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妻策,倾城花嫁》 正文 第1章 有古怪 ||八月十四夜,京城荷华里冷府,喜乐震天,热闹非凡。 今儿是冷家大房孙长孙冷昭娶平妻的日子,迎来送往,宾客如织,因着冷昭在北疆建立赫赫战功,得宫中冷淑妃疼爱,特意讨了个“可任意在京城世族、官宦小姐中选妻”的恩旨,一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新娘子温彩此刻艰难地坐在喜榻上,疲惫不堪,比干了一天的重活还累,摇头晃脑地在哪儿打瞌睡,又一个点头,险些跌下喜榻,她强打起精神。 这样不是法子啊! 可洞/房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陪嫁的侍女杜鹃,早就不见了踪迹。 两个原本侍立的洞/房内的丫头也不知了去向。 “有古怪。”温彩嘴里嘟囔了一句,又将近来发生的事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八月初十,冷昭回到京城,奉旨挑妻,这京城之地可谓是美女云集之处,不说旁的,就说温府,有大房美丽动人、才艺过人的嫡姐温彤;还有二房,精通女红、厨艺的嫡女温紫;她们全都是在京城长大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远胜温彩。 冷昭为什么娶她?与温家这两位最优秀的女儿比起来,她就像地上的泥。 冷昭的脑袋要不是进水,就是被驴踢了,但凡有眼睛的、有点想法的,怎么也不会挑到她温彩吧?而且还是如此神速的闪婚,连合八字这等重要的事都免了,有问题!这肯定大问题! 温彩越想越古怪,早前的睡意此刻被袭卷一空,满脑子都是那不为人知的隐情、秘密,到底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娶她? 突地,杜鹃在门外唤了声“小姐,姑爷要来了。” 提醒她坐好了,免得一会儿被人看到她没个坐像失了仪态。 外头,传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恭喜端阳,贺喜端阳!” 端阳,冷昭的小字,据说冷昭生于五月初五端午佳节,那天正是民间所说的恶日。京城的世家名门多忌讳这日出生的孩子,就如江南人多忌讳二月出生的孩子一般。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一个男子吐词不清地道:“你们……斗(走)!斗斗(都走)!” 有人笑道:“好,我们都走!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哥,你可得待她好些,听说这温小姐还小着呢。” “祝大哥早生贵子!” 男人们说什么的都有,大伙打趣哄笑了一阵,方才各自散去。 有人经不住回头,看着冷昭穿过偏厅,摇摇晃晃地往洞房移去,听说新娘子还没及笄呢,也不知道冷昭到底是怎么想的,千挑万选,怎就挑了个这么年幼的小姐,愿她自求多福吧。 杜鹃扶着冷昭,他整个人就差没依在杜鹃身上了。 她吃了好大的力,才勉强把他扶进洞/房,杜鹃欠身道:“小姐,我得出去了。” 温彩应了一声,继续装泥塑菩萨,端端坐在床榻上。 随着一声轻微的合门声,温彩顿觉视野开阔,冷昭抛开盖头,一身酒气、衣衫不整地立在她跟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彩云,彩云……”方唤两声,他整个人便扑了过来,温彩“啊呀——”一声,就被他压住了,“彩云。” .. 正文 第2章 新娘未及笄 ||妈的!温彩在心里骂了一声,叫着其他女人的名字就来扑她,她一直都在猜娶她的原因,原来是这样。他是不是娶不到心中的女子,随便娶一个人了事。娶她为平妻,看着是高抬她,天晓得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低吼道:“滚开!快滚开!” 丫丫的,她累了一整天,饿了一整天,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呢。 “彩云,彩云……”冷昭继续唤着这名,扭动着脸颊想亲温彩,温彩将头一偏,他就亲上了她的头簪,不由得“啊呀”一声,方睁大眼睛看着身下的温彩,“斗饰(头饰)全都拆了。” “大将军压着我,我如何拆头饰?” 他“哦”了一声,放开温彩。 温彩翻身坐起,移到菱花镜前,慢吞吞地拆了头饰,她都快饿昏了,得赶紧吃点什么,眼睛一扫,就看着桌案上摆放的桌点,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抓了只苹果就往嘴里塞。 冷昭松了松衣襟,褪下新郎袍,纵身一扬,那大红的喜袍就落在了地上,不悦地催促了一声:“快……快点……” “快你个鬼。”温彩骂了一句,扭头看着床上脱得正欢的冷昭,她现在才多大,十四岁,明年六月才及笄,就把她娶过了门,居然还要与她做夫妻。 她早前想过逃婚,可这一逃,一辈子都是背上骂名。 她也想过拒婚,可这一招根本行不通,对于温家人来说,这门亲事是天上掉馅饼,一下砸中了温彩,更是温家烧了高香,这才攀上冷昭。 冷昭看上温家的小姐,这简直就是百年荣幸,几代积攒的福份。 温彩吃了只苹果,还觉得饿,又吃了一大盘子点心,才有了饱感,打了个饱嗝,慢吞吞地走到床前,正瞧着呢,被冷昭手臂一挥就扯入床上,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脸上挂着悲喜未明的笑,“呵呵……你要早点帮我生儿子,生儿子……”他低头就要亲,温彩手臂一抬,捂住了他的嘴,轻声道:“大将军,我还没及笄呢?你……不会这么快就想……” “我答应了彩云……要早点帮她生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早前就一直唤着这个名,从他进来到现在,温彩算了一下,得有三十九声,再加上这一次,足足唤了这个名字四十声。 “彩云是谁?” 呵呵…… 他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悲怆,他摇摆着手,“不告诉你。” 温彩转动着灵眸,就这样被他压住,“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彩云是……”喂,她还没说完呢,不带这样的,他居然又开始亲,还抓她的衣襟,喊着别的女人,就想把她当替身给吃了,拿她温彩当好欺负的? 温彩将手一伸,装作一个剪刀手,直凿他的鼻孔,厉声道:“叫你欺负我!快放开我,快放开……” 他瞧了那么多的官家小姐,从名门世族再到温家,挑来挑去,就为了挑个软弱的、温顺的、听话的小妻子,除了摆着好看,更重要的是能给他生儿子。 **** 亲爱的读友大人们,浣水月第一次在红袖发文,请大家收藏投票支持哦!(*__*)行万福礼,给各位问好,谢谢大家! .. 正文 第3章 拳打新郎 ||冷昭此刻吃痛,不由得清醒了两分,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看着她那气恼的模样,还没回过神来,情况立时转变,他身子一歪,竟被温彩骑到了身上,温彩似疯了般,拳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一边踹他的背,一边打他的屁股,嘴里骂骂咧咧,哪里还有半点温顺得体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只发疯的小老虎,“妈的!看你长得人高马大,除了打仗,就会欺负女人!敢欺负我!叫你欺负我……” 冷昭吃痛,想要站起来还击,偏浑身酸软,那雹子般的拳头、脚头齐齐地招呼下来,落在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落在屁股上,火辣辣地,看着她长得娇滴滴又柔柔弱弱,这下手够狠。 他绝是看走眼了,“你……你……” “你个鬼!”温彩骂了一句,抓起他的脖子,面露凶相的道:“你给我听着,再敢打我主意欺负人,我要你好看!”音落,她又做出个剪刀手,随着一声“啊——”她的两根指头直接叉落到他的鼻孔里,疼得冷昭眼泪直滚,可她还不撒手,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冷昭立时昏了过去。 温彩伸手轻拍着他的脸颊:“喂!喂……”探了探气,呼吸还算匀称,拍拍手,故作娇柔地道:“夫君,夫君……”真够费事的,好不容易才把他摆平。 温彩直起身,扭了扭腰姿,又摇了摇手,“真够疼的,看来是太久没练,拿你练手不错。”下了床,心里琢磨着明儿的事,她得好好睡,但她现在担心的是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还有这彩云是谁,竟让他不离口地唤着这名,一定是他喜欢的女人,否则他不会这般叫着。可是他为什么说“彩云,我给你生儿子。”实在不明白他说的话,颠三倒四的。 与他睡一张床,这也太没安全感了。 温彩琢磨了一阵,褪了嫁衣,只着中衫,看了眼昏迷的冷昭,吃力地将他推到床下,心满意足地躺在牙床上,感觉很舒坦,这才是睡觉的样子么,温府闺阁那张床着实太小了,还是这床让她觉得好,只是她很不喜欢这大红的颜色,她还是喜欢宝蓝色。 他睡在地上真没事么? 万一冻凉了怎么办? 现在已经是八月了,夜里凉。 她才不想管这家伙,可这让她觉得讨厌的家来现在是她夫君,要是她染了风寒,明天一定会被取笑。 算了,虽然这家伙有些过分,但她不能不给他御寒的东西。 她这么一想,目光就锁定在一边的衣橱上,打开衣橱,在里面发现了两床新锦衾,皆是大红大紫富贵图案的,绣工很好,一瞧就是宫里尚工局出来的,或许是他的姑母冷淑妃娘娘赏的。 她在红毯上铺了一床,将他费力地拖到上面,往他身上盖了一床,“今晚你就睡地上吧。”吹了红烛,她这才爬上了床,阖眸睡了。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乡下祖宅里,与村里几个姑娘飞奔在金灿灿的麦田里;又似回到了马蹄山道观,正在师父带领下学习拳腿功夫;后来,她还梦到了去年仙逝的祖母汪孺人,宛如活着时那般,笑盈盈地与她说话,叮嘱她收田庄租子、叮嘱她该去自家店铺里取利银…… .. 正文 第4章 新婚分开睡 ||天,大亮了。 冷昭坐在床上,浑身酸疼,这是什么状况?他在床上,而新娘子却睡到地上了,抱着锦衾,睡得像个母亲怀里的婴孩,脸上挂着甜蜜的笑。 杜七婶站在门外,轻声唤道:“大将军、小/奶奶,起来了么?” 冷昭应道:“进来吧!”就让她身边的仆人瞧瞧,看她家小姐干的好事,不与他同床,倒睡到地上去了。 杜七婶捧着铜盆,穿过偏厅进了内室,刚把热水搁到盆架上,一眼就看到地上睡得香甜的温彩,一腿压着锦衾,一腿盖在被子里,侧身躺卧着,新婚夫妻,怎能分开睡呢,杜七婶快走几步,蹲下身子道:“小/奶奶!小/奶奶!” 温彩摆了摆手,“奶娘,你别叫我,让我睡会儿,我好困呢。” 冷昭瞧着这情形,顿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就是他要寻的听话、顺从的女子,怎么觉着越瞧越不像呢。新婚之夜,他们就分开睡,这是哪家的规矩?他还指望她给他生儿育女,这分开睡……就算她没及笄,这新入宫的美人里,小的十三四岁,大的十六七岁,就是她姑母淑妃,当年也是十四岁就嫁给天启帝了,当今四皇子便是淑妃在十五岁时所生。 杜七婶俯下身,轻轻推攘道:“你已经出阁了,今儿得给太太敬新人茶。” 出阁了!温彩脑海里掠过此念,昨晚她就没睡好,今儿真的好困。 她嫁人了、出阁了! 杜七婶又重复了一遍,她整个人倏地坐了起来,因为起得太快,冷不妨跟杜七婶碰上了,两额相碰,她气恼地叫嚷起来:“奶娘,你是不是故意的?疼死我了。” 杜七婶轻唤一声“大将军”,带着尴尬的笑,“小/奶奶,你怎么能睡在地上呢?” 温彩的脑子快速地飞转着,很快站起身,轻声道:“大将军,不是我要睡地上,着实是……是……”她记得自己是睡在床上的,怎么换了个,他在床上,她跑地上了,不管了,先应付过去再说,“是你嫌我小,说我还没及笄,也没长开,要等我及笄后才圆房的。” 他会说这种话?肯定不会。 他娶她,可没管她是十六岁还是十四岁,只想了一件事,她能生儿育女就好,娶她就是给他生孩子的,看她撒谎不带眨眼,他越发觉得不会说这话,“我真说过?” 温彩见他的面容一沉,肯定地点头:“昨晚,你有问我来天癸没?”她垂下头,装出羞涩与娇媚,“我问你天癸是什么东西?你却不说话了。”她故作无辜而纯真的,眨巴眼睛,似在用心地猜想,又扭头问杜七婶:“奶娘,天癸是什么?是我们家的客人吗?我不记得我们家有叫这名的人……” 杜七婶一阵语塞,天癸就是女人庚信、癸水,叫法好几种,可温彩虽说十四岁了,至今也没来,难怪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早前连杜七婶也在暗中欢喜,认为温彩攀了门好亲,此刻听她一问,方才忆起温彩还没成人,天癸没来就是孩子,倘若来了,方能证明她长大了,能生儿育女。 .. 正文 第5章 天癸是谁 ||杜七婶似如梦初醒,面露忧色地道:“瞧我,怎忘了这岔,大将军,怕是一会儿太太要令人来取喜帕呢。” 这丫头个头也不算矮,虽显得单薄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的没来天癸,也怪他居然忘了这件很重要的事,把个还是孩子的女子给娶回家了,天地拜了,总不能说她年纪小就要送回温家。 冷昭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早知道是这样,他就多问几句,罢了,瞧在是他挑了好几日,如皇子选妃一般才挑出这么个听话、顺从的人来,他也忍了。以他的性子,知她没来天癸,许是不会碰他的。 杜七婶知冷昭没碰温彩,又喜又忧,喜的是在她眼里温彩就是个孩子,忧的是冷家大太太使人来取喜帕,要是那上面是干净的,可怎么回话。 冷昭道:“大太太那儿,我会解释的。” 杜七婶感激地连连道:“谢大将军。” 冷昭轻叹一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温彩轻声答:“我叫温彩。” 他知道她的名,冷声道:“不是问你,是问她呢。”他说的是杜七婶。 杜七婶道:“奴婢丈夫叫杜七,大家都唤我杜七婶。” “杜七婶,你可以出去了。”冷昭审视着温彩,刚才不觉,这会子只觉得后背、臀bu都疼得厉害,就连鼻孔里都是疼里,呼吸之间,就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这是怎了?以往也有喝醉过,可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难受。 他认真的想,用力地想…… 脑子里掠过一个画面,恍惚看到一个穿水红衣衫的丫头对他拳打脚踢,奇怪,他怎么会记得这样的画面,在这冷府,谁敢动他一个手指头,他还不得把那人的手给剁了。难不成他在做梦? 冷昭的视线锁定在面前这个娇俏、可人的温彩身上,她正俯身蹲在地下收拾锦衾,很用心地,将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方方正正,只是这一下冷昭竟有种意外的感觉,她怎么能把被子叠得这么端方呢? “温彩。” 他的声音一出口,温彩立马就应了一声“我在。”转身把两床被子塞进了衣橱,一脸恭谨,小心翼翼地站在床侧,低头垂眸,面露惧意,用颤微微的声音问:“大将军……有何吩咐?” 一定是他在做梦。 这就是个娇弱的姑娘,哪里敢打他,这不是在老虎身上掳胡须,又或者是昨晚喝大了,在哪里跌摔了几跤。 冷昭瞪了一眼,他可不喜欢这样胆小的姑娘,但也不让他讨厌,这样就好,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摆件,不会让他觉得心烦,也不会打扰他已经习惯的生活,“天癸来了记得告诉我。”那时她就是大人了,他们就可以圆房,他就可以早些让她生孩子。 “天癸……他是我们家的客人吗?”温彩继续装,一脸无辜地想知道答案。 冷昭道:“回头问你奶娘。” “我们家没一个叫天癸的亲友,她肯定也不认识,大将军就告诉我,这人是谁?要不,他来了我也不知道……” .. 正文 第6章 夫训 ||(PS:(*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看法和建议留下,把看文的好心情带走,如果大家喜欢这种风格的文,敬请投票!收藏!您的每一份支持,都是对浣水月坚持码文的动力) 冷昭挑了挑眉,温彩快速地低头垂眸,再不看他,在他眼里这是害怕了,当真和他打听到的一样,是一个胆小怕事、软弱、顺从的姑娘。 “本将军的规矩,得与你说说。” 他有规矩,她还有一大堆的规矩,只要比温府的规定少就好,要是多了,她还不如住在温府。 “第一,我住的内室、练功房、书房,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踏入半步。 第二,要听话、顺从。本将军叫你往东,你不得往西,就是往西瞧一眼、想一下都不行。 第三,要牢记《夫训》。” 冷昭的手往枕下一摸,掏出一张纸来,往她手里一递,“给你一天的时间,把这《夫训》都背熟了,晚上本将军要考核。” 温彩接过,一展开纸,够大呀,再展开还有一倍大,最后捧在手里的竟是一扇门大小的《夫训》,黑里个咚咚哦,这哪是什么《夫训》快成城墙上贴的通告了,也就是说,她必须服从上面写的每一条规矩。 她很怀疑飞骑大将军冷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异类,写得通告一样大的纸上,字却少得可怜,“夫训”两个字写得那个大,估计百丈之外都能看清楚,条款上写着: 首要,顺从。 再次,无条件顺从。 最后,遵从以上两点。 还以为里面写了什么,就这么几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写得大,当她视力有问题,还是怕她记不住,总之一句话,他就是要听话、顺从的妻子。 到底是名门世家的大公子,这字写得就是好啊,比她的硬笔书法还要好。最好别让杜鹃瞧见,否则又该说她的字实在没脸见人了。冷昭这字太正了,一笔一画都刚劲有力,弯折之中犀厉如剑,一笔拉下就如刀,一看就是出自武将之手。 貌似他的字,比他本人顺眼多了。 就在温彩还在看着字发呆时,这字是不是他写的时,冷昭大喝一声:“备早点。吃饭时间一刻钟,在我更好衣之前,必须备好洗脸水、漱口水。在我漱口之前,必须备好早点。在我用过早点前,必须备好我出门的车马……” 哪里是让她当妻子,分明就是找了个管事丫头,要管他的吃、穿、行,还要一切顺从他。 冷昭见她未动,不满地瞪了一眼,温彩看看自己,还穿着中衣呢,调头跑出内室,拉着偏厅侍立的杜七婶:“奶娘,我的衣服呢?还有我该挽什么发髻好?” 杜鹃一脸无奈,出了偏厅从厢房里取了一套温彩以前穿的衣袍。 初来乍到,最好还是依着他,至于旁的么,待她熟络再慢慢想应对的法子,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温彩道:“奶娘,你和杜鹃立马把早点备好,就搁到偏厅桌案上。”她一面说着,接过衣袍,直接就在偏厅里穿上,然后一扭身坐到了菱花镜前,三两下就挽了个干练的发式。 当冷昭更衣、洗漱完毕时,温彩也一样弄好了。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看着她依旧挽着少女的发式。 杜七婶立马回过神来,轻声道:“小/奶奶,你现在得梳妇人头。” 妇人头,她没梳过,也不会,过往她学会的只得三种最简单的发式。 .. 正文 第7章 没有好裳 ||冷昭用挑剔的目光道:“你不会告诉本将军,一会儿你就这身打扮去敬新人茶?” 温彩垂下头,微嘟着小嘴,用低沉的声音道:“这是我最好的衣裙了。” 冷昭走近温彩,伸手扯着她的茧绸衣裙,“是打算穿这个入宫见淑妃娘娘?” 那可是皇宫,就算不是贡缎、宫绸,好歹也得她所有衣裙里最好的衣料,而且这身浅蓝色的衣裙,如果他没记错,八月初十他在温家上房偏厅里看到她时,穿的也是这身。看来,就和他打听到的消息一样,她是温家不得宠的小姐,又因在乡下长大,便是这寻常的茧绸在她眼里都是最好的衣料,最美的衣裙。 不得宠便好,她无娘家可依仗,到时候就更会乖乖听他的,他想把她捏扁,那她就是扁的,是方是圆全由得他做主。 他想要的就是一个不会对挚爱彩云够成威胁的女子。 冷昭的神色又沉了一沉,似乎对温彩越发不满了。 一名穿着黑色罩甲的小厮快奔而至,站在偏厅外,打千儿道:“大爷,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都到上房花厅了,大太太说不能让长辈等久了,让你赶紧过去。” 冷昭厉声道:“你的聘礼里,有一抬装的是四季衣衫,每季两套,赶紧寻出来。” 杜七婶回过神来,立马往厢房行去,所有的嫁妆都搁在这院子里的一间屋子,这还没来得及整理呢,婚事办得急,她们又是刚进门的,那份嫁妆单子也没来得及细看,杜七婶大字不识几个,杜鹃倒识些字,可温彩就还是个孩子。 一时间,杜七婶和杜鹃在厢房里手忙碌脚乱,把一抬抬包红绸、裹红纸的聘礼、嫁妆箱笼全拆散开来,寻着冷昭所说的那口箱子,那可是六十抬东西,这一时半会儿就只得杜七婶和杜鹃两个人寻,就算一抬抬的拆开,至少也得大半个时辰。 冷昭坐在桌前,几口一扒拉,吃了一大碗粥,两嘴一抹,看着垂首的温彩,这都叫什么事,今儿敬新人茶,她居然穿成这样,没的让人见了笑话,是,她是乡下长大的,不懂世面,可这也太让他失望了。 “待找到了衣裙,你让杜七婶给挽个得体的发髻,再挑些喜庆的锦袍穿上。我先去上房,你稍后过来。” 温彩心里一阵发毛,不是害怕,她来京城三个月,何氏也不给她讲京城官家的种种规矩,她所知道的,都是汪氏教给她的,可那些远远不够用。记得端午节时,她就穿着身上这件浅蓝色的衣裙,何氏直夸得体,她现在才知道,这身茧绸压根就不算什么。 冷昭领了小厮出了院门。 温彩想着,反正不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她还得活下去,更得好好活着,这么一想,也盛了一碗粥,大口的吃着,像发泄、像生气地用箸子夹着菜。 吃了一碗,杜七婶和杜鹃还没寻到。 再吃一碗,她们还没寻到。 反正不该出差迟都已经出了,她拿着帕子一抹嘴,抬步进了厢房里。 .. 正文 第8章 敬新人茶 ||杜七婶和杜鹃两人寻那抬冷昭说的四季锦袍衣,直寻得满头大汗,一屋子的嫁妆、聘礼没拆开的全都拆开了,还是没寻着那只箱子。 杜七婶猛一抬头,见温彩站在房门口,惊慌道:“小姐,没有那只箱子。” 杜鹃慌了神,听冷昭的意思,敬了新人茶,一会儿还要入宫拜见淑妃。“小姐,怎么办?没找到大将军说的那抬聘礼。” 淑妃是冷昭的亲姑母,对冷昭的婚事一直颇为关心,一来因为冷昭的父亲已经病故,二来冷昭是淑妃最看重的娘家子侄。 杜七婶道:“嫁妆簿子呢?会不会是大太太把这那抬给换了,男方送去的聘礼,哪有再拆开的道理,大太太拆了聘礼重新整理箱笼,我想着就不对。” 温家大太太何氏,并不是温彩的生母,温彩的母亲是杜氏,说起她的身世来,又是一段辛酸史,真真应了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温彩定定心神,“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好了,把我那套青花缎衣裙寻出来。杜鹃留下帮我对对嫁妆簿子,我和奶娘先去上房敬茶。” 贡缎宫绸的四季锦袍找不到,只一个解释,那是被何氏扣拿了去。若何氏心里当真有她半分,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冷家是什么门第,但平白连累了她那自个的几个孩子。 只是现在,不能因着没有一套得体的衣裙,就继续纠结在寻找和无措之间,她已经晚到了,还得设法如何与冷家的长辈们解释,让他们等着到底不妥。 温彩令杜七婶重新挽了个得体的发式,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往大房移去,待她到时,冷府的大太太、二老爷夫妇、三老爷夫妇早已经到了。她现在首要的就是忍辱负重,不可以顶嘴辩驳,只能够伏头认错,而且态度得绝对真诚,要让所有人明白,她知道错了,请大家原谅。 如果她拥有足够多的银钱,那么就可以离开京城,去一个能让她快乐生活的地方,最好能去边城寻找大哥温青,他是最疼她的,他们兄妹身上还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喜欢温家,都想展开翅膀飞向自由的天空。 温彩进ru花厅,郑重地跪下,准备了一堆认错服软的话,通常这种情况下,要发威的人见对方真心认错,不会再训斥、厉骂,最多会说“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可不许这样。”重重一磕:“温彩来迟了,请长辈们责罚,是温彩不好……” 冷昭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近乎命令地道:“给娘敬茶。” 温彩看着花厅正中端坐着紫袍妇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雍容华贵,看起来慈和美丽,皮肤白皙,长着一张满月脸。 让她忆起汪氏来,汪氏生得富态,性子豁达,这么一瞧,就觉得冷大太太越发像汪氏。 温彩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冷昭撞了个正着,他微微点头,似在催促。 杜七婶从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了茶水,轻声道:“小/奶奶,给大太太敬茶。” 她捧起茶水,高高地举过头顶,“请娘喝茶!” .. 正文 第9章 小媳妇见公婆 ||冷昭并没有与温彩一块跪下敬茶,而是继续道:“娘,这是我娶的平妻温彩。” 冷大太太郑氏心里有气,京城世族名门的嫡小姐不挑,偏就挑了个寻常官宦家的小姐,太仆寺卿也不算是无名小卒,可她气冷昭事先没让她知道,更气冷昭挑了个最平庸的女子,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牙细细地审视着温彩,她虽知道还没及笄,似乎比她预想的还小,更重要的是瞧她这怯懦懦的模样,怎么看也配不上冷昭。 二房、三房的人都还坐在一边瞧看着。 冷昭到底是冷家的嫡长子、嫡长孙,这脸面她还得给。 郑氏把气压了下去,带着试探性地问:“她就是你娶的平妻?” 似在确认,如果真是平妻就罢了,如果冷昭要这么个胆小怕事,扶上墙的小女子为嫡妻怕是她也不同意。 冷昭应了声“是”,有一种洋洋得意之感。 郑氏起身拉了冷昭,转身进了偏厅,好不容易才把呼吸调匀了。 她垂下珠帘,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冷昭,斥责道:“你是存心要气我么?想把我气死?” “娘,我孝敬你还来不及,怎会气你?” “还没气我啊?”郑氏指着花厅里跪着的温彩,瞧瞧那丫头的模样,怯懦懦的不说,一瞧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淑妃娘娘怎么交待的?让你在京城各世族名门里挑个贤惠嫡女,可你倒好,这全京城有多少出挑的好姑娘,尤其是谢家、顾家、刘家……要才貌有才貌的,要德容有德容的,出得厅堂,撑得起一房,看看你娶的这个,像什么?我看就像只小老鼠。” 冷昭面露佩服,母亲眼光不错,一眼就瞧出来了,连连点头,真真是一针见血,“我选的就是这样的妻子,对我绝对的顺从。” 郑氏噎了一下,被她说中了,反成了他的理由,愤然道:“你在军营里待傻了,好的不挑,倒挑了个扶不上墙的,你瞧她那样,出得了厅房,理得了家吗?一见我,就吓得连该有的仪态都没有。” 她现在是怎么看温彩怎么都不喜欢,就是那模样还能说得过去,不就是让她敬个新人茶,就能吓得不轻。 “出得了厅堂,掌得了内宅,撑得起大房,未必能上得了床。”冷昭此刻面露深色,突地迸出这么一句话。 郑氏彻底无语了,又指着外头,气哼哼地道:“就她……几岁?是十二还是十三?瞧上去比我们家冷晓还小许多呢。” 冷晓,郑氏所生的嫡女,是冷昭的嫡亲妹妹。 冷昭陪了个笑脸,“娘,她人是小,能生孩子就行,你不是羡慕二婶、三婶抱上孙子了吗,过两年也让你抱上。” 她若想抱,送他两个美妾,也能生出孩子来,需要那个小丫头生的。 郑氏一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和她胡搅蛮缠,顺了顺气,问:“你是故意的吧?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彩云,还惦着她是吧?是不是听说她被夫家休了,你又生出念头了?” “娘,说远了。”他面无表情地纠正,摆手肯定:“太远了。” 那不过是青春年少的往事,多少年了,还被冷大太太拧出来说事。 “我可告诉你,彩云现在是小尼姑,出家修行了,你最好给我死了这份心。” “娘,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早点娶妻么?我可是照你的意思娶了,你瞧,我不是担心你和我娘子处不好关系,特意寻了这么个听话又顺从得像小猫一样的女子来,好了,她胆儿够小了,你别让她跪太久,好歹对她好些,不是还指望她给你生孙子嘛,别吓着她了。” .. 正文 第10章 要她胆小 ||冷昭笑嘻嘻地哄了冷大太太几句。 这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冷大太太若是还纠结过往的问题上,着实没有意思,再说他念了数年而不得的女子,都进尼姑庵修行去了,还能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冷昭转身出了偏厅。。 郑氏着实不喜欢温彩,年纪小不说,见婆母就怯懦成什么了,比老鼠见猫还没个样子,还说生孙子呢,这分明就是个孩子,就算要生,怕也得让冷家再养几年才能生养。 人小没关系,可郑氏实在不喜她这模样和性子,往后这各家之间走动,哪里能与京城世家的太太、奶奶们交往说话。 郑氏挑起布帘,一眼看到冷昭身后垂手站立的温彩,怎么看都像个下人,哪里像妻子。 但,到底是冷昭娶进门的妻房,喜酒办了,宾朋请了,任她如何想阻止却已经无用了,难不成真要由他不娶妻。冷昭年纪不小了,若非早前去了北疆从军,一待就是好几年,否则也不会耽搁至今。 如今,他好不容易搁下了彩云,总得让他好好地地自己的日子,要是再反对,惹恼了冷昭,再来个不娶妻,还不得急坏了她,这大房可都指望冷昭传宗接代呢,更重要的冷昭的父亲冷政临终前没少叮嘱她,要她善待冷昭,说他们夫妻亏欠冷昭太多了。 郑氏定定心神,继续端坐到贵妃椅上,“温彩,你过来,敬茶吧。”语调有些冷,却强迫自己露出两分笑容,一看到温彩,她就堵得慌,这么个人有什么好的呢?千挑万选的,竟选了这么个小姑娘娶进门。 温彩又跪了下来,接过杜七婶新换的热茶,高高地举过头顶,她低头轻呼一声“娘”,一脸紧张,又含着害怕,甚至连声音都打着颤。 郑氏接过,浅呷一口,从身边婆子手里接过一个封红,问道:“温彩,你多大了?” 问出来后,连她自个都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她的儿媳妇呢。旁的母亲为了挑选儿媳,那可是千里挑一的选呀,可她却没有参与半分。对温彩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是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女儿,年纪几何,母亲是谁,全都不知道。 “十四。” 郑氏把封红塞给了温彩,“拿着吧,我的一点心意。”抬眸看她儿子,才十四呢,比她生的冷晓都小三岁,他儿子就要这么小的姑娘生孩子?冷昭到底怎么想的,她怎的越来越想不明白呢,就算要娶好歹挑个及笄的进门。 温彩的身子又微微颤栗了一下。 郑氏瞧她怪可怜的,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怕,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温彩心里犯着嘀咕,她今儿没有得体的衣裳,又不能穿嫁衣来敬新人茶,耽搁了时辰,就怕被冷家的长辈借故训斥,瞧起来郑氏还不错,人显得年轻不说,还满和气的,她就怕遇着个恶婆婆。 不是说年轻守寡的女人,十个有七八个都是**,像她祖母汪氏那样慈和的怕是人间少有,又或者郑氏对她这个儿媳不满意,根本不接她敬的茶,直接打赏几两银子当见面礼,或干脆摆手说“回屋歇着吧”,要是她不接茶,她就不算真正的冷家妇,说不准还会被庶姐们给说中,变成下堂妇,又或是沦为侍妾。 温彩接过封红,里面不是零碎银子,倒像是银票,声音极低地道:“谢娘赏赐!” .. 正文 第11章 嘲讽 ||郑氏想:就算是她当年嫁给冷昭他爹冷政,她也是过及笄之龄,跟着母亲、嫂子学了主持中馈大半年,方才嫁到冷家的。那时候她给长辈们敬新人茶,也是小心翼翼又害怕的,唉……虽然不喜欢温彩,她一个长辈又何必为难她呢。 郑氏这么一想,抬了抬手臂,对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不多会儿婆子就捧来一只锦盒,她从里面取出一只少见的紫玉镯子来,这紫玉晶亮明透,色泽纯净,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周围的二房冷敦夫妇、三房冷效夫妇,见到这镯子都面露诧色。 郑氏道:“这镯子是当年我过门时,老太太给的,这一只就给你了,往后啊你要用心服侍端阳。” 给她一只,很显然另一只是打算留给冷昭将来要娶的嫡妻。 虽然郑氏面上待她不错,可温彩还是一眼瞧出来,对她这个儿媳妇一点都不满意。想想看也是,换成自己是婆婆看着她这样的儿媳,能按捺住没甩脸色,没训人,就算是好修养了。 冷昭从一边过来,命令似地道:“给二叔、二婶敬茶。” 她在温家时见过冷敦。 就在八月初十那天,冷敦带着冷府的两个婆子到温家给冷昭挑妻,貌似当时他还多瞧了温紫、温彤两个几眼。 冷敦笑了一下。 温彩跪下,接了茶水,又给冷敦夫妇奉了茶。 冷二太太浅呷了一口,人家正经的婆婆都没挑刺,她也不好说什么,笑着取了一个封红,递到温彩手里。 温彩轻声道:“谢二叔、二婶。” 她说得很轻,落在冷敦夫妇的眼里,越发就变成了怯懦胆小。 冷二太太李氏扭头道:“端阳,这平妻娶了,你可得慢慢儿地挑房好嫡妻,对于我们家这样的门第,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的事。” 冷昭没支声,只道:“给三叔、三婶敬茶。” 温彩提着裙子,又转往冷效夫妇,再次跪下敬了茶,心里暗自琢磨,劳她今儿跪了一场,要是那封红少了一百两银子,她这一跪也跪得太廉价了,要是多跪几回,多得几个封红,倒还不错的。 “三叔、三婶请喝茶!” 冷三太太小董氏自打温彩进来,就在好奇的打量,“哟,大侄儿媳妇,瞧你也是个身强力壮,可得早些替端阳育下一儿半女。端阳什么都有了,飞骑大将军、飞骑军指挥使,当真是寻遍京城数一数二的才俊人物,这是我给你的,祝你和端阳早生贵子。” 丫丫的,是不是故意的?看她年纪小,故意提这早生贵子的事儿。 末了,小董氏的眸里掠过一丝古怪的笑,似在瞧笑话。 这里刚敬完茶进来,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却是二房、三房的兄弟姐妹们到了,听着这声音来的人似不少。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着藏青缎祥云袍子的少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行止如风,倒与冷二太太的模样有几分酷似,人未进花厅,声音先到了,嗓门够大:“大哥,带着小嫂子敬新人茶啊。” 一进花厅,他先抱拳行礼。 温彩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就记得穿越前的电视里有古装剧,貌似她是要给他们见面礼的,哇卡卡,这回又窘了,她人过来了,就想着把手上套的金镯子给冷昭的妹妹来着,哪里想到还有冷家的堂兄弟、堂姐妹呢。 .. 正文 第12章 在家像客人 ||冷昭轻咳了一声,立有随身服侍的小厮捧了个托盘过来,“温彩。”与她打了眼色,示意她把封红发给大家。 “二弟冷昕、二弟妹袁氏。” 温彩取了封红,心里想的是给他们一人一个,还是一对夫妇一份啊。 冷昕妻裣衽行礼:“拜见小嫂子。” 温彩怯怯地看着进来的人,有大大小小的兄弟五个除了二房有一个庶子,另四个皆为嫡出。又有四位小姐,也皆是嫡出的。那三个小孩子,最大的两个是冷昕的嫡长子,又有一个一岁多大的是三房冷旷的嫡长子。 温彩瞟了眼托盘,大致数了一下,许是连弟妹们都算了份,虽同是封红,一眼就瞧出有三个稍小些的,又有两个封得不一样的,心里暗自琢磨着,三个稍小的,许是给三个孩子备的。两个不一样的,许是给两位弟妹的,一一将封红给了他们。 众人寒喧了起来,甚是热闹。 冷晓的容貌里,有四分冷昭的模样,又有六分酷似郑氏。自打进ru花厅,冷晓就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温彩,不光是她,就连两位年轻的奶奶都带着探究,许是见温彩比她们预想都要小,很是意外吧。 坐了一阵,冷昭抱拳道:“娘,用过午膳要带温氏入宫见淑妃娘娘,儿子先告退了。”又对冷晓道:“妹妹,今儿宫里设有中秋宫筵,你陪娘好好过节。” 李氏接过话,笑道:“端阳就安心入宫,我与你二叔都商议好了,今年中秋佳节还和去年一样,我们二房与大房在一处过节。” 宫里的淑妃看中冷昭,冷敦私里与冷二太太李氏道:“下一辈里,我们冷家就看端阳了。”因着这话,李氏对冷昭也高看一眼。 董氏附和道:“你放心,不会让大嫂觉得冷清,我们三房今儿也来大房凑趣。” 冷昭抱拳行礼,面含感激地道:“有劳二叔、二婶和三叔、三婶了!多谢了。”对一侧的温彩道:“好了,我们进回去了。娘,你保重,我得空再来瞧你。” 郑氏的心里微微一凉,原是母子,他离开几年越发比几年前更生份了,轻吐了口气,“二叔、三叔们屋里有事,且都散了吧。二弟妹可要与我一道去佛堂瞧瞧老太太。” 数年前,冷政仙逝,次年连冷老太爷也没了,冷家老太太便住到了佛堂里吃斋念佛,虽说是嫡长孙成亲,昨儿她就没出来。 这一点,有些不合规矩,温彩只觉得处处都透出一些怪异。 冷昭不是冷家的嫡长孙么,怎的他成亲,祖母都不照面,今儿敬新人茶,冷家老太太也没有出来。 众人各自散去,冷晓搀住了郑氏。 郑氏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看看你大哥,自个儿家里倒生份得像做客一样。” 冷昭虽是冷家的嫡长孙,因他生在恶日这天,一出生就被老太太嫌弃,说他是上克父母长辈,下克兄弟姐妹的灾星,还说要把冷昭给溺死。 数年前,冷昭重回冷家,老太太就说是扫把星回来了。 冷晓淡淡地笑道:“娘,大哥许是还没放下以前的事,现在愿意听你的话成亲过日子,也算是在有所改变。你要想开些,莫把他逼得急了,慢慢儿就好起来了。” 郑氏又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拍着冷晓的纤手。正是因为她知道冷昭与自己生份,这才处处迁就,就说那温彩,要是冷昭是在她自个儿跟前长大的,郑氏就一百个容不得,可现下看在冷昭的情面上,也都容了。 今儿去见老太太,少不得又说一番气话,又提让冷昭搬出冷府的事。 唉,冷昭到底是她的骨血,又是她唯一的儿子,荷花里冷氏也不知怎了,人丁单薄;瞧瞧明月庵冷氏那一脉,嫡妻、小妾的孩子就不少,那边一房人的孩子就抵过了他们三房人的孩子了。 .. 正文 第13章 有他意 ||冷昭与温彩离了大房花厅。 秋风萧索,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已经枯黄,一阵风过,吹落几片叶子,飘飘荡荡地在风里舞出曲线。 这样的秋天,有一个人最是喜欢,会早早拿来线团,让他做纸鸢,然后还要缠着他去空旷的山坡上放纸鸢;又或是让他给她搭个秋千,他与她并肩坐在大树下,在风里荡得老高老高,“端阳,我们这样像不像长了翅膀,哈哈……”那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带给年少的他太多美好与快乐。 冷昭的心情,突地很差。 她被婆家休弃,当他听到这消息时,心疼不已,狠骂刘伯彦不惜福。 他得快些把她从尼姑庵里接出来,然后好好的疼她,给她许诺过的幸福。 在这之前,他得有自己的儿子,不要太多,有一个就好。 冷昭拿定了主意,加快步伐,快如疾风。 温彩微微一愣,快奔几步,想要追上他,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偏她就是路痴,同样一条路,非得走上三五回,才能有方向感,寻得到出入口。 冷府比温府大很多,但人丁却远不及温府枝繁叶茂。 冷昭闷头走着,温彩一路急追,走了一阵,再也跟不上,累得直喘着粗气,低声嘟咙道:“不想跟我一起走,我还不想和你一道走咧。” 想累死她么?她的腿比他短不少,他跨一步当得她走两步的长度。 杜七婶也一样喘着粗气,“今儿大爷做得不错,封红什么的都一早备好了,换成旁家,你让长辈久等,可不是要被人笑话的么,你瞧大太太,人家也没刁难你。”如果没预备下,还不得闹出大笑话呢,对于这点杜七婶是很感激冷昭的。 天晓是怎么回事?温彩已经做好挨训、挨罚的准备,现实比她预想的要好,嘴巴不饶人地道:“我要敬茶,她却进了偏厅,让我在外头跪了那么久,这还不算刁难。” 杜七婶面带愠怒,“回头得把庄子、铺子上的管事全都叫过来,你现在出阁了,不怕再被温家人掂记上你私里置的产业。” 温彩扁了扁嘴,“这事儿你给我闭紧嘴,若走漏了消息,我和你没完,便是冷面神那儿也不许说一个字。钱财不外露,小心行得万年船。” 杜七婶道:“虽然大太太刻薄了明眼处的嫁妆,可你手头的田庄、铺子不比正经名门小姐的差,甚至比她们更好……” 温彩歪着头,一副“你敢说漏一个字,我绝不饶你”的模样,“你不觉得,他挑我为妻,这事古怪得很吗?昨儿一晚上,他一直都在叫‘彩云,彩云’,我数了一下叫了一百零九次。想着别的女人,又来娶我,真当我是软柿子捏呢。刚才冷大太太为什么拉他到偏厅小声说话,这就更古怪了。” 她扬了扬头,“我虽不差钱,可有谁会嫌自个的钱多,何况将来我还得给大哥一份子,初嫁从父,再嫁由己,要不是为这个,我干吗嫁给他。” 杜七婶瞪大眼睛,听她这话的意思,竟是一早就有主意,“我的小姐,你该不会打着被他休的……主意吧?” *** 读友大人,我很用心地捉虫(修改病句别字)后再上传的,可是怎么也捉不干净,如果有发现的,敬请指出来,谢谢! .. 正文 第14章 休说粗话 ||温彩得意地看着杜七婶,高抬下颌,骨子里的骄傲流露,“奶娘,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和杜鹃把我的嫁妆归拢整理一下。” 她手头有祖母汪氏、母亲杜氏留下的田庄、铺子,祖母没闺女,留了一份好的给她;母亲只她一个闺女,给她留了份嫁妆。 虽说杜家早年的日子不好过,可就在温彩出生那年,他舅舅杜蔷高中二榜,入仕为官。温彩三岁那年杜蔷回西山县,花了几千两银子给杜萍添补了一份体面嫁妆。 杜蔷未入仁前,一直是杜萍在接济、帮扶杜家,就是杜蔷娶妻也是杜萍帮忙谋划得来的良缘,娶的也是西山县书香门第的小姐。杜蔷心里一直念着姐姐的好,出息之后做的第一次事就是回报长姐的帮扶之恩。 祖母、母亲的嫁妆都落到温彩手里,这原该让她觉得欢喜,可新婚夜让温彩突地明白:一切不如她预想。 冷昭只顾埋头走路,进了自己住的小院,看见陪嫁丫头杜鹃领着冷家的丫头、小厮在西厢库房里归拢东西,蓦地忆起自己忘了什么,他想:到底忘了什么呢?贴身小厮提醒道:“大爷,小奶奶还在后头呢。” 他方才恍然大悟,忆起身边多了一个人的事。冷昭一脸肃冷,带着几分不满,“这女人就是麻烦,走这么慢,把蝼蚁都给踩死了。”一扭头,往正房西屋移去。 反正他现在也碰不了她,还不如各睡各的,“一两,把水婆子唤来,让她把西屋再拾掇拾掇,从今晚开始我要住西屋。” 一两连应一声,飞野似地出了院门,远远儿地就看温彩与杜七婶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张望,倒不像是在看风景,而是在打量冷府到底有多大。 杜七婶低声道:“小姐,我昨儿就打听好了,冷府很大,分南府和北府,北府有会客厅、书房和练功房,是男人们会客、议事的地方;南府则是后宅,属于女人的地方,东头是大房,共有四处院子,中间几处庭院住的是二老爷一家,西头一带住的是三老爷一家,冷府老太太与三老爷一家同住。这整个后宅,当家作主的还是大太太,其次是二太太襄助大太太打理……” 近了他们住的小院,此刻温彩方瞧清楚,院门上挂着一块匾,铁笔银勾地写着“追云轩”,看到那个云字,温彩忍不住骂了句:“妈的。” 追云轩,顾名思义,指的就是他口里的彩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院名是为了纪念彩云的,为嘛不叫忆云、想云,这样岂不更干脆直接。 杜七婶提点道:“如今不是乡下,不可再说粗话。” 又要告诉她得有大家小姐的举止仪态,温彩一扭头,不悦反问:“要我遵规矩不成?自家人面前且自在些,外人面前我知道分寸。” 可恶的冷昭,他走都不等她,是不想和她一起走么?有能耐,回头别拉她一起入宫见淑妃啊。 他不想见她,一回追云轩就扎到西屋不出来。 温彩穿过花厅也回到自己住的东屋,看着满目红通通的喜绸、喜帐,只觉得厌恶得紧,道:“奶娘,回头把这些都换了,我喜欢蓝色的,一统的都换成蓝色。” 一两领了水婆子进花厅,站在西屋的珠帘后头,轻声道:“大爷,有何吩咐?” .. 正文 第15章 笑喷他 ||一两是冷昭院里服侍的贴身小厮,相传一两在三岁那年患了重病,郑氏一时心善,给他娘老子赏了一两银子治病,一两银子的药钱使完了,一两的病就好了。自此之后,一两便有了一个特别、又好听的名字:一两。 西屋,冷昭搁下手里的书,重重一拍,道:“带几个人把西屋拾掇拾掇,就照以前东屋的样子准备。” 水婆子应声“是”。 冷昭微眯着眼,冲杜七婶打了个“退下”的手势,一撩袍子坐在太师椅上。 温彩倒了杯茶水给他,继续装龟孙子,垂头低眸扮温顺。 “我要你熟背《夫训》,背熟了没有?” 温彩决定得给他添添堵,否则以为她当真好欺负。“回大将军的话,你不是让我晚上背吗?” 他的话就得奉若纶音,居然和他说晚上背,今晚要参加宫里的中秋宴,他总不能在那时候让她背。“就现在,若没背熟就给我好好的读几遍。” 温彩“哦”了一声,转身从内室寻出一张超大的纸,反正温府上下都说她和乡下农女差不多,说她原是大字不识的,他得到的消息怕也是一样的。 温彩故意将大得像通告一样的纸拿倒了,然后再左转、再转,转来转去,将指头搁到下唇边,“咦……那个……咦……”她突地忆起在乡下时,有个自称是读过书的后生,帮人念家书时就是这副模样。 冷昭皱了皱眉,就那么几个字,不会她也没记熟吧,如此她也太笨了。 “那个……咦……”温彩继续发出音。拿她当小孩子,那她就是小孩子,看她不把他气个半死。 “读出来!” 温彩面露难色,“我不识字。” “噗——”的一声,冷昭喷出一口茶,“不识字?”颇不敢相信,温子群、温子林兄弟都是二十年前、十几年前得中的进士、同进士,温家可是地道的门香门第,听说温彩的祖父要不是英年早逝,那也是个因读书入仕的官员,虽然死的时候是个七品知县,那好歹也是个官。 温彩说不会识字,他颇有些不信。 温彩拿定主意了,反正她那鸡抓似的毛笔字已被杜鹃给笑话了,她就不丢人显眼,索性装成自己不识字。 既装不识字,但她还得装出会读的样子。 冷昭一伸手“拿来!” 温彩把那张《夫训》递过去,煞有其事地问:“大将军,这上面是不是还得画点什么?” “画什么?”他反问。 温彩歪着头,眨着灵眸,“我记得城墙上贴的都绘有头像,应该把大将军的头像绘上去,大将军你把这个给我,是不是要我让杜鹃贴到城墙上啊?” 冷昭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有告诉过她,这是《夫训》,她居然能当成《通告》,还说把他的头像画上去,那不变成《通缉告示》了,他就变成了朝廷要犯,他眸子里多了一些未名的意味,“你真的不识字?” 温彩指着上面的字,“它们识得我,我认不得它们。” 心存彩云,却来娶她,她得报复回来。 冷昭那些急的娶她,是不是害怕被她知道他心里有人,不,是他心里有鬼的事。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清楚的,她手头养着的那些人可不是吃白食的。 “我刚才进屋的时候,瞧你的陪嫁丫头杜鹃拿着簿子在清点嫁妆……”丫头会识字,没道理小姐不会的。 .. 正文 第16章 丢失锦袍 ||温彩拿定主意,一口咬定自己大字不识,出一副很纤柔可人的模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祖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回头让杜鹃教你读书识字。” 冷昭有些郁闷了,就算不懂琴棋书画,好歹会识几个字吧,他这是娶的什么人进门,胆小怕事,乖巧顺从全都是他要的,只要娶回来摆在一边能像个有模有样的瓶子就行,他娶她原就是为了摆着好看的。 温彩想得简单:他骗了她,她也骗他他。他心有其他女人,却来娶她,要与她做夫妻之实,却不给她夫妻之情,好吧,她已经决定了在这冷府混日子,然后寻得机会,让他休了她,她就可以收拾包袱,带着杜七婶和杜鹃走人。 温彩面露难色,故作害怕地问:“能不能……不要读书呀?”她垂首摆弄着衣袖。 他堂堂名门世家的公子,娶个妻子还不识字,就算她做不了才女,好歹会识字吧,不容商量地道:“必须读书。”突地忆起他要说的正事,“早前怎么说的,让你穿上我送你的聘礼锦袍。”虽只做了六身,这可是给她的聘礼,也是为了让她过门后能穿得体面些。 温彩的眸色沉了又沉,既然何氏不给她面子,她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她没银子花,这就是事实,咬了咬唇,轻声道:“大将军,我……箱笼里都翻遍了,没找到你说的锦袍……”眸子一闪,仿佛就要哭出来。 他最讨厌女人哭了,除了那个她,其他女人的哭,包括他母亲和妹妹,都让他觉得讨厌。只有她的哭,让他觉得心疼,就算是事过很久,阖上双眸,一想到她的笑、她的泪,他也会跟着欢喜和悲伤。 彩云,你等着,待我有了儿子,我便娶你过门,哪怕你嫁过一回,你受过的苦难,只会让我更加疼你、惜你。我们将会快乐地生活一辈子,还有我们的孩子。 看着面前的温彩,他着实无法生出好感,她的话再是明显不过,他送到温家的聘礼,温家并不是如实送进冷家,提高嗓门,大喝一声“来人”,一两像是冲锋陷阵一般地冲进了偏厅,喘着粗气,“大爷有何吩咐?” 冷昭瞥了一眼,道:“去绣庄上挑两身小/奶奶穿的锦袍,要快,颜色要喜庆的。” 一两怪异地看着温彩。 冷昭给了一个催促的眼神,一两大声应“是”匆匆离去。 * 午饭时,温彩在偏厅里吃,冷昭则呆在西屋里吃。 杜七婶轻声道:“温家那边过来的嫁妆簿是重新备的,并没有冷家送去的十八抬聘礼清单簿子,还真不知冷家给了多少聘礼。这一上午,我和杜鹃打开瞧了一遍,里面的东西都是最寻常的,陪嫁的衣料都是杭绸、茧绸……” 虽然他们在东偏厅里说话,只怕冷昭那边也是知道的。 他能记得送了六身四季衣衫,定是看过那份聘礼清单的。 杜鹃愤愤地道:“大太太做得太过分了,这明明是冷家给小姐的,她凭什么克扣了去。” 温彩闷头吃饭,一个字也不说,过了良久,方对杜七婶道:“给我备香汤。” 杜七婶应声退去。 温彩想:东西已被克扣了去,若是再回娘家闹,一来损了娘家的面子,二来冷家人也会觉得她不识大体。 何氏偏疼着自己生的几个孩子,再则温墨已娶亲,而温玄也订了亲,大房还有个待嫁的温彤,这聘礼、嫁妆的就得不少银子。何氏原就是个私心重的,克扣了继女的东西给自己的儿子置备成聘礼、嫁妆。 .. 正文 第17章 穿她人衣裳 ||冷昭用挑剔的目光看着温彩穿上新买来的锦袍,这是一袭珍贵的闪缎锦袍,上面有华丽的牡丹纹,大紫的底色,鲜紫的花,看上去不像是衣裳,而是一匹锦缎裹着温彩的身上,一个字:肥,两个字:太肥,一看就不是她的衣服。 他给绣庄的尺寸大小是彩云的,且还是几年前的彩云。在他眼里,彩云就是世上最苗条的女子,衣裙的长短还算合适,偏温彩体形比彩云更瘦,纤腰若握。一个错眼,他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彩云,一样美丽的侧面,一样水灵的眸子…… 这一刹冷昭心头一个激灵,他前些日为选妻之事奔忙数日,挑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他独独选中温彩,除了她的名字里有个“彩”字,更重要的是她的侧面太像彩云,那一个住在他心底里很久的女子。 温彩忆起他送来的那件嫁衣,够华丽、够耀眼,可就是显得略为肥大,但凡冷昭有半分心思,今儿买的这件衣服怎么也不会宽大半寸。 杜鹃满是艳羡,看得眼儿都直了。 杜七婶却冷静又不失圆滑地道破一个事实:“衣服虽好,却太宽大了,若穿到宫里,难免会让人瞧了笑话。”怯怯地看了眼冷昭,垂下眼帘,心里也在猜测这新裳到底是谁的,怎的穿在温彩身上如何不合身。 冷昭一脸肃然,对一两道:“你就不能让绣庄再收二寸。” 一两垂首道:“绣庄掌柜说,是照着大爷给的尺寸做的。” 所给尺寸绝对是彩云的! 温彩一肚子的火,又不得发,只能强抑着。既然念着彩云,只管把彩云娶回来,干吗娶她,拿了给彩云做的衣服给她穿,恐怕那嫁衣也是给她做的吧,难怪金丝银线的,倒是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一两试探似地道:“大爷,不如让府里的绣娘紧二寸?” 杜七婶看看外头的天色,“大爷不是说未时四刻前就要见淑妃娘娘么?怕是来不及了。” 这原是彩云几年前衣裳尺寸,现下彩云胖了,这才想到要给温彩,没想温彩穿上又太宽大了。他当年离开京城前,就在京城最好的绣庄搁了二千两银子,让绣庄每年每季都做一身时下最流行、衣料最好、款式最美的衣袍,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让他心心念着的彩云穿上他给做的新裳。 他给温彩的那六件四季衣裳的聘礼,原是过了时的旧裳,知彩云穿不上,扔了又可惜,索性做了聘礼。 若是给冷晓穿,怕也不成,冷晓的个头儿比温彩高,身量也更圆润些,彩云那样瘦穿着都瘦了,冷晓穿上还不得更嫌紧绷。 一两轻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冷昭道:“一刻钟后,府门前上轿。”依旧是下达命令般的语调。 他广袖一挥,领了一两迈出追云轩。 杜七婶、杜鹃面面相窥,杜鹃吐了下舌头。杜鹃轻唤一声“小姐”,面露忧色。 温彩吞了口唾沫,“穿那件瓷白底色绣青花的衣裙。” 主仆三人很快替温彩打扮起来。 冷府大门外,冷昭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背上,威风凛冽,蓝底蟒袍在空中翩飞中,目光锁定在二门处:一个身量匀称,模样水灵的少女款款行来,仿佛是从一副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画中走出来,那白如雪的底色,那带着雅致的青花绣纹,将她映衬得不像是个人,反倒像是一个精致的瓷瓶。 杜鹃想着今儿要进宫,特意换了身茧绸衣裙。扶了温彩进ru家轿,正待起行,冷昭回过头来道:“你不用跟着了,宫里的规矩繁琐,且在家里候着吧。” 杜鹃讷讷地看着温彩,温府上下除了温子群到宫里去过,其他人都没去过,她还正想去长长见识呢,偏冷昭不让她去了。 温彩柔声道:“你与奶娘再替我整理嫁妆。” 杜鹃欠身止住脚步,看着冷昭领着温彩乘坐的轿子消失在拐角处。 .. 正文 第18章 入宫 ||皇宫,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午后的阳光里,显得辉煌无比。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金阳闪耀如九霄霓虹,琼楼玉宇。 在玄武门下轿、下马接受检查,再改步行进ru宫阙,又过了好几道门,方看到一座偌大的花园,来不及细赏风景,温彩一路小跑方才赶上冷昭的步伐,实在追得有些累,她忍不住道:“大将军,我着实有些跟不了。” 他放缓了脚步,冰冷如初:“跟不上就跑。”他走,她跑,这样总可以跟上,这女子还真是麻烦,步子迈得那么小,就不能迈得大些、快些。 她说了,还不如不说,他的步子似乎更快,行若疾风一般,这让温彩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温彩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他在一处宫殿前止住脚步。 宫墙很高,有一丈余,墙面涂成了黑红的颜色,宫门半开,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左右搁满了秋菊,黄的如金,白的似雪,粉的若霞,紫的胜锦,一丛丛、一朵朵,在风里笑傲着,在这金秋时节,能看到这样华贵而婀娜的秋菊当真少见。 宫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重华宫”。 有太监一路快奔进了大殿,片刻后有个宫娥欠身道:“飞骑大将军,淑妃娘娘有请。” 冷昭低应一声,随宫娥进了重华宫的大殿。 “臣冷昭拜见淑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淑妃垂首看着膝前男女,男子气度不凡,女子娇俏玲珑。快走几步,伸手虚扶一把,“端阳,快快起来!” 冷昭道:“谢淑妃娘娘。” 淑妃细细地审视温彩:一袭青花缎更将温彩衬得肤白如羽毛,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粉粉嫩嫩得如三月含苞的花蕾,合宜的发髻,得体的举止,只是瞧着年纪显得稚嫩,那一张水灵的面容尚未褪孩子的稚容。 “你就是端阳昨儿新娶的妻子?” 冷昭道:“是我的平妻温氏。” 他再三地重申“平妻”,就是要让所有知道他娶的只是平妻,而非嫡妻。嫡妻这个位置,从来都为另一个人留着,不是温彩,也不是其他旁的女人,是他心心念着的彩云。 淑妃轻声道:“听说,是前任太仆寺卿温子群与结发原配杜氏所生的女儿?” 冷昭怔了一下,据他所知,温彩的亲娘原是平妻,怎的变成结发原配了,不由心生疑惑,又听淑妃如此说,想来定是有缘由的。 温彩垂首,轻声答道:“回娘娘话,正是。” 温子群九岁那年得了重病,郎中说怕是治不好了,温老太太汪氏便想到了冲喜,花了八十两银子向家道中落的杜秀才求娶杜氏。于是,十五岁的杜氏嫁给了只得九岁的温子群为妻。说来也怪,连郎中都说难愈的病,杜氏过门没几日,温子群意外康复了。 杜氏二十一岁那年生下了长子温青,也是那一年,温子群得中举人,之后再不碰杜氏。 .. 正文 第19章 拜见淑妃 ||十五年前,汪氏患了场重病,温子群告假回乡为母侍疾,祖宅除了几个乡下女人便是婆子,相比之下,杜氏算是最有姿色也最年轻的,温子群便与杜氏同床共枕了,温彩常想她绝对是温子群男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产物。 据闻,后来何氏知晓温子群与杜氏又生了个女儿后,与温子群吵了一架,长达三月之久何氏都不许温子群进她的屋。 于是乎,在那期间温子群便又新纳了一个侍妾,这就是温家大房的五姨娘。 此刻,淑妃含笑握住温彩的小手,轻声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莫要拘束,来,快随本宫坐下说话。”虽说温彩的这身衣裙显得素雅,却很别致,“难怪我家端阳一眼就相中了你,瞧瞧,可不是个标致的瓷美人么?虽说这深宫的美人不少,但像这般水灵的还真不多见。” 温彩原就生得甜美、水灵,虽不是那种倾城之姿的大美人,却是个人家人爱的邻家妹妹,任谁瞧了都能生出两分亲近感。但她自知,绝不是如淑妃所说的那般讨喜,淑妃这般与她说话,只是因她嫁给了冷昭,换成是旁的女子做淑妃的侄媳妇,淑妃也是一样对待。 淑妃热心地询问温家人情况,父母如何,兄弟姐妹怎样等等,温彩一一简要的答了,却再没有颤音,也没有故作惧怕,而是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答话。 冷昭有些意外,难不成是今晨敬新人茶,家里的人太多,吓着她了?这会子,只得淑妃娘娘一人,她就很得体,丝毫也瞧不出是个怯懦、软弱的。 淑妃高兴,特意将一对翡翠镯子戴在她手上,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好孩子,要是往后端阳欺负你,你只管告诉姑母,姑母给你做主。”“往后,你可得好好照顾端阳。” 淑妃令宫娥捧了燕窝莲子羹,温彩以前就听人说过,还真没吃过这样的吃食,陪淑妃吃了一碗,又用了几块饼饵。 箭漏飞转,近了酉时一刻,淑妃道:“今儿宫里设宴,宴请北疆归来的有功将士与前朝重臣,端阳,你且领温氏去太极殿。” 冷昭起身“臣告退!” 待二人走远,淑妃问身边的嬷嬷,“还以为端阳放下了过往,今儿见了温氏,本宫才知他心里还挂着萧彩云。” 嬷嬷轻声道:“温氏着实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淑妃心下微闷,“幸而当年端阳没娶萧彩云,若真娶了他,我大哥这房人怕就要断后了。” 嬷嬷宽慰着道:“娘娘且宽心,现下飞骑大将军总算成亲,今晚宫宴,皇上许要厚赏此次北疆的有功将士。” 这也是淑妃引以为傲的事,皇后、贵妃娘家的父兄封候晋爵,要不是她娘家没个有本事的父兄,也早该封赏了,但这回不同,冷昭在北疆是立有汗马功劳,虽说年轻,满朝文武谁不夸赞他智勇双全呢。 一出重华宫,温彩又得一路小跑方才赶得上冷昭,他在前,她在后。 他昂首阔胸,春风得意。 她低头追奔,累得上气不及下气。 这男人是属马的,要赶上他的脚程绝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温彩追赶得匆忙时,冷昭突地放缓了脚步,御花园垂花门处行来几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蓝底蛟龙袍的少年,面含着浅笑,冷昭忙抱拳道:“拜见五皇子殿下!” .. 正文 第20章 欺弱 ||少年快步将他扶起,笑道:“大表哥多礼了,旁处又没外人,这般见外做甚?”目光扫过冷昭身后的温彩,“昨儿黄昏听人说你成亲了,我吓了一跳,今儿一早就遣府里的管家送贺礼。大舅母回话说,娶的是平妻。” 颇有些不是娶嫡妻,不用这么郑重,也可不送礼,平妻虽是妻位,到底不比嫡妻尊贵。 看温彩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眉眼勉强过得去,只是与五皇子预想的差了许多。 冷昭命令道:“温氏,到一边候着,我与五皇子说说话。” 说话就说话,还让她一边候着,真拿她当下人使唤。温彩心里嘀咕,却不敢跟他们一起进凉亭,他们二人一坐下,便有宫人沏茶、摆点心。 她才不要当个木头桩子,再说她又不是下人,才不会站在一边等着。进了皇宫自然得赏赏风景,她信步走在曲径上,跨过一条人工小河,越过一道月桥,不知不觉间离那凉亭越来越远了,皇宫还真不是说的,真是漂亮。 穿越前,她没机会去故宫一游,但现在她能在皇宫御花园逛,也算是了却憾事。 温彩赏着景,心情转好,管他冷昭有什么目的、计划,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他上有政策,她下有对策,到时候就看谁的法子更管用,她温彩前世今生都绝对不是泥捏的人儿,更不是任人欺负的。 隐约之间,听到两个女子的说话声。 “小十,你近来在躲我?” “我没有。” 温彩好奇地寻声而望,这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传来的。 “《紫菊图》手帕绣好了没有?这都多少天了,你还不把东西送来。” “七公主……”一个穿着素色衣袍的少女低垂着头,神色怯怯,眸光闪烁,这不是装出来的害怕,而是真的害怕,她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栗,“九公主让我帮她做纸鸢,待我做好了,我……” “你给我闭嘴!是不是想巴结她吃红烧肉?你帮她做,却不好好绣我要的《紫菊图》,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你那皮肉又松了,不给你点厉害瞧瞧,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一个华衣丽裙的少女咄咄逼人,明知对方怕她,她还步步紧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瞧得温彩肚子里怒火乱窜。丫丫的,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欺负一只像小白兔般小姑娘的。 “七公主,我没有,只是最近的事太多,我娘……近来病倒了,我要给她煎药,还得服侍她……这才……”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此刻吓得连连后退。 七公主与同来的宫娥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宫娥转到了小十的背后,小十再一退,踩在了宫娥的脚上,宫娥“呀”一声轻呼。 七公主飞扑上去,扯住小十就打,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直掴得好不响亮,小十本能的双手环抱,护住自己的脸颊,一不留神踉跄倒地。 七公主提着裙子,飞快地踹了下来:“臭丫头,别当我不知道,你近来巴结小九?哼哼,是不是她赏你旧衣服还是赏你饼饵了?” 七公主嘴里骂骂咧咧着,手脚不停歇,“叫你把我的话不当回事?明知道我急用《绣菊图》,偏你推三阻四,就是不当回事,我叫你搪塞我,不打罚你,你就不拿本公主的话当回事。” 她自己打便罢,还对左右宫娥道:“给我打,不给她点厉害瞧,她就只知道讨好小九,本公主命令你,不许再给小九做事,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再听别人的,我就教训你!” .. 正文 第21章 与公主打架 ||温彩咬了咬嘴,还以为自己是个郁闷而委屈的小白菜,没想这宫里头还有个人比更苦逼,“住手!”她大喝一声,提着裙子急匆匆奔来。 七公主与两名宫娥看着突然出现的温彩,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是谁?好大的胆儿,敢管我的事?” 温彩几步走近,大声道:“你们三个欺她一个人,这不公平。你比她大,以大欺小,更没理。” 七公主跳了起来,道:“你敢说我没理?” “我就说你没理。你要《紫菊图》,或找尚工局绣,或出银子给绣庄,你干吗非得为难她?因为她干了别人的活,你就打人,这不对!” 这被打的小十也太可怜,就这样巴巴儿地被人欺负。 “敢说我不对?”七公主瞪大眼睛,她在这后宫耀武扬威多少年,从来没人敢指责她的不是,还当着她的两名宫娥说她不是,看她不发发威,七公主跺了一下脚,大声道:“你们还站着作甚,给我打?” 这几天已经够忍得难受了,昨晚把冷昭给揍了一顿,不在乎再把面前这个刁蛮的丫头给揍一顿,大将军她揍得,这七公主她也一样揍得。 七公主已先一步揪住了温彩,使劲地推她,温彩退了一步,她再推一下。 温彩想:不要再推哦,事不过三,再推一下我可就还手了,就是兔子急了还有咬人的时候,惹急了姑奶奶,管你七公主、大公主,我照打不不误。 奶奶的,还推? 她忍不了啦!一伸手使劲回推七公主。 七公主挑着眉头,居然还真有个不怕死的,敢和她打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个都有火,顿时扭成了一团,你拧我一下,我挠你一下,双双滚在草地上,一会儿是温彩在上面,一会儿又变成七公主在上面,两名宫娥倒想帮忙,可还不待下脚,又变成七公主了。 其间一个宫娥大叫一声:“不好了!七公主被人打了,快来人呀!” 立时吸引了宫人过来,一个嬷嬷快奔而至,大叫着:“快保护公主,把人拉开。” 有两个宫娥冲过来拽温彩,温彩左踹一脚,右踢一下,两个宫娥都被打了,下手狠果真占优势,温彩的头发被七公主死死的拽扯住,直疼得呲牙咧嘴,不过看七公主也没有比她好多少,温彩仗着自己指甲长,尽往她脖子和脸颊挠,很快就是几道血印子。 围聚的人越来越多了,早前被打的小十趴在草地,一看这情形,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太监,一人抓左臂,一人扯右手,端端将温彩给制住了,温彩再也动弹不得,七公主终于被护住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公主的仪态:“这臭丫头胆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我要你好看。” 温彩被人制住,还不肯罢手,挥动着双腿想踹七公主,“我可不是宫里的人,就算要罚,也轮不到你。” “口气不少,今儿非罚你不可,乔嬷嬷,把人给我拖到暴室杖毙,敢和我打,我打死她。” .. 正文 第22章 知错已晚 ||温彩挣扎着叫嚷:“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宫里的人,我是飞骑大将军的妻子。” “我呸!你还胡说八道,飞骑大将军是什么人物,哪里会有你这样的妻子,我看你就是宫中哪处的宫婢。臭丫头,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通常这个年纪的宫娥,大多是犯臣、罪臣之女,被贬为宫婢终身在宫里服侍的。 两名太监夹拖着温彩往暴室移去。 以为有飞骑大将军妻子的名头,就没人敢动她,冷昭不是京城鼎鼎大名的铁血将军、大英雄么,为甚这些宫人都不买账。 惨了!惨了! 她该选用另一种委婉的方式劝说七公主,而不是和七公主干架,可她着实忍不了,小十都已经怕成那样了,居然还打人家。 她被七公主扯了头发,七公主也一样没让她好过。 小十呢?也太没良心了吧,她帮了小十,小十却跑得没影了。 温彩心中暗暗叫苦,快速想着应对之策:“你堂堂七公主,输了、错了还不肯认,还打杀人,我不服!我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服。” 她才不要死呢,活着多好,要是真被杖毙了,这条卿卿性命也太可惜了。 两名太监的步子更快了,她似乎看到了一座石砌的院子,瞧那院子坚固如城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暴室,有无数的冤灵,有无数的刑罚。她挣扎了一番,想推开太监,换来的是一个太监一踹,落在大腿上那个疼啊,没把她的眼泪疼出来。 七公主骂骂咧咧一阵,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着,脖子也疼,“这臭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跟本公主动手,看我不打死她……” 她走得很快,黄昏的风儿刮过,七公主的火气消了一些,从小到大,便是皇子们都敬着她,在这个宫里,就连天启帝也将她疼到了心尖上,她在后宫就是个横着走的主儿,只因为她的亲娘是皇后,她是嫡公主,再加上父皇母后的疼爱,越发有些无法无天。 宫娥甲道:“七公主,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和你动手,活该被杖毙。” “就是,太不知死活了,你可是金枝玉叶……” 七公主歪着头,感觉有些不一样,这么久了,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宫里陪她玩,可就会顺着她,哪有那丫头有趣。 温彩被两名太监拖走了,声音从远处飘来:“你仗势欺人,我不服!死也不服。” 七公主跺了一下脚,还真新鲜了,居然有个不怕死的,宁死也不服,还说她仗势欺人,“本公主要她心服口服地认错,走,我们去暴室。” 她才是这个成功者,她要这丫头心服口服。 温彩被太监绑在条凳上,这回死翘翘了,冷昭那臭家伙,居然让她避开,她就是个路痴,早在这宫里迷路了,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求救无门,这会子也只有看天意,靠命运了。 这么一阵子了,他也没寻来,只怕她走丢了,他也没警觉出来呢。 “执刑!”太监一声令下。 温彩闭上眼睛,要死了…… 然而,从一边传出七公主的厉喝声:“住手!” 太监棍子停凝在空中,扬得很高,要是落下来还不得皮开肉绽。 七公主扬了扬头:“丫头,你服输、认错,本公主就饶你不死?” .. 正文 第23章 不畏强 ||这么些年,她旁的本事没学会,就学会看脸色了,瞧刁蛮公主的神色并不想真要她死,相反的还对她生出了兴趣,只是想吓吓她。 丫的,对的就是对的,既然错了,那就是错的。 宫娥甲道:“你与我家公主认过错,她就放过你,你瞧瞧,你把公主的脸和脖子挠成什么样儿了?” 温彩的脖子一扭,“你以强欺弱,以大欺小,原就不对。” 七公主见好嘴硬,她就是个倔的,没想还有个比她更倔的,道:“你还敢说我不对?” “是,你就是不对。” 七公主气得一张俏脸煞白,看来不见棺材不落泪,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便是她最喜爱的母后,也处处纵容着她,谁不知道偌大的大燕朝,她是天启帝的掌上明珠。“好啊!不服输是不是?给我打!”她却比划出一根棍子,好不容易遇上有趣的,终于有人能陪她玩了,可不能把人打死了。 太监会意,扬起棍子就是一下。 温彩“啊——”的一声。 七公主道:“服不服?快认错。”以为她当真是用公主身份欺人么?偏要她认错、服软,想她堂堂七公主,就和她父皇一样,都是以德服人。 温彩又再扭一下头,“错的就是错的,那姑娘已经很用心做事了,你还欺负她,你就是不对。” 七公主一扬手,“打!” 温彩又尖叫一声,难道是她猜错了,这七公主动真格的了。 她也是有脾气的,自打三个月前入京进温府,她就在扮龟孙子,扮得好辛苦啊,今儿她也要骄傲一把,一定要坚持真理。 拿定主意,温彩咬着唇,将脑袋抵在条凳上,一副做好了准备就是死也不认错。 太监又打了一棍子,比前两棍都重,温彩叫得很大声,反正求情倒显得她没个性了,她还死拗上了,丫丫的,是公主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打人么?该死的冷昭,带她入宫,她走丢了这么久,居然也不知道人丢了么。 她可是很有原则的,她才不要因为挨打就屈打成招,她很骨气,坚决不认错。 温彩道:“你欺负人就是不对。” 这一回,太监又打了两棍子。 疼,火辣辣地疼,屁股快不是她自个的了。 七公主脸色很难看。 宫娥乙俯下身,近乎央求地道:“你服个软,我们公主把你放了。”给公主台阶下,公主高兴,不会打她,说不准还赏她好东西。 公主除了刁蛮外,其实人还挺好的。 “不!”温彩果决地吐出一个字。 七公主觉得这丫头好玩啊,她就是想压压她,可没想这性子执拗得不是一点点。七公主急得跺脚,提高嗓门,道:“杖毙!”歪头看着温彩,心里想着:快认错啊,你一认错,本公主就放了你,还能让宫人给你搽药。 本公主一点都不刁蛮,连父皇都夸我伶俐可爱呢。 温彩心下纠结:真要死啊? 不,不,她不要死。 温彩咬着嘴,在生与死之间,她得选一条,要不就服软了吧。正要开口,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厉喝声“住手”,这声音充满了无法的威严,带着怒意与命令,就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令。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紫袍男子从天而降,行止如风:哇,长得好养眼哦。峨冠崔嵬,浓眉虎目,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天然的威严与高贵,一张轮廓分明、精雕细琢的面孔,真真可堪比昆仑美玉,目闪剑光隐寒气,面似神人天将。 他的身后,跟着气喘吁吁,一张小脸累得通红的小十。 紫袍男子几步走近,一把夺下执刑太监的棍子,厉斥道:“华阳,你又胡闹?” 七公主愤愤然地盯着小十看,“是你捣的鬼?” 小十直往那男子身后躲藏。 七公主狠狠地道:“走,我们回宫去。”领上两名宫娥,转眼间就消失在黄昏里。 紫袍男子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还不快滚!” 执刑的太监与宫人一溜烟吓得转身离去。 小十走近,给温彩解了绳索:“你与她服个软,她就把你放了。” .. 正文 第24章 求你服软 ||温彩很疼,心里也怕被打死,如此也死得太冤了,可此刻依旧嘴硬地道:“对的就是对的,错了就是错了,如若不能明辨是非黑白,这不跟猫儿、狗儿一样?” 紫袍男子神色淡淡,仿佛没有表情一般,肤色略显黝黑,气度不凡,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仿佛刚赶了远路归来,瞧着面容似乎年纪不大,可看他的健壮仿佛有二十多岁,温彩还真辩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小十欠了欠身,依是面含怯容地道:“四皇兄,谢谢你。” 温彩解开身上的绳索,一面整衣袍,一面道:“你叫他什么?皇兄?你不会也是公主吧?” 小十垂眸,羞涩地苦笑着。 “我的个天,你是公主,她也是公主,你怎让她把你欺负成那样,她想骂就骂,想打就……” 男子的脸色微微一凝,眸子里掠过电闪般的意外与痛意。 不等温彩说完,小十伸手捂她的嘴,不许她再说下去,“自来嫡庶有别,况她又是我皇姐……原是我自己说要帮她绣《紫菊图》的。” 温彩道了句“我的个乖乖”,“我就是个软性子的,你这性子比我还软,马善被人欺,你懂不懂,她打你、骂你,你就由着她,我看七公主就是故意的。” 小十依旧垂头:她还软性子呢,这胆儿够大的,明知是七公主,还敢和七公主打作一团,把七公主的脖子都给挠破了,怕就是其他得宠的公主也不敢这样吧。 小十欠身行礼,“四皇兄,宫宴要开始了,我没事,你快去,今儿谢谢你……” 他轻声道:“有事就来找我。”依旧有些不安地看着小十,这眼神又怜惜又心疼,温彩立时对他的好感顿生,只是他的面部表情淡淡的,不喜不怒,像一块木头。 小十应声“是”,站在暮色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失踪很久了吧,冷面神还没发现她丢了?就算没一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是有了。 小十问:“你是哪处的?我送你过去。” 温彩嘟着小嘴,冷面神那个王八蛋,她差点被人给打死了,居然也不知道来找她,“我迷路了。” 小十面露异色,审视着温彩这一身被七公主撕破的衣袍,“你不是宫里的?” 她一早就和他们说过,可他们不信,直说她是宫里的宫婢,她穿得就和宫婢不同嘛,难不成她这套最心爱的青花缎衣裙就像是宫婢穿的衣衫。 温彩点头,“天也暗了,我没地儿可去,你不介意让我在你家住一宿吧。” “住我家?”小十摇头,又想着今儿温彩原是救她才被七公主打的,忙道:“我家……” 她和母亲住的地方着实是这宫里最差的地方,住的是破屋子,吃的也是其他宫人的剩饭残羹,若非因她的身份,怕是连出来都很难。 她和母亲其实是这宫里被人遗忘的人,便是寻常的宫人也能欺负她们。 “你家怎了?我就住一宿,等天亮了,我就回去。” 她失踪一晚上,冷面神会不会找她?会不会担心她? 估计不会! 他心里念着的是彩云,她算什么人呀?他从来就没有对她有好感,只是为了给长辈们交代,这才娶她的。 .. 正文 第25章 冷宫公主 ||温彩也不认识什么人,今儿就认识了小十,天色已经暗了,她总得给自己寻个过夜的地方,拉了小十,忍住屁股上的疼痛,道:“走吧。” 小十看着她,“你的伤……不要紧吧?” “不就是被打了几棍子么,没事。”疼啊,火辣辣地疼着,温彩心里暗骂着七公主,还以为她不会动杀手,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兜转之间,小十就到了宫中一个僻静的地方,残垣断壁,掉光树叶的枝干像个垂朽的老者,在风里摇摇晃晃着。 这是一座破败的院落,用铁栏杆铸就的院门,上面挂着一个歪斜的匾额,上书“冷宫”,只两字,温彩的心猛地一阵,“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小十被她的话弄得莫名,神色里满是窘容,“我……都不好意思带你来……” 原来,小十的母亲是宫里的德妃,据说是是罪臣秦松之女,十四年多前,秦松犯下谋逆大罪,德妃因跪求天启帝,触怒圣颜被打入冷宫。小十是在冷宫出生的,从小她看到的就是这座颓败的院子,自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 进了院门,一个白发太监迎了过来,唤声:“十公主,回来了?” 小十道:“秦公公,我娘的咳疾可好些了?” 秦公公一笑,露出没有门牙的嘴,“好多了,你今晨带回来的药丸子怪管用,德妃一吃就好了许多。” 屋子里,倚窗的地方有张破榻,上面半躺着一个妇人,面容苍白如纸,手里正做着针线活,那是一幅很漂亮的《紫菊图》,婀娜多姿、鲜艳明媚的菊花,又有栩栩如生的一对蝴蝶。 小十快走几步,一把夺过女红,“娘,你病才刚好些,怎么又绣上了,你小心将养,我会绣的。” 德妃看着小十带回来的温彩,神色微微一拧。 小十道:“娘,她没地方去,我带她回来住一宿……” 德妃审视着温彩,瞧上去和小十差不多大小,个头儿比小十高几寸,想着小十因她的缘故,自小遭人白眼,受尽委屈,指着一边的小凳:“快坐吧。” 小十将绣箍搁好,转身给温彩倒了盏茶,茶杯上掉了一角,是上等官窖烧制,上面有兰花图案。 温彩打量着这屋子,虽是一座小院,这估计是所有屋子里最完好的,残破的窗户,上面贴了窗纱,一张旧方桌配了四根条凳,一张破榻,上面有两床很旧的被褥,一侧又搁了只大箱子,桌凳上摆了只有半截壶嘴的茶壶,又有几只各有残缺的茶杯。 * 太极殿。 北疆建立功勋的武将全都到了,个个笑逐颜开,帝位两侧安置后妃席位,左侧之首是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其次是在北疆立有军功的四皇子慕容恒,他面无表情,就如在北疆战场时一样,总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总是不卑不亢。 右侧之首坐的是征北大元帅刘维忠夫妇,往下是与冷昭在北疆齐名的温大将军。 冷昭不屑地瞟了一眼温青,你丫就是一杀人狂,上阵勇猛无敌,便得了个铁骑大将军的封号,蓦地冷昭觉得这温将军生得有些眼熟,到底像谁呢?以前从不曾有这种感觉,此刻这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 正文 第26章 惊觉丢东西 ||第26章惊觉丢东西 温青愤愤地回瞪了一眼:冷昭你若不是淑妃娘家的侄儿,又得主帅关照,哪会被封为飞骑大将军,仗着是皇亲国戚,倒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呢。 他温青可是全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拳一脚才有了今日的军功,赢得将士们的赞赏、敬重。 徐氏一双眼睛流转在冷昭与温青身上,冷昭一脸鄙夷之色,温青眸光犀厉如剑,这两个男人撞到一块,看彼此都没好脸色。 她无奈轻叹,“你呀,过了多久的事,还记在心上呢?” 温青啐骂道:“胆小鬼!他倒有脸面入宫接受封赏。要不是他,小舅子怎会战死,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舅子是徐氏的弟弟徐兰成,是徐家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而那一役,指挥作战的将领是冷昭,温将军一直觉得是冷昭指挥不当,明知敌军有诈,偏带人追杀,这才误中陷阱,枉死数千将士。 徐氏轻声宽慰:“我都不想那事了,你莫往心里去,如今可不比在北疆,这可是在京城。”一双纤手覆上了温将军的大手,紧紧一握,温柔地道:“你如今衣锦还乡,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明儿若是翁爹看你如此本事,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温青离家七载,为的就是向父亲证明自己,他离开温家可以驰骋沙场,还能建功立业,至少他所赢来的一切没有靠温家,更没有靠父亲,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把妹妹接来与她同住,往后再不用看父亲、何氏的脸色,也不会和异母所生的弟弟、妹妹争斗。 冷昭越发觉得:温将军长得他认识的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想得痴迷时,就快要寻着答案时,他倏地弹跳起来:“温氏呢?” 他记得从重华宫出来,路上遇见了五皇子,二人寒喧一阵,重叙离别之情,之后他与五皇子一路说笑进了太极殿。整个过程里,他把温彩抛到了九霄云外,猛然回过神来,冷昭只觉后背一阵冰凉。 刚进来时大殿上的人不多,这会子几乎快坐满了。 温彩去哪儿了?他让她在一边候着,这个臭丫头就跑得没影了。 他把小妻子给弄丢了!这回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看他离开,她不知道跟过来的么?冷昭啐骂了一声“该死”,不知是骂自己糊涂,还是骂温彩够笨。左看右瞧,偌大的大殿里,根本没瞧见那抹青花缎身影。 天色暗了,她会不会躲在哪儿痛哭流涕? 又或是,御花园那么大,见着来往的宫人,她胆小得都不敢问人? 不见了温彩,该如何跟家里人交代?最最重要的是,明天要回门,不见了温彩,温家人怎么想? 这回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这些年,他在北疆战场,早已习惯一个人进出,打仗冲在前头的,鸣金收兵也是独自一人住在小帐里,还真不习惯身后头跟了一个人,习惯成自然,忘了他是娶妻的人,忘了身后跟了个温彩,现在回过神来,又到哪里去寻人。 冷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浓黑如墨,最后黑得能滴下来。 .. 正文 第27章 不见了 ||五皇子慕容悰离开座儿,关切地道:“冷大将军,你这是怎了?” 冷昭左看右看,确定无人留意到自己,这才为难地道:“温氏……不见了。” 她没有跟进来,她应该坐在他身边才对,直看到他的对头温青领着徐氏进来,冷昭方如梦初醒,总觉得少了件东西,原是温彩不见了。 慕容悰惊问:“冷小夫人她……”他凝了一下,嗓门不自觉提高了几倍:“不见了!” 这一嗓子吼得,立时就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有相熟的人关切地问:“谁不见了?” “没事,没事,是冷将军丢了样东西。” 此刻,温彩正打着喷嚏,捂嘴低骂:“谁他妈的吃饱了,提老娘作甚?”刚骂完,又打了一个,气恼道:“没完没了,提一回就成,还提。”要是她知道冷昭与五皇子将她比作东西,她一定会扯着嗓子大骂“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慕容悰一脸愧色,如果不是他与冷昭说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人应该还在御花园?”唤来贴身服侍的宫人,“你们之前见过冷大将军的小夫人,赶紧回御花园把冷小夫人带回宫筵。” 冷昭心头犯迷糊,不出事便罢,要真是在宫里出了事,只怕还真成了大笑话,“我回去找。” 他转身欲走,却被慕容悰拉住了手臂,轻声道:“让我府里的宫人去寻,这宫筵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今儿可是宫筵的贵宾。” 皇帝特意令重臣携女眷入宫,一是为了热闹,二是要借着这机会给冷昭、温青等此次北疆有功将士庆功封赏,若冷昭离席,便是对皇帝的大不敬。皇恩浩荡,赏你,是看得起你,你丫丫的敢离席。 冷昭定定心神,面露难色。 慕容悰宽慰道:“不会有事的,请母妃派几个精明的宫人四下寻寻,许是在宫中某处。” 刚坐回酒案前,就闻听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满殿的文武臣子,跪地恭迎,呼声如潮:“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皇帝扫过众人,目光停凝在四皇子慕容恒身上,带着探究,虽然昨日见过慕容恒,因政务繁忙,父子俩还未来得多说话。 “众爱卿平身!”皇帝回头看了眼皇后。 皇后会意,与一侧的大总管使了个眼色,大总管大呼道:“献歌舞!” 大殿上,丝竹笙歌缭绕,舞姬飞袖萦天,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酒过三巡,皇帝一次次地举杯,一次次地拂袖,目光却是逶迤向台下左首的筵桌。慕容恒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高鼻方颌,宽袖掀拂之间透出硬朗的俊毅,目光转移之间露出威凛的气势。 偶尔,慕容恒的目光会无意中转移而来,仅是一瞬,快速的移开,皇帝也将视线别开。 突地,皇帝一声大喝:“来人,宣旨!” .. 正文 第28章 封赏 ||大总管移向大殿中央,大殿之中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有征北大元帅刘维忠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将也,忠君卫国,威振北疆,堪为武将典范,晋封一等定国公,世袭五代;其妻马氏,锡之一品诰命夫人,敕造定国公府,赏黄金五百两。 铁骑大将军温青,智勇双全,功勋不凡,晋封二等镇远候,世袭三代,其妻徐氏,坤仪毓秀,贤良淑德,亦宜荣宠,锡之二品诰命夫人,赏镇远候府一座,赐黄金百两。 飞骑大将军冷昭,奋战沙场,战功赫赫,晋封二等平远候,世袭三代,其母郑氏安贞叶吉、慈和粹纯,其祖母冯氏克娴内则,亦共享尊荣,皆锡二品诰命夫人,赏绸缎若干……” 冷昭心头一震,温青是谁?是那个对头铁骑大将军么?他不是叫温玉堂,怎么圣旨上又叫温青? 冷昭突地忆起,自己小字端阳,外头人都唤他冷昭。 这温青才是铁骑大将军的名儿吧,玉堂是他的小字。 一定是这样。 等等,温青,这名儿好似在哪儿听过,在边城军中所有人都知有一个铁骑大将军温玉常。 冷昭来不及细想,这让他头疼的温氏,至今也没找到,得把温氏尽快寻回来,至于旁的,他就别想了。 管铁骑大将军是叫温青还是叫温青,这小子他都不喜欢,一个山野莽夫,仗着自己武功不错,整日的瞧不起他,他冷昭怎了,那也京城世族冷家的子弟。 封赏毕,众人喜气洋洋,彼此恭贺道喜。 只是,有人颇是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此次同样立有战功,有着副帅、监军之职的四皇子慕容恒,皇帝封赏一干有功将士,不是应该让四皇子也占一份功么? 传完旨意,皇帝朗声道:“慕容慬!”(慬,音同勤,意为勇敢)。 大皇子慕容慬抱拳离桌,“回父皇,儿臣在!” 皇帝神色淡然,“代朕好好招呼各位文武大臣,多敬有功武将几杯酒,朕先回寝宫。” “儿臣遵命。” 大宴群臣皇帝离去,可身为大皇子的他依旧是皇帝最信任和器重的儿子。慕容慬顿时颇为得意,说明皇帝信任他啊。 “恭送皇上(父皇)!”众人山呼海喝,直至皇帝携着后妃走远,慕容慬抬臂大喝一声:“传歌舞!” 舞伎的舞,歌伎的歌,琴师的乐,交融一片,端的是好一派歌舞昇平,盛世繁华。 慕容恒起身行到慕容慬跟前,抱拳道:“皇兄,弟得告辞了。” 慕容慬微微颔首,望着对面坐着的刘维忠与温青、冷昭,这二位都是京城的新贵。冷昭是淑妃娘家的侄儿,他自是站在五皇子慕容悰那边,只怕要拉拢也不成。 皇后无子,虽早年有一个儿子,却早早夭亡,据说这三皇子与二公主景阳乃是龙凤胎。 他身为长子,又贵为贵妃所出,他更比任何一个皇子有资格登上储君之位,只是这么多年了,皇帝竟没有要立储的意思。刘维忠、温青不会是五皇子慕容悰的人,他更得拉拢二人,斟满酒,微微含笑,抱拳道:“刘将军、温将军,本王敬你们一杯。” .. 正文 第29章 冷宫探母 ||“谢大皇子殿下!”二人齐齐回声,广袖一挡,仰颈而尽。 慕容慬笑容温和,朗声道:“二位将军劳苦功高,可喜可贺!”又夸赞了几句“将军智勇双全,二位将军乃是我朝栋梁”之类的话。 自慕容恒自请征伐启丹,守疆卫土后,这四年大皇子慕容慬与五皇子慕容悰日渐长大,两个人也在朝里相斗,慕容慬自认是长子,而慕容悰则自认是皇子里贤德有才智的一个,在朝中各成一派,尔虞我诈,而二人的母亲贵妃与淑妃也素来不和。 有官员给冷昭敬酒,他心不在焉地点头饮下,温彩还没找到,这又过了许久,也不知晓她现下在何处。 淑妃派人将御花园寻了个遍,就是没有她的身影,这么个大活人,怎就不见了。 心情,越来越差,即便今晚被封平远候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温彩不见了,要是传扬出去,他颜面尽失。 慕容悰似猜出冷昭的心思,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又轻缓摇头:没找到人。 * 慕容恒离了太极殿,夜风一过,头脑清醒了许多。 皇帝到底不喜欢他么?还是说,因为他亲娘犯过,也一并迁怒于他。 可他亲娘替秦家求情又有什么错?皇帝要诛秦氏满门,身为女儿,替自己的父兄求情,便令他将秦德妃打入冷宫。 十四年了,无论德妃有什么过错,她在冷宫也待了十四年。 慕容恒垂首想到母亲与妹妹,不由得吐了口气,夜空里挂着一轮明月,如冰如润,仿似银盘,撒下冷冷的光辉。他在太极殿好吃好喝,却不知母亲与妹妹可有月饼吃,今晚又可有琼浆美酒? “四殿下,是想德妃娘娘了么?” 慕容恒轻声道:“备好月饼、果点,我要去冷宫探望德妃和小十。” 相随的太监道:“殿下,你让奴才送去就好,你就不要去了。” 他冷笑,那是生他的母亲,她在冷宫过了十四年的苦日子,如今他回来了,还不能让他去拜见自己的母亲么?他可怜的妹妹,在冷宫出生后,哪里还有公主之尊,从小到大,就没穿过一件新宫袍,没有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 小时候,他畏惧人言,不敢去瞧母亲和妹妹。 而今他大了,还要这样谨小慎微下去么? 他不奢望储君之位,也不盼什么亲王之尊,只求有朝一日,能把自己的母亲接出冷宫,能让妹妹过几日安稳的日子,吃几口饱饭。 慕容恒催促道:“小山子,去准备吧。” 小山子应了声“是”,动作很快,一刻钟后,小山子就提了一只食盒来,上下共有四五层,他启开食盒,第一层是一盘月饼,第二层是一盘精致的果点,第三层是几碟小菜,第四还是小菜,第五层则放了一壶酌酒。 小山子瞧他的模样,还是决定要去冷宫探母,轻呼一声:“四殿下……” 慕容恒道:“走吧,去冷宫。” 中秋佳节,是举家团圆的日子,他一直盼着有一天,可以在母亲的膝前尽孝,可以将自己的妹妹护在臂弯下,穿过御花园,慕容恒走得更匆忙。 .. 正文 第30章 快乐中秋 ||冷宫,就在前方,就如它的名字一样,除了秦公公,怕是再也没有回来这里。皇帝对其他的后妃可谓宽厚,为甚独独对他的母亲如此刻薄,冷宫里的嫔妃,进来的、病故的不计其数,唯有他母亲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贬入冷宫,唯一一个活过了十年的弃妃。 破败的小院里,传出一个女子欢快的声音:“喏,德妃娘娘,我再讲一个笑话,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一束明媚的阳光耀入人的心田,就似无论有多少的忧伤、心事,都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田鼠公子决定当一回媒人,要替好朋友青蛙公子寻一门好亲事,思来瞧去,就觉得癞蛤蟆小姐能配得上青蛙公子。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去癞蛤蟆小姐家提亲,可癞蛤蟆小姐说什么也不同意,德妃娘娘、十公主、秦公公你们猜猜到底是什么原因?” 小十很认真地想着,今儿带回来的姑娘很有趣,会讲笑话,还会哄她娘笑,小十从记事以来,就没见德妃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秦公公道:“门第不配?” 温彩摇头,“再猜。” 德妃娘娘也在想,“是自知高攀不上?” 小十扯着温彩的手,“好顺娘,你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好。”温彩吐出一个字,移着步子,“癞蛤蟆小姐说,这青蛙公子也太丑了吧,身上连个疙瘩都没有。” 德妃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秦公公更是笑得捧着肚子,那漏风的嘴直喘粗气。 小十的笑声如一串好听的银铃,醉人心弦。 推开虚掩的院门,慕容恒不由得勾唇含笑,这丫头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倒颇是有趣。 小十听到推门的声响,立时警惕起来,大喝一声:“谁?” 慕容恒轻声道:“小十,是我。” 小十轻呼一声“四皇兄!”,讷讷地看着脸上原有笑容,此刻却被担忧代替的母亲。 今儿德妃能被顺娘逗笑,许是因为她听说慕容恒平安返京,虽然皇帝不像几年前那样疏远他,却也没有亲近他。 有一被贬冷宫的母亲,对慕容恒来说,皇帝亲近是祸,也唯有疏远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德妃定定心神,端坐破榻,“四皇子,你回去吧,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娘!”慕容恒重重跪于在门前,垂首含泪,“娘,我离京四年了,就想陪你过一个中秋节……” 小十瞧得有些心软,“娘,让四皇兄进来吧,别赶他走了。每一回你赶他走后,你在夜里偷偷地哭,四皇兄心里也不好受……” 德妃一个犀厉的眼神,小十止话垂首。 德妃想见慕容恒,只是不想连累了他,这才不许他来探望,毕竟有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亲娘,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温彩走近小十,拉着她的手儿道:“十公主,我们到院子里说话。” 德妃的面容里风生水起,忧喜交加,“恒儿,你不该来这里,这对你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也连累了小十。”她咬了咬下唇,“走吧,别让人知道你来这里……” .. 正文 第31章 母子夜话 ||慕容恒道:“娘,我不怕,我只想陪娘一起过节。娘,你就不想看看我?” 德妃做梦都想见他,慕容恒离开时,不过是个少年,如今长成怎般模样,听说他回来,连她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听到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连声音都不一样了呢,听起来越发像皇帝,只是那模样似乎也像极了皇帝? 慕容恒起身,一步步移进了房内,看着坐在方桌前的德妃,母子俩目光交融,德妃眼里有泪,眸子越发晶亮起来:他黑了、壮了,也长高了,与皇帝一样的眉眼,偏那嘴巴、下颌却像极了她被贬为罪臣、发配肃州的父兄。 德妃浑身微微一颤,走近了慕容恒,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以为她已经是心如死灰,在看到慕容恒的这刻,泪水却顿时滚将了下来。她拉着慕容恒坐在方桌前,细细地审视着,慕容恒也一样看着德妃,除了她与几年前一样的消瘦、苍白,旁的都一模一样。 慕容恒将食盒的东西一一摆上方桌,“娘,且吃些吧。” 眸光停留在残缺了指甲大小一块的盘子上,上面放着几只菜饼子。 德妃笑道:“是小十和顺娘做的,说采菊东篱下,秋来食菊花,便做了这菊花饼当月饼吃。真没想到,顺娘这孩子怪讨人喜欢的。” 窗外,温彩拉着小十坐在院子里,两人仰望着天空,温彩正缓缓与小十说话,夜风拂过,吹着她的声音,那样的轻缓而深情:“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稍顿片刻,问小十道:“听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吗?” 小十摇头,复又点头。 温彩便与小十看起电视剧里的故事情况。 母子二人看着院子里的人,欣慰一笑,慕容恒问道:“娘这几年过得可好?听小十说,前些日子又病倒了?” 德妃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慕容恒斟了一盏酒,双手捧递到德妃面前。 德妃道:“你立有军功,你父皇可……”想问什么,终是噎住,“他封你一个候爵便好,恒儿,旁的也别奢求,我盼你和小十都能好好儿地,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倒不如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慕容恒从未想过皇帝会厚待他,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份内之事,“如若可以,我宁可用自己的军功换娘离开冷宫。” “恒儿呀,我在这里住了十四年了,住习惯了。” 一声习惯了,又蓄含了多少辛酸。 有谁愿住在这里,天天穿旁人不要的衣服,吃旁人剩下的饭菜,还得看宫中奴婢的眼色,受宫人的闲气。 慕容恒心如刀绞,德妃越是这样说,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好,竟无法带母亲和妹妹走出这里。 德妃含着笑,“只要你好,我就心安快乐。” 当年为了保住娘家父兄,她不惜触怒圣颜,落得个保住了父兄性命,而她亦被打入冷宫,只是她亏欠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因着她的缘故,他们兄妹打小就没少吃苦头。 .. 正文 第32章 欲娶温彩 ||慕容恒垂首,轻声道:“我下个月就满二十了,娘,照着皇家的规矩,我要成亲了。” 德妃看着他,双眸熠熠,“你有相中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慕容恒面含着浅笑,“北疆时,我与铁骑将军温青交好,他有一个贤惠善良又聪明得体的妹妹,他有意把妹妹许给我,我也应了。苍狼岭激战,要不是他救我一命,我……许就见不到娘了。” “是温大将军……”德妃面露忧色,“听说是手握兵权的年轻将军,如此你父皇会不会多心?” “温青与我约好了,若是娶她妹妹,他愿意请辞兵权。” 德妃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容恒,这手握重兵是多少武将的心愿,温青为了妹妹的良缘,甘愿放弃这一切。 “不瞒娘,我与他交好,实在是我和他身上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 他们一样不被父亲所喜,一样有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还一样有个失宠的母亲,许是因为太多的相似,竟有着同病相怜之感,一起经历过四年的生死沙场之场,是过命的朋友,更有一种常人无法比拟的情义。 在皇家,皇子们能结识一个朋友不易,可能有他们那样的交情就更不易了。 慕容恒抬起眸子,“娘,温青是我唯一的朋友。” 因为母亲失宠、被打冷宫,从小到大他虽是皇子,却是一个被众皇子、公主敬重的皇子,他们任何人都可以轻视、羞辱他。他努力地读书、练功,不是为了引起皇帝的瞩目,而是不想让母亲失望。 德妃捧起酒盏,浅呷了一口,好多年没有喝到这么甘冽清纯的美酒了,“你见过那姑娘么?” 慕容恒摇头,“但我听温青提过,虽然从来不曾认识,从他口里,我就像早早认识了她,她活泼、聪明、善良,父皇登基之后,曾嘉奖过西山县节妇温孺人汪氏。” 德妃用心地回忆,很快道:“这事儿我记得,是太仆寺卿的母亲?” “正是,太仆寺卿温子群是温青的父亲,温青和妹妹是温老孺人一手带大的,我与温青朝夕相处四年,他是一个重情守信,智勇双全、武艺高强的武将,为了不靠家族,他化名温青效命沙场。今天的一切,全是他自己打拼得来的,这一点也是儿子最为敬重和欣赏之处。娘,这样一个兄长,又得那样一个贤惠妇人教养,想来温青的妹妹也不会差的。” 德妃听出来了,慕容恒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他是想娶温青的妹妹为妻,“你要娶温小姐为嫡妻还是侧妻?” 慕容恒肯定地道:“自是嫡妻,太仆寺卿的嫡女,镇远候、铁骑大将军之妹,这样的身份,当得我的嫡妻。” 德妃微微勾唇一笑,“既然你喜欢,你娶她就是,只是你父皇那里,只怕……”万一皇帝不同意,慕容恒就娶不成,毕竟是皇家的儿女,无论是尊贵的公主还是庶出的儿子,他们的婚事都得皇帝做主。 .. 正文 第33章 冷宫有温暖 ||慕容恒捧了一盏酒,一饮而尽,轻声道:“我会尽快向父皇禀明此意。娘,我就是与你商量,你喜欢我娶那样的女子为妻吗?她定会孝敬你,也会像小十那样乖巧、懂事。” 身为母亲,最大的心愿便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快乐。 何况,这温小姐的出身也算得体。 德妃轻声道:“既然你喜欢,我就喜欢。”她看着外面,大声道:“小十,带顺娘进屋里来。” 温彩进ru房中,一眼看到那么多好吃的,“这么多好吃的。”拉小十坐到方桌前,“德妃娘娘,你让我在这儿多住几日好不好?” 德妃的面容微微一沉,“你这孩子,世人个个都躲着这里,难不成我这里还是好地方?” 温彩笑着指着桌上的糕点,似在问:我可以吃吗? 德妃取了一枚,亲自递到温彩手里,“小十,你也吃,给秦公公送些松软的去,他年纪大了,牙不好。” 小十挑了几个松软的,捧在手里往隔壁秦公公的屋子移去。 温彩吃着饼儿,“娘娘,我喜欢这儿。我和小十说好了要在院子里撒萝卜种子,再种上韭菜,喏,东厢房里挑一间出来弄成厨房,到时候备些锅碗,走走内务府的门道,想办法弄些木头来,把这院子修缮修缮,这样就更像家了。” 小山子侍立在侧,没想温彩居然打了要在这里长住的意思。 “娘娘,这里是外人眼里的冷宫,但对我们来说,是避风的港湾,更是温馨的家园。既然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不把这里变得更漂亮、温暖?到时候萝卜丰收了,或切丝晒干腌制,或储藏起来,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吃饱穿暖……” 德妃微微愣怔,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说要在冷宫的院子里种韭菜、萝卜,还说要把这里变成温馨的家园,这些话当真是闻所未闻,稀奇古怪得紧呢。 小十此刻心情大好,接过话儿道:“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种上几丛花儿,这里也能变成花,可以四季花开。” 温彩笑着附和,拉着小十的手儿,“对!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旁人为难我们,我们却得让自个儿过得更好些。” 两个小姑娘相视而笑,彼此很是高兴。 德妃无奈地轻叹一声,到底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她在这儿为一双儿女的婚事、将来担忧,可小十还在想着种花的事,今儿过节,她也不忍泼了两个孩子的冷水。 德妃轻声道:“再吃些糕点。” 自被打入冷宫以来,这是一个最特别的中秋节。与儿女相聚,还有客人来访,更有欢声笑语,这里似乎不再像冷宫,而像家! 像温彩所说的那样,日子会越过越好。 德妃满脑子都是慕容恒说的话,一门心思想的是温青的妹妹如何?品性怎样?是否贤惠?又是否能顺遂的与慕容恒结下良缘。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妙,没有早一步,也没晚一步,偏偏在这个时候相遇、相识,虽是刚结识,却能一见如故,就如温彩与十公主。 可怜的小十! .. 正文 第34章 同喜 ||温彩想:她虽是公主,却比寻常宫娥都不如,即便生活艰辛,可小十还得活得这样的坚强,常被其他公主姐妹欺负,她没有半分怨恨过德妃。德妃病了,她跑前跑后的煎药、侍疾,甚至到太医院求太医给德妃取药、问诊,每一次都要说一大堆求人话,太医们才肯帮忙,谁让德妃是冷宫弃妃呢。 冷宫里,第一次有了笑声,在这冷傲的月光下,就像宫外所有亲人团聚的百姓,有多少将士因着北疆大捷得已重返家园,与分别数载的妻子、家人相聚。 * 宫宴结束,有臣子抱拳向今夜被晋封的刘维忠、温青道:“恭喜刘元帅!恭喜温将军!” 人家拿性命挣来了爵位,可不是应得此封赏的么。 参加宫宴的人陆续离去,唯有冷昭坐立难安,等着慕容悰带来新的消息。 近三更了,可现在还没有找到温彩。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皇宫这么大,要寻出一个人来当真不容易。 温青好奇地看着冷昭,对头相见,份外瞧彼此不顺。 在温青心里,冷昭就和他的姓氏一样:冷酷、不通人情,骄傲得有些让人无法理喻。 在冷昭的眼里,温青就是个自以为是,惯会拍马屁的人。 但在人前,温青还是礼貌地抱拳,道了句:“恭喜冷将军。” 冷昭道:“同喜!” 徐氏笑着问道:“冷将军,你不是昨儿成亲了么,怎的没带新夫人同来参加宫宴?” 蓦地忆起,今儿圣旨授封,封了冷昭的祖母、母亲,却单没有封他娶的夫人,这当真是件古怪事。今晚,皇上也封赏了徐氏,她现在也是诰命夫人。 冷昭面容有些窘色,“原是带了来的,只是她身子不适,就没让她参加宫宴。” 徐氏道:“冷将军,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温青拉着应付自如的妻子徐氏离了太极殿。 两刻钟后,早前歌舞昇平的太极殿,只余十几名收拾盘碟的宫人,大总管看着急得来回踱步地冷昭,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大总管正待细问,却见慕容悰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与冷昭摇了摇头。 “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明儿就要回门去温家,要是温彩不出现,他如何像温家人交代,冷昭坐立难安,心里更被温彩训骂了千百遍。 他骂她,不是因她笨,而是她被他害死了,指不定宫里人如何笑话他呢,他一世的美名,就要被这个该死的温彩给毁了。 慕容悰道:“母妃遣了宫人四下打听,有瞧见过的宫人说,黄昏时有人看到她与华阳打架。” 温彩和当朝七公主打架? 冷昭愣了一下,当即道:“她……会和公主打架,就她那性子……”他第一个就不信。 慕容悰道:“知情的宫人是这么说的,后来惹急了华阳,下令把她送到暴室杖毙……” 这不会是真的吧? 他那个千挑万选的听话小妻子,胆儿小的见谁都怕,会与人打架,肯定不是她,也许是哪家被娇纵坏的小姐。 .. 正文 第35章 看走眼 ||慕容悰道:“要不,你到我宫里住一宿。母妃找着了人,会派宫人来通晓。” 一道离的冷府,更得一道回家,这才是规矩礼数,否则会被世人说道的。 慕容悰道:“我可以对外说,你今晚多喝了几杯,吃醉了酒,是我留下你们夫妻的。” 冷昭轻叹一声,“也只好如此。还得劳你与淑妃说一声,得尽快找到温氏,明儿上午得去温家回门呢。” 慕容悰今年十九,虽有几位司帐、司床服侍,可身边一未娶妻二未纳妾。 皇子们的通房称司床、司账,给大富人家少爷、公子伴枕的就叫通房。 冷昭躺在客房的榻上,一想到温彩就心烦得紧,对她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 就在他百般担心温彩的时候,温彩和小十、德妃挤在一张榻上,睡得甜美安祥,睡觉前还和小十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阵的话。 德妃睡不着,依旧想着慕容恒说要娶温青之妹为嫡妻的事,担心皇帝会反对这门亲事。 温彩用脚踹了一下,一脚踹在德妃的腿上,直疼得她呲牙裂嘴,到底是个孩子,连睡觉都不老实,被子给踹飞了。 想到温彩说的话,德妃心里暖暖的,只知道这丫头叫顺娘,还没问过她的姓氏,甚至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 这大人还真够放心,自家的小姐走丢了,一大晚上了,也没听说谁在寻人。 今晚一样失眠的还有淑妃,想到冷昭居然会弄丢了温彩,可见他心里当真没温彩,否则也不会到了宫筵才发现人不见了。整个重华宫的宫人倾巢而动,从御花园到六宫,到处都打听个遍,就差没挖地三尺,偏温彩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淑妃听宫人们说温彩和华阳打架,还把华阳的脸颊和脖颈给挠破了,便是她生的九公主庆阳也没得这等胆量,可不是个胆儿大的么。 冷昭还寻思着挑个听话、顺从的妻子,瞧瞧这温彩干的事儿,要么是华阳激怒了温彩,要么就是温彩的顺从、软弱都是装出来的。 冷昭那样骄傲的人,居然被个小丫头给骗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温彩的软弱是装的,那么冷昭绝对是看走了眼,往后这冷府只怕要鸡飞狗跳。 淑妃坐在贵妃椅上,用手衬着头,到底是她最倚重的娘家侄儿的事,也不敢睡,只等着遣出宫的宫人传回好消息,偏这个时辰,六宫各宫门已经下钥,想要打听更多怕也不能。 冷嬷嬷进了后殿,轻唤一声“淑妃娘娘”,“凤仪宫、怡春宫、永仁宫等都下钥了,得明儿一早才能继续寻人。” 淑妃强打精神,道:“说说温氏。” 冷嬷嬷怔了一下。 “她敢和华阳动手打架,能是个听话、顺从又软弱的么?” 身为妻室就得有一些手段,可若是太过的,这冷家便娶了大麻烦进门。 冷嬷嬷道:“娘娘是为这事睡不着?” 冷昭入宫参加宫延,把新娶的小妻子弄丢了,这传扬出去,还不得成为整个京城的大笑话。 淑妃想着如何维护好冷昭的颜面,千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 正文 第36章 走丢的妻 ||冷嬷嬷道:“老奴也觉得不可能,这冷家小/奶奶最是个温顺、胆小的性儿,她哪敢和七公主打架呢……” “青花缎、鹅蛋儿脸,长着一对大眼睛……”淑妃看着冷嬷嬷,“还能有第二个人不成?” 这宫里的公主们,都喜欢穿鲜艳的花色,而各宫宫娥的衣裙,更是一样的,四季衣衫都是一样的颜色、款式,一瞧就知道。若是哪宫的嫔妃,这后宫里头也没有十三四岁的小嫔妃。 冷嬷嬷是见过温彩的,在初次到温府相看时,又第二次在温府后花园,怎么瞧温彩都不是那种胆儿肥的,“莫不是哪家今儿入宫参加宫宴的女眷……” “这一晚上,只得端阳走失了妻子,可没听旁人说有走丢女眷的。” 很显然,连带着见多识广,看多了人的冷嬷嬷也跟着看走眼了。 冷嬷嬷支吾了一阵,道:“淑妃娘娘,那现在……” “让大伙都歇下吧,明儿一早着人四下打听,务必得把人寻回来。” 冷昭这回丢妻的名声是传出去了,明儿他们新婚夫妻得回门,要是不回温家,这冷家没规矩的名声也会传出去。这才是最让淑妃头疼的事。 这温彩的本事不小,第一次入宫,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在宫里就算芝麻大小的事,也会被无限的扩大,最后变成西瓜大的事。淑妃原想不动声色地寻人,如今瞧来怕是不能,这打听了一大晚上,知道了温彩和七公主打架的事,就七公主那性子还有七公主身边的宫人,还不得闹得全宫上下皆知,就算淑妃为了冷昭的颜面想瞒,也定是瞒不住了。 是的,已经瞒不住了。 此刻的怡春宫里,贵妃娘娘正坐在妆台前拆去头饰,听服侍的大太监一说话,惊道:“冷昭走丢了妻子?” 觉得这实在太好笑了。 大太监又把冷昭的新婚妻子与七公主打架的事说了。 贵妃笑得更灿烂了。 当今皇后膝下只得一双公主,排序第二的便是景阳公主,几年前出阁嫁给当年得中的今科状元郎为妻。而七公主打小就被娇纵惯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便是几位皇子都是让着、敬着,甚至讨好着。 这个温彩有意思,和七公主打了一架,可不成稀罕事了,对新奇的事宫人们从来都是最感兴趣的,也会传得最快。 贵妃乐得瞧热闹。 任淑妃想低调地寻人,可次日天刚明,几乎六宫主位的嫔妃都知道了,最先知道的是:昨儿有人和七公主打架了,还挠破了七公主的脸。其次才是,这和七公主打架的,是冷将军的新婚小妻子。 德妃听说这事时,是秦公公照例到院门口接过一个小太监送的剩饭残羹。 小太监尖着嗓子,大声道:“秦公公,这冷宫里昨儿可有什么人来过?” 秦公公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昨晚四皇子慕容恒来探望德妃,早些年,皇帝是不许慕容恒来冷宫的。 忙道:“回公公话,昨儿没来什么人。” 小太监轻叹了一声,“冷大将军的妻子在宫里走丢了,凤仪宫大总管下令,让各处寻人呢。” 秦公公道:“许在旁处吧。” .. 正文 第37章 小妻子真小 ||接了木桶,这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有一小盆吃剩的肉菜,又有一小盆吃剩的凉菜,最下面是些白米饭。昨儿因是中秋节,宫中有酒宴,剩的东西也比较多。 小太监道:“若你们知晓,早与凤仪宫说一声。” 秦公公应声“是”,提着木桶进了破院。 德妃已经早早地起来,拿着把扫帚清扫院落,是的,温彩说得对,这里是他们的家,即便很破败,可到底给了他们一个遮风蔽雨之处。 小十和温彩许是昨晚玩得太久,这会子还睡在榻上,两个人挤在一块,仿佛一同姐妹,瞧在德妃眼里就欢喜。 慕容恒如今有了朋友,小十也该有个亲近的朋友了,虽然淑妃所生的九公主待小十不错,可更多时候九公主还是欺着小十,瞧不起小十。 但温彩不同,没有半分鄙夷的眼色,更多的是怜惜,是喜欢。 秦公公走近德妃,把小太监的话说了。 德妃惊道:“你是说……说顺娘是冷将军新娶的妻子?” 她扭头看着屋子里睡得依旧香甜的两个孩子,搁下手里的扫帚,心里暗自猜踱其真假。温彩瞧上去虽比小十略高些、略壮些,可怎么看也只是个孩子,这么小就嫁人了? 温彩睡得迷糊,隐隐觉得有一道炽烈的目光在追随着自己,蓦地睁开双眼,却见榻前站着德妃。 “德妃娘娘,早!”她勾唇一笑,继续阖上了双眸。 德妃轻声道:“你这孩子倒还睡得着,宫里寻人都闹翻天了。” 温彩的眼皮跳了一跳,睁开双眸,定定地打量德妃。 德妃道:“你的衣袍我已帮你补好了,后宫的人正在四处寻你呢。”温彩还是讷讷地,“你真是冷将军新娶的妻子?” 不会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温彩张着小嘴,久久合不上。 小十听到德妃的话,也睁开眼,审视着温彩:“你真是冷将军的妻子?我以为你瞎说呢。” 德妃轻声道:“宫里都寻遍了,你可不好再待在这里,得尽快出去。” 皇后知道了这事,怕是用不了多久连皇帝也会听说。 “我喜欢这里。”温彩孩子气地嘟着小嘴。 她就是想让冷昭着着急,她差点被人打杀了,可他都没出现。心里有气,让冷昭急死了才好,可那家伙一心念的是萧彩云,哪里会真担心她。就算是担心,只怕更多的是担心他的名声,往后得加一条“弄丢小妻子的冷将军……”想到这前缀,温彩就觉得痛快。 德妃坐在榻前,语调轻缓如初,像她这样的女子,仿佛就算再心忧,再难过,都是这样的仪态万千。 小十拉着温彩的手,“我也舍不得你呢。”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在院子里种萝卜、韭菜的,我们还要种花儿呢。” 还真是个孩子,就念着这事儿,也不知这冷昭怎么想的,皇帝赐了他在京城名门、官宦之家任意选妻之权,偏就挑中这么个年纪小、又像个孩子的姑娘为妻,性子活脱,又是个胆儿大的。 温彩待在冷宫,这后宫众人只怕谁也想不到,对于她们来说这冷宫就是个晦气之地,汇聚了太多失宠嫔妃的冤魂,人人避而远之,也正因为如此,重华宫的宫人寻了一宿,也没想到到冷宫一瞧。 温彩低声问:“小十,你可知道什么小门、狗洞之类的,下次我可以溜进来找你玩哦。” 小十一脸茫然。 .. 正文 第38章 闹翻天 ||今儿一早,慕容恒听说冷昭妻子走丢皇宫的事,听宫人的描述,衣着打扮、模样身高、与七公主打架,都应是昨晚住在德妃处的顺娘。他遣了小山子证实,想知道温彩是不是冷昭的新婚小妻子。 温彩缠着小十,打听密径、狗洞之类的小路:“小十,不会只有一条从宫门进来的道儿吧?”条条道路通京城,这入宫的路也不会只有一条,她想到电视剧的剧情,貌似皇宫都该有个什么密径,只不过世人习惯了从体面的大门进来,遗忘了还有他法可入。 小十冥思苦想着,她在冷宫出身,又在这里长大,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法子可以通往外面。 “早前在乡下我还有一两个能说话的朋友,来到京城后真的是一个也没了。小十,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玩。” 小十长这么大,就认识温彩一个朋友,虽是昨儿认识的,可她喜欢温彩,就如温彩喜欢她,她觉得温彩和她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温彩热情、有正义感,快乐得像阳光。 小十求助似地看着德妃。 德妃侧身取了温彩的衣袍,整齐叠放在床头长凳上,轻柔如初地道:“且把衣衫穿好,这满宫的人都在寻你呢。” 温彩扁着小嘴,似要哭的模样。 小十扯着德妃的衣袖,“娘,你在宫里这么久,你一定知道法子的,就告诉顺娘吧,她还给我送菜种子、花种子呢。”跪在榻上,左右摇晃着腰身,娇滴滴地撒着娇。 也只在这个时候,德妃才觉得小十其实也是个孩子,渴望有人能真心地对她,渴望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轻叹一声,拉近温彩,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彩听罢,顿时神采熠熠。 小十惊道:“娘,要出宫不是要有腰牌的吗?难道真有别的法子能出去。” 温彩笑着穿好衣衫,穿了绣鞋坐到窗前,德妃取了梳子,像给小十梳头一样,拿了断了三根梳齿的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起来。 德妃心里感激着温彩昨儿帮了小十,要不是温彩出手,小十指不定又会被七公主打成什么模样呢,温彩的出现也带来了几年没见的儿子慕容恒,昨天是她十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中秋节。 小山子立在一边,生怕因为这事牵连上德妃,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嫔妃,收留了淑妃娘家的侄儿媳过夜,这不是要让淑妃出丑么。叮嘱似地道:“冷小/奶奶出去后,可千万不敢说你昨晚在这里过宿。” 温彩轻声道:“你们放心,我指定一个字也不说。小十,这是我们的秘密,对不对?”她扮了个萌态,直惹得小十连连点头,小十也突地不想和温彩分开了,有温彩在,连她也跟着快乐起来,“娘,我们就不能多留顺娘住几日么?” 德妃道:“外头都闹翻天了,能再留她么?她今儿得随冷将军回娘家。” 回娘家这个词,不仅温彩听来别扭,就连德妃也莫名地生出一股子别样的情绪,想当年她入宫时刚过及笄之龄,父母兄嫂都说她长大了,可她总觉得自己其实更应是个快乐无忧的孩子。 .. 正文 第39章 疑惑 ||温彩才多大,在她眼里是与小十一样的,这么小就出阁当人妻子。 德妃有些担心温彩,许觉得温彩的身上有些地方像当年的她,一个年轻的女子,离开熟悉的家人,与另一个男人结为夫妻,从此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暖声道:“顺娘,一会儿见着冷将军,莫要与他争执,这男人总是爱面子的,你且与他留些面子,这样他就不好为难你……” 德妃生怕冷昭斥骂、为难温彩,又说了好些如何避罚、避骂的法子,听说温彩心里好不感动,暗暗决定往后要待德妃母女俩好。 温彩不由得忆起过世的祖母和母亲,心下一动,有种想哭的冲动,到底没哭,反正她知道有个地方是通往外面的,不用腰牌,不用走宫门,就可以出去,是的,往后她还要入宫来瞧德妃。 她答应过小十的事,都会做到。 小十问:“娘,我们不留顺娘用早膳么?” 皇后知道了这事,整个后宫就知道了,皇后下令寻人,这会子各宫各院都像在寻宝一般地四下寻觅,甚至有嫔妃连床底下都瞧了一遍,墙角、树上都寻了个仔细,就想着自己许就把冷昭的小妻子给寻出来了。 温彩着好衣衫,德妃又亲自给她挽了个昨儿她来时的发式,方令小山子领温彩离了冷宫。 走了一程,温彩一屁股坐在路边,抓了把泥土和着花叶往脸上身上一抹。 小山子正要问,温彩道:“这样才够狼狈,小山子,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到了这儿,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宫人发现温彩。 小山子经不住温彩的催促,这才小心地离开。 温彩见他走远,四下又无人,转身去寻德妃说的那个地方,“出了冷宫,一直往西走,会看到一条土径,在那小径的尽头有一处破败的宫墙,穿过那里会看到一个小角门,出了小角门一直往前就能到宫外……” 温彩想知道的是,出了那里是什么地方,下次她好从那里进来。 而那宫外是城外,一大片荆棘,恐怕没人会想到,在那片形同乱葬岗的荆棘丛居然与皇宫的冷宫最近。温彩四下转了一圈,认清了地方,这才自边角小门回到皇宫,走了一截,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蹲下身子,抱着双膝,一言不发地盯着地上看,心里琢磨如何说话。 她压抑着本性嫁入冷家,昨儿在冷宫度过的**算是最畅快的,而给七公主打架也算是狠狠地发泄了一场,便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就算她再怎么装也总有个忍不了的时候。 有两个宫人抱着一堆衣服匆匆走过,两个人彼此对望,很快又退了回来,站在温彩的面前,宫人甲细细地审视着:“你是冷将军的妻子?” 温彩怯怯地移眸,看了一眼,复又垂眸坐着,一句话不说。 “青花缎、鹅蛋脸、大眼睛……”宫人乙沉吟着,这几点都一样。 青花缎的衣袍破了,鹅蛋脸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大眼睛里含着水雾,瞧着就怪可怜的。 这个冷将军还真是,怎就把他的妻子给弄丢在皇宫里呢,一个小姑娘在宫里迷了路,如今入秋,夜时故里多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 .. 正文 第40章 漂亮姑娘好凶 ||宫人搁下衣袍,蹲下身子,“你是冷将军的妻子温氏吧?” 温彩看了一眼。 宫人甲道:“你去凤仪宫禀报,我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宫人乙应声,飞野似地往凤仪宫去。 半炷香后,温彩被人带回重华宫淑妃娘娘母子面前。 冷昭面容铁青,难看非常。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弄丢小妻子,宫人们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温彩这模样着实狼狈得紧,撕破的衣袍,脸上还有几分划痕,辩不出是打架时被划的,亦或是树枝儿剐的,一脸的泥土,就那双眼睛还算是干净明亮。 冷昭想到发生尴尬事,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厉声道:“不是让你跟着我么?你怎就走丢了?” 温彩低垂着头,一脸的委屈,垂着广袖,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顿时那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十足一个受了无尽委屈的苦命小媳妇样。 淑妃轻声道:“她已经这样了,你别再骂她……” 温彩见淑妃帮着她,昨儿的气恼,现在的痛快,“呜哇”一声扑到淑妃怀里就痛哭起来,眼泪没有几滴,更大的是声音,那音儿听来痛断肝肠。 冷面神,这可是你先惹我的,我人生地不熟,第一次入宫,你把我抛下就不管了,倒好意思怪我不跟着你走,好,我一定要你难看,让人训你?居然还有人脸骂我。 温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淑妃身上直蹭,在哭声里轻声道:“娘娘,我不识路……我在一个树丛里坐了一宿呢,有个穿漂亮衣服的姑娘要打我,哇哇……娘娘,我再也不入宫了,宫里太大,我一不小心就走丢了,宫里的漂亮姑娘好凶,要欺负我……” 慕容悰一阵头昏,用怪异地眼神看着冷昭:这是什么眼光,挑了个小姑娘为妻子,这会子哭的、说的模样,根本就是个小孩子?他大表哥还真能下手,难不成有恋童癖,精挑细选就选了个小姑娘为妻。 正哭得起劲,只见一个紫袍少女领着一老一少的宫人进了大殿,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问道:“母妃,听说大表哥家的小夫人寻着了?”她看着扒在淑妃脚下哭得凄惨的温彩。面露愕然:母妃素日最爱干净,此刻却被一个小脏鬼抱住,神色里没有半分的厌烦,反而面露怜惜。 “温彩,别哭了!是端阳不好,他让你受委屈了。” 淑妃入宫这么多年,走丢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一面责备着冷昭,一面看着跟前的小可怜一阵心疼 “淑妃娘娘……嗯……我再也不入宫了,宫里大,我找不到路,漂亮姑娘好凶……”抬起头时,那一张原本极脏的脸逾发更脏了。 冷昭的脸时白、时红、时青,比进了染房还要精彩。 慕容悰面露窘色,轻声道:“昨儿那事我也有错,要不是我拉着大表哥说话,大表哥就不会忘了人。” 九公主瞪了一眼,看着温彩可怜巴巴地哭得那个伤心,“五哥,你们还真是,把个大活人丢了竟没发现,昨儿夜里天那么冷,她又不识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过了一宿。” .. 正文 第41章 委屈 ||冷嬷嬷轻声道:“娘娘,香汤备好了。” 淑妃对左右的宫娥道:“带小奶奶去后殿沐浴更衣,再备些清淡的吃食。” 人,总是同情和怜惜弱者,而现在的温彩绝对是淑妃母女眼里的弱者,连带着九公主看冷昭的神色都多了两分责备。 淑妃入宫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她心疼冷昭,可弄丢小妻子的事已经成笑话了。这也不能怪温彩,人家第一次进宫,皇宫这么大,走丢迷路也是常事。 慕容悰则认为,这回他和冷昭都一样丢了人,他拉着冷昭说话,他也一并给忘了温彩。 冷昭第一次觉得,找个安静得像摆设的妻子绝不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给忘了、丢了。他就是这样,直到看到温玉堂洋洋得意地领着徐氏参加宫宴,他方忆起自己带了温彩。 不想丢人,这回子已经在宫里丢尽了颜面。不是温彩弄丢的面子,而是他自己丢的。想他堂堂大将军,打小到大就没干过如荒唐的事,这会子全宫上下的人恐怕都在瞧他笑话呢。 九公主特意令宫人去她宫里取了套衣袍来,冷嬷嬷又重新给温彩挽了个头发,看着自己服侍的小姑娘,越瞧越像个孩子,唉,嫁了人,便是大人了,谁还管你是孩子呢。 洗干净的温彩,脸上有伤,脖子上有伤,还对冷嬷嬷巴巴儿地道:“我屁股……屁股疼,被那个漂亮姑娘给打的……”支字不提自己和七公主打架的事,只说七公主是漂亮姑娘。 冷嬷嬷吩咐宫娥去了药膏来,一撩开温彩的衣裙,看到那红肿的的屁股。 九公主怔了一下,问道:“怎的打得这么厉害?” “那个漂亮姑娘让太监打我,还说要打死我,我……我就逃走了。” 九公主轻叹一声:“你怎惹上她了,在宫里,就是我五哥和我也得让着她的。” 抹完了药膏,冷嬷嬷领着温彩到前殿用早膳,温彩也顾不得礼仪,狼吞虎咽地喝粥吃包子,直包得满嘴都鼓囊囊的。 淑妃轻叹一声:“瞧这模样,怕是昨晚到现在都没吃呢。” 末了,又睃了冷昭一眼。 就算再不待见温彩,好歹人家也是你妻子,你这样不当回事,丢了脸面,也害你一起丢。 冷昭看着这样的温彩,心绪繁复。他想说温彩几句,瞧这样子,便是淑妃和九公主也都护着。 九公主瞧着这样的温彩,突然同情心泛滥,对乳母嬷嬷道:“去年,针工局给我做了几身新衣服,还没穿就小了,都赏给冷小/奶奶吧。” 冷昭这回子想着已经丢了面子,不能再要九公主的赏,抱拳道:“禀九公主,臣回头就给她多置几身。” 淑妃轻声道:“是小九赏的,好歹是小九的心意。” 这倒像是九公主给温彩第一次入宫的礼物。 九公主不满地道:“大表哥得对她好些。” 若不是冷昭无心,这么个大活人怎会就走丢了,可见冷昭心里压根就没温彩,怕是连五皇子慕容悰也没拿温彩当回事,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温彩年纪小,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吧。 .. 正文 第42章 伪装 ||许都是女人,九公主和淑妃双双动了恻隐之心。 淑妃看温彩哭得可怜,又令冷嬷嬷挑了几件首饰等物,一并赏给温彩。 温彩看了一眼,件件都是极好的,见着也是新的便都收下。冷昭不要,她可是照收不误,只垂首闷头吃饭,那吃相很馋,任谁看在眼里都是几天没吃的模样。 冷昭吃了闷亏,本想训温彩几句,可淑妃和九公主都护着,直说他不对,他也不敢再说,只得忍在心里,待温彩吃饱喝足了,又得了几身新宫袍、首饰,正要告辞离开,却听外头有人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领着个耷拉着脑袋的七公主到了。 众人见罢了礼。 皇后看着脸上、脖子上都有划痕的温彩,尤其是额上也有一枚清晰的指甲划痕。 七公主的脸颊也有挠痕,脖颈上也是,一脸不悦地道:“母后,这丫头胆儿大得很……” 皇后轻喝一声“闭嘴”,瞥了眼站在淑妃身后的温彩,瞧那人儿,比七公主瘦弱许多,就是那神色也是怯怯的,要不是七公主欺人家太甚,哪敢会和七公主动手打架,皇后冲温彩招了招手,温彩直往淑妃身后躲。 冷昭看着眼前的一幕,这就是他要的妻子么?这胆儿也太小了吧,任是谁都会小窥几眼,他怎么就选中了这样的女子,唉……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胆小得上不了台面。 淑妃轻声道:“温彩,别怕,皇后娘娘是心疼你呢。” 温彩这才小心翼翼地往皇后移去。 七公主挑着眉头,“臭丫头,你昨儿的胆儿不是大得很吗,这回子倒装上小可怜了,我让你装……” 皇后一个瞪视,吓得七公主立时止话了。 温彩原移了两步,听她这么一说,又停下脚步了:刁蛮公主,我就装,想欺负我,我让你被训挨骂。温彩又小心地移着步子,近了皇后,又欠身行礼。 皇后虚扶一把,轻声道:“瞧来你与本宫的华阳小不了多少呢,昨儿让你受惊了,本宫备了些人参、燕窝等礼物,权当是给你压惊的。” 淑妃接过话道:“皇后娘娘,这让她如何受得,不过是两个孩子闹了场误会。” 七公主又压抑不住了,现在看温彩这模样,哪里是她昨天见过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装,她欺负小十管温彩什么事,这温彩不仅胆大,还是个厉害的,居然敢和她打架,她握紧拳头,心里暗想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再胆大一回。 最讨厌虚伪的女子了,不就是打了一架,她都不怕了,反是温彩倒怕上了。 七公主又想,这么多年了,皇后责备、训斥的次数寥寥可数,可今晨居然因为她和温彩打架的事,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堂堂皇家公主,倒和大臣妻子大打出手?你还有理了,你不要脸面,本宫还要名声?你还好意思与人动手,君臣之礼全都被你坏了……你平时欺负欺负宫人便罢了,怎能欺负到大臣妻子身上去……” .. 正文 第43章 兄长乃温青 ||这大抵是这些年,七公主听到最多也最严厉的一次训斥。 她是君,那温彩只是臣,她堂堂公主之尊竟与个臣妻打架,貌似真有些难看。可也怪温彩多事,她欺负小十怎么了,偏温彩跑出来管闲事。 皇后坚持道:“这是本宫的一片心意,瞧着这孩子倒是个招人疼的呢。”笑微微揭过七公主华阳与温彩打架的事,面露怜惜地问:“听说你同胞兄长乃是铁骑大将军温青?” 慕容悰看冷昭,冷昭则看着温彩的反应。 昨儿冷昭就觉得温青这名在哪儿听过,是了,他选中温彩为妻时,就听人说过温彩有个同母兄长叫温青。昨晚听到这名就觉耳熟,此刻经皇后一问,顿时回过神来。 很显然,皇后这话惊住了所有人。 温彩是去岁秋天时才知道温青入伍从军的事,神色微讷,与此同时连一边的冷昭也颇是吃惊,虽都姓温,这温玉堂不是山野莽夫么?怎的变成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儿子了? 温彩轻声道:“回皇后娘娘话,我兄长温青,入伍后化名‘温玉堂’,玉堂,本是兄长的小字。可臣妇不知是不是铁骑大将军?” 皇后笑了起来,“瞧瞧这孩子,怪不容易的,自家兄长是铁骑大将军也不知道。” 这话倒没有恶意,更多的是感慨。 八月十三日午后,四皇子慕容恒回宫,天启帝特下旨相见,父子俩还在一处用了晚膳。当时皇后就坐陪在侧,听慕容恒与天启帝说了铁骑大将军一些事,知温玉堂只是他的小字,温青才是名,原是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嫡长子。 冷昭忆起温玉堂,这几年一直与他是对头,心里一沉,他这是什么眼光,挑来选去,把对头的妹妹娶进家门了。 温彩的兄长温青是温玉堂! 这真是凭空一声响雷,震得他有些回不过神。可这声雷,似乎让淑妃母子很是欢喜,在他们惊诧之后,眸子里流露出两分喜色。 在军中数载,他们俩就不和,他不服温玉堂,同样的温玉堂也不服他。 早前,他一直以为温玉堂就是个山野莽夫,没想也是官宦子弟,可温玉堂的身上没有半点纨绔之气。 皇后扭头对淑妃笑道:“本宫听闻,京城西山县节妇汪氏,年轻守寡,不仅教导出太仆寺卿温子群兄弟这样出色的儿子,还教导出像铁骑大将军这样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的孙儿。温彩,你也是你祖母教导长大的?” 汪氏是天启帝登基不久后,下旨嘉赏的节妇,赞汪氏贤惠有节,堪为大燕朝妇人典范,一个节妇,竟养出了温子群兄弟二人这等出色的男儿,可不是让世人瞩目的么。 皇后也是听慕容恒说了温玉堂的另一层官宦子弟的身份,才决定带了七公主来瞧温彩,一来是示两家之好,二来更有些好奇。听慕容恒与天启帝谈话的意思,言辞中颇是赞赏温玉堂,说他不仅武功好,精通兵法,也具有文才,而这样年少有为的男子,正是天启帝喜欢的。 温彩垂首又应道:“臣妇是祖母跟前长大的。” .. 正文 第44章 策略 ||皇后勾唇笑了。汪氏能那样的儿子、孙儿,怎么瞧温彩都不会是胆怯之辈。又忆起与七公主打架的事,只怕这冷昭也看走了眼,又或是温彩故意在装平庸,无论怎样,就凭温彩有个不俗的祖母,温彩也不该是个平庸之辈。 皇后起身道:“后宫还有事务,本宫先告辞。” “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慕容悰,对于淑妃母子来说,拉拢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是件好事吧?且让他们得意中,她趁着这机会正好把六宫有子的嫔妃瞧过明白。她这些年冷眼旁观,一切都了若指掌。忆起当年,她所出的三皇子莫名落水……事过近二十年,至今皇后都不知道那个将她儿子推入水里的人是谁?想到三皇子,皇后的心一阵莫的刺痛、悲伤、无奈与酸楚。 慕容悰却在想一件事,此次厚封的两位年轻将军,一个是他舅家大表哥,一个是温玉堂,而今冷昭娶了温玉堂的妹妹,是不是说他无意间就得到了两员虎将的支持。 冷昭则是想,今儿要回温府,倘若遇到温玉堂怕又是一场风波,胆小怕事、软弱的温彩怎就变成温玉堂的胞妹了。 七公主小心地走到温彩身边,“丫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伪装面孔给揭下来。”她绝对不相信温彩是个胆小怕事的,她笑,不是阴险而是有太多的期待,这宫里什么演技的女人没有,温彩那点演技在七公主看来,着实太差了。偏就这样的,还蒙骗了冷昭,蒙骗了冷家人。 温彩见众人没有留意到自己,争辩道:“这不是装,而是我的策略。” 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七公主微微含笑,待在这宫里着实太闷了,终于有一个有趣的女子,提高嗓门:“温彩,你等着,待本宫得了空便去找你玩。”落音,跟着皇后离开了重华宫。 慕容悰此刻对温玉堂的事感了兴趣,急切地问道:“小表嫂,温玉堂真是你同胞兄长?” 连淑妃和九公主也想知道。 温彩垂首:“回五皇子话,去年秋天,收到过我哥哥的家书,说他易名温玉堂在北疆军中效命,忠孝难两全,保家卫国乃是大男儿本分,至于他是不是铁骑大将军,温彩着实不清楚。” 如若温彩真是温玉堂的胞妹,那么让温彩为平妻就极为不妥,换名话说,若他日冷昭要娶嫡妻,这出身、门第必须要高过温彩,就会被人说道乱了规矩,昔日冷昭放弃选名门刘家小姐,是因这家的小姐多是才貌双全、贤惠得体的,更重要的是彩云早前的婆家正是刘家。他放弃选护国公府李家小姐为妻,是因这京城的公候之家、名门世家,出身比彩云更尊。 而今这温彩,难不成真要越过了彩云去? 看着双眸熠熠闪光的慕容悰,分明就如同捡到了一个宝贝。 这几年冷昭不在京城,可贵妃、淑妃两派之争从来就不曾间断过。 贵妃育有大皇子慕容慬,淑妃也育有五皇子慕容悰,皇后无子,而他们的儿子就比其他皇子更为尊贵。 .. 正文 第45章 意外之喜 ||淑妃对冷嬷嬷吩咐道:“送大公子夫妇出宫。”转而又对冷昭道:“我给老夫人备了些吃食,你一并带回去。” 冷昭应答一声“是”。 一路上,冷昭依旧走得很快,只是这回他似改变了什么,要是他弄丢小妻子的事传出宫外,指不定会被多少人笑话呢。 走了一截,他又放缓了脚步,待温彩追上了他,这才继续加快步伐。 他不说话,在琢磨着要是今儿去温府,发现温彩的胞兄真是温玉堂……这气氛定然更加尴尬。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让他选中了对头的妹妹。 温玉堂这家伙绝对是个难缠的,在军中时就颇不给他颜面,这一回……想想就头疼。 * 温府上下,依如往常一般的平静。 温子群与何氏正坐在上房偏厅用早饭,在一侧坐陪的还有三个儿女。 何氏道:“一会儿,平远候要带六小姐回门,庶出的就不必过来,我们家人多,没的让平远候笑话。”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自己所生的温彤,已到了该议亲的时候,温彩那样的都能寻个好婆家,温彤处处比温彩都好,可不得寻个更好的么。 有丫头禀道:“大老爷、大太太,镇远候携夫人求见。” 温子群一脸怔忡,他与这镇远候可没有交情,倒是听说是此次随刘维忠一同班师回朝的有功将领之下,他的功勋在北疆沙场不比冷昭少,听说昨儿中秋宫宴,被天启帝一同封候晋爵,一时间好不风光。 何氏提点道:“老爷,这可是贵客。” 温家也就是寻常的官宦之家,要是攀结上京城权贵也是件极有颜面的事。 温子群搁下碗筷,忙道:“快快有请!温玄、温墨,你们随我一起去,瞧瞧人家,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能耐,此乃你们兄弟之典范。” 父子几人到时,温青领着徐氏已经在会客厅里等候多时,徐氏一脸温顺,学着昨晚在宫筵上所有的贵妇们模样,用嘴吹开温青的那杯茶水,直瞧得温青想笑。徐氏不紧不慢地道:“回头得收收你那性子,可别再顶撞人了,到底是你父亲,莫要被人瞧了笑话。” 温青接过茶水,浅呷一口,“这茶水还是一样的淡。” 温子群人未到,笑声先至,“贵客临门,我温府蓬荜生辉,哈哈,镇远候来访,温某三生有幸……”他正要抱拳行礼,不由微微一愣:此人好生面熟!太像他那几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了! 温青“扑通”一声携徐氏跪下,朗声道:“儿子玉堂(儿媳徐氏)拜见父亲!” 玉堂、温青,正是温子群的嫡长子! 一早,他还以为那只是一个与他儿子名字相近的武将。 没想,这新晋镇远候真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温子群的儿子…… 温子群顿时石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今儿天启帝下令休朝一日,温子群倒是听人议论说,昨儿中秋宫筵,皇帝重赏了有功武将,晋封了一国公、二候爷,又有十几个武将官升两级。 温玄失声大呼:“爹,镇远候是我们大哥,是大哥啊!” .. 正文 第46章 谋得良缘 ||对于温青这个大哥,温玄兄弟俩并无甚印象,只有数年前回乡祭祖时见过两回,在一处住了几日,温玉堂待他们淡淡的,同样的,他们也与温玉堂很淡,这种感情还不及二房堂兄弟亲厚。 他儿子被封镇远候了,还是世袭三代的爵位,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早年不爱读书,镇日武刀弄棍的儿子竟用自己的拳脚拼打出一方天地。 温墨先是吃惊,很快道:“爹,他真是大哥,大哥做镇远候了,大哥做铁骑大将军了……” 大燕建朝以来,能如当下这般,年纪轻轻被封大将军的男子少之又少,而今岁就出了两个,一个是冷昭,另一个便是温玉堂,他们二人各领**。 温子群扶起温青,定定心神,惊喜大过愠怒,想到七年前温玉堂的不辞而别还是有气,可如今归来,娶妻了,成了当朝重臣。 “我儿快起!真是可喜可贺,没想名动京城的温玉堂竟是我儿。” 温青携徐氏起身,彼此落座。 镇远候是七年前离家出走的温青,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在温府上下传动着。二房的温子林听到时,先是一惊,很快换了衣袍携了长子温红到大房一探究竟。 一时间,花厅里坐满了温家的儿郎,嫡出、庶出的都赶来了,笑声朗朗,对于温家上下来说这可是大喜事。 温子群、温子林兄弟正对温青嘘寒问暖。 温青在沙场打磨数载,透出一股子男子的阳刚之气,端坐一侧,威武之气四溢,往大厅里扫了一眼,除了几个嫡出的兄弟,那些个庶出的,他竟是一个也叫不出名来,轻声道:“我与娘子回京城前,特意回了趟西山县老家,八月十五未时二刻方才抵京。早前以为妹妹住在祖宅,老管家说,今年端午节前父亲把妹妹接到京城来了。” 他得晓祖母过逝,今岁年节时才得了消息。温彩特意给他回了封信,说了家里的变化,他还以为温彩依旧住在西山县祖宅,原想接了她来京城,往后兄妹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不想,他们夫妻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西山县却扑了个空。 要不是他嫡亲的胞妹温彩住在这温府,他还真懒得与温子群说这么多。 徐氏笑了一笑,轻声道:“翁爹,让年幼的叔叔们退下,夫君想与翁爹说件大事。” 温青的性子,有什么事都先说出来,免得他日被人牵着鼻子反而被动。 温子林双眸一亮,他倒想听听,这是怎样的一门好亲事。 温子群示意晚辈们离开。 偌大的会客厅里,就留了温玉堂夫妇与温子群兄弟俩,连添茶倒水的下人也一并离去了。 温玉堂搁下茶盏,“我在北疆时,与四皇子殿下交好,深晓其性子、为人,也与四皇子殿下提过把顺娘许给四皇子为嫡妻的事。昨晚在宫筵上,四皇子殿下说此事已禀过皇上,皇上并未反对。父亲大人,我想替顺娘订下这门亲事。” 许给四皇子慕容恒为嫡妻? .. 正文 第47章 惊呆 ||虽说四皇子不算得宠,可这也是堂堂的皇子。在众多的皇子里,性子最为内敛、隐忍,也最有建树,还立有军功,算是文武兼备之才。 真是一门好亲事! 温家要出一位皇子妃了! 温子林立时就想到自家的嫡女,今年有十六了,再耽搁下去怕就寻不上更好的了。 温青想着皇帝没反对,心里很欢喜,怎么想都是一门极佳的婚事,“此番回家原有几件事:一,拜见家中长辈;二,想接顺娘去镇远候府住;三,便是与父亲商议顺娘的婚事。我瞧着先订亲,待顺娘及笄后再完婚不迟。”当真是武将,这说话干练得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直接说明他的来意。 他与慕容恒交好,便是瞧着他的面子,慕容恒也会善待温彩,必不会为难温彩半分。 要把温彩许给皇子殿下呢…… 接下来,他这个做兄长的,就该给妹妹预备嫁妆的,他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唯一的胞妹嫁出去,上无长辈,但这并不代表在妹妹温彩的婚事上就可以马虎。 何氏羡慕不已:温彩这命可真好,早前以为是高攀了冷家,这会子还有一段更好的良缘。 温子群面露难色。 温子林则是着急,直接告诉温玉堂就好了。 温青以为他们为难,“顺娘打小就听我的话,要是爹不好说出口,我让娘子与她说。” 徐氏以为温子群不同意这门亲事,看温子群与温子林兄弟俩,先是惊诧,而后是欢喜,再又是纠结。 这是甚道理? 他们夫妻可是与慕容恒相处过几载的,深晓其为人、性子,虽是皇子,品性高洁,容貌美如昆仑玉,性子也随和,在军中的口碑不错。 徐氏道:“祖母遗命,我们听老管家说了。翁爹放心,玉堂与四皇子殿下在北疆朝夕相处颇是了解,的确是门好亲事,更难得的是四皇子也有意,昨儿四皇子说皇上并无反对之意,翁爹,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心里暗道:要不是说的是温青胞妹,徐氏还想说与自家的三妹呢。