,“前朝后宫,根本分不开,你顾虑得很对。卫青是将才,不过还要看此次远征匈奴之战的结果。更何况,张大人应当知道卫子夫认弟一说吧?” 张汤忽然隐约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陈阿娇,陈阿娇却转过眼,看着那粉色的椒墙,她菱唇轻启,轻缓的声音,带着那珠玉般的落字,轻轻道:“卫青,能有卫子夫这一个认来的姐姐,便该有另一个亲姐姐。” 之后,这眼光又转了回来,深海一般难测,便望向了张汤,笑意盈然。 张汤在她注视之下,双手放在膝上,却微弯了唇角:“该当如此。” 第 1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8 章 是是非非,何人能言?他已失本心,便是别人骂他嫉贤妒能,阴险狡诈,又当如何? 踏出这椒房宫,日光灼人,盛夏早已来了。 ☆、第六十八章 嚣张 送走了张汤,陈阿娇用过午膳,坐在殿中,让人收拾了一间藏书室来,可是这里没有什么别的书,架子上空空荡荡,她看着只觉得痛心无比。 说起来,要是刘彻知道那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她建立起来的乔宅,还有东方朔留下的那三千竹简,不知道刘彻会怎么想呢, 以他爱才之心,怕是立刻就要气昏过去吧, 不过卫子夫的事情,她虽恨她,现在却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够解决掉卫子夫。 她坐下来,便让馥郁给自己斟上一碗茶,放在了漆案上,看着侍立一旁的馥郁,陈阿娇起了与她闲聊的心思:“馥郁进宫多少年了?” “回禀夫人,已经有五年了。”馥郁知道几乎每个新来的娘娘都会打听自己下属的情况,以便更好地掌握,她们这一拨人,其实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而馥郁也曾经伺候过刘彻,乃是刘彻特意嘱咐过的人,来椒房宫的时候,郭舍人便已经再三嘱咐,不想死就好好地效忠这位主子。 馥郁对陈阿娇,是生不出什么不忠之心的,毕竟看到陈阿娇扇卫子夫耳光的那震撼,现在还留存在心底,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消除得了的。她从那掌掴之中,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卫子夫的色厉内荏,还有陈阿娇的强势,可以说她不想吃任何亏。跟着这样的一位主子,以后在宫中扬眉吐气的日子,那才真的是举目可见了。 看着一身淡静的馥郁,陈阿娇想到了赵婉画,一时也起了亲近之心,“我以前也有个侍女,与你一样聪明安静,并且很有能力,好学上进,不过——” 说着她忽然就停下了,往昔的事情全部涌到心头上,压抑极了。 馥郁很好奇,但却不敢问,陈夫人的脸色看上去还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这眼神却有些让人害怕。 反倒是陈阿娇反应了过来,端着那茶汤看了一眼,原来的人没了就是闹心,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培养起来,比如这些茶,还有自己的很多习惯,不过——来日方长。 “我以为你会问她的。” “馥郁也很好奇,可是夫人似乎不大愿意说这位姑娘的事情。”馥郁大着胆子这样说,新的主子来了,自己也需要在陈阿娇的面前建立自己的形象,让她信任自己。 陈阿娇会看人,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不怎么喜欢去揣测人心,什么东西都猜来猜去,她已经快要算计累了,可是还要继续这样算计下去,一直到……一直到什么时候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吧? “如无意外,馥郁日后也当成为我的心腹,主仆之间,礼数虽然重要,但未必不可交心。她叫赵婉画,很温柔沉静的性子,是个脸上有疤但是很美的女子,我很喜欢她。” 陈阿娇是带着温柔的表情将这样的话说出来的,浅淡的眸光,落在这茶盏上,手腕轻轻地晃了一下,带着宽大的袖子,扫在了地上,赵婉画,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赵婉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还有她的浮生,那么小的孩子…… 陈阿娇忽然仰起脸,让所有的心绪随着自己的动作沉下去。 馥郁一下便猜到这叫做赵婉画的侍女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外面的人都说原来陈夫人是个寡妇,孀居之时被陛下看中,这才带进宫来的,如今还能赐予椒房宫居住,可见陈夫人荣宠之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也许,还跟卫子夫有关,否则为何这二人有那么大的仇恨,一见面就要以掌掴相问候呢? “其余人等退下去吧,馥郁留下。” 陈阿娇忽然发话了。 于是别人退下,独留了馥郁一个。 “从长乐宫回来的时候,你大约对我掌掴卫子夫心存疑惑吧?” 陈阿娇之前就知道馥郁的疑惑了,才刚刚进宫,没道理为自己树敌,所以陈阿娇的举动显得十分没有道理,而且馥郁更疑惑的是,卫子夫有孕在身,并且乃是之前掌管六宫之事的人,在陈阿娇面前,竟然也甘愿受了那样的羞辱,眼底含泪,一句话也不敢说——其实那个时候的卫子夫是气得发抖,整个人都快晕了过去,哪里还会想到要将陈阿娇怎样? 馥郁小心翼翼道:“原本是心存疑惑的,可是婢子似乎,又猜到了那么几分……” 这倒是让陈阿娇惊奇了起来,“你说,恕你无罪。” 于是馥郁道:“方才夫人提到婉画姑娘的时候,似乎有压抑不住的伤痛,于是婢子猜想,大约与此有关?” 陈阿娇闻言笑了一声,却点头赞许道:“你的确聪明,很会察言观色,以后本宫不会亏待你的。不过你既然在我身边侍奉,也有事情是不得不告诉你的——本宫与卫子夫,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不管是你,还是椒房宫中的其他人,但凡有谁敢向卫子夫示好,一律逐出宫去,严重者大刑伺候。” 这话,是狠厉的,让人心底发寒。 馥郁一下跪下来,却没有半分心虚的神色,她埋首道:“婢子定会谨遵夫人之意,约束宫人,不叫夫人劳心。” 果然是很聪明的婢子。 陈阿娇点头,伸手去拉她起来,虚虚地挽着她的手,对着馥郁笑了一下,端庄之中便带着几分舒缓的柔和,“时日尚早,随我去宫中转转吧。” 刘嫖现在还在公主府,为了避嫌是不会这么早过来的,最快也要明天去了,陈阿娇现在就想要出去转转,卫子夫今日怕是不会在宫中了,她忽然想起了旦白,这一颗棋子,到底要放在哪里才能够用下去呢? 自己现在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抽回旦白之后就能够缓解这种状况,可是旦白如果一直在卫子夫的身边——不,卫子夫生性多疑,怕是不会真正信赖旦白,之前通过馆陶公主传信给旦白,就是为了监控卫子夫那边的动向,以防万一,可是后来卫子夫那一把火的大手笔,旦白那里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是刘彻那边也是完全不知,可想而知,卫子夫背后还有人。 想来想去,现在支持卫子夫的,也就王太后一个了,王太后的家族势力虽然遭受窦太后的压制,但是也有武安侯田蚡,周阳候田胜,只要等到机会,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就会变成王太后,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之前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了。 她是站在卫子夫一边的,还出言警告她。 陈阿娇想着就轻笑了一声,进宫之后,也是步步惊心,可是现在就相当于暗战已经打到了明面上,大家真刀真枪地来,她陈阿娇才不惧怕谁呢。 尽管目前的身份表面上是没有母家势力,但是宫内有窦太皇太后,不管怎么说,就因为自己这一张脸,窦漪房也不会让卫子夫好过,除此之外还有宫外馆陶公主,朝堂之上有张汤,桑弘羊也与自己有过合作。 张汤日后将有权倾朝野的时候,而桑弘羊更是决胜千里的相才。 她手上,还有一个主父偃。 主父偃是有野心的狼,她要谋划着时机,将这一匹豢养了很久的狼放出去。 未央宫连绵数里,宫殿恢弘,从宣室殿前面过去的时候,正瞧见绿树浓荫,夕阳的光垂下来,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是没有离开过这里的,诈死离宫,不过是一场梦,却真实到让她胆寒。 宣室殿中,刘彻翻开了一封竹简,看向下面站着的人,“张汤,这是何人?” “陛下,此人乃是江充,从赵国而来,未央北阙诣阙而来。”张汤坐在漆案边,手中也拿着笔,在竹简上勾画,这一圈都坐着人,这便是汉武帝的中朝了。 早上朝见的,那都是外朝,少有几个是刘彻的心腹,可是这里坐着的却都是刘彻的心腹之臣,桑弘羊也在对面,除此之外还包括与张汤交情不错,一同修订汉律的赵禹,不过也有张汤的死对头汲黯。 第 1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29 章 他这么一回答,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刘彻眼一眯,赵国? “江充?” 他抬头,仔细打量着江充,眉目清朗,气质不凡,穿着赵国的服制,便是躬身垂首而立,也能看出挺拔之意来,刘彻对江充的第一印象不错,他语气放轻松了,笑道:“北门诣阙可是大事,下面的官员们办不了的事情,才能来找朕,你小小一吏,若是没有大事,诣阙之后当拖出去杖责四十。” 江充,便是两个月前陈阿娇与张汤一起去廷尉府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时候陈阿娇让张汤先将此人羁押起来,现下这张汤倒是来北门诣阙了。 北门诣阙,乃是汉初就有的惯例,阙,指的是未央宫北宫,诣阙一事,便相当于越级上告,一般是有冤情,向上面的人诉苦才会诣阙,告到了刘彻的面前,便相当于是告御状了。 在这宣室之中,周遭都是皇帝近臣,江充却一点也不畏惧,他从赵国远道而来,躲避追杀,已经是对赵国太子丹心灰意冷,他有自荐之意,却也知道无功不立,太子丹不仁,自己也不必顾及义气,直接来到了长安,那时已经是山穷水尽,不过想着被人抓住了也许还是有机会诣阙,但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张汤—— 不,应当说,是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陈阿娇。 他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可是他总觉得对方看破了自己,陈阿娇向张汤提议将他押入狱中严加看管,乃是为了防止有人对自己下手,等到赵国那边派来的杀手的风声息了,自己出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这一切,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以说,今天自己能够站到这宣室殿中,多靠了张汤。 而张汤背后,乃是陈阿娇。 不过此刻的江充还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陈阿娇看中,要成为一枚促成历史的棋子。 当着刘彻那深邃的目光,江充跪下,陈述道:“小吏江充,来自赵国,吾妹献与赵国太子丹,然而赵国国君父子二人荒淫无道,陛下数次往赵国派相,却没能窥破此父子二人大逆不道的真面目。” 他话音刚落,刘彻便直接将那竹简一扔,“大胆!” 江充深深叩跪下去,眼角余光瞥了张汤一眼,却只看到张汤坐在那里,轻轻地放下了毛笔,然后将那眼皮子磕上,唇角的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些。江充心中大定,他此前不曾面见天颜,对刘彻的性子还不怎么摸得透,这次来检举赵王一事心中也没有底气。只是在他对张汤说出自己的计划的时候,张汤却说,此事他可以帮忙。 张汤乃是忠臣,江充选择相信张汤。 他继续道:“非小吏胆大,真正胆大者,当属赵王父子!这二人荒淫无道,酒池肉林,与同产姊及王后宫乱,交通郡国豪猾,攻剽为奸,吏不能治。对陛下派去之相,其诱之以利,加之以名,待相国有不敬之言语,便记录在册,待到相国欲进勤王忠君之言时,便要挟于人,遂出使赵国魏郡之相国,非死即富!” 闻者惊心! 刘彻早知魏郡之事有鬼,却不想竟然生出这么多的祸端来,他眼底压抑着沉怒,凝声问道:“江充你此言,尽皆属实?” “太子丹本与臣交好,却因为猜忌追杀于臣,臣妹幸于太子丹,故而所言非虚,臣——以臣项上人头担保!” 江充大义凛然,眼含恨意,不斗挎赵王父子,绝不甘心! 他这份决绝,也让在场的刘彻的心腹们动容了,赵国的情况如此混乱,欺上瞒下威逼利诱之事,向来是刘彻最痛恨的,他才是天子,凡有不尊君者皆当斩首。 刘彻绣着龙纹的黑色大袖一甩,笑了一声:“很好。你先下去吧,郭舍人为他安排一下,此事若真,朕,许你高官厚禄。” 江充跪下叩头:“谢陛下隆恩。” 郭舍人于是过来领他去,走的时候江充不动声色地瞧了稳稳坐着的张汤一眼,然后才出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刚出去就碰见站在回廊上的陈阿娇。 郭舍人停下来给陈阿娇见礼,一张脸差点没笑出花儿来,当初差点得罪了陈阿娇,还好张汤拉着自己救了她,不然以后这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啊。 “老郭给夫人贺喜,夫人长乐无极。” “郭舍人这喜笑颜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好事了呢。”陈阿娇不阴不阳地说着,手中掐着一朵花,随手便扔在了地上,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恰好踩中。 郭舍人见状这心底一发寒,乖乖耶,这陈皇后怎么感觉不是变得端庄了,而是更加可怕了?他打了个寒战,抖了抖肩膀,讪笑道:“夫人说笑了,以前是老郭我有眼无珠,还望夫人您大人大量……” 陈阿娇也不过就是吓吓他,看他吓得连声音都抖了,反倒掩唇笑起来,“郭舍人,得了吧,往昔的事情哪里能怪你,陛下那边好生伺候着便是了。” 郭舍人点头如捣蒜,正想要直接走了,却想起背后的江充,于是解释道:“这人是诣阙来的,好像叫什么江充,陛下让我安顿他一下,夫人,老郭先去了?” 江充? 陈阿娇早就看见了,不过是不动声色,便那样站着,看都没看江充一眼,像是完全无视了他,只是对郭舍人道:“郭舍人慢行。” 于是郭舍人行了个礼便退去了,只是这个时候忽然从另一边的回廊下面传来了哭声,听上去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陈阿娇这边正在浓荫之下,被树木遮挡着,从回廊那边是看不清这边的,只是陈阿娇却能够从这树木的缝隙之间看到那边的情况,还当是什么人呢,这不是那上午被自己掌掴了的卫子夫吗? 脸上还留着红红的五道指印,看上去的确是柔弱而且楚楚可怜,扶着自己那假到不能再假的肚子,一路向着宣室殿哭去,陈阿娇看着差点没把自己笑倒,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宣室殿也是可以随意哭闹的地方吗? 出身和所受的教育,经历的大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涵养和情商啊。 郭舍人耸了耸肩膀,引着江充往前走,江充跟着走了几步,却忽然之间停下来转头看了陈阿娇一眼,这个声音,自己是不会记错的。 他转过头的时候,陈阿娇正在看他,不过只是那种极其平静的注视,很快又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头,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袖上拂了一下,整理一下袖口,不紧不慢道:“不入流的伎俩,怎么封她,也就是个跳梁小丑了。” 说罢,她也向着宣室殿去了。 江充这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一下收回目光,沉默着跟着郭舍人走了许久,才问道:“郭舍人,方才那位夫人……” 这就是要打听消息的意思了。 郭舍人也不避讳,江充这人是张汤引上来报事情的,他直接说道:“这位以后可是会宠冠六宫的,是个很厉害的……” 郭舍人忽然就不说了,陈阿娇的身份怎么能够胡说八道?他随意挥了挥手,“嗨,反正陈夫人你少去惹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充这种外臣,怎么也惹不到陈皇后那里去的。 郭舍人走了,陈阿娇却接近了宣室殿,才靠近就听到了卫子夫哭哭啼啼的声音。 “陛下,妾身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陛下新召入宫的那陈夫人,竟然当着婢女的面二话不说打了妾身,求陛下为妾身主持公道啊……” 第 1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0 章 刘彻看着不顾旁人阻拦冲进殿中的卫子夫,只觉得心火往上冒,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不过陈阿娇给了卫子夫一巴掌? 他看着卫子夫那白皙无暇的脸上五道指痕,只觉得诡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身边的都是心腹近臣,他后宫的事情虽然不惧让这些人知道,但后宫的事情闹到前朝来,也是不好看,这两位夫人争风吃醋什么的,这不是让皇帝丢脸吗? 他心中阴郁,恨不能直接命人将卫子夫叉了出去,却顾念到她有身孕,于是道:“你说陈夫人打了你,可有什么证据?” 卫子夫心中的算计可毒着呢,她猜测刘彻偏袒乔姝,自己在后宫告状,肯定是讨不了好,还不如直接道宣室来,这么多外臣在,刘彻不好偏私,自己也能够惩治乔姝那贱人。 只可惜,眼光狭窄的人,永远是办不成大事的。 陈阿娇恰好到了宣室殿外,闻言直接接了一句:“证据便在此处,本夫人便是打了卫娘娘了,真是报歉得很。” 殿中有正在喝茶休息准备看戏的近臣,直接“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第六十九章 悍妃 众人知道这肯定是撞到了皇帝的宫闱秘事了,可是这正在宣室之中议事呢,总不好随便就走开了,更何况刘彻还没说让他们走,这贸然离开也不好啊,谁也没胆子去当这出头鸟,于是便假装自己是乐山大佛,还活生生地就坐在那里了。 更何况,这些近臣之中也不乏幽默之人,从听到殿外哭声开始就在心里盘算着能够看一场好戏了,没有想到这唱戏的主角竟然还是有孕的卫娘娘,简直是意外之喜, 刘彻心腹近臣之中,桑弘羊、张汤、赵禹、减宣等人都比较严谨,汲黯在刘彻看来这就是个刺儿头,也算是严谨的人物,但兒宽、枚皋二人一向喜欢看热闹,这戏一开始唱,那眼睛都亮了。 陈阿娇在外面说完那句话,便在殿外朗声道:“臣妾便是卫娘娘指证臣妾打她的证人,求见陛下。” 刘彻已经愣掉了,一个头俩大,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知道此事必须要解决,周围群臣都低着头,像是专心于眼前的卷宗,方才还在商议赵王之事,他们大约想装作自己根本没有竖着耳朵听吧?只可惜……刘彻要是看不出来这群八卦的大臣是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的皇帝还真的算是白做了。 他叹了口气:“请陈夫人进殿。” 于是陈阿娇这才款款走了进来,她是被皇帝宣进殿来的,而卫子夫是不宣而入闯进来的,这是否知礼尊君,一下便在刘彻近臣的想法之中有了自己的判断,可以说,从这一刻开始,陈阿娇已经赢了。 即便是卫子夫看上去柔柔弱弱,甚至是受害者一方,而这陈夫人看上去强势雍容,并且是害人者,但众人心中的天秤在陈阿娇进来的时候,便已经在潜意识之中偏向了更理智的陈阿娇。 这一群人都是未来会在政治舞台上大放光彩的人物,每个人都喜欢在最冷静的状态下判断事情,陈阿娇明显是这一群人的同类,一身坦然,一身坦荡,就这么光明正大,而且言语之间都透出冷静和睿智,一下就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张汤将自己身边漆案上的茶端起来,饮了一口,压住了自己唇边的笑纹,忽然觉得,看到这样的陈阿娇,其实也很让人舒心。 恣意的,放纵的,可是又带着天生就有的克制和约束,冷静的她,端庄的她,一样地吸引人的目光。 陈阿娇便这么款款地走了进来,在刘彻的注视之下,华丽的曳地宫装,一向带着传说之中那些恃宠而骄的妃子们的风格,陈阿娇也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就像那种人,可是她还好不容易回到了皇宫,兜兜转转一圈了,再过回小心翼翼的生活,那堆她来说是一种煎熬。 所以她选择了现在这种状态——进攻的状态。 卫子夫跪在地上,陈阿娇却只是做了一个简化的礼仪,双手举过头顶一拜,便放下了,刘彻挑眉看着她,她也挑眉回敬回去。 于是刘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陈夫人,你方才说自己就是证据,并且承认了自己掌掴卫氏一事,可是在胡言乱语?” 那一刻,刘彻真的希望陈阿娇说自己是在胡言乱语,这样自己能够找到完全的理由为陈阿娇开脱,直接让卫子夫滚蛋,可是陈阿娇居然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陈阿娇觉得刘彻可能是这样的心声:人艰不拆啊。 她自己被自己的脑补娱乐到了,脸上便开了笑意,很是随意道:“唉,臣妾原以为卫娘娘贤惠,整个大汉朝都传扬卫夫人宽厚仁爱,乃是大汉贤妃,方才臣妾自长乐宫出来,卫娘娘拉着臣妾的手说话,岂料此时臣妾恰好手指抽筋,一不小心手滑就扇了卫娘娘一耳光,臣妾当时便向卫娘娘道歉了,并解释了缘由。当时卫娘娘什么也没有说,任由臣妾走了。臣妾还愧疚极了,以为自己冲撞了娘娘,新入宫什么也不懂,正要来这边向陛下请罪,不想倒看到一向宽厚仁爱的卫娘娘……告到陛下面前了……” 陈阿娇的表情真是十足地正义,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面那些恶毒的宫斗女配,白莲花的女主角被自己开了挂一样地碾压,无限地羞辱下去。 其实在听到“手滑”这一句的时候,周围很多人已经再次笑喷,便是刘彻当时也有些忍不住,但毕竟自己是天子,怎么能够因为这些小事就笑起来失了威仪呢?他只是一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唇边,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两声,这才放下来,一脸郑重地看着陈阿娇。 这样撒谎都不打草稿的陈阿娇,逐渐地与小时候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陈阿娇重合了起来,竟然让他觉得亲切,放在别人的身上早觉得这就是欺君之罪了。 这才是自己喜欢的阿娇。 刘彻站起来,也懒得理会身边近臣们那古怪的悄悄打量着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陈阿娇的身边,连给卫子夫一眼都欠奉,满心满眼都是她,“卫氏贤名一向远播,朕怎么觉得陈夫人这话里,带着几分酸味呢?” 这就是纯粹调笑的话了。 卫子夫早就被之前陈阿娇那一番歪理气得是一张小脸青白不定,几乎已经是七窍生烟,恨不能立刻跳起来将陈阿娇那一张脸给抓花了,这一定是自己的噩梦!乔姝,便是那陈阿娇的化身,是回来讨债的!她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当下卫子夫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这一次哭,倒并不全是假的,里面有一半是真,自己被那卑贱的寡妇乔姝打了,竟然还找不到人伸冤,真是委屈极了。 “陛下,妾身一个人不要紧,但妾身腹中还有孩子,还有您的血脉,臣妾死不足惜,但孩子是无辜的,此次幸而腹中胎儿无事,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陈夫人她又岂能负担得起?” 得,终于开始拿孩子出来说事儿了,陈阿娇进殿的时候便猜到了这一招,但是这个时候她是谁?她是新进宫赐住椒房宫的宠妃,是个专横跋扈的主儿,跟自己说理?下辈子吧! 陈阿娇心中恨不能剁了她,吕后曾将戚夫人做成人彘,他日她陈阿娇也能将卫子夫做成人彘!不过当日自认垢诬她巫蛊之祸,她曾说,必要奉还。 不急,慢慢跟你玩儿。 陈阿娇掩唇一笑,却是斜视着卫子夫,故意露出了几分鄙夷的颜色,“地上凉,卫娘娘还是先起来吧,这孕妇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大起大落,万一惊扰了胎儿,便是砍了卫娘娘的脑袋也赔不起呢。身为嫔妃,自有保护皇嗣的责任,卫娘娘应当静心自持,不为外物所扰,胎儿原本无事,卫娘娘这么一闹,指不定还真的有事了。陛下,不如请太医来,为卫娘娘问个脉吧。” 陈阿娇这算计得很是恶毒,之前自己用卫子夫的贤名挤兑卫子夫,她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不得已将这一巴掌的祸害转嫁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身上,想要以危害皇嗣的名义治理陈阿娇,可是她却偏偏要这样一番强词夺理,就不让她痛快了! 下面善辩的几位近臣却听得津津有味,这陛下纳的新妃,口才不错啊,虽然是歪理,但细细一想,的确是有道理啊。 反倒是这卫子夫,虽然说是贤名,但是当面不予追究,转过脸来却来刘彻面前告状,这不是搞笑呢吗? 背后捅人刀子什么的,一向是君子不齿啊。 卫子夫差点被气晕过去,“你,你竟然强词夺理!” “卫娘娘息怒,还是为娘娘请个太医来看看吧。”陈阿娇菱唇微启,却在“太医”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冷冰冰地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卫子夫,然后弯身下去扶起她,那一刻卫子夫竟然不敢拒绝。 她不知道陈阿娇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可是如果不知道的话,她怎么会刻意加重那“太医”两字?卫子夫只觉得心惊肉跳,嗓子眼儿发干,差点腿一软跪下来。 她知道自己这一仗输了,眼前发黑,却强撑着对刘彻道:“原本是妾身考虑欠佳,一心担心着皇嗣,并非有意误解陈夫人,臣妾腹中胎儿关系未来的江山社稷,必不敢掉以轻心。臣妾误闯宣室殿,惊扰了陛下与各位大臣的军政大事,还请陛下宽恕,再请太医来必定延误陛下大事,妾身误闯已经有罪,万不敢再耽误下去,回宫再延请太医问脉。” 第 1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1 章 陈阿娇在一旁凉飕飕地说了一句:“卫娘娘此时倒是明白误闯了……” 这讽刺的意味已经是不言而喻,又是让卫子夫脸上好一阵火烧,她不能面对陈阿娇的宣战,只能转向刘彻,用那盈盈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宽恕自己。 刘彻当然会宽恕她,因为她身怀有孕,因为她的弟弟卫青在匈奴那边捷报频传。 看到卫子夫肯让步,刘彻心里觉得她总算是识时务了一些,于是转身道:“郭舍人带卫夫人下去吧。” 卫子夫抽抽搭搭地下去了,陈阿娇唇边却泛起了冷冷的笑意,正准备也走了,这里群臣瞩目,若不是她看到卫子夫进来,想着要狠狠打她脸,才不会进来呢,这个时候打脸威逼已经完毕,还不走留在这里让别人看猴子耍么? 可是在她弯身准备行礼离开的时候,却被刘彻拉住了袖袍,她抬眼,略带迷惑:“陛下?” 刘彻注视着她,戏言道:“夫人方才冷言嘲讽时,可谓睥睨天下,言谈之间颇有气度,不过太过跋扈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陈阿娇背对着那些看戏的大臣们,直接甩了刘彻一对白眼,这孩子肯定是小时候被自己虐待多了,现在看着自己这样虐待自己的妃子以及未来的“孩子”竟然也没什么反应,看样子他对卫子夫的确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一方面现在朝政局势越来越稳,窦家的势力在被刘彻逐步蚕食,另一方面他手下的能臣越来越多,单看这宣室殿中黑压压的一片,便能知道他如今的手笔了,越往后走,刘彻越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帝王。 他终究,还是会名垂青史的。 陈阿娇冷冰冰地回视他:“臣妾便是这张扬跋扈的性子,受不住的。” 可是下一刻,便被刘彻拥入怀中,刘彻在她耳边大笑起来,那笑声也在胸腔里震动,传到自己的身上,也让她体会到了他的喜悦。 “可是朕就是喜欢你张扬时候的样子……” 陈阿娇危险地扬起了唇角,她此刻与他靠的很近,背后心腹近臣们已经直接非礼勿视,埋下了头去不看这场面,陈阿娇心里几分难为情,又有几分恼羞成怒,她的裙裾很长,遮掩了脚下的情况,当下直接不留情,一脚踩到了刘彻的脚上,偏生还被长长的华裙遮挡了,别人也看不见。 刘彻好歹还是个皇帝,群臣在侧,不能失态,脚疼得咬牙,瞪眼看陈阿娇,陈阿娇却朝着他灿烂一笑,然后退开:“陛下国事繁忙,臣妾也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说罢直接退出去了,潇潇洒洒。 刘彻脚疼,在原地站了许久,等那疼痛过去了才走回漆案边坐下,一腔郁闷无处发泄,只好疯狂处理政务,效率简直高到了一种极限。 只是这些心腹近臣们大约也算是看出来了,这陈夫人还真是很得陛下的宠爱的,也有以前见过陈阿娇的人开始感叹世界的神奇,不过其后却见到尊贵的大汉天子刘彻,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一会儿咬牙,一脸杀气,可是一会儿又自己窃笑起来,只觉得傻气极了。 当然,皇帝陛下还是那个精明睿智的皇帝陛下,谁人都看得出他的窃喜来,却都不会说。 待事情处理完,群臣告退,刘彻却喊道:“减宣留下。” 减宣,与张汤齐名的酷吏,骨瘦如柴,双目迥然,此刻得诏便停了下来,“陛下?” 刘彻收敛了脸上种种的表情,一把抖开一部兵法,却抬眼看减宣,“人都处理妥当了?” 减宣低头,“陛下放心,张廷尉搜不到。” “很好,继续保密,朕明日去看看,你退下吧。” 刘彻面无表情,等到减宣走了,看到自己面前的那竹简,才发现自己放倒了,他坐在漆案钱,伸手摸了绣着金丝的鞋履一下,唇边的笑意勾起来,可是很快又压下去。 阿娇……浮生…… 椒房宫那边,陈阿娇却打了个呵欠,已经让人找郭舍人将旦白调回来了,她现在困得厉害,直接就躺到了榻上去,用过了晚膳,天色已暗,陈阿娇一招手,懒洋洋地道:“关宫门,熄灯。” 馥郁傻眼了,提醒道:“夫人,陛下说夜里要过来呢。” 这这么早地熄灯了还有个什么盼头啊? 陈阿娇却拥了被子,躺在凉席上,撑着头,鬓发微散,笑意满满:“椒房宫的规矩是——野猪与刘彻,不得入内。” ☆、第七十章 暗吻【二更】 后宫妃嫔不让皇帝进宫,这还真是件新鲜事儿,别的宫里不知道,可是椒房宫这边却已经传开了,他们娘娘还真的敢把皇帝挡在宫门外面,直接不让进去。 宫人们已经不敢想象皇帝的表情,传话的时候也只是说夫人已经睡下了,刘彻便表情古怪地在宫外站了许久,站累了,郭舍人冒着冷汗劝说了几句,他才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这满夜空的星月,想到陈阿娇白日里恶狠狠地踩自己的那一脚,竟然又笑了。 “罢了,她火气未消,回殿吧。” 刘彻走得潇洒,也没生什么气,这整个椒房宫的宫人才算是真的明白什么自己这位夫人到底荣宠到了什么境界,要是换了其他的妃嫔估计直接被陛下打入掖庭冷宫了。 其实这椒房宫中的人,也有原来陈阿娇去长门之前就服侍着了的人,见到陈阿娇那张脸就知道以后的日子是很精彩的了,世界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本来就是奇迹。 不过陈阿娇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一晚酣眠起来已经日头高照,馥郁卷起了竹帘,带着笑意走过来,“夫人醒了,您可不知道,咱们宫里都传开了。” 陈阿娇站起来,被馥郁服侍着穿上了衣袍,交领的深衣穿起来其实很麻烦,一层一层,襦群倒比较简单,不过也仅仅是相对来说,她扭头问了一句:“外面有传言?” “这种事儿怎么瞒得住?”馥郁窃笑了一声,“别人都说娘娘恃宠而骄,竟然连陛下也敢关在宫门外。” “别人爱怎么传便怎么传吧,你去让人准备一下,今日有贵客要来。” 馆陶公主也该来了,上午借着去看窦太皇太后的机会,怕是要提到她,只要在那边得知了她与“已故”陈皇后一模一样,便立刻会来看。 馆陶公主也是自己的后盾。 她去到殿前,用过了早膳之后,看着那升起来的日头,忽然问道:“这个时候,还在上朝吧?” “匈奴那边捷报频传,陛下上朝的时候也高兴。”馥郁眼神闪了一下,但是这话里却有别的意思。 “这次讨伐匈奴的主帅,乃是李广老将军,还有便是李陵、灌夫——卫青了。” 陈阿娇将这些名字一个个地说了出来,眼底的寒意却在凝结,她就站在那宫门口,很快便看到有肩舆过来了,正是妆容艳丽的馆陶公主刘嫖。 刘嫖一进来,便看到陈阿娇站在哪里,她满脸都是笑意,可是左右一看,却知道自己不好声张,于是掩唇咳嗽了一声,假装一脸惊讶地看着陈阿娇,“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这便是来做一场戏,别人都知道陈阿娇是馆陶公主唯一的女儿,深受宠爱,原本就是馆陶公主乃至于窦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原本陈皇后已死,这二人都是伤心欲绝,此刻出了一个容貌与陈阿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陈夫人,必定会有移情之说,于是馆陶公主认陈阿娇为义女,便是理所应当的了。 待遣退了宫人,陈阿娇才算是将一颗心放下来,馆陶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泪,最终还是破涕为笑,她看着这椒房殿,“总算是回来了……我苦命的女儿……” 陈阿娇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再想那么多了,过去的便过去了吧。” 第 1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2 章 馆陶公主点点头,“也是,不过……你有没有告诉你外祖母说你的身份?” 陈阿娇摇头,只是馆陶公主无缘无故问起这个干什么?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母后一向是比谁都精明的,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啊。”馆陶公主皱着眉,双手握在一起,想了想又说道,“她总归是你外祖母,还是要站在你背后的,我看着你外祖母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你要抓住这些机会,不过也要多去看看她,她在宫中,也没个说话的人……” 陈阿娇闻言沉默,这她倒是很清楚的,不过也就是沉默这一小会儿,她摇了摇头:“外祖母是不会需要别人的陪伴的,您还不清楚她吗?” 窦漪房,活了那么久了,也曾经有过宠冠六宫的时候,叱咤风云过,也守过寂寞,丧夫之痛,丧子之痛,她还有什么没经历过?那就是个人精,已经尝惯了寂寞的人精,不惮于流言蜚语,也不惮于中伤毁谤,她手中握着权力,便可以填补她一切的寂寞与孤独了。 做女人,做到窦漪房那种境界,也算是很值得的了。 馆陶公主低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说得对,母后她已经不需要了。” “说起来,浮生和婉画还是没有下落吗?”馆陶公主最担心的饿还是自己的外孙。 “若是有下落,张汤早就告诉我了。”陈阿娇站起来,撑开那窗户,看着宫外那嘉树上飞过一只黄鹂鸟,微微仰着头,也微微眯着眼,眸光闪烁,却轻声道,“您在宫外,要帮我照顾三个人。” 馆陶公主皱眉,“这……除了张汤还有谁?” “您可曾记得我出宫时候,待在我身边的主父偃?等不了多久,我便会向陛下举荐他,他的才智,可以成为很厉害的人,不过这样的人,给他甜头,却也要给他警告,时时刻刻约束着,才能不成为脱缰的野马。” 外面一个宫女正在宫苑之中扫洒,看到陈阿娇,给她行礼问好,陈阿娇一点头,却放下了竹帘,重新走回来坐下,看向还在思索的馆陶公主。 馆陶公主有些不明白,“你干什么向皇帝举荐他呀?” “您还不明白吗?”陈阿娇看着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娘,有一种抚额的冲动,馆陶公主其实是个天然呆,她真心这样觉得,有的事情上精明到不得了,在有些事情上却迟钝到令人发指。 “我明白什么呀?”馆陶公主皱着眉,完全无法理解。 “现在知道我是陈阿娇的人有多少?除了你,我还能告诉谁?陈皇后已经死了,就算是窦太皇太后肯支持我,但毕竟我不能昭告天下,说我就是陈阿娇,所以我现在只是普普通通的乔姝,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后妃。” 陈阿娇这么一解释,馆陶公主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反而被打开了,一挥手,伸出食指,“也就是说,你现在需要重新培养自己的羽翼……” 陈阿娇端起茶来,手腕晃着,一脸的平淡:“除了主父偃之外,还有一个人——江充。” “江充是谁?” 馆陶公主有疑惑了,她作出一副丧气的表情来,“阿娇啊,你娘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啊,这个江充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陈阿娇心说你要听说过那才真的是坏事了,江充是个很聪明的人,昨日在宣室殿前他回望了那么一眼,大约是猜出自己的身份了,那日在长安的大街上,陈阿娇是戴着兜帽的,如果江充仅凭声音便认出了自己,想必是个很有心的人,这是一枚绝对有用的棋子。 “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他的名声就会传出来了,到时您第一个向他示好便可以了。在宫外的时候,便多与主父偃联系吧,他智计过人,您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如去问他。” 陈阿娇一步一步将人培养起来,她现在这个身份,是不会出来什么外戚的,唯一能够拉拢的,便是那些朝中的大臣们了。只是卫青,终究还是最难解决的。 不过此事已经交给张汤去办了,但愿张汤…… 她手指忽然握紧了,闭上眼。 “阿娇,怎么了?”看到陈阿娇似乎不舒服,馆陶公主一下着急了起来,很是担心地问道。 陈阿娇睁开眼,摇了摇头,又想到了刘陵曾说过的那些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只是,谁没有那么多的无奈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手指抚触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然后压低了声音,沉沉地一笑:“罢了,没什么,您留下来用午膳吧。” 馆陶公主想答应,可是嘴巴都张开了,却又缓缓地闭上,“这个……你知道,董偃还在府中……” 又是董偃!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凌厉起来,像是把刀,狠声道:“真该早日寻了由头将那董偃给剁成了肉泥!这种见风就倒的墙头草,软弱可欺,留着迟早会出大事!” 馆陶公主知道陈阿娇一向不喜欢自己那些男伴们,毕竟事情是自己不占理,当下遇着陈阿娇这般愤怒,也只能讷讷不敢说什么,只好开溜,“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的……” 说着便急急跑了,倒像是陈阿娇是洪水猛兽一般。 陈阿娇想到那董偃,却是直接恨得把手中的茶杯砸向了门口,玉质琉璃盏一下便摔破了,有一声清脆的响。 刘彻刚刚走到殿前便见一茶盏带着温热的茶水砸到了自己的面前,若不是自己见机得快,只怕立刻就被砸中了,他还没来得及进殿,便立刻往后退了出来,后面的侍从们也跟着急急忙忙往后退。 刘彻低头一看那碎掉的琉璃盏,又回头看了一眼之前急急忙忙跑出来的馆陶公主,心下觉得有趣,便咳嗽了一声,跨进殿中。 他才刚刚下朝,身上还穿着威严的朝服,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他进来,陈阿娇也只是坐在漆案后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陛下刚下朝便往后宫钻,真是厉害。” 刘彻一摸鼻子,全当自己是没听见,他走过来,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我……朕是有正事来的。” 正事? 陈阿娇扬眉,叫人奉了茶来,抬头却见到刘彻侧过脸,正在看着他,只是那眼圈是黑的,眼底也有几分疲惫的血丝,她一皱眉,“陛下熬夜了?” 刘彻忽然知道是时候装可怜了,他叹口气,“还不是某个女人不让朕进宫,大晚上朕站在外面,回去反而睡不着了,干脆就起来读孙子兵法了。” “那陛下还真是现学现卖,这苦肉计都用到臣妾面前了。” 陈阿娇恨不能一脚将他踹开,见茶上来了,便端给他,却又见他打了个呵欠,知道他不可能是去看什么孙子兵法了,那种东西刘彻早已经能够倒背如流,毕竟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便劝道:“熬夜伤身,喝茶提神吧。陛下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刘彻心下觉得暖和,端过了那茶杯捧着,却问道:“你身边那个主父偃……” 主父偃?刘彻问他干什么? 陈阿娇没说话,等着刘彻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她已经隐约地猜到一些了,却不知道他会讲明到哪个程度。 “我曾看到过他,也与此人说话几次话,发现此人谈吐之间颇为不俗,满腹经义策论竟然不输给东方朔,这样的人若是只是在你那里经营那些酒肆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刘彻斟酌了用词,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只是陈阿娇的脸色却忽然之间变了。 第 1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3 章 陈阿娇心底冷笑,我那酒肆便不是大事了吗? 不过刘彻提起主父偃的事情,也省去了陈阿娇向他提主父偃的麻烦,于是便顺水推舟道:“你爱才,我是没看出这人有什么才干的。” 刘彻看出她心中不舒服,解释道:“彻儿不是跟你抢人,你现在只是孤零零的一个,我虽是支持看护着你的,但前朝无人,你在后宫着实不稳,我看你已经将张汤引为知己,只不过张汤是个直臣,你若想要张汤帮你办些什么事儿,总不是很方便。更何况,张汤一开始便是朕的心腹,你挖去了他,朕心里总是不舒服。” “……”她忽地沉默。 于是抬起眼来看他,只看到他眼神幽深极了,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透明的指甲,唇角微微地弯起来,却又接着说道:“你若有想举荐的人,不如一并告诉了我。主父偃是你的心腹,你若信得过他,我便提拔他。” 这话已经是将事情摊开说了,陈阿娇绝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刘彻会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来,如此直白坦然,并且一脸的问心无愧,反倒衬得陈阿娇之前的算计像是小人,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她忽然便看清了,自己眼前的,已经是在皇帝这个位子上坐了几年的人,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需要自己指点的孩子了,他已经在更加血腥残酷的皇位上,见识到了更加残酷的世界。 他是刘彻,彪炳千秋的汉武帝。 也许是陈阿娇看着他的眼神太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失落,刘彻竟然觉得自己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神,于是伸出手掌,盖住了她的眼,只露出下半张脸,尖尖的下颌,红艳的嘴唇,他凑过去,便吻住了。 陈阿娇只觉得他的手轻轻挡在了自己的眼前,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光透进来,紧接着便是刘彻的薄唇,却带着一种阳刚霸道的气息,他含着她的唇舔弄,四片温热湿润的嘴唇贴在一起,便有了迷、乱的气息。 他以唇舌撬开她闭合的贝齿,舌尖轻轻地扫过她的唇线,又深入进去,探入那口中,淡淡的隐约木香又钻进了自己的心中,他的吻,终于变得炽烈起来,舌卷住她的舌,舔吻轻吮,终于感觉到他掌下的身子,有些微的颤抖,那长长的眼睫毛在自己的手掌心上下地刮划着,痒得厉害。 刘彻的心跳也很快,却更加渴望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蜜汁。 而她,大约是因为他的手掌覆盖了自己的眼眸的缘故,看不到,感觉却更加清晰灵敏,她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气喘吁吁,细微的声音从她喉间溢出。 待刘彻放开她的时候,娇艳的唇已经鲜红欲滴,带着水润的光泽,微微张开一些,眼前却还覆压着刘彻的手掌。 她白瓷般的肌肤,殷红的嘴唇,尖削的下颌,仰着头,脖颈露出来,那优美而流畅的线条便一路向下了。 刘彻看着她,忽然便满足了。 掌心中长长的眼睫又颤了颤,似乎有蝶翼一般脆弱的美,陈阿娇的手指是微凉的,搭在他的大掌上,竟然让他也颤动了一下,接着她用力,将他的手掌拉下来。 一下便看得分明了,这一双带着湿润的眼眸,烟气一样让人捉摸不定,便定定地注视着他。 刘彻拥她入怀,“既然再入宫,朕——便不再让你孤单无依。” ☆、第七十一章 睡吧浮生 刘彻很忙,陈阿娇也很忙。 他将他的心迹表白了,陈阿娇却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在椒房宫中开始侍弄花草,让自己做一些颐养性子的事情。 听说那一天告状之后,卫子夫回宫哭成了个泪人,满腔委屈无人诉说,陈阿娇便笑倒在了椒房宫中,而将这个消息带过来的旦白,却只是眼含泪意地看着她。 当日陈阿娇诈死离宫的时候,旦白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她要看着卫子夫大厦忽倾,而如今,她陈阿娇又回来了。 陈阿娇看着眼前这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玉小盆里,只露出一点芽尖的植株,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却问旦白道:“明日立秋,听说陛下高兴,准备宴饮百官?” 旦白和馥郁都站在陈阿娇的身后,馥郁原来于旦白有恩,这两人相处起来也很是毫无隔阂,陈阿娇倒免去了一层担心。 眼前这一只白玉小盆里面其实只是颗老篷子,着宫人磨薄了两头,放入蛋壳之中,在以以母鸡孵之,等到鸡蛋之中有了小鸡的雏形,再将之取出,用久年的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搅烂拌匀,植于这碗口大的小器之中,以水浇灌,再放到朝阳的地方晒着,等到开花的时候,便能够看到这花大如酒杯,而叶则缩如碗口,看着便很舒心,乃是能与掌中观赏的玲珑的花。 旦白道:“朝中文武百官,都要参加,也可以携带家眷,陛下已经知会过娘娘,说您也要去,这后宫之中,总要去几个人的。” 陈阿娇将那玉色的掌中小盆放到了台阶下面,“一会儿日头大了便移进殿中去,刚刚冒出芽的东西,娇弱得很。” “是。”旦白应声。 “说起这个事情来,婢子倒是听甘泉宫的人说了另外一件事。”馥郁眼神之中带着游移,眉头一皱,看了旦白一眼,又扭头看陈阿娇,却见陈阿娇已经往外面台阶下走去。 陈阿娇一理袖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卫子夫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听说卫夫人向陛下提议,迎李延年的妹妹进宫,陛下似乎还没什么反应,只是说让她多休息。” 馥郁也是今天早上去掖庭的时候挺宫人们说的,还说那李延年的妹妹是天生一副好嗓子,长得倾国倾城,只是体弱多病,养在深闺人未识,却不知怎么么被卫娘娘发现了,要来献给皇上,简直是麻雀飞上枝头,这马上就要变成凤凰了。李延年妹妹的好运气,怕是要来了。 陈阿娇闻言站住了,抬头一看看着青云白日,鸟雀从云际划过,却让她的心也跟着高远了,“李延年那妹妹李妍,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卫子夫若要引火烧身,便尽管来吧。” 其实她倒巴不得自己多个帮手,李妍来了,总不可能站在卫子夫那边,那一把火,李妍差点因之毁容,据李氏说,劫后余生之后李妍整日以泪洗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却是已经将卫子夫恨到了心底。 陈阿娇忽然问道:“我听闻,昨日平阳公主去看过卫子夫?” “确有此事。”旦白看到陈阿娇往前走了,自己也跟上去。 她从宫内出来,台阶也就那么几级,这里不过是椒房殿。 永巷之中,多少女人在夜里盼望着,能得见君颜,一朝飞黄腾达,不过有机会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而已。 陈阿娇往前走着,却不想与刚刚出来的卫子夫撞了个正着,两人站住。 卫子夫看着陈阿娇这张脸,几乎嫉恨得发狂,恨不能直接一爪子给她抓到脸上去,不过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能够轻慢呢? 她可是大汉贤妃,日后还会成为大汉贤后, “陈夫人真是好兴致,这么大的日头还在往外面走,怕是小心风大闪了腰。” 才一站定,卫子夫脸上便露出讥笑来,她故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那一日在宣室殿,她几乎以为卫子夫会知道自己假孕的事情,那旦白果真是又回到了椒房宫去伺候,虽然是郭舍人过来说的,让她猜不透这到底是刘彻的意思,还是陈阿娇的意思,也不知道旦白回椒房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眼前这乔姝故意召集陈皇后旧部,还是刘彻念着陈皇后的旧情,完全将乔姝当做了是陈阿娇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卫子夫有一种危机感。 好在自己没有让旦白接触到更核心的秘密,毕竟还是当初在陈阿娇身边的人,如此愤恨自己,忽然之间来投靠,就算是一时对自己有用,也不能够真正信任,所以刺杀和纵火之事,旦白根本不知道。 那一日被陈阿娇威胁之后,她回去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近日所作所为,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唯一的可能就是贵枝泄露消息,不过前日已经拷问清楚了,她瞥了贵枝脸上的伤痕一眼,得意地笑了,想要威胁自己?这乔姝,还嫩了些。 只可惜,陈阿娇依旧是那平静的眼神,只是眼光落在了她身后贵枝那张脸上,又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卫娘娘才需要注意呢,您是有身孕的人,乔姝可是轻轻松松的,本来想与娘娘多聊一会儿,不过乔姝真怕自己不小心手滑,伤了娘娘,再让娘娘去宣室殿胡闹,便是我的错了。旦白,馥郁,走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看上去是谁也不碍着谁,不过她就这么昂首阔步地走,依旧是让卫子夫恨得牙痒,以往这宫里谁见了她不得低下头来,便是以前的王夫人不也被自己压着么?现在倒好,凭空来了个陈夫人,与自己平起平坐不说,还住在椒房宫,那是皇后才能住的地方,是她心心念念窥伺了许久的! 第 1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4 章 竟然被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寡妇捷足先登,怎生不恨? 卫子夫扭头看着陈阿娇那走远的身影,冷哼了一声,抚了一下自己凸起的小腹,乔姝进宫的时候没带着孩子,想必平阳公主那帮死士虽然无用,但总归还不至于不能将小小婴孩儿置于死地,她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说将会全力支持她。 至于那立刻就要进献上去的新人,公主也说由她来搞定,自己只要坐享其成就是了,不知道乔姝方才进宫不久,便看见一个娇滴滴的新人进来了,这心底是什么感受? 这样想着,她立刻就开心了起来,挥手招呼身后跟着的宫人走,“贵枝,你脸不疼了吧?本宫也是为你好,毕竟有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吐露的,现在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以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贵枝眼底含着泪水,前些日子卫子夫怀疑自己假孕的消息走漏,对自己严加拷打,她满身都是伤,此刻心中委屈无人诉说,背叛了陈阿娇,以为卫子夫这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可是真正服侍着这么以为主子,才知道…… 那边陈阿娇已经走出去老远,忽地回头一望。 旦白和馥郁都有些奇怪,“夫人,怎么了?” 陈阿娇伸出食指,一按自己的嘴唇,“有意思,你们最近留心一下贵枝的事情。” 旦白一下抬起头,陈阿娇那莫测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夫人,这件事不如交给婢子吧。” 她之前在卫子夫那边待过,对甘泉宫那边的情况很熟悉,在卫子夫身边的时候,贵枝也对她百般羞辱,她正想要找回来呢。 旦白满以为陈阿娇会同意,不过陈阿娇却摇了摇头:“不,这件事交给馥郁吧。” “夫人——”旦白愣住了,馥郁也愣住了。 然而陈阿娇只是对着旦白小小,然后捏了捏她的小脸,“我这么做,必定有我这么做的道理,走吧,去外边转转。” 路过宣室殿的时候,正好撞见张汤从殿内出来,陈阿娇心思一动,便走到了巷边,挥手让旦白等人等着,待张汤出来之后,眼看着要走过去了,才轻声咳嗽了一下,喊道:“张大人留步。” 张汤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乍一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回过头才看到陈阿娇站在宫墙下,两个宫女站得远远的,她便在那光暗的交错之中,一半黑,一半白。 张汤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瞧了那远处的两宫娥一眼,一个是旦白,一个是以前在刘彻面前伺候的馥郁,到底她身边还是有信得过的人的。 “夫人。”他这么淡淡地喊了一声。 “明日的宴饮,你可知道什么消息?”她单刀直入,不准备再问其他的,只是看着张汤眼底也有淡淡的血丝,刘彻跟张汤似乎都在筹备着什么,不过估计也就是魏郡那边赵王之乱的事情了。 明日的宴饮? 这些事情,就算是张汤不刻意去打听,消息也会慢慢地钻到自己的耳朵里的。 张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三尺处,余光能够瞥见陈阿娇被微风撩起几分的裙裾,“夫人旧日的友邻,乐师李延年,也是座上客。全超文武百官,没有特殊的要事,都会到场,算是君臣和谐之宴,主父偃也会去的。” “说起来,有些日子没见着他,如何了?”陈阿娇对主父偃,始终是有那么几分奇怪的戒心在的,也许是因为此人类同小人的反复无常吧? 看了东方朔的东西,嘴里还要到处编排他。 说起这主父偃,张汤倒抬了眼,注视着陈阿娇,目光平静,又自然地低下来,“陛下封了他侍中。” 陈阿娇闻言却沉默了,这个侍中,便是刘彻的智囊集团之一了,乃是与桑弘羊一样的位置。 “夫人似乎不是很高兴。”张汤很敏锐,现下二人的关系,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其实二人不说,也有那么一来二去便熟了的感觉,说知己,似乎也有那么几分知己的味道,但仔细想想,总归是差了那么几分的。 他感觉得到她情绪的改变,然而主父偃是陈阿娇的心腹,好处总归是比坏处多的。 面对张汤的疑惑,陈阿娇也很坦然,张汤在刘彻身边许久,应该是看着刘彻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高度的,她只是想起了刘彻对自己说的话——若是有什么想举荐的人,便都告诉他,他会提拔的。 帝王之术。 她低下头,又挑眼看张汤:“刘彻前些日子对我说,我若是有想举荐的人,便都告诉他。” 张汤一下皱起了眉头,却似乎觉得不妥,立刻又舒展开了,沉吟片刻道:“如此,夫人可高枕无忧。” 陈阿娇一按自己的额头,“你倒是看得很开,浑然不觉得我已经败了吗?” “那只是夫人以为的败而已。”言下之意即是,这也是一种赢,在张汤看来,“这是陛下向夫人妥协了。” 正是因为如此,陈阿娇才会有些迷惘。 她转过身,面对着宫墙,看着这遮挡了日光的厚实墙壁,“他虽这样说,我却不能真的这样做,那便是落了最下乘,更何况,每一个人都是我手中的棋子,我到底埋伏了多少,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伏棋若是全被别人知道了,那我这一盘棋,便是已经注定要输。” 张汤明白她的意思了,可是看着陈阿娇那冷淡的眸光,忽地觉得苦涩,原本以为她进宫了,又恣意张扬,没有想到背后依旧是这样步步为营,算计个不停。 那一瞬间,看着平静如水的她,那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可是终究又被自己咽回腹中。 只有自己知道,他是改过了口再说话的。 张汤道:“陛下此刻不在宣室殿中,连郭舍人都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方才奏事时没有看到人。不过昨日,陛下向臣问起了宁成。” “他忽然问宁成这老不死的干什么?”一说宁成就想起了阮月,陈阿娇心里不舒服极了,这算是她与张汤之间最大的分歧和隔阂。 “似乎有重新启用宁成之意。” 张汤昨日便反复斟酌过刘彻的意思了,现在刘彻还需要一些比较得力的人手,有张汤自己,减宣,赵禹……这些都是酷吏,然而张汤都是从宁成手下提拔出的,可见宁成的资历要老许多。 陈阿娇原地走了两步,双手握在一起,却慢慢地抬头看张汤,忽然觉出了几分真味来,“你今日肯单独说宁成的事情,我倒有几分惊诧。果然还是个酷吏……” 她说的是他张汤。 张汤听得懂,也慢慢地弯起唇角,却带着几分浅淡的不在意:“夫人怎么说,便怎么是吧。” 他向来不是喜欢解释的人。 张汤虽然欠着宁成的知遇之恩,但是为他保全独女的事情已经算是张汤仁至义尽,对于性情寡淡的张汤来说,做到这一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可是现在不仅是因为张汤是陈阿娇这边的人,他才对自己说了宁成的消息,言语之间便是有让自己警惕的意味——其实更重要的是,刘彻手下的能人已经够多了,有名的几名酷吏之中,便以张汤此刻的权势最高,威望最盛,也最受刘彻的信任,此刻忽然要调回来一个宁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帝王最懂得权衡,一个人的势力起来了,便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压一压了。 有事情完全可以放给张汤做,此刻却要将宁成召回,分明是刘彻已经开始权衡的表现。 陈阿娇按住自己的眉心,叹了一声,却轻笑:“放心吧,宁成回了,也翻不起什么浪来的,张汤你,歇一歇也不错,为臣之道,也不必时时都出头,他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会来找上你的。” 第 1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5 章 “谢夫人提点。”张汤也不反驳,只是这样应声。 他站在这里,便像是苍翠欲滴的翠竹,清瘦可是却有风骨,不过陈阿娇是相信世上的人,总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张汤若真的像自己表现出来的这么高风亮节,外面也没那么多的毁谤了。 “只有一点,张汤,不要越权,大司农的事情,交给大司农,你只是廷尉,以后会成为御史大夫,但大司农的事情,至少你现在不必管。” 她还是忍不住强调了这个。 张汤沉默,如果这件事自己不插手的话,便要放给桑弘羊了。 “江充那边,我不会插手,更不会在刘彻面前提一个字。” 江充这次的事情捅出来,背后的推手看上去是张汤,实则是陈阿娇,若不是陈阿娇后来提醒,张汤公事繁忙,说不定还真的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罢了,说这么多已经够了,张大人先行吧。” 陈阿娇便站在原地,看张汤告辞退走,沿着宫墙转过了拐角,很快地走远了,消失了影踪,这个时候她才慢慢地转身,向着旦白等人走去。 而此刻的刘彻,不在宣誓殿中,甚至不在皇宫之中,而在郊外的宅院里,大步迈进门,减宣跟在他身边,忙叫他慢一些。 刘彻却不予理会,只是一边走一边说道:“减宣你这件事做得很好,朕回头会好好赏赐你的。” 减宣拱手:“谢陛下恩典。” 说话间,刘彻已经到了庭院之中,推开房门,便看到赵婉画抱着浮生,正在窗边看风景。 赵婉画眼底带着血丝,却还强颜欢笑,去逗弄小浮生。 消息是前些天来传过来的,赵婉画死里逃生,终于被刘彻着令减宣派出去的人找到了,这才转到了此处,不过听说那个时候,刺客已经死了,赵婉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刺客。 一进门,赵婉画便看到了他,吓得直接将小浮生抱在怀里,小浮生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之前被追杀的恐惧虽然还留存在心中,可是在赵婉画的安抚之下,已经好了许多。 小浮生也扭头,可是看到了刘彻,竟然忽然从赵婉画的怀里往外跃出,还好刘彻上来就接住了这已经变沉的小家伙,没让他摔下去。 刘彻心底一块石头这也算是才刚刚落地,松了一大口气,抱着小浮生,视若珍宝一般哄着:“浮生乖,父皇一定帮你收拾了大坏人,终于看到你了,来让父皇亲一口……” 小浮生“咯咯”地笑起来,两条断胳膊伸出来搂住了刘彻的脖子,又去拽他的耳朵,刘彻略微吃疼,夸张道:“哎呀疼疼,浮生手轻点……臭小子,真是不听话啊……” 赵婉画站在一边,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减宣,这人一身都是阴鹜,那眼神像是鹰一样锐利,一扫过来,便让赵婉画觉得极其不舒服,她心中有一种恐惧,刘彻在这里,“夫人呢?” 此话一出,正在跟小浮生玩闹的刘彻忽地停了下来,他不笑了,几乎是冰着一张脸,小浮生竟然一下被他吓哭了,挣扎着要到赵婉画的怀里去,任由醒悟过来的刘彻怎么哄也不肯再待在刘彻的怀里。 刘彻来不及回答赵婉画的问题,却问道:“他是怎么了?” 赵婉画上来便将小浮生抢到自己的怀中,抿着唇,又有了几分沉默了样子,眼睛大大地,却嵌在那明显瘦了的脸上,退后了一步,拍着小浮生的背,听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眼泪也掉下来,这么久不见小浮生,夫人心底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样子…… 而小浮生…… “陛下方才疾言厉色,便跟那追杀婉画与浮生的刺客一样了。” 一说到“刺客”这二字,赵婉画竟然忍不住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和小浮生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让刘彻脑子一片空白。 小浮生已经失踪了许久了,眉骨上的眉毛已经浓密起来,能够看出将来的英挺气概,一双眼黑亮亮的,这个时候却已经全是泪水,嘴张大着,哭红了眼睛眉毛鼻子,只知道搂紧赵婉画的脖子,似乎这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刺客。 刘彻心底也有一根刺。 他回头,手扶了一下雕花的木柱,却狠厉问道:“减宣,还是没有查到死士出自哪家吗?” “臣与张大人都在查,不过臣这边还没有消息,长安豢养死士的府宅不少……”减宣低着头,有些战战兢兢,说道张汤的时候,话却有些奇怪。 刘彻坐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直注视着赵婉画怀中的小浮生,他心底懊恼,却忍不住狠狠地砸了一下漆案。 过了许久,小浮生哭累了,这才停下来,沉沉地睡去了。 刘彻让赵婉画将孩子抱给自己,看小浮生哭肿了眼睛,双臂环在前面,似乎想要抱住什么东西,不过他怀中是空空荡荡的,梦里的小浮生皱着眉头,泪珠儿还挂在脸上,一副不安稳的模样。 将自己腰上的龙佩扯下,给浮生塞进去,刘彻看小浮生很自动地蜷了手,将那玉佩抱进怀里,那嘴角终于有了甜甜的笑意,这才伸手一刮他的小鼻子,露出了笑来。 刘彻看着熟睡的小浮生,又想到陈阿娇,她表面上没什么事情,却是不愿意提起生死未卜的小浮生,那是她心头的痛,他如何不知? 只不过……他无法这么快,便让小浮生回到她的身边。 刘彻看向了赵婉画,“如今阿娇已经进宫了,乃是住在椒房殿的陈夫人,不过……你不能就这样以她侍女的身份回去。” 赵婉画怔然,“陛下的意思是……” 刘彻站起来,重新将小浮生送回她怀里,不舍地看了一眼,“她已经先行进宫,再送个孩子进去,难免遭人诟病,而且……你以侍女的身份进去,也帮不了她什么。回头朕会找合适的时机安排的,这期间你便住在这里,好好照顾浮生,朕会不时来看看。还有……” 他忽地怜悯地看着她,“齐鉴葬在院后,你可以常去看看。” 赵婉画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捂住自己的脸,也堵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成声来,那眉目清朗的少年郎,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也属意于他,一切便已经这样戛然而止了…… 他在窗下,递给她的那用心意编织的草叶的手镯…… 赵婉画将额头磕在地上,“谢陛下……” 刘彻内心之中也有几分伤怀,温颜道:“你起来吧。减宣,记得照顾好婉画姑娘。” 他说着,便往外面走,减宣应了声是,却又说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前些日子臣听说廷尉张汤——” “张汤为人正直,不必多言,朕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任何关于张汤的污言秽语!” 刘彻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冷厉地扫了减宣一眼,减宣低头,“减宣该死。” “回宫!”刘彻拂袖而去。 而赵婉画,忽地无力坐倒在地,她看着前面刘彻与减宣的背影,忽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第 1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6 章 “浮生,睡吧,很快就可以见到夫人了……” ☆、第七十二章 倾国 夜里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于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旦白和馥郁都没有听见,她心知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担忧之余,却还要将这样的焦虑隐藏起来。 今日有阖宫宴饮,陈阿娇也要参加,夫人位比列侯,也算是尊贵异常了。 本来旦白说要盛装打扮,陈阿娇却摇头阻止了她,“不过是一次宴饮,何必引人注目,” 她的浮生还未找到,要她强颜欢笑已经是折磨,还要穿上这艳丽的衣服,当她是后母吗? “对了,馥郁呢?”陈阿娇忽然看见身边少了一个人,这才想起来。 旦白回道:“在甘泉宫……贵枝那边,似乎有些反应。” “卫子夫不懂得笼络人心,真若论恃宠而骄,谁比得过她?”陈阿娇冷笑了一声,却闭上眼,任由旦白将玉色的步摇插在自己鬓发间,再睁开眼的时候,镜中,便只有那个厉害的陈夫人了。 她抚了一下那步摇下面缀着的玉珠,然后站起来,将外袍披上,“走吧。” 上林苑处,塔楼连着栈道延伸到前方的湖泊之中,黑白两色的阳光下耀目无比,而水域,却是平滑如镜,只有在水面上的微风吹过来的时候,才泛起粼粼的波光,湖边是柳树成行,芳草地上,嘉树成荫。 附近有建章宫,也离陈阿娇曾经居住的长门宫很近。 此处倒是避暑的胜地,尤其是这环境相当幽雅,陈阿娇一来便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被宫人引着落了座,才发现是在刘彻的左手边,而卫子夫浓妆艳抹,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漆案边,陈阿娇看着都替她辛苦,大热天还在怀里穿着个假肚子,卫子夫真是能忍。 “陈夫人怕是酣睡,这才姗姗来迟,当罚酒一杯。”刘彻端起一杯酒,那眼眸注视着她,带着隐约的笑意。 这一日,帝王穿着寻常的服制,不是朝服,也不是庙堂的祭服,只是普通的深衣鹤氅,却在领口袖口处印有金色的花纹,在威严之中,便为他添了几分优雅与尊贵,眼眸开阖之间有锐光隐现。 陈阿娇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看向自己面前被宫人满上的酒尊,端起来,终于看向他,“臣妾来迟,罚酒一杯。” 一仰脖子,双袖一遮,再放开的时候,将酒尊翻过来,只有残余的酒液低落下来。 “夫人好酒量,不过按着规矩,不是来迟罚酒三杯吗?”刘彻看她如此爽快,反倒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臣妾酒量不好,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陈阿娇眼含深意地看了刘彻一眼,却收回了目光,低头不语了。 如今群臣尽皆列席,头顶有凉棚,湖上有微风,绿树遮蔽了阳光,这上林苑中,此处是阴凉的好地。 陈阿娇状似不经意地往群臣列席的位置看去,张汤在九卿的位置上,后面有董仲舒、汲黯、减宣、兒宽、赵禹等人,在后面与桑弘羊接近的位置上,主父偃赫然在席。 陈阿娇看着眼前的李子,小小一颗,堆起来放在这盘里,看着倒也诱人。 卫子夫拿起一颗来,便往嘴里送,后面的贵枝忙道:“娘娘,这李子很酸——” 刘彻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却听卫子夫解释道:“陛下,近日妾身用膳时没什么胃口,就爱吃这酸的。” 她身后立刻便有别的宫人道:“孕中爱吃酸,便是生男的征召了……” 于是卫子夫羞怯地低下头,刘彻一垂眼,却命郭舍人将自己面前的这李子也端过去放在了卫子夫的面前,“你既然喜食酸,便每日让人给你送来。” “谢陛下。”卫子夫垂下头,耳垂都粉红了起来,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前方却来了一名艳妆女子,陈阿娇抬头看去,原来是平阳公主也来了,“平阳叩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阿姐快快平身。”刘彻一挥手,免了平阳公主的大礼,又说道,“阿姐有孕在身,何必拘礼?还是快些坐下吧,卫青在战场上可是大大地有功啊!” 平阳公主襦群翩翩,眼角描开,抬眼看人的时候便觉得那眼波流转,生出来的却不是什么魅惑的味道,而是一种精明的凌厉,此女乃是王太后的女儿,又是长公主之尊,也在刘彻继位的时候出了大力,现下却是因为卫青的缘故,格外地尊贵了。 她谢礼之后便退到一旁坐,这位置恰好在卫子夫的身边,陈阿娇这才注意到平阳公主竟然也是腹部隆起,乃知这是卫青的孩子。 陈阿娇当下只觉得头皮一炸,想起自己特命旦白泄露出去的狸猫换太子之事,便觉得平阳公主与卫子夫之间的眼神交流格外诡异,她的手抖了一下,别人却看不出来,只有陈阿娇知道,一道微波在酒尊之中划过,随即消失了影踪。 群臣一般来得比较早,今日不拘礼数,外面的人也有在相互交谈的。 张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端起来,却不喝,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眼底竟然透出几分狠煞来。 旁边坐着的减宣瞧见了张汤端着酒一动不动的场面,便笑道:“张大人似乎有心事。” 虽同为酷吏,但张汤一向不喜与减宣等人交往,众人之中,只有赵禹与张汤还算是谈得来,有事情也会偶尔商量一下,不过跟这减宣,也不过仅限于认识了。 张汤冷淡道:“不过是在想,西北的战事何时能够平定下来而已。” 他这种冷淡,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傲慢,陈阿娇开过他的玩笑,说他这固执刻薄的性子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可是张汤却说,生性如此,何必遮掩。这句话却噎住了陈阿娇,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便冷笑一声,说他哪一日因这性格被人诟诬,别指望她还能救他。 被人诟诬? 陈阿娇对张汤前景的预测,似乎一直不乐观,原来说张汤会自刎而死,现在说他会被人诟诬。 张汤埋下头,不再说话了。 减宣搭话无果,暗暗一甩袖子,却是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有着几分嫉恨。私下为刘彻办事,减宣可是知道,那件事情是万万不能让张汤知道的,原本陛下让自己去办事的时候,他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是久而久之,便明白这跟那座上的陈夫人有关,陛下有什么打算,减宣不清楚,可是陛下不让张汤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也许陛下已经开始不信任张汤了,不过那一日自己去告状,陛下似乎不允许别人说张汤的任何话,这让减宣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刘彻可能是对张汤起了猜忌,至少已经是不能信任张汤了,可是自己告状又被厉言驳回,陛下到底是信他,还是疑他呢? 刘彻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减宣想想找不到答案,便自己喝了一口酒,他这人心狠手辣,又善于机巧逢迎,其实论狠辣,他不如张汤,论机巧逢迎,又比不上田蚡等人,倒中间不两头地吊着也难受。 他右边便是赵禹,乃是张汤比较谈得来的朋友,见减宣独自一人饮酒,劝道:“酒喝多了伤身,喝酒容易误事。” 减宣笑道:“赵大人不若说,这喝多了还容易乱性呢。” 赵禹却被他这一句话逗笑了,他虽平素与张汤为伍,但因为为人公正,在这朝上也算是吃得开,而且人缘不错,比起张汤,在为人处事上乃是高明了不少的。 “减宣大人,这可是在宴席上,莫要胡说八道啊。” 减宣笑笑没说话了,一手却放在的膝盖上,轻轻地敲了敲,算计着什么。 第 1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7 章 张汤坐得不远,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在听到某一句的时候,手指却缓缓地扣紧了,终于还是将那酒尊捧起来,大袖一遮,饮尽了。 美人泪,杯中酒。 张汤心底翻涌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坐在那里,且看那烹羊宰牛,载歌载舞,竟然也是没有心思的。 主父偃官职不高,陪在末座,咂咂嘴喝着这寡淡无味的酒水,叹了口气。 桑弘羊与此人同为侍中,也算是有颇多的交集,汲黯在前,还是那病歪歪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他看主父偃这一脸悻悻然的表情,笑道:“先生似乎不怎么看得上这皇家的酒啊。” 主父偃大骇,转过头来恨不能捂住桑弘羊的嘴,偷眼一瞧周围,嘘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将那酒尊端起来,指着这酒尊,凑过去小声对桑弘羊道:“这可是皇家的酒,陛下的酒,这好不好喝咱们哥俩知道,你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啊。” 主父偃拍了拍桑弘羊,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我何必说呢,你都明白”,看得桑弘羊是闷笑了一声,“也就你主父偃有这个胆子。” 他这么一说,主父偃胆子还真的就来了,当下一口吸干了杯中酒,将那酒尊往桌上一放,嘿嘿笑道:“难道这酒有我一杯酒楼的好?” 桑弘羊摸摸鼻子,“那倒也是。” “哎,这不就对了嘛?我主父偃啊,就是眼界太高。”他这话,一语双关,眼界高不高,可不仅仅是在酒上。 桑弘羊也端起酒杯来,与主父偃碰了一下杯,“再高,也要慢慢来。” 主父偃再次干杯了,也朝桑弘羊一笑,却看向了远处的陈阿娇。 这算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到陈阿娇,宫里的消息倒是能够通过馆陶公主传来,只是到底还是不知道夫人怎样的,不过夫人也永远是那冷冰冰雪山一样的表情,让人一见就不敢亲近了,反倒是夫人身边那两宫娥,长得还不错啊…… 桑弘羊一看主父偃那眼神,也跟着转头,又转回来,将酒尊放下,却忽然有些看不透主父偃这个人了。有的时候觉得主父偃是完全很正经的一个人,可是这个时候反而有些让人不明白,有的时候说话高深莫测,有的时候看上去完全像是个无能的酒囊饭袋,比如此刻——那两眼色眯眯地,差点就没粘到陈阿娇身边那两名宫人的身上去。 看不懂,看不懂,真不知道陈阿娇为什么会将这样的一个人养在自己的身边,也不知这样的人到底能为陈阿娇带来什么。 主父偃自然知道别人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可是他似乎生来就是游戏人间的,在他的认识之中,东方朔便是那伪君子,假隐士,有那满腹的才学,却还说自己对权势没有欲望。 别人说他主父偃恣睢放旷,他却觉得自己这才是真性情。 宴席早就开始,酒过三巡,陈阿娇借口头晕出来了,去湖边上吹吹风,忽然看到前面大柳树下有人,便问道:“前面是谁?” “夫人,似乎是廷尉张大人的妻室和次子。”馥郁一看那身形便知道了,提醒道,“您忘记官员女眷也可以来参加此次宴会了吗?” 陈阿娇一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你不说我还真的忘记了。” 陈阿娇走近了两步,乃是在一处小山丘上,站在那树边看着下面一直追着陶氏玩闹的张安世,却是忽然之间触景生情,她眨了眨眼,听着下面两人的玩闹,手一扶身边老柳树的树干,指给旦白和馥郁看:“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夫人?” 馥郁和旦白都听不懂这句话。 陈阿娇心说自己真是病了,不过是这么随口一提罢了,便随意道:“只是感慨几句而已。” 许多年前,这里的一片柳树,还是新栽的呢。 她向着陶氏那边走近了几分,张安世却眼尖,一下看到了陈阿娇,便对陶氏道:“是夫人,娘,您看——” 陶氏正跟张安世玩笑,忽然看到张安世那手一指,便也跟着回头,在看到陈阿娇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却拘谨了起来,躬身叩首道:“妾身叩见夫人,夫人——” 陈阿娇却一摆手免了他的礼,“不必多礼,我无意打扰你们母子二人。” 张安世却抬头看着她,还是那好奇的目光,本来被陶氏压着也要给陈阿娇行礼,这个时候他倒是疑惑了起来:“为什么我需要向夫人行礼呢?” 童言无忌,却吓坏了陶氏。 陈阿娇总觉得陶氏是在防备自己什么,可是她也知道,陶氏防备自己是应该的,一时心中复杂,却勾起了嘴唇,轻松地挑眉对张安世笑道:“谁说你需要向我行礼的?以后你见我,不必行礼。” 张安世仰起小脸笑起来,牵住了陈阿娇的袖袍,“夫人真好。” 他笑意盈然的脸,让陈阿娇想起了小浮生,差一点便要落下泪来。 “夫人是想哭吗?”张安世有些懵懂,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爹说,哭鼻子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陈阿娇忽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张汤竟然也会说这种话?她藏在心中的惆怅,也算是被张安世纾解了几分,她摸了摸他的头:“我倒不知道你那死板刻薄的父亲,竟然也能说出这种俏皮话来。” 张安世立刻不高兴了,撅着嘴,“父亲自然不是这样说的,只是就是这个意思嘛……夫人你说他坏话,我不高兴了!” 当真是小孩子心性。 陈阿娇咳嗽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好,你父亲是这世上最正直最有修养的,这下不生我气了吧?” 陶氏只觉得有几分心惊肉跳,她知道陈阿娇真实的身份,也知道她在宫外过过怎样的日子,此刻却能够一身云淡风轻,状若无事地坐在宴席之上,而小浮生…… 一场大火,终究是改变了许多的,可是陶氏得知宫里有了个新的娘娘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安了下来。 她没有证据,却有女人的直觉。 “安世还小,不懂事……” “不小了。”陈阿娇忽然接了这么一句,眼神变得幽深了那么一些,她是想到了别的事情,可是一回过神来却看到陶氏吓得脸色发白,她知道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陶夫人莫要误会,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而已。” 小浮生的事情,是个禁忌,孩子失踪的事情,张汤虽然没有对陶氏说,可是陶氏也能够明白几分,猜得出是怎么回事,现在陈阿娇这样对自己解释,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了。 张安世看得出陈阿娇不高兴,上来牵住她的手,“夫人不要不开心了,我把新编的小兔子送给你。” 他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皱了皱小脸,似乎有些不舍,不过还是一咬牙,递给陈阿娇:“原本是打算编来送给爹的,不过夫人不高兴,我也不高兴,就送给夫人吧。” 陈阿娇推回去:“既然是给你父亲的,便到时候亲手交给他……” “夫人这是嫌弃安世的礼物吗?”张安世眼圈有些红,看上去都要哭了。 陈阿娇连忙投降,无奈笑道:“好,安世做的都是最好的。” 第 1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8 章 她摊开掌心,张安世将那草编的小兔子放进去,白皙的手掌衬着那莹绿的小兔子,虽然这手法略显得笨拙,也不如外面手艺人们编的讨巧,难得的是这一份心意。 张安世,也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 陶氏叹气道:“这孩子就是会胡闹。” 背后宴会上的管弦丝竹之声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吹弄起来了,便听一人开始高歌,远远地听不出是在唱什么。 陈阿娇挽着张安世的手,却淡淡对陶氏一笑:“这孩子的福气大着呢……” 声音比较模糊,转眼便被吹散在了水风中,陶氏心头直跳,却不敢多问,也跟着陈阿娇回了宴席。 张安世好奇地看着前方刘彻坐的地方,两眼之中带着几分渴望,陈阿娇于是道:“安世想去前面看看吗?” 张安世不顾陶氏的焦急,点了点头。 陈阿娇安抚陶氏道:“孩子想去看看,我带着他去,夫人不必过于挂心。” 陶氏知道陈阿娇担忧浮生的事情,骨肉分离之痛,她同为母亲,也知晓一二,于是道:“劳烦夫人了。” 陈阿娇道:“不必挂怀。” 却在这一片乐声之中,牵着张安世往前走,从张汤面前走过的时候,张安世停下来对张汤行了一礼,张汤却站起来对陈阿娇问礼,陈阿娇站定,却说道:“我带安世去前面坐坐,张汤人不必担心。” “犬子懵懂,夫人……”张汤紧抿着嘴唇,看了张安世一眼,张安世有些害怕,他忽地想起陈阿娇曾说自己对孩子过于疾言厉色,只是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才是疼爱。 陈阿娇摇头,又牵着张安世走,却道:“张大人还是坐下饮酒吧。” 乐师李延年,击筑高歌,正当中一群教坊舞伎踏乐而舞,赏心悦目。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最难得……” 平阳公主双袖一遮,掩去了唇边的笑意,看向了刚刚过来的陈阿娇。 ☆、第七十三章 李妍 这歌声很美,这歌词更美,倾人城倾人国的美人,自然是令人好奇的。 陈阿娇刚刚坐到漆案边,拉张安世跟自己一起坐下,刘彻看见了,“这小子不是张廷尉的次子么,” “安世懂事听话,臣妾看着喜欢,便与陶氏说了,带安世过来看看。”陈阿娇面不改色,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边卫子夫与平阳公主对望了一眼,大约——很快就可以看见李妍了吧, 刘彻端着酒杯,看着张安世,忽地往张汤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我总觉得夫人跟安世在一起,张廷尉这心里在敲鼓呢。” 张安世抿着嘴唇笑了,陈阿娇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去张汤府上拜访,因为张汤不爱落府,所以给张安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刘彻,刘彻颁了一道旨意,强令张汤每日归家,可把张汤搞得苦不堪言。 原本陈阿娇与张安世是约定好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主意是陈阿娇出的,可是现在听刘彻这语气,他似乎是什么都知道。 陈阿娇看向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怔然。 刘彻一看张安世瞪大了眼睛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心虚起来,于是又咳嗽了一声什么也不说,反而遮掩一般随口问道:“李延年,你这曲赋可是越来越不对了啊,这世上何曾有倾国倾城的美人?” 乐师李延年不答话,反而是平阳公主终于找见了机会,起身一拜,“陛下您可不知,李延年是不好回答陛下您这个问题的,因为这倾国倾城的美人便在他自己的家中,乃是他自己的妹妹,名为李妍。” 李延年连忙站起来躬身垂首,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陈阿娇看着这一幕,却勾起唇角一笑,却拿起了案上一只新橙,让旦白剥了放在盘里,去与张安世说话了。 刘彻瞥了陈阿娇一眼,见她竟然毫不在意,心里又开始生闷气,那脸色便有些不好,问道:“朕曾听闻,此姝体弱多病,因而养在深闺,竟不知还有如此惊人的美貌。” “陛下不如一见。”于是平阳公主扬手击掌三声,乐声重新起来。 依旧是那倾国倾城的调子,那几乎从未踏出李府的李妍,缓缓地往前面来了,踏着这行歌,一身天青的广袖深衣,纤腰束素,柳叶细眉含蹙,双瞳剪水带愁,琼鼻丹口,体态娇柔,那腰肢简直不盈一握,莲步轻移走上来,便对着刘彻款款一拜:“民女李氏,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这出口好似娇弱莺啼,婉转动人。 陈阿娇当初一见李妍便觉得此姝自有一段风流韵味,不想如今盛装打扮起来果真是倾国倾城,尤其是那美人含愁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生怜意,陈阿娇一个女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许许多多的男人了。 卫子夫以前没见过李妍,只是与平阳公主商议过这个对策,可这个时候见到了,便只觉得有一种危机感,可是平阳公主说,左右陛□边还是要有别人的,与其让那些不知道底细的阿猫阿狗占了这些位置,还不如安插一下知根知底的,也好拉拢,并且还可以一起对付乔姝。 平阳公主当初与卫子夫商议的时候,卫子夫说道乔姝的长相,平阳公主却沉默了许久,她说你未见过小时候的陈阿娇,那才是真的让人胆寒心惊,我不过是大了她些许,在她面前却也要矮上一节的,不过这个乔姝——似乎有些像是她小时候了。 卫子夫只觉得骇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平阳公主劝她,我与你说再多都是无用的,反正这陈夫人到底是姓陈还是姓乔,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你只要记住,她是你的敌人就是了。 其实平阳公主已经瞧出了几分端倪,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陈阿娇已死,却冒出来一个乔姝,没有真正与小时候的陈阿娇接触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乔姝与陈阿娇是神似的,她疑心着她的身份,却知道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这是皇帝的大忌,就算是陈阿娇又回来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的,因为——皇帝说她死了,她就是死了。 皇帝自己也无法推翻自己说过的话,所以不管这人是不是陈阿娇,也只能以夫人的身份出现在皇宫。 平阳公主想着,又是敛衽一礼,“世上有如此佳人,自当陪伴在陛下的身边,李妍,为陛下斟酒吧。” 刘彻那眼一搭,却挑起了唇角,似乎不是很想理会,不过态度却是无所谓的,便看着李妍上前来为自己斟酒,那柔荑将酒尊奉给了自己。 他接过来,看着这酒尊,却拿眼瞧卫子夫:“姐姐还真是时常为朕着想,只是不知道子夫怎么想?” 平阳公主立刻笑道:“子夫一向是贤惠,陛下可是误解她了。” 卫子夫也掩唇笑,只是看上去有些造作,“公主过奖了,不过李氏若能常伴陛□边,倒也成全了一桩美事。” 陈阿娇将要一瓣橘子递给了张安世,张安世对着她眯眼一笑,接了过来,一大一小坐在漆案后面,似乎完全不理会那边正在进行的献美人之事。 不过她这不理会的样子,落到了别人的眼底,就成为了不悦,是一种遮掩,卫子夫看到她那不理会的模样,便觉得解气,她一心以为陈阿娇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而没有想过,她是以自己的心情去度测陈阿娇的心情,却不知陈阿娇的段数比她高多了。 卫子夫想要拉陈阿娇下水,顺便也让她不开心,于是又笑道:“不过这还要陛下您做主,而且陛下您好歹也要考虑一下陈夫人的意见,妾身瞧着陈夫人似乎心情郁郁……” 后面的话不必说下去,卫子夫这是要给别人一个印象——陈夫人是个妒妇,不如她卫子夫贤惠。 其实这是一个语言陷阱,陈阿娇哪里有听不出来的,只是卫子夫的段数太低,简直让她有些不屑于与此人争斗,若是没了卫子夫背后的卫青和平阳公主,陈阿娇早就一把捏死她了,哪里还轮得到爱她在这里出言挤兑她? 这话,自己要是顺着卫子夫的,说自己不高兴,那就是妒,可是如果反过来装出一副贤妃的模样,那李妍进宫根本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在卫子夫的猜测之中,陈阿娇必定厌恶李妍的存在,这样一来,她就能够算计一把陈阿娇,让她不舒服了。 第 1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39 章 只可惜,陈阿娇其实还挺喜欢李妍。 当下拿出锦帕给张安世擦了擦脸上沾着的果汁,陈阿娇好整以暇道:“李妍妹妹倾国倾城,这姿容万千,倾倒众生,卫娘娘与臣妾,都比不过李妍妹妹,臣妾想着,这样的人如果到了陛下的身边,封位必不能比你我二人低,否则叫群臣看去,以为你我二人善妒,不知卫娘娘以为如何?” 卫子夫没有想到陈阿娇会这么说,这也是要让自己不痛快,封位不比她们低,那便是至少要与她们平起平坐了,再往上便是皇后,李妍根本想都别想! 她心中恨极,根本没有准备给李妍如此的高位,现今被陈阿娇这么一提,便是骑虎难下了。卫子夫不如平阳公主有那么高的眼界,挣扎纠结于这样的小事,反倒错过了平阳公主给的眼色。 平阳公主暗骂了一声不济事,只好自己出面:“陈夫人果然懂礼,子夫肯定也是没有意见的,现下便要看陛下您的了。” 卫子夫这时才反应过来,只是平阳公主已经将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她也只好微笑了一下,以示平阳公主说的正是自己的意思。 刘彻只觉得好笑,看着这一群女人斗来斗去,还真是…… 不过看着阿娇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李妍另有打算,他之前去李延年的府上,分明看到陈阿娇从内院出来,身边还有李氏陪伴,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知道的,那李妍定与阿娇认识。她都说了封位不能低于自己与卫子夫,那他就—— “既然姐姐和两位爱妃都没有意见,那朕便封李氏为夫人,赐居兰林殿。” 李妍垂首,“臣妾谢陛下恩典。” 于是舞乐又起,立刻有宫人为李妍安排了漆案,便在卫子夫旁边,陈阿娇看着,只觉得好笑。 历史上著名的李夫人,便这样出现了。 陈阿娇微笑着,不过似乎从来没有她这个陈夫人啊…… 张安世忽然道:“安世想回去看看娘……” 陈阿娇怔然,又笑了,孩子总是想娘的,“那我带你过去?” 而后陈阿娇与刘彻禀告了一声,便牵着张安世离席了,谁知道离开了这里面,张安世才笑道:“我看那里闷得慌,便诓夫人出来了。” 陈阿娇愕然,随后大笑起来,里面的确是闷得慌,她一刮张安世的鼻子,“你小子,有心计,不过我喜欢,现在你还要去见你娘么?” “要见。” 张安世点了点头,于是陈阿娇领着他去了官员家眷那边,刚刚一到,便有许多命妇给自己行礼,她忙道她们免礼,这才到了陶氏身边,交还了张安世,陶氏却道:“稚儿顽劣,搅扰夫人了。” 陈阿娇道一句“无妨”,转身便往建章宫那边的凉风台走,旦白与馥郁跟在她的身后,一上凉风台,便瞧见了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李氏。 李氏一见到陈阿娇,立刻俯身行礼:“叩见夫人……” 陈阿娇扶她起来,许久没看到李氏,倒觉得她老了许多,陈阿娇打发旦白与馥郁去一边守着,防备有别人进来。 李氏垂泪:“妍儿终究还是进去了……” “现下她已经是李夫人了。”陈阿娇提醒了一句,李氏愕然,转瞬却叹了口气。 “还望夫人以后照拂于她,妍儿进宫前,老身曾经与她说过,必定听从夫人的意思,决不敢违逆。” 如此甚好。 陈阿娇走过去,手往这白玉栏杆上一搭,极目远眺,便见湖光潋滟,水色方好,清风徐来,吹动了腰上的系带,宫绦压下,便更见风致。 “你放心,她若肯忠心于我,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陈阿娇一笑,“只是平阳公主卫子夫都在拉拢你们……” “夫人明鉴,老身服侍过夫人一段时间,看得清,更何况那纵火之人必定是夫人的仇人,差点害了妍儿,妍儿如何能够容忍心肠如此歹毒之人?进宫之后,妍儿必定为夫人所用,她今日出门前,已经嘱托老身将此事告与夫人。”李氏将原委道来,不想让陈阿娇对李妍起什么隔阂。 毕竟以后李氏一门的荣辱,几乎就系于李妍一身了。 “我只能尽力保她,你放心吧。” 陈阿娇这便是给李氏下了保证,只是还要寻个机会跟李妍接触一下而已。 不过进宫之后机会还很多,陈阿娇还不担心这个。 李氏不便在此处久留,俯身告退,陈阿娇在凉风台待了许久,才准备重回宴席,但这个时候宴席已经散了,皇帝与大臣们便坐在一起随意议事,在殿外便能听见汲黯的声音,陈阿娇想着这肯定是在骂张汤的,毕竟汲黯与张汤素来不睦,没有想到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竟然是在骂丞相公孙弘,陈阿娇无言了半晌,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那一边,仆妇们聚在一起,旦白询问道:“夫人要过去吗?” 陈阿娇远远地看了一眼:“没兴趣去找不快,还是回凉风台吧。” 只是她主仆几人才准备离开,便见平阳公主过来了。 平阳公主朝她一笑:“我见着夫人的容貌,与一位故人很相似。” 陈阿娇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可怜平阳公主做出了一副笑脸想要试探陈阿娇,如今竟然被无视了! 那姿态,何等嚣张?! 竟然只是平淡的一眼,高高在上极了,一转身便走远,似乎不跟不屑与她交谈。 平阳公主在原地气得发抖,脸色青白交错,引得腹中胎儿一动,疼了起来,她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却恨毒了这该死的女人…… ☆、第七十四章 皇袍 只可惜了这个时候已经养不起来碗莲了,否则单看凉风台下面池水之中盛放的青莲,倒是婉秀可爱。 陈阿娇坐在上面,有风吹过来,“方才我走过去的时候,平阳公主是什么脸色,” 她从水中捞出了一枝莲花,却掐断了,只留了一朵海碗大的花在自己的手中,捧了起来,放在了栏杆上,阳光照着,玉一样晶莹剔透。 馥郁笑了一声,“婢子看着脸都快气歪了。” 也许在平阳公主看来,自己就是个跟陈阿娇一样蠢,嚣张跋扈没有心计的人,否则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得罪于她,可是她不会知道自己就是想要得罪她,一是本来就看不惯,二是这样顺便可以降低平阳公主的戒心。 平阳公主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是王太后的长女,刘彻的姐姐,陈阿娇幼时与她没有什么交集,对平阳公主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原本平阳公主与陈阿娇接触,她还尊称她为阿姐,只是在陈阿娇成为皇后之后,平阳公主竟然向刘彻进献了卫子夫,试想当时陈阿娇乃是皇后之尊,而平阳公主进献美人,也该看个时候,那个时候起,陈阿娇便已经对平阳公主没有什么好感了。 第 1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0 章 再加之,平阳公主乃是王太后的女儿,而陈阿娇却是馆陶公主的女儿,并且是窦太皇太后的孙女,王太后一向是被窦太皇太后欺压,两个人是面和心不合,所以陈阿娇与馆陶公主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太好。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她听了馥郁的话,笑了一声,却手撑着下颌,看着那荷花,打了个呵欠,倦意涌上来,便想借着这凉风台的位置好好地睡上一觉。 竹帘卷起来一半,阳光一般洒在身上,却因为这凉风台建在水上,却背后有绿荫的缘故,不觉得灼热,只觉得暖烘烘地,就那样晒着,陈阿娇忽然说:“旦白,馥郁,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一条死鱼,横倚在这里,一点也不想动啊……” “噗”地一声笑忽然之间从后面的竹帘那边传过来,陈阿娇惊起,这才发现帘后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她皱眉道:“何人在后面?” 却见一角绣金的黑色衣袖露出来,掀开了那竹帘,这大汉,唯有最尊贵的人才能服黑,这黑色衣袖,一看便知道是刘彻的了。 他刚出来,便捂着最笑:“我竟然不知道自视甚高的阿娇姐什么时候会将自己比作死鱼了,还是躺在地上晒太阳的死鱼……哈哈……” 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头顶有些冒烟,方才不过是困晕了,才说出这句话来,哪里知道竟然恰好被刘彻听见了,还遭他如此大笑。 陈阿娇当下敛去一脸的表情,冷哼了一声:“想不到堂堂天子,竟然只是个会在帘后偷听的小人。” 她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恰恰泄露了自己的愤怒,让刘彻又笑起来,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也去看那一朵被她放在栏杆上的莲花,“朕只是约了群臣打猎,不想策马路过凉风台,竟然看到有一角天青的衣袖落下来,然后便见一只手伸到了水里,将那青莲掐下,放在了栏杆上,我还道是谁,才一来便听见你说自己像条死鱼……” 说到这里,他唇边又多了几分笑意。 陈阿娇从凉风台往那边一望,只见长长的廊道那头,真有群臣坐在马上,下面有羽林军跟着,的确是要去打猎。她瞧见他的几位近臣都在,张汤、主父偃、桑弘羊等人都在那边看着,心知自己这脸是丢大发了,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也就斜倚在横栏上,动也不动一下,侧过身拿了蛋白手中的扇子往脸上一遮,便懒洋洋地道:“陛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臣妾要午睡了。” 刘彻被陈阿娇晾在了一边,这女人竟然没说给他这个皇帝半分面子,那边群臣们都还看着,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不过看她的确是困倦,他便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那绣着盘龙的龙袍,便盖在了陈阿娇的身上,“你啊,便睡吧,朕去打猎,旦白、馥郁,你俩看着,别让夫人掉下去了。” 旦白与馥郁都低头偷笑,然后点头,送刘彻走了。 那团龙的外套披在陈阿娇的身上,有些大了,不过她已经是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这黑色的龙袍,衬得她的脸越发白皙,却叫那边远远看着的群臣觉得心惊肉跳,龙袍披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简直—— 当下丞相公孙弘便出来对着刚刚走过来的刘彻道:“陛下,龙袍乃是皇权象征,陛下得权于天,天人感应,乃是九五之尊,这象征至尊的龙袍怎能加身于一浅薄妇人?!” 刘彻恨不能翻一个白眼,但公孙弘乃是鸿儒宗师,与董仲舒乃是一脉,老牛鼻子一样难缠,他只能道:“丞相多虑。” 只是公孙弘此人固执,这种于礼法不合的事情一定要辩个清楚,不依不饶道:“陛下,一介夫人也敢受陛下龙袍所覆,且酣然睡去毫无所觉,乃知其后不意图不轨?” “丞相大人危言耸听了。” 刘彻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却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众人扭头,却因为人太多,这人在后面,除了近处的人能够看见之外,别人根本看不到说话之人是谁。 公孙弘老年得志,大器晚成,七十多岁才当了丞相,虽然事事愿意揣摩刘彻的意思,但是在这种事情上是绝对不愿意让步的,事关天子权威,怎么能够随意说过去就过去了,他对这接话的人无比恼怒,当下老脸一板,便喝道:“言者何人?” 主父偃在后面打了个呵欠,这什么破天气还出去打猎,当个官真他娘的雷,还要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吵架,他到底是抽了什么风采想着来当官的? 他心中郁闷极了,慢慢地出列,懒洋洋地行了个礼,“下官侍中主父偃。” “不过是个小小侍中,竟然敢说本相危言耸听,此乃天威大事,你竟然敢胡言乱语,该当何罪?!”公孙弘本来是按捺着心中的怒气的,但是因为主父偃实在不识抬举,行礼的时候竟然还懒洋洋的,看上去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实在是在挑战公孙弘的底线,原本这事儿他只要维护一下皇权的尊严,让刘彻知道自己是在维护皇帝的,这样也就表了忠心了,谁知这主父偃竟然顶撞自己! 主父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一个小心眼的人,但就算是主父偃知道了,估计也不放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是怎么来的,也知道如果此刻怂了,不为夫人说话,还不知道夫人会被扣上什么大帽子呢,刘彻提拔他也是因为他算是陈阿娇的心腹。 当下主父偃一笑,故意十分夸张地皱着眉头,又挑了眼看公孙弘,开口一句话就是:“公孙丞相,您年纪大了,火气小一点,待下臣慢慢与你理论。” 公孙弘差点没气得吹胡子瞪眼,若是不是在刘彻面前,他早已经直接挥手让人将主父偃丢进这湖中了,哪里还容得下这人一张臭嘴在这前面说话? 主父偃眉开眼笑,知道这老头儿被自己气得不轻,还挺得意他正想要继续反击,却不想那一头,陈阿娇拥着黄袍起身,已经是听到了那边众人的话,当下在旦白与馥郁惊恐的目光之下,将那黄袍披在了肩上,慢慢地走了出来,一脸的笑意,刘彻背对着他,群臣却是用一种恐惧的目光看着陈阿娇的。 看到了陈阿娇的,自然也有主父偃,他本来想说话,但陈阿娇朝着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食指竖起来,含着雍容的笑意,便往自己的唇边一放,凤眼微眯,主父偃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句话也不说了,便在一旁准备看好戏。 这时,陈阿娇的声音才响起来,她拖长的声线很是华丽迤逦,像是长裙曳地,亦如凤吐流苏,雍容之中,还带了几分冷意,是被冰层冻结起来的莲,美则美矣,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一旦靠近,便有被冻伤的可能。 “陛下的皇位乃是传自先皇,黄袍不过是一种象征,真正尊贵的人还是陛下,陛下穿着什么,什么就是黄袍!难道因为没有了黄袍,天子、便不是天子了吗?” 说到后面,陈阿娇的声音沉沉地,却骤然高起来,那最后一句话真是如惊雷一般劈在众人的头上,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直接被陈阿娇这句话吓得心跳都停了,更有胆小者已经吓软了腿,差点直接跪在地上,这陈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的话,竟然也敢说出口了?是活腻味了吗?! 饶是公孙弘能言善辩,也被陈阿娇这那咄咄逼人的一句话给吓住了。 能怎么说? 否认?那就是否认刘彻身为天子的权威,黄袍才是皇位的象征,那岂不是说此刻披着黄袍的陈阿娇才是皇帝?天子不如黄袍,说出去那就是死罪! 承认?那公孙弘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全做了无用功,黄袍不是皇位的象征,那刘彻随随便便将黄袍披到一名妃子的身上,便是无可诟病的。 刘彻也缓缓地转身,看着陈阿娇,她歪歪斜斜地披着龙袍,其实脸上还带着几分惺忪的味道,就算是那一双清亮的眼眸,也带着几分倦意,想来是被他们搅扰了睡意,这才出来的。 他向着她伸出手,她顿了一下,然后伸手过来,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刘彻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歪歪斜斜地,穿着像什么样子。” 他顺手就让她穿上,那手臂穿过龙袍的袖子,后面的大臣们冷汗涔涔地看着,就差给刘彻以及陈阿娇跪下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陛下到底是怎么了!这女人一定是妖妃! 天子的龙袍,怎能穿在妇人的身上? 饶是主父偃胆子大,这个时候看到这场面也嘴角抽搐,头上冒汗,偷眼一看距离自己不远的桑弘羊,也见这人一脸的震骇,倒是那张汤,不显山不露水,还是死人脸一张,啧,果然这张汤是有两把刷子啊! 陈阿娇抬起手,看着完全将自己的手盖住了的龙袍,连手指都伸不出来,她卷了袖,才将自己白皙的手指露出几片指甲盖来,顿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陛下的龙袍太大了,穿不上。” 刘彻一下大笑起来,陈阿娇将那黄袍一脱,扔回到刘彻的手上,“这么大热的天气,穿着黑的能热死,陛下您自己享受吧。” 刘彻怀里抱着龙袍,唇角勾起来看陈阿娇:“这普天之下敢将朕的龙袍随手一扔,且弃之如敝屣的人,夫人乃是独独一位!” 陈阿娇方才将那龙袍穿上的时候,只觉得一身都是压抑,不仅是那沉沉的黑,更是因为那龙袍上绣着的金龙,带着无比的威压,这样的龙袍,要穿在身上,一穿便是这么多年,她眼前这眉目俊朗的男子,轮廓已经成熟了许多,便将这龙袍穿了这么久,她似乎都快忘记了,连遗诏都是自己亲手交给刘彻的。 将刘彻推上皇位的,还有自己。 那一刻,陈阿娇无法直视他,低下眼眸,缓声道:“臣妾去凉风台小睡了,陛下还是行猎吧。” 郭舍人上来帮刘彻重新将那龙袍穿上去,刘彻看着她,眼底有几分温暖的笑意:“无妨,是朕搅扰你。” 陈阿娇终于重新回了凉风台,只可怜那公孙弘,脸上当真是风云变幻。 第 1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1 章 张汤在人群里,想起方才陈阿娇的手伸出龙袍那黑色袖子的时候,那尖尖的手指,又远远地瞥了一眼小湖里的莲花,这才调转马头跟上了众人。 回宫后几日,陈阿娇便听说宰相公孙弘气得回府便吐了一口血,称病在家数日不朝。 主父偃便在宫中,与陈阿娇对弈,听了旦白说这消息,落下一子:“那老匹夫,倒挺有骨气!” ☆、第七十五章 婉画消息【三更】 陈阿娇觉得自己可能是宫里头最自由的人了,刘彻都没她悠闲,每天顺着宫道走,去哪里都没人管着,便是陈阿娇要坐在宣室殿中喝茶,刘彻也说随她,不过她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就像那披在自己身上的龙袍一样,她不会真的以为便能够一直穿在自己的身上了,因为——刘彻才是皇帝,他穿着的才是龙袍。 有句话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她何必去自找不快, 刘彻给了她很多自由,但并不意味着陈阿娇都会使用,这些东西,有的有好处,有的却是有毒的。 就像是陈阿娇此刻与主父偃在宫中花园的亭中下期,现在是没人敢说什么,背过身去怕是嚼舌根的人还多呢。 不过陈阿娇身正不怕影子斜,再次一颗黑子落下,“叫吃。” 主父偃苦了脸,连忙将自己之前落下去的白子捡起来,“不不不,夫人,我不能下在这里……” 陈阿娇真想直接一把棋子给他扔到脸上去,这人简直就是臭棋篓子,“你何时下棋不悔棋了,那才是真本事!” “非也非也,夫人您不知道,厚得下脸皮去悔棋,那也是一种本事啊!”主父偃一脸的得瑟,重新落下了一子,嘻嘻笑着,“这悔棋,就是把自己之前觉得错误的步骤都给撤回来,重新来过,圣贤都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夫人怎么能够不给我改错的机会呢?” “主父偃,你似乎——话里有话。”陈阿娇忽地便明白了,只是那凤眼一眯,又一垂眼,搭住了那流泻出来的冷光,重新落下了一子。 主父偃神情不变,似乎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夫人啊,下官只是下棋而已,夫人如果没有想着这些事情,又怎会觉得下官话里有话呢?”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鸭子嘴,改日便当叫人把这巧舌给拔下来,看看是不是安了机括,怎生如此惹人厌恶!” 她说话是毫不留情的,言语似刀剑,脸上的表情却入春山一般,这种诡异的矛盾结合在陈阿娇的身上,便让人无比迷醉了。 主父偃愣了一下神,手一错,才发现自己将这棋子放错了位置,顿时呜呼哀哉地嚎了一声,“我要悔棋!” “啪!” 陈阿娇顺手抄起一边旦白手中拿着的柳枝,敲了一下他的手背,主父偃吃痛立刻缩回去,那棋盘还是原原样样地没改一下。 主父偃委屈极了,怒目道:“夫人,你怎么胡乱打人呢?” “一直悔棋,那便是小人的行径,便是刘彻与我下棋也不敢悔棋,乖乖认输,你胆子还真是越发大了!” 陈阿娇这几盘棋也下得憋屈的,主父偃一直悔棋,自己的棋路都快被对方给摸透了,越下到后面就越是憋屈,没落下一个子都要咬牙半天,她真想直接将眼前的主父偃剁巴剁巴扔出去喂狗,无耻已经不能形容主父偃,只能以不要脸来形容! 主父偃一看到陈阿娇那阴恻恻的眼神,几乎要哭出来:“夫人,您让我赢一盘成么?” 陈阿娇手中拍着柳条,挑眉:“那你倒是下啊。” 主父偃偷眼一瞧陈阿娇,十分忌惮地看了陈阿娇手中那柳条一眼,似乎生怕这东西下一刻就抽到自己的手上来,悔棋……还是不悔棋……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悄悄伸出手去,看着陈阿娇没拦着,手指刚刚往那白子上一按,想捡起来,却不想陈阿娇的柳条一下就落下来了,还好他一直在观察陈阿娇的表情,迅速地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哈哈一笑,“没打着……” 后面旦白简直看得无言,主父偃这种人,还真是生平第一次瞧见,这哪里像是陛下亲封的侍中近臣,分明是个地痞无赖!夫人竟然还能忍得下去,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陈阿娇伸出那柳条打到主父偃的左手上,微笑:“打那只手不是打呢?” 主父偃完全愣住了,石化掉,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差点哭了起来,看着这才下到一半的棋,如果不能悔棋还不如叫自己去死。 他们这是在未央宫里,日头已经开始落了,主父偃欲哭无泪了,“夫人,为什么以前准许我悔棋,可是现在不准了?” 陈阿娇继续微笑:“女人善变。” 主父偃一口老血卡在喉间没吐得出来,很想给陈阿娇来一句“算你狠”,可是想了半天还是忍了下来,得罪了陈阿娇,以后她就真的对自己狠了,那才没地儿哭去。 苦恼的主父偃忽然之间眼尖地瞥见那边的石径上走过来一个人,忽然便笑了一声,终于有救了啊!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张汤那张死人脸是如此亲切,如此友善,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几乎能够比得上他主父偃了! 陈阿娇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主父偃站起来直接道:“夫人,下官给您找一个陪您下棋的人来,请夫人稍候!” 说罢,直接一阵风似的跑开了,这个时候才有看到那边揣着卷宗往往宫外方向走的张汤,穿着官服,以檀木簪子束了发,一面走,一面在想什么事情。 主父偃来到张汤面前,想也不想就对张汤道:“夫人此刻有急事找张廷尉,快随我来!” 见到主父偃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张汤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便已经被主父偃一把拉了过去,上了石亭,这才看到陈阿娇,只是,这哪里有什么事情? 主父偃嘴皮子翻得很快,噼里啪啦地便将一句话报出来想也不想转身走了:“夫人您棋艺精湛,主父偃不自量力多次挑战夫人乃是自讨苦吃,您还是饶了我,让张大人跟您一起下吧!” 主父偃跑得很快,一溜烟儿就不见了影踪,后面的旦白立刻笑出声来。 陈阿娇抚额无言,“这个主父偃!” 张汤看了一眼那棋盘,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陈阿娇瞧见了他手中的竹简,不过也不准备多问,刘彻那边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件件都要问,自己还真是忙不过来了。 “张大人既然来了,便坐下来将这残棋下完吧。”陈阿娇伸手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将之前主父偃散落在石台上的棋子捡起来,归入漆盒之中。 张汤抿着那薄唇,眼中掠过了一道烟气,飘飘渺渺的,相士们若是见了他这张脸,必定会说这肯定是一张刻薄的脸,是短命相,活不长久,即便是高官厚禄,也会一命呜呼。 他口中说着“臣不善棋艺”,却还是坐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棋盘上的情况,自己执白,陈阿娇执黑。 “这一手,该你。”方才轮到主父偃的时候,那家伙总是想悔棋,陈阿娇想着张汤是绝对不会悔棋的,这样下棋,也能杀个痛快了。 张汤不会悔棋,这是绝对的,他与主父偃没有半分相似——不悔棋固然好,可是也有一点让陈阿娇很头疼,那就是张汤下棋的时候嘴唇依旧紧抿着,似乎是绝对不会说话,这一张脸,也没有表情。 陈阿娇之前与主父偃下棋,主父偃喜欢说话,看棋盘的时候眼睛也很灵动,眼珠转来转去,陈阿娇便可以结合着棋盘上的形势来猜测他的棋路,换了张汤坐在眼前,陈阿娇心里也憋了一口血,因为张汤的眼光闪动很小,也没有什么表情,刻板着一张脸在她的面前,感觉就像是块冰冷的石头。 终于知道观察张汤是无济于事,陈阿娇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棋盘上,越下却越有艰涩之感,就像是一把钝刀卡进了岩石之中,抽也抽不动。 对弈。 第 1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2 章 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紧张了起来,与之前主父偃和陈阿娇下棋的时候完全不同,充满了凝重的杀伐之气,陈阿娇每一次落子的时候,力道都会加重,似乎将要把那棋盘敲碎! 相反,张汤却是越走越无声,每次落子都轻得似乎听不见,他始终这么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坐在那里,也似乎没有怎么思考棋路,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 陈阿娇觉得艰涩,张汤也一样。 这张汤,净会睁眼说瞎话,这哪里是什么“不善棋艺”?分明是个中高手! 下到终盘,棋盘上已经是满满的棋子了,黑的白的,有的连成一片,有的断断续续,最后一子,是张汤落下的。 至此,整张棋盘已经填满。 陈阿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却觉得手麻,头疼。 单这样看棋盘,谁也看不出胜负来,于是两方开始跟着对弈的规矩,将那黑白的棋子分到棋盘的两边,张汤一边,陈阿娇一边,开始核对目数。 旦白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便看着这两个人,尽皆面色凝重地将那棋子一目一目地对上。 最后,陈阿娇看着自己这边的几颗棋子,还有棋盘上那一块空白的地上,垂了一下眼眸:“三目半。” “夫人承让。”张汤双手放下去,放在膝上,语气淡淡,只是那声线之中隐约的、极不明显的颤抖,出卖了张汤不平静的内心。 陈阿娇输了,输了三目半。 她忽地笑起来,将已经分拣出来的棋子放入漆盒,张汤也抬手上来,一起将棋子放进去。 哗啦啦地一阵响声,陈阿娇听着,也看着,“张汤你真是虚伪。” 张汤不言,却微微弯了那么一点唇,看不出来,转眼这笑痕便消失干净了,他任由着陈阿娇说,不准备回嘴,因为他似乎能够预见到,他若是再说什么,陈阿娇指不定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虽然说输赢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张汤一开始说自己“不善棋艺”,结果竟然还小胜了陈阿娇,这根本不是什么“善不善”的问题了。 陈阿娇见他不说话,心说此人无趣,嘴上却道:“不过棋力和棋艺,俱是不俗。” 棋具收拾好,张汤一看天色,竟然已经是日斜西山,残阳铺地了。 后面有椒房殿的宫人过来寻陈阿娇,旦白出去了一下,与那宫人细说了几句,回来却在陈阿娇耳边轻声道:“兰林殿李夫人求见夫人。” 陈阿娇眸光一闪,略一颔首,“且让她稍等,我随后便归。” 于是旦白下去回了那宫人。 此刻亭中无人,张汤坐在陈阿娇对面,缓声道:“汤有一事禀于夫人。” 陈阿娇以目示意他说,也不插话,只是听着,端过了一旁旦白早已经斟好的冷茶。 “上午有消息来报,赵婉画出现在河间。” 张汤面无表情,似乎还是那无情无感的模样,却注视着陈阿娇,看着她的表情。 陈阿娇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那杯中的冷茶,却已经溅湿了她那透明的指甲。 她垂下眼,无声了半晌,道:“查。” ☆、第七十六章 前奏 李妍此刻正在椒房殿中等候,外面传来了一声通告,说是陈夫人回宫,她立刻从漆案边起身,朝外面叩首,“臣妾叩见夫人,愿夫人长乐未央。” 陈阿娇走过来,顺手扶了她一把,道,“你起来吧,身子骨弱便不要拘泥于这些礼数,看座。” 她语气淡淡,只是言语之间透出难得的几分亲昵来,似乎颇有拉拢的意思,李妍从嫂嫂那里已经知道陈阿娇接受了自己的示好,如今来这边拜见,是已经算计好了的,她先去甘泉宫拜见,再来椒房宫拜见,这都是名正言顺的,而且她先去甘泉宫拜见,也完全是顺着卫子夫的意思来的,这个时候,陈阿娇毕竟是想在李妍的身边埋下一枚暗棋,李妍此人虽然身处闺中,不显山不露水,但并不代表着这女子没有心机。 就算是原本没有心机,也该在那一次几乎让自己丧生的大火之中醒悟了,更何况现在是要进宫,她可不想刚刚进来便死去。 李妍落了座,看向了陈阿娇,之前在建章宫那边的时候就见过了,陈阿娇便是原来的乔姝,这神情真是与往日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料峭的寒意,让人一见她,首先生出来的不是亲近之意,而是一种敬畏。 她收敛了自己的心思:“李妍进宫实属无奈,之前已经托嫂嫂说与夫人,实在情非得已,平阳公主不知因何找上我兄长,说要将我献与陛下,还说进宫之后自然有卫娘娘庇佑,让我不要担心,给我荣华富贵,万千宠爱。” 听到这里的时候,陈阿娇笑了,便是李妍自己也笑了。 她也算是心思通透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深宫之中的荣华富贵根本就是过眼云烟?更何况找上自己的是平阳公主。 李妍看着陈阿娇眼底的笑意,微微垂下头:“夫人,臣妾不想承宠,我身不由己,也是情非得已,若不能遇到自己中意的男子,请愿此身献与我大汉的沃野万里,也不愿随随便便交给别的男子。” “可是你在这深宫之中,便已经没了再遇到一心人的可能了,你真的想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吗?”陈阿娇觉得李妍很天真,可就是李妍的这几分天真,让陈阿娇为之动容了。诚然,这是一个聪明并且颇有心机的漂亮女人,她一脸病容楚楚动人,只是她内心向往的东西是很简单的,便像是自己,其实也向往那些简单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她甚至已经不去奢求了。 不知道日后的李妍,是不是也会如此? 李妍望见了陈阿娇那叹息一般的目光,竟然忽地心头酸楚,泪便落了下来:“夫人必定知道让我逃脱承宠的方法的,更何况,那一日在宴席上,只是夫人一句话,便将妍儿封为了夫人,陛下原是以夫人的意思为先的,所以……” 其实宴席之后李妍见过刘彻,准确一点说,是刘彻来找了李妍,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莫入歧途。 却留下了她,一直都在思索这句话,到底刘彻希望自己走的路,到底是什么路? 原本还是有些迷茫的,歧途歧途,到底在刘彻看来,什么才是歧途呢? 只是当她进宫,从宫人的口中得知陈夫人住在椒房殿的时候,便什么都明白了,她终究还是投靠了对的人。 又加之之后陈阿娇皇袍加身一事气得当朝丞相公孙弘吐血,并且三日不朝,外界人人都给陈阿娇扣上了妖妃的名号,扬言要声讨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些人也只能在外面说一说,上朝了怎么辩也辩不过陈阿娇的那一句——只有黄帝穿着的那才叫皇袍。 无人敢反驳,刘彻在朝中的权威已经随着窦氏势力的衰落而逐渐加深加重,谁也是敢说一个不字,那便是在说刘彻这个皇帝还不如一件龙袍,礼制与皇权,这个时候应该抉择到何处? 不过后来风向也有逆转,毕竟这句话是陈阿娇说出来的,并且这陈夫人敢将黄袍视若无物,换了天下间其他人,能否做到? 因此也有人为之击节赞赏——当然,最开始称赞陈阿娇的肯定是主父偃了,不过因为这人嘴皮子是一等一地利索,很快驳倒了这朝中大半人,歪理歪理,竟然也成了个理,差点没把那死板的汲黯也给气到吐血。 不过这汲黯,回去之后被主父偃那一番歪理给困住了,凡是能够成为理论并且为人信服的东西,都有自己的一个圈子,能够将人绕进去,所以汲黯也被主父偃绕进去了,再说这两人本身就交情不错,一来二去直接被主父偃影响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当朝臣们发现就连刻薄的汲黯也什么都不说,似乎认命了之后,便都无言了,而一向更刻薄的张汤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正直的臣子们便说张汤是趋炎附势,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办事,说他贪慕名利等等…… 第 1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3 章 面对这些诟诬,张汤也只不过是转身便走,全当自己没有听见。 所以陈夫人到底是怎样的地位,便在这一次皇袍事件之中体现了出来。 李妍知道自己是对的。 而且刘彻原本就有意为陈阿娇培植羽翼,她是一个相信实力的人,只有她的手中有了权力,才敢慢慢地相信自己,放开心思地去接受他,而不必担心自己会像以前一样背信弃义。 陈阿娇看向李妍,茶水早就已经送到,琉璃盏里盛着的茶水是青绿色的,是很早的时候做上来的新茶,乃是馆陶公主带给自己的,出自主父偃还经营着的那个一杯酒楼。 “我与你固然是相识在前,但是也没有多少交情,要我轻易相信你的确是站在我这边的,怕是有些困难,毕竟你之后与平阳公主等人接触,我并不知道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很多事情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而我不能找到任何人与你对质。” 她端起茶来,看着那浅青色的琉璃玉盏里面沉了底的绿茶,虽然已经秋分,但后面的天气还热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凉,此时饮一杯绿茶,便是消暑的好物了。 她此话一出,李妍便脸上一白,“夫人——” “不是我不能信任你,而是平阳公主与卫子夫让我无法信任你,当日纵火之人便是卫子夫,对我尚且能够如此狠毒,更不要说你一个无人庇护的李夫人了。”茶水在舌尖淡淡地流泻而过,留下了满腔的清爽之气,陈阿娇看着外面已经斜下来的日头,心中却想着自己方才与张汤的一盘棋,河间,赵婉画在河间么…… 李妍讷讷说不出话来,她发现自己无法用言语来反驳陈阿娇,只能注视着她,最终,她沉默许久之后道:“可是夫人是不会任由我成为卫子夫等人的阻力的,所以不管我值不值得信任,您都要拉拢我。” 陈阿娇一下就笑出声来,眼底的冰雪之色,终于也慢慢地消散了:“不错,你说得很对,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你并不简单,这一下试探出来,我倒也很放心。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是投靠了卫子夫,不仅会面对我的打击,便是卫子夫那边也不可能全心全意信任于你,你面临的,便是腹背受敌的状况。” 李妍沉默,而陈阿娇继续道:“可若是投靠了我,一方面你猜到我会让你潜伏到卫子夫的身边,这个时候你不必遭受卫子夫和平阳等人的正面攻击,她们也只能在暗中猜忌你,而我这边,你却有可能获得信任,或者说,至少不必也承受我的算计,如此一来,便简单多了。” 这个时候,一切的利害关系都已经被陈阿娇条分缕析,说了个清清楚楚,李妍也就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一笑:“不愧是陈夫人,手下能够笼络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当真是不简单,所以妍儿也只能投靠夫人了,还请您不要嫌弃妍儿鲁钝。” 这李妍,倒是打蛇随棍上,一点也不带含糊。 不过她这忽然之间爽利起来不忸怩的性子,倒是忽然赢得了陈阿娇的好感,只不过陈阿娇最后的底线是:“不过你必须证明给我看。” 至于这个证明的方式,那便全部由李妍决定了。 陈阿娇只是HR,又不是智囊团什么都需要自己想办法,她需要充分利用自己身边的人,通过人际的协调,来达成最大的目的,李妍的到底能不能通过自己的考核,似乎还需要看一看。 此刻,陈阿娇脸上的笑容是如此轻松,却让李妍陡然沉重了起来,不过也仅仅是片刻,她便展颜而笑,“那便请夫人拭目以待吧。不过承宠一事……” “你如此聪明,如果不想承宠,还不简单么?你向来体弱多病,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吧。” 陈阿娇此计,正中李妍下怀。 她看着天色不早,便起身告退,陈阿娇坐在上首位置,看着她出去了。 可是回头馥郁来报,却说:“夫人,方才李夫人出去的时候,似乎……” “怎么?”陈阿娇皱眉。 “脸上有泪痕。”馥郁忧心忡忡,“我看着李妍不像是什么好人……夫人何不……” 陈阿娇却笑了一声:“李妍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她很聪明。” 今日李妍从卫子夫宫中出来的时候是喜笑颜开,从陈阿娇的宫中出来却是泪落连连,回了自己宫中据说便气得吐了一口血,然后病倒了,叫了御医来看,诊出了大病,需要好好将养,说是怒极攻心了。 陈阿娇听到这个消息,便笑倒了,这个李妍,当真是很会借势,是个聪明人。 她这是借此博取卫子夫的信任,她已经被陈阿娇气得吐血,怎么可能还与陈阿娇合流?还听说她是怒极攻心,想必是在椒房宫受了什么屈辱,之后卫子夫又特意去探望,想必两人是相谈甚欢,反正陈阿娇现在是舒心了,李妍的确是个得力的助手。 卫子夫那边一听说消息就赶去探望了李妍,却看李妍躺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便装作好一副心疼的模样,“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李妍捂脸大哭,却是一旁的宫人说道:“夫人从椒房殿出来就哭成了泪人,说是陈夫人欺人太甚,不知是不是以言语欺侮了夫人,方才太医来诊断,却是说夫人旧病复发,又兼心痛头疼,并且身子骨弱,不适宜承宠……” 卫子夫一听愣了一下,却随之暗喜,看样子自己是不需要再让别人来做这阻止李妍承宠之事了,想必这李妍现在哭得如此伤心,便有这样的原因吧? 她假意安慰了几声,口中却道:“你是不知,这陈夫人一向是刁钻跋扈,仗着有陛下宠爱,把什么都不放在眼底,真真气煞人,你倒也不必往心里去,好好养病,改日本宫必定为你讨回公道。” “谢娘娘,皇宫之中惊心动魄,还望娘娘庇佑臣妾……”说着,李妍又哭了起来,看着看着就要哭断气了。 卫子夫虚伪地摸了摸她的手,赶快来安抚她,让人将带来的药材等等都放下,这才站起来:“你放心,我最见不得那乔姝嚣张跋扈,必定为你讨回公道,不过啊,你还是需要忍着,这世上,最讲究一个忍字了。” 李妍哭着点头。 卫子夫心中冷笑,得意极了,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离去,在回甘泉宫的路上,她对贵枝道:“你去打听一下乔姝那贱人到底说了什么,就算是什么也没打听到,也给我添油加醋地加进去,我要让这六宫上上下下都知道她乔姝是什么嘴脸,这事儿若能传到陛下耳朵里,那才是真的好了。” 贵枝垂首,应了一声“是”。 ☆、第七十七章 拆穿(上) 赵王之乱,似乎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之前淮南王刘安一案已经逐渐开始落幕,陈阿娇与刘彻坐在椒房殿内,在那庭前喝茶,看着那已经没有了花朵的园里,那逐渐变化起来的颜色,在翠绿之外,已经添了几分金黄的颜色。 刘彻道,“那个主父偃,还真是很能维护你,汲黯都被主父偃说得没话了。” 陈阿娇挑眉,“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有,你的心腹,怎么能够不厉害?”刘彻一点也不介意,想了一会儿,也说道,“前些天看到了赵婉画,不过是在河间,我恰好也要往河间那边走,就是这几日,你且放心好了,我们的浮生,会没事的。” 陈阿娇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眼神变得冷厉,“我从来不怀疑,他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只是——凶手呢?” 刘彻沉默,淡淡的煞气弥漫在身周,却将她抱紧了:“我们没有证据。” “证据?”她冷笑了一声,“天子杀人,还需要讲求证据吗?”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说错了,可是她不想放过那些人,“你跟我都有怀疑的对象,没有证据并不能抹杀他们的罪恶。刘彻,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而我们都知道——帝王是什么人。” “对,所以——我还需要时间。”刘彻想着自己最近落下的步骤,身为帝王者,要沉得住气,还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下苦楚,他何尝不恨,得知陈阿娇出事的时候,那种深切的恐惧已经让他无法呼吸,说什么天子受命于天,因而称之为天子,可是因为朝中种种权力的制衡,他不得不暂时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临朝多年,现在才是刚刚起来的时候,他还不能将这一切全部毁掉。 “我不能让能臣心冷,也不能毁掉自己处心积虑在朝中建起来的拥戴,我们都需要忍。”刚刚开始的时候想不到平阳公主和卫子夫的身上,可是毕竟还有蛛丝马迹能够查到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宫中有孕的卫子夫,便是很可疑的了。 只是,卫子夫还有孕在身,即便是知道了是她做下的,在生下孩子之后,也会因为王太后的意见,让卫子夫复宠。 第 1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4 章 这边的势力,太过错综复杂。 陈阿娇知道他难做,这个时候却还嘲笑了起来:“杀了我的时候,你是迫于皇党的压力,我属于窦太后一方,不得不对我下手,只要我死了,没有了皇后这个位置上的人,你就能借着扶持卫子夫,将卫青等人扶起来,这个时候便壮大了自己的羽翼,现在却因为王太后和平阳公主还有卫青等人的压力,你不能立刻解决掉嫌疑最大的卫子夫,一个皇帝做到你这个份儿上,还真是惨。” 刘彻竟然不介意她的嘲讽,反而笑道:“所以你才对我的皇袍,不屑一顾吧?” “你现在还不动卫子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身怀有孕吧?” 陈阿娇从他怀里钻出来,然后走到庭前,将自己培植的那一朵小小的老篷子移到了阳光下面,然后缓缓转身,看向刘彻:“如果我告诉你,卫子夫是假孕呢?” 假孕。 刘彻手指痉挛似的跳动了一下,他双手十指交握,放在栏杆上,心里无数的想法烟云似的晃悠过去了,最后目光落到了陈阿娇那背光的脸上,青黛描眉,珠粉微施,身段瘦瘦的,站在那台阶上面,望着他。 “阿娇,这种话,不能胡说的。” 他虽然这样说,不过潜台词却是——证据。 “我已经不能忍她了。”陈阿娇耸了耸肩,十分随意地直接坐了过来,“一会儿带你去看场好戏,陛下,去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已经遇到了卫子夫,那个时候的卫子夫,的确是很不通世事的人,不过后来,似乎都变了。 看上去,刘彻很平静,可是他握紧了的手指,泄露了他根本不平静的事实。 陈阿娇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放到了他的腰上,然后垂首于他颈间,“为帝者无情,卫子夫有孕既然都是假的,便有更多的事情能够成为假的。” “小时候你便对我说,为帝者无情,可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刘彻闭上眼,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便这样紧紧地印在腰间,他听到陈阿娇在他耳边模糊地轻笑了一声,有着几分诱惑的意味,可是只是一转脸,陈阿娇的声音,却是冷冷清清。 她的下颌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虽然不比你大多少,不过我还是很想说一句很讨打的话,姜还是老的辣。” 刘彻一下便笑出声来,拉了她的手将她转过来,抱在自己的腿上,坐在栏下,双手圈住了她的腰,背靠着栏杆,叹息一般道:“虽则我早已怀疑她有孕是假,但问过了太医,甚至悄悄派人去诊断,也没有结果,众口一词皆说她胎象稳固,确有身孕,时间一久,这个疑虑我便打消掉了,更何况,母后一直盼望着我有子嗣,卫子夫就算是再轻狂,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我也不能将她怎样。” 更不要说,外面还有卫青了。 陈阿娇坐在他大腿上,打了个呵欠,算了算时间,李妍进宫也有小半月了,算是混熟了,逐渐都能将这些事情全部联系起来,她布置的棋子,也是一步一步到位,解决卫子夫,三步走。 今天这是第一步。 面对刘彻的疑惑,陈阿娇斜视了他一眼,“你是帝王,每天那么多事情忙不开,自然没工夫天天注视后宫的动静,那么精明的刘彻,竟然中了一个女人的计策,你还真是——猪。” 刘彻眼神一闪,将她的手指牵到唇边一吻:“不要提醒朕,想起旧日的那些事情。” 他这么一说,陈阿娇也想起了那些事情,刘彻本名刘彘,一开始并不受景帝喜爱,后来看他聪明,这才渐渐有了后来的地位,刘彻那个时候,便是与阿娇交好了。 聪明的小孩儿喜欢和聪明小孩儿一起,陈阿娇跟刘彻钻到一起,便是寻常的事情。 刚刚开始因为有陈阿娇帮他算计,可是在后来,陈阿娇跌跤失忆,他又恰好在太子的位置上,什么都需要由自己承担,他觉得孤独,无助,即便有王太后帮他处处算计,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逃脱皇族的黑暗了,不管是嫉妒,阴险,还是算计陷害,最后也都成为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偶尔,他也会想想自己如果不做皇帝会如何,可是久了就知道这样的幻想是没有意义的,他已经成为了皇帝,并且发誓要用最强大的权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对于失而复得的东西,便要紧紧地握在手中,放在心上。 陈阿娇的沉默,让他一下回忆起了往事,可是气氛却变得有些凝重,他低笑了一声,却道:“你说吧,彻儿听。” 这家伙,在跟自己打感情牌吗? 陈阿娇忽然有些无言,可是她知道,她的确被他这一张感情牌打中了。 “宫中有太医许多,卫子夫假孕,便只需要贿赂其中的一些,这个时候,请一群太医来为她诊断,便得出了卫子夫有孕的结论,这个时候再延请别的太医来,你若是这一位在之后被请来的太医,在得知了之前许许多多更权威的太医诊断的结果之后,为卫子夫诊断,会出什么结果?” 刘彻眼一眯,掩住了杀气,“借势么?” “我若是那太医,在太医院勤勤恳恳多年,也知晓了一些宫闱秘事是不能外传的,可是这一次,请到了自己的身上,为卫娘娘诊脉,一号脉,不是喜脉,可是旁边的同僚们都说这是喜脉,当下便要冷汗涔涔,不会怀疑那些太医们号错脉,而当首先怀疑自己医术不精或者是产生错觉,可是他不敢再次上去号脉,这个时候便只能虽大流,附和众人,于是——陛下你听到的,都是附会之言。” 陈阿娇一字一句清楚极了,这其中的道理,刘彻甚至比别人还清楚,因为朝堂之上,这种事情实在太多,只是他没有想到卫子夫竟然也能算计到这一步。 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一个从众心理以及心理暗示,刘彻长久不踏足卫子夫宫中,再说皇嗣这种事情作假的可能性太小,他本身便没有太大的疑惑,怀疑也不过只是那么一小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卫子夫就是假孕,因而在太医一次次的回报之中,便逐渐打消了这样的疑虑,而且平阳公主和王太后那边对卫子夫这一胎似乎无比期待,刘彻便懒得管了,只管赏赐尽皆往卫子夫那边送。 后来更是遇到了淮南王之乱,朝堂上又发生了新的变动,政局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抽不开心力再去理会卫子夫,便是现在也是时刻谋划着江充那边带来的赵王的消息,准备解决了赵王,如果不是今天陈阿娇忽然之间说出来,刘彻是决计不会在想到卫子夫身上的。 更何况,卫子夫如果真的有了身孕,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如何,骨肉亲情总是割不下的,所以之前卫子夫其实已经失宠,但刘彻依旧给她表面上的风光,便是如此。 只是如今…… “你说给朕,看一场好戏。” 他凝视着她,目光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这一刻,他不是她熟悉的小时候的刘彻,而是大汉的天子,九五之尊。 陈阿娇起来,唤来旦白:“更衣,准备肩舆,去甘泉宫。” 旦白看了陈阿娇一眼,忽地明白了,于是下去准备。 只是她刚刚下去,便给馥郁打了一个眼色,馥郁会意,悄悄出去了。 “陛下还容臣妾更衣,过一会儿去甘泉宫中。” 她巧笑嫣然,转身去换衣,刘彻回到正殿,椒房宫这粉色的墙,却让他觉得冷,冷彻骨。 卫子夫怎么也算是枕边人了……可是…… 他很了解陈阿娇,当日她向着自己伸出手来,说要回宫,他从她的笑容里,并没有看出任何的开心,他只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仇恨,让人心惊,胆寒。 他知道她是为了复仇才回到自己的身边的,可是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去计较她回来的原因,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回来了,回来了,自己就应当好好去珍惜,弥补往日的过错。 之前的一段时间,她只是表现出了对卫子夫的仇视,他以为这些强烈的感情会慢慢地从她的眼中消去,只是今日,偏偏让他看了个分明,她的仇恨,从现在开始,才真正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不,也许不是袒露,而是冰山一角。 进宫不过月余,她借助馆陶公主的势力,又因为窦太皇太后的庇佑,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李妍也是他因为她一句话而封位。 说要给他一场好戏看,殊不知,台上台下,向来是一分与十年的差距。为了准备这一场戏,她暗地里到底算计了多少呢? 第 1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5 章 所以他才说,最无情的人其实是她。 只是他难道能说陈阿娇的报复是没有道理的吗? 她该报复,她拥有一切一切的理由。 而他没有立场去指责她,然而他只是觉得冷。 彻骨的冷。 过了一会儿,陈阿娇出来了,刘彻与她同乘一舆,去了甘泉宫。 本来有宫人要去通报,陈阿娇却伸手一挥,阻拦了那人,轻声道:“我听着里面似乎有动静,且住。” 这宫中,到底又有多少污秽呢? 还未踏进殿中,便已经听见了李妍的哭诉,“卫娘娘,臣妾不愿害人,求娘娘宽恕……” “哼,出尔反尔的小人,你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那乔姝就是个贱人,你当她是真的喜欢你要帮你吗?别以为之前人家愿意进言封你为夫人,便是瞧得起你,你还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编排你的吗?当日秋分宴席的场景,你是不清楚吗?分明是本夫人与平阳公主竭力推荐你,要将你献给陛下,那乔姝抹不开面子,这才随口让你当了夫人,若不是看在我与平阳公主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这半月不承宠的后妃,还能不被人蹬鼻子上脸?真是笑话!” “可是……可是……可是臣妾从无害人之心,夫人您为何让臣妾——” “让你做点事情,你就畏畏缩缩,在这宫里待久了,你终究会知道什么叫做豺狼虎豹的,日久方能见人心,你看着那乔姝有荣宠,可是那又怎样?本宫肚子里的,便是未来的天子,他一生下来,就会成为太子,而本宫,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啪、啪、啪……” 陈阿娇站在殿外,轻轻地鼓了鼓掌,一二三,三声清脆响亮的掌声,然后慢慢地走进来,往左边一转,便已经瞧见了坐在殿上的卫子夫。 这甘泉宫并非是一进正门便是大殿,而是因为采光的设计,进门之后往左转,看到的正殿才是,而刘彻却还站在后面,并没有立刻出现。 只是他在听到卫子夫那一番轻狂的话的时候,手掌已经悄然握紧,最后却缓缓地放开了,便站在那里,也不再前进,听着那边的动静。 陈阿娇才一出现,便让卫子夫变了脸色。 “我竟然不知道卫娘娘你在陛下的面前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怀着个孩子,到宣室殿告了我的状,竟然还没能讨回公道,真不该说是陛下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是你这肚子太假。” 她这话,那声音掐得尖尖的,当真是那恶毒的女配,要多让人愤怒有多让人愤怒,只是在卫子夫看来,这让人讨厌的程度,却是比当年的陈阿娇多了十倍不止,几乎让他恨得发狂。 “你何时出现在我殿中!”卫子夫厉声喝问,一张美丽的面孔已经完全扭曲。 李妍还跪在殿上,娇娇弱弱地,怯生生对陈阿娇道:“夫人,方才……” 陈阿娇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你还算是心善,被卫子夫要挟竟然也还能不答应他,有骨气,冰环,将李夫人扶过去到一边去坐着,怕是跪久了伤身,李夫人身子骨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卫子夫只觉得不对劲,李妍是方才才来的,自己与贵枝方才才在商议怎么算计乔姝的事情,李妍无巧不巧这个时候来,卫子夫便停了贵枝的建议,不如用一条毒计来试探李妍,要她下毒去害乔姝。 谁料李妍死活不肯,竟然还哭了起来,这个时候乔姝又恰好赶到,李妍才刚刚跪了不久。 不过这种细节上的事情,她也懒得跟陈阿娇计较,反而哼了一声:“本宫便是让她跪了又怎样?以后本宫便是六宫之主,不仅是李妍,便是让你跪,又能如何?” 陈阿娇已经是换了符合自己身份的服制,那紫色的丝绸之上绣着黑色的花纹,高挽了鬓发,看上去很是华丽,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她听着卫子夫这句话,不紧不慢地也仿照着她的句式,说了一句:“当年本宫是皇后,便是让你跪针毡,你又能如何?” ☆、第七十八章 拆穿(中) 卫子夫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乔姝,而是陈阿娇, 当日是她亲手将鸩酒端到了陈阿娇的面前,当日在看到与旧日陈阿娇一模一样的乔姝的时候,便已经吓得不行,此刻陈阿娇竟然说自己是皇后,卫子夫神经已经快要错乱了。 她打翻了放在桌上的茶水,惊恐地看了陈阿娇,口中却喃喃道,“你疯了……你疯了……来人啊,这个女人疯了,把她给本宫拉出去!” 陈阿娇笑起来,款款地走过去,隔着一张漆案,拍了拍卫子夫那妆容精致的脸,最后那笑容却缓缓地变成了面无表情。 “账要一笔笔地算,债要一笔笔地讨,陛下,你说是吧?” 卫子夫已然呆滞了,听到陈阿娇喊“陛下”,才僵硬地扭过头,看到刘彻从外面,一步一步地走进来,便站在了正殿中央,无情无感地看着她。 卫子夫不知为何觉得讽刺,她忽地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便泪眼朦胧地看着刘彻:“陛下……不是这样的……” 她几乎是爬到了刘彻的身边,扯住他的袍角:“陛下,不是这样的!是那乔姝胡说八道!” 陈阿娇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觉得可悲,一个女人,活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知道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男人,她陈阿娇若是要爱一个男人,必定不会为了他去生去死,也不会为了他干尽这天下丧尽天良的事情。 类似于卫子夫这样的感情,何必用爱情这两个圣洁的字来遮掩呢? 那不过是一种肮脏的欲望和野心,却偏偏以爱情的名义来掩盖,也许是期冀得到别人的同情,也许是用这个来安慰自己,让自己觉得,自己还不是那么坏。 可悲的卫子夫。 陈阿娇缓缓地坐在了下首位置的漆案上,看到了自己身边的李妍,两人递了一个眼神,便不再说话了。 卫子夫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只会扯住刘彻不放手,刘俯了身,握住了她的手:“无妨,这一场戏是很精彩的,朕原是不知道,朕的子夫,是个如此阴险毒辣的女人,这才是真的开了眼界了,朕原来不过是个井底之蛙,肤浅极了。” 刘彻的声音轻柔,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那脸上的表情也和善到了极点,只是那话里的意思已经是清楚明白到了极点,只差没有给她冠上毒妇的名头了。 卫子夫紧紧地攥住他衣角的手,便那样轻轻地被他挣开了,刘彻看着她颓然坐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竟然发现,自己往昔对这个女人的怜悯,已经变成了完全的冷漠。他走过去,从卫子夫的身边经过,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看了表情淡淡的陈阿娇一眼,他的阿娇,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也许应该,相信她这么一回。 只是即便是解决了卫子夫,那卫子夫背后的卫青……也许也留不住了。 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刘彻轻轻地一按自己的太阳穴,狭眼一眯,却道:“来人扶卫氏坐下,今日陈夫人说要与朕看一场好戏,便来了甘泉宫,却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李夫人,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妍起身一礼,有些害怕地看了神情恍惚的卫子夫一眼,最后沉默了一会儿,却说道:“臣妾并未与卫娘娘说什么,陛下……误、误会了……” 她这样一说,反而让刘彻怀疑,刘彻也未必是没有想到这是一幕戏,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卫子夫若是心中无鬼,哪里有害怕半夜鬼叫门? 他当即沉声道:“你说,朕便是你的后盾,无人敢因为你的真言而加害于你。” 第 1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6 章 这就是要将卫子夫逼入绝境了。 卫子夫惨然看了刘彻一眼,天子,这便是天子,她以为一日夫妻百日恩,谁知道他翻脸却如此快!她还没有成为皇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取代陈阿娇,却已经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乔姝害了。 最让她心冷的不是乔姝的算计,而是刘彻的心意——多少年了都没有琢磨透,一直迎合着他,奉承着他,以为自己迟早会成功的,至少已经在他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不想今日竟然连一个长着与陈阿娇一模一样的脸的寡妇乔姝也比不过!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只是还能说什么? 她如今已经被陈阿娇算计了个满满当当,有口难辩。 李妍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出来跪下,将卫子夫与自己说话的前前后后都道了出来,只听得刘彻表情越来越冷。 “臣妾来拜会卫娘娘,可是卫娘娘却要臣妾以鸩酒毒害陈夫人,臣妾不肯,卫娘娘便胁迫臣妾说,以后她成为了皇后要将臣妾——做成人彘……” 说道这里,李妍又连忙抹泪,脸色苍白着,被吓得失色。 人彘,汉高祖刘邦有宠妃戚夫人,仗着宠爱得罪了皇后吕雉,后来汉高祖死后,吕雉成为太后,便将戚夫人削去手足,剜眼割舌,是为人彘。 如此歹毒的话,竟然是卫子夫这个号称“贤妃”的女人说出来的,这样的对比和反差,何其触目惊心? 李妍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很懂得揣摩陈阿娇的心意,她也知道怎样才能将卫子夫置于死地,以她昔日之所长,反做今日之所短,不知道这虚伪的女人听到如今李妍污蔑自己的话,是何想法? 刘彻听着听着却听笑了,“朕竟然不知,子夫你日后会成为皇后。” 他亲昵地称卫子夫为子夫,却让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她垂死挣扎,向刘彻哭诉道:“陛下,妾身绝没有说过此话,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李妍这贱人污蔑妾身啊!” 她伸出手来,便恶狠狠地向着李妍一指,那眼睛瞪得大大地,很是吓人。 然而她这凶狠的模样,落在刘彻的眼底,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旧日温婉贤淑的模样,更让人生厌了。 刘彻闭了闭眼,不管有没有真情,这样的一个女人,也曾经做过自己的枕边人,也不管这一切是不是陈阿娇使的计策,卫子夫表露出来的,的确证明了她往日的虚伪。 他觉得恶心,恶心得想吐,可是阿娇最想给自己看的,恐怕不是这一幕吧? 李妍被卫子夫手指着,只是满脸的委屈,震惊地看了卫子夫一眼,却哭喊道:“卫娘娘我诚心诚待你,尊敬你,你缘何血口喷人?