只是她早前也曾温婉地试探过,慕容恒瞧不上徐兰芝,她自得打消了这念头。 温子林看着温子群那哑然样,好,当然好,是大大的好亲事。可是,温彩哪能嫁四皇子?温彩嫁不了,温家的女儿最多,还是能再结亲的。 温子群久不说话。 温子林急道:“玉堂,温彩已经嫁人了。” 徐氏神色一凝。 她亦听丈夫说了,翁爹可不大喜欢温青,还有这叔父似也与温青兄妹不亲。 穷人家还得待姑娘及笄才嫁人,这温家也是体面的官宦人家,哪有女儿没及笄就嫁人的道理。 这京城各家,女儿及笄才出阁的,但在这之前可以先订亲。 她只当是推托的笑话,“叔父,顺娘妹妹要明年六月才及笄呢。” 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哪没及笄就嫁人的。 徐氏可不信。 温子群正色道:“温彩八月十四出的阁的,嫁的是新晋平远候。” .. 正文 第48章 莽夫 ||温青一听新晋平远候几字,脸色俱变,一片煞白。倏然起身,大吼道:“你把顺娘嫁给冷昭?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与我商量?我是顺娘的嫡兄,你凭什么不与我说一声就把她嫁人了?” 温彩嫁冷昭,这全府上下哪个不说是门难攀的好亲,连府中的姐妹们个个都羡慕得紧,温子群更认为是天下掉馅饼的美事。这么一门好亲事,怎的不好?瞧温青气得满脸时白时红。 温子群还有嫡长子夸赞两句,不想分明就是瞧不上冷昭,争辩道:“冷昭配顺娘绰绰有余……” 温玉堂厉声道:“是你了解冷昭还是我了解冷昭?你怎可如此草率,祖母临终是如何托付的,要你替顺娘寻个性情好的男子……难道我们温家就差这几口吃食,顺娘尚未及笄,她才十四岁,你就狠心把她给嫁了。” 温玉堂如点着的炮仗,此刻噼哩噼啦地叫嚷起来,他紧握着拳头,怒不可遏。他紧赶慢赶,就是想让妹妹知道,他现在混出样儿了,能带着妹妹过好日子,虽然父亲不疼他们兄妹,可他这个嫡长兄会给妹妹寻一门极好的亲事。 当年他在马蹄山跟着道士学武功,九岁那年他回家时,就听说他娘给他生了个妹妹,乐得他顾不得许多,一头就钻进了杜氏的屋里看妹妹,小小的温彩躺在襁褓,他一叫妹妹,她就似勾唇微笑。 他长大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一下妹妹,这会子竟被父叔告知:他那还没及笄的妹妹嫁人了! 怎么也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事,太意外了! 他暴怒,他生气,那是他的妹妹,温子群从来没拿他们兄妹当回事,他凭什么就把温彩给草草嫁人了。 温子林则垂首琢磨着温玉堂说的这门好亲事,笑道:“玉堂,你不要动怒,温彩嫁人了,温府最多的就是未出阁的小姐,你与四皇子的约定还可以继续,就从嫡女里挑个好的嫁给四皇子。” 难得的一门好亲,自然得有人继续联姻。 既然温青能说得如此肯定,想来是一早就说好的。 温家出了个平远候府的小夫人,再出个皇子妃就更好了。 七年前,温青还是个少年,就敢与温子群争吵,而今又过了几年,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一惹着就吵嚷起来。 温子群瞥了一眼。打小他就没怎么管过温青兄妹,也难怪和他不是一条心,看在他还算争气的份上,也难得与他计较,要是他说一句,以温青的性子又会更气恼一成。想他温文儒雅,想杜氏也是温顺性子,怎的生了个儿子却是个急燥脾气。 下人一路快奔,气喘吁吁地站在会客厅外道:“禀大老爷,六姑爷带六小姐回门了。” 徐氏起身拉温玉堂坐下,暖声道:“且坐下,莫要被冷昭瞧见,回头又得说你是莽夫。” “我本生于山野,长于山野,原就是个莽夫。” 虽有个做官的父亲,可就不曾教导过他,从小到大连正眼也没瞧过他几眼,他是汪氏和杜氏拉扯大的。 .. 正文 第49章 回门 ||徐氏说话的声音轻柔,却有一股莫名的畏惧,“出门前不是说好了,有话好好儿说,怎又闹起来。你虽不想把顺娘妹妹嫁给旁人,可这人已经嫁了,你就消消气……”好一阵宽慰,温青这才冷静过来,但神色里的怒容难消半分。 温子林心下欢喜,想着要给自家的女儿寻门好亲,要真是皇子选妃,哪里轮得上温家的女儿,何况这还是嫡妻名分。 温墨与温玄兄弟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立时去寻张罗茶点、预备家筵的何氏说话。刚走不远,就遇到了何氏,温墨道:“娘,我们听大哥提到六妹妹的婚事,他原想把六妹妹许给四皇子为正妃,听他的语气已说好了。” 何氏眼睛一亮:她生的女儿温彤有机会嫁给四皇子为正妃,这可是难遇的好事。 温彤,可也是温青的妹妹。 何氏喜道:“是真的么?大爷与四皇子约好的?两家要结亲?” 温玄想的则是:他们兄妹自小没与温青兄妹一处长大,感情淡薄,温青愿意给温彩谋一门好亲事,却未必愿意搭理他们。 但何氏想的则是:到底是兄妹,肥水不流外人田,温彩嫁人了,那她生的女儿可以顶续亲。 温墨早前见温子林出来与二房的小厮叮嘱着什么,瞧那欢喜的样子,只怕也是打这主意。 何氏惊问:“要许给四皇子为嫡妻……”满心想的都是自家女儿。 以温家的门第,太仆寺卿的女儿哪里当得皇子嫡妻,若是个侧妻已经是抬举和高攀了,做皇子妃他日也能帮衬娘家父兄,这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 何氏母子几人瞧着石径上行来的年轻女子,欢喜非常,不是因为温彩,而是因为温彤许要结上一门好亲事。 今儿的温彩穿了件华丽的紫色华袍,颜色鲜亮,花样精美,款式别致,正合体圆帖地罩在身上,就跟照着她身量做出来的一般,早前只觉得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今这么一瞧,居然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端庄得体的气度。 温彩近了跟前,欠身道:“拜见母亲,见过二哥、四哥。” 温玄一贯的笑,不亲不疏。 温墨则是笑容灿烂,直笑得温彩心里犯疑。 何氏亲昵地拉着温彩的手,“走,与母亲一道进屋去,真巧呢,你大哥带着你大嫂回来了,这会子都在会客厅里。” 一行人重新回到会客厅,分尊卑落座。 温青看到冷昭,厌恶之情难以压抑,张扬流露。 冷昭看到温青,五味陈杂。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与温青缠上,偏生还娶了人家的妹妹为妻。 温彩今晨听皇后问起,还真没想哥哥会是铁骑大将军、镇远候,只想着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此刻,突见久别的兄长,整个人愣在会客厅的中央,直直地看着温青,笑不是,哭不是。 徐氏迎上温彩,眼里却掠过一丝冰冷:温青嘴里活泼可人样样好的妹妹就是这样的? 温彩以为瞧错了,以为那一刹的寒意是错觉,再细看时,徐氏笑得娇妍动人。 .. 正文 第50章 她打你? ||徐氏笑盈盈地拉住温彩的小手:“你就是妹妹吧?在北疆时,玉堂没少提到你呢,瞧瞧,如今就长成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温彩回过神来,欠身唤了声“见过大嫂!” 徐氏熟络地扮演着一个贤惠媳妇的模样,这一次随温青归来,有太多让她喜出望外的事:一,温青是温家的嫡房长子长孙;二,温青有一笔祖母、母亲留下的偌大家业;三,温青原是京城官宦世家的子弟;四,温家还是西山县的书香门第…… 知晓得越多,徐氏没由来的便有些自卑,可在人前,越发爱上了掩饰,处处都想做得更好。 温青气得不说一字,只有看着温彩时,眸子里才多了一个兄长该有的温和与宠溺,当看到温彩脸上的伤痕,立时就大嚷起来:“是不是冷昭打的?他打你了?是不是?” 一个飞冲,简直就如长了翅膀一般,扯住冷昭的衣襟,厉喝道:“你敢打我妹妹?是不是当我们温家好欺负的?” “哥哥!”温彩一声急呼,晚了半步,温玉堂一拳直击冷昭腹部,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敢动我妹妹一根毫毛,我便要你难看!你是不是男人,竟打女人,有力气上战场多杀几个敌贼……” 冷昭只觉腹部一阵钻心的刺痛,顿时弯腰捧腹。 温彩一个转身,动作之快,已闪到温玉堂的身侧,拽住他道:“哥,他没碰我。” 温青看着温彩脸上的划痕,连脖子上也有,“他没碰你,你身上的伤哪儿来的?”他扬了扬头,扫过一屋子的人,厉声道:“谁要是敢伤我妹妹,我绝不让他好过。” 一副随时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温彩的脸上不过是几道划痕,有与七公主打架留下的,可落到温青的眼里,就如同受了极重的伤一般。 他握住温彩的双肩,当温彩进来的那刻,温青就觉得熟悉,温彩的眉眼里有几分杜氏的样子,又有着温子群的三分影子,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妹俩站在一处,一瞧就知是血脉兄妹。 温玉堂大声道:“他没碰你?” 第一次回门,要是她大哥与冷昭打起来,当真就成了温家的笑话,也失了礼数,温玉堂疼她,如她那般,视彼此为最看重的亲人。 温彩肯定地道:“没碰我。” “你们没圆房?” 徐氏瞪大眼睛,我的个天,这哪是一个当大哥的人该问妹妹的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问出口。 温青还当真没个规矩,幸好这屋里都是自家人,这传出去,温彩还要不要做人了。 一边的杜七婶低头道:“六小姐还没及笄呢,要等及笄后再行圆房。” 温青沉吟着“没圆房”,突地用近乎命令地语气道:“把亲事退了!”此话出口,直惊得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温子林忙道:“玉堂,这不合规矩……” 这不是订亲的事,而是温彩已经嫁人了呀,温、冷两家都是办了酒席的,请了宾朋吃喜酒的。 “温彩还没及笄,你们就把她嫁出去,是温家缺这口吃食了?还是因她没人护着?” .. 正文 第51章 大怒 ||冷昭是什么样的人,温青最是了解。他甚至怀疑冷昭一定是知道温彩是他妹妹,这才故意娶的,好借此来刁难他,若冷昭真打这主意,他非得把温彩接回家不可,反正又没圆房,也不是冷昭人的。 何氏想反驳几句,却见温玄在拼命冲她使眼色,只得忍住。 “温家两房过了十五岁的小姐有多少?谁都不嫁,偏让温彩嫁,你们养活不了她,我养着,便是妹妹七老八十,我温玉堂也好吃好喝养得起。” 不就是个冷昭,就把他们乐得像寻上了门好亲,在他眼里冷昭就不是良人。 一句话,他就是不乐意把温彩嫁给冷昭那个家伙。 反正,他是怎么看冷昭都不顺眼。 徐氏忙忙起身,拉他在一边坐下,暖声道:“且喝口茶,慢慢说话……” “慢说个屁!”温青口暴粗话,大着嗓门,“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两人又没圆房,自不作数。现在就把亲事退了,回头我再给妹妹寻个好的。你们谁愿意把温家的姑娘嫁给冷昭,只管嫁去,温彩的婚事从现在开始由我做主。” 现在风光体面了,说话嗓门也大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温家人稀罕冷家这门亲事,他温青才不稀罕呢。 徐氏一瞧他这模样,牛脾气又上来了,想与他好好说,见温玉堂硬着脖子,这是每次要大发雷霆的前兆,谁要是招惹到他,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冷昭还真是无语,遇上温青这个不讲理的舅兄,他怕是怎么也说不清了,“你想不嫁就不嫁?明媒迎娶、拜过天地的,不能因没圆房就不作数。父母命,媒妁言……” “父母命?谁的命?是我父亲么?他还得听从我祖母的遗言,祖母有令,要给温彩挑个性子好,知冷知热的男子为夫,就你?哼哼,冷端阳,别人不知道你,我们在北疆打了五年的交道,我还不知道你。 你要娶温家旁的女儿都成,独温彩不行,温彩的夫君得我说了算:一,温彩必须是嫡妻;二,任何旁的妻妾不能越过她去;三,要疼爱温彩,谁要是敢给温彩半分委屈,我就闹上门去,叫他家鸡犬不宁。” 这什么话,字字都带着棍棒。 这什么音,比鞭炮还响,怕是数十丈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温彩嫁人了,温青还叫嚣着不认。这可是亘古未闻之事! 好狂的性子,好霸道的语气。 冷昭就是个霸道的主,此刻遇上温青,被他闹腾得心堵,温青这性子便是天下第一不讲理的,蛮闹起来,连昔日的刘元帅都没辙。若被温青逼着解除婚约?不,这可是他娶进门的小妻子,岂能说算就算的,如此他不是太没颜面了,再则他也丢不起这人,要真遂了温青的愿,这不是向所有人说,他冷昭怕温青。 他就从来没怕过温青,只是不屑与他争辩。 冷昭冷声道:“就算她是平妻,也是三媒六聘娶入门的。” 徐氏看着这样子,两个人又扛了,颇富经验地道:“夫君,就照你们在北疆时的规矩,优胜者说话。” 每次他们一闹上,就比试一场。 温青与冷昭同时出口,温青说的是:“比武论输赢”,而冷昭则说的是:“奕棋论胜负”。 .. 正文 第52章 较量 ||温青的武功比冷昭好,任冷昭打得如何用心,最后输的人肯定是冷昭。 冷昭的棋艺不俗,只要一下棋,就能胜过温青,温青是百奕百输。 现在,二人各选了自己最擅长的。 谁也不肯相让,非要选各自最有把握打赢对方的。 温子群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早前还高兴,很快就明白,温青和冷昭两个不和,这是明面上的事,以为冷昭够冷静、沉稳,一见着温青,沉默少语立马就能烟消云消,就跟两个争糖块的孩子,这是绝对谁也不肯让谁。 温青继续坚持“比武论输赢”,而冷昭则要“奕棋论胜负”。 徐氏依是拉着温彩的手,轻言细语地道:“我们姑嫂到一边说话吧,今儿回家探望,还特意给父亲和小娘备了礼物。” 小娘? 这声音大得分明就是指被府里人奉为大太太的何氏。 原在争执的冷昭也听见了,不由得审视着花厅上众人的表情,尤其是温玄、温墨兄弟俩,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徐氏竟称何氏为“小娘”,分明就是说徐氏才是平妻。 徐氏身侧的一个婆子解释道:“我们奶奶随候爷去过西山县温氏祖宅,族谱上可记着我家太太为嫡妻,何太太乃是平妻。” 世人谁为嫡妻,多是看族谱记载为准。 徐氏故意在众人面前提“小娘”二字,就是要告诉何氏,在这里有人称你为“大太太”,可族里,你只是平妻,是该被叫“小太太”的。 温子群扭头对温子林道:“把弟妹也叫来,今儿府里来了客人,好好款待,大厨房那边多备些菜式。” 温子林应声,等的正是与温青夫妇亲近的机会,立马令小厮唤来了二太太来。 温彩可不想温青闹了笑话,轻声道:“冷候爷,我与哥哥数年没见,能不能让我和哥哥、嫂嫂多说会儿话。” 温青正色,一脸不满地瞥了眼冷昭。“妹妹,我到温府,就是要带你去镇远候府住的。我让岳母和姨妹把你住的阁楼给拾掇出来了,连服侍的丫头婆子都备好了。” 徐家的太太与小姐在镇远候府拾掇屋子,这听起来怎的古怪得紧。 见众人一脸茫色,婆子轻声解释道:“徐将军生前,与定国公乃是结义兄弟,定国公保媒将徐大小姐配给我家候爷,他们是在徐将军热孝时在北疆由定国公做主完婚的。候爷有情义,离开北疆时,带了徐将军父子尸骨回返京城,徐太太母女也跟着一道入京。” 徐家就剩下几个女眷,而嫁给温青的徐氏是家中的嫡长女,徐太太没了丈夫、儿子,自是要跟着长女、长女婿一道生活。 温青面露不悦,“你这婆子,说这些做甚?”摆了摆手,对徐氏道:“你陪妹妹去别处说话,我要与冷端阳打架。”言辞之间,依然是要胜了模样。 徐氏应声“是”,对温子群欠身行礼,牵着温彩的手,跟在何氏身后离开会客厅。 院子里摆满了礼物,徐氏说了一声,数名下人跟随而来。 昨晚,天启帝赐了镇远候府的府邸一座,就连服侍下人也一并选好了,今儿一大早,徐氏就开始给温家人备了礼物。 .. 正文 第53章 讨好 ||到了大房的砚苑,徐氏礼貌地奉上礼物,给温子群的一副前朝名家字画,给何氏的两匹闪缎,这都是天启帝赏赐的。 正忙着,温二太太董氏领了嫡女温紫也到了,笑盈盈地说了几句吉祥话,因徐氏是首次到温家,又有温彩回门,索性一并都给了礼物。 徐氏又给温二太太送了礼物,一屋子人说说笑笑。 大房的庶女听说早年离家出走的温青出息了,而今挣了个镇远候,又是铁骑大将军,也到了砚苑来拜见大嫂,说是拜见,不如说是想得件礼物。 徐婆子从外头进来,轻声道:“会客厅那边,由大老爷做的主,让抽签决定是奕棋还是比武,抽中了奕棋。” 若是武比,许温青稳操胜券,就算现在不能解除婚约,她也能和兄嫂多聚些日子。而今温青又有自己的府邸,她也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 董氏突兀地问道:“侄儿媳妇,我听说候爷与四皇子殿下约定好了,要把温家的小姐嫁给四皇子为嫡妻,可有这事?” 早前温青与他父亲、叔父说的话,这转眼连温二太太都听说。温家大房的几个庶女立时精神百倍,伸长耳朵听徐氏的话。 做皇子妃还是嫡妻,这满京城的世家名门多了去,谁不想结上这样的亲事,一旦结上,那可是皇亲国戚。 徐氏面露浅笑,“四皇子那边,是要请皇上下旨,成与不成还未定呢。”若是温彩,这事儿就能成,四皇子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温青与二房的堂弟妹、大房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感情原就不深,现下知温彩已嫁他人,这结亲一事许得作罢。 董氏得了这句话,心下大喜。 温紫捧着个托盘走近,欠身唤了声:“大堂嫂!”带着羞涩地道:“这是我亲手绣的一面荷花屏面,还请收下。” 董忙道:“我家紫儿就这一手刺绣功夫最好,在姐妹里头这也是出挑的。” 母女二人一脸讨好。 何氏心下了然,巴结讨好非奸即盗,对方有所求才会如此,思来想去,立时就想到了温青替温彩谋来的那段良缘上。温彩嫁人了,但总有人稀罕这门亲事。 早前,何氏想要温紫绣的这面荷花屏面,可温二太太直说要留给温紫做嫁妆,将来可以献温紫的婆母,不曾想,今儿竟拿出来讨好徐氏。 徐氏瞧了一眼,笑道:“这么好的屏风料子,怕得不少时间才能绣成,我怎好收呢。” 上面的荷花不仅清丽脱俗,上面的蝴蝶、鲤鱼更是栩栩如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绣图。 董氏道:“收得,收得,好歹是紫儿的一片心意,再则你也是长媳,这弟弟、妹妹们可不都得敬着。” 末了,先陪了个笑脸。 温青出息了,挣了爵位,又手握兵权,这风头便是把温子群也给压下去了,家里人可不都得捧着。 温彤也是个明眼的,一瞧这样子明白是怎么回事。 何氏心头一急,以前没瞧出来,这会子董氏倒跳出来了,想把温紫嫁给四皇子,道:“大奶奶,听说大爷要把妹妹嫁给四皇子为正妃?” 她特意说到“妹妹”二字,而非堂妹,就是想提醒温二太太,这可隔着一段亲疏关系呢,温彩出嫁了,下一个自然就该是温彤。 .. 正文 第54章 热情 ||庶出姐妹们个个低垂着头,心里暗自羡慕着温彩,她还真是走了好运,兄长成了镇远候,连她的身份也跟着尊贵起来,温青还早早替她谋了一门好亲,要不是嫁给冷昭了,就得嫁给四皇子为正妃,一个比一个好,偏她们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大房太太何氏,与二房太太分明是都想着四皇子这门好亲事了,以温家在京城的权势地位,这算是高攀。 何氏一抬手,示意温彤道:“你大嫂难得回来一趟,去厨房瞧瞧,菜准备好了没,今儿可是府里的大日子,备最好的酒菜。” 徐氏虽在北疆边城长大,但行事言语颇是得体,举止干练,模样生得大气,长得还算端庄,虽不及京城小姐的秀美水灵,倒还过得去。 温彤一一应了。 董氏催促着温紫道:“你也一道去,让厨房多备些好菜。” 温紫的模样、性子都不差,又是嫡出,当配皇子。 董氏想着巴结上温青夫妇,许就是个助益,对她生的儿女都有好处。温紫十六了,还没寻上好人家,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偏温子林的官职又不高。董氏更不愿委屈了温紫,非要觅上一门好亲事不可,也至延误至今,原是去年就该议定,偏赶上老太太汪氏仙逝,守孝一年,就给耽误了。如今出了孝,却总也寻不到合适的。 现下,有了这么一桩摆着的好亲事,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是要争上一争。 一时间两房太太各怀心思,都想替自家的女儿谋到这段良缘。 用午饭的时候,两房太太都忙着讨好温青夫妇了,就连两房的子女见母亲们如此,对温青也颇是恭谨。 * 这是温彩到京城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午饭,众人用过了饭,聚在一处闲聊。 温青一脸不悦。 冷昭心情奇好,他下棋又胜了,温青冷声道:“若是比武,你一样输。” 可这回,抽中的就是奕棋。 冷昭摆了摆手,“温将军,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既然你们兄妹难得相见,我留温彩在娘家多住几日,过几日我再着人去镇远候府接人。” 说了这句话,他起身抱拳,领了贴身随从一两离开。 温青不领情地叫道:“你等着,下次比武,我自把妹妹领回镇远候府,她是我妹妹,谁让你当好人?” 明明是他嫡亲的妹妹,要在家里多住几日,还得冷昭给人情,越想越气闷,早知道是这样,昔日回京他直接带着徐氏到温府,也许这样就可以阻止温彩嫁给冷昭。天不遂人愿,阴差阳错,竟是先回了西山县,结果这一耽搁,他的宝贝妹妹就被父亲给嫁了。 他还只当温彩在西山县祖宅呢。 他收到温彩的家书时,温彩就是住在祖宅里的,留在祖宅给祖母守孝。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哥哥如今成亲,祖母替你留了一份家业。” 那可是一千亩的上好田庄,又有京城的几处铺子。 徐氏笑道:“妹妹,我们八月十三回西山县老家时,老管家便把这田契、地契都给我们了。听说妹妹原也有的,家里来人接你时,就一并取走了。” 温子群生怕温青夫妇误会,道:“温彩出阁时,她的那份嫁妆,一样不少都给了。” .. 正文 第55章 告状 ||杜七婶见温青归来,说话的低气也足了,“上回,冷家给六小姐的聘礼,等我们到冷家时,好些东西都没了,冷家原备了四套头面首饰,虽也有四套,却都不是原来的,赤金头面成了纯银的,上等珍珠又成了普通珍珠……” 温彩不提,杜七婶可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她奶大的孩子,比她自己的还要亲,生怕温彩被人欺负了去。 如今,杜七婶见温青得势,开始细数起这些事儿来,想借着机会,让何氏把扣下的东西都还给温彩。 “大/奶奶,冷家原给六小姐备了六身四季衣裳为聘礼,可怎么也寻不着,为这事,冷府的人都在心里瞧不起六小姐。” 温子群一脸肃容,愤愤地盯着何氏。 杜七婶虽没明言,那意思就是指何氏扣了。 温二太太正想巴结温青夫妇,知温青疼妹妹,道:“大嫂怎能这般做,到底是冷家给六小姐的聘礼,你怎好克扣?我们温家也不差这些个东西,平白让人小瞧六小姐。” 到底不是亲生的,哪里会真心相待。 最好让温青厌了何氏才好,这样温紫许就能谋到这门亲事。 听温青所言,许是与四皇子交好的,到时候再由温青出面说和,温紫就能做四皇子妃了。 温二太太越想越欢喜,以前没这胆儿与何氏作对,现在么,情况可不同了。 温青提高嗓门,面露不悦地道:“还有这事?” 虽只几字,可见其份量。 徐氏道:“许是底下人给弄错了,一瞧小娘就是个贤惠得体的。”温子群正为自己有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儿子得意,若在这当口惹温青不快就是间接惹温子群不快。 何氏不等温子群发话,立时顺着徐氏的话道:“我再着人仔细查查,一查出来就给六小姐补了送回去。” 温青看看外头的天色,已是未时分,“父亲,镇远候府近来正在拾掇,待一切妥贴时就接父亲过去小住。我先带妹妹回镇远候府将养,儿子告辞!” 温子群虽是太仆寺卿,想到能住进候府去,心里欢喜,为甚只是接他小住几日,不是让他过去住气派、漂亮的大房子,听说定国公府和镇远候府可是户部、礼部精挑细选敕造的府邸。早前这两处,都是犯罪的勋功,被朝收没了家产,如今又重新赏了下去。 若有个位高权重的兄长,这婚事也能觅上一门更好的。温二太太道:“你们初抵京城不易,侄儿媳妇,要不我让紫儿过去帮衬一把,这孩子学过打理府邸,也能替你分担一二。”温紫是个聪慧的,一旦过去了,定会讨得温青夫妇的欢心。 徐氏问温彩道:“妹妹,你想哪位妹妹也一并住到镇远候府去?”这话的意思更像是问:你与哪个姐妹交好,我们便接谁过去。 温彤轻呼一声“六妹妹”,一副除我以外,有谁待你最好的模样,“我自来与你最好。” 温彩垂首,不温不火地轻声道:“温家的规矩重,姐妹们比不得我这个出阁的,还要学女红、主持中馈之事,最是耽误不得。” 徐氏欠身对何氏与温二太太行礼,“小娘、二婶,我们得告辞了,待改日得空,再过府请安。” 温彩亦行礼告辞。 .. 正文 第56章 团聚 ||大门外,停驻着一辆崭新、漆彩鲜亮的马车,上面纹着蟠龙图纹,这是公候之家才配使用的马车,打造精制,式样特别,一看就是内务府出来的,一侧又有匹枣红色的骏马,正摇摔着尾巴。 徐氏携着温彩的手,仿若姐妹一般,亲热地上了马车。 温子群一脸羡色,他儿子成了镇远候啊,他没挣到这等的风光体面,温青挣来了。 温青一行人走远了,温子群脸上满意的喜色方才渐散,一回头带了几分不满,“你怎能这样对玉堂兄妹,冷家送来的聘礼你也想私吞,这不是平白让人瞧笑话么?如今我们不比寻常人家,你好歹爱惜些名声。” 一说话,扭头走了,末了还瞪了何氏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何氏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杜氏所生的温青出息了,光宗耀祖,衣锦荣归,成了京城新贵,现下连何氏都不敢招惹了。她还要借着温青给自己的儿女谋好亲事,她先忍了。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另作计较。 * 镇远候府。 夏风乍凉,罢了蝶舞,少了鸟语。遥望东南,建几座石砌高墙,藤萝爬满丈高的墙院,远远望去,仿若玉筑的府邸,清幽之中又不失瑰丽。 门丁一见温青回府,大喝一声:“候爷、夫人回府喽!” 徐氏暖声道:“妹妹小心些。” 杜七婶与杜鹃跟在后面,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镇远候府,满满都是欢喜,想着温青而今出息了也跟着雀跃起来。 一入大门,就看到一座偌大的石墙,墙上刻着“忠君爱国”四个字,石墙后有座大房子,上面挂有一块牌匾,上书“孝义厅”几字。 这府邸是御赐的,来这里后,各房各院都挂有匾额,就连里面的摆件、家具一概都是齐全的,听说早在三个月前就备下了,除了这里,皇帝下旨令礼部、户部建造了一座定国公府,与镇远候府一样都是新建的府邸。 两侧又有两座不大的庭院,一边冒着炊烟,还有一股饭菜的香味,瞧来是大厨房,另一侧许是绣房之类。 徐氏拉着温彩的手,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仿佛在唤她自个儿的亲妹妹一般,“可累了?若是累了,着人送你到绣阁歇下。” 昨晚,温彩还真没睡好,冷宫的破榻又小又挤,好不容易睡着却睡得不踏实。 刚进二门,就见一个年轻妇人领了个少女站在一侧,笑盈盈地欠身行礼:“大姐夫、大姐回来了。” 徐氏轻声道:“这位是你们大姐夫的妹妹,比小妹还小半岁呢。”又对温彩道,“这稍大的是我二妹兰香,那个是我们徐家的小皮猴兰芝。” 徐兰香挽着妇人头,瞧上去年岁比徐氏还长,却是徐氏的二妹,她未语先笑,将温彩细细打量一番,“瞧瞧,京城人就是不一样,长得跟朵花儿似的。” 不过是最寻常的话语,从她口里出来却带了一股子热情,让人如沐阳光,口音比京城口音的尾音略长,猛一听,竟给人一种在唱歌的感觉。 徐兰芝亲昵地拉着温彩的手,笑道:“跟大姐夫长得还真像。”脸上笑着,可眼里却藏着一股莫名的怨恨。 .. 正文 第57章 嫉妒 ||第57章嫉妒 温彩的目光与徐兰芝对视时,不由微微一怔,突地又见徐兰芝笑得灿烂如花,只依不愿看徐兰芝的眼睛。她想: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她在笑,怎的那眼神让她觉得与笑容格格不入? 徐氏轻啐道:“温彩和你大姐夫是嫡亲的兄妹,可不长得像么。”转而对徐兰芝道:“带温彩回阁楼歇着,你比她大,要懂得照顾妹妹。” 徐兰芝不满地道:“大姐姐放心,我省得。”拉了温彩的手就往阁楼去。 徐父原是正五品的将军,与唯一的儿子徐兰成先后战死沙场。现在徐家就剩徐母与徐家三姐妹。长女徐兰贞,次女徐兰香,又有幼女徐兰芝。徐兰香几年前就嫁人了,夫君唤作卫成,早前是徐父身边的护卫勇士,他原是个孤儿,是在徐家长大的,与徐兰香可谓青梅竹马,打小相识。因卫成性子好,为人又忠厚实衬,一来二去,就看入了徐兰香的眼,徐兰香及笄之时,便吵嚷着要嫁给卫成妻,徐将军原想阻着,心想长姐未嫁,这做妹妹倒有了意中人,偏北疆战事连连,又有刘元帅帮忙说情,徐将军就替徐兰香与卫成完婚,而今夫妇俩已育了两个孩儿。 卫成在苍狼岭一役中,身受重伤,被敌军一剑砍下了右臂,他原是拿剑的护卫,失了一臂再不能效命沙场。便留在徐家帮忙做些跑腿的琐事,将养将近两年,卫成方学会用左臂拿剑。全军班师回朝前的最后一役,卫成身中了一箭,这次回京便随三军回朝,正好借此机会在京城养伤。卫成因残了一臂,难谋差使,倒是领了一笔抚恤银子,可这也是两年前领的,如今全家上下也花使得剩得不多。 温青问:“可请郎中来瞧过卫成的伤势?” 徐兰香道:“拿了大姐夫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刚煎了药给他服下,这会儿歇着了,太医说将养些日子就能痊愈。”到了京城,靠着温青,卫成好住、好吃地养着,人又年轻,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 徐氏道:“母亲可歇下了?” “她就是个劳心命,你们一出门,就带着小妹拾掇六妹妹住的阁楼,还亲自擦拭了一遍才放心。” 徐将军父子战亡后,温青为照顾徐家寡母弱女,在徐将军热孝中迎娶嫡长女徐兰贞为妻。离开北疆时他一并带了徐氏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如今都安顿在镇远候府。 温青对小厮道:“把徐太太请来。” 小厮飞野似地离去。 温青道:“二妹,卫成病着,你屋里又有两个孩子,且回去照应,需要什么与你大姐说一声。” 徐兰香应声离去。 徐氏走在他后头,“我知道你心疼六妹妹,想来也是,六妹妹才多大的孩子,翁爹就把她给嫁出阁了……” 兰芝就比温彩要大,更多的时候是缠着她这个长姐、母亲撒娇,便是有时候拉着温青也能撒娇,在兰芝眼里,温青就跟他嫡亲的大哥一样。 徐太太不多会儿就在一个婆子陪同下到了,面含着浅笑,“可顺利?” 徐氏道了声“还顺利”。 请徐太太坐下。 .. 正文 第58章 情义 ||温青唤了声“岳母”,亲自奉了一杯茶递来,一脸恭敬,“这几日,我和兰贞琢磨过二妹一家的事。三年前苍狼岭一役后,朝廷是给卫成发了抚恤的,昨晚我与四皇子打听一下,卫成怕是再没有旁的抚恤。 我想了一下,想从我名下家业的一千亩田庄里划出一些给他们一家吃用。岳母,你看给他们一家多少亩田地才够,我再拿了皇上赏赐的金银,给他家建一座二进宅院居住。” 这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嫁了人也不好总住姐姐、姐夫家,这不合规矩和礼数。 徐太太看着徐氏,都是她的女儿,这做娘的心都是一样,不忍看其中一人缺衣少食。 到底是同母的姐妹,徐氏因着父亲遗命在先,给她定了个好亲,身为长姐,也不能不管后面的弟弟妹妹,虽有一个弟弟也没了,就剩下老母和两个妹妹,她总得关照一二。 但那一千亩的田庄,原是温青的祖母汪氏留下的家业。 徐氏虽嫁给了温青,因长年在北疆边城,也没什么像样的嫁妆,不过是徐将军死后朝廷发放的五百两抚恤银子,可就这五百两也被他们母女花销得只剩下不多,徐氏出嫁,徐太太便花了二百两给徐氏置备嫁妆,再是家里杂七杂八的花销,如今只剩下一百二十两。 徐氏实在不好开口,只在心里暗自琢磨,想拿了自己的积蓄和体己银子给徐兰香置点家业,偏京城的东西什么都贵得吓人,就算她拿出所有的银钱,也置了不几亩田地,这会子听温青一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徐太太道:“不如就给五十亩良田,再给建一座像样的砖瓦房。” 温青的脸微微一沉。 徐太太忙心头一紧,改口道:“五十亩是多了些,那……就二十亩。” 温青道:“五十亩哪够,卫成少了一臂,重活是干不了的,还得靠二妹支撑呢,我是当长兄的,想着我家温彩吃了苦头,我心如刀绞。何况是兰贞的妹妹,我看就给二百亩良田。 回头岳母和兰贞再想办法买几个下人,早早请人在那边建座像样的屋子,我瞧过那田庄,离镇上近,就把屋子建在镇上,我和兰贞再节俭些,给他们置上一两间铺面,二妹也是个能干勤俭的,日子一定能过好。” 徐太太眸子一掠,有泪光盈动,温青虽然是个急燥性子,有时候说话嗓门大,可心地善良,待她孝敬,待徐氏也很敬重,支支吾吾地道:“这会不会给得太多,回头要是让温家人知道……” “岳母不用担心,祖母留给我,原就是我的。且不说兰香是我妻子的妹妹,便说卫成,在北疆也是与我生死一场的兄弟,总不能我们一家吃香喝辣,却让他们一家没个着落。”温青摆了摆手,道:“兰贞,建房屋、置铺面的事你和岳母商量着办,定要将二妹一家安排妥当。” 他一扭头,对徐太太身边新来的婆子道:“把六小姐身边的杜七婶给唤来,有些事我得问她。” 徐氏叮嘱道:“别让六小姐瞧见,你悄悄把人唤来。” .. 正文 第59章 闲话(一) ||不多会儿,婆子就领来了杜七婶。 杜七婶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庭院,比温府砚苑的院子都还要体面,里面的摆设也是一应俱全,看来朝廷对此次北疆立功的将士还真是厚待。 徐氏轻声道:“说说六小姐的事儿,今儿温家人多,候爷也不好冒昧问话。” 杜七婶怔忡,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徐太太坐在一边吃茶点,不紧不慢,虽是四十多岁的人,许是北疆风沙大,竟比京城的同龄妇人更显老态,皮肤粗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容貌慈和,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 徐氏又道:“就说候爷离家后,家里发生的大小事。” 杜七婶理了理思绪,方轻声道:“七年前,候爷离家,老太太听说哭了一场,太太在世时老太太眼神就不大好,伤心难过一回眼神就更不好了。没两年就全瞎了,但这听力好,心里更跟明镜儿似的。 那时六小姐才八岁,被逼着学打理店铺、田庄,许多字都认不全,老太太就请了会识字的女先生入府教授六小姐,六小姐又聪明又用心,一学就会,老太太很是宽慰……” 一个婆子轻声道:“夫人,老奴听温府的人说,六小姐不会识字呢。” 杜七婶轻叹一声,“六小姐原是会识字的,可老太太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候爷和六小姐,怕六小姐回到温府被人欺负,特意叮嘱了六小姐,要她学会忍耐,更要她莫与温府的小姐争长论短、抢了风头…… 到了京城,府中的小姐都排挤着六小姐,她年纪小,身边又没个帮衬的人,就越发小心了。只好在人前装胆小、扮软弱,就算是处处示弱,还是有那些欺负人的整日的抓短拈酸地说些伤人话……” 杜七婶将温彩回温府的事前前后后的详说了一遍,又说温彩这几年过得不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就得帮衬祖母打理田庄、店铺,还得照顾、敬孝瞎眼的祖母,可想其间的艰辛。 “早前,还以为是大房太太想到六小姐了,一到京城才知,哪是想着六小姐,是想着老太太给六小姐留的嫁妆,变着方儿想要哄骗了去……” 又将何氏想把温彩的八百亩良田庄子换成八百亩偏僻薄田地事给讲了。 最后,虽然温彩把祖母留给她的东西讨回来了,可那事到底是一根刺,若温彩当时软半分,定是讨不回来的。 直听到徐太太也跟着气愤,“到底是后娘,哪能真心呢。”这后娘还有自己的儿女,自是偏着自家孩子的,哪能待温彩好。徐太太听得一阵心酸。 杜七婶又道:“前年入冬,老太太的身子大不如前,六小姐一直在跟前服侍,有一回竟因熬夜太久昏了过去,原想着天气转凉,老太太的病许就好了。可去年三月还是去了。六小姐就是个孩子,先给京城两位老爷送信,又一手着理老太太的后事。 六小姐原是个贤惠能干的,可就是这样,老太太也叮嘱老管家,不许让人传出贤名去,说大房太太是个肚量小的,万一知道六小姐的贤名,怕要嫉恨上六小姐。” .. 正文 第60章 闲话(二) ||“我们刚到京城,府里原有教授小姐们琴棋书画的女先生,可大房太太让庶出小姐们学,却不许六小姐学,还说老太太留了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小姐们原每月都有月例银子,就是六小姐那份也克扣着不发,还说六小姐手里有老太太留下的银钱花用…… 六小姐手里哪有银钱,老太太名下剩下的银钱,在两位老爷回乡办后事时,就一并拿走了,六小姐只得卖了自己的首饰度日。” 杜七婶拿定了主意,她就照有可怜就说多可怜,有多不易就说多不易,总之就是要温青明白,他是男儿,当年一走之了,可是温彩在后头给祖母养老送踪,就算汪氏偏了温彩留了份嫁妆,可这最好的东西还是给了温青。 温青听得心一阵阵的刺痛,一回回的愧疚,温彩才多大的孩子,小小的她在祖母眼瞎后担起了照顾祖母、打理店铺生意等事,而今就被温子群嫁给了冷昭,还没好好地享受父兄的疼爱,就做了别人的妻子。 徐太太听罢,也跟着一阵难受。 杜七婶又问了温青在北疆的事。 当年温青离家,听说北疆有战事,就到那边参军,最先认识的也是刘元帅,先在刘元帅手下做士兵,军中选拔武功高强的将士,他便上了擂台,这一上去打了几日下来,竟小有名气。此后上仗杀敌,勇猛敢拼,屡立战功,又看入了刘元帅的眼,得刘元帅赏识,再得徐父点拨,步步高升。 感慨了一阵后,温青道:“杜七婶,你先回阁楼服侍六小姐。” 杜七婶应声退去。 温青越想越难受,忆起冷昭,越发对这段婚事不满,“我要让妹妹和冷昭退亲!” 徐氏轻呼一声“相公。” 又不是订亲的事,这是已经成亲嫁人了。 温青抬手,示意徐氏别说,“就算退亲后的妹妹配不得四皇子,我自会挑个能真心疼她、对她好的。祖母不在了,母亲早逝,我这个做兄长的不看护着,让我如何面对地下有知的祖母与母亲?冷昭是什么样的人,兰贞,我们都清楚,他是个冷心冷肺、无情无义之人,把妹妹嫁给他,我不甘心。况且现在妹妹与他还没圆房。” 徐太太面露愁容,她了解温青的心事,这是温青唯一亲近的妹妹,却被父亲早早许了人家,看着温彩不快乐,温青也不会轻松。 徐氏问:“娘,你可有好法子?” “这种事不大好办,这是明媒正娶的,这不是订亲,这可是拜了花堂的……” 温青很不满地道:“岳母,你是过来人,帮我想想法子,冷昭不是明媒正娶,妹妹是平妻,他日若再娶一个,压在妹妹头上,这日子能好过?上有嫡妻,下有侍妾……”他摇了摇头,想想就心烦,“岳母,今儿当着你的面,我就摞句实话,我温青这辈子有兰贞一个就够了,只要兰贞给我生儿育女,我上不娶平妻,下不纳侍妾。” 徐氏一听这话,她知道温青最是个重信诺,心头一阵欢喜,险些没哭出声来。 到底是长辈帮她选的夫婿,虽然是个急燥性子又是爆竹脾气,可这实心实眼的真让她欢喜。 .. 正文 第61章 有喜 ||徐氏忙轻声道:“娘,你见多识广,一定有主意的,就替夫君想想法子,我疼妹妹们,他也一样疼顺娘呢,顺娘比兰芝还小,哪就能嫁人。” 兰芝也十四了,除了整日混说混玩,什么也不懂。 温彩更小,哪就能嫁人当人妻子的。 徐氏明知温青是胡闹,可这会子也由着丈夫,甚至还觉得温青是个重情重义的,他是疼温彩才会有这心思。 身为妻子,就当为自己的夫君排忧解难,温青对温彩这门婚事不满意,一心想着如何让温彩与冷昭解除婚约。 徐太太凝眉想着,“想说主意,兰香倒是个灵活的,回头我和她一起想想办法。”稍顿一下,又道:“若是冷将军同意给温彩一个嫡妻名分,我看大女婿也不必纠结于此。” 徐氏现下得了温青的许诺,见母亲还说这种话,忙道:“娘,冷昭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么?不说旁的,刘伯父家的玉莲妹妹是怎样没的,我们都知道。” 徐太太轻舒一口气,又坐了一阵,徐氏再三叮嘱,一定要她想出个法子来,最好能护住温彩的名节,又能让温彩在闺中多留两年,好全了温青要一尽兄长之责的心意。 徐太太倒认为既然已经嫁人了,不如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待徐太太离开,徐氏才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温青身边,低声道:“夫君。” 温青没说话,一脸心事重重,还在想杜七婶说的那些话,他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若是他先来京城,一定不会把温彩许给冷昭的,也不至现下这般麻烦。 可他,挂着老家的祖母、妹妹,就想先回去瞧瞧他们,哪怕到祖母坟前祭奠一番。 徐氏低低地道:“夫君,我有两个月没来小日子了,我……怀上了。” 温青讷讷地抬头,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徐氏又重复了一遍。 温青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兰贞,是真的么?你怀上了?你怀上了?我要做爹了?” 徐氏激动的泪就滚将下来,“夫君要当爹爹了。”如果他们有了孩子,温青对温彩的情感许就能尽数倾注到她们母子身上。是的,她嫉妒温彩。温青在北疆时,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温彩,次数多到让徐氏吃醋。 温青抱住她,不停地亲吻着,笑道:“好啊,这是大喜事啊,我温青就要有儿子。” “还没满三个月呢,不好张扬开,夫君知道就好。”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一处,徐氏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阁楼里,徐兰芝正与温彩说着贴己话,都是一般的年纪,倒也能说到一块儿。 * 平远候府。 冷昭半躺在追云轩的偏厅上,温家那么多小姐没挑,一挑就选中了温青这个莽夫的妹妹,瞧温青那反应的速度,还有那愤怒的样子,他很紧张温彩。 他还想挑个柔弱能拿捏的,现在怎么看都是娶回来一个麻烦。 一两近了偏厅门口,打开珠帘,传出一串好听的声音,“候爷,二爷领着五皇子到了。” .. 正文 第62章 疑惑 ||冷昕陪着慕容悰来了,这个时候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据他听府里人所说,慕容悰很少来冷家,近几年虽有过几次,每次都是奉淑妃懿旨,来给冷老太太送寿礼、节礼的,除了这些,慕容悰是无事不登门。 慕容悰穿着一袭棕色蟠龙袍,眉眼如画,皇子们个个的容貌不俗,这多得益于他们的母亲,几乎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加上当今天启帝的容貌不俗,便有了特别出色的容貌。 几个各自见了礼。 慕容悰道:“不必在花厅说话,就到偏厅吃盏茶。” 移到偏厅,冷昭令人备了茶点。 慕容悰四下审视一番,并没有瞧见温彩的影子。 冷昕道:“小嫂子今儿回门去了,大哥留她在娘家多住几日。” 慕容悰神色凝重,“我刚从宫里来,打听清楚了,温青字玉堂,离家从军后,在军中使的温玉堂这名,是前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嫡长子。 今晨,皇上召见了老四,从早上一直待到未时二刻才离开,陪皇上用了早膳、午膳。我走了门道,听人说温玉堂与老四约好要把他妹子嫁给老四为正妃,父皇也没反对这门亲事。现下老四定然知道温小姐嫁给表哥的事,这婚事自不作数了。” 一早冷昭就觉得,给温彩平妻位分都是抬举她,不曾想温青却替温彩觅了更好的良缘。 冷昕面露惊色,许是温彩嫁给冷昭太匆忙,也至温青没有预料到温子群会把尚未及笄的妹妹嫁给旁人。 温家也是官宦人家,但凡是这样的门第,哪家的小姐不是等到及笄之龄才出阁的,温子群如此伧促地嫁女儿,那也是因为温子群见冷家得势,还出了位皇妃,且又有皇子,这也是皇亲国戚之家,况且冷昭又立了军功,文武兼备,怎么看都是一门好亲事,这才不顾女儿未及笄,连连应了这门亲事。 不曾想,这却给温青来了个措手不及,旁的不说,就说温青知道温彩嫁人时那表情就瞧出来了。 温青声声说温家养不起女儿,他妹妹还没及笄就把人给嫁了。可见他是不乐意这门亲事,更对父亲将温彩早早嫁人而不满。 四皇子…… 自然比冷昭的身份高贵。 难怪今儿温青在温家一个劲儿地说“我不同意温彩嫁他”,那言下之意颇是瞧不起冷昭,任冷昭功勋显著如何,到底比不得皇子的尊贵与出色。 冷昭如梦初醒,温青心里打着解除婚约的念头,就是想把温彩许给慕容恒。 慕容恒也的确是个人物,行事不温不火,冷静、沉稳、谦逊、得体,能屈能伸,在军中行事也算公道,这几年与刘元帅相处融洽,虽然刚过双十年华,能这样稳打稳扎行事的人可不多。 冷昭虽瞧不起温青,但对慕容恒却是衷心的敬服。 慕容悰吐了口气,“大表哥,莫不是一早你就知道小表嫂是温玉堂最疼爱的妹妹,这才选中了她。” 蛇打七寸,瞧这模样,许温青的七寸便是温彩。 冷昭可不知道,他从温家一回来就郁闷着,就凭温彩是温青的嫡亲妹妹,这就是个麻烦事,温青绝对是个能说得出就能干得出的人物,他还想拿捏着温彩,就算温彩真是绵软性儿,怕是温青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出身一样,皆是官宦子弟,皆是年少从军,一样是大将军,一样封的候爵。 .. 正文 第63章 拉拢(一) ||冷昕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唇角一扬,笑问:“大哥,你不肯给小嫂子嫡妻位分,是不是想借此羞辱温玉堂。” 他给温彩平妻位分,那是因为他别有用心,绝没想过要羞辱温青。温青可不是省油的灯,冷昭一直在想,以他对温青几年的了解,绝不会是个甘愿坐等人欺负的人,你欺了他,他就会变着方儿地再欺回来。 冷昭可没有这等卑鄙,道:“我准备与温氏解除婚约,现下还尚未与她圆房,我想……” “不行!”慕容悰脱口而出,当即反对道:“我的人从养心殿传来消息,今儿老四离开后,皇上就令人下旨,要封老大与本王为亲王爵,老四及旁的皇子一律赐封郡王爵。贵妃娘娘与老大可没闲着呢,正想着如何拉拢铁骑大将军与定国公。老大娶了护国公之女李小姐为嫡妻,大表哥当知道,要是再被他拉拢这二人,情势于我们极为不利。” 慕容悰是皇子,从记事起就梦想登上那个位置,尤其在淑嫔晋位淑妃后,他就更想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此理同然,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就不是好皇子。 大皇子慕容慬跳得这么欢,还不就是冲着那位置去的。 冷昕接过话儿,“我听说刘元帅与温青的妻子徐氏有些渊源,徐氏的父亲是刘元帅的结义兄弟,而徐氏又认了刘元帅为义父。” 温青是刘元帅和徐父一手提拔起来的,温青此人武功高强,上阵杀敌又最是个不怕死的,勇猛无比,在军中也被称“勇将”,除了勇,温青脑子也够灵活,通晓兵法,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登上大将军之位。 冷昭没有否认,冷声道:“刘元帅、温青皆与四皇子亲厚。” 慕容悰不由得失笑出声,“慕容恒不足为虑,他一个冷宫废妃之子,无外家可依仗,十三年前秦家就被贬罪臣,发配肃州。” 慕容恒在京城,一无外家相助,二无朝臣可依,难成大事。 他神色凝重地道:“大表哥,你在军中颇有人脉,盼你助我一臂之力,拉拢温青与刘元帅。” 拉温青,他们一直就是对头,他看不过温青,温青也是如此。 若拉刘元帅,刘元帅没有怪他害死爱女,他已如释重负,哪里还敢去讨好,想到刘元帅这几年也没为难,可不是意外么。 冷昭神色微变,“皇上最讨厌臣子与皇子结党营私,你……可犯了大忌。” 冷昕看他说这等话,“大哥这是什么话?只要不做在明面上,皇上睁只眼、闭只眼,照大哥这说辞,大皇子一党岂不早该被罚?我们再不联手,往后如何被贵妃党一派拿捏还不定呢。” 他们得帮着自家人,难不成还要帮贵妃所生的大皇子慕容慬,早前慕容悰也想倚重外家,可那时外家就没有一个担任要职的,连淑妃也时不时感慨一番,说自己的娘家族人不及皇后、贵妃的娘家族人体面。 现在不同了,淑妃娘家出了个能干的侄儿冷昭,是个能文能武的人物,现下又封了平远候的爵位,这可是冷昭自己打拼挣来的,可不比其他后妃娘家父兄子侄得来的爵位更体面风光,更重要的是,这爵位还是世袭三代的。 .. 正文 第64章 拉拢(二) ||慕容悰认为,现在他可以依仗外家,也能依仗冷昭。 慕容悰定定心神,“结盟的最好方式是联姻,母妃的意思,想把庆阳许配给刘元帅的嫡次子。” 也就是说,宫中淑妃也打了同样的主意,与陪慕容悰一起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九公主庆阳才刚及笄,许给定国公刘维忠的嫡次子。 “我和老四都到了双十年华,母妃近来与我提过娶嫡妃的事。母妃与皇上提过要我娶晓表妹为嫡妃的事,只待皇上点头,就为我们赐婚。” 慕容悰是想告诉冷昭,他们不仅是表兄弟,将来的关系会更亲密,他会娶冷昭最疼爱的妹妹冷晓为嫡妃。 他原想放温彩回温家的,大不了,换个庶女过来,许以妾位,一样可以生儿育女,只要不危及萧彩云的地位就好。 温青天不怕、地不怕,似乎并没有他所在意的什么人,但温彩绝对是他在意的人,拿住了温彩,便是捏住了温青的要害。 冷昭却没有尽快答应慕容悰,而是不紧不慢地道:“温青与我是对头,刘元帅与我也有过节。” 慕容悰定定心神,“刘元帅与名门刘家原系一脉,若能拉拢刘元帅便是拉拢整个刘家。刘元帅这里我会设法拉拢,你帮我拉拢温青。” 冷昭原不想掺合,可现在怕也由不得他,“温青是四皇子的人。” 想想温青那张臭脸,冷昭就堵得慌。 让他去拉拢温青,这不是明摆着去看温青的臭脸。 自从他们相识以来,温青可没少给他摆脸色看。 他和温青似乎是彼此的天敌。 慕容悰道:“老四没资格参加储君之争。” 一个冷宫废妃之子,直到现在慕容恒的身份也是废妃之子,从小到大,天启帝对他不亲不疏,慕容悰压根就没放搁在心上。 他最大的劲敌还是大皇子慕容慬。 冷昭扬眉一笑,“你可别轻视了四皇子,你不拉拢,恐怕有朝一日就被大皇子拉拢了去,在北疆沙场,四皇子的文才武功,我都是见识过的,刘元帅也颇为敬重其为人。” 你看不上的人,不代表慕容慬就看不上。 冷昭着实需要好好地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慕容悰离开后,又去佛堂探望外祖母,传达了淑妃对娘家母亲、嫂嫂的思念之情,盼冷老太太、冷家三房太太一并入宫探望淑妃。 * 次日午后,冷家已成诰命的老太太领着三个儿媳回府,立马就请了冷敦、冷效兄弟俩到佛堂说话。 这大抵是冷昭回到冷家后,第一次看到带着笑颜的老太太,少有的和颜悦色,还热情地招呼丫头给冷昭摆了座儿。 老太太斥退左右,留了大房的郑氏,二房的李氏在一旁服侍茶水,清了清嗓子,方道:“今儿清晨,皇上在朝堂上封了大皇子为顺王、封五皇子为安王,这可是头一份封为亲王的两位皇子。” 二人同时封为亲王,这意味令人猜疑。 所有旁的皇子,年满十五的,一律封为郡王,十五岁以下的尚未封赏。 冷敦垂眸想着这事儿,他虽在礼部当差,却是个小差事。 冷效手捧着茶杯,一脸沉思,天启帝这么做,是不是想告诉所有人,储君在大、五二位皇子之间选择。 .. 正文 第65章 参选 ||大皇子慕容慬因身为长子,打小便得天启帝疼爱、关注。 五皇子因是淑妃所出,也一样受宠,因冷昭的归来,封了淑妃娘家侄儿爵位,就连淑妃的母亲、大嫂都成了诰命夫人,且淑妃的两个兄弟近来在朝中的官职又升了,冷敦连升两级,就连冷效也升了一级,如此看来,似乎皇帝器重五皇子。 老夫人如有所思,微眯着老眼,少有的慈和,更闪出几分睿智,审视完两个儿子,又道:“回头去趟明月庵冷家,到底都是一脉,告诉他们,九月初二宫里要给几位皇子们选妃,我在淑妃娘娘面前争取了,他们那边挑出两位适龄小姐应选皇子妃,这回选妃的皇子有四、五、六、八四位皇子。定了人选,便将小姐送到我们府里**。贵妃娘娘不甘示弱,也要替大皇子选侧妃。” 大皇子慕容慬早早迎娶护国公府的小姐为嫡妻,又娶有一房侧妃,如今又说要选侧妃,这喻意再是明显不过,就是想再拉拢一位权贵。 老夫人定定心神,“明儿一早,端阳去镇远候府把温氏接回来,虽说她未及笄,你们未圆房,可她到底是冷家的媳妇,哪有久住娘家的道理。” 冷昭觉得老夫人回府,对他的态度来了一次大转变,定是与宫中淑妃说了什么,否则以老夫人对他的态度,没道理来了一个大转变,见他不说,还过问起他们夫妻间的事来。 老夫人自冷昭回到冷府,便说要躲到佛堂静修,直说冷昭是个不祥之身,这会子老夫人进了一趟宫,就突然关心起皇子选妃的事。 李氏轻声道:“母亲,我们荷花里冷氏的小姐有几人参加选妃?” 今儿李氏也在宫里,淑妃请了老夫人去后殿叙旧,只留了九公主陪着她们妯娌三人。用过午膳,就被送出宫闱,出来的时候便见到贵妃娘家的女眷,彼此见面,各打了招呼。 瞧来,贵妃也与娘家人说了皇子选妃的事。 贵妃那一族怕是也要抓紧这机会,想在皇子选妃的事上加大竞储筹码。 老夫人视线一抬,“无论嫡庶,未订亲的全得待选皇子妃后再议亲。”她顿了片刻,“淑妃是我们的亲人,你们得全力帮衬着淑妃,五皇子是个有才华又孝顺的孩子,淑妃也会在皇上面前帮忙说情,昨儿皇上心情大好,已令礼部下旨晋封敦儿为长庆候,这旨意就在这两日就会到,就是端阳的爵位也要再晋为一等候的……” 话落,冷敦双眸闪光,难怪老夫人一回来就似变了一个人,这几年沉如死灰,突然就变得神采奕奕,原是儿子、孙子都晋了爵位。 李氏喜道:“母亲,是真的么?二老爷要晋长庆候了?” 老夫人难掩喜色,“此等大事,我还能骗了你们不成,这可是淑妃娘娘亲口与我说的。娘娘担心的是,大皇子要选一位侧妃,万一这人选落在我们冷氏女儿身上,我们冷家是选大皇子还是选五皇子?” 冷效想着冷敦要封爵,只怕接下来就要重用,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想着他也是嫡子,若是讨了淑妃的欢喜,淑妃再在天启帝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准他也能得个爵位,忙道:“母亲,冷氏女儿若被大皇子选中便只得两条路,要么成为五皇子埋在顺王府的耳目,要么就成为弃子,绝无第三种可能。” .. 正文 第66章 旺夫女子 ||老夫人一脸欣慰,微微颔首,“我也是这样与淑妃娘娘说的。” 除了这接二连三的好事,更让老夫人欢喜的是,她到重华宫后殿时,淑妃还请了钦天监的女道来看冷家的运程,那话说得实在好,老夫人也细细地想了个遍,更是坚信不疑呀。 几人说了一阵,老夫人道:“敦儿、效儿,都各自去忙,往后有什么大事来佛堂来商议,下次把冷昕、冷旷也唤上,孩子们大了,得让他们知事。” 二人齐应一声“是”,抱拳退去。 老夫人又道:“大儿媳、二儿媳陪我说说话。” 冷昭站在佛堂外,为了拉拢温青,原想就此放过温彩也不能了,只不晓得彩云那儿会作何感想。 老夫人笑眼微微,一扫早前总是阴暗的面容,生怕全家大祸临头,“知道今儿钦天监的女天师与我说什么了么?” 李氏手拽着帕子,想读懂老夫人,猜不到也就不猜了,只巴巴地等着。 郑氏抿着嘴,片刻后启唇道:“莫不是说我们冷家有好事?” 老夫人笑得更灿烂了,“岂止是好事,今儿女天师问,我们府里本月可曾办了一桩喜事。”一想到这事,她的眉眼都蓄满了笑容,一脸轻松,“女天师说,我们冷家娶了百年难遇的旺夫女子,这不仅能旺丈夫,还能旺夫家一族,我思来想去,只有端阳娶了温氏,这温氏可是个难得的旺夫命,是我们冷氏一门的大福星呢。可不是真的么,她一进门,端阳就被封了平远候,而今就是敦儿也要封长庆候了,连我和大儿媳也成了诰命夫人,都是一桩接一桩的喜事。连宫里的淑妃都说,定是沾了她的福瑞,她入宫一趟,就让五皇子被封亲王了……” 老夫人最信神佛,更将和尚、道士的话奉若纶音,当年因冷昭生于恶日,虽是嫡长孙,却依旧认为不祥,非逼冷政弃子不可。冷政不背悖逆老夫人,却又舍不得抛弃亲骨血,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令人将冷昭送到乡下庄子养大。 李氏因着老夫人的缘故,也颇信这些。惊道:“听母亲这么一说,这些好事可都是温氏进门后几日发生的事呢。” 老夫人笑微微地,她们多少年没见她笑了,“我可听说温氏是跟她祖母长大,她祖母汪氏是西山县出名的节妇、贤妇,能教导出如此出息的儿孙,可不就是旺子孙的么?今儿正巧有一个去岁入宫的宫娥也是西山县人氏,你猜怎的,这宫娥说,温氏七八岁上就学会帮衬汪氏打理田庄、店铺,瞧瞧,定是个能干的。” 郑氏面露诧色,将信将疑,便是她的冷晓也是十二三岁时才跟着学习这些的。“真的?” 老夫人摆了摆手,“淑妃娘娘说,四皇子听说她是旺夫命有心迎娶,要不是被我家端阳抢先一步娶回来,这样的祥瑞命格哪里轮得到端阳。”对郑氏颇是认真地道:“明儿一早就催端阳把人接回来,人未及笄不能圆房没关系,好歹得住在咱们家,你就这一个嫡亲的儿子,你得教她打理内宅、主持中馈。我还真想瞧瞧这个嫡长孙媳妇呢。” 得了老夫人吩咐,郑氏只得照办,难得老夫人对冷昭有了好脸色,既然老夫人认定温彩是个祥瑞人,郑氏便顺着老夫人。 婆媳俩又说了一阵,老夫人困了,令下人扶回内室歇下。 郑氏令冷晓带了几个下人去追云轩传话,要追云轩的郑嬷嬷把温彩的内室清扫干净。 .. 正文 第67章 接人 ||次日,冷昭参加完朝会,刚回家就听人说宫里刚有人传完旨,冷敦被晋封为二等长庆候,而冷昭也晋为一等平远候,冷家盼望多年的封候晋爵终是有了,可算是与皇后、贵妃一族同等富贵的人家,但又有一点不同,冷昭是凭借着自己的英勇善战挣来的“平远候”爵位。 冷府上下,喜气喧天,鞭炮声声,连下人们个个都得了打赏。 冷昭还没喝几口茶,冷晓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就进了追云轩,进了花厅道:“大哥还坐着呢,一上午祖母都问三回了,要你赶紧去镇远候府接嫂嫂。” 他回来这好些日子,老夫人也没提见他的事,要不是昨儿她心情好,哪里会见冷昭,这会子又挂念上温彩了。“急什么?再过会儿就晌午了,我吃了晌午就去接人呢。” 冷晓道:“今儿一早,三叔从明月庵接了四个族妹来。” 明月庵冷家与荷花里冷家原是同族,荷花里冷氏是嫡支,明月庵冷氏是旁支。 到了冷昭祖父这辈,嫡支就只得一个男丁,倒是明月庵冷家人丁兴旺,虽是同族,逢年过节也有来往,得了皇子选妃的消息,老夫人告诉族人,让他们也选出最优秀的小姐备选。 冷晓继续道:“请了栖霞观道长入府,正想请道长给姐妹们相面。我瞅着这样子,许是也想给嫂嫂看面相。” 原说从明月庵冷家接两位小姐过府,可那边的人都知道荷花里冷家老夫人最信神佛、命理之说,多送了两位小姐来,先着人相看,再定两位小姐。 * 冷昭被冷晓催得急,只得带了轿子,骑马前往镇远候府。 一迈入候府,发现这座府邸很是别致,不失大气但绝不奢华,雅致中又不失灵气。 几个丫头婆子将冷昭主仆请入礼义厅:“冷候爷且坐,我家大奶奶一会儿就到。” 这个当口上,正是用午饭的时候,不多会儿又有下人奉上了得体的饭菜。 温青不在家,府里就只得徐氏和她娘家的母亲、妹妹们在,全都是女眷,不好出来陪冷昭,备了好吃好喝的奉上。 丫头道:“冷候爷请用午饭,我家候爷未回府,大/奶奶说男女有别,不好见冷候爷,你且再坐坐,待我家候爷到了好说。” 此刻,在温青夫妇住的桂苑偏厅里,徐氏垂眸饮茶。 徐兰香正歪头细细打理着坐在贵妃椅上同样捧着茶杯却小心翼翼、一脸怯容的温翠。 谁不说温翠是走了好运,被温青夫妇接到了镇远候府,还有一座单独的小院儿,就连院内又配了两名大丫头服侍,又配了一个干练的婆子服侍,另有两名二等丫头,两名跑腿的粗使丫头,一个人光是服侍的下人就六个,与温府相比简直判若云泥。温府都在议论,怕是温青夫妇将温翠看顺了眼,要把温翠许给四皇子为姬妾,以她早前的身份,就是给四皇子为妾都是高攀。 徐兰香轻声道:“三小姐,你翻年得有十七了吧?” 温翠应声“是”。 .. 正文 第68章 算计 ||徐兰香道:“六小姐才多大,明年六月才及笄,候爷瞧你这么大还没许人家,照着朝廷的规矩,这一过十七岁不许人家就要由官府指婚,这指的、选的是什么样的男子你都是知道的。眼下便有这么一个好机会,要是成了,你就是冷候爷的平妻,六小姐就把这段良缘让给你了,冷候爷你是瞧过的吧?那出身、模样可都是极好的。” 温翠早前还在疑惑,温青善待她的原由,此刻恍然大悟。 徐兰香这话再是明显不过,要她代替温彩嫁给冷昭。 “我……”温翠支吾着。 这主意原是徐兰香帮徐氏出的,徐家姐妹三个,徐氏行事端庄、沉稳,这徐兰香就是个出挑的人物,就爱做些旁人想不到的事。 徐兰香念着温青待她们一家好,置田庄、铺子还建家院,让她们一家在京城立足,想着她们是一家人,自是一百分的回报。 徐氏不说话,徐兰香便将所有话都说了,“怎么?你不乐意?” 温翠点头,一脸茫然,她就是个庶女,要冷昭瞧得上她,“我怕冷候爷他……” 徐兰香勾唇笑道:“瞧来你想嫁个歪瓜裂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做冷候爷的平妻,这是多少人都想不来的,你只说愿不愿意?你若不愿意,我们就让五小姐去,她可是乐意得很。” 温翠急道:“我愿意!”就算不是平妻,给冷昭为侍妾她也愿意,总好过嫁个贫困又长相丑陋的男子。 徐兰香唤了个婆子来,小声叮嘱了几句。 婆子道:“三小姐,你跟我来。” 温翠入府,徐氏令府中绣房给她做的那身好看的翠绿色衣裙,这是温翠有记忆来,布料最好的,是最好的贡缎缝制,花式也精致。到了会客厅,瞧见桌案上有用过的饭菜。 婆子压低嗓门:“三小姐,怎么做就看你的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我家夫人、候爷就能让你做冷候爷的平妻。” 温翠一脸果决,什么尊严、脸面,她全都不要了,只要做了冷昭的平妻,他日谁还管她是怎么成功的,就让温家的妹妹都来羡慕她吧。 门,嘎然而合。 温翠步步往偏厅小榻上移去。 冷昭躺在床上,满脸通红,赤着上身,眼里流露出被欲wang折磨的苦痛,双眸浸染了几分血色,看到温翠进来,他眨了眨眼:“你是谁?你怎进来了?” 温翠笑了一笑,款款移到榻前:“候爷连妾也不认得了么,我是你的平妻温氏。” 平妻温氏? 冷昭似要把面前的人瞧个过明白,人影朦胧,温彩不是这声音,他记得很清楚。 温翠走近,开始宽衣解带。 冷昭一惊,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这感觉不对,是的,他中药了,不是那茶水有问题,就是下人们送来的饭菜有问题。 好个厉害的温青,居然对他使出此等下三滥的招式。 温翠温软的身子依了过来,“冷候爷……” “滚!”不,他答应了彩云,这一人只真心待他,他若沾上了这女子,只怕就甩不掉,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碰,便是死也不能碰,冷昭定定心神,倏地一把推开温翠,飞快地往门口冲去。 .. 正文 第69章 中招 ||温翠半拢着衣衫,狠狠地道:“你回来!” 然而,他已经离去。 冷昭一路飞奔,快些,更快些,被八月的秋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刚才那女子他虽瞧不清楚,他如喝醉一般的叠叠身影,但他能肯定不是温彩,更不是他念念不忘的彩云,温彩是要给他生儿育女的,而彩云是他的挚爱,除了她,他谁也不想碰。 眼前有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像镜子,像阳光,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跌了进去,凉,从未有过的凉爽、畅快包围过来。 冷昭又恢复了几分清醒,方才瞧清,自己立在半是淤泥,半是水的池子里,周围还有几株残荷,在风里传出簌簌的声响。 当体温暖热了淤泥与身边的池水,他就挪挪步子,换移到更凉的地方站立着。 正缓解着由内至外的灼热与欲wang,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哟,冷昭,你不在屋里用酒宴,站在这荷花池里做甚?” 一袭武将华袍的温青立在岸上,满脸玩味的瞧着。 冷昭愤愤地啐骂道:“温青,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了不把你妹妹嫁给我,居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式。我还告诉你,今儿我非带温彩回冷家不可。” “你娶的人是我庶妹温翠。”温青左右张望,朗声道:“来人,快告诉三小姐,冷候爷接她回平远候府。” 温青不给温彩,他冷昭也不是柔软的,“温青,你不要颜面,我也不妨吵嚷开去。温彩已嫁给了我,你却想塞个庶女给我,到时候我倒要瞧瞧,除了我冷昭,谁还敢要温彩。她嫁过一回,便已失名节,你不让我接人,今儿却由不得你。” 他仰头大笑,温青当真可笑,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留住他心爱的妹妹,把温彩另许人家,攀上新封的瑞郡王慕容恒么? 他休想! 这是在打他冷昭的脸。 “便是闹到圣驾前,你温青也没理儿。” 温青大喝一声:“冷昭,你上来,我们再来打过,还照老规矩,胜者说话。” “败棋之将,何足言勇,就这事上回在温家弈棋论过输赢。” 冷昭浑身全是淤泥,连头发上也是,整个就是一尊会说话的泥人,他原是来接温彩回冷府的,没想温青就给他下套,若要是能如此轻易就沉陷在美人局里,他便是不是冷昭,也被温青小瞧了去。 温青站在岸上,长身而立,现在怎么看怎么高兴。只要冷昭出丑,他就觉得痛快。想娶他妹妹,他不同意。冷昭原就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这样的男人怎会是他妹妹的良人。 温青带着嘲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用温彩拿捏我,我同样可以拿捏你。” “好!你且使来瞧瞧,温青,本将军可不惧你!” “你不惧我,我也不惧你。今儿你过府接人,要么带走温翠,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想接走我妹妹,冷昭,我绝不允许,今儿她不在府里,外出敬香去了,这没有两日是不会回来的,你想接人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 正文 第70章 争执 ||温青一面接温翠入镇远候府,一面又送走了温彩,其用意再是明显不过,说什么也不愿意把他心爱的妹妹嫁给冷昭糟踏。 “温青,你无理取闹。” “是你无理在先。路,我已给你,这后面的事如何做,你自个瞧着办,就算撕破脸面,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好,温青,你果真敢作敢当……” 一个立在岸上,一个立在荷花池,一个声若洪钟,一个咄咄逼人,很快就惊动了徐太太。 徐氏也赶来了。 徐太太一路疾走,一看这情形,温青又犯牛脾气,“大女婿,快别叫嚷了,出了这事,闹嚷出去镇远候府的颜面还要不要?” “说破了天,他想从我手里带走妹妹,他休想!” 冷昭仰颈冷笑两声,“她原就是我的人,你留得住?今儿我非带走人不可。” 一边,温翠领着丫头也过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起来,唤声“大哥”哭得更伤心了,指着花池子里的泥人,道:“冷候爷……他欺负我。” 温青一听,微眯着双眼,露出几许狠决,“好你个冷昭,欺负了我三妹妹,又惦念上我六妹妹,你今儿得给个交代,若不能说清楚,可别想轻易离开镇远候府。” 明明是温青使诈算计他,最后倒要他给个交代。 冷昭的怒火乱窜,原想按捺住的,纵身上了花池,不顾浑身泥泞就奔了过去,两个人顿时打成了一片。 不到二十个回合,冷昭以攻为守,温青如此急燥的性子,便拳脚功夫招式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冷昭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温青的拳腿招式给接住。 突被牵制,温青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华美的袍子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双掌一挥,直抵冷昭头顶而下,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却见温青手掌一滑,竟快速地将冷昭的双臂反负,厉声道:“你又输了!”似有些得意,“你输了,就得把温翠带回冷家。” 温青是不是想拧断他的胳膊,虽然温青偶尔无理取闹,偶尔行事古怪,但还有一点,在他急燥的性子下,实则也是冷静的。 冷昭忍住刺痛,“不就是个侍妾,今日带回去,明儿就将她转卖旁人,我还能白得几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温翠早前还抱希望,这会子听冷昭一说,心下暗自权衡利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现在住在镇远候府里,温青便可做她的主。这侍妾原就是可以任意转卖的,再不敢说被冷昭欺负的事,唤声“大哥”眼泪就叭嗒叭嗒地落下来。 自打温青衣锦荣归,连温子群看他的眼光都不同了,甚至认同了徐氏、温青夫妇当着众人唤何氏“小娘”,这也就是默认了何氏是平妻的名分。 温青下手更重,冷昭忍住不说,遇上了温青绝对是今生的对头和克星。 冷昭勾唇一笑,“温彩嫁给我便是我的人,你倒好意思留她,传扬出去,只说你温家没个礼数规矩……” .. 正文 第71章 分析 ||“冷候爷与我们温家讲礼数规矩么?好啊,我不妨也来说说。”这声音节垂花门处传来的,却见温彩与个一般高矮的少女款款移来,温青面容一惊:“妹妹,你不是去庙里敬香了么?” “我和兰芝姐姐是去了,可没说不回来。” 温彩步步行来,不惊不慌,几日不见,她仿似换了一个人,她扬了扬头,面含着浅笑,带着几分慧黠,对温青道:“哥哥,放开他吧。” 温青迟疑。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要是温彩不回来,他一定逼冷昭认栽,把温翠给领回去。温彩原可以谋到更好的良缘,更不是跟冷昭这个无情之人。 温彩一个犀厉的眼神,温青一个错眼,细瞧时,温彩又给了一个“放开他”的眼神,有一种言语不是道破,而用会说话的眼睛示意。 温青用力一推,冷昭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温彩浅笑,这种笑为得陌生却又充满了怪异,“冷候爷,你当真要带我回冷家,不会后悔?” “你是我的妻子。” 温彩觉得这话可笑,“我是你的妻子……”似在沉吟,“在你心里,你真正的妻子是彩云。”温彩对左右一扫,“杜鹃,给冷候爷备两桶香汤。” 杜鹃应声离去。 “哥哥、嫂嫂且留步,其他人请退避,我想与冷候爷说几句话。” 她移着姣好的步子,就如同冷昭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甚至像极了她的妹妹冷晓,也是这样熟络的莲花碎步,也是这样的优雅得体。 顿时,他似明白了什么,温彩早前温府所做的胆怯、懦弱,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所以她才再一次问他“你不会后悔?” 众人退出数丈开外,温彩像骄傲地立于云端,一手负后,一手自然的放在胸前,这种骄傲不是故作的,而是与生俱来。 “冷候爷,你可想好了,你若真要带我回冷家,你心心念着的彩云又如何安置?” 冷昭满是泥浆的脸上,已经辩不出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昔,蓄满着惊色,“你听说彩云的事了?” “你以为呢?”温彩含笑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在娘家真是玩的,这几日,我特意令人打听彩云的事。” 她必须知道自己面对着怎样的男人,怎样的局面。 大婚夜,冷昭唤了一百零九遍的“彩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温彩平静如水地道:“萧彩云,嘉勇伯萧家嫡次女,因其生于二月,自幼被家人所弃,在乡下庄子长大。七年前,嫡长姐病故,被萧家接回嘉勇伯府;六年前嫁给刘伯彦为妻;一年多前因犯七出之条的‘无出、犯妒’被休弃。”末了,温彩冷声道:“冷候爷,我说的这些可都对?” 是谁告诉她这些,让她知晓了萧彩云的存在,还让她打听到萧彩云过往的一切。 温彩定定心神,“冷候爷的确是个痴**,即便萧彩云嫁过人、无出,依旧真心待她,这份真心令人感佩。可冷候爷不该打上一个弱女子的主意,你为什么要挑一个听话、顺从的平妻?可要我一一分析出来?” .. 正文 第72章 道破 ||徐氏面露惊色,看着年纪不大的温彩说得信心满满,看着身侧的温青。 温青神含得意,不管冷昭曾有甚打算,看着温彩的样子,许已知晓一切。如若温彩所言属实,这冷昭所为未免太让人着恼。 他有喜欢的意中人,为甚还要娶旁人?既不计较过往,强势些将那彩云娶回府便是。 冷昭冷哼一声:“自以为是。” 对温彩所说的一切,却是不以为然。 心下,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她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他的计划,因为温青的出现,早已经乱了,成了一盘乱局,原以为还可掌控,可现下发现自己看走了眼,以前以为的乖顺女子,原是个有心计之人。 温彩继续道:“你娶软弱、听话、顺从的女子,原因有三,一、只能让她为平妻,你想把嫡妻之位留给萧彩云。二、她若软弱、顺从,更不敢为难你心爱的萧彩云半分。三、更重要的一点,你需要一个传宗接代,既愿意为你生儿育女,又可以甘心听从你摆布的女子。” 猜到了真相,温彩除了心惊更是难受。 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自己是走了好运。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计较。 冷昭分明是拿她当生孩子的工具。 萧彩云不能生,便借别人的肚子生,待得了儿子,就记在萧彩云名下,怕是她这个平妻,就要落到被赶往庵堂的下场。 她拊掌而拍,“冷候爷的盘算厉害,若是冷候爷不肯放过我,冷候爷且想想,如果我把这些事张扬出去,你当明白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后果。” 若世人知晓了冷昭的真相,但凡有些身份的官宦小姐,谁愿意嫁他?未嫁却已经失宠,嫁过门也只是一枚棋子、生孩子的棋子。 冷昭脱口而出:“这些日子你一直在装?” 温彩并不否认,而是歪着头。 她若不装,怕是在温府的日子就不会安宁。 她装软弱,会可以麻痹世人。 敢要胁他,他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传扬出去,我便说你与我早有夫妻之实……” 温青大喝一声:“你敢!” 温彩抬手示意他打住,依是含着笑,“这是两败俱伤之局,冷候爷不会傻到这么做。于我,只是伤了名节,若真遇爱我的人,他定会如冷候爷待萧彩云一样不计过往。但是冷候爷却不同,你想娶个身份不俗的女子为平妻,想给自己的儿女一个不俗的血统,许得落空……” 冷昭想把尊贵的嫡妻之位留给萧彩云,又想有自己的儿女,更希望儿女的血液是高贵的,这也是他相看各家,没有挑中庶女的原因。 即便温彩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但冷昭已拿定了主意,打死不认,现在的他一脸泥泞,勾唇一笑,便有干掉的泥土簌簌地掉落。 他走了几步,站在年纪虽小却聪明灵透的温彩身边,低声道:“丫头,我告诉你,你猜错了。哈哈……自以为是,我不仅要娶你,还会再抬你的位分,让你做嫡妻。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冷昭的妻子。” 难道她真猜错了? .. 正文 第73章 尼姑庵美人 ||温彩细细地回味了一遍,这几天她让杜七婶遣人打听,要寻到他口地的彩云是萧彩云并不难,只需要在冷昭长大的乡下庄子一打听,就知道他和嘉勇伯府的萧彩云年幼时都被家人所弃,是在同一个镇子上长大,而这两家在镇上都有田庄。 新来的服侍丫头欠身禀道:“六小姐,香汤备好了,杜鹃姐姐问搁在何处?” “移到会客厅客房去。”温彩依旧含着笑,仿佛并不害怕,“冷候爷,婚姻乃大事,我奉劝你想仔细了再做决定。” 冷昭倏地回身,随服侍丫头离去。 温青紧握着拳头,“妹妹,我找瑞郡王殿下想想法子,他许能帮上忙。” 温彩沉吟着道:“难道我真的猜错了?温顺、听话的平妻……” 徐氏想了片刻,道:“妹妹,萧彩云现下何处?” “明月庵待发修行。” “为甚不是剃度为尼,就算剃发还有再蓄的,何况她没有剃发,可见并没有出家为尼的想法。” 温青还在想冷昭刚才说的话,久久地沉默。 徐氏似恍有所悟,“当年在北疆之时,有一回冷昭无意间闯入刘家小姐的后园香汤池,就算是这样冷候爷还是不肯迎娶刘小姐为妻。我爹在苍狼岭激战中身负重伤,更为冷昭挡了一箭,临终前,我爹求他娶刘小姐为妻,冷昭还是未应。早前不明白,今听妹妹一说,我倒能明白,冷昭迟迟未成亲却是心有旁人。” 温彩不由感慨道:“痴情的人,往往也是最无情之人。”这样的冷昭,对萧彩云而言是有幸,但对旁的女子是来说便是无情、绝情。神色里掠过一丝无奈,她只求岁月静好,寻一个懂己、爱己的人共度一生。心有所属,爱得执迷的冷昭绝不是她的良人。 她迫切地想从这闪电似的婚姻里解脱出来,在认识她的人不多前就挣出来。 以温青在温家现在的地位,他若想做什么事,温家两房人都不会阻止。温青神色里看似平静,却早已是风生水起,“他若敢欺负妹妹,我定饶不得他。” 徐氏轻声道:“以我对冷昭的了解,妹妹那番话定是击中软肋,只是他嘴硬不认。” 温青道:“冷昭要么放过妹妹,要么我就要萧彩云死。”这不是说,而是温青打算这么做。 坚持要带温彩回冷家,却心系旁人,更是因为旁人来娶温彩,这最是温青接受不了的。 温彩轻呼一声“哥哥”,道:“不要动不动就死,就算萧彩云被娘家所弃,可还是尽量不要与嘉勇伯结怨。要知他心里有没有萧彩云还不容易,可让明月庵的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萧彩云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可经不得消耗青春,一旦剃度,没有三年根本不能出门见人。”这一招,才是最厉害的。 冷昭不认,这没关系,温彩便把事做实,逼着他认。既然他心系旁人,就不敢坚持要娶她,只要两家说好了,用温家的庶女代替,温彩便可以再过几年轻松、自在的安稳日子。一旦此事成了,只需要对外宣称,原与冷家结亲的是温家庶女,彼此安好,可是若招惹了她温彩,这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徐氏微微一笑,“妹妹这法子好,我派徐婆子亲自去一趟明月庵。” .. 正文 第74章 逼剃度 ||要是萧彩云剃度成了,就了结温彩的烦恼,就算冷昭再挂着萧彩云也无妨,那可是一个尼姑,传扬出去让人知道冷昭喜欢尼姑也会成为丑闻,况且冷家也是名门世家,但凡这样的人家最是惜名。 温青见温彩要走,快奔几步,“妹妹,别回冷家?就算撕破脸面,我也不会看你往火坑里跳。” 冷昭因与温青过招,弄得自己一身上好的袍子全是淤泥。 徐太太从一边过来,面露急切,想说什么,又想着这是温家的事,虽然温青敬重她为岳母、长辈,但她着实不好插嘴,直着急地看着徐氏。 徐氏却没有要劝阻温青的意思,反而随着温青道:“顺娘,别回去,既明白冷昭娶你的真实原因,何必送上门被人欺负。他若要人,自有温翠去,要是他觉得温翠不好,温家给的那些嫁妆,我们也白送给他。” 徐太太按捺不住,轻啐一声:“糊涂妮子,大女婿胡闹,你不劝着反跟着一起胡闹。” 徐氏瞥了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 但凡夫妻感情好的,那就是夫唱妇随,这样夫妻俩才能一条心,温青为她,都说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话来,甚至还把这话都传出去,为她拒了顺王慕容慬送来的美貌姬妾,便是这份心,也足让徐氏帮衬着温青,更令她将温彩视同亲妹。 徐太太见徐氏不语,心头暗自着急,到底是人年轻,想事也不够全面,温青胡闹,是因为疼极了温彩,可徐氏也跟着胡闹。 忙道:“大女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知道你疼六小姐,可六小姐已出阁嫁人了。” 徐氏道:“娘才是糊涂的,顺娘是夫君唯一的嫡亲妹妹,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冷昭是个能知冷疼人的好夫君么?你让我们看他把顺娘接回冷家,这才真是干糊涂事,把顺娘一辈子都给毁了。” 徐太太气得无语,吐了几口粗气,方才道:“你们再这样胡闹下去,传扬出去,是要被凿脊梁骨的,说出去好听啊?自来只有劝人和好的,哪有要人分离的?镇远候府的脸面要不要,往后你生的儿女还要不要寻个好亲事、要不好好前程……” 她伸手气得直凿徐氏的额头,“没出阁那会儿,瞧你是个知事的,怎的越来越不像话。大女婿拧不清,你也跟着拧不清,你……” 温彩垂眸,正色道:“我不能累了兄嫂,更不能累了整个温家的名声。” 要真是不跟冷昭回冷家,传出去还不得成笑话。她根本不在乎温家,但她更看重温青。 自来只有夫休妻,哪曾有过妻休夫,何况还是女方毁约,就算是温子群和何氏订的这门亲,若撇开温青不说,但凡明眼人一瞧,都会说这是一门好亲事。 温青扬了扬头,咬唇道:“要么萧彩云剃度为尼,要么我就出面逼嘉勇伯府把人送到更远的庵堂去。” 温彩正色道:“哥哥,你可不许掺合这事,我怕你不知轻重,万一闹出人命来,岂不是要招人恨我。”在她看来,她与温青夫妇是真正的一家人,她愿意把萧彩云与冷昭的人说出来。她可以私下与冷昭说,但她又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分割线——————— 读友亲,本文明日(元月5号)上架,届时会两万字大更,求首订,希望亲们一如继往的大力支持,么个,祝亲们阅文快乐!快乐阅文! .. 今天本人的文文终于在大家的支持中正式上架啦~!鞠躬~撒花~鼓掌~!这是网站对我的肯定,也是大家对这篇文的认可,谢谢大家!同时也希望亲们可以继续支持这个文文!我也会继续努力更新的!再次鞠躬~~~~T^T 话说上架就是要收费了,我以前也是做读者,也充值阅读,所以用我的经验之谈,来告诉亲们怎么能最划算的看书。 最划算的方法就是网银充值啦!!30元就是3000红袖币!如果一次性充值50元直接就是初级会员了,算了下,初级会员貌似可以享受七五折优惠诶!如果是长期阅读的亲们,还可以选择升级成高级会员再阅读哦!升级高级会员是要先充三十元作为会费的,不过亲们可以看下升级页面的说明啦,这个级别的会员看一千字是2分钱哦,算算相当于五折优惠了呢!是各种级别会员里最少的啦。我以前刚升级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是后来慢慢发现,看的书越多节省的钱就越多哦!高级会员+网银充值,还是相当实惠的选择啦!不过貌似升级就只能用网银类的了,说到这个,我平时呢最主要就是用网银啦、支付宝啦这两个,不过貌似财付通也是1比100的比例哦,亲们可以选择这三种来充值,比较划算呢。而且相对来说,也比较推荐支付宝啦,因为支付宝有一个快捷支付,没有开通网银的亲也能用银行卡支付啦! 谢谢亲们的支持哦!爬走码字去鸟~~~BYE~~~~ 正文 第75章旺夫 冷昭对温彩而言,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就似冷昭入宫记不得他身后跟了温彩,刚才的温彩也没反应过来冷昭是她夫君,更多的则拿他当外男,所以才会当着温青夫妇的面提萧彩云。夫君这个词对她还是太遥远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嫂嫂,可别让哥哥过问这种事,传出去他一个大男人管女子们的事,还不得被人笑话。” 温青不以为然,反而生了兴趣,道:“管自家妹妹的事,如何被人笑话?”他着实算不得是个好兄长,想到温彩在他离家的七年吃的苦,就想全都弥补给温彩。 温彩推着温青:“回屋把衣袍换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泥里打滚呢。” 温青被温彩赶着回了桂苑。 桂花是他们母亲杜氏生前最爱的花,在祖宅杜氏住过的小院里,至今还有两棵桂花树,长得很是茂盛,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温青将他们夫妻住的院落更名桂苑,也在院子里新种了两株桂花树,现在它是长在抱大的花盆里,温青还与徐氏说,待翻年就把两株桂花树移栽到桂苑的小树两侧。 温青就听温彩的,那是他偏疼温彩,而徐氏则把温青视成天地,温青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徐太太见自己说了半晌,还不抵温彩说一句话。她唤了个精干的婆子来,徐太太抢先一步吩咐道:“你去明月庵添五两银子的香火钱,然后问问师太,她们庵里的萧彩云,都做一年多的修行居士了,想来真是看破红尘,该给她剃度为尼了。” 徐太太还真是担心徐氏现在刚有身孕,越发看重温青,连个轻重都掂量不清。刚吩咐完,又怕婆子办不好,她没儿子,只得依仗着三个女儿过下半生,而温青也说过,是要给她养老送踪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徐太太拿温青当儿子一般。 摆了摆手,“罢了,先莫去,我让二小姐去。” 徐兰香办事,徐太太更为放心些,主要是徐兰香的嘴巧。 徐氏催促道:“娘,这可是大事,你莫给误了。” 徐太太轻叹一声,“你说话行事近来越发没个沉稳样,叫我如何放心。” 徐氏吃吃地笑了,“玉堂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谁能劝得住,既然劝不住我不如帮衬着他。沮” 徐氏这眼里就只有温青,认为温青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他重情重义,守信诺,疼丈夫,还宠自己的妹妹,连带着对徐氏的二妹、小妹都如同待自家亲妹妹一般。人家待她妹妹好,她自然得把温青的妹妹看得比自家亲妹妹还重。 “你就不能劝着他些,万事冷静想想再办也不会有差,你们呀……”徐太太摇了一下头,领了婆子去找徐兰香。 徐兰香正在屋内与卫成说冷昭的事,“顺娘妹妹要真跟了冷昭,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卫成半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孩子坐在小榻上玩耍,就听徐兰香一个劲儿地叹息,想宽慰几句,又怕自己一劝徐兰香反而更担心。 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似乎更看重情义,卫成也是如此,他和温青认识数载,也是共过患难的人,“不是说把温翠许给冷昭么?” 徐兰香扯着嗓门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冷昭那王八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要拿捏住温家六妹妹,好为难大姐夫呢。妈的,平日装模作样,原是个手段狠的……” 徐兰香稍大的女儿,此刻奶声奶气地道:“娘又骂人了,上回娘说不骂人的……” 卫成失声笑,徐兰香挑眉瞪了一眼,卫成将脸扭向一边,依旧偷笑着。 外头侍立的丫头唤声:“太太来了。” 这府里没有太太,但凡下人们唤一声“太太”,指的就是徐氏的母亲徐太太。 徐兰香伸长脖颈一瞧,见徐太太从外头进来。 徐太太便简要地将冷昭与萧彩云的事说了。 徐兰香一听完,阴阳怪气地道:“还真是新鲜,还以为姓冷的多大能耐,竟瞧上个不能生养又失德的女人。” 还是个被婆家休弃的女人。 徐兰香顿时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徐太太又说了徐氏的意思。 徐兰香惊道:“让姓萧的女人削发为尼?” 徐太太一脸无助,“这不,你大姐夫拿你和兰芝当亲妹妹,你大姐也拿顺娘当亲妹妹,看自家姐妹委屈,她过意不去,要打发徐婆子去,我着实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帮你大姐把这事儿给办妥了。既然冷候爷不肯放过顺娘,我们就不能委屈了顺娘。” 因着温青的缘故,温彩被徐家姐妹烙上了“自家人”、“自家姐妹”的印记。 徐兰香正为自己没帮上徐氏和温青的忙气恼呢,原说要玉成温翠嫁给冷昭的事,偏冷昭都中药了,宁跳荷花池都不碰温翠,这会子见还有旁的法子,立时就来了兴致。 对于温青给她一家置家业、建房屋,还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她是打心眼感激,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夫够情义,没拿她当外人,便是亲 tang哥哥也不过如此了。因是北疆边城长大的,最看重的便是这情义。 徐兰香对卫成道:“你在家看着孩子,我去去就回。” 温彩想拖一拖,可瞧冷昭的模样,是万不会再让她在娘家住了,让杜七婶和杜鹃拾掇了一番。 兰芝拉着温彩的手,一脸不舍地道:“彩妹妹,我舍不得你。” 两个姐姐都嫁人成亲了,徐兰芝看自家大姐、二姐坐在一处,说的不是夫君就是孩子,而今连徐氏都有了身孕,越发是三句不离丈夫孩子、柴米油盐的话题。 徐兰芝越发觉得自己跟两个姐姐寻不着话说,她的沉默反被她那多嘴话多的二姐说成“哟,这才到京城几天,越发像个深闺小姐了……”要不是知道徐兰香的性子,她还真就生气了。 温彩大抵是徐兰芝随温青夫妇到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 温彩笑着道:“你闷了找三小姐说话。” 一提这温翠,徐兰芝就很不喜欢,自打她入了镇远候府,见着谁都巴结,尤其见着徐氏和温青,小嘴甜腻得让人恶心,不由得面露嫌恶。 徐兰芝道:“大姐原还指望她能帮你一把呢,可她……人也不丑,怎的连这事都办不好。” 温彩依是笑着,虽然她也一样不喜欢温翠,到底顶了个温青庶妹的名头,拉了徐兰芝坐下,轻声道:“你听嫂嫂提过没?要是她嫁不了冷候爷,以后怎么办?” “她又不是你,我关心她做什么?” 人,有时候很是奇怪。 温青夫妇看重温彩,连带着徐太太、徐兰香姐妹都拿温彩当自家人。 这会子,温彩提温翠,徐兰芝先有三分不喜,忆起温翠的所为来,越发厌恶得紧。 徐兰芝在北疆边城时,家里的日子虽算不上好过,但也有几个下人服侍,虽说徐父是武将,但待下人是极仁厚的。 “听说在她自个的院子里就摆着大小姐的款儿,把服侍她的丫头指派得团团转,光她的屋子就让丫头一日三四遍地打扫着,使的小案不能有半点尘土,一见有尘土就扬言说要扣丫头的月例银子,连服侍她的、从温府带来的丫头也跟着一起折腾人。” 徐兰芝还是觉得和温彩在一块好,温彩待她随和,她们年纪相仿,也能说体己话。再加上在边城时,她们姐妹虽未见过温彩,倒是听温青无数次提过,听得多了,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温彩和她们亲近,也和她们熟悉。 温彩道:“你又不好去冷府找我玩,且再过些日子,认识的人多了也就不会这么闷了。” 徐兰芝也觉是这理,他们是从北疆回来的,听说这京城的权贵小姐们最瞧不起外来的人,她心里难免有些发怵。 杜七婶上了阁楼,轻声道:“六小姐,冷候爷又遣人来催了。” 温彩拧了包袱,笑微微地看着徐兰芝,“得了空,我就回来瞧你。” 徐兰芝携了丫头,直把温彩送出了院门。 温翠领着贴身服侍的丫头在院门外站着,热情笑道:“六妹妹。”丝毫不把早前奉命引诱冷昭的事放在心上,只作没有发生,笑得灿烂如花,“大哥原想留你多住几日的,冷候爷一日几遍的催,我瞧妹妹的帕子用旧了,这几日特绣了两块新的给你。” 一挥手,服侍丫头捧过一只漂亮的锦囊。 温翠掏出帕子,“一块水红色的,一块秋香色的,六妹妹用着定是极好的。” 温彩笑道:“多谢三姐姐。你保重,我得回冷家了。” 温翠听镇远候府的下人说过,温青出手大方,给徐兰香一家置家业的事,田地、铺子、新屋子,样样都不少,就凭这点,温青夫妇就比温子群和何氏要强,她越发拿定主意,就讨好温青夫妇,可温青最在意的是温彩,人家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又在一处长大,就今天温青夫妇闹的这一场,还不是想护温彩,想给温彩寻个更好的人家。 早前瞧着,冷昭算是极好的,可温青又给温彩挑了个更好的。 温翠心里暗暗羡慕着,怎的自己就没遇上个一母同胞有这等能耐的兄长呢。 * 忠义厅。 徐氏站在温青身后,冷昭洗了两遍香汤,才算干净了。 娶了温青的妹妹为妻,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失策的事,现在更是骑虎难下,原是他不经意的婚姻,反因温彩的身份有变,弄得很是尴尬、狼狈,甚至现在极有可能打乱他早前的全盘计划。 给他下药,逼他要了温翠,这种事也只有温青这样的家伙才干得出来,就跟他打仗一样,不讲究兵法战略,偏他运气好,因着他遇到了刘维忠这样的主帅,又有个器重人才的瑞郡王副帅,就得了二人的赏识,步步高升。 温青面无表情,“冷端阳,你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温玉堂可不是吃素的。”连饮了两口清茶,他方继续道:“既然你心里没萧彩云,我派人去明月庵告诉师太,让萧彩云尽快落发为尼,做一个守清 规戒律的小尼姑。” 这事原是温彩的意思,是徐氏派人做的,温玉堂这会儿就想看看冷昭的反应。 冷昭铁青着脸,着急、气恼,却又拼命压抑。彩云要被迫削发为尼,不,这不是他预想的结果,“温玉堂,你管得太宽了。” 果真是气了! 温青很是畅快,“你娶的是我妹妹,身为兄长且有不在乎自家妹妹幸福的。” 萧彩云无疑是温彩幸福路上的挡路石,他得把这块碍的石头给踹开。 他的妹妹,自然他自个疼。 不过就是个被休弃的妇人,也好意思和他妹妹争宠。 温青一扭头,问:“夫人,派人去明月庵了?” 徐氏轻声道:“夫君,许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办妥。” 办这事的是徐兰香,徐氏可是放心得很,徐兰香虽也是妇道人家,却是她们姐妹三个里头最干练俐落的。 徐氏道:“冷候爷,萧氏在明月庵一年多,早该为她正分,皈依佛门了断红尘烦恼,我瞧着也是一桩善缘。” 冷昭气得牙痒,忆起五皇子说的话,再想到家里人说的事,皇家的夺嫡之战已然开始,五皇子动了要拉拢温玉堂的心思,故而他必须承认温彩是他的妻室。只是,这样一来,麻烦也来了,许要委屈他心心念着的萧彩云。 萧彩云因生于二月,自幼被家人所弃,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却因嫡长姐大病夭亡,要她代替长姐嫁入刘家,虽是刘家妇,却不被夫君刘伯彦所喜,不过五年光景又成弃妇,连萧家也不敢再管她死活,将她送往明月庵便再不过问。温玉堂这一招够狠,虽不杀人,却在冷昭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 温青仰头哈哈大笑,“丑话搁在前头,若是温彩在冷家受了委屈,我这个兄长绝不会袖手旁观。冷端阳,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别拿这话当耳旁风。”如果怕了,最好服软,亦或放过温彩,他前头已表明心意,愿意让温翠代替温彩。 冷昭咬着牙齿,正襟端坐,一个字也不说,心下却已是一片纠结,放弃温彩?还是改纳温翠?亦或者遂了祖母、叔父的厚望,借娶温彩拉拢温玉堂,借温玉堂手握的兵权与军中声望助五皇子慕容悰夺得储君之位。 是欲决而难决,一边是关整个冷家荣宠,关系他的前程;一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萧彩云。 徐婆子唤声“奶奶”,领着两名眉清目秀的妙龄侍女进来,“这是老奴和徐太太一起给六小姐挑的陪嫁丫头。” 徐氏细细地打理了一番。 温青道:“既是岳母挑的,想来都是极好的。”与徐氏使了个眼色。 徐氏暖声道:“从今儿开始,你们去冷家服侍六小姐。” 二女齐声应“是”。 冷昭平视着会客厅外,小径上行来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温彩,后面跟着杜七婶背着包袱,杜鹃亦背了个包袱。 温青原本冷板的面容里多了一份笑容,仿佛看着温彩任有多少烦恼都没了。 徐氏也跟着笑眼微微的,继续与两个丫头叮嘱道:“六小姐年纪小,你们是知事的,若有什么难处,就回来说一声,服侍好小姐,我重重有赏。” 二女又应了声“是”。 温彩近了,几人才瞧清她怀里抱了个锦盒,上面挂着把铜锁,摇摇晃晃,叮叮当当作响,“哥哥、嫂嫂,我们去偏厅说话。” 冷昭脸色一沉,冷声道:“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让他来接人,先是被温青算计,又和他大打了一架,现在又听说萧彩云的事,心头正堵得慌。 明明不喜欢温彩,可他又不同意换人,不知是为了与温青堵气,又或是真的为了五皇子的大计。 总之,骨子里的执拗不容许他这么做,他似乎也需要拿捏温彩来看温青吃瘪。 温彩轻声道:“就一会儿。” 温青板着脸,这可是在温家,敢当着他的欺负温彩,定不饶他。 冷昭只觉如坐针毡,温青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说是派人请明月庵师太给萧彩云落发,只怕少不得威逼利诱,明月庵虽是京城内最大的庵堂,可也不敢得罪像温玉堂这样的权贵。 萧彩云就是个柔弱女子,没家人保倚重,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冷哥哥”,冷昭忆起一年多前,接到萧彩云写来的书信,字字血泪,心莫名地软了下来,温玉堂凭什么管他的事,居然要逼萧彩云落发。 可恶! 实在太可恶了! 偏厅里,温彩小心地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张张房契、地契,又有可数的几张银票,皆是十两一张,或二十两一张的。 “哥哥离家后不久,祖母的眼就全瞎了,是祖母手把手教我打理田庄、店铺的。” 杜七婶颇是得意,故意提高了嗓门道:“大爷,这六七年下来,六小姐便多了一份家当,这可是她凭 着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都是西山县的田庄、铺子,田庄共有一千二百亩,又有西山县城的店铺、张乡、刘镇的店铺统共十八家。” 徐氏吃惊不小,诧诧然地看着温玉堂。 温青道:“既是妹妹自己赚来的,便是妹妹的,这当兄长的怎好要妹妹的东西。” “哥哥,祖母在世时,知道我私下置家当的事,她只当我是练手玩,连她在父亲和叔父面前也是瞒着的。祖母临终有交代,要我们兄妹一生相扶相携。哥,虽是我赚的,但这里也有你的份,我怎能全拿了去,再说嫂嫂有了身孕,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上下,需要花使的地方也多,我挑些出来,你先拿着。” 温彩咬了咬唇,从中拿了三百亩的地契出来,又取了可数的五家店铺,“我就要这些,旁的哥哥留着。” 徐氏嫁给温青时,北疆边城哪有什么家当,不过几十两银子,几身像样的衣袍,再有两套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头面首饰,突然看到这么多好东西,难免心头一震。巴巴儿地望着温青,想收又不敢收,生怕温玉堂怪她。 温彩把盒子往徐氏手里一塞,道:“只是有句话我若说了,哥哥、嫂嫂可别生气。” 温青不好意思一笑,“自家兄妹,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当年离家,温彩还是个孩子,就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寻求他保护,而今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他风光归来,原是想让祖母欣慰,让妹妹光鲜,没想祖母已亡,妹妹小小年纪便已嫁人为妇。妹妹因自小失母,便很乖巧、懂事,不仅学会打理田庄、店铺,连带着还帮他挣了份家业,他这个哥哥没照顾上妹妹,反倒上妹妹关照他不少。 温青此刻的心头六福酒陈杂,更多的是愧疚。 他这个当哥哥的没帮上妹妹,反是妹妹处处关照着他。 温彩道:“哥哥要把祖母留下的千亩良田分二百亩给徐二姐姐,原是妥当的。只是这原是祖母留给你的,要是传到温家或族里人耳里,只怕要遭来非议。万一家里的弟弟妹妹听说后,拿了哥哥当有钱的,都想从你这儿得些好处,就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徐氏面露难色,这事原是温青自己说的,他看不得徐兰香一家没个家业,总让他们住在镇远候府也不是事。 温彩道:“哥哥不如在那处田庄附近另置二百亩良田,再备两家店铺,要是有人问起,毕竟不是族里人知道的田庄、房屋,别人也不好嚼口舌。” 温青朗声道:“这原是我自个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杜七婶道:“大爷这话原是不错的,不说旁的,就说三小姐,怕也打着这主意呢。” 温翠原就是庶女,早前在温府,还欺着温彩呢。温翠若在温府出嫁,以何太太的性子,哪里肯给她置办像样的嫁妆。再说有几家嫁庶女还给了好嫁妆的?不过是陪上两套头面,再备几身好衣裳,就算成了,自不能照嫡女的样儿置备。 家底儿厚的,给上几十亩良田,便就算仁厚了。没家底的,一亩良田也别想,还拿庶女换银钱使。 庶女,哪里能与正经妻室生的儿女比。 姨娘是玩意儿,庶女也高贵不到哪儿,大户人家里,庶女的存在就是替父兄换利益、谋前程的。 杜七婶也是看着温青长大的,再则温青的亲娘姓杜,算起来与杜七婶的男人是同族,也算是自家人。 她又问:“奶奶要如何安置三小姐,也得早早有个主意,你给她的嫁妆好了,后头的庶妹、庶弟那么多,你们是管还是不管?再多的家业,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六小姐在温府时,背里受了多少委屈,便是那些庶女也叫六小姐‘泥腿子’,六小姐为了替大爷保住老夫人留下的田地铺子,可没少费心,原就是想留给大爷的。” 温青虽性子急燥,却也明白杜七婶的意思:“这是我们兄妹的东西,我将来还得给自个的儿子、女儿留着呢,我又不是傻的,给他们做甚?在我眼里,我这嫡亲的妹妹只得一个,那就是温彩。” 杜七婶舒了口气,“田庄上的庄头、铺子上的掌柜、管事都是六小姐挑的人,也都是妥当的,几个庄头是杜氏族里的亲戚,人也还算实衬,有一个是老管家的二儿子,他大儿子在温府当管家,大爷不妨把他二儿子调到京城来当这候府大管家,也是个能干精明的。” 若是温青不明白,杜七婶今儿也拿定主意要点破这事。 温家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原与温青兄妹就不是一条心。 忆起她随温彩到温府住的几月,他们没少给温彩脸色瞧,背里说的话也难听。 自然他们没拿温彩当自家人,现在温青得势了,也休想让温青待他们好。 虽说她是温彩的奶娘,可温青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与温青兄妹亲,她的年纪又大,该提点的自是要说。 杜七婶因在温彩身边久,对这些人也都是熟络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 温彩笑道:“奶娘不妨在这里多待 些日子,帮衬嫂嫂打理好田庄、店铺,我那儿有杜鹃三个服侍着。” 杜七婶支吾着,又放心不下温彩,生怕温彩回到冷家被人欺负了去。 温彩道:“奶娘且帮嫂嫂安顿好了再回冷府。” 转身欲走,温青握住她的胳膊,“让杜七婶跟你一道回去,有她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温彩担心徐氏打理不好,温青却又同样不放温彩。 温彩看着徐氏,“嫂嫂这里需个帮衬的人。” 温青道:“你嫂嫂贤惠聪明着呢,这些东西一看就会。” 坚持要杜七婶随温彩一道回冷家。 温彩轻叹了一口气,颇是无奈,只得带了杜七婶出来。 冷昭没在厅上,留了个小厮在一边候着:“新奶奶,大爷在大门外候着。” 这算怎么回事,温青夫妇与温彩在屋里说话,倒把冷昭晾一边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温青与徐氏又叮嘱了几句,看温彩领着四个仆从离去。 徐氏微蹙着眉头,看着手里地契、房契和银票,“夫君,我哪里打理过这些,田庄还好些,可这些店铺生意,我……” 温青伸手接过徐氏手里的房契、地契,瞧了一眼,“我们做兄嫂的,哪好要妹妹的东西,回头你着人挑个黄道吉日,我要风风光光地给妹妹添妆。不是还有温府送还给妹姝的好东西么,到时候一并添过去。” 这么多东西,全都给温彩,徐氏没意见,只是温彩也说得在理,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而徐氏几乎就没有嫁妆,旁的大家小姐有陪嫁还能养活不少人呢。 温青道:“刚才妹妹的话有道理,你着人打听打听,红枫镇一带可有要出手的田庄……” 徐氏巴巴儿地看着温玉堂。 温青轻叹了一声,“回头找二婶帮忙,她许是乐意的。”又把东西递给了徐氏,“好好收着,选好了吉日,我们去给妹妹添妆。” 徐氏应了。 温青说了几句暖心话,俯着头贴在徐氏肚皮上想听,在北疆边城时,也曾瞧过丈夫这样听妻子的肚子。 徐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傻瓜,还不足三月呢,能听到什么?” “怎么没有,我听见他与我说话来着,他在说‘爹爹,我在娘亲肚子里可乖了’。”一句惹得徐氏笑出声来。 * 镇远候府大门外,温彩上了冷府的轿子。 冷昭端坐在马背上,侧眸瞧了一眼,他现在越来越肯定:温彩以前是在装柔弱、装胆小,甚至装可怜,目的就是掩饰自己,他绝对是看走眼了,走得很厉害。当时,他只想到了着人去温府打听,怎就没想到温家的老家西山县温氏族里打听,在那儿许能打听出最真的消息。 家轿动,马儿奔。 冷昭走在前头,似在俯冲一般,可分明又透出了急燥与不安。 因在宫里闹了丢妻的笑话,冷昭即便是骑马,走一程,就放下脚步等着后面的轿子。 杜七婶正絮絮叨叨地与两个新来的陪嫁丫头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却忘了,镇远候府大部分的婆子、下人都是户部、礼部挑选的,甚至还有几个是宫里到了出宫年纪的宫娥,因没处可去,便安顿进了镇远候府侍候,也好给无家可去的宫娥寻个长久安顿处。 转街过巷,不多会儿就进了冷府。 温彩在二门处下了轿子,只见郑嬷嬷候在一边,欠身道:“新奶奶,大太太请你先去佛堂,老夫人想你了。” 温彩微微一愣,冷家的老夫人,她可是一次也没见过呢,不过与老夫人打交道,她可是有经验的,她是汪氏一手拉扯大的,祖孙感情深厚,也最是了解老夫人的心思。 “奶娘,你带两个新来的丫头回追云轩,我带杜鹃过去。” 杜七婶有些不放心,道:“新奶奶,还是让我陪你去。” “也好。” 温彩随着郑嬷嬷往佛堂方向移去,人尚未入佛堂,就听得一阵说笑声,通常居于此处的人都爱清静,可这里倒像是个会客厅。 冷昭静默地跟在身后,依旧想着温青要逼萧彩云削发为尼的事,心绪难宁,暗自琢磨着如何寻个法子去见萧彩云。 要是萧彩云真被剃了发,还不得心疼死他。 她已经够可怜了,不该年纪轻轻就在庵堂里过一生。 温彩这丫头怎么这么快就挖出了萧彩云的事来,这速度快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身侧的温彩,许是因为走得急,两颊有一片红晕,红扑扑得像只熟透的苹果,充满了少女的生机,嘴角噙着笑,哪里还有前些日子的胆怯、软弱,相反的,自打温玉堂一出现,连带着温彩都似变了一个人。 他冷昭绝对是看走眼了,自以为英明,竟干出这么一件糊涂事。 当他痴迷着萧彩云时,她嫁给了刘伯彦为妻。 当他娶了另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时,萧彩云却日夜企盼着要与他双宿双飞。 立有婆子出来,笑道:“新奶奶,老夫人请你进去。” 温彩大方得体地进了佛堂,说是佛堂却是一处很清幽的院子,正房三间,正中是佛堂,左右又各有一间偏房;两侧又建有东、西厢房。所有的人几乎都聚在东厢房里,一屋子的女人,穿红着紫的,好不热闹。其间更有两个女道,年长的约有五六十岁,年轻的亦有三四十岁。 温彩正审视着,却见杜七婶轻轻扯了她一眼,蓦一扭头,杜七婶却垂下了头去。 在众人的中央,坐着一个富态的老夫人,衣着栗色福寿纹衣袍,戴着大气的抹额,正听得呵呵直笑。 郑氏招呼道:“儿媳妇,给老夫人行礼。” 温彩微愣,有下人递了锦绣蒲团,她提裙一拜,连磕了三个头。 老夫人脸上有笑,就连声音也染上了喜色,“瞧瞧我的嫡长孙媳妇。”歪头瞧来看去,竟是怎么也看不够,“这孩子长得像谁呢?怎的瞧着面善得紧。” 一屋子的太太、奶奶和小姐,个个都在审视,早前只说是平妻,可这平妻突然有了个很厉害的兄长,自然就非同寻常了。 年轻道姑一语道破,“老夫人,这新奶奶长得与你老有些相似呢,一瞧就是富贵、福气的。” 老夫人一听这话,“啊——”了一声,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审视起来,有人觉得和老夫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都是鹅蛋脸,可立即有人却又跟着附和起来:“咦,可不长得像年轻时候的老夫人么?哎哟,这可真是冷家的福分,世人都说,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端阳媳妇儿可真长得像老夫人呢,这不知道的一瞧,还以为是老夫人的孙女呢。” 老夫人一听这话,越发笑得灿烂了。 周围一见,这可是荷花里冷府的当家人,哄她高兴了,大家都就是大功一件。立时又有人跟着附和起来,直夸温彩和老夫人长得像。 老夫人扭头看着服侍她的婆子。 这婆子忙道:“老夫人,越瞧你们长得越像呢。”宫里的女天师说新奶奶是个祥瑞人,夸新奶奶也就是在夸老夫人,毕竟她们长得像嘛。 老夫人忙道:“我道怎的瞧着面善,原是长得像我。”伸手便虚扶一把,婆子搀起温彩,老夫人朗声道:“把淑妃赏我的那条翡翠佛手珠取来。” 婆子应了,很快就取了一串佛手珠,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把佛手珠套在了温彩手上。 温彩欠身道:“谢祖母赏。” “好孩子,快过来,让黄道长给你瞧瞧面相,今儿给冷家的小姐们都瞧过了呢。” 这可是宫里女天师夸过的人,虽说栖霞观也是出名的道观,宫里钦天监的人可是天下得道高人,善卜卦、观天象,甚至能瞧面相。 年纪略长的女道长从头到脚的审视了温彩一番,移着步子,看瞧了一阵,一脸肃色,示意年轻女道捧了签筒来,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新奶奶,抽一支吧。” 冷昭急着接她回来,就是要应付这些女道士的装神弄鬼,那就随便抽一支,抽哪支好呢,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样的,目光却停驻在一支瞧上去很旧的竹签上,会不会是抽到这支的人太多,所以才会很旧。 温彩拿定主意,用左手托起右手的衣袖取了那根竹签,只见上面写着“九十”,黄道长不由得“啊呀”一声,惊得似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一般。 年轻女道长歪头看着:“新奶奶抽到九十号签了。”似不敢相信,接过温彩的签,细细地辩认了一番,越发肯定是九十号签,这才怪异地看着黄道长。 老夫人与李氏一听,神色微变,但欢喜多过惊诧。 老夫人笑道:“不过是闹着玩儿呢。来人,赏两位道长!” 有人应声,很快取了银元宝来,打赏了二人。 李氏见老夫人的意思,似没有要留她们了,看完了众位小姐的面相,就一直打趣说笑着,为的就是等温彩回来才送两位道长离开。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快给新奶奶添座,好孩子,坐到祖母身边来。” 郑氏一脸茫然,看着三房的董氏,这老夫人怎的突然对温彩这么随和,便是对她们几个媳妇也没这样好过。 老夫人令婆子给温彩介绍了屋里的人,彼此一一见礼,算是相识了。 冷昭看着佛堂里全是女人,虽都是他的妹妹、堂妹、族妹,可还有几人族婶、弟妹等,也不好进去,在外头站了一阵,见老夫人没有要见他的意思,扭头离去。 温彩心里好奇,不就是九十号签,为甚老夫人竟没让女道长解签文,还有那两个女道那神色也太古怪了些。 众人闲聊了一阵,老夫人有些累了,道:“你们都退下吧。新奶奶刚从娘家回来,许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众人退离佛堂。 冷晓走近温彩,轻声道:“嫂嫂,家里 人可都好?” “都好。”她勾着唇角,原想等郑氏一道,可众人都走远了,还不见郑氏和李氏出来。 郑氏正好奇地问老夫人:“母亲,其他小姐抽了签,都让道长帮忙解签,你怎也不问问?” 李氏笑道:“大嫂少出门,竟是连栖霞观九十号签的典故也没听说过?” 郑氏一脸诧色,莫不是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老夫人看了眼一旁侍立的婆子。 婆了垂首道:“相传昌隆帝初年,吕氏一族的小姐来京城游玩,便有位小姐抽中了栖霞观九十号签,此签签文乃是‘人间富贵花’,后来这位吕小姐得嫁豫王慕容运为妻,后育长子,便是后来的永乐帝……” 李氏接过话,“栖霞观的签文与旁处的不同,同样是九十号,有时许是下签,但今儿两位道长是看了期的,方才带了当年吕氏小姐抽中的那套签文出来,不曾想咱们府的新奶奶一下子就抽了这九十号签。” 郑氏想到那位吕氏小姐,心头一颤:“温氏是我们冷家的媳妇……”冷家可不敢对天下、江山有奢望。 老夫人笑道:“这人间富贵花的签,几十年来抽中的人屈指可数,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谢氏,十几年前便是因抽中这九十号签,被选为世子夫人。昔日宫中贵妃为顺王殿下选嫡妻,也是如此……还有当今福王妃,能从众女中被定为福王妃,也是因她抽中此签。抽中九十号‘人间富贵花’签的,多是大富大贵、又有旺夫命的福女。” 正文 第76-77章 情相悦 郑氏这才舒了一口气,原是这样,也就是说,早前她看不入眼的温彩,老夫人可是喜欢得紧呢,认定温彩是大富大贵的福女。 李氏附和着道:“我瞧新奶奶长得有福相,你们瞧她的耳朵没,那耳垂又饱满又有肉,还有那小脸上,也是有肉的,怎么看怎么有福相。痤” 温彩不能弃,她哥哥手里可握有兵权,又封了镇远候,那温青之妻徐氏,可是新晋定国公刘维忠的义女。淑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冷家拉拢他们。 是淑妃帮忙,二房老爷才得了长庆候的爵位。 他们二房的人可得使劲才行。 老夫人道:“这等福女,我们冷家怎好委屈人家,惜福不仅是珍惜眼下,更是珍惜上苍所赐,大儿媳,温氏当得端阳的嫡妻。”转而用手指着李氏,啐骂道:“这个没眼见的,真当我是老眼昏花了,蒙骗我说温氏不妥,我今儿瞧着,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不比我们家的冷晓差。” 李氏也迷糊了,那日敬新人茶,温彩怎么看都是个胆小怕事的,可今儿倒像换了个人,要不是还是那张脸,连她也糊涂了。 这会子被老夫人笑骂着,李氏连连赔不是:“儿媳哪有老夫人精明,是我不会瞧人。” 老夫人笑了一笑,“大儿媳,我想抬温氏为嫡长孙媳。你找端阳说说,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整个冷家的意思。许能借着温氏的福气,让晓儿姐妹几个顺遂当选。” 李氏也是信这些的,忙道:“大嫂,自来第一个入门的就是结发妻子,这结发自当是嫡妻,端阳不晓这规矩,你可是懂的,要是旁人议论起来,且不是瞧我们冷家笑话。我瞧老夫人这话在理。沮” 冷昭打小就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着,郑氏挑了郑嬷嬷为冷昭的乳娘,瞧着这样子,冷昭与郑嬷嬷的感情也比他们母子情要深。她着实不好逼迫冷昭,生怕伤了母子和气。 老夫人扭头对婆子道:“从明儿起,请新奶奶过来陪我说话,我与这孩子长得像,可不就是缘分。” 老夫人最信的就是神佛,当年因冷昭生于恶日而厌弃,即便是嫡长孙,也没给个好脸色,这会子听说温彩是个福女,心里直乐开了花,又抽中九十号的“人间富贵花”签文,越发觉得这是上天对她和冷家的恩赐。 * 且说冷昭送温彩进了佛堂,见里面全是女眷,只得避去,正要回追云轩,一两跑得气喘吁吁,与他低声禀道:“大爷,服侍萧二小姐的巧针求见,瞧这模样似有急事。” 冷昭忆起温青说的事,快奔往二门方向奔去。 二门外的万年青丛旁,巧针衣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褂,正急得来回踱步。 冷昭刚走近,巧针“扑通”一声重跪在地,连连磕头:“冷候爷,快救救我家二小姐!师太说,明儿要给我家二小姐剃度,冷候爷……” 一旦剃度,就不是待发修行,而是成了真正的尼姑。 从此后,青灯古寺,吃斋念佛地过着清苦日子。 萧彩云不甘,巧针也害怕,冷昭曾许过萧彩云的,说要将她带离庵堂,要娶萧彩云为嫡妻,不让家人因为萧彩云无出为由而不接纳。 温青这个混蛋,真是多管闲事,以为用这样的法子,他就会敬重温彩、疼爱温彩么? “冷大爷,我家二小姐这些年可一直念着你,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冷候爷,你不能不管她,你若不帮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彩云才二十一岁,这是多美的年华,怎么就可以出家为尼,再说这明月庵的日子已经够苦了,要这样苦一辈子、清苦地过完余生,不可以! 冷昭令一两备了马车,当即陪巧针前往明月庵。 可,那是庵堂,他一个男子要进入谈何容易。 待他到时,萧彩云一袭灰白的素袍,披着长发已候在偏门处,因天色渐晚,倒无人留意。萧彩云看到由远而近的熟悉身影,没多久,两行清泪便止不住地滑落,滑落,化成了两条泪溪。 冷昭紧走几步,在离他三尺外时,心没由来的颤栗的、疼痛着,曾经妩媚清秀的鹅蛋脸,变成了今日面前这个有着削尖下颌的瓜子脸,肤白如雪,没有半分血色,一头乌丝垂泄在身后,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就连耳垂上也是空的,一件灰白色的尼姑袍子罩在她的身上,很是肥大,也越发将她映衬得更削弱了。 “冷哥哥,我终于见着你了……”这一声轻呼,泪如雨下。 冷哥哥,从幼时到现在,她一直这样唤冷昭。 他心头一软,张开双臂,萧彩云投到他的怀里,又一声“冷哥哥”哭得更伤心了。 他的心也随之凌乱成麻,静默地拥紧了她。 这一刻,他只想好好呵护怀中的女子,倍加怜惜,倍加疼爱。 巧针立在一侧,悄然地退去。 “冷哥哥,听说你娶的妻子是官家嫡女、新晋镇远候的胞妹?” 似梨花带雨,如桃花含露 tang,看着泪湿脸颊的萧彩云,冷昭狠不得把自己的心也一并掏出来。 他不答,任她温彩有怎样瞩目的身份,到底不是他心上的人,他温柔的抬手,轻轻地拭着萧彩云脸颊上的泪痕,不需要任何苍白的话语,他只要她感受到,他依旧在意她,从不曾改变过。 萧彩云含泪一笑,这样的表情,胜过了人间任何绝色女子,在他的眼里,只得萧彩云一个罢。 “冷哥哥,你回京好几日,一直不来见我,你忘了彩云么?你得了个年轻、美丽的小娇妻,便不要彩云了?” 仿佛他已经不要她了,那泪珠儿化成了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控抑不住,说得冷昭好不心疼,一颗心早化成了一潭水。 在他的记忆里,萧彩云永远都是那个情窦初开,娇滴滴得如待放花朵的她,他记得与她毗邻而居,同在乡下庄子里的快乐时光。 春天,他们一起在田园里飞奔,上山挖野菜、下河摸小鱼。 夏天,他带着她,趁着彼此看守的乳娘午睡了,跑到后山吹山风,然后他为她搭一个秋千,看她在风里飞舞。 秋天,她找他做一只纸鸢,高高地放飞上天。 冬天,他们一起踏雪寻梅,收集最干净的白雪,装到坛子里,埋在只有他们知晓的地下,等到春时,一起煮雪水茶喝…… 那青梅竹马的记忆,是那样的美好。 冷昭将她拥得更紧,紧得似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粗重的气息充斥在她的耳畔,似用魂灵深处发出声音。 “彩云,不会的,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要你,我都会要你。” 萧彩云往他的怀里扎了扎,脑海里掠过刘伯彦偏宠侍妾柳姨娘的情形,柳姨娘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夺占了刘伯彦全部的心。冷昭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不可以输,要真是输了,她这一生就彻底地败了。 她吐了一口气:“冷哥哥,师太今儿与我说,明早要给我剃度,我就要做尼姑了……” 有时候直接开口相求,也许会被拒绝,不如将这个最大的难题抛给她。 五年的刘府嫡长奶奶、一年多的庵堂生活,要是她还不能明白男女之间的真谛,她这一生就真算是白活了。 她曾深爱过刘伯彦,为他痴迷,为他癫狂。 现在,她抓住了冷昭,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看他步步深陷在她编织的柔情美梦里。 冷昭闻嗅到一种最自然的女人体香,凝眸时,深情地吻着她的额头,“彩云,我会保护你,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儿。” 萧彩云破泣为笑,悠悠轻问:“冷哥哥,真的么?” “是。”冷昭牵着她的手,对不远处的巧针道:“把紧要的东西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走。” 能再留了,一定是温青干的,是他派人来庵堂传了话,许给庵里的师太许了好处,否则这一年多师太都不提剃度的事,偏在这时候提。 温青,是说出就会干出的人。 但他冷昭也不是好拿捏的。 他的女人,他自己保护。 既然温青咄咄逼人,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这就带萧彩云离开。 巧针早就呆够这里了,若能离开,自是最好的,忙忙应声“是”,飞一般地回到她们住的小院,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修行的尼姑,不曾想千般小心,万般谨慎,还是被一个中年尼姑给瞧见了。 她提高嗓门:“巧针,你鬼鬼祟祟做甚?” 巧针吓了一跳,反手将包袱藏在身后,“怦”的一声,包袱从手腕上掉落。 中年尼姑厉喝一声“闪开”推开巧针,目光落在包袱上,“这是做什么?想逃走?” 她们主仆走投无路时,原是庵中的师太们收留了她,今日刚说了明儿剃度的事,现在就拿定要逃走的主意,来时求人,去时都不需要与人交代的么? 巧针结结巴巴,声儿打颤,“不是,不……” 中年尼姑弯腰拾起包袱,“还不是,这包袱是做什么的?萧彩云去哪儿了?明儿剃度之后,便要赐法号。” 巧针伸手去夺包袱,中年尼姑死死地抱住,提高嗓门道:“来人啊!来人,萧彩云不守清规,逃走啦!来人……” 一阵高昂的呼叫声传来,偏门处的萧彩云不由心下一沉,惊呼一声“冷哥哥,救我!” 这明月庵乃是京城内最大的尼姑庵,早年曾有皇家妇在这里出家为尼,入得这门,要想离开就绝非易事,这里可是朝廷所建的庵堂。 冷昭不待细想,拉了萧彩云道:“跟我走!” 不多会儿,二人自偏门而去,冷昭将萧彩云扶上马背,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待十几个尼姑持着棍棒出来时,只看到一个男子骑在马背上的身影。 中年尼姑一脸愤怒,扭头看着被两名年轻尼姑制住的巧针:“好大的胆子,挑唆你主子私通男子,玷污佛门乃是大罪……” 巧针的身子微微一颤。 中年尼姑道:“把她关入柴房去,待我禀过住持师太再从长计议。” 冷昭带着萧彩云怆惶离去,远离了明月庵一带,方才放缓脚步。 萧彩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冷哥哥,巧针怎么办?许是被抓了,明月庵寺规森严,只怕免了一场处罚,冷哥哥……”她一急,眼泪儿蓄在眶里。 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如今萧彩云越发变得多愁善感,巴巴地回望着冷昭,盼他给个主意,盼他能保护她。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出巧针。” 萧彩云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带回冷府,这不可能,一定会遭到全家上下的反对。 萧彩云若是清白女儿家,也许还能让冷家的长辈的接受,偏她早前嫁过人,还是个被休的下堂妇,即便红颜依旧,妩媚可人,又有几个男子能接受有她这样过往的女子呢。 只能给她另寻一个安顿处。 冷昭在心下权衡了一番,道:“我送你去张镇乡下庄子如何?” 他便是在那儿长大的,小时候也在是张镇的集市上结识了萧彩云,相似的命运,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为有了彼此,那一段年少的时光才多了几分美丽与灿烂,也多了一分慰藉和温暖。 “张镇么……” 对于萧彩云那个地方有美好,也同样蓄满了痛苦,那里认识她的人太多,她着实不想让萧家人知道她离开了明月庵,没如其他下堂妇那样或尼姑终老,或再悄无声息的改嫁他人,而是住在了冷昭为她安排的田庄上。 被大户人家休弃的下堂妇,能寻个山野莽夫嫁了便是好的,但这改嫁的事是万万不能被早前的夫家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如用旧的布,就算是丢弃、毁成灰烬,也不能被旁的男人沾染。 萧彩云想去冷府,是的,她听说冷昭新娶的小娇妻年轻、美丽,就是出身也不俗,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即便是刘伯彦变心、生厌,她也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毕竟那时候她是刘府的嫡长媳,是刘伯彦的嫡妻。 可现在,她一无所有,能把握住的只有冷昭。 冷昭看着她神色里的不安,“怎的?你不想去张镇?你想去哪儿?” 萧彩云讷讷地望着他,未语泪先流,这是害怕的泪,无法掌控的未来,让她觉得漫无目的,她赌不起,她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二十一了。 冷昭心头一紧,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心,“彩云,你别光哭,你想去哪儿?你倒是说话。” 萧彩云咬了咬唇,试探性地道:“我若说了,你不会生气?” 冷昭肯定地道:“我不生气,你说。” 她壮着胆子,垂眸看着地上,用很低的声音道:“我想去冷府,我……想做你的妻子。冷哥哥,是你答应我的,你说会娶我为妻,你要保护我,你再不会让别人欺负我……”说这话时,泪水再度流下。 在他的面前,她仿佛就是泪做的人。 冷昭面露难色。这怎么可以呢,他娶了温彩才几日,再则若不先与家人说一声就带萧彩云回去,家里还不得闹翻天,就算是纳妾,也得先与郑氏、老夫人说一声,这才能做主的,何况是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娶妻。 “冷哥哥,为什么不行?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同意你要别的女人,与她生儿育女,只要你还要我,还肯娶我为妻,我就心满意足了,谁让我是个残缺的女人,生不了儿女……呜呜,连你也不喜欢我了么?” 冷昭微蹙着眉头,“彩云!” 萧彩云半是撒娇,半是发狠地道:“反正我不去张镇,你拿我当什么人,是当外宅妇还是当侍妾?聘则为妻奔为妾,我岂会不懂……”她生气了,很生气,就如小时候那样,遇到不高兴的事,她可以冲他发火。 除了张镇的乡下庄子,冷昭再也没有旁的地方,其他地方要么捏在冷府当家人老夫人手城,要么就是郑氏的陪嫁田庄、店铺,虽说冷府还有两处别苑,可一个是老夫人的,一个是郑氏的,无论安置在哪处,不屑时日,他私养萧彩云的事一定会传出去。 冷昭急得手足无措,“好了,别哭了。你先到张镇庄子里住些日子,待我在城里置了别苑就接你过来。” 萧彩云止住了哭泣,猛一转身就往明月庵去。 冷昭一急,伸手扯住了她:“彩云。” “你若是拿我当外宅妇或是侍妾看,我还不如做姑子。我这就回明月庵,大不了明儿被他们逼着削发做尼姑,大不了往后再不与你相见……就当是从小到大,我们的相识都是一场梦。”她“哇——”失声痛哭,飞快地奔去。 “彩云。”冷昭急唤一声,追上了萧彩云,拉着她道:“你好歹给我一些时间。” 她真要回明月庵?不,她不会回去。 温家人逼她,她就逼冷昭。 那个整日吃青菜豆腐的明月庵,她早就厌烦了。 温彩比她年轻,早前说娶为平妻,可瞧着如今的变化,怕是温彩得做嫡妻了。她萧彩云不能像以前那样,被旁人逼得步步后退,那时的刘伯彦心里没她,可现在不同,冷昭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既然是这样,她就是主动出击,保住自己的地位,为自己争取。 初嫁从父,这一次是再嫁便由她自个。 她得为自己的幸福拼搏,否则余生就只能郁郁而终。 第77章相对有厌 萧彩云轻声道:“我也不想逼你,冷哥哥,是温家人逼我,今天温家派了人到明月庵,许了一笔香火钱,也不晓得她们与师太说了什么,她们一离开,师太就说明早要给我剃度的事。冷哥哥,我知道自己是残花败柳,做你的嫡妻是高攀,好,我不和温氏争,你娶我平妻可好?” 冷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如何安顿萧彩云的事,“你不想去张镇,去五皇子府如何?” 五皇子慕容悰,新封为安王,现下正是风光时,若是冷昭把萧彩云夺托给他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萧彩云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听你的,只是我好担心巧针,也不知道那些尼姑会怎么罚她……” “好了,我现在带你去绣庄,当年自你嫁入刘府后,我便留了一笔银子在绣庄,让她们照着你的身段每年都做四套衣裙。” “冷哥哥……”早前哭着的她,此刻心里蓄满了幸福,偎依在冷昭的怀里,“这一生,有冷哥哥护我,我何其有幸。” 冷昭扶她上了马背,牵着马儿往五皇子慕容悰府里移去。 * 安王府建在城南荷花里,这里云集了整个京城的权贵们,有公主府、亲王府、郡王府,甚至还有护国公府、肃毅候府等。 夜色中的荷花里一片肃穆,偶有犬吠之音传来。 慕容悰端坐议事厅,面带异色地看着冷昭,他的身后跟着一袭紫袍的女子,华美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紧小,却又衬出她丰盈的身姿。即便她梳了待字闺中的少女发式,可一眼还是能瞧着她的年岁偏大,没有倾城绝色之貌,倒有如花似玉之姿。 冷昭轻声介绍道:“五殿下,这位是萧二小姐,想在你府上叨扰几日。” 萧彩云,慕容悰依昔听说过,好似约莫六七年前,有一阵子冷昭便说要娶嘉勇伯府萧彩云为妻,只不知何故,后来却没有娶成。 慕容悰心下暗自琢磨了片刻,朗声道:“来人,领萧二小姐下去歇着,告诉大管家,挑两个机警的丫头服侍着,她是我们府里的贵客,要好生款待。” 冷昭起身,抱拳道:“谢五殿下。” 有婆子过来:“萧二小姐,请——” 萧彩云切切地看着冷昭,面露不舍。 冷昭道:“你且去,巧针的事我会想办法。” 萧彩云学着娇俏少女的模样,裣衽一拜:“多谢五殿下!” 冷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还以为她能穿少女时的衣裙,到底是做得瘦了、短了些,叮嘱了绣庄,照着她现在的尺寸再新做几身,却不再是他幻想着穿上这些华衣时的样子,他错过了她最美的年华,她的身上流露出经历过风雨的沧桑,没有了青涩,没有了昔日的纯净。 但他,想陪着她一起变老。 慕容悰道:“她就是萧彩云?” 论容貌,她不过颇有姿色,若以十分论,萧彩云不过能得七分;若论女德,因犯妒被前夫家刘家休弃。这些便罢,最重要的一点,萧彩云无出,这样不能生养的女子,便是极为不祥的,也被世人视为不祥之身。 冷家,也算是京城名门世族,怎会允许冷昭要这样的女人。 冷昭用沉默回答了慕容悰。 早前还想萧彩云许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男人有几个不爱女色,许是舍不得美色,才沉陷于此,今儿一见,像萧彩云这等姿色的,整个京城一抓一大把。 慕容悰面露失望之色,“你这么做有失\身份。” 身份算什么?他自幼便被祖母和家人所弃,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冷昭根本不甚看重。 冷昭喜欢萧彩云,她是他心上的挚爱,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能娶下堂女为妻,为甚我就不能?情之所系,管她以往如何?” 就算是大燕立国以来,皇家之中还出了个永乐帝慕容祯,当年的永乐皇后不也先与旁人订亲,后又退亲嫁了永乐帝?永乐帝痴恋皇后,竟把自己的爱姬赐嫁皇族子弟为妾。 文人墨客们,谁会指责永乐帝,反而多感佩于他的多情,谁又说永乐皇后不贞,因他们夫妻恩爱,又育有子嗣,便是后世也多是赞美溢词。 慕容悰有些语塞,转而道:“你别忘了,你是嫡长子,更是平远候、飞骑大将军。” 冷昭果决地道:“我要娶彩云为妻。” 此意已决,再能更改。 心,当如磐石,不可移也。 情,也稳如泰山,难以动也。 这,就是他对萧彩云的情,他必须坚持下去,当年就是他不够坚定,才给彼此造成了遗憾,带来了伤害,现在一切又有重来的机会,他是绝不会再动摇的,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一定要与萧彩云在一起,也一定要娶萧彩云为妻。 冷昭抱拳行礼,一脸感激地道:“这些日子,就托五殿下照顾彩云,让她在你府里叨扰几日。”生怕慕容悰薄待了她,又道:“你放心,我和我们冷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盼五殿下也能助我达成心愿。 五殿下之心,非求不可;冷端阳之心,亦如五殿下这般。只不过,我们各有最看重的东西,五殿下,说句不好听的,你失了那样东西,会觉得丢了性命一般。而在下,若没彩云,也会如没了性命一般。” 慕容悰还想劝说些什么,可听到他说得如此果决,任何话都是多余。 慕容悰想求的是储君之位,想问鼎九五至尊,冷昭说得没错,如果他失了这个位置,就会生不如死,他活着,就是为了得拥。 冷昭居然用情至深,竟说出这样的话,失了萧彩云就会如他失了性命一般。 同时,慕容悰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就是个女人,冷昭竟有此等看法,未免难成大器,心无抱负。 他失望的正是如此。 他原是对冷昭抱有厚望,可冷昭对萧彩云看得太重了。 冷昭又道:“情之唯物,要是能放下,我也不会带她到你府上叨扰。” 他没有理智,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萧彩云。 慕容悰无奈轻叹,轻拍他的肩,“我懂,既然你如此坦承,我也不妨告诉你实话,其实……我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那……冷晓……” 很久以前,为续两姓之好、亲上加亲,老夫人便与淑妃说过,要慕容悰娶冷晓为嫡妻,若没有订亲、换庚帖,可是几年前就说好的,就连京城知道冷晓将来要嫁五皇子慕容悰的人也不少,不过是世人没有道破的事罢了。 慕容悰苦笑着,温柔的目光却投向了夜色,“冷晓表妹就算做不了我的嫡妻,他日最少也是侧妃。” 冷昭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让冷晓做嫡妻,这么多年,祖母一直拿冷晓当皇子嫡妻一般教导着。” 他的妹妹冷晓,打小就是照着皇族妇来教养,琴棋书画无不一通,打理中馈更是老夫人和郑氏手把手教的。六岁时,老夫人就向淑妃求了一个宫中嬷嬷来教引规矩,是最合规的皇家妇。 可现下,慕容悰居然说不能给冷晓嫡妻位分。 慕容悰不爱冷晓,可为了成就大业,他会遵从长辈的决定,娶冷晓。 “因为,我的嫡妻需要一个更能助我之人。” 冷家是可以助他,但这不是最大化助他,他需要一个比冷晓更有份量的嫡妻。 慕容悰的冷静,对权势的态度让冷昭觉得有些可怕与心惊。 冷昭道:“为了成功,你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你别忘了,冷晓同样不是我最想要的女子,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更理智些。” 慕容悰这话不仅是要自己冷静的选择,更是告诉冷昭,他比自己虚长几岁,更应懂得世事轻重缓急,萧彩云不过是萧家与刘家联姻失败的一枚弃子,没有任何的价值,仅仅是冷昭心上的女子。 冷昭问:“你想怎么安顿你心爱的女子?” 慕容悰对外头侍立的人道:“来人,备酒宴,今儿本王要与平远候痛快的畅饮几杯。” 不过一刻钟时辰,安王府下人便预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表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服侍的太监斟了酒,各怀心事,慕容悰为储君之位近乎痴迷,而冷昭则对萧彩云痴迷如此。 慕容悰不紧不慢地道:“像我们这样的尊贵身份,三妻四妾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把心爱的女子推得越高,她被人伤害的可能越大。既是这样,就理智地选择,一面护好她,只给她贵妾的名分,一面做最有利自己的事……” 他亦有心爱的女子,却只给她贵妾的名分,冷昭不懂,若换作是他,就给她了尊贵的名分,让她自己最尊贵的身份。 冷昭为甚只给温彩平妻位,便是想让萧彩云做这嫡妻。 只有萧彩云做嫡妻,她才不会被其他女人刁难、伤害。 冷昭道:“我无法赞同你的选择,若换成是我,便给心爱女子嫡妻名分。” 慕容悰勾唇一笑,不同的人,对于同样的事会有不同的态度。他虽有喜欢的女人,但却将天下、帝位放在首位。 但冷昭不同,在他看来,心爱的女人才是第一。 慕容悰取片猪耳,慢慢的咀嚼,饮了一盏酒,道:“你想坚持让温氏为平妻,温玉堂他会应么?外祖母会应么?” 现在温彩可不仅是温府的嫡出小姐,她还有一个 手握二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兄长,温子群许不在乎温彩,可温青却极其看重这个妹妹的。 冷昭想到此事就头疼,他最大的失策就是娶了温彩。在慕容悰的面前,他更像是个弟弟, “就算不能让彩云为嫡妻,我也要彩云为平妻,温氏想做嫡妻,就必须同意我把彩云娶进门,否则,她休想入冷氏族谱。” “你若纳她为贵妾,外祖母未必会应……” “我管她作甚?我一出生,就是因她的话,被她弃到乡下庄子里,她眼里没我,现在却想管我的事,大不了,我便学了温玉堂,置府另住。” 慕容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气的人,摇了摇头,“你的情况能与温玉堂比么?他是自小就没与父亲住在一处,再则他父亲有妻妾数人,又有子女若干,原就另有府邸的,这镇远候府可是皇上所赐,就凭这一点,就没人敢非议。在礼节上,温玉堂被封之后,给他父亲、叔父等人送了厚礼,便是对他的庶出弟妹们,也是尽到礼数的,你可在外头听到有他半句闲话? 在军中,上下众人谁不说温玉堂是个重情重义又守信诺的人,官拜正二品铁骑大将军,不违诺言,依旧娶了徐将军的遗女为妻,尊徐将军之妻如母,照顾妻妹、妹夫…… 有一句话,我若说了,也不怕你生气。大表哥,在为人行事上,你不及温玉堂,温玉堂此人看着鲁莽,其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听见夸温玉堂的人不少,今儿却特别新鲜,冷昭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冷笑,更是讥讽,,神色里蓄满了鄙夷。 想到今日温青给他下春药的事,冷昭就满是不屑,这是有智慧的人能干出来的?真不知道慕容悰这是什么眼光,居然说温青那个莽夫比他强,强哪里了,他可没瞧出来了,行事易冲动,还喜欢咋咋呼呼,性子急燥,要不是他运气好,打仗还算英勇,几年前与启丹人的交战许多大将战死沙场,哪里轮得上他当大将军。 慕容悰道:“你别不服,在定国公眼里,他也比你强,就是在老四眼里他也比你强。” 冷昭气哼哼地道:“在你眼里他比我强?”这话分明带了两分酸意。 慕容悰近来正想法子,想要拉拢温玉堂,天启帝对慕容慬在朝中拉帮结派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以慕容悰的判断,这是要他们开始争夺储君之位的前兆。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过节?他不服你,你不服他。前几日,顺王要送他两个绝色美人,被他婉拒。他说承诺了妻子徐氏,不娶平妻不纳妾,虽拒了顺王,却颇得顺王夸赞,直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 这夸赞,许是给温青一个台阶下。 但温青既然敢这么说,必然也是真心话。 这样的话传出来,京城那些太太、小姐们,谁不说温青重情重义,是个好夫婿。哪家位高权重的丈夫,能说出不娶不平妻不纳妾的话,只一心与妻子过日子,还真没有。 便是冷昭,声声说非萧彩云不娶,可他不还娶了温彩么。 冷昭想的则是:没瞧出来,温玉堂这家伙竟能说出这番话,能为妻子做到,只能说明人家夫妻情深。 冷昭岂止是不服,而是很不服,在旁人眼里,他竟不如温青,除了武功上不如温青、兵法战术和棋艺上,他从来都比温青好。 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拿他和温青做比较。 偏慕容悰似与他拗上了,非将他们两个放在一块说事儿。甚至,把温玉堂说得比他痴情,为了徐氏不娶平妻不纳妾,只此一句就是他冷昭也做不到。 慕容悰知道他不想听温青的事,索性说着体己话,冷昭觉得慕容悰把爱情看得太薄,居然要给他最喜欢的女人以贵妾位分,他摇头,他若是真爱就会给最好的,可是现下他却兑践不了诺言,若让萧彩云为嫡妻阻力很大,大得不是他能实现的。 蓦地,冷昭忆起温彩来,这个小女子让他成了一个笑话,他没挑中软弱、听话的,倒挑了个最善掩饰自己的。 这可恶的女人骗了他,那这受冷落的后果自然得由她承担。 * 夕阳余辉下,温彩走在冷府的园子里,满园桂花香气扑鼻,杜氏也爱桂花,到了这个时节,西山县温家祖宅的后院里,桂花就会开得正好,她会在清晨领了杜鹃摘桂花制茶。 秋菊摇曳,仿佛那纤细的枝干载不住一朵朵奇大的花朵,又似一阵风来便要吹折了去。 温彩提裙地了追云轩,穿过花厅进了偏厅。 杜鹃领着两名新来的陪嫁丫头侍立在侧,轻声道:“奶奶,新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先让四妹、麻雀住,我和杜七婶且住一间。西厢房那边,得安顿郑嬷嬷和一两及服侍大爷的丫头们。” 杜七婶这才细细审视着新来的陪嫁丫头,人长得清秀水灵,偏这名字着实太难听了些,“奶奶不如另给她们赐个名字。” 温彩想了片刻,道:“唤忍冬如何?也可叫银翘……”忍冬又叫金银花,在正月里开放。温彩第一个 想到的便是这个,许是金银花也可入茶,还有清火之效,想到茶,便又想到了两个名字:“叫茉莉也成,唤秋菊也成,你们喜欢哪个,就挑一个罢。” 一下子取了四个,让她们自个儿挑。 其中一人道:“奴婢喜欢忍冬这名。” 听着就不大一样。 另一个道:“我喜欢茉莉。” 温彩坐直身子,好奇地看了西屋那边,“大爷出去了?” 杜鹃道:“奴婢进追云轩后就没瞧见人。” 正文 第78-79章 欲圆房 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褪尽,夜幕降临,寂寞空庭,娇艳繁花空付花期,院子里几盆秋菊在风里摇曳。 温彩慵懒地躺在小榻上,杜鹃坐在矮杌上吹了一支曲子。 院门外,冷昭带着三分酒意,想到萧彩云满心都是揪痛,视线穿过院门落在东屋窗户上,烛火映照出温彩主仆的身影,丫头会识字做账、丫头会吹曲,她却不会?当他真是傻的么?包括那日,她倒拿着《夫训》也都是她故意伪装自己,她是天底下最虚伪的女子痤。 他当真是看走了眼,挑了这么个女子进门。还以为,给她平妻位分就是抬举,哪曾想到,温彩会是温青的妹妹。 正要进去,郑嬷嬷迎了过来,道:“大爷,大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冷昭收回视线,“找我何事?” “大爷去了就知道。” 虽说夜深了,郑氏还没歇下,正指点着冷晓打理府邸。 对冷晓,整个冷府上下都抱有存望沮。 尤其是老夫人,就指着冷晓成凤成凰。 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到了。” “请他进来。”郑氏指着冷晓手里的账簿,“最近一月京城各家的礼上往来都要记进去,还有我的陪嫁铺子、田庄上的收益是另记的,这得和府里的进入账目分开,将来你出了阁,也得照着我教你的法子记账目。” 只有会记账,才会更精通账目。 不仅得会看,还得会看出其间的端倪,分辩其间的真伪来。 侍立的丫头打起珠帘,冷昭进了偏厅。 冷晓抬手摇扇着鼻前的气息,皱眉不悦地道:“大哥饮了多少酒,浑身一股子酒味。” 冷昭闷闷地道:“心情不好,多吃了两杯。” 郑氏吩咐左右道:“扶大爷坐下,叮嘱厨娘给大爷煮碗解酒汤。” 她移坐到一侧,细细地审视着冷昭。 冷昭有些不耐烦地道:“母亲唤我有事?” 郑氏与冷晓打了手势,示意冷晓忙自个的,“老夫人很喜欢温氏,今儿温氏在佛堂里抽中了九十号‘人间富贵花’的签。老夫人说,自来结发为妻,哪有第一个入门的媳妇是平妻的道理,这于理不合,想给温氏定嫡妻的名分。九月初九,族里要到明月庵冷府族里祭祖,要把温氏的名讳记入族谱……” 冷昭又忆起今儿萧彩云依在他怀里哭啼时的模样,那样的柔软无助,那样的让他揪心,他许诺过萧彩云,要把嫡妻之位留给她的,可现在温彩一进门,一切都变了模样。 冷晓虽手捧着账簿,此刻却听着母亲与冷昭说话。 郑氏轻声道:“我瞧这情形,老夫人不是突然说这话,定是与你二叔、三叔商议过的。” 这么快就要温氏为嫡妻,即便他一早有自己完美的计划,在现实面前却成了美梦一场,梦永远是精彩的,而现实却最为残酷。 冷昭道:“我要娶彩云过门为平妻。” 郑氏哑然,蓄满惊色。 冷晓道:“大哥,萧彩云是被刘家休弃的下堂妇……” 早前的萧彩云如何不提,就是现下的萧彩云哪里配得冷昭? 郑氏不想因这事与唯一的儿子闹翻,可冷昭说的这事,怎么能成,若是萧彩云没嫁过人,许还好说,可她一个下堂妇,又不能生养,怎配为冷家的媳妇。 冷昭重复着道:“我同意抬温氏为嫡妻,但母亲和温氏必须同意把萧彩云娶进门,给萧彩云平妻位分,否则,此事休提。” 温彩当真虚伪,早前装得软弱可欺,现下却步步紧逼,仗着温青这个兄长,居然逼萧彩云削发为尼。 可恶! 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到底是怎了?就因为温彩是温青的妹妹,就为了给温青添堵,死活不肯放过温彩,明知道温彩是个烫手的山芋也不肯。 他顿时有些不明白自己想法,竟觉得他自己变得陌生起来。 冷昭问:“是不是今儿她在佛堂与老夫人说了什么?” 否则,好好儿的,突然就说要让温彩为嫡妻的事。 郑氏道:“她没说什么,这是老夫人和我的意思。” 在萧彩云和温彩之间,郑氏也更喜欢温彩一些,虽然温彩在她看来并不是最合宜的儿媳人选,但现下瞧着,除了年纪小些,能力差些,也没什么不好,有她教导,再有老夫人指点着,过两年会是冷家最得体的宗妇。 冷昭,可是冷家的嫡长孙。 萧彩云是个下堂妇,怎么能做宗妇? 没有一个长辈会拒绝一个像温彩这样的祥瑞福女,更重要的是,萧彩云的过去怎堪为冷昭的嫡妻,便是平妻也不能,这可不是要让人瞧笑话的么。 冷昭借着几分醉意,脱口而出,“母亲,我要娶彩云过门,你不同意,我便不会碰温氏,大房就等着绝嗣吧。” 冷晓眼皮一跳, tang顿时气得双颊通红,砰的一声丢下手中的帐簿,厉声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是要胁娘么?你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冷家的嫡长孙,怎么能娶一个下堂妇?别说祖母不应、叔父们不应,便是整个冷家族人也不会应。”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此等话来。 郑氏也一阵愤然,这个儿子不在她跟前长大,原与她的感情极淡,即便说得过分,她却不能斥责。 是,是她这个娘欠了他。 