方才在你身边的贵枝以及我身边的侍女冰环皆可以作证,卫娘娘,你好狠毒的心啊……陛下,陛下……臣妾蒙受陛下皇恩,进宫以来克勤自检,一直约束自己的言行,希望对得起陛下大恩,又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宫中静养,这宫中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已经是将卫娘娘当做了知心人,可是臣妾没有料想到,今日、今日竟然被卫娘娘冤枉……” 她一边说,一边哭,几乎要背过气去,那表情已然称得上是悲壮了,她的饮泣,声声控诉着卫子夫。 卫子夫忽然之间愣住了,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了陈阿娇,可是陈阿娇只是垂着眼,一直保持旁听的状态,淡淡地饮茶,那漂亮的琉璃盏在她葱白的手指之中,轻轻地旋转,出出尘脱俗地优雅。 “你!一定是你指使她这样算计于我的!” 卫子夫的矛头,终于指向了陈阿娇,只可陈阿娇只是朝着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卫娘娘,你怕是怒极攻心,忽然之间昏了头了吧?本夫人与李夫人之间,乃是六宫皆知的有仇,我乔姝是妒妇,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你好,也见不得这李夫人好,那一日李夫人被本夫人气哭,还是您往外面传扬出去,让乔姝名扬六宫了一把呢,不知道现在——您若是觉得是别人陷害你,那就拿出证据来。” 唯一能够为卫子夫作证的人就是贵枝了,可是这个时候的贵枝是不是能够为她作证,其实已经不一定了。 卫子夫这人智计不足,不代表她很蠢,至少不可能蠢到想不到这一点的地步。 方才李妍已经说了,这殿中的众人都能够为她们作证,可是她们方才商议的这是秘事,根本不可能让别人旁听,所以能够作证的也只有双方的侍女,然而双方的侍女一般是会各执一词的,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 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完全就看刘彻怎么看她。 而她之前已经说出了那种话,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的错。 卫子夫几乎已经认栽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后面还有着事情在等着自己。 刘彻看了站在两旁的宫人一眼,问道:“方才是谁在殿中伺候?” 于是李妍的侍女冰环和卫子夫身边的贵枝都出来了。 陈阿娇喝茶,掩去了自己唇边的笑意。 她身后站着旦白和馥郁,旦白之前还在疑惑,贵枝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她去,陈阿娇却派了馥郁去。 其实都是因为旦白之前与贵枝有仇,虽然虚与委蛇一段时间,当肯定是被卫子夫和贵枝怀疑的,而馥郁则不一样,她是新近派到陈阿娇身边来的,如果派旦白与贵枝接触,贵枝一定会怀疑旦白,不肯相信她,而且就算是陈阿娇有意向贵枝示好,也因为旦白的缘故不会得到接受。 当日卫子夫羞辱陈阿娇,贵枝可是代替她当时的主子卫子夫将赏了旦白好几十个耳光,如果说旦白心中没有怨恨,陈阿娇是不会相信的,所以原本就置身事外的馥郁去的话,不管是办事还是交际,都会比旦白客观。 刘彻问道:“方才卫氏与李夫人说了什么?” 冰环首先道:“方才卫娘娘逼迫我家夫人,要她在陈夫人的酒中投毒,可是我家夫人不肯,她便恶言相威胁,可怜我家夫人身子娇弱,她还让我家夫人长跪不起,陛下一定要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这一幕幕的大戏简直是精彩,一顶顶帽子扣在卫子夫的脑袋上,简直是一点也不含糊,李妍的手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精彩,便是连一直旁观的陈阿娇都要击节赞叹了。 陈阿娇去更衣的时候,便已经令旦白通知馥郁,馥郁再急急出去通知早已经准备好的李妍,这个时候,李妍便来到了甘泉宫,于是一场大戏开始了。 一切都是陈阿娇算计好的,一步一步,说她杀鸡用牛刀也好,过于小心也罢,反正她喜欢的便是万无一失,每一套方案制定之后都需要一系列的备用方案,还要及时制定信息反馈方案。 不得不说,她这样的人,似乎是天生心机深沉,也无怪乎刘陵说她心机深沉,是个魔鬼了。 冰环这样说,在卫子夫的意料之中,然而让卫子夫没有想到的是,下一个开口的贵枝,竟然赞同了冰环的话! “婢子虽然是卫娘娘的侍女,但是决不敢违背自己的良心,李夫人被罚跪实在可怜,私下里卫娘娘常与婢子说如何如何海陈夫人,婢子心中惶恐,却无人诉说,已经日夜熬煎,今日纵万死也不愿意再为虎作伥,婢子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鉴!” 贵枝一下跪倒在地,砰砰地给刘彻磕起头来,如果这地上不是铺着地毯,怕是她这头早就磕破了。 旦白在那边鄙夷地看了一眼,陈阿娇却暗叹了一声:这就是人心。 听闻贵枝虽然是卫子夫的心腹,却是日日被卫子夫冷嘲热讽,并且动辄打骂,日子过得很是凄惨,那一日与卫子夫狭路相逢,陈阿娇恰好看到贵枝脸上有伤,这才有机可乘,叫馥郁去拉拢了旦白,看着卫子夫那忽然之间了悟的神情,陈阿娇依旧是面无表情。 想必卫子夫现在是知道了,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愚蠢的卫子夫这个时候只想着贵枝的背叛,这么一个贱婢竟然也敢背叛自己,不想想到底是谁给了她地位,给了她扬眉吐气的机会,如今竟然翻脸就向着外人了!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出卖我!” 第 1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7 章 陈阿娇几乎要仰天长笑了,这世上怎么有卫子夫这么没脑子的人,这个时候不该指着贵枝说“她原来是陈阿娇的心腹,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现在只是因为看着乔姝长得像陈阿娇,心中有鬼,故意来陷害我”的吗? 只能说,人跟人的脑回路是有区别的。 刘彻冷笑了一声:“她出卖了你,那么她说出来的话,便都是真的了?” 卫子夫这才惊觉自己的口误,这样的口误分明是已经告诉了别人,确确实实是有这样的事情,这才让贵枝有“出卖”自己的机会,这一下卫子夫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彻对她已然是厌恶到了极点,抓了案上的茶盏便直接给卫子夫扔去,“卫子夫,好,很好!来人——” “陛下,好戏还没看完呢,何必着急呢?”陈阿娇忽地出声,拦住了刘彻想要喊人处理卫子夫的举动。 刘彻看向她,忽地叹了一口气:“当真是不留后患,要赶尽杀绝吗?” 这一句话让陈阿娇浑身都发冷了,她双眼结了冰:“我不该吗?” 她当初就说过,她若回宫,必定心狠手辣,卫子夫的孩子见一个便打死一个,她还要有自己的党羽,培植自己的轻信,依旧是那个刁钻狠辣的陈阿娇! 这些她都说过,他也都记得。 只是刘彻看着她,眼底却有几分心疼,有的时候,陈阿娇自己是不了解自己的,反而是刘彻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一些。 罢了,她愿意,就随她去,随她去。 “来人,宣太医院太医。” 陈阿娇这是要将卫子夫逼入死路,卫青那边根本不用担心,怕是那边也在上演一场好戏呢! 卫子夫忽然之间面如死灰。 陈阿娇就坐在那里,懒得动一步,打了个呵欠,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道夫人最近觉得自己腹中胎儿如何?让太医院来诊断诊断如何?” 卫子夫下意识地抚向了自己的腹部,她恐惧地后退了几步,却又虚张声势道:“不用你管!” 陈阿娇潇洒一耸肩,“我说过你这是假孕,卫娘娘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贵枝这边说完了便已经退到了一边,外面的宫人知道今日甘泉宫将有大变,听了陈阿娇的话赶忙出去请太医,而陈阿娇在这边闹事的消息,也很快地传到了王太后和窦太皇太后的耳中。 窦太皇太后坐在自己的宫中,只是笑了笑,“皇后之位,岂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能够坐得上去的?便是哀家当年,也是历尽了千辛万苦。不真正经历一番波折,是养不出那上位者的气魄的。卫子夫,安心是冷宫待着吧。不过挨家预备着,怕还是要去一趟的。” 而王太后听闻此事,却是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了,生怕乔姝这妖妃蛊惑刘彻,伤害了卫子夫腹中的孩子。 她才一到这里,就摆起了太后的谱:“这一大早地就在宫中闹事,真当是后宫没人了吗?!” 刘彻怎么说也是王太后亲生的,立刻便起来给王太后见礼,“儿臣叩见母后,母后长乐无极。” 王太后冷哼了一声,却从地上扶起了冷汗涔涔的卫子夫,冷视了还在一边坐着的陈阿娇一眼,嘲讽道:“长乐?你们这样日日折腾,哀家还是早日去见了先帝的好,还长乐?便是连你这小小的妃子,已经不肯给我这个老太婆行礼了,哀家如何能够长乐?!” 这是在说陈阿娇没有给王太后行礼,准备责罚于她呢。 陈阿娇暗恨,昔日这王太后便是一直扶持卫子夫,不喜欢自己,一直在暗中给自己下绊子,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如今眼看着就要解决掉卫子夫了,这老太婆还出来使绊子,她如何能够不恨? 刘彻不想看到阿娇与王太后起冲突,上来便想解释:“幕后,陈夫人只是一时看到您没有反应过来……” “住口!陛下是欺负我这老婆子了吗?她本该向我见礼!” 王太后将卫子夫扶到了漆案后面坐下来,温颜安慰了几声:“子夫莫怕,哀家为你做主。” 她转过身,“怎么,不愿行礼?” 陈阿娇直视她,这个心机深沉,如今却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女人,王娡。 行礼?不就是行礼么?陈阿娇不是受不得屈辱的人,她后面还有大计,就算是王太后维护卫子夫,也不过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还为了拉拢卫青,只是若是捅出卫子夫的身孕根本便没有,还不知王太后会怎样呢。 她作势准备行礼,却不想外面传来了一声冷哼。 “咳咳,看来哀家真是老了,这有的人啊,在这宫中作威作福,哀家也看不见了。” 只话音落下,便听着有拐杖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一声一声,沉极了,窦太皇太后缓缓地从宫外走进来,淡淡地咳嗽了几声,双目无神,脸上却带着那时光堆砌起来的威严。 陈阿娇立刻双手交叠平举:“儿臣叩见窦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整个宫中再次响起了一片见礼的声音,这一次,便是连王太后也只能恨恨地咬牙跪下了。 窦太皇太后循着声音,扶着宫人的手,来到了陈阿娇的面前,却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摸了摸陈阿娇的头顶,“乖孩子,哀家来为你撑腰。” 那一刻,陈阿娇眼底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低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她强忍着哭意,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最终,还是这个老太婆最疼自己。 “谢太皇太后。” 窦太皇太后将陈阿娇扶了起来,便坐到了上首位置上,“哀家听说,夫人卫氏,乃是假孕。” ☆、第七十九章 拆穿(下) 窦太皇太后一来,整个局面便已经完全掌控在了手中,她才是整个大汉曾经的,也是现在的,最有权势的女人,即便早已经是垂垂老矣,也无人能够反抗她的权威。 一向与窦太皇太后不睦的王太后遇见窦太皇太后,也只能认栽了,毕竟窦漪房的可怕,她是完全了解的。 窦漪房一向不喜欢王太后,此刻说话也没有准备偏向王太后这一边的卫子夫,她这一问,简直就是打卫子夫的脸,打王太后的脸。 其实陈阿娇不是没有办法直接逼迫卫子夫承认自己是假孕,只不过,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细致的作风,她要的就是卫子夫在这样无尽的煎熬之中受难,就像是她此刻,想着自己那不知所踪的孩儿,一样煎熬,一样痛不欲生惴惴不安! 陈阿娇心中发狠,可是唇边的笑容却更加明艳,她用那种看起来和善看着卫子夫,回禀了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明鉴,儿臣已经听闻卫娘娘乃是假孕争宠,皇室的血脉必须纯净,卫子夫分明不是什么贤妃,阴狠毒辣,数次想要加害于儿臣,并且还要威逼李夫人,方才的事情已经由她的贴身侍女,也是以前陈皇后的侍女贵枝,承认了,无可抵赖。” 说这些的目的,便是将卫子夫的形象在别人的心中降到极点。 窦太皇太后大风大浪见多了,听见这种堪称骇人听闻的事情,竟然也没有什么表情,将那眼皮一搭,轻轻冷笑了一声:“既然是她最贴身的侍女,想必也知道卫子夫这肚子,到底是真是假了。” 贵枝立刻跪倒在地,窦太皇太后面前,谁敢撒谎?更何况她现在已经重新投靠了陈阿娇,这个时候是解决卫子夫的关键时刻,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发狠道:“卫娘娘确为假孕,太皇太后若是不信,可以让娘娘解开衣衫,便可知道。” 第 1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8 章 陈阿娇之前与贵枝联系,并不知道贵枝会忽然之间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他们商量的只是贵枝临阵倒戈便足够了,却不想贵枝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顿时心中笑倒,这便是自己最早想到的办法,不过实施起来是有难度的,毕竟之前这是陈阿娇无凭无据的职责,连所有的太医都说卫子夫有孕,这个时候要让卫子夫解衣,那便是一种侮辱,不过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时候卫子夫已经是众人厌恶,如果能够强硬一些的话,卫子夫便就这样玩儿完了。 只不过,她早先曾经暗示过卫子夫自己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假的,不知道卫子夫有没有事先做防范措施,不过也不急,她的后手多着呢。 陈阿娇只是想知道,卫子夫到底能够聪明到哪种境界而已。 密切关注卫子夫表情的陈阿娇,一下便发现了卫子夫脸上一下划过去的庆幸。 庆幸?那你便庆幸吧,没有孩子便是没有孩子,假的身孕永远成不了真的,真希望你卫子夫聪明一些,不要让我为你准备的这一番心血白废掉。 卫子夫一听贵枝这话,便做出了一副垂弦欲泣的模样来,“太皇太后,这是对妾身的侮辱啊!妾身乃是陛下的妃子,妾身的身孕乃是太医诊断过的,怎能作假?!” 王太后也忧心忡忡,她担忧着卫子夫这一胎真是假的,那样的话,卫子夫一挎掉,外面的卫青也跟着垮掉,这样自己如何才能够与窦太皇太后抗衡? 只是这个时候窦太皇太后在,她不能明显地偏向卫子夫,这是习惯里养成的一种对窦漪房的怕,这么多年几乎已经深刻在了骨血之中,忘也忘不了了。 刘彻却冷淡道:“不过是解衣而已,陈夫人若是冤枉了你,便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好了。” 这个时候连窦太皇太后都介入进来了,刘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发言权了,不过毕竟卫子夫是他的后妃,总要自己来表个态。 他的意思,其实也正是窦太皇太后的意思,卫子夫曾在窦太皇太后身边做侍女,后来竟然爬到了龙床上,那个时候开始,窦漪房便已经彻底厌恶了卫子夫了,不过左右一个身份卑微侍女而已,也无法妨碍到窦漪房。这个时候窦漪房说话也是随随便便的,根本没有将一个卫子夫放进眼里,这半生风云的女人,根本不屑于与卫子夫争斗,只是随口道:“陛下说得也对,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暂时受辱又能怎样?” 陈阿娇隐约猜得到卫子夫的后招,她瞅了一眼这女人的肚子,又看见了那毒辣的眼神,似乎恨不能将自己大卸八块。 “陛下与太皇太后说的是,臣妾等人也都是为了皇室血脉着想,为了腹中的胎儿,夫人受辱又能如何?” 陈阿娇冷冰冰地将那薄薄的嘴唇挑起来,倒真是十足的一份刻薄无情的模样,让人觉得心惊。 卫子夫楚楚可怜地看向了刘彻,“陛下,还请屏退左右,妾身解衣,乃是众人所迫,为了皇家子嗣,妾身甘愿受此大辱,然而妾身真有身孕,请陛下严惩造谣的陈夫人!” 还成了造谣的了,这卫子夫果真是没文化真可怕。 陈阿娇冷笑的功夫都没了,只这么坐着,懒懒的打了个呵欠,“这还用得着卫子夫你在这里多说吗?陛下又不是什么昏君,要脱便脱了吧,肚子里有没有肉,脱了便能够知道了。” 这话委实不客气,可也让人无法不点头,陈阿娇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到底是不是假孕,外袍一脱便是清清楚楚了。 卫子夫这个时候是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却忽然对着陈阿娇一笑,似乎自己已然是个胜利者。 左右退下,卫子夫缓缓将自己的腰带解开,袒露出里面的短衣来,竟然没有任何的衬垫,那腹部确实挺起了许多,像是个有身孕的人的模样。 她将那衣料往上一拉,便看见了光洁雪白的腹部肌肤,这肚子,竟然是真的! 刘彻的眼神一下冷冽了,看向了陈阿娇,有些不敢相信,阿娇那么有把握地告诉自己,这卫子夫…… 王太后一看,那吊得老高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了,身子放松坐在了漆案后面,却随后道:“这肚子,的确像是四五月的肚子,太皇太后,子夫是真的身怀有孕。” 之前提出此法的贵枝已经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连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以前明明每天都在帮她将棉垫塞进去的,不可能,她不可能身怀有孕!” 只是这个时候的卫子夫已经一脸笑意地将衣衫系上,然后转过身来,立刻喝道:“来人,还不将这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的贱婢拖下去大打死!”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你这个肚子一定是假的!假的!”立刻便有人上来拽着贵枝要拖下去,贵枝死活也不肯,瞪大了眼睛看着卫子夫,一脸的恨意。 卫子夫便像是一只骄傲的花孔雀,从大殿正中走到了陈阿娇的面前,抬起自己精致的下颌,终于让自己等到了这一天,之前李妍的事情是自己没有准备,被这乔姝泼了一身的脏水,可以假孕一事,却是她早就准备了好的,乔姝错就错在不该提醒自己那一次,她假孕一事如此机密,就怕是出了问题,这个时候之前的准备竟然是都用上了,原本还只是巧合,可是没有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她高高地扬起手掌,便要居高临下地给陈阿娇一巴掌,那边刘彻一看便站起来想要阻止,却不想陈阿娇的反应更快,竟然站起来反握住卫子夫的手掌,脱手就是狠狠的一耳光落在卫子夫的脸上,竟然让卫子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啪!” 如此响亮的一声! 这种激烈的场面几乎是王太后捂紧了胸口,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陈阿娇扬眉,看着倒在地上的卫子夫,“真是抱歉,又手滑了。” 刘彻走到半路上,本来担心陈阿娇吃亏,但没有想到她如此迅速,竟然立刻一耳光还了卫子夫,还将她打得坐倒在地,单看卫子夫那脸上五个血红的手指印便知道陈阿娇这一巴掌到底有多用力! 他叹了口气,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卫子夫捂住自己的肚子,哀嚎了起来:“陛下,妾身肚子好疼,孩子……妾身的孩子……” 王太后立刻道:“快来人啊,去请太医!陈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对待子夫!你——” 陈阿娇耸肩:“都说了是手滑了。” 她看向了正往这边走的刘彻,看他表情冷冷,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偏向了卫子夫了吧?也没办法,卫子夫这个肚子,看上去还真的很像是真的,不明就里的人看了,一会觉得她这是真的有身孕了,那么陈阿娇之前所说的一切便都成为了假话,谁会相信陈阿娇? 便是陈阿娇自己换位思考了一下,也不觉得有人会相信自己,就是她自己都会偏向卫子夫,更不要说是别人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看到刘彻去扶卫子夫了,那个时候她想,若是刘彻真的去扶了,她就真的彻底放弃这个男人,也断了个彻彻底底,什么小时候的情义,什么青梅竹马,相知相交,便权当自己是喂了狗了。 刘彻来到了卫子夫的身边,陈阿娇这个时候已经低下了头,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理会在地上哀嚎的卫子夫,而是来到了陈阿娇的面前。 陈阿娇只看到自己眼前一片黑色的衣角,抬头却看到刘彻已经到了自己的近前来,她怔然,他却将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握住了,然后抬起来看那红通通的手掌,放轻了声音道:“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我心疼。” 这一刻,她忽然想垂泪。 见鬼,自己还真是越来越脆弱了。 冷淡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陈阿娇冷笑了一声,一扬眉道:“陛下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这摔倒的嫔妃吧,臣妾这么用力的一巴掌将她扇得摔倒在地,她竟然也就是干嚎几声,一个孕妇有这么大的运动量竟然还没流产,啧,真不知道卫娘娘您是命贱呢,还是命贱呢?” 卫子夫之前因为刘彻直接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已经震惊得忘记了哀嚎,被陈阿娇这一提醒,立刻哭嚎了起来,她不必说话,自然有人帮她说话。 王太后气得发抖:“你这毒妇,到底是在说什么?!你难道要看着子夫小产吗?!彻儿,这样的人还留在宫中干什么?拖出去千刀万剐,方能洗刷子夫受到的屈辱!” 这一回,窦太皇太后笑了,“这说话的是谁啊?这么厉害,竟然要将皇帝的后妃拉出去凌迟处死?皇帝这不还好好地在世上吗?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太后说话了?也不对啊,我窦漪房这不还没死吗?哟,这可真是厉害,我在,皇帝也在,竟然已经轮到你王娡说话了,怕是这大汉天下,转眼便是你王娡的了!” 王太后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窦太皇太后,顿时不上不下地被卡在那里,可是这个时候卫子夫身孕一事已经没有任何疑点,这事是她占着理,倒也不怕太皇太后胡搅蛮缠,于是转身笑道:“太皇太后明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因为这陈夫人出言不逊,大约是嫉妒子夫有孕,所以来造谣,这样的人留在后宫也是祸患,不如——” 第 1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49 章 陈阿娇缓缓地将那头一抬,又不紧不慢地坐下来,竟然是一点也不准备理会王太后了,她那华丽的声线便这样接着王太后那顿住的地方响起来了,只是这话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倒是不知道,肚子大便是怀孕了,她身边的侍女日日伺候她,已经说了她之前肚子的事情是假的。其实要检查一个人的身孕是很简单的事情,直接找人来将卫子夫打一顿,小产了便是真的,没事儿的话,那就是假的。”陈阿娇这话说得极慢,说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只是这样歹毒的办法,从这样漂亮的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来,只让人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脚跟一直冒上了脊梁骨,冲到人的后脑勺,差一点便要将人冻住。 卫子夫明显地发抖了一下,而王太后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窦太皇太后笑了一声,“真是个很好的办法,有吕后当年的风范。” 吕雉便是相当狠毒的一位皇后。 陈阿娇低头一笑:“太皇太后过奖。” 这个时候,王太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厉声道:“彻儿,这样的毒妇你还要留在身边吗?!” 只可惜刘彻却弯身,将陈阿娇垂下的一缕头发挑起来,绕在了指间,缠住了,似乎就不能再放开。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还记得朕之前说的吗?” 陈阿娇沉默。 这个男人,现在似乎已经打算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了。 陈阿娇一闭眼,却强迫自己狠厉起来,她在刘彻的眼底看到了此刻的自己,多么丑陋又多么艳丽的一张脸,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只是被那毁天灭地的一把火给烧成了这样,旧日的陈阿娇在火中涅槃,便成了如今心机深沉的狠辣模样。 她果真是没有比昔日失去记忆的自己好上多少的,甚至可以说是更加糟糕了,因为这个时候的自己,比往日更加毒辣,不过也可以说,比以前好多了,因为心机更加深沉,也就不会被人陷害了。 “有孕无孕,还是要请太医来看,不过臣妾也听说,许许多多太医收受了卫娘娘的贿赂,怕是诊断不出真假来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来会诊好了,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她完全无视了之前王太后训斥自己的话,转而对刘彻这样说道。 刘彻缓缓地松开了自己指间的发,“便依陈夫人所言吧,更何况,朕看卫氏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该让太医来瞧瞧,郭舍人,去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召集起来。” 郭舍人连忙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太医们便都到了,刘彻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也不多言,只是让他们给卫子夫号脉,前面几个都说胎象稳固,后面的也跟着这样说,刘彻便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神情,唇边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却越来越肃杀。 这些人,便都是人云亦云。 臣子,便是天子的耳目,如果臣子说假话,那天子,便成为了瞎子聋子!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当最后一位太医报出了与之前一位太医相同的结论的时候,刘彻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砸到了这人的头上,顿时头破血流,太医院这几十人全部跪下,纷纷告罪,心虚极了。 刘彻淡笑:“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差错吧?陈夫人,你来问问他们。” 刘彻根本就没有给王太后以及卫子夫说话的机会,其实卫子夫心中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的,她心里一直悬着,嘴唇一直都在颤抖,如果不是咬紧了牙关绷着,现下早就软倒在地了,今日的大场面一个接一个,她是真的游戏撑不下去了,然而坐在这里,等着这几十位太医一个个地号脉,别提多让人害怕了。 她生怕哪个太医的口中忽然说出“娘娘并无喜脉”之类的话,因而一颗心一直悬着,差点便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了,这种情况着实是太过煎熬了。 可是很多时候事情还是要面对的,本来卫子夫以为这样号完脉,便是已经胜券在握,只等着置陈阿娇于死地了,哪里想得到刘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对太医大发火气? 她终于明白了,眼底透出绝望来,原来刘彻早就相信了陈阿娇,今日是一心要帮着陈阿娇将自己逼上绝路,弄死自己的!她想要反抗,想要反驳,可是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可是她必须说,再不为自己争取,便要死去了! “陛下,难道这么多太医都误诊了吗?分明是这乔姝蛊惑圣心,她迷惑了陛下啊,难道您真的要看着妾身的孩子流产您才甘心吗?!” 陈阿娇笑看着卫子夫,“啧啧,卫娘娘还真是可怜极了啊,不过这可怜的一张牌打多了,迟早会没用的。好了,现在让本夫人来问问这一群神医。” 整个太医院的人立刻紧张起来了,他们都已经说出了卫子夫有孕的事情,也几乎都收了卫子夫的贿赂,就算是没有收贿赂的那一些也是人云亦云,生怕自己获罪了,可是谁知道这次的事情根本不是号脉这么简单,分明是后宫之中出了大事,而他们根本没有收到消息! “请问,一个怀孕四五个月的孕妇,在狠狠跌了一跤之后,竟然还胎象稳固,一点受惊的现象都没有,这很正常吗?” 陈阿娇只是这一句话,便已经难住了这一群庸医。 当下有人嗫嗫道:“胎象原本就稳固,身体强健之人,在有孕的时候也能够骑马之类的……” “哦,那方才卫娘娘跌了一跤还在所有人面前喊着自己腹中孩子有事,做出了一副要流产的架势,那一定是骗人的了?”陈阿娇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那被自己问话的太医连连点头,却忽地表情一变,也直接端了自己面前的茶盏劈头便给那太医扔到脸上去,顿时茶水鲜血混杂在一起流下来,这场面简直是触目惊心,又让人害怕至极! 在这甘泉宫之中,怕还是第一次上演这么激烈血腥的场面。 “陛下,这一群太医怕是全部没有说实话,言语支支吾吾,甚是可疑。臣妾听闻廷尉张汤素来善断,不如将这些人全部交给张汤大人审问一番,也好教他们吐露实情。”陈阿娇的后手,便是在这里了,这些太医院的人几乎都是卫子夫的帮凶,这一群人,是罪有应得,陈阿娇要做便要做得绝了,她也许不会将太医院这一帮人全部置于死地,却也要这些人以后见了自己便像是见着阎王一样! 前些天才顺便与张汤谈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刑罚,希望张汤今日能够用上。 刘彻闻言,也觉得此法不错:“这些太医的说法的确是很有问题,张汤善断并且刚直不阿,此刻张汤还在宣室殿中议事,这宫中掖庭那边也有宫狱,便委屈张大人去那边审人,有了结果再报过来便是了。” 王太后这个时候也无法拒绝,窦太皇太后在一旁虎视眈眈,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王太后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得过分了,窦太皇太后都会立刻将自己驳斥回去,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等待张汤审问的结果了。 “张汤的确是个通晓律法的明白人,哀家以前也见过他,将这些个腌臜东西全部交给张汤审问,哀家很是放心。”窦太皇太后对张汤的印象还不错,撇开这人站在刘彻那边的立场不说,的确是个很好的官,不过也正因为张汤站在刘彻那边,当年窦太皇太后逼问张汤,身为太子的刘彻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才会与张汤闹得不愉快。 可以说张汤是最适合审理这件案子的人,看上去,他完全像是个局外人。 不过到底是不是局外人,只有陈阿娇知道。 今日不管卫子夫这肚子是真是假,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因为张汤是自己的人。 这些太医们一听到张汤的名字几乎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被带到了掖庭那边下狱审问,张汤也被从宣室殿中找了出来去掖庭那边审案。 掖庭这边常常关押着一些犯事的宫女或者是后宫嫔妃,今日多了这太医院的几十位御医,还真是新鲜事,张汤也是第一次在这掖庭之中审问别人,更觉得新鲜。 他随意往那阴森的牢狱之中一座,手下端来了一杯茶,他捧在手里,眼也不抬地喊道:“将人带进来。” 于是立刻有一个倒霉的御医被人推了进来。 最近因为与陈阿娇交谈,知道了许许多多折磨人的新方法,张汤估摸着说不定陈阿娇就是想要自己拿来用,自己已经研究出了四十八套新的刑罚,不过算是玩儿腻了,现在有了新的,倒也可以假公济私试验一下。 他张汤就是坏,嫉贤妒能,阴险毒辣,他从来不否认,也不对别人说自己多么正直多么铁面无私,在某些方面他的确是正直,的确是铁面无私,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那些正在扩大的黑暗。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第 1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0 章 “这一位似乎是太医院的张太医,您一把老骨头了,不如自己说了吧,动刑伤和气。” 张汤饮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了一句,他的声音在这阴冷的狱中听上去轻轻柔柔,便像是那哭嚎的厉鬼,别提多吓人了。 这里伺候张汤的人原本不是廷尉府那些已经习惯了张汤这般行事风格的人,都是原本掖庭狱中的人手,之前听说张汤要来审人,早就是又害怕又期待,可是真的等到那面无表情的刻薄男人往这椅子上一坐,茶盏往手上一放,张汤倒是觉得这狱中比朝中更加称心如意了,只是别的人却觉得生不如死一般地煎熬。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在这样阴森惨怛的狱中,还镇定自若地喝茶,张大人,好本事! 那御医一看见张汤便知道自己已经是大难临头,却愤恨道:“你这是要屈打成招!” 张汤将那茶杯一放:“本官手下还真没出过多少冤狱。既然张太医不肯说话,先杖责四十,拖出去打了再说。下一个。” 掖庭狱中的狱卒只听得冷汗涔涔,一看外面还有这么多候审的,又觉得张汤的法子是最轻松的,于是又叫了另外一个人进来。 “这位是李太医,上一次陛下的手被断弓弹伤了还是您出手救治的。您有话对本官说吗?”张汤说话很客气,一点也看不出酷吏的模样来。 甚至这个时候的张汤看上去比往日都要和善,可若是陈阿娇在此处,便能够看到张汤那眼底的妖邪之气越来越盛,这人身上天生是缠着一股妖邪味道的,尤其是在酷刑审问别人的时候,这样的妖戾之气便尤为明显。 他眼底滑过了一些暗昧的光,却又沉了下去,一双眼眸深不见底。这李太医沉默了许久,便听到外面廷杖的声音不停地传来,之前那张太医已经被打得哀嚎连连。 “张汤,你这个酷吏,阴险小人,趋炎附势!啊——张汤——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汤听了这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做了鬼,本官还是人,怎会怕你?更何况,本官做了鬼,也会是判官,一样治得你服服帖帖。” 这边的众人听了便觉得那寒气直往脚底下钻。 李太医还是不说话。 张汤这种场面见多了,依旧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本官最近听说了折磨人的一个新法子,李太医不如试试吧。” 他随便一招手,便叫一名狱卒附耳过来,在狱卒的耳边轻悄悄地说了一句话,别人也听不清楚,那狱卒有些迷惑,不过还是领命去了,这个时候张汤再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可是一双眼眸还是那样平静似水。 “李太医,您是精通医术,不知道将您的手腕隔开,一直往外面放血,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死呢?本官好奇了许久,如今便以李太医做个试验好了。来人,带李太医下去。” 李太医面无人色,哆哆嗦嗦骂了一句,“人面兽心,张汤你竟然敢——” “下一个……” 审问便这样开始了,张汤的速度很快,快到让整个掖庭狱中的狱卒都感到心惊胆寒,张汤的手残一向是残酷到让身为同行的这些人都看不下去的,当下竟然已经有人趴到外面去吐了起来。 可怜这一班太医,抱着团地负隅顽抗,竟然被张汤将计就计,惩罚了个遍。 有的被张汤杖责,有的被施以枷刑,烙刑,鞭刑…… 种种的刑罚,花样百出,张汤的表情却还是像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平和。 唯一没有出现的,是之前第二个拿出去行刑的李太医,只是在这诸多的哀嚎声中,李太医终于出现了。 狱卒们直接将一滩软泥一样的李太医扔在了张汤面前,李太医瞪着双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狱卒心有余悸,声音都发着抖:“张、张、张大人,这、这、这李太医,他……他、他被吓死了……” 这声音,别的太医也都能听见,一看李太医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狱卒说是被“吓死”的,不知道是见到了怎样地狱一般的场景才能直接被吓死! 当下便有人顶不住了,跪爬着到张汤的面前:“招,我们招了,求张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我们什么都招!” 张汤的手指,一直缓缓地以一种让人舒心的频率敲击着几案,听到终于有人肯招了,他这才停了下来,食指缓缓地放下,又将那一碗冷茶端起来,喝一口润润嗓子,这才道:“做好笔录。” 掖庭这边的情况也传到了甘泉宫去,在郭舍人吞吞吐吐地说出李太医竟然被张汤的刑罚吓死了的时候,整个甘泉宫一片静寂。 郭舍人道:“也不知道张汤是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是说要将那李太医拖下去行刑,却不想那李太医竟然被活活吓破了胆,死了,现在说是那些太医已经全部招了……” 卫子夫一下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头晕,王太后一看卫子夫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是坏了。 窦太皇太后夸赞了一句:“还是这张汤最有本事,张汤是个口风严的,叫进来回话吧。” 于是身为外臣的张汤,便这样踏足了甘泉宫,也不抬头,进殿便往刘彻处一拜:“臣张汤,叩见陛下。” “不必拘礼,张汤你说说审问的结果。” 刘彻随口说道,免了张汤的礼,又斜了卫子夫一眼,知道卫子夫是没戏了。 陈阿娇也看着张汤,他虽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可是陈阿娇却已经知道审问的结果了,一切,在张汤踏入这甘泉宫的时候,便已经尘埃落定了。 张汤道:“太医院有十三位太医收受了平阳公主与卫夫人的贿赂,其后故意诊断为卫氏有孕,而其余的太医或者是碍于情面,或者是担心自己的面子,或者是人云亦云,都做出了错误的诊断,实在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臣还审出了一事。” “说。”刘彻只有这简短有力的一个字,可是那一抬眼,已经是滔天的杀机了。 卫子夫已经是惨白了脸色,几乎要晕倒过去,她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切,已经完了。 这一盘棋,自己彻底地输了。 张汤继续道:“太医许继招认,卫氏曾于五日前,问他开了一种能够导致腹胀水肿的药,他那里还留有方子。此外,在太医院众人那里搜出了所得的贿赂,其中有甘泉宫的东西,如若陛下以及太皇太后和太后怀疑张汤谋私,也可请外面的大夫来诊断卫氏是否有孕。不过其实大可不必,许继有言,这腹胀之药,药效只有一日,一日之后,卫娘娘的肚子如果还在,臣甘愿领罪。” 王太后也傻眼了,证据都在,张汤又是从来不办含糊事儿的人,卫子夫这一回,是真的栽了…… 卫子夫栽了,平阳公主也会受到牵连,更何况这次的事情,也有平阳的份儿……该怎么办才好…… 窦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没有想到我这婆子这么老了,竟然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戏,卫子夫,还真是厉害,哀家也佩服了……” 冷嘲热讽的话,由窦太皇太后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说起来,便格外地动听。 陈阿娇这个时候终于能够舒心地笑这么一回,“卫娘娘,怎么不说话了?” 卫子夫撑着那漆案站起来,摇摇晃晃便要往陈阿娇那边走:“贱妇!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她声音尖利,手指着陈阿娇,显得无比可怕。 第 1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1 章 只是下一刻,卫子夫便已经直接晕倒在地,咕咚一声栽倒,竟然也没有人上去扶,便一直死鱼一样趴在那里,似乎已经死了。 不过命贱的人,怎么死得了呢? 刘彻冷漠地看了卫子夫那要死不死的模样一眼,吐出一句:“打入冷宫。”便再也不说一句话。 陈阿娇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窦太皇太后等人也起来了。 “戏看完了,哀家也该回宫了。” 于是陈阿娇又恭敬的一个大礼,周到到了极点,并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忘形,“恭送太皇太后。” 刘彻也起来,却站在陈阿娇的身边:“阿娇,一起回去吧。” 陈阿娇却摇了摇头,“陛下先行一步吧。” 刘彻沉默着看了她许久,终究还是先走了。 后面满宫都站着人,却没有人敢上去扶那卫子夫一把,任由她躺在地上。 满宫的人都跪着,陈阿娇此刻站在这殿中,一身的威严。 她缓缓地走到了卫子夫的身边,用脚尖勾起了这女人那一张脸,却狠狠地踩到那脸上面,一个鞋印上去了,这才轻笑了一声:“管你是不是装死,便在冷宫里,忏悔吧。”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染,于是一转身,走出了这甘泉宫,却随口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住进冷宫之后,吃食不必给够,衣服也不必给够,让她活得不像人,本宫才能高兴了。” 秋高气爽,也是个艳阳天,风里却终于有了几分清凉的味道。 陈阿娇就站在这台阶前面,眯起了眼眸,看着这未央宫的一片黑白宫殿,听到了身后细细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张汤,她勾起唇角,“张汤,今天天气,很好呢。” 张汤垂手立在她身边,一语不发。 ☆、第八十章 坏 “夫人,只是这样,便足够了吗,” 馥郁走在陈阿娇的身边,望着她。 陈阿娇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铺开的长道,然后抬首,“我像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早说了解决卫子夫分三步走,卫青不倒,卫子夫就不能死,甚至卫青功成归来,卫子夫能翻身也不一定,不过陈阿娇是不想给卫子夫这个机会的。 她回到了椒房殿,看着宫人还在打扫,也没理会,个个见了陈阿娇便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甘泉宫那边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出来了,王太后早就看不顺自己,不过窦太皇太后撑着,谅她也不敢太明显。 毕竟卫子夫是自己假孕,不作死就不会死,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陈阿娇绝无道理对自己的死对头心慈手软。 刚刚回宫,旦白便从外面馆陶公主的亲信手中拿到了一封帛书,进来递给了陈阿娇,陈阿娇笑了一声,这样也快了。 话说此时的卫青还在西北争战,营帐里一靠近晚上便觉得寒气开始冒出来,眼看着要入秋,这一带怕还不知会冷成什么模样,将士们作战将更加辛苦,毕竟大家都是中原人,到外面总归是有水土不服,现下作战已经过去了许久,只是这即将到来的冬天,却让此刻坐在帐中的男人看着竹简发了愁。 这人便是卫青,剑眉星目,虽不说十分俊朗,可是一脸的坚毅,是条铁血的汉子,他抿着嘴唇,叹了口气,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是埙声。 何人在这塞外吹埙? 卫青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竹简,一抬眼,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外面已经有了枯黄的迹象,连天的阴云密布,可是这埙声,便像是吹进了卫青的心中,他抬眸,素来因为见惯人间苦楚的眼底,竟然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温情。 空灵的,动人的埙声,是很古老的调子了,征人别,郎不归……亲人离散,天涯浪迹…… 身边的兵士们来来去去,给卫青见礼,也有远处的人听见了这埙声,便慢慢地也站住了听。 “这什么乐器,声音还不错啊。” “可是我听着这调子,倒觉得想家了……” “唉,不说这个。” “我也想家了……” 家。 在卫青的记忆之中,似乎没有这个字眼,出身寒微,便是马奴的儿子,有个姐姐,也幼年离散,后来遇见了卫子夫,才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姐姐,也算是弥补了卫青心中的遗憾,只是姐姐进宫之后,似乎就变了,他开始看不懂,也不想参与她的那些算计,虽然他知道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如今一听这样纯粹的埙声,便像是整个人的心灵都被洗涤了,他无法不回忆起往事。 自嘲一笑,便要披着那重甲回到帐中继续研究兵书,毕竟自己什么也不懂,似乎也不能帮上李广老将军的忙,他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公主对自己说,李广已经年老,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 其实不是说消磨士气,卫青是真的觉得他们这一仗胜利的可能不大,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 不过,仗还是要打的。 他掀开帐帘,听到那埙声渐渐地远了,不由得一笑。 此后许多天,都在驻扎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声音,渐渐便有人怀疑了,每天都有这样的声音,莫不是匈奴那边派来的细作? 卫青也愣了一下,自己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李广是此次挂帅的将军,他拍板了,去把外面那个吹埙的抓进来。 谁也没有想到抓进来的竟然是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假小子,卫青等人一看乐了,这塞外漠北的地方,竟然还钻出个女人来了,不过的确是作外族打扮,这些天也不知道是在他们这边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李陵也坐在一边,仔细地打量了这女子几分,“你为何在我们营帐附近吹埙啊?” 那女子带着皮帽,脸上有些脏兮兮的,瞥了李陵一眼,没有理会她,也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是外表这么寒酸,也看得出这女子眉目算是比较秀丽的,不过大约是因为长期在塞外居住的原因,有一种中原女子少有的爽朗气,让人一看便容易产生好感。 李广老将军坐在上面,捻须道:“老夫看这位姑娘,眉目之间似乎凛然不惧,而且坦坦荡荡,只是你被抓来的时候,为何如此害怕?” 第 1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2 章 那女子没好气道:“我每日牧马放羊都要从那里经过,我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难道你们每到一处便要说是别人窥视你们吗?我被抓来当然害怕了,谁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心思……” 这言语之间倒是有颇为害怕的意思了,毕竟是个独身的女子,对他们这些大老粗自然也是应该忌惮几分的,这么一解释,的的确确是这么回事,可是李广等人却也不能就这样相信了她了。 “你说你牧马放羊,却不知这羊与马都在何处?”李陵向来是个聪明的,当下便眉头一皱,提出了一个疑点。 谁知道他这话刚刚一开口,这女子就直接哭了起来,“你们来抓我的时候,我的羊儿马儿全都跑了,你们赔我!” 说着说着还越哭越大声,李陵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灌夫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个时候见到这女人竟然哭了,直接就眼睛一闭,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她在帐子里面哭,还不知道外面的兵士们会怎么想呢。 卫青也是头疼,只好安抚道:“姑娘,只要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们一定赔偿你的损失,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说来也怪,他这一开口说话,那女子顿时便不哭了,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慧黠地一眯眼:“谢谢卫将军。” “你知道本将军?”卫青怔了一下。 “上一战直斩了对方主帅的首级,我被抓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呢。”那女子眼底露出几分很感兴趣的光芒来,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过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军事情报之类的吧?我不会因为这个被杀死吧?” 卫青终于一笑:“李老将军,这女子还是您来处置吧。” 李广也不是那狠得下心肠的人,召来了之前抓这女子的兵士一问,果然,那女子被抓的时候是在放牧的,略一沉吟,李广又忍不住拽了拽自己的胡子,这飞将军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终于也犯了难:“你虽然不是奸细,但不能离营帐太近,若有下次,便要直接砍了你的头了。” 直接砍头什么的,未必太血腥了吧? 女子略一瘪嘴:“李老将军说得是,不过你放我走之前,总得把埙还给我吧?” 那一只深褐色的埙便放在李广手边的案上,卫青一见到这东西便觉得亲切,这埙看上去像是很陈旧的东西了,大约是因为每日放在手中抚摸,口中吹奏,看着倒有几分灵气。 李广将那东西拿起来,顺手一递,便给了那女子,只是卫青这个时候发现了埙上还是刻着字的,那一刻他心头忽地一跳,这埙,怎生如此眼熟? 他双手按紧,却没有多做声张,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散了,才去找到那女子,有些急切地问道:“请问姑娘,你这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女子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很随意道:“我从小带着的啊。” “姑娘是中原人吗?”卫青不知道为什么退了一步,眼前这女子巧笑嫣然,用一种游牧民族独有的纯粹眼神望着她,可是仔细一看,依旧能够知道这女子是出身中土,带着一种冰肌玉骨的冷清。 “我幼时自中原来,之前与亲人离散了。”她垂下头,看着手中那埙,流露出了几分怀念的表情,有些温柔,又有些哀伤,“如今在这种地方吹奏,却也只能遥寄想念,却不知道我那唯一的弟弟如今怎么样了……” 卫青强忍住内心忽然起来的激动,“姑娘,青也对埙之一道略懂,可否借来一看?” 这女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埙递出去了,然后笑道:“将军您也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我也姓卫,名为卫婠。” 卫婠。 卫青。 卫青粗糙的大手将那年岁已久的埙转了一圈,在底部的位置发现了自己之前在帐中看到的刻字:赠阿姊婠婠。 那一刻,他的手抖动得厉害,便这样看向了双目清澈的卫婠。 已经有怕冷的雁开始准备着回到南方去了,顺着天空滑翔的轨迹,从塞外漠北,到那气势恢宏的长安洛阳,都城还在一片阳光下面,只是陈阿娇看着那天边笼罩过来的阴云,却道了一声:“也许快下雨了。” 旦白想起之前的情形,忽然问道:“夫人,婢子有一事不明……” 陈阿娇回头道:“何事不明?” “婢子只是疑惑……那李太医,怎会活活吓死?”旦白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毕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 陈阿娇闻言一笑,她竟然没有想到旦白会问这种问题。 “这世上,让人匪夷所思的刑罚还多着呢,依今日郭舍人描述的情形来看,肯定是告诉那李太医,要给他割腕放血,让他的鲜血一直流淌,滴下来。可是之后,却将李太医放入不见光的暗室之中,给他制造腕上的痛觉,此后却以将滴漏放到他身边去,人听着那滴漏的声音,便以为是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假如是你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听着自己的鲜血掉落,会是什么情形?” 因为这种刑罚而死的囚犯,其症状与失血过多而死的囚犯,一模一样,是很变态的一种折磨人的手段。 陈阿娇早跟张汤说过各种新鲜的刑罚了,那人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唯独一个刑字,每每提起,便总是看着张汤听得认真。 入夜了,用过了晚膳,陈阿娇从宫殿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在那烛火前面站下来,拔了钗,白日里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之中晃了。 自己这般心肠歹毒,跟当日的卫子夫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她错在先,而她报复在后,因为一个理由不同了。 人性向善向恶,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只是殿外的风吹进来,却让她觉得寒彻了骨。 她回过头,刘彻便站在那殿外看着她,烛火映照之下,一张脸的轮廓似乎更深了,她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往殿门处走。 刘彻望着她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深郁,这样的眼神,在甘泉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 刘彻向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来,“阿娇,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阿娇有些疑惑,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却轻轻触到了一点,蜻蜓点水一般,又马上缩回去,她忽地抬头,看着他,背后便是燃烧着的烛火。 两只手,在大殿的门里,只那么挨着一小下,又马上分开了,她就那样将自己的手指蜷住了,又缓缓地收了回来,便站在门里,用一种格外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刘彻的眼底有几分凄惶,却依旧没有收回手:“阿娇,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阿娇却说:“我不想去。” 他终于不再说话,似乎是被她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刺伤了,手掌掌心向上摊开,里面去空空荡荡。 他听陈阿娇笑了一声:“现如今的我,便跟你一样肮脏了,你未必瞧不出我的那些手段,卫子夫当日如何对我,我今日便如何回敬给她。” “你是天子,杀伐狠厉,权衡天下,再深厚的感情也会磨没了,现在你一定很高兴,悲天悯人的陈阿娇,竟然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宫殿华丽,身边却孤孤单单,孤家寡人,形影相吊。用心机算计别人,为了种种的目的,最终将别人逼入绝境,也将自己逼入绝境。” 她说着,竟然笑了起来,一瞬间觉得如此讽刺。 第 1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3 章 她曾看不起他,为了皇位为了权势用尽心机,连亲近之人都要下手,可是现如今,她发现自己与刘彻没有任何区别,不能逃开,也不能躲避,便只有这样用残酷的手段去面对。 她有复仇的幌子,他有皇权的幌子。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坏。 “看我终于跟你一样坏了,你很高兴吧?” 刘彻心中抽痛,嘴唇一动,最后却还是那句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还有许多话想要跟她说,原本以为都可以埋在心底,可是他发现自己忍不了,他想要告诉她,然而她据他于千里之外。 陈阿娇闭眼,伴随着呼吸,胸腔之中有冰冷的空气涌入,她终于缓缓地将殿门掩上,原本这殿门便是已经掩了一半了,她直接一推,便将刘彻关在了门外。 只是自己身处这椒房殿中,却觉得冷,又觉得冷了,明明冬天都还没有到。 去年此时,她身在长门。 陈阿娇背靠着宫门,缓缓地滑下来,将自己抱住了,圈紧了膝盖,将头,深深埋下。 而殿外的刘彻,站在那里许久,才缓缓地转身离开,脚步踉跄,举头望月,却说道:“去馆陶公主府。” 还是旧日的小竹林,只是已经高了许多,一根根的竹也粗了许多,也没有了人声,夜里寂静极了,刘彻带了一壶酒,随意地往地上一坐,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土堆,这便是陈阿娇当日毒死的那一只猫。 他喝了一口酒,却又倒了几杯下去,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望着在天的星月,“朕不过是希望,满手的罪恶,都是自己的,而她依然可以干干净净……” “猫儿,回不去了,是不是?” ☆、第帝在世的时候给哀家的,这时便给了你吧。” 很小颗的珍珠和白银混在一起打造的珠钗,很像是普通人家用的,这个风云了一生的女人,竟然将这样的一支珠钗视为珍宝,其实非常匪夷所思。 陈阿娇不敢接:“外祖母……” 她终于还是叫出了这个很寻常很亲切的称呼,因为眼前这一支珠钗,其实已经不仅仅是珠钗,是窦漪房这一生的寄托,也是她将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陈阿娇无法不回忆起前些天听张汤说的事情来,赵王叛乱,刘彻已经有了启用江充的心思,那边接到的线报是窦威与赵王之间似乎过从甚密,淮南王之变已经被扼杀在了还未诞生的时刻,自然也就没有窦氏的什么事情,只是历史虽然发生了转变,该灭亡的依旧会灭亡。 窦太皇太后一党非常抵触刘彻所言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在朝为官的时候也常常受到排挤,后来出任诸侯国的相国,这是新旧力量之间的抗衡,不知道是谁对谁错,也不知道刘彻这到底是功过是非之中的哪一种——然而终究是有一方会失败的。 成者王败者寇。 知道历史的陈阿娇,自然也知道跟刘彻对抗的窦氏的下场。 窦太皇太后递过来的不仅仅是她的珠钗,更是窦氏的安危性命。 陈阿娇跪倒在了窦太皇太后身前,始终没有将那珠钗接过来:“太皇太后,阿娇是做不到的。” 这一来,窦太皇太后也知道她的态度是什么了,伸到半空的手垂了下来,轻叹了一声:“哀家当初眼睁睁看着你进入长门,也没有施以援手,的确没有立场和资格要求你做什么,哀家也没有想过要你挽救窦家的危亡,窦家覆灭是迟早的事情。哀家只是希望,你能够保得他们性命,不要让他们都下来见我了,窦氏那么多的好儿郎,不该这么早早地就结束了性命。就算是为了你母亲,你也不该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如今,能够救他们的,便只有你了。” 也只有陈阿娇,她才信得过。 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等到要黄土埋身了,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过眼的云烟。 只是窦太后知道这些,却不能劝告陈阿娇就这样撒手离开了,她还有自己的整个的家族需要眷顾,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陈阿娇闭上了眼睛,此时窦太皇太后的手,便伸了过来,将这一支珠钗插在她的鬓上。 她逃不过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像是丝线一样将自己缠紧。 第 1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4 章 窦漪房说:“你很难去改变你所处的世界,所以逃避不是办法。” 可是陈阿娇坐直了身子,双手叠放于腰间,简单的白银珠钗让她看上去更加素淡了。 “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可阿娇,只是个蒙昧之人。”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看上去太聪明的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像是她自己,守了半生的寡,她还不愿意死去,这下半生,似乎一直都在回忆里。 …… 陈阿娇最终还是从长乐宫中出来了,昨夜下过了一场雨,整个皇宫都像是自己重新进宫的那一天,只是道旁的树上,已经有了枯黄的痕迹,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诈死离宫……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朝椒房宫走的时候,遇到了去长乐宫请安的李妍,她还是那娇弱的身子,只是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给她问安的时候都在轻声地咳嗽。 李妍看了陈阿娇头上的珠钗一眼,“夫人这钗,好生眼熟。” 陈阿娇抬手摸了一下,也只是笑了笑,摇头不说话,离开了。 “我看着李妍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陈阿娇说了一句。 后面馥郁立刻明白了,“李夫人似乎一直咳嗽不止,有心痛的毛病,太医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皱了眉,忽然之间想到了心脏病,不过自己又笑了一声,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知道有什么病,也是治不好的,李妍别是真的有什么是事情才好。 “是不治之症,太医当着她的面不好说,因为现在您是六宫的主事者,所以才报到了您这边,怕是李夫人,时日无多了。” 她的脚步一下停下来,觉得眼前有些黑,可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李妍乃是一身的冰肌玉骨,便是和书里的林妹妹差不多的人物,只可以——这世间,果真是红颜薄命吗? “不回宫了,去宣室殿。” 陈阿娇忽然改了主意,她转身便想着宣室殿那边走去,现在刘彻是肯定在宣室殿办事情的。 到了殿外,也不进去,只是叫了郭舍人通报了一声,说想要去灞陵看看,不过郭舍人出来的时候却多带了一个主父偃。 陈阿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主父偃皱眉,又是一副无赖的表情,“夫人,我可是来保驾的。” 陈阿娇大约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却不再搭理,而是从郭舍人的手中接过了腰牌,“劳烦郭舍人。” “夫人客气。” 郭舍人躬了身,然后道:“里面还需要我伺候着,老郭就先去了。” 待到郭舍人退开了,陈阿娇才跟主父偃一起出去,顺着宫道往外面走,陈阿娇的表情显得无比平静。 主父偃笑道:“几日不见夫人,本该以为夫人是很高兴的,可是……” 可是看着这脸色似乎是很糟糕啊。 主父偃有些纳闷,按理说不该这样的。最近发生的事情他都听说了,陈阿娇的手段他也算是真正地领会了,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也亏得张汤肯为她办事。 很早的时候,主父偃就知道张汤栽了,可是没有想到栽得这么彻底。 陈阿娇从台阶上下来,低头看路,“卫子夫还没有倒,不过我不会让她有翻起来的机会的,卫青那边的事情,你们办得很好。” “那也要夫人的计策好,一切才能好。”主父偃可不敢居功,“就算是办事,我也是没出力的,那都是张汤大人的好。” “你原本不是很讨厌张汤的吗?”这主父偃的态度像是忽然之间发生了一百六十度大转弯一样,让人有些疑惑。 主父偃斜着眼悄悄打量了一眼陈阿娇的面色,最后还是说道:“我看张汤……他……” 已经出了未央宫的宫门,永巷这边的天空还是蓝的,有家人子在那河边放风筝,不过这个时节,一点也不适合放风筝,吹出来的风都是冷的。 “今日,张汤与严助政见不合,我看张汤,动了杀心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阿娇终于慢慢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看他,又慢慢地转了回去,她重新迈开脚步:“严助乃中大夫,是个贤名之人,怎么会跟张汤政见不合?” “夫人可知方才的宣室殿中,在讨论什么?”主父偃目光深深,便跟着陈阿娇,一步一步出了宫门,最终上了车驾。 陈阿娇考虑了一下,却果断道:“你上车来。” 前面旦白为陈阿娇掀了帘子进去,可是看着后面的主父偃却有些为难:“夫人,这——” “不必多言,让他上来。” 主父偃上来,坐在了陈阿娇的对面。 陈阿娇沉吟了片刻:“宣室殿中,可是在图谋赵王之事?” “自从那个江充带来了赵王有不臣之心并且父子奸佞的消息之后,陛下便谋划着像除掉淮南王一样除掉赵王了。” “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张汤与严助难道不该是一个意见吗?”陈阿娇只要一想到赵王之事与窦氏家族的兴亡有关,便有些不安,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珠钗。 严助,此人博学,乃是中大夫,是个贤臣,深受刘彻的信任,善于作对。 “不知张汤有没有告诉夫人,窦氏家族之中的窦威与赵王过从甚密,陛下想要将计就计,一口气解决了窦氏家族,张汤自然是同意的,不过——严助似乎是个仁慈心肠的人,觉得这样太过阴险卑鄙,张汤提出此计的时候,严助还说……”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一次说完了。” 车驾出发,前往灞陵,陈阿娇是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墓,出来的时候是张汤带着自己出来的,其实自己对别的根本不知道,她只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当日的情景,再对比一下如今的看似风光和实则困倦,也许能够让自己下定决心吧? 对刘彻,她终究还是复杂的。 那一日在甘泉宫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她,在她最不信任他的时候,他选择了信任自己,然而以前,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是谁。 世间上的事情,便是这样轮回,兜兜转转。 第 1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5 章 “严助当着宣室殿所有大臣们的面,骂张汤阴险毒辣,只知道趋炎附势,还说他必定不得好死。” 主父偃话音落了,看向陈阿娇,却发现陈阿娇眼底也有一片冰冷,他叹气,“夫人您可知,您此刻的表情,与张汤那一刻的表情,如出一辙。” 陈阿娇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掩了眼底的杀气,“你想多了。倒是你,这种讨论决策的关键时候,你竟然被送来保护我出行,这是你太不中用,还是因为你是我的心腹?” 主父偃笑道:“夫人,借赵王叛乱之事牵连窦氏一族,便是我与张汤商讨的结果。” 这些谋士们,他们是简单了,陈阿娇这边却还有一堆的麻烦事情不能解决。 “张汤在明,你在暗,也好。记得以后不要与江充走得太近。” 陈阿娇前面半句,主父偃还能理解,可是后面忽然之间提到江充,却让主父偃心头一跳。 “夫人,该不会……江充……” “我会找个时间见见江充的,他大约还是我的人。”陈阿娇只说了这么一半,她没有告诉主父偃,江充已经对馆陶公主示好,以后江充就是自己的人了。 至少在这朝堂上,基本上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算计陈阿娇了。只是卫青那边,终究还是要等结果的。 对匈奴的战事,撑不了一个冬天,毕竟这个时节作战太过艰难,第一次对战匈奴,卫青是战功赫赫,可是整场战争却是失败的。 有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去卫青那边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陈阿娇问了一句。 主父偃道:“叫卫婠,生得灵秀,是教坊里出来的,善吹埙,都是按照夫人您的要求办事的,连卫青以前的埙都从仆役的手中意外寻得,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呢?” 如此便好,就算是卫青回来了,卫子夫也只有在冷宫待着的命了。不过她要趁着事情还没完全爆发,趁着王太后的威势还不是很重,早早地送卫子夫去了西天,才能安枕。 “夫人,到了。” 外面旦白提醒了一声。 陈阿娇下车,回头看着这跟着自己来的人,浩浩荡荡的许多,不知道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是不是也是浩浩荡荡的许多呢? 只是她走近了,看着灞陵那一片露出来的山土,“那一片,是刘彻为自己修的吗?” 她这只是喃喃的一句,便已经走远了,主父偃愣了半天才跟上去。 这还是主父偃第一次到皇陵来,看着眼前所谓的“翁主坟”,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怎么不合规制呢……我看着像是皇后规格——” 忽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悄悄扭过头看陈阿娇的表情。 ☆、第八十二章 窦氏覆灭 窦氏家族自有窦漪房的庇佑开始,就日渐壮大,到今日,已经是府邸连片,窦威将军府上尤其如此。 外面是迎来送往,只不过相比起窦太后势力全盛的时候,已然是风光不复往昔。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窦威现在的日子还是很滋润的,前些天从赵王封地魏郡送来了一些好东西,窦威正想着这赵王一向是嚣张跋扈,这次竟然突然之间开窍了。 不过窦威虽然一向被别人说成是草包,但实际上这人还是有点心计,缺点就是太贪,一见到赵王送来的金子,就跟见了美女一样把持不住,窦婴曾经说,窦威必定因为这贪之一字坏事,窦威却不当一回事,还笑说这天下谁敢动他们窦家,让窦婴气了个半死。 只是窦婴虽然说斥责窦威,却也不是什么好货,一样是贪赃枉法。 赵王向着窦威送来贿赂的事情,没有让窦婴知道,窦威还想着自己将这些钱给吞了,今日刚刚上完朝回到府上,便叫了侍女为自己脱下朝服,才坐下来思考自己这一天是去哪个歌舞坊,便听人说有人来找窦威,是上次抬箱子来的人。 窦威愣了一下,才叫人把人请进来,那人低着头,似乎害怕被人发现了,走进来便对着窦威叩首:“小人叩见将军。” “你是上次来的赵王的人吧?来找本将军所为何事?”窦威向来是知道拿人钱财j□j的道理的,这种事情他也干得多了,所以问起来的时候可以说是轻描淡写。 来人道:“前些天赵王得知了一个消息,心中很是不安,思量了很久,这才派小的来通知窦将军,也好早作防范,毕竟,陛下的羽翼渐渐地丰满了,也许很多事情不像当初一样了。” 窦威眉头一皱,似乎也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遣退了身周的失宠,关上门与这赵王的亲信详谈起来,然而正在窦威要将此人送出府去的时候,却忽然有羽林军破门而入,扬声喊道:“将人抓起来!” 窦威忙道:“诸位将士莫不是闹错了,我窦威的府邸你们也敢闯!不要命了吗!”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见一娃娃脸少年举戈指向他喉咙:“修腰多言,也不知谁与赵王亲信密谋,想要暗害陛下,抓起来带走!”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窦威本来心虚,被这娃娃兵一吼便知道密谋之事已经败露,腿一软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窦氏家族的覆亡,便从这小小的一座将军府邸里开始了一夕之间,长安令、羽林军、廷尉府……联合出动,很快就将窦家大部分“叛党”拿下,听候刘彻发落。 这一夜,宣室殿中灯火长明。 陈阿娇的椒房殿,却依旧是早早地就熄了灯,似乎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自江充来密报赵王父子各种荒唐事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这期间刘彻一直引而不发,此刻雷霆一动,却让所有人大为惊骇! 赵王父子得知长安城中的变化,想要绝地反击,起兵造反,只可惜刘彻密谋已久,早已经在魏郡之中布置了人手,只等赵王父子一举兵,便抓了个现行,冠以谋反之名,赐以死罪。 迅猛的动作,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刘彻的大动作,一瞬间就树立了自己在朝中的威信。 赵王事小,真正的大事,在朝中众位大臣看来,却是窦氏家族勾结赵王,竟然想要谋反,这一刻,刘彻剪除窦氏家族的势力,再也没有人能够多置一词,说多了那就会被打到谋反者一党,这个时候,谁又愿意站出来为这早已经摇摇欲坠的窦氏家族说一句话呢? 更何况,刘彻手中的证据很多,由张汤、减宣等人查到,窦氏家族多人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证据确凿,已属十恶不赦。 谁都知道,窦氏家族完了,刘彻自己知道,陈阿娇也知道,就是那长乐宫中的窦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 刘彻拟将窦氏家族连根铲除,却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人,在这个时候上书言窦氏功勋卓著,即便是有人心生反叛,定然也不是全部窦氏子弟,央求皇帝不一概而论,将所有人全部处死。 刘彻大怒,便将这竹简翻过来,瞧见是严助的名字,狠狠便将这竹简往地上一摔,正好落到了刚刚走进来的陈阿娇面前。 他似乎有些头疼,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垂着眼,却才看到一只手从地上捡起来那竹简,刘彻这才抬起头一看,怔然:“阿娇?