要是当年她再强势一下,坚持把他留在身边养育,老夫人又能说什么? 到底是她害了他吃了十几年的苦,他不把家族、家人搁在心里也是应当的。 郑氏想让冷昭改变主意,当年闹了一出,因家里不同意娶萧彩云,他就去了军营效命。直气得胸口发疼,却不敢说句重话。“温氏过门还没多久,等过些日子,选了合适的时候再与你祖母说。” 郑氏也不乐意,只怕老夫人更不会同意。郑氏不好直接反对,醉酒的人有时候就是个疯子,没有半分理智可言,只想随着他些。 冷昭抱拳道:“母亲若没旁的事,我先告辞。” 郑氏看着他出了院门,叮嘱郑嬷嬷小心服侍着。 一定是温彩闹出来的,要不是她,温玉堂怎会派人去明月庵递话,要庵里的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要不是她,嫡妻之位就只能是萧彩云的。 冷昭越想越气,被冷风一吹,醉意似更重了,浑身沉重得如大山压顶,艰难地进了追云轩,已听不到笛声。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冷昭带着几分醉意,穿过偏厅,正在收拾茶杯的忍冬低呼一声,欠身唤道:“大爷。” “滚!”他厉喝一声,指着门口,“都滚!我要与新奶奶说话。” 温彩听他说话,倒不似新婚夜时醉得厉害,至少现下他口齿清楚。 冷昭掀起布帘子,冲着杜鹃大喝:“滚!” 杜鹃一阵心惊:不会拿温彩出气吧? 温彩道:“你且出去。” 杜鹃摇头,脸上的惧容更甚,她与温彩是一起长大的,算是温彩的乳姐。 冷昭扯着嗓子,脖上筋络露出,“还不快滚!”恶狠狠地盯着杜鹃。 杜鹃一颤,越发怕了。 温彩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忍冬方拉了杜鹃退至花厅里,二人皆是一阵焦急,生怕冷昭借醉做出什么不妥来。 温彩走近桌案,倒了盏茶水给他,“大爷,喝杯水。” 冷昭看着比他矮一大截的温彩,十四岁还没长开呢,可她就是有这本事,轻易搅乱他的满盘计划,他期盼的幸福也被他给扰乱。既然这是他娶回家的女人,她的责任就是给他生儿育女,如此他也不必守什么长没长成女人的规矩。 他伸手一捞,将温彩拥在怀里,低眸狠狠地道:“下手够快,这么快就惦上嫡妻位分,记得我给你定的规矩么,你得顺从我,可你却背着我在老夫人面前使了法子,你知道违背我会有什么下场?” 温彩想问他这话的意思,他却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就如同抱起了一个孩子。 “放我下去。” “笑话,你是我妻子?我为甚要放过你。今晚我们就圆房,做真正的夫妻。” 温彩一阵手舞足蹈的乱挥,可这回和成亲那日不同。那日他醉得厉害,浑身醉得没有半分力气,所以她能打他。今晚他只得三分醉意,借着这酒性可为所欲为,欺负了她,却会被世说成是“***帐暖”。 近了床榻,冷昭粗鲁地将她一抛,险些没把她的骨头给摔撒,好在床榻还不算硬,顾不得叫疼,温彩一个机警的翻身,直往靠墙的床里滚去。 冷昭重重地扑了下来,落了个空,他抬头看着一边坐起的温彩,眸子里掠过几分懊恼。“温彩,你若听我的,我还能疼惜你两分,可你竟与我为敌,这便是你自找的,堂堂大将军还摆不平你这个小丫头。” 他不喜欢她,却又打了要与他做夫妻的念头。 想让她替他生儿育女,然后把孩子夺去给萧彩云。 不,她绝不容许。 温彩“倏”的一声,将一根金簪抵在咽喉,“今日在温家,我哥给过你机会,让你把温翠带回冷府,你为什么不答应?你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更是成全你与萧彩云? 你喝了几杯猴子尿,这会子倒要寻我发泄。冷端阳,当我是你的玩物还是你发泄的工具么?你且来试试看,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和整个冷府都难逃干系。” 如果她死了,别说冷昭会有麻烦,就是萧彩云也会没了活路。 温青疼她,爱妹如命,到时候温青那火爆脾气一犯,就会提着剑冲到冷府来。 这一段婚姻,并不是她愿意的。 那时候,她只想着幸许温青能尽快赶回来阻止。 没想,却晚了一天。 就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能怨天尤人,她只能坦然面对。 天晓得她现在的处境有多尴尬,冷家老夫人似乎很喜欢她,可冷昭心有所属,无论萧彩云现下如何,曾经怎样,冷昭爱的、疼的都是萧彩云。 “冷端阳,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你?我曾几次问你,可会后悔娶我,你说不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的。既然是这样,我便想着做好。 既然你心有所属,你为什么来娶我? 如今娶了我,你因为另一个女人又来指责我。 嫡妻、平妻又如何?你心里的人一直是她,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强势到底,偏来招惹我做什么? 你挑温顺、柔弱的女子为妻,不就是想拿捏她,想着她不会伤害你的萧彩云。 你明知我未及笄,你却还是要娶。 你想要儿子,只是不想家里人拒绝萧彩云彩原因。 你现在想碰我,只是想让我给你生儿子,如果我在生儿子的时候死了更好,这样你有儿子了,可以把儿子交给萧彩云养……” 他为什么要坚持带温彩回来,他到底是怎么了?是为了和温青闹腾? 温彩并不懦弱,也不糊涂。 她什么都知道。 他今晚想碰她,就是想让她给他生儿子。 女人生孩子时,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年纪越小,死亡的机率越大。 若是温彩真是柔弱的,她不会反抗,只会顺从,那他就可以让她一个接一个的生,然后生出来的孩子都交给萧彩云。 如此,再没有人指责萧彩云让冷家大房无后。 他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他压根就没瞧上温翠,可他心里的人是萧彩云,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还是因为不想听温玉堂摆布…… 连他也迷糊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温玉堂给过他机会,要他放过温彩,把温翠带回冷府来,温翠只是庶女,就算他给个贵妾名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他没有,而是鬼使神差的坚持什么“温彩是他的女人”,他娶的是温彩,自然就要带温彩回来,这就像他认准了萧彩云就一定要萧彩云做他的女人一样。 冷昭回想今儿的一切,突然觉得无法理解自己,他甚至忘了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他愤愤的看着手握金簪的她,果真是个厉害的,“温彩,你今日不让我碰你,这一辈子也休想让我碰你!” 想他冷昭识人无数,竟被这小丫头给欺骗了,面前的温彩让他有一种想要征服的***。 “你心里想的是萧彩云却想糟踏我,冷端阳,我瞧不起你!既然你爱她,你就该为她守身如玉。”温彩手臂一挥,指着门口,“滚!今儿我也给你立立规矩,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闯入我的房间。滚——” 冷昭没想她竟喊出了这个字,叫他滚! 这是冷府,是他的家。 “温彩,我可以给你嫡妻位分,也给你荣华富贵,甚至可以上旨请求皇上封你为平远候夫人,但是,你必须同意我娶萧彩云入府。 但你记住了,别妄想得到我的感情,更别妄想与我有夫妻之实。 又不是你才会生孩子,这府里、京城,想给我冷昭生孩子的人多了去。只要我想要,有多少不能,彩云想要儿子,我就给她生,她想要女儿,我也给她生……” 冷昭,这个王八蛋! 温彩死死地握住金簪,他到底是什么逻辑,一面深爱着萧彩云,一面又说要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你那么想要孩子,你就算没有兄弟不是还有堂兄弟,大不了抱养他们的孩子就好。冷昭,我瞧不起你!你不仅对冷家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萧彩云不负责任……” 当然,还有对她,是极大的不公。 当他发现她并非软弱时,他不是想应对之策,更是来伤她。 冷昭打了包酒嗝,她的话,有些道理。 他当初怎么没想到呢? 是因为知道娶萧彩云难度太大么? 最初,他是想寻个柔弱、顺从的女人为平妻,给他生儿育女,却又不耽误他对萧彩云情深一片,因为嫡妻这个位置,是他留给萧彩云的。他的儿子,怎么能是庶出,自然得嫡出,自然得血统高贵,所以他娶平妻,娶一个官家嫡女…… 只是,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与他的计划走了样。 一切都源于他看走了眼。 错把一个有头脑、有主见的女子当成了懦弱、顺从之人。 她拒绝他,甚至还拿着金簪子要胁他。 她既然不给面子,他也不必再与她纠缠,以他的身分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不就是生孩子的女人,在这府里只要他有心,一会儿就能寻出一大群来。 他猛地转身,没有半分迟疑,大踏步往西屋移去。 不多 会儿,温彩就听到冷昭那奇大的嗓门:“奶娘、奶娘,着人收拾一下,从今晚开始我睡书房。” 从今晚开始,他不会再迈入这个院子。 他早前居然拿温彩当孩子,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狠决,哪里像个孩子,挑唆得温青为难萧彩云。 温彩,他在心里喊着,很想大声地说:就算我碰通房丫头、抬侍妾姨娘,都不会要你!别以为你是温青的妹妹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了她多少痛,我便给你多少苦。 不多会儿,杜鹃进了内室,看着坐在榻沿上的温彩,道:“奶奶,大爷正在收拾东西,要搬到书房去住。” 她实在想不明白,冷昭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他深爱着萧彩云,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又固执地把她带回冷府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从外头回来,莫名地发了一阵疯又为的确哪般。 第79章喜欢孙媳 温彩垂首,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杜鹃急道:“奶奶!” 温彩回过神来,“搬去书房也好,咱们几个人原住得挤,这样一来倒也宽敞了。” 杜鹃的小脸气得通红,他们可是新婚夫妻,要是分开住旁人怎么说?就算温彩的天癸没来,她还是个孩子,可温彩已经十四了,便是杜鹃也是十三岁来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来。 温彩站起身,在内室来回踱步:“他到底为什么?” 突然想与她做夫妻。 这古代女子没来天癸,不是就是孩子么,除非遇上那种有恋童癖的,正常男子可是很忌讳这点。 杜鹃道:“大爷平白发这场火,莫不是奶奶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冷昭今儿醉了,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在发火? 温彩将今儿一天的事细细地回味了一个遍,立时就想她当着温玉堂夫妇点破冷昭与萧彩云情感纠葛的事,“难道是因为那事……” “什么事?”杜鹃追问着。 温彩理出些头绪,想了片刻道:“你现在就出去一趟,找布店的杜五陪你去明月庵,想法子打听一下萧彩云主仆的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奶奶。”杜鹃一脸迷糊,萧彩云应该是温彩的情敌对头,可温彩却要帮她,这也太奇怪了。 “要从明月庵带走人,得使些银子,你带上二百两银票,再带些零碎银子,好好与师太求个情,就说要带萧彩云主仆离开,必要的时候,留下我的名帖。” 明月庵收留了不少被豪门大户所弃的女子,多是家里人托为照看,刚去的时候,因得了家里人给的银钱,倒还能善待对方,时间一长,就拿她们当粗使下人一样使唤:抄写佛经、打扫庭院、浆洗尼姑袍……林林总总都有。 对于庵里有些身份的师太、老尼来说,过上半载如没人认领,便是庵里的人,打也好,罚也罢,她们都可以处置的。 萧彩云一个下堂妇,被娘家弃,被婆家休,就是昔日她的嫁妆,也一并转给了她那嫁入刘府的继妹。她这继妹的肚子倒也争气,一嫁到刘家刚一载就给刘伯彦生了个儿子,这嫡妻之位就算是坐稳。 杜鹃应声“是”,换了身干练的衣服出门。 半炷香后,冷昭领着郑嬷嬷、一两及又两名使唤丫头离开了,背着包袱,拿着他们各自心爱的物什,行动迅捷地帮冷昭移到了书房。 * 次日一早,几乎整个冷府都知道昨晚冷昭搬离追云轩的事,更知道冷昭与新奶奶温彩发生口角的事。 杜七婶领着忍冬到大厨房取吃食,一路过来,就听到有下人在议论。 “听说昨晚新奶奶和大爷拌嘴了。” “我听说大爷不喜欢新奶奶,就是在军中,和新奶奶娘家的兄长也是对头。” 令闻者浮想联翩,不由得会猜想这其间的深意:冷昭不喜欢温彩,许是因为她是温玉堂的胞妹。 “我还听说,大爷原是有意中人的呢……” 婆子甲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婆子乙扯了一下,立时打住。 婆子乙笑盈盈地问:“杜七婶,来取晨食了?” 两个婆子将两钵粥点移放到木制托盘内,取了灶上的馒头、包子,用小碟取了几样小菜又摆放到另一只托盘。 杜七婶心下一沉,早前温家小姐谁不羡慕这等好事,可现在瞧来,可真是个难题。冷昭心有所属,喜欢着的还是个下堂妇,可见他的感情有多深。 自家小姐嫁过来,处境尴尬,就算老夫人、大太太喜欢、善待又如何,要与她过一生的是丈夫。 丈夫不疼惜,别人再疼又有什么用? 杜七婶故作不解地问:“大爷想娶的是什么人?” 婆子甲一阵慌张,忙赔着笑脸道:“你是听错了吧?我们可什么也没说。” 对于冷府来说,任何人都可以知道,独不能让新过门的奶奶知晓,而这 杜七婶原就是新奶奶的陪房,又是新奶奶的乳娘,杜七婶倘若知道,新奶奶也就知道了。 他们却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温彩什么都清楚了。 有人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就连冷昭,也承认了自己对萧彩云的感情。 婆子乙忙忙附和道:“你一定是听差了,我们正说儿女们的事呢。”扭头对婆子甲道,“上回,你说要替我儿子保媒说个好丫头,你可别忘了,我还等着呢。” 两个婆子看忍冬的目光便有了异样,大家都说镇远候给温彩新添的两个陪嫁丫头模样生得好,也有夸杜鹃有本事的,会吹笛,还会写字,这在丫头里可不多见。 杜七婶没再追问,只作不知,可心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担忧,是她对不住大太太杜氏,对不住老夫人的叮嘱,早知会如此麻烦,温彩昔日还真不如听了杜鹃的——逃婚出走。 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没用。 她能做的,就是想着让一切变好起来。 杜鹃赶着去明月庵办差使,在小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喝了一碗粥就离开了。 温彩用罢了晨食,换了身早前七公主赏她的衣袍,胖瘦大小也正合身,茉莉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 想到未来面临的处境,温彩昨夜辗转难眠。 一早,她便想到了冷昭与她闪婚定是另有隐情,却怎么也没想到,背里的实情竟是这样的。 冷昭与萧彩云的恋情,知晓者寥寥无几,可见冷家在这事上采取了封锁消息的态度。 她该怎么办? 她想离开冷家,可是她嫁进来了,冷昭休妻也并不是如此容易的事。 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会不会触怒冷昭与冷家,冷家既然能封锁冷萧恋情的事,若是对付起她来,实在易如反掌。 她可以放下声名,却不能连累兄嫂。 温青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儿女,倘若自己的名声坏了,将来的侄儿侄女们便难觅好姻缘。 这个恼人的古代,她要考虑和忌讳的东西着实太多了。 温彩携了茉莉前往佛堂给老夫人请安。 待她到时,大太太郑氏已经到了。 温彩举止得体地提裙下拜:“温彩给祖母请安!给婆母请安!” 郑氏昨儿就在审视温彩,怎么看都和初次见时不大一样,难道真是因为初见时彼此不熟,方才有了陌生感,这才觉得温彩配不得冷昭,现下看来倒比初次见时顺眼多了。 老夫人笑容微微,虚扶一把道:“给新奶奶摆个座,长孙媳妇,来,坐到我身边。” 护国公府、贵妃给顺王挑妻,选的都是抽中“人间富贵花”好签的女子,而今温彩也抽中了,可不是上天眷服冷家么。 老夫人笑看着温彩,虽然年纪小些,可好好调教一番,他日自能独挡一面,也能当得这冷家的嫡长孙媳妇。“长孙媳妇,听人说你是在你祖母跟前长大的?” 温彩低应声“回祖母话,正是。” 西山县汪孺人,这不仅是个节妇,更是个贤妇,她教出的儿孙有文有武,哪个不是出息的。 老夫人那日从宫里回来,就特意派了家奴去西山县打听,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真知道不少东西,因是得力的家奴,花使了一些银子,甚至与温家大院里的人打听,才打听到一些外人不晓的消息。 老夫人试图想向郑氏证明些什么,又问:“听说,你七八岁时就开始跟着祖母打理内宅,掌理温家的田庄、店铺了?” 温彩微微一愣,着实不知道这话是从哪里来的? 但她的沉默,却是给她们最好的回答。 郑氏看温彩的目光也有了异样,还以为是个软弱无主的,七岁就开始帮祖母打理内宅,这怎么说也是个什么都会的,这样就好,她也不会像教冷晓那样手把手地教。 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好孩子,瞧你怪不容易的,七岁就能孝敬祖母、侍疾床前……”许是瞧入了眼,又或是因大家都温彩与老夫人长得像,老夫人越发觉得面前的温彩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是越看越喜欢,甚至这种喜欢是从未有过的,“听说昨晚,端阳喝了酒,闹着搬到书房去了?” 郑氏的心微微一沉,她今晨也听说了这事,就算温彩还没及笄,各住一屋就成,这搬到别处住,要旁人怎么看? 老夫人对郑氏道:“你得说着端阳,新婚夫妻,哪有分开住的道理。”要是传到温家人耳里,人家把好好的女儿嫁过去,可不受人待见,免不了要说闲话。 二太太李氏携着冷昕妻袁氏到了,二人给老夫人见了礼,便在一边贵妃椅上坐下。 老夫人见一门荣宠,近来精神奇好,认定这一切的赏赐、好运都是新过门的温彩带来的,问道:“小姐们可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 李氏答道:“都聚在一处学着呢。” 佛堂院门外, 传来郑嬷嬷的声音:“禀大太太,镇远候府托人捎口信来了。” 温彩立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莫不是家里出事了?不对,若是有事,自然是派下人来与她直接禀报。 郑氏问:“进来说话。” 郑嬷嬷应声“是”,中规中矩地进了佛堂的小花厅,垂首道:“是镇远候府的婆子来捎的信,镇远候府的候爷、夫人选了个吉日,定在九月初二要过府给新奶奶添嫁妆,镇远候说早前新奶奶出阁,他不在京城,身为兄长定要给新奶奶再添一份,让我们府里准备一下。” 温彩心下微微一沉,温青还真能折腾,这么大的事也不与她商量一下,直接就遣人来说选在九月初二了,瞧这情形,本就没想过要与她商量,人家自个做的主。她有一份汪氏留下的嫁妆,又有她自个这几年打理田庄、店铺添置的家业,已经很丰厚了,可温青还说要添。就算是何氏所生的温彤,他日出阁也未必会有她这样光鲜。 温彩想说拒绝的话,可郑嬷嬷来就是来传话的。 老夫人笑道:“镇远候府要添嫁妆?温家还真是客气,长孙媳妇都过门了,还添什么嫁妆呀?”心里却有道不出的欢喜。 如果镇远候要补嫁妆,那么冷家就得借这机会好好地办次酒筵,必须温青只能收拢,不能开罪。 老夫人答应了淑妃,要替五皇子慕容悰拉拢温青,两家人是姻亲之好,自得坐在一处说说体己话。正愁着想寻个什么机会,让两家人一起吃吃饭,这不就送来一个好机会。 李氏面露羡慕,她虽娶了一个儿媳,嫁妆倒也过得去,早前还在心里有些瞧不出温彩,可后来隐约听人说,西山县汪氏给温彩留了像样的田庄、铺子,倒也不敢小窥,更重要的是温彩身后有个镇远候、铁骑大将军。 郑氏诧然,温彩不卑不亢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一双明眸时不时留意着老夫人的神色。老夫人的脖子微微扭动了一下,这样子似哪儿痒,又或是那儿不舒服,郑氏想着若老夫人再扭一下,她便令丫头给捏捏。 老夫人又扭了一下,郑氏正要开口,却见温彩已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暖声道:“祖母哪里痒?” 老夫人有些意外,一屋子的人谁都没留意到,只得温彩一语道破,“前儿才刚洗过,又开始痒了。” 一边的服侍婆子道:“新奶奶,老奴来吧?” 温彩道:“我来。”将手落在老夫人后背,力度适宜地的摩揉,“是这儿吗?” 老夫人道:“再往下一寸。” 温彩落在那个位置,这一很熟络的举动,立时就吸引李氏与郑氏的目光,便是她给老人挠痒似乎也与她们不同。 温彩道:“下次祖母沐浴,我来服侍你。” 说出口后,温彩才蓦地忆起,面前这个老夫人不是疼她、怜她的汪氏,而是冷家老夫人。 她很快垂眸,心里有些闷闷的,汪氏离开已经有一年多了,她还是会不经意间地忆起。 以前觉得与一个老人相伴,是件很枯燥的事,现在才明白,那是她过得最踏实也最温馨的日子,仿佛还能回想起汪氏生前与她的每一句叮咛与嘱托。 若不是汪氏,她一个现代的魂灵,很难与这古代融合到一处。 是汪氏教会了她如何看待问题,如何行事,怎样做一个大家闺秀。 如果汪氏还在,她一定会告诉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她现在很无助、纠结,但所有的心事只能藏在心底,谁也不能说,唯有独自承受。 老夫人听她说这话,很是受用,她生了六七个孩子,顺遂长大成人的就只得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十四岁时就被选入宫,身边就三个儿子,哪个儿媳也没说过这样的话,说要服侍她沐浴。 “你们年轻人,怕是烦得紧呢。” “祖母在我眼里,就跟自己的亲祖母一样慈祥随和。”温彩勾唇笑着,虽是隔衣挠痒,却挠得很舒服,“天气转凉,皮肤干燥,下次祖母沐浴,我来服侍你,给你用些我配制的沐浴香露,不仅夜里睡得好,也不会发痒。” 老夫人听她一说,不由得越发觉得感动,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贴心话,看着温彩的眼神越发慈和了。 温彩细细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惊道:“怎了?” “祖母近来的眼垢是稀的?” 老夫人神色的惊异更重了。 服侍婆子道:“新奶奶,正是如此呢。” 温彩勾唇笑了一下,“祖母许是近来上火了,得改用莲芯和金银花泡水喝。” 她这话一出,直惊得李氏和郑氏面面相窥。 郑氏笑道:“听你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郎中呢。” 老夫人接过话,笑道:“听说,你八岁那年为了更好地照顾你祖母,跟着马蹄山会医术的道长学了些医术?” 可不就是个小郎中么。 “祖母见笑了,我就学了些皮毛,且多是养生、调养的方子,也只能瞧风寒、肠胃不适这些的小病。” 懂医术,可不就怔住里面所有的人,连带着李氏都张着嘴,这新娶进门的媳妇到底是怎样的人?她们早前只当是个胆小、懦弱的,可越接触越发现,这丫头总给人一种惊喜。 服侍婆子道:“昨儿晚上,老夫人就叫浑身痒,回头备了香汤,就请新奶奶过来服侍。” 温彩笑着应了,没有半分抗拒,反而很欢喜。 老夫人往屋里一扫,就见冷昕妻那意味未明的神色。 李氏则是细细地再度审视着温彩,似要将她看懂。 郑氏有意外,更多的则是欢喜,或许真如老夫人所言,其实温彩能配得上冷昭。 外面,传来了冷三太太董氏婆媳说话的声音。 在老夫人恢复晨昏定省的日子里,每日几乎是郑氏第一个到,然后就是李氏,再是三房的董氏婆媳。 老夫人对三房的冷旷妻道:“三奶奶、四奶奶,你们虽比大奶奶早几年进门,可不许欺负大奶奶年纪小。” 老夫人这话,立见她心意。 冷昕妻、冷旷妻忙忙道:“祖母,大嫂虽年轻,我们哪有这胆儿,敬重都来不及呢。” 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轻声道:“这孩子最是个贤惠、能干的,大儿媳,回头让她帮衬着你打理内宅。冷晓就要出阁了,该给她些时间,让她绣嫁衣。” 冷晓要嫁的人是安王慕容悰,因是皇子妃根本不需她绣嫁衣,自有宫中尚宫局制好的华美嫁衣,也只有来自宫中的华裳,才得配冷家大房最骄傲的女儿。 正文 第80章 担心 郑氏应声“是”,对于温彩,她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厌恶,这是一种不亲不疏的情感。 老夫人坐了没半个时辰,温彩就给她挠了四五回痒,许是痒得太难受,对服侍婆子道:“着人准备香汤吧!近来痒得紧呢,这痒的时候,狠不得把从身上揭下一层皮来。”她摆了摆手,对太太、奶奶们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得歇会儿。” 温彩因一早说了要留下来服侍老夫人沐浴,自是留下来痤。 郑氏、李氏、董氏站在佛堂外,冷昕妻道:“大伯母,瞧这样子,祖母很喜欢大嫂呢。” 董氏瞥了眼冷旷妻,冷声道:“都是做孙媳妇的,瞧瞧人家,比你有孝心。”倒不像教训冷旷妻,更像是拈酸吃醋。 温彩会给老夫人挠痒,偏冷昕妻、冷旷妻就跟个木头桩子似地坐在那儿。 冷效因是老夫人的幼子,这些年老夫人总是偏着三房,董氏只觉莫名之中有一种威胁,温彩的出现抢了三房人的宠爱。冷效和董氏一直认定,二房冷敦能被封长庆候,定是与老夫人分不开,许是老夫人在淑妃面前求了情。大房有爵位,二房也有,凭什么三房的人就不能再得一个。 董氏道:“大嫂、二嫂好走,我和儿媳妇先回房了。” 早年,因老夫人偏三房,无形间大房、二房倒走得亲近,尤其是这二房,因是嫡次子,并不甚得老夫人欢心,大房的人因着占了长房嫡孙的名头,倒是得过不少关注沮。 待董氏婆媳走远,李氏方轻声问道:“大嫂,听说昨晚端阳搬到书房住了?” 郑氏说了声“冤孽”,小心地审视周围。 冷昕妻欠身道:“伯母、婆母,我回屋照顾孩子。” 冷昕比冷昭还小两岁,人家都有两个孩子了,真真是羡煞郑氏,想着自己啥时候也能抱上孙子,可看温彩那年纪,还有那瘦小的模样……不由暗叹,快则等两年,这慢却不知是何时。 李氏斥退贴身相随的下人。 郑氏轻叹一声:“怪愁人的,昨晚又和我提娶萧彩云为平妻的事,多少年了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突地又提起。” 没有搁下,听她的意思倒是更坚决了。 李氏开解道:“慢慢儿就会好起来的,老夫人虽因大爷生于恶日不喜,你瞧老夫人倒是喜欢大/奶奶得紧。” 老夫人喜欢温彩,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钦天监的女天师说温彩是个旺夫家的福女,又有昨儿温彩抽中的那支签,加上自温彩过门后冷府接二连三都有喜事,老夫人便认定这一切都是温彩带来的,偏老夫人最信神佛,再听人说温彩与她长得像,快把温彩捧成宝贝了。 温彩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老夫人身子痒,便会小心地给老夫人挠背,还说出连她们几个儿媳都说不出的贴心话来,可不就该老夫人疼她么。 郑氏道:“我担心端阳因温氏是温青的妹妹,连带着一并厌恶温氏。这两个人过日子,与老夫人的喜怒又有甚干系。”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冷昭的心都在萧彩云身上。 老夫人因女天师的批言喜欢上温彩了,可越是这样,郑氏心里越是难安。 “因着温氏的缘故,许老夫人也能对端阳好些,你在中间也不用如此为难。我瞧着温氏倒是个有眼见的,她一见老夫人难受,就知是她发痒,可不比我们几个都还要机敏。” 温彩能瞧出来,是她打从记事起,就与汪氏在一处生活,汪氏疼她,自有汪氏疼她的理由,想来在温家大院时,定是个得人疼的孩子。 郑氏发觉自己这个做婆母的,竟还不如老夫人对温彩知晓得多,老夫人知道温彩七八岁时跟一个善医术的道长学医的事,老夫人知道温彩从七八岁时就跟汪氏学着打理田庄、店铺的事…… 可这些,郑氏就从未听说过。 老夫人何曾这样关心过旁人的事,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对新入门的温彩,着实下了一费工夫了解和打听。 郑氏道:“与老夫人相处,我自不担心,我就担心温氏能不能与端阳好好儿地过日子。这成亲才几日,就算端阳嫌温氏还没及笄,一院两头住歇就是,可端阳昨晚领了郑嬷嬷、丫头搬到书房去了,让服侍的下人也一并在书房里安顿下来……” 这情形,分明就是说要与温彩分开住。 要是传出一星半点说冷昭厌恶温彩的话到温家,让温家的人怎么看,旁的都好说,就是那温青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今儿着下人上门传话,就是间接地告诉所有人:温青看重温彩,想借着添嫁妆的事让冷府也高看温彩一眼。 李氏压低嗓门:“老夫人就是个难得精明的人,有她在旁指点着,温氏也是个机敏的,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端阳的心收服得服服帖帖的,你当真多虑了。” 若是换作是李氏,也一样会担心。但现在见郑氏面露忧色,李氏也只好捡了好的话宽慰。 郑氏轻吐了一口气,“我现在担 tang心的是端阳执意要把萧彩云迎进门,咱们是什么样的门第,怎能容他迎进一个下堂妇。你也知道,因着老夫人当年的决定,端阳连我也一并疏远着,要不是大老爷临终有了交托,他……” 冷昭因在乡下庄子长大,待他回到父母跟前时,已是十几岁了,这时候的他已经知事,甚至知道自己打小被家人所弃、不喜的原因,但因冷政顶着父母之命,保住他的命,还让他衣食无忧、有武学、有书读地长大,冷昭心里还是感动。 但对他的母亲,因着郑氏当年的懦弱,多少也有些怨恨。 妯娌俩坐在后园子里,说了好一阵话儿,李氏直将郑氏说得有了喜色,这才离去,临走还不忘回望郑氏。 郑氏摇了摇手,示意她回去。待得李氏走远,郑氏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但愿你说的都是对的。” 可天晓得呢,郑氏现在最盼的就是冷昭别再提迎萧彩云过门的事,若是说开了,只怕冷府又得惹来一场大风波。 --闲话《恶日》典故,摘录《百科全书》-- 民间自古除将五月称为“恶月”的说法外,还有五月五日为“恶日”之说。《风俗通》载,五月五日生育,“男害父,女害母”,因而这天生的孩子统统都要弄死,不让活下来,这就叫做“不举五月子”。清赵翼《陔余丛考》云:“世以五月五日生子不祥,自战国时已有此忌……《癸辛杂识》谓屈原以五月五日生,投汩罗江而死。” 《史记?孟尝君列传》载,田婴有儿子四十余人,其中有个叫文的,五月五日生,田婴告诉妻子要把他弄死,不许养大。田婴的妻子却偷偷地把他抚养长大。田婴知道了很生气,田文在旁听了,说:“您不要我这个儿子是什么原因呢?”田婴说:“‘五月子’长得门一样高,将不利于父母。”田文说:“人的一生是由天决定的呢?还是由门决定的呢?”田婴不作答。田文又说:“假如是由天决定的,那您把门升高一点就行了。”田婴觉得儿子说得有理,田文后来做了齐国和魏国的相,称孟尝君。 另据记载,古代五月五日生的还有几位鼎鼎有名的人物。《西京杂俎》载:“新莽末年农民起义绿林军领袖、东汉宜城王王凤,生下来他父亲就想把他弄死,幸亏他叔父对他父亲讲述了孟尝君的故事才得以活下来。又《世说》里说,东汉胡广,因为是五月五日生的,父母将他放在缸里,投到江中不要了,被救养长大。再《宋书》记载王镇恶也是所谓“恶月”、“恶日”生的,原来家人要把他送给别人,他祖父王猛认为“非常儿”,取名为镇恶,后来果然辅助南朝宋刘祮北伐,拜征虏将军。 ——该文的冷昭便是恶日出生哦。—— 佛堂院子里种满了秋菊,满院菊香扑鼻,夹杂着一株桂花的馥郁。 温彩让茉莉回追云轩取了自己用来洗澡的蜜蜂和花露,亲自拿了帕子给老夫人擦拭,轻声道:“祖母的皮肤很好,看上去像三十岁的人呢。许是天气变化,皮肤干燥了些。” 老夫人坐在浴桶里,看着立在一边小心服侍的温彩,她的动作熟稔,力度大小合宜,这样的孩子,想来打小就知道与老人相处之道,就算没有更多的话语,却能让人觉得暖心,“彩儿。”她又问,“不介意我往后这么叫你吧?” 温彩想到了汪氏来,“我祖母也这样叫我呢。”汪氏唤的是“顺娘”,但唤她时的语调却与老夫人很像。 之前因佛堂里人太多,没好问出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倒好开口了,因着昨儿众人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的老夫人,便让老夫人莫名的多了亲近和好感,又加上女天师和她抽中的签,这种喜欢就更浓了,问道:“昨晚端阳怎的搬到书房去了?” 温彩垂眸,依旧笑着,神色里多了敬重与温顺。 “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儿?”自从冷昭出生,老夫人就不喜欢他,谁让他生于恶日呢。 冷昭说:不会碰她,但他会给她尊贵的身份,甚至让她成为平远候夫人,能给的只是这表面,而实则是她从来就不是他心里想娶的那个人。 但给她体面前,却要她同意冷昭娶萧彩云过门。 其实这事,只要冷昭强硬,她和郑氏都是阻不了的。 温彩道:“没有。大爷只是不喜欢我。” 老夫人微锁眉头,“你这样的媳妇不喜欢,他要寻个什么样的?” 对于冷昭早前与萧彩云的事,老夫人也是听说过的,当年因为萧彩云嫁人,郑氏让官媒说了好几位一早相看过的官家小姐,可他竟没一个看中的,如今连早年的那四五位小姐都是孩子他娘了,冷昭才刚成亲。 温彩勾唇含笑,心里暗道:他不喜欢她,她还不稀罕他呢,他有多远滚多远,只是莫名地就成了有夫之妇,顶着这个帽子,让温彩觉得很不好受,想直切了当地与老夫人说出来,又权衡着,这有失/身份。 罢了,索性继续装作不知道。 府里人不就是想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萧彩云的事, 也许连他们也不知道,待字闺中的她,早就在京城安排了自己的人手,这样打听起消息来倒也方便了许多。 温彩倒了自己调的蜜露,直往老夫人的后背抹,“祖母,别让后背沾水,我给你按摩一下。” 她习惯了照顾汪氏,所以才会把冷家老夫人当成祖母,当说出要服侍老夫人沐浴时,连她自己都微微一惊。既然说了,就要付诸行动, 老夫人拱着背,看她细腻的纤手掠过自己的后背,轻柔而舒服的,那东西抹在背上滑腻腻的,散发出一股子香味儿。 “这是槐花香么?” 温彩道:“槐香花露价格最适中,有玫瑰、蔷薇、桂香的,要比这贵好几倍。”她手头虽有银子使,可从小温彩就学会了节俭度日。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我喜欢桂香的,回头我让婆子给你些银子,你替我另配些蜜露。” 温彩应声,将蜜露抹匀,开始轻柔适度地按摩起来。 老夫人很是舒服地阖上双眸,静默地享受这一刻,她虽有个女儿,但冷敏十四岁就嫁给了还是太子的天启帝,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打小视若明珠、宝贝般地宠溺着,就连服侍老夫人洗足也没做过一次。 虽有三个儿媳,也不曾这样服侍过她。 八月十六日黄昏,老夫人私下问李氏“端阳新娶的媳妇如何?”李氏想到清晨在郑氏屋里见到温彩,如实地答了,细细地讲了温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李氏进入二十多年来看,李氏可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在三个儿媳里,就三房的小董氏是个爱生是非的,因着这一点,郑氏、李氏都与小董氏保持着一段距离。 老夫人悠悠问道:“彩儿,敬新人茶那日,你的胆怯、害怕都是装出来的?你为何要装呢?” 温彩的手微微一凝,停止了按摩,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她不打算回答老夫人的话。 对冷府,她想的是早晚有一日离开这里,即便很艰难,但她一定会努力的。嫁一个心里没她的丈夫,别人也许会随波逐浪,但她不会,她会努力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老夫人又问:“你不喜欢冷家,不喜欢端阳……” 温彩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大爷去镇北候府接我时,哥哥便说要我们解除婚约的事,是大爷不肯解除婚约,我只得跟他回来。”换句话说,她不想回来。 老夫人有一种最直接的感觉:面前的温彩虽然年纪不大,但绝不是没有主见的女子。“你不喜欢冷家?”她想看懂面前这个女子,又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温彩答得很是巧妙,“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来说,没人愿意过早离开自己敬重和喜欢的家人去一个陌生却又冰冷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只垂眸忙着自己的活,可那语调里是轻缓的、温和的,就如同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闲聊,就像过去她千百次地陪汪氏聊一样。 “我祖母过世时,最担心的便是我的终身大事,她曾叮嘱过父亲,不要强迫我,可父亲……”还是想攀上冷家这样的名门世族、这样的殷贵之家,将她的乐意或是不乐意抛于脑后,哪里还管她的态度。“祖母离开后,我要想在温府平安顺遂地呆下去,就必须得学会掩藏自己,甚至要成为温家最最平庸的女子。” 有一些话她不用说得太直白,老夫人已听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虽没有直接承认老夫人的话,却是间接知晓了她故作胆怯、懦弱的原因。 “你到了冷府,大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何必要继续扮懦弱?” “祖母忘了吗,大爷娶我,给的是平妻名分,却是比嫡妻先入门的平妻,这样的情况下,我必须继续装温顺,求的也是一份安稳,甚至让人因瞧不起我,而不至于来算计我、伤害我。” 老夫人为她的直接,莫名地一阵伤感,即便当年的她嫁给冷府老太爷时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有过年少时的彷徨无助,可从不曾有温彩这样只得扮懦弱来保护自己。 她扭过头来,看着低眉顺眼的温彩,“好孩子,九月初九,冷氏祠堂要祭祖,我让人把你的名字记入族谱,让你做端阳的结发嫡妻,可好?” 老夫人期盼着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份欢喜,可温彩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这反让老夫人意外了,“你不高兴?” 温彩勾唇一笑,并没有回她。有甚好高兴的?这名分不过是强加她身上的枷锁。她渴望自由,渴望有一份最真挚感情,穿越前的她,还不曾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穿越后的她,如今也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到合她心意的男子。 冷昭说得再是明显不过,他可以给她尊崇的嫡妻身份,他可以给她荣华富贵,却不会与她做真正的夫妻,更不会给她任何感情。 正文 第81章 不屑他的情 对于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来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无疑是残酷的,面对一个心里已有其他女人的丈夫又该怎样的无奈。 但温彩不想坐等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她得做些什么,就如她让杜鹃去明月庵带离萧彩云主仆一样。 “彩儿,你要给端阳时间,让他发现你身上的好,往后不必再掩藏自己,你的贤惠、大方、得体和才干都可以在我们冷家一一展露出来,祖母喜欢你,你不必再如温府那样过得谨小慎微。” 温彩拾了帕子,沾着水擦拭着老夫人的后背,“祖母,用了花蜜露后,肌肤就不会这么痒了。”不想再纠缠在她与冷昭的事上,冷昭不喜欢她,她也讨厌冷昭,可老夫人似要将他们拼命往一处凑。 不喜欢,就这么简单,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痤。 温彩忙道:“祖母,我给你讲讲我在乡下宅子里的事吧?就说几件有趣的事儿。”她顿了片刻,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西山县三合镇,有个姓柳的媒婆是西山最有名气的私媒了,三合镇上有个姓张的老员外,老来得了个儿子,这张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小时候还在襁褓时被老鼠咬掉了鼻子,可就是这个一个人,张员外还想替张少爷娶个又贤惠又美丽、还门当户对的小姐。 偏巧,西山县仁义镇有个姓李的大户,他有一个女儿已经快十八了还没寻着人家,这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有,就是个聋子沮。 柳媒婆到了李家,对李大户说:‘三合镇的张少爷什么都好,就是眼下没什么。’李大户想着,既然是张员外的儿子,家里定是不错的,当即就应允了。柳媒婆到了张家,又对张员外说‘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是极好的,就是那耳朵好话、坏话的听不进。张员道‘这样的姑娘好,少惹是非,就她了。’ 待两家成了亲,才发现这新郎没鼻子,这新娘是聋子,双双闹上柳媒婆家。 柳媒婆道‘早前我说过的呀,张少爷眼下没什么。’这眼睛下面可不就是鼻子么。我也说过李小姐那耳朵好话、坏话听不进,这听不进去可不就是聋子吗?” 老夫人顿时就乐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糊涂的,怎的不私下打听打听。” “原是想打听的,可李家怕张家知道自家女儿是聋子,张家也怕李家人知道自己儿子没鼻子,一知对方应了,当即就派了大管家去换庚帖,还急着订亲选日,生怕对方不应。两家都有这样的心思,婚事办得极是伧促。” 这就好比,冷昭要娶温彩,甚至未曾细细地打听,而温彩要嫁冷昭,原是想打听冷昭的事,却怎么也没打听到,时间也是一样紧,虽然杜七婶出门打听,可她打听到的东西皆是世人知晓。 温彩说说话话间,服侍老夫人整好衣衫。 泡了个澡,老夫人有些困乏了,进内室歇下。 温彩离了佛堂,领着茉莉往追云轩去。 后园垂花门出现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冷昭衣着一袭蓝袍,束着刻丝攒花缎绦,外罩玄缎排穗褂,脚踏玄底青纹小朝靴。刀雕斧凿的面孔轮廓分明,一双犀利的目光宛如刀剑一般的锐利、冰凉。 温彩放缓了脚步,原以为他要去郑氏屋里,不想竟往她走来,躲闪不是,迎也不是,只平静如常地立在一边。 冷昭的脸更冷了,冷得没有丁点的表情。“你想用巧针来要胁彩云,我告诉你,若真是如此,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这话分明是指巧针被人带离明月庵的事,也就是杜鹃今晨去明月庵成功了,定是顺遂地带走了人。 温彩歪着头,冷笑道:“用一个丫头来要胁她的主子?冷候爷这主意当真不错。若真要做这种事,我可以直接把你昨晚与我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夫人和大太太,还能把你与萧彩云的事都说过明白。 你别整日摆脸色给我瞧,我也不屑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又不是我非要嫁给你,是你不放人,倒好似我稀罕你这嫡妻的位分,非嫁你不可似的。” 这就是他千挑万选的“顺从、听话的小妻子”,他不过说了一句,刀子就能说上十句来,那傲慢的态度,那挑恤的眼神比他更甚。 他冷昭一定是瞎眼了,居然会选中这么个女人。 温彩也是一肚子的气,低喝一声:“让开!”近乎命令,侧身从他的身边走过。 狂拽么?自以为是么? 她温彩也会,且还是一学就会。 别他妈的以为他冷昭就了不起,在她眼里就是一男人,还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男人中的一个。 冷昭被气得一张脸苍白,原想拿捏住她,居然被她看破了他所有的计划,温彩不仅不怯懦,还很聪明,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再遇上一个像温玉堂这样的舅兄,他冷昭这辈子够得缠了。 一两半垂着头,小心地审视。 “走,去知贤堂。” 知贤堂是冷府大太太郑氏所居的院落。 这会子,郑氏正坐在窗子底下,看着昨儿让冷晓整理的账簿,吐了 tang口气:“又错了两处,她十一岁便与我学习了,怎还是这么马虎。”她不由得忆起温彩呢,一个七岁的姑娘就能襄助祖母打理田庄、店铺,可见这心里是细密的。 知贤堂的侍女禀道:“大太太,大爷求见。” “让他进来。” 冷昭在一边的条案前坐下,丫头侍奉了茶点,他抬手示意丫头、婆子们退下。 郑氏想到今儿温彩讨得老夫人欢心,自己也细细观察了一番,温彩甚是不错,虽没有郑氏早前期望的那些好,却亦没有她预想的那些差,“你好好待温氏……” 冷昭立时打断“母亲”,他定定地看着郑氏,昨晚便想了很久,今晨也反复思量过,慕容悰直白地说为了他的前程,他会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美其名曰:保护心爱的女人。但冷昭并不赞同,相反的,他若爱上那女人,就想给她最好的。“母亲,我想与温氏和离。” 郑氏惊得微张着嘴,是的,她没听错。 冷昭道:“我当初娶她,原就别有用意,我想娶一个听话、顺从的女子,替我生儿育女,但不能危及彩云在府里的地位。” 他也曾纠结过,想着如慕容悰那样,前程、挚爱皆得。很快他就发现一切偏离了他的掌控,温彩年纪虽不大,绝不是那种容易掌控的女人。 温彩会抢先一步从明月庵带走巧针,她一定要借此来要胁萧彩云,或是不许萧彩云进入冷府,温彩为什么当着温玉堂夫妇的面道破他与萧彩云的私情,那就是公然的挑恤。 “成亲几日,你们便和离,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冷家也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骂,强娶的人是你,要和离的还是你,温氏哪里做得不好?你不能这样毁人名节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郑氏着实不喜欢萧彩云,嫁过一回人,若不是她在刘府犯妒、不育,刘家怎会休她,这样一个女人如何当得冷昭的女人,便是要她做贵妾,郑氏都嫌不配。 “我不喜欢她。”只得这几字,这理由够不够? 郑氏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喜欢能当饭吃么?萧彩云若一开始就真心喜欢你,怎会嫁给刘伯彦,现在刘伯彦不要她了,她便想到了你……” 冷昭再次打断了郑氏的话,近乎低吼地道:“彩云自始至终,真心喜欢的只我一个,早前被逼无奈才嫁给刘伯彦。” 他不许任何人轻视萧彩云,就算这人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他今儿来,就是告诉郑氏他的决定。“我要与温氏和离,我没碰过她,他日她还能找到一个好人家。至于彩云,我想尽快娶她过门。” 郑氏想说几句拒绝的话,不等她开口,冷昭打了手势,示意她别说,果决地道:“你若同意,我便将彩云娶进冷府,彩云是个贤惠、孝顺的,定会好好孝敬你。你若不同意,便是在外头置别苑,我也要娶她的。” “你……”郑氏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他自小在乡下田庄长大,她一直觉得愧欠了他,对他也是一忍再忍,尽量弥补和迁就。 冷昭起身,抱拳低眸:“母亲,儿子告退。” 他要和离,没有人可以阻拦他。 是的,他今天就要和离,听温彩的意思也是不屑嫁他的吧。 他不喜,她不愿,这不是正好。 他们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冷昭回到书房,坐在案前发了一阵呆,这才提笔草拟了一纸《和离书》,这和离的理由需要想一个充足的,这不是休书,而温彩而没有犯七出之条,她不犯妒,因他没有旁的妻妾;也谈不上不出,温彩还未及笄,他们都没圆房;也不能说失德,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有失言行的事…… 他几乎是想了几条很艰难的理由:志不同不相为谋,原因很简单,温玉堂与他是对头,所以他不能娶对头的妹妹。温彩的年纪太小,尚未及笄,不宜为妻……总之,是理由的、不成理由的,都被他写了出来,最后挑了三条认为还算是理由的写入其间,看着最后那一行“自此后,男婚女嫁再无瓜葛”他的心重重一沉。 温彩何错之有,原是他看走了眼,他凭什么怪罪到她身上,可他在她的面前就是不肯承认,非要当成是她欠了他一般,天晓得,他这些日子饱受着煎熬,因为他的私心,他葬送了一个少女最美的梦想。 倘若晚上那么几日,温彩也不会嫁他。 原因很简单,温彩有一个疼她、宠她的兄长温青。 温青那家伙,虽然冷昭百般看不顺眼,却有一个优点让他心下暗自敬佩:重情重义又守信诺。 用罢了午饭,冷昭又拿着草拟的《和离书》,细看了一遍,再进行修改,直改得言语温和,意诚情真,方才抄写了一遍,只等着寻了机会,就与温彩提和离的事。 * 黄昏时分,冷昭在小榻上打坐,一两在门外禀道:“大爷,大奶奶求见,还……还带了一个人来。” 冷昭调好气息,抬头往书房院门处望去,温彩领着茉莉,身后站着一 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儿,不是萧彩云从小到大的侍女巧针还是谁? 巧针换了一身娇妍的茧绸衣裳,橙黄色的衫子,外面套了件玫红色的褂子,竟多了些寻常没有娇媚。 冷昭以为瞧错了,眨了眨眼,看到的可不就是真的。温彩这丫头想做什么?带着巧针来见他,是说她买下了巧针,还是向他炫耀,她其实看透了他…… 无论是什么,他都得见她,他倒要瞧瞧这丫头还有多少招式。“请进来。” 冷昭整整衣袍,移坐到书案前的太师椅上。 温彩裣衽行礼,“拜见冷候爷。” 她不紧不慢,就像是在拜见任何一个偶然见到的权高位重者,没有巴结讨好,也没有卑微自弃,抬头时大胆的迎视着他,似要读懂冷昭。 她面无表情,“巧针姑娘是萧二小姐的侍女,我令杜鹃把人从明月庵里带出来了,冷候爷要怎么安置尽皆由你。今儿温彩来,还有一件大事想与冷候爷商议。” 她猜对了他的用意,他果决否认。 他却猜错她的用意,温彩并不是要对付萧彩云,而是把人救出来交给他安顿。 冷昭对外头的一两吩咐道:“给巧针姑娘安顿住处,再从大厨房取些吃食来。”因着喜欢萧彩云,便是对巧针也多了一份关切。 温彩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 书案的小抽里,搁放着他写好的两份《和离书》,只要他署上大名,再交温彩写个名字,亦或按下红红的手印,他们从此再无瓜葛。他不喜欢温彩,却又谈不上讨厌,但女子名节可重若性命,若不是萧彩云够坚强,换作旁的女子,许早就自尽身亡不愿再苟活于世。 温彩抬手斥退左右。 郑嬷嬷面露迟疑,正服侍着茶水呢,只看着冷昭。 冷昭道:“你且退下。” 郑嬷嬷应声“是”。 温彩审视着冷昭,似要读懂他一般,微微凝眉,问:“要怎样才肯让我离开冷家。” 他想让她离开,而她也打了主意要离去,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处。 冷昭娶了她,他可以不喜欢她,却不允许她不拿他当回事。 他依旧想用自己的方式征服她,用男人的方式。 冷昭被他这份古怪的心思怔住了,很快回过神来,故作轻淡地道:“你想如何?” 温彩咬了咬唇,“我们来一场君子约定如何?” “什么?” “这是我拟定的《契约书》,冷候爷且瞧瞧可同意上面的条款,要是可以,我们再细细商量,以半年为限,半年后你放我离开冷府,且得负责说服冷府的长辈。” 温彩瞧出来了,要放她离开,第一个不同意的便会是老夫人,但她必须离开这里,哪怕是与冷昭签订这一纸契约。 冷昭接近《契约书》,是两页工整却带有几分硬朗的字体,与他过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很特别,却又不失清秀、端庄,这样的字传出去,定会被人夸赞,他面露诧色,一是惊叹这笔迹的特殊,二是感叹这字确实很好,“你写的?” 他问的是字,而她却误以为是指这《契约书》,微微点头:“对上面的条款,如果你有异义处,可以提出来。” 但见上面写着,“为明确男女双方各自份内事与责任,经冷昭与温彩协议,达成此契约,具体条款如下。”笔锋一转,“第一条,只作名义夫妻,两人各居一院。她尽到冷府嫡长媳的本分,而他也必须做到敬重她,彼此给足对方人前的颜面。” 他娶她进门,原是想她替他生儿育女的,可这一条让他最初的打算落空。 他再继续看下去,“第二条,温彩会尽力促成冷昭与萧彩云的良缘,让萧彩云迈入冷府。但作为回报,冷昭必须在她半年后离开时,说服冷府所有长辈不得阻拦……” 看着上面的条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多了一个联盟者,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与她的联姻,替五皇子拉拢温青。 心里正暗自欢喜,当看到第三条时,他却微微凝眉,因为这上面写着:“第三条,此契约只为二人所订,她不牵涉冷府旁人,而他也不得牵涉温家任何人,无权要求她说服温家人做任何事,包括在储君之争中,替某人拉拢温家人之想……” 温彩垂眸,一惯的低眉顺眼,却并不看他。 他不放过她,原因可能有很多,一是不服气被她骗了,又或是想求一个更远大的前程,他需要拉拢温青,就算不拉拢,也不能让温青助了其他皇子的势力。但这第三条,温彩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兄长免让权斗风波。 第四条,女方份内事。后面写有“男方所写的附则。” 第五条,男方份内事。同样的,后面写有“女方所写附则。” 当他在拟定《和离书》时,温彩也拟定了这一纸《契约书》。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温彩的《契约书》于他都极为有益。 冷昭第一次对这个面前的小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为什么不向我讨休书?” 温彩勾唇一笑,“你会休么?”她抬了抬头,“于私,你也许会作此想;于公,你不会。” “这是为何?” 正文 第82章 契约夫妻 温彩依旧含笑苦笑,“如果你肯轻易放过我,就不会在镇北候府里执意带我回来。于私,你想休我,借此来羞辱我大哥。于公,你不会,因为你想替安王殿下拉拢我大哥,你一旦休我必会触怒我大哥,到时我大哥若助顺王殿下,就会如虎添翼。你就算为了你的前程,为了安王也不会做这等没用的事。” 他涩涩一笑,原来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势利的人,“自以为是。”她原就猜错了,他想过与她和离,不是休弃,而是和离,这样也最大程度地保住她的名节。 既然她自作聪明,他也不必提书案小抽里有《和离书》的一事。半年很快,半年后她正好及笄,还能寻到一段良缘,而他会更顺遂地将萧彩云迎娶入府,至少在老夫人那边,会有一个人帮忙说好话。 冷昭也很冷静,他着实太明白,想要长辈和家族接受萧彩云这样的女子有极大的难度,首先老夫人就会是第一个不同意,听郑氏的意思,便是纳萧彩云为贵妾也会反对的,萧彩云一年多前被刘家休弃,当时在京城闹出的动静不小,便是萧家也以萧彩云被弃为耻。 第六条,双方必须谨守本契之约定,若有相抵违背处,协商处置沮。 冷昭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一条很不满意,“以我的为准。” “难道没听过女士优先的话?”一时怔忡,这是古代啊,她又想哪去了,在这里女子是男子的附庸,更得视男子为天地,“且先看看我给你定的《附则》,你若应了便是附则签字认可,相同的,我若认了你的,也一样在那上面签字。如何?痤” 第七条,冷昭可以喜欢萧彩云或旁的女子,而温彩有促成之责。同样的,冷昭不得破坏温彩喜欢其他男子…… 冷昭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要给我戴绿帽?” 哪有这么难听,他可以追求自己的所爱,为甚么她就不行,妈的,这也太不公平了,这一纸契约,怎么看都是他获益最大,既得了个能帮冷府打理府邸的大管事,还能得个同盟者,可以帮他得到美人。 “你还给我戴绿花了呢?”温彩毫不示弱,很快回敬了一句,“你喜欢萧彩云可以正大光明的,凭甚我喜欢男人就得偷偷摸摸的?” 她若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就是喜欢谁也不能张扬出去,事关名节。 冷昭道:“你喜欢谁,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能在外头坏了我的名声,也不能坏了你自己的闺誉。” 好新鲜,他竟然在乎起她的闺誉了。 她是早晚要离开冷府,早晚要落个被人休弃的下场,她还有闺誉么? 冷昭微微一笑,这笑很是明媚诱人,对于一个刚硬得很少笑的人来说,这样的笑显得尤其特别,“你喜欢谁可以悄悄儿的,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帮你,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关于你的计划。” “这契约不急着签,你可以慢慢儿考量,想仔细了再派人请我。对了,《契夫附则》拟好了,你一并看看。” 温彩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再递给了冷昭。 契夫,从今儿开始他有了一个最特别的称呼,他用她的契夫,契约丈夫,但不是能真的,甚至不能迈入她的内室,就算去了追云轩,他也不要可以与她亲昵,不可谓不写得详细,上面从如何在人家维护彼此的颜面,再到人后他应当如何做,一一都写得清清楚楚。 冷昭满是疑惑,“你一早就想好的?” 温彩低答:“今儿刚想到的,总不能这样不好不坏的过着,有了这些约定,就能明白哪些是自己该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 就算是逆水行舸,她也要努力保护好自己,尽量占据主动,冷昭不说这些事,她就主动走进书房,与他商议每一个细则与条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方便。 几日前温彩就在琢磨这事,但一下子写得这么详尽,本身就惹人猜疑,今儿是突然拟定的,她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完善,尽量争取更多,“我回头还得细细地想想,看还有甚遗漏的没有,到时候一并都写到里面。” 冷昭朗喝一声:“我签!”提起桌案上的笔,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下他的大名。 温彩想要阻止,可他已经写上了,“我还没想好了。” 他绝对是小瞧这丫头了,没怎么想就能写得这么详细,要是被她再细想了,还得多少条款出来,条条都是对她有利,她要在冷府赢一个贤名,同时又要得到她想要的良缘和自由,厉害!便是他,连这些都难以想到周详。 冷昭是绝不会喜欢这样心计颇深的女子,他喜欢简单、纯粹的女子,就像萧彩云那样,简简单单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机,“我抄一份《契约》给你,再写一张《契妻附则》。” 又过了两刻钟,冷昭手里的《契妻附则》便写好了,一看那上面的字,温彩头昏啊,这不是他给她的那纸《夫训》么?总之一句话,就是要她顺从他的一切决定。 他这叫想好了?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游戏。 冷昭厉声问:“你有意见?” tang “这样写太过含糊,我可以在人前顺从你的一切决定,但前提是必须遵从《契约》中的九条律列和《契夫附则》。”温彩认为这是大事,可冷昭居然这么几个字要他遵从,“瞧你尚未想清楚,待你慢慢想好,拟定好《契妻附则》,我再在上面签押。” “我想好了。你签押,现在就把名字写上去!”冷昭比温彩还急,生怕她反悔一般,一把将笔塞到温彩的手里,他都大方地在《契夫附则》上签押了,他也得签押。 温彩看着毛笔,这毛儿软软的,她着实用不惯,已经习惯了用比较硬的笔头,而且她那手毛笔字着实难看得要死,连杜鹃的字都能见人,偏她的就是拿不出手,她将毛笔巅了一下,用一头沾了墨汁,认认真真地在《契约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冷昭看着不用笔毛写,却用笔的另一头写字的她,惊得不知如何言说,这丫头当真让人咋舌,用笔棍写出的字,刚硬有力,风格独特,“你为什么要用那头写?” 这天下底恐怕没一个人这样用毛笔的,笔上的软毛到她手里就成了装饰。 “那头太软,没习惯。”这个理由好不好?不习惯也是真的,穿越十四年,到现在也没习惯,她用的笔,是在西山县找银匠打造的银笔尖,像一个小套,往小笔杆上一套就能使,但因为出来得匆忙,想着也许今儿定不下来,也没自带硬笔。 冷昭见她签押,自己又抄了一份《契夫附则》,又一起签押后各执一份。 温彩将东西收好,盈盈一拜,“冷候爷回头还得仔细草拟一份《契妻附则》,巧针姑娘我已经送来了,由你安顿。从今儿开始,我与冷候爷还要在人前扮相敬如宾的夫妻呢,温彩告辞!” 温彩欲离书房,身后传来冷昭的声音:“这契约只可你知、我知,但为了彼此心中之人,可以告知一二,也就是说,这是一纸最多只能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 冷昭想过要一并瞒着萧彩云,却又担心萧彩云多想,所以他还是打算选个适当的时候,告诉萧彩云这件事。 温彩含着笑,“冷候爷宽心,温彩知道分寸。”又一个漂亮的垂眸,他第一次发现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一个垂眸却让人心安,胜过了任何的话语。 小径畔立着巧针,她带着审视、好奇,实在不明白冷昭与萧彩云说过,他不喜欢温彩,可两个人就能说上大半日的话。 巧针迎视上温彩那平和的目光,只一眼,巧针快速地别开,竟不敢与温彩对望,她原是杜鹃奉命从明月庵里带出来的,为此杜鹃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 这天夜里,温彩失眠了。 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浮现出点滴往事,取出《契约书》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她没想冷昭会同意,但她努力争取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温彩心安了,为了这一日,近来就没有睡个安心觉。 温青说补嫁妆的事,她必须阻止。 * 翌日一早,温彩先至知贤堂给郑氏请安,随后又与郑氏一道进了佛堂。 老夫人见温彩与郑氏同来,心里越发欢喜,加之昨晚而身上不再搔痒,心情大好。 温彩欠身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朗笑起来,又看了眼郑氏,“你得拿彩儿当女儿一般看待,连我都拿她当孙女儿了呢。” 郑氏应了声“是”,请安在一侧坐下。 昨晚老夫人睡了个少有的安稳觉,轻声问道:“彩儿,听说昨儿黄昏你去见端阳了?” 对于一直关注着他们新婚夫妻的老夫人和郑氏来说,这是府里的大事,温彩一进书房他们就得了消息,而温彩竟在那里呆了近一个时辰,这更像是大喜事。 温彩想到与冷昭的约定,契约的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垂眸笑道:“原有些误会,而今说开就好。”这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落在众人眼里是害羞、更是不好意思。 温彩并没有坐,而是走到老夫人身后,像昨儿那样给她捏肩揉背,声音轻柔地道:“祖母,九月初五是我娘的忌日,我想求祖母和婆母一个人恩典,允我到寺里住几日,好让我给亲娘抄经念佛。” 近来对冷府而言,还有几桩大事,一是温玉堂九月初二要过来添妆,再是冷府的小姐要入宫遴选皇子妃。 如果温彩提前到寺里祈福静修,温青就必须取消补嫁妆的事。 老夫人还想着九月初九要让族长把温彩的名字记入族谱呢,想要反驳,可人家是给亡母敬孝,若是驳了且不是太不通人情,道:“九月初九可能回来?” 温彩应道:“年年都是七日,十二就回来。” 郑氏好奇地问:“这有什么说法么?” 老夫人道:“新逝之人有七七,听人说西山县祭奠逝者有七日为期的说法。” 温彩也不知何故,只是从七岁那年开始,每年到了这几日,汪氏都要她斋戒七日,却没有去寺里呆七日之故,她想溜到冷宫去 瞧德妃母女,上回便说过往后还去,还要带蔬菜种子、花苗等物呢。 李氏携着冷昕妻进来,见罢了礼,在一旁坐下来。 老夫人脸上漾着笑,她们有几年没见老夫人面含笑容,老夫人问道:“小姐们这几日许学得辛苦,让大厨房备些好吃食。” 郑氏应声“是”。 李氏又道:“让绣房给每位小姐新做一身体面秋裳,这两日正赶着,我们府三位小姐已经做好了。” “遴选皇子妃此乃大事,和让小姐们风光体面地入宫待选。” 冷府所有的希望都云集在大房的冷晓身上,因是长房嫡女,又凝聚了老夫人和郑氏的不少心血,这事儿一结束,落选的小姐该许人家的就得许人家了。 杜鹃走近温彩,低声道:“奶奶,你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温彩应声,低头对老夫人道:“祖母,近来天燥,我备了一套煮茶的工具,你试试饮这茶水,此茶可以润肺滋养。” 老夫人想到昨儿那花蜜露就甚是管用,道:“好,就尝尝彩儿的手艺,这孩子心思灵巧,着人取来。” 那是温彩令杜鹃昨儿出府时准备的一套茶具,一只小巧的红泥小炉,江南之地的文人雅士就喜用这红泥小炉,又取了清泉水煮茶吃。 温彩坐到红泥小炉前,动作优雅,取了晒干的玫瑰花,又有柠檬片、冰糖等,加了上好的井水,放到砂壶上慢煮,煮沸之后,又取小银匙轻轻搅动,方才取了个小茶盏,斟了一盏,着杜鹃捧给老夫人尝。 老夫人看了一眼,觉得稀奇,越想一尝,偏那茶正烫着。 郑氏捧着润肺茶在手,暗香浮动,诱得她垂涎欲滴,止不住连吞唾沫。 冷昕妻连连吹着,想尝一口,又见长辈们都没尝,只得作罢。 李氏闻了又闻,笑道:“笑着呢,我们跟着老祖宗沾光了,竟有了这口福。” 用山泉、古井水煮茶吃,古来有之,但如茶的方式煮茶,煮出别样的润肺滋养茶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她也吃过各式好茶,也吃过茉莉、玫瑰花茶,但放有冰糖、蜜蜂的茶还是第一次见。 三房的董氏携着冷旷妻到了,人未至声儿先到,“老夫人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还未进佛堂就闻到一股子香味。” 老夫人啐骂道:“这是个嘴馋的,我们还未尝上呢,她就先闻到味儿。” 一屋子人先兀自笑了起来。 董氏一进花厅,就见坐在一边的温彩正举止优雅的煮茶吃,偏屋子里一股儿花香、果香的味道,香气盈人。 “啧啧,谁不知道端阳百里挑一选妻,当真是个精致人,瞧瞧,便是这茶也被煮出不一样的味儿来。” 嘴上赞着,心里却蓄着鄙夷:连丈夫的心都留不住,任你多能干、贤惠,只这一点就是个废物。 杜鹃又给董氏婆媳递了一盏茶。 老夫人捧着茶盏,轻轻地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柔滑,沁人心脾,茶的清洌,花的馨香皆有,尝一口,又再尝一口,一小盏被她喝完了,方将空盏递给婆子,“递给大奶奶。”虽没说好喝,可那表情就是告诉众人,她喜欢,且很喜欢。 温彩又倒了八分满。 老夫人忙道:“自个家里人,不要这雅,彩儿,你拿大茶盏给我。” 那小小的茶盏,比酒杯还小,老夫人还没品出味,两口就被她喝没了,直勾她肚里的馋虫子也起来,她自来爱甜食,可这甜味不腻又清爽,最是她爱的,她觉得这茶大抵是温彩特意为她煮的。 婆子自内室取了只大茶盏来,温彩往里面一倒,便是满当当的一杯。 老夫人将大小茶盏一并接过,喝了小盏的,让婆子从大盏里盛到小盏里。 郑氏与李氏也尝了一小盏,只觉这味甚好,也喜欢得紧。 李氏道:“侄媳,你那儿可有现成的润肺茶不?” 温彩垂眸,道:“有的,我那儿有些,回头我让杜七婶送半斤,二婶照我的样子煮了吃,这个季节润肺又养生,这也是我跟马蹄山道长们学的,除了这个,还有几样药膳菜,正想与祖母说呢,今儿晌午我下厨做吃的。如今到了秋补好时节,祖母都想吃什么?” 不仅善茶道,竟是连厨艺也会。 温府的传言最会骗人,这样一个新媳妇,任是进了哪家门,都会讨长辈们欢欣。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了,“彩儿弄的吃食,我都喜欢。” 冷旷妻一脸不悦,一个小丫头就这么巴结讨好老夫人,能有多好的厨艺,最多不过是会几样而已,心里生了刁难之意,抿嘴一笑:“祖母爱吃秋天的肥蟹、河豚,有这两样,她老人家便能吃好。” 蟹做不好会中毒,而同样的这河豚自来没有谁轻易做过的,冷府偶尔也吃,都是花重金从京城六福酒楼里请来大厨烹饪。 冷旷妻这么说就是想瞧温彩的笑话。 冷昕一听这话,知冷旷妻 是故意的,忙笑道:“这最是个喜欢打趣人的,现下的肥蟹、河豚难买得很,你别理她。” 冷旷妻知二房、大房自来交好,而今又被温彩强夺了老夫人原对三房的欢心,强辩道:“祖母最爱吃这两样,可不是我胡谄,这是事实。” 就算温彩想做,少不得要花重金请大厨烹饪,一个弄不好,许就要搭入自己的性命。冷旷妻一副静看好戏的模样。 偏这两样是老夫人最爱的美食,此刻一听,已开始唾液直冒。 正文 第83章 烧河豚 河豚最忌与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物同煮,一煮便会中毒,而古人不晓其间最正常的做法,中毒者比比皆是,但因河豚乃是美味,人人都欲一尝。 温彩面露难色,“今晨令杜七婶采买了一些食材,肥蟹是有,这河豚……痤” 虽说是毒物,可这市价上价值不菲,全京城也只六福酒楼常做这一道菜,就是宫里的御膳房要做,同样也得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御厨们可不敢拿皇帝、后妃的性命开玩笑,虽然有人与六福酒楼大厨学过,尝试着先做了一回,却先把这御厨毒死了,这之后再没人敢作。 冷旷妻此刻只作温彩故意推托,“没有河豚么?不打紧,我的陪房婆子倒与六福酒楼相熟,可以从那里分一条呢,不知大奶奶要多重的?是两三斤的,还是四五斤的?” 郑氏俏脸无色,冷旷妻哪有这等胆子刁难温彩,恐怕是得了小董氏的挑唆,这小董氏本是续弦,冷效早前娶过一个原配妻,人称大董氏,乃是小董氏的嫡姐。 冷旷五岁时,大董氏病殁,由董家长辈做主从几位董小姐里挑了性子最好的小董氏嫁给冷效为继室,小董氏也是庶女,嫁入冷府后甚会讨好老夫人。 这么多年三房得宠老夫人,一方面是冷效乃是幼子,再是小董氏会巴结人,整日服侍老夫人得很舒心。就算小董氏再如何讨好,都不及温彩昨儿亲自给老夫人服侍浴汤。 老夫人看着郑氏的脸,忙道:“你这个小妮子,又打趣大奶奶作甚?”乐呵呵一笑。 冷旷妻却一脸肃色,要做晌午饭原是温彩自个儿说的。 温彩咬了咬唇,大家都以为她是为难,不想杜鹃却云淡风轻地问:“奶奶,你是要几斤的?沮” 温彩微微一笑,“就买四五斤的吧,除了内脏和皮,便只得三四斤。”笑道:“有劳四奶奶帮忙采买。” 不过是冷旷妻刁难的,李氏一脸凝重,急道:“侄媳妇,此事当不得真。” 这京城之中,能做河豚的就只得那可数几个厨子,宫里头有一个,六福酒楼有一个,除了这二人,便没有人能做好了。 就算有人想做,旁人也不敢吃,生怕中毒丧命。 李氏转而又笑道:“这整个京城,便是宫里的御厨也不敢轻易做呢,还是照矩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做,花十两银子也值。” 请六福酒楼大厨做这一道菜,便得十两银子的酬劳,这也太赚钱的,可京城各家也有不少人喜欢吃这天下第一美味,少不得请他出面,想来这人着实厉害。 小董氏也想瞧笑话,一扭头大声道:“董婆子,派人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要四五斤重的,今儿我们都等着尝尝大奶奶手艺呢。” 董婆子得令应声离去了。 郑氏一脸焦急,这要吃出了人命可了不得。 小董氏婆媳分明就是故意的。 温彩起身,与老夫人、郑氏行礼道:“祖母、婆母,我先下去了,先准备晌午。” 老夫人面露不悦,她还要喝茶水呢,愤愤地看着小董氏。 冷旷妻一脸讨好,走到温彩坐的红泥小炉前,立时就添水煮茶,又讨好似地替老夫人添了一大杯,老夫人尝了一口,味儿太淡了,与温彩比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搁碗不吃了。 老夫人扭头对服侍的婆子道:“你去大厨房瞧瞧,帮衬着大奶奶一把。让她请六福酒楼的大厨来做河豚。” 冷旷妻道:“祖母多虑了,我瞧着大奶奶许会做河豚呢。” 这宫里的御医都不会,温彩就会了?这可能吗。 老夫人又瞪了一下,厉声道:“彩儿哪里招惹了你们,你竟这般为难她?” 她是上了年纪,可小董氏婆媳那些话分明就是故意的,要是温彩拒绝,她们少不得又要说风凉话,以前她也没瞧小董氏婆媳哪儿不妥,今儿怎的越瞧越生气。 郑氏挂着温彩下厨房的事,起身告退。 李氏婆也跟了出来。 李氏也不放心,“大嫂劝了大奶奶,做肥蟹就好。” 冷昕妻道:“大伯母,我听说今儿嘉勇伯过寿,连三爷今儿也不回府用晌午,怕是六福酒楼的大厨也被请了去呢。” 嘉勇伯,正是萧彩云的父亲。 今儿做的是嘉勇伯满四十的大寿,去的客人不少。 李氏道:“大奶奶年轻,不晓得是三房婆媳故意激她,你可得阻住她,这要是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好玩的。” 郑氏应了,领了婆子往大厨房去。 大厨房里,温彩换了身干练的衣裙,挽着衣袖正与几个婆子忙碌着,又有杜七婶和帮忙的杜鹃正在大厨房外头搭小灶,这是因为做河豚要避免有黑灰掉落锅里。 温彩唤了声“婆母”,继续指挥着大厨房的婆子帮忙把肥蟹分成几部分,她要做的不是清蒸,而是香辣肥蟹。 而冷府最常吃的就是清蒸肥蟹,此刻见婆子们把肥蟹 tang腿一根根的取下来,只瞧得郑氏满心迷糊,拉了温彩到外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儿媳妇,你的孝心我们领了,这种事儿就让婆子们做吧。” 杜七婶走近,欠身道:“大太太不必担心,温家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我家奶奶做的肥蟹、河豚,奶奶做的酱烧河豚最能美味。” 郑氏瞪着眼睛颇不敢相信,宫里御厨们不敢轻易做的,温彩却用,可不是很奇怪么,她迟迟疑疑地道:“真的么?” 杜七婶笑道:“大太太安心,这好歹是奶奶一片孝心,进门以来,她还没给老夫人和您做一顿饭呢。” 郑氏悬着的心方才缓缓落定。 只见董婆子领着两个抬木盆的小厮,那盆里依旧躺着一条活生生的河豚。 杜七婶与杜鹃又说了两句宽慰郑氏的话,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温彩原不是第一次做了。郑氏婶回到佛堂,小董氏婆媳一个给老夫人捏肩捶腿,一个正服侍着老夫人吃茶点,因吃晌午要吃河豚,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药物皆不能沾,吃了这些便是与之相抵触的,轻者中毒,重者毙命。 老夫人问:“六福酒楼的大厨可请来了?” 郑氏颔首道:“听说今儿是嘉勇伯寿辰,一早就去萧家了。” 老夫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不提便罢,一提这河豚,便让她觉得馋。“怕是今儿吃不成河豚了。” 近了中午时分,老夫人道:“不好在佛堂食荤腥,到知贤堂用晌午。” 郑氏扶着老夫人就地了知贤堂,这是几年来老夫人第一次踏入知贤堂的院门,似自冷政病逝后,老夫人就没再踏入过,怕勾起她对冷政的追思,又怕她忆起早前活泼开朗的冷明来。 郑嬷嬷平日时冷昭屋里的管事婆子,白日也常在郑氏身边服侍着,她原是冷昭的乳娘,又最得郑氏信任,否则当年郑氏不会放心把冷昭交给郑嬷嬷。 郑嬷嬷进了花厅,问道:“老夫人、大太太,大奶奶传话来,问可以开饭了么?都做好了呢。” 老夫人道:“开饭吧!” 李氏等人也得了话,一并来到知贤堂,也是婆媳二人,七个女人围坐在桌上,看着一桌丰盛的菜式,领着丫头下人们同来的杜七婶一一介绍道:“拔丝苹果、奶香鸡蛋糕、口水鸡……” 冷旷妻扫了一眼,中有十样之多,却没有她预想的两道菜,忙道:“肥蟹、河豚呢?这两样才是祖母最爱吃的呢。” 郑氏以前没对三房人生厌,但今儿却平白生了些出来。 李氏坐在郑氏身边,轻声问道:“大奶奶没做肥蟹?” 郑氏道:“我去过大厨房,买了不少肥蟹回来,只瞧着和我们府往常的吃法不大一样。” 冷旷妻纠结在那两道菜上,一脸不悦,“祖母最爱吃的没有,还吃个甚?”甚是生气的模样。 温彩领着杜鹃进了知贤堂,欠身道:“祖母,可以开饭了,这是我做的酱香河豚,喏,还有这道双吃肥蟹,蟹腿做的是香辣蟹,又做了清蒸蟹,再配了上好的沾料。” 瞧瞧那蟹,摆放得那个好看,直勾得得食欲大起。 小董氏有些失策,六福酒楼大厨最常做河豚,却不是这种做法,不屑地撇嘴道:“大奶奶做的这两样能吃么?” 郑氏压低嗓门,对李氏道:“刚听杜七婶说,她在西山县老家时原有一手好厨艺。” 李氏想吃河豚,又怕吃得丢命,轻声道:“她以前做过河豚?” 郑氏低声道:“说是汪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她没少做。” 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吃了。 李氏看着温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重与赞赏。 “开饭!”老夫人一语落,第一个取了一只大蟹,自有婆子净手给她弄蟹黄吃。 年轻的冷昕妻由是迷上了那道香甜蟹,辣得不轻,却依旧最爱。 郑氏瞧了一眼,不由微微蹙眉问李氏:“三奶奶怎的如此爱吃辣的?”莫不是又怀上了,李氏都两个孙儿孙女,郑氏一个也没有。 李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老夫人伸出筷子,想取酱烧河豚吃,只见小董氏尖着音儿道:“婆母勿吃那道,万一有个好歹来……” 没请来专会用河豚的六福酒楼大厨,这可是温彩自己动手做的,天晓得会不会上刻吃了,下刻就会毙命的。 老夫人凝了一下。 郑氏壮着胆子,自己取了一点,搁到嘴里,有一股特有香味,“儿媳,你是怎么做的?” “世人每做河豚,便将头、皮和内脏一并丢弃,却不知肝脏虽有毒,烧制得当,便能尽去毒物,只留美味。那盘金黄色的是河豚的肝渣,最是美味的。我用河豚的肝油酱制河豚肉,就会比寻常的做法更多一种香味……” 在天朝,是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厨师,最考究的便是这道河豚制作法儿。 老夫人听温彩一 说,便吃温彩以前做过,此刻按捺不住,提了筷子也取了一块。 小董氏看她们你一筷,我一筷地吃得欢喜,她可不想死,万一吃下去死了,这也太冤,还得被旁人说:冷府三太太吃河豚而死。 这几年时常就有这样的传闻,便是琼林书院一位林姓山长也是贪吃河豚死的。当时她们只作趣闻闲话。 冷旷妻也想吃,可又拉不开面子,就看那五人吃得欢,谁也不再说话,不多会儿,一条河豚就被吃干净了,连那盘黄灿灿的河豚肝也吃了个精光。 老夫人抹着嘴,很长时间没吃这么多了,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彩儿的厨艺不错,不比六福酒楼的大厨差。” 李氏面露惊色,“大奶奶竟会做河豚,可真厉害!”一扭头看了眼冷昕妻。 小董氏婆媳还没尝呢,就吃了几样寻常的,是不错,许是换了个人,今儿也吃得香,只是那盘河豚还没尝上一口,就被她们几个吃了。 冷旷妻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叫她们抢,毒死你们,或是闹肚子疼。 然而,河豚肉吃了,冷旷妻并没有听说有谁闹肚子疼的话。 * 次日,整个冷府上下都知道温彩会作河豚,且还是别样的酱烧河豚。 一大早,温彩与郑氏进了佛堂请安。 老夫人还想着吃河豚,对身边的服侍婆子道:“拿了银子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大奶奶今儿晌午再与我做一条。”想到昨天那河豚,老夫人不由得啐骂道:“两个馋嘴的,我还没尝着味儿来,就被你们俩抢着吃了,幸好是自家人,要是旁人见了你们俩昨儿那样,还不得闹笑话。” 郑氏与李氏婆媳会心笑了起来。 世间最美味的吃食当属这河豚了,燕窝粥常吃,唯独这河豚一年也只吃可数的两三回,主要是没有会做河豚的厨子,如今自己家里便有一个,可不得想吃就能吃上。 郑氏叮嘱婆子道:“怎好拿老夫人的银子,就从公中出钱,今儿买条肥大些的。” 李氏接过话,道:“二老爷也爱吃河豚,今晨出门时特意叮嘱说晌午要回来吃呢。” 冷昕妻也附和着道:“三爷今儿也要回来用午饭。” 对于李氏婆媳来说,会做这道菜的温彩当真让她们意外,少不得在夫君面前当成趣事一说,她们一说把他们的馋虫都勾了出来,这东西好吃,但能做好的人不多,尤其在京城,许多权贵之家都喜爱这道菜,偏只得六福酒楼的大厨会做。 郑氏笑道:“那就买两条。儿媳妇,今儿就辛苦你了。” 温彩微微含笑,她也喜欢吃,看别人吃得有滋有味,那就是她最大的开心,大抵所有会做菜的人,最大的乐事就是看别人吃得好。“我写几样食材,劳婆子一并采买齐了,昨儿的食材不全,味儿还差些。”顿了片刻,轻声吟诵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又道:“若在三月食用,或配莼菜、菘菜,或配蒌蒿、荻芽等配料,出来的味道更好。” 现在自家府里就有一个会做河豚的人,不用到外头花重金聘请专门的大厨入府烧制,最是个现成的。 温彩只是一说,几个人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嘴里的口水直冒,连原是要刁难温彩的小董氏婆媳,此刻也是一副狠不得马上就吃的模样。 已经吃过的老夫人已认为是美味了,居然还差些。 郑氏令人去河豚独此一家的六福酒楼,又花钱分了两条,这河豚比其他鱼贵上两倍,但再贵也没有请六福酒楼大厨的酬劳贵。 冷昕妻也想学学,可她一到大厨房就恶心得难受,只得先离开了。 这一次,小董氏婆媳厚着脸进了知贤堂,到了晌午时分,冷敦便领着冷昕兄弟回来了,连冷晓与二房的冷晞也听说了,也到知贤堂吃河豚,坐了两桌的人,吃得甚是有味,再加上冷敦父子饮了酒,只觉得少有的人间美味。 冷旷妻竟是比谁都抢得快,生怕没了似的,老夫人吃得好,时不时盯她一眼。小董氏打了个眼色,偏冷旷妻没瞧见。 温彩笑道:“祖母爱吃,特意另留了一碗。” 老夫人懒得与她们抢,忙道:“快把那碗给我端来。” 杜七婶捧了一碗递给老夫人,老夫人自己单吃一碗,慢吞吞地吃着,又让婆子给她倒了半碗酒,也学着另一桌的二房父子,竟是说不出的美味,半碗酒没多会儿就喝完了,老夫人也带了些醉意,有些昏乎乎的。 郑氏一瞧,多少年了,就没见老夫人吃醉过酒,这会子醉了,话也多了,拉着几个儿媳、孙媳的,一个都不许走,正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早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人事都搜罗了来。 “我说你。”老夫人指着郑氏摇头,“端阳生在恶日,当年我便说将他溺死了事,你偏不听,这恶日出生的人,上克父母下克兄妹,我那最孝顺懂事的政儿……还有最招人疼的明儿……” 想到英 年早逝的长子冷政,又忆起了她的孙儿冷明,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那泪珠儿花啦啦地就落下来了。 冷政与冷明病亡,老夫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冷昭命恶,恶日出生的人可不是命恶的么。 冷晓忙道:“祖母,你喝醉了。” 正文 第84章 酒醉吐真言 老夫人只有道不出的精气神,忙打断她的话:“我没醉,我没醉……”摆了摆手,“我就是没醉,端阳个命恶的,要不是彩儿进门,咱家还指不定多晦气呢,彩儿是个祥瑞的……” 她招了招手,示意温彩走近,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歪着头细瞧着,别人都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她,因为说的人多了,连老夫人自己也认为是了。 “大儿媳,你得说着端阳些,这是多好的媳妇,怎能薄待了人去,不惜福是要遭天谴的。” 温彩只想静静地待着,可老夫人半醉,她自己躺着也中枪,还被她拉着非要说话不可。 小董氏婆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们为难温彩,可不是为难老夫人么,以前老夫人的心肝宝贝是他们三房,这会似被温彩抢了去,温彩才进门多久,这么久就看入了老夫人的眼。 老夫人夸完了温彩,又训起冷敦来:“你不如你大哥孝顺,我知你衙门的事忙,你大哥在京城当差时不比你忙?他也是每日都来给我请安的,可你倒好,唉……几日才见一次。” 平日不说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因为醉了,也一古脑儿的说出来。 冷敦自认做得很好,不想老夫人心里却计较这么多,支吾了一阵,垂首道:“儿子往后会注意的,每日都进佛堂请安。” 老夫人瞥了一眼,用手点指着一屋子的人:“这话是他自个说的,可别说话不算话。” 冷敦的性子就如他名字一样,最是敦厚的,忙道:“母亲,儿子说话算话。” 老夫人看着李氏,吐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面上说同意让冷晞入宫参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呢,冷晞比冷晓不差,要不是你在背里说了什么,冷晞会是冷家小姐里规矩学得最差的……” 冷昕妻一脸惊慌,她知道李氏不想让小姑子冷晞嫁皇子的事沮。 李氏的想法很简单,就想冷晞嫁个知冷知热、真心待她的男人,虽不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生就行。没想此刻竟被老夫人一语道破,只觉自己快没脸搁了。 冷敦一脸迷糊地看着妻子。 李氏垂首,只当是老夫人不知道的,没想她心里跟明镜一般,她不愿意让冷晞嫁皇子,冷晞自个也不乐意,她是知道冷晞是故意不好好学的。 老夫人站起身,身子浮飘,如踏在摇摆吊桥上一般,左摇右晃,摇摇欲倒,“这府里什么人有什么心思,我都清楚呢?我全知道。”她回过头来,扫过三房的小董氏。 小董氏吓得立马垂下头,要是她背里做的那些事也被老夫人说破,这也太没脸了。李氏就做得很好,还是能被老夫人寻出不是来。 郑氏不晓老夫人再说些什么,只责怪服侍的婆子道:“老夫人喝半碗就是,你怎又给她倒半碗……” 这下好了,老夫人喝醉了,不知道又要训斥谁了呢。 婆子也很意外,没见过老夫人这么喝酒的,只当她心情好。 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你……太纵容端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他搬去书房,就是想和你闹,想让萧彩云过门呢,我今儿就把话撂下,想让那失德失节的弃\妇入门,我第一个便不同意。” 她打了个酒嗝,郑氏只觉酒气充鼻,又不敢捂鼻子,生怕被老夫人说她有嫌弃之意,“冷家薄待了他么?生他、养他有甚错?是他自个的命不好,谁让他生在恶日,谁让他克死了父亲、弟弟……他倒还有理了,而你竟因着他没在跟前长大,便心生愧疚不好说他……” 这里正训话,就听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回来了。” 就冷昭那性子,原就和老夫人不大对付,这要是遇到一块还不得闹出大风波来。 李氏壮着胆子,欠身道:“婆母,我送你回佛堂歇息。” “不,我不会歇,我今儿精神好着呢。”老夫人不让李氏扶她,依旧打着飘地走了几步,一双老眼微眯着盯着院门。 冷昭领着三斤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几个下人婆子在收拾饭菜,屋子里还有一个香味,抱拳道:“孙儿拜见祖母!见过母亲、二叔、二婶、三婶……” 老夫人看着叠叠人影,想瞧个分明,“今儿当真了不得了,平日倒瞧你还得体,今儿变成三个了,一个都够让我头疼,怎还成三个了……” 一听这话,冷昭就知老夫人醉了,讷讷地看着郑氏。 冷晓移了过来,低声道:“今儿嫂嫂做了酱烧河豚,祖母吃得高兴,又倒了酒吃,没想竟吃醉了。” “不惜福的东西。”老夫人骂着冷昭,“有如此慈爱的母亲不懂得敬重。当年,原是你娘听说我不要你,哭着求你爹,你爹怕她哭瞎了眼,这才想法子把你送到乡下庄子上。可你不念你娘的好,还处处顶撞……大儿媳,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护着他? 你薄待了他么?不,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到庄子上后,你得了好东西就着人给郑嬷嬷 tang送去,私塾里的周先生为什么待他好,那是因为你背里许了重金。为什么让他和乡下孩子一同念书,那是你怕他孤单……便是那武功教习,也是你求了你娘家兄长借来的……” 老夫人醉了,平日不说的事,此刻都像倒豆子地讲出来。 直惊得满屋的人神色各异。 尤其是冷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 郑氏忙道:“婆母,你今儿醉了。吴婆子,快扶老夫人回佛堂。” 老夫人却厉声道:“我训他,你又心疼了。今儿我偏说了!你就一味地做慈母,处处纵容他,让他自私地念着他自个的事儿,不顾你的苦,不管家里人?” 郑氏走近,一脸近乎央求的表情,“娘,你去歇下吧。” 老夫人说的这些事,原是家里人都不知道的。老夫人大喝一声“不!” 她早就看不惯冷昭了,今儿非得说说他不可。 冷昭冰冷着脸,时白时红,道:“娘,你让她说!让她说!” 他一直以为,在这家里,唯一疼他、在乎他的人是过世的冷政,除了父亲,再没人会在意他会如何,没想还有一个真正关心着他,那就是他的母亲,他甚至在心里怨恨母亲当年的懦弱,因着老夫人一句话,就把他送到乡下庄子里不管了。 今儿,冷昭才知道,他的母亲郑氏其实也为他做了许多。 “古人说恶日出生的孩子上克父母、下克兄妹,这是有道理的。你爹是被你克死的,还有冷明多乖巧懂重的孩子,也是被你克死的,你克死至亲,反倒有理?你娘年轻失子,之后失夫,你不顺她,反而违逆她,你对得住她么?她为你操碎了心,为你做了多少事,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却处处和她顶撞……不孝的东西!我冷家儿孙无数,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 郑氏急唤一声:“娘,别再说了,我扶你回去歇着。” 眼泪蓄在眶里,是她对不住冷昭,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老夫人最信神佛,认定恶日出生的冷昭是要克家人的,她想留着身边自己养大,但总不能不顾家人的平安,忍痛将年幼的冷昭交给自己的陪房郑嬷嬷照看,尽量给他最好的。 就算是这样,长大后的冷昭与她两条心,她说什么冷昭都不会听,在冷昭心里,冷家除了他父亲冷政是个有情义的人,旁人都是冰冷的。 老夫人一出口便似停不住,声严厉色地道:“为甚不让我说?萧彩云是个什么东西?” 冷昭的脸变了又变。 萧彩云是他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便是郑氏说不好,他也会生气的。 老夫人指着他道:“怎么,镇日的给你娘使脸色,还想给我使脸色不成?萧彩云若真是个好的,她为何要选择嫁给刘伯彦?偏放弃了你?你觉得家里人待你不好,可你不该对你娘这么冰冷,为了你,你娘做了很多事,甚至去求过萧彩云……” 还有这事么? 冷昭从来不知道,为了他郑氏居然去求个萧彩云。 郑氏面露哀求,连连道:“娘,你回去歇下吧,别再说了,端阳心里已经够苦了,你别再说了……”郑氏生怕她再说下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止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也让醉酒的老夫人清醒了几分,她定定心神,“他苦?能比得你心里的苦么?要不是为你,我怎么会让他回冷家?” 李氏见郑氏哭了,于心不忍,暖声道:“娘,儿媳扶你回去歇着。” 温彩也轻声道:“祖母,我扶你……”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了老夫人往佛堂去,老夫人继续道:“你娘没对不住你,你不该顶撞他,你是个不孝子,你和明儿比差得太多了……” 冷昭凝在一边,看着因老夫人说醉话而泪流满面的郑氏,他真的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一直以为她是个冷心冷肺的妇人,可老夫人那话里分明就说明了太多,说当年冷政是怕郑氏哭瞎了眼,这才保住了冷昭的性命。 说冷昭的私塾周先生是得了郑氏的重金所聘,才格外对他青睐有加;说他之所以会有机会学武功,是因郑氏求了娘家的父兄,这才同意将郑家的护院送来给他当师傅…… 他的娘,其实是一个慈母,只是她不爱说这些,也让他忽视了她的付出。 冷敦对左右道:“都散去吧。”率先领了自己的儿女离开。 知贤堂里,不多会儿就只剩下郑氏母子三人。 冷晓轻呼一声还在哭的母亲,多少年了,还是冷政病逝时她哭过,这些年再多的苦和累,郑氏都没流过泪,今儿竟因老夫人的一番醉语急得哭了。 “娘,祖母说的是真的么?你……你为了大哥做过很多事?娘,祖母说你求萧彩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止住流泪,转过身去用帕子一拭,道:“晓儿,你该去教引嬷嬷那儿学规矩了。” 冷晓又急唤一声“娘”,看自己的母亲哭成这样,她哪里能走, 世人都道酒醉吐真言,老夫人虽然信神佛,除了这个,旁的都好,至少她心地善良,待几个儿媳、孙媳也还算宽厚。 冷昭急切地问:“母亲,你告诉我,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你祖母喝醉了呢,你别当真。” 可冷晓和冷昭都当真了。 老夫人自来就是个持重的人,有些话要不是她喝醉了,也不会说出来。就如她因冷昭生在恶日,从来就不喜欢冷昭,即便冷昭立有战功,被封平远候,老夫人依旧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冷晓在心里猜测着,郑氏是慈母,那么……她想了又想,问道:“娘,你求萧彩云做什么?娘……” 郑氏见他们都想知道,这才淡淡的道:“在她嫁给刘伯彦前我是见过她,但这些年再没见过。” 冷昭有心里打了个旋,问:“你求她嫁给刘伯彦?” 冷晓接过话,忙道:“不,你忘了祖母刚才的话,祖母说要是萧彩云真喜欢你,当年就不会嫁给刘伯彦,那话的意思是……是她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冷昭如被人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凉,凉得刻骨透心,“母亲见她,是要她……嫁给我么?” 郑氏依旧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分明就是默认了。 萧彩云出阁前,他得了消息,亲往萧府见她,只能夜入萧府,翻墙而过,一路小心才进了她的院子,彼此萧彩云一袭粉蓝色的衣裙,坐在院子里弹琴。 待得一曲末了,他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要替你大姐嫁入刘府?” 萧彩云微微一笑,神色里流露几许无奈:“冷哥哥,这事儿由不得我,这是父亲、母亲决定的,妹妹们还小,而适龄婚配的只我一个……”她移着好看的莲花碎步,“冷哥哥,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你。有朝一日会娶上一个比我好的姑娘。” 即便是那时候,冷昭都坚信:萧彩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是他,也只有他。 此刻一急,他提袍一跪,切切地道:“母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你是怎么求彩云的,我想知道自己念着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 郑氏咬了咬唇,她一直对这个儿子有愧,就如老夫人所说的,她纵容他,只想用自己怕方式来弥补他,“端阳,萧彩云没你想的那样喜欢你。可我,实在不想对你这样残忍。”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要是现在说了,他未必会信,冷昭这么多年真正喜欢的都萧彩云一个,她着实不想看他难受。 有时候,有一个喜欢的人,数年如一日,这是轻松而幸福的。 郑氏对冷晓道:“你先去教引嬷嬷那儿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她一转身,进了自己的内室。 冷昭讷讷地看着母亲的身影,在他的记忆里,郑氏是一个严肃而得体的女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语。 冷晓只觉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不易,动情道:“大哥还没看出来吗?娘是这样宠溺你、纵容你,可你怎么对她的,祖母今儿说的那些话,你是得好好想想了。萧彩云当真配嫁入我们冷家么?她若真心喜欢你,为什么要嫁给刘伯彦?” 冷晓含着泪,咬着下唇,“我知道安王表哥不喜欢我也不讨厌我,若娶了我,会因我是他表妹而不薄待我,我也知他终有一日会妻妾成群,可淑妃姑母说过,身为冷家的女儿,就得为冷家、为父兄做出牺牲。冷晞可以拒绝嫁给皇子,但我不能。爹爹临终前,我答应过他,要孝敬娘,这几年娘独撑大房,已经这么辛苦,我只想乖乖地听话,少让她烦心……” 与冷晓相比,他这身为长兄的人,做得是这样的少。 娶温彩,事先只是因为他相中了温彩的软弱、听话,甚至都没与郑氏商量过,可郑氏还要在老夫人面前装作知道的样子。 身为母亲,该有的敬重和礼遇,在郑氏这儿都没有。 冷晓一直觉得郑氏不易,她体谅母亲,也深谙母亲的不易。 “昨晚,母亲特意去寻老夫人,打听大嫂嫂的事,回来后她很高兴。老夫人派去西山打听消息的婆子说,西山县温氏族人对大嫂嫂多有赞美,她通情识理,孝敬长辈,礼让姐妹……母亲回来后,就与我说,你有一个好妻子。 可你……就念着萧彩云了。我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也至你为了体面,为了府里的规矩,一心想把她娶进来?” 冷昭微垂着头,满心都是愧疚,对于温彩他了解得不多,也不想知道太多,在他看来温彩就是个外人,是个早晚都会离开冷府的人。 冷晓扬了扬头,“为了你、为了娘,我不在乎嫁给皇子,只要娘高兴,你也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他时常觉得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甚感情,可冷晓却道出愿意为他、为郑氏做出最大的牺牲。 冷晓一扭头离开了,她是生气的、激动的。 老夫人因着冷昭于生恶日,厌恶冷昭,但这京城的世家名门,有多少人间都 是书讳恶日所生的孩子,可不止老夫人一个。 正文 第85章 实情 冷昭生平第一次觉得,在冷晓入宫遴选皇子妃的事上,做为一个大哥,他太冷静了,便是温青为了阻止温彩嫁给他,也做过那些看似出格的糊涂事,此刻想来,他第一次发现温青的可爱。 同样身为兄长,温青护着温彩,甚至要为温彩办一次热闹的添妆宴,就为了不让冷家小瞧了温彩去。 冷昭站在花厅里,面朝着郑氏的内室。 郑嬷嬷从里面出来,低声道:“大太太歇下了,大爷先回去吧。” 不,他一定要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昭是喜欢萧彩云,但他也必须弄清楚真相。 郑氏不肯说,他就问老夫人。 老夫人今儿醉了,好似正想发泄一场,老夫人是个持重的人,像今儿这样说话可不多见。 冷昭来到佛堂,一进院子,就听见老夫人的朗笑声,“彩儿这丫头嘴儿最巧了,哈哈……癞蛤蟆配青蛙,反倒被癞蛤蟆嫌青蛙身上没疙瘩了,哈哈……有趣。” 李氏笑道:“这孩子从哪儿听来这些个笑话,瞧把老夫人给逗的。” 温彩赔着笑脸,汪氏还在时,虽说汪氏的眼瞎了,但耳聪心明,温彩便常给汪氏讲一些趣事、笑话,变着方儿地哄汪氏高兴。 老夫人一回头,却见身侧站着冷晞,不由得面容沉了又沉,“晞儿,你怎不云教引嬷嬷那儿,还有些日子就要入宫待选了。沮” 冷晞怯怯地看着李氏,她实在不想再学了,就为了配皇子,冷家的姐妹们一个比一个学得认真。 老夫人厉声道:“你爹的候爵是怎么来的?你哥还盼着能袭爵呢,你就不肯争气了,亏得他们如此疼你。” 虽给冷敦赐了个长庆候的爵位,可要想冷昕袭爵,冷家人就得还用心些,这爵位只能有终身的,只一人一代;还有世袭的,每袭一代就降一级;另又有世袭罔替的,这个最好,是多少等袭爵时还是多少等,不用降级。 今儿醉酒的老夫人挑破了话,冷晞也想说破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晞儿不想嫁皇子,祖母……”急得立时垂首哭了起来。 老夫人扭头看着李氏,问:“这也是你的主意?只当郑氏是个纵容儿子到没边的人,你也要纵容她?冷昕能不能袭爵,端要看冷晞争不争气了。” 旁的小姐在她们的年纪早就订亲的、嫁人的,唯独她们,却一留再留的,等的就是皇子们长大,等的就是要有机会做皇子妃。 “祖母,我们家已有晓姐姐在学了,为什么又要我去?因着你老把晓姐姐许给皇子,我爹娘至今也不敢给我们另许人家,一入皇家深似海,祖母你忘了姑母那年回冷府省亲,她埋怨你送她入宫的事么?晞儿不想嫁皇子,祖母……” 老夫人愤然指着冷晞:“她越发狂妄了,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嫁皇帝,做皇妃,这是多大的荣宠,冷淑妃昔日是说气活,这等话能传出去么,要是被皇家人听到,且不成了不识抬举、冒犯皇帝。 李氏连连赔着不是,“婆母勿怒,晞儿失礼了,她不懂事。” 老夫人道:“郑氏纵容端阳,你倒把晞儿纵容得不成样子。”瞪了一眼,命令似地道:“这种事岂能由着她,扶她起来,让婆子送她去教引嬷嬷那儿,过几日入宫遴选,被皇子相中,这是多大的福份,岂有她拒绝之理。” 早前还有说有笑的场面顿时平静了下来。 李氏应声“是”,拉了冷晞离开,冷晞急得落下泪来,原想说什么,可老夫人一言九鼎,她拿定主意的事,就是冷敦都不敢违逆,光这一条“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是多少人都承不住。 李氏母女刚出来,就瞧见院子里站着冷昭。 冷昭抱拳行礼,彼此微微点头,错身而过。 温彩轻呼声“祖母”,宽慰道:“你老别气,你老不是爱听故事了么?彩儿给你讲故事。” 老夫人笑道:“还是彩儿讨喜。” 温彩见只得她和杜七婶在,便试探性地问道:“祖母,你今儿说萧彩云的事……” 冷昭正要让婆子禀报,听到这句话,突地立在门口,再也移不动了。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想到冷昭的事就头疼。 萧彩云是刘家不要的弃/妇,连嘉勇伯萧家都弃了那个女儿,现下冷昭却一门心思想把人给娶进门来。 但凡有些有头脑的,也不该要。 冷昭是冷家的嫡长孙,是宗子,要娶的女子自就是宗妇,就凭萧彩云过往的事,是万万配不得冷昭的。 温彩切切地看着她,心里暗自想着,对于冷昭的事,老夫人又知道多少? 老夫人笑道:“你知道萧彩云和端阳的事?”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知道一些。” 老夫人原叮嘱过府里,谁也不得把这事告诉给温彩,可有些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温彩根本没与冷府的人打听, tang就是让人在京城在打听,到冷昭小时候生活过的张镇上打听,甚至让人与萧家的下人打听,这样一来,什么事的打听不到。 有些,许是冷家人都不知道的事,她也能打听到。 温彩又重复地道:“你说萧彩云……” 没等说完,老夫人打断道:“她不配做冷家妇。” 温彩递了水给老夫人,她浅呷一口,继续道:“大太太是只纸老虎,其实最是个娇纵儿女的,尤其纵容端阳。当年,她听说萧彩云要替长姐嫁入刘府,你婆母就着婆子联系了萧彩云,不好在家里见面,私里约在了六福酒楼雅间说话,要不是那日,我身边的婆子觉得她行迹古怪留了心,我也不会知道这事。” 温彩耐着性子,静默地听老夫人继续说话。 “你婆母竟央求萧彩云嫁给端阳为妻。” 温彩一直以为,是两家的长辈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没想还有这种事,如此看来,莫不是郑氏也喜欢萧彩云,否则她为什么要求萧彩云嫁给端阳。 “后来呢……” 这些话,若是冷昭问老夫人,老夫人地未必会说,但因老夫人有几分醉意,又是她喜欢的温彩此刻竟都说出来了。 老夫人道:“萧彩云推说父母命、媒妁言,她违抗不了。谁不知道萧家女儿多,她若不是自个愿意嫁入刘府,谁会逼迫了她不成。 说到底,她还是嫌当时的端阳不如刘伯彦,刘伯彦是世族名门的嫡长子,她一过门就是嫡长媳、他日是要做宗妇的,风光无限。 可端阳呢,父亲新逝,与寡母度日,冷家虽是官宦世家,哪里比得过刘府风光? 再则那时,他姑母还只是淑嫔,他姑母是三年前才晋封为淑妃的,哪有现下的风光。” 温彩曾千万次地想,萧彩云与冷昭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动人爱情,原来,不过是如此。知道得越多,反而倒有些失望了。 她给老夫人捏着双肩,轻声道:“许是祖母误会她了。” “误会?”老夫人摇了摇头,“这种藉口骗得了端阳和你婆母,我岂会信?我也曾年轻过,不说旁的,就说我娘家侄女,也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为了这表哥,多好的姻缘都拒了,最后父母长辈还不得依她。可见,若是一个人认准另一个人,就会想了法子与他在一起。说到底,她并不是真心喜欢端阳的。而今走投无路了,方才想到要利用端阳。 端阳也是个傻的,别瞧他武功不错,立有军功,可在这些事上糊涂着呢。彩儿,我与你打个赌,我虽一次未见过萧彩云,我想她在端阳面前,定是小鸟依人、温柔可爱,会依在端阳怀里哭啼不已,软声要端阳早娶她过门,甚至又不要端阳碰她……” 冷昭对自己的亲祖母一直心存敌意,没想此刻却对她佩服不已,老夫人猜想的一切都如她瞧见了一般。 老夫人绘声绘色地学着萧彩云的模样道:“冷哥哥,我只作妻不作妾。若她真说了这话,只证明一件事,她并不爱端阳,而是爱上了荣华富贵。陷入情网的女子,只求与心爱之人在一处,哪管是妻是妾,萧彩云失节失德,哪还敢要求为妻,有人纳为贵妾便是烧高香了……” 温彩并没有接话,若老夫人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那冷昭一腔痴情岂不错付?只怕萧彩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婆母太纵容端阳,昨晚竟想劝说我,要我同意端阳娶萧彩云平妻,她拉得下脸面提这话,我便拉得下脸来拒绝。” 老夫人却不知道,郑氏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试探。 若是老夫人态度坚决,她就不必在冷昭面前做恶人,自有老夫人反对,若是老夫人应了,这当真是奇事,郑氏是算准老夫人不会应的。 老夫人又叹一声,“她是越发糊涂了,总觉得让冷昭在乡下吃了苦头,想要弥补他,这才处处纵容的……唉,纵容得越发不像样了。” 冷昭听到这儿,也不必进去细问老夫人了,蓦地转身出了佛堂。 他离开的背影却落到了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婆子眼里。 婆子进了花厅,老夫人只瞧一眼,便知了个大概,“彩儿,我乏了,你回去歇着。” 温彩应声“是”,欠身告退。 估摸着温彩走远了,婆子方道:“老夫人,大爷来过佛堂又走了。” 老夫人捧着茶水,微微勾唇,“他听到也好。大太太性儿太直,她不想做,就由我来,要是这回端阳再不打消娶萧彩云进门的主意,怕是连我也没主意了。” 婆子一脸敬佩地看着老夫人,谁说人年纪大了一无是处,他家的老夫人最是个精明人,这种精明在府中任何人之上。 * 冷昭箭步如飞出了冷府,纵马扬鞭消失在荷花里一带,不多会儿就到了安王府。 深秋的安王府里,传出一阵熟悉的琴音,带着几分伤愁,这琴音于他再是熟悉不过,只听片刻他就能分辩出这琴音出自萧彩云之手。 有下 人与慕容悰禀道:“安王殿下,平远候到!” “有请!” 慕容悰到花厅时,冷昭已经坐了一会儿,彼此见了礼,分宾主落座。 冷昭想问萧彩云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安王殿下,我欲让晓儿退出遴选,你可有主意?” 慕容悰有些懊悔把自己心有所属的事告诉给冷昭,神色微微一凛,“你要冷晓退出?”亲上加亲自是好事,哪怕他只给冷晓一个侧妃位分,他相信冷家人也会更加支持他。 冷昭似瞧着他的不悦:“冷晓退出,还有冷晞、冷昤。” 慕容悰道:“我听说冷晞也无意遴选。” 这事儿慕容悰瞧出来了,偏冷昭没有留意过家里的事,要不是今儿听冷晞央求老夫人,他还真不知道。如果他是个称职的大哥,是冷家称职的嫡长子,就不该对家里的人和事漠不关心。 皇子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但凡嫁作皇家妇的女子又有几个是真正获得幸福的。慕容悰意外之后,淡淡地道:“照矩,冷家有两个女儿参选即可。”两个指的最少人数,荷花里冷家三名,明月庵冷家也备了三人,这加起来就得有六人。 冷昭若有所思,“我瞧着冷昤倒乐意嫁入皇家,到时候你改选她如何?” 慕容悰回想着冷昤,除了模样长得不错,对她了解得还真不多,但他三舅母董氏却是个刁钻又难以相与的人,“若冷晓不参选,我自选冷昤。冷晞无心于我,我也不必为难她。” 冷昭来的路上先是想萧彩云的事,再是想冷晓的事,他是大哥,不能看妹妹嫁入皇家,就如冷晞所说的那样“一入皇家深似海”,不如趁这机会遂了两个妹妹的心愿。只要事先与慕容悰通气,淑妃那边自有慕容悰帮忙解释说项。 慕容悰道:“听说温氏会做河豚,其味不比六福酒楼的厨子差。” 冷昭又是一怔。 慕容悰这才忆起,冷昭关注的是萧彩云,旁人如何也不关心。不过,听慕容悰一说,还真是让他意外。 “前几日,母妃念叨着要吃河豚,我便想明儿带了六福酒楼的大厨子进宫,赶巧明儿护国公府的老夫人大寿,特请了六福酒楼大厨入府做这道菜,听六福酒楼的人说,昨日、今日冷府便从六福酒楼买了三条活河豚回去,一打听才知道温氏会做这道菜,明儿我想请你夫人入宫给母妃做河豚。” 温彩不是软弱、顺从性子,已让他意外,还会做河豚?冷昭着实吃惊不少,这倒能解释得通老夫人今儿吃醉的缘故,怕是想着河豚味美,配上美酒就更好吃,贪吃了几杯就醉了,借着酒兴训郑氏纵容儿子。 “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近来祖母宝贝她得紧,瞧那模样是片刻也离不得的,你要带人入宫,自与祖母说。” 这个虚伪的女人,怕是故意留了一手,就为了哄骗老夫人欢喜。 只是,他可不会在乎老夫人的看法,老夫人喜欢她,他冷昭依如从前一般对待。 但,老夫人今儿说萧彩云的那番话,冷昭定要弄明白。 慕容悰颇有些无奈,“你娶她不少日子了,总这样可不好。温玉堂近来在筹备添妆宴的事儿,瞧那模样是要大办一场。”止不住地摇了摇头,“我都愿意帮你说服母妃,不让冷晓参选,你就不能帮帮我的忙,替我拉拢他。” 拉拢温彩?还是拉拢温青? 温彩那《契约》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不许拿彼此家人入局,冷昭现下也有想保护的人,那便是母亲和妹妹,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但今儿知晓了郑氏的事,又听到冷晓为了他甘愿入宫,求的就是为他谋个好前程,他心里一直酸溜溜的,有这样的母亲、如此善解人意的妹妹,他冷昭此生无憾。 冷昭更为回到冷家以来,对郑氏的无理而心生愧疚。 郑氏愧疚,一直都在设法弥补他,甚至为他去求过萧彩云,要萧彩云嫁他为妻,这样的母亲,他怎能再视而无睹。 冷昭道:“温氏入宫做河豚的事我会告诉母亲。” 慕容悰这才有了笑意,“你可没这么好心来瞧我,是来瞧萧二小姐的?” 冷昭未答。 慕容悰道:“听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她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已经被刘伯彦弃了,却因着这事影响心情,莫非她心里还记挂着刘伯彦。冷昭的心微微一痛,又忆起老夫人说的那番话,想到郑氏当年的央求,失望、气愤、自骂便涌上心头。 就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要伤母亲的心么? 不,就如冷晓所言,郑氏过得太苦了。 以前他可以不顾郑氏,但现在不能不顾。 冷昭道:“她因刘家的事心情不好,我还要去宽慰她不成?”他突地忆起,慕容悰上次说挚爱女人的事,“你让挚爱女子为贵妾,她不会心生怨言么?” 慕容悰没想他突然提起,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也是她自请的,她说她只是宫娥出身 又是孤女,原无娘家,不能帮衬我,能做贵妾便很欢喜。” 正文 第86章 试探 第86章试探 冷昭道:“她真的很喜欢你,否则不会放弃妻位。” 男子面对最心爱的女人,总想把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 而女子若真爱那男子,定会不计名分。 慕容悰道:“她说女子一旦深陷情网,为妻为妾都无所谓,只求与心爱的人在一处就好,更多想的就是对方,不会想到自个儿。”这话如此像老夫人说的沮。 冷昭的心被人重重一击,萧彩云不爱他,只是要利用他得到荣华富贵,失了刘家的,便想在冷家得到。他竟对这样的女人念念不忘,为了她与母亲闹不快,让家人忧心。 值吗?若是真爱,管他是妻是妾,能在一处便开心了。可萧彩云行的偏偏相反,要的竟是非妻位不可,甚至拒绝为妾,这么久了,他们也仅仅限于拥抱痤。 冷昭与慕容悰寒喧一阵,起身前往萧彩云住的小院行去,一路上脑海里全都是慕容悰说的话。他那样喜欢萧彩云,她到底待他有几分真心?萧彩云要的,他知道。 如果郑氏所言属实,当年郑氏曾找过萧彩云,要她嫁给冷昭为妻,可萧彩云是拒绝了的。而今她又回头,愿再嫁他,是她没了退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是什么,他一定要问明白。 巧针坐在窗下做女红,没瞧见萧彩云的身影,巧针猛一抬头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冷昭,一声惊呼:“二小姐,是冷候爷!他来瞧你了,你快起来,是冷候爷。” 在偏厅的暖榻上,萧彩云正拥着薄衾睡觉。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她竟没有看风景的心情。多少年了,她还是这样,一遇心情不好就睡觉,从小到大这习惯就没改过。 冷昭忆起慕容悰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的事。 萧彩云去岁四月下浣被休,刘伯彦在五月初二便火速迎娶了萧彩云继母所生的嫡三女为妻,而今连他们的儿子都满百日了。 萧彩云曾反复地思量过,只觉和刘伯彦与她继妹间有着某些秘密,为甚她被休,萧三就嫁入刘府了,她总觉得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当日休她,刘家就说得很明白“萧伯爷很是懊悔将一个不育之女嫁入刘府,已经说好,休你之后会让萧三小姐过门。” 任她如何做,刘家和刘伯彦都拿定主意要休她。 萧三这么多年一直没订亲,十七岁了才嫁到刘家为妇。 这是巧合还是个阴谋? 萧彩云又忆起自己初回嘉勇伯府,住到长姐萧彩霓闺阁里,那回她和巧针收拾阁楼,无意间拾到了萧彩霓留下来的一封信,那竟是一封写给她的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似没写完就被打断了,“彩云,我的嫡亲妹妹,别回嘉”早前以为是“别回家”,直至被休后,萧彩云才明白早逝的姐姐是想告诉她不要回嘉勇伯府。 巧针近了跟前,用手轻推道:“二小姐,二小姐,冷候爷来了,你快起来。” 萧彩云翻身穿鞋,手忙脚乱地拾掇一番,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冷昭面前。 他坐在太师椅上,优雅地捧着一杯茶水,轻轻地浅呷一口。 她立在门口,强作欢颜地看着他。 天晓得,她有多想做母亲。 天晓得她有多希望过正常人的日子,有宠她、惜她的夫婿,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让她在京城做一个体面而风光的贵妇人。 冷昭问:“听说你今儿心情不大好?” “好着呢。”萧彩云陪了个笑脸,坐在一边。 “从小到大,你心情不好就睡觉。”冷昭一语点破,好似说:就别骗我了。 萧彩云垂头笑了,萧三都有儿子,可她还没个着落,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只有尽快嫁给冷昭,她才能扬眉吐气。她一定要嫁给冷昭,冷昭有爵位,冷昭现下比刘伯彦更风光体面,只有这样,方才让她觉得解恨。 她轻声问道:“我们的事,你与……冷大太太说了么?” 冷昭想到过往的自己太自私,往后不想再因萧彩云与郑氏闹不快,他愧疚于郑氏,一直以为郑氏心里没他这个儿子,其实待他最好的一直都是郑氏。 他平静如常地道:“你早前嫁过一回人,若许以妻位……这是为难我。”就像他说:我根本做不到。萧彩云不爱他,他凭甚给她最尊贵的妻位,为了他,他甚至不惜去伤害无辜的温彩。 萧彩云原有的些许笑容一扫而空,板起了面孔,转瞬眼里蓄了泪花花,曾经无数次,她在明月庵里对着镜子,告诉自己: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宁做诱惑男人的狐媚,也再不做端庄得体的贤妇。她只伤旁人,绝不被旁人所伤。 若在以往,冷昭看着流泪的她心早就软了。可这会儿,却依旧平静地道:“你真是为难我?现下的冷家能与早前的冷家比么?连刘家都得逊上三分。你当知我的难处,做个侍妾又如何?我瞧着温氏是个得体的,她必不会为难你。” 冷昭从未说过要她为妾的话,可今儿 tang说了。 慕容悰的心上女子就会放下身段,不做嫡妻,也不为侧妻,只要贵妾,这样的女子更让人感动。早前以为慕容悰的主意,今儿这一番细问,才知原是那女子自求的,为了慕容悰能娶到更好的女子,怕是这女子现下都还是宫娥的身份,可见她是何等用心,一想只为慕容悰。 萧彩云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只要她一哭,他心必软,她要的就是他对自己好,替她争取到妻位。 冷昭心里暗道:因刘家的事在心里难过,倒好在她面前啼哭了,又不是他招惹的。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必在心软了,道:“你且想想,若还愿意跟我,我给你侍妾名份;若不愿意,我给你二千两银子,你带着巧针远走高飞,他日寻个山野村夫嫁人度日。” 萧彩云还没反应过来,冷昭又长长地轻叹一声,望着她时带着无尽的失望,方转身离去。走得果决,走得未曾回头,就似再不想与她有任何纠结一般。 他不会讲这样的话,是要她嫁旁人么?居然只给她侍妾。 他怎能说这样的话?妾是什么,就是个玩意儿,她在刘府做嫡妻时,不也将好几个不安分的侍妾给贱卖了,有的卖给了歪瓜裂枣,还有的卖到了勾/栏之地,更有的卖至远方。 被贱卖的妾,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差。 不,她绝不为妾。 就算最差,她也得做冷昭的平妻。 她是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他日可以抢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过来,若是她养大的,那就是她的儿女,老了也算是个依傍。 冷昭,我曾是那样喜欢你,就算后来有过放下,可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无情的话,再一次破灭我的希望。 萧彩云一急,想着一年多前自己被刘家休弃,一骑轿子抬回嘉勇伯府,可家里人却不接手,继母不许她进门,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她站在大门外,只觉得天都塌了。最后,父亲着人递来一句话“我萧家没有你这等失德不贞的女儿,去庵堂吧。”便让大管家送她去明月庵静修。 她含着泪,给刘伯彦写了此生的第一封信,也是今生唯一一封给刘伯彦的信,希望他能念及几年夫妻情分,给她一条活路,哪怕降她为平妻也行。 她让巧针设法把信送出去,巧针信誓旦旦地说是亲自交到刘伯彦手里的。没几日,她就听说刘伯彦要娶她继母所生的三妹为继室。 就在刘伯彦娶新人的那天,她又写了另一封信,便是给冷昭的。那是他们分别以来写的第一封,她写信时含着泪,任泪滴一次次氤氲着信笺,模糊了笔下的文字,只盼望那是一封血泪纵横的信。 她期盼冷昭还能念旧情,给她一线曙光。 信寄出后,她天天等候着回音。 直至三个月后,她方收到了冷昭的信。 看罢了信的内容,逐字逐句地连看了数篇,知冷昭对她还有一份情,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现下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都说要她为侍妾,那她往后还有甚好日子。 她的命为甚这般苦,打小没了亲娘,又因生于二月被送往乡下庄子养着。姐姐夭亡,她代姐姐延续与刘家的亲事,未曾想,在后宅斗宠妾、压妯娌,最后依旧落了个被刘家休弃的下场,而她的继妹,却再入刘府,嫁给了刘伯彦,做了风光无限的宗妇,还生了嫡长子。 巧针急道:“光哭有什么用?你得用心,早前被人算计那么多,还一味的柔软、良善呢,你和冷候爷闹有什么用?他上头还有老夫人、大太太呢,温氏是他的结发妻,哪有结发妻做平妻的,我早就说过,你想压她一头这是不能的。 你再这样和冷候爷闹下去,怕是连他也寒心了。你没听我们使去冷府打听消息的人说么,温氏服侍老夫人沐浴,下厨做给老夫人爱吃的菜式,瞧瞧人家这用心,换作哪家的长辈不喜欢。 你却要在这个时候和人家争嫡妻位,你争得过么?就像冷候爷说的,冷家不比以往了,一门两候爷,这样的风光,连刘家都比不过的。二小姐,你得学会退让。 你逼了冷候爷,嫡妻位没有了。我便劝你别逼他太紧,你便不听,又说要平妻位,可现下好了,冷候爷只同意给你贵妾名份。便是这侍妾位,这满京城的年轻姑娘、美貌女子有多少,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跟他呢。我的二小姐,你见好就收吧,别最后什么也落不到。” 巧针喋喋不休地劝起萧彩云来。 萧彩云坐在一侧,垂首不语。 巧针道:“他说……给你二千两银子……我瞧着,不如你就放弃吧,寻个山野村夫安安分分的度日,就像我们早前说好的,你生不出孩子,我给你生。你为妻,我为妾……” 萧彩云咬了咬唇,她自小就在乡下庄子里长大,就连服侍婆子的脸色都要看,果决地道:“不,我绝不过那食不裹腹,靠天吃饭的日子。”风调雨顺收成便好,要是上天不帮忙,来过旱灾、水患的,田地就有 可能颗粒无收,但若身在富贵家,哪里需要吃这等苦楚。 巧针道:“你若想还跟冷候爷,就别再争什么妻位了。这自古以来,从妾位变妻的可不在少数,先服个软,称了他的心。”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阵话,萧彩云理清思绪,心头方才好受了些。 她若再世为人,她若凤凰涅磐,难道还比刘伯彦身边的柳姨娘差了去。 * 冷昭回到冷府,让厨娘备了一桌酒席,一个人自斟自酌。 刚吃了两杯,忆起慕容悰说的事,对一两道:“你去知贤堂,与大太太说一声,安王殿下想请大奶奶入宫给淑妃娘娘做河豚,请大太太示下。” 这和他过往的行事颇有些不同,以前他会说“告诉大太太,安王殿下明儿要带大奶奶入宫做河豚”,两种语调一比对,前者更充满了敬重之意,而后者倒有些像命令和传话,显得冷漠。 冷昭一说完,又忆起旁的事来,起身道:“不必去了,我亲自去知贤堂。” 一两瞄了眼酒席,“大爷,都是极好的饭菜哩!” “赏你们几个吃了,今晚我陪大太太用饭。” 在他记忆里,陪郑氏和冷晓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得对郑氏好些了,郑氏当年送走他也不易,要不是郑氏哭得快瞎眼了,只怕冷政也不会对抗老夫人,执意保住他的性命,还把他送出冷府,安顿得妥妥帖帖的。 郑氏今儿虽然哭过,心情还算不错,中午又吃得很饱,只令厨娘备了两样清淡菜、粥,冷晓已训练结束,回到知贤堂陪母亲一道用食,郑氏念着温彩备午饭辛苦,特意把温彩也叫来一道吃饭。 冷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温彩、母亲和妹妹坐在一处吃饭,也是有说有笑的,瞧着倒也他小时候见到的乡野寻常百姓家有几分相似。 其实,他的家也有温暖,只不过多年来因他心头的怨恨从未留意过。 侍女唤了声:“大爷来了!” 冷昭进了偏厅,扫了些桌案,“备副碗筷。” 郑氏先微愣,忙道:“来人,快让厨房给大爷备几样他爱吃的菜,打一钵米饭,再做个红烧肉、麻婆豆腐、切一斤卤牛肉……”她一口气说了好几样冷昭爱吃的菜式。 冷昭的眼睛微热,以为母亲从来不知他的喜好,可原来皆是知晓的。 冷晓解释道:“大哥,娘怕夜里积食,这才备的小菜、淡粥。”勾唇笑道:“早知你来,娘就备好你吃的。” 冷昭提袍坐在温彩身边,朗声道:“不用备了,就吃这些,不是还有馒头么。” 老夫人不喜他,但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却是有理的。 郑氏并没有错,这些年郑氏尽可能地给了他最好的生活,让他读书、习武,让他和其他人一样长大,他虽打小少了父爱母疼,可却从未缺衣少食。 郑氏道:“你要练功习武的,这粥太稀,不顶用。”依旧固执地让侍女去大厨房里取菜。 郑嬷嬷添了副碗筷递给冷昭。 冷昭“呼呼”喝了一口粥,“我去安王府说了二妹、三妹不参选皇子妃的事。宫里原没有定哪家,也没有指名要谁参选,我想晓儿、晞儿就不必参选了,我瞧昤儿倒是乐意,有她去就成。” 冷晓面露惊色,很不明白冷昭这么做的用意,呆呆地看着冷昭。 温彩觉得冷昭这么做,许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因为知道冷晞不想嫁皇子,既然这不是好事,自然也不愿意他妹妹遴选。 冷昭继续道:“二妹,就算安王殿下选你,他前有心爱的女人,后要选位高权重的名门女为嫡妻,你嫁过去能幸福?我瞧着三妹倒是个聪敏的,知道这道理。我可是费了唇舌才说动安王殿下在淑妃娘娘面前说项的,明儿开始,你和三妹都不必学什么宫规、礼仪。” 冷晓虽不想嫁皇子,可为了父兄、为了郑氏,她还得这么做,再则老夫人也说了,女儿家就得为父兄谋个好前程,女子在婆家的地位原就与娘家父兄的体面分不开,冷晓因是嫡孙辈里的嫡孙女,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反羡慕冷晞的胆识。 冷晓心里欢喜着,却小心地瞧着郑氏。 只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要嫁给皇子的。 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五皇子。 郑氏露出笑脸:“你真与安王说好了?” 嫁皇子有什么好,往后都得提心吊胆的,这争储成功了,就如淑妃一样,娘家人往后要见一面都难,要是失败了,比普通百姓过得还不如。 冷昭道:“安王说了,冷家原说是至少两个小姐入宫遴选的,光明月庵冷家就有三个了,我们这一脉有冷昤参选就够了。都是淑妃娘家的侄女,不分贵重。” 冷晓忙唤了服侍丫头来,“你悄悄告诉三小姐,让她知道这事,她不必再和二太太、老夫人闹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冷面大哥总算有点人情味,“大哥是怎么说服安王表哥的?” 正文 第87章 休享齐人福 第87章休享齐人福 冷昭冷声道:“我坏了你的事,你不生气?” 这原不是她们想要的,是因为老夫人开了口,不得不这样,可冷晓不敢说,她的胆儿可不及冷晞。 冷晓羞答答地垂首,“我都听大哥的。” 冷昭道:“好,听我的。待宫里皇子选妃结束,府里就办一次赏菊宴,到时候多请些客人来,也如其他世族那样,二妹可以随心选夫,我听说京城有几家,如谢家、杨家这些家里是不会纳妾的,二妹就选这样的人家,不纳妾这日子就过得顺心。沮” 温彩面露诧色,冷昭会说这些话当真让人意外,他不是冷心冷肺冷肝肠,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一扭头看到的却是西落的太阳。冷晓生得好,也识规矩,可在温彩更像是个瓷美人,美则美矣,却少了灵气,少了同龄女子的鲜活劲。 对冷家人,从上到小,她都没有几分好感痤。 郑氏笑道:“要是你们父亲在,这事儿也轮不上我劳心,我大门不出,认识的人也不多,你常在外头,晓儿这婚事,你多操操心。” 郑氏是节妇,也不好大办这些宴会,就算要办,也得让二房的李氏来办,于她是不合适宜的。 冷晓高兴了一阵,又面露忧色地道:“祖母那儿怕是不会答应呢,我担心……” 冷昭道:“娘常去佛堂,你私下告诉祖母,就说安王担心冷家女儿多了,被大皇子挑中,所以我们这支只让冷昤去,安王说了,到时候会挑冷昤,但嫡妃已有人选,只能是侧妃。” 郑氏一听他唤“娘”整个人都化成了石雕,久久回不过神,想问:你唤我娘?又怕温彩见了笑话。她抿嘴一笑,布菜到冷昭碗里,“你多吃些。你别担心,彩云的事儿,我回头再和你祖母说说。” “不必了,就让她为贵妾吧,冷家的规矩不能废。” 温彩头脑发昏,今儿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变得也太快了吧,前些日子才一副果决的模样,非要娶萧彩云为妻不可,早前他想的是嫡妻,之后是平妻,现在又变侍妾了。 变得太快,也至她有些接受不了,只闷头吃饭。 倒是郑氏和冷晓,这会子满心欢喜,不停地给冷昭布菜,冷昭也高兴地给郑氏和冷晓布菜。还怎么吃饭?就这几碟菜,都被他们一家三口抢着布到各自碗里了。 温彩看着自己的碗,她真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家一家人表达友好,热情流露,她成大灯泡,不,是透明大月亮,明晃晃的照花人眼。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温彩垂头,却见冷昭举着筷子,一大坨菜就掉到她的粥碗里,她看着那油珠珠直冒,还让不让她喝粥,这稀粥里搁着菜,这怎么吃,吃菜没味,吃粥又咸。 冷昭正扬眉冲她笑着,笑得那个憨傻。 温彩微微皱眉:给她红烧肉,前世今生,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红烧肉。敢情他喜欢,她就爱吃么? 这肉太腻了! 还是堆在粥里的肉,她就难下咽。 冷晓道:“大哥,要是往后我们一家人也像二叔、三叔一样天天一起吃饭多好。” 冷昭道:“以后得空,我就陪你和娘用饭。” 冷晓乐成了花,“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一言为定。” 冷昭正挑着菜又要落下,温彩抢先一步移开碗,抗拒道:“还让不让人吃了,这是粥,菜搁粥里怎么吃?我知你今儿从烤鸭房回来,你不必管我。” 冷晓意外地问:“烤鸭房?大哥是要学做饭么?” 温彩补充道:“他今天太热情了,烤鸭房里被烤了一场,热度未消……乐得给我们布菜。” 郑氏“噗哧”一声到嘴的食物就扭身喷到了一边。 冷晓险些被咽住,吞了下去,方才笑了起来:“难怪祖母说你是个有趣的,也亏你想得出来。” 温彩这么一提,冷昭忆起正事,“安王殿下说,淑妃近来想吃河豚,自从早前有御厨被河豚毒死后,再没御厨敢轻易做了。” 没做过的,怕做出来毒死人。 做过的,倒先把自个给毒死了。 京城里每年都会传出某某人因贪吃河豚被毒死的。 温彩道:“三月河豚才好吃,这个季节……”摇了摇头,“这个时节的肥蟹好吃。” 冷晓道:“嫂嫂什么时候教我做河豚?” 郑氏正色道:“河豚遍身是毒,你可莫学这个,一个不慎就会闹出人命来,你若要学,就学如何做肥蟹,我瞧你嫂嫂昨儿做的香辣蟹就很不错。” 冷晓笑了笑。 郑氏轻声道:“媳妇明儿就随端阳入宫,给淑妃做顿河豚吃。” 淑妃常年在宫中,少踏入宫门,偶尔的两次也是回娘家省亲,宿一晚又离开,也嫁入寻常人家比,连回个娘家都不自在。 一顿晚饭在欢乐中结束,用罢了饭,聚在偏厅 tang里,郑氏指点着冷晓的女红。 温彩伸着脖子长瞧了几眼。 冷晓一面飞针走线,一面道:“嫂嫂的女红好么?” 温彩摆着手,不以为耻,反而笑得很乐,“缝缝补补勉强会些,做你这样的精细帕子我可不懂,一是没耐心,二是做不出来。” 冷晓问:“嫂嫂最擅长什么?” “没擅长的吧,琴棋书画没个拿得出手的,拿得出手的就厨艺。小时候,我祖母体弱多病,常没胃口,为了哄她多吃些,就自己捣腾着做,因是自个做的,缠着她多吃,久而久之,这厨艺便练出来了。”其实,是她穿越前就是个吃货。她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竟练出了一手不错的厨艺,再加上她父亲原就是名酒店的大厨,她也学了一些。对于做吃的,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天赋。 闲坐闲聊一阵,郑氏看看天色,冷昭起身道:“母亲歇下,我与温彩回房了。” 温彩欠身告退。 与温彩一样好奇的,还有冷晓,只觉得今儿的冷昭真真如换了一个人。 夜风一拂,凉风直往脖颈里钻,温彩缩了缩脖子。 冷昭问:“冷么?”张开双臂,吓得温彩连退两步:“你干什么?” “你不是冷么?” “冷也不会让你吃豆腐。” 温彩摇了摇头,缓步而行,“你这人我很看不懂,你说你心里念着一人,就能娶另一个人。想着一个人又能拥另一个人……既然喜欢着心中人,自是非她不可。” 她进了后园的凉亭,冷昭也随之而入。 从年龄上说,冷昭应该将温彩视若孩子,可就是奇怪,他总得要这样很难,在他眼里温彩就是个女子,是一个成熟的女子,至少她做的许多事,看起来比他还想得周详。 温彩道:“你今儿陪大太太吃饭,大太太很高兴,她是那样严肃的人,能笑成这样的时候很少,你往后多陪陪她吧。” 冷昭想到郑氏,心里就一阵温暖,他的母亲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将自己的心藏得太深,相反的,又不喜欢表达出来,只默默地为他付出,就这一点,就值得他敬重与喜欢。 他以为,郑氏不喜欢他。 他以为,在这家里唯一喜欢他、在乎他的就只冷政一个人。 他以往敬重郑氏,全是因为冷政的遗言,唯有今天他才是发自真心的。 冷昭道:“今天我与萧彩云说了,要她为贵妾,她若不乐意,我便给她二千两银子,让她远走高飞,他日寻个山野村夫嫁了。” 温彩又是一怔,“你不是想与她双宿双飞的么,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知道我敬重你什么,敬重你的痴情呀,没因她的际遇而轻看,没因她的遭遇而放手,这是多少人难以做到的,你怎么能放弃呢?你应该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坚持你的决定。” 他今天未免变得太快了。 “你该不是因为老夫人的话才决定这样的吧?” 冷昭道:“老夫人说得在理,萧彩云许不是真心待我,只是现下没了去处,才……” “你不觉得奇怪么?为甚以前大家不提,现在你要娶她过门,才说破大太太曾与萧彩云提过,要娶她进冷家的事。” “以前不提,那是因为萧彩云是刘家妇,传扬出去有损她的名节。现在提,是要我看清她的为人。” 他是这么想的? 可温彩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她不了解老夫人,也不了解郑氏,但她想今儿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显得太过突兀。 “你曾是那样真心的喜欢她,怎么舍得让她做贵妾。妾,就是妾,即便加了一个贵字,也要面对着肆意被人贱卖、践踏的危险,我想萧彩云只所以不想为妾,是害怕被人贱卖吧。你若对她真心,就不该委屈她,应该为她努力地争取,让她做平妻。” 她说的,听起来是这样一个道理,曾经的冷昭也着实这般想的。 可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了解,以为若知晓萧彩云不爱他,他会抓狂,他会痛苦,可今儿却是意外地平静,平静得从未有过的清醒,恍然之间,许多事都似想明白了一般。 “如果老夫人说的话是真,萧彩云会选进入冷家为妾。” 如果不是真,萧彩云会选择他赠予的二千两银子。 夜色昏惑,冷冷的月色覆盖着整座冷府,朦朦胧胧地映出凉亭里一对男女的身影。 冷昭愣愣地看着温彩,她又像初次见到时那样,绞玩着手里的帕子,而这一次,他却意外地发现,那帕子在她的手里化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彩儿。”他温柔的低唤。 温彩打了个颤,这一定是唤萧彩云的,鸡皮疙瘩浑身直冒,控也控不住。 “彩儿,我们好好相处,可好?” 温彩四下寻觅,还好没人听见,她拍了拍胸口,摇玩着手里的布白兔,扮出很可爱的 声音道:“冷候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你今儿没想好,方说这些话,待你想明白了,会觉得萧彩云才是最好的。既然你们曾相爱一场,就坚持到底吧。你听了老夫人的话,便动摇了意念,那你为什么不给萧彩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只与萧彩云说了自己的决定。 却没有问萧彩云会有何看法。 温彩道:“你没问过她?” 冷昭不语。 温彩勾唇苦笑,她怎么可能喜欢的冷昭,从一开始当她知晓冷昭心有所属的那刻,她就不会对他动情半分,她有看重,她有理解,却没有好奇,更没有心动,只是同情和可怜,当然一开始还有愤怒。 现在她也有愤怒,“你都没听她解释便要一意孤行,要萧彩云做你的贵妾,你不是太武断专行了?对你喜欢了多年的女人尚且如此,那对旁人呢?冷端阳,其实有些事,只要努力,是有两赢之局的。” 冷昭微愣,他只想尽快的处理这事。 娶萧彩云为平妻,那么老夫人会应么? 温彩想了一阵,问道:“彩云是个可怜的女子,从小被家人所弃,明明是嘉勇伯嫡次女、尊贵的千金小姐,却因生在二月被放在乡下庄子,没有亲娘怜,更无父亲惜。就算她真有做错过什么,你更应该体谅她,而不是委屈她。” 她劝他替萧彩云争取平妻位分,世间哪有这样的妻子,愿意有人与她平起平坐。 能这样做,只能说明她无心长留冷家,更不想做冷家妇。 那她又为何要讨好老夫人,为何要委屈自己下厨做菜? 如果她不想留在冷家,不是应该做些让众人讨厌她的事么? 冷昭揶揄着道破一个事实:“若是彩云过门,你就可以脱身?所以你才这么坚持要萧彩云为平妻?” 温彩点头,一脸坦诚,“冷候爷说得是,小女正是此意。你别忘了《契约书》上我们可是约定好的,我努力让你娶萧彩云,倘若你不努力,要是成不了,半年期满小女还是会离开的。我只做自己的事,不会在乎旁人喜欢或是厌恶。你若要多想,那也是你自个的事。但是现在,冷候爷说话一言九鼎,早前可是你要死要活非要娶萧彩云的,请你不要这么容易放弃好不好?” 他这是怎了? 如今,他觉得萧彩云也许并没有那么好。 甚至觉得连老夫人都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尤其是老夫人喝醉了说的那些话,貌似并没有那么不尽人情。 冷昭一脸沉思,“我可以抬你为嫡妻,再娶萧彩云为平妻,如果你能给我生儿育女……” 她还当他虽然早前可恶,至少还没那么歹毒,不曾想,他竟说出这翻话。 她最讨厌的就是意志不够坚强的男人。 “冷、端、阳!”她一字一顿地大吼,“你别太过分了,想享齐人之福,去你\妈的,你给我哥提鞋都不配!萧彩云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她骂人! 还真是温青的妹妹,跟那个莽夫一样,整天就会骂爹骂娘。 冷昭面露无辜,微蹙着眉,这女子骂人——不好,认真地道:“我是认真的,你不妨考虑一下,平远候嫡妻,正一品诰命夫人……你难道不想要吗?” 他还说!这男人真是不可救药了。 她在帮他好不好,他又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是谁说,休想与他做夫妻的,出尔反尔,这古人不都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么,偏他想一出是一出,她这回算是领教了。 温彩跳了起来,就在冷昭看着她恶狠狠笑得古怪时,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猛踩在他的脚上,拼命地揉踩,似要将他的脚踩成肉泥,“还真当你是个宝呢?你算哪根葱,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丫丫的,谁他\妈的稀罕给你当女人!老\娘今儿警告你,你——下次再敢说这种出尔反尔的话,小心老\娘给你翻脸。” 冷昭张嘴结舌,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温彩,就知道她虚伪,居然会冒粗话,说出的一串串话,与市井泼妇没什么差别。 踩他,快把他的脚给踩烂了。 明明灿烂地笑着,偏眼里却是恶狠狠的,像一把刀,如一把剑,想着她一刀捅来,看着那带血的刀子还在笑,冷昭就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明明年纪不大,却这等阴险。 这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我……” 不等冷昭说完,温彩手一伸,厉声要胁道:“不想死的就说出来,姑\奶奶我回头就给你厉害瞧。姑\奶奶这些日子忙活半天,就想找机会成全你们的良缘,你丫的给姑\奶奶给我拆台,当我是泥捏的是不是?” “你……” 她眉头一挑,露出几分凶相。 冷昭没有再说。 这女人还真是温青的妹妹,和温青一样可恶。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把这么个女人惹 回家来,此刻还受她威胁,还被她骂。 温彩一转身,走了。 冷昭顾不得揉痛脚,“莽夫!”又忆起这不是温青,是温彩,转而低声骂道:“泼妇!” 不远处,她放缓了脚步,微眯着双眼回望过来,款款行礼,“冷候爷请便,我得回去了。” 她落荒而逃,好好的说这种话,两年后的自由呀,她可不想就这么简单把自己交给他。他太可恨了,突然打她的主意。 冷昭望着她的背影,大声道:“明儿一早,我带你入宫,别起晚了,记得让杜七婶叫你起床。” 温彩没答,领着杜七婶回了追云轩,一看到那匾额,心下又道:一定是醉了。今晚他没喝酒吧?不,隐约间她似闻到了一股酒味。一定是醉了,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夜,温彩好睡。 这夜,冷昭失眠。 正文 第88章 宫中烹饪 次日一早,温彩换上七公主送的宫袍,梳洗一番,让杜鹃去知贤堂与郑氏打了声招呼,跟着冷昭入宫了。 这一回,冷昭走得不快,上回温彩在宫里走失过,只怕现下宫里还当笑话一样传扬呢,若再走丢了,他可丢不起这人。 刚近宫门,便见安王慕容悰也到了痤。 彼此打了招呼,冷昭因要去参朝议事,慕容恒就将温彩交给自己的内侍太监了。 冷昭生怕再走丢,叮嘱内侍,“你跟紧冷大奶奶些,她不识路,莫让她走丢了。” 温彩翻着白眼:嗓门这个大,嫌她不够丢人是不?这个时辰,正是百官入宫议政时,叫得这么大声,还怕别人听不到么? 重华宫的飞檐四角上,挂着斗大的铜铃,一阵风过,铿铿作响,听说凤仪宫里也有一样大的铃铛,不过是金铃,而几妃宫里都用了铜铃。 待内侍通禀后,温彩与冷昭迈入重华宫。 淑妃内着素绫中单,外罩翠碧千莲烟锦宫装,荷叶状裙摆曳地,逶迤仿似一泓寒碧烟波上千朵白莲盛开幕腰系青缨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青褐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沮。 一侧静立的九公主安阳,笑眼微微,衣着一袭浅紫宫袍,显得华贵非常。 九公主伸出手来,笑盈盈地虚扶一把,“五哥昨儿说,要请一位会做河豚的厨子入宫,这人不会是你吧?” 正说话,便有宫人哈腰禀道:“淑妃娘娘,安王殿下说,今儿晌午要在重华宫用膳,到时会邀带平远候一道过来请安。” 淑妃对冷嬷嬷道:“着人把重华宫小厨房拾掇好,再叮嘱御膳房多备些精致的菜式。” 冷嬷嬷应了。 寒喧了一阵,说了些场面话儿。 温彩故作得体地坐在一边,实则仿似屁股下面有钉子一般,只不过强作得体。 淑妃问道:“老夫人可好?你母亲还好?” 温彩的亲娘早死了,淑妃问的母亲自然是指郑氏。 “祖母硬朗着,近来也爱笑了,平日没事,便有母亲、婶婶、小姐们陪着闲话。母亲近来也甚好。” 淑妃很是满意,她人在宫里,时常挂念家人。又问:“冷晓、冷晞姐妹还在学规矩?” 温彩小心地看着左右,有些话只能私下与淑妃说。 淑妃对左右道:“冷嬷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冷嬷嬷,原是淑妃的乳母。 当年,淑妃入宫为妃,后来育下五皇子慕容悰后,就求了皇帝恩旨,把她的乳母接到宫里服侍,这一待便是二十年。 温彩轻声道:“三小姐原就体弱,没学几日规矩就病了,现下还在吃药呢。二小姐倒是身体好的,学仪态时,不小心扭了脚,也停下了。而今,只得明月庵冷家的三位小姐和三房的冷昤还在学着。” 没学了,就是不能参选。 若要参选,便是病了也是要学。 淑妃微微凝眉,“晓儿、晞儿真的病了?” 温彩没答。 淑妃便明白这是藉口。 明摆着,这是冷家大房、二房的两位嫡出小姐退出参选皇子妃。 虽让各家送女参选,又没说都要参加,有一个便好。 淑妃心头六福酒陈杂,道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过了良久,才道:“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晞儿可以不参选,至于晓儿必须参选。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冷家最优秀的女儿就是晓儿,她若不参选,这让皇上如何看待冷家。” 温彩应答一声“是”,淑妃不是埋怨老夫人说当年不该把她送进宫么?而今,她却硬要把自己娘家最疼爱的侄女送来参选皇子妃,真不知道淑妃是怎么想的。 温彩心头一转圜,想到了萧彩云,轻声道:“淑妃娘娘,萧彩云也怪不容易的,大爷一心都念着她呢……” 她替萧彩云说情?难道是冷昭与温彩说的? 萧彩云是什么身份,怎能配得上冷昭。 “温氏!”淑妃打断了温彩的话,正色道:“你别听旁人说三道四,现下,你才是平远候的妻子。” 一看淑妃那神色,就厌恶萧彩云得紧,温彩原想求求淑妃,让淑妃再与老夫人求个情,许萧彩云就能嫁给冷昭。 冷嬷嬷见淑妃不愿提萧彩云的事,岔开话道:“娘娘,该备午膳了。” 淑妃笑道:“彩儿,今儿就有劳你下厨做酱烧河豚了。” “是。”她欠身退出重华宫大殿,只余下一脸心事的淑妃。 待温彩走远,淑妃轻声道:“端阳越发没个轻重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放下不萧彩云。” 冷嬷嬷也是如此看的,温彩嫁给冷昭才多久,要不是冷昭说了萧彩云的事,温彩怎会知道,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萧彩云都是鲠在咽喉的刺。 淑妃道:“你 tang去前朝瞧瞧,要是朝会散了,把端阳领来,本宫要与他说说话。” “是。” 冷昭想把萧彩云弄进冷家门,她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一个下堂妇,无出、犯妒,连萧家人都不要那女儿,还想进冷家门? 冷家的门槛可高着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 温彩进入重华宫小厨房。 冷嬷嬷照着温彩的吩咐去大厨房取了食材、配料等物。 前朝散了,慕容悰领着冷昭进了重华宫。 彼时,温彩做的蟹黄糕、香辣蟹、酱烧河豚已经上桌。 慕容悰闻着就香,知是温彩做过几回,待淑妃举筷之后,也跟着取食。 九公主赞了声“好吃”,便爱上那道香辣蟹了。 不知何时,只听冷嬷嬷低呼一声:“冷大奶奶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温彩领着宫娥上菜,之后就不见了人。 冷昭很紧张,生怕再和上次一样闹出丢人的事。 一边有内侍道:“许在小厨房呢,冷大奶奶说还得备一道甜汤。” 淑妃满意地含着笑,“还是端阳有眼光,有这等厨艺的大家闺秀可不多见呢。” 九公主也听说冷昭待温彩不好,上回走失了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凡上些心,温彩也不会走丢,附和道:“大表哥可得对大表嫂好些,我瞧着她这性子还真是个率真的。前儿,华阳还与我提到她呢,说得了空要找她打架。” 这里用膳叙旧,温彩令小厨房的太监、宫娥看火,又让杜鹃帮忙盯着差不多就起锅,杜鹃与她久了,虽不会做,倒会识做得好坏。 杜鹃只当温彩拿着另一份吃食回重华宫偏殿了。 温彩令宫人寻了食盒,将自己做的菜式各备了一盘搁到食盒里,辩清方向直往冷宫去,这一回许是有参照物,竟一次没错就到了冷宫,站在院子外喊了两声“小十”,便有韩公公缺牙跑了出来,“是顺娘啊?咦,今儿穿得这么漂亮。” 温彩笑了笑,“我送些吃的过来。” 德妃坐在窗前,伸着脖子瞧了一眼,“顺娘来了。”虽是一句最寻常的话,却有道不出的欢喜。 温彩进了屋,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小十呢?” 德妃道:“小十被七公主寻去绣《紫菊图》了,说要赶在皇后娘娘千寿节前绣好。” 温彩一脸不悦,“七公主还真是,她自个不绣,倒让小十绣。” “是小十自己愿意的。” “德妃娘娘先吃些东西,小十不在,我不多坐了,得了空再来瞧你们,下次来我就带些菜种、锄头什么的。” 德妃令韩公公将温彩送出院门。 温彩提着只空食盒,心里骂骂咧咧地:同样是公主,小十就快成七公主的使唤丫头了。皇家尚且如此,也难怪大户人家得宠的小姐跟样学样,想方设法地欺负不得势的小姐。就如她在温府时,便是连温翠、温蓝这两个庶女也能欺负上她。 正闷头走路,却有个不长眼的总和她过不去,迎面站在她跟前,她往东,她也往东;她往西,她也往西。 温彩气恼地挑眉一瞪眼,似随时都要发作起来,却听到一个人朗朗笑起来,“温彩,今儿便听说你入宫了,正使太监去重华宫传你呢,你却在御花园,不怕又把你走丢了,听说上回躲在树丛里哭了一宿呢,脸儿都哭花了?” 不是旁人,正是她在心里骂着的七公主华阳。 华阳穿着一件黄橙橙的宫袍,挽着高髻,正一脸凶相地盯着她看。 人善被人欺,温彩厉声道:“闪开!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怕你。” “谁说你怕我?” 若怕她,就不会和她打架呢,想想那次打得还真是痛快,就算被皇后给训了,七公主还是觉得过瘾,不禁愉悦的笑了起来。 她道:“听说你最是个温顺、乖巧的,我今儿偏要惹你和我打架,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胆小都是装的,你可是胆大包天呢。” 温彩懒与理会,侧身往一边去,七公主追了过来,张臂拦住去路,“你今儿不和我打架,休想让我放你离开。” 她不能耽搁太久,时间一长,重华宫那边就会以为她不见了。“好公主,你让我过去,下回再陪你玩。” 七公主依旧笑着,突地笑容一敛,厉声道:“先打架。” 温彩垂眸看着手里人食盒。 七公主“咦”了一声:“你拿吃的给什么人?难不成上回你没在外头露宿?” 温彩道:“你让我回重华宫,我先把东西搁下再陪你打架。” 七公主打了个手势,一个宫娥从一边奔了过来,“把食盒送回重华宫去,记住了,要悄悄送回重华宫厨房里,莫惊动了旁人。” 这七公主除了刁蛮,人好聪明啊,似乎猜出她是背着人送的吃 食,还要宫娥悄悄儿送回去。 温彩将食盒一递,学着七公主的样,双手一叉腰,干脆、爽快得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打架也得有个打法?说吧,怎么打?就一阵胡打,你揪我的头发,我挠你的脸,那是街上的泼妇打架,咱们这样的身份,要打就打个品味出来。” 打架能打出品味,这叫什么说法,不过当真很新鲜,她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有趣、好玩的,还真没看错。 七公主一脸错愕:“打架还有规矩不成?” “当然有规矩。”温彩扬了扬头,“这男子打架,是切磋武功。我们打架也要打出侠女风范,自与外头市井妇人不同,我们要打得让旁人敬重、高看,还得欣赏、赞扬我们的打法是女君子。” “女君子!”这又是什么新鲜说法,七公子双眸熠熠生辉,更觉有趣,顿时好感连连,“那你说怎么打?” “头对头踩脚,看谁倒地为输。” 这揪发挠脸着实不成个样子,而且最易受伤,就踩脚。 “好,打就打!”七公主爽朗地应了。 温彩一拱背,两个人头对头,顿时就在御花园的草坪你踩我脚,我踩你脚,温彩只想速战速决,一脚踏下那个狠重啊。 有嬷嬷大喝一声:“来人呀!七公主又和人打起来了。”细细地审视着温彩,不像是宫娥,但宫里的公主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儿,与温彩大小差不多的,只淑妃所生的九公主,又有冷宫德妃所生的十公主。 九公子对七公主见面先礼让三分,这十公主更不敢忤逆七公主,在七公主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七公主骂了一句:“臭丫头,你找死,我轻轻踩你,你倒下狠劲了。” “你会是个轻轻踩的?少诳我。我没吃午饭,你也没听,你个头可比我还大呢。” 温彩一面避着七公主,一面灵巧的左抬腿、右踏脚。 两个人你踩我,我踩我,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温彩踩上一脚,就乐得直嚷:“踩上了,踩上了,我踩上六下。” “你才六下,我都踩你九下了,臭丫头,你输了!” 哎哟,这怎么能的打架呢。 嬷嬷扯着嗓子,“快来人!快把人拉开……” 七公主一恼,“停,就停一会儿。” 两个气喘吁吁,彼此一望,都傻笑起来。 七公主对周围的宫人道:“本公主爱与她打架,你们谁要是多管,我不饶你们。你们看着便是,不许多事!我们这是女君子的玩法……”唉,还是不说了,“总之,你们不明白的,你们只看就对了。” 敢情这七公主就是个讨打、欠虐的,居然喜欢被人欺负。 温彩可没顾忌,只依着自己的性子踩,反正在脚上,大不了明儿她们都不出门了,她非要收拾七公主不可。 围观的宫人不能拉,那就在一旁给公主加油。 “七公主,踩她!踩左脚……” “七公主,快啊!” 天启帝正从凤仪宫里用过午膳出来,刚经过御花园,就听到一阵呐喊声:“七公主,踩她脚,踩她脚!” 几名宫娥太监在一边助威,总看到温彩踩七公主,连他们也跟着着急起来,偏温彩最是灵巧,七公主被踩有动作越来越凌乱,温彩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左一脚,右一下。 天启帝寻声望来,一眼就看到草地上两个锦袍姑娘头抵头,像是水牛打架,你踩我,我踩你,瞧那模样,倒似在玩,倒也寻常的孩子打架有不同。 七公主踩不上温彩,越发气恼了,骂道:“臭丫头,你太鬼了,我要换种打法。” 温彩问道:“怎么打?” 七公主说话间,一足踩去,这个力道不小。 温彩惊呼一声:“臭公主,你这一脚抵我十几脚了,我要踩回来。” 天启帝立在一边,太监要阻止,他抬手示意,不就是两个孩子在瞎闹,瞧七公主的意思倒没有生气。 “我要换一个,我要换一个打法。” 温彩学精了,再不上当,依旧踩着。 突然,七公主用力一推,温彩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方才站住。 七公主扶着膝盖:“换一种玩法。” “玩什么?” “打手。” 温彩立即想到了玩法,唤近一个太监,道:“伸出手来比比谁手大?”太监伸手,她快速一翻身,重重击在太监手上,太监被吓了一跳。 七公主道:“好,就玩这种。” 远处的天启帝觉得当真是孩子,那个粉绿锦袍的少女一看就是个机警,动作又快,问身边宫人道:“与七公主玩的是谁?” “回皇上,是平远候夫人。” 冷昭的妻子?天启帝心头一沉,怎么瞧上去还是个孩子,在他眼里七公主也是孩子,即便皇后与他提说七公主该许人了,他 只说过两年再议,瞧七公主玩的,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七公主素日在宫里耀武扬威惯了,这会子遇到冷昭的妻子,倒成了那个被算计、欺负的,踩脚,七公主时间一长,就落了下风,被温彩踩得不轻,却愿赌服输,不敢叫嚷。 打手,七公主也被打得不少,一边的宫人急得直替七公主干着急。 一名宫人火速往重华宫奔去,一进大殿,还未来得及说话,九公主问道:“出了甚事?” 宫人喘着粗气:“御花园里,冷家大奶奶又和七公主打起来了,皇上……皇上这会子也在御花园呢。” 冷昭吃惊不小,上回说温彩和七公主打架,他自当是七公主逼她急了,可这会子人不在,原是跟七公主打架去了。 就不知道谦让么,七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就是旁的皇子、公主也得谦让着。 饭也不吃了,冷昭放下碗筷就出了大殿。 正文 第89章 打出交情 慕容悰抱拳道:“母妃,我去瞧瞧。”飞野似地跟在冷昭身后。 玩了不过片刻,七公主觉得自己的小手都被温彩打木了,连连叫嚷道:“不玩这个,总是你赢,我要玩投壶。” 温彩歪头问:“又怎么玩,且定个规矩。” 七公主歪头想着,“每人十支,看谁投中的最多。” “好!”温彩低应一声,“若是我赢了,你让我离开,可成?” “玩五局。沮” 天启帝瞧了片刻,这倒有意思,不如就先瞧瞧。 径直进了一边的凉亭,没让宫人打扰她们。 温彩与七公主站成一排,前面放着两只花瓶,各执羽箭往瓶里投。 七公主在宫里常玩这个,十支投完了,中了七支,她颇是得意地扬头,看着一支还没投的温彩。 温彩问:“是玩投壶五局么?” “是。你若赢了,我就放你离开。” “五局三胜就算赢?” “不,如果五局都是你赢,我就放你离开。” 温彩在心里暗骂,这也太不公平了,身为公主就是有特权呀,“你说的话算话么?” “当然算话。”七公主拍着胸口,“我是宫里的华阳公主,我的话最算数。” “哦。”温彩讷讷地应了一声,“既是五局,你一口气投完就是,如何?我把第一局你投中的支数记下来。” 七公主以为她怕了,笑得那个得意,“你若现在服输,我便告诉如何惩罚。” “七公主还是投完五局再说。” 天启帝觉得温彩有些意思,看着她那贼贼的笑,怕是这丫头会有应对的法子。 七公主拍了拍手:“投就投。” 周围都是宫人的议论声:“冷大奶奶这回输定了,我们公主玩投壶可是宫里一等一的高手。” 很快,七公主五局都投完了。 第四局中了十支,第五局是九支。 其他的都好赢,这第四局十支可不大好赢啊。 温彩挠了挠头,取了自己的十支箭,第一局,不多不少,就多中七公主一支,八支。 七公主看得跺脚,好不容易遇到个能陪她玩的,她倒是等着这四局看她怎么破,就算温彩中了十局,也不算胜她,而是平局。 七公主很得意! 反正这臭丫头得陪她玩。 只见温彩蹦蹦跳跳,左手一支、右手一支,“啊哟!”一声,竟左右分执到两只不同的花瓶里,七公主瞪大眼睛,不过是第一次而已,咬了咬唇,“啊哟!”第二次的两枝箭羽也放到两只瓶里了。 温彩正要投第三次的双手同执,七公主跳了起来:“不算!不算,谁让你执我的瓶儿,你得执自己的瓶儿。”诡异地笑着,看你还怎么玩。 温彩数了五支箭羽毛,握在手里,“啊哟!”一声,那箭似会听话似的,端端落到瓶儿里,又拿了剩下的五支,也是如此。 七公主瞪着眼睛,一脸意外地看着宫人,常随她玩的宫娥、太监也是一脸怪异的表情。她咬了咬唇,狠声道:“第五局,我中了九支,你要是中十支也不算赢,你要一把将十支都执进去,便算你赢。” 温彩伸出指头,气急地道:“你不讲理。” “理儿?”七公主道:“没听说,这理儿都在我们皇家。本公主说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你若不听,便是不合规矩。” 温彩气哼哼地看着七公主,这刁蛮公主绝对能干得出来,不就是投壶,穿越前,她每天早晚都玩飞镖,房间的门后就有一个镖靶,来到这里后,又跟着马蹄山的道长学过一些,温青的武功是那里学的,她的武功也是那里学的。 她一个转身,拾了羽箭,恨恨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对左右道:“都瞪清楚了,一把执中十支才算她赢,否则你得留在宫里陪我玩。” 若是和十公主玩,温彩还是很愿意,可七公主这性子就跟个孩子似的,跟七公主玩,就等同她要照顾一个孩子。 冷昭与慕容悰到了御花园,就见一群宫人围聚在左右,中央站着七公主,温彩在那儿手舞足蹈的,手里拿了一把羽箭,嘴里念念有词,只听“啊哟”一声,十支同飞,端端落到那头的瓷瓶上。 七公主先是惊愕,很快面露崇拜,都说她厉害,敢情这温彩比她还厉害。 打架,她打不过。 就连玩投壶也比她更胜一筹。 温彩这一把不仅惊住了七公主,就连在场的宫人都被惊住了,同时还有正瞧见这一幕的冷昭与慕容悰。 温彩一见全中了,跳着双脚,欢呼着:“哦——呀!全中了,你自个说的话,不许不作数。君子所言,当一口唾沫一个钉,你还是女君子呢,更不许返悔。”温彩伸出手来,轻拍着七公主的脸颊,趣意十足地笑道:“乖乖七公主,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儿玩 tang。” 一扭头,温彩有种雄赳赳、气昂昂之感,立时发现围观的人群里还有两个她认识的人:慕容悰和冷昭。 慕容悰惊问道:“平远候,你这娇妻会武功吧?要不然那一手十箭全中是怎么做到的?” 若没有习武,根本做不到,就凭她所使的力,定是懂晓武功的。 这,算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温彩看着一张张吃惊的脸,忙忙抱拳,像卖艺人那样,道:“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只是偶然中了……”好似还得再说些什么,她继续道:“多谢各位捧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各位看得这般高兴,是不是赏几个钱花花?” 七公主一愣,这又是什么事?待她回过神来,立时大笑起来,指着温彩笑得前俯后仰的。 敢情这玩了半晌,她是进宫来卖艺的,让人赏钱呢。 围观的宫人一个比一个严肃。 温彩笑了,笑得很豪爽,“瞧瞧你们,吓着了吧!一听说我要收钱吓得你们脸都白了,本姑娘开玩笑的呢。我得回去了,大家下次继续捧场。” 七公主见她要离开,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扯住温彩的衣袖,七公主踩住她的裙摆,两个个一个踉跄滚在草地上一团。 七公主也不生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直嚷着:“臭丫头,教我!我要学十支同中,我要学!” 温彩拍着身上的泥土,“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这些都是市井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公主殿下玉安,我得回去了。” 冷昭在一边看着呢,她还是赶紧开溜,她在冷府一向都是沉稳、得体的模样,要是老夫人、郑氏等人见到她现在的疯样,还不得吓一跳。 七公主推开人群,大喝一声:“温师傅、温师傅,你教我玩十支同中吧,温师傅……” 堂堂皇家公主,这是要想学哈巴狗儿了么。 温彩翻了个白眼,双手握在一块,扮出比七公主还萌的表情,明亮的眸子闪动着。 七公主童心大发,“啊!好可爱,彩彩好可爱哦!我喜欢死了。”张开双臂就把温彩抱住了,“半年前,我养了一只雪球儿的小狗狗,就是像你这么可爱的。” “放开!快放开!”温彩叫嚷了两声。 七公主放开温彩:“你比我以前认识的人都可爱多了,你陪我玩吧,我跟母后说,让她留你在宫里住些日子。” 不等温彩拒绝,冷昭抱拳道:“华阳公主,臣妻不能住在宫里,她得随臣回家。” 七公主审视着冷昭:“你是谁?臣妻,你这么老,彩彩还那么小。” 冷昭一头黑线,他老?与七公主和温彩比,好似要年长几岁。可他正值壮年,怎就被人说老了。 慕容悰有笑意渐渐漫上他的嘴角,浅淡之中带着一丝讨好,“七皇妹,冷大奶奶还没用午饭呢,她得回重华宫用午饭。” 七公主道:“可我就想和她玩,她比我认识的人都有趣多了。” “七皇妹也得回宫用午膳,下次再找冷大奶奶玩。” 七公主不乐地瞪了一眼。 冷昭拉了温彩离开,早前一直没有拿温彩当孩子的念头,可看她刚才又蹦又跳的模样,可不就是个孩子么,难不成在冷府,她也一直装成大人模样,可那一手厨艺却是极不错的。 七公主站在远处,大叫着:“彩彩,我明儿出宫找你玩。” 凉亭里,天启帝呢喃自语道:“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的武功便如此厉害,没有七八年的习练,根本不能到做到十箭同入花瓶。” 大总管接过话道:“听说镇远候武艺不凡,与定国公刘维忠不相上下。” “明日早朝,朕要见见镇远候。” “是。” 温彩武功不差,想来温玉堂也不弱,能得慕容恒连连夸赞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天启帝很想通过温玉堂,对慕容恒了解更多。 * 重华宫。 温彩坐在膳桌前,闷头用饭。 淑妃和九公主听说她又与七公主打架了,先是吃惊,而后又听说她投壶的事,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温彩。 九公主问:“你原是会武功的么?” 她淡淡地道:“会一些。” 慕容悰惊问一声:“一些……” “就是懂点儿、丁点儿。”温彩比划着,看着自己的指头,掐了黄豆粒大小的一块,“就这么一丁点儿吧。” 冷昭实在不知道,自己一时私心泛滥,暗藏目的挑回来的这个小妻子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他不知道的,装着软弱可欺,可胆儿大得能与七公主打架,还会武功,精通厨艺,据说还学过医术。 他坐在一边,肃然问道:“琴艺如何?” “弹不好,但我会听。” “棋艺呢?” “是那个必输垫底儿的。” 书法,就不必问了,她使笔时着实太奇怪,不用毛笔那头,反用棍子那头,且写出来的字风格独特,他听人说,连她使的笔也是银质笔尖的,那种硬笔头的,她好似只会使硬笔头的笔。 “丹青呢?” 温彩双眸熠熠生辉。 九公主道:“莫不是她的丹青和厨艺一样厉害。”她也好了奇,不如就请温彩留下墨宝,“来人,快备笔墨,请冷家大\奶奶留下墨宝。” 温彩连连道:“我使不来毛笔,给我备素笔就好。” 素笔,就是用来绘女红图案的专用笔,中间有碳墨芯子,也是硬的,不像毛笔软趴趴的。 不等温彩用过饭,就有宫人备好了。 她几口一扒拉,移到桌案前,九公主拉着淑妃端坐一侧,等着温彩给她们母女绘肖像。 满心的期盼啊,这绘画的工具倒是全套的,连矿物颜料都一并备齐全了,温彩瞄了一眼,一会儿拿着这支笔,一会儿使那种颜料。 正忙碌着,就听外头传来七公主的声音:“淑母妃、九皇妹,我来了!” 一路进了偏殿,就见淑妃母女坐在那儿,她见温彩绘画,好奇心起,七公主张着嘴巴,快能塞下一只最大的汤圆,久久合拢不上。 慕容悰与冷昭会在一边弈棋,见七公主这副表情,心下好奇,慕容悰捧着茶盏走到温彩身边,一看那画:这也叫画?头大身子小,不过那模样还真与淑妃、九公主长得像,但凡见过她们的,一眼就能瞧出来吧,只是淑妃那脸颊已经变形了,还有那小小的下巴,活脱脱要变锥子。想喷出茶,却一口咽下,直呛得连连咳嗽。 九公主又气又恼,看着自己在温彩画笔下的模样,险些没气晕:那眼睛倒是画得好,可那鼻子也太小了,还有那嘴我直接就是个圆圈,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为什么不把她画得漂亮些。 她实在不明白这与她尊贵的九公主有半分相似么。 七公主一脸崇拜:“彩彩,你这画真好看,也给我绘一幅,我就喜欢这样的,不像画师绘的,又呆板又无聊,瞧瞧你画的,一看着就乐,太讨喜了,我喜欢!” 慕容悰忍了又忍,终是忍俊不住,暴发出奇大的笑声,直笑得浑身打颤。 冷昭也移到跟前,一看那画儿:“这就是你的丹青不错?” 七公主争辩道:“画得挺好,比宫里的画师都强呢。” 穿越前,这叫漫画,是漫画好不好,都是这种夸张而简单的画法,他们不识货,慕容悰还笑得那么大声,似要把这殿宇给震翻。 冷昭觉得很丢脸,还以来丹青不算是画师级别的,至少也是不俗的,瞧瞧她绘的,哪里是画,要是传出去就变成笑话了。 淑妃与九公主过来一瞧,九公主愣住了,淑妃和慕容悰一样,顿被温彩给逗乐了,笑得直不起腰。 九公主一张俏脸煞白,指着画儿道:“我……我就长这模样。” 七公主看看画,再看九公主,“彩彩画得很像,连九皇妹的酒窝都绘出来了,你比年画上的小人儿漂亮多了。”七公主拉着温彩,“你画我,画得比九皇妹讨喜些,我喜欢。” 九公主一脸愤然,“她……把我画得也太丑了。” 七公主安慰着温彩,“我们不理她,你画我。” 温彩取了纸,又绘起七公主来。 淑妃坐在一边,低声与冷昭道:“这丫头说的是不是反话呢?丹青好,当真不能见人,武功会一丁点,偏一把十箭都能中。” 冷昭接不上话,对于温彩他当真是知晓不多,一脸审视地看着绘得认真的温彩。 她是故意的,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差?好的说不好,不好的说好。 他知晓的,也是郑氏等人都知道的:“听说学过医术,也会厨艺,字倒是瞧她写过,却不会用毛笔,但用会那种硬笔头的笔,写出来的字倒也入目,只是字体风格与寻常不同。” 慕容悰与九公主像看怪物。 九公主问:“大表哥说的所见不同是什么意思?” 冷昭都不知如何形容了,今儿入宫,倒让他颇是意外,温彩身上就似有太多的秘密与新奇等待他去发现。“就是字不算差,但风格独特,是一种介于楷体与行书之间的字体?” 慕容悰问:“行楷?” 冷昭摇头,“回头让她写几个给你们瞧就知道。” 温彩给九公主绘好了,七公主捧着画欢喜得紧,“太讨喜了,我要让嬷嬷让内务府给我装裱,然后挂在我的寝宫里。” 九公主走近,轻声道:“温彩,你写几个大字可好,就写……写重华宫。” 温彩愣愣的。 九公主又催促了一遍。 温彩拿了笔,却没用毛笔,而是将素笔颠过来,用另一头沾了墨汁,大大地写了“重华宫”几字。 七公主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毛笔 ?” 九公主道:“她不会使呢,大表哥说她就是用棍子当笔也不会拿毛笔,我还不信呢。” 七公主闪着眸子,温彩原来这么有趣,真和她以前见的人不一样,用棍子当笔也不会使毛笔,太有意思了,都说她是个脱俗的,温彩比她脱俗多了。 九公主拿了纸递给淑妃瞧,慕容悰一脸凝重:“这字写得好,刚劲有力,风格独特,似行书又非行书,似楷体又非楷体,可谓自成一派。” 淑妃看着字,娟秀中又不失洒脱流畅,竖如剑锋,横如担勾,犀厉且让人一见难忘。 七公主道:“喏,彩彩,你给我写副大字,就写‘锦虹宫’。” 锦虹宫是七公主华阳的寝宫。 温彩道:“我的字不好呢。” “我喜欢。” 温彩拿笔又写了一个。 七公主拿着字,“宫里的牌匾千篇一律都是翰林院那些老家伙写的,我回头就让内务府新做一块匾挂上,就用你的字。”她一扭头,对淑妃道:“淑妃娘娘不会用彩彩的字吧?” 想他慕容恒行事沉稳,今儿竟被人给算计了。 要不是温彩出现,怕是今儿这事,就是他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这次的事,到底是他欠了温彩一个人情。 看那小董氏的性子,怕是往后温彩在冷府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慕容恒闷闷的想着,心里想着,下次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谢谢温彩。 正文 第90章 公主驾到 淑妃知七公主就喜欢新鲜事物,笑道:“本宫这个匾是年初刚做的呢,还不想换。”要是换得频繁会被嫔妃议论说奢侈,天启帝最崇节俭,上至皇后下至各房掌事个个都是节俭为荣,淑妃更不想坏了规矩。 连打了四五年的仗,国库空虚,连皇后今年都只做了四身新衣,其他嫔妃也都是省了又省痤。 七公主道:“彩彩用过午膳了,我让她陪我玩。平远候,你不会有异义吧。”似在问人,却先拉了温彩就走,温彩迟疑地看着冷昭。 冷昭心头六福酒繁杂,他的小妻子温彩竟与七公主打闹成一片,七公主自来在京城素有刁蛮之名,虽比温彩还长些,说话行事比九公主都要任性得多,他突地觉得自己人这个小妻子其实也带着几分稚气,若可以选择,他宁可温彩离七公主远些。 冷昭忙忙抱拳道:“华阳公主,我们夫妻得出宫了。” 七公主反驳道:“你什么意思?我要和彩彩玩,你就说要带她出恭?你们出恭也是一道进出净房的么?” 他说的是回家,七公主却故意曲解成去净房,七公主呛得冷昭不知如何接话。 温彩微微欠身,对七公主道:“明儿你来找我玩,到时候我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你。” 七公主听她一说,知温彩愿意和她玩,立马拍手欢喜。 温彩垂眸笑着,看着自己的鞋,被踩得不成样子了沮。 七公主的视线也落在那上头,“回头我送你两双绣鞋,明儿你教我投壶。” 温彩笑着应了。 七公主一脸不舍,看着温彩跟冷昭出宫了,嘴里嘟囔道:“彩彩真可怜,还没及笄呢,就被嫁了个老男人。” 九公主立在一侧,险些没笑出声来,“我大表哥可不老,大表哥才二十三呢?” “二十三还不老?”七公主一脸同情,“那是没搁到你身上,要是让我嫁那么老的男人,打死也不成。本公主的男人,就得年轻、好看,还得有本事、学问……”七公主从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又是嫡出公主,便是天启帝也处处纵容,在这宫里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众皇子都得礼让三分。 九公主垂首,并不接她的话,心里嘀咕道:我昭表哥很年轻的好不好?偏生从七公主嘴里出来,倒似冷昭配不上温彩了。 七公主对左右道:“明儿我要出宫找彩彩玩去,告诉嬷嬷,让她把本公主的车辇等都备好了,对了,我还要给彩彩送份礼物。” 要出宫玩!九公主已经记不得上次自己出宫是什么时候了。笑道:“七皇姐,你能带上我吗?” “你……”七公主扁着小嘴,摇了摇头,“淑妃同意么?” 淑妃将九公主管得很紧,总拘着她在宫里学这学那,还说一大堆的道理,顿时有些泄气。 温彩走远了,七公主也回锦虹宫了。 她总算遇到一个有趣的女子,往后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 温彩上了宫外的家轿,忆起再过两日就是九月初二,温青令婆子来递话,说要在这日给她补嫁妆。温青这是怕她在冷府被人低看,想让她风风光光的,更要让她在冷家活得扬眉吐气,现下她在冷府已经过得很好了。 如果不是老夫人要她做回自己的话,她还会继续扮柔弱、胆小,长久的示弱扮小很累人,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过得轻松。 明明才到冷府半月时间,却像是过了很久。 杜七婶听说温彩回来了,早早就在二门上候着。 温彩道:“镇远候就补嫁妆的事怎么说的?” 杜七婶迎上温彩,“奴婢照小姐的话说了,可候爷说,已经决定的事便不能改,这也是与冷家人说好的。九月初二,冷府要设酒筵,一是温候爷要过冷府来,二是九月初五几位小姐要入宫参选皇子妃,要好好地热闹热闹。再则,冷家一门晋了二位候爷,也还没有设宴庆贺。” 这叫个什么事儿? 她是早晚要离开冷家的,弄得这么隆重作甚,是怕京城的人不认识她温彩么? 设了酒筵,而她顶着大房嫡长孙媳的名头,就得出面会客。 温彩想着这事就觉得郁闷,又因早前约定好了,不好直接告诉温青,她与冷昭私下有约定的事,既然答应了不说出去,她就不能违约。 “哥哥一定要这样么?候府上下的花销不小,虽然哥哥有俸禄,可哥嫂在京城的产业不多……” “小姐的心思,候爷和大\奶奶都是明白的,可候爷说了,他就你一个嫡亲妹妹,你出阁的时候他不在,这嫁妆是一定要添补的。” 温青也是个固执人。 更重要的是,温青言必践,践必果,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罢了,既然拒绝不掉,她就另想他法。 温彩道:“回头,你让茉莉再回趟镇远候府,让徐三小姐明儿过府来玩,七公主与我约好了,明天要来找 tang我玩呢,让她过来帮我陪客。” 七公主,这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了,又是皇后娘娘所出。 杜七婶以为听错了,忙道:“你说的是七公主?” “是呢。你让茉莉回去传话。”温彩顿了一下,“七公主与我、芝姐姐的年纪相近,应是合得来的,你再让茉莉告诉芝姐姐,就说七公主最是个喜欢玩的,又爱新鲜事物,芝姐姐会知道怎么做。” “小姐,这么大的事,老奴跑一趟,怕是茉莉说不清楚。” 温彩正要回追云轩,偏老夫人已遣了嬷嬷过来:“大\奶奶,老夫人让你去佛堂,这大半日不见,老夫人想大\奶奶了。” 冷昭跟在后面,不同微微敛额,哪有这么想的,怕是老夫人要问温彩在宫里的事。 * 佛堂,花厅。 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都在里面候着了。 温彩见罢了礼,在老夫人身侧的绣杌上坐下。 “彩儿,宫里可好?” “淑妃娘娘气色不错,今儿晌午我做了一条五斤多的河豚,都吃完了,瞧着九公主和安王殿下的模样,似乎还没吃尽兴。 淑妃娘娘还要我代她向祖母问安。 又问了家里几位小姐学规矩的事……” 她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大太太。 对于冷晓想退出参选的事,老夫人原就有些不大乐意。 老夫人道:“淑妃娘娘怎么说?” “淑妃娘娘说……二小姐不能退出。” 几字落音,郑氏只觉自己的心都快了几拍。 郑氏道:“五皇子殿下都是同意的,淑妃娘娘怎么能……”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一个犀厉地眼神,郑氏打住了话。 李氏则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也不能怨淑妃,谁让老夫人和郑氏把冷晓调\教得太好,模样好、有才学,性子又好,就算不做皇子妃,也是要做世族宗妇的。早前,老夫人又与淑妃商量过,说要把冷晓许给五皇子,九月初五就要入宫遴选了,却突然说要退出来了,就算老夫人同意了,淑妃能答应吗? 老夫人冷声道:“就照淑妃的意思办。九月初五,送冷晓入宫。” 郑氏顿有种挫败的感情,虽然一早也知道这退选的可能不大,听了冷昭的话后,她还是有些不忍心,她跟前一儿一女,儿子与她原不大亲,这女儿可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温彩又轻声道:“祖母,今儿遇七公主,她明儿要来我们府里做客。” 老夫人眼睛一亮,“七公主要来?” 这可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公主,更是皇后心爱的小公主,她还有两个嫡孙没议亲呢,要是能娶公主也是件好事,尤其是三房,要是三房的嫡孙娶了公主,说不准也能弄个爵位来。 老夫人忙道:“大儿媳妇,快让人预备精致的零嘴,再让人在后花园搭上秋千,把小姐们玩的纸鸢也备好……” 郑氏正为冷晓的事烦恼呢,早前冷晓听说她可以退选,才欢喜了没两天呢,这会子又让她入宫遴选,便是郑氏的心情也不好,况是冷晓。 李氏起身,道:“母亲,我这就去预备。”唤了郑氏,妯娌俩一并离开佛堂。 行了一程,二人止住脚步。 李氏轻声道:“大嫂,五皇子知晓我们的心思,端阳不是与五皇子谈过么,他不会选冷晓的,不过是到宫里参加赏花宴,吃吃茶、坐一坐就会回来。”李氏的话说得轻巧,可郑氏却明白一旦去了,就未必能如她们所想。 郑氏叹了一声,冷晓模样好,又有气质,一旦入了大殿,就算不被五皇子瞧上,万上被旁的皇子瞧上,且不更麻烦了。早前她愿意,那是因为淑妃许了冷晓正妃名分。如今冷昭问过五皇子的心意,知道五皇子心里有更合适的正妃人选,这让郑氏如何舍得。 因淑妃发了话,老夫人又着人把冷晓送进了专门的院子里学规矩。 冷晓很快就猜到了缘由,心情沉到了谷底。 * 黄昏时分,温彩正在自己的院里用暮食,冷晓来了,她先斥退了左右,直切主题地问:“嫂嫂今儿进宫,是不是淑妃娘娘说什么了?” 温彩原原本本地把淑妃的话说了一遍。 冷晓气得咬唇,“她是我亲姑母,当年不是埋怨祖母狠心么?这会子她……”既然淑妃都是不乐意嫁皇家的,为什么还要她再嫁皇子。 温彩见周围又无外人,低声道:“你哥不是与五皇子说过这事?只要你真心不想,倒有的是法子。到了九月初五时,你把自己打扮得丑些、再故意做些失仪的事不就成了……” 冷晓苦笑道:“嫂嫂还真是想得简单。淑妃娘娘定要我参选心下早有主意,哪里还能依得了我,就算我不去,他日下旨时怕也有我的名字。这赏花宴,不过是个名目罢了,其实各位皇子选中谁、看上谁,是大家早就定了的。” 温彩一时找不到可以安慰冷晓的话,淑妃一定要冷晓参选,想来还是想让冷晓做她的儿媳妇,否则不会如此强势。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二小姐,如果不能抗拒,那就学着接受和改变。” “改变?现下改变不了。” 冷晓一阵悲怆。 在沉默无语中坐了一阵,悄然而去。 温彩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悲从中来。 因着明天要陪七公主玩,温彩夜里睡得早。 次日清晨,徐兰芝便在丫头陪伴下过府来了,直接到了追云轩,两人闲聊了一阵,就听二门上的小厮来报:“大\奶奶,七公主到了!” 温彩对忍冬道:“与老夫人、大太太那边说一声,就说七公主只是过府来玩的,不必多礼,免得扫了七公主的兴。” 七公主怕过谁?在这京城素来都是横着走,能与她做朋友的人,不是溜须拍马就是胆小慎微,唯有温彩让七公主觉得有些不同,这也是七公主专程出宫来玩的缘故。 忍冬把话递到佛堂时,老夫人正准备出来迎驾。 一听这话,犹豫了片刻。 小董氏不满地道:“哪能失了规矩,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七公主呢。” 老夫人想了一阵,摆手道:“罢了,就依大\奶奶的,小姐们的规矩暂且先别学了,让她们去后花园候着,一会儿陪七公主玩耍。” 七公主虽到了议亲年纪,但因得皇帝宠爱,又是皇后幼女,至今尚未提婚事。十五岁这在寻常人家,是到了该出阁的时候,可现在的七公主整日的宫里、宫外地玩闹,就算是这样,每每皇帝看到七公主总多几分宠爱,说七公主是他的解语花、开心果。 七公主的凤辇停在“镇远候府”大门外,七公主好奇地看着那块匾额,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那字一点也不好看。 “冷家人真是没眼光,彩彩的字写得多漂亮,偏找翰林院的老头儿写匾额,一出宫看来看去,都那几个老头儿的字,难看死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相随的贴身宫娥笑了一下,“奴婢也觉得冷大\奶奶的字写得好呢。” 七公主眼跳了一下,“什么冷大\奶奶?彩彩真够倒霉的,嫁了个那么老的男人。”如果,让温彩把冷昭给休了,是不是很好?彩彩这么有趣,人可爱、字写得好,性子也好,应该嫁皇子才对。 七公主这么一想,顿时来了兴致。想到冷昭那张脸,越发厌烦得紧。 终于,看到了温彩的影子。 七公主挑起车帘,纵身一跳,嘴里大叫着“彩彩!彩彩!我今儿专门过来跟你学投壶的。” 温彩笑着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说了一阵,温彩道:“这是徐兰芝,是我芝姐姐,她也会玩呢,今儿我们几个一起玩。” 徐兰芝含笑见礼,心里暗暗庆幸没与温彩闹翻,否则就无法地识七公主了。若还在北疆边城,她连想都不敢想,竟可以得识天朝金枝玉叶的公主,还能与公主一道玩耍。 一行人说着到了后花园。 冷家小姐们已经都候在那儿了,见温彩领着一个衣着狩猎服的少女过来,那少女一身的傲然之气,不怒自威,身后还跟着四名像门神般的女护卫,更有个十四五岁的宫娥寸步不离。 众人齐声道:“拜见华阳公主!公主万福!” 七公主连连摆手,“本公主是来找彩彩玩的,你们莫来烦我。”往四下一看,就见不远处摆上了花瓶、羽箭等物,手一指,“现在就学,彩彩快教我。” 温彩与七公主走了过去,徐兰芝父兄皆是武将,自小就学过骑马,也会一些拳腿功夫,让她玩投壶也是小菜一碟。 冷昤见七公主与温彩、徐兰芝玩得起劲,羡慕不已,又见其他小姐都没过去,咬了咬唇,便走了过去,从忍冬手里接了十支羽箭,用手一抛竟偏了,再抛一支,又偏了。 七公主挑着眉,厉声道:“你会不会玩,不会玩就待一边去,我们三个正玩着呢,你来掺合什么。” 冷昤顿时有种无地自容之感,一张脸涨得通红。 七公主只作未见,将冷昤一推:“别挡道!” 冷昤重重跌在地上,又不敢气恼,委屈得险些没哭出来。 明月庵的冷小姐正琢磨着要不要也过去陪七公主玩,可一看冷昤遭了冷遇、拒绝,也不敢轻易尝试。 七公主就嚷道:“不会玩的就躲远些,别来烦我们。” 几位冷小姐只得打消了念头。 冷晓则巴巴地看着温彩,希望她能叫自己过去玩,使了好几个眼色,偏温彩都没瞧见。 徐兰芝是瞧见了,可她与七公主今儿第一次相识,只不好说旁的话,也只作不知。 冷晓见没人搭理,贸然过去,定会被七公主厌烦,只是忍住了,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 七公主正瞧着徐兰芝,她的投壶技术极好,十支羽箭支支皆中。她微眯着眼:“芝芝,来场女君子的玩法,如何?” “女君子……” 七公主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兰芝,“敢不敢玩,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闹。” 徐兰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打小也是骄宠的,“你敢玩,我自敢玩。马术、射箭,还是比荡秋千?” “荡秋千……”七公主扭头看着一边打着秋千架,上面还扎了许多新鲜的小花,一瞧就是新打的,问温彩道:“彩彩,你玩不?” “玩!” 冷昤正要落泪,一听说她们要玩秋千,立马站起身:“我也要玩秋千!” “好!”七公主笑着,“我与彩彩比,你与芝芝比,然后胜的再比。”她得意地笑着,要论玩,她七公主可是最会玩的,“比谁荡得高,比谁荡得更漂亮。” 正文 第91章 莫名的恨 “好!一言为定。”徐兰芝在家里闷了好些天,终于有出门玩耍的机会,而且看着这七公主似乎也不让人讨厌,和京城里那些柔弱的小姐不同,最是个开朗的性子。 温彩上了秋千,她是会荡,可与七公主一比,七公主荡得极高,她一荡高就有些头昏,只能甘拜下风。 末了,七公主跳下秋千:“彩彩,服输不?痤” “服输!荡秋千我不如你,投壶你不及我。” “你拜我为师,我教你。” “等你赢了芝芝再说。” 温彩跟着七公主叫。 芝芝,这名听起来也特别,就和七公主叫她“彩彩”一样,可比“彩儿”有新意多了。 冷昤得了表现的机会,坐上了秋千,只要她胜了徐兰芝就好,这样可以与七公主比试沮。 然,徐兰芝上了秋千后荡得极高,她起身立在秋千上,当飘向空中时,徐兰芝纵身一跳,在空中来了个空翻,人飘飘然地落到秋千板上,直震得秋千架颤了一下,动作干净俐落又优美。 七公主张着嘴巴,一脸惊诧,原来荡秋千还可以这样玩的,像舞蹈一样,这徐兰芝真是太厉害,比她还荡得好。 宫里那些宫娥、太监,就会浑说,居然说她的荡秋千技术是天下第一,她是荡得高,可她却不能像徐兰芝这样在秋千上空翻、或站或坐,或行或放,甚至还能张开双臂…… 不仅是七公主看得目瞪口呆,连冷家小姐们一个个也看傻了,看着在秋千上应付自如的徐兰芝,冷昤就显得笨拙难看。 “好!好!芝芝,你太厉害了!” 温彩就知道,徐兰芝是一定会和七公主投缘的,相似的年纪,一样如花的年华。 七公主指着冷昤:“你给本公主下来,荡得难看死了。” 冷昤哪敢说不,只得乖乖地下来。心里暗骂徐兰芝抢了冷家小姐的风头,冷家小姐们想玩,偏被徐兰芝给抢了。 冷晓与冷晞远远地站着,知七公主无心与她们玩耍,索性也不过去打扰。 冷晞道:“徐兰芝是镇远候的妻妹么?” 冷晓虽与温彩等人隔得远,却一直在石桌前吃茶点,暗暗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形,“徐小姐看似无意,却处处透出些心机、用意。投壶表现得最好,就连荡秋千也是最好的,这样的女子,不是个容易相与的。还有三妹妹瞧见她看大\奶奶的眼神没?” 冷晞被她一提,刻意望了过云,秋千上的徐兰芝灵活自如,一会儿张开双臂,竟还来了个空翻,一瞧就是练家子的,否则哪有那么俐落的拳脚,更不敢有这等大胆的动作。“她面上笑着,可眼里藏有不甘、更有算计。” 冷晓勾唇一笑,赞同冷晞的看法,“她表里不一。大\奶奶宁可把她介绍给七公主玩耍,也不愿帮衬冷家小姐,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后悔自己看走了眼。” 温青与冷昭原是对头,冷晓又何苦要提醒温彩小心徐兰芝,她倒乐意瞧好戏。看得久了,她又发现了异样,不等她说出来,冷晞道:“二姐姐,徐小姐似乎怨恨大\奶奶,她们俩一个在边城,一个在京城,原不该有甚过节,为何徐小姐会恨她?” 徐兰芝的恨,是从眼里流露出来的,虽掩饰得很好,却未能逃脱冷晓姐妹的眼睛,面上笑得灿烂如花,那是张扬,更是喜欢抢占风头,可眼里却含着怨恨,尤其是她看着温彩时,那眼神是冰冷的。 冷晓轻声道:“她看向大\奶奶的眼神确实有恨,这与我们无干,不必理会。” 温青待徐氏母女可谓仁厚至极,可徐兰芝却恨上了温彩,难道是因为添妆的事?徐家无甚家业,温青要给自己的妹妹添妆,许是徐兰芝觉得那添妆里有她的份,故而恨上温彩?冷晓觉得这个理由着实太过牵强,想了一阵也不得要领,索性不再想了。 七公主上了秋千,想学徐兰芝的样,也从坐到站,到时候也在秋千上轻盈地跳动、张开双臂感受飞的感觉。 然,当她刚张开双臂,就听温彩大叫:“公主,别放开——” 已经晚了,她整个人从秋千上跌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徐兰芝一个纵身,一把抱住了七公主的腰身,稳稳落在地上。 七公主吓得呆愣,看到徐兰芝的笑容:“下次小心些,我可是练了很久呢,这荡秋千就跟马术一样,我五岁的时候就跟我爹学骑马了,练了整十年呢。” 七公主不甘地道:“终有一天,我会比你荡得还好。” 徐兰芝道:“是,我们可以玩点别的。” “打架!” “打架?” “对。”七公主猛地抱住徐兰芝的脑袋,两个头顶头,开始玩踩脚。 冷晞看着冷晓,七公主虽有十五了,可她就是个孩子心性,瞧她玩的,也只有孩子才玩这些。 冷晓道:“大家都各自散了吧,我也得回去了。” 七公主根本就不愿与她们玩,冷昤贴 tang上去,还惹了七公主不厌烦,她们就不必上去自讨没趣了。 九月初一,七公主在冷府玩到日暮黄昏才离开,玩得累了,就与温彩、徐兰芝说话儿,叽叽喳喳,说的那是孩子的话题。 李氏站在远处,看着后花园里的几个如花少女,“大\奶奶还真是个孩子!” 她们玩的,也只有孩子才会玩。 便是三房的冷昤也早就不玩这些了。 玩打架,玩踩脚…… 七公主临离开的时候,又邀温彩和徐兰芝到宫里玩。 待她一走,温彩与徐兰芝对视了一眼,“陪玩够累的吧?” “还好。” 温彩笑,“幸好有你,否则我今天真会累得不轻。”顿了一下,道:“明儿,哥哥要到冷府添嫁妆,芝芝就别回冷府了,留下来陪我,明儿再随哥哥一道回镇远候府。” “好。”徐兰芝唤了丫头来,让她回去与徐氏说一声,免得家里人担心。 夜里,因为白日玩得太累,两人都睡得很安稳。 * 翌日一大早,温彩与徐兰芝便起来了,先带徐兰芝去佛堂给老夫人请安,又见了冷家几位太太。 众人听说徐兰芝是镇远候的妻妹倒也敬重有礼,老夫人和郑氏还给了徐兰芝一份见面礼。 辰时正,温青夫妇抬着陪奁、嫁妆到了,相随的还有温二爷温墨夫妇。 小厮们抬着颤微微的箱笼,用红纸包着,红绸扎花,或一抬实足的布料绸缎,或一抬精致漂亮的瓷器摆件,又或是一抬八宝妆盒,一抬共六三层,层层皆是一整套的头面首饰,那首饰也是实打实的,不仅是式样还是质地,都是极好的上乘之物。又或是一抬难得一见的前人墨宝字画,又或是备下的贵重补品……一应俱全。 走在前头的二管家抱拳道:“冷家老夫人、大太太,这是我家候爷给六小姐添的嫁妆,共整二十抬,又备了田庄三处,店铺十六家,请老夫人、大太太过目。” 有早到的宾客,看到这阵仗,不得不细细审视着温青夫妇,如果再加上前头的东西,这嫁妆也极是体面了。 温青挺了挺胸:别当他们温家是好欺的,不把他妹妹当回事。 老夫人接过添补的嫁妆簿子,粗看一眼,里面的东西都是极好的,随手又递给了郑氏。 郑氏并没有看,笑道:“快请镇远候与夫人入座!” 看了眼一侧站立的温墨夫妇,不待郑氏问出来,徐氏温声道:“这是温家二爷温墨与温二/奶奶。” 温墨是温家大房何所出,在家排序第二,现下是举人功人,尚未谋到差事,近两年正预备会试,极少出门,多是在家埋头苦读。 冷昕笑着招呼温青、温墨两兄弟,“素闻镇远候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后花园那边已经备下了茶点,镇远候请!温二爷,请!” 自有冷府的管事领了二管家及温家下人去一旁吃茶。 郑氏又吩咐温彩招呼温家来的女客。 后花园内,男客、女宾分作了两地。 温彩便自与徐氏、温墨妻闲话,徐兰芝坐在一边,笑意盈盈,一双眼睛扫视着陆续到访的客人。 “彩彩,今儿华华还来么?” 徐氏面容一沉,昨儿温彩让徐兰芝过冷府来玩,她是知道的,也希望徐兰芝能认识几个同龄小姐,如此她就不会太过无聊。 “华华是谁?” 华华,是温彩给七公主华阳取的昵称,早前说要叫七七的,华阳公主道:“难听死了,还以为过乞巧节呢。”于是,温彩就唤她“华华”,七公主也没反对。 徐兰芝笑着答:“是七公主。” 徐氏轻啐道:“没大没小的,岂能乱叫。” 温彩笑道:“大嫂,是七公主要我们这样唤她的。” 徐氏没再继续说下去。 徐兰芝因见徐氏来了,也没了昨日那般的天真活泼,生怕被徐氏训斥失了规矩,只得强扮着端庄,坐在徐氏身侧,看徐氏与京中的贵妇们寒喧,因徐氏现下是镇远候夫人,又是二品诰命,倒也不少贵妇愿与她说话、闲聊,而现在徐氏有了身孕,正与几个新妇们说育儿经,温墨妻也时不时的说上几句,她已经生了两孩了,一子一女,这颇让温墨妻骄傲。 温彩插不上嘴,只听着她们说话。 正听得无聊,就见身侧的徐兰芝扯了她一下。 徐兰芝指着人群里一个着粉褂的丫头,轻声道:“彩彩,那个丫头今儿古怪得紧,喏,还有你的小姑子,脸色也怪着呢,总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模样。” 温彩一阵错愕,“怪?” “你看那丫头的神色……” 那丫头似很慌张,又似很焦急。 温彩垂眸,这丫头是冷晓身边的贴身服侍丫头,刚才冷晓还在呢,这一会儿的工夫,人去哪儿了? “二小姐呢?” 被徐兰芝一提,还真没见到冷晓。 她今儿可是以女主人的身份要陪入府的小姐说话的,小姐们那处就瞧见冷晞和冷昤了。 温彩与徐兰芝交换眼神,双双起身离去。 肯定有问题! 冷晓自打得知五皇子不会选她为正妃后,便有些不想入宫遴选皇子妃,可此等大事,原由不得她,淑妃又下了令,要她必须参选。 一个不愿,一个强势,若冷晓坚持,一定会想法拆招。 一时间,温彩的脑子里冒出一长串的狗血剧情,与徐兰芝穿过热闹处,直往女客休憩院去。 刚转到僻静花径上,就见两个小厮搀住个少年,瞧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那少年一脸苍白。 “杨二公子且忍忍,马上就到前边憩院了。” 另一个壮实小厮道:“我家公子的身子素来很好,今儿怎的就犯头昏了。” 温彩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掠过一个词:下药! “杨二公子……”徐兰芝沉吟着。 温彩轻声道:“京城世族之中,杨家、肃毅伯谢家的规矩最重,这两家皆有儿郎不得纳妾的规矩。杨家是无子也不得纳妾,但可以从同族中过继子嗣,而谢家则有男儿无子三十方可纳妾一条。自来便是京中贵女们最理想的夫婿,这两家的儿郎也最是争气的,就算资质平庸者,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恶习。 我在温家时,大太太、二太太就想替嫡女谋到这两家儿郎为夫婿。 可这两家选妇的规矩也大,要看小姐母亲的贤德、才学。 这杨二公子,是杨家嫡支二房的长子,在京城颇有才名……” 徐兰芝面露同情之色:他会不会被人算计了? 未进京前,就听刘家小姐说过京城里头这些尔虞我诈,这也是刘小姐愿意住在边城的缘故,虽说条件差些,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真诚。 “彩彩,我要上净房,我先走了。” 笨蛋! 这种场合,他就该小心些才对。 温彩唤声“芝芝”,徐兰芝抱着肚子飞野似地跑了。 她轻叹了一声。 是杨二公子真的头昏,还是被人算计了? 温彩正琢磨着,看着那小厮领去的方向:女客憩院。 这…… 就算要休憩不是该去男客憩院的么? 温彩顿时有些慌神,一定有鬼,她得告诉郑氏。 淑妃都下了死令,要冷晓必须参加遴选,要出了这事,怕是淑妃定然恼怒。 然,待温彩急匆匆地往女客赏花宴赶时,路上遇到了冷晓,她带着贴身丫头,温彩承认冷晓很会打扮自己:一袭粉衣,越发映得她肌肤白莹如雪,头上坠了一条珍珠抹额,挽着兔耳髻,髻上各别了一支银质珠钗,豌豆大小的珍珠饰成桃花状,一钗三朵桃花,错落有致,别样生动。 冷晓问:“嫂嫂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来回的下人、客人,温彩压低嗓门,“刚才,我瞧见有下人把杨二公子领到女宾憩院了。” 她看出来了,那么她是要去告诉郑氏或李氏了。 冷晓捂嘴,轻咳一声,“这不关嫂嫂的事,我奉劝嫂嫂莫要多事。” 真是冷晓设的局! 温彩凝了片刻,“二小姐,如果五皇子让你做安王妃,你还会这么做么?” 冷晓原要走过温彩,突地听到这句话,她是冷家最骄傲的女儿,凭什么让她委屈为妾,既然得不到正妃之位,她宁可不要,哪怕是嫁入杨家为妇也在所不惜。 她放缓了脚步,回眸一望,并未答话,而是对侍女道:“你不必跟我一道去了,在这儿盯着大/奶奶。” 既被温彩瞧出来了,她岂容旁人坏了满盘计划。 淑妃逼她,但她也有应对之策,绝不会让他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冷晓走远了,丫头还不肯放开温彩,而是没事找事地道:“大/奶奶,这秋菊好看么?这可是淑妃娘娘赏给大太太的新品种,叫……叫婀娜仙子。” 温彩心头着急,如若冷晓当真这么做了,以淑妃的固执,万一不计较这事,坚持把冷晓许给五皇子为侧妃,冷晓这么做,只会抹污自己。 她拉了丫头,轻声道:“你也赞同二小姐这么做么?” 二小姐心里苦啊! 从小到大,她那样喜欢五皇子,可五皇子喜欢上旁人不说,连正妃的位置都不肯给。女子一人,要么得男人的真心,要么手握最尊贵的名分,这两样都没了,二小姐自中另择他路。 杨家,是最好的婆家。 遍京城的小姐,哪个不想嫁入那样的人家。 温彩想尝试着说服丫头,好让她脱身去寻郑氏、李氏,不想那丫头缠着她,就是不许她去,正懊恼间,只听有人惊呼一声“女宾憩 院那边出事了!大家快去瞧热闹。“ 这声音…… 是从垂花门处传来的,听着像是冷晞的乳母。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或许连冷晞也知道了。 那么,算计杨二公子的人是冷晓还是冷晞? 丫头见计划得逞,方裂嘴一笑,“大/奶奶可要去瞧热闹?” 瞧,有得瞧而不瞧,无趣得紧,反正是瞧旁人的热闹,为甚不去瞧。 温彩随着轰动的人群直往女宾憩院去。 憩院里。 冷晓、冷晞姐妹俩坐在花厅上,正悠闲自如的喝着茶。 那故作平静的脸上,嵌着一双懊恼、愤然的眸子。 也就是说,确实出了事。 只是计划却生了变故。 杨二公子不是被人扶过来了么?怎的没在? 温彩心下疑惑。 李氏问道:“出了什么事?” 正文 第92章 阴谋 冷晞笑道:“娘,没事啊,就是我与二姐姐在这儿说话儿呢,也不知道是谁在外头喊了一嗓子,我们还奇怪呢,突然大伙都过来了。” 李氏吐了口气,对左右道:“是府里下人失了规矩,各位太太、小姐莫要见笑。”招呼着众人回到宴会上怜。 温彩亦转身离去。 缠着温彩的丫头,四下审视一番,小心禀道:“瞧出不妥的就大/奶奶,奴婢可是一直盯着她的,直到三小姐的人喊了一嗓子,以为这边成了,这……这才……” 此刻,杨二公子正躲在一人高的衣橱里,因新置成了待客的女宾憩院,这里面并未放置东西,倒是他与徐兰芝两个人相对站着,阳光透过衣橱上镂空的缝隙,落在徐兰芝那柔和又带着三分刚毅的脸庞上,杨二公子脸上一热,越发变得通红。 冷晞面露忧色,“二姐姐,杨二公子明明进来了,怎么就不见人,真是见鬼了,这么个大活人怎就不见了。” 冷晓冷着声儿,一时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道:“罢了,许这就是天意。三妹妹,我信你,你不必再解释了。大不了,初五的时候我入宫就是,姑母若非得逼我嫁给皇子,那我……”想到此处,冷晓险些落下泪来。 为了不让她嫁给皇子,冷昭、郑氏都用了心。 可千般的游说,却抵不过淑妃的一句话。 老夫人是奉淑妃之言为圣旨一般的,因淑妃的话,便拿定主意要送冷晓送宫逢。 杨二公子听明白了,这个阴谋的起因,是因为冷家二小姐不想嫁皇子,那么,冷二小姐是个不慕荣华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真让人敬重,心下一动,便想出去,想将手落在衣橱门上,就被一侧的徐兰芝给止住了,冲他摇头示意。 他又凝住了。 这个姑娘帮他逃过一劫,他这样出去,势必会暴露了是徐兰芝救了他。 这样一来,就会开罪冷家的二位小姐。 冷家现下的势力不容小窥,而这姑娘看着是个爽快人,岂不是给她惹来麻烦。 外头,又传来冷晞的声音:“二姐姐,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是五皇子要你做侧妃,如果你讨好了姑母,这正妃之位还是你的。淑妃到底是我们的亲姑母,你从小就得她欢心,我想……她是不会委屈你的。” 杨二公子听到此处,心头一沉:不是不爱慕荣华,而是在争名分呢。想做五皇子的正妃,只不知何故,竟让她先知道了五皇子只给她侧妃之位。 “既然天意如此,非让我嫁给五皇子不可,对正妃之位,我志在必得。” “二姐姐这么想就好了,既然你逃不过,不如就坦然面对。你和五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待你也不会差的……” “可他,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冷晓想到这儿,就觉得不甘,她堂堂世家名门的嫡女,哪里不比宫女强,他竟将一片真心给了宫女,这便罢了,还说不给她正妃位置。 这世上,哪有此等欺人的! 正妃之位,她要。 五皇子最心爱的女子,她也要做。 否则,无论是谁挡在她前头,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二姐姐,嫁给五皇子总好过嫁了旁的皇子,毕竟上头还有姑母,还有打小的情分在。” “三妹妹,我心里有数,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里到底是女宾憩院,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 冷晓低应一声,轻吐了一口气。 “别难受了。” 冷晞又宽慰了冷晓几句,姐妹二人方才陆续离开了女宾休憩院。 徐兰芝小心翼翼地频住呼吸,确定外头无人,才推开衣橱出来,捧着胸口道:“幸好他们没找人,否则被找到就惨了。你这人还真是,他们扶你来女宾休憩院一看就有问题,怎还乖乖跟着人走?” 杨二公子长身一揖,“在下多谢小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我是镇远候的妻妹。以后你自己小心些,像你这样有貌有才的,叫你爹娘赶紧替你订亲,免得再被人算计了去。还有啊,就算在参加宴会的时候不舒服,与得多拉一个人同行,这样别人就算计不了你。” 这姑娘说话,真的这么直截了当。 还让他早些订亲。 杨二公子想笑,看她的模样,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帮他,也仅仅出于正义。 “小姐是从北疆回来的?” 镇远候温玉堂,是前不久刚从北疆回来的,听闻他的妻子徐氏也是武将出身。这女子的性子倒与京城世家的小姐们不同,大方、率真,又很正直。 徐兰芝秀眉一挑,“你这个书呆子,问这么多作甚?我走了,你自个小心些。”拍拍巴掌,她扬长而去,刚一出门,徐兰芝又回来,带着要胁地道:“书呆子,你给我记住了,我帮你的事,不许说出去。” 他是杨二公子啊,在京 tang城颇有美名,她不心动么。 杨二公子又是一揖,道:“要是在下损了小姐的闺誉,在下愿意负责。” 徐兰芝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你再说一遍?本姑娘愿意帮你,是瞧你不易,你敢占姑娘我的便宜,信不信我揍你?” 他是负责啊! 他们两个躲在衣橱好久呢,他身为男子,为了她的闺誉,不是该那个啥…… 可看徐兰芝的样子,气恼得不轻,紧握着拳头,一副立马就要揍他的样子,还咬着红唇,气愤地道:“怪不得我二姐说,许多读书人蔫坏!将才的话、将才的事,你最好给我乖乖儿地忘得一干二净。出了这院门,我不识得你,你也不识得我。” 扬了扬头,颇是骄傲的转身。 这小姐…… 他是想负责,她也不至如此吧。 损了她闺誉,他应该负责的。 为何,她气得不轻。 徐兰芝在外头兜了一转,方才回到宴会上。 温彩一把拉住她的手,“刚才去哪儿了?” “净房。” “少哄我,原以为有热闹瞧,结果什么也没瞧到,是不是你……” 不等温彩说完,徐兰芝忙忙叫嚷:“我什么也没干,我就在净房。” 温彩笑了一下,低声道:“知道了,你没帮人脱险,也没与人藏在一处瞧热闹……” 徐兰芝张着小嘴:她怎么知道的? 温彩又是一笑,云淡风轻的。 这小妮子也太狡猾了,怎么就瞒不过她呢。 千万不能被人知道,她娘和大姐可是个固执人,到时候真说些闺誉之类的话,把她许给那书呆子就惨了。 徐兰芝笑了一下,拉着温彩低声道:“你知道就成,千万不能说,要是我娘知道了,我就被她烦死了。” 温彩很认真地道:“我不说也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行到僻静处,徐兰芝便将前因后果细细地讲了。她到那院子里时,小厮、丫头都避开了,只看到杨二公子半躺在榻上,她与杨二公子道:“这里是女宾憩院,你怎在这儿?”还没多说,话听到传来了脚步声。 吓得她立马拉了杨二公子就藏,惊慌失措间,只得拉了她躲在衣橱里。 没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第一个进去的,竟是冷晓。 然后,冷晞也进去了。 好听到冷晞好奇地道:“杨二公子不是进来了么?” 冷晓也面露诧色,“可我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瞧见。” 两个人都没来及细寻,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群太太、小姐围进来瞧热闹。 冷晓当机立断,与冷晞故作平静地坐在那儿饮茶。 让赶来瞧热闹的太太、小姐们一阵失望,更有的多是莫名,原以为又有稀奇事,明儿又有谈资,不想什么也没发生。 徐兰芝讲罢,温彩道:“那个书呆子想娶你呢?” “呸,手无缚鸡之力,要来何用。” 这不是说说,因为徐兰芝言语与眼神里都颇是不屑。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杨二公子这样的,会写文章、作诗赋词,偏这些对徐兰芝是没用的。 徐家原就是武将之家,徐父不在了,可徐兰芝上头的两个姐姐,嫁的都是行武出身的人。就连徐家姐妹三个,打小都会骑马,更会些拳腿功夫。 温彩微微一笑,徐兰芝心思单纯,又活泼爱动,没什么心眼,但就是这样,让她觉得很喜欢,她其实面上看着纯粹,实则心事重重。 唉,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四十的人了。 原想借着这事打趣徐兰芝一番,没想徐兰芝就没往心里去,模样儿里似乎还不喜读书人。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说话儿,只见徐氏过来,温彩唤了声“大嫂”,徐氏笑道:“你哥正找四皇子殿下呢,也不知是甚事。” 温彩一惊,“四皇子也来了?” 在北疆军中时,慕容恒与温青、冷昭都有交情,今儿冷府办这么隆重的赏花宴,他是一定会来的。 想到慕容恒,温彩就忆起自己在宫中被打那天,从天而降,及时喝斥住宫人的少年,风度翩翩,容貌不俗,只是那张脸……唉,总是没甚表情,淡淡的、木木的,真真是张木头脸。 温彩用力闻嗅着。 徐兰芝不悦地道:“你干什么?” “我怎么想到先前的事,总有一种闻嗅到阴谋的感觉。” 今儿来的,都是全京城名门望族家的太太、小姐。 温彩颇有偷懒之意,故意与徐兰芝溺在一处。 老夫人那边,亦有几个同龄、相熟的老夫人坐陪,一时间说笑得好不热闹。 郑氏、李氏……等等,温彩猛 地发现,怎么没见到小董氏。 三房的冷昤可是做梦都想嫁给皇子的,不管是正妃、侧妃,只要能嫁给皇子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 但,淑妃看中了冷晓,要把冷晓配给五皇子,故而冷昤也不敢跟冷晓抢。 温彩道:“今儿来了几位皇子?” 徐兰芝揶揄道:“你可是东主,你不知道,我还能知道?” 这冷大/奶奶是怎么当的? 徐兰芝似在表示怀疑。 温彩不以为然,她是新进门的,而且今儿因为添补嫁妆的事,她又成了可主可客的身份,“婚宴时,那新娘子是算主还是客?” “我服你了,你嫁到冷家多久,还新娘子呢。” 温彩笑着,四下一扫,看到花园那头,温青正一脸焦急,似乎冷昭也有些急了,只见一个跑腿的小厮对冷昭摇头。 冷府就这么大,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慕容恒会去哪儿? 温彩与徐兰芝交换了一个眼神:“你去女宾憩院瞧瞧,我去男客憩院。” 徐兰芝是客,若去了男客那边,难免被人误会。 但温彩不同,她若去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可以说“我来瞧瞧,看这边还需不需要添些吃食点心,不好慢怠了客人,就亲自过来了。” 想到了藉口,温彩领着杜鹃直往男客憩院。 杜鹃先一步进去,很快出来,道:“回小姐,里面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温彩又回想了一遍,冷晓、冷晞在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们说话,今儿她们都是东主;上年纪的太太们,自有老夫人作陪;再有中年太太们则由郑氏、李氏陪着;另外,冷昕妻、冷旷妻也在陪着年轻奶奶们。 唯独她,因是新进门的,加上温青过来添嫁妆的事,竟让她成了又主又客的,换句话说,是非主非客的尴尬身份。 她,亦只作无所谓,只与徐兰芝腻在一处说话。 嫁到冷府有些日子,对府里的景物、建筑了然于胸。 温彩道:“走,去湘竹林。” 府里,老夫人所居的佛堂外,有好大一片湘竹,夏听风吹竹叶沙沙音,这个时节,正是那里风景最好时。同时,如果算计人,除了男、女宾客的憩院,那里倒是个不二的选择,一来那里有竹林,可以做掩饰用,二来还长幽静。 温彩三脚并作两步走,远远儿地,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雍郡王,你别躲呀,小女又不会吃了你。” 温彩透过密密的湘竹,看到那头茅亭下,一个红装少女正步步紧逼,走向坐在亭中的少年。 那男子正是慕容恒,他正步步后退。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这冷家看着中规中矩的小姐们,一个个都疯了,前面冷晓失策,这会子又有人开始引诱四皇子慕容恒。 冷昤娇笑着,张开双臂就要扑向慕容恒。 慕容恒一闪身,冷昤落了个空。 一边万年青丛掠过一个妇人头,那如花的容颜,与冷昤有六分神似。她突地立起身,双手叉腰,几步窜出半人高的万青树丛,扯着嗓子道:“好啊,雍郡王,看你平日彬彬有礼,竟敢轻薄我女儿!” 冷昤一见帮手到了,扯着嗓子道:“娘,他……他欺负我!” 这分明就是双簧! 温彩提着裙子,走出湘竹林。 只见小董氏一转身,伸手扯乱冷昤的衣裙,酥胸半露,衣衫凌乱,任谁一看这场面,都会以为冷昤是被慕容恒给轻薄了。 温彩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几步进了茅亭。 小董氏一惊:这丫头怎么来了? 不待她回过神来,温彩“啊呀”一声,半跪地上,抬头望着冷昤:“四妹妹,你推我做什么?” 冷昤一愣。 温彩二话不说,一把扯住冷昤,冷昤顿时蒙了,温彩用力一拧,冷昤轻呼一声:“大嫂,你凭甚拧我?” “你不推我,我也不会拧你。”她抱住冷昤就不撒手,对慕容恒低声道:“你还不快走!” 小董氏大呼一声:“雍郡王,你别走!” 偏冷昤又被温彩给抱住,就算乱了衣裙,怕是旁人一见,还以为是她们姑嫂打架给打的。 冷昤气得不轻,想推开温彩,偏温彩却紧紧地箍着她,让她推开不得。 小董氏气得牙痒,好不容易布好的局,硬是被温彩给破坏了。 慕容恒得了温彩的话,转身离去,行止如风。 “娘,他……他……走了!” 小董氏想追慕容恒,只是现下这情形,就算闹大了,怕也说不清,只气得肚子疼,一调头,恶狠狠地看着温彩。 这丫头一定是故意来搅局的! 早闻,雍郡王与温青的关系不错。 温彩见慕容恒走远,方才松开了冷昤,笑盈盈地道:“三 婶这般瞧着我作甚?” “温氏!”小董氏喝呼一声,想骂上两句,却化成了她扬手一挥,“啪——”的一声落在了温彩的脸颊上。 温彩的脸一歪,冷冷地笑了。 那头慕容恒已遇到了寻来的下人,猛一回头,不偏不倚,恰巧看到温彩被打的画面。 为这局,她们母女用了心思,想方设法把慕容恒引到这里来,又调走在这周围的下人,只余她们母女,可最后,竟功亏一匮,坏在温彩手里。 “你别以为,嫁给端阳,就真是长房嫡媳,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对母女一定气急了吧。 想他慕容恒行事沉稳,今儿竟被人给算计了。若不是温彩出现,怕是今儿这事,就是他长十张嘴也说不清。这次的事,到底是他欠了温彩一个人情。小董氏的性子,怕是往后温彩在冷府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慕容恒闷闷的想着,心里想着,下次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谢谢温彩。 正文 第93章 放弃宗子位 慕容恒走远,温彩突地勾唇一笑,明媚醉人,眼里狠决,扬手“啪——”一巴掌重搧冷昤的脸上。 丫丫的,当她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欺负么?她被人打了,她还不还手,哪有此等便宜的事。 冷昤原本气急,被温彩一巴掌给打蒙了。待回过神来,“哇——”的失声大哭失声,道不清是恼,还是失了面子。她连嫡出小姐的名声都不要了,被人搅局,毁了她的皇子妃美梦怎不让她伤心,而毁她的人是温彩怜。 她讨厌温彩。 昨天七公主来府里,温彩就不帮冷家姐妹说话。 她压根就没拿她们当一家人。 现在,她居然帮着一个外人。 小董氏惊呼“你……”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彩如此大胆,竟敢当着她的面打冷昤的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又重又响,比她给的那耳光更重,比打在小董氏脸上更让她心疼。 温彩无惧地扬头,“三婶要找老夫人理论?是得把三婶母女干的好事说道说道。三婶,冷家可不止四小姐一个小姐,你们不要脸面却不能毁了其他小姐的姻缘与名声。逢” 装是吧,她温彩也会装的,而且超会装。 小董氏打她,她就可以打冷昤。她不能打小董氏,因为小董氏是长辈。但她是大嫂,自然可以打这个小姑。且,理由充足:冷昤行事不端。就算到了老夫人跟前,她也站着理的。以她对小董氏母女的了解,他们是万万不敢叫嚷开的,因为她们的计谋未成,只会被人笑话。 温彩转身出了茅亭。 小董氏咬牙切齿地道:“温氏,你这是要与我作对?” 她扬了扬头,冷家上下还真没一个是她在乎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最怕的就是有人把萧彩云弄进府,除了这个我还真没有怕的。就萧彩云那样的身份,不妨说句实话,我啊,还真没拿她放在眼里。” 她又不喜欢冷昭,冷昭娶谁、纳谁与她何干?只是现在她要做做样子罢了。 她大踏步走了。 小董氏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胸口疼。这个臭丫头,在她们母女的大计将成之时冒出来,一旦计划成功,她就会入宫告状,再让淑妃出面周/旋,这样冷昤就能成为雍郡王的正妃。 没想到…… 谋划许久的好计策竟这样落空,原本要到手的良缘,被温彩给搅了。 温彩!这个可恶又多事的女人,真是他们三房的克星,自打她嫁到冷家,老夫人就疼她、宠她,眼下竟被温彩抢老夫人的偏宠、疼爱,现在温彩还跳出来坏了她们的大计。 冷昤哭得一抽一抽,道不清是气恼还是委屈,亦或是与皇子正妃美梦的落空。 她想做皇家妇,想做王妃…… 这会子,全没了。 她难受地扒在茅亭的木圆桌上,悲痛欲绝。 小董氏微眯着双眼:“温氏,你别太张狂!你就拿定萧彩云不会入府么?” 温彩原已走出茅亭,此刻听小董氏咆哮,扭过身来带着讥讽地道:“我还没将一个下堂放在眼里。就算夫君对她有情又如何?老夫人不会同意她进门,大太太更不会同意,再有宫里的淑妃娘娘更不会同意……就凭你也能给我添堵么?” 冷家爱惜声名,如果萧彩云嫁冷昭为妾自没话说。可萧彩云想做妻,长辈们万不会答应。 小董氏冷笑道:“你……可别小瞧了萧彩云。” 当年萧彩云都要嫁人了,冷昭还放不下,吵闹着非娶不可。以为被弃就没人喜欢了么?冷昭可是一门心思地喜欢着萧彩云。 温彩笑着。 小董氏只觉她的笑格外讥讽、得意、张狂。臭丫头,这事没完,敢坏我的好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 “你若能让萧彩云入府,那还真是三婶的本事,不过我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去吧!把萧彩云弄进府来。 她得找个同盟,瞧来看去,这冷府上下众人与她同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激小董氏吧。 小董氏似乎对大房的人充满了敌意,这样也好,就让她找些乱子来。小董氏气得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温彩回到赏花宴上,正赶上用午宴,太太、小姐们坐到了露面酒席上,九月初二的阳光并不算烈,秋高气爽,在花园子里用宴倒另有一番情趣。 杜七婶领着杜鹃过来,轻声道:“大/奶奶,镇远候添的嫁妆都移到追云轩了,老奴和杜鹃、忍冬已放到偏厅,回头大/奶奶再对照一遍入小库房。” 各房奶奶都有一间专门用来放自己嫁妆的小库房。温彩也不例外,上次出嫁时的嫁妆不多,但这回温青添被了嫁妆,还真有不少了。 * 用过午宴后,宾主尽欢,客客位陆续告辞离去。 温彩站在郑氏身侧,与太太、小姐们辞别。 冷晓神色淡淡,一副心不在蔫的模样。 tang未时二刻,最后的宾客也离开了。 郑氏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各自回屋。 温彩进了佛堂,老夫人斜躺在榻上,她径直走近,在一侧落座,轻声道:“祖母,今儿好险啊,我想……那两个瞧见的客人不会说出去吧。” 老夫人凝眉,原本很累,听她没头脑地来这么一句,问:“出了什么事?” 温彩想与其等着小董氏母女来恶人先告状,索性自己先说破,便将小董氏母女算计慕容恒的事详详细细、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 “不知轻重的东西。”老夫人啐骂毕,又问:“是谁瞧见了?” “我不认识,好像是来寻雍郡王的男客。男女有别,孙媳妇不好打听他们的身份,偏生当时我身边的丫头也不认识他们。不过孙媳妇与他们解释说这是误会,我瞧雍郡王的样子好像并没往心里去,那两位瞧见四小姐与雍郡王的公子不会传出去吧?” 要是传出去了,这冷家的名声可全坏了。就算雍郡王是不得势的皇子,可到底是皇族中人,小董氏母女的胆儿不小,竟想生事谋划良缘。 老夫人道:“这事我知道了。” “他们站在湘竹林路口,也不知道瞧见了多少。但愿都没瞧见才好。” 世人对这种事最是爱瞧稀奇,没瞧见的可能不大。 老夫人担心的是这事会不会坏了冷家的名声。 小董氏这胆儿还真够大的,算计人都算计到皇子身上了。就算雍郡王生母是冷宫德妃,可他也是皇子,这皇家的人岂容他人算计的? 老夫人厉声道:“来人,把三太太唤来。” 在小董氏进来前,温彩告辞出去了,她却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佛堂外头静默地等候。 过了半炷香时辰,小董氏才铁青着脸从里头出来。一定是温彩说的,否则老夫人怎么会知道湘竹林里头发生的事。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坏了她们的大计不说,还敢到老夫人面前咬舌,害得她被老夫人好一顿训斥、臭骂,就差把手里的茶水泼到她身上。 小董氏双眼发火,她在后宅算计人大半辈子,今儿竟被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温彩呵呵一笑,“三婶,今儿的事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进去阻止,那路口站着的两位公子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话呢。你老不必谢我了,心领我的好意就成。”为了让自己理由充分,温彩硬是杜撰出两个瞧见的公子来。 张狂!初次见面,还以为这是个怯懦、胆小的,看看这女人,哪里胆小了,她不治人,这女人倒先招惹过来。 湘竹林路口哪有什么人? 等等,莫不是那里真有人。 小董氏吃不准,虽然一早令丫头将周围的人支走了,可就怕有万一,虽说支走了人,可温彩不就在那时候突然出现了。如果真有人瞧见,她女儿好好的名声岂不要毁了? 她得赶紧回去问问冷昤,弄明白后再从长计议。 总之,无论温彩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今儿与她们三房的梁子结大了,若是冷昤能做皇子妃便罢,倘若做不了皇子妃,小董氏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温彩。 温彩又进了佛堂,小董氏不放心,生怕温彩又在背后咬舌根说他们母女的坏话。 温彩笑得温和可人,“祖母,初五是我娘的祭日,明儿一早我就去寺里吃斋静修,今儿先向你老辞行。” 老夫人笑了,看着她这有礼却带着俏皮的模样着实怪不起来,“让端阳送你去。” “是。”温彩给老夫人蓄了茶水,又道:“我去知贤堂与大太太说一声。” “去吧。” 老夫人瞪了眼小董氏,“老三媳妇,你还有事?” “没……”小董氏弱弱地答了一句,老夫人先前那一通训斥可是半点情面也没留,她嫁到冷府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被训得如此难堪。 小董氏出来时见温彩走得不远,几步追上,恶狠狠地道:“大/奶奶,你还没做大/奶奶呢?你可别得意。端阳为什么娶你却只给你平妻的位分,你就不觉得奇怪。” “嫡妻也好,平妻也罢,他的妻室现在是我,我的事就不劳三太太劳心。” 小董氏冷笑,“你最好祈求他一辈子都只你一个妻子。” 她是吃准了老夫人不会同意萧彩云过门,这才有恃无恐,以为在冷府只要讨好的老夫人一切都会顺风顺水吗? 如果温氏是这么想的,那还真是错了。 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不是婆家长辈欢欣,而是能与自己丈夫相亲相爱,相扶相携。冷昭心里的那个人从来只有萧彩云,小董氏倒是很期待,如果萧彩云真进了冷府,又会是怎样的画面。 温彩与三房作对,她小董氏也不是好惹的。 小董氏在石径旁的的矮杌上坐了良久,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是郑氏、李氏,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可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竟敢公然 为难三房,还在老夫人面前说她们母女的坏话,害她今儿被训骂得灰头土脸。 这口气她着实咽不下! 甚至也不愿把这闷气留在明天。 小董氏唤过小丫头,“去瞧瞧大爷在做什么?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我。” 温彩如此张狂,还不是仗着娘家有一个做镇远候、大将军的兄长,仗着看入了淑妃的眼,仗着老夫人宠她。 我呸,什么“人间富贵花”,也只有老夫人才会信,搞不好那支九十号签就有鬼。就在小董氏琢磨着如何给温彩一点厉害时,冷昭到了。 冷昭抱拳道:“三婶找我有事?” 小董氏起身,勾唇笑道:“九月初五,小姐们就要入宫遴选了。” 东一南山,西一沧海地闲扯了几句,直说得冷昭一阵莫名。 被小董氏弄得有些莫名,冷昭按捺不住地问道:“三婶找我什么事?” 小董氏越发笑得温和,“端阳啊,那温氏年纪太小,还没及笄呢。这样下去总不是法子,你娘可是等着抱孙子呢。要不……你就先纳一房侍妾,我娘家有几个性子温和、容貌美丽的庶出侄女,要是你有这心,三婶便替你张罗一个。” “三婶,冷家有冷家的规矩,妻室未育,怎能纳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纳妾的事连郑氏都未提,偏小董氏倒先提了,冷昭在心里琢磨着小董氏这么做的用意。 小董氏轻斥道:“温氏太小了,要等到明年六月才及笄,这哪里能成,你现在位高权重,怎能没有女人服侍……” 他一抱拳,“三婶若是说这事,我就先回了。我现在还不想纳妾,告辞。”不说多话,倏然转身。 “端阳!端阳……”任小董氏唤得如何急切,他也没停下脚步。小董氏不解地道:“我娘家的侄女不比那萧彩云强上千百倍,他怎就瞧不上呢?”提着裙子追了过来,“端阳,你等等。”她喘着粗气,“你是不是还念着萧彩云?如果是这样,三婶倒是可以帮你。” 只要能给温彩一点厉害瞧,打压一下温彩的气焰,她小董氏就觉得高兴。一看到温彩在她面前神气、得意的样子,小董氏满腹都是怒火,不教训教训温彩,不给温彩添添堵,她就不是冷家的三太太。 冷昭平静如初:“三婶如何帮我?” “我去劝说萧彩云,让她先做贵妾,待以后一切好转你再扶她做妻室。端阳,你要明白,一开始就让为妻这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你母亲,便是老夫人、族人这关都过不了。你可是嫡支长房长孙,除非……你能放弃宗子的身份。” 宗子!他几乎已经忘了,嫡支这房“日”字辈子孙里头他是长孙,是宗子。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老夫人和郑氏才不同意他娶萧彩云么? “放弃宗子身份,就能娶彩云?” 小董氏想到此处,越发有些兴奋,“宗妇必须德才兼备,首先就以彩云的过往来说,她不是合适的宗妇人选。” 她姐姐大董氏留下了一个冷旷,而她自己嫁与三房冷效后也育有一子,便是冷时。旁的庶子、庶女全都不计,她不帮扶冷旷,这冷时总是要帮的。 如果冷昭放弃宗子,她可以把宗子之位弄到自己所出的儿子身上,当宗子他日就有可能做冷氏一族的族长,这族长可都是德高望重、好处多多的。想到此处,小董氏越发雀跃,仿佛这宗子之位马上就要得手一般。 “端阳,你会因为彩云放弃宗子身份么?” 冷昭忆起萧彩云那柔弱无助,楚楚怜人的模样,心头一紧,她太苦了,命运对她有太多的不公,他不可以再弃她。 “三婶你说不清楚,我也听不明白,但说无妨。” 小董氏见他还上道,道:“你把宗子身份让给我儿冷时,我帮你说服老夫人、大太太,让她们同意你娶萧彩云进门。如何?” 冷时…… 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就算冷昭要放弃宗子身份,还有二房的冷昕,三房的长子冷旷,这二人都比冷时要合适。怕是冷昕成为宗子的可能更大,无论他是行事还是才干无疑都比三房的公子更出色,还不谈大房与二房的感情一直很亲厚。 但,冷昭没有点破,“若是要萧彩云为妾不过一句话的事,我要的是萧彩云为妻。这件事不劳三婶费心,端阳心下有数,我知道该怎么做。” 小董氏的为人,冷昭自来就看不惯。 数年前,他回到冷府,看得最多的就是小董氏讨好老夫人。 那时因他厌恶老夫人,也一并不喜欢小董氏。先入为主的看法总是很难改变,他对老夫人和小董氏一概没有好感。 冷昭笑了一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劳三婶挂心了,端阳感谢了。” 温彩摆明与她为敌,而冷昭竟是个油盐不进之辈。 小董氏竟有些为难了,她是真的想出力的,可冷昭就这样轻飘飘地把她给打发了,还想着冷昭要是接招,她便想尽 法子把萧彩云弄进门。到时候再逼冷昭把宗子的位置让给冷时,要是可以,她再随道把大房的爵位抢过来。二房也有爵位,能不能袭爵还是另一回事,如果直接抢大房的且不更好。只是这爵位原就是冷昭自己挣来的,除非冷昭自己愿意放弃,旁人很难抢。 为了萧彩云,他连宗子身份都可以放弃,那么为了萧彩云也一定可以放弃爵位。 小董氏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对付冷昭比与郑氏周/旋要容易得多。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冷昭相信自己是真心想帮他的呢? 让萧彩云进门不难,只要给萧彩云一个侍妾身份,就能抬进来。 冷昭想给萧彩云的乃是妻室名分,这一点倒难住小董氏。办法总是人想的,既然冷昭说了自己的心意,她就会有主意。 冷昭对今儿小董氏的突然热心感到不解,正走着,便见温彩从一边小径移来,瞧这模样,似刚从知贤堂出来。 “见过候爷。”温彩裣衽行礼,她的脸上洋溢着三分稚气的笑容。 这是他的妻子,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他怎能对一个孩子动心。他又忆起了萧彩云,妩媚、娇俏、柔弱,在温彩的身上寻不到萧彩云的影子,看着温彩的侧面,依稀有着当年分别时萧彩云的影子。 正文 第94章 瞧不起 温彩道:“九月初五是我娘祭日,按照西山县习俗,儿女要在祭日入寺庙吃斋静修,替亡故亲人抄经。” 冷昭道:“老夫人让人传话来,着我明早送你去寺里。” “多谢。候爷事务忙不必送我,我带上杜鹃和忍冬。” 他送她,不是因他本意,而是奉老夫人之命。他待她全然没有半分的好感怜。 虚情不要,就连应付做样子也不要。 他冷昭当真无聊得非送她不可?冷昭冷声道:“你当我真愿意送你?”也不知何故,没说几句,他就有些生气。 “我没想耽搁候爷的时间。既如此,多说无益。”谁他妈的愿意和他说话,以为她和其他女子一样都会围着他转不成。自己在外有一段风/流债没结,还想让她待他好不成。总之,她看冷昭是怎么看怎么厌恶。温彩扭头便走,抛下一句话道:“今儿我激了三太太,她许会找麻烦。” 冷昭原不想与她说话,可刚才小董氏说的那些话正让他摸不着头脑,小董氏突然与他示好还愿为她谋划,以他的了解小董氏可不是热心人逢。 “你和她说什么了?” 温彩神色淡淡地扫过他的脸。明明是个孩子,偏这目光淡漠得似当年萧彩云要嫁给刘伯彦时一样。 冷昭急道:“究竟说什么了?”不是孩子,却这等沉不住气,他连连追问。 温彩斥退身后的忍冬,细细把小董氏母女要算计慕容恒的事说了,当然,又和先前告诉老夫人的那样,说湘竹林路口有两个想与慕容恒结交的少年公子在外头张望。 温彩又说了小董氏恼怒之下打她一耳光,而她又打了冷昤的事,将她与小董氏说萧彩云也都说了。 “你激三婶,是想借她的手,让她去劝说老夫人和母亲,让她们同意让萧彩云进门?” 温彩并不否认,“可是,我瞧着三太太也不是傻的,怕是猜出我的用意。她许会认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讨好你。” “你难道不是?” 难道他忘了,她们签了《契约书》,对于一个没好感的男人她不屑动心,更不屑对他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早些脱身。 “就你?”温彩从上到下的审视,长得还不错,人也够壮实,还颇有阳刚之气,可着实不是她想要的那盘菜,“你心有所属,我另有打算,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半年之期不可改,姑奶奶我还等着十五岁及笄之时主持大礼的是我兄嫂呢。” 她才没有兴趣留在冷府过及笄礼,所以在及笄之前她必须要离开冷府。 上次她口爆粗话地骂了几句后,再没与冷昭说过一句话。这会子看着冷昭这模样,温彩只觉有股火苗在乱窜。 冷昭到底是什么心理,居然希望她围着他转不成? “他娘的!” 果然,有什么样的兄长就有什么样的妹子,这话还没好好说几句呢,又暴粗了。 冷昭面容一沉,黑得很难看。 “冷端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想享齐人之福,一面又上演你的痴情真爱,还希望所有的女子都围着你转?你既然想萧彩云,就该安安心心地守着她一人足矣。滚!滚滚!半年为期,我努力了,你在那儿无动于衷,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面子。” 温彩冲他翻了个白眼,领着忍冬疾驰而去。 冷昭凝在那儿:怎么又生气了? 这个女人又彪悍又野蛮,有时候还翻脸不认人,前一刻瞧着心情不错,一转眼就口爆粗话,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知道如果直接向郑氏提出要娶萧彩云为妻的事,郑氏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要是萧彩云有了他的骨血…… 这存在的可能不大。因为萧彩云已经被宫里的太医宣布,说她不育。 这“无出”原是刘家休弃她的原由。 冷昭顿时有些为难,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个小丫头斥骂,着实有伤颜面,连温彩都在为成就一对苦命鸳鸯努力,他不能再什么也不做了。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萧彩云,他今晚就去安王府瞧瞧她,那日一别,指不定她又哭成了什么样子。 温彩带着杜七婶等人整理着温青给她添补的嫁妆,她这个哥哥还真不是盖的,出手阔绰,虽说只添补了二十抬,每抬都是实打实的,一抬里的绸缎竟有十二匹,连杜七婶都瞧得目瞪口呆,直说“小姐,殷实人家装八匹,也有的装两匹一抬,像这样十二匹为一抬的少见。” 昔日,她给温青的田庄、店铺,在徐氏手里还没捂热,又做作嫁妆到了温彩的手里。 唉,镇远候府上下那么多的人,怎能没有足够多的田庄收粮,没有店铺盈利贴补家用,虽说温青有朝廷俸禄,可他那点俸禄,养活七八口人不成问题,而镇远候府光是皇帝赏赐的家奴就有一百二十人。 温彩感动之余,又替兄嫂未来的日子犯愁了。 带着杜七婶整理完毕后,方才觉得自己 tang的嫁妆小库房被填塞得满满当当,那些华丽的绸缎,许是皇帝赏赐的,一匹赛过一匹的好看。 徐氏和温青都是从北疆归来的,今儿身上穿的衣裙,与旁的候爷、二品诰命夫人比差了一截。不仅是质地还是式样,都远不如其他的诰命夫人好,这一点差别让温彩心里不好受,她自己可以差些、欠缺些,却舍不得自己的兄嫂与旁人过得差。 温彩心里闷闷的:“奶娘,哥哥这回把他手头的好东西都给我,他们也得过日子。嫂嫂有身孕了,不能过得太苦,我想从我手头的田庄、铺子里挑些好的给嫂嫂。 哥哥固执得很,性子倔强,肯定不会再要。 明儿,嫂嫂也要去寺里静修祈福,我想找机会把这些东西给她。” 杜七婶长长地叹了一声,紧接着又叹一声。 “奶娘,怎么了?” 杜七婶在八仙桌前坐下,自斟了一盏茶,“今儿我问过汪二管家的女人,她说大/奶奶打理庄子倒还勉强,内宅、店铺上的事可真不大会打理,做镇远候府的主母时日已不短了,竟没摸到半分门道。大爷要给小姐添补嫁妆,还是大爷请了二/奶奶过府帮忙才预备齐全的。” 镇远候府有两个管家:一是大管家,原是宫中出来的老太监;还有一个便是二管家,是汪氏留下的陪房之后、是祖宅汪大管家的儿子。汪大管家和他次子留在祖宅看守温家祖业,其长子随温青来到了京城镇远候府任二管家。 难怪今儿她瞧见温墨夫妇也来了,瞧他们的模样,温墨妻与徐氏倒还亲厚,有说有笑,如各家所有的妯娌一般,原却另有隐情。 温墨有个出息的兄长,他自是乐得亲近。只是温彩在温府住过几月,她太了解温家人的势利了,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温青夫妇会被人算计。 “陪奁花了多少银子?” “是徐太太、卫奶奶帮忙买的,请二\奶奶写的陪奁清单,她们母女俩忙了十来日才置备齐全,又怕买贵了多花银子,连底下的小厮、婆子都为这事忙碌着……” 男子娶妻的聘礼,女子出阁的嫁妆,有亲娘的多是几年前就开始置备,就算伧促些的也是在成亲几月就开始预备。温青突然说要温彩添补嫁妆,还不得忙得人仰马翻,他一个大男人不管事,徐氏又刚怀上身孕,徐太太心疼徐氏生怕她累着,只得领了二女儿来置备。她们原又是从北疆回来,得照着京城人家的规矩来备,可想其间的辛劳。 温彩心头一酸,如果汪氏亦或是杜氏在世,温青又何须这般辛苦。 徐氏性子好,可到底是武将之女,徐家也只是小户人家,到底对打理内宅这块不大擅长。 温彩面露忧色,“这无碍,到时我把地契、房契给嫂嫂,铺子、生意得还由我帮她打理。每季我把盈利银子送到嫂嫂手上。要不,我让杜鹃回镇远候府帮衬嫂嫂?杜鹃会算账,还会写字,她定能帮上大忙。” 杜鹃是杜七婶之女,杜七婶年轻守寡,就只得这一个女儿,杜七婶是千万个不舍。再则,杜鹃就比温彩年长三月,她们母女与温彩处的时间久了,就跟一家人一样,实在舍不得分开。 杜七婶道:“候爷和大/奶奶定不会应。你送她一个,回头他们就会送两个、三个来。” 温青添补嫁妆的事就瞧出来了,他是半分也不愿委屈了温彩,这才大张旗鼓补办了添妆宴,他不仅是为温彩,更是给冷家人看,给京城各家看,“我温青最看重的就是这妹妹,谁也不能给她脸色看,更不能因她嫁妆少就瞧不起人。”这添补的嫁妆,比温子群备的都还要丰厚,也难怪冷家人看了那清单簿子,连眼色都变了。 新媳妇若嫁妆丰厚,在婆家连腰杆都直得起。温青这么做,也有给温彩壮胆的意思。 温彩亦瞧出杜七婶不乐意,“我把房契、地契再整理整理,理个头绪出来,待到了寺里再与嫂嫂商量。” 杜七婶问道:“小姐去寺里,带哪个服侍丫头?” “带杜鹃和忍冬两个,奶娘就留在追云轩休养,七日一满,我们就回来了。这期间,我想让杜鹃到各处店铺去转转,看看各家铺子的生意,另外,我还有事交给杜鹃办。” 杜鹃就是个丫头,但哪个丫头能像杜鹃这样体面,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还学会了打算盘看账簿,便是冲着杜鹃这份本事,将来就能许个好人家。 杜七婶笑道:“那我让她们俩收拾一身换洗衣裳,小姐带几身换洗衣裳。” “还是老规矩,我自己收拾。奶娘,时候不早了,你回屋歇会儿。” 温彩在自己的紫檀木大箱子里翻腾了一遍,抱出两个锦盒来,把里面的房契、地契又有银票全都寻了出来,简单地理了一遍,又寻了个簿子出来,对照了一遍,却了紫色粉沫,调了墨,在上面标注清楚。 * 这厢,温彩忙着整理自己的嫁妆。 那厢,冷昭到了安王府。与慕容悰寒喧了一阵,他起身去瞧萧彩云。 萧彩 云听说冷昭来了,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心他为上次的事生气不肯来瞧她,正坐在镜子跟前,反复琢磨如何与冷昭服软。 “冷哥哥,我……我有我的难处……” 她着实不甘心为妾。要是能为妾,当时她在刘府就服软了。不,其实是她想服软时,已经被刘伯彦给休了。就算是现在,她还是想堵一把,能为妻,为何要去做妾。 “冷哥哥……” 她看着镜子里近来有了些血色的年轻女子,仿佛又增添了两分信心,二十一岁,她还不算老,她还有追求幸福的资本,抓住青春美貌的尾巴,再为自己争取一回。 她一定要为妻!原想劝服自己做妾的,不想最后却越发坚定了这个主意。 巧针奔跑的脚步声轻盈而欢快,像一串欢乐的鼓声,“小姐!小姐,冷候爷来了!” “冷哥哥来了!”萧彩云起身,一阵慌乱。取了脂粉盒,装扮着还有几分姿色的脸庞,又扯了自己新做的一件玫红色衣裙。 巧针进了内室,帮萧彩云打扮妥当。 待她们主仆出来时,冷昭已候在花间。 他定定地看着萧彩云,这才应该是他记忆里的萧彩云,将养了半月,总算有了几分正常血色,一张脸也越发妩媚、美丽起来,与刚离明月庵时判若两人。 “冷哥哥,你等久了吧?” 萧彩云甜腻着带着两分羞涩,拎了茶壶给冷昭蓄茶。 冷昭垂眸,“绣庄的绣娘过来重新量过衣裳尺寸?” “是。身上这件就是前几日刚送来的。” 从绣娘们的口里,她知道即便后来她嫁给了刘伯彦,可冷昭一直都为她做新衣,从春裳到冬裳,每季各两身,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今。 只是她比他记忆里高了,也比记忆里更丰润了,那些没有主人的衣服,就那样存在他在绣庄的衣橱里无人问津。而今,那满满一衣橱的新裳却无人能穿了。 冷昭指了指一边的贵妃椅,示意萧彩云坐。 她必须得服软啊,刘伯彦的柳姨娘便是这样,温婉如水,顺从、乖巧,而不是像她那样,总是有这样想法、那样的主意。刚开始刘伯彦还觉新鲜,时间一长便厌烦她。在没嫁给冷昭前,在没做上冷昭的妻室前,她必须敛住光芒,让冷昭深爱她,唯有这样,她才能走出困境。 萧彩云轻轻摇头,眼里噙着泪:“冷哥哥,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为难,我……往后都听你的。” 冷昭心头一软,“我不会委屈你。” 萧彩云眸子一热,泪雾氲氤,却拼命让它没有落下来。 这样要哭而不能哭,这般才是最美的。 冷昭道:“我想给你妻室的名分,也与我母亲、府中老夫人提过……可她们谁也不同意。” 巧针与萧彩云私下商量过,萧彩云不能生孩子,但巧针能帮萧彩云生孩子,所以萧彩云为妻,巧针就为妾,可以将巧针所出的长子记在萧彩云名下。 巧针按捺不住的问道:“冷候爷,难道你要二小姐一直住在安王府?这时间一长,怕是冷家老夫人、大太太也会知道的,你还得尽快想法子把二小姐接回冷府。” 萧彩云故作生气地轻斥:“就你多嘴!冷哥哥自有打算,哪需你聒噪。” 巧针呼声“二小姐”,“冷候爷好不容易来了,你就好好与冷候爷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前些日子,刘伯彦也不知从哪听说现下二小姐住在安王府,竟遣人递话,说是愿意接二小姐回刘府,还要给二小姐平妻位分呢。” 冷昭心头一紧,忙道:“刘伯彦来找你了?” 是刘伯彦后悔了?他发现萧彩云的好,虽然萧彩云不能生养,可除此之外,萧彩云有容貌,有才学,性子温柔怜人,在冷昭看来处处都是好的。 萧彩云咬咬唇道:“初嫁由父,再嫁由己,当年我抗拒不了父母之命,如今我只由自己的心意。冷哥哥,你别听巧针的,你等了我六年,我便等你一辈子。你什么时候娶我,我什么时候进冷家门。” 最好这句,顿有种让冷昭想哭的冲动。 萧彩云要等他一辈子。 上回,他竟因听了老夫人那段话而怀疑萧彩云是个爱慕荣华,贪恋富贵之辈,不是,萧彩云那时候是身不由己,哪个女子能拒父母之命。 但老夫人的话还是如鲠在冷昭咽喉的刺,他问道:“彩云,有件事我正想问你,当年你要嫁给刘伯彦时,我母亲找过你?” 萧彩云心头一沉:他知道了!想必郑氏是原原本本告诉他的,怎么说才能对自己更有利。萧彩云在心头兜转了一圈,“是。冷大太太的确找过我,我们约在六福酒楼雅间见面,冷大太太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她要我与刘家退亲然后嫁给你,可是冷哥哥,这话在冷大太太找我前,我便与父亲说过。可我一提,父亲训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嫁给刘伯彦,我真的没有法子。我当时就想,要是我答应了,回家后, 以我父亲的性子,万一找冷家的麻烦可怎么好?我已经辜负了你,我不能害了你,更不能害你们冷家难做……” 他的母亲郑氏是个慈爱的母亲,而她也没有错。那时候的她,想的是能顺遂嫁给刘伯彦,她比谁都渴望有一段体面的姻缘。人往高处走,怨不得她,谁让那时的冷昭不如刘伯彦。只是现在,她不能让冷昭知晓实情。 有些事,她可以认,但还有些需得有个合理的说法。 冷昭面露无奈,走近萧彩云一把将她搂住,轻声道:“我没怪你,我一直知道你有难处。我一定给你觅最好的名医为你调养身子。你一定可以再孕子嗣的,倘若你怀了我的骨血,他们总不能拒绝你进门。” 正文 第95章 承欢 巧针眼睛一亮,连宫里的太医都说萧彩云不能生,她嫁给刘伯彦五年,一直都没怀过孕,否则刘家也不会以“无出”为由将她休弃。 “冷哥哥……”萧彩云柔柔地轻唤一声,小鸟依人地偎依在他怀里,“冷哥哥,你要了巧针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 巧针满心欢喜,萧彩云不能生的,否则在刘家数年,也不会至今也没个儿女。但她巧针可以生,无论男女,一旦她怀上,就能抬为妾室。若生下儿子,便寄到萧彩云名下,他日这孩子还能袭平远候的爵位,那也是尊贵不凡的。若是女儿就是巧针来养。这条路进退得宜,怎么算她巧针都不亏揠。 冷昭轻斥“胡说!”将她搂得更紧了,“如果没这嫡庶之别,我何必娶温氏过门?冷家对嫡庶之别分得很清楚……” 庶出就是庶出,哪怕巧针生了儿子寄在萧彩云名下,那还是庶出,到底算不得正经的嫡子嫡女。 “冷哥哥,让巧针给你生孩子吧,到时候记在我名下,就说是我生的。冷哥哥……你……你要了巧针吧,我是个没用的女人,但我不能让你断了后。” 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若有他,又怎会舍得将他推开另一个女人。若没有他,她却是心心为他们的将来考量。 巧针一脸酡红,仿若吃醉了酒,更显姿容俏丽。 只是他不喜欢巧针,也非贪恋女色之人,冷昭呢喃道:“早前,我娶怯懦、软弱、温顺的女子为平妻,就是想让她替我生儿育女,唉,失算啊,没想温氏有个如此厉害的兄长,连我都招惹不得。花”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娶温彩进门。 一切,在他娶温彩进门的那天开始就偏离了计划。 萧彩云依在他怀里,柔声央求道:“冷哥哥,今晚你就留下,把巧针收了房,要是巧针有了骨血,我们再谋名分。冷哥哥,就算我求你了,你留下来吧……” 巧针是她的侍女,早前她也有两个心腹陪嫁丫头,可她们一个个都想方设法地爬上了刘伯彦的床,一个做了刘伯彦的侍妾,另一个被她发卖他乡,这个巧针原是陪嫁的粗使丫头,她见这丫头待自己还算忠心,才刘府最后的一年里,提携巧针做大丫头。 她被休离出刘家,也领了巧针一起。巧针算是与她共过患难的人。再不能犯以前一样的错误,以前总想着自己第一个生下丈夫的儿女,现在不同了,她生不了,就先让巧针生育冷昭的儿女。一来可以显得她大度,二来也让冷昭有后。 冷昭道:“你好好将养,明儿就领太医院千金科的医正给你诊脉。” 他不会同意的。 他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然,萧彩云却拽住了他,眼里含着泪,一眨眼那泪珠便静默地滑落下来,“冷哥哥,你要了巧针吧,巧针这丫头心眼实,不会有旁的主意,一定会好好服侍你,就让她给你生儿育女,我拿她当自个姐妹一般,她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 冷昭将手从萧彩云手里抽出来。 正要出门,萧彩云猛地奔至门口,快速将门合上,“冷哥哥,天色已暗,就留下来吧。巧针会很懂事的,不会让你太难做,就算是我求你了。” 如果巧针有了孩子,那么冷家就得给她们一个名分。 到时候,她再设法拿捏住巧针,如此就能逼冷家老夫人给她一个妻室名分。 温氏越来越强势,也越来越让萧彩云不安。 萧彩云想到此,流泪道:“冷哥哥,我也不想逼你,可是刘伯彦近来都派人来问两回了,我不想跟他,要是今晚你留下来,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会再对我生出那等心思。” 冷昭凝住。 一个女人,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到底有多大跟随他的决定,才会这样苦苦地哀求他留下来。 拒绝?妩媚动人的萧彩云,如花似玉的巧针……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女人了。还是当年萧彩云嫁给刘伯彦的那晚,他喝醉了酒,留宿勾\栏,因是醉了,还没品出女人的味就醒了,再后来在边城时,他也曾召过几个美貌的营妓享用。但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人超过了萧彩云去。 就在他发愣的那刻,萧彩云走近他,将他推向巧针,轻斥道:“你还愣着作甚?快、服侍冷候爷!”一转身,她打开花间门飞一般地出来,然后转身合上了房门。 她的心一阵酸楚,无尽的刺痛着,酸海痛波阵阵来袭,她无力地缓缓跪在门外,伤心的泪是真的滑落下来。嫁给刘伯彦的五年,她将一个又一个爬上刘伯彦床的丫头、女子赶走,腥风血雨的厮杀,可最后却成全了她的继妹。 柳姨娘是让她唯一损兵折将的人,柳姨娘失了个孩子,而她也落了个“犯妒”的名声,与“无出”一道成为她被休的原因。归其原因,还是刘伯彦太过宠爱柳姨娘这个罪臣之女,柳姨娘也着实太会媚\惑男人。柳姨娘为了夺宠,便将自己的丫头送上了刘伯彦的床,刘伯彦欢喜笑纳,反赞柳姨娘有风度。 她打小没有亲娘,又因于生二月被家族所弃。独自在乡下庄子里长大,人情世故,她不甚懂;打理内宅,她也不大会……但到底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经验,她自认是懂得如何行事的。 吃了一堑的她,越发知道如何争宠斗爱。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仅剩的便是冷昭对她的一份旧情,在旧情的余温未散前,她必须嫁给冷昭为妻,也必须有所依傍,否则她这一生就唯有惨淡收场。 屋子里,巧针羞涩地愣住,她知道这是萧彩云挣扎了许久,从失败的经验里做出的决定,这也是她巧针的机会。 冷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离开不是,进去也不是。 萧彩云听见里面一片静寂,提高嗓门道:“巧针,好生服侍冷候爷。” 巧针回过神来,走近冷昭,主动抬起他的手臂,做出扶他入内室的样子。 冷昭僵硬地跟着巧针,近了罗帐,巧针抬手替他宽衣解带,以为她要把他的衣衫褪尽,却只褪了他的外袍,巧针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地解下,最后只余肚兜与亵\裤,羞红着双颊,娇生生地望着他。 他愣住,回想着第一次,是在萧彩云嫁刘伯彦那天。他醉了……醒来后,那勾\栏的粉头竟赏了他二两银子,恼得他涨红了脸颊落荒而逃。后来他才知道,对于以前没碰过女人的男子,若勾\栏粉头,她们就会赏那男人银子,至今想来,这也是了的耻辱。十七岁的他,竟从未碰过女人。 虽然那时他已经被接回了冷府,郑氏也给他屋里挑了两个美貌的通房,可他心心念着萧彩云从未碰过她们。看着面前成熟的少女,凹突有致的玲珑曲线,冷昭的口一阵干涩,忍不了,那就发泄享用! 巧针羞涩却又诱人躺在罗帐内,摆出令人热血贲张的姿式。 这是萧彩云的一片心意,不能拒绝,那就果断的享用,冷昭快步移向罗帐,扑向巧针,吻,像凌乱的雹子击落在巧针的脸上,一颗心早已乱了,乱得分不清状况。 他伸手扯开肚兜上的系带,用手指一逃,巧针胸前的美好彰显无疑。狂热的吻如夏天的潮,这一刻,没有理智,只有***。 他的动作越来越粗鲁,就连吻她时,都似用了力道,似要将她身上的肌肉给咬下来。巧针吃痛,却不能叫出声,这是她盼了许久的,当她知道冷昭还喜欢萧彩云时,便想做冷昭的女人,她的唇被冷昭给封住,他不再抓住她的手了,她的那点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做什么,他也不再将力气放在手上,而是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了下半身和她的腿上。 巧针本能地将将两腿锁住,夹紧,不让他轻易得逞。 冷昭的一只手在抚摸她的柔软时,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私处,那里已经是一片潮湿,她浑身颤栗起来,那只手稍一使力就攻卸了她的防守,将她的一只腿架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心里嘶喊着:“冷候爷,不……不要啊——” 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抓住她的一个柔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入,“啊!”她只痛呼出了半声,就被他的唇舌吞没,眼泪飙了出来,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速度漫延开来。 巧针没想竟是这样的痛,更未想到,她只是来送一次熏香,乔凯旋居然会一反常态地要了她,这样的狂,这样的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身体的承载。 身上的人在进入巧针身体的时候,顿了一下,放缓了攻势,对她也温柔了起来,不过只温柔了片刻,冷昭便觉不受控制,只想更犯烈的冲刺,巧针因为吃痛,死死地抓紧了他的双肩肌肉,似要将肌肉给拧下来一般,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冷昭猛一低头,含住巧针的唇,她痛得几近昏厥:“痛,痛……”他又化成了轻缓与温柔,感觉到她抓住双肩的手也放松,他又加快了身体的律动,更快更深地征服着她的身体。 巧针很是纠结,她喜欢他,这是事实。 她害怕不能做他的女人,现在好了,她已经是了,对于他的索求,她无法抗拒着,此刻身体无能为力,呈现出了本能的反应,很快熟悉的酥麻感传来。 她的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欢喜,虽然痛着,却又快乐着,感觉陌生而熟悉,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刘府的丫头,一个个都想爬上年轻、英俊男主人的床,原来只在这里,她才是与男主人同样的主子,感觉到被宠爱。 她开始配合他,双手握紧了腰身,他动得更欢,喘着粗气,仿佛有一股的魔力吸引着他,令他无法停止,也无法理智地应对,只有他的发泄、奔腾。 冷昭脑子里一片空白,脑海里掠过萧彩云的影子,他强迫自己停下片刻,却发现与女人在一起是多么奇妙的事,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控制,完全没有法子忍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情、欲。 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要她!要她! 巧针感觉越来越难应对,意识开始模糊,而身上的人摇晃得得越来越猛烈,如狂风,似烈焰,就快将她点燃。 她听人说 过:女人第一次,总是有些痛,迈过这道坎,便会觉得快活…… 痛,已超过她能承载的能力,她开始陷入昏迷之中。 冷昭还在继续冲撞,不再有巧针有力的抓拥,而是她的双手垂放。 他张大嘴巴,咬住牙齿,发出倾情的呜呜声,嘴里迸发出一个声音“彩云、彩云……” 第一声低如梦喃,第二声渐高,待到第三声时,却是高亢的呐喊。 巧针心头一凉,他宠的是她,唤的却是萧彩云的名。 萧彩云在门外,听到了屋里异样的声响,这会子突听冷昭唤她,不待细想,推门就往里跑,进了内室,看到的却是一室的旖\旎。 冷昭见她进来,赤身一把抱住了她,吻如风雨,肆意而张狂,不多会儿,萧彩云便软在他的怀里。 巧针勾唇一笑,就算他拿我当你的替\身又如何,我却比你要先一步成为他的女人。 是啊,她又计较什么?她与萧彩云的命运是连在一处的,她不是指望萧彩云成功,如此,她巧针才能成功。 巧针匆匆着好衣裳,看冷昭与萧彩云痴缠中滚到了床上,就在冷昭抬手要解她衣衫时,萧彩云轻柔而近乎央求地道:“冷哥哥,不要!”她又道了声“不要”,这声音好听极了。 如若,从一开始萧彩云就学会示弱,也许就不会被刘伯彦休弃。 不过现在都还来得及。 巧针退出内室,以为里面会发生些什么,却是萧彩云将衣袍递给了冷昭。 “冷哥哥,我着人预备一桌酒席,今晚你就留下来。” 巧针可以享用、玩弄,但萧彩云不行,这是他心心喜欢的女子啊。而冷昭却不明白,萧彩云拒绝,其实是明白: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而在她未成为他妻室之前,她不准备把自己给他。 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冷昭今儿的心情不错,他今日便留宿安王府。 * 雍郡王府。 慕容恒仰头望着夜空,九月初五他就要选妃了。 可是他的母亲、妹妹还在冷宫受苦,他如何能过自己的日子。 他宁可不要被封郡王,只要母亲和妹妹能离开冷宫就好。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孤独的,孤独的生活,孤独地赏景、孤独地做事…… 孤独仿似千年,孤独得唯有一人。 多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与母亲、妹妹生活一处,亦或是在这红尘中觅一个懂他、能让他快乐的女子为妻。 可是至今他都未能找到。 脑海里浮光掠影地将自己或见过、或相识的女子都过了一遍,莫名的,温彩的五官却异常清晰起来。 温彩今儿却出来替他解危,来了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 因为帮了他,她被冷三太太打了狠重的一记耳光。 冷三太太打得很重,即便他当时相隔数丈之外,都能听到那一巴掌的响声。 “四皇子殿下,我把妹妹嫁给你吧,我妹妹又聪明又善良,呵呵,她三岁那年,有一次有一对祖孙二人的叫花子讨上门来,她竟只吃半饱,我娘问她:顺娘,你怎么不吃了。她竟对娘说:我要留下半碗饭给小乞丐吃。 我妹妹五年那年,先生让我背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背了一半,我就怎么也忆不起后面的,可妹妹竟会了,站在窗子外头给我比划。 六岁那年,我娘病故了,我娘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父亲,我连写了四封信去京城,他都没有回来,连个回信都没有。妹妹便跑到外头去,找了个秀才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一封给娘,还说娘是父亲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夸娘是世上最贤惠的女子。 直到娘死,她都以为父亲是公务缠身脱不开身,所以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但娘是捧着那封信笑着过世了……” 在遥远的边城,在他孤独的时候,温青就会陪他说话。 温青讲他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但讲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妹妹温彩。 温彩是温青最牵绊的人。同样的,慕容恒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被束缚在冷宫之中。而今他有了府邸,想入宫见母亲和妹妹就没那么容易了。 天启帝记得有他这个儿子,他是否记得还有一个妃子、一个女儿已经在冷宫生活了近十四年之久。也让当年不到六岁的他就失去了母亲的呵护和疼爱。 他是皇子,不能像温青那样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些话也不能说。 夜色中,内侍太监捧着斗篷缓缓过来,“郡王殿下,更深露重,早些歇息,明儿还得入宫朝会。” “让厨房做些精致的糕点,明儿本王要带入宫。” “是。” 旁的不好带,但他可以带些糕点给母亲和妹妹,冷宫里缺衣少吃,这十几年他们吃的残羹剩饭,穿的是粗布旧衣,还有小十,明明已经十三岁了,看上去比 同龄长得还瘦小,小十与九公主安阳相差不到半岁,九公主就比小十高了半个脑袋。 正文 第96-97章 冷宫笑 护国寺。 温彩与徐氏已经安顿好了。 香客房收扫得很是干净整洁,里面的摆件也很简陋,却样样实用。接下来就要在这里住七天,待七天的法事结束,他们姑嫂二人静修祈福也就结束了。 这是徐氏嫁入温家以来,第一次给亡故的婆母做法事。她想亲自抄写经文,不仅是自己的那份还有温青和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那份也得抄。 温彩打发了杜鹃去巡视店铺生活,核对账目花。 忍冬与徐嬷嬷住在隔壁香客房里。 温彩拉徐氏在身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里面是几张地契和房契,“嫂嫂,你们也要过日子,哪能把东西都给我,喏,这些你先收下。揠” 徐氏凝了一下,“这是你哥给你添的嫁妆,我怎好再要。”她心头欢喜,想收下,又怕温青责备,心里暗想:若温彩再给,她就会收下的。毕竟她拒绝不了这么一笔好东西。 “这个不是。嫂嫂,我手头的东西多着呢,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看我的产业清单。” 为让徐氏安心收入,温彩取了包袱来,从里面寻出一个簿子来,道:“用紫墨划过的,全都是我的东西,你看看我现在有多少大小店铺,又有多少田庄。其实对我来说,有八百亩田庄就够了,其他的田庄嫂嫂先收下。哥哥要是问起来,你就只管往我头上推。” 徐氏接过簿子,翻了一页,前两页写的都是田庄,有西山县的祖宅田庄,现在都在温青手里,因是祖业,不能做女子嫁妆。而温青是温家的嫡长孙,这些都是温青的。 又有西山县的店铺,从杂货铺、豆腐铺、客栈皆有…… 在西山县的产业,一部分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后来温彩自己添置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温彩从七八岁时学会打理家业,到如今温家竟涨了一倍的家业,就连田庄也都涨了一倍。 温青替他妹妹太好了,好到让徐氏生嫉。可握着温彩给的东西,徐氏对她的嫉恨似乎没有这么深了。 温彩道:“嫂嫂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操劳,田庄上的事简单些,你自己打理就是。这几家店铺就交给我,我帮你打理,每季赚了多少盈利银子,到时候我都亲自交给你。 只是这田庄的地契和铺子上的房契,还得你收下,店铺是我代你打理,待得了空,我便领了店铺上的管事去会镇远候府拜会。” 徐氏一看手里的,除了五家店铺,还有二千亩的田庄,都是极好的,早前她和温青新置的那处田庄并没有在里面,因为置备的匆忙,那田庄并不算好。 “妹妹,你怎能把祖母给你置备的嫁妆田庄也给我?”徐氏心里却暗暗地想着,为甚只给了一半,若是给全部该有多好,那处嫁妆田庄据她所知原是八百亩。 这处田庄离京城近,也是极好的良田,十几年前,汪氏到京城休养,正巧遇到京城一位权臣倒台,家产充公,由官府出面转卖,汪氏便花钱置下了田庄,当时统共买了三千亩,汪氏几乎把攒了大半辈子的银钱都花在这上面了。温子群、温子林兄弟二人各得了六百亩,剩下一千八百亩,一千亩留给了温青,另八百亩留给了温彩。 温彩以为她是不肯收,竟没听出徐氏想要全部的意思,道:“嫂嫂,我不喜欢田庄,那田庄上的管事聒噪得很,只听大管家父子的调遣,给你的话,二管家可以帮你打理,留在我手里就成麻烦事了。” 徐氏可不信这理儿。 她听汪二管家的女人说了,温家祖宅的下人,个个都视温青兄妹马首上瞻,温青的话他们听,温彩的话也是听的。 徐氏也不点破她,想要推回去,可又想,她原就喜欢地,不大喜欢铺子,对于生意上的事,她原就懂得不对,还是田地好打理,收了多少庄稼,算得清清楚楚的。 温彩甜甜一笑,“嫂嫂快把东西收好了。芝芝也要议亲了,他日你还要给芝芝备嫁妆呢。” 徐兰芝哪能与温彩比,温彩有个能干贤惠的祖母,汪氏早早地就替温青兄妹俩盘算好了,家业、嫁妆都是预备充足。徐氏手头的家业全都是温家的,她可不敢拿了温家的东西给娘家妹妹备嫁妆。 徐氏道:“我还得多攒点私房钱,好给兰芝备嫁妆呢。不过我娘想在京城买地,说是给兰芝预备嫁妆,妹妹在京城认识的人多,帮忙留意一下哪里有合适的。” “嫂嫂给我买的那处田庄就不错,但我不喜欢田庄,更爱置铺子,最近我想开一家点心铺子,正让牙行帮我看面,要是可以,我把它转卖给嫂嫂,换了银子正好置点心铺。” 那也是一座四百亩的田庄,就在京城南郊的张镇上,原是六百亩的,二百亩给了徐兰香,又四百亩给温彩添了嫁妆。 如果温彩不想要,买下来留作给徐兰芝做嫁妆也好。 只是,这样一来,徐氏又觉得薄待了徐兰香。 同样是她的妹妹,一个只得了二百亩又两家张镇上的铺子,另一个却是四百亩的田庄 tang。 徐氏道:“我只买二百亩。” 温彩凝了一下,“是钱不够么?” “家里还真拿不出太多的钱来。” 这回温青打肿脸充胖子,非要给温彩添补嫁妆,皇帝赏的百金、贡绸宫缎,但凡是好的,全都给温彩做了嫁妆,又另置了田庄,还把他们手头的店铺也一并给陪进去了,再加买丹青字画、摆件、头面首饰,哪里还有钱。 温彩笑了一下,“等嫂嫂以后有钱了再补给我便是。月底就该到店铺里收秋季的利银了,我身上还有一千两银票,嫂嫂先拿着,权当是我挪给你用的,回头我从哥哥手里的店铺利银里扣。” 要是直接说是她给兄嫂的,徐氏和温青都是爱脸面的,指定不会要。 在温青看来,他妹妹还是个孩子,而他又是兄长,哪有兄长使妹妹银子的理。 “既是妹妹这样说,我就收下了。” “待我回冷府,我就把那处四百亩的田庄地契给嫂嫂送来,待你有钱了再给我。多余的二百亩,你或转卖也好,或自己留下都成,你看着处理。” 杜七婶也与她说了,徐氏似乎对打理店铺兴致缺缺,更喜欢置田地,要是到了她手里,她肯定是舍不得转卖的。 徐家在北疆时,手头也有二十亩田地。北疆冬季漫长,一年只种一季,徐氏与徐太太一颗心全扑在那二十亩地的收成上。虽说徐父是五品武将,家里过的是温饱小户人家的日子。 各人各有优缺,温彩不想点评,徐氏喜欢田庄,她就给她田庄,自己手头则多留些店铺。 “嫂嫂,我手头有些店铺生意不好原是亏着的,我想另行处理,或转卖,或改做别的生意,我想在京城开家点心铺子,少不得要了解行情。所以,明儿……我想出去看看店铺生意。” 嫁了人,上头有长辈,又有夫君,下面更有还有比自己年幼的弟妹。好不容易避得寺庙里来, 温彩咬着下唇,一副很为难,也不得已的样子。 徐氏为自己拿了田庄,却把自己不爱打理的店铺都给了温彩,心头暗喜。可她实在不会打理店铺,就是打理内宅也不大有经验,小门小户的管管还在,可镇远候府现下是几百号人的豪门府邸,主子没几个,奴婢却有几百人。 温彩忙道:“嫂嫂别多想,其实祖母在世时,手把手教过我如何打理店铺生意,我是会的,我只是想把生意不好的处理掉,然后再开些能赚钱的店铺。” 徐氏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与外人说你出去的事。” 温彩抱住徐氏,有她脸上叭叽一口。 徐氏一愣。 唉,还真是个孩子。 她的三妹徐兰芝就顽皮,竟比徐兰芝还要俏皮。 徐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让徐嬷嬷跟着你。” “徐嬷嬷老胳膊老腿的,我走的地方又多,别让她跟着,我带杜鹃。” 有徐嬷嬷跟着,她哪里还能做自己的事。 她正想溜出去好好地玩一圈,还有上回,她答应过小十,说要帮小十在冷宫里种花、种菜的,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她也没去看小十。 说过的话,怎能失约呢。说不准小十这些天正巴巴地盼着她呢。 “嫂嫂,我们抄经。” 虽说杜氏病故好几年了,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抄经,然后在九月初五祭日这天烧给杜氏。 姑嫂二人坐在香客房的案前,徐氏好奇地看着温彩,但见她手握着一个特制的银质笔头笔,每过一会儿,就用笔沾了墨,写出来的字,字体错落有致,笔划遒劲,刚柔并济,笔划犀厉,竟自成一派,温彩虽写的是隶书,却与毛笔写出来的字大为不同。 徐氏愣愣地看着,过了良久,方道:“妹妹这手字写得真好看。” 穿越前她便被父母逼着练字,就算没有二十年,这十五六年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的硬笔书法便是在大学里荣获一等奖,为此领了一千元的奖金。古代没有圆珠笔、钢笔等,温彩所使的硬笔上头是桃木笔杆,炭印了竹叶纹,笔头设成银质箍状、笔尖是标准的蘸笔笔尖,笔头的银箍可以任意调整大小,有点像均号的戒指。 她还有其他材质的笔杆:象牙、白玉、竹杆、花梨木、全银质、铁质的等,最她最常用的还是木制和竹制笔杆,笔头也备了许多,每次要使用时,将笔头套在笔杆上就行。 无论是什么样的笔杆,全都是她自己找了匠人专门制作的。 这种硬笔与毛笔的区别在于变软笔的粗壮点画为纤细的点画,去其肉筋存其骨质。 温彩魂穿刚来时,是杜氏怀里哇哇落地的小女婴。直到现在她都没习惯用毛笔,一直使用的都是她手里的这种硬笔。 徐氏越发觉得温彩很特别。 这日,姑嫂二人在护国寺香客房里抄了一天的经书,只在用饭时休息了片刻,徐氏使用的是毛笔, 而温彩用的是硬笔,两个人的速度一下子就拉开了,温彩比徐氏快了一倍。 徐氏好奇,也想试硬笔,温彩便取了一竹杆,又套了个银质笔头上,徐氏写了片刻,那字却难看得有些不像样子,只得弃了硬笔继续用她的毛笔。 温彩笑道:“嫂嫂,我使不惯毛笔,你也使不惯硬笔,我们各抄各的。” 徐氏就是被温彩抄写的速度给怔住了,总觉得那硬笔应是好东西。 * 翌日一早,温彩把抄写好的经文整理一遍,换了身干练的衣裙,装扮成是寻常小户人家姑娘模样与徐氏道别从护国寺后门离去。 到了京城街上,温彩又买了锄头、菜种、花种等物,又备了送给德妃、小十的衣料,连缝制衣服的绣针等物都一并备齐全了,弄了大大的两个包袱,方去寻觅德妃所说的那个入密/径。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进了十里坡的一条荆棘林,然后又看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穿过山神庙,又是一片荆棘林,扒开路口的荆棘,能发现一条小径,一路上或被荆棘挂住衣裙,行走艰难,走了一程,便见眼前豁然开朗,就到了德妃与她说的那处小角门,进了小角门,寻着记忆着的点滴,温彩就入了宫了。 一路行来,路上的宫人稀少,所见之处皆是颓败的园林、房屋,真真合了“冷宫”二字。 德妃与小十、秦公公住了一座破败院子,就在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处砌着石墙的房屋,能听到里面女人的笑声、歌声、哭声。 小十曾与她说过:“那里面住的都是失宠的嫔妃,听说全都疯了。” 德妃如果没有小十相伴,没有牵绊慕容恒,她也许也成了那石墙宫殿内的一名疯妃。现下她和小十的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因心中还有希望,一路坚持下来。 温彩见四下无人,提高嗓门道:“小十!小十!我来瞧你了!顺娘来瞧你了!”喘着粗气,身上背着两个包袱,还得拖着两把锄头,路途又不远,真真快要累死她了。 连唤了数声,就见秦公公从屋里出来,见门外站着温彩,立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脸上深深浅浅全是葵花一般的皱纹,却显得他的笑慈和可亲。 “顺娘,你怎么入宫了?” 温彩抿着嘴,将略轻的包袱递给秦公公,“上回,我答应过小十的,说要送花种、菜种子来,喏,我还准备了锄头等物。秦公公,我都想好了,这几天把这里需要的东西都备好,德妃、小十和您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德妃坐在窗前做针线活,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长袍,头发披撒着至腰身,头上没有任何一件饰物,面容一如既往的苍白无血。 温彩放下包袱、锄头,中规中矩地欠身行礼,“顺娘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抬眸,含着浅笑。 不需问,她就知道温彩定是从她说的小角门进来的。 温彩道:“德妃娘娘,小十呢?” 德妃温和一笑,道:“小十被七公主唤去了,在锦虹宫里帮七公主绣《紫菊图》呢。” “这些日子七公主没再欺负小十吧?” “没呢。昨儿小十回来,七公主还赏了小十饼饵、点心。” “哦。” 温彩取了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德妃,一杯自己喝了。“我带了菜种和花种来,这个季节可以撒白菜种子,还可以种豌豆,我还弄了些韭菜来,我们把院子里的杂草再除除,再把地翻一下,过两日就能把种子撒进去。” 她走近桌子,打开包袱道:“我带了几块布来,小十身上的衣裳都旧了,娘娘给小十做两身新的。还有,娘娘也该添新衣了。秦公公也得做两身……天气一天天就冷了,等下次我来时,我就带两床寒被来,对了,还有厨房里用的锅碗……” 德妃也未曾用心过,倒是温彩用了心。 她还有儿子、女儿,不可以这样消沉下去,就算是冷宫又如何,她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德妃搁下针线,“我和你除草吧?” “娘娘还是做针线活,我的女红太差,也帮不上娘娘的忙,就让我和秦公公除杂草。你放心,我以前跟祖母住在乡下祖宅时,也干过农活的,这些活计难不到我。” 德妃想帮忙,被温彩拒绝了。 秦公公与温彩两个又将小院内外重新清扫了一片,温彩还换上了小十的衣裳,远远看着,就像是宫里哪处的宫婢。 直忙到日暮黄昏,才将小院的里里外外都重新拾掇了一遍,连破败的墙上,温彩与秦公公也重新修整过了,把丢下的砖头、石头重新用稀泥磊了回去。 小十回来的时候,看到冷宫这处破院似乎又变得有些不一样,早前的围墙修好了,就连那扇门上竟还贴了红字写着的“福”字,要不是在僻静的深宫之中,她还真怀疑自己到了山野百姓人家。 “德妃娘娘,你尝尝这花茶,是我用自家的桂花晒制的。很香的!” 德妃含着笑。 小十听到那声音,欢喜地唤了一声“是顺娘吗?你怎么进宫了?” 温彩笑着抱住小十,“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好想你。” 那么,这处小院的变化,全都是温彩的功劳。 温彩拉了小十坐在一边,从包袱里抱着个小坛子来,从里面摸着一个又一个的纸包:“喇叭花的种子、对叶莲的种子、五月菊的种子……”一个又一个,竟有十多种花种子,末了,她又掏出绿色的纸包:“白菜种子、萝卜种子、豌豆种子,对了,今天下午我和秦公公种了一畦韭菜。待到来年春天,就能吃韭菜了。” 第97章冷宫笑 这日夜里,小院里又有了笑声。 温彩蹦蹦跳跳,热情洋溢地与德妃等人讲笑话,还讲一些宫外有趣的事儿,比如哪家簪花宴上,张家的小姐与李家的公子做出了越矩的事,那张小姐被迫嫁给李公子了。 又比如,哪家的后宅又传出丑闻了,温彩全都搜罗来。又或是天下何处发生了什么大事,哪里又出了个名人,或以孝闻名,或以义出名…… 直说笑到夜里二更三刻时分,方才各自歇下。 温彩的到来,令小十很是欢喜。 小十道:“这回,你会在宫里住些日子么?” “能住几天。”温彩在西山县老家时,还有两个谈得来的族中姐妹,来到京城温府后,与家里的姐妹合不来,她渴望友谊,也渴望人情真情,“我和嫂嫂到护国寺静修祈福,给我娘做祭日法事。明儿我还得出去一趟,要把冬天的寒衣、还有厨房里需要的东西都搬进来。” 自从温彩上次来过后,德妃就想法又搭了一张简易的木榻,现在温彩与小十挤在一处,正说着女儿家的话。 小十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就连宫女都瞧不起她,甚至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往。两个同样渴望友谊的女孩,竟是一见如故,也能真心交往。 小十道:“要是明儿我不去锦虹宫绣紫菊图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帮你搬东西。” “不要紧的,我已与丫头说好了,她会把我要的东西送到我指定的地点,从那儿搬至此处不到二里路,不是还有秦公公帮我么。” 温彩阖上双眸,睡意袭来时,小十翻了个身,轻叹了一声。 “你有心事?” 小十道:“吵着你了?” “今天能见到你和德妃娘娘,我觉得很开心,我也睡不着。小十,你在想什么?” “明天,皇子们要选妃,也不知道我四哥会挑个什么样的女子。” “四殿下那么孝顺,他一定会挑个待你和德妃娘娘好的女子。” 皇子、公主们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做主的,得皇帝说了算。 这也是小十担心的原因。 其他皇子都有母亲关护,便说慕容悰,他的安王妃早在两年前淑妃就开始物色,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满朝文武各有几个女儿,各人容貌如何,品行怎样,淑妃都了若指掌。 唯有四皇子慕容恒,没有母亲帮衬,也不晓得会挑个什么样的皇子妃。 皇帝疼爱大皇子慕容慬和五皇子慕容悰,大皇子原是有正妃的,听说这回还要再挑一位侧妃,而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得到了婚配年纪,也是要选妃的。 天启帝有八子六女,除了三皇子、十三公主早夭外,尚有七子五女。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年纪尚小,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 温彩勾唇一笑,轻声道:“小十,你别担心,四殿下会有分寸的。” “四哥性子温和,素来又不爱与人抢夺,怕是连八皇子都抢不过。如果不是四哥去了边城,他也早该娶正妃了。不娶正妃,娘牵挂着;要娶正妃了,娘更担心。生怕委屈了四哥,他那样的性子,要是别人欺负他可怎么好?” 最大的原因,是四皇子的生母秦德妃是冷宫废妃,而四皇子更无舅家可依仗,是朝中最没势力的皇子。八皇子的生母虽然位分不高,好歹还有舅家可依,还有亲娘可疼。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笑里满是悲怆。即便贵为皇子也如何,也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就如慕容恒,不能让秦德妃离开冷宫,也不能让他同胞妹妹得到一个公主应有的尊崇。 小十担心慕容恒,就小十那性子,连宫娥都能欺负呢。 这对兄妹的性儿,怕是皇家最好的吧。 温彩道:“四殿下不担心你被人欺负就好,你还担心他。以前四殿下是孩子他也过来了,何况现在四殿下长大了。” 连还是孩子的小十都如此担心,或许德妃的担忧更甚。 温彩尽可能地宽慰起小十,“四殿下许已经有喜欢的小姐了,既是他心动之人,想来不差。”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宽慰小十的话。 更多的话,是温彩说给德妃听的。 明天,对于皇子们来说是 个大日子。 迷迷糊糊中,小院里静寂下来,隐约还能听到附近高墙内传来的凄美歌声,“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没有多一句,也没有少一句,只得这三句,重复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吟唱。 每唱一遍,却多了不一样的韵味。 音还是那音,调还是那调,不同的是每一遍都赋予不同的感情。 温彩在想,唱这歌的女子,该是怎样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又是何原因被帝王所弃,关进了厚厚的石砌围墙以内,成了宫人眼里所谓的“疯妃”。 也许只有她们疯了,她们才会快乐,也才能忘忧。 沉沉的夜,静寂的夜,可每个人心里却是不平静的。 就在德妃母女担心慕容恒会挑个怎样的女子为妻时,慕容恒这晚也想了许多。他去北疆几年,对于京城各家有什么样的女儿着实了解不多。 然,他很快就忆起了冷宫的母亲与妹妹,她们还在冷宫受苦,他又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曾想过要娶妻,那是因为温青是他的朋友,他想娶温青的妹妹,从温青的言语里,他总觉得温彩就是他的妹妹,却又完全的不同,他想保护自己的妹妹,就像想要保护温彩一样。 只是温彩已经嫁给了冷昭,他们之间到底是错过了。 想到这里,慕容恒又忆起温彩替他解危的事。 * 温彩一觉醒来,小十正忙着梳洗,要尽快赶到锦虹宫帮七公主绣紫菊图。 她唤了声“小十”,道:“上次,我与七公主提过要寻个会磊灶的人?也不知寻到没有?” 小十凝了一下,想到这些日子,七公子不打她,也不再刁难她了,她自个还觉得奇怪呢,就是九公主来唤她干活,也被七公主给回拒了“从今儿开始,小十要帮本公主绣图,旁的活一概不干,告诉小九,让她另寻旁人干活。” 小十道:“七公主说内务府倒是有个太监会磊灶,还说如果我用得着,她可以帮我找他。” 温彩心下倍觉安慰,虽然七公主爱玩了一些,但说出的话倒是做到了,“我今儿先预备一下,回头你把人请来瞧一下,看看我们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这小院里有厨房,只是那灶台早就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瞧那模样,以前除了小十给德妃煎药,便再没有旁的用处。 小十离开后,温彩便从边角门出宫,十里坡山脚下的破庙里,杜鹃已候着了,照着早前温彩给她的采买清单,将寒被、锅碗乃至所需的调料都备齐了。 不等杜鹃细问,温彩道:“往后你会知道的,这几天,你再去我名下的铺子转转,将各处情况都记清楚,回头再细细禀报给我。” 杜鹃应声“是”,并未多问,她深晓温彩的性子,到该说的时候,会与她说的,既然温彩不说,必有不愿说的原因。 马车就留在十里坡山脚下的官道旁,杜鹃上了马车回城。 刚上车,便有相识的车夫大叔道:“杜姑娘,让东家一个女儿家留在这荒郊野外的,你也能放心?” 已经许久没人说这种话了,杜鹃忍不住笑道:“你别替她担心,怕是大叔你也未必打得过她。” 温彩不算计人便是好的,整完了人,还会装柔弱,扮无辜,从小到大,温彩这伎俩是从未失手过。 杜鹃才不替她担心,她只照温彩的话办好自己的差事。 秦公公抱了两床寒被,又从边角小门回冷宫。 温彩走在后头,大小几口锅叠到一处,抱在胸前,直累得气喘吁吁,先把东西藏到了荆棘间,又回去取了碗、盘等物,等她把破庙里的东西都搬到荆棘丛中时,秦公公已经回来。 温彩只得将筐子里的碗、盘和调料等物给他,自己托着锅往冷宫去。 待几趟搬完,已近晌午时分。 温彩喝了一大碗茶水,累得扒在案上喘粗气。 秦公公直用手敲打着后腰,嘴里呢喃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年轻那会儿,别说是这些东西两趟就搬回来,还不带喘的。” 德妃笑而不语,进了小厨房里,不多会儿就捧出了午饭,是些用残羹剩菜做的汤饭。 温彩撇了撇嘴,是别人吃剩的,天晓那些吃过的人有没有传染病之类的,可不吃,她着实太饿了,早上就吃了几块小十带回来的点心。她只忙着如何置备东西,怎么没让杜鹃给她备些干粮、卤菜之类。 一想到此处,温彩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今天是不成了,明天一早她就得回护国寺。 九月初六是杜氏的祭日,她得留在寺里给杜氏做法事,还得烧经文、诵经祈祷。 温彩捧着碗,这是她带来的碗,白瓷蓝花边的,怎么瞧怎么好看,这可是官窖烧制的最好的碗了,有 大有小,各样五个,还有蓝花边的盘子、小盆,怕是在宫里绝没有这等花样的。 她尝试着喝了一口汤饭,咦,味道还不错,再喝一口,还怪香的。 “德妃娘娘的厨艺真好!好吃!” 德妃白雪般的脸上洋起了一丝浅笑。 秦公公呵呵笑着,看着手里的碗,总算不是以前的粗碗、破碗,以前这里的碗要么缺了个口子,要么是就用来喂宫中猫儿、狗儿的碗,如今这里捧的碗总算有个样子了。 “也不知道,我们这样过日子,后宫的人知道后会不会斥责?” “德妃娘娘,没试过怎知道不行?”令宫这一片地方,就算没有三十亩大小的地盘,这二十亩是有了,除了杂草,便是高墙断壁。 温彩道:“这一片怪荒凉,若是把后头那些长着杂草的地方也可以清除出来,到时候也撒上菜种,来年就能吃上新鲜的菜,这叫‘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德妃为她的话,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顺娘,别一口一个德妃娘娘的叫,你哥哥与阿恒交好,往后就唤我秦姨。” “秦姨……”温彩沉吟着,“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秦姨。” 太多的客套,反而矫情。 温彩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忘了,这些都是残羹剩饭做成的饭菜。 午后,温彩看德妃做针线活,她已经把给小十的布料裁剪出来了,想给小十缝一身新衣,小十从小到大,还没有真正穿过一身新衣服,每每想到此处,德妃的心就一阵心痛。 温彩亦拿了针线在一边帮忙,她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缝缝补补,在一边打着下手,陪德妃闲聊,说的都是她与祖母汪氏之间的事,就像闲话家常那般,还说了她母亲杜氏。 “我姥姥在我娘九岁那年就没了,我还有一个舅舅,那年五岁,姥姥一走,杜家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姥姥想续弦,可家里除了十三亩田地就没旁的了,姥爷是个读书人,对地里的活一窃不通,全靠着我姥姥会侍弄庄嫁。 姥姥去后,家里连个当家做事的人都没有。 后来,我爹得了重病,西山县有本事的郎中都请到家里瞧遍了,只要我祖母准备后事,祖母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冲喜。 祖母令媒婆去我姥爷家向我娘提亲,那年我爹才九岁,我娘已经十五了……” 十五岁的少年嫁给一个只得九岁的孩子,虽说杜家家道中落,可好歹杜氏也算是秀才家的女儿,是清白人家。 这就是,为何温家族谱里,记的是杜氏为原配,可京城人都叫何氏为“温大太太”的原因。 温子群对杜氏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否则不会连杜氏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温彩讲了自家的事,又问道:“秦姨,你家呢,你还有父亲、兄弟、侄儿么?” 一入宫门深似海,十四年前,为了保住父兄性命,她百般央求皇帝,终是触怒圣颜,她也被贬冷宫,但总算令他将斩立决改为发配西北凉州。 德妃一阵沉思,眸子里掠过难掩的痛色。 “秦姨,你告诉我吧,我们家有认识的西北商人,许能请他们打听一下秦家人的下落呢,也许我帮不上大忙,但打听一下消息还是可以的。” 秦妃粲然苦笑,飞针走线间,便在手头的衣袖上绣了一朵漂亮的蝴蝶,那扇动的蝶翼,似真的要翩翩起舞一般。 “我爹今岁也该六十了,大哥该有四十二岁,还有二哥也该四十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我最长的侄儿有十五了,最小的侄女才刚三月。我听人说过,秦家一家都被发配西北凉州一个叫王家堡的地方,是到那里种地的,与秦家一起被发配的,还有王左相一家。” 温彩默默地记下这些地方的名字。 歇得差不多了,温彩看着自己的针线活,“和秦姨一比,我都没信心再做了,缝得不够匀称,也不够细密。秦姨,我拿着锄头,把这小院周围的杂草都除了。” 她拿了锄头,挽起衣袖,出了小院的院门,将附近的杂草又都细细地除了一遍。 * 黄昏,夕阳照射在皇宫中,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 余辉中一个娇倩的身影正在冷宫一带忙碌着,挥舞着锄头,将杂草又勾到了一处,嘴里还念念叨叨地道:“晒干了就一把火烧了做肥料。” 小十只觉那人影熟悉,是那人穿的衣衫,分明就是她的衣服,她自己穿着略有些大,穿到温彩身上倒也合适。 “顺娘!”小十手里抱着个布包,飞野似地奔了过来,四下一张望,那大一片地儿呢,“这些都是你今天锄的么?” “嗯。”温彩应着,“我把最后那角落处的除了就回去,小十,你先回去吧,秦姨还在家里等你呢。秦姨给你做新衣服了,好漂亮,还有袖口乡了蝴蝶,跟真的一样……” 小十从布包里取了一块点心。 温彩看着自己的手,全都是泥土,张着嘴“啊啊”发音,小十喂到她嘴里。 小十的眼睛突地亮了起来,惊喜地望着不远处。 回眸时,却见路口立着两个人,一个陌生的少年太监,还有一个正是一袭紫色蟠龙袍的慕容恒。 小十唤道:“四哥,你来了?” 慕容恒看着挥舞着锄头的温彩,她锄得很认真,墙角里最后的杂草也被她用锄头连根挖掘出,然后她勾出杂草,将泥土敲碎,又将坑填平,再将杂草拾丢到一处,这才抬手用衣袖拭着额上的汗水,红红的脸蛋在夕阳下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她在笑,笑得很灿烂。 慕容恒突地觉得,温彩有着世间最美的笑容,这样纯粹的快乐着,在劳动中欢喜,是那样的明净而感染人心,就仿佛她的笑是春日的阳光。 温彩欠身:“见过四殿下!殿下金安!” 小十伸手拉着温彩,“七公主今儿又赏我一包吃的,有蜜饯、还有桂花糕、茯苓糕……” 他的妹妹也是天朝的公主,可堂堂公主之尊,竟要吃其他公主剩下不吃的东西,还要为别人赏了她这些吃剩的点心而欢喜。 慕容恒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 他幼时过得苦,可比他更苦的,却是他的母亲和妹妹。 小十,是在冷宫里出生的,也是在冷宫中长大的,从小到大,小十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衣服,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温彩道:“小十,你快进去,秦姨许是已经等急了。” 正文 第98-99章 撩心弦 慕容恒有一张没有喜怒的脸,从温彩认识他以来,他仿佛就从不知道悲喜。 真真是一张木头脸! 即便刚才他面无表情,可他的眼里掠过了悲伤,是因为小十说的那些话更变成沉重起来。 一个人要有怎样经历,才会心如止水、面无表情。一个人又要如何按捺住生活中悲喜,不伤心、不笑,才会练就这样一张木头脸。 木头脸让人觉得厌恶,倘若这样没有表情的木头脸精致得如此匠人的杰作,就很难让人厌恶了痣。 温彩看着他的脸时,就会想着如果这是一张白玉制成的脑袋,一定很值钱;又想着,要是自己的夫君,可以肆意惹他生气,倒要瞧瞧他生气是什么模样…… 一时间,面对这张英俊无双的木头脸,温彩浮想联翩炅。 温彩轻声道:“心安就能快乐。当年要是秦姨没有替秦将军父子求情,他们若没了,秦姨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安心。秦姨用自己的被贬冷宫,保全了他们的性命,虽然这里很苦,可因为秦姨问心无愧,她也是快乐的。 如果一切重来,哪怕秦姨猜到了惹恼皇上的结局,她还是会替秦将军一家求情。所以既然这样的事让秦姨无怨无悔,你又何必耿耿于怀。重要的是你们都还活着,都还平平安安。 你瞧这里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像一座乡间的民居小院,我们会在这里撒下菜种,这里就会变成菜地。如果我们在这里撒下花种,这里就会变成花园。 四殿下,一切只会越来越好。有人把这里当成冷宫,对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冷宫。可我们把这里视为乐园,就能把它建成乐园。” 慕容恒的眸子里掠过莫乐的情绪,有感动,有鼓舞,还有对这个女子的欣赏。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说要把冷宫变成乐园? “我与七公主说过,想从内务府寻一个会磊灶的内侍,到时候把小厨房好好拾掇拾掇,还有那屋顶得好好的修翻了,不下雨还好,若是下雨,外头大雨,里头就是小雨。弄不到瓦,我们就弄些茅草来。秦姨和秦公公睡的床也不好,应该给他们弄张睡得舒服的床,就算寻不到新的,寻个旧的也成……” 她絮叨着说这里要弄,那里也要添,一件件说起来,就似连她自己也要在这里过日子一般。 慕容恒看了眼跟来的太监,“你到宫门口等着,本王一会儿就出宫。” “是。”太监应声,好奇地看了眼温彩。 这姑娘是谁? 冷宫素来人人避而远之,她居然在这儿除杂草,还说要把冷宫建成乐园,要是旁人听到这话,许是要被她给吓坏了。 近了小院,慕容恒停下脚步,“你是怎么进来的?如果我没猜错,这几日你该在寺里给你母亲做法事?” “哈哈……”温彩尴尬地笑着,“今年有我嫂嫂在,我就可以偷懒啊,而且我不是已经出阁了么。如果你答应帮忙翻屋顶,答应帮弄两张舒服些的榻来,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就是对秦公公,他也是另眼相待的。 当年德妃得宠之时,身边的宫人无数,可德妃获罪也只得秦公公随她迁到冷宫。 “本王应了!”他一脸肃色。 据他所知,就算是诰命夫人,要入宫必须先得呈帖,监门卫指挥使递给内务府,再由内务府转呈皇后,然后由皇后安排后方可入宫拜见,且通常是应了后,会说某日某个时辰入宫。 瞧温彩的打扮和她干的这些事,也不像是呈帖进来的。 温彩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无人留意,方用极低地声音道:“冷宫西北方有个小角门,穿过小角门就能到京城郊外的十里坡,这条密径还是秦姨告诉我的。” 都道皇宫把卫森严,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在冷宫就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径。除了德妃知晓,还真没有其他人知道。 德妃定是相信温彩,这才把如何重要的事告诉她。 慕容恒有些不信,愣愣地看着温彩。 “这条道儿,秦公公也知道,德妃不许我告诉小十。冬天就快到了,这院的门窗都得修整修整,秦姨这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我得重新写个清单。” “写了清单给我,我来预备。” “好。得空写给你。” 温彩进了院门,见小厨房里掠过德妃的身影,她唤了声“秦姨”奔进小厨房,道:“我来预备暮食,秦姨陪四殿下说话。” 小十奔了过来,“我也可帮忙。” 两个姑娘进了小厨房,因灶还不够好,只能把锅放到石垒的灶台上。 慕容恒进了屋,德妃倒了一杯水给他,看着这白瓷蓝花茶杯,很漂亮,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德妃笑道:“顺娘这孩子怪有心的,这两日送来了不少东西,锅碗什么都预备了,还送了寒被和衣料来,又不敢送太好的,也不能送太差了,倒是难为她了。” 他这个儿子,竟不如萍水相逢的温彩做得好。 德妃岔开话,道:“今儿是皇子们选妃的日子,阿恒,你选中了哪家的千金?” 母亲、妹妹还在受苦,他怎能过自己的日子。 他眼帘一垂,“娘,孩儿还不想娶妻。” 