你……” 本来一种惊喜的笑意已经挂到了他唇边,这个时候却忽然之间落了下来,他话说到一半就没有了声音,沉默着看着陈阿娇,也看着她鬓间那一支银珠钗。 陈阿娇手中握着那竹简,轻轻一展开,当先便看到了严助的名字,她眼底杀机沉得深深地,看不分明,已经与她那墨黑色的瞳仁融在了一起,她受窦太皇太后重托,已然知道了今日的场景,刘彻话说到一半,大约是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 第 1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6 章 她缓缓走上来,又将竹简放到她的面前,青丝坠落在刘彻的眼底,便缠住了,再也放不开,纵使是知道她的来意,知道她是来求情,,知道她是与严助一般来位窦氏家族开脱,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 就算是换了一个身份,她再回来,身体里流淌着窦氏血脉的事实也没有改变,她终究还是会因为的窦太皇太后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一次,又一次。 难以改变。 这一瞬间刘彻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就用那种略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她表情淡淡地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们都知道对方心底的意思。 刘彻想要斩草除根,而窦太皇太后,无论如何都想要保住窦氏一族。 窦氏即将满门抄斩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到窦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现在却出现在宣室殿。 刘彻强打了精神,声音低低地:“你是来为窦氏求情的吗?” “……”她无言,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那珠钗压在她的头上,便沉如千钧,最后只能承认,窦太皇太后算计好了一切,算计了她无法拒绝自己,也算计了刘彻无法拒绝她。 只是这些“无法”的背后,却是那些深厚的感情纠葛。 陈阿娇觉得自己很卑鄙,却也只能迎着他的目光,道:“请陛下宽恕窦氏从犯死罪。” 然后深深拜倒,从未有过一次,觉得双手举起来如此艰难,叠放在一起,却恰好感受到自己手心的冰冷,她问自己:不是不再爱他吗?可为什么却觉得这一次,她的卑鄙,已经将两个人隔开了很远? 捉摸不透。 她俯身在他面前,刘彻又是伤悲又是愤怒,他手中捏着严助那一份竹简,尖锐的边缘刺破了刘彻的手心,鲜血染了这一道奏简,手上的鲜血能够流出来,可是心上的鲜血无法流出。 他好累。 “阿娇姐,是谁当初告诉我,太子是会成为皇帝的人呢?号令众生,宰割天下,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陈阿娇抬头,一垂眸,一颗大大的滚烫的泪珠便落下来,又缓缓渗入了她蓝色的袖袍,消失不见。 “陛下富有四海,手握生死。” “可你说,皇帝无所不能,无所不有——朕,现在能做什么?赐死窦氏上下?还是重新挽回我们之间的错误?有那么多的东西,是朕,天子,无法把握的。” 他丢下了奏简,走过去,用自己带血的手,牵住了陈阿娇的手,“是不是,只要朕还是这个皇帝,就要面临这么多这么多的无奈,我甚至不能决定自己中意的女人的生死,还要权衡整个朝政,还要受别人的胁迫……” 她的手在发抖。 那一夜,他向她伸出手,说:“阿娇,带你去个地方。” 那个时候的陈阿娇,没有伸出自己的手,而是将他关在了殿门外,可是这一次,他不再等待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而是直接伸手握住了她。 闭上眼,却被他扶起来,然后温柔的拥入怀中,这样小心翼翼,视若珍宝一般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其实那一刻,一种冲动涌上她的心头,便要这样伸出手去回抱他,也将他拥紧,因为这秋夜太冷,宣誓太暗,而她一颗心已经疲惫,并且还未找到停歇的归处,只是手带着那宽大的袖袍已经举了起来,到半路上,却无声地垂下了,像是从来没有伸出去过一样。 她垂着眼帘,冷淡道:“陛下考虑好了吗?” “……”刘彻退后一步,锋锐的目光像是要扎进她的心底,他惨然一笑,“你在用尖刀,剜朕的心。” 陈阿娇不语,似乎无情无感,一尊泥塑木雕,没有生命。 刘彻再退了一步,却到了那案前,“你要,朕写给你。” 手掌的鲜血,顺着手指的曲线落下来,便像是那一日他与她在李延年府上的所谓“偶遇”,而陈阿娇对他手上的伤,一无所觉。 那一日,他一直觉得弓断,是不祥的征兆,在提起笔,往黄帛上写圣旨的时候,他忽然就知道为什么觉得不祥了,断的,是弓,可是弦还在。 谁放得下,谁放不下? 他一字一句写着,烛火映着他的身形,竟然觉得有几分枯瘦,像是外面日渐萧条的秋。 陈阿娇便看着他,手很稳地将那一封诏书写成,然后重新拿着来到她面前,递给她。 她伸出手来,却有些不敢接。 手指之间终于触到了那冰冷的竹简—— 一颗心似乎终于安定下来了。 窦氏不忠,勾结赵王,反叛天子,实属灭门之罪,然顾念其旧日功勋卓著,且窦威一人犯禁,余者无辜,乃从轻发落,退其冠冕,服其白,褫夺其爵,忧境困辱,以活罪代死。 以活罪代死。 他终究还是不甘心的,要窦氏一族受罪。不过这些都是罪有应得…… 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刘彻却看着她,看着她鬓间的珠钗,忽然伸手给她拔了下来,狠狠咬牙,捏紧了那珠钗,瞪着她。 陈阿娇还拿着竹简,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被刘彻一拽就跟着他走了。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刘彻疯了,夜里竟然将她从宣室殿中拖了出来,一路拉拉扯扯地往长乐宫走。 “刘彻,你疯了!” 她第一次,这么清楚,这么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便在这宽阔的白玉台上,在这长长的宫道上,一点也不顾忌地直呼其名! 陈阿娇是真的愤怒极了,扯了她的珠钗,拉着她一直往前走,还老用力,真当人都是铜皮铁骨吗?! “珠钗还我!” 她又喊道。 刘彻还是在往前走,只是听到这句话便停了下来,看着手掌中染血的珠钗,又回头看她:“朕,偏不给!” 第 1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7 章 后面的宫人只跟得胆战心惊,也不敢走近了,便远远地看着皇帝跟陈夫人一路你吼我我吼你地到了长乐宫。 刘彻冷笑了一声,他这祖母,何曾顾及过他的死活? 梁王之乱自己没有追究,淮南王之乱的时候窦氏也是蠢蠢欲动,他也忍了,可是这一次赵王之乱,窦氏是在图谋自己的江山,图谋刘氏的天下,景传位于自己,怎能容忍窦氏一直猖狂?他不想成为亡国的无道皇帝,可是办起事情来束手束脚,窦漪房! 现下竟然还利用陈阿娇来阻止自己,他恨,恨得咬牙切齿! 长乐宫中还没有熄灯,外面的人见着刘彻气势汹汹地来了,都战战兢兢地拦上来:“陛下——” 刘彻只有一个字:“滚!” 他直接走进殿中,窦太皇太后还在灯旁,凭着感觉抚摸着灯台,用那簪钗挑着灯芯,殿中忽明忽暗。 陈阿娇一路被他拉着走,到了这里,忽然就有些害怕起来。 刘彻狠狠就他手中拽下来的那珠钗一扔,对窦太皇太后说道:“朕的女人,不需要这东西,太皇太后收回去吧。” 银钗上面镶着的珍珠都已经落了下来,滚在地上,侍女们吓得跪在一边,竟然不敢上前。 一听到那声音,窦太皇太后便知道刘彻说的“这东西”是什么了,只是她无比平静,这一夜,自己大限将至,她像是那已经知了天命的人,已经活得太久了,刘彻既然已经来到了自己这里,想必阿娇已经遵照自己的嘱托,将事情办完了。 刘彻这么愤怒,便是因为他不得不答应陈阿娇,所以恨——可是他舍不得恨陈阿娇,便只能恨着设计这一切的自己。 帝王啊,年轻的帝王,总是想要将他所心爱的女人身上的枷锁去掉,代替她将一切的罪恶和肮脏全部抹去,却不知道,他爱着的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之中要坚强,一时的苦痛,还无法摧毁陈阿娇的内心。 窦太皇太后也不去捡那东西,已经是身外之物了,文帝对她的情义,其实自己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只不过是带着旧物,怀念一下旧人,算计算计陈阿娇罢了。 她笑起来,“陛下这么一个冷夜,气急败坏到哀家宫中来,便是为了送还这么小小的一支珠钗吗?” 刘彻还握着陈阿娇的手,任由她怎么挣扎也不松开,绝对,绝对不能松开! 闻得窦太皇太后此言,刘彻冷笑了一声:“太皇太后不是还想要庇护窦氏家族千秋万代吗?朕今日,便赐给他们千秋万代!凡窦姓者,成年男女尽皆戮首,余者流放,永世不得踏足大汉寸土!太皇太后以阿娇想胁,朕,只好回敬了。” 不对! 陈阿娇手中还捏着刘彻落了玉玺、盖了印的诏书! “你方才已经写了诏书!” “诏书又怎样?你难道也要像窦太皇太后一样庇佑窦家一直到你老死吗?内心既然不愿承受着重担,又为何要答应她?!阿娇,不不累,朕累了!” 他便要一把从她手中抢过诏书,她却死死抱住,“你疯了!” “朕早就疯了!” 他瞪着一双几乎血红的眼睛,向着她大声地喊了出来,可是喊完了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刘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似乎是累了,低笑了一声,肩膀一塌,却慢慢退了几步,又转身向着殿外走去,一身掩藏不住的狼狈。 他终究,还是个孤家寡人! 前面的长夜啊,这长安的长夜,还是这样地深,除了这孤独的皇宫,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亮着灯? 他不敢去那黑暗的地方,竟然只有在这些地方待着。 背后忽然传来宫人悲切地一喊,“太皇太后——” 刘彻走到殿门处,僵硬地回头看,窦太皇太后布满皱纹的手指间,那简单的银钗落了下来,烛火被那钗钿一扫,晃了一下,这风云三朝的窦漪房,便这样倒下了。 脑海之中,忽然浮现起阖宫欢庆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笑,将宫里新制的糖塞给他和阿娇…… 陈阿娇跌跌撞撞往前走,只是走到了近前,看着那纷纷乱乱的场景,又退了几步,然而她一直紧紧地扣住手中的诏书,不肯放手。 左手攥紧了诏书,她慢慢地扭过头,一双眼在烛火之下,似乎闪动着什么光,她一步一步向着他走过来,在他面前站住了,右手抬起,“啪”地一声! 他侧头,脸上五道指印,却又扭过头来重新看她,她咬着牙,眼底含着泪,却不肯落下来,“你不孝!” 就算窦太皇太后再过分,那也是他们的祖母辈,小时候的糖果,宫花,太皇太后亲手做的风筝,在下雨的时候给他们念的歌,采薇,采薇……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睁大眼,不让泪水落下来,一脸的狠色,像是在跟这弄人的命运较劲,也像是与自己较劲,“郭舍人——” 郭舍人已经被这接连而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听陈阿娇朗声这么一喊,连忙过来:“夫人——” “陛下有诏,免窦氏一族死罪,着你即刻宣诏于廷尉府,敕令——”终究那眼眶蓄不住泪水,一下夺眶而出,可是她的表情却还是那样冷硬,像是严冬,话语一顿,再出口的时候,却沉极了,还是那样平稳,“太皇太后殁,全、族、戴、孝。” 郭舍人从陈阿娇手中接过了那带血的诏书,连夜策马奔往廷尉府,一路上郭舍人不住地在擦眼泪,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哭,一点也不像个男人,可就是忍不住,只是到了廷尉府,忽然便止住了,麻木着一张脸,着令张汤开了牢狱,对着所有人宣读了诏书。 窦婴接诏,却在听到“太皇太后殁”的时候嚎啕大哭,整个牢狱之中,一片哀声。 张汤亦未想到当中变故,却缓缓从廷尉诏狱之中出来,负手往天际一望,墨蓝的天空,星月高悬,秋夜的好天气,忽地便想起那一日,夫人站在甘泉宫前,轻轻地仰起脸,看那天空,说—— 张汤,今天天气,很好呢。 ☆、第八十三章 刘弗陵(修) 窦漪房就这么走了,陈阿娇看着放在台阶前那婴儿拳头开口大小的小碗里面开了的篷子,却淡淡道:“快深秋了,也开不到什么时候了。” 旦白知道陈阿娇今日心情郁郁,全宫戴孝,主持哀礼,长乐宫,便已经成为了王太后的天下了。 “夫人不是说喜欢碗莲吗?来年夫人可以让宫人们试试碗莲……” “碗莲太娇弱,不易养。”她摇了摇头,然后起身,身上还穿得素净,这月余以来已经清瘦了不少。 陈阿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淡淡问道:“听说卫青快要还朝?” “是,主父偃先生已经着人递了消息进来。”回话的是馥郁,她心思比较缜密,很受陈阿娇的信任,即便一开始她是刘彻的人,不过在这种时候,她知道自己应该忠于谁。 陛下,似乎一开始就是非常纵容娘娘。 第 1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8 章 “还有一事,卫子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悄悄派人送信出去了。” 陈阿娇点头,却没有多做表示。 卫青回来,卫子夫也可以彻底解决了,有的事情拖得太久,她心里不舒服。 每每想到卫子夫,她就想到自己的孩子,“去看看卫子夫吧。” 近日事情缠身,现下曾腾出时间来。 陈阿娇说过,衣食都不必管够,宫人们也怠慢得很,谁都知道下一任的皇后是谁,根本不会去向卫子夫献殷勤,生怕得罪了嚣张跋扈的陈阿娇,这陈夫人的手段在外人传来,可是厉害极了。 这宫里太冷,陈阿娇进去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长门,江充已经得到了刘彻的大力提拔,这一次能够解决掉赵王和窦氏,江充乃是出了大力气的。 不过,江充的作用,在陈阿娇来说,却并非在这里。 赵王叛变之事牵连很大,不过也坚定了刘彻要削除藩王势力的决心,推恩令已经在再一次的草拟之中,准备颁向各诸侯国。窦氏因此覆灭,窦氏几乎都沦为了平民,只有一个窦婴还留下来,只是除了窦氏之外,还有一个人受到了牵连。 这个人,便是之前为窦氏和赵王求情的严助。 严助,能文能武,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这件事情上面,只因为——他不该得罪张汤。 此前在宣室殿中,严助与张汤政见不合,在处理赵王一事的主张上面,严助指责张汤太过歹毒,就已经让张汤动了杀心,主父偃曾经刻意提过此事,后来又有刘彻对严助的上奏大为恼怒。 太皇太后离世后不久,张汤就办了一件大事,借淮南王旧事捉了严助,下了诏狱,上奏云:严助与淮南王刘安私交甚密,此前无有证据,此时却已经搜出了严助所收受的一箱黄金,并且严助与赵王也有书信往来,信中提及美言以及阻止陛下削藩一事。严助此人,已非忠臣,当下诏狱。 刘彻看了张汤的奏表许久,然后将严助交给了张汤发落。 在陈阿娇站到卫子夫面前的时候,廷尉府诏狱之中的张汤,却将一杯鸩酒放到了严助的面前。 “严大人,严将军,该上路了。” 严助却看着张汤大笑起来,“张汤啊张汤,你这等阴险卑鄙的小人,必定会不得好死!” 这种话,张汤已经听多了,一开始听的时候,也许还有感觉,不过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活得很好,甚至越活越好,也就不那么介意了。善始善终也好,不得好死也罢,他张汤已经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也算是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张汤垂眼,双手交叉与袖中,站在这狱中,脊背挺直,不曾弯折:“严大人若是高风亮节,便不会被我这等阴险卑鄙的小人,拿住了证据。” “哈哈哈哈……好一个张汤,好一个冷面的判官,好一个阴险毒辣的刀笔吏!好,好,好!”严助连道了三声“好”,又抚掌大笑起来,“你与我的怨,怕不是在宣室殿之中结起来的,而是我事后在殿外对你说的那句话吧?” 严助此前的冷言冷语,都没有能够令张汤动容,反倒是这平淡的一句,让张汤一下抬起眼皮来看他,表情寡淡的脸,带着一种深重的杀机。冷峻的面庞,上挑的眼角,那妖邪的感觉又涌出来了。 “你都是死人了,便不该胡言乱语。” 严助看着眼前那一杯鸩酒,在知道窦氏倾覆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张汤不会放过自己。“纸是包不住火的,张大人,你与刘陵有染,却还要将淮南王赶尽杀绝,如此小人行径,还觊觎着皇帝的女人,你也是个死人了。” 张汤竟然对着严助一笑:“上路吧。” 严助再次大笑三声,毅然一端酒,仰脖喝下。 这样的场景,张汤见过很多次了。 他轻飘飘地转过眼,揣着手出去了,上路吧。 张汤想着,如果自己哪一天死了,绝不能以鸩酒结束,血气男儿,当以刀剑为结束。 只是走到牢门口,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严助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嘴角落下了鲜血,却还没有倒下。 陈阿娇也说,他若是自己了结,必是自刎。 严助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不死,又能怎样? “死,不死,你都已经输了。” 陈阿娇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卫子夫,她已经呆滞了起来,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只可惜,站在她面前的,是冷漠的陈阿娇。 卫子夫听到声音,抬起眼,看着陈阿娇,却忽然之间大声尖叫起来:“啊——” 陈阿娇坐在了整个大殿上唯一的座位上,轻描淡写地问道:“卫青将军可给你回信了?” 卫子夫一下警惕起来,“卫、卫青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昔日娇艳的美人,如今已经骨瘦如柴,一张脸瘦得巴掌大,便更显得那一双眼睛很大了。 陈阿娇向着身边一伸手,旦白将一只小小的竹筒递到了陈阿娇的手上,她拿着那竹筒,在卫子夫的面前一晃,卫子夫眼睛都直了,“你从哪里来的!快还给我!” “呵,”陈阿娇轻笑,“我以为卫娘娘你都疯了,不认识这东西了。” 卫子夫本来是想装疯卖傻的,她知道卫青回来就是自己的机会,只要卫青提出见自己,对于功臣,刘彻不可能什么也不说的,到时候她就有机会重见天日,更何况就算是王太后并非真心喜欢自己,她也会因为厌恶乔姝,而偏向自己的,宫外还有平阳公主,她并非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陈阿娇破坏了,她恨得发狂,便要冲上去抢东西,却被陈阿娇身边的宫人一脚踹在膝盖上,跪了下来,疼得泪眼朦胧。 “卫娘娘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卫青大将军认识了一名叫做卫婠的女子,那卫婠带着小时候弟弟送给自己的埙,还会吹很多好听的曲子……” 陈阿娇缓缓地说着,满意地看到卫子夫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其实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该不会卫子夫本身便不是卫青的姐姐吧? 不过是不是,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因为只要陈阿娇说不是,那就不是。 卫子夫终于知道了陈阿娇歹毒的用意,她站起来,朝她疯狂地大骂:“你这个贱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才是卫青的姐姐,本宫才是卫青的姐姐!” 陈阿娇只觉得她愚昧可笑,到今天,卫子夫还没有明白吗? 她也不说话,只是任由卫子夫在那里发狂,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一挥手,让宫人上去制住她,只是卫子夫忽然就凶悍了起来,一时拿她不住,宫人们动手便重了一些,卫子夫惨叫起来。 “你个贱人不得好死,我才是最爱陛下的,你凭什么得到他的宠爱,你有爱过他一点点吗?!” 陈阿娇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筒,缓缓抬头,“我便是不爱,又能怎样?你不一样犯在我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第 1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59 章 那些宫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看着宫门口,竟然不自主地停手了。 陈阿娇不经意一扭头,却看到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意的表情就僵硬在那里,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看向了陈阿娇。 他走了进来,那些人没有拉住卫子夫,卫子夫忽然之间跑了出来,像是看到了希望,终于一头扎进刘彻的怀中,哭诉道:“陛下,陛下,你终于来看我了……子夫好冷……好冷……” 刘彻木头人一样站住了,根本没理会卫子夫,只是看向陈阿娇,一字一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阿娇觉得窒息,嘴唇张开,却又缓缓闭上,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刘彻的眼底带着一种希冀,多希望她马上就反驳他,否认这些,可是她没有,只是用那种惯常的目光看着他,这样淡漠的目光,几乎陪伴他,从小到大。 刘彻伸手,挥开卫子夫,吐出一个字:“滚!” 他满心欢喜,带着赵婉画和小浮生回来,听说她在这边,便找来了,可是她就这么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陈阿娇,陈阿娇——他从未想过这个名字会这样切齿拊心! 卫子夫被他掀开,一头磕在了案角上,鲜血流淌了下来,却没有人理会。 刘彻退一步,看着陈阿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有些踉跄地出去,只是那步伐之中,带着忽然升起的戾气,刚刚走出宫门,刘彻就凝声对郭舍人道:“封赵婉画为婕妤,号钩戈夫人;卫子夫迁出冷宫,重归甘泉宫。” 殿中的陈阿娇忽然之间愣住了,她再也站不住,奔了出去,一把拽住了已经走到台阶下面的刘彻,“站住,你刚才说——” 刘彻只是缓缓地扒开了她的手,笑望着她:“钩戈夫人的孩子,叫刘弗陵。从来没有过浮生。” ☆、第八十四章 母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赵婉画会以这种形式归来。 她回到椒房殿,便听说赵婉画已经回来了,于是走进去,却又有些害怕。 “夫人……” 赵婉画一看到陈阿娇,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她脸上还是带着那一道疤,看上去依旧有些可怕,只是那一双眼,像是旧日一样,黑得纯粹,却已经不是陈阿娇记忆里的赵婉画了。 她怀里抱着的便是小浮生,眼睛大大地,看着这宫殿,似乎有些不安,紧紧地拽着赵婉画的衣襟,婴儿肥的小脸白白净净,小嘴嘟着,在看到陈阿娇的时候,小浮生眼底闪过了一丝迷惑,似乎已经不认得陈阿娇了。 本来就是这么小的孩子,若是认得她,才叫奇怪了吧? 陈阿娇上来,便想要抱小浮生,可是小浮生紧紧拽住了赵婉画不肯放手。 “我的浮生,小浮生……来,到娘的怀里来……” 她握着小浮生的手,温颜哄着,整颗心却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汨汨地流出来。 赵婉画看到这种场景也伤心,她抹了泪,对小浮生道:“浮生乖,这是你亲娘,不许胡闹,快过去。” 小浮生像是听懂了一些,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似乎很陌生的女人,眼底的殷切和悲伤,让他更加迷茫,他拽住赵婉画衣襟的手指,松动了一些,陈阿娇趁势将他抱在怀里,可是这个时候小浮生却大哭了起来,声音在这椒房殿中传出去很远。 “浮生乖,不哭不哭,以后娘疼你,再也没有谁敢欺负你,浮生乖……” 她连声哄着,脸上的表情温柔到极点,小浮生过了一会儿便不哭了,用那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来给陈阿娇抹眼泪,小小的手掌肉肉地,不过也软软的,落在她了脸上,却让她眼泪决堤。 小浮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嘴里咿咿呀呀似乎是要说什么,可是看到陈阿娇哭个不停,他也急,一下也跟着哭起来,声音洪亮,扯开了嗓门一直哭,看样子倒像是在跟陈阿娇比拼一样,大有陈阿娇不停他就不停的模样。 陈阿娇忽然破涕为笑,伸手一刮他鼻子,“坏家伙……” 小浮生抽抽搭搭地停下来,那种亲切的感觉忽然就起来了,于是改为伸手抓住她的衣襟不肯放手,看陈阿娇不哭了,咯咯笑起来,椒房殿的宫人们都忍不住抬头来看,只看到那小娃娃在夫人的怀里笑得开心极了,似乎整个沉重压抑的椒房殿都变得轻松起来。 陈阿娇抱着小浮生到了后殿,坐下来,旦白与馥郁都是第一次看到小家伙,喜欢得不行,看情形也猜到这是陈阿娇的孩子,此刻都睁大眼睛看着。 宫人拿来了哄人的小木马和小木车给浮生玩儿,小浮生拿着东西嘻嘻笑,一会儿从左手换到右手,一会儿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天生稚嫩,充满童趣。 陈阿娇只这样抱着小浮生,等待内心之中的情绪平复下来,殿里熏着安神香,香气淡淡的,却给陈阿娇一种佛手柑的宁静。 “婉画,你坐吧。” 赵婉画跪坐在了陈阿娇的身前,她知道陈阿娇会问一些事情的。 “说说那天之后的事情吧。”陈阿娇的手指被小浮生捉住,左右摇晃,她也不气恼,只是看着。 赵婉画闭了闭眼,唇边挂着苦笑,只是一说到那天的事情,她就想起了齐鉴。 “那天我们遇到了大火,还有刺客,齐鉴留下了,我逃走了,可是后面依旧有个死士一直追我,我乔装改扮,在封城之前出去了,只是诸陵太远,那死士一直跟着我,他身负重伤,也杀不了我。后来……陛下派来的人救了我。”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锋锐了起来,直直扎向了赵婉画:“他救你,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以前。”赵婉画如实说了。 陈阿娇手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恢复平静,她伸手,摸了摸小浮生的额头,小浮生却将她的手掌拿下来,然后啃了啃她的小指,有笑了一下,天真不懂世事。 两个以前,那也就是说,刘彻早就找到了赵婉画,却一直隐而不发,一直到现在自己才知道。 可是这其中也有一个疑点,陈阿娇道:“负责找寻你们下落的,不是张汤等人吗?” 张汤前些日说赵婉画出现在河间,时间上完全对不上,根本不是两个月以前。 赵婉画眼底也有几分迷惑,她摇头:“我那是遇到的人似乎是叫做减宣,陛下还来看过我,不过——” 减宣! 陈阿娇眼底寒色一闪而过,看样子,刘彻是根本没有打算让张汤插手此事的,他一个人,将消息完全封锁住了,她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来,只是看着赵婉画,依旧等着她说话。 “找到我的第一天,陛下就是说了,想要我以妃嫔的名义进宫,他说夫人已经先一步进宫,浮生公子如果后一步再进去,必然会遭受很多诟病,让我进宫的话,一开始浮生寄养在我名下,这样群臣无法非议过多,后面再做图谋。只不过后来陛下改了主意,似乎准备直接带我进宫,只是……不知道因何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阴差阳错。 陈阿娇不得不说,刘彻的想法和计策,都很完美,甚至有充足的理由,只是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第 1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0 章 他中途改了主意,大约就是因为听到自己对卫子夫说的那些话,所以才这样的吧? 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 一团乱麻。 陈阿娇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双清凉的小手竟然跟着按了过来,小浮生的手法更像是学陈阿娇的动作,也没有什么轻重,不过这样体贴的孩子…… 她摸了摸小浮生的头:“罢了,回来便好。” 以后的,再慢慢筹谋。 “你到过河间吗?” 赵婉画点头道:“此前因为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带着浮生公子进宫,所以想要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便让人带我进去了,不过之后又说不需要了。” “只是现在又有用处了。”陈阿娇补了一句。 陈阿娇很累,“你现在回来也好,李妍现在恶病缠身,你回来也可以帮我。” 王太后的势力已经开始逐渐起来,田蚡和田胜这些人很快就会起来,还颇有些棘手呢。 赵婉画听她说得平静,却有些于心不忍,“夫人,婉画想,陛下本来没有打算这样就让我来当这个钩弋夫人的,一定是中间发生什么事情了。陛下曾对我说,我是您的心腹,她一定很高兴看到我带着浮生回来,还说就算是朝臣们的压力再大,他也会让浮生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太子的——” “不必再多言了。” 陈阿娇显得格外冷淡,只是注视着小浮生的眼神却格外温柔,她弯着唇角,“已经成为定局。” 赵婉画颓然坐倒,脊背有些弯曲,她弓着身子,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夫人,婉画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计较那么多,说吧。”陈阿娇淡淡抬眼,看着赵婉画,却觉得赵婉画已经改变了太多,早先的沉默与成熟,与现在这种伤痛之后的成长,其实截然不同。 “那减宣,曾在陛下面前状告张汤,对张汤颇有不满,曾在与婉画交谈的时候问一些张大人的事情。”赵婉画是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寻常,那一天在刘彻从宅院出去的时候,减宣便因为在背后说张汤而遭到了刘彻的呵斥,赵婉画便将这一幕记了下来,此时说与了陈阿娇。 陈阿娇点头,却沉吟起来,张汤树敌不少,以后到底是什么结局……还真是…… 不过,必定不是什么好结局就是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阵地悲凉,别人都是会离开的,最后留在她身边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低头,看着浮生,浮生凑上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脸,像是懂得她在想什么一般。 最后陈阿娇的问题是:“知不知道当初那些死士,从何处而来?” “是平阳公主府出来的。”这一点,赵婉画倒是极为清楚,她肯隐忍那么久,并且答应刘彻进宫来,便都是因为刘彻答应了她,要将害了齐鉴的凶手找出来,所以赵婉画知道这个消息,她闭上眼,止住了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颤抖。 陈阿娇却笑出声来,“很好。” 殿外刘彻缓缓转过身,却只有一句话印在脑海之中,卫子夫问她,你有爱过他一点点吗? 而她说,不爱又怎样…… 原来她根本不曾爱过自己,也不曾动心,他总以为自己能够捂热这一块石头,却不想,最后让这块石头冰寒了自己的心。 求而不得,痛苦欲狂。 很想找个人,喝酒到天明,只是他还有许许多多的政务要处理。 旁边有个宫人请示道:“陛下,钩弋夫人住在哪里……这……” “她爱住哪里便住在哪里吧,不必管她。” 刘彻丢下一句话,听着殿内又起来了的欢声笑语,本来已经离开,却又回头看了这么一眼,相隔咫尺,其实天涯。 她既然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他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都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卫青还朝了吧?” “是,卫将军现在已经到了平阳公主府。” 刘彻点了点头,终究还是离开了,一个人,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随从,从来不是同伴。走到哪里,别人的头都要低下来,这天地,这长安,这未央宫,似乎从来只有自己。 平阳公主府,平阳公主此刻看着那叫做卫婠的女子,手指握紧,寒声道:“她是谁?” ☆、第八十五章 大转折 馆陶公主听说了宫里多了个钩弋夫人,还多了个叫做刘弗陵的小子,内心愤怒到了极点,二话不说就杀进宫里,刘彻正在宣明殿中,她闯进去便问道:“刘彻你怎地如此负心薄幸?那个新来的钩弋夫人和刘弗陵是怎么回事?!” 刘彻放下手中的兵书,这个时候,一般是他不处理政事的时候,卫青还朝,对匈奴作战不利,不过紧接着也要进行犒赏的大宴,他还想着要怎么办呢,现在刘嫖倒是闯进来了。 “长公主都不问问弗陵是谁的吗?” 他口气淡淡的,有些不想理会的模样。 馆陶公主立刻就想骂人,可是被他这一问忽然之间就怔了那么一小下,“我怎么知道那是——” 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出现在了馆陶公主的心中,她瞪大了眼:“难道……” “是浮生。”刘彻垂下眼帘,却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 馆陶公主便讷讷了起来,可是她随即又想到了浮生现在挂在那个赵婕妤名下,便又觉得无法接受:“可是难道浮生不是阿娇的孩子吗?你凭什么剥夺她作为母亲的权力?!浮生都挂在别人的名下了,你还要怎样?难道你便不是人生父母养,不知道骨肉分离之痛吗?!” 这样喊着,馆陶公主的眼泪便落下来了,原本看着馆陶公主闯进来的那些人都站在后面不敢出声了。 刘彻闭眼,面无表情,“日后再过继回来就是。” 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只是自己这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有什么狠不狠得下来的?他狠,也狠不过陈阿娇,她甚至不必狠,只要保持着对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可以让他体无完肤。 面对此刻来找他谈理的馆陶公主,刘彻心里也没什么波动,他放下手中的竹简,摊开了看,一字字一句句,便像是刻进了眼底,只是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第 1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1 章 马上就要有大宴,他想着让郭舍人等人准备的册封礼,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好了? 馆陶公主的头脑一向有些简单,没有明白刘彻的意思,刘彻也不想跟她解释,只是对她道:“浮生现在椒房殿,长公主也去看看吧。” 馆陶公主看着刘彻这冷冷淡淡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只是这样的念头转瞬就被压了下去,她应了一声,然后告退,迫不及待地去椒房殿看自己的外孙了。 在她看来,不管怎样,浮生回来比什么都好。 刘彻待馆陶公主走后,却手肘往那漆案上一撑,眼睛闭了一会儿,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像是从喉咙里涌出来的,他喝了一口茶,强行压下了,却朝郭舍人道:“出宫散散心吧。” 长安的集市依旧是那么热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杯酒楼前面,还是那样人来人往,人进人出,他随意走进去,也不进去,就随便找了个外面的位置,才一坐下,背对着门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汲黯的声音,“你们老板哪里去了?主父偃呢?” “抱歉,汲黯大人,他说若是汲黯大人您来了,就让您回去。”一名侍女上来这样回话。 汲黯给气得不轻,手指着这侍女,最后拂袖而去,“好,好,好,好你个主父偃!” 严助在诏狱之中饮鸩自杀,一看就是张汤搞出来的事情,这张汤已经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这等不正之风怎能延续下去?严助此等忠良也被张汤陷害,以后还有谁他不能处置? 汲黯愤愤离去,刘彻却还坐在酒肆之内,他端着酒,一杯杯喝着,也不怎么理会身边的人,只是借着一个嘈杂的地方,想象自己的那些事情,宫里太安静了,每待着一刻都是煎熬。 只是刘彻怎么也想不到,有一个小童从街上跑过来,将一支竹筒给了刘彻,“这是一位长胡子的先生叫我送给您的。” 刘彻有些诧异,他将那竹筒接过,却见那小童还未离开,正想问他为什么还不走,却见这小童向他摊开了手,他忽然就明白过来,只是这场景却让刘彻想到了小浮生,会伸出手来抱住他给的玉佩,阿娇不喜欢浮生那样,可是刘彻觉得——这天下以后都会是他的,更何况是一枚小小的玉佩呢? 这小童让他想起浮生,不知道浮生长大了到底如何,也许,会跟这小童一样精灵可爱吧? 郭舍人心说这年头娃娃都长成精了,想要伸手将他赶走,却不想刘彻道:“给他钱吧。” 郭舍人有些诧异,不过最后还是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钱,放到了那小童的手中,然后赶道:“快走快走。” 那小童对着郭舍人扮了个鬼脸,转身就跑远了。 郭舍人“嘿”了一声,“这小娃娃,鬼精鬼精的!” “浮生长大了,肯定比这孩子还要精灵呢。”刘彻不知不觉这么一说,说完了脸上的表情却又收了起来,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将这竹筒打开,却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白帛,顿时惊诧地站起来:“东方朔!” 郭舍人吃了一惊:“陛下?!” 刘彻也懒得管这酒楼之中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回望自己,照着白帛上面写的地址直接踹开了东方朔故居的木门。 “草民这故宅可禁不起陛下这汹汹的一脚啊。”东方朔坐在院子里,正在敲着自己的长笛,对着天际的光,看着这笛上的空洞,又擦了擦,却是对刘彻来得这么快早有预料。 来到这东方朔故宅门前,刘彻便忽然之间冷静了下来,也不像是刚才那样冲动了,直接跨进门槛,坐到了东方朔的面前,这里放着两杯茶,想必东方朔已经是算好了,就在这里等他。 “东方朔,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竟然又出现在了长安。”刘彻眼神里带着肃杀,像是东方朔这样的贤才,若是得不到,便只能…… “我是听闻陛下忽然有了儿子,大约就是以后的太子人选,这才回来的。唉,在陛下这里捞不到大官,在下一任皇帝身上,说不定能够捞到。”东方朔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刘彻眼一眯:“你是在诅咒朕早死吗?” 东方朔连忙摇头:“陛下,这话可不能胡说,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样太折腾了。” 东方朔也不把话点名,他做事一向是随性极了,端着面前这茶便喝一口,几乎是没有将刘彻放在眼里,东方朔知晓天文地理,洞察天机,少有事情能够脱出他的算计。 有的事情看似是深不可测,其实通过蛛丝马迹依旧能够窥知事情的全貌。 刘彻也端起了茶杯,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你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连陛下都无法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区区草民,又怎能够宰割天下?”东方朔摇着头,“陛下,手攥得太紧,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他将自己的手掌伸出来,在刘彻面前摊开了,却又一握,最后又缓缓松开,刘彻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用凌厉的目光看着他。 “陛下想要握住的东西,其实本来就是握不住的。你攥紧拳头的时候,手心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朕放手吗?”刘彻也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收紧了,握住。 可是他不想。 “离得越近,便是相互伤害,陛下你,像是要有灾祸了。” 东方朔看刘彻终于端起茶来喝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说话变得随意起来。 “朕还害怕什么灾祸?”刘彻摇摇头,“朕放不开,也不能放开。” “松松手也好,抓住一枚刺球,握紧了,陛下的手上全是伤,刺球也不会舒服。” 东方朔心想着要是被陈阿娇那种小气鬼知道自己将她比作“刺球”,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使手段整治自己呢。 刘彻按住自己的额头,他闭上眼,“朕再想想。” 第一次,他没有了继续再跟东方朔相谈的欲望,他只是看着他:“你是受人所托来的吗?” “可是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东方朔忽然想起陈阿娇说自己这个“东方朔”三个字,求什么,不得什么,可是他觉得刘彻这名字也不好。 人说彻,大彻大悟。 可惜刘彻是身在山中,而不识全貌。 “封赵婉画为钩弋夫人,陛下你可考虑过陈阿娇的感受?”东方朔,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来为陈阿娇当说客的吗?”刘彻眼中一寒,“朕若是放手,她就会离开朕,浮生一样会被她带走。浮生在宫中,至少还在她的身边,但若是她带走浮生,骨肉分离之痛,于朕——便是从来没有吗?” 刘彻的话,也让东方朔沉默,帝王家的情爱,向来掺杂着种种的无奈。 说到这里,东方朔也无话可说:“草民不是为谁当说客,只是想告诫陛下,勿要伤人伤己。” 第 1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2 章 刘彻饮了最后一口茶,最后却将那茶杯放下,走出了这故宅,回头又看到修缮一新的乔宅,只可惜,这宅院已经没有人在用了。他推开了这门,看到了深深庭院,栽在廊边的菊花已经开了,金黄的一小片,顺着小径走到后园,便看到了陈阿娇原来居住的主屋,便是在这一间屋子里,他因为担心她,一夜不能睡,都在案边处理政事。 半夜她醒了,端着另一盏灯来到他身边,那个时候他以为,不管世事怎样变迁,她终究还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的,而这一点,已经足够自己珍惜许久,只可惜,到了最后,她给他的,还是那样一句无情的话。 不曾爱过又怎样? 能怎样呢? 刘彻所能做的报复,也无非就是这样的了。他在东方朔面前,并没有说,自己已经准备投降了,他是狠不过陈阿娇的,不管怎样,她以无情对待他的爱情,便已经永远地,立于了不败之地。 那两盏灯,已经按照他的记忆,重新地放在了一起,刘彻将灯点燃,放在了这漆案上,就像是曾经的那样。 只是,还能够回到以前吗?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喉咙里的血腥气又开始涌上来。 最终他任由那两盏灯亮着,回到了宫中,颁了一道诏书,封陈阿娇为皇后,只是浮生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没有落下笔来,册封典礼甚至不需要怎样准备,是她以前当皇后的那一套。 她从礼官的手中接过了凤印,重新成为了陈皇后。 这一天,平阳公主砸了府中的玉瓶,对卫青说:“卫子夫才是你的亲姐姐,你根本不是因为卫婠是你的亲人才对她好的,你是变心了!” 卫青头疼,只觉得平阳无理取闹,“公主,卫婠手中有我亲手刻下了字的埙,而宫中卫娘娘,却——”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了?!”平阳公主冷笑了一声,上来就直接将卫青案上的竹简拂落在地,“你说啊,看着本公主干什么?难道我会骗你吗?!” “公主,你别闹了,卫婠已经与我滴血认亲,这难道还有假吗?!”卫青终于发怒了,回朝两日,已经与平阳因为卫婠的事情闹了许久,卫青也是血性男儿,不说卫婠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就是对于普通陌生人,平阳公主也不该如此过分,还言语羞辱卫婠,让他不能忍受。 “谁知道是真是假?宫中有个卫子夫你不认做姐姐,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卫婠能够帮你什么?你根本就是看上了她,变心了,所以才带她回来!你让她滚!”平阳心中嫉妒得发狂,她朝卫青大喊着。 卫青看了她许久,最后起身,点头,“好,让她走,我也走!” 语毕,卫青二话不说直接出了公主府,带走了卫婠。 平阳公主在他身后大喊着:“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然而卫青头也不回,他也有自己的大将军府邸,并非一定要住在公主府。 卫婠心中有些歉疚,“卫青,我看公主……我还是搬出去住,她毕竟是公主,你去哄哄她吧……这……” 卫青冷淡道:“不必理会她。” 当日便径直回了大将军府,卫青与平阳公主不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平阳公主觉得丢人极了,哭诉到了王太后那里,可是王太后更加心烦意乱,只斥责道:“哭什么么?你没见到那乔姝竟然都已经封为皇后了吗?你还在这里哭!” “我为什么不哭?我的丈夫,我曾经的依靠,他竟然宁愿维护那个叫做卫婠的贱人,也不愿意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不甘心!”平阳脸上挂着泪,还挺着个大肚子,她见连王太后都不愿意理会自己,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候,她是不怎么起眼不怎么得宠的公主,现在竟然还是这样吗? 好恨,好恨。 王太后哀叹了一声,“平阳,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更何况卫青只是找回了自己的亲姐姐,你干什么不依不饶呢?” “什么亲姐姐?那分明就不是亲姐姐!我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吗?眉目妖娆一看就是狐狸精!我绝不饶过她!”平阳放下了狠话,却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去让死士杀了那个女人,本公主今晚就要看到她的首级!” 侍女害怕极了,连忙带了平阳公主的令牌去传令,平阳公主则乘车驾从宫道走,却不想已经走入了皇帝专用的驰道,被人拦了下来。 她恨极了,只冷厉地一瞧前面,问道:“何人敢拦本公主的路?!” “下官直指绣衣御史江充。”江充站在驰道边上,着人拦住了平阳长公主的车马。 驰道乃是皇帝才能使用的,自赵王之乱后,江充便被刘彻指派了直指绣衣御史的职位,负责督查权贵们逾制的行为,这驰道便是江充关注的重点,至今已经有许多权贵子弟被江充拿下了,而刘彻对江充的这种行为是大加赞赏的。 这一种赞赏,让江充不畏惧任何事情,不畏惧任何人,就算是馆陶长公主也曾经栽到过江充手中,只不过这一日的——是如今权势最大的平阳公主。 她丈夫是卫青,曾为陛下献李夫人、卫夫人、王夫人,深得陛下信任,不过江充知道,平阳公主的势头快要尽了。 不需要想到别的什么人,只要想到成为了皇后的陈夫人便能够明白一切了,平阳公主迟早是要倒的,江充很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一个小小的御史,什么时候也敢拦本公主的车驾了?”平阳现在愤怒极了,便站在那车上,手中捏着鞭子,喝问江充。 江充不卑不亢道:“驰道乃天子之道,公主不过是长公主,又怎能行天子之道?” 平阳愤怒,这世道真是谁都跟她过不去!她一鞭子向着江充抽了过去,江充不闪不避,那鞭子抽中了江充,在他的脖子上留下来一道深痕,平阳笑道:“本公主有太后的谕令!” 江充忍住脖子上的疼痛,恭敬道:“太后谕令只准公主行此道,未说车马能行,来人,没收公主车马!” “你!不识好歹!” 平阳公主站在车上,终于忍不住,要从车上下来,只是不知怎的,竟然在落地的时候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立时惨叫起来,她腹中还有孩子,这令她惶恐极了:“啊——救我——我的孩子……” 江充连忙命人将平阳公主抬走,“去请太医!” 这种危急的关头,竟然也没有人说就让平阳在宫中就诊,平阳公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身下见红,根本想不到这里去。 江充伸出手指,摸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伤口,鲜血然在他的指腹上,他却淡淡地一碾,随口吩咐道:“把那块石板撤走。” 下面的人立刻听令,将方才平阳公主的车驾停靠处下面多出来的一块石板抬走了,整个驰道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模样。 当夜平阳公主就已经流产了,在公主府中惨叫连连,卫青接到消息也赶忙从大将军府出来,只是来的时候已经得知不幸的消息了。 “卫青无能,是卫青连累公主……平阳……” 平阳公主哀痛地哭着,却握紧了卫青的手,“卫青,你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是江充!如果不是他拦住我的车驾,我不会有事!杀了他,杀了江充!” 卫青回握住她的手,眼中闪过杀气。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平阳公主在离宫前派出去的死士已经到达了大将军府,并且割下了卫婠的人头,星夜送回了公主府。 卫青换了房间休息,而平阳公主却让死士将那头颅放在案上,她躺在榻上,忽然就狂笑起来,看着卫婠那一张已经凝固了的,夹杂着惊恐的脸,终于快意了。 只是笑着笑着又大哭起来,“卫婠,卫婠……哈哈哈哈……让你跟我抢卫青……还有江充,你们都要死,为我的孩子陪葬!” 第 1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3 章 平阳公主出事的消息传到宫中,刘彻正在逗弄小浮生,他眼底带着血丝,却还是在笑,“浮生乖,很久不见浮生了,你还知道父皇还是谁吗?” 浮生被他放在自己身前的御案上,便坐在自己处理政事的地方,刘彻笑道:“你是坐在朕的江山上。” 小浮生像是听懂了眯着眼睛笑起来,嘴一张,露出了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白牙,才刚刚开始长,不过看上去格外滑稽,却是让人一看就心情愉快了。 刘彻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抱着小浮生站起来,忽然便晃了一□子。 郭舍人吓了一跳:“陛下,您怎么了?!” 刘彻一摆手,站稳了,晃了晃头,“不,朕没事。”他重新看向小浮生,“小家伙,吓坏了吧?” 小浮生一双黑眼睛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来戳刘彻的脸,咯咯笑。 外面宫人急匆匆地过来,忽然往地上一跪,报道:“陛下,平阳公主出事了,在过驰道之时不慎失足,小产了——” 刘彻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驰道? 他看着眼前的小浮生,挥了挥手:“立刻备车驾去公主府——” 话音戛然而止,刘彻只觉得喉咙里那腥气终于冒上来了,一口鲜血吐在了自己黑色的衣袍上,他忽然知道了这黑色黄袍的好处,即便自己满身鲜血,别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他一下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阿娇想了许久,还是回来想要接回小浮生,却不想刚刚到宣室殿外,便看到郭舍人急急出来,她拉住她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陛下晕倒了!”郭舍人只觉得胆战心惊,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陈阿娇下意识觉得不妙,脸上表情顿时一变,只冷声道:“你悄悄请来御医,直说是为浮生看病,封锁消息,待孤进去看一看。” 她二话不说踏进了宣室殿中,却听到浮生哭得厉害,趴在刘彻的身边,而刘彻面白如纸,躺在榻上,前面的漆案一片混乱,整个宣室殿中都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氛围。 她忽然有些怕,不,是怕极了。 她坐到榻边,拍了拍刘彻的脸:“陛下,陛下?” 没有反应,刘彻连呼吸都很微弱。 太医很快就来了,可是一看到是为刘彻诊病,差点吓得半死,在陈阿娇杀人一般的目光下,他才战战兢兢地上来,一摸脉就吓得跪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陈阿娇身着皇后服制,冷面走到太医面前,“说!” 太医道:“陛、陛下积劳成疾,忧思郁结,又因为风寒侵体,邪毒不散,因而昏迷不醒,只怕……” 她断喝一声:“闭嘴,再去请太医!” 立刻便有宫人去了。 这边宣室殿的人全部是刘彻的心腹,郭舍人已经六神无主:“皇后娘娘,这——这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这个情势,刘彻一倒,朝政就要开始乱起来,这些都是小事,对陈阿娇来说,这是非常恐怖的——王太后会如何? 她第一次庆幸,别人不知道浮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此刻是皇后,如果王太后知道浮生是自己的孩子,并且寄养在自己的名下,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 冷汗从她身上冒出来,最危急的时刻,似乎现在才到来。 “皇后娘娘,江充来见。” “宣。”陈阿娇握住刘彻的手掌,忽然知道,这个男人这些年到底撑住了多么大的重担,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今天这么危急的一刻呢?那一双大手,已经不会回握住她的,陈阿娇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转开目光,松开手,坐到了宣室殿前的漆案边,将那些东西全部归拢。 “郭舍人,封锁消息,有谁胆敢泄露陛下的病情,立即斩首。即刻召张汤、主父偃、桑弘羊、减宣、兒宽等人入宫。” 陈阿娇话音刚落,桑弘羊便已经进来来了,看到陈阿娇坐在上首位置,大骇,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双手叠放于腰间,江充—— 她忽然瞥见漆案上放着一张卷起来的黄帛,轻轻地翻开了。 陈阿娇对江充道:“陛下正在身体抱恙,江御史若有事,可以禀报于孤。” 江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跪下叩头:“皇后娘娘救救下官,卫青大将军想要杀我!” 陈阿娇口中道“他如何能杀你”,目光却已经落在了那一张黄帛上,是刘彻的字迹,眼泪落下来,她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江充久久听不见陈阿娇的反应,埋久了只觉得脖子上的伤口疼,他面貌儒雅,此时皱起眉,抬头,却恰好看到陈阿娇脸上滑落两行清泪,这个雍容的女人,大汉的皇后,手指攥紧了那一张黄帛,似乎很久很久才听见江充的话。 她说:“谁敢。” ☆、第八十六章 再论巫蛊 “天地之佑,宗庙之庇,苟非凉德。今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太子弗陵。诸公善辅导之,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卫国,朕余愿已。” 她手里拿着的,是刘彻写的遗诏。 江充望向陈阿娇,也看明白了她眼底那几分坚忍。他忽然就明白了,陛下必定是出什么事情了,所谓的抱恙,还不至于让太医吓得要死。江充本来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能够一路逃过赵王父子的追杀,来到这里,甚至斗垮了赵王父子,最后还能够在长安谋得一官半职,心计不可谓不深沉,他早就有意要搭上陈阿娇这一条大船,所以此刻正是自己起作用的时候。 陈阿娇收敛了一切的心绪,后面的太医们还没有来,方才传召的几位大臣现在大约还在路上,她冷声问道:“你何故得罪了卫青?” 江充垂首,将事情叙来,“臣奉旨守驰道,今者见平阳公主驰于道中,乃发令止之,孰料公主以鞭加之于充,且云持有太后诏令。充遂查此令,于是没收公主车马,然则公主下车,不慎跌倒,因而小产。此事实非江充之过,然方才有人密告下官,平阳公主语于大将军,乃曰俱是充之过,大将军遂动杀心。” 闻言,陈阿娇竟然笑了一声,“平阳公主会骑马射猎,即便是身怀有孕,也不会轻易失足,你若没动什么手脚,平阳公主岂会因失足小产?在孤面前,便勿要以妄语蒙之。道真言,孤未必不帮你。” 危机重重之下,她只能将此前的一切全部忘记,太医先行稳定刘彻的病情,自己在一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将这边的要紧事处理完。 江充心头巨震,想不到陈阿娇目光如炬,洞察秋毫,竟然能够指出此事乃自己所为,他在事后让人撤走了一块石板,便是因为害怕别人追查,此刻他跪在陈阿娇案前,终于说出了实话:“此事确系江充所为,然而不正切皇后殿下之意?” “江充,你好大胆。” 她便那么凌厉地掀了眼,目光似刀剑出鞘,恍惚之间竟然给人一种铮鸣的错觉。然而江充只是一笑:“充与殿下俱是明人,何必说暗话?殿下当日在长安城内出言示张廷尉,一言道破江充来自魏郡,且让张廷尉将下官收监,严加看管,一者为防止别人刺杀江充,二者却为防止江充逃走,殿下心思缜密,便是连张廷尉这种铁面人物竟然也成为殿下入幕之宾,实乃充所未料。” 第 1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4 章 入幕之宾。 陈阿娇忽然觉得,如果此刻不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她定然直接将江充拖出去砍了,此人的嘴巴,实在是毒,却并非是张汤那种刀剑之唇,此人,便是一条毒蛇。 然而此刻,她还要利用江充,这种时候她能够信任的人不多。 “如此说来,倒是孤一开始便相中了江大人,欲你江充为孤图谋大事了?” “皇后殿下心知肚明,与臣心照不宣,充投诚于殿下,还请殿下庇佑。”江充并非是有恃无恐的,如今陈阿娇的态度让他实在有些猜不透,因而其实内心之中也有些战战兢兢。 不过陈阿娇不可能放过江充这一颗棋子,而且卫青想要对江充动手,而陈阿娇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只是事情要怎么处理,还是要从长计议。 “你敢害了平阳公主,胆子倒是不小。” 此前陈阿娇说他大胆,此刻又说他胆子不小,江充倒是低头一笑:“下官不敢,胆子,都殿下给的。” 陈阿娇心中对江充已然恼怒,却隐忍不发,而是冷淡道:“此事你且放心,先退——不,先留下吧。” “是,殿下。”江充依言,退到一边,因为外面的通传已经到来了。 几位大臣几乎是与太医同时到的,陈阿娇先行招呼了太医:“各位太医这边请。” 这些人里面有些是被张汤整治过的,这次深夜被召进宣室殿,本来就有些惶惶,哪里知道刚刚来到殿门口便瞧见了那凶神恶煞的张汤,冷面的阎王,差点没吓个半死,几乎是抖着腿进来的。 一个新进的太医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忙有一位遭到过张汤酷刑的太医拉了他一把:“莫言莫言,那是煞星!” 张汤只看着眼前这一群太医进去,倒是那边一同进来的兒宽打趣了一句,“张廷尉的名字,多半已经能够夜止小儿啼哭了。” 张汤冷着一张脸,并不答话,兒宽自讨了个没趣,于是一摸自己的鼻子,不说话了。 这边众人踏入殿中,却看到那江充垂首站在一旁,而陈阿娇已经从漆案后面起身,俱是一惊,这分明是皇帝坐的位置,陈阿娇竟然—— “臣等叩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未央。” “众卿免礼。” 陈阿娇只是让他们起来,然后扫视了一眼这些人,大都是平日刘彻十分信任的宣室殿中议事的内朝之人,郭舍人连卫青都没有找来,想必是知道了她话中的意思的,所以她倒是不必担心这些人将刘彻出事的事情说出去了,只是这日后,怕是难捱了。 “不瞒众卿,此番夜召诸位前来,乃是因为陛下抱恙,忽然病倒,吉凶难测,诸位请随孤来。” 她伸手一引,却是自己走在了前面,之前的太医们已经进去了,这个时候便看着陈阿娇也走进去,张汤心里想着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回看了那江充一眼,江充也注视着他们,显然自己此刻的官职是不够的,他还不是什么重臣,也还未成为刘彻的心腹,也只能站在外面。 不过江充即便是站在外面,对内殿的动静也是非常清楚的。 刘彻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躺在榻上,浮生已经被旦白抱走,送回到了赵婉画的身边,她传话给赵婉画,让她回自己的钩弋殿,因为有刘彻自己留下来的那一封诏书的缘故,如果浮生在自己的身边,或者说浮生挂在自己的名下,便会变的极其危险。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皇位会带来的杀戮呢? 当初刘彻在太子位上的时候,到底经过了多少艰险,她几乎都看在眼底,便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也是被人算计。如若浮生是自己的孩子,王太后为了夺权,必定会针对自己,她没有别的儿子,只能紧握还小的浮生,为了除掉她这个生母,让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必定会针对陈阿娇发动一系列的攻击,而她是否有能力招架,还是个未知数。 但便是因为刘彻之前的一些安排,不管是阴差阳错也好,有意也罢,现在浮生名义上是赵婉画的孩子,那么王太后便只需要控制钩弋夫人就能够解决问题了,她不会对浮生下手,只会将一切对准自己,而自己的危险,在这个时候反而是最小的。只要浮生成为皇帝,那么自己就立刻会被架空,在王太后的眼中,是没有威胁的。 她注视着躺在榻上皱着眉的男人,强迫自己闭上眼,看着还在诊断的太医,却悄悄从一边出去了,身边的馥郁拿了湿帕给她拭面,她将一切一切伤过心的痕迹全部擦干净了,才将锦帕递回去,转身便要回到后殿,却不想才一回转身就看到了张汤。 “你不在殿内,出来干什么?”陈阿娇怔然。 张汤凝视着她,很久很久才低下眼,双手揣着,淡然冷漠一如往昔,“卫婠死了。” 陈阿娇骤然抬眼,那目光没有敛住,出鞘的刀剑一般,与张汤再次抬起来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看懂了张汤的意思,张汤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此事,卫青可否知道?” 绝对是一件完全可以利用的事情,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危机,危险与机遇并存,他们都知道。 “此刻卫青还在平阳公主府中,并不知晓此事。”张汤知晓如今的情势复杂,如果刘彻不病倒,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可是一旦刘彻病倒,再加上这件事,那便是千头万绪搅在一起,很难说到底要先做什么。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刘彻的情况,只是陈阿娇不敢去想。 她在原地来回地踱了几步,原本那一条条计策都冒了出来,只是她心中焦急,刘彻还躺在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样的可能让陈阿娇脸上忽地一白,她顿住脚步,张汤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机不可失。” 只有四个字,甚至语气平静,却像是一盆冰水,将陈阿娇泼醒了。 她伸手一按自己的额头,眼底浮出狠色来,与张汤对视,张汤只是用平静回望她,眼底很深,又像是很浅。 陈阿娇终于吐出了胸中压抑着的气,却看向了前殿,“此事不必你插手,我自有人选。你且去看着内殿的情况。” “是。” 张汤应了一声,然后退走,重新回了内殿,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所有人的后面,却还是被主父偃看到了,不过主父偃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并不说别的,只当是自己没有看见。 陈阿娇却是来到了前殿,江充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身前的地面,待陈阿娇来到他面前,他才缓缓地转了一下眼珠,却还不敢抬起头来,因为此刻陈阿娇身上的气势太过压抑了,让江充有些胆寒。 “江充,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该知道,一步踏出,再无反悔的余地。” 陈阿娇这话只是一个引子,她知道,江充也知道,这样的一句话后面,往往藏着惊涛骇浪。 江充知道,抉择的时候到了,“下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这样的肝脑涂地背后,是高官厚禄——前提是,他们能够成功。 陈阿娇无声地笑了,宣室殿外的夜还很深,郭舍人在里面伺候,不会注意到这边,他终究是刘彻的心腹,不能完全信任,尤其是因为——她要办的事情,惊心动魄。 “你可知陛下为何突然病倒?”她含着暗示的意味,提醒他。 江充心中咯噔一声,却不想陈阿娇会如此之狠,他深深埋下头,说了一句:“巫蛊之祸。” 第 1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5 章 陈阿娇满意地笑了,“听说卫子夫最近才从冷宫中出来,不知是否心怀怨恨,平阳公主与她交好,并且卫青乃是卫子夫兄弟,说起来,江御史的处境才是真正困难,想来这夜已经深了,孤便不留江御史了。” 她已经暗示得足够清楚明白,江充若是不懂,便不配称之为“直指绣衣御史”了。 江充俯身行礼告退,退到殿门口,却见陈阿娇回转身,向着内殿走去,还呢喃了一声,他一听,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江充在宣室殿外抬起头,看着那一张匾额,站了片刻,才出宫去了。 风满楼,云将起,却是——山雨欲来。 ☆、第八十七章 杀孽 平阳公主让那死士重新将卫婠的头颅收起来,放在了房间里靠墙的漆案上,不怎么显眼,一转眼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于是立刻命那死士出去。 却是卫青推门进来,端进来一碗参汤,看平阳公主脸上还带苍白之色,心里也不舒服,之前卫婠的事情让两个人之间小有嫌隙,可是这种时候再也无法谴责什么,他来到了平阳公主的身边,将参汤喂给她,“公主,大半夜的知道你睡不着,所以叫人炖了参汤……” 平阳公主看着他,眼泪一直往下落,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都是我的错……” “公主不要再想了,孩子还会有的。”卫青放缓了声音,舀了一勺汤,送到了平阳公主的嘴边上。 “是啊,孩子还会有的,可是这个孩子不会再有了,卫青,你要给它报仇,杀了那个江充,本公主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平阳公主伸出手来,握住了卫青的手腕,声音还是带着那种痛恨,丧子之痛如何能够这样轻易抚平? 卫青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将参汤送进平阳公主的嘴里,接着就给她掖好被角:“公主先睡吧。” 他准备出去了,收了碗本来准备出去,外面却有人叫道:“大将军。” 这声音像是大将军府的来人,他将小碗放下,先推开门出去了,又细心地将门扣好,才到了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这人乃是卫青府上的管家,此番忽然发现卫婠不见了,而且房中带有血迹,查了一遍无人之后,这才来公主府找卫青,“卫婠姑娘不见了。” 他没有称之为大小姐,而只是说“卫婠姑娘”,因为卫婠的身份的确是尴尬,管家虽然也知道这是卫青带回来的亲人,但因为宫里已经有了个卫子夫,这还能说什么?所以卫婠只是卫婠姑娘。 只是人已经失踪了,以后的事情可就…… 卫青一听,怔然了一下,还没觉得有什么事情,只是道:“派人找找,兴许是出去了吧……” 其实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没有什么说服力,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候,卫婠女流之辈,能够到什么地方去? 管家低头,终于还是将大将军府上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侍女在卫婠姑娘的房中发现了血迹,已经找不见人,不过事情已经报给了长安令和廷尉府,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卫青万万想不到事情会这样,“我大将军府守卫森严,怎么可能有人能够进来还见了血?!” 他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胸中有无限的怒气,几乎已经知道卫婠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到底什么人才会害卫婠?! 他呼出一口气来,“你们继续找,我这边陪陪公主,马上回来处理事情。” 管家最后递上了在房中发现的染血的埙,“这是在房中找到的。” 卫青接了过来,心痛难当,一挥手,勉强地转过身走了,拿着掌心的埙,重新推开公主房门,想要将那小碗拿走。 平阳公主还没睡去,只是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卫青将小碗拿起来,要出去,在经过那张漆案的时候差点没有站住,脑子里一晕,便伸手扶了一下那漆案,口中道:“没什么,只是卫婠失踪了……” 他的手指忽然摸到了什么冰冷粘腻的液体,卫青的手抖了一下,在昏暗的灯光下将手指拿起来,放到眼前一看,却是已经变成深色的鲜血,这种味道,他无比熟悉。 每当他的长剑穿过敌人的身体,他们的血躯之中,便会喷射出这种温热的东西,可是此刻,这液体——冰冷。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看向了那一只木盒子,高高的,恰好能够装下一个人的头颅。 平阳公主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自然,“那得好好找找了,你去吧,我睡了。” 可是卫青没有出去,他的心中掠过了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可是这样的想法,原本是不可能,经过他细细回想,却成为了可能。 平阳公主一开始就不喜欢卫婠,两人闹翻之前她就说过不会放过她,可是此刻竟然让他去找卫婠,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实在是让卫青不得不怀疑。 他将手中的小碗放下,落在那漆案上,轻轻地一声响。 背后的平阳公主喊了一声:“卫青你干什么?” 卫青不答话,只是伸手,将那漆盒上面的盖子打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个在塞外吹着埙,会天真地把额前的刘海吹起来的女子,会用怀念的目光看着那一只埙,用常年操劳的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他刻在埙上的字迹的女子,那一个口中哼着歌儿,也会跟将士们谈笑,为他们洗衣做饭的女子…… 如今为什么就这样,静静地待在这盒子里呢? 卫青忽然哭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瞬间就立在了这前面。 鲜血,终于从漆案上,滑落了下来。 背后的平阳公主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忽然什么也喊不出来,颓然地坐倒在了榻上。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只是平阳公主此刻还不知道,更大的灾祸,在后面等着他。 这一场牵连最广的巫蛊之祸,终于开始了。 陈阿娇想不到,自己才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既然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她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江充已经听令下去办事,陈阿娇是想要斩草除根的,他无法不遵从陈阿娇的指令。 而陈阿娇,还在宣室殿中,看着太医将最后的一根银针拔下来。 这是太医院的周太医,乃是医术最精湛的,刘彻邪气侵体,已经是完全昏昏沉沉。 “老夫这针,也就缓解一下陛下的病情,具体会怎么样,还要等药下去之后看情况,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了。” 之前刘彻是什么凶险的情况,太医也已经告诉陈阿娇了,刘彻是不是能够醒来,真的很难说,也许就这样……殁了。 第 1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6 章 陈阿娇点头,垂眸,“郭舍人送太医下去吧,就住在偏殿,不要到处走了,陛下的病情,孤不放心。” 那周太医一惊,抬起头来看陈阿娇,可是陈阿娇却用更加凌厉的眼神回视,“怎么?周太医还有事情吗?” 周太医已经知道陈阿娇是什么打算了,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呢?于是周太医拱手俯身,退下了。 陈阿娇走过去,看了看刘彻,依旧是这样几乎没有生机地躺着,现在他的情况着实太过凶险。 她坐到了他榻边,伸手抚过他紧皱着的眉心,“彻儿,你再睡下去,这江山,便要易主了。” 她这话,乃是叹息,却让周围的宫人听得惊心动魄。施针的时候,便已经是让其余人全部避开了,这个时候人都在前殿,陈阿娇也要好好跟他们谋划一番了。 她来到前殿,望见众人询问的眼神,只是摇了摇头:“依旧昏迷,凶险之中。” 众人无言,陈阿娇却坐下来,对众人道:“孤这里有一份诏书,还请各位先分辨一下。” 张汤抬首,其余人也惊诧地看着陈阿娇,方才他们已经去看望过陛下,刘彻出了事情,他们都急在心中,眼下的这一班人全部是刘彻的心腹,甚至也有许多是陈阿娇的心腹,至少他们都是在这宣室殿中,看到过刘彻纵容陈阿娇一幕的人,也都知道,刘彻如果走了,大约是…… 首先接过诏书去看的,乃是坐在最旁边的桑弘羊,他上下扫视了一遍:“确系陛下真迹。” 此后乃是减宣,张汤,兒宽等人…… 一个传一个,最后由郭舍人交还到陈阿娇手中。 桑弘羊开口道:“诏书上说,如果有意外,是会传位于皇子刘弗陵,只是皇子年纪尚小……” 继位者年纪太小,便有可能令后宫夺权。 不过陈阿娇的心腹们不担心这一点,因为刘弗陵,也就是浮生,乃是陈阿娇的孩子,就连那后宫之中的钩弋夫人都是陈阿娇曾经的侍女,李夫人也是陈阿娇一党,在他们看来,唯一需要担心的乃是王太后。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当下便有减宣道:“既然如此,当请钩弋夫人来宣室殿照顾。” 他此话一出,便见陈阿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陈阿娇只是说道:“减宣大人说得也有理,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人有想法?” 其余人等思考着陈阿娇的意思,当下便有汲黯道:“陛下还未驾崩,这些事情,怕还是容后再议吧。” 汲黯此人虽与张汤不和,却与主父偃交好,而主父偃在外人面前也跟张汤是对头,不过也不仅仅是在外人面前,便是在陈阿娇的面前,主父偃也多有诋毁张汤之言,屡遭陈阿娇呵斥却还死性不改。