德妃惊愕,她曾想过,就算慕容恒不选,怕是皇帝也不会允许,毕竟慕容恒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五皇子慕容悰都有好几房侍妾,可是这正妃、侧妃还没娶,只等娶了二妃,先育子嗣,方允侍妾们生儿育女。 慕容恒一位侍妾都没有,但这娶妻之事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是为何?” 慕容恒搁下茶杯,“出身好的,瞧不起我的出身。出身不好的,我又瞧不上她们。更重要的是,今儿入宫的小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让我心动。娘,孩儿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做一个不负百姓、不负朝廷的皇子,做一个皇帝的臣子,但孩儿也想得到世间最平常的幸福。” 他不争权势,他不求帝位,只想平淡却又幸福地过一生。 沉默,久久的沉默。 德妃年轻时也曾这样想过。 可是,在先帝替太子选妃之时,她却被选了太子侍妾。 从最末等的太子府孺子到太子良媛,再到天启帝登基为帝,而她也被封为德妃,是同贵妃一起被封妃位。一后二妃,曾是后廷平分秋色之人。 皇子还能渴求幸福么?德妃不知道。她不忍心泼他冷水。 慕容恒继续道:“就算身边美女如云又如何?那众多女子里,如果没有自己心上的那个人便无任何的意义。娘,我只想寻到一个懂我,又让我喜欢的真心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我要的幸福。” 门外,温彩拿着碗筷进来,听到的就是慕容恒最后的那句话。“一个懂我又让我喜欢的真心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我要的幸福。”慕容恒懂得爱!他懂晓,爱是唯一,不可与人分享,只求一个真心人,便可与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温彩道不清是赞赏还是欢喜,手里捧着预备的碗筷,久久地立在门口。还以为古代的男子,能像她哥哥那样只与徐氏安心度日的太难寻,慕容恒竟也有这等想法。 德妃道:“饭好了?” 温彩勾唇一笑,她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无意间听到了,“今儿是我和小十做的,今儿我除杂草的时候,发现一些野菜能吃,便让秦公公摘洗干净,一会儿秦姨和四殿下可得多吃些。” 她取了抹布,将桌子擦拭了一遍,开始摆碗筷,不由自己地偷视慕容恒一眼,只一眼心跳加速,耳畔又是她听到的那句话。他竟有那样的情感,对爱情宁缺勿滥,她心动,她欣赏,她更为他的话感到一阵雀跃。 小十捧着两盘子菜进来,“娘,顺娘说这些是能吃的野菜,在水里过了一遍,切碎凉拌的。” 温彩笑道:“还有白切肉呢,我这就去弄。” 小十唤了秦公公出来用饭。 因在冷宫,并无主仆之分。 桌上是两盘素菜,一盘拌蒲公英,还有一盘野油菜。 温彩还在小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切菜的声音,还有油滋滋的声响,又过了一会儿,温彩手捧着两一盘一碟进来。 小十惊呼一声“肉!” 温彩微微含笑,“今儿备了一块肉,是五花肉,切了一些,沾油辣椒最香。你们吃吃看!” 几人带着疑惑,夹了肉,又沾了碟子内油辣椒,小十惊呼一声“辣!”不过,辣得很过瘾,真的很好吃。一荤两素,最是简单不过的菜式,可众人却吃得格外香。 德妃就尝了一块白切肉,再不舍得吃,而秦公公也是如此,只说吃不了辣的,小十便取了几块肉放到秦公公碗,秦公公又直说太腻,实则,是他舍不得多吃,想留给小十和慕容恒。 温彩起身去了小厨房,不多会儿又切了一盘来,“好好吃,是块四斤多的肉呢。” 所需的东西原是杜鹃照着清单预备的,这肉也是。 温彩当时备肉,只想着这里的日子清苦,想让德妃母女吃顿好的,现在却被她像献宝一样的拿出来。 听说肉够多,德妃与秦公公才算肯吃了,一个个辣得吐舌摇手,却吃得很是欢喜。 小十哈着气,“顺娘,这油辣椒真香。” “我就知道你们会喜欢,所以我做了一大碗油辣椒。”温彩喝着水,大口大口地吐气,笑盈盈地道:“这辣椒是我家庄子上种的,只我家杂货铺里有卖,又是照我的秘方做的,天下独此一家。” 小十点着头,“我最喜欢了。” 秦公公道:“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有的!”温彩跳了起来,再往杂房里去,就抱了一小坛酒出来,“原是预备给秦姨和秦公公泡药酒的,今儿先喝上,回头我再另送几坛来给你们泡制药酒。” 她用茶杯倒了五杯,温彩举起杯子,“为我们的相逢、相识干杯,祝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一碰杯,温彩大饮了一口,吐着舌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德妃对小十道:“你少喝些。” 这还是小十第一次喝酒呢,她舔了一下,辣辣的。 秦公公似乎对酒有一种偏爱,今儿他帮温彩搬东西,原是看到里头有一小坛酒的。 德妃浅酌了一口,“这两日多亏了顺娘,你的厨艺好,瞧这肉片切得又薄又均匀,虽是野菜,也被你做出了不一样的风味。” 要是,她真的嫁给慕容恒,定会是一段良缘,可天意弄人,到底是晚了一步。 今儿,不光是小十比往常多吃了许多,就连慕容恒也觉得很开心,虽然只得三个菜,但他觉得吃很踏实,心头也洋溢着暖暖的幸福。 温彩道:“明儿是我娘祭日,我今晚就得出宫,后天再来瞧你们。” 小十的面容微微一沉,转而又高兴起来,温彩只是明天不能来。 慕容恒道:“一会儿,你随我一道出宫。” 小十道:“那四哥后日可记得把顺娘送进来,我还想与她好好说话呢。” “好。” 小十要收拾碗筷,温彩与慕容恒却要赶在下钥前出宫。 温彩又换回了自己的衣裙,与慕容恒一前一后离去。 秦公公恋恋不舍地站在小院门前,看温彩与慕容恒走远,蓦地回头,发现以前这处颓废的小院已经焕发出新的生机。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宫门外,停驻着一辆马车。 慕容恒扬手道:“温小姐,请!” 温彩翻了个白眼,她和德妃、小十都已经很熟了,没有这些规矩,突地忆起,自己见到他时也是行了礼的。 马车里,慕容恒与温彩相对而坐,各依车壁。 他压低嗓门:“从十里坡到冷宫的那条密径,你能带我走走么?” 如果知道了这条路,下次他想见母亲,便不必走宫门,又惹眼又费事。 温彩道:“今天么?” “现在。”他瞧着外头的夜色,“时辰还早,你领我去,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她爽快地道:“改骑马。” 慕容恒吩咐了太监,让他赶紧备两匹马来。 在马车行驶到荷花里时,温彩下了马车,翻身跃上马背,夹紧马肚,一扬手“驾”,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南城门方向驶去。 慕容恒没有意外,早在北疆时他就听温青说过,温彩也跟着马蹄山的道士学会一些拳腿工夫,也会骑马,甚至还会一些医术,而这些都是温彩在写给温青的家书里说的。 温青离家后,温彩常去马蹄山打听温青的下落,她以为温青许会写信给马蹄山的师父,去得多了温彩便也学了些东西。 皎洁的月光撒耀着大地,城池山河沐浴在月光中,似披了一层光纱。 夜色迷人,大地逾显静寂。 她的倩影在前头飞奔,慕容恒紧随其后。 她与他认识的女子不多,她大方、干脆,简单易懂。 一口气奔到了十里坡山脚下,温彩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松柏树上,她不紧不慢地往破庙移去,站在庙门前,她停下了脚步,看他跟了过来,方从一边的小径往山上行去。 温彩定定心神,“四殿下,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愕然。没想她问得这样直接,连寒喧几句、或是套几句近乎的话都没有。 他不语。 她却继续道:“我的打算可多了,我想在京城开几家店子,糕点铺、胭脂水粉铺、酒楼、客栈、当铺……” “你开这么多铺子做什么?” “赚钱啊,赚更多的钱。男人靠不住,还是钱比较靠谱。” 他笑,她才多大,竟说出这样深沉的话。 “你别笑。”她有些生气,停下了脚步,“我是绝不会靠冷端阳的。” 慕容恒是温青的朋友,温青信得过他,温彩也觉得他是可靠的,不知不觉间,已拿他当自己人。 无论夫君能力如何,女子都得依靠并相信自己的夫君,可温彩竟说不依靠冷昭的话来,慕容恒道:“他是你夫君!” “呸!那就是个混蛋,当然,对我算是坏人,但对萧彩云来说,他就是天下最好的人。”温彩继续走着,因为是上坡路,走得有些慢,“冷家从相看到成亲,只有四天时间,一开始温家所有人都说我温彩走了好运,可此等闪婚……” “闪婚?” “从相看到成亲只得四天,连合八字都免了,这不如像闪电一样快的结婚么,所以就叫闪婚。” “倒也形象。” 温彩又道:“此等闪婚原就有问题,成亲那晚,冷端阳喝醉了,一直在喊‘彩云’ ,喊了一百零九声。后来我让我的人打听、调查了一番,方才知道萧彩云便是嘉勇伯萧家的嫡次女,是冷端阳青梅竹马的意中人。萧彩云初嫁刘家刘伯彦为妻,后因无出、犯妒被休弃,就算是这样,冷端阳也想给她留着嫡妻的名分……” 慕容恒居然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这真是一个宝,她温彩终于找到了在爱情观点上能与她同一条战壕的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她不能错过,总得试试看能不能发展成恋人。试过了,若成不了,她也没甚遗憾的。此刻,她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把冷端阳、萧彩云的事都像倒豆子一样的说了个干净。 慕容恒听得有些诧然,冷昭娶温彩,居然是为了寻一个温顺、柔弱的女子给他生儿育女,同时又不能刁难、伤害到萧彩云,更不能危及到萧彩云的地位。 第99章 “冷昭……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不喜欢冷昭,但同时也不讨厌他。只是慕容恒更愿意与温青交往,因为温青的性子更易与人相处,他没心眼,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是怎样的人?” “为何?”她的夫君爱上旁的女子,她不应该是伤心的、痛苦的,而冷昭居然想到嫡妻位留给萧彩云,她更应该阻止。 温彩笑了一下,“有个秘密,你答应不告诉任何人我就告诉你,便是我哥哥你也不能说。” “什么?” 温彩往脖子上摸了一阵,掏出一只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借着月光,她道:“你看看。” 她从腰间取了个小银筒,从里面取出一个火捻子,借着火光,他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内容。这是她与冷昭签下的《契约书》,上面明确了各自的责任和义务,也说明了半年为期,一旦期满,她便要离开冷家。 慕容恒只惊得瞪大双眸,这个女子的举动让人费夷所思,如果温青知道了这事,以他的暴燥性还指不定闹也什么事来。 “四殿下,我与你谈笔生意如何?” “甚……甚么?” 这个女子年纪不大、胆儿不小,居然敢来一桩契约婚姻,也就是说,她与冷端阳成亲并无夫妻之实。 现在她说要与他谈笔生意,慕容恒则在心下兜转了一圈。 温青的这个妹妹,突地让他看不懂,是被她怪异行事风格给惊住了。 “我要在京城开店铺做生意,但是我不想让人知道背后真正的东家是我,所以我想借殿下之名。殿下,我用自己的人,给你两成干股,赚了银子也分你两成,如何?” “你哥哥现下位高权重,又是镇远候,你若借他的名儿……” “他不成。几天前,哥哥把他名下所有的店铺都给我做了嫁妆。如果他突然又冒出一些店铺生意,定会被旁人非议。旁人会说他原给妹妹做了嫁妆,在外兜一圈又到他手里,许有人会骂他是欺世盗名之辈。” 哥哥疼她,她也敬重哥哥,想帮温青添些家业,她有的是法子,但绝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温彩又道:“冷家并不像外头看到的那样平和。我必须防着,要是他日,冷家人知道我手头有一笔财富,一定会拿这事做文章。嫁给冷端阳,我原就是受害者,被人利用、算计和伤害,我就算把自己银钱开粥棚,接济乞丐也不想让他们占一文钱的便宜。我不占他们的东西,他们也别想抢我的。” 她时而古灵精怪,时而中规中矩;时而单纯,又时而成熟沉稳;现在的她又直爽,却又能防患于未然,有着谨慎和小心的性子;她会轻易地相信他,却又处心积虑地防备着冷昭与冷家。 “喂——”她说,“你开府别居,府中上下众人不少,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我们合作所向披靡,共同发财,你给句痛快话。” 慕容恒冷声道:“你要是赔了,可别想让我出一两银子,另外,我要三成利。” “什么?”温彩近乎跳了起来,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居然趁火打劫,“三成利?” 她不想害得温青被世人误会,可他总觉得这不是真话。 他想:她为什么要与自己合作?论权势,他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背后没有外族可以依仗。她说得没错,他需要银子,而他又是刚从边城归来,虽有俸禄,亦有皇帝赏赐的良田千顷,可雍郡王府上下有数百人,要吃要喝,还要领月例,没有银子就寸步难行。 “三成利,是么?”温彩重复着,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以为她要生气,她却将小手一伸一摊,道:“两成是干股,想得三成利就先借我十万两银子。快则半年,慢则两年便会还你。” “我借你十万两,这还算是干股?” “你的意思是借我十万两,我不用还了,你注入十万两银子,要三成利。” 慕容恒片刻语塞,“有借有还,既是借,就必须得还。” 温彩秀眉一挑,“就二成干股,外借十万两银子给我,倘若我私下去寻顺王或是六皇子合作, 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我想他们是很乐意的。” 跟她讨价还价,他不用出一文钱,就占二成干股,真不知足,还要她三成干股。 成便成,不成拉倒。 月光下,慕容恒的木头脸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表情,讷讷地道:“不给我三成干股也成,或许本王管不住嘴,把你与冷昭的事告诉玉堂……嘿嘿,以玉堂的性子,许今儿一听说,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带人追到冷家,强行把你带回去……” 她与冷昭说好的,先不说出去,最多也就是让他告诉萧彩云,而她告诉自己相中的男子…… 她真是昏头了,怎么会告诉慕容恒。 就为他对德妃说的那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拨动她的心弦,让她把目光锁定在慕容恒身上。 慕容恒咄咄逼人,“三成,不能再少了。” 已经够多了好不好?仿似他吃了一个大亏。 温彩嘟囔着:“果然,皇家的人个个都难缠,狠心狠肠再狠肺……” 慕容恒扬了扬头。他很好奇,温彩到底有哪些产业,居然说她的钱都投进去,一时赚不回来。 “既是三成,便与有之前的二成不一样,你除了借十万两银子给我,还得替我做些事。” 真是半分都不肯吃亏。 慕容恒道:“甚事?” “待我想到了就告诉你,今日之约,口说无凭,回头我们还得再立契约,在立契之前,我要见到十万两借银。” 十万两,对于旁的皇子来说许不是大事,但对慕容恒真是难事。 说出的话,就得做到,况且他不能失信于一个女子。 温彩以为他不想信,问道:“你不愿意?你不会告诉我,堂堂四皇子穷得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我这不是最近周转不开么?早前投进去的钱,最近一时半会儿还盈不了利,你先借我,待我有了就还你。你位高权重,我一个小女子还敢赖你的账?” “要我借银子给你也成,你得证明自己有能力还我,否则银子免谈。”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就算五品官女嫁嫡长女,这嫁妆若备了一万两,那也是很体面的,通常也只得七八千两。 他凑足银子不易,不能打了水漂,必须弄清楚温彩的实力,也才知道他应该分多少红利。 温彩心下则琢磨着:姐我先等着,你敢开口,我就敢应,只是在这之前,她应该好好检验检验慕容恒是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两人上了十里坡,站在坡上,就能看到一座茅草凉亭,因是秋天,秋风萧瑟,月夜下一片荒凉,风刮过十里坡,凉风从脖颈处灌入,直刺得人瑟瑟发抖。 温彩道:“在荆棘丛中,有一条密径,用手推开就能走,从这里就能到冷宫后面的小角门。” 她寻了根棍子,用来推开两侧的荆棘,就算是这样,每走一次,衣衫就会被剐破一次。 两人一前一后,艰难地近了冷宫方向,看到了一片杂草丛,又有一片树林,穿过杂草丛下的密径,再穿过树从,就能看到宫墙的影子,一个静寂、残坡的小门出现在视线中。 她又领着慕容恒进了小角门,一进去仿似迷宫一般,却能从一处倒下的墙根下进去,如此再行半炷香就能了冷宫。 夜色里,传来一阵歌声。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悲凉而诡异。 温彩在那座石砌高墙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高大的铁门紧合着,这修建得牢固而坚实的冷宫像一座世间是最牢固的监狱,这是一座四合院的冷宫,只在白日时,温彩看到过有宫人送饭菜过来,送的也是残羹剩饭,她曾躲在隐密处一望,瞧见了里面衣衫褴褛的冷宫嫔妃,有自言自语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臣妾新编了一支舞,这就跳给皇上看。” “你跳什么舞,臣妾要唱歌,皇上最喜欢听臣妾的歌。” 彼时,几个疯狂的女人对着冷宫石柱在那你推我攘地“争宠”。 慕容恒面上平静,心潮起伏,自己走了一回,路程不远,她竟是这样往德妃处搬进去那么多东西,瘦弱的她,纤柔的她,搬进去得多吃力,便只是一走就够累人,穿过荆棘丛,每走一回不是被荆棘挂破衣衫,就是被划破脸颊。 “顺娘,你为什么对我母亲和妹妹好?” 这个问题,缠绕在他心头已经很久。 温彩回过头来,看着月色下的慕容恒,衣袖被荆棘撕破了不少道口子,“穿这么好的锦袍钻荆棘丛,当真是暴殄天物。” “为什么对我母亲和妹妹好?” 他像个固执的孩子。 温彩望着德妃母女所住的小院,“皇帝的子女,原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子女么?为什么小十活得那么卑微,连宫人都可以欺负?我没想为什么?我只是帮着小十,看着那样的小十,让我忆起初入京城住在温府的日子,柔 弱无助的小十,就像是另一个我。帮的其实不是小十,只是我自己吧。至于德妃,我只是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更重要的是,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他的心,莫名的一阵柔软。 她帮小十,是因为小十像另一个她。 温青与他有着相似的命运,那她与小十也该是相似的,同样有一个不得宠爱的母亲,同样是被父亲忽视的孩子。 他等着她后面的话。 温彩轻声道:“那石墙内住的都是比德妃更早贬入冷宫的女子。可自从德妃来了之后,新来的嫔妃长的住不到三月,短的只得半月就没了。” “你说……是我娘杀了她们,或是放走她们?” 温彩摇头,“无论是什么,至少德妃是善良的,她还有一颗正义的心。这后宫,原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却丝毫不比真刀真枪的沙场弱上半分。哪一个后妃的双手没有沾上几条人命,你不算计人,就会被人所算计。可是德妃许是这后宫里,双手最干净的一个。 德妃并不是后宫的弱者,但她却是后宫一颗蒙尘的明珠。我想到了我娘,她活着时,也很不易,她身上有着太多的牵绊,她争不过何氏,索性便留在西山县老家,服侍婆母,哺养儿女。因为,她不像何氏,有娘族可依靠。 现在看着,娘的不争便是最好的争,因为她的退让,族里最终记着我父亲结发嫡妻的,还是她的姓氏名讳……” 她想说的是:德妃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女人。 慕容恒怔怔地听她絮叨,声音轻缓,很好听,这个年轻不大的女子,这一刻又似看尽了人世沧桑。 慕容恒惊问:“你是说……当年我娘是故意触怒圣颜,才会进入冷宫?”他可不信,这后廷的妃嫔多了去,没有人会故意去冷宫那地方,那里缺衣少吃,穿的是别人不要的衣裙,吃的是别人用罢的残羹剩饭。 温彩很肯定地点头。 然后,她抬起了骄傲的下颌,“以前,我们都以为我娘不随我父亲赴任、再来京城,是为了要敬孝祖母。直到她死,我才明白,娘是知道她争不过别人,更不喜欢那些算计,她宁可留在祖宅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德妃那时已经怀有小十,明知死谏会触怒龙颜,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其实她是知道秦将军父子的罪。若罪行属实,罪当斩首。若被人陷害,那幕后之人更为可怕,要的不仅是秦家覆灭,更有可能最直接针对的是德妃和你。 从德妃的所行来看,秦将军父子被陷害的可能性更大。那么,旁人为何陷害秦将军?其真正的原因便很明显了。 德妃触怒皇上,被贬冷宫,一来却保住了父兄的性命,二来也保全了你和小十的性命。一个冷宫废妃之子,能对旁人够成什么威胁?虽然你们受了委屈,也会过得艰辛,但到底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人,也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这才是德妃的心意!” 她是这样看待冷宫德妃。 当所有宫人都在讥笑德妃的不知好歹时,当所有皇子公主都欺负他们兄妹时,唯有她竟有不一样的见解。 慕容恒久久望着面前比他矮上一大截的女子,他第一次明白,在温青口里一次又一次称赞着“我妹妹很聪慧。”的另一层含义,她剔透的心思,此刻一针见血的话语,更让他心境开朗。 温彩,他许得重新认识这个女子。 他的母亲,在失去娘家依仗后,竟选择了示弱来保全自己的一双儿女。 活着就会有希望!这样的话竟是从温彩嘴里出来的,话与她的年纪显得格格不入。 慕容恒道:“明儿,我会去求皇后,让她给我母亲、妹妹备些床榻等物。” “不从外头带了?” “这是越矩的,要是被人知晓了,说不准连我娘都要被连累,虽说是无人问津的冷宫,但规矩不能废。” 谁带的东西都能入宫,那监门卫是做什么吃的? 寻常后妃娘家亲人带捎些东西,监门卫都要细细地盘查,觉得合适才放进宫。 这些天温彩从小角门进来,锅碗便罢了,居然还把外头使的调料、酒、醋等物都给带进来了,要是从监门卫眼皮底下走,是绝不会允许带进来的。 温彩一片好心,他岂能看她冒险。 他一直想提醒她,总没得机会,“顺娘,以后别再带东西到这里。” “吃的呢?” 她喜欢和德妃母女在一起,有种与亲人在一起的感觉。德妃的话不多,但德妃温婉如水,说话、含笑的时候,总让温彩忆起自己穿越前的母亲。 “也不行。”慕容恒说得干脆,转而觉得自己的语调太强硬,心头一软,道:“就当是为了我娘和小十,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了什么事,连你也要平白被牵连。就是冷宫后头有密径的事,你也不能常走……” 温彩咬了咬唇,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带他走这条密径。 “以后,我也不能 再来看秦姨和小十么?” 慕容恒凝住。 月光下,她的眉眼含怒,就差冲他大吼起来。 心,又是微微一软,“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进出,次数多了,难免招人怀疑。我在京城,我会照顾她们,把你拟的清单给我,明儿我令人预备齐全送到这儿来。” 这个拆台的臭家伙,这样不许,那样不可以,她可是拿他当朋友的,这么快就管起她来。 温彩冷声道:“清单没有,我都记在脑子里了,有本事你就自己记着,要是少记、漏记了,那便是你的事。” 她突地转身,脚步匆匆。 慕容恒无语跟在后头,静默得有些让人沉闷。 她在想:自己今儿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就算因为温青的缘故,因为慕容恒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她也不该讲得太明白。 她为什么要生气?德妃母女到底是慕容恒的亲人,他也是一片好意。如果宫里容许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早就乱套了。好吧,她不气了! 她带着几分俏皮,含着浅笑看着他那张永无表情的脸,“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正文 第100章 盈利 温彩加快了语速,“秦姨那儿需要的东西有:厨房的灶台得重新垒,这需要砖头、灶面用的石头;屋里还需要一张像样的方桌,再备四根条凳;需床榻三张;帐顶三张;榻上所需的草垫、垫褥各三床;寒被一床(今儿我已经弄了两床新的进去)……秦姨和小十住的屋子,窗户得修,得备一口装衣服的箱子或衣橱,还得给小十备一张书案,一张弹琴的案几、一张吃茶的小案、绣杌半人高的三个、矮的三只……” 偏不给你写清单,看你能不能备齐全了。温彩从屋里所需的东西说到那小院的屋顶该修了,又说到小院的几间屋子应该怎么布置。 慕容恒不说一字,跟在后面静默地听着。 他去了多少次,他没留意到的,温彩全都留意到了,可见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所有心细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情感丰富。 待她说罢,便不再言语。 夜风拂过,仿佛在低吟浅唱。 出了荆棘丛,她伫立在坡上,遥远着京城方向,谁能想到京城南郊的十里坡竟与冷宫后头相连。 慕容恒唤了声:“顺娘。”他顿了一下,道:“往后需要我做什么,派人来找二安子。” “二安子……” “是今天跟着我身边的太监,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武功很好。” 温彩淡淡地“哦”了一声,云淡风轻地,垂眸看着身上被荆棘挂破的小口子,“你得赔我一身新衣服,要不是带你回去,我的衣服就不会破了。” “好,后天就赔你一身新的。”慕容恒道:“我送你回护国寺。夥” “谁要你送,我自己会走。” 她没好气,一转身往官道方向奔去。 跃上马背,娇喝一声“驾!”如离弦的箭一般往护国寺方向急驶而去。 他想:一个弱女子月夜行路,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身后是他相随的影子,她又忆起了那句“娘,我只想寻到一个懂我,又让我喜欢的真心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我要的幸福。” 这话语、这声音,像一个魔咒,令她如何也抛闪不开。 谁说古代男子,个个都欲享齐人之美;谁说古代男子,非得让穿越女想尽法子才能懂得情之唯物,他人不可替代…… 这里有但求一妻的温青。 这里也有像慕容恒这般虽未情动,却已梦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唯一。 慕容恒想追上她,可她却没命地奔跑着,总是在他将要追上时,她又与他拉开了距离。 “顺娘”他大唤一声,“你还在生气?” 她不接话。刚开始是生气,但很快她就想开了,他那么说、那么做也是一片苦心。 皇宫那地方,怎能当成邻居家一般去串门。 “顺娘,这样可好,以后你一个月去一次,不过得小心被人发现。要做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去办。” 温彩放缓了速度,待他过来,方拖着懒洋洋地声音道:“这还差不多……” 慕容恒道:“我送你回寺。” 她勒住了缰绳,“寺里的僧人多是习武的,我就这样走到后门。木头,你不必送我了。” 跳下马背,一把将缰绳递给慕容恒。 目光交汇,他的眸子在月色中很亮,眼里有一个小小的月亮。 他讷讷地接过,想叮嘱几句,她已经转身而去。 虽说近了护国寺,万一遇上坏人怎好? 他此念一闪,将马系在林间,小心地尾随其后,她步履轻盈而匆忙,近了护国寺后门,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而门上拴着铁链,只能推开一条缝,她侧身一蹲,竟从那铁链下进去。 一个侧眸,她看到夜色里的他。 他身材挺拔而高挑,没有温青的魁梧,更没有冷昭的壮实,显得有些文弱。 夜风拂动衣袂,衣衫飘飘,他仿似凝聚成画师笔下的一幅山水墨画。 温彩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离开。 他没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寺门,看着她的身影。 温彩颇有些无耐,转身离去。 慕容恒则是心绪繁复,对于萍水相逢的小十,温彩给予了帮助与呵护,他分明感觉到德妃眸子里的笑意,就连德妃的双眸也似乎比以前更明亮了。 温彩就是一盏灯,一盏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灯,是她点亮德妃和小十的希望之灯。 她一路避开巡夜的僧人,兜兜转转间方回到香客房,烛火映衬下,能清楚地瞧见徐氏秀美的影子,这么晚了,她还在抄写经书。 徐氏想她是杜氏的儿媳妇,她不能在杜氏生前尽孝,就替杜氏多抄些经文,然后在明天的法事上焚烧,也算是尽了一个儿媳的孝心。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杜氏能保佑她 tang,让她一举给温青添个儿子。 温彩轻叩房门,“嫂嫂,是我。” 徐氏起身开了门,轻斥道:“昨晚你在哪儿?害我一宿都没睡好。” “我不是与嫂嫂说了要办事么?” “可你没说晚上不回来。” 虽说温彩嫁人了,可在徐氏眼里就是个孩子,一个年轻女子在外留宿,这知晓的家人哪个不担心的。 徐氏说了一堆责备的话,末了,又道:“以后不许这样夜不归宿。”“一个女子哪能在外留宿的。”“还有,你得保证再没有下次……” 温彩想笑。 徐氏生气地又斥责了几句,直至温彩一脸肃然方才作罢。 温彩不作声。 徐氏又生气地追问:“你还没保证下次不再犯呢。你不保证,这几日你就乖乖待在寺里。” 这是赤/裸/裸的要胁! 但徐氏是真的生气了,当时她是体谅了温彩,可温彩也不能一宿不归吧。 自打汪氏过世后,貌似就没人这样管过温彩。 温彩虽被斥责了,却满满都是欢喜,“嫂嫂,我保证下次不在外头留宿。” 徐氏方轻声道:“我且信你,这次便罢了,我不告诉你哥,下次我可不会替你隐瞒。” 温彩嬉笑着,抱住徐氏的脸。 徐氏惊呼着:“放开,快放开我!” 温彩不管不顾,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方得意地放开徐氏。 徐氏摸了一把脸,全都是口水,“别不当回事,下次再犯,我可饶不得你。” 徐兰芝是顽皮些,可好歹还得听她这个大姐的话。 温彩连连点头,像个可爱的乖宝宝般,“嫂嫂的话我记下了。” 她转身走近铜盆,捏着帕子,手一阵钻心的痛,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 徐氏听到声响看着身上衣裙破了一个又一个洞的温彩,“你到底去哪儿了,是到林子里去了?”抓过温彩的手,却见双手都是血泡,有的已经破了,一沾水就疼,徐氏轻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到乡下干农活了。” 温彩面露诧色,“嫂嫂火眼金睛,我正是去乡下干农活了,这是拿锄头磨的。” “去,你又来哄我。” 温彩这娇滴滴的模样,哪里像是干农活的人。 徐氏也就是随口一说,现下连她自己都不信。 “你这手是怎么磨破的?是学武?还是干了什么活?” “我真是干活磨的。” 徐氏轻叹了一声,神色里满满都是不信,转身取了自己的包袱,从里面取了一瓶药膏,小心地摸到温彩的双掌上,“我信你是个知分寸的,我不问就是,但这夜不归宿就是不对,传扬出去,可是要被人凿脊梁骨的……” 徐氏又开始一通说教。 温彩态度极好,应得很爽快。 待徐氏抹好了药,温彩洗了脚,倒头便睡了。 一觉醒来,屋里还亮着灯,徐氏还在抄写经书。 温彩披衣坐到案前,取了经文,拿了自己的硬笔抄了起来:“嫂嫂还是歇下吧,你是有身子的人,可经不得这样熬夜。” “这可不行,我是第一次给婆母抄经安魂,抄了三天比你抄一天的也多不了几页。” 看着温彩的动作,徐氏便有些郁闷。 同样是抄经,温彩比她快了一倍。 杜氏就她一个儿媳妇,活着时不能尽孝,人死了,她总得尽尽心,就想多抄些,明儿要做法事,她更得烧经祈福。 温彩扶起徐氏,“有身子的人可不敢这般操劳,我帮你抄可好,实在不成,花些银子从寺里买几十本经书也行。” 买来的,怎能与她亲手抄的能表孝心。 温彩倒是说得轻松自在。 她直接拽了徐氏,让徐氏躺下,又替杜氏盖了被褥,这才回到案前继续抄经。 * 次日,起得早。 徐氏与温彩换上了早前预备的素服,来到护国寺大殿,在寺中一名方丈主持下开始诵经祈福,通常这样的法事,小寺庙里请四五个僧人诵上一日经,像护国寺这样的大寺庙,做法事有大、中、小型三种,在法事,便是全寺数百名僧人一起诵经;中型的是为七七四十九名;小型法事便是十二人。徐氏预备的法事便是四十九名僧人同时诵经,嗡嗡之音不绝于音,像平静的海面那不高而翻逐的浪朝。 徐氏与温彩则跪在火盆前,将她们抄写的经书一页页丢到盆里火化。 进行到一个时辰后,因徐氏体弱,温彩与徐嬷嬷费了好大的唇舌才将她劝回香客房歇着,大殿上便是温彩在那儿,辰时二刻杜鹃从外头回来,陪着温彩一起烧经。 僧人们诵经至酉时分,各自散去。 温彩回到香客房时,徐氏还在抄经书。 她轻叹一声,道:“嫂嫂得好生歇歇,不可太过劳累。” “婆母的祭日过了,到明年三月又是祖母祭日,到时候也是要烧,现在抽空多抄些,免得到时候不够烧。” 还有近半年时间,徐氏便开始操下明年三月的事。 温彩笑道:“待近了跟前再抄都来得及。”夺了徐氏手里的毛笔,拉住徐氏的手,道:“来这儿几日了,嫂嫂,你陪我在寺里走走,就当是散心。” 徐氏想再抄也不能,温彩拉住她就不撒手,硬是将她拉出了香客房。 * 暮色中的护国寺,暮鼓阵阵,佛香缭绕,人的心境也在此刻静谧下来,无论曾有多少心事纷扰,都平静如水。 姑嫂二人赏了一会儿风景,徐氏轻声道:“上回,我让兰香去明月庵,催着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还没剃呢,她就没了影儿,我一直也没得机会问你,冷昭待你可好?” 温彩心下微沉,想直接告诉徐氏,她没心与冷昭过日子,又怕吓着了徐氏。想告诉徐氏,萧彩云被冷昭安置在外头,又担心温青到时候再去生事。 真真是左右为难。 徐氏道:“他待你不好?他自己惹了糊涂事,还薄待你?” “嫂嫂想多了。”温彩眼帘一垂,“嫂嫂,他心里记挂着的人始终是萧彩云,除却巫山不是云,何况我叫温彩,名字里头还没那个‘云’字呢。嫂嫂,我只求你和哥哥都平安顺遂,至于旁的我也不想了。冷府让我住得舒心,我便继续住着,若是住得不舒心了,我换一个地方住以外头去也没什么不可。” “你怎能这么想?顺娘,你才多大呀,还不到十五呢,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我和你哥会让冷家人给你嫡妻名分的……” “嫂嫂!”温彩最怕的就是这个,“我不希望你和哥以势压人,你们越是这样,他看到我就越讨厌,这样得来的名分又有什么意思?再说,冷家有冷家的规矩,我问过了,嫡妻入族谱,那是在育下嫡长子之后,不能违了冷家的规矩……” 其实,冷家原有这样的规矩。 可若是娶进门的新妇出身尊贵,这件事另当别论。 温彩根本就没想与冷昭有何纠缠,对于她来说,他们是两个毫无交集之处,只是因为一场错误的婚姻被强行拴系到了一处。 “昨天,冷家有几位小姐遴选皇子妃,也不知可有人入选了?” 徐氏轻叹一声:“待我们几日后回家,总会有消息的。” “今儿累了,嫂嫂早些歇着。” 徐氏还想抄经,被温彩给阻止了。 次日醒来,杜鹃捧了个簿子,站在温彩跟前细细汇报起来: “城南布庄生意还不错,前些日子汪管事从江南进了一批茧绸,卖得也不错。从六月末至今,已盈利纹银三千二百四十七两。杂货铺那边,盈利了六百一十三两又二百六十四文钱。又有酒肆,这几月共盈利八百零七十三两银子……” 杜鹃递过簿子,递过一把比巴掌略大的算盘。 温彩手持算盘,噼噼啪啪一阵拨弄,仿佛弹琴一般悦耳,在杜鹃报数声中,她飞快的计算着。 徐氏坐在一侧看着,不由得心生敬佩,这样的温彩,冷昭娶了还真是捡到了宝贝,又能打理店铺生意,还会写一手好字,偏生冷昭就迷上了萧彩云。 谁让萧彩云与冷昭有青梅竹马的情义,即便萧彩云嫁过人、被人厌弃,丝毫也未曾改变这点。 “这些日子共计盈利八千九百零一十四两又五百九十文钱。再把大爷家的五家店铺的盈利报给我。” “是。”杜鹃应声。 温彩给了杜鹃一张纸,上面写着她给徐氏的五家店铺名称。 杜鹃一一查找后,拿了笔标注起来:“城北太平客栈盈利七百三十二两、诗仙酒楼盈利一千一百一十六两……” 温彩噼叭一阵拨弄,看着手里的珠子,道:“共计四千五百四十八两又二百三十文钱。” 徐氏愣住了,天啦,五家店铺就赚了四千五百多两银子,这得买多少粮食,这些店铺原是温彩的,她瞧过温子群给温彩的嫁妆,那嫁妆簿子都没有这五家铺子。 那么,这些铺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妹妹,你会不会算错了,就只得五家店铺,就赚了……了四千五百多两银子……”连徐氏自个儿都有些不敢相信。 杜鹃失声笑了起来:“大\奶奶,这五家店铺可是小姐手里生意最好的店铺了,小姐从七岁开始学着打理铺面,最是个会经营的。” 他们夫妻舍了那些不怎么赚钱的店铺,竟换回了全都是能赚大钱的铺子。 徐氏心头又一阵愧疚,怎好要了自家妹妹这么好的店铺,虽说他们夫妻给温彩陪嫁了十几家铺子,可那十几家加起来也不及这五家的一半啊。 “妹妹,我不能要你的铺子,要是你哥知道了……” “嫂嫂。”温彩 拉徐氏在一边坐下,轻声道:“我没听杜鹃说,我是个会打理的,不碍事的,既然这些铺子给了你和哥哥,便是你们的。你们日子过好了,我心里也好受些,那些生意不好的铺子,我自有法子处理,你别记在心里。” 温彩与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捧了个锦盒出来,里面满满都是万通钱庄的银票,有一千两一张的,亦有五百两、一百两、五十两乃至十两一张的。 “取四千五百五十两银票给大奶奶!” 杜鹃应声,从里面数了银票,先递给了温彩:“小姐再点一遍。” 温彩点过,又递给了徐氏。 接到手里,徐氏的手微微一颤,就算是徐父战死的抚恤也没这么多。 突然间,就有这么多的银子。 温彩道:“店铺还是哥哥、嫂嫂的,我呢就先替你们打理着,每三月就与你们送一次盈利银子,要是嫂嫂要查看账簿我也给你们看。不过呢,嫂嫂回候府后,得选五个精明能干的管事出来,我先替你们调\教着,待他们会了,我的人也要放到旁人去做营生。” 正文 第101章 合作 徐氏拿着厚厚的银票,嘴里嗫嚅道:“这么多银票,一下子这么多……还有那么多田庄……” 什么是大家闺秀,像温彩这样的才算啊。不愧是西山县出名贤妇、节妇汪氏一手教\养大的,竟是如此厉害,光是五家店铺就赚了这么多钱。 温彩吐了口气,“嫂嫂不好挑新管事人选,就交给府里的大管家、二管家来,汪二管家原是祖母的陪房后人,是信得过的。” 徐嬷嬷进来就见徐氏捧着一叠银票,一问之后,才知是这三个月赚的银子。 温彩继续道:“每处店铺就配两名或三名候补管事,谁学得好、学得快,谁就接任,剩下的人则依旧留在铺子上。颏” 徐嬷嬷心头一乐,她知道温彩又给了徐氏田庄、店铺的事儿,没想这前头店铺的房契刚拿到,后头就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银子的收益。 见铺子上赚了这么多钱,徐嬷嬷道:“小姐,我家小子也会识些字,亦会些工夫,能做管事么?夥” “能不能做管事,端看他自个学得如何?” 徐氏笑了一下,“妹妹今儿还去外头查看店铺生意?” 温彩凝了片刻,“原是要出去的,可我还是陪陪嫂嫂。我想把生意不好的店铺转卖了,另挑一处旺街旺铺的店铺开点心铺子。” 徐氏对生意上的事不懂,只是笑着,“原是夫君想让妹妹在婆家风光些,到头来倒是我们得了好处。” 只是温彩手头的产业着实太多了,虽然给了徐氏一些,徐氏却想要更多。她早前嫉妒温青对温彩的好,也嫉妒温彩能得汪氏手把手的教导,更嫉妒温彩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京城书香闺秀。可面上,她不能将自己的半分嫉妒表露出来。 “嫂嫂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呢,铺子上的人原是我的,你还得有自己的管事才好。”温彩敛住笑意,“这事儿,嫂嫂和徐嬷嬷知晓就好,切莫让冷家知道,也休让外人知晓,免得节外生枝。” 徐氏道:“我知道分寸的。”又望向徐嬷嬷。 徐嬷嬷又承诺了不会在外乱说话。 徐氏的日子好过了,徐嬷嬷也就好过了,至少往后再不用担惊生怕,挨饿受冷。 徐氏原不许温彩再出去,一看铺子上赚了这么多银子,又催着温彩出去看看铺子上的生意。 温彩经不住她再三催促,只得与杜鹃又出去了。 她们一走,徐嬷嬷难耐喜色地道:“夫人,这小姐还真是能干,五家铺子三个月就赚这么多银子。” 徐氏心下愧疚得很,“比我们陪嫁给她的十几家铺子赚得还多一倍呢,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和候爷待小姐好,小姐也待你们好,瞧着是你们给小姐添了嫁妆,如今算来,倒是你和候爷赚了。小姐给你的田庄比你陪嫁的地段要好,又是早前养过好些年的,全是良田。小姐给你的店铺……”正因为如此,徐氏心里才难受些,觉得温彩担得温青对她的好。她咬了咬唇,“温家好好的女儿,就嫁给冷昭那样的人。冷昭至今还放不下萧彩云呢。” 徐嬷嬷道:“小姐还没及笄,也没与冷候爷圆房……若是能和离就好了,这样小姐就不必在冷家受委屈。” 徐氏眼睛一亮,她是从边城回来的,在边城若是丈夫死了,寡妇另嫁的比比皆是,也没人计较什么女子就必须从一而终,在边城那样的地方,女人就是奇缺宝贝。若是像温彩这样容貌不差,又能干贤惠的,就更好找夫婿了。 “候爷也是想过的,可冷昭非把妹妹带回去不可,想起这事我就心烦得紧呢,我们温家好好的小姐,总不能被那等人给误了。” 在温青眼里,温彩就是世间难得的宝贝,而冷昭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怎么看,冷昭都配不上他妹妹。 久而久之,竟连徐氏也是这样看待的。 徐氏道:“回头,你与二管家说说,让他派人把冷候爷盯紧了,看看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只要他冷昭有半点不是,我就让他与妹妹和离。” 若是温彩对冷昭有情当另作计较,可温彩的言辞之间分明没把冷家当回事,似乎也没有久留冷府的意思。 * 温彩乘着马车到了街上,这是京城最繁华的旺国街、兴国街,能在这两条街上做生意的,都是京城权贵家的夫人、太太。 “杜鹃,我们去瞧过候爷陪嫁的铺子地段,再看看各家生意。” 杜鹃与车夫说了,穿过旺国街就到了温青给的陪嫁店铺,这是一家杂货铺,只得一家铺面,铺子摆设陈旧,从文房四宝到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杜鹃飞快地拿出一本簿子,道:“奴婢查了近半年的账目,半年统共赚了十二两又三百文一十七文钱,除去给铺子管事的月例,还有六两又一十七文钱。” 一个月就赚了一两银子,这样的铺子留着作甚? 温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杂货铺的管事瞧,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瞧上去约 tang莫有二十岁上下,对上门的顾客很是热情,人长得很憨厚可靠。 杜鹃又取了另一个簿子,继续道:“这处的管事唤作牛大郎,小姐十岁那年,西北黄河泛滥,他随着家人/流落到西山县,是小姐救了他身染重病的祖母,后来他便自卖进了汪家,他家是汪家田庄上的佃户,人倒还老实可靠,早前他不会识字,但会算账,后来免强学了些记账的本事。他记的账簿上,全是别字,要不是他解释,连奴婢都看不懂。” “不会认字,为了记账硬是学会,此人勤奋恳学,确有可取之处。同样是杂货铺,许多人就愿意在他这里买东西,可见牛大郎是个信得过的。这处店子离兴国街毗邻,原可改作旁的生意,只得一间铺面,做什么生意都不方便,只能变卖。” 杜鹃道:“这个地段若将铺子赁出去,一个月也得有五两银子的收入。” 总的来说,这家杂货铺还是亏了,每月赚的银子还不如赁出去得的多。 温彩的眼睛眼观八方,正细细地留意周围的店铺,哪家生意如何都落在眼里。 杜鹃轻声道:“再拐一个弯,又有一家候爷陪嫁的铺子,是个粮油铺子。” 她们主仆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而身后不远处,慕容恒亦坐在一辆寻常马车,正让二安子赶马,一路小心地跟随着温彩。 她每走一程就停下来,眼睛看着一家铺子,不需要问,那铺子定是她的,似在留意那里的生意。 直至近了晌午,温彩将温青陪嫁给她的九家铺子都瞧了一遍,还想继续走,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近了跟前,抱拳道:“温小姐,我家主子有请!我家主子说,这是前儿与温小姐约好的。” 前儿…… 温彩心下一凝,莫不是慕容恒。 “他人在哪儿?” “六福酒楼雅间。” 温彩对杜鹃道:“去六福酒楼。” 九家铺子,有六家的生意都不好,除了三家因铺面小必须得转卖外,另外三家也是改做旁的生意才有出路。又有三家勉强能做得走,这个做得走不过每月的盈利能比房租高一倍,这对温彩来说也是需要改进的。 六福酒楼一雅间内,慕容恒双手负后,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的风景,远远就瞧见她的马车了,她并不是玩,而是在查看她手中店铺的生意,可那几处,都是寻常的店铺,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二安子快走几步,“主子,人到了!” 她一袭素雅的衣裙,头上戴了一顶纱帷帽。 慕容恒指了一下绣杌。 温彩对杜鹃道:“你在外头候着。” 杜鹃应声“是”。 温彩揭起纱帷,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道:“殿下想好了?” “十万两银票我带来了,但是我如何相信你有能力还我银子,就凭你手头那些一月赚几十两、一百两的铺子?” 温彩不语。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每次都是五千、一万两的银票。 温彩对外头朗声道:“杜鹃,你回一趟冷府,把我屋里那只紫红色带锁的妆盒取来,记住了,让杜七婶给你取。” 没有能力还他的银子,他可就不借了。 总不能让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 温彩喝毕茶,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风光,温青陪嫁的铺子都是不好的,瞧得出来,有几家还是临时买下的,听说连那店铺上的管事还是上家的管事,只等她挑了自己的管事便离开。 温青和徐氏都不是善于赚钱做生意的人,那铺子显然买贵了。 温彩打破了宁静,“家里的东西都置备齐了?” “是。家具、物件都是我求了嫡母备的,全是六成新的。” 虽是旧的,有了总比没有的强。 “昨儿撒了花种、撒了菜种,等秋雨过后,想来萝卜、白菜和豌豆就会发芽了。” 一日的时间,他就做了这么多。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后,杜鹃回来了。 温彩取了钥匙,打开紫色锦盒,她从里面取出一张房契。 “百货行!” 不错,这是京城最大的杂货行,之所称为行,是因为这家在旺国和兴国街交叉的十字路口,京城一直有传言,说这家的东家乃是当朝某位权贵,甚至有人猜测说是大皇子慕容慬。 百货行很大,楼下是六间门面的铺子,楼上还有六间,从吃的、用的到穿的,在这里能买到从海外来的首饰、镜子、玻璃灯罩,甚至还能在这里买到从波斯来的地毯…… 别家没有的,百货行有。 这是整个京城货物最齐全的地方,不仅有死物还有活物,这里每日有新鲜的鱼,这些鱼养在万货行后面的一个池子里,那池子设置巧妙,水也是循环流动的,京城许多酒楼都从万货行里买鱼,但前提时,他们得提前订货。 慕容恒很是吃惊,他想温彩会与他证明什么,但却没想到,万货行会是温彩的产业,“我听说万货行是两年前开的?” 温彩点头,并不否认。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汪氏究竟是个怎样的妇人,她的两个儿子个个出色,她亲自教\养的孙儿也成了镇远候,就连温彩也是这等出色。 “那么现在,你愿意借银子给我了么?” 慕容恒勾唇,带了两分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这样的笑如初春的第一场雪,虽很寒冷,却自有一种来自春天的温暖,这样的笑就似白雪世界里的一枝报春红梅。 他把银票递到了温彩的手里。 温彩一张张地看罢,在看上面的印鉴,也在分别银票的真伪。 “你担心是假的?” “小心行得万年船。”温彩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验罢之后,她又数了一遍。 慕容恒道:“说好的,我们得立契。” “这是自然。” “你是否能告诉我,你有多少铺子,如此我才知道自己一月能分多少银子。” 一下子借十万两银票,如果不是做极大的生意,哪里需要借这么多银子。 慕容恒今儿跟踪温彩大半日,见他轻车熟路地穿街过巷,似在摸每家店铺的生意情况。 “好说。”温彩依旧神色淡然,“请柳家大牙行的柳大东家来,他的为人,整个京城无论官家、商家都信得过。” 牙行,除了做一些买卖下人、帮人物色好店铺、田地、房屋外,有时候也给人做见证人,而这做见证人的首先得立身正,为人正直,且在行内有威信,方成。 柳家大牙行是京城几大牙行之一,而柳大东家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原考中过功名,是举人老爷,在文人里颇有几名声望,若未入仕,家中的生意做得不小。 “好。”他说得干脆,当即让二安子去柳家大牙行请人,一面又让店家预备了笔墨。 温彩把万货行的房契搁好。 只听慕容恒道:“那房契上的日期是三年前。杜萍,是你的母亲?” “正是。” 她竟写了她死去母亲的名字。 “若是写哥哥的名字,少不得要被父亲、继母以哥哥不在为由接掌过去,若是写的我母亲名字,那么我便可以继续打理。世人都知道,杜家早前是家道中落,可是十三年前,我舅舅高中二榜进士入仕为官,就在十年前,他曾给我娘添补过一回嫁妆,里面有田庄、有铺子,若是写我娘的母亲,可以说是我用我娘的嫁妆赚出来的。” 慕容恒回想百货行,里面的摆设很奇巧,有“胭脂水粉区”、“布料衣裳区”、“食材区”……甚至还有“果蔬区”,“首饰区”等,式样全,价格公道,每区都有一个小管事,又有男女店员,比如卖胭脂水粉的就是两个年轻的丫头,年纪在十七八岁,嘴儿甜,态度又热情,还精通女容妆扮,偶尔还给人化妆等。 水产区,则设在万货行的后面,那里有两个巨大的石砌池子,池子上搭有木桥,拿着兜网撑着竹杆就能捕捉到自己选中的鱼,一侧还有专门剖鱼、杀鱼的小二,或切块,或切片,能按照顾客的需要切成你所需的样子。 不仅是如此,水产区的小管事还会售卖烹饪鱼肉的调料,甚至还会与你讲叙如何烹饪才能吃到最美味的鱼。 后头还有一间屋,里面是专门存放鸡鸭、兔子等活物的,也是会包管杀。 但需要一只另收六文钱的费用,将你所需的东西处理得干干净净,再按照顾客的要求切块。要凑足十万两银子,慕容恒也费了些劲儿。 慕容恒问道:“你接下来做什么?” “开一家全京城最好、最大的妆容馆,替各家夫人、小姐们设计最美最精致的妆容、发饰,还配各式的衣裙,力争把每一个女子都打扮最特别、也最美的人。”温彩勾唇一笑,灿烂如昔,“四殿下既然问了,那么就得帮一个忙,帮我寻到合适的铺面,至于房契,可先写你的名字。” “你想要多大的?” 温彩沉吟了片刻,“至少得有三间铺面,或为二层小楼,或铺面后头另带一个小院子最好。买好了铺面,我得按照自己的风格来装修,这装修的费用不会用比新建一座新屋更少。” 慕容恒心下微沉,他找房子、再写他的名字,这铺面且不成他买的,他手头的银钱可不多。“我帮你找铺面,但旁人一则都由你做主,铺面不必写我的名字。” 她早晚是要离开冷家的,在离开冷家前,她还不想让冷家人知晓自己手头握有几大赚钱的大店铺,无论是哪一家大店铺拿出来都能抵别人几十家铺子的盈利。 温彩取了笔,蘸了墨汁,用硬笔写了《契约》,上头写了她与慕容恒从本月起就百货行的利润三七分成等,若温彩他日再新开店铺 或新增其他生意,也会与慕容恒共享利益等等,上面又列举了处叫“锦园”的地方,而此地位于京城南郊五里地柳树镇上。 《契约》上明析了各自双方的权利和责任,慕容恒的责任是“二东家慕容恒必须襄助大东家温彩筹措资金,但二东家以无息方式借与大东家,大东家必须在相约期限内按期归还银钱,逾期计取利银。” “大东家温彩身为女子,不方便处理事务时,将由二东家慕容恒出面或派人出面处理复杂和不可预知的事务,比如遇人挑恤、刁难等等……” 慕容恒可是皇子,就算不得宠,但身份还在那儿,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吃饱了撑着来刁难他,这也是温彩要借用的东方之势。 “若温彩他日增加生意,双方可协商《续补契约》。” 正文 第102章 再被算计 慕容恒看着《契约》,这是他见过写得最详尽的一份《契约书》,而他是亲眼瞧见温彩抚案书就,也就是在这事上,她其实已经琢磨了很久,否则很难一书而就。 商谈了条款规则后,又重新进行了一些调整颏。 温彩又补充了一项,“该《契约》一式三份,双方各执一份,柳大东家存留一份。除了立契双方,证人柳大东家必须对该份契约进行保密,不得对外泄漏一字,柳大东家再立《公证书》,此书为一式三份,三人各执一份,该《公证书》作为《契约》附件与该《契约》具有同等效力。” “该《契约》自双方、证人签押之日起生效,若双方违背条款,三人可坐下商谈解契事宜……” 柳大东家笑着又问了温彩:“公证书?何为公证书?” 温彩吞咽了一口唾沫,“就是证明这份《契约》公正无误,是双方自愿达成的凭证,又可起监督双方执行此契约的作用。只说柳大东家是做证人的,但口说无凭。” 柳大东家顿悟过来,以前给人做证,最多也就是在《契约》上留他的大名、印鉴,今儿才明白还得另由他写一份《公证书》,听起来似乎更好,只是多了一道麻烦。 既然人家双方已经商量好了,一看上面写有百货行三字,柳大东家双眸熠熠,这全都是银子,遇双方所约的产业贵重,这就意味两家签约后,给他的酬金就越重。 出来一趟,又能收获一份银子了。 只不知是二百两还是三百两夥? 这可当牙行遇到一个难遇的绝\色美人还赚得多。 柳大东家在心里美美地想着,只是这《公证书》是个嘛玩意儿,他还真不知道,抱拳道:“请温小姐示意,这《公证书》如何草拟?” “好说,好说。”温彩重复着,执了硬笔,取了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片刻后,一份《公证书》就拟好了,上面写着“兹有立约人大东家温彩、二东家慕容恒经过协商达到一致意见,就百货行(位于兴国街、旺国街十字路口,共计六间铺面)、锦园(位于京城南郊柳树镇,西临十里坡,北临花溪河)生意盈利共享,慕容恒获利三成,温彩获利七成……” 后面又写了“今柳家大牙行柳明之特予公证……” 其格式,用语与现代的《公证书》相差不远。 柳明之只觉甚是有趣,照着又重新写了三份,修改了里面的措辞,三人签押,算是圆满完成了一件大事。 温彩又给了柳明之五百两银子的“公证费”。 柳明之一见比他预想的还多,满心欢喜地离去,离开前还特意结了六福酒楼的茶水钱。 温彩把《契约》收好,慕容恒面露深思地道:“锦园……” “殿下若是好奇,不妨一瞧。” 慕容恒道:“一家妆容馆用不了十万两银子,你是把银子投到这座锦园上了?” 这园子不在京城,而是在南郊柳树镇上,在这样一个园子上投下如此巨大的资金,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他可不担她还不上。 因为就城有一家百货行,到时候他可以拿这百货行抵债,这店铺可不比十万两银子还值钱。 见她默认,他不由想到得了空,定要去这锦园瞧瞧,看这里是个怎样的地方。 温彩欠身道:“就劳殿下替我寻找妆容馆的铺面,温氏告辞。” 她出了房门,外头走廊上,杜鹃正也二安子说话,杜鹃笑着迎了过来“小姐”。 温彩轻声道:“都办好了。”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往护国寺方向行去。 杜鹃道:“小姐,你真要分三成的干股给雍郡王?” “我们在外行商不易,既然认识了这么一个权贵人物,为何不用?和气生财,这是有道理的。” 杜鹃想着百货行日进斗金,过去的两年温彩一个人把钱赚了,现下突然要把三成利银给雍郡王,杜鹃怎么想怎么心疼。 “杜鹃,回到冷家后,你与奶娘走一趟王家大牙行,把我早前说的那几家铺子给转卖出去,赚不了钱的,就不要吝惜,至于新添的店铺,我把嘴闭严实,便是奶娘那儿都不能吐一个字。” 杜鹃这辈子少有自己佩服的人,但她佩服温彩,小小年纪就是赚钱的好手,就连汪氏在世时也没少夸温彩“有眼光、有见地”。 温彩道:“回头你与锦园大管事捎话,让他来护国寺一趟,他要的银钱到了。得了空,你代我去锦园走一趟,看看那边进行得如何,锦园亦建有近五年了。” 杜鹃轻应一声“是”,“小姐,是不是从锦园或百货行再提一个大丫头,这样也好帮衬……” 温彩抬手打住,“暂时还没这么多事,就由你来跑腿,你做事我也放心。” 杜鹃就比温彩大三月,但杜鹃的话不多,嘴也够紧,虽说年纪小,却比同龄丫头要沉稳,否则温彩也不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tang “杜鹃,你知道的,早晚一日我都会离开冷家,初嫁从父,再嫁由己,待那时,再没有人可以过问我的婚嫁之事,到时候我们行事也要方便许多。但在这之前,百货行、锦园的事是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既然要做生意,就做一些能赚大钱的,比如百货行,但锦园早晚一日也能替她赚大钱,可只是这时间与过程太长了些。 五年了,锦园也该要建好了。 次日一早,锦园周大管事得了消息,来护国寺烧香,见到了温彩。 温彩又给周大管事取了二万两银票,叮嘱他严格按照图纸规划施工,要是再需银子就送递消息给她。 刚送走周大管事,就见徐嬷嬷带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寻来。 “小姐,家里出事了。” 温彩的心立时漏跳了一拍,镇远候府就温青与徐太太母女,“出了甚事?” 徐嬷嬷道:“昨儿黄昏,雍郡王到府中作客,也不知怎的,三小姐竟……这会子,家里都闹翻天了。候爷让夫人尽快回去。” 温翠! 对于这个庶姐,温彩自来没有什么好感。 她住在温府时,温翠就惯会吃酸拈醋,有事没事地说几句讥讽、风凉话来。 温翠与雍郡王,难不成是算计雍郡王? 雍郡王风度翩翩,现下又不成娶妻,莫不是温翠打上雍郡王的主意了? 温彩对杜鹃道:“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回京城。” 杜鹃应声“是”。 温彩快步回到香客房,见徐氏正在拾掇着经书,“原说要住七日的,瞧这闹腾的,今儿就得回去了。” “嫂嫂,到底什么事?” “你也要回去么?” “来是一道的,这回去自也得一道。” “好,一会儿在路上再细细地说。” 收拾妥当后,徐氏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徐嬷嬷,让她去添香油钱。 温彩不好越过徐氏,也取了十两银子,让徐嬷嬷一并交给寺里的大和尚。 姑嫂二人上了寺门前的马车,因徐氏有孕,车内垫了褥子等柔软东西。 徐氏轻叹一声,缓缓叙起因由来。 徐氏在庙里祈福,给婆母做祭奠法事,府里的琐事就由徐太太和徐兰芝打理,徐兰芝是个活泼性子,玩闹还成,这打理后宅其实就是徐太太一人在管。 昨儿黄昏,雍郡王慕容恒去镇远候府寻温青叙旧。 徐太太令厨房备了酒席,送到桂堂温青屋里。 温翠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女红,她现下的身份尴尬,可是一想到温青现在位高权重便又觉得比以前的底气足。 丫头小环从大厨房取了暮食回来。 温翠远远儿就闻到了一股肉菜香味,透过窗户一瞧,小环手里的托盘上竟比往常多了好几样菜,“咦,今儿是怎了,这么多好吃的。” 小环笑答:“三小姐,今儿府里来了位贵客,徐太太让大厨房摆了酒席。” “贵客?” 温翠沉吟着。 小环道:“是雍郡王。” 温翠眼睛一亮,她翻年就要满十七了,再不寻人家,就要被官媒署配些歪瓜裂枣,就算不能做慕容恒的正妃,当个侍妾也是风光的。 她灵机一动,招了小环近跟前,低声道:“你拿了我攒的零碎银子去,去桂堂盯着,将那边一举一动都细细禀我。” “三小姐……” “快去! 这可是机会,上次算计冷昭失手,但这回是雍郡王。 冷昭与温青不和,听说在北疆边城乃是人人皆知。 但雍郡王与温青是朋友,两人颇是投缘。 温翠这么一想,就越发着急起来,时不时让丫头去那边问情况。 “三小姐,小环说候爷还在与雍郡王喝酒说话,说的都是他们在边城的事儿。” 又过一会儿,温翠又着人去问。 “回三小姐话,候爷还在与贵客喝酒呢。” 如此往复,温翠都快忘了让丫头跑了多少趟。 直至夜至二更三刻,小环方才回了小院:“三小姐,雍郡王似吃醉酒,让下人将他扶到客院歇下了。” 醉了!温翠的心一紧,这可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温翠又令小环去客房盯着,客房服侍的小厮、下人亦不少,尤其是雍郡王的贴身内侍二安子,总是寸步不离地服侍着,温翠见难以下手,却又不失肯放弃这个机会,秋夜乍凉,可她与小环竟想到了守株待兔的法子,主仆二人候在客房外,静待时机。 直至三更二刻时分,二安子去了茅厕,温翠便趁着这当口一溜烟进了慕容恒的屋子,匆匆宽衣解带,不着寸缕地钻进了醉得不醒人事的雍郡王床上。 徐氏定定心神,想到那庶妹 姑子真是个惹事精就头疼,雍郡王是什么人物,她竟往人家床上爬,便是这京城那么多名门望族的小姐,雍郡王也未必看入眼的。 温彩、徐氏姑嫂入了镇远候府。 桂堂花厅上,温翠声声抽泣,哭得一双眼肿如红桃。 一侧,又立了温子群、温墨父子。 温子群板着脸,没有一丝表情。 温墨则面含愠怒。 这些日子,温墨与温青交好,正让温青帮忙替温彤谋划良缘。 温彤、温紫都参加了宫中的皇子妃遴选,双双落选,这原怪不得她们姐妹,几位皇子要选什么人为正妃、侧妃,原是一早就定下的。 小厮禀道:“禀候爷、大老爷,夫人和六小姐回来了。” 温彩来了! 坐着的慕容恒眸子里掠过一丝慌乱。 他醉了,原在客院下榻,哪里晓得一觉醒来,被子里躺着个娇滴滴的赤\裸女子。 他细细地回想,什么也忆不起来。 并不曾留有与女子欢好的点滴记忆,只有他醉前与温青喝酒闲聊之事。 温青的为人,他自是信的。 当他发现温翠时,温翠却娇妩地唤了声“郡王爷,人家是你的人了。”一双如水的眸子不停地传出柔情。 落在他眼里,只有道不出的厌恶。 他手臂一推,温翠就从被窝里滚了出来去,传出一声吃痛的惊呼。 此刻,温翠泪滴涟涟,“爹,大哥、二哥,昨晚我一片好心,想着雍郡王吃醉了酒,便与他送醒酒汤,哪里晓得,雍郡王拉着我不许走,把我给……给……呜呜,请爹和大哥替我做主,呜呜……” 徐氏与温彩一前一后进了花厅。 见嫂子归来,温翠越发哭得肝肠寸断。 徐氏与温彩给温子群请安行礼。 温子群道:“事情已经出了,玉堂,以我之见,就让雍郡王纳了翠儿。” 慕容恒冷哼道:“温大人,哪有女子明知男子已醉,还巴巴给人送汤的?九月初五,本王在皇上跟前说过,暂且没有娶妻纳妾之念,现下就纳妾,这不是自掴耳光。本王恕罪从命!” 一句话,要他纳妾,他绝不会答应。 温彩听到耳里,用赞赏的目光望着慕容恒。 目光相遇,慕容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让她安心? 她现在可是冷昭的妻子,他慕容恒是否娶妻纳妾又与她有何干系? 不经意间,她又忆起他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来。 温墨此刻咬着牙,他要替温彤谋良缘的事,温家上下都知道,不过是没传到外头去,偏这个当口温翠就敢干出这样的事。 温子群见自己的话被慕容恒剥了,面上有些挂不住,“雍郡王,翠儿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总得给她留条活路,莫不是要她做尼姑?” 温翠原本刚低下去的哭声,立时又拔高几分,手握着丝帕,一面抹泪,一面扮成弱不禁风的日子。 算计慕容恒? 爬人家的床,就以为人家一定会要她。 温翠不得势便罢,一旦得势,就是个恃宠而骄之辈。 徐氏轻声道:“玉堂,你倒是说话,该拿个什么主意?” 他一个大男人,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等事。 温青脸色发暗,慕容恒的为人他是知道的,绝非贪恋女色之辈,否则早前温青也不会说出要把温彩嫁给慕容恒的话。 这可是在他家里,还发生这样的事,简直是打他温青的脸。 温青反问:“兰贞,你有什么主意?” 她不是问温青么?怎的反问起她来? 徐氏心下一急,巴巴儿地瞧着温彩:“妹妹,你瞧呢?” 温彩一进来,就静静地等着有人问她,她才不会刻意谦让推托询问别人,不待她开口,慕容恒就投来一抹信任的目光。 她轻咳一声,“嫂嫂,可是你问我的哦。”她垂眸,“是雍郡王辱她,还是她自辱,这个倒好证实,府里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传她们来验身。” 温翠忘了继续哭,直惊讷地望着温彩。 徐氏道:“妹妹……这是为何?” “若是雍郡王辱她,我们自得给她一个交代。若是她算计贵客,将温家的体面置之不顾,这等温家女败坏温家名声,就该受罚。” 温青觉得有些道理,朗声道:“来人,把府里的稳婆寻来,给三小姐验身。” 她是爬了雍郡王的床,可雍郡王就没碰她,而她又是黄花大闺女对男女欢好之事本无经验,根本就没达成所愿。 温翠急道:“六妹妹,你怎可与大哥出这等主意?” 温彩冷声道:“清者自清,这么做也是给贵客一个交代。”抬眸望向温青,眼眸流转之间,温青似明白温彩的意 思。 这人醉了,万一一个没控制住,这不是要逼慕容恒娶温翠么? 温彩居然比他还要相信慕容恒? 而慕容恒也用一个肯定的眼神望向温青,多少让温青安心了几分。 他的朋友不多,慕容恒来与他叙旧喝酒,人家上门作客,倒被主家的庶妹算计,这往后哪还有朋友敢登门来找他吃酒说体己话。 不多会儿,温翠被两个粗壮婆子将温翠带到了厢房。 一刻钟后,稳婆到花厅回话:“回候爷、大老爷,老奴查验过了,三小姐还是完璧之人,身上也无男子侵犯过的印迹。” 温子群的脸黑得能拧着墨来。 温墨则更多的是气愤。 算计什么人不好,这事要是闹出去,整个温家都没脸,温家还有好几个没出阁的小姐呢。 徐氏轻声道:“妹妹,你看……” 温彩扬眉一笑,不知道徐氏是真没主意,还是不愿做这恶人。 罢了,谁让徐氏是她的亲嫂子,她不帮自己的兄嫂还帮谁去。 “不顾温家体面,败坏温家待嫁女儿名声,只两条路:一,送入庵堂为尼;二,挑个愿意要她的富贵人家为妾,越快送出去越好。” 正文 第103章 卖店铺 温子群面含肃色,出了这等事,照着温家的族规,确实是这等处理方法,可此刻从温彩嘴里出来,温子群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对这个自幼在老家祖宅长大的女儿他了晓不多,就如同他对温青并不了解一般,只听老家的族人说,温青的性子像极了温家老太爷,都是个急燥、火暴的脾性。 温青倏地起身,仿似椅上有钉儿一般,“为尼?为妾?”似乎对这样的答案颇是不满,然后嚅嚅地道:“我温家的小姐怎能为妾呢?” 徐氏也觉得出了这事实在太没面子了,要是不给一个合理的处理法子,往后如何面对雍郡王。 “我觉得妹妹的法子好呢。” 可心下却想,未免太狠了些芘。 只得温翠是不能再留了,徐氏第一想到了同住镇远候府的徐兰芝,便是为了她这个嫡亲的妹妹,为了徐兰芝他日能寻一门好亲事,也必须得把温翠的事给处置了。总不能让温翠牵连了徐兰芝的名声。 温墨恨温翠算计雍郡王,也许经过此事,雍郡王连温家小姐都要轻看两分,“大嫂,不这样处置没有旁法。温翠行事欠端方又失德失节,哪个好人家愿意要她。我有个同窗,家里是经商的,一直想纳房官家小姐为贵妾,不如……亦” 温青高声道:“温翠好歹是我妹妹,不能为妾。实在不行,就在军中寻个小吏嫁过去为妻,再给她备份嫁妆,就……五十亩良田,又一家铺子。兰贞回头再给她备些头面首饰、衣料什么,预备上四抬嫁妆罢,尽快把她嫁出去。她翻年就十七了,再不嫁人,就得由官媒配婚,我寻的人家,总比官媒的要求,虽说是军中小吏,却也是个官。” 温翠被稳婆验了身,正又恼又怨,突地见小环进来,小声地与她说了温青的决定,一听这话,立时又乐了。 还是她这大哥好,如此慷慨,如此重情。 愁云顿消,化成了喜。 还以为温青真会把她送庵堂,那她这辈子就真毁了。 与小吏为妾,还有长兄给预备的嫁妆,五十良田、一家铺子,便是早前的大小姐、二小姐出阁也没这等体面风光了,这二位小姐因是庶出,直接用一抬轿子就抬到京城权贵人家为妾。 温墨抱拳道:“大哥,家里兄弟姐妹多,给她备不了嫁妆,我们比不得大哥财大气粗。” 徐氏也心疼五十亩良田又一家铺子,早前他们手里的铺子都给了温彩,后来温彩给了她五家店铺,都是极赚钱的,她可舍不得把这些铺子给温翠。 “玉堂,我们手头的田庄,不是祖田就是祖母留下的,哪里还有良田。还有手头的十几家铺子,除了西山县祖上留下的铺子,全都一络地给妹妹补了嫁妆,哪里还有。” 温彩微微一笑,“我手头正好要转卖几家店铺,我卖给嫂嫂好了。那铺子在张镇,原是家豆腐铺子。” “多少钱?”徐氏心下一乐,在镇子上的比京城的要便宜许多,她可不想花了大价钱。 这温翠一想着就让她心烦。 在她心里,要是温青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就更好,这样偌大的家业就都是她的。但温青看重温彩,徐氏也得给温青一些脸面,近来又得了温彩给的田庄、店铺,倒没最初那般反感温彩了。至于其他温姓妹妹,徐氏并没有往心里去。 温彩轻声道:“张镇的豆腐铺子有两间铺面,后头还有一个院子,又是自家人嫂嫂给我一百两银票就好。” “还有你给我的几百亩田庄呢,这也得折过价。” “那嫂嫂再给我一千两银票好了。” 温青想问却见徐氏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裹的布包来,层层打开,里头竟是一叠银票,而底下还有地契、房契,立时扯着嗓子就叫嚷起来:“你去寺里祈福带着银票、地契地作甚?”神色里颇是不满。 放在家里,还怕有人拿了她的不成。 徐家又没什么家业,这些东西也都是他的,她竟还随手带。 徐氏一时语塞。 温彩笑道:“嫂子不喜欢打理店铺,我呢又不喜欢侍弄田庄,这不,我把田庄转卖给了嫂嫂,店铺呢我就替嫂嫂打理着。这些银子,是嫂嫂这几个月赚的利银。” 温青嘟囔道:“几百亩良田,哪能一千两银子就能买到,就是薄田在京城也得八两一亩呢……”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都是自家人,那么计较做什么。嫂嫂让我帮忙照看店铺生意,那吃的、用的、女儿家使的胭脂水粉,都是我从嫂嫂店铺上拿的呢,可不是占了大便宜。” 明明是她关照娘家兄嫂,此刻却说得她得了好。 温青没再吱声,心里还犯迷糊,上回徐氏还说家里账上没银子,这会子就看她拿着厚厚的银票,有了银子,心情都好了。 徐氏将银票数了给温彩。 温彩又从身上取了个荷包,里面也装的是银票,房契、地契什么的,寻了张镇豆腐铺的房契递给了徐氏。 温墨一看这 tang情形,眼睛发直。 几百亩的田庄,一千两银子就给温青夫妇俩,这摆明了就是温彩不识数啊,几百亩田庄,就算十两一亩,也得好几千两银子呢。 温墨道:“六妹妹可还有要转卖的店铺、良田?” 温子群皱着眉,汪氏不是个贤惠女子么,怎的温彩这个样子,那可是她的嫁妆,如此廉价就给卖了,还是她温青亲啊,亲到如此地步了。“六丫头,你这样转卖嫁妆,回头你婆家知道了可如何交代。” “父亲这话稀奇,这原是我自个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颇是不以为然。 慕容恒则想:她手头有一家百货行,这一处铺子就抵上几十家铺子的生意,日进斗金,她自然没把这些小铺子放在眼里。只是锦园,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他颇是期待。 温墨附和着道:“六妹妹还小,哪有精力打理那么多的东西。六妹妹,可有要转卖的?” “有。田庄都卖给嫂嫂了,还有三家在京城的铺子是要转卖的,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卖贵了,你们瞧着给个价就行。” 温墨在心下骂了声“败家女”,却笑道:“那……这三处铺子能卖给我么?” “兴国街后头太平巷上的一家杂货铺、城南将军街的粮油铺,还有城西菜市狗儿胡同的文房铺子……” 粮油铺,温墨知道,这是汪氏留下来的店铺,早前由何氏帮忙打理着,生意还过得去。立时喜道:“六妹妹卖给我,你说个价儿。” “外头买这三家,我打听过了,铺面再连同里头的货,最少得三千五百两银子,既是二哥哥要买,我就一口价三千两银子。” “妹妹这也太厚此薄彼,给大哥的田庄,一千两银子就买了几百亩的地儿,到了我这儿就这个价儿?” 温墨想把价儿压得更低些,最好不要银子买回来。 温彩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那……就二千两吧。”末了依是傻笑。 温青大声对徐氏道:“不能让妹妹吃亏,你买的是多少亩田庄?” 徐氏支支吾吾地道:“是……是三百亩的。” “再补二千两银子。” 温彩摆手道:“哥哥分这么清楚作甚,你给我补了那么厚的嫁妆,这是我心甘情愿卖给你的,再说,我用的、使的,都是从你们店铺里拿的,这些也都没算钱呢。” 温青来了几分底气,扬头道:“二弟,我来说个中间价儿,二千五百两,不能再少了。” 温墨立时乐道:“既是大哥说了,就二千五百两。”这个价儿便宜呀,就算自己不做,就凭这些地段,赁出去每月就有入项。 温墨心里美美地想着,温彩是瞧着自家人面子上才给的低价,换作旁人定是三千五百两,等同温墨一下子赚了一千两。 徐氏吩咐丫头道:“把三小姐送回小院,回头再让徐太太从库房里挑两块衣料送去,让三小姐给自个儿做新衣。” 丫头应了。 温翠原本哭着,想着现下有温青做主,很快就有好婆家了,底气儿又足了,更重要的是,她意外得了一分还算得体的嫁妆,要是在何氏跟前,指定也就是两身新衣裳,最多一百两银子的头面首饰就把她打发,若是为妾,那夫家是要给温家一笔钱财的,等同是把她买了。 她进了花厅,给温子群行了礼,又与温青夫妇道了安,面上平静,心下乐开花,一路欢喜地回了自家小院。 温青又与雍郡王赔了礼。 慕容恒抱拳道:“温候爷多礼了,这事既了,本王也该回府了。” 温青道:“父亲,我去送雍郡王。” 温子群也起身,将慕容恒送出大门外。 这边,徐氏又吩咐大厨房备了一桌午宴。 温墨趁温青送客的时间,唤了随行小厮来,与他细细叮嘱道:“你回去告诉二\奶奶,就说我从六小姐手里买了三个极好的店铺,让她带二千五百两银子来,记住了,莫要走漏了消息。” 这会子,他是沾了温青的光,才买来的。 万一温彩回了冷家,冷家人一阻止,她不卖可不就亏了。 这种事就得趁热打铁。 几人回到桂堂花厅,又说了一阵话。 午宴好了,丫头、婆子鱼贯而入,将丰盛的酒菜摆上桌,八仙桌上,满满都是珍馐菜肴。 镇远候府的下人,原是礼部、户部送来的,有些是罪臣家奴,还有些是从宫里出来的,瞧着比温府的下人更有规有矩,衣着打扮也是清一色的,婆子们统一着黑青色褂子,丫头们着统一的水红色褂子。 徐氏请了温子群、温墨入席,正要动筷子,就听下人来禀:“夫人,二\奶奶到了。” 徐氏笑道:“快,再添副碗筷。” 徐太太因是节妇,徐兰芝又是闺阁小姐,母女俩又在旁处一起用午饭。 几人落座,温 子群一看这菜式其精致是自家难比的不说,就连花样也颇多,又忆起温青上回去温府,说要接他到镇远候府小住的事,可至今温青都没说话。 温子群喝了两杯酒,道:“玉堂,温府人丁多,府里的七姨娘有身子了,她是个娇气的,最受不得吵闹,你看是不是让你七姨娘住到镇远候府来。” 温彩一听这话,心下就想笑。 七姨娘是温子群最得宠的侍妾,已经生了一个庶子了,这是想让温青替他养姨娘呢。 的确,温府小,人又多,住得很挤。 她在温府时,也是与温翠、温蓝两个挤一个院子,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不时就会生出些矛盾来。 镇远候府够大,一座府邸就比两个温府还宽,里面的院落、庭院也够多,光是花园就很气派。 徐氏望着温彩,她不知道京城的规矩,温青与她算是别府另居,温子群在温府还有妻妾儿女,单单将七姨娘送到这儿来,也不知合不合矩? 温彩岔开话,问道:“父亲,三姐姐要出阁,是在温府还是在镇远候府出阁?” 温翠要嫁人,男方家少不得要下聘,给岳家送厚礼,虽说是军中小吏,现下还没觅好,但凭温青今时今日的地位,寻个合宜的亲事不在话下。 温青则想着到时候可以收一笔厚礼,就算没礼物,这银钱许是要收的,军中武官小吏,管吃管住的,也没个花使银子的地儿,这二百两银子还是要收的。 虽说不多,这也是钱。而温家大房人丁多,家里的花使大,更得仔细度日。 温子群道:“自是要在温府出阁。” 徐氏道:“玉堂替她订好亲事,就把三小姐送回温府。” 温子群道:“过两日,我就让人把七姨娘母子送来,大儿媳在镇远候府给她挑处小院安顿,一起过来的有小九的乳母,又七姨娘的侍婢,旁的大儿媳瞧着办。” 说得客气,实不客气,早替温青夫妇拿了主意,还让徐氏将院子里安排妥当,使唤的下人也备齐全了。 温子群想得很简单,温青孝敬徐太太,就连徐氏娘家的两个妹妹也住在镇远候府,为甚他不能把自己的宠妾送到镇远候府来,在温府住烦了,他还可以到这里住些日子,这不比走亲戚还舒服,到时候他也摆摆大老爷的谱儿。 温彩琢磨了一下,这事儿还当真不好拒绝。 见温青没说话,也就忍住了。 用罢了饭,温墨妻与温彩、徐氏说话。 温墨妻道:“有些日子没见六妹妹,又长高了些。” 有多久,一月不到,怎就可能发现长高? 温彩心下暗笑。 温墨妻道:“六妹妹手头紧么?怎的想起转卖店铺了。” 温彩想着,总得给一个自己使钱的藉口,自古以来女子在美丽最是舍得抛撒银子,忙道:“前些日子,我听七公主说,她使的是从百花坊的胭脂水粉,啧!啧!那花露又白又细腻,味道好闻极了。还有玫瑰露,沐浴的时候滴两滴,身上香香的,三五天都不消呢……上回我在张记珠宝铺子相中了一套点翠首饰,一套下来就得不少银子呢。” 敢情她卖铺子都是为了要买这些东西的? 徐氏要不是早早听温彩说要把不赚钱的转卖,再新置了能赚钱的铺子做生意,若不是看到她与杜鹃算盈利银子,她还真就信了。 很显然,温墨妻是当了真,以为温彩是为了相中的名贵胭脂水粉,又昂贵的首饰才要变卖店铺的。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 没娘教的姑娘就是不成,这哪是过日子的人。 七公主是谁,那是天朝的金枝玉叶,她岂是能与七公主相比的,要使人家七公主用的胭脂水粉、玫瑰露,就算有万贯家财,也经不得她这般挥霍。 温墨妻又道:“六妹妹,我把银票都带来了呢。” 温彩将手往胸口捂了捂,想来那里搁着三处店铺的房契。她不接话,落在温墨妻眼里就似有些懊悔和舍不得,可这是早前说好的,岂容再改。 徐氏也以为温彩是后悔了,笑道:“弟妹,要是六妹妹不想转手就算了。你们要置店铺,这京城多的是,回头到牙行打听打听,许就寻着合宜的了。” 温墨妻岂肯作罢,道:“六妹妹,这是二千五百两银票,你且点点。”她可是不容改主意的,就算她不留着,一转手就可以多赚一千两银子,这世上可是难寻这样的好事。 将银票递给丫头,又转给了温彩。 温彩不想接。 温墨妻便道:“这人总得讲信誉不是,说好的事就不可以改。六妹妹,你说是吧。” 温彩面露纠结,低低地应声“哦”这才迟迟疑疑地将三处店铺的房契取了出来,“里面的管事原是我自己买的,也算是我的陪房,我就不留给你们。” 温墨妻想到三家铺子都有存货,生怕温彩一转身让人把那些存 货给处置,这些东西怕是也得值不少银子,笑道:“既是银讫两清,就不拖延了,我现在就带人去三处店铺上接人,至于三家店铺的管事。” 徐氏不知温墨妻的心思,道:“二弟妹这也太急了。” 温墨妻笑了一下,张罗把带来的管事唤来。 杜鹃切切地看着温彩,“小姐……” “你陪管事去,把原先的管事送到田庄上安顿,你与他们说几句好话,就说日后我还让他们做管事。这期间,每月的月例照拿。” 杜鹃应声,神色里带着几分责备,落在温墨夫妻眼里就成了杜鹃的不满。 温墨夫妇急着要赚钱,当即就随杜鹃去了。 徐兰芝听说温彩来了,直按捺到现在方过来找温彩说话玩耍,两个人去了徐兰芝的闺阁,又聊了好一阵。 近来徐兰芝被母亲拘在屋里做女红,偏她最厌烦这些快要憋出病来了,说了一大堆牢***话。 正文 第104章 败家女 未时三刻,温彩等回杜鹃,与温青夫妇告辞回到平远候府。 一回府,温彩令杜七婶备了香汤,沐浴之后,换了身新裳方往知贤堂请安。 人未至,就闻嗅到风里一股淡雅的馨香,九月的空气里掠过玫瑰的香味,沁人心脾。 郑氏不由得打起精神,却见温彩携着忍冬及一个追云轩的小丫头过来。 “给婆母请安!戗” 冷晓坐在一侧,案前摆着精致的糕点。 郑氏细细地打量着温彩,一袭湖绿色的衣裙,上头绣着暗纹荷花图案,身上佩戴的是一整套价值不菲的点翠头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从外头赴宴归来牧。 冷晓微微凝眉,“嫂嫂这是……” 温彩笑道:“婆母、二小姐,好看吧?是不是闻到我身上香香的,一百两银子一瓶的百花坊玫瑰露,还有这湖绿暗纹荷锦,布料连绣庄做工下来,得一百二十两银子呢,喏,这双绣鞋是七公主送我的,是尚工局做的……” 郑氏直听得咋舌。 一百两银子一瓶的玫瑰露,她当还真舍得。 温彩末了又道:“我洗澡的时候倒了小半瓶,七公主说滴两滴能管三五天,我用小半瓶不知道能不能管半个月。” 郑氏的脸微微一变,“彩儿,这钱也不是这等花的。” 温彩不以为然一笑,“我哥哥、嫂嫂说了,他们给我补嫁妆,就是希望我在婆家能过日子的。” 言下之意再是明显不过:这是我自个儿的嫁妆,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们管不着。 她反正已经买了三家店铺,若是有人问起来,总得有个说法。 郑氏被堵得想训不是。 冷晓的脸却是难看非常,“嫂嫂怎能买这么贵的东西使。” “一百两银子一瓶的玫瑰露,能与二两银子一瓶的比么?二两银子的东西,也就香当时,这贵的能数日留香呢。我今儿回来的时候,一闻就喜欢上了,二小姐闻闻,是不是我身上都是香的。老夫人也说我原就年轻,就该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得体的,这样瞧着也精神呢。哦,对了,二小姐,百花坊的凝露也极好,三十八两银子一瓶,我今天回来也买了一瓶,原想也给你买一瓶的,可这东西着实太贵了,身上就只带了一千两银子,买了这身衣裳,又买了一套点翠头面,再买了玫瑰露和凝露就使完了。” 末了,她颇是不好意思地一笑。 郑氏气得有些胃疼,惊问道:“一千两银子都使完了?”还是只这一天的时间。 温彩佯装得意与欢喜地道:“百花坊的凝露极好,我手上、脸上都抹了,婆母摸摸看,是不是比早前细腻、光滑多了,自儿个瞧着,都像是刚剥壳的鸡蛋一样呢。” 一千两银子就她这一身…… 这温氏早前瞧着还不错,怎的这般乱花钱。 郑氏想教训两句,可人家说了,花的是她自儿个的嫁妆。 温彩沾沾自喜地自我陶醉着,“七公主的话还真是不假,我又拿了五百两银子给杜鹃,让她再给我买了百花坊的胭脂、水粉回来,把全套都备齐了。” 又花五百两! 郑氏的脸色更难看的,想要训,却终是忍下了。 这哪是过日子的人,分明就是败家女人。 一天花一千五百两,罢了,许就这一回。 冷晓见母亲的脸色不好看,忙道:“嫂嫂怎提前回来了?” 温彩不提娘家的事,只笑道:“老夫人说九月初九要祭祖,我就先回来了。” “嫂嫂刚从寺里回来,辛苦了。且回去歇着。” 温彩欠身退去,又往佛堂。 这个时辰,只得三太太小董氏与冷昤在,冷昤在一旁吃茶点说话,小董氏正说笑话哄老夫人欢心。 温彩一进来,冷昤就用力地嗅空气,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温彩:从头到脚,穿戴得极是隆重,真真一个华贵、精致了得。 小董氏娇笑道:“哟,大\奶奶这是要做什么,今儿穿得这么郑重。” “明儿不是要祭祖么?我特意花了一千两才备了这一身,你们帮我瞧瞧,明儿我穿这个可合适,要是不成,回头我再换别的。” 冷昤顿时张着小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即便冷家富贵,她长这么大,最贵的一身也就五百两,还得把头上的首饰算上,可温彩却说自己这一身得有一千两银子。 老夫人微眯了一下眼睛,只不说话。 冷昤道:“大嫂嫂今儿使的是什么水粉,怪香的。” “百花坊的一等玫瑰露,我想要特等的,可那掌柜说,特等是专供宫里贵人们使的,只得买了一等的。怎的这样,好似我买不起特意玫瑰露一般,下回见到七公主,我找她弄一瓶来使。” 特等玫瑰露价值不菲,外头根本买不着。 就是这一等的,一瓶也得一百两银子。 小董氏一惊,只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眸子一闪,转眼又平静了,“你这孩子,怎能乱花钱呢。” “上回,不是祖母说,我人年轻,该要打扮得漂亮些么。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反正娘家给的嫁妆足,就放开手使,哥哥、嫂嫂也说了,要是我没得银子使了,他们就给我。 哦,我今天卖了三家陪嫁店铺给娘家二哥,得了几千两银子,够了置几身体面衣裙和首饰了。” 与其让他们从外人嘴里知晓,还不如她自个儿说出来。 小董氏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久久合不上。 大房的长房媳妇扶不上台面,这对他们三房来说是好事。 老夫人喜欢温彩,这事儿让小董氏郁闷了许久。 现在,温彩这般花使银子,还把陪嫁店铺卖了换银子,就为了给她自己添置几身漂亮衣服和头面首饰,这老夫人定会不喜。 这在哪家,也没有这等大手大脚花钱的媳妇。 冷昤道:“大嫂嫂把店铺卖了?” “对啊,我卖了三家,还卖了陪嫁一部分庄子。四妹妹不知道,京城的东西有多贵,我这身衣裙得一百二十两银子呢,还有我头上戴的这套头面首饰得整八百两银子呢……” 小董氏又问:“卖了哪三家铺子?” 温彩色彩飞扬地把三家铺子的地段方位说了。 “卖了多少钱?” “二千五百两银子,卖给我娘家二哥的,因是亲戚不好要高价。有这些银子,足够我置两身漂亮衣服再两套合宜的头面。” 老夫人只不想说,可此刻一听这话,肚子里的火气乱窜,立时大声道:“三处店铺就为了换两身体面的行头,你觉还值?” 一嗓子吼出,温彩吓了一跳,一脸无辜地看着老夫人,“上回祖母不是说让我打扮得好些,学学京里那些贵妇么……” 她还有理了,认为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想讨老夫人的欢欣,他日离开就不会有阻碍。 若是老夫人喜欢她,万一拦着她不许走就成了难题。 小董氏心下欢喜,这丫头许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以前被温家人拘着不好流露出来,如今自己打理嫁妆,就这样乱花银子了。 老夫人正色道:“打扮得体,又不是要你这样乱花银子。” “可是,我哥哥说,他给我添补嫁妆,就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的,他说要是不够花,就管他要银子使,我的嫁妆这么多,我都没花过,怎么知道够不够花?” 老夫人气急,险些昏倒。 难不成,她要把所有的嫁妆都卖完花光才知道够不够? 平日瞧着,这丫头似乎不笨,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老夫人正色道:“你娘家不是给你陪嫁了头面首饰,还有你过门时,冷家给的聘礼,也预备了好几套,就这样还不够么?” “是有聘礼首饰,可是那式样早不流行了,若我现下还戴这些,出门少不得被人小瞧,老夫人不是说,我出门就代表着冷家的颜面么?我自然要穿戴最好的。我正想与老夫人说呢,我想把那几套聘礼首饰送到张记珠宝铺子里换新式样的,问了一下,再添一千两银子就成……” 这姑娘…… 以前是在装,还是一直就是这模样。 因为她花钱太厉害,便被汪氏拘谨着。 到了温府后,又被继母管束着。 现在,自己手头有嫁妆、银钱,手足放开了,想怎么花都成。 老夫人连连摆手,“三儿媳妇、昤儿,都回去罢。” 很显然,温彩太年纪了,又打小无母,虽说早前汪氏教\导,可现下又不知分寸了。 小董氏母女出了佛堂,脸上挂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 冷昤轻啐道:“真是个败家女,一千两就置了一身行头。” 便是她想来都心下一惊。 就如老夫人所说,温家的陪嫁头面,冷家给备的聘礼头面就不少,哪需要她再买新的,可人家就是买了,不仅买了,还花了大价钱。 小董氏道:“早前老夫人还直夸她是个祥瑞之人,瞧瞧她干的事儿,呵呵,昤儿,你可不许这样,哪有这样乱花钱的,一看就是不会打理内宅的。” 这等乱花钱,就算郑氏想让温彩学着打理内宅,如今也不会放心了。 生怕她拿了府里的钱去买外头乱七八糟的东西。 胭脂水粉,那个年轻女子不爱,但这得有度,不是像温彩这样一口气买一大堆。 老夫人胸口一阵憋闷,想着温彩是大房长孙,神色俱厉地道:“你且想想,今儿个可做错了?” 温彩茫然摇头,“我卖的是自己的嫁妆,买的都是好东西,首饰虽贵,可就算再卖,也是能卖些银子的。” 她自己的嫁妆,她想怎么使与旁人何 干。 温彩面露委屈之色。 “你买成八百两,转手还能卖八百两?哪怕是你戴过一回,戴了片刻,那都是被人戴过的。我瞧你头上这套,至多也就值六百两,你现在退回去,人家也最多给五百两。” 这就好比现代的车,今天一个价,明儿又是一个价,一旦出手了,车主有了新主,回头再卖就是二手车,那价儿也有天壤之别。 温彩态度倒还谦和端正,“我以后不乱买首饰。” 老夫人原想发一通火,可实在发不起来,她的态度太好了,认错的样子也够实诚。“不是不让你买,你的首饰已经不少了,可不能再花这种冤枉钱。” “是,彩儿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 不让她买,她可以拿首饰去换。 你是老祖宗,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我不过是路人,老娘才懒得侍候,才懒得来迁就你,老娘花自个儿的银子,又没花你冷家的,你冷家还坑了我呢,我找个地儿出气不成啊。 温彩笑着给老夫人捏肩揉背,“祖母说得是,我都听你的。” 老夫人问:“你都卖了多少田庄、铺子?” “卖得不多,还剩祖母给我的陪嫁庄子四百亩,店铺卖了三家,现下不能都卖了,等我手头的银子花完了,我再卖些。” 不买首饰了,她还要卖店铺! 老夫人一口上不来,直急得连连咳嗽。 温彩小心地替老夫人顺着的后背,“祖母被口水呛着了么?来人,快给老夫人倒盏温茶来。” 老夫人咳得满脸通红,喝了茶才好受些,当即大喝一声:“不许再买陪嫁店铺了!” 她的陪嫁庄子不少,这一转眼就卖得只剩四百亩了。 “你都卖给谁了?” “都卖了就是,手头的银钱足够我使好一阵子了。在西山祖宅时,祖母都是让我管银钱的,我想怎么花都成,我最是个手里少不得银钱的。” 意思是嫌她老婆子管多了? 老夫人以前瞧怎么都满意,可今儿竟被她惹得火冒三丈。 “冷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 “吃么……”她凝了一下,“是比寻常百姓要好。可是我的衣裳与七公主比也少了太多,人家是皇家公主,我不与她比,但好歹也得有出门的好衣裳才成吧,要是差了,岂不太过失矩。” 老夫人还想教她呢,可一听这话,倒好像是怪上她了。 再说下去,估计要被这丫头给气过半死。 老夫人对外大喝一声:“来人,送大\奶奶回去歇着,告诉下人,这些日子大\奶奶就不用出门了。” “祖母,九月十四我得回娘家住对月呢,怎能不出门呢。” 总之,不能让她再出门乱花钱。 可明儿就是九月初九,冷氏族里要祭族。 老夫人道:“送大\奶奶回去。”今儿是再不想见温彩了,这孩子怎是这个性子。 老夫人立时想到了冷昭,自打温彩去寺里,冷昭都好几日寻不着人了。又忆起今儿午后,小董氏与她说的话“母亲,听说端阳这些日子住在安王府,有知情的下人说,他把萧彩云主仆养在安王府里,也不知萧彩云使了什么法子,让他见天的留宿在那边。” 温彩未及笄,连天癸都未来,他们不能圆房。 萧彩云竟借着这当口引诱了冷昭。 不能这样了,她得想过法子。 温彩突地这般乱花钱,是不是知道冷昭与萧彩云的事。 想着反正冷昭待她不好,索性把陪嫁的东西都折腾完了,如此也不能留给旁人,要是她手头没银了,任是温家还是冷家,总不能饿死她。 老夫人道:“快去,把大太太请来!” * 一个时辰后,因为小董氏母女的刻意为之,整个冷府上下都知道大\奶奶温彩为了置漂亮衣裙、首饰把陪嫁田庄、店铺都给贱卖了。 郑氏从知贤堂到佛堂,一路人都能看到议论纷纷的下人,说的都是温彩变卖陪嫁产业买名贵衣裙和首饰的事。 郑氏与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斥退左右,身则只留了心腹婆子,问道:“端阳又在外头胡作非为了,把萧彩云主仆养在安王府,莫不是这事叫温氏知道了,她寒了心,才做出这等没有轻重的事。” 自温彩去寺里,冷昭就夜不归宿,她问过两回,冷昭只说在安王府里与慕容悰叙旧。 郑氏一惊,“母亲这话听谁说的?” “你只说,萧彩云主仆是不是在安王府?” 郑氏还真不知,不晓底细又不能唐突回答老夫人,面露难色,说“不知道”,她这个当母亲的太不关心儿子的事;若说“知道”,指定要被老夫人斥责太过纵容冷昭。 “这是真的?还是你根本就不知。” 郑氏面露难色, “我这就着人去安王府打听。” “若是端阳与安王殿下约好要保守秘密,你能打听出来?” 老夫人失望地长叹一声。能明白温彩的胡闹了:她宁可花钱给自己享用了,也不想留给旁的女人,在这事上,女人最是理解女人的,那三家店铺卖给她娘家二哥,也算是便宜了自家人。 老夫人道:“怕是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宫里的淑妃相中了晓儿,安王殿下相中了谢家嫡次女。你当明白,淑妃是心疼着晓儿的,否则不会替晓儿争取到安王妃的名分。” 九月初五金殿上,文武百官的嫡女纷纷出席,慕容悰一眼相中了肃毅伯谢家二小姐,而淑妃却认准了冷晓,最后到底是慕容悰没有争过淑妃,立冷晓为正妃,谢二小姐为侧妃。 冷晓也被选过安王妃,崔家小姐委屈其位,成为安王府崔侧妃。 早前冷晓还闷闷不乐了数日,但九月初六宫中赐婚圣旨一下,倒是喜逐颜开,得不到男人的心,就得到最尊贵的位置。 老夫人道:“你且把这事弄明白再来回我。” 小董氏虽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但不会做出这等无中生有的事,要不是萧彩云真在安王府,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正文 第105章 隐情 温彩这几日累坏了,她躺在暖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衾,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杜七婶听到了府里的议论,忙忙回到追云轩,一进院门就问:“杜鹃回来没?” 茉莉道:“杜鹃姐姐沐浴之后也歇下了,只说这几日累坏了。览” 杜七婶一听,怒火乱窜,一脚踹开厢房的门,往屏风后头一望,就能看到绣帐里的杜鹃。 杜鹃惊恼地喝问:“谁?” 杜七婶道:“是你娘老子。”几步窜到绣帐前,恶狠狠地盯着杜鹃,“听说小姐把陪嫁店铺和田庄都给卖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说啊?” 杜鹃早前也生气,后来一想,温彩有百货行那么个日进斗金的铺子在,那些个小店铺、田庄根本就没入得温彩的眼。但百货行的事,她答应过温彩不得告诉杜七婶。百货行的生意太好了,好到让任何人都会眼馋。温彩瞒着不说,也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考量。 杜鹃道:“娘这话好没道理,她是小姐,我说的话能顶用么?” 杜七婶着恼,扬手就来打杜鹃。杜鹃一闪身躲了过去,刚要再打,就听杜鹃赤脚合了门,拉杜七婶坐下,低声道:“这里还另有隐情呢,你莫要着慌,听我把话说完。橹” 可整个府里都是这么说的,也不由得杜七婶不信。 杜鹃道:“小姐也是担心镇远候府上下吃了亏空,心下过意不去,这才变着方儿地帮扶温候爷夫妇一把。温候爷为了给小姐添补嫁妆,把偌大的家业都添了大半进来,温家大\奶奶是个不会打理店铺生意的,小姐就把田庄给她。温家老夫人留的陪嫁庄子,原是八百亩的,就给了大\奶奶四百亩,又有旁的田庄,也作了低价卖给大奶奶,说是卖我瞧着就和送差不多。小姐畏惧人言,生怕温候爷被人说道,这才象征性地收了些银子。” 杜鹃心下琢磨了一番,索性把温彩将自己早前置下的店铺,生意最好的五家都给了徐氏又给了田庄等事细细地说了。 又说在寺里时,又把这几个月的盈利银子算清楚,大头都由徐氏占了去。明着温青夫妇给妹妹添了嫁妆,可在外兜了一转,温青夫妇还得了更好的店铺、庄子。这是人家兄妹家的事,温青也是杜七婶瞧着长大,贵卖也好,贱卖也罢,都在自家人手里。 杜七婶道:“怎的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我干着急。” “对外母亲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只是那三家店铺,生意原就不大好,有的还亏着,小姐这才出手转卖。却被温家大房的二爷知道了,定要买了去,小姐又执拗不过,只好作价二千五百两。” “那买昂贵首饰的事怎么说?” “这不是小姐怕有人说温候爷夫妇的闲话,寻了门道,从张记首饰铺子借了首饰出来,戴上几回就还回去,让外头以为她买了首饰,如此折腾几番,自然不会有人说温候爷,只说她的不是。再说嫁妆原是她的,她爱怎么处置又关旁人什么事,要不是顾忌温候爷的名声,她也不必如此。” 这般说来,倒是可怜了温彩的一番心意。 杜鹃见这个谎说得让人信服,又道:“你知道就行,莫要传出实话去。小姐说了,冷候爷是没心与她过日子的,我听人说冷候爷还在外头养着萧彩云主仆呢。她是寒了心,宁可便宜了自家人,也不想让外人占了便宜去。” 杜七婶一听这话,心下越发难受,自己金尊纡贵的小姐,竟遇到这样的夫婿,“那个姓萧的贱妇还干这种贱作事?” 杜鹃轻叹了一声,“小姐也是知道的,知晓冷候爷把人养在安王府。” 巧针是温彩让杜鹃从明月庵里弄出来的,后来巧针也是冷昭带走送进安王府的,这人指定还养在安王府里头。 杜七婶道:“我这就找老夫人说道去!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就算小姐年纪小,冷候爷也不该在外头养外室。” 杜鹃拉着杜七婶,不让她离开,叮嘱道:“小姐与我说过,说她不想与冷候爷过日子,只得得了机会就和离。初嫁从父,大老爷是害苦了小姐。再嫁由己,她往后自己做主选夫,再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杜七婶轻啐一声:“你们年纪小懂得什么?就算小姐是黄花闺女被休,旁人能信么?女子名节大如天,重过性命。”用手一凿,再不管杜鹃,道:“萧贱妇主仆当真被冷候爷养在安王府。” “自是真的。” 杜七婶得了证实,出了追云轩,直往佛堂方向去。 老夫人正小憩着,就听到有人与婆子说话。 过了一阵,方才传杜七婶进去。 杜七婶见罢了礼,将冷昭在安王府养了萧彩云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夫人问:“你知道了,那大\奶奶可知情?” “不瞒老夫人,大\奶奶是第一个知晓的,这也是寒了心,才做了贱卖陪嫁田庄、店铺的事。” 这个藉口能说服人。 但他们彼此说也不说,这些 tang东西都贱卖给了温家人的事。 年纪小,嫁至婆家不得夫君怜惜,而夫君一直想着把另一个女人弄进家门便罢,甚至还在外头养女人,换作哪个女子,怎不伤心难受。 老夫人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委屈大\奶奶,明儿祭祖,就将你家大\奶奶的名讳记到族谱里,谁也改变不了你家大\奶奶原配嫡妻的名分。” 但八月十四成亲那日,无论是温家还是冷家对外说的都是娶平妻。 现在就算改口了,从平妻抬为嫡妻,这个事实还是改不了。 杜七婶深深明白名分的重要,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当年杜氏和何氏就曾争执过这原配嫡妻的名分,若不是后来杜氏的弟弟还算争气,入仕为官,许何氏就真成了原配嫡妻。 她刚进追云轩,便见温彩坐在院子里头,见她归来,问道:“奶娘去佛堂了?” 温彩一语道破,只能是杜鹃说的。 杜鹃正坐在成膝高的小案前沏茶。早前在西山县温氏祖宅时,温彩就常与杜鹃一处坐着吃茶,私里也敬杜鹃为乳姐,甚至当年温彩读书,还求了汪氏,也让杜鹃一并读书,否则杜鹃也不会读书识字。 温彩对她们母女的好,杜七婶都记在心里。 杜鹃道:“娘,这事是我给小姐说的,我是怕你惹出事来。” “没出息的。”杜七婶啐了一声,“小姐都被人欺到头上了,还不吱声?”总之,她身为温彩的乳娘,绝不许任何人欺到温彩头上,她走近小案,低声道:“小姐,我把冷候爷在外养女人的事都告诉老夫人了,老夫人知道你的苦,明儿会给你做主。” “她给我做什么主?” “明儿要祭祖,冷氏族谱上会记着小姐的闺名。” 温彩手里捧着茶盏,“砰”的一声重重搁下,脸色阴沉似要发作。 杜七婶浑身一阵冰凉,她也是一番苦心,想替自家小姐谋划一二。 温彩道:“真懊悔昔日没听杜鹃的逃婚。奶娘越活越回去,行事竟连杜鹃都不如。冷候爷心里没我,借着老夫人压他,就算给了我一个嫡妻又如何?他照样不待见我。 这京城的豪门望族多了去,有多少内宅宠妾灭妻,就以现下冷候爷的模样,他日若行出宠妾灭妻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奶娘,是希望我被人算计死么? 萧彩云早前嫁过一回人,但若是妻妾争斗,我哪里斗得过她。她上回败,这一次却是很难落败。否则,以她一个昨日黄花还能迷着冷候爷,岂是这般容易的? 奶娘不是帮我,而是在害我。他心有所属,他对萧彩云一片痴情,我不怪他,只是怪上苍错配了姻缘,我原有打算,被你这一闹,你让我如何应对?” 到时候,老夫人让冷氏族人将她立为原配嫡妻,将她的名字记入族谱,她自是不乐意的。 正想借了冷昭之手来回拒,被奶娘这样一来,她真真是骑虎难下。 一扭头,她回屋去了,一声沉闷的合门声,直惊得奶娘心头一阵刺痛。 杜鹃低声道:“娘,我不是与你说了小姐的打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就在她们母女以为温彩生气时,温彩打开/房门,对杜鹃道:“看看一两在哪儿,把人唤来,我有事吩咐他。” 杜鹃唤了茉莉去寻人。 半炷香后,一两进了追云轩。 温彩细细地把老夫人的打算与一两说了,“你先与冷候爷说一声,另外,明儿是个机会,让冷候爷当着族人的面捅破他与萧彩云的事,幸许真能给萧彩云谋个妻位。” 杜七婶见一两离去,不解地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这不是要把妻位送给萧彩云。” “他们才是郎情妾意、青梅竹马的一对,我……不过是多余的人。我从未想过与萧彩云争什么,心里也从未喜欢过冷候爷半分。” 她坐回贵妃椅,空气静默。 杜七婶争辩道:“小姐,你这样不成,你要知道当年太太在世,为了保住嫡妻位分行得多艰难……” “那是不同的,娘争,是为了我和哥哥。可现在我没有儿女,我只想让自己扬眉吐气地活一回。”温彩说得果决,“我希望奶娘能明白我的选择,不要再给我徒增烦恼。” “小姐嫁入了冷家门便是冷家妇,以你今时今日的出身,这冷家大\奶奶就该是你的……” 杜七婶还是不赞同温彩把冷昭随势推给萧彩云,她应该争,更应该把冷昭的心赢回来。 萧彩云二十一了,可温彩才十四岁,明年才十五,她年轻、美丽,有着足够能与萧彩云争宠的优势,且又有老夫人站在温彩这边,这胜利的一方谁都能瞧出来。 萧彩云被娘家所弃,萧家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但温彩不同,温青爱妹若命,若是温彩有事,温青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就在这点上,萧彩云更不能比。 温彩冷着脸,若是过 往,就算杜七婶不赞同,却不会如此固执。“我和杜鹃离开这几日,奶娘听什么人乱咬舌根了,明知是个火坑,明知冷昭那样的男人靠不住,你却要我跟他,你到底是何用心?” 杜七婶后退两步。 她只是有自己的看法。 这些日子,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常与她交好。 她觉得只要老夫人偏着温彩,温彩就有必胜的把握。 温彩道:“明儿一早,奶娘就回西山县乡下庄子里将养。” 杜鹃惊呼一声“小姐”。 “我主意已定,不容再改!” 这一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不会把一个屡屡冒犯自己,又自以为是的人留在身边。 即便这人是她的奶娘,她也必须送走。 她不想留在冷家,她也不想回温家,她渴望有自己的生活,可总是被再三的束缚。 杜七婶愣在花厅,过了良久,方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姐,你一出生就是我带,我处处都是为你好哇,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我送走。” 温彩躺在榻上,听到这哭声越发心烦,一起身,对忍冬道:“来人,把奶娘送回镇远候府去,告诉我嫂嫂,让她着人把奶娘送回西山县,没有我的吩咐,不必再接她来京城,就让她在乡下庄子里安安心心过日子。” 忍冬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杜七婶。 杜鹃走近温彩,轻呼一声“小姐”。 温彩低声道:“你也瞧见了奶娘的样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让任何人打乱我的计划。我的东西绝不容人沾染,别人的东西我也不屑去碰触。 杜鹃,等我离开冷家后,我答应你,再把她接来。但在这之前,为了我们往后的好日子,把她送回西山县乡下庄子吧。我实在不能容忍一个挑驳是非的人在身边,让她离开吧。” 杜七婶站在珠帘门后,清楚地听到了温彩的话,含着泪,现在小姐就烦她了吗,就连女儿也站在了温彩那边。 杜鹃蓄着泪,“娘,我替你收拾。” 杜七婶心头一痛,“小姐,你身边没个知事的过来人,我……着实不放心。” “你且放心,过几日我就提一个管事嬷嬷来,或多镇远候府挑,或从我陪嫁产业里寻,总是有的。奶娘,就安心回老家庄子待着。” 当天黄昏,杜七婶就被一辆马车送到了镇远候府,只等着那边有下人回西山县时,就带她一道离去。 杜七婶背着包袱出偏门,刚出巷子,就看到冷昭与一两骑马归来。 杜鹃正送杜七婶,低声重复道:“娘,小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这样违背她的意思,她定是不欢喜的,你先回西山县吧。” 早知是这样,她闷在心里不说就是。 杜七婶想怪温彩,可又怪不起来,温彩待她们母女一直都是极好的。 冷昭见她们母女哭丧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杜鹃道:“小姐让人把我娘送回西山县老家庄子上去。” 这可是温彩的乳母,温彩这么做未免太心狠了些。 冷昭如此一想,纵马回了平远候府。 他径直到了追云轩,这是他迁出这里后,第一次迈入这里。 冷昭一进院门,就看到花厅贵妃椅坐着愣愣发呆的温彩。 “你把杜七婶送走了?” 温彩回过神来,“她背着我到老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否则老夫人也不会知道你在安王府养萧彩云主仆的事。” 冷昭坐下,忍冬奉了茶点,打量着温彩,今儿的她打扮得很精神,穿戴得体,贵气十足。 其实,给萧彩云一个平妻位,让温彩做嫡妻,再纳几房侍妾,是何等美事,人生如此,也算是快活无限。 “一两捎话来,说你有事找他?” 温彩定定瞧了一眼,“你来设法阻止将我名字入族谱的事。听说这些日子你留宿安王府,既然她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该给她一个名分么?” 她说的是萧彩云,而冷昭却说巧针。 “她还是服侍彩云呢。” 温彩心头咯噔一下,“她要服侍彩云”这是说的巧针吧。 他不会告诉她,与他有夫妻实的还有巧针。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把萧彩云身边的侍女都收用了。 她瞧不起他!打心里鄙视她! 这样的男子,有多少,她轻视多少。 冷昭继续道:“就算要给她名分,也要等彩云的名分定了才行。” 越发证实了他与巧针之间还有旁的事。 这古代当真是害人,三妻四妾是常事,男子还说得天经地仪。 “既然你入族谱的事是老夫人的意思,你又何必……” 温彩冷哼一声,抬了抬手,示意忍冬退下。 冷昭以为她心动了,笑道:“我觉得你做嫡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会善待彩云。” 她冷笑。 她现在不对付萧彩云,那是因为冷昭这狗屎她就没想要。 她讥讽道:“怎么?早前不是非彩云不要么,怎连巧针也要了,一个男人做到你这分上,与禽\兽何异?那玩意儿长出来就是到处上女人的?这与发\情的虎\豹有何差异?你要恶心别人只管说去,少他\妈的来恶心我!你于萧彩云主仆是宝,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对于冷昭,她不屑有礼,也不屑说半个字的好话。 说她恶毒也好,说她粗鲁也罢,她就是这样。 冷昭厌恶温青,不正是因为温青鲁莽的性子么。 “一个男人做到你这分上,不以收受意中人的侍女为耻,反以为荣,真真让人无语。叫你回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我拒绝明儿自己的名字入族谱。” 瞧不起他,却又少不得为他思量,甚至为他赶起了她的乳母。 这个女子当真特别得很,明明在意他,偏说这等难听的话,多听几回,他反倒习惯了。 “以你的本事,自有法子化解,哪需我来想法子。” “这是姑\奶奶我尊重你。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可不想自己的名字入族谱。” 温彩给冷昭贴上的标签是“贱男”,所以当这贱男梦想着做一回贡酒“剑南春”时,她很快无情而狠毒的掐灭,让那一点火星星都没有。 “我不管你对我是怎般心思,丑话说在前头。我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要是敢在外头给老\娘沾花惹草,老\娘就算是一辈子不用他,也宁可把他给阉了。 至于他碰过的女人,要么送入庵堂,要么贱卖他乡。把人送庵堂,可不是说着是玩静修的、还他\妈的给出来的机会,这一进去立马给她剃度,再用火油烧,直烧得她那脑袋上长不出一根烦恼丝来才罢休。” 她站起身,如花般地笑着。 “契约上写得明白,半年为期,届时我会离开。一会儿,我会去安王府拜访,顺道看看你的娇美人萧彩云。” “你与她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比如说,就说说你这坛贡酒。” “贡酒?” 冷昭一脸狐疑。 温彩站起身,一字一顿地道:“剑、南、春!” 蜀中自古出贡酒。宫中五大贡酒里,便有一种唤作“剑南春”的贡酒。 冷昭浑身一颤,果然,他很难对这个女子生出好感。 杜鹃把杜七婶送回镇远候府,徐氏不放心,又挑了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送给温彩,让杜鹃带回来,直说这嬷嬷最是合宜得体的。 而杜七婶并没有如愿被送回西山县,竟留在镇远候府帮徐氏打理内宅。 杜鹃回来给温彩回复时,温彩沉默了一阵,杜鹃道:“要不奴婢明儿再回一趟镇远候府。” “罢了,就让你娘留在我嫂嫂身边帮衬。”她的目光停留在回来的嬷嬷身上。 嬷嬷向前几步,行了礼,道:“老奴姓麻早前是宫里司木房的人,最善侍弄花草。” “好。从今儿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做管事嬷嬷,我不会亏了你的,你就先顶了之前杜七婶的差。” “是。” 温彩与杜鹃道:“回头你与麻嬷嬷说说我这里的规矩,小厨房里留了饭菜。” 杜鹃笑着应了,领了麻嬷嬷去小厨房吃饭。 温彩回屋换了身衣衫,尽量让自己打扮得贵气又不得得体。 杜鹃吃了饭回来,温彩又与她叮嘱了几句,要她小心守在追云轩里,而她自个儿则带了忍冬、茉莉两个出门去安王府,一同相随的还有冷昭。 其实,是冷昭得了消息,虽温彩真的乘轿出门了,心下一惊,便跟了过来。 正文 第106章 可怜之人必可恨 安王府。 下人通禀之后,迎冷昭与温彩去了会客厅。 温彩饮了几口茶,笑盈盈地道:“有劳安王殿下对萧姑娘主仆的照应。我今儿过来,是来瞧萧姑娘的。另替安王殿下备了份薄礼,还请殿下笑讷。” 她一使眼色,忍冬捧着锦盒奉上,里面是两根百年难见的老山参。 慕容悰面露探究,温彩知道萧彩云的存在,还笑得这样纯净动人,眸子里除了更多的好奇,没有半分恶意,这真真让他有些不明白侃。 女人与女人之间天生相克,尤其是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时,她们更是斗得你死我活。 温彩欠身道:“还劳府中下人领路,让我去瞧瞧萧姑娘。梅” 慕容悰叮嘱了一名内侍。 温彩携着两名侍女,随内侍前往萧彩云的院子。 慕容悰望着她的背影,担忧地道:“大表哥,真的无事么?” 冷昭苦笑,“你的爱妾会害冷晓么?” 一个是妾,一个是妻,除非宠妾灭妻,况且现下冷晓还没过门。慕容悰道:“你要纳萧彩云为妾?” “待过些日子吧。” 慕容悰面露不解,瞧温彩的样子,备了礼物,通常这种情况,除非冷昭的妻妾斗得你死我活,而嫡妻为了保住地位会委身前来拜访,其目的就是为了拉个同盟,可现下冷昭家里就温彩一人,温彩着实没有道理这么做。 萧彩云听了侍女禀报,听说温彩来了,一时间难以适从。 灯笼缓移,一行人移了过来,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秀美的侍女,稍后有个比侍女略矮的少女,衣着美丽,是一袭蓝瓷花锦,越发显得那少女美若画中人。 萧彩云与巧针侍立花厅,欠身道:“见过冷夫人!” 温彩骄傲地扬着头,巧针是见过一回的,可萧彩云还是第一次见:容长脸蛋,一对柳叶眉,一双丹凤眼,身材适中,胖瘦合宜,虽不是绝顶大美人,倒也生得如花似玉。 温彩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像她与萧彩云这般,不是有人故意刁难,便是有人给你下马威。 她款款欠身,“见过萧姑娘!” 忽尔,她笑了。 “早听冷候爷千百次地提过萧姑娘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忍冬、巧针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忍冬心下一阵感动,温彩让她留下,分明就是信任她。 巧针沏了茶。 萧彩云被温彩弄得莫名,若是来立威的,偏温彩与她行礼;若温彩是来示好的,神态又自有一份骄傲;可温彩似乎还备了礼物而来。 “冷夫人请坐!” 温彩落座。 巧针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请冷夫人用茶!” 温彩微微点头,“知你们日子清苦,我特意替萧姑娘与巧针姑娘备了两块衣料,算是一点心意。” 给萧彩云的是一块紫色的上等缎子。 巧针的衣料则是一块桃红色的茧绸。 两块的花式都极好,紫色的是牡丹富贵图案,而桃红色的则是雏菊纹的。 “今日来访,是温氏觉着,有些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免得他日让人误会。”温彩浅呷了一口茶,“我无心与冷候爷做真夫妻,更无心与他过得久长。” 不紧不慢,明明是个年纪偏小的少女,偏从温彩的嘴里出来,竟有道不出的得体而慎重,是她的态度,也是她的语调,一看就超越了她的年纪,让人听到耳里就不由得凝重起来。 萧彩云道:“初嫁从父,再嫁由己,原来温小姐谋的是这个。” 她只是不想自己辛苦赚来的产业白白便宜了外人,那几个大生意,她连温青都舍不得给,又怎会给了旁人。她要保住这些,就得离开冷家。唯有这样,谁也不能沾上她的产业。她与慕容恒合作,也是为了更大程度地保护自己的产业。 谋婚姻,她早前更相信银子,对男人可不大相信,只是后来得遇慕容恒,她倒愿意去信。 温彩勾唇一笑,“早前,原是想与冷候爷过好日子的,可过门之后,方才发现一切都不如我的预料。你们当年的事我不想议谁对谁错,我只想告诉你,既然你想与冷候爷做久长夫妻,就得有个长远打算。今日我来是与萧姑娘商议的。你是想先入冷家门,而后我离开呢?还是我先离开,你们再入冷家门?” 萧彩云比谁都想尽快嫁入冷家,这样也能狠狠地给刘伯彦一个耳光。但她的身份,要冷昭说服冷家长辈很难。 她裣衽一拜:“请温小姐帮我。”萧彩云一直在观察,温彩的到来是确实与她商议对策。这个结果是她最盼望的。 如果温彩能帮她,无疑又多了一成胜算。 “你们是何打算的?” 巧针见温彩用到“你们”,心下一喜,垂首道:“二小姐与冷候爷都商量好了,待奴婢有了身子,就让冷候爷禀报冷家长辈 tang。” 果然,巧针这么说,分明是承认她做了冷昭的女人。 温彩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冷昭说他如何钟情萧彩云,却要了萧彩云的贴身侍女。萧彩云更混蛋,就为了能嫁入冷家,居然把自己的侍女送给冷昭。 这一对男女,她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冷候爷要的是娶萧姑娘进门,若巧针姑娘有身子,府里多一位姨娘又不打紧。萧姑娘要想顺遂入门,还得尽早有孕才好。” 可世人皆知,萧彩云被太医是判了“不育”之症。 温彩垂首喝茶。 萧彩云也知道这个法子里,最管用的就是她有身孕,说实话,这些日子冷昭留宿在此,要的是巧针,搂的是她,无论她与冷昭如何亲昵,终究没有越过雷池半步,这也是为了让冷昭不能弃她,对于男子来说,得不到就会心心念着,更是为了吊冷昭的胃口。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我若是萧姑娘,就会再寻名医诊断。世间女子的不育之症不外乎几种:一是先天不育的。那么萧姑娘一切可与其他女子可一样?若是一样,许不是先天不育。” 萧彩云听冷昭说过,温彩懂一些医术,但究竟懂多少却无人知道。 “与旁人没有两样。” “还有一种,是因太胖或太瘦都不易受孕,也有的是因宫床寒症而不育。” 萧彩云不胖不瘦,体质适中。 “最后一种,便是后来造成的。比如中了某种毒,或长期佩带与女子有孕的毒物,如含有麝香的香囊,或是不经意误食了红花等…… 无论是哪种,总得有个原因。” 温彩是要萧彩云再寻郎中细瞧。 萧彩云也曾疑心过,现下听温彩一说,越发疑心得紧。她的亲娘就育了她们姐妹二人,长姐早夭,而她又因生于二月被家人所弃。继母原是亲娘的堂妹,据说两人在娘家闺阁时感情深厚,可她被刘家休弃,继母就没替她说过一句话。 萧彩云道:“巧针,带这位姑娘去厢房吃茶,我与温小姐叙旧。” 温彩不愿留在冷昭身边,那么她便不用唤“冷夫人”。 待屋里只余她们二人,萧彩云轻声道:“不知温小姐可否替我诊脉?” “我只通浅显的脉理,太深的不会,你还得寻医术高超的郎中和太医来瞧。而今你住在安王府,要请太医来也是容易的。”温彩微微一笑,“明儿是九月初九,冷氏祭祖,说要把我的名字记入族谱。” 温彩想离开冷家,温彩不愿与冷昭有太多的牵绊…… 如果温彩有心冷昭,便成萧彩云的威胁。 可现在她想离开,不能离开就成了温彩的威胁。 萧彩云心下一兜转,她没有娘家依仗,又被夫家所弃,更无一两银子的家财,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都是冷昭给的。她早听冷昭说温彩的陪嫁丰厚。“我可以说服冷候爷,只是……温小姐拿什么谢我?” 讨礼物?分明就像是要胁。 萧彩云可怜,果然更可恨! 温彩诧然,心下怒婆翻腾,“萧姑娘想要什么?” “良田、店铺!” 温彩扬头大笑起来,她只是一问,可萧彩云还真该说。 她对冷昭无好感,同样对萧彩云没好感。 果然,渣男配烂桃花! 萧彩云道:“我就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现在唯一依仗的便是冷候爷的一片情深。” “你的可怜又不是我温彩造成的。原是你自己造成的,与我何干?难不成,我还替你的可怜来买账?” 萧彩云被塞得气急。 温彩是个快人快语的,人也是个直性子,否则她不会说出这等难听的话,也从她的话里流露出不满。 “温小姐不觉得我们都是可怜人,我们都不能抗拒自己怕婚姻,你不能抗拒,明知冷候爷的速婚有问题,却不能反对。我当初也不能,明知姐姐早夭,两家没有解除婚约定有问题,我还是嫁了……” 温彩可不认为她们是一样的人,她当初没有逃,就猜到这婚姻有问题,她只是想从这段婚姻里脱身,获得自主婚姻的权力。 虽然嫁过一回的她再觅良缘难,但总还有希望。 她相信如果那人真爱她,就不会在意她的过往,反而会理解她,更心疼她。 温彩脸上依是含着浅笑。 “温小姐,你有那么多的嫁妆,就给我一些田地、店铺又如何,就算我将来不能顺遂嫁给冷昭,至少往后我还不至于饿死……” “你想要可以跟冷昭讨去,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给你弄两家店铺,一些良田还是能做到的?” 温彩觉得萧彩云不会突然说这话。萧彩云为什么会说这话?太突然了!事出必有因,萧彩云是饱经妻妾相斗的产物,即便以前失败了,但败的是无情的刘伯彦手里,是她高估男人的情义。 “但女人总得有自己的东西才好说话。” “我又不是你娘,凭什么帮你!”温彩肚子里的火苗在跳动中,每次她一生气,必然口暴粗话,这一刹也不例外,“若我被记入族谱,若我非要占到嫡妻的名分,那么我温氏第一个容不得的就是你萧彩云。我的容不得,不是给你侍妾的名分,而是直接把你赶到庵堂去,我会眼看着师太给你剃度,会看着师太把火油抹在你的头上,然后点上火,烧得你的头上再也长不出一根头发……” 她不是说着玩,若是她在意的夫君,当真敢在外头养外室,她就一定会做到的。 她不要害人性命,却会真正了断那人的希望。 萧彩云心头一怔,看着温彩眼里流露的凶意,心下一颤,遍体生凉。 她是什么逻辑,说她可怜,温彩就得分一些嫁妆。温彩转而又是一笑,“萧彩云,你的嫁妆被你的继妹尽数抢去,你想要不是该夺她的么。你亲娘留给你的东西,凭甚便宜了外人。而你却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手里讨别人的嫁妆,你不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生意不好的她已经变卖,留下来的都是有收益的铺子。 萧彩云广袖内的手紧紧地握住,她才该是冷昭的妻子。可是因为父亲、继母,她与冷昭错了几年,她亲娘留下的嫁妆被人所夺,现在想夺回来却已不能。 但她想学继妹。如果温彩死了,那么温彩的嫁妆就是她的。 萧彩云想到这里时,一颗心漏跳了几拍,听闻温彩的嫁妆比她当年嫁入刘家还要丰厚。 冷昭,她要;温彩的嫁妆,她也要。 她更要做上风光体面的平远候夫人。 温彩猛地觉得,自己今儿错来了这里,倏地起身,对着外头道:“忍冬!我们该回去了。” 忍冬从厢房里出来,唤声“大\奶奶”取下厢房门口的灯笼过来。 夜色中,冷昭与一两踏着灯影而来,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意气风发。 温彩放缓脚步,冷昭进入院门,目光扫过温彩,又落到一侧静立的萧彩云身上。 “冷哥哥……”萧彩云柔声一唤。 温彩拧紧了眉头,“你们俩肉麻不肉麻,萧姑娘有二十多岁了,还叫‘冷哥哥’?我的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就算要亲热,好歹等我这个客人走了之后再开始。” 冷昭带着责备地看萧彩云。 在他的面前,温彩素来快人快语,一根肠子捅到底。温彩道:“明儿祭祖的事,冷候爷且想好了。你今儿是留宿此处,还是与我一道回冷府?” 冷昭看着含情脉脉的萧彩云。 她虽没有要留,可那表情就是想留。 “大\奶奶岂在外面候着,我与彩云说几句话就出来。” “抱歉,姑奶奶没有等人的习惯。” 温彩一转身,大踏步出了院门。 忍冬、茉莉紧随其后,行了一程,忍冬低声道:“大\奶奶,萧姑娘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说她想要我的田庄、店铺……” 茉莉立时恼了,“她以为自个是谁,竟想分大\奶奶的嫁妆,太可恶了。” 温彩则在想,萧彩云怎会莫名地说这么一句话。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玩笑?不像。否则她不会搬出她可怜的那些话。 萧彩云可怜,关她温彩什么鸟事。 当年郑氏不是要萧彩云嫁给冷昭么,是萧彩云以父命难违为由拒绝了,那时只要萧彩云再强势半分,让冷家去提亲,说不准这亲事就成了。 萧彩云的可怜全是她自己造成的。 温彩又忆起萧彩云亲娘留下的嫁妆,而今一分不少地落到了她继妹手里。 她出了安王府,上了家轿,正待离开,冷昭赶了过来。 一路人,温彩心情郁闷。 她要回追云轩,冷昭却没有回书房的意思。 “候爷有事?”她放下脚步。 冷昭冷冷地逼视着她,“你与彩云说什么了?你与她说,要是我不帮你达成所愿,就要把她送到庵堂去,还要看着师太给她剃度,让师太抹了灯油烧得她的头上再不长一发……”一定是温彩要胁萧彩云的,竟说出这等恶毒的话,萧彩云被吓得不轻,冷昭离开的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 “是么?”温彩扬了扬头。在心里骂自己“犯贱”,好好的不会睡觉么,跑到安王府去做甚,平白送了两块缎子出去,还搭了两根上好的老山参,反给自己添了堵。 萧彩云那女人活该!曾是一个嫡妻,竟学了侍妾的手面。妻就是妻,妻就是尊贵的,就如汪氏教温彩所说的那样,一个女人是否尊贵,不仅是衣着,更是言谈举止、行事之间,就凭萧彩云这误告人的手段,就让她瞧不起。 温彩依是笑着,“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说要说服你达成我所愿,便要我拿店铺、田庄和她交换。因为她可怜 ,因为她想置些产业?” “不可能!”冷昭肯定地吐出三字,“我要给她银钱她都不收,哪里会要你的东西。” 温彩抬腿踹了两脚,重重踢中冷昭,冷昭跳了起来,蹦得老高,可胯下还是被狠狠地袭击了,中在大腿肉侧,一阵钻心地痛。 这女人打人前一点预兆,脚快得如闪电。 “臭女人,活该没人要!” 温彩又提起腿来,冷照连退数步。 萧彩云不收冷昭的银钱,是想真正拢住这个男人的心,想让冷昭明白,她跟他是真心过日子的,不是贪慕虚荣。 果然!渣男就是渣男,即便冷昭还贴了一个“对萧彩云痴情”的标签。而她,着实没有好感。萧彩云的话他就信,而她温彩的话冷昭就不信。 冷昭确实符合他日“宠妾灭妻”的种种迹象。 温彩道:“你置些田庄、店铺给她,一个女人没有这些傍身,总觉得心下难安,也算是给她一个依仗。” 萧彩云想要她的东西,为了给她添妆,她唯一的嫡亲哥哥险些没把家底掏干净,她凭甚来便宜外人。 她可以一时心生同情,给萧彩云一点东西,但绝不能容忍他人肖想。早前还同情萧彩云,可此间看来,她真是犯贱,居然上赶着去探望。萧彩云有今日,真真是“活该”。萧彩云不提便罢,而今提了,温彩就得防着。 近了追云轩,冷昭没跟来,温彩那两脚不轻。 茉莉想着:唉,温彩这个主子也太不温柔,平日瞧着是得体的,一不高兴就动粗打人,且之前毫无防备。 忍冬不解地道:“大\奶奶,你何必要告诉冷候爷那些话?” “就像是萧彩云说的,她很可怜!可怜到没娘家依仗,可怜得只剩下冷候爷的情。” 萧彩云让她觉得可怜又可恶的人。 她愿帮萧彩云,这是她自己的事,也只这一次,往后她再不想那个女人。 温彩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又心疼了一阵,若是把衣料送给杜鹃,许杜鹃又要感动两日,偏送给萧彩云主仆连个谢字都没有,真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麻嬷嬷迎了出来,暖声问道:“大\奶奶可用过暮食了,从厨房取了羹汤,还搁在小厨房的灶上暖着。” “给盛一碗来。剩下的你们几个分了吃。” 温彩用了羹汤,回到内室,又唤了麻嬷嬷、杜鹃、忍冬、茉莉四人进内室说话。 “从现在起,杜鹃代我打理陪嫁店铺,忍冬和茉莉是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麻嬷嬷接任追云轩管事。寻常我若出门,麻嬷嬷和忍冬必须留下一个待在追云轩,我大\奶奶的嫁妆丰厚,怕是有人打那些主意。” 温彩与杜鹃使了个眼色,杜鹃从箱子里取出个锦盒。 温彩取了几枚银元宝,“麻嬷嬷和杜鹃赏二两银子,忍冬和茉莉各赏一两,外头跑腿的粗使丫头和小厮,每人赏五钱银子。 另外明儿一早,麻嬷嬷拿我的钥匙去小库房里取几块布来,冬天就要到了,你们四人每人再添两身茧绸的冬裳,至于这院里跑腿、做粗活的,每人各赏两身寻常布料做冬裳。” 杜鹃又挑了几枚五钱银子出来。 茉莉得了赏,又听说还要赏两身新裳,笑问道:“大\奶奶可要热水?” 待茉莉问的时候,麻嬷嬷已经麻利地出了内室,让外头的粗使丫头捧了热水。 追云轩有规矩,除了本院管事和大丫头能进温彩的内室,外头的丫头不许进来。 温彩把小库房的钥匙给了麻嬷嬷,麻嬷嬷领忍冬去取布料,追云轩上下得了赏,众人欢喜,又聚在偏厢房里领各自的衣料。 茉莉在内室里服侍温彩洗足,急得好几次引颈张望。 温彩道:“我还要泡一阵,你先出去领衣料,回头再来拾掇。” 茉莉感激地出去。到了温彩身边,方觉温彩好说话,比在宫里服侍可好多了。 麻嬷嬷轻咳一声,道:“各处跑腿办事的都给我机警些,这是大\奶奶赏大家做冬裳的衣料,你们要对得住大\奶奶的赏。” 正文 第107章 厚待下人 忍冬领了自己的两块衣料,颜色都是极好的,分别是玫红和浅蓝的缎子,若是做了冬裳穿在身上很体面。见茉莉出来,知内室无人服侍,搁好衣料就进了内室服侍。 杜鹃领了东西,面露狐疑,进得内室时,见忍冬去倒洗足水,方开口问道:“小姐今儿怎了,好好的又赏银钱又赏衣料。篁” 麻嬷嬷给众人分赏完毕,回了内室,小心地道:“大\奶奶,这是小库房的钥匙。” “你是这院里的管事,这一把钥匙先留在你这儿,回头你把账记好就是,你既是嫂嫂送来的,我相信你。” 有时候,信任便如恩赏一般。 麻嬷嬷眼眸一转,有泪氤氲,这今儿一来就做了大\奶奶屋里的管事,还替大\奶奶管小库房,这得多大的恩赏。 温彩道:“杜鹃,把那只檀香木盒子拿来,里面有绒花,这院里的丫头每人都挑一对戴着玩儿。” 杜鹃越发觉得奇怪,捧了盒子递给忍冬,“小姐到底怎了?” “真是气人!我今儿好心去瞧萧彩云,她提出要分我田庄、店铺,才肯答应帮我与冷候爷说好话。丫丫的,我不稀罕她说好话。就是把东西赏了身边人,也不要便宜了那种可恶之人。 你们几个听好了,只要你们好好办差,将来你们出嫁我赏你们一份体面嫁妆。麻嬷嬷老了,我来管她,让她老有所依地过吃饱穿暖的富足日子。径” 此话一出,几个人感动得泪光盈盈。 唯有杜鹃若有所思,“萧彩云也不识抬举了,你去瞧她,她倒得寸进尺了。” 温彩摆了摆手,“不必理会外人,只要我们屋里几个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只那一句,上下一心才能御敌。麻嬷嬷是个沉稳人,这些日子仔细留意院里服侍的正值,若有不可靠的就撵出去,我身边,容不得那种吃里爬外、挑驳是非又爱咬舌的人。” 她就是随口一说。 麻嬷嬷与忍冬几个却以为是这追云轩的人往外头传了什么闲话出去。真是奇怪,萧彩云竟敢开口跟温彩要店铺、田庄,这是温彩的嫁妆,凭甚要便宜外人。 茉莉捧着盒子,“麻嬷嬷也挑一对花儿戴。” 麻嬷嬷看了眼盒子,里头有满满一盒子,各色的都有,选了对蓝色的绒花。 之后,茉莉拿到外头,又让院里的丫头各选了一对。 温彩歇下了。 可麻嬷嬷还在想自己的事,想温彩说要给她养老的话,是随口说的,还是真心说的呢?她年纪大了,五十有六了才从宫里放出来,原是无亲人、子女的孤老婆子,十五岁就入了宫,也算是个沉稳、圆滑的,可要说往后的日子还真没个着落。 但瞧着这大\奶奶温彩是个大方的,待人也好,且好好干吧,做好了,大\记在心里自会待她好的。 杜鹃则在想她的娘,然后又想今儿温彩大赏上下的事。 * 次晨,众人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一阵如雷的敲门声,原是知贤堂的婆子生怕追云轩上下睡过了头,误了祭祖的时辰。 冷氏一族人与其他世族祭族不同,其他族人是在清明和年节,而唯有冷氏一族是在清明与重阳。 守门的粗使丫头揉着眼,披着衣就去开门。 婆子道:“大太太就怕你们睡过头了,今儿可是大日子,大\奶奶得入族谱,拜祠堂,你们赶紧把大\奶奶唤起来。” 粗使丫头应了。 忍冬与杜鹃也得陆续起来,上下开始忙碌起来。 麻嬷嬷进了内室,帮温彩梳了个好看的发式。 温彩道:“麻嬷嬷还有亲人么?” “没了。在宫里时,倒是认了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做干子女,我这一出来,就断了音讯。” 温彩轻声道:“待过些日子,你再认上个干儿子、干闺女,彼此也好有个依靠。” “老奴听大\奶奶的。” 有了这话,她以后要认干子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温彩对杜鹃打了个手式,杜鹃领会,站在珠帘门口。 温彩继续道:“我也与麻嬷嬷交个底儿,我手头是有不少店铺、田庄,但这些是嫁妆簿子里写着的。还有没摆在明面上的生意,这些生意不是见不得人,而是不能让人知道的,麻嬷嬷当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除了嫁妆簿子上的生意我愿意让人知晓,旁的便是我哥哥、冷候爷等人也不能知道。 麻嬷嬷在镇远候府许就听人说过了,冷候爷不是真心与我过日子的,他心心念着的是萧彩云。 我也不想与冷候爷认真过日子,只想着有朝一日离开冷府,带着你们风风光光的过日子。 时日长了,你便知道,我是一个待身边人如亲人一样的人。 但凡有我的好日子,你们的日子也会比旁人家的下人过得更风光。” 麻嬷嬷来的时候,只听镇远候府的人议 tang论,说温彩帮徐氏打理铺子生意的事,说是三个月就赚了不少银子。 她为了在候府立稳脚跟,曾巴结讨好过大管家、二管家,听说徐氏早前手头并没有什么赚钱店铺。 现在想来,那些铺子定是温彩给徐氏的。 温彩虽大方,不可能把自己的家底全给娘家兄嫂,只能说她手里还有其他赚钱铺子。 麻嬷嬷现下摸不到温彩的底,但知道她一定是有钱的女子,跟着她就对了。 轻声道:“大\奶奶宽心,老奴定会替你守好钱财等物。” “你是个聪明人,那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我的东西,房契、地契、银票等贵重的东西都在里头那只雕着并蒂莲的红锦盒里头,还有几盒子头面首饰。”温彩指了指妆台旁的牡丹纹锦盒,“这里头装的是寻常使用的银票和零碎银子,还有一些送人、打赏人的首饰,你平日需要打点人就从这盒子里取,取罢之后,或是自己记上,或是告诉杜鹃记上,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那箱子搁在衣橱上头,得搭了凳子才能取。 温彩又道:“奶娘在我身边时,每月便有额外的三两银子应酬钱,杜鹃原是二两,现下因杜鹃要管店铺生意,便将她调到了五两银子应酬钱,麻嬷嬷这三两银子应酬钱,我还照给你。这钱是给你打点上下交往人情,比如说,我要你去打听一件事,非得花钱才能打听到不可,你就得拿这些钱去打听。而我这里是不会再给你拿银子的。倘若平日你留了心,自己一早知晓了,我一问起来你便知道,那么这省下的钱就是你自个的,所以给你定了三两银子应酬钱,另你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 五两银子啊!我的个天,这在宫里能领这么多月例的管事嬷嬷也少见啊,还要被人盘剥了去。可现在她麻嬷嬷也能领这么多。 温彩道:“对外,你只能说我给你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不能多说了去。你知道,这人都有眼花嫉妒之心,万一让人知晓多了,少不得要惹来麻烦。” 麻嬷嬷心情大好,歪头看着给温彩的梳的新式样。 杜鹃问道:“小姐,今儿我陪你去祠堂么?” “店铺都看完了?” “还有几家没瞧。” “没走完就继续瞧,家里有麻嬷嬷。” 杜鹃想着,杜七婶留在温彩身边多赚多少银子,偏要惹温彩不高兴,多此一举,到了镇远候府,最多也就是一月领二两银子的月例。 可,好事都不能被她们母女得了。 她瞧着麻嬷嬷,梳的头就比杜七婶好看。 温彩道:“回头我盒子里取三两银子给你娘送去,你再去宽慰宽慰她,让她用心帮衬着温大\奶奶。” 杜鹃欠身道:“小姐,那我用了早饭就出门。” “回头再赏老罗一两银子又两百钱,她女人是个看得紧的,让他留二百钱自己买酒喝。” 杜鹃笑道:“我代老罗谢过小姐。” 温彩点了一下头,看着铜镜里的新发式。 打开锦盒,取了几两银子递给杜鹃,又另给了三两银碎子给麻嬷嬷,“这是这个月给你的应酬打点钱。再取了五两递给杜鹃。” 二人该各谢过了,因只得她们俩有,两个都生怕被忍冬等人瞧见。 麻嬷嬷梳好头,又说要给温彩扑脂粉什么的。 寅时一刻,冷府上下的主子都云集在佛堂外头。 麻嬷嬷觉得这是大事,有些不放心,坚持要跟去,忍冬和杜鹃留在追云轩,只跟了两个二等丫头。 老太太出了瞧了一眼,对冷敦道:“罢了,都去明月庵冷氏族里吧,莫要让族人等得久了。” 冷敦应了一声,对众人道:“出门了。” 三房的爷、奶奶、小姐们云集一处,纷纷上了偏门外的马车、家轿。 郑氏是节妇,大房就只得冷昭、冷晓兄妹又温彩。 温彩上了马车,冷晓脸上有些难看,麻嬷嬷扶着温彩上了马车。 温彩道:“麻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一道乘车。” “是。大\奶奶。” 冷晓脸色更难看了,车内原就不大,坐两人刚好,坐三个人显得有些挤,且还是与一个下人婆子挤着。 麻嬷嬷只作没瞧见,低声与温彩说话。 冷晓问:“嫂嫂到底把陪嫁田庄、铺子贱卖了多少给娘家人?” 温彩微愣,转而笑着打趣:“你一个待嫁的小姐,问起嫂嫂陪嫁产业的事,也不怕人笑话。回头你出阁,我替你添一套体面的头面首饰。” 冷晓的脸一红,不好再追问下去,心里暗暗鄙视温彩。 温彩扭头问麻嬷嬷:“宫里的贵人们都使什么样的胭脂水粉?七公主说使的是百花坊的东西,昨晚我倒了半瓶玫瑰露泡香汤,嬷嬷你闻我身上还香香的呢。” 冷晓心里暗骂:暴殄天物,此等贵重东西,温彩就倒了半瓶 ,只需滴上几滴就行,竟使那么多,真当这东西不值钱。 可今晨,冷晓在知贤堂就听郑氏念叨,说温彩知晓冷昭在外头养外宅的事,让人郁闷的事慕容悰替冷昭养萧彩云不说,还在外头替冷昭瞒着。 麻嬷嬷连连笑应“是”,又道:“皇后娘娘用的玫瑰凝露,瞧着是淡紫色的,抹在肌肤上越发白净如雪,只是这种凝露却不外卖。” 她顺着温彩的话,把各宫娘娘都使什么样的东西细细说了一遍。 冷晓倒是听得很留意,尤其是说到淑妃使的东西,她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一个字也不漏过。 她听说过镇远候府的下人多是户部和礼部配的,不晓得其间还有几个宫里出来的老人。 车轮飞转,马车轧轧,听到一声“吁——”队伍停了下来。 已到了一处小巷子里,但见一座高门大府前聚满了人。 一个丫头道:“大\奶奶到了,请下车。” 温彩跳下马车,小丫头又扶了麻嬷嬷一把。 冷昕妻走近,揶揄道:“大嫂嫂,你还有要转卖店铺、田庄不?” 温彩故作诧色地道:“正纠结着呢,还有三处也想卖了,不卖吧,似乎还能赚点银钱使。若是你要,给的价好我就卖给你。” 冷晓翻了个白眼,冷昕妻分明是打趣,偏温彩当了真。 小董氏从后头的轿子上下来,笑道:“大\奶奶真要转卖,且说说都是什么地段儿的。” 温彩便一脸凝重地把三处店铺的地段、铺子名称给说了。 她的嫁妆簿子上有这三家。 冷昕妻道:“你当真要卖?” “价儿好了我就卖,留它作甚?”她压低嗓门,轻声对冷昕妻道:“其实一月能赚些银子,只是打理店铺太辛苦,早前我虽学会打理,可那时候到底还有我祖母帮衬,如今与懒得这么辛苦了,卖了能一下子多得许多银子,何乐而不为?” 冷昕妻只当是温彩因冷昭伤了心,这才如此胡闹,“且留作罢,再过些日子许就好了。” 小董氏却来了兴致,追问道:“你说个价儿,要是能成,就转卖给我如何?” 温彩道:“三婶真要买?” “冷昤近来就要议亲,订下人家就要备嫁妆,我正想备些好店铺给她呢。” “是要净铺子,还是带货一起要。前者呢,我把货另行处置。后者呢,除了我的陪房管事,其他的都给你们。” “说个价儿。” “六千两银子就给你了。” “你是疯了吧?”小董氏急道:“你娘家二哥买你的铺子,三家铺子只给了二千五百两银子,这也是三处你就要六千两。” 温彩冷哼一声,“你爱要不要,我不卖还能赚点银子呢。” 她一扭身,也不乐意了。她可以便宜娘家人,就算她离开冷府,娘家人还是娘家人,可冷家人却未必与她再有关联。她为甚不会照市价卖钱。 麻嬷嬷不吱声跟在温彩身侧。 李氏又移了过来,马车、轿子都停在明月庵冷府外头,人只有下来走一截,“大侄儿媳妇,你真要卖,听这地段、铺子都是不错的。” 温彩道:“早前给我娘家二哥的铺子原是生意差些的,这些生意好,要不是我嫁妆铺子多得打理不过来,我才不转卖呢。这六千两银子,我还一分不少了,你们且等着,回头我支声话儿回娘家,这争着、抢着要的人多的是。” 李氏心下纠结,她也想买,买了可以给冷晞做嫁妆。 温彩此刻被小董氏一损,神色愤愤然,“明儿我就找牙行来瞧,到时候便是七八千两银子的收入。这生意不都是谈成的,瞧着是自家人才给她六千两银子,倒说我想钱想疯了,我就是想钱了。她不爱钱,把钱给我不要铺子啊。” 小董氏抬头望着李氏。 冷昤扯了一下衣袖,“娘,回头你使人去瞧瞧看,要是地段好就买下来,你从年初就说要给买店铺,到现在都没买合适,难得大\奶奶有现成的要买,我可听说这是温家人打理好些年的老铺子呢,既是老铺子,肯定是赚钱的。” 小董氏也心动,总想花最低的钱买下来。 冷昭昨儿回府,也听下人们议论,这温彩当真是被他伤透了心,可她分明说不在乎嫡妻名分,是因为他留宿萧彩云那儿的事。 小董氏跟上温彩,低声道:“大\奶奶,一口价,五千两银子,这三家铺子我都要了。” “对不起,你要买就得七千两,否则我宁可找牙行。” 小董氏气得咬牙,这真是见风涨。小董氏低若蚊鸣,小得谁也听不见地啐骂一声:“死妮子!” 众人进了冷府,由明月庵冷家下人引领到了祠堂。 祠堂有两个知贤堂那么大,一个四合院子,正房是通的,密密麻麻全都是灵位,墙上扇形写着族谱。 男人 们站在前方,女人们站在后面,地上摆着蒲团。 一声高呼:“祭祖喽!” 就见平远候府的下人鱼贯而入,捧着金猪、卤鸡、卤鸭等,摆上供桌。 又一声高呼:“拜!” 齐齐跪拜祖先。 “再拜!” “三拜!” 一时间,祠堂静默得没半点声音。 “起身!” 众人纷纷起身。 冷氏祠堂明明在明月庵一带,偏偏嫡支又在荷花里,真真怪异得紧。 冷氏族长素来都是嫡支长房长子,而冷政早逝,现下由明月庵冷氏嫡长房代任族长一职,只待冷昭年满三十便接近族长,这也是冷氏族里的规矩,族长必须是年过三十的男子担任。 族长高声道:“焚香禀告祖先,今岁新娶新妇二人,明月庵分支三房次子冷昂娶妻吴氏;又荷花里嫡支长房冷昭娶妻温氏……” 冷昭唤声“族长叔父”快步走近,作了揖,道:“吴弟妹已有身孕,确该入族谱,可是我妻温氏还是过些时候再入族谱吧,这嫡支长房长媳从来都是育下子嗣后再入族谱的,到了侄儿这儿,也不好违了规矩。” 冷昭此举,落到冷敦、冷效兄弟二人眼里,就是冷昭还记着萧彩云。 族长望向冷敦,长房的冷政没了,冷敦是能拿主意的。 冷敦抱拳道:“温氏是长房长媳理应入族谱。” 冷昭道:“便是宫里也没给温氏下诰命旨意,还是待她育了子嗣再入族谱不迟。” 昨儿老夫人便找了冷敦说话,提了温彩入族谱的事,想早早给温彩定下名分,偏到了这当口,冷昭阻止了。 温彩走出人群,款款行礼,道:“各位长辈,请容温氏说一句。冷家有规在前,不好违背,再则,昔日冷候爷娶我过门,原说的是平妻位分,嫡妻未入族谱我怎好入族谱?更不好抢占嫡妻位分,自来先入为主,若是将我的名字记进去,岂不更是乱了尊卑规矩,还望各位长辈三思。” 冷家昔日纵容了冷昭,现在想给她嫡妻名分,她温彩却已经不稀罕了。 若是心爱的男子,便是给了卑微的名分又如何,她不计较,只要那人唯她一个人便好。 族长朗声道:“冷昂之妻吴氏拜先祖。” 一个挺着大肚的女人从一旁出来,跪在蒲团上三拜,因肚子太大,拜得有些吃力,磕头也是微微一点头就算拜过了。 温彩欠身对李氏道:“二婶,我得先走一步了,我得去找牙行转卖店铺的事,告辞!” 她与冷敦兄弟一行礼,转身离去了。 小董氏愤然道:“瞧瞧她什么意思?把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一看不能入族谱,嘴上说得好听,不能抢了嫡妻位分,心里却在计较着,一见不成,索性先走了,哪里配做长房长媳?” 冷昭铁青着脸。 温彩竟恨不得把自己的嫁妆都折腾光了,田庄贱卖给了娘家人,现在又要卖店铺,一身行头就花一千两银子。人走了,必须得先拜祖才能入族谱,现在不能拜祖自然就不能入了。 麻嬷嬷紧跟其后。 出了府门,温彩低声道:“岂由他们去闹,我们做自个儿的事儿,去外头转转。” 麻嬷嬷轻声问道:“大\奶奶真要卖店铺?” “先把里头的货处理了,至于铺子么,我另有打算,我们去寻个人,再在城里转一圈,待午后再回去。到时候就放出风声,说我们寻了牙行帮忙卖店铺。” 货物好处理,她有一个百货行,将货分类装好,送到百货行就能继续卖。 温彩到了六福酒楼,又着人去与慕容恒报信。 正文 第108章 哭闹 晌午时分,慕容恒骑马赶来。 麻嬷嬷倒了茶水。 温彩道:“我手头有三家铺门,你帮我换了房契,就寻你府里侍卫或下人的名头。” 慕容恒面露不解,装出卖掉的样子,实则还是她的。 她似乎总没有安全感,才会用尽心思地想要保住自己的东西。 “我已令几大牙行留意你想要的铺面,一有消息就令人来传话。茂” “帮我把房契换了,我会尽快让这三家铺子改做别的生意,待这三家铺子一开业,它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补充契约》里。” “待我办好,就给你送来。” “先搁到你那儿。” 温彩微微一笑,“用过晌午了没?如果没有,与我们一起用些,听说六福酒楼的饭菜不错。” “好。” 慕容恒收好房契。 两人点了饭菜,又唤了二安子和麻嬷嬷一道用饭,剩下的饭菜温彩令人装了赏开街上的乞丐。 用罢饭,二人在屋里说话,麻嬷嬷与二安子则去隔壁吃茶。 慕容恒道:“我与你举荐一个人。” “谁?” 他走到窗前,指着对面茶肆,在临门的桌前,坐了一个灰袍男子,瞧上去约有三十多岁,“此人名唤陈兴,是个举子,因犯了案逃到京城。” “我写一封引荐信,你再着人把他送到锦园,待京城的新铺子开业,再让他试试。” “让他进百货行做个账房如何?” “我原是想让他进锦园做大管事的,可你竟只想让他做百货行的账房。” 慕容恒轻声道:“且让他试试手。” “我写引荐信,你派人领着他去寻百货行大管事,让他做大账房,那里的大账房多,再将里面的大账房先调回锦园,过几月新店开张,便又是一个管事。” 温彩面上含笑,眼睛却明亮犀厉,定定地看着陈兴,但见他昂首挺胸,似成竹成胸,这样的人,寻常心藏智慧。 “我一直都想给锦园寻个大管事,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坐上这位置。” 慕容恒面含好奇,“你那个锦园究竟是做什么的,外头修了极好的围墙,又看不到里面,只瞧见好多果树花木……” “建好之后,殿下不就知道了。” 温彩并不多说,一转身,从头发取了根钗子,一拔掉一头,内里竟是一支硬笔。 慕容恒令二安子备了纸墨,她很快写就一封《引荐信》,而后取了自己别样的金印,竟是藏在她的胸前项链之中,哈了气儿一按,印上了“锦园主人”,这金印制作精良,上面有指纹一般的暗纹。 温彩将信封在信套里,“交给陈兴,百货行的大管事会安排好了。”末了,她歪头道:“你是不放心我,生怕我少给了你银子。” “我很是信任你。” 木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 慕容恒把信递给了二安子。 温彩道:“麻嬷嬷,杜鹃分茶铺子出来了。你去告诉她,让她到张记珠宝铺给我弄一套最好的头面首饰来,对了,云衣绣庄听说到了一批难得的霓虹锦,先弄一身来给我。” 麻嬷嬷应声“是”,先下了楼。 我的个天,这两家铺子都是京城的名店,里面的东西贵得紧,这两样东西下来怕是又得不少银钱。 慕容恒道:“早前的杜七婶呢?” “她聒嗓得很,我说了不留在冷府,却一个劲儿地与我对着来,打发她去我嫂嫂身边当管事婆子了,这一个是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出来的?” 慕容恒听说过,定国公府杨家也有一些下人是宫里出来的,其间有宫娥、嬷嬷,甚至还有老太监,宫娥多是孤女无处可去的。 他微眯双眼,“你用宫里的人……” 温彩问道:“不妥么?” “不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我一直怀疑,宫里有人插了自己的耳目入镇远候府、定国候府监视,可你嫂嫂却把这嬷嬷给你,万一真是宫里人的耳目,她不是一下子知晓太多。” “可今儿,好已经知道百货行是你我的了,还有那锦园……” 慕容恒抬了抬手,“回头我派人查查她的底,近来你小心些。” “好。” 慕容恒定定心神,“瞧她的样子不像有武功,我们总这样见面不妥,往后我去寻你。” 见得次数多了,终究不好。 她是有夫之妇,而他更是皇子之尊,少不得要被人误会。 温彩微怔。 慕容恒道:“有事我去寻你,这样可好,你若有事,就在你住的追云轩院子里的树上挂一盏灯笼,我若瞧见,自来见你。” 温彩应了。 他自己寻来,不比她着人递话,又等他要快。 tang 慕容恒离开后,温彩在雅间里又坐了许久,麻嬷嬷一则陪坐在侧。 杜鹃气喘吁吁地进来,手里捧着个包袱,“小姐,你要的新裳和首饰,这是红玛瑙掐丝头面,掌柜的说,这套价值三千两银子,还有这件霓霞锦衣裙价值一千两银子。” “知道了!”温彩吐了口气,“我们回府吧。” 她一回追云轩便要洗澡。 末了,换上了新裳,戴上了首饰。 正对着镜子欣赏着,忍冬来报:“大\奶奶,二太太和三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 李氏进入花厅时,就看到穿着闪闪发光的霓虹锦新裳的千的温彩,她的年纪本小,穿着这衣裙,耀得人眼花,那衣裙上绣满了金丝银线,更缀有珍珠,一件就价值不菲。 冷晞停下了脚步,“这又是大嫂嫂买的新裳?” 温彩笑道:“好看吧?是新买的霓虹锦缎子,这一件得一千两银子呢。喏,今儿我又新买了一套红玛瑙掐丝头面首饰,三千两银子呢。真没想到那三间店铺那么好买,我刚去牙行就碰到贵人了,我张口要了一万两银子,那贵人着家里的下人去看了一圈,回头就给了九千两银票。三太太还嫌五千两银子多了,这转手就卖了九千两呢。” 李氏道:“你这么快就把铺子卖了?” “对啊,要不我这一身四千两银子呢,因买了好价,我才舍得买这么贵的好东西。” 冷晞心下讷然,还想过来好好说,谈好价格就买下来,哪里晓得温彩说卖就卖了,还卖了高价。 只是她哪是会懂得攒银子的人,这一身又花了四千两银子。 难怪府里人都说温家给她的嫁妆足,瞧她不把银子当回事的乱花乱使。 李氏轻斥道:“老夫人刚发了话,不许你出门,你怎又买这么贵的。” “祖母最是爱管闲事,这是我自个的嫁妆,花了便花了,难道我要留在这儿,学萧彩云那般省吃俭用一阵子,最后便宜了她那个继妹。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既是我的,我花光、败光那也是我自个的事儿,我总算是享用过的,如此活着也算恣意畅快。” 听她说话,无论是谁都会以为是冷昭寒了她的心,她才这般拼命败自己的嫁妆。 冷晞是听出来了,温彩这是故意的。 冷昭的事,他们都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就这事上竟伤透了温彩的心,就算有人要拦,如今瞧来都是拦不住了。 “大嫂嫂还会再卖铺子么?我可听人说你手头有近二十家铺子。” “且等我手头的银子花光了再卖。”温彩说得云淡风轻地,对着外头道:“忍冬,叫麻嬷嬷把我的小库房打开,我过几日要回温家住对月,让麻嬷嬷早早将我回门的礼物备好了,往好里预备。镇远候府里,温候爷、夫人、徐太太、徐二小姐一家、徐三小姐的都备齐全了,还有温家两房人的都预备上,他们若是到镇远候府见者有份,要是不来瞧我,我倒省了礼物。” 今儿九初九,离十四还有好几天呢,也有住对月会提前两日回娘家的。 李氏轻声道:“大侄儿媳妇,就算你心里有气,也不该拿自己的东西撒气。” “二婶婶,我高兴着呢。 那日我去瞧萧彩云,你们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她说,她会要我的嫁妆,田庄、店铺、甚至首饰。 哈哈……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把自个的东西便宜了她,便是被败光了,我也觉得畅快。 你们不是我,不会知道我心里的苦。 你们也就别劝我了,便是我娘家兄嫂来,我也未必会听的。 你们可曾知道,当她说这些话时,我有那么一刻,期望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嫁妆。 我怎能便宜了别人?我怎能甘愿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们是生死一对人,他们是真心人,我成全他们便是,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但他们不能拿我当软杮子捏,家里长辈不愿意萧彩云进门,前我什么事,却好似我碍了他们的道儿。 平远候嫡妻,有人稀罕只管拿去,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现下自儿个高兴,在乎自己过得快活,什么礼义耻廉,什么大家规矩,我呸,全都是约束女子的东西。 男子可以卑鄙,男子可以任意胡为,便是我花自儿个的嫁妆,碍着谁了,也要人来说……” 温彩越说越气,心头一阵激动,越发停不下来。 “女儿家,在娘家如何得宠,都不是真的快乐,真的快乐是往后能不能觅个待自己好的、够真心的人。要是那人的心被旁人早早的得去,又或是个见异思迁、朝思暮想之辈,跟着这样的男子还能快乐吗?这规矩为甚女子如此不公?在娘家时,我就不想嫁,可是就晚了那么一天,就一天哥哥就回来了,结果我就被迫嫁人了……” 温彩说着时,心头一酸,扒在 案上哇哇大哭。 麻嬷嬷见她一哭,也跟着伤心。 杜鹃此刻更是想到温彩到冷家后过的日子,只有出门的时候她笑得开心、轻松,在这家里都是刻意在讨好老夫人。 可冷家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对温彩的,个个与她形同陌路。 杜鹃一抹泪,忍冬与茉莉也跟着哭。 李氏想宽慰几句,却连自己心头都是酸酸,温彩说得对,女子在娘家过得如何快乐都不是真的快乐,这还得看嫁人能不能得遇一个好夫婿。 温彩哭了一阵,叫嚷道:“我不要留在冷家!冷家就如其姓氏一般的冰冷啊!我要离开冷家,我要和离,呜呜!我要和离,我要离开冷家……” 她捶南着桌子哭得声嘶力竭,像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之声,很快就传了出去。 麻嬷嬷轻声道:“大\奶奶快别哭了,这传出去都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名声,不过是外头光鲜内里肮脏,全是一肚子坏水。我不要装了,装这些门面给谁瞧,我要和离!呜哇哇……” 她顾忌身份,偏冷昭就打她的脸面,约定成空,还不如放了个屁。竟背着她,要了萧彩云主仆,其行让人恶心。 冷昭都不管不顾了,她何必还要装样子。 李氏只觉今儿真是倒霉透了,她原想劝温彩几句,好叫她收敛些,没想竟惹得她大哭大闹,还直嚷着要和离。温彩这模样,哪里像大家闺秀,倒像个市井泼\妇一般。李氏原是大家出来的小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遇到温彩的撒泼哭闹,竟是半分法子也没了。 杜鹃瞧着不对,趁着这里乱作一团,转身出了冷府,跑去寻了车夫老罗,使了银钱往镇远候府赶。 温彩早前想忍过半年就好,可现在看来便是这半年她也忍不下去了。 哭声远远的传来,回荡在空中,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倾情发泄,令人肝肠寸断。 温彩讨厌古代,汪氏在世时,她是快乐的,虽然打理田庄、铺子很辛苦,却没有现在这般压抑。 早前她想,她是能挨过半年之期的,可现在她越发觉得难捱了。尤其现在,她一天也不要多呆在冷府。 没多会儿,哭声惊动了郑氏。 李氏让冷晞去禀了老夫人。 温彩越哭声儿越高,哭得浑身乏力,一抽一搐,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郑氏与冷晓匆匆赶来,未进追云轩就见老夫人在两个丫头搀扶下也到了。 老夫人颤声儿道:“这好好的,又是怎了?” 冷晞心下一转圜,说不好老夫人连李氏也要怪罪上,避重就轻地道:“我和娘经过追云轩就说来瞧大嫂嫂,原是很高兴的事,大嫂嫂卖了三家铺子,今儿又置了一套头面首饰和一件好漂亮的衣裳,花了四千两银子,娘本好心想劝她勤俭度日。 不想大嫂嫂却说,那天晚上与大哥去安王府探萧彩云,萧彩云与她说,田庄、嫁妆都会是她萧彩云的。嫂嫂就越说越气,直说便是把她的嫁妆都败光了也给萧彩云夺了去,然后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直说大哥还逼她,要她帮着把萧彩云娶进门。又说现在在冷家两头为难,这日子过得憋屈……这一哭就越发不能收拾了,陪嫁嬷嬷、丫头都一并跟着哭了起来。” 老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觉着她近来变得有些奇怪,直说有原由。”一扭头直望着郑氏道:“瞧瞧你生的好儿子……这个家还不够乱么,萧彩云还没进门,还要打人家嫁妆的主意,这在哪家都没这样的事。” 温彩原想低调些,可冷昭似乎打了她的主意,因为他说其实“你做嫡妻也不错”,这叫什么话,她温彩说什么也不会做冷昭的女人。 她要离开冷家,早前还想徐徐图之。可看看冷昭那种渣男,她受不了,片刻也不想久待。今儿悲伤来袭,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花自己的钱,冷府上下个个都想管,她今儿就给她们一些厉害瞧。冷家瞧着光鲜得很,一个个都是别有用心。尤其是三房的人,瞧着就讨厌。 老夫人与郑氏进了院门,温彩扒在案上哭得一张脸花花的,原施的脂粉越像是一幅被涂抹的残画,头上戴着贵重的红玛瑙掐丝首饰,身上穿着漂亮的衣裙,偏人却哭得没有人形。 温彩见老夫人到了,浑身一软,扑爬了过去,大声道:“老夫人,我要和离,你让我离开冷家,我要离开。你也是有女儿、孙女的人……若是你金尊纡贵的孙女如我这般境地,你该作何感想,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冷家是皇亲国戚,我们温家自是招惹不得,更高攀不得,你让我离开吧。我没有能耐帮冷候爷娶萧彩云,她要是进门了,就会把我田庄、店铺拿了去,要不让他进门,冷候爷就会恨我占了她的妻室名分…… 老夫人,你们谁曾想过我的难处。我要离开冷家,还请老夫人做主,就让我回去吧!昔日冷家给的聘礼,今儿我们温家都退还你们,只求你让我带着我的嫁妆离开……” 今儿因为一时没控抑住,已经失仪了,索性闹到底,好歹给自己换个自由、换来离开。 郑氏蹲下身顾不得礼仪,软声道:“彩儿,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委屈,我们自给你做主。” “我不要什么做主,我只要离开。冷候爷到底是你们冷家的儿子,关起门来,又有哪家会向着一个外人,况且这里面还牵扯到冷家的家丑,谁会张扬开去。他娶未及笄的我进门,原本名节有损的就是我,我都不计较了,为什么你们不能让我离开。” 这几日,她与杜七婶点破自己离开的心,与杜鹃点破离开之心,甚至还与麻嬷嬷点破,她自己不觉,其实是她潜意识里离开冷家的心思越来越重,最后重得像一座大山,压得她无法忍受。 前世,她是独生女,从小就是捧在人心里长大的。今生她也是汪氏疼宠的孙女,虽未前世快活,虽辛劳些,却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来到温府,她也是压抑了几个月、憋屈和忍受了几个月,而今一朝暴发,再也受不了。 冷晓原就厌恶温彩,此刻强自镇定:“大\奶奶且起来说话,这样扒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又说礼仪、规矩吗?你们一个个怎不与冷候爷说去?” 明明是彼此生厌的两个人,却生生要扯到一处,结果是彼此都委屈。 李氏与郑氏一左一右将温彩扶起,她方勉强坐到了贵妃椅上,这世家豪门的人果真个个都爱面子。 刚坐端,就听到外头一阵凌乱,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厉吼声:“滚开!就凭你们,还配与我温玉堂对招,老子是过来瞧妹妹的,要是这府里的欺她,休怪我手中的马鞭无情。” 众人凝了一下,忍冬率先奔了出去,一瞧温青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滚下来。 温青大声道:“说!是怎么回事?” 麻嬷嬷亦迎出来,便将温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温青看着哭得一张脸花花,眼睛肿成桃,坐在贵妃椅上还在一抽一抽的温彩,心疼与怒火共存,大叫道:“冷昭那个混账!欺人太甚,自个在外头弄两个主仆外室,还要我妹子帮她娶人。这还不算,那外室还没进门呢,就要谋我妹子的田庄、店铺……” 这里正高声叫嚷着,外头就听到有人道:“我的大\奶奶,你倒是慢些走,小心动了胎气。”却是徐氏带着下人也到了。 温青一听杜鹃回去报信,立马就骑马冲过来了。 徐氏生怕惹出大乱子,一路紧追,方才追到了冷家。 徐太太与徐兰香也不放心,也跟在后头。 镇北候府一时间骑马的、坐轿的、乘马车的全都到了。 徐兰芝得了信儿,也骑了自己的马儿追过来。 徐太太与徐兰香总算扶住了徐氏。 徐氏道:“在庙里时,我就觉得妹妹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众人似乎给温彩把田庄一古脑儿只余四百亩全给徐氏寻到了最真的答案。 徐兰香反应速快,听到温青的声音,立马道:“大姐夫,这是冷昭宠外室灭妻,他看上了旁人还逼妻室帮他娶人,这还不算,人没过门就要夺人的嫁妆这是哪家的规矩?她是计划着害死温家小姐么? 大姐夫,这样的男人就不能嫁。温家妹妹才嫁过来多久,就被人欺负成了这样。要不是她心里有极大的委屈,也不会哭成这般。在温家的时候,谁不说温家妹妹是个端方贤惠的……” 温青胸腔里的火苗更甚,厉声一喝:“冷家说话主事的男人出来一个,老子不屑与一帮女人说话!老子今儿就把妹妹领回去,才不留在冷家受这窝囊气。” 早在他回京城时,就想把温彩接回去。 正文 第109章 章程 这会子,温青再也控抑不住了,扯着破锣嗓子大吼,又是一阵痛骂。 三房的人也得了消息,小董氏一听温家人闹上门了,忙对冷昤道:“这下好玩了,有好戏看,走,快去大房瞧好戏。” 三房人赶到的时候,冷敦、冷旷父子已经到了,只是依旧不见冷昭露面。 温青道:“冷昭那混账呢?他人在哪儿?丕” 温彩一抽一搐地依在徐太太怀里,低低地道:“要是寻不着人,许是在安王府萧彩云处。” 温青传了会武功的小厮去安王府寻人。 冷昭突然得了软香暖玉的美人,又是他喜欢多年的人,这几日正宠溺得紧。 温青派的两个小厮又冷敦遣的下人来寻时,冷昭正与萧彩云在弹琴吹笛,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婕。 冷府小厮道:“大爷快回府,家里都闹翻天了,温候爷闹上门了。” 温府的小厮一瞧萧彩云主仆,眼睛一亮,另一个道:“把这两个女人也带上!” “这倒是,捉\奸捉双,可不是现成的么,哪有这等欺负人的。” 冷昭问冷府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对温家的小厮有些怯,“大爷回家就知道了,大\奶奶正哭着要和离呢。” 冷昭搁下笛子,直奔府门外,骑马就回冷府。 温家的两个小厮一个留在安王府萧彩云院里,另一个则回去报信。 这小厮也是个会骑马,跑得比冷昭还快,许是经常跑腿,气不喘,腿不软就一口气到了追云轩。 “禀候爷,冷候爷确实在安王府那外室屋里,两个人还在风花雪月呢,主子长个容长脸儿,丫头是个瓜子脸,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温青不说二话,挥拳就击向后头进来的冷昭。 心疼得郑氏轻呼一声“端阳”。 两拳下来,一拳击肚子,一拳在胸口,冷昭一个踉跄扶在院墙上,忍住痛,看着花厅里的众人。 温彩柔弱得像只小绵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可她,绝不是绵羊,就连他也被温彩打过。 温青道:“混账、王八蛋!我把乖巧可人的妹妹嫁给你,你就是这般遭践她的?你自己宠外室,还逼我妹妹帮你娶人,你家长辈不应,你就怪她头上,我妹妹是你的出气筒不是……” 温彩一瞧,有这等强悍的哥哥可真好,依在徐太太怀里又呜呜痛哭。 温青的心一阵乱七八糟,把对温彩的疼宠,对冷家人的怒意全都发作了起来,抓住冷昭又是几拳,一边打,嘴里还一边痛骂。 徐兰香此刻义愤填膺:“真是奇了,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次听说宠外室灭妻的。今儿你们冷家不给个说法,这事休想作罢?大姐夫,照我说,昔日把温妹妹许嫁给冷家的是温家伯父,你就该让温伯父来瞧瞧,看他给温妹妹许的什么人家?” 温青来了一家子还不够,还要把温家其他人叫来,这不是叫人看笑话。 小董氏坐在一边,脸上无笑,可眼里含笑。“端阳,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哪能这么干,这温家的小厮可是把你从安王府萧彩云那儿寻回来的……” 温青扯起冷昭,又是一拳。 冷敦就是个文弱书生,哪敢去拉,怕温青借势打他。 郑氏连声道:“快止住温候爷,快止住他!” 温青常与人打架,看是鲁莽可手上也有轻重,一拳再打一拳,冷昭张臂回击,不想温青却抬腿一踹,正中冷昭大腿。 徐兰香走近徐兰芝,低声道:“三妹骑马跑得快,你去把温家伯父、二叔都唤来,温家的姑娘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缩在家里作甚?” 徐兰芝虽不喜温彩,可她更厌恨冷昭,两相比对,她倒乐意帮着温彩。 冷旷见温青这般打下去,就算冷昭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壮着胆儿道:“温候爷息怒,我大哥已经知错了,有话好好说,这坐下来好好儿的商议,你把人打坏了也不是个法子,要是有好歹来,你妹妹还得替他守节。” 温青紧握的拳头没再落下,不满地道:“今天且给你五拳,其他的先记着。既然今儿来了,我们就坐下说说这法子。要是解决不好,冷昭,老子明儿早朝就弹劾你一个‘宠外室灭妻’,再有一条‘让皇子替你养外室’……” 前一条好说,可是后一条竟是生生把安王殿下也给扯进去。皇子明知不可为,还助长了冷昭,那这样一来,朝臣们还不得炸开锅,尤其是都察院那些御史素日都盯着呢。怕是五皇子慕容悰的名声都要被冷昭给连累了,帮人养外室,就好比拉皮条一样,岂不成了京城的笑话。 冷敦心头着急,忙抱拳道:“温候爷好好说话,先坐下。” 麻嬷嬷轻声道:“大\奶奶,回内室洗把脸。” 追云轩的花厅上,温青落了座儿。 冷昭恶狠狠地盯着温彩。 她面露惧色地往徐太太怀里扎 tang。 落在温青眼里,只觉他妹妹太可怜了,竟被人欺负成了这般模样,拳头又握紧了,“冷昭,你还真能耐,我总算明白,当年你是如何把刘家逼得自尽了,当着我的面儿,你就狠不得杀了我妹妹,要是我不在,指不定你如何待她呢。” 他可是没动过温彩一个指头。 徐兰香道:“温妹妹,我扶你回内室歇会儿。” 徐氏愤愤地瞪了眼冷昭,冷家人还真能耐,这么多人就欺负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虽说是冷家妇,可也不带这样的。 徐太太轻声叮嘱道:“玉堂,有话好好话,我去瞧瞧彩儿。” 忍冬与茉莉留下侍奉茶水,麻嬷嬷则去了内室。 温彩愣愣地坐在床沿上,徐太太捏了帕子给她擦脸,“我娘家哥哥嫂嫂砸锅卖铁样给我备的嫁妆,我凭甚要便宜了不相干的人,我就是败光了也不让她得到。 我就买了两套首饰又两身漂亮衣服,老夫人说我,府里人都说过。 可他们却不管冷候爷和萧彩云如何对我的。 我早些日子还能忍着,可是今儿二太太又说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想到自己年幼失母,好在还有哥哥、祖母疼着,出了阁,怎是这般,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杜鹃垂着头,心里暗道:不晓得她又打了什么主意?还有四年前她寻着机会闹过这么一糟,老夫人怕了,竟拿了三万两银子给她,温彩便在京城置了那处六间房间的百货行,早前原是一层的,她花了一万二千两银子买下后,又花了五千两银子重新照着她设计的图纸建成了二层小楼,又硬是从旁处挤出了银子弄成百货行。 现在这百货行,就是那地段上的净铺面怕是五万两银子都不止。再加这生意,真真是日进斗金。 想到温彩这性子,杜鹃是不敢招惹的,她连劝都不敢,温彩从小到大,若在伤心时被人一劝只会哭闹得更厉害。在老家时,汪氏都怕温彩这哭闹撒泼的本事,汪氏直说温彩这一点像了老太爷,说是老太爷自幼无母,便是凭着这撒泼的工夫在温氏族里才没人敢欺负。 “今儿想着她说的话,她进门要得到我的田庄、铺子,那我为甚不能自己管,方才想明白,她这是想害我。就像萧彩云娘家继妹夺了她的嫁妆,害得她一无所有被婆家赶出来一样……我越想越怕,又伤心、又害怕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徐兰香道:“妹妹怎会与萧彩云一样,你可是有一个疼你的大哥。” 温彩点了点头,对杜鹃道:“把我装房契的盒子拿出来,嫂嫂把这些店铺都拿去,万一我被人害了性命,也不能让外人得了这东西。” 说到这儿,她又伤心起来。 徐太太替她拭了把泪,“快别哭了,今儿就让两家人坐下来好好说。” 温彩这会子安静下来,面露愧色地道:“是我不好,害得嫂嫂和徐伯母、徐二姐跟着操心,嫂嫂还怀着身孕呢,最是着不得急的。” 徐太太道:“兰香,要不你陪你大姐回候府去,这里有我陪着彩儿。” 徐兰香道:“娘能帮上什么忙,你还是陪大姐回去,我留在这儿。便是外头不是还有大姐夫主事么,一会儿温家的人也该到了,既然闹到这等地步,今儿就得说个丁卯。” 徐太太又宽慰了徐氏几句,“先回府。” 母女二人出了内室,徐氏与老夫人、大太太告了辞,轻声道:“玉堂,有事好好说,别打人。” 温青应了。 温府小厮轻声问道:“候爷,不把那两外室带回来么?” 冷昭狠狠地盯着这小厮。 小厮只作没瞧见,冷府的下人也瞧见了,可是被抓了个现成,冷昭想抵赖都不成。今日也亏得慕容悰不在安王府,否则若是安王府要拦他们入府,他们也见不到萧彩云主仆,只是安王府的人看又有冷家下人来,只当是冷家人来传话的。 徐氏母女离开,温子群为首的温家人又到了。 冷家这边,有冷敦父子和冷效父子,又有老夫人、郑氏、李氏、小董氏等人,齐齐聚在花厅里。 忍冬与茉莉蓄茶添水,又从偏厢房移了椅案等物来摆上,屋子里的人就更多了。 温青问徐兰芝:“三妹把事儿都给说了?” “是。” 温青不满地道:“父亲,看你给妹妹选的什么人家,还只当是捡了宝。” 温墨陪着笑,“大哥,其实这门亲挺好,真的挺好,门当户对,再说了,哪家男子没个三妻四妾的?” 这叫什么话?是要他们来说个章程的,温墨这意思是夸是冷家了。 “那不是你的同胞妹妹吃苦,你当然说得轻松了。” 温墨又是一笑,“父亲,六妹妹太小,明年六月才及笄,现下也没与冷候爷圆房,我瞧既然大哥不满意六妹妹嫁给冷候爷,不如就把四妹妹许过来。” 大房的温彤么?温彤和温紫入宫参加皇 子妃落选。二人的年纪现下都不小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后来又遇老夫人过世守了一年的孝,就更给耽搁大了。 温青看不上冷昭,温墨竟贴过来了。 冷家人原做好为两人商议和离的事,最好能让温青满意,免得温青这个莽夫把事儿给闹大,以温青的性子说要递折弹劾冷昭,到时候闹上朝堂没脸的还是冷家,更重要的是冷家人不愿因这事牵连安王。这几年,皇帝对安王的印象的颇好,甚至是因为安王得宠,宫里的淑妃才从淑嫔被晋为妃位的。 安王是冷家人荣华富贵更进一步的希望。 就算是为了安王,这事也不能闹大。 今儿温青冲到冷家打冷昭,已经是天下奇闻,郑氏心疼得狠不得自己替冷昭被打。 老夫人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望向冷昭时多了几分厌恶,连带对郑氏都多了几分不满。 温青道:“今儿先谈妹妹与冷昭退亲的事。” 已经成亲了好不?可冷家听温墨的话,再看温子群的意思,好似还真有继续续亲之意。 郑氏连连摆手,“两家结亲之事且免了,我们冷家不敢高娶,且还是低娶一门。” 现娶一个温家女,万一家里有个不顺的,这温青再闹上门来打冷昭,她可受不得。这在哪家也没有这样的大舅哥,摊上这种护妹的大舅哥,哪家的日子也别想好过。还有温彩,不就是男人在外头有两个女人的小事,竟闹得比天大,还给扣上一顶“宠外室灭妻”。 温红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家中的嫡妹倒是合适。” 温青冷哼一声,“先说退亲。” 这是谁出的主意,把温子群叫来做什么,这不是拆他的台。 温青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发现徐太太与徐氏已经离去。他在气头上,就想发火,哪里记得徐太太母女回家的事。 就是到现在,他的心跳还在加速,嗓子眼里似堵了团棉花,额上的青筋直冒,拳头紧握,好不容易拳头舒缓了一些,温家两房人竟打着主意,要把各家的嫡小姐嫁给冷昭为妻。 冷昭这混账能是良人么?怎的温家人都疯了,自家女儿的幸福不管,还拼命往上贴。 温青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把温彩从冷家带走,自家的妹妹自个儿疼,其他人要把女儿、妹子嫁给冷昭,就全是他们自个的事。 他瞪大眼睛扫过温子群、温墨,又看了二房的父子俩,警告似地道:“别说我们没提醒你们,冷昭绝非良人,似茅坑里的石头。”冷昭的冷硬心肠,温青都是领教过的。 温玄笑了一下,“我看冷候爷极好!”定定地打量着冷昭。温青说冷昭不好,那是他们是对头,听知晓实情的人说过,对头眼里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 温青道:“被我妹妹处理、卖掉的田庄、铺子便作罢了,其他的我都让她带回去,至于随她过来的嫁妆,也都整理整理一并带回家……” 温子群道:“既是你四妹妹温彤要嫁过来,我们陪的嫁妆就不必带回镇远候府,你添的那些可以带走。” “有些店铺、田庄,原是我母亲的,舅舅入仕之后,替母亲补了嫁妆。母亲留下的该给我妹妹,还有祖母留下的那些,那是留下遗命说清楚是留给我妹妹的……” 温彩侧着耳朵听外头的话,空气沉闷,倒将花厅里众人的声音映得很清楚。 温墨正待开口,温青抢先道:“先听我说完。”一脸肃然,因他本是武将,自有一股英武之气,“自家人的事,回头都好商量,这会儿先把我妹妹与冷昭的亲事说一说,退亲如何退总得有个章程。” 温彩听着有些着急,穿了绣鞋,与徐兰香从里头出来,欠身行礼道:“温氏在这儿给各位长辈赔礼,今儿温氏失礼,若不是近来心头太苦、也太委屈,我也不会一时没忍住就哭出来,还请各位长辈恕温彩失礼之过。” 此刻看着她,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两分稚气,分明就是个孩子。哪里还是早前那个哭闹没边的人物,哭闹之时真真与市井泼辣女无二样,李氏现在回想,越发觉得这温彩年纪不大,却最是个会装的。 不仅是冷昭看走了眼,整个冷家也都看走了眼。 温彩道:“既然要谈和离的事,小女也说说。” “是退亲,不是和离。”温青更正道。 温彩粲然苦笑,“既拜花堂再散,不是和离是什么?哥哥又何必自欺欺人。”她心头一阵悲怆,还是黄花闺女就成了二手货,“小女以为,一,聘礼如数退还冷家,我们温家不占冷家半分便宜。二,我的嫁妆原有两份,一份是哥哥后来添补的,一份是长辈们置备的。一些田庄、店铺,我早前已转卖,哥哥添补的那份照着单子交至哥哥手中。长辈添补的那份,也照着单子来。”见温子群想插话,温彩轻声道:“父亲,就容女儿放肆,你听完了再说如何,可好?” 温子群道:“你且说来听听。” “长辈们早前给我的那份嫁妆,被转卖的 便作罢了,留下的那部分再分作两份,一份退还至父亲手中,另一份归我。父亲或是拿给姐姐添作嫁妆,或是留给二哥、四哥,这也是你们的事,我再不过问。 今儿的事干系冷、温两家的名声。要是传出冷候爷宠外室灭妻之事,冷候爷定会被圣上训斥,更耽误冷候爷的前程。再则,女儿与冷候爷是拜过高堂的,说起来也是成亲的,至今未圆房,如今要散,到底有女儿碍名节,这也不是光彩的事。两厢不光彩之事,自得两家来想个万全之策。” 郑氏心下不满,早前哭得那般大声,比哭丧还甚,这会子考量到冷昭的名声了。冷哼一声,这女子绝对会演戏,瞧她说的话,句句合情合理。她活了大半辈子,竟被个小丫头给耍了。 温青道:“妹妹有何担心的,这世上自有好男子,定不会怪你的,你不过是被连累。就算传出什么,只碍冷候爷前程,与你无碍。他一开始的目的、用心,再后来干的一件件糊涂事,哪件不足可以毁了他的前程。” 冷敦笑了一声,“我说句公道话,温侄女这话倒是得体。何不两坏合一好,大家统一了口径,保全两家的颜面。再说温大人还想再续亲的,对吧?” 温子林连连抱拳道:“长庆候说得是,既然两家是来商议,就往好里说。” 温青道:“妹妹说的话,旁的我都应,只是妹妹的嫁妆要分一半给其他弟弟妹妹我不应。” 温彩轻呼一声“哥哥”,切切而娇弱地望着他,“钱财都是身外物,早前我怕被萧彩云夺了去,如今到底给的是自家哥哥姐姐,又不算外人,就分一半吧,没关系的。” 温青不想见妹妹那可怜巴巴地样儿,瞧得他整颗心都软了,他这个妹妹,自己还没有弥补、好好地疼爱,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们听好了,今儿是瞧在我妹妹说情的份上我才答应的,可别当我好欺负。” 温彩欠身,“各位长辈商议,我去屋里整理我的嫁妆等物,也好给长辈们一个交代。” 她又回了内室,令杜鹃取了嫁妆簿子来,又拿了地契、房契等出来,近来摸得太多,轻车熟路地就把东西分成了两份。 她拿了笔,很快就整理好了一个单子,哪些是已经被处置了的,哪些还留着,一目了然。 郑氏不想娶温家女,就这个温彩就闹得她头疼。可是,为了冷昭的名声,要是不继续结亲,人家温家凭什么不张扬出去,要是传出安王替冷昭养外室的事,连安王都要被连累。 老夫人和冷敦等人最看重淑妃,而淑妃最看重的便是安王,冷晓还要嫁给安王为安王妃呢。 虽有不乐意,郑氏到底是默认了,心想,温家已经知道萧彩云主仆是冷昭的外室,也不算太糟,反而不怕往后再闹出来,就算冷昭再闹出什么过分的也都不惧了,这就一点来说,她这个婆婆依旧可以拿捏住儿媳。 温彩对杜鹃小声道:“把小库房打开,我哥哥添补的嫁妆原搁得不同,你带着麻嬷嬷进去整理,再把冷家大太太跟前的婆子叫上,让她看着,免得说我们动了冷家的聘礼。哥哥添补的那份整理出来,回头再去整理温家长辈置备的嫁妆和冷家的聘礼……” 正文 第110章 不满 杜鹃应声“是”,“奴婢把自己的屋子弄出来搁东西,三份东西分开放,如此就不会乱了。” “嗯。” 温彩此刻异常平静。 冷昭一直以为,温彩说不想跟他只是嘴上说说,现下才明白,她是真的不愿跟他,莫名的,他心头一阵悲怆,也许温彩与温青一样,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丕。 温彩出了内室,手里捧着簿子,“哥哥,我已经整理好了,这是你添补的那份,十几家铺子,如今还有九家,有六家我已经转卖了,这九家是生意都不错的,但只得三家京城的,其他六家皆是西山县的。” 田庄,她在寺里时就已经给了徐氏。 温彩又走近温子群,“父亲,这是长辈备的房契、地契,你且瞧瞧,祖母留下的田庄原是八百亩,有四百亩我已经处置了,还余四百亩,又有五家店铺,家家生意都还不错。京城的两家,郊外镇子的三家。你看这个怎么分?” 温青道:“要京城铺子就拿两家,郊外镇子的就三家。婕” 温彩轻声道:“如此,我就要郊外镇子上的三家。” 说着,寻了房契出来,把京城的两家递给了温子群,“父亲过目,你且看看这可对。” 温墨道:“陪嫁的首饰、衣料如何分?” “既是要给姐姐的,早前陪嫁的都在,就一并给她。” 温墨勾唇一笑,她倒还算大方,许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变得聪明了。 温彩继续道:“庄子原是祖母留给我的,可我既说了分一半出去,就不能失言,但若分一半,这田庄就更小了,再说庄子上的下人、佃户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这样可好,另外二百亩我折成银子给父亲,补你二千两,就当是父亲心疼女儿,少收些银子。” 好话、坏话都比她说了。 温玄道:“二百亩良田二千两,那可是极好的良田,少说也得三千两。” 温青也不是斤斤计较,不由眉头一拧,道:“陪嫁的缎子、头面,妹妹都没有,说全都退回给父亲,你还要怎的?” 温墨脸色一沉,怪温玄多事。 温青亦是个爽快人,但这是遇上爽快者而言。若你与他计较,他也跟你必究到底,这温青的性子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温玄扬了扬手,“就瞧在自家人面上,便宜六妹妹了。” 温青又不依这话了,正色道:“什么叫便宜了,那些头面、绸缎、摆件的,就算平分,你家也不止一千两吧?不过是最合适的分法,你们倒叫上了,那庄子是谁的?那是祖母留下遗命给妹妹做嫁妆的,就算她离开冷家,那也是她的东西,不给你们一亩,你们又能怎的,哼,一个个的别他/妈的得了便宜还挑刺,当妹妹是好欺负的。谁要欺负她,天王老子都不认,别说打冷昭,信不信老子把你拖出去揍一顿,长兄教弟,这在哪家都说得过去……” 温墨的神色更难看,温青这脾气连温子群都要让几分,耍横说狠,温青绝对是个角色。心里暗怪温玄多嘴惹事,被骂不说,还被驳斥。 若未看到温青揍了冷昭,温墨许不会怕,可现在若温青真揍温玄,人家是长兄,你当弟能还手,就算还手,凭温玄那柔弱的书生样,打得过铁骑大将军,这分明就是在找死。 温子林陪了个笑脸,安慰道:“玉堂不必与阿玄计较,他就是小孩子。” “不懂事就教,我身为长兄辛苦些教他一些规矩也是成的。”扬了扬头,温青愤然瞪了眼温玄。 温玄大气不敢出,生怕温青当真揍他,只怯怯地看着温彩,低低地道:“不是要给二千两银子么?” 温彩回过神来,道:“我这就去取。” 她回内室取了银票来,各是一千两一张,双手递给了温青,意思很明显,是要温青看着,她是算清了,温青又递给了温子群。 温子群轻声道:“卖了田庄、铺子的钱可不能乱花、乱使。攒在那儿,回头放你兄嫂那儿,让他们给你预备成嫁妆。” 温青大着嗓子,“我可不好意思花妹妹的钱,既是她的,她怎么花都成。不够使了,与你嫂嫂说一声,就是砸锅卖铁,我都不会委屈了她。” 这温彩一天花几千两银子,这都是给温青惯出来的。 听听,这话是个寻常人家当兄长的能说的。 一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其间站在冷敦后头的李氏,竟不由得羡慕起来,若是冷旷也这般护妹,他日冷三小姐出阁,她倒不必担心了。 温青宠妹如命,哪家敢欺负温彩。 温子群对嫁妆的事很快处理下去很得意,心想:这要是在旁家,定会因几两银子闹得不可开交,他温家的家教就是好啊! 这么一想,他越发得意,扬了扬头,问冷敦道:“冷候爷与我家温彩,早前一无官媒署的婚书为凭,二未入冷家族谱,这就算说好了?”他调头看着尊位上坐着的老夫人,她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直愣愣地扫过 tang当事人温彩,又看冷昭。 就凭刚才温彩三言两语就把嫁妆的事处理好,老夫人就觉得温彩是个能做嫡长媳的人,这嫡长媳就得有这种决断有魄力。 又忆起那支九十号“人间富贵花”的签来,胸口一阵闷痛。 这可是极好的旺家、旺夫的女子,就这样要放回温家他嫁? 老夫人道:“我不同意冷家把温氏领走。” 温青道:“你不同意?你们冷家还没委屈我妹妹,是不是要看她被逼死才肯作罢?” 冷敦笑了一下,一副大好人的模样,“母亲,事都闹到这地步了,我看就让温候爷把人领走。上回端阳选妻,我和娘子去过温府,那府里还有几个嫡女,个个都是极好的。” 李氏回过神来,附和道:“母亲,确实呢,有贤惠的,还有才貌双全的。” 看来是拦不住了。 老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要是执意留人,温青这性子还不得再闹起来,以他的粗莽,到时候把冷府给砸了都可能。“再从温家挑女,便得依了我来,要是不合适,我老太婆可不答应。” 郑氏此刻道:“母亲,你身子劳累不得,端阳另外娶妻的事,我来替他选。”她面含责备,是她这个娘没做好才由他胡闹,“这回你得听我的。” 冷昭的眼光被家人质疑了?原想挑个温顺、柔弱的,瞧瞧温彩这性子,刚才那通嚎哭,直接把温家人就给引来了。冷昭嘟囔道:“我要娶彩云过门,我要娶她为妻……” 一直没吭声的冷效觉得冷家的颜面都会被他丢尽了,不就是个下堂妇,还被冷昭捧成宝了,“你要真喜欢,抬进府做个侍妾就是。” 他要娶彩云为妻,这是一早就说好的。 温彩有句话没说错,他既喜欢萧彩云,就该坚持到底。 冷昭一急,脱口而出:“彩云她有身孕了。” “啥?”老夫人第一个问出来。 身边的婆子低腰附耳重复了一遍。 老夫人笑道:“这就派人请郎中过去瞧,端阳,要是真的,便立马接他入府,你若说了谎……” 温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冷候爷回京有一月了吧?这发现得可真早,算起日子,你们是在尼姑庵里怀上的。” 完了,这话……令人深思啊。 冷昭勾\引尼姑,这可不是普通养外室事件,而是会成为京城爆炸性消息的。 郑氏忙道:“别听他胡说,哪有这事,她会彩云也是近来的事。” 冷昭现下有些慌神,他才不要娶温家小姐呢,“温氏,当初说好的,你替我娶彩云进门,我不把你哥牵连进来……” 所有人的脸色俱变,冷昭这话让人回味。。 温彩轻飘飘地道:“你不提,我还忘了《契约》的事,那可是冷候爷逼我签的,你说要是我不答应,你要天天折磨我……”说到后面,楚楚怜人,一副怯懦懦的。 温青大声道:“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逼她?” 冷敦第一次对冷昭面露失望之色,不可掩饰的,他怎么提这事,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这传扬出去,岂不让冷家成了笑话。 冷昭此刻方才回过神来,真是一乱全乱,只要事及萧彩云,他就乱了分寸。那《契约》是不能抬到桌面上说话的,因为那里面条条对他最为有利。 温彩垂首道:“我把那东西取来,请哥哥给我处理吧。” 她又进内室,没多会就取了出来。 温青接过一看,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顿时又跳了起来,指着冷昭道:“你这个牲畜,竟拿我要胁我妹妹,你……你……太可恶了!” 冷敦不知上面写了什么,起身接过,一看之后,也跟着恼了。 老夫人虽不知,但却猜到指定是冷昭做得过分,否则不会连素来温润淡定的冷敦都气得不轻。 “你……你什么时候,是不是要毁了整个冷家……” 温彩一脸怯容,垂首怯心动地道:“我也想签,可他说这是他的规矩,我必须听他的……否则就不让我好过,到时候还要……还要……”抬眸看了温青。 冷敦一转身对李氏道:“点蜡烛!” 李氏“哦”了一声,令下人点了烛火来。 温青要去抢:“烧了作甚,留着多好,到时候我到圣上面前评理,我倒要问问圣上,这京城的皇亲国戚这么多,哪家是像你们冷家这般欺人太甚的?仗着我妹妹年纪小,欺人如此,还逼她做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更以我相胁……” 他伸欲夺,却被冷敦递给李氏。 李氏见事情大,立时着了火烧成灰烬。 冷敦厉声道:“你手里有没有,如果有赶紧拿来烧了。你惹的乱子还不够么?你是不是要把整个冷家都毁了,快去,把那份也给我!” 上面的条款,更多对冷昭有利,甚至还写了,不许冷昭 把温青牵连到皇子争储之中,只这一件事,这纸《契约》传出去冷家就要获罪。 温彩年纪小,又柔弱非常,任谁都会觉得这事是冷昭的主意。此刻,连冷敦也认为冷昭干的这种事。 温彩一个深闺小姐,哪里写得出这等条理分明,条款细致的契约,除了温彩想护自家哥哥外,其他各条几乎都对冷昭有利。 老夫人踏着地板,一下又一下,浑身气得发抖:“这个孽障!这个丧门星啊……他这是要干什么?好好的干什么混账事?” 冷敦目光犀厉。 郑氏虽不知是什么事,想来那《契约》上写的东西定然不妥,忙道:“你那儿若有,赶紧拿出来啊!” 他们紧张啊! 冷昭见说萧彩云怀孕的事,继续发扬非彩云不娶的痴情,支支吾吾一阵,道:“那份……那份……我交给萧彩云了。” 他没给萧彩云,但与她提过的。 冷敦倒吸一口寒气,“你是不是想毁了整个冷家?说啊!难道你忘了,刘家小姐可是指给顺王为姬妾了。你……” 倘若萧彩云与刘家示好,只需把那不平等《契约》交上去,冷家就会引来一场灭顶之灾,因为上面清楚地提了冷昭要助五皇子夺嫡为储的事,皇帝可是下了令,再有人提这事,就是咒他死,谁还敢说。但在私下里,朝堂早已经分成几派。只凭那几句,就能证明冷家在拉朝臣入派,为安王夺权。外戚干政,这也是当今皇帝最忌讳的事。一纸《契约》竟提了几件触及皇帝的逆鳞之事。 冷昭道:“只要我娶彩云过门,她必然不敢把这《契约》……” 冷敦扬手“啪”的一声就是一记耳光,“端阳,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上面的写的那些事,你是要毁了整个冷家。”他快速抱拳,“请温大人恕罪!”忙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子愿不想管大房的事,可这回端阳行事太过。” 老夫人冷声道:“你想怎么做,只管做就是。” 冷敦道:“来人,把大爷给我绑了,先关到佛堂厢房去,待处理完温氏的事,我再找他说话。” 温彩垂首,怯怯地道:“长庆候要绑冷候爷,我们没话说,可关他之前,还望他先写了《和离书》,就这样离开不成,还得有文书为凭。” 温青拍了下脑袋,“对,和离书!” 如果没有这个,万一他日冷家再来纠缠,岂不没个凭证。 下人备了笔墨,冷昭移到案前,大笔一挥,很快写了份《和离书》,又签了大名,气愤地递给温彩。“那《契约》原是你写的……” “冷候爷当真把那东西给萧彩云了?小女怎的不大相信呢。”温彩可不信这事,定是冷昭想借此事逼长辈们同意他娶萧彩云。 冷昭很固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温子群面露深色,他在想那契约上头到底写了什么,温青大怒不说,冷敦更是勃然大怒,如果没猜错,那上面定写了事关朝政的大事。要是真的,这冷昭未免太拧不清。这样一个人,真要把温彤嫁给他?不成,温彤不能嫁。 同时,温子林也在猜,如果冷昭行事不知分寸,怕是早晚都要惹来大祸。温紫不能嫁给他啊!哪怕是寻个门第低些的也不能嫁。 麻嬷嬷进来道:“禀温候爷,你添补的陪奁都清点好了,除了小姐赏给下人的衣料,其他都是齐全的,一络放在专门屋子里了。另,温大老爷给小姐的陪奁也清点好了,一件不少,也搁到单独的屋子里了。” 郑氏跟前的婆子答道:“聘礼也都清点过了,除了原是一套攒南珠赤金头面的变成了攒珍珠赤金头面,旁处并无差缺。” 温青看着温子群,“要补差价也好,还是找温家大房的小太太问个明白。” 何氏把冷家给温彩置的四季衣裳都克扣了,把南珠头面换成珍珠的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冷家到底是外人,此刻温子群的脸上有也些挂不住。南珠与珍珠这相差的价格可不是一星半点,这许是一倍乃至好几倍。 冷敦笑道:“还是要结亲的,这事就揭过去了。” 若不结亲,那么这套贵重的头面,就要让温家还回来。 郑氏趁势道:“这南珠赤金头面可是宫中淑妃娘娘赏的。” 如此,这头面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老夫人站起身,又愤然瞪了眼郑氏,“慈母多败儿,瞧你把他纵容成什么样子了?行事越发没个轻重,任意胡为,再这般下去,这家如何毁的都不知道。瞧来,你们大房还是别府他居的好!” 这是什么意思?郑氏切切唤声“母亲”。 老夫人在婆子丫头搀扶下,匆匆离去了,因对冷昭的不悦,现下对郑氏也没个好脸色。 出了追云轩,老夫人回望一眼,一看到匾额上的“云”字就气得嘴唇蠕动,“明儿一早,着人把匾取下来,什么云?瞧着这云字就堵得慌。” 郑氏、李氏相随其后,一近跟前 就听到老夫人说这话。 自打郑氏嫁入冷家,除了冷政在任上几年冷府上下的打理之权暂时交给了李氏,这些年一直是她在打理。 老夫人现下因对冷昭行事不满,便连她的打理权也收了。 李氏面露窘色,倒似她为难了郑氏一般。 婆子轻声道:“老夫人还要宽心,二房、三房的公子原是妥当的,你瞧二爷,说话行事全京城谁不夸赞呢。” 老夫人道:“明儿就传我话,把城南太平巷的别宅好好拾掇拾掇,挑了吉日,就让大房迁过去。” 郑氏唤声“母亲”,儿子与她不亲,婆母厌恶冷昭,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老夫人道:“我就说过他是个灾星,上克父母,下克兄弟,为了二房、三房的人平安无事,你就随他搬到城南太平巷去吧,那也是一座三进院子,足够你们大房住了。还有,他不配做嫡支宗子。我会禀与族人,让二老爷接裳族长一职,扶三公子为宗子。” 李氏心下一喜,却不敢流于形色。 那么,这样一来,长庆候的爵位许就能袭爵了。 淑妃孝顺,对老夫人的话可是言听计从的。 郑氏心头一沉,这都是温彩,要不是她闹腾,哪里有这些事。 原本,老夫人就不喜欢冷昭,也只是因为温彩进门,老夫人方才给了几分好脸色。 老夫人吐口气,“他不是宗子了,往后他娶萧彩云还是旁的也无我老婆子无关,但是一个堂妇想为妻,是入了族谱、祠堂的,你既要纵容她,且由得你去,老婆子我是眼不见心不烦,但也绝不容许他肆意胡为,他行得过分了,冷家也只有弃了他。慈母多败儿,他今日这等胡闹,全是被你给纵容的。往后,你们大房就关起门来胡闹吧。” 老夫人早前便不许冷昭回冷府,可却拧不过长子的临终所托,这才勉强答应,她避到佛堂,就是想替全家求个平安。 祸害就是祸害。她必须当机立断,也必须把冷昭再赶出去,哪怕要连郑氏和冷晓一并赶,她也认了。全家的平安和比一房人落败,她选择了前者,选择了护住二房、三房,要是这两房也败了,她就对不住冷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早亡的丈夫。 郑氏委屈得险些没哭出来。 李氏轻声道:“大嫂莫难受,这会子母亲正在气头上,等她消了气就好。” 郑氏拿帕子捂着嘴,传出低低的哭声,一路快步奔去。 李氏的婆子道:“大太太怪不容易的。” 李氏轻叹一声,“端阳行事太没个分寸了,二老爷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生气过,可见那上面写的有多混。且过些日子,等老夫人气消了再说。” 这里还乱着,老夫人原是个不管事的,郑氏又伤心着,李氏回身进了追云轩。 温青手捧《和离书》,看了好一阵,方才小心收好,他妹妹可是受天大的委屈了。这冷家就不是好婆家,冷昭也绝非良人。他扯着嗓子道:“来人,预备马车。”转而对温彩轻声道:“妹妹也与嬷嬷、丫头们拾掇拾掇,这就随我回镇远候府。” 正文 第111章 和离 李氏道:“温候爷,时辰不早了,要不明儿再搬东西。” 一直在偏厅里被当空气,连茶水都给忘了蓄的徐兰香、徐兰芝姐妹出来,徐兰香道:“搬,现在就搬,我可不想温妹妹在冷家多待一个时辰。” 依然拿温彩当亲妹妹一般,看着李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轻视。 徐兰香道:“三妹帮衬着温妹妹一把,我到外头看看下人把马车雇来没有,那么多东西,许得四两马车才能装完。” 温彩羞涩地低着头,“上回嫂嫂把府里的东西都给了我,这一回,嫂嫂的小库房也不能闲着。”拉着徐兰芝的手道:“等芝芝出阁的时候,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泗” “呸,要是遇上冷家这样的婆家,我宁可一辈子不嫁。瞧你这些日子,都被委屈成什么样了。想到你哭,我心都碎了,这得受多少委屈啊才哭得那般伤心啊……” 徐兰芝一阵心忧,这京城怎有这等不靠谱的人家唐。 冷敦笑抱双拳:“二位温大人,既入了冷府,且到我们二房吃盏茶。” 温子群对温墨、温玄道:“你们瞧着把陪奁搬上马车。我随你二叔陪长庆候说说话儿……” 李氏着人取了新锁来,将小库房重新锁了,又调了得力的婆子来追云轩跑腿。 早前的粗使丫头、二等丫头,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瞧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几日前,她们还在庆幸,自己走了好运,瞧着大/奶奶是个出手阔绰又性儿好的,没想现在立马变了一个模样,这大/奶奶与冷家和离了。 麻嬷嬷与杜鹃等人在内室忙翻了天,她们要拾掇自个儿的东西,还得帮温彩拾掇,温彩的东西就多了去,乱七八糟的,又不能弄乱了,大箱子里装满了温彩所有贵重的东西,随后她挂上了一把大锁。 温墨兄弟也从温府唤了下人来,领着下人几下把陪奁搬到了马车上,装了满满的两辆马车,上头垒得高高的。 荷花里的邻居们觉得很奇,这天儿已经暗了,还有人在搬东西,再一看,有认得的人道:“哟,这不温家的人么?冷候爷娶亲那天,我见过一次,是冷家大/奶奶娘家的哥哥。” “瞧那些东西装得,好像是嫁妆呢,这是……要和离了。” 有温家婆子不悦地接过话,“我们六小姐与冷候爷退亲了。” 下人们想维护自家小姐的名声,硬是将和离说成退亲。 “退亲?这不是都拜花堂了。” 应该是和离才对。 镇远候府的徐嬷嬷也来了,正领着小厮们搬东西。 徐嬷嬷不耐烦地道:“没圆过房,也没住一处,一个住后宅,一个住前院书房,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完,这不是退亲是什么?便是订亲的公子小姐,怕也没他们见面的次数少。” 围观的婆子被反驳得语塞。 另有好事者又问:“这好好的,怎就退亲了?” “冷候爷行事不端,是我们温家退亲。” 外头,又有几家下人跑出来打探消息。 有人发现午后温家人就陆续上门了,更有甚者,说听到冷家有哭声传出来,说那声音哭得那个凄惨啊,后来又有人听到男人的吼叫声,似乎还有打架的声音,这事儿已经够让邻里的人猜测了。 这荷花里住的可都是京中的功勋之家。 而束于内宅的妇人们最喜的就是打听别人家的事儿。 一传十,十传百,有发现的下人像捡宝的禀给自家的主子们听。 于是乎,来打听、围观瞧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有人知道更多,便故作不信地道:“我瞧是冷候爷不要温小姐了,冷候爷是谁呀,这可是淑妃娘娘的亲侄儿,是新晋的平远候,多体面的身份。” 徐嬷嬷听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恼道:“是我们镇远候府要退亲,哼,他们倒想留人,我们不愿留。什么东西?仗着我家小姐年纪小没及笄不能服侍他,在外头养外室……养一个便罢,还是几个几个的养,逼着我家小姐帮她娶外室为妻。 小姐年纪小,是我小姐的错么?早前说亲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家小姐明年夏天才及笄,是他们硬要结这门亲的。原是图的就是我家小姐小,如此他好有理由在外头乱来。 我呸!一个下堂妇还敢登堂入室要做妻,这他/妈的是哪家的规矩。当我们温候爷是吃素的,不敢替自己妹妹撑腰?她冷候爷身份尊贵,我家小姐还是候爷心上的宝贝妹妹呢。要不是他家失礼,会让我们带走小姐了嫁妆。你们一个个咬舌根,也不看看事实。” 徐嬷嬷正愤愤地骂得过瘾,徐兰芝出得偏门来,“你与那些人说这么多做甚?” 茉莉道:“徐三小姐,是她们胡说八道,非说是冷家不要我们家小姐的。” 徐兰芝轻声道:“大姐夫吩咐过,莫要与人多说,你怎不听呢?”温彩和离了,往后的名声也坏了,若想嫁个好人家怕是 tang难了。徐兰芝想到这儿,就觉得有些痛快,只是温青会如何应对,会不会因着温彩和离越发偏疼她了。 徐嬷嬷自知冲动,讪讪低头,只将绸缎等物绑到马车上。 徐兰香从里头出来,后头跟着两抬箱子的小厮。 再后面,是一个披着昭君斗篷的少女。 有人低声道:“是温家小姐,我见过的,上回跟我家太太去冷家赏花宴见过。年纪不大,还像个孩子。” 温彩装出一副娇弱样儿,借着门口的灯光,众人看到那带着几分稚气的温彩,见四下有人围观,她扁了一下嘴,眼睛盈盈一亮。 “真的好小啊,这冷家造孽哦,怎么娶这么小的姑娘进门,不能服侍男人,还作贱人……” 出来前,温彩特意让麻嬷嬷给她梳了小姑娘的发式,就连打扮上也模仿小姑娘,为了更像,还着了小姑娘一般的妆容。 此刻围观的人一瞧:小啊!真是太小了。 一侧停着镇远候府的马车,温彩回头看了眼冷府。 用故作娇弱的声音,半依到徐兰香怀里,“香二姐,冷候爷……他……会不会追到哥哥家骂我、打我啊?我好害怕……呜呜……” 演戏么,她还是会的,她就是要搏得世人的同情,说完了话,还不由得擅了一下。 徐兰芝此刻的勇敢都被温彩给激出来了,大声道:“妹妹别怕,他再敢打你,我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别怕,现在你就跟我们回家,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徐兰香心里暗笑:这分明是温彩故意的,就为了给周围的人看,偏徐兰芝还当了真。 徐嬷嬷道:“小姐,该上马车了,奶/奶备好了饭菜在家里等着呢。” 温彩扮出十足的稚音,“我要和我的大箱子在一起,我要陪着我的木偶和纸鸢……” 围观的人问道:“这温小姐真是太小了,多大啊?” “听说没及笄。” “我瞧最多十二岁。” “也就十岁吧,听听那声音,可不就是八、九岁的模样。” “个头也不高呢,这么件斗篷还拖在地上呢。” “身量也不高呢,我瞧最多十岁。” “还玩木偶和纸鸢呢,也就十岁模样。” 徐兰芝一脸狐疑,温彩有这么矮么,虽比她还矮一点,可也矮了不一个头啊,一低头,竟看着温彩屈膝行走,她顿时语塞,正要问话,徐兰香冲她使了个眼色,“还不扶温妹妹上马车。” 温彩上了马车,依是靠在徐兰香怀里,中间放着她的大木箱子,对面坐着麻嬷嬷和徐兰芝。 前面的马车动,她们也动身了。 温彩依旧用孩子气的稚音道:“我再也不来冷家,再也不来了……这里的人都好凶……” 此刻,一个少年公子立在一侧,皱眉道:“这温小姐莫不是个傻子。” 于是乎,整个荷花里便有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平远候冷昭娶的妻子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原是摆着好看的,因他一早瞧中个下堂妇,想娶那女人为妻。” “冷昭娶的妻子,很可能是傻子。” “冷昭养外室,欺负温家小姐,被温家人和离了。” “冷昭行事不端,打骂年幼得还是孩子的温家小姐。” “冷昭有虐童癖,温家气不过,退亲并接走了温家小姐……” 不管怎么样,人们同情弱者,流言多是对冷昭不利,除了说温彩是傻子的那个,几乎都是有利的一面。 镇远候府也在荷花里,不过是在这一片的边沿地带。 徐太太一早就备了火盆,又让丫头们熬了艾水香汤,说要给温彩去去晦气。 火盆搁在镇远候大门处,徐兰香笑道:“温妹妹跨过来吧。” 不是一只火盆,而是三只,每只盆之间相隔一步距离。 徐氏领了杜七婶候在桂堂,打开了小库房的门,正指挥着小厮下人把东西搬到小库房里。 兜转了一圈,他们夫妻预备的东西都回来了。 早前不觉,现在猛地发现,好似比以前多了不少好东西。 徐氏道:“等等!”指着两匹很鲜艳的缎子道:“这个是……” 杜七婶对这两匹有印象,道:“这个是上回七公主送给小姐的,除了两匹极好的缎子,还有两双绣鞋。” “既是七公主给妹妹的,就送到她阁楼去,让她自个做新裳穿。” 温彩住回到了自己早前只住了几日的阁楼里。 麻嬷嬷、杜鹃、忍冬、茉莉等人也随她住了进去,里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徐兰香姐妹帮衬着温彩拾掇好了。 又有二等丫头送了艾水香汤来,不仅是温彩一个要泡,便是麻嬷嬷和杜鹃几个也要洗,进门的时候,她们几个也都跨了火盆。 徐氏盯 着下人整理好自家小库房,方才吃了两碗羹汤歇下,又喜滋滋地查看了冷家退回来的嫁妆簿子,两次嫁妆的都有了,越看,她越是疑云满腹,总觉得温彩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杜七婶道:“夫人早些歇下。” “候爷还没回来?” 杜七婶道:“许还在冷家呢。不过该带回的都带回来了。” 徐氏沉吟道:“真是奇了,妹妹给我的五家铺子,早前我以为是父亲、祖母给她的,可今儿我一瞧这嫁妆簿子,上面压根就没有。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七婶“这个……”一声,不晓从何说起。 “你不会告诉我这五家铺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我可见过妹妹与杜鹃算账呢,他们主仆俩可是厉害得紧,这可是妹妹手里头最赚钱的铺子了。” 杜七婶压低嗓门,“奶奶可知道,六小姐七八岁时老夫人双眼瞎了,再不能打理,她就开始接手田庄、铺子上的生意。老夫人手把手的教,但凡有不懂的,都给她解释得清清楚。 我们家老夫人可是出名的贤惠能干,又善打理家业,温家这房原就家财丰厚,这些年早就新置了不少店铺。 六小姐接手之后,赚了银子又不爱把钱存到钱庄,就会再置些店铺。这一年两年的,在京城就置下了五家铺子,没想她倒是个能干的,这五家铺子的生意都被打理得不错。 老夫人生前是知晓六小姐另置有店铺的事,依着由着她,还夸她能干。只没想到,六小姐也不藏私,都给了大/奶奶。” 她可不能说温彩的坏话,到底是她奶大、带大的,况且温彩和杜鹃的感情就跟姐妹一般,杜鹃能有今日的本事,都是温彩的缘故。 虽然温彩要赶她走,可也是因为她太过分了些。听今儿从冷家回来的下人说,冷家人把温彩欺得太甚了,她是当奶娘的,不晓得保护温彩,还让她忍,要她在冷府争…… 杜七婶越发觉得自己是错了。 许是被冷家老夫人跟前的婆子说对了,那婆子时不时给她送些好吃的,又送些小东小西的物件来,她不由自己的,就偏向了冷府。 她不怪温彩。 如今细想,杜七婶也有些懊悔。 杜七婶咬了咬唇,“大/奶奶,小姐回来了,能不能让奴婢……奴婢再回她身边服侍。” 徐氏想着,麻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这京城各家都以能请宫里的教引嬷嬷来教小姐们为荣,有个现在的老宫人放在温彩身边,最是得当的。 “你还是留在我身边,帮衬着我打理内宅,六小姐那儿就让麻嬷嬷服侍着吧,我瞧麻嬷嬷也是极好的。” 杜七婶不能回去,心头有些闷闷的。 徐氏只想着:温彩太不容易了,又吃了苦,受了这么大委屈,她得待温彩好些。 温青虽看着大咧、鲁莽,这心头指不定如何心疼温彩呢。他这些年最大的愿望就得混出个人样,然后带着他妹妹和祖母过体面风光的日子。汪氏去了,温青最紧要的亲人就剩温彩。 徐氏睡得迷糊间,只见温青进了屋,嘴里骂骂咧咧地道:“一个个都是冷心冷肺的,老/子懒得管他们。冷昭是什么品性,顺娘在他家过的什么委屈日子?哼,两房人现下又上赶着要与他结亲。” 这纯粹就是打了温青的脸面,他说了两句不好的话,可温家两房人都当成了耳旁风。 徐氏睁开眼,定定心神,一股酒气袭来,“你在冷家喝了多少酒?” “谁喝冷家的东西?”他不想再与冷家沾上关系,可温家大房、二房都有待嫁的女儿,照着这情形,怕是很难脱身,温青避之不及,温子群、温子林还想着要等冷昭的岳父呢,冷家宫里头有个淑妃,冷昭又有爵位在家。 “我是找刘元帅喝的酒。顺娘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不许我找人吐吐苦水。顺娘都安顿好了?” “安顿在阁楼里,与三妹又近,她们俩年轻相仿,我与三妹说过了,让三妹这些日子陪着妹妹些,好好开解开解她。”徐氏说着要起身,被温青止住道:“你怀着身孕呢,我吃了几盏又没吃醉,自己能脱/衣裳。” 徐氏应了一声,继续躺在被窝里,说了那五家能赚钱的铺子原是温彩自己开的,拿了是她打理祖业时赚的银子开的。 温青心下一阵感动,“还是自个儿的亲妹妹好啊。没想到倒是我拖累了她,要不是冷昭拿我要胁妹妹,她何至受这等委屈。妹妹是怕我被人利用,卷入皇子争储之中,这才答应冷昭留在冷府,答应帮他娶萧彩云为妻……”他直直地盯着帐顶,“我对不祖母,对不起娘亲,我不是个好大哥。” “妹妹回来了,我们慢慢儿地给她挑个好妹婿。”徐氏虽不喜欢温彩,可想着温彩给他们挣来的田庄、店铺,又想温彩在冷家受委屈,有一部分还是因为温青的原因,同情、怜惜倒多了几分。 他们是长兄、长嫂,虽有个父亲,可温子群哪里管过温青兄妹。看 看今儿在冷家,温子群还纵容何氏生的儿子跟温彩抢东西。他妹妹到底是个女儿家,哪里争得过他们啊。温青想到这儿,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他当初要添补嫁妆,不就是想让温彩在冷家过得好些,不让人小瞧了她去,结果还是有受别人的欺负。 温青道:“下次再寻,就挑个家里人口单纯的婆家,就像我们这样的。” “是!最好挑个像夫君这样的,不娶平妻不纳妾,连个通房都不要的……” 他说过不要通房的话么? 温青有些迷糊,被徐氏这么一捧,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你给我生儿育女,我自会待你好的。你是长嫂,得多关心关心妹妹,你还有疼你的岳母、妹妹们,我可就这一个妹妹了……” 生怕徐氏会刻薄温彩了一般,千叮万嘱一番才放心。 徐兰芝坐在阁楼的二楼花间,时不时望一眼内室,“彩彩,你洗好了没有。” “徐嬷嬷叫人弄的什么水,臭哄哄的。” “不是说了是艾水么,能祛晦气的。” 温彩依旧是好好地泡了,这到底是家里人的一番心意,她不好违逆。“芝芝,你回去吧,明儿再来找我玩儿。” 今天唯一高兴的人怕就是徐兰芝了,她觉得自己的性子温彩合得来,往后就没那么闷了,有人陪她一起玩。 “我答应大姐了,这些日子得留下来陪你。” “明儿你再来,我洗了澡就要歇下,你也早些歇下。” 徐兰芝还是不放心,低声对上来的麻嬷嬷道:“还得让丫头们仔细些,可别出了什么事,我边城时可是见过呢,之前高高兴兴,转眼想不开的多了去。”又怕麻嬷嬷不明白,大咧咧地道:“就说那刘小姐,头天都好好儿的,第二天就寻了短。” 麻嬷嬷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眼睛直往内室瞧,“六小姐她不会……” 忍冬捧着羹汤上来,低声道:“芝小姐说得是,这几天我们几会早晚仔细盯着六小姐的。” 徐兰芝点了点头,“大姐不放心得好,这阁楼里配足了人手,二等丫头四个,粗使丫头也有四个,先辛苦些,把人盯紧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记得禀给夫人。” 麻嬷嬷被徐兰芝一说,也跟着担心起来,一个年轻女子,人生才刚开始,就被人所弃,虽然这退亲是温家人提出来的,到底拜过花堂,传出去也不好听,女子名节可是重于性命,还真得小心些,万一温彩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她们也会被牵连。 徐兰芝提高嗓门:“彩彩,我先回去了,你慢慢洗。明儿一早,我再过来找你说话。”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温彩泡在药汤里,越闻越难受。 “嬷嬷,给我换一桶香汤,不要再有艾草的。” 忍冬下楼吩咐了两个二等丫头。 不多会儿,便又重新提了两桶来。 温彩重新泡了一阵,把身上弄得香香的这才作罢。 麻嬷嬷劝着她吃了碗羹汤,才让她歇下。 因徐兰芝的话,麻嬷嬷坚持要住到二楼花间与内室中间的廊下来,在木板地上铺了垫子就当成床了,今晚又是忍冬值夜,两个人都怕出事。 温彩想着往后自由了,倒吸了一口寒气,以温青对她的疼爱,还不得把她给宠上天,心里美美的。 正文 第112章 误会 雍郡王府。 二安子垂首站在书房里,与慕容恒禀报着温彩的事。 慕容恒惊道:“温玉堂把他妹妹接回去了?” “是,听说今儿冷府都乱了一团,说是退亲了。荷花里说什么的都有?好似温小姐在冷府被人欺负了,温候爷闹上门去,还把冷昭给揍了一顿。天黑的时候,便见温府的人过去搬东西,温候爷寻了马车拉了好几车东西回镇远候府,是温小姐的嫁妆没错。之后温候爷便离了冷府,却没有回家,而是去定国公府找刘国公爷喝酒。” 温青在边城数年,每遇不高兴的事就会找人喝酒,边喝边与人谈心唐。 慕容恒问:“还有呢?” 二安子道:“小的打听过了,说是冷昭在外头养了两个外室。这原没什么,可那得宠的外室张狂得很,居然要登堂入室想做冷昭的妻室,还放出话来,说要让冷昭待温小姐好,就让温小姐把他的陪嫁庄子、田庄给她泗。 温小姐原还忍着,想着她自个儿的东西岂能白白给了外人,担心冷昭有朝一日要娶那女人进门,不会善待她,索性将田庄、店铺都给贱卖,直说她的嫁妆就是败光了也不便宜外人。说是今儿她买了一身极好的衣裳,又买了一套极贵的头面首饰,一下子花了好几千两银子。也不知怎的,冷家二房的太太便去劝她,劝着劝着,就惹得温小姐嚎啕大哭起来。 这才将事给闹开了,温候爷听说就恼了,直说冷昭是‘宠外室灭妻’,竟让一个外室欺到温小姐头上,说什么也不答应,要领着温小姐回家。” 若是寻常女子,这么做却是寒了心所为。 可慕容恒与她接触过几次,知道她不是。 看起来是被人欺负得紧了的反抗,实则细想之下,很有章法。 温彩这么做,一是借机离开冷家,二则是保住了她的东西,三也是最重要的,她寻的名目很合宜。此事若是传出去,世人只会说冷昭荒唐。 他得去瞧瞧,一个女子被弃,多少会失去生活下去的希望。 慕容恒这般一想,心头越发不放心起来,就算温彩再坚强,可她也是女子。 * 温彩睡了一觉醒来,越发觉得心情大好,忆起自己值钱的宝贝再也睡不着了,起床开了大箱子,把她的衣裳抱出来,一一放到衣橱上。 忍冬夜里不敢睡太沉,一个惊醒,就听到闺阁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赤着脚往那边一望,却见温彩没睡觉,只着中衣地立在衣橱前看里面的衣服,一侧还摆着圆杌。 忍冬心头暗想:不会是寻上吊的绳子吧?这么一想,转身就去轻攘麻嬷嬷,“嬷嬷,六小姐没睡觉,不知道在那儿做什么呢?” 麻嬷嬷立时醒了,爬到门口一望,却见温彩似乎在整理衣裳,原说明儿再弄的,可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贵重东西,她这才作罢。 温彩身侧摆着圆杌,那大箱子就搁在衣橱上,她垫着脚往里面够,想从里面拿什么东西。 这闺阁摆设恰当,那么一口大箱子放哪儿都不合适,麻嬷嬷这才令两个粗使有力的丫头把箱子抬到那衣橱上头。 麻嬷嬷道:“睡吧,没甚事。” 忍冬看清后,方松了口气。 温彩扬着手臂,往箱子里探了一下,没摸着那只装最重要东西的锦盒。 还真是的,是谁的主意,把这箱子放那么高作甚? 对了,以前这箱子也是放在衣橱上头的。 所以她们以为也应该放在这儿。 温彩垫着脚,又往里探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倾。 “砰啷”一声巨响,温彩扯着嗓了“啊——”一声尖叫。 麻嬷嬷与忍冬转身就往闺阁跑,眼前就是这样一个怪异的画面,一个着黑锦袍的男子正压在温彩的身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作甚寻短见?”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温彩看着自己闺阁的二楼,好好的窗户,硬是被他撞了个破洞,“你看清楚,我没寻短见,我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爬到镇远候府屋顶,抬头一望,就吓了一跳,烛火映衬一个女子立在屋中央,伸手高扬,似在抛绳子,而后又似在打结,紧接着见她身子一倾……他以为是上吊了。救人要紧,他直接破窗而入将她抱住,哪想她没站稳,两个人摔到了一处。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瞧我寻短了?” 绳索呢? 屋子里空空的。 她的确是站在圆杌上啊,那口红漆大箱子还敞开着呢。 温彩站起身,慕容恒的脸红得能滴血。 她嘻嘻一笑:“你怎么来了?你晚上不睡觉?” 麻嬷嬷更是哭笑不得,不过这少年瞧着好眼熟,只片刻,她就忆起慕容恒是谁了,小心地问道:“四殿下这是……” “谁想管你的事,你要死了,那笔银子谁还我?你就算要怎样……也先还了我银子再说 tang。” 温彩笑着:“是,是,你是瞧着银子的面上才冲进来的,只是你也太强悍了,我的窗户都被你撞了一个大洞。啊——你头上出血了。” 真是丢人死了! 慕容恒往头上摸了一把,正要转身要走,温彩拽住他:“我给你抹点药吧,你既然来了,再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你帮我把那口箱子弄下来,我怎么也够不着。” 慕容恒闷闷的,真是糗大了,以为是救人,却是他误会,这丫头笑得跟朵花似的,哪像是想不开的,他还怕她出事,深更半夜的跑到镇远候府来。 楼下,传来杜鹃的声音:“忍冬,出了什么事?” 忍冬一惊,跑到窗户,道:“没事,只是个误会,没事了。”小心地看着慕容恒,又看了麻嬷嬷。 麻嬷嬷在妆台前的锦盒寻了一阵,也没寻到创伤药膏。 慕容恒一抬双手,把大箱子取了下来。 温彩蹲下身子,在箱子里翻了一遍,看到那只大红色的锦盒时,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却拿了另一个锦盒,从里面取了个瓷瓶来:“你先坐下吧,我给你抹点药,那么严实的窗户都比你撞飞了,殿下是在练铁头功呢。” 他气急! 就不能不取笑么。 温彩拉他坐下,又让忍冬取了烈酒来,用丝帕沾了酒,随着血找到伤口,头顶有道细长的口子,“真是鲁莽,得有一寸多长呢,还好伤口不深,你忍着些,我给你抹药。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儿回镇远候府了。” 忍冬看着屋里的两人,像是没事的。她歪着脑袋,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小姐好像和他很熟……” 麻嬷嬷道:“女子名节要紧,快下楼去,叫大家不要乱说话。” 慕容恒静静地坐着,温彩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因在头上不好包扎,如果不包,又不好止血,我想想怎么给你处理伤口。你明儿出门就戴帽子,我把你头发拆开,把伤口处的头发剪掉一些,我保证不多剪一根头发。” 他无语。 他为什么要听她的,他应该扭头就走才对。 温彩给他拆了头发,又取了剪刀,把伤口处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剪下,每要根头发,她都认真的放在桌上,一切结束,这才再抹上药。 温彩寻了条宽约三寸的布条来,在他头上来回的比划,“这个怎么包呢?还得给你把头发梳好呢。” 忍冬吩咐了院里的丫头,又回到了楼上廊下,见麻嬷嬷坐在那儿发呆。 “嬷嬷,我们不进去?” “就当没瞧见,我们继续睡。” 忍冬不解,但这装睁眼瞎的功夫,怕是麻嬷嬷学得炉火纯青。 慕容恒坐着,她的动作很轻柔,尤其是她的手指落在头顶上时,让他觉得很舒服,温彩将伤口周围的头发理到旁处,将布条压上,“看来还得多上药,总算止血了。”她轻声道:“明儿你还得早朝,就算戴了帽子,也会被人瞧出来的,所以还是给你用我的铁夹,这样旁人就瞧出来了。”她将多余的布条剪掉,取了她用的钢夹,不应该是铁钢,因为这是铁制的,用了四颗铁夹才把布条卡住,然后她再重新给他梳了头发,恢复成早前的样子。 温彩拿了铜镜给他看,“伤口不能沾水,这两天你先不要洗头,等结了疤再洗,还有洗的时候注意些,别挠着伤口。” 慕容恒瞧了一下,道:“梳得真难看!” 他心里乐滋滋的,除了他娘和二安子,就没人再给他梳过头了,虽然梳得不甚满意,但他很喜欢。当然,这话他不能说。 “是么?”温彩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还好啦,多梳几回会更好。”她搁下铜镜,“我让人通禀我哥,让他请你喝酒?” 慕容恒恼,脸上微红,一转身又从窗子上离去。 温彩望着夜色中他的身影,吃吃笑了起来。 早前那一声尖叫,还有那破窗而入的声音太大,外头还以为进了飞贼。 慕容恒刚出阁楼,就见一边立着温青。 “四殿下,我家有什么是你瞧上的?你只管说,我们俩好说话,我会考虑考虑送给你。” 慕容恒面无表情,早前不觉,这会子伤口处才方有刺疼感,“你当我愿意来?你妹妹借了我十万两银子,我是来问问,她什么时候还我。” 一说完,他大摇大摆离去。 温青与护院小厮看着他的背影,温青道:“我妹妹借他十万两银子……” 小厮道:“候爷,这话骗人呢?六小姐借他银子做甚?还是十万两。” 这种骗人话,连傻子都不信,何况是他们。 小厮摇着头:“连个藉口都不会编。” 温青道:“但比冷昭可靠。” 只是慕容恒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和他妹妹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不知道呢? 思来想去,他妹妹该没见过慕容恒吧。 温青本睡得正香,被这一闹倒是欢喜地回了桂堂。 徐氏道:“出了什么事?” “四殿下什么时候认识的妹妹?瞧这模样,倒是关心妹妹得很,直接从阁楼的窗户上就撞进去了,吓得妹妹大叫起来。明儿一早,寻个木匠来,把妹妹的窗户修好。四殿下连个谎都不会撒,还说妹妹借了他十万两银子,是来催债的。哼……编个让人信服的也好,竟说这种谎。” 徐氏也不信,笑道:“回头我问问妹妹,许妹妹和四殿下还真是有缘份呢。” “女孩子脸薄,你先别问她,我回头问四殿下。” 温青将衣袍一抛,端端落在了屏风上,“今晚折腾这番,明儿别起不了床。”他打了个哈欠。这回,他该要做一个美梦了。 温彩并没有睡,而是把锦盒打开,将房契、地契还有巨额的银票等物又重新检查一遍,瞧罢之后,将百货行\房契、锦园地契搁到了大箱子里的暗格里,唯有将汪氏留给她的田庄地契、与慕容恒签的契约、银票重新锁到锦盒中。弄好之后,她把大箱子推到床底下,这才上榻睡觉。 * 温彩夜里睡得晚,次日,日上三竿她还没有起。 徐兰芝过来了两趟,并没有打扰。 温翠也听说温彩昨儿回来的事,领着侍女在闺阁外来过一趟,就去桂堂给徐氏请安。 徐太太、徐兰香也在徐氏屋里说话。 徐兰香好奇地道:“昨儿夜里,听到好在的声响,还听到有声尖叫……” 徐太太先来,徐氏已经告诉她了,笑道:“六小姐住的闺阁门窗老了,昨儿夜里风一吹就掉了,把值夜的丫头吓了一跳。” 徐兰香半信半疑,什么样的风,能把窗户都给吹掉了。 温翠则笑道:“大嫂嫂可寻人给修了。”目光睃了睃案上摆着的两匹漂亮缎子,质地、花色全都是最好的。 心里暗思:上回徐氏就说要给她添几身新衣裳,莫不是给她的。 徐氏有些懒懒地问左右:“六小姐还没起呢?” 正见徐兰芝从外头进来,“我去过了,彩彩还没起。麻嬷嬷拿了破窗户让匠人修。杜鹃又说彩彩主意大,许会换新的,等着她回话呢,她却睡得沉,竟无醒转的意思。幸好是夜里掉的,要是白日掉的,莫要砸伤了人。”她一扭头,对自己的侍女道:“让人好好检查一下我屋里的门窗,如果有不牢也好好修,莫要像六小姐屋里一样,半夜三更的突然掉下来,多吓人啊。” 徐氏知徐兰芝孩子心性,对她也只说是窗户被吹掉了。 徐氏道:“各房各院的门窗都检查一遍,趁府里请了木匠来,正好都修修,要是不好的,也可做了新的换上,咱们府里不差这些钱。”她顿了一下,“把那两匹缎子给六小姐送去,这原是七公主给她的礼物,哪能给我的。” 大丫头抱了缎子就去。 温翠可听下人们说了,昨儿温彩回来,桂堂小库房都堆满了,宫绸贡缎、茧绸,再到打赏下人的衣料,一有应有,男子做衣袍的,妇人的、年轻小姐的全都齐了,还有许多摆件,瓷瓶、字画什么的,更有下人说,瞧着比早前还多出一些来。 徐太太问徐兰芝:“六小姐那边都还好吧?” “问过麻嬷嬷了,说是极好的,就是昨儿半夜那窗户掉下来吓了一跳,院里上下被那一吵,过了许久才睡着。” 温翠在一边坐着,她自知晓,徐氏与娘家母亲、妹妹们亲,但待她也还不错,来了镇远候府后,吃的、用的,就是月例都比温府强上许多。 杜七婶好奇地道:“咦,不是让你把衣料给六小姐送去么?” “刚走到半道,就碰到杜鹃姑娘了,说是让我先拿回来,六小姐已用完过晨食了,一会儿就过来。” 几人不由自己的寻着院门,这桂堂也是两进的,进了院门,就能看到前院,设有会客厅和习武厅,是护院、小厮住的房间,亦有一个小厨房,但这小厨房自温青夫妇住进来就从未用过。 徐氏和温青住在桂堂后院,正房有三间,一间较大的花厅,又有一间偏厅,再是内室,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东头有一间较大的小库房,如今放的东西,然后又是一间杂物房,西厢房三间暂且都住了服侍丫头、婆子的房间。 空气里飘过一阵馨香,徐兰芝大吸了一口。 就见温彩穿过内仪门,一袭水红色的衣裙,穿戴得体,依然是个豪门候府金尊玉贵的小姐。 徐氏笑微微地道:“昨晚被那破窗户闹的,怎不多睡会儿。” “嫂嫂,我再睡就晌午了。”她一进来,欠身与徐太太行礼,“给徐伯母问安!” 徐太太笑了。 就见后头的杜鹃、忍冬等人都抱着东西。 温彩一抬手,道:“前些日子,我置了一套红玛瑙掐丝头面,式样新又贵气, 正合嫂嫂戴。嫂嫂堂堂一个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就该打扮得贵气些。” 杜鹃轻声道:“这首饰原就是六小姐给大\奶奶买的,六小姐想知道好不好看,就试戴了一下,反被温家的人指责、训斥……” 温彩正色道:“谁让你说这些。”笑着接过锦盒,道:“嫂嫂收好,以后参加宴会什么的,你就戴上也喜庆。而今哥哥的身份不比以往,你打扮体面了,就是哥哥的体面,我这个当妹妹的瞧着也欢喜。” 徐兰香啧啧出声,伸着脖颈看,“真不愧是三千两一套的头面,瞧着就不一样,瞧那精细得,啧……” 女人谁不爱漂亮首饰。 徐兰香瞧得都快盯着窟窿来。 徐氏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好收,妹妹还是自个留着戴。” “原就是给嫂嫂预备的,我留着作甚,我瞧嫂嫂的肤色白皙细腻,近来气色差些,戴上这个才精神和喜庆呢。我就知道嫂嫂舍不得买好头面,这才替你买的。我让杜鹃去张记珠宝店,跟人打架一样儿才夺回来的,你不收,且不是枉费我们的一片苦心。” 徐兰香“哎哟”一声,“既是彩妹妹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了,换作是我,立马戴在头上。” 徐氏笑了一下,这才收了,让杜七婶给搁好。 温彩笑了一下,“我给徐伯母和徐二姐姐也预备了一套,我身上钱不多,好歹是我的心意,你们可别嫌东西糙。” 忍冬走近,手里是一只带小抽的锦盒,杜鹃打开一层,笑道:“这是六小姐给徐太太预备的。” 是银质嵌绿松石的,正合徐氏这个年纪,又合她节妇的身份,戴上去倒也得体,从发钗、簪子、耳坠到手镯竟是一整套了。 徐氏道:“得值不少银子吧?” “银子算什么呀?可不就是来花的么。伯母收下就是,我当时在珠宝铺子一瞧下这套,就觉得你戴上好看。” 徐兰香笑道:“娘也备上一套收下,要是往后府里有宴会,戴上也体面。” 徐太太笑了,轻声道:“这钱也不是这样花的,该攒下的,还得留着些。” 温彩垂首含笑,并未往心里去。 徐兰香则有些母亲多嘴,人家有银子就花,管你何事,这说多了,温青又是个护短的,还不得不高兴,何况人家是给你送礼,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杜鹃取了个漂亮的小布包来,那布包做得很精美,上面有有暗扣,把饰物一装进去扣上。 徐兰芝忍不住道:“彩彩这是哪儿来的?”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温青背着她给温彩好东西了。温彩手头的好东西真不少,要是都交到她手里保管才好。 “让杜鹃在百货行买的,这叫饰包,专装首饰的。还有钱包,是用来装零碎银了、铜钱和银票的,好使得很。” 温彩送给徐兰香的是一套纯银嵌红玛瑙的,式样与她送给徐氏的有些像,便又有些不同,没有徐氏的精致,只一眼,徐兰香就喜欢上了,笑着收了,得了个专装首饰的饰包。 杜鹃手里抱着一个包袱,微微凝眉。 温彩道:“云衣绣庄新进一批上等好锦缎,我给嫂嫂挑了件绯色的,宴会、应酬的穿上极好看。祖母在世的时候,最是个爱好的,我和哥哥瞧得多了,也都随了祖母,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哥哥给嫂嫂买的。 正文 第113章 物色婚事 上次在冷家,哥哥瞧见穿这式样的冷家二\奶奶,同我打听说那等好看锦缎是不是宫里赏的,直说要是嫂嫂穿上,指定比她好看。正巧前些日子逛街就瞧见云衣绣庄里有,便使钱买下。嫂嫂只管收下,回头我找哥哥讨银子,这是他让我买的,许一瞧见嫂嫂穿着好看,再多给我几两银子呢。” 一席话,直说得徐氏心里乐开了话。 徐兰香轻啐道:“听听,大姐还说大姐夫不懂得讨女人欢心,看人家穿件好看衣裳了还到处打听要给你买,比我家卫成都强多了。” 徐太太也不知其间真伪,只觉得很高兴,直道:“既是大女婿给你买的,回头就穿给他看,他一高兴就多你买些好的回来。克” 徐兰芝见母亲、姐姐们欢喜,也跟着笑。 温彩道:“那两匹缎子,原是七公主送我的。嫂嫂和徐二姐各做一身,我和兰芝也各做一身,皇上赏了府里好些下人,其间有许多会针线的,府里的绣房也得做起来,要是手艺好了,嫂嫂还可以开家绣庄。听说云衣绣庄就极赚钱,同样的衣裙,别家收一两银子工钱,他家就收三两银子。” 徐兰香瞪着双眸,做一件衣裙就收这么多,要是多做几件,岂不都是银子。 “府里的绣房、花木房、库房、杂库房、大厨房……各房都得设起来,设好了,借着外头铺子的生意还能赚银子。比如这花木房,在庄子上养几个懂花木的下人,这京城各家各府,太太、奶奶们都爱办赏花宴,多不是自家种的,而是早早派了管事到外头去采买的,光是卖时新的花木就能赚好多钱。僳” 徐太太听得眉飞色舞的,摩拳擦掌地道:“彩彩,你说这卖时新花木当真能赚钱?” “徐伯母不信,你问各家太太办赏花宴,谁不是花上好些银子买来的。”温彩顿了一下,“嫂嫂,我且先在府里住一阵儿,趁着这当口,我帮你把府里各房都弄出来,到底是候门府邸,没过绣房、花木房的也不成,弄得好了,不仅不多花使银子,还能赚钱。嫂嫂手头虽有赚钱的店铺,可谁还赚钱多。要是他日嫂嫂添了侄儿侄女的,你得给侄儿备聘礼、挣家业,还得给侄女早早备嫁妆、陪嫁田庄的,花钱的地儿可多了……” 徐太太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徐兰香轻啐道:“瞧瞧彩彩才多大,就操心这些了。”拿眼瞧着徐兰芝。 徐兰芝最烦听这些,不由得撇了撇嘴,“都是冷家人,把个好好的彩彩都教成这等世俗,跟别家的小姐一般的烦人。” 温彩笑道:“嫂嫂和徐二姐的新裳是自家府里做,还是找外头的绣庄?” 徐兰香道:“能省钱就省,我等着你把绣房弄起来呢。” 温彩勾唇一笑,“那这缎子,先搁到嫂嫂这儿,等绣房建好了,我再使人来取。”顿了一下又道,“嫂嫂得与大管家、二管家说说。” 温翠想插话,可硬是没得机会,心下羡慕徐氏姐妹的亲厚,原想与温彩亲近些,不想温彩似乎并不想搭理她。 温翠只觉自己是个多余,有些怏怏不乐地回到小院,还没坐热,就有茉莉奉命给她送东西来了,是一身上好的衣料。 茉莉笑道:“六小姐说三小姐今岁便要出阁,首饰到了跟前再给你补上,这是给你做冬裳的。” 徐太太让温彩带着徐兰芝一块干活,“这丫头在府里都待得懒了,就得让她好好学着些。” 对徐兰芝的将军,徐太太抱有厚望,想给她寻个体面人家,可京城各家选妇,首先看的就是德干,这两样缺一不可。 徐兰芝品性好,可干上却差了些。 接下来数日,温彩哪儿都没去,便是积极地忙碌着镇远候府的事,先是大厨房的人进行了新的调整,她拿着大管家提供的名簿,将擅长厨艺的人都分派到大厨房,又重新任命了管事。 早前的大厨房管事,是个罪臣妻子,后来被贬为宫婢,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有四十多岁,但她最精通的还是绣活。 温彩又把她调到绣房任管事,她又认得府里几个绣活好的女子,温彩便都将她们调到一处,又寻了专门的院子做绣房,将她们一络的安顿在绣房里住下。 这样一来,绣房得照着真正的绣房的装修,什么绣箍、绣架的都得预备,还得备上一台像样的织机,这是为了提高衣裳的档次。 温彩让绣房管事放开手干,许支付了她一笔银子,让她盯着匠人们好好装修,又让她自己挑选织机等,管事有了权力,越发干得卖力。 花木房那边,温彩听麻嬷嬷说过,她以前就是宫中司木房的,便让她挑了些会侍弄花草的人出来,麻嬷嬷懂行,一问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侍弄过花木,又在府中拨了块地,照着麻嬷嬷所说建了花木房,皆是照着各府正宗的花木房来建。 库房、杂货房、账房等温彩也一一给弄出来了。 九月十六,府中下人就该领月例。 早前人人担心领不到,这会子见府里各处人手得力, tang连账房先生也有两个,人人都舒了口气。 大管家是个老宫人,此刻垂手站在徐氏跟前禀道:“管家领三两银子的月例,账房、二管家和各房管事皆是二两,主子们跟前服侍的主事嬷嬷、婆子是一两又五百文,各房屋里的大丫头是一两又二百文钱,一等丫头是一两银子,二等丫头八百文,粗使丫头和跑腿小厮是五百文。” 徐氏问道:“大丫头和一等丫头有甚不同?” 她不明白啊,没想这丫头也分了几等。 温彩轻声道:“嫂嫂,就举个简单的例子,我院里,管着下面丫头的是麻嬷嬷,她就算是主事嬷嬷,其次杜鹃,她除了替我查看店铺,还要做些院子里的事,她就算是大丫头,还有忍冬和茉莉两个就属一等丫头了。” 徐氏扳着手指开始算银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的个天,我屋里的下人每月就得七两银子,还不算外院的护院、婆子。” “护院又分护院长、一等护院和二等护院,护院长是每月二两银子,一等护院定的是一两又二百文,二等护院则是八百文,府里共有三十名护院,平日偶尔他们也干些小厮的活计,一个月得三十两银子的月例。” 徐太太、徐兰香与徐氏几个愣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彩道:“这是根据我们府的级别来的,大管家是户部派下来的,领的是从九品的俸禄,但各家都这样,是要另给大管家发月例的。”她淡然一笑,“咱们府里的人算是少了,花销也少。” 可这府里各处加起来也有近二百号人,一个月光是月例就得一百多两银子,还不算吃的、穿的,这大厨房也得吃饭啊,但唯一的好处是,汪氏给温青备了一处千亩的良田庄子,那边会送米粮过来,只是这菜蔬、鱼肉什么的都得买,主子们吃得好,下人们是能省的就省了。 徐氏扳着手指算了一遍,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温彩道:“嫂嫂得往账房那儿搁些银子,这样各处管事要添置什么时,才有取银子的地儿。”她嘻笑道:“嫂嫂,你还怕甚,家里有几处赚银子的店铺,一季赚了四千多两,一个月便是一千多两的收益,这府里上下就算吃的、穿的,一月也花不了一千两,你不必担心。等把庄子打理好了,菜蔬、鸡鸭什么都养上,这吃的上又能省一笔。 若是嫂嫂再开一家绣庄,绣娘们的手艺能赚钱,也能养活她们自个儿。 还有花木房那边,养出的花儿来能卖钱,还可以让他们种些值钱的草药卖到外头铺子上,也是赚钱的。” 徐氏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肉疼,她手头是有银子,可也经不住这样折腾,这才令杜七婶取了一千两银票来,让交到账房上。 大管家又道:“府里的太太,每个月也得规定给月例。” 徐太太一惊,连连摆手,“我有吃有住的,我这一份就算了。” 温彩想笑,“这是各有的规矩,你也是府里的人哪能算了,能算的都是客人。” 大管家道:“小的参照了旁的候府,太太是每月八两银子的月例,又有六小姐和姨小姐皆定的是五两银子,只是卫奶奶院里有些不好定,他们原是搬去张镇落脚的,只等那边的二进小院建好就要离开。” 他算看出来了,这位镇远候夫人没打理个大家族的内宅,不懂这些呀,还不如温彩明白。 “前些日子绣房、花木房装修,还有库房、杂库房那边,六小姐便交给小的一千两银子,都归络到账上了,现下还剩了三百七十两银子。” 徐氏只不说话,很是舍不得拿银子,一听说温彩又垫了些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管家心里不由得小瞧了徐氏两分,继续道:“照着各家各府的规矩,若家业原是本家的,赚来的银子都要充到账房。太太、奶奶们……” 徐氏没有什么嫁妆,大管家是想说,各家太太、奶奶手头的钱和她们自家的小库房,存的都是打理自家嫁妆得来的,可跟徐氏的小库房不一样。 温彩忙忙道:“大管家,夫人不会让账房差缺了东西,回头我领人送五千两银子到账房,要是铺子上赚了钱,也会交一部分到账房。” 大管家原是宫里出来的,又有品阶,不由得问道:“夫人,请容小的说句不敬的话,这京城各家有些身份的府邸,原就是这样做的。” 徐太太也郁闷了,原来做一个体面的当家夫人是极不容易的,就凭这点,她的女儿就打理不好啊,要不是有温彩在,这府里还乱得跟一锅粥一样,这才几日时间,府里就焕然一新,下人各施其职,事事都像模像样。 这府里的下人,多半都是皇帝赏赐下来的,他们一家住进来时,这些人就先来了,不能转卖,但可以训斥、打骂,尤其那个大管家,仗着有品阶就有些不把徐氏放眼里。 徐氏发了良久的呆,才讷讷地问道:“娘,我是不是配不上玉堂,这些事我都不会,还让妹妹拿银子贴补……”一说完,心头一阵后怕,竟哭了起来。 徐太太手忙脚乱,一把抱住她道:“不怪你,怪我,怪我是个乡下妇人,要不然我好好教你,你也不会不懂。” “嫂嫂,你听我说一句话可好?” 徐氏望向温彩。 温彩鼓励似地笑了一下,“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管家说的是府里人丁多的情况。就说冷府,因祖就有家业,传来的店铺、田庄不少,这些地方的收益是统络到公中库房的,但这是因为冷府有三房人住在一处,才这么做。 但我们府不同,我们府里的主子就这几个人,当家夫人是您,哥哥又在外头当差,自是不一样的,因主子们少,花销也少。 账房上留一部分钱,够使就成,但旁的还得嫂嫂掌管着,回头再置了新的店铺,就写嫂嫂的名字,算是你自个儿的东西,他日这些新置的,你想给你女儿做嫁妆就做嫁妆,想给你儿子留作家业就是家业。但祖上留传下来的这部分是不能动的,得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待嫂嫂多几个儿子,他们也住这府里,也分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府里下人的吃喝从哪儿来,就得从这公中的产业处来。 嫂嫂想想看,你是第一代的镇远候夫人,待那时,你儿子儿孙的过着幸福日子,这心里一定想着,还是我娘、我祖母能干,否则哪有我们现下无忧和快乐的日子……” 徐太太正不知如何宽慰,一听温彩这话立时就笑了。 徐氏心情好了许多,拉着温彩道:“我手头是有十一家铺子,也有收益的,这往后该往账房注多少银钱合适?” “没有的时候就交一些过去,我们府又不是有几房,还不就我们这几个人,这该有的规矩得立起来,否则这就是给你儿子儿孙留下麻烦。所以嫂嫂还得打起精神来,我瞧大管家有些瞧不起嫂嫂,回头我帮嫂嫂出气。” “你怎么出气?” “许多府,分了前府、后院,前府是男人们商谈公事、会朋结友之处,这后院就是嫂嫂的天下,唯你一人独大。到时候咱们也弄一个出来,让大管家去前府当大管家,他管不到后院来,你继续用汪二管家,他是祖母留下的老仆,对哥哥最是忠心,更重要的是这人对你敬重有礼。” 温彩为自己阴谋得逞,得意的笑了。 这大管家一直就有些骄傲,要不是瞧他一大把年纪,温彩都想跳出来骂他。 他竟要徐氏学大家规矩,想把店铺赚来的银子都弄到账房上,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插手府里的大事,他也不想想,就算他有品阶,可也是下人。 徐氏心头舒爽了不少。 温彩道:“你往后就把早前我给你的五家铺子盈利充到账房,若是账房的银子多,就先不充,存到你手里。账上有银子,大管家再让你交过去,你就只往哥哥身上推,说那银子都交给候爷了,候爷要在外头应酬不能短了银子。我倒瞧瞧,他见了哥哥是不是那眼睛也是向上长的……” 她又笑。 徐太太看温彩又顺眼了几分,这分明是在给徐氏支招啊。 徐氏轻声道:“还是妹妹心眼多。” 她也有两个姐姐,怎就不懂这些呢。 徐太太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前府、后院又是如何分的?” 温彩想了片刻,道:“比如哥哥专门的会客厅,或是府里的幕僚、朋友长住府中,练功房、书房这些都是该设在前府的。这桂堂的前院按理也算是后院。 大户人家有男人们专门会客的地儿。” 徐太太笑道:“那就是说,大管家原是该管会客厅、府里来的男客,还有练功房、书房什么的,这倒也合适。” 下人还给主子脸色瞧,这会就把大管事弄到前府去。 大管家没想到,他虽拍了温彩的马屁,可温彩压根就没领情,反而出了***主意,把他的权力给架空了。 徐氏就给温青吹了枕边风,又说是温彩献的计。 温青一个大男人又不懂这些后宅事,又听说徐氏和温彩商量过,直说好。 问他哪里好? 他道:“妹妹说的都好。” 徐氏语塞,原来温彩的话到他这里如此好使。 姑嫂二人就弄了前府、后院,说得直白,三内以外归于前府,三门以内就属后院。 徐氏又把十八般兵器都搬到前府的练功房。 又开了书房出来,让大管家把书都买齐了,说是要给未出生的子嗣预备下。 又挑了两处院子做客房,以备府里来了男客时,好招待他们住下。 温青见可以带朋友回家,这之后,还真有军营里交好的人来府里作客,有时候客人醉了,便在前府宿下,前府备的都是婆子和小厮服侍的,防的是丫头爬客人床的事。 十月初四这日,温青从外头回来,道:“我给阿翠觅了门亲事,是铁骑营的副尉,今年二十三,明儿过来相看。” 徐太太也在屋里,笑道:“还真是门好亲事 。” 温青道:“与他说好了,明天让他上门相看,给阿翠说一声,让她预备好。” 温翠近来就愁着婚事,再不嫁人就十七了。 突然听说温青给她觅了门好亲,一成亲就单独过活,上无公婆管束,下无弟妹烦心。 十月初五正是休沐日,大燕的休沐日定在日曜日这天,这规矩是从永乐帝时开始的,一直流传至今。 温翠听说后,就让丫头回温府接她二姨娘过来,要帮她看人。 一大早的,温翠就起来了,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得体。 二姨娘更是坐立难安,不停在小院里打转,就等着前头的消息。 终于,桂堂那边的丫头过来唤二人。 桂堂前院的会客厅上,一个精干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棕色茧绸袍子,正坐与卫成、温青说话。人的肤色黝黑,长得浓眉大眼,个头适中,声音带了两暗哑,听到耳里倒更诱人。 杜七婶迎了过来,低声道:“三小姐、二姨娘,你们站在外头看一眼。” 温翠羞答答地小心睃了一眼。 二姨娘则是壮着胆子,伸着脖颈想要瞧过仔细。 只听卫成打趣道:“任副尉,你就大大方方地出去,你长得又不丑,且让人瞧明白了,也瞧瞧我大姐夫的三妹中不中意?” 那年轻副尉一听,还走出了会客厅,直羞得温翠直往二姨娘身后躲。 他出得门来,深深一揖,问道:“是温三小姐?” 二姨娘嘴里嘟囔着:“哪有这样相看的?” 他呵呵一笑,“在下任其修,路漫漫其修远兮的修,字远兮。” 二姨娘道:“你还读过书?” “不瞒温三小姐,在下是十六岁时才从的军,也是个秀才,几年前京都一带招了一批兵勇入伍,我便是那时入的伍,家中二弟体弱,便由我这长兄入伍了。” 温翠心里暗乐:瞧着像武人,竟是个读书识字的,算是文武全才。大哥待她还真是上了心,许是挑了好久,才选了这么个人。 “我家住在京郊太平镇,家里有二十六亩良田,都留给了二弟其平,二弟四年前就成亲了,与母亲一起过活。我在军中有差,哪里都能过的。只因早前边城战事,这才耽搁了亲事。 我母亲那边,每月送些零使银子接济,旁的也就不怎么管了。这几年还攒了些贴己银子,就是留着娶亲用的,另外,家中母亲不是我亲娘,是我亲娘娘家的妹子,早年守了寡,两家合成一家,母亲早前嫁的原是我任氏族的族叔,二弟算是我族叔的骨血。” 哪有长子不与母亲一起度日的,原来这内里还有另一层意思,那母亲不是亲生的,而是继母,二弟也不是真正的弟弟,而是同族继弟。 “我在京城置了座小院,就在城北麻柳巷任宅,家中也有老仆,但我却是少有回去。” 二姨娘心下甚是满意,又问道:“还有其他家业么?” 正文 第114章 心口不一 任其修直来直去,想了片刻,道:“在城北还有两间店铺,是赁给旁人做生意的,开的粮油铺子,一个月能收三两银子赁银。” 二姨娘见他长得还算入目,皮肤稍黑了些,许是长年练兵所至,笑着道:“任副尉且在,我们去瞧夫人。僳” 温翠又不敢大大方方的瞧,生怕被人瞧了笑话,每多看一眼,心头又满意一分,家里人口少,一成亲就当家作主,怎么瞧怎么满意。 她一阵脸红,加快脚步,一口气进了内院。 徐太太与徐氏正坐在偏厅里做女红,缝的是小孩子的小衣服。 二姨娘进了偏厅,与徐氏见了礼。 徐太太笑道:“三小姐,人都见着了,可还满意,候爷为了你的婚事,可是在军中千挑万选的,他是候爷的下属,相处了几年,品性极好,是个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人。 他京城中的宅院、店铺都是他自个儿挣下的。又识文断字,这在军中很稀少,是个有前途的人,就连定国公都是赏识的。” 温翠垂着头,不说一个字,眼前都是任其修的人影。 二姨娘笑道:“满意!满意,大爷挑的人,三小姐怎能不满意。克” 徐氏轻声道:“三妹和二姨娘都坐吧,要是满意呢,稍后就让他登门提亲。这上头还有大老爷,不好来我们府里提亲,让他带了媒人去温府。我也问过了,明年任副尉二十四,本命年是不娶亲的,所以他想在年前接新人过门。” 这正合了温翠的意,她可拖不到明年。 瞧来瞧去,这任其修都似给她专门挑的一般,年纪恰当,人也合适,最让她满意的就是这人文武双全,文也才,武也有,可不是百里挑一的么。 徐氏笑道:“赶巧了,他家原是太平镇的,我置的铺子也在太平镇附近,是五十亩的良田,太平镇上还有一家铺子,现下也是赁给旁人的,一个月是二两银子的收益,良田是租给三户佃户在耕种,一亩收四成的租子。等你出阁的时候,就把这份添进去,算是做哥嫂给你的心意。” 徐氏又指了一旁的几块茧绸布料,温翠嫁过去,算是小户人家的奶奶,再好的绸缎就是浪费,这等茧绸正合适。 “三妹拿回去给自己做几身新裳,我瞧你的嫁衣是一早就做好的。” “谢大嫂嫂!”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怕是回头,任副尉就要上门提亲。” 二姨娘笑道:“夫人说得是,我这就回府。” 温家大房还有一个待嫁的温蓝,比温翠要小一岁多,他姨娘也整日盘算着要给温蓝谋门好亲事,家里可不能没她。 温翠留在偏厅里,帮徐氏缝了一场小衣服,听前院的声音,温青、卫成与任其修聊得很高兴,三个人又相约去了前府的练功房。 服侍的丫头知温翠的心思,跑出去打听消息,没多会儿,回来低声禀道:“三小姐,那任副尉回去了,候爷留他吃晌午,他也不肯,只说要带媒人去温家提亲。” 温翠抿着嘴,带着羞怯。 徐氏道:“你回屋歇着吧,要是顺遂,那头换了庚帖就会商议吉日。” 温翠出了桂堂,只觉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经过花园的时候,见徐兰芝与温彩正在那儿练射箭,这一幕温翠早已经见惯不怪了,这徐兰芝不仅会使刀剑,这箭术也极好。 倒是温彩,射了好几箭,虽没徐兰芝厉害,竟也是十有七支射中靶。 温翠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六妹妹竟是学过武的……”似有些意外,又忆起温彩初到温府时,那怯生生又柔弱的样儿,谁能想到,却是藏慧的。 世人都爱藏拙,偏温彩把优点都藏起来。 她有些按捺不住,迎向二人,“芝妹妹、六妹妹。” 温彩笑道:“听说三姐姐今儿的婚事要定了?” 温翠嗫嚅道:“他……回温府提亲了。” 徐兰芝张着弓,“嗖——”的一声正中红心,“这人不错,还是个秀才,就是武功差了些。大姐夫在军中打听了许久,才寻到了这样一个好的。” 温彩道:“三姐姐还得多个心眼,五姐姐也到了许人家的年纪,她最是喜欢与人抢的。还有,怕是任副尉去提亲,少不得要被人刁难。这人不错,自己挣了份家业,又是个顾家的,只是他回京新买了宅邸、店铺,手头没多少银子呢。 我这儿给三姐姐备了三百两银子,三姐姐先拿去应急使,回头可莫说与外人,免得旁人笑话。” 温青费了好大的劲才给温翠谋了这门亲,温彩原不想管的,可见温翠近来倒识规矩了些,给徐氏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做了好几身衣裳,还给温青做了两双冬靴,就凭这个,温彩便觉得自己应该待温翠好些。 虽说是庶姐,打小没在一处,但温彩就是这个,谁待她好,她也待谁好。 她从怀里掏了银票出来,一把塞给温翠,“给自己买些需要的,等添 tang妆的时候,我再回温府瞧你。” 温翠的嘴蠕动了一下,眼里含着泪,“六妹妹,以前……我那样待你……” 温彩在温府住的那几月,温翠和温蓝没少讥讽温彩,有时候还故意给温彩使些绊子。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这不是想着你以后顺顺遂遂寻个好人家吗,我听嫂嫂说过,这任副尉不错。”温彩笑了一下,“说真的,三姐姐刚来候府那些天,好几天,我都想冲过去骂你,你说你,你一直都小官小姐,换了个地儿,怎就折腾起丫头们来。还好,你后来就改了。以后可别这样了,没的让人小瞧你,一个人要荣宠时不骄,逆境时不弃,这才是人的本份,这也是祖母教我的做人道理。” 若以前,温彩这样说,温翠便会立马反击。 可今儿,温翠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再也不会了,六妹妹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给六妹妹做了两身小衣,是粉色和嫩黄色,一会儿我让丫头送来。” “你说我就收,谁让你的女红比我好。” 温翠又道:“芝妹妹,我给你绣了两张帕子。” 徐兰芝问道:“是绣的兰芝草吗?” “是呢。” “是浅蓝色的?” “是。” 徐兰芝道:“我也收了。” 温翠笑了起来。 身后的侍女手里捧着几块衣料,有粉色的、玫红的,还有紫色的、翠绿的和橙黄的,花色都很亮丽。 一看,就知道是徐氏给温翠的嫁妆衣料。 温翠立在一边看了会儿徐兰芝跟温彩射箭,闲聊了几句,方才回到她住的小院。 夜里,温彩试了温翠给做的小衣,很合身,虽是素色的,可衣襟上绣的缠枝花边很好看,虽素却不失淡雅。 杜鹃道:“近来,这三小姐行事倒越发得体了。” 忍冬接过话道:“奴婢听人说是卫奶奶私下训骂过她一回,她这才改了。” 徐家三姐妹都是心思单纯的人,却各有性子,徐氏沉稳,徐兰香泼辣,一张伶嘴了得,徐兰贞活泼可爱。 杜鹃忆起今儿丫头送小衣过来,低声对她道:“三小姐说,叫六小姐近来别出门,就乖乖待在府里。” 杜鹃问道:“这是何道理?” 丫头为难了一阵,经不得杜鹃追问,方道:“外头都在传六小姐和冷候爷和离的事,说什么难听的都有。三小姐担心,六小姐听了那些难听话会受不了。你们是服侍六小姐的,最近就劝着六小姐不要出门,等过了这阵,自然就好了。” 温彩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脸蛋,“杜鹃,我近来的皮肤是不是变好了。” “是。” “看来那凝露好使,明儿再上街买一瓶。” “小姐吩咐一声,奴婢去给你买。”杜鹃也不想让温彩出去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岔开话题道,“听说三小姐的婚事订下来了,今儿就与任副尉交换了庚帖,过几日合了八字就会上门商议婚期,三小姐的心情不错。听她的丫头说,这两日就准备要回温府。” 温彩没有接话,只歪着脑袋审视镜子里的自己。“三姐姐要回温府,我陪她过去瞧瞧。” “我看六小姐还是安心待在府里。” 温彩扭头,轻哼了一声,“店铺里的生意,你都瞧过了?” “都好着呢,小姐要瞧账簿,明儿我就去取。” “忍冬学得如何了?” “会看账簿了,也会打算盘。” 近来,温彩也教了徐氏。 徐氏虽不愿意看账簿,可为了她的子孙,到底是肯用心学了,如今也会看了,只是不会使算盘,这些都没关系,徐氏不会,手下有人会就行。 杜七婶识的字不多,但能干的活也不少。 次日午后,温彩和徐兰芝又在后花园里练射箭,多是徐兰芝在教温彩,偶尔也教温彩一些剑招。 茉莉一路小奔地过来,“小姐,三小姐这会儿在拾掇东西,明儿一早要回温府。” “知道了!”温彩道:“芝芝,我明天去温府玩,你也去吧,温府那边小姐多,说话的人也多。” 徐兰芝原是不想去的,可听说温彩要去,答道:“你去,我就去。” 温彩道:“茉莉,你去告诉三小姐,明日我和芝芝去温府玩。” 温翠听说后,凝了眉,对她的贴身丫头小环道:“六妹妹去作甚?温府那几个是什么性我还不知道,到时候少不得又说得难听。” 小环道:“总不能不让六小姐去。” 外头的话传得太难听了,可镇远候府没有这些闲言碎语,温翠猜定是温青和徐氏下了禁口令,温青这个大哥是疼妹妹的,温翠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温青和温彩都待她,拿她当自家人,她就希望温彩能少些伤害。 瞧温彩与徐兰芝玩的时候,可不就是个孩子。 温翠道:“你不是和杜鹃还能说上话么,你去找找她,让她劝劝六小姐,叫她别回温府了。温家那几个小姐,嘴有多毒,我们都是知道的,没的反惹六小姐难受。” 小环道:“奴婢这就去找杜鹃说说。” 小环是徐氏给温翠挑的丫头,早前那个丫头被何氏给叫回去了,说是七姨娘有了身子,身边得添人服侍。徐氏也应了温翠,待她出嫁的时候,小环就是她的陪嫁丫头。 温翠不指望攀龙附凤,现下就一门心思做任其修的妻子,只等着家里订了吉日就出阁。 瞧着徐兰香的日子,人家过得也挺好,比嫁富贵人家官家公子还舒坦。 这样一心,温翠的心也平静了,反而对自己以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可笑。 退一步,日子可以过得更自在、轻松。 小环去找杜鹃,两个人正嘀咕着,阁楼上的温彩就瞧见了,“你们俩说甚了,大半晌都没说完。” 小环神色慌张。 杜鹃也是面色有异,只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小环欠身退去。 温彩道:“是三小姐那边有事?出了甚事?” “小姐明儿就别去温府了吧?” “为什么?我又不是回去住的,就是回去瞧瞧,坐一坐就回来。我都跟嫂嫂说好了,连她都同意的。” 杜鹃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麻嬷嬷捧着羹汤进来,轻声道:“小姐别出门是对的,外头的流言传得甚,虽说大部分是说冷候爷不对的事,可是,到底是不好听。” 杜鹃愕然,她自己说不出口,麻嬷嬷倒说出来的,这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吗,也这么直接的? 温彩道:“外头都说什么了?” “哦,前些日子还好些,近来有御史听说了冷候爷的事,弹劾冷候爷‘宠外室灭妻’,又有御史弹劾安王殿下纵宠冷候爷胡作非为,还帮冷候爷养外室……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外头有人说,小姐年幼未及笄,居然有人说小姐才六岁。 还有人说冷候爷其实是虐童癖。” 把她传成了儿童,还六岁,这也太离谱了吧。 她那晚出来时,故意扮成小孩子模样,是为了获取同情,是希望百姓们少说她的坏话。 竟把她说成了六岁女童…… 这温家的名声怕也受了影响。 官家之中,庶女便罢,她可是嫡女,哪家的嫡女未及笄就出阁的。 杜鹃道:“明儿小姐别出门,需要什么,要办什么差使,你吩咐奴婢和麻嬷嬷。” “为了那些人言,我就不出门了,要是为了人言而活,我还不和离了呢,既然和离,我就有心理准备,外头的人愿议论由得他们去,我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我明儿还出门不可,不仅出门,还要把自己打扮得高贵美丽的出门。 对了,我明儿得扮得清纯亮丽。” 温彩不以为然,起身走近衣橱为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发愁。 “嬷嬷,可有人弹劾我哥?” “这倒没有,倒有百姓赞候爷有情有义,妹妹和离,还把妹妹接回家养着,还疼成了宝贝。听说前些日子,有巴结冷家的人,要候爷把小姐送到庵堂去,被候爷给臭骂了一顿。” 当温青是萧家人么? 萧家人会干这种事,但温青不会。 对温青来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温彩都是他妹妹。 “那些个多事的老道学,认为女子和离、被休是件极耻辱的事,姑奶奶我偏要活得光芒四射、万人瞩目,我倒要瞧瞧他们能耐我何?一个个吃了饭就会溜须拍马的家伙。” 温彩把那些多事的人给臭骂了一顿。 取了自己新做的两身新裳试了一下,又取了首饰戴上,直折腾了好一阵这才作罢。 “明儿我就穿这粉蓝色的冬裳,戴那套点翠的头面首饰。”温彩问杜鹃,“刚才小环来找你,就为了让你劝我别出门?” “是。” 温彩想着温翠,“三小姐还有点良心。瞧着她不易,我明儿挑两件首饰送她。把你前儿帮我挑的那些首饰拿来。” 杜鹃捧了个锦盒过来,温彩启开,里面都是些银镯、银钗什么的,从中挑了一支珍珠钗子,又一对珍珠耳坠,还有一支做工精良的赤金攒花钗子,取了饰包装好,道:“这个就送三小姐了。杜鹃,你也挑一支钗子,再帮小环挑一样。 罢了,罢了,捧出去,让忍冬和茉莉也都各挑一支戴着玩。 把里面那银簪子赏了麻嬷嬷。” 这算什么,又赏! 温彩似乎喜欢上打赏了。 一赏,不是赏一个,而是连她身边得宠的都赏。 攒花钗子上一簇晶石用金丝攒成牡丹花状,在灯光熠熠生辉,煞是动人。 温彩想着给了温翠,也得送徐兰芝一样,便又挑了一支赤金的钗花出来,想着明儿见面时再给徐兰芝。 温彩道:“把我给三小姐和小环的都送过去,再给小环挑一对绒花送去,就说是我送给她们的,让三小姐和小环都打扮得风光体面地回去。” 次日一早,用罢晨食。 温彩穿上了粉蓝色的冬裳,让麻嬷嬷给她梳了个好看的头饰,再戴上点翠的头面,打扮得俏丽又不失端庄,嫩生生的肌肤更显娇俏。 她问麻嬷嬷:“我这样看着像多大年纪?” “十三岁。” “不能再小些?” 麻嬷嬷明了,从她的首饰盒子里取了一只赤金盘的蝴蝶璎珞套上,又给温彩着了妆容,温彩在镜前照了一下,这样瞧着小些,我就该打扮得年轻些。 只惹得杜鹃与忍冬失声笑了起来。 她还没及笄,哪里就大了,偏要往小里装扮。 温彩出得闺阁,回头一望,惊愕地道:“这新匾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那是她自己书写的“安然阁”,心安便无愧,心安便能安然入睡。 外头候着徐兰芝,她一伸手,一把捏着温彩的脸颊,“彩彩打扮得这么招人疼,我若是男子,一定娶你回去。” “你又说胡话。芝芝,我给你挑了一支钗子,你戴上一定好看。”说着从怀里掏出来,趁机***徐兰芝的发髻。 徐兰芝却一把取了下来,道:“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这珠钗发簪的。”她一抬头,捏住温彩头上的绒球,“这个好看,你从哪儿弄来的,是粉蓝色的,与你的衣服正搭。” 这是昨晚温彩一时性起,想着头上戴一对绒球,摇摇曳曳一定赏心悦目,临时做的。 “你喜欢?” “嗯,在哪儿买的,回头我也买一对来戴。” 温彩就知道,许徐兰芝会喜欢,往怀里一探,摸着一对白色的绒球来,“我昨儿夜里自己做的,你也戴上吧。” 徐兰芝一接过,抱住温彩就要香,温彩用手堵住她的嘴,大声道:“嬷嬷好不容易给我打扮好,不许把我的妆弄花了,不许!不许!” 徐兰芝这才细细地审视:头上戴了一对粉蓝色的绒球,垂在两侧,摇摇晃晃的显得活泼可爱,身上又穿了粉蓝色的衣裙,更显粉嫩,脚上穿的是一双极精致的绣鞋,身上还配了一条粉蓝色的怪异布包。她一把抓住那布包,“这又是什么?” “里面装的是胭脂水粉和小柄镜。” “就你打扮得怪。”徐兰芝审视了一遍,里面还真是胭脂水粉什么的,另外还搁了一把银锞子,“这是去温府,又不是逛街,你带银子作甚?” “饿了买吃的。” 温彩扮了个鬼脸,拉着徐兰芝往二门处去。 温翠与小环已经候着了,听了温彩的话,温翠今儿也打扮得眼目一新,连小环也把温彩给的首饰、绒花戴在头上。 麻嬷嬷与忍冬、又两个二等丫头同来,瞧着人不多,竟坐了两辆马车。 正要走,徐嬷嬷就到了,对麻嬷嬷道:“夫人备了四匹衣料缎子,让大老爷和大房的小太太做冬裳穿。” 两匹上好宫缎,又两匹随常茧绸。 温翠在镇远候府住了一日,新添了不少衣裳,又添了些首饰,手头也有了银钱,来的时候徐氏给过她一些,又有温彩给的。 上了马车,温翠道:“六妹妹到了那边,对那些说话不中听的,就当没听见。” 徐兰芝道:“怕她们作甚?彩彩又没吃他们、用他们的,她们敢说一句不中听的,我就敢骂一句不中听的。没的让她们养成了习惯。”心下却为温彩毁了名声而暗喜,温青不是以温彩为荣,这样一个败坏了名声的妹妹,谁还会引以为傲。 徐兰芝近来一想到此事就乐,是暗自欢喜,少不得在徐氏面前好好表现自己,若能代替温彩,在温青心头占据一席之位,她会更高兴的。想到温青,徐兰芝的心莫名地酸楚。 正文 第115章 疏远 温翠笑了一下,“芝妹妹没领教过,她们的嘴可毒着呢。” “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看她们有多厉害。哼——” 温翠有些无语,轻声对温彩道:“我听二姨娘说了,下次日曜日,冷家邀了温家的嫡女去赏花。” 马车大可以坐四人,麻嬷嬷因同行坐在一侧,今儿她跟来,就是不放心温彩,想着温彩在镇远候府闷了许久,而温青和徐氏心疼温彩,这才同意让她出门走走的。 徐兰芝不屑地道:“冷昭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且瞧着吧,他就不是个好的。我义姐多好的人,生生把人给逼死了。义父在战场的时候还救过他三回命呢,他就能把救命恩人的女儿给逼死……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珑” 温翠住在镇远候府这一月多,也听徐家姐妹说了冷昭在北疆的事,知道温青与冷昭之间的恩怨,这大多还是因为那刘小姐的死,徐家姐妹打心眼里怨恨着冷昭。 马车摇晃间,就进了城南一带柽。 进了石板小巷,在一座温府门前放缓脚步,马车进了温府二门外的巷子,温翠第一个跳了下来。 麻嬷嬷捧了四匹缎子在手里,对二门上的婆子道:“这是我家夫人送给大老爷和太太的礼物,夫人让我去给太太问过安。” 婆子笑道:“嬷嬷请跟我来。” 麻嬷嬷道:“今儿徐三小姐和六小姐也过来串门了,是陪三小姐一道的。” 门上的婆子又张罗了门丁,领护院和小厮去吃茶。 二姨娘领着丫头候在一边,一看到温翠打扮得高贵得体,立时就笑了起来,“三小姐回来了?”又对温彩欠身道:“给六小姐问安!徐三小姐好!” 温彩道:“三姐姐,我们先给太太请安再去园子里玩。” 一行人到了何氏住的上房。 何氏正在与大姨娘、温彤说话,就见麻嬷嬷进来,奉上四匹缎子,道:“这是夫人送给大老爷和太太做新裳的。夫人让我代向太太问好,再给大老爷请安。” 徐兰芝一路上觉得新奇不已,“这温府不大啊,房子也比镇远候府还建得密……” 温翠走在前头,进了花厅行礼道:“阿翠给母亲请安!” 温彤面露异色,才多久没见,温翠在镇远候府住了一个多远,怎的越发长得水灵了,连身上的衣裳都是上等好缎子做的,橙黄色的,式样也新,头上还戴着一支赤金晶花钗子,耳朵上戴的也是值钱的珍珠耳坠,还一支珍珠珠钗斜钗发鬓,竟给添了不少姿色。 麻嬷嬷见何氏不应声,道:“夫人派老奴送三小姐回来待嫁,上有父母,不好在镇远候府出阁,不过夫人和候爷那儿是备了嫁妆的,只等近了吉日就把东西送来。” 大姨娘面露羡色,她所生的小姐怎没这等好命,温青过问一二,就给温翠寻了门好亲,瞧瞧温翠这身打扮,走出去,若说是嫡女都有人信。 何氏看着温彩,那头上的首饰更是珍贵,身上穿的衣料也不俗,“彩儿也回来了?” “三姐姐要回来,我便想回来瞧瞧,再陪姐妹们说说话。” 何氏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更多的则是疑惑。 温翠要嫁给任其修,这聘金也得跟,若是少了,何氏第一个心头就不会舒服。 温翠瞧出了何氏的不悦,欠身道:“母亲,我带三妹妹和徐三小姐下去玩了,阿翠告退!” 反正她不奢望何氏备嫁妆,何氏自家几个儿女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她,总是摆着一副别人欠她十万两银子的样儿。 温翠一手拉着温彩,一手拉着徐兰芝,轻声道:“六妹妹还记得以前住的屋子不?我们去那儿说话。” 麻嬷嬷与同来的丫头们也跟着出来。 花厅里,温彤不解地道:“娘,你怎么不理六妹妹?大哥可宝贝着她呢,否则不会因为有人说要把六妹妹送庵堂,他就指着人家的鼻子骂。” 何氏不紧不慢地道:“你是要嫁给平远候的,平远候与你大哥不和多年,为了你在婆家过得好些,你不能与他们兄妹亲近,就得远着些,你可明白?” 温彤又轻唤了一声“娘”。 何氏道:“等你嫁给平远候,你就有好日子过。萧彩云算个什么,你比她年轻,也比她美貌,更比她冰清玉洁,你要记住,你才是嫡妻,莫要被她欺负了去。” 温彤垂首,轻声道:“过几日才请我们去冷府赏花,还不知他们相中的是谁?” 八月时,冷家在满京城地给冷昭选妻。如今才过了一个多月,又开始了,但这一回却是指定在温家选妻。 温彤道:“六妹妹到底在冷家待过些日子,她许是知晓冷家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喜好,娘这般不理她,女儿怎么明白他们的所想呢。” 何氏似回过味来,道:“你瞧我,竟忘了这岔,这二房的温紫可也要去的,你比她长得好看,可她却素有贤名……” 娶妻娶贤,纳妾 tang纳颜,想到这儿何氏心头有些吃不准。 大姨娘道:“太太,你不理六小姐,四小姐还是可以说上话的。” 温家大房人,大房的几位小姐是单独排序,但男子却是两房人搁到一处排的序,只因两房的孩子太多,而小姐也多,只大房就有九个小姐,若是年轻的七姨娘再添一个就是十个了,但大房嫡出的只得温彩和温彤。 温彤道:“六妹妹难得回来,我陪她说话去。” “尽量少说些,免得被她拖累坏了。” 温彤应声“是”。 在早前住的小院里,一时间笑声朗朗。 忍冬与丫头们被温翠张罗到一间厢房里吃茶点,因昨儿温翠知道她们要来,早早就让小环买了果点、零嘴备着招待。 麻嬷嬷则陪在温彩身边,温翠念她年纪大了,搬了根绣杌来让她坐下,在她跟前也添了茶盏、果点等。 温蓝正去了二房找交好的庶女聊天,突然听说温翠、温彩回来了,立即带了丫头就回来。 自温彩离开,温翠也离开了,她住的院子里又新来了一个七小姐,此刻七小姐聚在院中花厅上,听徐兰芝说趣事。 温紫与温蓝一前一后进来,笑着与温翠、温彩打了招呼。 温紫在温彩身边落坐,笑盈盈地问:“六妹妹今儿真是稀奇,怎舍得回来?” 温彩道:“三姐姐与我处得最久,感情也深了,就想陪她回来瞧瞧,三姐姐是待嫁,我可是来串门的。” 二房的几个庶女听说后,也得过来了。 院子里的零嘴备得齐全,有说有笑地闲聊起来。 有二房的庶女二小姐温翡满是羡色地道:“前日任副尉带着官媒上门提亲了,两家交换了庚帖,说是挑了吉日就来回话。” 温翡与温翠同龄,只比温翠大一个月,翻年也满十七了,她现在还没寻着人家,两个人同是庶女,打小就交好,温翡拉着温翠的手,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翻,“翠妹妹就是命好的。” “翡姐姐别说这等丧气话,这都是大哥给我张罗的亲事,这女儿家的事,在家都是听父兄的。” 温翠到镇远候住了一阵,说话没有以前那些含酸带棍的火药味,更显温婉,脸上洋着淡淡的笑。 徐兰芝低声对温彩道:“你们温家的小姐真多,我的天,不算出嫁的年幼,你数数得多少个了。” 温翠见温彩的注意力被吸引开,立时捏了温翡一把,压低嗓门道:“六妹妹难得来一次,你入了她的眼,要是她在大哥面前说一句,抵得旁人说百句。大哥在军中认识的人可不少,就是朝中一些小吏也常上门拜访的。” 这话说得又低又快。 温翡感激地看着温翠。 温翠故作云淡风轻地笑,偏这一幕就落到了温蓝眼色,轻斥道:“哟,三姐姐和翡堂姐说什么呢,还怕我们听见不成。” 温翡道:“是翠妹妹夸我皮肤变好了呢。” 温蓝可不信,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不停地嗑着。 温彩出嫁后,温翠自己去找了温青,谁也不晓得她与温青说了什么,反正走的时候,温青就把温翠带走了。温子群没拦,只由得温青去,对于温子群来说,他的女儿太多,为妻为妾都不在乎。 温紫轻声道:“六妹妹,这么久以来,我还没给你做过一件像样的东西呢,我想给你绣香囊,我描了几个花样,你且挑一个,待我绣好了就给你送去。”她又对徐兰芝笑道,“早就听说大堂嫂的三妹妹是个美人儿,今儿一见真让人眼前一亮。我绣了些好看的帕子,徐三妹妹若是不弃,就挑上两条。” 二房现下有四个女儿,没有大房的多,温紫这声“六妹妹”倒也没弄混。 徐兰芝道:“好啊!” 温紫便领了徐兰芝与温彩离开,温翡得了温翠的话,也跟着出来。 温紫凝了凝眉,示意温翡别跟着。 温翡只笑着道:“六妹妹可是富贵人呢。” 温紫见她不走,只得硬着头皮往二房去。 温彤过来的时候,温彩已经去了二房。 温翠的身侧还围着几个庶女,有艳羡的,有说风凉话的,二姨娘特让丫头去外头又包了一大包零嘴回来招待贵客,进了院子,笑呵呵地在一边站着,看着温翠身上的打扮就欢喜,总有一种有女初长成的欢喜。 温紫受不得温翡寸步不离地跟着,道:“二姐姐能不能回避一下,我与六妹妹说体己话。” 温彤昔日在温彩将要出嫁前,送了一件嫁衣,瞧着是示好,实则把嫁衣的里线全都剪了,往身上一试就裂了线缝。 温紫是与她没多亲近,却也没说风凉话,只是不冷不热的,既没开罪她,也没与她亲近罢了,毕竟这只是堂姐,又没在一处长大。 温紫轻声道:“我知道六妹妹在冷家时受过些委屈,可这回不同了,冷家人表了态,要在温家嫡女选一个 娶为平远候嫡妻。六妹妹也瞧见的,我虽是官家嫡女,可我娘为我的婚事没少操心,还请六妹妹怜我,告诉我一个被相中的法子。” 这话说得更直接。 这是温紫听说温青就是个直爽人,想来温彩的性子与温青有几分近,她也就赌一把了。 温彩歪着头,一脸纯真地道:“我为甚要帮你?” “我做平远候夫人不好么?至少我没温彤虚伪,当初妹妹要出阁,温彤为彰显嫡姐风范,把她的嫁衣送过去,结果里线全都剪断了,可六妹妹却吃了个哑巴亏。” 温彩面露凝色,这事儿,只她和杜七婶母女知道,她谁也没说,“你如何知道的?” “六妹妹出嫁后,那嫁衣又送到了她屋里,我当时还好奇呢,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大老爷要温彤把她绣好的嫁衣送过去的,可她不甘心,这才故意剪了里线,说再怎么也不能让六妹妹称心如意。” 温紫告密,可见也不像她表面上那等贤良淑德,但相较于温彤来说,温彩倒喜欢温紫一些,至少她有什么用意够直接,还够与她示好。 “六妹妹,我知道平远候不是良配,可是你瞧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前爹娘一心想让我配给皇子,没想却落选了。” 温紫的容貌与女红都算是上乘的,可温子林的官位却低了些,这样的她连做皇子侧妃都不够。 况且皇子们的正妃、侧妃人选,那是未开始遴选便已经定好的。 “你没温彤有心计,嫁到冷家表面风光,许暗里的日子不会好过。冷昭这么多年,一门心思都念着萧彩云,如今的萧彩云是一个饱经后宅争斗,有手段、有心计,甚至有谋略的女人。你真要嫁给那么一个人?紫堂姐,你真的甘心吗?” “六妹妹不觉得冷候爷很痴情?只要我赢得冷候爷的心,往后就会柳暗花明,我和六妹妹不同的,六妹妹还小不懂得如何争取,可我会争取的。冷家长辈不接受萧彩云,那么,这就是我的机会。我必须得到冷家老太太的欢心,也得让大太太喜欢我。” 温彩微微凝眉,“这是紫堂姐自己选的路,他日莫要后悔。既然你问了我,那我可以告诉你。以紫堂姐在京城的贤名,你应是最得大太太欢心的。要讨老太太的欢心也容易,老太太信神佛,我当日讨得她欢心,便是三朝回门后,老太太请了栖霞观的女道长来相面,又抽了支九十号签。” “九十号签!”温紫惊呼一声。 温彩道:“这有什么说法么?我一直奇怪着,怎的抽中了这签,那老太太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签文都不问。” 温紫细细地瞧着温彩,关于栖霞观“人间富贵花”签文的传说,瞧来温彩是不知道了。 但,她今日果真没问错人,有了温彩的这些话,温紫更多了一成胜算。 “听说顺王妃便是因为抽中此签,被贵妃选中的;还有福王妃也是如此;护国公世子夫人也如此……能抽中此签的女子,皆被视为祥瑞之人,更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温彩又是一笑,道:“我就是随手一抽罢了。” 其实不是,那日她看到那签筒里,独那一支显得很旧,以为是抽中的人少,所以其他的签早换了新的,独那一根没换,谁曾想竟是那样一支签文。 温彩道:“如果我没猜错,几日后冷家请你和温彤去,又会请栖霞观的女道长上门,一是相面,二是抽签。” 温紫心下激动,抓住温彩的手,“六妹妹,谢谢你!事成之后,我不会忘了你的提点,就算因为大堂兄的缘故不好与你亲厚,但我心里会记着你这份情,私下也会与你交好的。” 温彩笑。 今儿温紫说这番话,就是为了从她这儿讨主意,这主意有了,却未必会再巴结她。 “我也祝紫堂姐能赢了萧彩云,她确实很可恶,我好心探她,她竟想谋我的田庄、店铺。她的继妹,便是这样赶走了她,得到了她所有的嫁妆,我当时真的好生气。” “我虽没有温彤的手段,可我也不是泥捏的。” 就为了冷昭那样的男人,将温紫和温彤都引得跃跃欲试。 她突然明白,今儿回温府,为甚何氏和温彤都表现得淡淡的,难道是因为温青与冷昭不和的事?为恐引起冷昭不满,故意如此的? 温紫道:“徐三小姐,去我屋里挑帕子。一会儿,六妹妹也挑两样,我屋里有现成的帕子和香囊,瞧中什么只管拿,你们喜欢,我也高兴。” 温紫这几日还思忖,要是温彩不回来,她明儿就去镇远候府拜访。 温彩挑了三个香囊,一个男子佩戴的,又两个女子佩戴的,另挑了两块绣帕。 徐兰芝也挑了几样,谢过温紫。 温紫在屋里备了零嘴、果点,留温彩和徐兰芝闲聊,丫头下人们则由她的丫头招待着。 温家二房的董氏听说温彩来了,让厨房备了一桌酒席,又令人送到温紫屋里。 近 晌午时,又把温翠唤来作陪,却没有请温彤,原因很简单,因婚事的事,两房太太有些不对付。 温翡一直没机会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会子实在按捺不住,又吃了几盏酒,情绪激动地扒在桌上,看着面前的温翠,再想她自己,都是庶女,只因温翠有一个好大哥,命运就发生了改变。 自打温翠订亲后,大房的二姨娘颇是得意,直说温候爷给挑了个好亲事,又夸温候爷仁厚大方,给温翠备了份体面的嫁妆。 “六妹妹……”温翡轻唤一声,眼泪汪汪地道:“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总合着旁人欺负你,可我们也是一个祖母的孙女,你帮帮我吧……你给大堂哥说说,也帮我说门好亲事,呜呜……” 温紫的脸黑得能拧出墨汁呢。 今儿温紫招待温彩和徐兰芝,温翡恨嫁,求人给他找男人。 温紫道:“二姐姐喝醉了。” 她们倒是小口浅呷,这两个一个愿是豪爽性子,另一个则是心中苦闷借酒浇愁,想着温翠要嫁人了,可她自个却没个着落。 “不!”温翡摇头,“我姨娘死得早,在家里没人管我,父亲又一门心思想把我许人为妾,偏生我又长得差强人意。三妹妹是嫡女,自没这些烦恼,可是我……我也不想这么过,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哪有女儿家求人给自己说亲嫁人的,可明年我就十七了,再不许人……官媒就要上门配婚,那嫁的都是些什么人?” 朝堂有规定,女子年方十七必须嫁人,一过十七不嫁人要么由官媒署配人,要么就得交罚银。前者由官媒署配人,那嫁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她不甘心。而后者交罚银,岂不是说她温翡嫁不出去了。各家都以未嫁女交罚银而为耻,温翡丢不起这人。 温翠心头一酸,道:“六妹妹回头与大哥说说,大哥不是说军中有好些适龄却没成亲的武官么,我们都信得过大哥的眼光。” 温彩垂眸。寻常人家的女儿,多不愿嫁军人,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嫁过去随时都会守寡。 徐兰芝打小看到战争的无情,就是徐父、她唯一的哥哥徐兰成先后战死沙场,徐家也只留下她们母女四人。她猛地听温翡哭着说要嫁武官,心头又喜又赞赏,倏地起身道:“你真想嫁武官?” 温翡点头,“寻个翠妹妹那样的我就知足了。” 就是军中的一个小武官嘛!徐兰芝胸口一拍:“我给你保媒!” 顿时,几位小姐张着嘴儿望着徐兰芝。 徐兰芝急了,大声道:“你们不信是不是?我爹也是军中的将军,认识的人也不少呢。我从小就习武弄剑,我也认识不少。定国公是我义父,是我们姐妹三人的义父。大姐夫军中的事多,但是我义父现下闲下来了,在兵部任职呢,我可以缠着义父给你说亲……” 温彩小声道:“我瞧着她也吃醉了。” “谁醉了?谁醉了?我才喝几杯而已,哪就醉了。彩彩,我告诉你,我不是胡说的,我认识好些年武官,喏,有飞骑营的魏副将,五品官员,五品……” 徐兰芝伸出指头,却只三根。 正文 第116-117章 情近心怯 温彩越发肯定她吃醉了。 “他早前娶过一个妻子,难产没了,到现在都没再娶,留了一个儿子,好像有五六岁了,人也挺好的,武功好,又能杀敌。” 徐兰芝摇了摇头,脸颊红霞满天,“不好,这是续弦。喏,我还认识一个,是个校尉,是我大姐夫手下的,是北疆人氏,这次也回京了,今年二十七,上回还找我二姐,想让我二姐替他保媒说亲呢。” “还有一个,是我义父的护卫,是京城人氏,现在去了金吾卫当差,二十一岁,人长得好,武功也好,就是太俊了,像个小白脸……” 温彩问温翠:“我们几个在聊天,她们俩到底喝了多少?柽” 一个恨嫁,一个要当红娘。 哪有姑娘家提这事的,显然是二人都醉了珑。 温翡道:“你帮我保媒,我谢你一辈子,哪个都成,只要他们风光娶我。不,还是那个副将好,五品官,我要做官太太……” 温翠直笑。 温彩道:“回头她们清醒了,不知多恼呢。还是借紫姐姐的屋子使使,让她们俩先醒醒酒。” 温紫唤了丫头来,把温翡给扶回去,温翡嘴里直嚷着:“我要做官太太,我要风光出阁……” 温紫一急,“还不堵了她的嘴,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温彩笑盈盈地,与温翠扶了徐兰芝到偏厅小榻上躺下。 “你别伤心,我给你保媒,我给你找个好男人……” 温紫涩笑着:“不瞒六妹妹,不是我娘不管,你瞧我也被拖延至今。着实是我娘使不上力,早前爹在外任知县,如今爹又给祖母守孝,这些日子西山县、京城的两头跑,要不是我娘念着我年纪一天天大了,也不会留在京城。阿绯的婚事也没个着落,爹在任上时,提亲的人颇多,可娘却想寻个京城的官家小姐。伯母倒是认识一些的,可她素来私心重,大房的事都张罗不过来,更不肯管二房的事。这几个月,我娘和伯母有些芥蒂,伯母就不愿意帮忙了。” 温翠轻声道:“正只如此,二房才更该与大哥、大嫂亲厚些。我瞧大哥认识的人可不少呢,除了军中,还有六部的官员。” 温紫眼睛一亮。 温彩却听出来了,这是温翠暗示温紫要与二房交好。 难不成何氏行事就这么差劲,连温翠都偏着二房人。 温紫笑道:“阿翠说得是。” 温家的子女里头,除了温青和温彩有乳字,其他子女都没有,但都取了正经的学名,温青兄弟俩的乳字皆是汪氏给取的,汪氏也书香门第的小姐,读过些诗书。 温翠瞧了眼徐兰芝,“得让厨房煮碗醒酒汤来。” 三姐妹你瞧我,我瞧你,不竟失声笑了起来。 温彩道:“回头嫂嫂看到芝芝醉成这般,怕是又骂她了,还有徐伯母、徐二姐……”她想到徐兰芝,比她还苦闷,徐氏从不训温彩,她一开口但凡有半句不好听的,温青就横眉竖眼。 在温青的眼里,他的妹妹就是千好万好。不等徐氏把话说完,温青就道:“顺娘怎了?温家那些人不待见她,为了我这当哥在冷家又委屈成那般,你不待她好,我就带着妹妹住到外头去。” 徐氏其实也没说啥,原是想告诉温青“妹妹拿了自己的贴己银钱给账房的事”,她还想知道温彩手里头有多少银钱。如果多,应该交到她保管才是,这话刚开头,就被温青说得她再不敢说下去。温彩就是温青在家里最紧要的人,连她和肚子的孩子都抵不过。 此刻,温彩面露同情地道:“芝芝比孙悟空还惨,孙悟空只唐僧一个人念经,芝芝上头有三个人念紧箍咒。” 温紫与温翠异口同声:“孙悟空是谁?” 呃,温彩忘了,这个时空貌似孙悟空还没出来呢。 温彩道:“你们小时候听没过《西游记》的故事?”眨了眨眼睛活泼又俏皮。 两人摇头。 温彩见徐兰芝醉得不轻,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轻声道:“就是一个故事,说的是……”便简要的讲了孙悟空的故事。 讲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未时三刻,徐兰芝也没缓解的样子,方才讲到观音送了唐僧一顶帽子,又教了孙悟空念紧箍咒的事。 温彩道:“故事就是这样了。” 温紫意犹未尽,“后面还有吧?” “六妹妹是听谁的,这故事倒也有趣。”温翠还想听,“一个猴精能闹出这等事。” 温彩决定把这故事说到汪氏头上,道:“小时候,祖母就讲这故事哄我睡觉,还说‘皮猴,皮猴’就是这样来的。” 温翠与温紫两人坚信不已,似恍然大悟,原来这骂孩子顽皮的话竟也有典故呀,前人果然不是胡诌的。 温彩道:“我得把芝芝带回去了,再不回,嫂嫂就要派人来了。” 温紫只得令两个丫头把徐兰芝扶到马车上,与二房的董氏告辞 tang,又去大房与何氏打了声招呼。 待温彤赶来时,温彩已经上了马车离去。 因两房太太不睦,温彤与温紫也少了往来,就似今儿,何氏生怕得罪了冷昭,不理温彩,可二房的人热情高涨,还特意备了酒席款待。 近黄昏时分,徐兰芝才醒来,头疼欲裂,见徐太太面含愠怒地坐在榻前,她手指凿到徐兰芝头上,轻斥道:“把你能耐了,瞧瞧,还给人保媒呢,你自个儿还没订亲呢,就替旁人保媒,还真真是能耐了。” 徐兰芝父亲新丧,她得守孝三年,孝满之期也在两年后的三月,那时候她也十七了。 听徐太太一说,徐兰芝恼道:“怎会呢,我好好的说什么保媒?” 迷糊中,依稀有些印象,徐兰芝蓦地忆起温翡说想嫁人的话,她当时一激动就说要替她保媒。 “一个姑娘家,到别人家玩竟也能吃醉。温彩比你小,你瞧人家,哪里像你这样贪杯,也没个规矩。” 徐兰芝嘻嘻笑了一下,“很少出门,今儿我是玩得高兴嘛。再说,平日大姐和你都不许我出门,连赏花宴也不许去,直说我在守孝……我都快闷坏了。” 温家算是温青的本家,徐兰芝这样去玩只能算串门,倒也不犯忌,突然见到一大群同龄的温家小姐,一时高兴就多吃了两杯,尤其她觉得那个温翡还不算坏,也是个实心眼的人,居然与她实打实的喝酒。 温紫、温翠两个都像猫儿似的舔一下。 温彩是不能喝酒,喝一口就双颊通红,比徐兰芝喝了两大碗还红得厉害。 “瞧不出来,温家二房的二小姐还不错,下次喝酒我还找她。” 徐太太伸手一拍,直击徐兰芝后背,啐道:“哪有女儿家像你这般贪杯的,温彩还叮嘱我先瞒着你大姐、二姐,只对人说你在外头吹了风,否则你且瞧瞧,看她们如何收拾你。” 母亲和大姐还好些,尤其是她二姐,那张嘴能烦死个人。徐兰芝也不知道二姐夫卫成是如何受得的,不仅受得徐兰香那些喋喋不休、叽叽喳喳的嘴,还把徐兰香当宝贝一般。 “你说要给温家二房的温翡寻个好婆家呢,啧啧,一个待嫁姑娘给人保媒,没羞没臊的。” 徐兰芝瞪着眼,她自己说了啊,她哭丧这脸,“惨了,惨了,我怎说这种话了,要是不帮她寻一个,人家岂不是当我徐兰芝朝令五改的,不成,哪怕是醉话,说到就要做到。” 徐太太不由觉得好笑。 徐兰芝把自己认识的军中武官都想了一个遍,然后若有所思的,“大姐夫还在军中呢,我可找他帮忙,对,还有义父,我也可以找他帮忙。” “要让你大姐知道你吃醉的事,你看她还让你出门。” 徐太太起身要走,徐兰芝一把将她拽住,“娘!”然后摇了摇头,嘟囔着小嘴儿,“不要告诉大姐、二姐,求你了,我下次再不吃醉就是,我还想下回能去温家串门呢。” 徐兰芝拉着徐太太撒了一会儿娇。 徐太太无耐地道:“你呀,倒与温彩好好学学,看看她,帮你大姐打理内宅,又把各房都弄像模像样,你们走了之后,雍郡王来府里了,他帮府中的绣房介绍了一笔生意,一下子就付了二千两银子的预付钱,你大姐、二姐今儿都高兴着呢。” 徐兰芝不解地道:“府里的绣房能赚钱,关二姐什么事?” 徐太太气得无语,“你大姐把这事交给你二姐来管了,要是赚了银子要分她三成,你二姐能不高兴么,今儿午后就领了绣房的大管事去外头采买布料、丝线,什么都备好了。这笔生意做完了,许能赚二千多两银子。我还想着,早做好早赚钱,这不,我把院里会针线的丫头都派到绣房去了,下人们赚一点,我也能赚一点。” 徐兰芝歪着脑袋,“我洗个脸,我去安然阁找彩彩玩儿。” 温彩此刻正坐在绣阁内,抚案忙碌着,一侧立着麻嬷嬷,又有杜鹃坐在一边做女红,楼下偏厅里,忍冬正在练打算盘,茉莉也抱着把算盘生涩地习练着。 两个二等丫头们在一边吃茶嗑瓜子,时不时望着二人,又看着一边燃放的香,“到了时辰没?她们练足一炷香就该我们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怎的到我们的时候,这时间就过得快,到了她们俩时,那香似乎又燃得慢了。” 徐兰芝一进来就听到这话,心下好奇,领着丫头进来,对自己的丫头道:“你留在这儿玩儿,我上楼去找六小姐。”一扭身,也盯着那香瞧。 温彩身边的丫头都是识字会算盘,就是这挑来的二等丫头,也是从府里专挑会识字的过来。 徐兰芝一看那香,就明白了其间的花样,“哎呀呀!那香啊……” 话没说完,忍冬与茉莉便紧张起来。 茉莉抢先道:“这香可是杜鹃帮我们买回来的,这法子也是六小姐给我们想的。” 四个人,两人一组地轮流在闲时练习算账打算盘的 功夫。 徐兰芝笑了两声。 二等丫头里那个叫银翘的起身走到香前,歪头看了又看。 徐兰芝转身上了楼梯口,突地听到银翘尖叫起来:“好啊!茉莉,你使诈,这香是潮的,我说怎的轮到我们俩,那香倏倏地燃得没了,到了你们俩竟似比我长了一番的时间,你使诈……” 顿时,偏厅里的几个丫头闹成了一团。 银翘与冬葵两个抢了忍冬、茉莉的算盘。 “不公平,你们在香里动了手脚,轮到我们的时候,点的是干香,到你们就点潮香。我们俩得练一个时辰,今晚就没另你们的份了。 难怪见天的杜鹃直夸你们学得好,我们俩天天挨训,她还当我们偷懒呢……” 温彩听到楼下的吵闹声,抬头一望,对徐兰芝:“徐红娘醒了,这回子,怕是翡姐姐该要乐得睡不着了,就等着你给她寻好夫婿呢。” 徐兰芝脸色一沉,这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麻嬷嬷道:“徐三小姐一来,就点破香的问题。” 徐兰芝摇了摇头,“银翘和冬葵两个也太呆了,一瞧那香就有问题,就是没瞧出来。” 温彩含着笑,看了眼杜鹃,道:“让她们几个斗一斗也好,这女孩子斗着斗着就变聪明了。有时候除了各自的感觉,还得善于发现,回头你可别主持什么公道。” 杜鹃应了声“是”。 银翘站在楼下院子里,不满地道:“杜鹃师傅,你快下来,忍冬和茉莉使诈。” 徐兰芝打趣道:“叫你师傅呢,还不下去。” 杜鹃冷着脸,问了原因。 几个人站在偏厅里,杜鹃道:“她们俩算计你们,你们是傻的呀,一早瞧出有问题,怎不找原因点破,还得让徐三小姐来了才瞧出来,你们比她们俩笨么?学了十来天的算盘了,现在才发现,还好意思说!你们俩有能耐,把她们俩也给算计进去。” 末了,杜鹃转身上楼梯。 冬葵恨得牙痒地道:“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管么?” “六小姐说了,只有聪明又伶俐的丫头才配留在这儿,这太笨的就得离开。正好绣房那边接了一批活,你样可以到那边当绣娘去。” 银翘气得“你……你……”了两声。 杜鹃吐了口气,六小姐是怎么想的啊,居然不让她主持公道,“你们在一起学,原就是竞争,就像这世道,胜者为王。你们入了安然阁,就得愿赌服输,输了就要爬起来。你们四个人都有算盘,除了一起学,你们闲下来时,不会自个儿还用心学么? 六小姐用心栽培你们,他日便是要重用的,一个个不上心,倒好因为一些小事在这儿叫嚷。我建议你们这个法子学,又没说别的法子不行。” 原本的怒气,此刻又多了几分喜色。 茉莉甚是得意,吐着舌头“呜咧咧……”地扮鬼脸。 银翘道:“你们就是故意的,生怕我们俩比你们学得好,哼,我们不会你们一处学了,我们俩一起学。”一伸手,拽了冬葵回了屋,两人拿出她们自己的算盘,在屋子里练起来了。 徐兰芝的丫头春草,面露羡色。 当六小姐的二等丫头都可以学本事,可她呢,还是徐兰芝的一等丫头呢,她笑了一下,道:“忍冬姐姐要不也教我吧?” “让茉莉教你。明儿一早,杜鹃师傅要还我去铺子查看账簿,我得好好地练练。” 四个人里头,忍冬学得最好,现下便有机会跟杜鹃出门了。 温彩也与她们说了,谁学得好了,就会派到徐氏身边帮衬,要做徐氏身边的大丫头,专门负责店铺账目等事,这月钱也会再涨,更重要的是这很体面。 楼上,徐兰芝看着温彩跟前摆着的纸,“咦,这是什么人儿,还有那衣服,怪特别的。” 麻嬷嬷笑道:“这是六小姐给府里下人们设计的专门服饰,以后都要照着这个样衣着打扮,护院、小厮、管事们的都设计好了,现在设计的是府里大丫头、一等丫头和二等丫头、粗使丫头的服饰。” 徐兰芝指着画上的人儿,“我喜欢这人儿,比以前瞧的画儿有趣多了。” 温彩道:“这叫卡通人物。” “卡通,这是什么词,听着怪新鲜的。” 徐兰芝在一边绣杌上坐下,轻声道:“你累不累啊,早前替大姐打理内宅,重建各房,接下来又给府里定规矩,各房也有规矩,还让各处管事把府规、房规的都背熟了。如今,又要弄什么府里下人的服饰……” 温彩抬头望了一眼,“家有家规,府有府规,只有镇远候府的规矩重了,下人们各司其职才不会乱,往后嫂嫂打理起来也才更省心。” 大管家被赶到前府去当差了,每日管的都是书房、练功房以及来访的宾客等事。 二管家管着内宅,尤其是前府、后院分开后,二管家天天乐得合不拢嘴,与她 女人像只陀螺一般的转着,今儿徐兰芝过来时,又见到二管家的女人了,正往绣房那边去帮忙,还领了其他地方的几个丫头,虽介绍她们到绣房帮忙赚点零嘴钱。 绣房的梁管事有了活干,近来甚是得意。 温彩回府后,绣房一建起来,就让绣房给府里的主子各做了几身体面衣裳,徐兰芝因在孝期,做的都是素雅衣袍。 徐兰香、徐氏因是出嫁的女儿倒不在其列,只是二人也选了相对素雅的衣料。 徐兰芝在温彩屋里用了暮食,两个人说了一阵话,下楼时,却见春草正跟着茉莉学算盘,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口诀。 徐兰芝道:“你不想走了?” 春草笑了一下,“小姐也给奴婢买把算盘吧,这样等小姐寻了婆家,我也能像杜鹃师傅那样帮衬一把。六小姐都不出门的,全是杜鹃在查看外头的店铺生意,每月都把账簿拿回来呢……” “太太把我院里能使的丫头都借到绣房赶工去了,你又要学算盘,我唤你小姐好不好?” 春草哑然。 安然阁上下还是老样子,偏徐太太就为了赚银子把丫头都弄到绣房去帮忙。 温彩看着徐兰芝的背影,道:“杜鹃,一会儿在院里梨树上挂只红灯笼。” “是。” 杜鹃心头犯嘀咕,好好的挂只红灯笼做什么? 既然吩咐了,她还是照办。 温彩依旧坐在案前忙碌着,把自己绘好的图又细看了一遍。镇远候府得有一个醒目的图腾,就像京城所有名门望一样,比如肃毅伯谢家是梅花,护国公李家是虎头,贵妃娘家是翠竹,淑妃冷家是一弯明月…… 把温青画上去,以卡通的形象来画,又亲近又威风,还很别样。 这么一样温彩拿了素笔,细细地描绘起来。 不一会儿,笔下就出现了一个有着一对大眼睛,还生了一对虎眉的卡通将军,手持宝剑骑在一匹马背上。 温彩歪着头,看着笔下这个亲和的“哥哥”。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温彩“呀”了一声,手中的笔跌在桌上。 她一番扫视,杜鹃与麻嬷嬷已经歇下了。 廊下值夜的今晚是茉莉,这丫头睡得沉。 “你何时到的?” “有一会儿了,一来就看你在那专心致志地绘东西。” 温彩笑了一下。 他拿起一边的画稿,一页又一页地看,“你们镇远候的规矩虽重,底下人却很高兴。” 就以绣房来说,如果给主子做衣裳,做一件另赏二百文,要是接了外头的活,二成利归绣房,本钱却是府里的,每月绣房众人还有自己的月例可领,多干了活便可多领赏钱。如果旁下有人要接活,也是照着绣房的规则来,但没月例,皆是按劳所得。 “你给府里绣房介绍的这批生意是……” “顺王府的,正巧我知道顺王府要给府中下人采买冬裳,想着你们府里的人多,便介绍过来了,而且做完之后,还能得三千两银子的盈利。” 虽然不多,可对徐氏来说很重要,这是徐氏真正意义上赚的第一笔银子,有一半的盈利呢。 慕容恒的目光锁定在她笔下的画上。 第117章掏底 温彩道:“我瞧京城各家都有自己的图腾,所以就想给镇远候府也设计一个,思来想去,就绘成这样了。” 他犀厉的眸子掠过一道寒光,“不好!”只两字干练而果决。 这很可爱,也很讨喜。 慕容恒又道:“是这图腾太好了,反而不好。你设计的这图腾,威武又不失亲和,可正因为如此,会犯了大忌,你哥哥是武将,可以威武,但不能与民亲近,这会让他惹来猜疑。” “那怎么画?” “马!就绘一匹马或马头就行,你哥是武将又爱战马,这很合适,简单大方,又不会太张扬。” 温彩心下一动,他说得有道理,是她只觉得可爱好看没想到别的,这可是在古代,不能与亲近,尤其是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更得避嫌。 她将之前那张撕了个粉碎,然后又握笔重绘,对于决定不要的,她丢弃起来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秦姨可好?小十近来可好?” “尚好。” 又是两个字。 温彩道:“我让你帮忙找的铺子……” “找好了。只得三间店铺,竟房屋破旧,我让人拆了重建,年前想来就能修好。” 温彩停下笔,“既然找好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知道如何规划设计?我……可有自己的打算呢,要看了地段,看了大小,然后才能着手绘图,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不成? 你是不是怕我不给你银子,自己倒先动手了。” 他想她一个闺阁女儿,不便总往外 跑,而早前那铺子的确旧了些,又听人说百货行早前没现在这么大,是拆了重建的,又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听说里头的装修就比房屋本身的花费还大。 “你不说是三间店铺,后头带个小院么?” 温彩道:“如果是重修,这就得细细的规划,下头三间,上面再三间,后头还得带个小院……” “一个妆容馆你建这么大,是用来住人……” 他面上无异,可眸子里却有些淡淡的不悦,他原是一个云淡风轻的人,从不把喜怒流于神色。 “木头。”温彩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么大的事,你该与我商量的。” 他原是一片好心,想把她需要的重新建好,没想到她却怨他。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想把妆容馆打造成全京城最好、最有档次的。而修建、装饰从来都要因地方而宜,我说的地方是指那块宅基地有多大,又适合建什么样的房屋等等,这一块儿都是需要认真、细致的考量。” 温彩歪着头,粲然一笑,一伸手,他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她再逼近,然后轻柔地将双手按在他的嘴角,往上一提,“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不会笑,不喜不悲,是看破红尘还是心如止水。知道吗,木头,我总觉得你不是活生生的人,你就像个雕塑啊,你实在太缺乏生气了……” 她在做什么? 将手按在他的唇角不累么? 偏他还觉得这样似乎很舒服,因为她的动作很轻柔,那凉凉的纤指留在那儿时,诱着他想要摸一摸。 她的脸,这样的生动,一会儿嘟嘴,一会儿浅笑,一会儿带着几分惋惜……这么短的时间,竟有这么多的表情,那粉嘟嘟的脸颊,越发像三月盛开的桃花。 他一抬手,轻捏她的脸颊:“有没有告诉你,男人的脸是不能乱碰的。” “啊——”温彩将他的大手推开,“你捏疼我了。” 他刚垂手,又趁她不备,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便是对小十,他也没有这样捏过吧,那是因为他从小和小十并不在一处长大,虽然他也疼自己的妹妹,但到底不够亲近。 “我好心把买来的旧房子拆了,想建个新的,你倒埋怨上了。我也是寻了匠人设计,又绘了图纸的。”他继续揉捏着。 温彩的一双亮黑眼睛左转右转,气恼地道:“你再捏,当我是包子?” 慕容恒呵呵一笑,这才收住了手,捏她的脸似乎手感很好。 她瞪大眼睛,挑着眉头,“图纸呢,我要瞧瞧。” 他从怀里掏出图纸,这是一张约8开纸大小的图纸,前面是二层小楼,后头是一座院子,她用挑剔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当看到后头设计了温泉室时,不由低呼一声:“温泉,既然有温泉,你是怎么想到的,天啦,木头,你好厉害,比我想像的设计得精妙。” 他面露得意的扬了扬头,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买下那处便是因为后院有地下温泉,可是前房主却因这个要转卖,在京城东南上,离兴国街、旺国街还不算太远,但环境还不错。这条街上有书肆、布庄,与你常去的张记珠宝铺同在一条街上……” 温彩扭着头,没有生气,而是好奇,“你跟踪我?” “碰巧发现你常去张记珠宝铺和云衣绣庄,你也是老主顾。”他步步逼近,她眼珠子乱转,拼命地想着藉口,“我很奇怪,你的丫头在那里拿了东西,为什么不付账?” 温彩有些势弱,连退两步。 只听“啪——”的一声,一页补充契约落在案前,他指着上面道:“把这签了,胆儿不小,竟敢瞒我,只用百货行和锦园两处就想把我给打发了,老老实实把你的东西都如实写在上面。” 