只是这也好了,与张汤交好之人多半痛恨主父偃,与主父偃交好之人多半也看不起张汤,这两人倒是借着这种方式将朝中之人结交了大半了。 汲黯是个迂腐的人,不过刘彻常常说这人有时迂腐得让人郁结,有时候去迂腐得可爱。 陈阿娇倒是没觉出什么可爱不可爱来,她此刻算计的,已经不是自己的那一点事情了。刘彻平生最恨外戚专权,要将他的江山交到外戚手上,是绝对不可能的,在此之前,陈阿娇需要做的,便是削弱那些可能的外戚。 原本她自己也算是外戚权力的一部分,只是如今——立场已经改变。 只有当你看到刘彻——这个风云的男人,忽然之间完全不带任何保护和遮掩地躺在了那里,像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了威严和冷漠,也不那么高高在上不可接近,只有现在,别人才能发现他也是肉体凡胎,什么天子,什么天命所授,什么万岁,什么功业不朽,那都是别人说出来的。 在这种时候,刘彻拥有的只有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生命。 “汲黯大人说得很好,甚合孤意。在陛下这边没有消息之前,孤不会将这份诏书公布出去,只是陛下既病,这朝堂上的事情总归还需要人处理,并且因为陛下抱病而皇子年小,所以为了防止哗变,乃请各位注意一下朝政之中,是否有人心存歹意。” “自今日起,如无孤之令牌,任何人等不得出入宫禁,违者枭首示众,外戚则处以凌迟之刑。” 也就是说,普通人没有陈阿娇的令牌,出入宫禁,会被处死,而外戚如田蚡田胜等人出入宫禁,却会被凌迟,这意味已经暗示得足够了,陈阿娇就是要防止外戚趁机把持了朝政,宫中还有个王太后和卫子夫,陈阿娇是放心不下的。 众臣领命,只是张汤却看着陈阿娇,说了一句话:“殿下虽贵为皇后,却无权将外戚凌迟处死。” 这种时候了,张汤想起来还要跟自己唱反调,陈阿娇还真是不好说他了,只是她知道他说的是这个理,却没有办法反驳,只能道:“一切罪责,由孤一人承担,陛下醒后,自会告罪。” 陈阿娇见众人都没有话说,袖袍一拂,略微整理了一下,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陛下此病来得蹊跷,十分可疑,郭舍人立刻领人持孤令搜查后宫,有任何污秽之物不必容情,任何人,胆敢对陛下不利,尽皆诛杀。” “张廷尉一向得陛下信任,昔者朝政大事皆决于张廷尉,如今陛下病倒,张廷尉还要继续负责这朝中法度,若有任何违法乱纪者,一律从严。” “义纵、减宣二位大人善监察之事,还望密切观察朝中官员,如有不臣之心者,宜立刻上报,不必留情。” “除此之外,武安侯田蚡、周阳候田胜、馆陶公主、平阳公主、卫青等人皆属外戚,若要进宫探视,必得先禀报于孤。立刻抽调羽林军,着将军李敢、灌夫等人守卫皇城,可疑人等,一律收监候审。” 一系列的安排下去,陈阿娇头脑之中无比清晰,整个朝政几乎都铺在她的头脑之中,甚至那些连环的计策,不管是为了公心还是为了私欲,都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反而淡去了。 除掉一些人只是必须的,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刘彻。 “大汉诸侯国,皆通令相国严加监视,若有反心,杀无赦!”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便在所有人的面前,看着刘彻这心腹近臣近二十,“陛下危急,愿吾皇万安。诸位皆治世能臣,国之栋梁,还望在此困厄之时一心为我大汉,挽狂澜于既倒。” 此刻的陈阿娇,身上是带着光的,让人无法逼视。 所有人都垂下头去,“臣等定当万死不辞。” 于是留下几名大臣在宣室殿守候,其余人等回到自己的宅邸或是府上,开始准备应对第二天一早席卷而来的风云。 然而陈阿娇的手段却如雷霆。 当夜郭舍人也知道事情到了一种自己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心情沉重地带着人去搜宫,从未央宫到长乐宫,无一幸免,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年之前,陈阿娇遭受巫蛊之祸的时候,是何等的境况。 皇后殿下,是动了杀心了。 只是郭舍人无法阻止这样的杀心,这一次陈阿娇不仅是为私,更是为了公。郭舍人常年在刘彻的身边,看惯了刘彻的杀伐果断,便能够看出陈阿娇此等手腕如何铁血,这是要借机将王太后的羽翼全部剪除,更是要趁机除掉卫子夫。 陈阿娇的心腹侍女馥郁已经悄悄到了兰林殿寻了李夫人,将陛下病重一事告知,而后与之耳语几声,李夫人苍白着脸答应了,待馥郁走后对自己的侍女冰环吩咐了几声,便重新站到了窗前,这一夜,无风无雨,在李妍的眼底却是风狂雨骤。有时她问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参与到这一切中来,大约就是因为想要见识这样壮阔的风云吧? 她如今不仅见识了,甚至还亲身参与到其中来,让她胸怀激荡,她终于不是那个整日吃着药,束在闺阁之中的柔弱女子了。 李妍闭上眼睛,安静地微笑起来。 郭舍人已经领人到了甘泉宫,一群人跟着他,身上带着凝重的杀气。 卫子夫今夜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定,睡不着,从那冷宫中出来以后,她就很得意,自己总算是算计了陈阿娇一把,她是故意问出那样的问题的,却不想陈阿娇果然没有看到已经站在门外的刘彻,竟然说出了她不爱帝王这种话来,刘彻便果然恼了她,还让自己回来了。 只有卫子夫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因为自己也是。她看得出来,刘彻很喜欢陈阿娇,可是陈阿娇对刘彻却不一定是那样,因此刘彻的怒气就来得有缘由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却一点也不爱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卫子夫爱刘彻到骨血,那个男人却永远注视着别人一样。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卫子夫的恨…… 第 1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7 章 她如今能够重新回到甘泉宫,其实也是因为刘彻对陈阿娇的爱,所以她恨,她没有。陈阿娇有的一切,她都没有——高贵的出身,端庄的气质,随心所欲的任性,还有那么多效忠于她的心腹,不管是那张汤还是主父偃,旦白还是馥郁,还有……刘彻的感情。 帝王之爱,本来就是云烟一般飘渺的东西,她原本以为是没有的,所以她一心往皇后的位子上爬,可是等那乔姝,或者说陈阿娇回来了,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陈阿娇还是皇后的时候曾经一句话就将她放到偏远的宫殿之中,数年不得见圣颜,现在,陈阿娇又成为了皇后,她日夜难安。 虽然已经回到了甘泉宫,却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王太后偶尔来看看她,却也带着满心的利用,让人觉得很恶心。 她拿着桐木偶人,看着上面写着的名字,狠狠地往上面扎了一针,“陈阿娇,乔姝,我管你是谁,得罪了我卫子夫,便只要你死!死!” 郭舍人带人来到宫门前,毫不客气地挥手:“开宫门。” 只是那大殿门一打开,却瞧见卫子夫手中拿着桐木偶人,顿时骇然!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卫子夫诅咒陛下与皇后!”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诅咒乔姝那个贱人而已,我没有诅咒陛下!不,我没有——” 卫子夫吓了一跳,却不想那针扎到了自己的手上,鲜血流出来,她自己却一点没有知觉,滴落在了那桐木偶人上面,看上去格外可怕。 郭舍人完全没有想到以往看起来纯良的卫子夫竟然会干这种事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到如今宣室殿中的处境,也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更知道此刻已经是亲眼所见,怎能有假? “来人,将卫子夫拿下,搜宫!” 而后,陈阿娇看着放在自己案上的带血桐木偶人,看着那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已经浸染了鲜血,扎满了针,心底也是一阵阵发寒。 张汤在一边道:“此等秽物,殿下还是命人烧掉了吧。” 这殿中留下来的大臣不少,都亲耳听见了郭舍人的禀告,已经算是有了证人,这证物更是触目惊心,就算是陈阿娇一开始想要栽赃卫子夫,也没有想到卫子夫已经做出了这等歹毒的事情,可见这人到底恨自己到什么程度。 她随手将那桐木偶人丢在地上,“诸位大臣且看看,此等污秽之物竟然出现在陛下昔日的宠妃宫中,真是让孤开了眼界了!来人,将卫子夫收监,任何人等不得探望,便是王太后,也得经过孤的允许!” 她话说到后面,已经是狠厉无比了。 郭舍人还在宫中搜到了别的物件,这个时候上报陈阿娇道:“还在甘泉宫中搜到了用于巫祝的许多东西,不过最近宫禁森严,这些东西……不知是怎么流到宫中来的。” 其余的东西乃是陈阿娇栽赃到卫子夫身上的,她自然是知道从哪里来的,不过这个时候她自然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这些东西,需要查。 “此事交给张廷尉查,兒宽从旁协助,不必有任何姑息。” 陈阿娇看了张汤一眼,却垂下了头,端起茶来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个时候却传出了一个让人惊诧的消息:大将军卫青要休妻。 公主府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卫青的剑上带着鲜血,从平阳公主的脸边擦过,平阳公主吓得丢了魂,看着卫青,泪流满面:“你竟然因为一个女人,想要杀我!” “若尔毒妇,死不足惜!”卫青咬着牙,含着泪,将这一句话说出来,却转身就走。 他抱着卫婠的头颅,回到将军府,提笔便写成了休书,却遇到廷尉府来人,却是连夜从宫中出来的张汤到了。 卫青心情郁郁,恨不能找地方大哭一场,卫婠—— 张汤与卫青当初的交集很深,毕竟卫青救过刘彻的命,而张汤一直属于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这二人之间说不上深交,只是点头之交还是有的。 “张廷尉来此有何贵干?”卫青口气冷冷的,案上还放着那一封休书。 张汤只是双手交握在身前,后面跟着廷尉府办事的一干人等:“昨日有人前来报案,说是将军府的卫婠姑娘失踪了,廷尉府派人搜索,找到了一具女尸,不过无头,听闻卫青大将军从公主府带回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东西,张汤遂来问讯。” 卫青知道张汤乃是冷面的判官,就算平阳公主乃是公主之尊,当朝皇帝的姐姐,也不该随意杀人,在张汤眼底,杀人犯便是杀人犯,就算是平阳公主,落到张汤的手中,也是难逃一死。 只是卫青与平阳的缘分,终究是已经尽了,不管是出于亲情还是别的什么感情,卫婠之死,终究让他耿耿于怀,卫婠便真的甘心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若是此刻包庇平阳,卫青知道自己良心终究难安。 他颤抖着手,将漆案上那木盒端了起来,张汤早已经料到,纵使他冷面冷心,对着这种场景,也只能叹息一声。 “来人,开盒盖。” 那盒盖打开,将军府的侍女们一看却都尖叫起来,便是跟着张汤来的那些差役都吓得面无人色,只有张汤,他认得这张脸,便是他亲自挑选了卫婠前去接近卫青,如今…… 罢了,自己手中的杀孽已经深重,多一条少一条,已经无关紧要了。 拿了这东西,张汤便辞别了卫青,而后到平阳公主府拿人,正撞上平阳公主请了人在自己的府中行巫祝之事,张汤手一挥,冷冷道:“平阳公主行巫祝诅咒陛下及皇子,大逆不道,捉拿收监!” 平阳公主还在房中,问自己的侍女道:“巫祝到了吧?且超度一下我的孩儿,愿他来世投个好人家……” 只是此刻忽然听得院中纷纷闹闹,才知道是张汤来了,那一声断喝,让平阳公主知道,索命的阎王来了。 原来,是这样。 平阳知道这是一个大局,大体上已经清楚了,可是细节上依旧不明白,她也知道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了,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牢狱。任由她的侍女如何哀求,张汤也不肯心软,只是将人投入诏狱之中。 一夜之间,平阳公主从公主之尊沦为了阶下囚,昨日丧子,今日被卫青所休,天下间的困难事情似乎都向着自己来了,她困在狱中,哭喊哀嚎,依旧无人理会。 宣室殿中,陈阿娇端着药碗,自己含了一口药,度到了刘彻口中,干裂的嘴唇,有些白色的皮翻了起来,这旧日意气风发的帝王,死人一样躺在榻上,她的泪落在他的脸上。 “彻儿,等你醒过来,这江山,还是你的。” 她喃喃了一声,将药碗递了回去。 “周太医,看看陛下的情况。” 周太医上来把脉,最后捻须摇头:“皇后殿下,陛下的病情依然凶险,现在已经发起了高烧,高热不退,且取凉水敷上,为陛下擦拭身体。除此之外,老夫会开药,只是到底醒不醒得过来,终究还是要看天意的。” 陈阿娇闭上眼,外面传来通告,乃是张汤求见,她看了刘彻一眼,重新出去,张汤重新来,便是已经将事情办好了,陈阿娇随口对馥郁吩咐道:“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王太后,让她别闹。” 馥郁领命去了。 而后陈阿娇道:“陛下还未醒转,今日罢朝。来人,给张大人沏碗茶。” 她让张汤坐下,宫人端了茶上来,放到张汤面前,张汤一夜未睡,脸上也有些憔悴的颜色,端过了茶,喝了一大口,这才放下,却看向陈阿娇,最后只能说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第 1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8 章 “卫子夫等人审问之后直接处死,不留后患。”陈阿娇也端起茶来,已经困倦极了,可就是闭不上眼睛,刘彻的病情堪称凶险,高热退去立刻又是寒症,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整个宣室殿,上上下下的人都一直悬着心,陈阿娇也不轻松,便是周太医也被折腾得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她说出此话,便是已经下了决定。 张汤点头,也没有说什么陈阿娇这是杀孽,他手上的杀孽很多,至于陈阿娇——将来也不会少。 是是非非,成者王败者寇,从来不需要多言。 他垂眼,“江充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足够了。” 陈阿娇点头,江充这事情,的确很是漂亮,找了巫祝,又收买了平阳公主身边的侍女,为平阳那流产的孩子行巫祝,却不想正好有备而来的张汤抓住,脏水一泼,是是非非便任由陈阿娇来说了。 这一刻,陈阿娇坐在这宣室殿中,忽然就明白了,这一夜,自己的手,已经永远洗不干净了,她已经与帝王没有区别。 刘彻便是在这样的位置上,生杀决断,权衡天下。 有些人不得不死,有些人不得不杀,有些人不得不用,从来不是一个帝王自己便能够全部掌控的。 她闭上眼,忽然就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对刘彻说的,太子,是要成为皇帝的人,无所不有,无所不能,宰割天下,威震四海…… 好累。 ☆、第八十八章 卫氏之死 “卫子夫说,离开之前想见见殿下。”馥郁过来传信,是掖庭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陈阿娇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方,随手给了旦白,“是她还不肯死吗?” “卫青大将军说,也想看看卫子夫。”馥郁知道这是横生枝节了,卫子夫的事情本该尽快处理,却因为卫青要插手,变得艰难了起来,张汤自己也不好拿主意,只说最好让馥郁去问问陈阿娇。 陈阿娇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里,“都到这个时候了,卫子夫还能翻出什么浪子来?不过就是垂死挣扎,孤之雷霆,彼之砒霜。别让卫青去掖庭,让他来宣室殿。” 馥郁不解:“让卫大将军来,这不是——” “让他进来吧,孤不是相信自己,孤是相信陛下。”刘彻肯委以卫青众人,必定不止是因为卫青与卫子夫之间有亲缘关系,他到底还是有识人之明的,一个皇帝,没有如炬的慧眼,也不会在这里坐这么多年了,他的宣室殿,便成为别人的宣室殿。 卫青听说刘彻抱恙,但是没有想到进来会看到陈阿娇,一时怔在了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凑到了一起,太过巧合,而且牵连甚广。在看到陈阿娇的那一刻,卫青觉得自己明白了。 刘彻没有出现在宣室殿,那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而陈阿娇,是否是她策划了这一切? 卫青竟然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寒,可是那些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策划的…… 陈阿娇知道卫青其实算是个聪明人,但这么多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算计的时候也花了许多心思,不动则已,动如雷霆,雷霆一击之下,她追求的只是必杀而已。 事到如今,再留下卫子夫和平阳公主这样的隐患,她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卫青在这里一见到自己肯定是会怀疑刘彻的病是自己在使坏,这一位忠臣,从来没有过反心,他完全是刘彻赏识提拔起来的,为报他知遇之恩恨不能肝脑涂地。陈阿娇这样想着,从盒子里取出了黄帛诏书,递给卫青看:“孤知道你怀疑孤动过手脚,不过诏书不能作伪,卫青你看完再说话。” 不管内心怎样怀疑陈阿娇,她还是皇后,换句话说,他们之间是君臣关系,他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诏书,展开一看,却大骇:“殿下,这——” 陈阿娇伸出手指,向着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眉眼淡淡,弯了那么一小下,“我知道卫大将军信不过我,不过——郭舍人,让婉画过来吧。” 赵婉画这个时候抱着小浮生在刘彻的榻边,王太后万念俱灰之下去找了赵婉画,希望握住赵婉画手中的孩子,她是何等精明的女人,早已经猜到了刘彻必定是出事了,可是陈阿娇不说,王太后即便是怀疑,也不敢再去大闹,平阳公主和卫子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大约也猜到了,陈阿娇的雷霆手段,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摆平了所有的事情,让别人几乎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可是偏偏就这样了。 王太后找了赵婉画,因为现在刘弗陵乃是刘彻唯一的儿子,后面出事,不管陈阿娇是怎么打算的,刘弗陵才是唯一的继位人选,只要握住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那么王太后就能够握住整个大汉,所以她凛然不惧,竟然跑去找了赵婉画,希望赵婉画来看看刘彻,探听一下情况。 可怜的王太后根本没有想到,钩弋夫人乃是陈阿娇的心腹,她以为人人都有野心,尤其是此刻手中有一个皇子的钩弋夫人。 于是赵婉画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带着小浮生来到了陈阿娇的身边,说是侍疾,同时也往王太后那边传一些消息,只是对王太后说陛下现在病得昏昏沉沉,不过太医说情况并不稳定。 而此刻,赵婉画便在后殿,听到声音之后走到前殿,对着卫青行了一礼,而小浮生便在她怀中。 卫青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连忙给赵婉画还礼,“卫青叩见钩弋夫人。” 赵婉画却没说话退了两步,站到了陈阿娇的身边,陈阿娇看着小浮生已经睡着了,轻声道:“罢了,让乳娘带着他吧,他日渐重了,抱着也累。” 赵婉画于是听了陈阿娇的话去了,只是卫青却听出名堂了,皇后殿下与这钩弋夫人的关系似乎——而自己手中的诏书…… 刘彻乃是要传位于刘弗陵的,他原本以为皇后肯定会因此恼怒,会想方设法除掉钩弋夫人,却不想这二人的关系不像是宫中妃嫔之间的关系,而像是……主子与下人…… “卫青将军请坐,平阳公主发生那样的事情,原也是孤不想听闻的,毕竟陛下积劳成疾,病势凶险,现在还没稳定下来,孤也是心力交瘁,听说平阳公主还有杀人之罪,不过已经交由张汤在处理,此事……孤实在无能为力,汉律之尊,孤无法冒犯,还望卫青将军以大局为重,节哀顺变。” 什么时候虚假的话,说出来也能这样亲切温和了还带着悲痛了?陈阿娇都觉得自己虚伪,可实际上,她的言语之中的确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怜悯,几乎让卫青热泪盈眶。 卫青是痛惜平阳公主腹中的孩子,只是想到她种种的作为,还有已经死去,身首异处的卫婠,卫青便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卫青冷了脸色,只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陈阿娇也没有想到卫婠那一步棋,竟然会有如此的妙处,不过这是卫青的伤心事,寻常人说不戳别人的伤疤,可陈阿娇今日偏偏要戳上这么一回。 “孤听说了卫婠的事情,只是……孤没有想到卫子夫会如此卑劣,不知道卫青将军是否听说卫子夫假孕争宠一事?除此之外,您可能还不清楚,在钩弋夫人在宫外的时候,卫子夫勾结平阳公主,派了死士到宫外,差点害了陛下的皇嗣,一把火烧了长安连片的坊市,所以如今你就算是想见她,孤也不能容许。” 陈阿娇想卫子夫的罪行到来,说到中间的几句,已经是恨意盈满胸膛,只是她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得惊心动魄。 卫青下意识地不敢相信,可是随后才想到,卫子夫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她已经骗过自己一回,假孕争宠一事也不可能是别人冤枉了她,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如果不是因为卫子夫,也许他早就找到卫婠了。 卫青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傻透了。 “殿下说得是,卫青——当永远忠于陛下。” 卫青是个明白人,不仅是此刻卫子夫的事情让他看清了形式,更因为他看到的诏书,就算皇后再厉害,最后继承皇位的也是刘弗陵,自己只是终于陛下——谁是皇帝,他就忠于谁而已。 陈阿娇也听懂了卫青的话,她只说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病势危急,朝政大事还望卫青大将军从全局出发,与陛下内朝之中诸位大臣协商,不要起了动荡。” 她温言细语,听上去完全像是贤后。 只要卫青不闹腾,别人基本上都任由陈阿娇拿捏了,而让卫青不闹腾,其实也是最简单的,一个“忠”字,永远是束缚他们的最好枷锁。 “卫青将军请随孤来,陛下在殿后,因为病情的缘故,无法回寝殿,这些日子由孤与钩弋夫人等人照料,周太医等人治疗,已经有了稳定的迹象。” 第 1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69 章 她带着卫青进去了,之后就看到了刘彻,这些天她宁愿睡在前殿,也不愿意往后殿走,因为每次看到都觉得自己的心在煎熬,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血,可是在看到这样不带任何防备和盔甲的刘彻的时候,依然会觉得疼。 陈阿娇顿了一下脚步,才到了榻边,这个时候倒是也顾不上卫青了,刘彻正在说胡话。 “阿娇……阿娇姐……” 陈阿娇坐到他身边,将他伸出来的手放回被子里,却被刘彻抓住,不肯再放开。 “是我错了……彻儿错了,不要走……” “阿娇姐……花开了……” “我以后送很多很多猫给你好不好……” “很多很多……” 陈阿娇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却从手心里落下来,她终于说了一个“好”。 卫青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乔姝,不是什么陈夫人,她是旧日的陈皇后。 他默默无声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陈阿娇的手被他握得紧紧地,而刘彻的手掌却时而冷时而热,她连忙让太医来看了。 周太医依旧是捻着自己的胡须,咦了一声,“这倒是怪事了,现在陛下虽然这时冷时热,可是心绪安定了下来,要是能够熬过今晚……应该能够醒过来,只是……到底醒过来是什么状况,还不好说……” 陈阿娇脸色一沉,又看向周太医。 周太医苦笑:“皇后殿下,这医者父母心,不是老夫不救陛下,实在是——医术不精,只能如此了。” “周太医自谦了,太医院便以您的医术为尊,还请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她伸手招来侍女,让人带着周太医又去了偏殿。 陈阿娇想着自己终究还是需要去看看卫子夫的,有的恩怨,需要自己去了解,刘彻渐渐睡熟了,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看到刘彻的眉皱了一下,却轻声喊道:“婉画,你在这里看着陛下,桑弘羊、兒宽等人也在偏殿,有事便叫他们。” 赵婉画俯身应答,她看着陈阿娇出去了,却忽然冲到殿门口:“夫人,我也想去。” 她说错话了,现在的陈阿娇已经是皇后了,她该称呼她为“殿下”,可是在这一刻,赵婉画捂住自己的嘴唇,喊出了这个昔日里常常喊的名字。 陈阿娇站在廊上,回头看她,良久叹了一声:“那便走吧。” 赵婉画心中的恨,是永远也不能被洗刷掉的。 齐鉴的死,到底改变了赵婉画多少,她不清楚。 走到一半,赵婉画忽然道:“不,夫人,我想出宫。” 陈阿娇再次停住了脚步,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令牌,沉默了片刻,才将令牌给她:“去吧。” 赵婉画接过来,深深一拜,已经泣不成声:“谢夫人成全。” 这一刻,陈阿娇看着赵婉画离去的背影,带着一种深秋的肃杀,未央宫的这个秋天,格外地冷。 她来到了掖庭,卫子夫便关在狱中,她是第二次走进这样阴森冷落的地方,而第一次——是因为刘陵。 如今,又是一个别的女人。 卫子夫已经精神恍惚,她看到陈阿娇来了,立刻冲到了牢门边,伸手要来抓住陈阿娇,“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你快把我的陛下还给我!还给我!” 陈阿娇挥手,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半空这阴冷的空气里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度:“开门。” 后面的狱卒们有些担心,但还是按照陈阿娇的意思打开了,却提醒了一句小心。 陈阿娇冷淡道:“按住她。” 卫子夫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不过已经是色厉内荏了,这个时候的卫子夫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有人给陈阿娇搬来了锦凳,她就随意坐下,姿态优雅地叠放着双手,垂着头,却抬眼看她,唇边挂着笑意,温温和和,不带什么伤害的威胁。 “可还记得孤一年前说过的话?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彼时吾之下场,今日奉还尔身。” 这两句话的变换着实奇妙,一听便有了一种时光流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意味,只不过,陈阿娇已经不屑于与卫子夫再争斗什么了,毕竟她都是要死的人了。 卫子夫一听见这句话,便颓然,她哼笑了一声:“成王败寇,可我依然不甘心,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想与你好好相处的,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将我支到别的宫中呢?让我离开陛下好几年,还是我心机用尽,才重新回到陛下的身边,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苦吗?” “爱情的世界,容不下第二个人,你要加入进来,孤只好辣手。”陈阿娇抬头,看着墙壁上的青砖,“孤原不打算回来的……卫子夫,你可还记得自己命人在长安的那一把火,孤不是自己回来的,孤是被你逼回来的。” 卫子夫一下委顿在地,面如死灰,“竟然是这样……” “我已然打算远走,你却偏偏要拉我回来,偏偏要逼我出手,夺回了自己的后位,夺回我原本拥有的一切,你是个傻子,太傻了。” 她这一刻代表的只是自己。 陈阿娇那怜悯的目光让卫子夫觉得自己不堪,“为什么都是女人,你能够获得别人的爱,你能够获得别人的尊敬,你有自己的孩子,而我没有!” 这番话,如此熟悉,让陈阿娇想起当日的刘陵。 她对着这将死之人,也忽然有了谈兴,也许是太久没有跟别人聊过心里话,什么都藏在自己的心里。“刘陵死前,也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孤便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只知道羡慕嫉恨我的出身,讨厌刘彻对我的情义,可是我因为身居高位苦苦挣扎,几番谋算,步步惊心的时候,你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上天都是公平的,是你自己毁了一切。你小时候也许有童真童趣,可在我幼时,便已经是刀光剑影,人情冷暖,生在天家,看不到别的,只有铺天盖地的死亡和无情。你懂什么?” 虽说是各家有各家的苦,可陈阿娇长成的环境毕竟要复杂许多。 “他还未成为太子的时候,便是我处处提点他,他遇到过投毒,陷害,刺杀,污蔑,有时候伴君如伴虎,他的父皇景帝,一开始也并非最宠爱他,他甚至一开始并非是太子——他的太子之位,是用命换来的;他的皇位,也是用命换来的。就算你在心机算尽,也无法在那个时候开始便陪伴他。” 卫子夫看着陈阿娇,忽然就清醒了,目光变得澄澈起来,她落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糟糠之妻不下堂。” 陈阿娇说了这么多,似乎也累了,便站起来,俯视她:“来世投个好人家,不要再遇上我了。” 卫子夫终于哭出声来,狱卒端上鸩酒,她颤抖着双手,端了那酒,瞪大了眼睛,陈阿娇已经到了牢门外。 第 1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0 章 她一口喝了鸩酒,却对陈阿娇道:“不,来世我绝不输你。” 陈阿娇转过头,看到卫子夫那定定的目光,却弯起唇角,秋高气爽,大雁南飞了,外面的天空湛蓝湛蓝的。“随你吧……” 卫子夫在陈阿娇一步一步走出去的时候,缓缓地倒下了,鲜血染红了她的唇,做了她最后一点抹唇的致命胭脂。 红颜虽美,奈何…… ☆、第八十九章 苏醒 刀尖,就这样轻轻地戳破了平阳的脖颈,划过了一道血线。 鲜血溅在了赵婉画的身上,让她冰冷的身体忽然之间暖和了起来。 赵婉画起身,丢下匕首,退了几步,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她觉得很累,似乎又看到了齐鉴的笑脸,可是一抬眼,却是张汤。 这一瞬间,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张汤看着她的目光沉静,却又带着一种深切的探寻,他看到了赵婉画满身的鲜血,最后却只是道:“剩下的交给张汤吧。” 赵婉画木然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从张汤身边过去,只是在已经走过去的那个时候,赵婉画听到了张汤的声音。 “钩弋夫人,好自为之。” 赵婉画顿住了脚步,她扭头看着张汤,然而张汤只是丢下了这句话,重新走进到牢房边上,让人收拾掉。 赵婉画摸了摸自己脸上溅到的鲜血,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样鲜红的颜色,大约就是齐鉴当日离开的时候,那样的颜色吧? 好自为之?什么叫做好自为之? 赵婉画才不知道呢。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只是出来之后便觉得心底平静了。 平阳公主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可是她知道平阳,平阳还问她,是不是她害了她的孩子,可是赵婉画反问,那又是谁,想要害夫人的孩子?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平阳公主睁大了的眼睛,多么惊恐的眼神…… 赵婉画忽然蹲在廷尉府的刑场外面,抱紧了自己,大哭了一场。 齐鉴是完全无辜的,平阳公主的死士,害死了他,她如今手刃了平阳,也算是为齐鉴报仇了吧? 而张汤,忽然想着自己大约是杞人忧天了,只是他不知道,仇恨到底能够将一个人变成怎样。 也许自己心底是从来没有过仇恨的人,张汤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其实长久以来都是这样麻木又漫无目的地走下来的,逐渐也就被这个官场给同化,到底自己追求高官厚禄是为了什么?张汤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可是不去追求高官厚禄,他又能够干什么呢? 张汤看着别人收拾着找狱中的东西,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时间已经不早,张汤踏着暮色,换了常服,又是一身蓝袍,简简单单,却不想在路过东市的时候瞧见了一个熟悉的算卦的摊子,于是停下脚步。 东方朔正在路边打盹儿,他就在东方朔面前停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这样离开了。 他走之后,东方朔眼皮一掀,便睁开了眼,看着张汤离去的方向,又低下头,随手翻开之前被自己的手肘压着的竹简,看着上面的一个字,忽然伸出手来将一旁的茶杯端来,便将那水泼到了竹简上面。 这字迹明显是新写上去的,茶水一泼,那墨便化开了,再也看不清原本的字迹是什么了。 东方朔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谁也救不了,救不了啊……” “东方先生您在嘀咕什么呢?这么早就收拾东西了?”旁边有人笑问道。 东方朔说:“鱼儿不来,要往网里钻。捞不到鱼,收摊咯……” “东方先生你又说些别人不懂的话了。”那人摇摇头,实在是不懂这些算命先生的想法。 东方朔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在日落之前乘车离开了长安,一路往洛阳而去,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寻到他的踪迹。 张汤回到家中之后,张安世跑过来,“爹,听说皇宫里也有小娃娃了,安世想去看看。” 张汤俯身将他抱起来,一同进了屋,又放下:“以后带你去,现在别闹。” 宫里情况复杂,尤其是现在,陛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很难说。 现在局势已经初步稳定下来,那些不稳定的因素都被压制了,张汤也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随意用了些饭,陶氏收拾东西的时候劝道:“夫君这几日操劳朝政的事情,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张汤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摇头道:“无妨,我先去书房,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最近情况有些不大好,你管束着安世,不要让他随处走动,少出门。” 有些事情不能对别人说明白了,毕竟关系到宫闱秘事,说出去了张汤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点到为止也就好了。陶氏大约也能听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多问。 他进了书房,看着满架的竹简,却从架子上取过来一只盒子,打开了,便看到里面躺着两块明显是断开的素玉。 一半挂着扣绳,一般挂着丝绦,他坐在漆案前,一只手握着一个,于是对到一起,这样看的时候便是严丝合缝了,只是手一松,便重新分成两半。 这东西,大约可以找匠人重新镶起来,只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张汤将这两块玉放到漆案上,取出了一块打造成型的银丝镂空的装饰物,恰好能够将这两块玉镶在一起,只是他埋下头,将这两块玉放到一块儿去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无论怎么看,这整的都让人不舒服。 陶氏端了水进来,给张汤净手,他都就这么一抖,那方才才拼好的玉又散开了。 张汤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净手去睡了。 眼底的血丝已经密布,两边太阳穴抽疼,他临睡前看了一眼漆案上的盒子,侧过了身去。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东方朔又到长安了。 明天得把这个消息表给陈阿娇。 而宫中此刻,却是一片不寻常的平静,周围都静悄悄的,一入夜便看不到别的影子存在。 第 1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1 章 只有宣室殿,忽然之间紧张到了极点,陈阿娇看着周太医施针,心里跳个不停,听到别人说赵婉画回来了,她顺势走出去,“婉画——” 她愣住了,赵婉画眼圈红红地,似乎是哭过了,不过身上的衣裳跟走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殿下,我回来了。” 本来是想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了下来,陈阿娇叹了口气:“你回去先休息吧。” 赵婉画也没有拒绝,她俯身一礼:“婉画去了。” 她点头,看着赵婉画退出去,却觉得当初那个略带着羞涩和沉默的少女,缓缓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变色,赵婉画的身段越发出挑,看着便连皮肤也白了许多,那一道疤,已经不足以遮挡她的美貌。第一段感情的夭折,到底将带给人怎样的伤痛,陈阿娇不敢去想了。 她重新回到殿中,周围桑弘羊等人都看着,这个时候的小浮生也特别乖,没有哭闹,也没有乱动,便在旦白的怀里,黑眼珠转着,从陈阿娇的脸上,到了刘彻的身上。 周太医最后一枚针从刘彻的眉心处取了下来,立刻便有宫人递过去一张锦帕给他擦汗,周太医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不过他松了一口气:“全看今晚了。” “药。”陈阿娇转身喊了一句,郭舍人立刻就将宫人们呈上来的药端了上来,陈阿娇端过,递给了周太医,由周太医验过一遍,这才端给刘彻服下。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病态的苍白,这已经不像是一个帝王,如果是在添上白发,只会让人以为这不过一个鹤发老者。不,他还是年轻的,只不过,仅仅是是身体而已。 “你们先退下吧。” 陈阿娇只是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周围桑弘羊他们都要退走了,只是主父偃走得不是那么干脆。 陈阿娇忽地喊道:“主父偃和桑弘羊留下。” 桑弘羊怎么也没有能够想到竟然也会让自己留下,虽然自己跟陈阿娇之间的确算不上是陌生,可他绝对不是陈阿娇的心腹,她让自己留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而陈阿娇明显知道桑弘羊的疑惑,她没有多解释什么,“你们二位知道为什么留你们下来吗?” 桑弘羊挑了眉,却没做声,反倒是主父偃想笑,却又将那笑压下来,现在刘彻还有事,的确是不应该笑的。 “殿下,今夜乃是最重要的,只是如果——” “闭嘴!你这鸭子嘴难道还要变成乌鸦嘴吗?”陈阿娇眼神凌厉,刀子一样差点直接扎向了主父偃,主父偃只觉得心惊肉跳,不过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这本身就是会发生的事情,她竟然会生气,这简直不符合主父偃对陈阿娇的认知。 不管怎么说,主父偃连忙噤声了,他可爱惜自己这一条命,生怕就被陈阿娇让人叉出去直接将他咔嚓了,那才是真的倒霉。 “桑侍中,有些事情还要劳烦你去准备一下。”虽然嘴上说着主父偃是鸭子嘴乌鸦嘴,可是陈阿娇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刘彻到底能不能熬过今夜,还是很难说的。 万一…… 万一就这么去了,即将被倾覆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桑弘羊原本的疑惑又冒起来了,“殿下……” “我知道你心中在疑惑什么,只是你可能不知道,陛下很赏识你,只是一直没有提拔的机会,在盐铁方面,你是独有见解的,倘若……倘若他真的去了,你也该是辅政能臣,不必担心日后的前途。只是这宫禁之中,还需要桑大人多注意一些,您与张廷尉共事许久,不知道以为朱买臣此人如何?” 朱买臣? 那不是老来才得志的大臣么? 桑弘羊不知道陈阿娇为什么会突然之间问起他来,疑惑之下也只好答道:“此人乃是鸿儒,据传品行尽皆是一等一的。” 他也只能用“据传”这两个字了——桑弘羊太聪明了,陈阿娇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人精里混出来的,真不知道这些年做小官,他到底是怎样走出来的。 桑弘羊在百官之中的人缘很不错,克勤自律,虽然严谨,但好过张汤的严苛,乃是不多的手段圆滑的人之一了。 他不说自己对朱买臣的看法,却用别人的话来回答了陈阿娇,不知道是因为陈阿娇的问题太具有陷阱,还是桑弘羊其实对朱买臣有别的看法——但是不管他怎么想,目前这个说法是最中庸最稳妥的。 主父偃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忽然之间啃了啃自己的手指甲。 陈阿娇扫了他一眼,但是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对桑弘羊道:“那就请桑侍中多注意一下这个人好了。” 陈阿娇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她甚至没有单独跟主父偃说什么话,只是此前让主父偃留下来,却显得比较奇怪——桑弘羊退去的时候看了主父偃一眼。 主父偃双手抱在自己的脑袋后面,打着呵欠走路:“你肯定是在疑惑为什么皇后殿下要将我留下来吧?” “的确。”可是现在桑弘羊忽然之间明白了。 “她对我说的话,其实是说给你听的,只不过她想着,我若是知道这件事,也许于她的目的有好处,所以才顺便让我留下来了,并且将事情告诉我,于是我会产生一种受重视的感觉,就更加不会反叛。而你主父偃,绝顶聪明,又本身就是皇后殿下的心腹,所以轻而易举就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 桑弘羊的分析很有道理,主父偃也忍不住击节赞叹,只不过叹过了,他又摇头:“只是我也没有明白,这个朱买臣有什么这值得好注视的。” 这个时候桑弘羊却有一种预感,他向着宫外走去:“我总觉得可能是要出什么事情了,也许——” “你这人就是讨厌,怎么说话跟司马迁一样要掐掉半截儿来丢呢?”主父偃最讨厌别人说话遮遮掩掩,平日跟别人说话就已经够累了,这几个怎么说也是知己好友,不至于说什么都要掐半截儿吧? 桑弘羊还是摇头:“跟张汤有关的事情,我一向不敢怎么猜,因为从我知道殿下开始,张汤做的事情,就总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你说得像是张汤以前做的每件事情都在你意料之中一般。”主父偃这是在讽刺桑弘羊,不过桑弘羊倒是没什么感觉,笑了一笑也就过去了。 他最在意的事情是:“张汤之后做过很多事情,不过我觉得……有的事情实在是……” “太绝了。”主父偃补了这么一句。 于是桑弘羊扭过头,这个时候已经几步到了宫门口,便站在这里,他对主父偃说了一句:“这天下,自古是无毒不丈夫,更何况是辅佐帝王霸业的人呢?张汤狠一点无伤大雅,只是太狠,终究会失了人性,而且我总觉得他的狠……有些奇怪了。” “淮南王一案牵连甚广,连坐成千,他竟然一个不落全部让杀了,之后就是赵王之乱,怕是如果不是皇后殿下要保窦家人,别说是那赵王一大家子,就算是窦家人,张汤也是照杀不误。” 主父偃一句句地说着,“这样的人,太狠,似乎是坏透了。” 桑弘羊终于不接话了。 回头一看,这长长的一片未央宫,似乎就笼罩在阴云里。 陈阿娇困了,干脆躺在了刘彻的身边,叫宫人重新抬了一床被子来,自己盖上,便看着昏迷的刘彻,他的呓语是时断时续的,有的时候陈阿娇能够听懂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有的是连续的一句话,更多的时候只是模糊的声音,只知道他是在说话,却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她已经累极了,小浮生窝在她跟刘彻中间,也渐渐地睡着了,一切都是如此安静,她竟然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尽管,这是最凶险的一夜。 第 1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2 章 太医说,什么征兆都不会有,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能扛过去,那就是一片坦途,过不去…… 她闭就睡着了,她的手握住了刘彻的手,恍恍惚惚之间又听到他在喊阿娇姐。 梦境是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楚,是迎亲嫁娶的场面,画面里穿着喜服的刘彻和自己…… 不知道是谁火热的嘴唇吻上来了,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气息,陈阿娇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眼睫毛一颤,从似梦似幻之中睁开眼,却只感觉到两片干裂的嘴唇在自己的唇上摩挲,一条带着深重的苦药味的舌头探了进来,苦涩极了,从她的口腔之中汲取着津液。 ☆、第九十章 重回天真 刘彻的眼眸,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清清淡淡过,他侧着身子躺着,却面对着陈阿娇,又缓缓退开了,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而她终于睁开眼对着她了。 她怔然了许久,才忽然之间坐起来,便要出声叫宫人来,却不想刘彻伸出了手来,拽住了她的,那手指有些枯瘦,便像是萧条的树枝,也没有多用力,在病中,这手的力量显得分外孱弱,却让她再也走不动了。 “你……醒了?”她涩声道。 刘彻将她拽了下来,又躺在榻上,声音沙哑,“嗯”了一声,却将自己身边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两个人中间躺着小浮生,这小家伙吮着自己的大拇指,正睡得香甜,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眼睫毛,小嘴嘟着,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整个脸上都带着一种很梦幻的笑意,刘彻一看便笑了,他似乎还觉得有些神思恍惚,“大约是醒了吧……也许还是睡着……” 陈阿娇不明白他的话,刘彻两眼眼窝凹陷下去,憔悴极了,伸出手去揽住了陈阿娇的腰,却是将她和小浮生都揽在了胸前,然后又闭上眼睛了。 陈阿娇忽然害怕极了,她推了他一把,模模糊糊又听到他说“阿娇姐,别闹,彻儿想睡觉”,她起身,“太医!” 外殿的灯火忽然亮起来,郭舍人倚着墙差点要睡着,乍听这一声喊,立刻便醒了,奔去找周太医,周太医也是迷迷糊糊,听了传召忙用冷水擦了脸清醒了一些才进来,陈阿娇立刻让周太医来为刘彻按脉。 “方才陛下苏醒了一会儿,与我说了几句话,现下却又睡过去了。”陈阿娇双手紧紧地扣着,说了一下方才的情况。 周太医皱着眉,摇头,然后收回自己的手,“陛下的病势倒是忽然稳定下来了,可是……” “有话便说,勿要吞吞吐吐。”陈阿娇最厌恶这些太医们因为忌讳,什么都要斟酌再三说,真要到了救人的时候,这样的吞吞吐吐绝对会耽误病情的。 有的时候,不是陈阿娇要疾言厉色,而是下面这些人逼的,她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糟糕了。 周太医道:“也许只是一时苏醒,真正能不能醒得过来,还要等天亮,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神志恍惚是有可能存在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病情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只是醒过来会不会继续“神志恍惚”,那才真的是看天命了。 陈阿娇问道:“几更天了?” “四更天了。”郭舍人答了一句。 她干脆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周围的人又应声而退,这种事情在这几天几乎已经让众人习惯了。 他们退下了,陈阿娇却再也没有去睡的心思,整个人极其清醒,她干脆从外面随意取下了一封竹简,在离刘彻榻不远的漆案边坐了下来,点着一盏灯,就这样看着,旦白与馥郁那边也不睡,给陈阿娇端了一杯茶进来,她一看这琉璃盏,便笑了一声:“你们也去休息吧,或者轮流着去休息。” 馥郁与旦白都摇头,陈阿娇也不顾及那么许多了,只是继续看竹简。 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整个宫殿外面也都开始熄灯,远处的灯火灭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将明未明之中,昏昏沉沉的。 几乎一夜未睡的陈阿娇,就看着那天边渐渐地火烧一样亮起来,她手放在窗台上,外面秋色已浓,耳边忽然响起了谁慵懒打呵欠的声音,陈阿娇一回头便看到刘彻披衣站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抱住她的腰,将他那因为染病而消瘦的下颌放在了陈阿娇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阿娇姐,看什么呢?” 陈阿娇扭过头,刘彻这一张尽管消瘦却依旧英俊的脸便在她眼前,近极了,刘彻便顺势往前一啄,亲了她的嘴唇一下。 陈阿娇呆愣愣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天我说要送你很多很多猫,问了你好多次,你都说不要,可是我总觉得昨天做梦了,我说送给你好多好多猫好不好,你说了好字,是不是?没骗我吧?” 他的下巴尖尖的,太瘦,放在陈阿娇的肩膀上有些硌得疼,在听到刘彻这句话之后,陈阿娇只觉得心底发寒,竟然一把推开刘彻,冷声喊道:“召太医!” 刘彻不明白陈阿娇怎么忽然推开自己,心里委屈极了,眼底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来,却只能站在一边喊她:“阿娇姐……” 周太医又急急忙忙进来了,只是刘彻打量了周太医半天,忽然道:“这臭老头子谁啊?” 周太医呆若木鸡,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接着就开始颤抖起来,作为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周太医是位很有脾气的太医,惹急了就是太后让去看病都不去!现在竟然被刘彻这样说,周太医也没了理智,他伸出手来指着刘彻,抖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话:“臭老头子?我这臭老头子还就不给你治病了!” 陈阿娇这才是真的头大如斗,她忙将刘彻拽过来,刘彻却有些不依不饶,“就是臭老头子,你才有病!” 明眼人这一下就看出不对劲了,刘彻怎么可能指着一老头子的鼻子这样不管不顾地骂起来? 周太医本来应该很快察觉到的,可是因为刘彻骂的人是他,所以身在局中,反倒是没有反应过来,“你你你……” 刘彻拉着陈阿娇的袖子,对着周太医翻了个白眼——陈阿娇彻底无言了,气得背过气去,她忙道:“周太医,陛下这里可能出了些问题,您还是来看看吧。” 她伸手一指自己的太阳穴,周太医终于清醒了,仔细地看了刘彻一眼,却看他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拖着陈阿娇的袖子,眼神里并没有往日的凌厉,心中咯噔一下,坏了! 他赶忙上来摸脉,然后又道一声“冒犯了”,伸手在刘彻的眼皮上扒拉了一下,刘彻顺势就翻了个白眼出来,差点气得周太医七窍生烟。 周太医收回手,沉默了许久,眉头紧紧皱着,这才道:“这病气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只是陛下像是前几日烧糊涂了,所以这神智有些……” 他不说陈阿娇也清楚,刘彻变成了十来岁的小娃娃,幼稚又逗比。 “这情况能缓过来吗?”陈阿娇一开始有些不能接受现实,突然之间这英明的运筹帷幄的帝王,就变成了小时候那个什么都需要自己提点的孩子,这种反差简直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周太医这回倒是点头了:“这种症状只是一时的,肯定能够缓过来,只是怕需要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内还需要好好调养一□体,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陈阿娇听了这话还真想让人将这周太医拖出去砍了,庸医! 不管怎么说,刘彻是醒过来了,至少皇帝不露面引起的恐慌算是可以解决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传膳,有宫人上来要给刘彻净面,刘彻却拿了那帕子挤到陈阿娇身边来,一把往她脸上抹,“阿娇姐是只小花猫,哈哈……” 哈哈,哈哈你个头啊! 陈阿娇嘴角抽搐,从刘彻手中一把扯过了那帕子,旧日那种相处模式终于不自觉地就调整了过来,她冷声喝道:“坐着别动!” 刘彻于是乖乖坐在那里,看着陈阿娇,陈阿娇给他擦脸,只是最后却被他握住了手,他黑亮亮的眼眸看着陈阿娇,让陈阿娇那一瞬间有了错觉,他没有心智倒退。 只是那狭长的眼,一瞬间就眯了起来,似乎方才那种被浸到凉水里面的感觉都不存在,这眼睛便像是弯弯的月牙,之后他从陈阿娇的手上将那帕子拉过来,自己擦脸,擦完了却又有些迷惑地看陈阿娇:“阿娇姐,你看什么呢?” 第 1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3 章 陈阿娇摇头,“不,什么也没看。” 刘彻一扬眉:“你分明是在偷看我。” …… 这小子小时候就这么自恋了吗?她怎么没有发现? 陈阿娇淡淡垂眼,只不紧不慢道:“我是光明正大地看的。” 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彻喝道:“不许笑,谁要笑都拖出去打死。” 整个宣室殿,一下陷入了死寂。 她看着刘彻身上忽然泛起来的那些戾气,威严的气势,凌厉的眼神,紧抿着的唇角,像是被别人触犯了伤处的野兽,他依旧高高在上…… 陈阿娇恍惚了一下,伸手一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刘彻看到她似乎不怎么舒服,又连忙走过来,挽住了她的手,露出笑颜来:“你不舒服吗,阿娇姐?” 陈阿娇有些心寒,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那犀利的目光便这样直直刺入他眼底去,却还是没有说话。 刘彻有些着急,之前的气势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眼底一片清澈,像是一片虚假。 “阿娇姐,怎么又不理我了?” 周太医说,情况也许反反复复,看着样子,似乎还真是。 毕竟他是做了几年皇帝的人,就算是心智倒退,常年养成的习惯却还是留存在身上的,必要的时候似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发。 虽然说那一刻的刘彻,让自己也觉得陌生,不过他要是能够随意装出这样的样子来,倒是连上朝什么的都不用担心了。 陈阿娇这边净了手,传膳上来,她与刘彻是两张漆案,东西被宫人们端了上来,都放下了,只是陈阿娇举箸之时,刘彻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些东西,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注视他,不知道为什么咬了一下嘴唇,缓缓地拿起了筷子,转眼却看到陈阿娇已经在用汤羹,一种恐惧便从他脑海之中涌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支使着他,让他一下过去将那汤羹从陈阿娇的手中夺下来,面对陈阿娇震惊和不解的目光,刘彻只是转身,冷着一张脸,方才那种浑身戾气的感觉又来了。 “验毒。” 郭舍人一听刘彻这样说,有些不明白,“陛下,已经验过了。” 御用传上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检验过的,这怎么还需要验一遍? 刘彻并没有注意到郭舍人称呼的不同,他只是抿着嘴唇,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验毒!” 陈阿娇在一旁听着,忽然想到了以前刘彻被下毒那一桩事,他的记忆,大约还停留在这附近,她心中抽痛,伸出手来拉着刘彻的手,一直拉他到自己的身边来,却叹了口气:“再验一遍,当场验。” 郭舍人知道现在的刘彻是不可理喻的,只好亲自上阵,用银匙将这些膳食全部验了一遍,整个过程刘彻都冷脸看着,宣室殿内无人敢出一口大气。 刘彻原本脾气虽然冷厉,但不至于如现在一般喜怒不定,宣室殿里服侍的宫人一开始还能笑得出来,现在却是看着刘彻笑,他们也只能胆战心惊,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测刘彻下一个表情是什么。 验过膳食均无毒之后,刘彻才举箸,不过却顺便就跟陈阿娇坐在了一起,他给陈阿娇夹了一片肉,笑望着她:“等彻儿做完功课,就给阿娇姐找猫去好不好?” 陈阿娇皱眉看着刘彻筷子上的东西,点头:“好。” 接着刘彻却将那筷子举到了陈阿娇的嘴边,陈阿娇下意识一张口,却是他将东西给自己喂了进来。 陈阿娇顿时无言,这样亲昵幼稚的举动…… 她一瞧周围的宫人,个个目不斜视,忽然觉得这些人其实都看到了,只是不敢笑出来。 头大。 ☆、第九十一章 装 刘彻的这种心智倒退,让陈阿娇无比苦恼。 用过膳后,她便着人将人全部喊过来,周太医依旧不能离开这边,要等待着确认刘彻的病情稳定了才能够离开。 张汤等人接到了刘彻苏醒的消息,都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只是这传话的人又说情况有变,跟他们想的不一样,都是满腹狐疑来到了宣室殿中。 过来的人都是刘彻的心腹,可是刘彻坐在陈阿娇的身边,一直在傻呵呵地逗弄小浮生:“阿娇姐,他是叫小浮生吗?长得跟我好像。” 陈阿娇已经是满头的黑线,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了刘彻这祸害,可是想到已经到了宣室殿的众臣,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想想就算了吧。 张汤等人刚巧进来,听见这句话也愣住了,怎么觉得这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大对劲呢? 主父偃悄悄瞥了一眼刘彻,又瞥了陈阿娇一眼,伸出食指来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等着让别人说话。 “殿下,陛下这是?” 桑弘羊试探着问了一句。 陈阿娇沉着脸解释道:“陛下心智倒退,大约是回到十几岁了。” 刘彻拉着小浮生的小手,小浮生坐在地上,有些摇摇晃晃,刘彻就在他的面前也坐着,手里拿着小波浪鼓一直晃悠,“我就不给你!” 小浮生的手一直跟着刘彻那拨浪鼓动,在半空中瞎抓了半天,还是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干脆就使起了小性子,小嘴一瘪,两眼睛一闭,金豆豆就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他这一哭简直像是要掀翻整个宣室殿,刘彻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将拨浪鼓塞到他手里,手忙脚乱地,“浮生不哭不哭,我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什么都是你的——” 陈阿娇一见这场面面色更黑,活像是一只锅底。 刘彻顽劣极了,竟然去逗弄小孩子,浮生也是倔性子,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闹,更何况本来就是小孩子,跟小孩子也没道理可讲,这一下就大哭起来,吵得人心烦意乱。 “刘彻,你再闹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殿中这许多臣子听这句一下就有点蒙了,怎么觉得皇后殿下这是在训斥小孩子?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刘彻竟然十分委屈地凑过来拉陈阿娇的袖子,“阿娇姐,不是我想要逗他,不,我只是想要逗逗他,哪里知道那小子那么无耻?” 第 1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4 章 他赫赫的大汉天子,如今竟然可怜兮兮地在陈阿娇面前说一个小孩儿无耻…… 陈阿娇已经不想跟他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拉他坐下,一指他面前的这些人:“你认识这些人吗?” “不认识,这些官员都是哪里来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到过?”刘彻靠在陈阿娇的身上摇了摇头。 陈阿娇推不开他,也就随意了。 她叹了口气,看向群臣那脸色,无奈道:“现在陛下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刘彻在玩儿陈阿娇的头发,手指缠起来一缕,举起来看,不过他也偷眼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一帮臣子,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去,眼神很平静,不过也看不出什么来,似乎只是这样看看。 在看到张汤的时候,刘彻的目光停留了一下,张汤一下感觉到了,出列道:“陛下认得微臣吗?” 刘彻摇头:“有些眼熟……阿娇,他是谁?” 陈阿娇一挑眉,回看刘彻:“他曾经为你伴读,你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他,不记得了吗?” “是郭舍人吗?”刘彻问了一句。 陈阿娇却手指郭舍人道:“我说过了,郭舍人在这儿。” 郭舍人站在那边有些尴尬。 “可是他长得跟郭舍人很像,却不是郭舍人。”刘彻继续摇头,现在他还是满脸的憔悴,坐在这里久了就觉得没意思,于是在漆案后面躺下来,竟然就枕在了陈阿娇的腿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后面站着的汲黯立刻就站出来:“陛下这样有失威仪——” 只是这话被陈阿娇凌厉的目光一扫,立刻就断掉了。 “陛下都已经心智倒退了,哪里还来的威仪?” 她心里烦得厉害,“陛下大约能够去上朝,只是事情还需要诸位大臣来办,奏简每日依旧往宣室殿搬,以前内朝是怎样处理事情的,现下便怎么处理事情,只不过还要劳烦几位大人了。” 众臣皆道只要陛下醒了,别的都不是大事。 陈阿娇想了想,将之前周太医说的关于刘彻病情的话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陛下这病可能明天就好了,也有可能明年也好不了?”主父偃皱眉问道。 陈阿娇点头,意思是完全同意主父偃的说法。然后她手一指堆在角落里面的奏简,“新报上来的,还要大家一起处理。” “除此之外,平阳公主虽然事涉巫蛊之祸,但无论如何也是天家血脉,以长公主之礼下葬,诸位大臣可有意见?” “臣等并无意见。” 大臣们没有意见,可是刘彻却睁开了眼睛,“阿娇姐,你刚刚说平阳姐姐怎么了?” “下葬。”陈阿娇一脸淡然地看着刘彻,眼底下藏着些什么,像是考量,又像是筹谋。 “她殁了?!” 刘彻一下翻身坐起来,震惊地看着陈阿娇,又忽然之间一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 郭舍人连忙过去,关切道:“陛下,您怎么了?” 刘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是按住自己的头,”怎么可能……一定……“ 他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晕倒,不过眼前恍惚了许久,他缓缓地放下了手。 陈阿娇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怎么了?” 刘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是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 他模模糊糊地说着,却忽然使劲一拍自己的额头,“啊啊啊我忘了,说下午要给阿娇姐你挑几只猫的,我这就去了!” “陛下,陛下,您等——” 郭舍人喊不及,只得连忙跟上了。 陈阿娇皱眉,转过眼来却也看到张汤皱眉,他们这边商量着朝政上的一些事情,刘彻那边却也在忙着捉猫。 看着宫人守着的那一大堆笼子,刘彻犯了难,“郭舍人你给我打开这只笼子!” 里面有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猫,正在舔着自己的爪子,眼珠子却是橙黄色的,慵懒地抬起了下巴,这小白猫对着外面的光线不是很适应,便眯了一下眼睛,刘彻在它的眼底肯定不算是什么好货,一脸鬼鬼祟祟地蹲在这笼子面前。 郭舍人下意识地就去开笼子,只是才一打开,便想到一个问题:“陛下您不是忘记我是谁了吗?” 刘彻看那猫蹿出来了,直接一把扑上去抓住那猫,托着两只猫爪子就将那猫给居高了,“哈哈哈……你看,这猫如何?” 郭舍人无语,“陛下您又认得老郭了?” 小白猫被举到半空之中,明显有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喵呜喵呜地叫着,有些可怜,在半空里蹬着腿儿,似乎是想要下去。 刘彻听见了郭舍人的话,斜了他一眼:“只是顺口就喊出来了。” 郭舍人反倒不敢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刘彻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嗫嗫道:“陛下您别这样吓我,老郭这心里只扑腾呢,就跟这只猫一样,被举高了,那真是差点要吓死老郭啊!” 刘彻看着眼前的这只猫,又将它放下来,放到自己的怀里,他脸部轮廓明显尖利了许多,就像是三尺青锋的剑尖,几乎要扎进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青天白日的,晒着太阳,他这浑身的骨头却似乎都发着霉气,病气。 这一病,让他浑身的戾气散去了不少,生死关里走了好几遭,差一点便去了阎王那里,他眼底都带着沧桑的意味儿,便微微眯起眼睛来,看着天边不多的南飞雁。 “举高了,却有人举着,要是就这样松开——那才是真的可怕呢。” 刘彻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 郭舍人总觉得刘彻是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心智,他胆战心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僵硬地站在一边。 第 1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5 章 清瘦的影子斜斜地拉在地面上,长了,便延伸道台阶那边了,黑色的影子被台阶一节一节地折起来,弯弯折折,断断续续地。 刘彻脸颊边的头发被风吹起,又被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一勾,重新挂回了耳边,“平阳公主的事情,你说与我听。”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继续弯腰下去,寻找自己中意的小猫,宽大的黑色袖袍遮住他手指一点,倒难得有了几分风雅的意味。 郭舍人不敢去想刘彻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也许一醒来就是在装傻,也许是方才在宣室殿说到平阳公主下葬的时候才醒的,又也许是片刻之前…… 说不清,也不敢去想。 郭舍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是有些细节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之,后来张汤查那个卫婠的命案,查到了平阳公主的头上,人就是平阳公主杀的,卫青甚至在平阳公主房中的漆案上发现了……卫婠姑娘的头颅……卫青因此写了休书。张廷尉按律捉拿平阳公主,却撞破了平阳公主设巫蛊诅咒陛下与皇子……” 听到这里,刘彻一下笑了,他已经将一只纯黑色的猫提了起来,周围都是猫叫声,有些让人心烦,不过刘彻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这黑猫许久,放入了郭舍人的怀中,“这只也留下吧。” “卫婠的命案大约是筹码不够,不一定能够彻彻底底地打倒平阳,所以才有了巫蛊一说。” 刘彻这是在分析张汤——或者说张汤背后的人——的动机和用意。 郭舍人听得一阵冷汗出来。 在刘彻病中,陈阿娇还有许多大动作,尽皆是势如雷霆,在刘彻醒来之前,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其余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吧,朕才不相信,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呢。此前你说平阳公主小产,说是在驰道?” “是平阳公主过驰道,结果被江充拦下了,失足小产。”郭舍人不敢直视刘彻的目光,连抱着怀里的猫都觉得很害怕。 “江充……” 刘彻乃是帝王,他不会看不出陈阿娇的用意,这种铲除异己连削带打的方法,他已经用过了无数次,只是这个江充,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联? 他时不时地咳嗽一声,继续在这里走着,挑选看上去还不错的猫,宫人拿来了木箱子,便将这四只猫装了进去。 郭舍人终究还是刘彻的心腹,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在平阳公主小产之后,她曾扬言要卫青杀了江充,之后江充到宣室殿中拜见过皇后殿下。” “后来说平阳公主巫蛊诅咒的人,也是江充吧?” 刘彻回身,将那只木箱子抱在了自己的手中,宫人们虽觉得不妥,但是刘彻是皇帝,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是。”郭舍人只能应声。 江充…… 平阳公主是当初帮助刘彻登基的很重要的人物,她虽然有野心,但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姐姐,如今竟然就这样在诏狱之中不明不白地死了…… 纵使要杀人偿命,陈阿娇的的手段,已经不是歹毒可以形容了。 此前郭舍人已经说了,死了卫子夫,死了平阳,还牵连了一大堆人,便是连卫子夫和平阳的心腹都死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她真是清醒冷酷得让人害怕。 郭舍人这段时间对陈阿娇可以说是心服口服,他总害怕刘彻跟陈阿娇之间再生什么嫌隙,“皇后殿下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也累着了……她日夜守在您的身边,都不敢怎么离开。你进口的药,全是殿下自己试过了再送到您口里的,陛下——老郭觉得……” “你以为我会疏远她吗?”刘彻笑起来,那唇一勾,低眸看向了盒子里面乱动的小猫。 猫儿们有的舔着自己的爪子,有的在梳理毛发,也有的在闭目养神,看上去可爱极了。 他一边往宣室殿走,却一边说道:“我还是胶东王的时候就与她玩儿在一起,她本性善良,小时候为了自己害死一只猫,许久不想与我说话,她不是恨我,只是恨她自己。那个时候起,我就不想让她的手再沾染什么污秽,有什么也应当是我为她做了。” “所以看到后来的阿娇,我真不敢相信那就是她……” 刘彻回忆着往事一幕幕,点点滴滴泛上了心头,又是感慨万千,世事白衣苍狗,转瞬变化,倏忽而已。 “如今好不容易即将与她冰释前嫌,我又怎能因为这些事情而再度为我二人之间再筑起一道高墙?” 他其实不是说给郭舍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若不被人逼到绝境,大约是不会下如此狠手的。” 在此之前不久,刘彻便已经知道了是平阳公主与卫子夫合谋要害宫外陈阿娇与他们的孩子浮生,他早就预备着动手,已经布下了暗棋,只是没有想到一场大病,倒是让陈阿娇先动手了。 他安慰自己,这样便不是姐弟相残,让他自己对平阳公主下手的话,不是没有那么几分挣扎的。 只是剩下的这些话,便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了。 他在病倒的那一天,其实以为自己起不来了,心里就有那种惶惶的征召,于是写了那一封诏书,如果自己真的大限已到,就传位于刘弗陵——也就是他们的的孩子,还未长大的小浮生。 有那么多的辅政大臣,他不怎么担心乱子,唯一担心的就是王太后…… “朕的帝王之术,一半启蒙自她。她如今会这样下狠手,也是无可厚非,必须保住浮生……朕若是在她的位置上,会更狠。” 毕竟他才是真正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能够精确地把握事情处理的一个度—— 如果是刘彻,他会连王太后一起杀了。 也许不能光明正大,可是这宫里,杀人的手段多了——白绫匕首鸩酒……还有许多明目奇怪的死亡…… 刘彻呼出一口气,甩掉纷繁的思绪,重新踏进了宣室殿,“阿娇,快来看这些小猫,我最喜欢这只白的,你看它的眼睛!” 他来到她身边,伸手直接将那木箱子放到了漆案上面,这满殿都在处理政事,刘彻一抱来这箱子,整个殿里都是猫叫声。 汲黯刻板,有洁癖,当下就黑了脸,张汤也是个严苛的人,便是连桑弘羊都头疼地一按太阳穴,将正在写东西的毛笔放下了。 这边,刘彻却是直接一挥手,上首位这漆案上面的奏简全部被扫落在了地上,颇有一种国家大事还没刘彻箱子里这几只猫重要的感觉。 “阿娇,你看啊!” 陈阿娇手中还握着毛笔呢,这个时候看着这箱子里的几只不停叫唤的猫,刚才刘彻扫落的那些竹简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分好类别的,呵呵——这逗比一来就扫落完了,有本事。 她将那笔缓缓地搁在了案上,对着刘彻露出一个端庄到极点的微笑:“陛下,您装够了吗?” ☆、第九十二章 暖意 第 1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6 章 刘彻本来还想装装傻,他怀疑陈阿娇是在诈自己,可是凝视她的眼眸却发现她无比笃定。 这一下,刘彻反倒是放开了,他叹了一声,“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阿娇恨不能直接一砚台给他敲到脑袋上,当下冷笑:“陛下不装傻了?陛下竟然是装作心智倒退,但未免演技不怎么好,您既然是心智倒退,总该知道景帝未去世之前您只是太子,周围那么多人口称您为陛下,陛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您是没听见,不过更奇怪的点就出现了——这里乃是宣室殿,你一醒来就在这里,竟然也不惊奇,说你不是装的,当我没脑子吗?” “一开始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记起来,不过后来想起来一些,完全记起来也就是之前不久的事情、” 他伸手逗弄那些猫,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他看来是无伤大雅的。 “看看这些毛猫,朕精心挑选的,这只白的,你看它的眼睛。”他将那只白猫抓了出来,放到陈阿娇的面前来。 “喵呜……” 那猫叫着,陈阿娇看着不由想起旧日的事情,她现在不想理会刘彻,早就扔了那笔,现在却直接一整理袖子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行礼道:“陛下既然已经醒了,那么就该处理政事了,地上那些都是还未处理的,您自个儿慢慢玩儿,臣妾告退。” 说罢理也不理刘彻,回身招呼旦白:“抱着浮生走。” 刘彻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挑来的这几只小猫,让郭舍人过来:“你给送到椒房殿去,不管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皇后扔了它们,要是它们被扔出去了,赶明儿朕也扔你出去。” 这是绝对的威胁——郭舍人哭着一张脸,“陛下您这不是逗我玩儿呢吗?皇后殿下那脾气一起来,谁能拦得住,我去不是找死吗?” 刘彻一瞪眼,“老郭你有点志气啊,阿娇人还是不错的,去吧,看什么看啊,去呀!” 郭舍人欲哭无泪,恨不能一头撞死了。 他走两步一回头,他这怎么就成为了夹缝中的人了呢? 可是刚刚要走出去了,郭舍人想想还是得回来:“陛下您还是换个人去吧,我看张汤就不错,张汤这人特别有办法,要不桑侍中,老桑是个讲义气的,我看皇后殿下挺欣赏你的,你去肯定行!” 郭舍人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干脆在殿中一个个地问起来。 张汤正襟危坐,那一双狭眼只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公文,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郭舍人的哀嚎,桑弘羊则是咳嗽了一声,也低下头去写字,虽然自己都不知道是写的什么。 刘彻这忽然之间恢复正常,连皇后殿下都有些受不了,觉得自己受到欺骗,他们这些臣子们可是没少为陛下担心,这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觉得刘彻不该这么胡闹着,虽然看他们的陛下也挺可怜,这一场大病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刘彻也着实苦恼着,他坐下来,看着之前被自己掀翻在地的那许多奏简,宫人已经将这些重新捡起来堆上,他也知道这些是自己的责任,想着陈阿娇那边总是回头才能解释清楚的,有些大事已经堆了好几天了,还需要他来拿主意,国计民生便压在刘彻的肩上,就算是陈阿娇不戳穿他,他也装不了多久了。 “张汤你可有什么办法?” 冷不防听到刘彻问话,张汤抬眼,眼中流光一闪而逝,说道:“臣没有办法。” 刘彻将方才陈阿娇放下的笔捡起来,拿在手中,还残留着余温,却对着张汤一点,笃定道:“不,你一定有办法。” 张汤在这些事情上是很低调的人,被人都知道他不愿意玩儿这些雕虫小技,他的志趣是在治律一事上。 他抬了眼,与刘彻对视了那么一瞬间,却忽然发现刘彻的眼眸深得可怕。 张汤双手揣在一起,随口便道:“殿下心善,只要殿下不收容那些小东西,便让郭舍人直接拎出去打死。” 那边的汲黯冷笑了一声,脸色苍白,一遮唇咳嗽了起来,却紧接着说道:“心肠歹毒!” 张汤没有说话,任由别人怎么说,他也是清风拂山冈了。 刘彻随手翻开一卷奏简来,却闻到了熟悉的药味,他眼窝还是神像的,看着宫人端上来的那一碗药,呢喃了一句“良药苦口”,接过了药碗,却对郭舍人道:“老郭你照张汤说的办吧,入夜了朕去椒房殿。” 郭舍人胆战心惊,狠狠剜了张汤一眼,这人一出口必定是毒计,都怪自己嘴贱,干什么要拉张汤下水啊,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郭舍人唉声叹气地去了,这边宣室殿也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肃静。 刘彻这边一醒,宫禁什么的自然全部解除,皇宫里近日一直笼罩的阴云也终于缓缓地散去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虽然是秋日萧条的景象,但看着天蓝蓝高远着,便也觉得舒心。 陈阿娇走在廊上,难得有心情逛逛,经过御花园这边,看到外面金黄色的菊花正开得漂亮,便也不急着回宫,抱着小浮生就在石径上走。 她将小浮生放下来,让他接触地面,“浮生乖,看看能不能站起来……” 孩子还小,也就是半岁,四肢还不是很有力,只这样放在地上,陈阿娇用手扶着,虽然不会倒下去,但也是摇摇欲坠,那小身板晃悠着,像是喝醉了的酒鬼。 “啊啊……咿呀……” 小浮生似乎是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地面,竟然十分兴奋,眼睛睁得大大地。 陈阿娇扶着他,一点一点往前面挪动,这种感觉很好,她拿着拨浪鼓,就在小浮生面前晃,走一步晃一下,小浮生伸出手来,想要去抓,不过抓不到,就下意识地往前面迈步,只是退太软,要靠着陈阿娇的手支撑着才能够前行。 不过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眼看着天色不早,陈阿娇最后停下来,将那拨浪鼓给了他,小浮生像是个胜利的小地主,抱着拨浪鼓就笑起来,两点米粒大小的门牙露在前面,笑起来傻气极了。 陈阿娇伸出手来捏了捏他脸蛋,粉嫩嫩地,很滑,手感不错,于是多捏了两下,小浮生原本是很高兴的,可是被陈阿娇这一捏顿时就不开心了起来,捏一下可以,可是她怎么老是捏我呢? 小浮生嘟着嘴,扭过身子就想往旦白怀里钻,陈阿娇也由着他,她也累了,这些天没有能够休息好的,循着路便慢慢地回去了。 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回椒房殿,乍一看到差点没有认出来,给路过了,要不是旦白提醒了一声,陈阿娇还真的习惯性就要往宣室殿走了。 只是刚刚进殿,陈阿娇就看到郭舍人站在殿内等。 她疑惑地走进去,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嘲讽:“郭舍人怎么又来了?” 郭舍人一听陈阿娇这语气就知道自己不妙了,这可是典型的迁怒啊,他头上冷汗冒了一下,连忙笑道:“陛下让我来将这几只猫儿送给殿下,您可一定得收下——” 陈阿娇只是用一种很嫌弃的目光看了那喵呜喵呜叫着的猫一眼,“早说了这种东西不要往孤的殿内送,来人啊,扔出去!” 郭舍人抱着那箱子,心说陛下坑我也,这果然是要将猫儿丢出去的节奏啊!郭舍人连忙道:“殿下,您就饶了我吧?陛下都跟我说了,要是您将这些猫儿扔出去,他赶明儿就要把老郭我也扔出去,殿下您疼惜我,老郭这还嫌自己没活够呢!” 陈阿娇看郭舍人那苦瓜脸,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她天生不是什么热心肠,郭舍人在这里卖卖可怜并不能让她改变自己的注意,照旧道:“你怎么说都没用,旦白,立刻给我扔出去!” 旦白也偷笑,这宫里的气氛最近总算是轻松起来了,之前娘娘在花园里面逛着的时候就说事情算是要过去了,她算是对陈阿娇的过去很了解的人了,她也担心陛下醒了之后要算一算平阳公主和卫子夫的账,但是刘彻竟然只字未提,在花园里陈阿娇坐在亭子里许久,一句话也没说,最后只是低头浅浅一勾唇。 皇后殿下说:“过去了。” 旦白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只需要这“半懂”已经足够了。 她唇边含着笑,上来就要从郭舍人的手里夺那装猫的木箱子,旦白与郭舍人是老相识了,在陈阿娇诈死的时候这两人就在长门宫外面说“月亮跟个饼子似的”这种话,后来旦白能够在陈阿娇离宫之后还活得不错,也仰仗着郭舍人照顾,虽说这人油嘴滑舌,但毕竟心肠不坏,旦白跟郭舍人说起话来也随意得很。 第 1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7 章 “郭舍人啊,不怪你,只怪我们殿下天生一副硬心肠,狠得下心看你受苦!“ 郭舍人连忙护住那木箱子:“旦白姑娘诶,你就别闹了,这四只猫儿要是被丢出去了,那就活不成了啊!” 陈阿娇一听这话就冷了脸,挑眉道:“是陛下说我不收这猫儿便要将它们弄死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郭舍人哪里想到一听这话陈阿娇反倒是发怒了呢?连忙摇头解释道,“这不是陛下的主意,陛下只是问张汤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您收下这猫,所以——” “所以张汤怎么说?”陈阿娇端坐上首位,接过了宫女端着的茶,喝了一口,才抱过了小浮生,小浮生的目光却转向了那木箱子。 之前刘彻提出来的那只小白猫,两只爪子搭在木箱子的边沿,一只小脑袋伸出来,毛茸茸地乱转着,似乎是在打量椒房殿。 郭舍人一把将这小白猫摁下去,老老实实招道:“张汤说,您心善,要是不收这猫,便对您说,您要是不收这东西就只能全部弄死……” 整个椒房殿中,忽然就没有了声音。 陈阿娇低头,勾唇,随口吩咐道:“把猫儿留下吧,你去回了陛下,就说这猫儿在我这儿,也未必就能活得长久。” 陈阿娇虽然是在笑着,可是郭舍人从这笑容里活生生看出了几分冰冷的意味,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陪着笑出来了。 回到宣室殿中这么一回报,刘彻的表情倒是淡淡地,随口便说道:“没事儿了,郭舍人你也累了,休息休息,或者可以带点东西去犒赏一下太医院的太医,他们也提心吊胆多了。” 而方才还在写东西的张汤,却忽然之间顿了一下笔,方才写下的一个“盐”字那一点便重了许多,看上去有些奇怪。 猫儿在她那里,也未必就能活得长久。 近暮了,他们从宣室殿出去的时候,主父偃故意跟张汤走到了一起,随意起了个话头:“陛下今日说的广泛推行推恩令一事,张廷尉似乎有话没有说。” “都是无用之话,何必说出来?”张汤没什么表情,背着手走在道上,他们已经落在了最后面。其实张汤也知道自己怎么回答都无所谓。 他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已经有些厚,深秋了,人看上去也萧条,过路的宫女们端着新采摘上来的贡梨过去,张汤扭过头,多看了一眼,头上束着的蓝羽发冠却在逐渐暗下来的光里闪烁了一下,只是腰间已经没有了那块佩戴多年的素玉,刘彻也曾问起过那块玉,不过张汤只是说幼子顽劣,不慎摔坏了。刘彻也就没有多问了。 “那是深秋的贡梨,张大人似乎有些感兴趣?”主父偃其实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因而随口一问。 张大人,我想吃梨。 那女子从新备的棺材里探出头来,脸上有明艳的笑容,便轻轻对自己说了这一句话。 可是今天,她又借郭舍人的口对自己说:猫儿在她那里,未必能活得长久。 陈阿娇时时都在警醒他,可是张汤知道——有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就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不得善终一般。 “随便一看而已,主父先生想多了。” 他继续往前走着,主父偃停下来看着张汤背着手走路时候那清瘦而凝重的背影,忽然觉得张汤的身上堆着一层阴云,无论怎样也挥不开,那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便已经快要将人的脊背都压弯,可是张汤的脊背始终都是挺直的。 说张汤这人,有时是正,有时是邪,不过那都是别人眼里的张汤。 他内心之中自有判断善恶的信条,却不一定要与别人的一样。 善善恶恶,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任由别人去说,可张汤,便是那个张汤,任由别人怎么说,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张汤。 主父偃忽然之间服气了,也唯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够成为陈阿娇最信任的人,尽管自己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张汤意识到身边的主父偃不见了,于是停下脚步,回望,“主父先生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主父偃摇头走上来:“原本我是想问问今日在宣室殿,夫人传回来的那一句话的,不过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 张汤不说话,只是往前面走,出了宫门便与主父偃告别了。 主父偃看着这昏昏沉沉的暮色,竟然折转身,想着东方朔的故宅走。 而宫内,椒房殿,郭舍人走的时候忘记了将刘彻的话传完,他说自己晚上要到椒房殿,可是椒房殿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陈阿娇累极,早早地就躺在榻上睡了,刘彻乘着夜色来的时候,椒房殿的灯几乎已经要熄完了,他开了殿门,没有让人吵醒陈阿娇,只是端了宫灯,慢慢地走进寝殿,暖黄色的灯光照着他瘦了一圈的脸,眼神是暖亮的。 多少次午夜梦回,便想着自己端着这样的一盏灯,悄悄放到她的案上,然后看着她,入睡。 刘彻将这一盏灯放到寝殿外面的漆案上,然后掀了珠帘进到里面,看到她已经盖着锦被睡熟了,唇边忍不住勾出笑来,他也倦极,可是在宣室殿孤孤单单一个人也睡不着,便只能来椒房殿看看了。 他解了外袍,悄悄钻进陈阿娇的被窝,然后伸手揽住她细腰,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只是病并没有好全,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咳嗽两声。 陈阿娇迷迷糊糊听到,只喃喃地吟哦了两声。 “我吵醒你了吗?” 陈阿娇闭着眼睛,知道自己身边躺着人了,却只是说了一句“睡吧”。 刘彻拥紧她,锦被底下暖和极了,他点头,蹭了她脖颈一下,却侧过脸,看外面点着的那灯盏,披衣起身,又去点了一盏放到旁边,两盏这样放着,总算是合适了。 他看着笑了一声,回来重新钻进被窝,这一次总算是睡着了。 烛泪落下,又缓缓地凝固了,这一夜的椒房殿,不带半分秋寒。 ☆、第九十三章 大赦 天还没亮,刘彻便已经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没有吵醒陈阿娇,只是起来让宫人服侍了自己穿衣,上朝的时间快到了,早有人熬了药送过来,他怕药味儿熏到陈阿娇,忙让人端到了外面去。 “皇后这些天有些累,记得让太医瞧瞧,朕怕过了病气给她,另外也让补补身子,宫里有烦心的事情也别太多去搅扰她。” 刘彻端过了药碗,一口喝干净了,只是喝完了却深深皱眉,这满嘴都是苦味,好在——还是那句话,良药苦口。 他走时回望了椒房殿一眼,在这黎明的时候,竟然对这宫殿分外留恋。 朝堂上,所有人已经在等待刘彻,文武百官分列两边,刘彻病了许多天,宫中禁严,众臣虽然不说,但总归是在怀疑什么的,这天子的事情,说大了,那就是整个大汉的事情,要是刘彻有个什么万一,牵扯的事情可就大了。 因而这几天,整个长安都可以说是涌动着暗流,每个人都在暗中筹划,只是在平阳公主与宫中卫子夫的事情传出来之后,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消停了,平阳公主出了巫蛊一事,宫中那个曾经的“贤妃”卫子夫也受到牵连,细想此事肯定是有蹊跷的,可是现在刘彻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众臣便开始想着这刘彻病中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难道是刘彻看自己病笃,想要为刘弗陵继位清道? 第 1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8 章 平阳公主先小产,而后被指杀人和事涉巫蛊,平阳公主杀的,似乎还是卫青真正的亲姐姐,这事情细细一追究起来可就复杂了,反正众臣们猜什么的都有,今日要上朝的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知道,这些事情在朝上,马上就要有结论了。 刘彻坐下,群臣见礼,才一来,便已经着了礼官宣读刘彻诏书。 诏书中将平阳公主的事情确定了下来,触犯大汉律法,并且巫蛊诅咒皇帝,已经在诏狱之中畏罪自杀,此次刘彻病急,诸大臣中有不少忠心于刘彻,并且表现很好,当予以嘉奖。 廷尉张汤,治律谨严,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封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卫青战功卓著,忠心君王,封大司马大将军;主父偃足智多谋,晋为谒者;减宣升御史中丞;义纵迁任河内郡都尉;兒宽而左内史……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让所有人感觉到了刘彻的强势。 于是在升任之列的众臣尽皆出列谢恩。 张汤始终是那不冷不热的脸,从九卿之一的廷尉,到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张汤的年纪也不大,以前三公都是老头子,如今的张汤——似乎年轻得过分。 这诏书一下,可以说是众人侧目。 张汤手段严苛残酷,便是同为酷吏的其余几人有时提及张汤也不免胆寒,更不要说其他的大臣了,再加上刘彻病重期间,乃是他亲手料理了平阳公主的事情,而平阳公主又是死在诏狱之中——刘彻晋升了张汤,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升他的官,那就意味着刘彻觉得张汤这件事办得好,略微有些心眼的人都知道,不管平阳公主冤不冤,现在都成了“不冤”了。 第一道诏书,已经让整个朝堂都沉默,此后刘彻却又下了一道诏书。 “此次朕病气缠身,险象环生,幸得上天庇佑,朕之染病,乃是天之降灾,深感惶恐之余,也体味上苍仁慈,细思功过,去严苛,存仁德,乃大赦天下。轻罪者释放,重罪者减刑,死罪者可活,皆按旧制。” 大赦天下!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张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而神情有异,他此刻已然是御史大夫,可以说已经是位极人臣了,更何况他在刘彻那边已经占有了极其重要的分量,便是名正言顺的宰相,其实际权力也无法与张汤相比。按理说,已经少有事情能够使他那古井一般的心荡漾起波澜,但偏偏——在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神闪了那么一小下。 御史中丞乃是御史大夫辖下,减宣曾与张汤共事,现下却是位居张汤之下,虽然升了官,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不仅是减宣心里不舒服,汲黯这种张汤的死对头也是极为不舒服的,不过另外一边的长史朱买臣也没觉得心里多舒坦。 此刻张汤的表情变化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却已经被减宣捕捉到了。 大赦天下…… 张汤下意识地猜到这还有后招,于是安静地听着。 “如今朝廷将要进行一些变动,推恩令之事当尽快施行,此前曾颁布抑豪强一事,万不可松懈。值此用人之际,着各郡县举荐人才,不拘一格,旧日有罪官员,大赦之后亦可自荐,无差别录用,还望各位大臣,选贤举能,造福大汉。” 刘彻沉着声,说出了这一番话,他高高在上,这声音却传遍了整个朝堂,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大批录用官员,就代表着整个朝堂的格局很快就要变了。 之后朝堂上开始讨论推恩令施行一事。 只是张汤始终没有说话,后面的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知道事情要开始棘手了。 别人不知道,主父偃可是算计得清清楚楚的。 前朝大赦天下的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陈阿娇正在妆镜前面梳头,将那发髻盘起来,戴上步摇,伸手一按,听到外面进来的馥郁说这个消息,陈阿娇手指一僵,却勾住了那步摇,似乎觉得不好看,又拔了下来。 “你说陛下,大赦天下?” 这个词,对陈阿娇来说是很敏感的。 记得自己曾经对刘彻说过,不希望他因为小浮生的出生而大赦天下——那不过是借口。 她想了许久,又重新将那步摇插回了头上,“去御花园逛逛吧。” 她去御花园的目的,从来不单纯。 从前朝那边过了,到宣室殿,必定要经过那一段,她也就是在凉亭那边坐坐,虽然这个时节有些不合适。 “说起来张汤大人已经晋升为御史大夫,好多原来在宣室殿里面的大臣都升了官。” 旦白又提起这件事,她以为陈阿娇之前没有听到自己说的,毕竟平日里陈阿娇似乎还挺关心张汤的,她以为张汤在陈阿娇诈死离宫的时候帮助了陈阿娇,按理来说陈阿娇信任张汤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陈阿娇走了两步,却低头笑了:“有时候,官做得太高,不是什么好事。” “夫人这句话真是说到在下的心坎儿里了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陈阿娇的背后响起来。 陈阿娇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主父偃,不想一扭头,却看到桑弘羊与主父偃站在一起,她想起这次桑弘羊是没有升官的,这也勉强算是个大器晚成的,不说朱买臣那种七老八十了再飞黄腾达,桑弘羊做了十几年的侍中,如今主父偃都从郎中晋为了谒者,他却还在一个侍中的位置上,虽然是刘彻的心腹,但面子上,还是不怎么过得去的。 这主父偃,口无遮拦,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桑弘羊,那以后有得这人受罪了。 “主父偃,你这鸭子嘴,永远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 陈阿娇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却转过头对桑弘羊笑道,“主父偃这样的人,看着升迁快,怕是稳不住。” 主父偃一瞪眼,这人是个官迷,看着自己升官快,那心里很是高兴,只是陈阿娇这么一说,他不高兴了:“殿下您这意思是我这官虽然升得快,可是以后肯定还会往下掉?” 陈阿娇摇摇头:“这话我可没说过。” “可您就是这个意思。”主父偃还就真不明白为什么陈阿娇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桑弘羊早已经习惯自己这侍中的位置了,倒也耐得住寂寞,他是最早跟随刘彻的一批人里面的一个,只是如今也是混的最惨的一个,他的官位最低,似乎没有什么出挑出格的地方,偏向于中庸,严谨自持,不像张汤一样严苛冷酷,也不像是灌夫一样冲动易怒,更不像李陵活泼幽默,桑弘羊坐在一个地方,若是不说话,必定不会被人注意到。 他听出陈阿娇是怕主父偃得罪自己,不过他倒是奇怪了,陈阿娇干什么要这么忌讳这些呢?他不过是小小的侍中而已。只是陈阿娇这样谨慎地故意到他这个没升官的人的想法,倒是让桑弘羊颇为感动了,“皇后殿下还是不要说主父偃先生了吧,下官看着他还会步步高升的。” “升倒是有省,只是升不到哪里去。”陈阿娇认了半句,却看向了前面拐角的石径,“孤得去含翠亭了,二位怕还要往宣室殿议事,便不相扰了。” 她多看了主父偃一眼,又说道:“还请主父先生为孤恭贺张大人升任御史大夫之喜。” 主父偃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婚娶还恭贺什么”,言语之间冒着酸气,倒让桑弘羊觉得一阵好笑,不过看着陈阿娇那忽然凌厉起来的眼神,主父偃连忙呵呵笑道:“下官又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陈阿娇真觉得自己有一天能够被主父偃给气病,当下冷笑了一声不说话。 那边忽然有郭舍人在喊主父偃,让他前去,却是与宣室殿的方向不一样。他说道:“兴许是小事,桑兄莫走,我去去就来。” 原地于是只剩下了桑弘羊与陈阿娇。 桑弘羊终于直视陈阿娇,触到她平和中正的目光,又不知为什么就消减了那种堪称阴险的猜测之心,只是温颜道:“下官有一事不明。” 第 1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79 章 “不明便不明吧。”陈阿娇站着觉得累,也不想在这里等着主父偃回来,主父偃看上去逗,实际上还是个挺靠得住的人,他大约已经懂自己的意思了,于是陈阿娇转过身,却丢下了一句话,准确地说,是送给桑弘羊的一句话,“有一言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陈阿娇带着宫人离开了,转过眼前那石径,已经消失了影踪,只余下桑弘羊站在原地,一身紫衣,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可是谁是大鹏,这“一日”又是哪一日呢? 桑弘羊举头望天,忽地摇头笑了笑,原本是不怎么相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信了。 九万里,青云直上,只可惜现在自己还是个小小的侍中。 含翠亭,陈阿娇煮了一壶好茶,摆了一局棋,待日近午时,自己等的人也就到了。 张汤已经换上了新的服制,那深蓝的长袍,银蓝色的镶边花纹,这一身鹤氅,倒烘托出了那种朝廷重臣所拥有的威势,然而张汤始终还是太瘦,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尖刻的感觉;以刀刃来形容这种感觉,太粗;以针尖来形容这种感觉,太细。唯有刺,一枚刺,以此来形容张汤,才是最合适的。 他就像是一枚刺,黑色的刺。 张汤是别人眼中的刺,也是他自己心中的刺。 再没有比这个字眼更合适的了。 陈阿娇心中的思绪都沉下来,敛眸道:“张大人请坐,以茶代酒,贺张大人升任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张汤沉默坐下,在宣室殿议事散后,主父偃对他说陈阿娇恭喜自己的话,他前后一联系,便知道她是要找自己,所以事情一散,在别人的前面先走了,却是到了这里来。 在早朝刘彻说要大赦天下的时候,张汤就知道陈阿娇要来找自己了。 他双手捧过陈阿娇递给自己的茶,“谢殿下。” “听闻陛下说,要打击豪强了?”陈阿娇翘着唇,意味不明地问了这么一句。 张汤答道:“一直在打压,只不过最近似乎——” 剩下的不必说,陈阿娇也能猜个七七武,张汤的位置,他有本事,便也拿走。”张汤并非不在乎官位,而是他不介意比自己贤能的人在自己的前面——当然,前提是这个人与自己政见相合,并且没有利益冲突。 “你倒是大方。”陈阿娇恨不能一碗茶给他泼过去,看看张汤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罢了,你既然已经有了与宁成争锋的准备,也用不着我担心,我只是想问——阮月。” “此刻已然是宁月了,不过以殿下之尊,卫子夫、平阳等人都以解决,当于此事无忧。”张汤对阮月,也就是此刻改回了父姓的宁月,并没有什么感觉。 说起来,陈阿娇对宁月也的确没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孤只是觉得,有这么个人存在,恶心罢了。” 这是张汤留给陈阿娇的隐患,他如今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道:“此事张汤会尽量处理妥当。另外,陛下方才曾提及,要为您办寿宴。” 陈阿娇一愣:“寿宴?” 她说完了,才想起来,似乎……的确是到了时间了? 陈阿娇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却苦笑:“玩儿花样。” 张汤喝着茶,许久没有说话,陈阿娇这边一看时间,最后对张汤道:“将近日中了,张大人也快些回去,只是有一句话必须送给张大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当心。” “谢殿下提点,张汤告辞。” 她看着张汤走了,只是一看眼前这棋盘,才发现已经乱掉了。“左右也不过就是一局棋,我何必这么较真?回宫。” 只是陈阿娇没有想到,刚刚回到椒房殿,却发现一堆宫人站在外面,她皱眉,进殿,却看到刘彻皱着眉头正在喝药。 “阿娇,回来得正好,一起用膳吧?朕有事与你商量。” 刘彻一见她,那因为药苦而皱起来的眉头便舒展开了,连忙站起来拉她的手。 陈阿娇一下就想起了在亭中,张汤说的寿宴一事。 ☆、第九十四章 确认 刘彻的到来多少让陈阿娇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自然,毕竟自己才跟张汤谈完了一些不该自己管的事情,陈阿娇觉得自己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张汤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她反倒去担心他,其实是多此一举了。 小浮生坐在漆案边,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小脸上全是笑意,歪过脑袋来看陈阿娇和刘彻。 她抬眼看刘彻:“陛下怎么来了?” “朕不该来吗?”刘彻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陈阿娇也不知说什么好。 宫人传膳上来,他却亲手给她乘汤,小浮生抱着猫不肯放手,也爬上了漆案来,陈阿娇立刻皱眉:“旦白,把猫拿走!” 第 1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0 章 小浮生还没懂陈阿娇的话,便看到这几天来一直照顾自己的旦白走过来,便仰起脸看旦白,在旦白向着他怀里的猫伸出手来的时候,小浮生立刻伸手抱紧了那猫,使劲摇头。 刘彻轻声笑出来,“他喜欢就让他抱着吧。” 只是陈阿娇却放下了碗,凝眉道:“抱出去。” “小孩子而已,你对他这么苛刻干什么?”刘彻自己小时候也就是个性子比较顽劣的,在宫中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童年,所以看到小浮生的天真童趣便觉得难能可贵,有的事情是他们挽回不了的,所以看到小浮生身上还带着这种他已经没有了的童趣,便分外喜欢了。 只是陈阿娇与他想的不一样,她觉得自己跟刘彻的角色是对调过来了,别人都说慈母严父,她这里却像是慈父严母。 “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她一下就想到很久以前小浮生对玉佩的嗜好,现在似乎因为此前的一些变故而改变了这样的习惯,也许也是因为玩儿腻了,现在有猫在怀里的缘故,所以一点也没有拽人的玉佩的意思。 她随口便又加了一句:“就像是以前玩儿玉佩一样,别人给他的时候还是好的,后来就摔了,这世上哪里有能够料到的事情?或者说,你希望浮生成为那种任性胡为的纨绔吗?” “他是天潢贵胄,绝非纨绔。”刘彻从心底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不一样的,他拥有最尊贵的身份,以后也将成为最尊贵的人,他必定不凡,从来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够抹杀这种独特性。 只是他想起陈阿娇方才说的话,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张汤那块玉也镶不回来了,不过对浮生,朕还是想宽容一些,不想他跟我小时候一样,我们都知道的。” 刘彻状似无意地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陈阿娇怔然了片刻,刘彻竟然连张汤的事情都知道,这倒是让她惊讶,只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淡笑了一声:“只此一次好了。” 于是刘彻低头,将眸子里的冷光敛住了,却笑着将小浮生抱过来,搂在自己的怀里,伸出手掌来摸了一下他的头,“浮生,看看,还是我最疼你,来,给父皇亲一个。” 刘彻这种低级的类似于争宠的行为让陈阿娇嗤之以鼻,不过陈阿娇不知道的是,仅仅凭借方才那一段对话,刘彻就已经推知了张汤玉佩的事情,那是张汤常年佩戴的心爱玉佩,虽然不值什么钱,不过张汤很看重,不管什么季节年月,总是能够看着他戴着那一块儿玉,所以那一次乍看到玉佩不见了,刘彻还兴起问了一句,却没有想到——方才被陈阿娇那么一说,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张汤说自己的玉佩是被张安世不小心摔了,现下却知道这罪魁祸首是小浮生,张汤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刘彻心里虽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谎言,可是只要想到张汤很重视这东西,却肯将东西给小浮生把玩,还因此弄坏了,他心里就有些泛酸,整个用膳的过程中都偷眼瞧着陈阿娇。 宫人将这些东西撤走之后,刘彻便跟陈阿娇到了后边的廊上,已经是秋日的萧条之景,刘彻抱着小浮生,这小家伙抱着猫,蹭着那柔软的皮毛,竟然慢慢地睡着了,那猫也缩在他怀里睡,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看着倒是有些意趣。 “再过几日就是你大寿,朕想要好好地办一场,顺便把浮生重新改到你的名下,再名正言顺地立为太子,记入宗庙玉牒……”他用一种征询的目光望着陈阿娇,似乎是想征得她的同意。 只是陈阿娇却摇头,“你答应过我,浮生以后的路,要他自己选。” 陈阿娇始终是固执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一个皇帝,下一个皇帝是刘弗陵,是个短命鬼!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别的什么也不奢求。 可是在触到刘彻的目光的时候,她忽然怔忡。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那是一种带着戏谑的目光,刘彻将自己手上抱着的浮生和小猫递到了旦白那边,让他们带着去睡觉,自己却一把将陈阿娇抱了过来。 陈阿娇嫌弃,拍开他:“抱过猫的手再来抱我,走开点。” 刘彻很受伤,几近于无语地看着她,陈阿娇一脸的坦然:“我不是很喜欢猫。” 她只是对猫这种生物抱有一种愧疚感,所以原本就不是很喜欢猫的陈阿娇看到猫不会叫人去驱赶。 只不过,这么久,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个问题,别人恐怕都以为自己特别喜欢猫吧?尤其是刘彻。 “你不喜欢猫?”刘彻的目光之中带着怀疑,他还是缓缓地靠近了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以前为什么……” “只是因为……”她忽然截住了话头不说了,方才她根本不该接刘彻的话的,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只是因为愧疚吗?”只是刘彻忽然就明白过来,但眼神也冷了下来,“所以朕煞费心机地送猫,非但没有能够投你所好,反而是投你所恶……” 陈阿娇低头,暗叹了一声,“是。” 他粗糙的手指卷着她的头发,却忽然摸向了她的脸颊,有些轻微地用力,手指指腹是温热的,带着几分温柔缱绻。 “阿娇啊……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真心对我呢?” 他模糊的呢喃,只在她的耳边,让人有些禁不住心神迷醉。 刘彻的声音,是带着金属质感的性感的,尤其是因为大病未愈,所以有些模糊的沙哑,却更让人觉得这略带着喑哑的嗓音有一种暗沉沉的诱惑,而且——近在耳边。 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空气里的温度有些高,让人脸红心跳起来。 陈阿娇立刻想要逃开一步,却被他忽然扣住了腰,耳垂触到了一点温凉的所在,便觉得浑身一颤,“你干什么?” 刘彻舌头一舔,那莹白如玉的耳垂立刻变得粉红起来,这是人的敏感地带,禁不得撩拨,只是今天他还真的起了这样的撩拨心思,压低了声音,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紧紧地抓住她:“你告诉我,张汤是怎么回事儿吧……” 一提到张汤,陈阿娇原本紧绷着的身子就绷得更紧了,扭头,捂住自己发红的耳朵,她侧过脸看他:“你若有什么怀疑的,不如直接说出来,何苦吞吞吐吐?” “阿娇,你闻见这廊下有什么味道了吗?”刘彻不答她的话,却这样反问了她一句。 陈阿娇怔然,刘彻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空气里是秋日的味道,果实挂满梢头,树叶都是金黄金黄的,一片片叶子掉下来,开得最多的就是菊花,这一廊全是菊香,还有在最后的花期的篷子,“哪里有什么味道?也无非就是花香。” 她口气轻松地说着,只是心中到底存了个疑影,又问刘彻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别转弯抹角。” 字字句句都在说刘彻说话不老实,迂回曲折,刘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感觉到她轻微的挣扎,却不放手,“酸。” “酸?” 他只说了一个字,陈阿娇却被这个字给弄晕了? 可是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她明白了一点,却并非是完全明白——这种状态反倒是更加让人迷惑了。 “我又没有吃醋。” “那你觉得是谁吃醋了?”刘彻颇有几分狐狸的感觉,就这样循循善诱。 陈阿娇这下完全明白过来了,她嗤笑了一声:“你干什么吃醋?” 第 1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1 章 “你告诉我你跟张汤是怎么回事,我就不吃醋了。”刘彻依旧答非所问,不过他又将张汤的问题抛出来了。 陈阿娇虽然与张汤没有半分的私情,只是毕竟还要忌讳着,陈阿娇是君,张汤是臣,而且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刘彻的皇后,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跟张汤之间有牵连,只是这时候已经有了,而且刘彻也知道张汤帮助自己诈死离宫的事情。 刘彻没有追究张汤,甚至还继续给张汤加官进爵,乃至于现在张汤位列三公,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人觉得张汤是无比风光,可是陈阿娇却为张汤捏着一把汗。越是高处,越是凶险,还有一句话是——越是爬得高,就越是摔得狠。 张汤的摔,不是贬义上的,只是一种客观的事实。 所以现在刘彻提到张汤,陈阿娇不得不注意。 “你是指哪件事?”她摸不准刘彻到底知道自己跟张汤之间的哪些事情,只好这样问。 刘彻伸手,又看她的耳垂,“你这是在试探朕。” 一旦开始用这个“朕”字,那就是一种不悦的表现了。 只是他一用这个字,陈阿娇反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这个时候站在她面前的人就随着称呼的改换变成了帝王。 就在这冷静的片刻之间,陈阿娇就想到了刘彻到底指的是什么。 “你是在吃那块玉的醋吗?” 她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忽然笑出声来,只觉得刘彻吃的根本就是飞醋。 “你又在笑了,朕就是吃醋,你跟张汤——”他一点也不否认自己其实小肚鸡肠,很难得才与陈阿娇走到这一步,他不希望任何人成为陈阿娇跟自己之间的阻碍,若这个人不是张汤,估计刘彻直接让人将他拖出去砍了,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在这里可怜兮兮地说话呢? 只是这个人,偏偏是张汤,说他是陈阿娇的心腹,他为自己办事那也是很得力的,毕竟就是自己的人,也是一开始就与自己结拜的兄弟,张汤年岁最大,是大哥,而且公正严谨——这样的人,与其说是他或者陈阿娇的心腹,不如说他是整个大汉的股肱之臣。 这样的人,如果对陈阿娇…… 他倒是没有担心过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私情。 “我跟张汤之间什么也没有。” 她给的只有这样冷淡的一句话,可是说完之后刘彻的手指就勾到了她的鼻梁上。 他说:“朕当然知道你跟他之间不会有什么私情,张汤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是真的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暂且不提,光是这个严于律己,已经是极为不易——他对自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严苛了。张汤有妻室,甚至有自己的孩子,你的身份地位又摆在那里,张汤能够干什么?不说你是皇后,你便是一无权无势的村姑民妇,张汤也不会与你有什么私的。” 陈阿娇无言,她低头笑笑,没有反驳,“陛下倒是很了解张汤,不过他对自己——的确是过于严苛了。” 刘陵的事情,便让它永远地埋着,永远也不要有被挖出来的一天。 只是从刘彻的这一番话中,陈阿娇更深切地了解了张汤的为人,以及背后的可怕,可是又觉得深深地悲哀——张汤,到底谁才是真正了解张汤的人呢? 无数次,陈阿娇以为自己看懂了,可是他下一刻便会做出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 既然严于律己,又怎会跟刘陵有染? 她逼迫自己收回思绪来,看样子刘彻对张汤的了解,似乎也不如自己想象的多,不知道是该说张汤的伪装太过厚重,还是刘彻对臣子的关心和洞察不够。 “你心疼他。” 四个字,说得刘彻那个咬牙切齿,他那一刻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陈阿娇说,张汤对自己,的确是过于严苛了。 这话里面的意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刘彻不得不以小人之心来猜度了。 陈阿娇觉得现在的刘彻有些无理取闹了,“陛下,你已经不小了,能不能不要这样胡闹?” 刘彻逼迫她直视自己,拉住了她的手,“我怕你变心,不是胡闹。” 她本来想直接挥开他的手,可是无意之间撞进了他眼眸之中,那带着一种难以掩盖的固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顽固——可是太认真了,这样的眼神,让陈阿娇根本无处躲藏。 陈阿娇很想直接刺他一句,可是看着刘彻那瘦削的脸,嘴唇一抿,终究还是将那些话全部锁住了,她本想是想说——从未动心,何来变心。 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的。 刘彻看着沉默的陈阿娇,叹了口气,却伸手捧着她的脸,在她饱满的额头上面了亲吻了一下,“你是朕的妻子,晚上我来好不好?” 她没说话,他则当她是默认了。 刘彻临走的时候,陈阿娇问了一句:“陛下大赦天下,是准备要重新启用一些旧臣吗?” 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刘彻不知道陈阿娇是要问什么,他道:“的确如此。” 于是陈阿娇不问了,宁成肯定在此列,她早作打算,果然是应该的。 刘彻走后,陈阿娇坐在廊边思索了一下,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偏了,一抹自己的耳垂,竟然又烫了起来,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好像忘记拒绝了…… 这一次的晚上来,可不是以往那种意思了。 ☆、第九十五章 春夜 整个下午,陈阿娇几乎都是在心神恍惚之中度过的,只不过偶然一次出去,遇到了李妍,便忽然之间回神了,那个时候,她身边还带着小浮生。 李妍的脸色很白,那是一种病态的白,在本来温度不高的冷淡阳光的照耀下,便有了一种透明的感觉,让人平白心生怜惜。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花园里面遇见。 她看着李妍穿得单薄,连忙让馥郁将带着的披风拿来给李妍披上。 “这天气渐渐地凉下来,风也大了,李夫人在外面走,身边的宫人们怎么不注意着?” 陈阿娇一皱眉,宫人们就特别惶恐,毕竟现在站在她们身前的不是什么陈夫人,而是尊贵无比的陈皇后。 倒是李妍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她寡居与兰林殿,对别的也没有什么奢望,好吃好穿好住,也没有人敢怠慢她,这样的日子,已经很是清闲,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清闲日子,只是进了宫,很多事情就已经变了味道。 李妍也不是什么圣母心肠的人,她认为自己很世俗,本来就是残命一条,争也争不出什么来,不如不争,还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第 1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2 章 陈阿娇的手段,自己了解得很清楚了。 “皇后殿下何必去怪罪她们?只是我自己走在外面没有注意着罢了,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没怎么起风呢。”李妍说着,勾起唇,下一刻却咳嗽了起来,倒是两颊起了潮红,她忍住咳嗽,两眉轻轻皱在了一起,“唉,臣妾的身子不中用了,想跟娘娘讨个牌子,回家看看。” 陈阿娇看了看天色,“我回头让人将牌子送到你宫中去,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派了车舆,你再回去吧。” “谢殿下,那臣妾不多留了,这边回宫。” 李妍已经是病歪歪的身子,进宫的时候就没有好全,到宫里来,多般调养也是无济于事。 她是陈阿娇意想不到的好帮手,弄死了卫子夫那一班人,若是没有了李妍在后面帮忙,也不会那么顺利了,说到底不是陈阿娇一个人的智慧,还是她懂得怎样去运用自己手上的人,以让他们之间的配合达到一个堪称完美的境地。 她点头允了,却看着李妍离开时那纤纤的身影,忽地问了一句:“太医去看过了吗?” “太医说……李夫人怕是没多少日子了,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情。” 馥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也带着游移不定,毕竟还是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人,倾国倾城,那一天的歌儿里唱得多好听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更难得…… “自古红颜多薄命。” 陈阿娇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这句话来,却又觉得是自己伤感了。 “罢了,我也累了,回宫。” 于是又慢慢地顺着长道回宫,路过长乐宫的时候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窦太后已经离开,这个时候的长乐宫,便是王太后的了,只是这个时候看着,却觉得无比冷清。 “似乎许久没有看到王太后了。”陈阿娇皱着眉,扭头看向了旦白。 旦白低头恭敬地回道:“王太后入秋之后似乎也是病体缠身,不过太医说是心病,不过最近……乃是因为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乃是王太后的女儿,她既然去了,王太后怎么可能不伤心,虽然也不见得说她平时怎么宠爱平阳,但血肉之亲,不是说撇下就能够撇下的。 “也找个太医好好给王太后看看吧,免得在后宫老是给我摆脸色看,赶明还不知怎么编排椒房殿呢。” 现在刘彻的后宫算是清净得很,找不到几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了,再加上陈阿娇的势头明显已经不是别人压得住的,所以没有几个人敢来触陈阿娇的锋芒。 除了李妍之外,便就是一个钩弋夫人了,只不过这两个人都是陈阿娇的心腹,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婉画自那天从诏狱归来之后,整个人都消沉了,大多时候不见人影,只是在钩弋殿干自己的事情,她喜欢下厨,喜欢研究茶,喜欢酿酒,陈阿娇干脆让主父偃重新叫了原来那个如意酒坊与自己的一杯酒楼合作的人进宫来说酿酒的技术,也好改善改善宫中的伙食。 汉代盛行酒风,赵婉画痴于酒厨,倒是也没有什么人说闲话,反而是宫中的人都挺感兴趣。 陈阿娇也由得她去,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可是心上的伤口还需要很久。 秋天一到,这太阳落下来的时间便早了,陈阿娇回到椒房殿的时候都已经是暮色漫天了,旦白等人伺候着用膳,又看着奶娘喂了浮生,她便随口给小浮生讲《孙子兵法》,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的普及率一点也不高,书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读到的,更不要说是这些东西了,传说在清朝的时候,《三国演义》都被当做了皇子们的政治教材,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根本读不到。同理,现在的孙子兵法也是这样的情况。 兵书上的东西,原本是死板枯燥的,而且大量使用的是文言文,让人半懂不懂,陈阿娇倒是好,一口气讲的全是白话。 她抱着小浮生在寝殿,讲完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种略不着边的话的时候,低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陈阿娇无奈,笑骂道:“竟然敢不听我的话,得,你睡吧,我也睡。” 她直接让人将小浮生抱开,自己沐浴过后就直接一掀被子钻了进去,裹得紧紧地,略带着湿润的头发落在枕边,尤有几分花香气息。 刘彻踏入寝殿的时候,便只看到了她侧躺着的背影,掀了珠帘进来,看着光线昏暗的寝殿,心说这女人又自己先睡了,不过这一晚,可不想这样饶过她。 只是走近了,反而是他自己先不自在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竟然有了少年人的羞涩,他坐到了榻边,捡起了她的一缕发,一嗅,不禁一笑,这种感觉既安静,又温馨。 他的妻子就躺在榻上,而自己能够守在他的身边。 他之所求,也不过是让她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身边,能够被自己保护。 刘彻情动,吻了一下缠在指间,那湿润的发梢,接着却含住了她白嫩的耳垂,软软的,香香的,他的舌尖抵住她耳垂几分,又舔弄起来。 陈阿娇本来就没有睡熟,没预备着他忽然来这么一遭,简直就是受罪,整个耳廓都红了起来,立时就要躲开,却被刘彻按住了她裹着的被子,整个人都被堵在了锦被里面,动弹不得,竟然只能任由刘彻亲吻。 本来就昏暗的光线,到了这边就几乎不见了,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轮廓,在光与暗的勾勒和混杂之中,带着令人窒息的温柔和神秘,黑夜能够使人变得安心,也能让人变得躁动。 潜伏在黑夜里的东西,是一种深沉的欲望,让人整颗心都为之跳跃,起伏,鲜血在四肢百骸涌动,他忽然便忍不住,狠狠地印上了她的嘴唇,牙齿轻轻地噬咬着,又以舌诱惑她分开双唇,叩开贝齿。 陈阿娇一下就尝到了刘彻口中苦涩的味道,那种夹杂着特有的草药味的气息,让她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这种味道的刺激,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也许是因为锦被太厚,她热极了,呼吸都乱了。 刘彻这几天几乎成为了药罐子,整日都在喝药,一会儿太医觉得这个好,便给他开过来了,让人熬着药喝,以补代医,所以刘彻这嘴巴里这苦涩的味道就像是被印刻下来了一般,全是苦,苦得陈阿娇忘记了拒绝,只知道皱眉。 他低笑了一声:“我病了的时候,阿娇以口度药,此刻怎的又畏惧药苦?” 陈阿娇愣住,他的唇,逐渐地拉开了,最后那舌头却在她唇边留恋不舍地勾勒舔舐了一圈。 而她,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直接坐起来,“你知道?” “模模糊糊有感觉,我还在猜哪个宫女这么大胆呢。”他又在笑了,今夜的笑容来得格外容易,便缓缓地拉下了她的锦被,看着她穿着单薄的汗衫在里面,头皮披散下来,越加显得那一张脸小,巴掌大,他的手一按上去,就看不见了。 他终于完结将她的锦被拉开,褪到了一边,紧接着下去的,就是比方才的轻吻热烈百倍的吻,霸道,侵略,富有一种勾引和挑逗的意味,他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下去,又滑入内侧,解开了她身上披着的小衣,露出白皙的身子,那肩膀看上去有些瘦弱,双峰隆起,却很丰满,蜂腰窄臀。 也许是因为有些不稳的战栗,锁骨也犹豫过度用力而提出了起来,刘彻的吻从她的嘴唇上下来,总算是放过了她,那种用力的吻,几乎将她的心揉碎。 从来不知道他是能够这样热烈的,刘彻看上去就是很冷静克制的人,然而越是克制的人,在爆发的时候,也就越加疯狂。 她的记忆,忽然就倒回了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成为皇后——那一夜的新房,还是椒房殿,却是满眼的红,刘彻注视着自己的眼里有几分奇怪的焦躁,还有一种不知所措,又有几分痛惜,他们拥抱在一起,相互汲取彼此的体温,他的手掌像是此刻一样从自己的脊背上划过,带起一串串接连的战栗,让人无法言语。 那当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滋味,销魂蚀骨,又无法解脱,只是在他进来的时候,她还是痛得不能忍,那一夜她的眼底,只有一片模糊的红,便是连刘彻脸上的表情都记不真切了。 毕竟那个时候记忆的是失忆时候的自己,所以过于模糊。 只是此刻,眼前这个在她身上动作的人,表情却是如此隐忍而真切。 他的手掌按在她胸口,手指点在那蓓蕾上,却捏紧了揉弄,让她轻喘,进而咬牙。她弓起背,有几分闪躲的意味,一咬下唇,却将方才抓住身下锦席的手抬起来,捧住了他的脸,声音也有些抖:“转过脸来,让我看看你。” 刘彻依言,毫不掩饰地看着她,眼底的欲望,隐忍,疯狂,霸道,还有深切的感情,全部给她看! 第 1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3 章 汗水从他额头上落下来,滴于她胸口,又顺着白皙的胸脯滑落双峰间,刘彻的手指,追随着那一滴汗的轨迹,从她胸前滑过,他勾唇,“阿娇姐,怎么了?” 在这种欢好的时候,用这样暧昧的口吻喊出“阿娇姐”,感觉真是奇妙极了。 他就一腿跪在她略微分开的双腿之间,一手撑在她身边,一手动作着,却以一种完全覆压的姿势,将她笼罩。只有这个时候,女人才能察觉到自己的弱小。 只是已经没有心思顾及那么多,他眼底的情绪太浓烈,几乎要将她淹死,她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握不全,却很用力。 她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也很深。 刘彻道:“再这样看我,我就忍不住了。” “我不看你,你便能够忍住了吗?”陈阿娇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胸前起伏,她已经被这男人撩拨起来了,只是硬咬着自己的嘴唇忍住罢了。 刘彻看得出来,然后又埋下头去吻她,不让她咬住自己的嘴唇,一手却捏住了她胸前的挺立,大掌覆盖着,一手又滑下去,顺着她细软的腰肢,到了笔直的大腿,之后探入了大腿内侧。 陈阿娇忽然觉得有些难堪,于是闭上了眼睛,只是那感觉更加难受了,也更加清晰,他的手指卡进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推进,她无法忍受这种视觉被遮盖,却将其他的感官无限放大的刺激,耳边是刘彻隐忍的喘息,身前也是他在揉弄,将她的身子都捏软了,就快要化作春水一般的一团,最难忍受的,还是身下。 她又睁开了眼,眼底带着几分朦胧的湿润,一下便褪去了昔日的冰冷和疏离,这灼人的热,因动情而起,又将因动情而升温。 刘彻也在忍,他慢慢地在她的身体里抽着自己的手指,她已经有些忍不了,却又不愿意发出声音,于是圈住了他的脖颈,靠上来咬住他的肩膀。 就在她才将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刘彻便挺身进来了。 她轻哼了一声,却更加用力地咬他,像是不甘心,又像是爱恨交缠到了极致。 从来都是是非对错分不清楚,这一辈子,也无法再与第二个人算出这么一笔烂账来,刘彻知道自己栽了,陈阿娇也知道自己栽了。 他抬起她的腿,缠在自己的腰间,继而动作更加猛烈,她的发像是忘川的水,缠得住人,他的发冠,也终于散落了下来,两个人的头发铺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伸出手来,与她十指相扣,看着已经体力不支躺着的她,头就枕着,嘴唇微微张开,带着诱人的光泽,他一点也不客气地吻上去,接着却又分开,挺腰一刺,再次抵达深处,而后在喷薄的韵致之中,在她耳边道:“阿娇,你是我的孽,是我还不完的债。” 陈阿娇身体里有热流,让她痉挛似的扣紧了他的手,十指交握,发肤相亲,还有更深的结合…… 他说,你是我的孽,是我还不完的债。 陈阿娇眼角却滑下泪,没入了散乱的发间,她终于轻轻地吻了刘彻的唇一下,这男人的唇,还留着火热的温度,不曾散去。 “你欠我的。” 这声音模模糊糊,可是刘彻听得格外清楚。 他又埋身下去,轻笑:“对,我欠你的。” 珠帘静止,而殿内,红烛里掺着香,让整个椒房殿都涌动着一种浮在水面上的淡香,一个旖旎的夜,才刚开始。 ☆、第九十六章 友谊 次日晨起,陈阿娇腰酸,懒懒地一点也不想动弹,刘彻已经上朝回来了,她才睁开眼睛起来梳洗,正在妆镜前描眉。 陈阿娇在宫里呆腻了,准备出去一趟,昨日黄昏就已经派人将出宫的牌子给了李妍,她已经回家去看了,她准备出宫,也是因为昨日被李妍所说勾起了对出宫那段日子的回忆。 她闭着眼,任由旦白的手指从自己的发丝之中滑过,垂落满室暗香。 有人拿起了妆镜前的青黛,便靠近了她,为她画眉。 他的手掌略略挨着她的脸颊,一下就让陈阿娇感觉出了异样,她睁开眼,“下朝了?” 刘彻点点头,却继续很认真地给她描眉。 “这种事情让宫人做就好了,陛下别闹。”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呢,陈阿娇伸手就要去夺他手上的黛笔。 只是刘彻却不给他,那俊美的脸上划过几分笑意,“为吾妻描眉,闺房意趣,谁敢传到外面去?” 他这声音轻轻缓缓的,像是落下来的羽毛,拂过了水面,却让整个椒房殿侍立的宫人们都打了个寒战。 陈阿娇斜了他一眼,“你不要吓唬我宫里的人。” “是是,你说得是,今儿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吗?”他还是继续抬手为她画面,那浅浅的黛色逐渐地染深,一道眉,便当真如远山一般俊秀起来。 冷酷的帝王竟然也有这样温柔地为别人画眉的时候。 陈阿娇垂眼,“出去走走?” “出宫去吧,顺便还可以去建章宫看看,那边有一些枫,这个时节去看方好。” 他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忍不住伸出手指来点了一下她眉梢:“阿娇此眉,乃春山也。” “不知陛下是夸我,还是夸自己呢?”她似笑非笑,心中却想到建章宫那边,出去走走也好,只是,“陛下政事可处理完了?” “近来无事。”没有什么大事,一切也都顺利,刘彻又要养病,大赦天下的诏令昨日就已经拟好,具体的细则都有张汤等人解决了,现下便是宣室殿中也没人,大家都回去了。 无事,也就是说可以出去了。 陈阿娇被他牵起来,走出了椒房殿才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车驾,骏马毛色乌黑,四蹄雪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传说之中的乌云踏雪,“这马——” “朕最想要的,还是汗血马。” 刘彻走过去,摸了摸马头上的鬃毛,然后上车,回身却向陈阿娇伸出手来,“上来。” “陛下乃天子,不该与臣妾同乘。”她只是出言提点,害怕这男人回头又被文臣们抨击,朱买臣这些人一向是很重视礼教,董仲舒还在外郡当宰辅,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远远上来参陈阿娇一本子呢?她倒是不怕,不过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只是刘彻却不想听,他一身华袍站在车驾上,过驰道的大风卷起了他的袍角衣袂,乌发随袖袍一卷,背后乃白日青云,背着光,向着陈阿娇伸出手去,一把拉她上来。 “谁敢说,朕砍了他。” 陈阿娇站在他身边,一下就笑出声来,“我竟不知你是想当个昏君的。” “为了阿娇,昏庸一次,又何妨?” 第 1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4 章 他为她掀开了帘子,让她先进去,才吩咐人将车驾上驰道。 旦白将小浮生抱上去,递给陈阿娇,这孩子正在睡觉,只有睡着的时候不调皮。 前面车帘子半卷,两人对坐于车中,中间是一张小小的漆案,放着几封竹简,刘彻拿起来看,却被陈阿娇讽刺道:不是说无事吗?” “途中无聊,顺便看看而已,这是桑弘羊与张汤等人拟上来的盐铁之事,阿娇素来有远见,不如也为朕看看?”他将手中的竹简递给她。 陈阿娇只那眼一眯,却摇头:“我宁愿看外面风景,也不愿看着枯燥乏味的东西。” 盐铁之事——后世有传《盐铁论》,虽非出于武帝朝,但若没有汉武帝的盐铁官营,也就没有后面盐铁论的事情了,桑弘羊之所以出名,很大程度上应该归结于后世流传的《盐铁论》。 只是张汤毕竟因事涉财政而出事,自古改革者又有多少有好下场呢? 她不愿看这东西,也不过是不想自己的存在对一些事情造成影响——比如,张汤的命运。 也许没有了白金皮币,五铢钱的建议不是从他那里出来的,一切都会好一些吧? 刘彻见她不感兴趣,终于将手收回来,却说道:“豪强私自铸币,严重缺损,半两钱不足半两,币制混乱,民不聊生;盐业关苍生,收归官营,不仅能够稳定民生,也可以增加国库的收入……桑弘羊的法子很好。” 其实这些早就是已经被提出来的,张汤算是先驱者之一,只是桑弘羊后来居上,又出身商贾之家,善筹算,本来就是专才,治经济事,乃是上佳人选。 “说起来,你觉得桑弘羊此人可堪当大才?”刘彻看得满意,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陈阿娇挑眉:“宰辅人选。” “你很看得起他。”刘彻只是客观评论,他随后想了想,似乎是定了什么主意。 陈阿娇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想什么了,朝中的势力,大约又要开始洗牌了,现在整个朝政,几乎都是刘彻的了,他要将重要的位置,全部配给自己的人,桑弘羊的特长,也终于该有地方发挥了。 青云直上,岂非指日可待? 她细想着,刘彻随眼一看外面,却是驰道上江充正在巡视,见刘彻的车驾过来,他连忙站在道边躬身问候。 说起来,江充在上次的事情之中也算是出了大力,但没有能够加官进爵,也不知是不是刘彻的迁怒,不管怎么说,平阳公主与他还是有旧情在的吧? 刘彻命人停下了车,撩起车帘,便听见江充文案。 “直刺绣衣御史江充,叩见陛下。” “起身。” 江充恭肃立在一旁,陈阿娇只是随意扭头一看,又收回了目光,似乎自己并不认识江充。 刘彻想起江充的职责,忽然起了打趣的心思,“江充你奉旨勘查逾制之事,现在朕车中有皇后,驰道乃是天子之道,不知皇后是否逾制?” 陈阿娇想不到刘彻会突然说出这话来,顿时恼怒,“陛下方才不还拉臣妾上车,说什么昏庸一次也无妨吗?” 这声音可以说是冷得能够掉下冰渣来,还夹杂着似笑非笑的讽刺,不过她也就是开玩笑,刘彻并非听不出来,却还是笑望着江充,“江充,你说皇后逾制了吗?” 江充直接愣在了那里,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心电急转,一眨眼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说出来就觉得机巧与卖弄了。 这个时候便该陈阿娇来解围了:“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您要谁走驰道,谁就能够去,何苦为难一名小小的直刺绣衣御史?” 刘彻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她,不过看她斜视自己的时候,那眼波流转,当真是风致俱生,便不与江充计较,而是笑道:“有皇后为你解围,江充你今日算是逃过一劫,下去吧。” “谢陛下,谢皇后殿下,江充告退。” 江充埋头,不敢看陈阿娇与刘彻一眼,只是退到了驰道最边上,看着车驾过去。 时间已经不早,日近中午,他们这车驾便靠在了一杯酒楼下面,刘彻拉她下车:“在这里用过了午膳再走。” 这是陈阿娇自己的店面,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很久之后看到这酒楼,倒是觉得无比亲切了,还记得当初自己让赵婉画从高处将那乌程若下酒摔到地上,叫嗜酒如命的桑弘羊心疼极了,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就是小浮生也已经这么大了。 一杯酒楼里面的生意很好,这边的产业还挂在主父偃的名下,甚至已经开了分店到繁华的地方去,洛阳那边这酒楼票号一开,也可以算得上是如日中天了,只是因为各地私铸钱币,这票号的生意不是太好,也就只有富商巨贾敢来参与。 二人走进酒楼,点了一些招牌菜,这个时候小浮生也醒了,刘彻正在倒酒,小浮生打了个呵欠,双眼眯起来,朦朦胧胧的,一醒了就要往陈阿娇怀里钻,她将孩子抱过来,小浮生拽着她头发就往嘴里送,刘彻一点也不留情,直接一筷子轻轻打在了小浮生的手背上,“臭小子不许轻薄你母后!” 小浮生一缩手,疼倒是不疼,但因为刘彻这么一打,他从未见过自己这父皇对自己疾言厉色,这一下却是吓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呆滞了半天,却一转脸抱住了陈阿娇的脖子,拿后脑勺对着刘彻,大声哭起来。 刘彻也是一时意气,这才敲了小浮生,以为自己力度控制得很好,不过调笑调笑,这小家伙竟然还吃痛,还大哭,还钻到他娘怀里不肯出来了! 陈阿娇差点给气笑了,也不知道刘彻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跟小孩子计较这些起来,她拿起小浮生的小手,在他手背上吹了一下,“浮生乖,吹吹就不痛了……” 他们在临窗的位置上,刘彻端着酒,看着陈阿娇安抚小浮生,小浮生皱着那巴掌大的小脸,扭过头来瞥了刘彻一眼,神情很是不屑,肯定是恼了刘彻的,只是这小家伙一看到窗外,就开始兴奋起来了,忽然伸手一指,口里又咿咿呀呀,陈阿娇往楼下一望,竟然看到了是陶氏牵着张安世从那边经过。 小浮生指着张安世,一脸的急切。 陈阿娇皱眉:“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他了?” 小浮生是真急,可是他娘不懂他的意思,真让这小娃差点急出了一头的汗,看那架势,差点激动得直接翻下去,陈阿娇差点抱不住他。 不过愣了半天,陈阿娇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张安世正在卖糖人的摊子前面,他大约不是指着张安世,而是指着那糖人吧? 本来想要宫人们出去买就是了,但小浮生闹着要下去,刘彻干脆道:“抱着他一起下去吧。” 他从陈阿娇手中将小浮生抱起来,“乖,还是父皇对你好,父皇抱你下去,走咯!” 陈阿娇差点气得摔碗,不过看着刘彻抱着小浮生就下楼了,她也只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带着人跟上去,到了下面那卖糖人的摊点前面。 不过没有想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糖人了。 “妾身叩见——” “在宫外何必见礼?”刘彻直接出言免了她的礼。 陶氏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陈阿娇等人,已经是吃了一惊,她牵着张安世,张安世手中拿着最后一只糖人,看看到了刘彻和陈阿娇也有些兴奋,他的兴奋是因为陈阿娇。 第 1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5 章 “夫人好。”张安世有些腼腆地红了脸,却用一双沾染了仰慕的眼睛注视着她。 刘彻略略一挑眉,不过却没有对张安世的这个称呼说什么,在宫外的时候人人都叫陈阿娇夫人,现在张安世大约也只是改不过来而已。 陈阿娇知道张安世这孩子很贴心,于是露出笑容来,“我家臭小子看到安世在这边买糖人也忍不住下来了。” 这是解释了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于是陶氏也释怀了,只是对张安世方才说出来的话,她还有些惶恐。 小浮生只盯着张安世手中的糖人,手指却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眉头皱着,似乎正在思考怎样才能将那糖人从张安世的手中夺下来,只是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当然,这小家伙还不会说话。 只是小孩子总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小孩子的,张安世已经看到了小浮生,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糖人。 刘彻抱着小浮生去问那捏糖人的,却被告知人家要收摊不捏了,小浮生的目光却是一直凝在张安世的手上。 “算了,糖人没有了,父皇给你买别的好不好?” 刘彻也不能立刻逼迫人家卖糖人的,说到底他又不是什么暴君,这街市上卖糖人的地方肯定是不少的,往前走也是还有。 不过小浮生一听这话又开始哭闹,小孩子总是任性得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总是要哭闹一番,陈阿娇又开始皱眉了,小娃娃要从小教起,这孩子总是这样任性,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张安世仰着头看小浮生,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糖人,最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将自己手上的糖人递了过去,小浮生一下就不哭了,他看向了张安世。 张安世咧开嘴笑了一下,还是有些腼腆的模样,却说道:“我……还是给他吧……” 刘彻和陈阿娇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看着张安世,大人们都没有说话,却看到小浮生已经接过了那糖人。 陈阿娇的眉头皱得老紧,正想要说话,却看到小浮生很开心地笑眯了眼,竟然又将那小糖人递了回去,张安世连忙摇头:“我不吃,给你吃。” 一向很娇惯,要什么有什么,要什么别人就要给什么的小浮生竟然会将张安世的东西递回去,简直让陈阿娇意外,她忽然看向刘彻,却只看到他一脸笑意地抱着他。 刘彻弯下腰,将那糖人从小浮生的手中接过来,然后重新递给了张安世,对着这懵懂的小娃娃说道:“小安世的好意小浮生可是收到了,不过他也不愿意夺人所爱,我们一起往前面走,再一起买糖人好不好?” 很难看到这样和颜悦色的刘彻,陈阿娇忽然用一种很探寻的目光望着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陶氏连忙应声谢恩,“折煞安世了……” 在寻找另一家糖人摊子的途中,陈阿娇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刘彻身边说道:“浮生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刘彻暗暗得意,“这叫做耳濡目染,小浮生待在朕身边久了,自然就跟朕一样明白事理了。” 一听这话,陈阿娇就忍不住冷笑,送了他一对白眼,“你明白事理?也不知道小时候谁一拿着我的糕点就不肯放手,还大哭大闹!” 揭伤疤的一把好手! 刘彻一下就说不出什么来了,只好咳嗽了一声以作掩饰。 小浮生啃着自己的手指,还是看向张安世,张安世则看着自己手上的糖人,又看看小浮生,一接触到张安世的目光,浮生就转过了眼睛去,似乎是在看其他地方,顺便将自己的手放下来,在刘彻的袍子上面揩干净。 他这举动差点没让偷偷看着他的陈阿娇乐死,眼瞅着刘彻黑了脸,她心说看你这回还笑得起来,果然小浮生也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 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另一个糖人摊前面,刘彻买了一个,递给小浮生,小浮生立刻眉开眼笑,却又努力地向着张安世伸出手去,刘彻干脆将这家伙放下来,现在小浮生也不过只是能够站得稳而已,不过一挨着地,他还是将自己手中的糖人递给张安世。 张安世这一次接过来了,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接过了小浮生的糖人,又将自己的换给他,两个小孩子交换了自己的糖人。 刘彻看得一笑,陈阿娇也忍不住舒展开了眉头。 小浮生舔了舔自己的糖人,却去拉张安世的手,站在那里,身子有些摇晃,却向着张安世走了过去,陈阿娇看得胆战心惊,刘彻却带着一副欣赏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两个人的手挽在一起,然后相视一笑。 “不知张汤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府?我们顺道去看看我们新晋的御史大夫吧。” 刘彻倒也不急着带陈阿娇去建章宫,张安世的确是个有玲珑心的孩子。 陶氏躬身道:“已经归府。” ☆、第九十七章 寿宴 陈阿娇的寿宴是在建章宫办的,那一天刘彻带她去建章宫,记忆倒是有些模糊了,因为人记住欢快的时候总是少于失意和痛苦。 那一天她记住的,是一些奇怪的东西。 九月十三,陈阿娇的生辰,刘彻将浮生过到了陈阿娇的名下,取名刘弗陵,记入宗谱,上名牒,封为太子,同时举行陈阿娇的寿宴,宴请文武百官。 只是这一日,陈阿娇原本心中的隐忧,便真正地起来了。 人总是无法预知他日的祸福。 与刘彻同坐于上首位置,看着下面文武百官,这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心境平和,没有任何的激动,与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她想起在寿宴举行之前,主父偃递来的消息,宁成果然回来了,并且通过张汤想要向刘彻举荐自己,据说奏报已经到了刘彻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似乎还不清楚。 只是陈阿娇想不到,会在自己的寿宴上看到宁成。 宁成是个老家伙了,络腮胡,浓眉毛,看着就有一种外露的煞气,张汤身上也有煞气,不过偏于内敛,而且很是克制,而宁成,一脸的凶相,让陈阿娇一见之下就很不喜欢。 宁成重新当了廷尉,再次位列九卿,这个人的一生也可以说是传奇了,在朝为官,破了“刑不上大夫,公卿不辱”的惯例,选择受刑代死,而后又越狱出逃,之后隐姓埋名从商,又成为了一方豪强,现在刘彻大赦天下,宁成越狱之罪自然也就没有了,甚至可以回朝继续为官——这样的人的一生,也算得上是风云了。 只不过陈阿娇虽然觉得这样的经历很传奇,当并不妨碍她厌恶此人。 没来由的厌恶,天生有人的气场是不相对的。 张汤现在位列三公,权倾一时,而宁成这个昔日提拔张汤的人却屈居于张汤之下,以宁成此人的傲气,又怎可能甘心?张汤的恩,也该报得差不多了。 “臣等恭祝皇后殿下福寿延年,南山东海,岁岁今朝!” 群臣尽皆奉酒,端起来,等着陈阿娇发话。 这四处都是宫灯,亮如白昼。 第 1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6 章 她刚刚端起酒来,就看到刘彻也向自己举杯:“朕也祝愿皇后,今朝岁岁。” 他的目光深沉极了,又映着周围的灯光,明亮,让人无法闪躲,还在陈阿娇也坦然,举杯与他相对:“谢陛下。” 然后向着整个宴席上所有人举杯,大袖一遮,醴酒入喉,丝竹之音响起来,便已经有了几分盛世的景象了,不过这个时候陈阿娇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意了,手撑着额头,袖袍遮了半边脸,倒有一种半面妆的味道出来。 她头上的金步摇和玉簪沉沉压着,不过这种在所有人最顶端的感觉……的确妙不可言。 谁都知道,小浮生已经成为了太子,那就是下一任的皇帝,陈阿娇就会成为太后,而且还是个手段很厉害的太后,更何况朝中还有那么多的人脉。 馆陶公主坐在下面,双眼里含着泪,总算是再次等到了今天,她高兴得很,为自己的女儿,这苦尽甘来的感觉,几乎让人望穿秋水了。 