温彩“嘻嘻……”一笑,“这两家不是我的,是我与人合伙开的,你有没有打听过,云衣绣庄、张记珠宝铺这些可都是老店子,是老店子懂不懂。” “我不管,说好了三七分红,只要你在这两家铺子里有一文钱的利,我便从这一文钱里拿三分。” 不愧是皇子,这么霸道。 温彩道:“你不讲理,那店子是人家的,我只是……只是在里面占了那么一丁点的份子而已。”她用手指掐出黄豆大小那么一点,“这个就算了,这不是又要新开三家铺子么,我……” “你敢瞒我?你试试看,你再不老实把你的产业写出来,信不信本王霸占你的锦园和百货行。你这丫头,百货行日进斗金,你却与我借银子,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我哪有算计啊?” 她笑着,眨动着灵动的眸子,双手握放胸前,似在祈祷一般,偏生这个动作可爱得让他想咬一口。 “你想瞒也瞒不住啊,你的大丫头杜鹃隔三岔五地在外头转悠,每次瞧着似乎在帮温夫人打理店铺,可每次她在自家铺子里待一小会儿,却在别人的铺子待的时候比自家的还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彩垂首, 嘴里溢出一句“哥哥骗我。” 温青总说这人好,这人实在,这人是皇子里头少有的老实本分人。 他居然跟踪杜鹃,把所有的人都暗中查得清清楚楚。 她失算! 绝对地失算。 “后悔与我合作了?猫咪,本王告诉你——晚了!” 猫咪?他叫她猫咪。 温彩气得咬牙切齿,“本姑娘年轻貌美,人见人爱,你竟叫我猫咪。” “不喜欢?” “我最讨厌猫,就算要做,我也做狐狸。” 猫不比狐狸好么? 慕容恒不由笑了。 他的笑,很美,如春日阳光,又似雪后红梅,很陶醉人。 温彩却愤愤地瞪了一眼,以为自己长得俊就可以欺负人的么? 他伸出手来,她以为又要捏她,他却伸手弹着她头上那对绒球,直弹得荡来晃去,“猫咪不是都喜欢这样的东西么。” 她继续扮可爱,心里默默地期望他不要提补充契约的事,他到底为她做了什么?貌似没做什么呀,凭什么要让他分走那么一笔红利。 她失算,更失策,都是温青的话害人,她相信温青,甚至连带着相信了慕容恒,以为他是好人,还是没算到慕容恒的胃口,他要的好像不止是百货行与锦园的收入,当然锦园现在除了秋天的十余种水果、四季蔬菜外加一些名贵花木能卖些钱,旁的似乎就没了。 温彩面露厌色,他见好就收,木着脸道:“把补充契约签了,别让我写其他铺子的名字,到时候我一写,怕是里面就多出许多来。” 是躲不过去了。 温彩心头有些闷闷的痛,拿了笔,“张记珠宝铺,我只有三成的份子。张老东家有三任妻子、五个儿子,长子乃元配妻所出;继室育有三个公子;再继室又育一个幼子。几年前,张老东家撒手人寰,五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这五人里头,唯有张三公子最得张老东家之心,他也是最有才干的儿子。 张记在洛阳、扬州、益州等地皆有分店。五兄弟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服输,最后便由张氏族长出面调和。五人各取其分店,京城总店则交给了张三爷,但条件是,张三爷必须给其他兄弟每人一万两银子,再往族里交纳三万两银子。一下子要他拿出七万两银子来,难如登天,其实这是其他几个兄弟想借机打压张三爷,因张老东家在世时最疼张三爷,他是五位儿子里头最早接触张记生意的人,因为人聪明,又肯吃苦,他是赚了一些私房钱,只是就算再多,也不到二万两银子。 我祖母打理生意颇有经验,早年我祖父也曾与张老东家交好过。万般无奈下,张三爷便到了西山县求助我祖母,想从我祖母手里借银子。那时,我祖母双眼失明,打理祖业的是我。我以祖母的名义给万通钱庄写了一封信,以祖母作保,以最低的利银借张三爷十万两银子。 后来,张三爷解了危机,便许给我两成的干股,我与他商谈,说我可以帮他赚到更多的银子,但条件是他必须给我三成干股,且,我只要京城张记珠宝铺总店的干股,至于他处的,我绝不染手。” 慕容恒很是好奇,问道:“你给他到底出了什么主意?” 温彩道:“我帮张记珠宝铺设计首饰。” 张记这几年在京城的名头很响,且里头的款式总是最新颖的,雅俗共赏,从飞鱼虫鱼到建筑人物皆有,明明是经常见到的东西,经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却能引来太太、小姐们的喜爱。 温彩又道:“云衣绣庄的情况与张记的有些相似,不过,是东家老爷死了,主母带着两个女儿支撑家业艰难。赶巧,我父亲几年前又任太仆寺卿,我以祖母名义写信,要他出面帮衬云衣绣庄母女一把,条件是三千两银子。父亲帮云家老太太母女立了女户,让云衣绣庄免于被族人所夺。事成之后,云老太太给了我三成干股,当然,也是有条件的,除了温家人在云衣绣庄做新裳会给最便宜的价格外,而我给提供云衣绣庄提供新款服饰,又卖了只他一家才有的缝衣机。” 慕容恒听到这儿,有些激动起来:“缝衣机,你手头有缝衣机……”一颗心漏跳了几拍,近来他听说京城有人造出了这等东西,可温彩竟说是她弄出来的,怎不让他意外。 他早就听人说过,说云衣绣庄的绣娘动作最快,如果只是简单的剪裁缝衣,两刻钟就能出一件,当时大家还在说,许是五六个绣娘一起做的。 现在听温彩说来,竟是缝衣机的功劳。 “你为什么不把这东西给你嫂嫂,现在府里的绣娘们还在连夜赶工。” 温彩摇头,“这是嫂嫂做的第一笔生意,我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会打击她的信心。哪怕她少赚一些,这也会让她觉得很高兴。我若插手,就算她依旧赚了钱,她会以为这是我的功劳。缝衣机还需要改进,我只是拿云衣绣庄试用,且等等吧,等以后制得很好了,会推行开来的。” 她脸上洋溢着笑,那是 自信的美。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笑得如她这般明媚。 “在有些铺子与我有合作关系,早前我也在京城开过一些铺子,就是一早我给嫂嫂的五家店铺。除了百货行和锦园、还有祖母在太平镇留给我的四百亩田庄,我没别的了。你看到杜鹃在别人的店子里停留,那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温彩知道他不信,一转身走到榻前,从下面拖出大箱子,取了一只蓝色的木匣来,里面有几本簿子,“杜鹃经常出门,这是我让她帮我收集的市场调查,从太太、小姐们最喜欢什么样的胭脂水粉,穿什么款式的衣衫,再到京城的权贵都吃什么样的菜式、食物……”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知道做什么样的生意才能赚钱。 “百货行很大,大管事、管事、小二多,如果我不能准确的判断就很难掌控。” 世人只晓得百货行日进斗金,却没人知道这背后的东家又做出哪些努力。 她赚到了钱,却与她的用心分不开。 “你好奇我什么有钱还与你借钱,你却不知道,除了锦园现下还需三万两银子的投入外,我在外还欠了七万两银子。祖母过世后,父亲、二叔要查账,如果我想把锦园、百货行变成我自己的,我就不能动用温家的银钱,我必须把这窟窿给填上,所以,我在万通钱庄借了一笔钱。如果不是你借钱给我,万通钱庄的老板就会找上我父亲和大哥。” 他一直在疑惑,她借这么大一笔钱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还账。 “你给你哥的五家铺子……” “是我自己赚钱开的,就算早前挪用了祖业的银钱来开,但后来这挪用的银钱我也是填补进去的。这也是我父亲没有端倪的原因。” “你哥哥不知道?” 温彩摇头,“我也没想让他知道,我只希望他和嫂嫂能过得更好些。母亲早逝,祖母不在,父亲眼里从来看不到我们兄妹,继母对我们防备颇深。哥哥是男人,性子大咧,我必须为他考量一二。” 温青有这样的妹妹,何尝不是他的幸运。那个笨蛋,也许还以为温彩给他的几家铺子是温家老太太汪氏留给他的呢。 温彩瞧了眼补充契约,抱歉地道:“我不能写,因为那两处店铺不是我的。” 慕容恒心下微软。他也有妹妹,可小十虽然坚韧,却是柔弱的。“我不逼你。” 温彩道:“即将开张的三家店铺与这妆容馆你可以写进去,只是那三家的铺名未定。” “我信你。” 温彩一笑,将头转向一边,他突然觉得心疼。她只是一个女子,却从年幼时就开始支撑家业,虽有祖母提点,到底是过早担负了生活的重担。 “待镇远候府的一切都好了,嫂嫂便能打理得得心应手,而我也可以离开了。” 慕容恒微愣,良久才道:“你要离开镇远候府?” 温彩垂眸,“前些日子,哥哥因为我的事与朝臣对骂,险些大打出手,也许离开对他更好。”她眺望夜色,“一个被和离的妹妹,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会引为耻,何况是温家。哥哥护我,我又怎能累及他。你就当我离开是为了打理我的锦园好了。” “以我对玉堂的了解,他不会介意别人怎么说的。” 就如他,若是小十行事有欠妥帖,他不会怪小十;若小十在外受了委屈,他只会更加心疼。温青看重温彩,又怎会因为温彩的经历而薄待她。 “可我在乎。”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哥哥性子暴燥,我怕一时没忍住做出什么伤人的事,要真是这样我会愧疚一辈子。” 温青认为温彩在冷家受委屈是为他,而温彩又认为温青现在被人指责是她累及了他。 以温青对她的疼爱,她在镇远候府也可以过得随意而自在,甚至还可以在这里继续打理她的锦园,但是她不想让旁人非议温青。 一个带着名节污点的妹妹,连带着温青也被人指责。 温彩道:“明日去妆容馆瞧瞧。” 这些日子外头传得很难听,她要是出门,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行事过分的明明冷昭,却让她来应对流言袭击。 慕容恒更觉世道对女子何等不公。她做错了什么?因父命嫁给冷昭,又因与冷昭合不来而离开,却要她被世人责骂、挑剔。 “你对妆容馆有何打算?还有那三家店铺的打算,我让府里得力的人去做,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把陈兴从百货行叫回来帮忙。” 温彩凝了一阵,看着一边的图纸,“这一楼呢,我准备摆上天下所有有些名气的脂粉,百花坊、稻花村,西域的、海外的,每一处都如百货行那样设上专区,比如百花坊的放在一处,西域过来的也放在一处……” 她把自己整理的市场调查簿搁起来,又重新抱了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设计图纸。 慕容恒惊呼一声“玻璃!”又道:“你要和百货行那边一样,使用玻璃柜?” 玻璃是从永乐帝时期就制出来的,最早是玻璃珠,近百年的发展,已经生产出了玻璃板、玻璃灯罩等物,但凡有些家业的大户人家,窗户使玻璃,花瓶、灯罩等摆件也都使上了玻璃。温彩从这架空历史的史记中知晓,永乐皇后云罗极有可能是个穿越者。 温彩道:“既然要做,就做最好的。” 盒子里有数个用竹片、铁丝制作的夹子,每个夹子夹着不同的图纸,“这是妆容馆图纸、这是糕点坊的。至于另外两家铺子,我还没有想好,糕点坊这家是在张镇街二号。你照着图纸装修。” 慕容恒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夹子,绘着奇怪的糕点炉子,又有特制的铁皮盒…… 温彩道:“糕点炉图制、糕点秘方、装糕点的包装纸袋……” 慕容恒看着时,眼睛亮若星辰。 “猫咪。”他沉吟着,“明天,我送一台缝衣机给玉堂,他一定会很高兴。” 温彩瞪大眼睛,嘴巴圆成了“O”,“你怎么会有缝衣机?” “你不知道吧,近来有人在王家镇上开了一家大型作坊,专制缝衣机。有人打通了内务府的关切,想把这第一批缝衣机卖给宫里……” 温彩神色一慌,这怎么可能? 最开始是她与姚氏父子提的建议,穿越前她看过缝纫机,只知道大致原理,所以绘了许久,才有了一个雏形,但与现代的相差甚远,她一直让姚氏父子想办法改进。 正文 第118章 回祖宅 直至能用的时候是有今年二月,她第一个卖给了云衣绣庄六台,是以一台二千两银子收的,便与姚氏父子分了六千两银子。 “老姚和姚大父子答应不会说出去的……”她心头一慌,从蓝匣里拿了一个簿子出来,“你见到的缝衣机是什么样子的?” 慕容恒翻开簿子,上面是缝衣机的设计图纸,最开始是两个人使的,一个转着轱辘,另一个将布料放在车头下。 慕容恒又继续翻,转成了一个人使的,一个妇人坐在缝衣机前,一手抚着衣料,一手转着缝衣机,这式样小,但必须要有手劲的人方好吏。 温彩扬了扬头,“你看的缝衣机是一个人使的还是两个人使的?” 慕容恒问道:“是两个人使的,和这图上的一模一样。” 温彩面色更沉,“是云衣绣庄的人背叛我,可恶!他们竟然背叛我,我卖给他们的六台缝衣机是两人使的。第二代的缝衣机老姚父子一直在研究改进,直到半个月前才递话给我,说是快成了,一旦第二代缝衣机可成,便能避免第一代缝衣机笨重、费力的缺陷,第一代缝衣机若是两个人配合不当,这缝衣操作的人随时都会扎手……” 她讷讷地坐在案前,耳畔又忆起年初时她把缝衣机交给云氏母女时,她们的欣喜若狂,尤其是云氏的女婿,乐得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肤。 “一定是云氏把缝衣机高价卖给了旁人从中获利,既然是这样,就别怪我不义……” 慕容恒今儿听说缝衣机时也吃了一惊,内务府有人把这个献给皇后,赢得皇后的大为赞誉,这宫中每年要做多少宫袍,如果有了这个就能事半宫倍,朝廷有百万雄兵,每年在制作军服上颇是费时费力。 “不如,你把第二代缝衣机卖了,我出面寻皇商……” 温彩明白他的意思,慕容恒是想大批量的制作生产,第二代缝衣机上用到了一些齿轮还有特制的牛筋绳,就这个一时半会儿就备不齐。 “好!想要第二代缝衣机,图纸和样机二十万两银子。” 慕容恒只提一句,她就喊出了价格。 “二十万两?若是江南做军服的皇商,只怕就是三十万两也愿意。” “我绝不放过背叛承诺的小人,你帮我查查云衣绣庄,是云氏母女还是那云家的女婿捣的鬼?” “何必查他,如果那大批量制出缝衣机的人知道,他所造出的缝衣机没了用处,自己就会惹来麻烦。” 温彩微微点头,她拿着簿子,将那张妇人使用织衣图的图纸撕了下来,“你拿这个与人谈,明儿我就与嫂嫂说,带杜鹃先回一趟西山县,再看看老姚父子那边的情况。” 慕容恒轻声道:“我帮你设计镇远候府的图腾如何?” 说在问,他已执起笔,神色凝重,下笔如神,不多会儿,一头飞奔的骏马跃然于纸。 温彩细细的观赏,骏马如飞,马毛飞扬,虽不是栩栩如生,却给人一种活泼向上又热情的感觉,“不错,比我画得好,再在下次绣上‘镇远候府’几个字就可以。” 慕容恒又拿笔在下面画了一个长条框,在框内写上四字。 他问:“明日拿给你哥哥瞧瞧,看他可满意?”顿了一下,他道:“我派几个侍卫护送你回西山县。” “哪有这等麻烦。”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我派人护送你过去,他们的嘴会很紧,你不会担心。另外,十月二十日秋狩,原是九月就要出行的,因皇上感染了风寒只得延后,所有武将、重臣允女眷同行,你嫂嫂有了身孕,你哥许会带你和徐三小姐。” 温彩想着自己尴尬的身份,一个和离的女子,外头又传得难听。 慕容恒似瞧着她的心思,“我希望你去。” “哦。” 慕容恒伸手以她脸上捏了一下,很轻,“我走了。”推开窗户,却见外头套了根绳索,他拉住上头的套子,吱嗖一声如夜鹰划向天际,眨眼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仿佛他今晚未曾出现过,又似之前与她叙话的一切都是梦境,唯有手中的缝衣机图簿上残缺了一页。 “云大娘、云大姐儿……是你们还是傅海。” 傅海是云衣绣庄的女婿,听说是个流落至京落魄书生。云大姐儿三年前去护国寺烧香,偶遇傅海,一见倾心,非得不嫁。 温彩对外头值夜的茉莉喊了一声。 茉莉翻身起来,道:“小姐有何吩咐?” “明儿一早,我要赶在候爷出门前见他一面,有事商议。另,你去告诉杜鹃,明日我准备回西山县一趟,让她收拾好了。” “是。”茉莉应完,方回过神来,道:“小姐……要回西山县?” 温彩道:“你忘了么,西山县还有老太太留下的田庄店铺,都大半年了总得有人回去瞧瞧。” 茉莉原在一个罪臣家里做丫鬟,九岁那年罪臣被贬,全家被充为官奴,她也入宫做 tang了宫婢。皇帝给温青赐府邸,又令户部和礼部选下人,便把她一道选入其间,她算是府中下人里少有的年轻丫头。 她笑了一下,“小姐能不能带上奴婢?” 温彩道:“杜鹃定会随行,你和忍冬只能去一个,你与忍冬商量。” “那小姐就带上奴婢吧,奴婢虽然打算盘没忍冬姐姐打得快,可我算账也最用心了。” “不嫌害臊,自己夸起自己来了。” 温彩撇了一下嘴,“快下去告诉杜鹃,别误了我的事。” 杜鹃与麻嬷嬷有单独的房间,茉莉和忍冬一间,二等丫头们也是两人一间,粗使丫头又一间。 茉莉下了楼,先敲了杜鹃的房间,把话说了。 杜鹃一喜:“真的啊!太好了。”一扭头望着楼上,“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 “绘了一晚上了,我劝也不听,小姐说明儿带我和杜鹃师傅一起去呢。” 因杜鹃教她们几个丫头看账目,学算盘,安然阁内都唤杜鹃为师傅。 杜鹃微眯着眼,“我猜小姐说让你们商量,你和忍冬只能去一个吧……” 茉莉脸一热,只不说话。 真是小姐的心腹!连这事她也能一猜一个准。 杜鹃冷声道:“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在我面前玩呢。”一扭头合上了房门。 茉莉咬了咬唇,进了屋里,忍冬睡得迷糊,道:“怎么回来了?” 连杜鹃都骗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免得被小瞧了去。 “明儿小姐要回西山县取店铺上的收益银子,让我们俩商量商量,你是去还是我去?” 忍冬眼睛一亮。 茉莉拉着她轻声道:“好姐姐,我除了京城哪儿都没去过,你又是小姐他日要送去夫人身边的,就把这机会让我吧,我想去西山县……听说……听说当年与青梅竹马的一个表哥就被卖去西山县一个大户人家为奴了,我想随道去打听打听他的下落。” 忍冬原也想去,见茉莉说得可怜,道:“以前怎没听你提过。” “以前也不知道有机会去西山县啊。” “好了,你去吧。” 忍冬一倒头就睡了。 茉莉收拾了自己的一身换洗衣裳,背着包袱上了二楼。 温彩让茉莉打了热水,洗了脸,又泡了足,这才歇下。 次日睡得正香,就被茉莉给唤醒了:“小姐,你不是要与候爷说话么,我让小丫头去截候爷了,正在三门上。” 温彩几下着好衣,头发也不梳,披着长发就往外头去。 温青拧了拧眉,“天儿冷了,你不是爱睡懒觉么,怎的起这么早。” 温彩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哥哥,京城各家都有自己的图腾,比如肃毅伯谢家是梅花,贵妃娘家是竹,还有护国公李家是虎头,昨晚也弄了一个,你瞧瞧可满意,要是能成,就定下来了。” 温青接过,就为这事,也值得她起了一大早。 图上一只威风凛冽、飞驰长啸的骏马,是侧面的,看上去很有精神。 “不错,就这样了。” “蓝底红马黑字,还是红底黑马黑字的好?” “妹妹瞧着办就好。” “那我试试看,哪种好看就定成哪种。” 温青正要走,温彩一个着急,拉住他道:“哥哥,我还有事与你说呢?西山县那边的店铺、田庄都有大半年没查账了,我想带了大账房回西山县一趟,把收益银子都带回来,再顺道看看祖田收的粮食如何了。你是长房长子,年底也要接济族人的,我这次回去把这些事都给办了。” “妹妹出门,多带些护院。” “哥,前几日你是不是因为我的事与人吵架了?” 温青心头一紧,这是哪个人说出去的。他就怕温彩知道了多想,让身边人都休要提及。 温彩低声道:“有我这么一个和离的妹妹……” “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我妹妹,你莫要多想。” 温青说得果决,他就这一个妹妹,当年他回家看到母亲生下又小又弱的妹妹时,他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个好哥哥,一定要保护妹妹。八、九岁的他,渴望着自己有个兄弟姐妹,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温彩道:“哥,你答应我,不要因为我与别人打架,更不要与人对骂,别人要说什么就由得他们去好了。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军中若缺了你还有旁的武将,家里缺了你,这个家就塌了。嫂嫂会伤心,我也会难受,还有徐伯母、芝芝更会痛苦……哥,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儿的。” “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给了温彩一个安慰的眼神,神态坚毅。 那些个多管闲事的臣子,充什么大好人,“温候爷,听说你妹妹和离了,你该把她送到庵堂去,免得让她误了温家的名声。” 温青想到这些话就恼,那是他妹妹,这些个人,吃饱了没事干,温彩与他们有何干系,不吃他们的、穿他们的,尽跑来多管闲事。 再有人多管闲事,他还是会继续臭骂。 温彩心里暖暖的,即便近来辛苦,可这是为自己的亲人做事,这让她觉得快乐。 收拾好东西,温彩去了桂堂,与徐氏说了自己要去西山县取店铺收益,又要看祖田、田庄收成的事。 温家有祖训,长房长子接掌各房的祖田,温老太爷这支的祖田是记在温玉堂名下的,由族里人代为照看。 徐氏近来妊娠反应大,尤其是早上,稍油腻、有异味的都闻不得,一闻就恶心,徐太太更是让大厨房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 徐氏生怕徐太太闲着会胡思乱想,便让徐太太掌管了大厨房和花木房,对于这两处徐太太倒是懂的,其实也不需要她操心,这两处都有专门的管事。 徐氏道:“今天就走,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了,到了年底又要给族中长辈送节礼,还要店铺利钱,挤到一块反而不好,我倒觉得错开来也不错,往就改到三月收一次,九月收一次,如此多方便。” 徐氏对杜七婶道:“把二管家唤来,让他给小姐挑几个武功好的护院带上。” 温彩道:“带一个账房先生,杜鹃和茉莉随我一道,忍冬这些日子学会了看账,还会算盘,人也机灵,待我从西山县回来,就让她到嫂嫂身边侍候。忍冬瞧着像十六七岁的姑娘,其实翻年就二十一了,嫂嫂先给她在府里特色一个好的配人,这样用着她也放心。” 忍冬的未来,温彩一早就打算好了,要让她做徐氏的副手,代徐氏巡视生意等。 寅时二刻,温彩等人出行了,从京城到西山县约有近二百里的路,若是坐车,得五六个时辰,也就是说,待晚上时他们就能抵达西山县。 * 黄昏,温青从军中归来。 徐氏备了饭菜等他。 一进门就把斗篷解下,道:“温翠与任其修的婚期订了,冬月十八。” 徐氏道:“不到一月了。” 徐太太道:“她的嫁妆良田、铺子都是备好的,再备两套头面首饰,不用太好的,就备一套纯银的,再陪嫁一套像样的春裳,这样放到一处体面得很;备一套银质红珊瑚的,又置一套春裳。” 她说的是下头放春裳,上头用漂亮的锦盒装首饰,只用红绸简单一结就算一抬,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首饰,也很体面。这种做法是小户人家嫁女的规矩。 徐太太又道:“另备四匹茧绸拢成一抬,四匹随常花布拢成一抬,再备一床百子千孙被、一张大红绣帐、百子千孙绣枕、床单就可置成一抬,再备富贵长春的一套也能算作一抬,如此一来就是体面的六抬了,再备一套锅碗拢成一抬,铜镜、妆台、妆盒又拢成一抬,便是体体面面的八抬。” 徐太太说的是照小户人家的样子备,温翠嫁的原就是小户人家,这在庶女里头算是体面的了。 徐氏没吱声,直等温青发话。 徐太太又道:“如果这样的八抬少了,可以送两石粮食,一石大米,一石白面。” 温青微微凝眉。 徐氏道:“娘,这是在京城,不是北疆。在北疆,送粮食算是最体面的,可这里不一样。”一想到送了那么多东西,还要备粮食,徐氏就一阵肉疼。 温青想了一阵,“我们这里预备了八抬,温府那边总有四抬吧?” 徐太太道:“还真怪了,前一阵子,温二爷隔三岔五地就往咱们府里来,有大半月没瞧他上门,连温二\奶奶也不登门。” 温墨正一门心思想与冷昭结亲,因温青与冷昭不和,生怕惹了嫌隙也不登门了,亲哥哥竟比不得一个外人。 温青冷笑。“回头,遣个下人问问,就说我们这边预备了八抬陪奁,问那边预备几抬?岳母早早着人把陪奁都拢好,列好清单,冬月初十就送到温府去。” 徐太太道:“明儿我就和兰香把这东西都备好。” 温青问:“妹妹走了有五天吧?” 徐氏轻轻柔柔地道:“有五天了,走的时候与我说了,给温家族人的接济也得照例送去,得把那边的事打理好了才回来。” 温青坐到饭桌前,徐太太把盖在上头的碗揭了,“兰贞估摸着你要回来,就让丫头们摆上了,又恐冷了,这才用碗盖上的。外头冷,特意给你温了一壶酒,大女婿先喝口暖暖身子。” 徐太太取了银酒壶、银酒盏,倒了一盏递给温青。 徐氏坐在一边,定定地看着丈夫,突地伸手一摸,“你脖子怎么回事,像是指甲掐的。” “妈的!”温青骂了一句,捧起酒盏一饮而尽,“竟有人说妹妹嫁不出去,还有人冒充好人,要给妹妹说亲,让妹妹给人做续弦……岂不是欺人太甚。” 徐太太道:“大 女婿莫要往心里去,只作没听到,待这件事淡了,一切都好说。” “我好好的妹子,还是黄花大闺女,竟被人说得这般不堪,我怎能咽下这口气。那老东西眼里就没我们兄妹,妹妹没及笄还是个孩子就把人嫁到冷家任人遭践,现在又为他们要巴结冷家,任着冷家人抵毁妹妹也不吱声……” 温青气哼哼地又倒了一盏,又是一口而尽。 他正要倒第三盏,徐氏把酒抢去了,“你再喝闷酒,我便不给你。早前妹妹在冷家,你见天的不放心,而今人回来了,你还生闷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气一阵又有甚法,连妹妹自个儿都当没事一般呢。不许喝酒了,你吃饭吃茶。” 徐氏不给他喝,他瞪了一阵眼,见还是不成,温青只得作罢。 丫头盛了饭,又取馒头递给他,他抓了一个大馒头,一口下去就去了一小半,鼓囔囔地道:“今儿,我去飞骑军挑战冷昭了,哈哈,痛快!痛快!我狠狠地把他给揍了一顿。” 徐氏道:“那你脖子上的伤痕是……” “安王给掐的,我不能和他打。我将冷昭揍得正痛快,他就到飞骑营了,跑到擂台上要与我打,我只能退让,却被他掐住了脖颈。” 徐氏轻啐一声“你呀。” “安王的工夫不好,比雍郡王来差了许多,他还只当他是高手呢,说是下次我再打冷昭,他便打我。闹到今日,我与安王、与冷家成对头了。”挑明了也好,定国公刘家也拒绝了安王的示好,但刘家同样拒绝了顺王。 温青吃了两个大馒头,捧了一碗米饭,直往嘴里扒。 徐氏给他布了菜,捂着嘴想呕又强行憋住,“慢点吃,多吃点菜,娘说你近来军中事多,特意给备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温青几口扒完,让丫头添了一大碗,依旧是几下就吃完了。 而徐太太的小瓷碗里竟是一半都还没吃完。 温青道:“兰贞,让我喝点酒呗,刚才那酒是同盛金烧酒吧?” 徐氏道:“你又猜出来了。这是妹妹让二管家亲自去采买的,统共采买了二十坛,都搁地窖里头。” 二管家这回采买的东西不少,杂库房不再是当摆设了,又采买了一批摆件,如瓷瓶、花盆等物,也放在专门的一间屋子里;又有些或旧或新的家具,也满满地堆放了两个屋子;又采买了些厨房里用的锅碗、盆子等物;各房用的蜡烛、灯油,夜里用的灯笼等;小到骏马身上缰绳,大到床榻皆有,里面五花八门,品种齐全。 杂库房,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存放杂物的库房,管事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一个嬷嬷,里面又配了小厮、丫头在那边帮忙。 大库房里存放着一府人足够吃上半年的米粮,院子里备了一个石碾,大库房的管事没事时,就领着手底下的人在那碾米、磨面。专用一间屋子存放干黄花菜、木耳、海带、燕窝等物,按照贵贱分门别类地存放在货架上。又一间,用来存放没派发完的新裳、布料等,有做好的绣帐,有从主子房里拆下来半新旧的窗帘,主子们不用了,但给下人屋里挂上还能用。 大库房存的都是吃的、穿的东西。 正文 第119章 忘恩负义 西山县,汪家祖宅。 温彩坐在榻前,伸手轻抚着床榻,这张床是汪氏睡过的。 一年半了,她总觉得汪氏没死。又忆起疼她的汪氏来,心里有些微的酸涩。 杜鹃捧着羹汤:“小姐,晚上你就没怎么吃,再吃一碗吧。” 温彩道:“缝衣机搬回来了?” “是。”杜鹃低应一声,“那两只箱子里头的东西别让人看到。纸” 杜鹃又应了一声。 她回到祖宅,并没有带杜鹃去县里铺子上走,这些铺子多是汪氏留给温青的,还有一部分早早就分给了温子群和温子林。 老太爷这一辈,他们这支就老太爷一根独苗,汪氏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不想老太爷却撒手人寰。老太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多子多福,便给长子取了“群”字为名,至于二老爷温子林,这个“林”字也有多子多福的意思,更多的则是二老爷五行缺木。 温子群两兄弟还真不负老太爷的期望,真真是多子,大房有子七人,嫡子三个;二房有子六人,嫡子两人;至于女儿,大房便有九个,二房亦有四个。算起来倒也算平衡,色字辈的子嗣男女各有十三人。 今儿白日,温彩特意去了西山县的回马镇,探望了姚氏父子,因为早前她给的五千两银子,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家里置了一百亩良田,又起了一座新屋,前院住着女眷孩子,老姚和姚大就在后院里继续折腾缝衣机的事,平日里,连他们家的女人都不许打扰,为了安心制作,还买了几个下人侍候。 姚家的婆媳见这样也能挣钱,也懒得管他们,由得他们去。 温彩问了一番,经过证实,老姚和姚大这半年多并没有见过什么外人,只是帮乡亲们做做犁头、推地的爬子等,偶尔也给人打家具,父子俩的所有精力几乎都用在这缝衣机上,他们自己让家里的女人剪裁好,往那缝衣机上一走,衣服很快就好了。 她捧着羹汤,没吃几口,就听外头传来二安子的声音:“温小姐,你的信。” 杜鹃接过二安子的信。 温彩看了一眼,是雍郡王写来的,他已经和江南的首富皇商联系上,那人对缝衣机很感兴趣,三十五万两银子的价儿已经谈好了。 三十五万两…… 也亏得慕容恒敢要。 慕容恒要第二代缝衣机的样机。 温彩道:“我知道了。他要样机,今儿已经弄回来了,就在箱子里头,你让人连夜送回京城去。” 二安子应声“是。” 杜鹃领了二安子到了偏厢房,让两个护院帮衬着把箱子搬到了外头的马车上。 温彩几日前动身时,在城门口遇到了慕容恒派来的八名护卫,说什么也要跟她来西山县,为恐人言,温彩对外只说是镇远候府的随从。 这两台第二代缝衣机,是温彩从姚氏父子众多里头挑选出来的。 她也曾想过,改造成现代的脚踩式缝衣机,这样缝出来的针脚更快、更匀称,可后来发现,姚氏父子两人很用心,已经解决了如何让针脚匀称的问题,便是在机器下面加了一个较快的齿轮,用齿轮来带动布走动。 二安子搬走了两只箱子,抱拳道:“温小姐,属下得回趟京城,就先行一步。” “你去吧。” 杜鹃轻声道:“小姐,两台缝衣机能卖多少钱?” 温彩勾唇一笑,“到手的银子才是钱,没有拿到自己手里,便做不得数。” 杜鹃笑着。 温彩今儿在姚家镇,又给姚氏父子拿了六千两银子,奖励他们做出了缝衣机,并说很有可能,他们父子就会名扬天下。 姚家的女人见又赚了银子,心头欢喜,待温彩也热情。 温彩问道:“茉莉和账房先生把西山县店铺的收益都算清楚了?” 茉莉来了这儿学得很认真。杜鹃对她说:“小姐与我要去田庄上查看,还得拜访族里的长辈,你和账房先生把各处店铺的账簿好好核对仔细,再把从三月至九月的利银都带回来。” 茉莉难得看到这样的表现机会,越发认真、细致,生怕出了一丝差错。 温彩问:“你说西山县这些店铺有多少收益?” 杜鹃想了片刻,“我粗略瞧了一眼,许有三千多两,与京城相比差了很多。” “可这是祖上留下的产业,又不能丢,这边的老仆多是可靠的,交给他们打理倒也放心。” “要是以小姐的性子,这些个赚小钱的铺子才不愿意要呢。” 温彩道:“你跟我久了,连你的心都大了。” 主仆二人闲话了一阵,回屋歇下。 账房先生早早算过一遍,见并无错处就搁下了,但茉莉非得自己再算一遍,她的算盘又打得慢,一家铺子大半年的账簿都要打许久,何况还有好些家的。 账房先生轻叹了一声,回屋歇下,唯有茉 tang莉坐在那儿继续拨弄着珠子。 明儿上午,她们就要回京城,茉莉希望能把账算完,如此也不枉来了一趟。 用晨食后,温彩唤了账房先生和茉莉来。 “店铺的账目可都妥当?” 账房先生道:“小的没瞧着异样,银钱数目也是对的。” 温彩又看着茉莉,黑着眼圈,神态疲惫,瞧这样子定是一宿未睡。 “奴婢都对了一遍,是对的。” 温彩嗯了一声。 杜鹃递了两个银元宝给账房先生,“这是小姐赏的,先生且拿着。” 白花花十两银子! 茉莉有些弦晕。 杜鹃又弟了茉莉两个,却是一两银子一枚的,“账房先生得十两,你却得了二两,你知道为什么?” 茉莉哑然。 账房先生一天就算完了,可她却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 杜鹃道:“小姐赏你,是瞧你有苦劳。小姐赏账房先生,则是因他有功劳。” 账房先生唇角溢出一丝笑,这小丫头才学几天算盘,就想与他比,他都说了没错处,她偏要再核一遍。 护院在院门禀道:“小姐,店铺上的管事们来了。” 杜鹃道:“领他们进来。” 不多会儿,花厅里坐满了管事。 祖宅的丫头奉了茶点。 温彩清清嗓子,道:“各位管事辛苦了!最近半年大家做得很好,尤其是杜华管事,他的铺子是盈利最多的,所以除月例外,另赏二十两银子。至于旁的管事,每人各赏五两银子。” 杜鹃一一给众人赏了。 温彩起身道:“劳大家继续再接再厉,候爷是不会亏待大家的。杜华管事,你引荐一位接替布庄的管事,镇远候夫人现下要升你为京城店铺上的管事。” 一音落,花厅上顿时就议论了起来。 杜华要去京城了,而且还是大管事。 杜华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抱拳道:“我店里的账房丁先生不错。” “好,升丁先生为布庄管事。杜管事这些日子好好拾掇拾掇,十月十八日前到镇远候府领差,记着带上你的家小。” “小的谢六小姐!” “你干得出色,到了京城后,你还得更用心。” “是。” 温彩抬头,“各位管事,只要你们干好了,也有去京城的机会,要是只会守成,我们可以永远待在西山县,只要各位对镇远候府、对温家忠心耿耿,候爷和夫人是会记得大家的好,也会任贤唯亲。”她顿了一下,看杜鹃把银子都赏了众人,道:“没什么事,大家就散了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众人纷纷向杜华恭贺。 茉莉从外头进来,“小姐,马车都备好了,今岁的新粮也都弄好了。” “好,启程吧。” 杜鹃取了斗篷,背上包袱扶着温彩出来。 汪老管家从一边过来,带着不舍与激动地看着温彩,“小姐……小姐这就要走了。” “汪叔公,我回来就是来收铺子上的利银的,如今都办完了,自然就回京。你老年纪大了,别舍不得吃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汪大叔在京城很好,哥哥嫂嫂也很信任他,你照顾好自个儿……” 汪老管家抹着泪儿,心头一阵激动,昨儿黄昏,温彩就去瞧他了,给他塞了二十两银子,全都是一两五钱重的,还有一贯铜钱。 “那些个族人……他们……忘恩负义,小姐接济他们,他们还那样说小姐……” “汪叔公,我不怪他们,谁让我是和离的女子,给温家抹了黑,外头冷,你老早些回屋吧,保重身子,别把银钱都疼了你孙子,也给你自个儿留些。” 温彩看了眼,转身出了大门外的马车。 汪老管家颤微微地追出来:“大老爷这是造孽啊,要是老太太在,瞧到小姐变成这样,她不知得多心疼呢……” 族中石巷中,早已经围聚了不少妇人和孩子,有瞧稀奇的,有说风凉话,七嘴八舌,也没个忌讳。 “汪孺人的孙女回来了,和离了,丢人现眼的,应该告诉族长把她拉去浸猪笼。” “好歹是条命,我看还是送到庵堂当姑子好了。” “我们温家的耻辱啊,百年来就没出过被婆家休弃的姑娘。” “她怎有脸活着,应该一根绳子上吊死了才对。” “不能任由她这样,都没婆家要了,还有脸回温家族里,瞧瞧她那样,好生得意呢。” “简直给汪孺人丢脸了,汪孺人可是朝廷封赏的节妇,怎么出了个这样的孙女。” …… 温家这房人的子孙虽多,只有温青、温彩是在祖宅长大的,也是汪老管家瞧着长大的。汪老管家的心似被人剜割般的刺痛,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 大好,偏那些女人生怕他听不见一般,说话的嗓门那个大啊,时不时传到他耳里只听得恼火。 他操了把扫帚追过去,对着围观的族人大骂道:“没良心啊!我们老夫人、大爷、小姐对你们帮衬多少,你们还乱咬舌根。” 其中一个妇人也不惧,反而一脸正气地道:“我家还有两个闺女呢,她这种不爱名节的女子就该去死!怕我们说,就被干那丢人现眼的事啊。” “混账东西!”汪老管家拿着扫帚就要冲过去打。 温彩讥讽一笑,道:“汪叔公,由他们去吧。” 汪老管家不管,依旧扬着扫帚,立时早前的人群便散开了。 还有半大的孩子,眸含气愤地盯着温彩,嘴里骂着:“不要脸!你不配姓温。” 杜鹃一恼,便要对骂,却被温彩拉住了手,“我们上车吧。” 汪老管家追打了许久,一个也没追上,只气得嘴里骂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那年要不是我家小姐给你祖母请郎中,她早就死了!一个个全都没心没心肺……便是养狗也养熟了。” 他累得气喘吁吁,蓦地回头,才发现温彩的马车已经走远,汪老管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滚将下来,摇摇晃晃跑到巷口,望着那越来越小的马车久久也不敢回转,直至马车消失不见,他还立在那儿,仿佛离开的不是温彩而是比他亲孙女还珍贵的宝贝。 不知过了多久,汪老管家方才仰头悲叹:“老夫人,这些人没良心哇!” 难不成,他们非得逼死了小姐才甘心。 小姐有什么错啊? 汪老管家与杜鹃打听了过温彩、温青的事,知温彩被温子群做主许配给平远候冷昭,不到一月便和离了,自然杜鹃添油加醋地说了冷昭如何薄待温彩等事,说得汪老管家心疼不已。 杜鹃挑起车帘,一次次望着巷口那位老者,道:“自从老太太没了后,连老管家一下子都苍老十岁不止。早前不觉,你瞧这半年,他似又老了许多。老太太生前,他是多精神的一个人。” 杜鹃打小就在温家祖宅,对她来说,汪老管家就像她的一个祖辈。 小时候,汪老管家最偏宠女孩儿,没少给她和温彩买酥糖、点心吃,只要汪老管家出门回来,一定就有这些东西。惹得年幼的杜鹃一听说汪老管家出门了,一天好几趟地往大门口张望,就盼着第一个接到汪老管家,能得好吃的酥糖。 温彩轻声道:“好在汪叔公还有两个儿子依傍,就算大儿子在京城当差,身边还有一个小儿子陪着。在他们父子守着老宅,倒也让人安心。” “小姐,老宅不能没有主人,你该与候爷建议,大房的子孙那么多,应该让黧三爷回来守祖宅。” 黧三爷,大房二姨娘所出的庶子,比温墨小一岁,已经娶妻,娶的是京地一个小吏的庶女。 “这姨娘、庶子一得势有几个不耀武扬威的?老管家又是老实人,怕是要受他的气。” 汪老管家年轻时间跟着汪氏来到温家,最是个忠厚实在的,一家子都在服侍汪氏,如今老了,再干不动了,却依旧尽心尽力地守着温家祖宅。 温彩可舍不得看老管家受庶子、姨娘的指派、闲气,就是汪氏在世时,对老管家也是敬重三分的。 她还记得,有一年温子群回乡探亲,大冬天的半夜里让汪老管家起来给他买酒喝,次日被汪氏知晓了这事,狠狠训斥了温子群。 杜鹃道:“如果有黧三爷回来守祖宅,到时候就让老管家回庄子上养老。汪二叔是个会侍弄庄稼的,就让候爷把他自己名下的庄子交给汪二叔打理,让汪叔公在乡下过几年怡养天年的好日子,再别服侍人了。” 说起与汪家父子的感情,温家人里最深的就是温青兄妹,便是杜鹃也是心疼的。 猛地瞧见小时候瞧着那么精神的一个人,背佝了,脸上的皱纹多了,头发也花白了,连走路都蹒跚了。 温彩在心下权衡了一番,他们这支的祖屋还在,祖产也还在,应该留下守着祖业。 “待回了京城,我便与哥哥说说,让他去与父亲商量。” 她的心也一阵酸痛,阖上眼,就能想到汪老管家以前的样子,脑子里又浮现汪氏的音容笑貌,一个没控制住,温彩的金豆子就不争气地滑落,她扭头拭泪头,却发现杜鹃也在一边无声地哭成了泪人。 茉莉不说话,只是奇怪地看着都在抹泪的二人。 心里暗道:瞧来小姐和杜鹃对汪老管家的感情很深。 温彩轻声道:“我会与候爷说,给汪老管家和汪二叔销了奴籍,再把汪爱的一个孙儿除了奴籍,另赏他家二十亩良田、建一座农宅给他,以后汪家每代会有一个儿子是平民身份。” 杜鹃连连点头,“要真是这样,汪老管家一定会很感激的。” “汪氏祖孙三代效忠温家,这是他们该得的赏。” 杜鹃抹了泪,轻声道:“小姐,那些长舌妇人 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事没落到她们自家姑娘身上,要是落到她们身上,就不会说那些难听话了。” 今年,祖田和田庄都获得了大丰收,粮库里都堆满了粮食。当汪老管家说到大收成时,脸上的皱纹便盛放成一朵金灿灿的葵花,那样的笑容、脸蛋,可不比阳光还要耀眼。 “我又不是为旁人活,我为自己活,也为在乎我的人活,至于旁的,我就当是放屁。” 温彩笑着,让她难受的是汪老管家,至于那些妇人的话,她只作没听见。 前面是温彩的马车,后面跟着六两满载粮食的马车,麻袋里满满地装满了今秋新收的粮食。虽说京城也有,可这是汪老管家和汪二叔预备的,千叮万嘱的要温彩带到京城给温青夫妇赏鲜,还让给温府两房都各送一车。 车轮辘辘,传出轧轧的声响。 茉莉因为昨晚熬夜算账,这会儿依在车壁上睡着了。 * 雍郡王府。 天一亮,二安子与另一名护卫就到了。 二安子笑容灿烂地道:“郡王爷,你要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先取一台出来,从绣房叫两个伶俐的绣娘来,田耀祖一会儿就要到了。” 田耀祖,江南织造世家、皇商,也是江南的首富,更同田家的当家人,年轻有为,不仅与皇子们多有交情,就是与京城的权贵都能说上话。 慕容恒那日把自己重新绘过的“妇人制衣图”给田耀祖看。 田耀祖立时就惊住了,“不是说京城出了两人使的缝衣机么?” 慕容恒道:“我手头有一人使用的缝衣机,比那个更好、更快,且价格也更实惠,更重要的是制作成本比那个低了六成。你想要,我就提供图纸,提供样机,你可大批量制造,但我要纹银四十万两。” 田耀祖垄断着朝廷百万将士的军服,光这一笔生意一年就能赚得上百万两银子。 他拿着手里的图,“雍郡王所言属实?” “你瞧本王是与你开玩笑?” “三十五万两,如何?” “好!”慕容恒应了一声,“后日辰时一早,你到我府里,我把样机给你。” 田耀祖当即给了慕容恒十万两银票作为订金,只待看过样机再付剩下的。 慕容恒指着缝衣机,道:“你们二人试试这机子,小心些,莫要弄坏了。” 两个绣娘诧异地看着这个像木马状的东西,左侧有一个轱辘,右侧像是垂首饮水的马儿,那下面还有一个针头,上头套好了线团,中间有一个木锥,上头放着一个像放纸鸢般能旋转的放线器。 二安子道:“郡王爷让你们试你,你们只管演示。” 绣娘甲小心翼翼地道:“回郡王爷的话,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二安子骂了句“笨死了”,他自己上前,取了块布料,用手搬动轱辘,那马儿嘴就不停地点头,听到一阵“吱吱”的走布声响,布块就缝出来了。 两个绣娘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有了这种东西,要她们绣娘做什么? 天啦,这太可怕了。! 瞧瞧那速度,若是人要缝的许是大半个时辰,这东西却片刻就弄好了。 而绣娘乙却乐了,“郡王爷,这是给我们绣房补的么,是不是说,往后我们绣房只管绣花就行,这种缝缝补补的都可以省了?” 绣娘甲这才忆起来,对想,这东西只能缝,不会绣啊。 可是,要是再弄个会绣的东西出来,她们不是都失业了。 慕容恒道:“她不敢试,你来试,试好了,本郡王重重有赏。” 绣娘乙欠身,走到缝衣机前,像模像样地操作起来,不多会儿,就使得熟络了,一边使,一边赞道:“这东西还真好,比人缝快太多了,怕是得抵五六个绣娘,不,得抵十个,我的个天,郡王爷这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正文 第120章 大生意 大管家在外头道:“郡王爷,田大公子到了。” “请他进来。” 田耀祖正要带随从一道进来,却被二安子道:“田大公子一人进去就好。”那随从只得候在院门外。 他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个绣娘正坐在案前,手里摆弄着一个木铁制造的缝衣机,“嗖嗖”声响,乍听之下像是雨声,绣娘手里的衣袍很快就缝好了。 绣娘左手转动着轱辘,右手捏着布料,转动越快,那布就走得越快。 田耀祖眼前一亮,快走几步,站在一侧道:“真是缝衣机,这比京城的两人使缝衣机可便捷多了,小巧,容易操作……欢” “我这绣娘也是今儿第一次看到,一瞧就会使了,田耀祖,你可满意?” 要有这东西,那做军服岂不快捷多了。 减少了人力,却做得比以前更快,能省下不少雇用绣娘的银钱。 “甚好,在下很满意。” 慕容恒一抬手,道:“你们下去吧,二安子,告诉大管家赏她们二人二十两纹银。” 二安子应声,与外头的大管家吩咐了。 绣娘乙不肯走,而是欠身道:“郡王爷,这是我们绣娘要添置的缝衣机么?不用太多,有两台就好。” 二安子伸手一扯,“这里没你什么事,退下吧。你们俩把今儿看到的都忘了,不许对外吐露一个字……”半是要胁、半是告诫地说了一番。 绣娘甲见不会给绣房配这玩意,舒了一口气。 绣娘乙则是心心念上了。 慕容恒轻声道:“三十五万两银子,耀祖不仅可以用在自家的制衣房里,还可以大量生产,卖给别家制衣房、绣庄等,这笔生意可是绝对能做的。” 田耀祖手抚过缝衣机,这可是宝贝呀,他粗粗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一台机子能有至少六个绣娘的速度,那么他的制衣房如果现在有三千个绣娘,有了这东西后,以后最多只需五百个。裁减二千五百个绣娘,这每月就节省了多少银子,一年又得多少…… 不算不知道,心下一估算,就乐得他想笑。 更重要的是,如慕容恒所言,他可以拿到图纸大批量生产,瞧着这木头的,还有些铁块等物,成本一台应该不到五两银子。京城那二人使的缝衣机卖到了二百两一台,他这个就买一百两,二十倍的利润啊…… 田耀祖想着又挫了挫手。 “雍郡王,我要缝衣机的制作图纸。” “这个好说。你把银钱付齐,明儿上午你来取图纸,不瞒你,这图纸没在我手上。” 田耀祖道:“来人,把样机给我装起来。” 二安子抱了缝衣机,一个人抱着似乎并不算重,小心地装到木箱里。 田耀祖又掏了一叠银票出来,双手奉过:“请雍郡王清点。” “好说。”他一抬手,二安子接过,细细地点了一翻,随道看了银票的真伪,垂首道:“回郡王爷,二十五万俩银票。” 慕容恒心情大好,这银子好赚啊,尤其是与温彩合伙做生意,似乎是件让人很欢喜的事。 “来人,大管家送田大公子!” 田耀祖抱了一只箱子,二安子又抱了一只,到了院门外,两个随从各抱一只,田耀祖道:“小心些,这里面都是宝贝,精贵的宝贝……抱稳些,千万别摔了……” 二安子转身进了屋,慕容恒的眸子里溢出少有的喜色,他呵呵一笑,“郡王爷,这下不愁府里没银子。” “你确定温小姐今儿会回京?” “是。不过,温家的老管家预备了六车粮食,怕是路上要慢些。” “你带几个人去接接吧,最迟二更,她必须回到镇远候府,本郡王得与她议事。” 田耀祖要制作图纸,他这里可没有,但温彩那儿是有的。 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怎能想出制造缝衣机。 二安子应声“是”。 冷昭和冷家真是愚蠢,居然把这么好的女子给和离了,谁娶了她,那就是娶了一个财神爷呀,你瞧这几日时间,赚了三十五万两银子,想想就跟做梦一样。 午后,雍郡王府又有八名护卫出府了,这一次是奉命接温彩的。 二安子见到温彩,抱拳道:“主子担心小姐,特让属下来接你。” 温彩想着昨晚二安子连夜送缝衣机送京的事,轻声问道:“那宝贝卖了?” “卖了。” “多少钱。” “三十五两银子。” 温彩最初想的是二十万两,整整多出了十五万两,不由乐得笑出了声。 她悲,会流泪;她怒,会骂人甚至踹人;她喜,她会笑出如银铃般的声音,一串串如泉滴,一阵阵似温暖的阳光。 慕容恒要价真够狠的!或许对于识货的人来说,这价钱很公道。 tang茉莉启开双眸,什么宝贝才值三十五两银子,是不是卖低了?既是宝贝,怎么也值几千数万两银子才对。 杜鹃眼睛晶亮,亮得像明珠一般,难掩喜色。 茉莉心想:连西山县的铺子,一个月也不止赚三十五两银子,怎的杜鹃乐成了这样。 二更时分,一行人从京城南城门而入,浩浩荡荡近了镇远候府。 早有随行的小厮回府禀报,温青领着大管家、二管家又有大库房、杂库房的管事在大门外候着,夜色中传来车轮的声音。 杜鹃先一步跳下马车,迎上温青,道:“从西山县带了六车今岁的新粮来,小姐推辞不过,老管家说一定得送到京城让候爷、夫人尝尝新,我们府四车,温府两房一房人一车,汪二叔都亲自装的。” 二管家道:“天色晚了,温府的两车先停到后院,明儿一早再送到温府去。”一挥手,过来几个小厮,把四车粮食往大库房、杂库房那边送。 温彩下了马车,甜甜一笑,“哥哥等久了吧?” “还好,一得到信儿就出来了。” 温彩道:“我换身衣服就去看嫂嫂。” “若是累了,就先歇着。” “我不累。” 茉莉扶了温彩回安然阁。 杜鹃看着下人们将新粮搬到大库房,里面还有些腌制好的猪肉,又有些鸡鸭等物,都是西山县庄子上自己养的,更有两大麻袋的萝卜干。 “汪大叔,汪叔公这半年苍老了好多,精神也没以前好了,见到我问了好多话,我都给他老人家说了,他听说汪大叔现在在候府后院当管家,只管后院各房的事很高兴。只是提到小姐的事儿,他老人家就哭了……他一哭起来,我怎么也劝不住。” 汪管家听杜鹃说了家里的事,眼睛一涩,有泪水盈动。 “小姐回去后,从布庄上给汪叔公扯了好几身衣裳,可他老人家却舍不得做新衣,小姐便让我给汪叔公从成衣铺子买了两身。 走的时候,也给他拿了二十两银子,全是一两、五钱的,他还不肯要,非让我把布料和银钱给你捎来。银钱我没拿,倒是带了几身布料来,汪叔公说,你现在在镇远候府当差,让你出门打扮得体面些,莫要丢了候爷的脸面……” 汪管家静静地听着,接过杜鹃手里的包袱。 杜鹃又压低嗓门,见下人都忙着,轻声道:“走的时候,汪叔公送我们到巷口,总不敢离开,瞧着我和小姐都哭了一场……” 汪管家抱着包袱,埋怨道:“这原是小姐给他的衣料,你就不该带回来。” “我也不想带,可要是不给你带来,汪叔公就要急,他直说汪二叔在他跟前,他关照得上,就是你这儿他是关照不上的,让你和大婶子都好好当差,还说大宝年纪也不小了,该跟着候爷学学本事。” 汪管家微微皱眉,“他怎能这么说?” 主子要用什么人,如何用,这都是主家的事。 杜鹃道:“他老人家还不是心疼孙子,怕孙子学坏了么。”她微微一笑,“大宝年纪也不小了,我瞧着忍冬就不错,回头我跟小姐求求情。” 忍冬,是宫里出来的,办事沉稳,模样又好,会读书识字,而今还学会了算账。 “怕是宫娥姑娘看不上我们家大宝。” 杜鹃道:“试试呗。” 杜鹃又陪汪管家说了许多家里的事。 温彩在安然阁用了两碗羹汤,换了身衣裳才到桂堂见徐氏。 她出一趟,温青天天念叨着,生怕温彩受了半分委屈似的。 温彩吃汤时,杜七婶找不着杜鹃,就把茉莉给叫回去问话。 茉莉就如实地说族里那些妇人在背后说闲话的事。 温青恼道:“一个个的白眼狼,年年吃我家粮,用我家的银钱,到头来,竟骂我妹妹,从明年开始,一粒粮、一文钱也不给了,老子就是打发了乞丐,还能得句谢……” 正骂着,就听丫头禀道:“候爷、夫人,小姐来了。” 温彩进了屋,徐氏忙道:“快到嫂嫂身边来,出去一趟,好似都黑了。” “嫂嫂,没呢,还是老样子。” 寒喧了几句,温彩道:“祖田收的粮食,一半存到粮库,又有二成交到族里,还有三成接济族里的贫困户。哥哥名下庄子的粮食倒有许多,粮库里都快装不下了,我吩咐了庄头,让他把往年的存粮送到粮油店里卖掉。 西山县的几家店铺这半年赚了二千多两银子,账簿也带回来了,我的意思这部分银钱就搁到府中账房上,再从京城几家铺子里挑几家出来充到府中的公中账房上,往后这些店铺的收益就直接充到公中账房上,也不用太多,只要这几处够使就行。 至于其他的店铺,要是盈利的,家中或置田庄、或再置店铺都成。 将来侄儿、侄女们大了,也得有他们自己的家业、嫁妆。” 徐氏有些舍不得,可这些东西原就不是她的,都是温青的,换句话说,是温青的祖母、母亲留给温青的。 “妹妹觉得应该怎么办好?” “西山县的店铺,原是祖父、祖母留给哥哥的,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有我和离时退回来的那些店铺全都是明面上有的、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也把这些店铺的收益交到公中账上。只要是大家知道的都交到公中账上,大家不知道的就当是哥哥、嫂嫂自己置的,留大头就是。” 在护国寺时,温彩就曾给过徐氏五家店铺,这五家都是盈利最多的。后来,温青给妹妹添补嫁妆,又置了三个田庄,如今这部分也算是他们夫妻自己置下的。 温青道:“我还想妹妹他日出阁,要给妹妹置嫁妆呢,除了交到公中账房的,其他的就是妹妹的东西……” “哥哥又说甚话?初嫁从父,再嫁由己,我这么大的人了,能给自己挣嫁妆,哥哥和嫂嫂把你们的日子过好了,我也就好了。” 徐氏道:“这怎么能行?” 温彩对他们的帮衬已经很大了。 温彩道:“要不是有长辈留下的遗产晚辈得承的习俗,我连太平镇祖母给我的四百亩田庄都不想要呢。”她笑了一下,“嫂嫂,要不这样可好,我把那四百亩田庄卖给你,你手头也有四百亩,这样一来呢正好与早前的四百亩成一片。” “不行!”温青脱口而出。 温彩早前的陪嫁店铺,除了给温子群的,剩下的都在他们夫妻这儿,除了这些,温彩在打理家业时,自己挣下的五家店铺也都给了徐氏。 他是当大哥的,怎能再占自家妹妹的便宜。 徐氏道:“就是,这怎么能行呢。” “既如此,那嫂嫂帮我把这田庄打理着,我也没心思张罗那边。” 一家三口又说了一阵话,西山县的店铺、田庄往后出了息,就充公中账房,京城这边又拨了几家店铺算在里头,只是温彩给徐氏的五家铺子,又有温彩退回来的嫁妆铺子并不在其列,都由徐氏先打理着。 这样一来,镇远候府公中的家业也有不少。 只是,大头还捏在徐氏手里。 随后温青把二管家请了来。 说了哪些田庄、店铺拨到公中的事。 温彩勾唇微微笑了一下,道:“汪大叔,往这些田庄、店铺你就要上心了,到了月初就要去收入息银子。夫人有了身孕,不能太操劳。” 汪管家应了声“是”。 温青道:“明儿一早,我派人销了老管家的奴籍,你看大宝他们这辈哪个子侄脱奴籍?” 汪管家有两女一子,两个女儿嫁的都是温家的年轻管事,是在西山县看铺子生意,只得一个儿子,唤作大宝。 但他弟弟却得了三个儿子,此刻听温青这么一说,心头好一阵感动。 汪管家想培养汪大宝做小管家,自是不能离开镇远候府的,只想着他弟弟的三个儿子,思来想去一番,道:“我二弟的大小子大平如何?” “汪大平么?” 汪管家道:“他的性子最敦厚,我父亲又最疼他。” 温青道:“那就这么办了,让汪老管家和汪大平脱奴籍,我再另赏长桥镇庄子的二十亩良田,赏五十两银子给老管家建农宅,这事儿你寻个可靠的人办,得把老管家和汪大平安顿好了,也让老管家在乡下颐养天年。” 徐氏又笑问:“汪大叔觉得六小姐身边的忍冬如何?” 汪管家凝了一下。 门外,汪管家的女人一直在侧耳听着,早前杜鹃与汪管家说了一阵话,她就直乐,她只得这一个儿子,也有二十岁了,按理早该成亲的,可早前一直没合适的,再则他们夫妻的眼光也高,想寻个知书达理又能干的,且模样不能太差。 汪管家的女人见汪管家不答,站在门口道:“回夫人话,这忍冬姑娘极好。” 徐氏笑:“那我做主,把忍冬配给你家汪大宝,挑个日子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 汪管家两夫妻谢了恩。 不多会儿,消息就传到安然阁了。 忍冬歪头想着汪大宝,倒是见过几次的,人长得精神,显得很敦厚可靠,只是没想这么快她就要嫁人了。以前在宫里时,她就想着要是出宫了,寻个普通男人嫁了,生儿育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没想却又送到了镇远候府来。 温彩正要告退,便听丫头禀道:“夫人,绣房的管事娘子到了,是特意过来谢夫人恩赏的。” 徐氏歪头想了许久,也不记得近来赏过她什么。 温彩笑道:“莫不是缝衣机的事。” 吴管事行了礼,道:“夫人恩厚,把那么稀罕的东西送到我们绣房来,可是帮上大忙了,那东西缝东西抵五六个人呢,摇得快便缝得快。我的个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稀罕物,这半个时辰的工夫,便抵三四个人缝一天了。” 徐氏微愣,天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温彩是从老姚那儿弄了一台缝衣机,不过是两个人用,一个人摇,一个人把着布走,与卖给云衣绣庄的比却又好一些,云衣绣庄的缝衣机不好控制针脚密度,但这一台可以调,可细密可宽疏,密度调好了。 温彩轻声道:“这是夫人怜惜你们绣房,好好办差,虽有缝衣机,但也得把手头接的活做好了,你快去忙吧。” 吴管事笑呵可地告退。 徐氏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彩,她静坐一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既是稀罕物,定是花了不少钱?” 温彩勾唇一笑,“这是我随道买的。”她不以为然,“有了缝衣机,其他各处的丫头想去绣房帮忙赚些零嘴钱就不成了。” 杜七婶却有些坐不住,嘴里喃喃道:“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物呢?” 徐氏道:“杜七婶想瞧,且去瞧去。” 她应了一声,领了两个好奇的丫头去绣房。 此刻,整个绣房都沸腾了,缝衣机的周围聚着无数看热闹的人,一个有经验的绣娘正双手把握着布料,将两层叠到一处,说了声“好了”那边摇轱辘的人就开始摇动,那布吱吱就开始走,跟撕布一样的快。 “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好几套衣服都缝好了,只需要人再修修线头、绣个花儿什么的,我就会缝补,这样一来可没我什么事了……” “这是鲁班造出来的吧?也只有鲁班才有这等技艺。” “我前些日子就听人说了,京城里有这样的缝衣机,一台得二百两银子呢,你瞧瞧,夫人一赏还给绣房赏了两台,这得四百两银子。” 最乐的还是绣房上下,这样他们干的活多,得了赏钱也就多了。 一件件缝出来的衣裳放在一边,又由其他绣娘从头到尾的检查一遍,在衣襟、袖口上绣上花,再把线头拾掇好,这制衣服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 正瞧着,就听到一声惊叫,只吓得众人心跳漏跳两拍。 吴管事快奔几步,“怎了,怎了?” 那绣娘讷讷地看着上头的针头,已经被折断了。 吴管事厉斥道:“这么精贵的东西,你怎就把针头弄断了,哎哟,这针头断了可怎么用。” 她一叫嚷,另一台缝衣机上的绣娘就更紧张了。 绣娘一想到这缝衣机得二百两银子,吓得顿时就哭了起来。 于是乎弄断针头的事立时就传出去了。 温彩正要歇下,却见徐氏遣了丫头来问缝衣机上针头的事。 杜鹃回过神来,“小姐,我去吧。”从包袱里寻出一只小盒子就去了绣房。 这东西好,可也太精贵了,照这样下去,谁还敢用,快是快,针头没了可怎么用,这又不是绣花针,两文钱就能买一包十根,一包绣花针得用多久哇。 杜鹃进来,轻声道:“不就是一根针么,瞧把你吓的,又不是买不着,这里可有五十根呢,丑话说前头,弄断一根得赔十五文钱。另配了十个线器,又十束丝线,得了空让人把线绕到线器上。” 吴管事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一听说那针头不值什么,弄坏了赔二个文钱就成,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杜鹃道:“这机子上头需要换的东西,一早就备好的,什么线器呀、丝线呀,还有针头呀,也都是有的。吴管事,这里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但这线器、丝线和针头到时候是拍钱从你们的赚头里扣下来的。” 吴管事笑着应“是”。 早前吓得哭的绣娘此刻才缓过气儿来。 一根针头十五文钱,她倒还赔得起。 夜,深了。 温彩睡得迷糊,只听有人轻叹一声:“瞧你睡得这么香,要不要叫醒你?”声音很低,仿若蚊鸣,但那人眼时充满了无尽的关切。 正文 第121章 配合默契 温彩一个惊觉,张眼就看到榻前站着一人,一袭蓝黑色的袍子,打扮干练,倒像是个夜行客。 “你怎来了?” “没吵着你吧?岑” “已经吵醒了。”她坐起身来,“你找我有事。” “缝衣机卖出去了,统共卖了三十万两银子,不过田耀祖要缝衣机的制作图,我过来找你取的。” 温彩掀开被子,他忙道:“你搁哪儿了,我自己来取。” 这是她的屋子好不好,他说得好似跟他家一样。 温彩指了指床下,他弯腰拖了箱子出来,轻手熟路的就抱出那只蓝匣子来,双手递给了温彩。 温彩一抬手递给了他欢。 慕容恒微蹙着眉头,“总不能连这簿子一起给他,我重新绘一幅吧。” “堂堂郡王爷,何需你劳人,让底下人去做。” “这等珍贵物,岂是他人能知晓的,要是旁人绘了,也就会了。” 他将簿子搁到案上,又挑好了素笔,摆好了纸,猛地忆起得把银票给温彩,在怀里掏出一叠来。 温彩数了又数,“上次借了你十万两,我原是想卖二十万两的,可你却卖了三十五万两,这样可好,还你十万两,我再给十五万两。那十五万两原是你多卖出来的。” “不是你这样算的。”他声音平和。 就知道他不肯吃半点亏,温彩无语,她已经照多里给他算,他不会全想要吧,又觉得不是,如果他想要,不给她就成了。 不知何时起,与她说话时没了那种生硬和冰冷,“三十五两,照我们的约定,我得三成,便是十万又五千两,加上你还我的,应是二十万五千两,你给我二十万两。” 温彩笑了一下,“田耀祖的钱是不是很好赚?” “此人乃江南第一首富又是皇商,自是有钱的。但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天下首富。” “木头,首富的钱既然这么好赚,不如我们继续合作,改日再狠狠地赚他一笔,如果我告诉他,我手头还有第三代缝衣机的图纸,你说他愿意出多高的价?” 慕容恒一声惊呼,扭过头来,“第三代……” 便是第一代就已经让他吃惊,还有第二代,现在她说有第三代。 温彩微眯着眼睛,“我提供第三代的制作图纸给他,再奉上擅作缝衣的名匠,顺道再告诉他一项如何能以最快方法大批量制作缝衣机的秘绝,你说他会给我多少银子?” 慕容恒看看廊下,声音不敢大,生怕惊动了值夜的丫头,“有没有迷香?” 温彩看着他的视线处,心下了然,“我这儿哪有这种东西?” 他起身推开窗户,对着一个方向比划了一阵。 温彩道:“你这是……” “军中所用的暗语。” 不多会儿,便有二安子神出鬼没地送来了一截香,温彩点着,走到廊下,小心翼翼地在冬葵鼻翼前绕了一下,她便睡得更深了,又将香搁到楼下麻嬷嬷和杜鹃屋里。 一切弄好,她在屏风后头整好衣衫。 “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温彩便与他细细地说了一遍,只听得慕容恒欢喜不已。 “你把第三代缝衣机的设计图绘出来,至于旁的,明儿一早我与他谈。” “我也想去,想见见这个天下首富田耀祖。” 慕容恒想拒。 温彩半是撒娇,半是强硬地道:“我要去,大不了,我扮成少年公子。我不露面,他一定会奇怪的,也会猜到那东西不是你的,既是如此,何不让我见见他。” “好,我应了,到时候扮得男人些,扮不像,我可不许你见他。” “是。” 他在绘第二代缝衣制作图,而她则绘第三代的。 末了,两个人又一起合作,根据温彩的详述,他绘出了别样的图纸。 明天他们会双剑合璧谈一笔大生意,争取从田耀祖赚到更多的银子。 对于有千万两银子的田耀祖来说,这几十万两银子就跟毛毛雨一般。 * 天,亮了。 冬葵醒来,一挑珠帘,却发现温彩扒在桌上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斗篷。 轻呼一声“小姐”。 温彩未应。 冬葵又唤了一声,温彩这才醒眼猩忪地睁眼:“什么事?” “我的小姐,你昨晚没睡么?怎扒在桌上睡着了。” 她又忆起他的声音:明日辰时二刻到我府中,田耀祖会来。温彩心头一急,“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寅时一刻了。” 温彩吐了口气,“半个时辰后叫我,我再睡会儿,记住了,半个时辰后一定要叫我,我有大事呢,你若怕忘,叮嘱杜鹃。” 冬葵应了。 待 tang杜鹃叫醒温彩的时候,温彩小声与杜鹃说了今儿要谈大生意的事,杜鹃直乐,又听温彩说要扮成男子,他们可没备男子衣服,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 温彩笑道:“这无碍,我们坐马车去雍郡王府,从那里借一身来。” 今儿一早,忍冬离开安然阁了,住到了镇远候府最北边的小院里,等着出嫁的事。徐氏又赏了她一块好看的红绸,让她给自己裁剪嫁衣,又另赏了忍冬十两银子,着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昨晚,温彩赏了忍冬十两银子,又赏了她一套银质头面首饰,加上忍冬服侍温彩以来前前后后得的赏银,倒也有不少了,能备出像样的嫁妆。 温彩昨晚没睡好,神色有些憔悴,抓了些胭脂才瞧着精神了。 待她打扮好后,依然是哪家俊俏不凡的少年朗,只是个头儿偏小了些。 而杜鹃也扮成了相随的小厮模样。 主仆二人到了慕容恒的会客厅里,他正坐在案前饮茶,见到这样的她,眉眼含笑,可那脸依是千年不变的木头状。 “坐吧。”他说,“田耀祖最是个守时的,一会儿就到了。” 音刚落,就见二安子立在门口禀道:“郡王爷,田大公子到。” “有请!” 田耀祖穿着一袭天蓝色的锦袍,气宇不凡,长着一张瓜子脸,眉目清亮,约莫在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这般年纪便是天下首富了,可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温彩听人提过江南田家,祖上便是皇商,专给宫里供绸缎衣料的,就是江南三大织造府都得给此人一些薄面,与京中权贵多是称兄道弟,听说还与贵妃娘娘是亲戚,是贵妃娘娘的外甥,他得唤贵妃一声“姨母”。 温彩打量着他,他也好奇地看着温彩。 行罢了礼,田耀祖道:“这位是……” 瞧上去像是哪家来串门的少年,可这少年长得也有阴柔了些,田耀祖这般一想,直往她的喉处一望,顿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慕容恒抱拳道:“这位是梁顺文,梁公子。” 温彩故作男子声音,抱拳道:“见过田大公子,幸会!” “幸会!” 二安子亲自奉了茶水。 寒喧了几句,慕容恒直切主题,“这是耀祖要的制作图,不过今儿本郡王还有些生意想与你谈谈。” 田耀祖接过缝衣机的制作图纸,绘得也很用心,一瞧就让人明白,他将制作图小心揣入怀中,笑道:“雍郡王不妨说来听听。” “不瞒耀祖,京城出现的缝衣机,乃是第一代;给你的是第二代;本王手头还有第三代缝衣机图纸,这第三代,又叫缝纫机。 第三代,较之第二代,速度更快,也更容易操作,只是成本上有所上升,但制作这样一台,本郡王粗略估算了一下,最多四两银子。但这样一台缝纫机可抵至少二十个绣娘,其速度比第二代更快一倍。” 还有第三代! 田耀祖一诧之后,回归了平静。 语调平常得像是:店家,多少茶钱。“雍郡王说个价儿。” “五十万两银子!” 杜鹃一听,激动啊!这又是她家小姐捣鼓出来的。她家小姐太厉害了,真让她敬仰、佩服,天底下她最佩服的就是她家小姐了。她一激动,就伸手去拽温彩,温彩给了她一个安静的眼神,杜鹃这才手握着手的放在胸前。 慕容恒微微一笑,“这回不许还价,五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少,另外,本郡王可以引荐一位制作缝衣机的父子名匠,有了他们相助,你便能如鱼得水。” “好!五十万两,成交。” 沉默良久的温彩,此刻接过话道:“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田大公子获利最大。只要你以最快速度制造出大批量的缝衣机,将是至少五十倍的利润。就在旁人想要模仿时,你再推出缝纫机,又可再次稳赚。不过,在下以为,想把生意做得精、做得远,就得打造出品牌效应,得有你自己的商标。” 田耀祖一愣,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怎的有些听不懂,“品牌效应、商标……这是什么?” 慕容恒微微一笑,“耀祖想知道,就再加价,这是另外一种生意技巧。”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簿子,上面清楚地写着“缝衣机兵法”。 这家伙…… 温彩想着,她一说,他就明白了,还弄出个这种东西来。 田耀祖那双眼睛闪了又闪,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宝一般。 “雍郡王开价!” 慕容恒正要说出来时,却见温彩抢先一步,比划出两根指头。 “二十万两?”田耀祖问。 温彩摇头。 “你要二百万两?” 温彩还微微颔首,“两个选择,要么你给二百万两,要么让出两成干股。” 慕容恒又是一笑,这丫头的指甲够狠,一开口就要了二百万两,“本郡王还是喜欢一笔了一笔的 生意,干股什么的就算了,付银子最实在。” 田家的名头太甚,顺王在田家的生意拿了二成干股,慕容恒不想惹顺王不快。 “好,就二百万两!” 田耀祖果然够爽快,对着外头大唤一声:“来人!”便有一个随从进来,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 田耀祖道:“先数五十万两,照规矩,一手交钱,一手拿制作秘方。” 慕容恒拿出又一个簿子来,这是温彩绘的,上面清楚地写了缝纫机的制作工艺。 田耀祖翻看了一下,甚是满意。 “再数二百万两,买‘缝衣机兵法’!” 随从应了一声,又开始数银票。 “流水线生产可以促进制作速度,而品牌效应会让人们只认你家的织衣机,至于商标,兵法之中都有详细的解惑。像田大公子这样的聪明人,得了这样的启示,也会用到你家其他的生意上,所以说,二百万两换一本经商兵法,实在物有所值。” 田耀祖笑。 这女扮男装的少年,显然是与慕容恒相熟,否则不会抢了慕容恒先说话,而慕容恒的眼里多有宠溺之色。 慕容恒拒绝娶正妃,莫不是因为她。 她,莫不是商户女子,身份难与慕容恒相配。 一时间,田耀祖想了许多种可能。 慕容恒拿到了银子,田耀祖得到了兵法。 温彩扬了扬头,“今次合作愉快,在下再额外送公子一份礼物。” “哦。”田耀祖眸含期盼。 温彩拿出一册《服饰图谱》递给了杜鹃。 杜鹃捧给了田耀祖。 “这是一册孤本册子,上面收集了近年来京城最盛行的服饰款式,对田大公子或许会有帮助。” 田耀祖也没客气,随手一翻,上面的服饰缓得很精细,还涂染了色彩,任谁一瞧,就知道这是人精心制作的,每一款都有名称。 男式的、女式的、贵妇的、仆役的、寻常百姓的……在厚厚的册子里都有,可见其花了苦心。 田耀祖抱拳道:“在下谢过梁公子。” “田公子客气。” 几人说了一阵话,田耀祖起身告辞。 待人一走,杜鹃喜难自抑地道:“小姐,我们赚大钱了,哈哈……” 两人手拉手,乐得在屋子里又蹦又跳。 温彩喜道:“郡王爷,这次多亏了你,你给我一百万两就好了,其他的你自己留着,再说那设计图是你绘的,《兵法》也是你编的。”她转而看着杜鹃,“你说他是不是该多得些。” “好!”慕容恒回答干脆,眉头一凝,道:“这次我就吃点亏,给你一百万两。堂堂雍郡王的墨宝,怎么说也得一字千金……” 又得瑟了! 这男人,昨儿夜里多谦虚呀。 不对,他昨天谦虚,那是因为还要向她讨东西。 太势力了! 温彩将手一摊,“我的一百万两。” 慕容恒一张又一张地细数,生怕多给了一张,惹得温彩直想扑上去抢,银票数了一遍又一遍,方才慢吞吞地递过来。 温彩气恼道:“我手都抬酸了。” “你可恶!” “到手的银钱有些舍不得给你!” 温彩恶狠狠地扮了个鬼脸,“这次我就让你一下,照着约定,你三我七,多给你七十五万两,记得把我们铺子装点好些。”她一抬手,“杜鹃,更衣回府。” “是。”杜鹃冲慕容恒也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呜咧咧……” 出了雍郡王府二门,随从低声道:“大公子,这是什么兵法啊,竟要二百万两银子,那缝衣机倒是物有所值,造成奇巧。” 田耀祖停下脚步,“你不提我还忘了,雍郡王说要与我引荐两个制造缝衣机的名匠呢,走,向他要人去。” 这厢,温彩与杜鹃刚更好衣,便见二安子过来道:“郡王爷说,还请小姐给姚氏父子写一封信,否则怕是他们不肯相信田大公子。” 温彩对杜鹃道:“你来写!我盖印鉴。” 杜鹃今儿心情奇好,正暗自盘算着以温彩的性子,赚了大钱指定是要赏她的,不知道这回赏她多少。 甜甜地应答一声,坐到案前,不一会儿杜鹃就写好了,温彩掏出金印,往上面一盖,二安子取了信套一封。杜鹃又写了老姚的大名,将信给了二安子。 从雍郡王府的偏门出来,周围跟着镇远候府的护院、小厮,还有随行的二等丫头。 温彩一路上都想着:一百一十万两银票啊! 这回真是赚大发了! 想到这事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赚了大钱,自然要与人分享。 温彩见杜鹃比她还高兴,低声道:“你放心,晚上我再赏你,你说我赏多少 好呢?” 杜鹃垂着头,“小姐说赏多少就赏多少。” 温彩优雅一笑,“你是个好的,你且放心,只要有我的,便有你的份。我在想,要是我给你赏了,回头奶娘不会追着你问这钱是怎么来的?所以,我们俩还得合计一下,回头如何与候爷说,与奶娘等人说……” 于是,主仆二人在马车里好一阵嘀咕。 这个时辰,温家的嫡女们已出门前往平远候府,赴那场在数日前就定下来的约会。 * 顺王府。 田耀祖与慕容慬说了自己花了一笔钱买了缝衣机的事。 慕容慬听罢之后,沉吟着道:“你说老四手里有三代缝衣机的制作图纸,而你买的是第二代和第三代的。” 田耀祖点头,“这都是不是最重要的,我在雍郡王府见到了一个少年公子,长得清秀、阴柔,如果我没猜错,那已经是一个小姐,她陪雍郡王谈下了生意,要价很狠,光是缝衣机兵法就开了两百万的价儿,还不容我还价,却又能说到要点上,惹得我不得不买。” 他是一个生意人,既然能花两百万两银子买下这么一本书,此书自有过人之处。 慕容慬则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前不久,众皇子选妃,唯有慕容恒拒了,还禀奏了皇帝,说暂时没有成家之念。 若是旁的皇子这么做,皇帝一定会怒。 偏生慕容恒这么说了后,皇帝一没驳斥,二没生气。 难不成,那女子是慕容恒一早相中的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十五岁模样,长得倒不算绝色,不过一双眼睛很亮。听她的口音应是京城人氏,雍郡王介绍她,说她唤作梁顺文,以我之见,这不会是本名,可能是化名,亦或是家中兄弟的名讳。顺王,雍郡王怎么会有缝衣机的制作图纸?以你之见,这缝衣机是不是雍郡王弄出来的?” “你认为呢?” 田耀祖细细回忆着与雍郡王谈生意的情形,“不像是雍郡王的手笔,更像是那位梁顺文梁公子的手笔。当雍郡王就第三缝纫机的制作图纸要价五十万两时,随梁顺文同来的小厮欢喜难抑,在一旁扯着梁顺文的衣袖,虽然这肯定是梁顺文弄出来的东西。如果真是梁顺文弄出来的,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 慕容慬反复沉吟着“梁顺文”这个名字,“那就京城所有姓梁的富贾、官员人家,有没有与你所说相近的女子。” 田耀祖提点道:“连姓文的也一并查吧。” 慕容慬微眯着双眼,照田耀祖所说,这女子倒有些本事,许是个财神,既然是这样,何为收为己用,把她纳进顺王府,或做个宠妾,或做个侧妃。 他想到此处,嘴角溢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笑。 梁顺文、文顺娘…… 只要被我慕容慬盯上的人,就难逃我的手掌。 * 回到安然阁,温彩让丫头们备了香汤,泡过香汤就睡了。 麻嬷嬷等人发现,杜鹃今儿那嘴就没合拢过。 茉莉试着问道:“师傅今儿遇上什么好事了?也与我们说说。”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也!”杜鹃依旧笑着,就是不说一个字,她一直在期盼那份赏赐呢。 午后,有温府大房的下人来报信:冷家相中大房的温紫,婚期订在腊月初六。 消息传来,麻嬷嬷与几个丫头就开始骂开了。 “他们什么意思?还上赶着给我们府里报信,是羞辱小姐么?” “真是欺人太甚了。” 几个人正议论,杜鹃出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银翘便把事儿说了。 杜鹃冷笑一声,“这事啊,怕是我们小姐一早就猜到了。那种臭男人,我们小姐才不稀罕,你们别忘了,是候爷和小姐提出和离的。哼——瞧瞧这是什么世道,真正的宝贝没人识,倒有人喜欢嫁那种臭狗屎。” 这话是杜鹃说的。 她们还担心小姐知道会难受,听杜鹃的话只有气愤,除此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臭男人、臭狗屎…… 众人诧然。 冬葵道:“师傅这是要出门?” “对啊,到钱庄办差!冬葵,你跟我一道去,再叫上几个护院。” 小姐要取银子了? 正文 第122章 抽签选妇 一个时辰后,六名同去护院,便抬着三口沉颠颠的大木箱子回来了。 温青回府时,徐氏迫不及待地道:“玉堂,你得说着妹妹些,她今儿从钱庄兑了一万两银子,白花花的三口箱子,你说她,兑这么多现银在家里做什么?” 温青依旧嘴硬地道:“妹妹是个有分寸的。” 温彩昨晚还说要把手头的四百亩田庄都给徐氏,是他没要,这不是已经和离了么,早前是害怕萧彩云算计她的产业闹的,现下她已经和离了,这么做为的又是哪般,心里有些意外, 徐氏可从未见过样的女子,那是一万两银子,就算是她,手头也不过有几千两银票岑。 杜七婶从外头进来,脸色难看,“候爷,你真得管管六小姐,就算有银子,也不是她这种花法,她给安然阁上下赏银。麻嬷嬷十五两银子,一等丫头们每人十两,便是粗使丫头也赏了每人五两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哪能这样赏人的,就算西山县老家的店子,一个月才赚多少钱……” 这出手太阔绰了,也太大方了,不成啊,哪里是过日子的人欢。 杜七婶一想到这儿好不心疼。 杜鹃早在院子外头,与桂堂的丫头道:“快通禀夫人,六小姐带着银子来了。” 杜七婶一听这音儿,立时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将手指一凿:“你这个臭丫头,是不是你挑唆六小姐做的,出了趟门,是不是族里有人伤着小姐的心了,小姐又才这般的……” 杜鹃微微皱眉,道:“娘,你小心点,感情我们家小姐就是玻璃做的,哪能伤着她呢。” “你老实跟我谁?到底是谁在她耳畔咬舌头了,好好儿的,小姐为什么又赏下人。” 杜七婶恨不得把杜鹃给揍一顿。 “娘要问,一会儿就告诉你,我可是奉小姐的命给候爷、夫人送银子来的。你们都进来,把两箱子银子都抬进去。” 杜鹃一招手,外头的护院小厮就进来了,抬着颤微微的箱子放到花厅里。 几人拆了绳索、木棍,温青启开一瞧,我的个天,全是十两一锭的银元宝,银光闪闪,刺光人眼。 “顺娘到底想干什么?” 有外院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小的给六小姐请安!” 银翘扬着眉头,“哟,胖西瓜,今儿的嘴儿怎么这么甜呢,平日小姐也常来,也不见你这般热情的。” 心里却明白,这一会儿的工夫,整个府里都知道温彩给安然阁上下赏银子,以往赏钱或几十文,或二三百文,从未像今儿这样的,一赏至少五两银子,这太阔绰了。 温彩笑了一下,进了内院。 温青看着两箱子银元宝,心头不安了,他妹妹这是折腾什么,是要把她的那点东西都折腾光么? “顺娘,你老实说,今儿你又是为甚?” 温彩笑意未减,只与左右道:“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只留了温青夫妇、杜七婶母女和温彩。 杜鹃笑道:“夫人,你可记得昨晚小姐带回来的缝衣机?” 徐氏道:“不错,是好东西,今儿早上我也去瞧了,一台机子抵好几个好脚麻利的绣娘呢。” 杜鹃神色里颇是得意,“夫人,那机子是小姐弄出来的。” 啊—— 不仅是徐氏,便是温青也惊住了,不可思义地看着温彩,杜鹃肯定地点头。 杜七婶道:“听说现在京城里就有人卖这个,二百两银子一台呢,还要卖给尚工局,那么这银子就是小姐赚的?” 杜鹃又点头,“小姐把做缝衣机的法子卖给了一个皇商,介绍这笔生意的中人是雍郡王,哈哈……所以小姐一下子赚了好多钱,雍郡王说小姐是闺阁小姐不好出面行商,是他帮忙谈的生意,赚了钱就各分了一份。” 杜七婶听得像在讲故事,“赚了多少?” 杜鹃比划了一根手指头。 徐氏脱口而出“一万两?” 杜鹃摇头,看着温彩,明了温彩的意思。 杜七婶又猜:“十万两?” 杜鹃却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徐氏惊呼一声“二十万两银子!”整个人就软在椅子上。 二十万两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要是说了是一万两银子又会如何? 杜鹃没再比划了,就说这么多也好。 温彩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出来,“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票了,我也花不了这么多,哥哥拿去用。” 一张、两张,徐氏睃了一眼,我的天,最小的都是一万两的银票,只觉得心都怦怦乱跳开了,在北疆当时最有钱的便是孙万两,万两是他的绰号,相传他家里有万两银子的家业,便是这样的家业,他家里就纳了五房侍妾。 温彩数了一下,笑道:“哥,这是十八万两银票,你拿着,怎么花都成。既然我赚了大钱,哥,这府中上下该赏的都 tang赏吧。这回,杜鹃在我身边奔波受累,颇是辛苦,算是颇有功劳,我也想赏她。” 杜鹃笑着,期盼而兴奋。 “我就赏你二千两银票,好不?” 杜鹃结巴着:“二……二千两……” 她想过或许是五十两,或许是一百两,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二千两。 杜鹃只有一个念头,天啦,这小姐待她也太好了,一张口就赏二千两,这么多。 温彩寻了找二千两的银票,递给杜鹃道:“赏你的,到时候等你出嫁,就有一份体面的嫁妆了。” 杜鹃手捧着银票,以前都是看别人有钱,现在她也有钱了,笑得脸都快烂了,今儿上午到现在,她就一直在猜赏银的事,猜来猜去,就是没猜着会是这么多。 这银票咋长得这么好看呢,如果换成银子,差不多也快有一箱子了吧,今儿兑了一万两现银可不就装了满满三箱子么。 突地手上了凉,定睛一瞧,银票不见了。 杜七婶夺了银票,厉声道:“你一个小丫头,拿这么多银票作甚,可别花没了。为娘给你攒着,他日好给你置体面嫁妆。” 杜鹃急,挑着眉头,“这是小姐赏我的。” “你还是老娘生的呢。”杜七婶往怀里一掏,寻着个时新的钱袋来,正是百货行里卖的那种,从二十文到二十两银子的都有,从钱袋里寻了两枚银锞,不过二钱模样,笑嘻嘻地塞给杜鹃,“乖,拿去买糖吃。” 杜鹃原本正高兴,倾间脸黑得如墨,那是二千两,不是二钱银子,杜七婶居然想就这样把她给打发了。 “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现在不是三岁,我是大人了。” 她早不知糖,那是小孩子才馋嘴的。 “大人?大人都坐在衙门里呢。” 杜鹃手一伸扯住杜七婶,“娘,你把银票剖开,好歹给我留一百两,就一百两成不?” “不成,到了老娘手里,这就是老娘的,老娘就你一个女儿,我还不是给你存着。” 正闹着,外头传来徐太太和徐兰香的声音:“夫人、候爷都在吧?” “在呢,六小姐也在偏厅说话呢。” 杜鹃有见人来了,不再扯着杜七婶,只道:“娘,明儿你给我十两银子呗,就十两。” “给老娘闭嘴,小姐待人宽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攒私房钱,还跟我要,你身上怕是有不少贴己了吧。” 杜鹃嘟嘴。 温彩对杜七婶道:“你们都下去,不用服侍,别叫人来打扰。” 杜七婶应声“是”。 徐兰香道:“彩妹妹兑这么多银子搁家里作甚?” 徐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此刻还如梦中一般,见到母亲、姐姐进来,才有了点人气儿。 温青到底是男人,在意外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色,放低嗓门道:“妹妹这几日与人做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些钱。” 徐太太微微凝眉,“深闺小姐,抛头露面地做生意不是正理,莫要传扬出去误了六小姐的名节。” 徐氏正顾着激动了,听徐太太这般一说,“娘说得是,还得对低下人叮嘱一番。” 温彩道:“既然徐伯母和徐二姐来了,也算是见者有份。”她从怀里一掏,又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取了一张五千两的出来,道:“徐伯母你留着吧,原是想给芝芝的,又觉得给你妥当,你拿着这银子给芝芝预备嫁妆,或置田庄,或置店铺都成。” 徐氏好不感动,温彩待她母亲太好了,居然也给她母亲五千两银票。 温青怀里揣着十八万两银票,此刻有一种有妹如此,与之荣焉的感觉,很骄傲啊,冷昭那混账给她妹妹提鞋都不配。“岳母,既是我妹妹给的,都是自家人,你就拿着。” 徐太太又看着徐氏,见徐氏点了头,这才收下。 温彩又拿了一张五千两的递给了徐兰香。 徐兰香笑了一声,又笑一声,第一声是意外,第二声则是傍徨,“怎的还有我的?” “徐二姐也拿去置备些什么,有句话徐二姐听了要是觉得是个主意便听,要是觉得不成就当我没说。” 徐兰香收了,“彩妹妹说。” 温彩道:“卫大哥武功高,虽说现在身子不好,可他的本事还摆在那儿的,我觉得徐二姐可以和卫大哥在京城开一家镖行,卫大哥不是还认识一些退下来的老兵,把武功好的收到镖行里做镖师,如此正好。” 徐太太惊道:“这不和二女婿想一块去了,上回他还这样说过呢。” 但那时,差银钱。 要开镖行,就得寻一处院子,还得收些镖师。有镇远候温青这个连襟在,要揽生意倒也不是难事。 徐兰香笑道:“借彩妹妹吉言,要是开起来了,到时候再谢彩妹妹。” 徐氏见温彩对母亲、妹妹都好,道:“妹妹院子 里都赏了,旁处也赏吧,我瞧大管家赏……”怎么说到赏,她就觉得心疼呢,这可是银子,就算是温彩赚回来了,那也是钱啊,“大管家、汪管家赏十两,各处管事赏三两,其他人一律赏一两。” 温彩笑道:“嫂嫂,那几个随我去西山县的护院,每人赏三两吧,这一趟生意能成,也亏了他们。” “好,就听妹妹的。”徐氏少有的爽快。 温青道:“妹妹差钱使了,就与我说一声。”顿了一下,扯着嗓子道:“来人!把汪管家叫来。” 汪管家叫上几个护院抬了一箱子银子出去,照着吩咐打赏府中下人。 徐氏道:“剩下的银子充到账房去,不必再抬回来。” 汪管家应声“是”。 一时间,各房各院的人都到了,府中上下人人欢喜。 温彩在桂堂坐了一阵,领了杜鹃、茉莉回安然阁。 温彩对杜鹃道:“估摸赏钱都发完了,杜鹃,你去把汪管家叫来。” 银翘接过话,“小姐,让奴婢去吧。” 不等温彩说话,银翘飞野似地跑了。 汪管家进了安然阁偏厅,杜鹃斥退左右,站在偏厅门口。 温彩道:“汪大叔,你家与我们兄妹的感情不一般,在你面前我也不瞒你,家里那两台缝衣机是我弄出来的,因着这缝衣机这几日赚了一笔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全府上下都赏了。” 她掏了二千两银票出来,“一千两是我给汪叔公的,他老了,就让他享享清福,再给家里添几个下人服侍着。另一千两当是我给大宝、忍冬成亲的贺礼,大宝将来有了儿子,也会许一个儿子脱了奴籍,那时候你也像汪叔公这样回乡享清福去,只是如此,我哥哥这府里正是用人之时,还劳你多费些心。嫂嫂对打理内宅、主持中馈上差些,还劳你们这些老人指点、帮衬。” 汪管家接过银票,手微微颤了一下,这在哪家都没有如此打赏下人的,一给就是二千两银子。 温彩微微一笑,“都不是外人,你收下就是,私下里,我视你为长辈,这晚辈孝敬长辈原是应该的。” 汪管家含泪低应了一声,“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另外,女子行商到底不是体面的事……” “老仆不会乱说的。” “大宝的婚期订下来了?” “订了,在十月二十八,夫人给我们一家在北边拨了处院子,近来正拾掇着。” “这就好。京城店铺上有几个管事是小太太的人,近来一直不大安分,我想把人都换了,你留意一下,看各处可有合适的人选,若是西山县那边的也可以调过来,但西山县的祖业不能抛,那边的管事可来,但前提是让他们举荐可靠的人接手。过几日,西山县店铺上的管事杜华要来,你想法把杜华弄到布庄做管事,这个人比小太太的人可靠。” 汪管家依旧拿着银票,到底是一处生活过十几年的,感情就是深。 “候爷和夫人知道小太太还从那几家铺子拿钱的事,前些天,小太太派人从布庄取了八匹上好的缎子,至今也没结账。” “我娘在世的时候,没少被她奚落;祖母活着时,也不懂得孝敬,一日侍疾都没做过;她倒好意思来打秋风。你派人到布庄上盯着,我们家的银子可以给身边人花,但是像那等没规矩的,一个子儿也别想沾。” 汪管家应了声“是”,又道:“小姐,我尽快把这几个铺子的管事都换了,我也在留意府里各处的下人,也瞧中了几个,待摸实了就回小姐。 只是……前府大管家哪儿…… 说起来这些铺子都是充到公中账房的,盈利也得归账房管,是不是与大管家通过气儿。 照理来说,这前府原是该管店铺、田庄收益的。” “我也知道这理儿,但我不乐意看大管家仗着是宫里出来的,不把嫂嫂和哥哥放在眼里的样子,若是他当真识趣了,倒可以试着让他管管。只是眼下是换店铺上的管事,那些管事的卖身契又不在我们手里,又不能打又不能卖,最好的法子就是换人。新管事,必须是我们自己的人,只有这样用着才安心。” 汪管家道:“大管家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瞧近来他已有悔意。” “行,你试试他看,若真是如此,你就与他商量个章程来,对于那些不认真办差的管事,如何处罚,你们商量好了,要让他们和小太太无话可说,更得让理儿占在咱们这边。” “是。” “汪大叔下去忙吧。” 汪管家正要出去,突地忆起一件事来,道:“听大宝说,今儿候爷去城南温府了,早前大老爷不想见候爷,倒是二房的红大爷请了候爷过去坐。直到午后,传出消息说冷家相中了二房的紫小姐,大老爷这才见了。 候爷与大老爷说了,挑庶子回祖宅的事。 二老爷倒是挑了二房的二姨娘、赤二爷母子回西山县,怕 是过几日就要启程,赤二爷订的未婚妻是双桥镇钱员外家的小姐,婚期订在冬月初二。” 温彩道:“你叮嘱汪大婶,记得提醒夫人预备礼物,莫失了礼数。” 这个冬天,温家便有好几桩喜事,二房的温赤冬月初二成亲、大房的温翠冬月十八、又有二房的温紫腊月初六出阁。 * 镇远候府上下一片喜气融融,城南温府却是冰火两重天,二房人欢喜鼓舞,温紫看入了冷家老太太和郑氏的眼,双双夸温紫贤惠有度,被定为冷昭的嫡妻,而以美丽自嘘的温彤再次落选了,上次皇子妃落选,现下又落选,一回府就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一开始,温彤就觉得以自己的容貌、才学定是那个必赢的人,再落选,让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同去的婆子正与温子群、温墨禀奏情况。 今儿一到冷府就被迎到了后花园里,坐陪的是准安王妃冷晓、冷晞姐妹,说了一阵子话,就被唤到了佛堂去。 何氏与董氏则去了佛堂拜会冷家老太太。 冷家老太太、三房太太早已经候着了,还有两个一老一中年的道姑,捧着只签筒要她们姐妹抽签。 温彤、温紫各抽了一签,温紫抽中的是上上签,而温彤则中上签,经中年道姑批签之后,得的是“子孙满堂旺夫家”,偏温彤的是,“姻缘未至花未开”,一句话,她温彤命中注定的人还没有出现。 两个道姑又给她们姐妹相面,只说温紫生得好,是个富贵祥瑞的面相,可温彤虽生得美,却不及温紫。 何氏当时听了那话,气得没立马走人。 郑氏也相中了温紫,与她问了好些话:“你是几月出生的,寻常在家都做什么?”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是瞧中温紫了。 老太太听说温紫是个旺夫家的,也心下欢悦,还赏了温紫一对翡翠手镯,直说:“这是宫里的淑妃娘娘赏的,你戴着玩儿。” 可对温彤就没这么热情,只作没瞧见一般,要不是二房的冷晞有些瞧不下去,拉了温彤在一边说话,打破了些许尴尬,她们母女就更难看。 何氏一瞧这样儿,立时借说“老夫人,我今儿有些胃疼不适,就先带女儿回去了。” 母女俩没用午饭,就乘车归来。 温彤一路上都憋着,只觉道不出的委屈,总算到了家,一到闺阁,扒在床上痛苦起来。 冷家竟相中了温紫。 温紫能与她比么,她的爹早前还是太仆寺卿,可温子林就是个六品官员,而今两位父亲都因为守孝在家。 温彤满是怨气地道:“上回,六妹妹来府里,二房的人就热情非常,哪有这么巧的,说面相,我不如温紫,就是抽签,她得了上上签,我……却只抽了中上签……呜呜……定是六妹妹与她说了什么,否则原处处不如我的,倒处处胜了我……” 何氏心里也闷着,自打温青回京,事事都不顺心,早前还让她三分的董氏,也与她作起对来。 今儿倒好,董氏与冷家三房的小董氏,分明第一次见面,竟好得真成了自家姐妹一般,还在一处说亲热话。 那小董氏更是在一旁推波助澜,附和着两个道姑夸温紫生得有福相,又夸温紫是个有好命的,听听,温紫有福,温彤就没了么。 何氏心里酸楚,可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轻声道:“好了,别再哭了,定是如那道长所讲的,你的姻缘还未到。” 正文 第123章 赚大钱 一侧的婆子见自己服侍的小姐哭得可怜,道:“太太,冷候爷未必就好,你们在佛堂说话,老奴又使了银钱打听。听说冷家大房冷二小姐嫁入安王府就要搬到城南冷府里去,萧彩云与她的丫头都有了身孕,现下已养在城南冷府里头了。冷候爷如今都不会平远候府住,而是住在城南冷府的,正与冷大太太闹着非要娶萧彩云不可,要是冷大太太不同意,她就不娶嫡妻。” 温彤听如此一说,才哭得轻缓了些。 “不是说萧彩云不育么?” 婆子摇头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冷家人请了太医瞧,着实是喜脉,比她丫头的脉像还清晰。”她压低嗓门道,“听冷三太太身边的婆子说,冷候爷与萧彩云在官媒署办了婚书,冷候爷借着婚书和孩子对冷大太太说,要是冷大太太不同意他娶萧彩云为平妻,他就再不回荷花里的候府,这大半月,冷大太太也被吵得不厌其烦,只得应了。只是母子二人说好了,嫡妻未入门,就不许他娶萧彩云进门。可冷家老太太听说后,一百个不乐意。又与冷氏族里打了招呼,不许把萧彩云的名字记入族谱。” 一个有婚书为凭,又在先;一个是父母之命,娶在后。两者瞧起来都是一样的。一个是被家人不认同的妻;一个虽可以列入族谱,许嫁过去就不得夫君宠爱栌。 何氏惊道:“如此一来,萧彩云与温紫谁大谁小?” 婆子答道:“自是二房的三小姐为大,只是……唉,怕是和六小姐一样,嫁过去也是独守空房的,也不知道那萧彩云使了什么法子,竟被冷候爷迷得昏头转向,非她不可。片” 何氏笑着宽慰女儿道:“你瞧瞧,幸好与你没成,你堂姐弄不好就和你六妹妹一个下场。你六妹妹命好,有一个好大哥,彤儿,别伤心,总会觅上一门好亲事的。” 温彤止住了眼泪,她早过了议亲之龄,现在如果相好了,便是随时都可以出嫁的。 一个丫头捧茶水进来,“太太,眼下倒又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且说来听听。” 丫头想了片刻,“奴婢听外头的人说,这个月二十便是秋狩日,到时候武将、重臣、皇子等可携女眷同往,此乃君臣同乐。” 婆子道:“我们家大老爷现下守孝,又未做官,也不能去呀。” 何氏却已经听明白了,面露深色,“大老爷不能去,但大爷会去。” 温青现下是大将军,照着历来的规矩,战事时,各地卫军所赶赴沙场,战争结束后便可再回卫军所。可是今夜,因为皇帝秋狩延后,铁骑军也迟迟未能解散。待铁骑军解散,温青便会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而冷昭手握的飞骑军解散后,他会上任西路军都督。 五城大都督一职依旧是护国公李家的当家人。 丫头又道:“太太,今儿早上你们刚出门,大爷就上门了,要求见大老爷。大老爷因要考究府中几位爷的功课便没见。这会子,大爷还在二老爷书房里说话呢。” 早前害怕因与温青太亲近,连累温彤被冷家人挑剔,不曾想与温青兄妹亲近的温紫并没有落选,如愿以偿被冷家相中。 何氏微微凝眉,“他们二房人怎又凑上来了,近来先是讨好六小姐,这会子又巴结大爷。” 婆子道:“老奴这就去请大爷过来。” 此刻,温青正在二房与温子林父子闲话家常。 温青说了自己来拜见大老爷的原因,温子林道:“你祖母过世有一年半了,现下回想起来还能忆起她对我的教诲。你说得对,我们这房的祖宅不能空着,这房子一空就失了灵气。” 温青态度谦和,“我也是此意,想与父亲商议,看让哪位弟弟回西山县祖宅居住,一来可以帮衬着打理祖田,二来在老家也还有个守祖业的人。” 温红脑子里转了一圈,道:“父亲,不如让赤弟先回西山县,他的未婚妻在双桥镇,前些日子母亲还说得让他回祖宅娶亲呢。” 温家两房人离开西山县太久了,竟忘了,自汪氏没了后,祖宅里就没住人,留下的都是家里的几个老仆。 温青又道:“这次妹妹回西山县,说了汪老管家的事,我特恩赏了汪老管家回乡下颐养天养。待有人回去,汪老管家就得去我的庄子里。”他又担心温子林误会,想了一下道:“若是赤堂弟要回去,我愿意给他一百两银了添补几个下人。” 温家两房的老爷都没在任上,现在是只出不进,日子过得艰难,嫡出子女的日子自是好过的,但对庶子、庶女们来说当真有些拘谨。尤其是二房,六月后连月例都减了三成。 有丫头在外头禀道:“二老爷、大爷,酒宴备好了。” 温子林笑道:“玉堂,吃顿家常便饭吧,难得你二婶都预备好了。” 待大房的婆子来请温青时,他已经坐在了二房的酒席上,哪有吃几口就离开的,只得答道:“告诉大老爷,我用过了饭便过去。” 这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酒席上又有下人来报 tang信,告诉温子林父子道“禀二老爷、大爷,我们家三小姐被冷家老太太、大太太相中了,已合了八字,换了庚帖,连吉日都挑好了,选在腊月初六。” 温子林父子欢喜起来,赏了来报信的下人。 温红小心地留意着温青。 温青道:“你们真要把温紫嫁给冷昭?他绝非良配。” 温子林笑,坦然又不介意地,“这是玉堂对他有成见,我瞧着挺好的,谁人年轻时没干过几件糊涂事。” 温青捧起酒盏,道:“罢了,我能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你们不听我也没法子。” 他耐着性子吃完了酒宴,这才到大房温子群书房。 温子群责备地道:“到了家,怎不在我们这儿用午饭,倒跑到二房去了。” 温青没好气,他不想么,“是父亲说要给弟弟们检查功课,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偏有二叔来请,我怎好不去?” 总不能继续干坐着,难道要坐到这个时辰。 要是二房的不来请,他定是早早就离开了。 温青快人快语地道:“我找父亲,是有件事商量。我们这支在西山县的祖宅现下没人居住,妹妹回了西山县,说祖宅冷清得很,长此下去,怕要损得厉害。我想,大房的庶弟们又多,挑一两个庶弟回祖宅住,一来可以照看祖田、祖业,二来也可以让他们用心苦读。” 温子群捻着胡须,对于祖宅、家乡,他也是有感情的,可他出来得早,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也想了一下,祖田、祖业交给族人不如交给自家人可靠。这些祖田、祖业可是我们这支的,虽说大半给了我,但我交给自己的庶弟照看也最是合理不过。” 何氏带着两个丫头近了书房,手里捧着新鲜的点心。 温青与她见了礼。 何氏笑道:“回了家,怎还到二房用饭。” “小太太忙着与冷家结亲,怕与我太近毁了好姻缘,如今结不成亲了,倒想到与我说话。” 温青对何氏没有半分好感,尤其听说何氏待温彩不好后,更是厌恶了。 何氏碰了个软钉子,笑道:“大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母女可是刚刚才到家的,哪里就知道你来了。” 温青“哦”了一声,“那上回我妹妹回来,你们怎的那般冷淡,别说没有原由,当我们兄妹稀罕那一饭一茶不成。” 何氏被人一刺,就算是董氏,也不曾这样刺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刷地趣青。 温子群轻喝一声“好了”,道:“怎么说话的?她到底是你继母。” “何为继母?嫡妻身亡而续娶方为继母,她可是我母亲在世时就进门的,一日为平妻,便终身是平妻,族谱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温青可不惧温子群,他就是这快人快语的性子,谁惹他不痛快,他就让谁不痛快。 他站起身来,“刚才说让一两个庶弟、姨娘回祖宅照看祖业的事父亲大人慢慢思量,你不乐意,二叔那边可是高兴得很。我这就去找二房的二姨娘、赤堂弟,问问他们的意思。” 这原是好事,温子群还跟他摆谱。 温子群不乐意,自有乐意的人去。 他才不要坐在这儿瞧人脸色。 温青起身就走,温子群喝了一声“站住!” 他放缓了脚步,“每次到父亲这儿来,倒像我是来讨债似的,从小到大,父亲便是这等看待我们兄妹的么?” 温子群脸色难看,怎的温青能与温子林说一块,偏与他说不到一处,每次说不了几句,他生气,温青也生气。 “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待我想好了就回你。” “父亲慢慢想,我去找赤堂弟。” 温子群急了,“温黧也是你弟弟,你让温赤回祖宅照看你的东西,就不能让温黧去?” “我没说不让温黧回祖宅。” 何氏却笑了起来:“原是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地说。”又温声宽慰了温子群几句。 温青只觉得有些怪,对,是何氏的笑很怪。 何氏道:“听说十月二十日是秋狩,到时候大爷要随驾同行吧?” 温青应了一声。 何氏道:“大\奶奶有了身子,怕是不成的,六小姐么……”温彩的名声已经坏了,一个和离的女人,“要不你带上四小姐。” 带温彤? 何氏那什么意思,也在心里说他妹妹名声不好?这一切还不拜温子群所赐,从相亲到成亲就只得三四天的时间,任谁一想都有可疑处,偏他们还上赶着的嫁温彩,不顾温彩没及笄。如今害人的是他们,倒有理由怪温彩名声不好吃了。 温青神色一凝,“这随驾狩猎,同往的女眷多是会骑马、箭术的,四妹妹她……会么?” 温子群一看他那样,分明就是不想带温彤。 他知道冷家相中温紫的事,一听何氏问秋狩,立时想到那些皇子可都会去,还有京城世家大族的公子也都会去,能去的都是最优秀的公子,说不准就能觅上一个如意郎君。 温青道:“我家里,要带妹妹和我三姨妹同往,这几日她们俩都在后花园练骑马射箭呢,四妹妹要去,让她也学着些,到时候可别丢了我们温家的脸面。” 这话,是他答应了。 何氏连连应是。 温子群则道:“你听他的,以前我也曾随驾秋狩过,那同行的女眷里头,可有好些年轻的奶奶不懂武功。” 温青冷声道:“随你们,近了跟前,我着人来通知你们。父亲和小太太忙着,我去二房找赤堂弟。” 不等他去找,刚出大房,正巧遇到二房的二姨娘与温赤母子二人寻来。 温青笑:“我正想寻赤堂弟呢。” 温赤面露感激,温府虽大,却经不住家里人多,住得很是拥挤要是回了祖宅倒也自在,“大哥已经与我说了大堂哥的意思。” 温青道:“你明白就好,且与二叔再商议商议,定下动身日子便来与我说一声,你要成亲了,又要回乡,这礼都是要添的。对了,祖宅那边的下人老了,我允了他们回乡养老,回头我给你银钱,你回了祖宅再给自己添补几个得力的下人使唤。” “多谢大堂哥。” 温青伸手拍了温赤的后背,“我得回去了。有事就来府里找我,都是一个祖父的孙子,怎的你们一个个都如此见外。唉……” 温青的背影,高大魁梧,温氏族里的人都说,温青是所有孙子里长得最像温老太爷的一个,就连性子都像,最是个急燥、火爆的。 二姨娘道:“我便与你说,你应该与你大堂哥亲近,可你就是胆小得不敢亲近。” “别说我不敢亲近,大房的爷们也不敢……” 他们不由得忆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们回族中,温青便与族里的几个孩子联手整他们,花样百出,整得他们一个个都怕了,打,他们是打不过的。 回头,他们要告状,还被汪氏斥责,“你们大哥最是个懂事的,就是性子急燥些随了你们祖父……”待汪氏多说几句,言辞间全是对温青的维护,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告状。 因告状的事,当年温红和温玄两个都挨过打。 嫡子都被打了,他们庶子更不敢招认。 如今彼此都大了,小时候的阴影还在,见到温青,他们依旧有些害怕。 温青正出二门,却见温子群备了家轿准备出门。 温子群喊了一声“玉堂”,问道:“上回我让你给你七姨娘拾掇一处院子出来,你都拾掇好了?” “有什么事,待秋狩之后再说。” “那我秋狩后就把你七姨娘送到镇远候府安顿。” 温子群就当温青应了。 他上次提过一回后,就把这事搁下了,直到刚才七姨娘大着肚子来找他,又说她失眠、夜里睡不安寝的事,说院子里太吵等等。 温子群被七姨娘一提,方才忆起有这么回事。 他在想,今儿温青提的事极好,七位姨娘里有三个年岁已经大了,不能让她们再住在府里,就打发回祖宅,那里屋子宽敞,而府里也能更清静些。 * 夜色静幽,今夜星光点点,因为明月的光芒,无数微弱星光的星子便被浩渺的苍穹所淹没,大地一般沉寂。 温彩一觉醒来,拖出自己大箱子,从红锦盒里取出银票,还有九十万两,这么多银钱,足够她把锦园打造得更加美丽,她必须住到锦园去,这样才能把那儿建造得更好。 明天,她就想办法把银子给锦园的管事送去,可是他没有再要银钱了,上回给的三万两或许还没有用完。 她抱着红锦盒上了床,留了零碎了几张银票,将整数又悄悄放回大箱子的暗层里。将一只只的锦盒抱出来,看她的首饰,再看她存的银钱。 以前,有一千两就觉得很宝贝,如果今却有九十万两了,如果不是她给了温青十八万两,她会有更多。 徐氏是个勤俭之人,或许会拿这十八万两银钱置田庄、铺子,对徐氏来说,田庄更可靠,她最喜欢的也是田庄。 温彩正捣鼓着她的宝贝,只听到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她心头一慌,千万不能被人瞧见大箱子里的暗层,否则被人偷了去,她还不得哭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多藏一处。 窗户动了一下,慕容恒推开窗户从外头跳了起来。 温彩抱紧怀中的盒子,低呼:“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抢你的钱!” 她抱得更紧了,警惕地道:“你在外面都瞧见什么了?能不能别这样神出鬼没的?” “我瞧见你在数银票、数银子,还在看你的首饰。” “这可都是我自个挣来的,我当然要多数 几遍。” 她有时候很阔绰、大方,可这会儿竟如此财迷,抱着那只锦盒,真似他要抢她的一样。 慕容恒问:“你大张旗鼓地打赏上下,还出手就给你哥十八万两银子,你是怎么与他们说的。” 原是为这事么? 奇怪,这么快他就知道她给温青银子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你哥之前到我府里来了,他很高兴,请我喝酒,说要感谢我帮忙做了一笔大生意,让府里赚了一笔钱。” 温彩凝眉,“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对他说,他有一个好妹妹,早前在老家省吃俭用,挣来的五家铺子全给了他,我还说,我很羡慕他,有一个能干又疼他的妹妹。” “你知道我们骗他,说只挣了二十万两银子的事?” 他点头。 温彩吐了口气,“不是我们要瞒他,实在是,他们猜二十万两时,我嫂嫂都惊得软坐在贵妃椅上,你说,要是我再多说,万一被她吓出好歹可怎么好。这有时候钱太多,是会把人吓着的。” 他心下觉得好笑,正色道:“你说,如果你哥明儿一早发现你辛苦挣来的银票被他弄丢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不会吧!”温彩觉得不可能,就算他哥是大男人不问银钱花使的事,这十八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慕容恒一转身,道:“好,那等明儿你哥急出病来,你再来找我。” 温彩伸手一扯,“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我给你送银票来的。” 慕容恒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你仔细瞧瞧,可是今儿黄昏你给你哥的十八万两银票。你哥哥他还没把银票捂热就丢了,还好是丢在了我府里,被二安子给捡到了,还以为是本王的银票呢,这不,本王一瞧是他的,就赶着给你送过来了。” 温彩细细地瞧了一遍,确实是温青的。 待她回过神来时,慕容恒已经离开了。 不成啊,她的银票得放几个地方藏起来,只有这样才是最妥当的,藏在哪儿好呢? 荞麦枕头里,她的枕头都套了枕套,每次拆洗都是拆枕头的,而且她要是换了枕头会睡不安稳,这个习惯安然阁上下都知道。 温彩又从暗格里取了三十万两银票,小心地藏到了枕头里。 又取了三十万两银票,藏到衣橱内,刚藏进去,又觉得衣橱是最不安全的,因为大丫头、一等丫头和麻嬷嬷都常进出她的闺阁,还经常开她的衣橱,最后想了一阵,索性取了最大面额的两张银票统共二十万两裹成小筒藏到自己胸前的特制项链掉坠内,正好也挤得满满当当,再多一点搁不下,少一点又空荡,与她心爱的印鉴放在了一处。 一切弄好了,温彩才回到榻上歇下。 许是夜里折腾得太久,次日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正在梳洗,就见杜鹃进来,哭丧着脸道:“小姐,候爷跟夫人好像吵架了。夫人今儿早上起来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候爷也不知去哪儿了,听说天未亮就出门了呢。” 温彩立时想到银票的事,转身打开自己的妆盒,把银票带上就往桂堂去。 麻嬷嬷茫然,“杜鹃,你跟小姐说什么了?” 杜鹃道:“我就说候爷和夫人好像吵架了……” 两个粗使丫头像猎人追兔一般紧追其后。 正文 第124-126章 丢钱风波 温彩披着一头如瀑似缎的长发,一袭素雅的衣袍,今日瞧起来更显清丽可人。 内院的看门丫头唤声“小姐”。 “夫人和候爷呢?” “候爷一早就出门了,夫人还在偏厅,徐太太正劝着。” 温彩径直而入,徐氏还在那儿抹泪儿:“他说把银票丢了,我可不信,他又不是那种丢银票的人,北疆边城的孙万两,就挣下了万两家业,家里有多少个女人。我看他指不定是给外头哪个小妖精了,非要瞒我说是弄丢了。狗” 徐氏不信温青把钱弄丢了,一想到那么一大笔钱不给她管着,给了外头人,心就一阵一阵地揪痛,前些日子,徐兰香还与她说“这男人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最易变心。”徐氏就记下了,小心翼翼地侍候他。 温彩一听,就知是闹大了硌。 “嫂嫂,哥哥是不是把银票丢了?” 徐太太微愕,“你怎知道。” 温青说银票丢了,徐氏只不信,心想那是多少银钱,可是温彩辛苦赚来,别说旁的,就是那缝衣机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 她打小就听父亲说,一代功 温彩道:“昨晚哥哥找雍郡王喝酒,谢他帮我们介绍了一笔好生意。哥哥走后,雍郡王府的下人拾了一叠银票,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八万两,下人以为是雍郡王的,就交还给郡王爷了,昨儿夜里就着人给我送来,我瞧着夜深,就没使人过来,不想被他们一打扰,今晨……就……睡过头了。” 温青昨晚从外头归来,带有几分酒意,心情大好。 徐氏和往常一样服侍他洗脸、洗足,待夫妻躺下后,徐氏笑道:“夫君,那么多钱带在你身上也不是个事,你把银票交给我管着。” 温青摸着胸口,神色微异:这是他妹妹千辛万苦赚来的银子,虽说徐氏听他的,可就是把银钱看得太重,就连公中账房上,还是温彩充了几千两银子进去,后院整建大厨房、绣房的时候,温彩也往里头贴了银钱。 他一个大男人,怎能总让妹妹贴钱的。 他让徐氏把钱补给温彩,过了这许久,也没见徐氏有个动静。 徐氏语调温柔:“你不给我十八万两,好歹给我十万两收着,我到时候叫了各大牙行来,置办了店铺、田庄上,这样家里也能过得好些。” 温青道:“这钱是妹妹给的,你使三五万两就成,剩下的得给妹妹留着,他日寻了婆家好给妹妹置备嫁妆。” 徐氏只想哄着他把银票交出来才好,这男人不能带这么银子。 温青往怀里一探,空空如野,他明明放在怀里的,再在胸口一阵乱摸,翻身坐起,大叫:“银票不见了!银票丢了!” 徐氏立时忆起他先前表情,分明是不乐意给她:“你又哄我吧,那么大一笔钱,你怎会弄丢了?” 温青急道:“真不见了,我得去找银票。” 徐氏拉着他不让走,“是不是在外头有相好的了?也跟冷昭学,在外头养几个外室,一门心思地偏着那外头的相好……” 温青见她胡说,急得要出门寻银票,“怎会不见了?我出门的时候还在,去雍郡王府喝酒的时候还拿出来瞧过,好像离开雍郡王府时也是在的……难不成是丢在路上了?” 他再无心思睡觉,寻了外袍就出门了。 丢下徐氏在那儿胡思乱想,他说是丢了,可徐氏不信,总觉得京城的诱惑太大,近来有相熟从边城回来的武官来拜访,说的都是“温夫人,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在边城时,他一心与过日子,如今孩子都要议亲了,他竟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见天的找我拿钱,竟是拿了钱给外头的狐/媚子。” “我家的男人也这样,没养外室,却包/养了一个粉头。还说张校尉养了两个。” 近来,徐氏听到的都是各家夫人对丈夫的控诉。 她们不乐意,可没办法呀。 外头一句“妒妇”就把她们给压死了。 还有的,为了孩子拢住丈夫的心,硬是从外头买了美貌丫头给他当妾。 就算是这样,几天新鲜劲一过,他们在外头该养外室的养外室,该包粉头的还继续包/养粉头。 徐氏想:温青一定是外头有女人了,这么一想,心里就一阵难受,如果这女人多了,哪能安心过日子。早前不觉,而今她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打理内宅,她没有经验,就连主持中馈都不成。 温家的人没说,可她知道他们瞧不起她。 又怕温青寻的是体面京官小姐;又怕温青寻的是比她漂亮的女人、心肠狠毒的…… 这么一阵胡想乱想,徐氏再难入眠,一晚上就那儿默默流泪。 天刚亮,就使了丫头把徐太太给唤来。 徐太太宽慰了一阵,她还是忍不住地哭。 要是温青真把银票给了哪个女人,那个女人岂不是比她更他心。 想到这儿,徐氏 tang就觉得害怕。 徐太太对杜七婶道:“快使个小厮找候爷,就与他说丢的东西找着了!” 这可是十八万两银票,温彩也没别的了,这么一大笔钱,雍郡王总不能自己掏了腰包来填上。 丫头应了,当即去传话。 徐氏这才止住了泪,愣愣地道:“莫不是我真冤枉了他。” 温彩坐下来,看着徐氏那双红肿的眼睛,真真是我见犹怜,徐氏因为害喜,比以前憔悴了一些,却更显女人的温柔风/情,“嫂嫂近来长得越发好看了。” 徐氏先是一喜,当即道:“哪里好看,都说我长丑了呢。丑儿美女,这一胎我指定给你哥生个白胖小子!” 听说有了身子的女人,如果长得比以前好看,那怀的就是女儿,若是长得比以前丑怀的就是男孩。徐氏自打怀孕后,天天想的就是要生儿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拢住温青的心。 温青倒是笑笑道:“生个像妹妹那样的闺女,暖心可爱的倒比儿子强。” 徐氏不信,只道徐父在世时,就常对着她们姐妹三个道“怎的不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偏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咧”言语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 要不是徐太太只生了一个儿子,他们徐家也不会绝了后。 虽然卫成说要是徐兰香再生个儿子,就让他随了徐姓,好让徐家能延续香火。 徐氏不能让她儿子姓徐,因温青是这支的长房长子,而她所生的都嫡出,这不合规矩。 徐氏近来天天烧香拜佛,求的也是一举得个儿子。 此刻见温彩夸她长得好看了,便有些不乐意。 徐太太岔开话,道:“你莫再多想,大女婿说银票丢了,你怎就不信呢。” “谁让他哄我,跟护院跑到乡下去偷摘树顶上的果子,偏哄我说是买的。堂堂候爷,却偷人家的果子,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温彩明白了,这都是温青早前骗过徐氏闹出来的。 “嫂嫂,哥哥要是敢在外头乱来,我帮你拿绳子捆了,然后你卡嚓一声把他给阉了。” 徐氏一听乐了,转而想到要是听到温青知道这话,肯定不会信是温彩说的,在温青的眼里,他这妹妹就是千好万好的,“妹妹,你一个小姐哪来这种话,是不是兰芝教你的?这个臭丫头没学着你身上的长处,倒把那张口粗话的本事教给你了……看我回头怎么训她。” 徐太太苦笑,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徐兰芝说的。 温青是温彩的哥哥,温彩竟说这种话,传出去可不是让笑话。 徐氏埋怨道:“娘就护着三妹吧,你瞧她把好好的顺娘都带坏了。你得教她大家小姐的派头、风范,那些市井粗话是万万不能讲的。传出去,她成什么样子了,她还没订亲呢,再不好好教,往后哪能寻上好人家。” 徐氏这会子摆出长姐的谱儿,对徐太太又是一番说教。 温彩初听觉得稀奇,听得久了便有些厌烦,将银票递给徐氏道:“嫂嫂先代哥哥收好,哥哥是在外头跑的,少不得要应酬,别太短了他的银钱使,这身上随时都得预备上几百两银票,遇上同僚什么的,请人喝个茶、吃顿饭,身上摸得出来才不让人小瞧。” 徐氏笑着应了,早前的不安与难受一扫而空。 温彩告辞出来。 徐太太对徐氏道:“你误会了大女婿,他回头还指不定如何恼你,你见了他,给他服个软,别和他对着来,他最是个爱面子的。还有,这钱原是顺娘赚回来的,你选几块上好的衣料,上府里的绣娘多给顺娘做几身漂亮衣服。现在有钱了,别太小家子气,免得让人瞧了笑话……” 徐太太千叮万嘱一番,才服侍的丫头扶徐氏上榻补觉。 银子找回来了,事也就了了。 徐太太刚出桂堂,就见徐兰香正过来,一脸紧张地样子,道:“听说大姐和大姐夫吵架了?” “你大姐夫把银子弄丢了,已经找回来了,没事了。” 徐太太和徐兰香都知道温彩赚了大钱,差不多都一古脑儿地花完了,整二十万两,兑了一万两现银,又给徐太太母女一万两。 如今对徐太太母女来说,温彩当真是自家人了,人家没拿她们当外人看,就算是一家人也未必有温彩这等大方的。 徐兰香问道:“丢了多少?” “十八万两!” 徐兰香一听这数目就心疼,“换作是我弄掉了,怕都不想活了。” 这也是温青一刹的念头,半夜三更的出门,从镇远候府到雍郡王府的路上寻了数遍,只是这荷花里一带住的都是当朝权贵、功勋,就算有人拾到也是权贵人家,这可是一笔钱,人家捡到也未必给他。 温青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怎的要带这么多银子出门,早知就交给徐氏保管,身上留上一些就是,就为了向慕容恒显摆他妹妹能干么? 早前,他可是想过要把温彩许给慕 容恒的。 只是温彩在京城的名声坏了,一个和离女子哪能配得皇子,温青还是想试试慕容恒的心意,要是能成也一桩好事。 哪里想到慕容恒的心思没探出来,他自己的银票弄丢了。 今儿朝上,温青也闷闷然,无精打采得像霜打的茄子,上朝、散朝、走路。 慕容恒一见他这样,不由走近问道:“怎了?” 温青低声道:“银票丢了。我媳妇不信我丢了,非说我给了外头的女人……” 慕容恒道:“你不是落在我府里了么,一早我就着人给你妹妹送回去了,早些回府吧。” 温青眼睛一亮:“真的?” “那么一大笔钱,你以为本郡王富得冒油要给你填上不成?” 温青这才打起精神回家,刚出宫门就碰到来接他的府中护院,说是丢的银票找到了,温青道:“我已经知道了。” 徐氏知错怪了温青,待他更好了,又说了几句赔礼的话。 温青挺着胸口,“你怎不信我呢?只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养外室、侍妾做什么?” “这不是那些不如你的武官都三妻四妾的往家里弄么?何况你的官当得比他们大,府邸又比他们大,还有你的家业就比他们多……” “他们女人比我多,我的家业比他们多,这很公平。”温青伸手拥住徐氏日渐庸肿的腰身,“以后不许再疑我了,全京城都知道我只要你一个就好,你再疑我,便是把我往其他女人那儿推。我为甚只你一个,就是不想你与心生二心。” 夫妻俩昨晚都没睡好,相依相偎地上榻补觉。 徐氏听了太医说,就算有孕了,还得可以和丈夫亲热,便诱着温青和她缠绵了两回。 温青知足地睡着了。 徐氏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一定给你生儿子,最好生一大堆。想到这儿,她就乐了,仿佛已经是儿女成群。 * 温彩坐在案前,手里拿了一本书,看着外头发呆。 徐兰芝急匆匆地上了楼梯:“彩彩,你今儿说什么了,害得我娘和二姐又把我训了,还说我把你都带坏了。” 温彩抬头想了一下,把话重复了一遍。 徐兰芝一阵脸红,“我的个天,这种话你也敢说。我现在是明白了,要是你做了失礼的事,没人怪你,全家上下都会怪到我头上,认定是我带坏了你。要是我做了好事,家里人也不会夸我,只说是你把我带好了。” 这叫什么事,为什么温彩随口说的一句话,就害得她徐兰芝被母亲、二姐轮番上阵的训斥。 末了,徐太太还徐兰管身边的服侍嬷嬷道:“把三小姐盯紧了,不许她再说这种没规矩的话。” 温彩一脸无辜,“我也不想连累你,对不起、对不起啦!下次,我在她们面前扮淑女,不连累你就是。” “闷在屋里做什么,陪我练箭去!” 徐兰芝见她态度谦逊、恭敬,原想借机训骂一顿,可现下倒不好拉下脸来。明明说错话的人是温彩,可大姐和母亲都训她,有意无意的,家里人都拿她与温彩比,先是比温彩的能干,再是比温彩的懂事乖巧……她们拿温彩所有的优点与她比。 温彩的不得体是因为被她教坏了,而温彩的优点,则是母亲、姐姐们要她学习的地方。徐兰芝觉得没人比她更郁闷,徐兰香要管丈夫、孩子,整天还有心盯着她,总挑她的不是。她为甚要与温彩学,学温彩和离,学温彩声名败坏么? 徐兰芝心里暗暗地想着:如若温彩离开镇远候府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因为温彩言行不得体而挨骂。 杜鹃与两个粗使丫头跟着去了后花园,把箭靶竖好,徐兰芝与温彩轮翻练箭。 徐兰芝射过十支箭,粗使丫头飞野似地把箭拔了下来,大声道:“徐三小姐十支皆中,有六支正中红心。” 徐兰芝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大满意。“听大姐说,二十日秋狩,大姐夫带你和我、大房的温彤去。她不会武功,连骑马都不会么,她去做什么?” 温彩拉满弓,“嗖”的一声便飞向靶心。“皇子妃落选,冷家选媳也落选,她年纪可不小了,怕是去找如意郎君的。” 一语中的,在徐兰芝面前,温彩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连半分温婉都没有。 “我瞧也是呢!”徐兰芝坐在小案前喝茶,杜鹃又从大厨房取了两叠精致的点心摆上。 现在,只要是安然阁的下人去大厨房取东西,很方便的,大厨房上至管事,下至打杂的小厮,都颇是看重安然阁。 “六小姐大方,出手阔绰又仁厚。”这是府中上下给温彩的评价。 “上回我们去串门,小太太和温彤那脸真难看。那会子,她们是认定冷家会相中温彤吧?如今落了选又是来巴结,真真是十足的小人,用得着就上赶的巴结,用不着了害怕误了她的好姻缘,便恨不得拿根棍子将我们赶出来。” 徐兰芝的侍女春草从一边过来,欠身道:“二位小姐,城南温府二房的二小姐和大房的三小姐、七小姐来拜见二位小姐。” 温彩立时想到上回徐兰芝喝醉的事,指着她道:“你惨了!你给温翡挑的婆家在哪儿?徐红娘……” 徐兰芝啐道:“有时候你那嘴,我真恨不得给撕烂了。” 温彩扮了个鬼脸。 徐兰芝问:“是找我还是寻六小姐的?” 春草道:“奴婢过来的时候,正碰到二门上来报信的小厮,说是大房的黧三爷夫妇又二房的赤二爷来拜访候爷和夫人,几位小姐又来寻二位小姐说贴心话。” 徐兰芝心头略有些紧张,如果真是温翡问她保媒的事,就该一个人来,还有个大房的七小姐跟了来。 温彩道:“把她们领到后花园来吧。”又对一边的杜鹃道:“让丫头添三个绣杌,把茶点都摆上。” 西边石径上,绣房的吴管事领着两个绣娘过来,远远地就含着笑,近了跟前,欠身行礼:“小的给徐三小姐、六小姐请安!” 温彩问道:“你们绣房接的活都忙差不多了?” 吴管事笑道:“多亏了夫人和小姐弄回来的两台缝衣机。我们三个是来给六小姐、徐三小姐量新裳尺寸的。夫人说二位小姐要去参加秋狩,让做几身合宜的新裳。” 她的手里捧着个《服饰图样簿》,吴管事的目光与杜鹃相撞。 这图册是温彩让杜鹃绘的,照着早前她的那本图册描的,为此,温彩特意赏了杜鹃五两银子,惹得安然阁的银翘、茉莉、冬葵三个近来也在描图。 温彩发了话:“你们描好了,可以拿到外头绣庄、成衣铺子去买,就卖一本五两银子,当然若是卖得更高,那也是你们的本事。” 徐兰芝接过图样簿,翻了一看,喜道:“没想到京城就是好,瞧瞧这上面的式样齐全得很呢。” 温彩道:“那上面没有狩猎服吧?我们是得做两身专门的狩猎服,穿上即干练又精神的,杜鹃,你去打听打听,狩猎都是什么样儿的,绘了图样画禀我。” 吴管事笑道:“夫人说六小姐年轻,就该打扮得美丽些,让六小姐做几身冬裳,明岁的春裳也可以先做。” 徐兰芝指着一款冬裳:“我要做这样儿的,要浅蓝色的,袖口绣上蓝色的花边,喏,还有这种式样的,我要葱绿色的。” 吴管事应了,让绣娘给徐兰芝量尺寸。又把簿子递给温彩,让她挑几样,直说“夫人有令,让小姐多做几身呢。” 温彩见推辞不过,挑了两身,“至于颜色么,吴管家瞧着给我先,冬裳先做两身吧,回头你把我和芝芝的狩猎服、还有候爷的狩猎服都做上,随行的丫头、护院、小厮们也各做一身,哦,对了,到时候随行的下人都得带上胸牌。” 胸牌,有点像现代的校徽,不过是厚布做的,温彩设计了别针,上面是一匹飞奔的战马,下头绣有“镇远候府”四字,背景是一轮圆月,乍一瞧上去,战马在月下奔腾,有意境,又醒目,马和文字都是玄色的,月亮是茫色的,还有蓝黑色的夜空。 吴管事轻声道:“汪管家把所需的别针都送来了,预备了一千枚,已经做好了五十多个,要不小姐瞧瞧可满意。” 吴管事从衣袖里取了两个来,长约三寸,宽约二寸。 温彩瞧了一眼,道:“不错,照这个做,再照这样绣一个旗幡,届时候爷狩猎要用。” “是。” 温翠三人到时,正遇上吴管事给徐兰芝和温彩量身段。 第125章借契 桂堂,温青与徐氏正补觉,听说温赤与温黧到了,整衣起来。 众人寒喧了几句。 温赤轻声道:“我们回西山县的日子定了这个月十九就动身,二房这边是我和二姨娘回去。” 温黧接过话道:“大房是我们夫妇带孩子、又二姨娘一道回去,也在十九一早就动身。” 温青微微一笑,“这样就好,你们回西山县还可以用心读书,幸许下届就能高中搏个功名。” 他们已经听说镇远候府好像做生意发了财,前几日还在厚赏全府上下,尤其是安然阁的嬷嬷竟赏了十五两银子,听听,他们这些在温府做爷的,一个月的月例也才三两银子,连个下人都赏这么多。还听说,镇远候府的绣房接了笔生意,是帮顺王府的下人做衣裳,连缝衣机都预备了两台,瞧着样子,真是赚了大钱的,否则哪家会花钱买缝衣机,这可是稀罕物。 温黧妻听府里的人议论,说温青许了温赤好处,要是温赤回祖宅,就给温赤些银钱买下人。 她粲然一笑,小心地问道:“上回大哥说,要是我们回西山县,就补贴银子给我们添下人……” 温青想了片刻,对徐氏道:“你去取一千两银票,要五百两一张的。” 徐氏应了声“是”,起身回了内室,在盒子里寻了一 阵,找了两张各五百两的银票。 温青接过瞧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道:“黧三弟成亲的时候我没在京城,今儿就给你补起来,三百两算是你们成亲的贺礼,另二百两算作是你们回西山县置家用、买下人的银子。赤二弟这儿也是如此!你成亲的时候,我不另外备贺礼了。回头你们与父亲、二叔都说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我这当大哥的没给你补成亲贺礼。” 一出手就是五百两! 二人心下暗乐,虽然温青瞧着有些吓人,身上的气势吓人,其实待他们还是极好的。 温青又对徐氏道:“他们难得来一次,让大厨房备一桌酒席。” 徐氏道:“刚才有下人来报,说温府那边过来了三位小姐,这会子正在后花园里陪妹妹们说话呢。” “那就备两桌。” 徐氏吩咐了杜七婶。 温青又与温黧、温赤拉起家常来,说了小时候在老家的一些事。 温赤见温青虽模样凶,其实心眼实,壮着胆儿道:“那回,大哥带着族里的族兄递捉弄我们几个,知道我怕蛇,不知从哪儿弄了截青竹杆搁到我屋里,吓得我险些没昏过去。” 徐氏没想温青小时候还干这些事。 温青正色道:“不就是蛇么?我当时还想,我们温家子弟怎能怕那等东西,原是想让你练练胆子,没想到你被那一吓,见到我就跟老鼠躲猫儿似的。” 这些事打了话匣,兄弟几人倒是说得很尽兴。 徐氏便带了温黧妻去偏厅里说话,又送了温黧妻两身体面的衣料。 徐氏想着现在家里阔绰了,不能太过小气,便让杜七婶选了些银质晶花钗、珠花钗和花钿,道:“拿过去,让今儿过府的三位小姐挑两样,当是我送她们的,年轻小姐戴上也好看。” 这些首饰也不过是二三两银子的东西。 温黧妻原也是庶女,出嫁时没有什么嫁妆,这会子不由得多看了杜七婶手里的盒子,徐氏笑道:“黧弟妹也挑一件儿吧。” “这……”也不知是因刚得了两身衣料不好意思,还是嫌这些发饰寻常了些。 徐氏笑道:“瞧来是黧弟妹不喜欢这些款式,原是前儿叫了首饰铺子的人来家里挑的。” 就算是二三两银子的东西,那也是值钱的,温黧一急,忙道:“是我不好意思再得嫂嫂的礼。” 徐氏笑了一下。 杜七婶走近温黧妻,她挑了这支,又挑了那支,虽说都是晶花钗、珠花钗,晶石是最寻常的晶石,一粒粒串在银丝上,簇成了桃花、杏花的模样,珠花也是寻常的珍珠,并无甚特别之处,但戴出去,既不显得落俗,也不会显得太过贵重,或出门,或在家戴着都相宜。 温黧妻一下子手里拿了三样,这支舍不得放,那支也舍不得放。 徐氏瞧着,温黎妻许是个贪心的,不舍得放下不说,还想再挑呢,心头隐隐有些不乐,道:“黧弟妹就挑一支晶花和一支珠花的吧。” 温黧听她一说,这才搁了一支珠花,讨好一笑。 外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妇人声音:“听说大姐屋里来了客,我也过来瞧瞧热闹。” 徐兰香到了,穿了一身得体的翠绿色茧绸衣裙,头上戴的竟是赤金的头钗,脸上也施了淡粉、胭脂,恰到好处,倒与京中体面人家的小户奶/奶差不多。 徐兰香在外头与温青见了礼,便进了偏厅。 徐氏笑道:“这是我娘家二妹,原是要在张镇安家落户的,只是那二进院子到现在都没建好。” 徐兰香轻声道:“大姐,我和卫成商量了,我们不去张镇,等在京城寻到好地方,我们就开一家镖行,这几日他已经找了几个在北疆相识的老兵,都说好了,到时候请他们过来当镖师呢。 今儿一早,我又去大牙行里打听了,与卫成看了一处院子,还是太小了,这镖行就得大些的,小了搁不下货。” 温黧妻心里暗想,就徐家是什么家底,大家都知道。“开镖行许得不少钱呢。” 徐兰香笑了一下,“是得不少钱,好在我有个有钱的义父,先寻义父拆借些来,先把镖行开起来,赚了钱再还上。” 支字不提温彩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的事,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妙。 早前,温府上下如何待温彩的,他们都知道。 温彩是个知好歹的,你待人家不好,也难怪人家不对你实衬。 温黧妻可有些不大信,笑微微地道:“听说前不久,定国公府为了给世子爷娶续弦,家里就有些揭不开锅呢。” 定国公府刘大将军原也是庶子出身,虽封了体面的国公爵,可在刘家还是有些人看不上。 徐兰香顿时有气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懂个甚?”她直接呛了温黧妻一个没脸,温黧妻涨红着双颊。 徐氏轻斥道:“你不在屋里看着孩子,跑出来作甚?” “屋里有婆 子、丫头照顾着呢,一会儿还要去城西一家牙行瞧屋子,我和卫成都愁着呢,屋子好些的,地儿又太小;地儿够了,偏屋子又有些老,要是买下来,还得修缮,尤其是城西那处,是二进院子的,前头是个大院子,后头也有一个大院,早前也是做镖行的,如今发了家,去了洛阳。偏这屋子太旧,前院还好些,后院都结蛛丝了。屋顶、门窗的都旧得不成。 就这么个破院子,就要六千两,当是抢钱呢,我就说多了五千两不要,偏卫成就看上这处了,刚才在外头,我们俩差点吵起来。你说那牙行的人都跟人精一样,瞧你是真心要买,还不得坐地起价,装装不要的样了,许五千两就谈下来了。” 徐兰香噼哩啪啦地说着。 自打温彩也说卫成可以开镖行,徐兰香倒赞同了卫成的决定。 这些日子在全京城的跑,就为寻了个合宜的院子把生意做起来。 “娘那儿有积蓄,我找她借银子,竟不肯借,只说要留给三妹做嫁妆。 三妹还守孝呢,就算除服也得两年后,待过两年,我早把银子赚回来了,生怕我不还她似的……” 温黧听明白了,这是徐兰香打徐氏借银子,说是借,又是自家姐妹,天晓得借了会不会还。 徐氏道:“要不你请妹妹去瞧瞧,她是个有眼光的,别看走了眼。” “去了啊,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就去后花园了,拉了彩妹妹问,她说那个地方她也知道,五千两银子许是买不成,上家屋主离开京城时就托给柳大牙行帮忙转卖,说了少了五千五百两银子莫谈。前两年就在卖,一直没卖出去。她说柳大牙行的人照看了两年,怎么也得赚五百两。要不,我也不会过来找你借银子,娘不肯借我,你再不借,可叫我如何是好?” 徐兰香知道徐氏手头有银子,但徐氏帮衬她们一家够多了,她着实不要才白得了去,况且就连温彩都是偏着她们徐家姐妹的。 “大姐先借我二千两,我给你打借条,待赚上了,立马第一个还上。” “说得我有多不信你似的。”徐氏进了内室,不多会儿就从里头出来,愁着脸道,“我手头只得一万两一张的银票,零散银票连五百两都凑不起。” 这一万两,还也是温彩给的。 徐兰香道:“我让卫成寻了钱庄兑成千两的,你先等着。” 徐兰香心里想着:她是说的借,不能让温家其他人觉得她在占自家姐姐、姐夫的便宜,借了不还,所以这该做的事还得做足了。 徐兰香离开了大半个时辰,待温青带着两个弟弟用午宴时,徐兰香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头拿了八千两银票,又补了一张《借契》,道:“大姐,那院子买下来了,卫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明儿就得开始拾掇。这是借你的二千两银票的《借契》你给我的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我给你找回来八千两,你看看数目可对。” 徐氏轻斥道:“与你说了,自家姐妹别写什么《借契》,说得我连这点都不信你。” 徐兰香扫了眼屋里的温家兄弟,她这么做就是不想被温家人小瞧了去,要是她打了头,弄不好,那温家的兄弟姐妹就隔三岔五的上门借银子,如此岂不是害了徐氏。 她不能不替自家姐姐思量几分,笑了一下“亲姐妹明算账,我们一家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久,早有些不好意思。大姐、大姐夫忙着,我先回去了,今儿下午就得去拾掇院子,还得寻匠人再修缮一番,里面该添补的东西也得置备上。” 温青只觉徐兰香今儿说的这番话颇是怪异。 徐氏多少猜出了她二妹的用意。 一会儿,徐太太领着徐婆子又到了,见几人吃饭,问徐氏道:“你二妹是不是找你借钱了?” 徐氏道:“借了二千两,说与卫成相中了一个适合开镖局的院子。” “这个臭丫头,前些日子相中一个二进的小院,还是两年前才新建的,只要三千两,她非不要。这会子,倒是花了六千两去买了个破房破屋的院子。我不是不给她钱,是觉得那破院子不值这价。瞧瞧,我不同意,他们还是买了,这过日子的,要买就买个好院子不是。” 徐太太生气地骂了一阵,末了,方低声道:“我把钱补给你。” “娘……” “那就是个执拗了,拿定主意,谁说都不听。不说一声就把院子给买了,要买也买个好的不是,攒点银子容易吗,这一下子就花这么一笔去。我说了她几句,她就不乐意了,就是一个破院子,非得今儿就买,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徐太太越说越气,要是那院子好,她自不拦着,可那院子她让徐婆子跟着去瞧去,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地儿是够大,可那房子太旧了。 徐太太把银票塞给了徐氏,徐氏直推脱道:“不急着还的。” “先还上吧,这马上就到年关了,总不能带着账,也不吉利。” 徐太太坚持要还,徐氏一看是五千两的,轻声道:“娘, 一起坐下吃饭呗,我再退你三千两。” 徐太太在一侧等了片刻,徐氏取了三千两银子退她。徐太太瞧了一眼,看着温赤与温黧,又扫过温黧妻,徐兰香行事还真是不成,怎能当着温家人的面跟徐氏借钱呢,指不定温家人怎么想呢? 徐氏把《借契》给了徐太太,“二妹非要写借契,我又拦不住,你回头给她毁了吧。” 徐太太笑道:“大女婿,你们吃着,我去瞧瞧二丫头买的那处院子。真是的,那么贵的价儿,就不能买座新屋,非买旧房子……”她絮叨了一阵出了桂堂。 温黧妻含着笑,这徐家母女颇有些意思,一个前脚来借,一个后脚又能还,一笔笔的账还算得清清楚楚的,以为别人不知道,温青给徐兰香在张镇上置了二百亩良田、一座店铺还新修了一座二进院子的事一样,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得近万两银子呢,现在因为借银子的事倒是办得不想沾上温青半分便宜一般。 后花园凉亭里头,温彩、徐兰芝与温府来的三位庶女在一起用宴,徐氏不许她们再沾酒,却备了山楂冰糖汤来代酒。 温彩看着这山楂汤,不由得又是一笑。 温翠会意,也跟着笑起来。 大房的七小姐温绿不知她们在笑什么,忍不住道:“三姐姐、六姐姐是不是有事?” 温翡醒来后,温紫也告诉她了,涨红着双颊:“阿翠,不许说,丢死人了。” 温彩道:“是呢,我们芝芝可是认真的哦,对吧?” 徐兰芝翻了个白眼,真想一把掐死温彩。 因为她醉后做的事,徐太太没少训她。 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就给人保媒说亲的。 徐兰芝道:“我娘与义母说过了,等有了消息就回翡小姐。” 温翡嗫嚅着道:“上回,是我喝醉了……这个当不得真的……” 徐兰芝一脸凝重,“怎不能当真,都和义母说好了,不过听说铁骑军、飞骑军要解散了,各营的人都要回卫军所,怕是我大姐夫也要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 这样一来,手头看似有兵权,却不能任意调动兵马,唯有皇帝能调遣兵力。但,这样一来,温青也会闲下来,至少不如早前那般忙碌。 徐兰芝轻叹一声,“阿翡,让你离开京城你也乐意么?那些武官可比不得任副尉,任副尉所在的卫军所离京城就不远呢,他虽看似离开京城,但两个时辰就能回来。” 徐翠打小与徐翡感情好,轻声道:“芝小姐,要不你跟你义母说说,就寻个京城附近卫军所的武官如何?” 温彩笑了一下,“急什么呢?过些日子就是秋狩,到时候我问问七公主,她在京城认识的人多,寻个文官小吏也行。”她又给了徐翡安慰的眼神。 徐兰芝揶揄道:“温红娘,以后叫她温红娘啊!” 温彩翻了个白眼,“可别乱叫,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再多一个温红娘我成什么了。” 徐兰芝笑着“开个玩笑嘛,反正都是自家人,说说有什么不好的。”她敛住笑意,“我是相信彩彩的,她一旦帮忙,就有眉目,阿翡得先谢谢彩彩,嘿嘿,她可是镇远候府的大功臣呢,哈哈……” 徐兰芝一出口,就听教引嬷嬷在一侧咳嗽,这个宫里出来的嬷嬷,被徐氏选成了徐兰芝的教引嬷嬷,整日对徐兰芝的言行举止挑三拣四。 她顿时有些丧气,垂下头来。败温彩所赐,温彩说错话、行事欠妥,徐氏与徐太太都一古脑儿地记到徐兰芝名下。现在徐氏一心想给徐兰芝结门好亲事,便挑了个嬷嬷来教导徐兰芝。 徐兰芝又多了一顶紧箍咒,她若听便好,若是不听,教引嬷嬷就找徐氏母女告状,少不得又惹得她们对她好一番说教。她比以前更怨恨温彩了,温彩占据了温青的整颗心不说,还让她少了许多的自由,整日困在这府邸里,如同坐牢一般。 温绿只当是徐兰芝怕了嬷嬷。 温翠岔开话儿道:“过几日你们真要去秋狩,听说很热闹的。” 温彩道:“听哥哥说,这次只有七天,往年都是半年月呢。原是准备九月就秋狩的,结果圣躬欠安,就延到十月二十了,时间也减少到七天。” 温绿接过话,“四姐姐也要去呢,母亲特意给她做了好几身新裳。” 这种事,温绿和温翠也只能想想,是轮不到她们俩的。 就连温青同意带温彤去,也是大老爷开了口,温青这才答应的。 温彩与徐兰芝一早就猜到温彤的真实用意,相视一笑,带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人多热闹,七嘴八舌地说话儿。 一阵嬉笑从镇远候府北边传来,隐约还有乐声,温绿一怔,“这府里有人办喜事?” 徐兰芝指着温彩,“她身边的丫头忍冬要配人了,许的是汪管家独子汪大宝。十月十六的婚期,今、明两天都在添妆,我院里的丫头都去瞧热闹了。” 温彩一扭 头,就见安然阁一个粗使丫头上来,回话道:“小姐,我们院里明儿一早再去添妆,正商量着给忍冬姐姐添什么好呢。” 温彩笑着,指着她道:“添得好些,忍冬配了人,是要到夫人跟前服侍的。” 丫头应了。 徐氏跟前服侍的得力下人,可不就是半个主子了,要让忍冬在徐氏跟前说好话,怕这礼还不能省了。 温翠道:“这般说来,回头我和小环也得备份礼才行。” 温翡道:“回头我也随一份吧。” 她们都是庶女,哪里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她们不是给忍冬面子,而是因为徐氏。 用过了午宴,丫头、婆子清扫了凉亭,几人坐着吃茶,又说了一阵话,温翠让小环去给忍冬添妆。 温翡也随了一份子。 温绿见她们都给了,拉了温翠去一边说话,瞧模样是跟温翠借银子。 这边,温彩默默地瞧在眼里,让粗使丫头回去找麻嬷嬷预备了三块衣料。 温彩只让丫头直接把东西送到温府的马车上。 未时二刻,温赤、温黧告辞离了桂堂,温翠姐妹也离去了。 待姐妹三人上了马车,才听同来的婆子道:“六小姐给三位小姐备了三块衣料。” 温翡心下一乐,来一趟还有礼物收。 马车里整齐地叠着三块衣料,有嫩黄色的、有秋香色的,还有一块粉红色的,花样也清新入目。 温绿不由惊呼一声,“没想到六姐姐这般仁义。” 温翠轻声道:“既是她给的,我们收下就是,只是莫得了人的好,又跟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样就太没良心了。” 温翡连声应是。 温绿两颊发烫,这话温翠像说她的。 她怯怯地道:“我再不会跟着五姐混说六姐姐的坏话了。” “说话行事凭良心。”温翠再不多说。 她一挑帘子,便见温黧夫妇似心情不错,还看到温黧妻拿了只包袱,瞧里面的东西像是衣裳布料之类。 第126章养父妾 桂堂,徐氏正责备着徐太太。 “娘也真是,你和二妹今儿闹的哪出,一个借钱,一个还钱。” 徐太太尴尬一笑,“我这不是怕你难做,要是个个都来借钱,可如何了得。当着温家人的面好歹把钱还上,免得让人小瞧了徐家,也免得让温家人有样学样。”她们借钱是还了的。可温家人对温青兄妹一日三变的态度,徐太太甚是不喜。 徐氏问:“二妹买的那处院子,你瞧过了。” “地儿够大,抵两个桂堂这般大,可那房屋着实太旧了些,偏卫成和兰香两个瞧着好。兰贞,回头他们开了镖行,你与大女婿好好说,给他们介绍些生意,若没生意,他们一家子可怎么过,所有银钱都投进去了。” “我心里有数。” 徐氏轻叹了一声。 徐兰香和卫成都是能吃苦的人,既然开了镖行,就会坚持下去。镖师物色好了,有十二,有八个是早前上过北疆战场的,另有四位镖师在京城小有名气,早前也是干过这行的。另又雇用了车夫、跑腿的小厮、伙计等,还新买了三个婆子、丫头来服侍。 接下来的日子,徐兰香夫妇忙着拾掇新买的院子,又是修缮屋顶,增添瓦片,又是修门窗、打家具等,两个年幼的孩子就托给了徐太太照看,两个人早出晚归地忙碌开了。 温黧妻忆起徐太太还钱的事,不由得想笑:“当我们都是傻的瞧不出来,分明是见我们在那儿,故意做出来的。以往借了钱还与没还却不一定呢,徐家的有甚家底我们还不知道,便是一千两银子就算是多说了,可那院子却得好几千两银子,分明就是仗了大哥才买的。” 温黧也赞同她的看法,“大哥说了会帮扶我们的,我们先回西山县,把姨娘也带上。” 到了那边,好过一大家人挤住在温府。 温黧愿意回去,温黧妻也是愿意的,到了西山县她也能说话主事,总比在京城要自在。 * 杜鹃在黄昏时分才归来,一回来就抚案绘了几样狩猎服式样。 “小姐,这是我在百货行,还有各大绣庄里瞧见了,近来买狩猎服的人很多,男子的、女子的都有。” 温彩看了良久,有了这个,她就能绘出既新颖又能被人接受的新款狩猎服。 入夜后,温彩坐在案前,用心绘出女子狩猎服的式样,有点像翁美玲版黄蓉所穿的服饰,束衣长袖,下身是成膝的裙摆,裤腿即宽松又不累赘,在式样上有了女子的清灵、轻盈、飘逸之美,衣袖一改广袖式样,改成了窄袖。 这时代,竟然没有箭袖,那么就在男子的狩猎服上加上,设计的是祥云海浪图案,这样又美又漂亮,看着她自己设计好的狩猎服,怎么瞧都有几分清朝服饰的味道,看着显得不沦不类,又加了京城流行狩猎服饰 款样,反复修改了一番,才终算是满了。 护院、小厮的狩猎服又进行了一番调整。 丫头们的也进行了修改,最后就算成了。 次日一早,当杜鹃上楼时,就看到桌案上已经设计好的新式狩猎服模样。 杜鹃道:“二位小姐与候爷的服饰繁复些,旁的倒是容易做,现在我们府有缝衣机,最多两日就弄好了。” 声音虽小,却惊醒了温彩。 “你觉得式样如何?能接受么?” “挺好看,只是候爷狩猎服上那种花纹显得有些怪异。” “那叫箭袖,是专为狩猎、射箭时设计的。”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极好。奴婢先把下人们的送过去,让他们选了布料先做上,至于候爷和小姐的,奴婢得照着式样把图绘下来。” 她得把这款式增添到《服饰图谱》里头。 以备他日所用,上回温彩就夸杜鹃做的那个图谱不错,就是温彩送给田耀祖的那本。 十月十六日,忍冬嫁给汪大宝为妻,婚宴在府中北边僻静小院里办的。 汪管家的弟弟也特意从西山县赶来吃喜酒,随带把他小儿子三毛给带到京城来,想让汪管家在镇远候府给汪三毛谋个差事。 汪二叔回了乡下庄子里庄头,又请人在庄子外头给汪老管家建农宅,修的全是时新的砖瓦房,先请了风水先生选地,又请了匠人平整宅基地,而今已经开始动工了。汪二婶留在乡下照看着工期,大毛、二毛也在那边帮忙,因家里人多,想把屋子建宽敞些。 汪管家含着浅笑,听汪二叔说着老家的情况。 “待大宝的婚事办完,你去拜见一下候爷和夫人,小姐爱吃庄子上的番薯干,都带来了。” “哥放心,是我媳妇亲手做的,全是照着小姐的口味烤的,又脆又甜,小姐一准儿的喜欢。” 汪管家道:“十九日一早,温府那边有两位爷要回西山县,你跟他们一道走。三毛先留下来,我替你照看着,比在乡下闲了学坏的强。小姐偷偷塞给了我二千两银票,说是一千两给大宝办婚事用的,一千两是给你和爹的,你拿了银子,看新屋建成了,家里还差什么都补齐了。小姐还说,爹辛苦了一辈子,该享清福了,你给爹再买几个小人服侍着。如今,爹和大毛都脱了奴籍,算是良民了。可是候爷和小姐对咱们有恩,人要讲良心,你在庄子当庄头,也要用心用力,莫要做那种违背良心的事……” 汪二叔含笑应下。也不妄他们祖孙几代服侍着温家人,“大哥,要不再置五十亩良田。大毛该说亲了。邻里乡亲听说父亲和大毛脱奴籍的不少,近来又有人瞧咱们家建屋,倒提了几个庄户人家的姑娘。我和娘子拿不定主意,想请大哥帮拿个主意订下一门亲事。” 汪管家道:“你与弟妹商量着订吧,人要勤快,心地要好,还得对长辈孝顺,爹是回乡安享晚年的,可不是受气的,要是娶个不懂事的进门,可不是让爹着急。” “是,我心里有数,一准替大毛娶个温顺贤惠的。” 兄弟俩闲话了大半晌,汪管家因有差事,就让汪大宝陪着汪二叔父子。 汪三毛第一次来京城,见着什么都新奇,又见着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个顶个的衣着光鲜体面,越发有些不想回西山县。 忍冬与汪大宝的婚宴办得很体面,府里人,也有府外交好的下人过来吃喜酒。温府那边知是汪管家娶儿媳妇也来了人,就连温二老爷也送来了贺礼过来,竟满满地坐了近二十桌,但这酒席的钱都是汪管家夫妇自己出的,就连厨房也是在北边僻静小院里临时搭建的。 十月十九日,汪管家送了汪二叔离开,而忍冬也到了桂堂当差,顶的是管事嫂子的差使,但她又与杜七婶不同,杜七婶是帮着徐氏打理内宅,而忍冬则帮着徐氏打理田庄、店铺上的事,要负责查看店铺生意等。 忍冬原是孤女,记不得自己的姓氏,早前的姓氏也是前一位主家赏赐的,而今众人都唤她一声“汪嫂子”,忍冬这个名渐渐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了。 温青要随驾秋狩,温彩和徐兰芝也要同往,同去的护院、小厮也都挑出来了,麻嬷嬷因年纪大了,留在安然阁,温彩只带杜鹃和银翘两个去,徐兰芝那边也只带一个丫头,又另带了一个会煮饭的厨娘,两个厨房跑腿的小厮,旁的都是会武功的护院、小厮。 麻嬷嬷唤了杜鹃和银翘,正与她们叮嘱“在外头要少说话多干事,银翘,尤其是你那性子,都给我收敛着些,莫要在外头惹了闲话。” 