这是陈阿娇的好日子,她也难得高兴,多喝了几杯,寿宴上完全是她做主,便让大家自由走动,刘彻凑过来跟她说话,她有些醉眼迷离,随意应着声,小浮生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走路,虽然老是摔跤,而且还是不怎么站得稳,但是他喜欢张安世,跟张安世待在一起,并且赖着人家一个小孩子拉着他走路。 孩子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奇怪。 郭舍人从一边上来,在刘彻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引上来一个人,陈阿娇一看,正是宁成。 她顿时兴味地一抬眉,佯作酒醉:“陛下,臣妾酒醉,先出去醒醒。” “嗯,旦白照顾好皇后。”他没有反对,答应了,然后看她离开,最后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宁成。 “宁成大人这些年受苦了。” “陛下厚爱,能够重新启用宁成,已经是宁成之福气,不敢奢望太多。” 宁成拱手垂首,答得倒是不卑不亢,他这边已经与刘彻答了起来,那一边张汤见了,也只是喝了一杯酒,身边的桑弘羊看了张汤一眼,眼里带着几分思量,接着就看到张汤从殿内出去了。 主父偃在一旁笑道:“你对张汤的举止这么感兴趣,怎么不跟上去看看?” 桑弘羊不动声色,正襟危坐,不像主父偃那样没个正型儿,斜斜地倚坐,他知道主父偃是在以言语试探自己,“你不也知道张汤为什么出去吗?今夜,好戏连台啊。” 他以目示意,让主父偃去看上首位置的好戏。 主父偃一看,也笑了,只是目光之中带了几分异样的阴沉。 只见宁成在与刘彻说话,只不过没一会儿就有一名穿鹅黄色深衣的女子款款走上去,耳垂上挂着明月珰,云鬓花黄,当真是样样不缺的,举止只见带着几分碧玉之气,只是想着还是羞怯了几分——准确地说,是假装羞怯。 换句话说,主父偃觉得阮月很做作,现在应该是宁月了。 当初的一些破事儿又浮上了主父偃的心头,他不是什么善人,虽然现在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但以前陈阿娇可是将自己当做一匹狼在养,他的危险性,陈阿娇是很清楚的,但不代表别人也清楚。 主父偃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垂了眼帘喝酒,只是桑弘羊毕竟敏锐极了,他又看了前面宁成一眼。 宁成这是在向刘彻献上自己的女儿么? 其实宁成这次回来,的确是因为刘彻需要宁成,但并不代表刘彻对宁成有什么好感,若是宁成以往没有什么过错,或者刘彻很重视他,便不会有下大狱的经历了。 只不过,宁成那件案子,到底还是有些奇怪的。 这边桑弘羊细细分析起来,那边殿外廊上,陈阿娇也看到了出来的张汤,她想起了那一天到张汤府上拜访,推开门,便瞧见张汤一身素服,撩起了袖子,在庭院当中摆了一张长方浅底盆,身旁堆着很多长了青苔的石头,张汤便将这些石头放进长方盆里面去,一块块地堆起来,不过他们到的时候,似乎才码了浅浅的一层。 乍见到陈阿娇与刘彻进来,张汤似乎是愣了一下,才立刻将袖子放下来,俯身行礼。 不知道张汤那一盆石头,堆得怎么样了? 陈阿娇看向张汤,此人官越做越大,官威却不怎么大,反倒是更加沉稳内敛,初见的时候这人还老是一身的煞气,眼神凌厉,现在任由你刀穿剑入,他也永远是巍然不动了,以往的破绽,似乎都没有了。 “张大人也出来了。” 这算是打了招呼。 张汤双手又交握到了一起,永远这样严谨严苛,“殿下是刻意避开宁成的。” 陈述句。 她没有想到张汤的观察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回头看了一眼殿中那出现的宁月,陈阿娇心中平静,只注意到这女人满身清纯的味道,含羞带怯看刘彻,刘彻接过了她端的酒,却随手就放在了漆案上,继续与宁成说话,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变了,他似乎对宁成又有几分成见了。 “陛下想要重新启用宁成,大约是因为他想要办一些很棘手的事情,所以需要酷吏,但凡宁成要去做的事情,你都不要去插手,明哲保身。”陈阿娇身边的宫人们已经退远了,她随意伸手一抚栏杆,白皙的手指在那深红色的墙柱上,格外显眼,她没有去看张汤的表情,而是继续道,“你举荐宁成,便是因为刘彻的需要,是我之前没有看清——你张汤自私自利,也看重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会容忍凝成的存在?我之前以为你是完全因为他的旧恩,只是方才才想起来,你曾言,救了宁月甚至隐瞒了宁成的消息,便已经还完了,是我此前忘记了。所以你举荐宁成,并非因私,如若如此,接下来——” 尽管陈阿娇的有些话不是很好听,但是张汤扪心自问,的确是如此,他当真称不上是大公无私的,私情——也就是如此了。 陈阿娇的话没有说完,也不必说完。 “殿下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他原以为陈阿娇不喜欢宁月,肯定会对宁成下手的。 “宁成是肯定要除掉的,只要你张汤不插手,捏死一个宁成是易如反掌,只是陛下想在要用他,且容他先活几日,时机成熟了,借刀杀人,也许更好。”宁成是活不久的,这一次,便是他最后的日子了,最后的辉煌么? 陈阿娇想来觉得好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她看向张汤,那目光落在张汤的脸上,张汤垂着头许久,才抬起来,直视陈阿娇。 这一次的张汤是坦然的,然而也是隐藏的,他一脸的平静与默然,谈论得不过是别人的生死,但陈阿娇似乎想到了其他的。 最后的辉煌,又仅仅是宁成吗? 他又看到陈阿娇眼底那种奇怪的怜悯了,只是少见地,有那么几分挣扎与苦痛。 她已经入局,便再也不得出,这里的每个人,都与陈阿娇息息相关。 “我今日在席上,也未见你与宁成如何亲厚,他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入朝早,便不把别人当人看,我自问还算了解你几分,设身处地地一想,即便是能忍一时,大约也是忍不了一世的,你张汤,肯定会对宁成下手,只是早晚。” “殿下所言俱是。”他不再否认,也不给自己忠孝仁义的名头,他是君子,但也是个小人,好好坏坏从不分明,他一直都是一身的邪气,只是别人看不见。 陈阿娇一下笑出声来,手就搭在那廊柱上,敲了一下,看着远处阑珊的灯火,“陛下要行盐铁与推恩令之事,找宁成来应当是为了推恩,而盐铁之事,你少插手——那个给桑弘羊。宁成在地方上乃是一方豪强,先行推恩,后治盐铁,盐铁之事损害的乃是豪强的利益,宁成在此事上若有半分不满,便可以借题发挥……” 手指指甲落在木料上面的声音,很是清晰。 有的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第 1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7 章 张汤始终不明白陈阿娇不让自己插手盐铁之事的道理,这一天,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殿下对我插手盐铁一事似乎有忌讳。” “不止是盐铁,现在盯着你的人,有减宣,朱买臣,甚至还有你的朋友……”她想起赵婉画对自己说的减宣曾在刘彻面前说张汤一事,“这些人你多注意着一些,别着了他们的道儿,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陈阿娇虽然也在注意这些事情,但毕竟是在宫内的,不是时时刻刻能够顾及到,后宫不议政,陈阿娇也不敢在刘彻面前过多地偏向张汤,即便刘彻已经知道他是自己的心腹了。 帝王的疑心,那才是最可怕的,他那一日说吃醋什么的,就已经让陈阿娇吃惊了。 “谢殿下提点,张汤记住了。”他低头,将心中的悸动压住了,然后锁死,让整颗心都像是牢狱,他一生治律事,如今竟然也囚禁自己。 “差不多了,我回去了。”她的酒,也的确醒得差不多了,便撤了手,要往回走,却不想脚下不稳,跌了一下,张汤在她身边,便伸手扶了一下。 陈阿娇搭着张汤的手,只觉得他手心是温热的,粗糙的手掌,前些天还在摆弄那些漂亮而长了青苔的石头,那应该是放进盆栽或者叠成假山的石头。 她的手指颤了一下,然后离开了,那略带着冰冷的木香,便也离开了张汤。 张汤的手掌僵硬了一下,然后收回,“殿下小心。” “无妨。”她摆了摆手,旦白上来扶着她走。 张汤站在廊下,表情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晰。 ☆、第九十八章 刀削面 陈阿娇回到宴席上,一步步走来,正好被宁月看见,这陈阿娇昔日的侍女,看到她一身的装束,那皇后的仪容,忽然之间就让宁月觉得眼中刺痛,尤其是陈阿娇唇边那若有若无的讽笑,简直让宁月觉得自己心如火烤。 刘彻原本在与宁成说话,见陈阿娇回来了,便对宁成道:“宁大人先下去吧,这些事情一时也谈不完,来日方长。” 这“来日方长”便是刘彻给宁成吃的一颗定心丸,以后的时间还多,不急于这一时。 只是宁成到底是老臣,也估摸得出刘彻这句话有几分真,他看了看自己那受冷落的女儿宁月,月儿因为抄家受苦,所以张汤将人送回来之后,宁成就更加疼爱宁月,甚至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然而如今自己的女儿向刘彻献殷勤,刘彻竟然装作不知,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不禁让宁成这个老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本来他宁成是荣耀归来,想着刘彻怎么也会给自己几分面子,不曾想自己带着宁月上来,竟然是活生生地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宁成这一口气憋在心里,脸色也不好看,听了刘彻这话也只好告辞下去了,而宁月跟在宁成的身边,满以为自己摆脱了低贱的奴籍,想着张汤当初肯救自己,现在又已经是御史大夫,还是自己父亲曾经的门生,也不知道自己回来,那乔姝该如何不高兴,可是现在却看到她眼含笑意地走近,而刘彻此等尊贵的帝王,那眼神一转,竟然直接落在了陈阿娇的身上,再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晃悠过。 宁月心中不甘,那眼睛里差点就射出了恶毒来,恰遇上陈阿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凤眼含煞,有隐约有了几分蔑视,宁月顿时就想起以前的种种来,那重重的一巴掌,现在还让宁月记忆犹新,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皇后?就算她是皇后又怎样?无依无靠,没有外戚支持,迟早会垮掉,而她宁月,迟早会成为更尊贵的女人。 刘彻没有看到自己身边汹涌的暗潮,只看到了款款走过来的陈阿娇,她裙摆曳地,落在台阶上面,很有几分华丽的感觉,他向着刚刚上了阶的陈阿娇伸出了自己的手,陈阿娇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放到了刘彻的手指,被他牵着重新回了宴席,下面的歌舞已经换了一拨。 “酒醒了吗?” 他随口问了一句。 陈阿娇笑笑:“差不多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他在案下面牵住了她的手,宽大的袖袍遮挡了两个人的动作,倒带着几分隐秘的温馨来,满堂华彩,他虽然看着下面的歌舞,心却还系在陈阿娇的身上。 眼看着宴席到了尾声,他也该离席了,而陈阿娇也同众臣道别,跟刘彻一道走了。 出了殿,繁华就已经散尽了,宫人在前面引路,刘彻就挽着她的手,也不说话,一路往前面走着,一直走,一直走,似乎就要这样走到地老天荒。 又看到了椒房殿,灯火通明,现在的整个皇宫,都还在一片欢庆之中,宫人们没有说话,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旦白抱着小浮生,跟在后面,待到要进殿的时候,刘彻才将孩子抱过来,进了殿却问道:“郭舍人,什么时候了?” “亥时末。”郭舍人报了一句。 于是刘彻咳嗽了一声,手握拳放到自己的唇边来,轻轻说了一句:“你抱着浮生,朕……去去就来。” 陈阿娇总觉得刘彻这表情有些古怪,然而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有古怪,只能猜测是刘彻想要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她倒是将小浮生抱了过来,这小子根本不管这事自己母后的生辰,早已经胡天海地地睡了过去,大约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又在啃手指。 她狐疑地看了刘彻半天,可是刘彻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咳嗽着——没错,他还在咳嗽。 “陛下去吧。” 她倒要看看他又想出了什么法子。 大约是自己的生辰,他有什么惊喜的礼物给自己?不过她还真的不怎么期待。 看着刘彻扯着郭舍人走了,陈阿娇忽然笑起来,她也咳嗽了一声,自觉很是装模作样,“找个人去看看陛下去哪儿了,回头告诉我。” 她说着走向了寝殿,将浮生安置下来,又看了一眼刘彻专门给浮生做的糖人架,眉头又皱得老紧,吩咐馥郁道:“将那糖人架子上面的糖人减去几个,回头糖人师傅把糖人做小些。” 小浮生才开始长牙,这东西吃多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馥郁倒是知道这其中的玄机,陈阿娇已经与小浮生约定好了,每天只能吃两支糖人,糖人做小,浮生也就吃得少了。 馥郁偷笑了一下,领命道:“明日便告诉师傅去。” 陈阿娇看着熟睡的小浮生,拍着他的身子,给他掖好被角,然后走出去,前殿那边还燃着明亮的烛火,之前派出去探刘彻行踪的人已经回来了,在陈阿娇跟前儿禀报道:“陛下……在庖厨之中……” 陈阿娇差点没惊呆,“你说什么?” “婢子看着陛下往庖厨的方向去了,已经进门……” 那宫人小心翼翼,只看着陈阿娇脸色已经变了。 她头疼地一按自己的额角,却道:“跟过去看看。” 周围的宫人们也跟陈阿娇一样惊呆了,这个时代讲究的乃是君子远庖厨,陈阿娇也不是不知道,庖厨之中的事情一向是为衣冠君子所不耻,刘彻竟然去这样的地方,这不是以后寻着给别人话柄吗? 他也没说退避了一些人再进去,自己的人都能够轻易探知刘彻的行踪,若是传扬出去,刘彻这皇帝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她急急忙忙赶过去,却看到那厨房外面已经冒着烟气,这是着火了吗? 陈阿娇一进去,烟雾弥漫,呛人极了,在一片模糊的白烟之中,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老郭你到底会不会烧火啊?这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啊!” 第 1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8 章 “哎哟,陛下您这什么东西落到我脸上了?” “什么东西?朕怎么知道!” “哎哎,陛下您那面不是那样揉的……” “朕还偏就这样揉了,你管得着么?” …… 陈阿娇忽然就站住了,不再往里面走,而是强作镇定地转头对身边表情各异的宫人们道:“你们出去吧,没有诏令不得入内。” 宫人们憋着笑退出去了,陈阿娇头都大了一圈。 她咬牙走进去,呛得直咳嗽。 “我说老郭,你刚才咳嗽了吗?” “我以为是您在咳嗽呢,您刚刚在殿下面前不也一直咳嗽吗?” “咚咚……” “你在干什么呢?朕没咳嗽啊……咳咳……” “陛下这不是您在咳嗽吗?” “多嘴!” …… 陈阿娇终于在大片大片的呛人烟雾之中来到了厨房最东角,看着撩起了袖子正在揉面的刘彻和一脸黑灰的郭舍人,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如果给陈阿娇一个机会,她宁愿自己没有对刘彻那种神神秘秘的表情感兴趣,以至于自己看到如此毁三观的一幕。 “陛下,不会揉面——还是不要强撑的好吧?” 刘彻乍一听这声音,差点丢了自己手中的面盆,回头瞪眼:“阿娇你怎么来了?” 郭舍人一抬头看到陈阿娇也吃了一惊,心想自己这罪过大了,怎么能够跟陛下胡闹一起到这厨房里头来了呢?这不是自己找死呢吗?看看皇后殿下这脸色,就差没跟自己刚刚戳了的锅底一个颜色了。 陈阿娇心说我要是不来,你俩这得烧了厨房了,她已经有些无力了,只是冷着脸问道:“陛下,君子远庖厨,您这是自降身份,平白让别人多了嚼舌根的机会。” “朕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谁敢说——朕就拔了他的舌头。”刘彻眉头一拢,却是一点也不顾及什么隐私不隐私,他既然敢这么做,其实根本没有怕过别人的风言风语,“阿娇,你回宫去坐会儿,一会儿朕给你个惊喜。” “不就是做个刀削面吗?陛下您搞得这阵仗,跟宫里着了火一样,一会儿宫人们该来救火了。”陈阿娇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有些嘲讽。 刘彻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顿时一耸肩,他额头上沾了些面粉,手上已经是洁白的一片,还放在面盆里面,习惯性地一伸手,却带出来一手的面粉,差点没有让刘彻吓住自己。 他讪笑了一声,不过转眼就变得理所应当起来,能当皇帝的人,脸皮都有些厚:“知我者,阿娇也。” 小时候他俩一起玩儿,说什么过家家,陈阿娇就随口跟他说了刀削面,本来她只是信口胡诌,说什么有一种面叫做“刀削面”,在人过生辰的时候做出来给人吃,能长命百岁——其实都是瞎掰,她前一日跟刘彻那呆头鹅说了这话,后一日就已经叫馆陶公主府的厨子做出来吃了,才不是什么生辰呢。 只是现在陈阿娇总不好告诉刘彻这傻货自己是哄他的,其实陈阿娇往回想想,以前自己哄他的话,还真是张口就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多少,这么一想起来陈阿娇忽然就有些心虚起来,夜路走多了撞鬼,谎话说多了迟早会有被拆穿的一天,自己胡扯瞎掰了那么多,偏偏刘彻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极好,以后若是自己说漏了嘴什么的…… 她忽然就有些心凉起来,以后说话得小心了…… 唉,都是儿时最坑爹啊。 陈阿娇感叹完,一看刘彻,只好说道:“陛下,您那面不是那样揉的。” 刘彻是真心地想给陈阿娇做一碗长寿的刀削面,只不过毕竟是膏粱子弟,又是天潢贵胄,自己挽起袖子来做这些事情已经是很失身份,最重要的是——他不会。 当下被陈阿娇这么一说,他面子上挂不住,死撑着说:“朕就爱这么揉面。” 郭舍人在一旁默默地鼓捣柴火,不料越烧烟气越多,他郁闷极了,陈阿娇又被呛到,索性直接怒了,喝道:“郭舍人你到底在烧什么?” 郭舍人委屈极了:“一定是那采买的宫人不对,这柴禾就是烧不燃!” 陈阿娇扯住了刘彻的袖子往旁边拉,却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天生没见你们俩这么蠢的主仆,郭舍人你还是出去歇着吧,陛下您方才不还在说郭舍人吗?您亲力亲为,去生火好了。” 郭舍人悄悄地看了刘彻一眼,最后还是觉得听从陈阿娇的比较好,自己在这里也不方便啊。于是他恭恭敬敬地一揖,“老郭这就告退。” 郭舍人喜滋滋地走了,刘彻苦哈哈地去烧火,还别说——也许是大汉最尊贵的人真的有这烧火的天赋,也许是因为郭舍人走之前那受潮的柴禾已经怄得差不多了,现在竟然轻而易举地燃起来。 他看着前面陈阿娇,说出去也许都不会有人相信,大汉朝帝后二人,竟然在这小厨房里,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妇,做一碗刀削面。 陈阿娇其实也不怎么会,不过是看着厨子做过,只是在刘彻这个门外汉看来,那手法已经很是纯熟,水在锅里已经滚沸,刘彻烧火无聊,便抬头看陈阿娇,忽然瞥见她琼鼻之上一点雪白,差点没有暗笑得背过气去。 陈阿娇力气不是很大,端着那刀便要削面,看得刘彻心惊胆战,干脆走过来从她手中将刀夺下来,“当心别削了手。我来——” 陈阿娇削进水里的那面条看上去厚厚的一片,她也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只是这个时候刘彻接过了这活儿,她也就看着,心想他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于是抱着手在一边看着。 刘彻第一刀从揉成粗长棍状的面团上过去,几乎削掉了一半,陈阿娇笑弯了腰,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恼了,干脆拿了那沾满面粉的手往她粉白的脸上一糊,“看你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陈阿娇也恼,干脆也糊了他一脸的白:“哈哈哈哈……”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却脸带得意地看着,“整个大汉,敢糊你一脸面粉的,怕也只有我陈阿娇一个了。” 刘彻气笑了,却转过身去继续工作,这一回有了经验,下手稳了许多,他是练过武的,也使得一手好剑法,很快上手,竟然也有模有样。 按理说,这刀削面的成果最后应当是不错的,只不过在陈阿娇胡乱放了些调料进碗里,又去看锅里的刀削面的时候才狠狠一拍自己的额头…… 煮糊了。 只是刘彻不知道,他还将那几乎快糊成一团的面捞了两碗起来,也就勉强还看得出是个面条的形状来,这简直快成了面糊了。 汉武大帝刘彻人生中的第一碗面,献给了陈阿娇,她总不好不吃。 两个人干脆就坐在了厨房的小凳子上面,挨着坐,靠着墙,手里捧着碗,举着箸,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等着对方先开动。 第 1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89 章 其实陈阿娇怀疑刘彻是想毒死自己,但这熊孩子应该没这么歹毒啊…… 她郁闷了好一阵,最终想着刘彻一番心意,还是动筷了,将那厚厚的面条夹起来,往嘴里送,勉强咽了下去,这味道…… 那一瞬间,陈阿娇真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了。 刘彻也自己吃了,却差点给憋坏。 接着二人相视一眼,大笑起来,差点没端稳手中的碗,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的腰,“这刀削面是吃不成了,朕吃你好不好?” 陈阿娇直接一筷子夹起面条来,往他嘴里一塞:“陛下自己做的,还是自己吃完好了。” 笑眯眯的陈阿娇,却又一种邪恶的气息泛上来了…… 这是一顿痛苦的夜宵——此生仅有。 刘彻唉声叹气,用筷子搅动着碗,两个人像是小时候那样,透过那窗,看上外面挂着的明月,就坐在一起,挨在一起,近极了,身心都暖暖的,他侧头看着愁眉苦脸正想着如何对付这碗里的面的陈阿娇,“阿娇,以后朕带你游历天下好不好?名山大川,文人雅士,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去看什么,就看什么……” 她捧着有些烫手的碗,回望他,他却捧了她的脸,慢慢地凑过来吻她,呢喃:“好不好?” 她不言不语地勾起唇,过了许久才道:“好。” ☆、第九十九章 猪头脸 宁成回朝,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好事,相对的,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乃是坏事。 陈阿娇跟张汤之间,其实已经达成了默认的一致。 原本宁成是个传奇,可是在他回朝之后,陈阿娇发现这其实就是个固执的家伙,不能否认,这是个聪明人,这是往往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宁成也许是因为过于传奇,到什么地方都能够混出自己的一片天来,所以自视甚高,再被刘彻重新启用之后完全无视了现在朝中什么人才是最有权势的,还将张汤当做了自己的门生,可以说是颐指气使,而张汤始终不动声色。 这一天陈阿娇在含翠亭中,正好遇到江充出来,他一见到陈阿娇就恭敬地俯身行礼。 陈阿娇只是打趣了一句:“许久不见,江充大人可还介意当日在驰道之上,陛下因为孤而为难江大人一事?” “殿下多虑,江充卑微,又怎敢因此而介怀?”江充连忙低头,陈阿娇的眼神带着一种十分的犀利,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其实这是一种被看破的不舒服的感觉。 陈阿娇听这句话,却笑得更加厉害了,“江充大人您也只说了不敢,而不是没有。也就是江充大人您内心还是不高兴的吧?不过说起来,也许您最介意的不是陛下刁难你,而是因为您已经想出了对策,却被我打断了吧?平阳公主一事,你也算是出力繁多,却是所有人之中唯一没有加官进爵的。” 这才说中了事情的核心,江充知道陈阿娇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当时被她看破也很正常,他江充就是汲汲于名利,他很了解自己需要什么,之前平阳公主的事情没有给他加官进爵,本来就已经让他内心不快了,而且他以为陈阿娇是自己的靠山,可是陈阿娇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成全自己。江充内心之中一直有一种愤怒与惶恐交织的情绪,以至于现在在陈阿娇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完全无话应对,一时只能沉默。 而陈阿娇,却举袖一掩唇,轻笑了一声转身向着台阶下面去,“你跟主父偃一样,都是狼,只是你比主父偃毒,我曾经被蛇咬过,也怕你这种比蛇更毒的人。太厉害,心机太重的人我不敢用。” 她这是在给江充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个他加官进爵的事情,江充不是不该加官进爵,众人都加了,独独他一个留下来,这之中如果没有什么猫腻,或者有什么人在背后阻挠,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陈阿娇这话说得很前浅显,也很毒辣,让背后跟着的江充不知道说什么了。 有的时候,一些话,就是该说明白了。 在她无法拿捏江充之前,她不敢放开手,就像是主父偃…… 说起来,放开了主父偃到底是福是祸,其实还很难说。 江充想了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话:“臣的毒,正是殿下最喜欢的。” 脚步忽然之间停下,陈阿娇危险地一回眸,很想送他两个字——慎言。 只是她忽地笑了一下,这句话收回了。 江充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问陈阿娇为什么笑。 “你既然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的毒,那接下来,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吗?” “那也要看殿下,到底能够给臣什么报酬了。” 江充这一次也不想白白地为陈阿娇效力了,虽然他跟陈阿娇之间似乎一开始就是一种与虎谋皮的关系,可是说直白了,那就相当于一种交易。 平阳公主的孩子是江充弄死的,他揣度着陈阿娇的心意,事实也证明他完全做对了,此前是卫婠的布置,之后是平阳公主这孩子成为导火索,一步一步紧接着,没有一定的默契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是江充最终想要的,还是名和利,他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 陈阿娇对这种野心很清楚,只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唯有得不到,才有更加努力地去得到。 “何必说什么交易,你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与别人扯上关系,始终都落了末流,也不会让别人相信你,尤其是——陛下。你要得到的不是孤的信任,而是陛下的信任。你知道现在什么人,最让陛下嫌恶吗?” 她只是给江充指明一条道而已,至于江充愿不愿意去冒险,那就要看江充自己了。她摆明了不想跟江充之间扯上关系,也不想为江充的加官进爵添砖加瓦,只是毕竟还是要用的,她曾于此人有恩,只是后来觉得这人台危险,如今江充不是帮陈阿娇,而是在帮助自己。 “不是孤无情,我们之间,也的确只是交易这样简单。陛下需要人行推恩令,可是在之后……” 原本的帮手,很可能成为绊脚石。 江充垂首,“殿下说得如此明白,江充再不明白,那就是不识趣了。只是殿下不信任江充,充却谨记殿下当日只言片语之恩。” 这话让陈阿娇沉默,她回身,却瞧见江充已经躬身退去。 过了许久,张汤从亭后的树边走出来,双手揣在一起,“殿下,这一条毒蛇,未必是养不得的。” “我不敢。” 陈阿娇终于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她回头看着张汤,伸手一引,让他到亭上坐:“我听说宁成已经对诸藩王以及他们的朋党出手了?” 张汤淡淡道:“让他去吧。” “你现在倒是比谁都看得开,我看你最近伏低做小,似乎很愉快?” 宁成一直想将宁月送到刘彻的身边,最近也仗着刘彻对他的器重,偶尔将宁月带进宫来,总是借着各种各样的名义来接近,就差没有直接对刘彻说明了,宁成只是对自己以前的遭遇感到惶恐,他毕竟除了刘彻之外再没有能够倚重的人,这也就导致了他宁氏一族的兴衰荣辱完全系于刘彻的身上,宁成想要改变这样的状况,所以后妃和皇帝的子嗣,就成为他谋划的一部分。 只可惜,这恰恰犯了刘彻的禁忌。 第 1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0 章 “陛下最近行推恩令需要人,只是在推恩令之后,应该是盐铁官营。” 张汤一直看得很清楚,只是昔日自己的恩人已经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也让人唏嘘了,推恩令基本与张汤无关,内朝之中负责此事更多的乃是主父偃等人,他们也不过就是平日起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只是盐铁官营一事,本来就起自张汤,五铢钱一说也是由张汤开始,再由桑弘羊发扬光大,所以张汤在后面这件事情的分量上还要重一些。 宁成不仅是臣,他更是豪强,盐铁官营,势必触犯到他的利益,到时候就算是没有人针对他,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政治,从来都是这么残酷的。 “殿下,再忍忍吧。” 张汤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走了,该看的已经看完了,该商量的也商量完了。 最近帝后和谐,琴瑟和鸣,传扬到外朝,也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只是陈阿娇始终是这种不浅不淡的表情,她看了张汤一眼:“张大人的盆栽,若是有一天好了,也记得请孤瞧瞧。” “是。” 张汤刚刚准备转身从含翠亭出去,去不想外面有一阵喧哗的声音。 “方才我明明看到那个什么江充进去了,你们这拦着我是想干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这声音一听就十分娇俏,带着几分刻意而做作的怀疑。 “宁小姐,您无权过问宫中事。”这是馥郁不卑不亢的声音。 “呵,这宫中似乎藏污纳垢啊。” 这话说得就难听了。 陈阿娇想不到,宁月的胆子竟然还挺大的。 “送上门来给人打脸的。” 陈阿娇当初与张汤交往甚密,宁月也在一杯酒楼待过一段时间,她自己应该很清楚的。 陈阿娇看向了张汤,张汤随口道:“张汤愿往。” “那便同往吧。” 张汤倒是个很识趣的人。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袍,双手揣着,脊背僵直,瘦瘦的一支青竹,却已然隐约带了一点秋日枯败腐朽的味道。 张汤抬头,直视陈阿娇,迎着她的目光:“殿下因何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张汤呢?” 她心底带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别人不知道,她心底清楚得很,她开始后悔自己曾对张汤说过她他必死那些绝情的话。 有的事情,真的不是对错能够说清的。 她不再多言,走了出去,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终于出来,看到了宁月——此刻淡妆轻抹的女子。 “我当是谁,不曾想是宁月姑娘,许久未见,宁月姑娘竟然还活着,真是不符合常理呢。” 陈阿娇一出来,就说了这样含针带刺的一句话。 宁月一看到陈阿娇,那眼神顿时冲动了,不过转眼又将自己的阴毒藏起啦,假惺惺地笑道:“臣女落魄的时候还亏得夫人照顾,臣女定要好好报答夫人。” 陈阿娇眼一眯,绕着宁月这么走了一圈,宁月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看到出来的是张汤的时候,心情其实有些复杂,毕竟张汤当初救了自己,她对张汤有那么几分好感。 此刻宁月看向了张汤,双手握起来,轻轻地搅了搅自己手中的帕子,然后巧笑面对张汤:“没有想到张大人也在这里,方才我看到江充大人也进去了呢。” 她以为张汤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是张汤只是很冷淡地一摇头,“江充大人此刻应当在驰道当值,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 他这一反驳,立刻让宁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张汤乃是自己父亲的门生,难道不该偏向自己吗?父亲甚至还说,如果陛下那边实在不行,张汤倒是一个好选择。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陈阿娇只是鄙夷宁月的智商,她轻笑了一声:“方才宁月小姐说——夫人?” “怎么?” 宁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还很迷惑地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不看宁月,一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径,然后朝着馥郁一挥手,馥郁会意,上前一步道:“殿下乃是皇后,宁小姐口称殿下为‘夫人’是为不尊,当惩戒。” 宁月脸色一白,以前在陈阿娇身边待久了,都是喊夫人,哪里想到陈阿娇现在倒摆起谱儿来了,她冷哼一声就要说话,看着远处宁成回来了,竟然也不惧陈阿娇,“臣女只是口误,还望殿下恕罪。”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 陈阿娇笑颜如花。 立刻就有宫人上去将宁月按住,馥郁将那袖子一捞,就走上前去,很抱歉地对着宁月一笑:“得罪了,宁月小姐。” “啪!” 完全不留手的一巴掌扇到了宁月的脸上,宁月跪在地上,想要挣扎起来却不能够,又因为远处的宁成是和刘彻一起来的,宁月仔细一想,计上心头来,干脆就楚楚可怜地一低头,开始哭起来。 “啪!” 又是一巴掌! 馥郁打得很爽,跟在殿下的身边总是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好戏啊。 她暗笑,也不是没有看到刘彻与宁成来了,但是殿下没有让停,自己也不会停,反正殿下与陛下之间的感情,他们椒房殿谁人不知?想要插一脚?找死! “啪!” 宁月嘤嘤哭起来,泪水流下,嘴角渗出了鲜血,“都是臣女的错,求殿下饶恕,臣女无心冒犯,都是臣女的错,啊——” “啪!” …… 第 1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1 章 刘彻带着宁成过来就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他皱眉看了一眼,诘责抬头看陈阿娇,一挑眉,似乎是在问陈阿娇这是什么情况,可是陈阿娇只是朝他一笑。 宁成几乎气炸了,“阿月你是怎么回事?!” 宁月心道给自己撑腰的终于来了,于是装可怜道:“都是臣女的错,想到了旧事,便不小心称殿下为夫人,臣女错了,臣女再也不敢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铁面无私的张大人在这里,本宫也不敢徇私枉法的,馥郁,愣着干什么?继续?” 她就是要当着宁成的面打宁月,因为没有宁成,这阮月根本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而且——比起小角色宁月,宁成才是心腹大患! 可是看到宁月这惨状,啧,还真是惹人疼,只可惜再美的姑娘被这二十巴掌扇下去,也给打成了猪头。 “哟,真抱歉,孤手下的人下手不知轻重,来啊,到时候记得给府上送些化瘀膏。”陈阿娇这边忙完了,看着已经成了猪头脸的宁月,这心里总算是舒坦了几分,宁成那目光简直跟要杀人一样,陈阿娇向着刘彻走来,几乎是迎着宁成那冰寒的冷光。 然而陈阿娇始终颜色不变,直到走到了刘彻的身边,她才淡淡一转眸,轻声道:“宁大人也想试试二十巴掌的滋味吗?” 宁成浑身一颤,只因为陈阿娇眼底一片千年寒冰的冷意!那是一种血腥的杀戮,却被美人娇艳的容颜掩盖了——杀意! 这一刻,宁成忽然有一种已经知天命的错觉。 刘彻跟着看过来,他自然知道方才宁成失去理智的瞪视,只是他也懒得管,就那样一搂陈阿娇的腰:“皇后,我们该回椒房殿,去看看浮生了。” “陛下说得是。” 陈阿娇低头浅笑,于是跟着刘彻转了个方向离开了。 背后的宁月早就气得背过了气去,一张猪头脸躺着,根本没有宫人愿意上去扶她。 宁成却看向了张汤,张汤则是弯下腰来,将宁月扶起来,冷肃着一张脸,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在宁成手下不苟言笑的小判官。 “宁大人,还是先送宁月小姐回去吧。” 他的声音,四平武大臣都惊叹于他的天赋异禀——其实不过是因为这小子总想着去找张安世玩,而且又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自己母后与父皇合谋将自己的东西藏起来,所以不得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在他和自己的心腹狗腿张安世的努力之下,小浮生已经在几个月前就能扶着宫墙走了,现在慢慢走着竟然也挺稳。 而张安世,已经俨然成为了小浮生的小伙伴,有时张汤来未央宫宣室殿,就会带着张安世,张安世直接到椒房殿跟小浮生玩儿。 现在小浮生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也只会一些简单的词句,但是人却是越来越精。 刘彻说小浮生的魅力比他大,那倒是真的,一点也不假。 陈阿娇懒得给刘彻面子,丢下一句:“我以为陛下早知道这个事实了。” 刘彻顿时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来,“唉,皇后如此伤朕,简直是让朕不知如何是好。” “灞水距此不远,陛下不如以身侍奉河神,来年必定风调雨顺。” 这大汉朝,也只有陈阿娇能够肆无忌惮地对刘彻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果然天下最毒妇人心……” 刘彻哀叹了一声,再看的时候已经进了未央宫,朝椒房殿先去。 一下车,就听到了椒房殿里面的笑声。 “安系!安系!” “哈哈哈哈……太子您慢点……” “安系!看……” 一听到这声音,陈阿娇就知道,一定又是浮生在叫嚷,他说话的时候吐词不清,所以“安世”喊成“安系”,心里想着这家伙趁自己不在宫中,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安世呢,不曾想一进去就看到浮生拽住张安世的袖子一直不放…… 第 1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2 章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浮生这家伙不知哪里弄来的满手污泥,还捏着几瓣莲花,可张安世的袖子那是一片干净洁白,这小子一巴掌摁下去,张安世不仅是那袖子黑了,小脸也跟着黑了。 陈阿娇看着立刻走进去,一把将浮生给拽开,板着脸道:“说,你又去哪里混来?怎么满手都是脏东西?谁看着太子?!” 最后这一句,却是要责问宫人了。 馥郁与旦白都出来谢罪道:“婢子曾出宫办事,宫人们没有看管好太子,让太子……” “怎么吞吞吐吐的?”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四下扫视了一遍,刘彻已经进来,一瞧见张安世那袖子就窃笑了一声,好个小浮生,好个刘弗陵,果然是谁的袖子都敢拽——以前单拽他父皇母后的袖子,管得那手干净不干净,一拽住了你的袖子基本就放不开了。 馥郁与旦白对望了一眼,最后由旦白道:“太子将您的碗莲——” 不必再说别的了,只听见这两个字,再想到方才小浮生一手的泥,陈阿娇几乎就直接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她的碗莲…… 陈阿娇想也不想,直接抬步往内殿去,却看到自己出宫之前放在桌案上的碗莲已经被装了半碗的土,里面含苞待放的莲花已经只剩下残破的几片花瓣! 碗莲者,白玉碗中清水莲,端的是仙气儿,清雅脱俗,连那文人最鄙夷的泥土都不沾,不曾想她来看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一片狼藉! 浮生竟然在这一只玉碗里头放上了土,还毁了花! 若不是身边刘彻扶了自己一把,陈阿娇早就晕倒在地上了,给这臭小子气的! 她一看这案上的情况,强行压抑住怒气,一掀袖袍坐了下来,刘彻只站在旁边,回头对小浮生和张安世扬了扬眉毛。 张安世已经七岁,可以说是懂礼知义,很得刘彻与陈阿娇的喜欢,此刻他白色的内衫袖袍上染着一只黑黄的手印,看上去糟糕极了,他抬头看到刘彻和陈阿娇不同的反应,又扭头看小浮生。 小浮生站在那里,双手悄悄地背到身后去,似乎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手上又这么多的污泥,他一副心虚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感觉到张安世在看自己,他转过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两眼里闪着泪花,那小模样凄惨极了。 只可惜陈阿娇是个铁石心肠,天知道暮春的时候自己就在准备碗莲了,培植了这许多,只有这一碗拿得出来,竟然被这小子毁成了这样,她如何能不生气? “来人,拿戒尺来。” 刘彻叹了口气,“他还小——” “还小不是借口!”陈阿娇一转眼,眸底带着几分凌厉,几乎是以一种压迫性的反驳与刘彻对峙。 刘彻知道,自己是没法插手这次的事情了。 陈阿娇奉行的教育方法其实与刘彻不一样,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孩子,什么都想要给他。可是阿娇觉得给得太多,会让孩子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得的,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长久下去的结果,就是养出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尊卑教养、一味自高自大的纨绔来,她绝不想自己的孩子变成那样。 宫人请来了戒尺,陈阿娇将之拿过来,让浮生走上前来。 他两只手上还沾着泥,一直背在身后,有些怯怯地看着陈阿娇,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低下头来,似乎是为陈阿娇那冰冷的眼神所震慑。 “怎么?心虚吗?” 她一手握着戒尺,一手压在另一头,轻轻敲了一下,笑着问小浮生。 小浮生知道自己母后这样笑的时候往往代表她已经愤怒到极点,他老老实实道:“浮生错了。” 这一句还勉强算是清楚,声音软糯。 陈阿娇沉默了许久,又问道:“可知错在哪里?” 小浮生望着她,“碗莲……” “错不在碗莲。” 陈阿娇摇头,然后道:“你过来,摊开手。” 刘弗陵,也就是浮生,一步一步挪了过去,这在别人眼中天赋异禀的小子,在自己老娘面前也就是个渣,怕极了。 陈阿娇半分情也不留,直接一戒尺落下去,打在了浮生的小手上,这孩子倒是也能忍,他知道自己是错了,但是还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陈阿娇学来的,有痛不会喊出来,有委屈也只会自己咬着牙忍。这外表软糯,内心倔强,几乎与陈阿娇自己如出一辙。 她打一下也有些下不去手,手一抖,却还是一闭眼再次一戒尺下去。 “啪!” “啪!” 她连着打了五下,最后是张安世看小浮生咬住了嘴唇,几乎留下了一道白印子,有些不忍心,走上前来道:“皇后殿下,太子只是一时顽劣,并非性情天生如此,还请殿下留情。” 陈阿娇正好已经无法动手,看浮生这孩子咬住嘴唇,那眼泪含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不掉下来,死忍着,这要强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将那戒尺一扔,陈阿娇冷肃着脸道:“带他下去洗干净,另为安世公子换下脏污衣袍。” “是。” 之后陈阿娇又对浮生说道:“你自己想想错在哪里,我不再问你,后莫再犯。” 宫人带着张安世和小浮生一起下去了,小浮生的手肿着,张安世换好了衣服就走了过来,他看到宫人正在给小浮生上药,于是道:“姐姐可否先下去?” 那宫人忙放下药,知道这小公子乃是极得宠的,而且很是懂事,不敢违命,退到了一边。 张安世年纪虽小,已经有日后翩翩美男子的气度了,只是此刻他站在那里,比小浮生略高一些,他坐下,然后垂眼,颇有他父亲张汤低眉敛目的时候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以后不可再胡闹了,皇后殿下和陛下可不喜欢你这样一直胡闹下去。” 张安世是知道陈阿娇并非单单因碗莲而生气的。 小浮生听到玩伴说话了,那眼泪终于落下来,又用手背使劲擦,看得张安世无奈,这小子跟大人一样去哄他,然后劝道:“殿下不问你,是要你慢慢想,大了就知道了,我父亲也有碗莲,回去我问父亲讨了,你再给殿下吧。” 小浮生点了点头,终于不哭了。 而殿内,刘彻叹了口气,手抚上陈阿娇的脊背,轻笑:“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你自己下手那么狠,不知道是不是伤到自己呢?” 陈阿娇一抹自己眼角的泪,却又给他气笑了,“要你多嘴!” 刘彻将她揽在怀里,“傻阿娇。” 第 1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3 章 他自然知道她为什么罚浮生,不是因为碗莲,而是因为张安世的袖子。 “你才傻!” 她毫不留情地骂了回去。 郭舍人在殿外通报道:“陛下,义纵、减宣有事求见,已在宣室殿等候。” “陛下先去吧。”陈阿娇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了,联想了一下近期朝堂上的情况,她也大致知道了。 推恩令的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后面需要的是长效措施,之后就是——盐铁官营。 宁成反对盐铁官营,这原本就在陈阿娇的预料之中。 她看刘彻去了,转身回头,弯腰捧起已经装了半碗泥的碗莲,喃喃道:“青莲污浊……” 还在夏日,天气总是变化得很快的,一转眼,已乌云覆顶。 ☆、第一百零一章 倾覆 张汤府中,他难得有一日休息的时候,正在窗前站着,手中握着一封竹简,这是最新出的盐铁律,他眼底的深邃不曾变浅,双手一背,那脊背笔挺,却是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几分冷笑。 眼底的煞气,缓缓地凝结起来,又渐渐地隐没在了最深处。 他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张安世从宫中回来了。 陶氏问道:“怎么换了一身衣裳?” 张安世答道:“不小心弄脏了。” 于是陶氏沉默,她应该能够想到是怎么回事,良久摸了摸张安世的手,又道:“换了就好。” 张汤走到正屋里去,果然瞧见张安世换了一身衣裳,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张安世一看到他,却像是有什么话说。 “有事?”张汤淡淡问了一句。 张安世低头,答道:“太子于椒房殿中毁了皇后殿下今岁新养的碗莲,孩儿瞧见父亲也有一碗……“ 这一下,张汤的目光移向了自己窗台上放着的那青瓷大碗里面的莲花,几片翠色的荷叶浮在水面上,也有的高高地支出水面,亭亭净植,一朵莲花已经是菡萏欲开。 “留着也无用,改日进宫拿去吧,昨日要你背的书可曾会了?” 张汤只是轻易地就答应了,然后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而陶氏,不知为何抬起头来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 近暮的时候,有人来报张汤,说是宫中召集议事,他终于将那一封竹简放下了,穿上官服,乌木簪子将冠束好,在夜将至的时候,到了宣室殿。 宁成也终于该倒了。 前些天一批大臣屡次上本参宁成,指证宁成多有徇私枉法,宁成又是一方豪强,盐铁收归官营,利润都归于朝廷,触犯了宁成的利益,他自然不愿意主动推行此法,甚至还多番反对,公然在朝廷上指责刘彻的心腹桑弘羊等人,就是张汤在一旁劝他,竟然也被宁成骂成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现下,正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在进宣室殿前,他不知为何向着椒房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才进去。 刘彻脸上没有表情,殿内已经掌灯,看上去还是挺亮堂。 “义纵、减宣治宁成事,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且结党营私,已经触犯朕的底线,此人不能再留,朕已经着人缉拿宁成,包围其府邸,今夜还要请诸位一同为其定罪。” 刘彻波澜不惊地说着,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看样子他的心腹们都是很聪明的人,早就想到了自己会对宁成下手,这个时候都不怎么惊讶。 于是刘彻又继续道:“另有宁成等人的豪强朋党,一并拿下。减宣、义纵治宁成事。” 减宣与义纵二人皆出领命,张汤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前三尺的地面,不动声色。 次日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宁成已经不在自己的府中了,而是在廷尉诏狱里。 张汤已经有许久没有踏足此地了,他已经是御史大夫,不再是当年的判官和廷尉,现在他位列三公,全朝唯有卫青能够与他比肩,就是中大夫朱买臣等人,也曾经被张汤治过罪。张汤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因为刘彻很是信任倚重他。其实张汤知道自己手上杀孽太多,而且最开始发迹也并非那么干净。 从小吏之子一路走过来,从地方上的小官,一直走到今天,哪里有什么绝对干净的说法?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官场尤其如此。 他不喜欢穿颜色太浅淡的衣服,因为那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张汤收回自己打量这熟悉的庭院的目光,在此前一天,这里还是宁成在管辖的,只可惜——已经让张汤有些认不得了。 宁成生性乃是暴戾,最喜以酷刑折磨人,所以这庭院之中完全是一片血腥的惨淡,他看向自己脚下的地面,深褐色的。 他重新进入了诏狱之中,经过了阴暗的甬道,像是很久以前那样,踏进去。 只是他不再是廷尉,而是御史大夫。 以位列三公之尊,踏足此处,让张汤忽然有一种走到尽头的预感。 只是他毕竟没有多想,进去了,着人开门,坐在了宁成的面前,带来了一壶好酒,几碟小菜。 宁成坐在里面,像是当年一样,这是宁成第二次进诏狱,第一次他没有死,甘愿受辱,逃过了死刑,只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门生,今日却在暗中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 “张大人好厉害。” 张汤坐在他对面,已经将该摆好的全部摆好了,宁成将死之人,自己也不必太过掩饰,他长久地以平淡遮盖起来的妖戾,终于全部露了出来,眼底的狠辣和凶厉,再也藏不住。 “欠你的,在宁月一事上,我已还了。更何况,当初你能逃狱,也是张汤在背后施以援手,两年前你归朝,已经是我施恩与你,自然是我厉害。” “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你厉害!”宁成大笑起来,看张汤为自己斟好了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不曾想我宁成竟是给鹰啄瞎了眼!未料到你张汤是如此阴险卑鄙的小人!不,不,不,你并非小人,你乃是佞臣,酷吏。我虽好酷刑,但来廷尉府之后,看到你当年研究出来的刑罚,当真是匪夷所思之极,以惨绝人寰来形容亦不为过,你这样便不怕来世六道轮回,进畜生道吗?” 第 1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4 章 六道轮回?那是什么? 张汤也端起酒来,自己慢慢地喝了,刑罚之事,说是兴趣也可以,毕竟自己当年除了这些,似乎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做了。他的生活是单调枯燥的。 将深色的袖子挽起来一点,张汤又给宁成倒上酒,“佞臣酷吏又如何?不得善终又如何?六道轮回,朝中酷吏不止张汤一个,自然不止我一人进畜生道。更何况,过了奈何桥,一入轮回,前尘往事皆忘,我不是我,你也并非你,即便是轮入畜生道,又能如何?” 宁成忽地沉默,他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虬髯乱糟糟地,他能文能武,不想今日栽在了自己昔日倚重的门生手上。他是看得明白的人,这背后若是没有张汤的推波助澜,自己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失去一切,更何况,现在他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张汤此人,看上去谦卑,实则自负。 “你当初在我门下的时候,我看着你谦卑,可是在治律一事上你却十分顽固,当初一小吏因与你争执旧律一事,次日便被人说收了贿赂,查证了给革职,当时我就觉得与你有关,此事成为了我心中的疙瘩,但我一直没有问。如今我不问也知道,那必然是你。由此看来,你非但不谦卑,反而更自负——在你的心目之中,自己治出来的律才是最好的,你觉得自己能够将很多事情做好,过于相信自己了。” 所以他宁成就算是死,也不该这么憋屈——他也留有后招的。 这诏狱之中死的人多了,但不该有他宁成。 张汤杀的人很多,也不该有他宁成。 他说的这些,都切中了张汤的内心,他没有反驳,翘起唇来一笑,“你说的基本没错,不过廷尉狱中,让你惊讶的刑罚,大约是密室幽禁、水刑、滴血这一类吧,其匪夷所思,便是张汤在听到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的。” “这些刑罚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 宁成皱眉,抬眼看张汤,却又喝下了一杯酒。 “宁成大人想知道是谁吗?”张汤也端起酒来,手指却在酒杯上摩挲,虽然身居高位,但张汤竟然还是觉得这诏狱乃是最舒服的。也许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又也许…… 他低头不再多想。 宁成一直看着他,明显是等待着他的下文。 张汤道:“皇后殿下于刑罚一道,颇有心得。” 宁成顿时如遭雷击,他看着张汤那艰涩晦暗的眼神,这眼神里带着一种漠然,一种无边的冷淡,雪原之中的血海,缓缓地蔓延开,杀意其实从未褪去,宁成也是一名出色的酷吏,他知道他们这一种人因为天生痛恨不公,所以喜好杀戮,又因为手染了更加深重的杀孽,最终的下场依旧是冲向深渊。他忽地明白,又哈哈大笑起来。他忽然觉得悲哀。 宁成说:“你是最名副其实的酷吏。” 他原来是得罪了陈阿娇的。 “在你回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死了。”张汤说完这一句,忽然将自己手中的酒喝干了,然后青铜酒尊扔到案上,眼底喊着一种嘲讽,“宁成你真是活老了。” 宁成的目光随着那酒尊在案上晃了一圈,忽地一捂自己的胸口,带了些黑色的血从他嘴角涌出来,他眼前开始模糊,已经是剧毒入体了…… 目光从那酒尊上移到了张汤的脸上,他手一指他:“你……在酒尊上,下毒……” 张汤漠然站起来,“当年那小吏,是被我栽赃的。” 只说完这一句,宁成就已经倒了下去,再无了声息。 弄死一名权臣酷吏,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张汤出去的时候遇到了负责此事的减宣与义纵,他官位比二人高,由义纵、减宣二人向张汤行礼,“张大人。” 张汤略一点头,却没说什么,出去了。 义纵、减宣二人进去牢房之中查看,却对望了一眼。 减宣阴毒道:“陛下急欲除掉宁成,就算是得知了张汤毒害宁成也不会处置他的。” 义纵看了减宣一眼,却摇头,似乎不怎么赞同他,笑道:“就算是张汤犯了事儿,也不会出事儿的。” 减宣哼了一声,却觉得事有蹊跷,不管怎么说,宁成本就是必死,怎会急于一时?他们甚至还没有审过宁成,只是为其定罪而已。 张汤自然是知道其中奥妙的,他回到府中,将主父偃此前悄悄塞给自己的密报展开了,他已经看了许多次。 宁成查昔年严助事,君当留意。 当年严助是怎么死的,张汤很清楚。 他在朝中如此位高权重,自然不缺少自己的耳目,江充此前向陈阿娇献计,再次辣手治了宁成,参宁成最多的就是江充,况且宁成多次违背礼制,被江充捉下曾要治罪,但因为宁成当时也算是刘彻的左膀右臂,因而没有能够伤及其根本。 只是后面江充学聪明了,他表面温文儒雅,都被称之为“江绣衣”,因为他乃直刺绣衣御史,“绣衣”此称相当雅致,因着这样的性子,他能够结交众人,还颇受欢迎,此人在朝中的风评乃是相当好的。 这一次,群臣大多声讨宁成,而声援江充,也终于让刘彻开始注意到江充此人的才能,可以说,宁成一死,江充平步青云的时候就到了。 只是——这一次,促发了这一场变动的人,应该还是宁成自己。 如果不是他察觉到张汤并非真正想要亲近自己,而准备去拿张汤的把柄,张汤也不会在行推恩令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对宁成发难,毕竟这样会显得刘彻这皇党们卸磨杀驴的功夫太好,刚刚利用完了江充就将人杀了。 要怪,只怪宁成自己想不开吧。 他将这写着字的白帛放到烛火上燃尽了,火焰吞上来,差点烧灼到他的手指,他松开了手指,任由灰烬落下。 转头看向窗台,碗莲还放在那里,留了张字条,原来是太子改主意了,说要自己为陈阿娇再养上几株碗莲。 太阳落下去了,宁成死了,陈阿娇在椒房殿里问道:“太子去哪里了?” 旦白道:“太子说有事,馥郁带着他去亭子里了。” “有人跟着就好。” 她笑了笑,然后走到后殿去,说道:“早早熄灯了吧,今夜陛下那边有的忙呢。” 刘弗陵,刘彻的儿子,大汉的太子。 此刻,真趴在亭子里,使劲地将自己身边的莲子硬皮在地上蹭,馥郁无奈地看着,可是又不敢叫他起来:“太子殿下,让婢子来帮您吧,您这样回去我怎么交代啊!” “不妨事儿,回头换件衣服就好。” 小浮生还是一门心思地将那种皮使劲儿地磨薄,栽养碗莲的方法还是张安世告诉自己的,他不想让别人帮忙。 第 1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5 章 馥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想哭,这孩子…… 王太后走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这一幕,这些年她与陈阿娇是一直冷战,婆媳矛盾一向是相当要紧的,刘彻本来也不想插手,近来又有些刻意打压田蚡的势力,王太后的母家近来也不好过。 她从来没有去看过浮生,也不想看,今日出来散步,倒是看到了刘弗陵,她知道这孩子小名叫做浮生,是个很好的名字。 站在亭子下面,王太后抬头看着他,周围的人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人去提醒馥郁,王太后只是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此后几天,浮生每天都到这里来侍弄他的碗莲,王太后也每日恰巧从这里经过,馥郁第一次不知道,后面几天却并非不知,她将这个情况告诉了陈阿娇。 陈阿娇一是惊讶浮生的孝心,几乎让她当场就落泪,只是随后就止住了,想到王太后,她垂下眼,只是说:“继续看着,小心些,暂时不管。” 到了第七天,浮生对于每日路过的王太后也熟悉了,他那天抱着自己的碗莲,站在台阶上,喊道:“奶奶,你为什么每天都从这里过去呢?上来喝茶吗?” 王太后愣了一下,她惊讶于浮生对自己的称呼,“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太后奶奶吗?” 完全不顾旁边馥郁那惊恐的眼神,浮生竟然颤颤地抱着自己的碗走了下去,来到了王太后的身边。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寡居的女人而已。 她退了一步,摸摸自己眼角的皱纹,忽然有伸手摸了摸浮生的头,“好孩子……” 然后她转身走了,留下浮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浮生的小脑瓜还不明白,太后奶奶为什么不跟自己说更多的话。 刘彻听说这件事之后,跟陈阿娇的反应如出一辙,他说,看着不出事儿就好。 浮生的碗莲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开花,夏天过去了。 陈阿娇骗他说,开花了,只是她不小心打碎了。 于是浮生哭闹了很久,揉着自己的眼睛说要再给陈阿娇养一碗。陈阿娇说秋天到了,冬天也快了,这个时节太冷,碗莲活不起来,还是来年再种吧。 那一天晚上,浮生死活要翻到陈阿娇的榻上睡觉,把刘彻气了个半死,两父子斗了大半夜才困,陈阿娇难得地睡了个好觉,只是刘彻起来却是两只眼圈黑黑的。 他已经换好了朝服,一转眼瞧见自己儿子还沉在黑甜乡里,简直嫉恨得不得了,“迟早要办了这小子!” 陈阿娇只是随手从枕头下面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玉佩丢过去打他:“要滚快滚!” 刘彻接住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哈哈……” 陈阿娇只差没抽他一鞋拔子,直接侧身躺了过去。 刘彻将那玉佩往身上一挂,便出去了。 小浮生还睡得香甜。 他忽然梦见了自己的碗莲,又梦见了张安世,张安世捧着自己家里的碗莲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打碎了,他又梦见自己来年给母后养的碗莲开得很漂亮…… 这个梦,他很快就忘记了。 第二年,他的碗莲,放在窗台上,果然很快就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 囹圄 减宣是个很懂得进退的人,可是人难免有执念,而他对于权势的执念却是从来都不简单的。 自己与张汤几乎是从同样的位置上爬上来的,可是现在张汤成为了御史大夫,就是义纵在治了宁成一案之后也顶了廷尉的缺,成为了新上任的廷尉,只有他减宣,还在原地踏步走。 陛下诏令抄了宁成的家,竟然藏有万金,其罪难免,满门抄斩,监斩官汲黯,乃是所有酷吏都看不起的一个直性子,今日减宣就是要与这样的人一同监斩。 他从马上下来,走到了汲黯的身边,坐下来:“汲黯大人来得早。” 汲黯手指敲击着漆案,瞥了减宣一眼,有些不冷不热,只是道:“午时将到,只要不迟,又有何妨?” 这汲黯,说话的时候总像是要呛人,减宣懒得跟这样的人多说。最近汲黯与田蚡之间掐得厉害,主父偃就在一旁看戏,整个朝堂都有些热闹,只是宁成这事情,却暂时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两年以来,宁成如何荣宠?却不想,一朝破败,竟然也落得满门抄斩。对刘彻这生杀予夺的果断和杀伐,所有人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了。 减宣不再说话,而是看向了下面跪着的一排排宁成的家人。 百姓们围在刑场下面看着,市口上这个时候人来人往,听说要斩的乃是酷吏宁成一家子,竟然已经有人往形台上丢臭鸡蛋和烂白菜。减宣看到这一幕,竟然忍不住笑起来。 而汲黯,只是回头看了减宣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来。 张汤这个时候也在角落里,只是他没有接近,而是看着所有百姓指着刑台上那些引颈待戮的人喝骂的场景,忽然想到了自己——有人在骂,这天下间的酷吏都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他一垂眼,在刽子手们举起屠刀的时候转身,迈出回头路的第一步时,人头便已经落了地。 宁成的家人里面,自然也包括宁月。 在抄家的时候宁月曾经苦苦哀求张汤,甚至想要逃跑,周围的兵士们甚至没有能抓到她,只可惜——宁月太傻,她竟然跑到了当初与她有过暧昧关系的主父偃那里,却被主父偃掐着颈子问道:“你傻了一次,不曾想竟然还有第二次。痴人愚昧乎?” 张汤与主父偃看不对眼,这是很正常的,只是主父偃这人的脾气古怪,有时候会连着上奏本参张汤,有时候又会私下递些消息给他。 宁月,应当是被主父偃亲手送上断头台的。 恩怨不会轻易了解,可是当死亡到来的时候,就轻而易举了。 断头台上洒满鲜血,身首异处的人倒在那里,减宣看了一眼,勾起唇角,终于告辞了,回了宣室殿将监斩的情况告诉刘彻,刘彻只是点头,也没什么别的话,死了个宁成,也就这样死了而已。 只是减宣告退之后,心中一口闷气,始终是出不来,他回了御史府,重新翻看此次宁成案的卷宗,只是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来,宁成出事之前在查以前严助案? 他手一抖,差点打翻了侍者端上来的茶,忽地站起来,眼露杀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一个张汤,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张汤!” 第 1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6 章 只是,严助一案,到底跟张汤有什么关系呢? 严助因为与三王之乱有关,为赵王及淮南王美言,当初的定罪是勾结反贼,收受贿赂,严助此案正是张汤负责,他与张汤素来有隙,所以张汤手段严酷一些,也没有让众人怀疑。只是想一想,当初淮南王一案便是张汤在负责,后来严助为淮南王鸣冤美言,又被张汤治罪。又及宁成查严助案,最后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宁成分明就是被张汤毒杀! 一切的一切都与张汤有关,一切的一切都与淮南王一案有关! 减宣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张汤…… 他捏住那卷宗,终于勾起了唇。 府外忽然有下属送上来一封卷宗,减宣打开一看,竟然是与义纵有关的,果然是天助他。 减宣这边忙碌着,张汤那边也没闲着,只是这个时候的张汤没心思害人,他只是忙着盐铁律一事,与桑弘羊合作,一直在细细推敲。 时间过得很快,宁成一家乃是秋后问斩,转眼已经是冬天,盐铁官营这政策他们仔仔细细地敲定了小半年,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就颁布了,这一次,因为有了宁成做前车之鉴,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因而敢公然反对的人不多,所以表面上推行很顺利。 只不过,阳奉阴违的人不少,仅仅是盐铁官营推行半年,这狱中便已经死了不知多少高官厚禄之人,如宁成之地方豪强,亦多有死亡。 小浮生这一年的碗莲,就在这样的一片喧嚣之中养出来了,他端着自己的杰作到陈阿娇跟前炫耀的时候,她恰好在此前一刻收到了朝上的消息。 减宣检举廷尉义纵贪赃枉法,并且证据确凿,义纵大约也活不了。 酷吏宁成,为义纵所治;酷吏义纵,为酷吏减宣所治;酷吏减宣,又当为谁所治? 岌岌可危的张汤。 陈阿娇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这个,她这个念头还没放下来,小浮生便已经到了后殿,将那此刻还是菡萏的碗莲捧了过来,讨她欢心。 她放下一切的思绪,问浮生道:“听说你在殿前与张安世等人应答,安世答错了,你却答对了,很厉害,可是我前些天才问过你《国风》中的句子,你却支支吾吾——老实回答母后,可是安世帮了你?” 浮生连忙摇头,头上扎着的小辫跟着他动作一起晃,“前日被母后抽问,答不出来,回去安世就拉着儿臣背了。” “那因何安世不会,你却会呢?”其实这样问的时候,陈阿娇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只是还不确定。 浮生凑上来,窝在陈阿娇的怀里,四五岁已经不小,却还要将自己团成一团,像个丸子一样滚来滚去,闹腾着。“儿臣也不知道,反正安世说,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不知道最好。安世懂得可多了,但他就是不跟别人说,也不让我跟别人说。母后,您说安世为什么样?” 陈阿娇扭住了他,不让他在自己怀里像个圆球一样乱滚,拍了这小子的小脑袋一样,然后让宫人退远,将他压在自己身边的席上坐下,“来,母后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看安世的?你是太子,如果以后要你当皇帝,你要怎么御下?” “母后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父皇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选贤举能,圣明之道。寒门贵子,宗室亲族,有才者,无谓避嫌,尽可举之……可是安世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们是玩伴,安世也算是我的臣子吗?” 浮生实在不明白陈阿娇忽然为什么要问这些。 他的回答,陈阿娇似乎也没有听,她只是想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而已。 回过神来的陈阿娇,摸了摸浮生的头,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最近去王太后的宫里了?” “太后是个好人呢。”一说到这个,小浮生就特别兴奋,“母后,太后祖母让人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还说要带我到宫外去玩儿,不过……糟了!我答应皇祖母不说的……” 看着小浮生一脸的颓丧,陈阿娇乐了,她想到长乐宫中的王太后,不由微笑摇头,最后道:“你可以去长乐宫,但记得要人跟着。” 太后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孤独的人罢了,争斗了一辈子,权势什么都是云烟过眼,这膝下天伦之乐,才是可望不可即,她何必掐断一个垂垂暮年的人的欢愉呢…… 她与浮生把玩了一会儿那碗莲,下午的时候浮生又困了,说睡一会儿就起来跟安世一起去太学看看,她也由着他,只是陈阿娇却坐不住了,下午就出去转了一圈,却听馥郁道:“殿下,前朝传来消息,主父偃大人被贬官了……” 陈阿娇一怔,主父偃那个官迷被贬官? “这事情倒是奇怪了,这官迷怎么可能被贬官?” 她细细一思索,觉得这事情肯定有意思。 不知不觉,就顺着未央宫的长道,看着那宫墙下面的一道阴影,逐渐走远,撞见了准备出宫的汲黯。 陈阿娇的活动范围一向很广,刘彻给予她的自由度太高,换了个人,怕是不会遇见王公大臣。 只是陈阿娇与汲黯交集实在不多,对此人的印象,也就仅限于他与张汤之间的你争我斗,常常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能奈何了谁。 “臣汲黯叩见皇后殿下。” “汲黯大人免礼。” 她随口说了一句,便瞧见汲黯脸色不大对,不由多问了一句:“大人这是怎么了?” 汲黯抬头看她一眼,那脸色依旧是带着那种病态的白,他眯了眼,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只是又逐渐地隐去了,他说:“我虽与张汤不和,但能与他相互之间斗了这么些年,也算是知道他为人。本以为此人生性冷酷,却是我眼界不够开阔,及至今日,汲黯才知人外有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躬身告辞,倒是留下了一头雾水的陈阿娇。 听汲黯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他之前觉得张汤狠毒,却没有料想竟然有比张汤更加狠毒的人吧? 只是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说这话呢?难道是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狠毒的事情? 宁成的事情几乎不露痕迹,难道汲黯竟然能够看出宁成的事情是自己在背后吹风使力? 她想了想,对馥郁道:“一会儿主父偃与张汤,若是有人从宣室殿中出来了,就去请到含翠亭来。” “是。” 陈阿娇先往含翠亭去了,坐在那里等人,来的是主父偃,也带来了前朝的一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消息。 见了陈阿娇,主父偃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此刻见我,定然是十分高兴了,我这官迷,如今又成了个侍中,一年连升四次,却一朝落得如此凄凄惨惨的下场,可叹,可叹啊!” 这正是陈阿娇想要过问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买关子!” 主父偃趴在石台上,又没有了当大官时候的那种骨气了,浑身骨头都散了,软泥一样趴着就不起来了,干脆就脸贴在石栏上,说道:“今日朝上减宣弹劾义纵,义纵是栽了,我脑子一时发热,竟然上去为义纵这倒霉催的说话,明明是证据确凿,只能说减宣的手段下作了一些——我干什么想不开呢!” 他唉声叹气,“陛下见我胡搅蛮缠,所以就直接贬我的官。殿下您说我傻不傻,就是张汤都站在一边,袖手旁观,他们酷吏之间的倾轧,我出去凑个什么热闹啊!这下完了,完了……” 看主父偃那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陈阿娇的心情,那是阴霾之中又带着几分晴朗,真是说不出地复杂。 方才主父偃说——酷吏之间的倾轧。 第 1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7 章 她原本是不怎么赞同的,可是细细一想,不正是这样吗? 近一年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酷吏之间的恩怨发生的…… 宁成,减宣,义纵,张汤…… 汉朝十大酷吏,据说有九位都出自汉武时期。 “方才我遇到了汲黯,他对我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陈阿娇将这段话的大意告知了主父偃。 主父偃细细一思量,竟然笑出了声来,“汲黯与张汤争斗多年,当初敢指着张汤的鼻子骂人,可想而知此人性格如何烈气?他这一次说的是减宣,他本以为张汤已经是残酷狠毒,却不想残酷狠毒有时候并不招人恨。以我主父偃来说,我是看不惯张汤的,但在朝堂上,却觉得减宣阴人的手段太下作,那才是真的阴险毒辣,背后捅人,可怕至极。汲黯虽不齿张汤的某些作为,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又要将之引为知己。” 也就是说,张汤是矛盾的,汲黯也是矛盾的,这两个人作对了小半辈子,大约也有一种战友情怀了。 陈阿娇听明白了,然后不说话了。 “义纵才到廷尉任上不久,下一个上来的,该是减宣自己了吧?” “的确如此。”主父偃想了想,还是对陈阿娇道,“殿下,我总觉得张汤与淮南王一事有隐情。” 陈阿娇挑眉,“有什么隐情?你如今一个小吏,还是别多想这些了。” 主父偃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了,坐在那里喝完了一杯茶,就准备走了,接着说:“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官位了,就这么混吃等死,似乎也不错。” 说完他就笑着走了,留下暗自思索的陈阿娇。 只是该来的终究会来,谁也逃不了。 减宣早已经盯上了张汤,多方查证,又找了当年张汤治淮南王一案的卷宗,细细查找疑点,更找出了张汤在升任廷尉之前的许多案子断得有不公正之处。他看出朝中朱买臣等人因张汤势大,而对其不满,因而拉拢朱买臣等人,朱买臣等人早就怀恨在心,有中伤张汤的事情绝不愿意放弃,更何况此次可谓是证据确凿,竟然联合了众多大臣,联名上奏,弹劾张汤,要将之治罪! 陈阿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张汤竟然已经被暂时扣押于诏狱之中。 她赶去宣室殿,一路冰雪之色封了容颜。 而刘彻那时候,正站在香炉前面,用铜扦子捣着香灰,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只是陈阿娇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一次,她没有让任何人通告,只这么沉默而直接地走了进来。 刘彻头也不回,问道:“你是来保张汤的吗?” “陛下要杀他吗?”陈阿娇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还有前面那升着袅袅青烟的香炉。 “张汤升任廷尉以前有徇私枉法,这倒也罢了,朕知水至清则无鱼,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只是淮南王一案……”那是刘彻的心病,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手指似乎要深陷进去,他握得很用力,眼底一片寒色,却似乎要滴血出来,“张汤是朕——视为兄弟手足者!他背叛朕!” 陈阿娇很疼,可是她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看他,“淮南王一案,不是陛下设计的吗?张汤不过奉旨行事,哪里错了?” 刘彻闻言,终于松开了手,他忽然觉得很累:“淮南王一案,张汤本无过错,然而他曾私放宁成,搭救宁成的族人,之后还有借淮南王与赵王一案的刀,杀了严助——你可知,朕并不想要严助的命。严助,是个忠臣,就像朕舍不得杀汲黯一样。” 原来他竟然是没有对严助动过杀心的,然而张汤借着将严助下诏狱的机会,杀了他,乃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一点陈阿娇很清楚——可是她没有想到,帝王之心,难测如斯。 刘彻不想枉杀一个忠臣,而张汤为杀人灭口,终于还是陷害了忠良。 陈阿娇素知张汤不是什么手段干净的人,甚至知道自己其实本不该为张汤求情,那都是张汤该得的业报…… 只是…… 她闭上眼,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刘彻道:“张汤……朕不会让他死的……他是朕的手足,我们相知相交多年,并非只是君臣关系。当初厌次被困,若无张汤来找你救我,如今我不会是大汉的天子,甚至早就可能一命呜呼。朕会革了他的职,放他去山山水水之间游历……” 他上前来,挽住陈阿娇的手,捏的紧紧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有些颤抖,“阿娇,我不杀他,朕不能杀他……你……” 陈阿娇手指动了动,睁眼看刘彻,却看到了他眼底的挣扎,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卑鄙的人。 罢了…… 不杀已是大恩。 “放心吧,张汤于我有恩,我只是——不想见到他死。”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刘彻点头,外面又传江充有事晋见,陈阿娇得了他承诺,忽地有些疲惫,“陛下办事吧,我先回宫。” 她离开了,回到宫中却换了一身便装,立刻安排了馥郁、旦白等人,悄悄出宫,却是一路不动声色,去找了汲黯。 汲黯怎么也想不到陈阿娇会来找自己,吃了一惊。 陈阿娇只是说道:“汲黯大人,虽知张汤与您一向有隙,然则抛开个人恩怨,张汤治汉律,修盐铁,肃清官场,洞悉朝政。其才伟,其情高——如今他身陷囹圄,虽不知后事如何,但不管其为人如何,张汤于孤有大恩,不知汲黯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带孤于诏狱之中与之一见?” 汲黯这病秧子,看了陈阿娇很久,他似乎是在想事情,在想陈阿娇口中的张汤,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皇后殿下,您出宫,陛下可曾知道?” 他这就已经是答应了。 陈阿娇只是淡淡地摇头,“汲黯大人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问呢?” 汲黯只能无言,素日只有他让别人无言,今日却轮到了自己。 只是张汤这么个人,若真是这样走了,他还觉得有些孤寂,日后没了张汤,自己骂谁去呢?减宣之流,他便是骂,也懒得骂的。 陈阿娇乔装改扮一番,戴上了兜帽,跟着汲黯去了诏狱,却听闻减宣方从狱中出来,正巧撞上。 减宣冷哼了一声:“汲黯大人好闲情,您探视张汤乃是合情合理,只是这人又是谁?藏头露尾!” 陈阿娇手指放在斗篷上面,闻言,却在那隐着的阴影之中冷笑了一声,这减宣的嘴脸……他日,定要此人为自己今日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乃至于痛不欲生! 她压下满腔的杀意,冷冷淡淡地开口了:“减宣大人好大官威。” 减宣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皇后有太子在膝下,并且当初平阳公主的惨祸便是她一手炮制,论起狠辣来,他竟然也只能自愧弗如。 第 1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8 章 皇后要进去看张汤么…… 减宣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只是面上不露分毫,转了口气,客气道:“既然是殿下要去,臣自然不敢阻拦,来人,放行!” 汲黯直觉这其中有诈,只是陈阿娇已然无所畏惧,径直进去了。 这是陈阿娇第二次踏足诏狱,也是张汤第二次身陷囹圄。 她的脚步声很轻,而他背后犹带着带血的鞭痕,却还端坐在案前,双膝上横放着一口鲛皮连鞘的剑,他便双手搭在膝上,也搭在那剑上,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披着斗篷的人。 一抹窈窕的身影,便像是火焚长街那一日——她乘了马车来诏狱,下令鸩杀了刘陵。 也是这一身斗篷,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物换星移,几度秋寒? ☆、第一百零三章 忘红尘 “此地阴寒湿冷,殿下不该来的。” 终究还是张汤先说话了,他一动不动,依旧坐在那里。 简单的木簪将发竖起,不至于太过散乱,整个人的面容依旧带着一种刻薄的森然和严肃。 陈阿娇坐到他对面,汲黯在外面,她沉默,想说刘彻不杀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喉咙不知道被什么噎住了,即便是朱唇微启,也是无声。 满室的阴冷潮湿。 她没有话,张汤却有许多要说的,他胸腔之中已经是一派雪后晴空的坦荡。 “罪臣还是称殿下为夫人吧。” 他不习惯,从她成为皇后之后,就克制着这种不习惯。张汤并非是会为习惯束缚乃至于困囿的人,所以他想要与自己的习惯对抗,只是他如今才发现,没有用。 改变习惯,无法改变内心。 张汤双膝上横躺着的带鞘宝剑,从陈阿娇的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张汤亦不会让他看见。 “张汤与夫人,也算是相识有近二十年,往昔无甚交往,近年有仇怨。夫人当年蒙巫蛊之祸,受陷于卫子夫,便是张汤一手炮制……” 他的眼底,妖邪褪去,只剩下那佛性的淡然,就像是这世间,繁华散去,一地冷清。 张汤说的都是往事,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走马观花……回想自己这一生,滴滴点点,从升斗小吏,到权倾朝野,进可观风云变幻,退可算雨息风停…… 他阴险,他机关算尽;他矛盾,他追名逐利;他狠毒,他不择手段……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张汤,大约也像是当日宁成一家斩首于刑台之时,别人口中所说的“当死酷吏”。 陈阿娇不想听他说往事,可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本来想要告诉他,一切都好,必然不会有事,然而到了这里,她发现自己不该来,却又不敢走。 她来对了,也来错了。 张汤微微弯唇,那笑弧浅浅的几分,血腥气涌上来,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走到尽头了,也不奢求太多。 “张汤曾问夫人,当真以为张汤是那追名逐利的阴险小人吗——可是这个答案,早就在张汤自己的心中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也无怪乎别人这样认为。 陈阿娇终于能够说话了,然而出口只一句:“何苦想这么多,你不会有事的。” “夫人知道吗,人总是有活腻了的时候的。” 也许更准确地说,是活累的时候。 “我算计了大半辈子,在朝为官,两度身陷囹圄,一而再,这一个‘再’字,却已经回不去了。之子于归……” 他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出口已然无言。 陈阿娇心里堵得厉害,只能转移话题,“那一日,眼见得张汤大人也做些怡情养性的事情,侍弄花草,盆栽,也养养碗莲……如此不也很好么?修身养性——张汤你,本不该染上这么多的杀戮的。” “此言差矣。”张汤摇头,他的手指指腹从那冰冷的剑鞘上滑过去,剑鞘上的鳞纹像是刻入了他的指纹,清晰而深刻。 “夫人真正开始与张汤接触的时候,张汤就已经染上了杀戮。修身养性,从来与张汤无关。用这一双沾染无数鲜血的手,去侍弄花草,怕是连花草也会枯萎的。” 陈阿娇从来不知道张汤内心之中是如此看待他自己,“你心中的正邪,从来不是别人的看法可以左右的。” “我张汤,是正是邪,自己清楚。”言语之间有几分冷淡,然而张汤却笑了。 生生死死,他累了。 “从下面一点点地爬上来,我已经尊荣富贵,位极人臣过,所留的遗憾不多。” 也仅仅是不多而已。 这话又回环的余地,因为张汤的确是有遗憾的。 可是陈阿娇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了。 张汤忽然觉出自己说错话了,他看向陈阿娇,笑道:“夫人让人为我送酒吧,忽然想喝一点。” “好。” 她回过头,转身去了,而张汤却将自己膝上放着的长剑,放到了漆案下面,漆案上,还有笔墨纸砚,这是他这位列三公的重臣下诏狱的时候应有的待遇。 佩剑,乃是因公卿不受辱,刑不上大夫;笔墨纸砚同理。 只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隐藏好所有的情绪,静候着陈阿娇的归来。 外面汲黯站在那里,不远处是减宣,减宣不敢离开,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陈阿娇的可怕似乎还要胜于张汤。张汤已经被自己放进了牢狱之中,可是他永远没有办法将陈阿娇也丢进牢里。 第 1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199 章 陈阿娇出来,声音低沉,“张汤要喝酒,去找。” 减宣在那边冷笑了一声:“他现在还喝酒,当真是破罐子破摔不要命了。” 一瞬间,她凌厉的眼神落到了减宣的身上,“不要命?” “罪臣张汤受鞭刑,此刻不宜喝酒吧?”减宣忽然觉得不对劲,陈阿娇若是知道张汤身上有伤,大约是不会说出拿酒的话来的——他说错话了。 陈阿娇愣住,她差点没站稳,汲黯不得不隔着袖子扶了一把,只是抬眼看的时候她又站稳了,而后款步来到减宣面前,面笼寒霜,“果然减宣大人是很厉害的。” 说罢,她拂袖,却还是道:“备酒!拿药!” 重新回到张汤所在的那间牢房的时候,她端着酒壶和药瓶,并两只酒尊,坐到了他面前。 张汤也见到了那药瓶,却难得地叹了口气。 陈阿娇道:“你我二人也算是朋友一场,虽则说你是我心腹,但我一直觉得,你更像是刘彻的心腹。不过计较那么多,似乎也没意思。你这样的人,背后有伤,表面上竟然也看不出一点来。” “难为夫人会知道此事,狼狈至极,不提也罢。另者,张汤若死,则盐铁行天下。” 张汤摇头,却见陈阿娇为自己斟了酒,他忽然很像如登徒浪子一般,将那酒随意一端一饮,就喝出个狂放姿态来,可他是张汤,隐忍克制的张汤,对别人刻薄,对自己严苛——他的刻毒,向来已经深入骨血,即便是将死,也不该如此。 于是双手接过了陈阿娇端过来的酒尊,依旧是那守礼模样,不敢有半分的冒犯。 “如若这是一尊鸩酒,倒也愿意这样了结了。” 他说着,便要举杯,却被陈阿娇忽地拦住,夺了酒杯,她恨自己考虑不周,当下将头上的银钗拔下,往酒中试毒,银钗未变色,她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糊涂了,您取了两只酒尊,减宣再大胆,也不敢下毒的。” 这一幕,平白让他想起当日,在长门宫。 “不过夫人这样子,倒是一报还一报的,您在长门宫中,可也戏耍了张汤的。” 陈阿娇无言,只能苦笑一声,“多久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记恨。” “难得有坐在狱中,这么清闲的时候,国事家事天下事,都与我无关,能够想一些自己的事情,所以才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原来已经算得上是久远了吗?浮生都已经大了,所以才觉得那般恍惚吧? 他说起过去的事情,倒勾起了陈阿娇的谈兴,酒无毒,她便放心了,将那药瓶拿起来,却走到了张汤的背后,张汤不能动,因为他一动,漆案下面的长剑就会露出来,所以他坐着,在陈阿娇看不到的地方一勾唇:“何必夫人亲手,让别人来吧。” “别人都说我心机深沉,步步算计,可见我这种毒妇真心待人的时候极少,我得在这疗伤药里面放上剧毒,给你一涂,你就不必再出狱了,直接等死得了。” 这个时候的张汤,因为入狱,外面的官服早已经扒下来,穿着白色的中衣,背部血条条地,他方才就这样坐在陈阿娇的面前,表情还纹丝不动。 她刚刚揭开了药瓶的盖子,正按住了张汤的肩膀,准备给他上药,却被张汤反手握住了,他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肩,“夫人,不必了。” 口气虽淡,但是态度却很强硬。 她松开自己的手,转过身来,将那药瓶狠狠地放在了漆案上,差点震翻了酒尊,“张汤,你这人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夫人不是早知道张汤油盐不进,风吹雨打不动么?”他垂眼,将双手揣在了一起,这姿势,简直熟悉到了极点,陈阿娇哭笑不得起来。 她坐下斟酒,与张汤对饮,“上次与张大人对饮,已经是几年前了,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说起来那些日子一直多亏你帮忙,否则……便是我此刻埋骨荒冢也未可知。” “其实张汤有一件很后悔,又不后悔的事。”他这样说了一句话,却又停了许久。 陈阿娇疑惑,“什么?” 张汤端过酒壶来,换他为陈阿娇斟酒,看陈阿娇端过饮了,他才道:“夫人能闭上眼睛吗?” “……” 她看着张汤,有些不明白,这人还是正襟危坐,坐在他管辖了许久,杀了无数人的诏狱之中。 陈阿娇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轻轻地搭着漆案的边缘。 眼前一片黑暗,周遭静寂,只能听到远处似乎还有惨叫的声音。 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动静。 “张汤?” 她问了一声,却忽然有些不安,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她脑海之中过去了,然后她立刻睁开眼,眼神里带着难言的惶恐,然而令她又错愕又安慰的是,张汤还好好地坐在那里,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张汤摇摇头:“罪臣只是一时昏了头了,殿下早些回宫吧。” 从殿下到夫人,再从夫人到殿下,这称呼的改换,也代表着张汤心境的改换。 陈阿娇也知道时间不早,虽则刘彻不会怎么追究,但她不想太过落人话柄,还要回头收拾一些跳梁小丑,她绝不会放任别人构陷张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张汤,便是那个在她大雪之中,送了她火炭的人。 手掌一撑漆案站起来,陈阿娇双手一展,而后合拢,两手交握在一起:“陛下说绝不杀你。不管你有没有做下那些事情,在我这里,便是一件也没有。减宣、朱买臣等人,孤——将一一诛之!” 她话语之中满含着的煞气,已经足以让人胆寒。她一步一步走出去,脚步比来时更沉。 张汤说:“殿下保重。” 陈阿娇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却已经看不见张汤,她戴上兜帽出去了,携了汲黯一同离开。 夕阳闲影,照在椒房殿的重檐叠瓦上,一片近暮时候的静好景色。 她踏入宫中,旦白等人心中担忧,而陈阿娇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心事重重,正走到窗边,口中道:“秘传江充、主父偃、桑弘羊等人来见——” 陈阿娇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碗莲,那青玉的碗迎着光,有一种青色血管一样的通透。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只是指尖刚刚触摸到那冰冷的碗沿,便听得“啪”地一声轻响,整个养莲的玉碗忽地破碎,水流一地,从窗沿落下,似断线的珠子,碗莲植株倾倒,那菡萏的花一下搭在窗上,花瓣散了一地,也有的飘在水面上,落在了碎裂的玉片上面。 宫人们都被吓了一跳,无缘无故一碰就碎了,怪事! 陈阿娇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弯腰下去,想要捡起一枚碎玉片,手指却被扎伤,抬起来一看,指腹上已然有一枚殷红的血珠…… 第 1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0 章 她忽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眼前发黑。 这夕阳拉长的艳影,逐渐地变长,又逐渐地消失,长安的夜开始到来了。 三尺青锋,在一片冰冷的铮鸣之中,出鞘了。 这打磨光滑的剑刃,反射着诏狱之中的冰冷,如刀剑一般的冰冷;也照着他一双眼,世故苍凉,无情无爱,断绝仁义的一双眼…… 纵使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卑微如土,只敢在这样的时候,趁着她闭眼,悄悄地肆无忌惮地将她——装在眼底,刻进心里。 刻薄寡恩,有失偏颇。酷吏数十年,鲜血白骨,铺成他人臣之路。 他非善非恶,亦正亦邪。 他曾以为自己坏透了,良心丧尽,只是在他闯入灞陵,开启了棺木的机关,看到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也许还不那么坏。 可是好好坏坏,自己的感觉永远不准,别人的说法也永远是别人的说法。 也许连天地都分不清善恶,世人何必执着? 他只是张汤啊。 提笔,蘸墨,挥毫,却一笔一划,依旧如他旧时严谨。 搁笔,白纸黑字,却已经足以评判。 来生,我要对自己好一些,不必严苛,不必歹毒,不必有情,无缘也罢。六道轮回,畜生道也好,不入轮回也罢——不做人,省去这万千烦恼。 生平最恨,有缘无分,有情无缘。 三尺青锋染一腔热血,有罪当诛,他断案无数,最后这一次,依汉律——张汤,当斩。 她说,公卿不辱,你张汤若有那一天,定不是饮鸩,而是大男儿,一剑封喉。 鲜血染红白纸黑字,模糊了是非善恶的界限,只有红。 他最后悔,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再无人知了。 残酒已冷,伊人已去,木香满室,空余遗恨。 染血的纸,染血的字……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第一百零四章 石头 减宣带人去抄张汤的家的时候,陈阿娇正好走到那里,张汤的死已经成为定局,陈阿娇无力改变,她甚至无心去关心刘彻到底是什么反应。 听说那一晚,刘彻在宣室殿前面站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上朝。 她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庇佑不了张汤,她最起码还能够庇佑他的遗孀,然而迎接陈阿娇的,是满目的白。 人还没下葬,尸骨未寒,灵堂都没起来,挂一片黑白,陶氏与自己的儿子们已经披麻戴孝了。 减宣官威的确很大,虽然他没有想到张汤会那么突然地就自杀了。狐疑的减宣还一度以为是陈阿娇的缘故,他甚至怀疑张汤与陈阿娇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实上,减宣也的确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刘彻。 那一天,他将张汤自刎的消息传到了陛下处,刘彻埋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没有对他说的话给予任何的回应。 减宣自己认为刘彻是默认了,所以带着人来抄家。 其实人死如灯灭,抄家不抄家又能怎样呢? 陪着陈阿娇来的,是曾经与张汤有过交集的赵婉画,现在赵婉画过的是清心寡欲的日子,陈阿娇总觉得她消失的那一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故事,可是她不问。 伤口,总是要自己舔的。 在车上的时候,陈阿娇就看到减宣了,不过这个时候的减宣一脸的晦气,似乎发生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道上面遇见,减宣也看到了陈阿娇,却没有行礼,陈阿娇也没有介意,只是用一种平淡的目光看着他。 接着车子就过去了,陈阿娇来到张汤府上,一片狼藉。 陶氏竟然没有哭,小安世眼圈是红红的,陈阿娇出现在门外,慢慢地走进来。 这个时候,陶氏回过头,看到陈阿娇,面无表情,等她走近了,竟然笑了一声:“殿下这个时候来,是看笑话的吗?” 她知道陶氏其实一直不喜欢自己,就像是她早已经知道张汤压抑的感情,她原本是不怎么清楚的,如若不是被刘陵死前那隐晦的一句话道破,现在陈阿娇都不会知道。 只是感情的东西,从来无法回应。 这个时候陶氏能笑得出来,陈阿娇却笑不出来,她只是蹲下来,看向张安世,张安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个不久之前还跟浮生一起伴读的孩子,泪痕未干,沉默地站在那里。 陈阿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这孩子的头顶,却被站在一旁的陶氏一手挥开了。 她看向陶氏,眼底并没有什么惊讶,仿佛对这一幕早有预感,只是站在陈阿娇身后的赵婉画却有些不分,然而这里毕竟是张汤的家,陶氏又是张汤遗孀,她怎么做,都不会错的。 陶氏迎着陈阿娇的目光冷冷道:“殿下逼死了他,还不够吗?” 有的事情,只要刻意想打听,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张汤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自己的妻子,也不是自己的孩子,更不是什么至交好友,而是陈阿娇——这个大汉朝身份尊贵的女人。 陶氏不喜欢陈阿娇,作为张汤的妻子,她又如何不知道张汤内心的变化?只是她不说,将自己所有的猜疑都咽下去。张汤是个很自律的人,他习惯于逼迫自己,所以他不会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只是原本她以为张汤无情无爱,最后却让她看到了陈阿娇的出现。 现在张汤已经自刎,曾经不能说的,她现在都想说出来!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陈阿娇淡淡的一句话,让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阿娇说:“烟云散了,恩怨解了。” 第 2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1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1 章 陶氏忽然就跪在地上哭起来,号啕的大哭,张安世年纪小,可有时候他可能才是最明白自己父亲的人,他曾经给浮生建议,将张汤的碗莲给陈阿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握住陶氏的手,张安世竟然没有哭,只是抬头看陈阿娇,问道:“殿下是来看父亲的吗?” 陈阿娇却知道,张汤不在这里,案子还没了解,张汤还在廷尉府,他待了很久的廷尉府。 她缓缓地闭眼,拢在袖中的手指掐紧了,只是摇头,“罢了,我回宫了。” 从堂屋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这清闲的小院子里面的东西,那长方盆,还有盆里码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没有盆栽,只有一个码上了石头的长方盆,张汤两年前就在码这假山石了,看上去这些东西也堆了有些时间…… 两年的时间,除了碗莲,没有养出任何一株花草,只有这冰冰冷冷的石头,坚硬,厚重,像张汤一样带着凝煞的气息。 他说,用这一双沾染满血腥的双手去侍弄花草,怕是连花草都会枯萎的。 所以张汤,便由着这长方盆里的石头,越堆越高,却始终没有为之配上花花草草。 陈阿娇就这样走了,世事流年,又是白衣苍狗,转瞬的东西,生生死死不必在意,只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张汤怎么能够白死呢? 他亦正亦邪,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但踏出张汤府邸大门的时候,她敬他。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一手炮制此案的减宣,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只在张汤家里搜出了五百金,还都是刘彻赏赐的。 减宣口口声声说张汤贪赃枉法,与淮南王等人如何如何勾结,却没有找到十足的证据,他唯一用来要挟张汤的,不过是当初刘陵的事情,更何况,张汤并非畏罪自杀——这一点减宣知道,张汤也知道。 减宣内心之中对刘陵的事情有猜测,可是他知道,张汤死了,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几乎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管如何,没有证据,人又死了,减宣已经找不到还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在抄家回去当晚,减宣即自刎而死。 余者朱买臣等三长史,惶惶不安,负责此案的减宣当天便已经自刎,将置他们这些人于何地呢? 张汤始死之前,还在大力与桑弘羊推进盐铁官营,朝廷上头一大片反对的声音,这一次张汤落难,不希望盐铁官营的官员们狠了命地落井下石。 张汤,不得不死。 他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吧?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 刘彻没有来到椒房殿,他在宣室殿——杀人。 抄张汤家的结果一出来,刘彻的御笔,就已经成为了杀人的刀剑。朱笔一批,落下的是人头。 雷厉风行,整个朝廷都变天了。 张汤案牵连之广,实属罕见。 刘彻着江充、主父偃、霍光、兒宽等人负责此案,尤其重用了在朝中表现素来狠辣的江充,将牵连毁谤之人全部投入大狱,论罪处死。 长史朱买臣等人告罪上疏,奏简却没有能够到达刘彻那里,被刘彻一道旨意处死。在旨意下达的时候,陈阿娇在椒房殿中烧了几封奏简,看着张安世有意送到椒房殿的那装满石头的长方盆,背对着赵婉画说:“让江绣衣不用担心。” 一个人去了,可是陈阿娇的生活并没有改变。 朝中的风云持续了近半年,张汤下葬的那一天陈阿娇没有去,他死后甚至被封侯拜相,有世袭的爵位,他一生风云了结了,他的儿子还会成为侯。 有的事情,在张汤自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比如必定会有人因为张汤的事情被牵连,比如此后落井下石诬陷自己的老狐狸们也会露出马脚,比如刘彻大笔勾勒的杀戮之图——为盐铁官营扫清道路,似乎只是个巧合。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张汤之死,一则情困于心,负累于身;一则势之所必然,又因势而利导,偶然之中夹杂必然,必然之中藏着偶然。 历史的车轨,在张汤的身上轻轻地拐了一个弯,然而结果并没有改变。 事关盐铁官营,整个朝廷反对的声音一下小了许多,江充平步青云,主父偃的官位也一直飘忽不定地忽上忽下,而桑弘羊——这个不久之前根本不受看重的内朝小吏,忽然就成为了大司农,主管各方经济要事。 从商人之子,到如今权高一时,桑弘羊也没有什么高兴的意味,他只是依旧严谨,却不过分严苛。他虽理解张汤,却终究不是张汤。 陈阿娇此后也遇到过他,只不过寒暄两句便走了,倒是与张汤曾经的死对头汲黯之间,有过一些对话。 只是细细想起来,已经不怎么记得清了。 朝中完全安稳下来已经是一年之后,盐铁官营的力度空前加强,刘彻的集权,也终于到达了顶峰,再征匈奴,浑邪王归顺…… 浮生一天天长大,而张安世已经在朝为官了。 李妍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晚上殁了的,陈阿娇为她操办了丧事,王太后经过这么多年似乎也看开了,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她母家也因为受到张汤之死的牵连,田蚡田胜被汲黯打击,从田蚡府上抄出万万钱,这才是真贪、巨贪。 浮生偶尔也去看看王太后,他长高了,见识也与小时候不一样了,只是他还是那么孝顺,喜欢在夏天,将碗莲端到自己母后的窗边。 有一天陈阿娇问他:“孤的这一双手,又能够侍弄花草吗?” 浮生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也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陈阿娇本来也没有准备让他回答,只是挥手让他去太学旁听。 在浮生十岁的这一天,陈阿娇终于决定走了,她给刘彻留下了一封信,告知了自己的去向,然后拿着令牌出去,主父偃正在城墙根下等她。 已经备好了的马车,一路红尘滚滚向着洛阳去了。 威势越发含而不露的刘彻,接过了郭舍人递上来的帛书,展开看了,却忍不住一笑。 “陛下,殿下都走了,您还怎么笑得出来?” 郭舍人纳闷极了。 刘彻却叹了一声,唇边笑意却不减,“朕以为她还恨着,以为她忘了,可是终究……” 她还是没有忘记的,他们之间的约定。 第 2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2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2 章 张汤跟陈阿娇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在刘彻心中盘旋了许久,但是他没有问。 他不敢问。 直到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刘彻才知道,其实在这一场争战之中,自己从来没有过胜算。 因为他爱得不洒脱,他爱得卑微。 远远地见着了洛阳的繁华风物,陈阿娇坐在车里,脱去了繁复的宫装,只有一身轻巧的深衣,浅浅的蓝色,水一样柔和。 主父偃坐在车辕上,打了个呵欠,看着眼前繁华有序的洛阳城景,懒洋洋地叹道:“盐铁行天下咯……” 张汤虽死,则盐铁行天下。 陈阿娇坐在车内,轻轻一勾唇。 作者有话要说:刘彻的承诺什么的,也就是浮生长大了,他俩直接退隐江湖(喂!)后面的结局不用写得太明。 接下来会陆陆续续丢一些比较虐的番外,张汤的还在考虑,想甜基本没可能,这位只有越写越虐的份儿。 赵婉画被追杀期间的一个故事,张安世和浮生之间的故事,顶多在加个主父偃汲黯什么的…… 如果有张汤和赵婉画的,绝对是虐,别的比较平淡。甜番外什么的,我说我不会写会不会被打死…… 【正文完】 ☆、第105章 番外赵婉画 她是个孤儿,跟着那些买卖奴隶的人一起走,一年之间会换不少主人。 她的脸,是在一次意外之中被划伤的。 主人家的小姐不喜欢自己的身边有别的漂亮女孩子,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小姐就顺手捡起碎裂的陶片,划向了她的脸…… 赵婉画其实很早就接受现实了。 破相了的女奴是卖不出去了的,市侩的商人们是不会喜欢她的,她再次被专卖出去,又待在了奴场上,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人将她领走了。 卖自己的那个贩子说,真晦气,再没有人来买你,赶明儿我就把你丢出城外。 赵婉画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伤口早已经结痂,看上去森然恐怖。 过了三天,依旧没有人来买赵婉画,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丢出去,从此自生自灭,她还小,没有什么生存的能力,也许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了。 只是她以为的灾难并没有到来,贩子也许是可怜她,却还是没有将她丢开。 她跟别的容颜姣好,没有伤痕的女奴们被放在一起,除了没朋友,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愿意在她跌倒的时候帮助她之外——一切都好。 那贩子是个最普通的奴隶商人,在外人的眼中是从来没有什么人性的,但他没有将赵婉画丢出去。 那个时候,赵婉画就在想,也许世界上的人,不都是恶吧? 她还小,不懂什么善恶。 就这样过去了两年,她大约已经有十三四岁了——她不知道自己多大,只是这样估计的。 这一天,她帮着贩子将院子里面打扫干净,就被带去了市上,原本这是很平淡的一天,自己依旧不会被卖出去,其实这样也好,只是这一天,终究还是被改变了。 赵婉画抬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个男人,穿着藏蓝色的长袍,也不是什么丝绸的面料,看上去平平无奇,一张刻板的脸,平直紧抿的嘴唇,一双倒吊三角眼,倒是很凌厉,那目光让人一触便有寒意。她也在有钱人家里当过奴隶,看出这人腰上那一块玉佩是不怎么值钱的,头上戴着的也是简单的木簪,只是这通身气派,定然不是普通人才有的。 不得不说,赵婉画很害怕这样的人。 身上藏着煞气的人。 这就是她遇到张汤,也遇到转折的一天。 也许没有这一天的抬眼,便不会发生以后的那些事情。她还是一个可怜的卖不出去的女奴,也许有一天会被终于不想发善心的贩子丢出去,生死有命。 张汤说,你去服侍一个人。 于是她跟着张汤走了,贩子眉开眼笑地收起了卖她所得的三百钱,开心地回去了。 彼时,赵婉画回头望去,看到那贩子一身轻松的背影,忽然也轻松了起来。 似乎可以期待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于是赵婉画去了,遇到了陈阿娇,这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直觉告诉她,陈阿娇一点也不简单,这是自己见到过的很完美的笑容,虽然也很有亲和力,但是并没有笑到眼底。从心底看,这个时候的陈阿娇是不想笑的。 张汤跟自己的新主人有什么关系,赵婉画不是很想知道,知道得太多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像是在贩子的家里一样,一如既往地负责庖厨之事,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受到陈阿娇的重用。 第一次见到那么聪明而且大胆的女人,价值千金的乌程若下酒往地上一砸,砸出了一杯酒楼的名气,也让赵婉画第一次看到了陈阿娇脸上那种真心的笑容。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当时的自己似乎还不知道什么自信,那些都是陈阿娇教自己的。 夫人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只是她不怎么喜欢阮月,也就是后来的宁月。 她是沉默的赵婉画,其实很多时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也跟别人身处于一个空间,但她的思想是游离的。 那个少年齐鉴,总是在她择菜的时候在院子里面练剑,夫人也常常坐在那里,看着他练剑,末了却总是看不完,兴味索然地离开。 有一次赵婉画问陈阿娇,为什么总是不看完就走了。 夫人说,看来看去也看不懂,索性不看。 有的时候,陈阿娇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第 2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3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3 章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她又坐到了那里看齐鉴练剑,这一次,夫人说——胎教。 赵婉画不懂,可是后来夫人变懒了,一天到晚睡着的时候多,齐鉴在外面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练剑,看久了夫人看他练剑的场景,忽然之间画面里变成了一个人,赵婉画觉得不怎么合适。 终于,在第三天,赵婉画第一次坐到了那小石凳上,看齐鉴练剑。 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却让齐鉴红了脸。 以后有时间她也去坐坐,不过久而久之就得到了阮月的白眼。反正赵婉画也不怎么喜欢阮月,干脆就这么过去了。听说阮月给齐鉴做了东西,听说阮月去跟齐鉴搭话,又听说阮月训练出来的那一批侍女让夫人勉强满意…… 这些听说,都是从李氏那里听来的,年纪大了的女人,总是这样爱唠叨。 只不过赵婉画还是照常地去看齐鉴一早起来练剑。 时间长了,齐鉴跟赵婉画也混熟了,垂涎她做的东西,于是也常常跑到厨房来偷嘴,往往趴在窗台上面,将脑袋从支起来的窗户外面伸进来,看看她在做什么,接着就开始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赵婉画对于合理的请求,一般是答应得很干脆的,不过对于不合理的,也仅仅只是多看齐鉴那么一两眼,眼神颇有夫人那种似笑非笑的威势。 只是她知道,自己笑起来必然是不好看的,因为她脸上有疤。 一次她想要做汤给夫人补补,却偏偏少了一味党参,已经准备放弃,结果齐鉴这家伙从走廊上溜达过来,神神秘秘地将他的脑袋探进来,然后问她在忙什么。 赵婉画懒得搭理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 齐鉴打趣她道,你跟夫人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赵婉画手里握着菜刀,一刀斩入案板上放着的鸡腿上面,刀刃已经砸到了案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齐鉴被她吓坏了,连忙道你的党参不是我拿的,我这就给你! 接着双手往前面一伸,一把参全在他的手里。 其实赵婉画不过是讨厌齐鉴一直站在这里打扰自己,做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耳边一直说什么,她那剁案板的行为,也不过是暗示自己不高兴,但哪里想到齐鉴这家伙这么老实,竟然双手直接奉上了党参…… 赵婉画是真的无言了。 从齐鉴的手中将那参接过来,本来是恼怒极了,最后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唇角挑起来一点,不甚明显。 齐鉴看着她那难得一见的笑,有些傻愣愣地说道,婉画你笑起来真好看…… 可是这话出口了,齐鉴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看赵婉画的脸色,直接草草道,我该练剑去了。 他一转身走了,赵婉画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忍不住学着夫人的模样摇了摇头。 最终这党参还是没有用完,她用红绳将这些东西系起来,别人说人参一定要用红绳系着才不会跑,因为人参有灵,那么党参呢? 后来的赵婉画想起自己用红绳系起来的东西,大约都已经被扒一把火,化为了灰烬。 艳红的火,艳红的血,黑暗的夜。 赵婉画的世界,是从那一晚开始崩塌的。 她抱着小浮生,在暗巷里面跑,她知道齐鉴就在自己的身后,可是她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浮生的哭声太响,让她整个人的脑袋都在嗡鸣。 可是身后剑与剑相交的声音,洞穿了她的耳膜。 她的泪落在了浮生的脸上,也许不是自己在哭吧? 只在片刻之前,他还递给了自己草编的小玩意儿,长开了的少年,有英俊的脸,明亮的眸…… 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太多的交流,很多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在一杯酒楼的柜台下面,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喜欢在一旁看自己算账,她写字很多时候也是齐鉴教的。 齐鉴常常跟她说外面一些很好玩儿的事情,也常常跟赵婉画说张汤,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在利剑扎进齐鉴身体的时候,赵婉画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回头却已经看到了少年捂着自己伤口,站在那里,不倒下,对她,却始终只有一句——走! 走。 走…… 走到哪里去呢? 这天下,走到哪里,都没有你了。 没有那少年,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杀戮。 赵婉画麻木了,她向前面跑着,她还不能死,在齐鉴倒下的时候,她心底的赵婉画复活了。 原来夫人常常说的“魔”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能够激发出人的潜能,那是一种执念与渴望,让人痛苦之余又为之醉倒。 赵婉画醉了。 最后一名死士一直跟着她,她乔装改扮出了城,却已经脚步蹒跚,城里太危险,可是城外,她似乎难逃一死。 已经是白天,天边有鱼肚白,晨星坠落了,她的世界也跟着坠落了。 终于跑不动了,她抱着已经昏睡的小浮生转过身,看着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死士,那是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手中提着剑,身上也有伤。 这伤痕,大约是齐鉴留下的,伤口有些深,鲜血已经止住了,却让他黑衣里面扎着的白袖子也染红了。 只是这刺客的眼神,依旧是犀利的,冷冷地像是在冰水里面浸过。 赵婉画的眼眸满带着恨意,转过身,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又继续往前面走。 她在想,后面跟着自己的这个男人随时可能会上来杀了自己,可是他没有。 从早上到中午,赵婉画从长安城,到了周边的陵县,她磨破了绣鞋,脚上有血泡,破掉了,也染红了裙裾。 小浮生醒了,饿了,哭了,她只能在人家却借东西,这个时候那杀手就在不远的地方坐着,拿出自己的干粮来啃。 第 2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4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4 章 第二天依旧继续这样的追逐,赵婉画许久没有合过眼了,只这样看着,她恨这死士入骨。她将浮生放在了农家,然后出去,站到了那男人的面前。 你追我,却不杀我,因何? 猫追着老鼠,只是因为有趣。 我会杀了你的。 正好,我是一个累了的刺客。 那你告诉我,谁派你们来杀我们的? 不能说。 于是赵婉画转身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刺客,他坐在高处的树上,抱着自己的剑,从早上到晚上,似乎是在想,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杀了她,还有那么孩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刺客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一夜的场景。一名仗剑而死的少年。 赵婉画寄住在了一个农妇的家中,偶尔也会拿干粮给那刺客,第一天那干粮放在树上没动,第二天也没动,她说,留着你一条命,改日张大人严刑审问于你。 于是第三天,干粮终于没了。 她又问,谁派你来? 他说,不知道。 这对于刺客来说,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他总是抱剑坐在树上,看着太阳升起来落下去,看着风吹来吹过去,看着星星亮起来又隐下去…… 有一天,赵婉画将干粮送来的时候,又问了那个问题。 他的回答终于改变了:我以前也跟他一样,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但赵婉画不想理解任何一种。 刺客又说:只要我说出了答案,你就会死。 这一次,他说的“答案”,便是赵婉画一直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赵婉画拂袖离开了。 刺客开始觉得有趣,这样的一个姑娘,丑得厉害,只是自己就是舍不得杀她,到底需要恨到什么程度,才能容忍杀死自己意中人的凶手坐在这里,甚至还每天给他送干粮呢? 只是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当朝天子的人,终于到了,那是御史减宣,刘彻的另一位心腹。 兵士们拉弓对准了那高高的树,还有树上抱剑的人。 减宣站在前面,赵婉画抱着浮生,缓步出来,墨黑色的眼仁底下似乎有弥漫的血色。 减宣问道,就是这人吗? 赵婉画点了点头,又看向树上那抱剑的刺客,说,当我不需要你的答案的时候,你也会死。 然后她转会身子,伸出自己并不细腻的手掌,盖住了浮生那清澈的一双眼,听到身后弓弦震动的声音,万箭穿心。 眼泪一下全部掉下来了。 减宣道:姑娘,您没事儿吧? 赵婉画说:我没事。 她只是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说要丢掉自己却没有丢掉自己的贩子,想到了手段残忍却又心怀仁慈的张汤……最后又想到了刺客…… 杀,不杀。 善,不善。 她低下头,在浮生的额头吻了一下,说,顺顺遂遂,安享浮生。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求关注 勤奋可爱有节操的作者躺平求包养: ☆、第106章 番外张汤 在及冠之后,他已经不怎么记得幼时审鼠一事了,但这件事却常常被别人拿出来说。 张汤不胜其扰,每每听到,也就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在他的世界里,过去的就是过去的。 他甚至知道司马迁悄悄地记了一笔。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 其实不过是一时恼羞,并无一定要与刑律牵扯的那种愿望,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必然——张汤自己已经分不清了。 在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与治律一事分不开了。 回头仔细地想来,他的童趣,也跟别人的不一样。别人玩的是投壶春游放纸鸢,他张汤,竟然是自己设了刑堂审鼠…… 他是手段狠辣的张汤,城中妇人常常以他之名夜止小儿啼哭。 第 2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5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5 章 这样的事情,常常被当初的太子党们取笑,后来传言投降了匈奴的李陵,在当时拍着张汤的肩膀道:“张汤啊张汤,你这脸如果笑一笑,怕也是有不少美女投怀送抱地,可惜了,可惜了……” 这个时候,郭舍人就往往在一旁窃笑,其他人开始为李陵默哀。 下一刻李陵就已经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于是一下将手撤回去,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张汤咱们是好兄弟,你不能记仇!” 依稀记得,彼时的自己是笑了笑,却没说话。 张汤的日子,其实很枯燥,上朝,审案,回家。 在景帝驾崩,刘彻登基之后,张汤认识了刘陵,漂亮的蛇蝎美人。 他是无所谓的,一向不自认为自己是好人的张汤算是默认了刘陵及淮南王的示好。 新帝登基,册封皇后。 那一天是他们太子党一行人前往馆陶公主府的,穿着红嫁衣的陈阿娇让他们喊她皇后,那姿态是十足的娇憨。 那个时候的郭舍人嘻嘻哈哈,李陵也是一脸的喜气,而灌夫是有些尴尬,张汤却只是垂了眼,想起了以前馆陶公主府的那个陈阿娇。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沉稳的气质,一向是被整个长安的士族瞩目的,只是现在逐渐地变了。 张汤的父亲只是小小的长安丞,不过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经跟着去馆陶公主府赴宴,父亲这样的小吏不过是个充数的,陪于末座,跟身边那些官位不高的大人们推杯换盏。 张汤悄悄地离席了,他已经是少年,却不喜欢这样酒色纵横的奢靡之态,刘彻那时候还小,听说也乔装改扮悄悄地来了。 顺着馆陶公主府的长廊,看着院中的假山,还有堆在长方盆里面的石头,流水,青苔,院边的小竹林,一派雅致,完全与前面的繁华不同。 张汤往前面走着,却听到人说话。 “旦白,你且去后厨,告诉厨子,把长公主布置下去的菜色减掉一半。” “小姐,这……这是为何?” “莫问许多,去办就是,若是那厨子问起来,只管说是我说的。” “是。” 然后张汤便瞧见一身穿深蓝色曲裾深衣的女子从回廊后面出来,举袖掩着半张脸,凝眉思索着什么,转过了回廊,就往自己身上撞过来。 还好张汤见机得快,让了一下,才避免了撞个满怀。 张汤已经听到方才那主仆二人的对话,猜测说话的就是馆陶长公主的女儿陈阿娇,也就是眼前这还没长开的小女孩。 彼时的张汤年纪也不大,却懂得很多。 陈阿娇是吃了一惊,不过在她放下自己的袖子,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腰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镇定了,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张汤公子吧?宴席在这边。” 她为两个人都找了一个理由。 那个时候张汤就在想,她真聪明。 他停在这里,位置不尴不尬,分明是听到了她的话,不过这些话说重要也重要,说无关紧要似乎也无关紧要,要是直说他张汤是在偷听,似乎是不怎么好的。 在他还没想好说辞的时候,陈阿娇就已经为他铺好了台阶。 那一瞬间,张汤看着陈阿娇,然而这毕竟是馆陶公主的掌上明珠,窦太皇太后宠爱的外孙女,他不过卑微一小吏之子,又怎敢冒犯? 于是低下头去,解释道:“张汤并非迷路,出席散步而已。” 听他这番说辞,倒轮到陈阿娇愣了一下,她流转的目光安静地从他脸上滑过去,却笑道:“既然如此,张公子请便。廊外有侍女仆人,张公子有事尽可传唤。阿娇先行告辞。” 他微微俯身,而陈阿娇退了小步半,而后才重新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过去了。 他习惯性地背过手,却忽然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老气,于是又将双手放到身前来,这样便显得谦卑了不少。 这是张汤正在强迫自己养成的习惯,人不可太傲气,易折。 双手放在身前揣在袖子里,虽然更加老气,但难得地能够让人虚怀若谷,气度沉稳。 负手之人多自负,藏袖之人多谦谨。 而张汤,实则自负,却表现得谦卑。 这便是许多年以后,陈阿娇一眼看破的——她说张汤,实则自负。 他便是自负了又如何? 别人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 在这次陈阿娇的小寿宴之后,传出了她失足摔到了头失忆的消息,张汤并无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一天晚上的陈阿娇,并非他之后所见到的人。 在长门宫之事前,陈阿娇只是张汤过往认识的那么多人中间的一个,虽然是比较难缠的一个。 陈皇后巫蛊之祸,张汤乃是知道地最清楚的人,那一天,他被年轻的帝王召进了宣室殿,他对着自己的心腹臣子说:“朕找不到以前的阿娇了,可是朕不想她死。” 残酷如张汤,只是说:“陛下,该舍便舍。” 刘彻想了很久,张汤也站了很久。 下不了决心的刘彻,下不了决心的帝王。 张汤终于劝道:“陛下不忍心,不如交给张汤办吧。” 此时的张汤跟本不知道,有一天,他也会因为不舍不忍而犯下大错。 他亲手设计了巫蛊之祸,看着刘彻忍痛下令,将陈阿娇打入长门宫,张汤没有分毫的罪恶感,甚至没有人知道,那些是自己主意。只是形势所迫,皇后这个位置,对整个朝局也是有影响的。 第 2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6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6 章 这个时候,陈阿娇也不过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而已。 由自己一手炮制,又由自己一手处理,他像是精明的商人——这一手之后,他就成为了廷尉。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陈阿娇会让人找自己。 不得不说,那一刻,他心里全无怜悯的意思,完全只想杀戮。 只是,偏偏那来的侍女叫做旦白,说出来的话,似乎又是很久以前的那个陈阿娇说的了。 不管他是不是想要杀陈阿娇,都是要跟着这旦白走一遭的,只是长门宫之行,终究未如自己所愿。他从来不想放过陈阿娇一命,也不想救她,只是他答应了——因为又一条毒计冒了出来。 张汤在私下对郭舍人说的时候,分明瞧见了郭舍人眼底的不赞同,然而最终郭舍人还是同意了自己的计划。 这的的确确是一条毒计,他表面上答应了陈阿娇,实则却是顺手置她于死地。 只要她假死,躺进棺材之后,她的生死,就全部握在了自己的手上。张汤想着陈阿娇应该是知道不妥的,但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她曾扒着棺材边问他机关在哪里,他并非没有看到她眼底深藏的顾虑,但在他一句话之后,陈阿娇看了他良久。 许久以后,张汤去回忆当初的场景,陈阿娇脸上其他的表情都没有了,只有那眼神——那并非是认命,而是赌博。 那一刻的陈阿娇,不是馆陶公主的女儿,也不是陈皇后,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赌徒。 陈阿娇并不完全相信自己,也不能认命,但她甘愿赌那么一把吧?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当时是在赌,只是不管她当初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是赌赢了。 张汤终究不如自己所想象地那么毒。 他抱着她从墓道里面出来,然后看她虚弱的时候还嬉笑怒骂,便在心中安慰自己——只要陈阿娇不出长安,她的性命还是在自己的手上的。 只是…… 陈阿娇是想出长安的。 他放纵了自己,善良了那么一次。 他希望陈阿娇离开长安,其实说出来的句句都是假话,他张汤最爱的是自己的官位,自己的权势,区区一个女人,怎么能够影响自己的决定? 张汤真的,只是想放纵自己那么一回。 善良这种东西,在他五岁的时候设堂审鼠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不管真的陈阿娇是不是活着,名义上她已经死了,那么张汤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没有了外戚的陈阿娇,再也无法成为那些人的幌子,即便是有一天有人找到了她,她也不再顶着翁主的名头了。 他歹毒,善良只是那么一瞬间的。 缺少生活常识的陈阿娇,将自己身上的东西当掉了,他找到她的时候,却只看到她失魂落魄。在得知她有孕不能离开的时候,张汤竟然觉得荒诞,原来老天天生是要自己做个恶人的,他这放纵一次的善良也不被允许。 那么,他就这样继续歹毒下去好了。 他继续结交自己的朋党,私下里也有自己很好的朋友,只是没有别人知道,在朝堂上跟汲黯死磕到底,朝堂下面继续寻找朝中官员们的罪证。与自己不和的人若是犯事,不必避嫌,有一丁点儿的证据,也能够将事情扩大,最后屈打成招。与自己关系好的人,除非是掩不住的大罪,张汤都不会往上面递奏简。 他终究只是个善于玩弄权势的人。 匈奴和亲,淮南王郡主刘陵又心怀鬼胎地来了,其实他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也谈不上有多厌恶。一定程度上来说,刘陵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心思细密狠辣,种种歹毒的手段与自己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然而张汤不理解她忽然之间说出的自己“变心”了这句话,张汤从不觉得自己有心,自然变心之说,也就无从谈起。 刘彻都说自己的姐姐刘陵乃是个难缠的女人。张汤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与淮南王之间的事情,是刘彻逐步设计出来的,将计就计,以后削藩的事情还早,现在是虚与委蛇的时候。 陈阿娇的事情,也只是偶尔地传入他的耳朵,他很忙。 刘陵又来了一次,这一次约他在驿馆饮酒,她强牵着张汤的袖子,要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兴许是刘陵身上那奇怪的香味蛊惑了他,他竟然喝了一杯又一杯,刘陵说,那是木香的味道。 他终究还是喝多了,竟然没有分清眼前的人是谁,梦里面只有香味,沁人心脾,又让人冷彻的木香。 刘陵的笑是藏在端庄下面的,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他醉了,早就已经看不清。 酒后容易乱性,他总是错。 只是这一次,错得离谱。 恍惚之间,那一张脸就变了…… 张汤做了一个梦,很长又很短的一个梦,梦里的世界都是红色的,人说醉后吐真言,他也说了真话。 他喊错了刘陵的名字。 …… 红烛一夜,酒气未消,梦醒了,木香的味道也散了。 刘陵就躺在他的身边,冷笑着看他。 这一个梦,是在诏狱门口,陈阿娇掌掴他的根源。 猜也猜得出,刘陵必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陈阿娇的。 她打的不是他,而是他那僭越之心,他那觊觎之心,还有他对她的亵渎。 误把长安作洛阳,却道长河归处来。 那时,他跪在她面前,萦绕在心间的,还是那木香的味道。 第 2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7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7 章 终究只是不可能的奢望。 他走进去诏狱里面的时候,只看到了刘陵躺在地上的冰冷身躯。 狱卒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而张汤只是默立。 从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了。 他压抑着那些应该压抑的东西,再也不敢动半分的念想,因为这个时候,他的想法,也许就害了她了。 陈阿娇,又回宫了。 像是刘陵的事情不存在,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隔阂那样。 在一片灰烬的背后,她在坊间的住处,已经付之一炬,那一刻的陈阿娇,是他永远也触摸不到的。 他走到她身前三步远,然后她将那已经断裂成两块的素玉递给他,张汤,可愿帮我? 他接过了那断裂的玉,却像是冥冥之间已经看到了结局。 自诩狠辣的她,敢披皇袍的她,步步算计的她…… 而他的官,也越来越大,从当初的小小判官,到现在的御史大夫,张汤走得够远,爬得够高了,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是刘彻最亲近的臣子。 然而他还是希望——五铢钱,盐铁论。 桑弘羊说,盐铁一出,血流成河。 张汤却说,若有一天,能因盐铁而死一位重臣,便可以顺势使盐铁行天下了。 那个时候的桑弘羊,没有说话。 这句话的分量在哪里,他很清楚。 在张汤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半年,他终于还是出事了。 一日日地挑选合适的石头堆积在盆里,有时高有时矮,陶氏就在旁边看着,似乎只是看着,张汤也不想解释。 拼不回去的素玉,堆不起来的盆石。 他唯一会侍弄的,不过是窗台上的碗莲,那东西其实不需要自己的侍弄,张汤不过任由它自生自灭,竟然也长出来了。 减宣对自己不满,他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至于宁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宁成想要对自己不利,张汤一察觉就已经对宁成下手了,诚如陈阿娇所言,没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知遇之恩,在事关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张汤亲手送走了自己的恩师,也送走了基本无辜的严助,还有早先的许许多多人,他杀的人太多了。 宁成说,六道轮回,自己入畜生道。 张汤不懂那些,都是西边来的怪人胡乱说的吧? 减宣立刻要让人带他走,张汤却说,待我放好最后这一块石头。 最后一块石头,是他把玩了很久的,已经有些光滑,不像别的石头那样长满青苔,便轻轻地放上去了,没有掉下来。 然后他对减宣说,可以走了。 减宣是位狠角色,陈阿娇不是没有提醒过张汤注意,但张汤知道,有的事情是逃不过的。 他对盐铁之律,始终还是有执念的。 这些年以来,犯在张汤手里的人很多,跟张汤结仇的人也很多,他能够搜集别人的把柄,别人也会搜集他张汤的把柄,任何事情都是双面的。 逃不过。 所以他处之泰然。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亲自来。 彼时,他在看剑。那是减宣丢下来的,一把好剑,还是自己常常佩在身边的那一把。 鲛皮的剑鞘,冰冷的剑身。 他将这三尺青锋横在自己膝上,如老僧入定一般。 在她来的时候,他只是悄悄将之藏起。 而后他再次放纵了自己,要了酒,却是她为自己端来,甚至还带来了药。 陈阿娇要为他上药,只是他将死之人,又何必呢? 一杯酒,不消愁,却让他想起了往事。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也许比自己以往跟陈阿娇说的话还要多,因为人死了,就再也说不成了。 张汤以为自己说着说着,就能说出自己最想说的真心话来,可惜依旧没有。 他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压抑自己,以至于已经不会说出什么真话来了。 请她闭上眼,是想干什么呢? 张汤的手,已经伸出去了,他甚至已经身子前倾,看得见她远山黛的眉,浓密的睫毛,微微抿着的菱唇,习惯了看着她看人时候那种淡然的目光,此刻乍一见她就这样闭上眼睛,似乎睡着,十分别扭。 他逐渐地挨近了,手掌几乎就要落到她鬓边,唇也贴近了,只是在接近这心中的木香之时,他又醒了。 这是一个梦,一个会醒来的梦。 第 2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8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8 章 而张汤,醒得太早了。 他的手,终究还是缓慢地垂了下来,即便近在咫尺,也无法触摸。 张汤撤回了,正襟危坐,让自己眼眸之中的热度褪去,只剩下原本的冷淡,便这样,静静地,将她刻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吧。 她睁开眼,这个梦,就彻底地醒了。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她还是知道自己的感情的——兴许应该感谢刘陵。 陈阿娇缓步离开了,他没有看到她回头,也许是因为她回头的时候已经被挡住了吧? 她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也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殿下,保重。 只是没有说出来的是,他宁愿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 作者有话要说:多少抖M会点进来……只因为他是遥不可及永远的白月光,不会变成饭粒=_= 勤奋可爱有节操的作者躺平求包养 第107章 番外阿娇养猪 洛阳城有个漂亮又有本事的女老板,一向是为人称道。 一杯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在盐铁官营之后,打击的其实只是那些不法大商人,在陈阿娇这里看来,虽然手段残酷了一些,然而毕竟规整了整个市场上流动的货币,小商人们的生活还是很滋润的。 在汉武帝还没玩什么酒类专卖之前,陈阿娇的日子还是能够活下去的。 一杯酒楼,不如说是一杯大饭店。 倚在楼上的人懒懒打了个呵欠,看着楼下柜台前面正在打算盘的赵婉画,端着手中的酒喝了一口。 “啧,这酒,好啊!” “哈哈,听我的总是没错的,老张,你这次从蜀地回来怕是带了不少的好东西吧?” “洛□阜民丰,我这东西带到这里来也好卖啊。” “对了,你听说了吗?陛下准备传位于太子了。” “陛下年富力强,怎么可能退位?” “这事情已经成为发生的事情了,长安那边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只是到我们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驿马快报都在长安晃了几圈了,我看到可是吓人得很。” …… 正在楼下的人谈论的时候,驿马快报真的来了。 一匹快马从城门口进来,扬着一面大旗,大声喊着新帝登基的消息,于是所有听到的人都跪下来山呼万岁。 只有那一杯酒楼的老板娘,站在上面,打了个呵欠轻笑一声。 那小子也当皇帝了吗? 人各有命,他要怎么选择还是他的事情,十多岁的小屁孩儿能当好什么皇帝?现在还不是捉弄着满朝文武大臣? 掀开帘子,走进后面,陈阿娇就瞧见了那雅致的院落,现在她自己都是住在后园的,假山石堆起来,青苔点点,池子里开着莲花,还听得见蝉鸣的声音。这个时候还是夏天,天气格外地炎热,不过这小院落里面却很是凉快。 陈阿娇进了自己的屋子,窗台上面放着一些小盆栽,从那边的小湖前面吹来细细的风,很适合午睡的时候。 她躺下睡了,离开长安之后的日子变得极其悠闲。 早先开在洛阳的一杯酒楼的老板娘终于到了,同时还是钱庄的运营者,与众多富商大贾之间有着交情,不过知道陈阿娇身份的人似乎还找不出一个来。 洛阳毕竟距离长安有些远。 就在新帝登基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长安城门出来了,一路向西,驶向洛阳。 长安未央宫中,新帝已经举起了印玺,完成了继位大典,撤回殿后,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转过头来看着刚刚进来的那比自己高一些的及冠男子,“子儒,父皇走了吗?” 张子儒,也就是张安世,微笑着点了点头,还像是年少时候那样,“陛下是在担心吗?” 刘弗陵摇了摇头,他将一只漆盒取出来,递给了张安世,“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一只看上去很新的漆盒,只是里面装着的却是一些旧物。 张安世接过了,然后打开,却怔然了一下。 这是…… 断裂的玉佩,几块石头,还有一只装信的竹筒,下面压着一张染血的白纸。 那笔记,分明就是张汤的。 刘弗陵挥手让别人出去了,自己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双手手肘放在膝盖上,看着表情之中带着震撼的张安世。 他叹了口气:“这是之前父皇母后留下来的东西,不过我一直没给你看,张大人的遗物。” 虽然刘弗陵不懂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张安世是明白的,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忽地一笑:“都是他们那一辈人的事情了。我的字,听说还是当年你母后说的,后来告知了我父亲,父亲又与母亲提到‘子儒’儿子,及冠之礼时的表字便是这样来的。只是这里面的遗物,除了这笔迹是我认得的父亲的字以外,别的竟然都不清楚。” “我倒是记得,张大人以前很喜欢这块素玉吧?听说是我摔坏的。”刘弗陵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这几年自己并非都是在朝中度过的,有时候也去洛阳看看自己的母后,只是父皇一次都没有去过。于是一个月前,刘弗陵对自己的父皇说,父皇,你该退位了。 刘彻看了他很久,那一夜,宣室殿中的灯没有熄灭过。 于是刘彻就退位了,他的儿子已经长大,看上去没有野心,只是他毕竟已经大了,翅膀硬了,自己也累了,还是走了好。 第 2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9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09 章 他走了,刘弗陵就舒服了,没人管教着自己。 只是现在,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宣室殿里,忽然就明白了帝王的那种寂寞。还好有个从小到大的玩伴。 “这块素玉我是记得的,父亲曾经拼了许久,听说是祖母留下来的。不过也只是听说……”张安世放下了素玉,拿起了信筒,不过就是一枚小小的信筒而已,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似乎也不甚清楚,“这东西很是平常……” “也许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吧?” 刘弗陵插了句嘴,打了个呵欠。 而张安世的手指,终于触到了那一张纸,然而他只看那些轮廓,就已经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父亲的这句话,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底。 在他及冠礼的时候,殿下也是来的了,并且告诉他,子儒的确是他的字,她并没有停留多久,只是一会儿就走了。 临走的时候听到她喃喃了这一句,原来这还是父亲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字吗? 张汤并不能算是好父亲,可是张安世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这世上,最难的便是情非得已,即便是自己父亲这样的人,又能怎样呢? 他将漆盒重新盖上,“陛下不去洛阳看看吗?” “父皇想要当猪,也得看我母后愿不愿意养啊。” 刘弗陵的声音是如此轻松,把自己的父皇刘彻比喻成猪这种事情也只有他敢干。他双手往脑后一枕,已经有了翩翩少年的风度,躺在了殿上,厚厚的毛毯衬着他黑色的皇袍,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和洒脱。 张安世一看就皱眉,“陛下还是起来吧。” “陛下是谁啊?不认识。”刘弗陵扬了扬眉毛,一副“你有种来打我啊”的表情。 刘弗陵这性格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天生无赖,也从来没见陛下和殿下是这种德性,有时候张安世私底下也怀疑刘弗陵到底是不是陛下跟殿下亲生的太子。在人前的时候刘弗陵那是无比正经,可是一旦到了人后,各种各样的大胆举动这人都敢做出来。 他心想莫不是这家伙跟主父偃混多了,所以才变成这模样的?可是桑弘羊跟主父偃那交情也不浅,怎么就没见桑大人变成刘弗陵这样? “江充大人来了。”张安世看了一眼后面,然后转过头来对刘弗陵说道。 刘弗陵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端端正正,“啊,江大人请进—— …… 人呢? “噗……” 张安世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强忍着咳嗽了两声。 望着空空如也的殿门口,刘弗陵眼一瞪,“好你个张安世,竟然敢欺君!” 张安世笑着摇摇头,接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陛下,你这样——快,江充大人来了!” 刘弗陵仰着身子往地上一躺,翘着腿懒得理他。 江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场面,差点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不冷着脸,只是淡淡道:“陛下,仪容——” 刘弗陵一听这声音差点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躺在那里一看,立刻死了的心都有……江充是什么时候来的…… 父皇好手段,临走了还留下几个辅政大臣来框着自己,做个皇帝都做不舒坦…… 他的哀嚎,早已经出发向洛阳的刘彻自然是听不见了,就算买是听见了,刘彻也只能笑骂一声“小子活该”。 洛阳的风物,不久之后也近了,他是走走停停,花了许久,在进城之前找了许多的猫,有的还是小猫崽,竟然让人一起载到了洛阳。 一杯酒楼还是人来人往,外面有人谈论着月余前新帝登基的事情,刘彻并未理会,他已经有些见老的模样,只是那身上的沉稳和威严却显得更加明显了。 即便是穿着普通的衣服,也知道这并非是个普通人。 赵婉画正在柜台结账,一看到他就愣了一下。 他问:“你家夫人呢?” 赵婉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园的位置,就见刘彻想也不想地走进去了。 陈阿娇又在午睡了,入秋又可以吃橘子,她打个呵欠翻了个身,冷不防地却有什么毛茸茸地蹭着自己的脸,很痒。 她皱眉,睁眼,却瞧见一只奶白色的猫缩在自己的床头上,一时只听见满屋子都是猫叫声,她一下坐起来,然后傻了,喊道:“来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猫?”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前,“小人卖猫而来,这么多猫,老板娘不买一只吗?瞧瞧您怀里这只,毛色雪白,别提多漂亮了。” 陈阿娇咬牙切齿,看着出现在自己门外的刘彻,她早就知道这家伙会来,但是没有想到能够这么早,她冷笑一声:“不知道有猪卖吗?” 刘彻伸了个懒腰,踏着末夏的阳光走进来,微笑:“我若说有,你啃养吗?” “猪食我还是喂得起的。” 陈阿娇也眯眼笑,看刘彻走过来之后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子,“现在,尊贵的陛下,你亲自帮我打扫房间吧,这些猫——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刘彻却顺势抱紧了她,“朕现在一穷二白,老板娘你可答应收留我了啊。” 陈阿娇扬眉:“浮生呢?” “那小子做皇帝也许会上瘾,玩腻了也跟我一样退位就好了。”刘彻说得很洒脱,然后他躺下来,也拉着陈阿娇躺到床上去,大手摸着她的头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依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回来就好。” “嗯,你养我。” 第 2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0 章 (大汉天子同人)废后复仇 作者:时镜 第 210 章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全文完结,番外也不想写了,略心累。 其实刚刚开文的时候就是因为特别特别喜欢张汤,写成现在这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不管怎么说,完结了,一块石头落下去了。写完傲慢与偏见俺得休息一阵,以后也许会写红楼陆小凤或者别的许许多多的题材吧。 由【相守_Prt_l°】为您整理╭(╯3╰)╮ ━┻┻┻━━━━━━━━━━━━━━━━━━━●●━━━━ 第 210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