银翘、茉莉和冬葵都想跟着去,最后由温彩想的法子,让她们三个抽签,掐了几根草叶儿来,谁的最长就由谁去。 结果可想而知。 茉莉和冬葵怀疑有诈,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轻叹一声“我们运气不如她。”近午时分,温彤在父兄护送下到了镇远候府,何氏生怕她误了明儿一早出行的时辰,早早把人送到镇远候府来。 一起来的,还是温子群的宠妾七姨娘母子,七姨娘挺着大肚子,手里牵着只得两三岁的大房九爷温缥,那孩子长得粉妆玉琢一般。 而今儿正巧逢日曜日,温青没在军中坐班,一早就在家里拾掇明日随驾秋狩的行李。 温彩心疼徐氏有了身孕,受不得操劳,与徐兰芝、徐太太正在二门处看着小厮、护卫、丫头们备东西,将一样样都抬到马车上。 待温彩听到门上的婆子说时,便看到温子群走在前头,后面跟了温墨,然后是穿着一身浅紫色冬袍的温彤,身上戴着一套体面的赤金红玛瑙头面,挽着好看的发髻。 温彩向温子群欠身行礼,语调柔和地唤了声“父亲来了。” “随驾秋狩乃是大事,我有些不放心,瞧你们可都预备好了。” 温彩道:“备了三顶帐篷,哥哥与护院们挤一顶,做饭的婆子与小厮挤一顶,我与芝姐姐又服侍丫头挤一顶,怕是四姐姐还得另备一顶才好。父亲,大管家也是尽了力,近来采买帐篷的人太多,只买到三顶。” 温彤咬了咬唇,温彩分明是不想与她一顶帐篷。 正文 第127-128章 贱男春 温墨想着温彤的终身要紧,这次温彤能不能借着秋狩的机会,讨得一位名门公子或皇子的关心,成功在此一举。转身对同来的婆子道:“你去告诉大太太,让她预备一顶帐篷来,你们几个随四小姐就住这顶帐篷。” 温彩轻声对徐兰芝道:“芝姐姐先盯着他们收拾东西,我给大老爷领路。些” 徐兰芝应了声“是”,要是让她跟温彤那个矫情的女人住在一起,她会疯的,看看温彤那样儿,走路小碎花步子,还一跳一跳的,活脱脱像只青蛙,想到这儿时,徐兰芝失声笑了起来。 一进三门,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更觉雅致非常,这里早前原就是一个权贵的府邸,后因犯了案子被朝廷收没,再由皇帝赏给了温青。 各处的管事无论男女皆着紫棠色褂子、大丫头穿着红褂、一等丫头从玫红色褂子、二等丫头则着水红色褂子、三等丫头着嫩粉色的褂子,粗使丫头和跑腿小厮则是灰色褂子。护院长着天蓝衣茧绸袍,普通护院着蓝黑色袍子。一等小厮穿的是蓝黑色褂子、二等小厮由蓝灰色褂子。 无论是谁,每个人胸前都戴着一个牌儿,绣着蓝底茫月玄马玄字的图案,上绣几个好看的隶书“镇北候府”。 温子群看着府里往来穿梭的下人,没有半分凌乱,皆是各忙各的,即便有人说话,那声音也很低。 一路过来,见着温彩的,便欠身问安,“给小姐请安!” “各自忙去,莫误了正事。” 谁说徐氏是小户人家没见世面,瞧瞧这镇远候府的规矩,瞧着就不小呢,就连下人的服饰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单从衣服的好看程度就能猜出那下人在府里的地位桕。 七姨娘与温彤都是第一次来,立时就被怔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温子群道:“这府里的大管家原是宫里的老人,这府里还有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有一半侍女早前原是宫娥出身,这规矩自又比旁处的要大。” 他倒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忍冬穿着紫棠色褂子出来,行礼道:“见过大老爷,见过大爷,小姐,刚才夫人还问起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芝小姐在那边盯着呢。”温彩问道:“汪嫂子,候爷可在桂堂?” “在呢,正陪夫人说话儿。” 众人进了桂堂,下人们则留在外院偏厢房里吃茶。 温彩进了花厅,温青见到七姨娘眸里掠过一丝不快,一闪即过,抱拳道:“给父亲问安!” 温子群道:“我让你给七姨娘拾掇的院子都备好了?”这话看似对温青说的,眼睛却盯着徐氏瞧。 温彩笑道:“父亲,嫂嫂有了身子,操劳不得,七姨娘暂住的小院是我预备拾掇的,想来待七姨娘生下小弟弟或小妹妹就要离开的,就让七姨娘住早前翠姐姐住的小院吧。” 若是徐氏给七姨娘安顿太好,弄个不好,温府其他的姨娘、庶出子女就想住到镇远候府来。安顿得不好,又让徐氏被人非议。 温彩索性说成是自己预备的。 七姨娘轻唤声“大老爷”,楚楚怜人地看着温子群。 温子群道:“这次我让七姨娘搬过来,是准备让他们母子长住的。” “母子?”温彩笑了起来,“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只有子女与嫡母可称母子。” 凭七姨娘么? 温子群带了两分怒容,“我与玉堂说话,你插什么嘴?一个女儿家,也不知廉耻,害我们温家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温青一听这话就恼了,他的妹妹连他自个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温子群这什么意思,“父亲,妹妹变成今天这样,是何人所赐,她说句实话也不成么?外人说她便罢,你身为父亲岂能说这样的话?” 温子群正要发作,温墨与温彤双双与他使眼色,温彤更是娇弱万分地唤了声“父亲”,“六妹妹还小不懂事,你莫与她生气。” 温彩粲然苦笑,“父亲可想过,你与小太太原有府邸,你独让七姨娘搬出来与我们住,七姨娘没与嫡母同居,未与嫡母尽到侍妾本分,旁人说来,或许要误上一个外室的名头。女儿也是为了七姨娘和两个弟弟妹妹作想,故而才说是暂住。” 外室,可是比侍妾还不如,其所生子女不得入族谱祠堂。 “七姨娘是我纳入温家的姨娘,怎会是外室?” “父亲,那七姨娘母子的月例如何算?是温府出么?” 徐氏知道温青兄妹对温子群一直没有好感,对温子群与其他女人生的弟弟、妹妹们也有诸多敌意,只不曾想,今儿见温彩说出来,似乎比她预想的更深。 温子群扫了眼温青,道:“玉堂,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这堂堂镇远候府的后院是这丫头当家吧?不会连七姨娘母子的月例都拿不出?” 温青微微敛额,温彩待下人好,甚至对徐家人也极其宽厚,怎的就容不得七姨娘呢。 正 tang纳闷是怎么回事,只见七姨娘顿首道:“六小姐,婢妾知道,早前在温府时是婢妾失礼,还请六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温府实在太吵,而婢妾身子不好,总睡不好,请六小姐瞧在我肚子里这个的份上……” 七姨娘示弱,这真是少见了。 温彩微微眯眸,她现在倒不好再继续说暂住与长住的话做筏子,道:“七姨娘既入了镇远候府,就要守镇远候府的规矩,无论是你或是你屋里的人,谁要坏了规矩,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徐氏凝了一下,杜七婶与她小声提醒了两句。 徐氏问道:“月例就照姨娘的例,七姨娘每月三两银子,缥九爷先定二两,待肚子里的出生后再给每月二两银子的例,大厨房每日会有定例的饭菜,你要是吃不惯,便自掏银钱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里做。你院里的标准是,领特等月例的一人,每月一两又二百文钱;领一等月例的二人,月例一两银子;跑腿小厮一人、粗使丫头一人各领月例六百文。你院里的人若是看病吃药,也得自个掏钱。” 七姨娘一听这数目,比在温府优厚了许多。 徐氏又道:“跑腿小厮、粗使丫头我们府里备,另三人由你自带,若是你的人犯了规矩,我自会撵她出去,到时候你也别来求情让我为难。你院里的人,四季衣衫,都照着镇远候府的来。” 七姨娘又应声是。 原想温子群是长辈,许镇远候府不会立规矩,头天来,徐氏与温彩就迫不及待地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徐氏对杜七婶道:“领七姨娘母子去留春苑安顿。” “是。” 杜七婶轻声道:“七姨娘,请跟我来。” 出了内院门,缥九爷的乳母与一个婆子、又一个丫头迎了过来,三个人簇拥着七姨娘离了桂堂。 七姨娘心里闷闷的,怀疑自己这般巴巴儿地求了温子群跟来镇远候府是不是正确的。一路上忐忑不安,待入得留春苑,心情徒然好转,从今往后就只他们母子住在这小院里。 这小院很体面,有正房三间,东头是花厅,然后是一间偏厅,再是一间内室,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东边还有一个小厨房,院子里置有石案、石杌,院中还有一棵桃树,石径两侧又置有花木。 杜七婶道:“粗使丫头和跑腿小厮,稍后挑好了就会送来。” 七姨娘抬头审视着四下,用手轻抚着桌案,又用手轻抚了贵妃椅。 婆子道:“奶娘带了九爷下去。” 丫头道:“奴婢去沏茶。” 屋里只得她们主仆了,七姨娘满是怜惜:“没想到又回来了,可惜物是人非……” “五小姐,王家已经没了。” “我是在这府里出生的,我便想回到这里,就算王家没了又如何,可仇人还在,温候爷不是与冷家不对付么,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可你瞧见了,六小姐和夫人都对你充满了戒备。” “待时间长了,他们知道我与他们不会为敌,自然就不会为难我。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离开镇远候府,会让我的孩子在这府里长大,也好过生活在温府那种小地方。” 杜七婶让汪管家的女人挑了几个丫头、小厮来,挑了一个看着憨厚,实则精明的小厮,又挑了个看似麻利的丫头,将二人唤到一边,杜七婶叮嘱道:“你们只管去留春苑服侍七姨娘。说是服侍,更是监视,明面上是领的粗使小厮、丫头的例,夫人那儿会给你们一等小厮和丫头的月例,待办好了差,寻了机会,就提了你们做一等下人。” 二人谢过杜七婶。 汪管家的女人道:“我瞧着那七姨娘也不是好相与的,只不知他们为何要来我们府里。” 说是温府太吵,这个理由连杜七婶都不信。 温彤也留了下来,被徐氏安顿在另一处小院里。 镇远候府统共只有两座阁楼,一座是安然阁,住着温彩;另一座漱玉阁,住着徐兰芝。 温彤带了一个婆子又两丫头,仿佛这样才能显示出她的嫡女身份。 徐兰香夫妇近来忙着拾掇开镖局的院子,整日早出晚归,但温彩瞧得出来,他们忙得很快乐,只是苦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接连好几日都见不到爹娘。 第127章水煮兔 十月二十日天刚亮,所有人早早起来。 温彩与徐兰芝等众人换上了新款狩猎服,干练又不失女子的柔美,连同行的三个丫头也有一身体面的狩猎服,穿上大小合宜,精神抖擞。 温彤已经与她的服侍婆子、丫头上了马车,一打帘子,就瞧见晨色中出现的温彩、徐兰芝,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好看是好看,却是道不出的繁琐。 马车动,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而行。 徐氏站在二门处,想着要不是她有身孕,这次她也能跟去。 大燕朝的皇家猎场在京城西郊皇陵往北十里处,从京城到皇家猎场坐车得 有三个多时辰,清晨出了城门,正遇了定国公府刘家的车队,徐兰芝顿时兴奋起来。 再行一程时,回头望皇城,便陆续瞧见了好几家的车队。 一打听,才知道今儿天刚亮,皇帝领着众皇子及重臣们就先往猎场了。 徐兰芝指着杜鹃骂春草:“你瞧瞧杜鹃,人家马骑得多好,回头可别对人说你是我的侍女,笨死了,教了多少日子,到现在都骑不好,我还想带你捕猎呢。” 温彩道:“西山县有个马蹄山,我们小时候是在那儿学会骑马的,杜鹃七八岁时就会骑了。” 春草不能比,春草以前哪有机会接触到马。 银翘只有羡慕的份,她一坐上马背就怕,这一回虽是跟了去,怕是也没机会陪小姐们狩猎,只能留在帐篷里守着,好在还有春草和她作伴,到时候也不会太过无聊。 皇家猎场是个方圆约有五六里地的山林,在入猎场的路口有御林军设了关卡,一一检查后才允进入猎场。 进入猎场约二里处,便有一片开阔的草地,约莫有一千亩地大小,已经搭出了花儿般的帐篷,有的飘着竹叶纹的旗帜,不用说那是贵妃娘家;还有的是梅花图腾,那一定是肃毅伯谢家;又有一个虎头图腾,那是护国公李家…… 镇远候府也有了自己的图腾:月下战马,远远儿就能瞧见,很是醒目。 皇家的帐篷搭在这片草地的坡上,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感。 慕容恒站在帐篷前的空地前,一眺望就看到了一面醒目的旗帜,与他所设计的又进行了一些改进,如今那图腾与别家的梅竹相比,更有了生动,与李家的虎头相比又我了一份意境。 温青领着小厮、护院们搭下主帐篷,那是一顶较大的帐篷。 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时辰主帐篷就搭好了,连里头的木板床、桌案等物也一一搬了进去。 温青笑道:“三姨妹,你带妹妹到外头骑马,待你们回来的时候,帐篷就搭好了。” 温彤见温青忽略了她,有些不高兴,坐在马车上嘟着小嘴。 婆子小心地提醒道:“四小姐,别着急,过会儿候爷就会让人给你搭帐篷。” 温彤只觉又累又饿,让婆子取了点心,先吃了起来。 温彩与徐兰芝,又领了杜鹃,三个人各骑了一匹马,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往山林方向奔去。 “太好了,终于好好玩了,再闷下去,我就要闷出病了。”徐兰芝的声音飘散在空中,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声音…… 不远处,杨家也开始搭帐篷了。杨二公子寻声望去,只看到三个少女的身影,轻纱飞扬,竟如同三片云彩一般,那抹浅蓝色的倩影,让他不由自己地忆起在平远候府偶然得遇的少女来。 温彩一边飞奔,一边道:“今年狩猎晚了足足一月,不知道山林还有没有猎物?” 徐兰芝“嘘——”了一声,侧耳聆听,似有动物奔跑的脚步声,却见林中深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娇骂声:“笨蛋,我让你射那只狐狸,你赶鹿作甚?” 徐兰芝有些兴奋,“是华华。” “我就猜到她会来,她最是喜欢玩的,怎会不能参加秋狩呢。” 徐兰芝扬手往背后探,摸出一支羽箭,拉了个满弦。 杜鹃紧张地道:“芝小姐,狐狸,一只雪白的狐狸。” 随着杜鹃手指的方向,一抹白影快速掠过。 “嗖——”的一声,徐兰芝射出羽箭,杜鹃惊呼:“射中了!射中了!芝小姐真厉害,那狐狸跑得那么快也能射中……”杜鹃第一个策马往狐狸奔了过去。 那头,七公主骑着马儿,正骂骂咧咧地喝斥着,“哪个不长眼的,敢抢本公主的猎物。” 温彩失声笑了起来。 徐兰芝提高嗓门:“是我射的!” 七公主一声尖叫,捂着嘴儿,欢喜之色难表,“上回,本公主特意吩咐镇远候,让他一定要带你们来狩猎了,射中没有?”很快,那目光就停留在温彩与徐兰芝的服饰上,“你们俩个穿的是今岁流行的狩猎服么?哇,看上去真好看,又特别又清新。”末了,顾不得狐狸,冲温彩招了招手,“彩彩乖,你过来。” 温彩策马走近,不等七公主反应过来,她捧住七公主的脸就亲了两口,“华华宝贝,近来可想死我了,来,让妹妹再香一口……” 七公主恼了,这应该是她对温彩的手段,现在竟被温彩当着她侍卫的面亲了两口,温彩露出男子才有的顽劣不羁,“华华好像换了一种香露哦,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用的玫瑰露,我骑着马追你,都追不上,我刚用上玫瑰露,你又换成别的了。” 徐兰芝微微凝眉,嘴里骂道:“一对疯丫头!” 杜鹃捡到了狐狸,高高地举在手里,大叫着:“找到了,找到了!芝小姐箭射中狐狸的眼睛。” 七公主“啊”了一声,“芝芝,本公主把狐狸 肉赏你了,狐狸皮本公主决定做一顶皮帽子戴。” 徐兰芝看着这颠三倒四的七公主,“刚才不是说做冬裳的衣襟么?” “哈哈,本公主改主意了。” 温彩笑着,拉着七公主道:“你喜欢我们这样的狩猎服不?我也给你备了一身呢,一会儿你去我帐篷里试试。” 林子里,又传出一阵马蹄的声音。 隐约间,听到有男子道:“往北边!那鹿往北边跑了。” 徐兰芝道:“是贡酒剑南春的声音。” 七公主讷然,“什么贡酒剑南春?这是谁的绰号?” 徐兰芝不以为然地解释,“公主知道这京城第一贱男人是谁?” 七公主静待下文,相随的宫娥倒开始猜测起来。 徐兰芝道:“平远候冷昭。剑、南、春!” 一字一顿间,七公主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绰号亲切!”直笑得肚子疼,方指着温彩,“是你给取的吧?” 徐兰芝笑道:“是彩彩取的。”若是让冷昭知道,温彩背里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一定厌恨温彩。转而,她又道:“外头这么叫的也不少,被我们府里的丫头们听见了,回来学给我们听的。” 她一不喜温彩,二厌恨冷昭,刘小姐可是生生被冷昭拒婚难堪自尽的。只要冷昭的名声传出去,就能让他丢脸。 林中,风声阵阵,风里有人围捕猎物的声音,“往东面,别让它跑了。”“这东西厉害得紧呢。”“今儿捕杀小猎物,明儿才正式开始呢。” 温彩挑了挑眉,“华华、芝芝,我们射几只兔子回去如何?只要兔子。” 七公主问:“为什么只要兔子?” “小女我烹饪一流,调料都备好了,到时候给你们做水煮兔吃。” “好!” 七公主一勒马,对左右道:“走,陪本公主猎兔子。” 在林间一阵追逐,嬉笑着,喝斥着,高声地说话,七公主再次过足了当统帅的瘾,骑在马背上指着温彩和徐兰芝及相随的侍卫们。 “芝芝,在你左边,左边有一只兔子,灰色的!” 徐兰芝拉弓往左,一看什么也没有。 “是另一边!” 那是七公主的左边方向好不好,非说是她的。 徐兰芝一恼,瞪了眼七公主,“华华,瞎指挥!” “嗖——”的一声,七公主以为射她,一垂眸,才发现自己身边不远处正射中了一只兔子。 温彩问道:“有几只了?” “回小姐,射中五只了。” “够了,再多就是浪费,五只兔子够我们吃了,打道回营!” 徐兰芝摩拳擦掌。 七公主道:“本公主决定了,明儿的贵女队。本公主为将军,你们俩就跟着本公主,到时候卖力些,可别丢了本公主的脸。” 徐兰芝忿然道:“今儿猎了五只兔子,一只狐狸,我射了两只兔子,彩彩射中了一只,你的侍卫射中了两只。我的公主殿下,你的猎物呢。” “你懂不懂,我是将军,将军只管调兵遣将,没有我的指挥,你们只能猎到一把兔毛。” 徐兰芝笑了起来,全都是不屑。 七公主恼道:“什么意思,敢对你的将军不敬?” 徐兰芝懒得理七公主,放缓脚步,低声对温彩道:“我可不想跟她一队,瞎指挥,左右不分的公主。”末了,呵呵一笑,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温彩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漏出去,正因如此,徐兰芝才敢与温彩说这番话。 温彩笑,从未觉得像今日这样畅快。 * 一行人回到营地,蓦地发现又多了好多帐篷,营地上旗幡飘扬。 春草与银翘迎出帐篷来,甜甜地唤着“小姐。” 杜鹃将兔子一抛,“你们把兔子给小厮,让他们把皮剥了,再把内脏去了,一会儿小姐要亲自下厨做水煮兔吃,人人有份,叫他们收拾干净些。” 温彩加了一句,“剥皮去内脏就行,我自己来剁,别把上好的兔子给我糟蹋了。” 银翘叫了小厮来,提了兔子离去。 杜鹃领了七公主进帐篷,寻出那些火红色的狩猎服出来,徐兰芝与春草又帮她打扮了一番,七公主心下欢喜,还是温彩好啊,得了好东西没忘了她。 外头,传来一股香味,火辣辣呛鼻,一股诱人的香味。 小溪附近,温彩系着围裙,头上裹着头巾,挥舞着锅铲,嘴里叮嘱着厨娘:“对,把兔子切姆指大小。再让小厮把青笋起皮,切着薄片,大白菜洗三棵、蒜苗洗上一大把……” 温彤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备了果点,否则今儿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而同来的护院、下人们人人吃了两个馒头就罢了。 温青领着心腹护院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搭好 帐篷就不见了人。 这会子,空气里掠过一阵菜香味,温彤深吸一口,越发觉得饿得紧了。 婆子在外头看了一阵,喜道:“四小姐,六小姐和厨娘在做饭呢,与七公主一道猎了五只兔子。” 不久后,一锅水煮兔就上桌了,全是用大钵、瓷盆盛着。 温彩又让厨娘热了馒头,她搓了搓手,“华华,这可是我做的哦,尝尝看,是不是很香。” 七公主握着筷子,取了块兔子,直辣得吐着舌头,“水!水!” 宫娥递了水,她喝了一口,“虽辣,但很香,好吃!”她将手一伸,心想:也不知父皇用过午膳了没?“彩彩,这盆我捧走了。” 皇帝宠七公主华阳是有道理的,她尝到好吃,定会献给皇帝尝鲜,这会子七公主抱着盆就跑。 “喂,不带这样的,你吃不了还抱着走啊?”温彩大叫着,“你一个人吃不了一盆,我们这里还不够呢。” 小气,这兔子可是她猎的,她把五只兔子都给他们了呢。 “你们再盛一盆吃吧。”七公主头也不回。 温彩让厨房又盛了一盆,再给温青留了一盆,剩下的所有人分了吃。 众人一吃,觉得很开胃,只是不够吃。 有人把汤倒回锅里,重新加了白菜、笋片等物,煮了一阵又捞上来。 温彤主仆四人也得了一大钵,许是饿了,但更多的还是香,婆子与丫头哪敢也她抢,她一人就吃了掉大半钵,只余了下少许给婆子等人。 七公主捧着盆就进了皇帝的帐篷:“父皇,我得了个好吃的,这叫水煮兔,女儿尝了一下,味道鲜美,你且尝尝,真的很好吃。” 皇帝心下欢喜,“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看着彩彩做的呢。” 帐篷里,一侧小案上坐着淑妃,另一侧又坐了个年轻的嫔妃。 皇帝看着那一盆红通通飘着肉粒,又有笋片的东西,这是宫外百姓的吃食。 七公主取了筷子,递到皇帝手里,“父皇,就这么一点,还是女儿从彩彩那儿抢来的呢,她只当我贪吃,追在后面直说我吃不了这么多呢。” 皇帝盛情难却,取了一声兔肉,肉质鲜嫩,又麻又辣,但这麻辣却还在能承认的范围,有一股香味,诱人再尝,他又取了块兔肉,“不错。” 七公主得意地笑着,“彩彩可厉害了,会做酱烧河豚,还会烧水煮兔,女儿就尝了一口就迷上了,想着父皇许还没用午膳,就抢了些过来,父皇喜欢就多吃些,等父皇吃过了,女儿再吃。” 皇帝笑了。 还是女儿好啊,他那个儿子,一个个只顾自己玩了,谁还管他有没有用午膳。 年轻嫔妃打量着七公主的新裳,“咦,公主这身是今年京城的新款狩猎服么?” 七公主道:“对啊!是今年的最新款,彩彩帮我做的。父皇,彩彩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还有徐兰芝,她的箭法好厉害,明天我要她们俩和我一个队,我明儿要和皇兄们一起比试。” 皇帝问:“你真要与皇子们一起比试?” “那当然,我华阳的武功可是女子里头最厉害的。”大言不惭啊,说到后面时,七公主忆起了徐兰芝,她们大小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七公主看着皇帝吃,吞了一口唾沫。 皇帝勾唇含笑,令大总管备了几只碗,给年轻嫔妃和淑妃各分了一碗,几人谢了赏。 七公主一面吃着,一面哈着气,“父皇这几日可以换换口胃,到时候我再从彩彩那儿抢好吃的给父皇尝鲜。” 年轻嫔妃捂嘴笑道:“公主殿下,要是你喜欢吃了,宣了那丫头入宫给你做就是。” 七公主正色道:“珍嫔娘娘,彩彩又不是丫头婢女,她是镇远候的妹妹。” 嫔妃突地凝住,看着一边面容难看的淑妃,难道是那个与冷昭和离的女子,没再说话。 帐篷外传来安王的声音:“禀父皇,儿臣回来了,猎了七只兔子、两只鹿。” 淑妃看了眼皇帝。 皇帝被辣得不轻,张嘴吐气。 大总管备了温茶水给他。 淑妃道:“进来吧。” 慕容悰的后头跟着冷昭。 七公主笑问:“五哥,这些猎物是你一人猎的,还是那剑南春帮你猎的。” 所有人顿时石化。 外头,又传头顺王的声音,“禀父皇,儿臣回来了,猎了十只兔子,三只野羊。” 珍嫔轻声问:“剑南春……酒吗?” (注:古代有九大贡酒:九酝春酒、鹤年贡酒、枣集美酒、酃酒、鸿茅酒、羊羔美酒、杏花村汾酒、五加皮酒、菊花酒、同盛金烧酒。剑南春,是唐代的贡酒之一,到宋代后就并非贡酒。本文改作:剑南春、鹤年贡酒、杏花村汾酒、菊花酒、同盛金烧酒五大贡酒。) 七公主摇头,“听宫娥们说平远候冷昭近来在京城得了个很好听的绰号唤作剑南春。” 冷昭只觉绰号好耳熟,他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淑妃笑,莫不是冷昭贪杯爱酒,便得了这等绰号。若真是贪杯,让郑氏说着些,男子没有不饮酒的,可太过嗜酒就不成。 “莫不是他爱喝剑南春?” 七公主一本正经地道:“听说他丢尽了京城男人的脸面,被人称为‘京城第一贱男!’” 剑南春音同贱男春,原是这个意思。 顺王慕容慬一个没控制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只半声,立时抑住,想笑又不得笑,直憋得一张脸泛红,眼里满满都是讥讽。 淑妃的面容苍白,这话若是外头说说便罢,偏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不是让皇帝猜疑冷昭的为人禀性么。自古有女人贱作,哪有男人贱作的?男人可以卑鄙,但不能贱作。 冷昭立时忆起,是温彩这样骂过他,不曾想这绰号竟传出去了,他立时羞得面红耳臊。 七公主问道:“父皇,不是明儿才正式开始狩猎么,怎么哥哥们都开始比试了。我们今儿猎兔子,是为了解馋,够吃就行,猎得多了,今儿吃不完就掉坏了,岂不浪费?” 对于“剑南春”的绰号,七公主没再说了,可冷昭分明感觉到淑妃的愠怒、安王的气愤、顺王的幸灾乐祸,更有皇帝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却让人辩不出是喜是怒。 冷昭心下六福酒陈朵,他这回的面子丢大了,居然被人说成“京城第一贱男”,却不得发作,按捺住性子立在御帐外头。 天启帝宠溺一笑,“华阳说得对。传令下去,明儿正式开始狩猎,至于今儿先别猎杀了。” 七公主欠身一拜,“父皇英明。” 她抬眼睨了一下外头跪拜着的冷昭,退出御帐,“剑南春,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是要求见皇上,还是求见淑妃的?” 他也道不清,当七公主说出“剑南春”时,冷昭有些想撞墙之感,再看帐外淑妃的脸色,便知又惹事了。以淑妃的性子,一定会问他“你怎得这么个绰号?” 太难听了。男人可以卑鄙,也可以无耻,甚至还可风/流,独独不能贱。而他,竟不知不觉间被人冠上了“京城第一贱男”的绰号,这还叫他怎么活? 冷昭知是温彩,却不敢肯定,一揖身,问道:“公主殿下,这绰号的事,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哪里听来的?你随便拉一个丫头、小厮问,近来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本公主是听大家议论才知道的。没瞧出来啊,剑南春这名声够响亮的,恭喜!贺喜!可喜!” 冷昭险些被雷倒,愣愣地跪着。 七公主挑了挑眉:臭男人!贱男人!老男人!一大把年纪,还想娶彩彩,欺负彩彩,本公主忍你很久了,这回看你不被人笑话。 在七公主捧着水煮逸过来的时候,就对身后的宫娥、内侍道:“把平远候冷昭乃是‘京城第一贱男’的事张扬出去,还有,再传他有一雅号‘剑南春’,我要让所有来参加秋狩的上至重臣、下至小厮、丫头人人都知道。” 第128章贱男春 宫娥应声,心想:冷昭怎的招惹了七公主。 七公主得意地笑着,把他冷昭还能了,敢欺负温彩,看她不好好收拾他。 冷昭此刻跪在御帐外,留下不是,起身走了已不是,已经跪下来了,怎么也得待御帐内的发话才能起身,真真是进退两难,他当时是被吓住了,一看淑妃的脸色煞白,立马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跪是跪下,这起身就是个麻烦事。 慕容悰、慕容慬坐到案前,用了些茶点方出来。 慕容悰看到地上的冷昭时,道了句:“冷端阳,你且起来。” 冷昭只觉双膝都有些麻木,十月下浣的天气,乍暖还凉,尤其眼下正是晚秋、初冬的交替时节。 慕容慬笑了一声,嗓门很大,故作讥讽地问:“剑南春!哈哈……倒与平远候颇是符合,可见这京城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慕容悰脸色难看,冷昭到底是他的舅家表兄,慕容慬肆无忌惮的嘲笑,不给冷昭面子,便也是不给他颜面。 慕容慬拉了冷昭到一边说话,低声问道:“好好的,怎平白冒出个这样的名声?” 冷昭觉得这事许与温彩有关系,便轻声与慕容悰说了。 慕容悰不想开罪温青、未来的北路军都督,无论是哪位皇子都得给三分薄面,“你没弄错?会不会是听旁人说的。” 冷昭除了这个,再想不到旁人了。与慕容慬告辞回到平远候府的帐篷,萧彩云、巧针主仆此刻也跟来了,现在萧彩云的身份是冷昭的平妻,而巧针已被抬为姨娘,巧针已有身孕,虽时日尚短,但太医已经确诊。 萧彩云见他脸色难看,柔声问道:“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冷昭道:“把一两叫来。” 萧彩云唤了一两来。 冷昭冷着脸,问道:“你可听说近来关于我名声的事……” 一两正讷闷,突地忆起今儿有下人们在议论的事,问道:“候爷问的可是关于‘剑南春’的事?” “你知道!” 难不成真如七公主所说,所有人都知道了。 冷昭心头一阵愤然,定是温彩干的。这个女人的心眼还真小,她的名节也被毁了,他的声名也差,都已和离了还不忘再捅他一刀子。 “是今儿传出来的,还是以前就有的?” 一两想了一阵,忆起护国公府的下人与杨府下人议论说的话,“剑南春么?”“唉,你们的消息都滞后了,我两个月前就听说这事了。” 一两道:“有人在两个月以前就听说了。” 那时温彩刚嫁给他,他就有这样的名声,莫不是温彩也听别人说的,才在他面前讥讽打趣。 萧彩云没听懂,问道:“一两,到底怎么回事?” 一两笑答:“回小/奶奶话,外头人给候爷送了一个‘剑南春’的雅号。” 巧针接过话,不以为然地道:“这能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冲冷昭巧然一笑,颇有安慰之意。 萧彩云反复沉吟着“剑南春”。 一两壮着胆儿道:“候爷还有一个名声,‘京城第一……第一……’” 冷昭大喝一声“住嘴”。 冷府上下瞧不上萧彩云,就连一两打心眼里也是不大喜欢的,冷昭得到这样的名声,还不是被萧彩云给连累的。京城第一贱男,堂堂大家闺秀不娶,非要娶一个“无出、不育”的下堂妇,还没过门,就想抢人家新奶/奶的嫁妆,这在哪家都是没有,也只冷昭才把萧彩云捧成宝贝。 在京城人眼里,冷昭对姻缘上的态度,真真当得一个“贱”字。 萧彩云却从中品出了另一种意思。 巧针依旧不解,却不敢再追问,出了帐篷问了一个服侍婆子,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咬唇骂道:“是谁这等可恶,竟让候爷传出此等名声。” 正愤然,便见皇家御帐内走出一个内侍太监,一路高声大呼:“镇远候府温六小姐接旨!” 这一嗓门喊的,整个营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有人好奇地张望。 那太监走近镇远候府的帐篷,朗声道:“皇上口谕,温六小姐做的水煮兔风味独特,朕甚喜,愿君臣共尝,令温六小姐至御膳房做水煮兔。” 这算什么旨意?温彩与银翘等人跪在地上。 太监笑嘻嘻地道:“今儿晌午,皇上可吃了不少咧。温六小姐回头准备一下,晚膳前到御膳房帐内预备这道菜。” “谢主隆恩!”她深深一叩。 天启帝让她去做水煮兔! 可是她家里都没预备这么多的配料。 也不知道御膳房里的配料是不是充足的。 杜鹃欣喜若狂,“小姐,这是好事啊,现在连皇上都知道你的厨艺不俗。” 京中贵女,或女红过人,或诗词过人,或歌舞一绝,几乎人人都有所长,现在温彩也有长处了,那就是厨艺。二房的温紫在厨艺和女红上过人,但是温紫也只是会做很多种菜式,若要与御膳房的御厨们比,还是有天壤之别,但现在温彩不同,是要进御膳房做菜,这岂不是说温彩的厨艺可与御厨相提并论了。 温彤又嫉妒又羡慕地看着温彩,厨艺连皇帝都知道了,到时候秋狩结束,她的美名还不得传出去。她的运气也太好了,有一个那样疼她的哥哥,还有一个七公主那样的朋友……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温彤正想着,就听侍女道:“四小姐,那个是七公主。” 七公主华阳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说一句话,那可比臣子说十句都管用。定是七公主在皇帝面前替温彩说好话了,否则皇帝哪儿知道今儿晌午的水煮兔是渐彩做的。 温彤一喜,提着裙子迎了过去,“小女温彤见过七公主。” “本公主不认识你!”七公主没有好气地道,手里扬着马鞭儿,问银翘道:“把芝芝和彩彩叫出来,陪公主猎兔子去。皇上下旨,今晚要摆兔子大宴,各队谁最先猎足十只兔子,谁就算赢,我们一定要把皇子们比下去。” 她一扭头,对身后的宫娥道:“传本公主的懿旨,护国公府、五城都督府……但凡家里会骑射的小姐全都唤来,一会儿陪公主猎兔子去,谁猎得多,本公主重重有赏。” 宫娥应声,一溜烟地跑到各家帐篷跟前通报。 待徐兰芝与温彩、杜鹃骑上马背上,偌大的草坪上已经云集了七八位英姿飒爽的少女,狩猎服各式各样,却尤以七公主与温彩等人穿的最漂亮,不失好看、清灵飘逸,还最干练。 护国公府的李小姐道:“莫不是今年的最新款式,云衣绣庄的人真可恶,拿去年的款蒙我呢。” 五城都督府的宋小 姐怒道,“瞧瞧她们几个穿得多好看,倒把本小姐显成了一个土包子。”她一垂首,“告诉丫头,现在就回城去,让云衣绣庄的人给我连夜赶制一身最新款的狩猎服。” 七公主看着这少得可怜的队伍,“还有没有会骑射的?要是同来的丫头里有会的,也一并叫上!记住了,今晚是兔子大宴,我们只猎兔子,谁猎得最多,本公主有赏,到时候给你们在皇上跟前请赏!走!” 温彤听得有些激动,可她不会骑射啊。 原来学会了骑射会有这么快乐,可以跟七公主一起狩猎。 她懊悔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不学啊,瞧瞧温彩,便跟着那些武将发家的权贵小姐们一起行猎,怎么想怎么激动啊。 温彤拿定了主意,就算不会射箭,学会骑马也好,跟着她们在后头跑一圈,回到温府,她还可以跟家时的姐妹们炫耀:我跟七公主一起打猎了!我认识护国公府的李小姐了……越想越兴奋,对一边的服侍婆子道:“奶娘,你去跟候爷说,让他派个护院教我骑马,我要学骑马,现在、马上就要学!” 明天才是正式的狩猎,她一定要学会。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会那些权贵一样。 温彩与徐兰芝奔在后头,徐兰芝蹙眉道:“像这样猎兔子,兔子早被我们吓得躲到窝里了,哪里还敢出来。彩彩,我们寻一处避静的草丛,到哪里寻兔子去。” 温彩问:“你会寻兔子吗?” “那当然,小时候我经常跟哥哥和父亲上山套兔子呢,我可是套过兔子呢。” 七公主领着众家小姐又她的护卫,一头扎入山林。 徐兰芝则与温彩交换眼色,一扬鞭与不同的方向急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七公主指挥着众人,“李李,在你身后有只棕毛兔子,像是野生的,快追啊!再不猎到,就被皇子们抢先了……” “宋宋,你还愣着干嘛,帮李李把兔子给撵回来……” 在林中不远处,徐兰芝勾唇一笑,“华华到底会不会打猎,架式摆得够大,却把猎物们撵得满山乱跑,受了惊吓的怕是明儿再不肯出来了。” 温彩勾唇一笑,“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猎了这么多兔子。谁能想到呢,那些猎物都跑到林子里了。” 徐兰芝不以为然,动物们也很聪明呢,马儿能奔驰的地方,它们不去了,专往那些崎岖山林里躲,徐兰芝与温彩、杜鹃三个步行过去,大半个时辰就猎足了十只兔子,然后再负兔来寻七公主,还看七公主声竭力嘶地吆喝着。 “宋宋、李李,你们俩要是放跑了兔子,本公主与你们没完!” 温彩与杜鹃交换了眼色,微微点头。 杜鹃扯开嗓子吼道:“公主殿下,猎足十只兔子了。” 七公主见消失了大半个时辰的徐兰芝与温彩出现了,每人马上都驮了几只兔子。又细数了一遍,见只多不少,领着众人回御帐邀功。“芝芝、彩彩,你们俩真厉害,这么就猎足了。” 李小姐不悦地道:“不会是早前猎的吧?” 温彩笑道:“你们不信可以查看,这些兔子都还热着呢。” 七公主吆喝一声,“回营帐!”一声“驾——”飞奔而去。 阳光下,几位小姐的身影越发娇俏动人,七公主奔在最前头,温彩与徐兰芝在最后。 徐兰芝面露失望地道:“其实她们都不会打猎,动静太大了,猎物全被吓跑了。” 温彩笑,“这回跟着你,倒是真的学到了。” 打猎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的,这得有经验。 七公主一入猎场,就摆着“我是主将”的谱儿,扯着嗓门让人这样,让人那样,就是跟随她的侍卫,都不知如何应对。不听她的,她就破口大骂,弄不好扬着马鞭就落下来。 近了御帐,七公主翻身下马,人未至,声儿先到了,“父皇,父皇,我们猎了十只兔子回来。父皇,我们是不是第一个回来的啊。” 抬眸却见帐中已经坐着慕容慬、慕容悰兄弟俩,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几位京城出名的世家公子,人人脸上洋着笑。 七公主一急,“父皇,这不公平,皇兄们都已经进猎场了,华阳还得召集人手,可耽搁了不少时间呢。” 她也是一得消息就出来了,皇子也一样啊。 慕容慬笑着道:“七皇妹的这支女队,是第一个回来的。” 七公主笑,很快回过味来,“女队就只有我们一队,这算什么第一。” 皇帝笑道:“华阳也很厉害,你大皇兄、五皇兄也是刚刚回来,这不你的其他皇兄现在还没归来呢。你是第三,但你是女儿家,能赛过他们很不错了。” 天启帝对皇子们要求颇严,独对公主纵容、疼爱,尤其是对七公主,那可是宠上了天。 七公主得了夸奖,越发笑得高兴了,“我们猎了十二只。” 慕容慬看了眼慕容悰,“七 皇妹胜了,我们都只猎了十只。” 他们得听皇帝的,多一只也不敢猎,但七公主不同,她是公主,皇帝又纵容,就算多猎了两只也不会计较,不会被视为抗旨不遵,也不算违规。 七公主笑成了一朵花,“来人,把兔子都送到御膳房去。父皇,女儿要给芝芝、彩彩请功,能顺遂猎到这么多兔子,她们俩是出了力的。” 又是彩彩…… 皇帝笑着,“好,晚宴时,朕就赏她们。” “华阳叩谢父皇。”她一起身,对着外头道:“把几位小姐都请进来吧。” 皇帝打了个手势,大总管让人在皇子、公主们案桌后头摆了案几,小姐与众公子们纷纷落座。 刚坐下,就听内侍太监禀道:“皇上,雍郡王回来了,也猎了十只。” 温青与慕容恒、定国公世子一道入内,见罢了礼,皇帝赏了座儿。 御帐内,除了皇帝、淑妃、珍嫔,便全都是京城的少年才俊、贵家小姐,皇子们、公子在左,淑妃、珍嫔、七公主与众小姐在右。 慕容恒看了眼人群中坐着的温彩,今儿的她穿了一袭杏黄色的狩猎服,外头还套了件鹅黄色的纱绡衣裙。裙子不长,裙口成大波浪纹,裙边长短悬殊约有六七寸长,那长的掩映着短的,越发让人眼目一新,裙摆很大,在长边上绣有缕空桃花,越发衬得她粉嫩娇俏。 徐兰芝穿的是一袭湖蓝色狩猎服,衣饰不有一朵绣花,式样与温彩的相近,却又明显地发,她的纱绡裙前面成膝处,后头却拖至脚踝处,却别有一番韵味。她原在孝期,这些东西都一并减去了,就连头上也只绑了湖蓝色的丝绦,又戴了一对好看的湖蓝色绒球,越发显得活泼可爱。 七公主则是一袭大红色的狩猎服,制作精致,水红色的纱绡衣裙绣着缕空蝴蝶图案,裙边故意裁剪成规则的大波浪边,长长短短,裙边用银丝线绣边,更显华贵。 温彩看看时辰,伸手轻扯了一下七公主,低声道:“我得去御膳房帮忙了。” “本公主准了!” 温彩起身,垂道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出了御帐。 定国公府的刘世子道:“玉堂,你们府的狩猎服很特别,下人、主子的又不同,看着就赏心悦目。” 温青得意地道:“这是我妹妹让府中绣房赶出来的。” “你家的图腾设计精妙,能否与你妹妹说说,我想请她帮定国公府也设计一个图腾。” 温青府里都设计图腾,定国公府比镇远候府还要尊贵些,理应也该有个自己的图腾,总不能蓝黑旗帜一扬,上面绣着干巴巴的几个白字“定国公府”,越瞧越少了气势。 温青当了真,现在看着自家那个图腾,怎么看怎么顺眼,想到温彩颇有些骄傲,比他自个儿打了胜仗还欢喜,“小刘,你喜欢什么样的?比如狮子、老鹰……” “我喜欢鸽子!” 鸽子…… 温青一头黑线,这鸽子可太没气势。 他家的图腾是一匹月下战马,多少还能体现出他武将的身份。 “就让你妹妹设计成鸽子,让她帮忙设计好些。” 温彩到了御膳房帐篷,请教了御厨,今晚准备做的菜式:烤全兔、五香兔、手撕兔,而她负责做一道水煮兔,温彩凝眉,“可会做爆炒兔丁?” 爆炒的? 大厨摇头。 温彩道:“很容易的,我一说你就会了。还有这水煮兔也是一说就会的,我就会做一些家常菜式,比不得御厨大人乃是天下名厨。” 早前御厨还有些不乐,不就是个小丫头,竟然抢他的名头。 此刻听温彩的话意,似乎要教他做这两种菜式,道:“今晚就辛苦小姐了。” 御帐内的人越来越多,出门行猎的皇子陆续归来,七公主今日回来得早,这让她颇是得意。 入夜之后,宫人们在空旷的草地上拉了围帐,重臣、随驾武将等陆续携女眷进入兔宴现场,有宫中的司仪领着众人各自入座。 彼此,温彩离了御膳房,闻一下自己的身上,连头发都有一股子水煮兔的味道,回帐打理了一番,又换了身参加夜宴的得体衣袍。 徐兰芝紧张地问:“水煮兔都做好了?” “好了呢。” 温彩笑道:“都好了。” 今晚做了好几百只兔子,光是水煮兔就用了八十只,御膳房用大锅连做了七八锅,瞧着多,一装盆就没那么多了,好在里面加了其他的菜进去,倒也是像模像样的。 御膳房的厨具不够使,将冷家的厨房也一道用上了,护国公府借了厨房给御膳房使,一时间满围帐内都是饭菜的香味。 温彤紧跟着温青身后,馋得她吸了一口气。 温彩低声问徐兰芝:“四小姐走路有些不对劲。” 温彤走路走一高一低的,明显感到左腿有些打颤。 徐兰芝压低嗓道,“听说今儿一下午都在学骑马,非不让牵马,怕是摔得不轻。” 温彤神色奕奕,一面打理周围,一面看着已经落座的各家年轻公子,视线很快就落到众皇子身上,他们的服饰与寻常人的不同,都是蟠龙袍,亲王着的是紫色四爪蟠龙袍,而郡王是紫色蛟龙袍,蟠龙更比蛟龙威武。 一瞧到年轻的皇子,温彤便三分羞涩、七分矜持地笑了,就连动作也变得更加娇弱、优雅起来,那小碎步顿时变得不能再小了,一跳一跳,双手握放胸前。 徐兰芝道:“我快要吐了!虽说温翡想嫁人,那是不想被官媒配了歪瓜裂枣,你瞧瞧她,嘴上不说,一见到皇子那样儿,连路都不会走了,矫情得让人想昏。”不光是看不惯温彤,便是温彩徐兰芝也看不顺眼,不过是一个暂时不表露形色,一个早已表露出来。她看着温彩时,不由得撇了撇嘴。 温彩道:“你不看她就是。”真是奇了,这些日子她与徐兰芝相处甚好,为甚徐兰芝总是有一股子瞧不起她,不,是有些厌恶她的样子。 只一刹,徐兰芝笑了。 温彩只当是自己想多了。她没做什么让徐兰芝厌恶的事,她却不知道,徐兰芝不是厌恶,而是怨恨。 温青抱拳与相熟的人打了招呼,这才坐下。 温彤坐在温青左手边,温彩坐了右手边,再右边是徐兰芝。 徐兰芝看着桌上并没有那道水煮兔,“彩彩,你做的那道菜呢?” “那道菜凉了就不好吃,我教御厨做水煮兔,待开一开宴就会送过来。” 桌上摆的都是烤全兔、香辣兔、爆炒兔丁这几样,又有一大盘羊肉、卤制的五香牛肉等,降了案上摆的一盘苹果、桔子等物,又一盘精致的点心,其他清一色全是荤菜。 正文 第129章 舌战夜宴 第129章舌战夜宴 温彩一倾身,“芝芝,你今晚可别喝醉了,少喝点儿!” 徐兰芝恼。 温彩笑道:“我答应过徐伯母要照顾你的,要是你醉了,回头徐伯母还不得说我。你就算帮我个大忙,别让自己喝太多。” 敢情她徐兰芝真真是个酒鬼桕! 徐兰芝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第二排坐着个熟悉的男子,不是杨二公子还是谁。 他捧起茶杯,与徐兰芝微微点头一笑些。 徐兰芝装着没瞧见,“一个文弱书生,不会武功,还学人穿狩猎服。” 温彩抬眸,就迎上杨二公子的目光,“你认识他么?他怎么盯着你看了许久。” “不就是那回冷府宴会上么,他险些被人算计了去……” “哦,是他呀!”温彩恍然大悟,“长得还不错,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小白脸型,难怪你瞧不上……” 以徐兰芝的性子,会喜欢武将,如温青类型的,如武功高强的侍卫型,独独不是杨二公子那样一股书卷气,又长得太过清秀的男子。 徐兰芝打小羡慕的就是像徐父那样的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 温彩低声道:“说不准,他是会武功的,是你那日多事,偏要美人求书生。” 徐兰芝捧起茶盏,一口下去,去了半盏,岔开话道:“还是打猎有意思。” 有人道:“七公主来了!” 七公主一袭华贵的衣袍,一入围帐就笑盈盈地,对身后的宫娥道:“去,把彩彩芝芝请到我身边来坐。” “是。” 徐兰芝迟疑了,只看着温彩,这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呢? 再看其他皇子,成亲的都带了宠妾、王妃,没成亲的慕容恒落漠地独自会在宽大案几前。 或是这样热闹的时候,他心里越发难受吧? 他的母亲、妹妹都在冷宫,而他却享受着这等荣华。 温彩心里想着,目光不经意与慕容恒撞了个正着。 慕容恒别开,她也兀自移开视线。 徐兰芝低声道:“七公主还等着我们呢。” 她是不懂京城规矩的,但一争跟着温彩走就对了。 温彩轻声道:“这位姑娘,劳你告诉七公主一声,怕是这样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我家公主说的就是规矩,二位小姐不必在乎旁人怎么说,只管坐到七公主身边。七公主说了,你们是她朋友。” 人家都这样说了,再不去,岂不是太拂面子。 温彩与温青打了招呼,领了徐兰芝坐到了七公主身边。 三个人坐到一处,便开始收不住话头了。 “芝芝、彩彩,我还没问你们,今儿下午,你们到哪里猎的兔子?没多久呢,我们才猎两只,你们俩就猎了十只。” 温彩道:“华华,可不是我猎的,我就猎了一只,还是芝芝帮忙补了一箭才没失手的,算起来都是芝芝的功劳。” 七公主就喜欢有本事、有个性的女子,在她看来温彩有个性,徐兰芝也是个让她喜欢的。 徐兰芝笑了一下,不经意地。 七公主扫视四周,低声道:“明儿我想赢了大皇兄、五皇兄,他们总是瞧不起女子。芝芝,你有没有把握?” 徐兰芝一脸凝重。 温彩含着浅笑。“芝芝在边城的时候经常狩猎,她最有经验了,华华,如果我们要赢,就得听芝芝。” 徐兰芝勾唇一笑,眼里的得意之色更重,这一次秋猎她一定要大出风头,把那些养在深闺的名门小姐们全都比下去,唯有这样才能引来更多关注的目光。 七公主心头一沉:真是奇怪,徐兰芝怎的会流露出怨恨温彩的眼神。对于眼神,七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各式各样的神色都瞧得多了,她是万不会瞧错了。她又细看了一会儿,徐兰芝从周遭收回视线时,当注意到温彩眼里的情绪暗露,那是繁复的:有嫉妒,有怨恨,有不甘。得了空,她是不是得提醒温彩。 几次与温彩相处,温彩可是从未说过徐兰芝的半句坏话,都是夸赞话儿。可是徐兰芝今儿故意说温彩给冷昭取了“剑南春”的绰号是什么意思?要是传出去,怕是冷、温两家的矛盾就更大了。 七公主心头一番权衡,笑道:“只要芝芝能赢了大皇兄和五皇兄,我重重有赏。” 几个正嘀咕着,就见对面的护国公府李小姐大呼一声“剑南春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进来的冷昭身上,他的后头跟着两个女子,一个穿着正红色的锦袍,一个穿桃红色的衣裳。 正红…… 七公主顿时跳了起来,“剑南春,你什么意思?”她指着萧彩云,“本公主和二皇姐今儿穿的红锦袍,你就让她这个扶不上墙的女人穿红色,臭女人,马上滚回去换一身来。” 温彩的记忆里,七公主似乎就偏爱红色的衣袍,所以她让府中的绣房给七公主做了一身红色的狩猎服。 此刻七公主见萧彩云穿了身红袍,竟冲了过去,指着萧彩云的鼻子训骂。 围帐内的女眷也有不少是穿了红裳的,但那红却不及七公主身上红艳,有的是浅红,有的是暗红,唯有萧彩云是一袭正红。 她穿正红,是想告诉所有人,她是正妻吗?因为正妻过门才穿正红嫁衣。还有巧针竟穿了身桃红的,摆明了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是冷昭的侍妾姨娘。 温彩吓了一跳。 景阳坐在大皇子下手侧,此刻不紧不慢地道:“冷候爷,谁不知道我和七皇妹最爱穿大红大紫的颜色,你让这贱妇穿这么身衣裳是与我们姐妹过不去么?” 慕容悰心头一紧:七公主爱穿大红大紫,景阳什么时候爱穿大红大紫了,景阳打小什么颜色的宫袍都穿,但只要穿出来就显得雍荣华贵又大气。 她到底是七公主一母同胞的皇姐,又是嫡出公主,自比旁人要霸道些。此刻见七公主跳出来训冷昭与萧彩云,便这样表达了一句自己的不满。 顺王妃此刻抿嘴一笑,愤然道:“冷候爷,你瞧瞧今儿来参加酒宴的女眷,哪个不是身份贵重,而你却把上不得台面的侍妾领来。不知道的,说你不知规矩;想冷家乃是京城名门世族,你当是知矩的,可见你是不把皇家威仪、皇上恩赏放在眼里!” 顺王妃言辞犀厉,一侧坐着的慕容慬勾唇含笑,眸子里却有几分鄙夷之色。 顺王侧妃笑道:“早前听到冷候爷的雅号,只当是百姓们抵毁你,如今一瞧,可不是你自个作贱自个么?” 冷昭是慕容悰的舅家表哥,顺王夫妇一直就与慕容悰不对付,自然看冷昭也不顺眼,此刻抓住了机会,又狠狠地踩上一脚。所有的人都面带讥讽,那神色里的玩味、看稀奇之意明显。 冷昭紧握着拳头,这样的神色他打小就见到多了,而萧彩云更是死咬着双唇。她跟来,就是想让刘家的人瞧瞧,她萧彩云不跟刘伯彦,依旧有男人要,且还是比刘伯彦更有本事的男人。 温彤早前为错失良姻大哭一场,这会儿子倒为自己的庆幸捏了一把汗。冷昭开罪的人不少,先是七公主,再是顺王妃,就连二公主景阳也颇不满,个个见着冷昭时都带着鄙夷的目光。她越发觉得自己没与冷昭订亲是好事,冷昭怎能带着萧彩云主仆来赴宴么,也难怪所有人都不喜。 冷昭与萧彩云主仆立在中央,坐到筵席上不是,离开也不是。他定定心神,朗声道:“这怎么说的,萧氏是我的平妻,那也是有婚书为聘,办了酒席过门的。巧姨娘是我侍妾,也有名分,我带她们来有何失礼?” 安王慕容悰有些瞧不下去,先是七公主骂,再是景阳公主训,现在连顺王妃都要讥讽几句。“冷候爷说得在理,大皇嫂未免小题大做,各位能带女眷赴宴,为甚冷候爷就不行。” 六皇子失声笑了起来,“五皇兄,就算要带,那也是上得台面的,把个丫头出身的侍妾带来,又带了个被人休弃的下堂妇,可真把皇恩放在眼里?” 谁不知道,六皇子是顺王党一脉的,六皇子的亲娘与贵妃娘娘交好,连带着两个皇子也是交好的。 七公主接过话,大声道:“贱男就是贱男,把全天下男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尽做些丢男人脸面的事。” 整个酒筵上,一片肃静。 有人在笑,有人在瞧热闹。 安王一人难敌数嘴,要是再说一句,怕是场面更难应付,他不应得抬眸望着对面的温青。 温彤一见安王投来目光,心下一喜,安王虽定了安王妃和侧妃,可要是他乐意,是可以再娶一位侧妃。 不待温彤开口,顺王妃问道:“温大将军,你旁边那位小姐是……早前怎的没见过。” 温彤心下欢喜,终于有她露头面的机会了。 温青道:“回顺王妃话,这是末将的嫡妹,家中排序第四。” 温彤当即起身,款款一拜,“小女见过顺王妃,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妃招了招手,“你走得近些,让我瞧得清楚。” 温彤娉婷摇曳地走近顺王夫妇的酒案,顺王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生得貌美,心头不由一荡。 顺王妃笑道:“真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殿下觉得妾说得可对。”看似在问顺王,却已经瞧见顺王那双瞧得直勾勾的眼睛了。 七公主对温彩道:“彩彩,怕是你们家又出一个顺王府姬妾了,瞧见顺王那眼睛没有,恨不得把你姐姐吃了。” 温彩微微勾唇,并不应话。 徐兰芝颇是反感地道:“一瞧见位高权重的男人就不会走路,在温府里耀武扬威,一到这儿就扮淑女了。” 七公主浅笑两下,“芝芝见着年轻的英雄人物,不也与她一个样儿么,也是眼睛不动,路不会走……” 她的心思 竟如此明显?她自认掩饰得很好。“我哪有……” 七公主笑得意味深长,睃了眼温彩:她正单纯地笑着。到了现在,温彩不会没瞧出徐兰芝的心思吧。“真没有么?可要本公主点破啊?” 徐兰芝双颊通红。 温彩一脸愕然,听七公主这么一说,再看徐兰芝的反应,难不成被七公主说中了。“芝芝喜欢英雄人物,是谁?哪一个?” 徐兰芝取了块糕点,“彩彩,如此精致的糕点还堵不住你的嘴?” 温彩接过,心里暗暗地想着,徐兰芝喜欢的英雄人物是谁?七公主说徐兰芝见着这人就移不开步子,就如温彤见了皇子的花痴样一般,为甚她没有发现? 酒筵中央,萧彩云见众人的目光此刻又停在了温彤身上,正想转身离去,却被冷昭拉住了手腕,低声道:“入席!这么久了,我们什么样的委屈没受过。” 狗眼瞧人低的东西,今日便罢,总有一日他会狠狠地讨回来,一个个仗着自己是皇家人,便可以欺负他,若是夺嫡失败,他一定要把他们踩到泥土里。 长庆候冷敦带着儿子、儿媳、冷晞也在,将众人的热嘲冷讽放在眼里,却不敢帮冷昭说一句话。毕竟这种场合,冷昭带萧彩云出现就是一件很不得体的事。 冷晞不满地道:“大哥还真是,怎能带萧彩云和侍妾来,平白让人笑话我们冷家没规矩。” 一个穿大红,一个着桃红,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妻、一个妾,可真真新鲜,还这样不把世家名门的名族放在眼里。 因为皇子、公主的话,许多家里规矩重的,都不由得低瞧几眼。 冷敦脸色难看,问冷昕道:“不是与你大伯母、祖母说好了,嫡妻未进门,他就不得娶萧彩云过门么?” 冷昕只不说话。 冷晞急道:“三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要真是没过门,大哥怎敢把人带出来?”这不是丢他们冷家的脸面么,要是传到冷氏族里,指不定又是一场风波。 冷敦连逼带责备,冷昕支支吾吾地道:“是……是前儿娶的萧彩云,婚宴只请了大哥军中的交好,又城南冷宅的几个街坊,萧家那边也请了几个族人来吃喜酒……” 冷昕妻惊愕,“他们办过喜酒了?”这天大的事,家中的长辈竟没得到消息,冷昭这么做可是捅了个马蜂窝。 冷昕点头。 冷敦怒道:“你瞒得真好,分明是让冷家丢脸。” 冷昕轻声道:“这事大伯母和晓妹妹都是知道的。” 郑氏与冷晓知道,却不让传出这些话来,郑氏当真纵容得很,把冷家的规矩全都没放在眼里,任由冷昭胡作非为。 萧彩云坐了一会儿,瞧见刘家也有人来,对冷昭道:“你且坐着,我这就去见见刘伯彦夫妇。”冷昭欲止,她粲然笑道:“你放心,我只是提前告诉他们一声,说改日要登门取回我的嫁妆。” 巧针道:“奶奶,婢妾陪你一道去。” 现在他们三个人的命运捆绑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彩云点头,一路近了刘家的酒案,并没有行礼,赤/裸/裸带着挑恤地看着刘伯彦夫妇,一侧又有刘家当家人夫妇坐在一侧,什么一门贤士,不过是浪得虚名。 “三妹妹。”萧彩云声音不高,“我是来与三妹妹说一声的,昨儿我与候爷去萧氏族里拜访了族长及萧家长辈。想来父亲已经与你说了,我过几日要拿回我的全部嫁妆,这些嫁妆原是我亲娘留下的,怎么说三妹妹有你亲娘的嫁妆,不该拿了我和大姐姐的那份。” 她拢了拢两耳的秀发,拔高了音节,“我忘了告诉二位,哈哈,我有身孕了,而且父亲已经认回了我这个女儿,承诺替我拿回原属于我的嫁妆。三妹妹回到刘家,别忘了整理整理,另外,再告诉你一声,我舅舅、舅母把我娘当年的嫁妆簿子给我的。” 刘伯彦妻心头一震,“你……” “别人的就是别人的,就算吃进去也得吐出来,到时候我会与你细细清算这些年的收益。三妹妹,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柔弱,今日的萧彩云早不是当年的萧彩云,我就是个恶女,不知廉耻、不守妇道,可这些都是被你们母女逼出来的。待秋狩结束后,我会带人去取我的东西。要是不给我,那就在大理寺见。 顺道再把刘家的隐私都抖露个干净,我倒要让世人瞧瞧,所谓的书香门第,表面光鲜,背里又如何如何的龌龊不堪。人家定国公刘大将军才是嫡子,是你们卑鄙无耻,害死了人家的亲娘,还说人家是庶子。” 这声音很高,只见刘伯彦嗖的一下弹跳了起来,大喝一声“萧彩云,你休要胡说八道。” 萧彩云可不管,扬了扬头,“我胡说,你们刘家做得出,还怕人被说吗?” 在座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这是怎么回事,没想京城出名的书香门第竟有这等不堪之事。 众人立时忘了冷昭的事儿,一个个都盯着刘家人。 刘大人气得直吹胡子,刘夫人在一侧轻喝一声:“萧彩云,你这个……” 萧彩云压低嗓门,“十月二十五日前,拿不到我亲娘留下的嫁妆,你们刘家休想好过,刘大人的族长身份也就做到头了。什么儿子勾/引父亲侍妾,还生了女儿啦;什么女儿未嫁,就在庄子与人勾搭生下了儿子啦……到了时间不给我,可别让我传得满城皆是,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刘家的那些隐私,皇家里头知晓的人不少。” 这是要胁!不带半分的掩饰。 萧彩云翻了个白眼,“你们还看我夫君的笑话,却不知道,你与我夫君怎能一概而论,哼——你们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辈罢了!”她拂袖转身,周围已经有人议论起来。 “定国公才是刘家嫡子,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定国公是庶子吗?” “看来刘家的秘密也不少啊。” 温彩看在眼里,心下冷笑。 七公主推攘道:“彩彩,彩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兰芝咋舌道:“瞧着萧彩云也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呷了一口清茶,慢吞吞地道:“坏女人是怎么来的,是被坏男人变出来的;同样的,坏男人是被坏女人变出来的。” 七公主惊呼一声,大着嗓门道:“彩彩这话我明白了,萧彩云如何坏,那是因为刘伯彦把她变坏了;剑南春如果坏,那也是萧彩云把他变坏的。可见,这个最坏的人不是剑南春,根本就是刘禽/兽!” 徐兰芝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七公主又喜欢给人取绰号了,把李小姐叫李李,把宋小姐叫宋宋,而她们还不能反对,居然跟着也这么称呼。 萧彩云含笑赞同,“谢七公主明鉴。夫君的绰号着实不好听,可至少还是人,那个人则是名符其实的禽/兽,一面防备结发有孕,背里下药;一面却背里与姨妹爬床,害得姨妹堕胎;到最后却把这个罪名尽数推给旁人。” 这话简直就是一枚炸弹!刘伯彦妻气得俏脸发白,萧彩云公然道破隐秘,指责她未婚落胎,这往后她在刘家还有何颜面,只是这事瞒得极紧,萧彩云是怎么知道的? 刘伯彦俊美有才,萧三小姐早在数年前就喜欢上刘伯彦了,若不是萧母暗里动手脚、帮忙,很难遂愿嫁予刘伯彦。 萧彩云变了,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善良贤惠的女子,分明就是想把所有的事都给搅乱。她突地站起身,欠身行礼,落落大方地道:“萧氏不明白,我夫君做错了什么事,竟有人在背里给他取了那么个绰号?夫君对我一往情深,当年因我易嫁他人,悲愤投身沙场,,后见我孤苦无依,心疼不已,又娶我为平妻。世间还有比我夫君更重情的人么?他没有因我是残花败柳之身而嫌弃,更没有因我的过往而不容,他的心胸如草原一般辽阔。 他是这世上真正的男子!是堂堂的大英雄,可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竟在背后把他议论成那样。如果说我夫君因娶我便是犯贱,那么萧氏要敢问一声,那些表里不一,长得人模人样,背里竟做荒唐事的禽/兽又如何评论?我夫君坦坦荡荡,行事磊落,他因情系萧氏,便抵抗家族的责备、世人的异样眼光,依旧坚持娶我萧氏为妻。这等人,怎会是犯贱? 如果世间多几个像我夫君这们的情义男子,天下又会多几个幸福的女子……” 正文 第130章 厨艺 温彩原本觉得无趣,而此刻萧彩竟慷慨陈词,竟不畏不惧,大胆迎视着世人鄙夷的目光。 七公主听到这儿,神色微异,从早前的瞧不起,到现在颇有些赞赏,就差拍着巴掌叫好了。 徐兰贞更是一脸同情,只是看往冷昭的眸子里依旧带着些不屑与恨意。不屑,是因为徐家人认为冷昭忘恩负义;而恨意,则是因冷昭无情拒婚,害死了刘小姐。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这是人心攻略,我早就知道自己斗不过她,瞧瞧,她这么一说,你们不都同情她了?甚至认定她和冷昭的爱情。棱” 七公主觉得甚是有趣,伸手一扯,“彩彩,你快起来,你反驳她,你快些反驳她,你才是最无辜的……” 温彩本想瞧稀奇,这会子竟被七公主给推到了世人面前,她赔了个笑脸。 正待她出口,萧彩云款款一拜,“是我和夫君对不住温六小姐,我知道这其中有些误会,让温六小姐以为从夫君娶你到后来你们和离,都是我们设好的计谋。但今日,我要坦荡地告诉温六小姐,夫君若真是想利用你,为什么他娶你之后却从未碰你,甚至未与你央居一院?我代夫君向温六小姐赔个不是。” 这,绝对是温彩没想到了啊矾! 萧彩云这一招使得很高。 徐兰芝定定心神,温彩反驳不了,她可以,若是反驳成功,让众人不再认同萧彩云与冷昭,她就算成功了,起身朗声道:“冷奶奶此话差矣。温六小姐的名节因你们夫妻被毁,你们又如何赔偿她、弥补她?女子的名节一旦毁了又如何恢复如初?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既然你曾被刘伯彦夫妇所伤,又怎能来伤害一个最无辜、善良的女子? 早前你说那番话,我确实一时有恻隐之心,可很快就明白你的用意,只觉得你这个更加可恶。你今晚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被京城的太太、奶奶所接受?你们既心有所属,早干嘛去了?凭什么要伤害他人?你们又有什么权力在伤害温六小姐后,来求温六小姐的原谅?” 七公主拍着巴掌,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更是张扬流露,嘴里叫嚷道:“芝芝,你继续说啊!继续说,没瞧出来,以为她是为了护丈夫,原来是别有用心。” 围帐内的所有人,都望向徐兰芝与萧彩云。 温彩勾唇一笑,“佛家一个故事,说神秀作偈,偷偷在墙上书一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惠能禅师却答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她笑得轻浅,拉徐兰芝坐下,道:“这种事不说也罢,我温六但求问心无愧。” 顿时,因温彩的这番话,现场一片肃穆。 有人问左右:“温六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萧彩云还想说,却反复吟着温彩说的那两首诗,心里暗道:第一首是告诫世人要多多反省自己的德行,莫要落入恶道;而第二首诗则是说,其实有些事原非不存在,又何必苦苦纠缠。难道温彩从来就不认为那是伤害,也没拿她与冷昭那段短暂的婚姻当一回事? 不同的人细品味,竟有不同的感悟。 七公主在安静了片刻后,“怎么不说了?本公主还想瞧热闹咧。” 萧彩云望向温彩,却见她并未看自己一眼,只捧着茶盏,又取了枚点心吃着。 徐兰芝问道:“我虽读书不多,可彩彩你刚才念的那两首诗,我当真是第一次听到,诗和萧彩云说的话有关系吗?” 温彩莞尔一笑,“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没关系,不过是说,伤害、声名,都是瞧不见的事。如果你心里计较,那就有;若不计较,权当放了一个屁。” 七公主又乐了,“还是彩彩的话听着顺眼,话糙礼不糙,很新颖。” 温彤却小心地问身边的温青,“大哥,六妹妹读过很多书吗?我怎么没听过她念的那两首诗?” 温青道:“没听她说,那是佛家故事么。” 温彤觉得,温彩身上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以前看着这个妹妹,怎么瞧怎么讨厌,可她一开口,让萧彩云就消了气焰。 一声高呼:“皇上驾到!淑妃娘娘到!珍嫔娘娘到!” 众人高呼“万岁”。 皇帝赐了座,众人平身,淑妃拊掌传了歌舞。 艺伎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盈若云。灯影昏惑,金樽映围帐,美丽艺伎突地足尖点地,翻身一跃,半空中的影姿流畅而绰约,蝶飞花粉,燕舞夜空。结伴袖如春水粼粼而动,清眸妩媚,嫣然一笑百媚生,婆娑成舞浮华笑。仿若惊鸿照影,又似鸿雁翻飞,更似九天仙女卓然出尘,裙裾飞旋,百回千转,流光水月。 男子们不由惊叹于艺伎的舞技高超,倾迷于她绝/世容颜。 一阵香味扑鼻,鱼贯而入的宫娥捧来了美味佳肴,其中温彩做的水煮兔也上桌了。 皇帝朗声道:“众爱卿请用!即离宫中,大家不妨放开来玩。 tang” “谢皇上。” 徐兰芝不敢多饮,生怕再闹了笑话,只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他处。 而温彩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双眼睛也在审视着围帐内的众人。 温彤一次次地举杯,一次次地拂袖,目光却是逶迤对面的顺王慕容慬的筵桌。慕容慬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高鼻方颌,宽袖掀拂之间透出硬朗的俊毅,目光转移之间切出威凛的气势。偶尔,两人的目光会在无意中相遇,仅是一瞬,他转开,温彤却带着娇羞地一笑。 温彩低低地道:“一瞧就是勾搭成功啊!” 七公主则好奇地瞧瞧对面的官家小姐,又看看她们视线所落的男子,一扭头,就看到杨二公子时不时往她这么瞧,她愤愤地挑眉:再瞧,本公主剜了你的眼。 杨二公子立时垂眸,很快又望过来。 七公主很快就明白过来,原不是在瞧她,用手扯温彩:“他是不是在瞧你?一晚上不知道瞧了多少次。” 温彩用手指了指徐兰芝。 徐兰芝不紧不慢,神色淡淡地道:“彩彩、华华,我最瞧不得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那是杨二公子有意,与她徐兰芝可没一文钱的关系。 免得被七公主追问、聒噪,徐兰芝灵机一动,道:“彩彩,上回你可说要替温翡寻婆家呢,我是寻不着好的了,可就瞧你了。” 温彩虽知徐兰芝的用意,依旧随着她的话道:“华华,你认识的人里头,可有合适的小吏,年纪在三十岁以下,无妻,小有家资就成。” “温翡是谁?本公主又不认识。”她堂堂公主,还去帮人保媒不成,岂不被人笑话。 “这不是我求你帮忙么?”温彩拉着七公主,装萌扮可爱,“她是我二叔的庶女,怪可怜的,翻年就十七了,再不寻人家,就得由官媒配人,这官媒配的可都是歪瓜裂枣,好歹是我堂姐,我总不能不管吧,华华认识的人多,你且想想看,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她的。” 七公主原想拒绝,可看着温彩那粉嘟嘟的脸颊,可爱得像小猫咪一般的眼睛,伸手一捏,捏住她的脸颊,“换作别人,本公主不稀管,既是我的彩彩开口,让我好好想想。”她能想到的,都是经常出现在皇帝身边的人,这些人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前途无量。 “六部的小吏很多,我问问大总管,他记性最好,把那些人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彩转而又觉有些强人所难,这可是古代,不比现代,自己认识的某位异性正好与某位女子相配,把对方的QQ告知或是说一下对方的手机号,就可以让他们自己联系。 媒婆,在这个朝代属于下三滥的职业。七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的天之骄女,怎能做这种事。 温彩道:“华华,要是没合适的便算了。” “不过是问问的事,待我问过再回你。” 三个人正小声说话,又是一般大的年纪,从给温翡物色夫婿,再说到明儿的狩猎比赛,说得很是开心。 皇帝扫过众皇子、公主,便见最宠爱的七公主很高兴,与两个小姐也是有说有笑。 赏罢了歌舞,皇帝道:“众爱卿敞开肚子吃,这些兔肉全是皇子、公主们猎回来的,菜式也是最特别的。”她目光投向七公主这桌,徐兰芝立时敛住笑,“华华,皇上在瞧我们呢。” 七公主腾地下站起来,大声道:“父皇,你刚才说什么?” “朕在说,温小姐的厨艺不错。”他指着其间的一盘兔肉,上头裹着芝麻,还有根牙签,“这是什么?” 大总管道:“回皇上,这是温小姐做的牙签兔。” 皇帝取了一块放到嘴里,唇齿生香。 七公主看着自己这桌,立时不悦了,“父皇有牙签兔吃,为什么我没有?” 温彩低声道:“这牙签兔做起来很繁琐的,就是皇上的那份,我折腾了好久了,教会了御厨们,哪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做?” “彩彩做的,我就要吃。”七公主跺了一下脚,立开自己的座儿,直往皇帝跟有龙案奔,看了那一盘所谓的牙签兔,将手一伸,取了一根放到嘴里,“好吃!好吃!连骨头都没了呢,全是肉,又鲜又酥还很香。” 七公主取了几块,走到景阳那儿,“二皇姐尝尝,真的很好吃。” 景阳接过,吃了一块,太少了,还没尝出味来。 七公主没走到座上,手里的便吃完了,扭头又跑回去取,“父皇,你不吃这个了吧,你赏给华阳好不好?华阳喜欢吃。” 说是问,不等皇帝答话,捧过盘子行礼道:“华阳谢父皇赏!” 这丫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吃了。 七公主拿着盘儿,经过景阳的时候,又分了一小半给景阳,把景阳又莫名感动了一阵:还是自家的妹妹好,得了点好吃的也分她一份。 经过六皇子身边,他忍不住道:“七 妹能不能让我尝尝?” 七公主伸过来,六皇子取了两根牙签,真的很好吃,眼睛落落地盯着七公主,第一次吃到这种风味的,虽说御厨们做的美味佳肴多了,可像这样麻辣过瘾的还是第一尝到。 慕容悰问:“六弟,那道菜真的很好吃?” 六皇子点头,“要不好吃,七妹也不会跟父皇讨。” 顺王妃笑道:“这道水煮兔也很不错,快尝尝!”这话是与顺王、侧妃谢氏说的。 酒过三巡,皇帝朗声道:“温六小姐,你今儿的菜做得不错,说说看,要想什么赏赐?” 他不是与重臣们说话么,怎么突然又与她说。 温彩嘴里包着菜,来不及细嚼立时咽下,起身走到中央,深深一拜,“回皇上,臣女求什么都行么?” 淑妃秀眉一挑:“没规矩,这是与皇上说话的语调。” 七公主起身道:“父皇一言九鼎,彩彩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皇上。” 温彩抬头,切切的目光正遇皇帝。 皇帝似笑了一下,并没有怒容。 温彩又是一拜,道:“启禀皇上,臣女想给……祖母汪氏、母亲杜氏求赐封赏,祖母含辛恕苦哺养臣女与哥哥,好不容易看到我们长大,却撒手人寰;臣女的母亲慈和温柔,上孝长辈,下育儿女。她们是我们兄妹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酒筵中央的少女,神色里满满都是对祖母、母亲的一片孺慕之情,字字道来,情真意切。 温青见皇帝不语,生怕温彩惹祸,提袍走到中央,道:“启禀皇上,臣妹年幼,口无遮拦,还请皇上恕罪。” “温玉堂,她何罪之有,乃是一片孝心!朕,准了!你乃二品武将,朕赏你祖母、母亲一品诰命!” 温青微惊。 温彩将头贴地,重重一磕,温青紧随其后,这头磕得那个响啊,仿佛敲在人心上一般,兄妹二人齐齐高呼:“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彤坐在一侧,只给汪氏、杜氏请封,却与何氏无干,好歹何氏也是他们的继母好不好?提了祖母姓氏便罢,连杜氏的姓氏也一并提了,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兄妹是杜氏所出。 七公主心下欢喜。 徐兰芝却想,同样是为人子女,看温彩就能替自己的祖母、母亲求赏,那她呢?徐父生前,她娘连个封赏都没有,要是她也能给母亲挣个封赏回去,或许能让人高看几眼。 温青兄妹谢过赏后,各退酒席。 徐兰芝问七公主:“华华,如果明天我们狩猎胜了,皇上也会厚赏吗?就像今晚彩彩做的菜好吃,皇上赏了彩彩的祖母、母亲一样?” 七公主想了片刻,肯定地道:“每年秋狩,尤其是第一天狩猎比赛胜出的前三名都会厚赏。照着惯例,皇上除了赏出三把御赐宝刀外,还会问第一名:你想要什么?” 那不是和今晚温彩的一样。 前三名各有奖赏:第一名得御赐金刀一柄,第二名是御赐银刀,第三名则为御赐铜刀。 徐兰芝咬了咬唇,“华华,你是不是想要第一名的金刀?” “那当然,二皇姐出阁前就得了个第二名,得了柄御赐的银刀,我要是得到金刀,岂不比二皇姐还厉害。” 秋狩时,第一天,比赛狩猎;第二天,比赛马术;第三天,比赛蹴踘;第四天,比赛箭术……每一天都会的赛事,太太、小姐们就坐在围场看台上瞧热闹。 徐兰芝拿定主意,道:“华华,明天你听我的好不好,这样我们就能猎到更多的猎物。” “好!”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前两名都是皇家的公主、皇子。 皇家公主、皇子们得荣誉,但赏下的金银珠宝却是给了与他们同组的各家公子。 秋狩,对于京城权贵来说,是一次难得与皇家同乐的活动,一些臣子会借着这机会与皇帝亲近,甚至有人在秋狩后会连升***,也都是因为这时候讨好了皇帝的缘故。 兔肉宴结束前,皇帝携了珍嫔先一步离去,随后淑妃也走了,临离开前,颇有意味地看了眼温彩,又看了眼萧彩云。 温彩装作未见。 萧彩云则是紧张地垂首。 进入二更三刻后,围帐内的人陆续散去。 温彩今儿累及了,与徐兰芝早早回了帐篷。 刚进去不久,就听银翘来禀:“小姐、芝小姐,四小姐说要与你们说说话儿。” 徐兰芝躺在小榻上,满脑子都是如何多打猎物,如果七公主胜了,她便是七公主这队猎到猎物最多的一个,也许就有机会和皇帝说话,到时候可以替她母亲求个封赏。 温彩道:“你告诉四小姐,就说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明天还要参加狩猎我们得早起。” 温彤觉得自己应该与温彩、徐兰芝处好关系,同来秋狩的贵女小姐们,她一个也认不得,她以前 是认识一些京城官宦小姐,可都是些五六品官员小姐,可此次的不同,上是皇帝的女儿,再是丞相、国公府、候府的小姐,然后又有尚书家小姐,官职最低的当属兵部侍郎和户部侍郎,可人家也是正二品的官,温子群在任上时也只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 再看温彩与徐兰芝,与七公主交好,连护国公府的小姐也认识了,还有五城都督府家的嫡次女宋小姐。 温彤颇有些失望,温彩的话她已经听到了。 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却见一个陌生的丫头奔来,“奴婢是五城大都督宋府的丫头,我家小姐着我来问温小姐,七公主穿的狩猎服是从哪儿买的?今儿我们府的下人寻遍了全城也没找着。” 温彩道:“你进来说话吧。” 银翘打起帐帘,把丫头叫了进去。 温彩道:“这是我们府中绣房做的,要是你家小姐真喜欢,就拿了你家小姐的身量去寻安然阁的麻嬷嬷,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有了麻嬷嬷领路,绣房管事会很快做一身最好看的狩猎服出来。” 丫头迟疑道:“这……这来得及吗?明儿一早就要开始狩猎比赛。” “宋府有的是上等好马,快马回城,最晚三更时分就到了,我们府的绣房备了缝衣机,会很快的。” 丫头这才点了点头,依旧有些不放心,她家小姐就想有这样一身狩猎服,瞧着自己预备又土气又难看,明儿正式狩猎,然后还有马术比赛,正想借着这次秋狩崭露头角呢。“温小姐能不能遣个丫头领我们去。” 要赶夜路,银翘不会骑马,只能是杜鹃了。 杜鹃笑道:“小姐,不如我带他们回去一趟,要不要问问李小姐,看她要不要一套,若是她也要,便一并做好了带回来。” 银翘忙道:“是护国公府的李小姐么?奴婢这就去问。” 杜鹃对那丫头道:“你回去问了你家小姐的身量来,一会儿我们就骑马回城。” “是。” 温彩凝了凝眉。 杜鹃知她有话说,“帐篷里有些闷,小姐,我们到外头透透气。” 徐兰芝还在想自己的心事。 温彤心头有些不快,她要与她们说话,便推说明儿要早起,现在有个宋家小姐的丫头来就见了,她这个嫡亲姐姐还不比那个外人家的丫头重要呢。 温彩见四下无人,轻声道:“杜鹃,你回去之后拿了我的推荐信去找忍冬,让她去百货行找大管事,把这几日赶出来的狩猎服摆出去,如果我没猜错,明日会有更多的人前去采买,价格只管往高里叫。” “小姐,男式狩猎服多少一套?” “八十两银子。” “那女式的呢?” “最少一百两。” “要是问起来为什么女式的为什么这贵,就说,女式的制作过程繁复,衣料用的都是最好的。另外,买女式狩猎服,送颜色相配的绒球一对。” 近来,她、徐兰芝、七公主头都戴着两个绒球,看起来又新颖又别致。 来参加狩猎的小姐,有的就是银子。 “另外,告诉绣房管事让他们连夜赶工,多做狩猎服,这可是给他们赚大钱的机会。”她顿了一下,“若是忍冬问起是谁介绍我们去百货行,你就说是雍郡王帮的忙,见我们做的狩猎服好看,又有不少人问起,方才给的建议。” “是。” 温彩见温青帐篷内无人,到里面写了封信,盖上印鉴递给杜鹃,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正文 第131章 偷香窍玉 夜,静谧下来。 温彩睡得半夜,便见有个熟悉的人影掠过。 是他!慕容恒来了。 她披了斗篷,移出帐篷时,慕容恒一把拉住她,“我们去那边说话。” 他一直就想与她说话,可总不得机会。 慕容恒道:“你哥的狩猎服、你和七公主身上的狩猎服,都是你设计的?戛” “是。”她淡淡地应着,在林下一根倒地的枯树干上坐下,“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你今天做的水煮兔很好吃。” “谢谢!还有牙签兔也不错,只是做起来太繁琐。” 慕容恒忆起那水煮兔的味道,有的人辣得直吐舌,可他吃着好像并不辣。他却不知道,这是温彩叮嘱了御膳房,说上菜的时候照着各人的口味来上,对能吃甜的就上辣味的,对不能吃辣的,就上微微辣的。水煮兔有辣、中辣、微辣和微微辣四种,御膳房还特意在这四种口味上做了区别。因得了启示,御膳房的人今儿特别用心,便是其他菜式也照了这个特别来区分对待。 臣子们吃的菜式与是皇子、公主们的略有不同,而皇子与皇帝的又不同。 “猫咪,近日得了空给我做牙签兔吃,到时候我让人把兔子送来。” 温彩恼道:“不许叫我猫咪。” “你不还叫我木头么?” 温彩噎住。 两个人坐到枯干上,透过头顶的枝叶,看到了那轮明月,夜风拂过,有些凉,她身上披了斗篷。 “我让绣房的人赶做狩猎服,明儿一早送一批衣服到百货行卖,还说这生意是你介绍的。” 慕容恒笑,“你为什么要瞒着你哥嫂?” “树大招风,能瞒一时瞒一时。” “今天你念的那两首诗……”她自己不知道念完后那些文人的目光,但他却是瞧见的,他们很意外。 “佛经故事里不是有吗?” 慕容恒问:“你看的哪本佛经?” 难道这个朝代还没出现这两首诗? 温彩想到这儿,有些紧张。“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了,祖母在世时,偶尔会看佛经,我也是偶尔翻一翻,想不起是哪本书。” 他却在想,“那时候你说那样的话,你真的不介意冷昭、萧彩云对你的伤害。”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冷昭的闪婚有问题。他求的是顺利娶萧彩云过门,我求的是和离重获自由。初婚从父,再婚由己,和离虽让我名声不大好听,可我赢得了自主婚姻的权力。所以,对这事,我并不认为是伤害。我、冷昭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我猜到了他的用意,而他却从来不知我的打算。” 她从嫁给冷昭那一天开始,求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离开冷府。 难怪,她会诵出那样的两首诗来。 也让萧彩云无从辩驳,因为萧彩云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多此一举,那两声透着禅语的诗,让萧彩云落了下风。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沉吟着,这两首诗让回味无穷,一问一答间,令人深思。 原本无伤害,又何来伤害一说。 在冷府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开心。 有时候,她让他感觉很近;有时候,她却似乎离他很远。近的是人,就如现在,他触手就能碰到她;远的是心,他总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懂她。 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她说:“我让杜鹃给你捎一套狩猎服来。” “像你哥哥那样的?” “对啊。” “你眼光不错,六弟说你哥的那身狩猎服好看,刘世子也喜欢,今儿还让人回城打听呢,回头我就告诉他们,明儿一早能在百货行买到,我介绍了镇远候府的绣房给百货行送货。” 她笑,月光下笑得甜美而安祥。 慕容恒道:“明儿,我会尽量获胜。”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想获胜。” 如果胜了,就能了却一个心愿。 他想的是:跟皇帝表明心迹,他想娶温彩。 温彩却说的是:“你想让秦姨出冷宫?” 这一晚,他想最多的是和她在一起,却忘了还在冷宫的母亲和妹妹,心没由来的愧疚、刺痛,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温彩见他不答,又道:“秦姨那样与世不争的性子,后妃的争斗还真不适合她,一个为了亲人会冒生命大险的人,情义重过了性命,这原是她身上最美丽的优点,但在后宫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小十大了,不能总留在冷宫。我们都该好好想想办法,把小十从冷宫里弄出来。就算她离了冷宫,因为有一个在冷宫的秦姨,于你、于她反而是件好事。皇子夺储,你或许就不用卷进这个大麻烦里了。” 她悠悠地说着,像与他闲话一般。 慕容恒就想见她,听她说说话,这会是让他的心更加平和。 坐了许久后,他道:“我送你回去。” 近了自家的帐篷,温彩放轻脚步,一步又一步,不想徐兰芝却从一边跳了出来,大声道:“好啊,我便知道这丫头不对劲!”帐篷外,站着慕容恒,只是那背影已走远,因徐兰芝对他太熟悉,也至一望就能猜中是他。 “嘘——” “你不说清楚,休想让我住嘴,你和四殿下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哪有好上?不过是在一块说话。” 她垂头,每一次总是这样,她想找他的时候,他就来了,这次她想与他统一口径,就说绣房把狩猎服卖到百货行的事。 云衣绣庄的人出尔反尔,把旁人的心血拿出去赚钱,这已经违背了她最初的本意,她现在准备弃了。一次背叛,便不可以再用。即便这里面的人是云大姐儿的夫婿,可若没有云大姐儿的同意,那人也不敢这么做。 徐兰芝低声厉吼,“半夜三更的,你跟他出去说话,你当哄鬼呢,快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他谢绝皇上的指婚,是不是也是因为你,说啊。” “芝芝,我哪里知道啊,这种话,我怎么可能直接问他。要不下次你见到他,你替我偷偷问。我在你面前是口无遮拦,可在他面前装的是淑女,就像温彤一见皇子就那样……” 两个正低声说话,却听到一阵猫儿的叫声,“喵呜!喵……” 温彩道:“哪家带猫来了?” 徐兰芝用手一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声音分明就是人学的。今晚还没瞧出来,温彤与顺王殿下对上眼了。顺王殿下是谁,那可是京城第一风\流男子,但凡被他瞧上的,就没有不成的。” 堂堂皇子还干这种偷\香\窃\玉的事? 徐兰芝见她不信,低声道:“我们跟去瞧瞧成不?” “不好吧。” “我可听人说,每年秋狩之后,都会成就几对姻缘,弄不好温彤的姻缘还真在顺王那儿。不过早前我瞧她的意思,原是想与安王示好的,却把顺王给迷住了。” 温彩摆手,“明儿要早起,我熬了夜明晨就起不来了,比不得你,两天不睡觉,依旧精神。” 徐兰芝不无遗憾,“你不去,那我去了?” “好了,这里比不得边城,毕竟是顺王,怕是身边的高手如云,惊动了他们,没的被当成了刺客,你还是安心歇着。哥哥不是带了护院来,是轮流值夜的呢,顺王要偷,就让他偷好了,也得温彤自个愿意被他偷才成。” 徐兰芝坐回小榻,只片刻又翻身起来,耳畔还有那猫叫声,声声催急,“我得去瞧瞧。”她整好衣裳就往外走。 温彩没再拦。 莫不是真是哪家带来的猫儿,可徐兰芝一口咬定是人。 徐兰芝一人去太危险了,可别出了什么事? 温彩想着也扯了衣裳来穿上。 夜色下,徐兰芝躲在一顶帐篷后,温彩走了过来,她低声道:“你不是说不来么?” “不放心你。” 两个人蹲下身子,那个黑影还在喵喵叫着,人就藏在镇远候府帐篷的周围。 温青出了帐篷,扯着嗓子道:“哪家的猫还不滚外些,小心老子把你给剁了,老子明儿还要狩猎呢。张护院,你们几个是怎么值夜的,一只猫叫了大半晌,你们也不知道把他撵走。” 护院面面相窥,“候爷,那猫在肃毅伯家的帐篷后头叫,没在我们这儿,我们……实在不好赶。” 不在自己地盘上,你赶了也白搭。 温青无语,看他的动作,倒像是用什么东西塞住了耳朵。 那猫依旧叫着,长一声、短一声,若非真瞧着是人在装猫叫,还真辩不出来。 温彩道:“谢家人是怎么回事,怎的也不管管?” “许是他们知道怎么回事?” 谢家的护院走过,竟是见惯不怪,只作没见着。 终于,温彤的帐篷里传出婆子的声音:“哪来的野猫,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气匆匆地出了帐篷,正要发作,只见那黑影奔来,一把扯住婆子,婆子正要大叫,他一手捂住,“是我,小的是顺王殿下身边的内侍。” 婆子再没意外了。 温彤今儿回来后,就与婆子说了,说慕容慬似乎看上她了。 婆子道:“顺王已有正妃、侧妃了。” “再多一个侧妃又不无可能。” 婆子道:“小姐,你要记住喽,奔走为妾聘为妻,你可小心了。” “奶娘放心,我省得分寸。” 婆子此刻定定心神,正色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天儿已经晚了,我家小姐也歇下了。” 内侍低声道:“顺王喜欢 你家小姐,这会子正想念得紧,想让小姐去南边林子一见。” 大半夜的,若是温彤去了会发生什么可是难以预料。 “劳公公回去禀报顺王,就说我家小姐明儿午后定然前往顺王府帐篷拜访,至于今儿就免了,小姐今日略感风寒。” 内侍与婆子说了一阵,婆子依旧不肯松口,只一个劲儿地推托,一会说温彤歇下了,一会儿说温彤感了风寒,再说得多了,她便有些愠怒,“顺王当我家是什么人,是不懂晓规矩的么?我家小姐好歹也是前太仆寺卿的嫡女,是镇远候温大将军的妹妹。顺王若真有心,就该敬重我家小姐。” 婆子生气,扭身回了帐篷。 内侍见不能得手,愤愤地骂道:“我呸!就没我家顺王得不到手的美人儿,回头我倒瞧瞧,你还装什么矜持?”他骂骂咧咧一阵,正要往顺王府去,又在户部侍郎高家的帐篷外停下了,继续学猫叫。 这一会儿,出来了一个丫头,那内侍与丫头嘀咕了一阵。 不多会儿,一个倩弱的背影出来,瞧着似高小姐。 那内侍笑着做了个“有请”的动作。 高小姐便跟内侍去了。 徐兰芝急道:“她真去了?我的个天,一瞧就不安好心,先寻温彤,还以为顺王有几分真心,被拒之后,立马回头就寻了别家的小姐去。” 温彩道:“我们得回去了。” “再看一下嘛,看他们把高小姐带去做什么?” 徐兰芝拉着温彩的手就往林子奔去。 一步步近了,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娇喝声:“顺王殿下,你别这样,顺王殿下……” “臭丫头,今儿晚宴使劲给我抛媚眼,这会子又拒绝了,你今儿既来了就休想逃脱本王的手掌心。” 顺王强势将高小姐搂在怀里,又亲又咬一阵,高小姐初是反抗,最后便停止了,任由他剥去她的衣衫。 温彩要冲出去帮忙,却被徐兰芝强行拽离。离林子远了,温彩恼道:“你没瞧见顺王在轻薄她,为什么制止我?” “彩彩。”徐兰芝轻唤一声,“郎有情,妾有意。要不是高小姐有意,从营帐到林子那么远,她早叫喊了。若不是她有意,她的丫头怎么会替她传话?你这样冲出去,只会坏了顺王的好事,也会让高小姐无地自容。彩彩,你可不能再管这种闲事了,小心惹火上身。” “就你的道理多。”温彩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瞧就不瞧,反正高小姐今晚是被顺王吃定了。 两人回到了帐中,温彩昏昏欲睡间,徐兰芝抱着她的被子挤了过来,“彩彩,你说就顺王这样的人还有人喜欢么?” “当然有的,比如高小姐,又或是其他谁,她们都知道顺王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是飞蛾扑火般地扑上去。” 温彩打了个哈欠,侧身睡熟了。 徐兰芝想了太多太多,从女子的命运,想到了她自己。她一颗芳心如落花有意,偏流水无情。现下连七公主都瞧出她的痴心,可那个人呢,还是从未瞧出来过。 爱是一个不该爱的人,是她的苦。她强行抑制着这份情,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敢让旁人瞧出来,真的好累,她有时候生怕一个没控制住就被人瞧出来了。 * 翌日一早,天色刚亮,厨娘就开始预备晨食,一时间空旷的草地的炊烟燎绕。 温彩睡得很沉,徐兰芝已经翻身起来,“彩彩别睡了,快起来吧,今儿要狩猎呢。” “急什么?我打听好了,得到御帐前会合,然后由皇子、公主们各领一队人马狩猎,还有一个时辰呢,你让我再睡睡。” 徐兰芝走出帐篷,各家起来的都是下人,静谧又不失祥和,她牵出自己的骏马,纵马往草地的尽头飞奔而去,今天要狩猎,她得再在四下转转,看看哪里的猎物最多。 徐兰芝几乎一口气围着整个猎场跑了一圈,哪里有个山凹,哪里有个山坡,全都一目了然,在一处乱石嶙峋的林间,她停下了脚步,马不能入内,那么对于习惯在马上行猎的皇子来说,这里就成了猎物们藏身之地。 她瞧得正仔细,只听到一声“驾——”晨光中奔来一个茫袍少年,衣袍翩飞,当他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时,徐兰芝扭过了脸去。 “是徐三小姐?”杨二公子抱拳笑着。 她不理,只看着周围。 “你也是来查看地形,查看何处猎物更多的?” 徐兰芝闷声道:“你是哪个队的?顺王?安王?” “都不是。” 两人正说话,就听到林间传来一阵异响,徐兰芝反手取了弓箭,拉满了弓。 “六殿下,不要啦!不要……” “小妖精,昨晚可是狠不得要少了,这会子不要,晚了!爷这会儿可是想拼命的入,入得你喊爹叫娘才好呢。” 六皇子好下流!徐兰芝一张脸涨得通红。这可是乱石 林,许是六皇子认为这里少有人来,竟在这里与一个女子做这种事。 杨二公子与徐兰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弄出声响,他拾了枚石子,运力一抛,直惊得林间飞鸟扑簌簌地乱飞,低声道:“快离开!” 两人纵马狂奔,跑了一尘,徐兰芝放缓了脚步,前方出现大片山林,山势巍巍,层峦叠嶂,林木青郁森森,如一幅深浓的水墨画。一条小溪,从山林中蜿蜒穿过,幽深缈远。 徐兰芝漂亮的唇角一扬,带着几分不屑地道:“难怪有人说,每年秋狩之后就会成就姻缘。”这哪里是什么姻缘,分明是苟/合之举,徐兰芝想到六皇子也那女子的对话,只羞得满脸通红。 杨二公子道:“六皇子是大皇子的人,要是被他瞧见就不好了。” “上回我帮过你,这次你帮我,互不相欠了!”她一调马头,“我一定要帮七公主得第一名,你不许和我们抢,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但第一名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夹紧马肚,扬鞭一拍,一溜烟飞往营帐。 杨二公子神色凝重,以前总有女子往他身边凑,可这个女子似乎不屑,昨晚他看了她许久,她连个正眼都没瞧他,他长得不英俊?他不够有才学? 怎的就不看他呢!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对于贴上来的没好感,对于对自己差的,反而一个劲儿的挂念着,杨二公子便是。 一别月余,他一直都还念着呢。 * 晨食后,看台前两侧便摆满了桌案,各家的女眷坐在那儿瞧稀奇,皇帝端坐看台正中的龙座上,两侧是淑妃与珍嫔。 七公主骑着匹骏马,不紧不慢地走到中央,大声道:“会骑射的小姐们,你们现在是本公主这队的了,今儿我们也猎最多的猎物,让世人看看我们京城贵女的风姿。” 李小姐出来了! 她穿了一袭大紫色的狩猎服,头上戴着同色的紫色绒球,与七公主的红一样形成了鲜亮的风景线。 宋小姐也出来了!她穿的是一袭水红色的狩猎服,款式新颖,与温彩昨儿穿的有些相似。 温彩与徐兰贞骑马出来,站在了七公主的身后。 景阳公主也着了一袭狩猎服,其精致程度与七公主的有得一拼,是浅紫色的,纱绡上还饰有珍珠,她抬手一扬,“各家年轻会骑射的年轻夫人、奶奶们,都加入到本公主这队,就算我们成亲有了丈夫孩子,我们的风采依旧不减。” 七公主扬了扬头,笑着对景阳道:“二皇姐,今年我一定会赢你。” “等七妹赢了再说。” 慕容慬、慕容恒……成年的皇子们一个个走到中央,每人都说了几句话,然后只有人骑马站在他们的身后,温青与刘世子都选择站在慕容恒的身后。 七公主扭头对徐兰芝道:“芝芝,你过来,今儿本公主高兴,让你当将军。”又对身后的小姐们道:“我们今日都听芝芝的,芝芝的命令就是本公主的命令。” 皇帝朗声道:“狩猎比赛开始,直至酉时一刻,看哪队猎到的猎物最多为胜。” 大总管拧着面锣,“当——”一声巨响,景阳公主领着年轻奶奶们第一个冲离了草坪。 徐兰芝举着手,示意大家不要动。 紧接着,慕容慬领着一人也飞奔而去。 然后,是慕容悰、慕容恒…… 最后,偌大的猎场只剩下了七公主这队。 有人古怪地看着还留在原地的小姐们。 七公主先急了,“芝芝,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发,到时候猎物都被他们给猎完了。” 宋小姐与李小姐附和道:“这样比下去,我们还不如直接认输。” 温彩道:“我相信芝芝!” 正文 第132章 马上舞 徐兰芝面露感激,这队的小姐有些待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徐兰芝平静如常地道:“七公主,你说过今天让我当将军,就得听我的,再等一会儿,要不大家再歇歇!窒” 几人以为听错了,还歇,就这一会儿,说不准他们都已经猎了好多猎物了。 徐兰芝问道:“各家的丫头都备好中午用的干粮了吧?我们中午许不回来的。没备的都备上。” 温彩道:“我带了,够三四个人的量。”走近七公主道:“这是芝芝的计,等皇子把猎物惊傻了,我们正好去捡便宜,像守株待兔那样。” 七公主张嘴,哪有这等好事,这些皇子可不是吃素的。 李小姐吼道:“还走不走了,再不走,我可自个儿走了。” 徐兰芝瞧瞧时辰,差不多了,抬手一挥:“都听我的,走!”一声音落,她第一个冲了出去,而她去的地方,竟是猎物最少的西南方向。 * 晌午,小姐们没回来。 银翘与春草坐在帐篷里闲话家常。 温彤认识了两个来瞧热闹的小姐,都是不懂骑射的,聚在一处说话,估摸着很快就要到酉时了,各家的女眷不约而同地回到了看台上戛。 第一个回来的慕容恒,只听内侍大声禀报:“禀皇上,雍郡王猎得鹿八只,兔子三十七只,狐狸三只、野猪一只、锦鸡十六只。” 猎场又有自己的记取法子,一只鹿算三只兔子,一只狐狸算一只兔子,野猪则算五只兔子计,一只锦鸡则算一只兔子,这是有皇家秋狩规矩以来就有的换算方式。 末了,内侍大声道:“雍郡王猎兔八十五只。” 第二个归来的是慕容悰,换算之后,计猎九十七只兔子。 第三个归来的是六皇子、然后是八皇子二人,六皇子猎了八十只兔子,八皇子则猎了六十七只兔子。 由此可见,目前领先的是慕容悰。 淑妃很是自豪,就只剩景阳公主与七公主、顺王没归,两个公主领的人不足为虑,就算顺王比慕容悰多,那顺王也是稳稳的第二名了,这不过是在第一名与第二名之间的事儿。 一声高呼,景阳公主领着年轻奶\奶们归来。 内侍大声唱了一遍猎物,道:“景阳公主猎兔八十一只。” 景阳公主竟与慕容恒猎的一样多,她听说后,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难不成还有两个第三名。 慕容慬回来了,后头跟着一列服饰鲜明的小姐们,每人的马背上都有猎物。 慕容慬先下了马,内侍、护卫们开始清点数目。 唱罢猎物数量后,内侍大声道:“顺王殿下猎兔一百一十三只。” 七公主未近,嘴里就大叫着:“父皇,我回来了!来人,快清点猎物数目。” 片刻后,内侍大声道:“华阳公主队猎兔五十八只,鹿三只,狐狸两只,锦鸡二十只,野羊两只……”顿了一阵,只等宫人换算成兔数量,“猎兔九十九只。” 野羊猎一只折五只兔。 有人告诉七公主:“恭喜公主殿下得了第二名。” 七公主扬了扬眉,“父皇,我们还猎了一只老虎,这个如何算?” 立时,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皇帝笑道:“朕记得这猎场内确实养有老虎。” 已经好几年没人猎到虎了。 六皇子道:“七皇妹不会是说谎吧,我们这么多人都没遇到老虎,偏你们就猎上了。” 正说着,但见外头过了两个护卫,两人抬着一头斑毛大老虎,老虎的双眼还插着羽箭,周围再次沸腾了。 温彩忆起早前突地在山凹里发现老虎的踪影,小姐们都惊傻了,要不是七公主的护卫将小姐们护着还指不如何呢,偏徐兰芝像个不要命的,兴奋得似得了糖果的孩子,骑着马就冲了过去,两箭同射,“吱嗖”一声,竟射中老虎的双眼,老虎凄厉的一声悲吼,惊起飞鸟四散逃野。 徐兰芝不紧不慌地指挥着众侍卫,“打虎头,没弄破了皮,把虎皮献给皇上。” 宋小姐的母亲惊呼一声,搂着她心疼起来,“我的儿,我们怎打起老虎来,可真够吓人的,万一你有个好歹,可让母亲怎么活。” 七公主扬了扬头,“父皇,华阳记得一只老虎折一百只兔。” 近二百只猎物,远远领先慕容慬。 皇子没想今年秋狩竟是七公主遥遥领先,第一名啊! 皇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朗朗,而母亲们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宋小姐道:“娘,我没事,一发现老虎的时候,七公主便下令让我们撤退,这老虎是徐三小姐和护卫们杀的。” 慕容悰问:“老虎的双眼是谁射的?” 老虎被射瞎,能在那等情势之下,引弓射中老虎,箭术当过人。 徐兰芝答道:“是小女射的。” 皇帝打量着徐兰芝,“你是……” 徐兰芝抱拳跪地,道:“小女是北疆宁远将军之女!” 一边的定国公走到中央,道:“启禀皇上,他是徐超幼女。” 女子不得说父母名讳,徐兰芝只能说徐父的官职。 “虎父无犬女,不愧是将门之后。” “谢皇上谬赞,小女愧不敢当。” 皇帝笑微微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徐兰芝重重一磕,朗声道:“小女无状,求皇上给小女的母亲一个封赏。” 晚夜有温彩为祖母、母亲求赏,女以母为贵,若她母亲尊贵,她也跟着水涨船高。 七公主道:“父皇,芝芝和她母亲怪不容易的。她就一个哥哥,未等娶妻生子就战死沙场了。他父亲也战死沙场,尽忠报国。” 原本看似陈述的一句话,经七公主说出来,让听者心头一软。 皇帝有些动容,徐将军父子双双战死,可谓是忠勇之将。 七公主继续道:“现在就剩下她们母女四人。要不是芝芝智勇双全,女儿今儿就得不了第一,是她说,先等皇子们先动,等到皇子们惊傻了猎物,我们方去猎物躲藏之地。父皇,就算今日我们没有猎到老虎,我们也是必赢了。我们猎到老虎后,还有好多猎物在我们周围出现,是彩彩说既然我们已经是第一,何不放过那些猎物,让它们生养生息,或许明年能够繁衍出更多的兔子、鹿和锦鸡来……” 皇帝想:这女子倒有几分慈爱之心。“老李,回宫即令翰林院拟旨,封徐超之妻为五品宜人。” 徐兰芝跪地叩谢皇恩。 像汪氏、杜氏这样死后封赏的,只有荣誉,无俸禄亦无实权。 徐太太正五品宜人的诰命封赏,往后每月就能到官府领到户部发放的俸禄银子。虽只每月一两银钱,可这也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官夫人的身份象征,是件很体面的事。皇帝大方地给温彩的祖母、母亲给了一品诰命夫人的荣宠,是因两人都已仙逝了,不需要领朝廷俸禄,他不在乎再大方些。 到了徐太太这儿,皇帝则是照着徐超生前的品阶封赏,这四品恭人与五品宜人之间,虽相隔两级,但俸禄银子却相差一级。 天朝诰命夫人们是有俸禄的,多是随着丈夫或子孙的月俸一起领,一品诰命月领二两银子,再是二品诰命领一两五钱,三品淑人领一两银子,四品恭人则是八百文钱,五品宜人则为六百文,六品安人、七品孺人到九品孺人也只是称呼罢了再无俸禄可领。 像徐太太这样活着被封赏的,既荣誉又有俸禄,虽正五品宜人的俸禄每月可以从朝廷领到六百文,虽少,却能供一人一月的吃用口粮钱。 七公主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御赐金刀,这是自本朝有史以来,在秋狩第一个得到金刀的公主,以前的公主们最多就是得到一把银刀,就算如此,得到御赐银刀的公主也会成为京城最出名的文武全才,这回竟落到了七公主手里。 获得秋狩前三名的皇子、公主欢欣雀跃,有意外的、有疑惑,也有嫉妒的,景阳公主为七公得第一名却是道不出的欢喜。 徐兰芝谢赏之后,退回看台,低声对温彩道:“为什么没雍郡王,他那支队伍可有大姐夫、刘世子,就凭他们三人,没道理不拿银刀?” 她们是意外猎到一头斑毛大老虎,一只老虎便抵可折一百只兔子的数目,就算如此徐兰芝一直觉得慕容恒这支该是拿第二的。 温彩轻声道:“你知道原因。” 徐兰芝想了片刻,方问道:“是因为雍郡王不想拿银刀?” 只要他想,就没有拿不到的。 可是其他皇子若想,就一定会拿到。 明明他有拿到前三的实力,可他却故作落后,他该有怎样的心境和无奈?就算是母妃最不得宠的六皇子,因有贵妃母子呵护,小时候也比雍郡王要过得好。 温彩想到深处,心微微一疼,不由自己地抬眸望去,目光相接,他回以她一抹温和又安慰的目光。 他不在乎是否拿了前三,他只是来散心,只是与自己交好的人一起狩猎,他所享受的不是名次的结果,而狩猎所带来的快乐。 这一刻,虽没有言语,可温彩却似懂得了他。 她笑,笑得甜美动人。 李小姐挤到温彩身边,“你在笑什么?看谁呢?” 那个方向是皇子们站立的位置。 李小姐还没等到答案,一个婆子扯了她一下,轻声道:“夫人有话,小姐不得与温小姐说话,免得污了自己的名声。” 徐兰芝可以与温彩做朋友,那是因为徐兰芝住在大姐、大姐夫家,是一家人。 七公主与温彩做朋友,但七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无人敢非议。 但李小姐不同,她许了婆家,名声对于她来说是至关重要。 婆子拉着李小姐退回去,“小 姐,夫人说了,你不可与她走得太近。” 谢夫人对谢小姐道:“你在外头怎么玩闹,我都没拘着你。但你不得与温六小姐交往,你可听明白了。”大部分因为温彩的名声,一个被和离的女子,若是换作旁人家,许一早就赶出家门,又或是送庵堂去了。 可瞧瞧温彩,不晓避嫌,还敢出现在秋狩上,唉,温家真是家门不幸,怎么就出了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她就该乖乖待在庵堂之类的地方,偏出来抛头露面,已经嫁过一回人了,还当她是待字闺中的娇小姐? 她还笑,笑得那样的甜美、明媚,真是不知廉耻! 不仅是护国公府的夫人如此看,连谢夫人也有些厌恶起来,不多会儿,几乎所有贵门夫人们,都叮嘱女儿,不可与温彩交往,甚至不能与她说话,免得平白带累了她们的名声。 温彩似乎是一只过街的老鼠。 徐兰芝见到夫人们异样的目光,是嫌恶、是挑剔,正待开口,温彩轻声道:“芝芝,嘴长在别人身上,眼睛也长在别人身上,由得她们去吧。我不是还有你和华华两个朋友么?困境之中结识的朋友,才是值得一生相交真朋友。” 她不在乎,她只在乎身边人对她的态度。 徐兰芝一直都是怜惜她的,这只是温彩的看法,但对这个结果,徐兰芝却有些乐见其成。 七公主也总是站在她这边。有友如此,她知足了。至于什么李小姐、谢小姐、宋小姐……由着她们去吧,就当是萍水相逢。 这天夜里,皇帝又罢了狩猎宴,一是为前三名封赏,二是君臣同乐。 围帐内,丝竹笙歌缭绕,舞姬飞袖萦天,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温彩坐在温青的身侧,有贵小姐们连连与徐兰芝喝酒,就连温彤都有五六个相熟的小姐与她点头敬酒。唯独温彩,除了七公主与她同饮了两回,再无人与她喝酒。 徐兰芝能射老虎眼睛,在几位武将出身的贵女眼里,她是一个女英雄,也因秋狩,她又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而结果就是,这天夜里,她不可避免地喝醉了。 温彩只得与丫头们早早扶了徐兰芝回帐篷。 次日又是马术比赛,在看台下的草坪上进行,围着草坪用石灰划了跑道,而参加比赛的人要在跑道上捡花、射箭。 温彩会骑马,但并不会马术。 徐兰芝强撑着醉后头痛,翻身上了马背,跟着几位小姐、景阳公主、七公主等一起奔驰在马术场上,或站立马背,或侧挂马背,或俯下拾花,或张弓射箭…… 温彤张着嘴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兰芝,“天啦!她是怎么做到,瞧她的样子,竟似跟玩儿似的。”她已经学了两天骑马了,还是不敢策马快奔,只能勉强坐在马背上慢慢地走。 秋狩就像为徐兰芝专门而设的。她不仅在狩猎赛上大放光彩,更在马术、马球赛上大绽风华,马术上她的动作轻盈熟练,惊呆了不少看客,让耳目一新,搏得了马术赛的第一名。 马球赛时,景阳公主和七公主都点了徐兰芝,最后景阳与七公主争执不下,由淑妃提议“女子队就组建一支好了。”这才平息了争论,这也是多年来马球赛里第一个与皇子队比赛,女子领了名次,还是第二名的好成绩。 皇帝大喜,厚赏徐兰芝,也厚赏了获得第二名的女子马球队所有成员。 * 七天转瞬即逝。 温彩在最后一晚时,奉命再与御膳房的人合作下厨做了晚宴,其实多是她在说,御厨在听。 最后一天的晚宴,温青醉了、徐兰芝也醉了。徐兰芝现在认识的朋友更多了,不仅女子,连一些武将世家的公子也与她示好。他们多被徐兰芝马上的风采给吸引了,一个女子竟有那等超人的马术,简直就像在马背上舞蹈一样,徐兰芝那灿烂、纯净的笑容,如高山雪、似春日阳光一般美好。 明儿一早,所有人都要离开了。春草嘟嘟囔囔地给徐兰芝擦脸拭手,“芝小姐,你又喝醉了,这是第二回了,要是徐宜人骂你,我可不会帮你了……” 温彩笑道:“她都醉成这样了,哪里还知道这些,这几日她玩得很高兴,你回去不提就是。要是徐伯母问起来,我来解释。” 正说话,外头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奴婢是嘉勇伯萧家五小姐的侍女,奉我家小姐之令特意来给徐三小姐送醒酒汤。” 徐兰芝近来很受欢迎,自从马术赛夺了第一名后,竟有人送了她一个绰号“马上舞”,就是一个能在马上舞蹈的女子,那马儿跑得那么快,可她却能在马背上起舞,有史以来,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女子,比街上那些耍杂技的还要精彩、美奂绝伦。 春草走了帐篷,笑道:“代我谢谢你家萧五小姐。” “我家五小姐说,她很喜欢徐三小姐的直率,她与徐三小姐是朋友,关心徐三小姐原是应该的。春草姑娘,那我就回去了,记得给徐三小姐服醒酒汤。” 春草将醒 酒汤搁到一边的桌案上,汤有些滚烫,得再凉会儿。 外头又传来一个声音:“奴婢是东路军都督府宋家小姐的侍婢,我家小姐不放心徐三小姐,让奴婢送醒酒汤来。” 银翘面露羡色,要是自家小姐这样受人欢迎该有多好。 温彩神色淡淡,取了果点盘里一只大苹果抱在手里啃着,声音很响。 杜鹃问:“小姐今晚没吃饱么?” “晚宴的菜是不少,可真没吃饱,一桌四人,但因参加晚宴的人太多,每桌看着多,实则量少。” 温彤看许多小姐都与徐兰芝交好,心头郁闷,一个无父、寄人篱下的小姐,竟抢了她的风头,一个劲儿地吃东西,温青的食量原就大,吃起菜来,怕是就桌那么少得像猫食样的东西还不够他一个吃呢。 快结束的时候,温青对温彩道:“妹妹,让厨房给我热一盆馒头。” 待温青回到帐篷时,厨房的跑腿小厮就送过去了。 一晚上的,来了六个给徐兰芝送醒酒汤的,第六个是杨家的二公子,送汤来的也是个丫头,闻着那醒酒汤,也是做得最用心的。 春草犯愁地道:“这喝谁家的好呢?” 温彩笑道:“我们厨房也省得做了,给候爷帐篷里送三大碗去,再给四小姐送一碗去,春草,你给芝小姐喂一碗吧,这样明儿醒来,胃里好受些。” * 夜,静了。 温彩躺在榻上,脑子里全都是这些天的事。 徐兰芝在秋狩中大放风华,以她的“女中英雄、马上舞”的好名声,定能顺遂在京城觅上一个好良缘。 正迷糊间,又听到一阵猫叫的声音。 她起床挑开由帘一角,探出头张望。 杜鹃也挤出个脑袋:“小姐,有两日没听到猫儿叫。” “若是四小姐是个慎重的,就不会出来,他们胆儿虽大却不敢进帐篷。” 要勾搭成\奸,也得有女子上勾。但户部侍郎高家的小姐许回头就要被家人抬到顺王为侍妾。 温彩轻缓摇头,以高小姐嫡女的身份,嫁个体面人家为正妻不好么,她偏要往顺王跟前贴。 温彤的奶娘出了帐篷,没好气儿地对那学猫叫的内侍道:“你怎又来了?我们温家的规矩重呢。我家小姐是不会出来的,你且回去吧。” 那内侍低声道:“顺王殿下对温四小姐可是一片真心,这几日都没睡好呢?” 帐篷里,温彤冷声道:“他是不是真心,我们心知肚明。” 上回,这内侍在温家帐篷外学猫叫,稍后又去了那儿,那猫叫声如此大,温彤也是听见的。这几日对顺王死了心,一心想要勾搭上雍郡王,可此人根本不理她,她改变策略又对安王抛媚眼。安王似乎并不厌恶她,倒给了几个笑脸。 安王要明春才娶正妃、侧妃,如果对她有心,那么明春她嫁入安王府为侧妃也是有可能。 亲王府一妻、二侧室的也有。 杜鹃轻啐:“这些个皇子,怎的尽干这些偷\香\窃\玉之事。” “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 主仆二人刚躺下,就听到那阵猫儿叫似乎转移到她们的帐篷了。 徐兰芝醉了,离开晚宴时虽强打精神走着,却是温彩和温彤两个一起才扶出围帐,一出围帐春草扶得很是吃力,她整个人都快扑在春草身上了,温彩与春草两人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徐兰芝给弄回帐来。徐兰芝醉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这内侍到她的帐篷来叫,这算怎么回事? 正文 第133章 设局捉贼 温彩听得懊恼,刚才还说与她无干就不管了。 “喵呜!喵……” 温彩蒙着头,可这声音还是无可遁形。 除了徐兰芝,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温彩猛一掀被子,冲杜鹃、春草两个招手,与她们低语两句,二女点头。 温彩着好衣袍,出了帐篷,还未站稳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儿,若不是瞧过他们的手段,她许会吓掉三魂,这会子却是一脸平静戛。 “温六小姐别说话,我这就放开你,我家顺王殿下自打见了温六小姐,可是心心念着,好些天都茶饭不思……” 温彩点头。 内侍放开了她。 他继续说着像背书一样的台词。她紧握住拳头,听到“顺王殿下这几日一阖上眼都是温六小姐的容貌、风姿,每每思及,便心痛难耐……” 她又没死,他难耐过屁。 温彩听得够了,突地扬头使劲往内侍身上招呼过去,“来人啊!这有个贼人!学猫叫的贼子!昨天就偷了我家厨房的兔肉,还当是狗偷的,原是个贼人!快来打贼人!”她一阵张牙舞爪,丫丫的,偷人这种事居然偷到她头上了。 她是和离了,可她也是黄花闺女。偷不到温彤,就来打她的主意。这顺王可恶,内侍更可恶。内侍这么做,分明就是交差,每晚给顺王带一个小姐可去享用。完事后,顺王又不需给个交代,只在王府里坐等成了他女人的小姐家人把人给送上门。 这男人比渣子还渣子,温彩早就看不过眼了,知道顺王底细的人家,早早就叮嘱了自家女儿,可是还有些第一次参加秋狩的,不知道顺王的嗜好,如高小姐就未能幸免于难。 温彩一个勾拳,直击内侍下巴,再一个飞腿,正中内侍胯下,紧接着直击内侍屁股,拳打脚踢忙得好不快活,嘴里还发出“打死这你贼子”声音。 春草与杜鹃操着棍子第一个赶来,噼噼啪啪地往内侍身上招呼,一边打,一打大嚷着:“打死这贼子!打死他!敢偷我们厨房的吃食,还想偷我们的值钱东西,太可恶了!打死他……” 内侍先未反应过来,很快回过神来,用双手抱着脑袋,屁股朝天,嘴里连连告饶:“别打了!别打了,小的是顺王府的人。” “顺王府的人?”温彩勾唇笑了一下,“可笑,顺王府可没人会做贼子,你这贼子休想胡言乱语,打!这人冒充顺王府的人,给我狠狠地打。” 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家。 温青虽有几会醉意,此刻听到温彩的声音,披衣起来,温彤也在婆子、丫头陪同下打着灯笼过来,只见温彩领着护院、丫头正对一个着锦袍的男子狠揍。 婆子一看那服饰,正是顺王府的人。 想招惹温彤失算,便又改由对温彩下手。 温彩是他们能招惹的么,就算是和离了,可是温青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温青厉喝:“哪来的贼子,好大的胆儿,偷东西都偷到我镇远候府了。” 温彤心里也明白,今儿突然就有四个小姐没再露面,而且是高小姐,就在第一天露了面,之后都躲在帐篷,高家的人说高小姐染了风寒,可温彤觉得这事怪异,怕是高小姐被顺王给糟蹋了,再不敢出来。 “小的……小的真的是顺王府的人。” “胡说!”温彩此刻一口咬定,“顺王府可没有贼子,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学猫儿叫在我家厨房周围打转,昨晚我家就丢了卤好的兔肉,还有一条羊腿,是不是你偷的?” 敢情顺王府连吃食都刻薄了下人?内侍恼,这分明就是栽赃,竟说他是偷吃食的贼。就算是偷,他助的是顺王偷\香窃\玉,他家顺王不是美女看不上,这次秋狩得手的小姐就有几个了,但今晚是最后一夜,就想再偷一个。 一时间,周围的人家都起来了,围在旁边看热闹。 对那内侍指指点点:“瞧着像是顺王府的人。”“我看不像咧!” 温彩扬了扬头,“顺王府的人多了去,那是何等高贵的府邸,哪容做贼的下人?” 温青对身边的护院道:“去,请顺王府的人来,我们抓到一个偷厨房的贼人,自称是顺王府的人。” 内侍浑身疼痛,脸上、头上……更有热流从头顶流下,一定是出血了,温六小姐这个女子,真够狠啊,他已经说了他是顺王府的人,还下这么狠的人,与镇远候府的下人打了他一个半死。 可恶!敢打他!看他不好好的报复。最好让顺王把这可恶的女人弄到顺王府,到时候他仗着顺王的势,狠狠地欺负她,就是打他的丫头也一并报复回来。 内侍拿定主意,抱着头道:“我不是贼,是这位小姐递了信,要夜会我家殿下,我只是过来替我家殿下传话的。” 温青大喝:“胡说八道!” 他自家妹妹是什么人,他不清楚? 内侍大声道:“我告诉小姐,说顺王今晚已经歇下了,不 tang便过来。她恼羞成怒,说我不帮她传话,这才诬陷小的。” 她的名声原就不好,这会子所有人都将视线锁定在温彩身上。 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难辩真伪。 顺王早有花名在外,可温彩是个和离女子,人们似更愿意相信内侍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她是不知廉耻的,自己做了丑事,还诬人家一个下人……” 温青气得一张脸铁青。 温彤面露失望之色,这种人就不能招惹,弄不好就会被他反咬一口。 温彩笑了两声,“我约顺王?可笑至极,那你可有我的凭证,此等大事会用话传送吗,拿出凭证来?” 顺王得到消息,知身边的内侍失手了,他在花海纵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立时带人赶来。 现在是,他站在内侍那边,还是承认温彩说顺王府下人里头有做贼。 顺王勾唇一笑,这一回,看温青不强行把妹子嫁给他。 而他,只屑一顶轿子就把人抬进来,给的还是侍妾身边。 温青爱妹如命,得到了温彩,就等同得到温青的支持。 他朗声道:“温六小姐,你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不是黄昏你让丫头来递给我这内侍,说今晚三更二刻约我在南边山林见面么?” 顿时,顺王的话仿佛一枚炸弹,周围都是嗡嗡的议论声。 温彩问:“证据呢?” 顺王抬手一指,指着杜鹃。 杜鹃立时怔住了,这分明就是冤枉。 不等杜鹃反驳,顺王道:“你叫杜鹃吧,今儿黄昏正是你送的口信给我这内侍,本王今晚饮多了酒,不便赴约,就让内侍过来递话……” 温青知道温彩是被人泼了脏水,可此刻众说纷纭,温彩是百口莫辩,堂堂皇子竟干出诬陷他人的事,但因为以前没明目张胆地做过,现下所有人都信了顺王的话:温彩勾/引顺王不成,反诬人家下人。 顺王得意地道:“温六小姐,本王知道你的情意,你放心,待秋狩结束,本王就派人过府提亲,给你一个王府贵妾的名分……” 温彩在心下权衡利弊,想着应对之法:一,把这事闹大,让皇帝出面查核。可是这样一来,无疑就狠狠开罪了顺王,温青还在朝为官,以后顺王许少不得要与温青为难。真小人易防,这伪君子难缠。二,说几句狂话。反正她的名声已经坏了,虽然她的名声会更坏,可这样至少哥哥并没有开罪顺王,而是她开罪了顺王。 温彩咬了咬唇,正待开口,却听有人道:“大皇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头移来一盏灯笼,慕容恒踏着灯影而来,即便是暗夜,他的光彩也诱人眼目。 他板着一张木头脸,一脸凝重:“这丫头是给本郡王送牙签兔的烹饪方子,怎么成了约大皇兄?” 杜鹃在心头权衡一遍,这雍郡王分明就是把事情简单化,要是送烹饪方子,这事就小得不能再小了。 顺王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小姐落到顺王手里。 慕容恒歪头问道:“杜鹃,你今儿下午来找本郡王,是不是说了什么,方才让顺王府的人误会了去?” 杜鹃灵机一动,顺着话道:“是。是我家候爷说雍郡王喜欢吃牙签兔,让奴婢问了六小姐烹饪的法子,奴婢把法子写下来了,特意给雍郡王送去。可奴婢进不了围帐,便在周围干着急,正巧有这人出来了,他非得问奴婢去围帐作甚?奴婢便请他捎话给雍郡王,可他却说,要是找顺王的就给带话。后来,奴婢瞧到了雍郡王府的护卫,就把方子给他了。” 温彩的名声已经很坏了,而这个说法正好。 慕容恒笑了一下,“没错,她确实给本郡王送了个烹饪牙签兔的法子,喏,就在本郡王手里,大家不妨都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正是杜鹃的笔迹。 这是温彩讲叙后,由杜鹃书写的,不过,不是今天才送出去的,是几天前就送给慕容恒了。 顺王见慕容恒显然是要护温彩,气恼地抬腿一踹,狠狠踹在那内侍身上,“死奴才,人家是给雍郡王送东西的,你是如何传的话,竟说是来约本王的……”骂了几句,又狠踹了一脚。 温彩定定心神,好险,但是就算被顺王诬陷了,她也绝不会跟顺王,扬了扬头,骄傲地道:“顺王殿下,温氏知道你位高权重,可是你听好了,本姑娘对你没有好感。就算要嫁人,也必须是嫡妻,做不了嫡妻,我宁可不嫁。” 贵妾算什么?哪怕是顺王府的贵妾,她温彩压根就没瞧上眼。 好狂妄的话! 周围有人议论起来了,一个女子已经被和离了,竟然敢放话出来:只做嫡妻。这传出去还不得炸开锅。 温青则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顺王勾唇一笑,“温六小姐好志向!” “本姑娘说到做到 ,要是谁敢逼我,那么本姑娘便有将他家搅得鸡犬不宁的本事,有句话说得,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怕死的就怕不要命的。” 她说这话时,眸里蓄满了果决与狠毒,顺王想自己的府里一团糟,就只管来试试。 顺王立时想到了冷昭现下的名声,一大半都是败温彩所赐。成亲第二天,冷昭在宫里就弄丢了温彩,如今传出话来,被百姓们视为谈资、笑话。 温青抱拳道:“顺王殿下,今晚之事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顺王冷哼,今晚真正丢脸的还是他。 “温候爷,你妹妹的心很大。” 温青并不以为是嘲讽,反正认真地道:“这是舍妹的决定。” 人们似乎又给温彩与冷昭和离找到了另一个藉口:她不甘委屈为平妻。 温彩蓦地转身,顺王在猎场肆无忌惮凌辱官家小姐,怕是传扬出去皇帝第一个就饶他不得。 这么多年,竟让他行事越来越过分,还不是看准了各家不敢张扬,毕竟各家一要颜面,二又想保住女儿,只能委曲求全。 夜,又回归到静寂中。 温彩睡熟了。 杜鹃辗转难眠,心下气恼顺王把目光定在温彩身上。 次日一早,猎场各家就传出了闲话:“昨晚,温六小姐勾/引顺王未成,竟扬言说只做嫡妻。”“一个和离的女子,还敢嫁人为嫡妻么?”“若是山野村夫,许是能成的。” 人们嘻笑着。 李小姐面色微凝,“芝芝怪可怜的,竟与这等名声的女子住在一起。” 芝芝近来各家贵女都如此称呼徐兰芝。 谢小姐道:“说起来,我们与芝芝也是朋友,应该让芝芝告诉温夫人,这温六小姐不能再住在镇远候府了……” 几个人私下里聊了,可还真有人敢这么做。 宋小姐就是如此,拿定了主意,趁着家里人都在收拾回城的行装、帐篷等物,她带着丫头就到了镇远候府家的帐篷处。 徐兰芝昨晚醉得厉害,今晨醒来头痛得紧,现下无精打采的依在桌案前,面前摆了一碗稀粥。 “芝芝。”宋小姐唤了一声,“可好些了,昨晚我让丫头给你送了醒酒汤来。” 徐兰芝笑着:“多谢了,我好多了。” 宋小姐看着一边,正招呼着下人收拾东西的温彩,微微蹙眉,“芝芝啊,那个……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说的,你别和温六小姐交往太深……” 她们住在一起,而且温彩是徐兰芝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因为温彩,徐兰芝结识了七公主;又因七公主,她们结识了宋小姐、李小姐、谢小姐…… 徐兰芝不解。 宋小姐道:“温六小姐她……名声太难听了,没的坏了你的名声。我知道你们都住在镇远候府的,可她一个嫁过人的女子怎好住在娘家,没的带累了娘家人。芝芝,有朝一日你也是要许人家的。还有你大姐,他日也会有自己的女儿,她住在镇远候府,无论于你还是于她,这都不好。” 那边,温彩见有人来找徐兰芝,笑了一下,走了过来。 徐兰芝使劲冲宋小姐使眼色,“宋宋,别再说了,莫让她听见。”故作委屈,却巴巴地希望宋小姐能多说几句,最好让温彩都听到。 宋小姐想着:徐兰芝到底是住在大姐夫家,她不敢温彩,但她不同。她拿定主意,对着温彩道:“你怎如此不知廉耻呢?自己和离不要名声便罢了,怎连累芝芝?连累你未来的侄女们?” 杜鹃在一旁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扬,跑了过来道:“宋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真没规矩,小姐们说话,哪轮到你一个丫头插嘴。”宋小姐提高嗓门,“温六小姐,你不该连累了芝芝,也不该累了兄嫂的名声。你要和离那是你自己的事,可现在名声却带累了别人……” 徐兰芝扯了一下宋小姐,“你别再说了,彩彩她到现在都还没及笄……” “就算没及笄,就算真儿个的没与冷候爷圆房,嫁过人就是嫁过人的,能与正经的闺阁小姐比么?也不怕人笑话,竟敢说只做嫡妻,连平妻、贵妾都不放在眼里呢。芝芝,我是为你好,这样的女子你就不能和她交往。” 温青亦在一边,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几步移来,朗声道:“宋小姐,不劳你一个千金小姐来管我温家的家事。” “你……”宋小姐咬了一下唇,这几日她们几个贵门小姐一直在议论这事,只谁也不敢当面说出来,但她想,她和徐兰芝要好,徐兰芝还答应教她马术的,她对徐兰芝可是佩服得紧,一心想与徐兰芝做好朋友,心下一紧,嗓门更高了,“不识好人心!我也是为芝芝好,为你未出世的女儿好,有她这样一个名声的小姐在你家里,你让旁人怎么看?” 温青的脸一阵煞白。 温彩的脸色也一片灰暗。 前儿开始,徐兰芝与她的话就渐次少了。就算 徐兰芝再不计较,可难免她周围的贵门小姐们唠叨,三人成虎,众口铄鑫,待她的也不如早前。 贵门小姐不屑与她温彩结交,但温彩是拿徐兰芝当朋友的。 徐兰芝对宋小姐低声道:“我知道你一片好心,我这儿没事。宋宋,你先回去吧,先回去……” 温彩笑着,轻声宽慰温青道:“哥哥,你别恼,我们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旁人,早些收拾一些,先回京城吧。” 徐兰芝觉得说那些话的人是自己一般,脸颊通红,嗫嚅着道:“彩彩、大姐夫……” 温青道:“不必再说!”他就这一个妹妹,为什么所有人这样说他妹妹。温彩在他眼里是最单纯、干净的,她不知道比那些人的心灵要善良多少倍。 温家的东西收掇好了,与来时一般,不同的是,车上有些腌制过的猎物,五六十只兔子,又有大半头鹿肉,还有十多只锦鸡。 当有的人马术比赛时,还有的人就到山林里继续行猎。 雍郡王府吃不了那么多的猎物,便与温青分了一半,再有一些是温青带着护院到山林里猎来的。 温彩生怕坏了,叮嘱了厨娘把这样东西都腌制好。 路上,徐兰芝又遇到几家的小姐,跳下了温家的马车,坐了李小姐的马车,一路上与李小姐恋恋不舍,依依惜别,两人更是约好他日串门。 * 镇远候府。 徐氏带了徐太太一早候在门口,上回徐兰芝求了皇帝,给徐太太讨了个宜人的诰命,而今府中上下都尊称一声“徐宜人”。 徐氏满是喜欢,“候爷,香汤预备好了。” 徐宜人脸上挂着难掩的喜色。 夜里,徐兰芝躺在绣榻上,琢磨着温彩名声已毁的事,宋小姐、李小姐对她的叮嘱又回响在耳畔,她绝不能让温彩连累了自己,最好能让温彩搬出去。 她需要一个人商量,唤了春草起来。 春草惊道:“芝小姐真要让六小姐搬出去么?” 徐兰芝早就看不惯温彩,因着她在府里,母亲、姐姐总拿自己与温彩比,也因着温彩近来白受了多少训斥。“可这话不能直接与大姐夫说,也不能与大姐说,我若一说,怕是就要被他们训斥,最后的法子就是逼她出去。” 春草面露难色,温彩是正经的温家小姐,可徐兰芝是寄上篱下啊,“芝小姐不是与六小姐交好么?” “交好?”徐兰芝苦笑,“早前我是没有朋友,不得已要与她玩耍。”现在,她通过秋狩,认识了那么多的京城贵女,还与七公主交好,哪里需要与一个声名被毁的温彩交往。若再与温彩住在一处,指不定连新认识的贵女朋友都不与她来往。 她如此用心,才赢得了“马上舞”的雅号、美名,正想借此机会,在京城抢占风头,占尽风光,想好好地活一场呢,怎能因温彩连累了她。 “春草,我是拿你当心腹的,你与我想想法子,若有一个不需要说出来,却能把她逼出府去的好法子,我重重赏你。” 春草一脸凝重,徐兰芝不是说说,因为她说这话时,神色里都是对温彩的厌恶,甚至还有憎恨,“芝小姐不喜欢六小姐?” “岂止不喜,是怨恨!” 正文 第134章 使计赶人 真是奇怪,温彩哪里招惹徐兰芝了,可徐兰芝却这等怨恨温彩。 “自从我来京城,住到镇远候府,因为她,我挨了宜人、大姐、二姐多少训斥、多少骂。她们总拿我与她比,用她的优点与我的缺点比,我讨厌这样。还有,她的名声已经毁成那样,可是大姐夫还拿她当宝贝一样,我不甘心,她凭什么得到大姐夫的宠爱……” 春草忆起徐兰芝受的委屈,温彩言行失体,偏徐氏和徐宜人却要斥责徐兰芝,一回两回便罢,可次数多了,换作谁都会恼。 “要赶六小姐离开,法子也很简单,直说是不成的。只能用旁的法子,上回候爷不是因为听到臣子说六小姐的坏话,与人动了手脚么,如果芝小姐把这事细细地告诉她,她与候爷的感情那么好,为了不连累候爷,一定会搬出去。再有,明儿李小姐、宋小姐要过府来寻你玩耍,到时候你可以好心让她回避……” 春草灵机一动,想出了好几个法子,附在徐兰芝的耳边细细地说了。徐兰芝听得微微含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差不远,法子多了,总有一个对温彩有用围。 这一回,她就不信温彩不会主动提出离开。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许久,方才歇下羿。 * 次日,徐氏欢喜地告诉温彩:“妹妹,绣房又赚大钱了,妹妹弄的那些狩猎服,如今在京城供不应求。经雍郡王引荐,往后我们绣房做的衣裳就有销路,可以挂在百货行里卖……” 温彩笑着。 辰时分,李小姐、宋小姐等相邀来找徐兰芝玩耍了,她们在后花园时练箭术,热闹非凡。 徐兰芝遣了春草来告诉麻嬷嬷“嬷嬷,芝小姐说……说今儿请六小姐别去后花园,嬷嬷,你别误会,我家小姐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怕那几位小姐原不喜六小姐,见到六小姐许是要说些不好听的话……” 徐兰芝也是一片好心。温彩如此想着,其实在秋狩之前,有些事她便已经预料到了,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连徐兰芝近来也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虽有失落,也有伤心,却并不特别介怀,有时候友谊也是要经过考验。徐兰芝因着那些贵女的话就疏远她,可见并不是真心与她交往。这样的友谊她不要也罢。 杜鹃厉声道:“春草,你什么意思?” 春草眼神流离,生怕温彩迁怒于她。“杜鹃姐姐,我……芝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要是听到那些贵女的话,六小姐一定会难过的。只要六小姐不去后花园,自不会与她们碰上,也听不到那些议论……我们芝小姐是真的不想六小姐受到伤害。六小姐也是知道的,上回有朝臣建议候爷,说候爷该把六小姐送到他处静养,而不是留在府里,候爷立时就与人吵起来。还有那回,候爷因为六小姐与安王在校场动了手脚……” 她以为,和离只是为了自己能赢得自由。却是她小窥了这世道,一个和离的女子是没有名声的,更被贵女们视若另类、视若瘟神。 她的和离已经连累了温青。 温青是个好哥哥,从来不曾因为世人的看法而薄待她,从来都视她为最重。 温青为她与人争执,与人动了手脚…… 这让她如何安心。 徐兰芝是好心! 杜鹃狠声道:“住嘴!”春草到底什么意思,偏与温彩说这些事,明知道温彩与温青的感情最深,要知道温青的这些事,温彩会很难受的。 春草道:“六小姐,奴婢和芝小姐都是一片好心,奴婢……” “不用解释了,我省得。”温彩打断了她的话,心微微一阵刺痛,就算春草不奉命来说这些话,她也打算离开。 春草欠身退去。 温彩久久地沉默。 杜鹃道:“小姐,你别想多了……” “是我连累了哥哥,我不能这样自私,杜鹃我们去乡下庄子住吧。”看似在问,其实是她已拿定了主意。 * 桂堂,丫头禀道:“夫人、候爷回来了,一进门就打赏!今儿皇上下旨,封赏了太夫人、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徐太太封为五品宜人的圣旨也下了。” 温青进屋脱下斗篷,“兰贞,把圣旨放到佛堂供起来,改日二房的赤二爷要成亲,我正好携了圣旨回西山县。” 徐氏双手接过圣旨,细细地看了一眼,妻以夫为荣,她都封了,早该封赏了汪氏与杜氏。 温彩进了花厅,轻唤声“哥哥”,垂眸道:“有件事,我想与哥哥嫂嫂商量。” “甚事?” “哥哥,镇远候府现下各处都好了,府里也立了规矩。我想……搬到乡下庄子去做。” 宋小姐那日骂她的话说得对,她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能连累了兄嫂,也不能连累了无辜的徐兰芝。要是徐氏将来有了女儿,因为她的名声不好,计也会连累侄女寻不到好人家。 她不可以太自私。早前想过很多种离开的理由,眼下让她离开的理由竟是这样的 。 徐氏惊呼一声,“妹妹这是甚话?” 她渴望友谊,却经不住世俗的眼光,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把一切都抛于脑后,可当有人挑明了话指责她时,她却真的无视。温彩垂着头,不敢看温青。“哥哥就让我搬到乡下庄子上吧,待我明年及笄,也在庄子上过及笄礼……”她咬了咬唇,眼泪蓄在眼眶里,现在连徐兰芝都疏远她了。 温青厉声道:“顺娘,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能让你一个人住到乡下庄子去。” “哥,这样对你和嫂子、对我们大家都好。一直以来,因为我的回来,我总是担心哥哥某天因为旁人的流言诽语,一个没忍住就与人发生争执。如果我去了庄子上,就没人再对哥哥指指点点。他日要是顺娘再嫁,也只从乡下庄子出阁。哥哥,我手里有祖母给我的四百亩田庄,就算寻不着体面富贵的人家,寻个小户人家还是成的。哥,让我去吧!” 她和离了!他日再嫁,是不能从娘家出阁的,只能从旁处。但她有自己的家业,便可以从自己家里出阁。 徐宜人在内院门口说话,“夫人和六小姐在吗?” “在的,这会子在偏厅说话。” 徐宜人笑盈盈地进了偏厅,身后跟了个陌生的婆子,穿着一袭紫色茧绸褙子,头上带戴了紫色的绒花,她微微欠身。 徐宜人道:“这是京城出名的喜媒婆,我正要过来,就见二门上的婆子领着她。” 徐氏凝了凝眉,“是给三妹提亲的么?” 徐兰芝近来在京城的名气很大:女中英雄、马上舞。徐氏已经听同去的下人们议论,昨儿午后整个府中上下都知道了此事。最欢喜的当数徐宜人,徐兰芝有了名声,他日就不愁寻个好婆家,届时就在京城的武将之家寻个相当的。 喜媒婆笑道:“今儿小的来提的是府中温六小姐。是这样的,小的是奉了冷家老夫人的令过来提亲,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儿午后,温家二房的人去了冷府退亲了!说什么也不敢把温三小姐许给冷候爷。” 温彤一回府,就把冷昭与萧彩云的事细细地说了,更重要的是,近来冷昭“京城第一贱男”、“剑南春”的名声闹得满城尽是,与徐兰芝得来的美名形成了天壤之别。 萧彩云虽占的是平妻位分,可抢在嫡妻进门前就成亲了,这分明就是想压嫡妻一头,更重要的是,萧彩云有孕了,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这名义上的平妻就成了嫡妻。 冷家老夫人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宜的亲事,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温彩。冷昭名声不好,温彩的名声也强不到哪儿去。 “再嫁由己。”温彩苦笑,彬彬有礼一欠身,道:“有劳喜媒婆跑这一趟,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说一句,一生一世一代人,我是绝对不会与人共侍一夫。昔日我既愿和离,就没想过走回头路。” 喜媒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徐宜人轻叹一声,“六小姐……” “徐伯母,我知道像我这样和离的女子许是寻不着好夫家,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想再委屈自己。有些委屈是旁人给的,人活一世,又何苦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再说据我所知冷老夫人做不了冷候爷的主,要是她能做冷候爷的主,就不会由着冷候爷胡闹了。谁都知道,无论是多矜贵的女儿家,嫁给冷候爷那都是守活寡的命。 罢了,罢了!” 温彩扭头对杜鹃道:“取五两银子来,就当我赏给喜媒婆茶水钱。还请喜媒婆明白温六的心意,心如磐石,不可动也!” 她,是再不会改变生意了。 喜媒婆得了赏,眉眼含笑。给她银子,就是为了她帮忙在冷老夫人说几句好话,虽是拒绝,但这话却要拒绝得能让冷老夫人念温彩的好。“温六小姐说得是,既是如此,我就想法儿回了冷老夫人。” 杜七婶道:“老奴送喜媒婆出去。” 徐氏埋怨道:“娘,你怎让她进来,没的惹妹妹难受。” 温彩垂首,她就配回头再嫁冷昭,她不会这么做的。“哥哥、嫂嫂,我意已决,午后我让下人们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离开候府。”她顿了片刻,吐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想让麻嬷嬷回桂堂来帮衬嫂嫂,奶娘和杜鹃是一定要跟我去乡下庄子的,另外冬葵、茉莉两个也随我去乡下,银翘回嫂嫂身边侍候。至于其他人,嫂嫂看着安顿吧。” 温青只觉胸腔里一阵滞痛,“妹妹……” 温彩抢先打断他的话,“哥,什么都别说了。再嫁由己,就算我再嫁,也不能从哥哥的镇远候府出阁。”她笑着,“往后,我会让自己过得快乐。” 温青道:“兰贞,去把妹妹的银票都拿来,还有妹妹交到你手上的店铺……” 十八万两银票啊!这些日子温青兄妹不在,徐氏得了银子可是广置家业,田庄、店铺都买了不少,温彩交给她的店铺几乎都是营利的。要把银票和产业交给温彩,徐氏还当真舍不得。 “夫君,待 妹妹出阁的时候,我再给她吧。” 温彩轻声道:“嫂嫂拿着,我在外花不了几个银子,我身上有钱。那些东西既然给了哥哥就是哥哥的。一早的时候,那五家店铺写的是娘亲的名字,对外也只说是舅舅给娘亲置的嫁妆,原就该是哥哥的。” 但她却没有说,是她挪用温家赚来的钱置的铺子,后来又借钱填补了亏空。 徐氏爱听这话。 温青道:“我们怎能要妹妹的东西?” 温彩戏笑道:“他日哥哥、嫂嫂别与我争旁处的东西就是。” 徐氏面含窘容,“妹妹旁处还有?” “就是一个庄子、一个稍大的店子。” 这时的徐氏,想的是二三百亩的田庄,再一个三间铺面的店子。 她未曾想到,温彩给他们的虽好,却不是全部。 温彩退出桂堂。 杜七婶回桂堂就知道了温彩要迁去乡下庄子的事,看着如今的温彩,她是心疼的,二话不说就拾掇了东西去安然阁,而那头麻嬷嬷想着温彩要去乡下了,她是不愿跟去的,虽说温彩说还有旁的产业,可麻嬷嬷瞧来看去,也就是温彩会有些经商门道,但上回赚来的银钱二十万两,给了温青十八万两,又一万两兑成了现银交到府里公中账房,又一万两分成两分给了徐兰香和徐宜人,手里哪还有什么银钱。 麻嬷嬷权衡一番,欢欢喜喜去了桂堂。 * 十月的最后一天黄昏,天空飘起了雪花。 安然阁上下一片忙碌,与往常一样,温彩亲手拾掇行李,把衣裳等物都收拾到了大红箱子里头。 杜七婶、杜鹃、茉莉和冬葵更是手忙脚乱,待到黄昏,各人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也是这一天,徐兰香也要搬离镇远候府,她与卫成买的那处院子已经修缮好了,一搬过去就能入住。原想打家具,可后来却从旁人那儿买了些六成新的旧家具摆上。 天空飞舞着雪花,轰轰烈烈,飘飘荡荡。 徐兰香进了安然阁,人未到,笑声先到了。 “彩妹妹也要搬了,我还想找彩妹妹帮忙,画一个镖局的图腾呢。” 温彩笑着招呼徐兰香入内,杜七婶灌了个汤婆子给徐兰香。 徐兰香扫视了一下周围,近来外头的流言她也听到了,有一回听不得别人说得难听,她还与人争吵了几句,就差大打出手了。徐兰香口才了得,竟将那几个议论的妇人说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温彩道:“徐二姐不妨先寻旁人设计,近来有些力不从心,身子又多有不适,我想到乡下休养。”她原是打算要搬出去的,可是这会子回过味来,觉得春草说的那些话多了一些故意的成分,她可以是自愿离去,却不能是被人赶走。心下不由得轻看徐兰芝,也随之小瞧了徐兰香。 外头,传来了忍冬的声音,“六小姐在吗?” “在楼下偏厅。” 忍冬笑着行了礼,“候爷着奴婢给六小姐送一万两银票来,说六小姐在外头莫要苦了自己。” 温彩让杜七婶收了。 忍冬又道:“夫人让奴婢给卫奶\奶带了一千两银子来。” 徐兰香没拒绝,笑着收了。 “这镖局还没开业,雍郡王就给我家卫成介绍了一笔生意,是帮百货行押送南货的,从江南那边送丝绸过来,一车有一成五的利润呢,要是一趟押送二十车货,这不就白赚几百两银子。” 杜鹃看了眼温彩:百货行是她家小姐的,虽说与雍郡王合伙经商,可在合伙以前,温彩就是大东家,许是温彩私下叮嘱雍郡王做的。 温彩轻声道:“恭喜徐二姐了,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 徐兰香乐得合不拢嘴,他们一家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待我得了空,就去乡下瞧彩妹妹,你可得把地址留给我。” 温彩与她说了地方,那四百亩田庄只是她暂时的栖身之处。 “彩妹妹过年节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徐兰香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可得保重好自己。” “我有个体面的哥哥,旁人欺负不了我。” 两人又寒喧了一阵,徐兰香方起身离去,因新开的镖行就在京城,用过暮食后,徐兰香随着丈夫、孩子就离开了镇远候府。 温彩亦到了二门处送徐兰香一家,徐宜人拉着徐兰香的手百般不舍,可看着女儿、女婿有自己的本事了,叮嘱了几句。 徐兰芝重首偷看温彩,欲言又止,她明显感觉到温彩瞧她的眼神有些古怪,想要问,可春草传过话后,又原原本本地与她禀过,是没有问题的。 徐氏又叮嘱徐兰香道:“往后都在京城,有事就捎个信回来。” 徐兰香一一应了,转头对温彩道:“彩妹妹,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就在城西 帽儿胡同卫家镖行,得了空过来串门。” “徐二姐走好,我会来的。” 徐兰香带着孩子坐上二门外的马车,冲众人挥了挥手。 徐兰芝小心翼翼地走近温彩,“彩彩,明儿一早你也要离开了?” 这话若在以前,定是不舍,可现下听到温彩耳里便更像证实。 徐兰芝变了,她们曾是那样的好姐妹,无话不谈。而今,她有了新朋友,因为她的马术、她的箭法,被将门小姐们捧得极高,她也有些骄傲起来,这种骄傲下虚荣心更是节节攀升,天天听那些小姐说温彩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又让徐兰芝联想到以前,温彩说话有失分寸,可最后母亲和姐姐们却来训她,再加上徐兰芝原就面和心厌的心态,越发想把温彩赶出府去。 现在,所有人都说温彩不如她,温彩不配做她的朋友,连她自己也慢慢觉得确实如此。温彩会什么?马术,只会骑马;箭法,也只是马马虎虎。她不过是会赚银子罢了,可这样会赚钱的女子,将门小姐会说“她会赚银子啊?难怪满身铜臭味儿呢。芝芝,你真不能和她在一起玩,没的把你都带坏了。” 杜鹃冷声道:“是啊,我家小姐离开了,要是芝小姐的朋友来寻你练箭谈心岂不更方便了。到时候也不必捎话让我家小姐回避,更不必介意。我家小姐碰上你这种朋友,让你觉得没面子。这世上的人啊,还真是难说得很啊……” 徐氏的脸沉了又沉,这些天她也听到了流言,也盼温彩能主动提出到府外住,可她是长嫂,她不敢提,一旦说出口,温青第一个就要斥骂她。 徐宜人却早已经挂不住了,轻斥道:“兰芝,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温彩的离开,与徐兰芝说了什么有关,否则好好地,温彩突然就说要搬离镇远候府,惹得温青满心不高兴。 温彩道:“我相信芝芝也是好意,你们别训她,如此反让我心里难安。” 她看了眼徐兰芝,人,哪有不变的,有了更好的新朋友,就会忘了老朋友。徐兰芝早前与她好,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同龄女儿作伴,而今那么多的将门小姐、贵门小姐与她示好,哪里还需要她作伴呢。就算徐兰芝在孝期不能出门,却防止不了那些贵门小姐来寻徐兰芝玩。 徐兰芝性子开朗、活泼,却并非是个良善之辈,使起手段来同样是干净俐落。 温彩走远,徐宜人拉住徐兰芝,神色俱厉地道:“你到底做什么了?” 春草争辩道:“宜人,你不能怪小姐的。小姐也是好心,你是不知道,在猎场的时候,李小姐、宋小姐她们都不和六小姐说话,更不会搭理六小姐的,她们都瞧不起六小姐与冷候爷和离,各家的夫人、太太也叮嘱了小姐们,不许她们跟六小姐说话……” 看到徐宜人那犀厉的目光,春草的语调低了几分,“今儿几位小姐相约来府里玩,小姐生怕她们遇到六小姐说些难听话出来,才会让奴婢去告诉六小姐,让六小姐回避的……宜人,小姐真是好意,只不想六小姐却误会了……” 正文 第135章 鸠占鹊巢 徐宜人斥道:“旁人是旁人,可我们是一家人。温六是什么性子、秉性,我们都清楚。”就算是这样,徐兰芝也不该让人去通气,这让旁人怎么想?这镇远候府原是温青的府邸,是温彩嫡亲的哥哥,要是住在哥哥家里还有没么多的忌讳,这家还是家么? 徐氏故作生气地骂道:“兰芝,真还把你能了。这些日子,你大姐夫是如何待你的,但凡给温彩做新裳,便也有你的,即便是你现在守孝,也是让绣房做了得体的新裳给你。你朋友来了,倒不让温彩去后花园……你真过分。” 心里却暗暗叫好,眸子里望向徐兰芝时多了几分赞赏。 昨儿徐兰芝送走她的几个贵女朋友后,就去找了徐氏,将贵女们对温彩不满、不屑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姐,不能让温六再住府里了,这会连累府里的名声,就连我都要被连累了,往后也会连累外甥们的名声。” 徐氏见四下无人,轻叹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可我不能。你大姐夫看重她得紧,我要是把她赶出去,他第一个就饶不得我。” 徐兰芝见她有心,低声道:“这事我来做如何?” 徐氏笑道:“办好了,我重重赏你。给你做两身漂亮的冬裳。” 徐兰芝娇声一笑,依在徐氏身边撒娇,眸光微敛:既然徐氏也有赶温彩离开的意思,那她就可以下手了。 徐氏表面谦恭、温顺,可实则也是一个厉害的。只是徐氏行事多了一些顾虑,她不能做得太明显。早前徐兰香能帮衬徐氏,那么现下她徐兰芝也能帮衬。 赶温彩离府!这成了她们姐妹最愿意做的事。 徐氏早就容不得温彩,有她在,府中上下的人都夸温彩“出手阔绰、待下人仁厚”,动不动就打赏下人,倒显得徐氏一股子小家子气,已经有下人把温彩和徐氏搁到一起比对。温彩比徐氏更得人心。 “三妹,若是办成了,可不能让母亲和兰香知道,她们俩都是实衬人。羿” “大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姐妹二人相视点头。 在这家里,温彩是正经的温家的小姐。徐兰芝只是寄人篱下,这怎能欺到旁人头上去。 徐兰芝见母亲训她,徐氏又故作生气,一个没忍住争辩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想她听到宋小姐她们说难听话儿……我从没瞧不起温彩。她和冷候爷和离是不得已,可是冷家不是要她回去,她为什么就……拒绝了呢?” 徐宜人厉斥一声“你给我住嘴!”她的女儿怎能这样欺负他人,居然认为温彩应该回冷家么。 别说温青不答案,温彩也不会这般委屈。 温家两房人早前对冷昭是什么态度,而今又是什么态度,那最是明白不过了。 徐氏道:“娘,我相信三妹是好心,三妹就是个活泼又心思单纯的,哪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三妹是好心,许是被温六给误会了。旁人误会便罢,你再误会她,岂不是让三妹伤心么?” 徐宜人一个错神,难不成真是她误会了。轻叹一声,“要是你大姐夫知道了这事,这不是捅你大姐夫的心窝子么?温彩如何待我们的,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二姐能买下那么好的镖行,那本钱是温彩给的。还有你,温彩也给了五千两银子,让我给你置田庄、店铺,他日好给你备成嫁妆……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这么做,是要被人凿脊梁骨的,更是在伤人的心。” 徐兰芝没想还有这些事。道不清、说不明,她早前让春草去传话,一方面是不想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一方面也是觉得温彩为了她,为了徐氏将来的儿女也该搬出镇远候府。 温彩是和离的女子,照着规矩,是不能再回娘家住着的。她既有自己的产业,不就该住到外头去。 “娘,我才是你女儿,为什么一遇失妥处你都训我。我早前也是一片好心,是想保护温六小姐,没想让她受到伤害。你的意思倒似我要赶她出去,我能赶她吗?她是正经的小姐,是大姐夫嫡亲的妹妹,我算什么?我不过是借住在大姐、大姐夫家罢了……” 徐兰芝想着过往温彩说错话就怪到她头上,现下母亲不相信她的好意,还指责她、骂她,越发觉得委屈,更多的则是被母亲瞧破了用意,知她是故意设计赶温彩,她觉得很落败也更气恼。 “你……”徐宜人欲再训几句,徐兰芝气恼下飞奔而去。 徐氏心头一紧,“娘,你该相信三妹,温六可是与她交好的。”她顿了片刻,“只是这事还是莫让玉堂知道,免得让他误会。” 虽然徐兰芝做得很好的,但是徐宜人依旧从中瞧出端倪。温青不晓里面的内情,万一细想之下,难免不会疑心到徐兰芝身上。 徐宜人轻声道:“我会让她去给温六赔不是。我们徐家人不能做凿人心窝的事,再说玉堂兄妹待我们不薄。”她面露忧色地轻叹一声,“昔日玉堂娶你时,曾说过,他唯一对你的要求,便是要你敬孝太夫人、善待温六。太夫人仙逝了,他最看重的就剩温六……”